《上有弦歌声》 第1章 悬崖定律太土了 西北小城夏日的午后,火云如烧。 龙泉寺寂静的石阶蜿蜒曲折,两边密林森森。 许音书擦了一把从鬓角滑下来的汗水,趁着大学暑假的最后几天,帮舅舅家提两桶山泉水,能省一点是一点。 石阶两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许音书以为只是山上的虫蚁鸟兽,原本并不在意。 “有人吗……” 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声! 许音书从浑噩的燥热中猛地惊醒,吓得手里水桶掉在了地上,她睁大双眼,凑到山边仔细去看。 龙泉寺是个景区,因为常年山泉潺潺而闻名遐迩,山上道佛各路神仙坐镇,想来大白天的不应该有鬼怪作祟。 许音书看不真切,壮着胆子又往前凑了凑。 “救命!” 猛地!一只惨白的手从不知名处伸了出来! 一把抓住了许音书竹竿似的纤细脚踝,许音书惨叫一声跌坐在地,连连后退,拖着那只手,也从草丛里‘爬’了出来! 是个人! 许音书惊疑不定,想上脚踹开那只手,却看到那人满头满脸都是混着泥水的血,看起来极其恐怖。 许音书只得收回脚,奋力挣开对方的钳制,小心地问:“需要我帮你报警吗?” 那人的发梢一缕一缕,簌簌发抖,艰难的抬起头来,充血的眼眶里阴冷嗜血,“你是谁?” 许音书:“……” 男人又一把抓住许音书的手,“给你一百万,送我去医院!” 许音书忍不住蹙眉,嘴巴里忍不住念叨:“还一百万……怎么不给我一个亿呢?” 男人支撑不住晕了过去,大下午的,山路上一个人也没有,许音书也不能就把他丢在这里,只能拖着条死狗一般,跌跌撞撞的下山。 许音书没有手机,到了山下游客中心,找到工作人员,把男人交给他们才算放心。只是可惜了一下午的时光,水桶摔坏了,水也没接着。 回到家,果不其然,舅舅仰面朝天的躺在床上放空,表哥四仰八叉的倚在沙发上看电视。 地上满是表哥丢的瓜子皮,许音书不敢说什么,只悄悄摸进厨房,给舅舅做晚饭。 在这个没有女主人的家里,她是寄生虫,是附属品,是随时都会被撵出去的外来者。 要不是舅舅好心,早几年她就该跟着父母一起魂归九天。 虽然……这个家的一应花销,都是她赚回来的。 表哥的电话响了,和往常一样,这个点是他们狐朋狗友聚会的时候。表哥如过无人之境一般,沉默的路过舅舅。 只是出门前,顺手摸走了鞋柜上的五十块钱。 许音书悄悄叹口气,看来今晚又要不回来了。 许音书把简单的饭菜端给舅舅,舅舅浑浊发黄的眼珠子终于动了一动,许音书说: “吃完放着就行,我晚上回来收拾。” 许音书也顾不上吃饭,舅舅捡回来的废纸和塑料瓶,还整齐的堆放在门口的鞋柜边,她得赶在废品站关门前把今天的东西拿去卖了。 毒辣的太阳攀爬在山边苟延残喘,老旧的筒子楼里大多是租客,许音书拖着沉重的废品路过时,上下的租户们都忍不住蹙眉,歪着身子躲得远远的,仿佛这些废纸和瓶子上头,有什么了不得的病毒。 废品卖了近八十块,许音书心情好了许多。 这是她下学期的学费和生活费,甚至包括舅舅的伙食费,家里的水电费。这么多的分项逐一分刮过后,留给许音书吃饭的余额,她不想费那个脑子计算负数是什么由来。 拖着沉重的双腿,许音书匆匆跑进县上最大的市场,她在这里找了个工资月结的活儿,包伙食。 办公室会计正要下班,看到许音书跑进来,立马烦躁的锁上办公室门,“没现金!要结工资后天再来!” 许音书尴尬的搓搓手,“刘姐,我工资是月结,明天我就不在这儿干了,你看这……” 刘姐翻个白眼,“那我也没钱给你,给我个银行卡号,后天周一,我一上班就打给你!” 许音书无法,心道对方也不至于克扣她这么一点工钱,只能说了卡号,刘姐拿出手机草草的记了,领着小包啪嗒嗒的瞬间跑了个没影儿。 许音书叹口气,今天最后一天班,她赶紧去后厨换上衣服,却见灶台上空空如也,就连展柜里的食材也全部售罄。 “哎呀!小许来啦!”和许音书换班的胖姐擦着嘴巴,“我以为你就不来了呢,剩下的菜就全部给腾空了,你说这……” 许音书挤出个艰难的笑来,虽然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但也无计可施。 好容易熬到下班,已经到了夜里十点钟,西北边陲小城的夜晚没有多少霓虹,零星的行人大多是出来玩的大学生,竭力的享受着开学前最后的狂欢。 许音书拖着步子走进黑魆魆的楼道,每上一层楼,都有不同的热闹,许音书调着别人家悲欢喜乐的频道,缓缓路过,最后停在了自家寂静的门前。 许音书缓慢的摸着钥匙,空荡荡的口袋比她油腻腻的脸干净许多,因而走失的钥匙消失的十分直白。 许音书心里一跳,配一把钥匙至少五块钱! 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问题,而后只能无奈的敲了敲门,屋子里却安静得就像空气也一同死去。 许音书要抬手再敲,忽然一股冷风从耳后窜过! 在这黏腻的夏日空气中,这股冷意一下子就钻进了许音书的心里,她不由得一个哆嗦,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见一个黑影从上面的楼道扑了下来,一只冰凉的手死死地捂住了她的嘴巴! 许音书三魂七魄尽散,甚至在一瞬间,她的脑子里乱七八糟过了七八种社会刑事案件,那人却压着她倒向墙壁,粗喘着气,轻轻地咳了一声。 这声音很怪,似压抑又似痛苦,许音书只借着月光看到那缕发梢,就认出了这人竟是白天她从龙泉寺背下来的男人! “唔!” 许音书终于想起来反抗,一脚狠狠踹向男人,却因为饿了整整一天,自己下盘不稳,不仅没踢中对方,自己也险些滑倒。 “嘘!”男人松开许音书的嘴巴,颤着声说:“我没有恶意……你别怕……” 第2章 宛丘学舍小如舟 许音书一招失利,第二招终于得逞,她狠推一把男人,大声喊道:“你是谁!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老旧筒子楼声音很灵性,不消半分钟,上下楼就有人打开了门。 男人还穿着白天那身脏兮兮的衣服,除了脸上的血污擦干净了一些外,其他地方依旧脏的一塌糊涂。 “小许啊,”对门的老奶奶隔着铁门栅栏问:“这是怎么了?” 许音书来不及回答,男人便错身挡住了老太太的视线,冲着许音书摊开掌心,脏兮兮的手里,躺着一枚不怎么起眼的戒指。 许音书心里一跳,这才发现自己手上的戒指,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连忙一把夺了过来。 男人看了她一眼,便不再多话,转身下了楼梯,来得鬼魅,走得莫名。 老太太呲着仅剩一颗的大门牙,挤眉弄眼的问这人是谁,许音书连忙叫舅舅来开门,进门后反复确认门已经锁好后,这才把戒指重新戴好。 她不清楚这人从哪里来,怎么找到她家的,更不明白男人为什么来去匆匆。 许音书抹了把脸,方才被捂住嘴巴时冰凉的触感似乎还在,如果刚才他们没有闹出动静,对方会不会已经做出什么恐怖的事情了? 许音书不放心的又把门倒锁上,回头就看到舅舅跟个幽灵似的站在客厅里,看着自己。 “舅舅?什么时候起来的?” 丘如舟骨瘦如柴,嶙峋的脸上颧骨高耸,干瘪的眼眶下一双眼没有丁点神采,只机械的从口袋里掏出一沓钱,放在了桌子上。 “学费别赊。” 丘如舟说了这句,又摇摇晃晃往卧室走,许音书知道这是丘如舟前些年阔绰时留下的余钱,原本是用来给表哥娶媳妇的。 丘如舟原先不叫这名,连他自己都不晓得本名叫什么了,只是后来跟着的师父给他取了这个,取的是苏轼《戏子由》,宛丘先生长如丘,宛丘学舍小如舟。 想也知道,这里头是有大期许的。 舅舅前些年,也是行当里响当当的人物,可惜出了事,瘸了腿,折了心性,只能回西北的这犄角旮旯小县城里来,煎熬度日。 许音书饿得发晕,找了点馒头胡乱塞了点,临走前她得帮家里多屯点东西。 这时从卧室里传来咿咿呀呀的唱声,许音书连忙放下手里的活儿,扒到舅舅门口,笑嘻嘻的问:“舅!明儿一起出摊儿不?” 舅舅坐在藤椅里,随着调子抑扬顿挫,椅子吱吱嘎嘎,月色铺撒在他斑驳干枯的手背上,他的脸上带着一丝笑意。 那笑似一朵颤颤巍巍的花,从丘如舟龟裂腐朽干瘪的枯土里,小心翼翼的探了出来。 许音书蹭进屋子,给丘如舟盖上毯子,“舅,明天咱们去下村唱,那边人爱听这个!” 丘如舟看向许音书,发现侄女的眼睛在夜里也亮的出奇,像极了他早就撒手人寰多年的妹妹,不由得伸手揉揉许音书的发旋,“不去,你是要念书的,唱这个不成样子。” “怎么不成样子?”许音书笑嘻嘻的说:“赚钱嘛!不寒碜!” 丘如舟被她惹得笑出了声,心下也明白许音书这是在逗他开心。 这唱弦子的,能赚什么钱?常常七八天下来,也不见得能赚一百块。丘如舟明白,侄女是喜欢这个。 “成!” 许音书欢天喜地的出去了,一点都不像个已经上大学的人。 丘如舟的藤椅又吱吱嘎嘎的晃了起来,他沙哑的声音传出卧室,“满院红绡,半楼绛雪,几丛艳冶成围……” 厨房里立即接道:“倚栏无力,嫩柳斗腰肢。” 后面的声音洋洋盈耳,甜蜜动听,声音大出许多,顺着老旧的筒子楼飘散了出去,顿时有不知谁家的老大爷大喝一声——“好!” 结果又有人骂:“干嘛呐!孩子写作业呐!” 惹得甥舅俩哈哈大笑。 翌日。 许音书只背上一个蛇皮板胡,跟着就出了门。 弦子腔是崇信特有的地方小调,和秦腔出自一脉。平日里唱弦子腔的都有自家的班社,班社里头有大小的规矩,丘如舟则是散户。 人们大多是瞧不上丘如舟这样,连扮相都凑不起的散户的。 丘如舟瘸的厉害,俩人搭了城乡公交到了下村,就只能在村口石桥上就地开摊。 前些年舅母还在的时候,丘如舟精神还好些,后来舅母跑了,表姐得心脏病也去了,丘如舟便愈发不济,因而现在他只能拉拉板胡,由许音书唱。 许音书是天生的好嗓子,但唱戏讲究的‘气’,因而虽然她即便不上牌面,有时候“气弱”,气息不足,发出的声音则单薄无力,但腔调也是极其贴脸的。 这放在乡野已是足够。 清早的乡村除了早出的牛羊牲畜,还有吃过早饭的老头老太太。 许音书照旧唱《西府海棠》,这是弦子腔经典一曲,开个头,老头老太太就能顺着给你唱完。 因而许音书一亮嗓子,阡陌纵横里的听众就一个个自发跑了过来。 板胡声起,茫茫大西北黄土里一声哀鸣,鸿飞怨天,西府海棠已然零落成泥。许音书清亮的眼里悲切盈盈一握,手指芊芊一指,悠悠满地白霜。 “好呀!”大爷激动地拄着拐棍站了起来,一个趔趄险些掉下水渠。 老太太砸吧嘴评判,“还是小丘家唱的好!” 从早晨唱到晌午,俩人现金收入五块八,微信收入六毛二,创了新纪录! 舅甥喜气洋洋的回家,一钻进楼道口就被黑魆魆的一团东西吓了一大跳! 许音书一眼就看出来了,这就是先前那个男人,不由得上前一步,把她舅护在身后,活有‘哇呀呀呀呀呀,来者何人’的架势。 舅舅拨开许音书,就见男人虽然蓬头垢面,身上穿着的却是博柏利的高定西装,这一套衣服都够买他一小套房了,便扯开许音书,绕开蜷缩在楼梯口的男人,准备往楼上走。 突然,男人的眼睛毫无预兆的睁开,看到许音书的瞬间便伸手抓住了她的脚踝! 许音书尖叫一声,“你变态啊!” 第3章 百达翡丽你好 说话的同时,许音书已经抡起琴盒砸在了男人的头上!琴箱撞击在脑壳上的瞬间,连带着琴弦也一阵嗡鸣,男人不可思议的瞪着许音书,一股鲜红的血就顺着的他的脑门,丝滑的流了下来。 “哎你打他干啥!”丘如舟瘸着腿扯开许音书,“家里都揭不开锅了,万一要讹上咱怎么办?” 不说还好,许音书从男人的眼里果然看到一丝星星之火似乎被瞬间点燃,男人原本都憋回去的话瞬间拐了个弯,调头又冲了出来,“好人没好报!我给你送东西!你还打我!” 许音书面如菜色,“怎么?那我还救了你的命呢!” 男人爬起来,“那我这不是给你送谢礼来了?” 说着,男人从手腕上取下手表,不容置疑的塞到了许音书的手里,丘如舟抻长了脖子一看,“嚯!百达翡丽!” 许音书再怎么穷,也听过这牌子,狐疑的看了眼邋里邋遢的男人,还是把手表还给了他,“不用了谢谢,有这值钱玩意,你还是回家拾掇拾掇自己吧!” 男人拦住抬腿要走的许音书,却因为体力不济踉跄了两步,“这样,咱们各退一步。” 他说着,又把手表塞到许音书手里,“我这儿遇到点麻烦,需要在你这儿暂避两天,就用这表做抵押,你看行吗?” “神经病吧?”许音书推开他,“有这功夫,你怎么不自己卖了表,找个地方躲起来?” 男人脏兮兮的脸上露着可怜,“我没身份证……” 许音书:“……” “还没手机……” “那我帮你报警,之前不是已经……” “我失忆了!” 许音书简直被气笑了,“大哥,你看,天还没黑呢!金鹰剧场还没开播呢!” 男人又从口袋里掏出条项链,上头明晃晃的钻石险些闪瞎许音书的眼睛,男人已经有些难以支撑,“拜托……看在你刚才打了我的份上……” 男人说完白眼一翻就要晕过去,许音书连忙托住他,“行行行,你先别晕!上楼再晕!” 一个瘸子,一个小姑娘,两人拖着条半死的狗爬上四楼险些去了半条命。 男人果真晕了过去,丘如舟见许音书在摆弄手表,说:“是真的,别看了,去烧点水来!” 丘如舟以前也大富大贵过,见过豪奢不少,许音书便不再迟疑,心道这手表再便宜也能好几千,就当开民宿了。 她手脚麻利的帮男人擦干净脸,又跑去楼下十分豪迈的买了只烤猪蹄,等男人晚上清醒过来,发现头上伤口已经被包扎过了,外面客厅里传来一大一小窸窸窣窣的聊天声。 “你别给家里留,我自己想办法!”丘如舟说:“你哥更不用管,二十好几的大男人,又不是断手断脚,要你来养?” “我当然不管他,”许音书笑呵呵的说:“我是留给你!三楼的王姨说了,咱街道口的药铺里请来了三甲医院退休下来的老中医,懂推拿,我都打听好了,一周三次,包月两千,你得去!” “能治好,我早几年都能蹦跶了,用得着你在这儿操心?” 男人看到丘如舟挽起的裤腿,支棱着一条比胳膊还干细的腿,显然已经肌肉萎缩。 许音书拿着两根艾条,坐在丘如舟对面,仔细的帮他熏着腿,也不同争辩,只淡淡的说:“那可麻烦,我已经交了订金了。” 男人原以为丘如舟会生气,却见丘如舟佝偻的脊背依旧安静的弯曲着,像枯木朽株一般钉在椅子里,等他绕过去,站到俩人面前,才发现丘如舟竟是笑着的。 “醒了?” 许音书丢下艾条,麻利的起身从厨房里端出热好的猪蹄,“快吃点东西吧!补补!” 男人摸着有些发痒的脑壳,也不知道这大姐要让自己补哪儿。 许音书把丘如舟挪到旁边,坐到男人面前轻咳一声,煞有介事的说:“那什么,我帮你,并不是图你的钱!” 许音书说着,把手表推到男人面前,“这个我不要,我只留下你的项链,做抵押,等你好了就赶紧联系家里人来接你,我就当给你提供住宿和伙食,一天就按八十算,怎么样?不过分吧?” 男人啃了口猪蹄,油腻的鲜香味刺激着他的味蕾,他忍不住又把猪蹄放了回去。 心道这小丫头片子还挺机灵,这县城实在太小了,他先前花了半天时间就从东城走到了西城,连个大点的商场都没有,更别什么典当行,这表拿出去,自然也卖不了价。 男人从善如流的收回手表,“可以,这个项链就当做凭据吧。” “那你……叫什么名字?”许音书问。 男人摇头。 “那你怎么从山上掉下来的?龙泉寺那半寸高的山也能掉下来,你也是个人才!” 人才放下筷子,“你们家就没什么清淡点的食物?” 许音书撇撇嘴,又从厨房里端出一盘水煮大白菜,“给你,我家最高级的食材!” 男人没办法,只能就着满是膨化剂的大馒头,味如嚼蜡的吃了许音书和丘如舟的晚餐。 许音书和丘如舟大快朵颐了猪蹄子,又问男人,“你叫什么?名字总记得吧?” 男人摇头,“我只记得自己是来旅游的,其他的……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许音书诧异,“那景区工作人员不是报警了吗?你怎么不留在警局,让他们帮你找家人?” “找了,”男人嚼着馒头,含混不清的说:“没找着,连我这人都没查到。” 许音书狐疑的盯着他,心道这人莫不是什么犯罪分子吧? 丘如舟敲敲许音书的脑袋,“明天买点鱼回来,给百达翡丽补补脑子!” 百达翡丽? 谁? 第4章 失忆不是失智谢谢 下了夜,表哥还是没有回来。 许音书打过去三个电话都无人接听,等到第四个被按断后,就知道这几天他是不会再回家了。 她便擅作主张的把表哥的房间收拾出来,还把表哥的衣服也找了两件,“来,百达翡丽,试试我们平民的聚酯纤维!” 许音书家的条件,实在是叫人一言难表。 大清早许音书给家里两个大老爷们留了早餐以后,便火急火燎的又去了做家教的补习班。 补习班的门口已经挤了一大堆家长和学生,见着许音书就涌了上来,有家长问:“许老师啊,你下周就走?” 许音书笑着说:“学校开学了,我这边课也结束了。” “那可不好办了啊!”家长脸色一凉,“你没听说?你们校长跑啦!” 许音书一愣,开卷闸门的手都僵住了,“谁说的?” 另一个家长说:“都传遍了!” “就是就是!” 许音书脑子都是木的,她今天是来领工资的,“他……可他还有老婆啊?” “哎呀许老师,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听说你们补习班校长以前在北京音乐学院那会,有个女朋友的!他跟女朋友跑啦!” 校长打过今年都三十出头了,老婆怀孕快五个月了,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事情? 许音书浑浑噩噩,抖着手把卷闸门打开,当即迎面扑来一阵尘土味! “哎呀!” 不知谁叫了一声,所有人都炸了锅,租赁的教室里头竟然已经空空如也! 课桌黑板,二胡古筝,一应东西全部不翼而飞! 学生家长们全都冲着许音书要说法,许音书被围在人群里气得浑身发抖,“你们找我顶什么用!我工钱都还没拿到手呢!” “放你的屁!一个月前我们可是把学费交到你手里的!” “就是!” 群情激奋,家长们全然不顾只是少了最后一天的课,有几个年龄大些的阿姨,干脆一把薅住了许音书的头发! “你赶紧给我们退钱!” 许音书惨叫一声,忽觉后腰一疼,也不知道被谁拧了一把,她的血性也上来了,刚要反手去撕扒,就听人群中有人大喊。 “讲点道理,许老师也就是个打工的!” 这时又有人站出来,将许音书护在了身后。 阿姨大骂:“你们在这儿装什么?这学费一天八十块呢!这钱你出?” “不就八十!有什么了不起!” 两厢登时骂了个热火朝天,许音书双眼失神的看着四五成群围在一起玩儿的小孩子们,夏末秋初的朝阳笼罩在他们的身上,拉出长长的影子,而自己站在人群里,被推搡着,连个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这时,有人猛敲了一记卷闸门,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女人,一头短发湿透了,嘴唇惨白,眼里万念俱灰。 所有人都不由得压低了声音,给女人让开一条道来。 女人拖着拉卷闸门的长铁条,捧着肚子一摇一晃走了进来,“诸位的学费我会退给大家,别为难小许。” 阿姨们长舒一口气,“这就对了嘛!” …… 许音书拿着工资卡,在自动取款机里确认一下,余额确实有三千三。 这是她兼了两份工一整月的工钱,省着点花,够她下学期两三个月的生活费了。其他杂七杂八赚来的钱,也够家里的水电费,只是不知道校长究竟去了哪里。 忽然想到家里多出来的一个大米虫,许音书的脑子又是一疼,转头却看到校长老婆挺着大肚子,从隔壁取款机取出来一沓现金。 银行外头等了许多人,都是要拿退款的。 校长老婆就顶这个大太阳,挨个退了一百块,等人都走散了,才虚弱的坐到台阶上,捏着手机失神的望着火烧火燎的大马路。 校长老婆原本有份体面工作,为了校长,跟他不远万里来到这个小县城。如今不大的小城一下子空落落的,校长老婆甚至一时反应不过来,她究竟从何而来,要到哪里去。 “吴姐……” 许音书小心的蹲到校长老婆身后,“王哥他真走了?” 吴姐点头,“给我留了短信,他原来早就准备要走的。” 许音书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没想到校长这么渣,“那你怎么办?” 吴姐惨笑一声,“还能怎么办?” 她说着就要站起来,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许音书连忙扶住她,吴姐却松开她的手,冲许音书摆了摆,“走吧,别在这里浪费自己的同情心,这世上可怜人多了……” 许音书看着她窄小的背影,被夏日的热浪一点点吞没,忽然被一股前所未有的无力折磨。 吴姐说的没错…… 许音书早早回了家,却见舅舅竟然在给百达翡丽唱戏,百达翡丽听得昏昏欲睡,手里还拿着个破碗,颇有一番风情。 许音书笑问:“怎么?家里也能要到饭?” 百达翡丽一个哆嗦,脑门上松松垮垮的大绷带也跟着抖了抖,“我准备给你做饺子,家里没鸡蛋。” “啥家庭啊?还想吃饺子?” 许音书从自己房间床底下,掏宝贝似的掏出来俩鸡蛋,“来,珍藏版!” 这是防人还是防耗子? 百达翡丽身量很高,穿着表哥的衣服看起来局促又好笑,他敲敲碗,“两个怎么够?我流了那么多血,不得好好补补?” “抱歉,想滋补出门左拐,那边有个大饭店,什么蛋都有!” 百达翡丽愤愤地接过鸡蛋,“那也没韭菜,你去买吧!” 许音书倒是挺会关心人:“不行,你有伤口,韭菜是发物。” “那吃啥?” 许音书拉开厨柜的塑料布,“建议这位先生还是以清淡饮食为主呢!” 这一水的大白菜,连跟着进来的丘如舟都绿了脸,“音书,要不然你把那条项链给卖了吧?我看上头有不少金子呢!” 许音书讪笑着放下塑料布,又从菜篮子里掏出些菜来,“不至于舅舅,我就和他开玩笑呢,你们稍微等等,我马上就好!” 百达翡丽非要吃那俩鸡蛋,气得许音书只赏了他一碗稀饭,“本来打算叫你吃大米饭,这么爱吃鸡蛋,热量超标了!吃馒头去吧!” “鸡蛋哪有多少热量?” “你不是失忆了?还记得这呢?” “我失忆又不是失智!” “……” 自从百达翡丽来,丘如舟就像是找到了高山流水的知音,每天拉着人家听他唱戏。 许音书原本以为,百达翡丽只是迫于寄人篱下,没想到听完以后这人还能给点评语。 就像刚才,丘如舟刚唱完《软玉屏》,百达翡丽就接到:“这曲目是出自《清稗类钞》?” 第5章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 丘如舟双眼一亮,“这你都听过?” 百达翡丽很矜贵的摇摇头,“没印象了,只是恰巧听过这个故事。” 丘如舟砸吧着嘴,“你跟我们家音书一样,都是好苗子,可惜了……” 百达翡丽问:“怎么?音书不想唱戏?” “唱什么戏!”丘如舟变脸如翻书,“现今学戏那都得是有钱又闲,她要能好好把书给我念出来,我就感恩戴德!也算对得起她爹妈了!” 许音书父母早些年是出车祸去世的,百达翡丽之前也听丘如舟说过。在许音书出去‘搬砖’的时候,丘如舟算是把自家的老底都掀给这个失忆患者了。 什么女儿得心脏病死了呀,老婆跟人跑了呀,儿子不学好呀,妹妹妹夫撒手人寰只丢给他一个小累赘呀,恨不能把他丘家祖上三代的百年孤独都讲给百达翡丽。 许音书生怕这小老头把她存钱罐藏在哪儿都交代出去,打断‘钟子期’和‘俞伯牙’,“我还有三天就走。” 丘如舟一下子蔫了,许音书看向百达翡丽,“你还是找警察帮忙,尽快找到你家人吧,就算你有钱,付得起我家的‘房租’,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百达翡丽倒是看得很开,“行!明天我跟你一起出去摆摊!赚够了路费,我就和你一块走!” “你等会!”许音书瞪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我在摆摊?还有!” 许音书气极反笑,“怎么就你跟我走?我的意思是,三天后,咱们分道扬镳!明白吗?” 丘如舟的拐杖敲敲地板,“胡闹!他连身份证号都忘了,能上哪儿去?” 第二天,百达翡丽果然穿戴整齐跟着许音书出了门,看到洗得崭新的西装,倒是衬得他人模狗样不少。 许音书今天卖的是些廉价批发来的小手工,先前总有人说她浪费了学历,可那些何不食肉糜的人哪里知道,这世上的钱就是那么的难赚。 下午公园里,小孩子很快就聚集了起来,许音书负责吆喝,百达翡丽负责收钱,没两三个小时就基本卖光了。 许音书笑嘻嘻的说:“除去成本,今天净赚七十多,我可真是个平平无奇赚钱小天才!” 百达翡丽也挺高兴,央着许音书给他买雪糕。 许音书豁达的斥巨资买了三块钱的‘七兄弟’一袋,俩人坐在凉亭里砸吧着一起品鉴,就见一个大肚子孕妇坐在人工湖边,双眼失神的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半晌后,忽然笑了一声。 许音书一把按住百达翡丽的手,“她要干嘛?!” 百达翡丽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许音书大叫了一声‘吴姐’!丢了雪糕箭一般窜了出去! 吴卿卿听着电话里传来的盲音,这两天她打遍了所有能打的电话,突然离开的丈夫,发誓老死不相往来的父母,不愿认账的公婆…… 吴卿卿第一次发现,自己的路,不知道什么时候竟走成了这样。 世界这么大,却没有一个地方,是属于她的家。 她不知道自己凭什么要带肚子里孩子,和她一起在这个世上受苦,甚至没人陪她到医院送这个孩子离开。 抛开当初的海誓山盟不论,她甚至有些怀疑,当初是不是丈夫给她下了什么迷魂汤? 这片人工湖不深,但足以淹死一个心存死志的女人。 吴卿卿双手松开栏杆的同时,她似乎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体面,但随即而来的是远处一声撕心裂肺的大喊! 许音书那张焦急的脸瞬间放大,转眼间已经冲到了吴卿卿的面前! 许音书死死地抓住吴卿卿的胳膊,吴卿卿已经半个人都浸泡到了水里,“姐,生活虽有缺憾……但……但咱们得向前看……” 体面很快就因为许音书的话而七零八落,时至今日,她的前面还有什么呢? 吴卿卿一下子抬起头,“你干什么?” “我讨工钱!我干什么!” 吴卿卿简直气笑了,“我不是都转给你了?” “那是课时费!还有基本工资呢?怎么?校长没跟你说?” 吴卿卿只觉得十分荒谬,有谁能抓着个自杀的人讨工钱? 但不可否认的是,被许音书这么一打断,她心里那种恶魔低吟一般的死神召唤,淡去了不少。 这时候百达翡丽也赶了过来,他直接跳进人工湖围栏里头,把吴卿卿抱了回来。 路过的有人上前问怎么回事,许音书忙说没事,不小心翻进去了。 “这么高的栏杆,孕妇也能翻进去?这也太不小心了……” 许音书指挥着百达翡丽把吴卿卿抱回凉亭,冷静下来的吴卿卿这才反应过来,他们当时根本就没说过‘基础工资’这一茬。 “吴姐,好死不如赖活着呢,况且……”许音书小心翼翼的瞄了吴卿卿一眼,“我听家长们说,校长是去北京买设备了,不是找……前女友……” 后面三个字许音书说得声如蚊蚋,鬼听了都不相信,谁去买设备,能连夜坐火车跑路的? 可吴卿卿信了。 此时的她最多疑,却也愿意一头扎进所谓的真相里溺毙自己。 吴卿卿眉心紧紧皱着,最终给自己往后的路下了个定义:“那我去北京找他!” “……” 回家的路上俩人一路无话,开门进屋,百达翡丽很乖的没有嚷嚷着要吃的,只是悄悄关上了丘如舟卧室的门。 许音书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她看到百达翡丽十分娴熟的从立柜上头取下自己的储钱罐,把今天赚来的钱塞进去,于是不满的踢了一脚凳子:“这么不见外呢?” 也不知道这百达翡丽之前是做什么的,看起来高大威猛,眼下却像只大狗一样,蹭在许音书屁股后头。 许音书被他跟烦了,不耐到:“要不你出去找点活儿干吧?” 百达翡丽敲敲自己手腕上的表,“舅舅说了,咱这表至少七个零,我出去干啥活儿能赚够一个表?” 许音书翻个白眼,“谁知道真的还是假的,你听小老头给你吹,他就是看你流浪可怜,才收留你!” 百达翡丽环视一圈快要揭不开锅的家,无奈的长叹,“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呐……” 在家消停了两天,许音书临走前想给家里买个廉价空调,现在电费比取暖费便宜不少,还能暖和不少。 县城里没有二手电器市场,要去市上才行。 第6章 女孩,别把路走窄 舅舅和百达翡丽送她到汽车站,三人老远就看到一个大肚子女人,笑呵呵的看着他们。 “吴姐?!” 吴卿卿拍拍自己的车子,“别等汽车了,我送你吧!” 许音书连忙摇头,“孕妇怎么能开车!” 许音书发现吴卿卿今天很不一样,画了很浓的妆,殷红的嘴唇叼着一根很细的女士香烟,看起来像朵绮靡的秋日玫瑰。 “孕妇不仅要开车,还要开车去北京,要不要搭顺风车?” 别说许音书,就连丘如舟都觉得这姑娘闹呢,连连摆手,叫许音书进车站去。吴卿卿冲百达翡丽挑挑眉,“会开车吗?” 百达翡丽耸肩,“应该会,我忘了。” 吴卿卿见他长得一副帅气模样,穿着也贵气,干脆拉开车门,“那劳烦你,送我们一程?” “送什么送!”丘如舟嚷到:“证件都没有,小心交警叔叔拉你们去坐班房!” 几人正争执间,吴卿卿无奈的说:“得了,别争了,我那边有淘汰下来的空调,你们挑两个吧。” “……” 吴卿卿正巧有几个店面还没有处理出来,当即聘许音书帮她搬剩下的东西。 吴卿卿先前在北京的时候,做过一段时间的职业编剧,还出过两个爆款,手底下是有些积蓄的。 这些年她把钱陆续拿出来,帮着老公开了三四家课外辅导班,有教乐器的,有辅导作业的,更离谱的还有成人布艺培训的。 眼下这些辅导班值钱的东西,差不多都被校长倒腾卖钱了,只剩下布艺培训中心的几台机子留在店里,还没来得及被处理。 吴卿卿嗤笑,“他先前辍学在厂子里做过一段时间的工,后来复学又逼着家里人送他去音乐学院旁听,这都成了他创业的谈资。” 许音书问:“那你俩怎么认识的?” “网恋。” “……” 夏日斑驳的树影落在教室的缝纫机上,看起来有年代古朴的味道。 吴卿卿要把这些机子都卖掉,百达翡丽看着堆在墙边的布料,“这些都处理?” “棉纱布没人要的,卖价不够搬运费的,丢着吧。” 百达翡丽抽出一条大红色的布,平铺在缝纫机上,左叠右折,看着还挺像那么回事,他回头问许音书,“你有戏服吗?” 许音书摇头,“穿我舅舅的。” 百达翡丽龇牙咧嘴,“都快洗成纱布了,也不怕被同行看到挨骂。” “你咋知道没人骂?”许音书笑嘻嘻的,“崇信弦子三十二社,就没一个不骂我们的。” “还挺骄傲,”百达翡丽无语的拉过许音书,用布头简单的丈量了一下许音书的腰围肩宽,“怎么这么瘦?” 两个女人错愕的看着百达翡丽熟稔的打开缝纫机,大剪刀在布匹上游走龙蛇,缝纫机踩得风生水起,不到半小时,一件戏服已经初见雏形。 许音书瞠目结舌,“难不成……你以前是个裁缝?!” 百达翡丽耸肩,“有可能,我忘了。” 吴卿卿这才从百达翡丽几乎一模一样的句式里,琢磨出一点不同寻常来,“什么情况?落难公子失忆记?!” 许音书尬笑,“艺术来源于现实,这是吴姐你封山之作的剧情。” 吴卿卿:“……” 百达翡丽很快又做好了一套马面,然后又嫌弃大红布料太土,翻箱倒柜的找出来几轱辘彩线,直接在马面上用机子踩出来一副鸳鸯戏水,就连水袖上也绣上了浅淡的两只鸳鸯。 直到许音书换上戏服,都还有些晕晕乎乎,“原来……缝纫这么简单的?” 吴卿卿咋舌,“要不咱们干脆重启培训班吧?我聘这位小哥当技师。” 百达翡丽冷着一张脸,“不好意思,在下不卖艺。” 等搬家队把库房里所有的货物都挪空,已经过了晚上九点。 小城的夏夜没有大城市的喧嚣,却有恰如其份的热闹。 三个原本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此刻围坐在地摊竹签火锅桌前,喝着冰镇的可乐,都忍不住爽得天灵盖发麻。 吴卿卿腾空这些旧物后,总算是回本了几万块钱,她红着眼眶,对许音书说:“姑娘,一定好好念书,做个冷静而强大的人。” 许音书夺下吴卿卿手里的冰可乐,给她换上热水,“我家的情况……我总得要做最坚强的那个。” “不!不对!”吴卿卿“比起同龄人,你现在确实是很强大,很优秀,但我说的是以后。” 许音书蹙眉摇头,“不明白……” 吴卿卿就揉揉她的头发,“以后你会明白,不管你以做什么,一定记得姐一句劝,别把自己的路走窄了。” 许音书一知半解,却还是认真的点头,吴卿卿便又自顾自的说:“有些东西,只有经历了,才知道其中的艰辛。” 一直没说话的百达翡丽忽然说:“我记不清是谁说的了,婚姻就是围城,外头的人想进来,里面的人想出去。” 吴卿卿一下子哈哈大笑,眼角都沁出泪来。 许音书看着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吴卿卿的表情,似乎是难过的,又有一些生气在里面,只是因为这句话,她突然觉得吴卿卿似乎放下了什么。 第二天,三个人开车去了一趟市里,当着百达翡丽的面儿,给项链和手表都做了估价,从商场出来后百达翡丽整个人都变了。 “小许,去买点烤红薯过来!” 许音书用手扇着风,“不好意思呐老板,这大夏天的,摆地摊的也只想卖冰棍。” 百达翡丽一脸嫌弃,“小吴,你去附近楼盘看看,有没有现房!我给舅买一套新的!” 吴卿卿毕竟怀着孕,没心情跟这俩小破孩玩儿,她把剩余的库存货品都处理光以后,身上似乎轻了不少。 假期余额还剩下最后五天,许音书盘算着再批发点东西,也来得及处理,却听吴卿卿说:“你会拉二胡?” 许音书点头,她爸爸生前是专职音乐老师,给她教过一段时间的弦乐,因而她才能到校长这里打工。 “我这儿有个活儿,算我欠别人的人情,演出三天,一天三百,愿意去吗?” 许音书先是高兴,而后想到她恐怕值不了一天三百,便有些忐忑,“是做什么?” “剧团的二胡手开天窗了,你去顶一顶。” 第7章 传说中的嫂子文学 许音书连连摆手,“那不行,要拉也得是板胡,二胡我只是入门。” “板胡?那是什么?”吴卿卿不懂行当里头的门道,“马头琴?” “琴筒和支架区别很大,简单来说……”许音书想了半天,说:“二胡的音色配合度高,能放在一起合奏,但是板胡音色很尖锐,适合独奏。” 吴卿卿有些失望,却也只能作罢,不料百达翡丽还煞有介事的说:“舅舅都能给你伴奏,你怎么就不能给别人伴?” “那不是一个概念!” “有钱不赚王八蛋,你去试试,不行咱就回家!” 许音书看看吴卿卿,再看看百达翡丽,“可我没带琴……” 吴卿卿一拍掌,“哎呀!这有什么!现买!” 要去填天窗的,是市上有名的秦剧团,许音书听说这个剧团都去过国外演出,规格挺高。 吴卿卿一进门,班主就激动的迎了上来,“哎呀嫂子!你看多麻烦你!” 吴卿卿笑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不确定她究竟行不行。” 许音书被推了出来,她的个子很小,年纪也不大,走到前头才发现这里竟然就是后台,正吹副吹、鼓板、小锣都已经准备停当,场面下扮相都差不多齐了,只差三件锣、钹少一样琴。 听到许音书要拉板胡,班主高兴地一拍手,“可不是巧了,今天是‘文堂’,这年头都是二胡,高胡中胡二股弦都有,就是少有会拉板胡的!嫂子可算是帮了大忙了!” 许音书原本想着,人家不要就走人的,没想到直接被推到了后场里去。师傅们各个起身问好,许音书哪里见过这场面,吓得手都有些凉。 吴卿卿拍拍许音书肩膀,“别怕!” 能不怕吗?! 许音书想还了吴卿卿买琴的钱直接走人,有人前台调试设备的‘咿呀’一声吊了个嗓,专业设备下带着混响的清亮嗓子,声浪宛若实质,拍得许音书晕头转向。 她浑身都硬了,别说和人家这些大手子问好,就连自己的琴都掏不出来。 百达翡丽鬼魅一般出现在她身后,老巫婆一般夹着嗓子说:“三百块钱呐妹妹!” 许音书一个激灵,连忙掏出琴,正吹大爷笑着说:“嘿!这么年轻?多大了?” 许音书声如蚊呐:“刚过二十……” “琴弦都没打蜡呢?” 许音书着急忙慌拿出松香块,正吹大爷便拿出了自己的,“这大叶紫檀的胡和黄檀胡有区别,打不同的蜡出来不同的声儿,你这……” 正吹大爷一低头,就看到了许音书一百块不到的椰子壳,突然噤了声。 班主怕这老头犯脾气,连忙叫许音书入座,同大家伙和一段。 许音书小时候跟着他爸跑过剧团,也跟着拉过几场,看到熟悉的《鸳鸯泪》、《打路》、《哭杀场》几出戏后,心里安稳不少。 新琴要磨,但也看手。 这是舅舅常说的话,堂鼓一敲,梆子一打,许音书第一声就出了! 正吹大爷诧异的看向许音书,接连着弦子琵琶全部一出,场面当即便能开了! 晚上八点的演出,班主高高兴兴的先给了许音书一天的工钱,“救人如救火,你这新琴先头拉着是有点哑,后头便顺了,记得晚上别迟到!” 出了剧院,许音书还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一样,她看看吴卿卿,再看看百达翡丽,“这钱……跟抢来的有啥区别?” 她和舅舅唱小半年,也不见得能赚三百块! “别贫了,”吴卿卿笑着塞给许音书一张名片,“我明天就走了,以后有什么事情,就打我电话。” 许音书没想到分别来的这么快,“你要去哪儿?真去北京找校长?” 吴卿卿撩起鬓边的头发,苍白的脸蛋在夕阳下镀着金边,看起来温柔又强大,“我最该给自己一个交代。” 许音书和百达翡丽胡乱凑合着吃了点东西,俩人就蹲在剧院门口等时间。 期间看到好多人往剧院走,其中不乏还有小学生。 百达翡丽不解:“这年头孩子也爱听戏?” 许音书用下巴指指旁边的海报牌,“楼上今晚是动漫舞台剧。” “……” 好容易熬到七点多,俩人火急火燎的进了后场,人家大手子们自己泡茶擦琴,许音书后头跟着个‘琴童’,又是拿零食又是端水,排场不是一般的大。 今天先唱《鸳鸯泪》,百达翡丽不知道讲的是什么,许音书便同他先讲了讲故事梗概。 “相传明朝严嵩的干儿子严年,垂涎杜文学的老婆,就用奸计陷害,把杜文学流放到了岭南。于是杜文学临行前,把妻子托付给了自己的义弟周仁。谁知道,杜文学有个门客名叫封承东,告密给了严年。严年这人脑子就很活泛,干脆赐官给周仁,诱惑周仁‘献嫂子’,这样就能救自己的兄弟杜文学了” 百达翡丽咋舌,“好家伙,还是个嫂子文学!” “你别打岔!”许音书给了百达翡丽一记,“周仁是男主角嘛,他肯定不这么干,就和自己老婆想了一计!” “干嘛?”百达翡丽侧目,“嫂子文学之后又是替身文学?” “……” 许音书继续说:“周仁老婆就假扮嫂子去赴约,被献给了严年。然后周仁就带着嫂子连夜出逃了。这周仁的老婆十分厉害,想暗杀严年,结果失败了,就只能自杀。” “好家伙!” “过了几年,杜文生就沉冤得雪,还以为当年死的是自己老婆,见到周仁就骂!” 百达翡丽总结:“嗯,早古文学就已经掌握了矛盾拉扯这个易爆点!” “然后眼看就要兄弟反目,这时候杜文学的妻子终于出面,痛说原委,争相大白。” 百达翡丽等了半天,也不见许音书继续往后说,就错愕的瞪大了眼睛,“就没了?!” 许音书眨巴眼睛,“没了啊,还要有啥?来,笔给你?” “那周仁老婆呢?” “死了啊!” “就没个借尸还魂完美大结局?” “你当牡丹亭呢还借尸还魂,bad end了!” 百达翡丽十分感性,丢下琴不伺候了,坐到外头玩许音书的廉价小手机去了。 第8章 知道东南亚火车怎么坐吗? 整八点,幕布一拉,终于正式开始演出。 《悔路》、《夜逃》、《哭墓》等折戏依次演出,百达翡丽看着台上凄切委婉的青衣甩着长袖盈盈垂泪,台下人似共情怒喊,后台十八般器乐轮番哀鸣,板胡的声音隐在其中,听得并不分明。 手里的手机已经十分破旧,他最终还是收回目光,拨通了熟稔的电话。 “喂?” “是我。” 电话那头静了几秒,而后就是哐里哐当慌张的声音,“敕!敕勒川?!” “你可以声音更大一点,好叫全公司都知道他们失踪的老总马上要回来了。” 那边赶紧压低声音,“你怎么回事?丽萨说你失踪了!我们都报案了!” “把报案撤回来,下周我就回来,除非我主动,别给我打电话。” “你搞什么啊?怎么那么吵?你在哪儿?为什么要等下周?” 敕勒川挂了电话,很不讲礼貌的点进许音书的微信里,悄默默的加上自己的,然后抹除一切痕迹。 演出一直持续到晚上十一点半,大多数来听戏的都是老头老太太,各个精神倍儿棒,落幕后还意犹未尽的不想走,敕勒川便挤进后台,替许音书装琴。 “怎么掉毛这么严重?” 许音书的衣服上全是琴弓上抖落下来的松香粉,期间还夹杂着劣质琴弓掉的毛。 敕勒川问:“塑料的?” “二十块钱你还想买什么毛?” 敕勒川蹙眉,却也没多说什么,跟着许音书出了剧院,被夏夜的凉风一吹,心里一片舒服。 “怎么办?这么晚也回不去了。”许音书嘟囔,“忘了这一茬……也不知道舅舅怎么吃饭的。” “你上学以后给他空运晚餐?”敕勒川这人有点子毒舌,“不是刚领了六百块?招待所都不带小弟住住?” 俩人在市区找了一大圈,货比三家后,终于赶在十二点之前,找了家性价比最高的廉价酒店。 酒店宣传十分不错,二十四小时热水(要去隔壁大楼蹭),环境一等一(出门就是垃圾回购站),交通零距离(地上一层出门就能到大街),您专属的私家园地(后院是老板的菜园子) 敕勒川:“……” 好歹许老板讲良心,开了两间房,总共五十,这地方反正就是连贼都不忍心进来。 第二天许老板又斥巨资买了根五十块钱的弓,理由还挺大义凛然。 “咱不能对不起这么高的工钱!” 期间敕勒川又联系了几次以前的部下,那边反馈的消息不容乐观。 是的,百达翡丽没有失忆,这种烂梗也亏得他想得出来。 至于他是怎么到这鸟不拉屎的小县城,怎么失足跌落山崖,怎么就沦落到要一个连自己都养不活的大学生救助的地步,无人时敕勒川攥紧手机,眉头蹙得但凡有苍蝇路过,都得夹死的地步。 “赶紧尝尝!”许音书捧了俩煎饼果子跑回来,热乎乎的煎饼往敕勒川手里一丢,“我之前来市上参赛时吃过这家的,味道没变!” 敕勒川啃了一口,是最廉价的味道,刺激着他的味蕾和胃,敕勒川忍不住几口吃了精光。 只吃了个开头的许音书错愕的看着敕勒川空空如也的塑料袋,只能又把自己的掰了一些给他,“你吃慢点!我吃半个都有点撑……” 哦,言下之意你这人怎么吃这么多? 敕勒川笑嘻嘻的又两三口啃光许音书掰给他的,看得许音书瞠目结舌。 白天没事做,他们俩又不能像到这里旅游一样四处乱逛,哪里都是花钱的地方。 敕勒川便提出到昨天吴卿卿带他们去过的商场,把手表或项链当掉,能换一点是一点。 “吴姐都说了!”许音书不同意,“小地方的商场压价很厉害的,舅舅说你那表是限量款,少说也得几百万,人家只给你几十万,亏不亏呐!” 什么几百万,敕勒川心里暗暗吐槽,这表是他慈善会拍回来的,至少八位数,几百万?给您瞅一瞅都不够的! 俩人百无聊赖,便像俩叫花子一样躺在剧院外的大理石台阶上,有一搭没一搭聊天。 “我开学以后,你跟我去北京吧?” “为什么?怕你走了,舅舅不要我?” “不是舅舅不要你,我怕表哥撵你,”许音书的笑容艰涩,“我在舅舅家,也是寄人篱下,更何况你?” 敕勒川没说话,许音书又说:“你现在也有临时身份证了,到了北京咱就租个房子,咱一起打工!你身上值钱东西这么多,说不准到大城市,能唤醒你记忆呢?电视上不都这样演,看到熟悉的东西,就能刺激记忆?” “好你个音小书,我不就吃了几天你的白饭,你就想叫我给你打白工?还想在北京租房子,你怎么不在ho搞个永久居住呢?” 许音书不爽的抓住敕勒川胳膊的皮肉拧了一圈,“对!我不仅要让你给我打白工!我还要偷摸卖了你的手表和项链,最后把你卖到东南亚去!” 敕勒川看起来有点生气,“你知道东南亚火车怎么坐吗?” “知道怎么卖掉你就行!”许音书阴恻恻的瞪着敕勒川,清晨的阳光和树影落在光洁的台阶上,许音书圆溜溜的眼睛就像一汪清澈的泉水。 “那我还不如就地卖了手表,自己回家找妈妈呢……” 此刻许音书和敕勒川都没有在意,在这样温煦的晨光里,所有的胡说八道都能酿成人生中最甜蜜的果酒,等到经年以后捞起来再尝一口,永远入喉甘甜。 许音书三天就赚了九百块钱,这是她以前想也不敢想的。拿回家交给丘如舟时,他倒是淡定,想也知道,丘如舟从前也是大家徒弟,一场走穴少也几万块。 不巧的是,就在许音书出发前两天的时候,表哥终于鬼混回来了。 那时候刚过午夜三点,平常表哥回来并不会引起舅甥俩多大的反响,可今晚他忽然大叫了一声,还在睡梦中的许音书才想来,表哥房间里还躺着个百达翡丽。 “许音书!你给我出来!!!” 第9章 我的豪门父母发现了我 表哥的破锣嗓子险些喊醒整栋楼的人,许音书有些难为情,她把敕勒川拽到自己身后,给表哥解释道:“我们后天就一起走,就让他借宿最后两晚……” 表哥喝了酒,看向敕勒川时恰逢对方垂眼看向他。 许是夜色朦胧的关系,表哥总觉得这个男人的眼里存着狭促和嘲讽,不由得火冒三丈,“一个两个的,把这儿当旅店了?” 许音书想要反驳,却又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明白表哥这是连带着她也一起骂了,只能攥紧拳头再三解释,表哥却不由分说把敕勒川的衣服全都丢出了卧室,见对方竟还穿着自己的睡衣,更是气得又是一大串的国骂。 丘如舟听到也一瘸一拐赶了过来,叫表哥不要胡闹。 表哥“哈”一声,月光下通红的脸颊像个憋屈的小丑,“好,想住这儿是吧?给钱啊!否则我就报警!” 丘如舟气得想用拐杖去抽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却被表哥一把揪住拐杖头,“老逼登你也别找事!要不是我收留你!你现在还能这样颐养天年?你逼死我妹逼走我妈不算!还想逼死我不成?!” 这简直就纯属胡搅蛮缠了,县城这套房子,还是很多年以前丘如舟单位分配的,后来他去全国各地演出,就干脆把房子过户到了儿子名下,谁承想…… 丘如舟气得浑身发抖,青灰的脸色愈发形如枯槁,许音书连忙把老爷子扶回去,“舅舅您别生气,睡觉去吧!” 从客厅到卧室短短几步路,丘如舟走得颤颤巍巍尤其艰难,他借着月色掩盖了自己的泪眼滂沱,却怎么都压不下心里的郁结和怨念。 他蹉跎半辈子,曾经孤注一掷追求的东西全都飞灰湮灭,把人生大好的年华全都挥霍了出去,到头来最亏欠的居然是对儿子的教育。 如果妻子还在…… 许音书没办法,只能拉着敕勒川到她的房间先凑合凑合。 许音书给敕勒川腾出来半张床,自己则小小的一团蜷缩在床脚。窗外的月光被遮住了,只漏出来一丝昏暗的光,照在破旧但干净的被褥上。 地面上是床褥被拉扯得长长的影子,一切都浸泡在静默中,却没有人有睡意。 过了许久,敕勒川问许音书:“舅舅的腿……是怎么回事?” 这些天丘如舟给敕勒川讲了许多事情,唯独关于腿的事,鲜少提起。 许音书出神的望着天花板上的树影,恍惚想起很小的时候,她跟着爸爸妈妈去北京。那时候的车马慢的出奇,得走一天一夜,挤着绿皮火车一家人喜气洋洋的。 下了火车,她就看到舅舅一家来接他们。 近过年的烟火把这座新旧交替中的城市捧得热闹非常,那时候舅舅穿着一身洋气的羊毛大衣,身形俊朗挺拔…… 许音书摇摇头,又想到黑夜里敕勒川看不到,便轻声说:“舅舅也没说过,我只知道前几年他在外头遭了事,断了腿,也丢了工作……” 敕勒川无意刺探别人家的隐私,只是觉得以丘如舟的见地和谈吐,并不应该做个萎靡的笼中鸟雀。 忽然,敕勒川爬起来把被子全堆在了许音书的身上,铺天盖地的暖意一下子把许音书笼罩了起来,她听到被子外头有人闷声闷气的说: “夜里凉,快睡吧。” 屋外忽然下起了雨,轰隆隆的雷声彻底淹没了岌岌可危的月色。床很小,他们俩却离得很远,敕勒川甚至怀疑明早起来,许音书该睡在地上了。 干脆利落的起身,敕勒川像裹饺子一样把许音书往里面揽了揽,吓许音书一跳! “睡吧,我不做什么。” 许音书一愣,“什么?” “不占你便宜!”敕勒川说,“你也别占我便宜!” 许音书沉默了半晌,忽然从被窝里蛄蛹出来,抬手打了敕勒川脑袋一记,又缩了回去。 第二天许音书睁开眼时,敕勒川睡的半张床已经凉透了。 她原本以为百达翡丽挺有眼色的去做早餐了,结果客厅厨房到处都是一片冰凉。 隔壁卧室传来表哥震天响的鼾声,门口敕勒川的拖鞋规规矩矩的摆放在鞋柜上,就连那套睡衣也都叠得整整齐齐。 许音书有点怔愣,心道这人难道是发了一笔横财,到外面吃早餐了?许音书打着哈欠拿起手机,发现两条转账短信热乎乎的躺在上面。 有个陌生账号,给她转了三千块。 许音书怔怔的站在客厅里,门外楼道里邻居们的声音传进来,越发显得这屋子冷清的可怕。许音书看到茶几上放了一块手表,手表上镶嵌的钻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却因它身下灰扑扑的桌布,而又显得廉价起来。 百达翡丽,回他的展柜去了…… 许音书几乎都没来得及伤感,大门咔哒一声就被打开了。 “哎呀,下了一整夜的雨,早起就是好天气!”敕勒川穿着高定西装,步伐矫健如霸总,手里拎着的油条像走秀新款。他看到跟个柱子一样杵在客厅的许音书,一边哼哼着小曲,一边用眼神发出真挚的疑惑。 怎么站这儿? 许音书指了指茶几上的手表,“怎么?到处炫耀?” 敕勒川嗤笑一声,“这是给里面那位爷的房资!” 许音书没好气的把手表收了起来,“就算你把全部家身都送给他,他也有本事一晚上全部败光!” 敕勒川耸耸肩,看起来十分无所谓,“赶紧吃吧,徐婶儿看我帅,多送我一根!” “难道不是看你可怜?”许音书把手机短信拿给敕勒川看,“怎么回事?” 敕勒川的脸上还挂着笑,只是那笑在极短的时间里骤然变冷,又很快回暖,恢复如常,“才赚三千块,这也值得炫耀?” “我可没接过这么大的单,这钱应该不是打给我的。” 敕勒川叼着油条,含混不清的说:“那就是打给我的了呗?指不定我的豪门父母发现了我的存在,害怕直接上门打草惊蛇你把我卖到东南亚去,只能给你打钱,放松你的警惕。” “……” 第10章 国际名设 害怕表哥起来又闹腾,俩人秉承惹不起躲得起的原则,把丘如舟也折腾了醒来,推着他一起出了门。 清晨的小城空气十分新鲜,老城区的巷子里飘散着各类早餐的香味。 丘如舟很多年没没出来,再见这样的情景,心情也好了许多,主动说道:“前面那家早餐店,我上高中就在了,现在越做越大。” 许音书说:“舅舅,你看前面有个秦剧班子的门店。” 丘如舟斜了许音书一眼,“你管人家开什么店,上学用的东西的买全乎了没?” “买了……” 敕勒川并不知道丘如舟不怎么支持许音书唱戏,还撺掇许音书去看看有没有好的胡琴,把之前的椰子壳换一换。 丘如舟蹙眉,“什么椰子壳?” 许音书没来得及阻止敕勒川,就被这大嘴巴告了密,丘如舟气得狠拍轮椅扶手,“不是告诉过你!别出去显摆!” 许音书没说话,只低头推着丘如舟往前走,丘如舟还是气不顺,“带你出去唱弦子,是兴趣,你要拿这个谋生就是糟蹋东西!糟蹋你自己!” 丘如舟干脆用拐杖别停轮椅,转过来指着许音书的鼻子大声斥骂:“你忘了你爸妈是怎么没的?功利心太重有什么好结果?你舅舅我这条腿教训还不够的?你什么时候能听话?” 路过已经有人看了过来,敕勒川没想到丘如舟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平日里也见他爱唱戏,为什么就不允许许音书也唱?况且许音书也只是去剧团拉琴。 “走吧舅,我再也不了。” 许音书并不像其他家里的孩子一样,大吼大叫着同家长反抗。她韧性极强,沉默而坚强的同这个世界的不公对峙着,似乎没什么事情能把她压弯一样。 美好的晨起散步眼看就要烟消云散,舅舅忽然说:“去给百达买部手机吧。” 不知道什么时候,百达翡丽已经衍生出了‘百达’这种诡异而可爱的昵称,见两个小的还站着不动,舅舅又用拐杖敲敲地面,“干嘛!不愿意啊!我掏钱!” 许音书翻个白眼,“您哪来的钱?” 拗不过舅舅,三个人还是来到了手机店。这种小店对标的客人大多来自城乡结合部,对品牌的要求并不高,只要能接打电话刷刷小视频就是好手机,因而价格不会超过一千。 然而,一千块,对于丘如舟和许音书这样的家庭,是一个多月的伙食加水电费,是保证温饱的一笔巨款。 舅舅趴在玻璃展柜前看得十分认真,和许音书俩人挑挑拣拣,让老板拿出来了一大堆。 这些手机,不是因为价格太高,就是因为没有某些功能,用舅舅的话来说就是性价比不够,最后小老头的目光落在了一块钻石土豪金的大手机上。 敕勒川的脑子里几乎能自动跳转一些‘成功人士’的广告画面,他已经能想象自己拿着这块砖头大的土豪金走在路上,身后响起低沉的男声——商务风采,助您搏击商海! “就这个了!和百达十分搭配!” 舅舅豪迈的掏钱,盯着店家装上电话卡,把手机交接权杖一般放到敕勒川手里,“现在人活在世上,怎么能没有手机!” 敕勒川捧着手机的手都在颤抖,“舅舅……我无以为报……” “好孩子!”舅舅郑重的拍拍敕勒川的肩膀,“好好赚钱,下月把手机钱还舅就行!” “……” 哦,原来是要还的啊。 敕勒川收回感动的泪水,打开手机后差点被开屏火辣的舞女当场送走。许音书憋着笑,拨通敕勒川新鲜出炉的电话号码。 一阵几乎能把人天灵盖刺穿的劲爆舞曲,瞬间噼里啪啦的响彻整个手机店,就连舅舅都有些难耐的捂住了耳朵,“百达啊,平时没什么事,还是调成静音的好。” 敕勒川面如菜色的关了铃声,忽然想提前返程计划了。 回到筒子楼时,三人被人群堵住了。 筒子楼家属院门口被一辆车挡住了,人们好奇的围着车子打探,舅舅不悦的吐槽:“真是人穷志短,又不是自己家的车,有什么好围观的?” 许音书很不给面子,“舅,人家这是卡宴!能买咱整栋楼了!” 舅舅一哽,闭了嘴,惹得许音书嘎嘎大笑,她转头却看到敕勒川黑着一张脸,目光沉静的看着门口的豪车,眼里是她从未见过的冷意,夹杂着不悦,黯淡如笼罩着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厌恶。 许音书心里咯噔一声,早起时空落落的感觉,再次慢慢浮了上来。 筒子楼里突然传来一阵哭嚎,“天杀的死鬼!你怎么才来哟!!!” 浓妆艳抹的王姨被几个黑西装恭敬的扶下楼来,她胖头胖脑的儿子吸着鼻涕,被一个看起来很‘贵’的老头抱在怀里。 平日里牙尖嘴利的王姨此刻宛如沪上贵妇,轻掩泪目,扭着胖腰挤进了卡宴。 三人这才明白,这竟然是一场豪门认亲大戏。 筒子楼的邻居们七嘴八舌,都在讨论王姨的来历。 许音书捅捅敕勒川,“我还以为是接你的,你的豪门梦碎了。” 敕勒川轻蔑一笑,“一辆车不够我买一块手表的,你等着,我爸肯定也会来接我!” 许音书:“……” 下了夜,表哥依旧酩酊大醉的回家。 敕勒川帮许音书收拾好上学的行李,看着许音书微微汗湿的发梢,没好意思先上床,就坐在小马扎上鼓捣他心爱的小手机。 “你什么打算?真不跟我去北京?”许音书看着敕勒川有些惆怅,“总不能真跟我舅去走街串巷吧?” 敕勒川没说话,只从衣柜里掏出来一套火红的衣服,丢在了许音书的怀里,“试试!” 许音书抖开,惊讶的发现这竟是一套戏服! “南山一树桂,上有双鸳鸯。”许音书从未亲手摸过这样紧致的绣品,一下子站了起来,“这是那天你在吴姐那做的?” 敕勒川见她笑得开心,脸上也不由得浮上笑意,“传统戏服里没有鸳鸯袖,我胡乱做的,不知道能不能穿。” “能!怎么不能!”许音书也不讲究,直接将水袖褂子套在了连衣裙上,棉质的布料并不顺滑,却更显出一派闲适文雅的味道来。 “没看出来啊百达同志,失忆前其实是个裁缝吧?” 敕勒川挑眉,“那也得是国际名牌设计师,我谢谢您。” 第11章 第一个小窝 第二天,天色微亮,许音书和敕勒川就拖着行李出了门。 和往常一样,丘如舟没来送。 坐在大巴车上,许音书说:“舅舅这辈子最见不得的就是离别,他连亲戚家的丧事都不参加。” 敕勒川啃着个大淀粉火腿肠,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手里始终鼓捣那台小破手机。 许音书见他竟然在玩游戏,有些恨铁不成钢。 “到了北京,我要直接去学校,你得赶紧找活儿干!” 敕勒川回答的还是很敷衍,许音书刚要发飙,就见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上了车,环顾大巴一圈后,视线落在了他们俩身上。 敕勒川的眼皮抬了抬,玩游戏的动作却没有停,两个男人便坐在了他们临近的两个座位上。 许音书没由来觉得这俩人眼熟,昏昏欲睡前,忽然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使劲儿捅了捅敕勒川,“哎!你看!这不就是昨天接王姨的俩保镖吗?” 敕勒川:“然后?” 许音书撇撇嘴,往后窝了窝,找个舒服的姿势睡觉去了。 敕勒川的手机震动个不停,他斜眼看看邻座,两个男人瞬间正襟危坐。 年轻一点的了忍不住看向敕勒川,刚要张嘴,就见敕勒川一双狼似的眼睛,淬着冰寒瞟了他一眼,登时头皮发麻,立即坐了回去。 这时敕勒川的微信又震起来,丽萨不依不饶的打来视频通话。 敕勒川再次按断,在决定拉黑丽萨之前,女人终于学乖了,期期艾艾的发来消息—— ‘勒川,你得告诉我你在哪儿,我担心你。’ 敕勒川在屏幕上敲敲打打,也不知道说了什么,丽萨直接发了条语音,不用想都知道是一片哀嚎。 敕勒川有些好笑,这个女孩似乎有什么特异功能,竟能毫无芥蒂的对着她施以迫害的人,和往常一样胡搅蛮缠。 她究竟为什么,能下定决心要杀掉他呢? 这是从龙泉寺坠山后,敕勒川一直在思考的问题。 从他们在休斯敦认识相恋,再到丽萨陪着他到中国区工作,他们之间已然亲密不分你我。 如果丽萨变了心,大可直接提出分手,又何必这样大费周章。 想到这,敕勒川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摩挲着丽萨的微信头像,忽然感觉到一阵火辣辣的目光。 不知道什么时候,许音书醒了过来。 敕勒川僵硬的转过头,果不然看到了一张恨铁不成钢的脸。 “百达同志,手机才买几天,就敢加网友?” 敕勒川:“……” 恰好丽萨又发来一条语音,绿色的气泡一头撞上百达翡丽同志的大拇指,一阵娇软的哭泣立即通过廉价手机的话筒,刺挠地播放了出来—— “宝贝,我真的好想见你一面~” 许音书的耳膜宛若被节肢动物做刮痧,头皮一阵发麻,她想不明白,对方怎么能把一个字,拐出山路八十八弯的。 “那个……”许音书斟酌用词用语,尽量不去伤害一个失忆的,初出社会的,青涩的百达翡丽,“现在网络诈骗花样很多的……咱楼道横幅的标语你还记得不?‘轻易去见网友面,家庭命运都改变’……” 敕勒川果断删掉了丽萨,“你放心,我很理智的!” 大巴车送他们到火车站,为了省钱,俩人又买了张近二十多个小时的硬座票。 敕勒川这辈子第一次坐k字打头的火车,一上车就被迷人的泡面味和各种‘人肉’的味道差点熏晕过去。 又想到许音书一个人坐这种绿皮火车已经好多年,敕勒川便抿紧了唇,跟着许音书在人堆里使劲往前挤。 终于找到座位,许音书笑嘻嘻的说:“真好运,这次抢到了靠窗的位置,能趴小桌板了!” 这种三座的绿皮硬座,小桌板很短,通常靠过道的座位是用不到的。 为了这个‘幸运’,许音书乐了大半天,还挺大度的对敕勒川说:“到了银川还得换乘,万一下辆车不是靠窗就麻烦了,咱俩换着坐里面!你也舒服舒服!” 所谓的舒服,也不过是趴在小桌上打个盹。 敕勒川在直邦邦的坐了三个小时的硬座后,终于明白许音书让出靠窗的座位,是多么的无私而伟大。 他拱起酸困不已的腰,趴在桌板上,全身的僵硬似乎真的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放松。敕勒川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山峁和树影,忽然想起小时候的暑假。 休斯敦的wortha剧院常年人满为患,他跟着父母去看歌剧。 那时候人们为了追求中世纪的浪漫,在艺术基金和休斯敦市政艺术委员会的主持下,贵宾可以乘坐马车前往。 敕勒川听着舞台上激昂的歌声,沉醉于西部牛仔的豪迈和激情,却听到了爸爸毫不掩饰的哈欠声。 被妈妈瞪了一眼后,爸爸冲他眨了眨眼。 敕勒川很生气,连回程的马车都失去了兴趣。 左右摇晃的马车,哆哆的马蹄声,一摇一晃变成了绿皮火车聒噪的吵闹。歌剧院里翻飞的‘天鹅’,成了过车里来来往往的人群。 敕勒川迷迷糊糊的想,爸爸为什么要打哈欠? 终于,熬到北京的两个人,在火车站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意外的,许音书上的居然是财经大学。 入学报到后,许音书先带着敕勒川去找房子。 学校附近廉价的出租屋基本没有,俩人便往外辐射十几公里,总算是找到一套不到二十平米的小格子间。 敕勒川高大的身躯,在逼仄的空间里几乎难以转身,许音书安慰他,“我也会做兼职,咱俩工资加起来情况会好很多,到时候再换房子。” “不用,”敕勒川全部行李就只有一个牙刷杯,他跌到硬邦邦的床上,“能伸直腿,我已经谢天谢地了。” 接下来的日子泛善可陈,就像这世上所有一无所有的人一样,两个年轻人凭借着仅有的资产,努力的活着,直到一个月后,敕勒川给正在上课的许音书发消息—— ‘发工资了,带你开火!’ 第12章 是你的百达翡丽 出租屋里添置了简易的厨具,许音书回来的时候,敕勒川已经摆好了碗筷。 许音书的父母出事后,她就再也没吃过火锅。 火热的食物裹挟着辣油,在唇齿间破碎,几乎要香掉她的舌头。 “别急,我买了很多!” 敕勒川见许音书被烫的跳脚,连忙劝到:“我还买了羊肉卷,别吃太多菜,吃饱了吃肉可就不香了。” 怎么可能不香,许音书舍不得把烫嘴的食物吐出来,含混不清的说:“撑死了羊肉卷都是香的。” 敕勒川失笑,眼睁睁的看着许音书真的吃完了一桌子的菜。 暴饮暴食的后果,就是大半夜不可避免的肠胃炎。 敕勒川躺在地铺上,听到许音书压抑着的低啜,小心的摸到床边,轻轻抚上许音书的额头,入手一片冰凉的汗湿。 “不行!别忍了,得去医院。” “没事,”许音书把自己闷在被窝里,“再跑两趟厕所就好了。” 敕勒川不给她反抗的机会,二话不说就把人拽起来扛着出了门。许音书从没觉得拉肚子这种事需要上医院,她挣扎着锤敕勒川,“去医院啥事没干,一套化验做下来都得好几百!一盒肠炎宁的事!你别瞎折腾!” 敕勒川不听她的,硬是去了去医院,大半夜挂了个急诊,一直折腾到凌晨,许音书看着手背上的输液器,气不打一处来。 不仅做了一整套化验,还开了近五百多的药。 最后的结论是急性肠胃炎,翻译过来还是拉肚子。 许音书数落敕勒川,“你一个月工资才两千八,这一晚上折腾出去近两千,一个月白干了。” 敕勒川又去摸自己的表,被许音书踹了一脚。 “我饿了……”肚子里头折腾空的许音书嘟囔,敕勒川无奈起身,“我去看看医院有没有卖粥的。” “我想吃麻辣烫。” “炝锅鱼想不想吃啊?” 敕勒川翻了个白眼走了,许音书无奈的扒拉手机玩儿。天边泛白的时候,一个打扮漂亮的女孩醉醺醺的被扶进了输液室,看到许音书皱了皱鼻子,问护士有没有单间。 “这是急救室,不是住院部,”护士利落的给女孩扎好针,“你是急性酒精中毒,还是好好休息会,别瞎折腾。” 急诊的输液室不大,很快整个房间就充斥着一股酒香。 敕勒川推门进来时,看到许音书的肩膀上靠这个人,一时愣在当场。 许音书冲他做了个‘安静’的手势,龇牙咧嘴到:“喝醉了!” 敕勒川凉下脸,把粥塞到了许音书的手里,“肚子不疼了?” 敕勒川把女孩的脑袋拨到了一边,一张极其艳丽的脸便露了出来,女孩嘟囔着皱起眉头,半醉半醒间埋怨,“敕勒川你是不是傻逼?” 敕勒川:“……” 许音书哧溜溜的吸着粥,见敕勒川直勾勾的看着女孩,便轻轻碰碰敕勒川的脚尖,“漂亮不?” “漂亮。” “和微信网友一样漂亮?” “一样漂亮。” 许音书把粥怼到桌子上,“没发现你这人品行有缺啊!” 敕勒川收回目光,也不和许音书辩解,只问许音书肚子还疼不疼。 许音书空荡荡肚子里灌满了火,见输液瓶见了底,干脆自己拔了针,“我先回学校,你赶紧去上班吧。” 敕勒川没追上来,许音书回头看敕勒川又在看那女孩,心里的火气愈发高涨,干脆利落的进了地铁通道。 丽萨感觉脸蛋有点疼,原本空寂的医院走廊里逐渐吵闹起来,她皱眉将混沌的意识拉回大脑,眼睛睁开一条缝,便看到一双廉价的皮鞋停在面前,而后是一双修长的腿。 丽萨被吓一跳,连忙抬头,那张叫她魂牵梦绕夜不能寐的脸,赫然出现在眼前。 只是这人身上穿着廉价的t恤,顶着没有使用发蜡而柔顺耷拉着的头发,若不是那双眉眼,丽萨甚至觉得这人根本就是个陌生人。 “敕……” 丽萨忽然一怔,因为酒精侵蚀的大脑骤然清醒,她定了定神,眼前哪里还有敕勒川。 仿佛方才只是一个幻境,是她过于惦念而产生的错觉。 吵闹的输液室,哪里有敕勒川的影子。 丽萨一颗吊在空中的心缓缓落地,却见手包上放了一块表,百达翡丽。 去年她和敕勒川一起从慈善晚宴拍回来的藏品,算是给敕勒川的生日礼物。 丽萨顾不得其他,拔了输液器就追了出去。初秋的朝阳张牙舞爪的扑入她的眼睛,在一片赤橙的金光中,医院外满是行色匆匆的人,却没有一个她想要找的。 宿醉不断侵蚀着丽萨的大脑,她踉跄着,漫无目的的追寻,视线却愈发模糊不清,世界也随之光怪陆离,直到撞入一个陌生而熟悉的怀抱,她才惊慌失措的尖叫:“他回来了!” 秦升嵌住丽萨的双臂,“你看到他了?” 丽萨宛如失智,只崩溃的大哭,嘴里含混不清的念叨:“他肯定是要找我报仇了……” 秦升把丽萨揽入怀中,“没事,你是失手为之,这个你可以解释。” 听到这句,似给丽萨砸了一记定心丸,“对,没错,我不是推他,是想救他,是他自己失足……” 不同于丽萨的惶惶不可终日,回到出租屋的敕勒川发现许音书竟然把他给拉黑了。 连着七八个消息后面,都带着个红色感叹号后,敕勒川才后知后觉,这位小同志竟然这么生气。 带着些许玩味,敕勒川摩挲着廉价手机的外壳。 在这段注定不平等的相遇中,敕勒川隐瞒的不仅是自己的出身和一切,还有一个将近三十岁男人的城府。 他不仅在跟一个涉世未深的女孩玩儿卧薪尝胆的游戏,还在跟从前的自己博弈。 这个被父亲过度渲染过的国家,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在这里努力活着的人,又是什么样子的? 许音书的‘拉黑’惩罚只坚持到下午,就宣告结束了。 她看着敕勒川发来了一连串消息,有些恨恨的回复:“最近作业多,不想出去鬼混。” 敕勒川挑眉,“我做了麻辣烫,确定不回来吃点?” 许音书攥紧手里的肠胃炎,没出息的穿上了外套。 第13章 便宜爸爸 许音书的肠胃炎在五百块钱的‘滋养’下终于好转,她找了份英语辅导的兼职,一个月工资四千块。 敕勒川找了两份工,月入勉强过六千,俩人凑在一起,总算月入过万。 在许音书的坚持下,敕勒川也从小屋子里搬了出来,每月拿出近三千块租了个两室一厅,俩人打扫完卫生,险些累瘫。 “这样也挺好,”许音书看着白净的天花板,傻兮兮的乐,“等我以后毕业了,应该能找到更好的工作,到时候咱俩就攒钱!” 攒钱做什么? 敕勒川没问,在不知不觉间,自己似乎也在享受这种拮据的日子。虽然挣扎着,跌跌撞撞的,却比他从前任何一天都充盈。 因此以一个旁观者身份来观察许音书的敕勒川,不自觉间对那个并不怎么‘发达’的将来,也从心底期盼起来。 就像一罐即将发酵的果酒,悄无声息的,冒出来酸涩的气味,又被主人死死地压在无人知晓的罐子里,看起来沉默又冷静。 大三的第一学期很快就过了一半,财经大学每年都要搞文化艺术节,许音书同宿舍的几个姑娘都加入了社团,忙得脚不沾地。 简绒问许音书,“你真的什么都不参加?听说艺术节获奖,德育积分能直接加十分!” 许音书从题海里拔出脑袋,有些不可置信,“团体赛获奖也行?” 简绒耸肩,“团体赛减半,你要想拿十分全分,就得报个人赛,个人赛要经过选拔的。” 许音书谢过简绒,找到艺术节比赛规则公告,才知道团体赛直接入围表演,只需要最后的学校领导打分,而个人赛因为参加人数太多,则会在艺术节前一个月,就进行海选式选拔。 要么现在就加入社团,争取比较稳妥的五分。 要么胆子大一点,干脆报名个人赛,抢到十分。 财经大学的德育积分,关乎每个想要留在城市的学生命运。 除非学习年年拿全年级第一,否则很难有额外加分的机会,即便有,也只是一两分钟。一次性加十分,很有可能直接拿到学院的德育标兵。 到时候,毕业是产教融合就能拿到推荐名额,这也就意味着她不用再去费力的找工作…… 想到这儿,许音书连忙丢下书,问简绒在哪个社团。 “我们是合唱团,主旋律嘛,百分百会有名次的。” 许音书暗忖,参加个人赛风险太大,想要稳妥,还得是参加社团节目。 “那……”许音书有些不好意思,“我现在加入你们合唱团……还有机会吗?” “啊?”简绒一愣,脸上的笑意在毫厘之间带了些许讪讪,却很快掩过,十分大度的说:“我可以帮你问问。” 许音书连忙道谢,却不知道简绒出门后,就有些后悔,暗骂自己嘴欠。 只是没想到,社团那边正好缺人,简绒不情不愿的给许音书发了消息,看到许音书再三道谢的回复,忍不住嘟囔。 “到时候演出服可是自费的,她哪有钱买!” 同宿舍的另外一个女孩和简绒一样,出身中产,闻言哈哈一笑,“到时候可别找我们募资。” 简绒耸肩,心里愈发不舒服。 等许音书瑟瑟缩缩的敲响小礼堂的门,团长立即激动的张开双臂将她迎了进来,“哎呀!赶紧欢迎咱们新成员!” 大学的社团活动宛若小型社会,许音书没有机会跟着大人学习人际往来,只能尴尬的蜷缩着手脚,紧张的向台上的同学们鞠躬问好。 团长是个从长相到气质,一眼就能看出出身不凡的女孩,她拍拍许音书的肩膀,安慰她到:“别紧张,听简绒说你学过戏曲,已经比咱们团很多人厉害多了!” 许音书连忙说不敢,抬眼望去,合唱台上五十多人,各个俊男美女,神态各异,许音书丝毫不敢觉得自己比旁人强,只能听从团长安排,站在了女声部的最后一排。 大合唱的曲目简单,许音书三天就跟上了进度,心下无比雀跃,跟敕勒川的消息也发得多了起来,经常分享合唱团的趣事。 “他们知道你是冲着德育积分去的吗?”敕勒川忽然问。 许音书无所谓,“知道也没所谓,应该也不止我一个需要德育积分。” 敕勒川对于早已经远去的学生活动没有多大的兴趣,他细心的擦拭着咖啡杯,咖啡机里香醇的味道叫他身心愉悦,尤其是观赏到远处玻璃窗前的座位里,丽萨梨花带雨的模样,心情愈发的好。 这是ddfc(dolph digital fance pany)的中国分司总部对面,精英们无暇顾及一个小服务员。 丽萨面容一如既往的精致,凄哀的盯着对面彭副总,“勒川说他心情不好,我们才会趁着假期出去玩儿。期间……我们发生了一些口角,他才失脚掉下了山崖,我报警后在那座小城里等了足足一周。” 彭副总双手环胸,“如果他再失踪下去,总部那边不会放任中国区一直群龙无首。” 能接手敕勒川工作的,首当其冲只有秦升。 彭副总叹了口气,明白丽萨找他的原因。 他和ddfc总部交情颇深,他的推荐很大程度能决定总司的意愿。如果秦升上位,敕勒川就算回来,必然不会再拿到中国区总裁的职位。 作为丽萨父母的朋友,他自然不会愿意看到这一幕,可他从业这么多年,最明白的道理就是要把私情和公事分开。 彭副总放下咖啡杯,做出最后的让步,“下周的季度工作报告我会替敕勒川出席,再往后……我也无能为力。” 丽萨当即表示感谢,等彭副总走后,才不情不愿的放下咖啡杯,打通了秦升的电话。 “老家伙给的最后期限是下周,到时候你的请辞报告我会提交总部。” 秦升轻笑,“以退为进,确实是个好办法。” 丽萨拨弄着好看的指甲,语气恹恹,“也不知道你给我下了什么迷魂汤……要丢下那么好的敕勒川,跟你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 秦升的语气冷了下来,“我从没要求你做过什么。” “是,”丽萨嗤笑一声,“你当然有恃无恐,毕竟再有七八个月,你就能毫无负担的当便宜爸爸了。” 听到这个,秦升的语气温和不少,“别想那么多了,如果我能顺利拿下中国区总监,就立即调你出hr,你也能轻松一些。” 第14章 鹬蚌相争 敕勒川放下抹布,没有兴趣再听下去。 他垂下眼眸,光洁可鉴的玻璃杯上是自己斑驳扭曲的倒影,像个小丑一般,细细的脖子,顶着个大大的脑袋。 许音书又发来微信,喜不自胜的说:“今天团长说我学过唱戏,大嗓小嗓转换比较丝滑!要提我当小领唱。” 敕勒川忍不住蹙眉,“别着急答应,你是后进,别太冒头。” 许音书笑呵呵的说:“没关系,团里好多同学都是大白嗓,确实没有基础,马上要演出了,团长为了选领唱头发都快揪秃了,我这叫解燃眉之急。” 敕勒川放下马克杯,拿起手机走进储物间,专门和许音书掰扯这事,“你提前打听了没?团里其他人有没有想当领唱的?” 许音书总算听出了敕勒川的言下之意,方才的兴奋劲儿过了,这才惴惴地说:“今天团长问我的时候,我就直接答应了……也没想那么多……” 敕勒川无奈,“现在去了解还来得及,当了领唱并不会多加分,适时让贤会让事情更好更快进行。” 许音书虽有不甘,却也不是不听劝的人,放下手机便去问临近的几个同学。 同学们笑闹着说许音书乱谦虚,眼神却不时飘向站在第一排的简绒。 许音书心里咯噔一下,没想到真被敕勒川说着了。 象牙塔里酝酿的嫉妒,或许没有社会里那样残酷激烈。 许音书被欠过工钱,在大街小巷捡过废品遭遇过无数白眼,和大爷大妈抢过打折品,同泼妇据理力争过,在无赖手干过活,被表哥压着打过…… 因而看到简绒依旧落落大方的微笑,还是在对方僵硬的嘴角里找到了不甘和郁闷。 许音书小心的没敢在众人面前提出拒绝,一方面怕团长生气,另一方面又怕伤了简绒的面子,只能等到排练结束,这才小心的同团长说自己可能不适合。 团长向来和气的脸上并无不悦,也毫无芥蒂的答应了许音书的请求,只是在第二天排练的时候,突然通知合唱团,有专业演员加入,团里要裁人。 许音书沉默的看着团长故作委婉的捧着心口,为难的说:“大家相处这么长时间,谁离开我都不忍心,当初既然是简绒帮咱们找来的救场,现在问题解决了,所以……” 话未尽,意思已然明确。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许音书的身上,许音书穿着刚买回来的演出服,这是花了她大半个月工资的衣服,平常根本不可能会穿。 她平静的看着团长,心下觉得可笑,又十分理解。 从一开始,她似乎就与这些气质高雅的同学们气场不和,她从善如流步下台阶,在即将跨入社会前,她强迫自己学会做个体面人。 “不用觉得抱歉团长,能帮到大家,我很荣幸。” 简绒的脸上登时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上前揽住许音书,还不断埋怨团长,“您可真不厚道学姐,我们音书好歹帮咱们这么长时间的忙,你都没什么表示?” “那是当然!”团长当即两手一拍,送给许音书一张优惠券,面值两千,“我也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这个权当学妹的日薪,怎么样?” 许音书低头,看到‘一万限免折扣’六个字,没忍住笑出了声。 她和敕勒川两个人的存款加起来,都不够一万块,上哪儿限免折扣? 攥着优惠券,许音书不想回宿舍,磨磨蹭蹭的回到出租屋,发现敕勒川竟然在安装电脑。 “你哪儿来的钱买电脑?!” “二手货,很便宜,”敕勒川给许音书让开位置,“试试看。” 许音书没忍住欣喜地坐到电脑前,却不知道先按哪儿合适,像只小青蛙投降一样,抻着两只爪子。 “先开机,”敕勒川忍着笑,帮许音书打开电脑。 许音书脸有点红,很小的时候家里也有电脑,上学的时候也上过计算机课,但这玩意就跟时代壁垒一样,司空见惯,又那样触不可及。 “你买电脑做什么?”许音书摸着鼠标,找回一点手感。 敕勒川说:“我感觉以前可能是搞程序的。” “想以前的事情了?” 敕勒川摇头,“我只是试试看能不能在网上接点外快。” 许音书鼓捣了半天,没弄出个名堂,便把电脑又让给敕勒川,见敕勒川乱七八糟的敲着,不像是普通的电脑操作,问了才知道这叫‘算法’。 许音书感慨,“还是得赶紧找到你家人,要是你有正经学历,说不准能找个月薪过万的工作。” 敕勒川轻笑,他大学兼修算法工程和金融数学,ddfc给他开出的两千万的年薪,他还是看在父母的面子上才勉强答应,这期间不包括股票等其他分红。 进入ddfc,似乎完成了父母的最高期许,也对自己的人生有了最好的交代,从他踏入中国的那一刻开始,踌躇满志间是近乡情怯。 虽然他未诞生于此。 敕勒川看到许音书丢在茶几上的优惠券,知道这个小东西应当是受到了现实的毒打,便出声安慰:“还有两年毕业,来得及,况且你还可以自己报名,大不了海选被刷掉。” 许音书扑到床上,“我倒是想,可我除了唱戏什么都不会,况且唱得还是地方戏,人家听了只会笑话我。” 敕勒川感慨,“可惜了本知名设计师的衣服,还未面世,就要被永远压箱底。” 许音书爬起来掐他的脖子,“你别刺激我!” 但总归是收了敕勒川的鼓励,许音书第二天就去报了名。 简绒不好意思的冲许音书说:“我也没想到他们能请到露娜。” 许音书惊讶不已,“露娜?!” 简绒无奈,“你平常不关注这些都听过露娜,听说她还要带自己的团队。” 林尔秋也凑过来和她们俩聊天,“露娜的宣传微博说是回馈母校,我看就是营销。” 因为露娜的加入,合唱团的要求更高了,简绒一天教室礼堂两头跑,忙得脚不沾地,聊了两句就匆匆出了宿舍。 林尔秋冲许音书挤挤眼,“别看她挤走了你,自己也没能当上领唱,昨天你没在,还一个人躲在被窝里哭了。” 第15章 桃花扇 许音书倒是没想到会这样。 林尔秋亲热的凑过来,“我们都没有想到,你竟然会唱戏!” 许音书不可置否,林尔秋又嘟嘟囔囔的说:“以前简绒就觉得你家很穷啊,所以她就想着看能不能帮帮你……” 许音书扭头去看林尔秋,这个扎着马尾小辫的姑娘,看起来白净清纯,说出口的话状若无意,水汪汪的大眼睛却一瞬不错的看着许音书。 叫许音书心下顿时有些发冷。 相处三年,她原本只当自己冷情冷意,所以没法很好的融入宿舍这个小圈子。 直到今天,她才发现使她格格不入的,或许是对这种无效社交的厌恶。 “替我谢谢简绒,”许音书拎起背包,起身想走。 林尔秋眼睛瞪得更大了,“音书你今晚又住外面啊,咱们学校规定不许夜不归宿的。” 许音书愈发烦躁,干脆耸耸肩,“那这个秘密能帮我保守吗?毕竟今天只有你看到了。” “啊?”林尔秋一时怔愣,眼看着许音书出了门。 许音书先去教务处报了名,老师看到报名申请表上种类一栏的‘戏曲’两个字,不由来了兴趣,“不错啊姑娘,这么多年,唯一一个表演戏曲的。” 许音书有点不好意思,“不是有名的剧种。” “没事没事,”老师把报名表仔细整理好,“咱们艺术节今年可就指着你出新花样了!” 这不免给了许音书不小的鼓励。 她回到出租屋,见敕勒川还没回来,便小心的把‘鸳鸯袖’拿出来穿上。许音书从小小的方镜里看着绯红如血的戏服,上面鸳鸯栩栩如生,默默地给自己鼓了鼓气。 她选了《桃花扇》中李香君独白选段。 弦子腔没有昆曲的柔和细腻,却也不像秦腔的慷慨激昂。它在这两者中间找到了一个舒适的位置,将西北高山的锣鼓喧天同泾渭之地的烟波浩渺,很好的糅杂成了独特的韵味,只需一个轻巧的鼓点,一声婉转的轻吟,抬手半遮面间,李香君似已身在秦淮,顾盼生姿。 “草烟中寻粉黛,斜阳影里说英雄……” 敕勒川刚进门,就看到一副美人垂怜图,手里拎着的大蒜咕噜噜滚了一地。 许音书被他呆愣愣的模样惹得大笑,“干嘛?” 敕勒川第一次有些发窘,“唱得什么?还挺好听。” “《桃花扇》,没听过?” 敕勒川一脸‘你是不是不尊重失忆’的表情,“我们商业经营可能没空听戏。” 许音书从敕勒川手里接过菜,俩人一边做饭,许音书一边同敕勒川讲《桃花扇》的故事。 “大概就是在明朝末年的时候,有个叫侯方域的帅哥,考场失意情场得意,和当时的秦淮名妓李香君要私定终身,订婚的时候,侯方域送了把扇子给李香君,当做定情信物。” 敕勒川洗大葱,搞得到处都是水渍,“然后呢?李香君被渣了?” “那倒不是,李香君算是当时的顶流,可侯方域太穷了,又个叫阮大铖的,是魏忠贤余党,想要拉拢侯方域,所以给侯方域免费送了一大包嫁妆,可惜……美女双商在线,识破了诡计,就让侯方域把钱全都退了。” 敕勒川满脑袋问号,“高考都搞不定的人,还有人拉拢?” 许音书哈哈大笑,“人家是明末四公子之一,属于复社士子领军人物。作者设定就是这样,你管那么多呢?” 敕勒川表示不理解,但大受震撼,“后来呢?” “后来这个叫阮大铖的就怀恨在心嘛,紧接着李自成攻占了北京,阮大铖就拥立了一个傀儡皇帝,小人一朝得势,当即逼迫李香君嫁给一个坏蛋。” 敕勒川点头,“起承转合,故事拐点来了。” 许音书把敕勒川挤开,手脚麻利的炒菜,“李香君当然不愿意,就一头撞在了栏杆上头,血溅定情的扇子。扇子上面的血后来被改成了梅花。” “嗯,点题了。” “阮大铖还不死心,又把李香君送进了宫里,李香君就偷偷把扇子送了出去,交给了男主侯方域。” “男主没来救人?” “当然来了,你当人人都是你这样的渣男呢”许音书同学有点无差别攻击,也不管敕勒川的狡辩,继续讲到:“侯方域刚跑回来,自然又被抓了,后来俩人经历千辛万苦终于逃出生天,最后……” 敕勒川十分机智的抢答:“性福的生活在了一起?” “不好意思,这里不是丹麦。” “那……” “他们双双出家。” 敕勒川嘴里的肉都不香了,“干嘛!当和尚尼姑还团购啊!” 许音书往敕勒川嘴里塞了个排骨,“今天怎么有钱买肉?” “注意你的言辞小同志,”敕勒川没好气的说:“现在咱家三分之二的收入都靠我,有我百达翡丽在,还能缺了你一口肉吃?” 许音书白他一眼,忽然看到敕勒川光溜溜的手腕,心里一突,“你把手表放哪儿了?” “丢了。” 敕勒川神色不变,依旧吃得风生水起,仿若只是丢了一团卫生纸。 许音书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什么排骨什么三菜一汤,入口全成了木屑粪渣。 “你再说一遍?” 敕勒川这才正视许音书,面带抱歉,“不好意思啊,咱家痛失两百万。” 许音书的筷子哐一声砸在了餐桌上,脸色霎时间一片通红。敕勒川看到她的眼眶都红了,这才后知后觉的忐忑起来。 “你别着急,”敕勒川连忙捉住许音书的手,“指不定是个假货呢……” 许音书气极反笑,捞起筷子泄愤似的往嘴巴里塞了几口,结果白饭塞得太多,全卡在了嗓子眼。 她梗着脖子,饭团咽不下去,眼泪就被逼了出来。 敕勒川是真的被吓着了,连忙又是灌水又是拍背,等许音书喘过气来,却听对方只气若游丝的说了一句,“万一那是你找到家人的唯一凭证呢?” 敕勒川愣在了当场,原本还想讪笑着打趣两句,叫许音书缓解缓解情绪,可看到许音书满眼的血丝,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她不是在心疼钱。 敕勒川此刻无比清楚,许音书生气的是他竟然这样轻易的断了自己寻亲的路。敕勒川捻了捻手指,原本要落在许音书后背的手掌,第一次瑟缩着退了回来。 这个女孩真情实意的痛惜,死在嘲笑着他的卑劣,敕勒川有那么一瞬间,想彻底坦白。 “吃饭吧,”许音书给敕勒川夹了一块排骨,“反正事已至此。” 第16章 爆炒大虾 敕勒川发现,最近一段时间,许音书回出租屋的次数少了很多。 每次发去消息,许音书不是在上课就是在排练,敕勒川擦拭着马克杯,眉头微微蹙起。 店长轻轻拍拍敕勒川肩膀,“三号桌要一杯意式特浓。” 敕勒川立即取出咖啡粉,香浓的咖啡液落入杯中,被敕勒川骨节分明的手端起,每一帧都是视觉的享受。 店长无不感慨,“你来以后,是咱们店营业额最高的两个月。” 敕勒川轻轻挑眉,余光看到门外相谈甚欢的男女,状若无意般问店长,“听说对面大楼要变天?” 这里临近的写字楼各个都是行业龙头,在这里开店的基本素质便是消息灵通。 这和中国古时候的茶楼异曲同工,只是包裹上了高大上的外衣,便让‘包打听’这种职业戴上了高贵的面具。 店长神神秘秘的说:“也就是你没利害关系,我才同你讲。” 敕勒川点头,店长声音压得愈发低,“听说ddfc的执行总裁失踪了,昨天他们开了季度报告会,总部要选任新的总裁,结果二把手也撂挑子不干了。” 店长见敕勒川一脸茫然,便十分周到的说:“你是底层不清楚,这ddfc是跨过集团,执行总裁都是从国外派过来的,这次情况紧急,才决定从公司内部选任新总裁。” “那二把手干嘛不愿意?” “这你就不懂了吧,”店长此刻宛如商界巨鳄,说得还挺头头是道,“直接选任能干几天?万一紧急状态解除了,总部又派来新总裁呢?二把手还甘心回去当万年老二?” “唔,”敕勒川受教,“原来是这样,那他真的要辞职不干?” “怎么可能!”店长轻蔑一笑,ddfc的生死已被他全然看透,“现在没人救急,总部为了挽留他,肯定要做出让步。从总部下一份文件,顶包变任命,这就名正言顺了嘛。” 敕勒川轻笑出声,“原来是这样。” 店长洋洋得意的继续吹,“就这消息,没一个小w我是不会轻易告诉别人的,算是商业机密!算便宜你小子了……” 午后的夕阳蛰伏在绿色的遮阳伞下,似在为咖啡桌前两个运筹帷幄的商业精英做装点,秦升熨烫有型的西装在阳光下泛着隐晦的金光,亦如他本人一样,低调而内敛。 丽萨微笑,“你预料的不错,总部下午就发来了邮件,最迟下周全球ddfc都会受到你的任命文件。” 秦升并不喜形于色,他不谈工作,反倒看着丽萨稍显苍白的脸问:“今早临走前给你准备的早餐吃了没?” 丽萨一愣,继而有些嗔怪的瞪了秦升一眼,却也十分享受这个张弛有度的男人的关怀,“以后不要这么麻烦了,我上班路上顺路买就好。” “不一样,”秦升的唇角勾起细微的纹路,“早餐店里的食物,毕竟没有倾注多少爱意。” 丽萨的脸颊绯红,连忙端起咖啡杯掩饰,忽然余光一瞟,隔着反光的玻璃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凳子嘎吱一声被推开,秦升见她突然失态,连忙捉住丽萨的手腕,“怎么了?” 丽萨顾不得其他,一把推开咖啡店的门,跑到前台问店长,“刚才……刚才做咖啡的人去哪儿了?” 店长很礼貌的压下自己的白眼,这已经是今天第十个问敕勒川的人,“抱歉小姐,我们的咖啡色下班了,您有什么需要吗?” “他……”丽萨的指节攥得惨白,“你知道他住在哪儿吗?” 店长脸上的笑意有点挂不住,“抱歉小姐,我不知道。” 丽萨忍不住抬高声音,“难道你们员工登记的时候,都不做了解?” 写字楼下的咖啡店不允许人们‘不高贵’,很快有人看了过来。店长冷了脸,这是他见过最没有分寸的‘打听者’。 “我们确实掌握了员工的基本信息,但没有权利向陌生人披露。” 丽萨还要再说,被秦升狠狠攥住了胳膊! 皮肉的刺痛让丽萨有了一丝清明,她明白不该在这里大呼小叫,只能强压下不安,跟着秦升匆匆离开。 店长打开休息室门,双手环胸,“不解释解释?” 敕勒川换上自己廉价的t恤,“解释什么?如何快速甄别顾客和变态?” 店长‘啧’一声,直觉告诉他事情可能并不简单,包括敕勒川。 他周身的气质,看起来和‘咖啡师’并不搭配。 下午六点,是这座城市血液流通最快的时候,敕勒川挤在人群中享受着这样的热闹,ddfc的大楼高耸入云,他已经有些忘记,曾经俯瞰而下的时候,自己所在的车水马龙,会不会有此刻的鲜活。 出租屋里还是老样子,许音书同学倔强得叫敕勒川头疼。 敕勒川没辙,今天买了鲜虾,放到明天肯定口味不佳。 “喂?” 谢天谢地,某人终于降尊纡贵,知道接电话了。 敕勒川很直白,打开视频,镜头对准一大堆兀自挣扎的大虾,“白灼还是油焖?” 许音书:“……” “爆炒吧还是……” 许音书比平时多别扭了半小时才回家,一进门就闻到了麻辣鲜香的味道,嘴巴里忍不住分泌唾液。 “先去洗手,”敕勒川不知道上哪儿找了条花围裙,看起来十分威猛先生。 许音书帮忙摆好碗筷,一边取米饭一边吐槽,“今天露娜来学校彩排了,人山人海的。” “见着真人了没?” “没,”许音书嘟囔,“人家保镖封了礼堂,根本近不了身。” 爆炒大虾上桌,许音书赶紧尝了一个,差点辣掉舌头。 敕勒川好笑的给她取来饮料,俩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仿佛几天前的不快并没有发生过一样。 许音书说她不好意思在学校练习,有点不想参赛了,敕勒川便打蛇随棍上,赶紧进谗言,“要不干脆搬出来算了,你去补习班还能近点。” 许音书冷酷的啃大虾,并不理会。 吃完大虾还有炒菜,许音书没舍得这么好的饭菜被浪费掉,只能挺着肚子继续吃,再抬头看时间,已经过了晚上十点半。 第17章 对面的窗户有人! 敕勒川小媳妇似的提前把自己的被褥拿出来放到沙发上,还给许音书铺上了新被子。 许音书验收完勉强认可,俩人瘫着一起看电视剧。 敕勒川最近沉迷林品如,许音书看着电视上早古的感人画质,建议了好几次近几年的新剧,都被敕勒川驳回。 许音书无奈,“你就这么坚定,自己出自豪门?” “我从品如的身上,嗅到了同类的气息。” ok!fe! 一直看到十二点,许音书实在熬不住起身去睡觉,转身的瞬间,却猛然看到一张阴恻恻的脸! 许音书头皮一麻,整个人当即僵在了当场。 这个出租屋是公寓式的,左右房间离的很近,因而对面楼和他们只有一条街道宽而已。 许音书不敢确信,怕自己动作天大引起对方警觉,只能接着伸懒腰,微微偏过头去…… 一张惨白的,面无表情的脸,果然隐匿在对面漆黑的窗边,一瞬不错的,盯着她! 许音书顿时起了一身的白毛汗! “百达!” 许音书轻嗤一声,敕勒川茫然抬头,见许音书一脸虚汗,连忙起身问怎么了。 “你别回头!” 许音书垫脚,揽住了敕勒川的脖子! 敕勒川浑身一紧,双手还未来得及环绕许音书纤细的腰身,就觉出许音书控制着他的脑袋,缓缓地转动了方向…… “你别声张,看看对面窗户,是不是有人看你……” 敕勒川一凛,小心的抬眼望去,对面黑着灯的房间里,没有一丝异常。 见敕勒川不说话,许音书连忙追问,“看到没?” “没,什么都没有。” 许音书着急的箍紧敕勒川的脖子,“你给我仔细看!” 敕勒川被勒得呼吸困难,可再怎么看都没发现什么。许音书当即放开敕勒川,小心的拉上窗帘,然后扒拉开一条缝隙,做贼似的再三确认。 真的没人。 “难不成……我真的看错了?” 许音书全身肌肉慢慢放松下来,这才发现自己竟然一身的汗。 敕勒川拍拍她的后背,“是不是最近太累了?” “不!”许音书很拍一把自己大腿,“我不会看错!我视力二点零!” 敕勒川蹙眉,他也相信许音书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俩人关了灯,悄无声息爬回窗边,仔细的盯着对面的窗户。 许音书捅捅敕勒川,“你看,三楼!是不是有人走动?” 敕勒川心道或许是有人睡前看看外面风景而已,但他不敢反驳,只能跟着当侦察兵。 足足过了十几分钟,那个人影果然又靠近了窗边! 这回就连敕勒川也是一个激灵! 许音书紧紧攥住敕勒川的袖子,又被敕勒川揽进了怀里。 那人依旧面无表情,只是一双眼死死地盯着他们的窗户,一动不动! 没有第二个目标,俩人心里无比肯定! “她是谁?”许音书不自觉间,声音都有些发颤。 敕勒川没说话,只是紧紧地揽住许音书,与对面的女人隔空对望着,亦如两个月前,在那座鲜有人知的小山上。 “去睡觉吧。”敕勒川忽然说,“别惊动她。” 许音书不可置信,“为什么?” “别打草惊蛇,总得知道她要做什么,我们才能采取行动。” 许音书哪里还睡得着,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冷。 敕勒川无法,只能拉着她进卧室,强行把许音书按到床上,然后又把沙发推进卧室,“我陪着你,放心睡吧,明天送你回学校去。” 许音书还是觉得恐怖,她不让敕勒川关灯,把手从床沿垂下了,小心的放在沙发的扶手上,好似这样就能得到安全感。 敕勒川挪动枕头,他的发梢轻轻扫过许音书的指尖,宛若一剂病入膏肓时的良药,悄无声息的熨帖着许音书的心。 不知不觉间,床上的呼吸声变得绵长。 敕勒川小心的握住枕边满是茧子的小手,心底混沌不堪的池水忽得卷起风浪,裹挟着迟来的怒意,几乎要咆哮而出。 他从未用最大的恶意去揣度丽萨,他们曾相伴走过了那么多年。 他不相信再大的诱惑,能让一个人这样面目全非,能迫使一个青春靓丽的女孩子,像个鬼魅一般潜伏在他的身侧,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即便他如今落魄至此,也不愿意放过。 第二天敕勒川果然亲自送许音书回学校,进门前敕勒川忽然说:“最近就别回来了吧,我抽空去找其他房子。” 许音书皱鼻子,“我还挺喜欢这个房子……你不是刚买了电脑……搬起来好麻烦……” 敕勒川揉揉许音书的脑袋,“我答应舅舅要照顾你的,我们防患于未然。” 许音书强压下担忧,过了一周后敕勒川果然另外找了间出租屋,俩人又凭空损失三千多的押金,心里都不舒坦。 许音书一边搬行李,一边气呼呼的说:“万一是咱们小心眼了呢?万一人家是产后抑郁,就只是站在窗边放松呢?” 敕勒川摇头,“你走后我持续蹲守了两天,她会在固定时间观察我,如果我走到窗边,她会立即走开,连续很多次,不是巧合。” 许音书不解,“她究竟要干嘛?难不成是你家人?来找你确认?” 听到‘家人’两个字,敕勒川没忍住嗤笑一声,“家人不应该是抓住一切可能的机会相认?何必这样躲躲闪闪。” “说的也是。” 搬了‘新家’,两个年轻人借此机会又大吃了一顿,许音书感慨,“和你在一起后,总算是把这几年没吃过的都吃到了!” 敕勒川笑着揉她脑袋。 艺术节一天天临近,许音书愈发的紧张,每天在学校礼堂练习完,还要跑到出租屋继续唱。 敕勒川劝她要劳逸结合,“别到时候倒嗓。” 许音书闻言赶紧停了,见敕勒川看着她笑嘻嘻,又故作镇定的抬了抬下巴,“你想太多了,台下十年功,一天的功夫都不能落下。” 第二天早晨,敕勒川看到厨房里被掏空了一半的蜂蜜,无奈的给某人炖了点银耳汤。 第18章 毁掉一个女孩 艺术节前一周,预赛终于开始! 许音书老早就等在了小礼堂外头,看到眼花缭乱的‘竞争对手’们,不好意思的整理整理自己的裙摆。 简绒和林尔秋跑来凑热闹,看到许音书一张白净的脸,惊讶道:“你怎么没上妆?” 许音书说:“没扎头师父,半妆不好看。” “那也总比这样强!”简绒拉着许音书就往后台跑,“学校请了影楼的人过来,化一次才五十!” 许音书心道五十够她一天的伙食了,可她拗不过简绒,只能跟着踉踉跄跄进了后台。 后台乱七八糟人声混杂,简绒在人堆里找到一个终于空出来的化妆师,连忙把许音书塞到对方手里,“赶紧给她化个戏曲的妆!” “啊?”化妆师一脸茫然,“你搞spy?” 许音书终于有几乎说话,按下还要瞎指挥的简绒,“化妆品给我吧,我自己来就行。” 化妆师当然喜闻乐见,连忙把工具往许音书手里一塞,匆忙又去接下一单了。 简绒看着许音书先把粉底占便宜似的往脸上呼了厚厚一层,然后是扫过眼尾的腮红,让眼神骤然凌厉的厚重眼线,飞入云鬓的修眉,最后是殷红的嘴唇…… 简绒呆愣愣的盯着宛如变了个人似的许音书,忽然觉得四周那些精致的妆容都不怎么够看了,如果时间更充裕一些,如果化妆品和工具更专业一些,如果有配套的头饰…… “发什么呆?”许音书问。 简绒一个激灵,连忙笑着夸许音书漂亮,俩人顶着众人的目光来到候演厅,却听到外头传来一阵嘈杂声。 许音书探头去看,“怎么?” 简绒连忙拉住许音书,“别亮相!别让评委们看到你,不然没有惊艳感,我去看看。” 不等许音书答应,简绒已经火急火燎的钻了出去。许音书一看已经快到比赛时间,礼堂里却迟迟没有反应。 十几分钟后简绒黑着一张脸回来了,扯着许音书就要走。许音书连忙挣脱她的桎梏,“怎么了?” 简绒咬了咬唇,酝酿半晌,才狠心一跺脚,停了脚步,“算了!反正迟早你也要知道。我只是……只是不想你当众出丑……” 许音书还是一脸茫然,她还没上台,怎么就会出丑。俩人正说间,从舞台到候演厅的走廊里的人,忽然让开了一条路。 那条路停在了许音书的面前戛然而止,几个评委从道路尽头慢慢走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许音书的身上,许音书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却撞在了林尔秋的身上。 后背忽然被推了一把,许音书登时踉跄着往前扑去,瞬间站在了空地的中间。 评委老师上下打量一番许音书,然后把一张纸放在了许音书的手上,“同学,在事情还没有查明之前,我们不能也不愿意影响你的声誉,但我们既然收到了这封匿名举报信,就得严肃处理,所以经过我们几位老师的商议,今天的初赛,暂时取消你的参赛资格。” 这么一大段话,许音书全听进了耳朵里,却愕然发现她竟然理解不了。 她甚至想抓住老师,叫她重新再翻译一遍。 什么叫‘匿名举报信’? 或许是为了降低影响,老师们迅速离开。学生人潮也轰然闭合,许音书被来来往往的人撞来撞去,就像个无根的浮萍,手里的举报信摔在了地上,里面的照片撒了一地。 人潮又似被按下了暂停键,临近的学生都看到了照片上的内容。 两个拥抱在一起的人,在万家灯火中守护着一室暖意。 许音书只觉得脑子里面‘嗡’的一声,迟来的恍然大悟叫她茫然失措,最后还是简绒顶着所有人的目光,连滚带爬捡走全部照片,扯着许音书回了宿舍。 宿舍楼上的人都去看初赛了,空寂的大楼里坐着个孤零零的演员。 她化着半成品的妆容,穿着长长的衣袍,呆愣愣的立着,看起来诡谲又凄惨。 简绒有点不忍心,‘啪’的一声打开灯,骤然铺洒的光明唤回了许音书的神志,她抖着手再次拿起照片,有些不可置信的问:“不过就是一个初赛……有必要做到这种地步?” 简绒拉着许音书坐下,给她倒了杯热水塞进手里,“你别急,照片上的男人是谁?你家人?” 许音书摇头,又点了点,“算是吧。” 俩人翻出举报信,大致意思就是在说许音书生活不检点,经常夜不归宿,为了获得德育积分不择手段。 不过都是些无伤大雅的事情,但足以叫一个女孩名誉扫地。 人们最热衷的,就是从这种捕风捉影中的故事里,猎到自己想要的桥段。用不会杀人的唇舌,满足自己空洞的欲望。 “你别怕,”简绒虽然瞧不上许音书的穷酸,但也不愿意自己的舍友被这样平白污蔑,到时候作为舍友的她,不免也会被别人拉出来评头论足,“咱们去找教导处!” 许音书摇头,找来纸巾狠命的擦脸上的妆容,“今天给我举报信的,就是教导处主任。” “那怎么办?如果学校不出面解释,不知道你会被传成什么样子!” 许音书蹙眉,把之前同林尔秋说的话,以及旧出租屋外见到的女人讲给简绒听,简绒登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不会吧……你怀疑是林尔秋陷害你?她这么做……能得到什么?” 许音书摇头,“我当然还是要澄清这件事,但夜不归宿是真的,我无从辩解。” 简绒小心的探过脑袋,“那你和那个男的……究竟是……” 许音书扯出个艰难的笑,“他是我的家人。” 第二天许音书去上课,果然同班同学都露出了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笑容,眼神交流间,全是压抑不知的好奇和揣度。 许音书知道,毁掉一个女孩很简单,从她的声誉入手即可。 经历过丧亲之痛,经历过食不果腹,许音书在她短短的二十年时间里,已经经历了常人无法承受的太多痛苦。 她迫使是自己尽快冷静下来,下课后立即拨通了敕勒川的电话。 第19章 终有一场离别 “什么?” 即使敕勒川再怎么处事不惊,听到这个消息也不由得蹙紧了眉头。 “我尽快到你们学校说明情况,”敕勒川脱下工作服,安慰许音书“别和舍友发生冲突。” 许音书应了,却因为这通电话,原本焦躁郁结的心情逐渐平复下来。 林尔秋确实没有这样大费周章的必要,她们之间没有什么利害冲突,即便林尔秋在日常生活中喜欢嚼嚼舌根,但这只是人的劣根性而已。 教导处的老师没想到照片上的主人公会来,在听到敕勒川义正言辞地提出学校的行为,已经严重影响其家人的声誉时,教导主任上下打量敕勒川一番,发现这个穿着普通的男人身上,似乎散发着一股所谓‘上位者’的气息。 “抱歉,”教导主任说:“是我们考虑欠佳,学校会出一份申明。” “不仅是一份申明这么简单,”敕勒川坐在沙发上,眼神冷峻,“这对一个学生的身心造成的影响,并不是简单的申明能揭过的。作为音书的家长,我希望学校能向她道歉。” 教导主任一哽,学校查处学生行为规范是必要的权利,即便这件事存在误会,也从没听过要向学生道歉的。做情况申明,已经是他们能给出的最大诚意。 “抱歉,这位……先生,”教导主任说:“我们可以在发布申明前请你过目,我的意见是……这件事尽量不要再扩大范围,学校公开道歉,何尝不是另一个层面的继续伤害呢?” 敕勒川蹙眉不语,教导主任沉吟一声,只能到:“这样吧,因为我们的处理不当,让许同学错失了初赛机会。现在已经临近艺术节,重新组织显然不够现实,我们可以给许同学开辟绿色通道,邀请她直接参加艺术节,您看这样可以吗?” 敕勒川起身,冲着教导主任礼貌的伸出了手,“既然这样,只能感谢贵校了。” 直到敕勒川板正的背影彻底消失,教导主任还在啧啧称奇,“现在的学生家长……都这么有气场?” 同事哈哈一笑,“您还没发现,这人从头到尾就没想过要学校的公开道歉,只是想用这种方法,为他们家孩子换取演出机会。” 教导主任:“啊这……” “看来这人……还是个谈判专家……” 学校第二天就出了情况申明,将一场原本就子虚乌有的流言迅速扑灭在了萌芽。 许音书后知后觉想起来,那些照片或许就是当初偷窥他们的女人拍的,许音书不清楚对方究竟是谁,每天在学校遇到同学都疑神疑鬼。 而敕勒川最近也是神出鬼没,经常许音书回家,房间里空荡荡的。 许音书这才后知后觉,她竟然从来没有问过敕勒川在做什么。 家里的电脑看起来经常被使用,巨大的屏幕是许音书从没有讲过的。好奇心驱使,许音书对着电脑的牌子一搜,错愕的发现这台电脑只是显示屏就需要近两万。 敕勒川哪来的钱?! 许音书说不上心里有什么感受,只是下意识想为敕勒川辩解一番,可等他回过神来,才发现她要说服的也只有自己,只能强压下心里的不悦,等待敕勒川回家。 然而,今天的敕勒川不知道怎么的,一直过了半夜十二点,也都还没回来。 许音书放心不下,发了好几条消息,全都石沉大海,最后忍不住拨了电话,依旧无人接听。 熟悉的感觉找上了许音书,她想起在舅舅家时,桌上孤零零的那块表。 如今他们之间连这块表的牵绊也没了,倘若敕勒川真的消失,便如同一滴水掉入大海,于这个世界毫无波澜,于许音书,却是流走了最后一滴甘泉。 从黑夜等到天光破晓,晨光悄无声息地攀爬进无人的房间,许音书双眼赤红,慢慢站了起来,拉开了门把手。 许音书还记得上次她以为敕勒川离开时,那个高大的男人拎着早晨骤然出现。疾风骤雨般让原本做好离别准备的许音书内心,激起一圈涟漪。 然而等到如今,许音书早已经习惯了敕勒川的存在,分离才显得那么不真切。 许音书就像是跟谁硬扛一般,几乎每天都来出租屋一趟。 很快过了三周,艺术节如期而至,那个为她争取了机会的人,却再也不会出现了。 意识到这点,是因为许音书遇到了房东太太。 老阿姨热情地对许音书说,“哎呀,最近怎么只有你回来?你家男的上周一口气缴了五年的房租,我还想着他是不是要长居呀!” 许音书怔愣的点头问好,完全没有攀谈的力气,等回到房间,才手脚发软的跌坐进沙发里。 原来是先谋后动…… 许音书从衣柜里翻出那套鸳鸯袖,穿在身上,忽得就想起初赛那天,她化着可笑的妆容,穿着这身不伦不类的衣服,站在人群中,在一片热闹喧嚣中,孤独得若有一股风吹来,都要轻轻飘散。 许音书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尽快适应孤独。 从小到大,她经历了太多的离别,一时有些忘记自己根本不适合把太多的情感寄托给别人。许音书找出从舅舅家带来的老旧皮箱,翻出舅舅送给她的破旧戏服,默默地脱了艳丽的鸳鸯袖,换上了朴素的青色素衣。 财经大学的艺术节,在近几年的发展中,已然向一些小型演唱会靠拢。 专业的灯光和布景,特聘的摄影以及主持,就连观众,都是不远万里慕名而来的。 更甚着,因为今年露娜的加入,让原本就完全对外开放的晚会更加热闹非常。许音书在候演厅上妆时,听到外面一浪高过一浪的呐喊,还以为自己身处某个巨星的个人演唱会。 为了响应院校的主题,整个晚会分为四个部分,第一个部分是歌颂院校百年传承,第二个是象征青春活力的自由节目,第三个则是经过初选的个人节目,最后则是庄重的社团表演。 许音书没想到她竟然会被分到第四类,正好排在合唱团的后面。 这给了她不小的压力。 第20章 登台演出 在之前的几次排练中,每个节目都是被打乱的,许音书只需要做好自己的就可以。 但是今天舞台效果一出来,前所未有的压力一下子迎面袭来,许音书从未上过这么大的舞台,手脚全是冰凉的。 她用的是成品伴奏,却还是担心会出现意外,为她化妆的工作人员见她小脸煞白,忍不住拍拍她的肩膀。 “别怕,我之前跟过戏妆,保证把你画得美美的!” 许音书勉强一笑,她攥紧手里的扇子,想到以前舅舅教自己《桃花扇》时,讲到这第二十三出《寄扇》,情扇已被血污,虽绘桃花朵朵,烈女守贞,却再难复曾经。 热闹的艺术节到第四环节时,彻底抵达了高潮。 观众们几乎按捺不住想要叫出‘露娜’的欲望,所有人的眼睛全都直勾勾地盯着舞台,却听音响里忽然落下一记梆子。 ‘噹’一声,在空旷的万人操场里,一声回响。 紧接着,急行一般的单皮梆子鼓配着胡琴缓缓推入,三弦垫着嘈嘈切切的鼓点,一声幽怨的戏腔轻轻铺入,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这是…… 只见一袭水蓝色的长裙,江上烟波一般乘着幽暗不明的灯光快速走入,裙摆泛着涟漪,水袖拖于身后,一张惊绝的脸落入了灯光之中! 音响里提前配好的‘净末’两角唱声远远而来,台上旦角掏出一把折扇,缓缓打开。 血梅朵朵,折扇被一只白净的手拖着,一阵凄清婉转的唱词,千呼万唤始出来。 这是奴的旧扇,血迹腌臢,看他怎的? 虚无缥缈中,有男声喟叹,“扇头妙染,怎不赏鉴?” 青色长裙缓缓挪动,轻抚扇面,“几时画的?” 男人忙道:“得罪得罪!方才点坏了。” 缀着绒球穗子的小过翘倏然一顿,舞台中央的人凄婉回头,口中念念有词,“咳!桃花薄命,扇底飘零。多谢杨老爷替奴写照了。” 终于,骤雨般急促的鼓点霎时涌入,月琴、小三弦、板胡、笙笛一拥而上,不明就里的人听不出鼓乐中糅杂着皮黄的峭拔和玲珑,更不清楚北地并不常用的管乐中夹杂了柔和和细腻。 台上李香君凄切唱腔叫人不明缘由,也能共情一场,香君将折扇轻揽入怀,宛若拥着那个她誓死等候的男人。 “一朵朵伤情,春风懒笑;一片片销魂,流水愁漂。摘的下娇色,天然蘸好;便妙手徐熙,怎能画到。樱唇上调朱,莲腮上临稿,写意儿几笔红桃。补衬些翠枝青叶,分外夭夭,薄命人写了一幅桃花照……” 台下原本喧闹躁动的人群全都静了下来,校外的观众轻声问身边人,“你们学校,还有戏曲节目?” “以前可从来没有过,”学生们似都步入了李香君的秦淮河畔,在烟笼寒水月笼沙的小桥上,遥望着那个将一腔痴情全都寄托在一把折扇上的女孩。 “这是什么戏?听着不像京剧,也不像昆曲?” 周遭人都摇头,“我也没听过。” 有西北来的同学,挠着脑袋,“怎么听着像秦腔,可秦腔没这么……这么……” 有人一合掌,“软糯!” “对对对!” 一曲终了,人们还沉浸在那场清影照婵娟的旖旎绮梦中,直到主持人上台,突然念出了台词,众人才一片哗然,惊愕不已地讨论起来! 整个会场顿时一片激昂,比起热烈的歌舞带来的热闹和快乐,突如其来的‘一盆凉水’,兜头而下,叫这些原本就激动的观众,更加狂热起来! 他们大多数忘了先前的报幕,都在询问表演者是谁,简绒在后天听着前面的欢呼呐喊,小心地瞟了一眼站在队伍最前面的露娜。 合唱团有人轻声说:“地方小调吧,我家里也是唱戏出身的,这种江湖班自学的,无师无门,搬不上台面。” 当即有人窃窃私语,合唱团里不乏专业人士,虽说隔行如何山,却都对这出他们从未见过的《桃花扇》颇有微词。 “安静点!”团长低声喝道:“该咱们上台了!” 露娜的出现,将整个晚会掀上了高潮! 远从天南海北而来的粉丝,恨不能直接爬上舞台,抱着可爱的露娜转一圈。 俏皮可爱的露娜作为领唱,既不喧宾夺主,也不落入俗套,站在合唱团的最前面,带领着母校的合唱团为学弟学妹和粉丝们,献上了一首激情澎湃的大合唱。 当晚,露娜的路透视频就被激动的粉丝们发在了网上。 原本人气就不错的露娜,在工作室有意无意的推波助澜下,凌晨前顺利登顶热搜。 积极向上的选曲,不忘初心的情怀,热情洋溢的青年力量。露娜就像是当代年轻人最突出的代表,成了全网热议的话题。 比起网络的热闹,财经学院的舞台一经拆除,所有的喧嚣和尖叫瞬间离学生们而去。 学生们还是捧着书匆忙往返教室、宿舍和图书馆,许音书戴上耳机,一头扎进了英语六级的备考中,似全然忘记了还有一个叫做‘百达翡丽’的混蛋,还有一间为她预备了五年之久的房子。 许音书在毕业找工作和继续读研中做了长久的挣扎,最终决定还是面对现实,直接工作。 与其说她在担心钱的问题,更多的是对时间的畏惧。 许音书不知道舅舅还能陪自己几年,丘如舟岌岌可危的身体,不到六十岁,已然是风烛残年。 倘若连舅舅都离她而去,许音书不知道自己一个人还能走多久。 而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她蒙头复习,全然不知天下事的时候,网上忽然流传出了一个模糊的直拍视频,不知不觉间吸引了大量网友的关注。 原始发布者是露娜的粉丝,她没想到自己无意间发布的这条视频,一夕之间点击量竟然超过了两亿! 她茫然的看着被挤爆的评论区和私信,忍不住联系了露娜粉丝后援团的团长。 “团长,我要不要删掉视频啊?这会不会影响露娜?” “先别动,”团长也是火烧眉毛,“现在上了热搜,稍有不慎就会牵连正主。” 比起两个小姑娘的忐忑不安,刚上完节目的露娜看着母校艺术节粉丝发出来的直拍,轻笑了一声,“我就说吧,把《桃花扇》放在大合唱前面,这孩子指定要火。” “你还有心思笑,”经纪人无语,“她现在算是分流了你的热度!” 第21章 人中黑马 “这有什么,”露娜从来都懒得参与工作室的营销,她的目标明确,想要在近几年内尽快转型,所以一个充满文化底蕴的学妹演出,并不会影响到她。反而,如果这股风浪中夹杂着反哺母校薪火传承的正向引导,对她也是大有裨益。 然而,网络向来就是这样,它总会在既定的航线中生出意想不到的意外,在露娜工作室夜以继日猫头鹰式的紧盯中,还是有了其他的声音。 最先冒头的,就是网友对许音书不够‘正规’的《桃花扇》质疑。 在这个网友人均专家的时代,不和谐的声音很快像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 ‘我知道学生的表演不会专业到哪里去,可是这磕碜的服道化,真的辣眼睛。’ ‘服道化怕是从‘大头贴’影楼里租来的吧哈哈哈!’ ‘我是学京剧的,《桃花扇》不是这么唱的,真是辣耳朵。’ ‘楼上复议,从没听过这么难听的戏,好意思发到网上来?’ ‘露娜这一波蹭偏了吧?本来想打国粹牌,没想到是个‘山货’,丢人现眼!’ ‘楼上孤儿不要带我们露娜谢谢!露娜反哺母校,露娜表演没有问题,露娜总不能阻止学妹是个垃圾吧?’ ‘露娜粉果然人均脑残!’ 后面的评论一路偏到了十万八千里外,从许音书的表演上升到了露娜,最后又拐到了戏曲究竟好不好听上。 露娜经纪人气得脑子嗡嗡响,“干脆花钱降热搜吧!我们之前的预期已经达到了,过犹不及。” 露娜耸肩,态度算是默许,经纪人火急火燎的去了。 而还在图书室刷题的许音书,忽然被人拍了拍肩膀。 许音书摘下耳机,茫然抬头,见一个个子高大的男生好奇地看着他。 许音书:“?” 男生笑起来还挺阳光,“你就是许音书?” 许音书一脸茫然,男生见她错愕的表情不似作伪,这才惊讶地明白,这个‘低调’的学妹竟然不知道自己已经‘火’了。 “抱歉,打扰你看书,我只是……”男生刚才看到许音书,头脑一热就来搭讪了,完全忘记了找一个合理的借口,这会只能生掰,“我想找你签个名!” 许音书更是一头雾水,初中高中的时候,班里的男同学总是使坏,她下意识地以为这个男生怕是打赌输了,或是拿她调笑,便不客气地说了声“不用”,戴上耳机继续刷题。 被晾到一边的男生不觉尴尬,反而愈发觉得许音书好玩,干脆坐在许音书旁边,把自己的手机轻轻推到了许音书的面前。 许音书抬眼就看到了舞台上的自己,她错愕地瞪大了眼睛,一把揪掉耳机,顾不得这里还是图书馆,大声问道:“你什么意思?!” 男生连忙按下她,“不是我拍的大姐!你看清楚,这是热搜!” 许音书的后背瞬间起了一层细密的汗,她连忙接过手机,惊讶地发现原视频下过百万的点赞数,茫然地问:“这是怎么回事?” “露娜的粉丝拍的,已经火好几天了,你竟然不知道?” 许音书脑子一团浆糊,男生还笑着说能不能给他签名。许音书捞起书包就往宿舍跑,接过迎头撞上了刚要出门的林尔秋。 林尔秋看到许音书有点不自在,匆匆打了个照面就出了门,许音书诧异地扯住也要走的简绒,“热搜……热搜怎么回事?!” 简绒夸张地笑道:“我们都还以为你宠辱不惊呢,原来是还不知道,你火了小同志!” “怎……怎么回事?” 简绒放下包,干脆拉着许音书一起看热搜,“都挂了两三天了,前两天还好,一水的夸,从昨天开始不知道怎么的,好多黑子来喷,你看看这条……” 许音书看着评论区置顶的一条,在骂她唱的《桃花扇》不伦不类,南腔北调,脸一下子涨得通红。 简绒没发现,还在自顾自地说:“主要还是露娜的粉丝在和网友掐,网友喷的重点还是服装和唱腔,话说你唱的究竟是什么?我也没听过。” 许音书嗫嚅着,半晌后才声如蚊呐般,轻声说了三个字——“弦子腔。” “什么?”简绒撩开自己的长发,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腔?” 许音书勉强一笑,“是我们那边的地方戏,叫弦子腔,也是申请过非物遗产的……” 简绒无所谓地‘哦’了一声,“那你要不要开个账号,搞个自媒体什么的?趁着这波热度。” 许音书一天为了生计奔波,根本不知道什么叫自媒体,只下意识觉得浪费时间。 “还是算了,我周末要去兼职。” “兼职能赚几个钱!”简绒心思活络,立即拉着许音书说:“你看就光这一条视频,原博广告位产生的收益肯定不少,更不要说打赏和平台根据评论量和阅读量进行的补贴!” 许音书还是不明白,怎么一条视频,就能转换成收益,简绒只好给她详尽的解释:“这个博主本来就是露娜的大粉,通过画同人漫画吸取了不少粉丝,你看到没,她可是黄v。” 许音书似懂非懂的点头,简绒又说:“通常这种大v视频号,可以享有一些权益,比如说广告和视频打赏等等,这也就是为什么这几年好多人都涌入自媒体咯!” 简绒说着,还翻出自己的微博以及其他几个平台的账号,“你看,我也经常做视频,只是人气不够。” 许音书还是没能进入简绒的思维模式,简绒大眼睛一转,干脆一屁股坐到简绒身边,“这样好了!我看你也不是搞营销的这块料,咱俩合作创业吧!” 许音书一下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咱俩创业?拿什么创?我存款都不超过两千,去批发市场进点袜子,在学校门口摆地摊还可以。” 简绒大手一挥,“这就不用你操心了!你投技术我投人力,自媒体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零成本创业。” 许音书哈哈一笑,“我是落伍但我不傻,现在没有营销手段,你当那些大v真的都是人中黑马?” 第22章 戏曲新编 “你是不是傻!” 简绒悄悄手机屏幕,“看看你现在有多火!自己的热度自己都懒得蹭?要是我,我非得蹭秃噜皮了不可!” 许音书咕哝,“那也……赚不了几个吧……” “这么给你说吧小同学,”简绒把原博的数据做了一个大概的计算,“就这几项最基础的,收入至少这个数!” 许音书瞪着眼睛看着建立伸在半空中的四个手指头,“四百?” 简绒翻个白眼,“我为四百块钱,跟你在这儿瞎掰扯?” 许音书只觉脑内已经框里哐当落了一地的金币,“难不成是四万?” 简绒不屑点头,“这才只是明眼能计算的,你知道人家其他平台有没有发,这要算下来……” “我干!” 许音书一把抓住简绒的手,“来,你拍我!我干!” 简绒:“……” 简绒这人说一不二,叫许音书出人力就绝不会让人家多出一分钱,她按照许音书的要求,在网上买了一大堆服道化,还拉来社团会音频后期处理的小伙伴——小燃。 三个人征用了许音书的出租屋,专门把卧室腾出来,做了个简易的室内布景。 许音书换上服装化好妆,站在摄像头前,嘴张了两三遍,可惜全都掐了火。 “哎呀!你干嘛!”简绒用抱枕砸许音书,“艺术节那么大的舞台都不紧张,自己家里录像,你怕个啥!” 许音书颓丧地说:“我……我好多曲目都是跟着舅舅学的,在我们那儿,弦子腔有传承……没经过本家的允许,我没见过戏本子,不知道唱啥。” “《桃花扇》不好吗?那是古时候开放版权的东西,总不会有人感到冒犯吧?” “有词也白搭,”许音书丧气地关掉摄像头,“没有谱子,白搭。” 简绒瞠目结舌,只能怂恿着许音书把艺术节上表演的选段再演绎了一遍,算是让网友找到了正主的门牌号。 “这样下去不行,”简绒啃着指甲,“既然咱们要做,就得做出点名堂来,你们那弦子腔的传承,就不能买过来?” 许音书苦笑,“人家本身传男不传女,传亲不传外,怎么可能买得到。” “好家伙,”简绒只觉不可思议,“这年头还有人敢提传男不传女?” “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许音书又从她的古董行李箱里翻出琴谱,“我从小跟着戏班子,学的是正经戏路子板胡,如果有好的本子,我可以试试谱曲,做新编戏。” “这个……难度不小吧?” 许音书咬牙,“不试试怎么知道?” 简绒心下盘算,反正自己也是幕后工作者,就当是一次历练,当即拍板,“行!这两天你给我集中培训培训,我多了解一下戏曲知识,咱们一起写个新故事出来!” 俩人都是实干派,一个愿意花时间和精力来满足自己的兴趣,一个在窘迫的生活里拼命寻找出路,俩人尽自己所能,翻阅大量的资料,简绒还自费带着许音书去一些大型戏剧院听戏,就跟俩戏痴一样。 许音书还好,毕竟从小耳濡目染。简绒一个听hiphop长大的姑娘,晚上睡觉脑子里头都是咿呀呀的唱戏声。 折腾了小半个月,简绒总算是看出点门道,“其实所谓新编戏,就是用咱们现代的视角和价值观,演绎古代的故事,再反过来表达更加适应当下时代的精神。” “没错,”许音书找到了许多近年来的新编戏,发现虽然谱曲虽然依旧参照传统戏曲手法,但腔调上确实有很多人也做了大量的融合。 比如他们会在西皮中加入二黄的节奏,虽然乐器依旧采用倒板、慢板、原板、二六、和快板,但在原先或欢乐,或激越,或奔放的感情中,糅杂了二黄的沉着稳重,凝练严肃。 这使得新编故事更加跌宕起伏,恢宏壮丽,这正是新时代所需要的。 但是她们需要写一个什么故事呢? 简绒做了个一个详尽的分析表,“从人员配置来看,我们根本拉不来合伙人,也就是说演员只有你一个,所以故事情节务必简单。从乐器配置上来说,我们也请不到专业的团队,所以……” 简绒自己说着,自己又很快提出解决方案,“我们可以邀请学校戏剧社团的同学帮忙,参考歌剧形式,将主要情节以演绎的方式做出来,然后你这个女主角,可以随时进入‘歌舞’模式。” 许音书笑道:“你这是迪士尼动画还是宝莱坞电影?” “哎呀,变则通,通则达嘛!” 简绒继续规划,“至于乐器配置这条,咱们既然是录制视频,就不需要那么多的真师父,全部交给我们伟大的后期——小燃同志!” 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的小燃无奈一笑,“只要许同学给出专业指导,不论什么音色,我都可以制作,但是质量不能保证。” 简绒笑道,这已经是他们这个草台班子最高配置了,其他人兴许达不到。 最后,问题的核心落在了究竟要写一个什么故事的身上。 简绒想得脑袋疼,脑子里不是白毛女就是要给喜儿扎红头绳,根本跟不上时代。 “借古鉴今……”小燃默默举手。 简绒很是不赞同,“古代有什么好借鉴的,现代生活不够美好?” “不!”许音书一下子站了起来,“小燃的意思我明白,你之前也说了,我们需要做的是借用古人古事,来弘扬我们优秀的民族精神和时代精神,《桃花扇》为什么能百年经久不衰,是因为作者借离合之情,写兴亡之感。之前我们政治课上不都还讲,我们现在的社会已经找到了‘治乱兴衰历史周期律’的第二个答案,我们为什么不能也借离合,来写写我们的感想呢?” 简绒一拍大腿,“这个好!咱们蹭露娜是蹭,蹭《桃花扇》也是蹭嘛,蹭一个蹭两个有什么区别!决定了!咱就写《梨花伞》!” “什么鬼!”许音书和小燃顿时笑作一团。 不过,简绒的话倒是提醒了许音书。 她想起很多年前,舅舅还是一方大角儿时,也曾动过戏曲新编的念头。那时候还专门请许音书父母一起参详。 被妈妈搂在怀里玩布娃娃时,许音书就隐隐约约听过,丘如舟关于《西府海棠》的故事雏形…… 第23章 一个故事 23 “《西府海棠》?”简绒看着许音书给她的故事大纲,“你稍等,我看看。” 草稿纸上简易的故事框架,足足十几页,简绒看着看着,便沉浸到了里面。许音书一声不吭地陪在她身边,看着简绒眼眶逐渐泛红,心里的石头便慢慢放了下来。 简绒看到最后,错愕地看向许音书:“这就完了?!” 许音书点头,简绒根本接受不能,“开什么玩笑!人家《桃花扇》李香君最后还能出家呢,你这女主人公也太惨了吧?” “以死明志罢了,”许音书笑着说:“李香君守的是她和侯方域的爱情,是她自己的忠贞,而《西府海棠》里,可没有女孩子能够守护的东西。” “是……”简绒又痛骂男主人公,“这男人也太贱了!用渣男来形容,我都觉得自己赐予匮乏。” 小燃看完,只感慨一句,“音书……你对别人……似乎不怎么抱有希望。” 许音书无从解释,只能继续将故事继续润色丰满,等完整的剧本雏形打磨出来,简绒已经对接好了话剧社,找好了几个形象气质都十分符合的学生。 话剧社社长亲自出马,看到剧本啧啧称奇,“这本子,拍个电影都有得看!” 有社员说:“那干脆拍成微电影嘛!” “确实,之前有个粤剧的戏曲电影《摆设传情》,你们看过没?” “看过看过!” 大家热烈的讨论,有了剧社的同学加入,这件事似乎不再是许音书和简绒的头脑一热。剧社决定,既然要做,就尽他们所能,做一个在他们能力范围内的精品出来。 许音书感动于他们的青春热血,进而对自己谱的曲和剧本,更加重视起来。 她辞了兼职的工作,把存款一瓣分成五瓣花,恨不能每天只吃一个馒头度日。 小燃根据许音书给的谱子,跑到剧院亲自收音,整晚整晚的通宵,终于在所有人忐忑的等待中,将曲子做了出来。 这个伴奏朴素而简陋,作为路人都能听得出它的不成熟和粗糙。可许音书却湿了眼眶,她轻声地唱着自己亲手写得念词,一唱三叹字正腔圆。 即便是根本不懂戏曲的剧社社员们听了,都不由沉浸其中。 社长一拍大腿! “齐活!开拍吧!” 历时两个月,许音书一直没有更新过的微博,终于发布了一条‘预告’。 距离上次热搜已经过去三个月,再高的热度此刻也该凉透了。 经过上次的艺术节,露娜前前后后参加了无数次的活动,她的粉丝恨不得向全世界安利露娜,因而关于露娜,每天也都有着新鲜事。 基本没人再记得,曾经有个唱着甚少有人听过的曲调,站在大学艺术节舞台上的‘李香君’。 因而,许音书的微博评论,少得可怜。 微博和各种宣发,都是有简绒来负责的。她拍拍胸脯道:“放心!最开始我是想蹭热度的,但现在不一样了,为了做到最好,这么长时间我也等过来了,后面就算要花钱搞宣传,我也得给大家把这事办漂亮了!” 三天后,在一个平平无奇的清晨,财经大学的学生们照常起床。 女生宿舍楼里突然传出一声尖叫,吓得蹲坑的、刷牙的、睡懒觉的全都一个激灵! 简绒直接冲进厕所,把一脸茫然的许音书提溜出来,“你还有心思拉屎!!!” 许音书忙不迭提好裤子,幸亏已经擦好了屁股,“做什么这么着急!” 简绒眼里满是光,就跟挖到金矿了一样,“发布8个小时,点击量八百万!什么概念!” “什么?!”许音书也没想到,一把夺过手机,结果界面居然卡顿了。 “换手机看!”简绒也不管林尔秋同不同意,直接拉过她,逼着林尔秋打开微博,果然,文娱榜实时上升热点里,已经能看到‘西府海棠’的词条了! 因为早晨通勤的时间节点,所以原博下面瞬间涌入了大量的网友。 简绒赶紧打开电脑,发现其他几个平台的阅读量也在飞速增长! 许音书紧了紧拳头,忍不住点开了视频。 另一边,鲜有人到访的大平层公寓里,敕勒川一边擦着头发上的水渍,一边打开了手机。 从许音书参加艺术节的视频上热搜开始,敕勒川就始终默默关注着她。 看到许音书自己注册了账号,他无声地打赏了几万块。敕勒川原本以为许音书只是做个简单的注册,却不想刚打开主页,就被置顶的一条视频挡住了去路。 敕勒川手一顿,强忍着好奇心先打开了评论区,发现网友们说什么的都有,但大多数都在‘呜呜呜呜’,然后便是一大堆的‘老婆老婆’。 …… 敕勒川回国不久,不清楚现在年轻人是什么毛病,他蹙眉点开视频,就被一声几乎能击穿他灵魂的鼓阵,震撼的停下了擦头发的动作。 开屏就是许音书那张惊艳绝伦的脸! 只是原本精致的粉墨戏妆,沾满了干涸发黑的血渍,白净的脸蛋满是污垢。只有一双顾盼神飞的双眸,满是杀气! 敕勒川当即关掉手机,打开半壁墙宽的高清投屏,打开音响,那张叫人心中一悸的脸,配上战鼓一般擂动的音乐,将视频的效果发挥到了极致。 远处女声念白—— “神龙元年,武曌一派门人于渚渊,为保密信流落人间,被戏子秋娘所救……” 人脸渐远,热闹的画舫里宾客满座,蜡红映在薄暮似的红纱上,随风飘入厢房木门。一只纤细的手轻轻拉开窗幔,推推躬身蜷缩在榻上的男人。 “郎君,天亮了。” 男人翻过身来,一旁浮现出三字人名——于渚渊。 于渚渊冲着姑娘歉然一笑,“秋娘,我又忘了时辰。” 秋娘莞尔一笑,那张惊才绝艳的脸终于露了出来,真是艺术节舞台上的姑娘。 秋娘笑着拉起于渚渊的手,“院子里海棠开了,赶紧去瞧。” 俩人牵手路过嬉闹繁华的花廊,在人声汹涌中,穿过大片繁花,走进一处小院九曲回肠中的水潭旁,果然一大簇西府海棠,宛若沉静的仙子,醉卧池旁。 于渚渊摘下一朵海棠,轻轻簪在秋娘的发髻上,俩人眼中柔情脉脉,关系不言而喻。 第24章 家国大义 正是浓情蜜意时,戏园大门被一队人马大力踏开! 一个带着官府幞头,身穿襕衫人坐于马上,俯视园中众人,“微臣恭迎于大人回朝!” 众人这才知道,被秋娘所救的落魄户,竟是朝中大员。 如今武曌虽然病重,但其门下忠臣,仍不愿跟随丞相张柬之拥立中宗复辟,如今武周一派占了上风,他应是要回去当凤凰了。 秋娘怯怯一退,却被于渚渊捉住了手,“去抬轿撵来,迎夫人回府!” 教坊里的戏子,一跃成为官宦夫人。无数文人墨客争相挥毫泼墨,将这份奇缘写得感天动地。 就连入赘梦境的秋娘也以为自己得遇良人,不过几日,于渚渊便在朝上因党争,被下了大狱! 秋娘惶惶不可终日,匆忙奔走打听,才知道于渚渊竟是被冤入狱,连忙托着往日教坊中人情往来的关系,竟叫她真的招上了张柬之的属下。 怎料…… 看得入神的敕勒川,已然将许音书和秋娘的样子融为了一体,他的拳头倏然攥紧,他看着那人模狗样的官员,端坐在高堂之上,隔着院中方塘,冲着跪在二门外的秋娘说: “你既愿意救他,便替老夫办件事吧。” 就似敕勒川预料的那样,秋娘被献给了张柬之。 秋娘被绑了手脚,堵了嘴巴,塞进一顶小轿中,一路绕到丞相府后门,同抬着泔水桶的下人们一起送了进去。 大红的盖头下,是一张已然哭得麻木的脸。 张柬之听闻下属献美人,欣然接受,却不料掀开盖头,美人早已咬舌自尽,魂归西去…… 轻轻袅袅的笛声响起,那抹青色魂魄幽幽爬起,凭着意识飘向禁宫深处,在同一轮圆月下,终于看到了那张朝思暮想的脸。 秋娘捧着于渚渊的手,男人却毫无所觉,秋娘便摘下鬓边海棠,轻轻放在男人的手中,唱起男人最爱的曲子,于渚渊僵木的眼珠,终于一颤,错愕不已地看着凌空出现,片片飘零的海棠,颤声问: “秋娘,是你吗?” 秋娘扑入于渚渊的怀中,凄切中凝望着男人满是血污的脸。 于渚渊这才后知后觉,明白秋娘已然身死。 俩人相拥而泣,于渚渊感于秋娘的忠贞,只恨自己未能顺利将‘密信’送出,忍不住想干脆自戕,虽秋娘而去。 秋娘连忙拉住于渚渊,“渊郎莫要想不开,定有回旋余地。” 于渚渊定定地望着秋娘,忽然拉起秋娘的手,急切道:“若秋娘能将此信送入宫中!为夫必然全身而退!” 秋娘下意识瑟缩,“我不过一介女流……” 于渚渊目中含泪,“秋娘早已化作海棠,还有何可惧?为夫若怯懦怕事,当初就不会被追杀百里,与秋娘相识。” 秋娘抿唇望着于渚渊,于渚渊干脆起身,仰头望着小小的窗外半轮圆月,“吾心中有大义无法伸张,从前以为只有秋娘懂我……” 秋娘看着手中密信,眸中清泪滚落。 “郎君心系国家大义,妾自然知晓……如今,即便魂消身陨,也当随着渊郎……只是密信上书,宰相张柬之恐要兵变,天下若是复辟,何如为了旧朝,牺牲至此。” 于渚渊冷笑一声,“复辟如何?天授年至今,陛下虽为女身,却比任何一个男儿更明察善断、知人善任,若非陛下开辟选票制度,于殿试点了我的探花,我如何能跟随陛下改革吏治?” 于渚渊的背影桀骜,秋娘心中自有她的家国大义,只是于渚渊不懂,也不会去问。 秋娘轻轻伏在于渚渊的后背,“我不晓得陛下如何英明神武,只晓得起兵必有惑乱,我那院里的一树海棠,怕是也免不了战火,更遑论我教坊中的孩子们……” 于渚渊回头,冰凉的身后哪里还有秋娘的影子,唯有一朵零落的海棠横卧在案几上…… 迎仙宫集仙殿中,长明的烛台噼啪作响。 已然被病魔折腾得神志混沌的武曌,挣扎着快要闭合的眼皮,强撑着力气,斜倚在龙椅上。 张易之和张昌宗小心的依偎在武曌的脚边,亲昵地揉捏着武曌空水囊似的小腿,不敢打扰这千古女帝的冥思。 殿外‘哐当’一声,是侍奉的宫女实在熬不住,掉了手里是托盘。 宫女还未来得及求饶,张昌宗一个眼神,太监们已经冲上前捂住了宫女的嘴,拖着出了宫殿。 这一出闹腾,倒是将武曌的思绪拉了回来。 她混沌的双眸落在张昌宗的脸上,看着这年轻男人姣好的面容,心中不免空落落的一片。 “别处置那女孩了……”武曌鲜少这样心慈手软,兴许是从那宫女的身上,看到了自己早年刚入宫是的模样。 张昌宗连忙叫回侍卫,又顺着武曌的话头道:“年轻女孩子总是做事冒失。” 武曌可有可无的勾了勾唇角,“从前总不懂先帝为何喜爱娇女舞乐,如今年龄大了,多少明白些了。” 这句张昌宗可不敢乱接,只小心的等着,只听武曌继续说:“看着那些个娇丽颜色,总归也是对自己的一份安慰罢了……” 张易之连忙说:“恰好梁王昨日还说,替陛下换了一班舞姬。” 武曌闻言蹙眉,“什么时候了,这武三思还不知提防。” 张易之同张昌宗对视一眼,明白这是皇帝怕有人借武三思之手,行谋乱之事。 武三思作为武曌的亲侄子,在宫中横行惯了。可对着他们兄弟二人,却极其谄媚,因而甚得张氏兄弟二人欢心,此刻自然要为武三思说好话。 “还不是咱们梁王心系姑母,陛下这几日卧病不起,梁王急得嘴上长泡。” 武曌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她殷红的指尖点点张易之的鼻头,“就你惯会哄我开心。” 下午,武三思寻来的舞姬便被送进了迎仙宫。 而为首的舞姬,一束粉白海棠别在鬓间,轻轻蹙起的秀眉,竟同武曌年轻时真有那么三四成相像! 武曌拖着年迈昏聩的身躯,竟然站了起来! “姑娘……你近前来……叫什么名字?” 舞女娇俏下拜,“民女名唤秋娘……” 孤月横卧墨空,月光挤进阴暗的地牢。又被新的一轮酷刑折磨过后的于渚渊,气若游丝般仰面躺在草席上,心下一片凄凉。 第25章 零落成泥碾作尘 忽然,牢门被轻轻推开。 于渚渊艰难地转过头去,却看到一张秀丽的脸。 “渊郎……” “曼筠?!”于渚渊挣扎着起身,没想到张丞相家的女儿还愿来见自己! 张曼筠是张柬之幼女,自小便同于渚渊订了亲。 于渚渊遭了难,后来又与教坊秋娘不清不楚,张家书香门庭,自然不愿再同于渚渊交往。谁成想,这张曼筠却是个痴情女,竟然买通狱吏,私自来看他! 于渚渊感动非常,想要伸手去碰张曼筠,又觉自己此刻污秽难堪,没了从前丰盛俊郎的样子,只得又瑟缩着退了回去。 张曼筠眼中噙泪,扑到草席前,“渊郎!你何苦来的……” “曼筠,你不该来……” 张曼筠丝毫不嫌弃,替于渚渊轻轻拭去脸上血汗,捧住于渚渊的脸说:“我去求父亲了,他愿救你出来。” 于渚渊喟叹,“傻人……正是我于丞相政见不合,才被关在此处,他放我出来,岂不是自毁前路?” 张曼筠摇头,泪珠泼洒一般跌落在于渚渊的脸上,“父亲知你密信的事情,他愿既往不咎。” 于渚渊僵直的眼珠微微颤动,许久后呢喃到:“怎么可能……” 张曼筠擦干净脸,悲痛过后,语气里带上了些许羞赧,“是我以死相逼,父亲才答应。” 于渚渊从小在氏族公子间,就因聪慧过人而闻名,此刻哪里还听不出张曼筠的言下之意。 若他想要从这人间地狱里逃出去,必然要将从前的荒唐事一笔抹除,好好地娶了订好亲的张曼筠,这样张柬之才会放他一马。 于渚渊不由得闷笑出声,他望着青黑的地牢石壁,不知笑自己为何沦落至此,还是笑张柬之拨的一手好算盘。 张曼筠见他这副模样,脸色顿时煞白,“渊郎别气,你若不愿……我再去求父亲便是……” 于渚渊只觉胸腔堵了千斤坠,秋娘被害而死,自己身陷囹圄,张柬之竟还敢用自己女儿作伐,逼他苟且偷生?! 于渚渊一把推开张曼筠,“你回吧!就当从未来过此地!我若苟活,便是死了,也对不起陛下,对不起那些冤死的弟兄!” 张曼筠还要再劝,于渚渊却是大发雷霆,面色赤红的冲着她大喝一声! 张曼筠只得匆匆离开。 不知过了几日,牢中连昏接晨,于渚渊前后被提出去又是几顿毒打,活生生将一个翩翩公子,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 牢门又被打开。 于渚渊背对着来人,下意识一个激灵,忍不住瑟缩着蜷住了身体,似乎这样就能免了毒打。 “儿啊……” 一声凄苦的低喊,震得于渚渊再也顾不得其他,挣扎着爬起来,匍匐着爬到了来人的脚下! 妇人哀嚎抱住于渚渊,“你怎的这般痴傻……你这是要了娘的命呐……” 于渚渊仰面躺在母亲的怀里,窗外月亮已不再圆满,凄清的白光冷冷地落在草席上,很快就被黑云掠去踪影。 于渚渊始终紧握着的拳头松开了,将脸靠近了母亲的怀中,“是儿子不孝。” 于母狠声说:“你现在就休了那教坊的狐媚子!张家还能救你一命!!!” 早就备好的笔墨纸砚被搬了进来,于渚渊被扶着坐起身,看着洋洋洒洒的休书,木然的眼眶里再也流不出半点泪来。 鲜红的指印按在了纸上,仿若他与秋娘的恩情就此一刀两断一般。 于渚渊忍不住笑出了声,“休一具尸体……哈哈哈哈哈……” 于渚渊扭头看去,只见案几上的海棠花,不知什么时候已然干枯。被母亲七手八脚地拨到了一旁,跌落在地,散作残渣。 迎仙宫集仙殿内,乍然传出一声凄厉的哭喊! 二张兄弟惊恐地看着满脸血泪的秋娘,连护驾都顾不得,连滚带爬的藏在了龙椅后头。 武曌踉跄起身,一把抽出侍卫腰间长剑,看着方才还珠歌翠舞的秋娘突然惨叫,昏聩的眼中骤然露出凶光,亦如当年二圣临朝! 秋娘身体逐渐变成片片花瓣,慢慢消散,她凄楚地望着武曌,从怀中拖出一封密信,临死前终于送至武曌手中。 “陛下千秋一帝,切莫……” 话未说话,秋娘已然化为齑粉。武曌看完密信,勃然大怒,忽闻殿外一片嘈杂,守卫来报,竟是张柬之提前了逆谋计划,已然攻入了宫城! 战鼓再次擂动,教坊内零落的海棠坠入池中,被秋风一吹,荡到了池边,沾染了泥土,再也动弹不得。 梆子‘噹’一声响,那个曾经艳绝洛阳神都的女子,终究落得个零落成泥碾作尘。 她为情所困,却也有自己所坚持的家国大义。 敕勒川站在投影前,看着秋娘残魂飘零池水中,兀自念着唱词:“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 人虽死但神灵不灭,坚毅的魂魄也是鬼雄…… 等视频戛然而止,所有管弦鼓点全部静默,画面终结,敕勒川还沉浸在这场迤逦的故事中久久不能自拔。 他抹了一把脸,才惊觉自己竟然已经满脸是泪。 敕勒川拖着沉重的双腿跌坐到沙发上,翻着原博评论,发现鸣谢中除了财经学院的一众学生,里面文案一栏,竟是许音书。 也就是说…… 这个故事,是许音书所写。 敕勒川攥着手机的骨节不由泛白,他大吼一声,发了疯一般狠命将手机砸了出去! 玻璃酒柜瞬间四分五裂,里面珍藏的红酒轰然跌落,砸在地上,瞬间一片血红。 敕勒川揪住自己的头发,呜咽出声…… 这条《西府海棠》的视频,没有文案,没有过多的宣传,经由网友们转发,不到24小时又一次登顶文娱榜首。 人们沉浸于故事本身的跌宕离奇,又感慨于将‘戏曲’同‘微电影’的结合。 这就像是中国式的迪士尼,不热闹,不尴尬,顺应人们快餐式的短视频消费,又立足于传统文化的震撼与专业。 就连一些营销号大v都忍不住真情实感地转发——‘这才是新力量该有的样子。’ 第26章 偷师 简绒看着后台数据,笑得见牙不见眼。 “除去给剧社的小伙伴分红,给小燃同学的工资,咱们这一波至少能赚七八万了!” 许音书也是完全没想到,各个渠道合计下来,一个视频竟然可以赚这么多钱。 这是她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简绒还在兴奋地计划下一步工作,许音书悄悄打开手机,给那个已经很久没有联系过的人发了一条消息—— ‘我发了一条视频,不知道你看了没有。’ 一如既往,石沉大海。 许音书抿唇轻笑一声摇摇头,忽然觉得也没什么重要了。她又给丘如舟打了通电话,没想到八百年不上网的丘如舟居然也看到了那条视频。 老爷子嘟嘟囔囔的挑毛病,“中间那段琵琶用错了呀!还有你刚亮相拿一下的‘云手’,怎么能放在肚子上呢?你是小旦不是丑角!真是坏行情!” 许音书笑着听了,又安顿丘如舟一定要去做按摩理疗,丘如舟哼哼道:“要不是理疗店里人叫我看,我还不知道你干这么出格的事情。在学校就好好学习,搞什么乱七八糟的……” 许音书一直听丘如舟念叨完,这才依依不舍地挂了电话。 突然,简绒一声怪叫! “妈呀!有大佬打赏一万哎!” “什么?!”许音书再怎么老神在在,也遭不住这么一下子。她连滚带爬地凑到简绒电脑前一看,果然有个人在不断用二百块的红包,疯狂地砸向他们! “等等!”简绒手都有点抖了,“这位爸爸竟然还在不停地打赏!已经快一万五了!” 两个人呆若木鸡地看着这位疯狂网友不停地刷着红包,就像刷的不是钱,而是超市兑换积分一样…… “你说……”简绒僵硬的扭过头看向许音书,“是不是熊孩子拿了家长的手机啊?” 许音书连忙挤开简绒,点开这位土豪的微博,戳了对方的私信。 ‘谢谢你对我视频的喜爱,但没必要给这么多的打赏。如果你还是未成年,请麻烦让你的家长,尽快联系我,我会把打赏都全额奉还的。’ 私信已读,但并不理。 许音书都有点抓狂了,她看着还在不停刷出的红包打赏,试探地问简绒,“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榜一大哥?” 简绒迎风流泪,“呜呜呜呜……我们真的火了我的书!!!” 在后来放出的后期花絮中,网友们才知道这样制作精美的短视频,竟然全都出自一群大学生。 孩子们到影视城里蹭大制作电影的龙套和空境,亲手制作服道化,表演不够专业感情来凑,就连出演老年武曌的女孩子,也都是自费花了大几千,去找的专业特效化妆师。 ‘呜呜呜,音书是我的亲老婆,财经学院的孩子们都是我的亲宝贝!’ ‘看到这些学生仔,我觉得国影还是有希望的。’ ‘该说不说,我愿称这个短视频为年度最佳!不接受反驳!’ ‘楼上醒醒,应该是十年内最佳!’ ‘夸张了夸张了!哈哈哈哈’ 在一水的好评中,自然不能少了网络喷子的一席之地,他们一头扎进来,不管看没看,先喷为敬。 ‘这是什么倒霉催的服道化?’ ‘作为戏曲爱好者,还是不能接受这种唱腔!实在有辱传统文化!’ ‘楼上v我50,教你正宗戏腔!’ 简绒干脆直接出了一期‘弦子腔’科普专题,虽然没有《西府海棠》点击量那么高,但乘着之前文化节的余温,再加上《西府海棠》的加持,弦子腔总算是走进了人们的视野,尤其是微博和大多数以年轻人为主要受众的视频软件。 然而那位榜一大哥,不知道是不是彻底为许音书蛰伏,就连科普视频下面,都是一水的打赏。 俩人将所有打赏和分成提现时,别说许音书,就连简绒都觉得像做梦一样。 许音书看着手机里最终余额,小心地数着小数点前的位数,数到‘五’时,心里一时百感交集。 这样赚钱,和抢有什么区别? 就这样始终抱着感怀的心情,许音书的账号下时常分享一些戏曲专业的小知识,大多数看完热闹的网友退潮后,剩下了许多真心喜爱戏曲的网友。 每天除了雷打不动的榜一大哥刷红包,他们的视频在经过不断的磨合和进化后,精致了不少,因而吸引了许多的‘自来水’,许音书的各个平台账号下,每月至少能拿到近两万的收益。 期末考试前,许音书郑重地把三分之二的存款打给了丘如舟。 她深吸一口气,忽然觉得心里轻松不少。 一切看似都在往更好的方向发展着,许音书望着远处染血的夕阳,忽然就充满了干劲! 然而,人世间的事情总是这样,总喜欢在你觉得事事顺心的时候,朝你狠狠砸来一记闷棍。 许音书还在勤工俭学的路上,简绒的电话火急火燎地打了过来。 “音书!你看微博热搜!” 许音书日常挂在脸上的笑容一敛,这样突如其来惊惶的语气,她已经快要习惯。 这次不仅是文娱热搜,而是直接挂上了热搜总榜。 而名字也叫许音书后背一凉——‘《西府海棠》偷师’。 在这个词条的后面,挂了一个橙色的‘沸’字,足以证明这个热搜有多少人热切关注。 许音书强压下心中忐忑,点了进去,打头就看到一个被顶在最上面的帖子—— ‘我们弦子腔从来不传外人,这位许小姐的弦子腔究竟师从谁家?’ 短短的一句话,宛如一个巴掌,打在了许音书的脸上。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网友们全都涌了过来,有见许音书火而心中不快的,有原本就对弦子腔不感冒的,更有完全就是没事找事的,大家七嘴八舌将‘偷师’两个字刷成了热搜。 许音书抖着手,往下翻了翻评论,看到第一条就眼前一黑。 ‘别叫什么西府海棠了,干脆就叫硬蹭天王吧!先前蹭露娜,后面又高仿《桃花扇》,现在人家弦子腔传人出来打假了吧?’ 第27章 一场大雨 许音书深吸一口气,当即关掉手机。 弦子腔向来传男不传女,传亲不传徒,所以舅舅丘如舟在无法唱秦腔后,也没法入弦子腔正统班社,只能自己一个人,走街串巷讨要生活。 许音书不晓得舅舅有没有看到,看到会不会又跳起来破口大骂。 这样的老规矩自她看来十分可笑,然而作为传承者,又将其看得极其重要。其实在家乡,也是有鄙视链的,唱秦腔的看不起唱弦子的,唱弦子的看不起走街串巷的。 很不幸,她和舅舅成了食物链的最底层。 许音书坐在公交车上,望着窗外飞掠而过的城市景象。这里是那么繁华,又是那么的陌生。可是除却这些高楼大厦,它和家乡又有什么区别呢? 人们趋之若鹜的是这里的繁荣和机会,是更开阔的眼界和圈子,是可以走得更远的契机和跳板。 然而就是这些东西,让许音书生来就与这里的人们有了天堑。家乡的人故步自封,城市的人脚步匆匆。 家乡没有城市那么大的压力,她依旧要沿街乞食,城市没有家乡那么落后和封闭,她却每走一步都是荆棘。她谁能将这样的鸿沟打破,能叫自己一路平坦的好好走下去? 许音书忍不住眼眶发酸。 父母出意外时她歇斯底里地哭过,被表哥揍的时候她苦苦哀求过,和老头老太太抢夺废品被骂时她愤恨过,看着不超过两位数的积蓄时她绝望过。 只有握着舅舅的手时,她将这一切都可以放下。 如今一个人飘零在外,许音书的心似一叶孤舟,在激荡的大海里几近翻覆。生活给予她一次次的打击,她从未生出过放弃的念头,可就在刚才,看到网上一句句如利刃般的话语,许音书的铜墙铁壁终于皲裂,她终于忍不住,在大庭广众之下,捂住脸呜咽出声。 秋初的细雨洋洋洒洒而来,许音书跳下公交车冲入雨幕,和小时候一样,把自己浸泡在雨水中,叫所有人都看不出她满脸的泪,看不出她挣扎扭曲的脸,看不出一个孤独的人在雨中横冲直撞。 ‘嘎吱!!!’ 车子骤停,轮胎在地上摩擦出刺耳的尖叫! 许音书站在人行道上,愕然惊醒。 她看着一辆黑漆漆的车子停在身边,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钻出车子,手里握着一柄很大的伞,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就将她彻底包裹在了一片温热之中。 “百达?” 敕勒川不给许音书叙旧的机会,用温热有力的臂膀裹胁着许音书迅速钻进车子。许音书后知后觉地冷了起来,整个人簌簌发抖。 敕勒川帮她擦干头发,又脱了外套,把许音书包了起来。 许音书怔愣地看着敕勒川发动车子,朝着出租屋熟悉的方向驶去。 “停车!”许音书突然厉声喊道:“我不坐你的车!” 敕勒川紧抿双唇,也不多做解释,固执地朝着既定的方向而去。 许音书抖得愈发厉害,她的脸色一片苍白,满眼的血丝,看起来下一秒就要晕死过去。 许音书双手攥得泛白,干脆不与敕勒川计较,只泄愤似的扯掉敕勒川的外套,扭头看向窗外。 出租屋长时间没有人住,进门有很大的霉味。敕勒川也不管许音书同意不同意,硬推着人进了浴室。 “先去洗热水澡,我去买吃的。” 隔着卫生间的毛玻璃,许音书看到门外敕勒川并未走远,显然是不放心她。 等了近十分钟,敕勒川听到了里面的水声,这才迅速出门。 车窗外是越来越大的雨水声,敕勒川深吸一口气才憋住几乎要夺眶而出的眼泪。 他高估了自己也高估了许音书。 敕勒川总以为离别会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可这场分别似乎在他们的心上都划下了不可磨灭的伤痕。 他可能这辈子都无法忘记许音书走在雨幕中的背影,就像个被丢弃的小狗一样,瑟瑟发抖,茫然无措。 敕勒川买了点简单的吃食,回到出租屋发现许音书还没出来。他有些担心地敲了敲门,听到里面轻轻‘嗯’了一声,这才放下心来。 敕勒川怕许音书不愿再看到自己,怕许音书宁愿冒雨也要逃离这里,更怕许音书像看仇敌一般盯着自己…… 轻叹一声,敕勒川知道是自己亲手,把他们之间的关系弄成了现在这幅模样。敕勒川也了解许音书,一旦遭遇过背叛,她那个千疮百孔的心扉便再也难以向自己打开。 敕勒川找出干净的衣服,放在门口的洗面台上,轻轻敲了敲门,“衣服放好了,别洗太久。” 门里又‘嗯’了一声,依旧冰冰凉凉,陌生而疏离。 敕勒川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着这个拥挤狭小的屋子,心里却忽然涌出一股暖意,一点点朝着四肢百骸流淌而去,叫他遍体舒畅。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回到熟悉的大平层,居然会觉得没由来的发冷。 空调开到最大,盖上十几万的鹅绒被,他依旧会蜷缩在宽大的床上手脚发冷。 可一回到了这里,敕勒川感觉自己像一条回到了水里的鱼,终于能身心放松地放软身体,任由意识躺入绵软的回忆中,感受这来之不易的温馨和苏爽。 “麻烦您高抬贵臀。” 冷不丁的,许音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来了,她冷这张脸,从敕勒川屁股下面拽出了自己的背包。 敕勒川一下子站了起来,此刻他穿着高定的风衣,头发一丝不苟地梳了起来。怎么看都像电影海报里的明星,此刻他却局促得坐立难安,浑身都不自在。 许音书甚至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想同敕勒川说,她不需要什么解释,也不想听这其中有没有什么狗血的误会。 从敕勒川一声不吭离开起,这场突如其来的背叛已经将他们的关系撕裂。 敕勒川不敢碰许音书,他知道这个贫瘠的女孩藏在骨子里的桀骜,所以他只能快步追上许音书,然后绕过她靠在了门上。 “你得给我解释的机会,死刑犯也得供述不是?” 第28章 极限拉扯 许音书抬起头来,看向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见他的脸上居然还挂着向以前一样讨好的笑容,心里忽然就酸涩起来。 “对,你肯定有苦衷和缘由,”许音书背脊挺得笔直,“你也有必须不辞而别的难言之隐,甚至……甚至你并不欠我什么。” 敕勒川有些控制不住自己表情,他艰难地听着许音书虚弱的阐述,自己却连一句狡辩都说不出来。 许音书的脸色不再那么苍白,反倒是脸颊上泛着红晕,然而说出的话,依旧那么冰冷,“我们不过是萍水相逢点头之交,你不用觉得有负担,你也该回到自己的生活中去,别和我这种……” 许音书笑着摇了摇头,嘲弄似的说:“和我这种烂泥搅合在一起。” 许音书推开了敕勒川,直到她消失在楼道口,敕勒川还呆愣愣地站在原地。 所有的解释,忏悔和歉意,在此刻全没了发挥的余地。 敕勒川清楚自己当初是抱着一种什么样的态度接近许音书的,他为了看清前女友的阴谋,为了以最好的姿态回去‘复仇’,为了他可笑的尊严。 他把一切都算计在内,却忘了去考虑,一个被世界遗弃的孩子,曾经是怎样捧着一颗赤诚之心来收留他的。 不知不觉间,敕勒川惊觉自己脸上居然一片冰凉。 敕勒川连忙追下楼去,正好看到许音书上了公交车。敕勒川不敢再追,只能远远地缀在后面,直到看着她回了学校,才风驰电掣般回到自己的大平层。 彭林孑的电话打了好几通,终于接通后年近五十的彭副总大发雷霆,“我说敕总,咱们能不能不要总搞突然消失这一套?!” 敕勒川说了声抱歉,“家里有点事情要处理。” 彭副总无奈地说:“总部刚才给你发来了慰问信,但对你提出的核心算法并不是很认可,你要知道……我们只是搞金融的。” 敕勒川明白,“想要开辟新业务,就像一个王朝提出变法,这本来就是会触碰大多数人利益的事情,必然不好推进。” “你能想清楚这点就很好,”彭总同敕勒川的父亲交情匪浅,这句话说得也是推心置腹,“你眼下回来的时间节点很微妙,总部那边任命秦升的文件刚发送到邮箱,我已经将事情按了下来,但秦升那里……还需要你仔细处理。” “好的彭叔叔,”敕勒川说,“秦升不过是挽救公司于水火,是应该好好谢谢他。” 彭林孑一梗,多少有点听出来敕勒川同秦升恐怕有龃龉,但敕勒川不说,他也不会多问。 挂了电话,敕勒川又给丽萨发了条消息,邀请她到家里吃饭。 不过半小时,丽萨便急匆匆地赶了过来,看到敕勒川便亲热地抱了上去,过分的殷切反而叫人有些不适应。 敕勒川简单地煎了两块牛排,丽萨一闻到味道就蹙了蹙眉,可她还是强忍着吃了两块,脸上总是温煦可人的笑容,总归是有些僵硬。 “勒川……你总算是有空见我……”丽萨挽起鬓边的卷发,有些局促地说:“当时在山边,我看你脚下不稳,本来想……” “不说这个,”敕勒川温和地打断丽萨,起身从酒柜里拿出一瓶红酒,“我知道你把我放在最重要的位置,是我自己失足跌落而已。现在我已经回来了,你不用感到内疚。” 敕勒川给俩人都倒上红酒,然后将酒杯轻轻推到丽萨的面前,“以前你最爱喝这个。” 丽萨脸上的笑容彻底皲裂,她艰难地抬头看向敕勒川,“抱歉啊勒川,我最近身体不舒服,没办法喝酒。” 原本以为敕勒川会疑惑,但他只是从善如流地收回酒杯,继而又从茶几上拿起一只表,“你送我的手表,被我不小心弄丢了,抱歉。” 丽萨的手顿时攥紧,她实在摸不清敕勒川打的什么主意。嘴上说着当初坠崖的事情不会怪她,可又在暗地里将手表‘还’给她。 究竟是已经洞悉了一切,还是在顾念旧情。 丽萨实在受不了这样的气氛,她干脆起身,拉住敕勒川的手说:“你是不是觉得我有什么对不起你?如果能你心里不舒服,全都说出来!我不想你这样同我说话。” 敕勒川有些惊诧,他从前习惯了丽萨这样无理搅三分的样子,甚至从前还很喜欢。如今听来,竟是这样的恶心。 他原本没打算这么早回来的,要不是丽萨对许音书下手…… 敕勒川用指腹轻轻碰了碰丽萨娇嫩的脸蛋,“是我们应该彼此坦白……” 丽萨握住敕勒川的手,“好,我们开诚布公。” 敕勒川问:“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先前还不确定,看到你好像在咖啡店打工,便起了疑心。只是没想到……你竟然和一个小姑娘在同居。” 敕勒川轻笑一声,“所以你没想着找我回去,而是把这个情敌先抹杀掉?” 敕勒川这句话说得太过风轻云淡,丽萨却心里一寒,“什么叫抹杀掉?她不知道你物有所属,还和你举止亲密,我只是想……” 只是想给她一个教训! 敕勒川‘嗯’了一声,揉了揉丽萨的头发,“抱歉,那时候我还没想起你来。” 丽萨想到敕勒川回来后,声称自己摔了脑袋,有短暂的意识混乱和失忆,悬着的心便放下不少,因而说起许音书,丽萨很是不喜。 “完事给她一些钱吧,”丽萨说:“这种人应该断得干净些,否则就会像狗皮膏药一样缠上来,挟恩图报。” “已经给了,”敕勒川说:“我替她付了五年的房租。” 直到此刻,丽萨才彻底地放松下来。眼前这个男人还是那个对她言听计从的敕勒川,不论发生什么,他总会把自己想象成最美好的样子。 丽萨不由得摸了摸腹部,心里不免有些动摇。 敕勒川忽然说:“秦升的辞职信,我已经帮他直接送到总部西佛的手上了。” 丽萨错愕地看向敕勒川,敕勒川却依旧温柔的抚弄着她的头发,像个最温柔的绅士,替自己的挚友做着贴心的打算,“我不想他被捆在这里,之前你通过hr渠道提交的辞职信,并没有到高层的手中。” 丽萨艰难地笑着说:“或许秦川现在……并不想离开了。” “不,”敕勒川垂眸,望向丽萨的双眼深不见底,“你并不了解他,他的心里装了星辰大海,ddfc只会成为他的牢笼。” 第29章 尬出天际 谁都没想到,秦川竟真的求仁得仁! 彭林孑打来电话的时候,都惊愕得不能自已,“秦川现在骑虎难下,他都准备搬进你的总裁办公室了!” “是嘛”,敕勒川打开车门,走进熟悉的ddfc大厅,看到员工们错愕的神情,面无表情地按下了电梯,“我只是帮他一个小忙而已。” 敕勒川回来的消息前几天就放了出来,今天确实大家第一次见到真人。 看到敕勒川和从前一模一样笔直挺拔的身姿,还有那张几乎完美如雕刻一般的脸,上到高层下到底层员工,没有一个敢直视那双眼睛。 当然,除了快要操碎心的彭副总。 彭林孑直接冲进了敕勒川的办公室,看到他指挥秘书们把秦川的东西又搬出去,无奈地说:“好小子,你是掐着时间点回来的吧?就想看人家秦川的笑话吧?” 敕勒川不可置否,他看着脚下黄豆大小的车水马龙,想到自己身处其中的自在和快乐,忽然回头对彭林孑说,“ddfc在中国的业务拓展并不容易,数字金融利用大科技平台、大数据以及云计算等科技方法,来创新金融产品、商业模式、技术应用和业务流程。比起美国习惯利用数字技术改善服务,中国眼下很多的新型科技公司,已经能够利用更先进的算法技术来提供多样的金融技术解决方案。ddfc不是来分食蛋糕的,我们只是吃大鳄的残羹剩饭。” 彭林孑耸肩,“我知道你想说什么,ddfc在中国发展近二十年,却赶不上本土公司五年的发展速度,你想提升我们的算法和运营模式,但ddfc是跨国集团,想要革新,首先流程这一道已经落后旁人。” 敕勒川在这点上也不欲与人讲太多,两人正说着话,秘书进来小心地说:“敕总,秦副总想见您。” “快请进来,”敕勒川好整以暇,看起来张弛有度。 彭林孑一个头两个大,实在不想身处修罗地狱。可他作为敕勒川的长辈,此时却应该给这个混小子撑一撑腰的。 秦升也算是在商场混迹多年的老油条,早就学会了不将情绪放在脸上,进门先热切地欢迎敕勒川的归来,而后像无事发生一般,问了些敕勒川身体的无伤大雅的小事。 彭林孑倒是十分佩服秦升,谁能想到,昨天这个野心勃勃的男人还在坐在这间办公室里挥斥方遒呢? 秦升拿出一沓文件,“也没有什么大的事情,只是这些文件还需要敕总亲自签约交接,这样我也能走得踏实一点。” 敕勒川从善如流接过,打开一看果真都是些流程性文件。但总归这些东西并不值得秦升亲自送过来,他存着什么样的心思,过于明了。 只是敕勒川却并不接他的招,只快速地签约了文件,交还给秦升后,对秦升辞职的事情只字不提。 彭林孑甚至怀疑,敕勒川从失踪,到突然的回归,都在这小子的算计之内。 或许在很久以前,敕勒川就察觉了秦升的不臣之心,继而顺水推舟做了个失足落崖的假象。等秦升终于志得意满露出獠牙,以退为进想要拿下执行董事的职位时,敕勒川再借力打力,突然回归,顺着秦升辞职的东风,顺利把这个敌人彻底推出局。 也不怪彭林孑会这样想,只是敕勒川每次都将时间节点抓得太过准确,就算一切都是巧合,那命运之神也未免太过偏爱这个男人。 秦川等不到敕勒川提他辞职的事情,只能硬着头皮说:“当时敕总忽然消失,ddfc很快就下达了更换执行总裁的通知,叫我有些心灰意冷,头脑一热就提了辞职……” 秦川说完苦笑摇头,看起来在为敕勒川不值,言下之意却是自己的冒失之举,都是为了兄弟朋友。 然而,敕勒川竟然还是不说话,只老神在在的折腾着桌上的茶具,给秦川和彭林孑沏茶。 彭林孑压下心底的笑意,这份淡定从容,确实是个好苗子。 秦川强压下怒意和坐立难安,继续到:“只是没想到敕总会帮我直接联系西佛。” 西佛是ddfc总部执行总裁,掌握着全球所有ddfc人的命运。秦川又一次的愤恨命运的不公,有的人生来就在罗马,因而掌握的人脉和信息差,是他这辈子都难以赶上的。 敕勒川仿佛就是为了专门气他,云淡风轻地说:“嗯,西佛是我发小,我拜托的事情,他必须办好。” 秦川的拳头攥得青白,他恨不能站起来一拳砸爆敕勒川的脑袋,可他还要在这个圈子里混下去。 怪只能怪他一招不慎,被对方反将一军! 秦川因着头皮继续说:“只是不知道接下来,我该去哪儿……” 这样说,已经算是把自己的不堪掰开晒在了太阳下,秦川脸色涨红,想到自己为了执行总裁这个位置,布局五年之久。 跟骄纵蛮横的丽萨虚与委蛇,捧老狐狸彭林孑的臭脚,就连敕勒川,他也是用了百分之二百的心力,来和对方做兄弟。 可是谁能想到,丽萨这个蠢货居然没将敕勒川直接弄死,现在回来贻害千年…… 原本,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敕勒川总要表示点什么。可他依旧稳如泰山般侍弄着茶具,还贴心的给秦川换上了新茶。 “尝尝,朋友推荐的,很不错。” 秦川实在坐不下去,说了声还要交接工作,便匆匆离开。 彭林孑没想到敕勒川这样不留余地,继而才反应过来敕勒川不知道从哪里折腾出来一套功夫茶具,不由得惊讶,“你以前不是只喝咖啡?” 敕勒川笑笑,将秦川用过的茶盏丢进了垃圾桶,“是时候换种生活方式了。” 彭林孑挑挑眉,忽然听到一阵刺耳的音乐,吓得年过半百的老头子差点魂归西去。 敕勒川连忙起身从抽屉里拿出手机,真是丘如舟送他的那部山寨机。 敕勒川看到来电显示上‘许音书’三个字,心头蓦然一紧! “喂?” 第30章 兄妹豪门大戏 “啊喂!你好呀!”电话那头陌生的声音,叫敕勒川心里蓦然一松,就听对方叽里呱啦地说:“哎呀不知道你是不是音书的家长啊!” 敕勒川清了清嗓子,“我是许音书家属。” 简绒总算松了口气,赶紧说:“你快来学校一趟啊,许音书发烧了,死活不愿意去医院,我拿她没办法!” 敕勒川当即捞起外套就往外走,彭林孑准备了一大堆的会议等敕勒川回来主持,结果这混小子喝了两杯茶就又要走,把公司当哪儿了! 敕勒川冲彭林孑抱歉道:“不好意思,家里有人生病了。” “家人?!”彭林孑怪叫一声,“你家人都在美国,北京有个鬼的家人!” 敕勒川咧嘴笑笑,“刚认的!” 许音书淋了雨,外加心情激荡,一下子就倒了。 她迷迷糊糊间觉得自己被搬到了一处温暖的地方,忽然手背一疼,整个人彻底清醒了。 入眼的是医院嘈杂的人群,而后是坐在她旁边摆弄手机的男人。 许音书一下子坐直了身子,而后又头晕目眩地倒了回去。 敕勒川赶紧放下手机,替她盖好毯子。 熟悉的输液室,熟悉的座椅,熟悉的护士。 许音书原本对于金钱的顾虑,在看到男人的西装革履后偃旗息鼓,只能用最不成熟的沉默来表达抗议。 敕勒川也不敢说什么,只能默默地陪伴着,搞得一旁的简绒浑身不自在。 简绒捅了捅许音书:“这人是你哥?看着不像啊。” “是我捡来的狗,”许音书这话有点不客气,简绒错愕地看向敕勒川,却见男人并不生气,心里顿时浮现了七八百部晋江文学。 许音书骂完人,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简绒同敕勒川吐槽:“肯定是被这群傻逼网友给气的,你是音书她……哥?” 敕勒川也不否认,昨天遇到许音书,不排除他刻意为之的结果。原本他是没有勇气来见许音书的,可当他看到冲上榜单的热搜,还是不可抑制的找了过来。 眼下他还没有彻底解决丽萨和秦升的事情,从前他也没有想到丽萨会是那么疯狂的一个人。原本两不相见,是对许音书最好的保护,毕竟再足智多谋的人,也无法提防一个疯子。 可是现在,功亏一篑。 简绒还在骂人:“其实最恶心的就是那个什么弦子腔的所谓传人,隐书说在你们那儿,弦子腔原本就有好几个派,偏偏他要跳出来当阴阳人。” 这个敕勒川倒是不知道,他起身给秘书拨通电话,“帮我处理一点私事,去查一下弦子腔,究竟是怎么回事。” 苦逼的秘书不关注娱乐,根本没听过什么叫弦子腔,自我学习了大半天,才明白他们家总裁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翻出来的地方小曲。 怎么的?继咖啡换浓茶以后,连歌剧都要被霸总抛弃了吗? 许音书的烧当天下午就退了,可依旧觉得浑身酸痛。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竟然还这么娇贵,以前发烧感冒拉肚子,都是睡一觉包治百病,现在竟然稍有不慎就要挂水吃药。 敕勒川又拎了一大包药,和简绒左右护法一样搀着许音书出了急诊。许音书被他俩闹得烦心,挣脱开桎梏后冲敕勒川不客气地说:“医药费我会还给你,谢谢你送我到医院,以后还是……” 敕勒川明白许音书后面要说什么,立即把药先塞给简绒,“我还有事,司机会送你们回学校!” 看着敕勒川扬长而去的背影,简绒这才从许音书紧绷的小脸看出不对劲来,“你和你哥吵架了啊?” 许音书可从没有这么‘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哥,“别乱说,我和他没关系。” 简绒嘴巴上应了,暗地里却脑补出一场豪门兄妹分道扬镳。 妹妹随母孤苦伶仃穷困潦倒,哥哥随父继承家产飞扬跋扈。许音书究竟遭遇了什么,在面对这样温柔体贴的哥哥时,还能横眉冷对,实在叫人好奇……啊不对,是唏嘘…… 敕勒川的司机就等在医院门口,许音书婉拒了对方的好意,拉着简绒上了公交车。 午后的秋天闷热的厉害,公交车上满是人肉和汗的味道,简绒难受得要死,“你干嘛那么倔,为啥不坐你哥的车?” 许音书回过头来,病后困顿的脸上并不是简绒想象中的倔强和傲娇,那是经历过极度绝望后的漠然,而说出的话,也叫简绒不寒而栗。 “我父母早几年前就意外去世了,我跟着舅舅相依为命,无意间救了这位……先生,并给了他我这辈子最大的善意。” 简绒错愕地说:“那……那你怎么这么讨厌他?” 许音书垂下眼,“他没做错什么,是我给予了陌生人太多的希望。” 这句话有点不清不楚,简绒又要脑补,就听许音书说:“他只是不辞而别……” 简绒顿时不敢再问。 再多的好奇和不解,在这样平淡而又透着绝望的语气里,简绒也知道这是别人不想启齿的伤疤。 两人回到宿舍,许音书的账号下依旧乌烟瘴气。就连先前好评如潮的《西府海棠》下面,也涌进了大量的恶评。 许音书大病一场,反倒是看淡了不少。她让简绒干脆关了评论区,只发了一条简单的回应微博,而后干脆利落的断了网。 林尔秋在一旁不咸不淡地说:“你这是封心锁爱了?” 简绒现在看到林尔秋那副处世不争,又处处叫人膈应的样子就忍不住想素质三连,“没办法,人太火,赚太多。” 林尔秋讪讪一笑,竟然还不知收敛,反复在许音书的雷点上横跳,“那你哥怎么没送你回来?他是不是知道网上的事情,生气了啊?他究竟是不是你哥啊?” 简绒火冒三丈,还没输出就听许音书不紧不慢地问林尔秋,“你谈过恋爱嘛?” 林尔秋一愣,还蛮矜持,“没有啦,高中时候怕耽误学习,现在……家里叫我考研的。” “哦,怪不得,”许音书把自己裹进被子里,不说话了,闹得林尔秋一脸茫然。 简绒后知后觉明白过来许音书这是杀人不见血,大笑着拍拍林尔秋的肩膀,“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太监上青楼,姐妹,没事别瞎操心哈!” 第31章 舅舅懂你 31 宿舍小女生们之间的斗争许音书懒得去理会,她只想安安稳稳地过完大学生活,然后找一份能养活自己和舅舅的稳定生活。 幸亏之前的视频叫她收入不少,有了这几万块钱,她最起码能喘一口气了。 日子照常过着,敕勒川果真没有再来找过许音书。许音书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考完六级,正在纠结要不要继续出去勤工俭学,就听宿管在楼下喊她的名字。 “难不成是百达翡丽”现在简绒也知道敕勒川响亮的名号了,她连忙跟着许音书一起下楼,“他要敢纠缠你,咱就叫保安!” 可惜,等在宿管阿姨房间的,并不是敕勒川。 许音书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不太确定地问:“你确定……是找我?” 男人脸上透着憨,连忙站起来,操着一口十分浓厚的西北味普通话说:“就是你就是你!我认识你舅丘如舟!我就住在团结东路!你小的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还真是老乡! 许音书把人带到学校外面的小餐馆,男人热情地自我介绍:“我叫张家勤!是咱们县弦子腔第六代传人了!” 简绒一下子站了起来,“好呀!就是你在网上内涵我们音书?” 张家勤连忙摆手,“这个音书应该是知道的,弦子腔在我们县那是有三四个派的,但我们东山,才是正统啊!” 许音书点头,这个她确实听说过,只是究竟谁是正统,各执一词。 张家勤怕俩人不信,又从包里掏出几本发黄发黑的书来,许音书和简绒对视一眼,终于放下了戒心。 这些书流传许久,有的还是毛笔手抄本,虽然用塑封纸保护着,但也轻易不敢翻动,也不知道张家勤是怎么把这些易碎的东西,千里迢迢从西北小城背到北京来的。 “这些都是祖上传下来的唱本!”张家勤说:“这是我爸前些年传给我的,可惜我学艺不精,这些年反倒被其他几派的人比了下去。” 张家勤把唱本小心地推到许音书面前,“在网上发声的,是西街梁家。他们原先和我们张家也是同门,后来分了家,便慢慢地没有关系了。” 简绒问:“那您……这是什么意思?” 张家勤轻叹一声,“我爸以前,就爱听丘叔叔的戏。还跟着丘叔叔到江浙一带演出过,后来为了照顾家里,我爸就再没出去过,前些天丘叔叔忽然到访,我们才知道丘叔叔居然已经回县城十年了。” 许音书垂眼看着这些唱本,翻到《桃花扇》,眼眶突然有些发酸。 她总算是见到了全本,却不想这竟是舅舅替她求来的。 张家勤又说:“我爸不是那么不明事理的人,听到网上这件事,就叫我亲自把唱本给你送来!他愿意收你为徒!” 简绒错愕得瞪大了眼睛,俗话说得好呀,男人的嘴骗人的鬼,谁知道这糟老头子坏不坏呢,她试探着问:“报名费是多少?” 张家勤一愣,当即哈哈大笑,“报名费自然有,那就是请咱们许音书逢年过节回老家了,免费给咱们出几场戏!” 简绒这才欢欢喜喜地换了称呼,干脆招呼老板要了几个菜,还十分社会地要了两瓶啤酒。 张家勤说:“这些唱本可以传给你,但你放假以后,回去必须磕头拜师,这个规矩咱不能坏!” 许音书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觉得这事来得突然,虽然对方心怀好意,却总觉得有哪里似乎不对。 等吃完饭,许音书才后知后觉,她早就师从丘如舟,又怎么能再入旁的师门? 许音书清清嗓子,尽量组织语言,才不让自己显得冒犯,“那个……这件事,我还得再考虑考虑……” 张家勤没想到许音书竟然还有顾虑,便笑着说:“你是怕你舅舅生气?没关系的,是他来找的我爸,所以才……” 许音书抱歉地打断张家勤,“那么伯父是自愿收我为徒的吗?假如没有舅舅的原因,他愿意把这个传承交给一个外姓人,还是一个女孩吗?” 张家勤灌了一大口啤酒,沉默许久,终于拍一把大腿说:“实话给你说吧!我们家这几年……是遭了点事情,你舅舅他……” 张家勤总觉得难以启齿,高大威武的男人涨红了脸,“他给了我爸十万块钱,条件是……收你为徒……” “啊这……”简绒直接惊呆了,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比较好。 张家勤搓着手窘迫地说:“你知道的,咱们弦子腔的传承,重点不在于唱腔,而是唱本。这些唱本是咱们百来年几代人一点点积攒下来的,所以才显得珍贵。况且……眼下我也要到银川打工了,咱们这东山一派,更是后继无人,你要是能入门拜师,也算是有个传承。” 许音书问张家勤:“舅舅已经把钱给你们了吗?” 张家勤摇头,“他说你要愿意拜师才行呢。” 许音书噗嗤一声苦笑出声,她还是低估了舅舅对自己的了解程度。舅舅必然考虑到了她不会轻易的改换门庭。 许音书默默地,将原本已经装进自己背包的唱本又拿了出来。她略感抱歉,“我可以替舅舅答应,把十万块钱借给你们,但拜师这件事……就当我没听过吧。” “这……” 白捡十万块,和借十万块是天大的区别。 许音书见张家勤踟蹰,便继续道:“我们可以十年内一份利息不收,十年后按银行市场利息算,如何?” 张家勤思忖片刻,继而一咬牙,“成!” 张家勤又把唱本收了回去,临走前他又不确定的问:“那网上的事情怎么办?” 许音书笑着说:“你和叔叔如果能出面解释更好,如果你们介意,我还在上学,以后也不用拿唱戏当饭碗,我无所谓的。” 当天晚上,弦子腔真正的传人就在许音书的微博下面留了言。 他晒出了本家传承百年的唱本,声称他们曾专门招揽过许音书,却被许音书拒绝了。他们十分认可许音书的表演,甚至还用了大量的篇幅,来宣传西北的民间小曲弦子腔! 第32章 你我本无缘 这个时候又有一些营销号大量转发,甚至有人扒出所谓弦子腔的传承,不过是‘传男不传女’的糟粕。 网友们很容易就被风向误导,有人骂最先发声的‘阴阳怪’自己就不是正经传承,也有人骂都什么年代了,竟然还敢提‘传男不传女’。 简绒看着就跟团建似的营销号磋磨到:“是不是有人买热搜了啊?” 许音书懒得搭理网上的风起云涌,只每天认真上课打卡,临近期末考,她要是拿不到全优,德育积分再高也白搭。 就在弦子腔‘传承’这件事热闹了几天后,网上一下子涌出来许多地方文艺,有用泥巴做家具的,有在树上做饭的,甚至还有展示当地穴居的。 真真假假,不一而足,眼看着又往土俗的方向直奔而去了。 彭林孑一进敕勒川的办公室,就听到了咿咿呀呀的戏声,他笑着说:“最近怎么了?魔怔了?” 敕勒川关上手机,“怎么?丽萨又让你来当说客?” 彭林孑也很无奈,“你和丽萨都是我看着长大的,她也是为了你着想。” 敕勒川嗤笑一声,“把我推下悬崖也是为我着想?” “她不都解释了,那是意外!” “是不是意外,我心里难道不清楚?”敕勒川看着彭林孑错愕的表情,风轻云淡道:“我之所以不追究她,只是因为我们两家是世交,我父亲同他们家也有很多的生意往来。我不想因为这么一件小事,影响大局。” “那……”彭林孑一时无法接受,“她这么做,究竟要干嘛?” 有些话敕勒川自然不可能言明,彭林孑多聪明的一个人,看着敕勒川深不见底的眼睛,慢慢的醒过神来,“难不成,她和秦升的关系不正常?” 敕勒川轻抿一口茶,“再过九个月,米勒家族就会新增一个继承人。” 彭林孑简直接受不能,他薅着自己岌岌可危的头发,实在不能相信家教甚严的丽萨米勒,竟然会做出背叛未婚夫的事情。 彭林孑艰难道:“可是……秦升一无所有……” 确实,比起资本雄厚的敕勒川家族,秦升不过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打工人。出生国内中产阶级,靠着自身的努力考入重点大学,通过社招进入ddfc,从此改变命运。 “每一个发家的人都要有非同寻常的手段和毅力,”敕勒川似乎并不动怒,他依旧淡定地替彭林孑沏着茶,“我的祖父刚到美国时,不过是被偷渡过去的劳工,他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有,只知道自己从哪里来,要回到哪里去。” 彭林孑长叹一口气,“是,你的名字也是他替你取的,他说自己到美国时年纪太小,只记得家里老人总唱敕勒川。” 然而,即便敕勒川这样说,彭林孑还是想不通。 敕勒川说:“其实秦升离职ddfc,并不是无路可走,反倒是大有可为。只是他为了得到执行总裁的职位,付出了太多,所以只是不甘罢了。” “那……”彭林孑搓着下巴,“如果这件事无法挽回,丽萨必然成了一步废棋,她或许会被秦升抛弃……” 敕勒川不由得笑了起来,“什么叫做抛弃?丽萨自己本身能力突出,否则也不会到ddfc来做hr总监。如果因为秦升谋划失败单方面结束他们的感情,丽萨就要因此崩溃,那么她就更加不值得我为她付出了。” 彭林孑想到昨天丽萨梨花带雨,求自己来找敕勒川说情的样子,显然这个女孩已经深陷其中。而自己竟然反应这样迟钝,始终以为是丽萨想保全敕勒川同秦升的友谊。 彭林孑拍拍敕勒川的肩膀,“你做事有分寸,既然这件事真相是这样,我自然无权置喙。只是工作和生活……还是分清楚一些的好。” 晚上八点半,财经大学校外夜市摊。 许音书把老板分好的羊肉串装盘,刚端上桌又有客人进来,小小的露天帐篷下面坐满了人。 老板手里的烤串被炭火炙得滋滋作响,热浪熏得老板满脸红光。他看许音书忙进忙出,笑呵呵地同老板娘说:“你给咱们招了个好招牌!还带明星效应呢!” 许音书在网上小火一把,临近的几个大学学生都跑来看她。听说她在这里勤工俭学,羊肉串的棚子就被挤爆了。 许音书忙得脚不沾地,看到有腾出来的空桌就赶紧打扫卫生,喊后面排着号的客人进来入座。 新上桌的客人只有一个,可他们都是四人的桌子。 许音书头也不抬的问:“介意拼桌吗?” “介意。” 许音书听到熟悉的声音手下一顿,顺着那双崭新的皮鞋往上看去,敕勒川那张好看到叫人头皮发麻的脸,一下子撞进了许音书的双眼里。 许音书木着脸,“扫码点餐!” 说完话,又匆匆去了其他地方忙碌。 敕勒川看着油腻腻的餐桌食不知味,又想到刚到许音书舅舅家时,他们俩整天食不果腹,恨不得一个馒头掰扯三份,早中晚都有的吃。 眼下许音书应当是不缺钱了,为什么还要做这么辛苦的事情? 敕勒川心烦意乱,也没有仔细看,胡乱扫码点了几样东西,一双眼睛就没从许音书身上离开过。 好不容易等到许音书端着盘子走向自己,却见对方面色复杂。 “烤羊腰、烤韭菜、烤生蚝,您的菜齐了!” 敕勒川一愣,迅速把目光挪到菜上,然后发现为了传菜方便,许音书的腰上还挂着个‘小蜜蜂’。 这种小话筒扩音能力很强,当即在场所有食客都听到了他的菜单。 敕勒川硬着头皮说了声谢谢,许音书终于良心发现,没有再对他凉着一张脸,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然而这样的如沐春风也十分短暂,许音书确定菜单没问题后,又迅速转身去忙了。 敕勒川三盘菜吃了近五个小时,身边流水一般的食客熙熙攘攘,从极度的嘈杂热闹,到稀松后的寂静。 老板娘瞟了一眼敕勒川,没好气的说同许音书说:“这人怕是没拿钱吧?怎么还不结账?” 许音书脱下围裙,她要赶在宿舍熄灯锁门前回去,干脆也不搭理敕勒川,自顾自骑上自行车往回走。 “等等!” 忽然身后传来老板娘一声狮吼,许音书连忙跳下车子,回头才发现老板娘喊得是敕勒川。 第33章 全靠我花钱 “我就看你人模狗样不正经!还想吃霸王餐!?” 敕勒川涨红了一张脸,这才想起来还没付钱。他眼看着许音书又骑上了车子,连忙胡乱付了钱,许音书已经从拐过了街角。 在这个拥挤的夜市小街上,敕勒川的豪车没了用武之地,他只能拔足狂奔,好容易看到许音书的背影,她已经进了学校大门。 敕勒川只能远远地看着她,等候了五个多小时,得来的却只有头也不回的背影。 接下来的几天,只要敕勒川晚上不加班,就会光顾烧烤摊。 老板娘看着这个穿着名牌,坐在店里不挪窝的帅哥,顺着他的目光,落到许音书身上,这才后知后觉明白过来,吃烧烤是假,追妹子是真! 老板娘捅捅许音书,“你去给他上一扎啤酒!宰这大款一顿,一千我给你提成一百!” 许音书在敕勒川的注视下,已经萌生辞职的念头了,再叫老板娘这么一撺掇,压在心底里的火气也窜了上来。 她一把丢下围裙,冷声说:“我是来当服务员的,不是当陪酒小姐的!” “嘿你这丫头片子!”老板娘被下了面子,一时也气不过,“有本事你别来干啊!看不上干还跑来我这儿做什么?” 许音书强压下心里的怒火,翻看手机一看,今天正好干够一个月,她也不理老板娘,直接去找老板讨工钱。 老板不明所以,有些尴尬地说:“昨天刚进了一批货,流水有些倒不开,要不然明天再给你?” 许音书不答应,说她明天不再来了。 老板把许音书当摇钱树,一听连忙温声求许音书可不能关键时刻丢下店里不管,被追上来的老板娘听到,当即破口大骂许音书不知道检点,不分青红皂白就要倒打一耙,仿佛这样就能将先前被许音书斥责的尴尬胡搅蛮缠掉一般。 老板被气得不轻,扬手就要教训自家婆娘,惹得食客们纷纷叫嚷。 如果这里没有敕勒川,遇到这样的闹剧,许音书必然要据理力争。可敕勒川就坐在那里,似在对她进行审度,许音书芒刺在背,没由来的自尊和固执煎熬着她的理智,叫她寸步难行。 老板娘闹得愈发的凶了,也不顾自家的生意,扯着许音书就要撵她走。 许音书干脆利落地转身从篷布后面取出自行车,冲老板说:“我明天来取工资!” 敕勒川豁然起身,老板娘连忙冲他嚷嚷,“又要不给钱呐!” 敕勒川看向老板娘,一双眼里淬了毒! 老板娘吓了一跳,当即又要跳起来胡乱攀咬,被老板死死的拽住,才没有把自家生意彻底搞砸。 敕勒川这次没有追上去,他慢吞吞地吃完烤串,然后付了款,第二天烧烤一出摊,就等在了远处的车子里。 许音书果然老早就来讨工钱了,老板想要留人,老板娘嫌她下了自己的面子,这钱就是一时半会很难掏出来。 许音书站在苟延残喘的夕阳余晖里,不卑不亢地与这两个贪得无厌的人沉默对峙着。老板娘撸起袖子又要一哭二闹三上吊,许音书抓着背包的手攥得发白,眼里已经一片失望。 她显然习惯了这样的局面,这样的事情。 如果是往常,这钱是要不来了。许音书已经做好了扭头走人的准备,却听身后一身车子鸣笛的声音,一辆看起来不便宜的豪车停在了烧烤摊前,敕勒川拉开了车门,黑着脸走了下来。 许音书当即又想‘逃’了,可敕勒川的手已经搭在了她的肩膀上,熟悉的温度透过肩颈的布料传到了皮肉上,许音书只觉得一阵头皮发麻,恨不能当场就给某人一个过肩摔! 老板一家见许音书来了靠山,气势便弱了下来,敕勒川也不用蛮力,只简单说道:“你们应该知道她在网上有一定的影响力吧。” 这是敕勒川连着吃了七八天烧烤,观察出的结果。显然这里的老板也抓住了许音书的影响力这一点,赚了不少钱。 “即便她不在网上公开说你们拖欠工资,她的同学和校友也会知道。以她的影响力,你们猜需要多久,这件事会被临近的几个大学传遍?” 老板娘梗着脖子还要跳起来胡搅蛮缠,便听敕勒川说:“哦不好意思忘了,你们应该没上过大学吧?大学生的论坛,可比你们刷的短视频热闹多了。” 老板再不能容忍自家老婆胡闹,干脆利落地给许音书开了工资。 许音书捏着钱,心里却没有多大的成就感。 她亦步亦趋地往回走,走了大半天才发现敕勒川居然一直跟着自己。 许音书没好意思撵走一个刚帮助过自己的人,她不是偶像剧里固执无脑,不知好歹的女主角。 走到校门口,眼看今天又要‘交流失败’,敕勒川终于鼓足勇气,绕道许音书前面,堵住了她的去路。 “那个偷窥并偷拍我们的,是我的……前……女友……” 丽萨就这样被单方面分手了,可‘渣男’敕勒川此刻,却比在ddfc总部做年终总结还紧张。 他小心地靠近许音书:“我知道……不辞而别这件事,我欠缺考虑,但我还是贪心地希望,你能再给我一个机会。” 许音书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敕勒川,“什么机会?我需要给你什么机会?” 敕勒川张了张嘴,是了。 他和许音书从相见开始,就以一种奇异的‘家人’的身份共处着。 许音书不等敕勒川狡辩,又问他:“那你之前到我家来,只真的失忆了吗?” 敕勒川泄了气,好似这一身金装素裹的皮囊,在这一刻被彻底扒落。 他只能垂头丧气地承认,“我……没有失忆……” 许音书深吸一口气,这个答案竟然也在自己意料范围之内。她无所谓地摇摇头,“这是最好的结果了,你回到自己原来的生活,我也继续过我的日子,我们之间……原本也不该有过多的交集。” 敕勒川生怕许音书又一走了之,连忙嵌住她的双臂,急切道:“什么叫原来的生活?如果不是你救我,我就会被前女友弄死!她和我的对头合谋把我推下了山,现在不知道还会不会对我痛下杀手!如果不是你,我早就死了!” 第34章 夸夸团团长 敕勒川也不管这话里头用了多少个‘夸张句’,反正从许音书错愕的表情可以看出来,她信了! 敕勒川又道:“当初我原本是想直接联系警方,送我回美国的。可是我捡到了你的戒指,是你把我从山上一个台阶一个台阶背下来的,是舅舅用自己所剩无几的积蓄给我买手机,是你说要和我一起好好生活的……我怕丽萨又来害你,只能暂时离开……” 许音书几乎要被他说服了,可这个被命运揉搓过的女孩最大的本事就是时刻保持清醒,她一把推开敕勒川,把自己从对方的‘偶像剧’了抽离出来。 “然后呢?你究竟要表达什么?我不用你的感谢,你也用不着那这些东西反过来制约我!” 敕勒川哑火,这就跟你丢了钱包,好心人帮你捡了回来,你要重金酬谢,人家不屑一顾一样。 “我只是……只是想和你做朋友……” 许音书听到这句,简直打心底里佩服这个男人。是什么促使他能在一米八几的躯壳里,夹着嗓子,用可怜兮兮的语气说出这么一句话的!? “好我知道了,你的朋友许音书现在要回去上课了,”许音书不胜其扰,扭头就走,“再见,有缘再聚!” 敕勒川心里暗骂,忽然灵机一动,福至心灵,张口就来:“我买了张林霞的昆曲剧场门票,就在今天下午!你要不要去看?” 许音书停下脚步,但凡是学戏的,不管什么门什么派,张林霞都是那片白月光。 只是张林霞专场的一张门票,至少三位数…… 敕勒川又加了把力,“如果你不去,就只能作废了。” 居然不退不换的!? 许音书纠结许久,终于点头。 敕勒川简直要泪流满面,你我本无缘,全靠我掏钱…… 许音书拐了个弯儿,又去银行存钱。其间敕勒川紧急联系秘书,从别人手里高价买了两张门票。 许音书看着三天后的表演场次,挑眉,“不是说今天下午?” 敕勒川‘唔’一声,哐当一下把锅砸在了秘书头上,“应该是小王没看清楚,他做事总是马虎。已经出来了,干脆一起吃个饭吧。” 许音书拿人手短,况且免费饭票这种事情也没什么推辞的,便从善如流跟着敕勒川上了车。 敕勒川没敢选西餐,找了家环境比较清幽的私房菜,俩人坐在包间里,面面相觑。 敕勒川又把自己同丽萨之间的事情从头到尾坦白了一边,当然,其间多少夹杂了一些艺术化的描绘。 许音书捧着茶杯,终于将心中最后一丝芥蒂抹除。 她看着敕勒川光秃秃的手腕,心道这个人从前在自己面前总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原来心里一直装了这么多的事情。 遭到女友和兄弟的背叛,那只表或许就成了最恶心的证据。即便这样,敕勒川也没有把所有事情掰烂晒出,给女友给予了最大的宽容,让兄弟得到最体面的离开。 敕勒川甚至明白,这样的大度或许并不能换回对方的体谅和理解,许音书默默为自己先前的行为而感到那么一丢丢的惭愧。 许音书啃着杯子边,“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还没想好,”敕勒川苦笑一声,这倒是真情实感,“我不想两家的关系因此破裂,但也不会再和丽萨相处下去。我想……如果她还愿意保留最后的体面,应该会答应我提出的分手。” 许音书点点头,“作为朋友……我只能提醒你……” 听到‘朋友’两个字,敕勒川蹙眉,但也不敢得寸进尺,只能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你说。” 许音书清清嗓子,“小心保护孕妇……” 敕勒川:“……” 非常可以,这件事完全可以直接出书,名字就叫《沉默的绿帽》。 许音书已经很多年没吃过这么好的饭菜了,一不小心又吃多了。好在这次没有夸张到进医院,但也没办法直接回去睡觉。 敕勒川贼心不死,硬拉着许音书到公园里头散步。 “我看了你们拍摄的《西府海棠》,很有体会。” 许音书挑眉,当时写《西府海棠》多少是有点自己死心存在的。李香君救了侯方域,等来的是逃离红尘。秋娘救了于渚渊,等来的是魂飞魄散。 那么她救了敕勒川呢? 是否也会不得善终? 敕勒川似乎明白许音书心底最深处的担忧,停下脚步,认真的看着许音书说:“我看到的不是秋娘的悲情,反倒从她身上,看到了女孩子应该有的德才兼备和豪爽侠气。” 许音书挑眉:“怎么说?” 敕勒川轻笑一声,又拉着许音书绕着公元慢慢的走,“这其实也是咱们民间戏曲中常常体现的气质和精神价值。虽然秋娘出身泥沼,却从不因此自怨自艾,依附男人。她善良聪慧,甚至临终都还在惦记教坊是否被毁,伙伴是否遭难。倘若她是个懦弱的女子,又怎么会都已经香消玉殒,还为着家国大义,去皇宫送密信?” 许音书正色,这正是她想要表达的东西,没想到敕勒川竟然看到了。 敕勒川继续说:“从经典的《桃花扇》到你的新作《西府海棠》,你们从头到尾都没有讲到一个‘英雄’,却叫人不得不为李香君和秋娘蛰伏,其实,这也是中国女孩子特有的自立自强的信念,这是一种文化的软实力,更是一种独特的精神。” 许音书呆呆的望向敕勒川,好像心中深埋的那点小心思,被眼前这个人全部捧了出来。 这样的共鸣叫她不由得心悸和感动,可敕勒川居然还在说:“我敢打包票,如果这个作品输出海外,你将家喻户晓!” 许音书恨不能当场骑自行车回家,被网友夸是一回事,被敕勒川这样当着面深度剖析又是另一回事。 莫名的羞耻感搞得许音书快要同手同脚,她艰难的说了声“谢谢”,就像哑了火的枪,冒气了青烟…… 第35章 一个红薯 从这一天起,敕勒川总算是攻下了十分具有战略意义的一城。 三天后敕勒川打扮得像个花孔雀,一米开外都能闻到他身上迷人的香水味。敕勒川怕对许音书有不好的影响,迈巴赫低调地停在离校园不远的另一条街上。 张林霞的昆曲专场,不论是业内还是整个市场上,都是一票难求的。 许音书捧着一颗近乎朝拜的心,虔诚地走进了会场。 秘书能力不错,买的票居然十分靠前,敕勒川默默给小王记了一功。 昆曲,敕勒川是听不懂的,只是看到剧场里近乎梦幻的灯光,演员身上的服装绮罗珠履,华裾鹤氅,这么一对比,敕勒川终于明白,为什么网上会有那么多网友会喷许音书的服道化。 如果不是他们团队里优秀的后期,不是剧团同学们精湛的演技,不是许音书宛若天籁的唱腔,不是叫人扼腕的精彩剧情…… 《西府海棠》不可能有现在的热度。 有了对比就有了伤害,从剧院出来以后,许音书久久沉默。 敕勒川一时有些摸不准,是不是专业的表演打击了许音书的积极性。敕勒川在心里备好了堪比哈佛毕业答辩时的说辞,准备劝解许音书时,许音书忽然抬起头来,望着敕勒川说:“听舅舅说,以前他的戏服,料子和绣品都是专门定制的,贵一点的一套就得好几十万。” 敕勒川心道那你舅舅还是保守了,现在普通高定的衣服也不止这个价,况且还是戏服。 “还有头饰,先不说点犀头面、水钻头面、银锭头面这些大件的硬头面,就光是线帘、网子、发垫、发簪、大发、水纱这些软头面,好一些的都会上万。” 敕勒川点头,不明白许音书究竟要说什么,就见那张精致的小脸垂了下去,语气里带上了激动,“我还是要好好赚钱!攒到钱就买这些!戏服太贵我就先买头面!” 敕勒川是万万没想到,这话锋是朝着这个方向拐的。 他本来想说这都是小钱,我可以给你买,但看到许音书默默攥起的小拳头,还是把话都咽了回去。 “对!”敕勒川跟着一起仰望远方,“总有一天,我们许音书一定会成为一方大角儿!” 连着几天,敕勒川都带着许音书四处看剧,除了传统的中国戏曲,还看了许多国外的。 遏云绕梁的昆曲、观者如山的京剧、高贵典雅的歌剧,每一样都让许音书为之沉醉。回到学校,许音书珍重的同简绒说: “我还是想……继续拍摄……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兴趣?” 简绒简直要抱着许音书仰面大哭,“大姐,我们都以为你被网友喷得失去斗志了!我怎么没兴趣?我为‘许音书’的账号投入了小几万,我得把本儿捞回来啊!” “啊?上次分账不是收入还可以?” “哎呀我说的是精神成本!” 简绒是个行动派,也是个十分大胆的投资者,她拍板决定重置《西府海棠》,把之前自己拿到的分账全部拿出来,还倒贴几万块,给演员们配置了新的戏服,预约租赁了的专业影棚。 在开完小组会后,和剧团的小伙伴们说完再见,许音书就看到敕勒川坐在校园林荫道的长椅上,穿着一身黑色的长风衣,还带着手套,看起来就像个英伦贵族。 许音书最近心情极好,主动上前从背后敲了敲敕勒川的后脑勺。 敕勒川赶紧起身,从怀里掏出来一个热乎乎的烤红薯。 “咱家楼下的,你上次说挺甜。” 许音书的脸有点红,叫简绒先回宿舍。 简绒促狭的捅捅许音书:“大姐,我还在片头曲待着,你们就已经发展到大结局了?能不能提前通知一声?我刚才都准备好开喷了。” 许音书懒得搭理她,拉着敕勒川去校园里溜达。 敕勒川看她们干劲十足,又担心许音书因为钱感到局促,忍不住委婉地说:“我可以……投资你们的片子嘛?” “什么?” 敕勒川尽量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大尾巴狼,“现在影视作品哪有不拉投资的,正好我十分看好你们的创意,到时候你们赚了,给我分红。” 这就阻拦了许音书不想吃‘嗟来之食’的后路,之前简绒还是计划去校外拉投资,现在现成的冤大头出现了,许音书一方面觉得这样会使他们的关系复杂化,一方面又不想队友那么费心费力。 许音书说:“我可以给你写借条……” “你看,金融学得不好吧?”敕勒川点点许音书的鼻头,“我这叫天使投资,赚了钱是要和你们分的,你要只打借条,那我从哪儿赚钱?” 许音书‘哦’了一声,算是答应了敕勒川的投资。 她又想起自己以前同舅舅爱说的话——‘赚钱嘛,不寒碜!’ 如果正儿八经拉来的投资,许音书自然张开怀抱欢迎,但这个投资人换成了敕勒川,她怎么还骄矜起来了? 许音书迟钝地嗅出了其中的一丝暧昧,或许从头到尾,她对敕勒川的态度总归是不一样的,有点恃宠而骄的意思,又要故作坚持地守着所谓的自尊和底线。 难道……这就是女人?! 被自己的想法逗笑,许音书噗嗤嗤的笑出了声。 敕勒川把红薯掰开,“赶紧吃吧!傻乐什么!” “唔……”许音书吃了一口,差点烫掉舌头,这才想起来敕勒川是把红薯放在外套里的,也不知道肚皮有没有被烫伤。 这样想着,她就直愣愣地伸手去摸了,碰到敕勒川温热的肚子,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和敕勒川再次相遇后,他们之间可还存在着一层看不清道不明的天堑…… 敕勒川也是一时不察,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而后又强迫自己兀自镇定下来,干脆就着许音书的动作,用另一边的手握住许音书。 然后把许音书冰凉的小爪子,贴在了自己温热的肚子上,再用大衣严严实实的裹了起来。 两人就着这个尴尬的姿势,沉默不言的往前走着,忽然听到有人叫许音书的名字,两人回头一看,居然是平日里关系并不怎么亲密的林尔秋。 第36章 一纸音书喜欲狂 看到林尔秋,敕勒川有片刻的恍惚,再看她稍显稚嫩的脸,才明白眼前这个女孩不是丽萨。 林尔秋穿着个小皮鞋,一身十分英伦的改良小风衣,还戴着个蓓蕾帽,看起来俏皮又矜贵。 “啊!是勒川表哥呀!好久不见!” 林尔秋并没有先同许音书打招呼,而是亲亲热热地叫敕勒川。见敕勒川没有反应过来,便嘟了嘟嘴,“去年在米勒家的酒会上见过的呀,我是丽萨姐姐的表妹。” 这可真是一言难尽,贵啊不得要管他叫表哥。 敕勒川在丽萨面前能保持绅士风度,但对于这个毫无印象的小女孩,他并不想让许音书误会什么。 “抱歉,”敕勒川疏离道:“酒会人太多,并没有什么印象,况且你叫我表哥,也可能不太合适。” 兴许对于林尔秋这个品种的女孩儿,天生就有这样面不改色的定力,她可以无视别人的疏离和不悦,自顾自地表达自己。 “没关系啊,表哥你们要去哪儿啊?” 就连敕勒川都感觉到了不适,更不要说不善言辞的许音书。 “抱歉,无可奉告。” 敕勒川揽过许音书就走,林尔秋似这会才看到许音书一般,连忙上前亲热地捉住许音书的手,“音书你不回宿舍了吗?” 许音书看着对方白皙的小手,想到大学三年,林尔秋可从没对别人这么热情过,不由得升起火气。 “我会回宿舍,不劳烦你向宿管报告。” 林尔秋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也不管许音书和敕勒川已经走远,颤着声音喊道:“许音书!你什么意思!我可没告密过!” 许音书走得头也不回,也不让敕勒川拉着。 先前发生的事情总算有了因果联系,毋庸置疑当初那封举报信,是丽萨和林尔秋这对表姐妹的手笔。 一个举报夜不归宿,一个暗中隔窗偷拍。 这样损人不利己的手段,也亏得她们这样费心地用在一个普通大学生身上! 许音书走得很快,敕勒川小跑才追上她的脚步。眼看前面就是教学楼,敕勒川不想两人刚刚缓和的关系又一朝倒退二十年,连忙拽住许音书的手,不容她挣脱,着急到:“你别生气,我保证……” “我今天才知道,”许音书回头,打断敕勒川,“今天才知道你的名字!” 敕勒川一下子愣在当场,他看着许音书那双顾盼生辉的双眼,一时失语。 许音书深吸一口气,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我们从相遇开始,就处于一种不对等的关系中。不管你后来对我心境如何,你的试探和利用是不争的事实。就包括此时此刻,即便你向我坦白了所有的不幸和误会,可现实就是,我连你叫什么都不知道,更遑论你的背景你的身份。” 敕勒川张嘴就要坦白,许音书却不给他这个机会,“原本我觉得,两个人要相知相交,这些东西都只是身外之物,都不印象我判断你自身品质,但现在我不这样想了。敕勒川,你得给我最起码的尊重,不是吗?” 或许每一段飓风般突如而至的感情,都要经历这样跌宕起伏的过程。 敕勒川哑口无言,觉得委屈的同时,却又不得不在内心深处对自己进行批判。 毋庸置疑,许音书说得都不错。 是他的隐瞒和忌惮,让彼此间纯粹的感情染上了污浊。 俩人沉默地对峙着,许音书似在等待一个解释,敕勒川却觉得自己说什么都是错。就这样站了许久,许音书手里的红薯都不再滚烫,许音书才听到敕勒川喟叹一般,吐出一口颤抖的叹息。 “抱歉……” 敕勒川轻轻揽住许音书,把许音书拉进了自己的怀抱。 温热的气息瞬间将许音书包裹起来,这是他们认识以来,第二个拥抱。许音书听着敕勒川有力的心跳,错愕的同时鼻头竟然有些发酸。 敕勒川轻抚许音书的后背,像哄孩子一般,将许音书的委屈和愤怒,全都揽在了自己的怀里。 这个童年被不幸撕碎的孩子,孤独而倔强地生活在世界上。人们给予了她太多的恶意和不公,她却愿意用最大的善良来‘解救’他。 不论多么华丽的语言,都无法弥补他的过错。 敕勒川捏着许音书的后脖颈,无比认真地承诺,“我用自己的灵魂起誓,从今天起,对你绝无隐瞒,从今天起,我将永远尊重你,保护你……” 许音书觉得自己突然开始颤抖,她想挣扎着逃出敕勒川的禁锢,却发现自己竟有些沉湎这样的温暖。 或许这是老男人的魅力,蛊惑一般说着所谓的誓言,叫一个还未涉世的姑娘沉沦在这一刻,甚至他们连互诉衷肠表明心意的过程都没有,敕勒川便已经像一匹狼一样,盯紧了自己认准的猎物。 似乎怕许音书不答应,敕勒川又说:“我会尽快处理好自己的事情,保证上次那样的情况不会再发生,也不会再让无关人等打扰到你的生活。” 许音书把自己从敕勒川的怀抱里‘拔’出来,用脑门狠狠顶了敕勒川一记,“所以……你到底叫什么名字,百达翡丽先生!” 敕勒川无奈苦笑,“敕勒川,我叫敕勒川。” 许音书错愕,世界上居然还有这么离谱的名字,下意识就想到了‘敕勒川,阴山下’的歌曲,“你是蒙古族?” “或许吧,”敕勒川说:“爷爷当年被掳到美国当劳工,年龄还太小,没有自己的名字。他只记得敕勒川这首歌。” 许音书轻声念着敕勒川的名字,忽然觉得它有些沉甸甸的,“或许你爷爷想让你回来。” 敕勒川点头,“我爸爸也是,以前寒暑假他们都会带我回国,可毕竟这里是梦想,美国时生活。” 许音书点头,又认真的说:“我的名字是爸爸想的,取自‘一纸音书喜欲狂,由来巾帼早传芳。’” 敕勒川的中文只限于日常交流,对于这种极有底蕴的东西,理解起来就有些困难,“这是一首诗?” 第37章 开辟新地图 许音书点头,“后面两句是而今帆挂重洋去,远胜木兰卸戎装。” “木兰我知道,花木兰,”敕勒川说:“伯父希望你做花木兰?” 许音书笑道:“不仅是木兰,他希望我能走得更远一些……” 俩人絮絮叨叨地说着话,继续往宿舍楼走,因为刚才的插曲,敕勒川便拉着她的手不愿意再松开。 许音书遇到同学,有些害臊,她强行甩开敕勒川,“你赶紧回去吧!” “回哪儿?”敕勒川还想再腻歪一会,也不觉得三十岁的自己站在人家宿舍楼下,像极了拐带小朋友的坏蛋,“咱们家你也不回去,我一个人孤零零的。” 许音书见这人只能正经几分钟,也不知道这幅样子是怎么当集团老总的,便推搡着他赶紧离开,“说什么废话!你自己没有家?肯定是豪宅!跟我在这儿装什么样子!” “那你们什么时候重拍《西府海棠》?还有,你得帮我引荐一下你的合伙人吧?你是台前工作者,我总得见见幕后的?” 赶巧,简绒和同班的几个姑娘远远地过来,看到许音书原本跟个小鸟儿似的要飞过来,结果一看到敕勒川连忙一个急刹车。 许音书这次是坚决不让敕勒川留了,毫不留情地把人给撵走了。 回到宿舍以后简绒语重心长地说:“小同志,我不得不给你提个醒,智者不入爱河,怨种重蹈覆辙,你确定要和百达翡丽重归于好?” 许音书明白简绒的担忧,“你放心,我会保持理智。” 简绒能放心才怪,尤其听许音书讲完敕勒川的所有事情,再加上知道了林尔秋和丽萨的关系,撸起袖子就想跑去撕林尔秋的头花。 “我知道的!”简绒龇牙咧嘴,“林尔秋家庭条件其实一般,父母都是工薪阶层。她毕业以后想去美国发展,肯定要扒着丽萨这条大腿不放。她在背后举报你,必然是想向丽萨投诚!” 许音书从来秉持的都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甚至懒得去搞什么人若犯我百倍奉还,她总觉得同这种人计较,只会叫自己心累。 可对方只是因为嫉妒心理,就来影响自己的学业,这一点就不可饶恕了。 简绒还在旁边义愤填膺,“这丽萨也是个疯批吧?自己劈腿,还不允许别人开始新生活?” 许音书开始重新整理曲谱,在同简绒说的同时,似乎也在告诫自己,“爱情的底线是完整的自我,如果敕勒川和丽萨依旧不清不楚,丽萨再敢来骚扰我,他们俩谁也别想好过!” 简绒竖起大拇指,“有钮祜禄嬛嬛的味道在了。” 许音书又说敕勒川要给新剧投资,简绒瞬间变了脸,“但我觉得敕勒川就是个受害者,他那么单纯,他知道什么呢?霸总只是想谈个甜甜的恋爱,他又有什么错呢?” 许音书:“……” “他还是个宝宝对吧?” 简绒就十分善解人意,“你想想,事业、爱情全都没了,要不是你救了他,他可能真的就死在了山上。” “那是景区,天天有人巡逻。况且他就躺在路边,只是脑门擦破了皮,死不了。” 简绒:“……” “世界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咱不谈恋爱,咱只搞事业!” 许音书笑着摇头,她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她做不出吊着别人不放,利用一丝恩情就挟持对方非得报答自己。 在许音书的世界里,爱情是纯粹的,事业也是一样。 注资后的《西府海棠》成功上线,在许音书不知道的情况下,敕勒川推波助澜,一股狂热的戏曲热瞬间席卷全网。 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 人们为香消玉殒的秋娘意难平,为道貌岸然于渚渊而痛心,为盛年难复的武曌惋惜,而更多的,是为今时今日的自由而感慨。 如果把自己换做剧中人,自己又会做出什么选择? 《西府海棠》的大火,让无数人嗅到了商机。先是一些综艺节目或做主题引入,或把剧情揉成‘梗’使用。 有个主持人干脆吐槽渣男——做人不能于渚渊,连带着出演于渚渊的剧团学弟有一段时间都不敢出门。 紧接着,闻着‘肉味’的商家们迅速出动,不仅许音书账号的私信里挤满了邀约,有人甚至直接把电话打到了简绒这里,问许音书愿不愿意出演。 简绒啧啧,“幸亏之前留了一手,商务联系方式留了我的电话。” “你负责营业最适合不过,”许音书笑着对敕勒川介绍简绒,“我的经纪人兼职舍友,简绒。” 敕勒川很正式的同简绒握握手,“ddfc执行总裁,敕勒川。” 简绒伸出去的手瞬间忘了收回来,尖叫一声,“什么!?ddfc?!” 许音书一脸茫然,简绒恨铁不成钢,也不理她,又问敕勒川,“明年ddfc还校招嘛?” 敕勒川轻笑,“招的,但hr总监是丽萨,你确定要投递简历?” 简绒哽住,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克服一下恶心,硬着头皮投递,就听敕勒川说:“不过我已经准备给她调岗,毕竟……” 许音书面无表情的陈述事实,“毕竟要养胎。” 简绒讪笑着下意识看了眼敕勒川的头顶,然后恭敬的给敕勒川递上财务报表,暗中用眼刀狂抽许音书,压低声音说:“早知道就该扯上ddfc大旗做宣传了,标题就这样起——让ddfc总裁都闻之落泪的故事。” 许音书翻白眼,“你怎么不说以ddfc总裁为原型的故事呢?” 这句话叫敕勒川听到了,他无奈的揉揉许音书的后脖颈,也不做辩解。 简绒又说:“有两个大商场请你过去做活动,还有几个地方的官方活动,也邀请你去表演节目,价位差不多都是五位数!” 许音书蹙眉,她其实并不想把自己搞那么累,她也明白眼下的热度可能只是暂时的。如果她把大量时间浪费在了演出上,大四最后的关键一年势必要有所取舍…… “去吧,”敕勒川说:“寒假可以参加几场,但开学以后,我建议你还是以学业为重。” 第38章 间歇性兴趣退减和情感障碍 期末考试结束以后,许音书又给丘如舟打了五千块钱,丘如舟打来电话说他的腿已经好了许多。 “你还别说,这个针灸理疗还真挺管用,现在下雨天腿也不怎么疼了。” “那就坚持,”许音书听着电话里丘如舟明显精神许多的声音,心情不由得也跟着明媚起来,“寒假我得参加几场演出。” “过年也不回来?”丘如舟倒是没有反对,“不回来也好,家里什么都没有,还不如趁着年轻多见见世面。” “过年肯定要回来的,”许音书想问丘如舟有没有把钱给表哥,但话到嘴边又改了方向,“舅舅……我给你的钱,留着自己花。” 丘如舟轻笑一声,“我明白,这是你的血汗钱,舅舅替你攒着,不会被那个败家子的。” 许音书连忙又让他别攒着,舅甥两人掰扯半天,谁都没法说服谁,最后都带着无奈挂了电话。 简绒还是很有商业头脑的,她不愿意许音书胡乱走穴,专门挑了几个有文化底蕴的官方活动,保证出场费的同时,并没有将许音书拉入‘网红’一列。 有了之前两次的成功,现在许音书从扮相到道具,各个精致非常。外加剧社专业的配合表演,让传统的戏曲加上现代化的剧情演绎,更通俗易懂。 《西府海棠》本身剧情简单,经过剧团的小伙伴精化后,表演时间从原来的半个小时缩短到了十几分钟。 这在现场表演中,时长虽然也很长,但比起传统戏曲可以节选经典选段,这种原创曲目必须尽量保持完整。 这就更加促成了完美的舞台效果,在参加了几次大型演出后,又有专业剧团向他们伸出了橄榄枝,希望将《西府海棠》改编成舞台剧。 这正中学校剧团小伙伴们的下怀,他们积极衔接,不出半个月就在大剧院,以戏曲加舞台剧的形式,无限贴近了最高艺术形式。 敕勒川坐在台下,看着轻触武曌剑尖后,幻化成花随风而去的秋娘,依旧忍不住眼眶发酸。 台下掌声雷动,所有人都激动地鞠躬感谢。 化着秋娘扮相的许音书抬起头来,越过人群看到了敕勒川。 敕勒川鼓掌的动作一顿。 散场后,敕勒川悄无声息地没入了人群,迅速走向后台。在化妆室找到许音书后,某人果然还顶着妆面坐在镜子前发呆。 简绒宠爱敕勒川做了个耸肩的动作,“表演也没有失误,就是整个人都丧丧的。” 敕勒川让简绒和化妆师先走,关上化妆室的门后,坐到许音书的旁边,轻轻捡起许音书的手,默默地陪伴着。 许音书抿唇,“抱歉,我没有……耍脾气的意思。” “不用对我说抱歉,”敕勒川揉揉许音书的脖子,“人是情绪动物,你的精神也没有什么问题,喜怒哀乐都在正常范围内。” 许音书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可真是谢谢你,完全没有被安慰到!” 敕勒川也跟着她一起笑,转头去看镜子,在化妆灯橙黄的晕染下,许音书还化着戏妆的脸犹如穿越了时空,看起来朦胧又漂亮,迷得敕勒川简直要醉倒。 ‘噗叽!噗叽!噗叽!’ 某人忽然开始狂挤卸妆水,然后一张湿巾就狠狠地拍到了那张好看到过分的脸上…… 所有的旖旎和梦幻全部都消失了,只留下一张被卸妆水侵蚀过,看起来十分可怖的脸。 敕勒川龇牙咧嘴,“能不能给人点幻想了还?!” “不好意思,秋娘限时放送。”许音书迅速卸妆,有了敕勒川这么一打诨插科,心情倒是好了不少。 敕勒川问:“现在可以说了?为什么不开心?” “我是有点矫情了,你别理我。”许音书迅速换好常服,“你就当是女孩子间歇性兴趣退减和情感障碍叭!” 敕勒川蹙眉,“请这位女士允许我冒昧翻译一下,你这是大姨妈前综合征?” 敕勒川透过镜子,竟然从某人脸上看出了[黄豆微笑jpg]这种十分具象化的表情包,他赶紧给自己嘴巴拉上拉链。 俩人从剧院出来后,许音书才惊觉竟然已经到了傍晚。 “说好和剧团的小伙伴一起吃火锅庆祝的,”许音书有些懊恼。 看来人还是要积极向上点,否则思想很容易陷入歧途。 敕勒川也不再多问,只捉住许音书的手,拉着她往停车场走,“你现在去也来得及,我送你过去。” 许音书并不习惯应酬,自然不怎么会人际交往。她总是不断地错过和落后一步,这一刻敕勒川却拉着她,叫他主动前进。 许音书忽然就有了同敕勒川诉说的欲望,她扬起脑袋,认真的说:“虽然现在事情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可我总觉得好像缺了点什么……但是具体是什么,我又……说不清楚。” 敕勒川沉吟片刻,帮许音书寻找着方向,“是关于唱戏的方面?” 许音书点头,敕勒川又问:“是觉得创新的模式有问题,还是剧本本身有问题?” 许音书摇头,还是找不到头绪,“算了,还是让我自己慢慢琢磨吧!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 敕勒川含笑垂眼看许音书,“以什么身份呢?天使投资人?” 许音书把脸蛋塞进围巾里,懒得搭理某人,快步走下台阶,往停车场跑去。 简绒他们果然自己去吃火锅了,听说许音书要来,各个激动的不行。 一开门,看到敕勒川也来了,包间里瞬间静默三秒,然后是骤然惊悚的各种尖叫,高低像是进了某个猴子园! 十几个人要不是看在敕勒川一身的高定,肯定要冲上来先给他灌上两杯。 简绒贼眉鼠眼的捅了捅脸蛋通红的许音书,然后清嗓子扬声说:“都别嚷嚷啊!给大家隆重介绍!这位就是给咱们《西府海棠》投资的ddfc执行总裁,敕勒川先生!” 大家这才乖了一些,恭敬的请敕勒川到最上面去坐。 敕勒川也不和这群小孩子计较,只叮嘱许音书说:“别喝酒。” “敕总放心!”简绒拍胸脯,“咱音书现在是台柱子,一切伤嗓子的事情,我们都禁止她干!” 许音书无语的看着眼前的露露,暗暗瞪了敕勒川一眼。 第39章 真的爱情 敕勒川有成功人士自身所带的气场,入座后孩子们大多不敢再闹腾,就连简绒都收敛不少,只张罗着叫服务员帮两人添碗筷。 敕勒川怕他们拘束,稍微吃了一些就提出要走。剧团有两三个大四的学生,闻言连忙叫敕勒川再吃一些。 大家又说了些无关痛痒的话,他们是想和敕勒川多拉近些距离的,毕竟一个国际大企业的资源不是谁都可以轻易接触的。 敕勒川自然看得出,干脆掏出手机把微信二维码放出来,“大家可以加个好友,以后有什么事情,都可以交流。” 许音书看着敕勒川和平日里和她在一起时,完全不一样的状态,这才后知后觉的明白,或许这才是敕勒川本来的样子。 成功,睿智,侃侃而谈,思维活跃,气宇轩昂。 而不是穿着老汉背心,缩在自己的床边,任由她捻着自己的发梢,轻轻捉住她的指尖…… 想到这,许音书深吸一口气。 或许,在敕勒川面前,当初的‘救助’,不过是她自己的一场自投罗网。她的自恃清高和桀骜,也都是一个孱弱的小鹿,在雄狮面前的可笑骄傲罢了。 忽然席间发出了惊讶的叹息,拉回了许音书的思绪,她抬头看到同学们个个都看向敕勒川,眼中有毫无掩饰的崇敬。 敕勒川用餐巾矜贵地擦了擦嘴角,“人世间的煊赫光荣,往往产生在罪恶之中,为了身外的浮名,牺牲自己的良心,所以我还是希望各位同学,向咱们音书学习,不骄不躁,不卑不亢。” 这又是哪一出?! 许音书一脸茫然,简绒当即笑着说:“那是自然!咱们音书多么宠辱不惊,昨天粉丝量超过了两百万,还一脸淡定的。” 许音书看到敕勒川看向自己,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自己的身上,方才宛如中了邪一般的想法瞬间烟消云散。 她不好意思地说,“那是‘许音书’账号的粉丝,是我们整个团队的粉丝。” 许音书不晓得饭桌上的那一套,她也没机会和别人一起上饭桌,不知道这个时候举杯遥敬全场最合适,只尴尬地任大家欣赏。 敕勒川忽然举起了酒杯,不露痕迹地接过了许音书的话头,“那是不是我也得分点功劳?” 大家连忙笑着一起举杯,许音书捧着露露,小口地抿着,忽然感觉呼吸都为之一松。 简绒暗中拍拍许音书的脊背,像是无声的鼓励和肯定。 也不知道肯定的是许音书,还是替许音书解围的敕勒川。只是这样的安抚,叫许音书蓦然生出了更多的安全感和依仗。 酒饱饭足后大家全都打道回府,许音书跟着敕勒川上了车子后,剧团有人发出感慨,“还得是咱们音书啊……否则哪里有《西府海棠》这么野蛮的生长?” 大家都喝了点酒,有人闻言说话便有些不过脑子,“以后咱可就指着敕总给咱们当金主爸爸了哈哈哈哈!” 简绒冷下脸来,忍着没有当面斥责这个学长,等到回家后,赶紧给话剧社团社长打通了电话。 “参加今天聚餐的人,你那边都去谈一谈,不要胡乱说话!音书和敕总只是普通朋友,况且不管是什么关系,不要再说类似的话!” 社长是个大直男,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简绒冷笑一声,“这个世界对待女孩子最为严苛,如果大家知道ddfc的老总是咱们的投资人,还和音书关系不一般,你觉得人们会怎么说音书?” 社长倒吸一口冷气,已经能够想象后果,他暗骂一声今天乱说话的学长,“这世上最可怕的,就是一张嘴。” 简绒冷哼,“之前音书就已经遭遇过类似的事情了,我不想咱们团队刚开始起步,就因为自己人坏事!” 社长连忙挂掉电话,连夜去开纪律整顿会议。 而另一边的许音书,看着眼前高得望不到顶的公寓楼,错愕而不确定地问:“你干嘛停在这儿?” 敕勒川轻笑一声,轻轻踩下油门,车子缓缓划入地下停车场,“天气预报说今晚有雨,我晚上出门有点害怕,你不能体谅体谅我,让我早点回家?” “你回你的家!我自己打车回去!” 车门是锁着的,敕勒川也料定许音书不会当场就下车,带着人放好车子,就推着许音书来到了自己的大平层。 开门入眼全是黑沉沉的装修,无处不体现这‘我很贵’的气息。 许音书无语地看敕勒川从鞋柜里拿出一双小兔子女士拖鞋,拖鞋上吊牌都还没来得及剪掉,显然某人早有预谋。 敕勒川贴心地帮许音书挂好外套,拉着她坐到沙发上,“稍微休息会,刚才看你没怎么好好吃饭,我去给你煮点面。” 敕勒川说着,又给许音书的手里塞了一杯热卡卡,饮品温热的气息透过玻璃杯,熨烫着许音书的手心,叫她很快就放松了下来。 敕勒川去做面条,许音书便四处打量这间大得离谱的房子,看到一旁的酒柜上居然有相框,许音书凑近去瞧,发现竟然是《西府海棠》秋娘的截图做的照片,不由得脸一红。 原本,许音书是以为这里会有丽萨的痕迹,可是,一无所有。 这让许音书彻底放松下来,干脆舒服地窝进沙发里,昏昏欲睡起来。 敕勒川做好面条后许音书已经睡了过去,敕勒川小心地把面条放到茶几上,坐到许音书身边才发现她的脸颊上还有没有卸干净的油彩。 敕勒川心里顿时软得一塌糊涂,根本不敢去碰许音书,就只安静的坐着,看着,似要将这张脸揉碎在自己的心脏里。 在遇到许音书之前,敕勒川总觉得他和丽萨应该就是爱情。 他们披着青梅竹马的外衣,听着周围人宛如洗脑一般的祝福和夸奖,竟让这样一个爱情谎言连自己都骗过了。 然而,爱情里面要是掺杂了和它本身无关的算计,那就不是真的爱情。 敕勒川尽量让自己平静一些,轻轻地靠近许音书,在她的鬓角落下极其轻柔的碎吻,然后迅速抽离,将这一刻的温柔尽数珍藏进记忆里,细心地保存起来。 第40章 知三当三 有时候,流言就像洪水,是永远堵不住的。 即便社长耳提面命,但简绒最近依旧听到了一些不好的言语。 简绒在日常管理许音书账号时,发现在一堆评论中,突然冒出这么一句——‘知三当三,这样的人懂什么艺术传承?’ 网友们顿时像闻到了瓜味的猹,迅速集结在了这条评论下面。 ‘展开说说?’ ‘不造谣不传谣,浏览五千转发五百,三年以下套餐了解一下?’ ‘废话不多说,直接甩证据!’ ‘身正不怕影子斜,我看到底斜不斜?’ ‘这就是传说中的瓜吗?孩子已经饿了好多天了,给口尝尝吧!’ 简绒看着被越顶越高的评论,果断删除! 然而,这个最开始评论的人似乎被激怒了,竟然不停在许音书账号下刷‘知三当三’的消息,营销号们终于闻风而动,迅速集聚到了许音书的账号下面。 清晨的阳光铺洒在大平层的阳台上,又一路攀爬到绵软的大床上,轻轻抚弄许音书的眼皮。 许音书挣扎着睁开眼,看着陌生的天花板,醒了半天神,才反应过来这是在敕勒川家里。 许音书有点不好意思,轻手轻脚地打开卧室的门,就看到餐桌上竟然已经摆好了早点。敕勒川穿着个围裙,还在热牛奶,许音书赶紧窜进卫生间收拾自己。 “你手机关机了,”敕勒川把面包片塞到许音书的手里,“看看有没有什么重要信息。” 许音书啃着面包,心道她能有什么事情,结果一开机,就被简绒狂轰滥炸得没有了一点食欲。 ‘知三当三’四个字,像是一个重重的巴掌,狠狠地拍在了许音书的脸上。 她气极反笑,她把手机推到敕勒川面前,“这就是你说的,都会处理好?” 敕勒川蹙眉,当即捞起手机,“等我五分钟。” 五分钟后,简绒看到热搜上‘ddfc中国区申明’几个字,眼皮猛地一跳。 她赶紧点开,发现这个八百年不更新的官方账号,只简单明了地说了一句话—— ‘ddfc执行总监敕勒川先生暂无任何形式上的伴侣,并秉持对传统文化一贯尊重的态度。’ 在业内ddfc算是行业大头,经过网友科普,不明就里的吃瓜群众眼里它是巨型跨国集团。这样一个浮云之上的企业官方,为什么会突然发出这样一条微博,所有人都在疯狂猜测,就看到许音书的账号在ddfc官方评论区发了一个商业握手的表情。 瞬间全网炸裂,网络福尔摩斯们顺藤摸瓜,很快就找到了那个疯狂刷‘知三当三’的账号。网友们根据这个账号的ip地址,以及之前发布的部分内容,很快就锁定到了财经大学。 社长着急忙慌地打来电话同许音书解释,“咱们话剧社团的社员们,我今早已经全部筛选确认过了,不是咱们的人!” 许音书面若寒霜,心里大概已经有了底。 都说事不过三,许音书不明白对方究竟是吃了什么药,要这样发癫。 和许音书一样,简绒也想到了林尔秋,她打电话来骂骂咧咧:“以前没发现,这白莲花还是个黑心莲!” 许音书脾气好,但不代表她是个唯唯诺诺的人。她放下早餐,干脆利落地回了学校。 开学前一周,已经有学生陆陆续续返校,许音书推门进去的时候,林尔秋正躺在床上刷微博,看到许音书突然回来,差点没来得及挂上习惯性的恬静。 许音书也不和她多话,干脆拉了个凳子坐到林尔秋的对面,“我们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好吗?” 林尔秋没料到许音书竟然会和自己硬钢,还没说话脸上已经露出了无措和胆怯的表情,宛若已经被许音书凌辱了一般。 许音书嗤笑一声,不明白是对方入戏太深,还是已经将这种颠倒黑白的做作手法融入了灵魂。 “你不用装无辜,从之前举报我夜不归宿,到这次在网络上黑我,如果你参与了,干脆大大方方说出来,或许我还可以既往不咎。” 林尔秋两只手在胸前急忙摆动,“你可能误会什么了音书,我不可能去黑你,肯定是有心人利用我,我无意间说了什么……” 许音书挑眉,“哦?展开说说?” 林尔秋见今天实在是躲不过,眉心皱着个凄苦的表情,“我是没想到表姐反应这么大,也不知道她……” “别说废话,”许音书双手环胸,看起来十分霸道,愈发显得林尔秋楚楚可怜。 然而这里没有观众,林尔秋只得继续说:“上次你被举报的事情,确实是表姐做的,我只是无意间提了一嘴。” 这件事不单纯是林尔秋的问题,先前是敕勒川行踪暴露,这才引得丽萨起了疑心。 “但‘知三当三’这条微博,总是你发出来的吧?” “我可没有!”林尔秋犟嘴,“我是和以前话剧社团的一个妹子聊起来,她可能没入选你们新《西府海棠》制作,所以心有不甘,才在网上乱说的。” 许音书冷笑,“那么你又凭什么污蔑我,是敕勒川和你表姐之间的第三者?” 林尔秋嗫嚅,“难道不是吗?” 林尔秋见许音书眼露寒光,心道凭什么自己被这样一个穷酸丫头一直压着打,心里的火气也冒了上来。 “先前你不知道敕勒川和丽萨是男女朋友也就罢了,现在知道了,还整天和人家黏在一起,你不觉得自己品德败坏吗?不觉得自己三观不正吗?” 许音书抿紧嘴唇,在这个时候她反倒能控制得住自己的理智。在敕勒川的计划中,丽萨是不知道敕勒川已经洞悉一切的,她对敕勒川保持了最大的信任,敕勒川也用ddfc的官方账号给予了自己反馈。 她不能因为林尔秋这种跳梁小丑而乱了心智,况且…… 林尔秋见许音书忽然有些不自在,还以为对方被自己戳中了短处,愈发言语激烈,“或许在你这种人看来,抢来的东西永远都是香的,是吗?三人者恒被三!你不要以为扒上了……” “那个……”许音书用食指不好意思地挠挠脸颊,“我和敕勒川……还只是朋友……” 林尔秋错愕地看着许音书,兴许是没想到还有这么渣的渣女! 第41章 路见不平一声吼 “那你……那你还接受敕勒川的赞助……还和他同居……” “打住!”许音书臊得慌,她决定从今天起,打死也不去敕勒川家了,“今天我明确申明,我和敕勒川没有任何特殊关系,我只是救了他一命而已。还有……” 许音书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林尔秋,“既然你这么愿意当你表姐的传话筒,那么麻烦把这句话原封不动地告诉她——能被人抢走的,绝不是什么好东西!” 林尔秋错愕地看着许音书扬长而去,一时有些分不清这话骂的究竟是敕勒川,还是丽萨。 可是丽萨又做错了什么呢?林尔秋连忙捞起了电话。 许音书下楼后发现敕勒川还在等她,当即没好气地瞪了某人一眼。 “你为了保全家族利益,难道要和丽萨一直这样不清不楚的关系?” 敕勒川发动车子,载着许音书去吃午饭,“我只是在引蛇出洞而已,秦升不可能这样轻易地走人,丽萨是他在ddfc最大的筹码。” “可你不是已经把丽萨调离了hr总监岗?” “丽萨和我一样,也是靠着自己实力进入ddfc的,她同总部关系非常,只是并非总部执行总裁西佛派系。” 许音书错愕,“你的意思是……” “秦升伙同丽萨陷害我只是导火索,秦升现在势必在联系总部,想尽一切办法重回ddfc,借着这个机会,我和西佛就能知道丽萨乃至米勒家族在ddfc的关联者。”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豪门内斗?” 敕勒川笑着揉揉许音书的后脖颈,“也不算吧,ddfc很早以前就实行总裁聘请制,几大股东更迭至今,米勒家族占比从去年开始超过了百分之三十,西佛想要获得一席之地,必须知己知彼。” 这有点复杂,不是许音书这个几个月前还靠捡垃圾生存的女孩能理解的,她‘哦’了一声便不再过问,敕勒川又捏捏她的手,“你放心,最迟这个月底。” “我放什么心,”许音书抽出自己的手,“下周我要去上海。” 敕勒川睁大眼睛,“怎么不早说,我今天就安排一下工作,陪你……” “免了!”许音书抬手打断敕勒川,十分冷酷,“谁家投资人跟着满世界跑,到时候分红给你就成!以后没事别打电话。” 连电话都不让打的?! 敕勒川不服,“你不能因为网络世界影响现实生活,没想到许音书同学你年纪轻轻,还挺有包袱?” 车子滑进一家茶楼,这里头的私房菜很受欢迎,许音书一进门就听到了咿咿呀呀的弹唱,是苏州评弹。 九曲流觞的大厅里,有个四面笼纱的小亭,里头坐着个穿着素雅旗袍的姑娘,唱着吴侬软语,让整个茶楼都高雅起来。 敕勒川老早就订好了包间,但凭栏而下,依旧是半开放的木窗,能看到楼下大厅的小桥流水和评弹演奏,十分古色古香。 姑娘唱到好处,有人鼓掌捧场,许音书看得稀奇,却听不懂苏州话,只听调子实在宛转悠扬,不由得跟着哼唱。 一曲终了,又有一个老头拎着二胡上来,同姑娘一起拼了个双档,两人说唱《彭公案》,别是一番滋味。 忽然,对面阁楼上的窗户被重重关上,吓了许音书一跳,就听里头的人说:“什么猫叫弦子!音都是错的!” 这声音不小,就连楼下弹唱的姑娘都听到了。她登时脸色一僵,手下更是乱了章法,琵琶成了噼啪,嘎吱一声断了音。 老头是个倔脾气人,当即放下二胡不客气到:“吃饭听曲,凑的是个雅曲,客人若是个中高手,还请忍耐忍耐!” 姑娘红着脸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茶楼经理连忙出来叫老头消消气,又挥手让服务员赶紧给二楼对面的客人免费送一壶茶。 咿咿呀呀的曲子又唱了起来,许音书看到对面关掉了所有的窗户,心道这人真是不讲究,她就没听出什么毛病来,难不成遇到了一个爱指手画脚别人的爹系油腻男? 许音书和敕勒川聊了这天,原本以为这一茬也就揭过了,没想到对面忽然又猛地打开了窗户,一个长得水灵灵的男孩探出头来,皱着眉头大声喊道:“能不能别唱了?叫人好好吃饭不行?” 这回连吃饭的客人都不舒服了,大家都探出头来看是谁这么神经病。 拉二胡的老头扔了二胡就撸起了袖子,却听那男孩继续嚷道:“第三乐段人家是揉你非要颤!你还摔什么琴!” 老头扬起脑袋指着男孩破口大骂:“你个小屁孩知道什么!” 小屁孩冷笑一声,“老年速成班学了两天就想出来赚钱糊弄人!万丈高楼平地起!揉弦换把都没练好!你好意思跟我嚷嚷?” 老头气得脸色通红,许音书看他一身洗得发白的衣服,忽然就想到了舅舅,忍不住出声劝到:“得饶人处且饶人,不过都是讨个生活。” 那小孩当即扭头过来等了许音书一眼,“闲事少管!这点演出费一场两万块!这叫讨生活?这叫抢钱吧!” 许音书梗住,不好意思的缩了回去,却听楼下又有个姑娘大声说:“人家老板愿意给钱!你管得宽不宽?住在海边都容纳不下你,要去星辰大海还是怎么的?管得这么宽?” 小孩一下子哑了嗓,气得又狠狠关上了窗户。 果然还是要用魔法打败魔法。 许音书忍不住好奇,想看看楼下的英雄好汉是何方神圣,刚探出头,就和吴卿卿俩人看了个对眼! “吴姐!!!”许音书一下子跳了起来,要不是敕勒川从后边把人揽回来,许音书肯定要飞檐走壁跳下二楼去找吴卿卿。 吴卿卿不等许音书跑下楼,自己先高兴的爬到了二楼,许音书冲上去抱住吴卿卿,忽然想到她的肚子,低头一看,竟然已经卸货了。 吴卿卿笑着说:“我又不是怀的哪吒!孩子都半岁多了。” 也对,他们分开时,吴姐已经八九个月的身孕了。 三人见面都很高兴,许音书干脆拉着吴卿卿到他们包间里来。许音书问吴卿卿有没有找到校长,吴卿卿苦笑一声,“找到了,他回音乐学院找他学妹了,俩人决定结婚。” “什么!?” 第42章 所谓业界大拿 “那你还……”许音书把后半句咽了回去,她原本想问吴卿卿为什么还要把孩子生下来,仔细一想,已经八九个月大的孩子,还怎么放弃。 吴卿卿看起来倒是很开朗,并没有因为这件事沉湎于悲痛,而是高兴地说:“今天和几个编剧朋友出来聚餐,没想到会遇到你们。” 吴卿卿最近也在关注《西府海棠》,衷心地替许音书感到高兴,“我就知道你是个天高任鸟飞的人,小小的县城是关不住你的。” 三人又叙旧了一会,到了晚上,许音书执意要回学校,敕勒川嫌还没有开学,宿舍水电都是问题,好说歹说,才把许音书又哄到他们的出租屋里。 这次许音书是坚决不让敕勒川留宿了,她很冷酷地拉上窗帘关了所有灯,连给某人楼下守望的机会都不给。 去上海演出在即,简绒十分兴奋,恨不能化身许音书的贴身小助理,每天叮嘱许音书要注意的各种事项,以免演出前掉链子。 许音书被她念叨多了,对上海之行也期待起来,每天自己反复练习话剧流程和唱词,终于等到演出前一天,才允许敕勒川过来。 敕勒川一进门,就看到简绒替许音书准备的大包小包。 简绒说:“这些是新订的演出服,质感更好一些,纯手工的!这些是新头面,也是纯手工的!” 简绒说着,又打开一个包裹,“这是粉丝邮寄来的同人周边,都是粉丝自己做的,你们看,这个秋娘同款小人,可爱不可爱?” 许音书看着简绒手里的小娃娃,整个人都呆住了,简绒把娃娃放到了她的手里,许音书动都不敢动。 她根本无法想象,谁能将喜爱用这样具象化的形式摆在她的面前。不是网络上冰冷的夸奖文字,而是肉眼可见的惊喜。 简绒没发现她的异常,还继续翻着箱子,“还有粉丝给你的手写信,自制的摆台,还有出的s图!” 许音书一个个仔细看过,根本压不下发酸的眼眶下快要喷涌而出的泪意。 原来她也是有人喜欢的,原来……她没有被这个世界彻底的抛弃,原来,她的努力也是有人能看得到的。 敕勒川揽过许音书,捏着许音书的脖颈轻轻揉了揉,又拍拍许音书的脑袋,“别憋着。” 许音书小心地把这些东西放在最显眼的地方,忽然觉得这个出租屋也亲切起来了。 简绒的手机响了,便叫许音书自己去拆包裹。 许音书也终于体会了一把拆快递的奇异快乐,拆得满头大汗,看到有粉丝写信夸奖许音书的团队,便高兴地拿给简绒去看。 简绒怔怔地挂掉手机,看向许音书,“那个……音书啊,咱可能……去不了上海了。” 许音书还以为简绒家里有事,忙说没事,她和剧团的小伙伴们也可以照顾好自己,就听简绒说:“剧院那边说暂时撤掉了咱们的档期……” 许音书一愣,他们这是被彻底的撤档了。 “为什么要撤档?是……剧院档期排不开了吗?” 简绒摇头,“还有北京之前合作过的剧院,也说以后不会再做《西府海棠》……” 许音书怔愣地看着简绒,艰难的消化这个消息。 无独有偶,原本就订好的几个演出,也在这天下午突然发来通知,临时取消。 简绒和许音书这才后知后觉地明白,她们可能被针对了。 简绒下意识就想到了丽萨,敕勒川却说:“应该不是,她在国内没有这么大的能力和影响力,你们九月份的几场演出都是官方的大型活动,她根本做不到。” 熟悉的失望又一次扑向许音书,她魂不守舍地看着满地的礼物和自己的行头,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你们说,这是不是才叫真的火了?” 简绒仰天长啸,“都什么时候,你还有心思开玩笑!你火!确实火!火得都能叫人家全线封杀了!” 敕勒川当即拨通了秘书的电话,万能的小王同志恨不能fbl附身,第二天就给了敕勒川回复。 是有个叫秦霜钟的业内大拿,在圈子里放话,有他在的地方,决不允许许音书出现,否则就再也不参与演出。 简绒和许音书一脸茫然地去百度秦霜钟,许音书看到秦霜钟那张嫩得能掐出水的娃娃脸,‘啊’了一声,差点没一屁股坐在地上。 简绒不明所以,许音书说了那天茶馆里的事情。 “早知道,我就不多嘴了……” 简绒说:“那也不至于就全线封杀你吧?他不过一个小孩子……” 敕勒川把秘书发来的信息拿给两人看,简绒看着秦霜钟比她身高还高的个人简介,默默地吞回了她前面所有的话。 秦霜钟,国际著名二胡手,出身音乐世家,国手秦茂之孙。 其实就只是开头这一句话,已经能让所有敢跟他叫板的人闭嘴惊艳。 原本敕勒川还以为这不过是‘上位者’的倾轧,再往深了查才知道,原来秦霜钟去年出了一次严重车祸,迄今为止都还没演出过。 各大剧院都在争抢这个‘术后第一次’的机会,和许音书这个不是正经路子出来的黑马,他们理所当然会选择秦霜钟。 许音书不明白,秦霜钟竟会对她这样一个‘路人’如此耿耿于怀,她只是好言相劝了一句,那吴卿卿又会被怎么对待? 敕勒川知道许音书担心吴卿卿,拍拍许音书肩膀,“你最近在圈内大火,他对你有印象时候理所当然的,吴姐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编剧,秦霜钟没那么大的能耐。” 许音书还是不放心,联系了吴卿卿,吴卿卿有气无力地说:“我本子都写不出来呢,倒是得有东西叫人家封杀呢。” “你又重拾编剧本行了?” “不写就没饭吃,我能怎么办?儿子奶粉还要不要买了!”吴卿卿无比怨念,好不容易争取来的项目,结果卡文卡的厉害,好几天一个字都挤不出来。好不容易写出来一点,自己看了都觉得垃圾,更不敢给甲方爸爸们看了。 俩人开始煲电话粥,敕勒川没办法,许音书也不让他留宿,就只能默默离开。 走在下过雨的林荫道上,敕勒川看着这座古老与现代交融的城市,忽然发现自己竟然因为一个出租屋,而生出了归属感。 他深吸一口气,拨通了丽萨的电话。 第43章 一个奶团子 电话那头传来丽萨的声音:“喂?勒川?” 敕勒川问:“最近在智投部门感觉怎么样?” 丽萨轻笑一声,并没有因为突然的调岗而歇斯底里,一如既往地保持着优雅的声调,“我们同一个专业毕业,比起hr,我和你一样,更适合计算。” “那就好,”敕勒川抬头望着楼上昏黄的灯光,犹如望着一颗大海里起伏的灯塔,“下周西佛会来中国,他很想见一见你。” 丽萨喜出望外,西佛是米勒家族最想拉拢的人,有了他的助力,米勒家族在ddfc将会得到更多的控制权。 原本丽萨因为秦升的事情,和敕勒川处在了不冷不热的状态,没想到敕勒川居然会主动向她引荐西佛。 这或许是一种示好? 丽萨语气忍不住娇矜起来,“我也该多见见你的朋友,叫他们知道,你名草有主。” 敕勒川的目光从楼上的窗户落下,一直落在了街边的下水道口。他看着街道残余的污水卷着落叶,从下水道缝隙滑落下去,然后轻轻地冲着丽萨‘嗯’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楼上许音书和吴卿卿聊到嗨处,许音书干脆决定去吴卿卿家看看还未谋面的小侄子。她们风风火火地下楼,就见敕勒川一个人吸着香烟,落寞地站在路边。 许音书有点尴尬,好像用完人就丢,有点渣女的意思。 许音书蹭到敕勒川背后,“那个……师父,去小天鹅公园多少钱呐?” 敕勒川被吓一跳,没好气地说:“二百五不讲价!” 许音书笑嘻嘻地钻进车里,仨人一起奔到了吴卿卿家。 吴卿卿还是一个人住,许音书没好意思问她,有没有把孩子的事情告诉家里人,吴卿卿自己倒是看得很开。 “不要把自己套进别人给你设定好的圈子里,一个女人的所有过往,它只是单纯的过往,不要用这些东西来定义她。” 许音书连连点头,吴卿卿又提起之前有网友说许音书‘知三当三’的事情,她看了眼敕勒川,告诫许音书:“但洒脱不代表没有底线,明白吗?” 许音书不欲把丽萨的真实情况告诉吴卿卿,只能捏着鼻子又一次默认了。 许音书见敕勒川一副好学生想要积极主动回答问题的模样,朝着某人的脚狠踩了一记,“别给我多事!” ddfc执行总裁被无情镇压。 吴卿卿的小孩粉粉的一团,许音书从保姆阿姨的怀里接过来,就僵在了当场。 她捧着个原子弹一般像敕勒川发出求救信号,敕勒川无法,只能接过孩子。 吴卿卿和保姆阿姨出去买下午要聚餐的菜,许音书根本没有抗拒的余地,就被委以换尿布的重任。 许音书看着小奶团子圆乎乎的小胖腿,捏捏他软塌塌的小脸蛋,摸摸绵绵密密的头发,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然而奶团子一点面子都不给,看了许音书一眼,没牙的嘴巴一张,‘哇’一声就凄厉地哭了起来! 许音书吓得连退三步,被敕勒川一把拽住,“你跑什么!” “他为什么哭?” 敕勒川熟练地打开尿不湿,里面果然金灿灿一片。 “去找湿巾和柔纸巾!” 许音书得令,手忙脚乱地找了一大堆纸巾过来,结果都没通过验收。 敕勒川无法,只能一个手抱着孩子,在置物架上找来他想要的纸巾,“你拿的是大人用的纸,只能擦手,孩子皮肤娇嫩,得用柔纸巾。” 许音书连连点头,又看敕勒川熟练地给孩子换上纸尿裤,还把脏的纸尿裤变戏法似的团成了一个很规整的纸包。 “这样味道就散发不出来了,”敕勒川说着,还把孩子重新裹了起来,‘屎团子’又变回了粉嫩可爱的奶团子。 “你……”许音书一言难尽,难道世界上真的有天赋异禀这种东西?敕勒川为什么能无师自通? 敕勒川看一眼许音书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他可不想被这个经常颅内剧情量过载的人误会。 “我有个弟弟,和我相差近十八岁,我父母工作都很忙,所以大多数情况都是由我来照顾他。” 许音书已经能够想象,一个刚上大学的帅哥,一手捧着奶团子喂奶,一手拿着试卷刷题的模样了…… 敕勒川悄悄许音书的脑袋,“演出的事情……有头绪没?” 许音书抿唇耸肩,“能有什么头绪?人家科班出身,阳春白雪。我是泥地里爬出来的民间艺术……不对!” 许音书没心没肺的嘻嘻笑,“或许在秦霜钟看来,我这都不能被称之为艺术。” 敕勒川无奈摇头,“所有艺术都得出自殿堂?按你这么说,民间艺术就都别活了?什么歪理!” “倒也不是,某种艺术既然形成,且经过了流传,那就说明它的存在是合理的,是受人喜欢的。只是我的短视频虽然一夜爆火,可总归上不了‘大雅之堂’,甚至很可能是昙花一现。并不是说弦子腔不好,而是它的表现形式需要进一步的融合和改良,《西府海棠》就是一次成功的尝试,不是吗?” 敕勒川的眉目柔和,他轻轻地逗弄着小奶团子的脸蛋,连语气都十分的贤良淑德,“看来你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俩人正说着,吴卿卿和保姆阿姨拎着大包小包的菜回来了,看到小奶团子居然乖乖地缩在敕勒川的臂弯里,惊讶不已。 接下来就更离谱了,小奶团子似乎爱上了敕勒川的霸总气息,不管是保姆阿姨还是吴卿卿,只要把他从敕勒川怀里拿走,绝对‘哇’的一声会哭出来,就算是睡着的,也能迅速雷达定位。 没办法,敕勒川只能挂了一晚上的奶团子挂件,临到离开,才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奶团子强行生死离别。 许音书被婴儿的魔音折磨得两眼放空,她神情恍惚地说:“不行……弦子腔还是得后继有人……” 敕勒川一脸菜色,“人家奶团子才多大?你就觊觎人家?” “这声腔,不唱戏真是暴殄天物,不行!”许音书拍板,“弦子腔要走下去!还是要思变!” 第44章 前有梅公《抗金兵》,后有许妹《怅秋娘》 敕勒川原本以为许音书只是吐槽,还在四下为许音书寻找突破的契机。没想到过了几天,吴卿卿居然宣布,要退出原本的编剧团队。 吴卿卿耸肩,“虽然那边给的稿费确实可观,但原创剧本连自己的意愿都没有办法保留,当个没有感情的书写傀儡,把剧情放到公式里面去套这种事情,我是懒得伺候了。” 敕勒川也能理解,在当下的编剧市场中,资方就是唯一的风向标,编剧不过都是没有思想的‘笔’而已。 只是敕勒川没想到,吴卿卿在和许音书不断交流的这几天,竟能决定破釜沉舟,跟着许音书一起‘发疯’。 许音书少了先前的不少忐忑和不安,在经历过前几次的风浪后,她多少学会了处变不惊。 “我想做一个比《西府海棠》更具故事性的东西。” 吴卿卿的专业编剧,她为许音书引导思想,“借古喻今在戏曲中是不能少的,《西府海棠》的演出形式是已经经过实践的正确方向,我们需要做的就是能够提炼出一个更加能代表时代性的故事核心。” “所以原型很重要,”许音书这几天从图书馆背回来很多书,查阅的文献能比得上做论文。 现在俩人卡在了选题环节,简绒和剧团的人知道她没有一蹶不振,都积极献计献策,可惜都没法叫许音书满意。 “我现在想要的……”许音书说:“不仅是体现女性才艺双全、机警聪慧、德才兼备、豪爽侠气。我更想要的是家国天下的爱国情怀,人性向善,民族大团结的祈愿。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方式有很多,秦霜钟在殿堂拉奏二胡可以弘扬,我们通过短视频传播海外也可以弘扬。只是如何让‘恶俗烂梗’淡出生活,让优良国粹走进视野,是个很难的问题。” 大家都在以自己的方式努力生活着,敕勒川作为ddfc执行总裁更是忙得脚不沾地。自从上次同丽萨说了会引荐西佛,丽萨竟一反常态的,每天好几通电话来关心敕勒川。 有时候敕勒川和她虚与逶迤烦了,便总推辞自己要加班,三番五次下来,丽萨也察觉出了不对味来。 敕勒川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丽萨同往常一样,不用经过秘书,自己推门走了进来。 敕勒川的眉心下意识一蹙,将刚签好的几份文件合上。 “勒川,咱们好久没有去吃过法餐了,我约了希尔顿的晚宴,要不要一起去?” 敕勒川按下秘书电话,确认晚上还有两个接待后,抱歉地同丽萨说只能下次。 丽萨撩了撩卷曲的棕色长发,中美混血的眼眸带着撩拨,将东方的内敛与西方的热烈很好地聚拢于一处,望向敕勒川时,总能叫人生出深情的错觉。 敕勒川余光看到丽萨微微隆起的腹部,胃里猛地泛起一股恶心,他用食指轻轻掩住口鼻,将所有情绪全都压了下来。 丽萨忽然拉过敕勒川的手腕,故作嗔怪,“为什么不带腕表了?” 敕勒川不动声色地抽出手,从抽屉里取出百达翡丽,也没有多余的解释,从善如流的又把这块命运多舛的手表戴了回去。 丽萨直起身子,垂眼看着这个几近完美的男人。 其实比起敕勒川,有大把的优质男性供她选择。可这个和自己一样流淌着东方血液的男人占据了她太多的童年,以至于他们之间的感情成了纠缠不断的一团乱麻。 倘若让她彻底放开敕勒川,她打心底里是舍不得的。但这个世界又那么的绚丽多彩,谁又能规定她必须做个贤良的女人呢? 只是那个还在上学的小孩着实叫人讨厌,丽萨想到许音书那张年轻靓丽的脸蛋,脸上便凝起一层寒气。 丽萨捡起敕勒川茶几上的一只茶碗,“没想到你出事以后,兴趣大变。” “在中国的市场上,就要做出相应的客户分类和需求分析。虽然在这里大多数的商人,也喜欢咖啡和红酒,但能煮茶的绝对更有亲切感。” 丽萨耸肩,并不以为然,见敕勒川实在忙得不可开交,只能施施然离开。 日机万里的敕总裁,一下班就到出租屋报道。 许音书本来稍微有点头绪,被敕勒川一打扰,思绪瞬间乱作一团。她嫌弃地推开敕勒川凑过来的大脑袋,“你喷什么香水,呛死个人了!” 敕勒川这几天老被彭林孑叫花孔雀,连忙澄清,“我就只是用了你的洗发水而已!” 俩人闹腾着,吴卿卿抱着幼崽又来了,还给许音书带了保姆阿姨做的饭,敕勒川三百个不愿意,他本来打算拉着许音书出去烛光晚餐的。 吴卿卿笑着打趣敕勒川,“以前不知道你身份,没想到敕总还是忠犬型的?” 敕勒川还要力争晚餐配餐名额,又被许音书打发去带孩子了。 许音书还是毫无想法,她想要的东西概念太大,生怕强行做出来反倒贻笑大方。 吴卿卿说:“要不然……咱们写穆桂英?人物正面,题材也不会太跳脱。” 许音书摇头,“穆桂英武艺高超确实是巾帼女侠,但各剧派玉珠在前,我们想要突破,还是太难。” “确实,”吴卿卿无奈道:“樊梨花、花木兰、梁红玉都是千百年来被唱无可唱的人物,我们要找出新意来,确实难。” “我觉得不仅是新意,”敕勒川抽空插嘴,“我明白音书想要的,并不是绝对的女性独立,而是站在整个时代发展洪流浪尖上的情怀,这个不分男女老少。即便是在乱世背景下,她想要通过原本戏曲故事中历史大环境下的封建性质和无奈,对照现代生活的欣欣向荣,国家昌盛,人民文艺繁荣百花齐放。” 吴卿卿看看敕勒川,又扭头去看许音书。虽然许音书并没有点头肯定,但那双晶晶亮亮的眼睛里,早因着敕勒川的话灼灼发光。 吴卿卿顿时被塞了一大口狗粮,梗在喉头上下不能,气急败坏地拍一把大腿! “那就别写经典人物了!从咱们身边发现吧!前有梅公《抗金兵》,后有许妹《怅秋娘》!” 第45章 五十万,干不干? 许音书满脸黑线,“《怅秋娘》什么鬼,《西府海棠》这名字还是我想了三天才想出来的……” 不过吴卿卿的话倒是提醒了许音书,她脑中登时如山崩海啸,火光电石间一个人物猛地撞入识海! 许音书腾的站了起来,两眼冒光,“写武康王!就写武康王吧!” 吴卿卿一脸茫然,“武康王?谁?” 敕勒川也是二脸懵逼,许音书却兀自激动着,她顾不得其他,拉着吴卿卿就讲了起来! 将一个唐朝少年,如何历经风霜,血战沙场的故事,说得洋洋洒洒,热泪盈眶,“吴姐!弦子腔的故乡埋葬着武康王,他也会很想听的。” 吴卿卿怔愣地看着许音书,不知是被故事打动,还是因她最后这句话而震撼,许久后胸膛里的滚烫和悸动才缓缓平息。 “好!”吴卿卿也站了起来,“只要你肯相信我!我绝对给你拿出来一个满意的剧本!” 抱着幼崽路过的敕勒川不得不给两个情绪激动的人泼冷水,“剧本咋写?如果按照史实呈现,这必然牵动一个庞大的朝代背景,相应的人物关系已经是个难题,更不要说如果参照《西府海棠》的模式,服道化和场地限制就是个大问题。” 不等许音书说话,吴卿卿就轻蔑地对总裁说:“总结一句,不就是钱的问题?你姐我虽然现在没落了,前些年一个本子最起码能赚个五六十万的。况且咱们小许要搞事业,你不得意思意思?” 天使投资人就从来没有这么被动过。 敕勒川乖乖继续去养崽了,两个确定目标的人恨不能连夜就将剧本给写出来,俩人拿着笔将创意和思想全部手写了出来,到了晚上十点半,一个笔记本都被写完了。 吴卿卿后知后觉发现没了儿子闹腾的声音,推开卧室门一看,小奶团子缩在敕勒川怀里,手里抱着个空奶瓶,早已经睡得昏天黑地。 敕勒川还穿着下班时的西装,只是被小崽子蹂躏得乱七八糟,肩头更是糊住一团奶渍。 吴卿卿有些歉然地把儿子挖出来,和许音书道了别。 许音书看着敕勒川沉沉睡去的脸,发现他的眼下一片青黑,显然平时工作很累。 但这个人从来都没提过,每天到出租屋点卯,比上下班都准时。许音书后知后觉地想到敕勒川是来喊自己去吃晚饭的,可眼下已经到了这个点…… 许音书悄悄退出去,从橱柜里翻出以前囤下来的泡面和鸡蛋,轻手轻脚地给敕勒川煮了一袋。等泡面的香气飘散出来时,敕勒川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眯着眼凑到了许音书的身后。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竟然有人在下厨。” 许音书脸上一热,说来惭愧,虽然这些年跟着舅舅食不果腹,但她对厨艺这种事情始终难以开窍,每次都是以‘熟了’为最高标准,也难为舅舅这几年和她一起遭罪。 冒着气泡的面咕嘟被倒进碗里,即便吃过东西的许音书,也被馋得不轻。可她没好意思再掠夺空腹者的食物,只能盯着敕勒川‘呼噜’地吸溜着泡面,跟看吃播一样,饱饱眼福。 而敕勒川也是第一次吃泡面,味道对于他来说未免有些浓厚,但劲道的面条在唇齿间滑动时,更多的是心理上的极大满足。 他将人生中太多的第一次献给这个屋子,和这个屋子里的女孩,敕勒川突然觉得,陪着许音书一路成长,比他直接给对方一笔钱来得更有意义。 或许在他和许音书之间,默默的支持和默契的距离感,是他能给予许音书的最大尊重。 一周后。 和敕勒川所说的一样,在看到剧本后,许音书的团队遇到了最大的问题。 按照他们的取材,无疑将会是一个庞大的剧目,可除了服道化和场地设备这些拿钱可以解决的问题,专业的助演和乐班才是最大的障碍。 简绒愁得掉头发,还跑去各个剧场门口发名片招人,不出三天就被保安撵了出来。 许音书思来想去,只能向丘如舟求救。 电话那头的丘如舟沉默半晌,许久后只说了一串电话号码,“成与不成只能你自己去争取,我和她……有些旧冤,但愿她不会为难你。” 挂了电话,许音书知道自己有些为难丘如舟了。舅舅之所以会回到小县城,终其原因,还是他想彻底斩断过去。 可她却要让一个‘归隐’的落寞之人,重新和过去连接起来,许音书心下无比愧疚。 敕勒川安慰她,“或许,这也是能让舅舅从过去中走出来的契机呢?” 许音书心道也是,然后调整状态,小心翼翼的拨通了那串电话号码。 “喂?”接电话的是个上了年龄的女人,说话中气十足,显然也是个唱戏的行家里手。 “您好,”许音书尽量让自己不要怯场,“我是丘如舟的侄女。” 电话那头沉默半晌,许音书都以为对方要挂电话时,女人忽然问:“他怎么样?” 许音书连忙说舅舅一切都好,然后生怕女人没了耐心,匆匆将自己的来意说明。 女人嗤笑一声,“那很不巧,我的班子上周刚宣布解散,现下好些人都已经回老家了。” 许音书没想到会这样,一时怔在了原地。 女人声音冰冷,透着不可一世的漠然,“我劝你别做梦了,你父母舅舅唱了一辈子戏,也没敢自主创曲,你才长了几斤几两,就这样异想天开。即便我的班子还在,也不可能把人借给你拿出去丢人现眼!我劝你啊,还是别糟蹋行情!” 许音书脸色涨红,明白这是根本没得谈了,她嗫嚅着想要说声‘打扰了’就挂断电话,却不料被敕勒川忽然夺过了手机,“五十万,租你们班子一周,干不干?” 许音书当即冲上去抢手机,却听电话那头当机立断到:“干!别说一周!一个月都干!” 许音书:“……” 说好的别糟蹋行情呢? 敕勒川冷酷地挂断电话,“在这个世界上,很少有不为五斗米折腰的事情发生,如果有,那就给他五十万斗米!” 许音书:“……” 数学老师并不想听到某人这样换算计量单位…… 第46章 梦回大唐 元旦。 在这个全世界通用的首月首日,在充斥满世界的新年祝福声中,一个视频无声的上传了。 不明所以的人无意点开,金戈铁马瞬间迎面袭来,人们错愕的退出去,再三确定这只是个普通视频,而后又忍不住重新点开。 作为宣发的简绒紧张的双手发冷,这关乎她们以后还能不能堂堂正正的登上舞台,许音书却拍拍她的肩膀。 “尽人事,听天命,别怕。” 视频的开场,是一个头盔染血的将军,跪坐在黄土中,双目含泪,望着疮痍城郭,看着一顶小轿缓缓走近,两行清泪冲开他满是血污的苍老脸颊,跌落在了冰冷的盔甲上。 画面转暗,时光来到了三十二年前。 公元752年,天宝十一年。 皇都满城烟柳,春风花草香。一匹高头大马从远处达达而来,上头坐着个英武的男子,因生着一头红发,常常叫人侧目。 如今的洛阳番邦人并不稀奇,只是这男子着实俊朗,一身圆领短袍,裹在劲瘦的身上,看起来就像只随时都可能会扑将上去的豹子。 有人扯扯旁边人,提醒别乱瞧,“这是骆奉先的干儿子!小心治你的罪!” 有人问骆奉先是谁,连忙被人捂住了嘴,“殿中省从四品少监!” 人们忙倒抽一口凉气,慌忙给男子的大马让道。 骆元光耳聪目明,自然听得清这些人在议论什么,心下不由烦躁,夹紧马腹迅速往前。 忽然身后传来小厮焦急的喊叫,“少爷!今日老爷回府!您可就别出城了!” 骆元光只当自己听不见,干脆在街上拍马狂奔,惹得一路叫骂。 出了城,骆元光同往常一样,捡了一处人少的山林钻了进去。听着林间虫鸣鸟叫,他烦躁的心情总算平复一些。 谁也不想生来就给阉人当儿子,可他是被养父从番邦人贩子手里救回来了,骆奉先对他亦有养育之恩,这是无可否定的事实。 骆元光百无聊赖的揪着嫩草玩儿,忽听远处官道上传来一声惊呼,然后便是车马哀鸣的声响。 骆元光到底年轻气盛,连忙爬起来就冲了出去,远远地看见一队人马焦急的围拢在一处。骆元光还未近身,一个侍卫已经抽出长刀,指着骆元光大喝一声,“何人靠近!皇眷出行!速速回避!” 骆元光连忙单膝跪地,“下官冒犯,听闻惊呼,欲致之也,切莫怪罪!” 那侍卫凶得很,执着长刀依旧呵斥不断,骆元光却听到了马车里的哭泣声,还有人急切的喊:“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来救驾!” 侍卫连忙收了刀,却始终不敢掀开马车帘子。跟着马车的统共五个人,除了三个侍女外,两个侍卫一个比一个木讷。 骆元光不欲冲撞皇亲贵族,却听不得女孩哭着求救,便也顾不得礼数,出声劝两个侍卫:“兄弟!礼节事小,安危为大!” 侍卫依旧束手束脚,骆元光干脆一咬牙,直愣愣地就冲了上去! 两个侍卫根本来不及阻拦,骆元光已经掀开了马车门帘! 掀帘的瞬间,女子更是撕心裂肺一声惨叫,骆元光眼前一花,就被一条冰冷黏腻的东西兜了一脑袋! 两个侍卫七手八脚的凑上来,骆元光连忙揪下脸上的蛇,定睛一看竟是条三角脑袋的‘烙铁头’! 那蛇张嘴‘嘶’得一声就朝着骆元光的鼻子咬去,被骆元光一把甩开,撞在车轮上,蜷在了地上,依旧张牙舞爪。 侍卫连忙上前将蛇砍死,骆元光已经将马车里两个姑娘拉了出来,“小心里头还有!” 果然,马车坐垫的下面还有一条半大不小的烙铁头,倘若她们再待下去,保不齐俩人都得‘屁股开花’。 等收拾完蛇,两个女孩这才缓过来一些,看着两个木讷呆愣的侍卫气不打一处来,“今日本宫定要治你们个不力之罪!” 眼下离皇城也不过一里地,姑娘们也不愿再坐车,干脆一起往回走。 年长些的姑娘看骆元光长得俊俏,谢过后便问骆元光姓甚名谁,听到是骆奉先的养子,脸上洋溢着的笑意便浅淡了不少。 一直送到宫门口,姑娘忽然转过头来说:“后日宫中设中秋宴。”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骆元光看着轰然闭合的宫门,才迟钝的反应过来,这位贵人是在邀他入宫应宴。 果然,下午府里就有人送来了官帖,落款处写着衡阳府,这才惊觉早间的皇亲国戚,竟是阿史那家的小公主。 阿史那氏原是太宗时衡阳长公主一脉,因着赫赫战功,延续至今已是洛阳皇都的名门。骆元光不敢轻慢,第三日早早就穿戴整齐,提着十二分小心进宫赴宴。 唐宫的宫宴并不森严,除王公贵族外,不少官员也会携家带口前来。骆元光站在远处的厅廊,看着中庭冲杨国忠点头哈腰的养父,心下烦闷不已。 六月时李林甫辞世,杨国忠拜相闹得沸沸扬扬,普天之下尽是对杨相的歌功颂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杨国忠要登基为帝。 夜宴在一阵阵响彻宫廷的钟声中终于开幕,骆元光看不到殿上的舞乐,只知晓应当是南诏的舞姬在卖命的讨好唐皇。 骆元光顺着台阶往下走,莲池映照着宫廷宛若天宫的亭台楼阁,看起来梦幻而萎靡。忽然眼前出现一双绣得精致的小鞋子,骆元光愕然抬头,阿史那公主那张俏丽的脸蛋便撞入了双眼。 “不是叫你到林翠宫?怎得在这儿磨蹭?” 骆元光连忙拱手,“林翠宫今日皆为女眷,不方便。” 阿史那噗嗤嗤笑了起来,“那日掀开我门帘的时候,可没这么胆小!” 骆元光连忙告罪,阿史那自然不会怪罪他。 他们沿着水榭的回廊慢慢的走,远远看去美得宛若一副仙作之画。俩人身后绽放的烟花,更是在这画上点缀了斑驳的璀璨,骆元光怔愣的看着脸颊绯红的阿史那,赫然发觉胸口烫得厉害,等他惊觉自己心中逾矩时,汹涌而出的钟情已然一发不可收拾。 第47章 武威姑臧街上的一条野狗 “元光,叫阿爷好找!” 忽然,身后传来骆奉先架着嗓子的叫喊。阿史那氏脸上的红晕骤然退散,骆元光也从旖旎的梦境里被生拉硬拽了出来。 骆元光连忙拜别了公主,跟着骆奉先匆匆往正殿走,骆奉先絮絮叨叨地说:“陇右节度使哥舒翰与安禄山、安思顺闹得愈发凶了,陛下命高力士前去说和,高力士哪里愿意啊?又要遣我去……唉……” “那您来找我作甚?”骆元光看到远处巍峨的宫殿就心里发怵,骆奉先没好气地说:“谁叫你身上躺着安息血?哥舒翰同安禄山均是突厥和胡人的种,陛下心里发愁,这便想到你了!” 按理说,骆元光本是入不了皇帝眼的,只是春日里忽然中了武状元,又因着他那一头刺目的红发,因而此刻便派上了用场。 进殿后骆元光就被一阵歌舞声乐闹得两眼一花,也不知皇帝日日起宴,会不会觉得烦。骆奉先引着骆元光疾步走入后殿,金黄的御阶骆元光根本不敢望上看,只一进门就远远跪匐在地,三拜皇帝。 玄宗精神萎靡,半晌后才对骆元光说:“你也是番邦之后,去护你父与力士周全。” 说完,玄宗便再次淹没在了莺莺燕燕之中,骆奉先瞪了骆元光一眼,骆元光连忙匆匆下拜,这才满头冷汗地退了出来。 “看来是毫无回旋余地了,”骆奉先气得牙痒痒,低头匆匆走着,迎面却遇到了郭子仪。 “问郭大人安!”骆元光对郭子仪倒是十分敬重的,看到郭子仪面色不虞,忙问怎么了。 郭子仪摆手,“还不是仆固怀恩这老小子!明知今日觐见不易非得把他那四不像的女儿敬献给陛下,连着我也受了一通臭骂!” 骆奉先父子闻言哈哈大笑,这仆固怀恩自己五大三粗,一张窝瓜脸,生出的女儿必然美不到哪儿去,也亏得他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打‘皇亲国戚’的主意。 骆奉先忽的眼珠子一转,拉住郭子仪亲切地说:“将军既是仆固怀恩的过命兄弟,可万不能亏待侄女!这儿女之事本是天定,然没父母相看,自是比旁人气短。” 郭子仪喝了点酒,闻言连连称是,一旁的骆元光却心下不安。 果不其然,骆奉先忽然话锋一转,“咱外域儿女多是真性情,可不能关在深宅大院里头,要我说,还是得……” 骆奉先说着,将儿子往前推了推,郭子仪将骆元光上下一打量,干脆打断了骆奉先的话,“您的意思在下明白!” 郭子仪当即喜笑颜开,“今天这媒!本将军就做了!” 事情发生的太快,骆元光被骆奉先领出皇城后,才后知后觉竟然就这样被订了亲,他连忙不管不顾跪到骆奉先面前,“阿爷!还请三思!儿子还不想成亲!” 骆奉先拉起骆元光,晃晃悠悠往回走,“你懂什么,当年太宗招降铁勒九姓,乃是郭子仪手下第一大将!你若以后想在军中立足,有了这层关系,还怕前程没有着落?” 骆元光蹙眉,“军功是要靠沙场赚的,因着姻亲关系……能有什么意思!” 骆奉先骤然回身,一巴掌就落在了骆元光的脖颈上,“糊涂种子!当自己是什么盖世英才呢?这天下间想要建功立业的人多了去了,若不是你阿爷我在宫中走动,哪有你今日武状元的头衔?若你还只是武威姑臧街上的一条野狗!哪里能穿得上这身锦袍?” 骆元光再也不敢说什么,只是心中千头万绪,所有无法出口的抗议和不甘,在心中全部汇集成了一张透着薄红和狡黠的小脸。 骆奉先似有所查,冷笑一声,“以后莫要再去见那位阿史那家的小公主,阿史那一族早已没落,公主之尊又如何?还是比不上眼前的功名利禄……” 骆元光心中的那盏烛火无声地熄灭了,回到房间,他小心地掏出前日收到的官贴,看到落款处‘衡阳府’三个字,似能想象得到那个眉眼湖光山色的女孩,伏在案几前,一笔一划写下时的模样。 骆元光骤然闭眼,将所有思绪都压回心里。 他们只是点头之交,他不该有多余的念想…… 秋光匆匆而去,郭子仪将骆奉先之子的亲事放在了心上,很快就同仆固怀恩家订了亲。骆元光心中郁结,又跑到城外去。 从前叫人身心愉悦的山中的虫鸣鸟叫,如今听来也聒噪不已,骆元光狠狠地砍断一截枯木,仰面躺在草丛里,望着湛蓝的晴空。 “小姐,这里没人!” 前头不知道谁在说话,几个小侍女拉起个布帷,将女孩护在里头,应当要出恭。 骆元光躺不住了,一面觉得草丛脏了起来,一面又怕出声伤了人家姑娘情面,只能硬着头皮躺着。 忽然,一个侍女厉声呵斥道:“是谁!” 骆元光一凛,登时飞身窜上一旁的大树,就见两队人马不知从何而来,掩着口鼻,手持弯刀! 侍卫都等在官道上,女孩子们吓得个个花容失色,中间的主子却呵斥一声,叫侍女们莫要自乱阵脚! 原本要走的骆元光,这才看清女孩长相,竟是许久未见的阿史那公主! 对方人马统共六个,也不说话,提刀就要上。骆元光自打看到阿史那的脸,登时起了杀心!纵身跃下大树的同时,一把抽出了腰间的短刀! 他的身法鬼魅,刀法却又大开大合,落在最后的刺客根本来不及反应,已然人头落地! 侍女们吓得又是尖叫一声,总算是吸引了官道上的侍卫。 然而远水解不了近渴,刺客们没想到黄雀在后,登时分出两人转而攻向骆元光! 骆元光眼看着三人又朝着阿史那逼近,薄唇紧抿,猛地矮下身子,躲过对方弯刀的同时,长臂不知从哪伸出,脚下同时用力,猛地超前刺去,短刀瞬间没入刺客小腹,他却鬼魅一般立即绕开往前扑倒的刺客,丢下另外一名跑来的刺客,一跃站在了阿史那的身前! 第48章 替嫁 刺客没想到会遇到骆元光,互相对视一眼后,带头者沉声说:“此间无关你事!莫要纠缠!” 骆元光并不同他们多费口舌,身子一矮,俯身又冲了出去! 三个刺客立即缠将上去,然再锋利的弯刀也无法近身,他们身上眨眼间却已经处处伤痕! 刺客不欲恋战,见侍卫也赶了过来,干脆急忙脱身,朝着林子深处逃将而去。 “公主!”侍卫吓得脸色苍白,阿史那却出奇的镇静,挥手道:“去把地上的人捆起来!” 阿史那欲同骆元光道谢,却见骆元光擦干净短刀上的血迹,竟也转身要走。阿史那连忙追上去,却听骆元光说:“下官开春成婚,特备薄酒,还请公主光临。” 阿史那一下子顿住了脚,她的父族虽是突厥人,但母族却是流着李唐之血。礼教让她寸步难行,就连道谢也不能轻易出口,只能远远的望着骆元光劲瘦的背影,默默地福了一礼。 回府后,阿史那家的小公主夜不能寐,她曾叫人打听过,那个长相出挑的少年虽然是阉党养子,自身却正直不阿。 况且对方还连着两次救她于危难,是个女孩都会心动。 可是,今日却知道对方要娶妻了。 阿史那哭得两眼失神,刚开始阿爷阿娘都以为她这是被刺客吓的,等过了几天,才从侍女口中听明白始末。 阿史那道真是衡阳长公主老来的子,而衡阳公主那可是太宗的姑母。按辈分,当今圣上也得叫阿史那道真一声叔公。 眼下听闻小女儿竟看上个名不见经传的武状元小将军,夫妻俩愁得满地乱转。 阿史那夫人出馊主意,“干脆你去面见圣上,叫圣上赐婚!一个小小武官家的女儿,还能比得过咱们公主不成?” “浑说八道!”阿史那道真两眼冒火,“人家已经定了亲走了明路,圣上再如何,也不能坏人姻亲!” “那怎么办?”老夫人年过四十才得的这一个小女儿,整日捧在手心里攥着,自然不会叫女儿受一丁点的委屈。 道正搓着下巴,狠拍一把桌子,“干脆老夫去会一会那仆固怀恩,区区蛮人,不足为惧!” 老夫人翻个白眼,你也是蛮人之后,好意思说人家,就见侍女跌跌撞撞扑爬了进来,哭喊道:“不好了!公主跑去找仆固怀恩家的女儿去了!” 老夫人这回是真的两眼一翻,晕死了过去。 仆固怀恩和郭子仪回京述职结束,便回家去了。仆固怀恩的家远在平凉郡,隔着六盘山外就是吐蕃人的地界,阿史那家派出的侍卫追了七天七夜,也没追上他们家小公主的马车尾巴,只在沿途听说了她的去向,老夫人当即瘫软在地,无法起身。 小公主去的隐秘,阿史那家也不敢将这事宣扬出去,眼看时间飞逝,冬去春来,已然到了骆元光成亲的日子。 骆元光穿着一身大红绸衣,出城去接自己的新娘。 围着讨喜的人没从他的脸上看出一点喜色,便纷纷猜测仆固怀恩家的女儿,应是不如骆元光的意。 蒙古铁勒族不像汉人那样,对结亲有那么多的凡俗礼节。况且仆固怀恩的女儿至少十七八个,因而送亲的队伍将人送到皇城外,便完成了任务。 骆府上下高高兴兴,吹吹打打地把新妇迎进门,花了一整天的时间走完礼数,到了洞房花烛夜,骆元光冰着一张脸,对着个红盖头讲规矩。 “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往后我定要去边关,你若想走,打声招呼即可。” 盖头抖了抖,骆元光以为女孩在哭,心下发狠,即便这话难听,他也该说清楚讲明白。 然而他还要‘立规矩’,那女孩已然泼辣的一把揪掉盖头,“你也不是个汉人!哪里学来的啰里啰嗦?” 骆元光错愕的猛然站起,连带着桌上的合卺酒局全都哗啦啦撒了一地! 外头伺候的人连忙问:“怎么了少爷?” 骆元光惊得长大了嘴,舌头堵在了喉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侍从心下担心,半推开门小心地往里头探看,眼前忽然飞来一阵寒风,众人听到他们家少爷咬牙切齿地说:“都给我退下去!” 众人做鸟兽状散,骆元光满目赤红的盯着眼前的姑娘,“公主……你叫我们好找……” 骆元光成亲了,却也没有完全成。 新婚之夜他只反反复复地听公主吹嘘,她如何孤身杀入狼穴,如何说服仆固怀恩的女儿——光亲可敦,如何带着光亲可敦去回纥寻找真爱,而自己又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做了替嫁新娘。 骆元光:“……” 此事秘而不宣,阿史那家对外宣称女儿病逝,仆固怀恩根本被蒙在鼓里。 骆元光无奈苦笑,“认识这么久,还不知道公主芳名。” 阿史那轻轻一笑,“现在不是公主了,你就叫我光亲可敦罢。” 骆元光感动于阿史那对他的情真意切,又担心仆固怀恩对阿史那不利,阿史那轻敲骆元光脑袋,“仆固怀恩连自己有几个女儿都数不清,光亲可敦说从她生下来,就见过父亲两次,还都是隔着帐篷,他如何发现我?” 骆元光小心的执起阿史那的手,“我叫你闺名罢。” 阿史那红了脸,轻轻点点头,“叫我齐娥娜……” 大红的婚房帷幔飘飘,初春的烟柳铺满皇城,画面终于暗去,人们在一片恍然中,终于抽离了故事,回到了现实。 敕勒川深吸一口气,不可置信的问许音书:“这……还分上下部呢?!” “不仅是上下部,”许音书笑道:“不出意外,应该得四集。” 敕勒川捏着发疼的眉心,就这短短的十四分钟短剧,竟然烧了他近七八十万,也烧了许音书团队《西府海棠》所有的盈利,这也太孤注一掷了。 简绒叫敕勒川和许音书不要吵,她紧盯着后台数据,手下疯狂的敲着计算器,等到收支终于持平后,终于惨叫一声,跌坐到了沙发上! 第49章 又是大火 “太不容易了!七天了,热度还在持续升高,不出意外,三天内我们就能赚得盆满钵满了!” 剧团社长笑道:“不止,这只是一个平台的数据,你还没算其他七八个平台的,这次咱们不仅是赚,除了给剧团和敕总的分红,咱们净赚七个数!” 简绒笑得癫狂,恨不能明天就开拍第二集。 他们的模式有点像美剧,会根据观众的多少和需求随时调整。 许音书说:“别高兴太早,咱们得先去找展阿姨,她的剧团不稳定性太大了。” 敕勒川点头,这次新剧如此成功,丘如舟推荐的展眉剧团功不可没。传统班子配合新剧唱本,唱、念、做、打皆是文章,如果没有展眉的悉心指导,他们做出的东西必然不伦不类。 展眉,眉戏剧团的团长,丘如舟的师妹。 这个关系许音书是从来都没听说过的,展眉这人嘴皮子利索,经常把一帮小孩子骂得狗血淋头。她看完《西府海棠》更是骂许音书糟蹋行情,丢行当的脸。 许音书默默受了,发现展眉虽然毒舌,指出的问题却十分专业。因而在新剧编排的过程中,许音书干脆请展眉当顾问,因而剧中人物一颦一笑,处处都是讲究。 展眉看着剧中洒脱可爱的阿史那,看着那张同丘如舟相似的眉眼,不由得想到自己年轻时,和师兄俩人一起登台时的样子。 那时他们唱《三滴血》,唱《火焰驹》,唱《对绣鞋》,他们跟着师父在京汇报演出,全国巡演,甚至到国外演出。那时候的他们张扬肆意,自认在秦腔这一行当里头算是数一数二的名角儿! 可谁能想到,高楼大厦一朝倾覆,如今的丘如舟没了踪迹,自己也只能辛苦维持着剧团。 看着如今冲劲十足的年轻人,展眉嗤笑一声,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且看罢…… 因着吴卿卿写剧本,这个故事也融入了她自己不少独到的见解。比起叫许音书做绝对的大女主,她更倾向于做一个群像的故事,因而她将这出新剧的名字直接定为了《康往归朝》,让看了第一集的观众顿时满是好奇。 骆元光后来被封为武康王,眼下幸福美满,但他必然以后要出征,那么阿史那会怎么样?这吊足了拥有上帝视角的观众们胃口。 《康王归朝》的横空出世是史无前例的,因着《西府海棠》之前的热度,更加吸引人的故事,更加精美的服道化和场景画面,更加专业的团队,让这个原本只是财经大学的草台班子,一跃进入了所有人的视野。 简绒笑嘻嘻地说,“昨天坐公交,我听到好多大妈也在讨论!” 许音书团队视频的定位,原本对标的群众是青年人。标新立异的新剧方式同传统文艺结合,这很吸引一部分年轻人的眼球,却没想到现在的老年人包容性也如此大。 简绒夸张的说:“俩老太太为了阿史那撕呢,有人觉得她敢爱敢恨,有人觉得她不守规矩丢家里人的脸。” 许音书笑道:“这样我们的最终的想法和目的也就达成了,女孩的豪爽侠气并不该止于情爱,不论哪个时期,女孩对于家国兴亡,永远都有话语权,而不能止于‘商女不知亡国恨’。” 这一点,吴卿卿和许音书的意见是高度统一的。 志同道合的人在一起做事,就很容易事半功倍。 每个人都充满了冲劲儿,不会出现推诿扯皮的现象,即便剧团中的学生有一两个会出现拖后腿的问题,但有敕勒川的财力支持,有展眉剧团的兜底,《康王归朝》第二部很快问世。 彼时,两朝皇帝已然相继过世。 天宝十四年安史之乱后,仆固怀恩任朔方军左武锋使,骁勇果敢,随朔方节度使郭子仪在振武军及其以东地区连败叛将高秀岩、薛忠义等部。然而不过短短几年,玄宗肃宗相继离世,朝中大乱。 骆奉先乘势而上,朝中阉党横行,骆奉先势力大涨,多次随从唐代宗征讨,特别受到喜爱,仆固怀恩此时又成了他的政敌。 开场雄宏的擂鼓与号角,不再是王朝鼎盛的象征,它如一头垂垂老矣的雄狮,蜷缩在高高的王座上,竭力地提防着每个身侧之人。 观众们惊奇的发现,字幕上居然写着——十三年后。 大雪纷飞的西北大营。 骆元光披头散发,跪坐在校场中间。 仆固怀恩坐在帐内,手握银杯,看着跪在脚边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儿光亲可敦,将手中的酒杯狠狠地砸在了光亲可敦的脸上。 “不知廉耻的东西!” 阿史那齐娥娜身怀六甲,当即挡在了光亲可敦的身前,朝着仆固怀恩求情,“郡王!当年替嫁的主意是我出的!况且如今光亲可敦已经和回纥王子登里可汗成亲诞有一子……” 仆固怀恩根本不等齐娥娜说完话,瓢泼大掌狠狠地扇在了她的脸上! “骆奉先诬告我串通回纥,逆谋造反!我满门忠烈,竟要被阉党拿捏!你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齐娥娜的半边脸登时一片红肿,吓得光亲可敦尖叫哭泣。齐娥娜却毫不在意,直起身子凛然道:“此事自然由我来补救,您因护送自己女儿女婿回漠北而被诬陷,我丈夫骆元光也受牵连!我回京向陛下禀明缘由,自当还郡王一个清白!” 仆固怀恩气急败坏的坐回去,心道当初就该直接把登里可汗杀于帐中! 骆元光被扶回帐中时,才知道齐娥娜竟然已经启程回了京城,他顾不得被仆固怀恩怪罪,抢过一匹马就追了出去。 到了官道路口,一个侍卫拦住了骆元光去路,“夫人说了,吐蕃虎视眈眈,仆固怀恩不可托付,万望您以大局为重。” 骆元光死死地攥住马缰,望着山边徐徐而去的马车,比起年少时更加刚毅的脸上,尽是凄苦。 他大喝一声调转马头,率部众留守六盘山,两月后,却听到了郭子仪和李光弼等人被虎夺军权,明升暗降的消息。 第50章 是归是降? 几个裨将心神不安,“难不成……真是皇帝猜忌?” 骆元光无奈摇头,“看这份名单,此次被夺军权之人,多为安史之乱功臣,来瑱甚至被杀。仆固怀恩功勋不次于这些人,想必……也是在劫难逃……” 裨将还存有一丝希望,“夫人不是已经回京?” 骆元光闭眼,悲痛之情溢于言表,“齐娥娜应当同我商量,如今皇帝已不是当年玄宗,同族血亲早已淡漠,陛下得知真相或许会更为震怒。况且如今仆固怀恩实则为回纥老丈人,陛下……必然更加猜忌……” 裨将们对视一眼,心下明白骆奉先如今一心想要扳倒仆固怀恩,向皇帝表明忠心,仆固怀恩必死无疑。 只是他们将军从前被骆奉先捆在郭子仪的船上,如今想要下来,怕是没那么简单。 似是正好应他们所想,不过半月,京中就传来了要骆元光带兵平叛反贼仆固怀恩的圣旨。兴许这是骆奉先为儿子谋来的后路,骆元光要对曾经的‘老丈人’挥刀相向,一面是大义灭亲,一面是对朝廷的赤胆忠心。 只是,依旧没有齐娥娜的消息。 骆元光总觉得此事有诈,按理说仆固怀恩的兵权并不比郭子仪等人,为何皇帝对郭子仪都能网开一面,对一个郭子仪的部下,反倒要这样赶尽杀绝? 难不成…… 开拔前当天夜里,骆元光就收到了齐娥娜的密信。 果然不出骆元光所料,密信提到陛下听闻替嫁之事,更加怀疑仆固怀恩与回纥关系非同一般。只是不似先前明旨所讲,要仆固怀恩的命,皇帝只是想收了仆固怀恩的兵权。 是谁胆敢篡改圣旨?骆元光细思极恐。 然而就在收到密信的第二天,骆奉先的家书又随之而来。 骆元光看完家书,在油灯前枯坐了一整夜。 第二日裨将进门,拿起桌上信一看,骇然踉跄几步,险些跌坐在地。 “这……阿爷这是要你……” 骆元光闭了闭干涩的眼睛,摇头苦笑,“从我被阿爷捡回来那天起,阿爷就告诉我。要当一条好狗,一条听话的好狗。” 裨将替骆元光感到痛心,一个武状元,这些年靠自己一路拼杀,在战场上浴血奋战,才换来如今职位。这也是将士们愿意追随骆元光的原因,如今叫他…… 此时账外传令,仆固怀恩传召。 裨将连忙按住骆元光的肩膀,“将军!定是仆固怀恩有所怀疑,您不能去!” 骆元光穿戴好铠甲,“他若他真心要反,我们出兵,也无可厚非。” 然而,仆固怀恩对朝廷还是心怀希望,他在帐中温了热酒,对前几月怀疑骆元光的事致歉。骆元光便同他推心置腹,“郡王若无反心,何不干脆卸甲归京?眷恋军权,只会得不偿失。” 仆固怀恩苦笑一声,“老弟你信不信?倘若我今天卸了兵权回京,明天就会曝尸荒野。早些年我与郭子仪对宫中内监打压甚重,眼下……我与他们已然势同水火。” 骆元光当即起身抱拳,“在下愿陪郡王一同卸甲!陪郡王一起回京!” 仆固怀恩没有想到,骆元光竟会做到如此地步,便听骆元光说:“平凉不能乱,回纥更不能起兵事,如今吐蕃虎视眈眈,平凉作为关外最后一道要冲,平凉若乱,两都危矣!” 仆固怀恩喝一大口酒,“你明白这个道理,可你阿爷不明白……” 仆固怀恩看着帐中被烈火烹煮的羊肉,出神地说:“若我猜得没错,你阿爷为扳倒我,宁愿叫你暗中挑起我与回纥矛盾,是也不是?” 骆元光心中一凛,但还是如实相告,“阿爷命我以你之名,于古灵台处,杀回纥人以祭祀先灵,逼你造反。” 仆固怀恩闻言怒极反笑,他狠声说:“糊涂至极!竟为私人恩怨,挑起两族仇怨!倘若回纥大举东进,吐蕃必然闻讯而动!皆是我大唐内忧外患,安史之乱后尚未调息,要将卷入无尽的战乱!这千古罪孽,他承担得起?!” 骆元光握紧拳头,年仅二十几岁的青年将军,尚能想到的问题,为什么在朝中势力漩涡中浸淫多年的阿爷,会想不明白? 不,他不是想不明白! 骆元光此时无比清晰地认识到,或许在骆奉先的眼里,家国的战乱和兴衰根本与他无关,百姓的疾苦和恐惧也与他无关,为国立功的将军将士们的生死更与他无关。无论如何,只要大唐在一天,只要他能取信于皇帝,只要能保他一生荣华富贵,只要能叫他权倾朝野,其他的……不过权谋罢了…… 骆元光还是抱拳同仆固怀恩道:“若郡王信得过我,便与我一同卸甲回京,有末将在,必保郡王不为阿爷所害!” 仆固怀恩双眼微眯:“倘若陛下问起来,你为何也……” 骆元光一身正气,“末将妻儿滞留京中,甚是……想念。” 仆固怀恩仰头哈哈大笑,两人敲定后便向朝廷上书请辞。然不出仆固怀恩所料,上书应当被半路拦截了下来,他们俩人也不管其他,带领十几个亲兵,就东下返京去了! 然而,临近泾阳,被一路拦杀的队伍,走到最后竟只剩下四个人。 衣衫褴褛的仆固怀恩仰天大笑,“好你个阉党狗儿!竟敢对你爷爷如此赶尽杀绝!连儿子都顾不得!你对我不仁,便也休怪我不义!” 仆固怀恩存心回京后要好好参奏骆奉先一笔,却不想身后又有刺客来袭,等骆元光砍杀完最后一个,掀开蒙面一看,心下顿时如坠千斤。 仆固怀恩看着刺客围在脖颈的巾子,沉默许久,而后踉踉跄跄地退了几步。 他茫然地看向远处已然可以隐约望见的皇都,又回身看看不知来路的苍茫官道,低头同同样失语的路远光说:“老弟,看来不是你阿爷不让我活,就是那忘恩负义的皇帝……他不敢叫我活……” 仆固怀恩当即决定返回,他不顾骆元光的劝解,执意回去。 俩人翻越千山万水,好容易出关,远远地看见一众人马军旗猎猎,严阵以待! 第51章 预知后事如何 骆元光先是认出了自己的裨将,仆固怀恩曾经的将士却早已热泪满面。将士们为仆固怀恩重新披上战甲,仆固怀恩拿回自己的战戟,回头冲骆元光说: “早年间……我入了朔方军,跟随郭将军出生入死,屡建战功……为交好回纥,出嫁二女和亲回纥,这才向回纥借兵,平安史之乱!” 仆固怀恩冷笑一声:“而今,皇帝却要因我同回纥交好,便忌惮于我!我族中四十六人皆战死沙场!骆元光!你叫我如何能服?!” 骆元光放眼望去,仆固怀恩部下各个面含激愤,心下明白,此事已成定局。他看着前来迎接自己的十六个裨将,还是缓缓抽出了自己的长刀。 “郡王,平凉不可乱,得罪了……” 仆固怀恩仰头大笑,“好!你是个好样的!” 仆固怀恩座下兵士近十万,此时浩浩荡荡立于十六人前。这十万人却不能在这十六人的脸上看出一点畏惧之色。 仆固怀恩长戟直指骆元光,“今日你若战死!我必为你立碑!” 骆元光座下黑马扬蹄嘶鸣一声,率先冲了出来!仆固怀恩正色,丝毫不敢怠慢,提起长戟便要应战,忽觉耳侧一阵烈风袭来!他猛地调转马头,长戟狠敲一记骆元光战马头颅! 两匹马瞬间调转方向,却见方才两人对峙的地方,不知什么时候插着一支还在兀自嗡鸣的长箭! 有人大喊:“小心!有埋伏!!!” 几乎是话音落下的同时,骆元光看到远处黑压压一片的军马从东边压了过来,那面绣着‘郭’字的旗帜,在翻飞的黄土中猎猎作响! 仆固怀恩彻底僵在了马上,只是朔方军,是他梦回吹角连营的兄弟们…… 然而,坐在高头大马上曾经的领袖,如今却提剑与他对峙,仆固怀恩只觉一股黑血直冲胸肺,激得他嘶吼一声,张嘴一口鲜血登时喷涌而出! 皇帝!你好恶毒的心思! 竟让郭子仪!让朔方军来杀我!!! 郭子仪远远地看着他,心下也是一片苍凉。副将招手想要吹响军号,郭子仪却抬手将他拦下。 “你看看,站在对面的,曾经都是咱们的弟兄!”郭子仪心中尽是兔死狐悲之感,“倘若仆固怀恩真的反了,我反倒高看他一眼,可如今这个被逼得走投无路的男人,他不过在奋力求生罢了。” 副将放下战旗,远远地望了一眼那个曾同他同袍同寝的兄弟,心下一片凄楚。 最终,郭子仪还是退了兵。在出发前,颜真卿就曾劝告过皇帝,若是出动郭子仪和朔方军,必然能不费一兵一卒平息反叛。 郭子仪冷笑一声,根本就没有反叛,何来平息?只不过就是利用了一位老臣的忠君忠国之心罢了。 骆元光原本以为此事就此作罢,却不想不过半月,又收到一份家书。 也不知仆固怀恩曾经如何得罪这些宫中内侍,竟这样无法罢休。骆奉先说皇帝已然派遣了自己的亲信辛云京前来平叛,显然已将仆固怀恩反叛一事板上钉钉。 ‘辛云京本事有限,关键时刻,仍需我儿!’ 骆元光将信点燃,看着坠落的灰烬,似看到了自己。在这场权利的倾轧中,自己的性命和信仰,亦如这比鸿毛还轻的纸灰。 他还记得很小的时候,盛世大唐,万国来朝,不论男女毫无顾忌地走在满是华灯的各坊街道上。 那时候他还在发愁,眼下家国安稳,他如何才能出人头地? 骆元光嗤笑一声,擦干净了自己的佩刀…… 片尾曲猛地响起,擂动的战鼓带着还未消弭的血气,冲入屏幕之中。 所有观众:“……” 许音书的粉丝:“?” 我们家阿史那小宝贝呢?那么大的一个阿史那呢? 你有没有见过? 剧中还在京城种蘑菇的阿史那直到剧尾都没有出现,比起第一集,第二集的评论区全是讨伐制作组的观众。 还有一小部分人弱弱地猜测剧情,难不成骆元光真的杀了仆固怀恩? ‘仆固怀恩被逼谋反是必然的,;骆元光为稳定多方势力,肯定要杀他。’ ‘只有我一个人心疼怀恩老大爷?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杯酒释兵权嘛,古往今来都是这样。’ ‘还是阉党可恶!’ 网友们热情地讨论着,恨不能第二天就出下一集,只有简绒一个人数着自己可怜巴巴的预算,看到敕勒川就下意识想跑路。 “金主爸爸,因为第二集比较偏向正剧……所以成绩……可能没有第一集甜甜的恋爱好……” 敕勒川就很霸总,“没事,股票都有涨有跌,何况影视这种东西,你没听过一句话?‘火不火,考玄学’,你得端正心态。” 没啥好端正心态的简绒默默受教,看着比第二集预算还大的第三集本子,下定决心还是得找吴卿卿谈一谈。 伟大的编辑大大,咱们现在只是连网剧都算不上的短视频,您这堪比好莱坞大片的规格,我们还是学生,我们还是孩子,实在遭不住啊…… 谁知道,吴卿卿大手一挥,“不许改!就这么拍!预算不够就找敕勒川要!敕勒川不给我给!” 许音书笑着说:“你不给儿子攒奶粉钱了?” 吴卿卿就很大义凛然,“为了母亲的事业,小孩子适当奉献一点没什么的,我想他以后长大了,也能理解的。” 当然,吴卿卿也不至于苛待了自己的小奶团子,在简绒发来分红时,她发现短短两个十几分钟的短剧剧本收入,竟然比得上她以前接一部二十集偶像剧剧本的收入。 这更加坚定了她还是得做‘精品’的想法。 而最近存在感超低的许音书,一直默默关注着秦霜钟的动态,甚至把这个少年天才所有的公开演出都刷了一遍。 敕勒川看她都要走火入魔了,便抽走她的手机,“少女,你们家敕总明天就要赴鸿门宴了,你都没什么可交代的?” 许音书忍住没翻白眼,“用词错误,鸿门宴时人家宴请你!而明天是你要宴请你的女朋友和好兄弟!谁给谁设鸿门宴还不一定呢,况且……” 许音书撇了撇嘴,“你要推介西佛给丽萨,助力丽萨的事业,想必明天必然宾主皆欢。” 第52章 鸿门宴 敕勒川闻言轻笑,他不会傻到问许音书是不是在吃醋。在中国,这样问女孩子,可能会被说‘油腻’。 这是敕勒川刚从公司的女孩子那里学到的。 丽萨为了这次的见面做足了准备,她甚至让自己的堂哥专程从美国飞来,还为邀请了两三个漂亮的朋友一起作陪。 敕勒川对于丽萨这样的行为依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甚至十分乐意看到西佛面对几个女孩时尴尬是神情。 今天丽萨穿着一身宽大的连衣裙,看起来和往常没有什么不同。 西佛很绅士的同她拥抱,夸赞敕勒川十分幸运。 敕勒川没有把工作带到餐厅,他向西佛介绍了中国的城市和美食后,和丽萨预想的一样,将丽萨一记她的堂哥引荐给了西佛。 西佛耸肩,“事实上,在总部我的话语权并没有你们想象中那么大,用中国话来说,我就是个……打工仔?” 敕勒川笑道:“对,咱俩都是ddfc的打工仔。” 丽萨嗔怪道:“可你是个能够掌握很多人生死的打工仔不是吗?下个月就要召开股东会,我们都知道,你在ddfc是持股超过百分之五的,如果有了你的支持,米勒家族将如虎添翼。” 西佛笑道:“那我觉得,你更应该说服你的男朋友,他们家同样持股超过百分之五。” 丽萨一下子笑了出来,她亲昵地贴着敕勒川的肩膀,“我说的,当然是敕勒川股份的基础上,西佛先生如果能站在我们这一边……” 西佛摊手,有些故作惊讶的成分在里头,“敕勒川的股份为什么是理所当然的呢?我作为ddfc的总部执行董事,一切行动都以绝大多数股东的意见为指标。如果敕勒川站在雅尔西那一边,我自然会跟着他的。” 丽萨的堂哥表情瞬息万变,他显然已经看出有点问题,且并不想有任何东西被摆在明面上来,干脆推着两个作陪的女孩子到西佛身边去,“吃饭的时候别说这些扫兴的事情,我今天带来了两瓶好酒,麻烦两位美人替我斟酒?” 两个女孩子笑嘻嘻地去拿醒酒器,西佛无奈的说:“抱歉,如果是你亲自替我斟酒,或许我会更高兴一点。” 丽萨表哥登时僵住,半晌后才尴尬地摊手,“抱歉。” 西佛不以为意,又将话题引了回去。丽萨还是和以前一样,理所当然地认为,敕勒川会永远站在自己的一边,却不想这次再提到股权,敕勒川却将依靠在自己身上的丽萨推开,叫她坐直身子。 “我想,即便没有我的股权,米勒家族也会取得话语权,毕竟如果堂哥能独当一面的话,米勒家族也不至于如今后继无人。” 这话说得足够刺耳,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米勒家族看似庞大,其实到了丽萨这一代,已经没有一个靠得住的年轻人。 丽萨虽然优秀,但作为家族领导人还是有些欠缺,而常年烂泥扶不上墙的堂哥更不用说。 西佛耸肩,“唔,其实我更倾向于自由竞争,毕竟现在市场经济纷乱复杂,想要长期制胜,ddfc必然要丢弃固有的方法。我们是做数字金融的,可中国市场的强大算法已经冲击了整个国际市场,如果按照米勒家族惯有的经营模式,我想不出五年,ddfc就将被时代淘汰。” 堂哥涨红了一张脸,支吾半天,也只能挤出来几个字“我不擅长这个”。 西佛可不会给人留情面,他笑着摊手说:“不瞒大家,比起敕勒川,我才是白手起家。其实我讨厌的一种人,把生活过得很糟。他有天大的抱负和野心,却没有足够的行动来支撑。在漫长的岁月里消耗着自己的青春,永远替自己寻找着借口,把所有的困难无限放大,搞得自己情绪崩溃焦头烂额。不幸一点,如果他和每个普通人一样,没有足够的金钱,没有靠得住的家庭,也没有上进的心态。在网上他舌灿如花头头是道,在现实中却没有一丁点自己的思想。做不到成就自己,也做不到宽容别人。当机会放在他面前的时候,‘我不行’三个字,便成了人生的信条。” 如果放在普通人身上,听到这样毫不客气的长篇大论,堂哥指不定哥已经抡起凳子和人拼命了。 可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办大事,家中父母叔伯不会愿意看到他打重要合作伙伴,因而堂哥只能勉强维持笑意,“好在米勒家族能支撑我的梦想,还能让我做几个小项目凑合生活。” 西佛耸肩,“当然,米勒家族的财力不仅体现在ddfc的股权上,你们掌握很多上市大公司股权。” 堂哥这才算找回点面子,他只当西佛是个不要相处的人,却听对方又满不在乎地说:“其实我和敕勒川持同样的态度,我们想要做新的金融算法,谁能支持我们,我们就站在哪一边!” 这句话才是今天乃至长久以来拉锯的核心。 丽萨不可置信的看向敕勒川,“你可从来没有提过这个!” 敕勒川并不言语,只沉默的抿着红酒。他很乐意看到这对堂兄妹震惊的模样,似乎这样,就能抚慰一些当初被背叛时的郁结。 这个时候,丽萨反倒不敢说错做错什么了,她是个聪明的女孩,当即娇嗔的轻捶了一记敕勒川的胳膊,转移话题到:“你总是这样叫人出其不意,想不想吃海鲜,我帮你剥?” 敕勒川放下刀叉,用餐纸擦擦嘴巴,看到西佛无奈的表情,轻叹一声说:“丽萨,我和你在一起快五年,你还是没有记住,我从来不吃海鲜。” 丽萨红唇半张,和盘子里的蛤蜊如出一辙,“你不爱吃吗?你从来没有说过!” 敕勒川看起来并没有怪罪她,只是轻描淡写的说:“我吃海鲜过敏,我说过很多次的,只是你从没有记住过。” 丽萨讪讪的放下刀叉,捉住敕勒川的手摇晃着讨饶,“我保证,从今天开始就刻在我的脑袋里,别生气,好吗?” 敕勒川勾勾唇角,看起来并没有生气。 第53章 没有什么是一顿烧烤不能解决的! 丽萨又高高兴兴的去替西佛切牛排,西佛状若无意般问道:“上次主动提出辞呈的那位先生怎么样了?我倒是很欣赏他。” 丽萨手下一顿,立即堆满笑意,“那是敕勒川的好朋友,人是挺不错的,也很能干。” 西佛挑眉,“那确实可惜,敕勒川有没有考虑叫他回来?” 丽萨忙要接话,却听敕勒川语气毫无波澜道:“并没有。” 丽萨的刀叉在骨瓷上划出‘嘎吱’一声刺耳的声响,西佛却并不为她的失礼而不悦,继续侃侃而谈,“既然是敕勒川的朋友,我不便说什么,只是听说他曾经在瑞士干过一段时间,和一位女同事结过婚,不知道敕勒川有没有听说过?” 敕勒川不言语,丽萨却已经瞪大了眼睛,西佛有些惋惜的说:“那位女同事恰好是我的同学,所以……这次来中国前,她曾托我向秦升先生问好,还有……顺便索要一下孩子的抚养费。” 丽萨乱七八糟的放下刀叉,根本顾不得场面如何,勉强站起来说了声“不好意思”,就踉踉跄跄的冲进了卫生间。 丽萨的堂哥此时正忙着同几个漂亮女孩聊天,根本没有注意到这边,西佛只好无奈的同敕勒川摊手,“如果我们俩联手,都没法让米勒家族答应我们改变金融算法,我看ddfc也是待不下去了。” 敕勒川这才真正的放松下来,他咬一口软嫩的牛排,狠灌一口红酒,“中国有句话,叫做不破不立。当初我们俩能在一众劲敌中取得ddfc的话语权,我想今后也有能力在新的市场上开辟道路。” 西佛状若伤心,“那可真是困难,我现在年薪两千万美金,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放弃的。” 敕勒川笑着碰碰他的酒杯,“如果你真的舍不得两千万的年薪,就不会到中国来。” 西佛点头,“确实,中国如今的金融算法发展速度已经超越了我的认知和想象,如果我们不趁着这股东风迅速跳上这艘大船,我猜不出五年,我们就会被时代淘汰。” “是时候该让米勒家族明白,”敕勒川余光扫过根本一无所知的堂哥,“我们和米勒家族,应该是互相成全,而不是打发两个弱智,同我们在简餐厅里谈这么重要的事情。” 西佛打算在中国居住两周左右,场面上的事情应付过后,敕勒川把这个大学事情最要好的同学和合作伙伴正式介绍给了许音书。 超出敕勒川预料的是,许音书并没有一丁点的不适或紧张,第二次见面就拽着人家西佛去了学校后面的夜市摊。 西佛啃着羊肉串,用蹩脚的中文疯了一般的大喊:“妙妙妙!” 敕勒川戴着手套,给两个喝着啤酒,见面总计时不超过三小时的人剥龙虾,许音书用带着一股子地域特色十分浓厚的英语,同西佛侃天侃地。 敕勒川甚至根本听不懂他们聊了什么,俩人竟然执手相看泪眼,一副异性兄妹终于相认的模样。 敕勒川拉开许音书,给她嘴里塞了一把龙虾,许音书激动地说:“西佛居然也看过我的剧!他说他最喜欢仆固怀恩!他特别能理解仆固怀恩左右为难的那种状态!他还喜欢武曌!他觉得武曌是划时代的……” 敕勒川又往许音书嘴里塞了一把龙虾,堵住了那张油汪汪的嘴巴。心道仆固怀恩的演员刚刚年过三十五,本来就是蒙古大汉,体型壮硕,完全长在西佛的审美上…… 算了,这种东西还是不要拿来涂抹许音书一清二白的小世界。 一顿饭吃下来宾主皆欢,西佛揉着肚子,狠灌一口啤酒,“哎呀我滴妈呀!这才算是我这么多年吃得唯一一顿像样的饭!” 许音书大手一挥,“这才哪儿到哪儿!我们这儿一个地方一个风味,就这烧烤他都能分出个南派北派来!明天带你去吃火锅!后天吃全聚德!大后天吃杭帮菜!大大后天吃西北羊肉泡馍!保你在中国十四天,天天不重样!” 西佛的识海里已然被各种美食塞满,去他娘的什么ddfc,他现在就想直接给总部打申请,挤走敕勒川,他来任职中国分部执行总裁! 后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许音书的人格魅力,又或者西佛被中国的烧烤征服,他也执意要投资许音书的小团队。 “你放心!”西佛操着高贵的伦敦腔,挺胸抬头看起来十分霸总,“我的投资你可以全部用来做宣发,我要让全世界都看到,这么美丽的故事,这么美丽服装,这么美丽的……” 西佛原本要说仆固怀恩,被许音书纯洁的大眼睛直勾勾的一看,舌头在嘴巴里赶紧急刹车,“美丽的姑娘……哈哈哈哈……” 《康王归来》第三集,在观众们千呼万唤中,终于上线! 苍茫的荒漠中,鸣沙城,呜咽的风声穿过空无一人的旧房屋和城郭。坍塌的城墙上任由血迹,仆固怀恩的尸体,就躺在一辆独轮车上,被残兵拖着,一点点走远。 等骆元光赶到时,才得知仆固怀恩已然被帐下的小兵刺杀,一代固守边关的枭雄,竟然以这样的方式,骤然陨落。 骆元光不晓得朔方军的将士们,听到自己的兄弟的死讯会不会落泪,不知道郁郁寡欢的郭子仪是否会后悔,他只知道,曾经的大唐如今已是满目疮痍,它的身上沾满了跳蚤,而自己,又在这场洪流中何去何从? 此事之后,骆元光终于同亦师亦父的骆奉先彻底反目! 骆奉先大发雷霆,奏请皇帝,夺了骆元光的兵权,要将他押解回京,等候发落。 阿史那直到,战场才是骆元光的归宿。她摸着已然隆起的腹部,又一次硬着头皮,进宫求见! 高耸的宫墙,看不到尽头的宫城马道。阿史那齐娥娜没有权利坐步撵,就只能一步步走向皇帝下榻的宫殿。 她走了近一个时辰,好容易等到宫外,却被告知皇帝今日蹴鞠,并不在此殿中。 大明宫方圆三四里,从一个宫殿到另外一个宫殿,即便坐着步撵骑着马,也得小半个时辰。齐娥娜为了骆元光,不得不又扶住肚子,再次上路。 第54章 当时年少 然而,等齐娥娜好容易走到蹴鞠场,皇帝又去打马球了。 侍女扶住齐娥娜,忍不住道:“陛下怕是不愿见咱们。” 齐娥娜已经脸色煞白,她勉强倚坐在花园边上,老远却看到幼时玩伴贾磬乘着步辇匆匆而来。 早已嫁作人妇的贾磬来不及停撵,满脸是泪朝着齐娥娜扑了过来,两个经年未见的女孩抱头痛哭。 齐娥娜看着贾磬竟然已经斑白的头发,想起她早年跟着皇帝东奔西走,定是受了不少委屈。 贾磬带齐娥娜回到自己的住处,喂齐娥娜喝了安胎药,这才拉着齐娥娜的手说:“如今禁宫内外都被几个太监拿捏着,陛下亲信他们,就连皇后娘娘也整日礼佛,更别说我们这些毫无依仗的宫嫔。” 齐娥娜拍拍好友的手,“人人都说皇帝乃太宗转世,我信他必然不会轻易治一个有功之臣的罪。” 俩人正说着,一个高大的年轻人莽莽撞撞的冲了进来,也不管贾磬的宫里有没有人,一头便撞到了贾磬的脚边。 “贾妃娘娘!快救救儿臣!” 这年轻人看起来足有二十好几,同贾磬与齐娥娜年岁不相上下,贾磬连忙起身,扶起年轻人,“岧郎莫要胡闹!” 齐娥娜听到‘岧郎’两个字一惊,连忙俯身跪拜。 这岧郎正是皇帝长子,官名李适,当年安史之乱时皇帝亲封的‘天下兵马元帅’。 岧郎似是吓昏了头,却不理齐娥娜,依旧捉着贾磬的手哀求道:“父皇今日打马球,忽地发了天大火,治了李光弼的罪!当初我与郭子仪李光弼助他平乱,如今他要卸磨杀……” 贾磬一把捂住岧郎的嘴,“雍王莫要胡言乱语!” ‘雍王’两字似乎召回了岧郎的理智,他惊慌地四下一看,才发现贾磬的塌边还坐着个人,眼中登时杀意乍现。 贾磬不露声色的挡在齐娥娜身前,安抚的拍拍雍王的手背,“岧郎莫怕,您毕竟是皇子,与普通臣子有所不同。陛下惩戒大臣,是怕他们居功。天下父母心,又有哪个父母,不愿意看到自己孩子优秀呢?” 李适惨笑一声,“父皇能在乱世中一举夺得宝位,又怎么会是个寻常父亲?” 李适说着,语气却与方才大不相同,贾磬看他倏然挺直的脊背,也不似平常与她说话语气,而后又见他手悄无声息地摸向了后腰,贾磬心里顿时一惊,连忙一把按下了李适! “岧郎不可!我用性命保证,齐娥娜绝不会将今日之事宣扬出去!” 李适一愣,盯着齐娥娜看了半晌,才不确定地问:“阿史那家的妹妹?” 岧郎这名字齐娥娜如今已不敢再叫,只是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十几岁时孩子们挤作一团玩闹的场景顿时被翻了出来,齐娥娜的眼眶发红,强忍着哭意,抖着唇点了点头。 李适不可置信的喃喃道:“听说你得了急症,我们几个哭了好久……后来跟着曾祖逃去四川,我们几个还埋怨阿史那家没有带你牌位。” 齐娥娜听到这句忍不住扑哧一声破涕为笑,“城都破了,谁还能想得到牌位!” 于是齐娥娜说了当初‘替嫁’的事情,李适不知道做什么表情为好,只好说了前些年他们逃难的事情。 原来当初跟着玄宗逃亡的路上,李适发了高烧,原是要被丢了的,幸亏被贾磬一路悉心照顾,这才捡了条命。 后来他跟着皇帝一路征战,没想到回来贾磬竟成了自己的‘娘’字辈。 贾磬笑道:“嫁谁不都一样?当了后宫娘娘,还能锦衣玉食呢。” 李适瘫坐在圈椅里,显然这么多年,关于这个话题他懒得再同贾磬计较。 齐娥娜起身,她怕骆奉先的传令官已然出发,她要赶在骆元光被革职之前,找皇帝求情。 贾磬连忙拦着她,“我就是听说你进宫,才匆匆去找你的。如今皇帝对着仆固怀恩的一干事情,都是不听劝的。况且有那些个太监围着他,你又能求得了什么情?” “不去求情,元光就要被卸甲,被卸了甲的将军,就算再穿起来,也怕是没了最初的冲劲。” 贾磬还在劝说,听到齐娥娜这句话的李适却怔怔出神。 没错,郭子仪、李光弼、仆固怀恩,甚至他自己,谁不是被卸了甲的将军? 仆固怀恩死了,郭子仪和李光弼纵然还活着,却早没了当年平叛的戾气和桀骜,作为他们将领的自己,如今只是看到部下被贬斥,就吓得屁滚尿流,倘若真的哪天他背负的这些个名头都被父皇一应收回,他还能不能拿得起刀剑?还能不能跨上骏马?还敢不敢再驰骋沙场? 李适正发着愣,忽听齐娥娜又说:“纵使一死又如何?君子于世俯仰无愧于天,无愧于地!若陛下真要昏聩至此,被几个内官左右,我倒是要小瞧他!也亏得他当年敢身藏禁军中,逼宫凌霄门,将谋朝篡位的张皇后活活软禁!” 贾磬简直被这两个小东西吓得半死,一个两个的口出狂言,还不等她跳起来捂齐娥娜的嘴,便听李适骤然发出大笑! “好!好一个无愧于天无愧于地!”李适豁然起身,在殿内踱步几圈后说:“你一个女孩儿家都有这样的果决,枉我堂堂亲王!竟被吓成这样!” 齐娥娜面容肃穆,“你我都经历过乱世,应该知道如今天下太平得来不易,殿下若真想求生,倒不如做个刚正不阿之臣,为仆固怀恩平反,为那些被阉党戕害的忠良平反!” 贾磬见李适竟真的被齐娥娜说动,简直要晕死过去:“岧郎!你莫要跟着齐娥娜发疯!不顾怀恩已成定局,你们若真想都脱身,退一步海口天空呐!” 齐娥娜看向贾磬,“我知道你为我们着想,也明白你怕牵连雍王殿下。不是我不顾咱们幼时情谊要把殿下往火坑里推,倘若陛下真的昏聩无知,又怎会在乱世中夺得大宝?你们是跟着他一路逃出长安的,也是跟着他又一路杀将回来的,难道他真的是几个阉人,就能左右的?” 第55章 最好的结局 李适拳头紧握,“阿史那,我明白你的意思。” 李适说了这句语焉不详的话,掉头就走,贾磬追了几步追不上,回来便愁得直掉眼泪。 “咱们几个玩伴,如今死的死伤的伤,就只剩下了咱们三个,你们这是……唉……”贾磬眼泪不要钱似的掉,想到自己青春年华被死死缩在这宫廷里,想到李适一腔抱负无处施展,想到齐娥娜颠沛流离那么多年,一时伤心难忍,哭得几近晕厥。 因而,她说什么都不让齐娥娜再出宫门了。 因着快要八竿子打不着的皇亲身份,齐娥娜留在了贾磬的宫里,没想到第二天,就传来了前朝皇帝为仆固怀恩平反的事情。 贾磬一改昨日颓丧,一回来就激动地同齐娥娜说:“陛下金口玉言,说仆固怀恩没有造反,只是被左右亲信给害了。” 这和齐娥娜预想的不同,甚至说这根本就算不上什么平反。 齐娥娜望着窗外迎风微颤的海棠,声音在五月里冰寒刺骨,“当年平乱,仆固怀恩家四十六人为国殉难,满门忠烈。当初长安战至最后,陛下无兵可用,是仆固怀恩冒死逃将出去,用自己的女儿做筹码,同回纥借兵。陛下他忘了战死的数万朔方军,忘了嫁给回纥的仆固怀恩家的女儿,忘了如今朝廷虽回归正统,但四野皆是虎视眈眈之族!” 齐娥娜回头,已然满脸是泪,她凄惨一笑,“陛下他忘了,即便将领被冤致死,还有多少将士为防再生战乱而苦守边关……” 那个牵动齐娥娜灵魂的骆元光,就守在那里…… 贾磬忍不住跟着痛哭出声,三日后,前朝又传来消息,陛下有意传位于雍王。 齐娥娜面无表情地绣着一个婴孩肚兜,就连天真无邪的贾磬也明白,雍王在此关键时刻,不可能再为一个小小的戍边将军求情。 骆元光之事,已成定局。 齐娥娜绣下最后一针,她咬断绣线,把肚兜交给贾磬。 “倘若我有命活着,能生下这孩子,就劳烦你把他送到阿史那家去,倘若我死了……” 齐娥娜轻笑一声,想着骆奉先的传令官怕是已经到了西北,心下反倒无波无澜,宛若一个即将要步入刑场的死囚,看淡了一切生死。 贾磬这几天日日在哭,听到齐娥娜的交代更是泣不成声,她明白,不论骆元光生与死,齐娥娜都要追他而去。 “你别胡闹,等骆元光回来,我送你们去江南,那边什么都好,你还能好好养胎,到时候……” 齐娥娜笑着打断贾磬,“他不愿意去的,我也不愿。” 齐娥娜抚弄着自己的肚子,像天下最慈爱的母亲,“只是对不起他,本该由他自己选择以后要走的路的。可惜我这人太自私,想陪他一辈子,又怕他受一丁点的苦……” 贾磬俯在齐娥娜怀里哭得昏天黑地。 第二日,齐娥娜穿上大袖连裳钿钗礼衣,跪在了皇帝必经的马道上。 这于理不合,但她捧着衡阳公主的诰封,谁都不敢多说一句,就连皇帝御撵到了,也得停一停。 皇帝垂眼看着这个和他儿子相差不了几岁的姑娘,幽幽地,想起很多年前,玄宗还在时的大明宫。 那时候恢宏的宫灯几乎要将整个天地都点燃,孩子们提着灯笼穿梭在亭台水榭中,他惴惴不安地跟在父皇的身后,看着高台之上的玄宗饮酒作乐,根本想象不到大厦倾覆的模样。 直到他被仆从簇拥着,被兵士呵斥着,跌跌撞撞跑出大明宫,跑出长安,跑出这个几乎困了他前半生的巨大城郭,赫然侵袭的夜风裹挟着如同从睡梦中惊醒的寒意,才将他从二十多年的大梦里,拖了出来。 后来便是无休无止的征战,如同他年轻时厌倦了大明宫的奢靡一样,如今他更加厌倦甚至憎恶腥臭的血液,还有几乎将人灵魂撕裂的战争。 他在所谓功臣大将的簇拥下,走到今天这一步,等他蓦然回首,竟又坐在了这奢靡的宫殿之中。 只是他曾经仰望的地方,如今坐着,也没有多大意思。 只是惶恐日日伴随着他,文臣要谏他言行举止,武官要逼他励精图治,只有那些个阉人们,天生能说会道,叫他在这浑噩的世界里,体味出一点人气来。 齐娥娜抬头,看向李豫,在他还未彻底被风霜侵蚀的脸上,寻找着平叛四方时的煞气。 可是齐娥娜失望了,这个人看起来是那么的平庸,甚至比不上李适。 李豫叫人将齐娥娜的陈情书递上来,一目十行地看完后,忍不住叹息一声,“边防属实重要,且仆固怀恩之错,却不该累及他人。” 齐娥娜闻言,僵硬的背脊终于放松稍许,却听到李豫又说了‘然而’两个字,齐娥娜顿时又被一根线提了起来一般,等候着李豫的最终审判。 “然而……一码归一码……当年你替嫁之事,实属不该。” 齐娥娜默默闭上了眼,唇角忍不住溢出一个看不出是嘲讽还是愉悦的弧度。 李豫似乎颇为无奈,他似乎觉得自己下了一个十分大度的决定,“你乃一介女流,却做出这等有辱门厅的事情,实不该轻拿轻放。罢了……即刻召骆元光回京,就去……潼关罢!至于你……” 李豫看着跪得端端正正的齐娥娜,不明白天下怎么会有这样的女人,干脆懒得再言语,挥手叫御撵绕开齐娥娜,晃晃悠悠的走远。 翌日,皇帝终于下了谕旨。 在雍王的斡旋下,由镇国军节度使李怀让出面,向朝廷上表奏请,任骆元光为镇国军副节度使,去潼关统领州事。 然在谕旨的最后,竟又缀了个不伦不类的旨意,竟是要抹去齐娥娜世袭罔替的诰命,命她去罔极寺为衡阳公主祈福修行。 言下之意,便是要让齐娥娜去当尼姑。 贾磬哭肿了眼睛,捉着齐娥娜的手说:“这也不是最坏的结局,等岧郎受封皇太子,再救你出来!” 齐娥娜笑而不语,第二天她便坐上了去往罔极寺的马车。 罔极寺就在长安城东,相传为太平公主为其母武曌所立,与潼关并不远。 第56章 生逢乱世 齐娥娜在一遍又一遍的阵痛中清醒又昏沉,她似听到天外有仙音传来,古刹灰扑扑的帷幔笼罩在她的眼前。 阵阵鼓声不知是梦中还是从遥远的潼关而来,她想象着自己也同骆元光一样,纵马沙场,醉卧戈壁。 在又一声凄厉的惨呼过后,所有噪噪切切的锣鼓胡笙骤然停止,随着一阵曙光刺破天穹,婴孩的啼哭声终于打开了一个初为人母的女人的劫难。 比起生育,养育就像一把无形的刀,悄无声息地凌迟着齐娥娜的青春。罔极寺里见不了荤腥,她瘦得皮包骨头,后来朝廷有人来问话,若原承认当年替嫁之错,与骆元光划清楚河汉界,今后依旧可以荣享诰命。 齐娥娜抱着孩子,坐在古刹的石阶上,任由日光铺洒在他们的身上,连一眼都稀得给那传令的太监。 太监怒不可遏,拂袖而去,也不知回去如何添油加醋,连着齐娥娜最后一点命妇的俸禄也没有了。 贾磬常常暗地里送些东西过来,齐娥娜有心将孩子抱给贾磬,却被死死地困在庙里。 时光荏苒,齐娥娜姜黄的泥土色尼姑袍,经过近十年的洗洗涮涮,已然近乎灰白色。襁褓里的孩子开始调皮的上蹿下跳,却很好学,除了佛经什么都看。 齐娥娜的院子内墙,被小皮猴天天爬的墙皮都掉了一层。他如同井底之蛙一般,连街角外的世界,都新奇不已。 一日,遥远的宫城传来老龙沉吟一般的钟声,齐娥娜手里的针线倏然落地。她凄惶地听着这钟声,忍不住抱住儿子骆平无声地落泪。 代宗驾崩,举国哀痛,罔极寺里挂起了经幡,所有尼姑出寺沿街为先皇祈福超度。这是齐娥娜和儿子骆平第一次出门。 新皇的仪仗浩浩荡荡,所过之处路人皆闭门闭户,面壁而跪。只有骆平好奇地探着脑袋,被禁军打了一棍后吓得再也不敢抬起头来。 隐约间,他看到一个威武的将军,坐在高头大马上,满面肃容,缓缓而来。 马蹄停在了齐娥娜面前,一个小小的包裹跌落在了齐娥娜的面前,而后那马蹄又迅速哒哒哒地远去。 骆平好奇地打开包裹,发现竟是装了满满当当的一包樱桃,还有一支海棠花,静静地躺在里头。 “娘,这是……” 骆平不见齐娥娜反应,手搭在齐娥娜的肩头,才发现他娘浑身都在簌簌发抖,豆大的眼泪掉在了地上,迅速渗入了地砖中。 “娘……” 骆平软软地叫了一声,心中似明白了什么,匆忙站起来去看已经远去的车马队伍,却只看到黑压压的一片铁骑,簇拥着华盖车辇。 民众们陆续起身,有的跟随车辇前往城外,有的又去忙活手中活计,只有齐娥娜一个人还跪在原地,脑袋深深地埋在腿间,许久后,压抑的呜咽声终于传了出来,齐娥娜被罔极寺的尼姑们推搡着回了寺里,她捧着一包裹樱桃,又哭又笑。 新帝继位,第一件事就是打杀阉党! 从前被阉党迫害的的冤案皆数平反,天下人人称道,都说新帝治国有方,颇有中兴气象。然到了岁末,罔极寺的大门被撞开,无数难民伸出漆黑肮脏的手,祈求这些能通达上天佛法机缘的‘菩萨们’,显灵救苦救难。 罔极寺的尼姑们哪里能拿得出钱来,就连齐娥娜前些年攒下来的私产,都被尼姑们侵占得所剩无几,眼下整寺上下,都凑不出十两银子来,更别说给这些流民施舍。 无独有偶,皇都处处都有流民涌入,城防下令禁止流民进入,城外很快便饿殍遍野,苍蝇虫老横行,恶臭无比。 齐娥娜打听之下,才知道新皇要施新政两税法。 具体如何实施?为何会有这么多的流民?在罔极寺里困了近十年的齐娥娜终于忍不住,求了住持一起上街施粥。 乱世刚过不过几年,皇城的人们还未从安史之乱的惊惶中回过神来,眼下似乎又要动荡。坊间茶社根本拦不住人们议论新政的唇舌,齐娥娜很快就明白问题出在了哪里。 所谓两税法,先是以“量出为入”代“量入为出”,而后又以“计资而税”代替“计丁而税”,紧接着是改变从前征收实物的管理,改收货币。 茶楼上有胆大的学生怒骂,“崔祐甫和乔琳一死一免,眼下就只剩下杨炎一人独大!这劳什子两税法就是他提的!此人阴险狡诈,怎会顾及百姓生死?他还要合并要以名目,集中纳税期限,长此以往,流民只多不少!我看天下大乱不愿矣!” “慎言呐后生!”学生被众人从桌子上拉将下来,他的话却无人不认可。 齐娥娜悄声走出茶楼,正要往回走,罔极寺的粥棚却被流民掀翻了。 齐娥娜连忙挤进人群,就听有人哭喊:“你们给那些个手脚健全的大老爷们三碗粥,却给我们娘俩半碗粥!是什么意思!我家中男儿都被征了兵,眼下就只剩下我们孤儿寡母,你们也欺人太甚!” 有个打着赤膊的男人闻言上前就狠狠抽了女人一个大嘴巴,揪着她的衣领骂道:“给你半碗是看你可怜!男人要上阵杀敌!要你何用!” 围观的人纷纷出言,都骂女人不识好歹。女人的儿子哭叫着抱住母亲的腿,被人群推搡着,捧在怀里的半碗米汤也撒得一滴不剩了。 罔极寺的尼姑们慈悲为怀,好说歹说,才将激愤的人群按压下来,只是谁也不敢再给那对母子一勺粥,一直等到人群散去,齐娥娜才从锅底刮些米渣,放到了母子的碗里。 女人已然哭得失了力气,她呆坐在墙根,喃喃道:“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齐娥娜无力改变什么,只得尽自己所能,每天留一些米汤给这对母女,然而五天后,墙根却没了他们的踪迹。 一旁讨饭的老者说,“昨天夜里去的,城内巡逻怕臭了有瘟病,扔到城外头去了……” 齐娥娜倒抽一口凉气,“那她儿子呢?” “娘都死了,那么半大点的孩子,怎么能活得成?一并扔出去了……” 第57章 人在城在! 齐娥娜攥紧了汤匙,等着领粥的人却不耐烦了,有人带头骂了一句,后面各个都开始叫嚷。齐娥娜看着站在最前头,五大三粗膀大腰圆的大汉,心中直觉凄凉一片。她放下汤匙,回头对住持说:“从明天起,我不再给寺中供银,住持若还想施粥,便去同其他姐妹一起想办法化缘吧。” 住持没想到她来这出,要不是出家人不可造口业,真想跳起来破口大骂。 那大汉也听到了齐娥娜的话,他可管不了那么多,指着齐娥娜鼻子就骂:“你个没有仁德的贱妇人!城内这么多流离失所之人,你为富不仁!你……” 齐娥娜骤然回身,眼中杀光乍现,“真是一条喂不熟的好狗!口口声声要上阵杀敌,却和难民抢施粥,跟老弱妇孺抢口粮!男人活成你这般样子!真是狗彘不若!” 男人被骂得脸色涨红,大喝一声又想伸手打人,却见一个半大小子猛地跳将出来,手里拿着汤匙,跳起来就砸在了他的鼻梁上! 是骆平! 大汉外强中干,顿时鼻管喷花!跟着他的几个男人嗷呜怪叫着也冲了上来,却见齐娥娜居然从旁抽出一根长木! 长木在齐娥娜手上打了个旋儿,忽然横扫而过,一人只听到耳畔一股劲风,长木已然抽在了他的脸上! 男人惨叫一声扑倒在地,踉跄挣扎着爬起来,才发现耳中一片嗡鸣,紧接着便是几乎要将大脑撕碎的剧痛! “喝!”领粥的队伍中有卸甲归田了老兵,忍不住惊叫出声,“这是朔方军的招儿!” 众人一片哗然,几个大汉闻言也忍不住连退数步,齐娥娜却扔了手中长木,声音冰寒刺骨,“若是个真男人,就去投军!别在这泥沼似的皇城里浑噩度日!” 因着几个地痞流氓的关系,罔极寺的粥棚倒了。 然而祸不单行,越来越多的流民挤到了皇城外,护城的漕渠里漂满了尸体,几里开外就能闻到一股一股的恶臭。 然而就在这样民不聊生的时候,新皇居然又决定要削藩了。 卸甲没几年的男人们,又被召入伍,原本因重税而几近崩溃的百姓们,因为丁壮的离开,愈发难以支撑。 就这样风声鹤唳的日子里,过段时间就会传来有藩王起兵造反的消息。和皇帝一样,躲在皇城里的百姓们似在催眠着自己一般,只要不听不看,那些个从四面八方杀来的叛贼就不会攻入皇城。 然而新皇登基堪堪第四年,十月,一个与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的清晨。 骆平在院子里晨读时,忽然感觉脚下微微震动,他愣了一瞬,下意识去看齐娥娜,“娘!地动了!快出来!!!” 齐娥娜掀开门帘,沉着脸望向皇城方向,“不是地动,这是马蹄的声音。” “什么?!” 齐娥娜早些年跟着骆元光征战西北,早就熟悉了这种千军万马过境的震颤,她一把拉过骆平就往外跑! 俩人一推开门,就看到城西已然飘起了黑烟,从睡梦中骤然惊醒的皇城百姓惊骇得四处逃窜! 这一幕他们再熟悉不过,当年长安城就是这样被破的! 还在大明宫酣睡的李适被宫人的哭喊声惊醒,他惶然起身,就闻到了一股焦糊的味道。 “陛下!泾原节度使姚令言率五千士卒抵长安!叛军已经斩断城门,陈兵与丹凤楼下了!!” 李适入赘梦境,十几岁时跟着玄宗逃出长安的记忆顿时向他袭来!李适连忙爬了起来,却不料脚下一软,竟是直接扑倒在地。 宫人连忙扶起李适,“陛下,眼下如何是好?” 李适仓皇爬起,根本来不及搭理宫人,竟一个人跌跌撞撞地朝外跑去。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 “皇帝逃了!” 宫中顿时大乱,往日恢宏庄严的大明宫,此刻宛如闹市。嫔妃们寄希望于李适能带上她们,内侍们眼睛发绿趁乱劫掠宫中珍宝,王公贵族各处寻找逃生的地方,忽听远处传来一阵钟声! 一队禁军从丹凤门疾驰而来,为首之人持太后懿旨。 “所有人无的动,听禁兵为调!” 禁军的军令迅速传遍宫城,还在四处乱撞的李适听到这才冷静下来,就见贾磬骑马匆匆而来。 “陛下!叛军已至!您要到哪儿去!” 李适失魂落魄地看着贾磬,见她手持太后懿旨,英姿勃发,哪像他自己,堂堂皇帝,竟被吓成这般模样。 贾磬命禁军将李适抬上轿撵,给他灌了一大碗姜汤,这才把李适的三魂七魄拉回来。 李适缓了口气道:“传令三军……给朕……抵御外军……” 李适丢下这一句,便又一次匆匆离开,禁军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如何抵御外军。贾磬不得已,只能捧着太后懿旨,调配所有禁军先去凤丹楼。 贾磬私下拉来禁军侍卫长,“泾源兵马皆已叛变,你去罔极寺找阿史那氏!叫她去找骆元光!” 侍卫长一凛,连忙领命而去,潼关驻兵离长安最近,倘若能搬来骆元光救命,长安或许还有得救! 然而,罔极寺早已兵荒马乱,人去楼空。 侍卫长在人群中费力地寻找着阿史那氏,却听东边角楼传来一阵号角,他下意识以为城门被破,仓皇间却听到了朔方军熟悉的军鼓! 不仅城外的叛军,就连城内的禁军头皮都是一阵发麻! 京中有不少禁军和卸甲的军人都出自朔方军,甚至连城外叛军也有,他们听着雨点般的鼓声,忍不住热泪盈眶! 西北朔方,西北虎狼! 为何今日会有如此局面?为何当初死守长安的朔方,今日会手足相残? 侍卫长狠命抽一记马臀,疯了一般奔向城东,远远的,就见一个少年,坐在一个女人的肩上,挥动着比他胳膊还要粗的鼓槌,击打着高过俩人的大鼓! 是阿史那氏! 侍卫长几乎热血喷涌!他策马直冲城楼,一把抽出墙上插着的军旗,朝城楼下慌做一团的守城兵喊道: “迅速集结!人在城在!!!” 这声大喝响彻云霄,但侍卫长看到城外黑压压一片叛军,知道今日长安怕是难守了。他匆匆拜见阿史那氏,将贾磬懿旨传给齐娥娜。 “不用你说!”齐娥娜挽起自己的头发,“给我一匹马!” 侍卫长立即将自己的马缰丢给齐娥娜,齐娥娜把骆平推到侍卫长怀里,“把他交给贾磬,我们之前有过约定!” 第58章 无声割裂 骆平这才反应过来,齐娥娜竟是要自己前往,不由得哭闹挣扎。 侍卫长将骆平扛到肩上,冲齐娥娜郑重抱拳,“我为城中人,谢过……” 齐娥娜抬手制止侍卫长,又伸手拍拍骆平的脑袋,见他依旧哭闹不止,心中也不由悲怆,忍不住揽过他的脑袋,亲亲地吻了一记骆平的发旋,“听话,替娘护送皇帝出城,娘去找你爹,我们定会来救你!” 黑色的骏马从银汉门悄无声息地一窜而出,这里叛军未至,只有数不清的流民,枯瘦在城门下,等待着皇帝的垂怜。 齐娥娜听着身后接连不断的尖叫呼喊,听着耳畔呼啸而过的烈烈风声,听着胸膛几乎要跳出来的鼓动,她想起很多年前,自己跟随骆元光护送玄宗出城。 那时候他们新婚燕尔,只觉一路艰险也不过如此。后来他们随朔方军驻守西疆,隔着六盘山与吐蕃人连年对战。 她从一个连皇城都甚少出去的大家闺秀,变成了一个抡得起长戟,敲得动战鼓的将士。 和骆元光分离的这十年,她丢失了青春,丢失了自由,丢失了一只鸟儿该有的快活,却从未丢过沙场的记忆。 在每个午夜梦回的时候,她总能听到骆元光在西北的烈烈寒风中点兵的声音…… 潼关离皇城不远,策马疾行不过半日,只是齐娥娜没想到的是,就连潼关驻兵,也发生了兵变。 齐娥娜刚入潼关,就见一队人马浑身沥血逃将了出来,打头的,竟就是她朝思暮想的骆元光! 两人远远望着彼此,一眼万年,齐娥娜怔愣地看着骆元光朝她大喊,两耳却一阵又一阵的嗡鸣。 这样的相见太过仓促,这样的重逢叫齐娥娜根本反应不及! 几乎在同时,一只箭羽瞬间破风而来,齐娥娜见骆元光就像飞一样,猛地扑向她的马!然后她整个人就被骆元光从马上撞了下来! 齐娥娜惊愕回身,就见方才还驮着自己疾驰的马儿,脖子上已经插了一只长箭,倒地不起。 骆元光根本来不及多说什么,扯着齐娥娜就疾步往前跑! 跟着骆元光逃出来的几人,先后被追上来的叛军一箭射死,骆元光咬紧牙关,拉着齐娥娜一头撞进了丛林里,再也没了踪迹…… 电话铃声骤然响起,敕勒川被吓了一跳,手机险些掉在地上。 他还沉浸在方才扣人心弦的剧情中,许音书打来的还是视频通话,敕勒川没好气的接通,看到这张和齐娥娜一毛一样的小脸蛋,恨不能揪出来暴打一顿。 “吃了没?”某人还不自觉地用中国式开场白,敕勒川蔫蔫地说:“从中午开会到现在,滴水未进。” “哦,”许音书没心没肺地转移话题,显然‘吃了没’和‘你好’价值等同,“《康王归朝》第三集爆了,简绒说给你返利五百万。” “才五百?”敕总对这次的金融数据并不满意,“热搜都挂了三天了,给你们最大投资人就这点回报?你们做假账了吧?” “下午吴姐做火锅,你要不要来当场对账?” 敕勒川为难地看了眼自己的行程表,“不行呐,今晚的飞机,明天要去上海。西佛铁了心要开拓中国市场,我得作陪。” 许音书轻笑一声,“他是为ddfc开拓市场,还是自己开拓?” “两者兼具吧,”敕勒川靠在椅子上,看着远处汪洋一般看不到尽头的城市,“他想要生活刺激一点。” “那么你呢?”许音书的声音从电话那头悠悠传来,敕勒川却沉默了。 两周后,ddfc的总部股东大会如期而至,和敕勒川预想的一样,在利益面前,任何条件都可以坐下来谈一谈。 米勒家族同意支持西佛和敕勒川的提案,在大会上当即提出更新算法,以此得到了西佛和敕勒川的选票支持。 在这场看似每个人都称心如意的股东会背后,实则是一场看不见的地动山摇。 米勒家族成了ddfc的最大持股者,他们迅速洗牌,不到两周时间,世界各地的ddfc就迅速换上了米勒家族的相关利益者。 这其中最首当其冲的,自然是在中国被发配至智投部门的丽萨。 丽萨原本在智投便如鱼得水,如今升任总经理,更是风生水起。 只是她日渐隆起的腹部并不支持她当个潇洒的白领,公司的员工发现平日里打扮得高调性感的丽萨,近几日总是穿着宽松休闲的衣服。 敕勒川倒是没有想到,丽萨竟依旧愿意将秦升的孩子留下来,也不知道这个男人给丽萨施了什么迷魂记。 只是自从他出事以后,也不知道是不是丽萨自己心虚,他们之间原本就少得可怜的交际,如今连见面寒暄的机会都少有。 或许在某些特定的场合,他还必须使用‘丽萨男朋友’的称呼,但在敕勒川看来,在这场静默的割裂中,他和丽萨早已经形同陌路。 或许在许音书看来,他和丽萨必然得来一场轰轰烈烈的分手仪式,但现实大多数情况就是这样,一段感情走向末路,并不需要多么隆重的方式。 离去机场还有一个多小时,敕勒川甚至懒得去吃饭,又掏出手机把《康王归朝》的第三集看了一遍。 不用于之前只有短短几十分钟的视频,第三集足有半个小时。但播放量一天内就超过了千万,眼下已经过了一周,数据依旧肉眼可见地疯狂增长着。 《康王归来》的恢宏制作,优秀的后期和演员配置,最打眼的还是独创的戏曲+剧情模式。传统的戏曲鼓乐搭配演员感情充沛的念白,观众似看到了中国影视剧八十九十年代的巅峰时刻。 谁都想不到,一个小小的短视频,竟动用了上万人的群演,演员们个个身怀绝技,就连简单的马戏,也一点都不糊弄。 比起现代影视剧中根本看不见马的骑马戏,阿史那纵马狂奔在旷野之中的震撼,朔方军千军万马黑云压境的冲击,叛军乱马奔腾黄土漫天的恐慌。 只一个‘马戏’,就已经压过了无数低质量短视频。 第59章 意识流式恋爱状态 更不用说剧中使用的各种考究的道具,专业的器乐和几近完美的场景布置。 有许多up主专门开专题,分析剧中人物原型设计,穿着打扮,配乐甚至词曲念白。人们惊讶地发现,这个原本由大学生组成的草台班子,每个工作人员可能各个都是‘强迫症’。 就拿扮演新皇赵适的演员来说,回忆曾经带兵打仗时他眼中光芒万丈,满腔抱负,立储前佝嵝着背小心翼翼,登基后扬眉吐气,逃跑时惊慌失措。 若不是人们以前在影视剧里没见过他,都以为这是什么影帝般的存在。 还有砸掉罔极寺施粥摊铺的地痞流氓,一米八几的大汉,取了胡子刮了光头,观众几乎看不出,他就是扮演过仆固怀恩的那位。 网友看到解析才恍然大悟,然后一整个无语住。 ‘咱就是说,原本还以为老婆有钱了,能请得起专业演员了,没想到还是原班人马。’ ‘主打一个提高重复利用率,卫生又环保。’ ‘钱都花在服道化上了吧?是谁之前喷咱‘财经频道’服道化拉跨的?出来走两步?’ ‘只有我关注的点是这一集,老婆终于生了别人的崽吗?’ ‘楼上自信点,就算老婆不生崽,那也变不了你的老婆。’ ‘老婆送给你们,让我一个人馋元光哥哥’ 许音书在评论区笑得停不下来,简绒干脆乘胜追击,专门出了两集花絮,把剧组一些幕后趣事倾情放松了出来。 观众们看到了展眉剧团专业的戏曲老师,手把手教许音书一颦一笑,所有乐器对着剧本反复琢磨推敲,妆化老师为了‘贾磬’这个角色头上的一朵珠花,熬了三四个通宵,对比敦煌壁画上一些贵族夫人的原型,反复琢磨,这才做出了完美复原。 在简绒的介绍中,这些工作人员并不全是他们花重金找来的,而是在看过《西府海棠》和《康王归朝》前两集,慕名而来,无偿帮忙的。 网友们看着主演们出糗爆笑,看着每个参演人员的付出,又忍不住泪目。 ‘一人血书,求剧组多放一些花絮。’ ‘从来不知道,原来戏曲里面捻手指的动作都有这么多的讲究……’ ‘反思,传了几千年的东西,为什么现在突然好多人不喜欢了?’ ‘楼上别做反思党,并不是不喜欢,而是缺少了顺应时代的传播方式。更进一步来说,现在五花八门的东西太多了,不像以前人也没个娱乐活动,要能打游戏,谁还看戏呢?’ ‘感谢‘财经频道’给了戏曲新生命。’ ‘听我说‘财经频道’就是yyds好吗?’ 网友们把许音书的团队戏称为财经频道,一个个干脆喊着叫财经频道原地出道,简绒嘻嘻哈哈地同网友们打嘴炮,忽然看到一条消息被顶了上来—— ‘内幕消息,老婆团队之所以拍《康王归朝》,是因为有大佬封杀,不许他们在北京剧院演出《西府海棠》,说《西府海棠》太土了,拉低戏曲档次!’ 一石激起千层浪,简绒被吓得不轻,这届网友实在太难带了。她火急火燎地找到许音书,网上已经因为这条消息吵翻了天。 有人感谢不知名大佬‘封杀之恩’,叫网友们看到了更精彩的《康王归朝》。有的好事者立即跳了出来,旧事重提。 ‘短视频还是缺点内涵,比起正儿八经的东西,‘财经频道’不过是哗众取宠,上不了台面。’ ‘俗就一个字,我只说一次。’ ‘我家戏曲史家,我爷爷看到‘财经频道’的视频,气得三天没吃饭,你们说这是什么水平吧!’ 这位所谓‘世家’的老头子有没有吃饭简绒不知道,她是气得吃不下了。 许音书正在嗦粉,看到也不生气,“现在网络就是这样,永远不可能清一水的喜欢和夸赞,雅俗共赏,你不能控制所有人都审美,况且有的人就算喜欢,也要口嗨一波找找存在感,不用搭理。” 简绒忽然发现许音书家里今天出奇安静,没有吴卿卿家的小奶团子,也没有敕勒川。 “咱金主爸爸呢?” “上海出差。” 简绒‘啧’一声,“原来咱金主爸爸还有主业工作啊,我以前还以为他是你请的专职保姆呢。” 许音书老脸一红,想想也是。敕勒川一个堂堂总裁,每天在家打扫做饭不算,还要帮吴姐带崽,平时也都是随叫随到,好像从来都很闲,也不知道ddfc是怎么运行下去的…… 许音书想到这,干脆给敕勒川打了个电话,没想到那边居然按断了。 “不应该啊,”许音书嘟囔,“早晨说下午没啥事情。” 简绒怕许音书失落,笑嘻嘻的说:“兴许人家休息呢。” 许音书就挺讲道理:“你不懂,干活干习惯了的人,突然闲下来,不知道会不会不适应。” 简绒:“……” 他们金主爸爸也算是倒了八辈子血霉,被人家救了一次,就得干一辈子长工还是怎么的? “那……”简绒试着问,“敕总和那个什么丽萨,关系理清了没?” “没有,”提起这个话题,许音书就不怎么高兴,“敕勒川说他回来就会正式通知两家人,他们分手很麻烦,可能会牵连到很多项目和资金。” “不是吧,有钱人分手这么夸张?不是应该全部向‘钱’看?分手了合作也不能有?” “这是敕勒川的意思,”许音书也没想到敕勒川会这么决绝,“他这段时间的隐忍,都是为了这一步做打算。有了ddfc总部会议的支持,他就可以搞什么新的算法,到时候两家即便没有生意来往,也能相处融洽。” “怪不得……”简绒想到前段时间敕勒川和许音书短暂分开,他们这边剧情发展跟按了快进键一样,敕勒川那边却毫无动静,甚至据许音书说,敕勒川和丽萨竟然都只正式见过一次面。 如果不是知道所有的前因后果关系,简绒都以为敕勒川和丽萨谈的是一种很新的恋爱,比柏拉图都意识流的那种。 第60章 别让大意烧尽生命火焰 敕勒川是在回上海的第二天,就同丽萨提的分手。 他很正式的向丽萨发送了信息,然后又向米勒家族发送邮件,将两家近几年来所有合作的项目进行了梳理。 在合情合理的基础上,对资产也进行了详尽的分割。这赶得上离婚的手续打得两家都有点措手不及。 敕勒川父亲当晚就来了电话,质问他为什么不同家里人商量。敕勒川不愿在这个时候,还替丽萨保存颜面,便将事情原委都讲了出来。 敕勒川的父亲沉吟一声,再无多话,只叮嘱敕勒川注意身体,别太专注工作。 米勒家族那边就不一样了,他们根本不相信引以为傲的继承人会做出这样的事情。说白了丽萨同谁谈恋爱,他们谁都管不着,哪怕她爱上了一条狗,只要这条狗能给家族带来利益,那么这条狗也能当他们的贤婿。 然而丽萨却跌入了一个人渣的怀抱,甚至这个人渣还企图利用丽萨,来汲取利益。这种事情,家族绝不会允许,ddfc也不能允许! 很快,丽萨就收到了ddfc总部下发的辞退报告,即便辞退原因写得十分隐晦,然而但凡带点脑子的人看了,也明白是因为个人作风问题。 丽萨气得脑仁子疼,她像往常一样风风火火的跑去总裁办公室,想找敕勒川要个说法,却发现敕勒川办公室门的密码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换了。 丽萨气极反笑,隔着门冲里头大喊,“你以为发条短信就能终结?敕勒川你不该这么对我!” 秘书们为难地劝说丽萨,却被多方一把挥开,秘书们这才发现,丽萨的肚子已经高高隆起,即便再宽松的衣服,也都难以掩盖。 其实,在敕勒川用ddfc官方账号第一次公开在微博发表声明时,他们就该看出苗头不对。 什么叫‘无任何形式上的伴侣’?当时他们都还以为敕勒川是为了公司形象在避嫌,现在想想,那时候敕总就已经有了要分手的准备,只是在资产分割还没有做好准备的前提下,在ddfc总部会议没有表态的前提下,‘绿帽子’这种事情他竟然就这样活生生的忍了下来? 从前的隐忍,和今天的雷厉风行形成了强烈的对比,秘书们又忍不住开始猜测,敕勒川此次上海之行,究竟又达成了什么目的,能让他在这一刻,突然爆发。 丽萨从质问道咒骂,从咒骂到哭诉。 一个原本端着白皮贵族形象在公司横行的女人,如今和市井泼妇并无区别。 她披头散发地跪坐在敕勒川的门前,想要细数他们美好的曾经,可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根本想不起来任何一个完整的过往。 每次都是敕勒川兴致冲冲地安排行程,接她出门,吃饭游玩,就像个尽职尽责的保姆或管家,而自己只负责没心没肺的游玩和享受。 生活中也是,在他们关系最为亲密的一段时间里,丽萨甚至记不住自己工作日程,敕勒川作为公司总裁,每天像个专职秘书一样,每天亲力亲为,不仅提醒她工作计划,有时甚至干脆帮她把工作做完。 丽萨知道这一刻,才像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凉水,彻底清醒了过来。 她惶然地发现,自己究竟失去了什么…… 丽萨被秘书们半扶着离开了总裁办公室门口,楼梯口探头探脑的八卦分子们这才意犹未尽的散场。 有人说他们最近还见过秦升,现在在ddfc的竞品公司做总监,看起来并不得志。 在你来我往的八卦交流中,事情的真相终于浮出水面。 公司上上下下都被这条八卦震惊得三观尽毁,谁都想不通,丽萨为什么会放着敕勒川这么好的金龟婿不要,非得喜欢秦升这种凤凰男。 狼狈回家的丽萨打通了秦升的电话,没想到电话接通后,秦升第一句问的竟然是丽萨有没有拿下西佛。 丽萨的眼泪夺眶而出,她甚至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在极度的悲痛下她呜咽着说不出一句话来。 那头的秦升却有些不耐烦了,他匆忙问丽萨究竟怎么了,他等会还有一个会议要开。 丽萨深吸一口气,将埋在心底好几天的问题终于问了出来:“你在瑞士,是不是还有一个私生子?” 电话那头静默了,丽萨等着对方的回应,就像等着一场已经看破结局的审判。她痛苦至极地抓着自己的头发,强迫自己不要痛哭出声。 可秦升的沉默就像一把匕首,狠狠地凌迟着她自以为是的爱情和一见钟情。 这个男人,或许真如那些人所说,只是在利用自己。 丽萨当机立断挂断了电话,终于在极度的悲愤和不甘中,大喊一声哭嚎出来! 她的理智在整整三十年后似乎终于清明起来,她想起初见秦升时这个彬彬有礼的男人,在人群中,在敕勒川的身边,状若无意地用手背轻轻滑过她的胳膊。 她把当时脊柱发麻的刺激当成了爱情,完全忘记了,和敕勒川从年幼开始便互相陪伴的感情。 一切都是她的咎由自取,是她自己把别人羡慕不来的生活弃之如敝履,亲手把自己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秦升似乎终于回过味来,开始疯狂地回电,丽萨压断几次后终于忍不住还是接通,她听到男人气喘吁吁的声音,还未来得及质问,门铃已经响了。 门内外相继传来男人低沉而懊恼的声音,“宝贝,别让我担心好吗?” 许音书的出租屋。 客厅的茶几上摆了一桌子洗好的菜,许音书忙进忙出,她小心翼翼地给电磁炉插好电,摆上汤锅,这才卸力一般跌坐在了沙发上。 洗菜切菜也太累了,比练一天腿功都累! 许音书躺着,忽然又想起来没买喝的东西。她看了眼时间,干脆披上外套去楼下买。许音书今时不同往日,进了超市看到雪碧可乐直接绕道,十分嚣张的站在了红酒架前。 她面无表情地审视着一排根本看不懂的标签,然后盲目地选择了价格最贵的一瓶。 回到出租屋小区院子,老远的许音书看到有人围在他们楼下指指点点。许音书心里一跳,连忙挤到前面去,就见一身西装革履的敕勒川,捧着个烧糊的汤锅往出走。 “哎呀太不小心了嘛!怎么能把锅烧干呢?我还以为着火了!” 差点报火警的热心老大爷吐槽敕勒川,敕勒川无奈地连声道歉。 经过了大爷大妈们集中半小时‘别让大意烧尽生命火焰,预防火灾人人有责’的爱心教导,面面相觑的两个人终于缩着脖子窜回了家。 第61章 林中急行 61 放了一大桌子的菜,可是锅没了。 许音书挠了挠脸颊,“听说饮水机也能煮火锅?” “你怎么不用篝火呢?” “那不行,”许音书还挺认真,“警惕火灾,珍爱生命!” 没办法,俩人穷得揭不开锅的时候只买得起一口锅,后来发达了,也没想起来多买一口。俩人只好又穿上外套,跑去超市扛了两口锅回来。 “火锅配红酒,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哎!老子明天不上班!” 许音书第一次喝酒,两杯下肚就开始唱跳两栖发展。敕勒川看着她在客厅里扭成了一朵花,全然没了秋娘的清丽妩媚和阿史那的英姿飒爽,活像个唱rap的坚贞不屈女蚯蚓。 许音书忽然大喝一声,举起酒杯对敕勒川说:“放宽心!要想生活过得去!谁的头上没点绿!哥哥你大胆地往前走!妹妹打爆你的绿狗头!” 敕勒川头皮发麻地把某人扛进卧室里,这才后知后觉这顿饭是许音书为了安慰自己。他哭笑不得地把战场一般的餐余垃圾收拾干净,忽然感觉一阵阴寒,就听一阵幽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你要把我的宝贝拿到哪儿去……” “宝贝?什么宝贝!”敕勒川看着满眼血丝,显然神志不清的某人幽灵一般飘然而至,走得还是正儿八经的鬼步,喝醉了竟然还不落下功夫! 许音书的目光落在敕勒川刚洗完的新锅上,微微抬起下巴,睥睨着,无声地,质问着敕勒川。 敕勒川试图把锅放在了灶台上,许音书立即一阵风似的卷走了锅,然后迅速窜入卧室,和她的爱锅相拥入眠。 敕勒川:“……” 他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爱背锅的…… 敕勒川的分手轰轰烈烈,秦升的名字如他所愿传遍业内。 第二天上班秦升刚进公司,余光就瞥见有好几个同事在偷偷瞄他。中午在茶水间接水时,秦升又听到有人窃窃私语。 “男版艾力?没想到咱秦总监这么有魅力?” 配合着一阵贱嗖嗖的笑声,又有人说:“莫不是有什么特殊能力?” 笑声顿时变得更加猥琐,当即有人跟着凑梗,嘻嘻哈哈地说:“你好骚哦!” 女职工们有些受不了,嫌弃地说:“什么呀!万一人家是真爱呢?” 男人们一遇到这种话题,就显得十分内行,“这你就不懂了吧?女人能在钱和爱情之间做出选择,说明这个爱情十分‘得劲’嘛!” 又是一阵高过一阵的贱笑,秦升不露声色地捏扁了咖啡杯,‘咚’的一声丢进垃圾桶里,茶水间里的笑声戛然而止,秦升松松领带,下颚因为咬合的力度过猛,看起来有些狰狞可怕。 他没有精力去和这些蠢货对峙,因为很快,他就收到了公司的解聘通知。 这就像一个没有风声的密令,在潜移默化中,一个品行败坏的人不需要叮嘱,行业内不会再有人敞开大门欢迎他。 秦升气急败坏,却又要保持最后的理智。他每天殚思竭虑想要往上爬,他想要抓住一切能抓住的东西,不惜付出任何代价。 然而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丽萨的愚蠢叫他几乎万劫不复,可他现在又不能完全摆脱这个女人,甚至丽萨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成了秦升留在‘上流社会’的唯一钥匙。 秦升干脆搬进了丽萨家,作为米勒一族的继承人,即便失去了工作,家族的分红也足以叫丽萨过得衣食无忧。 秦升最近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每天围着丽萨转,对她嘘寒问暖,丽萨逐渐被软化的同时,却慢慢发现这样长情的陪伴,她曾经似乎也拥有过。 原来极致的疯狂和浪漫之后,回归生活的男人们并没有什么不同…… 不同于丽萨的神经质,酒醒后的许音书抱头鼠窜回了学校。许音书觉得她这辈子都没脸再见那口锅了。 大四第一学期已经过了一半,已经有大部分学生和相关企业公司签订了三方协议。许音书如愿以偿拿到了比较高的德育积分,只是在选择就业方向时,她还是陷入了迷茫。 在‘工作’这份必答的人生试卷上,许音书第一次生出是不是可以任性一把的欲望。 以前很穷的时候,她拼了命地想要拿到德育积分,这样就可以顺利的签约公司,拿到固定的收入。 然而现在她的户头上已经有了平常人十年都难以得到的收入,那么她是不是可以,稍微为了自己的梦想,‘走偏’一点点呢? 比起许音书的纠结,毫无生活压力的简绒就放松许多了。她根本就没想过签约什么企业,她恨不能现在就把自己‘创业’的事立传写书,这事拿回家去,过年她必然是七大姑八大姨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 然而比起就业,更加紧迫的还是《康王归朝》的最后一集拍摄。 比起第一集的忐忑,第二集第三集的坦然,最后一集在所有人的心中都是无比重要的存在。 ‘财经频道’想要用《康王归朝》证道,一直对他们行注目礼的秦霜钟等阳春白雪们想看他们跌落尘埃,网上黑红参半的网友们也早就准备好了键盘。 终于,《康王归朝》在‘财经频道’摩拳擦掌中上线了! 空中一声尖厉的鸟鸣,预兆着王朝的动荡。 阿史那齐娥娜被自己的丈夫拉着,在密林中疯狂奔跑。横扫而过的树枝刮破了她的脸颊,急速的奔跑让她顾不得看脚下,不时猛地扑倒,又被迅速拉起来。 不知跑了多久,阿史那的两眼都开始发昏,两侧匆匆而过的树林间隙依旧能看到不时钻出的人影。 骆元光死死地拽住齐娥娜,强忍着胸肋之间的剧痛,挥刀砍断了挡在面前的树枝。 终于,追击的人慢慢被他们落下,越往林子深处走,越是层林密布。 忽然,骆元光听到了一阵水声,他连忙拉着齐娥娜朝着水声跑去。 “小心!”骆元光猛地抱住刹不住脚,险些冲将出去的齐娥娜,下一秒两人脚下的路骤然变成了断崖,一道像是被天斧砍断的巨大断崖,出现在了他们眼前。 断崖的对岸是一条并不太大的瀑布,瀑布落到断崖下,形成了一潭碧绿的潭水。 第62章 招兵买马 “有人!”骆元光按下齐娥娜,俩人看到潭水的边上,有座茅草棚子,一群山民正在剥洗猎来的山货。 “他们不是普通猎户,”骆元光沉声说:“他们手里的刀,是神武军专制。” “神武军?!”这个齐娥娜知道,原是肃宗在位时临时设立的军队,同羽林军并无多大的区别,只是曾经保卫肃宗夺过大宝,亦称神武天骑,分为左右,与左右羽林、左右龙武,合称北衙六军。 这些人由来成迷,有人说从其他五军中选拔优者,又有人说神武军多为天生异象者。就连骆元光,也只远远地见过神武军一次,他们遮面黑甲,根本看不出容貌。 只有那柄刻着‘神’字的长刀,彰显身份。 相传当年马嵬兵变,就是神武军应肃宗密诏,哗变刺杀杨国忠,并将其肢解,头颅悬挂在了城楼上。 杨国忠的死,就像是马嵬兵变的一声号角,玄宗的时代辉煌就此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早已处心积虑的皇太子。 然而,这都只是传言,当年马嵬之事太多疑点,世人只知杨氏大厦倾覆,玄宗亲手杀死了自己心爱之人,盛世大唐由盛转衰。 这其中暗藏的汹涌,谁也不清楚。 只是神武军怎么会在这种避世之地? 骆元光不欲打扰他们,他拉着齐娥娜,小心绕着断崖往西走,却听崖下忽然一声暴喝! “何方宵小!给我出来!” 是那些神武军! 齐娥娜头皮一麻,离得这般远,她似乎已经感受到了这些人身上的杀气,顿时吓得手脚冰凉,却听前面的密林里传来一阵箭羽破空的声音!竟是藏着一队人马! 崖下神武军当即躲开,而后执剑就冲了过来! 骆元光连忙拉下齐娥娜,藏在了巨木后头。原来前面放箭的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追上来的潼关驻兵,他们大多是皇都世家出身,没见过什么刀枪剑戟,很快就被追出来的神武军打杀得惨叫连连。 潼关驻军有人喊道:“我们奉命在此缉拿反贼!尔等怎敢!” 那带头的神武军冷笑一声,“这里哪有反贼,只有我们这些老弱病残!” 哪里的老弱病残长你们这样,骆元光和齐娥娜对视一眼,明白这些神武军应当是误会了潼关驻兵。 想必此地应为神武军隐藏之处,不知是何种原因,他们不欲让外人知道。没想到被他们误打误撞惊扰,却让潼关驻军背了锅。 潼关驻军哪里是这些人的对手,三两下便漏了地,听到皇帝已经逃出宫城,就连神武军也露出了茫然的神色。 这才过了几年,怎得又会发生宫变。 神武军不会放过这些叛军,他们曾经叛杀杨国忠,领的是储君之命,如今这些叛军也想像他们当年一样釜底抽薪,顶的却是乱臣贼子的名头! 神武军手起刀落,潼关驻军大半人头落地,剩下的哭喊着求饶,眼看近五六十人的队伍,竟让不到十人迅速斩杀。 “且慢!”神武军惊愕回首,就见一个风神卓绝品貌不凡的男人立在不远处,他们竟都没有发现! 来人正是骆元光,他一身驻军甲胄满是血迹,头发凌乱,满身伤痕,神武军却不敢小瞧,默默地握紧了手中的神武刀。 “吾乃潼关镇国军副节度使骆元光!淮宁节度使李希烈叛乱,上月陛下调泾原军五千人东下征讨。泾原军途经长安得不到犒赏,激起了兵变,现下恐已攻入长安!” 神武军眼中杀光尽显,“那你为何不应召勤王?” 骆元光并不畏惧,只从身后清楚齐娥娜,“潼关驻军起兵变,若非吾妻千里传召相救,恐在下早已身首异处。” 齐娥娜逼着自己冷静下来,骆元光这样说她千里传召相救,必是为了取得神武军信任,当即冷声道:“陛下急召潼关驻军回援,城中羽林禁军已然难以抵挡!” 神武军的领头人名唤孟宪,他眼中寒光四起,在一身正气的骆元光和瑟瑟发抖的潼关驻军之间扫过,在众人都还未反应过来之前,猛地手起刀落! 其他神武军不用招呼,立即跟着孟宪动手!残余的潼关驻军全部当场毙命! 骆元光心下肃然,冲着神武军抱拳,“多谢将军相助,就此别过!” 孟宪问:“你要去哪儿?” “潼关叛军要拥戴闲居的太尉朱泚为帝,朱泚的骑兵已经出发准备偷袭华州,我要尽快回皇都禀明陛下,做出决断!” 孟宪冷笑一声,“等你回去,华洲百姓的尸体怕都已经凉了!” 骆元光点头,并不觉得被冒犯,“那可否请英雄借在下一匹马,下官虽无一兵一卒,却也想回城勤王!” 孟宪又是一声大笑,“谁说大人没一兵一卒?” 孟宪说着,竟干脆利落的单膝跪地,双手持刀,冲骆元光道:“原神武军翊麾校尉孟宪,愿追随将军勤王!” 跟着孟宪的几人二话不说,统统跪地,气势如虹自报家门:“归德司戈李儒志!仁勇副尉昊阳午托!陪戎副尉刘正!愿追随将军勤王!” 骆元光和齐娥娜呆立当场,继而热血沸腾,骆元光连忙扶起孟宪等人,叫齐娥娜详细说说长安现状。 孟宪听完后狠声到:“没想到当年陛下竟将江山交给这样的废物……” “国不可一日无军,”骆元光说:“眼下须得尽快面圣,抑或直取华洲,为陛下赢得喘息之机!” 孟宪说:“自安史之乱平定后,先帝忌惮我等,恐神武军拥兵自重,将我等就地遣散。神武军原是太子从全国各地找来的孤儿,我们从小就在此地藏匿训练,作为帝王最锐利的一把匕首,直插敌人后背。代宗匆忙逼宫,并不知道我们存在,如今新帝更是昏聩无知。将军若要勤王,还需从根源解决问题。” 他们口中的太子,还是曾经的肃宗,皇朝在短短二十年内,竟已经历了四代君王更迭。骆元光犹豫不决间,齐娥娜忽然说:“卢龙节度使朱滔自称冀王、成德王武俊称赵王、淄青李纳称齐王、魏博田悦称魏王,“四镇”以朱滔为盟主,联合对抗朝廷,然而眼下攻入长安的只是响应‘四镇’联盟的泾原镇士卒,想必并不能成气候。真正威胁皇都的,还是四镇联盟的兵力。” 孟宪等人没有想到,一个女人竟如此洞悉世事。骆元光闻言点头,“没错,但朱泚若拿下华州,恐四镇联盟真会长驱直入长安,彻底颠覆王朝!” 骆元光当即拍板,直冲华州。 一个没了兵卒的节度使,带着五个远离战场十几年的老兵,还有一个女人,就地起兵! 神武军们除了一把神龙刀再无长物,骆元光便裹上毛毡作为铠甲、把蒿杆削了当箭矢,短短五日之内,竟一路招兵买马,聚齐了近万人! 齐娥娜骑着马跟在骆元光身后疾驰,心中汹涌澎拜,那些被缩在罔极寺中的烈火在此刻彻底复燃,带着一个不属于这个年代的桀骜和疯狂,烧得齐娥娜浑身战栗。 她抽出长刀,望着远处严阵以待的华州城,忍不住大喝一声,狠抽一记马臀!箭一般窜了出去! 第63章 万人王旗 华州刺史早在听闻叛军要来之前就弃城而逃了,叛军此时也盘踞城外,原本以为可轻松拿下华州,却不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们看到骆元光的唐军大旗时,各个吓得面如土色! “不是说长安已被攻陷,哪里来的唐军?” “莫不是长安诈降,要围剿我们?” “肯定是皇帝亲临!我就说跟着什么劳什子太尉朱泚不靠谱!你们非得跟来!” 众人七嘴八舌,全无战意,眼看大队唐军已然乘马而来,这些叛军们个个吓得屁滚尿流,齐娥娜还没来得及使出准备好的三脚猫刀法,就被叛军抱住马脖子,哭喊着求饶。 叛军头颅应声而落,孟宪喝道:“小心有诈!” 骆元光的扛着王旗冲入华州成,以华州成作为据点,一边同早已逃出长安的皇帝奏请平叛,一边同前来进攻的叛军厮杀。 神武军是安史之乱的参与者,骆元光是从朔方军里浴血而出的佼佼者,在他们的带领下,唐军固守的华州成了掐断叛军越过渭南的咽喉。 而后骆元光又迅速集结军队,同河西河东的旧部取得联系,一方面抵御外军,一方面稳住边疆局势,一时间举国上下都听说了一位力挽狂澜的大将军! 逃到了奉天的皇帝李适终于缓过劲儿来了,他大大褒奖骆元光孤军奋战,干脆利落地给他封了御史大夫、潼关防御使、镇国军节度使等等一连串的名头,恨不能骆元光下一刻就斩尽天下反贼,迎接自己重回长安。 然而,李适没等来骆元光,却等来了迫不及待前来领赏的李怀光。 秋去冬来,大唐北地满地寒霜。在纷乱复杂的四处征战中,除了骆元光外,两方人马逐渐势大。一个是以勤王为借口的李怀光,一个便是当初被簇拥上位的太尉朱泚。 是夜,尚书李晟满头满脸是血,逃进了潼关。 李晟一见到骆元光,两腿一软险些跪倒在地,“元光救我!” 李晟临危受命,被李适委以羽林军重任,却不想却夹在了李怀光和朱泚之间,接连几日断水断粮,羽林军成了孤军,李晟一路冲杀出来,终于找到了骆元光。 “陛下眼下何处?” “已然被围在奉天,”李晟身受重伤,原先在长安城戮战三天三夜,若不是他身先士卒,现在恐怕唐军早被冲得七零八落。 骆元光命人替李晟换上新甲,从前他们同为校场兄弟,没想到经年流转,满腔抱负的两个年轻人,并没有为国征战四方,竟是为了岌岌可危的皇权而竭力战斗着。 骆元光笑着说:“如今你是我的上峰,你有何打算?我潼关诸将随时听候调遣!” 李晟感动不已,这段时间以来的孤军奋战已叫他精疲力竭,现在有了骆元光毫无保留的支持,似乎又能喘息过来了一般。 “我很好奇,”李晟问:“你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召集如此多的人马?” 骆元光笑道:“他们信的不是我,而是外头的王旗。” 顺着骆元光的目光,李晟看到校场中间果然插着一杆旗子。只是,这旗子与其他军旗不同,很小,甚至毫无威严,然而等走近了一看,李晟却一阵头皮发麻! “这是……血书……” 骆元光点头,拉开王旗,在中间‘唐’字的正上方,写着自己和阿史那齐娥娜的名字。 “我们一路走来,告诉百姓,我们是为国而战,为天下太平而战。我的军队不区分男女老少,但凡能为国之大义誓血为盟的百姓,就是我大唐最骁勇的战士!” 李晟呼吸渐重,他看着这面几乎已经无处下笔的王旗,当即咬破手指,在旗上叠写上自己的名字! “元光兄,陛下怀疑李怀光必反,遂他才躲在奉天闭城不出。眼下李怀光与朱泚互相对峙,总有一天要兵戈相向,届时我们需得……” “不可!”骆元光打断李晟,“两方大战,百姓必将受难。倘若他们在奉天城外能分个伯仲倒也罢了,若两方人马长时间割据对垒,届时陛下还出不出奉天?再者说,若任由他们这般下去,势必逐渐壮大,到时皇权式微,我等再打着王旗出战,怕是苦于连年战争的百姓也无力响应。” 李晟跌坐在凳子上,“那可如何是好……” 骆元光沉吟,看着李晟的目光一片灼灼,显然早就想好的万全之策。 李晟气急败坏,“哎呀你我之间!何必三缄其口?” 骆元光无奈一笑,“不是我不说,而是……实在大逆不道。” “此话怎讲?” “陛下固守奉天,我等无法直接对抗两方人马前去营救,恐李怀光反而会倒打一耙,以此为借口,将陛下控制起来。” “你的意思是……” 骆元光看向远处王旗,“明面上,我们持此王旗游走四方,召集天下维王权之兵马,迎陛下重返长安。暗地里,我们接陛下尽快出奉天,南下往川蜀而去!” 李晟顿时眼冒精光,“这是当年玄宗的路子!” “玄宗失道寡助,处处掣肘,前有反军叛贼,后有太子伺机而动,是以腹背受敌。但眼下情况则不同,虽四方起兵造反,然陛下有我等勤王之师,只为送陛下返朝,比起安史之乱,如今局势,并不复杂……” 李晟陷入了沉思,骆元光便默默退了出去。 回到休息的营帐,齐娥娜忙问他李晟作何决断。 “李晟为人豁达,忠君为国,必然会答应。只是陛下经此大变,往后恐怕……” “只有离开奉天才有转机,”齐娥娜道:“不出意外,李怀光必反……” 骆元光从前就知道,自己的妻子是个不输男儿的巾帼英雄。在谋略上自己甚至都不能比,可就是这样一个女孩,都知道家国天下的重要,可李适作为一个皇帝,竟这样容易被吓破胆子。 李晟那边很快下定了决心,他先修密信一封送往奉天,而后力邀骆元光同他一起游说四方将领,同他们一起组建勤王之师。 然而,谁护送李适离开奉天,成了最大的难题。 第64章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原本骆元光打算叫孟宪前去,却被李晟拒绝了。 “孟宪原是神武军出身,神武军参与安史之乱现又参与泾原兵变,必不能取信于陛下。” 骆元光陷入两难,一面想跟着李晟招揽兵马,一面又想送皇帝出奉天。僵持不下时,阿史那氏掀开了帐帘。 孟宪首先向阿史那氏行礼,李晟原以为只是因为阿史那氏身有诰命,才得军中上下敬重,后听说那面万人王旗,竟是阿史那氏亲手所绣,第一个写上名字时,不由对她升起敬畏。 “我去吧,”齐娥娜换上了短打,挽起了长发,“我的儿子不知去向,如果贾太妃不负我所托,我儿子应该也在奉天。” 一言既出,骆元光第一个反对,其余将士们没一个同意,齐娥娜笑着说:“你们要以什么理由来规劝陛下南逃巴蜀?他是帝王,从长安逃到奉天已然叫他颜面扫地。” 几人对视一眼,都想不出好的主意,骆元光顾不得礼节,拉住齐娥娜的手说:“两军对峙,我怕你……” 近十年未见,齐娥娜的面容已经没有当初那般姣好,骆元光看着妻子眼角悄然攀爬的纹路,心中一片酸涩。 如果当初不是执意嫁给自己,阿史那氏家的小公主必然荣享富贵,所托之人也当是王公贵族。哪里用得着跟着自己远走西北,如今又跌入这乱世的漩涡中。 齐娥娜从骆元光的腰间抽出匕首,轻轻割下自己一小段头发,放在了骆元光的手里。 初春的飞花在飞溅的马蹄下变成了一片泥泞,在奉天,无人观赏重重繁花。 只有李适一个人,站在小桥流水的亭中,忧愁的品着清茶,无限悲痛。 贾磬带着骆平远远走来,骆平看到曾经只有书上才能读到的‘皇帝’好奇地瞪大了眼睛。 拜见过李适后,李适看着已然出落成大小伙子的骆平,无限感慨,“当初我们如这般大时,跟着玄宗逃出长安,总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后来寡人一路征战回朝,没想到这些乱臣贼子人不死心……” 骆平被齐娥娜教得落落大方,闻言便端端正正地问:“为何当初陛下愿带兵征讨,如今却不愿意了呢?” 李适不怒反笑,“果真和你母亲一样,桀骜不驯。” 李适躺在摇椅里,空茫地想着这个答案,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突然间,就没了当初的冲劲儿了呢? 这时侍女来报,李晟修书中提到的能臣,终于赶来了。 李适连忙起身,就见一个打扮干练的人从九曲回肠的走廊疾步行来,等走近了,李适还未来得及惊讶,骆平已经兴奋地大叫了一声——“娘!” 齐娥娜俯身下拜,气得李适砸了手中茶壶,“胡闹!都在胡闹!!!” 李适气不过,起身一脚将齐娥娜踹翻在地,“寡人性命竟由你们这群乌合之众戏弄!竟敢派个女人前来!这李晟怕是也要造反!” 骆平见状就要冲上来与李适拼命,被禁军侍卫长提刀拦下。 只是侍卫长当初见过齐娥娜抱着儿子在城楼击鼓,对齐娥娜心存敬畏,忍不住出口劝到:“陛下息怒,阿史那有勇有谋,曾经跟随丈夫征战边疆,前几日也为了出城报信,将儿子托付给了贾太妃……” 李适摆手,后面这段他是知道的。对于阿史那齐娥娜这个胆大妄为的儿时玩伴,李适明白自己不该把她同寻常女子比。 齐娥娜并不因为李适那一脚生气,又规规整整地跪在李适面前,不卑不亢道:“还请陛下今夜就随我潜出奉天,改道汉中!” 李适双眼微眯,“外头敌军对垒,我为何要出去?” “陛下也知外头两军对垒,李怀光忠奸不明,眼下他的军马显然已经超过了朱泚,朱泚必动!” 听到这里,李适终于坐直了身子,他狐疑地四下看看,而后压着声音,狠声道:“即便我出逃汉中,李怀光和朱泚不会追杀我?而今李怀光这道貌岸然之辈还顾忌祖宗礼法,倘若我置身乱军之中,究竟是逆贼朱泚杀了我,还是勤王之师李怀光杀了我,谁能说得清?!” “勤王之师永远只有一个!”齐娥娜不等李适允许便起身,她和千万个女孩一样,眼中透着温和的光,“百姓拥戴的,永远只有能让他们安定的君王。” 这句话太过大逆不道,然而齐娥娜的神情又是那样的温柔,像是在规劝一个浑身逆鳞的孩子,柔声细语到:“不论谁来坐这个天下,于百姓来说又有什么关系?谁能叫他们安居乐业,谁能让他们免于战火,谁能救他们于水深火热,谁能给他们一口饭吃,谁就是这天下的主人。” 李适呆滞地看着齐娥娜,就连方才帮齐娥娜说话的禁军侍卫长都张大了嘴。这样的话,圣人说过,先贤说过,却没有一个普通人敢在一个君王面前说。 ‘轰!’ 突然城外一阵几乎要震彻天地的巨响,吓得所有人心中都是猛地一缩,李适下意识想转身就跑,结果被齐娥娜一把拽住。 “李晟将军已和骆元光发军各地,召集天下勤王之军,现有五万人马已至奉天城外,正在同李怀光朱泚对峙,请陛下赐名!” 李适惶然地看着齐娥娜,又听齐娥娜小声说:“探子来报,今夜朱泚夜袭李怀光,而李怀光早就备有一支军队,绕道奉天城北。” 李适惊叫:“城北空虚!可直接破城而入!” “陛下何不将计就计,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李适根本不想多言,仓皇拉住齐娥娜就要让她带着自己立即出城,齐娥娜却依旧拽着他的衣袖,不紧不慢道:“请陛下写下罪己书,明天昭告天下!今夜陛下便随我出城,前去汉中!” 李适两手颤抖,许久后终于广袖一挥,“传令下去,赐名李晟骆元光勤王之师神策军!!!” 齐娥娜唇角含笑,又将提前备好的笔墨放在了亭内的圆几上,“陛下,请罢!” 第65章 我是谁? 李适明白这是齐娥娜要让自己亲手写这罪己书,然而…… 所有人都将目光集中在了李适的笔尖上,眼睁睁地看着笔尖上的墨汁‘啪叽’一声,掉在了纸上,晕成了一团滑稽的黑。 李适满头大汗,实在忍不住,一把丢了笔,气急败坏地说:“朕写不出来!” 在场诸人:“……” 李适浑身簌簌发抖,也不知是气的,还是吓的。 在场只有贾磬明白,虽然李适和别的王公贵族一样,早早开蒙,自幼师承名家,确实饱读诗书。然而自安史之乱他们逃离长安那一天开始,性命和征战成了最重要的事情,没人会有心思坐下来好好读书。 贾磬命人将翰林学士陆贽召来,陆贽出身寒门,要不是泾原兵变时跟随皇帝逃到奉天,恐怕此生也难被启用。 陆贽听明缘由后,竟并未感到惊讶,他执笔而书,竟是一气呵成,显然胸中丘壑非同一般。众人看着他洋洋洒洒写下足足九页纸,在最后题上‘奉天改元大赦制’几个字,均是感觉神魂涤荡,佩服不已。 陆贽冲皇帝拱手,“天下人若见罪己书,必然尽数归心。” 这是为政之道,是一个帝王早该学会的东西,李适出神地望着这篇罪己书,忽得感觉前所未有的无力。 一个好的君王究竟是什么样的?他要励精图治指点江山,要青史传名旋转乾坤,要爱民如子得道多助。 可这世间,哪里能代代都出明君呢? 而自己又何德何能,做个明君呢? 正如齐娥娜所言,难道真的任何一个人都能统领天下吗?没了君王皇帝,这天下岂不是要乱套? 李适思绪纷杂,齐娥娜等人却不给他再悲春伤秋的机会。众人几乎是裹挟着李适,将他塞进后厨的采买车架上,趁着夜色偷偷出城。 果然,城北不到一里的地方,早已悄悄集结了大量军队,齐娥娜驾着马车进了山。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喊杀声,吓得李适发冠都撞歪了,他艰难地爬起来,透过车板的缝隙看到远处李怀光的驻军营地火光冲天,应当是朱泚已经发动夜袭了。 这时又有一队人马集结至奉天城北,将李怀光打了个措手不及,这正是前来扰乱视线的神策军。 李适赶到汉中后,终于感觉松了一口气。 而游走全国的神策军,也已集结大军,朝着李怀光和朱泚压去! 李怀光不知道李适已经金蝉脱壳,竟还暗中派人进入奉天刺杀李适。自此李适终于明白此人包藏祸心。 然而叫李适更为惊愕的,竟是李怀光和朱泚竟敢私下立下盟约,分帝关中,永为邻国!这是彻底撕开了伪善的面纱,要当个颠覆家国的逆贼了! 春去秋来,秋收冬藏,终于又到了第二年的春天。 自李怀光谋反之心终于曝光于天下后,此人便一改从前的书生模样,在与神策军一路征战过程中,所过之处到处烧杀淫掠,鸡犬不留,尸殍遍野。 神策军上应天召,下顺民心,在一路围剿的过程中,终于将几乎已然荼毒大唐全境的反贼逐个击破! 四月,长安城外。 一面已经看不出原本样貌的血红旗子,插在了城外的空地上,朔方、振武、永平、奉天等等从四面八方而来,如今汇为神策军的三十万军马,无声地等候着。 这面旗子上,每一个被召来之人都曾留下过自己的姓名,如今他们等候着长安之主的归来,等候着天下太平的日子到来! 这些人中,有早已解甲归田的老农,有走街串巷的货郎,有梨园的戏子,有相夫教子的夫人。他们静默地看着一辆华贵的车辇远远而来,他们看不清车辇中的皇帝究竟长什么样子,只是将所有生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这一个人的身上,仿若这样,他们的生活就能从此平静安康。 齐娥娜远远地看着坐在高头大马上的骆元光,跟着皇帝步上城楼,听到侍卫拿出皇榜当场论功行赏,抿紧的唇角终于轻轻扬起。 后来,骆元光勤王有功,皇帝还单独赏了他食邑二百户,私下又将齐娥娜从罔极寺接了出来。因为李适觉得,单独封赏一个女人并不合礼法,所以干脆给骆平封了个六品正员官,也算是给齐娥娜一个交代。 齐娥娜嗤笑一声,并不将李适这些小心思放在心上,只一心着急想去新封的田邑里去大展拳脚,却不料骆元光又被调去了西北。 出了潼关往西,气候越来越干燥,齐娥娜却喜欢极了。她依靠在骆元光的肩上,心下一片沉静,却听骆元光笑着说: “西边不安定,陛下才会派我去。” 齐娥娜的脸登时拉得老长,狠掐了骆元光一记。而后的几年里,果然六盘山外吐蕃骚扰不断。骆元光先后纵马收复盐州和河曲六胡州等。后又和吐蕃连年征战,打得吐蕃人叫苦不迭。 后来,吐蕃人实在熬不住,只得邀请骆元光谈和。 地点约在平凉州,吐蕃首领尚结赞摆好了酒席,坐等骆元光前来。 然而,老远的,尚结赞就看到穿着一身懒散常服的骆元光,一个人晃晃荡荡的来了。 尚结赞:“……” 这兄弟是来顺道买菜的吧?!你知不知道你们唐军已经战死五百人,被俘一千余人? 骆元光坐定,尚结赞睨着他,想到自己按照规矩穿着一身华服,此刻竟然显得有些蠢,忍不住火冒三丈。 “不知武康郡王清不清楚,吐蕃已经准备好了数万伏兵杀擒唐军,而你们唐军毫不知情!” 平凉会盟并不止这一天,在先前的会盟中,唐军将领已经受伏,眼下情势逆转,骆元光的闲散自在,不知是胸有成竹还是愚蠢自大。 骆元光喝下一碗热酒,只说了一句,“若将军觉得自己能走回六盘山,今天大可当场斩下我的人头……” 尚结赞惊疑不定,按照会盟约定,当以六盘山为界,互不侵扰,然他们已然打过了六盘山,又怎么甘心重新退回去。 骆元光又说:“想必将军也曾听说过,在下祖上,乃是安息人。” 尚结赞点头,“武康郡王大名,自然知晓,将军祖辈北魏高阳王拓跋氏,亦是大唐凉国公之后。” 骆元光拱手,“家父安塞多,官至易州遂城府折冲,幽州大都督。后因家中生变,这才寄养在骆奉先名下。家妻阿史那氏,太宗时是突厥大可汗一族,她是大唐的公主,也是突厥的公主。” 尚结赞看着骆元光,不明白他要讲什么。 骆元光轻笑一声,“请问将军,在下究竟是安息人?还是北魏拓跋氏,还是如今的大唐将领?我的妻子,究竟是突厥人,还是大唐人?” 尚结赞一时沉默,似乎明白了骆元光要说什么。 骆元光继续道:“还有我的儿子,他生在长安,长在长安,可他的身体里却流着安息人和突厥人的血,你说,他究竟是不是大唐人?” 第66章 小丑竟是我自己 尚结赞捻动手中佛珠,许久后轻笑出声,“我的阿依是文成公主,她是衡阳公主的堂妹,我和你的妻子,算是同宗。” 骆元光顿时仰头大笑,阿依在吐蕃是外祖母的意思,这倒是出乎骆元光的意料。他举起酒碗,碰了碰尚结赞的碗沿,“这天下皆是兄弟姊妹,哪里需要分什么吐蕃、突厥和大唐?” 尚结赞明白了骆元光的意思,可他的眉头却紧紧蹙起,“可这个天下,向来只有一个王。” “怎么会只有一个王?分封诸侯算不算的王?” 尚结赞轻笑摇头,骆元光又说:“吐蕃从未向大唐进贡,吐蕃、大唐和突厥,三国相扶相依,何必多起争端。” “兄弟,”尚结赞站了起来,看着围帐外吐蕃雄师,长叹一口气,“家国之争又岂是这么简单的关系,吐蕃与大唐百年之间,早已水乳交融,然吐蕃人依旧渴望关内的土地,大唐人想要征服雄鹰的心也不会死。” “所以呢?”骆元光也站了起来,“人的欲望无穷无尽,你要骑上战马,踏平你阿依的土地,屠杀你阿依的子民?” 尚结赞端起酒杯,仰头饮尽,“不,是阿依的子民,会让吐蕃纯净的天空和湖水变得污浊,会让吐蕃的神祇飞回西天,会让吐蕃的女人和孩子失去父亲!” 跟着尚结赞的侍卫当即抽出了弯刀,骆元光沉默地看着尚结赞,眼中竟全是失望。 尚结赞摊开手,“我等着吐蕃和大唐成为真正兄弟的那一天,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尚结赞话音刚落,侍卫的弯刀已经朝着骆元光砍去! 和上次前来和谈的将军一样,骆元光也遭受了埋伏。只是同样的陷阱骆元光绝不会跌落两次,他就地滚了两圈,躲过对方攻击的同时,忽地朝着远处吹了一声呼哨! 一声苍鹰的鸣叫顿时响彻天际,尚结赞惊讶地看向骆元光,下意识按住腰间刀柄,却见骆元光依旧施施然起身,身上并没有多余武器。 紧接着,便是响彻天地的轰鸣,地上的矮茶几都开始颤动,案上酒碗里的酒泛起阵阵涟漪。 尚结赞的侍卫惊慌道:“东边有狼烟!” 不仅是狼烟,一道道长烟绵延数十里,横扑而来,看这大地颤动的动静,显然这是这一队至少十万人的兵马! 骆元光拱手,“我知道将军在此设了大军埋伏,所以也设了宴席,想请将军品尝一番。” 越来越近的大军铁蹄和烽烟,压得尚结赞几乎要窒息,他目眦欲裂,不可置信道:“泾原兵变消耗不小,你大唐西北军哪来这么多人!” 骆元光哈哈大笑,“大唐人人皆可一战!” 尚结赞这才惊醒,想起先前就听闻骆元光曾经以一人之力,短短五日即可集结万人之军,想必此次…… 尚结赞转身就想走,身后的骆元光却扬声喊道:“将军既想吐蕃同大唐做兄弟!何如还压着兄弟的士兵不放?” 尚结赞骤然回身,眼中杀光尽显,若是留着此人驻守边关,吐蕃何时才能东进?! 忽得,一支不知从何而来的箭羽猛地刺入尚结赞的脚边,尚结赞惊魂不定间,就见一骑绝尘而来,马上竟是一个女人,她拉开大弓,直指自己的门面! 尚结赞惊叫出声:“阿史那氏!” 骆元光坐了回去,冲着尚结赞举举酒碗,“你族妹来了!” 尚结赞狠声咒骂一句,当即转身就走!等到阿史那齐娥娜纵马前来,数千吐蕃兵已经尽数退离。 两日后,吐蕃与大唐正式立下‘平凉之盟’,骆元光带着妻女回朝复命! 朝廷这次终于对骆元光大肆封赏,李适想到骆元光的出身,想起骆奉先之事,干脆给骆元光赐了‘李’姓,替他改名‘李元谅’。 短视频的屏幕逐渐转黑,继而又是一片花海,孩童们奔跑在新开垦出的田野中,男女老少工匠们跟着骆元光一起,修建着一座高耸的城墙,一旁的字幕缓缓流出‘锦屏无处不飞花’的字幕,有考究的网友已经在弹幕上开始科普,这是骆元光后来新建的城郭。 自此,骆元光同阿史那齐娥娜的故事终于落下帷幕…… 网友们怅然若失,最后一集,没有开篇的甜蜜可爱,没有第二集第三集的虐肝虐胆虐心脏,他的战争场面恢宏有之,悲壮有之,无奈有之。 然而这个故事中的隐喻又是叫人那么揪心,网友们各种‘展开说说’,从两代皇帝都叫阿史那齐娥娜‘反省’当尼姑,到最后论功行赏宁愿封赏儿子也不封赏老娘,再到最后骆元光提到的‘兄弟’,网友们恨不能拿放大镜出来剖析剧情,等过了一段时间后,最终还是落回了‘时代无奈’四个字上头去。 和许音书预想的一样,网友们在看完视频后,终于开始对照当下。 ‘不瞒诸位说,我看到尚结赞逃跑时开心坏了,后来仔细想想,我特喵的不就是吐蕃人?’ ‘我还好点,我是你们大唐的好朋友,我是突厥人哈哈哈哈哈’ ‘契丹人前来报道。’ ‘我好像是叫……回鹘?’ 在一堆少数民族报户籍的评论里,‘哈哈哈哈’占据了近一半,大家嘻嘻哈哈的戏称着自己的由来,沉浸在了‘小丑竟是我自己’的欢乐气氛中,忽然有人在别人的评论下面发了一句‘兄弟’,网友们都愣了愣,而后又一个个十分郑重的,互相道了声‘兄弟’。 后来少数民族的同学们看完剧中的戏曲,觉得有点子不服气,公然艾特许音书下战书要battle,许音书战战兢兢地打开对方视频,竟然是一段民族舞蹈。 许音书:“……” 所有汉族小同学:“……” 小丑竟是我自己…… 汉族网友们就很看得开,‘没事没事,我们最会的事情就是给大家鼓掌了!’ ‘我还可以喝酒!’ 一位来自内蒙的朋友发了个真诚的问号,“?听说有人要喝酒?” 西藏和青海妹子:‘哪里有人要拼酒?风好大,我没听清楚?’ 汉族网友:“……” ‘妈妈!!!我想哭!!!’ 第67章 回不去的天堂 《康王归朝》跌宕起伏的剧情、如梦似幻的视觉效果,传统艺术同现代影像的碰撞,再次在网上掀起了轩然大波,而它体现的家国天下、爱国情怀、人性向善和民族大团结的美好祈愿,正是眼下民众所喜闻乐见的。 一时间,全网都在高度探讨《康王归朝》,就连官媒也在用剧中的梗做段子,网友们几乎将短短四集的片子扒秃噜皮,恨不能主角眼珠子转动一下,都抠出细思极恐的暗喻。 编剧吴卿卿:不好意思,这篇阅读理解我真的没写那么多深意…… 比起《西府海棠》的网友参与度,《康王归朝》简直就是现象级。就连‘财经频道’自己都没有想到,他们竟会获得这么大的成功。 这已经不是一个小小的女大学生的艺术节作品走红这么简单的事情了,他们的团队俨然已经跻身某种圈子,简绒最近甚至已经一个人应付不过来复杂的对外商务。 简绒不得不向许音书和敕勒川求救,“除了之前拒过我们的几家剧院,现在国内超过四十家剧院已经向我们发来了邀请函,还有各种演出活动,甚至有地方台邀请音书做嘉宾,更不要说眼下爆红的许多带货直播间。” “不要着急,”敕勒川最近看起来很忙,连着三天都穿着同一身西装,显然从公司出来就匆匆回了出租屋,“稳扎稳打准不会错,我已经关注到网上有人在故意引导风向,盲目进入市场很有可能得不偿失。” 许音书点头,“我也看到有网友又把上次秦霜钟‘封杀’我们的事情提了出来,虽然大多数网友在喷秦霜钟仗势欺人,但还是有许多所谓的专家和业内人士,在批判我们。” “有红就有黑,”简绒嗤笑一声,“我已经做好了随时被喷的准备,但像秦霜钟这种小人,不和他battle一把,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月宫仙女呢。” 许音书笑着说:“人家是不是月宫仙女我不知道,但你是月供仙女我是知道的。” 简绒一心想向家里人证明自己,干脆咬牙按揭了一套小公寓,眼下一心想推着‘财经频道’进入商业模式,所以才有今天这一出。 “别着急,”敕勒川又说:“想要持续发展,就别想着赚快钱。商业演出和直播带货确实收益很快,但对你们的口碑影响也是巨大的。通过这次的事情,其实我们也不难看出,有质量的有内涵的东西,并不是没有市场,反而能引起网友更大的共鸣。” 敕勒川冲简绒笑着说:“况且,就现在几个平台的分账,你的月供还是没有问题的。” 简绒挥挥手,不好再提这一茬,只是又提到秦霜钟,“秦霜钟的粉丝还挺多,超话活粉超过三十多万了,比有的流量明星还厉害。这段时间天天在咱们评论区搞粉圈式刷屏,现在视频弹幕全部要被秦霜钟给‘糊’了,怎么看怎么膈应。” 确实,秦霜钟其实很早以前就很出圈,除了他天才级别的‘战绩’,更重要的是他那张比当红明星还要漂亮的脸蛋。 如果放在古代,那绝对不是看杀卫玠,而是看杀霜钟。 秦霜钟从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在各大官方演出,且每场演出都是‘国际范’,他是阳春白雪,许音书就是下巴里人。 秦霜钟的粉丝以及追捧者,最核心的观点还是许音书在‘糟蹋行情’,比起秦霜钟对于古乐的传承,对于戏曲的传承,许音书就是在瞎折腾,在把中国优秀的传统文化进行迫害。 这几乎是一个无法反驳的质询,许音书的作品里,戏曲是拿不上台面的乡野小调,即便包裹着高大上的影视效果,依旧改不了它‘土’的特质。 而把戏曲与摇滚等等音乐元素进行强行融合,虽然放在剧情中叫人热血澎湃,但这件事归根结底,还是叫专业人士所不能容忍的。 这件事‘财经频道’在许音书三令五申的禁止下,没有一个人敢代表‘财经频道’做任何回应。 但事情的发酵似乎已经超出了他们的预期,在秦霜钟粉丝的不断叫嚣下,不明就里的网友瞬间跟着加入了战场。 ‘我就是爱看这种我能听得懂看得懂的东西!谁管你有什么讲究?烦不烦人?’ ‘对啊,好好地回家当你们的白莲花,跑到别人地界上说教什么?当自己圈内刑警啊?’ ‘别说,看秦粉这架势,和主子一个德行!’ ‘可能秦粉家的都住在海边,管得宽。’ 在一众‘哈哈哈哈’的嘲讽中,秦粉顿时被激起了战意,除了狂刷秦霜钟的各种‘封神’演出之外,他们在各个地方安利秦霜钟出圈名场面,而后有组织有纪律地开始在‘财经频道’所有官方视频下面控评。 ‘安利全世界最好的秦霜钟’ ‘秦霜钟,你是我在红尘中的一场醉梦,是我在绝望中的一场救赎’ ‘请像孩子一样去演奏吧,日出日落,我们陪你看遍江河山海。’ ‘愿你一生平安喜乐,愿你一生鲜衣怒马。’ ‘我的少年,我们等你重回王座’ 许音书:“……” 现在粉圈平均文采都这么高的吗? 比起许音书的啧啧称奇,非秦霜钟的粉丝路人们,看到这能尬出三室一厅的控评,忍不住嘴炮。 ‘别老发你们哥哥曾经的辉煌啊,最近两三年怎么不见人了?’ ‘拉出来遛两圈,让我们也感受一下你们哥哥的惊艳。’ ‘空谈误国,实干兴邦呐孩子们,已经准备好键盘喷了哈哈哈哈,你们哥哥倒是出来说两句啊?’ 秦粉气的原地爆炸,奈何这是他们唯一没法回喷的点。他们哥哥确实如今没法立即来一场惊艳天下的演出,因为几年前,秦霜钟遭遇了严重的车祸。 当时官方公布秦霜钟的手受了严重的伤,但后来被人扒出其实根本就只是擦破了一点油皮。 但自此之后,秦霜钟确实再也没有出现在大众视线过。 这样一个美得叫人呼吸一窒的少年天才,从此成了粉丝眼中的朱砂痣,白月光,回不去的天堂。 第68章 欢迎乘坐玛莎拉蒂牌滴滴 秦霜钟的天堂回不回得去,许音书不知道,但她的天堂是没了。 上次‘火锅自燃’的事情,终于传到了房东的耳朵里,他说什么也不愿意把房子再租给许音书了。 当时敕勒川连签五年,现在一年不到,房东甚至愿意倒贴钱,只求许音书远离他的爱房。 许音书拉着个行李箱,怀里抱着两口锅,站在马路牙子上举目无亲。 眼下刚开始暑假,许音书有心干脆回丘如舟家去,结果一打电话,丘如舟竟然和筒子楼的几个老头一起去隔壁县玩野游了。 真是史铁生踢足球,也不知道他呲溜个轮椅,赶不赶得上人家老大爷。 然而最重点的核心是,敕勒川这个挨千刀的,自从高调分手以后,好像终于想起来自己还有正事要干,天天忙得脚不沾地。早晨打电话在北京,下午发消息又在乌鲁木齐了。 许音书无法,只能考虑向学校申请假期住宿。 由奢入简易,七月的大太阳火辣辣的盖在许音书的脑门上,她实在没有力气拖着这么多行李往地铁站‘迁徙’,一连错过好几辆出租后,终于不得不认命的掏出手机准备叫‘滴滴’。 很快,有人接单。 许音书还没高兴完,就看到对方车型——玛莎拉蒂。 许音书:“……” 现在套牌这么嚣张的?还是有钱人也有车贷要还?! 许音书抱着十二分的好奇心,看到从远远地路口风驰电掣般一头冲过来的豪车,忍不住吞了一大口口水。 有生之年,能坐玛莎拉蒂,这十块钱花的真值! 车子嘎吱一声停在许音书身边,却迟迟不拉下车窗,许音书狐疑地探头探脑,难不成临时后悔了? 终于,玛莎拉蒂漆黑的车窗缓缓降下,许音书看到一张精致的小脸,绷得紧紧地,僵硬的看着前方。 车锁‘哐当’一声打开,显然车主并没有停错。 许音书看着秦霜钟那张宛若神之子的小脸蛋,当即一把拉开了车门,不等司机师傅询问,就很自觉的说:“我是尾号6065!姓许!” 秦霜钟:“……” 挂在出风口的手机app后台很应景的同许音书对话一般:“欢迎乘坐专车服务,乘客您好,为了您的安全上车请系好安全带,谢谢配合。” 秦霜钟:“……” 许音书一拍脑门,“哦对,还有行李箱!” 秦霜钟看了眼马路牙子上堪比坦克的大箱子,咬着后槽牙说:“不好意思,我车没有后备箱。” “怎么会没有后备箱?!”许音书诧异,跑下去一看,人家这跑车妖娆的小屁股,就算有后备箱,也放不下她那么大一个箱子。 总不能抗在车顶吧…… 许音书就挺机智,“放后座吧!反正也没人!” 许音书小心的把大箱子抬到后座上,生怕蹭破了这豪车的一丁点皮子。等坐回副驾,秦霜钟瞬间狠踩油门,恨不能当场把许音书甩飞出去。 许音书感受着豪华版的推背力,压着胸口快要飞出去的小心脏,没话找话:“车挺好哈?” 秦霜钟小脸冰寒,许音书又道:“你们‘滴滴’啥车型都有哈?” 秦霜钟油门踩得更狠了,许音书不得不连声提醒,“小心小心!前面有限速拍照!” 秦霜钟又狠踩一脚刹车,在红绿灯前嘎吱一声稳住了车子,而后转头恶狠狠的冲许音书说:“这是玛莎拉蒂grancabrio!” 许音书:“???” 秦霜钟眼眶都在用力,恨不能用一双大眼睛瞪死许音书,“我的!我自己买的!” “是是是,棒棒棒!你真厉害!” 秦霜钟冷哼一声,绿灯刚亮起来又瞬间‘起飞’,许音书不得不劝劝这疯小孩,“就算是你自己的,咱也得爱惜不是?你看好歹你也还着车贷呢,接一单才赚几块钱,万一……” 秦霜钟猛地大叫一声,找了个路边停车点迅速卡位,一把拿下手机,飞快的点了个‘结束订单’,然后双手环胸,怒不可遏的一言不发。 “不是……”许音书看着手机地图上还有一半的路程,“我还没到……” 秦霜钟咔哒一声打开车锁,“这单我不接了!你尽管差评!” 许音书被气笑了,“不是,我重新打车得多付起步费,咱买卖自由,不兴夹杂私人感情的啊!” 秦霜钟胡搅蛮缠,“我就加了!你能把我怎么样?赶紧给我滚下去!” 许音书看小孩被气得眼眶都红了,愈发来劲儿了,干脆揪住安全带不松手,“不行,我赶时间!你必须给我送到了!不然我投诉你!” 第一天出来接单就遇到‘流氓客户’的秦霜钟简直惊呆了,他不可思议的看向许音书,一双水汪汪的大眼跟个假娃娃似的好看,琉璃一样的眼珠子都在震动,他张嘴想当场喷死许音书,却见许音书的大拇指已经放在了‘投诉’的按钮上,当即大叫一声,一把夺过了许音书的手机。 许音书冷漠jpg “干嘛?欺骗顾客就算了,还要抢劫啊?” 秦霜钟大叫:“你个几千块的破手机还用得着我抢?!” “那可说不准,你连十块钱的单子都赖账,指不定要买了我的手机,还你的车贷呢。” 秦霜钟长这么大,没受过这种委屈,张嘴就是一顿输出,却见许音书毫无反应,反而笑嘻嘻的指了指他的身后。 ‘哐哐哐’ 车玻璃被人敲响,秦霜钟错愕回头,就见交警叔叔刚正不阿的站在他的车外,冲他示意放下车窗。 “先生,这里是快速下车位,禁止长时间停车!” 秦霜钟小脸顿时红成了火球,他一把拉上车窗,二话不说冲了出去。 到了财经大学门口,秦霜钟两只眼跟雷达一样注视着许音书搬运她的行李,等许音书抗出行李箱,他瞬间踩下油门,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许音书:“……” 许音书很好心的给这位司机师傅打了个五星好评,还写了个五百字的长评小作文,很快就跻身仅有的几个评论的置顶。 回到家的秦霜钟简直气炸了,他爸妈打来的电话统统被按掉,偏偏屋漏偏逢连夜雨,小区物业竟又打电话来委婉的催收物业费。 秦霜钟气得在床上打了七八个滚,这才起来梳理自己的账户余额。 第69章 送您一把琴 怪他这些年太桀骜不驯,太视金钱如粪土,太沉迷做一朵不食人间烟火的高岭之花。他从来不知道自己账户有多少钱,从来不知道自己的收入究竟进了谁的账户,不知道炒菜的时候该先放油还是先放盐。 所以此刻负气离家出走就显得十分荒唐且可笑了…… 秦霜钟饿得不行,又不想向家里人低头,只能靠着公寓里的冰箱艰难度日,可是今天拉开冰箱门…… 最后一袋速冻水饺也被他消耗了…… 秦霜钟没办法,只能灌了一肚子凉白开,好容易捱到晚上,他已经在考虑要不要出去干送外卖的活,他妈终于提着一大袋饭菜,跑来看他了。 秦妈妈看到蔫了吧唧的秦霜钟心疼得不行,“你说你跟自己拗什么气,你不想演出,咱家又不是养不起你……” 秦霜钟‘啪’一声放下了筷子,秦妈妈连忙摆手,“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你赶紧吃饭!” 自从出了许音书这档子事,秦霜钟就被网友们架在了火上。当初他给各个剧院放话封杀许音书也只是一时兴起,没想到能造成今天这个局面。 他也想下场酣畅淋漓的一战,可他…… 秦霜钟看着自己不受控制且微微颤抖的手指,使劲握了握,才重新找回控制权。 秦妈妈心疼的揉揉秦霜钟的脑袋,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前些年秦霜钟出车祸,他自己确实没受多大的伤。 车子原地打了三个滚,车上统共做了四个人,就秦霜钟跟没事人一样。可惜了另外三个,当场就没了。 其中有个小姑娘,是秦霜钟剧团的好朋友,俩人青梅竹马关系特别好,秦妈妈是眼看着他们家秦霜钟喜欢人家的,可惜一夕之间,全都烟消云散了。 出事的车子翻滚过后,小姑娘被安全带扯着,倒吊在座位上,小脸正好对着秦霜钟。 秦霜钟动弹不得,就这样对着一张血肉模糊,全然变形的脸。 曾经的挚爱变成了午夜梦回中的厉鬼,秦霜钟在接受了无数次心理辅导后,做梦终于不再看到那张恐怖的脸。 但那种极致的恐惧却永远的留在了他的心里,只要他拿起二胡,就能想起女孩坐在自己旁边,俩人一起演奏时的模样,继而那张‘鬼脸’就会如期而至。 秦霜钟不得不将二胡和曾经的记忆全部封锁起来,直到遇见挨千刀的许音书! 网友们叫嚣着让秦霜钟出来走两步,秦霜钟不想再碰琴,他爸却在日积月累的包容和等待中失去了耐性,逼着秦霜钟重新振作,重新拉琴。 一怒之下,秦小公子逆反了,离家出走了,开着自己的豪车决定另类谋生了。 可惜,天道不公,接到的第四单,就是毕生宿敌许音书! 秦霜钟气得牙痒痒,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许音书这个穷酸鬼,竟然以为他出来开‘滴滴’,是为了还车贷?! 你去我家车库看看不好不!这样子的车老子有七八辆好不好! 秦霜钟把鸡翅膀咬得嘎吱响,看得秦妈妈牙齿也跟着痒了起来。 突然,秦霜钟的经纪人打来电话,他语气试探,生怕自己这通电话不合时宜,又惹得秦霜钟把他拉黑半个月。 “小钟呐,你的粉丝给你寄了好多礼物来呀,需不需要我给你送到公寓来?” 秦霜钟蔫蔫的,没多大兴趣,经纪人又说:“我们帮你提前过滤了一下,没什么危险品的,哦对了!” 经纪人说:“今早刚到的一个礼物,我觉得还蛮特别的,所以打电话问问你,你猜寄件人是谁?” “是你有屁快放!” 经纪人尬笑两声,十分爽快的说了三个字,这回轮到秦霜钟沉默了——“许音书!” 秦霜钟:“……” 秦霜钟的手捏得电话嘎吱作响,眼眶迅速怒红,秦妈妈连忙气得打骂,“哎呀现在的小姑娘,怎么这么欺负人的啊!” 经纪人连忙说:“你误会了夫人,许音书给小钟送了一把琴!” 秦妈妈大叫,“这还误会什么?!送琴做什么啊?挑衅啊!邀战啊!” 秦霜钟的筷子都快要被撅断了,经纪人苦笑着说:“不是的夫人,人家还给小钟写了一份长信,你们看了就知道了,我拍个照片,发给你们!” 经纪人说着,照片已经发了过来,秦霜钟根本不想看,还是秦妈妈捏着鼻子看了一眼,而后也惊叫了一声,“哦呀,这个许音书不简单啊!” 秦霜钟竖起耳朵,听她妈妈念信上内容,“她问你《下扬州》的第三乐段,快揉颤指的时候,手腕和小臂的力量怎么能达到平衡?” 秦霜钟捞起手机,看到那封手写的长信,浑身竖起来的毛渐渐落了下来。 除了那天在茶楼里秦霜钟和老大爷对峙时指出的问题,许音书又问了许多专业度很高的东西,比如手指怎么去揉,琴弦的张力才能跟着发生松紧变化,从而达到音乐的‘弹性’。 她例举了板胡演奏时出现的问题,想知道和二胡是不是共通的。 秦霜钟想起来,在《西府海棠》的一段原创乐曲中,许音书似乎就是用的板胡来演奏凄哀婉转的情绪,用的也是颤指,但听起来却十分生硬,即便音色是对的,但基调确实没有感情的。 这在一个注重剧情的短剧中,是完全无伤大雅的,可在一个专业的人眼里,它就是有瑕疵的。 看来许音书自己也是清楚的。 秦霜钟丢下筷子,当即回书房,在电脑上洋洋洒洒的对许音书所有问题都做了回复,末了还将《西府海棠》及《康王归朝》的曲谱给扒了下来,针对一些瑕疵,也直接做了批注。 等他忙活完,外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华灯初上,他妈妈早替他收拾了碗筷,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家去了。 秦霜钟怔愣的看着自己做出了回信,骤然惊醒,十分恼火的全部丢进了回收站。 等到半夜两点,一个幽灵似的东西,披着小辈子,又窜进了书房,把打入冷宫的文件从回收站里放了出来。 然后悄咪咪的,神不知鬼不觉的,发送给了许音书的私信里。 第二天,一大早,许音书就被简绒的电话给吓醒了。 简绒的语气比考中状元还激动,她强忍着不要自己晓得太猖狂,“你猜怎么着?阳春白雪向你宣战了!” 睡得迷迷瞪瞪的许音书:“???” 第70章 给台阶你得下 难不成这小秦同学,看到她的真情长信,恼羞成怒,终于决定下场battle了? “你赶紧看热搜哈哈哈哈哈哈!”简绒的笑声能横跨半个北京城,“这秦霜钟究竟多少岁,笑死我了!” 许音书狐疑地打开微博,‘秦霜钟下战书’词条果然火辣辣地挂在榜首。 许音书打开词条,就见‘财经频道’的一个大粉做了个拼图,又是划重点又是做解说的,总的翻译过来就是,秦霜钟终于忍不住,大半夜给‘财经频道’粉头私信,希望用专业术语,打败‘财经频道’的这群二百五。 许音书打开粉头贡献出的秦霜钟战书,仔细一看,竟然都是秦霜钟认认真真回答她的问题。 许音书:“……” 这秦霜钟脑子有什么跨不过去的鸿沟,把回答发给粉头私信干嘛? 比起许音书的不解,另外一边的秦霜钟顶着俩熊猫眼,在经纪人欲言又止的目光中,忍不住一头栽进了被窝里! 干嘛大半夜的发私信啊!!! 许音书的粉头有什么大病!干嘛用和许音书一样的头像和昵称啊! 你在昵称下面加一丁点大的小点!谁能看得清啊!!! 秦霜钟已经在想自己的遗言,他甚至能想象,在他的葬礼上,人们还在用这场无敌社死的意外津津乐道。 一位音乐界的天纵奇才,竟因为半夜发错私信,羞愧而亡…… 秦霜钟一分钟能死三千次。 “咦?”经纪人把秦霜钟从被窝里捞出来,“许音书官方账号艾特你了。” 秦霜钟狐疑地接过手机,一看,那张漂亮到极致的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 许音书:‘我在这儿!大哥!’ 网友们也有一瞬间空白,一时没反应过来,这究竟是一场团队商量好的炒作,还是两大山头终于要决战紫荆之巅。 秦霜钟经纪人根本不给秦霜钟反抗的机会,大叫一声扑过去夺过秦霜钟的手机,迅速回复许音书—— ‘你的漂流瓶,请注意签收……’ 黄豆尴不尴尬秦霜钟不知道,他真人此刻已经尴尬地抠出一个兵马俑坑了。他张牙舞爪地怒骂经纪人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经纪人说:“这么好的缓和机会你不用,非得被网友逼着出去表演?” 秦霜钟哑了火,经纪人又循循善诱:“人家许音书都给了你这么大的一个台阶,你干嘛不下?要是人家真要看你笑话,大可放着自己的粉丝把你嘲上天,何必跑出来打自己粉丝的脸?” 秦霜钟还是抱着胳膊,没法从尴尬的泥沼中自拔,经纪人只能故作黑脸,“别端得太过,你要知道,你代表的不仅仅是你自己,还有你爷爷你祖辈的代代荣耀!现在的网友嘴有多毒你不是不知道,别把你秦家百年传承毁于一旦。” 秦霜钟彻底蔫了,他看着自己如果不关注就兀自颤抖的手,心道秦家百年传承,早就要终结在他的手里了。 另一边的网友们,在这俩人一来一回的‘对垒’中,终于琢磨出味儿来了。 秦霜钟的粉丝小心翼翼地探出友好的触角,看他们家哥哥专业回答的风向,是认可许音书的? 那他们这么多天的战斗是为什么? ‘财经频道’的粉丝们也尬得很,任他们喷了这么多天的阳春白雪,他们正主却扭头就去‘不耻下问’,看后面秦霜钟公司晒出的手写信,姿态那叫一个低。 所以,两位正主,你们清高,你们了不起,你们拿替你们撕得死去过来的粉丝来祭天。 玻璃心的粉丝们受不了,嘤嘤嘤着讨要说法,结果正主们依旧握手言和。 心很大的粉丝们则拍手称快,个个吵着要让两大山头干脆合作。 在经纪人和简绒的不懈努力下,秦霜钟终于不情不愿地答应私下见见许音书。 秦霜钟戴着几乎遮住小半张脸的大墨镜,冷酷地说:“我是来接受你的道歉的!别以为我会搭理你!” 许音书无语地看向秦霜钟的经纪人,“就这?” 经纪人连忙给两个小祖宗奉上咖啡,“咱们就只是艺术探讨!艺术探讨!” 无利不起早,经纪人是对许音书抱着很大希望的。在遇到许音书之前,秦霜钟对于‘音乐’就像个刺猬,但凡碰到他一点点,他都要不管不顾胡闹一通。 上次在茶馆就是这样。 然而,秦霜钟虽然和许音书不对付,却很认真地回答了许音书提出的所有乐理问题,甚至没有乱喷。 经纪人简直喜极而泣,如果许音书能引导秦霜钟从过去的阴影中走出来,别说跟许音书搞合作,就是和许音书结婚他都得办下来! 两个相看两厌的人同时冷哼一声,完全一副无法探讨的模样,还是简绒在经纪人求救的目光中,急中生智,拿出了《康王归朝》的原始乐谱。 “麻烦秦大师帮忙看看,这个乐谱有没有什么错误的地方?” 面对专业问题,秦霜钟还是比较靠谱的。他别扭地接过谱子,越看眉头蹙得越紧,最后忽然问:“这谱子……谁写的?” 许音书一抬下巴,“我写的!怎么了?” “不对,”秦霜钟严肃道:“你有你的风格,《西府海棠》就很明显,这曲子有你的手笔,但还是有其他人指导吧?” 许音书心道这秦霜钟还真是个人才,当即点头,“是有位阿姨帮我校订过。” 秦霜钟‘啪’一声把曲谱拍在桌子上,“你拿回去吧,这曲子我高攀不起!” 许音书:“……” 简绒和秦霜钟经纪人好说歹说,才把许音书拦住没让许音书把秦霜钟当场给打死。许音书简直被这公子哥给气笑了,“是你们叫我来的,怎么的?来叫我看你臭脸下饭啊?那这饭得多难吃?” 秦霜钟也气得不轻,“你找谁不行,非得找展眉帮你校订谱子?展眉校订过的东西,我可没那个本事再看!” 许音书和简绒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了八卦的前奏,然后就十分默契地坐回了沙发。 许音书清清嗓子,“怨家宜解不宜结嘛,你说说看,展眉不就是个小剧团的团长,能厉害过你?” 第71章 强行相谈甚欢 秦霜钟抬抬下巴,显然被许音书捧到了点上,十分傲娇地说:“她是我们行当里的传说。” “嚯!”许音书就着咖啡抓了把瓜子,“可她是我舅舅师妹,以前也没听我舅舅吹过她啊?” 秦霜钟冷笑一声,“我还没听说过你舅舅呢,听我爸说,我第一次登台演出的时候,她就已经为了走穴赚钱,叛出师门了。” “好家伙!”简绒咔嚓咔嚓嗑瓜子,“那你是怎么发现她给我们校订过谱子的?” “早些年她也搞现代戏曲编排,你们弄的,都是她玩儿剩下的。她曾经尝试用舞台剧的方式演绎戏曲,所以在编曲中加入了调性和声,通过‘四大件’来充沛氛围。” 简绒一脸茫然,“什么是调性和声?啥是‘四大件’?” 许音书见秦霜钟又皱起了眉,只能叫简绒别打断,而后小声解释说:“就是西方编曲里的专业名词,和声、复调、曲式分析与管弦乐法,调性和声是创作调性音乐最主要的作曲技术理论。” 秦霜钟对许音书倒是满意了一些,他接着道:“可她这么做,就很容易不伦不类,搞得好好的戏曲俗不可耐,我爷爷当年勒令她不许这么弄,她就翻了脸。” 确实,许音书看过展眉他们的几场演出,或许跟请他们剧团的主顾性质也有关系,他们大多承接的是红白事的表演,扯着个萨克斯配二胡,台上还扮着《三娘教子》。 不知道的,还以为‘三娘’让他儿子学萨克斯呢。 这也就比农村电子琴配唢呐好那么一丢丢。 许音书恍然大悟,返回来再去回忆他们短剧中的部分配乐,确实…… 俗了…… 秦霜钟见许音书听进去了,干脆掰开来说:“你看,你《康王归朝》第四集,最后的鼓,原本按照第一集‘西安鼓乐’的方法来就很好,用坐鼓、战鼓、乐鼓、独鼓,配着大铙、小铙、大钹、小钹、大锣、马锣、引锣、铰子、大梆子、手梆子这些东西,云锣一点,场面就铺开了。可第四集你非得用弦乐干嘛?用胡也就算了,干嘛加提琴?乱七八糟,本来观众的情绪都上来了,小提琴在那儿一吊丧,一下子就掉下来了!” 许音书沉默了,秦霜钟说得对。 秦霜钟继续输出:“用乐器,你得用到地方上,第二集里头大提琴独奏就很好,把仆固怀恩的绝望和悲愤全都烘托起来了,搭配仆固怀恩直白的质问,叫人忘了这是个戏曲故事,而像个正儿八经的电影了。” 秦霜钟短短的几句点评,几乎全都敲在了许音书当初觉得纠结的点上了。世界上没有完美的作品,可在不完美中寻找补救的办法,这是大师才能做到的事情。 无可置疑,秦霜钟年纪轻轻,他担得起‘大师’这两个字,并不是他的粉丝在无脑乱吹。 秦霜钟最后一锤定音,“或许你的弦子腔艺术形式值得肯定,但与之相伴的助演和乐班却拉低了弦子腔的整体档次。想要将其推广到更大的舞台,必须摒弃其‘土’的成分!当然,也不是完全的摒弃,而是有选择的去其糟粕。你看华阴老腔,就是很好的例子。” 经纪人见秦霜钟越说越得罪人,忍不住捅了捅他。秦霜钟抱着胳膊,等着看许音书的态度。 许音书沉吟许久,终于想通了,“我明白你的意思,弦子腔可以‘土’,这种‘土’并不像藏戏幕天席地的自然震撼,也不像华阴老腔的纯粹酣畅,弦子腔需要的是精致的纯朴,是婉转的渴望,是专属西北人的婉约和绵长。” 这个临场小作文发挥得好! 就连秦霜钟都忍不住想给许音书鼓掌,这时候简绒挤眉弄眼地瞪了一眼经纪人,气氛都帮你烘托到这儿了,还不赶紧说你的目的? 经纪人连忙一合掌,“哎呀,既然这样,要不请咱们小钟帮你们做艺术顾问吧!” 许音书一脸茫然,“我们最近不打算出新作品。” 经纪人讪笑,“其实……其实……” “其实是有金主爸爸想重制《康王归朝》!”简绒惊险的从不争气的经纪人嘴边捡起话头,引出她自己的最终目的,“他们觉得还是得推《康王归朝》上舞台剧,就跟当初的《西府海棠》一样。” 那么,问题来了。 扬言要封杀许音书的本尊还坐在这里,他挡在前头,‘财经频道’还能不能搞舞台剧? 见三双眼睛都殷切地看向自己,秦霜钟尴尬的清清嗓子,“这个简单,我下周就把改好的编曲给你们,然后……” 秦霜钟端起咖啡杯,掩饰的低下头边喝边咕哝着说:“回头我就让我舅舅给你们剧团开绿灯,排场次。” “嗨呀!”经纪人猛一拍掌,“这就成了!咱舅舅负责的可是全城最大的剧院了,有他带头,后面别的剧院肯定要抢着排档期了!” 两方一拍即合,两个公关人士也不管还别别扭扭的秦霜钟,拉着许音书就去商量这个‘顾问’怎么操作。 简绒大手一挥,“就给你们百分之五的分红!” 经纪人脖子一梗,这俩小姑娘是不知道他们秦霜钟一场演出得多少钱吧? 但想到经过这件事,也算是能把缩在蛋壳里的秦霜钟拽出来一点,他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两方相谈甚欢,经过秦霜钟的引导,许音书自己也进行了长久的沉淀和思考,她明白,和秦霜钟那种脚不沾地的艺术不同,弦子腔要做的是摒弃曲高和寡的故作矜持,要做的是贴近生活的艺术,是不进行说教的艺术,而是对大众审美的引导和培养。 她要做的,是让‘恶俗烂梗’淡出人们的视野,让优良国粹走进视野,并将这些真正有底蕴的优秀文化推广出去,这样,不仅能做到应和观众,也能做到顺应市场。 两个原本敌对的人,在交谈中顿悟了弦子腔特有的味道,软糯和柳烟花雾的不仅是昆曲,粗犷和雄浑壮阔也不是北调的代名词,弦子腔是塞上几百年来从农村小调里孕育而出的产物她有自己独特的韵味。 而秦霜钟破天荒地,也开始尝试‘板胡’这种并不‘正统’的乐器。 第72章 开天窗啦! 然而,在他们重振旗鼓,打算重置《康王归朝》的时候,却听到展眉剧团解散的消息。 许音书忙不迭去找展眉,却见展眉的剧场,已经空空如也。 展眉穿着一身廉价的碎花裙子,点着根烟,化着乱七八糟落伍的妆容,怔忪地坐在窗前,看着外面来来往往的人群发愣。 简绒捅捅许音书,许音书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展姨,怎么就……解散了呢……” 展眉回过神来,闻言嗤笑一声,碾灭烟头,“你不是知道嘛,之前就要解散的,你的剧已经拍完了,没理由再拉着大伙蹲在这儿死守。” 简绒忙道:“《康王归朝》的分红赶得上你们一年的收入了吧?怎么还要散伙?” “撑过了这一年,明年怎么办?后年怎么办?”展眉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一直这样耗下去,倒不如干脆分道扬镳,各找出路的好。” 展眉剧团里的演员和乐手都是老行当,没了他们,《康王归朝》根本没法重置。 简绒急得满地乱转,她刚和人家剧院签完合同,结果展眉这边就开天窗,这一时半会的,她上哪儿去找专业团队? 因着之前的排演,展眉已经把剧团的人召集回来过一次,眼下第二次解散,再召集,恐怕难了。 许音书还想再劝展眉,展眉细长的眉毛便蹙在了一起,“别逼我翻脸,我是看在你舅舅的面子上才帮你,别得寸进尺!” 许音书和简绒落荒而逃,回到学校,却见一个拉着行李箱的男人,远远地等在她们宿舍楼下。 “敕勒川?!” 许音书连忙迎上去,“你去哪儿了?” 敕勒川看起来很憔悴,平常总是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今天也乱七八糟塌着。 敕勒川把许音书裹紧怀里,瓮声瓮气地说:“我被开了……” 许音书连忙拍拍敕勒川的后背,看到敕勒川的行李,也没多问他怎么连大平层都没了。现在是暑假期间,也没有宿管,许音书干脆带着敕勒川回宿舍去。 “出租屋被收回去了,房租也退给我了,咱们重新找房子吧。” 许音书急急忙忙地在各种租房app上找房子,回头一看,敕勒川歪在她的床铺上,居然已经睡着了。 简绒见状,很有眼力地悄悄退了出去。 许音书替敕勒川盖好被子,然后蹑手蹑脚地出门,买了些吃的,回来见敕勒川竟然睡得还很沉。 最后看中的新房子价格稍微有点高,离学校不近,许音书不想敕勒川心理落差太大,一咬牙定了下来。 等敕勒川醒来,已经快晚上九点,他睁开迷蒙的眼睛,见许音书正伏在书桌前,奋笔疾书。 敕勒川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想到这个女孩从身无分文,捡破烂勉强维持生计,到现在名动天下,却依旧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能沉下心来看书学习。 他何其有幸,竟能遇到这样的人。 许音书正埋头刷题,忽然后脖颈一热,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的敕勒川大手轻轻地捏住了她的脖子。 男人似乎很喜欢这个动作,像是一只猛兽,游刃有余地拿捏着爪下的猎物。 许音书的脖子忽然有些酥麻,连忙挥开敕勒川,抬头问他饿不饿,自己买了吃的。 “已经凉透了,要不然我们出去吃吧。” 敕勒川也不见外,怼出一次性筷子,狼吞虎咽的吃完一碗盖饭,然后起身穿上了外套。 许音书诧异,“这么晚你去哪儿?” “总不能睡女生宿舍吧?”敕勒川笑着揉揉许音书的脑袋,“我先去外面宾馆对付一晚。” 许音书说什么也不同意,干脆和敕勒川一起去新租的房子。好在中介愿意晚上加班,连夜把房间钥匙送了过来。 拎包入住的两个人没法忍受别人睡过的床褥,没办法,又跑去超市买了一大堆日用品回来。 “怎么没工作了,房子都没了?” “公寓是公司给执行总裁配的,我被开了,人家肯定要收回房子。” 许音书想着敕勒川应该不至于穷到吃不起饭,毕竟人家当总裁这么多年,于是安慰他:“没事,你的履历这么好,随便就能东山再起的。” 敕勒川闻言哈哈大笑,“我们这行有竞业限制的。” “什么意思?” “就是同类型岗位,我都不能再应聘。” 许音书瞪大了眼睛,显然被这种流氓约定惊呆了。 “还能这样的?那你怎么办?” 敕勒川无奈苦笑,“没事,反正我是学算法的,金融算法只是其中一类。” 算法是什么,许音书不知道,但她想以敕勒川的能力,也不一定非得在国内瞎耗着,回美国去肯定也能大展拳脚,况且以敕勒川家庭的影响力,不是她这种泥腿子该操心的。 想通了这点,许音书也不发愁了,大不了就和刚救到敕勒川一样,养着就是。 然后,敕勒川就这样真的被许音书给养着了。 他每天系着个围裙,一周早中晚三餐全部不重样,吃得许音书胖了一圈。 许音书歪着脑袋想了想,这种感觉,怎么感觉像家有娇妻一样? 被伺候得舒舒服服的许音书又为《康往回朝》重置发起愁来,眼看和剧院签订的演出时间快到了,剧院这几天不遗余力地疯狂做着宣发,恨不能全世界的人都打飞地来北京看演出。 结果自己这边不仅没拿出重置剧本,连班底都没了。 到时候开了天窗,不用秦霜钟打招呼,‘财经频道’尤其是许音书,估计会被全国各大剧院全部拉黑。 许音书和简绒愁得掉头发,却不敢跟失业易感人群提这件事。结果秦霜钟那边摩拳擦掌等了好几天,等不到许音书的策划书,电话打过来就是一顿狂喷。 “我们这边经济团队宣发都准备好了,你那边咋回事啊!” 许音书已经能想象得到,当两面工作室都发出合作的公告,网上会是怎么样的腥风血雨,他们的演出将会有多少人的关注。 可是,问题是…… 许音书欲哭无泪,“我的团队跑路了……” 秦霜钟:“……” 秦霜钟‘哐当’一声挂断了电话,半晌后又气不过的拨过来,“你是不是脑子有坑啊!” 许音书无从辩解,两个人对着话筒一个嚎啕大哭,一个破口大骂,最后也没有个像样的解决办法。 第73章 解铃还须系铃人 最后还是秦霜钟怒其不争,把被他封印了三年多的御用团队拉了出来。 秦霜钟的御用交响乐团,那全是上过国际大舞台的,就光是最后面摇沙球的大爷,都得是专技初级。 当他们拿到被秦霜钟初步修改过的谱子时,各个表情精彩。 指挥团长为难地说:“这个谱子它构造不全呐,咱们剧团就算不全配,也得四五十个种,这……” 正常的民乐团一般分为吹、拉、弹、打四组,一般专业乐团的人数大约六十到八十个人。其中拉弦乐器的就得包括高胡、二胡、中胡、革胡,有时候还得配提琴来辅助。 更不要说柳琴、琵琶、中阮、大阮、三弦等到这些弹拨乐器,他们是民乐的灵魂,也是整个体现乐谱质量的精髓。 最后则是必不可少的打击乐,比起西洋乐,民乐的鼓类纷繁复杂,每个都有自己的作用,除了排鼓,中国大鼓,板鼓,堂鼓,定音鼓这些基础的鼓以外,钹、锣、梆子木鱼也必须得在。 而眼下的谱子,即便被秦霜钟化腐朽为神奇过,但依旧十分单薄,撑死了十几个人就能完成,而最后制作出来的成品,可想而知。 应该还比不上‘财经频道’的后期电子合成。 秦霜钟都想摆烂了,离演出只剩下了不到一周时间,就算他是天纵奇才,也根本不可能弄出一套完全适应乐团演奏的东西。 况且,除了演奏班底,还有专业演员。 谁能临场抓回来一个,和原先饰演‘仆固怀恩’一样优秀的专业戏曲演员? 眼看他们的合作要胎死腹中,经纪人小心翼翼地问秦霜钟,要不要请老爷子出山? 秦霜钟顿时小脸一垮,“怎么可能?我爷爷都封山快十年了,当初要不是展眉,他也不至于这么心灰意冷。” 说起这段,其实真正知情的人并不多,只晓得展眉当年突然叛出师门,让老爷子开了天窗,在行当里抬不起头来,险些晚节不保。 所以比起重新找演员,请老爷子出山更加不可靠。 还是得从问题的根本解决,许音书咬咬牙,干脆又跑去找展眉。 展眉还是那副样子,半死不活。 她好像又抽不完的烟,发不完的愁,就跟长在了剧院临窗的位置上一样。 许音书三顾茅庐,展眉的忍耐也到了极限。 “不是我不帮你,”展眉说:“剧团的人也要养家糊口,他们回乡好不容易找份活儿干,跑来给你忙完忙,回去还能不能再找到活儿?” “试问问呢?”许音书不死心,“即便不能全回来,能回来一个是一个,剩下的我再去想办法找。” 展眉忽然说:“跟你爸妈一样,都是倔驴!” 许音书没料想她会提到自己的父母,心里一颤,好像被触碰到了未知的疼痛,她一时没反应过来,只茫然的看着展眉。 展眉看她这副模样,想起年轻时候,他们几个在圈子里也是这样横冲直撞,不由得叹了口气。 “你爸是最好的板胡手,想挖他的剧团多如牛毛。可他就是愿意跟着你舅舅,谁知道……” 舅舅倒了,爸妈也去世了。 这是什么样的人间惨剧,许音书作为这场惨剧的果实,又以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姿势冲到了展眉面前,不得已,展眉只能又挨个拨通了剧团人员的电话。 不出意外,愿意回来的寥寥无几。 好在扮演武康王骆元光和仆固怀恩的演员可以回来,这解决了很大的难题。 许音书瞬间又干劲十足了,这时候她也顾不得打扰敕勒川,拉着人跑到人才市场搞招聘。 人才市场里都是想坐办公室的,许音书和敕勒川跑偏了路,只能又去敲各个剧团的门。没有引荐人,剧团很少有愿意出来单干的。 实在没办法,许音书只能硬着头皮,让简绒在官方账号下面发了一条‘招聘启事’。 没想到,短短三天时间,他们的私信和邮箱居然被挤爆了。 发来应聘书的除了一些想凑热闹的小孩,大多数都是学戏曲的或者学习民乐的年轻人。许音书干脆大手一挥,租了一大套整租公寓,还报销往返车票机票,总算在最后期限前,找到了大部分的人。 秦霜钟看着眼前这些层次不齐的年轻人,恨不能当场敲爆许音书的脑袋。 “你当组剧团是拉人头啊!”秦霜钟已经能预感,自己的复出之路将充满群嘲,他又一次想退出了。 这时候经纪人又提出了请老爷子出山的建议,秦霜钟跑去找他爸他妈先打听情况,结果秦妈妈当场摇头。 “不会的,这几年多少人想请你爷爷出山,没一个人能请得动。” “为啥,”秦霜钟想起来前段时间他回老家,还看见爷爷在花园里蹦蹦跶跶的边跳边唱,看起来也不像心灰意冷的样子。 “解铃还须系铃人,”秦妈妈说:“当年为了展眉的事情,你爷爷气得心脏病发作,抢救过来以后就不愿意再出来了。许音书不是之前就和展眉合作?你们去找她谈谈,指不定会有转机。” 秦爸爸在一旁听得生气,他本来就不同意秦霜钟跟些泥腿子搞合作,闻言骂道:“别跟着瞎折腾!你要真心想复出,爸爸安排你去悉尼做个人巡演!” 秦霜钟翻个白眼,他可不想对着一群红头发大鼻子表演,一个两个的听不懂还爱装逼。 被他爸一安排,秦霜钟的逆反心理一下子就上来了,他火急火燎的找到许音书,叫许音书干脆带他去找展眉。 秦霜钟照着许音书出租屋的地址找过去,跑车穿过了好几个小巷子,才在一堆公寓楼里找到了许音书租住的大楼。 秦霜钟挎着大墨镜,刚下车就被身后的大爷‘喝’了一声,“嚷嚷哈!这里要摆摊的!” 秦霜钟被吓了一跳,扭头一看已经有好些人推着小推车过来了,齐刷刷排在他的跑车后头。地面上还有城管画的指定摆摊区域,他顺着人群望去,居然看到同样推着推车的许音书和敕勒川。 秦霜钟:“……” 第74章 似是故人来 咱就是说,现在的人都这么容易放弃吗? 秦霜钟看着推着小推车,青筋直冒的两个人,扭头就上了自己的跑车。结果引擎声太大,被许音书给发现了。 许音书放下小推车,热切地跑上来敲秦霜钟车门。 “嘿!这么巧!” 我巧你个大头鬼! 秦霜钟把车位给老大爷们腾开,许音书就热情地邀请他去了自己家。 出租屋里被敕勒川收拾得井井有条,秦霜钟看到角落里配置不下七位数的电脑,挑了挑眉。 “展眉上次都不愿意亲自出演,”许音书听说秦霜钟打算亲自去请展眉,下意识摇头,“上次我们拿近五十万的出场费,她都不动心。” “那是因为你们给的太少!”秦霜钟翻个白眼。 许音书苦着张脸,“现在我连五十万都给不出了,上次五十万,还是敕勒川出资的。” 许音书说着,指指楼下的一水地摊,“我把全部身家都拿出来招募演员和演奏了,全身上下只剩下一百块,明天的饭都是问题。” 秦霜钟恨不能现在就把自己的钱包砸到许音书的脸上,但看到她身后扮猪吃老虎的敕勒川,还是机智地忍了下来。 “不管怎么说,如果金钱打动不了,咱们就用真情!” 许音书不知道秦霜钟那张如丧考妣的脸怎么动用真情,等他们再次找到展眉,展眉一看到秦霜钟,手里的烟就掉在了地上。 秦霜钟真的就往那儿一杵,也不说话,展眉已经泪眼婆娑。 许音书心里一千只想听八卦的草泥马飞驰而过,难不成这里头真有什么上古琼瑶情节?! 秦霜钟也懵逼啊,他暗中戳了许音书后腰一记,许音书连忙说:“展姨,我们是实在没办法了,能麻烦您,和我们一起去找找秦老爷子吗?如果老爷子发话了,肯定有很多人来帮我们。” 展眉擦干净眼泪,她没想到秦霜钟也参与其中。 这是多么天大的机缘和笑话,就好似掉进了某个魔咒一样,叫三代人都不得安宁。 展眉回头捡起烟蒂,丢进了垃圾桶里,然后放下袖子,挡住了胳膊上红红绿绿的纹身。 “好,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们,但……能不能成功,我不能保证。” 跑车一路风驰电掣到了秦家老爷秦茂的老宅,宅子修在乡下,跑车到村口就进不去了。三个人只能徒步往里头,老远的就听见里头咿咿呀呀在唱戏。 秦霜钟推开爷爷家门,只见不大的院子里头挤满了人,秦茂坐在最中间,不耐烦地扇着扇子,一看到自己好大孙,一下子裂开了嘴。 “哎呀!真是不巧!”秦茂蹭一下窜了起来,“我孙子回来了,没法听你们唱戏了!” 几个穿着衬衣戏服的中年人连忙起身,把正在表演的两个小年轻给拉了回来。 “哎呀!这不是霜钟嘛!真是好久不见!” 秦霜钟摆摆手,不耐烦搭理这些人,但也耐不住这些人自来熟,见秦霜钟不给他们面子,转而同许音书及展眉套近乎。 “你们好你们好!我们是长联剧团的,这是我们戏剧学院的副院长……” 许音书不明就里,她涉世未深所以一时被唬住了,连忙伸手同这些牛鬼蛇神问好。秦霜钟不耐烦地叫许音书到屋子里去,跟着长联剧团来找秦茂的两个小年轻,见状顿时心生不满。 他们找了好多关系,好不容易搭上戏曲学院副院长的线,才能见到秦茂的面。其实他们是打着秦茂‘亲自指导’的主意,在这儿做一场秀,出去也就有的吹。 可谁知道,一个没门路的泥腿子,竟然搭上了秦茂亲孙子的线! 许音书他们都是听说过的,在圈子里,谁提起许音书不骂一句‘丢人现象’?谁看到不明就里的网友评论许音书唱戏唱得好不骂一句‘糟蹋行情’?谁听了许音书上不了台面的弦子腔不骂一句‘土包子’? 可就是这个土包子,竟然直接进了秦茂的内院! 秦茂的院子很大,不像正经的四合院,屋子都是随心所欲地去修的。所以进门就是个大院子,院子里头干脆搞了个堪比恭王府戏园的大戏台子。 再往后的一个小院,坐着东西两个厢房,弄成了秦茂的个人工作室,里头各种行当比戏曲博物馆的东西都全。 再往后的一进一出的小院,才是秦茂的住所。 秦霜钟一进门,就被他奶奶拉去塞好吃的了,秦茂走着走着,乍然回头,看到展眉那张已经全然不同的脸,吓得踉跄了两步才稳住身形。 展眉嗤笑一声,也不理他,干脆利落地跨进门槛,去参观秦茂的‘博物馆’。 秦茂指着展眉的背影,手指头抖得如同风烛残年,嗓子里‘赫赫’着,说不出话来,吓许音书一跳,连忙扶住老爷子。 随后跟进来的几个人也连忙将老爷子围拢起来,老头连忙摆手,“无妨无妨,你们随意参观。” 跟着秦茂,许音书看到陈列展馆里头许多从前没见过的东西,珠翠罗绮的华服和头冠,镶着宝石的长剑,丝质的青衫,点翠的宝钗。 任何一件拿出去,都是价值连城。 而最为珍贵的,就是玻璃柜里的几个唱本,泛着被年岁侵袭过的黄色,光是看上头用不同颜色的和质地的笔批注的东西,即便是不清楚其价值的圈外人,也能明白这东西是无价之宝。 但最引人注目的,是整个一面墙的各种照片。 有秦茂年轻时的剧照,有和各种剧团的合影,有同许多领导及朋友的合照,还有很多角色写真。 许音书一张一张看过去,直到看到展眉那张风姿卓绝的照片,许音书停下了脚步。她凑到跟前去看,那时候的展眉不像现在萎靡颓废,整张脸因为年轻而张扬恣意,处处都透露着年少无知的轻狂和桀骜。 再往下看,和展眉秦茂合影的,是个身形板正的年轻人,他眉目温和地看着镜头,宛若民国时期的偏偏少爷,一双美目流光溢彩。 许音书忽然一愣,这双眼太过熟悉,以至于她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是…… 第75章 就着摇滚唱秦腔 这是丘如舟?! 照片下的留言印证了许音书的猜测——‘醉舞下山去,明月逐人归。’ 同样的潇洒飘逸的字迹,结尾处同样一个’z’的落款,这世上没第二个人能写出这样的字。 许音书看着照片里全然不同的舅舅,很难想象他究竟遭遇了什么,竟变成了如今这幅枯槁的模样。 再往下看,还有很多秦茂同丘如舟的合照,从年少到及冠成年,秦茂几乎和丘如舟形影不离。在一张丘如舟捧着巨大奖杯的照片下面,有人认认真真地写下一句话—— ‘爱徒获全国戏曲大赛一等奖留念。’ 许音书顿时鼻子发酸,眼泪忍不住喷涌而出。 原来,秦茂竟是舅舅的师父。 她早该想到,许音书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既然展眉是舅舅的师妹,展眉和秦茂关系匪浅,舅舅自然也和秦茂脱不了干系。 塞了一肚子零食的秦霜钟又找了回来,见许音书摩挲着照片脸带泪痕,诧异地问:“这人是谁?” 许音书回头来,鼻头红彤彤的,“我舅舅,丘如舟。” “什么?!”秦霜钟怪叫一声,当即拉下许音书就往外走,“早知道就不带你来了!一个展眉都够我爷爷受的!再加一个丘如舟,我看下月就能参加他老人家的葬礼了。” 没见过这么咒自己亲爷爷的,许音书没好气地说:“没事,我和舅舅长得不像,你爷爷认不出来的。” “我爷爷认不出来,你能保证展眉那种疯批不说?” 跟他们出来的展眉:“……” 秦霜钟挥挥手,冲展眉说:“你们以前的恩怨情仇我不知道,但你得保证,不能刺激我爷爷!” “那你就不该带我过来,”展眉无所谓到:“你爷爷找你。” “你不许走啊!”秦霜钟瞪展眉一眼,又用眼神勒令许音书看好展眉,这才跟个小哈巴狗儿似的跑了进去。 秦茂已经年过七十,此前因为见到展眉,情绪波动太大,这会儿瘫坐在藤椅上,见秦霜钟进来,连忙拉住秦霜钟的手问:“你怎么找到她的?” 秦霜钟向来爽快,把他和许音书的种种恩怨情仇都说了一遍,秦茂茫然地望着虚空,半晌后才点点头,“不错,你很不错。” 陪在秦茂旁边的副院长为了抓住老爷子好不容易待客的机会,闻言连忙说:“要我说,这叫许音书的,就是在瞎折腾,我看您也得好好管管小钟,别跟着瞎闹。” 开玩笑,如果秦茂真被许音书请动,替许音书坐镇,那他们这些‘正统学派’的还有什么脸在圈子里混。 当然,这些都是虚无缥缈的东西,经济社会嘛,他们看重的还是钱。如果许音书创新的模式得到的秦茂的认可,那她必然将大量挤占传统戏曲的市场。就拿这次的剧院预约来说,他本来已经替两个小年轻排好了场次,没想到剧院为了吸引观众,直接将许音书的档期提到了最前面。 到时玉珠在前,他们还赚个屁! 秦霜钟是个一点就炸的主,听到副院长这么说当即就竖起了眉毛,却被秦茂拍了拍手背,压了下来,“这世上哪有什么定规定法?没解放的时候,梅先生不也是创编新戏一炮而红?后来的白毛女不也是经典之作?是你们迂腐……” “这创编也得有个章法嘛!”副院长据理力争,“我也唱新戏,可我没就着摇滚唱秦腔啊!” 老爷子一下子笑了起来,“这个主意好!你们别看我耳聋眼瞎,我还就爱听你们说的那什么……什么……挼普!” “是rap爷爷,”秦霜钟翘着二郎腿,好笑地瞧着副院长,“原来院长也是个中高手,既然来了,露一手呗?” 秦霜钟到底年轻气盛,副院长好歹也算业内泰斗,竟被一个小年轻激得下不了台。还是秦茂摆摆手,“行了,王院长今年都快六十了,哪有声腔和你们年轻人比,我看他带的两个学生倒是不错。” 总算是扯到俩孩子身上了,副院长抹了一把额头的汗,连忙把俩人叫了进来。 秦霜钟看到这群人就不顺眼,当即也把许音书给喊了进来,俩科班出身的孩子看到许音书就忍不住讥笑出声。 秦茂没看过许音书的短视频,见她长得漂亮,顿时眼前一亮,“嚯!这长相,扮起来活脱脱一个李香君!” “正巧,”秦霜钟也不给旁人污蔑许音书的机会,翻出老爷子的平板就找出了许音书之前在校园艺术节上的演出。 秦茂眼前一亮,“这是弦子腔!小姑娘竟然会唱弦子腔!” 副院长心下当即一惊,连忙抹了一把秃脑门上的汗,弦子腔他都没听说过,怎么老爷子都知道! 也难怪他这样想,弦子腔前些年除了小县城就没人知晓,还是当年丘如舟跟着秦茂学艺的时候唱过,秦茂才记忆深刻。 秦茂年龄大了,反应也迟钝了,但这并不代表他变傻变痴呆了。秦茂盯着画面里唱着念白的女孩,目光缓缓落在了许音书的脸上。 “你是……如舟的……女儿?” 许音书看了眼警铃大作的秦霜钟,还是没忍住坦白到:“丘如舟是我的舅舅。” “难怪……难怪……”秦茂失神的望着许音书,看着许音书童丘如舟如出一辙的眉眼,忍不住长叹一声。 “难得啊……” 秦茂继而又去看展眉,见她全然不死从前的容貌和打扮,无比遗憾的摇头:“原是苦果要我今天来吃……” 展眉轻笑一声,“谁是苦果?是我?还是这孩子?” 秦茂起身,冲副院长等人拱了拱手,“实在抱歉各位,今天有家事要处理,老夫改日回请各位可否?” 副院长忙说哪里的话,心里却一百个不愿意。这约见一次秦茂比见一次美国总统都难,等秦茂回请,下辈子吧。 磨磨蹭蹭走到前院,副院长看到与这宅子极其不符的戏台子忽然福如心至,“咦”了一声,“小柳啊!你不是想唱抗金兵?我记得展老师曾经唱这出得的全国金奖,择日不如撞日,要不……你来一段,让展老师指导指导?” 叫小柳的姑娘当即‘哎’一声,完全t到了副院长殷切目光,不等展眉和秦茂答应,蹭蹭蹭就跑上了戏台子,也不和乐班打招呼,眼睛一瞪,当即就起了范儿! “恨金兵乱中华强兵压境,我全家同报国情愿牺牲;幸三镇肯同心共伸忠愤,明日里定巧计扫尽烟尘。” 这是《抗金兵》第九回,大战在即,梁红玉要给两个儿子给嘱托。 这段西皮摇板女孩儿唱得不错,响遏行云,字正腔圆。 副院长第一个鼓掌叫好,惹得秦霜钟白眼满天乱飞。他瞄了一眼依旧丢二郎当的展眉,也不知道这老阿姨还看不看懂戏,能不能给人家点评。 第76章 她喜欢迈克杰克逊 副院长殷切地望着展眉,倒要看看这位曾经的辉煌能放个什么屁出来。 想当年要不是展眉和丘如舟压着,他们很多人也不至于这么多年都没什么大的成就。 然而展眉却忽然扭过头去,问许音书:“这水平,你们的剧能不能进?” ??? !!! 一语惊醒梦中人! 许音书顿时两眼放光看向秦霜钟,秦霜钟面若食屎,心下却很敞亮,这确实,是个新思路! 他们是来请老爷子出山的,可说到底也就是想利用老爷子的人脉。眼下现成的戏曲学院摆在这儿,现成的小演员铆足了劲儿等待摸头夸奖。 被老爷子夸过的学生,加入了‘财经频道’,专业的学生直接就能上工,有了‘财经频道’的影响力,她们的名气也能迅速打出去,这种双赢的事情何乐而不为? 副院长被三人突然转变的热切目光吓得一个激灵,下意识往后挪了一步,就……这么难评价吗? 展眉清了清嗓子,“基本功还是很扎实的,缺乏的是演出经验,你说对吧师父?” 秦茂听到展眉还愿意叫他‘师父’,根本不管展眉在说什么,统统点头。 展眉又道:“小孩子该多上台历练,我看先搞搞舞台剧就不错,对吧师父?” 秦茂啥也不管就是点头,副院长这才琢磨出味儿来,可也不敢忤逆秦茂。是他提出来要让展眉点评的,人家点了,好坏你不也得受着,况且人家也没批评不是。 秦霜钟也来劲儿了,他在行当里虽不如秦茂影响力大,但在年轻人里算是翘楚,干脆也跟着展眉瞎掰:“我看她唱的这么好,干脆和许音书合作吧!” 展眉点头,“是个历练的好机会,许音书这边还不用交学费,来感受感受正式场合也是不错的,你说是吧师父?” 秦茂头点得都有点晕了,院长听得脑子也嗡嗡嗡得快炸了。 他算是听明白了,这俩坏东西是想让他的学生免费给许音书打杂去吧?! 还说得好听,什么学习、历练、舞台经验! 都是飞机上打报告,说的全是大空话! 他连忙护崽子一样把学生拉到自己身后,“还没毕业呢,不着急,不着急。” “那有什么!”秦霜钟小嘴一噘,“许音书也才大四啊!我小学就去波士顿演出了,他们俩这看起来得有二十好几了吧?” 两个小年轻这么多年都被人夸年轻有为,第一次被质疑年龄大,顿时满脸通红。 秦茂这时候也笑着点头,“咱学戏的行当,是该越早越好,王院长你不能把孩子们压得太死。” 秦茂发话了,副院长只能捏着鼻子闭了嘴,众人听秦茂回忆往昔,怎么八岁上台九岁倒仓,十岁名动天下十一岁巡演天下。 说到后来收了两个得意门生,秦茂便眼眶发红。 “是我耽误了他们……” 展眉抱着双臂不说话,几个年轻人都不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却不敢缠着秦茂问。最后等到秦茂讲累了,去里间休息,副院长一边喝茶,一边看向展眉。 “没想到你还能回来。” 展眉没兴趣当着这么多人面,揭露他们当年的疮疤和不堪,逼着副院长和许音书签订了合作意向书,替‘财经频道’招聘到了专业演员,扭头就出了院子。 副院长看着展眉风韵无存的背影,忍不住地叹息,“想当年名动天下的‘李慧娘’,如今也步伐沉重了。” 李慧娘是秦腔《游西湖·鬼怨》里的角色,以走如龙,快如风的跑场闻名于世,配着大红色的鬼魂幡,又碎又细,又疾又健,又稳又轻的步子在戏曲界独此一份。 许音书想到秦茂展馆里照片上展眉拿着奖杯的样子,再看展眉如今肥胖臃肿的身躯。 究竟是岁月败给了美人,还是美人败给了自己? 一众小朋友好奇心一个比一个重,副院长见展眉走远了,这才放心大胆地开始科普八卦知识。 “当年咱们秦茂老师,最得意的学生叫丘如舟……” 丘如舟出身西北农民家庭,除了跟着别人学唱的弦子腔一无是处。然而那一身的气质和清凉的嗓音,一下子就把到西北巡演的秦茂给抓住了。 秦茂不顾丘如舟已经十多岁的‘高龄’,好说歹说,终于把一个‘千古奇才’挖到了自己的麾下。 丘如舟果然不负秦茂众望,短短几年就能和台柱子对垒,不到十六岁,就跟着秦茂全国上下到处巡演了。 后来展眉也进了门,这师兄妹俩感情非常深厚,秦茂看着金童玉女似的俩小孩儿,跟老父亲一样欣慰和自豪。 然而展眉不喜欢丘如舟,她喜欢迈克杰克逊。 这本来无伤大雅,只是展眉的喜好衍生到了现实生活中,便成了‘出格’的大问题。展眉不想唱戏了,她天天跑去歌舞厅和烫着卷发头的男孩子跳舞唱卡拉ok。 丘如舟怕展眉拉下功夫,一面帮她在秦茂那儿打掩护,一面跟个教导主任一样把展眉往回撵。 时间久了,秦茂也就发现了,展眉也烦了。 正巧,有电影公司来挖角儿,理所当然漂亮貌美的展眉被挑中,她顾不得秦茂的反对,只身去了上海。 过了三年,丘如舟结婚了,他却没在电视和电影院看到过一个有展眉的片子。直到有一天,丘如舟惶然地从车站接到了挺着大肚子的展眉,完全没了方向。 这件事不能告诉秦茂,展眉也没法回家去,丘如舟也不能带这个大肚子女人回家,师兄妹只能在偌大的北京城找个地方藏起来。 展眉丢了拍电影的工作,剧团也回不去,这些年赚来的钱全挥霍在了歌舞厅,眼下竟然连鸡蛋都买不起。 丘如舟没办法,只能把自己的私房钱全部贡献出来,时间一久,就被老婆发现了。 副院长说到这儿,也是一阵唏嘘。 许音书还记得舅妈的模样,看起来就很凶狠,说起话来跟个鸭子似的,表哥脾气不好,多半是跟了舅妈。 第77章 猪蹄子味儿的吻 丘如舟的妻子觉得丘如舟在外头养人,天天跑到展眉的出租屋里大闹特闹,有一次闹的狠了,展眉的孩子便没保住。 后来展眉回来找秦茂,秦茂家的大门始终没开。 当时展眉刚刚流产,又正值雨季,展眉就跪在雨里头,血水顺着她的双腿流下来,汇入了泥泞中,漂泊向没有尽头的深渊和远方。 自此,曾经的师徒反目成仇。 许音书忙问,“那我……丘如舟的腿又是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回事?”副院长砸吧一口烟,无限感慨,“还不是这展眉害的?丘如舟老觉得自己对不起展眉,没看出来当时的星探是搞三级电影的,没把展眉从歌舞厅给劝回来,没给自己老婆解释清楚,没劝自己师父重新接纳展眉。所以丘如舟为了叫展眉自力更生,帮着展眉搞了个小剧团,接一些散活。刚开始剧团没生意,丘如舟就砸了自己的大招牌,跑去给人家红白事唱,气得秦老爷子要和他断绝师徒关系。” 副院长说:“丘如舟放不下小师妹,也不能对不起自己的师父,就只能两边跑。结果乡村里的舞台搭得不结实,塌了……” 几个小孩脸上都是一悚,一个唱戏的断了腿,就等于弹琴的没了手,丘如舟经此一事,应当是毁了。 后面的事情副院长讲得很快,许音书大概也了解了,因而听着听着就出了神。 她想起来很小的时候,爸爸妈妈把受伤的舅舅从北京接回家,舅妈气得大哭大闹,表哥表姐都不管了,也不照顾舅舅,天天躺在地上撒泼打滚哭闹。 打着舅舅为了别的女人断腿的名号,实则怕舅舅从此没了营生,她跟着舅舅没好日子过。 那时候许音书不过五六岁,看不懂大人们之间复杂的关系,只记得小小的表姐和表哥,瑟缩地躲在她妈身后,看着自己妈妈在地上哭闹,满眼都是茫然和惊恐。 后来,舅妈跑了,表姐也因为心脏病死了。 紧接着许音书的爸妈也跟着走了,丘如舟以许音书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衰败,好似这个世上再没有那个名动天下的英俊小生。 “所以呐……”副院长感慨,“做人就是这样,可不能行偏走差!你今天感觉很有趣的事情,指不定过几年再看,那就是离经叛道,自毁长城!” 副院长这是在点自己的学生呢,还是对他们自愿加入‘财经频道’有意见。 可是合同已经签了,几个学生就算后悔也来不及了。况且,现在拍短视频和上舞台剧,那和展眉当年进舞厅拍三流电影是完全不一样的。 终于,自此演职人员是全部到位了。 可紧随而来的问题又出现了,许音书看到简绒发来的采购单,一个头两个大。 以前他们有敕勒川兜底,所以做什么都是放开了手脚去干。 可眼下要做舞台剧,全新的服道化几乎榨干了‘财经频道’所有的存款,更不要说为了舞台剧重新编排的音乐等等。 光是前期的宣发,就已经叫‘财经频道’赤子了,总不能叫他们去贷款吧?! 许音书回到家,看到敕勒川还在矜矜业业地给她做晚饭,到嘴边的话也只能全都咽了回去,结果屋漏偏逢连夜雨,饰演‘仆固怀恩’的男演员打电话来说,因为他和展眉的剧团签了协议,所以展眉突然不要他演出了,问许音书怎么办。 许音书整个人都炸了,真想直接冲到展眉跟前,掰开这个神经病的脑子看看里面究竟装了多少斤的大粪,从年轻到现在,总能整幺蛾子,害了自己,害了别人。 电话打去给展眉,展眉依旧是那副懒散的口气,“叫秦茂来看演出,他来,我的人就上!” “操!”许音书摔了电话,忍不住捂住脸,眼泪喷涌而出。 这世上为什么总有这样的人,自以为是地以自己为中心,从不自省,从不反思。为什么这类人总觉得全世界都得围着他们转?总觉得自己的委屈大过了天。 丽萨是这样,展眉也是这样。 许音书深吸一口气,事到如今,似乎这些都没法打败她了。比起父母突然离开的撕心裂肺,比起食不果腹的日夜煎熬,比起随时有可能没法上学的恐惧,这些不期而遇的困难,就好似成了她人生道路上的既定程序,不出现,才显得奇怪。 许音书联系了秦霜钟,听秦霜钟喷了半个小时,把险些也想撂挑子不干的秦霜钟给拽回来,“你……能赞助一点钱嘛?完事给你百分之五十的分红……” 秦霜钟冷哼一声,去找经纪人了。 然而,秦霜钟再有钱,他自己的钱也只能拿得出不到一百万,许音书愁得掉头发,终于还是被敕勒川看了出来。 敕勒川今天做了一大桌子菜,悄悄不好好吃饭的许音书脑袋,“别怕,我还有存款。” 许音书白了敕勒川一眼,“你连百达翡丽都还给人家了,净身出户的人没资格搞投资。” 敕勒川简直气笑了,“我这么多年总裁白当的?谁告诉你,我被辞退了就一毛没有了?” “那要不能像以前一样挥霍,”许音书在这个话题上拒绝和敕勒川交流,“你就好好休息休息,重新找工作吧,我的事你别担心。” 敕勒川放下筷子,戳了一记许音书的脑门,迫使她抬头正视自己。 “我才反应过来,”敕勒川双手环胸,“你这是在包养我啊?” 许音书这时候哪有心情跟敕勒川打情骂俏,翻了个白眼就继续吃饭,却听敕勒川忽然问:“你说,咱俩现在还是朋友关系不?” 许音书险些咬了舌头,她故作镇定地继续啃猪蹄子,啃得满嘴是油,就见敕勒川忽然推开凳子,朝她走了过来! 许音书吓得呆在当场,刚抬起头,敕勒川拎了一张餐巾纸,十分不客气地拍在了她的嘴巴上! 然后那只杀猪似的大手狠狠地在许音书的脸上呼噜了两圈,把上面的油擦掉,这才弯下腰来,也不嫌弃某人满嘴的猪蹄子味儿,在许音书的嘴巴上,狠狠地砸吧了一口! 第78章 不是朋友啦 许音书:“!!!” 救命啊!这个为什么这样! 许音书实在不想自己的初吻是猪蹄子味儿的!!! 敕勒川见许音书可爱又捏着人家的脸蛋,把许音书捏成了猪嘴,‘吧唧’啃了一下。 许音书气得摔了筷子,“有朋友能干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儿?” “主要是你老想包养我,那我不得好好尽到义务?” 许音书简直冤枉得要死,但仔细一想,确实自从敕勒川失业,她就主动脑补了敕勒川露宿街头的可怜模样。 “主要还是怪你上次落崖太惨了,我就主动代入了。” 敕勒川见许音书满脸通红,心道这难道就是东方美人的含蓄而内敛的特殊味道?敕勒川心痒痒得不行,干脆单膝跪在许音书膝前,握住许音书的手问:“那你还愿意和我做朋友吗?” 许音书十分不擅长应付这种场面,她可以和敕勒川嬉戏打闹,天南海北地乱聊乱侃,可她没法在这种事情上保持镇静。 敕勒川原本以为许音书不想聊,而后又看到了许音书通红的耳朵,顿时明白这个大大咧咧的妹子,竟然在自己面前有了‘害羞’这种情绪。 莫名的,年过三十的老男人,竟然也紧张了起来。 许音书拉起敕勒川,总感觉这姿势太过正式。 “你先吃饭……” 敕勒川捞起筷子,看着许音书没滋没味地吃着菜,方才还大快朵颐地啃猪蹄,这会竟然小鸡啄米了。 敕勒川简直爱死了这种一切尽在无言中的默许,仅仅在吃饭的短短半个小时里,敕勒川的心境简直能写一部三十万字的恋爱小说。 她不说话,是觉得尴尬不愿意? 可她脸红了哎! 她没说能不能做朋友,是不愿意做朋友?还是不愿意做女朋友?还是干脆觉得什么关系都没有好一点? 可她还叫我吃饭哎! 她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是不想让我表白? 可她刚才用眼睛小心地瞟我哎! 敕勒川一面觉得他们该水到渠成,一面又觉得自己是不是自作多情? 毕竟他来到中国的几年,在网上老是能刷到那种‘普通而自信’的直男发言。 他怕自己做出过分的举动,被许音书恼羞成怒一杆子打出去。又怕自己始终没有行动,叫许音书失望,以为他没那个意思。 敕勒川花费了比考研还多的脑细胞思考这件事的逻辑,抬头却看见许音书几乎是同手同脚的进了卫生间。 过了几分钟,明显洗脸刷牙过的某人,珍重的站在敕勒川面前,把敕勒川的嘴巴也捏成了猪嘴,然后狠狠的盖了一个章。 “刚才的不算,重新来一个!” 敕勒川:“!!!” 盖过章的关系就是不一般,敕勒川一下子窜了起来,直接把许音书扛了起来,野人一般大叫了一声,窜进了卧室里! 许音书跟着大叫:“还没洗碗!” “洗什么碗!我先洗你!” 做不成朋友的两个人,暂且忘了资金的事情,好好‘洗洗涮涮’了一番。等到第二天,缺钱的压力还是砸在了许音书的身上。 可她依旧拒绝敕勒川的私人帮助,“我想你东山再起,如果我们的表演不能如期进行,丢掉的只是演出。要是你的钱全砸了水漂,难道你真要夹着尾巴回美国去?” 敕勒川心道也不至于夹着尾巴,但他清楚许音书的自尊和顾虑,所以干脆继续他们摆摊的伟大事业,从每天的一点一滴做起,从身边的小事做起,先完成每天一百元营业利润的小目标。 敕勒川在做一种很新的地摊,也就比看手相算命强那么一丁点——帮助社畜们处理文本工作。 所以说,一切计算机的工作终点都是办公室文员。 可这个小区说高档也一般,说一般还大多都是北漂白领。好多工作干不过来的小同志,很多无伤大雅不怕泄露信息的工作,大家很乐意拿到敕勒川的摊位上,让敕勒川帮忙处理。 也不知道敕勒川在键盘怎么一鼓捣,文档就跟能听话似的,迅速排版站队。 他们也晓得快捷键,也明白简单方法,可他们至少需要半小时才能做出来的东西,敕勒川只需要几秒钟。 除了office处理,还有代做ppt和简单的编程处理,敕勒川在短短一周时间内就称霸夜市,做大做强了。 许音书晚上跟着敕勒川出摊,看到居然有人打电话预约,直接惊呆了。她听着支付宝和微信到账的语音提示,简直就跟交响乐一样,一旁卖煎饼的老大爷脸都是绿的。 好家伙,按这样入账,说不准,他们在演出前,还真能凑够一百万? 开玩笑,一百万肯定是凑不够的,临演出只剩下了最后一周。简绒先支付了民乐团和服道化的费用,演员的演出费以及一些后期费用,宣发费用全部打了白条。 能喘息一天是一天。 而秦霜钟那边邀请秦茂的结果也不尽人意,眼看着要开天窗,秦霜钟再次光顾夜市摊,看着生意做得如火如荼的小两口,恨不能把煎饼大爷的烙锅甩在这俩人脸上。 “怎么办,实在不行,只能换掉骆元光和仆固怀恩的演员。” 许音书摇头,“经典形象在人们心中已经定型,如果临时换角,观众肯定会感觉不适。” “我爷爷十几年前不愿意给展眉开门,现在允许她进门已经宽宏大量。我爷爷是个念旧的人,所以现在还愿意接纳她,但要我爷爷听展眉唱戏,他是一百个不愿意的。说到底,是展眉回了丘如舟,毁了爷爷最得意的门生。” 秦霜钟现在无比后悔答应许音书出来一块干,可惜经纪人先斩后奏,已经发了官方的宣传,到时候粉丝见不到他,肯定又要闹。 他的黑粉肯定也要群嘲,说他还是很怂,上不了台面。 敕勒川不解,“展眉为什么非要让秦老爷子来看演出?” 许音书叹气,“先前她说要参演,我就觉得有问题,恐怕她是想在老爷子面前,重新证明自己。” “看录播不也一样?” 第79章 成就今天的许音书 秦霜钟翻个白眼,“那观众都去看录播了,为啥舞台剧现场不让拍照,这都不懂?” 敕勒川告饶,送走了一筹莫展的秦霜钟。 新晋级的小情侣暂时没空想这么烦心的问题,晚上回到家,腻歪在一起做饭吃饭洗碗看电视,每件小事都成了极其享受的过程。 许音书甚至开始畅想,“如果这次没法演出,我就还是回去找工作。我的德育积分现在很够,和学校签了协议的公司最低实习工资一月也能有八千块,到时候咱俩就和以前一样,我的钱攒起来,你的钱用来日常花销。等我们攒够首付,就去买一套小房子!” 敕勒川嘟嘟囔囔,“我看这间房就挺好。” 许音书敲敕勒川的脑袋,“人家这套房至少两百万,咱俩不吃不喝攒钱,十年也不见得能买下来。” “十年?”敕勒川两眼冒星星,“十年也不多!” 两个人吵吵闹闹,电视剧看到狗血的地方就要吐槽一番,后来敕勒川发疯,非要看《回家的诱惑》,气得许音书把某人锁到了卧室外头。 第二天一大早,睡梦中的许音书险些被敕勒川的半条大腿压死,一阵火急火燎的敲门声惊醒了俩人,许音书挣扎着从被窝爬出来,打开门一看,竟然是简绒协同秦霜钟经纪人一起来了。 经纪人夸张地大叫道:“有救了!咱有救了!!!” 许音书顶这个鸡窝头,用眼神示意简绒赶紧给翻译一下。简绒掏出手机,笑嘻嘻地给许音书看。 “这是亲爸爸今早收到的一份合作意向书,一家外企想和秦霜钟合作,合作项目就是咱们的《康王归朝》!” “合作?怎么合作?” “哎呀!简单点来说,就是咱也有金主爸爸了!” 经纪人扭着身子把简绒挤开,“一点都不专业!这家外资企业叫‘op’,他们要进军国内市场,敲门砖呢,就是想以《康王归朝》的故事和戏剧形象为原型,投资打造一期专题节目!” “专题节目?!”许音书还是一脸茫然,“这跟咱们舞台剧有啥关系?” “人家投资五百万!舞台剧就是专题节目的先导!跟电视台那边他们自己衔接,咱们只需要出人出重新创编的故事就行!” 这件事说起来简单,做起来简直天方夜谭。许音书不觉得天上会给他们掉这么大的馅饼。中国市场内好东西多了去了,凭啥人家外国爸爸就能看得上他们? “小火靠演,大火靠玄!”经纪人摆手,“指不定人家金主爸爸就是看上了咱们的作品呢?眼下第一波资金已经打过来了!你也别磨蹭!赶紧收拾东西跟我们去剧院,咱们先进行排演!” 许音书根本来不及收拾,顶这个鸡窝头就被扯着要出门,敕勒川这时候才拖着步子,迷迷瞪瞪地走出卧室。 经纪人看到敕勒川搓衣板一样的腹肌,鸡叫一声,捂住了眼睛。建瓯让红着脸捅捅许音书:“终于上垒了?” “说得这么难听!”许音书没好气的把敕勒川推回卧室,“我要去剧院,你在家好好待着啊!” “我也跟你去吧,”敕勒川打了个打哈欠,“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一行人风风火火的到了剧院,三年不出山的秦霜钟竟然已经到了,他别别扭扭地捧着自己的胳膊,没好气地给乐团的二胡手指导把位。 看到许音书终于来了,秦霜钟翻个白眼,“我还以为你要君王不早朝了呢!” 许音书老脸一红,推着敕勒川去角落里坐着,然后跟在场所有已经到位的演职人员问好。 有了预付款的刺激,除了展眉剧团的人,今天乐团和演员全部到位。许音书作为绝对的女主和执行导演以及舞台监督,她带着一众专业的演员迅速的过了一遍剧本,然后对每个人的表演和情绪都做了把关,然后发现自己竟然已经可以游刃有余的去和这些专业人士进行交流,甚至指导了。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舞台经验。 演员们大多数都是学生,他们虽然知道许音书也是学生,可许音书一进入表演状态,那种专业的气场瞬间将他们都比了下去。 舞台剧不比在镜头下表演,转变了风格的表演许音书也毫无压力。过了即便台词后,他们又和乐队进行融合。 经过秦霜钟润色和修改的编曲,瞬间将气氛拉得更加宏伟和震撼,在空旷的剧院里,中国特有的民乐鼓点配上二胡悲怆的曲调,许音书念白一起,所有人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而有了秦霜钟做首席的乐团,他们坐在巨大的舞台后方,镇守坚如磐石,给了所有人巨大的信心,也给了观众极大的听觉享受。 最后,有了专业的灯光和场景的配合,仅仅是排练,已经叫台下的演职人员震撼不已。 他们甚至已经能够想象,到了真正演出的时候,这些演员们穿上华服,舞台彻底搭建完毕,乐团换上统一的服装,这场演出将会有多么的惊天动地。 而坐在角落里的敕勒川,忽然就想起不久之前,他作为了一个落难者,陪着许音书在小城里演出。 那时候他们俩为了一天三百块的演出费欣喜不已,晚上住着比露天广场好不了多少的小旅馆,从早到晚就只吃一个饼,那时候就连他自己都不敢想象,许音书竟然会走得这么快,走得这么远。 敕勒川亲眼见证着许音书将‘广场舞’搬上了‘大剧院’,看着许音书从瑟缩恐惧到如今落落大方,看着她在乡下的小巷里扯着嗓子卖艺,到如今在能容纳万人的剧院里做绝对的主角。 这不是钱就能解决的事情,也不是简单的‘机遇’或‘玄学’能解释得通的事情。 如果许音书迫于生计,没有坚持唱戏。如果许音书胆怯于上台演出,没有参加学校的文化汇演。如果许音书想不到创新,在被网友们抨击时没有置死地而后生创编新的故事。 这些,都无法成就今天的许音书。 第80章 艺术是千万不能沾上铜臭味的 op的投资,就像一块石头砸到了波澜无惊的水里,不仅业内人士知道有个老路不明的金主爸爸看上了国内名不见经传的‘网红’,就连秦霜钟的老爹秦文英,都听说了这一茬。 他起先还有些不信,毕竟最近几年圈子里浮躁的厉害,大多数什么都没有的人,拿几万块就敢吹几个亿的牛,动辄就是什么官方项目,联合出品。 深入一了解,都是些想要吃过水面的掮客在瞎折腾。 等‘财经频道’真的晒出了op投资新闻,秦文英简直梦中惊坐起,打电话给秦霜钟,才知道人家几个小孩已经拿到了真金白银的投资,风风火火地开始排练了。 秦文英将毕生的希望都砸在了自己这个儿子身上,自从儿子封箱以后,他的人生也没了方向。如今秦霜钟终于振作起来,不管是小孩子家家的胡闹,还是正经的重新开始,秦文英必然是坐不住的。 他风风火火跑到剧院,正好赶上排练的尾巴头儿,他看到坐在人堆里,翘着腿,捧着板胡竖着眉毛给人讲道理的儿子,顿时热泪盈眶。 虽然不是二胡,但也够了,一步一步来。 秦文英没敢露脸,小心翼翼地捡了个黑漆漆的角落里藏了起来,没想到刚蹲下,就听到旁边有人沉重的‘唉’了一声,差点吓秦文英一个大马趴。 敕勒川面露愁容,“排练挺好,但还是差点火候。” 秦文英不认识敕勒川,见他西装革履人模狗样,虽然不修边幅,但也算得上精英那一挂的,不由得支棱起了耳朵,“怎么说?我看挺好啊!” “不懂行了吧,”敕勒川作为这片黑漆漆之地的先来者,有着自然而然的优势感,“缺男主角啊!” “啊?”秦文英这才舍得把目光从自己儿子身上拔下来,一看果真缺演员,他连忙问敕勒川怎么回事。 “听说是陈年旧怨,男主角的剧团要求秦老爷子亲临指导,老爷子不想惯着,所以双方这就僵持下来了。” 秦文英张着嘴,看着丢二郎当的敕勒川,将他的话在心里滚了七八个来回,总算是琢磨出点味道来了。 他上下打量一番敕勒川,“你是……” 敕勒川笑眯眯,“不才,台上女主角的男朋友,全职煮夫。” 秦文英笑得嘴角抽搐,这也算是正经职业。他又问op的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敕勒川便耸耸肩,并不多言。 没了男主角的舞台根本进行不下去,许音书也只是跟着所有人熟悉流程。秦文英看着,也明白了敕勒川所言非虚。 “其实这件事最麻烦的,不是请不到老爷子,”敕勒川在巨大的乐声中忽然对秦文英说:“就怕op到时候看不到满意的作品,直接撤资,到时候在场所有人血本无归。” 秦文英:“……” 他们家倒是不怕,不过几百万的事情。然而这浇灭的只是许音书余生的路,可他们宝贝儿子失去的可是梦想! 秦文英默默地退出了剧团,一上车就同司机说:“去老爷子的园子!” 司机一愣,“不是早晨刚去过?” 秦文英一个头两个大,恨不能干脆自己投钱叫这场演出进行下去。可他清楚自己儿子的倔脾气,离家出走都敢闹,要知道他敢暗中投钱,肯定又要摔琴不干了。 秦文英火急火燎地跑回老爷子的庭院,老爷子看到儿子就没好气。 要不是儿子不争气,把传了他所有衣钵的孙子没保护好,他也不至于现在这么郁结。 秦文英一进门就大喊一声‘爸’,好似走散多年终于找回来一样的百感交集,他捉住老爷子的手说:“小钟终于肯拉琴了!你务必要去看看呐!” 老爷子眉毛一挑,“你上次骗我去给什么鬼剧团站台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 秦文英暗恨自己刚才怎么没有偷偷录一段视频,也怪自己‘狼来了’玩了太多次,在老爷子这里失去了威信。 老爷子挥手撵秦文英,“以后没事别来碍眼!干啥啥不成!” 秦文英没办法又曲线救国,跑去找他妈。 老太太满头白发,听了这话也不怎么相信。可老太太比较时髦,每天刷微博刷抖音不比年轻人差,她倒是听说过这个‘财经频道’。 “你说在咱们小钟也加入了财经频道?他不是最看不上这种野路子?” “那都是被学院的那些个老学究给带坏了!”秦文英这会就没有一点立场可言,也不知道是谁前几年非要让秦霜钟走学院派,“咱小钟要是这次能重新起步,那咱们老秦家可就有指望了!爸的衣钵也就后继有人了!” 老太太翻个白眼,“你要是年轻时候别瞎折腾什么下海创业,小钟能有那么大的压力?自己不上进,还要把所有重担压在孩子身上。” 秦文英连忙称是,这些年这个话题就没结束过,他也懒得再辩驳什么,要不是他经商赚钱,老两口的宝贝孙子哪有机会出国学习深造。如果不是自己多年经商,在圈子里有人脉有资源,世界上天才儿童那么多,谁愿意单单捧你们家孩子。 然而这些话,是万万不能说的,艺术那是千万不能沾上铜臭味道的。 可这次不一样,秦文英好说歹说,把利害关系同老太太说明白。老太太放下毛衣,终于回过味来,“不就是看一场演出,你爸有什么好拿乔的?当年展眉的事情本来也不是多么了不起,他作为师父太倔,展眉作为徒弟太蠢,丘如舟作为师兄又太纯。这都三代人了,何必搞得这么难看” “不就是这么个理嘛!”秦文英扶着老太太回屋,心里的大石头总算是放下了。 而另外一边的许音书倒没有多么的着急上火,自从有了金主爸爸的全力支持,她一回家就跟个小螃蟹似的,横着晃到沙发上一瘫,指挥敕勒川赶紧给她倒水沏茶。 敕勒川问她要是金主爸爸等不到男主角,不满意怎么办。 第81章 绿毛杀马特 许音书晃晃手指头,“小同志,告诉你一个道理,在当今的社会里,永远别仗着本事拿乔。你不愿意干的活儿,多的是人挤破了头想干。” 这发言,资本的獠牙显露无疑。 敕勒川笑着揉揉她的脑袋,“是,现在是看脸的时代,到时候找个滑滑嫩嫩的骆元光,保准迷死一大片小姑娘。” 许音书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化着眼影吐着口红的骆元光,骑在马上,支棱起比她还孱弱的小胳膊,大喊一声:“兄弟们!跟我冲鸭!!!” 兄弟们怕是想连夜坐火车回家。 许音书想得很开,正如她刚才所说,很多东西都是强求不来的。她她无权来评判上一辈什么,也不愿意将自己牵扯到他们的爱恨纠葛里。许音书不想自己的脚步因为这种无聊的原因而停下了,如果展眉剧团的演员无法到位,她只能花更大的精力,重新寻找和磨合新的演员。 经典人物形象虽然容易被塑造,但也并不是无法更改。 敕勒川看她看得很开,心下便放心不少,十分利落的做了一顿爱心晚餐,喂饱了伟大的人民艺术家,便火烧屁股的出门赚钱去了。 现在他的地摊火的不得了,各地慕名而来解决疑难杂症的人每晚都在排长龙。 敕勒川看着一个小姑娘捧着的手机,一脸黑线,“抱歉,我不能未经本人允许看人家的私密信息。” “你不用看啊,”化着烟熏妆的女孩嚼着口香糖,顶着一头绿毛,玩的是复古杀马特风,“你把聊天记录搞出来给我看就行啊!犯法也是我犯啊!” 这个道理敕勒川是没法讲了,他只能抱歉地说这单不接了。 小绿毛没眉毛,于是圆溜溜的大眼睛瞪起来十分吓人,“我坐了三个小时的车过来,你逗我玩儿呢?” 敕勒川并不擅长应付这种场合,他蹙眉示意下一个人上前,却惹得绿毛愈发生气! 她狠拍一把敕勒川的桌子,“今天我还非要你给我找出来不可!否则你别想再在这条街混了!” 敕勒川:“……” 少年时期死去的回忆,突然开始袭击我…… 后面排队的人开始不满地嚷嚷,绿毛少女顿时气焰飞涨,指着敕勒川的鼻子破口大骂。 敕总纵横商场多年,如今素人归来,没想到竟然还能遇到这样的事情,不由得气极反笑。 绿毛少女输出有限,过来过去就是那几句问候敕勒川全家的说辞,排队的人终于忍不住反制裁绿毛少女,绿毛少女这才明白失道寡助的竟然是自己。 敕勒川本来被这女孩弄得没了做生意的兴趣,可毕竟排队的很多人是真的有紧急情况。敕勒川强忍着恶心无奈,无视了绿毛少女,接过了下面一个人的电脑。 后面几个单子做的都很顺利,直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想起,敕勒川抬起头来,看到秦升那张化成灰他都能拼凑起来的脸,将今天的恶心值提至了巅峰。 “没想到是你,”秦升坐下来,推过自己的电脑,“辛苦敕总,帮忙恢复一下数据。” 敕勒川没接他的电脑,干脆利落的把‘欢迎光临’的牌子换了一面,变成了‘今日歇业’。 “贵公司的技术部门应该能解决秦总的难题,”敕勒川利落的收拾自己的东西,“家里还有事情,提前打烊,辛苦秦总白跑一趟。” “你别走!”不需秦升出言,还在排队的人当即大喊,他们中有人是预约过的。 敕勒川实在不想再看到秦升那张脸,冲后面的人抱歉地说:“预约过的提供打车或地铁截图,我赔路费!” 敕勒川扭头就走,绿毛妹子第一个就不答应,她当即起哄大骂,整个夜市的人都看了过来。敕勒川回头看到秦升似笑非笑看着自己,一直藏在心里大半年的火,轰一声终于爆裂。 在他被丽萨推下山崖的时候,敕勒川在劝慰自己,好在提前知道了丽萨的真面目。 在他得知自己被好兄弟背叛的时候,敕勒川告诉自己秦升和自己不是同道中人,给他教训即可。 在他发现丽萨怀了兄弟的孩子,还在被对方以男友义务要求的时候,敕勒川告诉自己要以大局为重。 在他决定彻底退出竞争的今天,为什么这个被自己放过一马的小人,竟还敢以这样的嘴脸,得意地出现在他的面前? 敕勒川坐回座位,平静的脸上甚至带着如沐春风的微笑,他直视秦川的眼睛,“既然这样,我还是很高兴为秦总服务的。只是不知道秦总如今在哪里高就?我恢复您电脑里的数据,不知道会不会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商业机密?” 秦川摊开电脑,十分大度,“高就谈不上,只是因为秦总的突然离开,ddfc紧缺人手,没办法,只能由我顶上来了。这是我的私人电脑,不会有什么机密,况且……秦总坐镇ddfc多年,恐怕知道的机密,要比我多多了。” 敕勒川依旧保持着微笑,他迅速帮秦升恢复了丢失的数据,不再给这个小人得志的男人一点攀谈的机会,伸手请下一个人上前。 秦升倒是也不多做纠缠,干脆利落的起身,结果凳子又被一直等在一旁的绿毛姑娘抢了过去,“凭什么你帮他恢复数据!不恢复我的!” 敕勒川保持着最后的耐心向她解释,“他能证明电脑属于他本人所有,而这台手机不是你本人的。如果你再纠缠,我就报警了。” 这回就连敕勒川都没反应过来,绿毛姑娘并不像之前一样火冒三丈,直接站起来,一把掀翻了敕勒川的桌子! 这边动静闹得很大,许多逛夜市的人都跑来凑热闹。 绿毛笑嘻嘻的看着敕勒川,仿佛自己干了一件多么可爱的事情,“那你报警啊!”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谁东西掉了!” 敕勒川撒了一的专业装备,顿时被一哄而上的人一通疯抢。 敕勒川不靠这个吃饭,他冷静地从人群中抽离出来,远远地看见一蹦一跳的绿毛,钻进了秦升的车子,一双永远笑眯眯的眼睛,终于淬上了冰寒的毒辣。 第82章 三轮板车上的女主角 终于等到老爷子会出席的确定答复,展眉剧团终于如期抵达剧院彩排。 简绒看到展眉,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以前还觉得这位剧团团长是颗沧海遗珠,现在看来简直就是个驴粪蛋蛋。 许音书有心也请丘如舟过来,但又想到眼下家里也不缺钱,舅舅也算是闲云野鹤了,或许舅舅也早就从过去走了出来,她也不必拿这些陈谷子烂麻子来烦他。 扮演骆元光的男演员,一抬头,化了全妆的脸上带着肃杀,经过岁月沉淀的嗓子一亮!顿时迎来满堂喝彩! 简绒握拳,心中默默流泪,幸亏秦霜钟他老爹出马,否则没了这么好的男主角,《康王归朝》肯定失色不少。 在短视频原有的基础上,舞台剧的编剧团队对剧本进一步做了优化。他们填补了原先剧情衔接上的一些硬伤,又对主题进行了升华,就连秦霜钟看完都忍不住叫了一声好。 再说到伴奏的乐团,因为有了秦霜钟这个首席坐镇,除了秦霜钟的御用团队,剧组干脆请了国内有名的民乐团。 开场大明宫内的编钟一起,所有人的鸡皮疙瘩瞬间顶着白毛汗哗啦啦全冒了出来!而后由秦霜钟亲自演奏的板胡徐徐垫入,轻快的声音让原本幽咽的音色都活泼了起来。 因为资金到位,大量的群演将整个场景凑得很足,醉卧贵妃怀中的唐明皇,匆匆而过的宫廷侍女,围拢在一处遥看烟花的达官显贵。 这一切都在气势磅礴的雄宏乐声中,跌入一场几乎穿越千年的迤逦梦境之中,叫台下的人分不清自己究竟身在何处。 而最叫许音书意外的,是op公司临时送过来的ar全息投影和ai多模动作捕捉系统,在震撼的音效下,千军万马从观众席上奔腾而来,排演现场胆子小一点的当场叫出了声。 “好家伙!”简绒捂住胸口,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语,“我这是找了个什么金主爸爸回来……” 其实,最开始简绒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在网上发布了一条‘重金寻求金主爸爸’的消息,没想到还真有人捧着钱过来砸他们。 简绒现在都有点晕,絮絮叨叨说了半天,才发现一起来看彩排的敕勒川蔫头巴脑的。 “怎么了?还在为有人砸你摊子生气呢?” 敕勒川抿唇没说话,只问简绒《康王归朝》正式演出定在了什么时候。 “秦霜钟官方和我们出联合公告,下周三下午两点半,北京第一场正式开演!” “后续呢?” “后续直接排了两年,基本上各大城市都会巡演,也和各大剧院签了协议。” 敕勒川听着嘈嘈切切的鼓乐声,看着舞台上捆起袖子,放下手中绣花,执起马鞭的阿史那齐娥娜,蹙紧的眉头慢慢松开,而后隐入了后台的黑暗之中。 简绒一把捞住他,“你干嘛!不会又搞失踪吧!这可是许音书关键时刻,你别给我整幺蛾子!” 敕勒川无奈地亮出屁股下面的凳子,“家属连座位都不能拥有?” 简绒瞪了他一眼,完全没有从前面对金主爸爸的卑微和小心。 正式演出时间如期而至,许音书早晨五点半就爬了起来,站在客厅里深呼吸。 敕勒川迷瞪着眼睛给许音书做早餐,许音书皱着眉说:“少做点,不然肿着上妆不好看。” “戏妆珠圆玉润的才好看,”敕勒川就很懂行,十分下血本的给许音书煎了两个鸡蛋,“两枚成功蛋,前途更无限!” “不错哎敕总,现在都会单压了。”许音书喝完牛奶,紧张地在客厅里转圈圈。 简绒在剧院那头快忙死了,根本没时间过来接许音书,许音书只能自己过去。 这大热天的,就算出门打车也累个半死。 敕勒川自告奋勇地祭出了自己新出炉的三轮人力车,热情的拍拍后座,“赶紧的!上车!” 许音书无语地爬了上去,吹着自然风,看着敕勒川欢快的背影忍不住笑出了声。这人离了个职,就跟被破产清算了一样,这也未免太夸张了一些。 重点还是戏瘾太足! 跑出来接许音书的简绒,从一堆四轮车里看到敕勒川拉风的三轮板车,无语地给这个神经病下了医嘱,“好好吃药,别出来乱跑。” 重点是,剧院门口早已经聚集了许多粉丝,有秦霜钟的,有许音书的。 大家正在准备花篮和应援的物料,根本没想到女主角竟然坐着个板车来参演,大家愣了两三秒后,全都嘻嘻哈哈地掏出了手机。 “这波营销我是没想到的,”有粉丝笑着说:“不管是不是故意的,热搜绝对提前预定了。” 秦霜钟的粉丝被秦霜钟按着脖子握手言和,看到许音书又以这么土俗的方式出圈,恨得牙痒痒。 他们高洁的霜钟,为什么这么想不开,要被这种狗皮膏药贴上…… 圣洁的秦霜钟此刻正在爆粗口,气得青筋直冒,“谁给你的狗胆!把我的琴换了的?!” 经纪人一边抹汗一边叫苦不迭,连声哄眼前的小祖宗,“我那敢换你的琴,是装琴的盒子一模一样,你妈妈看错了嘛!我已经叫了同城快送,保准开演之前,给你把板胡送到!” 秦霜钟两眼一眯,不用猜都知道这肯定又是他妈的套路,果不其然,骑手跑到秦霜钟家里敲了半天的门,根本没人应。 经纪人抖着手拨通秦夫人的电话,秦夫人也不知道在哪儿,在电话里头扬着声大喊:“啊?你说什么?我听不清的呀!我和朋友约好去青海湖玩的呀!现在已经上高铁了呀!” 秦霜钟两眼一闭,生如死灰。 经纪人这回是真的哭出来了,他绝对相信,秦霜钟此刻直接甩门而去都有可能。 正巧赶上许音书抱着头窜了进来,一看到秦霜钟就赶紧解释,“我可不是故意坐三轮板车过来的啊!是敕勒川的夜市地摊被人砸了,就剩下个板车能用了,他非要带我过来。” 秦霜钟骤然睁开眼睛,连忙掏出手机一看,果然已经有热心网友将许音书坐板车上工的照片po了出来。 秦霜钟一个倒仰,险些没当场厥过去。 第83章 不是为了自己 秦霜钟忽然觉得,身后的乐团和气势磅礴的布景,瞬间都low了起来,放在一旁的琴盒都没那么叫人生气了。 累了,毁灭吧…… 许音书得知秦霜钟的琴盒被换后,倒是没有像经纪人一样大惊小怪,她毫不在意地打开秦霜钟的琴盒。 “哦?这是镂空的海黄板式琴筒,不便宜啊!” 秦霜钟诧异,他了解的许音书,是穷得揭不开锅的土包子,怎么会认识海黄板式琴筒? 这种琴,在二胡里头算是上品,一般市面上都很难见到,品相不错的一般价格都得上百万。 许音书见秦霜钟一脸古怪地看着自己,不由得笑道:“我爸爸也有一把这样的琴,他还有一把海黄瘿板块式的。” “吹吧你就!”听到这儿秦霜钟就觉得有些假了,纵然他这种二胡世家子弟,都没见过海黄瘿板的琴,许音书怕是不知道,这种琴市面上根本不可能见到,即便有,至少也得五六千万上下了。 许音书也不多做解释,只把琴一把塞到秦霜钟手里,“来不及换了就赶紧练练手,别到时候出洋相,连累我们所有人。” “连……”秦霜钟气得整张脸憋得通红,他长这么大,不论到哪儿不是被人捧着的?谁敢跟他说‘拖后腿’三个字?! 很好!女人!你成功地引起了我的注意! 到了下午一点,后台演职人员全部到位! 许音书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忍不住连续深呼吸。简绒使劲拍拍她的肩膀,“没事!放轻松!” 许音书冲她勉强笑笑,回头又看到敕勒川坐在人群里,含笑看着自己。许音书跑去坐到敕勒川的身边,没了化妆镜的一圈灯光,没了左右演员紧张的背词,没了经纪人的耳提面命,许音书看着眼前来来往往的人群,一颗颤颤巍巍漂浮着的心脏,缓缓地落回了实处。 敕勒川揽过许音书的肩膀,和往常一样,按着许音书的脖子,轻轻地晃了晃她,“你看,你和以前没有什么区别。” 许音书看向敕勒川,望着敕勒川的眼睛,忽然如同心电感应一般,想到了他们第一次接到进剧院当板胡伴奏的日子。 那时候她虽然瑟缩畏惧,心里却有使不完的冲劲儿。那时候的她,更加没有退路,为什么当时的手脚是温热,此刻却一片冰凉呢? 敕勒川和以前一样,无声地陪伴在许音书看得到的地方,许音书从宽大的袖袍里伸出手来,悄悄地同敕勒川握在了一起。 “是没有什么区别,”许音书的手很快就被敕勒川给焐热,她深吸一口气,蹦跶了起来,使劲儿拍了拍自己的腮帮子,雄赳赳气昂昂地去了备演室! 终于,下午两点半,剧院的大门准时从内关闭,所有的灯光全都暗了下来。 舞台最后面巨大的幕布缓缓拉开,穿戴整齐的民乐团正襟危坐,首席的秦霜钟高傲地仰着小脑袋,并不理会看到他后激动尖叫的一众粉丝。 而后他的弓弦稳稳地搭在了一起,一声呜咽般的长鸣,拉开了今日《康王归朝》的序幕! 两个小时里,纵马穿越长安繁华的少年,在重重宫闱中与命中注定的姑娘相遇。 而后,命运与抗争装了个满怀,在滚滚洪流般的历史中,少年和姑娘从执手相望到天各一方。战马铁蹄蹂躏着即将走向衰弱的王朝,王公贵族都希冀自己从乱世中出人头地,封建礼教禁锢着满腔热血的人们。不论是高高在上的帝王,还是卑微求生的民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私欲和渴望,终于全都变成了这场华丽乐章中的尘埃,空留台下众人评说。 终于,在雄宏厚重的号角声中,全息投影中一座全新的城池拔地而起。已经暮年的男人揽着自己的妻儿,没入了铺天盖地而来的夕阳里。 灯光缓缓亮起,随着演员们鞠躬谢幕,乐团众人也起身鞠躬与观众们告别。幕布再次落下,这场旷古烁今的奇幻舞台剧,让在座的所有观众,久久不能平息。 坐在第一排的秦文英小心地扭过头去,看到秦老爷子亮晶晶的眼角,心里不由得一松。 当他看到儿子和以前一样,气质斐然地端坐在首席,手里捧着二胡时,心里百感交集。再看到多年未见的展眉,竟然出演了仆固怀恩嫁给回纥的女儿光亲可敦,秦文英又是一阵唏嘘。 任谁也看不出,剧中俏皮又坚韧的光亲可敦,竟是一个已经年过五十的女人在扮演。 这也难怪当年丘如舟拼了命,也不想展眉坏了手艺,展眉是这个行当里的天才,这是任谁都无法否认的事情。 况且如今的展眉,有了在民间乡野表演的多年经验,拿捏起角色来更加的得心应手,秦文英忍不住又去看老爷子,就见老爷子收敛在眼眶里的泪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沿着脸上的沟壑蜿蜒而下。 秦文英愕然转头,就看到演员们又重新回到了舞台上,开始向观众们致谢了。秦茂的目光就落在展眉的身上,秦文英吓得连忙握住秦茂的手,“爸!别激动!” 秦茂摇摇头,不露声色地揩掉脸上的泪水,“我明白展眉为什么叫我来……她不是让我来看她……” 秦文英一头雾水,却听台上的演员们开始说感谢词了。除了几个主演多说了两句以外,其他演员均是一笔带过,直到话筒递到了展眉的手中,展眉那双漂亮的过分的桃花眼,缓缓地落在了秦茂的身上。 “很多年以前,有人告诉我……”展眉的声音很轻柔,根本不像平日里那样,她弯着眉眼,看起来还和二十年前一样温婉可人,“要唱戏,要唱一辈子的戏不管人生走到哪一步,绝对不能丢了吃饭的东西。所以……这些年我没有一天敢不唱。我猜,告诉我这句话的人,也在坚持着这句话,但愿,我没叫他失望……” 展眉的话让所有人听得一头雾水,然而站在她旁边的许音书却听懂了。就在这一瞬间,许音书终于明白了展眉为什么非得要秦茂来看演出,她要的不是秦茂关注自己,要的只是一个为了他荒废了后半生的人,能重新走回自己师父的目光。 第84章 无能狂喜 然而,这终将又是一场一厢情愿。 许音书明白,如今的舅舅,绝对不会再重返舞台。很多时候,人生的际遇就是这样,不是每个人都能在被蹉跎过后重新面对。 这场演出获得了史无前例的成功,不仅获得到场观众的一致好评,就连一些观看过的业内专业人士,也一反常态不遗余力地去夸奖他。 以戏剧学院的院长为代表,这些学院派第一次站了出来。 ‘这是近几年戏剧史上的一次飞跃,基本功、艺术效果、演绎方式,每一处都体现了目前的最高水平。’ ‘这是一场视觉与听觉的盛宴,我们甚至无法从中挑出任何一个专业性的毛病。如果非要寻找问题,那就只能说安排的场次太少,以及没有进行录播。’ ‘可以看得出,演员们的服装都出自苏州宿贺庄,这是一家有两百年历史的店,从衣服的材质到绣品的花样,处处都是讲究。’ ‘还有几个主要旦角的头面,那是真的点翠,甚至不是烧蓝工艺,这应该是花大价钱租赁回来的。’ ‘重点还是乐团吧,这次启用的乐团是应该是民乐团的最高配置了,不得不说,秦霜钟的号召力还是十分可怕的。’ 除了这些专业人士,普通观众则直白很多了,他们除了一连串地发出‘啊啊啊啊’的鸡叫,就只能在网上发出无能狂喜,恨不能按着每个路人的头去看看演出。 然而,为了不影响后面几个场次的演出,还是不能进行录播,因而抢不到票或没有机会到剧院去看的网友们,只能像隔着围墙的小狗乱跳,急得抓耳挠腮。 看过的观众顿生优越感,恨不能把演出描述成奥斯卡终极得主。 ‘我没文化,可我就爱看我女儿,求求了,全国巡演结束一定放映网络版,不然我真的会谢。’ ‘u1s1,除了我可爱的女儿,骆元光是什么男狐狸精?我已经梦了整整一周了呜呜呜呜。’ ‘咱就是说,长这么大,第一次看戏曲,还投入了真情实感,阿史那你赔我眼泪……’ ‘女儿是不是对自己的人气没有正确认知?虽然阿史那美得不可方物,可我脑子里总在播放她坐着板车去上班的样子哈哈哈哈。’ ‘其他的都不说,感谢内娱活菩萨秦霜钟,让这low剧华丽变身。’ ‘虽然霜钟默默拉琴,可他依旧比所有演员都闪耀!’ ‘霜钟只得一场个演!’ ‘哥哥,我们等你回来呜呜呜呜。’ ‘我好可怜,我都说不出厉害的话,只能疯狂鸡叫。’ 北京的演出结束后,团队迅速整合,又马不停蹄地在三个月的时间内,跑遍了沿海的几个大的城市,第一期的演出总算圆满成功。 眼看又到了年关,还剩下半学期毕业的许音书看着不尽人意的成绩单叹了一口气。 “有舍有得,”敕勒川揉揉许音书的脑袋,“你不可能什么东西都兼顾,尽自己最大努力做到最好就行了。” 今年过年,许音书是一定要回老家去的。 经过长时间的理疗,丘如舟的腿回复不少,甚至能自己拄着拐杖走几米远,萎缩的肌肉也有好转,听说他现在被县上各大活动邀请出席,还当了几次小学生文艺汇演的评委。 “你要回美国去吗?”许音书问敕勒川。 敕勒川点头,终于舍得从箱底翻出自己昂贵的西装和袖口之类的东西,看起来又人模狗样不少。 “因为丽萨的事情,我父母很久之前就想和我谈谈。” 许音书知道敕勒川和丽萨的分手过程十分复杂,其中牵扯到了利益也是她无法想象的。 “他们会责备你吗?” “说不准,”敕勒川伸手将许音书揽进怀里,“或许我会被他们绑到老虎凳上,上点辣椒水什么的。” 许音书笑着锤了他一记,两人站在窗户前,看着窗外霓虹一点点亮起,不舍的情绪忽然就涌了上来,冒着一丝丝难以言表的酸意,叫两个相处了近一年多的人,有些无所适从。 “记得给我打电话,”敕勒川说:“别老忙着赚钱,别怕时差,我随时都想听你的声音。” 许音书点头应了,把下巴搁在敕勒川的肩膀上,嗅着男人身上好闻的香皂味,想到这个人当总裁的时候总是喷着昂贵的香水,现在却愿意一直用她买的廉价香皂,心里愈发酸楚不已。 敕勒川总爱把困难的事情当玩笑一样讲出来,可许音书明白,这次敕勒川回家,再想回中国恐怕得经历些困难。 许音书也一直没有问敕勒川为什么会突然被辞退,好像丽萨被辞退之前,正是他春风得意的时候。 许音书习惯了敕勒川的神秘和沉默,也尊重一个充满故事和城府的男人的自尊,可她不想他们之间的未来也这样充满虚无缥缈的不确定。 她可没有忘,丽萨就是默许了这样的‘无交流’,所以他们的关系才走到了如今彻底无法挽回的死角。 “你要回美国重新创业吗?”许音书问。 敕勒川摇头,他从许音书的眼里看到了坦诚和关怀,轻笑着点点许音书的鼻子,“别怕会刺激到我的自尊心,我不是第一次跌入谷底。” 许音书抿唇,“我只是担心你一去不返。” “我已经消失过一次了,”敕勒川搂紧许音书,“这样的错误我不会再犯第二次。” 敕勒川拉着许音书出门,从许久没回去的公寓车库里提出跑车,带着许音书找了个露营的地方,两人坐在帐篷里,听着营地远处年轻人们唱歌的声音,看着漆黑的夜空里亮得出奇的月亮,敕勒川轻轻拍着许音书的后背,将她紧紧地揽在自己的怀里。 “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说,是我和西佛一起从ddfc辞职了。”敕勒川说:“付出的代价是一部分股权,来换取一个没有竞业限制的自由之身。” “西佛?他为什么也要辞职?!”许音书想象不到,一个能做到全球总公司执行总裁的牛人,为什么会选择离开。 第85章 又是离别时 “这么说可能会有凡尔赛的嫌疑,但事实就是,金钱对于我们两个来说,只是一个概念而已。”敕勒川说:“比起在ddfc的殚心竭虑,我更宁愿在小区楼下摆地摊。” 黑暗中,敕勒川看不到许音书吃了屎一般的脸,作为女朋友,许音书还是尽快跟上了自家凡尔赛本赛的步伐,很捧场地‘嗯嗯嗯’着,以表尊重。 敕勒川叹了口气,“我知道这样说,可能会挨打,可是我和西佛从上学的时候就有一些创业的雏形和想法,后来进了ddfc就发现,公司的经营理念和一些发展规划,和我们俩的计划背道而驰。我们不想在一个快要日暮西山的公司里耗费自己有限的时间,况且比起工作,复杂的人际关系和斗争也叫人身心俱疲。” 许音书点头,确实,秦升为了争夺敕勒川的职位,竟然连杀人灭口的事情都敢做,他就是吃准了敕勒川不会对丽萨下死手,自己也没有直接参与,敕勒川抓不到他把柄,才敢这样肆意妄为。 许音书轻笑一声,“或许秦升想不到,他梦寐以求的,是你不胜其烦的。” “他开心就好,”敕勒川吻了一记许音书的额头,看着她光洁无瑕的脸蛋,又忍不住亲了一口。 许音书问:“你是不是怀疑,是他故意雇人砸了你的摊?” 敕勒川专注于亲许音书的脸蛋,亲了左边亲右边,就跟犯瘾一样,根本停不下来,“这不是他最惯用的手段?” 许音书不胜其扰地推开敕勒川的脑袋,京郊的夜风又吹起她的头发,撩拨着敕勒川的脸颊,敕勒川又把脑袋枕在许音书的肩膀上,嘟嘟囔囔地说:“我是打算放他一马的……” 许音书也对秦升这种小人得志似的行为觉得不理解,“他既然已经得到了想要的职位,何必又跑回来挑衅你?” “之前他在业内几乎走投无路,是我的退出让他有机会重新站起来。他能拿到ddfc执行总裁,很大一方面还是因为丽萨家族在ddfc中控股占比的原因,他觉得直到今天,才算真正扬眉吐气吧。” 这就很可笑了,许音书觉得秦升就像一个在大海里搏斗的水手,终于占领觊觎已久的岛屿觉得自己不可一世,却不知道这座岛屿不过是大陆主人舍弃的鸡肋而已。 在这样美好的月光下,敕勒川不想再讨论倒胃口的人,他从背包里掏出一台崭新的手机交给许音书,“之前答应舅舅的,麻烦你替我转交。” 许音书挑眉,没想到敕勒川还记得这茬,又想到敕勒川那台音乐劲爆的山寨机,不由得笑了起来。 许音书有着一双无故娇媚的柳叶眼,笑起来的时候,轻挑的眼尾愈发的迤逦多情,整张脸也跟着柔情似水起来,在月光下明媚得不可方物,敕勒川这才惊觉,短短一年多时间里,这个女孩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蜕变。 还记得当初从山上掉下来的时候,他躺在溪水里,听着山里的虫鸣鸟叫,望着被夕阳烧红的天际,心里恨不能当场回去将丽萨扼死。 然后他看到一个穿着廉价短衣短裤的女孩,顶着火烧火燎的落日余晖,满头满脸的汗,提着两个几乎要把她压垮的水桶,一步一步从山上走了下来。 敕勒川顾不得满身的泥泞,总觉得自己似是从地狱里爬回来了一般,拼了命的,一把捉住了女孩的裤脚…… 敕勒川紧紧地裹住许音书,不叫冬日的夜风侵袭许音书。远处其他帐篷的年轻人们开始放很小的烟花,几个人围着没有人高的烟花又笑又闹。 然后有人在营地的公共舞台上开始唱歌,呢喃的情歌在旷野里尤其缱绻。年轻的情侣们依偎在一起,享受着此时的静谧,敕勒川也揽着许音书,远远地看着灯火璀璨中的情侣们,无声地将一枚戒指套在了许音书的食指上。 “我不想套着你,”敕勒川的声音从许音书头顶传来,“我只想跟着你的脚步使劲儿地跑。从前……我没想过我会有勇气从ddfc离职,毕竟这是我能给父母交付的最好答卷。” 许音书笑着问:“怎么?听你这语气,是我给你了勇气还是怎么着?” “没错,”敕勒川认真地点头,见许音书诧异地看向自己,便很干脆地说:“丽萨的陷害对我来说并不是跌入谷底,我从出生就已经拥有了太多,却没有勇气追寻什么。但你不一样,你在拼了命的生活,然后靠着自己一步一步将自己未来的路越走越宽,这一点上,我永远比不上你。” 许音书想说没有敕总您,就没有‘财经频道’的今天,但转念一想,在这样的良辰美景下,还是别煞风景的好。 敕勒川的感慨却是发自肺腑的,他从前和丽萨的交往中,自己是那个永远付出的角色,不论是情感还是资源。 但许音书给予了敕勒川另外的东西,那是一种精神上的相互成就。她不会因为你的落魄而鞭策你,也不会因为你的富裕而轻视你。 她可以喊你金主爸爸,心中却不会真的屈从于你。 或许这是每个霸总故事里无法逃脱的定律,但不可否认的,敕勒川心甘情愿的钻入了这个命定的圈套。 敕勒川第三天就收拾行李回美国了,许音书把他送到机场,抱着敕勒川的腰久久不愿意松开。 敕勒川欣慰于在这段感情中,他们两个互相依存的关系,又不得不回去处理好工作上的麻烦。 一周后,许音书也换乘了高铁加绿皮火车加城际大巴,终于拖着一个巨大的行李箱回到了她的西北小城。 这里比北京冷很多,许音书一下车就冻得一个哆嗦。 出了车站,没想到丘如舟竟然已经等在了外头。 “这么冷的天,你怎么跑出来了?”许音书连忙上前推过丘如舟的轮椅,丘如舟倔强的拍拍许音书,示意自己可以推着,叫许音书拉好自己的行李箱。 “五楼你李叔和我一起过来的,赶紧上车!” 第86章 回家了 许音书刚回来,小城里就洋洋洒洒地飘起了雪花。还有一周就要过年,慢节奏的城市里也难免热闹了起来。 许音书推着丘如舟买了一大堆的年货,没想到走在街上,好多人都认出了她,笑着同她推荐自家的东西。 听丘如舟说,表哥跟着货车出去跑货了,今年不回来。 许音书没想到他竟然也知道自己赚钱了,有些意外的同时,又觉得有些唏嘘。她记得小时候,表哥学习还是很不错的,没想到家中巨变,他也随波逐流了。 到了腊月二十九,许音书在厨房里忙得不可开交。今年家境好了,她就恨不能把菜市场和超市直接搬回家。 可惜了某人实在是厨艺太差,除了买一些加工好的熟食,还有街坊邻居和亲戚们送的,许音书十分勇敢地在做饭app里挑选了几道家常菜,决定一展雄风。 丘如舟在客厅里看电视,听到厨房里跟进了施工队一样的动静摇摇头,默默地放大了电视的音量。 许音书看了眼时间,这会刚好是美国的下午两三点,她便拨通了敕勒川的视频,电话那头很快就接了起来。 敕勒川穿着一身冲锋衣,也不知道要去干嘛,走得气喘吁吁。 “怎么了?” 许音书的大眼睛凑到镜头跟前去看,见敕勒川的四周白茫茫一片,诧异地问:“你们家不过年嘛?” “过的,但是家里不会专门做饭,晚上陪我爸妈去爷爷家做客。” 许音书把镜头转向小菜板,“菜谱上说红烧鱼要先油煎一下,但是没说倒多少油。” 敕勒川在空无一人的雪原上嘎嘎大笑,“我求求你了,别做什么红烧鱼了,清炖一下就行,我可不想过几天接到舅舅的求救电话。” 许音书:“……” “吃你的美国破汉堡薯条去吧!” 许音书气哼哼地挂了电话,又老老实实的去找亲炖鱼的菜谱,一直折腾到晚上九点多,丘如舟啃了好几个面包,才等出来一桌看起来色香味都不错的年夜饭。 许音书累瘫在了餐桌前,“不行,今晚饺子计划还是拉倒吧,我们吃速冻水饺……” 丘如舟从善如流地夹了一块鱼肉,口感竟然还好,“形势不重要,饺子换成包子都行。” “不行!”许音书的眼里全是执念,“我买了三大袋呢,必须大年初一给吃完!” 这年夜饭顿时也不怎么香了,丘如舟乐乐呵呵地看着春晚,临近十一点多,许音书转身进了卧室。 丘如舟听着房间里不轻不重的笑声,忍不住放松了身子,惬意地躺进了沙发里头。 小城镇里不限制放烟花,敕勒川从电话里传来的声音几乎被轰隆作响的鞭炮声淹没。许音书自己都没发现,她的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雀跃和激动,却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来,只说了句‘新春快乐’,就没了后话。 敕勒川笑出了声,他直接把语音改成了视频打了过来。许音书连忙跟猫儿似的抓抓自己的刘海,就见敕勒川在一片雪原中,将手机安装在了无人机上,缓缓升空。 许音书半张着嘴,忍不住惊叫一声,然后连滚带爬地跑出客厅,可丘如舟一起看手机。 只见无人机飞到了近百米的高度,广袤的雪原上缓缓出现一幅画。 丘如舟都被吓了一跳,“这是……” 这是敕勒川花了整整一天时间,在无人的雪原上,用双脚,一点点‘走’出了一幅画! 画上的人是半坐着的阿史那氏,含笑看着异国的苍穹,许音书忍不住热泪盈眶,原来敕勒川是去做这个的…… 巨幅的画作下面,还有用英文写的一段话——to y beloved。 许音书捂住嘴,激动的热泪又顺着指缝流了下来,敕勒川已经变成了一个很小的点,他站在雪原中,张开双臂,大声呼喊着许音书的名字。 “你闭嘴!!!”许音书连忙朝着敕勒川大喊,“小心雪崩!” 敕勒川一下子大笑起来,用遥控器操纵着无人机变化角度飞了一圈,四周根本没什么大山,全是一望无际的雪海。 无人机缓缓降落,敕勒川冻得通红的脸再次出现在许音书的面前,敕勒川敲敲镜头,笑嘻嘻地说:“这是我家后面的小湖,还有一个小树林,不用担心。” 小湖被彻底冰封,敕勒川艰难地走在冰面上,无人机像个小狗似的跟在他的背后。 许音书在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仿佛和敕勒川一样,一起走在了雪原之中。敕勒川指着远处的一个小木屋子,气喘吁吁地说:“这是我前两天给你搭的,毕业以后,你就到这里来专心创作!” 许音书简直要无语死了,她好好地没事干跑那么远搞什么创作,敕勒川又走到一处牛棚,指着里头傻头傻脑的牛说:“这是你玛丽阿姨!它今年十岁了!” 你才有个牛阿姨! 许音书龇牙咧嘴,敕勒川又走到一处公路边,指着远处的城镇说:“那是你男朋友的小学,二十年前的今天,你男朋友在该校取得了全a的优异成绩!” “哈哈哈哈……” 许音书笑得前仰后合,然后敕勒川就钻进了一个大房子,迎面走来一个头发苍白的老妇人,看到敕勒川满头满脸的雪,就嘟嘟囔囔地念叨他:“这么大的雪,跑出去干嘛!冻感冒了没人理你的!” 许音书一下子止住了声音,老夫人也看到了视频里的女孩,顿时睁大了眼睛,夸张的捂住了嘴巴! 敕勒川笑嘻嘻地把手机摆放好,很正式地同许音书介绍:“这是我奶奶,她喜欢大家叫她张女士。” 许音书磕磕巴巴地叫了声‘张女士’,张女士还处于惊讶当中,指了指视频里的许音书,又指指敕勒川。 见敕勒川笑眯眯地点头,张女士顿时尖叫一声,“老头子!你孙子出息了!!!” 张女士紧张地跑去找老头子了,敕勒川大笑着跟了上去,吓得许音书当即扣住了手机,错愕地看向丘如舟。 丘如舟无奈摇头,“怕什么?” 第87章 我爱你,敕勒川 许音书又硬着头皮拿起手机,开屏即是暴击,只见一个长得五大三粗比欧美人还要壮的老头子,两手抓着牛肉,瞪大眼睛看着镜头! “介绍一下,这是我爷爷,敕风先生!” 老头子着急忙慌地丢掉牛肉擦擦手,跟个panda一样朝着镜头摆摆手,反差萌不是一般的大。 许音书连忙叫了声‘敕先生’,敕勒川闻言当即哈哈大笑起来,“叫他老敕就行!” 许音书脸皮没那么厚,不等她叫出口,敕勒川又拿着手机啪嗒啪嗒上了楼。 “这是你男朋友小时候的起居室,看起来是不是很西部牛仔?” 从人迹罕至的湖泊小屋,到远离城市的牛棚公路,这里显然是典型的美国乡村。许音书倒是没有想到,敕勒川的爷爷奶奶竟然喜欢这样的田园生活。 敕勒川脱了厚重的外套,仰躺在床上,“爷爷把公司交给我爸以后,就和我奶奶定居在这儿了。我上高中前都在这座小镇子。” 许音书看到敕勒川的床头柜上摆满了各种手工艺品,很明显都出自小朋友的手笔。镜头一晃,一个小小的戏曲小人儿一闪而过,那顶特殊的头面根本不用辨认,就能知道那是阿史那氏。 许音书心里一暖,拿起手机又回了卧室。 和敕勒川一样,许音书也扑到了床上,两个人也不说话,就透过镜头看着彼此。敕勒川描摹着许音书好看的眉眼,许音书则静静地听着敕勒川的一呼一吸。 敕勒川只觉一股细细的暖流从不知名的地方,一点点淌了进来,温热着他不知情爱的心脏。然后心口处的悸动一点点扩大,最后将敕勒川紧紧地包裹了起来。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恋爱。 走过了人生的整整三十年,敕勒川脱去了稚嫩,开始掌控自己的人生时,在他以为自己已经可以洞悉一切时,在他感觉人生已经再无波澜时。 他竟然才真正感受到了恋爱的酸甜之味,他就像个毛头小伙子一样,恨不能将自己的一切都捧给许音书看,甚至连行为都变得幼稚起来。 许音书的手指轻轻地点一点屏幕里敕勒川的脑壳,“在想什么坏事情?” 敕勒川撇嘴,“看来你在想坏事情,我只是在思考什么时候回父母家。” 许音书哈哈大笑,翻了个身,压得木板床嘎吱作响。 敕勒川看许音书居然还睡在那张岌岌可危的床上,干脆在线下单,不声不响地给许音书订了个同城配送。 毫不知情的许音书说起网上和学校里的事情,敕勒川就静静地听着,偶尔也分享自己回家以后的事,说到父母,敕勒川有些头疼地挠挠脑袋。 “他们觉得中国市场前景广阔,非要我重回ddfc,怎么说都不听。” “他们不想你继承家业?” “算了吧还是!”敕勒川一个头两个大,“这种劳心劳力的事情交给我弟弟就行。” 还在上学的倒霉弟弟不知道自己背负了什么,敕勒川也毫无心理负担,他看了眼表,“许音书,国内快要零点了。” 许音书轻轻‘嗯’了一声,爬起来走到窗边。 外面已经有提前准备好的人开始疯狂燃放鞭炮,还有巨大的烟花在远处炸裂。 许音书把镜头转向窗外,叫敕勒川也感受国内热烈的过年气氛,敕勒川的声音在铺天盖地的嘈杂中轻轻传来—— “许音书,我爱你。” 许音书把脸贴在了冰凉的玻璃上,呼出的热气在玻璃上晕出了一团白雾,又很快消散。 许久后,许音书的声音穿过手机话筒,乘着夜风,迎着太阳,冲开层层云海,跨过万里海洋,轻轻地落在了敕勒川的耳边—— “敕勒川,我也爱你。” 零点的钟声响起,电视上春晚进行到了最高/潮的部分,主持人们乱换着说着新年的祝福,楼下燃放烟花爆竹的孩子和大人们激动地笑闹着,楼上楼下的邻居们吵嚷着吃年夜饭。 只有许音书的房子,一室安静。 她没舍得调转摄像头,她想让敕勒川看看这些热闹,自己却在摄像头的后面,偷偷的红了脸,默默的流下了眼泪。 他们的相遇,是精心设计好的巧合与奇遇,在不对等的关系里他们互相奔跑着寻找到了彼此的平衡点。 直到这一刻,许音书才敢深深地吐出一口积攒在胸腔里的浊气,将自己的感情完完整整的掰开晒在月光下,大大方方的呈到敕勒川的面前。 “我想你了,敕勒川。” 敕勒川惨叫一声,“处理好家里的事情,我马上回来!” 两个人哈哈大笑,门外头的丘如舟拉开冰箱,看到冻了一大堆的速冻水饺,无语的又把冰箱门关了回去。 这大年初一的饺子,高低是吃不到嘴里了。 许音书在老家待了半个月,就要回北京去了。 年后一连拍了两场演出,都是当初合同里签好的第二期表演,许音书不敢怠慢。 许音书给丘如舟说:“下个月在西安演出,我接你过去看。” 丘如舟一听出门就一个头两个大,“没事,等你们巡演结束,早晚要在网上播,手机上看是一样的。” 许音书拗不过他,心想舅舅恐怕也是不愿意看到故人,便不再勉强。只是在走之前,又跑去理疗店给丘如舟充了近一万块钱的值,还在家里安装了个可以随时对话的监控器。 她还想去给丘如舟请个护工,被受不了的丘如舟挥手撵了出去,“我又是不是全瘫!我还能拎着轮椅下楼梯呢!别多事!” 许音书再劝,丘如舟就威胁她,“难道你不怕请个王八蛋回来,天天捡监控看不着的地方打我?” 果然许音书听了这话就歇了念头,只是心里默默盘算以后还是得劝丘如舟搬到北京去和她住。 北京冬天的风比西北小城还要可恶,许音书下了高铁差点没冻死在高铁站里。 来接人简绒一见到她就兴高采烈的大喊,“老板!金主爸爸的新策划书来了!您快过目!” 第88章 上节目啦 ‘op’想以他们的故事和戏剧形象为原型,投资打造一期专题节目。当然,最开始还是要推几个主要演员参加一些当红的综艺节目,让他们进行一个身份的转变。 许音书看完策划书感觉自己就跟做梦一样,这不是电视剧小说里才会有的情节?她何德何能,能让金主爸爸这样捧? “你看看我们这大半年来给金主爸爸带来的收益就知道了,”简绒倒是很淡定,颇有点业内成功经纪人的派头了,“就光北上广的几场演出,营收已经超过了‘op’当初的投资本金,其他几个城市跑一圈下来,已经过了千万。况且现在统计的只是第一期项目收入,二期还正在进行中,金主爸爸又不是傻白甜,他当然知道怎么更赚钱。他们推的不是你,而是我们带来的‘现象级’效应。” 可以说,这也是互相成就的一个过程。 许音书强行按下心中澎湃的悸动,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敕勒川。 简绒却不给她一丁点喘息的机会,“咱们今天下午就去和平台公司签嘉宾合同!《快剧加速度》你听过吧?” “什么?!”这是时下最火的一期综艺,没想到简绒居然拿下了这么大的平台。 简绒把许音书的行李箱丢上车子,一边催司机赶紧出发,一边拉出来一个造型师给许音书打理头发。 “你签常驻三期,其他演员助演嘉宾只签一期,哦对了……”简绒掏出手机,冲许音书嘚瑟,“年前申请的注册公司,批下来了。” 许音书看着营业执照上‘今帆’的公司名,忍不住鼻头一阵发酸。 一纸音书喜欲狂,由来巾帼早传芳。而今帆挂重洋去,远胜木兰卸戎装。 这是她名字的出处,也是他父母留给她最重要的东西,如今被拿出来做公司名,好似将她的那一丁点念想,实质化成了一个温暖的拥抱,叫她胸口都溢满了热潮。 简绒根本不给许音书感怀的时间,只给她看了一眼,就火急火燎地又掏出来两套比较正式的衣服,催着许音书直接换上。 到了平台公司,简绒已经和对方商务提前做好了对接,两方人马再三确认合同条款以后,没有对于的寒暄,干脆利落地签了合同。 直到半夜十二点,被简绒塞回家的许音书,还一脸恍惚,她今天干了个啥? 她连妆都没力气卸,直接瘫倒在沙发上,给敕勒川发了条消息,对方却没有回。 这会儿是美国的中午十二点,许音书想敕勒川应该在吃午饭,便像个游魂一样晃晃悠悠地回了卧室,一头栽倒在了床上。 结果,许音书感觉自己只是一闭眼的功夫,电话又响了。 许音书看到来电显示‘简绒’两个字就头大,再一看时间,竟然已经早晨七点了。 “给你半个小时梳洗打扮的时间!”简绒那边依旧风风火火,“我四十分钟后来接你!” “今天又要干嘛啊……”许音书艰难地把自己从绵软的被窝里拔出来,“下场演出还在下周……和平台合同也签了,他们录制也在下个月……” 简绒‘呵呵’冷笑一声,“只录一场综艺就想火?金主爸爸后续可是要为我们‘财经频道’量身打造一个专门的节目的!” 许音书一个头两个大,只能起来洗漱,刚穿好衣服,简绒已经一脚踹开了大门。 简绒跟个大姐大似的两手一挥,派出两个小弟一般的造型师,“不行!换了她身上的衣服!太土了!” 许音书被疯狂捯饬一番后,又被压着去了几家公司,大大小小综艺接了至少五个。 现在综艺录制和播放的制作周期很快,除了《快剧加速度》这种大规模的综艺用了快半年,其他的两三周就能出成品。 许音书一边忙着准备毕业的论文,一边疯了一样录制综艺,到各个城市巡回演出,仅仅过了五个月,整个人就瘦了一大圈。 许音书趴在化妆镜前,争分夺秒和敕勒川视频。 敕勒川看着她有些瘦削的脸颊,心疼地说:“不管多忙,最起码把早餐保证了。” 许音书嘟囔,“能保证一个鸡蛋已经很好了,我连睡觉的时间都不够,哪有功夫吃饭……” 许音书说着,就有工作人员来催她该上场了。敕勒川隔着屏幕点了点许音书的脸蛋,“最迟下个月,我会回国一趟,带你吃点好东西补一补。” 许音书笑,“吃一两顿哪里能补得回来。” 俩人挂了电话,许音书换上戏服,并没有化全妆,温温婉婉地进了直播的大棚。 这是一档谈话类节目,嘉宾们除了做做一些室内的小游戏,大多时间都是坐下来和主持人聊聊天,相对来说能轻松一些。 而他们的噱头就是直播式综艺,嘉宾可以直接和观看直播的观众们互动,这样就要求主持人和嘉宾都有很好的应变和反应能力。 因为前段时间其他综艺的预热,许音书的出现叫现场和线下的观众都激动不已,演播厅背后的网友弹幕屏,瞬间被屠屏。 节目的主持人是两个很有活力的年轻人,了解当下网络上最火最热的梗,也能抓住一些时下热门话题的痛点,所以当许音书一上场,俩主持人就冲上来喊:“女儿你终于来了!!!” 能做到‘国民女儿’,许音书也是满头黑线,她也不知道为啥现代网友这么爱认女儿。 许音书被两个‘爹妈’簇拥着来到场地中间,已经有三个其他的嘉宾到场,许音书认出来其中两个是最近很火的小鲜肉,没想到自己也有朝一日,能和‘流量’站在同一个舞台上。 今天节目的主题是‘国风’,正巧另外三个嘉宾都是带着宣传作品的任务来到,按照台本流程走下来,一切都很顺利。 三个人分别将自己在剧中表演的人物进行了展示,一个是大内带刀侍卫,一个是行走江湖的游侠,一个是权倾朝野的王爷。 除了游侠表演了一段剑之外,另外两个都搞了个小情景剧,叫人看了又苏又尬。 第89章 夹子音的末日 到了许音书,她的舞台剧目前还在保密阶段,所以她就只表演了网上热传的短视频部分,结果网友嗷嗷嗷叫着不满足,非要她再来点东西。 男主持人惊叹到:“女儿难道以为这样,就能把我们打发了吧?” 女主持人笑着接到:“女儿可能不直到,为了约到你的档期,我们导演蹲财经大学门口半个月,结果后来才知道,女儿已经毕业了哈哈哈。” 这个当然是夸张的说法,许音书的通告都是简绒上门争取过来的,但主持人明显在抬许音书,许音书自然不能浪费他们的好意。 主持人的话果然引得观众一顿‘哈哈哈’,许音书苦着脸说:“严格意义上来说,我毕业了,又没有完全毕,因为我还在挤论文中……” 经历过论文之痛的网友们顿时强烈共鸣,在场一个刚毕业的小鲜肉也嗷嗷叫苦,主持人们便赶紧稳住场面,“别想糊弄过去,我们不仅要看阿史那,还要看秋娘!” 许音书无奈点头,虽然在直播,但她还是很从容的跑到台下找简绒要了自己的小背包,从里面抽出来一个鸳鸯袖的戏服。 “好家伙!当场换装!”主持人兴奋的大叫,虽然许音书是素面,可换了身衣服,她眼神里的霸气和桀骜,瞬间化成了凄婉的柔情似水。 这已经不是演技可以简单概括的了,只见她只是微微垂眸半遮面,立即从一个可以纵马驰骋的巾帼,变成了被命运蹉跎的烟花女子。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这是秋娘的念白,也是雨霖铃寒蝉凄切的词。 古韵配戏腔,叫时下狂追日韩欧美的年轻人,也觉得特别好听。再加上之前台本上就安排好的伴奏一起,就算是没看过《西府海棠》的观众,也忍不住沉浸到了许音书营造出来的凄苦场景中。 这就是戏曲最大的魅力,只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在任何环境下营造情景,带观众入戏。 这时候,有不想给许音书做配成的小鲜肉不等许音书唱完,立即冲上去和许音书搭戏! 明着搭戏,暗中抢戏。 这是台本上没有的,连两个平时反应极快的主持人都被小鲜肉吓了一跳。 此时光束正好打在许音书一个人的身上,全场一片黑暗,观众们原本都沉浸在剧情当中,乍然出现一个染着粉毛的帅哥,观众们都吓了一跳。 他甚至还自以为是的捏着嗓子,冲许音书说:“求求你!替我送一下密信吧!” 先不论这叫人头皮发麻的夹子音,你这是什么鬼的原创台词? 许音书知道这玩意是想验一下《西府海棠》里的男主于渚渊,可他又没记住台词,这么直白的念词一出来,气氛完全被破坏掉了。 就在幕后音效团队准备应急将音乐给‘搞笑化’掉的时候,许音书忽然转过头来看向小鲜肉,一双眼睛透着凌厉的杀气,继续念着剧中台词—— “生当为人杰,死亦为鬼雄,为卿零落清江中,只求逢年九月焚信一封……” 现场音乐凄哀,众人身后大屏的巨幕却再次被刷屏。 ‘啊啊啊啊……女儿怎么这么会演!都被人破坏气氛了,还能继续流出泪来!我真的会谢!!!’ ‘对比之下高低立判,我就想问,某位鲜肉干嘛上赶着自取其辱?’ ‘咱就是说,国粹这一块,不懂别轻易去碰,我都快被某人的夹子音搞死了刚才。’ ‘妈妈问我为什么一边用脚趾扣地板一边哭。’ ‘某某粉别洗了,好好回去演你的低龄偶像剧,国粹圈别来蹭!’ 鲜肉粉简直要气炸了,虽然她们有的人也觉得自家哥哥突然‘蹭’上去很尬,但毕竟这是他们自家的哥哥,不蒸馒头争口气,总不能被‘财经粉’们压着打。 瞬间,弹幕又被鲜肉粉给攻占,两方割据之下,是节目突然飙升的热度。 导演在台下迅速反应,疯狂暗示两个主持人抓住热度。 女主持人在灯光亮起的瞬间,连忙冲上去也抱住许音书的大腿,“这密信咱是非送不可吗?要不然咱叫个同城快送也行啊!” 男主持一个滑跪也冲了过去,抱住了许音书的另外一条大腿,“送密信也行,麻烦见到皇帝陛下,告诉她民间有个叫做阿k的小宝贝,可能是她失散多年的亲儿子啊!” 许音书冷漠jpg,笑得网友们原地打滚。 ‘求你们放过秋娘,秋娘独美。’ 在一众‘哈哈哈哈’中,两个主持人完美的化解了小鲜肉的尴尬蹭热度,也稳住了飙升的收视率。 后面汲取了教训,俩主持人开始频繁去call三个小鲜肉,许音书得以喘息。 许音书不知道,在她巡演的这段时间里,因为简绒的刁钻营销,还有作品的刚性实力,她的粉丝群已经十分壮大且抗打,现在已经隐隐超过了一些小鲜肉的流量。 作为一个戏曲演员,这实在是一大奇观。 在简绒的引导下,逐渐饭圈化成风的‘财经频道’粉丝都很有规矩,并没有将饭圈的‘老母亲养儿子’一样的固定风格。许音书不需要大量的无聊,也不需要粉丝到处安利刷屏搞应援,甚至禁止一切形式的打投打榜。 所以无处宣泄的粉丝们,只能在网上口嗨,然而稍有骂战互撕出现,‘财经频道’就会拿着‘四十米大砍刀直奔现场’维持秩序。 大粉们为了不让小粉们感觉心寒,只能自己带头做‘文明礼貌谦和’的粉丝,渐渐地,许音书的粉丝虽然人数庞大战斗力强,可从没有搞过叫不明真相的网友不适的东西。 只有今天,一个二货小鲜肉差点破了他们女儿的功。 许音书结束节目直播后,坐在车上看网上网友们的评论,果然在激情谩骂过后,已经有懂事的大粉出来维持和平了。 许音书长叹一口气,“我为什么这么红?这不科学。” 简绒懒得搭理她,直接通知某人,“下周op的金主爸爸会亲自来中国一趟!麻烦你盛装打扮一下!” 第90章 爷青回 许音书:“!!!” 许音书已经脑补了七八个‘金主爸爸无礼要求女演员’的戏码,她哆哆嗦嗦地回家,给敕勒川拨了电话,结果这回直接关机了。 许音书心下担心起来,连着一早晨一直拨给敕勒川,可惜全部石沉大海,杳无音信。许音书这才迟钝的感觉到,她对于敕勒川的了解,竟然这样的单纯,单纯到如果敕勒川消失,他的痕迹将在许音书的世界里彻底抹除。 这样的情况已经发生过一次,许音书想起上次她被敕勒川丢在这个世界上,一个人躲在出租屋里,就跟浸泡在叫人窒息的水中一般。 许音书连忙深吸一口气,她记得敕勒川曾经保证过,不会再无故消失。他们之间除了承诺再没有什么牵绊,就算敕勒川厌恶了这段关系,也没理由连‘分手’两个字都懒得给她。 想通了这点,许音书又开始担心敕勒川是不是又出了什么事。下午还有个访谈,许音书都没心去工作,听到许音书请假的简绒简直肺都要气炸了。 “大姐!没想到你还是个恋爱脑啊!人家就不能是坐飞机什么的?” 许音书虽然觉得是这么个理,可这也不能阻止她的担心,到了下午坐上了去访谈的车子,许音书还是捧着个手机,不停地给敕勒川打电话。 然而,话筒里始终是‘对方无法接通’的冰冷语音提示。 没了事业心的访谈做得平平无奇,简绒恨铁不成钢地拉着许音书,干脆去吃点好的补一补。许音书看着一桌子瓶瓶罐罐地补汤,一点胃口都没有,卸了妆的小脸跟遭了虐待一样惨白。 终于,在许音书坚持不懈下,敕勒川的电话终于从语音提示变成了盲音,许音书心里一跳,还没准备好,那头就接通了。 “喂?” 许音书听到敕勒川的声音,一颗心轰然落地,紧接着便是汹涌而来的泪意和怒气。 她气冲冲地挂了电话,泄愤地灌了三罐子汤,敕勒川的电话又追了过来。 许音书没好气地接通,敕勒川就好似知道她生气了一样,不等许音书说话,连声解释到:“抱歉,做了十四个小时的飞机……” 十四个小时…… 许音书不是傻子,高中地理学的没问题,她反应慢半拍地明白了敕勒川的言下之意,又听到了电话那头嘈杂的声音,期间夹杂着机场广播的声音。 许音书惊叫道:“你回来了啊!” 敕勒川轻笑一声,“对,但没有落地北京,先到了上海,有两个紧急会议要开,大概下周三就会回来。” 许音书‘嗯’了一声,不知道自己已经笑得眉眼弯弯,无意识地用勺子捣弄着自己碗里的汤。 简绒没眼看地给她又换上一罐热的,听俩人在电话里腻歪个没完,无语地去外头和各个导演对接下周三的行程了。 不出意外,下周三开始,至少三天,她是没法把许音书从他们小出租屋里挖出来了。 有了盼头的时间过得很快,许音书就跟小陀螺似的在周三之前,把能提前的活动全部都跑了个遍。 因着心情好的缘故,即便许音书通告的力度和密度都极其大,但她不管参加什么都充满了干劲儿。 就连一些很中规中矩的节目,许音书都能积极配合展现才艺。传统的节目她就科普戏曲知识,展示民间乐器,新潮的节目她就跟着疯玩儿吐槽,把节目效果拉到最高。 一直到周二,许音书终于迎来了《快剧加速度》的录制。 这是一档几乎算是国民性的地方台综艺,许音书小时候就是看着这个综艺下饭的。没想到十几年后,她也有幸能参加,所以许音书进棚录制第一件事,就是在微博上大喊一声—— 爷青回! 《快剧加速度》的录制有棚内还有棚外,毕竟是做了十几年的大综艺,导演组会对每个邀请嘉宾做到最大的尊重。 所以这一期,除了许音书,节目组不仅专门设置了戏曲的主题活动,还特意邀请了秦霜钟等一系列在戏曲界当红的年轻人。 和秦霜钟好久不见,许音书看到他还挺高兴,所以当着镜头就朝他打了个招呼。秦霜钟当即嫌弃的翻了个白眼,“谁给你化的眼妆啊!眼尾干嘛拉那么长?” 许音书:“……” 简绒给许音书高薪找来的化妆师:“……” 许音书知道这样颇具争议的话肯定会被剪进去,所以也就没跟他解释太多,只简单直白地搡了秦霜钟一胳膊肘子,这样倒显得他们俩私下关系是不错的。 节目组除了邀请戏曲界的,还邀请了一个当下红透半边天的真正顶流小生——兼墨。 因为他名字的发音,还有他那张几乎完美无瑕的脸蛋,所以网友和粉丝们干脆就把他叫‘建模脸’。 兼墨最近刚演了一个民国的戏子,在烽火硝烟的历史大环境格局下,他虽然身处社会底层,却始终秉持着‘位卑未敢忘忧国’的原则,周旋于军统和中统两大特务派系中间,向地下党传送重要情报消息,最后却被残忍迫害。 这部上星剧在各大平台和电视台刚播结束,热度空前,也是兼墨的转型之作。 可以说,许音书等人,都算作给兼墨当陪衬。 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一点,所以等兼墨姗姗来迟时,许音书都做好了捧臭脚的准备,却不想兼墨一看见她,直接激动地跑了过来,刷啦一下从屁股兜里掏出个小本本。 “许老师!我是您粉丝!能麻烦您帮我签个名儿嘛?” 许音书:“……” 摄像机还架在他们面前,许音书当然没法拒绝,只能硬着头皮承了兼墨的这声‘许老师’,快速给兼墨签了名。 而后兼墨又十分礼貌地同在场所有嘉宾和主持人问了好,许音书这才明白,这个年纪轻轻就风靡全国的年轻人,为什么能霸着内娱顶流这么多年了。 正式录制开始,许音书和秦霜钟被安排站在了兼墨的左右两侧,给足了面子。 第91章 特别的盒饭 室内录制的内容很简单,除了一些简单的小游戏和访谈以外,节目组还邀请了一些在民间很有名气的民乐团以及剧团。 第一个游戏,就是要让嘉宾们蒙起眼睛,猜乐团里表演的乐器是什么。 嘉宾们被分成了两组,秦霜钟和许音书互掐,理所当然成了敌对组,兼墨说什么都要跟着自己的偶像,却不想马失前蹄,在乐器这方面,秦霜钟简直就是魔鬼级的存在。 许音书有时候根本连抢答台都来不及跑上去,秦霜钟干脆就站在上面,人家乐师们拿起乐器刚一出声儿,秦霜钟就已经淡定的说出了名字,末了,还要挑肥拣瘦的点评两句。 “嗯,你的笛膜松了,赶紧沾一沾吧。” “琵琶弦该换了,声音有点刺挠。” “你的鼓皮不合适,买错了吧?没超过一千块钱吧?” 其他嘉宾,所有乐师:“……” 抱歉,打扰了。 到了猜剧种和剧名环节,许音书终于站起来了,她唱戏多年,虽然出身秦腔和地方戏,但其他戏种从小都有涉猎,所以这些题对她来说就很简单。 当然,为了照顾兼墨,节目组在一众戏曲专业的题目中,还夹杂了一些简单的流行音乐以及乐器,兼墨就跟狗闻着腥味一样,不要命的扑上答题的台子,给他们组抢了两三分回来。 分是抢到了,可前面秦霜钟打得实在太厉害了,况且后面流行曲他也能答得上来,因而端的就是一个从容不迫的架势。 对比之下,许音书和兼墨俩就跟跑完马拉松一样,兼墨跳起来质问节目组,干嘛把答题台修那么远! 答完题跑回来,他们还得反复戴眼罩,兼墨摸着被蹭掉一点妆的眉毛,毫无形象的冲着导演嚷嚷,“你看!我的浓眉大眼都没了!” 导演组简直要笑死,兼墨是他们的常客,私下也常请他们吃饭,所以对于这种他胡搅蛮缠的行为,就是主打三个字——不惯着! 因兼墨挑衅节目组权威,被判罚禁言十分钟。 结果可想而知,他们小组输得底裤都没了,苦苦支撑的许音书听到‘比赛结束’四个字,哭的心都有了。 兼墨解封后第一件事就嚷嚷着不公平,因为最后一名要接受两分钟内背诵小学课文的惩罚,他气得大喊:“这么看不起人吗?我小学语文就没下过九十分好吗?况且我们只有一个人参赛!凭啥我们要接受惩罚!” 胖胖的导演笑眯眯的说:“那好呀,你不服气,就背两篇好了……” 兼墨:“……” 两个人怂怂的跑去角落背课文了,五百多字的长篇课文,就算是天才都不可能顺利记下来,结果可想而知。 俩个人被撵到舞台中间,小学鸡一样互相打眼色,可惜两个人都没能成功凑出半个脑子,一篇课文背得七零八落,最后俩人干脆破罐子破摔,直接即兴发挥,把一篇表达父爱的文章,活生生改编成了‘灭霸是我爹之我横行宇宙的那些年’。 在场编导和嘉宾险些被两人活活笑死,最后连惩罚都无法完成了二人组,只能接受不许吃中午饭的惩罚。 下午要继续录制户外,中午是要集体聚餐的。所以在聚餐过程中,也会有一些小游戏穿插其中。 然而某两个人,却连参加游戏的资格都没有。 摄影师也很邪门,就专门跟着俩人跑进跑出,兼墨个子高,拼了命的从工作人员手里抢了两个盒饭回来,然后就扯着许音书,嘴里打横叼着个筷子,疯了一样躲到了聚餐的小树林里。 摄影师看到俩小狗似的人,小心翼翼的藏起来扒饭,笑得摄影机都险些扛不住。 吃饱喝足的两个人,再回来又嚣张起来了,一听下午户外节目是通过街头卖艺赚钱,直接开始提前庆祝了。 谁知道,导演组默默地拿出了‘脸基尼’,将两张漂亮脸蛋封印到了‘脸基尼’下面。 兼墨,许音书:“……” 没办法,俩人只能老老实实找了个小广场卖唱。 兼墨只会弹吉他,许音书只会唱戏。 所以每个路过的人,都错愕的看着两个穿着脸基尼的二傻子,吉他配秦腔,那不是一个辣耳朵就能简单总结的。 路过的市民:现在街头艺术门槛这么低了吗? 另外一边的秦霜钟就不一样了,他都用不着同伴出手,兜帽衫一穿,帽兜将‘脸基尼’遮得严严实实的,只需要一把二胡一个凳子,弓弦往上一搭,不消半小时,他的摊位前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 两三个小时下来,接连失败的兼墨和许音书已经对未来失去了希望,两个人累到气若游丝,连脸基尼都懒得取下来,结束卖艺后就跟游魂似的飘回了大巴车。 结果秦霜钟一回来,直接微信转账两千八,现金支付五十五,叫两个只收入了不到三块钱的脸基尼,羞愧地缩到了角落。 好了,晚餐也没了。 兼墨这回连抢盒饭的力气都没了,他顶着一张脸基尼,跑到导演组小姐姐那边卖萌耍宠求投喂了,许音书只能一个人可怜巴巴坐在没人的角落里,按了按饿得咕咕作响的肚子。 这节目可真实诚,说不给饭,就是不给饭。 就在这时,简绒不知道从哪儿钻了出来,悄悄地捅了捅许音书,“快吃!有人给你送餐了!” 许音书赶紧接过盒饭,一看竟然是家常菜。 他们失败的小组吃饭是允许的,只是节目组不会给他们订饭而已。 所以当许音书的一个个小盒饭被打开时,全场人跑回来看了。 “好家伙!这是把川蜀京杭所有菜系都准备了一份啊!”有人感叹,“是怕咱们许老师不知道吃哪个好吗?” “这谁给许老师安排的啊!这么贴心?” 简绒一听这个吓一跳,连忙笑呵呵地说是自己准备的,掐灭了大家八卦的苗头。可许音书一看简绒一言难尽地勉强挤出笑容来的脸,哪里还不清楚,这些饭菜就是从哪里来的。 许音书心里暖烘烘的,纵使舍不得,但还是大方地把大部分饭菜送给了其他人,自己只拿了一份西红柿炒鸡蛋,满足地吃了起来。 她不会认错,其他的可能是饭店里预定的,可这份西红柿炒蛋,只有某人喜欢把鸡蛋煎成一个大圆饼,然后从中间划开,盖在西红柿上,吸饱了满满的西红柿汤汁,盖在米饭上,鲜香入味。 第92章 高端局 这一期综艺录下来,许音书简直掉了一层皮。这种国民度很高的综艺就是这样,比起制作周期快,话题力度强的小综艺,秉持的是传统加娱乐的模式,哪怕制作周期长达半年甚至更久,但从来不会担心过时。 这正是因为其强大的观众基础,基本能上这期综艺的,都会被认定为圈内红人了。 兼墨自然不必说,他如今已经红无可红,即便到国外随便开一场演唱会,门票也会被挤爆,就连黄牛都会怒喊理性蹲票。但兼墨本人,又是那种将‘脑干缺失性极致的美’贯彻得玲离尽致的人,每次许音书和他对视,都能从他无辜的眼神里看出清澈的愚蠢。 节目组为了迎合国风和戏曲主题,一方面为兼墨推了新剧,一方面又将许音书带上更高一层的台阶,这样双赢的事情,对于一个经营数十年而屹立不倒的综艺来说,其实是信手拈来的。 下了夜,许音书拖着两条沉重的腿回到出租屋,看着满室冰凉,她第一次这样几乎抓心挠肝的开始想念一个人。 她还以为敕勒川回来了,所以才会做菜专门给她送来,结果坐在车上,才看到手机上敕勒川发来的手机。 饭菜是敕勒川专门要求厨师做的。 许音书砸吧着嘴巴,十分马后炮的分析,怪不得她觉得今天的炒蛋有点咸,炒菜油放得有点多。 许音书趴在床上,瞧着腿,纠结了半天,还是没忍住给敕勒川发了条消息。 许音书忽然发现,敕勒川的微信头像变了。 以前敕勒川像每个欧美人一样,习惯性直接用自己直接当头像,后来到了中国,过了的一段时间,他才发现这样看起来真的很像售房部经理或者银行大堂经理,所以干脆换成了一只绿油油的小草。 许音书想起那根草,不由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算不算是敕勒川给自己立fg? 而现在,敕勒川的头像变成了一个卡通的戏曲人物。许音书点开仔细一看,发现这小人儿竟还穿着一身大红的鸳鸯袖,袖子上的海棠花栩栩如生。 许音书完全惊呆,这是专门画的吧? 又想起敕勒川在美国的卧室床头柜上的阿史那氏摆件儿,许音书忍不住抿唇笑出了声。怎么没发现,这人还有点痴汉体质呢? 第二天一大早,简绒又来扫荡。她把睡得稀里糊涂的许音书一把从被窝里薅出来,“赶紧的!今天有个重要合作!” “又是什么合作……”许音书连轴转这么多天,昨晚肝论文搞到了半夜两三点,这会脑子都是木的。 简绒神秘兮兮的说:“昨天你们录完综艺,兼墨的经纪人就联系我了,他们想搞一波大的!” 许音书清醒了一些,她就算还没正经入圈,也知道现在流量明星们爱用一些营销手段来炒热度。 看许音书一脸艰难,简绒连忙解释,“你别多想,我问过了,不是炒绯闻什么的,人家是有正经合作。” “和咱们能有什么合作。”许音书嘟囔着洗漱好,跟简绒风驰电掣的赶到一处高档咖啡厅,被服务生带着七扭八拐,走到一个特务来了也得蒙圈的包间,终于看到了武装的严严实实的兼墨和他的经纪人。 “哎呀!许老师!”经纪人是个年过四十的中年女人,她打扮得精致又成熟,一看到许音书就连忙起身请她坐下来,完全没有架子。 伸手不打笑脸人,许音书也没道理无缘无故对一个刚认识的不礼貌,她也同兼墨和她的经纪人问好,这才坐了下来。 桌上是兼墨的经纪人已经点好的饭菜,显然今天这局只有他们四人。 经纪人也不开门见山,只介绍这家西餐店的菜品,“这家餐厅的大厨是法国人,做的ufflé十分正宗,许老师可以尝一尝。” 许音书也没听过什么ufflé,只看到比她手掌心还要小的瓷碗里,顶着个冒出半边的像蛋糕一样的东西,上面撒着一层糖粉,还有蓝莓碎。 简绒吃了一口就连连称赞,许音书长这么大,吃过最贵的蛋糕就是星巴克了,她小心的学着简绒,用汤匙挖了一点送到嘴巴里。 浓郁的白兰地加上茴香的味道,瞬间洗刷了许音书的味蕾。可惜她没喝过白兰地,只知道这不起眼的小蛋糕里竟然放了酒,僵了半晌,才缓缓转动舌头,将嘴巴里的ufflé全部咽了下去。 兼墨的经纪人又给许音书推过来一盘黑菌鹅肝少司牛排,许音书僵着脸看着盘子里的菜,忽然忘了究竟是左手拿刀还是右手拿刀来着。 还是简绒反应快,迅速将牛排拉到自己面前,冲经纪人不好意思地笑道:“我们音书刚做完手护。” 经纪人也做过许音书的背调,知道她是小地方出来的,没想到竟然这么娇贵,不由得愣了愣神,但还是很快就反应过来,从善如流地坐了回去。 倒是兼墨,一看许音书不自己切牛排,当即推开自己的盘子,“哎呀姐呀!我想起来我下午还有个要弹钢琴的综艺啊!手指可不能累着!” “赶紧吃你的吧!下午饿了绝不给你吃一口!” 兼墨:“……” 兼墨默默地自己去切牛排,见许音书端端正正坐着一动不动,还以为对方秉持着艺术家的端方,当即也挺起了自己的小身板,优雅地问许音书:“许老师,后天有个晚宴,您要不要参加啊?” 别说晚宴了,许音书现在僵硬得连村子里的席都想不起来怎么吃了,她用眼神示意简绒赶紧进入正题,否则她再这么装下去肯定要爆体而亡。 简绒也没想到对方开场就是高端局,连忙笑着问:“刘姐,你昨天跟我说的合作是……” 刘姐擦了擦嘴角,笑着说:“哎呀你看我,光顾着吃了,忘了问你们,op的总裁下月要到北京来,你们是知道的吧?” 简绒点头,“这个已经订好了,您怎么知道?” 刘姐笑起来温婉大方,“我当然有我的渠道啦,只是没想到,我们几家工作室都去争取的资源,op都不怎么满意,当初我们为了op做了四五个策划书,熬了好几个通晓,还是没比过许老师的一条短视频。” 这话说得褒贬不明,简绒只能以微笑回应,她不明白刘姐究竟打得什么算盘。 这是一些上了年龄的人在职场上的一贯通病,他们不会像年轻人一样一拍即合直来直往,总喜欢搞一些绕来绕去的铺垫。 简绒自觉他们刚要挤进圈子,最好还是保持谦逊,于是坐等刘姐将自己的想法慢慢抛出来。 可惜简绒还是低估了对方,刘姐说了大半个小时,还是没说到正题上去,最后竟然又扯到了后天的晚宴。 “这个晚宴是东阳集团为咱们兼墨庆功举办的,届时想邀请咱们许老师过去一趟,小简你看许老师的行程能腾得开时间嘛?” 简绒脸上的笑容已经快要坚持不住了,在她和许音书决定要踏入这个圈子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尽可能避免一切不必要应酬的准备,可当事情真正摆在面前,又好像不是她们能决定的了的。 第93章 资源置换 这个局攒得有些莫名其妙,但人际关系就是这样,东拉西扯都会成为朋友。按道理,刘姐将许音书介绍到他们的饭局里,其实也是变相的在给许音书资源,如果许音书拒绝,那就有些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毕竟,这是顶流的资源。 两天后,许音书在简绒的疯狂捯饬下,打扮得跟个花孔雀似的去了酒会,没想到一进场,才发现她们还是保守了。 不说在场所有嘉宾都衣香鬓影,但迎面而来的上流气息,搞得两个刚进入圈子的小菜趴当即想扭头就走。 刘姐忙着交际,被一堆人围着,即便是这样,看到许音书和简绒进来,连忙从人群中钻出来,拖着兼墨来找许音书。 简绒和许音书对视一眼,心下都明白,刘姐应该是在她们身上憋了一招大的。 兼墨笑嘻嘻地说:“许老师这么一打扮,比好多一线明星都好看了,要不要下部戏来演我女主角啊!” 许音书下意识一激动,而后又瞬间冷静。她可不会认为兼墨真的跟看起来一样‘无脑’,否则人家也不会当了五六年顶流长盛不衰。 “多谢抬爱,我没正经演过什么戏,重点我怕你的粉丝活剥了我。” 兼墨无语的压低声音说:“你还别说,现在刘姐给我接的剧本,全都是母胎lo的那种,恨不能我能无性繁殖一样。” 刘姐朝着他的后脑勺拍了一巴掌,一抬头却看到东阳集团老总过来了,连忙满脸堆笑,朝他问好。 东阳集团的老总年龄不大,刚过五十,带着自己的太太和女儿,看到许音书就眼前一亮,“哟呵!刘姐不一般啊,还真把阿史那给请来了!” 许音书吓一跳,没想到这么大的老总都听过自己。然后老总的夫人就更加激动了,她是个戏曲迷,更是秦霜钟的死忠粉,一看到许音书,就激动地丢下女儿跑到许音书跟前,“哎呀这就是阿史那呀!真人比视频里更漂亮!比舞台上漂亮几百倍!” 许音书记得这个阿姨,北京的好几场演出,她都能抢到前排的票,不被注意都难。 有了正儿八经的戏迷,话题一下子就多了起来。刘姐偷偷给简绒说:“我们家兼墨能拿下眼下最火的这部以戏曲为主题的剧,全仰仗这一大家子都是戏迷!” 怪不得,怪不得刘姐要拉着她们过来。 不过简绒觉得只是这一点,恐怕还不足以叫刘姐花这么大的力气。分享资源这种事情,人家总不会上杆子来。 果然,几人聊了一会,东阳集团老总夫人忽然哎呀一声,“音书呐!你人怎么这么好的,以后可要带着我们家囡囡也一起玩儿哦!” 夫人是上海人,吴侬软语陪着她姣好的脸蛋,说话就跟撒娇一样,许音书当即骨头都酥了,连忙点头。 “随时欢迎加入,我们如果后面开新剧的话。” 夫人一摆手,“嗨呀!开什么新剧呐,你们后面不是还要录节目?带上她就好了呀!” 许音书只当她说的是自己的通稿,忙笑着说:“那都是我签的个人协议,不知道能不能带人的。” 夫人娇嗔的瞪了许音书一眼,“刚刚才答应阿姨的,怎么一下子就变卦了呀,不是op要给你量身打造专门的综艺?” 这点连简绒都不知道,更别说许音书。她连忙摆手,“这不可能,那边从来没跟我提过。” 夫人起先还嗔怪许音书不老实,见她的经纪人简绒也是一脸茫然,这才笑着说:“哎呀,你们这主角怎么还不如我这个门外汉了解哦!” 东阳集团老总也笑着说,“这应该只是企划,还没有定下了,小许不知道也正常。” 许音书根本不敢说什么,想找简绒求救,正巧简绒的手机就响了。 简绒原本想出去接,结果看到来电显示,整个人就呆了一下,只一瞬,眼尖的刘姐就看到了她的手机屏幕。 “哎呀,这不是op总裁助理电话?接嘛,没事都是自己人。” 简绒不敢叫电话那头的人等太久,刘姐说了这话,她再出去也有点不好,只能硬着头皮接了起来。 助理和简绒通过几次话,之前也有过业务往来,眼下一接通就直奔主题,“简经理,我们这边可能有变化,你看许老师和我们的见面,往前提一周可以吗?” 可以!当然可以!怎么不可以! 然而简绒抬起头,看到除了一脸茫然的许音书,所有人都跟盯着肥肉一样盯着她,简绒忽然就明白了今天这场宴会的真正目的了。 “可以,具体时间您发我微信就行,我们音书随时有时间。” 挂了电话,简绒长舒一口,而后站直了身子。 什么介绍资源,什么戏迷,都特么的是扯淡。 简绒拉过许音书,冲所有人抱歉道:“不好意思啊各位老总,我们音书晚上还有个通告,就先走一步了。” 大半夜十点多,有个鬼的通告。 刘姐见状连忙按下许音书的手,冲她亲亲热热的说:“先别急着走,今天带你来,主要是因为咱们兼墨的戏要拍第二部,网友们非要给男主角找个女朋友,咱们张董非要我找个懂戏的,还要漂亮的!今天我这任务完不成,许老师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刘姐的套路许音书算是看明白了,明面上打着‘给资源’的旗号,实则还是想要索取更多。 其实这种事情,如果在社会上商场上浸淫久了,就会觉得理所当然。这个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只有永恒的利益。 刘姐走到今天,绝不是什么知心大姐,她要的不仅是兼墨的成功,还是源源不断的进账和收入。 她给东阳集团牵线,一方面是因为op要斥资打造一期综艺节目,东阳集团老总的女儿想蹭一波。作为资源置换,东阳集团为了女儿完全可以注资,把独家变成联合出品。另一方面,她作为中间人,把兼墨也给加塞进去,兼墨作为节目里名气最大的顶流,导演组不论如何也都会拿兼墨来做噱头,一举两得。 她给许音书资源,是因为op摆明了不愿意搭理国内这些流量明星,只是传闻的四亿投资,已经足以叫刘姐为之疯狂,更不要说还有东阳的加入,到时候别说仅仅只是一个小电视剧的资源可以分享给许音书,就算她要当大女主,兼墨也愿意给她作配。 更何况,不仅是四亿投资的事情,她的消息很灵通,听说除了打造综艺,op是有意彻底进入中国市场,从各行各业全面开花的。 到时候的资源,简直已经不能用金钱和数字来衡量。 刘姐笑眯眯的看着许音书,如果许音书摇头,她绝对当场抱许音书大腿! 第94章 牵牵线 许音书和简绒初出茅庐,纵然明白对方有其他意图,但也没法想那么深,没法得到那么多的消息。 许音书一时被刘姐困住,东阳集团的老总见状替许音书解围:“哎呀,刘姐你这是做什么,这不是为难人家许老师?” 简绒和许音书迅速对视一眼,简绒把许音书从刘姐手底下扒拉回来,准备顺势溜号,却听东阳集团老总冷不丁又说:“干脆叫许老师带上你去见一见op的老总嘛,你想谈什么自己去谈,跟人家许老师可没关系。” 许音书,简绒:“……” 合着终极目的在这儿了? 简绒差点当场气笑了,原来拉我们到这酒会,是想置换资源啊? 到了这会,两个闯入上流社会的泥腿子终于回过味儿来了,怪不得高高在上的集团老总能亲切的叫‘许老师’,怪不得顶流的经纪人能礼贤下士的请他们吃法国菜,怪不得连顶流都愿意给许音书作配。 这天大的福气,人家硬砸在你的手里,你要是不要? 刘姐听完东阳老总的话,当即笑得见牙不见眼,还嗔怪的用手虚拍了一下人家老总的肩膀,“哎呀,看您说得!” 许音书和简绒笑得脸都木了,不用说这件事肯定不好办。先不说op对她们的支持和注资,是建立在纯粹的欣赏和评估上,就拿这次见面来说,对于她们本身就有许多的不确定性。 她们怎么可能还再带一些去瓜分资源的人去呢? 如果对方老总觉得,纯粹的艺术混进去了不应该有的逐名逐利,到时候竹篮打水一场空,谁都落不下好。 再严重一点,以刘姐的能耐,她很有可能干脆撇过‘财经频道’,缠着op另起炉灶,这种情况出现怎么办? 有时候职场上就是这样,人脉和关系瞬息万变,一些资源就是要极度谨慎,哪怕只是推介一个微信号,很有可能自己就会丢失一个‘大机缘’。 简绒最近和一些商务打交道,圆滑了不少,僵硬过后连忙说:“实在感谢刘姐带我们过来,也感谢各位给我们许老师机会,我敬各位一杯!” 简绒说着,也不管手边究竟是红酒还是香槟,两杯折合一杯,仰头就闷了! 东阳老总和刘姐当即夸张地‘哇’了一声,一边鼓掌一边夸简绒豪迈,却没一个人上来劝劝她,告诉她一个女孩子,别喝这么多酒。 简绒的脸上迅速泛起红晕,许音书一把按住她的腰窝,无声地给她支撑,简绒就轻轻靠在许音书的手上,继续笑道:“至于下周和op的见面,这个我可没胆子做主安排,只能到时候把地址发给刘姐,您看这样怎么样?” 刘姐一愣,没想到这么年轻的一个小姑娘,做事还挺圆滑,虽然这个回答并不‘礼貌’,但也算尽量的保全各方了。 制造偶遇、假借熟人打招呼互相介绍,这是她们早就用烂了的戏码。 刘姐脸色急转,最后还是迅速摆出笑脸来,“这都是小事情,刚才不是说许老师还有通告?赶紧的吧,可不能耽误许老师的工作!” 这事终于算是放下了。 简绒和许音书急匆匆从酒店出来,还没赶到停车场,简绒已经趴在草丛边干呕了起来。 红酒就是这样,后劲儿慢,醉了比喝啤酒白酒难受百倍。 吐不出来,咽不下去。 许音书急得围着她转圈,简绒靠在树干上冲许音书摆摆手,“别怕,我从小跟我爹拼酒,这点不算什么。” “量没多少,是你喝得太急了!” 简绒挣扎着挂在许音书身上,俩人挪到了车上,简绒还在说:“和op见面的事情,咱们算是仁至义尽,我也不奢求刘姐能带你进兼墨的剧组,只求她以后别给你使绊子就行。” “你快别说了,躺下休息会!” 许音书又吩咐司机开慢一些,也不敢把简绒一个人送回家,干脆带回了出租屋。 夜里简绒倒是没起来折腾,自从一头栽进被窝,就再没醒来过。 早晨许音书被一阵塑料袋‘刺啦’的声音吵醒,一看简绒已经满血复活,神清气爽的开始吃外卖早餐了。 可以,非常牛逼。 “刚才刘姐又发消息来,让我到时候不要忘了提前跟她打电话,然后又发了兼墨新剧的剧本。” 许音书简直服了,也可能她涉世未深,还真没见过这种又隐晦又直白的手法。 “那……”许音书问:“怎么要不要给兼墨牵线op?” “牵线个屁!”简绒这会脑袋超级清醒,“我在op老总面前,给他们做个介绍已经仁至义尽了,我信她会让兼墨给咱们这种十八线作配的话?当我脑残还是智障?” 许音书松一口气,简绒比她想象的还要睿智和冷静,这就让许音书放心不少。 俩人吃完早餐就赶去《快剧加速度》的第二期录制城市,一下飞机,没想到还有不少粉丝接机,搞得许音书多少有点不好意思,所以粉丝们塞给她的卡片和花就全部捧在了怀里,有人要签名,她就把卡片叼在嘴巴里,腾出一只手给人家签名。 低头的瞬间,一张机场神图就出现在了网上…… 敕勒川看着许音书超话里几乎刷屏的照片,默默地将图存在了相册里,等了一会,又把图片设置成了手机桌面。 西佛瞟了一眼,夸张地嘲笑他:“为什么你每段感情都这么投入?” 敕勒川放下手机,将已经做好的几个企划案全部签好自己的名字,“注意你的言辞,我这辈子统共也只有两段感情史,比起你来,我就比僧侣好那么一丁点。” 西佛懒得同他纠缠这个话题,站在刚刚擦干净的玻璃窗前,看着脚下呼啸而过的车水马龙,胸腔里满满的都是雄心壮志! “敕,我有预感,我们会做出比ddfc还要辉煌的成绩!” 敕勒川手头的工作不停,听他这么说迅速泼下一盆冷水,“在你辜负我的重托,丢失了好几个地段好的写字楼的前提下,我不认为我们在京郊的破旧写字楼里,能建起一个可以和ddfc抗衡的企业。” 西佛尴尬地搓搓手,“这只是一个小失误,我能保证,最迟下周我们就能搬到市内去了!” 第95章 老头衫歪理多 敕勒川的新企业因为公司选址的问题,基本没有招到适合条件的人,两个光杆司令只能和自己个儿开了个简短的会议。 西佛看着敕勒川回美国整合后的资金,啧啧称奇,“没想到你个浓眉大眼的,竟然还有这么多钱?” 敕勒川蹙眉,不知道这玩意只在中国短短半年,就学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折合你提供的资金,我们目前能够对标的项目策划都在计划之内,但要做到稳赚不赔,还是有一定的差距。” “重点不是项目策划,敕,我们和ddfc等大型集团争夺蛋糕的最大武器,向来只有一个!” 敕勒川点头,将笔记本电脑推给西佛,“按照我们的计划,这是下周需要对接的几个公司和部门,我以为你会在我回来之前全部都搞定的。” 西佛举手投降,因为他糟糕的选址,导致对方公司高管都以为他是骗子,又因为公司刚成立,西佛甚至拿不出一个像样的资产报表,他只能抱歉地说:“给我最后一周,敕,毕竟我在ddfc摸爬滚打到执行总裁的位置,并不是靠脸蛋获取的。” 敕勒川的新公司紧锣密布地开展着工作,眼看时间流水一样过去,敕勒川的秘书不得不敲响他办公室的门。 “敕董,抱歉,离飞机起飞还有最后一个小时,我们赶到机场也得半小时。” 敕勒川只能赶紧扣下笔记本电脑,回头冲正在亲自搬运办公物品的西佛说:“希望我回来,你的秘书会给我一个全新的地址。” 西佛艰难地竖了根中指。 敕勒川的脚程很快,秘书穿着恨天高,只能一路小跑跟上他,“我们在北京有个小型座谈会,晚上和牧城集团有个晚宴,明早您有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中午给您安排了兴东卫视的见面,下午……” 敕勒川倏然顿住脚步,回头看向差点撞到他的秘书,“你是不是忘了,这次去北京,最重要的一个行程?” 秘书一愣,连忙不好意思的说:“给您早晨的两个小时……我以为您是要见家人……” 秘书都已经做好了挨骂的准备,心道都怪西佛乱开玩笑,没想到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她着急忙慌的赶紧拿出pad准备修改行程,就见敕勒川已经转身钻进了车子。 “明早后面的行程全部往后退,我明天……只需要见家人。” 秘书:“!!!” 第二天。 许音书破天荒的起了个大早,她没有搞精心的妆容,而是在厨房里奋战了两个小时,然后往饭盒里强行塞进去一堆乌漆嘛黑的东西,这才心满意足的出门。 简绒看到许音书竟然穿着一身老爹衫,气得一个倒仰,“大姐,咱们是去见金主爸爸,不是去路边棋摊!你能不能重视一点!” 许音书莫名,“这是最近正流行的下衣消失,你懂个屁啊!” “你下衣消失到哪儿去了?你腿上那条大裤衩子都气晕了你知不知道?”简绒气不过,干脆直接爬起来要扒了许音书的裤子,吓得许音书连忙大喊:“你别过来!你系好安全带!前面有交警!” “天皇老子来了今天也没人救你!你赶紧给我……” 车子忽然一个急刹车,司机不好意思的冲简绒苦笑。简绒身后的车窗缓缓摇下,她僵硬的回过身去,就见一个戴着墨镜的酷哥交警沉默地看着她。 …… 交了罚款的新进经纪人这会怪了,下车看到许音书竟然袜子套凉鞋,也都只是倒吸一口冷气,没在高档餐厅门口直接杀人灭口。 今天是和op老总见面的日子,简绒恨不能把要说什么都写个稿子然后背下来,没想到自己战友这么坑! 简绒见许音书一点包袱都没有,进门前最后挣扎,“要不然你还是换身衣服?这样连最基本的礼貌都没有!” 许音书无奈,“人家通过一个短视频就敢给我们那么多的投资,说明对方是个纯正的商人,我们是来谈工作,不是来搞相亲,万一对方负责人是个女性了呢?万一我们比较倒霉,遇到的是那种对优秀女性天生嫉妒的女人了呢?就算以上都是我狭隘,如果对方是个见色起意的人,我对这个所谓的金主爸爸,只能谢敬不敏了。” “你这纯粹就是歪理!还谢敬不敏!人家在咱们快歇菜的时候拉我们一把,就算这个情分,咱也不能跌份!” 俩人吵吵着,刘姐的电话精准的拨了过来,简绒不耐烦的给她发去了定位,一转头却看到刘姐竟然已经咧着一张殷红的大嘴,笑呵呵地朝他们走了过来。 “哎呀!好巧哎!没想到真的在这里哎!” 简绒:“……” 不用想都知道,刘姐这是把狗仔那套学了个十成十,肯定是派人跟她们了。 简绒硬挤出点笑来,冲刘姐说:“我们就不一起进去了哈,免得对方觉得我们刻意。” “那是那是!我们正巧也是到这儿来吃饭,这刘姐可没骗你,不然哪有这么巧?” 刘姐说着,就推着打扮得跟花孔雀似的兼墨先进了酒店。简绒无奈地扭头,却见许音书已经被服务生引着进了大厅。 “祖宗哎!”简绒很不能当场脱了自己的裙子给许音书套上,她急忙追了进去,op老总秘书的电话已经打过来了。 “哎不好意思!我们已经到了,正在上楼……啊?你说什么?” 简绒不可置信地反复确认了来电显示,确定是一直和她联系的秘书没错,“改地方?为啥改地方?” 电话那头的秘书不好意思地解释说:“我们董事长说家里有点事情要处理,所以……” 简绒哪敢有意见,连声说没问题。 挂了电话,简绒也没仔细看,把对方新发来的地址发给司机,就火急火燎地拽着许音书去换衣服。 被打扮得跟个火鸡似的许音书无语地看着街道两旁一闪而过的事物,结果越看越觉得不对。 “等会,张哥,你回我家干嘛?” 司机张哥忙把导航声音开到最大,道路引导也打开到最大,“没错啊,就是这个方向啊!” 第96章 原来是你! 直到车子停在了许音书的出租楼下,简绒才慢半拍地再次确认地址。 她不可置信地反问许音书:“她刚才跟我说的意思,就是换个见面地点,没说叫咱直接滚回家吧?” 一个几乎离谱的想法逐渐冲入许音书的大脑,她一面觉得自己异想天开,一面又感觉世界上不可能有那么多的巧合。 简绒还在鼓捣自己的手机,她始终认为是微信定位功能出现了bug,将她经常定位的地方搞成了默认,结果跟着许音书上了楼,房门打开的瞬间,简绒抬头,就看到一个身材高挑,西装革履的高马尾妹子。 许音书迅速往后退了两步,确认门牌号没出错,再远远地看了眼客厅里她没来得及收拾的泡面桶,确定这里就是她的狗窝无误。 “抱歉!”秘书连忙退开两步,将许音书让进了门,“敕董正在做饭。” 许音书忙不迭冲进去,就见穿着衬衣的敕勒川,挽着袖子,穿着他的御用围裙,正热火朝天地炒菜中。 敕勒川回头,看到瞪大了眼睛的许音书,二话不说就拉上了厨房的推拉门,冲着许音书嚷嚷:“进门先洗手!哪来的坏毛病!” 许音书:“……” 乖乖洗好手的许音书,把她装在包儿里的盒饭悄悄塞进了垃圾桶。 确定许音书‘找到’了正确位置,秘书终于功成身退。 许音书和简绒一边帮着敕勒川端已经炒好的菜,一边好奇地打量重新人模狗样的敕勒川。 敕勒川用汤匙一人敲了一记,“什么眼神!先吃饭!” 俩人哪里能忍得住,简绒不敢造次,许音书可不惯着敕勒川爱搞神秘的这一套,她看着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饭菜,强忍着快要崩溃的饿意,冷酷得环抱双臂,“交代吧!这次又玩儿的什么宫心计?” 敕勒川无奈,只好把自己和西佛为什么辞职,又是如何回美国折腾整合资金,将大学就创立的公司包装成现在的op,全都一五一十地交代了一遍。 “我不是故意隐瞒你,”敕勒川把碗筷塞到许音书的手里,“这件事我几乎没有把握,告诉你,也是叫你徒增担忧,还不如我把成绩做出来了,再向你展示。” 许音书扒拉米饭,看了眼敕勒川,总算没有大发雷霆。 要知道,为了见这位op老总,简绒恨不能把她打造成中世纪贵妇加淑女,谁知道,到头来全是老熟人。 “你哪来那么多钱?”许音书问:“就光是给我们的舞台剧投资,就好几百万,都能拍个低成本电影了。” 敕勒川轻笑,“给你们的投资,算是把我这几年的积蓄一半都拿出来了,不过这些只是流动资金。” 言下之意,这些都是毛毛雨。 简绒和许音书顿时无语,想起这人扮猪吃老虎,明明这么有钱,还跑去摆地摊,搞得秦升还以为自己走上了人生巅峰。 谁知道,他的巅峰,只是人家的。 “起先从ddfc辞职,主要原因还是米勒家族。”敕勒川说:“虽然在上次的股东会上,我和西佛都支持了他们,但他们的胃口不仅如此。” 敕勒川说的这些,许音书有点听不懂,可她还是努力去听着,想要从对方的话语中,了解这个总喜欢把事情装在自己心里的男人。 “米勒家族想要将ddfc变成私有物,我和西佛的存在就成了问题。刚开始他们只是想从我们手中购买股权,等到我和丽萨彻底宣布分手以后,我们两家的牵绊也就因此荡然无存。这成了他们将我驱逐出股东会的理由,也是米勒家族最惯用的手段。” “还能强买强卖不成?”简绒家里开着小公司,多少了解点,“难不成你们真的把自己股权卖给他们了?” “当然不会,”敕勒川优雅地吃着蔬菜,“雅尔西是ddfc的第二大股东,ddfc是她父亲一手创立的,她父亲和我爷爷是当年一起闯荡加州的老伙计,为了这份世交的友谊,我自然更愿意把股权转让给她。” 想想看,ddfc的股权,即便是万分之一,也足够普通人一辈子吃喝不愁了。简绒吞了吞口水,没好意思再追问下去。 也幸亏今天没有直接带刘姐来见客,否则叫刘姐知道了许音书和敕勒川的关系,还不当场啃下来许音书一块肉来! 敕勒川又说自己当初在大学的时候,就和西佛志同道合,试着注册了一两个小型企业,“最开始我们俩都寄希望于发挥自己的专长,做一些编程算法的东西,而金融算法模型,只是我们研究的其中之一项,在向ddfc投出简历的那一刻,除了是对我们实践的证明,也是我们计划中的一环。” 一桌饭菜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见底,但此时却没有一个人愿意结束交流。许音书听不懂什么叫算法,什么是编程,但她却能明白,七八年前的一个年轻人,是拥有什么样的意念和坚持,竟然做出了这样一个宏大的目标计划。 敕勒川说:“结果告诉我们,这个计划是没有错的。我们所学的算法让ddfc中国部最起码节省了近三年的发展时间,它的收入是整个ddfc全球各个分部的将近五分之一。我们让ddfc看到了价值,也让我们自己找到了接下来该走的路。” 许音书连忙问:“接下来?你要回国下海创业了?” 敕勒川一愣,他们俩用的都是同一个语种,怎么内容感觉有点参差是怎么回事? “西佛已经在上海组建起了团队,最迟下周我会将我们手头所有的资源进行整合,op在中国,也算落地生根了。” 许音书看着敕勒川,她可没忘刘姐等人对op垂涎三尺的模样,“那你究竟要做什么?算法我不懂,可你要投资综艺,这个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敕勒川笑着揉揉许音书的脑袋,“别担心,我不是恋爱脑,给你‘财经频道’的投资也不是我一时头脑发热。正好相反,这是我进入中国市场的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棋!” 第97章 我们家的哦 三人正说着话,简绒忽然两手一拍,‘哎呀’一声,“遭了!把刘姐和兼墨这茬给忘了!” 现在金主爸爸变成了敕勒川,自然是没什么可顾忌的,简绒当即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末了愤愤不平的说:“万一你是个见利忘义的,很有可能刘姐就会直接截胡我们的资源。兼墨多大的咖位啊?我们一个小小的‘网红’,怎么能比得上人家?” 敕勒川沉吟一声,“其实这件事可以辩证的看,事实是我算是‘财经频道’的一员,既然他们想合作,这也不是不可以……” “干嘛?”简绒瞪大眼睛,“你还真准备带他们玩儿啊?” 敕勒川笑道:“我不仅要带他们玩儿,如果他们有诚意,我还要带他们玩儿更多的东西。但前提是……他们要跟着我打造音书的路子来走。” 简绒简直被这种霸总发言要苏死了,许音书却不赞同的说:“你有几个钱这么霍霍?搞综艺节目就算了,你还要做什么东西?” “简单点来说,其实我们要做的,是一种推广算法,”敕勒川十分有耐心的同许音书解释:“这算是一种软广推广,不仅是我们自己做出的产品,还囊括其他平台的资源,我们会从中收取推广费用,然后将产品广告精准地投放给相应的客户。” “哦!”简绒立即说:“就跟软件小广告一样?” 敕勒川失笑,“差不多,但没那么简单粗暴。” 见敕勒川胸有成竹,许音书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叫简绒赶紧联系了刘姐,冲她抱歉地说op临时改了地方,然后邀请她下午专门吃一顿饭,然后向她正式引荐敕勒川。 刘姐并没有因为被放鸽子而生气,至少语气还是和以前一样,温柔又热情。 等挂了电话,刘姐见兼墨拉长了一张脸,只能温声哄到:“别生气,你下半年就要解约了,公司给的资源基本要收回去大半,咱们不提前做准备,到时候突然挂空挡,绝对会跑粉的。” 兼墨嗤笑一声,哪里还有平日里‘无脑’的样子,“你的消息最好准确,万一这个op根本就是个野鸡企业,别到时候赔了夫人又折兵,我的信誉和档次全部跌份。” “哎呀你放心!”刘姐跟哄儿子似的说:“你跟着姐这么多年,你刘姐什么时候坑过你?” 刘姐已经带过两代顶流了,对于圈子里的事情信手拈来,资源和消息也是一顶一,所以兼墨这次解约,是要将刘姐一起带走的。 兼墨又说:“许音书人还不错,只是你答应让她进我的组……” 刘姐知道兼墨这是看不上人家,毕竟网红和真正的明星还是存在壁垒的,况且就许音书现在的名气和人气,蹭上兼墨的豪车简直就是登月碰瓷。 可为了op的长期合作,兼墨只能捏着鼻子忍了。 刘姐攥紧了手机,她通过特殊渠道打听到了op的前身,是ddfc两个执行总裁创立的品牌,在这两个执行总裁来中国之前,曾经在美国创立过两三个金融算法公司,曾经助推好几个业界大牛一夜稳赚几千亿。 这样的能力,配上他们自己本身的雄厚资本,在他们进入中国的那一刻,势必将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而他们要是能搭上这条大船,别说和经纪公司合同到期正常解约,就算支付违约金解约,也是十分划算的。 刘姐在这边计划满满,等他们赶到新定下来的酒店,推门一进去,就看到许音书大爷似的坐在靠椅里玩手机,敕勒川矜矜业业地替她剥虾…… 刘姐是人精里头的人精,自然早就考察好了敕勒川的长相,乍一看到财经杂志上的成功人士这么‘亲民’,牛逼如刘姐也还是愣了愣。 “哎呀!”简绒连忙站起来将刘姐迎了进来,“不好意思刘姐,叫你们白跑一趟!” “没事没事,”刘姐从善如流入了座,给许音书和敕勒川都打了招呼,又向敕勒川介绍兼墨。 “敕总您好,这是我们公司的兼墨,主演过很多当红电视剧。” 敕勒川点头,擦干净手上的油渍,还给手消了消毒,这才朝着刘姐和兼墨礼貌伸手,“在美国就早闻大名,谢谢兼先生在《快剧加速度》照顾我们家音书。” 兼墨,刘姐:“!!!” 不是说,许音书不过是从八十八线小县城出来的孤儿吗?什么时候跟这种金融巨鳄成了一家人的?! 不管刘姐和兼墨怎么震惊,许音书还是和以前一样,不冷不热,不卑不亢。 她蒙头吃着敕勒川给她剥好的虾,思考回家以后怎么才能将那盒乌漆抹黑的盒饭,无声无息地毁尸灭迹。 这厢刘姐也不管许音书和敕勒川究竟什么关系,开门见山道:“我知道敕总您时间宝贵,我也就不兜圈子了,我们兼墨在圈内的影响力想必敕先生也是知道的,听闻贵公司有意要打造一期特殊的综艺节目,所以我们想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合作的。” 敕勒川也不拿乔,公事公办道:“其实对于我们来说,兼墨先生的加入,是对我们综艺一项很大的助力,这件事对我们更有利,所以我也很感谢你们能主动向我们抛出橄榄枝。” 简绒坐在一旁听着,心里面全是卧槽,这就是成年人的商场交流方式?这就是传说中的高端局? 也不知道是谁在家里,跟着老婆一起吐槽刘姐来着。 刘姐闻言果然笑靥如花,“哎呀瞧您说得,能找到像您这样的投资人,对我们才是荣幸。” 敕勒川点头,“我明白兼先生是想在解约前转型了,所以才会乘着这次热剧的东风,进一步搞一些戏曲国风的东西。” 刘姐见敕勒川说话干脆,也诚心诚意的说:“是这样没错,兼墨身量和长相放在这里,他不适合去搞什么硬汉风或悲壮风,他想要真正出圈,立住人设,就得另辟蹊径。” 刘姐说着,给敕勒川推过去一份策划案。和敕勒川对许音书的策划不谋而合的是,刘姐也想让兼墨走‘高端’路线。 敕勒川挑眉,看来简绒的担心没有错。如果他和许音书毫无关系,显然更愿意投资一个更加有市场价值和影响力的顶流,而不是一个风险和未来都未知的网红。 可惜了…… 第98章 你是什么神秘贵族? 敕勒川笑着合上策划书,“按照op的计划,从这期综艺将是我们商业版图的第一笔,综艺中我们将推出的几款高科技全息产品,希望观众能以更加奇幻的视角,身临其境地走进了千百年前的中国传统戏剧场景,领略到了曾经座无虚席的盛况。这就需要专业的演员来做引领,我想我们家音书能胜任这个工作,而兼先生……” 敕勒川笑笑,直挺的脊背和交握的双手,让他看起来胜券在握,“他将会是op所有产品的国际代言人。” 这……简绒和许音书对视一眼,他们敕总这是在给人家顶流画饼呢吧?怎么画着画着,还夹带私货呢? op有啥产品?还国际代言人,听着很厉害,仔细一想又什么都没有。 刘姐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好奇,只委婉含蓄的笑道:“那就太感谢敕总了,只是不知道……咱们要代言什么?符不符合咱们兼墨的……” 敕勒川很直白,直接打电话叫等在外面的秘书把产品策划拿了进来,足足十几本。 刘姐只是打开一个,就错愕地瞪大了眼睛,“你们……拿下了全国官方卫视的网络播放授权?” 敕勒川点头,刘姐又翻开下一本,然后就是不出意外的倒抽一口冷气,“你们要做一个西北影视城?” “不算是影视城,只是为了新综艺,在音书的家乡,依托当地的特色,建一个‘古城’罢了。” 刘姐的手都开始颤抖,一个接一个的项目书,看得她到最后已经有些麻木,直到翻开最后一个,刘姐骤然一凛,“这是……” “奢侈品牌herd horses和the peak of the snow sea的全球代言计划,从今年开始,这两个品牌将会推出国风主题,届时这两个品牌的代言人,将是下一季的米兰新宠。” 刘姐的眼里已经熠熠生辉,不论她再怎么长袖善舞,也想不明白敕勒川怎么会有能力拿下最近几年最火热的两大奢品。 敕勒川看出了她的疑虑,十分不经意地笑道:“在下不才,herd horses是我祖母创立的品牌,the peak of the snow sea是我合伙人的家族品牌。” 刘姐:“……” 刘姐现在给敕勒川跪下的心都有了,就这十几份策划书下来,op小说也得花出去五六十亿。 借着上厕所的空隙,她哆嗦着手一查,敕勒川那张在娱乐圈也绝对吃香的脸,正被herd horses的创始人老太太捏在手里,亲密地揉搓着。 起先,刘姐觉得自己可能被驴了,她看到那么大额的项目策划书,感觉敕勒川就是个江湖骗子。 然而她现在腿都软了,只求敕勒川能带着他们稍微飞一飞,不说抱大腿,做个腿部挂件就谢天谢地了。 具体合作方式和内容,敕勒川把工作交给了秘书和团队,打发走了刘姐和兼墨,简绒才哀嚎一声爬在了桌子上。 “大佬,你究竟是哪里来的神秘贵族?能不能一次性叫我们震惊完?” 敕勒川笑,“不好意思,我爷爷是抗战时期,被逃跑的军阀拉去美国当勤务兵的农民,我奶奶也是农场里的帮佣,他们俩白手起家,我爸也是靠自己创业,到了我这儿,算是蒙荫一点。” 再去看许音书,人家就很淡定了,依旧没心没肺的吃着虾,甚至还在鼓捣手机刷微博。 我见过你人生最落魄的模样,走进过你孤寂无人的心中世界,所以不论你走向云端,还是充满风暴的大海,我都将是你身后的那永不背弃的船帆。 自此之后,敕勒川只在家里住了一天,就火急火燎地又回了上海。 在西佛强有力的推进下,op迅速组建起一支行动力强,职责分明,行动迅速的团队。 打开国内市场的第一炮,就是一期至关重要的综艺。 这场综艺西佛已经谈下了当下最火的几大视频播放平台,以授权分成的模式,运用自家推广算法,砸了整整五个亿,只制作短短的八期,除了必须主打的许音书外,还邀请了国内顶流兼墨、影后和小鲜肉多枚。 不论从配置还是从投资,这款综艺的经费必将让其他节目望尘莫及。 在选题会上,敕勒川听完各组的汇报后说: “我作为一个来中国不到五年的‘闯入者’,发现了中国年轻人的一种新状态,可能……大家大多数土生土长在中国,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发现,国人的审美和兴趣太过多样化,却又高度的统一。” 有一个部门总监,做了‘打造国粹传承’的企划,他得了一点内部消息,所以听到敕勒川这么说,心下笃定自己提出的‘由戏曲大家教导演艺圈人’的提案,必定能受到敕勒川的肯定。 敕勒川又说:“想必大家都知道,我和西佛都来自ddfc。这家跨过集团就像一头巨兽把持着算法行业近十年,但它在中国,却举步维艰。” 总监们瞬间交头接耳,他们大多是从竞业公司被猎头挖过来的,听敕勒川这么说,心里不由得嘀咕。 ddfc中国,以前确实平平无奇,可自从敕勒川接手之后,每年营业收入在业内算是传奇。 可这人今天却说举步维艰? 敕勒川调出一份数据报告,“ddfc仅是依靠金融算法,所以在市场上大展威风,可脱离了金融算法,它将一无是处。” 敕勒川摊手,补充了一句,“大家都知道,股市和债券是这个世界上最没有良心的东西,再天才的数学家,也永远算不准明天的股价会不会百分百涨。” 大家都笑了起来,有另外一名部门经理于是说:“这就是两位董事,摒弃了原企业理念中高高在上的态度,将目光沉到真正的,市场和群众喜爱的东西上去的原因吗?” 这话说得有点舔,但事实就是这样,敕勒川笑着点头说:“大家应该也听说了,我个人投资过一个舞台剧《康王归朝》,第一期的收益就抹平了我的投资,后续不出意外,应该能赚回来咱们新综艺的剧组伙食费。” 大家又笑得不行,这剧组伙食是要吃什么山珍海味,能用得着那么多的钱,但敕勒川看起来自负的话,却在众人心里敲下了重重的一锤。 敕勒川说:“在我看来,做生意和玩艺术一样,不能用‘三俗’来博取眼球,更不能曲高和寡。我们要打造的,是不卑不亢,尊重消费者的企业,我们首先要明白产品的本质是什么,所以……” 敕勒川看向刚才还自信满满的总监,“康总的策划案,我是不怎么赞同的。” 第99章 扫码还是现金? 康总监的脸色说不上好看,但作为公司第一炮的企划,要做到尽善尽美,他是理解的。况且按照敕勒川的要求,方才的几个方案显然都不尽人意。 敕勒川说:“在来中国前,我父母就曾经交代过,中国是个有着千年底蕴的国家,要抱着赤诚之心开拓这个刚从沉睡中苏醒的庞然巨兽,要跟得上它高速发展的步伐。” 敕勒川笑了笑,“这样说,可能有些人会觉得很尬,但事实就是这样。ddfc就是最典型的例子,我们不能以他为对标物进行模仿,而是以它为前车之鉴,迅速追赶国内领先企业。” 在座所有人对视一眼,显然没想到敕勒川会有这样的情怀,不由得都有些受到鼓舞。 他们大多数已经是业内精英,有些人也是留学回来的佼佼者,对于‘千年底蕴’这种东西,他们大多数人是麻木的,甚至是不屑一顾的。 但此时,一个身家百亿的华裔说出了这样的话,他们多少有些惭愧。 想想也是,敕勒川是从原先无所谓的商业斗争中醒悟过来,他放弃的是对于普通人来说‘前途无量’的地位,而以自身优秀的商业头脑和祖辈厚重的资金积累,通过这段时间以来深入市场潜心挖掘,才组建了今天属于自己的团队。 他的原始团队研发出了先进的内容推荐核心算法,推演用户和标的物特征,构建标的物特征表示,相信在不远的将来,敕勒川一定会在ai科技领域闯出另一片天地! 会后被否决了企划的各个部门总监们,出乎意料地没有气馁,他们铆足了劲又开始重新研讨。 两周后,op的宣发部门终于拿出了一套叫敕勒川满意的企划案。 敕勒川迅速拨付资金,在剧组人员进行前期准备工作的同时,就安排人手开始选址修建影视城,半年后,敕勒川终于亲自带着宣发部门还有一众演职人员,开拔前往甘肃。 甘肃,一个从地理上来看奔赴先行的特殊省份。这里有万里沃野,有原始森林,有广袤草原,有浩瀚沙海,摄制组只是在甘肃游走了两周时间,就被这里特殊的风情和风景震撼得无以复加。 “如果我有投资,我一定要在甘肃专门拍一部地理风俗人情的纪录片!” 中国五十六个民族,光甘肃就有五十五个,且每个地方都有其独特的地理风貌,当导演听说只是在平凉录制节目后,气得后槽牙都差点咬碎了。 “那要不要这只是第一季啊?陇东那么大,只拍平凉,好可惜啊!”导演找到敕勒川央求他再考虑考虑,敕勒川笑着解释说: “我们需要保证片子的质量,我们的经费只有几个亿,所以只能建起一座影视城,如果第一季的反响不错,我们就对外辐射。” 听到‘才几个亿’的导演,默默地退了出去。 可能霸总对于金钱的概念,和他们平民有所不同。 剧组将最终地点就选在了许音书的家乡——崇信,一座宛如藏在西北闺阁中娇柔的小城,躲在常年仙气缭绕的大山里,用潺潺的山泉和藏满珍禽异兽的茂密森林,委婉地展现着与甘肃其他地方全然不同的美和秀丽。 这和弦子腔其实是不谋而合的。 来过这里的人应该都会很惊异,人们很难想象,这样一个身在黄土高原的小城,竟然和江南的气候那么像,却又挣扎着不愿放弃北方的辽阔和干爽。 所以,这座小城给自己下了一个定义——养生崇信。 剧组的人马几乎挤爆了小城里唯一的星级酒店,剧务人员们喝着龙泉寺天然的山泉水泡出来的茶,看着脚下蜿蜒而过的汭水明丽如镜,呼吸着天然氧吧一般的空气。 这里的海拔刚刚卡在高原之外,人们不用担心缺氧。这里的交通面朝长安背靠兰州,几个小时就能进入大城市。这里的食物汇集天南海北之绝味,又不失本地特色。 剧组的小姐姐们哭着说,如果能在这儿拍摄半年就好了,简直就跟休假一样! 影视城就修建在龙泉寺山下,整体打造成了古色古香的西北老城,复原的是从当地博物馆里发现的古城遗址图。 摄制组进场的时候,工队还在做最后的扫尾工作,大家看到许音书,一个个都热情地同她打招呼。 在崇信,如今没人不认识这个将小城推介给全世界的小姑娘。 宣发部门将这档综艺命名为《古城逆旅》,然后全方位布置了全息投影,因而当许音书和兼墨等人进场的时候,猛地看到摩肩接踵的人流时,一时还有些恍惚。 所有的铺面、穿着古装的人群、街上好看的布置甚至天空的颜色,竟然都是假的! 所有人都惊讶得可以,而更叫他们称奇的,是他们居然没有pd和主持人! 正儿八经的节目制作导演并不会cue流程,所有嘉宾的手腕都会有一个类似‘身份验证’的手环,在城门口刷手环入内后,就会默认开启了任务。 这有点像真人进入了手游世界,许音书刚跨进城楼,就发现他们五个人竟然会领取到不同的任务。 空中落下一道任务卡,许音书看到自己需要寻找散落道具,才能开启下一关。 兼墨的也是一样,而他勇气很好的一进门就撞到了一个随机提示礼包,他打开一看,竟然是道具的属性解说。 一把折扇,这是兼墨的提醒。 而许音书却什么都没有,只知道是个道具。 这座影视城占地很大,街道纵横,如果不注意记路,就很容易进入死胡同。 许音书疾步前进,听到前面店铺里在卖胭脂水粉,连忙凑到跟前去。虚拟的投影人物冲着许音书叫卖:“走过路过不要错过!锦屏城里最好的胭脂水粉!涂上我家的胭脂,保管你明天就能遇上探花郎!” 许音书一愣,这才后知后觉发现这个摊铺的与众不同。和其他铺面全部古色古香的红纹木比起来,这家竟然是蒂芙尼蓝。 许音书:“……” 这迎面袭来的古偶气息,不就是兼墨证道之作? 许音书忙问店家,“有没有红色玛瑙朱钗?” “有有有!三十文钱!姑娘你扫码还是现金啊?” 第100章 编剧不想活了 许音书:“……” 手机都被没收了,穿得也都是演出服,上哪儿扫码给现钞? 对了! 手环! 许音书连忙把手环凑近二维码,也不知道是不是只是做样子,店家的脑门上立即弹出了个对话气泡,“恭喜您获得关键道具,接下来,请您移步城楼比武招亲!” 这电视剧当年红遍大江南北,吸引观众的关键点就是比武招亲的竟然就是柔弱不能自理的男主角。 许音书找到城楼,看到一大堆红灯笼和红绸后面娇羞的兼墨时,真恨不能把当年追剧的自己狠揍一顿。 这么雷的剧,你是怎么一边捡破烂一边看得起劲儿的?你对不对得起那些流量费? 兼墨掩面一笑,刷啦一下就把绣球丢了出来! 虽然面前都是虚拟人影,许音书还是累了个半死,才终于碰到了绣球。 城楼上冒出气泡框,“恭喜您打通关键情节,请问您要将自己身份告知许公子吗?” 许公子就是兼墨在剧中的名字,一个下山历练的小妖精,附身在了一个病秧子的身上,为汲取人间灵气,幻化人形,不得不听从原身家中的安排,比武招亲。 许音书记的原剧情,这场招亲原本是为吸引到民间微服私访的公主而设,没想到绣球却砸到了女将军的怀里。 按道理,许音书顶得应该是女将军的角色,但她看了眼自己一身绫罗绸缎的衣服,怎么觉得剧情好像有点偏了? 这时有个npc忽然惊叫一声,“哎呀!这不是秋娘嘛!怎么跑来抢绣球了?” 等会?! 秋娘??? 这时,忽然远处传来一声惊叫,一辆投影制造出来的马车,歪歪扭扭地冲着城楼跑来! “小心!” 不知谁喊了一声,城楼下顿时乱作一团! 许音书眼看着兼墨在工作人员手忙脚乱的帮助下,忽然就吊着威压,歪歪扭扭的从城楼上飞了下来,帅气的落在了马车面前! 或许是受惊的马也被兼墨给帅到了,程序员竟然就这样让它乖乖的停了下来,然后马车门帘一掀,一张许音书再熟悉不过的脸探了出来。 “哎呀!这不是阿史那公主吗?!” 虚拟npc尽职尽责的发出惊呼,阿史那看着兼墨害羞的低下了脑袋,“感谢公子救命之恩,还请公子下月到宫中赏赏花灯……” 许音书:“……” 编剧你出来,你出来我保准不打死你!谁给你的狗胆,竟然敢把三个故事,就这么乱七八糟地捏到一块地? 先不论许音书怎么炸毛,兼墨已然在阿史那公主那里拿到了线索,兴高采烈地奔向‘皇宫’了。 许音书这才乍然想起自己的任务,要把自己的身份告知许公子,然后…… 《西府海棠》里面,秋娘是把男主给救回去的,那现在许音书的男主是不是已经换成了许公子? 许音书也不管其他的,拔腿就追,结果在路口撞上了影后,她火冒三丈地喊兼墨,“你个龟孙给我等一下!我就只要你一根头发!!!” 好家伙,这是影后成名作《一根头发》。原剧女主角为了让一家人吃上饭,卖了自己的头发,结果买头发的是个骗子,只留给女主角一根长发,说是凭借,叫她凭着这根头发,到城东当铺讨钱。 女主角天真烂漫,真跑去当铺讨钱,被当铺老板打了个半死,因而错过了送高烧在家的姐姐找大夫。 姐姐昏厥致死,她被剃了光头,订好的婆家嫌她丢人,退了亲事,三袋米的彩礼也不再作数…… 这是苦到家的一个故事,当年看哭了多少人。 如今影后却提着一根比筷子还粗的头发道具,张牙舞爪地追骗子兼墨。 传说这被小妖精附体的许公子,天生喜食人头发…… 兼墨被腿长两米八的影后三两步就追上压在了马路牙子上,影后咬牙切齿的说:“要么交出头发!要么今天姑奶奶就要了你的狗命!” 许音书:“……” 行叭,这也算是另外一种方式的圆满叭。 可怜的兼墨刚从阿史那氏那边得来的道具,被影后三下五除二给夺走了。兼墨趴在马路牙子上气得嘴唇发抖。 “光天化日下的盗贼!还有没有天理了!” 许音书看到‘奄奄一息’的兼墨,忽然眼前一亮,练满扑上去说:“我是城北教坊司秋娘,我这就救你回去!” “不不不!我不需要你救,我谢谢您!” 许音书哪里由得了他!二话不说就半拖半扛地把‘娇弱’的许公子搞回了自己的住处。许公子看着满园盛开的海棠,默默垂泪。 “你不能救我,我得拿着道具去找我亲爱的阿史那公主。” 许音书就跟山大王似的,把兼墨关在房里,“你先别急嘛,我现在就跟你坦白我的身份,这样我就能拿到道具了。我保证!绝对不会关你太久,绝对会放你自由!” “你不是刚才就跟我坦白了吗?城北教坊司秋娘,然后呢?” 许音书笑眯眯的捧出绣球,“然后咱们洞房叭!” 兼墨惨叫一声,裹紧了自己弱小无助的肩膀,“不要啊!!!” 洞房只是程序,果然下一秒房间的天花板上就冒出了气泡框,“恭喜玩家许音书通过此关,就在刚才,皇宫传来急诏,请您尽快入宫面圣!” 这还是带着许公子剧中的女将军剧情啊,这编剧怕是脑子坏掉了吧?!一个教坊司跳舞的,还是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女将军? 小丫头片子还有两幅面孔呢? 许音书匆匆应召而去,临走还挺讲信用,捎带上了急着要去和阿史那约会的兼墨。 结果看到皇帝,许音书又傻眼了。 这皇帝正是他们另外的一个嘉宾,一位奥运冠军。 只见这位冠军一脸僵硬的被一群美女姬妾簇拥着坐在皇位上,尴尬的朝座下众人磕磕巴巴的说:“免……免那个礼吧!” 许音书看他们脑门的汗,差点没笑死。 给他们的npc都是投影,到了这位老实人这里,就全变成了正儿八经的美人。 第101章 阿崽我今天要拨乱反正 冠军汗如雨下,一看到自己队友,连忙激动得想跑下龙座,却被姬妾们强行压着动弹不得。 这时许音书的对话框里跳出了任务——在宫中寻找信物,献给皇帝,换取大将军印章,带着许公子出征六盘山。 又是一个没有线索的道具。 许音书想,既然指引她到皇宫来面圣,那这个道具肯定跟冠军脱不了关系。且按照前面几个剧情的安排尿性来看,剧组是将每个人的关键性故事进行了糅杂窜连,然后生搬硬套在了《康王归朝》上头。 那么在这里,冠军究竟是嫉妒贤能的皇帝,还是垂垂老矣心生怜悯的皇帝? 就在这时,聚变突发! 只见伪装成宫女的影后,看到皇帝猛地发起行刺!吓得世界冠军连滚带爬从龙椅上滚了下来! 影后阴恻恻的笑道:“想不到吧小乖乖,我不仅是个卖头发的!还是个前朝余孽呢!” 冠军当场被夺取了关键道具传国玉玺一枚,许音书等人瞬间做鸟兽状四散而逃,在有限的巷道中疯狂寻找属于自己的道具。 转了七八个弯以后,许音书和冠军狭路相逢。 冠军哭唧唧地说:“我不和你动手,把你身上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我就放你一马!” “咱好歹也是当过皇帝的人了,不至于吧?”许音书看着被导演组迅速强制换上一身流浪汉衣服的冠军,笑得打跌。 冠军咬牙切齿,“要不是看在你是我护国大将军的份上,我才不会理你!如果你把手里的东西给我!我就给你虎符!到时候你助我重登大宝,我擢升你为大将军王!” 虎符?! 许音书眼睛都亮了! 冠军话一出口,心就凉了。 他现在一介平民,因为被谋权篡位,节目组惩罚他在‘流落人间’这段时间,禁止使用右手和左脚,所以他是一路蹦跶过来的。 如果许音书要硬抢,他肯定死得巨惨。然而,许音书却十分友善地靠近了他,还把身上最值钱的一支红色玛瑙朱钗送给了他。 “我帮陛下夺回大宝之位,请陛下赐我虎符和大将军印!替我和许公子主持婚礼!” 冠军面若吃屎,就在刚才,他刚从许公子兼墨那里,用阿史那氏的婚礼换了人家的虎符…… 算了,死道友不死贫道! 冠军当即把虎符送给了许音书,古城那头刚兴高采烈,带着阿史那氏的投影要钻洞房的兼墨被冲进来的导演组黑衣人迅速抬了出来,一头雾水地被塞进了软轿子里。 投影主打的就是一个方便快捷,迅速将场景转换成了将军府喜招贵婿! 虚拟的npc的戏瘾还挺重,在一旁大声地互相说着悄悄话,“你看我就说嘛!那接过绣球的姻缘,是谁都断不了的!” 兼墨一路哀嚎着又被抬进了将军府,前面俩人刚洞房过,所以兼墨找冠军求娶阿史那氏算是重婚。 许音书双手环抱,“我算又救你一次,重婚可是要遭受重罚的,不信你问导演组?” 兼墨现在已经一无所有,他生无可恋的问许音书:“我什么道具都没了,你非拉着我干嘛?” “谁说没有?”许音书指指自己的对话框投影,“我是要到六盘山打仗的,虽然已经得到了虎符道具,但还有一个道具找不到,我想来想去,你不就是……” “等会!”兼墨惊叫道:“节目组已经这么丧心病狂了吗?连人都能做道具?” “嗯?怎么不行呢?”许音书一脸无辜,“只要能推动情节,怎么就不能当道具呢?” “那你拿我干嘛?祭天啊!” “看你说的,”许音书就很不好意思,“在出征之前,其实我还得帮陛下夺回皇位,所以,就得麻烦你一趟了。” 兼墨的脸色顿时黑如锅底,“许音书同学,没想到你个浓眉大眼的,三观这么不正啊!竟然想让我去新帝!你好狠毒的心呐!” 兼墨说完,发现那两个字竟然当场就被场内收音器给和谐掉了,他震惊地看向在一旁笑的和蔼可亲的摄制组,“现在录制综艺都这么变态了吗?连后期和谐都懒得做了?” pd们谁都不说话,气得兼墨想生嚼了话筒。 这时候场内开始发布集体任务,因为影后已经完成了最后的道具收集,她现在要尝试打开城门,迎接最终胜利。 “赶紧,一定要赶在她出城前,夺了她的皇位,到时候你还可以拿回你的道具!” 兼墨这时候也来不及说给许音书做嫁衣裳了,夺回道具,他还有可能再苟一会,如果影后赢了,他的计时和在手道具太少,就会落得和冠军一样的下场。 来人拔腿狂奔,果然城门前遇到了意气风发的女皇陛下。 女皇被簇拥着前往城门,夸张的全息投影搞得真的好像万人空巷一般,震耳欲聋的礼炮,潮涌一般的民众山呼万岁,黑压压看不到尽头的禁军,几乎要踏平整座城池的马蹄,影后坐在御辇上,全身心地将自己投入到了这场几乎叫人难以自持的美梦当中! 然而,就在此时,一支利箭破空而来! 影后的桂冠发出电子警报,在影后还没反应过来之前,猛地被冲上来的黑衣人给抢跑了…… 影后:“……” npc大吼一声,“小心刺客!” 影后连忙从御撵上爬了起来,眼看着投影里的百姓吓得四散而逃,然后从鳞次栉比的屋顶上飞下来了一众投影黑衣刺客! 唯一真实的许音书,双手叉腰,手里拿着个儿童玩具小弓箭,朝着她大喊:“大胆逆贼!受死吧!!!” 影后连忙从自己的背包里翻出‘暗影’道具,许音书当即被导演组的黑衣人按倒在了屋檐上! “兼墨!还不动手!!!” 兼墨眉心一跳,不情不愿的从远处飘然而至…… 影后错愕的看着穿了一身飘逸白衣,做了小妖精特效妆的兼墨,吊着威压缓缓落在了她的御撵上。 “姐姐,您不带着我一起走吗?” 就在影后愣神的瞬间,许音书连忙摆脱‘暗卫’,祭出虎符,禁军顿时调转矛头,全都指向了影后! 场内响起提示音,“许音书拨乱反正,从龙有功,特封大将军王!其夫兼墨陪伴有功,特别奖励道具三个!” 影后一朝落败,身上所有道具都被许音书和兼墨搜刮了个干干净净,她眼看着两个嘻嘻哈哈逃得比老鼠都快的俩人,狠锤一记地面! 第102章 狗血剧之神 许音书没想到影后身上居然能掉落那么多有用的道具,她呆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对话气泡,然后呆愣愣地又看看自己的通关卡,再呆愣愣地看看一脸憋笑的摄制组。 “就这?” 副导演实在忍不住点了点头,许音书看着眼前巨大的戏园,忍不住冷笑出声。 这个编剧绝对脑子有坑,许音书直接下病危通知单了。 有哪个大将军王,会在戏园子里换上刀马旦的装束,还要现场作词作曲编排故事? 为啥影后就能万人簇拥直接出城? 为什么到她这儿就突然成了比才艺了? 兼墨看着自己的任务卡,苦笑着说:“可能还是根据人设来决定的通关任务,我要在半小时内自编自导自演一场狗血偶像剧,狗血剧情至少十个以上,参演人物不得超过两个……” 许音书:“……” “我帮你通关吧还是……” 导演组看许音书这个任务确实难度太大,但这就是这个综艺的最大卖点,也是金主爸爸暗示的将许音书‘捧一把’终极任务。 如果许音书自己放弃,他们这些人还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制片急了,给导演和策划一记眼刀,几个人连忙硬着头皮对许音书:“不可以蓄意帮助别人!” 许音书一脸麻木,“你咋知道我是蓄意呢?” 导演汗都下来了,憋了半天,才憋出一个大招:“没有成功通关的人,会有相应的惩罚,最轻的惩罚就是没收所有经费,自己解决三天的伙食和交通!” 许音书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导演,“我以前就是这样过的啊……有什么难的……” 导演:“……” 失算了,忘了这位姐是吃过苦的人,捡破烂这段都快被各种自媒体说烂了。 “其实……”策划肘了导演一记,给许音书下了一记狠药:“重点不是对于生活的惩罚,我们会监控你未来一周的生活,二十四小时,无间歇!” 许音书瞪大了眼睛,策划当即大声恐吓,“监控生活都是小意思,我们会随机采访任何一个你通讯录里的人!到时候,可就由不得你了!” 许音书倒吸一口冷气,在摄制组看幼稚园小朋友一般关切的目光下,乖乖地进了戏园子。 大尾巴狼策划终于长舒一口气,在众人蛰伏的夸赞下,小声问简绒,“你们许老师还挺注重隐私哈?已经有巨星范儿了!” 简绒当场翻了个白眼,心道你是不知道我们许老师的通讯录,统共不超过十个人,还有两个是收发外卖的,你猜许音书自己慌不慌? 简绒知道,许音书这种内敛式恋爱脑,肯定把敕勒川放在第一个的,到时候电话拨出去,金主爸爸接起来,你们猜自己慌不慌? 洞悉一些的简绒,怡然自得的去吸溜奶茶去了,而另一边的许音书,看到一房子的行头和妆面,整个人都呆住了。 “你掐我一下,”许音书冲兼墨说:“就这一屋子东西,把我俩加起来卖了,都搞不全的……剧组这是挖到金矿了?” 兼墨呵呵,不是剧组挖到了,是你自己挖到敕勒川这个变态了。 兼墨想得挺好,他现在道具比许音书少一点,但只要成功通关,还是可以免除惩罚的,所以这会跟个小跟班一样,殷切的帮着许音书一起想剧情,想妆面。 “你们戏曲的作曲我不懂,只能帮你顺一顺剧情。节目组也没说得搞个多长时间的,题材是不是必须架空的,所以我建议你还是依托古事做新编,这样就能快一点。” 不愧是科班出身,许音书第一次觉得兼墨走到如今地位,并不是全靠坑蒙拐骗了,他甚至干脆帮许音书拟定了一个故事雏形。 “就选樊梨花做原型,不是传说有个地方叫九眼楼点将?剧组要求的是刀马旦,樊梨花不是刚好?” “人家大将军王出征的是六盘山,九眼楼在北京……”许音书一个头两个大,余光却瞥见兼墨在冲挤眉弄眼。 “谁说必须去六盘山?!”兼墨悄声说:“那是编剧非要把我拉到《康王归朝》的剧情里头去,你也是我道具之一,现在你赢了我,你还管这个做什么?” 不愧是综艺界的颜王!许音书是服了! 不到一个小时,在兼墨的疯狂外挂下,许音书竟然真的写出了很短的一折子戏! 已经被掏空的兼墨默默的奉上了自己的剧本,“能不能帮我搞了这个狗血偶像剧?” 行叭! 许音书在‘资源互换’这方面,现在也算是十分适应了。她看到兼墨三句不离狗血的小本子,忍不住给兼墨竖了个大拇指,“狗血剧市场要没了您,那简直就是世界没了太阳!” 兼墨矜持一笑,“那现在咱们走着?” 不知道什么时候,敕勒川的车子悄无声息的停在了影视城外,他听着里面一阵高过一阵的大笑声,心道只是录制就这么搞笑,等到经过剪辑和后期处理,这综艺得多有趣? 一边想着,敕勒川一边迈进了戏园子的大门,老远就听见兼墨扯着嗓子大喊:“你老公已经死了!你还想着他做什么!” 敕勒川个子很高,在人群外也能将场内激情演出的俩人看得一清二楚,等听到许音书大喊一声:“不!我不能对不起他!” 某人当即,脸黑成了锅底。 可惜,在场已经快要笑疯了的人谁都没注意到金主爸爸,一个劲儿的暗催许音书赶紧念后面雷人的台词。 许音书小脸通红,尴尬的演到:“虽然……虽然我爱你,但我不敢啊!我老公他打人很厉害的!” 嚯!还是个家暴男呢! “那有什么!”兼墨眼神毒辣,“我早就听说他爱到处发神经!我们把他送进精神病院不就好了!” “可是……”许音书心虚地四下看了看,“咱们俩不是刚被他送进来吗?” 在场所有观众:“……” 兼墨迎风而立,“不你不懂亲爱的,这里不是精神病院,这里是我们爱的囚笼!我知道他是嫉妒我的美貌我的地位还有我的才华!只要你答应我的求婚,我有能力从这里逃出去!” 许音书连忙说到:“答应!我答应你!那你可不可以带家属?” “当然可以,”兼墨掏出手机,打给自己的秘书,“喂!赶紧安排我的直升飞机,我要带着我的亲爱的去马尔代夫举行婚礼!现在就来!” 许音书连忙拽住兼墨:“可是……” “嘘!”兼墨邪魅一笑,“丫头,别怕,有哥在的地方,绝不会让你受一丁点委屈! 许音书实在没法按照剧本提示,做出一副感动到不行的表情,只能跟吞了屎一样配合兼墨继续表演。 兼墨操着他几乎迷倒大江南北少男少女的低沉性感嗓音,凶狠地说:“哥一个月工资一千五,给你1314,这样,我就能保护你一生一世……” 呕呕呕!!! 现场无数人干呕起来,许音书干脆两眼一翻罢演了,兼墨看向导演组邪魅一笑,“怎么?这样的表演还没法打动你们,是不是还想要更多?口是心非的小东西!” 导演颤着手连声说:“快!快打开城门……放这东西赶紧走……” 第103章 你赋予她的价值 导演组在审核过许音书的剧本后,不由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旧戏新唱原本也没什么新奇,但有了兼墨创意的加入,这个不到半小时创作的本子,竟然意外地好看。 把戏曲和摇滚结合起来,导演组能想得通,把传统戏剧和新潮的舞台剧结合起来,观众们能想得通,把国风和ar结合起来,投资商们能想得通。 但将这三种糅杂在一起,还要讲述一个经典故事,这就有一点玄乎了。 试问在国内多少案例中,这种不伦不类的结合都是以失败告终的。不论是谁看到一个中国经典戏曲女将,和金刚大战三百回合吧? 然而,许音书的脚本里竟然还有出处典故。 相传唐朝初年,樊梨花带兵征西,她在西凉国大破番兵之后,队伍便直驱西域边关。 而在西域守关的,竟然是一头青面獠牙长相凶恶的猩猩。 某人还在这条后面贴心地打了个括号,里面写到‘百度可查’。 fe…… 传说,这猩猩前世被樊梨花镇压处死,转世后又来找樊梨花复仇。可樊梨花也不是普通人,人家是黎山老母的弟子,几番大战后,这猩猩怪就被樊梨花一枪挑于马下…… 当然啦,这种传奇故事肯定不能少了爱情戏码,人家樊梨花单挑猩猩怪前,在东北守边的时候,还在阵前俘获了薛丁山,俩人顺便成了个亲…… “好家伙,”审核剧情的策划看完两眼一黑,他可没忘金主爸爸的嘱托,完事一定要把这个剧情拍出来的,“许老师是怎么想出樊梨花大战金刚这种炸裂剧情的?” 许音书摸摸鼻子,多少有点不好意思,“中外合璧,推陈创新嘛!” 这不亚于林黛玉大战伏地魔的剧情,导演组实在不敢想象,这玩意搞出来以后他们以后还能不能接到生意。 没办法,天大地大,金主最大。 导演组没办法,只能把许音书也放行了。 终于闯关成功的许音书,精疲力竭地往保姆车走,远远地却看到一个和路边白杨树一样挺秀的男人,含笑站在保姆车旁,含笑看着自己。 许音书差点没蹦起来,而后赶紧矜持的脚下拐了个弯儿,此地无银三百地绕到了另一边。 等了大半个小时的敕勒川:“……” 影后几人闯关成功已经到了傍晚,大家都累得够呛,最后一个endg在导演组的大发慈悲下,只是做了个简单的回顾。 作为第二个通关的选手,许音书只需要自行解决伙食就行,而影后几个人还分别要去‘赚’回来导演组和工作组的晚餐,全节目组明早的早餐。 最爽的就是兼墨了,他是第一个获胜的人,明天有权利和导演组一起,审核失败的几人作品。 回到酒店房间,许音书一进门就瘫倒在了床上。简绒硬扯着人起来替许音书擦了一把脸,问许音书明天的片子要怎么拍。 许音书摆摆手,“我现在已经没有脑子可以想明天的事情了……” 简绒还要再问,手里的热毛巾忽然被人接了过去。她一回头,就看到了敕勒川那张比明星也不遑多让的帅脸。 简绒无声地退了出去,敕勒川便继续帮简绒擦手和脸。 在影视城里摸爬滚打了一整天,许音书的头发里都有草屑。敕勒川小心地替她拿掉,就见许音书的脸蛋上竟然还有黑灰。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挖矿去了呢。 敕勒川的动作很轻,许音书累到极致,根本懒得睁开眼睛。只是鼻子里忽然窜进了熟悉的味道,许音书心里一跳,却还是强忍着没睁开眼睛。 她听到敕勒川去洗毛巾,然而又轻手轻脚的回来。温热的毛巾贴在了她的手心里,像个熨帖的小狗,一下一下蹭着。 终于,先忍不住的是敕勒川。 他低下身子,在许音书的额头上印了一记很轻很轻的吻。 许音书一下子睁开了眼睛,水汪汪的含笑看着敕勒川,“哪里来的护工!竟敢非礼我!” 敕勒川一愣,随即闷笑出声,干脆压在了许音书的身上,恶狠狠地说:“什么护工!明明是金主爸爸!” 两人闹了一会,许音书问敕勒川怎么会突然过来。 敕勒川无奈,“这么大的项目,我不得亲自跟进?” 许音书看着敕勒川,看着他带着一层浅淡蓝色的眼眸,心里说不出究竟是什么感觉。这时候她忽然就有些理解那些爱看霸道总裁文的人了。 从前这座小城就像桎梏她的天堑一般,考上大学几乎已经算是她冲破命运的最大动力。可从前那些几乎将她压垮的东西,在这一刻,似乎又变得那么微不足道了。 还记得很小的时候,爸爸陪着文旅局的几个老伙伴,千里迢迢到省外去招商引资。他们整箱整箱地扛着家乡的果蔬和农特产品四处推介,求着沿海发达地区的大厂子们到崇信来办厂,给他们开出了无数优渥的条件。 可只是‘交通不便’这一条,就将所有有可能的橄榄枝全都生生折断。 过了这么多年,虽然崇信的发展不错,但她始终保持了最质朴的模样,艳羡地看着发达城市的日新月异。 谁能想到,只是因为敕勒川的一念之间,整座城的命运,就要因此而改变呢? 许音书想到这些,就同敕勒川说了出来。 敕勒川不赞同的摇头,“这就是你的思想偏激了。” 敕勒川起身,从自己背包里掏出一只哨笛,“这是我爷爷去美国之前,家里人留给他的。对于他来说,远走他乡是终结,但也是新的开始。对于这座小城来说又何尝不是?每个人每件事,都将拥有属于自己的一场际遇,或许崇信等待经年的人,就是你呢?” 许音书从不知道语言的力量这样强大,一股没由来的感动骤然撞入她的胸怀,叫她手足无措间感动得一塌糊涂。 敕勒川把爷爷的哨笛放到了许音书的手里,“爷爷总说,他始终在中这个笛子,来提醒自己从何而来。这么多年沧海桑田,他面临无数机遇和挑战,诱惑和困难,他曾经腰缠万贯过,也曾一夜之间一贫如洗,但他总认为,世间一切事情都会有定规定法。或许他没法做到真正的回归,但我可以。” 许音书点头,敕勒川创办op,何尝不是老爷子的另一种圆梦。 “可是……”许音书摩挲着手里的笛子,“就我知道的,在这里搞投资的很少也大获全胜的,这里穷了太久了……时间一久……就连我们自己都没了信心……” 敕勒川笑着揉揉许音书的脑袋,十分臭屁地说:“那是这里没有遇到一个真正懂金融的人。” 敕勒川说:“眼下“快消时代”的逐渐落幕,催生了人们渴望原生态沉浸式体验的渴望。以农村为背景的综艺更能拉近与观众的距离,从而催化了乡村的价值,也让这种价值得到最大化凸显。将乡村打造成‘乌托邦’式的旅游胜地,一方面带动了当地的经济,另一方面也让城乡的风貌得到改造,这也必然也将引起城乡风貌的巨大变迁,这不正是所有人都想看到的吗?” “可是……”许音书还是不能理解,“中国更有价值的乡村很多,崇信并不是最佳选择……” “怎么不是?”敕勒川拾起许音书的手,放在自己的手里摩挲,“是你给了这里价值,也让这里变成了最佳选择。” 第104章 恭喜作者完结! 104 综艺拍摄的进度很快,短短三个月,从前期准备到拍摄到最后的后期制作就已经全部打包完成。 op公司审核过片子以后,十分满意,等到摄制组和各大网络播放平台签订合同,op就迅速发布了几款app。 op狂风骤雨一般来势汹汹,从音频视频阅读、购物、新闻视讯等等多个方面多管齐下,又撬动以前的商业积累,进行了实体联动,系列操作下来,很快就在国内掀起了滔天巨浪。 而在‘op’的企业理念中,‘国风’这个关键词被刻在了dna里,不同于世界各国所有先进算法下的集团公司,‘op’的中国元素无处不在,无形中,多元化的中国文化,就像一张无形之网,散布世界各地。 与此同时,《古城逆旅》十分不低调的出现了。 人们从未见过如此密集的高科技全息产品,观众以前所未有的奇幻的视角,身临其境地走进了千百年前的中国传统戏剧场景,领略到了曾经座无虚席的盛况。这不比坐在影院里看iax视觉效果差。 而op抓住观众最核心的技术,还是op自主研发的内容推荐核心算法。它能精准的推演用户和标的物特征,构建标的物特征表示,在ai科技领域几乎独领风骚。 而因为op的国际性质,在《古城逆旅》一经推出,就被迅速推向了国际舞台。在op的助力下,《古城逆旅》在很多个国家拿下了播放权。 而在‘op’的企业理念中,‘国风’这个关键词被刻在了dna里,不同于世界各国所有先进算法下的集团公司,‘op’的中国元素无处不在,无形中,多元化的中国文化,就像一张无形之网,散布世界各地。 很快,一个带着‘许音书’标签的国风迅速在国际盛行开来,国外的年轻人,提起中国不再是刻板的旗袍和火红的灯笼流水的扇子,五彩缤纷的中国悄然向世界打开。 半年后,op的年终总结大会上,看着屏幕上几乎要冲破天际的营业额,op上下喜气洋洋。 其实在最开始,还是有很多人对敕勒川和西佛的经营理念持怀疑态度的。这些从各个集团挖过来的行业翘楚们,大多有自己的成功经验,他们并不看好这两个年轻人的异想天开。然而红彤彤的收入顺差,是敕勒川用以证明自身的最大证据。 当然,看到这样巨大的成功,不是没有人不眼红的,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就是ddfc。在后半年,ddfc中国分部进行了几次‘大地震’,借着米勒家族上位的秦升再次被炒,业内有人传他似乎又勾搭上了ddfc总部高管。 这些,都无法引起敕勒川的注意了。他曾经蛰伏多日,只为了将这个挤入他人生的臭虫揪出来,但当他退一步时,发现这样的人就算将对方死死地按在沼泽里,他也会想尽一切办法跳起来恶心你一把。 既然如此,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敕勒川下了班,回家看到许音书正顶着鸡窝头,发了疯一样的改论文。 许音书两眼泪汪汪,“谁发明的查重?我就想知道,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和我这样心灵相通?能写出一毛一样的话?” 美国常青藤毕业的敕总也束手无策,只能跟着某人一起搞论文。 深夜,冰凉的月光悬在万家灯火上,艳羡地看着屋子里的人们。许音书一边嗦着螺蛳粉,一边帮敕勒川脑洞新的宣传词。敕勒川则绞尽脑汁和许音书的论文查重斗智斗勇。 人们或许很难想象,敕勒川这样一个‘成功人士’,私下里却始终虔诚甚至卑微的无声守护着许音书,因为在他看来,许音书强大的精神世界,是自已永远无法企及的高山,这也是他改变对中国青年看法,从而转变经商方向的关键。 他觉得,自己和许音书并无不同,他的新生也应从那个西北小镇中来。 这时候简绒打来了电话,问许音书准备好行李了没,“明晚十点半的飞机,到洛杉矶差不多就是早晨七八点钟,下午三点就开始演出,你一定别吃辣的东西!” 许音书默默放下满是红油的螺蛳粉,却被简绒很快识破,“你别装,我听到你吸溜鼻涕的声音了!” 许音书:“……” “又偷吃螺蛳粉了吧?” 许音书:“!!!” 简绒无语,“大姐,你不仅是要演出,还有个演讲要做!不是你说的,要把弦子腔推向国际?就这?顶着一身螺蛳粉味儿?” 敕勒川笑着回收了剩下的螺蛳粉,等简绒挂了电话,便问许音书有没有什么东西要带给丘如舟。 “你又要回去?” 敕勒川点头,“《古城逆旅》太火了,公司宣发组决定趁热打铁,干脆和政府那边谈一谈合作,以招商融资的模式,配合旅游部门,把附近的几个景点做个项目整合,干脆申请‘大景点’项目,到时候op做全程技术支持,也算是参股。” 许音书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敕勒川还以为她只是听一耳朵,没想到某人刚从美国回来,就火急火燎地要撺掇‘戏班子’。 许音书决定将本地的三十多家剧社召集起来,建成新的‘许家班’,搞一个专职‘弦子腔’的剧组。 本来,有了《古城逆旅》的大力宣传,又有许音书兼墨等人的‘明星效应’,一个姑娘励志的故事,一个从未被人们熟知的打卡圣地,一时间,小小的西北小镇,在不到一年的时间就被迅速盘活! 眼下‘许家班’的成立,更是吸引了不少对弦子腔感兴趣的年轻人。 谁能想到,一个几乎后继无人,只能走街串巷的小曲种,眼下一场演出仅是现场门票,就得提前半个月预定? 丘如舟怔愣的看着许音书风风火火的组建‘许家班’,忽然想起来自己年轻那会。他跟着师父,带着一众师弟师妹,拼了命的跑场子。有时候演整整一天下来,嗓子都唱哑了,分到手的工钱却不到几块钱。 直到后来他们名声鹊起,却也常常临近演出,被莫名地拿掉出场机会。 打听了才知道,要么是人家请了大明星,要么是资方不喜欢唱戏的。 丘如舟坐在古城专门开辟出来的‘戏曲古镇’里,听着里头咿咿呀呀的练腔声,听着城外头熙熙攘攘游客的笑闹声,听着小城夏日特有的蝉鸣,心里忽然一轻,常年酸痛的伤腿,似乎也没那么疼了。 场子里的大戏台子上,准时准点的开始上演新编《桃花扇》,远处的大剧院里《西府海棠》舞台剧正如火如荼。 《康王归朝》刚被改编成大电影,正在紧罗密布的拍摄当中,丘如舟从古城剧组旁路过,哼着小曲,晃晃悠悠的回了筒子楼。 《桃花扇》李香君没有等到侯朝宗的深情,《西府海棠》中的秋娘同于渚渊也未能走出这个魔咒,然而在相互欣赏中,许音书并没有将人生全部寄托在敕勒川身上,而敕勒川也未被生活磨砺得失去斗志,两个人在前进的路上互相扶持,互相成就。 或许很多年以后,人们在网络上看到一个穿着鸳鸯袖戏服的女孩,情意绵绵地看着镜头,化着精致的妆面,欲语含羞间,唱着通俗易懂的唱词,不会再感到大惊小怪。或许一个金发碧眼的人,也唱着这种小调,却没人会觉得奇怪。又或者在国外的睡前童话故事里,多了叫做骆元光、阿史那氏和秋娘的人物,却没人觉得不对…… 老式筒子楼里一如既往传来了唱戏的声音,听惯了的老住户们下意识跟着打起了节拍。 杨柳树的树梢懒懒地依靠在窗沿边上,听着丘如舟喑哑的曲调,昏昏睡去…… “君且听句劝……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