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门炼真》 第1章兵行险招破关障 中土神洲,道朴宗,善渊观,浮禺山。 一处静室内,张显结束入定,双眸睁开,却有精光溢出,呼吸也显得若有若无。他只觉周身舒泰,像是褪去无形枷锁,心神也更加澄澈,如擦拭掉些许尘埃。显然道行有所长进。 但张显面色却没有欣喜之意。 “三载打磨,还是停留在旋照5层,看来这呼吸吐纳之术,顶多让人五窍之感超乎凡人,外加调养精神,再多修习,也没办法真正踏入炼玄修真之路”。张显暗自想到。 这是一个悟道修真的世界,此界自有人种以来,便被修道人称呼为圆方大界,盖因天圆地方、地域宽广之故。 圆方大界有五大洲,中土神洲地域最广、修道资源乃至人口也最多,位置在最中,而其他四洲则位列四方,有大海深渊相隔,分别为东华洲、南明洲、西庚洲和北葵洲。 中土神洲人华荟萃,灵脉广布,炼玄修真的宗派也多,主要分为道家和灵门两家,道家吞吐清灵之气,占据灵华秀丽之所,而灵门则以浊气为修真资粮,辅以灵药道丹。两家因修道理念不同和为争夺修道资源之故,敌意甚浓。 张显所处的善渊观,就是中土道家三大宗门之一的道朴宗下院。 善渊观是道朴宗遴选弟子的地方,凡人上山修道,经过各种测试合格后,就会被送到善渊观修习,观内会讲授修真界基本常识,并传一些呼吸吐纳之法,在此过程中由专人考核其悟性、心性等,修持四年,贯通五窍,再由宗门进行综合考评。合格者,则可入善能观继续修持。 善渊,是道朴宗开派祖师道朴子亲自取名,意为心如深渊,遇事沉着冷静且深不可测。 而善能观,也是祖师亲自取名。在善能观修持者,宗门会传授其真正的炼玄修真之术,就可以被算作宗门的真正弟子,就算三年后在善能观的考核中失败,也会被安排进宗门做些杂役。机缘好一点的,也未必没有再往上的机会。 听说善渊观观主当初就没有通过善能观的最终考核,被派送到宗门做杂役,因稳重而有毅力,被一名长老看中收为记名弟子,现在外派为善渊观观主。 “我无家世支撑,若资质悟性又泯然众人,即将到来的考核,怕是胜算不大”。张显眉头轻皱,陷入沉思。 “眼下若是再继续苦磨功行,怕是也难以跨过关卡,大道机缘在前,一旦失去就再没有机会了,说不得就要兵行险招”。张显念头转动,从沉思中回神。 道朴宗是中土神洲道家九宗上三宗之一,传承数万载,是此界开辟后最早出现的宗派之一,门中更是出现多位跨界飞升的得道高真。 作为大派高门,道家领袖之一,弟子筛选也是格外严格,每十年一次,每次招纳六千人入善渊观修习,这六千人却只有六百人能进善能观继续修持,也就是说,道朴宗每十年才招纳六百人为外门弟子,正式弟子更是只有区区六十人。 而一旦没能进入善能观,也没办法下次继续前来,因为善渊观招纳年龄限制在十八岁以下,年龄过大,根骨已定,以后少有大成就者。 张显沉吟起来,尽管早已盘算数月,其中得失早已了解清楚,但真要行这一步险招,还是有些患得患失。 他手中下意识地拿起一块通体晶莹碧绿的玉质圆珠慢慢摩擦起来,顿时,温润如少女肌肤,且带有些许清冷的触感从手指传来,张显略显浮躁的内心也逐渐变得平静如渊,微澜不起。 放下玉佩,张招洒然一笑,自己既然再世为人,而且还是借体还魂于这修真世界,大道长生的大机缘近在眼前,莫说是得失参半,哪怕是九死一生也要全力一搏。 念头至此,他心头顿时舒畅无比,显然是心思放开后,他终于与这具身体完美契合,心神合一。 三年前,这具身体的原主人通过筛选,进入善渊观内,一次外出采买,在回来路上路过一处深潭,看到这枚玉珠,质地晶莹,通体碧绿,甚是奇异,便顺手捡回,多次研究无果,便当作一件摆设放入静室之内。 三天后,原本的张显因修行迟迟毫无进展,又急又忧,竟入定中猝死。 而原本生活在地球时间50世纪,驾驶飞船飞往一颗新发现的行星执行任务的张显,在穿梭虫洞时碰上时空乱流而意外死亡,却不明不白的从这个同名同姓的张显身上醒来。 张显,道朴宗下院善渊观内的普通修玄者,进院已三年有余。 他的前身原本是世俗王朝官宦之家出身,祖上数代皆位居朝堂,曾祖父更是少帝太师,先帝亲指顾命大臣。 奈何世事更易,他祖父是出名的浪荡子,败尽祖上余德,加上曾祖父执政期间得罪多个朝中世家贵族,到张显父辈开始,张家已然走向落魄。 张显父亲腹有才华,心存大志,希望回到老家旧宅,攻读诗书,培养子弟,也顺便躲避风波,便卖掉京中所有产业,举家上下八十余人全部离京归田。 奈何天有不测风云,回家途中碰到盗匪,在护卫拼死保护下,仅有张显和他父亲的一位书童张福得以脱身,其他人全部葬于匪人之手。 张福是看着张显长大的,张显也不视其为仆人,而是当作叔伯看待。 逃过劫难后,年纪尚小的张显陷入绝望和悲伤中,全靠张福一力护持,才能顺利长大成人。 后来得到一位游方道人指点,说善渊观有长生法、飞天术。张福便有变卖掉所有财产,一路周转,送张显入山修道,幸运的是,张显通过选拔得以入观,张福也在山下安家,一月上山一次送些衣物食粮。 那位道士曾言,想要炼玄修道、飞天遁地,必先开五窍、现经脉、筑道基。 就是说入道第一步,必须把耳、目、鼻、口、心五窍贯通,洗尽尘俗污垢,然后开启内视,清楚知晓自身脉络,才能修持道经仙法,从此步入炼玄修真之门。 旋照6层,贯通五窍分别是前5层,内视则为第6层。内视五窍,了然经脉,再以丹丸和之,头上三尺显灵光,则为开光境,就算正式踏入炼玄修道之路,算是真正的间玄修道之人。 开五窍和内视都是旋照期,但并不算严格意义上的修真之路。世俗中的普通吐纳之术,数十载的练习,也能让人五窍顿开,耳清目明、声音洪亮且心灵通透。 而至于内视,则算是道家修真的门槛,普通的呼吸吐纳术,反复练习百年也不能让人内视。只有修真宗门所有的吐纳术才能让人产生内视效果。 但这也并不是百分百能达到内视效果,相反,通过自然修习吐纳术所能获得内视效果的人少之又少,就道朴宗而言,宗门弟子多是在进入善能观成为外门弟子后,由宗门配制灵药统一开启。 自身开启内视,并不能说明天赋如何。这更多的是一种偶然,但炼玄修真、悟大道求长生,偶然就是一种缘法,幸运也是实力的一种。 所以道朴宗规定,不需外物,能够自己开始内视的人,不需经过考核就能直接从善渊观进入到善能观修持,成为外门弟子。 三载苦修,张显终于贯通五窍,能够耳听八方十里、目之所及百里、口出洪音如钟、用鼻辨闻百物、心分三意解谜。 现在,张显所想的险招就是凭借自己开启内视,不经考核,直接进入善能观。 至于如何开始开启内视,他看了看桌上玉珠,微微一笑,便再次拿入手中。 第2章意通神玉开内视上 这玉珠无暇无垢,通体碧绿晶莹,直径约莫一寸有余,触之光滑温润,举之如若羽毛。从卖相来看绝非凡物。 但张显初得之时,也仅仅只是卖相非凡,却没有任何其他异用,不论以灵水相和,还是用丹火淬炼,均是不能损坏分毫。 直到张显开通心窍,能心感外物、神游周空之后,存思入定,用神念感知玉珠,才发现这玉珠另有乾坤。 玉珠有一个妙用,可以借助玉珠,用识念构筑一处空间,空间大小由神识强弱决定,在这空间里面可以推演道诀或是修习功法,哪怕是练错,于本体却无任何损耗,而且因是通过自身神念构筑,外界无人可感,存思数刻,现实中才过去一瞬。 有此,他才能在没有师长护持和家族帮助的情况下,入观三年就能贯通五窍。通过玉珠,他能不断试错,找出最适合自己修持法门。 但这也并不是没有限制的,借助玉珠构筑的空间,是根据他神识强弱决定的,随着神识的消耗,空间也会随之压缩,如不能在耗尽之前退出,最后就会被强制退出。 普通吐纳之术,运行三十六周天,也才半刻不到,而且有口诀辅助,张显还能承受。 但是开启内视,一无法门口诀,二无经验借鉴,也不知晓要耗费多少时间。 张显估计,按他现在的神识强度,存思玉珠构建神念空间,顶多坚持三刻,就会被强制退出。 而一旦被强制退出,张显有强烈预感,这枚玉珠恐怕就会失去这等奇效。 这也是张显一直踌躇不决的原因。 如今心意已决,自是不再退缩。但却不是此刻行动,现在已日上中天,正是用膳之时,而且下午还有上师,自然不能错过。 张显收好玉珠,起身出门,准备前往公厨用膳。 虽然善缘观内的修习者,还算不上道朴宗弟子,但作为大派上宗,所有弟子的衣食住行皆是宗门统一安排,而且公厨里面烹煮所用的粮食,也并不是平常世人所用,而是特地培育、沐浴灵华的玄粮。 当然,善渊观也允许修习者自己用膳,许多世俗富贵权势之家,甚至还派有仆人书童入观服侍。 用过膳后,张显迈步向求道殿走去。 此时,因距上师开台尚有一段时间,殿中人影甚是稀少,仅有几人在低声谈论。 张显漫步而入,寻一窗边无人处落座,然后闭眼休憩。 过后不久,张显身后传来脚步声,并伴随着一些没有刻意压低的讨论。 “符师兄,听闻观中准备开办“临濯法会‘’,不知道师兄听说了吗”。声音婉转动听,像是玉环鸣佩之音。 “有所耳闻,听说是门内有一名上真岁寿将尽,希望寻找一名弟子传其衣钵”。声音沉稳有力,给人一种可信之感。 “啊,这位上真没有合适弟子吗,岁寿将尽才来寻找”。惊愕之言从另一名男子口中发出,语速较快,声音青涩。 “林师弟慎言,上师高真所思所为,岂是你我能够置喙”。沉稳男音接过话头,略显严肃的回答道。 听到这里,张显睁开双眸,起身走去。 说话者也注意到了张显,看到他起身走来,也都停止交谈。 “在下张显,不知几位师兄师姐如何称呼”。张显打了个稽首,出言道。 “不敢不敢,我名符真,和道友同年入观,当不得师兄之称。”一人率先回礼,然后自我介绍道,听声音,正是刚才开口训责之人。 他身穿观内统一发放的玄色道袍,头插木制发簪,面容成熟,有着不似这个年龄段的成熟。 “至于这位,”符真右手虚抬道,“名叫赵婧”。 “赵婧见过师兄,还望多多关照”。声音娇憨,语气可爱,参杂着不加掩饰的好奇。 赵婧是个身材娇小的女子,头挽道髻,身穿桃色宽袖衣裙,手腕带有一双青玉环。 “至于……”。符真正想接着介绍道,话一开口,便被打断。 “师兄师兄,我自己来”。最后一位出口打断了符真的话语,声音甚是急切。 “鄙人姓林名澜,来自世俗正阳王朝,现住清竹院,马上17岁,还有,那个……”。开口者身着锦衣华服,腰挂玉佩,头上插有青玉发簪,面容俊秀,透漏着些许稚意。 “咳咳,林师弟”。听到林澜如此言语,符真尴尬的咳嗽两声,不断向其示意。 张显神色未变,面上依旧挂着淡淡微笑,说道:“原来是林道兄,失敬失敬”。 看到张显面色去常,符真尴尬之色渐去,无奈地笑了笑,显然是对林澜如此跳脱的性子无可奈何。 “刚才我听闻诸位道友讨论,不久将有一场法会,不知能否告知”。张显大方承认他听到了他们一行人的讨论,毕竟他们也没有专门掩饰,大庭广众之下随口讨论。 “这么大的事,师兄居然没听说过吗,现在观内早就已经传开了”。赵婧睁大双眼,好像是听到了有意思的事。 “说来惭愧,近日功行碰上关碍,除了处理些许琐事,一直在静室闭关”。张显随口答道,也不算是说谎,毕竟他一直在思索如何跨过内视的门槛。 “原来如此,想是道友道行有所长进,符某在此到一声贺”。符真一脸严肃,认为张显现在出关肯定是打破了修行关障。 张显对此没有解释,含笑接受了祝贺。 “消息是从观内刘管事口中传出来的,八成是真”。所谓刘管事是主管善渊观采买之事,也经常替观主在外行走,处理一些事情。 “我知道我知道”。林澜此时又急急忙忙站出来发声,接着不等众人回复,便接着说道。 “那位寿元将尽的长老,是宗门百药殿的供奉长老,今已八百余岁,严格上并不是道朴宗门人,是三百年前孤身一人来此拜宗,后留在百药殿中做供奉的”。尽管符真有意制止,但林澜已经打开了话匣子,也只能任其自说。 说完,林澜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 “林师弟,这等消息你是如何得知?”赵婧毫无忌讳,随口问道。 “我族叔给我说的,还让我别告……”。林澜立马接过话题,话一出口,又立马停下,目光躲闪。 “虽然我等不是口无遮拦之辈,但林师弟以后也应该稳重一点。”符真委婉说道,又转头看向张显。 看来这三人交情不错,而且还是以符真为首,符真也总是护着赵婧和林澜。如此,张显在心里对符真又高看一眼。 “我虽无英名流传,却也不是传人是非之辈。”张显笑着说道,众人听后也会心一笑。 “八百年岁,这可比正阳王朝立国还要久远”。赵婧感叹了一句。 对于还没有正式踏入炼玄修真道路的普通弟子而言,八百年已经是很漫长的岁月。 但张显却想的更多,修道八百载,不知道经过了多少磨难,静室打坐存思,外出寻药求缘,冲击无数关卡,最终还是要面临生死之厄,八百年的道行,终化为土灰,神形俱灭。 不得道,不长生,炼玄修真终究还是一场空,不比镜中花水中月更为真实。 张显自认有大决心,大毅力,但能走上修真之路的,又有几个缺少毅力决心? 你有毅力决心,世间众生芸芸,比你更有决心毅力者,怕是数不胜数,但能真正遨游虚宇、悟真得道者,又有几人?既然如此,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 想到这里,张显似事陷入魔障。如若处理不好,道念不存,道基损坏,从此无法再入修道之路还是小事,严重者更是化身妄人,整日痴呆傻笑。 不对,不对…… “以后得坚定道心,不然等到寿尽之时才来后悔”。赵静接着小声感慨道。 听到这句话,想显只觉有黄钟大吕在耳边响起,念头如蛛丝缠绕,却理不清头绪。 对了,对了,决心毅力不能外比类推,只要我自己坚定道念,不忘本心,不松懈怠慢,无愧于心,无愧于我之大道,纵然身死道消,也不过小事耳。 想通此结,他只觉后脑似被玉槌轻敲,耳边传来一声声虚幻的清越鸣响,眼眸不自主精光溢射,口内津液自生,呼吸吐纳之术竟是自发运转了一个大周天。 这仅是几个呼吸间的事,自修持吐纳呼吸之术以来,他从来没有如此流畅的运行过一周天。 赵婧刚感叹完,正要开口接着说话,却发现张显突然变得有些不一样了。人还是那个人,却显得更加洒然温润,隐隐然有出尘离世之感。 因为只是一种感觉,所以并没有说出口,只是又暗中多打量了张显几眼。 刚解开道念之结的张显,五感甚是敏锐,些微细节已难逃他一双法眼。对于赵婧透露出的疑惑之色,只当全然不知,依旧面色如常,就像无事发生。 看到张显神色依旧,其他两位伙伴也毫无所感,赵婧只当是自己幻觉,摇摇头也就不放在心上。 林澜正要开口说话,却见外面接二连三地进来许多修习者,显然是来听上师的。 符真随机执礼说道:“上师在即,我等同处一观,以后相聚再畅言不迟,就此暂别如何?”。赵婧也跟着委身行礼。只有林澜似是好不情愿,慢腾腾打了稽首。 张显知道这是结束谈话的委婉说辞,他也得知了想要的消息,而且也对上师格外重视,随即回礼道:“闲暇之时,必会前去叨扰”。然后转身走向来处坐席。 第3章意通神玉开内视中 陆陆续续赶来的修习者,很快便坐满了大殿。不到一刻,一个粉雕玉琢的道童从正门走入,来到主位右侧,高声道:“众学子,噤声。上师前来讲玄”。说完便束手退后。 在座修习者听完,均都肃然,各自理了理道袍,正了正道髻,目不斜视,俨然以坐。 倏尔,门口走来一名老道,头发斑白,却面色红润,气息渊沉如海,眸子开合间有微芒闪烁,手执青木拂尘,身穿玄色罩衣。看来这便是今日讲道之人王静笃王上师了。 待王静笃走上高台,诸学子均都起身,打了个道稽,合声道:上师有礼。 “且安坐”。王静笃施施然落座,对诸弟子开口道。声音不大,却在殿中每个人耳边响起。“童儿,摆香炉,点玄烟”。王静笃将手中拂尘一抛,对身旁道童说道。 道童接下拂尘,上前一步,轻轻一挥,便有一紫铜香炉现于台前,缕缕青烟慢慢升腾而出。 大殿顿时似被薄雾轻笼,且带有轻微香气,闻之凝神静心、心旷神怡。 “有言:不争而善胜。可有人解之?”王静笃缓缓开口。 张显出生官宦之家,从小熟读经文,后又常览观内道藏,知道这句话出自《道经》第七十二章,全句为:天之道,不争而善胜。 意为天道有自己运行的规律,不需要争抢也能善于取胜。 “道恒常,真恒在,不争,诸派各宗同心向道,同心可合力,合力可共逐大道也。不争自然得胜”。闻声看去,只见一名俊秀青年朗声言道,言辞灼灼,顾盼生姿,自有一番气度,很多人也微微颔首,认可这种解释。 这是以合求道之法,修道人齐心协力,共参玄机。 这番说辞是很有道理的,事实上,各宗各派创立之初衷,就有聚众人之力、共同参详大道的意思在里面。 张显心里却是想到,此言尽管有些道理,但还是有些想当然了。宗派内部尚派系之争,况说所有的修道之人呢?而且还有灵门魔宗、妖族,就算玄门提出此等想法,他们也是决然不信的。 “参玄求真,溯源逐道之路,是能够不争的吗?外药灵丹、法器功诀,哪个不是需要争夺才能得到?纵然尔辈或为宗门弟子,些许外物有人供养,但这不是靠宗门在外争斗才得来的吗?况且,你能够说服魔门妖庭上下吗?” “如此这般,又怎能说不争呢?”王静笃听完回答后,再次提出了问题。张显轻轻颔首,对此也是十分认可。 “由此,我自当一剑斩之,外道相加以剑相挡,灵机之争用剑定输赢。”出声者是一位十七八岁的女子,头挽道髻,身穿素色窄袖短衣,一副男子装扮,腰间玉坠更是一柄小剑样式,一眼望去,甚是英姿勃勃。 “剑器虽利,难道能斩尽所有外道妖邪?道行再高,就能尽窥天机变化?”。王静笃接着问道,语气不急不缓,却似是在继续提问,又像是自言自语。 男装女子眉头微皱,显然答复不出来。 大殿悄然无声,只有殿外仙鹤飞过留下的几声鸣叫,余音回荡。 “大道运行自有常规,不争善胜,不言善应,不召自来,繟然善谋。”王静笃继续说道,也并没有解释其中意思,或者给出最初问题的准确答复。便给这次问答画上了句号。 接下来便是讲解一些修习吐纳术的技巧疑问,诸学子都静耳以听,顺带提出自己存思中出现的一些难题。 张显虽已五窍贯通,却还是全程仔细听完,居然也从他们的提问对答中得到收获,有几个细节他修持过程中从来没有注意到过。 时间恍然而过,天边已是彩霞挂起。 王静笃停下讲解,拿起台上玉槌,轻敲铜钟,一声磬响传遍大殿,台上紫铜香炉也不知何时消失,殿中云雾也不见其影。 “今日,到此为止”。说完,便起身出殿,门外童子早已在此等候,呈上拂尘。 王静笃拿过拂尘,轻轻一挥,两人便化为青烟一缕,随风消散。 众人从聆听中回过神来,或是醍醐灌顶,或是茫然迷惑,不一而足。但多数都对身边人拱手道别便匆忙离去,显然是有所得,准备回去静心参详。 张显也随人流离去。 尽管他已经决定今晚就借助玉珠开启内视,成功失败尚是两说,但他心境却没有丝毫波澜,仍是像往常一样,从以前自己常走的路走向洞府。 此时,斜阳西挂,彩霞嵌金,山下云开雾散,层林尽染金霞,远处蜿蜒长河如白线玉带,几只白鹤结伴飞往涯间巢穴。 张显立足路旁小亭,欣赏这天地造化灵秀。 略显清冷的风吹来,身上虽然只穿一件道袍,却一点也感受不到寒意,任由微风轻扬衣角。 第5张临濯法会玄机暗藏上 符真穿着无甚变化,一如昨天。赵婧却是换上了一套红色衣裙,娇小身材显得热烈而又活泼。至于林澜,还是锦衣华服,头戴金冠,衣袍细节处略有不同,依旧如富贵人家小公子般。 三人过来,看到张显站在门廊,玄袍广袖,衣角微杨,好一派出尘之气,原本张显就气宇轩昂,攀升至开光境后,气质神采更显出众,三人一是竟是没有开口。 张显不以为意,笑着拱手道:“原来是符道兄、赵师妹和林师弟,有失远迎,还望勿怪”。 “清早登门,叨扰道兄修持,实在是我等不该”。符真回过神来,率先拱手严肃回礼。赵婧和林澜也随之回过神来,林澜匆忙回礼,赵婧脸色微红,急忙委身万福一礼,却悄眼打量着张显。 修道之人一般都在大日初升时,开始进行每天的第一次呼吸吐纳,此时,浊气下沉,清气上升,正是呼吸吐纳的良好时机。 “哈哈,何出此言,正好我手中有些春茶,虽不是仙珍妙药,但却别有一番风味,如若不嫌弃,还请坐下品尝”。张显微微一笑,伸手虚迎至院内一小亭。 善渊观方圆八百里有余,其中有大岳一十八座,周边相围高山六十座,山岳之间栈道相连,其间瀑布飞泉三十有六,江流河溪有三,湖泊水泽百余里。 六千弟子分住六十座高山,每人都是分得一处院子,里面设有静室、书房、卧房等房间,院中还有一小亭,可共五六人闲坐。哪怕或有仆从侍者,也不觉得拥挤。 “固我所愿,不敢请耳”。符真、赵婧连忙跟随,林澜也好像收起了性子,没有开口,也默默跟随。 诺大个院子,其实也就张显一个人住。张福曾多次说住进来服侍张显,但张显考虑到张福年纪也大了起来,而且早年间为护持少年张显吃了不少苦,张显待其如叔伯,也希望他能舒舒服服过段开心时光,便安排他在山下城郭居住。 进至院内,符真三人均是露出疑惑之色。待看到张显取出茶具,准备亲手泡茶时,眼中疑惑之色更浓。 他们三人在观内也常拜访友人,各家院子要么豪奢高调,要么清雅内敛,甚至见到过苦修者,整日闭关打坐,刻苦于功行,但不管怎样,仆人俾女却是不差,毕竟要以修炼为要,许多事不能亲为。 但张显观内明显没有仆人使唤,而看张显穿着也不像家境贫寒之辈。 众人看到张显熟练的洗杯煮茶,显然不是第一次,而且面容淡然恬静,举止行云流水,却是别有一番意味。 其实,这只不过是张显一直困顿于功行修持,无暇注意这些之故。而且作为另一个世界的人,也并不觉得这些事算作贱役。 众人安坐不久,茶已煮好,张显起身为三人倒上。 符真端起茶杯,轻嗅茶香,然后轻抿一口,闭眼品尝,张显也没有开口说话,自顾自喝起茶来,亭中只有滚水沸沸声。 “味苦而留香,意蕴深长,实在是难得一见的好茶”。一口饮下,符真不吝称赞。 “比不了山上灵茶,只是这茶树长自悬崖绝壁,风吹日晒,而又土壤稀薄,三载才有产出,也可以说是难得之物”。张显缓缓答道。 “正如我辈,无亲族以为靠山,整日枯坐存思,又需外出探寻外药,数载打磨,道行方有微末长进”。符真喟叹一声,显然有一段艰苦过往。 “符师兄,可别忘了我们此行的正事”。赵婧娇憨声音响起,显然没有被两位的感叹所感染。 张显和符真不约而同看了她和百无聊赖的林澜一眼,均是不约而同的感叹:有靠山就是好啊,只管修行,不用操心外物供给。 “咳,张道兄,今早我等听说,临濯法会将要开启,而且还设立三层关卡,十六至十八岁的男性均可参加,前三十名均有赏赐”。符真缓缓开口,“而且前十者可得道书一卷,灵丹数枚”。 “哦?竟然限制性别,莫非其中还有缘由不成?”。张显念头轻转,随口问道。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们也是刚才得知,据说那名长老有一幼女,年方十七,待字闺中,且身无婚约,那长老不仅准备选取第一名为衣钵弟子,还想嫁其幼女”。林澜兴致勃勃的开口言道。 “竟有此事?怕是观内人人皆是心动”。张显恍然。 “张师兄一表人才,神资俊貌,参加法会,很有可能取得头名呢”。赵婧显然想到了什么,哧哧笑道。 “我出身低微,怕是入不了高门法眼。倒是林师弟和符师兄……”。张显微笑着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哎,自我出生,就有婚约在身,不敢做此想念。”林澜却一显反常,正经而稳重的开口道。 符真却是没有作声,思绪似是飞往他处。 “不说头名,单单位列三十就能能得灵丹经书之赐,这次法会怕是龙争虎斗”。张显开口言道,也没有继续调笑追问。 “我等也做如此想,不如结伴而行?”符真回过神来,开口说出请求。 “固所愿”。张显举杯虚敬,洒然笑道。 第6章临濯法会玄机暗藏中 张显同意结伴而行后,众人也就出得门来,准备前去报名参会,赵婧则是前去观摩,权当散心。 法会设立在十八岳之一的龙首山,此山是善渊观第一山,山腰处分叉,凸起二百丈余平地,设有含章殿,两侧各有瀑布飞溅而下,如玉带垂帘,下有枥水分支蜿蜒而成的大湖。 远眺如神龙饮水,以此而得名龙首。 张显所住的浮禺山离此约十余里路,幸好山岳之间有栈道相连,一行人也都修习吐纳之术多年,行之龙首山下,众人都气息平缓,若无其事。 抬头望去,只见山顶雾气飘渺,琼楼宫殿半遮半掩,山腰间无数殿阁矗立,青枝秀木相掩映,仔细一观,隐约可见檐牙高啄、石桥卧波。 山脚下,也都人来人往,个个都高冠博带,广袖长袍,一派仙家出尘之气。 面前有九十九道阶梯,阶梯后树立三道并排石拱大门,从左至右,门梁处分别刻有“天”“地”“人”三个大字。 天门由宗门师长、观中上师或者外宗使者等大能上真落驾通行,地门则由普通门人弟子等下修通过,至于人门则是由仆役以及世俗豪贵观礼所行。 地门和人门前都已排起长队,天门前却无一人通行,上真大能肯定是法会开始才会落座,自是不用提前登记。 张显三人作为观内弟子,自是由地门进入。取出身份玉牌,三人开始排队等候查验。 “传衣钵,嫁女儿,这份机缘可以说得上是丰厚了”一人开口感叹道。 “李兄,我辈修道求真,是证大道求长生,岂可困于儿女私情?”旁边有人笑着回答。 “边求长生大道,边携道侣生儿育女,岂不美哉?”另一人挪揄道。 “哈哈哈……” 听着其他人欢声笑语,张显三人却是默然无话,要么心向大道无心情缘,要么早已身不由己,更或者一颗心已经付与它处。 道朴宗并不禁止成亲生子,宗门内很多上真人也都是有道侣的,或是与其他大派玄门联姻,或是与门内其他大族强强联合等。 修道人普遍寿元悠久,时间长了,自然而然的会形成许多大小家族。 这些暂且不说。 小半个时辰后,队伍终于排到张显一行人。递交身份玉牌查验后,三人便来到山腰大平台,平台正前立有含章殿,大殿总体分前后两间,前殿设有观礼台和比试用的宽阔场地,后殿则是上真落座之所在。 此刻殿前广场已经是人来人往,多是围在一公告石台下,迈步前去,只见上挂有一布告贴示。 “法会比考分三次,依次累进,一曰解玄论道,二曰推算演法,三曰镜像比斗。” “头名,可登堂拜师,授真传弟子位,传真经,次至三十者,可入金殿,得赐道经灵药,不一而足” “三日后,含章殿前比考,报名在册弟子不可延误,望周之” “符师兄,这镜像比斗是什么呀”。赵婧突然发声,对此很是不解,萌萌大眼盯着符真说道。 “往前没有如此过,应该也是斗法一种,具体而言,我也是不知”。符真含糊答道。 “位列真传弟子,这可真是大手笔啊”。林澜突然感慨了一句。 真传弟子,十年才有六十人入选,每一人都能开辟自家道场,占据一方洞天福地,还能能获得更多更好的外药功诀。普通人需经善渊和善能两观七载修持考核,方才得坐此位。 张显对此没有出声,但是对告示中的镜像斗法,也是摸不着头绪,不知怎么个比斗法,但念头一转,却突然有个猜测,但他并没有宣之于口。 解玄论道是看悟性天资,推算演法是比神念道心,这次法会涉及面还是很全,看来那位上师对此也是十分重视。 这时,张念神念微动,微微侧头上眺,只见天边竟有一人驾一叶扁舟御风而来,素白衣袍,青绿小舟,飒飒然驰向山顶。 无需外力御风飞天,需到金丹境方可,至于借助法器飞行,也得灵真境才可一试。 按观中道经记载,炼玄修真共有三大境,每一大境又有三小境,共九层天关。 除旋照期分为6层外,其他各境均分为前中后三个层次。 张显目前就可以说是开光初期,但真正斗法肯定比不过其他开光初期的,毕竟他还没有修习过任何一门真正的玄门道术。 空有境界在身,却无任何修持之法,但五感灵识却得到大幅度提升,与旋照下境还是天差地别。 开光境之上,则为灵真境,再上则需跨天门、结金丹,这又是另一番天地了。至于再上,张显却是无从得知。 就张显看到驾舟之人时,舟上之人也回过头来,望向张显。 只见其面如冠玉,恍若神仙,头戴金丝八宝道冠,挽着朝阳莲花道髻,玄袍上绣有云纹水雾,腰间系带翡翠玉佩,眼若藏星,五官似画,好一位神仙道人。 那人面露惊讶之色,微微颔首,张显连忙回礼。 那人便飞驰而去,没入山顶云雾之中。张显陷入沉思,心想这人是谁。 这一切不过十个呼吸间,众人却是恍若无觉。 人群忽然安静下来,他回过神来,原来是殿中走出一名童子,执有一根拂尘,上得台上,看起来像是有话要说。 “上师有令,此次法会,前三十者,可在《青帝阳符内参金书》、《寒林玉树匮诀》和《参同契五类秘要》,三门大道功诀中任选其一,切勿牢记”。说完,不待众人问询,便又向殿中走去。 听完,张显眉头轻皱,告示已经贴出来,却又派谴童子出来告知,好像没有如此必要。 而且只是说出所赐道经功诀名称,多余的一言不发。 都是才入门求道三载,所修习的法门也都是简单吐纳之术,真正的功法道诀都未曾修持过,那这童子,或者说殿中上师用意何为? 第8章上极嫡传经阁赠语上 莅真殿外,李姓年轻男子在与陆铛作别后,便再次踩舟而去。 天空碧蓝如洗。就在他驾舟正要驶出龙首山时,突然看见山腰瀑布飞泉旁边,一名年轻男子缓步而行,看其目的地显然是龙首山藏经阁。 此人却正是前往经阁观书的张显。 想到自己上山时这人居然能感应到自己行踪,袍服又是下观弟子样式,念头一转,竟调转舟头向下驶去。 与符真三人分别后,张显便迈步走向观中藏经阁。 藏经阁设立在龙首山腰之上,与含章殿相距不过五里,阁中道经数不胜数,还藏有各种神仙异事,山水地理,甚至俗世正史文章也都有所收录。 张显缓步前往,虽然刚才目睹那人驾舟驰云,心中甚是羡煞,对于道法修持略显急切。 但一路走来,路旁春华松茂,郁乎苍苍,流风拂面,泉水潺潺,心静也重回从容,脚步也变得轻盈平缓,不紧不慢。 瀑布冲激之声传来,前路突断,原来已经行至一断谷,断谷两侧有木制大桥相连接,对面桥头立着一块青石,上刻:藏经阁。后面是一栋约二十余丈的高阁,阁外青竹耸立,清静出尘。 入观三载,张显曾多次入阁观书,对此可以说得上是熟门熟路。 走到阁楼前,一名老者正箕坐门口,眯着双眼一动不动,好似正与周公同游。 张显没有发声,而是立身于前,呈上身份玉牌,这老者嘟囔一声,好似在说梦话,然后便转过头去,继续酣睡。 张显微笑着行有一礼,便迈步走入阁中。 经阁分为四层,第一层摆置神仙轶事、山川地理以及俗世史书文章,架上多是竹简、丝帛,甚至还有铜鼎黄钟以及龟甲之类。 第二层放置玄门道藏、宗门概要、修真界常识以及各宗各派的传承来历,还有一些上师游历笔记等等。 第三层则是各种吐纳呼吸之术的批注,各种走脉行经之法的练习图谱,以及存思入定的冥想口诀等等。 第四层则是张显此行的目的,这一层主要存放各种神通法门,虽然品相较低,多是蹬云潜水等不入流道诀,但却是只有开光境才能使用,而且这里是最有可能藏有开光境修行功法的地方。 更为主要的是,张显总觉得自己一夜连破两境,根基略有不足,想找出一门能够筑基的法门。 张显从第一层直至走向第四层,到四层门口停下,却见并无门窗,取而代之的是一层泛着淡淡灵光的光门,里外通透,可见里面放置着些许玉圭玉牌,散发着淡淡光泽。 就在张显走到第四层门口时,耳旁却传来话音:“你这小子,难道不知第四层是开启内视才能够进入吗?”。声音沙哑,带着点磨砂般质感。 张显上来之时,并无他人在此。神念感知下,也没有发现下有其他人隐藏。 “还望上师知晓,弟子侥幸内视初开,特来寻经探玄”。张显拱手一礼,说道。 “……如此,你可进去”。那声音沉默了一下,然后开口说道。 “多谢上师”。张显抬手一礼,便迈步走进光门。 藏经阁门口。箕坐老者眼睛微睁,喃喃自语道:“自开内视?天资尚可……”。说完又闭上双眼,继续酣睡。 张显一步踏出,毫无阻碍,那灵光化成的光门好似不存在一般。 入的进去,往四周一观,整体而言,布局和下面三层没有区别,只不过架上都统一放置着一枚枚玉圭,形状各异,色泽不同,或洁白如云,或青翠欲滴,每块玉圭的架柜底都刻有功法道诀的名字。 “既然已开内视,拿起玉圭神念感知即可,任选两门,不可带走,不可外传”。那沙哑的声音突然再次传来,好像能看到张显一举一动。 “谨遵上令”。张显不慌不忙拱手道。 说完便拿起最近的一块玉圭,闭目以神念感知。 神念触入其上,感觉完全不同于当初开启那神秘玉珠之时,只觉一行行文字映入脑海,清晰可“见”。 这一篇名为《神脏贮精》,讲述的是开启内视后,如何调运内息来温润五脏,最终达到五脏有神华,望之如明珠的境界。 内容精妙,而且功效也很喜人,按其中所言,修至大成,五脏可生诞精汤玉液,延寿百载。 但这却并不是张显所需要的,百载寿元固然诱人,但道行不精进,大道不行,求不得长生,终究为一抔黄土。 片刻,他放下玉圭,迈步向里间走去。 来经阁的路上,他便已经考量好,目前关键之急是巩固已有的开光境界,而且他从五窍贯通之境攀升到开光境,只用了一夜的时间,其中很多关窍都不明白。 这其中固然有他三载用心修持,一心一意打磨根基的功劳,但更多的却是缘法使然。若是让他重来一次,万万不能一跃至开光境。 合抱之木,尚且生于毫末,大道修持,更是要注重夯实根基。 抱着如此心态,张显继续漫步游走于各柜架之间。 各种神通法术、精巧功法,他再没有驻足流连。 “整栋经阁,只有一本《太乙五相金书》可堪一览,不仅能筑牢根基,而且还附有相对齐全的神通”。一人突然显化于张显身后三步,缓声开口道。 张显脚步一顿,缓缓转身。待清来人后,便拱手一礼道:“原来是阁下,不知阁下如何称谓?”。 这人赫然便是在莅真殿传达掌门真人法旨的李姓道人。 这人微微颔首,自顾自继续说道:“你刚才对那些神通法诀置之不理,难道是有更好的功法神通在身?”。 藏经阁是观内重地,想来也并没有歹人贼子能够闯入。能够悄然无声闯入的,经阁内经文对其也没有任何价值。此人必定是观内上真人,只是不知道是何方神圣。 念头至此,张显也就未曾有疑,不卑不亢的回答道:“非是如此。那些神通虽好,却不是我当务所需”。 “哦?”那人深深地看了一眼张显。接着说道:“我观你内息交融与外,三百六十五处窍穴已然贯通,竟是到了开光之境。” 张显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但你这根基虚浮,恐怕是强行开始内视,以至于内息滚动冲击神庭,继而上冲破开卤门之故。” 那人开口便说到了张显破关开光的关键点,张显也面目肃然,拱手倾耳以听。 “幸好你在呼吸吐纳之术上用过苦功,内气充盈丰足,暂时没有爆发,如果不再重新打磨一遍,下次冲关必是殒命之时”。 虽然他已经猜到自己如此破关恐有隐患,却没想到如此后果。张显连忙深辑一礼,肃然郑重道:“还请上真教我”。 第9章上极嫡传经阁赠语下 张显说出请求后,便郑重的打了个稽首。 那道人听完,没有答应却也没有拒绝,而是接着说道:“你刚才问我姓名。我名李冲和,上极殿三代弟子”。 “原来是上宗仙师,张显失仪,还乞宽宥”。尽管张显心里有所猜测这人身份非同一般,却没想到来头如此之大。 道朴宗设有三殿六院,三殿分别为上极殿、金华殿和洞真殿。上极殿正殿殿主历来都是由宗门下任掌门担任,通俗来讲,上极殿殿主就是世俗王朝的太子、储君。 当代掌门登位才堪堪满一千载,寿元依旧充足,想来道行距离破界飞升还有一段距离,上极殿正殿殿主之位依旧空悬。 但道朴宗立派数十万载以来,上极殿一直都是三殿之首,统管六院、掌全宗上下大小诸事。 “经阁内,这两本道经最是适合你当前处境”。李冲和缓声说道。 张显抬头,只见两枚玉圭分别从不同柜架飘至身旁,一枚颜色通体透亮,宛如上好琉璃,一枚则略带紫意,颜色深沉。 “这本《太乙五相金书》是由《参同契五类秘要》推演而来,而五类秘要则是第四任洞真殿殿主亲自推演而出,参照的是我道朴宗三经五功之一的《太上混元八景真经》”。李冲和手指那块紫色玉圭缓缓说道,神色莫明。 不待张显接着相问,那人便跃出经阁,随风而去。这次,张显没有感应到一点踪迹。 房间重新陷入沉寂,只剩下两块玉圭在张显身旁上下浮动,豪光微放。 张显没有立刻拿取玉圭观看,反而陷入了沉思。 善渊观藏经阁,对此人的身份地位来说,肯定没有任何吸引力,那么这人到此的目的就值得考究,而且,他走前留下的那番话语也值得深思。 不久,他淡然一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管来人目的为何,自身道行上去之后自然得知。 便大袖一挥,将两枚玉圭拿取到手中,神念外放,开始察览起这两本功诀。 这本太乙五相金书端的是奇险无比,居然要求修持之人在开光境初期便要用烈火熬炼,并且引金气入体,以此壮大内息,扩展经脉。 然后再导以清浊二气入体调和,达到内气随心所欲的地步,这样内气外放,既轻若云霞又重似万钧。 最后一步则将凝炼而出的阴阳两气推之全身,分化五行,最后五而合一,达到混元一气得地步。 这可以说得上是奇巧,但第一步要求在开光境用外物入体,就让大部分人望而却步。开光境只能算初入大道之门,经脉五脏虽略有神异,但终究还是凡胎,固本培元才是绝大多数修道人所采用的,按此经书行之,可以说险之又险。 而且修持之时要求一心多用,多处窍穴经脉配合运使引导,稍有不慎,经脉内气冲撞,下场可想而知。 但张显对此却不以为意,他有玉珠可以推演,不断试错,完全克服了修炼过程中经脉同时运化的困难。最主要的是,这本道诀的修炼好处正是他目前所需的。 按道书上所言,以此修持的真气内息,不仅更为凝实,而且根基也更加牢固,攻击防御也显得可观。 这功诀还附带一些神通法术,配合之下,威力更显得不凡。 那道人更是指出这道书还有后续,甚至能追溯到宗内三经五功。 这便是身处大派的优势了,功法道诀都有完整传承。 小宗出身甚至是散修,基本上就是有什么就修持什么,很多高境界的散修都所学甚杂,而且功法不一。 或者依靠大毅力大天资自己推演功法,这就导致难以发挥全部实力,甚至修持过程中出现意外。 至于另一本则名为《指玄上问》,主要是讲述各种开光境各种注意事项,是一位名叫鸿笏上人的笔记感悟,内容翔实,行文简练。 从李冲和指点推荐的两本道书来看,他应该看出张显已经步入开光境。张显也并没有遮遮掩掩,在上境大能眼中,没有什么是能够遮掩住的,还不如坦坦荡荡。 对于这两本道诀,张显看完也甚是满意,便揣入袖袋。 既然已经达到目的,他也就不在打算久呆,便抬步走出光门。 门上光华一闪,袖内那两块玉圭竟然飞离而出,然后灵光闪动间,竟然慢慢又复刻出两块一摸一样的玉圭,原本两块则飞回房内,两块复刻品则漂浮不动。 张显若有所思,原版留放在阁内,观览借阅者只能带走复制品,而且估计这复制品只能使用一次。 阁楼外,那名老者依旧酣睡,甚至有微微鼾声穿出。 张显走出阁楼,对此也见怪不怪,拱手行礼道:“多谢上师,弟子告辞”,说完便拿起身份玉牌转身离开。 第10章参玄悟法先天筑基上 张显从藏经阁回到浮禺山洞府,已经是夕阳斜照。 今天他没有去听上师,也没有去公厨用膳,但却在经阁之中得到了更大的收获。 善渊观虽然有诸多规矩教条,但却并不强制每个人都要去参加每天的。 修真修道,自己有大决心大毅力才能走得更远,宗门不会干涉个人的选择。诸般外物享受,可以说是每个炼玄求真之人的第一道磨练关卡。 服下一枚五谷散,体内瞬间流淌着的一股暖流,些许饥饿感也瞬间消散。 张显步入静室,取出袖袋两块玉圭,然后将其放置于石桌。然后盘坐于蒲团闭眼调息。 作为复刻品的玉圭,应该只能再观看一次,他不得不做好准备。 默念凝神静气之口诀,脑海也逐渐放空。运使内气游走九个周天后,张显睁开双眼,吐出一口浊气,从入定存思的状态中转醒。 步入开光境,内气运转比之前不止快了一个层次。行气走脉更显得顺畅自如。 拿起桌上略带紫意的玉圭,正是《太乙五相金书》。 深吸一口气,双眼一闭,神念瞬间触入。 ……………… 半个时辰后,他睁开双眼,面露喜色,此时此刻,他终于把这门道法熟记于心,手中玉圭也突然化作一阵烟雾消散。 他站起身来,在门口贴上闭关封条,然后返回静室,准备正式修持此法。 再次取出玉珠,意识自然而言沉入其中。这是他开光后第一次进入到玉珠空间,却比之前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神念撑起的空间大了一倍有余,而且化作的分身也更为凝实,衣袍上的花纹都隐约可见。 玉中分身往地上一坐,按太乙无相金书记载,左手在上右手在下结出定印,然后默念金书记载的口诀。 按其所言,修炼此法,必须凝炼出一口先天内气。 这所谓的先天内气,自人出生之日起,便存在于每个人的心肺之间,但却极其散乱,而且与其他气机揉杂在一起。 他首先要做的就是找出这先天之气,然后再把它与其它各种气机分离,最后凝结为一口纯正的“先天之气”。 虽然他心中早有准备,越是上乘的道法,必定更加难以修持,但这第一步的困难程度就超出了他的预料。 先天之气,自虚无中来,根植于人心窍之中。但随着人渐渐被红尘俗世卷裹,这一点点先天灵光也逐渐被遮掩蒙蔽。道经有载:得先天之气,可使灵台不垢,方寸难侵。 小心聚意,沉心静气,抛弃一切杂念,利用内视和灵感,他开始一寸一寸仔细摸索,希望能察看到隐藏于身体的先天之气。 时间缓慢流逝,再次睁眼,却是发现玉中空间已然缩小,距离分身仅仅一步之遥。挑了挑眉,尽管他毫无进展,却还是选择退出。 休憩片刻,神念得到恢复后,张显再次闭眼入定,意识沉入玉珠之中。 一寸一寸寻找,时间有些来不及,他决定换种办法,就是不断运使内气,使之不断周流运动起来。 既然先天之气揉杂在其他气机之中,而修炼出的内气作为气机的一种,那么其中必然也会有先天之气参杂。直接从内气中寻找,比一寸一寸从身体中搜寻肯定要快很多。 拿定主意,张显便运转内气,使之在周身经脉之中不断游走。 约莫两刻钟后,玉中分身睁开眼来,脸上带着欣喜之意,此法果然有效,而且所耗费的神念也相对较少,此时玉中空间才刚刚缩小一半左右。 但随着内气运走,每次搜寻到的先天之气却是越来越少,十八个大周天运行完毕,除了第一遍运行筛选出十二丝先天之气,后续十来个周天平均下来也就堪堪搜寻到二三丝不等,到最后两个周天,更是一丝也没有搜寻到。 堪堪不到百丝,肯定无法凝炼一缕先天之气,玉中分身停下修持,忽而消散,准备再去想想其他办法。 静室内张显再次睁开双眼,起身踱步,面带沉思。 …………………… 两日后,道朴宗,太清小界,上极殿。 殿中瑞气浮沉,清灵环绕,四处玉台之上分别端坐四人,分别是当代掌门座下四大弟子,苏、岑、狄、童四位元婴真人,这上极殿右殿便由其共同执掌,负责处理宗门俗事杂物。 四位真人每人的面容却是模糊不清,好似由清晨水雾或是天上云霞聚集而成,如真似幻,光影朦胧,竟都是分光化身。 此时,居中而坐的岑真人开口道:“董真人收徒法会在即,下院可是布置妥当?”。声音居然如同十七八岁的少年郎。 侍立殿下的李冲和迈步上前,躬身行礼道道:“回禀恩师,弟子已是安排完毕,并亲自往王观主处走了一遭”。 “嗯,董真人之事,关乎重大,掌门师尊亲下法旨,万万不可有所闪失。你可知晓?” “弟子知晓” “退下吧” “是,恩师,弟子告退”。李冲和行了一礼,缓缓退出大殿。 “岑师兄,赐下太乙金书,会不会让他们狗急跳墙?”。右侧童真人开口问道,语气沙哑,好像有金戈之声。 “无妨,掌门师尊自有安排”,岑真人淡漠开口道。 第11章参玄悟法先天筑基下 善渊观,浮禺山。 时间已经过去了两天,张显依旧没能够凝炼出一缕先天之气。 道书在手,却没办法修持,这对于他来说却是个不小的打击。 难道是自己资质太差,无法修行这本法诀? 他摇了摇头,虽说自己算不上天才,但中人之资肯定是有的,不然也无法从众多拜山访道的凡人中被选中入观。 若是资质低下,或许他修行此经难以达到圆满上乘之境,但第一步门槛就迈不过去,这就显得有些不可思议。 应该是自己有些地方没有注意到的缘故。 张显放下这些念头,准备观读经阁得来的另一本密册《指玄上问》。 例行前事,还是先存思静神后,他才拿出那块玉圭察看。 这本秘册篇幅较短,不到一刻便看完整册。他睁开双眼,脸上喜色难止,顾不上玉圭化烟消散。 这里面不仅仅记载了初登天门、顶上开光后的各种修炼窍门,而且还注解了各种适合开光境修持的功法。 《太乙五相金书》赫然在上。 而且指出了怎样快速凝炼先天之气,按其所言,在外界极端条件的刺激下,或者是生死一刻之时,身体窍穴或可自行张开,溢出一些本命元气,此种元气即为先天之气。 以此,指玄上问专门论述了一种药炼法。 所谓药炼法,就是以身为药,自置于炉鼎之中,大火熬炼,然后存思入定调运内气吐纳。 张显沉思起来,此法的确是别具一格。鼎炉熬炼能激发身体极限,让窍穴自发淌溢出先天之气,而且带有去芜存菁之功效。 一念至此,他眼中大放光彩。立刻迈步出门下得山脚,唤来许多仆役命他们多多搜罗一些柴薪上来。 虽说他院子里没有一个童子或者仆人使唤,但观中每座弟子修习的山峰山脚处,都派遣有固定的仆人,以便随时听候差使。 尽管能在观内修习的,多是非富即贵,有需要处理的杂事,都是派遣自己蓄养的仆役。 一句话吩咐下去,不过多时便陆陆续续有柴薪送上来。 张显亲自将柴薪分做十堆,第一堆约莫能燃烧一刻钟,后面每堆都在前一堆的数量上递增,至最后一堆,大概能燃烧一个时辰。 燃料齐全,接下来就是炉鼎器皿。 他的目光看向了静室内的一口青铜大鼎。 此鼎三足两耳,古朴自然,以往他只当作是室内摆设,也没多去查看,没想到这时候却是能够派得上用场。 他将十堆柴薪搬进静室内,分开摆放。然后将那堆分量最少的柴薪挪到鼎下。 又用竹管将院子里面流淌的溪水引入到鼎中,灌至一半时,便将柴薪点燃。 不多时,鼎中清水开始沸腾,他脱去衣物,一跃而入鼎中。 其实,指玄上问中还记载了另一种相对稳妥的方法,就是让一名功行至结丹境、并且同样修持《太乙五相金书》师长在旁护持,以力压迫修持者周身窍穴,从而让先天之气显化,再迅速凝炼。 但这对于张显来说,却是难上加难。他没有师长传承,一切只能依靠自己。 随着鼎中热力越来越重,为了抵抗高温,他开始顺其自然的运转起内气抵挡。 这时,他突然发现这大鼎甚是神异,鼎中沸水翻滚,大鼎外表面却依旧清凉。 而且这大鼎并没有鼎盖,但热力却是一点没有向上蒸腾,而是像是被束缚在鼎内,一直往他身体内渗透。 随着时间推移,张显渐渐感到脏腑略有胀疼,而且皮肤也深红一片。他内息运转也越发极速,不断催使从而抵抗热力,只是那热力源源不断,容不得有半分喘息之机。 渐渐地,内气损耗越来越多,他开始感到难以支撑,眼前似乎出现重影,知道这是内气快要枯竭的缘故。 但他还是咬紧牙关,拼命从筋脉中压榨内气的同时,一心二用,默念《太乙五相金书》中的口诀,开始仔细寻找体内窍穴中溢出的先天之气。 约莫两刻钟后,他的皮肤已然通红发紫,像是被煮熟了一般。 突然间,他耳中似是听到滚滚大河奔腾汹涌之声,接近干竭的经脉之中,突然有一股浩大而又平缓的清流注入。原来他已经凝炼出一缕先天之气。 这先天之气,虽是只有一缕,却是从三百六十五个窍穴中各取一丝,然后凝炼为一缕,可以说是至纯至真。 张显灵台一片平和,皮肤也渐渐重回正常,面色也变得清静淡然,似醒非醒、似悟非悟中,那一缕先天之气周转全身,回流脏腑,最后徐徐上升,浊气缓缓下沉,阴阳分化后,再与那先天之气融为一体,抱元守一,复归丹田。 先天之气已凝炼在身,太乙五相金书第一层已然顺利跨过。 这先天之气凝炼丹田,却并不是寂静不动,而是分化出一丝丝细小分支,不断在经脉周转,内视之下,明显能感觉到经脉窍穴竟然在其滋润下慢慢膨胀。 金书上并没有提到过先天之气有如此妙用,但张显也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而且这是一桩好事,窍穴经脉粗大,就意味着内气更加浩大,斗法中肯定能坚持更久。 睁开双眼,发现鼎中热水依然滚烫,但对他却是毫发无损。跳出大鼎,内气一转,身上水气便自然蒸发,右手一挥,衣物便裹卷上身。 整理好衣袍,往日晷一看,发现居然已经过了两个时辰。 张显眉头微皱,心里念头推算,发现时日确实已经过了两个时辰。 走到鼎旁,发现鼎下柴薪已然灭掉,并且灰烬中冰冷一片,但鼎中清水依旧沸腾,用手一沾,滚滚一片。 他目光豁然盯上这尊大鼎。 第12章锁气纳元内气外显上 这口青铜大鼎和普通鼎炉大小无二,俱是三足两耳,自然古朴。 但刚才张显却是体会到了它的不凡之处。 张显俗家也曾显赫一时,对于鼎器自然不会陌生,最早的时候,王公卿相用此烹饪食物,体现自身尊贵的地位,后来渐渐变成祭祀的器皿。 但此地却是玄门道宗所在,虽然也有很多法仪,以拜天敬地,或者告拜宗门前贤祖师。但却是有固定场所和专人主持,绝非放置在下院普通修习弟子的静室内。 张显沉思起来,既然这不是普通的鼎器,他就往法器方向思考。 所谓法器,通俗来讲,就是修士使用的武器,只不过是用各种奇珍灵材打造,借地火淬炼,用法力温养,锻打成功后,各有神异。 法器也有高低优劣之分,最低等的被称之为利器,多是各宗各派普通弟子的制式佩剑,张显入观之时也分有一柄,削铁如泥,刃如霜雪。 再上一等则是宝器,采用天地灵物炼制,能大能小,或轻或重,功效各异,如李冲和的那艘青绿小舟,张显就猜测是一件宝器。 宝器中的佼佼者,则被称之为灵器。器上生灵,有自我朦胧意识,不再是纯粹死物,不能以常理看之。有些灵器甚至能在御主遇险之时自发护持,或者提前预警。 至于再上,就是传说中的真器。道经有载:真者,仙人变,形而登天。 听说,真器的器灵能够脱离器物,和生人无异。但如此宝物,炼制却是极其艰难,不说所需宝材之难寻,恐怕其中还有天数运道使然。 难道,这口大鼎是法器? 张显目光微闪,走到鼎边,将其中沸水导出,仔细察看起来。 整体呈青褐色,鼎肚有各种浮雕,都是一些瑞兽仙禽,三足处有些许磨损,像是多次搬挪导致的,用手一拍,声音清脆而微细。 细看鼎中,却发现鼎壁有几行小字,采用阴刻手法,字小且不易发现。 “纳元鼎?”。张显轻声念出,然后脑海迅速回忆典籍,却一无所获。 再往下看,却见上面镌刻着: 淬元炼真,与世同周;驻身万载,此身不朽。 “这莫不成是一尊炼体宝器?” 却说这方世宇初开之时,妖类是此界主导,此辈凭借与生俱来的体魄和血脉神通,建立妖廷,称霸数万载。 那时人类身体弱小,而且道法不彰,于是有杰出之士以大妖为参照,创造出打磨的炼体之术,并迅速传播,在人族中占据主流。 但后来天外来客,传下更适合人身修持的道法,炼体术便渐渐没落,道法开始大兴,人族也迅速崛起,诸多大妖被镇压或是被斩杀炼器,如今妖廷却是不入流的小族,偏安大洋深海中。 炼体之术,旨在肉身成圣,大成后,能横渡虚宇、周游天际,无需外物,凭借一双拳头便能无敌天下。 尽管威力不俗,但想要炼体却也花费不凡,每进一步,便需要海量的天材地宝,而且未到大成之境,能用的神通几乎没有。如今非是古时,灵药宝材相对稀少,想大成难如登天,可以说是非常鸡肋。 炼体之术,终究还是小道旁门,不修道法,不晓天数,难渡灾劫,长生无门,衰落可以说是必然。 虽是小道,但张显却觉得此是天大的机缘。 修道之人,得道者固然可以移山填海,捉日拿月,但修道途中,却不可缺少护道之物。 肉身乃是渡世宝舟,万万不可损坏,如若将这炼体术作为护道法门,却是多了手段用以保全性命。 而且,这宝鼎名为纳元,经过亲身检验,锻打内气、去芜存菁却是非常有效果。 此乃我之缘法也。 想到这里,张显不由得笑出声来,悠然颂唱道: “洞中得宝鼎,阴阳烹我身” “机缘非强求,天机自停轮” 第13章锁气纳元内气外显下 搞清楚这纳元鼎的效果后,张显便将大鼎又重新挪至原位。 想道那本《太乙五相金书》,张显心里却是感叹:果然,天时地利人和者,缺一不可。 天时者,乃高人指点功法,地利者,淬元鼎熬炼元气,人和者,乃张显一心向道也。 纵然这本道经千机百转,对别人来说第一步便是天堑难途。但他有玉珠在握,能不断“以身试法”,加上这纳元鼎淬炼经脉内气,不过三天,便已经成功入门修成第一层。 平复下内心的欣喜之情,张显继续存思入定。 太乙五相金书,分为三层,分别对应开光境前中后期。第一层便是凝炼先天,淬元入真,第二层就是金火入体,分化五行,最后一步便是内气显化,踩雾蹬云。 现在张显成功巩固了开光境界,又成功修炼太乙五相金书的第一层。 只见其周身经脉中,内气滚滚不断。心念一转,便迅速游走至右手,往前全力一掌拍出,掌心竟然有淡淡光芒绽放,破空之声传来,两丈开外的洞壁上,赫然一个掌印。 入壁两寸有余,掌纹居然都清晰可见。 张显讶然起身,按观内典籍记载,开光初期,内气聚集在掌,于丈外青壁留痕。 如今他一掌使出,居然能在两丈开外留下掌印,开光初期就有如此精纯内气,哪怕是比之那些大族精英,怕是也不不遑多让。 开光境的显要特点就是,流淌于经脉内的内气,能够破体伤人。类似世俗凡人中武功大成的真气外放,不过二者却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开光境,本质上是人体小天地与外界大天地的交融,虽然只是内气突发于外,而不能采补灵气入体。 而凡俗武功的真气外放,却是劲力的作用,特殊的发力技巧加上长久锻炼的肢体,达到劲力外放伤人的地步。 不能内视,真气根本无法留住于经脉之中。《五窍图谱》不仅仅是打磨窍穴,更多的怕是为凝炼真气提供“驻扎场地”。 想到这里,张显略有所悟。难怪各大宗大派,大多均将此经列为入道首选道经,真可谓之言简意赅、大道自然。 起身,张显又拿出观中赐下的利器佩剑,重新炼使观内教授的《正清剑决》。 这剑诀不算高深剑法,观内所有弟子均曾修习,总共三十六式,由刺、挡、扫、劈等十三种基本招式组合变化而成。 开光境内气加持下,张显拔剑运使起来。只见剑光森然,举重若轻,令人防不胜防,一刺一劈,居然带出层层重影。 三十六式使出,随手挽出一道剑花入鞘。 轻吐一口浊气,他继续练习近战之术。一刚一柔,起落进退,掌风飒飒有声,脚步轻快而又迅捷。 一套剑诀和一门拳法使出,他只觉全身酣畅淋漓。 平时一套剑诀或者是一套拳法打完,必定喘息不止,热汗淋漓,而此时,相连两套,却依旧面不改色,呼吸如常。 暗叹一声,果然,开光境乃凡俗之门槛,大道修炼之起步。 静立片刻,平复心情,张显回到蒲团之上盘坐。 临濯法会在即,他自然记得李冲和最后对他说的那番饱含深意的话语。 前三十名,他必定要列入其中,《参同契五类秘要》定要入手一观。 取出玉珠,张显神念触入其中。 玉中分身撑开一块空间,席地盘坐。 太乙五相金书第一层是通过淬元鼎熬炼修成,并没有在玉中提前修持,他决定在此再次检验,免得出现遗漏。 尽管道经中记载了第一层修炼成功后该有的一些表现,但所谓法不可轻传,用语遣词却是相当笼统,寥寥数语便再无描述。 完全巩固开光境界后,玉中空间略有扩大,却并不像明显。 分身闭目存想,丹田处那缕先天之气随之加大游走速度,每到一处窍穴便分化一丝,一个大周天结束,每一丝先天之气又自发汇集丹田。 先天之气游走时,还裹带丝丝经脉中的内气,每一个大周天,丹田内先天之气便略为壮大一分。 只是这种壮大极为细微,若不静心察看,根本看不到效果。 心中一顿明悟,看来这就是开光境修持的内力了。 随即苦笑一声,如此速度,就算夜以继日不停歇的修持,攀升到中期怕是也要三载左右。 没有查看到任何缺漏之处,张显便再次静心修持。 第14章龙首山上争天缘1 时间在修持中如白驹过隙,待到玉中空间再次缩小到一步之遥时,张显睁眼起身,结束了步入开光境后的第一次修持。 一看日晷,卯时已经过去一刻,他却毫无倦意,眼中反而有丝丝精茫绽放。 “山中无岁月,寒尽不知年” 微微感慨一声,便起身走出静室,来到院外崖边。 月亮已经慢慢西沉,东方渐漏霞光,繁星已然消散。只有山中路旁莹石发散柔光,张显目光沉静,远远眺望着龙首山方向。 …………………… 金鸡一声鸣叫,宣告新的一天的正式开始。 寅时初,便有仙鹤飞来奉送法会信物,张显拿到后,便去沐浴更衣,从容收拾一番,换上一身玄色道袍,然后施施然向龙首山走去。 三刻钟后,他便来到龙首山脚下,此时这里相比上次报名之时,更显得人如潮涌。 不仅仅“地”字大门处已经排起长队,就连“天”字门和“人”字门前也是车水马龙。 当然,天字门前人流相对较少,时不时有流光飞过落下,然后进得大门,便有童子婢女引路上山。 而人字门前多是依附于道朴宗的王朝权贵,大多拖家带口,张显甚至看到几位身着秀有蟒纹袍服的王侯。但无论何种身份,都安静立于门口,排队任人查验信物。 虽说队伍较长,但门前童子查验速度却是颇快,不到片刻,便轮到张显。递交信物查验后,便施施然迈步过去。 行到含章殿前广场,便按照信物所示来到一处被隔开的区域。 目光一扫,便看清这块区域内约莫一百五十余人,相同的区域共有三十处。 心中了然,参会人数如此之多,必然不能一个接一个斗法比试,只能分隔区域,同时进行。 每个区域的最后胜出者,必然入前三十人之列。 想到这里,张显目光微闪,难怪此间众人皆是保持着淡淡疏离和警惕之感。 他对他人眼中的警惕防备恍若未觉,自顾自走到一处无人位置盘坐,双眼微闭,静静等待时间到来。 如此一番淡然态度,倒是引得不少人侧目。 虽然他闭目盘坐,但周边人群的神态表情却是尽收眼底。开光境界,非是内视未开之辈能够揣测,神念心感强了他们不止一筹。 虽然此地人数众多,但张显还是看出来,人群隐隐划分为几个山头。 暗自哂笑一声,便静坐不动。 约莫片刻,有童子再次引来一支队伍。 为首者是一名身着白色岚裳的英武少年,双目狭长,鼻梁挺拔,却是好一副翩翩美公子的样貌,只是下巴略尖,嘴角略冷,透露出一种傲慢和刻薄。 身后跟随着有四五人,除一名年近四十的中年人外,其他人都做仆役打扮。 这英武少年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人群,除开少数几人面不改色、视若不见外,多数都是躲避开来。 少年微微一笑,好像对他们的反应十分满意。 突然,他看见独自盘坐一边的张显,毕竟其他人都成群结队抱团取暖,唯他一人闭眼一动不动,虽在角落,但独自一人却也很是显眼。 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物事,少年大步走向张显。看到少年如此行为,人群中传出几声似是幸灾乐祸的轻笑,好像接下来有好笑的事情发生。 这少年径直走向张显,张显心如明境般自是已经知道,从周围人避之不及的表情来看,此人定是宗内大族纨绔子弟,仗势欺人之事常做。 道朴宗立派数十万载,并非弟子都是心向大道,各种原因而大道断绝之辈,就自然而然沉沦外物美色、娶妻生子。 至今,宗内共有七家大族,十二家名门,三十六家豪姓,以及不计其数的附属小家族。 掌门真人除外,道朴宗内十二大洞天真人,有七位就出自大族名门,寒门出身的洞天真人仅有五位。 宗族庞大,自然也就龙蛇混杂,良莠不齐。但只要出得一名中人之资的后辈,在家族庞大资源扶持下,自然而然就能取得不错的进步。 如今,宗内许多执事乃至长老都是世家出身,三殿之一的金华殿,更是连续三代殿主都是出自世家。 可以说,如今道朴宗内,大致分为三大派系。首先就是以掌门为首的上极殿一派,掌有大义法理,虽然是寒门出身,但是身为掌门必须考虑全局,以宗门整体为主。 然后就是以金华殿为核心的大族名门一系,虽然此辈在宗门势力遍布,但树大招风,丝毫不敢走错一步。 最后就是以五大寒门出身的洞天真人为首的所谓师徒派系,虽然实力比不上世家,但掌门真人的大弟子却是寒门出身,天然亲近师徒一脉。 回到正题。却说那少年走至张显面前一步之地潇洒停下,正要开口,谁知张显突然睁开双眼,率先开口道:“道友请坐”。 语气沉稳,脸色淡然。 突然间的开口让这少年一愣,周围人群也都面露惊讶,好奇的探探头,复有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你说什么?”这少年回过神来,像是听到了好笑的笑话一般,伸手指向张显,转头对身后仆役以及众人说道:“他称呼我为道友?哈哈哈”。 说着哈哈大笑起来,身后仆役也跟着摇头大笑,只有那名年近四十的中年人面色不改。 这少年随即冷哼一声,“我江成,是什么人都能做我道友的吗?……哼哼”。说完,竟是反手一掌拍出,掌风呼啸,直击面门。 周围人群发出一声惊呼,没想到这少年如此心狠手辣,虽然平时也多嚣张跋扈,但看这狠辣的出招,若是被击中,怕是得当场被废去修为。 张显眼中精光一闪,右手轻抬,举重若轻挡住这一招,所谓后发而先至,当如此也。 张显右手挡住这一掌,不待这江姓少年反应过来,右手顺势微微下压,扣住其手腕。少年手臂吃痛,复有骨头断裂之声响起,惨呼一声,狼狈的倒在一旁。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从少年出手,人群发出惊呼,到偷袭少年已然倒在一旁,不过一两个呼吸。 说来这也非是张显有意使然,他步入开光境后从来没有与人交手过,面对偷袭,下意识使出六分力气反击,哪想得那少年如此不堪一击,一个回合便被制住,还被顺手捏断手腕。 这也是他对“开光境,凡俗之门槛”这句话理解不够深刻,一夜之间攀升至此,哪里晓得此间厉害。 少年吃痛,在一旁惨叫。人群鸦雀无声,站立在侧的仆役也呆呆不动,从没见到过有人如此对待自家少爷,此时宛如一只只斑鸠,眼神空洞,竟忘记上前搀扶。 那中年男子眉头微皱,面容下沉,冷哼一声,“还不快去搀扶少主”。几名仆役回过神来,手忙脚乱搀起江姓少年。 中年男子走到少年面前,抬手察看伤势,发现手腕已断,目光冰冷的看向张显。然后快速伸手为少年正起骨来,又从袖中取出一只玉瓶,倒出一粒青绿色丹药喂进少年嘴中。 处理好伤势,便转头走向张显,目光森然道:“道友好手段,出手如此狠辣,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 说完,微微一顿,神情一冷,两颊微动,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如此高明的身手,这法会第一名,怕是志在必得。青山不改,后会有期”。 说完,便挥手领着仆役搀着少年转头而去。 等着看好戏的人群,居然看到如此结果。个个都神情莫名,那几大山头的为首者,也都侧目。 看似温润儒雅的男子,出手却是毫不留情。 张显却是暗暗叹息。这梁子算是结下了,不说那中年人走时,明显的威胁报复之言。 而且话里话外都挑拨,张显是此次法会争夺的一大威胁。 果不其然,人群中许多人看他的眼神都更加警惕,且带着敌意,甚至那几大对立山头都有隐隐联合共同对抗张显的态势。 深吸一口气,放下心中产生的些许悔意。 暗自到,就算没有这人挑拨,我也要与他们斗上几个回合夺得名次。至于威胁报复?大道仙途,老好人却是入不得上境。 心境重回古井无波,双眼微闭,开始为接下来的法会比试调整状态。 这块区域一时之间沉寂无声,气氛沉闷。 法会还未开始,争斗已经在进行。 第15章龙首山上争天缘2 善渊观,青杳山。 一处清幽小院内,江成宽袖上卷,半卧在塌,一名面容娇美的姬妾委身在侧,轻手按压抚摸其两肩。 那名中年男子坐立下首,正悠然品茶。 “博叔,为何不出手,那人竟敢如此伤我”。江成不悦道,看了看手腕伤势,虽说治疗及时,却还是隐隐作痛。 下首中年男子也是江氏族人,却是小房旁系,名为江博。四旬不到,便已是开光后期,只差一步,将经脉内气转变为法力,存驻丹田,便可跨入灵真境。 十余载前他便步入开光,也算是天资卓越,奈何在争夺真传弟子之位时,接连碰上妖孽之辈,连败三场,黯然落幕。 灰心之下,便外出游历。三载前长房堂兄之子,也就是榻上江成,通过善渊观考核。他堂兄便亲自拜请于他,请他回族看照江成。 不好回绝,便返回江家,一载前,入观随江成同住以便看护。 大族名门虽说权势显赫,但其族人想得正传修上法,也必须过选拔考核的关卡,和山下凡人求道无有任何区别。 道朴宗自立宗以来,就极其重视门人弟子的选拔,非善渊善能两观出身,不得争选真传弟子位,非真传弟子不得争选十大弟子。 三殿正殿殿主、六院执掌首席,乃至掌门尊位,皆由十大弟子而来。 “大庭广众,法会在即,如何能以小欺大,况且此子内气纯正,出手狠厉,颇有城府,怕非是等闲之辈,不知底细,如何贸然出手?”。江博瞥了一眼江成,语气淡漠。 江成天资卓越,六岁就能诵读道经,九岁能与长辈谈玄论道,颇有古贤人之风。家族相传的呼吸吐纳之术,数月就能入门。 奈何和其他大族年轻天才相比,却是泯然众人,落差之大,渐渐让他心性都变得极端无常。 加冠后,通过善渊观筛选,加上又是嫡子,家族长辈更是恩宠有加。 入住观内,缺少看管,骄纵渐长,两年时间就变得无法无天,喜怒无常,完全不像当初。 这也是江博堂兄请他入观看护的一个主要原因。 “那就这样放过他不成?”江成语气阴沉的反问道。 江博眉头微皱,似是不满。然后缓缓说道:“探明此子底细,再说其他不迟”。 在外游历数载,他做事可谓滴水不漏,非是江成可比。 江成听完,两眼一亮。愤愤道:“不废了他,难解我心头之恨”。 江博听此,却是严厉开口斥责。 “早就让你改改脾气,养养心性。平时对家奴仆役杖责打骂就算了,还时不时挑衅同道、仗势欺人,你父让我看护于你,你还不知反思?” “众目睽睽下出手偷袭,还被人反断腕骨。让外人如何看我江家?” 却是越说越气,吓得江乘身侧美姬瑟瑟发抖,侍立在侧的斟茶仆人早就跪立一旁,不敢抬头。 见其语气如此严肃,江成连忙推开身侧美人,起身下台,说道,“博叔莫恼,此子辱我事小,对我江家不敬却是大事。若是不做惩戒,岂不是让他人小觑?” 江博何其老辣,江成的话一出口,便知道这纯粹是胡说八道。 万一人家真的不认识你江成?不知道你是江家子弟呢?而且还是你挑衅在先,率先动手又技不如人。 但有一点江成却是没说错,他,江成,是江家嫡子,是江家的脸面。 微微沉吟,江博对此不置可否,“休要胡说八道,我江家的脸,自不是那么好打的”。 若是江成自认倒霉,外人看来只会觉得江家好欺。 听到江博如此回答。江成哈哈一笑。 不耐烦的挥挥手,将美姬和仆人赶出门去,亲自端起桌上美酒递送给江博。 ……………… 龙首山,含章殿前。 时间已到午时三刻,参会者已是陆续到齐。每块区域早就有仆役布置好蒲坐木桌笔墨。 此时,殿中有数十道流光飞出,于云端停下。个个大袖飘飘,袍带飒飒,袍服统一,袖口均绣有火纹。脚下祥云或白或青,如练如虹,当真是天人临凡。 为首者,正是善渊观观监葛益。只见他往前一步迈出,凭空而立。 “人员可是到齐?”。他目光下移,望向一名主事之人开口道。 “回禀监事,除自愿放弃者二十八人未至,其他三千七百五十人,俱是到场”。主事者躬身答道。 “好,众弟子,入席。各展才学,宗门上真不吝赏赐”。说完,便洒然飘落回殿中。 众人同时回礼,然后各自走向木桌安坐。其他虚空而立的众人对葛益背影行有一礼,便纷纷各落一块区域。 一人落至张显所处,声音不大,却同时在每个人耳边响起,“我姓程,各位称呼我程师兄即可。此地三场比试,由我来做看管,各位有任何疑问,畅所欲言” “程师兄,不知宗门上师何在?”,话音刚落,一名男子便起身行礼,恭敬问道。 “师弟莫急,上真殿中安坐,有缘自会见得”程师兄微微一笑。 提问男子默默退下,显然,只有入的前三十才能入殿面见上真。 程姓男子突然面色微动,侧耳倾听,好像有人隔空传话。 不多时便沉声言道:“诸位师弟,上真有言,第一场比试:解玄论道,马上开始”。 众人连忙肃声正坐。 高空之中忽然云雾汇集,虹练当空,仿佛有一只无形大手对其搅拌捏握。 倏尔,云雾凝实,虹练下落分散。空中云雾凝结成四个大字,宛如白玉雕刻,远近眺望,左右凝视,居然都是一般大小。 而虹练则化作三十尊彩色沙漏,轻飘飘立在各地,漏中颗颗彩色珠粒滴答下落,又消散空中。 无需明示,众人便都知晓,空中大字便是此次“论道”之题,漏斗滴完便是考核结束。 第16章龙首山上争天缘3 见到如此手段,场上弟子都是震撼莫名。 尽管道书上有所记载,上真大能之手段超乎寻常。历火过水,经玄涉黄,仰凌紫极,俯栖昆仑不过日常事。 但真正切切的亲眼看到却是另一种感觉。 张显目光微动,道心却是更加坚定。有朝一日,金殿云宫必有我一席之地。 随即深吸一口清气,平复下心神,准备用心揣摩那四个大字。 空中大字并不是以平时所用的文字书写,而是如鸟似虫、戈头矛角、笔画屈曲。 通读道藏的张显自是知晓,此乃鸟虫文。 每个字本身并没有固定的含义,在特定意境之中有不同的意思表达。想要明白其中玄机,须得以神念感知,浸入其中方可。 第一场比斗便是如此出乎意料,心窍未开、神念无法外放之辈,直接就失去了继续下去的资格。 此鸟虫文凭空显化,怕是殿中有上真高人以力强行凝之。 也正是由于此种字体的这种玄妙神奇,所以这种文字根本不能载以书籍。 关于此种神异文字的记载,张显也是偶然在一篇道人游记中看到的。 游记非是那本游记记载了鸟虫文本身。而是那位道人,随笔般描述了鸟虫文的特点:扭曲回旋,鸟首高昂,鱼形如生,存于宇宙周天,化为鸟兽虫鱼。 游记还记载了此种文字的由来,是山川演化之姿、鸟兽奔走之态之形意,是天地宇宙演化在大地山川、世间万灵身上留下的“痕迹”,蕴含最初的大道至理。 很多顶尖上乘的道诀功法就是以此而来,谓之道法自然。 回想起这些关于鸟虫文的前人记载,张显心中已经找到此次比试的脉络,显得胸有成竹。 举目四观,张显发现除他之外,此地竟然还有好几位也是胸有成竹。看服饰纹路,都是出自宗门几家大族名门。 暗自感慨一声,传承万载的士族子弟,眼界果然都非同凡响。 看到漏斗已然消散十之有一,张显也就摒弃心中杂念,三个小周天后,心境又重回古井无波,精神状态也调整到巅峰。 双眼轻阖,神念一起,便撞向空中四个大字。 神念刚凑至丈许开外,便觉得那几个云雾聚集的大字,好似一面铜墙铁壁,坚固中带着锐利之气。 继而靠近,却是好像陷入水中漩涡,吸力猛然传来,好像要被一点点吞入其中。 ……………… 含章殿内,瑞气缕缕,清灵缠绕,高台之上设有四座法台。 居中者,赫然正是李冲和之师、上极殿右殿四名执掌之一的岑真人,只见他身着鹤氅,头戴道冠,面容俊秀,清悠出尘,竟是真身法驾到此。 左手处是一名迟暮老者,虽然周身有缕缕灵华缠绕,却是面色苍老,皱纹凸显,只是目光依旧迥然有神。正是此次法会主人,丹鼎院执掌,董奉董真人。 岑真人右侧,则是有一男一女。男子做道人打扮,面容年轻,鼻梁高挺,满头白发自然披洒,手持一柄古朴拂尘,颇有出尘隐士之风。 那女子,则一身淡绿宫装,不施粉黛,而形貌昳丽,眸子开阖间,竟似有雷电闪耀,平添一股威严神圣。 四名真人俱是面无表情,盯着法台下一方水潭。那水潭居中而分,一侧是殿外安坐的数千弟子,一侧则是雾霭沉沉,看不分明。 “董真人,这鸟虫文篆,对此辈来说却是过于高深玄妙了”。岑真人微微一笑,温声开口。 “非是强求此辈悟出玄法,道途与我相合,便是佳徒”,董真人哈哈一笑。 宫装女子点头称是,道:“非是苛阻,可以说是一场天大缘法了”。 岑道人未曾回答,目光盯着下方水潭,殿中再次陷入沉寂。 ……………… 鸟虫文篆突发异变,神念被拉扯,隐隐有陷入之感。对此,张显却是没有丝毫慌乱,面色不改,反而神念再起,加大了强度。 甚至,他还分出神念感知周围其他参与者的神态表情,闭眼感应者有之,摸不着头脑者更是不知凡几。 增持神念也无济于事,吸力逐渐变大,一副不把一切都吞吸进去便誓不罢休的样子,甚至连灵魂精元都要被拉扯进去。 念头一转,张显便放弃抵抗,甚至主动向近前“走”去。 眼前一黑,吸力也随之消失,好像当初初进玉珠空间一般,只觉得自己处在一片混沌无光之界。慢慢感应四周,却一无所获。 不知过了多久,似是一瞬,又好像万载。 半睡半醒、意识朦胧间,张显觉得自己好像化为了一滴玉珠,从空中坠落,洒至林木,溅落小溪,东流入海。 东升西落,日月轮转,张显又蒸腾为云,遨游虚宇,至窈冥之室,贯鸿洞之光,其下无地,其上无天。视焉无见,听焉无闻。 忽然电闪风来,又聚集在天,重新化作一滴雨珠疾落而下。 不知经几次轮转、历多少春秋。张显渐渐开始渐渐有所感悟,八条小江大河东流入海,便如人体八脉内气存驻丹田,周而复始,上下循环。 想通此结,张显只觉得有惊雷外耳畔炸响,骤然从似梦非梦中惊醒。 神念瞬间回归,张显猛然睁眼,只见空中鸟虫文篆依旧高悬,漏斗却是只剩一半不到,周围人群也稀少了很多,显然是心窍未开无以为感。 深深突出一口,浊气,他开始闭目回想刚才所见所悟。 片刻,睁开双眼,拿起桌上毛笔,在绢帛上大笔写到:《八川归海》,赫然是一篇行气走脉、吐纳呼吸之经文。 第17章龙首山上争天缘4 “出乎无上,入乎无下。经乎汗漫之门,游乎窈眇之野。逍遥恍惚之中,倘佯梦寐之表………见八川於云端,御六气於丹霞。俳徊茫昧,翱翔希微,履略蜿虹,践跚旋玑…………” 通读道藏,博览群书,出身仕宦之家的张显,文笔自然不俗,沉吟片刻便整理好思路,奋笔书写。 所谓人身小天地,奇经八脉便是他所见之八条河川,内气流转,便是水气奔流蒸腾。 三刻钟后,张显刚放下笔,耳边便传来一声磬响。 “诸位师弟,此次论道到此结束”。程姓男子跃上云端,温和的声音再次在众人耳边响起,不急不缓。 说完,袖袍一挥,众人桌上纸卷便化作一道流光,依次落入其手。 打个稽首,便又化作流光往含章殿而去。 见状,众人连忙起身回礼。 此时,张显四周观望,发现人群已是只剩十余人,众多隐隐对立的山头,已然全部归为一处,簇拥着一名蓝衣华袍的阴柔少年。 而张显独自一人立于角落,却是显得格格不入。 “我观道兄奋笔疾书,想必是成竹在胸啊”。那名蓝衣男子从人群中走向张显,柔声笑道。 “道友说笑,在下张显,还未请教道友?”。张显神色不变,微微抬手,正声说道。 “哈哈,我名汪珧,我来此,却是想与张兄做笔交易,还望张兄不吝成全”。汪珧嘴角轻抿,轻声笑道。 “哦~,不知道友指的是?”。张显心中默默盘算,神色如常的问道。 “此乃正源丹,服之可补先天之亏,能养清净玄跟,最主要的是,能添两成开光入道的把握”。汪珧从袖中掏出一个羊脂玉瓶,轻轻在手中掂着,面色虽然平静,眼神中却有傲然之意。 “道友是想……” “没错,如果张兄能就此退出法会,让出名额,这瓶正源丹就当是绵薄之礼”。汪珧连忙接过话茬说道。 原来如此,比试之初,人群还隐隐分做几大对立山头,此时剩下的十余人,却都以他为首,想来已是都和汪珧达成了交易。 “道友好意,张某心领。只是在下出身低微,如此机缘却是难得……”。张显微微拱手,婉拒道。 “张兄可以考虑考虑”,汪珧没在继续强求,拱手告辞。 对他来说,此地除张显之外,其他人已经全被他拉拢过来,张显一个人,被拒绝也是无伤大局。 刚转过身,像是又想起了什么,脚步一顿,转过头来,随意般说道:“对了,先前对张兄出手的那位,是江家家主嫡长孙”。 说完便径直离开。 望着汪珧远去的背影,张显却是哂笑一声。 一部正传道经岂是一瓶丹丸可比?哪怕这正源丹确实神异珍贵,用作修炼或是斗法补充内气都是上好之物。 张显自问非是非目光短浅之辈,特别是在李冲和有意无意的提醒下,他更能感觉到那几本道书的珍贵。 机缘难得,一步落后便步步落后,张显自是不会拱手让人。 一道流光划过,打断了张显的沉思,原来是那程姓道人已然回来,与之一起到来的,还有一名粉雕玉琢的童儿,怀中抱着一顶三寸香炉。 “两场比试到此结束,各位稍作休息,接下来便是镜像斗法” 诸人听完,神色各异。法会比考分做三场,这才比过一场怎么就直接到镜像斗法了?但都未发一言,而是都含义不明的看向汪珧。 汪珧神情如常,对左侧一男子使了个颜色。那人顿时会意,上前一步,拱手问道:“敢问程师兄,三场比试,这才比过一场,为何就到这镜像斗法了?” 程师兄好像没有看到汪珧的小动作,温声回道:“鱼虫文篆,却是包含了推演、论道两种比试,可是明白?” 尽管未曾得到确切回到,提问男子还是拱手一礼以示感谢,然后默默回到原位。 一阵沉默,众人目光闪烁,各怀心思。 “既如此,还请调息片刻,养足精神,以一炷香为限”。见到在没人提出疑问,程师兄再次开口。并挥手让身边童儿点燃炉中高香。 做完这些,便不再言语,自顾自闭眼盘坐云端。 “张兄,我刚才的承诺依旧有效,事成之后,张兄还可到我汪家藏经阁,任选一门道法修持”。汪珧再次找到张显,语气却是比刚才,显的更有诚意。 “汪道友不必多言,我意已决,还望莫要让在下为难”。张显拱手一礼,沉声说道。 “却是在下孟浪,告辞”。见状,汪珧也就不在停留,快步走开。 临时变动,虽说这也出乎张显意料,但对他而言,却是利大于弊。 不做多想,张显原地盘坐,开始打坐调息,刚才一番推演论道还是损耗了不少精神。 第18章龙首山上争天缘5 含章殿。 “董真人,如此作为,怕是有失我辈身份”。右侧那名极具威严气息的宫装女子眉头微皱,看着台下那汪水池,沉声说道。 “哈哈,李真人说笑了。通告上也没说一定要分三场比考,只是强调主考内容是论道、推演和斗法,如此安排,并没有违背任何规矩章程”。董真人知道李真人的脾气,目不斜视,带着笑容说道。 宫装女子面露不悦,却又找不到任何反驳说辞,毕竟并无明文规定一定要分三场进行比试。 她出自宗门七大望族李家,和当任李家家是一母所生。从小便循规蹈矩,起卧坐行都是一板一眼,讲究的是上下有序,按部就班,向来对此等随意行径厌恶非常。 正当她再次开口,岑真人却是缓缓开口道:“两位不必如此,场次或多或少,终究无关大局。我辈修道之人,道法高低才是根本”。 “是极是极,这不,殿外斗法马上就要开始了,不如看看这些小辈表现如何”。李真人旁边那位银发披肩的男子顺势说道。 李真人眉头微皱,像是一拳头打在棉花上,却是终究没在多说什么。 ……………… 张显闭目养神,心中却是还在回想自己参悟书写出来的那篇《八川归海》。 虽然受限于修为,很多感悟他并没有完全付于纸张,境界不到,很多东西都是难见全貌。 不过这也让他受益良多,一盏茶的时间,便又觉得神采奕奕。 趁着时间尚还充足,心神中的道韵还未散去,他开始尝试着在体内模拟八川归海之运行。 非是不知轻重,而是他心有所感,一旦今日错过,下次不知何时才能有此机缘。况且自己身怀神玉,可以提前验试。 右手翻出玉珠,在袖袍中轻握,神念随之下沉。 玉珠分身原地盘坐,调动起丹田内气,划分为八,分别向着任脉、督脉、冲脉等八脉行去,此举极其考验耐心。 八脉分属不同,相当于一心八用,可谓之艰难无比。多次修持,均是失败,要么内气走岔八脉断裂;要么意念失守,内气各自行事。 总之,片刻时间,玉中分身便历经多次暴毙。 眼看暂时无果,张显也不得不退出神玉,心神中那道道道韵也蓦然消散,微微遗憾,继而又心静如水。 长吐一口浊气,暗自想到,难怪每一本道经都令无数人趋之若鹜,行气走脉之法便如此难以推衍,莫说是直指上境的上乘道法了。 《参同契五类秘要》,定要入手一观! “时间已到,各位师弟上得前来”。耳旁突然传来话语,却是程师兄立在云端淡然开口。 众人都是起身,不疑有他,往前走去。 说完这句话,却是没有任何下文,也不见有任何动作。 倏尔,大殿内一道白光闪过,继而分化万千,往殿前数千号人面门上撞去。 见的白光驶来,众人都是下意识躲避,甚至还有几人掏出来卖相不凡的法宝。 张显目光微闪,却是不躲不避,任由那白光撞来。 这一切都发生在几个呼吸之间,大多都做出反应躲闪,但面对如此神通却是毫无还手之力,白光终究是一个不落的命中众人。 “勿要反抗,凝神静心,镜像比法马上开始”。众人脑海里传来一道略显苍老的声音,身体也变得无法动弹,像是不再属于自己。 “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各位好自为之” 众人一头雾水,来不及仔细揣摩,便连忙凝神静气,好迎接接下来的斗法。 张显也立刻收束念头,调整呼吸,静静等待比试。 几个呼吸后,他眼中突然白茫茫一片,白光充斥整个视野,却一点也不觉得刺眼。 待白光渐渐消散,他发现自己依旧站立在原地,只是其他人不见踪迹。而百丈开外便是雾茫茫一片,含章殿半隐雾中,而他也恢复了对身体的掌控。 正当他打量着四周,暗自揣测这是神通法力编织的幻象,还是灵器法宝本身自带的威能之时,前方云雾散去,继而传来不疾不徐的脚步声。 定睛一看,来者身材高大,面容俊朗,身穿玄色道袍,赫然就是另一个“张显”,只是面容古板,眼神缺乏灵动。 见此,张显轻笑,不愧是“镜像比法”、“心中之贼”,居然是如此关卡。 ……………… 含章殿内。 董真人挥手打出一道灵机,台下那汪水池的左侧,立马从雾茫茫之态变得清晰起来。水波荡漾间,有灵光萦绕,宝光闪闪。 “董真人,你这灵池,怕是来历非凡,当真是好机缘”。岑真人见状,目光微闪道。 “哪里哪里,不过是一普通灵器,拉人入梦罢了,用之斗战却是无甚帮助”。董真人语调未变,面容却是略带自豪的说道。 此宝名为浑清宝镜,算得上是灵器中的顶尖,虽然并非攻伐利器,但用作辅助却是非同小可。 李真人虽然也对这宝镜略感好奇,但更多的却是对董真人刚才的所作所为不满。 作为宗门上真,却调弄门中晚辈,明明是中规中矩的斗法,非要以偷袭姿态祭出法宝,刚才董真人那一出手,直接让殿前众人丑态各出,甚至还有人掏出法宝,莫非以为还有人敢打进山门行如此之事? 董真人嘴角微动,几句道诀念出,水池顿时波光粼粼,仔细一看,每一片水花中竟是殿前各弟子的“梦中”景象,纤毫毕现,好像立在高空无死角的观览。 ……………… 张显想明白过来,对着迈步走来的“张显”打了个稽首,朗声说道:“某虽不才,愿领教道友高招”。 说完,脚下猛然发力,竟是率先发起攻击。 第19章龙首山上争天缘6 一声清喝,张显便是准备率先动手。 但对面“张显”居然也是做如此打算,人影一晃,就已至张显左侧半步之地,破空之声响起,右拳已然直逼张显面门。 张显不惊反喜,左脚一顿,右拳也是轰然挥出,“砰砰”两声,均是不约而同的后退几步。 张显目光微微凝,尽管刚才对拳看似势均力敌,但他却是倒退七步,而“张显”仅仅倒退两步。 虽然是“张显”率先动手,抢占了先机,但他却是法宝所化之镜像,没有痛感,也不会感到疲惫。 一个回合下来,张显已然摸清这镜像的一些特点,没有痛感,不知疲惫,张显本尊所掌握的招式,他使用起来甚至可能更加流畅连贯。 可以说,除了不会思考,没有独立意识之外,在斗战之术上却是高出张显一个层次。 不会思考? 想到这里,张显眼神微闪。毕竟是法宝所化镜像,只会按部就班,不会见机行事,对张显来说,却是一个很大的突破口。 不待张显细想,攻击又是接踵而来。 “张显”一言不发,大步迈出,地上石板竟是“卡擦”一声四分五裂,仿佛春雷乍响,气势之骇人,居然让张显呼吸一滞。 见攻势凌厉,难以硬挡,张显向后急跃三步。然而“张显”却是步步紧逼,三步并作二步,霎那间又是欺身而至。 三步后退,已经给了张显足够的调整时间。双腿左右开弓,重心下沉,双臂护住胸口,竟是打算要硬抗这一拳。 拳未到而劲已至,一股沛然之力传来,玄袍呼呼作响。 意料之中的巨大冲击传来,张显神色不变,却是趁着“张显”蓄力于拳,左手化格挡为擒拿,迅速扣住“张显”右臂,右手手肘轰然击中“张显”胸口,逼的“张显”后退四步才堪堪止住。 嗬嗬嗬,尽管这一切都不过才十来个呼吸,但两者均是全力出手,丝毫不留退路。 张显虽然取得一丝优势,但硬扛这一拳,却是让他双臂胀痛难忍。 举目一视,“张显”依旧毫无表情,眼神空洞,但全身向下却好像有丝丝云雾蒸腾,身影也不再那样凝视,而是变得模糊了一点。 微微一笑,这镜像虽然优点明显,但缺陷也是更加明显。 除了没有灵智之外,这镜像还有另一个破绽,那就是其承负必定是有限的,受到伤害肯定会有所反应,不可能没有一点变化。 张显便就略微试探,硬扛一拳换来一肘,镜像“蒸腾”些许云雾消散,看来这便是镜像受到伤害的体现。 既然如此,那么便要他他彻底化为云雾消散! ……………… 大景王朝,皇都天安城三十里外。 此时正是申牌初,烈日高悬,天空无有一丝云朵,微风中都带着热气。 路旁几颗无精打采的柳树,虽然映不下阴凉,却好歹能让人感到一丝丝清爽。几名作行商打扮的大汉,各自背靠柳树,袒胸露乳,似在休憩。 道路尽头马蹄作响,尘头大起,数十马骑护持一辆马车疾驰而过,六名骑手奔走在前,只见其等身后,均是背立着一面杏黄大旗,正面上绣“皇命敕令”四个红字,另一面则绣“辅国匡君”四个黑字。 马车内,白敬虚闭目养神,对面一劲装中年大汉手按剑柄,目光凌厉的打量四周,好像随时会有什么东西破窗而入。 三天赶路七百余里,日夜兼行,餐风露宿。一行人绕城过村,避开了绝大部分拦路堵截的高手刺客,但还是损失惨重,出发前的三百军中悍卒,如今却只剩下二十余人。 白静虚好几次都命悬一线,幸而有江湖义士不顾生死相帮,才能多次剑下逃命。 还好,现在已经到皇都范围之内,今夜肯定能够入的城中,那时就安全了,白敬虚暗自叹息一声。 睁眼看向对面大汉,白敬虚温言开口道:“陆大侠,此间已到皇都附近,谅那些妖人也不敢胡作非为,你也稍作休息吧”。 陆姓大汉转头看向白敬虚,知道这是担心他身体,但还是开口拒绝道:“无妨,我乃习武之人,奔波惯了。而且白太傅身系天下万民之心,万万不能有所闪失”。 白敬虚想到一路为保护他而奋不顾身的军卒侠士,神情沉重,却也没再劝说,而是郑重拱手说道:“此次北上,我定要规劝陛下整顿朝纲,驱逐妖人,以安大景亿万苍生,以告慰诸位义士在天之灵”。 陆姓大汉跟着郑重拱手,重新警惕地打量窗外,马车内重陷寂静,只有马车外传来的马蹄哒哒作响声。 第23章金殿传法风雨欲来中 突地有呼喝之声传来,众人转头一看,居然是数名力士正用力推开大门。 不过几个呼吸,大殿中门便訇然中开。那名童儿立在门口,小脸肃然开口道:“真人有召,众弟子入殿”。 张显等人连忙正冠理袍,神色肃然,依次走向中门。 入的门去,在那童儿引领之下,行得百步。 张显便看到百丈开外有一高台,台上有四道灵光冲涌而起,不经意般散发的气机就如万丈海浪般向他喷薄涌来,脸色瞬间微白,身体微颤,像是站立不住。 连忙低头闭眼,四道灵光缓缓从脑海褪去,轻吐一口浊气,张显不敢再看,只能谨慎的打探起四周。 眉宇轻皱,他发现其他人神色如常,好像并没有受那磅礴灵机的影响,也或许他们并没有感应到。 台上忽然灵华一闪,众人知晓该是他们上台之时。 迈步上阶,刚刚行至台上,众人不敢抬头,俱是躬身一礼,齐声道,:“弟子拜见上真”。 岑真人手指轻弹,一道灵光飞出,殿拱之上便有点点清光洒下,倏尔化作一块块散发着点点微光的玉珏和羊脂玉瓶。 那玉珏和玉瓶在殿中上下左右摇摆飞行不定,轨迹变化无常,像是点点流星,又似道道荧火,让人眼花缭乱、百爪挠心。 众人都是呼吸一促,知晓这是此次法会奖励,玉珏自不用说是那道功法诀,玉瓶中自然是灵药妙丸。 “获得何种功法灵丹,却是要看各位机缘运数。”,高台上一人温言开口,声音略显沙哑,带着老年人特有的沧桑。 众人闻言,皆是一愣。随后便有人反应过来,一跃而起,掌风涌动,追逐那道道流光而去,几个呼吸间便一把抓取一块玉珏和一瓶丹药,然后落地高声称谢。 众人见得高台对此毫无反应,知晓这也是一次小小考验,便各自鱼跃而起,各展手段。顷刻间,殿中呼喝之声四起,甚至有人为了争夺同一玉珏大打出手、当殿交手。 各自争夺间,张显却是立于原地不动,显得格格不入。 有人见状,以为他是在窥视时机,想乱中插手夺宝,冷哼一声,趁着一玉珏飞过张显头顶之时,居然一掌打向张显。 掌风赫赫,来势非凡。张显微微一笑,本来无意夺宝,但却引得他人不满。无心解释,袖袍轻抬,内气灌注之下便坚如精铁,微微一挥,挡住这一掌,顺势将其逼回。 来人一愣,虽然自己并未使出全力,但对方举重若轻的姿态也让他感到心惊,目光微闪,便也时相的放弃了继续缠打,转头加入夺宝之列。 片刻不到,众人手中便已是二物齐聚,但张显手中却是空无一物,而殿中也无灵光盘旋,像是宗门有意遗漏了某人。 “既如此,得宝者便退下吧。好好参习,莫要外传”。威严女声传来,低沉带有磁性,空气中似有微微电光流花绽放。 “谨遵上谕”。众人连忙拱手一礼,便轻步退去,唯有张显静立不动。 众人路过身旁,眼神各异、神情不一,张显却神色如常、淡然处之。 待得最后一人消失在门口,殿中又回到安静幽然之态。 “殿下何人?为何不退啊”。高台之上再有声音响起,或是殿中空寂之故,显得洪亮而又高渺。 “弟子有心向道,奈何道功外物不足,还请上真赐教”。张显拱手一礼,缓声说道。 “哈哈,你且上得台来”。苍老之声缓缓传来,带着些许笑意。 ……………… 出得殿来,广场之上已是人头攒动。众人对自身所得功法灵丹好奇不已,急于回到洞府一看究竟。拒绝众多上来寒暄客套之人,便立马往洞府居所而去。 有不少眼尖之人却是发现,去的殿中之时,共有三十人,而出来的人中,却是少了一位。 难道此人就是法会头名?众人仔细回忆,却依旧想不起那人是谁。 汪珧立在人群之上,早就注意到出得殿来的人中,并没有张显身在其中,目光微闪,心思转动,迈步下得山去。 张显虽然早间声名不显,但法会之前当中打断江成手腕,自然吸引到了很多人的注意,议论纷纷间,众人都已知晓张显最有可能是此次法会头名。 消息传开,顿时引来一阵阵惊呼。均是暗自猜测张显是何方神圣,居然能在数千弟子中脱引而出。如此人士,居然无任何名声传出,真可谓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了解到此中玄机,众多青衣仆从均是快步下得山去,争先恐后般讲此间结果禀报上去。 第24章金殿传法风雨欲来下 听得此言,张显面色如常,不惊不喜,双脚却是毫不迟疑地迈上玉阶。 不疾不徐走完九十九步台阶,见得四位真人端坐玉台,皑皑如雪霁、冽冽似霜镜般的清灵之气缠绕其身,面容看不真切,只能隐约分辨出是男是女。 张显肃然一礼,朗声开口道:“弟子张显,见过上真”。 见他不卑不亢,端凝沉雄,加上身材高大,面容俊朗,气质神采更显出众,众真都是微微颔首。 “你既独占鳌头,又一心上进。宗门必不会苛阻汝之道途,三册道功,不知你嘱意何种?”,岑真人率先开口道。 张显心中微微产生一丝讶异,原本以为会有一番琐屑问答,未曾想却是如此直接,看来这位真人性格颇是豪爽干脆。 “弟子有心一观《参同契五类秘要》,还望宗门成全。”。张显也毫不犹豫地开口,语气坚定,对其他道功没有丝毫兴趣。 “喔,你可要考虑清楚。此功虽威能不凡,但因某种原因,只能修至金丹境,并无后续法门,你可知晓?”。岑真人淡漠开口,像是例行公事。 张显念头急转。那李冲和曾说过,这“参同契五类秘要”是参考宗门三经五功之一的《太上混元八景章经》而来,为什么岑真人又说没有后续功法呢?所谓的某种原因又是什么? 两人肯定都不会在这种问题上撒谎欺骗。但有时候,说一半真话,与完全说谎话的效果却是一模一样的。 但对于张显来说,《太乙五相金书》的好处他是体验过的,修持虽难,但好处却是更吸引人,那这参同契想来更为不凡。 主意已定,再无迟疑。 “弟子心意已决,还望上真成全” 听到张显如此答复,岑真人没在说话。 不见其有任何动作,殿拱之上有一道流光划过,至张显面前就停浮不动,光芒敛去,一枚洁白玉珏呈现眼前。 不待张显称谢,岑真人又朗声开口道,:“紫虚空明隐玄掌座三百七十三年,三月初四。有弟子张显,天资文藻,下笔成章,折而不挠,志凌向道,临濯问法,揽魁摘冠,才出众人之表,姿胜群人之伦,特赐真传弟子位”。 道朴宗现任掌门尊号为紫虚空明隐玄大真人,距今已在位三百七十三年。 话音刚落,殿下一童子便手捧青色玉圭,迈出上前。四位真人袖中光华一闪,那玉圭之上已然落下四人的牌符印令。 “送至门中莘梓宫留存”台上有一女声威严开口。 每一名真转弟子都有相应的谍谱,并有专人保管,以备随时调阅。 “谨遵真人法谕”。童子小心收起玉圭,便低头退下。 倏尔,五名宫装侍女悄步走来,姿态绰约,面容端庄。低头双捧一香楠木盘,盘中依次放置玉符、法剑、金冠、绶印、袍服。 “张显,还望勤勉修持,不负宗门厚望”。岑真人说道。 张显连忙拜谢。起身便将这袍服金冠等物品收至囊中。 岑真人见状,微微颔首。便侧头望向董真人,“事已了结,我等就不再逗留”。 “各位请自便”。董真人拱手一礼,笑呵呵地开口道。 不见那三人有何动作,台上身影陡然虚幻,雰霏云浮间已然消失不见。 “从今日起,你便是我董荆临的弟子”。法台上最后一人温言开口,面上清气散尽,露出一张苍老却依旧红润的面庞。 “弟子张显,拜见师尊”,张显连忙大礼参拜。 “徒儿且起身,此处非是你我久谈之地。闭眼凝神”,董真人受过这一礼,起身开口道。 张显连忙起身照做,忽而天旋地转,失重之感传来,半个呼吸不到,脚下感觉重新着地。睁眼一看,只见一座曲线柔和、高矮适宜的秀丽青山矗立眼前。 这山左侧是一汪无边无际的浩渺大湖,远处云雾缭绕,隐约可见巨鱼大鲸跃出水面,酣畅嬉戏;右侧则是小丘低山密布,中间错杂宫殿高阁,每栋高楼阁宇都是灵光闪闪,居然都是有禁阵护持。 “此乃丹鼎院后院,院中长老之洞府、以及宗门众多灵药种植及药丹炼制,均在此地”。董真人双袖一笼,负手于后,轻声开口道,“你可在此山腰处,自寻洞府,安顿下来后,便上山寻我”。 说完脚步一抬,便有缕缕云霞汇集脚下,袖袍一挥,便飘飘然没入山顶。 看着董真人的背影逐渐远去,张显转过头来,微风中带着丝丝湖中水汽,深吸一口气,如饮甘露纯酿,沁人心脾。 如今他已位列真传弟子,除非他自己欺师灭祖、背门而出,其他人自然不能伤他分毫,而且从身份地位上来说,除了掌门真人以及三殿长老、殿主谕令,他人之言他都可以置之不理。 掏出岑真人赐下的身份玉符,轻轻在手中把玩。真传弟子,身份地位自是不可同日而语,不说每个月的例奉调度,单单是能够在宗门灵脉附近独开洞府,就是一桩天大的福缘。 修真者以天地灵气为食,而灵气自天地开辟以来就有定数。灵机丰沛之地,风调雨顺、草木充盈,奇珍瑞兽自生,修真者居于此,修炼起来自然事半功倍。 道家九派,都在灵脉聚集之地立宗,越是靠近灵脉,灵机滋养的好处就越明显。传说,在灵脉核心之处,灵机至纯至精,已然固化成一块块如玉般的灵石。 张显如今虽是初入道途,尚不能吐纳天地灵气,但他迟早会突破至灵真境,洞府处在灵机丰盈之地自然好处多多。 收起法符,将那绶印挂在腰间,便迈步走向山腰,准备寻找一处清净洞府。 一路走来,只见几名仆役在路边殿阁打扫卫生,看到张显漫步路中,正欲上前阻拦,待瞧见张显腰间玉符,便又默默退下。 约莫步行一刻钟后,张显来到一处瀑布深潭旁边。 只见一座小院隐于谭边,几丛秀竹掩映其中,院墙之上有郁郁青苔,匾额上写求真二字,虽然略显破旧,望去便知很久便无人居住,但张显却心中一喜。 此地清幽寂静,生机勃勃,虽有些老旧,装饰也过于平淡,而且偏僻无人,但这却正适合他那出尘的性子。 心中微喜,上前几步,见得院门禁阵并没有开启,心中了然,此处定然没有主人。 将那怀中绶印往里一抛,灵光微闪,禁阵已然打开,并且由无主之地变为被张显掌控。 收回绶印,下山唤的几名仆役上来打扫。而他自己,却是打算返回善渊观,回到自己原来住所,收拾一番,特别是那纳元鼎,必定是得带回此间。 第25章荆临试道心张显欲现鼎 施施然下得山来,张显却是发现他不知道善渊观在何方。 入观三载,多是观中清修,除了道观周围几处集市,却是哪里都没有走访过。 现在他是被董真人以力转挪过来的,只知道自己身处丹鼎院后院,至于如何去得善渊观,却是略显为难。 伫立沉思间,突然瞥见对面转角来得一位明艳少女。面如皎月,眉似翠羽,肌若白雪,头上宝髻轻松挽就,耳下玉珠悠悠晃摆,淡粉齐胸襦裙外套素纱褶肩,年约二八,望之宛如神仙妃子。 那女子似乎没想到此地有人,脚步一顿,神色微慌,连忙万福一礼,脆声声地开口道,“师兄有礼”,说完便急忙侧身而过。 张显正愁不识路径,有人路过却是正好询问一声。连忙抬手开口,“这位师妹请留步,在下初来宝地,尚不知路径。还望告知善渊观该如何前往?”。 听得此言,那女子连忙转身,看见张显正身执礼,连忙侧身相对。 “呀,善渊观么,我听我爹爹说起过,好像在宗门正南端,相距此地千余里呢”。小嘴微张,清脆的话语缓缓吐出,随即又好像觉得自己没说什么重点,脸庞微红,接着开口,“具体路径,师兄还是得去傅管事那里讨要份地图”。 说完便低下头来,吐了吐舌头。 张显微微一笑,对此不以为意,神色如常的道了声谢。 那女子见状,委身一礼后便快步离开。走到路角,连忙拍了拍胸口,轻声自语,“吓死人了,还以为爹爹这么快就遣人来找我了” 凭张显如今的神念强度,无需刻意,方圆十丈内的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感应。 襦裙女子的自言自语他自然听的一清二楚,但此乃人家阴私家事,他却无意插手,权当未曾看见。 摇了摇头,没想到此地距善渊观已有千里之遥。过来之时,感觉不过一个呼吸的时间而已,他这师父的境界可以说是相当高深莫测了。 如此之计,只得先去找那所谓的傅管事,讨要一份地图来,再顺便打探下路径了。 沿着路继续上行,约莫三刻钟,便来到山顶。只见金殿玉阁错落其间,白鹤青鸾遨游其上,夕阳如流火,更是映衬得楼宇金碧辉煌。 迈步走向其中一处显眼大殿,正待踏门而入,一名侍立道童连忙迎上来,一个稽首道:“这位师兄来此何事?可是采购丹药吗”。 丹鼎院所产灵丹妙丸,除了每月定时定额上交宗门府库外,都可自留部分,能留多少,全靠自家炼丹之术的高低。但不论多低,总会有些许存留。 这也是宗门对丹鼎院的一种补偿,炼丹烧炉,终究算不得长生大道,而且极其耗费心血,但灵丹妙药对宗门来说又是必不可少,炼丹师们免不了耽误功行。 由此,许多丹鼎院中的弟子甚至长老,都会把留存下来的丹药进行售卖,或者换取些其他修道用物。 宗门弟子也是喜闻乐见,这不仅能相对低价的获得灵丹,而且还能趁势结交一位炼丹师,怎么都是值得的。 炼丹师,在任何宗门都是有用人才,地位清贵,而且身价不菲。 张显站定,一枚玉符轻轻抛出,沉声道:“我名张显,奉命前来拜见董真人”。 “你就是张师叔?” 那童子手忙脚乱接过玉符,连忙露出一副笑容,略带讨好道:“张师叔,这边请,这边请,我马上便去禀告董师祖师”。说罢,朝对面几名童子连使眼色,便匆忙小跑奔入后殿。 丹鼎院的执事童子,平时多是眼高于顶,哪怕是那些望族名门弟子来此,也不见得会给好眼色。此刻听得张显自报家门,却是一点不敢怠慢。 “张师叔,还请稍坐。师祖刚才便有谕令下传,说是您马上便会到此,让小的们好生招待”。剩下几名童子连忙过来问安捧茗,争取在掌院关门弟子心中留下一个好映象。 一盏茶的时间不到,那名道童便匆忙跑回,微微喘气道:“张师叔,祖师唤你进去”。 “还请前面带路”。张显微微抬手,轻声说道。 “不敢不敢”,“为张师叔做事,是我等福分”,几名童子连忙侧身虚避,受宠若惊的开口说道。 那道童一侧身,开口道:“张师叔请跟我来”。 跟着道童一路穿堂过室,连过三座大殿,便来到一处幽静小湖边,湖水粼粼,荷花漾漾,隐隐有鱼虾跳跃嬉戏,湖泊周边俱是楠木绿竹相遮映,一处亭阁从岸边延伸,直入湖心,阁中有一道人盘坐,看背影赫然正是丹鼎院执掌董真人。 张显定眼细看,却是发现湖中荷叶之上,居然端坐着一只只巴掌大小的三足金蟾,体型偏大的浑身金黄,体型较小的则是黑褐相间。 道童躬身一礼,轻声道:“祖师正在阁楼中等你呢,张师叔快快上去吧”。 张显正冠理袍,面容一正,迈步走向廊桥,刚踏入亭阁七步,便是一礼参拜,肃然开口道:“弟子张显,拜见恩师,愿师尊万寿”。 “哈哈哈,乖徒儿,快起来吧”。董真人爽朗一笑,袖袍轻拂,一股微风拂过,张显居然被一阵柔和法力扶起。 “我是野道人出身,最是不喜这些形式俗礼,若无外人在此,大可不必如此隆重。来,自己找地方坐下”。董真人接着缓缓开口道。 “弟子多些恩师”。张显也并未推辞,从善如流的走向一旁坐下。 看着张显神色从容地起身落座,并没有表现一丝拘束之感。董真人眼中讶色微闪,在发现这份从容淡定并非作伪之时,讶色便转为欣赏。 “我观你气息端稳,朝华外显,顶上灵光四溢,当是已经开光入道”。董真人盯着张显缓缓开口,“只是我观你之谱录,却并非修道世家出身,祖上虽有荣华傍身,却无有一人入道脱俗”。 空气微微沉凝,几个呼吸后,董真人接着开口道:“哪怕是在万载以前,中土神州灵机充盈、道法得彰之时,也罕有人能如此,不知徒儿你是如何在三载内开光入道的呢?”。 说完,董真人目光幽深的盯着张显,阁楼似乎与外界有着无形的屏障相隔离,外面一片艳阳天,亭中却是好像黑云压城、大雨将至。 “恩师法眼不差,弟子前不久已然开光入道”。张显微微拱手,像是被说中心事,眼神带着些许闪躲,更多的却是释然。 “哦?” “一载以前,弟子在洞府之中无意发现一口大鼎…………”。张显缓缓开口,将发现那口纳元大鼎的经过慢条斯理的说出,只不过时间改成一载前。 其实,张显本想将那神秘玉珠送出,因为一旦董真人亲手查验,上真大能的手段,怀中玉珠的存在必然隐瞒不过,不如早早奉上。 但这念头刚刚浮现脑海,便又无来由的消散而去,好像他从来没有拥有过玉珠一般,自身开光入道全凭那口纳元鼎的打磨熬炼。 “哦,居然有如此宝鼎?你刚才说放置在善渊观浮禺山洞府之中……”。董真人仔细听完,却是带着些许疑问开口。 “正是如此,弟子也正想向师尊讨要份地图,好前往观中取回宝鼎奉送师尊,以报恩师……”。张显顺势答道。 “哈哈哈,徒儿莫要如此。我打听你之情况,非是心贪你之机缘,而是另有缘故”。董真人听得张显如此说话,却是哧哧一笑。 随后手指轻扣桌案,张显脑后方便有一玉尺浮现,微微一拍,便是重重敲打在张显头上。 “倒是你,居然如此揣测为师,实在是该打,难道我还会觊觎你的缘法不成?”。董真人微微摇头,带着些许笑意说道。 “弟子不敢”。张显挨得一尺,连忙起身拜谢道。 “无妨,为师并没有怪罪于你,起身吧。你这性子倒是挺适合做我的弟子。想当年,为师可比你还要小心谨慎”。董真人微微一笑,不以为意,眼中赞赏之色却是更浓。 他是散修出身,功法灵丹等修道外物都是一步一步拼杀得来的,但面对很多强大的敌手,也是非常从心的,而为求得上真指点,很多违心之话说得也多。 逞一时意气,乃至不屑于委身求全,很多机缘就会慢慢流走。他亲眼见到过很多天赋异禀的散修,自持身份,不愿低声下气,进而境界一步一步落后,最终迟迟功行不见长进,化作一抔黃土。 刚柔并济、阴阳相生,才能持久。这也是他修道近千年来的经验之谈,可以说这是谄媚之举,也可以说是长袖善舞。 没想到张显却是年纪轻轻就深谙此道。 “看来这口宝鼎非是凡品,至于是不是那炼体之器,为师还得看看方知”。沉吟片刻,董真人起身下台,站至张显身旁。 “我方才听闻,你入宗三载却不知路径,说来怕是被众人耻笑,今朝我便亲自带你一游”。不待张显有所反应,便一把按住张显右臂。 待张显反应过来,已然身处祥云之上,脚下赫然是一望无际的浩渺湖泊,头顶则是好像抬手便可触及的苍穹。 “乘流光,策飞景,凌六虚,贯涵溶,出入青冥,周游世宇,何其快哉?”。董真人放下右手,任由张显独自站立云端,洒然开口道,好似一招摇少年。 微风飒飒拂来,张显心中微微一荡,脚下云雾似薄纱,头顶青天如华盖,豪气顿生,朗声应和道:“求长生,悟至道,我辈修道人,当如是也”。 “哈哈哈……”。董真人见状,朗声大笑,袖袍一挥,便如流光般划过天际,只留笑声在群山中浮沉。 第27章碧霄1气禹余天遁 简单洗漱整理下,吞食一颗丹丸后,张显便迫不及待的走进静室,准备观览这两本道书。 封上静室大门,收摄心神,默默运转内气数个周天后,便感觉灵台一片空明澄澈。 拿出那块记载着《参同契五类秘要》的玉珏,神念刚一触入,便是感觉浩瀚如烟海般的玄妙文字涌入脑海,不过几个呼吸,便是感觉头脑发胀,意识都开始有些模糊。 咬紧牙关,硬撑着不昏倒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脑海一阵阵抽搐,身体也随之放松,整本道书已经全部映入脑海。 按耐心中好奇,张显忍住疲乏,搬运内气以调整状态。 两刻钟后,终于又神清气爽,疲色一扫而空,脑中晕眩之感也消散不见。 反观内视,发现此本道书果然深奥玄妙,脑海中文字时时刻刻都在变化旋转,每一句话都好像蕴含众多天地道理,后续经文则是模糊不清,只是看的几眼便又有头晕目眩之感。 不敢多看,知晓这是道行不足,难以理解的缘故,只得仔细静看开头几段。 定神细观之下,顿时感觉此经果然不凡,每一个文字都好像蕴含一丝天地至理。而且,隐隐觉得与《太乙五相金书》同出一源,只是更加深奥精妙。 比之《太乙五相金书》,这参同契多了很多神通道术,其中有两法格外不凡,张显对此也非常重视。 第一种神通名曰碧霄一气,是比较罕见的攻袭法门,非是讲究招式变幻多端,而是以力压人,浩力压将过去,堂堂正正,却又让人无法对抗。 想要修持此重神通,须得将金火两气凝炼于自身法力之中,对敌之时,则能用金砂火气消磨敌人法力,甚至对各类法宝都有一定克制作用。 而第二种法门则名禹余天遁,顾名思义,此乃一种遁术,号称一念起周游世宇,一念灭赶心逐月。 两种神通都可以说威能宏大,而且有《参同契五类秘要》这门功法配合,两者结合,修炼起来也相对简单。 这也是身处大宗大派的好处之一,道书神通都是成套配合的,如此一来,神通所耗用的法力肯定相对较少,而且威能也能够全面施展。 很多散修,搜罗来的神通道术,多与自身所修功法背道而驰,这就导致他们很难完全发挥自身的实力,经常出现被低于自身几个小境界的大宗大派弟子所逆伐的情况。 这两门神通法术,修炼条件也是十分苛刻。修炼碧霄一气,需要寻找到金火两种属性的灵物,并将其熔炼到法力中,金火两种灵物的品相越好,修炼出来的法力自然就更加强横,如果这两物品相过于低劣,非但不能让法力更加强横,反而会导致与法力融转不合,生出诸多滞碍。 这倒是与《太乙五相金书》第二层相差仿佛,只不过太乙金书之中并没有记载此种神通,只说熔炼金火,能提升法力威能。 虽然张显此时刚刚入道,天地灵机尚未被吐纳转变为法力,并不能运使此经中的任何一门神通法术,但知晓其中关卡,以后也能提前做些准备,比如这金火灵物,以后就得多多留神。 神通虽然强横,但修炼要求也是极其苛刻。不说金火灵物之难寻,就算是福缘深厚能够搜罗齐全,但将其熔炼进肉身并且与自身法力相结合,也是难上加难。 第一缕法力之生成,是修道人步入灵真境的标志。这碧霄一气却是要求在第一缕法力出现之时便立马融入金火两物,方能最大程度发挥此中威能,若是日后熔炼,威能却是不可同日而语。 这神通虽然强横,但却并没有人能按期所说修炼,多是等到境界上去了之后,寻找到各种灵物熔炼到法力之中,这也导致并没有完全发挥神通的强横之处。 最为重要的一点是,不论碧霄一气,还是禹余天遁,都要求法力必须极其强横,若是法力不够充沛,或许使用一两次自己就气海空空,只能任人宰割。 神通虽好,境界不够,却是无法修持,为今之紧要事,是加紧修持提升功行。 静下心来,继续修持功行,争取打磨夯实开光初期的境界。 整整五个日夜后,他双眼再次睁开,只觉得内气在周身上下奔涌,头顶灵光一片,自己都能看到朵朵祥云笼罩顶上三尺,微微沉浮间,自然而言吸吐周边灵气,只不过速度格外缓慢,许久才能转变为一丝内气回归各大窍穴。 张显心中不解,头顶祥云吸纳转化灵机的速度虽然极其缓慢,但终究是在吐纳灵机。这却是有些类似开光后期内气蜕变为法力的状态。 多次检查自身无果,除了发现自己精力充沛,状态良好之外,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自嘲地摇了摇头,尽信书不如无书,自己还是太过谨慎,道经记载的,或许是大多数情况,自己可能算是某种另类,却是无碍。 想到董真人临走所言,会遣人前来接引,算算时日,也将近不远。便走出静室,洗除去身上些许污秽,换上宗门赐下的真传弟子袍服,便迈步走出院子。 ……………… “这位仙师,还请通融,我家少爷在这里拜仙求道,这是我的通关文谍”。苍老话语带着些许急切,又夹杂着恳求。 善渊观并不禁止山下凡人入内,毕竟许多弟子还需要家人亲眷定时送些钱财衣物,只不过需得提前报备,由观中统一下发也没蝶,一人一册,定期通行。 “你这老家伙,文谍估计是你抢来的吧,一大把年纪还杀人越货…………哼哼……”。一人慢条斯理的悠然说道,似乎好像亲眼所见,越说越是兴奋。 “江管事明鉴,此物定然是他抢来的”,边上一小厮陪笑着说道。 “仙师明鉴,这……,老朽从来没有做过此事啊……,这文谍可是我家少爷入观之时,观中仙人赐下的”。 “哼,你说没有便是没有吗?我看你是在狡辩……抢夺仙家文谍,还冒名顶替入观,真是好大的胆子……”。冷笑声传来,接着说道,“左右,给我拿下”。 便有两名精壮大汉,上前欲图捉拿老者。 “仙师……,仙师……”。凡俗老朽之辈,怎么抵抗的过吐纳修习之人,老人毫无抵抗的被一把抓起。 张显迈出门来,正好听闻此间对话,老者声音却是颇为熟悉,眉头一皱,便急忙赶得过来,凭他如今修为,不过几个呼吸间,便已是赶到现场。 一声清叱,宛如惊雷炸起,两名大汉顺势被震的头脑发晕,手中不由得一松。 接着人影一闪,张显便出现在大汉旁边,一把搀扶起正欲跌倒的老者。 “福伯,你没事吧……”,张显细声开口问道。 “你……你……,你是小郎,这……这是……”。老人言语迟迟,好像还没有反映过来。 对面两人却是反应过来。 “你……你是何人,敢在观内动手?”。那小厮似被吓了一跳,连忙气急败坏的喊道。 张显没有言语,只是淡淡的望向那所谓的江管事。 江管事显然是认出了来者身份,毕竟宗内真传弟子数量稀少,个个都是未来上真高修,所穿袍服也是异常显眼。 双眼猛然一缩,连忙躬身拱手道:“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上真,还请恕罪,还请恕罪”。听到江管事如此低声下气,那小厮似是明白了什么,连忙缩头,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这文谍,是我亲手转交给福伯的,江管事,你要不要去观中验证一下?”。张显搀扶着福伯,盯着江管事双眼,淡漠开口道。 “小人该死,还请上真大人不记小人过”。江管事听到张显如此称呼于他,脸上一白,背后顿时冷汗涔涔,双腿一软,不由自主的跪下颤抖着乞求道。 “哼……”。张显倒也没想着对他怎样,此人明显不过是马前卒、探路石,至于幕后是谁,却是不难猜测。 不再看面前几人,自顾自地搀扶起福伯,便缓步走回自家洞府。 第28章丹鼎新院董家有女上 被张显搀扶着的张福,已然是缓过神来,看着自家少郎几番言语,便让那前呼后拥的管事下跪请罪,不由得露出欣喜之色。 “少郎,刚才那位管事……”。张福还是嗫嚅着开口道。 “福伯,山中道路不便,怎么这个时候上得山来?”。不待张福说完,张显便关切的问候起来。 早年的奔波劳累,让如今的张福,身体已是大不如前,虽说有张显平时寄送下山的汤药温补,但终究不是炼气修行之人,年岁已高,老态明显。 刚才那江管事所作所为,显然是故意为难,如果文谍为假,张福连观门都是难已进入,更不用说能够来到弟子修持洞府所在之地了。 张福现在也想明白这一点,所以才会面露担忧,连忙开口询问。 不过,张显却是自有考量,他并不想将福伯卷入其中,一来江家势大,告诉张福只会让他徒增担忧,二来这毕竟是修行界的争斗较量,福伯作为世俗凡人,却是不宜过多参与。 但是江家对他世俗亲眷下手,未免有些小家子气,让人小觑不耻,约莫是那江成私下授意,更或者说是其仆役自己做主。 这也提醒了张显,大道争渡,以后敌对之辈只会越来越多,免不了有宵小之辈,不择手段针对张福下手。 “福伯勿要担心,那人只不过是一俗役管事,猪油蒙心之辈,不值一提”。张显冷笑一声,对此丝毫不放在心上。 “小郎……”。张福依旧有些不安,作为一个普通人,对于修仙异怪之人有着出于本能的敬畏。 “哈哈,如今我已位列道朴宗真传弟子之列,此间观主与我平辈论交,你就不必再多操心了”。张显耐心解释,甚至抛出自己真传弟子的身份,以安其心。 “啊……,”张福闻得此言,有些难以相信,接着便是狂喜不已。 “我早就知晓……早就知晓,小郎非是凡人,没想到如今果然……”。说着说着,脸色也变得红润起来,同时眼角有泪水盈盈。 虽说张福是凡俗之人,但三载以来,也多次上得山来筹送钱粮,并且居住之地,离善渊观也步遥远,对于道朴宗真传弟子的地位,可以说是认识深刻。 在他看来,道朴宗真传弟子,就是真正的神仙子弟,算是半个神仙中人,吞云吐雾、飞天遁地,无所不能。 “福伯,如此你可放心?”。待张福情绪稍稳,张显温和说道。 “放心放心,少郎如今做了神仙弟子,老爷夫人泉下有知,也定是高兴不已”。张福满脸红润,眼中精光闪闪,激动中掺杂着沙哑,急忙说道。 对此,张显却是一语不发,他那名义上的父母,对于鬼神之说,向来敬而远之。 “对了福伯,你这次来的正好,我正要前去寻你,咱们得搬家去新的地方了”。张显脑海念头一闪,便开口说道。 “少郎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只要不嫌弃我一把老骨头碍事”。张福忙不迭答道,此时他一脸红光,喜上眉梢,整个人都精神焕发。 张显笑了笑,接着说道:“稍作休息,回去收拾收拾行李,三日后就出发”。 “银票我随身携带,住所也是临时租住,里面些许物品就当作对房东谢礼罢了。” 既然张福自有主张,张显却是不再多说。 正待询问张福此来所谓何事,便听到院外传来敲门声,随后有声音传来:“张师叔,弟子裴元正,奉师祖谕令,前来迎侯师叔。” 听得话语传来,张福连忙抬头,张显微微颔首,便立刻起身出门。 “这位上仙,我家老爷有请”。张福温和有礼的说道。平时私下他都称呼张显为小郎,但有外人在场时,都是称呼老爷,从不逾矩。 张显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微微颔首,面露赞赏。福伯果然没让他失望,待人接物,依旧中正平和,没有一丝矜骄之意。 他去丹鼎院修持,只不过是大道争渡的新,身边亲信若是矜骄自满,却是有些不美,于他不利。 不一会儿,张福领着那人走进客厅,便默默退下。 那人肃然一礼道:“弟子裴元正,见过张师叔”。 “裴道友,快快请起”,张显连忙起身,回过一礼,伸手虚抬道。 “多谢师叔,师叔称呼我元正便好,不敢当道友之称”,裴元正连忙说道。 张显看向阶下裴元正,只见他浓眉大眼,体格雄壮,颔下有寸许胡须,居然是淡淡鲜红色,严肃古板中平添些许威严。 “张师叔,掌院师祖遣我来此,是让我来接送师叔前往丹鼎院”,裴元正恭敬开口道。 “我已知晓,天色尚早,不如现在就启程如何?”。张显微微沉思,择日不如撞日,眼中精光一闪,便淡淡开口道。 “全凭师叔做主” ……………… 龙川河,忘忧渡。 张显一行三人出得善渊观,来到观前一处渡口,此处河流发源善渊观龙首山,因此得名龙川河,河水平缓水面开阔,望之水天一色,令人烦恼全消。 河水一直延伸到丹鼎院附近大泽,最后汇入迷雾海。宗门中低辈弟子多是借用水运往来周转,河道之上也是来来往往,人流不息。 三人上得一艘尚还无有乘客的小船,船头瘫坐的老艄公连忙起身,他在这里迎来送往多年,眼里,自是不差,正要打算开口询问目的地。 裴元正沉声开口道:“丹王山”。所谓丹王山,便是丹鼎院所在之地,远远观去,因形似一颗硕大丹丸,边被此间之人如此称呼。 听到如此答复,艄公脸色一喜。他自然知道丹王山上多是清贵丹师得道上真,个个身价不菲,出手大方,暗自高兴今天走了大运。 遥遥穿行百十里,便靠得渡口,远远可见一座座浩渺高山,有云霞彩舞包裹徘徊。 下得船去,裴元正从袖中掏出一颗明晃晃的珠子,随手扔向船舱,老艄公连忙手忙脚乱的接住,小船都被折腾的东摇西摆。 “君子无过,怀璧其罪,如此贵重的赏赐,怕是会为他惹来祸患啊”。张福看着那喜滋滋的艄公,微微叹息道。 “别看此辈只是摆渡驾舟,其实也归宗门所辖,一般人是不敢打他们主意的”。见张福不懂此中玄机,裴元正耐心的讲述道。 张福眉头微皱,又马上散开。身份非同寻常之人,对这一枚珍珠自是不会放在心上,更不可能打他们主意了,如此,艄公自然高枕无忧、无所遮掩。 不多时,张显三人已是走到丹鼎院后院,来到张显山腰选中的居所。 因上次张显已经命人打扫过,此时院中整洁有序,门墙青苔一扫而空,一汪清潭中甚至还有几条锦鲤悠然游走,显得清幽自然。 大门匾额已是换上一块崭新牌匾,只不过上面一片空白,等待新主人题名,这些仆役童子倒是下了一番心思。 第29章丹鼎新府董家有女下 又是一阵寒暄后,裴元正便拜别而去。 “福伯,以后,这便是你我的新家了”。看到裴元正的背影消失在路转角,张显侧头对张福笑着说道。 “托少郎的福,老奴才能来到这仙家洞府长番见识。老奴祝少郎一路凯歌高奏”。张福连忙笑呵呵地回答道。 来到如此福地,一路所见俱是仙家气象,到处都是金殿玉阁,来往之人也都是风姿绰约,气度不凡,甚至是一个个小厮奴仆,也都是童子仙女打扮。 尽管他跟着张显父亲,在早年间也见过些许世面,但这如书本故事般的景象,端的是让他开了眼界。 “嗯,这门上匾额还是空白,却有些不美……”张显大笑几声,双手轻笼,负袖于背,接着看向大门牌匾,像是自言自语道。 微微沉吟,张显心中已是有了决定。脚步轻踏,一跃而起,内气蒸腾之下,身体居然轻飘飘如一根羽毛,凭空转身借力,右手食指中指一并,便是在那匾额之上刷刷刻写,两个呼吸后,就轻飘飘滑落站定。 张福定睛一看,匾牌上赫然留着“明昧”二字,字迹穹立,入木约三分之一寸,深浅不一,曲线流畅,一气呵成,宛如溪水涓流,却又自带磅礴之意。 “明昧…,少郎,好名字啊”。张福微微咀嚼一番,便连忙恭贺道。 张显笑笑不语,明昧二字,出自道藏:"明道若昧,进道若退",表面上是说光明的道路看上去总是暗昧无光,引申而论,却是在说大道隐幽,无名无声,却是正是合他心境。 正要迈步进去,天边却是有一道流光疾驰而来,张显转过身来,发现却是一道玉符。 伸手取下,心中却是暗自揣摩,早就听说玄门高真之间的书信往来,都是用的一种特制法符,没想到这立刻就有人用这来给自己传信了。 入手观之,发现却是自家恩师所寄,信中让他前往他洞府一趟。 虽然没有言说什么时候前往,但他做为弟子,最好还是现在就去。 对张福交代几声,便上得上去。 一路走来,路旁宫殿阁楼逐渐稀少,诸多奇木异草倒是让人目不暇接,有的一看就知道珍贵异常,有的却宛如普通草芥,但不论形态外观如何,却俱都是被禁制法阵笼罩。 不多时,眼前就出现一片青瓦白墙的院落,张显正要仔细打量,却有一道光华洒下,一青衣小童从中现出身影。 此童儿身材矮小,面容稚嫩,却是一番成人道装打扮,只是服饰有些古老,特别是腰间那块紫玉,岁月斑驳纹路明显。 “在下沉玺,奉老爷之命,前来迎接张小郎”。声音沧桑,与他面容身材相对照,显得违和无比。 “在下张显,见过沉玺道友”,莫不清此人来历,张显只能谨慎的自道友相称谓。 沉玺不再多言,左手一抬,便有无形之力裹绕张显,两人便化作两道光华一逝。 张显只觉得周围景物模糊如流光极速划过,失重之感传来,接着眼前万物一顿停止转动。缓过神来,便发现自己已经立在一处洞府之中。 抬头一看,便是看见自家师尊董真人安座榻上,身侧陪坐一名明媚少女,居然是张显第一次来时,拦下问路的女子。 而在下侧,则立有几名老壮不一的道装男子,裴元正正位列其中,刚才那位名为沉玺之人却是不见踪影。 张显连忙大礼参拜道:“弟子张显,拜见恩师”。 董真人颔首笑道:“嗯,你先起得身来”。 此时洞府中人均都暗自打量着张显,见他仪表不凡,举止有度,不论心思如何,俱是严肃默然。 董真人袖袍一甩,就有一道灿灿符篆飞出,径直飞入张显眉心之中,而后正声道:“你既入得我门,这炼丹控火之法,却是不得不修,此乃《九转控火诀》,其中载有九种控火手法,以及简单丹丸汤药炼制之术,好生修习,每月初一及十五,我要亲自考核”。 此言一出,殿中各人都是神色各异。特别是那下手站立的几人,他们都是董真人再传弟子,尤其是那名白发老者,从董真人在外漂泊之时,就已经跟随侍奉其后了。 “弟子紧遵师命”,听得此言,张显朗声答道。虽说是考校,但却是解惑传道,此中隐语,他自然一听便知。 “嗯,这几人是你逝去的两位师兄之弟子,也跟随我多年,道功虽是不高,炼丹之术却还看得过去,裴元正你已是见过了”。董真人点了点头,接着开口说道。 “见过张师叔”。那几人连忙躬身一礼,虽说他们岁数都是大于张显,道师承名次却是低了一辈。 “各位师侄不必多礼”,张显自然不敢拖大,连忙躬身回有一礼。 “这是我那不成器的女儿,名唤雨嫣。无意道途,一心只想着炼丹烧炉”。董真人看着身侧女子,语气略显严厉,眼中却是带着溺爱和些许骄傲,显然此女在炼丹一途颇有天赋,也很得董真人疼爱。 “雨嫣见过师兄”,那女子起身,万福一礼,声音清脆悦耳。 “师妹多礼了”,张显目光微动,没想道此女居然是董真人之女。 董真人正欲接着开口,洞府外却是传来一阵阵风铃响声,接着那沉玺童子便突然显现台下,捧着一枚金色剑形法符上呈董真人面前。 董真人眉头微皱,接过法符,神色颇显凝重,轻摆衣袖,便化作一道云烟消散不见,众人耳中却有淡淡声音响起:“你等就此散去吧”。 张显神色莫名,那金剑法符庄严大气,望之便知晓非同一般,董真人严肃的表情也表明了其中之事怕是非同寻常,只是不得而知具体何事。 功行不足,却是难以参与其中,张显胸中风云激荡,越发想要提升修为,做那殿上执棋之人。 “张师兄,你没有对我爹爹说上次那事吧”。董雨嫣起身走向张显,语气娇憨的问道。 众人眼中异色一闪,都没想到张显在今日之前居然认识自家师祖独女,想到某些传闻,神色都带有些莫名之意。 “哈哈,董师妹放心,我不会向师尊告状你前不久又偷跑出去过”。张显何其老练,看到众人眼中异色,便立马知道众人产生了误会,不留痕迹地撇清道。 众人恍然,都是暗道自己多想。自家这师叔是师祖掌上明珠,极为受宠,性格也活泼好动,经常因贪玩而私下跑出山去,他们也跟着吃了不少苦头。 第37章只身入城隔岸观火 一夜无事。 清早,呼吸吐纳第一缕天地紫气后,张显开始前往前厅,李冲和一行人等已经全部提前到此。 待到张显坐定,李冲和便开口道:“张师弟,有一事,我想来想去,由你去做最为合适”。 “哦?师兄还请直言” “林师兄不幸返真登瑕,我等又不了解天安城中的情况。张师弟得进城打探一番,好便于后面行事”,李冲和温声开口道。 “师兄放心,小弟心中有数”,张显丝毫不觉奇怪,应声答道。 “你那把法剑尚未祭炼完全,锋芒过于张扬,稍作留神便能发觉其不凡之处,还是暂留于此”,李术真从旁说道。 张显转念一想,的确如此。也就未再多言,从身后取下青霜,放置桌席。 许仙早就感应到张显背后之物殊为不凡,只是昨日忙于要事,而且初次见面也不好询问,此刻正好睁大眼看个仔细。 张显撤去裹狭青霜剑的麻布,只见得缕缕绿华浸润而出,仿佛那并不是一把法剑,而是一汪清泉,只是其中锋芒依旧。 经过张显的几日炼化,加之时刻贴身佩戴,气机交感之下,已然十分接近完全炼化,只差最后一步,收敛住剑身锋芒,便可算作是一柄得心应手的上好法器。 “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真真是把好剑”,许仙连忙出声赞叹道。 张显神情微动,此两句诗气势不凡,似乎在哪里听过。 “张师叔,莫非,我说错话了?”看到张显神情有异,许仙连忙开口问道。 “哦,师侄所言,甚合我心,此剑正好就名为青霜”。经过许仙这一打断,张显也就不再回想。 幼年之时,他也曾被父母严格要求背诵诗书,奈何他志不在此,多是敷衍了事,想来曾经在哪本诗书上见到过此句。 “唔,我这有一法器,名为追星赶月梭,最是擅长攻袭敌人要害、专克护身玄光,我且与你防身”,李求真接着从袖中掏出一枚乌黑小梭,递向张显。 入手冰凉,似石似铁,好像与凡俗暗器并无差别,知晓这应该不算是法器,不过在凡俗界也算做了不起的神兵利器了。 “若有要事发生,你便捏碎此枚玉符,我便会有所感知,能最快前往援助”,李冲和掏出一枚法符,流光一闪,便落在张显手中。 一番交代,张显收拾收拾便出发了。 天安城门口戒备森严,虽然人来人往,喧闹繁华,但军士查验却是一个不落。 在城中一处稍稍偏僻的地方找了一处客栈,要了间相对清净的客房住下。 客房在客栈大堂后面,是一座独立的院子,左右前三个方向各有两间厢房。刚刚踏足进去,张显便露出一丝笑意。 左侧厢房门口一颗梧桐树下,一名头扎木簪的中年道士端坐,双眼半开半阖,对张显的到来视而不见,似乎完全被书中故事吸引。 正前方厢房大门正开,里间一名约莫二十五六岁的少年正忙个不停,熟练布置碗筷。 这少年气息虽然沉稳,但一眼便看出不其未曾开光,刚刚五窍贯通。他同样未曾正眼直视张显,似是早有感应,不甚在意,依旧忙着自己的事。 “虽说京都好手众多,但一间小小客栈居然就能碰到两名修真者,当真是风雨欲来”,心中稍稍感叹,若无其事地走向左手厢房,进去后点亮灯烛,开始像普通住宿客人般收拾行李。 他并未第一时间就去打听消息,一来过于显然,二来他也不知该向何人打听。便装作是长期居住一般,仔仔细细地打扫房间,放置些衣服。 …………………… “李师兄,为何不告知张师弟,城中太和楼,乃是宗门驻扎所在,打探消息更加方便” “宗门自有考量,不必多言”,李冲和转头看向李求真,淡淡说道。 李求真未再多言,脑海却在急转。张显是董真人大限将至为传承衣钵而收下的关门弟子,掌门亲言,可赐真传弟子之待遇。 正常来说,真传弟子不仅要功行达到要求,而且要经过宗门考核,完成某种任务,两项结合,方才位列真传,得赐上乘道功,享受诸般好处。 莫非,这也是宗门对张显的考验?李求真忍不住想到,越来想却是越觉得合理。 …………………… 翌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张显换了身青衣薄衫,腋下夹着一柄竹伞,走出客栈,好似一名闲游士子。 昨夜稍稍考量,便决定从七皇子之处下手,毕竟林来春之死,他是现场见证者,今天便准备前往七皇子府一探。 大街之上人来人往,他不急不缓,徜徉其中,欣赏着滚滚红尘中的热闹与喧嚣。 忽然,与他同住一座院子的少年匆忙走过,与他擦肩而不自觉,快步走向前方拐道。几个呼吸后,那带着木簪的老道轻飘飘随后跟上,转而走向另一条岔道。 但两者所走之路,都是前往太平楼的方向。太平楼,前日有仙人下凡说书的地方。 张显略微失笑,直行往前,走向内城方向。 就在他刚刚走过岔路口,已经远离此处的老者与少年,却是同时回首望向此处,眼神闪动,好像释去了什么怀疑。 与太平楼方向相反,七皇子府靠近皇宫,处在内城之中,此地没有行脚客商,街道也显得宽阔,两旁店铺也都布置更加豪华。 随着逐渐靠近七皇子府,张显暗暗提高了警惕,继续装作漫无目的闲逛士子,缓步而行。 距离七皇子府邸尚有十丈之远,张显灵台微震,似乎“看见”一道道无形目光从四面八方注视那座深宅大院。 有监视……既然人家都能袭杀林师兄,肯定不会忘记在七皇子这里守株待兔。张显神情不变,自然地走向路旁一出店铺。 装作挑选货物,神念却悄然外放。街道来往人流似乎被按下暂停键,接着便不断稀薄消散,只留下几处朦胧位置。 为防惊动,不敢在探,只是默默记下了大概位置。心中默数,就这随机一观,便有四拨互不相属的监视者。 实力也都参差不齐,张显神念感应中,有的宛如一汪幽谭,不知其底,有得又仅仅是世俗众人,一举一动纤毫毕现。 在店小二目视下,张显放下手中物品,像是未曾挑选到合适之物,带着轻微遗憾出得门去。 店中小二侧头望向掌柜,看见掌柜摇了摇头,便毫无动作继续立在门口,像是等待下一位顾客上门。 如此严密监视下,张显自然不会贸然入内。 城中随意闲逛后,便踏着夕阳回到客栈。让客栈小二随便送些吃食后,继续点灯看书,顺便趁此机会,修改修改那篇《八川归海》。 夜色渐深,头扎木簪的道士提着一壶酒,慢悠悠走进院子。抬头看了一眼张显映照在窗纸上执笔奋写的身影,默默地走回自己房间,点灯关门。 夜色越来越深,张显多番思考也是无果。 脑中有诸多感悟,却无法下笔成言,尽管看出来此文有很多瑕疵,但稍一修改,却是又有更多问题显露。 知晓这是功行不够之故,张显也不在强求,收起纸笔,吹灭了青灯。 已至半夜,正前方厢房所住少年轻飘飘落在院中树下,树叶遮住了他的影子。 他谨慎打量起四周,发现那中年道士的房间里面依旧灯火明亮,随即眼神微沉。 顺便打量了一眼张显房间,发现灯火已灭,房间漆黑,似乎那青年士子已然安寝。 脚步轻移,少年便犹如鬼魅般回到自己房中。 张显端坐窗边蒲团,呼吸若有若无,身形好像跟黑暗融为一体。尽管双眼闭合,却还是将他们一举一动“看”在眼里,面容沉静,心境平和,波澜不起。 第38章副车误中太和茶楼 次日一早,淅淅雨点绽开在青石板上,张显未曾出门,打开窗户端坐于前,像是在欣赏这早夏的第一场大雨。 木簪道士和青年居住的窗门俱是紧闭,早早就已经冒雨出去。 雨下了一整天,直到傍晚才逐渐变小。巳时末,雨水已经完全止住,只听见街道两旁的水沟里哗哗流水声不绝于耳。 突然,一道人影跌进院子,喷出大口鲜血,接着急匆匆地撞入张显房间,少年脸色泛白,急声开口道:“我是太和楼护院,被贼人所伤,匆忙逃出至此,帮我清除下外面血迹,明日必有厚报。” 不待张显回应,少年仓促服下一颗淡青色药丸,就地盘膝而坐,身上慢慢有白气蒸腾。 张显端坐不动,上下打量了此人一眼。他全身除了衣物凌乱外,并没有外伤,显然是内力震荡下,五脏受了暗伤。 如此看来,出手之人顶多是开光境,若是被法力击打,凭借他五窍初开之境,如何也逃不掉性命。 张显听说过太和楼,是天安城中顶尖茶楼之一,因临近景水,景色优美,深得文人骚客喜爱,常于此宴饮作乐、登高赋诗。 不过此人身份定然是有假,如此年轻而又武艺高强之人,背后必定有非同寻常的靠山。 刚才他随口吞服的丹药,落于凡俗市井,怕是千金难求,少不得一番血雨腥风。 张显站起身来,虽然他身负打探之责,并不应该多管闲事。但他有一种预感,此人定然也是为太平楼之事而来,说不得便能得到一些有用的线索。 推门而出,神念感应下,周围并未有人追踪。打出一桶清水,就着院中尚未蒸发的雨水,将那青年吐出的鲜血冲刷干净。 然后来到院外,并未发现有血迹留存。 “看来他已经摆脱了追踪,只是最后关头支撑不住,不得已吐出那口鲜血,谨慎起见,才让我帮忙清理血迹”,念头一转,便初步判断了情况,“只是你贸然请陌生人给你收尾,算不算冒另一种风险?。 杜越昏昏沉沉,全凭本能护住心脉,幸好丹丸吞服后,便立刻化作一股股清气,自发游走四肢脏腑,开始慢慢缓解伤势,他脑中也逐渐清明起来,开始闪现出刚刚遭遇的一幕幕。 潜伏三天,终于借今天雨大天暗,想潜入七皇子府邸,没想到那伙人居然如此耐心,直至今日,依旧有高手潜藏,刚露踪迹,便有几人合力袭来。 尽管自己立马退回,但还是被其中一名老者一掌击中,幸好对方似乎有所忌惮,不敢过于张扬,才给了自己逃回机会…… 小半个时辰后,杜越睁开双眼。陡然望向窗外,外面乌云已散,皎月现空,显得宁静而又和谐。 那名青衫公子静坐窗前,面前桌上摆放着一壶清茶,两只白瓷茶杯。 “这位公子,刚才实属抱歉,若非万不得已,本不该牵连与你。没想到天子脚下,居然有人拦路抢劫…”,杜越勉强起身,带着后怕,拱手谢道。 话语中自然地点出自己是遭受歹人抢劫的受害者,但在张显法眼下,却显得生硬非常。 “无妨,举手之劳罢了,晚上还是少出去为好”。张显并未拆穿谎言,顺着话题说到。 “贼人定然不敢入门劫掠,不过我并不保证他们不会查到此处,以后怕是要寻机报复,刚才公子相助,却是冒了性命之险”。杜越清咳一声,带者歉意说到, 接着话锋一转,又诚恳开口:“若是公子在城中并无要事,明早我便相送出城,躲避一番也好。当然,此中花费我一力承担”。 “天子脚下,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难道有贼人敢强攻客栈?不过是些市井毛贼,铤而走险罢了”。张显哈哈一笑,对杜越话中的提醒之意恍然无觉。 杜越接下来的话语堵在口中,表情也微微凝固,暗叹一声,继而严肃说道:“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此是些许薄礼,日后若需帮助,来得太和楼,就说是杜越救命恩人,必有人鼎立想帮”。 看着他递出的两个金锞子,张显含笑收下。 见得张显不拖泥带水的接下,杜越神情微松,告辞离开,回到自己房中继续养伤。 张显则随手将金锞子装进做样子的包裹中,端起茶杯,轻抿一口,继续看着窗外,月色如水,显得寂静而又空灵。 直到天明,那木簪道士却一直未曾归来。 照例用功修持后,张显出得门去,方向正是景水边的太和楼。 第39章1脉分两传殊途难同归 道朴宗,虚陵容成御清洞天。 李清晴脚踏乌青云霞,裙裾飘飘,在一片暗沉云海上穿梭而过。 飞行片刻,突然看见前方有银光乍起,脚下云海瞬间倒卷而去,一方灵威十足的暗金大印凭空悬浮。 一道洁白手掌凭空伸出,拿取住那方大印,整个天地骤然明灭,李清晴便发觉自己已身处一道高山绝壁上,一道水榭玉阁中榻坐有一道人影。 李清晴脚步一抬,便来到水帘前,轻敛衣裙,郑重一礼道:“李清晴拜见曾叔祖” 那道人影看不清楚具体面容,想要仔细再观,耳边似有夏雷炸响,神魂惊悸,不由得臣服跪拜,生不出丝毫反抗之心。他哈哈一笑,好像春雨落地,却是玉润少年之音,开口说道:“小晴儿,怎么今日有空来探望我了?” 此人正是李家那位洞天真人,现任金华殿正殿殿主,李玄徽,。 李清晴沉声开口道:“祖父请看”,双手递上一块青色玉符。 李玄徽来了兴趣,身体微微坐直,手指微抬,那玉符便直接出现在他手中。 “嗯?降真宗…”,目光微扫,便将玉符中所言之事俱是看完,喃喃一声,便闭目不言。 “我记得你入值上极殿还未满百载吧”,倏尔,李玄徽睁开双眼,望向李清晴,却丝毫不提玉符中事。 “距今刚满甲子之数”,李清晴连忙答道,停顿片刻,眼中精光一闪,接着开口:“孙女明白了”。 李玄徽哈哈一笑,摆了摆手,:“你天资禀赋不若于我,洞天之位尚有可期。只是修行却也并非是洞中枯坐,你可明白?” “孙女明白,我这便往上极殿一行”,李清晴正声开口。 “莫急,我观你法身凝报如实,顶上三阳灼灼,怕是要迈入二重境了吧”,李玄徽轻轻一笑,缓声说到。 接着,他手指在玉桌上轻轻一叩,那方大印便又突兀显现。 大印左侧银龙浮雕像是活了过来,爪鳞栩栩,张嘴吐出一道暗金雷霆,没入李清晴眉心。 “这道绞阳符印,你若是参透悟尽,不到百载定可功成”,李玄徽轻笑道。 “多谢祖父,清晴定然不会让祖父失望”。李清晴惊喜不已,连忙拜首而谢。 这方九绞阳雷印,是她祖父性命交修之真器,历得千载,方才炼成。而她又正好以《九天阳雷功》为根本,与此印相参照,参悟修持必定事半功倍。 “嗯,你且退下吧”,前方传来话语。 李清晴抬头起身,发现自己已经回到苍茫云海间,绝壁悬崖、水榭玉楼统统消散不见。手中掐诀,算定方向,拨开云雾,飞驰而去。 …………… 天安城外,长春观。 天色将暮,晚阳已倾,夕霞如胭脂玫瑰,又似火燎林原,微风拂过,观外竹林沙沙作响,端得是一处清静福地。 李冲和等人在此地已有三日,城中尚无一点消息传来,众人却是焦色不显,淡然处之。 修道之人,参玄悟法,寿元悠长,随便一次闭关就是数个日夜,向来是不缺耐心。 李求真端坐前院,正与许仙侃侃而谈。他是李家嫡系,修真界众多奇闻逸事自小耳闻,必之许仙师尊,谈吐却是不知高明多少。 而许仙也对宗门兴趣昂然,各种问题层出不穷,时而还有很多令人眼前一亮的奇言妙语说出,李求真也乐得与他闲谈。 突然,许仙转头望向远处。 李求真眉头一挑,暗道此子神感敏锐,林来春倒是挑了个好徒儿。 几个呼吸后,远方便有一道流光划过,直奔此间而来,李求真信手拿捏,那流光便化作一枚剑符。 “李师兄,此是宗门回信”,李求真走进书房,将那剑符递送,沉声开口道。 在座众人闻之,俱是停下手中之事,望向主座上的李冲和。 李冲和轻“嗯”一声,不急不缓接过剑符看罢。 “宗门让我等安心行事便可”,李冲和微微一笑,将那剑符传递给众人,轻声说道。 众人陆续查看剑符,都露出一副不出所料的神情。 “李师叔,那降真宗……”许仙挠头问道。 李求真抬头看向上首李冲和,见其没有表示,便笑着说道: “九千载前,中土神州尚只有朝圣宗。当时朝圣宗宗主座下,有两名弟子天赋异禀,不到千载,便取得洞天果位”,说到此,微微停顿,似乎对那上境充满了向往之情。 “不知为何,那两人道念似乎有所分歧,逐渐水火不容起来,待到朝圣宗宗主仙逝,二人终是公开仇视” “一人背门而出,创下降真宗,立足北方冰雪荒原,一人虽然赢得宗主宝座,但却失去了部分宗门底蕴,朝圣宗大宗地位差点也被取代” “道念不同?我辈修真之士,不都是追求长生逍遥吗”,许仙有些不解道。 “求道长生,路径却是各有不同”,李求真望向许仙,缓缓说道。 “难道这朝圣宗修得是尸解仙一道?”许仙眼神微闪,连忙说道,前天他也听李冲和说起过,当今各大宗门多是走天仙、地仙之途。 “孺子可教也”,李求真笑着说道,“这尸解仙一途,并不看重肉身躯壳,而是另辟巧径,求的是神魂不灭,一点灵真永存”。 “只是人之神魂性属太阴,未到阴极阳生的境界,稍有阳气冲撞,便会魂销魄散,因此这门道途绝少有人走通”,李冲和沉声开口。 “绝少有人走通,那这个朝圣宗怎么能位列道门九宗呢?” “从宗门名字便可看出,朝圣朝圣,修习尸解仙道法之人,自小便要朝拜大日阳精,利用法仪将自家神魂转向老阳境界”,李冲和一行人中的另外一人开口道。 他姓白名阳,是上极殿苏真人三弟子。 “白师弟所言甚是。入道之前便要接受烈日考验,因此这朝圣宗弟子人数稀少,但禀赋却是个个一流” “降真宗创教之祖,鉴于此,剑走偏锋,用人死后,暂时凝聚不散的魂魄,吸收炼化其本源,壮大自身神魂,从而更快修持”。李求真沉声开口,声音微微阴沉,显然对此颇为厌恶。 如此行径,已经是如同妖魔异类,可以说是彻彻底底的邪门外道,定然被各大宗大派排斥甚至是敌视。 第40章白头云外翁紫潭波底龙 天安城。 景水静静流淌,两岸边有青石长街、挺拔大树、华丽楼阁。昨日一场大雨,似乎冲刷掉了暮春最后的一点寒意,早起行人俱是是身穿短袖薄衣。 张显随着人流信步而过,两刻钟后,便来到景水边最繁华处,一眼便看到太和楼临水而立,显眼非常。 太和楼高有七层,青墙环护,绿柳周垂,三间垂花门楼树立,上有鎏金雕文,透过院墙小窗,可见院中甬路相衔,山石点缀,走到近前,汩汩流水声,如银盘落地,清新悦耳。 负袖于背,张显潇洒迈步,走进楼中。 刚刚踏入大堂,便是感应到一股气机迭起,如春风细雨般,毫不起眼而又细密非常,张显神色不变,心中却是暗自戒备。 他脚步未停,悠然漫步,不时打量四周,欣赏着堂中点缀的些许花草,显得从容悠哉。 时日尚早,大堂人影稀落,只有杂役匆匆奔走。 柜台后,一位打着哈欠、睡眼惺忪的年轻伙计,低头翻弄着一本账册,听见脚步,头也不抬的说到:“客官,客房已满,品茶得到晌午才有排次”。 脚步一顿,张显尚未开口,便听到左后楼梯上传来一道苍老声音:“混账,怎可对贵客失礼?张公子,何来迟也“。 张显转过头来,看见一位头发花白却打梳的一丝不苟,面容红润富有光泽的老者,正从楼梯走下。气度不凡,似是久居高位,不过张显却对此人毫无映像。 眼神微闪,表情却是丝毫不慌,不卑不亢拱手答道:“还望恕罪,是我来迟了“。 老者见状,眼中诧色一闪,像是没料到张显会是如此反应,接着哈哈一笑,示意张显随他上楼。 张显嘴角含笑,不慌不忙地跟随此人迈步上楼,来到二楼某个房间。 “张道友不愧为大派真传,年纪轻轻便已然开光入道。先天元真如此纯厚,许多打磨此境数载之人,也难以比肩呐“,房门合拢,白发老者略带感慨地说到。 张显面容一正,作揖一礼,沉声开口:“晚辈道朴宗张显,还未请教前辈名讳“。 老者和蔼一笑,伸手朝他身侧蒲团虚虚一引,道:“张道友,且请安坐”。说完,举手一招,不知从何处飞来一套天青色茶器,摆在两人之间的矮桌上,杯中嫩叶飘香,沁人心脾。 待张显坐下,老者笑道:“老道端木正,暂任紫波潭外门执事”。 “原来是端木执事,失敬失敬”,听得此人自报家门,张显肃然拱手。 这紫波潭是千载前新立的门派,算不上道门大宗。 但是该宗门师祖依旧在世,而且据传那位祖师在紫波潭中,寻得了某位真龙遗府,方才进阶洞天,神通法力强横无比,所以也不是一般小宗小派之流。 在中土神州,宗门中有一位洞天真人坐镇,便可算做二流宗门,再多得一人,便可算作大宗了。 紫波潭位于道朴宗南端近海的一处岛屿中,终年有浓雾遮掩,不得指引,难入其门。 由于位置相靠,道朴宗与紫波谭的关系也十分融洽,紫波谭所产各种水中灵物,七成是由道朴宗收购买下。 紫波潭虽然水产丰盛,但却种类单一,特别丹药法器,多是难以自足,只能是向道朴宗求购。张显师尊身为道朴宗丹鼎院执掌,新收一位关门弟子,怕是早已经被彼辈打探清楚。 而他下山又未曾遮换容貌,怕是他刚踏入太和楼,便被端木正知晓了身份。 想清此中缘由,张显哑然一笑。 “张道友可是疑惑我为何在此等候?不瞒道友,我也是为罗教之事而来”,端木正举杯虚敬,轻抿一口,悠然说到。 张显露出讶然之色,眼神微动,没想到这罗教居然牵扯如此多的宗门,先是邪教降真宗,现在又有紫波谭。 端木长老轻轻一叹,道:“也怪我疏忽大意,前不久门下弟子来报,有几名弟子景水中遇害,我带着几名徒儿,溯流而上追查至此,发现有罗教出手的痕迹,便在此歇脚继续追查。后来听说长春观观主被害,我便知晓贵派必定有人前来,便在此相候。” 弟子在景水中遇害?罗教? 张显眉头轻皱,陷入沉思,隐隐有风雨欲来之感。 “这太和楼莫非是贵宗驻扎之地?”,心中疑惑万千,张显却是这样问道。 “哦,张道友莫非不知?”,端木长老眉头一挑,讶然开口。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接着说到:“这太和楼,正是贵派所设之地,用于转换供奉以及供各派道友歇脚之所在“。 “倒是让端木长老见笑,在下入得宗门不过四载,此间诸多事机尚未了解“,张显丝毫不以为意,神情淡淡道。 端木长老双眼微眯,心中却是震撼不已。他只当张显炼丹之术高明非凡,未来有望执掌丹鼎院,才特意出面交谈一番,留个眼缘。 没想到张显天资如此卓越,修持四载便开光入道,而且观之气息深沉如渊,显然根基深厚,非是依靠丹药之故。 胡须轻捻,端木长老不动神色地继续说到:“原来如此,这太和楼虽说是贵宗主导,但却无有弟子留守,我辈来往歇息所用房间,都是长期预留下来的的。“ “道友既然不知此事,不知为何来到此地?“,端木长老解开张显疑惑,接着开口问询。 张显一五一十的将昨夜所见之事悉数讲出。 “哈哈哈,这真是你我有缘,我所料不差,你碰见之人,便是我那不成器的徒儿了“,端木正哈哈一笑道。 张显神色一动,没想到还有如此碰巧之事。 “不若这般,明日,我那些徒儿便会回禀。道友在此稍作歇息,明日正好让我那不成器的徒儿当面感谢,也顺便听听打探回来的消息,说不得便能帮助道友“。端木长老微微颔首,缓缓说到。 张显略作考量,便点头应下。 第41章砗磲吐丹浑阳真火 清净内室之中,张显缓缓睁开双目,霎时间有金火两气自两眼溅射而出,继而光华收敛。他徐徐吐出一口浊气,站起身来,跨步推门而出。 门外便是太和楼后院,一道碎石小径蜿蜒至景水岸旁。此时,大日正慢慢跃出东方山头,灿灿朝霞映射浩荡江面,金鳞闪闪、波光滟滟。 昨晚张显与端木长老言谈甚欢。张显乃大派真传,又是门中丹鼎院掌院关门弟子,天资非凡,端木长老有心结交。 而端木长老也是道门正传出身,修道近三百载,结丹已有数十年,在紫波潭中也颇有地位,众多轶事趣闻,莫不信手拈来。张显也正好借此良机向他请教。 但凡有所疑问,端木长老俱是悉数讲解、欣然回答。而且提醒他若想攀附大道,凝丹之前必须寻得一门直指大道的根本,不然,金丹既结,玄关难悔。 此番话语张显自是虚心接纳,当晚便在此打磨功行,认真调理气脉。 不过一个晚上,便感觉气息更加活跃,内气流转顺滑畅快,功行有居然明显长进,境界更加稳固,隐隐能感受到开光后期屏障所在。 张显在院中亭阁悠然观景,双手轻笼,负袖于背,缓步而行,不知不觉居然走到小路尽头,面前是一整块青石露台,接着便是翻滚不休的景水。 这时,身后有脚步声响起,接着便传出青涩之声:“张真人,我家老爷有请”。 转过身来,见得一清秀童子躬身于前,正是端木长老身边童儿。微微颔首,便转身相随回得楼中。 一座幽立宽广凉亭之中,端木长老正身而坐,身旁立有两人。 一个是红衣红裙、柳腰细眉的俊俏女子,一个是身着黛青长袍、面容俊秀的青年男子,这名男子正是前夜寻求张显帮助的那位,脸色依旧惨白,显然并没有完全恢复。 看见张显从楼廊中走来,端木长老眼中讶色微闪。接着举杯起身说到:“张道友道行大进,倒是可喜可贺,老道敬贺道友一杯。” 张显毫无仓促遮掩之意,走至近前,端起面前桌上玉杯,笑道:“却是要感谢端木长老不吝赐教。”说完,便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端木真人听罢,袖袍一摆,转身来到凉亭围栏边,潇洒伸手,向外一指,道:“道友请观,日升日落,草木枯荣,四季轮转,江河奔流入海,万物有盛必有衰,此乃天地至理。今日我助道友,来日道友亦可助我。” 张显眼中精光一闪,却是并未开口,反而陷入沉思,端木长老负袖望向亭外,对此恍若未觉。 沉默数个呼吸,端木长老又接着说道:“张道友,我这不成器的弟子,却是多谢道友出手相救。” 候立一旁的年轻男子,连忙上前拱手一礼,肃声说道:“在下陈琳,多谢张师兄出手相助”。身旁那红衣女子,也跟着默默万福一礼。 “陈师弟请起,你我同为玄门道宗,互相扶持乃是应有之义,何必挂怀?”,张显闻声开口,双手虚扶,唇角含笑,却是隐隐回答了刚才端木长老那番“来日道友亦可助我”。 端木长老显然听出话中隐意,轻咳一声,接着又神色变换,缓缓说道:“我观道友神气冲顶,两目虽是隐敛光华,却有丝丝火气留存,想来是修炼得某一火属道功”。 “端木长老法眼无差,贫道正是以此入道”,张显不以为意,爽朗开口,承认其言不虚。 端木长老微微一笑,从袖中掏出一只玉函,道:“此乃砗磲之珠,是我紫波潭中特产,便赠与道友,以感道友搭救之恩”。 说完,右手一抖,便将其抛向张显。 张显不以为意,紫波潭盛产水中灵物,砗磲正是彼辈大量售卖之物,说不上有多珍贵。 便也就不曾推辞,大方收下,放入袖中,正身一礼,道:“多谢长老”。 突然撇见陈琳眼中那抹愕然、肉痛之色,明白此物或许不是他想的那么简单,微一沉吟,便又虚心请教到:“不知这砗磲之珠……”。 端木长老微微一笑,道:“此珠非是普通砗磲之珠,乃是寿过千载的砗磲所吐”。 张显微微沉吟,砗磲乃是长寿之物,虽说寿过千载者或许不多,但也不算特别珍贵。 加之紫波潭特产此物,陈琳作为门中长老弟子,怕是也不会特别看重,不应当有如此心痛之意。莫非…… “张道友不若打开一观”,见张显面露不解,端木长老得意一笑,卖了个关子说道。 张显掏出玉函,仔细观看起来。只见这玉函之上,刻有金扎,封有紫泥,印有中章,端得是华贵无比。 打开玉封,便见得有一空灵圆润之珠存贮其中,只见其光色炜烨,朱实灿烂,莹莹烛烛,似有参差,内中赤光上照,又赫然如火。 张显不禁神色动容,连忙正色道:“端木长老,这礼却是太过贵重了”。 端木长老得意一笑,伸手微抬,淡然开口:“张道友不必如此,此物虽说珍奇,但我紫波潭中却有不少存储。此枚砗磲之珠,是生活在海底熔浆旁至少千载的砗磲所出,内中蕴含一丝浑阳真火,道友灵真境时,熔炼此物于法力中,必定能添增不少攻袭之能”。 砗磲乃水属灵贝,蓄养条件可以说是苛刻,莫说在岩浆旁存活千载,哪怕是暖流过境,水温些许提高,便会导致诸多砗磲死亡。 能在海底岩浆旁存活千载,必定是砗磲中的异类,怕是紫波潭中也就仅存几枚。 “张道友,还请尽量原样封存。珠中真火,在脱离砗磲之后便会缓慢消散,需得以特制之物封装”。看见张显惊讶神色,端木长老哈哈一笑,又连忙出声提醒。 微微沉吟,张显想到那《参同契五类秘要》中提到,突破开光境时,要炼化金火两物于法力之中。如今,这火属灵物却是有着落了。 于是起身正声开口,道:“此物对我却是有大用,端木长老这番人情,我张某承下了”。 还在心痛不已的端木长老听闻此言,却是大喜过望。 紫波潭一脉,因继承真龙水府、宗门地处深海岛屿之故,门中之人俱是修持水属道功。这枚蕴含浑阳真火的砗磲玉珠,虽说价值不菲,但对他来说却并不是特别需要。 如今得到张显一个人情承诺,因果深种之下,却是比这枚可以说是鸡肋宝珠有用的多。 不说结交一位有机会成为未来道朴总丹鼎院执掌的真传弟子能提高自己在门中的地位。 单单是听闻道朴宗董真人的那一丹药秘方,就值得自己送出此物。 道朴宗丹鼎院现任执掌董真人,非是道朴宗自小培养,而是散修出身,他数百载前投奔道朴宗,据说便是献出一上古仙方,得到道朴宗认可,方才执掌丹鼎权柄。 相传,董真人献上的丹方,能增加修道人突破元婴境三成几率。哪怕世事迁移,诸多灵药消绝,只能用其他替代,但也保留有本来八成之效。 能增加修道人突破元婴关障的几率,单此一项,便值得天下修道人趋之若鹜、甘愿为此奔波卖命。 按此子如今展现出来的天资,百载后必然能入得金丹境,说不得我便能借此番因果求得一枚丹药,今生有望入得元婴上境。看来以后得多往丹鼎院中多多走动了。端木长老神色莫名,念头急转,呼吸也微微一促。 接着,端木长老颔首大笑道:“张道友觉得有用便好”。 第42章枝节横生衍月门人 玄灵海深处,一块荒凉岛屿矗立,此间风雨滔滔不停,浪花日夜撞溅,天地灵机在如此自然伟力下,也变得狂暴不安。 岛屿上寸草不生,黝黑奇石遍布各处,只有中心位置有一汪数百丈宽广的水潭。 任谁也想不出,千载前崛起的新兴宗门紫波潭便隐藏在此岛之上。 迷障结界内,却是另一番天地。此间惠风和畅、天青气顺,水潭周岸,屋舍连绵,宫阁遍立。 半空更有三座浮岛环潭而列,相互间有云廊金桥搭架,隐隐可见浮岛上有古木参差,老藤横涧,仙鹤往回。 偏西方位浮岛某一华丽宫殿内,一名身着素白文衫、丝绦垂曳的冷俊男子斜躺玉榻,纱帐轻笼,寥寥青香升腾,神色间满是惬意舒适。 一名侍女莲步轻移,来到榻前,俯身在那冷峻男子耳边轻语。男子听完,便坐直身子,面色一沉,双手紧握,却还是说道:“带她到迎风台稍坐”。 紫波潭上三处浮岛,分别唤作西商、寒泽、秋方,紫波潭立教之祖符真人仅存的三名弟子各居一岛,三岛共管门中各项事务,端木正正是出自西商岛。 迎风台,设立在千仞绝壁之上,台后便是万丈深渊,姣姣云霞、皑皑霜雾不断相映奔涌,使人宛如置身于冰川原顶,自有一种清雅圣洁之意。 木红尘在一名美艳鱼姬引领下,朝着那出云雾缭绕、霞光升腾的宫殿飞去。 一路之上,木红尘发现,岛中多有人鱼妖类,观那妖气中带有丝丝水意,便知晓俱都是水属。 不过她出身的衍月门,立教也才三千余载,并没有参与到那场人族崛起之战,对待妖族异类并不像道朴宗弟子那般动辄就要打杀。 冷峻男子来到迎风台,看见有一美艳女子端坐客位,体态婀娜,媚态撩人,一双丽眸彷佛带有丝丝水波,望之令人怜爱顿生。 坐上主位,未曾寒暄,他直接开口道:“木道友今日来访,不知有何见教?”。 “傅长老有礼,奴家奉师尊法谕,将此物交送长老一观”,木红尘似嗔似笑,起身万福一礼,双手呈送一素白丝绢,软糯开口。 傅长老全名唤作傅长雪,如端木正一般,也是西商岛长老。 傅长雪眉头紧皱,略微沉吟,便轻轻挥手,下旁婢女连忙接过木红尘手中丝绢,送至他桌前。 衍月门历来只收女子为徒,而且极其看重容貌长相,根骨悟性尚还排在次位。 或许是修持特殊道功所致,衍月门中弟子俱是妩媚难言,风情万种,最是擅长拿捏情绪、操纵人心。 据传衍月门有一门上乘道功,直至大道根本,名曰元心七情诀,能以心感心、以情动情,不知多少大派弟子动了凡心,自愿放下身段与其结为道侣。 因为非是强迫,而且结为道侣后,女方也是忠贞不二、相互扶持,所以男方师长宗门也不好干涉。 傅长雪早年便遭受过那元心七情诀,施术之人正是木红尘师尊、衍月门门主六弟子苏红锦。 幸好当时苏红锦功行不足,二人也相遇不久,情根未曾深种,他师尊发现此事后,连忙出山拘摄他回岛,并且禁止他再出岛一步。 但他依旧受到元心七情诀的影响,整日心绪不宁,冥冥中感觉自己似乎缺少了什么,再也难以回到当初那般道心圆润的状态。 还好他师尊求得岛主出面,去潭中寻求宗主出手,才斩断那缕情丝。 如今过去三百余载,他已然凝得金丹,位至长老,听说那苏红锦也早已另择夫婿,未曾想如今居然派遣弟子送上亲手所写书信。 心中冷笑一声,拆开那素白丝绢。信中无有它言,只是简单介绍了自己多年经历,多有客套,言语泛泛。 傅红雪目光冷冷扫来,语气莫名,道:“原来你师尊已触到元婴关卡,倒是好缘法“。 木红尘敛衽一礼,说道:“正是如此,师尊百载前已是金丹后期“。 “那她写信与我干甚,莫不是看我笑话?“,傅红雪语气淡然,但话中之意却是让人不寒而栗。 傅红雪天资禀赋并不弱于苏红锦,否则也不会被选中种下情丝。不过如今,一个尚才凝丹,另一个却已经窥得上镜,此中滋味,怕是只有当事人方才知晓。 木红尘面色一正,连忙说道:“傅长老错怪了“。 傅红雪面容淡淡,并未在意。方才不过是胸中多年郁气集结,不吐不快罢了,以他如今身份地位,犯不着跟一小辈计较。便接着说道: “你师尊信中所言,用那万年玄龟内丹来与我换取一物,不知是何物啊?”。 木红尘早有准备,不假思索地开口道:“是那砗磲玉珠”。 傅红雪心中暗道一声果然。紫波潭虽说颇有一些珍宝灵材,但多是宗门所有,以他手中权柄,唯一能调动得只有这砗磲玉珠了。 木红尘掩嘴一笑,眼波流转,道:“以傅长老的见多识广,万年玄龟内丹的珍贵,奴家就不再不说了。师尊说这所交换之物,须得是那蕴含一丝浑阳真火的砗磲玉珠”。 傅红雪眉头一皱。蕴含浑阳真火的砗磲宝珠,紫波潭立教千载以来,得见之人,不足一掌之数。 西商岛岛主正好是那其中之一,但前不久端木正立下大功,被岛主以此为赐。 如今想要再寻得一枚,却不知要何年何月。 至于从端木正那里交换过来。傅红雪暗暗摇头,直接掐掉了此番念头。 自家师尊在世之时,为了给自己在长老院中留有一席之地,曾多次打压端木正,直至今日,端木正依旧在外奔波处理俗事。以己度人,定然是不会答应。 念头急转,却一时想不到办法。只好对台下木红尘说道:“你且暂住几日,待我给你回复”。 木红尘微微一笑,不再多言,跟随一位童儿离开。 傅红雪回到自家洞府,思虑一日一夜,也并未想到一个办法。 这一日,他那记名弟子上门问安,却是给他提了个醒。 第43章冲和入城再探皇府上 太和楼某一静室内,张显跌坐蒲团之上,手心上放置着端木长老赠予的那枚砗磲珠。 神念细细感应,彷佛置身于汪洋大海之中,耳畔有海浪涛涛之音。 更神奇的是,玉珠中心处有三缕赤色丝痕,虽说只有几缕,却与周围漫天海浪云雾相抗不落下风,他心中了然,此当是那浑阳真火。 神念遥感略久,脑海居然传来阵痛,像是被大日灼伤,张显不惊反喜,如此更显得此火非是俗物。按参同契五类秘要所载,灵物越是不凡,威力则更为浩大。 砗磲珠乃水属异宝,但阴极阳生,以冲气为用,水中生火,此火必然是至炎至热。 将这宝珠重新封存完好,便拿出一块玉珏静心观览。这是他献上那口纳元鼎后,董真人赐下的功法注解。 一刻钟后,张显睁开双眼,微微沉吟起来。炼化金火灵物,远远比他想的更加复杂,也更加危险。 按注解所言,金主肃降、火掌阳升,境界低微之时,直接勾连任何一种灵物入体,最好的结果便是经脉俱裂、五脏沸腾。 因此,董真人在注释中提到一种循序渐进之法,即寻到一金火二气浓烈之地闭关修持,日夜用金火灵机熬炼身躯,呼吸吐纳金风火气。如此六七载,再以特制灵液调和,能增加两成成功容纳的几率。 暗叹一声,果然,道法神通非是轻授。耗费如此,依旧只能增加两成几率。 不过,他既然决心早下,那定然非修持此门功法不可,付出心血越多,将来所得道果必然至高至上。 至于金火充盈之地,张显眉头一挑,已然想到一处合适场所,只是如今尚不到前往时机。 抛开脑中杂念,目光一正,思绪放空,开始默默修持道功。毕竟,境界道行才是存身之基,其余外物不过是护法手段罢了。 次日清晨,张显睁开双眼,发现丹田气海仅有丝毫长进,显然,想要跨至开光后期,只能靠水磨工夫辛勤修持了。 前日那番道功大进,也是他长久积攒而不自觉,端木长老趁机点拨开悟罢了,日日缀修不停,方才是修道求玄之常事。 例行早课后,张显来到外院,拿起案上一卷书册入神观看。 此是端木长老几位门人弟子近日在城中打探得来的各种风声消息,因内容繁杂,涉及面也极为宽泛,便整理成一本册子,今早就早早遣人送过来了。 天安城乃大景皇都,坐拥数千万人口,三教九流混居于此,低辈修士,特别是诸多散人也多藏身其中。所谓散人,便是无有师承的散修。 王公贵族对于神仙之事,也多有涉猎,甚至有些传承久远的贵族,经阁中都藏有修炼五窍的各种道功玄法。 太平楼有仙人众目之下举霞飞升,此等大事,使得城内各方动作频繁,张显手中册子自然也颇有厚度。 天安城外,长春观。 李冲和等人在庭院煮茶对饮,众人言笑晏晏。 几番闲谈过后,李求真站起身来,看着观外缥缈竹海,感叹道:“张师弟进得城中,至今仍不曾回转,也不知” 许仙笑道:“张师叔神通广大,想必是已经探寻到重要消息,脱不得身来”。 李冲和微微一笑。李求真之用意他看的清楚明白,无外乎早点入城帮助张显,提前交好,进而为自己日后在丹鼎院行事方便。 但此番派遣张显入城探寻消息,却涉及真传弟子之考核,宗门中有众多眼睛盯着,容不得他来置喙。 至于这许仙,在他看来,却是有些聪明过头了。凭许仙灵真境的法眼感应,加上张显在他面前也不曾遮掩气息,张显开光中期的修为,何来神通广大之说?直白恭维反而落了下乘。 不过,许仙与他非亲非故,而且也有功劳在身,他若直言提醒也是不美。 微微沉吟后,便放下酒杯,打断众人道:“嗯,张师弟已入城三日,明日我等便入城前往太和楼,再去与张师弟接头汇合”。 次日清早,李冲和等人早早出发,入得城内,便马不停蹄的往太和楼方向赶去。 巳时尚差一刻,李冲和等人便来到太和楼前,正准备迈步踏入,除许仙外,众人神色俱是微变。 几个呼吸后,耳边便传来莺莺燕语,接着便有一辆华丽马车从拐角驶来,在楼前停下。 一名老者率先出得马车,接着伸手搭扶,牵引一长裙大袖、身段绰约的美貌女子。 此美艳女子看去约莫三十许,光洁额头配有珠玉额饰,皮肤如羊脂白玉,光润细滑,一眼便知道是养尊处优之人。 街头众人俱是赞叹不已,议论纷纷,如此天仙人物,哪怕是天子皇都也难得一见。 李冲和等人眉头一紧,此女在他眼中,赫然是一只硕大蚌精,显然是刚刚化形,妖气难以收敛,方才有如此浓烈妖气。 玄宗正道,以清气灵机为食,餐风饮露,吞吐云霞,对于妖族异类身上的污浊妖气天生不喜。 境界不够,或是未有正宗道功修持的妖族,身上妖气更是格外浓烈。 这蚌精化形完整,外表与生人无异,却境界低微,要么是有天大缘法吞食天才地宝借其化形,要么便是身有倚靠,得到大能上真赐下灵丹妙药。 前不久李冲和赐给许仙那条青蛇的灵丹便可以算作后者,只不过两者功效各异。 看此精排场,想来是后者居多,背后定有不同寻常之人。许仙见识有限,兼之个性跳脱,对此女倒是连连称赞,李求真连忙使了个颜色,这才尴尬地闭上嘴。 那老者双眼环顾一圈,待看到李冲和等人时,却是面色肃然,神情凝重,显然发觉李冲和等人非是凡俗之辈。 那一身纯正清气,一眼便知道是玄门正宗出身,此辈对于妖魔异类,向来最是没有耐心,动辄便要打杀镇压。 心中暗道不好,今日便不该答应公子,捎带连小娘子出来散心,只希望自己来得及说出原委,免去一番祸事。 第44章冲和入城再探皇府下 老者双眼眯起,心思急转,最终还是决定淡然处之,料想再怎么正邪不两立,也不会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出手伤人,但却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微微躬身,搀扶着美艳女子,缓步走向太和楼,距离李冲和等人不过五六步时,老者微微颔首以示礼貌,左袖之中已是暗暗聚力。 李冲和轻哼一声,不做表示,大袖一甩,便率先入得楼中。李求真犹豫了一下,也相随而去。 这声冷哼入得耳中,老者神色却是松了下来。 美艳女子眼珠一转,娇滴滴开口道:“封老,这几人…”。 老者打了个哈哈,并不想将他心中揣测说出,因此含糊其辞地说道:“连小娘子,这几位贵人,还是莫要招惹,先办正事要紧”。 “贵人?”连小娘子一愣,旋即又咯咯一笑,道:“封老莫不是说笑,这世俗凡界,哪有…”。 刚要说出口,像是又想起什么,掩嘴惊呼道:“莫不是…”。 封老却是不欲在这个话题上纠缠,连忙打断道:“连小娘子慎言,以真人交代事情为重”。 连小娘子妙目一转,吃吃一笑,却也不再多言。 太和楼中。李冲和一行人来到柜台,拿出符契,那小二一看,笑哈哈地说道:“客观里边请”。接着喃喃低声自语道:“出了奇,一年半载见不到的包房贵宾,近而却接二连三的来”。 李冲和等人感官何等敏锐,一听便知道此中大有文章,互相看了看,便走上楼去。 上得楼来,便看见刚才楼下遇见的妖艳蚌精,脚步轻抬转向另一处院子。 李求真眼色微闪,开口道:“莫不是紫波潭门下弟子?”。 许仙闻言一愣,却不知晓这紫波潭是何等门派,转头看向李求真,希望他能继续开口。 他虽然入道数载,但他师尊林来春多是要求他专注于功行,许多修行界众人皆知之事,反而知之甚少。 李冲和目光扫过四周,做了个噤言的手势,摇了摇头,示意众人进入房中再说。 进入房中,众人便来到一处静室,各自坐好。李冲和环顾一圈,便缓缓说起紫波潭的一些事迹,众人知晓这是他趁机给许仙普及修真界常识,因此也未有插言。 末了,李冲和还提了几句,那妖艳女子是一只蚌精所化。未曾想,听到这里,许仙却是眼中异彩连连。 想到许仙也饲养有一只灵蛇,李冲和倒也未曾多想,只是简单提起紫波潭门中弟子杂役,多有水属妖族异类。 李冲和此番推论有理有据,但那二人却并非是紫波潭门人,而是衍月门木红尘座下弟子,此番是专程前来找寻端木真人。 封姓老者是木红尘记名弟子,名为封化成,修为不高,因此看去面色苍老。 而那连小娘子唤作连悠子,从师承来说却是木红尘师妹,只不过基于某些原因,她师尊苏红锦不好直接出面,只能让木红尘代为收徒。 二人此行目的,自然是为端木真人手中那枚蕴有浑阳真火的砗磲宝珠。 端木真人所居大院之中,连悠子与封化成端坐客位,端木真人盘坐主位,神情淡然。 这二人出自衍月门苏红锦门下,苏红锦与他那门中对头傅红雪早年间的那些事,端木长老自是知晓。 “两位师侄,来此,所谓何事啊?”。未作寒暄,端木真人直言相问。 连悠子巧笑言道:“端木长老,小侄师尊想与长老做笔交易”。 “哦?”。端木真人神色玩味,轻声开口。 连悠子正色起身,道:“我家恩师知晓,端木长老手中有一枚蕴含了一丝浑阳真火的砗磲宝珠,若是端木长老能忍痛割爱,不论灵石或是神通道诀,俱都可提”。 她未曾说这砗磲宝珠是她师祖苏红锦冲关之需,是怕消息泄漏给某些有心人,从而从中作梗。 神色一动,端木真人面色略有变换。这砗磲宝珠是西商岛主亲手赐下,此事岛上众人皆知,他一时半会儿想不出来是何人将此事告知于万里之遥的衍月门。 下意识怀疑起是傅红雪从透露了消息,但随即却放下此等念头。 按连悠子所言,为交换砗磲宝珠,她师尊显然是下了血本,甚至许下神通灵石任他开口的言诺。 若是岛中有哪一个人最不希望他端木正修为大进,傅红雪定然排在前列。 想不通此中关节,径直说道:“唔,两位师侄却是来晚了,前些时日,我已将此物赠于一位道友”。 连悠子美目流转,道:“还望长老告知,不知宝珠现在在哪位道友之手?” 端木长老眉头微皱,转又想到此事也非是大事,用心细察也能找到蛛丝马迹,索性直言道:“是道朴宗新晋真传张显张道友”。 连悠子入道尚晚,且非是人身,对于玄门大宗少有了解,只知晓道朴宗是此界最早存世的宗门之一。 心中疑虑颇多,但突然瞥见封化成眼色急转,便不再相询,转而说起一路见闻趣事。 ………… 话说张显将手中那卷消息册子仔细看完后,从中发现了两处颇有价值的消息。 一是三朝老臣白静虚见过皇帝后便急忙拜访三皇子,回来后却是匆忙搬去七皇子府邸,至今未曾露面。 二是宫中有传言,说是含秋宫有冤魂索命,已有多名宫女太监夜半消失,最后在井中发现尸体。 两条消息交汇之处,赫然便是当今七皇子。含秋宫是三皇子生母所居,后来因善妒怨上被削去妃号,最终在含秋宫郁郁而死,而那白静虚… 张显出身官宦之家,对于三朝老臣这四个字所代表的权威自然知之甚深,念头一转,便决定今晚便再去一探究竟。 来到走廊,刚要踏下楼梯,耳边便传来一道带着欣喜之意的声音:“张师叔?…张公子”。 第45章谷神不死是谓玄牝上 张显听到身后叫喊,转过头去,发现许仙居然正站在廊台拐角处,显然是刚刚从某一院子出来。 张显目光微闪,便走上前去,道:“莫非李师兄等人也进得城中?” “哈哈,这不正好赶上了?”。许仙正要开口,拐角处便又来得几人,青衫挺立,温文尔雅,赫然是李冲和等人。 张显忙上去见礼,微微寒暄,便一起进入房中。 他心中一转,历时就明白过来,李冲和等人定然是知晓这太和楼另藏玄机,目光闪闪,却并未提出疑问,只是简要提了下自己打探出来的消息。 “张师叔,你是怎么知道我们会来太和楼的?”。张显话音刚落,许仙便迫不及待地开口。 众人也都望向过来,天安城内客栈旅舍不说多如牛毛,数百间也是有的,张显恰好出现在此地,必然有个中缘由。 张显简短扼要地说了此种经过,阴差阳错救下紫波潭长老弟子,便来此打探消息,端木长老赠与的那枚宝珠自然只字未提。 “这却是巧了,刚才我们便在楼下碰到紫波潭的人,领头者还是一只蚌精”。李求真在旁微微一笑,轻声说道。 张显眉头一挑,并未多言。接着便拿出那本小册子,详细地说出自己的发现,并提出再往七皇子府中打探的想法。 密议片刻,众人一致认为今晚便可前去一探究竟。 红日西沉,夜黑风高。 众人换上一身劲装,便疾步赶往七皇子府。 ……………… 七皇子府,有华灯飞盏、亭亭翠柏装点夜色,数位美艳歌姬在庭中翩翩起舞,轻歌伴随着晚风,显得飘渺又糜烂。 一宽袍大袖、头戴帻巾的青年男子侧躺高台,正是大景王朝先帝嫡子、当今皇帝陛下之弟,福王庄先祜。 庄先祜两侧各有三名娇美婢女侍立,他手中端握金樽美酒,状似悠闲不羁,眼神深处却带着丝丝惊惧,时不时侧眼偷窥下首一名女子。 此女面容姣好,秀发如云,腰细如柳,美目灵动,眼中隐隐有碧绿毫光,手腕带有一枚银铃,随手臂轻微摆动偶有妙音发出,清脆悦耳、抚慰人心。 突然,夜色中有两道人影闪出,一转一折间,便落在庭院正前方,惊得美艳舞姬纷纷退避躲让。 左边那人神色阴鸷,苍老至极,灰色麻服,赤足而立,浑身散发着阴冷死寂之意,令人顿感不适。而右边那人,却是一身皇城司制式官服,目光在高台侧坐之人身上饶有兴趣地转动。 福王手中金杯跌落,望向赤足老者,惨然说道:“皇兄居然派你出宫……,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赤足老者并不回答,只是紧紧盯着前方那名女子,听得此言,面皮一抽。 身着皇城司官府的那人向前一步,低低一笑,轻声说道:“今晚所为之事,非是王公出面,而是我,皇城司张裕。殿下,昨日里有一民女死在荒郊,却是有人在街上看见福王殿下曾与其有过摩擦……”。 他眼中带有戏谑,话里话外都是在说福王强抢民女不成,痛下杀手,抛尸荒郊。 “此事甚难处断,那民女家人告之衙门,敲响天鼓,卑职只好请殿下往皇城司一行了”。张裕言辞恭谨,眼色却是好像再看一具尸体。 福王愤怒起身,目欲喷火。他赋性灵慧,也颇有城府,此中之意他一眼便是看出,分明是寻得一个堂而皇之的由头,押他入那皇城司监狱。 皇城司是大景太祖创建的直属天子的机构,不设品级。最开始的职责是执掌宫禁、周庐宿卫、刺探情报。后来渐渐拥有办案权,甚至设有专门监狱,一度架空法司。 时下有言:站着进,躺着出,能叫哑巴开口,能让公鸡下蛋。可见其中厉害,一旦进去,不论是皇亲国戚,还是封疆大吏,能好死便是意外之喜。 福王下首那名女子突然开口道:“福王殿下身份尊贵,便是有所指控,也应该由宗正寺稽查,二位莫非要越厨代庖?”。 张裕却也不恼,反而饶有兴趣地看向女子,威胁之意甚浓地说道:“这位姑娘,话可不能乱说,你这是在质疑皇城司地威权不成,小心为自家宗族带来祸患”。 “哼”。女子冷哼一声,宛如惊雷在张裕耳旁炸响,震的他神魂惊惧,脑海微微晕眩,面色惨白倒退几步,不敢再言。 那老者却是眼中精芒暴闪,丝毫不受影响,抬手说道:“想来阁下便是谷神宗高徒颜涵月,果然是神通了得”。 颜涵月面容一肃,她向来不对外露面,这老者却一眼便认出她出身跟脚,怕是早有准备,今日必有苦战。 话不多说,她便率先出手,起袖一挥,霎时掌中洒出一片流焰飞星般的火芒,再素手一按,这烟花般的火光便向赤足老者当头压下。 赤足老者一惊,他观颜涵月灵动有神、体态婀娜,以为是走的轻灵路子,没想到是修持火属道功,出手迅捷暴烈。 连退数步,把手一扬,便有一道浑浊水流喷洒而出,迅速凝结成一道壁垒,与那烟火迅速碰撞。 两人你来我往,法力搅动间,有灵华阵阵,异彩纷呈,居然都是灵真境修士。 见浑浊流水一时突破不了璀璨烟火,赤足老者取下顶上木簪,伸手一指,便化作一道金芒射出,宛如活物般凭空弯转,夭游不停,伺机朝颜涵月面门而去。 颜涵月轻呼一声,连忙掏出一方彩色绣帕祭出,挡住木簪,空中接连不断有金石交击之声传来。 赤足老者面色一沉,他那木簪唤作三金淬丁,乃是一件威能不俗的法宝,他曾藉此斩掉多位强敌,未曾想此时居然被一小辈挡住。 这也是散修或者小宗弟子的劣势所在,你辛苦求得的法宝功诀,再那等万载大派眼中却是不过尔尔,随便一名真传弟子俱是有不菲身价。 见赤足老者有些不敌,张裕眼神莫名,正待溜走,却听见那老者一声大喝:“张裕,还不用出法宝?”。 张裕暗道一声苦矣,他不过开光初期,在世俗江湖中称王称霸,碰到真正的修道人,却与世俗凡人无异,哪有什么法宝可以御使? 颜涵月听得此声,侧头看向张裕。灵压袭来,张裕脸色瞬间惨白,摇摇身躯便跪倒下来。 正纳闷,突然看见赤足老者自袖中取出一只三脚小鼎出来,嘴中道诀轻念,便有一道白光从中飞出,直奔颜涵月而去。 第50章心思各怀施巧计 李求真听见张显一番讲解,赞叹道:“剑道一途,张师弟貌似也颇有天赋”。 剑修,向来以极其难缠闻名修真界,不仅杀伤力巨大,而且还能借剑飞遁腾挪,最是擅长以少击多、不惧群战,能打能走,让人防不胜防。 但纯粹剑修却是凤毛麟角,道魔两家的剑修宗门,真传弟子的人数甚至可以用稀少来形容。 一是剑道入门简单,想要练到高深境界却是极其艰难,很是考验悟性天资。二来便是修士练剑,剑亦择主,剑修若不能寻到一把与之心神相连的飞剑,日后道行决然再难寸进。 诸多缘由叠加,哪怕剑修一道好处明显,却也罕有人专注其上,多是采买符剑,权当法宝来使。 道朴宗并不以御使飞剑闻名,门中三经五功,俱非剑术道诀,但多精通一种手段,日后道途难免更加宽旷。 “唔,未来张师弟在剑道一途上怕是颇有建树”。李冲和微微颔首,如此说道。 李求真讶然,此番评价可是相当之高。 颜涵月也闻之侧目,道朴宗三代弟子之首的赞语,足以让人重视,只是张显早有师承,前途无量,那名叫许仙的男子也算不差,或可稍加拉拢。 张显倒是不曾知晓众人此间言语,依旧出言,指出陆云海剑招中的破绽。听得陆云海连连点头,恨不得当场再行演练。 关于剑术,张显所知不多,除了那套观中所有弟子均曾修习过的剑诀外,便只有董真人下赐青霜剑时一同赐下的炼宝道诀了,这道诀不仅载有炼化之术,更是有不少剑招。 这几日,张显与青霜剑形影不离,炼剑同时,也常利用玉珠推演剑招,一招一式拆解分化,获益匪浅。陆云海所使的碧落潮声剑,他只观览一遍,便发现多处破绽。 见张显说得兴起,许仙便不再言语。他之本意,也不过是兴致突发,喜爱人前显圣的恶趣味作怪罢了,并非是真心指点。 在他看来,自己乃是主角光环,不说凡俗世人,一般的修士,也并不放在他的心里,仙凡之隔便是如此。 来到李冲和等人面前,拱手一礼,道:“李师叔,我与张师叔见李大侠园中练剑,多嘴了几句,未曾想惊动各位,还望勿怪”。 李冲和微微颔首,示意无妨。颜涵月倒是掩嘴一笑,轻声道:“未曾想许道友在剑术上也颇有造诣,也不知师承哪位高真”? 许仙心下暗喜,暗道一声好助攻,面容反显悲切之意,沉声道:“不久前,恩师已然羽化仙去”。接着又拱了拱手,示意另有隐情,不好细说。 颜涵月面露愧色,连忙欠身,道:“小妹失礼,还请师兄勿要挂怀”。 许仙敛去悲色,洒然一笑,道:“我师常言,不入洞天,难免一死。生死轮转,乃天地之规,无需悲痛”。 李冲和等人与林来春素无往来,俱是无言。 颜涵月略带敬意地说道:“尊师真乃高人也,名师出高徒,古人诚不欺我”。 许仙适时苦笑一声,萧瑟之意顿生,颜涵月目光流转,望向李冲和等人。 李求真轻咳一声,暗暗瞥了一眼默不出声的李冲和,硬着头皮说道:“许师侄,此次回得宗门,我定然回报殿中上真,妥善处理此事”。 颜涵月拉拢之意如此明显,许仙的天赋他也看得清楚,定然要有所表示,只是李冲和未曾允诺,他也不好给出肯定说法,只好模棱两可、含糊其辞。 许仙没有得到明确的承诺,心里一阵失望,却也不好过多表示,反而略带感激地看向李求真。 这时,张显与陆云海走上前来。陆云海一脸喜色,神情激动,显然获益颇丰,张显则神色如常。 陆云海来到许仙年前,拱手作揖,肃声说道:“多谢公子指点,在下感激不尽”。 许仙神色淡然,一副高人做派,道:“算不得什么,能悟出些什么,全靠你自家缘法”。 陆云海心下不以为然。在他看来,许仙剑术虽然高明,但却有一股子神棍味道,说话神神叨叨。他是个俗人莽夫,见不得如此仙风道骨。 李冲和看向张显,轻声开口,道:“飞剑虽然威力巨大,但终究只是护法手段,我辈修道之人,境界神通才是根本”。 接着,他便自顾自离去,李求真抬手微拱,笑了笑,也随之而去,颜涵月与许仙对视一眼,也悄然跟上。 张显哑然,念头一转,立马便明白其中深意。 相对于此间众人来说,他由于师承董真人,得赐真传弟子之位,与李冲和等人平辈论交,但若是按修道年月而言,不过是刚刚入门,诸多事情并未有深刻体会。 不知有多少刚刚踏入道途的天骄俊杰,自以为独一无二、福缘出众,毅然决然地踏入剑修之道,希望能摘得上乘道果。 奈何真正在剑道上小有成就者,百不存一,等到他们幡然醒悟,想重修玄法,才发现同年同窗之人已经破开关障、去得上境,徒留自己一人原地踏步、不得寸进。 修道一途,一步落后,便步步落后,所谓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便是这个道理。 想到这里,他对着李冲和离去的方向郑重地拱了拱手,不管意图何在,此番好心指点却是实打实的,这个人情他将来必还。 不过………… 张显嘴角笑意一闪而过,李冲和还是小瞧了他,长生久视、无暇上境才是他心中所求,至于炼丹、练剑,更或者是其他神通功诀,都不过是手段罢了。 他双袖一振,便大步尾随而去。福王庄有祜摆了摆头,不明所以,只好与陆云海往后院而去。 按李冲和所说,此刻,白敬虚应当快要醒来。 第51章蛇心欲吞象人主求长生1 天安城,大景皇宫,延禧殿。 “鸿蒙初开,人神并列,上有神廷,下有皇尊,各处其道……” 一名身穿华服,腰围玉带,神容俊美,颔下有须的年轻男子正坐于玉阶高台,其面目端沉,如庙堂神像,威严庄肃,正是昭德太子庄有晟、当今大景皇帝庄晟。 先皇驾崩,昭德太子庄有晟继登大宝,改名庄晟,称昭德皇帝。 那日,先皇驾崩消息传来,或是父子情深,或是大位在前,总之庄晟听闻后嚎哭不止,数度晕厥,连继位遗旨都无法出面接下。 晕厥恍惚中,他好似来到一处仙境神府。只见其悬于中天,以琉璃朱瓦为殿,赤金琼玉作粱,金光万道,瑞气千条,灿目夺人。 有雪鹤舞阶,灵仙歌舞,鸾翔翠羽,隐隐有仙人位列高阁,俱是玉簪珠履,紫绶金章。 倏尔听闻有渺渺道歌响起,无头无尾,忽远忽近,庄晟下意识地想听个真切。 却发现那道歌居然是由无数人同时唱赞,虔诚如一,庄严肃穆,竭尽全力,也只能听到一两言:“…无极老母,真空家乡…”。 庄晟惊醒过来,愕然发现,自己梦中所见居然一丝未忘。时时暗暗走神思索,寺人近侍只当是他悲伤过甚,反而流传出他的仁孝之名。 求取长生的想法,自然而然在他心中萌发,恰如其逢,孔甲通过某种途径出现在他眼中,并展现了非凡手段,宣称自己是罗教护法,而罗教供奉的那位仙神,便是无极老母。 一来二去,庄晟越发信任孔甲,甚至萌发敕封他为国师的想法。当然,他求取长生的想法也越发坚决。 庄晟凝望下首,侧耳以听,面露向往之意,继而轻叹,道:“国师所说的长生法,果真能成吗”? 殿下左侧还盘坐一人,殿上华灯映照其身,只见他鼻挺额高,脸色红润,满头白发,颏下三尺银髯,童颜鹤发,一身深色广袖法袍,当真便如图画中的神仙人物一般。 正是大景王朝新任国师孔甲。 孔甲深沉一笑,轻捻胡须,道:“陛下但请放心,浩瀚神通,莫非还能作假不成”? 庄晟想起那日所见所感,眼中满是向往,讪讪道:“老母的神通寡人自是深信不疑,只是这长生法门,历代帝王均无丝毫线索,这………”。 孔甲看有几眼,缓缓道:“无极圣母乃天地之神主,宰诸天之气运,历代帝王,均无此等缘法罢了。与罗教有缘之人,哪怕蠢笨如顽石,亦能凝铸金身,再说,陛下不是已经体会到此中好处了吗”? 口气不算委婉,举例也比较直白,庄晟却恼意不显,右手紧握成拳,感受身体蕴含裂金穿石的力量,心中越发急切。 转念一想,又眉头皱起,道:“那白静虚……” 孔甲嗤笑一声,道:“蝼蚁之辈,冢中枯骨,何足挂齿?陛下安心便可”。 白静虚经脉中的那缕邪气,正与此人相关。他曾赐予座下弟子蕲匡一口阴煞之气,蕲匡将其炼化到掌上,居然变成了一门不俗的阴邪手段,凡人稍加沾染,半个时辰内必然心脉俱断。 见状,庄晟微微点头,放下此念。 接着奋而起身,大声道:“起诏,着各州牧首,月内务必再建千间神庙,供奉圣母,并令捕风司日夜宣讲,务必让老母圣名传遍天下”。 孔甲听闻,嘴角轻勾,莫测一笑,抚掌赞道:“陛下果然虔诚不虚”。 ………… 福王府。 陆云海来到白静虚静养厢房,进出往返,未见其人醒转,多次想请李冲和再次把看。 看了看端坐外院,悠然品茶的福王,到底是未曾开口,只好大咧咧坐下,端起茶杯,嗦然喝下,道:“莫非王爷一点都不担心”? 福王庄有祜出了名的好相处,也不怪罪陆云海的无礼行径,道:“李仙师既然开口,断然不会有错,你安心便是”。 话音刚落,厢房便有婢女疾步走出,万福一礼,道:“回禀王爷,白太傅醒转过来了”。 福王眼中喜色一闪,侧头望向陆云海,笑道:“你看”?陆云海闻言起身,不发一眼,直挺挺走向房中。 福王挥手屏退侍女,慢悠悠起身,也迈步走向白静虚的房间,关于宫中那位,他也疑虑重重,虽说他无心也无力插手,但白静虚出宫后便直奔他的府邸,他想要撇清关系,早已经来不及了。 如此,倒不如多了解一些线索,有所准备。 房内,白静虚背靠蚕丝软枕,面色红润,一名婢女正小心的喂送一勺参汤。看见福王进的门来,白静虚连忙试图起身,却因长期躺卧,手脚无力而毫无作为。 “哈哈,太傅不必多礼,保重身体要紧。来人呐,将先皇赐下的血参取出二两,着膳房好生炮制”。福王爽朗一笑,见状,连忙上前,握住白静虚双手,温声说道。 白静虚面色焦急,反握住庄有祜的双手,呐呐难言,口中只有嗬嗬之声。陆云海连忙喊道:“大夫,快去请大夫”。 “勿要惊慌,白太傅长久未曾言语,加上本源耗损颇多,只需稍稍调养便可无碍”。门口突然传出一道女声,宛如珠玉跌落、银盘交响,心情瞬间平复。 众人扭头一看,赫然是李冲和、颜涵月等一行人。 第52章蛇心欲吞象人主求长生2 福王眼中顿时一亮,连忙起身行礼。李冲和等人摆了摆手,便迈步进入房中。屋中众人见状,均都侧身以让,让颜涵月刚好能够看见此中情形。 颜涵月美目下移,掏出一枚青瓷小瓶,轻轻一抹,撤下瓶封,轻轻一挥,便有一道云雾飞出。 这烟雾一转,便淌进白静虚的口鼻。他只觉好似被浸入一汪山泉之中,浑身上下舒坦无比,每个毛孔俱是张开吐息,清凉之意润人心脾。 片刻之后,白静虚神清气爽、面色红润,单看面容,丝毫不像是身受重伤、卧榻数日之人。 福王适时开口,道:“白师,你……”。 “殿下…”,白静虚沙哑开口。又转头望了望房中众人,目光移到颜涵月身上,见她神姿绰约,好似画中神仙妃子,接着说道:“先生救命之恩,白静虚无以为报,若………”。 “不必如此,此中酬金,福王早已允诺与我。你虽然性命无忧,但本元损耗亏空的厉害,还需养卧数月方才无碍”。颜涵月微微一笑,接过话头,叮嘱道。 福王微微点头,表明此言非虚。见状,白静虚连忙拜谢,福王不以为意,反而严肃问道:“白师,那日你在宫中,到底发生了何事?父皇与皇兄,他们……”。 白静虚带着问询之意看向福王,福王微微颔首,示意无碍,便喟然一叹,道:“那日我出得宫门,便被三皇子相请。在三殿下府上,殿下告知于我……”。 原来,数日前,白静虚入宫朝拜劝说无果,便落寞出宫,恰逢三皇子相邀,也就随之回府。 席间,三皇子告知于他,皇帝性情大变,开始追逐各种长生鬼怪事,天坛祭祀置之不顾,反而建造罗教庙宇,日日朝拜,夜夜与罗教妖人进行所谓的修行。 朝中诸事不管,本来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大景立国以来,便信奉无为之治,比他更为昏庸无道的皇帝,历史上也出过不少,但都与社稷无碍。 但如今却非同寻常,皇帝居然要另立国师,并且遵奉罗教为国教,下令全国各地为无极老母立庙树象。其中瓜葛,定然非同凡响,不说读书人群情激愤,便是各诸侯国也都有怨言。 大景立国久远,国中子民以亿万计,治下国土宽广。这也意味着诸多修真宗门必然也涉足其中,如道朴宗于庄氏,大景始祖曾以庄氏子孙永继帝位为条件,许诺道朴宗长春观观主世代为国师。 各诸侯国、豪族大姓,莫不与修真界各宗各派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甚至许多大宗大派子弟都是出身其中,如张显便是出身大景治下虞国,家中也是世代为官。 白静虚接着说道:“三殿下见我不信,便让我择日拜访昭德太子,让我一问便知。” 之后,事情便简单明了。白静虚虽然并不完全相信三殿下所说,但也知道三殿下对如此大事定然不会空穴来风,次日便拜访昭德太子,希望暗中套取些口风。 然而二人却是相谈甚欢,太子甚至暗示自己定会上书劝谏,以扫妖氛,并赠送给他一本经书,其中多载有寓言故事,用词浅显,寓意却是深刻。 随手放置袖袋,出府后不过片刻,便头晕目眩、脸色黢黑。由于并未受到任何袭击,陆云海便经验判断定是中了什么毒药,立马回往驿站,想求助驿吏上报。 自症状显现,不过半盏茶的时间,白静虚已经目光涣散,呼吸几近于无。陆云海别无他法,只好就近求助,正好福王府就在附近。 说来白静虚也是命不该绝,正好颜涵月就在福王府上,不然白静虚定然难逃一死。 听完白静虚一番讲述,福王眉头紧皱,他非是嫡长子,正常来说,无缘大位,因此对于朝中事并不关心,倒是对寻道访仙颇有兴趣,府中多养有奇人。 按白静虚所言,他中毒之事,必然与三皇子,乃至当今皇帝,都脱不了关系,当然也不排除有人栽赃嫁祸,毕竟,白静虚入京时,沿途遭遇各种刺杀,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张显目光一闪,道:“太子赠与的那本经书,莫非便是《皇极金丹龙华宝卷》?”。 白静虚面色愕然,望向陆云海。他并不知道,在他昏迷之时,为了查清他所中何毒,陆云海将他接触的所有东西俱是排查了一遍,这本道书自然也不例外。 福王轻咳一声,换来侍女,让她将那经书取来,边对白静虚讲述其中经过。 白静虚知道原委后,肯定回复道:“对,便是此书。此书虽说立意有失偏颇,但其中寓意却让人获益匪浅,也不失为一本引导世人的好书”。 颜涵月从旁温声开口,道:“那书,我已是查看过,没有毒物沾染的痕迹”。 李冲和等人都是明白,白静虚非是中毒,而是遭受了修道人的袭击。出于某些原因,出手之人并未动用全力,甚至说只是随意出手罢了。 张显心意一动,暗暗道:“罗教,紫波潭,降真宗,谷神宗……,真是不虚此行”。 想到这里,他突然又想到一事,当日他入住的客栈,除了端木长老的那名弟子,另一名木簪老者也非是江湖武夫,怕是背后也另有背景。 这时,门口走来一位文吏打扮的中年男子,快步走向福王,俯声低语。众人神色未变,俱是静静等待。 福王脸色肉眼可见的阴沉下去,挥手示意文吏退下,环顾一圈,沉声道:“陛下刚刚下诏,举国上下皆要供养无极老母,每一郡县,必要有一座无极老母的神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