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来自北方的狼》 1 从撞车的事故上展开 午夜,星汉璀璨。 心跳声渐起,渲染惊悚气氛。 城市背景的公路上,她长发飘飘,开着一辆猩红色的跑车,驰在路上。 迎面来了一辆车,突然打开远光灯,耀人眼目。 她用手遮一下对方的远光灯。同时,她意识到自己车的远光灯也开着,立即伸手关了。 对方也关了。 她撇撇地一笑,说,“这家伙!” 可是,她又心生戏谑,把远光灯又打开了,对方也立刻打开了远光灯,她赶忙去关,但是,距离太近,已经来不及了——对头驶来的两辆车迎面相撞! “嘭!” ?????? 一男一女两人没想到可以重生,而且还可以邂逅。他们交集后,她会成为他的什么人呢?妻子?妃子?情人?仇人?还是同人? ?????? 眼睛的迷蒙,逐渐看清了:好几个兵马俑围着他。 他“啊”的大叫一声! “兵马俑”也被他吓了一跳,他们被叫声惊得一收头。其中一个镇静一下,凑过来,说,“小北……” 他躲开“兵马俑”的脸,说,“你是谁?不要靠近我!” 几个相互看了看,另一个对他说,“这是咱大兄啊,你忘了?” “咱大兄?谁大兄?”他说,“难道我穿越到秦朝了?!你们是真人?” 几个人又对视了一下,嘀咕了几句什么,然后,一人说,“看来那一下子摔得不轻,你连我们都忘了,这是大兄,这是二兄,我是你三兄——这些你都不记得了吗?” 他眨着眼睛,努力在想着。无果,他问三兄,“我们这是在哪儿?干什么?我叫什么?” 几个第三次相互看。 大兄开口了,他说,“小北,没关系,你会好的,那一下的确摔得挺重,不过没关系,养几日,就会好的。” 大兄等于什么也没说。 他挣扎着坐了起来,环顾四周,只见他周围有十来个兵马俑似的人,他们各个都灰头土脸的,只有眼睛,还有点儿水色,否则,真像是烧制出的陶俑了,服装、头型也和陶俑一般无二。 看完了人又去看环境,见是在一顶帐篷里,这帐篷很矮,陶俑一个个人高马大,二兄的头上,梳了个青绾,他晃动着头,有时都能刮到帐篷顶。 他体察了一下自己的身高,又看看其他人的,说,“个头儿还不错……不过,我们这是在哪儿?在干什么?我叫什么?你们谁都告诉我呀!” 几个人第四次相互看看,他们不大相信,他连这么简单的问题都不知道。 有个八撇胡的人,挤进来,对他说,“孩子,我们这是在修长城,在洛水西岸,你叫鲜北。这是你大兄鲜东,这是你二兄鲜西,这是你三兄鲜南,你是老四,你自然就叫鲜北。” 欧耶!姓鲜,以东西南北四方分出长幼不同。 大兄鲜东连忙介绍八撇胡,说,“这是咱们慕大叔,他家就在咱家的西边,他家有一棵杏树,年年你都爬上树,偷吃慕叔家的杏子,你忘了吗?” 鲜东这么一说,大家都活跃起来,七嘴八舌地说起了鲜北的顽皮。 他忽然说,“我叫鲜北。这是我三个哥哥。这位是邻居大叔。可是……我多大年纪?” 众人第五次相互看。大兄鲜东说,“你十八,属猴的——这,你也忘了?” “不是我忘了……”他说,“赚就赚到这儿了——赚了二十岁!我来自北京的一所大学,是教历史的……车祸……可是,还讲不讲理了,别人穿越不是帝就是王,最差也要有个优渥的生活条件,怎么……我们来修长城的是吧?” 帐篷里的人,蒙蒙地点点头。 “长城?秦国的长城,”他自言自语地说,“哎,蒙恬将军是吧?” 大家不知他说的是什么,蒙蒙地看着他。 他非常不解,说,“不是秦始皇派大将蒙恬率军三十万,驱逐匈奴,回师修的长城吗?蒙恬你们怎么会不知道呢?” 姓慕的邻居大叔出来打圆场,他说,“小北,我们真不知什么蒙恬,管我们这里的是个什长,他叫亥里,是什长,实际上他管辖的远远不止十户,而是上百户,工程绵延七十里,他……” 他出手制止了饶舌的慕大叔,说,“今年是哪一年?” 姓慕的大叔说,“是秦赢悼子七年。” “秦赢悼子?死后谥号简公?秦简公?”他喃喃地说,“那应该是公元前414年至公元前400年,和秦始皇的公元前246年至公元前221年,相差168年,差不多170年,是秦始皇的十世祖。” 说到这里,他笑了,说,“简公在世,秦始皇说不上在哪个狗肚子里转筋呢,更不用说是蒙恬了。那秦国修的是……啊,那是秦伐魏,反被魏伐,失去河西之地,秦军退守洛水以西,修的是秦魏两国的那段长城?” 慕大叔说,“正是。不修这段长城,还能修哪一段?” 现在的鲜北说,“168年以后,秦国又出现了一个伟大的君王,统一了天下,自命为‘始皇帝’,他的单名叫‘政’,也就是秦嬴政。那时,匈奴初具规模,袭扰大秦北方边界,秦始皇派大将蒙恬将其赶出河套以及河西走廊地区,并命蒙恬回师修筑御北长城,这时才形成了万里长城。” 慕大叔鸭子听雷的样子,他无法理解穿越来的历史学教授的话。 大家也都面面相觑,不知他们昏过去的这个小伙子,醒来怎么说出了这些不知所云的话来。 鲜北又问,“我是怎么昏过去的?” “啊,”大兄鲜东接过话来说,“你在城垛上滑了一跤,跌到在城下,差不多昏睡了一个时辰,我们以为你醒不过来了呢。” 鲜北笑了一下,说,“没想到,不仅醒来了,还这么的神神道道的?” 鲜东憨憨地笑了,大家也都跟着笑了。 二兄鲜西说,“四弟,你在这里再躺一会儿,醒透了。我们出去,你跌到城下,大家都舞扎你了,耽误了一个多时辰,工期就耽误了,我们得往回赶赶。不然,等什长亥里回来,看耽误了这么些,该罚咱们了。” 鲜北说,“我脑子完全清醒了,我和你们一块儿干,多一个人不就多一份力量吗?” 好几个人问,“你行吗?” 鲜北端起双臂,往后扩了一下说,“我很有力量,十八岁的年纪真好,我差不多都忘了——修长城,只是男人,没有女人吗?” “女人?”三哥嬉笑了一下,说,“女人能干什么?” 2 实际上大家都渴望有女人 鲜北狡黠地说,“女人虽然搬不动石头,砌不了长城,但是,她们干的是使男人更有力量去搬石头砌长城。” 一阵沉寂,大家忽然一起笑了起来。 ?????? 鲜北和大家走了出来,迎面看到一溜儿已然竣工的长城,鲜北抬起头看看,不禁一愣,他说,“长城就这么高吗?” 大兄鲜东问,“你说的是高了,还是低了?” 鲜北啧啧生叹,说,“有七、八米?这么高的城墙,两个人用一根杆子,就可以把一个人攒上去。一个城郭的围墙有多高,还不是一样能攻进城去?难道云梯还没有发明吗?不对呀,云梯是鲁班发明的,鲁班应当活跃在周敬王时代,云梯早就发明出来了啊?” 别人不懂“米”的概念,也不知鲁班是何许人,但大体懂得他说的意思:嫌城墙太矮了,敌人很容易就能攻上去。邻人慕大叔说,“其实,在山上修着城墙,主要是防战车的,只要战车不过来,魏国就不能很快攻城掠地,进军的速度,就不能那么快。” 鲜北像指着学生说话似的,指着慕大叔说,“你说的有道理!就是这么回事。” 慕大叔也就三十多岁,不到四十岁的样子,按鲜北穿越前的思维逻辑,自己应该和慕大叔的年龄仿佛,是可以搂肩搭背的那种,所以他和慕大叔说话,一点儿没有长幼之分。 可是他的三个哥哥却不这么看,认为他们的四弟太没礼貌了:怎么着,摔一下,把脑袋摔坏了,尊长爱幼这类基本的事,都不会做了? 但是,三个哥哥还是认为弟弟“没醒透”,也就不去指出他说话的毛病了。 他们十几个人往山上走,每人的腰间都挂着一把长刀,人人都手握着刀柄,身子前倾,往山上爬。自己的腰间也有一柄长刀,刀柄和刀鞘制作得都很粗糙,他拔出刀来,冲着阳光晃动几下,那把刀擦拭的很亮,耀人眼目。 他晃到了后边的一个人,那人说,“鲜北兄弟,你的刀擦得真亮啊!” 他回头看看,见是个敦实的汉子,二十来岁的样子,就冲他笑了一下,说,“看来咱俩的关系挺好呀?你叫什么?” 敦实汉子说,“看来你真摔得不轻,连我都不认识了?我是高峰啊,想起来没?” 鲜北敷衍着笑了一下,说,“想起来了,你是高峰,我说过你的名字太那什么了……” 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是在敷衍搪塞,他根本就没认出高峰来。 高峰一把搂过他身边走的一个腼腆的小伙子,对鲜北说,“这个呢?这个你认识不认识?” 鲜北当然不认识,他说,“这不是我的新娘吗?” 大家“哄”的一声笑了。 在两千四百四十一年后的北京,好朋友之间开这种玩笑,是司空见惯的,就是他们这些年轻教授级的,也不免拿有些女性化的同事、伙伴开开这样的玩笑,不算什么。但是,他没有去想秦简公七年有没有人开这种玩笑? 还真有!鲜家老四鲜北,就和这个腼腆的小伙子开过这类的玩笑,倒是没有说他是自己的新娘,但说他是自己的婆娘这话说过。 狡猾的高峰虽然也跟着大家一起笑,但他看出来,鲜北还是昏着头,没有认出来他的新娘是谁,就说,“他还能记住他的名字吗?” 鲜北尴了一下,一咧嘴,说,“记不住……我不是跟你们说了吗,我是穿越来的,从两千多年后的一个城市里穿越来的,你们就不要考我了,就对我一一道明吧——我不知道怎么来,也不知道怎么回去,只好跟你们混了,我坦诚,你们也别虚了。” 鲜北索性站下了,把手里的刀插入刀鞘里,冲着后边的几个人伸出了手,说,“咱们认识一下吧。” 他这是要去和他们一一握手,但是,他们那里懂得这个? 鲜北看他们对自己的伸出的手愣眉愣眼的,才知道他们不懂两千四百四十一年后的交集礼仪。战国时期,人们怎么做呢?哦,两手交合,两个大拇指伸出来,这样,这样。 鲜北想着,就把战国时见面揖拜的手势做了出来。众人一看,都把两手交合,大拇指伸出,向鲜北还礼,连他三个哥哥和邻人慕大叔都向鲜北还礼。 高峰指着鲜北的“新娘”对鲜北说,“这是封济。” 封济向鲜北揖拜,说,“四兄。” 高峰又从身后拽过来一个机机灵灵的小子,对鲜北说,“你到慕彤家偷吃杏子,有一个打眼的,就是这位,黄灿。” 黄灿探出头来,冲鲜北作了一个鬼脸,说,“小北兄,你连我都不认识了?” 鲜北说,“我不是跟你们说了吗,我是那种情况,别在意。高峰,你怎么可以对慕大叔提名道姓的?” “嗨,”高峰说,“我们两家是亲戚,你们叫他叔,可是,他是我姐夫。我姐是他的妾室,在家我长在他家里。” “哦,”鲜北明白了,他说,“那你们两家离着不远啊。” 慕彤说,“咱们都在一个村。” 黄灿逗着鲜北说,“咱们村叫什么你也不知道了吧?” 高峰说,“他哪里知道,他说的话你还没明白?他不是鲜北原来的魂灵,是另外一个人的附体鲜北了。” 大兄鲜东呵斥高峰,“胡说!” 高峰指着鲜北说,“你问他,是也不是?” 鲜北一看大兄带有三分气,就说了一个饸烙话,他说,“也是,也不是,我就是鲜北,还能是谁呢,只是摔那一下子,把头震了一下子,把什么都忘了而已。真的,咱们村叫什么?” 高峰说,“叫五家洼村。咱们村在一个山洼里,有五大姓,鲜、高、黄、封、慕,就这五姓,没有第六个姓。” 鲜北移过头去看看队伍后边的两个小子说,“那两位是谁家的?” “啊,你说他们俩呀,”高峰说,“那个戴头冠的是黄灿的哑巴叔叔,别人说话能听到,但学不出来,只会哇啦哇啦地哇啦;另一个叫慕智,是我姐夫的亲侄子。” 3 祸从天降 慕智眸搭鲜北一眼,脸有些发红地说,“小北兄,到这里之后,你打过我一次,你该不会忘了吧?” “啊,啊?”鲜北得过且过,说,“记得不?当然不记得了,有恩惠于人的事不能忘;欺负人的事,当然早早忘掉得好。” 大家都笑了起来。 鲜北郑重地说,“咱们从头来,往好了处,咱们都是一个村的,还有亲戚里道的,出门在外,有什么可以处不好的呢?” 大家都说,是啊是啊。 鲜大兄和二兄,以及慕大叔他们在前边小声交流着,“你没发现小北醒来,话多了?” “他真像变了一个人。” “不是真像他说的吧?” “怎么可能呢?他不是小北了?什么穿越的?” ?????? 后边,鲜北和他们几个小伙伴们议论着腰间挂着的腰刀。 鲜北说,“我记得秦国一向禁绝百姓随身携带武器呀,这怎么人人都可以挂着腰刀啊?” 高峰说,“原来公卿大人可以腰有佩刀,后来,一般的贵族都可以了。去年,王上(秦简公)下令,平民百姓也可以配有腰刀。听到这个政令,谁家男子不配腰刀?我的这把,是我用一石稻米换来的。” 鲜北拍拍自己的腰刀说,“要这么说,我家得靡费四石稻米了?” “你家?”高峰说,“还有你爹和三个弟弟呢?要是都挂了腰刀,那可是靡费匪浅。” 鲜北说,“我还有三个弟弟?!” “你叫什么?你叫‘穿越’?”高峰说,“你穿越来的这家,可是官府优奖之家。官府有令,家有三男,年奖三十贯钱,还免其余男人租,役工减半。你家加上你爹,是八个男役,只有四人出役就可以了——就是你们兄弟四个了。像我们家,就得一顶一地出役三个月。” “噢,奖励生育?”鲜北说,“这也难怪,战国时期,连年征战,人丁锐减,奖励生育,明智之举也。” 高峰笑道,“光是奖励,于事无补也。我的一个表哥,他妻子生了七个孩子,都是女娃,没有一个可以腰间挂刀的。” 鲜北“哈哈”笑着说,“那是无法,就是两千四百四十一年后,也不能尽随人愿。” 鲜北说完了这话,第二次把腰刀“哗楞楞”抽了出来,在阳光下晃动着,对他身边的伙伴们说,“你们会舞刀吗?” 黄灿钻出来,对鲜北说,“刀还用会不会?抽出刀来谁人不骇?挥下去斩杀就完了。” 鲜北晃着头说,“No,No,No。你那是对一个手无寸铁的人说的,要是对方的手里也有一把刀,你怎么办?” 黄灿说,“乱砍,谁砍到谁,算谁!” 鲜北摇着左手的手指说,“No,No,No,匹夫之勇尔。真正的英雄,杀敌一千,自己毫发无损。” 鲜北左右看看伙伴,把手里的腰刀收了起来。 高峰凑过来,提防着样子说,“小北,你学过舞刀?” 鲜北左右看看,说,“我还真知道点儿皮毛。我住的公寓有个武术教练,一口刀舞的是密不透风。有人试验过,他舞刀的时候,迎面泼去一杯水,都不会濡湿他一点点。我赶早赶晚的,和他学过一段时间,我不是想杀人,纯粹是为了强身健体。” 高峰眼睛转转的,说,“小北,哪天教教我呗?” 黄灿说,“小北兄教我!” 慕智说,“教我!” 就连哑巴黄琪也哇啦哇啦地哇啦着,意思也让交给他舞刀。 鲜北“哈哈”大笑,说,“好好好,我收你们为徒,明天开始教你们舞刀!” 几个人都乐颠颠的。 走在前边的大兄鲜东转头对老二鲜西小声说,“不知他什么时候学的舞刀?” 这话偏偏让鲜北听到了,他说,“哎,大兄二兄,你们别不服气,要不咱们就找个柴禾棍比划比划?” 大兄鲜东憨憨地笑了笑,说,“别闹,咱们还是快点儿登上山,投入工程要紧,我估计亥里这几天就要回来了。看咱们进度这么慢,非得鞭笞我们不可。” 鲜北再不说什么了,和他的伙伴们一起跟在后边往山上爬。 这时,阳光耀耀的,但是,听到一个尖刺的声音,当空瞬间划过,只见一个炫目的火球直击山顶,听得“轰”的一声巨响,山顶的城墙“呼通通”倒下了一片,有石块从山顶滚落下来。 鲜东大喊,“闪避!” 众人急忙躲避,还好,没有伤到谁。 平息一会儿,鲜东拔腿往山上跑,众人跟在后边,一起往山上跑去。 到了山顶才看到,他们这几天修筑的一段城墙,倒下数丈。大家不知这是什么把他们筑起的城墙轰倒了这么一大片。 鲜北走来了,他走上了坍塌的城墙,四处巡视着,最后,目光停留在一处。那一处有个螺旋状的大坑。 大家围了过去,鲜东站在坑边沿往下看看,扭过头去问鲜北,“这是怎么了?” “陨石。”鲜北简短的回答道。 鲜东问,“陨石为何物?” 鲜北指了指天上说,“就是天上掉下来的大石头,流星,在夜空里一闪而过的光亮,你看到过没有?” “光亮,流星?”鲜东说,“白天怎么会有流星?” 鲜北微微笑了,说,“流星可不管你是白天还是晚上,它都会砸下来,只不过晚上人们能看到而已。” 大家都围了上来。 好几个人问鲜北这个大坑是怎么搞的?鲜北就告诉他们这是流星造成的,要问什么是流星,鲜北用他们能听懂语言给他们科普。 有人不信天上掉下这么一块大石头,还正正好好砸在城墙上,把城墙砸这么大一个坑。鲜北说,“你要不信,你就把坑里的石块清理出来,就会看到一块大圆石——两千四百四十一年之后,这块石头可是值钱了,那咱们所有人都发财了。” 鲜东说,“先别议论发财不发财的,先说说怎样避祸吧?” 鲜北说,“避什么祸?” “坍塌这么大一段城墙啊,”鲜东说,“亥里来了一看,他哪里肯信是天石所为,定然说咱们胡弄工程,才使这么一大段城墙倒塌了。” 4 “那咱们逃吧?” “哎,”鲜北急了,他说,“他要不信让他往下挖,不挖出一块陨石才算怪了!再说了,天降陨石那么大的动静,不光我们,左右修城的人也会听到、看到,他们可以调查了解情况,怎么可以诬赖我们呢?” 几个人都摇头,慕彤说,“你还能跟他讲清道理?” “那,”鲜北问,“他要是认定我们的建筑质量有问题,他会怎么样?” 鲜东说,“按律当斩。” 鲜北大惊,“不会吧,我刚刚活过来还没有半天,就要被他们斩首?!” 鲜东摇摇头,说,“他们还管你!” “都斩?咱们十个?” “连坐嘛,长城坍塌这么大一块,他知道是谁砌的那一块才导致着这次坍塌?” “你不会说是陨石击塌的?” “他哪里肯信?”鲜东说,“你问问我们的人,有几个肯信的?” 鲜北大声说,“反了,咱们和他们拼了!” 鲜东摇摇头。 “拼不过?”鲜北说,“他们几个人?” “十多个人,”鲜东看了鲜北一眼又说,“关键不是他有多少人,而是他的人各个久经沙场,武艺高强,以一当十。” 鲜北不服气,他想说什么,他大兄鲜东截住他的话,接着说,“关键他的卫兵还不是多么厉害的问题,而是,他根本就不和你比武,而是把咱们十个人统统抓起来,绑上,塞在木笼囚车里,押送回咸阳,回去,就是一个死。” 大兄不让他说话,鲜北要说的话说不出来,憋在脖子的中段,噎得好难受。问题是,鲜东最后这句话,使鲜北噎在那里的那句话,吐,吐不出来;咽,咽不下去。卡在那里,好难受。 鲜北撸了两下脖子,对他大兄说,“那咱们逃吧?” “逃,往哪里逃?”大兄说,“他们有快马,咱们的两条腿还能跑过他们马的四条腿?” 鲜北想了想,说,“你先不用管人的两条腿还是马的四条腿,你就说,我们逃,行不行吧?” 鲜东看看慕彤,鲜西、鲜南,见他们都没有反应,就对鲜北说,“你有什么法,能避开他们的追捕?” 鲜北站在高处四下看,对他们大家说,“往南往西都不成——不能往秦国腹地走,咱们十个人,目标太大,回到秦国腹地,让人告密,咱们还是没有活路;往东,也不行,咱们这身行头,让魏国人一看,就知道是秦国人,十个人,侦察、行刺小分队?让魏国人抓到了,也没有好。眼下唯一一个方向,向北。” “向北??????”好几个人同时说。 “对,向北。”鲜北说,“向北,咱们走出两千多里,就到了荒漠草原了。” 慕彤说,“那里是杳无人烟的地方,咱们还不得饿死?” 鲜北说,“不是杳无人烟,那里有人,是一些以放牧为生的人,他们能活下来,咱们为什么活不下来?问题是咱们再没有别的路好走了。” 大家都站在高处向北边看去,只见有一条泛白的路,蜿蜒伸向远方。 他们修的长城,也是往北延伸一段,就往西沿着山脊拐去。那条路是另一条山脉下边路,在以前,那条山路也属于秦国的领地,秦国这么一修长城,就等于把那边拱手让给魏国了。魏国现在还没有军队来占领,但是,那是早晚的事。 慕彤看了一会儿,对鲜东说,“走吧,逃出去或许有一线生的希望。” 鲜东说,“那家就不要了吗?” 慕彤说,“我听说,咱们修好了这段城墙,然后就驻守在这里,我们也回不去家,还不像被囚禁在这里一样吗?不如就逃了,早逃早脱离囚禁。” 鲜北这时问,“他们发现咱们逃了,还会对咱们的家人进行报复吗?” 鲜东摇摇头,说,“不知道,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但是,亥里是不会去的,咱家离这里那么远,他还有这边的监督要做,他怎么能分开身去咱们那里呢?但是,我想,他是不会放弃惩罚咱们家人的,早晚的事。” 老三鲜南说,“还想的那么远干什么?眼下保住项上这个吃饭的家伙要紧!” 鲜东使劲瞪了鲜南一眼。 鲜南对他兄说,“瞪我干什么,我也有婆姨在家等着!” 鲜北解乎一下,敢情他们家在陕甘那边,那边管老婆就叫“婆姨”。他们哥仨大概都有了老婆。可是,有了老婆还都一大家子生活在一起? 商鞅变法可是要求儿子娶妻之后,就要另立门户的。商鞅,在秦孝公……喔,他和秦简公还差几代君王呢,这么说,一大家子生活在一起,还真是当下的户籍现象。 鲜北脑袋一转想到:我有没有婆姨? 说我十八,战国时期男十八应该娶妻了,我应该有婆姨了。找谁问问?可是,哪好意思。 在那边,在两千四百四十一年后的那个社会里,我住公寓,没有妻子,甚至没有固定的女友,我是“不婚主义”者,可以住在一起,但不必要领取结婚“执照”——何必束缚住自己呢? 在这边,在秦简公七年,什么情形,可不好说了。 鲜北有点儿走神儿。 可是,他的大兄可没往那上边想。鲜东盯盯看了那条向北蜿蜒的山路,梦魇般地说,“就算我们走出两天,亥里照样可以追上我们。” 鲜北让大兄的话牵出他的思路,他问大兄,“他们骑马?” 鲜东说,“他们有三匹马的追峰车。” 鲜北想,这种车首先出自晋国,《晋书?舆服志》上有记载。但是,晋国的是“驾二”,也就是两匹马,秦国的是三匹马,能更快一些? 鲜北说,“管它是两匹马还是三匹马,我定叫他无法追上咱们!” “你有办法?”鲜东说。 鲜北说,“当然有办法,你就说咱们走不走吧。” 三兄鲜南对他大兄、二兄和慕彤大叔说,“不走干什么?还等死吗?!” 鲜东和鲜西、慕彤商量着说,“走?” 鲜西和慕彤齐声说,“走!” 鲜西补充了一句,说,“不能等着人家把刀架在咱脖子上吧?” 5 三国的计策 鲜东转而对鲜北说,“定下来了,走!你安排吧,怎么才能让他追不上咱们?” 鲜北说,“让他追不上咱们,好办。关键是我们要做长期迁徙的准备,平常咱们的饭食怎么办?” 鲜东说,“怎么办,自己做。” “这就好办,”鲜北说,“那一定有锅碗瓢盆了?” “那自然有。” 鲜北问,“有多少粮食?” 鲜东说,“筑长城,都按旬发粮食,才发不几日。” 鲜北算计着,说,“十天十人的粮食,嗯,差不多,十天之后,他们就能打消追我们的念头了,行动!” 鲜东和鲜西,还有慕彤都去问鲜北,“这就走嘛?” 鲜北站在最高处,说,“听我安排!” 大家都仰着下颏看向鲜北。 鲜北指着人头说,“你你你,你们几个,到那边山上打柴。打回来,放在山根处。” 被指为打柴的几个人中,有高峰。 高峰扯着脖子说道,“打柴干什么?再说,平常打柴做饭,一个人就够了,用这么多人打柴,烧几日的?为什么放在那边的山根下?咱们山上有柴,为什么要到那边山上去打?” 鲜北瞪起了眼,大声吼着高峰,“让你到哪里打你就到哪里打,让你怎么放你就怎么放,哪那么多的废话!” 高峰看看鲜北,又看看大家,不出声了,和被鲜北点到的几个人走了。 他们每天做饭都是到山上拣枯树枝,山上有的是那种枯树枝。 剩下的,是他大兄、二兄和慕彤三人。鲜北对他们三个说,“老几位,你们回到帐篷里收拾东西,能带走的,尽量带走,生活必需品一样也不能落下——咱们未来也得生活呀——但是,有一条,只是做好准备走,说走,拿起来就走的程度,我们大约还得在这里住上两日。收拾完了,你们也跟他们到那边山上打柴。” “真的,”大兄鲜东问他,“打那么多柴干什么?” 二兄问,“我们去打柴,你干什么?” 鲜北说,“我居中指挥呀,这件事,收拾‘辎重’的不重要,打柴的也不重要,我这个居中指挥的才重要。大兄,你们打回柴也和他们一样放在那边山根下。” 鲜北指的是对面的那座山脉。 鲜东看着四弟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没说出来,和鲜西、慕彤回到了山洼他们的驻地。 鲜北登高望远,向这边山脚下的一条路看去,他不知道那个叫亥里的什长是从北边来还是从南边来,他会什么时候来。最好是能给我们一两天的时间,否则,打来的柴禾不够用。 真的,他让人打许多柴禾干什么? 他们逃跑,亥里要在后边追。他们逃的方向再明晰不过了:只有北方,只有对面山脚下的那条泛白的路。大兄推测,就是他们逃出去两天,亥里再追也能追到他们,他们乘坐的是三匹马的追峰车呀,人的腿,怎么能跑过马呢?所以,必须阻止他们的追击。 怎么阻止呢? 鲜北想到三国时期的一个案例,那次也是逃,但,逃方有马。 那是历史上一次著名的战役:赤壁之战。 当时吕蒙跟随周瑜、程普等人大破曹操。不久,周瑜欲夺取江陵,吕蒙献策,劝周瑜派三百人用柴禾把本来险峻的山路截断,当敌人逃跑时,他们就可获得敌人的马匹。 马匹在平坦无阻的道路上可以驰骋,但在布满柴禾的道路上,肯定会一筹莫展的——马蹄踏上柴禾,柴禾就弹翘起来,打在马腿上,马不惊厥,还能正常走吗? 周瑜采纳了吕蒙的建议,亲率主力驰援夷陵,大破曹军于夷陵城下,所杀过半。 曹军乘夜逃走,途经铺满木柴的险路,马不能前行,咴咴地跳脚。无奈,骑马者皆弃马徒行。周瑜、吕蒙驱兵追赶截击,获得战马三百匹,军威大振。 ——鲜北就是想要用吕蒙的“木柴阻路”之计,反其道而行之,阻止亥里驾着追峰车,追他们。单骑的马,走在铺有柴禾的道路上,不走,那三匹马的马车同样是不会走的。 但是,这条铺柴的路,要铺的很远,否则,亥里得派他那十几个随从清除路中的柴禾,再行追逃。让他不知我们铺出去柴禾有多远,放弃清障再追的企图。 鲜北想了想,用两个手掌围起了嘴巴,形成一个喇叭筒,向山下喊着“黄灿”的名字。 黄灿,就是他的玩伴,他偷杏给他打眼的那个小子。这小子年龄最小,也最机灵,让他站在这里,监视着亥里何时归来,是最合适不过的了,自己和他们一起去打柴,连着布置接下来的举动,岂不一举两得? 黄灿呼哧呼哧地跑上来,问鲜北,“北兄,叫我干什么?” 鲜北就把自己的意图当黄灿说了,黄灿应声,鲜北走下来,黄灿走上鲜北原来站的位置,那里最高,可以瞭望出很远。 黄灿对鲜北说,“你放心吧北兄,这任务交给我没跑!” 鲜北说,“精神点儿,把你‘打眼儿’的精神头拿出来,可不敢有半点儿疏忽。” 黄灿一拍胸脯说,“包在我身上!” 鲜北指着他笑道,“从小我就没看错你。” 鲜北走下去,和大家一起捡柴禾。到天黑,他们每个人捡了四五捆,鲜北让他们把柴禾放到那条路边的草丛中,隐蔽着放起来。抬起头,看看山顶上黄灿瞭望的剪影,拢起了嘴围大喊着,“收队!” 他看看那些人不懂“收队”这个词,就以手势助语言,说,“回去吧,今天就到这了!” 鲜北心里想:要时时提醒自己:现在是和两千四百四十一年前的人们交流。虽然我们的语言、文字一直是有序传承,但,毕竟有年代差,我熟悉他们,和他们熟悉我,都需要一个过程。他们不熟悉我说的新词,好在口语上差不差的,都可以交流。 鲜东他们仨,把帐篷里能便宜带走,眼时又可不用的都捆扎起来,随时准备拿上就走。把这一切准备好了,鲜东留下慕彤做饭,他和鲜西就去捡柴禾了,所以,他们回来,热气腾腾饭食都做好了。 6 大地一片银白 还有一碗少油少盐的野菜汤。秦朝的工役伙食,很简单、粗糙,但是现在看来,是那么的健康,符合养生标准。 鲜北嚼了一口烤饼,顶硬的,没有铁骨钢牙是嚼不动的。 黄灿举起手里的一块烤饼,往汤碗里蘸了蘸,意思是:要是嫌硬,你可以蘸点汤,把烤饼泡软了再吃。 鲜北心想,这可能就是羊肉泡馍的由来。 鲜北把烤饼泡在了野菜汤里,泡了一会儿,再吃,就软了许多。 他们另外九个人中,有泡的,有不泡的,各取所需。 鲜北心里想,看来要长时期吃这种烤饼了。这种饼必须改良一下,长期吃这么硬的食品,牙和胃都受不了。 可是,这种饼挺好吃,有着浓郁的面香,两千四百四十一年后的生活中,吃不到这种味道的面食了,有的只是油香、糊香的味道。 他吃了大半个烤饼,喝了一碗汤,吃了两段咸萝卜,就觉得饱饱的了。他放下了筷子,身边的高峰很惊异,说,“你吃饱了?!” 鲜北说,“啊,这么大的一张饼,我吃了大半个,还吃不饱?这饼是怎么做的,挺好吃呀。” 高峰不理解地看了看他,指了指帐篷里的一个像瓮一样的东西说,“就是用缶烤的。” 鲜北看去,才知道那东西叫缶。他说,“这东西要是在两千四百四十一年后出现,可是文物了。” 高峰不知“文物”这个词的意思,但从鲜北的表情和语气来看,鲜北认为这东西很珍贵,就把嘴一咧说,“那呀,有啥?哪个工役站都有一个。” 鲜北这才知道,他们这十个人为一个站。史书对此没有记录,他们叫“工役站”啊。 鲜北问,“每个站都是十个人吗?” 高峰点点头,说,“都是十个人。” “别的站也都是一个村的吗?” 高峰说,“不一定,反过来,像咱们这样正好十个人都是一个村的,还真少。往往不够,用别的地方人充数。咱们是个大村,六户人家。” 鲜北倒吸了一口冷气,一个村有六户就算大村了!虽然像自己穿越来的这个家有四个已婚的小家庭还在一起住,但是,那也太少了!连年征战啊,壮丁没有多少了。 他们吃相正酣:吃掉一张饼,又伸手拿过一张饼;“呼喽呼喽”地喝汤,“嘎嘣嘎嘣”地嚼着萝卜咸菜。他们吃东西都吧嗒嘴,闭上眼睛听去,你不知道是什么动物在吃东西,反正不是人。人没有这么不讲究的,哪怕稍稍文明一点儿点儿呢。 鲜北走出来,看到东方挂出一轮明月,照得大地一片银白。李白说,“床下明月光,疑是地上霜。”看着怎么也和霜挂不上钩,也许是李白那哥们儿又喝了。站在两千四百四十一年之后,唐朝的李白,是老李;站在秦简公七年,李白是小李,小小李。 这么看李白,鲜北觉得很有意思。 他把手伸向后兜的位置,却是空空无物的,他才意识到他穿越的事实。穿越前,他有吸烟的习惯,他在裤子后兜里都放着一盒烟,吃完了饭,尤其吃完了晚饭,他都走向阳台,从后兜里拿出一盒香烟,控出一支来,用也放在后兜里的打火机,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感到很香很醇很过瘾,真是“饭后一支烟,赛过活神仙!” 再不会有那种神仙的体验了。在那边,烟友们戏称怎么才能戒烟,只有到监狱里。他们谁也没有想到穿越之后,也是可以戒烟的——没有了香烟,你不戒,还等着啥? 鲜北空空打了一个哈欠,刚想放下手,看到从那边“欻欻”走过来两个人,鲜北定睛看去,只见这两个人也是一身秦兵甬的打扮,只是前边的那个头顶戴着一个斜坡瓦盖头饰,他记得这是秦俑军官的头饰。 这人是谁? 于是鲜北问,“谁?” 对方震怒,骂道,“婆姨喇喇的!你连我都不认识了?!” 鲜北肯定不认识他,但看这人的气势,张口就骂人的架势,知道这人来头不小,就含混地说了一句什么,得过且过了。在他教学的大课堂里,也偶尔出现让他没法字正腔圆说出来话的时候,他就用这种方法且过一把。 这招儿,管用,跨越两千多年还屡试不爽。 那人“艹”了一声,走向了他们吃饭的帐篷。 鲜北心想,“艹”这个字,两千多年一以贯之啊。 鲜北随着那两个人走进了帐篷。 帐篷的顶棚柱的是一根腕口粗的原木,原木的靠上一些的位置,有一个树杈,树杈砍去,留有一个挂杆,那里吊着一个灯碗,里边有一个灯捻,那个灯捻被点燃了,帐篷里靠着这盏油灯照亮着。 油灯的位置没有人高,看每个人,都有点儿下打光的恐怖感觉,尤其是生气的表情,更是阴曹地府的样子。 帐篷里的人一看到进来的人,都站了起来。鲜东怯生生地说,“什长,你回来了?” 这个人就是什长亥里!怨不得凶神恶煞的。 亥里说,“我听人说,你们这里下晌有一声大响,是什么?” 鲜东有点儿口吃,鲜北跨前一步挡在鲜东前边,对亥里说,“一块大石自天而落,砸在山腰上,故而,引发一声大响。” 鲜北不知自己以前和亥里怎么说话,所以,他尽量说得文一些。他知道,秦朝时,口语和书面语常常混合运用。 亥里歪了一下头,专注地看了一眼鲜北,想了一下说,“我和你大兄说话,你搭什么茬儿?” 鲜北一听,亥里说话很口语,甚至带了个“儿话音”,对他的那一点点陌生感,就荡然无存了。于是他说,“大兄被那声大响吓坏了,时至此时,还有点儿语焉不详。” 鲜北也来了一个“儿化音”,算是对亥里的一个回报。 亥里又一次歪着头看了看鲜北,他的意思大概是这个鲜家老四平常不怎么爱说话呀,今天怎么越俎代庖,说了这么多的话?或者,鲜家老四平常说话不这么文呀,今天跟我说话怎么文绉绉的? 穿越而来的鲜北不在乎他怎么想,甚至都不在乎他本人,他歪头看他,他也歪头去看他。 亥里笑了,说,“你今天和以往不怎么一样啊。” 鲜北也回以笑貌,说,“怎么不一样了?” 7 “我是天神你知道吗?” 亥里琢磨着,没琢磨出来,他就把话引到别处,他说,“大石砸到城墙了没有?” “没有没有,”鲜北连忙否认,他说,“砸在了山腰上。” 大家都去看他。 亥里看看大家的异样眼神,立即绷起了脸,唬着对鲜北吼道,“你哄骗本官!” 这时,不知是谁放了一个屁,鲜北接着这个屁说,“你看什长大人,你都把我吓出屁来了,我怎么敢哄骗你呢?要不信,你上山看去,要是我所说不实,你就斩了我。” 亥里不是好神情地看了鲜北一眼,一甩手,走了出去。 鲜北摆手招来黄灿,趴在他耳朵说了一句,黄灿连连答应,小掀帐篷帘,侧身走了出去。 帐篷里的人大气都不出,屏息以待。 鲜北笑了一下,说,“大家干嘛这样,像大祸临头了似的。” 鲜东压着声音说,“可不临头了?他要上山看,怎么办?” 鲜北说,“他要上山,我就杀了他。秦国杀人如麻,也不多他一个。” 鲜东说,“就算他今晚不上山,明天白天呢?不用上山,在山底下就能看到城墙塌了那么大一块,他不还是回头找咱们?” “明天?”鲜北嬉笑了一声,说,“咱们还能在这里等到明天?” 鲜东眸搭鲜北一眼,说,“你那么说干啥?” 鲜北说,“我不那么说,说正好那块大石砸在城墙上,把城墙砸塌老大一段,那他得立马就急了,咱们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了。” 鲜东想说什么,门帘掀开,黄灿走了进来,他对鲜北说,“什长走出去,想往山上走,走了一段,又返回来了,往那边走,回他的营地了吧?” “好!”鲜北右拳砸在左掌心里说,“准备逃!” 大家听他这么一说,都动作起来。鲜东说,“你不说柴禾还不够吗?你要干啥?不够咋整?” 鲜北说,“事发突然,够与不够的,也只好由它了,快快,把剩下的烤饼、咸菜以及面粉,做饭的吃饭的家什,总之,凡是能带上的,都带上。” 鲜东问,“帐篷带不带?” 鲜北说,“能不能带?” 鲜东说,“那要说非要带上,也能带。” 鲜北说,“那就带,不过,到要走的时候,再撤掉帐篷。外边大月亮地的,很远就能看到咱这里有没有帐篷。” ?????? 他们一行十人带着“辎重”翻越城墙,走到那边山脚下,用了差不多半个时辰。到了那条泛白的路,鲜北说,“都放下各自手里的东西,拿起打回的柴禾。” 大家无不听从鲜北的,放下手里的物什,到草丛里找到一捆柴禾,问鲜北怎么办?鲜北接过一捆柴禾,打开捆绑的钥子,往泛白的路上,以及旁边能行走车马的草丛里,放置柴禾。放了一段路,对大家说,“看到我这样了没有?” 大家应声。 鲜北说,“就这样撒,一个挨着一个,明白了吗?” 大家应声,开始往道上撒柴禾。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了,打来的柴禾都撒在了路上,鲜北走到头,看了看,正好是拐弯处——也就是说,即便登高望远,看到这里,也再看不到更远了——不知道更远处的路上,还有没有撒柴禾。这一点很重要:要让亥里知道柴禾撒的并不远,他就可能派他手下的卫兵,先清理了道路上的柴禾,然后再驾驶着追峰车追赶他们。 鲜北看到这样,就吩咐人回去,拿上自己出来时拿的东西,上路,正式开启逃亡之路。 这样,他们拿起他们的“辎重”,看着那条泛白的路,往北行进。 ?????? 天亮了,出现一个岔路口,鲜北用他判定方向的方法,判定了哪是北方,就走向一条路。每个人都有不轻的负重,又走的急,体力越来越接近透支,这样,又走了半个时辰,鲜北不得不宣布休息,吃早饭。 早饭没有支锅点灶,就把昨天晚上剩下的烤饼拿出来,大家分一分,席地而坐,干嚼着烤饼,一边补充着食物,一边积蓄着体力。 大家把烤饼吃光了,鲜北站起身四下里闻了闻,指着西北方向说,“那边有水,谁去打来一瓮水来,大家喝。” 鲜东站起身来,说,“我去吧,我的体力还行,还谁行,跟我一块儿去?” 黄其哇啦哇啦站起来,他愿意和鲜东一起去打水。 鲜东就和黄其拿上一个盛水的大瓮,往西北方向走去。 鲜东他们俩走后,高峰凑到鲜北身边来,小声地问,“小北,你怎么知道那边有水?” 其实,野外求生的电视节目里,提到过在荒野里怎么才能分辨出水源的方向,鲜北也正是根据那上边的提示判定出那个方向有水源。但此时,他不想这么说——他要说起电视,高峰一个秦朝人上哪儿能明白去?电视是什么,电视里怎么可以有人?那不得把他问得一塌糊涂? 鲜北说,“我就知道。我是谁?我是天神你知道吗?” 高峰神秘地说,“你不是从那什么来的了?” 鲜北说,“就是,正因为我是从那边来的,所以我才说我是天神,对你们秦国人,我就是天神——不是天神,我能跨越两千四百四十一年到这边来,我还不是天神?” 高峰向周围的人看看,有些嬉笑着对鲜北说,“那我们用不用给跪下啊?” “可以啊,”鲜北说,“见到天神你们不跪还等着什么?” 高峰就地跪下了,他转头对大家说,“咱们跪天神吧!” 其他几个也都跟着高峰一起冲着鲜北跪下了,只有二兄鲜西、三哥鲜南和慕彤没跪,他们像看小孩子过家家似的看着鲜北他们。 鲜北哈哈着,没怎么在意。 鲜东和黄其回来了,他们果真找到了水,众人都向鲜北投去钦佩的目光,鲜北一挥手说,“喝水喝水,喝足了水,赶路,真不知道亥里那厮能不能追上来。” 大家喝水,喝毕,拿上自己的东西继续赶路。 又走了一个时辰,在一个山弯处听到前边有疾驰的马蹄声和车轮声传来。 8 “世无英雄,乱世,苟活尔。” 因为是前边传来的声响,大家都没怎么在意,可是转过山弯一看对面驾车跑过来的人,大家都大吃一惊:亥里和他的一个卫兵迎面赶来了。 亥里看到他们也甚是惊奇,赶忙让驭手,叫停了马,看看他们,哈哈大笑了起来,说,“我看你们往哪里逃!” 原来,一早醒来,亥里吃完了饭带着一个卫兵,走出了他的帐篷,他要就近巡视几个工役站,尤其是鲜东他们那个。 昨天晚上他走出了鲜东他们的帐篷,本想和卫兵一起蹬上鲜东他们工役的山顶看看,是不是像鲜北说的那块大石掉下来砸在了山腰而没有砸在城墙上,因为他看到提起这话的时候,帐篷里的几个人表情不大对。他们能不能隐瞒实情? 亥里走出来就和卫兵直奔山顶,可是山坡上有修长城的时候散落下来碎石,冷不防一脚踏上去了,硌着脚,走起来很不得劲。卫兵看亥里跳着脚,躲着碎石,就对他说,“大人,明天天亮了再上山吧,他们还能逃了不成?” 亥里听了这话也有道理,就停止了爬山,和卫兵一起返回了营地。 今早,他和那个卫兵再次来到了鲜东他们的工役站,离得老远就看到他们山顶的长城,塌了好大一段! 亥里大怒,说,“什么大石轰山?明明是城墙倒下发出的声响!他们这是偷工减料,胡弄工程造成城墙倒塌,还说什么大石轰山?!走,我看鲜北还有何话说?” 亥里和卫兵绕过山梁往鲜东他们驻地看去,哪里还有他们的帐篷? 这一下,可把亥里气疯了,他抽出了腰刀,就往山顶上跑,跑到山顶,向山下看去。他往山上跑的时候早有判定,鲜东他们要逃,不能向南向西,更不能向东,只能向北。向北有一条路,就是……啊,亥里向那条泛白的小路看去,只见那条小路上有麻麻的什么东西铺在上边。 亥里让他带的卫兵下山去看,那条路铺的是什么,麻麻的那么长一段,直到山弯处。 卫兵下去看,看不一会儿,就回来了,对亥里说是一些柴禾。 亥里心里纳闷儿,那路上的柴禾是哪来的?鲜东他们弄的?他们弄那玩意干什么? 不管。亥里马上又让卫兵回营地,让营地的卫兵把他的追峰车和马弄到长城外。 ——这可不是个小工程,这要绕行不算近的路才能有这样的缺口,绕出去。 一个时辰之后,亥里的追峰车才出现在长城外那边山的山脚下,亥里带上一个卫兵和一个驾车的驭手就上路了。可是,马踏在路上的柴禾时,柴禾撅挑起来,打在马腿上,马惊噱噱的,不肯前行。 啊,亥里明白了,这路上的柴禾是鲜东他们铺撒的。也就是说,他们早就有逃跑的打算。但是,他们没有太多的时间,打太多的柴禾,铺在路上。 因为,据临近的工役站反映,差不多是正午时分出现大响的,也就是说,那个时候才出现长城倒塌的情形,也只有在长城倒塌之后,他们才生发出逃跑的念头。要是那个时候,到晚上,他们十个人能打多少柴禾呢? 亥里让他的兵跑到山弯处探查,果真是到了山弯处再往北,路上就没有柴禾了。 亥里大兴,他让他的卫兵,把路上的柴禾清除掉,他只带了一个卫兵和一个驭车兵士,顺着这条路就追了下去。 那他们应该从后边追上鲜北他们呀,怎么追到了前边? 原来,他们追到了岔路口,选择了另一条路,和鲜北他们同向不同路。追了一会儿,亥里叫停了马车,说,“不对,他们连帐篷都拿走了,人力携带着‘辎重’,能走多远?他们一般是走了另外一条路。驭车卒,在这里能不能插到那一条路上?” 驭车兵说,“没走过,不知道,得问一问当地的人。” 他们就找到一个当地的人,打问路径。还真问到了一条路,他们就从打问出的路径绕到鲜北他们走的路的前边,往回走,走没多久,就碰上了鲜北他们。 ?????? 鲜北挺身而出,挡在了众人的前边。 亥里说,“你个猴子逃不出我如来的手心!” 鲜北犯疑说,“不对呀,《西游记》是明末清初的作品,写的也是唐朝时期发生的事,怎么你们秦朝人都知道孙悟空逃不出如来佛手心的故事?” 亥里不知所云,他指着鲜北说,“鲜北,你不说城墙没塌吗?你哄骗本官,还不跟我回去认罪,还等着我出手缚你不成?!” 鲜北从腰间“哗楞楞”抽出了腰刀,冷笑着,说,“要抓我是吧?那得问我手里的这把刀答不答应。” 亥里冷笑一声,说,“你好英雄啊?” 鲜北凶恶、但挺文地说,“世无英雄,乱世,苟活尔。” 鲜北说的是文言,翻成白话就是,“这个世界上本来没有英雄,混乱的世道,(我)只不过苟且偷生而已。” 鲜北当时被亥里逼出了这句话,没想到,成为他们一众人几百年来的座右铭。 亥里冷峻地、杀气腾腾地说,“你还想活?” 说着,亥里要下车。 鲜北出手阻止,说,“慢,什长大人,不必你亲自跟我过招,让你的卫兵来就好。” 亥里讥刺地说,“敢问其详。” 鲜北说,“你还得回去主持修筑那一段长城,我不想让你死在我的手里。” 亥里哈哈大笑,说,“你好大个口气,让你们这些庶民腰上挂了一把腰刀,你们就不知怎么样好了。我的卫兵身经百战,要不了一个回合,你就得身首两异,你要现在俯首就擒,或许让你死的不那么难堪。” 鲜北毫无惧色,说,“那就来吧,比完,各自赶路。” “你还想赶路?”亥里说完,向他的卫兵一努嘴,说,“按大秦律,此人当诛!” 卫兵听到亥里的话,抽出腰刀,从车上跳下来,直奔鲜北。 鲜北出手,阻止那个卫兵,说,“兄弟,想必你也有妻儿老小,什长这么说了,你不跳下来,不可能,但是,你跳下来,不一定动真格的,比划比划,应付应付,点到为止就行了,你说呢?” 9 “你要留下两样东西。” “哇哇哇!”卫兵大叫,双手握住刀柄,斜斜插插地就向鲜北砍来。 战场上,都是用刀、盾或者是长杆兵器的杆,阻挡这一刀。 可是,鲜北手中的刀,是那种没有经过淬火的一般硬度的刀,怎么比得上卫兵战场武器级的冷兵器? 看一眼就知道孰优孰劣,要是用手里的刀去挡卫兵砍下来的刀,那立马就得两断,对方刀的惯性还得继续砍下来,伤到自己。鲜北一看,这个卫兵是一根筋,头脑不够活泛,只好用手里的刀斜斜地摒了过去,只见卫兵的刀刃在鲜北刀的刀面,迅速地划过去,所划之处,大白天都能看到火星四迸。 ——切勿模仿:这一招,只能在卫兵极度看不起鲜北,鲜北又知道秦国人狂妄自大,知道刀法的来龙去脉,又和一位大学体育老师练过的情况下,才能顺利地躲避过去。 而且,在对方收刀的时候,鲜北把自己的刀往下压了一下,使对方那一刀砍了一个空。否则,秦国的腰刀没有护手,这一刀砍到底,伤不到鲜北的身,他握刀的手,也会被伤及,一般是几根手指被砍下去了。 有关秦国的影视里,刀剑有护手的,都是没有研究过战国兵器史的。 东汉时期才出现刀剑的护手。 那个卫兵这一刀砍空了,有点儿泄气,但他还是又要抡起一刀。 鲜北出手说,“停!” 卫兵真听话,第二刀没有抡起,停在了那里,扭头去看亥里,像那个“停”字是他的顶头上司亥里说出来的。 亥里历问鲜北,“为什么‘停’?” 鲜北说,“你说他一个回合就让我的脑袋搬家了,他这一刀砍下来了,算不算一个回合?他没有伤到我,还打不打了?” “打!”亥里不讲理了,他说,“为什么不打?” “打,可就由不得他来先手了,”鲜北说,“第二回合,看我鲜北的!” 说罢,鲜北舞起自己的腰刀,一朵花样地舞向卫兵,那个卫兵连忙左护右挡,就听到“咔咔咔”几声脆响,有刀片儿连连落地。那显然是鲜北的刀,不过最后,鲜北还是把半拉茬子腰刀的断面,从卫兵的左肋下插了进去。 卫兵轰然倒地,血染战袍。 鲜北垫步上前,把卫兵手里的腰刀,夺到自己手中,上下看看,说,“果然是把好刀!” 众人皆惊。 亥里更是,他的手都哆嗦了,指着鲜北说,“好啊,你敢杀我的卫兵!” 鲜北说,“你不都看到了吗,我不杀他,他就杀我,那还不如我杀了他。” 亥里抽出了腰刀,从车上蹦了下来,没怎么站稳,向鲜北这边惯跑两步,跑到鲜北攻击的范围,鲜北用夺来的卫兵的刀尖儿指向了他,说,“停,再向前,我就捅了。” 亥里急忙刹住了脚步,看着鲜北的刀尖儿,一愣,腿有点儿软。 鲜北不无嘲讽地说,“什长大人,我看算了,别比了,你看你的手脚都有点儿不怎么听使唤了,要是再跟我动起手来,下场不是跟你的卫兵一样吗?” 亥里脸色惨白,嘴唇干紫,他结巴着说,“你,你放了我?” 鲜北说,“放,一定放,咱们也无冤无仇,我杀你干什么?” 亥里说,“放、放我们回去?” “放你们回去,”鲜北说,“不过你要留下两样东西。” “什、什么?” “不是人头,”鲜北说,“是你们的腰刀和这辆车马——你也看到了,我们刀的质量太差了,在未来的争斗中,肯定要吃亏的;还有车马,你看我们这么些辎重,兄弟们拿着它们累得像啥似的,我看着真不落忍。” 亥里泛着眼睑看着鲜北,说,“你让我们走、走着回去?” 鲜北说,“不走着回去怎么办?你们什么也不拿,轻手利脚的,有五六个小时走回去了,还吃多大的亏是咋地?” 亥里不理解“小时”的概念,但他大体明白了鲜北说的意思,就把手里的刀插入刀鞘,把腰刀从腰间解了下来,双手捧着,交给了鲜北。 鲜北接过亥里的腰刀,向车上的驭手一努嘴,对亥里说,“你让他也下来,交出他的兵器。” 亥里回头对车上的驭手说,“你下来吧,把腰刀交给这位爷。” 驭手跳下马车,把腰刀从腰间摘下来,交给了鲜北。 鲜北接过,说,“你们早上吃饭了没有?” 亥里说,“吃了。” 鲜北说,“吃了就好,你们走吧。” 亥里和那个驭手冲鲜北拜了拜,转身就走了。 他们还没走多远,高峰、黄灿他们就呼喊起来,冲向鲜北,上手来夺鲜北手里的刀。 鲜北一影身,抱着那两把刀躲开了他们,说,“别,这两把刀给谁,得听我大兄的,让我大兄给咱们中武艺高强的人,以后,得和我一块与阻碍我们的人拼杀,大兄,他们谁的武艺更强一些?” 大兄鲜东憨憨地笑了笑,摸着脑袋说,“我们都差不多,你要说谁的力量更大一些,那就是你三兄和高峰他们俩,他们俩以后也肯跟你一起去拼命。” 鲜北说,“大兄这样说了,那这两把腰刀就给我三兄和高峰兄弟,不过,大家不用急,以后有的是机会再去夺好刀。” 大家唯唯诺诺。 鲜北把两把刀给了三兄鲜南和高峰,并对他俩说,“用你们原来的腰刀,给亥里的这个卫兵撅一个墓坑,把他埋了,他毕竟是咱们秦国人,不能让他曝尸荒野。” 鲜南和高峰应声,就在道边,开始为那个死去的卫兵掘墓穴。 鲜北又问鲜东,“大兄,谁侍弄过马?” 鲜东说,“这件事交给慕彤大叔吧,咱们都没有侍弄过马,但我想慕彤大叔细心,有耐性,可以和这三匹马很快地交流;还有一个,坐在车上驭马,可以省不少脚力。他毕竟比咱们大十多岁呢?” 有人根据古尸骨和书籍记载推测,先秦的战国时期,男子的平均寿命是三十五岁左右。这虽然多半原因是战争,但就其劳顿和营养来看,早亡的也不在少数。 10 魏国路上 慕彤三十六岁了,早就有点儿驼背勾肩,咳咳嗖嗖,显出老年的形态了。 慕彤说,“还是你们哥们照顾我,这三匹马和这驾车,就交给我吧。” 鲜北走到跟前看看那辆车,说,“装咱们的东西,这车太短了,得把车后堵拆下来,好装帐篷什么的。” 慕彤看看,说,“后堵要是拆下来,这车另外的三边框,就得散了架子,还是别拆了,车斗里装瓮、缶怕碎的东西。把帐篷就搭在上边,不行吗?” 鲜北说,“那可支棱叭翘的。” 慕彤说,“支棱叭翘的怕啥?也没人看,咱走咱的路,又没人管咱们。” 鲜北说,“那你说了算,这车交给你了,你就管起来就是了。” 高峰说,“反正也用不了走多远了。” “用不了走多远?”慕彤说,“你以为亥里能善罢甘休?他不得叫来人追?咱们敢在这停下来?” 鲜北一凛,他问慕彤和鲜东他们,“他还能追来吗?” 慕彤说,“要搁我,得追上来。要不,死了一个卫兵,追峰车还没了,谁能咽下这口气?” 鲜北算计着,说,“他走着回去,再召集他剩下的卫兵,追来,这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办的事呀。” 鲜东说,“咱们还是小心为上,我所知道的什长,可是个咬着屎橛子都不带撒口的主儿。” 鲜北说,“他要真是这样个人,那对不起,自作孽,不得活。” 鲜西在一边也说,“咱们还是小心为好。” 鲜北说,“那是一定。慕大叔,你调度着,让大家装车。” 慕彤应声,指挥着大家,往车上装东西,什么放在下边,什么放在上边,都听他统一调度,大家也都有条不紊地放置东西。 车装好了,那边墓穴也撅好了,鲜南和高峰把那个卫兵抬着,平稳地放在了墓穴里。把他的衣服割下一块,盖在脸上,再往上盖土。鲜北心里想,秦国人对死亡,充满了敬畏的心理。对生与死施以崇敬,这是文明的首要条件。秦国的国民是这种心态,不怪统一了天下。 把那个卫兵埋葬好,稍稍起来个坟冢,相信下几场雨,就能塌陷下去,看不到这里埋有一个人。高峰找来一个树杈,把断面用他原来的刀削得尖厉,插在坟前。 鲜北表扬他,说,“高峰这件事做得好,以后路过,我们还能祭拜他一下,但愿他早日超生。” 把这一切做好,他们就上路了。 ?????? 下晌,他们走上了一条宽得多的路,走了一会儿,就有人来人往的。那些人都怪样地看着他们。鲜北小声地问他大兄,“这些人怎么用这种眼神看咱们?” 鲜东说,“他们可能是魏国人。” “这是魏国的地盘?” 鲜东说,“咱们哪里知道?看他们的装束有别于咱们。” 鲜北想了想,说,“这么说,前边有一座魏国的城邑?” 鲜东不置可否地摇着头。 鲜北说,“咱们得打听一下。” 鲜北就走过去,向一个老翁一揖手说,“老丈请了。” 老翁停了下来,说,“后生何事?” 鲜北心中暗喜:自己的语言还是挺合群的。就又说,“前方是什么所在?” 老翁说,“前方是我大魏澧浦城池。” “澧浦?”鲜北想想,在他的记忆中好像没有这个城市的记忆,秦魏交界还有这么一座城市吗?又一想,这也难怪,两千多年前的一个边城,恐怕早就被秦国统一的铁骑踏成齑粉了。 鲜北又问,“澧浦,是哪两个字?” 老翁随手捡来一个树枝,在地上写下“澧浦”两个字,又说,“澧浦河绕城半匝,此城因而得名。” 鲜北又揖拜一下,说,“谢老丈。” 老翁说,“你们是从秦国来的?” 鲜北说,“然。” “你们秦国闹饥荒了?” 鲜北说,“未曾闻也。” 鲜北心想,这大约像台北名嘴说大陆人吃不起榨菜一样。 老翁说,“你们没闹饥荒,摇车摆辆的,这是去哪里?” 冷不丁的,鲜北说不出干什么,就说,“我们去澧浦城。” “去澧浦作甚?”老翁很是好奇。 鲜北说,“修长城。” “修、修长城?”老翁有些口吃,说,“是在城东还是在城西?” 鲜北说,“当然是在城东。” “啊!”老翁惊厥了一声,掉头就走。 鲜北指着走去的老翁问鲜东,“大兄,他为什么如此?” 鲜东“嚯嚯”笑着说,“你说在城东修咱们秦国的长城,当然把他心心念念的澧浦城划归咱们秦国所有了,他还不急慌?” 鲜北才有所解,心想,小小的澧浦城,早晚是大秦帝国的,急慌有什么用?但是由此看来,两国的对立情绪还是很浓重的。看来,秦国在魏国人的眼里,形象不佳啊。 老翁走过去不久,就听到后边马蹄嘚嘚的,鲜北回头一看,见是一辆两匹马的马车,从后边疾驶而来。他们走的是大道不假,但,那辆是魏国的车,车轴很宽,而且,外轴还探出一个椎体,和他们秦国的车并行而过,非得刮住这边不可。 那辆车的车夫没有缓行的意思,反而在空中甩了一个响鞭,口中大叫,“秦奴,把路让开!” “哎,他骂咱们?”鲜北大叫。 几个人都停了下来,在路中站成一排,手里按住腰间的刀柄,对来者怒目而视。 后边的车,勒住了马,“吁!” 高峰跨前一步,手指向那个车夫,说,“你刚才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车夫说,“你们秦国人不到你们秦国去,到我们魏国来干什么?还说要把我们的澧浦城圈到你们的版图,岂不是狼子野心?” 鲜北知道这车夫是听走过去的老翁说了什么,才如此嚣张,就走上前去,指着车夫说,“你这匹夫好没道理,什么魏国秦国的,一百七十五年之后,都是统一的大秦帝国的天下,你们前边那个澧浦小城,也将化为乌有!” 车夫“哇哇”大叫,抡起手里的长鞭就抽向鲜北。 11 披麻戴孝 鲜北没有防备,这一鞭正好抽在自己的脖子上,高峰大叫着挥刀冲上前,跳起来,一刀就砍在车夫的腿上,只见车夫的腿立即被血染红。 车夫扔了手里长鞭,哇哇大叫起来。 听到车夫大叫,两匹马就有点儿慌,原地踏踏踏的着蹄子,像是随时就会跑起来似的。 鲜北上前,抓住马的缰绳,控制着马,同时,对高峰喊道,“找东西,给他包扎一下!” 高峰收刀,走上前去,看看,把他的裤子撤下一块布来,在外边就包扎上了。车夫一条裤子都湿透了,而血还哗哗地往下流出来。 这时,车棚里探出两个人来,问是怎么了。高峰说,“他用鞭子抽我们首领……你们快把他抬下去,这辆车我们征用了。” 其中一个人说,“你们抢啊?” 高峰上去一把抓住了那人前襟,把他扯了下来,头冲下,抢在了地上,用腰刀逼住了那人,那人连忙就势跪在了地上,向高峰作揖,大叫着,“英雄饶命!” 高峰狠狠地说道,“世无英雄!乱世,苟活尔!” 看来,鲜北的那句话,记在了他的心间。 车上的另一个人,也哀求着,“绕过绕过。” 高峰用刀指着那人说,“下来!” 那人只好跳了下来,吓得哆哆嗦嗦的。高峰又指着跪在地上的那人说,“你们俩,把车夫抬下来!”二人唯唯诺诺,把受伤的那个车夫抬了下来,抬到路边。 高峰撩开车帘往里一看,见里边没有人,只是装着许多白色的布匹。高峰也不多问,对他们自己的人说,“都上来!” 大家一听,都往车上爬。魏国的车很是宽敞,但也装不下八个人,鲜北对封济和慕智两个人说,“你们俩上那辆车!” 封济说,“那个车哪有地方?” 鲜北说,“没有地方你们俩就在地上跑!” 封济和慕智听了,还是下了车,爬到了慕彤赶的那辆车上,挤吧挤吧的,在车边上挤出了一块地方,坐了上去。 鲜北在这边大声喊着说,“慕大叔,快点儿赶!” 慕彤应了一声,甩出一声响鞭,追峰车的三匹马,放开了脚步,跑了起来。后边的这辆车,高峰拿起那根长鞭,也赶起马,紧追着慕彤赶的车,也跑了起来。 跑了一段,趋于平稳,鲜北问高峰,“咱们都有一辆车了,你还要一辆车干什么?只是为了大家都坐上来?” 高峰说,“一个方面。主要是怕他们有了车,追上咱们。” 鲜北拍了高峰的肩头一下说,“我也是这个想法!” 高峰美美地看了鲜北一眼,当空甩起一声鞭响,叫了一声,“架!” 两匹马放开了脚步,跟着前边慕彤赶的车,疾驶起来。 ?????? 差不多一个时辰,前方出现一座城池。慕彤叫停了马车,走过来,对鲜北说,“首领,前边有一座城,我们进不进去?” 鲜北跳下了车,走到前边看看,说,“这好像就是那个老翁说的澧浦城。” 慕彤说,“一般是,咱们能进去吗?” “咋呢?” 慕彤说,“我听那些魏国人的口气,相当反感咱们秦国人,进了城里再惹了麻烦事,可不像在野外,打马就跑啊。再说,高峰抢的那辆车,车主没准就是这城里的人,他们要是怎么返回到城里,知道咱们在城里,不是麻烦的事吗?” 鲜东和鲜西、鲜南也都来了,他们大家商量了一下,一致认为,不能进城,想法绕过城去,在城北找一个僻静之地,再埋锅造饭,歇人歇马。 鲜北说,“听那老翁说,‘澧浦河绕城半匝’,想来它的另一向,定会有路环绕。这样的边塞小城,不知征战几次了,四门都会通有路径。” 大家都同意鲜北的分析。 “还有,”鲜北说,“我们这一身也太分明了,一眼就让人看出咱是秦国人,要装饰一下。” 大家问,“怎么装饰?” 鲜北问,“当下年代家里要有亲人去世戴不戴孝?” 大家一时没有明白,追问后,才知鲜北说的意思,就说,“戴呀,头上缠着,腰系着白布条。” 鲜北右拳砸在左掌心里,说,“这丧葬习俗竟然传了两千多年!好,我看我们那辆车里有好多匹白布,扯下几条,赶车的,坐在外边,别人可以看到的,都缠上白布,伪装成奔丧的车辆,掩饰咱们这一身秦国的服饰,蒙混过关。” 鲜东犯难了,“他们谁能干哪?” 鲜北眨着眼,很不理解,说,“怎么不干?” 鲜东吭哧了两声,说,“那不等于诅咒自己的亲人吗?” “诅、诅咒?”鲜北千万不解,“要这样说,演员不能在电影里哭他的爹妈了?” 大家没有一个人懂得他说的是什么,鲜北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和一些秦朝人谈“演员”、“电影”,那不是可笑之至吗? 鲜北把手一挥,说,“要不这样做,就招至围剿、杀戮,这二者,你们选吧。” 鲜北说完,蹲在了路边,让他们商议去。 慕彤首先同意“披麻戴孝”,还是因为他的父母已不在人世。 鲜北听到了慕彤说的话,就走向了第二辆车,对高峰说了自己的想法,高峰执扭,说,“不这样不行吗?” “不行,”鲜北说,“要不你就不干车夫,你要干车夫,在外边坐着,你就得‘披麻戴孝’,要不,你就进里边猫着去!我来赶车!” 高峰说,“……前边那车呢?他们也……” 鲜北说,“‘也’,慕彤大叔也戴孝。” 高峰嘴一咧歪,说,“他敢情的了,他的爹妈都不在世了。” 鲜北“哼”了一声,说,“你别说那个,你就说你戴不戴吧?” 高峰苦叽叽地说,“我不赶车你赶车?” “我不赶谁赶?” “你也……” “我也。”鲜北说,“高峰你相不相信鬼魂会追索杀自己人的命?” “会。”高峰毫不犹豫地答道。 鲜北说,“那你就等着你杀死那人的鬼魂来追索你的命吧。” 高峰说,“我杀死谁了?” 鲜北往后一指说,“那个车的车夫不是你杀死的?” 12 澧浦城 高峰说,“你说他死了?” 鲜北说“出了那么多的血,他还能活?” “我给他包上了!”高峰说。 “你那是砍断了他的腿动脉,不然不会出那么多的血。”鲜北说,“动脉断了,就是外科医生在跟前,也束手无策!” 高峰对鲜北的话似懂非懂。他哪里懂得什么“动脉”、“外科医生”?他只明白鲜北说那个车夫被他把什么砍断了,流血过多,死了,而且是谁也救不了的死了。他死了,他的鬼魂能向我来索命? 按通常的说法,会的,那个车夫会来索命的。那我……不能啊,要都来索命,那战场上兵士杀死的人都向兵士来索命?没听说那个兵士的命被魏国人的鬼魂索取去了。不能,不会,他们那是瞎说! 在跟前察言观色的鲜北,洞察高峰的心理活动,他不失时机地说,“对,都是瞎说,根本没有鬼魂索命一说,同样,也没戴孝就能咒死亲人一说。” 高峰眼珠叽里咕噜地转了一圈,终于下定了决心,说,“首领,我戴,不就是假装吗?糊弄过去魏国人,就摘下来吗?” “是,走过这座城,就摘下来!” 鲜北很兴奋,要知道,这很关键:自己要在这一群人里站住脚,必须让他们和自己的三观一致,或者是差不多,要是差别很大,没法在一起相处,别说在秦朝,就是在那边,和三观相左的人都话不投机半句多呢。 自己在这一群人里,就得征服这些人,让他们都听自己的,要是不听自己的,那还得了?就秦国人这个梗劲儿能要了我的命! 鲜北知道,一开始就让所有的人倒向自己,是不可能的,得一点儿一点儿来,一个个来,有人率先垂范,就不怕没有后来者居上的。 高峰好,他记住了我“世无英雄”的那句话,还学我,勇于出手,这回要是打破了迷信,不就和我的三观接近了吗? 这才真正有一个助手了! 当下,鲜北让车斗里的人拿出一匹白布来,用快刀割成一条一条的,在自己和高峰在头上,腰上缠好;再送给慕彤几条,让他也像自己一样缠好;坐在前边车厢架上的慕智和封济,被慕彤压制着,也都在头上腰上缠上了白布条。 慕智是慕彤的侄子,他听他叔的话,再说他叔也都缠巴上了,他有什么不缠的?封济人性懦弱,慕彤强压他,他不敢不听。 一切准备好,鲜北看了看,认为可以了,一挥手说,“离老远,看不出是秦国人还是魏国人,就算认出是秦国人,在行孝期间,谁也不能为难咱们,出发!” 他们向着那座城驶去。 ?????? 走近,看到城门的上边是三个隶书大字“澧浦城”。鲜北心想,啊,秦国使用的是小篆,魏国用的是隶书。秦始皇确实伟大呀,你说秦魏互为邻国,甚至咫尺相隔,就是两种不同的文字,不把它们统一起来,怎么可以? 接近城门的时候,人们纷纷避让,可是,鲜北他们没有进城,而是拐向东边的一条路。 西边也有一条路,鲜北想,这座城肯定是魏国人筑的,那么,他们必是用澧浦河作为天然屏障,挡在他们与秦国的交界处,那样说,西边这条路就无法越过此城,只有东边的路,才能通达过去。 果然如鲜北的判定:东边这条路通过东门直直向北方伸延而去。这条路也有人来人往的,就近还是看出他们是秦国人。尤其他们驾驶的两辆车,一辆是秦国的,另一辆是魏国的,这是很分明的。 城楼上有拿着红缨枪的兵士,也都冲他们指指点点的,听不到他们说的什么。 离开了澧浦城再往北走了四五里路,就进入一片林子里。往林子深处走了一会儿,鲜北站在车辕子上,冲前边慕彤赶的车大声喊,“慕大叔,停下吧!咱们该吃中午饭了!” 慕彤把车赶出车道,在林间的空地上,把车停了下来。高峰也随着把车赶进了林子里,挨着慕彤赶的车停下来,鲜北首先跳下车,高峰在后边叫他,说,“首领,‘中午’是什么意思?就是晌午吗?” 鲜北说,“对。咱们自己人就不要叫我‘首领’了。” 大兄鲜东从车厢探身出来,他说,“叫就叫吧,你当得了一个首领,不但高峰,我们也都叫你首领,‘家有千口,主事一人’嘛。” 鲜北说,“主事也应该你来主事,怎么叫我老小担此责任?” “哎——”鲜东跳下了车,拍了鲜北的肩头一下说,“出门在外,不同于家里,家里我是大兄,可出门,就看谁有本事了,谁的本事大,能带领大家排忧解困,谁就是首领。” 二兄鲜西、三兄鲜南也都从车厢里钻出来,接上了话,说,“四弟,你就别推辞了,咱们这一众,你是天然的首领!” 高峰说,“还要我们给你跪下,才算数吗?” “得得,得,”鲜北说,“可别折煞我!行,我就当首领,不过多受点儿累而已。” 三兄弟和高峰没跪,但还是拱手揖拜,齐声叫“首领”。 鲜北连忙还揖,说,“天水一方,同舟共济。” 四人齐声说,“同舟共济!” 揖拜完毕,高峰叫来另外五人,叫他们也揖拜首领。 他们揖拜完毕,就开始吊缶造饭,还是由慕彤主厨,其他人帮协着,开始烤饼,做汤。打水的打水,采野菜的采野菜,不用一个时辰,又是饭又是汤的,就做好了。 在此之前,慕彤从一个袋子里掏出一大把萝卜干,用水泡上,待它软了,把水攥出去,放在一个木碗里。 慕彤又打开一个中型的瓮,从里边舀出一木勺酱,浇在泡好的萝卜干上,拌拌。 鲜东在林子里采回的野蒜,洗洗,用刀切碎了,拌在萝卜干里,慕彤尝一口,说,“好吃!” 慕彤把那碗拌好的萝卜干放在地上,大家都去伸筷子夹,第一轮,就夹去了少半碗。高峰吼着,“轻的撂儿的!咱首领还没吃呢。” 鲜北笑了笑,夹了一条萝卜条放在嘴里,嚼着。 高峰问他,“怎么样,首领?” 13 我知道我是有来历的 鲜北点点头说,“好吃,吃烤饼喝野菜汤,没有这一款咸菜,还真不行。到草原的,咱们想办法弄到一只羊,宰杀了,改善一下伙食,总这么缺油少肉的不行啊。” 大家听了都很欢心,尤其几个年轻的更是喜形于色,对于他们这个新首领能说出这样“有分量的话”,感到挺满意 当下,大家吃完了饭,又歇息了一会儿,让马吃了几口草,没吃饱,也吃个大半饱,这才套上车。魏国的车是两匹马,一匹马驾辕,另一匹,和驾辕马并行,因为魏国的道路宽阔,所以两匹马可以并行。 而秦国的道路相对狭窄,所以,三匹马的追峰车,是纵一字排开,三匹马都使劲,哪匹马不使劲都不行,都被别的马带着跑。所以,秦国的追峰车往往越跑越快,都有把马累死的事情发生。 秦国的追峰车还有一个明显的缺点,就是马套过长,驭手的鞭子也过长,驾驭起来,很不方便。 所以,依着慕彤的想法,把秦国的追峰车也改成魏国马并列驾驭,另外一匹马拴在车的后边,跟着车跑。要是需要,可以换着马使。 可是,由三匹马纵一字排开到两匹马并行,涉及马套怎样固定,没有相应的工具,很难改造。权衡半天,还只是卸掉一匹马,那两匹马还得纵一字排开,前后那么拉着走。 其实,根本用不着三匹马,两匹马没有重载,又不需要太快的速度,照样可以轻松愉快地前行。 他们走到天黑日落,又来到一片林地。鲜北说,“咱们在这里停下来吧,吊瓮烙饼整理晚饭。” 高峰说,“还不咋饿呢。砌城的时候,都是一更末晚才吃晚饭。” 鲜北知道,古代的更天是晚上七点到九点为一更,九点到十一点为二更,午夜十一点到一点为三更,凌晨一点到三点为四更,凌晨三点到五点为五更。高峰说的“一更末晚”,就是晚上九点钟左右才吃晚饭。那么晚才吃晚饭是想让做工的时间更长一些。 这回不用搬石头砌城墙了,坐在车里,不劳作,还吃那么多的饭,当然不饿了。 鲜北在那边有一套嗑,叫做“早饭自己吃,中饭和朋友在一起,晚饭给敌人”,甚至有人干脆就不吃晚饭,晚上只吃一些水果之类的。那么,坐车逃遁途中,完全可以吃两顿饭,中午饭尽量后拖,晚上就不用吃饭了。这样,大家都节约不少时间。 想罢,鲜北问高峰,“晚上饭不吃行不行?” 高峰琢磨一下,说,“我觉得行,肚子里沉甸甸的,一点儿饿的感觉都没有。” “好,”鲜北说,“我再征求一下大家的意见,大家要感到行,那咱们一天就吃两顿饭,这样能省下不少时间。” 征求的结果是,大家都同意吃两顿饭。慕彤说,“我以后烙烤饼的时候多烙出两张,他们小青年晚上谁饿了,就掰一块饼垫吧垫吧。” 鲜北大叫“好!”他说,“要是这样,那就很完备了,既节约时间,又利于健康。” 大家不懂“健康”这个词,但知道鲜北说的意思,就是对身体好。 大家搭帐篷。原来,他们是四顶帐篷,三人一顶,只有慕彤一人一顶,因为他要起早贪晚地做饭,免不了有声响,就让他一个人一顶帐篷,随他劳作去。 他的帐篷还是一个大的,做好了饭,大家都进到他的帐篷里去吃饭。 这回还是那么分。 鲜家老大老二和老三,哥三个一顶帐篷;老四鲜北和高峰、封济三人一顶帐篷,剩下的黄灿和他叔叔黄其,还有慕智三人一顶帐篷。 大家支好了帐篷,鲜北说,“咱们在荒郊野外,有个野生动物,或者是人啥的,可别袭击了咱们,咱们得安排人站岗放哨,一有动静,就叫醒咱们的人。这样安排:两个赶车的不出哨,让他们俩踏实地睡觉,白天好集中精力赶车,其余的八个人分成两组,一组执今天,另一组执明天。一人一个时辰,到时辰了,叫下一个起来执星。” 大兄鲜北说,“咱也没有漏壶,怎么判定时辰?” 鲜北挠了挠头,说,“咱们以后要想办法搞一个漏壶,现在,是标明月亮地,咱们在地上插一个夜晷,分成十二个刻度,走了三个刻度,就换一班人。” 鲜东有疑虑,他说,“准吗?” 鲜北也不十分确定,他说,“理论上应该可以。今天试一晚上吧。” 大家应声,各回各的帐篷里,准备睡觉。 坐在车上,听着马蹄嘚嘚声音,和不停的颠簸,肌体不劳,心里挺累,反过来还影响着肌体,酸酸的,舒展不开。 大家有些疲惫地躺下了。 不一会儿,高峰和封济都有轻微的鼾声传来。 鲜北的眼睛睁的大大的,没有一点儿睡意:就这么在这里混下去了?未来的方向是什么?历史上没有提到过从修长城的秦人里走出这么十个人。 这么一大段的长城,修筑者得多少人? 秦朝防御匈奴,让蒙恬修的那段长城,是三十万人,这一段,虽然没法和那一段相比,最少也要十几万人,这十几万人中因为某种原因跑出十个八个的也属正常,可是,跑出的这十个人,就没点儿说法吗?自己穿越到这里,就没有什么特定的安排吗? 敢情就那么随随便便穿越到哪里,在哪里生活到死,就完事了?那也太随意了吧?我知道我是有来历的,但让我来干什么,总有点儿启示吧? 鲜北努力回忆秦简公到秦始皇这段历史,翻了好几遍,也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没有哪个史学家记录秦国修筑长城逃走的这十个人,更不用说交代这十个人在历史上干出什么惊天伟业来。 不能吧,我们十个人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被历史的云烟掩埋了? “不对,”鲜北心里说,“我们是有来历的,按一般规律,该干出一番事业来。可是,这事业是什么呢?” 往北,要到游牧族群的领地,能不能有所作为呢? 14 准备一搏 那能有什么作为?游牧族群向来对内地汉人不友好,他们现在应该还都是一盘散沙,还没有结盟,结盟之后,他们才具有了侵扰性,才挥刀驰马到农耕区域烧杀抢掠,我们到了那里,在他们的眼里,是些什么人呢? 他们得拼命压抑着我们,不让我们成了气候,而我们,势必要挣脱他们的束缚,在广袤的草原里,占据一席之地。 想到这里,鲜北有点儿昏昏欲睡了,就在他要睡过去的时候,有个人悄悄走到他的头前,慢慢地靠近他…… 鲜北机灵一下醒来,一看是鲜西,今夜他第一个执哨。鲜北坐了起来,说,“二兄!” 鲜西在脸前摆手,意思不让鲜北那么大的声音。 鲜北凑上去,小声地问,“二兄,咋地啦?” 鲜西仍旧悄声说,“四弟,你出来一下。” 旅途中,他们都是和衣而睡,鲜北掀翻了被子,站了起来,和鲜西走了出去。 二人来到帐篷外,鲜西往林子的深处指了指,悄声说,“我听到那边有马喷鼻的声音。” “啊!”鲜北也压着嗓子说,“能不能听差了?是咱们的马?” 鲜西摇头说,“非也。咱们的马就在跟前,还都在吃草,喷什么鼻?再说,那声音离咱们不近,起码有一里之地。” 鲜北回到帐篷里,拿上自己的腰刀,走出来,对他二兄小声地说,“咱俩一个注意东边,一个注意西边,身子靠着,搜索着前进。” 鲜西应声,二人拔出了腰刀,挺在身前,降低一些身体的重心,放轻了脚步,向鲜西说的那个方向摸索着前进。 ……都到了林子边,也没有看到什么。鲜北心想,这可能是二兄的错听错觉:神情高度紧张,视听出现错听错觉,也是有。可是又一想,还是小心为妙,这一路上,得罪了两伙人不说,谁知道还有什么人觊觎他们的车马? 鲜北知道,战国时期,车马是重要的资源,杀人而夺车马者,不乏其人,还是小心防备为重。 鲜北对二兄鲜西说,“我和你俩一起执星。” 鲜西有点儿害怕了,对于鲜北的这个提议,没有否定。 二人停下一会儿,又听到和刚才偏两度的方向,又传来一声马喷鼻的声音。二人一怔,鲜北抽出腰刀,压着声音对他二兄说,“保持刚才的队形,快突!” 鲜北不知鲜西懂不懂他说的话,只顾自己挺着刀向哪个方向跑去。 月亮地下的树林,月影斑驳,有移动的目标,一眼就能看到。可是,他们快速地行进,没有看到前方有人马移动。 又到了林子边,还是没有看见什么。 鲜北想了想突然觉得不好,这好像疑兵之计,就对二兄说,“不好,快速返回!” 二人跑回了驻地,没有发现什么。 鲜北伏在二兄的耳边说,“你到那边,我在这边,躲在树影里,看到什么,就大声喊起来!” 鲜西应声,摸索着向那边快速跑去。 ……以后,再没听到什么响动,直至天光拂东。 慕彤起来撒了一泡尿,就回去做饭了。鲜北走进了大兄他们的帐篷,叫醒了大兄和三兄,对他们说了夜里的情况,让他们俩代替自己和二兄执星,他们俩再睡一会儿。 大兄和三兄立即精神百倍,抽出腰刀,走了出去…… ?????? 吃完了早饭,他们套车准备启程。兄弟四人约定好了,对于夜里发生的事,都没有外泄。 鲜北这回把两辆车调整了一下顺序,高峰赶的魏国的篷车在前边;慕彤赶的秦国的追峰车坠后,让车上坐的黄灿、慕智二人也调整一下位置,让机灵的黄灿,倒背脸坐在后边。 鲜北问他,“你知道我为什么让你坐在这,还这样坐吗?” 黄灿往远处瞅瞅,说,“小北兄,我懂,你放心,什么也逃不过我的眼睛。” 鲜北拍拍他,竖了一下大拇指。 两辆车开始进发。 走了一个多时辰,车后边的黄灿说,“小北兄,后边有两个人骑着一匹马追上来了!” 鲜北跳下车,来到后边车的后堵,坐了上去,问黄灿,“在哪儿在哪儿?” 黄灿指给他,鲜北一看,离着还很远,但是,能看到那匹马的背上,坐着两个人,看衣着分不太清是秦国人,还是魏国人。 鲜北说,“我知道了。” 说完,他跳下了车,追上前边的车,跳上去,对慕彤说,“前边要是有树林什么的,停下来。” 慕彤应声。 可是走了很远,也不见树林,这里好像着过一场大火,把树木都烧光了,有的地方剩着烧黑的树桩。鲜北站起来,越过后边车的车顶,向后方看去,不见了后边的两人一马。鲜北心想,那两人不追我们了?或许人家本来就不是来追我们的,是我们妄自惊厥。 走了一会儿,鲜北不放心,他下了车,来到后边的车,问黄灿,“他们不追了吗?” 黄灿说,“他们还在追,只不过这条路有上岗下坡,把他们隐没其中尔。” 啊,还有这回事!鲜北跑回去,对慕彤说,“慕大叔,你再遇到有下坡的路段,告诉我们,然后把车停在坡底。” 慕彤应声。 又走了一程,遇到一个坡路,慕彤对鲜北说,“首领,到坡路了。” 鲜北说,“先停下来。” 车停下。鲜北把拴在车后边的那匹马,解开了,在手里牵着,对鲜西说,“二兄,咱俩在坡道顶的路中,大兄、三兄,你们下到坡底,各自把刀都抽出来,准备一搏。” 二人应声,随着车下到坡底。 鲜北和鲜西,往下走了几步,感到从后边看可以隐藏住自己了,就停了下来,向后招招手,让高峰赶的那辆车走过去,他们俩就在道旁的一棵烧焦的大树桩的阴影里等着。 大约过了一刻钟样子,听到有沉重的马蹄踢踏而来,还有人大声地吆喝着马。 鲜西听了一怔,说,“什长!” 鲜北脸上浮出了笑意,说,“果然不出我的所料。你们秦国人真是一根筋,你说这么远,他还是追了上来,他从哪里弄到的马匹?一天一宿,他上哪儿吃饭去?” 15 亥里说,“我想死。” 说着话,后边的人马上了坡顶。鲜北一看,见是亥里和他的驭手两人骑着一匹没有马鞍的马。 一到坡顶,亥里一眼就看到了坡底的两辆马车,和横刀以待的几个人。亥里勒住了马缰,想调转马头,往回走。坡道上的鲜北和鲜西兄弟二人牵马执刀走了出来。 亥里一看更加慌张,撅力调转马头。但是,那匹马负重两人,又吃喝不当,早已疲惫不堪了,哪里听亥里的指挥,像秦人一样,犯起了倔,原地踢踏,不肯转头。 鲜北说,“什长,别走啊,跟我下去,还有烤饼,你们吃上两口?” 亥里没了气色,任胯下的那匹马走下去。马背上的另外一人,就是那个追峰车的驭手,看这种情形,翻滚着,跳下了马背,跌倒在地上,他从地上爬吧爬吧,爬起来,窝头就往回跑。鲜西看了,翻身上马,两腿一夹,就追了上去,不一会儿,就把那人追了回来。 那人哆哆嗦嗦的。 鲜北走向什长,举着刀,问他,“追我们,你想干什么?” 亥里说,“我想死。” “想死?”鲜北说,“我这有一把刀,你往上一扑,不就随心如愿了?” 亥里说,“你把刀尖儿再抬一抬。” 鲜北以为他逗壳子,就真的把刀尖儿抬起来,谁知道亥里玩儿真格的,他在马上一下子扑在刀尖儿上,正好扎在他的心脏上,顿时,鲜血顺着刀的血线啵啵地流了出来。 鲜北不明白,他看着逐渐羸弱的什长说,“你为什么这样?” 什长苦笑着闭上了眼睛。 鲜西跳下马来,走近了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鲜北替自己辩解,“我以为他说笑,他真这样,为什么?” 旁边的驭手说,“他不死在这里,回去,也没有他的活路。” 鲜北说,“他真是来寻死的?” 驭手说,“按大秦律,整丢了三匹马一辆车,他当死罪。他是试图偷回三匹马和追峰车的。” 鲜北一跺脚,说,“早说呀!,早说我就把车马还给他了,一条命就值三匹马一辆车?” 鲜西对那个驭手说,“你呢?你回去也是吗?” 驭手说,“我不是,是长官让我交出的车马,我无罪。” 鲜北说,“那你走吧。” 驭手说,“真放我走?” 鲜北说,“真的,你走吧。” 驭手看了鲜西一眼,犹犹豫豫地转头,走出一步,又停下了,对鲜北说,“我能吃点东西吗?我好几顿没吃饭了,一点儿走不动……” 鲜北说,“啊,那呀。好,咱们走下去吧。走到坡底,能走吧?” 驭手点点头,说,“能能,能走下去。” 鲜北对他二兄鲜西说,“二兄,你在这里,我下去叫上来两个人,你指挥他们在道旁撅一个墓穴,把什长葬了——告诉他们也整个标识,以后咱们路过,也好祭拜一下。” 鲜西应声,鲜北就和驭手往坡底走。 路上,鲜北问驭手的个人信息。驭手说,他姓荣,叫容梓,是咸阳城郊的人,今年十六岁,父母早亡,家里还有一个姊姊,他来劳役三年,他家可以免交三年赋税。 这个容梓的情况和鲜西他们不一样,鲜西他们哥四个只出来干三个月,一人免交半年的赋税,哥四个加在一起,可免交两年。 后来秦孝公时的商鞅变法,以劳抵税基本是以此时的法条为蓝本的。 鲜北和容梓走下去,让慕彤给他找来两块烤饼,给他吃,又让高峰他们几个上去,用他们原来的旧腰刀,给亥里掘墓穴。 高峰叫着鲜北首领,和封济他们走了上来。 容梓是真饿了,他捧着烤饼狼吞虎咽地吃起来。慕彤说,“你慢点儿,这烤饼硬,你嚼碎了再咽,可别扎着肚子(胃)。” 容梓冲着慕彤笑了一下说,“没事。” 鲜北看着他吃,问他,“你们在哪里弄到的马?” 容梓说,“偷的。” 鲜北说,“这马怎么没有马鞍?” 容梓像是没听清,问鲜北,“你说什么?” 看他嚼得满鳃满嘴的,鲜北不再问这个了。停了一会儿他又说,“我说,要是那么回事,你就点头,要不是,你就摇头。” 容梓应了一声。 鲜北问,“昨晚是你们在林子里吗?” 容梓点头。 “你们是想用疑兵之计,把我们诓走,你们好把车马偷走?” 容梓又点头。 “你们想杀我们吗?” 容梓摇头。 鲜北叹了一口气,说,“什长啊,真不是个开通的人。你说你就跟我们说,这辆车马关乎你的性命,我们还不能给你?况且,我们又有了一辆车?” 容梓的眼睛叽里咕噜地转着,盯看着鲜北。 鲜北说,“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真能,世上,什么也没有人的生命金贵,他走出来——不用昨夜,就是我们夺车的时候,他就说,车马要是丢了,他就会给官府处死,那我们就不会夺他的车——再说这人也是死心眼儿,你找个什么理由向你的长官报账,就说损失车马,纯属意外,那他的上级还能治他的罪?” 容梓像鸭子听雷一样,不知鲜北说到哪里去了。 高峰他们把亥里埋了,走了回来。 容梓把剩下的所有烤饼都吃了,还够够的想再要,慕彤说,“没有了,都让你吃了。你走吧。” 鲜北想了一下说,“这回你和什长走出的可不近乎,你骑着那匹马回去?” 容梓的眼睛有点儿潮,他突然下定了决心对鲜北说,“首领,我和你们一起吧?” “和我们?”鲜北好生奇怪,他说,“你知道我们上哪儿去呀?” 容梓说,“随便你们上哪儿,我都跟定你们了!” 鲜北看了看周围的人,大家没有反对的意见,鲜北对容梓说,“未来我们可能要吃苦啊。” 容梓挺了一下身子,说,“在哪里不吃苦?这世上还有不吃苦的地方吗?” “那好,”鲜北说,“你就还赶你那辆追峰车吧。” 容梓说,“行,轻车熟路。” 慕彤把鞭子给了容梓,他自己来到了高峰赶的车,赶高峰原来赶的魏国的车,把两匹马还拴在魏国车的后边,这就打马上路。 16 “世无英雄!” 在车上,三兄鲜南向前边努了一下嘴对鲜北说,“你相信他?” 鲜北知道三兄说的是啥意思,就说,“一般没事,那辆车上有咱们两个有腰刀的兄弟,要是有诈,慕智他们两个还能听之任之?” 鲜东说,“不能,他是真心跟着咱的。” 走到吃晌午饭的时候,他们路过山脚下一户人家,看到他家的院子里圈着五、六十只羊。鲜北就动了心思,他让车停了下来,走进了院子里,大声说道,“有人吗?” 应声走出一个三粗的汉子,他看到鲜北的一身秦国的装束,不怎么是心思地说,“作甚?” 鲜北说,“大兄,和你商量一下,能不能换你几只羊?” 三粗的汉子说,“用什么换?” 鲜北说,“用我的马。” “用你的马?”三粗汉子兴趣盎然,“你的马在哪里?” 鲜北指给他看。三粗汉子探出脖子看去,看到了鲜北他们拴在车后边的两匹马,说,“几匹换几只?” 鲜北说,“你看,用我的一匹马换你的几只羊?” 三粗汉子握着下巴说,“换五只怎样?再多了不行。” 鲜北的心理预期只能换三只,他张口就说换五只,当然行了,但他没有那么爽快应答,而是沉吟片刻,说,“五只就五只。” 鲜北回头让高峰下车,把亥里和容梓骑来的那匹马牵来,又挑走五只肥硕的羊,用绳子拴在犄角上,绑在容梓的车后边。 鲜北向三粗汉子拱了拱手,说,“再会。” 三粗汉子也拱了一下手说,“这回你可合适了。” 鲜北心想,合不合适的,你情我愿,就算公平交易,你还后悔了不成?但是,他也不与三粗汉子分辨,没说话,扭身走了。 他们走出了一里地的光景,在一片林子里,鲜北说,“咱们停下来,谁会宰羊?宰一只,咱们解解馋,对不起谁,也不能对不起咱们的肚子(胃)。” 大家一听他这么说,一下子喜笑颜开,有好几个人说会宰羊,最后,鲜北还是让慕彤执刀,高峰、封济他们两人打下手,他们三个宰羊。 一看他们三个,谁都没有宰过羊,干起来笨手笨脚的,不过,还是把羊宰了,在鲜北的指挥下,把砍下头的羊吊在树上,把羊皮剥下来,开了膛取出内脏,把骨头肉剁成了小块,放在大瓮里,煮上了。 鲜东和鲜南他们俩又到林子里,采来一把野蒜,剥好洗净,用刀剁碎,舀出一木勺酱,把蒜碎拌进去,留待一会儿蘸羊肉吃。 古书上说汉朝人的宴席都是左手执酒,右手拿酱。鲜北想,酱可能就是蒜酱,拿蒜酱干什么?蘸肉吃呀。想来,汉,以及汉以前的宴席都很简单,有酒有肉,就算宴席了,不可能有这样菜那样菜的,更不可能有满汉全席了。 瓮里的煮羊肉,烧了两个开,有了羊肉味儿飘出来,就有人说,羊肉煮好了,可以吃了。鲜北心想,在那边,自己听说煮羊肉都是煮一两个小时才能煮烂,就煮这么一会功夫,不可能煮烂。但是,看到他们那个馋样,就是不烂,他们也能把羊肉撕下来,嚼着囫囵咽下去。所以,就说,“那就吃吧。” 大家听到鲜北允许吃羊肉了,就催促慕彤把羊肉捞出来。 慕彤应着,就把两根树枝做成的长筷子,伸到瓮里,往出捞取羊肉。但,瓮下边的火没撤,高峰要撤,慕彤不让,他向鲜北努了努嘴说,“咱们首领要吃更烂的,再煮一煮。” 鲜北奇怪:自己的心里是想再等一等,等烂一烂再吃,可是,慕彤怎么知道自己的心思? 这时有个瓮声瓮气的声音说,“再烂一烂才好吃。” 大家看去,只见有五个大汉手执伤人的农具围住了他们,其中就有和他换羊的三粗汉子。 鲜北一看这个架势,是来找茬儿、掠劫来了,就哈哈笑着说,“大兄,正好,来一起吃点儿吧?” 三粗汉子环手一指另外四个的汉子说,“我的四个兄弟知道了我们的交易,都说不合理,五只羊换一匹马,天下哪有这么交易的?” 鲜北一听他这么说,明明就是找邪乎茬儿,无所谓讲理不讲理的,就手握腰刀的刀柄,冷下了脸子问,“那你说要怎样交易?” 三粗汉子说,“要你们的两匹马。” 鲜北说,“我们这里有五匹马,都给你行不行?” 鲜北这话谁都能听出是在逗壳子,可是,围上来的五个人中,有个沙比没有听出鲜北这话里的意涵,或者是他们原就打算劫掠他们的五匹马,就接过话来说,“算你识相!” 鲜北“哗楞楞”抽出腰刀,看着腰刀说,“刀啊刀啊,咱们能答应他们吗?” 那个沙比举起了手里的三股叉,威吓着说,“不答应,还能怎样?” 鲜北一挥手中的刀,把沙比的发髻削了下来。 沙比的头发扑簌簌披撒下来,他“哇啦哇啦”怪叫起来。 鲜北说,“我只是警告你,再出手,就不仅取你的发髻了!” 言外之意,就取你的头了。 沙比要不怎么说沙比呢,受到这样的警告,还不思退却,反而怪叫着,扑了上来。不仅他,包括三粗汉子等四个男人一齐扑向鲜北。 而且,他们手中拿的不是正规的腰刀,而是一些农家用具,什么二齿子,五股叉,三股叉,还有铡刀。这些东西一齐向鲜北扑来,其中,那口铡刀,斜刺地劈下来,鲜北躲闪不及,铡刀尖儿一下子划开了鲜北的右胸衿,立即,胸口渗出血来。 刚才说的那些,是极短的一瞬。鲜北这边的人还没有反应,就发生在即了。到鲜北的上衣被铡刀划开,鲜血流出来,他们才有所反应,众人都抽出腰刀,高峰一声大喊“世无英雄!”众人一齐上前,这才吓退了五个汉子,他们扭头就跑,后边的九个秦人执刀就追。 跑了几步,大兄鲜东和慕彤两人站下了,他们俩跑回来,看鲜北伤的怎么样。 17 “哪里整来的马和羊?” 鲜北自知所受伤不重,只是把皮肉划开了一巴掌长的口子,未伤及筋骨腹腔。但是,被鲜血浸染,右胸血糊的一片,看着,挺吓人的。 鲜东和慕彤回来,找来金创药粉,给他洒在刀口上,血流止住,又找来一种未被染色的原织布,给他包扎。 鲜北笑着说,“咱们还准备了这些东西?” 鲜东说,“哪个工役站都得准备这些疗伤包扎之物,劳作中,免不了受伤。” 包扎好,慕彤盛了一碗羊肉,连同白色的汤,递给了鲜北,说,“赶热,连肉带汤的喝下去,最是愈合伤口之物。” 鲜北喝了一口汤,很是鲜美,但,美中不足是没有咸淡,就说,“要是放上点儿盐什么的,就更好了。” 慕彤摆手说,“使不得使不得,放盐,伤口结疤就有痕迹了。” 鲜北说,“有痕迹怕什么的,谁能看到咋的?” 慕彤说,“近你的女人看不到?” 鲜北说,“女人看到了不是更加有情绪?” 慕彤摆摆手,说,“不对,让女人看到了你有这么长的疤,该怯惧了。” 三个人哈哈大笑。 笑过,鲜东抽了两下鼻管儿,说,“谁家房子着火了?” 慕彤说,“是瓮下边的柴火味儿吧?” 鲜东说,“不是,瓮下边烧的是树枝子,有松油的味道,这味儿里是苫房草的味道。” 随后,鲜东“哎呀”一声站了起来,向林子边疾走而去。 鲜北和慕彤不知他干啥去了,一会儿,鲜东回来,说,“让我猜中了。” 慕彤问,“什么?” 鲜东说,“换羊那家的房子。” 鲜北吃了一惊,说,“他家怎么着火了?” 鲜东含笑不语。 不太长一会儿,听到人马走动,人说话的声音,还有羊叫的声音。 鲜北奇怪,放下手里的碗,站起来,没等走出林子,就看到鲜西、鲜南和高峰、封济他们牵着一匹马,赶着一群羊笑呵呵地走回来。 鲜北说,“你们在哪里弄到的马和羊?” 几个人看是包扎的鲜北,都走过来,问他伤口没事吧? “没事。”鲜北说,“我问你们哪,哪里整来的马和羊?” 高峰说,“马,还是咱们换出去的那匹马;羊,就是那家的羊。” 鲜北问,“怎么回事?” 高峰主说,别人帮着他补充,说了他们追杀五个汉子的情况。 原来,他们七个人一路追杀那五个汉子,中途追上了两个,被鲜西、高峰两人给杀了,另外三人一直追到那家的房子里,鲜南手起刀落,杀了一个,另外两个,跪在屋里求饶。 高峰审问他们,问他们为什么赶去林子要截杀他们?被鲜北削去发髻的那个和三粗汉子是姐夫小舅子的关系。他说,他姐夫去找他,说刚才路过一伙人,和他用一匹马换了五只羊,他们还有五匹马两辆车。他想把车马都劫下来,问小舅子干不干。 小舅子问是几个人?三粗汉子说,就五个人,两个老板子,还有两个半大小子。就一个,还有点儿筋骨囊儿。 小舅子说,那好办,我再找上三个人,事就成了。于是,他又找来三个人,就扑奔小树林而去——他们算计到咱们要在小树林里宰羊吃晌。 听到这里,鲜北问,“那他们赶到了小树林看到我们不仅五个人,实际是十个人,他们怎么还敢动手?” 鲜南说,“要不怎么说利令智昏呢?他们见我们都没动,以为我们怕他们呢,你跟他们动手,他们以为把你震捂住了,我们就不敢怎么地他们了。” 听到这里,鲜北说,“你们‘怎么地’他们了?” “杀了,”高峰轻松地说,“不杀还留着他们?咱们赶着羊,走得慢,留他们个活口,他们再聚集一群无赖追上来,咱们可就永无宁日了。” “都杀了?” “都杀了,连一个小崽子也杀了。” “还有一个小孩子?” 高峰说,“那换羊汉子的儿子,还有他的婆姨。” “嗨呀!”鲜北埋怨地叹喟一声,再就没说什么。 高峰不懂鲜北的情绪,他继续说,“让我们把他们都扔在屋子里,把屋子点着了!就当失火了,把他们都烧死在屋里。” “得了!”鲜北大喊了一声。 谁也不再吱声了。 慕彤给他们分羊肉,他们都默默地蘸着野蒜酱吃了起来。 ?????? 吃完了晌,他们又上路了。这回他们走得很慢,得搁一个人在车下赶着五十多只羊。幸好,他们有一只头羊,控制好前边的头羊,其他羊就都捋顺着跟着。头羊走的也不快,还是用它们惯有节律行进着。 鲜北和他的三个哥哥商量,说怎么把这些羊处理一下,要不走得太慢了。 鲜东问,“你走那么快干什么?” 鲜北一咧身子说,“赶冬得走出秦国和魏国的控制范围,到达四不管的草原,咱们才能松一口气。” 鲜东说,“到赵国呢?就应该没事了吧?” 鲜北仰起头想了想,说,“可不是还有一个赵国。赵国还好说一些,和秦国是亲戚,听说民风也相对淳朴。不过,还是早些脱离这几个国家为妙。” 鲜南说,“这些羊也不禁吃,一天一只,五十多天就吃没了。” “一天吃一只?!”鲜北惊叹。 鲜南说,“我看也剩不多少肉了,他们说明天一早就宰羊,早上就开始烀羊肉,一吃吃一天,省着隔夜。” 鲜北惊异,说,“咱们这些人也真能吃,那么大的一只羊,怎么也有五十斤的肉!” 高峰说,“这样不省粮了?二兄把他们家的粮食都搬来了,我说有这么多羊不用太多的粮食。” 鲜西说,“你懂啥?根据我四弟说的意思,咱们要走的路还有很远,咱们有车,能多备一些就多备一些,省着到时无着。” 鲜北说,“二兄说的这话不错,这叫做有备无患。” 高峰突然笑了起来,说,“二兄可有意思了,把人家的衣物、女人用的针头线脑,都划拉划拉拿来了。” 鲜西说,“你懂啥?这么些人,走这么远的路,你知道遇到什么情况?居家过日子的东西,都是不可或缺的。哎,四弟,里边还有一件男人的衫子,正好你的裂了,你穿上吧。” 18 骑兵部队! 鲜北说,“我不穿,一定是那个三粗汉子的,死人的衣服我不穿。” 鲜西说,“怕啥的,也不是从他身上扒下来的,再有我看不是那汉子的,挺瘦溜儿的,你穿穿试试?” 听鲜西这么一说,鲜北不再说什么了。鲜西就到后边给翻找,不一会儿,找到一件浅灰色的长褂递给了鲜北。 鲜北拿在手中,翻看着,笑了,说,“这大约是那汉子结婚时穿的新郎服,以后结婚了,放羊了,吃了很多的羊肉,长得五大三粗的,再也穿不了这件新郎服了。” 大家哈哈笑,催促着鲜北。看鲜北不伸手,几个人把那件衣服强行给鲜北穿上。 秦魏两国男人的褂子,都是右开襟,系上腰带,捋刮着,很展杨。 真像鲜北说,这可能真是一件新郎服,虽然也是家纺布,但是纺织的很细密,棉线很精良,开襟的镶边,还是红色的,有一种仪式感。 鲜东咧歪着身子,看他弟弟,说,“四弟很英俊,以后找个什么婆姨呢?” 鲜北说,“我没有……” 说到这里,他不说了。停了一会儿,他才低沉地说,“我说的是真的……我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你们三兄有机会就对我学一学我——鲜北的情况,好让我对他有更深入地了解。我再也走不掉了,我要知道我才是。” 等了一会儿,二兄鲜西说,“你想知道那方面的?” “哪方面的?”鲜北想着,突然他问,“你们知道孙悟空和如来?” 几个人相视看看,不知鲜北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个。鲜东就说,“你怎么想起问这个?” 鲜北挨个地看众人,然后说: “亥里说过孙猴子逃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可是,这是明朝人写在小说里的情节,说的是唐朝时的事。秦朝之后是汉朝,汉朝之后是三国,三国之后是两晋,然后是南北朝。 “再然后是隋朝,再再然后才是唐朝。唐朝距今一千多年,也就是说,一千多年之后,才有唐朝,更不要说明朝了。就算不数朝代,佛教进入我们国家始于唐朝,那时候才有了关于如来佛的传说,怎么你们现在就知道了?” 鲜西问,“如来佛?佛是什么?” “佛……”鲜北忽有所悟,他问二兄,“你们说的如来,不是佛祖吗?” 鲜西蒙蒙地说,“我们说的如来是个耍猴人,传说他耍的猴子在他的掌心翻跳腾挪,但总是逃不出他的手掌,故而有此一说。” “噢——”鲜北说,“原来如彼!这么说,‘如来’不是译音,是中国人起的名字,没准还是千百年流传下来的呢!”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鲜北在说什么。 鲜北又说,“有意思,我开始喜欢上秦朝了,如来,还有什么故事,讲给我。” ?????? 吃到第七只羊的时候,他们到了赵国。赵国人对秦国人比较友善,看着他们热情地跟他们打招呼,问他们呼呼通通的这是要到什么地方去?鲜北说,“搬到仇繇去。” 赵国人说,“仇繇可远啊!” 鲜北说,“远也没办法,舍亲在仇繇。” 赵国人一路上让茶让水的,有的时候都夹道迎送。 鲜北知道,秦国和赵国是一祖同宗的关系,也就是说,他们都是一个老祖宗的子孙,而且,在早年间,赵国的祖先是有恩于秦国祖先的。所以饕餮秦国虎狼,吞并天下,最后下手的,才是赵国。 赵国骑马的人很多,但是,没有马鞍,没有马镫。鲜北指着问大兄,“他们怎么都骑光板马,怎么没有马鞍马镫,就那么耷拉着腿?” 鲜东不知他说的什么,“骑马不都这么骑吗?马鞍马镫是为何物?” 鲜北惊得头发茬子都竖了起来:这时候还没有马鞍马镫?这么说,还没有骑兵呗! 鲜北接下去问,“战场上没有骑兵啊?!” 鲜东不知他说的是什么,他说,“你说的是什么?” 鲜北说,“单兵单骑,冲锋陷阵!” 鲜东还是摇头,说,“没有,打起仗来,有战车,两匹马三匹马拉的车,每车载甲士三名,按左、中、右排列。左方甲士持弓,主射,是一车之首,称‘车左’,又称‘甲首’;右方甲士执戈,主击刺,并有为战车排除障碍之责,称‘车右’,又称‘参乘’;居中的是驾驭战车的驭者,只随身佩带卫体兵器短剑。” 鲜北问,“没有单兵单骑?” 鲜东看看道路上骑着光板马的人,知道四弟说的是什么,指出一下说,“你说像他们似的?” 鲜北说,“对呀,像他们单人单骑,速度快,灵活性高,杀伤力多强啊!” 鲜东笑了,说,“他们这样,只能在路上走走,在战场上就不行了。首先,上战场得手拿兵器吧?奔跑的马中,怎么拿兵器?” 鲜北不再追问了,他知道冷兵器时的拐点还没有到来——要是有了马鞍马镫,把人从运动中马背上解放出双手,可以拿着兵器与人搏击,战争的场面立即就会得到改观。 他们都不知道,我要是“发明”了马鞍马镫,就可以以一当十,眼下这十个人,就可以当一百人用,而且冲锋陷阵,切瓜剁菜一般,所向无敌! 想到这里,鲜北的心都哆嗦起来,他可能领导一支划时代的骑兵部队,一支所向无敌的骑兵部队,到草原,他可以开创一个新纪元! 我究竟是谁呀?历史上谁和我相对应啊?有了这样一支部队,统一六国的不应该是秦始皇,应该是我、我谁呀? 不能,历史还能被改写?那么,我实际是秦始皇?也不能,秦始皇和秦简公相差一百六十八岁,我现在十八岁,也就是说,我要活到一百八十六岁的时候,才有可能是秦始皇。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那我到底是谁呢? 想了一会,也想不出自己是历史上的哪个叱咤风云的人物。 走了一程,鲜北的头脑清醒了一些,他想到,历史上的哪个有建树的名人也不能但但靠一支部队,就能建功立业,还有好多的事情呢。但是,话又说回来了,在战国年代,享有一时之优,谁不是靠用对了一个人,那个人出一个点子? 19 训练 不管了,管我今后能是谁,手里握有一支强悍的骑兵部队再说! 怎么建立起这样一支部队? 从这十个人做起?当然是从这十个人做起,而且,不能泄露了这个天大的秘密,而且,这支部队从现在开始就要开始投入训练。 想到这里,他问身边的大兄鲜东说,“大兄,你看咱们这一辆车用一匹马能不能拉动?” 大兄鲜东问,“你要干啥?” “你就说能不能拉动吧?” 鲜东想了想,说,“就这么重的载,还走这么慢,怕是一只羊也能拉得动。” 鲜北右拳砸左手掌上说,“着啊!” 他用力过大,抻着了伤口,伤口疼了起来。 哥几个连忙凑近问询,说,“咋啦咋啦?” 鲜北说,“兴奋了,一高兴就震了一下伤口,不要紧——大兄,要是这样,那前一辆车也能投出一匹马,也就是说,有四匹马可以投入训练!” “训练?”鲜东没明白他四弟说的意思,“训什么练?” 鲜北给他们讲起来: “我那个年代里,早就不用马驰骋沙场了,在战争中,人们一色地用铁家伙,甚至用原子弹。可是,这个年代里,马是很重要的战争工具。你们在战场上用战车是吧?可是,七十多年后,就是咱们现在路过的赵国,出现一个叫赵武灵王的人。 “赵武灵王时期由于受到与中山之战失败的耻辱,信宫大朝五日,发布了胡服骑射的国策,在全国开始了影响深远的‘胡服骑射’的练兵运动,全国士兵改变传统的宽大战服改为紧小为特征的胡服,改变传统的步兵为主体的军队结构,改为骑兵和弓弩兵为主体的军队构成。 “‘胡服骑射’的政策,放弃中原人的宽衣博带和战车战术,换以短衣紧袖、皮带束身、脚穿皮靴的胡服和单人骑兵战术,战力一下子强大起来,一举攻灭了中山国,西北打败了林胡、楼烦。在北边新开辟的地区设置了云中、雁门、代三郡。” 鲜西这时插进话来,问,“你多次提到‘胡’,这‘胡’是什么人?” “‘胡’……就是骑马放牧的一伙人。”鲜北说,“咱们要去的地方,就是他们的地方,不过我想他们现在虽然可能骑马,但也像路边走的赵国人一样骑马,形成不了战斗力。可能、可能是我们传给他们的骑马征战。不过,我们尽量对他们保守我们的秘密——我们要建立自己的一支所向披靡的骑兵部队。起码,身处草原,不至于受外人的欺负。” 鲜南说,“就这几匹马?” 鲜北说,“马多少不重要,没有马我们可以去夺。关键是训练我们的人,能骑在马上,挥刀和人拼杀,‘忽’的一下子就出现了,还没等敌人回过神来,咱们就冲到了他们眼前,手起刀落,让他们身首两异!” 鲜东说,“怎么训练?那就开始吧!” “好,”鲜北说,“那就停车。” 鲜东叫停车。 车停了下来,鲜北钻出车斗,对自己坐的车,和前边的车说,“卸下一匹马来,一辆车,就用驾辕那匹马拉着就行。” 两边的人照着鲜北说的去做。 鲜北看卸下马来,就说,“原来拴羊的绳子呢?” 高峰找来,鲜北在他两个哥哥搀扶着,下了车,让高峰把绳子在马背上绕过,两头系了一个绳套,坐在马上两条腿正好圈着脚尖插在两边的绳套里——权当是马镫了。 鲜北让高峰上马,坐好,把两只脚的脚尖插在两边的绳套里,让他体会一下,得不得劲。高峰说,“挺得劲的。” 鲜北让大兄把马的缰绳反转交给了高峰,对他说,“你的两条腿夹住马的肚子,手放开马的缰绳,催马前行,你敢不敢?” 高峰没骑过马,但是,他胆大心细,在大家面前呈英雄,就说,“敢!” 鲜北嬉笑着说,“赵大叔讲话了,你走两步。” 要是鲜北穿越前的人,一般会笑的。可是秦朝人不知赵大叔是何许人,也不知“走两步”有什么可笑的,就没有人笑。 高峰用两个脚跟磕了马的肚子一下,说,“架!” “对啰!”鲜北不由自主地叫了起来。 鲜北没有教高峰两脚跟磕马肚子来催促马前行,他完全是个本能的动作。 马走了起来。鲜北在旁边对高峰说,“你要催促马前行,就放开缰绳,两腿夹马的肚子;让它停下来,你就勒住缰绳!” “知道了。” 鲜北又说,“让马掉过头,走回来怎么做?” 高峰说,“拉住一面缰绳,催它走。” “对啰!走起来!” 高峰夹住马的肚子,嘴里说,“驾!” 马走了起来。 鲜北说,“让它跑起来!” 高峰就连着磕马的肚子,马就跑了起来。跑出二十几米,鲜北又说,“停下!” 高峰勒住了马缰,停了下来。 鲜北又说,“转过头来!” 高峰收紧一侧马缰,两条腿催促马行进,马就把头调转过来。 鲜北向高峰招手,让他回来,他就两腿磕着马的肚子,马小跑了起来。到了鲜北跟前,高峰勒住了马的缰绳。 鲜北说,“对,就这样!高峰你下来,把那四匹马都弄成一样长的绳套,放在马背上,还谁像高峰一样愿意骑在马上?” 大家都挣着要上马,最后,鲜北让他三兄和封济、黄灿三人上马。 三人等绳套绑好,在别人的扶持下,上了马,鲜北对他们四个人说,“一,没有外人的时候可以套在脚套里练,就像刚才高峰的那几个动作。看有人了,立即把脚从绳套里抽出来,把绳套揣在怀里,不要上外人看到,听到了没有?” 四人齐声说,“听到了!” 鲜北又说,“这是最要紧的事情,咱们这样骑马,以及做的这个插脚的绳套,是万万不可以外泄的!听到了没有?” 这回不仅四个人,他们所有的人,都齐声应声。 “二,”鲜北继续说,“咱们现在就四匹马,咱们轮着练习,我有伤在身不能练以外,包括赶车的,赶羊的,大家都轮流着练习。两天之后,我还有新的科目,练到什么程度算可以了呢?在马上任意行走奔跑,在马上冲锋陷阵,劈杀挑刺地下的人;再高级了,还可以在马上和也骑着马的人搏击——当然,这种情况越晚到来越好。” 大家没有明白他最后一句话的意思,但都是唯唯诺诺的。 鲜北一挥手,说,“高峰任教官,像我一样发布指令,前进!” 20 有个孩子! 慕彤数着羊,数完微微一笑,到羊群里,扯着腿又捞过来一只,拖出羊群,按倒在地上,抽出腰刀…… 鲜东他们开始练骑马,高峰他们在一旁照应着。开始,谁都有些担心,但是,骑上一会儿,就好多了,上身摆动得自如了,腿夹在马肚子上也自然了。 转头,走回来,走,小跑。 大跑,挥刀跑,劈刺,俯下身去劈刺。 鲜北在后边大声地发布着动作的口令,骑在马上的人,按着他的口令做动作。 鲜北的伤口好了,他也开始练习骑马了,大兄和二兄帮扶着他上了马,他在马上也是笨笨卡卡的,不让二兄撒手,二兄一撒手,他就“哎哎”地惊叫。大家哈哈大笑。 高峰说,“原来你也不会骑马呀,怎么指挥起我们来那么溜着?” 鲜北说,“我在那边看的。” “你不说你们那边的战场上没有马了吗,你上哪儿看去?” “影视里呀,”鲜北说,“影视里有过去的战争片儿,包括三国,两汉,甚至都有战国时期单骑单马上战场的影视——以前看战国片儿没注意有没有骑马的,那些片儿,大多是宫斗戏。” 高峰问,“北兄,‘影视’是啥玩意呀?” “‘影视’就是,”鲜北坐在马背上,十分不落体的,回答不出高峰的问题,就说,“跟你说,你也不懂。” “那啥叫‘宫斗戏’呀?” “宫斗……你更不懂了,”鲜北小心把扶着说,“宫斗都是一些女人的事。” 高峰看了一眼鲜北,说,“咱们要是有宫斗就齐了。” “胡扯!”鲜北斥责了高峰一句说,“你当宫斗有女人就好玩呀,那会掉脑袋的!” “啊?!”高峰说,“那是玩儿大了,要不怎么也能保住脑袋,还留着吃羊肉呢。” 大家“哄”的一声笑了起来。 笑过,高峰又说,“北兄,咱们还往北走吗?我看这里就挺好的,咱们就住在这里吧。” “胡扯。”鲜北说,“这里还是赵国的地盘儿,你敢住啊?” “我看他们对咱们挺好的。” “那是不知道咱们是逃出来的,而且,”鲜北说,“是杀了什长,夺了他们的追峰车逃出来的,要是知道这些,他们非把咱们抓起来,押送回秦国。” 旁边封济搭上了话,说,“你没听北兄说咱们秦国和赵国是亲戚关系?” 高峰蒙蒙地说,“能吗……” 封济忽然说,“北兄有人走过来!” 鲜北说,“是吗?!” 鲜北坐在马上看出去,果然看到远处走过来几个人,他连忙把脚尖从绳套里抽出来,然后把绳套团吧团吧放进了自己的衣襟里…… ?????? 走进一片树林里,鲜北说,“在这里歇晌吧。” 鲜东应声,大声说,“歇了!” 大家开始从车里跳下来,卸马。然后把马连到一起,放任出去,吃草。把羊也放开了,任它们随着头羊在林子里随便吃草。 慕彤把瓮吊起来,在下边生起火来,往瓮里放煮好的羊骨头肉块。这边,他又在一个瓦盆里揉面团,准备烙烤饼。 羊肉膻香味儿,弥漫开来,顿时,整个林子,都像开一场羊肉盛宴。他们这些人吃了十多天的羊肉,闻到这种膻香味儿,还是不由自主地抽鼻管儿。 高峰说,“有的人不愿意闻这种羊肉的膻味儿,我就愿意闻,闻到这味儿,我的含拉子哗哗的。” 封济说,“我也是。” 容梓和黄灿他们也说愿意闻这种膻味儿。 实际上,慕彤放在瓮里的,是今早烀好的羊肉,熟肉,现在就是热一遍,把瓮里的水烧开了,羊肉热透了,就行了。 慕彤说,“来个人,帮我把瓮里的汤和肉倒在盆里。” 高峰和封济两人都应声,走过去,和慕彤一起把吊在火上的瓮从吊钩上摘下来,垫一块灰布,把扶着把瓮里的羊骨头肉连同热汤一起倒进一个大瓦盆里。 大家就手里拿着碗走来了,都想舀来一块连骨头带肉的,到一边啃吃。 慕彤和封济把瓮又挂上去,准备烤饼。 高峰拿来一个木勺,往瓦盆里一放,说,“你们随便。” 刚开始的时候,都是慕彤控制着,给大家盛得都差不多,免得有怨言。现在,谁也不贪图那么多了,吃多少盛多少,随便自己。 大家斟酌着,往自己的碗里盛羊肉。 很快就盛完了,大家端着碗到四下里蹲在地上,去啃骨头吃肉。 鲜北和大兄鲜东坐在一起。 鲜东说,“四弟,你怎么不去吃?” 鲜北说,“我不饿,等慕大叔把烤饼烤好了,吃一块饼,喝一碗汤,就行了。” 鲜东说,“羊肉这玩意抗饿,你没听现在谁也不喊饿了。你这法好,赶着个羊群迁徙。” 鲜北说,“实际我只是想解解馋,谁想到他们整回这么多羊,不吃,还留着干什么?” 鲜东想着说,“他们杀心太重,你跟他们说说,不能动不动就把人杀了,一条命呀。” 鲜北说,“你是老大,这话得你说。” “哎,”鲜东说,“大家都奉你为首领,这类话,当然是你去说。” “你是首领的大兄呀。”鲜北说完,叹了一口气说,“三粗汉子那家不杀也真是没有办法,真像高峰说的,要给他们留活口,真要是再聚拢一群人,和咱们死缠烂打的,咱们可是怎么办?就是你我也……” 这时,鲜东用胳膊肘拐了一下鲜北,往那边努努嘴,鲜北看去,只见一个十来岁的孩子,隐蔽着自己,弓着身子,走向盛汤盛肉瓦盆,左右看看正在吃肉啃骨头的人,伸出脏叽叽的手,够出一块羊排骨,撒腿就往林子深处跑。 鲜东努努嘴,对鲜北做了一个两边包抄的手势。 鲜北会意,从地上爬起来,弓着身子,向一边小步走去。 来到林子深处,被庞大的树冠遮挡得暗无天日。鲜北适应了一下,才看到有蠕动的人型。 鲜北悄悄地走近,看到一群人!足足有二十几个!又有十几个小孩子。 这一群人,哪来的? 21 穿越的痛苦和幸福 鲜北影在一棵粗壮的树干后边,向对面看去,只见大兄鲜东也包抄了上来,就走出来,“哗楞楞”抽出腰刀大声喝道,“什么人!” 听他这一声,又看到他手里拿着一把刀,那些人纷纷跪在了地上,有个女声说,“我们都是女人和女孩子,没有男人!” 鲜北对女人的话很好奇,她这么说干什么?而且,她说话的口音有点儿外国人说汉语的味道。 鲜北就吆喝着问,“你们是哪儿的人?” 女声说,“我们是图尔人,但是,我们这一群里已经没有男人了,只有女人和女孩子!” “你们从哪里来?” “我们、我们从月氏来。” 月氏?鲜北想了想,他知道了,秦国的西部就是月氏国,他只看战国地图知道有这么一个国家,至于他们是由什么人种构成的,他们又有怎样发展史,史学界有六七种说法,没有定论,就勾不起他的兴趣。 鲜北说,“有人追杀你们?” “没有没有没有。”女声连连否认。 “那,”鲜北又问,“你们到哪里去?” “我们我们我们,”女声一时答不上来,只好说,“我们找太阳去。” 鲜北忍不住笑了,说,“你们是夸父啊?” 又说,“你们明明是月氏国,怎么要去找太阳?” 女声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鲜北看她们吓得不行的样子,就问,“刚才那个孩子,是你们的吧?” “是是,是,”女声说,“孩子实在太饿了,又闻到你们的羊肉,我拉没拉住,就跑出去了,大王饶了孩子吧。” 鲜北没说什么,他收了腰刀,往他们的营地走,边走边说,“你们都饿了吧?出来吃点东西吧。” 没人动弹。 那边的鲜东说,“我们首领让你们出去,给你们羊肉吃。” 有骚动,但还是没人往出走。 鲜东也收了腰刀,随着鲜北走了出来。 外边人听到了林子深处有鲜北和鲜东说话的声音,都围拢了过来。慕彤首当其冲。 鲜北走出来看到他,说,“慕叔,再宰一只羊。” 慕彤痛快地应声。 慕彤到林子里,找到了羊群,从里边拖出一只羊,掀翻,抓住腿,倒拖着往出走,羊“咩咩”地叫着,引来了林子深处的孩子围观。 慕彤“呵呵”地笑着说,“我们首领说为你们宰一只羊,你们就等着吧,一会儿,羊就宰了,再一会儿,羊肉就烀好了,蘸着蒜酱——哎,你们认不认识野蒜?” 没人应声。 慕彤又说,“要是认识,你们就到林子里采一些回来。哎还有,柴禾不多了,到树林里捡一些回来,没有柴禾可烀不熟羊肉。” 还是没人应他,但,他走出林子之后,有女人站起来,到林子里捡柴禾,找野蒜…… 慕彤宰羊,扒羊皮,除内脏,把一整只羊,剁成许多小块,然后,在瓮里添上水,把小块的羊肉放在有水的瓮里。 这个时候,就有女人和孩子抱来了柴禾,放到吊瓮旁边,慕彤看看她们笑了,说,“这么点儿不够,还要多。” 有个女人说,“她们正在往回抱。” “那就好,”慕彤说,“让她们别着忙,林子里黑,可别刮着卡着什么的。” 那女人说,“你就放心吧,这点事儿我们能做好。” 鲜北哥几个和高峰、封济他们坐在一起,听着,看着这样的场景。 鲜北伸出腿来蹬了高峰和封济一人一下,说,“别光在这闻,去帮帮慕叔。” 高峰挪了一下身子,说,“谁闻了?我是狗啊?” 鲜北又伸过腿来蹬高峰一下,说,“你可不就是狗,你是个小牙狗,发情的小牙狗。” 高峰又挪开一下,说,“谁不发情?你不发呀?” 鲜北指着他说,“你不在母狗面前表现一下,母狗不会掉过定来的,快去,表现去。” 高峰嘴上说“谁去呀”,实际动作已经站起了身子,往那边颠颠地跑去了。 哥四个都笑了。 鲜南含混地问鲜北,说,“四弟,能行吗?” 鲜北说,“我看差不多,就看有没有诈了,他们要真是一群逃避战乱的女人,那就差不多。” 鲜西说,“那可好了,有羊,还有女人,不是齐活儿了吗?” “努!”大兄鲜东说,“遇到女人这种事,许加十二分小心——你知道她们都是些什么人哪?” 鲜南说,“那大兄一会儿你别上。” 鲜东甩手打了鲜南一下,说,“一会儿你就想上!” 鲜北说,“如果你想让她们跟着咱们,图个长久,你就悠着点儿,像谈恋爱那样和她们处。” “谈、谈恋爱是啥玩意啊?” 鲜北这才想起来,鲜南是地道的秦国人,他怎么会知道什么是“谈恋爱”?鲜北一向认为,项羽和虞姬两人肯定懂得爱情,周瑜和小乔也是爱情里边的虫,但是,你别跟他们发“爱情”这两个字音,也不要给他们写“爱情”这两个字,他们不懂这个。 鲜北说,“‘情’,你知道是什么吧?” 鲜北万万没想到,鲜南摇摇头! 鲜北抽在肚子里一大口风,痛苦地摇摇头,说,“‘情’你都不知道,咱们俩还怎么往下谈?” “你直白点儿说,就行了呗。”鲜南咧着嘴说。 鲜南是自己三哥,甩他不好,就说,“你看到三嫂,搭把就上,三嫂会和你过日子吗?” 鲜南看看鲜东、鲜西,然后对鲜北说,“你说我?” 鲜北点点头。 鲜南说,“我还没娶媳妇呢。” 鲜北甩了一下手说,“我去!” 鲜西看了看鲜东、鲜南,对鲜北说,“看来你真不知咱家的事?” 鲜北说,“我怎么说,你们才能信我呢?” 鲜东这时说,“那,你在那边娶了没有?” 鲜北摇摇头说,“没有,我是个不婚主义者,没有结婚,但我有性伴侣。” 鲜东看看鲜西,又看看鲜南,两人都摇头,表示不懂鲜北说的话。 鲜北看到了他们仨的眼神,重重地压下了头,说,“穿越最痛苦的是什么?没法沟通;穿越最幸福是什么?不用沟通。” 22 意向甄别 高峰捏着鼻子回来了,鲜北说,“你这是咋地啦?” 高峰用力地晃着头,表示不可接受。 鲜北说,“你也没法和人沟通了?咋回事,你到说话呀?” “骚臭!”高峰说,“臭胳肢窝味儿!” 鲜北知道高峰说的是狐臭味儿,就看过去,说,“哪一个?” 高峰说,“都。” “都?不可能,”鲜北说,“在那边,腋臭的概率是万分之三,这边的概率这么高?” 高峰不明白“概率”是什么,但他知道鲜北说的意思是,那边都很少,这边怎么可能这么多呢? 高峰说,“不信你闻闻去,个顶个,每个人都臭胳肢窝。” “我还真不信了,”鲜北直起了身子站了起来,说,“怎么可能呢?” 鲜北走过去,正好赶上一个女的抱着几个树枝走过来,鲜北伸出手说,“给我吧,我拿过去。” 那个女的嫣然一笑。鲜北感到她笑得很好看,要不是脏叽叽看不清肤色的脸,这女的会长得很好看。 鲜北刚想分辨一下,那女的一扬手,有一股风飘来,那臭胳肢窝的味儿扑面而来,好悬没把鲜北顶个跟头! 鲜北落荒而逃。鲜北回头瞄了一眼那个女子,看那女子竟然掩口而笑!你他母亲的! 鲜北丢下那几根树枝,就跑回来。 高峰“咯咯”笑着,小声说,“如何?你这大将也禁不住臭胳肢窝的味儿吧?” 鲜北扬起鼻子深深吸了一口可不是谁放的屁味儿,说,“好些,真受不了!个个都是吗?” 高峰说,“个个都是,连这么高的小丫头都是那股味儿!” 鲜北说,“哎,奇了怪了!怎么可能呢?” 高峰说,“要不信,你再去闻两个?” “得了!”鲜北说,“我还要命呢!” ?????? 再以后,他们几个谁也再不靠她们边了。容梓、封济、黄灿、慕智他们几个跳跳跃跃、一门心思往那些女人身边凑的小子,也逐渐地离开了她们的身边,只有慕彤慕大叔乐此不疲让她们围着转,鲜北心里纳闷儿,慕大叔鼻子感冒了,怎么就闻不到她们身上的味儿呢? 一个人那么大的味儿,那么些女的,加在一起,得有多大的味儿呀?一个女的差点儿把我顶一个跟头,那么多女的合起来,不把慕大叔顶到地底下去? 可是,慕大叔像把鼻子落家了似的,根本不知道天下有那么令人恶心的味道! 男的,没有谁靠近慕彤和他的吊瓮,只有女人和孩子,来来回回地围着他转。 有了女人大家就不吃羊肉了,今早剩的、重新热的羊肉,慕彤都盛给了孩子,孩子都吃上,瓦盆里还有,他就盛着给身边小一点儿的女人。 这些女人虽然都是脏叽叽的,但她们的年岁都不大,最大的有三十来岁?二十多的,十七、八的,十四、五的不在少数,总共有四十多人。 还有三只不小的狗,啃嚼着孩子们丢弃的羊骨头。 要说搬家,她们才像是在搬家,只是衣衫过于褴褛,手和脸——露在外边肌肤过于脏叽,身上的狐臭味儿过于浓重。 大家都坐在一边观察着这些女人和孩子,以及慕彤。 这些女人中,有几个也观察着他们,她们动不动就溜过一眼,像要下手偷东西似的。有个女人冲着鲜北呲牙笑了一下——她的牙很白呀! 这个时代,秦国也好,魏国、赵国就是她们月氏国,也没有发明牙膏牙刷呀,她的牙怎么这么白?像鲁迅在小说里说的似的,用一块香皂把她们的脸、她们的手,她们的胴体洗一遍,会不会像她们牙一样的白呢? 男人女人的某一处要是很优良,其他部位不会差很多。那,一个白皙、干净的女人,怎么会狐臭呢?不大可能啊。 孩子和小女人在吃羊肉,啃羊骨头,其他女人难以掩饰她们对肉食的渴求。一个孩子把啃过的一块骨头扔在了草地里,一个女人看看,捡起来,继续啃起来。 看到这一幕,鲜北放下心来:这些女人真是逃荒逃战的,不是别有用心,不是哪个人派遣来与我们为敌的。我们可以和她们……可是狐臭怎么办?谁受得了? 鲜北用脚蹬了高峰一下,说,“哎,看好哪一个了?” 高峰别别着嘴说,“看身段,都不错。” “给你一个?” 高峰咧着嘴说,“那味儿咋办?” 鲜北说,“把鼻子堵上。” 高峰眨巴眨巴眼睛,说,“那什么,不喘气呀?” 鲜北说,“你听说有个成语叫做‘一鼓作气’吗?” 高峰点点头。 鲜北说,“指的就是对付这种有强烈体味儿的女人:之前深深吸一口气,一直到完,再喘气。” 高峰一怔,他扬起下颏深长地吸气,估计吸满了两个肺,憋着,最后都憋得勾手蹬脚了,实在憋不住了,才把吸进去的气一下子都放出来,说,“这也太遭罪了吧?” “是啊,”鲜北说,“在遭罪和快意之间由你选,你选择哪一项?” 高峰苦着表情说,“咱不能不这么选?” 鲜北往那群女人一指,说,“面前就这样的女人,除非你离她们远远的……” 说到这里,鲜北机灵一下:能不能是这些女人有意为之——就是想让男人们离她们远远的?!就像吻戏中女演员吃大蒜一样? 太有可能了! 不然,她们从月氏国走到这里,就算她们蒙头垢面,衣履阑珊,那些兵痞也不会放过她们,还能让她们走到这里? 有猫腻。 ?????? 煮肉只用平常不到一半的时间,就有女人靠近慕彤说着什么。慕彤沙比比地掀开大瓮的冠盖,往出捞羊骨头肉,捞上来,就让女人尝,女人也不怕烫,十指尖尖地抓着羊骨肉,露出净白的牙齿,啃着羊头肉。 鲜北发现她们的手虽然脏叽,但是手型很好,手指可以说是很美,要是洗得干干净净的,没准像小说里描写的形同削葱根。 她们到底是一伙什么人? 想到这里,鲜北站起身子,踢了高峰一下,向那边努了努嘴,说,“去呀!” 23 笑女甜女 高峰把两片嘴唇和头一起晃动着。然后,把手往那边一荡说,“首领先。” 鲜北说,“那我可先了?” “你先你先,你先先。” 鲜北溜溜达达地走了过去。还有三步远,鲜北就暗暗地吸气:只有羊肉的膻香和柴火的气味儿,令人无法忍受的狐臭味儿不见了。鲜北想:怎么会? 难不成她们有一种机械装置:把含有狐臭味儿的东西装在里边,发现有男人对她们图谋不轨,就一按按钮,装置开启,把狐臭味儿放出来,把心存邪念的男人熏走?男人走了,她们又把装置闭合,阻隔住狐臭味儿? 不然,这么一群女人,怎么会一点儿那种味儿也没有?怨不得慕彤大叔所当无事,一派泰然,原来鼻子带来了,味儿没有了。 前会儿对他笑的女人,看他走过来,又对他笑了一牙,鲜北也回了一牙。问她,“烂了吗?” “有有有,有烂。”笑女连忙说。 鲜北心里想,她说的这是什么话呀?哪国这么说汉语呀? 鲜北还注意到笑女衣衫虽然褴褛,但破败之前,是很好,很讲究的,她的宽袖口绣着考究的花边,有点儿中东伊斯兰的图案特点。顺着这个思路,又扫去一眼,见大多女人衣衫在褴褛前,都是很讲究的。 说明什么?说明她们是富户人家的女眷。一个大地主的姨太太和小姐们? 他们月氏国的地主财阀也太过享福了吧?妻妾成群? 或者,不是一家的,好几家的,躲避战乱,联系一下,坐一架飞机出逃——想哪儿去了? “大王,你还没吃饭吧?”有个女人说对鲜北说。 听声音,是林子里那个和他搭话的女人。这个女人脸很脏,但,她的笑,很甜。她怎么叫我“大王”?像称呼土匪头子一样。 鲜北微笑着说,“我不饿,你们吃。哎对了,别光吃羊肉,还有烤饼,还有咸菜,你们都吃点儿,要光吃羊肉,胃该不舒服了。” 甜女懂得“胃”这个概念,她说,“我看林子里有许多沁麻菜,那种菜吃了很舒服胃,要不要我们采来一些?” “沁麻菜?什么是沁麻菜,你采来一棵让我看看?” 甜女向他伸出了手,意思要拉着他的手和他一块儿到林子里采那种沁麻菜。 鲜北迟疑了一下,还是伸出手去,让甜女拉住自己的手,他准备马上就有狐臭老虎般向他扑来。 甜女绕过吊瓮,绕过人群,扯着鲜北的手,就往林子里走。走了一会儿,到了林子的一个空地,甜女放开了鲜北的手,蹲下身去,采到一棵有几朵蓬勃叶片的植物,举到鲜北的眼前,说,“这就是沁麻菜。你尝尝,好吃!” 鲜北把头移开,不肯吃。要有毒怎么办?吃下就死了,岂不是中了别人的奸计了?作为从两千四百四十一年后穿越过来的人,这点儿防范意识还是有的。 甜女知道了鲜北的心理活动,她把那棵菜放到了自己嘴里,咀嚼着咽了下去。她说,“我们一路上吃的菜,以这种菜居多,没想到,它生长的路径这么久远。” 甜女说了“路径”一词,很有些两千四百四十一年后的意识,鲜北很喜欢。 鲜北说,“你们都吃什么主食?” “主食?”甜女说,“很多时候,这种菜就是主食。” 鲜北磕绊了一下,说,“……孩子能受得了吗?” 甜女说,“那总比饿着强。” “你们走出来多久了?” 甜女说,“已过了三个圆月。” “哦……”鲜北心里想,也就是三个月了。 这时,忽然有个女声说,“甜娘娘,这里还有一棵。” 鲜北扭头一看,见是笑女。 她俯下身子在采撷一棵沁麻菜。 鲜北看着甜女说,“你是娘娘?” 甜女歪着头说,“你说哪个娘娘?是‘嬢嬢’,就是‘婶婶’的意思。” 甜女说“嬢嬢”口音更重,听上去有点儿中东人说汉语的意思。但还是脱离不了“niangniang”的发音,于是,鲜北说,“你说的‘niangniang’两个字怎么写?” 甜女拉过鲜北的手,展开他的手掌,用她的尖尖手指在他的手掌上写着“嬢”字。 鲜北竟然从没见过这个字,但他腹腔里还是有一颗教授的虚荣心,不肯说自己不认识什么字,就说,“啊,是这个字。我知道,是‘婶’的意思——那么,你是她的婶子,你结婚了?她叔呢?” 甜女有一点点的悲戚,说,“到天国去了。” 鲜北知道她是说她丈夫死了。 鲜北不再问下去了,他岔开话题说,“给我找来一棵沁麻菜,我也尝尝,是什么味道?” 笑女就把自己手里的那棵菜给了鲜北,“喏,这个,行不行?” 鲜北接过,一片叶子一片叶子地抿在嘴里,咀嚼着,说,“有点儿苦味儿?” 甜女说,“你再细细地嚼,有一种甘甘味。” 鲜北真细嚼下去,果然有一种甘甜的味道,就说,“嗯,是有一种甜味。” 甜女和笑女都欢心了,她们说,“要是拌上点酱,那就更好吃了!” 鲜北苦笑笑说,“就着主食或者是羊肉吃还行,要是一味地吃这种东西,怎么得了?” “当然,”甜女说,“那是没办法的事。尤其小孩子。” 鲜北问,“那些孩子里,有你的孩子吗?” 甜女一怔,摇摇头,说,“我的孩子……不说了,咱们采些沁麻菜,回去拌酱吃。” 说完,她俯下身去,接连采到了几棵沁麻菜,和笑女采的合在一起,凑足了盈盈一小捧,说,“我到那边的泉池里洗洗去,回去斩斩,直接就可以拌酱了。” 甜女向那边跑走了,鲜北紧跟着走了过去,走到亮处,果然看到一个很大的泉池,中间有“咕咕”上冒的水花,那就是泉眼。 甜女蹲在泉池边上,洗手里的那一捧菜。听到身后有声响,回头,看是鲜北,就冲着鲜北嫣然一笑,像一朵花开在水边。 鲜北停了下来,他被这一笑慑了一下,也随之笑去。甜女有些慌,一不留神,脚下一滑,一下子掉在泉池里,甜女进入泉池就“噗通”起来,大叫着,“救命!” 24 空中的驳 鲜北没有想自己会不会游泳,就跳入泉池里,一把捞起了甜女,一下就站了起来——原来泉池不深,只到鲜北的胸部。 甜女肯定不会游泳,她掉进水中,就喝了两口水,鲜北把她救起,她还一把一把地抚着自己的脸,想拂去水珠,可是这么一把一把地拂,把脸上的污垢都清洗了下去,露出了白皙的肌肤。 鲜北看呆了,他喃喃地说,“你、你是白种人?” 甜女一下子捂住了脸。 鲜北说,“别介,这样白白净净的多好看。” 甜女一头扎入他的怀里。 鲜北说,“还不好意思?我抱着你,再到水里洗一洗。” “不要不要!” 鲜北哪里会听她的,他逐渐蹲下了身子,甜女二次入水。 天气不凉,但是身子入水了,也能知道,水的浮力上来,天女放弃了抵抗,舒展开身子,躺在水里。 鲜北慢慢地下蹲,水的浮力完全托起了甜女的身体,鲜北放开了手。甜女感到这些,她喃喃说,“不要,抱着我,我的太阳。” 这句话勾引起鲜北的歌唱欲望,他一下子想了帕瓦罗蒂的美声男高音《我的太阳》,这是他聚众表演节目时的保留曲目,意大利文,一般人听不漏: Che bella cosa e na iurnata e sole l’aria serena doppo me tempesta pell’aria fresca pare gia na festa ma na tu sole chiu belo oi ne o sole mio sta infronte a te o sole,o sole mio sta infronte a te sta infronte a te quanno fa notte e o sole se ne scenne me vene quase una malicunia sotto a fenesta en me restarria quanno fa notte e o sole se ne sceene o sole, o sole mio 鲜北这一唱,把林子空地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唱来了。大家看着鲜北引吭高歌,面 前的水里躺着一个衣衫褴褛但肌肤如玉的美女,不知这是什么节目。 鲜北唱完,最后一个拖腔结束,甜女从水里一跃而起,投入鲜北的怀抱中,说,“你就是我的太阳!” 岸边的慕彤和鲜东回过头来,对高峰他们说,“快快,咱们回去支帐篷!” 男人们撒腿就往回跑。 甜女在鲜北的怀里对岸上的女人们说,“都下来吧,姐妹们,我们找到了太阳!” 女人们听到甜女的话,下饺子样的跳下水,连小孩子都不让份。原来,她们各个是游泳的好手! 甜女是白种人,笑女也是白种人,她们这些女人、包括孩子都是白种人。 孩子都是女孩。 鲜北抱着甜女走出了泉池。 这时,传来踢踏如鼓的蹄声,跑过来一匹白色的马,这马全身洁白,但,尾巴和鬃毛却是黑色的,腿是虎皮色,四蹄不是角质,而是虎爪。头上长着一只角,那只角也是白色的。 甜女看到,大呼,“驳!你怎么来了?!” 驳?难道就是古籍上记载的外貌像马的神兽?《山海经?海外北经》《山海经?西山经》《逸周书?王会篇》《管子?小问篇》等文献中都有记载。学界认为,它是一个被神化的消失物种。 综合各种记载,驳,是这样的神兽:形状像马,白身子黑鬃毛黑尾巴,头上有一角(也有说像犀牛样的在鼻梁上长角的),蹄子部位长着虎爪,整个小腿都是白虎纹理,发出的声音如鼓,能飞,可和虎豹相搏 ——这一点,不是没有可能的:黑龙江的少数民族鄂伦春,他们有一种矮形马,那种马喝肉汤,走沼泽专门找可踏行的塔头墩子行走,踢踏、咬食虎狼,就是现在,还有这种马。 鲜北说,“你认识它?” 甜女说,“它是我们的神兽!不是神兽它怎么可以这么远找到这里?不是神兽它怎么在我投入你怀中的时候,来到这里?” 驳嘶叫,响彻天地,甜女向它招手,说,“驳,你来。” 驳踏踏进入水中,进入泉池里,走向鲜北和甜女,在他们俩身边停下。鲜北把甜女放上去。天女两条腿偏向一边,坐在驳的背上。 甜女拍拍后边对鲜北说,“你坐在我后边,搂着我。” 鲜北说,“那是当然。” 说罢,鲜北一下跨上驳的背上,搂住了甜女。 甜女俯下身去,拍拍驳的那只独角说,“飞起来呀,驳!” 驳从水里一跃而起,腾入空中,在树林上空的云朵里奔跑。 鲜北和甜女沉浸在幸福之中。 甜女倚在鲜北的怀里,鲜北附在她的耳边说,“告诉我,你叫什么?” 甜女说,“突琪娅,听说过吗?图尔国的王后,你知道了吧?” 鲜北看过一本史书,知道月氏国有个邦国叫图尔国,图尔国的王后就叫突琪娅。于是说,“只有我,能知道你。可是,你为什么说我是你的太阳?” 突琪娅说,“我们图尔国屡遭劫难,我们的国师说,我们月氏国,阴气太重,才遭此劫难,这回是在劫难逃了……城破之际,你们往东方走,找你们的太阳,有十一个男人在林中的一个泉池边等着你们,到时,以驳出现为号。可是,英雄,你是谁?” 鲜北说,“世无英雄。我叫鲜北。来自两千四百四十一年后,那是个你、以及你们的国师都无法想象的世界。只是没有能够在云朵里飞奔的驳,没有你这样美丽的王后。” 鲜北停了一下说,“那些女人都是你们国王的妃子吗?” “有他的妃子,还有他的女儿。”突琪娅说,“你要几个?” 鲜北说,“有你一个还不够吗?” 突琪娅说,“没有哪个叱咤风云的男人身边只有一个女人的。” 鲜北说,“你怎么知道我会叱咤风云?” “从那么遥远的年代来,你不会躲在温柔乡里苟且偷安吧?” “犀利。你的这话还真提醒了我。”鲜北说,“那好吧,我们就叱咤风云一番!” 驳仰头嘶叫,白云在身边掠过。 ?????? 一阵嘶鸣的叫声。 高峰从帐篷探出头来,露出惊讶之色,说,“哪来的这么些白马?” 十几匹驳,但它们头上的独角,是粉嫩色的。 鲜东和鲜南也探出头;慕彤、鲜西、封济从另一帐篷里探出头来,他们都看到了这些驳。 高峰跑了出去,驳看到有人走出来,踏踏着蹄子,咴咴地喷着响鼻。高峰对一只向他走过来驳说,“吁吁,马呀,你要把我载到哪里去?” 那只驳用响鼻回应了他一声。高峰大兴,他走过去,把着飘逸的马鬃,翻身上到驳的背上,驳一跃而起,腾入空中。 25 一不小心,就妻妾成群 男人们先是一声惊呼,仰头看着在空中驰骋的高峰,都跑向了驳群,他们一个个都上了驳,而那些驳一个个的都腾空而起! 十匹驳在空中奔驰,高峰和鲜东他们坐在驳的背上,好不欢快! 高峰说,“我们成神了吗?” 鲜东喊着,“我们是英雄!” 而高峰、鲜西、鲜南、封济、慕彤、容梓、慕智、黄灿他们都展开双臂大声喊着,“世无英雄!” 就连说不出话来的黄其,也举起双臂“哇啦哇啦”的大叫着。 ?????? 驳载着他们在空中圈旋,逐渐下降,看到了林中的泉池和在泉池里洗浴的白种女人们。 女人也看到了他们,展开玉臂呼喊着,有个女人把手圈在嘴围冲他们喊着,“太阳,我的太阳,有种你们下来接上我们走啊!” 高峰拍拍他骑的驳说,“咱们去接她们吧。” 高峰和他骑的驳第一个跳入泉池中,有两个女人一前一后坐在了高峰的身边,高峰前后看看,拍拍驳说,“够意思了,走吧。” 驳腾空而起。 中景:陆续有人驾乘着驳进入泉池里,带着女人飞走;还有带走两个女人,甚而带走三个女人飞走的。 泉池里还有好多女人,一个女人大声地呼喊着,“驳,把我带走,我要找突琪娅王妃,她的男人也是我的太阳!” 镜头推至特写:是笑女。 有驳跑来,跑进水里,笑女坐在驳的背上。 “等等,我也要突琪娅王妃的男人!我也要那个太阳!”有一个女人呼喊着,趟着水来到了笑女骑的驳的身边,坐在了笑女的身后。 “我也是!” “我也是!” 又有两个女人在水中奔跑而来,争相着坐在笑女坐的驳的背上。 还有三个女人也欢呼着跑来。 笑女又笑了,她对她们说,“乘不下了,你们乘坐另一匹吧,看,又有驳来了!” 又有几匹驳跑来。 坐着四个女人的那匹驳,腾空而起,飞到了空中。 ?????? 突琪娅偎在鲜北胸前,看着四顶帐篷,问鲜北,“今晚我们姐妹们都住在哪里?” 鲜北说,“以前你们住在哪里?” 突琪娅说,“以前?天作帐地作床。可是,现如今我们都有了自己的太阳,我们还露宿林中吗?” 鲜北想了想,用他的长臂膀,裹挟突琪娅,说,“走,咱们看看去,那些布料能不能做帐篷?” 有布料?当然有布料。他们劫魏国人的那辆马车里不是堆了大半车布匹吗?鲜北只是不知道适不适合做帐篷。 到了那辆车,他把突琪娅抱到了车上,让她到车里看。 看了一会儿,突琪娅拿着一匹布探出了身子,说,“这些都是做衣服的布料,不过,用它们做帐篷,也不是不可以。” 鲜北说,“那就做吧。” “可是,”突琪娅说,“没有针和线啊。” “有,”鲜西接腔,说,“我未雨绸缪,烧三粗家房子时,我把他们婆姨的线笸箩拿来了,看看能不能缝制帐篷。” 鲜西找来了线笸箩,拿给突琪娅。 突琪娅一看,笑了,说,“你们弟兄怎么什么都准备了,难道你们知道我们会来?” “是,”鲜西说,“我们首领说,从遥远的西方,会有仙女下凡,与我们成亲。” 突琪娅微笑地看着鲜北,说,“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 所有女人都来做帐篷,太阳落山前,十几顶帐篷做好了。 男人们砍下树枝做成支架,把帐篷都支开了。帐篷的布料都是一样的,样式也一样,为了避免误闯误进,在帐篷的门前都用针线缝了男人的姓名,走进前一看就知道是谁的帐篷。 把羊油?出来,放在一个吃饭的碗里,用缝帐篷的线,搓成线绳,用作灯捻,这样,树林空地上的这十几个帐篷,都亮起了灯。 笑女叫巫奇玛,她原来是突琪娅的侍女,这回是鲜北的头牌妾妃。她走来,向鲜北行了一个屈膝礼说,“大王,王后让问,我们可不可以用车上的布做衣衫?” 鲜北左右看看慕彤和大兄他们,说,“当然可以,你们做剩下的,也给我们每人做一套,不要做成秦国男人的服饰,也不要魏国、赵国,甚至你们月氏国男人的服饰,不要宽袍大袖,要那种适合征战骑乘的紧裤小衣,比赵国早的实行‘胡服骑射’——‘胡服’?有可能是我们的服装?” “好吔好吔!”巫奇玛叫了起来,她向鲜北行了一个屈膝礼说,“谢大王!” 说着,转身跑走了。 高峰笑嘻嘻地说,“北兄成大王了。” 鲜北说,“咱们之间该怎么叫还怎么叫。” 鲜东说,“那干啥,以后就叫你大王吧,叫首领,一听就是秦国人——还像在筑长城。” 在座的都赞同鲜东的说法。 ?????? 鲜北走向自己的帐篷,门口有两个侍女为他撑开了帐篷门帘,向屋里喊道,“大王回宫!” 鲜北顿了一下,他真想狠狠吻一顿给他撑帘的两个侍女,她们实在太可爱了!可是,她们叫他大王,既然做了大王,就不得不矜持一些,所以,他只看了两个侍女一眼,低一下头,走进了帐篷。 “恭迎大王!” 帐篷里,有包括突琪娅、巫奇玛在内的六个女人向他行屈膝礼。 鲜北忍不住了,他先笑了起来,然后,带着笑意说,“爱妃请起。” 突琪娅说,“大王,你笑什么?” “我笑,”鲜北说,“谁也没有我穿越得好!一不小心,就妻妾成群——你知道,这是我们那个年代里男人的梦想。” 巫奇玛说,“大王你说什么?” 鲜北笑着说,“我说的,你不懂。你们的衣服做得这么快?都做好了?” 突琪娅说,“她们先可着王的嫔妃们的衣服做,她们的还没做好。” 她们也不像以前那样宽衣云袖,而是精当短打扮,女性的婀娜曲线,毕形毕现。满身没有什么珠宝饰物,只有脖子上挂一个小巧的阿拉丁神灯样子的饰物。 26 斗篷的由来 鲜北走上前,从突琪娅的胸前拿起那个阿拉丁神灯样子的饰物,问突琪娅,“我们第一次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你的这个东西,当时没好意思问,这回,你该告诉我这是什么,做什么用的吧?” 突琪娅接过阿拉丁神灯的饰物,不无悲戚地说: “雅利安人很残忍,他们攻入了我们的都城,杀掉了王宫中所有的男人,连三岁男孩子都不放过。我的孩子一岁多,让雅利安的一个将军扔进了火堆…… “雅利安的士兵想占有我们,我们国师预言了这件事。早在雅利安人攻城的时候,我们就做好了面对虎狼兵士的准备。 “我们从狐狸的腺囊里提取了狐狸臊,放在了这个小小的阿拉丁神灯的盒子里,把神灯盒用金属链挂在自己的脖子上,一旦发现有无耻的男人对我们意图不轨,我们就打开神灯盒的开关,把狐臊放出来,任是怎样铁打的男人也受不了那种味道,就只好望而却步了。不信,你来闻闻?” 鲜北出手制止,说,“免!他们有领教的。厉害!你们还留着这东西干什么?” 突琪娅商量着鲜北,“留着吧,反正不打开盖子,狐臊就不会放出来。” 鲜北一挥手,放过了这件事。他环指了一下,说,“今晚咱们都住在一起?” 突琪娅说,“怕什么的,咱们不是都住过了吗?再说,你提供给我们更多的——不要说宫殿,就是帐篷也行啊。” 鲜北“嘻嘻”笑了,说,“那我永远不盖很多宫殿,也不提供多余的帐篷。这样,会很和谐的。” ?????? 第二天,女人们又躲在自己的帐篷里,给男人们做衣服。按鲜北的要求,做小衣、紧裤,做好了一套,让鲜北去试衣服。 拿出衣服,鲜北一看,是白色的,只有衣襟、衣摆的边沿,用红色,或者蓝色的布料镶边,否则,就是道地的孝衫子了。鲜北拿着衣裤对突琪娅说,“怎么用白色的布料?” 突琪娅说,“你们不是骑着驳?” 鲜北说,“是,又怎样?” 突琪娅说,“驳是白色的,你们要穿着别的颜色的衣裤,就太显眼了,征战中很容易被攻击,所以,我让她们给你们做的衣裤都用白色的,和驳融为一体,使敌方一片白茫,分不清哪是人哪是驳,就无从下手了。” 鲜北想了想,说,“要是这样,可是好了。但是,白色的衣裤容易脏啊。” “每个男人不都有女人吗?”突琪娅说,“女人是干什么的,脏了,她们就给洗呀?” 鲜北说,“那每人最少要两套,有一套换洗的。” 突琪娅说,“两套哪行?我让她们给你们男人做三套,等我们定居了,还要给你们再做两套,一共五套。” “做那么多干什么?” “得呀,”突琪娅说,“一场厮杀下来,溅在身上许多血迹,不换下来,怎么可以?” 鲜北打了一个冷战,他看着突琪娅,心里想:这个女人别看年龄不大,但是,见过许多杀戮。自己从此就要踏上征战、血花四溅的岁月。 ?????? 做完了衣裤,鲜北问,“还有没有做衣裤的白布了?” 突琪娅说,“还有,一人在做五套都用不完——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进这么多的白布?” “不是做衣服,”鲜北说,“做这样一个东西:不用衣袖,就是一大块布,在领子处留两个布带子,上马的时候,在领子上系好,能盖住腿和脚。” 大家都知道,鲜北说的那个东西现在叫做斗篷。是鲜北为了遮掩简易的“马镫”而发明的。服装史里,斗篷的发明很早,距今有两千四百四十一年。 突琪娅听完,笑了,她说,“做个这东西披在身上干什么?” 鲜北说,“你们和雅利安人的征战,有没有马。” 突琪娅说,“有,是马拉的战车。” “只是马拉的战车,”鲜北说,“有没有单人单骑的征战?” 突琪娅摇摇头,说,“单人单骑怎么征战?人只想着怎么控制奔跑的马了,拿不了刀剑,劈杀不了敌人。” 鲜北说,“实际上,未来的人们发明了马鞍马镫,把人的双手从奔跑的马上解放出来,可以去劈杀。” “啊?!”突琪娅惊愕,她说,“真的吗?那可就所向无敌了!” “是啊,”鲜北说,“现在的条件还不够,等我们安定下来,再想办法;现在,我搞了一个简易的马镫,先这么训练着。但是,马鞍马镫的原理很简单,我们不能让别人看到,别人看到了,势必学去,就没有我们专利权了。所以,我们要把我们的‘发明’掩盖起来,不能让别人知道,我让你们做的那东西,就是为了遮掩我们的‘发明’。” 鲜北的话,突琪娅大体懂了,只不过有个别词语头一次听到。 突琪娅说,“好吔,我们这就去做,可是,总得有个名字吧,叫什么好呢?” 鲜北说,“随你怎么叫,叫什么都行。” 突琪娅说,“那就叫doupeng,怎么样?” “doupeng?你知道它的名字?” 突琪娅说,“它真叫‘doupeng’啊?不过,我说的‘doupeng’,是我们图尔古语,是‘遮掩’的意思,你做这东西不就是为了遮掩吗?” 鲜北喃喃着说,“‘doupeng’,原来‘斗篷’是从图尔语来的?好,就把这件东西叫‘斗篷’吧。” 从此,就诞生了“斗篷”这个词语和这种服装的品种。 英文在线翻译“斗篷”是“cloak”,含有遮盖物,伪装,幌子和遮掩,隐匿,掩盖的意思。 ?????? 四十多个女人,做十一个男人的这点儿衣物,很快就做好了。更何况,斗篷原本就是很好做的衣物。 当天的晚上,鲜北召开全体男人大会,对大家说,“我们在这里住两天了,明天,我们就出发吧。” 高峰说,“我觉得这里挺好的,咱就在这里定居不好吗?” 鲜北说,“不好。那你是加入赵国的国籍了,还是侵占了赵国的这块地方?” 高峰蒙蒙的,说,“我看也没人管咱们哪?” 27 面临头等难题 鲜北说,“没人管,不等于永远没人管;今天没人管,不等于明天还没人管。在人家的地盘,总不是那么回事。明早出发,继续向北走。” 鲜东说,“你确信北边有没人管的地方?” 鲜北点点头说,“有,过了赵国,就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我们到那里去过日子。在这里,在赵国,不行,你们都知道赵国和秦国的亲戚关系,一旦他们知道我们是怎么出来的,势必告诉秦国,你想,秦国会坐视不管吗?” 高峰哑言,大家都哑言。实际上,大多数人,想滞留在这片林子里,过这种和女人耳鬓厮磨的日子。有婆姨的也两个多月没接触女人了,二、三十岁,你想想啊;更不要说从来没接触过女人的。 鲜北说,“这回,咱们男人,除了慕大叔和容梓还赶着马车外,其他都坐在驳上,边走边训,以走代训,我时刻发布指令,大家做马上动作。” 不知谁说了一句,“羊谁来赶?” 以前赶羊没有固定人,大家轮班。但是,这回大家都骑马,没法赶羊了。 鲜北说,“把咱们的羊交给他们图尔国的萨露昔。” 她们叫她们的带来的三只狗为萨露昔,是“五白”的意思。 这种狗四条腿和爪,脸——眉弓以下都是白的。但是,眼睛、鼻头和尾巴是黑的,身体的其他部位浅熟灰色。突琪娅说,它们祖先,看管过羊,就是牧羊犬呗,天生秉性就是牧羊的,把一群羊交给它们,自然是没问题的。鲜北征求过突琪娅的意见,她也说没问题。 高峰的屁股搓搓着,说,“这回可妥了,咱这才叫有规模了呢!连羊都有人放了!” 鲜北说,“啥叫妥?有些事迫在眉睫,不赶快解决,就有问题了。” 高峰说,“咱还有啥事?” 鲜北说,“啥事?粮食不多了,原来十个人,这一下子增加了四十多,加孩子,当五十多人。怎么解决?” 高峰说,“咱们不是有羊吗?” “羊,”鲜北说,“一天两只,还能吃多少天?” 高峰不语了,其他别人也没有话了。 鲜北环顾四周,说,“咱们必须在粮食和羊吃光之前,解决它,这是当务之急。” “抢!”高峰说。 鲜北看了看高峰,又看看大家,说,“也不是不可以的。世无英雄,为了生存,可以不择手段。但是,有两条原则必须掌握:能不抢就不抢;第二,保护自己,不受伤不殒命,也不要伤害对方。抢夺,本来就违反人伦,再伤害人命,和强盗又有何异?我们让历史记录一笔‘有一伙骑着神兽的强盗’?” 大家都说,“那是那是,不能轻易杀人。” ?????? 第二天,带着一种沉重的气氛,队伍出发了。 一路无话,鲜北也没有进行过多的训练。但是,队伍还是很威武的:九个骑着驳前行的男人,一顺水的白衣白裤白斗篷,驳还是白的,给人一种肃穆、威严的煞气。 接后是两辆车,车上都坐着一身新衣的女人和孩子。再后边,又是七匹驳和四匹一般的马。驳和马背上都坐着两个以上的新衣女人,她们都向一边偏着腿坐在驳和马背上。 最后边是三只图尔牧羊犬萨露昔圈拢着一群羊。 他们走了两天,也没有见到城市和人家。 鲜北心里有些发慌,但是,他不露声色。 到第三天下午,看到一座土城,鲜北让队伍停下了。和鲜东他们商量一下,队伍退到一个小树林里歇息,他把驳换下来,骑着一匹普通的马,让慕彤赶着那辆带棚的车,车的后边拴着两匹普通的马,向土城走去。 走近,看到城门上边有个木板,雕刻着“北历”两个字,鲜北心想,这应该是赵国边陲的一座小城。 城门大开,没有兵丁把守,鲜北很轻松地进入了此城。进城不多远,就看到一个十五、六岁小子直溜溜跪在一间铺面门口,身边散放着斧头、刨子、墨斗、锯之类的木工工具。 鲜北探着身子看看,心里想,木工祖师爷应该是鲁班,他只知道鲁班发明了锯,没想到,这个时候,木工的工具已经基本齐全了。鲁班生活在秦简公之前吗?楚国攻宋国,他创制了云梯,那是哪一年的事情? 鲜北想想,心头颔首,心里说,应该是在秦简公之前。 鲜北和他们的马车走了过去。但是,鲜北心里想,自己要是能有这么一个小木匠,多好?他可以给我们打制马鞍,以及未来的许多木制家具。还有,定居后需要盖房子,哪一样离得开木工? 可是,不知人家发生了什么,小木匠跪的谁,怎好开这个口啊?再说,手艺人怎么肯轻易跟人走呢?你能给人啥? 此时,鲜北即景而思罢了,自己是来换粮食,想不那么远。 又走了一会儿,看到一家的门边挂着一个斗型标志,猜想这家是卖粮食的,就翻身下马,把马交给了慕彤,自己溜达着走进了这家店铺。 一进门,就闻到生米生面的味道。 只见一个高高的柜台,里边有一位戴着个赵国特有筒帽的五十多岁留着八撇胡的人,他在那里噼啪地打算盘,拢账。 鲜北吃了一惊,他情不自禁走向前去,说,“大叔,你在干什么?” 那人抬起头看了鲜北一眼,说,“我在算账,怎地?” 鲜北说,“你用什么算账?” 那人怪样地看看鲜北,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说,“我用露盘,咋地啦?” “露盘?让我看看好不好?”鲜北商量着说。 那人又打量了鲜北一下,可能看着鲜北穿着整齐,不好拒绝,就把柜面上一个东西拿起来,给鲜北看。 鲜北一看,就是算盘的形制,但算珠的纵截面不是扁圆形而是菱形,尺寸较小而档数较多。 鲜北笑了,说,“我们管这叫算盘,算珠是圆形的。他们说是起源于北宋时代,最早也说是东汉,说有一个泰山郡蒙阴县人刘洪,他是东汉鲁王刘兴后裔,是他发明的算盘。” 28 换粮 鲜北在那边就想过这个问题:算盘的发明,应该很早很早,由原始社会的结绳记事,自然就过渡到算盘了,那几乎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那个记账的哪里知道什么“北宋”、“东汉”的,愣愣地看着他。 鲜北意犹未尽,他说,“你看哪有那么回事?算盘早就有了。” 记账的不耐烦了,说,“公子,你有什么事?” 鲜北说,“我要、粮食。” 记账的提防着鲜北说,“你、粮食?米十五钱一升,面,十六钱一升。” 鲜北说,“我没有钱……” 记账的说,“金子、银子都行,可以转换成钱。” 记账的不让鲜北把话说完,鲜北只好用原来的句式说,“我也没有金子、银子。” 记账的一咧歪说,“那你跟我逗雀儿呢?” “不是,老板,”鲜北耐着性子说,“我几次想把话说全了,你都截断了我。” “你说,”记账的老板说,“这回我不截断,你说。可有一条,本店小本生意,概不赊欠。” 鲜北笑了,说,“有些话,有些思维,几千年不变。是这样,我想用我的马和你换粮食,不知行不行?” “搁马换?”老板说着,探着身子向外边瞅瞅,但是,他缩回脖子说,“我要马干什么?我有一匹马尽够用的,我还要马干什么?” 鲜北心里想,这是个奸商——他明明看见我的马垂涎欲滴,却是百般否定。无外是想压压价而已。于是,鲜北说,“你可以像金银转换成钱一样,转换出去。” “这样嘛,可以考虑,”老板说,“我顶多费点事,成全公子。” 鲜北夸赞他,说,“是这话。” 老板走下里边的台子,打开柜上的栅栏门,走了出来,对鲜北说,“看看你的马?” 鲜北一荡手,说,“请。” 二人走出了屋门,向外边看去,只见一辆马车,后边拴着两匹马,车的驭夫还牵着一匹马,粮店的老板说,“三匹马?” 鲜北说,“车后边拴着的两匹。但是,要是合适,三匹也不是不可以的。” “三匹?”粮店的老板掂量着,说,“一百升——我们称面的升吆。” “一匹马?”鲜北说。 “哪吆!”粮店老板跳起了脚,说,“三匹马!” “两千四百四十一年之后,你这样经商肯定吃官司,”鲜北心头火起,他说,“把这三匹马杀了,得到的马肉,你一百升也装不下。” 粮店老板翻了两下眼珠子,可能是想了想鲜北说的有道理,就说,“我出价,你可以讲价嘛。” 鲜北平复了一下,压了压心头火,说,“这样,马和米面不一样,我的三匹马,三种成色,咱一匹一匹地讲如何?” “一匹一匹?”粮店老板惦算着鲜北开出的条件,他说,“行,就一匹一匹。” 鲜北指着车后边的那匹黑白花马说,“那匹马瘦弱一些,毛发也相对暗淡,说明它有了年岁,我可以少要,四十升,总不能太少了吧,一匹活物马呀!” 粮店老板嘎巴嘎巴嘴,想说什么,没说出来。 鲜北看他没说出什么来,就是默许了,于是,他接着说,“左边这个枣红马,膘肥体壮,毛色泛光,说明正当年轻力壮,它,怎么也要换一百一十升吧?” 粮店老板拉长了声音“啊”了一声,说,“不值不值,一匹马换一百一十升?没听谁这么换过。” 鲜北抓住粮店老板的话茬说,“这么说,以前也有人用马换粮了?” 粮店老板翻了鲜北一眼,没有回答鲜北的话,而是指着慕彤牵着的那匹马说,“这匹马是你骑的?” 鲜北说,“对,这匹马是不更好?” “算!”粮店老板说,“就换你车后边拴的那两匹,一百一十升,干就换,不干你就到别的家看看。” 鲜北说,“别的家我也不去了,一百三十升。” “一百二十升,这是我最后的出价,愿意换就换,不愿意换拉倒!” 鲜北一想,由三匹马到两匹马,又多饶了二十升,可也行啊,就同意了。 于是就交割。 鲜北没看见过“升”,等老板拿出来一看,这么小!就说。 老板说,“我跟你说过了,我们的升是称面的升,和普通的升不一样,你也听到了。” 鲜北想了想,不和他这个奸商分辨了,就说,“好吧好吧,装袋吧。” 奸商装袋。一百二十升,只装了五袋,让慕彤扛进了车里,他们就走了。 回到城外的小树林,鲜北把换面的经过当男人们说了,炸腔的首先是高峰,他说,“这跟抢有什么分别?两匹马换来了五袋面!都说赵国人心地醇厚,这个老板奸猾得很!” 鲜北挥挥手,说,“哪里都是良莠不齐,算了,不跟他一般见识了。走,启程。” 上路了,高峰还在叨咕,他说,“五袋面,能吃几日?十日都吃不上!那老板的心也忒黑了!” 鲜北听了也没有吱声,他心里想,他们心里有怨气,还不让人家叨咕叨咕? 这回,他们没绕城,而是从南门进从北门出。走到粮店的时候,那个老板还出来看热闹。鲜北骑在驳的背上,那个老板生生没认出来。 鲜北心里骂道:我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不然不会让你占这么大的便宜! 换去的两匹马,拴在窗下的一辆车的车辕子上,那辆车有一匹驾辕的马。 被换出去的两匹马,看到鲜北他们大队通过,它们俩还认识,咴咴地叫了起来。鲜北心里都直翻个:人说,贪的人,心都狠,你们在这家说不上要遭受什么罪呢。 北历城不大,也就一华里见方的小城,鲜北一众人很快就走出了北门,又走了两公里的样子,只听到驳和马行进的蹄声,一点儿不见人声,就连高峰也噤若寒蝉,不发一声。鲜北挺好奇,回头看高峰,哪里还有他的影子? 鲜北问,“高峰呢?” 没人知道他在哪里,都说,没注意,走出城门就再也没看到他。鲜北想了一下,忽然大叫,说,“坏了!” 29 截杀粮店 大家问,“怎么了?” 鲜北也不应声,他说,“留下四个人,守护女眷,其他的跟我来!” 鲜北说完,调转驳头,往北历城跑去。 快接近北历城了,看到高峰赶着一辆车,车上装了半人多高的粮食袋子,走来了。他的驳在车边跟着,车的后边拴着鲜北换出去的两匹马。 鲜北跑到跟前,“嚯”地抽出了腰刀,对高峰凶狠地说,“你敢违反我的将令!” 高峰害怕了,他说,“我、我没违反啊,你什么将令啊?” 鲜北说,“咱们启程前我说过,为了生存,可以不择手段,但是,不准轻易杀人!” 高峰眨巴眨巴眼睛,说,“我没轻易杀人啊。” “胡说!”鲜北说,“你不把那个粮店的老板杀了,怎么能得到这么多东西?!” 高峰说,“我真没杀他,我就把他绑在柜台里的顶梁柱上了,要不你看看去?” “真的?” “真的。”高峰说,“我一进去斥责他黑心,他就吓尿了,老老实实让我绑,还告诉我,他家的粮仓在哪里,我是从粮仓里扛出来的整袋子面。” “那老板是黑心不假,但是,一匹马换多少升面,是我和他当面首肯的,就不算欺诈,你怎么可以返回去抢人家的粮食、车辆和马匹?”鲜北呵斥说,“他要聚众追上来,怎么办?” 高峰说,“他没有伙计,没有家人,我走出来的时候把他的嘴塞住了,一两天无人知道他被绑,到知道了,我们已经走出一两天的路程了,他还上哪儿追我们去?再说,凭他那么黑的心,也交不下几个人,谁肯随他追杀别人?” 鲜北没有说什么,但,他看到高峰的衣襟上,有几个灰点子,他想,那是溅在他身上的血点子,扛面袋子,抖落上面粉,把血点子掩盖住了,他一定把那个粮店里的老板杀了。 但是,能不揭示这一点就不揭示的好,假装糊涂吧,高峰要是承认他把那个粮店的老板杀了,自己还能怎么他咋地? 那个老板实在可恨,在粮店和他周旋的时候,自己都心生过杀念,何况是高峰了?杀了好,死人口无对证,不能引起诉讼,也没有私怨。但是,得吓唬住高峰,并通过高峰吓唬住其他的人,再不可轻开杀念,一路上这么杀起来,还得了? 想到这里,鲜北说,“你要敢违我将令,滥杀人命,我今天定是不肯饶恕你!” 高峰小声说,“杀我吗?” 鲜北震怒,说,“那是一定的!哪个在历史上有点儿作为的队伍,没有铁的纪律?随意杀戮,那势必被历史所遗弃!咱们有谁想被历史所不齿?” 高峰又小声说,“啥叫历史呀?” 鲜北没有回答他,他把手里的腰刀插入鞘中,说,“还不快回去,在这唠闲嗑呀?” 高峰不吱声了,赶上车就走,但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叫停了马,从怀里取出一个布包,扔给了鲜北。 鲜北接住,说,“什么?” “银子。” “银子?哪来的?” “还能哪来的?”高峰说完,赶起车就走了。 鲜北明白了,他这是把那个粮店老板杀了,夺来他的面粉和车马,还把人家的钱财搜刮来,他这和土匪有什么不同? 可是,事情到了这个份儿上,还能说什么呢? 鲜北骑在驳上,把那个小布包打开,看了看。他原来以为银子都是灰白色的,一个个银锭子。哪里想到,都是黑灰色,一疙瘩一块的,很不起眼的样子。 “噢”他心里想,怨不古代动不动就找来秤来称银子,要都是足两定制的那种,还用称干什么? 鲜北把布包系上,揣进衣襟里,心里想,穿越来到秦朝,还头一次看到钱呢。话说回来,我们要钱干什么,到那里去花呀? 鲜北想拨转驳头,看到从城门里走出一个人,看上去,有点儿面善。鲜北心里想,我来到秦国还有熟人吗? 自我解嘲,就想拨转驳头,心下又一想,不对,我还真有一个熟人,莫非是他? 鲜北站下了,等那人再走一段路,他看清了:真是他! 谁?那个进南门走不远看到的跪铺子的小木匠! 是,是他!他背着一个皮质的兜子,低头耷拉脑的,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跪铺子,是跪铺子里的人,求那人原谅他,可是终没有取得那人的谅解。 鲜南问鲜北,“四弟,你看什么?” 鲜北说,“我看到一个熟人。你们和高峰先走,我和那人说几句话。” 鲜南往后看看,见是一个小子,就没说什么,和众人走了。 鲜北站在原地,等着那小木匠走到近前,他翻身下马,走上去,对那个小木匠说,“哎,兄弟,你这是要到哪里去?” 小木匠翻了鲜北一眼,说,“你管我!” “哎,”鲜北说,“我没有恶意,我只是想和你说说话。” 小木匠一肚子气,说,“我又不认识你,和你有什么话好说?” 鲜北微笑着说,“可是我认识你。” 小木匠有所警觉,他说,“你怎么认识我?” 鲜北直掀谜底,他说,“在南门一间铺子门前跪着的不是你么?” “那没什么丢人的,”小木匠说,“铺子里是我师傅,我在跪我师傅有什么不妥吗?” “啊那没有,”鲜北说,“我是说,你那师傅也太不通人情了,他的徒弟都跪下服软了,他为什么还不肯原谅呢?” 小木匠听了鲜北的这句话,恼起了他的师傅,他说,“为主是我没什么错!” 鲜北听话听音,他说,“那是什么使你师父对你造成这么大的误会呢?” 小木匠说,“师傅说我打他女儿的主意!” 鲜北明白了,他说,“看上去你已经到了当娶之年了,打他女儿的主意,正当防卫,这有什么?” 小木匠不大懂鲜北的话,他说,“为主是我没有。我知道我身份卑微,配不上师傅的女儿,我没有。小兰对我好,那是她的事,师傅因此怨怼我,撵我走,客官,你说这公平吗?” 30 小木匠谢览 鲜北说,“把你撵出来了?” “师傅不肯原谅我,把我的家什都扔了出来,我跪了两个时辰,他都不放话,我不出来,还干什么?” 鲜北心中欢喜,心里想,他这么说,赚他入伙,十有八九。鲜北问,“你这是干啥去?” 小木匠说,“回家。” 鲜北问,“你家在哪里?” “北边下初村。” “一个村子,”鲜北说,“这边没有很大的村,几户十几户?” “我们村只有三户。” “还是呀,”鲜北说,“只三户人家,用得了你木匠几回?” 小木匠刁鲜北一眼,说,“那怎么办?” 鲜北说,“跟我去吧?” “跟你?跟你干什么?”小木匠问。 鲜北一看,小木匠动了心思,心中欢喜,他说,“你当然干木匠活,盖房子,打家具,你可以吧?” 小木匠说,“那没问题,给我多少工钱?” “是啊,咱们得谈谈,”鲜北说,“怎么给你酬劳呢?” 小木匠说,“那得看干什么了?打一张饭桌和盖一间房子,能是一样吗?” “那是,”鲜北心里有点儿烦,到时他要这么讲起来,还有头儿?但他只好对小木匠说,“一事一议,到时我专门让一个人跟你验工。” 小木匠动了跟随鲜北的心,他说,“听口音,你不像是赵国人?” 鲜北说,“我哪国人也不是,我是东北人,东北,你听说过吗?” 小木匠摇摇头,说,“没。东北是哪国?” 鲜北说,“说起我的来历,有点儿复杂。你入伙后,我再详细跟你说。” 小木匠闪了两眼,说,“大兄,你可别诓我,我有母亲和祖母,需要我拿回钱去养活她们,我也十四了,眼看就要娶婆姨了,哪里都需要钱……” “说起婆姨,我要给你一个,你要不要?” “啊!”小木匠惊异,但随后收敛,怕上当受骗,他探求着说,“你哪来的婆姨?” “噷!”鲜北说,“我们有许多姑娘,到我们那里,你随便挑,个顶个比你师妹长得好。” 小木匠大兴,又急忙收敛,他怕落入鲜北的什么圈套,于是,试探着问,“我挑,姑娘就能跟我?” 鲜北上下打量一下小木匠,说,“差不多吧,可是有三条。” “三条好,”小木匠说,“就怕没有条件。” 鲜北指着小木匠说,“算你聪明。” “大兄你说,都哪三条?” 鲜北说,“其一,跟我们的女人你不能选。” 小木匠说,“那是当然,君子不夺人之爱。” 鲜北说,“你们赵国这个时候,就讲究君子了?” 小木匠不懂鲜北说的什么,他急切想知道另外两条都是什么,就说,“还有两条是什么?” “其二,”鲜北说,“未成年的,你不能选,不能践踏祖国幼苗吗。” 小木匠不懂“祖国幼苗”一词,但,鲜北这句话的意思他懂,他说,“当然,小孩子,怎么能够呢?” “其三,其女不要你嫁妆,你在我们那里吃住都不要钱,你说,怎么办?” 小木匠瞄了鲜北一眼,说,“算好了,用我的工钱顶啊。” 鲜北就要他这句话,在一大家子中,有个人天天跟在身后,跟你算计着工钱,你说烦不烦?大家没有一个提工钱的,就他一个整天工钱工钱地磨叨,能不影响其他人?其他人也向我伸手要钱,我哪里整钱给他们? 高峰把粮店家的银两都搜罗来,还是有先见之明的,这么一大家子,说不上哪里会有支出,没有些硬通货的储备,怎么可以? 原来一起逃出来的十兄弟不说,后来加入的容梓也不说,那些图尔国的女人都不说,关键是作为一个部落规模的生活团体,只是这些人,肯定是不行的。还要有小木匠这种五行八作人的加入,才能形成一个生存体系,否则,那是无法生存下去的。 要形成一个制度,但现在条件还不具备,一开始对小木匠说,你来我们这里是没有工钱的,他会加入吗?得一点儿一点儿来。 鲜北对于他和小木匠的这番对话很满意,终于是“请君入瓮”了,他继续说,“这是你说的,到时,你记一笔账,咱们一大总算如何?” “可是,”小木匠说不上在哪一处反过沫来了,他说,“得先给我预支一些,我大半年没回去了,家里不定怎么对我翘首以盼呢。” 鲜北说,“你在你师傅家学徒,也能挣到工钱吗?” 小木匠说,“当然能。我早就过了学徒期了,跟师傅干,就是他的一个帮工,师傅这次把我撵出来,一文钱没有给我。” 鲜北心想,他师傅撵他走,恐怕不单单是他觊觎小师妹的原因,以此之名赚下了他的工钱,也不能不说是一种办法。看来赵国人,不像外界传的那样醇厚、质朴。 鲜北又问,“你师父该给你多少工钱?” 小木匠说,“怎么也得给我二百钱。” “二百钱能兑换多少银子?” “银子?”小木匠眼睛一亮,说,“一百钱兑换五分银子,二百钱兑换十分银子呗?” “十分?一两呗?” “不到一两,十六分才一两。” “哦。”鲜北心想,战国时期,十六进制,十六两一斤,十六分一两。那就更好说了,我怀里揣的怎么也有十几二十两银子,给他不到一两,小意思。于是鲜北说,“不到一两银子,就预支你一两银子好了,可以吧?” 小木匠激动了,他说,“那多谢大兄了!” 鲜北说,“我的属下都叫我大王,你以后就随着他们叫好了。” 小木匠一怔,有些怯惧地说,“是,大王。” 鲜北说,“你叫什么?” “鄙姓谢,单名一个‘览’字。” “谢览?” “正是在下。” “好,你能上来吗?”鲜北指着让他上到驳的背上。 谢览说,“大王不用,我就在下边跟着你跑就是。” “跟着跑,两公里,还背着那么多的木工具,怎么可以?”鲜北说,“你这样,你先溜达走着,我快马回鸾,让他们用车接你。” 谢览说,“大王,不用啊。” 鲜北不回应他,两腿一夹驳的肚子,“驾”了一声,奔驰而去。 31 谢览选了三个小女子 鲜北到了营地的时候,高峰他们刚回来不久,他们正把那辆车上的面往有斗的那辆车上转运,因为,他们怕下雨淋到了面袋子。还有一些才能转运完,鲜北找到突琪娅,问她还有几个十二岁到十四岁的没有主的女子? 突琪娅想了想,说,“还有七个。” 鲜北说,“你给我挑出三个来。” 突琪娅说,“行走途中,你有八个还不够吗?” 鲜北说,“什么呀?!” 突琪娅说,“那你要干什么?” 鲜北就把小木匠谢览的事当她说了。突琪娅听了,非常爽快,转身就找来了三个小女子,把她们领到了鲜北的面前,问鲜北说,“她们行不行?” 鲜北看了一眼三个小女子,一个比一个靓丽,就对她们说,“我给你们找了一个男人,一会儿坐车迎迎他,可有一条,他选上谁谁跟他,另外两个不许有意见。” 三个小女子蹉蹉着。大多数女子都有了男人呵护,就她们没有,都惆怅好几天了,听说要给她们找个男人,没有不跃跃欲试,争先恐后的。 看到这样,鲜北心里暗笑,心想,《西游记》里形容女儿国里的女人见到唐僧四众,渴望不及的样子,以为是吴承恩在扯几把蛋,原来真是实景描绘。看来,他吃透了男女渴望异性的心理。 面袋子倒登完了,鲜北就让高峰赶着车,拉着三个小女子,迎一迎小木匠谢览,并嘱咐他,车上的三个女子任谢览挑选,不要阻拦。 高峰应声,赶车就走。 不是很长的时间,高峰的车就回来了,车上拉着谢览和三个小女子,谢览在中间,三个女子在他周遭,鲜北看了,心中一怔,感到要赔了。 鲜北走上前,谢览跳下车冲着鲜北抬起双手拜谢,说,“谢大王恩赏三位仙女!” “三……你看中了哪……” “看中了,那有什么看不中的,”谢览说,“比我师妹不是强上百套?” 鲜北说,“哪一个?” 谢览说,“个个都是。” 如果说刚看到他们的时候,鲜北的心凉了半截,这下子,整个心都凉了,拔凉拔凉的:小木匠这回可赚大发了!一下子捞了三个小女子,不带这样的! 但是又去看三个女子,洋溢着一身自得的情绪,看上去,要不让谁跟小木匠,谁就能急的样子。 鲜北心里说:罢罢,罢,她们要愿意就随她们去,婚姻自由嘛。反正晾着也是晾着,不如有个男人别着。 当下,鲜北就吩咐巫奇玛,倒出一顶帐篷给谢览他们晚上住。 巫奇玛应声。从这个时候起,巫奇玛就协助突琪娅掌管起大内总务了。 队伍整顿了一下,给谢览一匹普通的马,让他骑着马,跟在男人驳队的后边。高峰新赶回的粮店的车,交由一个年岁大些的名叫毒录丽的女人驾驭。 有斗的车里边装上了面粉,里边的女人就剩下突琪娅、巫奇玛等四个女人,其他的,都出来坐在了毒录丽赶的车,队伍就出发了。 ?????? 高峰这一下子解决了大问题,这么一大车面,三四个月也吃不完。 鲜北下令,每顿饭以烤饼为主,羊,一天就宰一只,把羊的心肝肺甚至肠子都洗干净了,做成汤,就着烤饼吃。鲜北想,这大约就是羊杂汤的由来。 以前,这些,还有羊头都扔掉,这回,连羊头都不扔了,把羊头整个地扔进吊瓮下边火里,把羊头上边的毛烧尽,再用生水拔上,然后,用刀把上边那层焦糊刮下去,和羊肉羊骨一起煮,煮烂,把羊头肉剔下来,这就是现在的羊脸。 这个主意是鲜北提供的,穿越前他到饭馆里吃饭,最爱点的一个菜就是“葱爆羊脸”,不是图它便宜,而是,这个菜一般饭馆里都有,吃着有脆骨,有嚼头,羊味十足。 鲜北问高峰,“能不能搞到葱?” “葱?什么叫葱?”高峰不懂。 实际上,葱真原产在我国,但是,它的生长环境是半寒地带,秦国不出产葱,那时的新鲜蔬菜也不交流,所以,秦国人就不知道葱为何物。 鲜北不知这个原理,还以为葱像其他一些蔬菜品种,是外引的,现在还没有引进来,就叹息着说,“用葱白炒羊脸,那才叫个好吃,还有嚼头。” “炒?”高峰不懂,说,“怎么叫炒?” 鲜北呼啦一下想起,秦简公时期的秦国人,在烹饪上,只知道蒸煮,还不知道其他烹饪方法。再说,炒,得是铁锅普及之后的烹饪方法,用瓦罐,怎么炒?不得把瓦罐烧漏了?鲜北想,腰刀是铁器,现在应该有冶铁技术了,方便的时候,弄来一只铁锅,不就能吃炒菜了? 吃炒菜很重要,不只是烹饪方面的进步,还能使人接触到铁元素。 当天的最后一顿饭,他们吃上了羊杂汤,把羊脸也都切进了羊汤里,男人们很喜欢,因为羊脸肉有嚼头。 毒录丽拿出了一包赭色的粉末,洒在羊汤里,顿时一股辛辣、鲜香味奔涌出来,喝着,还追汗,感觉很痛快。鲜北吃了一惊,说,“胡椒!” 突琪娅那些女人们不知道鲜北说的是什么,鲜北嘶哈着指着汤里问毒录丽,“你放的是什么?” 毒录丽眨动着眼睛说,“斯里卢啊,咋地啦?” 啊!鲜北知道了,“胡椒”是我们的译法:“胡人的椒”嘛。实际它的音译是“斯里卢”。 那么,中国古人管月氏国也叫“胡”吗?“胡”应该指的是匈奴、鲜卑等游牧族,月氏国的地理位置,不应该称之为“胡”啊? 鲜北头皮一麻,心里想:难道是指着我们?怎么可能?我们怎么可能被称之为“胡”呢? 鲜北问毒录丽,“你手里有斯里卢的种子吗?” 毒录丽展展杨杨地说,“国师预言了我们未来的命运,我就带出了斯里卢(胡椒),芹里奇(胡麻),葡萄,哈乎录(胡萝卜),蚕豆的种子,这几样都是我们月氏国的特有品种。咱们将来在哪里定居了,我种上,就能长出来。” 32 拜见婆母、祖婆母 鲜北泄了一口气,心想,没准古人就是以“胡”称呼我们的。可是,我们怎么成了“胡人”了?怎么成了让内地人恨之入骨的胡人了? 鲜北心想:我要改变一下历史。我们老老实实在草原里放牧牛羊,不去内地劫掠,不就没有坏名声了?上内地干啥,有牛有羊,都愿意吃牛羊肉,还去内地干什么?烤饼有什么好吃的?实在喜欢吃粮食,弄回点儿种子,开几垧地,低头低脑地种点儿,不就完了,何必往身上揽强盗的骂名呢? ?????? 走到天黑日落,他们到了小木匠谢览家的村子,果然只是三户,他们家在紧北头。 谢览下了马,到后边的车里叫下来他相中的三个小女子,和他一起进了家门,见到他妈妈和他奶奶。他让三个媳妇先拜见他奶奶。三个小女人一顺水、齐齐地给他奶奶跪下,齐声叫“祖母”。 老太太一看,蒙着头躲着身子,说,“狐!狐!” 她的意思是这三个小女子是狐狸精变的! 谢览忙给奶奶跪下,说,“祖母,这是孙儿给你找的三个孙媳,她们是月氏国人,长得漂亮,是人,不是狐。” 谢览的母亲从外边走进来,对谢览的奶奶说,“婆母,览儿说得对,外边有一众人呢,里边的女子各个貌若天仙,她们都是人哪,并非狐狼之仙。” 儿媳这样说,老太太才不那么疑了,但,还是不敢信实的样子,放下了遮头的胳膊,也把身子转了过来,抽抽个脸,想笑一下,还没有笑好的样子,起起手,对三个小女子说,“孙媳,请起。” 三个女子站了起来,谢览又介绍他母亲,三个又给母亲跪下了,谢览的妈妈连忙躬下身,搂住了三个女子说,“姑娘,你们这是搽啥了,这等的白皙?” 三个女人愣愣的,不知如何回答好了。 谢览对妈妈说,“母亲,他们没有搽什么,她们月氏国人原是这么白皙的。” “月氏国人?”谢览的妈妈问他,“外边那些人都是月氏国人?” 谢览蒙蒙的,他说,“要是月氏人,男人也应该很白,可是不,他们男人和我们的肤色是一样的。” 谢览妈让她的三个儿媳起来,问她们,“那些男的,和你们不是一起的?” 三个女人摇摇头说,“不是,他们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我们碰到了他们,才得以活下来,要不,眼看就要饿死了。” 谢览妈疑虑重重地对她儿子谢览说,“儿呀,你怎么和他们在一起,怎么不在你师傅那里了?” 当着自己的三个婆姨的面不好意思说,所以,谢览说,“在师傅那里没有发展,遇见了他们的大王,我就跟着他们了。” 妈妈知道儿子有话不好开口,就问,“他们这是要上哪儿去呀?” 谢览说,“北边大草原。” 妈妈问,“到草原干什么?那边那么的荒凉,据说,都没有人烟。” “正是因为没有人烟,才到那里去,”谢览说,“他们可能要到那里建立自己的国家。” 谢览这一路上听鲜北他们之间说的话,有了这么个印象。 谢览妈说,“国家是想建立就建立的吗?儿呀,看来你也要跟着他们去?” 谢览说,“是。” 谢览妈说,“你们走到大草原,那是天涯海角,再回来就不容易了,为娘和你的祖母怎么办?拿什么过活?” 谢览叹了一口气。他虽然跟鲜北约定到他家的时候,鲜北出银两,留给他妈和他奶奶,但是到了这里,谢览没有张开这个口:一下子大王赏赐了自己三个女人,再要张口要银子,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就没有向鲜北提及这回事。如今,母亲提起,他都不知怎么回答好了。 正在这时,就听门外有人说话,“我进去方便吗?” 谢览一听是鲜北,就慌慌地走出去,把鲜北迎了进来。向他妈和奶奶介绍鲜北。 鲜北向谢览的妈妈和奶奶施礼,然后说,“我们急着找地方安顿,我来叫他们上路。” 谢览妈赶忙说,“那快走吧。” 鲜北从怀里掏出三块散碎的银子,拱手向谢览妈奉上说,“谢览这一去,一两年都不一定回来,留下这点儿资费,留作度日。” 屋里的人都愣了,谢览更是不知说什么好了。 鲜北怎么知道谢览处在为难之时? 原来,鲜北真把答应留给谢览的奶奶、妈妈银子的事忘了。他本来以为他们进屋,谢览领着媳妇认认亲,就出来,没想到这么长时间,屋里的灯影把屋里人的姿势都映照在窗子上,几个人竖插插站在那里,半天不动,不知所为何事? 突琪娅在一旁提醒鲜北,说,“大王,谢览遇到了为难的事了。” “他为难什么……”说到这里,鲜北一下子想起了答应给谢览的妈和奶奶留银两的事,大声说,“倒是让我给忘了!” 说完,翻身下了他骑的驳,大步走进了谢览家的门…… ?????? 当夜,他们又找了一个林子宿营了。今晚是小木匠谢览的新婚之夜,三个新娘子又是极为招人喜欢、人缘极好的女子。女人们,就自发地来到他们的帐篷前,和他们嬉闹起来。 估计,“闹洞房”自此于始,因为,在此之前没有哪个古籍有类似的记载,这之后,《礼记?郊特牲》才有记述。 至于“闹洞房”缘由,有许多说法,其中免不了蒙上了驱邪避灾的色彩。 相传,很早以前紫微星一日下凡,在路上遇到一个披麻戴孝的女子,尾随在一伙迎亲队伍后边,他看出这鬼祟在伺机作恶,于是就跟踪到了新郎家。。 只见那女人已先到了,并躲进了洞房里。 当新郎、新娘拜完天地要进入洞房时,紫微星守着门不让进,说里面藏着鬼祟。 众人请他指点除鬼办法,他建议说,“鬼祟最怕人多,人多势众,鬼祟就不敢行凶作恶了。” 于是,新郎请客人们在洞房里嬉戏说笑,用笑声驱走邪鬼;果然,到了五更时分,鬼祟终于逃走了。 33 刀具铺 他们走了五天,又遇到一座土城,城的名字叫里干娄。鲜北一看,笑了,心想:这叫什么名字?好像不是汉族的名字,最少也是汉夷间存的城市,要不然,不能叫这么个名字。 城门像北历城一样,无人把守,城门洞开,人员自由往来。 进到城里,更是不同于其他赵国城市,突琪娅甚至看到了他们月氏国的人!当然,十几个人而已,大部分是赵国人,也有魏国人,鲜东和鲜南他们指认还有秦国人,大街上还走着挎着腰刀,帽子上插着山鸡翎的人。 还有一些人,暗地里跟着他们,像是在监视着他们。 鲜北不管那么多,他对高峰和鲜东他们说,“分出人去,看看另外两条街有没有卖农具、 种子,斗笠、蓑衣、车辆的地方,有车最好是有车棚的那种车,把它们买来。” 因为鲜北想到,一路上没有遇到下雨,要是遇到了下雨,男人和女眷都没法躲雨。农具、种子,更不用说,图长久之用。 鲜北把高峰从粮店里搞来的银两,分了三份,自己留了一份,另外两份,分给了他们,并且嘱咐他们,都想着未来过日子的一应用度,能买都买来,过了这个城,恐怕就接近草原了,咱们要把能准备的,都准备好,再可能没地方有这样的城市了。 一伙人分开了三帮,自己和封济,谢览三人,带着辎重和女人、孩子们,从南门直直往北门走。 走过城中心,再往北走不多远,就看到一家刀具铺,里边有炽烈的火塘,和叮叮当当捶打的声音。 鲜北叫停了队伍,翻身下驳,和封济两人走进刀具铺。屋里的人看见有人走进来,就停下了捶打,走过来问,“客官,要打刀具吗?” 这人走出了火塘的映照,鲜北才看清,是一个精壮的汉子,有三十左右的样子,屋里还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他们都是熟红的肤色,满脸都是汗水。 鲜北说,“你们只能打造刀具吗?” 汉子说,“一应铁器都可以,以刀具为主。” 鲜北说,“你们能不能打制锅?” “锅?”汉子没懂,“锅是什么?” 鲜北想,现在铁器还没有用于日常生活,“锅”这个字都可能没有创造出来,就说,“瓮的功能,架在火上可以炒菜的器皿。” 鲜北这话,汉子大部分都听不懂,像“功能”、“炒菜”、“器皿”这类的单词,他都不知什么意思。 但是,汉子有办法,他在地上踅摸到一个柴火棍,递给了鲜北,对他说,“你画出来我看。” 鲜北想,看来有好多这样的人,让他打制一些他没见过东西,他就用这个办法来沟通,不失为一个聪明的办法。 鲜北接过那根柴火棍,蹲在地上,在地上画了一只锅,在锅沿上又画了两个锅耳。 汉子懂了,说,“弄这个干什么?” 鲜北很不满意他问东问西的,就说,“客人来打制什么你都要问用途吗?” 汉子感到了鲜北的不满情绪,就说,“随便一说,随便一说。打几个?” 鲜北沉吟着,说,“打两口就够了。” “就你画在地上这么大吗?” 鲜北想了想,可也差不多,也就是个炒锅,炒菜,能炒多少?炒太多了,就不好吃了。于是说,“就这么大吧。” 汉子说,“好嘞,还要打什么?” 鲜北呼啦一下子想到了马镫,就说,“你能不能打马镫?” “马镫?马镫是什么?”汉子更不知了。 鲜北这才想到这是他们天字号的秘密,怎么能对人说呢?他看着汉子一脸懵懂,才平复了一颗心,鲜北想,就是跟他说出来,他也不知“马镫”是什么,不对他学用在什么地方,怎么用,就算保守秘密了。 于是,鲜北又蹲下来,在地上画起了马镫的形状。由于鲜北不会画立体图,只画的平面图,所以,战国早期出土的马镫,只是套在脚上的铁环口,没有后世的脚踏平面。 汉子看后,又想问干什么用,话到唇边又噎了回去,他说,“这个容易,就打这一个吗?” “一个?”鲜北想了想,说,“打四十个。” 鲜北想,现在十个人骑驳,就得二十个马镫,总是这十个人吗?不能吧,怎么也要再加十个,也就是再加二十个马镫。 汉子倒抽了一口冷气,说,“还有别的吗?” 鲜北想了想,说,“要是能够,打几把腰刀,但是,以前两样为主。要多长时间打制出来?” 汉子算了算,说,“挑灯赶工,也要三天。” 鲜北说,“明天后天?” “大后天一早,”汉子说,“你不还要打几把腰刀吗?” 鲜北想了一下,说,“好,就后天一早。打制这些物件,需要多少银子?” “你用银子付?” “不行啊?” “行,咋不行,要是银子,”汉子握着下巴算计着,说,“怎么也要二两八钱银子。” 鲜北的手里有多少银子,他心里没数,但是他想到,自己的不够,他们那两伙人还不能剩下一点?做铁锅、马镫是最紧要的。 鲜北从怀里掏出一块银子渣给了汉子,说,“这,权当定金,全款大后天一起算怎么样?” 汉子接过银子渣,拱了拱手说,“定好。” 鲜北转身要出去,巫奇玛慌慌地走进来,向鲜北行屈膝礼,说,“禀大王,王后让我来拿银子。” “拿银子?”鲜北心想突琪娅要银子干什么?想问一问,没有张开口:巫奇玛一口一个大王叫着,要是那么问,连一个居家的男人都不如。于是,就从怀里把银子包掏出来,一遭甩给了巫奇玛,说,“拿去!” 巫奇玛接住银子包,行了一个礼,转身就跑走了。 鲜北走出刀具铺,就看到自己队伍里的女人们说笑着,往一个胡同里拐去。 鲜北心里想,她们这是去哪里?这么的,有些招摇,引得周围的商家,大街上行走的人,都驻足观看。这些月氏国女人是白种人,各个长得又靓丽,免不了惹眼,有的男人看着她们都直咽唾沫。 鲜北心里说,这不好,她们到哪里不惹事? 34 第一道王令 不一会儿,女人们各自抱着一卷麻色的东西走了回来。鲜北走上前问她们,“抱的什么?” 一个小一点儿女子说,“毛毡。” “毛毡?”鲜北说,“干什么用的?” 那女子说,“睡觉时铺在地上的。” 噢,很有必要。他们以前睡在帐篷里都是铺着一床棉絮被子,碰见她们女人后,鲜北几乎睡在女人的身上,至于女人睡在什么上边,他就不知道了,这回,女人的身下可有的铺了。 还是突琪娅想得周到,居家,不能没有女人。 突琪娅走来了,身边呼呼啦啦跟了一帮抱着毛毡的女人。路过的人无不驻足观看,有两个流里流气的小子,把眼睛都看直了。 鲜北看了突琪娅一眼,说,“有一样东西你再找找。” 突琪娅问,“什么?” 鲜北说,“沙,蚕丝织的布,很薄的,透过它,还能看见物什。” “噢,那种布,”突琪娅说,“我知道,我们有蜀国进贡的蜀绢是不是?” “蜀国还给你们进贡?” “进呀。” 鲜北还是头一次听说这种事,但他不想追问下去,他说,“差不多。你就踅摸买到那东西。” 突琪娅说,“买那种布干什么?” 鲜北说,“把你们的脸都遮上,你没看那两个人都用什么眼光看你们?” 突琪娅转头看到那两个“下流胚”,走过去,和那两个小子搭话。不一会儿,两个小子螃蟹一样横着走,离开了突琪娅。走出两步,捏住鼻子,撒腿就跑。 突琪娅得胜而归地走回来,笑笑着对鲜北说,“怎么样?他们光看还没有闻到呢,闻到了,自然有他们的态度。” 鲜北看着她说,“这么说,你不想买了?” 突琪娅看到鲜北有愠气,赶忙说,“买买,买,谨遵王命。” 鲜北不说什么了,转身走去。心里想,要用她们阿拉丁神灯那一招可也行,但怕就怕,知道了她们的奥秘,都把她们的神灯没收,她们上哪儿整狐狸臊去? 那两路人也陆续回来了,各个收获满满:鲜东他们一路买到了农具、种子,斗笠和蓑衣;高峰他们买回两辆带车棚的车。 鲜北很高兴,说,“你们办得好!我们想要的,都搞到了!” 高峰说,“大王,还有一样好东西。” “什么?” 高峰从车棚里搬出一个细长的大瓮来。瓮身上写着一个“酒”字。 “酒?!”鲜北惊讶。 “是啊,”高峰说,“两千四百四十一年之后不会没有酒吧?” 鲜北说,“都有你想象不到的酒。” 鲜北说着,从高峰的手里把那瓮酒接了过来。大家还以为他对酒无比亲切呢,谁想到他把手里的酒瓮一下子推向路旁,那个酒瓮打得粉碎,酒液四溅开来,大家都吃了一惊。 高峰问鲜北,“大王,你这是?” 鲜北笑着说: “你们想不想要健康的孩子?你们想要酒精儿吗?喝酒后怀孕的孩子一般都是酒精儿。酒精儿智力低下和残疾的比较多见。其生理上会表现出一些身体的畸形,如前额突起,眼裂小,斜视,鼻梁短,鼻低部深,鼻孔朝天,招风耳,低体重等。 “此外,由于中枢神经系统发育障碍,虽然一般能够生活自理,但智力常常低于同龄人。随着病情的加重,会出现脑萎缩,甚至死亡。心理上,酒精儿往往会出现一些性格的缺陷,性格孤僻,遇事喜欢逃避,缺乏责任心,烦躁易怒,对一些外界刺激比一般人敏感,抑郁,甚至出现幻觉而自杀。 “酒精儿最典型和最重要的特征是生理和心理上对酒精的依赖,有些一天没有酒都难以忍受,而且酒量远远超过常人!你们要这样的孩子吗?” 鲜北完全用他自己的话,阐述酒精儿的特点,他的话,秦简公时期的人怎么能懂呢,不啻听外语。但是,就像我们不懂一门外语,听有人直接对我们说,我们不懂,或者说,不懂他详细的意思,大致的意思,还是能懂的,尤其知道他主题内容和倾向之后。 更何况,鲜北是用手势、表情协助他阐述的。 大家都愣在了那里。 想了一下,鲜北又说: “我们未来,将成为一个特质的团体,我们这些人不一定很优秀,但,我们的下一代,我们的孩子,一定让他(她)优秀。 “一千一百多年以后,有个朝代,叫唐朝。唐朝有个传颂千古的大诗人李白,他被后人誉为‘诗仙’。此人能喝酒,号称‘李白斗酒诗百篇’,那么一个杰出的人物,却没有留下后人,他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都早夭,什么叫‘早夭’?就是没等长大成人就死了。 “我们研究得出的结论,全是因为他嗜酒如命造成的。 “我们那个时候,科学相当发达,早就参出酒对怀孕孩子的危害了,你们还不相信科学吗?” 高峰小心翼翼地问,“大王,什么叫科学啊?” 鲜北这才意识到他在和谁说话,让这些人相信科学,自己不是太开玩笑了吗? 鲜北一甩手,说,“跟你们说,你们也不懂。这么说吧:你们相不相信我?” 高峰点点头。 鲜北又指向鲜东、鲜西、鲜南,“相不相信我?” 三个人点点头。 鲜北又指向别人,还没等问,他们就点头。 鲜北笑了,说,“这就好办多了。” 鲜北一下子站直了身子,大声吼道,“大王令!” 周围这些男人都齐刷刷地站直了。 鲜北说,“我男子喝酒,两个月内不许和月氏女同房!” “是!!!!!!!!!!” “违者,去势!” “是!!!!!!!!!!” 还是高峰怯乎乎地问,“大王,啥叫‘去势’呀?” 鲜北说,“谁知道,告诉他。” 慕彤离高峰最近,他凑过去,在他的耳旁低低地说了一句,高峰瞪大了眼睛,惊愕地看着鲜北。 鲜北说,“这么看着我干什么?等到了草原,我要修王宫,到时缺少太监,我就从违反我王令的人里找。你要违反,我首先找你,让你做太监首领——谁让咱们是哥们儿了的?” 35 冒烟的土城 又向北走了七天,他们看到一座冒烟的土城。坐下的驳无故引颈啸叫。 鲜北把胳膊举起来,他停下,大队人马都停下了。 鲜北说,“这座城有战事,咱们应该绕过去。” 谢览骑马赶上来说,“大王,我看那烟是余烬之烟,即便是有战事,也已经偃旗息鼓了。” 鲜北不知他想说什么,就说,“然后呢?” 谢览说,“咱们穿城而过。” “为什么?” 谢览说,“看这烟量,我估计城里没有几处房子没有被烧的。” 鲜北感到谢览有话说,有事做,就说,“你想说什么,尽管说无妨。” 谢览说: “咱们到驻地需要盖房子打生活用具。盖房子,大框和梁柱用现砍下的树没关系;可是,打门窗、桌椅席铺,用湿木就不行了。要想把一根木头烘干,那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再说,还得把原木破开,咱没有大锯,怎样破开? “所以,咱们进城看看,有没有没有烧尽的旧房木,咱们找来一些。咱们有马有车,拉上,到了驻地,我起手就打用具,岂不正合适?” 鲜北一听,一掌拍在大腿上,说,“好!真是干啥想啥,进城!” 高峰又上前阻拦,说,“不可,情势未明,怎能贸然而入?大王和诸位女眷更不可擅入险境。这样,大王和女眷们在这里驻留,我们几个先去探寻一番,要是真如谢览所说,城里已然罢兵,偃旗息鼓了,大队再行进城。” 大家都说高峰说得对,鲜北就只好依计而行,派高峰、鲜南、鲜西、封济四人执刀入城。鲜北嘱咐他们,若遇到刀兵切不可战,掉头返回:一,咱们和他们无仇无怨,犯不上轻起刀兵;二、我们现在无医无药,受伤了,就是很麻烦的事。 四人应允,策马前行。 鲜北他们没有下来,还骑在驳上,女眷们也都坐在车里。 自从里干娄城走出来,女人的面部就蒙上了一层白纱,而且,这回有了三辆篷车,又有许多毛毡垫着,女人们很少骑在驳和马上,都悠然地坐在车里。骑在驳和马上的,也不是几个人一匹,而是,一人一匹。 在里干娄城的刀具铺里买来的十把刀,让骑马和驳的女人跨在腰间。他们不会舞刀,但是,充充门面,壮行伍军威。 鲜北看着她们笑了,说,“她们的身体也很壮实,以后就跟咱们男人一起训练吧,到时冲杀,摘去面纱,画上两撇胡子,谁也不知是男是女。两千四百四十一年之后,哪个兵种里都有女人,保卫祖国,还分男女?” 以后,鲜北有意在各个帐篷里选出一个女人,作为挎刀侍妾,担负起保卫这一顶帐篷里的人安全的责任,因为男人到了夜里和女人委蛇之后,就没有多少精神和体力了,这顶帐篷的警卫工作,就由这个女人担当起来。 白天有训练,这些女人也和男人们一起训练,一起挥刀劈杀,让她们形成了一个特殊的群体。 有的男人就一个女人,像慕彤的侄子慕智,就有一个女人亥牧兰。这种情况,就没有让亥牧兰执刀,晚上,他们的帐篷和别人的紧紧相邻,要是有个风吹草动,另外几个帐篷的执刀女便一跃而起,相帮与他们。 女子多的帐篷,就有两个执刀女,像鲜北他们帐篷,就有栗露魯和皓启夕两人为执刀女。 ——这些都是后话。 当下,鲜北他们在战乱之城的城外,等了不很长时间,高峰他们四人骑着驳就跑了出来,到了鲜北他们跟前,高峰说,“城里已无搏杀,绝大部分人被屠戮,只剩下一些老幼弱小,哭嚎不歇。” 谢览急忙问,“有没有咱们可用之材?” 高峰说,“我哪里知道?你去看吧。” 鲜北把手一挥说,“进城!” 说完,鲜北一驳当先,走了起来。高峰和鲜南紧催两下胯下的驳,走在鲜北的前边。 鲜北笑着问,“你们这是干什么?” 高峰说,“你是大王、主帅,行进之时,怎可没有屏障?让你暴露在众人之前?” 鲜北嘴上说“没事”,但心里挺熨帖:他们这是真把我当成大王了。 ?????? 还没进城就能闻到焦烟的味道,进了城,血腥味儿极重,到处都是被虐杀的人们和啼哭的孩子、无助的老人。 鲜北坠后,等着马车过来,对车里的突琪娅、巫奇玛说,“你们下来几个人,看有男婴,愿意跟咱们走的,带上。” 突琪娅问,“老人和女孩呢?” “不带。”鲜北坚定地说,“我们没拍宣传片,又不是慈善机构。” 突琪娅不知鲜北说的什么,但是,懂了他的态度。她和她们车里的女人都下了车,四处询问孩子。 鲜北这边,在谢览的带领下,到各所烧塌的房屋里找他认为可用的木料,找到了,就指点给另外的人,让他们搬到车里。 高峰一看搬这被烧焦的木头,乌漆麻黑,尘土暴扬的,就回去让他的主妇览务珑把他原来的那件秦国服装找出来,他把身上的白色新衣脱下来,换上原来的。 览务珑美美地看着他,说,“知道心痛媳妇了?” 高峰说,“不能让媳妇把劲都用在洗衣衫上。” 览务珑埋怨地打了他一下。 ?????? 鲜北也要换衣衫和他们一块干,众人说,怎么还用你?你溜溜达达地各处看看,看有没有咱们以后能用得上的东西。 鲜北心想也对,就自己溜溜达达沿着街道走下去。 能有什么呢?到处是残垣断壁,塌屋倒阁的,一片破败。 鲜北走到一家,看到一个老翁在一间倒塌的铺子前,迷茫地看着。铺子的烟气中弥漫着一股草药的味道,鲜北心里一懔,就走上前去问老翁,“老丈,这是你的铺子?” 老翁点了一下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鲜北说,“这是什么人造的孽?” 老翁向北一指说,“左袒一族。” 鲜北没怎么明白老翁的意思,他又问,“他们这是干什么?” 老翁看了鲜北一眼,说,“行盗贼之势。” “抢夺?那,”鲜北说,“他们干什么还要烧杀呀?” 36 为老中医配女人 老翁又看了鲜北一眼,可能感到和自己说话不一样了,就问,“公子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鲜北说,“我们从很远的地方来,到很远的地方去。” 鲜北不想说出自己来自秦国,也不想当一个才认识的人,说出自己的目的地。 鲜北的话相当于禅语。“禅”兴于庙寺,因此人们往往把“佛”和“禅”联系在一起。其实,“禅”早就兴于我国,在先秦时期,“佛”还了无踪迹,就有了“禅”的概念,而且开始有“参禅”的行为,只是没有“禅”名而已。 老翁以为鲜北在“参禅”,就苦笑笑,没再接语。 鲜北感到有点儿尴,他又问老翁,“老丈,这灰烬中怎么有草药味儿?” 老翁看过一眼,但还是叹了一口气说,“这就是我的药铺。我去山里采药,回来,这里就是一片废墟了。造孽呀。” 鲜北试探着问,“再重新修缮起来?” “嗨,”老翁又说,“这座城能不能修缮起来,都不一定,别说我的铺子了?” “那老丈何去何从?” 老翁又叹气,他说,“谁知道呢,浪迹天涯,云游四方吧。” 鲜北说,“老先生心里有没有未竟之事?” 老翁又叹气,说,“老朽孑然一身,本来就想靠家传的医道治病救人,没想到,这微薄之念都不得愿以偿。” 鲜北试探着说,“老先生可否愿意跟我去呢?” “跟你?你去哪里?” 这时,鲜北不得不说实话了,他说,“对不起老先生,刚才是我狐鼠之心了。我们本来是秦国修长城的役工,由于天降大石,砸塌了城桓,怕什长怪罪,跑了出来。秦国不敢呆,魏国、赵国不能呆,就想到北方草原去苟且偷生。” “你们?不只是你一个?” 鲜北说,“我们一共有十二个男人,四十几个女人,还有十来个孩子。” “噢?”老翁说,“你们是役工,哪来的那么多女人?” “来的路上碰到的,”鲜北说,“她们是月氏国逃难出来的宫女。” “月氏国?还是宫女?”老翁眼睛放亮,他说,“那不正好与你们这些后生配对?” 鲜北说,“已然配对,只是男少女多,很难配齐。” 老翁说,“我要跟了你们,能否也配给我一个?” 鲜北在两千四百四十一后的年代,很少接触医生,只是从影视里了解一些,古代的医生更是如此,给他的印象,他们都是一本正的样子,像他的初中老师,都挺能装p的。更不可能管别人要配偶。这个医生率真,真性情! 可是,他多大年岁了,哪方面还行吗?可别谁跟了他,屡屡打哑炮,落得女人空守闺闱,耽误了人家青春年华? 要问,这话怎么问? 鲜北脑筋一转,计上心来,他对老翁说,“你知道,我们到了草原,要建立一个社区,要扩大族群,所以,我们每个男人都对天发誓,为社区、族群贡献一两个以上的丁源……” 老翁无所谓地说,“无大碍,老夫也可对天发誓!” 鲜北大兴,说,“太好了!走,跟我走!” 老翁滞涩,鲜北说,“莫非这一片废墟里还有你珍重之物?” 老翁点点头。 鲜北往那边看看,高声喊来了黄灿,让他再叫上一人,听老伯的指派,帮他在废墟里找东西。黄灿应允。 鲜北就走向车队,正好,突琪娅领着一个愿意跟她走的小男孩,走了过来,看到鲜北,行一个屈膝礼,说,“大王,你看这个孩子怎么样?” 鲜北说,“好好好,有个老中医需要你安排。” “我安排什么?” 鲜北抵住了突琪娅,说,“我找来一个老中医,他是孑然一人,你看看让谁跟他配?” 突琪娅说,“老中医,有多老?” 鲜北沉吟了一下说,“六十多岁?在我们年代不算老,有八十多还当元首的呢?可是,这个年代,六十多,已成耄耋。” 突琪娅说,“你是找人侍候他,还是和他……” “当然是‘和他’。”鲜北说,“我问了老中医,他说那方面他还行。” 突琪娅掩口“咯咯”笑起来,她说,“你怎么问的,他又怎么答的?” 鲜北板起脸来,说,“严肃,别嘻嘻哈哈的,快想,你们中谁比较合适?!” 一看鲜北真着急了,突琪娅不敢怠慢,她想了一下,说,“合适不过毒录丽,她今年三十七岁,年岁最大,你们这样的青年都不选她,她不跟医官,谁跟?再说,她已生育了三个孩子,正是生育旺期,跟了医官,没准能比一些小女子更容易结胎。” “毒录丽?”鲜北说,“就是你让她赶车的那个女人?” 突琪娅说,“正是。” 鲜北大兴,说,“你把她叫来——连着她赶的车。” 突琪娅应声,飘然而去。 不一会儿,毒录丽赶着车走来。到了鲜北跟前停下了,行了一个屈膝礼说,“大王,有何吩咐?” 鲜北握住她的手腕子说,“你比我现在的年龄大,但是没有我的心理年龄大,心理年龄,你还比我小一岁——这样老妹儿,我给你找个男人,是个医官,年龄,稍微大一些你不在意吧?” 毒录丽迎风一仰头说,“不在意。他能不能行人事吧?” “啊?”鲜北不懂“人事”一词。 毒录丽说,“就是能不能像你们男人似的?” “啊,那呀,”鲜北这才明白了“人事”是怎么回事,就说,“我问了,他说行。” 毒录丽说,“你咋问的,他咋说行的?” 毒录丽一脸严肃说的话,不像突琪娅嘻嘻哈哈的,鲜北还真不好责备她,可是,让他学咋问的,老中医咋答的,一下子还让她猛住了,鲜北结巴起来,“这这,那什么……” 毒录丽一摆手说,“算了,一会儿我去问吧。” “妹儿呀,你不能不问吗?”鲜北怕问茬了,翻了脸,老中医拂袖而去。 “不问,就让我陪着一个枯老头睡觉啊?”毒录丽说,“浑身皱巴巴,还冰凉的,还不抵自己一人稳妥呢。” 鲜北心里想:喇茬,几千年,诸多变化,人的性情没变,这毒录丽多像两千四百四十一年之后的东北喇茬老婆呀! 37 老当益壮 鲜北还是警告她,“我可告诉你,我好不容易为大家找来个大夫,你可别给我整跑了。” 毒录丽看了鲜北一眼,两手一抬,揖拜了一下,说,“谨遵王命。” 说完,转身就要走。鲜北补充道,“你不行,我换别人,嗷。” 毒录丽没有回复,坐上车,赶着车往那个老翁那边走了。 鲜北远远地瞟着她:只见毒录丽走过去,和老翁说了一句什么,老翁看了她一眼,又向鲜北这边看看,回了毒录丽一句,就忙着指挥黄灿他们为他翻腾着找东西。 毒录丽也过去帮着找,把塌下来的房梁杂物搬开,他们找到一只箱子,对老翁说,老翁很激动,跑过去,从腰间拿出一串钥匙,把箱子打开,从里边拿到了两个葫芦,老翁把葫芦举起,大声说着什么,又从箱子里拿出一个包袱还有一个沉重、纺锤样的东西高举着,跪了下去。 毒录丽把老翁搀了起来,吩咐着黄灿他们什么,黄灿和那个小子就把箱子抬出来了,放在了毒录丽的车里。老翁也上了车。 鲜北本以为毒录丽要把车磨过来,走过来,谁想到,她一扬鞭子,赶马向北边跑去,到了十字路向东街走去。鲜北心里纳闷儿:毒录丽这是干什么去? 由于房倒屋塌,视线开阔,鲜北看出去很远,毒录丽还是没有停车,鲜北心想,难道她要出东门不成? 等了好半天,毒录丽才赶着马车露头了,鲜北松了一口气。 毒录丽赶着车到了鲜北跟前,叫住马停下车,她从车上跳下来,向鲜北一揖手说,“大王,华大夫给我改了名字。” “噢?”鲜北挺好奇,说,“改的什么?” 应声,老翁从车里探出身来,毒录丽搀扶着,他下了车。 老翁站稳了身体,向鲜北一揖手说,“大王,他们月氏人有姓毒的,咱们没有,而且,咱们很忌讳这个字,于是老朽给她改成了‘毐录丽’。这个‘毐’字,和‘毒’字很接近,写出来,眼神不好的,可以鱼目混珠;但是,叫出来,就是两个音了。” “‘毐’?嫪毐的‘毐’?”鲜北说。 老翁和毒录丽不知鲜北说的谁,因为,“嫪毐”这个人得160多年以后才能生出来呢。 鲜北问毒录丽,“你感到名字改得好不好呢?” 毒录丽说,“你们秦国有句俗语,叫做‘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现如今已然嫁给了华伴,叫什么,就任由他改吧。” 鲜北一听,大喜:敢情毒录丽是拉着老翁找没人的地方验证他能不能“行人事”了。看来行!好!大好! 毒录丽刚才叫老翁“华大夫”,这时又叫老翁“华伴”,莫不是老翁就叫“华伴”? 他要叫这个名字,可有“典故”了:能不能是华佗的先祖啊?医家好“祖传”,没准华伴把自己的医术一辈一辈传到华佗手上。 鲜北又一想,不能,要是华佗的先祖,那么,华佗应该是个混血呀。华佗显然不是混血,没有任何古籍说华佗有欧罗巴人种的特征。 可是……鲜北看了一眼毒录丽,心里想,未来的生活中,她能不能出什么问题呀,她要出了问题,华伴后来又迎娶一个中国女人,那华佗可真是华伴的后世子孙了。 ?????? 华伴从一片废墟里,翻出了他配伍好的中成药,装在葫芦里,这几个葫芦装在一个木箱里。医药铺着火,由于房屋倒塌,把那只木箱盖住了,使那只木箱得以保存。 木箱里除了中成药,还有一包术刀和一只针灸针。鲜北要看他针灸针的样子——因为,那个时候,不可能制造出像现在这样的针灸针,那时针灸针是什么样子? 华伴把针灸针拿给鲜北看,原来就是那个纺锤样的东西:是个石锤,里边掏空的,“纺锤”的下边还有一个尖尖的石针。 华伴对鲜北说,“下边尖尖的叫砭石,人有病,把砭石放在特定的穴位上,在石锤的里边放上艾灸叶垫,点着了,艾灸的热力和药力就通过砭石传递到穴位上,达到祛除病邪的目的。一个铺子烧就烧了,我就担心我这只装药装砭石的箱子也化为灰烬,那样,祖上传下来的这个医具,可就没有了。” 鲜北开眼了,也解开很久以来的谜团。 鲜北问华伴,“华大夫,你们祖传几代了?” 华伴说,“到我这里是十三代了。” 鲜北看了一眼他身边的毒录丽说,“华家代有后人来呀。” ?????? 鲜北让突琪娅打听毒录丽,华伴到底怎么样?突琪娅回鲜北说,“华伴在每晚睡觉的时候都让毒录丽嘴里咬一卷布。” 鲜北不解,说,“咬一卷布干什么?” 突琪娅笑了,说,“怕她叫声太大。” “啊!”鲜北吃了一惊,“那么厉害?!” 突琪娅说,“真是老当益壮,你都没让谁叫得那么厉害。” “药!”鲜北说,“草药威哥。” 突琪娅说,“什么呀?” 鲜北说,“你不要问,你留心一些,给华大夫再找一个我们族群的女人。” “咋地?你怕毒录丽受不了?”突琪娅说,“她说好着呢。” 鲜北说,“不是。华伴有个后代叫华佗,活动在东汉未年至三国年代,后来,被曹操给杀了。那个华佗不是混血,不是华伴和毒录丽的后代,这,意味着什么?” 突琪娅想了想,说,“有好几种可能。” 鲜北说,“几种可能都不利于毒录丽,你希望那样吗?” 突琪娅摇摇头,说,“当然不希望。” 鲜北说,“那就留心留意。” ?????? 以后的行程中,路遇一个饿昏的女子,大家把女子抬到了毒录丽赶的车上,华伴给她诊脉,说她不止饥饿,还有病。华伴就为她诊治,晚上,就在华伴和毒录丽的帐篷里居住。 女子病好了,再就日与华伴、毒录丽同车,夜与华伴、毒录丽同帐。因为有突琪娅的交代,毒录丽对此也没有说什么,一个月后二女一同怀了华伴的孩子。 华伴真让突琪娅说中:老当益壮。 38 猞豹 这一日,他们遇到茫茫一片大水,原来的那条路被水淹没。还有一条路,从原来的那条路上岔过去,绕着水边而行。这说明,这大水的形成不是一日两日了。要是饶水而行,就走向东方。 鲜北沉吟片刻,说,“沿水而行,看这水到底有多阔。” 他们就沿水边走。水边有人走车行的痕迹,沿水边而行,也不是人迹罕至,他们就走下去。 到了下午,出现了一片红松林,方向也转向北了,他们就进入了红松林。又走了大约三个小时,还没有走出这片树林,鲜北和鲜东、慕彤他们商量了一下,就在树林里歇下了,埋瓮造饭。 女人和孩子们最是喜欢这个时光,一到这个时候,就下了车,在林子里走着,说笑着。孩子们更是,追逐着,打闹着。 突琪娅她们在废城里找到了几个男孩,开始几天,怯生生的,这十多天下来,彼此熟悉了,自然也就跟着女孩们嬉戏起来。 突琪娅找到了鲜北,说,“大王,林子的西边就是那个阔水,我们姐妹们到那里洗洗去?” 鲜北说,“这林子里不会有什么野兽吧?这里可是草原了。” 突琪娅说,“有也不怕,我们有带刀侍妾,让你给训的,各个英勇无比,都想试试刀刃呢,一两个野兽不在话下。” 鲜北笑了,说,“那你们就去吧,半个时辰过后,就回来,吃完了饭,我们还要赶一段路。” 突琪娅应声,和几个侍妾走了。 她们走,高峰就来了,他对鲜北说,“大王,她们女流之辈独自在大荒里洗澡哪好,说的话硬闯闯的,没遇到大兽,遇到大兽都胎歪了。” 鲜北笑着问高峰,“依你如何?” 高峰说,“我和几个兄弟在一边守卫着她们。我们连着也洗几把,这些日子天气燠热,身子免不了沤汗,晚上婆姨们都嫌我身上的汗酸味儿了。” 鲜北说,“你好意思和女人一起沐浴?” 高峰说,“那有啥呀,就那么点儿东西,谁不知道?她们还能和自己的婆姨两样?” 鲜北笑笑,说,“你大概就想知道是不是两样吧?” 高峰嘻嘻笑着说,“大王,那我们去了。” 鲜北说,“女人们要是反对,你就躲到一边去。” 高峰说,“知道了。” 鲜北看着高峰的背影想,好多族群的初始神话,都讲仙女下凡到河里洗澡,被这族的创始人看到了,把其中一个仙女脱在岸边的衣服偷走,仙女管他要,他不给,于是,两人就有床笫之欢,就生下了这个族群叱咤风云的那个人物。 鲜北想,那些神话可能就是高峰的这种情形。 ?????? 每天吃晌午饭的时候,车上的马都卸套,和其他马、驳一起到林地里吃草。 驳也吃草,就像鄂伦春族的小矮马似的,吃草也喝肉汤。它们喝的肉汤当然是羊肉汤。 自从有了它们,每天一早煮羊肉的时候,都加满满一瓮的水,煮好羊肉,把肉捞出来啊,那煮肉的汤,就分给了驳,闻到肉食味儿,不给它们肉汤,它们会闹。 鲜北仔细观察过驳的爪,那里有许多细密的白毛,白毛掩盖着它们的爪,你观察它们的爪痕,像猫科动物一样,是五瓣梅花形。 鲜北纳闷,和马的样子几乎一般无二的动物,怎么会长四只肉食动物爪呢? ——这打破了两千四百四十一年后穿越来的人的认知。 但是,又一想也没什么,早期动物就没有那么严格的界定,像恐龙,学界一致认定,同样是恐龙,有食草的,还有食肉的。 现在的好多动物中,也大有食草食、肉兼有的动物在。据说,熊猫别看整天吃竹子,其实,从它牙齿、爪和胃部结构来看,它应该是个肉食动物,如果没有竹子,又有肉,它吃肉是没问题的。 鲜北就这么漫无边际地想着,一边往林子深处走,走了一会儿,听到女人的嬉闹声,一愣,怎么走到她们洗澡的地方来了?鲜北折转了一个方向,向那边走去。他才不像高峰样的一心琢磨女人洗澡。 走了一会儿,听到驳们啸叫起来。他是第二次听到驳这么叫,那一次是进废城之前,十几匹驳一起叫了起来。鲜北神情一凛:莫不是它们又预示到了什么? 鲜北拔出腰刀,向驳啸叫的方向跑去。 跑出不远,就看到驳在和什么动物厮打,只见一匹驳用它头顶上的独角顶起一只动物,一下子摔在树干上,那只动物哀叫了一声,再无声息了。 鲜北跑上前去,看那只驳把那只动物抓起来,又摔下去。几匹驳一同上前,轮番虐那只实际上已经死了的动物。 鲜北跑上前,大声制止了驳的虐杀。 向远处看看,只见还有许多这类的动物在远处担惊受怕地觊觎着这边,看来,它们是一群,想围捕驳,没有想到驳这么厉害,吓得赶忙逃遁。 有一匹驳向那群动物啸叫了一声,那群动物赶忙向林子深出逃跑。 听到驳的叫声,鲜东他们几个人,都手握腰刀跑了过来,一看鲜北在,就大声问发生了什么事? 鲜北就把刚才的一幕当众人说了。 大家都去看让驳杀死的那只动物。只见那只动物像一只豹子那么个身长,身上的斑点儿,也像豹子一样。只是它的耳朵上像猞猁一样,有一撮黑毛。一个名词一下子就跳入鲜北的脑海:“猞豹”! 猞猁和豹子同属于猫科动物,两种动物有交配的可能,生出似豹非豹,似猞非猞的动物。但是,它们俩体型差距很大呀,能交配在一起吗? 不好说,更何况,两千多年前的猞猁没准会很大,或者基因突变,就有体型很大的一种猞猁。还说恐龙吧,同是恐龙,体型相差几倍几十倍的都有。 可能就是大型的猞猁和豹子交配,生出了猞豹。 鲜北转头对跑来的人说,“你们牵几只驳到水边,保护女人们,有猞豹了。” 鲜北自此不用“匹”,而用“只”来称呼驳,像称呼虎、豹一样。 39 偶遇乌桓 走过红松林,远处赫然一脉红色的山峰,矗立眼前。众人有些骇然,高峰往偏西顶看看,看太阳还在炽烈,一点儿恹意也没有——是啊,那些山峰真像被夕阳映照的一样,但,不是,不是映照的,山本身就那么红。 红色岩石的山?鲜北不管是前世今生,都是头一次看到如此红艳的山峰。前世,有“红岩”这一说,但鲜北向来以为那是个意象。现在就出现在眼前,不由得你不相信天下真有红岩红山红峰! 鲜北坐下的驳,冲着红峰“咴咴”地叫了几声。 鲜北拍拍它的脖颈,说,“莫非前方又有什么险情?” 高峰说,“不像,前两次可不是这么叫。” 鲜北一挥手说,“不管它,继续走下去!” 众人沿着别人踏出来的路径,继续走下去,这条路,离开大水,就是往红山峰的方向蜿蜒而行的,看来,红山峰是北方绕不过去屏障,既然绕不过去,那就只好走了。 上一个岗,到达岗顶的时候,眼下的一幕惊悚袭来:只见天际所见之处,有无数只动物捋捋行行地逼向一个人,那是一个红衣人,只见红衣人挥舞着一把刀,把冲上来的动物,恣意挑杀,但他只是一个人,能对付得了那么大一群动物吗? 鲜北抽出腰刀,众人都抽出了腰刀。 鲜北大喊,“乘驳的男人们,世无英雄!” 高峰他们都跟着大喊,“世无英雄!” 鲜北纵驳驰骋,其他九个乘驳的男人,也都跟随着鲜北举刀驰骋冲去。 驳奔驰得飞快,像脚离开了地面。在他们接近动物群的时候,九个人散开,像九支箭,从不同的方向射向动物群。 抵进才看清,动物就是猞豹。猞猁和豹都是独行侠,可是,猞豹却是群居动物,它们猎捕,更是采取群殴策略。它们没有想到,身后射来“九支箭”。听到冲杀声,听见驳的啸叫声,猞豹回转身,向驳和骑在驳身上的人发起冲击。 驳还在乎它们?有人驾驭,它们只能在行进的过程中,用四只利爪抓撕。窜上来的,用它们的独角穿豁,用牙齿撕咬; 坐在驳背上的人更不在乎了,在里干娄打的二十副马镫,都让鲜北用绳子系着搭在马背上,平常行进的途中,就把脚掌插在马镫上,虽然没有一个踏面,但是比伸在一根绳套里,舒服多了。 一路上,在无人的时候,鲜北就喊着口令,让他们奔跑、劈刺、冲杀。 好有二十天了,他们早已驾轻就熟,恨不得早日出现现在这样的冲杀场面,让他们过一把瘾。 于今,有了这样的机会,他们没有不英勇向前的,挥着他们手中的刀,或迎面或俯身劈刺敢于冲上来的猞豹。 有的猞豹一看大事不好,要逃窜,追上的人,挥刀把它们美丽的毛皮斩开,露出鲜血淋淋的肤肉。 高峰最狠,一刀下去,直接把一只猞豹的后半身砍了下来。 猞豹被鲜北他们杀得哀鸿遍野,嚎叫一片,围攻红衣人的那些猞豹,听到这种声音,回头一看,知道大事不好,立即放弃了围攻,四散而去。 他们九人有五人跟着高峰去追杀逃窜的猞豹,鲜北他们哥四个来到了红衣人的身边,停下了驳。 那人看上去,和鲜北的岁数仿佛,他穿着一身红衣,左臂袒露出来,那只臂膀早已被鲜血染红,溅在红衣上的血迹,呈现出暗红色的斑点。 袒臂男人拄着刀,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鲜北把马镫拉上来,做一假象隐藏。鲜东他们看鲜北隐藏马镫,也都暗暗地将马镫隐藏了起来。 鲜北跳下马来,走向袒臂男人,说,“哥们儿,受伤了吗?” 袒臂男人还大口喘着,说不出话,只是苦笑着摇摇头,他是累的。 他的身旁横七竖八地躺着猞豹的尸体,还躺着三个红衣人。一看那三人就知道,是在和猞豹搏杀的过程中,被猞豹咬杀的,他们和这个袒臂男人一样的装束。 喘了好一会儿,袒臂男人丢下了拄着那把刀,“噗通”一声跪下了,向鲜北磕头,说,“谢英雄救命之恩,再一会儿,我就坚持不住了,他们几个也是体力耗尽,才被厉豹咬死的。” 他管猞豹叫厉豹。 鲜北说,“世无英雄。我们哪能看着这群野兽伤害人的性命呢?” 鲜北上前搀扶起袒臂男人。 袒臂男人站起来,紧紧握住鲜北的双手,说,“恩人尊姓?” 鲜北说,“鄙姓鲜,单名一个‘北’字,这三位是家兄,鲜东,鲜西,鲜南。” 被鲜北叫上名字的哥几个,都向袒臂男人拱手。 袒臂男人回揖,然后对鲜北说,“鄙姓胡,双名‘乌桓’。” 鲜北拱手,说,“乌桓兄。” 乌桓回揖,说,“鲜北兄。” 鲜北说,“怎么被这群厉豹缠住了?” 乌桓摇头,说,“那里知晓?我和三个侍卫到西边办事,走到这里的时候,就窜上一只厉豹,被我的侍卫挑杀。可能就是那孽畜死时的一声嚎叫,引来了这么多。开始,我们没在意,谁想越聚越多,我们从那里一直杀到这里,再有一会儿,我就坚持不住了。谢救命之恩!” 鲜北谦逊地说,“不当什么。” 乌桓向红山峰一荡手,说,“到寨中叙话。” 鲜北看看鲜东等三个哥哥,说,“不叨扰了,我们还有好多人。” 乌桓说,“在哪里?” 鲜北遥指,说,“他们在那里,多是女眷,我怕厉豹再去围上他们,兄弟,后会有期。” 鲜北向乌桓揖手作别,乌桓一把拉住了鲜北,说,“恩公,哪有到了门口不进家的道理?” “噢?” 乌桓往红山一指,说,“我们的山寨就在那里,何不到舍下把酒一叙?” 鲜北连忙说,“这个月是我们的斋月,我们的宗教信仰是在这一个月里不喝酒的。” 鲜北让他们的女人们用丝布遮挡住面庞的时候,一个名词就跳入他的脑海里:伊斯兰。 40 相赠牛、马、羊 月氏国是否信仰伊斯兰教,他不知道,但是伊斯兰的女人的着装都是遮面的,他可知道。那么,既然女人遮面了,就可以伪装成伊斯兰了,总不能对人说怕你们看到我们女人靓丽的面容,才将她们面庞遮住的吧? 这话在他的心里酝酿许久,只是没有说出来。今天,乌桓要邀请他们进山寨“把酒一叙”,鲜北一下子就找出了伊斯兰斋月的理由。因为,是他把高峰找来的一瓮酒摔在路旁,宣布避免酒精儿的禁酒令的,他怎么可以带头违令呢? 听鲜北这么说,乌桓沉吟一下,说,“能不能吃什么呢?” 鲜北说,“不能,太阳落山之前,连水都不能喝。” “那,”乌桓说,“等到日落西山,咱们再大排筵宴,如何?” 鲜北笑了,他说,“兄弟,你的心意我领了,我们有紧要事赶路,不敢耽搁。我们的友谊又何必在乎一朝一夕呢?等我们到了目的地,办完了事,那时,也过斋月了,我返回来,和兄弟喝个三天三夜如何?” 乌桓还是不舍鲜北,他说,“兄长,跟我回去,认认门儿,还不行吗?你们往北走,就这一条路,怎么也要路过我们山寨门口,到我们山寨站一站,认认门,你们再走,又有何妨?” 话说到这个份上,鲜北再不好推辞了,他对鲜东说,“大兄,你去把慕彤他们叫来。” 鲜北又对鲜西,鲜南说,“二兄三兄,你们去把高峰他们叫回来,和慕彤他们汇合。到这里,把那几位兄弟的遗体拉上。我和乌桓兄弟先走一步,在山寨门口等着你们。” 鲜北说的是被猞豹咬死的三个侍卫。 鲜西、鲜南无不应声,拨转驳头,两脚跟一磕驳的肋骨,驳奔走起来。 乌桓看着跟在鲜北身边的驳说,“你们的马头顶上有一只角是真的是假的?” 鲜北知道,他们这些游牧民族都好用什么装饰着自己,乌桓的头上就绑着一根野稚翎的根,他原来一定绑着一只很长的野稚翎,只是和猞豹的搏斗中,把羽翎的部分弄断了,只剩下一个羽翎的部根。就说,“装饰而已,怎么可能是真的呢?” “啊,”乌桓说,“我说嘛。哎,兄长,你们的人驾驭起马来,这么得心应手,我们就不行,坐在马上,只能代步,哪能像你们似的,还可以劈杀?” 鲜北说,“练久了,就能劈杀了。无他,熟尔。” 乌桓说,“你们真喜白色,我们寨子里有好多白马,这回一并送给你了。” 鲜北心里高兴,但是嘴上说,“怎么好要兄弟的东西呢?” 乌桓大咧咧地说,“哎,救命之恩,我无以为报,我要多多奉上,才能让我的心安妥一些。” 鲜北一听,心中更加高兴,可嘴上仍旧谦让着说,“不当什么,贤弟不要口念不干。不敢再要贤弟什么了。” 乌桓一把拉住鲜北的手腕子,说,“兄长我有与你结拜为异性兄弟的想法,不知你意下如何?” “好!”鲜北大声说,“咱们就在这天地之间,跪拜关老爷!结成异姓兄弟,不能同生,但愿同死,绝不背弃!” 鲜北说着,冲着太阳“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乌桓也跪下去。 鲜北说,“关老爷在天有灵,证实我和乌桓兄弟的一片真诚!” 说完,鲜北纳头便拜。乌桓也跟着拜了起来。 鲜北忽然想起来:怎么拜起关羽来了?秦朝的秦简公年间拜起了三国时期的关羽来,岂不荒唐?乌桓要是问起来,关老爷是谁,我怎么答呀? 幸好,这时鲜西、鲜南,把高峰他们找回来,看鲜北他们俩跪在地上拜着谁,就驻留在一旁。 乌桓知道来人了,就没有问什么——估计就是没有人来,他也不会问老关是何许人。 二人拜完了关老爷,就互通着年庚。鲜北比乌桓大两岁,鲜北自然是兄长,乌桓自然是弟弟,弟弟又揖拜兄长。鲜北把乌桓拉起来,二人手拉着手向红山走去。 一路上,通报了个人的人生经历,乌桓是继承了他父亲的头领位置,管辖着红山这一带方圆百里的牧民,有几百户,自身的寨子,有百来号人马,三十几个牧群; 鲜北说他自己,没有一句是实话——实话也当乌桓说不得,反正比照乌桓,说的和他差不多,俗话说“肩膀头齐为弟兄”嘛,差距太大,怎么称兄道弟? 走了一个多小时,才到了乌桓的山寨。 看到寨主回来了,下边的人赶忙出来迎接。为首的是一个三十多岁汉子,只见他一头蓬乱的红发,红发里长出两只黑黑的牛角,这种装饰,加上他长得样子,很像影视里的牛魔王。 乌桓给鲜北介绍,说这是他的战帅牵力,鲜北是他刚刚结拜的生死兄长,也是这个兄长,救了他的命,把他从厉豹的口中夺过来。 牵力向鲜北揖手,感谢救了他们寨主的命。 鲜北还揖,还是谦虚说了几句。 牵力问乌桓,用不用备宴?乌桓说,“不用,兄长他们是斋月,日落前不吃不喝,你去马群中,把凡是白色的马都挑出来,送给我的兄长。” 牵力转身要走,乌桓叫住了他,说,“再挑出一百头肥硕的牛和五百只羊,也一遭让兄长赶走。” 牵力张嘴要说什么,乌桓说,“兄长还有许多兄弟在后边。” 鲜北心里乐开了花,但他嘴上说,“怎么给我这么多东西?给我白马也就罢了,怎么还给我这么些牛羊?” 乌桓拉住鲜北的手说,“与兄长相见恨晚,你不光救了我一命,还和我特别投脾气,我的心下恨不得把我的红山都送给兄长呢!” 鲜北也拉住乌桓的手,依依不舍的样子,说,“为兄就是有事缠身,要不,我就不走了。让咱们兄弟两个日夜相守,同食共寝,岂不是人生一大乐事?” 乌桓被提示,他兴奋地说,“兄长你就搬到红山可好?百里红山,你我共治,如何?” 41 大罕山 鲜北苦笑笑,说,“我们必须回到大罕山,不然,我没法面对我的先人。” 这是一言以蔽之的托辞,谁说出这句话,别人都是无法再行争辨的。 至于哪里有那么一座“大罕山”,鲜北也不知道,他只是随口一说而已,他也不知道世上有没有那么一座山。 乌桓问他的部下,知不知道大罕山,部下没有不摇头的,因为这是鲜北杜撰出来的山名,别人哪有知道的? 乌桓又让他的六个妻妾来与鲜北相见。乌桓的妻妾都是草原人,少妩媚,多勇武,一个个吃牛羊肉吃的,都很健硕。 慕彤带领女眷们汇合鲜东他们来到山寨,鲜北又让自己的八个妻妾来见乌桓。结拜兄弟,鲜北是哥哥,他的妻妾,乌桓应该叫嫂夫人,所以,乌桓一一见礼,突琪娅带领众人还礼。女眷们都带着面纱,突琪娅她们更是如此。 鲜北对自己人说,“到了大罕山,办完了事,咱们再回来,与我兄弟长乐!” 大家一同回声,说,“是!” 鲜北转过身来,握住乌桓的手说,“兄弟,那我们就走了,后会有期!” 乌桓拉住鲜北的手不放,说,“来呀!” 有人应声,只见四个乌桓的人走来,两个人一人背着一只袋子,另外两人一人手里端着一个方形的盘子,盘子上盖着一块红布。 乌桓指着两人背的袋子说,“这是赵国的钱,在魏国、秦国换过,也可用。” 然后又转向拿盘子的两人,把盘子上边盖的红布掀开,一盘是金锞子,一盘是银锞子,对鲜北说,“我估计兄长有大事要做,这些权当弟弟赞助事成的。” 鲜北说,“兄弟,你太破费了。” 乌桓用了鲜北的话说,“不当什么,你我兄弟情义,远超金银之外。” 鲜北这时被感动了,他的眼睛被泪水迷离。 鲜北紧紧握住乌桓的手说,“为兄今天有一件事没和兄弟说实话,不是有意瞒着兄弟,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容当日后再把实情对兄弟相告。” 乌桓拍着鲜北的手背说,“理解理解,隐到日后再说,才有惊喜。” 鲜北抹掉眼里的泪水,双手举至胸前,向乌桓和他的兄弟们告别:“我们白衣白马,你们红衣红马,百里之遥一眼望穿!” 乌桓随着声音说,“一眼望穿!” 鲜北转身翻上了驳,拱手作别。 ?????? 赶着这么一大群的牛、马、羊,又浩浩北行。 一路上大家都欢天喜地的,有人给了这么些牛、羊、马还不高兴?而且,这三种家畜,每种都有雄性,牛,一百只,有十只公牛;羊五百只,有三十只公羊,好像特意配比的。 鲜北说,这可能是他们草原的习俗,送人牲畜,就是公母搭配好的,有利于今后的繁殖。 只是马有些不太协调,三十一匹白马,十五匹公的,十六匹母的,还能一夫一妻制? 鲜北笑了笑,心里想,可能就是这么多白马了,不管公母就都给我们牵来了。这三十匹白马繁衍下去,用不了几年,就能形成一个白马群。到时真像乌桓说的,白人白马,一旦有战事,马队一出现,都不用拼杀,威慑,也把对方吓跑了。 鲜北对大家说,“一路上多多留神,看见了白马,不惜重金,买来,让这白马群迅速扩大,要成规模。” 大家都习惯了鲜北的语言,他偶尔蹦出一个新鲜的词,大家可以慢慢解乎,最终能明白鲜北的意思。 ?????? 紧走慢走,又走了四天,来到一座浮浮摇摇的大山脚下,队伍停了下来,鲜北看了这座大山好一会儿,说,“这就是大罕山了。” 高峰扭低着头,看看鲜北的脸,说,“大王,你来过这?” 鲜北,说,“你的意思是我没来过这里,怎么能知道这就是大罕山?” 高峰懵乎乎地点了一下下巴。 鲜北讪笑一下说,“我说它叫大罕山它就叫大罕山,还有谁说它不叫的吗?” 鲜西首先明白了鲜北的意思,说,“对,这周围荒无人迹,说它叫什么,它不就叫什么?” 鲜北不去顾别人的表情,说,“就这里了,我们就在这座山下安营扎寨,开始我们的新生活!” 大家纷纷从驳上、车上跳下来。女眷们有喳喳的议论声,鲜北听到一句“咱们还住帐篷吗?” 鲜北接话说,“在我们的房子没有盖上之前,可不还得住帐篷?来来,男人们,聚一聚,我来分一下工。” 男人们聚拢在鲜北的周围。 鲜北说,“慕叔还是做饭,让你的婆姨帮助你,打水、拾柴一应做饭的事都由你们一家子承包了。羊,一天宰两只,盖房子累,让大伙儿管够吃羊肉——慕叔,你们到山上看看,有没有冷泉什么的,要是有,能存放几天肉,就宰一头牛,咱们也换换口味。” 大家喜笑颜开。 鲜北又对慕彤说,“可有一条,无论是宰羊还是宰牛,都要看清了,是不怀有崽子,怀崽子的,千万不要宰杀,咱们还得准备它们接续呢。面,少用,因为,吃完了这些面,我还不知道到哪里去搞面呢。” 大家笑了一声。 鲜北继续说,“谢览这回该你发挥作用了——你,和我大兄,还有十个女眷,到山上采伐盖房子所需的树木,然后放……” 鲜北选择了一下,指着一处山脚说,“就放到那里,咱们以后在那里盖房子行不行?” 鲜东他们看看,鲜东说,“一会我去挖一挖,看看那里的地基怎么样?水源什么的是不得力?” “好!”鲜北说,“大兄看来你对盖房子有经验,这方面就由你来把关。” 鲜东说,“咱家的房子,就是我指挥着盖的,不信你问鲜西鲜南他们俩。” 鲜东他们这时已经可以把鲜北从他们的认知里区别开了,只是在内心深处,还不舍他这个弟弟,所以,还有“咱家”这类的称谓。 鲜北说,“咱家的房子是土坯的吧?这回我提供给你们一项先进的技术:砖。咱们这回用砖来盖咱们的房子。” 42 穿越前的简单技能 鲜北在穿越前,真了解烧砖的流程。他的家乡就有一个砖厂,小学的时候,学校组织劳动,他们像电影《一个也不能少》里的孩子们一样,到砖厂搬砖。他相信可以搞明白制砖的生产流程。得烧出砖来,不然,以后办公地点的取暖,没法搞。 这一路上,他坐在驳的背上,悠悠荡荡的,像魂魄不附体了一样,他那是在想以后盖房子的一切用材、流程。 鲜北看到鲜东他们修长城,用的不是“长城砖”而是在山上采的石块。但是,他相信,简公时代的秦朝建筑,已经开始用砖了,只是因为某种原因,没有普及——他说到砖,他们的神色都是懵懂的样子嘛。 鲜北又说,“这里应当算作亚寒带了,冬天最低气温可以达到零下五十度,住在这里,首先要想到如何取暖。住户,在屋子中间生一堆火就可以了,可是未来的办公场所,怎么生火?生一堆火,或者几堆火有用吗?所以,咱们就得搭建‘火墙’,或者把火墙放倒了,土法‘地热’。” 开始的时候,鲜北的语言尽量靠近鲜东、高峰他们,后来,他看到他们也能懂得自己说话的意思,就索性放开说自己的话,尤其要快速表达自己思想的时候,想转换也来不及了。再后来——如今,他也就不转换了,所谓“直抒胸臆”。 但是,他今天说的,不仅仅是语言的问题,还有陌生的事物,像“亚寒带”、“零下”、“办公场所”、“火墙”、“地热”这些完全陌生的词和陌生的事物,他们上哪儿能懂的? 鲜北也看出了这一点,他说,“对我的话不懂,是吧?不要紧,你们照着我的话去做就行了,我保证给你们一个你们没见过的住房。” 高峰说,“我们敢不听你的话?” 鲜北笑一下,说,“首先,谢览你用你们捡来的过火房木料给我打四个砖坯模子。” 谢览说,“怎么打?” 鲜北比量着说,“你打这么大的方框子,明白?” “好像明白。” “那好,你去准备木料。” 谢览应声,走了。 鲜北指着鲜南和黄其、慕智三个人说,“咱们四个脱砖坯,你们三个先去挖土,挖黑土下边的黄土,让六个女的配合着你们,打水和泥,懂了?” 鲜南和慕智两个人说,“让我们的婆姨跟我们一起干得了。正好是六个。” 鲜北说,“你们不嫌絮纷,就让她们干。” 鲜南他们俩不明白鲜北的话,鲜北也不给他们解释,就去安排别人。他让封济和黄灿两个,领着十个女的,三只牧羊犬萨露昔和六只驳,去放牧他们的牛羊马群。并叫他们把驳放在牧群的外围,提防着像猞豹那样的野生动物。 剩下的十只驳,让鲜西、高峰、容梓三个男人,领着三个侍妾,到原野里打大野生动物,打回来,肉吃了,主要是要毛皮,冬天的时候,穿在身上,铺在身底下,或者还可以盖在身上——要做好抵御冬天严寒的思想准备。 鲜北说,“反正没有《动物保护法》,再说,这里的虎豹恐怕都不是濒危动物。” 别人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 鲜北也不去管,他安排剩下的女眷,让她们现在就搭建帐篷。这回要牢固一些,按永久帐篷那样搭建,男女都安排活的家庭,也替他们把帐篷搭建上。这边,由突琪娅负总责。 突琪娅应声。 鲜北又嘱咐剩下的侍妾,要预防着大牲袭击她们,一旦发生袭击,就大声地喊叫,招来临近干活的男人。 中医华伴不安排工作,他就相互照料着,哪里需要,就到哪里搭一把手,真有受伤的,他给救治,把救治外伤的药品准备好就行了。 众人无不应诺。 这时,谢览抱了一抱木料走了过来,问怎么做砖坯托? 鲜北笑了,说,“那能用得了这么些木料?” 鲜北就给他讲做什么样的砖坯子,质量要求达到什么程度。 谢览点头应承。 谢览走了,鲜北又去看挖土的人。 这里有一米半腐殖土。鲜北记得听一位科学家说过,一公分厚的腐殖土,需要一万年的累积,这么厚的腐殖土,需要多少年?要是有种子,在这里种植什么不长什么? 腐殖土千好万好,就是不能用作砖坯。制作砖坯必须把这层腐殖土挖开,取用下边的黄土。鲜南和黄其、慕智三个男人正在掘开上边的腐殖土,他们的工具是从里干娄城买来的挖掘工具,叫“掘”,是刀币型,而且是石质的,挖腐殖土,刚刚挖两下,就被粘住了,得用一根树枝子把粘在上边腐殖土,剔掉才能继续用。 鲜北想,某一种技术的诞生,离不开其他技术的成熟。像烧砖,取土都这么的艰难,取土工具都这么的原始,做出一块砖,何其难啊! 难,也得这么干,反正这个时代,可以恣意挥霍的就是劳动力和时间。 ——没有想到这一点,要是想到了,打锅和打腰刀的时候,顺便让那个铁匠,给打几把铁锨该有多好?现在后悔来不及了。 鲜北又看了一会儿,他们三个人这得挖到何年何月,才能挖够烧一窑砖的土啊? 鲜北性急中,想到驳可以飞,为什么不骑着驳飞到里干娄城,让那个铁匠给打几把锋利的铁锹呢? 想到这里,他返身去找突琪娅。 突琪娅她们刚刚摊开各家的帐篷,准备搭建帐篷,鲜北找到了她,说,“给我拿一个银锞子。” 突琪娅问,“你要干什么?” 鲜北有尊重女性、男女平等的意识,但是,他身为这个时候的男人、大王,要是“尊重”了,“平等”了,就不像了,于是他说,“女人不要管男人干什么,钱财交给你,只是让你保管,记个账,你不要问东问西的!” 突琪娅闪了两眼,说,“这要是咱们自家的财务,我也就不说了,这是乌桓给咱们这一伙人的,是众人的金银,你让我保管,我必须记个账,你不说取银锞子干什么,我怎么记账?” 43 白衣女子 哎,这个女人有点儿意思,公私分得这么清,到我穿越来的那个国度,也会是个很不错的贤内助啊! 鲜北来了兴趣,他问突琪娅,“你在你们图尔国的时候,管过财务?” 突琪娅一撇嘴,说,“他要是让我管,就不能出现贪腐,就不至于亡国了。” 鲜北想,图尔国的灭亡,不单单是雅利安人的入侵,还有贪腐问题。看来,两千多年变化很大,但是,贪腐亡国这一条,是一致的。 “好,”鲜北说,“我告诉你,我要一个银锞子干什么。” 鲜北就把他要回里干娄城打几把两千四百四十一年后的铁锹,对突琪娅说了。 突琪娅说,“你要回里干娄?” 鲜北说,“咋地,我乘坐驳飞去,不是一会儿就到了?” 突琪娅说,“你自己去?” 鲜北说,“人手这么缺,我还带几个护卫?我去去就回,你不用担心。” 突琪娅说,“听说你去里干娄,我的心就突突跳了几下,你可千万照顾好自己,能多快就多快回来,别让人家惦念着。” “放心吧。” 突琪娅回到他们的帐篷里,拿出一锭银锞子,给了鲜北。面对鲜北,用手指沾了舌尖一下,点在鲜北的额头上。 鲜北说,“你干什么?” 突琪娅含着笑说,“让你的脸上有我的体味,别人不敢招你。” “这时的人都这么迷信,”鲜北说,“谁招我干什么?” 突琪娅含笑不语。 鲜北跑出去找到鲜西、高峰他们,要回了自己平常骑的驳,搭上马镫,走出来,他拍拍驳的脖子说,“哎伙计,能不能记住里干娄城?” 驳咴儿咴儿地应声。鲜北知道它说能记住那座城市——他相信驳能听懂人的话。 鲜北又说,“那就飞起来吧,快快到那座城市!” 驳跑了起来,鲜北像当初突琪娅一样,拍拍它的独角说,“飞起来呀,驳!” 驳立即腾空而起,奔跑在云朵里。 鲜北感到了身边呼呼生风。他想,外国人对神道不够笃信,比方说他们的马要是在天空中飞,必须生出两只翅膀,因为在他们的理解里,有翅膀才能飞。而我们,不管是龙、人、神、鬼、一般动物,入了神道,根本不用生出翅膀来,就可以飞。 因为除了有翅膀的鸟类,其他生灵能飞起来,就已进入神道世界,既然是神道了,为什么还要回归现实,让他她它生出翅膀呢? 你像驳,就不用生出翅膀来,它照样可以飞! ?????? 不一会儿,就到了那座废城,城中还有烟雾缭绕。 这一点,他问过老中医华伴,袒左的强盗,抢就抢了,为什么还屠城、放火烧毁了这座城市?具体情况华伴没有看到,他猜测是因为城中人奋力抵抗,才惹恼了强盗。 那么说,就放弃抵抗任由强盗恣意劫掠了?鲜北心想要是自己,一定会抵抗的,与这座城同存同弃。 当教授的时候没有思考过这类问题,现在回归了,回归成一介市民了,开始思考这类基本的问题了。 到了里干娄城,从空中就感到它和别的城市不一样,就感到了它有异域、或者是杂居的特点。在空中飞旋了一圈,鲜北和他的驳,才在北门外的一片林地的边沿落了下来。 鲜北把马镫收了起来,就像一个普通人一样,从北门走进了里干娄城里。 往刀具铺走的时候,有一盆水从上泼了下来,把地上的尘土激起来。鲜北抬头一看,只见有一个一身白衣裙的女子,从楼上往下边泼水。鲜北往马腿上看了看,心生怨艾,很不满意地看了那个女子一眼。 女子歉意地一笑,行了一个屈膝礼,说了一句什么,就隐去了。 本来也没什么,鲜北只是觉得心里油油的一抹。他仰头看看,这是一家“宿店”,也就是穿越前的旅店、酒店的意思。这一溜有好几家宿店,别人家的幌子都是蓝色的,唯独他家是白色的,中间一个大大“宿”字。 鲜北心里想,他们家也喜欢白色的,和我们撞色。上次也是从这里走过,怎么就没有注意这家?不仅是幌子,她穿的衣服也是白色的。冷不丁一看,像是我们的女眷。只是肤色不是白种人,那个泼水女脸面的有些栗子色,一副青葱水嫩,吹弹可破的样子。 走了过去,鲜北又无由地回抬头看了看,只见那女子嵌着窗棂正在看他,发现了他回过头来,她赶忙关上了窗棂。 鲜北心里一笑,不知为什么,有句话涌上心头:“哪个女子不怀春?” ?????? 鲜北来到了刀具铺,那个刀具师傅认识鲜北。上次鲜北付账很大方,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看鲜北进来,立即停止了手里的活计,点头哈腰地说,“客官,这回要打制什么?” 鲜北说,“铁锹,知道吗?” “铁锹?”刀具师傅不知所以。在他看来,鲜北打制的都是和别人不一样的物件。 鲜北想,这个时代,“锹”这个字是否创造出来,都不一定呢,因为有个“钅”字旁,这时,“锹”还不知用铁打制,哪来的带“钅”字旁的“锹”字呢? 鲜北随手捡起一个木棍,在地上画着铁锹的样子,给刀具师傅看。 刀具师傅懂了,说,“打几把?” 鲜北想想,说,“四把吧,一定要薄。上边也就两个毫米,下边要薄如纸,相当于刀刃。” 刀具师傅那里明白“毫米”和“纸”的概念? 鲜北看出来了,就给他用手指比量着。 刀具师傅明白了。 鲜北问,“得多长时间能打制出来?” 刀具师傅想想,说,“我现在开始,到子夜能打出来,你明天辰时来取吧。” “啊?!”鲜北几乎惊叫了一声,“那么久?” 刀具师傅从地上捡起一块铁块,在手里掂着说,“得这么一块铁吧?” 鲜北不知可否。 刀具师傅说,“把这么一块铁疙瘩打成你说的那么一个物件,那么薄,还得匀称,还得有个插木把的座箍,没有两个时辰能打出来吗?四个,就是八个时辰,不到半夜子时,我能交货吗?” 44 怎么个情况? 鲜北一想,他说的也有道理,就叹了一口气说,“那我还得再打一个折返不成?” 刀具师傅说,“你可以安歇下来,那边有宿家,可歇一夜,来日拿到货,再回转也不迟。” 一说在这里住下,鲜北的脑海里立刻就出现了白衣女的身影,那个身影很吸引他。 鲜北拿出一副无奈的表情说,“好吧,只好这样了。” 鲜北交了一分银子的定金,把找回来碎银子揣在怀里,走了出来。抬头就能看到那个白色的“宿”幌,腿脚像不由自主一样,向那里走去。 到了门口,想了想,对跟在他身后的驳说,“你出城外找你喜欢的草吃,我今天就住在这了,吃饱了,回来在这里等着我就行。” 驳咴咴地叫,鲜北知道驳明白了他的意思。驳走了,他也走进了楼门。 这座楼是全木质的,满楼的木质香气。走上去,都有响动,甚至都有些晃动。 “客官好!” 哦,问好?秦简公的年代就知道问好?他记得穿越来的那个时代原来是不知道问好的,媒体提倡了好一阵子,才知道打电话的时候,先说一句“你好”,才知道到哪里敲门,才习惯了客气的问候。 他知道,那时的人,不是不知道礼貌,而是没有那样档次的文明习惯。他们原有的习惯,不是一朝一夕养成的,可以追溯到旧社会。所以,鲜北看影视里演民国或者是提倡前的人们见面说“你好”,就认为是穿帮,见面说“吃了没有”,那个编剧、导演才算有功利。 随着问候声“噔噔”下来一个人,鲜北一看,是栗色的白衣女。 白衣女一愣。 鲜北有思想准备,但还是不很自在地随口回了一句,“你好,有房间吗?” 白衣女大愣,说,“有、有的。就您一位吗?” 鲜北也一愣,她这个“您”用的,很让鲜北意外。据他所知,“您”这个称谓,始于唐朝,那时,就有了“你们”的说法,表示第二人称复数。“你们”二字连续,读快了就成了“您”的发音了。到了宋元时期,在很多文学作品中将“你们”简称为“您”。 以后,“您”逐渐由表示多数向表示单数过度,用以表示尊敬的意思。 难道电脑里说的不确切?实际上,早在秦简公的年代就有了“您”的称谓?或者是她说错了,或者自己听错了? 鲜北说,“就我自己。” 白衣女子侧了一下身子,一荡手,说,“先生,楼上请。” 鲜北又是一愣。“先生”这个词,出现的比较早,记得《论语》里就有“有酒食,先生馔。”《孟子》里也有“先生何为出此言也?”这样的句子。只不过,前一个“先生”是父兄的意思,后一个“先生”是指长辈而有学问的人,和这白衣女子用“先生”称呼我,不是一个意思。 ——这还不是重点。白衣女子那一侧身一荡手的样子,鲜北多么熟悉啊!标准的穿越前酒店服务小姐的礼仪,难道她也是穿越来的? 鲜北站下了,他仰着头说,“小姐,你在哪里培训过?” 白衣女子打了一个颤,一挺头,向鲜北行了一个屈膝礼,“谢客官夸奖。” 白衣女子的声音一下子变了,变得极其妩媚、娇柔,不像以前,虽然也是女人味儿十足,但是,是那么的自信、扩展。 前后对比明显是两个人,怎么个情况? 这引起鲜北极大的好奇心,他有一种探寻的欲望。 鲜北走上去,在楼梯口特意用身子刮了白衣女子一下,她的脸色,一下子通红。 鲜北停了下来,看着她,说,“怎么,还不好意思了?” “没有没有!”声音又相当自信起来。 鲜北伸出手指,端了她的下巴一下,她用手轻轻地打回他的手,说,“耍呀?” 鲜北着实地又吃了一惊:这是穿越前那个社会的K歌厅里,陪歌小姐通常的一句话——你要撩她,她就会说“耍呀?”是“耍流氓”的简语,意思不外是深入地挑逗,让你早早点她出台。 鲜北和朋友常出入歌厅,那种语言相当熟稔。但,鲜北都没有搭拢过。因他到那种地方,就是缓解一下压力,没想解决X的问题。 时间久了,他问他的朋友,怎么回小姐的这句话,才能勾她出台呢?朋友对他说,她说“耍呀”,你就说,“来呀”,就妥了,整个一个场子,她就盯住你了,你让她什么时候跟你走,她就什么时候跟你走。 可是,那时,他有许多顾虑,一次也没敢说“来呀”。 这次,他鼓起了勇气,说,“来呀。” 白衣女明显地机灵灵打了一个冷战,说话的声音一下就变了,她说,“客官,楼上请,有雅间。” 鲜北有点儿懵逼,这个招待女郎怎么回事?一会儿是那个时代的语言,一会儿又是这个时代的语言,而且,说话格调明显的不一样。 她到底是谁?现在看来,她好像是穿越来的,不然,不能说出K歌厅里的俚语。 难道只是一种巧合?自己穿越到这个时代,毕竟时间很短,接触的人极其有限,能不能是对他们不太了解,他们和我们那时,有“撞话”的情形? 这引起了鲜北极大好奇心,他要揭开这个谜。 两人同时穿越到一个年代,这种事没听说过,但是,理论上是行得通的。因为,没人主宰穿越,没有“上帝之手”,没有主观能动性,随机性很强,不受谁的意识所左右。两个人发生了意外,就可能同时产生穿越的事件,穿越行走的路线,就有可能存在一致性。 鲜北忍不住地问,“你从哪个市来?” 白衣女眨眨眼,说,“小女的家在河路。” “河路,哪个省?” “哪个……你说州吧?”女子说,“蓟州府。” “蓟州?”鲜北脑子转了转,说,“燕国?” 女子说,“是燕国。” 女子又完全是这个年代的人了。鲜北扭头看了看女子,只见她一派诚实无欺的样子,只好顺着她的话说下去,“怎么来到了这里?” 女子说,“小女舅父在这里开店,人手不够,就让小女来帮个手。” 45 对暗号 这时,迎面走来一个满脸堆笑的人,他也是一身白,像自己一样。白衣女子给鲜北介绍,说,“这就是小女子的舅父。” 鲜北和满脸笑见礼。 满脸笑说,“xianyun可也?” 鲜北没听清,他问小女子,说,“你舅说什么?” 小女子马上接上话说,“我舅父的意思是,客官吃饭还是住宿?” 鲜北想了想,这个满脸笑刚才说的怎么会是这么一堆意思呢?但是,他还是说,“吃饭,也住宿。” 小女子机灵灵打了一个颤,说话又变了动静。她朗着声音说,“先生请随我来。” 她挺胸抬头,用脚后跟走路,在前边导引着鲜北。 满脸笑也不怎么习惯似地看了小女子一眼。 小女子不在乎满脸笑的眼神,一副旁若无人的样子,领着鲜北走进一间靠道的房间。进屋,她让进了鲜北,反手把门关上,挺神秘地问,“你是猃狁人?” “猃狁人?”鲜北问,“猃狁是什么?” 小女子把门掀开一道缝,向外边看看,看来说话安全,她才关上房门,走近对鲜北说,“她舅告诉我,我才知道,繁体的‘玁狁’两个字,挺难写。” 说着,扯过鲜北的一只手,在他的手掌上写下了“玁狁”两个字。 鲜北一看,说,“啊,‘玁狁’两个字简化字是这样的。” 说完,鲜北扯过小女子的手,在她的手掌上写下了“猃狁”两个字。 小女子彻悟,她指点着鲜北说,“我就知道你!” “知道我什么?” 小女子压着声音神秘地说,“来多久了?” “多久?”鲜北说,“下晌来的,咋地呀?” 小女子有许多话要当鲜北说,斟酌了一下,她说,“你没明白,他是跟你对暗号呢!” “对暗号?”鲜北说,“对什么暗号?” 小女子说,“他是在问你,你是不是猃狁人?” 鲜北摇摇头说,“我不是。” 小女子说,“我知道你不是。但是,他看你穿一身白衣服,他就以为你是和他接头的猃狁人呢。” “像侦探片儿。” 小女子把个手指点搭着鲜北说,“听你几句话,就知道你是那边来的,你穿越到谁的身上了?” 鲜北一凛:这个女子也是穿越来的?要是的话,还不能轻易暴露自己的身份呢,她这张嘴可是无遮拦,天大的秘密她几句话就能给你捅出去,这样的人,不坏事才怪呢。 可是,能遮过去吗?最好饸饹话,似是而非地应答着她。想到这里,鲜北说,“就是我呀,我叫鲜北,是我们‘鲜北族’的大王。” 小女子探寻着问,“你叫鲜北,还是‘鲜北族’的大王,你没穿到猃狁人的身上?” “没有。我们是鲜北人。” “我告诉你,”小女子几乎是趴在鲜北的耳边说,“他们猃狁人有个阴谋,这里是他们的接头地点。” “他们要干什么?” 小女子摇摇头,说,“现在我还不知道。” “可是,”鲜北说,“你不是他外甥女吗?” “你还没明白……” 小女子说了一半的话,就听到外边有人喊,“娜古丽,给客人上饭!” 小女子叫娜古丽,她的神情高度紧张,被谁的这一声吓得一抖,神态和声音、行为举止,就变了一个人一样。 娜古丽应了一声,说,“舅父,我来也!” 娜古丽说完,就走了出去。 鲜北不明白,娜古丽怎么被吓那么一下,就判若两人了? 不一会儿,娜古丽端着一个方盘走了进来,方盘里是一盘杠馒头,一盘羊肉,还有一盘咸菜,一碗汤。她把饭菜放到屋里的桌上,对鲜北说,“客官,请慢用。” 鲜北一把抓住了她的腕子,说,“陪我吃饭。” 娜古丽有所提防,她用另一只手挣脱着,脸涨得红红的说,“请客官珍重。” ——还不是那个穿越者的声音、方式。鲜北忽然计上心来,他说,“猃狁可。”满脸笑说“猃狁可也?”是疑问句,我就改为陈述句。看看这个状态下的娜古丽什么反应。 娜古丽果然一愣,她说,“你是猃狁人?” 鲜北说,“你还看不出来吗?” 娜古丽兴奋起来,她说,“我去叫舅父!” “别呀,”鲜北说,“让个老人家掺进来多扫兴,还是咱俩在一起,猃狁不好吗?” 鲜北心里有底:他们这个时候的组织不会那么细密,就是暗号,也不一定那么规范,绑住“猃狁”这一个发音,说下去,就差不多。 果然,娜古丽说,“你从哪里来?” 鲜北想了一下,说,“北边的大罕山。” 娜古丽说,“你们的部落有多少人?” 鲜北说,“七十多人。” 娜古丽说,“现在在哪里,还在大罕山吗?” 鲜北说,“我不联系上你们,我怎么能把他们都叫来呢?” 娜古丽说,“那得对我舅父说,不然如何安顿你们?” 鲜北把娜古丽拉到自己胸前,说,“我们得到线报,你舅父可能背叛了我们,和他们一伙了。” 娜古丽对鲜北的话似懂非懂,解乎了一下,她说,“不可能吧?” 鲜北绷着个脸,重重地点头,说,“不必疑惑,他就是。故而,我来只找你,只和你商议下一步的行动。” 娜古丽把眼睛瞪得大大的,说,“没有他能成事吗?” “能。”鲜北说,“只要你做内应,大事可成。” 鲜北想到了废城的情形,心里想,搞得这么诡秘,无外乎是夺城之类的阴谋。他们吸取废城的教训,不想在夺城的时候遇到抵抗,想完整地接管一座城市,虽然可以屠城、毁城,但是,他们自己受到重创不说,也不能完整地接管这座城市。 猃狁人和袒臂人还不一样。猃狁人重在计谋夺城。 而赵国也不是听之任之的,别看他们大敞城门,无人守卫,实际上,他们是明松暗紧,早有便衣潜伏在人群里。 鲜北记得当时他们穿城而过的时候,就有一些人随着他们走,要是没有那些女眷跟随着,恐怕那些人早就动手了,有了女眷,他们才对我们解开了疑心。 这座城的守卫官是个爱动脑筋的人。 46 发面馒头 娜古丽对鲜北不信实,又不敢不信的样子,她说,“凭我一个小女子,能干成这么大的事?” 鲜北说,“你想想花木兰、穆桂英吧,‘谁说女子不如男?’” 娜古丽直愣愣地看着他。 鲜北看到她的眼神儿,确定这个娜古丽不是穿越来的那个娜古丽。怎么情况? 那个穿越来的,和谁挤在一起了?这个肯定不是穿越女,是穿越女,我说到花木兰、穆桂英,她不能用这种懵懂的眼神看我。 鲜北进一步说,“你不知道花木兰和穆桂英?” 娜古丽晃了晃头说,“小女子才疏学浅,不识女辈英雄。” 鲜北心里说:算你聪明,还知道花木兰和穆桂英是女辈英雄。 鲜北像唬小孩子似地说,“哪个英雄不是从稚气小丫长起,我看你行,你一定行。” “我试试,”娜古丽说,“我出去找一个人,和他商议一下。” 鲜北说,“你说话别兜底,‘话到唇边留半句,未可全抛一片心’!世上有几个不争功的?” 娜古丽看了鲜北一眼,说,“知道了。” 说完,娜古丽就走了出去。 鲜北坐下来吃饭,他拿起一个馒头,咬了一口,咦,喧腾的,面味儿十足。心里想,这个时候还能有酵母粉吗?没有酵母粉他们是用什么发面,蒸出这么松软的馒头?这可比我们吃的烤饼好多了! 饮食的革新,是人类最重要的革新,人类就是从吃生肉到吃熟肉,开始了人类的新纪元。 这时,又传来一声叫喊,“娜古丽!” 娜古丽不在,谁回应他?接着,又一声喊。停了一会儿,就听到腾腾上楼的脚步声。 鲜北知道有人来了。 他夹了一筷子羊肉放在嘴里,咀嚼着。 门被“呼”的一下子推开了,满脸笑闯了进来。这会儿不是满脸笑了,而是一幅惊噱噱的样子往屋里看了一圈,甚至,看了一眼鲜北饭桌的底下。 这是相当失态的,穿越前要是有这样的事发生,客人完全可以大怒,可是,这是穿越后,他们这时的人,就这么个素质,你能怎么办他? 鲜北像是没有任何察觉似的,扬一下手中的馒头说,“东家,你这馒头是如何蒸的,这等的喧软?” 满脸笑才笑出来,他说,“老面儿馒头,是用面引子发起来的。” 鲜北说,“在不在意教教我?” 满脸笑说,“不在意不在意。” 鲜北说,“那好,你就把你这老面馒头是怎么蒸的教给我吧。” 满脸笑说,“使得使得。” 鲜北站了起来,说,“到你们的厨间看看?” 满脸笑怔了一下,还是打开门,手一荡,说,“客官请。” 鲜北背着双手,走出来,在前边摆摆地走着。一会儿,满脸笑才从屋里走出来,小步快走,走到鲜北的前边,给他引路。 鲜北心想,他刚才又在屋里搜索了一番,没准床底下都看了。娜古丽是他亲外甥女吗?他怎么对她这么个态度? 满脸笑把鲜北引到一楼南边的厨间,进屋一看,屋里被蒸蒸的热气所笼罩,几乎看不见人。看上去,他们这种“宿”,都是一楼为饭店,二楼为客房。主要想开展客房业务,但是,住客不多、不稳定,所以才转向饭店。 这时正开启一个大蒸瓮,屋里就被蒸汽所笼罩。满脸笑冲着里边喊到,“把窗子撑开!” 有人应了一声,就把临街的一扇窗子打开了,一大团蒸气从窗子奔涌而出,屋里立即就透出一股亮光,逐渐就看清了,里边有个白胖的男人。 满脸笑把鲜北引到一个冒着热气的大瓮前,指着里边白白的馒头对鲜北说,“客官请看。” 鲜北看去,见就是给自己拿过去的那种杠馒头。不是团得圆圆的那种,而是那种圆柱体的。看来就是把面搓成一条,然后,用刀一块一块切的,要不就叫杠馒头了? 鲜北说,“好是好,为主是怎么做的。” 满脸笑说,“这个简单,拿一块老面,用水化开,放上面,和上水,揉成面团,放到一边一两个时辰就发得老高的,然后,放进石冰,揉搓,揉匀了,要不酸,揉不匀,就一条子一桄子的红印子。” “石冰?”鲜北说,“什么叫石冰,拿一点儿来,我看看。” 满脸笑从一个瓦罐里拿出一个半透明的块物状的东西给鲜北看。鲜北接过来,闻闻,有少许刺激鼻腔的味道,用舌尖舔一下,好刹!什么?碱!哦,发面,酸了,用碱综合一下,就不酸了。原来他们管碱叫石冰。 鲜北说,“是不是得把这石冰擀成面洒在面团里?” 满脸笑说,“是。一盆面,要这么一捏石冰面才行。然则揉,把石冰揉匀成了,再把面团搓成条,切成一块一块的,放在屉里蒸两刻时。” 鲜北在心里重温了一遍满脸笑说的制作方法,然后说,“从哪里搞到的这种石冰?” 满脸笑说,“是我托人在邯郸买的。” 鲜北说,“邯郸?赵国的首府?” “然。” 鲜北说,“邯郸太远了,你能不能把你的石冰匀给我一些?” “可以的。” 鲜北大兴,满脸笑用一块布给鲜北包了一些碱块,系上,递给了鲜北。 鲜北从怀里掏出一小块银子,给了满脸笑。 满脸笑说,“用不这么许多。” 鲜北说,“存放在你那里,到时一起算。” 满脸笑才接下了那块银子。鲜北又要了一块老面,对满脸笑说,“明天一早我回去,就发面,给我的孩子们蒸杠馒头。” 满脸笑试探着问鲜北,“客官是何方人士?” 鲜北随口就说,“我们是月氏国来的,我们那里不知发面,不能做这种杠馒头,只会烤饼,这回,我让家小也换换口味。” 满脸笑笑满脸,他试探着说,“客官从月氏来,非月氏人也?” 鲜北一下子想到他为什么这么说了,于是就说,“老板看我的面皮?” 满脸笑说,“这个城里也有月氏人,他们不论男女都是白肤色,客官与我们同似,这是为何?” 47 两人一同穿越到这里 鲜北说,“你不知道,月氏也不是一片白,东西方也有不同,东方靠近秦国,拟似秦国人,我们来到秦国,就扮演兵马俑,谁也看不露。” 满脸笑似懂非懂的,“啊啊”地应着。他们又说了一路上的见闻。最后,满脸笑也没忘记问娜古丽。 鲜北说,她把饭菜端进来,就走了,到哪里去了,他不知道,娜古丽也没有当他说。 满脸笑又说,“你的饭菜是否凉了,我端下来,给你热热?” 鲜北说,“这时的天气,不会凉;再说,就是凉一点儿,也不打紧,夏天还怕吃凉饭吗?” 鲜北说完,就拿着面引子走了出来,他心里想:可真是,娜古丽到哪里,和谁联系,要这么长的时间? 鲜北上了楼,到了自己的房间,坐下来,吃完了这顿饭。他体会了一下,感到这餐饭吃得很舒服,像穿越前通常吃饭一样。 到了长城就吃烤饼,越来越难以下咽,感到嚼的牙帮骨都疼,咽喉都被烤饼的粗粝拉得火燎燎的。这回能吃到喧软的馒头,可是享福了。 生活在秦朝的人们遭多大的罪呀! 秦简公也吃烤饼吗? 吃完了饭,倒了一杯茶,漱了漱口,胃里沉沉的,就袭上来了困顿。 这里是赵国的西边,天黑得比较早,这时的天光已经麻麻的了,鲜北把床上的铺盖往头顶处攒了攒,就合衣躺了下去。这毕竟是一张标准的床,床上有标准的铺垫,比他穿越来后的任何一天都舒服,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睡到什么时候了,就感到有人在给他解衣,他一把抓住了那只解衣的手,说,“谁?!” 那人打了他的手一下,悄声威吓道,“松开手!” “娜古丽?” “你知道我叫‘娜古丽’?” 鲜北只感到身边一个白色的身影,但听口气,他知道这个娜古丽是那个娜古丽。 鲜北还是抓住她的手腕子不放,问她,“穿越前你叫什么名字?” 白身影停止了挣扎,说,“你问这个干啥?有意义吗?” 鲜北把她拉倒在自己的身上,说,“就算咱俩定一个暗号吧,我叫了你的名字,你应了我才知道是你了。” 白身影想了一下,说,“我叫肖巧儿,你就叫我‘巧儿’吧。” “你和谁挤在一起了?除了你,还有一个?!” “艹他妈的,谁知道了,”巧儿放粗了,她说,“我想是本家吧,你不是这样吗?” 鲜北知道了巧儿遇到了什么:她穿越到娜古丽身上,可是,娜古丽没有死实,怎么的又缓应过来了,就和她拉锯式地争夺这具肉体的所属,基本是经过怎么一吓,使她们灵魂一激,另一个趁着对方羸弱的时候,就能反客为主,据有这具肉体。 看来,这个转换,她们俩并不知道。 鲜北没有跟她说实话,他说,“可不是咋地,我这具肉体里也有另外一个人,他总在和我争夺。” 巧儿说,“那些写穿越的人,哪里知道有这码子事?我以为穿越来了,就是独霸一具肉体,哪里想到还有人跟我争?不爽!” 鲜北劝慰着巧儿,说,“行啊,不管咋地,还比什么都不知道,就死了的强。这还能有记忆,有判断,甚至还有五官的感觉,就是和以前的生活状态不一样罢了。” “说是呢!怎么一下子穿越到赵国这样一个芜杂的国度来了?”巧儿愤愤不平,她说,“我听说别人一穿越都穿越到公主呀,嫔妃呀,那个世道没享着福,穿越来尽享荣华富贵。” 鲜北说,“你要跟我,就能享荣华富贵——你想,我是大王,现在虽然只是了群落首领,但是保不齐日后我就有一番天地,建立一个国度,到时,我立你为皇后,你不一人之下,千万人之上?何其荣耀!” “那还等什么,来吧!” “干什么?” “你真傻还是假傻?”巧儿说,“还能干什么?我当你的皇后呀!” 鲜北说,“可是,这、这不是你的身体呀!” 巧儿说,“现在不是我的地盘儿吗,‘我的地盘我做主’,来,脱衣服!” 鲜北心想:真猛啊! ?????? 过后,鲜北问她,“在那边你是干什么的?” 巧儿说,“陪唱小姐。可是,我只是陪唱,从来不陪睡。” 鲜北说,“不要因为你是处(女),就说你从来没陪过睡,要知道,‘你的地盘’实际是归娜古丽所有,你不过是借用一下而已。” 巧儿凑上来,在鲜北的耳边说,“但是,感受却是真真的。真的,我是头一次,在那边没有过。” “好不好?” “后来还行,开始不好,疼。” 鲜北问,“你发生了什么,穿越了?” 巧儿说,“开车走夜路,迎面一辆车突然打开远光灯,照的我睁不开眼睛,我就也打开了远光灯,一下子就和那吊儿撞上了。” 啊!鲜北大吃了一惊,她和自己出的车祸是一样的,能不能…… “你是什么车?” “红色跑车,”巧儿说,“咋啦?不会就是你吧?” 鲜北惊悚:正是我!我看得清清的,对面开过来一辆红色的跑车!其实,我看了跑车心里很不忿劲,就打开了远光灯,想吓她一下,她看到远光灯,一定吓尿了,紧急停在路旁。哪里想到她也打开了远光灯…… 鲜北镇静了一下,想随便拉家常地说,“在那边,你梳什么发型?” “我?”巧儿说,“本格格从来都是长发飘飘。” ——板上钉钉了,就是她!跑车敞篷,鲜北没看到其他,首先看到的是,风把女孩的长发吹起来,撩得高高的! 怎么就那么巧?两人同时殒命,同时穿越,同时来到两千四百四十一年的社会——穿越这玩意有规律可寻呀! 鲜北问巧儿,“你想不想回去?” “回、回去!”巧儿把身子支起来,说,“当然想啊!套用一句汉奸的话‘我做梦都想啊!’能吗?” 鲜北小声对巧儿说,“你小点儿声!一会儿把她舅叫来,可有你的好了。” 48 探讨穿越回去 “哎哎哎哎哎,”巧儿急切地问,“你有办法回去吗?我回去干啥都行!” “让你做鸡,你干不干?” 巧儿把手掌拍在褥子上说,“当鸡也认了!只要能回去!” 鲜北问,“不想当皇后了?在这里,你铁铁的是我的皇后,你可想好了。” “你说吧……”巧儿机灵一下,说,“你是不是逗我玩儿呢?要是能回去,让你做皇帝你做呀?” “那我肯定在这里做皇帝,”鲜北说,“那家伙的,皇帝,三宫六院七十二偏妃,人人都恭维我,不服,‘推出去斩了!’” “万岁,你小点儿声呀!可别把她舅吵来,”巧儿说,“到时候推出去斩的人,就是你这个可以随便斩别人的人了!” 鲜北“嘻嘻”笑了。 巧儿搂住鲜北说,“说真的,你有办法回去吗?” 刚才生发出可以回去的念头,是他看到穿越这么有规律,他感到有规律就可以纳入科学范畴,如果要是科学了,有来怎么能没回呢?只不过,我们还没有找到回去的办法。 但是,办法肯定是有的,就放到那里,等着你去发现它。只要你专心,矢志不移地研究,就一定能找到那个办法。 于是,鲜北说,“我想有。” “你还没找到?” 鲜北点了一下下巴,说,“是的,但是,我一定能找到。” “那好,我跟定你了,”巧儿说,“老公。” 鲜北顿了一下,说,“在这个年代有人称我‘老公’,我心中无尚幸福。” “你得对我好,”巧儿说,“对我不好,我让你成为公公。” 巧儿以手助语气。 鲜北说,“不得对大王无理。” 巧儿“嘻嘻”笑着,说,“哎,穿越前你是干什么的?” 鲜北没说实话,他说,“公务员。” “机关干部!是不是官?” “是不是的,有用吗?”鲜北说,“回去还想上原身啊?怕早就被火化了。” “是啊,”巧儿有点儿失意,她说,“我的原身也一定不在了,我的原身……挺美的,有几处不满意,我都修理过了。” “整容?” “嘁,现在有几个女孩不整的?整容整体,抽脂隆胸垫鼻梁,整套的。” 鲜北说,“那么说,你浑身上下没有什么是真的了?” “要真的干啥?”巧儿说,“你能允许丑陋在你身上存在?统统去他妈的!” 巧儿又一次爆粗口。 巧儿伏在鲜北的胸口上,很惋惜地说,“我花了当三十万,让那吊儿一下子给撞没了。我那原身要烧了,白瞎了。” 鲜北逗什她,“没准你回去,上个明星身上呢?” “哎,你喜欢哪个明星?” “听你说的意思,你想上哪个明星,就上哪个明星了?” “不能啊?”巧儿说,“你要找到回去的办法,就找一个尖端的,想什么时候回去就什么时候回去,想上谁的身上就上谁的身上,宁可挤了点儿。” 鲜北说,“听这意思,你对这里还有留恋啊。” 巧儿打了鲜北一下,说,“不是有你嘛,控制不好,回去了,投错了胎,咱俩不是就见不到了吗。” “你想‘从头再来’,从投胎开始?” “卧槽,整叉劈了,”巧儿“嘻嘻”笑着说,“把穿越整成投胎了——哎你说,咱俩能不能同时穿越,回去之后还能认识,还能这么的在一起?” 鲜北说,“大概率不能。要是那样,在这边得同时意外身亡,又意外,又身亡,就是阎王老儿也很难安排呀。” 巧儿说,“那咱们就找!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咋想的我不知道,我是得找你,找遍世界,也要找。” 鲜北说,“那你有可能一辈子不结婚。” “嗨,结了婚再找,也不耽误啥!” “啊!” “‘啊’啥‘啊’?婚姻和爱情是两回事,结婚不等于就有爱情,爱情无关结不结婚,结婚有关于肉体,爱情有关于灵魂。” 鲜北说,“你这是从哪里看到的?” “看到的啥?”巧儿说,“这是我的切身体验。” “你体验过结婚?” “不是,”巧儿说,“‘没吃过猪肉,还没看过猪走?’万千人物,芸芸众生,咱不隔岸观火,看得清清楚楚的?” 鲜北被她搞糊涂了,不知她说话哪句是真哪句是假,更不知她在穿越前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但是,话说回来,她是怎样的人还有意义吗? 想到这里,鲜北顿生睡意,喃喃地说,“穿越的时间到了,我得回去了……” 巧儿一声不吱,几乎是屏住呼吸等着鲜北穿越,在这种极为安静的环境下,鲜北睡了过去。 ?????? 一声脆脆的鸡鸣,把鲜北从睡梦中啼醒。他眨了眨眼睛,感觉一下穿越前睡眠的舒适,这是他从来到现在,睡得最为舒适的一夜。 又一声鸡鸣,才使他真真地感到,这是在古代,在两千四百四十一年之前的古代。只有这个时候,才能有鸡鸣,才能从心里褒扬这个“司晨之使”。要是在那边,不定怎么骂呢。 那边的鸡都哪儿去了?满天下听不到这种鸡鸣。是啊,鸡,肯定还有,超市里可以买到鸡蛋,鸡翅、鸡腿、鸡胸肉。没有鸡,从巧儿身上割呀? 穿越前,她是鸡吗?哎,是不是的,还有什么意义咋地? 哎,这女子什么时候走的?我怎么一点儿也不知道?她要是鸡,就可能趁我熟睡之际,把我身上的钱财搜刮干净。 鲜北摸了摸放银子的地方,还在。心想,她没有搜刮我的财物。噢,她想跟我走,不会对我下手。我能带上她吗?也没什么吧,我是大王,再加一个两个女人,突琪娅她们谁也不会说啥的。 我和她毕竟都是穿越者,而且,来自同一座城市,我们会有很多共同的语言,不像和突琪娅她们,有的时候,她们听我的话,像鸭子听雷。管咋地,我说一句话,她能给我接下去。 还有,造成她穿越的,是我,也就是说,是我使她遭受“轮回”之苦,我要对她负责任,一旦我搞清了穿越的规律之后,我要先为她穿越回去! 49 走时不见了巧儿 楼梯上传来了“欻欻”的走路声音,是个女子脚步声。是巧儿还是娜古丽?这一夜之间,说不准谁是谁。 脚步声上了楼,直奔鲜北这边来了,鲜北提起了精神。 到了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啊,还是巧儿。只有我们那时的人,才知道敲门。 但是,又传来一句问话,“客官,是否晨起?” 噢,这话又是娜古丽说的!和巧儿睡了一夜,她还能跟我这么客气? 鲜北只好答道,“晨起了,进来吧。” 娜古丽走了进来,她端着一盆清水。盆是瓦盆,盆沿上搭着一条那种家织布,就是手巾了。甚至演苏妲己的影视,都有“毛巾”,这是严重的不符当时——那时哪里有毛巾啊。 娜古丽把盛着清水的瓦盆,放在一个木架子上,对鲜北说,“客官,请净面。” 说着,她像鲜北飞了一眼,被鲜北叨住:这分明是巧儿!于是他说,“巧儿。” 女子没应声。 女子说,“几时晨饭?” 鲜北僵了一下,这个还真不是巧儿,就说,“净面后,就用餐,我要早早到刀具铺,办事。” “那什么时候走?” 鲜北说,“走?取来我的订货,我就走。” 女子说,“你说要带上一个女孩子,不带了?” 鲜北大吃一惊,说,“你怎么知道?” 女子终于忍不住自己的表情了,她“咯咯”地笑着,疯跑向鲜北,一下子窜到他的身上,吻住了鲜北。 吻得都要惹火了,巧儿才算松开,“你想不带着我就走?” 鲜北压了她的鼻子一下,说,“你敢唬朕?” “谁让你唬我了?”巧儿说,“昨晚你说你穿越,原来是呼呼大睡!” “小点声,可别让她舅听到了!” 巧儿说,“没事,他和灶房师傅乒乒啪啪整食物,听不到楼上的声音。” 鲜北点点她的脑袋说,“这一阵她挺老实,没有出来夺权?” “我分外小心,”巧儿说,“我知道我是咋回事,是什么来头,我就万分地小心,不然,自己受到惊吓,不就能给她可乘之机了——我得保持清醒,始终是我占据这个肉体,才能保证和你一起走。” 鲜北又点了她的额头一下,说,“机灵鬼!” 鲜北知道巧儿是和自己一起穿越来的,所以,随后又问,“哎,你说,这么长时间,她舅没有察觉你吗?” 巧儿说,“咋没?你没来,我都做被他识破的最坏打算了。” “怎么打算的?” 巧儿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说,“只好这样了,要不,怎么能和他说清楚?” “你敢杀人?” “他死我活,道理就这么简单,”巧儿说,“面对生死,还有什么敢不敢的?” 鲜北说,“你说,猃狁人有什么阴谋?” “管他!”巧儿说,“他们愿意什么阴谋就什么阴谋,该咱啥事?把这座城毁了又与我们什么相干?” 鲜北说,“那倒是,我只是好奇而已。” 巧儿说,“你真吃完了饭就走?” 鲜北心中一油,说,“我其实在试探着,不是你,我能带走娜古丽吗?我就得回来泡你,多咱是你了,咱俩在私奔。” 巧儿使劲吻了鲜北一下,说,“我觉得我老公不能舍我不顾吗。” 鲜北说,“有一个问题,到了我们大罕山,娜古丽要是占据了这个肉体怎么办?” 巧儿说,“到那时,就由不得她了,她还不知道她的身子属于你了?这时候的人,一旦委身于人,就终生不变,你还怕她不成?” 鲜北说,“我不是怕她呀,她走了,或者自寻短见,你不跟着完了吗?” 巧儿从鲜北的身体上下来,指点着鲜北说,“你不能让她死呀,怎么唬着,也得让她活着,到时咱好一块穿越回去呀!” 鲜北想,她是真想回去呀!就说,“你放心吧,我死,也不能让她死。” “你也别死!”巧儿上来一把堵住了鲜北的嘴,说,“你死我也回不去了,都好好活着,听着没?” ?????? 鲜北吃完了早饭,走出去,看到他的驳就在门口等着他了,他笑了,说,“多咱回来的?看你的肚子,你是吃饱了,走吧,取货去。” 驳“咴咴”地应着,他就溜溜达达在前边走,驳跟在后边。 到了刀具铺,看刀具师傅早在屋里等着了,他的脚旁放着四张铁锹,看他走进来,刀具师傅弯腰拿起一张铁锹,对鲜北说,“你看行不行?” 鲜北接了过来,前后翻看着,还是那么回事,怎么像,也有手工的、古代的味道。鲜北说,“行啊。” 刀具师傅问鲜北,“这是干什么用的?” 鲜北当然不能暴露实情,就说,“盖房子用。” 鲜北又想了一件事,他对刀具师傅说,“师傅,能不能给我做几个铁钉?” “铁钉?”刀具师傅哪里懂得,他问,“什么铁钉?” 鲜北心里想,我让他打制的各种东西,在这个时代,都算一个天才的发明! 鲜北这次不用画,就用手指比量着说,刀具师傅就明白了鲜北要什么了。刀具师傅说,“这好打制,眨眼之时,就打好了。” 果然。 鲜北和刀具师傅算账,只用了四分银子。鲜北掏出了银子,刀具师傅用一杆小秤,量好了银子。多出了几钱银子,刀具师傅要找给他,鲜北说,“不用,你找个绳子,把我的货物分开绑着搭在我的马背上,就行了。” 刀具师傅当然乐不得的,就把四把铁锹,分开绑好,还找来一块布,搭在驳的背上,再搭上系好绳子的铁锹。这样,铁锹就搭在那块布上,不至于生冷的铁锹,硌着驳的背。 鲜北称赞刀具师傅,和他告别,又走回了“宿”店,和满脸笑结清了住宿、餐费,然后他问,“娜古丽呢?” 满脸笑说,“不知这妮子哪里去了,你走不一会儿,再找她就找不到了。” 鲜北暗暗吃惊,心里说,到底还是把她撂下了。我要说等她,满脸笑非得起疑心不可,到时我说不清讲不明,他要告我一个拐骗良家女,我是有口难辩呀,还是走吧。想到这里,鲜北向满脸笑拱手作别,翻身上驳,奔北门走去。 50 交替变换 鲜北走出北门,又走了一段,就进了一片林子里,他看到林子里闪出一片白光,“嗖”的一下,一个人背对着他站在路中。鲜北心里想,这人身手这么敏捷,莫非是打劫的,他暗暗握住了腰刀。 那人举起手来,五指乍开,明显是唬着声音说道,“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在此过,留下买路钱!” 鲜北一听,就知道是巧儿,因为绿林强盗的这四句“劫道嗑”,最早也要出现在明朝。战国就有人知道这四句“劫道嗑”,不是巧儿,又是谁呢。 她怎么在这里等着我?没有往她的身上想,要是想到她,一眼就能看出是她的身形。 鲜北装作万分恐惧的声音说,“大王饶命,我什么都给你,连我本人都给你!” 巧儿“嘻嘻”笑着,转过身来,向他跑来了,说,“你知道我在这里等着你?” 鲜北说,“你那点儿小九九,不装在我脑子里?她舅说我走了,你就不见了,我就知道你在城外等着我;到了城外,我看到这里有一片小树林,我一猜,你就隐藏在这里等着我。” 巧儿“嘻嘻”笑,她说,“你打的东西拿到了?” 鲜北说,“拿到了,喏,在后边。” 巧儿到后边看看,说,“铁锹?你打这玩意干什么?” “这玩意,这里还没有呢,你别忘了这是什么年代。”鲜北说,“现在连‘锹’这个字都还没创造出来。”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鲜北说,“‘锹’字什么旁?‘钅’字旁,他们的锹,都是石头做的,哪里贴一点儿‘钅’啊?” 巧儿眨眨眼,说,“可也是。这样说,铁锹要比石头的锹提高许多工作效率,你这不算一项发明吗?” “那可是,”鲜北说,“就是没地方登记发明专利。” 巧儿“嘻嘻”笑,说,“那咱们会有许多发明啊?” “那是当然。”鲜北说着,向巧儿伸出了一只手,说,“来,上来。” 巧儿说,“那么老高,我咋上啊?怎么你的马没有马鞍子?” 鲜北说,“你穿越到这里,看到谁骑马有马鞍子了?” 巧儿瞪大了眼睛,惊诧无比地说,“是啊,难道他们连马鞍子都没发明出来?” 鲜北笑了笑,说,“对呀,在这里是不是大有发展的空间?你我都可以成为发明家!别回去了,在这里当个发明家,也可以名留青史。” 巧儿傻傻地笑了,说,“还是回去吧,我不想留名……” 鲜北把他靠向巧儿的脚从简易马镫里抽出来,给了巧儿,说,“蹬上,看能不能上来?” 巧儿一手把着鲜北,蹬上了马镫,身子往上一窜,鲜北一把搂住了她,放在他的前边,巧儿躺在鲜北的怀里。鲜北说,“你就这么坐着?” 巧儿说,“我不这么坐,咋坐?这么坐不行啊?” 鲜北体会一下说,“可也行,但是你得搂住我的腰,要不一会儿,你该害怕了。” 巧儿很亵地搂住了鲜北的腰,说,“这么的,你好受啊?” 鲜北说,“好受不好受的,主要是你要把牢了,一会儿可别从马背上跌下去。” “不能不能,你走吧。”巧儿说,“我会像一个贴树皮一样贴在你身上。” 鲜北说,“这可是你说的。” “是,是我说的,我认!” 鲜北两只脚一夹驳的肚子,说,“驳,走啊。” 驳听到了鲜北的指令,迈开了步子小跑了起来。 驳越跑越快,不一会儿,就跑出了树林,巧儿有些怕了,她扬起了惨白的脸,对鲜北说,“这么快干啥?让它慢一点儿。” 驳蹄嘚嘚,鲜北听不到她说的啥,他问,“你说啥?” 驳蹄消声了,驳飞了起来。 巧儿大惊,说,“这这这这这这,怎么空了?” 鲜北往下看了她一眼,笑了一下,“飞起来了,可不空了?” 巧儿说,“客官,我这是在哪里?” 鲜北吃了一惊:这不是变了?! 鲜北叫了一声,“巧儿,你别吓我……” 分明是娜古丽,她松开了搂鲜北的手,躲避着,说,“客官,我这是……” 娜古丽挣脱了鲜北,身子往里一掰,一下子从驳的背上滑落了下去。 鲜北大叫,“驳,救人!” 驳一下子潜行下去,到了娜古丽跌落的下边,鲜北一下子接住了她。娜古丽掉在了鲜北的怀里,她说,“卧槽,吓死我了!” 鲜北一听,巧儿又回来了! 鲜北说,“刚刚才,娜古丽回来了,她不肯搂着我,一下子掉下去了。亏得驳救了她,也把你激回来了。你坐好!” 巧儿往上攒一下身子,一个闪失,险些落下去,巧儿惊叫了一声,鲜北一把搂住了她,胳膊回弯,搂住了她的敏感区。巧儿扒开她的手,一脸通红。鲜北看了她一眼,心想,坏了,娜古丽又被激回来了! 这回稳定了下来,娜古丽扯着鲜北的衣襟,坐坐稳,周围看了看,仰着头看了鲜北好几眼,怯怯地问,“客官,你带我到哪里?” 鲜北怎么说?他只好说,“到我们猃狁大营。” 娜古丽说,“你是猃狁人?” 鲜北反问,“那你说我是哪的人?” 娜古丽看了看天,天上被一层薄薄的云彩密密地遮挡着,她问鲜北,“现在是什么时辰?” 鲜北说,“还没过辰时。” 娜古丽转了转眼睛,又说,“我们……,我们……是几时在一起的?” 鲜北看她一眼,笑了一下,说,“子时?我也不知道你是几时钻进我被窝里的。” “我……”娜古丽惊愕她自己,她开始暗暗地整理自己,发现了什么,暗中吃惊,停了一会儿,她又问,“我,到……我与你说甚?” 鲜北用手指撩了她一下,说,“你说你看中了我,今生今世跟定了我。” 娜古丽遮掩着自己,推挡着鲜北的手指,同时,暗中往肚子里抽凉气,心想:看来我已经委身与他了,我是怎么了?我怎么能够那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