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婚之后》 1 第一章 塑料夫妻。 陆衍:【余笙,是否需要来接你?】 凌晨两点半,浦东机场落着雨,风声雨声哗哗作响,落在刚经历过高空气流的旅客耳朵里仍心有余悸。 余笙随着人流解锁手机,手机疯狂震动,不是微信就是邮件。她按顺序一一回复,最后,停留在陆衍四十七分钟前发送的微信上。 那会儿她还在高空,刚度过颠簸的气流和连续的失重,飞机上尖叫声、机组人员的安抚声,一片混乱。 【是否需要来接你?】 余笙脚步微顿,视线凝在手机屏幕。 简短的问句措辞客气,恰到好处的疏离,发送人却是她老公。 她愣了愣,她有司机接送,他们婚房到浦东机场至少要一小时,她意外他的多此一举。 但也没有纠结太久,余笙手指落在陆衍头像上,开始斟酌措辞打字。 “我没事,放心吧。真的,不骗你的。”耳边传来助理卓琳撒娇的声音。 余笙停住,回头瞅了一眼。 为了赶今早的会议,她临时改变行程回国,柏林到上海的航班,卓琳在飞机起飞前四小时匆忙订票,没能订到头等舱,她们坐的经济舱。 完全不同于VIP通道的静谧,这会儿拥挤的通道里都是脚步声,还有劫后余生的哭笑声。 “没事的,我们有司机师傅来接。” “我这就跟余总出去了,去地库就回家了。” “你不用担心我,我都多大啦?下次咱们再看遍《中国机长》,真跟拍电影似的~” “诶,我回家最多也就一个半小时,你今天还要不要上班啦,别等我呀!” 平日里干练无比的助理此刻满面温柔地跟老公撒娇,余笙有些出神。 “哎哟,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卓琳没留神,跟后头的人撞了一下。 余笙扶了她一把,刻意放缓脚步。 卓琳不好意思笑笑,又说了两句,及时挂断电话,“我老公他看到雷雨天,咱们航班遇到气流他吓得半死,我不报平安,他能急上天。”她跟余笙解释。 两个人说是老板和助理的关系,其实还是校友,私下里并没有上下级的拘谨。 余笙耐心听卓琳“抱怨”,大概是真被一小时前的颠簸给吓到了,她倾诉欲满满。 “得亏我爸妈睡得早,不然他们今晚甭想睡了。”卓琳说起他们的航班。 航班延误加上雷雨天遇上气流颠簸,这趟飞行确实毕生难忘。 余笙下意识看手机,微信里除了工作消息,也有闺蜜们的问候,她再次停留在陆衍的对话框。 这就是他发消息的原因? 转念一想,不大可能。陆总的脑子里只有工作,没有她。 余笙客气回:【不麻烦了,谢谢。】 她发消息的间隙,卓琳在一边看着她。 余笙是北京人,但瞧着倒像是从烟雨古镇里出来的南方姑娘。不至于第一眼惊艳,却是耐看型,越看越有韵味。就是她性格偏冷,不大爱说话,在公司里,她往那一坐,没人敢吭声。 同事们私下都说余总这“坏”脾气,怨不得是单身工作狂,未来能拿下她的人实惨。 可卓琳知道,余笙实则十分细心温柔。 手机响了,卓琳看到司机师傅的消息。 “烦死了,不就一个明星!整得机场交通瘫痪,多大的脸啊!我还赶着回家,这怎么办?”身旁有人打电话抱怨,陆续几道附和声。 卓琳看完消息,对余笙说:“姜闻乐跟我们一个航班。”她一顿,余笙只看财经新闻,应该是不知道姜闻乐,她又解释,“一个挺有名的女明星,本来就有接机粉丝,这不遇上气流,粉丝心疼坏了全来机场了,还有不少媒体蹲守。” 为了安抚粉丝,姜闻乐走了普通通道,这下别说地下车库,连接机口的几条车道都堵成狗。一时半会儿,她们是出不去了。 余笙听到姜闻乐的名字点点头,退出陆衍的对话框。她刚发的消息他没有回,可能是睡了,她没在意。 卓琳正说着,一阵高呼声,伴随着几声“姜闻乐”,两人不约而同看去。 远远就瞧见一道被众星捧月的高挑身影。 余笙其实知道姜闻乐,姜闻乐背靠京圈,出了名的好家世、好相貌、好演技,一出道就由资本保驾护航,顺风顺水走花路,几乎零差评。 她知道这个名字是因为陆衍,陆衍的青梅竹马,真正的豪门公主。只不过之前她没见过,也不认识。 “我们是去车上等一等?还是?”卓琳拧着眉,显然也被这波尖叫声整得心烦气躁。她还以为落地就能回家压压惊,没想到是惊上加惊。 余笙收回目光,淡淡道:“去休息室。” 两人改了道,一路闪光灯忽闪忽闪。转过弯,又是几道闪光。余笙眨眨眼,一道挺拔的背影一闪而过。 黑衣黑裤,挺眼熟。 就那一下,也可能是她看错了。 余笙从前出行都是头等舱,卓琳刷卡登记了信息,两人落座VIP休息室。 SY:【电子票信息。】 余笙要了杯咖啡,先处理工作邮件,等再空下来,看到微信又多了几条消息。柏林的收尾工作不需要她时刻盯着,她交给同行的几个主管,只回了收到。然后,是两条私人信息。 发送人是Shawn,说是帮她订到了张蒙特梭利的讲座票,主讲人是美国知名蒙特梭利教育学家,一票难求,这事他费了心了。 余笙查看票面金额,转账道谢。 Shawn爽快收了转账,几乎秒回:【客气了。】 余笙保存电子票根,退出微信,没想到手机又是一震,还是Shawn,他问:【没睡?】 余笙意外,认识Shawn是在三年多前的一场蒙特梭利亚洲峰会,大概是现场聊过几句加了微信,但那天她加了挺多微信,没太在意。两人真正聊起来是在两年多前,也是她跟陆衍认识时。 那会儿Shawn发了一条讲座入场券的转让朋友圈,恰好是她想去的,她在加了微信后第一次私敲他,得知他叫Shawn,也是北京人,不过他不在国内,她自付了邮费,得到了那张讲座票。 后来,Shawn在活动后问她讲座情况,两人聊了几句,观点意外契合。 但也仅限于此。 余笙打字回他:【刚落地,等回家。】 两人鲜少聊起各自生活,加微信三年,严格来说他们从未见过,仅有的聊天也围绕着蒙特梭利和工作,算是志趣相投的同行网友。大部分时候就是这样他帮忙订票,她如约转账,事后浅聊蒙特梭利和讲座。 为数不多的接触里,他把着尺度,从不越界,是恰如其分的温柔与绅士。 对于他的礼貌关心,她礼尚往来:【你也没睡?】 SY:【嗯,没有。】 余笙看着他的头像,他的微信名就是两个字母SY,也许是他中文名字的缩写,她不曾问过:【/笑脸】 到此为止,再追问就是逾矩了。按他的老干部作息,他也许是在国外,跟国内有时差。 这次他却意外地解释了:【刚听了首大提琴曲,睡不着。】 大提琴啊,余笙捏紧手机,一瞬的惆怅。 须臾,她笑笑:【最近对大提琴感兴趣?】 SY:【一直挺有兴趣。】 他发过来一场大提琴音乐会介绍,问她是否感兴趣,地点恰好在上海。 很巧。 余笙沉默了半晌:【不用了,谢谢。】 话题结束。 卓琳到休息室后继续跟老公电话,她被念得跟个孩子似的。老公问起余笙,问她能不能跟老板请个假,白天多睡会儿。 她看向余笙,不假思索拒绝:“我老板都能行,我当然也可以。” 今天还有几个重要会议,又遇上飞机延误,她猜余笙回家后八成就是通宵了。 老公心疼不已。 卓琳托腮打量余笙,余笙对着手机不知正跟谁聊天。休息室明亮的灯火下,她五官明媚,特别好看。 也不知道谁能拿下她又美又飒的学姐。 三点刚过几分钟,卓琳收到司机消息,说是路通了,她拿上包,“学姐,咱们可以走了。” 余笙点头,起身时电脑包带带起手机,手机蹦到沙发扶手,最后落地。她弯腰捡起,屏幕上是Shawn发来的一个问号。 刚才她抢救手机时,误碰发了串乱码过去。 她跟卓琳出休息室,迎面走来的母子手里拿了两杯关东煮,咸香刺激着味蕾。 余笙随口说:【没事,突然想吃关东煮和烤红薯,嘴太馋了。】 大概是今晚被提及的大提琴令她心绪起伏,她难得露了些许情绪。不过就那一下,她意识到自己过线了,刚想撤回,对方回了过来:【关东煮?下次请你吃火锅。】 余笙一愣,客气回:【好,谢谢。】 然后,她觉得鼻尖的香味更浓了。本来就是随口那么一说,她也不是注重口腹之欲的人,可在柏林连吃了两周的牛排色拉,这会儿还真的馋了。 想吃火锅。 很想。 不能再想了。 她在微信说自己上车准备回家,同Shawn互道了再见。 顺利上车,余笙让司机先送卓琳回家,卓琳本能拒绝。从她家再到余笙家,中间绕了路,这么一算余笙回家就快凌晨五点。今早公司的会议很重要,她是为余笙着想。 谁知,余笙笑笑,“我回家一个人,你不是有老公等着?” 卓琳不好意思地挠挠鼻子:“那谢谢学姐。” 不是工作时间,她就当作是学姐对学妹的照顾。 送完卓琳,司机问余笙回哪个家。 她在上海有自己的公寓,还有她跟陆衍的婚房,她平时都住自己家,只有陆衍在上海时才回两人的婚房。司机会这么问,是他们的婚房离公司更近,她早上八点就得到公司。 余笙想了想:“回陆家嘴。” 她正好去婚房收拾点东西搬回自己公寓。 回家路上,余笙偏头看着窗外。闹市区的路段凌晨时间仍是灯火交织,她揉了揉眉心,越发疲倦。 连轴转的工作,她原本想在飞机上补个眠,结果遇上气流,没睡成不说,一路更是提心吊胆。这会儿明明很疲倦,她却怎么都睡不着了。 余笙重新摸出手机,一口气刷完几天的朋友圈,登录微博例行刷新闻。 冷不丁收到一条娱乐圈推送:【疑似陆氏CEO接机姜闻乐。】 配图是姜闻乐跟粉丝挥手的正脸美照,还有一个男人的背影。 照片里,男人一身剪裁精致的纯黑大衣,机场大厅璀璨的灯火落在他身上,完美勾勒出他的身形。肩膀腰身再到大长腿,是优越到不行的比例。 光影交织间,整个画面都模糊起来,却清晰同她在机场驻足停留的身影重合。 余笙顺着“爆”字热搜翻看了几条,都是关于陆衍的身家爆料,唯独没有一张他的正面照。 有人说没有露脸,猜测是假料,也有人比对姜闻乐的家世,扒皮两人是门当户对的青梅竹马。 她看着他的背影照,静态定格的背影比起在机场的一晃而过更加真实,确实是他没错。他们虽然见面不多,但他的背影她不可能错认。尤其照片的角度比她亲眼所见的更近,行走间,隐约露出了他大衣袖口下的一截……睡衣? 挺惊悚的。 余笙放大照片,领证两年,她见到的陆衍永远从容得体,一股子的清冷矜贵,没想到他会为了遇险的姜闻乐做到这个份上。 难怪他会发消息问她是否来接,原来就是顺便而已。 幸好,她没有改变主意。 余笙一笑置之。 她随意刷了几条评论,关于陆衍的资料很少,娱乐圈没那本事真扒出他的真实资料。到底是京城顶级权贵圈的天之骄子,他漂亮的履历在金融圈就是个传说。外人都说他心狠手辣,不近人情,年纪轻轻就自己创了业,后又继承家族企业,是一般人一辈子也够不着的人物。 这个一般人也包括她。 但他们却领了证。 余笙看着几条对陆衍的点评回忆,不近人情倒不至于,他们为数不多的相处中,陆衍算是绅士。 再多的,她也不知道了。 余笙最后看了看姜闻乐的照片,她不明白陆衍为什么会选择跟她结婚,不过,她听说这位姜小姐跟他关系匪浅。她也猜测过他坚持隐婚可能就是为了姜闻乐,今天这一茬算是坐实了这两年她的困惑。 能让一向注重形象的陆总焦灼到连睡衣都来不及换地赶到机场,只为确认姜闻乐是否平安,她想,他们的婚姻也许是真的走到了尽头。 还好,她早有准备。 余笙再一刷新,所有关于陆衍的八卦瞬间干干净净。 此地无银三百两。 余笙阖眼,一路到家。 她跟陆衍的婚房在市中心的江景大平层,刷了指纹开锁,她下意识按玄关的开关。“啪”一下,灯灭了。 只有客厅大理石映着光,温暖又明亮。 家里有人? 余笙看时间,现在不到五点,她以为是阿姨。他们请了阿姨,阿姨定期会来打扫。大概是陆衍最近都在上海,阿姨便天天来打扫做饭。 她重新开灯,低头换鞋。穿过客厅,香气四溢,她停住,望过去。 脚步声随即响起,余笙瞧见围着围裙的男人缓缓地朝她走来。 家里灯火通明,玄关、客厅、餐厅、厨房,似乎连房间的灯都开着。暖融融的灯火照在陆衍身上,他俊美面容上的金丝镜折射出水晶灯的暖光。 余笙惊讶,不是给姜闻乐接机去了? 四目短暂相接,她看向陆衍手里端着的汤碗。 嗯?一碗盖满火锅料的面条,豪华版关东煮么。 余笙肚子饿了。 作者有话要说:  北鼻们,陆先森带着陆太太来啦! 每晚八点,卑微小陆在线追妻~ 我觉得是个甜文,希望大家会喜欢! PS:留评有红包~ 2 第二章 比朋友还生疏。 陆衍抬起头,露出清晰的五官。两个人就这么隔着一张餐桌,目光不偏不倚撞上了。 余笙怔忪,他看她时,深邃的眼睛里仿佛蕴藏着说不清的光泽。 就还挺尴尬的,她以为他不在家。 犹豫间,她好像听到自己肚子叫了一声。 更尴尬了。 陆衍将刚出锅的面条放餐桌,随手拎了拎腰间的围裙,抚平边缘折痕,他认真看着余笙,问她:“一起吃?” 视线再次交汇,这回余笙没有避开,坦然迎上,“好,麻烦了。” 她笑笑,自然放下电脑包去洗手间。她不喜欢用洗手液,手指反复冲洗了几次,抽纸擦干。她看向镜中的自己,苍白的熬夜脸,满是倦意。 余笙重新打开热水,洗了把脸。等她回到餐厅,餐桌上放着两碗一模一样的面条,面对面摆放的位置,陆衍却不在。 她脚步转了个弯去厨房,陆衍这会儿正卷着衣袖洗锅,似乎是听到她的脚步声,他倏地转过头来,“很快就好。” 他没有说让她先吃。 余笙点点头,目光在厨房扫了一圈,发现除了正在洗的锅,没什么是她能帮忙的,“你会做菜?”她从前没有见过他下厨,没话找话。 陆衍专心洗锅:“嗯,会一点,不多。” 余笙又点头,后知后觉他看不到,她“嗯”了一声,顿觉懊恼。 还是特别尴尬。 两人领证两年,比朋友还生疏。 陆衍洗完锅,擦手时,抬头冲她笑了笑,“吃饭了。” 余笙如释重负,等他出来,她跟他并肩一道回,两人间隔了半个手臂的距离。 她拉开椅子落座,这才低头细看自己跟前的面条。面上撒了葱花,盖了个瞧着就很脆的荷包蛋,然后是两颗牛肉丸、两颗鱼丸、两根蟹肉.棒、两片午餐肉。料很足,除了荷包蛋,全是双数,跟强迫症似的。 扑鼻的香味,比机场关东煮的杀伤力还强。 余笙拿起筷子:“谢谢。” 陆衍拧开矿泉水瓶,仰头喝水。 余笙先尝了口面条,不经意间抬头,眼前一幕刺激得她差点被口面给噎了。 他微仰着头,喉结缓缓滑动,很欲。 她别开视线,又吞了半颗牛肉丸。 两人各自吃面,食不言。 余笙很少跟陆衍一起吃饭,领证后,她忙余氏上海的分公司,他在北京,本就是异地,她忙,他更忙。不见面的时候,他俩是陌生人,见了面也是无话可说。两人说是夫妻,实则平时的联系连朋友都谈不上。 这也是她这几个月犹豫是否要结束这段婚姻的原因之一。 没有感情的婚姻注定不长久。 餐厅安静,两人嗦面的声音一个比一个斯文,余笙吃了几口就没什么胃口。她不挑食,不过,陆衍大概鲜少下厨,这面煮得也是中规中矩,加上她饿过头,其实也就是一开始嘴馋。 出于礼貌,她放慢了吃面速度,一颗鱼丸分了三口,等他一起吃完再放筷子。 等他的间隙,她悄悄观察着对面的人。他换了居家服,灰色系的,整个人显得柔和不少,又恢复成那个精致从容的陆总。真的很难将他跟照片里因为匆忙出门,直接在睡衣外头套上毛衣大衣的人联系起来。 算算时间,他应该是从机场回的家,有点奇怪。 “今天要上班?”陆衍冷不丁问。 余笙诧异,她跟他很少聊工作,行业不同,没什么共同话题,“嗯,处理点事。” 陆衍多问了两句:“上海分园?” 余笙没想到这坏事都传到他那儿了,略无奈地看过去,“差不多,郊区分校近期动工,这两天就得解决。” 余家做教育,余氏旗下一所幼儿园因为疫情没能及时给家长退费,这本来不是什么大事,开个家长会说明情况再后续统一退费就成,偏偏招生跟园所闹不痛快,工作摆烂不说,家长沟通更是问题频频,最后,家长招来媒体,堵在园所把事儿给闹大了。 最近教育局、民管中心都来检查,她一个头两个大,最关键的是郊区新校区即将动工,一个弄不好,引资就是个大问题。 这两年教育行业不好做,要不是因为这个,两年前她也不会跟陆衍领证。 “嗯,下周我回北京。”陆衍没有多问,跳过这个话题。 余笙也不指望陆衍帮忙,他问了,她就随口这么一说。听他说后边行程,她好奇问:“上海的工作结束了?” 他半个月前来的上海,不巧,来的第二天她就飞柏林。 其实她本来想问的是他回北京后,什么时候再来上海,她想跟他聊聊离婚的事情。 陆衍沉吟片刻:“不是,下周姑父大寿。” 余笙就不知道怎么接话了,他俩虽然领了证,但领证前陆衍提出隐婚,她答应了。所以,就连她闺蜜都是小半年前才得知她已婚的事情,至于爸妈那里,她压根没提过这事。她想,陆家也是。 没人知道她是陆太太,就像今天所有人都以为姜闻乐是陆衍伴侣的不二人选。 余笙纠结如何开口提起结束他们的婚姻,一时心事重重。 陆衍以为她是累了,匆匆吃完面条。 “我来吧。”余笙等他吃完,主动洗碗。 陆衍看她一眼,恰好她也看他,她猝不及防撞进他眼睛里。他眼底波澜,压着她看不清的情绪。 看不懂,那就只当没看到。 陆衍不肯让她动手:“不用。”她等会儿要上班,他为她考虑,“去休息吧。” 余笙道谢,回到属于她的次卧。大平层房间不少,她住次卧,他在主卧,从他们领证一开始就是。主打一个互不干扰,各自安好。 她在次卧洗手间洗完澡,换上舒服的居家服。坐到书桌前,她思索怎么开口说离婚。 余家跟陆家家境悬殊,陆衍当年提出各取所需,她取的是余氏,他求的什么她至今没懂,也没问,只近年陆续听说大约跟姜闻乐有关。 三个月前,她无意中看到过一份离婚协议,落款是陆衍的名字,这场婚姻大抵也对他造成了困扰。 这两年陆衍带给余氏的利益足够多,远远超越了他们当年婚前谈妥的条件。她如今投桃报李,主动结束这段关系,是她应该的。 下了决定,余笙心底舒口气。 离她出发上班不到三小时,她取出行李箱中的日记本,照例记录今天的琐事。下笔时,她想起今天这一系列波折,画了个哭脸。 今日心情阴有雨。 写完日记才过了二十来分钟,余笙睡不着,也看不进资料,她索性靠坐在沙发刷手机。心血来潮在微博搜索框输入姜闻乐的名字,又是一条“爆”字热搜。 姜闻乐堂哥姜闻礼带着官方认证的大号发了张和姜闻乐的合照,配文:【接机女神妹妹。】 跟陆衍同在“想嫁tp榜”前列的姜闻礼一发微博,评论区整齐列队叫“老公”,颇有娱乐圈打call那味。 照片里,姜闻礼身着黑大衣,清隽英俊的轮廓让人嗷嗷叫,官方打脸:疑似陆氏CEO接机姜闻乐。 余笙从专业角度,只觉得陆氏的公关业务能力真的不太行。 此地无银n百两。 陆衍收拾好回房,拉开门到主卧阳台,大平层主次卧都连着阳台,正对着江景。他略一侧头,暖黄色的灯火穿过隔壁小阳台。 她也没有睡。 他看了很久,姜闻乐来电,对方风风火火,“满意了?给我哥那姜扒皮什么好处了?” “至于吗?我都不在意,他们爱写就写呗,你一单身狗是怕谁看到?”她不理解的是他一开始都撤干净他们绯闻了,之后还要来个“合照解释”,简直就是多此一举,“我哥也真是,非拉着我来拍照,还要我转发,你说你到底给他送了多少好处?” 她觉得按照她哥那胃口,陆衍就是典型的傻子,“陆衍你说!你被谁魂穿了!” 姜闻乐一顿输出,总算想起最关键的点,灵魂发问:“对了,你来机场干嘛?你都来机场了,也不知道来接接我?”她真的很委屈了。 她居然是在营销号的八卦里才看到陆衍也在机场,都传他是来接她的,她还真希望是的呢。 陆衍等她说完,也不解释,眸子却一点点柔软下来,“非单身,谢谢。” 秒杀姜闻乐。 她张了张嘴,被堵得哑口无言。 什么意思?非单身?有女朋友了? 谢谢是谢谢她配合? 姜闻乐傻眼:“诶,不对啊,几个意思?” 她刚想追问,对面一句:“还有事?” 姜闻乐噎了噎:“没。” 陆衍这话够委婉,礼貌地要她挂电话呗。 姜闻乐气呼呼挂了电话。 陆衍随手将手机搁小茶几,他摸出烟盒点上烟,但没抽。 江风吹散了烟雾,空气中淡淡的烟草香,他黑眸眯了眯,看的是隔壁小阳台。 夜幕下,夜灯映出了昏黄倒影。 姜闻乐挂电话后,久久没能回神。她越想越不对,拨通闺蜜肖雨阳电话说了一通。 肖雨阳是被电话震醒的,昏昏沉沉间,“你怎么想的?” 姜闻乐脸色一变:“什么我怎么想的?是他怎么想的。” 肖雨阳失笑,被宠大的小公主啊,当然骄傲。 她小心翼翼问:“你还喜欢他?”这个他是陆衍。 电话里是蔓延的沉默,肖雨阳换个问法:“放下不?” 还是沉默。 肖雨阳起来开了灯,靠坐在床头,她提醒道:“咱也不能当三啊。” 刚才姜闻乐完美复述了陆衍的“非单身,谢谢”。 她话落,得到姜闻乐一声“呵呵”。 肖雨阳怔住,姜闻乐冷哼:“什么叫当三?藏着掖着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他们讲究门当户对,这话说实在的,挺难听的。 听得肖雨阳都心塞,她只能劝:“陆衍既然护得这么紧,八成是心尖上的人。”她之前从未听到过关于他有主的风声,“不然怎么连你哥都不知道?” 这么一推敲,她算是理解了陆衍今晚又是撤热搜,又是“合照解释”这一出的用意,不就是怕某位误会。 姜闻乐并不认同:“切,真要保护,能这么藏着掖着不让她见人?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我第一个不认。” 肖雨阳想说闺蜜太单纯。 姜闻乐这下也不困了,战斗力十足,“陆衍最近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肖雨阳在陆氏行政部门上班,离陆衍不近,但也不远。 姜闻乐自认自己是有眼线的人。 肖雨阳回忆,没找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要说有什么不对,“他最近倒是对余氏教育挺关注的。” 她听说陆衍昨晚开着线上会议,不对,应该说是今天凌晨,大家开着会呢,他忽然临时中断了会议,连着他今天上午的行程都被延后。 肖雨阳一开始不觉得有什么,陆衍那样的人随时变动行程都是常事,直到看到营销号爆料陆衍接机姜闻乐,她也只当是两人的关系摆在那,最奇怪的却是他之后多此一举的辟谣。 姜闻乐脑中搜索了下余氏教育,没什么印象,她只听过余氏教育的余笙,还是因为那丢脸丢到太平洋的事情,“余笙?”余氏有点钱,但在他们那个圈子里压根排不上号,“不可能。” 她一脸认真:“就那个被退过婚的西贝货,哪能入陆衍的眼?” “要真是她,我让我哥立马把余氏教育给收了。”姜闻乐一点不放在心上。 肖雨阳苦笑,不知道怎么说。 姜闻乐转眼就忘了余笙,只叮嘱道:“你给我去查查,陆衍女朋友到底是谁!” 肖雨阳松口气,好歹闺蜜没闹,她保证道:“放心,包我身上。” * 早上七点,余笙起来收拾自己。连轴转近两天,她化了淡妆压下疲惫。等她拖着收拾完不久的小行李箱到餐厅,陆衍意外地还在。 他坐在餐桌,对面放了份同样的三明治和一杯牛奶。 显然,他是在等她。 余笙将电脑包挂行李箱上:“不上班?”她想什么就问。 结婚两年,他们一起吃早餐的次数还没有她去做保养多。 陆衍看着她,嘴角噙着笑,“上午没事,顺路送你。” 余笙拒绝的话在嘴边,想了想,“谢谢。” 陆衍点头,看了她两三秒,他移开目光看手机。 等余笙吃完,陆衍穿上外套,视线落在她的行李箱,“要出差?” 知道她从柏林回来,他特意将回北京的行程压到了最后一天,这个星期他可以在上海陪她。 余笙也看过去,自己拉起拉杆,“不是。”她斟酌措辞,总不能说她是早有准备想把东西都搬回自己公寓。 最为难的时候,手机铃声救了她。 余笙抱歉地看了眼陆衍,接通电话。卓琳来电,跟她说公事。 陆衍见状,替她拖着行李箱,也帮她拎好电脑包。 两人到玄关,他先换鞋,替她挡着门。 余笙边对卓琳交代,边思索着等会儿怎么跟陆衍解释行李箱的事情。有些事早晚得说清楚,拖泥带水不是她的性格。毕竟余氏这两年从这段婚姻里获利不少,同理,现在该是她为陆衍付出的时候。 陆衍耐心等她讲电话,等她换完鞋,他侧身给她让路。关上门,他三两步到电梯,先按下电梯键。 “嗯,我知道。” “可以,你通知下去。” 电梯镜面映出余笙姣好的面容,工作中的她气场全开,陆衍对着电梯看得目不转睛。 直到电梯上来,他伸手挡着门,“小心。”另一手虚扶她。 卓琳清楚听到电话里传来的男声,低沉而温柔的嗓音,简直长在她心巴上了。 关键是,他一大早就在余笙身边,他们余总什么时候找男朋友了?! 余笙听出卓琳沉默的意思,不动声色瞥了陆衍一眼。 他正伸手摁电梯,仿佛没意识到他刚才在她电话里出了镜。 “继续。”余笙清了清嗓音。 卓琳回神,压住八卦的小心脏继续汇报。 电梯门缓缓合上,陆衍侧目瞅了瞅余笙,捏紧她的行李箱拉杆。 陆衍的车在地库,他先给她开车门,等她上了车,他将她的行李箱搬后备箱。他上车时,她仍旧在打电话。 她紧锁的眉宇,他真想伸手抚平。 陆衍无奈叹气,俯身越过中央扶手箱。 在他靠近的一瞬,余笙呼吸一滞。 陆衍自顾自上手,左手覆上她手背。她一只手捏着安全带卡扣,大约是因为电话那头的工作,迟迟没有动作。 他掌心的温度猝不及防烫着她的手,她低头一看,忘了自己拎着安全带却没扣。 陆衍将她紧张的情绪悄悄收入眼底,他稍稍用力,握住她的手直接扯过安全带。 “吧嗒”一声,卡扣进洞。 他坐回去,手仍握着她的,“冷?”她手凉,他另一只手也握上,汉堡包似的将她的手夹紧。 无比自然的动作,仿佛就是单纯地给她暖手。 余笙盯着被裹紧的手,热度直到心口。 电话那头的卓琳:“……”又来了又来了,到底是谁?! 余笙再次轻咳,卓琳悻悻开口,“好的呢,余总。” 陆衍松手,眼底笑意弥漫。 余笙结束工作电话时已经快到她公司,她看着窗外的街景,眼睛忍不住又从车窗寻找陆衍。 他双手握着方向盘,哪怕等红灯也没有挪开手。 开车见人品。 无论是长相还是性格,他都无可挑剔。所以,她实在想不明白,两年前他为什么会在她最狼狈的时候,提出领证这明显对他而言是纯亏本的生意。 车转了两个弯,到余氏教育上海分部。 陆衍停稳车,在她下车前,提议:“行李箱如果不急,下班我来接你。” 言下之意就是行李箱放他车上,他下班接送她。 绕来绕去,还是绕不过行李箱的话题,余笙看着他,他也是。 她思索片刻:“好,麻烦了。”现在确实不是谈话的好时机。 陆衍解锁,余笙下车关门。 他坐在驾驶座,目送她进入大厦旋转门。 作者有话要说:  笙笙:该怎么不伤他面子地提离婚呢?【苦恼脸.jpg】 小陆:??!【委屈脸.jpg】 PS:每章留评都有红包~ 3 第三章 “两个人确实挺配。”…… 余笙到办公室,卓琳跟她几乎前后脚,“明后天准你休假。”她给卓琳放假。 这次卓琳跟着她去柏林出差,连着高强度工作两周,昨天又临时回国,一天的飞行时间加惊吓,落地连时差都没来得及倒,两天假期已经是亏待。 卓琳闻言,笑吟吟问:“可不可以攒着凑个长假?” 余笙抬眼,看着她。 女孩眉眼带笑,还在跟她“讨价还价”:“长假不行,中长假也行,我愿意为此跟着余总加班到天明。” 俏皮的话逗笑了余笙。 卓琳松口气,她倒不是真要长假,只不过接下来事情多,今天一个上午光会议就安排了三场,内部、对外的,都是硬仗。他们余总对工作又向来严苛,对自己更是下得去手,说实在的,余笙替她考虑,她将心比心,她也心疼她。 余笙明白她的好意,话不多说,只记在心里,“行了,等会儿的会议资料给我看看。” 卓琳秒变脸,化身干练总助汇报工作。 第一场会议在八点半,内部会议,为了解决上海幼儿园退费矛盾。问题不大,半小时足以。最棘手的是第二场和第三场,针对余笙父亲提出的集团与园所间组织架构的重组,还有上海新校区的动工引资问题。 受前两年疫情影响,几个分校因地方政策停课,确实亏损严重,董事们要求裁员节约人力成本,这才有了今天这一出。 “我花钱不是做慈善,年年亏损就是管理有问题,早该这样了。”这是上海分部其中一位董事的原话,明着撕破脸他们不会,内涵两句他们无所顾忌,就差明晃晃说是余笙的管理有问题。 当初余笙空降上海分部时就有传言说,她父亲因为偏爱小女儿,干脆将大女儿流放上海。这两年余笙做的每个决策,两个董事几乎都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她名义上是上海分部的负责人,实际几个资深高层至今都没有真正把她放在眼里。 由此,传闻更是甚嚣尘上。 否则余董为什么不给余笙撑腰?哪怕他出面说上一句,余笙也不至于举步维艰。 冗长的会议,不欢而散。 等结束第三场关于新校区筹建动工的会议已经快十二点,卓琳从食堂打了饭上来。 余笙还在忙工作:“先吃饭。”卓琳收拾茶几,碎碎念她。 午休时间,卓琳并没有将她当老板。 余笙头也没抬:“稍等。” 卓琳说起上午的会议,顺便说同事小群里的八卦,“总部真的请了外面的企业规划公司重新调整组织架构?学姐你不知道,风声出来,几个园所的人事行政都来打听消息,说是学校里人心惶惶。” 去年上海封闭了半年,经济形势不好,大家都怕失业。 卓琳看余笙在会上的态度,猜测她有所保留,可还是开了口。 “打探消息?”余笙终于抬头,对她露出笑。 卓琳摆餐具:“可以吗?” 余笙拉开椅子先去洗手,她边走边说:“可以,但我时薪。” 卓琳一愣,哀嚎。对,可以,但聊天时薪按分折算,她花不起。 余氏教育伙食好,两荤两素一个汤,余笙洗完手,看到宛如小学生等放饭的助理,她笑了,耐心给卓琳解答:“我不否认企业化更便于管理,但教育始终是教育,完全由企业化管理做教育,弊大于利。” 她冷静分析利弊,并不藏私,卓琳如获至宝。 余笙最后总结:“开源节流没问题,可是,教育的根本在于人,将企业规划的固本一套用在学校上,这叫本末倒置。” 就像她拉大提琴的手去拿签字笔做决策,这些年,她其实走得艰难。 卓琳看出她情绪一瞬的起伏,有心逗她,“刚我在食堂遇到老成。” 老成是财务部负责人。 卓琳扒拉口饭:“他拉着我吐槽了一通,说新校区动工都没影呢,一个验资户就被几大银行盯上了。知道你这位大忙人回国,全盯着他来跟你预约请吃饭。” 余笙笑笑,她能猜到个中复杂的关系。光银行开个户,不是这个领导的亲戚,就是那个领导推荐,谁也不好得罪。 新校区地皮批了一年半了,因为疫情迟迟没能动工,镇上领导都催了好几次。加上两家说好的投资公司中途跑路,上午的会上,大家对引资争论不休。 话说到这里,卓琳提及接下来他们要争取的两大投资公司,“北京姜盛和顾氏,学姐,你更看好哪家?”她叫的是学姐,而不是余总。 余笙沉默了一瞬,那必然是姜家。 卓琳见她不吭声,立马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顾家那是余笙的心头刺,她的前未婚夫家。 当年顾子奕非要解除婚约时,余笙还在哥大读书,他在学校里大张旗鼓闹得挺难看的。 卓琳小心翼翼觑了眼余笙:“要我说还是姜家好。” 余笙知道卓琳误会了,刚才她考虑的是姜家跟陆衍的关系,但她不打算解释,只点了点头。 卓琳恨不得打自己一嘴巴子,果断转移话题,“说起姜家,不就是那个女明星姜闻乐家?”她想到因为姜闻乐耽误的那一阵,郁闷得很,“难怪我订不到头等舱,原来都被她团队给包了。” 经济舱跟头等舱两个方向,她们直到下了飞机才知道跟女明星坐了同一个航班。 “今早我还刷到她跟陆公子的八卦,陆衍你知道吗?”卓琳说起八卦就停不下来,她最想说的八卦是今早在电话里听到的特别好听的男声,可惜,这八卦她是压根都不敢八。 余笙吃着饭,分神听了一嘴。 何止知道,还是她老公。 卓琳压低声音:“我是不信什么哥哥接机来着,欲盖弥彰那味。” 余笙筷子一顿,就那一小会儿,筷子夹起的排骨稳稳落入餐盘,“何以见得?” “必须的啊,都撤了热搜了还发合照,他以为换上一模一样的黑大衣就真的换个人了?别逗了,也就骗骗网友。”卓琳难得遇到说八卦会被余笙回应的时候,更来劲了,“不过,光这么看着吧,两个人确实挺配。” 余笙垂眸,眼睫轻颤,“就一个背影?”她不懂,凭一个没有露脸的背影是哪里看出来般配的。 卓琳惊讶:“原来你也看到了?” 余笙往嘴里又送了块排骨,是她喜欢的菜,不知道为什么没那么好吃了,“嗯。” 卓琳歪头一本正经说:“帅的最高境界是不用看脸,光看个背影就知道那是个大帅哥。” 余笙失笑。 卓琳继续分析:“关键他俩门当户对啊,又不是写演偶像剧,现实就是现实,公主只会选择王子,王子也只会娶公主。” 余笙笑容一僵,这话说到她心坎上了。 “不过,我还是觉得姜闻礼更好。”卓琳话锋一转。 余笙放下筷子看过去,眼神询问。 卓琳自然接话:“姜闻礼看着更接地气。” 余笙愣了愣,不置可否。权贵圈的公子哥哪里会接地气,不过是戴着面具而已。 将擦过的纸巾丢进垃圾桶,她收拾自己的餐具。手机忽然震动,是微信视频铃声,她扭头去看,没想到屏幕跳着陆衍的名字。 果然是不能背后说人,真是说什么来什么。 余笙直接挂断。 陆衍的文字信息紧随而来:【在忙?】 这问题余笙觉得挺难回答的,她看向同样收拾餐具的卓琳,当初她答应了他隐婚,这两年她时刻谨记。 思索片刻,她打字:【办公室不方便。】 余笙隐晦提醒陆衍,她身边有人。 陆衍站在办公室落地窗前,今天阴雨天,断断续续下着雨,这条暗示意味十足的消息更是雪上加霜。 他心塞了几秒,打字问:【今晚想吃什么?家里做。】 陆衍原本想说今晚一起外头吃个饭,想到她匆忙回国,时差都没倒,他又改了口。 余笙将餐盘交给卓琳,她侧过身半挡着手机屏幕看微信。看完这条消息,她奇怪他突然的多话,脑补了下,也许是接机姜闻乐的事? 那她是当不知道还是该说不介意? 可惜,余笙行李箱还压在他那儿:【好。】 也好,今晚或许可以跟他好好聊聊。 陆衍报了几个菜名,问她是否可以,居然都是她喜欢的:【我都行。】 他回了个“OK”,对话框再也没跳过。 安静了十分钟的手机自动锁屏,陆衍有心想再说些什么,结果,想半天都没能找到话题。等手机屏幕再次亮起,他倏地低头,却是姜闻礼来电。 他将手机搁到耳边:“有事?” 姜闻礼被他的低气压惊了一下,这一下让他忘了自己要说什么,“谁惹你了?”他有些心虚,觉得八成是堂妹姜闻乐。 陆衍回到办公桌,打开电脑,“没有。” 姜闻礼顺势说他跟姜闻乐的绯闻:“结果如何?” 他更想问的是陆衍这折腾的一出到底是几个意思,好歹摸个底。 陆衍并不理会。 姜闻礼笑了一声,打圆场,“行,我不问,那你觉得闻乐怎么样?” 陆衍眉心一拧,手机打开免提放到一边,“在我这里没有男女之分。” 姜闻礼:“……”什么意思? 他脑子转了一番:“是不是还有下半句?” “自己体会。” “……” 姜闻礼被堵了一回,开始说正事:“余氏教育的新项目,你怎么看?” 余氏教育为新校区拉投资那事,关系都找到他头上了,他听说陆衍最近也对余氏教育挺感兴趣,所以才这么问了一句。 “可以。”陆衍站在投资者的角度答。 姜闻礼意外:“你看资料了?”他都还没细说。 陆衍往后一靠,看着电脑屏幕。屏保闪烁,是少女的半边背影。 “我信任余笙。”他清冽的声音里透着几分笃定。 他谈生意不光看方案,更是看人。 姜闻礼久久没能出声,陆衍也是。 最后,姜闻礼一声笑打破沉默,“晚上一个叔叔约饭,我还没答应,你要不要一起?”他以为陆衍的那句“信任余笙”是他真的对余氏教育的项目感兴趣。 陆衍犹豫,有些事他不愿意余笙知道,但该给她铺的路,他都会铺好。 “顾子奕也在。”姜闻礼随口一说,“八成也是因为余氏教育。”说是叔叔请吃饭,说白了就是给余氏教育私下牵个头,就是不知道余笙今晚会不会来。 陆衍听到这个名字下意识攥了攥拳:“不了。”话落,又缓缓松开。 今晚他跟余笙有约,他所有的工作和行程都为她让路。 姜闻礼“嗯”了一声:“我听说闻乐找你闹了?”话题绕到姜闻乐身上,他主要是替堂妹道个歉,“你知道的她就是小孩子脾气,不用跟她一般见识。” 两个人一起长大,他了解陆衍,就姜闻乐那脾气,陆衍要是真计较起来,受伤的绝对是他这个妹妹。他希望陆衍看在他们多年朋友的份上多担待些。 陆衍盯着屏保许久:“我无所谓。” 姜闻礼品了又品,莞尔。 都是聪明人,没必要明说,无所谓的意思是姜闻乐怎么对陆衍,陆衍都无所谓,但不能伤到他真正护着的人。 姜闻礼不由惋惜,痛失被陆衍叫一声“哥”的机会。 * 余笙忙时接到父亲好友电话,说是晚上约了姜闻礼吃饭说投资的事情,问她是否一起来。 简直是瞌睡时候送枕头。 京圈姜家资本雄厚,一开始她并不敢列在主动接触的名单里,没想到姜闻礼会应约。 至于陆衍…… 新校区和陆衍,她当然选择赴约。 余笙点开微信里陆衍的头像,犹豫几下,她觉得爽约这事还是得电话说清楚。 电话进来,陆衍接得快:“余笙?” 余笙怪不好意思的:“抱歉,陆衍,我晚上有工作。”具体什么工作她没说,也没必要对他交代太细。 陆衍稍一思索就想明白是姜闻礼说的饭局:“需要我来接?” 余笙合计了下,她不知道饭局几点结束,姜闻礼他也认识,被看到不好,“不用了,谢谢。” “嗯。”陆衍轻叹一声。 余笙从电话里捕捉到对方那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愣了下,她再次道歉。 生疏、礼貌,且客气。 陆衍心里头宛如塞了十斤棉花:“没事,工作重要。” “谢谢。”余笙松口气。 两人没什么共同话题,无话可说,她先挂断电话。屏幕自动锁屏,她还在想陆衍。她总觉得他今天怪怪的,但想了几分钟都没能想通,就没必要费那劲。 晚上,余笙赴约,比约定时间早了十五分钟到。她刚握上包间门把手,恰好有人从里头开门。 她稳住身形抬头,冷不防撞进一双桃花眼,对方眼底惊喜乍现。 余笙微怔,扯出微笑对着顾子奕点点头,她侧身让开路,动作间,视线落在他身后。 瞳孔地震。 包间最角落,余笙看到原本正与姜闻礼说话的陆衍忽地侧过头,目光一寸寸落在她脸上。 作者有话要说:  小陆:360度无死角追妻~ 笙笙:???有吗? PS:小陆为什么两年都不长嘴,这就是后边的故事了,让小陆慢慢告诉大家~ 4 第四章 前任VS现任 陆衍是跟姜闻礼一块去的私房菜馆,两个人开了两辆车。 姜闻礼费解:“我不介意坐你副驾驶。”两人是一道去的,结束也就是绕点路的事情,陆衍非要分开开两辆车。 陆衍闻言,只是特别随意地送了他一个他怎么都理解不了的眼神,“我介意。” 姜闻礼:“……” 行吧。 他又想起陆衍下午忽然打电话来说对晚上的饭局感兴趣了,挺奇怪的。他打趣了两句,陆衍竟也没有回嘴。 十分奇怪。 最奇怪的是他们约好的明明是六点,五点一刻陆衍就催着他出发,以致于他们到包间的时候才刚刚五点四十,整整提前了二十分钟。 他姜闻礼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委屈?即便是圈子里的聚会,姜家地位摆在那,他别说压轴到,迟到都没人敢说一个字。 陆衍更是。 “你这样我有点害怕。”姜闻礼笑着说。 陆衍没有理会。 姜闻礼也不在意,他推开包间门,苏董和顾子奕都到了。 苏董是姜闻礼小叔的朋友,两人私交不错,他听说苏董也跟余笙父亲认识。小叔电话直接打到他这里,所以,苏董的面子,他给足。 四人寒暄,苏董介绍顾子奕给两人认识。陆衍看着跟姜闻礼握手的顾子奕,微微蹙眉。 “笙笙快到了。”苏董对频频望着门口的顾子奕说。 顾子奕一副被长辈打趣的模样:“今天谢谢您。” 苏董笑笑,见陆衍跟姜闻礼都望着这边,解释道:“小年轻分分合合,做长辈的总是盼着他们好。”对顾子奕和余笙,他以长辈自居。 姜闻礼惊讶,几人圈子不同,在今天之前顾子奕和余笙的名字于他而言只是曾经耳闻,从不相识。他没想到顾子奕和余笙还是情侣关系。 陆衍视线定格在顾子奕身上数秒,姜闻礼察觉到,看看顾子奕,又瞅瞅陆衍,问出自己平时绝不会问的八卦,“顾总跟余总?” 还是苏董为他解惑:“两家有婚约,定的就是子奕和笙笙。” 前几年两家解除婚约,具体内情他不甚了解,但这次是顾子奕主动请他出面说和。他是觉得顾余两家关系好,又曾经订过婚,顾子奕说是从前年少轻狂不懂事,余家也有那意思,他做长辈的总要帮帮忙。 姜闻礼点点头算作回应,他对他们的婚事不感兴趣。左不过就是联姻,有感情最好,没感情就是亲上加亲。 “叔叔,我去接笙笙。”顾子奕看时间差不多说。 苏董慈父笑,推了推他的胳膊,忙说:“去吧去吧。”边说边看着姜闻礼和陆衍,“两个人感情好,我们也都放心。” 话落,姜闻礼明显感觉到陆衍眼神冷了几分。 莫名其妙么。 姜闻礼抿了口茶,门口脚步声,窈窕身影映入眼帘。 余笙没想到陆衍也在,特别尴尬。她下意识看着他,他恰好也侧目看过来,目光撞了个正着。 避开是心虚,迎上又尴尬,她心情挺复杂的。 还有个添乱的顾子奕。 “笙笙。”他惊喜叫了一声,全然没了方才的从容。 余笙悄悄扫了眼陆衍,可惜,他神色淡淡,波澜不惊,一丝情绪不显。 “顾总。”她继续微笑。 顾子奕宛如被泼了好几盆凉水,他给她让路,“进来吧。” 余笙礼貌道谢,她先跟苏董打招呼,然后是姜闻礼。 最后,才是陆衍。 她纠结了一瞬,不知道是否该像对姜闻礼一样装作初次相识。 结果,余笙手刚伸出去,陆衍大方握上,“好久不见,余笙。” 余笙:“……” 是好久不见,不到十个小时而已。 两人轻握离开。 姜闻礼目光来回在两人脸上扫了好几下,表情耐人寻味。 “都认识?这就更好了。”苏董安排几人入座,在座位上犯了难,按理姜家和陆家地位更高。 陆衍主动坐到姜闻礼下首,推他跟苏董坐主位。 余笙也不知道怎么的,最后变成苏董和姜闻礼在主位,陆衍在姜闻礼下边,顾子奕……她压根不想沾,两相权衡,她只好坐到陆衍边上。 但这选择显然也不算好。 她跟顾子奕斜对面,对方热切的目光始终盘旋在她脸上,她尽量选择视而不见。 菜没上,苏董作为中间人起了个话头,他也不说余氏教育筹建的新校区。今天的饭局本就是为了让几个人先认识认识,直入主题目的性太强,牵了线认识了,下次见面好说话。 他问众人要喝什么酒。 姜闻礼无所谓,有女士在场,不适合喝烈酒,他说红酒就行。 顾子奕看了眼余笙,也说红酒,想着等会儿替她挡个酒。 苏董眼神询问陆衍,他客气道:“葡萄汁。” 姜闻礼:“……”谁喝那小孩子喝的东西。 陆衍脸不红气不喘:“抱歉,昨晚着了凉,今天身体不适。” 苏董摆手说“没事”,姜闻礼越过陆衍,偷偷摸摸瞄余笙。她今天一身职业装,外头配了件驼色大衣,气质好又漂亮,确实吸睛。 他拦住苏董叫酒:“那就都要果汁。” 这是彻底杜绝余笙喝酒的可能,姜闻礼觉得自己这事儿办得算是挺讨人喜欢的。 只有余笙默默低头,余光里是陆衍随意搁在桌上的右手。 她倒没想过陆衍这么说其实是在替她挡酒,只疑惑他说的着凉是不是凌晨他连睡衣都来不及换下就跑去机场见姜闻乐的缘故。 服务生陆续上菜,苏董和姜闻礼有一搭没一搭聊着,余笙专心听,偶尔说两句,没有刻意进入话题,正常社交距离。 自动旋转的餐桌转盘缓缓转动,到余笙跟前时,是陆衍加的那道“五谷丰登”。私房菜馆心思巧,烤红薯也烤得尤为精致,甜香味直往她鼻子里钻,十分诱人。 她瞅了瞅,红薯要剥皮,吃起来狼狈,太麻烦。 这菜从她跟前转过五次,她就纠结了五次,这是第六回。 余笙眼巴巴盯着近在咫尺的“五谷丰登”第六次转过,忽地它停了。她愣了愣,看到是身旁的陆衍伸手摁住了餐桌转盘。 餐桌足够大,位置又宽敞,她虽然坐在他边上,但两个人还隔了不小的距离。他这会儿略侧着身,对着姜闻礼在说什么,他右手顶着转盘,似乎只是不小心摁到的。 烤红薯的香味扑鼻,余笙忍了又忍,放弃挣扎。公筷夹了一个,她低头剥皮。 陆衍似不经意地松开手,他坐正,嘴角噙着淡笑。 余笙心满意足吃完迷你烤红薯,湿毛巾擦了擦手,起身去洗手间清洗。 洗手间没什么人,洗手池边只有她一人,她对着镜子理了理耳边的碎发。今天来参加饭局前她给自己盘了发,尽量让自己瞧着老成些,也做好了喝两杯的准备。 没想到的是陆衍在,她的故作老成也破了功。 余笙收拾好自己,临出门却被手机铃声绊住脚步。 卓琳发来的微信,一个链接,还有一句:【完了学姐,我要入坑嗑CP了,真的不考虑下把姜盛和陆氏一起拉过来合作?】 余笙了解卓琳私底下的脾气,她倚着洗手台,好奇点开链接,评论精彩到让人失语。 【不觉得比起姜闻乐,姜闻礼跟陆衍两个小哥哥更配吗?】 【啊啊啊啊,终于遇上同道中人了,超有CP感的!】 因着姜闻乐撤了又澄清的热搜,网友顺势扒出陆衍仅有的一张露脸照,嗑着嗑着就嗑起了“邪.教”CP。 【谁上谁下?】 【堵一根黄瓜是陆总。】 有网友分析:【陆总比姜总高啊,谁高谁是那什么。最关键的,陆总屁股翘,战斗力肯定强。】 余笙:“……” 她多少觉得离谱,网友真会分析。 余笙继续往下看,网友扒出的是陆衍唯一一次接受杂志官媒专访的照片。他一身黑西装,白色衬衣的扣子板板正正系到最上边一颗,加上他偏清冷的眉眼,是时下最流行的禁欲系霸总。 有网友特意用红圈圈出他侧身露出的大长腿。被黑西裤包裹着,特别禁欲。 余笙目光停留了一阵,竟然也觉得陆衍的翘臀确实挺A的。 可耻。 【KSWL,有没有写文的大大来一个?】 【想解小陆哥哥的西装扣子,想撩小陆哥哥的衬衣,最想在小陆哥哥的腹肌撒野。】 陆衍有没有腹肌余笙不知道,她只知道再看下去,她铁定被洗脑。 余笙给卓琳打字:【洗洗睡吧,晚安。】 梦里什么都有。 这么一打岔,她放松不少,镜子里确认自己没什么不妥,她开门。 出去时,余笙锁了眉。 顾子奕等在拐角,正低头看手机。他没穿外套,衬衣外套了件毛衣,领带规规矩矩。 跟她记忆里的那个人大相径庭。 余笙猜测他是特意出来等她,避是避不过了,只能尽力说清楚。她走过去,在他跟前站定。 顾子奕早就听到脚步声,手机放口袋,他看着她时显得有些无措。 余笙直白问:“有事?” 顾子奕哑然,为她过于自然的态度。这跟他想象中不一样,就像两人在包间门口遇上,她叫他“顾总”。 “我……”许多话想说,他又踌躇。 余笙笑笑:“听苏伯伯说你想入资我们新校区?” 她说工作,顾子奕点点头,“嗯,如果你需要帮助……” “顾伯伯知道吗?”她及时打断,不愿意跟他有过多的牵扯。 她堵得顾子奕更加哑口无言,他脸色变了变,想起什么,表情颓丧。 余笙了然,她知道他想起的是许多年前他们那场荒唐的婚约。 她18岁,两家长辈的安排下他们订婚,22岁,婚约解除,顾子奕提的,因为他移情别恋了。那会儿年轻,哪怕只是联姻关系,她也确实因为这事心情起伏过一阵,但很快她就调整好自己,将顾子奕抛到脑后。如今她27,更不会因为陈年旧事斤斤计较。 “在商言商,顾总。”余笙冷淡表明态度。 顾子奕眼底的光尽褪,不敢看她。 余笙不愿跟他纠缠,打算先回包间。 “余笙。”顾子奕攥住她胳膊,“你听我说,我……” 突兀的手机铃声骤然打断他刚开了个头的话,安静的走廊里是肖邦的钢琴曲。余笙曾无数次因为这首铃声独自回家,独自吃饭,她知道电话那头的人是谁。 她索性不再挣扎,只定定看着他。 顾子奕被她看得失神,“我”了半天,没能“我”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余笙叹气:“她找你。” 顾子奕彷如泄了气的皮球:“笙笙,我知道从前是我对不起你,但我从未忘记过你。” 余笙:“……” 十足的渣男语录。 她藏起不耐,不明白时隔多年他又来忏悔个什么鬼。 电话铃声一遍又一遍,顾子奕都没有看,他急切想要证明这么多年他是真的后悔了。 直到身后脚步声,又停住。 余笙下意识扭头,顾子奕也看去,手渐渐松了。 绿植盆栽旁,那人穿着黑色大衣,挺拔的身姿气场强大。 作者有话要说:  卓琳:啊啊啊!CP好好嗑! 小陆:呵呵。 笙笙:还真是~ 5 第五章 太太专属。 陆衍停在盆栽旁,没有刻意走近,只看着他们。他一双黑眸里无波无澜,比余笙进入包间,看到他时还要令人心悸。 糟糕,当着现任的面跟前任拉拉扯扯,大忌。 尽管他们只是名义上的夫妻。 余笙胳膊用力,终于解放。可顾子奕在,她不方便多说,只好冲陆衍点点头,同他擦肩而过。 她这会儿觉得幸好今晚是陆衍他们先来,不然她跟苏伯伯聊着,陆衍冷不丁进来,她能更无措。 包间里,姜闻礼跟苏董碰杯,葡萄汁碰葡萄汁,硬是品出了红酒的滋味。余笙回来后,姜闻礼下意识看她身后,没有其他人。 他目光不动声色落在身旁空着的位置,余光又瞅瞅对面另一个空着的座位。两男一女,一前一后,很是微妙。 姜闻礼露出个挺玩味的微笑,他调出微信二维码,手机递出去前,他思索再三,退出去重新调了另一个,“余总,加个好友?”他最后给的是自己私人号。 余笙捧着手机,扫码添加,“谢谢姜总。” 姜闻礼始终含着笑:“客气了。” 余笙改好备注,手机放桌上,她握着面前的果汁杯抿了抿,视线忍不住往姜闻礼身上飘。 陆衍确实要比他高,肉眼看不出的几公分,只有两人站在一块时才有了对比。她脑中自动跳出刚才看到的无厘头文字,跟弹幕似的一条接一条。 他俩似乎真是挺配的。 姜闻礼压根就不知道余笙此刻想歪的文字画面,他低头翻了翻她的朋友圈。没什么特别的,他也没找到关于陆衍的蛛丝马迹。 他幸灾乐祸给陆衍发微信:【决斗了?】 对方没有回复。 姜闻礼继续发:【天哪,我们陆总打算做男小三?】 他指余笙来之前,苏董话里话外对她和顾子奕的撮合,他们还是前未婚夫妻的关系。连苏董都来撮合,他猜想两家长辈显然也是认可的,摆脱这个“前”字指日可待。 至于陆衍,他藏得好,面上一点情绪不露。可惜啊,他们认识三十年,要连这都看不出来,他就不叫姜闻礼。 那头还是不回他。 姜闻礼玩心大起:【小三啊,兄弟,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泯灭?】 回应他的是鲜红的感叹号。 小气鬼。 很快,顾子奕跟陆衍先后回来,间隔不到一分钟。 余笙听到身旁椅子被轻轻拉开,又被轻轻推进。她看过去,还是那只好看的手,离她的距离比刚才近。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陆衍似乎也离她更近了一小步。 她回忆刚才被抓包的情景,陆衍当时的神色无懈可击,她看不透,也没法猜。这事终归是欠了他一个解释,她考虑怎么说。 苏董问起余笙父亲,说前一阵两人遇上,父亲操心她的终身大事,想抱孙子了。 目的很明显,他们不知道她领证的事,催婚来的。 余笙本能看陆衍,他挨着姜闻礼,身体微微往姜闻礼这边倾着,两个人小声说着话。她听不清,只瞧出两人的亲密。 这要是被卓琳瞧见,铁定嗷嗷叫说配一脸。 余笙对苏董说:“苏伯伯,我不急。”她开玩笑,“让我爸妈再过两年二人世界。” 苏董笑了。 话题顺利跳过,余笙看到陆衍依然在跟姜闻礼说话,两人说了老半天,她不确定他是否听到了刚才苏董对她的催婚。 她多少有些心不在焉,她和他的这张证的确挺尴尬的。 饭桌上在聊其他话题,不是余笙的专业范畴,她公筷夹了一筷子时蔬,低头吃菜时,余光里男人的手刚好从餐桌转盘离开。 她微怔,扭头看他。 陆衍原本压着转盘的手握住果汁杯,葡萄汁被送入他口中。许是察觉到她的目光,他忽地扭头,视线直直对上。 不到两秒,他先移开目光。 余笙莫名就感觉到他在生气,她也转回去,只余光仍关注着他。他一口气喝了大半杯葡萄汁,又随手添满。 满满一杯果汁,灯火下颜色剔透又诱人。 余笙其实不爱喝果汁,总觉得水果就是水果,做成果汁就变了味儿了。唯有葡萄汁是例外,但她也只喝一个牌子的葡萄汁。她公寓的冰箱里有一层都是,婚房里她没摆过,她也从未告诉过陆衍。 今天服务生送来的葡萄汁却正好是她喝的那个牌子。 是碰巧?还是? 余笙跟陆衍的小动作苏董没注意到,姜闻礼和顾子奕一点不落全瞧见了。一个看的是陆衍,一个看着余笙。 最后,不约而同都看向陆衍。 苏董浑然未觉,话题从姜闻礼扯到顾子奕,再说到余笙,面面俱到。余笙不喜欢应酬,除了闺蜜们的聚会,鲜少参加饭局,尤其这会儿身边坐了尊大佛,她如坐针毡。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应酬上那一套她特别不愿意让他看到。 余笙抿了几口果汁,内心煎熬,脑中那点卓琳嗑CP的洗脑“邪.教”散了个干净。 饭局结束,几人在包间分开,大约碍于陆衍,顾子奕没有贸然提出要送余笙。余笙原本想的是今晚免不了酒桌文化,她就没有开车,也没通知司机接。她没想到的是这次不仅没喝酒不说,连结束都特别早。 六点的饭局不到八点结束,她准备打车回家。刚打开打车软件,手机响了。 陆衍发来一个停车坐标:【/位置】 余笙摸不准他是否跟姜闻礼一部车:【姜总呢?】 对话框显示对方正在输入,隔了会儿,还是输入状态,不知他在写什么小作文。 她等在电梯口,没有按电梯键。 三分钟后,陆衍的消息进来:【赶他下车了。】 他拍了空无一人的副驾驶座,上头竟贴了张粉色的【太太专属】贴纸。 明明早上还是没有的。 这回复就很不陆总,余笙失笑,摁了楼层,她去找陆衍。 私房菜馆晚上生意火爆,地下停车场满位,余笙顺着指示牌,远远就瞧见一辆熟悉的车开了近光灯,也打了双跳。 她加快脚步拉开车门,下意识看正前方的粉色贴纸。 陆衍也看过去:“助理买多了。”他淡定解释。 余笙瞅他一眼,扣上安全带。 陆衍打转方向盘,她支着脑袋看窗外。 他今天没有戴眼镜,眼神显得无比犀利,她想起饭桌上他说的着凉,关心道:“感冒了?”看着不大像。 陆衍专心看路,一本正经说:“现在好了。” 余笙:“……” 她拎住安全带,犹豫怎么解释包间外自己跟顾子奕的拉扯。其实没必要多说,清者自清,她只是不希望他误会。 车里突然很安静。 陆衍不爱听歌,车载音乐也没下几首,电台更是常年关闭,在今晚这么尴尬的情况下就尤为压抑。 余笙想了一路,也沉默了一路。 车子进小区地库,陆衍等她下车后从后备箱拎出她的箱子。 行李箱落地,滚轮“咕噜”作响。余笙盯着他手里捏紧的拉杆,仿佛被拿捏的是自己一样。 她默不作声跟在他身后,他步子慢慢慢下来。他慢,她也减速,最后,一分钟的路程两个人硬是走了整整三分钟。 电梯门开,陆衍单手提起行李箱拎进电梯。不轻不重的落地声,余笙组织好了措辞。 “余笙。”却被他抢了先。 余笙抬眼:“嗯。”她回应。 陆衍将行李箱转了个方向,人也跟着背对电梯门,他和她面对着面。 逼仄的空间,呼吸可闻。 余笙捏了捏手,抬头看着他。 陆衍同她对望:“今天我去参加苏董的饭局,并没有其他意思。” 余笙怔了怔,她没来得及解释,他倒先解释上了。 他继续:“姜闻礼问我去不去,我答应了。”其实不是,她来不及倒时差,早上送她上班,她满脸疲惫,他心疼。有他在,今晚的饭局她能轻松些。 但他如果这么说,一定会吓到她。 陆衍真假掺着说:“你知道我和姜闻礼的关系,今晚主要是引荐你们认识。苏董是你父亲的朋友,姜闻礼是我的,介绍你们认识,后续新校区的合作成与不成都与我没有关系。” 余笙被触动,五味杂陈。她知道他还有后续,不由挺直了腰板。 她在公司“呼风唤雨”说一不二,可是在他面前,也许是因为两年前的狼狈,她总觉得自己矮了他一截。他这么说,她反而不难受了。 电梯数字跳动,一层一层没有停歇。 陆衍双手扶住她的行李箱拉杆:“余笙,工作是工作,我虽然介绍你们认识,但生意场的事我不会因为你是我太太就给你开后门。” 这是余笙第一次从他嘴里听到“太太”两个字,一时不大习惯。 不过,她喜欢他这么开诚布公的态度。 她同样认真看着他:“我明白。” 余笙头一次觉得她跟陆衍的距离那么近,她有心再说些什么,电梯“叮”一声到他们楼层。 电梯门开,一股凉意袭来。 过了那个点,有些话又说不出口。 陆衍半挡着电梯让她先出去,她没有拒绝,出电梯后原地等他。两个人并肩,一起回家。 她刷指纹,他替她拎着行李箱,早上从家里出去的行李箱在晚上原封不动回了家。 余笙望着放在玄关的箱子,踩着拖鞋已经准备好了要怎么解释清楚。 陆衍走在她前头,先她一步开灯。从玄关到客厅,她跟在他身后。 余笙看着他的背影,想的是今天姜闻乐八卦里的背影照,还有那莫名其妙的翘臀。 然后,她听到视频通话的铃声。 陆衍从大衣口袋取出手机看了眼,步子停住。身后心不在焉的余笙没留神撞上去,手机意外脱手,“咚”一下落地。 “抱歉。”她弯腰替他捡手机。 他也是。 两人几乎同时弯腰低头,脑袋“duang”一下来了个贴贴。 作者有话要说:  姜闻礼:三啊,陆衍牛逼! 小陆:…… 笙笙:…… 6 第六章 陆总的腰。 余笙半蹲,掌心贴上一片温热。陆衍比她快一步捡到手机,她捡的是他的手。 两个人显然都没料到,更没想到的是额头跟额头来了个最亲密的贴贴。 余笙倏地收手,捂住额头后退站好,她垂眸看着弯腰的陆某人。 陆衍面上比她好一些,他只怔了一下便脱手。手机再次落地,“咚”一声。 手机那头看迟迟没人接,已经挂断视频,客厅格外安静。 余笙揉了揉额头,其实不疼,就是烫的。 更多的是尴尬。 她不动声色观察陆衍的表情,他也看着她。对视间,她额头痛感莫名加剧,浑身不自在。 “我……” “疼?”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住。 一秒、两秒、三秒…… 相视而笑。 陆衍捡起二次受伤的手机,随手塞大衣口袋。 余笙又揉了下额头:“不疼。”揉过的地方红了一块,其实就是看着厉害,一点不疼了。 陆衍视线凝在那片红,刚才两人额头贴一块,他只感到热,丝毫没感觉到疼。之后,她退开的速度很快,他心底后知后觉的遗憾。 他重新拿出手机:“我先回电话。” “嗯。”余笙避嫌地到一边,先脱外套,再去餐厅倒水。 阿姨煮了热茶,她给自己倒了一杯,一下喝了三分之二再添到一半,杯子搁到餐桌,她看着客厅方向。陆衍接电话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应该不是工作电话,他声音比工作时柔软。 余笙视线从他身上收回,她又取出个玻璃杯倒上水,放她对面的位置。 陆衍很快过来,自然拿起她准备的水杯,“谢谢。” 他也脱了外套,只穿了件毛衣。他拉开椅子,喝了两口水后看她,明显是有话要说的样子。 余笙欲起身的动作顿住,她挺直腰板,等他开口。 陆衍看了看她,她骨架小,又偏瘦,长相毫无攻击性,是容易激起天生保护欲的模样,偏偏她从来学不会依赖他。 “我母亲的电话。”他没有瞒着,“说姑父大寿的事情。” 余笙闻言,一口气提了起来。 她跟他的婚姻挺奇怪的,没有按照正常流程,除了一张结婚证,他们没有恋爱,没有见过父母长辈,甚至连双方父母都不知道他们已婚的事情。 余笙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跟她说这事。 “我最近忙,来不及给姑父准备礼物。”陆衍顿了一下,又看了眼自己手腕的表盘,“余笙,能不能麻烦你帮我准备一份礼物?” 余笙差点没绷住,但不可否认地悄悄松口气,“可以。” 陆衍静静看她几秒:“谢谢。” 余笙轻点头,想了想,准备解释顾子奕。 陆衍喝干净杯中的热茶,杯子挪到一边,他打破沉默:“那么余笙,刚才在电梯里你想跟我说什么?” 余笙意外,抬头看他。目光短暂交汇,她忽然间就没了瞻前顾后的纠结。 “想跟你说顾子奕。”她脸色平静。 陆衍眸光微闪,他提起水壶,拿回他的玻璃杯灌上水,也给她倒上。 余笙纠结了一路都不知道怎么说,这会儿又觉得其实特别简单,三言两语就能解释清楚:“几年前我跟他订过婚。” “嗯。”陆衍给了回应,这事他知道。 她瞅了瞅他,补充:“双方父母商量后的决定。”就是普通联姻。 陆衍露出笑,在她看来时又低头喝水。他一口气喝完,没再添。 余笙奇怪地看了两眼:“今天来之前我就知道他在,不过,主要为姜闻礼。” 她在告诉他,她不是因为顾子奕而赴约的。推翻了一路上酝酿的情绪和措辞,她认为没有说其他的必要了。 陆衍继续“嗯”,又觉得这回应不够认真,“我知道。” 他从未怀疑过她,他高兴的是她愿意跟他沟通。 余笙明显感觉到他心情转晴,但她还是看不明白他。 陆衍再次看腕表:“早点回去休息,晚安,余笙” 他先她一步回房,等关上房门,他倚在门边,直到听见隔壁的关门声,他无声笑了笑。 余笙洗完澡吹干头发,手机上几条微信。大部分是工作,还有一条是今晚刚加上的姜闻礼。 他跟她约时间谈新校区的项目。 余笙坐在床边翻了翻自己的行程,这周她挪不开时间:【下周后看您时间。】 姜闻礼说“好”,态度意外的“和善”。她猜有陆衍的关系,想着是否要跟他道个谢,一看时间太晚,凭他们的关系,她现在去隔壁敲门是失礼。 她给陆衍打字:【姜总刚才……】 话没打完,手机再次震动,她退出先看消息,还是姜闻礼。他推送过来一张微信名片,后头跟着不算正经的一句:【余总,麻烦帮我跟他说一声,“快把我放出黑名单”,谢谢。】 余笙:“……” 姜闻礼推送的名片就是陆衍,余笙无语,干脆截图转发本尊。 “小两口”吵架闹别扭,她可不掺合。 陆衍秒回:【不用搭理。】 余笙没有回,他的消息又来了,这回是一条58秒的语音消息。 他先问:“姜闻礼跟你说项目的事情?”她的截图里只有姜闻礼的名片推送和那句拉出黑名单,他推测他们之前是在说项目,他问了后接着说,“姜闻礼下周会跟我一起回北京,之后长留上海。” 陆衍跟她说姜闻礼的处事风格,包括他不为人知的兴趣和小爱好。 对话框的语音一条接着一条,他是北京人,普通话标准,嗓音低沉又干净。许是隔着屏幕的缘故,无端又多了两分温柔。 余笙听完最后一条,针对性点开中间几条转换成文字,截图保存。 她在微信同他道谢。 陆衍回了文字,话题却十分跳跃:【如果成了,我想吃汤达人。】 余笙挑眉,没想到他还记得。 那是他们领证的第一个月,两个人还不熟,跟陌生人没什么差别。恰好她因为余氏教育忙得焦头烂额,他大概也忙,即便同在一个屋檐下,他们也愣是没碰着面。 那会儿她也想过陆衍是不是故意在避开她,但她实在太忙,忙着补余氏的漏洞,忙着开拓上海分部,没那时间去细究。 真正破冰是在一个凌晨,她因为一个跨国会议错过了晚餐,中途休息,她出来给自己煮宵夜。那段时间她跟陆衍早出晚归,很少在家吃饭,阿姨仅是来做打扫,冰箱里空得不能再空。她翻找好半天,还是在行李箱找到一桶汤达人的酸酸辣辣豚骨碗装泡面。 凑合着吃,能填饱肚子就行,余笙不挑。 面刚泡上,陆衍回来了,客厅里的迎面相逢。她端着一碗泡面,他拎着电脑包,四目相对,空气里都是泡面浓郁的味道。 她看到他拧了下眉。 “没吃饭?” “嗯。” “我也没有。” “只有泡面。” 干巴巴的对话,余笙把泡面让给陆衍。 陆衍却说:“一起。” 然后,他去厨房拿了碗筷,两个人面对面分完了一桶没什么技术含量,甚至都没入锅煮的泡面。 她记得那桶泡面里总共有三片肉,陆衍给了她两片,自己只吃了一片。最后,他连汤都喝得一干二净。 从那天开始,她跟他仍不熟悉,但她不再刻意回避他,偶尔也能和他聊上两句。不过,仅限于此。 余笙抽回思绪:【陆总追求不是一般低。】 陆衍回了个笑脸,虽然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余笙推开阳台的拉门,他们从私房菜馆回来的路上,天下着雨,这会儿雨小了,江边弥漫着一层水雾。她侧过头,目光所及是陆衍房间的灯火,跟她房间是同一款灯。 她刚搬进来时只折腾了自己的次卧,后来是陆衍看到说灯挺好看的,跟着她换了同款小台灯。 她坐到阳台的懒人椅:【成功了我请你吃意面。】 想了想,她又问:【黑椒牛柳?还是番茄?或者奶油培根?】 她厨艺一般,意面相对简单些,她不了解的是他的口味。 陆衍回:【只要不是番茄,其他都可以,我不挑。】 余笙发现这是她跟他两年婚姻里,相处最轻松的时候:【好。】 等她再抬头,雨停了,连风都变得温柔。 余笙最后看看隔壁的暖黄灯火,回房拉上窗帘写日记。流水账的记录,她标注要给陆衍做一次意面,画上卡通图的面条。 今天高空的劫后余生,凌晨她回到家,他端着碗汤面对她笑,是她久违了的家的感觉。 最后,她在日记本画了笑脸。 这是余笙头一次在同一天里写了两份日记,挺好的。 一夜好梦。 翌日,余笙醒来是生物钟,洗漱完出房门,她听到说话声。 吴侬软语,是陆衍请的阿姨。 余笙边绑头发,边到客厅。两人说话声越发清晰,葱油饼的香味也越来越近。 阿姨说:“家里只剩一颗鸡蛋。”她解释这段时间他们都不在家吃饭,她不用准备菜,今早去了趟超市竟没能买到他们常吃的那种鸡蛋。 陆衍:“没事,给余笙。” 余笙步子稍顿,绑好头发,她看去。 陆衍在餐桌前,正剥着唯一一颗白煮蛋。 阿姨把小馄饨端上桌,笑着打趣他:“疼老婆的先生有前途。” 陆衍笑笑,没有回,余笙却蓦地脸红。 阿姨又问:“是不是该叫余笙起来了?”她是觉得两个人难得碰一块一起吃个早餐,小夫妻俩的感情就得培养磨合。 陆衍动作快,一个白煮蛋很快剥完,他仔细看了一圈,确认没有残余的蛋壳,他放到餐盘,推到他对面的位置。 然后,他抽了纸巾擦手。 “再等等。”她还得倒时差。 阿姨姨母笑:“行行行,这就对了。”她又问他今晚回不回来吃饭,要吃什么菜。 余笙看着眼前这温馨一幕,脚步挪不动了。 外人都说陆衍不近人情,不接地气,但跟阿姨聊天的陆衍一点也不。他温和、耐心,也认真。 阿姨又想起什么:“差点忘了,我刚忙着和面洒了水,地还没来得及擦。” 陆衍没有责备,只让阿姨小心别摔,他看准了时间准备去叫余笙。刚起身,他就发现一身正装的余笙站在不远处。 “早。”他跟她打招呼。 余笙笑着回:“早。” 她抬脚,阿姨叫了一声:“哎哟,地上有水,当心当心,我……” 话没落地,余笙脚下一滑,伸手下意识找平衡点。 整个人起飞前,她撞入一片温暖。 余笙:“……” 惊魂未定,她大脑空白。 就陆总的腰……还挺细。 作者有话要说:  笙笙:陆总的腰不仅细,还…… 小陆:老婆投怀送抱,要矜持还是抱紧紧?在线等,急! 7 第七章 对浪漫过敏。 余笙抱紧陆衍腰,身子却僵着,一动不敢动。 阿姨的惊呼被原路吞了回去,她一小步,再一小步挪进厨房,却又探出半个脑袋姨母笑。 数秒后,余笙烫手般松开手,“抱歉。” 陆衍胳膊还在她后背,遗憾收手,“地上有水,当心。” 余笙如释重负,对他微笑,“今天吃什么?”她没话找话,试图跳过刚才那茬。 陆衍看破不说破:“葱油饼和小馄饨。” 余笙绕过灾难现场,他跟在她身旁,两人一道回餐桌,面对面入座。 他眉眼深邃,视线落在她脸上。 她低头舀了个小馄饨,鲜肉馅的,里头包了半个虾仁,应该是阿姨今早手工包的。她胃口小,小馄饨真的做成了迷你小馄饨,个头小,馅却多,一碗里阿姨只给她放了五六个。 葱油饼也是,小小一片炸得酥脆还冒着油,但一点不腻。 余笙连吃两个小馄饨,又咬了口葱油饼,好吃到不行。等察觉到陆衍的打量,她已经吃了大半,以为他有话说,“?” 陆衍摇摇头,看的是她手边的白煮蛋。 剥了皮的鸡蛋圆滚滚一个,余笙想到刚才他跟阿姨的对话。她再次道谢,没等他回,用勺子将白煮蛋舀到碗里,她切开一个口子,小馄饨的汤汁涌入。 她其实不爱吃白煮蛋,更不爱吃蛋黄,可是,自从她搬进他们婚房,只要她在家吃早餐,阿姨必定给她煮上一个白煮蛋,说这样鸡蛋的营养原汁原味。她拒绝了几次,阿姨“我行我素”,她要不吃,阿姨还会跟陆衍告状,她就随阿姨去了。 这会儿被他亲自盯着吃鸡蛋,余笙浑身不自在,尤其这鸡蛋壳还是他给剥的。 蛋黄就着小馄饨的汤汁好吃不少,她快速吃完。 陆衍见状,低头开始吃小馄饨。 临走,阿姨给两人打包了牛奶。陆衍的是盒装,余笙的是玻璃瓶装,都是刚温过的热乎乎。 陆衍一个人拎着分开打包的牛奶和水果,余笙走在他身后。早上刚摔过,她心有余悸,走得小心翼翼。 昨晚的行李箱还摆在玄关,特别醒目的位置。她合计了下,打算等他下周回北京,她再一点点拿到自己公寓。 “余笙。”陆衍忽然回头。 余笙措手不及直接踩上他拖鞋,他又出乎意料地往前一冲,她再次惯性扑过去,结结实实搂住他。 从他身后,圈紧。 余笙:“……”是翘臀没错。 阿姨听到声响,瞪大眼笑了笑,光明正大吃瓜。 陆衍垂眸看着腰间她微蜷的手,嘴角不易察觉地上扬。转身时,又落下,“小心。” 余笙无语,松开手,低头换鞋。 她不想说话,也不想解释了,更忘了是他先叫的她,她忘记问他要说什么。 同一辆车,依旧是陆衍开车,余笙坐副驾驶。挺奇怪的,领证两年,这是她第一次连着两天坐他的车。 车内安静,她想起他昨晚说的挑礼物,问:“你姑父喜欢什么?” 她知道他姑父也是京圈权贵,这样的地位寻常东西入不了他眼。 陆衍没有正面回答,只给她排除几个姑父不喜欢的。 余笙奇怪,但也没多想,“字画古董都不喜欢,那玉呢?” 陆衍沉吟片刻:“玉……还行。” 他本意是两人晚上能约个饭,再一起给姑父挑选礼物。 谁知,余笙自己拍了板,“那就行,我认识个雕玉师傅,等会儿让他拍几张成品照片过来。” 下周就过大寿,时间紧急,现雕一个是来不及了,但师傅手艺好,平时的成品水平也颇高。 陆衍:“……” 他镇定自若:“好,麻烦了。”心却很塞。 余笙直接联系雕玉师傅,师傅很快发来几张照片,她看完后,挑了两块玉牌让师傅发视频和细节图。 闺蜜向茗恰好在小群里艾特她:【下周陪我家亲爱的去北京参加个生日宴,今晚要不聚聚?】 余笙出差柏林,她们闺蜜三个快一个月没见过面。 余笙:【今晚不行。】 她约了师傅看成品,可以的话再发给陆衍看。 向茗嚎叫几声,控诉道:【干嘛呢?没爱了?!你就不能把你工作放放,给我一顿晚餐时间么!!!!!】 余笙等她发完“脾气”,解释:【帮陆衍姑父挑礼物。】 向茗未婚夫也是京圈子弟,她猜向茗说的下周去北京,应该也是参加陆衍姑父的生日宴。 果然,向茗安静了,贼兮兮问:【陆衍跟你一起?】 余笙反问:【为什么要跟他一起?】 向茗是知道两人领证始末的,他们的关系似乎远没到一起逛街亲密挑礼物的份上,再说是陆衍自己说的他忙,才将挑礼物的重任交给她。 向茗发来一串句号:【笙笙,你是不是对浪漫过敏啊?】 余笙不理解这跟浪漫有什么关系,索性不回了。 向茗轰炸:【不,你是对爱情过敏!】 余笙更不愿意回。 爱情?她跟陆衍才没有。 他的爱情和浪漫都属于另一个人。 向茗恨铁不成钢:【同情陆总,想跟你逛个街约个会都不成~】 余笙一愣,淡定打字:【你想多了。】 向茗:【……】 余笙手机扔包里,瞅瞅专心开车的陆衍。她发消息打字的时候,他一个眼神也没给她,一心看路。这会儿等红灯,他抿着唇,一张禁欲脸。 向茗是真想多了吧。 陆衍送完余笙,到公司先开例会,再处理公事。他下周要回北京,有些工作交代给几个负责人。 快午休时,姜闻礼约他吃饭。他忙,没答应。 姜闻礼就给他打电话:“真要当男小三?” 陆衍没想到他还在纠结这事儿:“他们没可能。” 姜闻礼笑出声,反应过来他话中的笃定,倒吸口凉气,“你认真的?” 电话里一片沉默。 刚才那都是姜闻礼的玩笑话,他就是拿这事做个铺垫,这下铺垫是有了,自己也受到了惊吓,“照你这么说,我是不是该放个水?”他重点在这里。 他对余氏新校区的后续取决于陆衍对余笙的态度,5个亿的投资不算多,他不缺,但他不做亏本生意。 陆衍沉默了一瞬,淡淡笑了笑,“公事公办,我不参与。”余笙也不会愿意他过多插手。 姜闻礼听明白了,心中有了数。 陆衍看了看窗外,不知什么时候又下起了雨,据说今年是个冷冬,尤其上海阴冷。他是北京人,其实在上海很不习惯,只是因为余笙在而已。 他收回目光:“公归公,别把你让人气哭那一套用在余笙身上。”他还是忍不住叮嘱。 姜闻礼被噎了一下:“我什么时候把人气哭过?”他挺冤枉的,工作是工作,商场各凭本事,哭那也是技不如人。 “还有事儿?没事挂了。”陆衍直接挂电话。 姜闻礼:“……” 他品了品刚才的对话,脑补:哦,原来余笙是个爱哭鬼啊,看不出来么。 姜闻礼也懂了,陆衍撤热搜又多此一举让他澄清接机,八成就是为了余笙。 毕竟,她爱哭。 陆衍在公司从没午休这一说,除了吃个饭和必要的应酬,他不午睡,没什么休息的概念。 秘书敲门,说行政部肖雨阳上来送文件。 陆衍头也没抬:“让她进来。” 照理行政部的文件也是由总裁办秘书送达,可今天来的人是肖雨阳,他的助理秘书都知道肖雨阳是姜家那位小姐塞进来的。 陆衍跟姜小姐的哥哥几乎穿一条裤子长大,不看僧面看佛面。 肖雨阳先说公事,将行政部所有需要陆衍签字确认的文件整理好,等他看完,再说姜闻乐。 她开门见山:“闻乐托我打听您女朋友。”这事她挺为难的,一边怕闺蜜的公主脾气弄巧成拙,一边她又清楚陆衍的为人,他不想让人知道的事情,没人能打听出来。 肖雨阳索性选择直说。 陆衍合上文件,抬眸看她。 肖雨阳对上他的目光,紧张得心跳加速。 他的气场,一般人招架不住。 陆衍把文件还给肖雨阳,等她接走,问:“还有呢?” 肖雨阳局促,捏紧文件一角,“陆总,闻乐就是小孩子脾气,说什么做什么不过脑,您多担待。”她是站在闺蜜的角度出发,也给陆衍打预防针,“她对您女朋友挺在意的,对您也是。” 她主要目的是能打听出一点最好,打探不出也不要紧,至少让陆衍有了数,过了明路。 陆衍闻言拧了拧眉,他不答话,只提醒道:“以后工作时间,非必要的事情不必说。” 肖雨阳笑容一僵,越发局促,但她又没有什么好辩解的。夹在闺蜜和老板之间,她左右为难。 “我明白的,谢谢陆总。”她抱紧文件离开。 回到自己办公室,肖雨阳给姜闻乐发微信:【没戏,你这位陆总嘴严,大概是真爱。】 姜闻乐隔了半小时才回:【不可能!】 肖雨阳安抚:【咱们算了吧,我看陆总这样是真把人放心坎上了,跟他作对,咱伤不起。】 对话框安静,姜闻乐没有回复。 等了很久,肖雨阳知道,这是她不会罢休的意思。 * 陆衍没想到挑礼物的借口会乌鸦嘴成真,他下午竟真忙得脚不沾地。临时决定的出差,苏州、杭州和绍兴三个城市,算算时间,他大概率是要在杭州直飞北京。 特意为余笙空出来的一周时间彻底泡汤,他跟她说自己要出差的安排:【我下周直接飞北京。】 余笙没有回复,可能在忙。等她消息过来,已经是一个半小时后,她不关心他的行程,只问:【给你姑父的礼物我到时快递给你?】 陆衍:…… 他摘了眼镜,揉揉眉心,惆怅了。 姜闻礼总说他不解风情,明明余笙才是啊。 作者有话要说:  向茗:服了!我闺蜜对爱情过敏! 小陆:心塞…… 余·铁直·笙:有吗?不就是挑礼物? 8 第八章 “小陆疼你呢~” 陆衍出差后,余笙每天忙工作,开不完的会、处理不完的文件,还有加不完的班,她想起他的次数寥寥无几。偶尔他发了消息过来,她不是在开会就是在应酬,两人的消息差了时间,有时候她想起来回,回看消息发现过了那个点,又没什么好回的了。 他在与不在,没什么区别。 陆衍出差的第三天,余笙选完礼物,还是她一眼看中的玉牌。因为是送给他姑父的礼物,她挑了又挑,又挑出两个备选一起发过去。 他看完后,选了她一眼看中的那块。 他们一样的审美。 她让他发个地址:【等会儿给你发快递。】 玉牌毕竟贵重,余笙想着苏州不远:【不行我找人给你送来。】 她知道他忙,尽量不让他操心这些事。 陆衍直接电话过来:“目前进度比预想快,去北京前一天应该能回上海。”他没说的是他为了挤时间,这几天一直在赶进度,不过,他也不能完全确定是否真能赶回来。 余笙说“好”,她听到电话里有说话声,也不多打扰他,“你忙。” 结束通话,她看手机,通话时间36秒。 余笙继续忙自己的。 陆衍出差的第五天是周末,余笙在公司加班,回家已经是下午三点多。她刚换好衣服,阿姨来了。 阿姨大包小包装了菜,她去帮忙。袋子里部分是超市买的,一部分是阿姨亲戚自己种的新鲜时蔬。 “刚回家?”阿姨看余笙头发吹得半干,推测她刚回家不久。 余笙点点头,打开冰箱。她不善家务,只蹲在一边看阿姨分装,没上手添乱。 阿姨心疼她:“工作做不完,你这周末还要加班,要注意休息。”她一开口就停不下来,“这几天上海冷,早晚温差大,你早出晚归得注意保暖。” 余笙被碎碎念,一点不觉得烦。母亲都不曾这么念叨过她,她既新奇又觉得挺温馨的。 家里的阿姨是陆衍请的,两年前他们领证,阿姨就来了。他们异地时间更多,即便是两人都在上海的时候,她也总出差,阿姨基本只在他们都在家时天天来,平时就是定期来做个打扫煮煮饭。 “今晚煲个汤给你补补。”阿姨边放菜边问她,“宫保鸡丁还是鱼香肉丝?” 余笙对吃的不挑,她早早出国,加上两个闺蜜都是上海人,她跟着吃吃喝喝,口味也偏甜,“鱼香肉丝。” 阿姨笑:“行,拌饭好吃,蔬菜呢?就炒个青菜。” 余笙说“好”,顺手从冰箱拿了瓶椰子水,没来得及拧瓶盖呢,忽然被阿姨截住,“诶,这两天可不能吃冷的,要喝就喝热水。” 阿姨接过她手里的椰子水重新放冰箱,生怕她不乐意反悔,赶紧地把冰箱门给关了,“你就这两天了,不然得疼。” 余笙怔忪。 她痛经,这事阿姨知道,她不知道的是阿姨连她生理期时间都记得清清楚楚。 阿姨拿了要用的食材出来,见余笙愣愣的模样,以为她馋椰子水,眼疾手快给她倒了杯热水塞她手里捂着,“小陆要看到你喝冰的,他可得心疼了。” 余笙不解,不明白阿姨为什么提起陆衍。 阿姨没意识到,自顾自说:“小陆可对我叮嘱了不让你喝冷的,说你疼起来遭罪。”叮嘱是真的,她也有心替陆衍说好话。 余笙反应不过来,她想起阿姨发现自己痛经那次,她躺在被窝,卧室到餐厅几步路都走不动,也没什么胃口。后来她迷迷糊糊睡着,醒来床头柜摆了个保温桶,里头是一杯红糖姜茶,还有一碗南瓜粥,粥里加了山药和红枣片。 她当时没细问,但应该就是阿姨。因为从那以后,阿姨就时不时会给她做暖宫的药膳。 至于陆衍,她以为阿姨这么说是好意。 “对了,你跟小陆打算要孩子吗?”阿姨进厨房。 余笙反正没事,跟进去帮忙。看阿姨熟练系上围裙开始洗菜,她也开柜子找围裙。 家里总共就两件围裙,一件阿姨的深色偏女性审美,一件深灰色没什么纹路。她蓦地想起她从柏林回家,陆衍围着围裙,端了碗热汤面的画面。 就是那时,因为他,她破天荒有了家的感觉。 冷不丁的,阿姨这句“孩子”浇了盆凉水,余笙低头穿上围裙,“暂时还没有。” 其实是压根没考虑过,她始终觉得他们这段怪异的婚姻不长久,毕竟陆衍连离婚协议都提前签好了,还有她的行李箱还在玄关摆着,随时准备拿走。 阿姨生怕自己一个外人说多了她不爱听:“我没别的意思,更不是催生。” 余笙笑笑:“我知道的,阿姨。” 阿姨跟他们两年的感情,她跟阿姨说过的话比这几年对着自己父母还要多。 “还早,我跟陆衍也年轻。”余笙搪塞。 阿姨偏头看她一眼,指点她洗菜,又说:“家里多个孩子热闹,生了孩子好好坐月子,这痛经的毛病也能给坐没了。”她先切肉,发现手边没盘子,刚要去洗,余笙就递过来一个,“你跟小陆长得好,这以后的孩子得多好看啊。” 余笙笑了一下,阿姨一直“小陆小陆”的叫,莫名喜感。 阿姨听到她的笑声,也笑了,“小陆之前说他想要个女儿。” 余笙笑容一滞,心里头惊讶。陆衍从未跟她说过,别说孩子,领证到现在他们都分房睡。 阿姨从不收拾他们卧室,不知道这事,“女儿好,我家老头子就把女儿宠上天,有时候我都嫉妒。” 余笙沉默,只跟着笑。她跟陆衍间差的不止是她跨越不了的家世背景,更是两年前那笔未算清的烂帐。要是如阿姨说的他喜欢她,那她才叫真惶恐。 她跟他没法谈情说爱,至少现在是。她觉得目前两人的相处是最好的状态,其他的,她避之不及。 阿姨先备的是鱼香肉丝的食材,余笙在边上看着,想起只要她在家吃饭,阿姨做的几乎都是她爱吃的,即使陆衍在也一样,“阿姨,以后不用紧着我的口味。”她不了解陆衍的喜好,但也知道他不好甜口。 “这不行,都是小陆交代好的,你吃什么他就吃什么。” 余笙没料到阿姨这么说,突然不是滋味。 “小陆说他不挑,吃什么都行。” “小陆还说,你比较辛苦,得先顾着你。” “哦,小陆说了……” 大平层地方大,厨房格局也大,余笙和阿姨一人一个洗水池,谁也挨不着谁。流水声、切肉的声音,还有一声声“小陆”,明明陆衍不在,却好像他不曾离开过一样。 余笙的心像是入了油锅,小火到大火,滚烫。 “阿姨,我跟您学学煲汤。”阿姨煲的汤好喝,她突然想学。 阿姨眼睛一亮,停下刀,她仿佛是抓到了什么,笑着打趣:“学了给小陆做?那阿姨肯定得教会你。” 余笙但笑不语。 阿姨手把手从切排骨开始,教着教着就要说“闲话”,“这就对了,夫妻之间就该这样。”她是看两个人相敬如宾怪别扭的,今天话都说到这份上,她不多说两句心里痒痒,“不像我们那个时候,女人一定得洗衣做饭,也不像现在非得叫唤着什么女性独立,那叫什么女权来着?是吧,是叫女权吧。” “嗯。”余笙接过刀换她切,顺着排骨纹理,她切得小心翼翼,也不忘回应阿姨。 “夫妻间没谁压过谁一说,不就是我爱你,你也爱我,我退一步,你也让让我。没什么是谁应该做的,也不是非得分男人做,女人做。” 余笙刀偏了个角度,没切动骨头。 阿姨让她“当心”,又说:“排骨还是我来切。” 余笙让位,反复回忆阿姨刚才说的。 她的母亲就不是这么告诉她的,当时顾子奕不满意家里决定的联姻,连带着看她也不顺眼,偏偏他又不直说去跟家里抗争,反而闹得她难堪。她决定解除婚约时,母亲劝她慎重。 她记得母亲那时说:“你们还小,总有一天子奕会知道,他需要的伴侣是你,而不是他外面找的只知道哭哭啼啼,扮柔弱的小女孩。” 她任凭母亲说,一句也没回嘴。但其实那会儿她特别需要的是母亲的一个拥抱,她也特别想问母亲,为什么必须是她来等顾子奕“悔悟”,又为什么委曲求全的一定是她。 如果是妹妹,母亲是否也会这么劝? 阿姨切完肉,教她下一步,同时接上一个话题:“你啊福气好,小陆疼你呢。” 陆衍总迁就着余笙来,她都看在眼里。 锅里装上水,余笙照着阿姨教的将排骨下锅。她专注看着锅里的排骨,心绪难平。 疼她?她从没想过。 阿姨这是又在替陆衍说好话了呢。 炖上汤,余笙闲下来坐回餐桌,正对着厨房的方向,她看阿姨在厨房忙碌。 桌上手机跳出陆衍微信:【余笙,抱歉,我暂时回不了上海。】 余笙看着他一如既往客客气气的消息,倒没看出来阿姨说的“小陆”的影子,她也不觉得这有什么好抱歉的:【好,地址发给我,我等会儿就下单给你发快递。】 陆衍道谢。 余笙又回看了两人的对话,挺干巴巴的。她抬眼看了看厨房,阿姨忙忙碌碌着,手机被她放在料理台,好像还开着抖音直播。 说笑声,很热闹。 她主动问:【吃饭了?】 陆衍又是秒回:【没有,会议中。】 余笙瞥到手机时间,饭点他还在开会,她有时忙起来也顾不上:【别忘了吃饭。】 她想了想,又看向厨房,她对他忽然有了分享欲:【我今天跟阿姨学了煲汤。】 陆衍回过来一个“真棒”的表情,几秒后,又补了个可爱的“加油”。 余笙从闺蜜群里添加了几个表情包,发过去小女孩微笑的表情。 一排的表情包,她看着看着就笑了。 真幼稚。 她跟他都是。 阿姨开始端菜,余笙手机放一边去厨房帮忙。走到半路,她又折回拿上手机,连着锅一起给冒着热气的汤拍了照。 她打算发给陆衍。 余笙戴上手套端汤,阿姨也一起落座。她从手机里选照片,挑出最满意一张,她打开陆衍的微信对话框。 连说什么,她都设想好了的。 唯一没算好的是说不清的玄学。 余笙从前不信命,也不信所谓的缘分或是巧合,但今晚,就是在她发送照片之前,微博推送消息在微信上方滑过,停留数秒,消失。 推送文字是姜闻乐的采访视频介绍,她从上海落地杭州。 陆衍就在杭州。 余笙犹豫了一下,转去微博。热搜上姜闻乐名字高挂,她点开完整采访视频。 姜闻乐是标准的美人相,在美女如云的娱乐圈也绝对数一数二。优越的家世,被宠大的小女孩,举手投足间的气质又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她对着镜头言笑晏晏,也说了她的新戏。 “过两天北京见~” 余笙只听到最后一句,那颗在油锅里翻滚过的心迅速冷却。鬼使神差的,她关注了姜闻乐,也果断收回那点子莫名其妙的分享欲。 刚才的照片其实拍得挺好看的,她发到朋友圈。没配文字,只有照片,很简单一条。 吃完饭,余笙看到陆衍给她点了个赞。 * 陆衍回北京的时候只带了一个秘书,原本他跟姜闻礼和姜闻乐一个航班,但上次他去机场接机余笙,被营销号带了节奏,平白添乱。他知道余笙不关注娱乐圈,就怕万一,为了避嫌,他索性改签了其他航班。 落地时是姑父大寿的当天上午,秘书去公司,他直接回姑父家。 晚上是宴会,中午是自家人吃饭,陆衍送上余笙挑的玉牌。 姑父先是看妻子,在对方眼里看到同样的困惑,又去看陆衍父母。 说是过生日,其实就是聚聚,无所谓什么礼物。每年亲人生日,一家只送一份礼,只有组了小家庭的小辈才额外再送一份。没想到,今年陆衍单独送了。 “陆衍,你挑的?”姑父笑问。 这是委婉的问法,他想问的是他是不是交女朋友了。 陆衍迎上姑父探究又打趣的目光:“不是。” 姑父惊讶,除了陆衍父母,其他人面面相觑。 一桌人小声讨论着,又都了解陆衍的脾气,没人敢当面问他,更没人起哄,只有几个小辈仗着年纪小蠢蠢欲动。 陆衍听到了,也瞧见了他们的小动作。他没有解释,一心想着余笙。 他变相报备行程:【明早回,晚上一起喝汤?】 微信安安静静,他手机直接放桌上。没有摁灭屏幕,他时不时瞅一眼,好第一时间回她。 蠢蠢欲动的几个姑娘越发心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借着敬酒猛地探过去。 顿时瞠目结舌。 陆衍手机屏幕居然大大咧咧躺着个备注为“老婆”的微信呢。 作者有话要说:  小陆:想喝老婆的汤~~~ 笙笙:??? 剧透沫:关于小陆不长嘴的问题,我只能悄悄说一句,他都是为了笙笙,才选择暂时不说。小陆对所有人都长了嘴,她是例外。至于为什么,大家看下去就知道啦!我保证,很快就要长嘴了~ 9 第九章 备注是“老婆”的微信。…… 余笙刚开完会,没等坐下来喝口水,接到闺蜜向茗的视频通话。 她手机上消息不少,一下午的会议“厮杀”,她精疲力尽。来不及看消息,她先接的是向茗的视频。 向茗精心打扮过的脸撑满整个屏幕:“无聊~想哭。” 余笙忍俊不禁:“那你哭一个。” 向茗稍稍往后退,镜头里露出几个华服男女,“没爱了。”她支着下巴,手机搁着酒杯竖放,“亏我还满场看着你老公。” 余笙无语,在办公桌架起手机,她先去倒水。 她办公室常年用保温壶,水是温的,她往玻璃杯倒了小半杯水,一饮而尽。而后,她坐回去,听向茗念叨。 “你老公绝对是全场第二帅的崽,我老公第一。” “你不知道,小姑娘一个个眼睛都直了。” “你俩这隐婚游戏到底什么时候结束?” 余笙下意识抿起唇轻笑,自从知道她跟陆衍隐婚,向茗这半年总不遗余力在她跟前说陆衍的好话。她明白闺蜜的好意,不过,她和陆衍跟向茗想的不一样。 向茗一看她这副表情就知道她油盐不进:“要不要看看你老公?”她挤眉弄眼地再次凑近镜头,盯着对面的人。 余笙翻开文件,怼着镜头示意,“我忙。”忙得晚餐都没吃。 向茗我行我素:“那我不管。” 她直接翻转镜头,举起手机对准被包围的陆总。 被关注的焦点人物忽然出现在余笙眼前,她手里的签字笔顿了顿,又默默放下。 陆衍出差八天,他们八天没有见。这没什么稀奇的,从前最长一次,她在国外出差,他在北京,等她回国又换他出差。中间四个月,他们没有见过一面。 可那会儿,好像没有这一刻让她心悸。 陆衍作为寿星的侄子本就备受瞩目,加上他在商场的手腕,几乎一出场就被人围住。 镜头里,他一身纯黑西装,沉稳禁欲。 向茗特意找好的角度,他侧着身正跟对面的男人碰杯。镜头晃动,再转了转,余笙看清他对面的人是姜闻礼。 红酒杯轻碰,他仰头,喉结缓缓滑动,他微笑着朝姜闻礼举杯示意。 很快又有人围上来,两个人挡住了镜头,只露出陆衍半个脑袋。 向茗“啧”了一声:“姐们为了你的幸福可操碎了心了。” 她边说边起身,寻找绝佳角度。 余笙没来得及接话,陆衍重新回到镜头。这回比刚才更近,她看到他低头认真听对面两人交谈。他嘴角噙着抹淡笑,不是杂志上客气疏离的微笑,带了稍许温度。 对方应该是旧识。 余笙调整办公椅的位置,她往后靠了靠,视线定格在陆衍脸上。 他身后的宴会厅奢华精致,头顶光束落下,淡淡一圈,显得他轮廓更深。不知他对面的人说了什么,他唇边笑意渐深,举手投足间都是贵气。 向茗敲了敲手机,镜头再次晃动,“说句话呗,我手都举酸了。” 余笙不知道要说什么,在向茗换手举手机的时候,陆衍倏地偏头,视线不经意间落了过来。 隔着人群,隔了上海到北京的千公里,两人目光对上了。 短短数秒,他带笑的眼神直击人心。 明知这只是巧合,他不是在看她,她心口还是突突乱跳。 余笙垂眸,两三秒,心跳平复。她再抬头时,陆衍身旁多了道高挑倩影。 向茗“哇哦”一声:“姜闻乐么!”她爱吃瓜,陆衍的瓜她吃得透透的,“这生日宴一开始,大明星就粘着你老公,走一步跟一步,不过啊……”她卖个关子,看屏幕里的人。 余笙神色淡淡,也兴致缺缺。 向茗不可思议:“姜闻乐和你老公啊。” “嗯。”余笙脚尖轻踩,滚轮转了个小角度,椅子被推进办公桌一小步。她一目十行看文件,一份接一份。 向茗泄了气:“行吧,姜闻乐是粘着你老公,但你老公洁身自好,正常社交距离。”她原本还想做个助攻,奈何闺蜜稳如泰山。 “我给你直播呗,你倒是看一眼啊。”她有点急,从姜闻乐出现,余笙就不看镜头了。 余笙落笔签名,抽空抬了下眼,目光在陆衍脸上一滑而过,她面不改色,“没必要。” 向茗:“……” 余笙手机震动,她从支架取手机,镜头一下对着天花板,白花花一片。 陆衍发微信问她是否方便视频,她切回视频界面,镜头里已经不见男人身影。 余笙问:【有事?】 她这才看到陆衍上一条消息,他说他明天回来,晚上一起喝汤。 多少是过于温情了。 她疑惑。 向茗碎碎念的声音:“你老公躲角落去了。”她不方便走近,又见余笙这边镜头对着天花板,她索性拍了张陆衍的背影照。 冷冷清清的角落,男人站在落地窗,双手捧着手机。 她找寻角度,捕捉到陆衍眉眼间有别于方才客气寒暄的温柔。 向茗十分满意地发给余笙:【我是不是该挂了?】 余笙刚点开她的照片,她就挂了视频。 两张照片角度完美,连他低头脖颈的弧度都很动人。 余笙回到陆衍微信:【方便。】 他的视频邀请随即进来,她接通,他的笑脸入镜。 他今晚似乎特别爱笑。 余笙默了默,掩饰情绪,“抱歉,开了一下午会,没有看到你消息。” 陆衍猜到了,但还是不放心,想亲眼看看她。刚才他遇到向茗,她举着手机说话,他就在想,电话那头的人会不会是余笙。 想见见她的心情越发迫切。 “我明天回上海。”陆衍当她面又说了一次。 余笙下意识问:“不多陪家人几天?” 陆家姻亲多,关系复杂,这次他姑父大寿,国内外的亲戚大部分都到了场,她以为他至少会待几天。 陆衍心里无奈,面上却没表现出来,“小时候我父母就恨不得把我跟我妹妹打包丢亲戚家,他们好过二人世界。” 他心塞的是余笙丝毫没有想念他的意思,还嫌他回去太早。 余笙一怔,那次饭局她就是拿父母二人世界来回苏董的。她弯了唇,她的是借口,没想到陆衍父母这么有意思。 他们从前没有互相说过类似父母的话题,听他这么说,她更好奇他当初找上她隐婚的原因。她一开始以为的是他被家里催婚,现在看来又不大像。 “伯父伯母很可爱。”她挑了个不会出错的形容词回应。 空气安静了一瞬,陆衍不说话,只看着她。 余笙本就不会找话题,诡异的沉默令人窒息,她低头胡乱翻了几页文件,“我明晚有事。” “工作?”他不为难她。 余笙摇头:“临时决定看场音乐会。”说完,怕他误会她是因为他明天回来才订的票,她又解释了一句,“大提琴演奏。” 票是给陆衍寄玉牌那天晚上订的,那晚她失眠了,吃了褪黑素也没什么效果,正好刷到Shawn说的音乐会,意动了。 余笙学了13年大提琴,如果可以,她更想做大提琴手。因为余氏,她再也没有碰过她的琴。 那天晚上,她特别怀念拉琴的时光。 于是,凌晨一点,她点开Shawn的微信。踌躇半晌,最后,一个字也没发过去。 时间晚,没必要打扰Shawn。 这两年在门票的事情上她依赖Shawn,他总超前一步问她是否要票,她也就没费什么劲。她从小学琴,知道哪里能最快订到票,然后,她顺利拿到了一张音乐会门票。 “明晚七点半开场。”余笙话里带着歉意,却压根没有邀请他一起的意思。 陆衍垂在一侧的手搁裤兜,下意识摸了摸烟盒,他捏住。屏幕里露出姜闻礼半张脸,他似乎往这里看了一眼。 “好,结束我来接你?” “不用麻烦。” 无声拉开的距离,应该是从余笙跟他说学煲汤那天开始的。 陆衍难掩躁意,想起整齐摆放在玄关的行李箱。那天他其实察觉到她的去意,所以,故意缠着她。 至于她为什么要走,他不明白。 陆衍在镜头里看余笙:“吃饭了吗?”他不想就这么挂电话。 “吃了。”她还没吃,话到嘴边转了个弯。 陆衍说“好”,叮嘱:“晚上早点回家。” “你少喝点酒。”她礼尚往来。 然后,余笙看到镜头里的人忽然笑了。隔着屏幕,她都感受到了他的好心情。 她也不由笑起来:“没事我先挂了。” 陆衍点头,等她先挂。 余笙手指按到挂断键,鬼使神差又看了屏幕一眼。他也看着她,他眼睛很亮,映着璀璨的光,比她从向茗镜头里看到的更好看。 她沉默几秒:“再见。” 陆衍笑着:“再见。” 屏幕回到两人的聊天框。 姜闻礼等他挂了电话才走近,但也没有靠太近,“刚才我叔叔问起我和闻乐挂热搜的事情。” 问的是他和姜闻乐,实则是陆衍。敏感点的都瞧见了营销号拍到的机场背影照,外人或许存疑,熟悉陆衍的一眼都错不了。 陆衍不吭声,他轻触界面,仍在摆弄微信。 姜闻礼偏头看去,陆衍目光凝在手机,手指在屏幕来回滑动,却沉默不语。 “余笙瞧着就不像是会看娱乐八卦的。”锁定了目标人物,姜闻礼就好猜多了。 提到余笙,陆衍才分给他一个眼神。 姜闻礼知道自己猜对了,心下大为诧异,又觉得好笑。 没想到啊,陆衍这么一人物遇到爱情也会患得患失。知道余笙不看娱乐版,所以,果断撤了跟姜闻乐的绯闻。又担心万分之一的几率,万一被她看到怎么办?于是,找他演了那么一出。 姜闻礼现在好奇的是余笙到底看没看到?万一她从一开始就看到了,陆衍不觉得之后的澄清越发说不清吗? 他这么想着,笑出了声。 许久没有听到陆衍的声音,好奇心战胜了教养,姜闻礼稍稍伸脖子。 惊悚的表情都能生成表情包。 他看清陆衍的微信屏幕是个备注为“老婆”的头像,头像他也熟,几天前才刚加入他的好友列表。 姜闻礼不熟的是陆衍的头像。 作者有话要说:  小姜:我看到了什么?! 小陆:你嫂子。 笙笙:??? 10 第十章 留下一个唇印。 翌日,余笙照常去公司。一天工作排得满,她没时间去想些有的没的。 关于组织架构的调整,会议开了一场又一场,她跟董事们针锋相对。会后,父亲余知隽打了视频电话过来,她明白父亲是来劝她的。 “笙笙,大家都是为了余氏好。”余知隽白手起家,从一个教育机构发展为幼儿园,之后成立了旗下第一所从小学到高中的蒙特梭利学校,渐渐打响余氏教育的知名度。 余知隽也由此成为教育圈的领军人物之一。 余笙看着手机里的父亲,他们很久没见,悄然间,父亲已经长了白发。 她张了张嘴,换了更委婉的说法,“爸,我也是为公司考虑。” 企业规划公司对余氏教育的规划在余笙看来就是添乱,计划里,在集团原有管理部门的基础上另外增设运营部门,集团及各校区人事、行政、财务全部划到运营部,园长会议不再由集团教学主管和课程规划部门组织,所有园长决策皆由运营总监把控。 “学校性质特殊,企业模式化管理只会在未来发展里泯然于众,失去我们蒙特梭利的特色。”余笙忧心忡忡,“既然我们做的是特色教育,人和教育才是我们生存的根本。” “我认为我们目前的重点是抓住我们的教育特色,主抓教师团队的专业素质。爸,我反对的从来不是重组组织架构,而是这个重组是否合理?光说上海和北京,上海幼儿园按月收费,北京却可以以学期为单位。上海的代办费收退费必须有家长征询函签字确认,学费结转流程公示哪一步是跟北京一模一样?” 余笙据理力争:“我主张各校区校长、园长独立决策权,因地制宜。我相信没有人能比一所学校的负责人更了解本校实际情况。” 她刚来上海分部时,上海的所有政策她学了一遍,还要兼顾北京、成都、青岛和广州的政策性文件,光靠一人完全掌控简直就是异想天开。 余知隽听完,并不认同,“可你有没有想过权力下放,最后上海园退费闹上热搜的事情只多不少。笙笙,作为集团管理者,你可以不亲自参与决策,但该有的决策权必须在你想要的时候能随时握在自己手里。” 余笙沉默片刻,她理解父亲的担忧。他是站在集团决策者的角度,她负责的却是集团教育板块,所处位置不同,看的想的必然会有分歧,这很正常,她直言:“那您如何去挑选一位全能的运营总监?一把抓标准化管理,这是最理想的纸上谈兵,实操下不过是将管理更加复杂化。” 余知隽没有立即表态。 余笙抿了抿唇,关心的话脱不了口,她跟父母之间鲜少有温情的时候,她长大后他们更多的都是谈公事。她学不会对父母依赖、撒娇,就像父亲给她打视频电话,开场白永远是工作,永远是一个集团董事长同上海分部执行总裁间的对话。 许久,余知隽深深看着女儿,“笙笙,我知道你对公司的付出,也明白两年前如果没有你的力挽狂澜,余氏教育早就分崩离析。”他说到这里,忽然顿住。 余笙心口一紧,下意识摸了摸手边的玻璃杯。杯里的水凉了,她打开保温壶又添了一些,她灌了一大口。 水是热的,心却是凉的。 “但是,笙笙。”余知隽目光逼人,“你还年轻,商场经历阅历远没有董事会的叔伯多。他们说话或许不中听,可那都是他们的人生财富。” 话落,余笙低头,浅浅一笑。 两个闺蜜总说她果敢,但也敏感。父亲这番话她细品解读,含义颇深。 两人意见相左,一时半会儿谁也不能妥协。 余笙考虑几秒:“我再想想。”她说不通父亲,只能另寻他路。 余知隽露出笑,放松下来,“下个月你妹妹要回国了,你记得回北京。” 说起小女儿,他眼神里流露出老父亲的情绪。 余笙也笑笑:“嗯。” 她又喝了两口水,玻璃杯的水喝完,她没有再添。 余知隽又说:“还有你的终身大事,你妹妹在国外都恋爱几回了,你倒是整天沉迷工作。”他踌躇着觑了眼镜头里表情淡淡的女儿,“笙笙,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还放不下顾子奕?” 女儿跟顾子奕的结合是门当户对,他问过女儿,当时女儿没有反对。两人订婚,他和妻子很满意,都觉得两个人从小就有感情,两家又是亲上加亲,再好不过了。谁知道后来闹得满城风雨,让女儿受了情伤。 这几年,他和妻子一直不敢明着催女儿,就怕她想起伤心事。 余笙没想到父亲是这么想的,又头疼又难过,“没有,跟他无关。” “那就好。”余知隽说了几句去忙工作。 余笙看着手机,平复情绪。 再投入工作时,她收到姜闻礼的消息,问她周五是否有时间。之前他们只说了个大概,没有确定具体时间地点。 余笙看行程:【可以的,姜总。】 两个人越过秘书助理联系时间,她有点看不懂这位大佬的操作,但不妨碍她客气寒暄。顺便她看卓琳准备好的上海各大餐厅、私房菜馆,选出周五在公司聊完合作后,晚上吃饭的地方。 客客气气说完,她放下手机。 谁知,姜闻礼不按牌理出牌,忽然来了那么一句:【不瞒你说,本来我这周是暂时回不来的,结果陆衍非要今天回,我蹭他车的只好也一起了。】 这话不适合他们之间说,余笙继续客气。 姜闻礼看着余笙的回复笑了笑,他又瞅瞅身旁的人,越发心痒。 他原本想在北京多待两天也是真的,不过,陆衍一秒都不肯多待地订了早班飞机回来,他就对这位余小姐特别好奇。 姜闻礼想起昨晚看到的“老婆”备注,深觉陆衍的不要脸,“我周五下午约了余总谈项目。”他边说边观察陆衍。 他们刚下飞机,陆衍一上车就打开笔记本办公,知道姜闻礼是故意的,他偏不如他的意。 姜闻礼讪笑一声:“然后,我晚上跟她一起吃饭,陆总要来吗?” 陆衍总算分给他一分注意力:“不来。” 漫不经心的一眼,姜闻礼怔住。 猜错了?不应该。 他试探:“真不来?”他还以为陆衍会给余笙保驾护航呢。 陆衍低头回邮件,与国外的合作方隔着时差,对方配合他的时间,他也是,双方选定了这个时间点。 “嗯。” “真不管?” 陆衍掀了掀眼皮,给了姜闻礼一个自己体会的眼神。 姜闻礼自知没趣,支着下巴看窗外。 陆衍护人护得这么紧,又不护到底,还没追到人呢就把余笙备注“老婆”,最关键的,他好奇陆衍的陌生头像到底是不是他小号。 “除了酒,其他随你把控。”姜闻礼都以为陆衍不会搭理自己了,冷不丁就来了这么一句。 他勾起唇:“其他指?”他挺有得寸进尺那味。 姜闻礼想到的是那晚跟苏董他们一起吃饭,他们喝的葡萄汁。 陆衍哼笑,连怼都懒得怼。 姜闻礼期待的目光,却眼睁睁看着陆衍手机屏幕亮了。铃响,他暂时作罢。 陆衍母亲的电话,说的是他一早急吼吼回上海的事情,“我不反对你回上海,但好歹也在家留两天。”她念叨。 陆衍任母亲说,等她发泄完才道:“余笙一个人在上海,我心里不踏实。” 一句话堵了沈丛澜,她其实并没有算账的意思。儿子为了余笙离开家,一走就是几个月,做母亲的理解是一回事,埋怨也有,更多的是心疼,“我知道余笙好,不用你反复说。看你折腾的,自己注意身体。” 儿子不说担心余笙,只说自己不踏实,她无话可说,也不会去当这个面上的坏人“棒打鸳鸯”。 她最后语气特别严肃:“有些事你自己看着办。” 话没说透,意思不言而喻。 陆衍认真说“好”,也叮嘱:“您跟我爸注意身体。” “知道了。” 陆衍手机塞回大衣口袋,胳膊被姜闻礼碰了碰。他偏头看去,对上对方意味深长的目光。 对视数秒,姜闻礼先挪开,摸着鼻子笑出声。 跟家里人打电话都能提及余笙,这是早过了明路了。刚才还说什么其他随他把控,却当着他面毫不避讳接家里电话说余笙,明摆着是护她护得无死角。 陆衍啊,心机不浅。 姜闻礼没再“闹腾”。 晚上,余笙独自听音乐会,大提琴家楚星洛的中国巡演,上海是最后一站。这几年她从未听过他的大提琴演奏,想起他就会勾起她学琴的回忆,是她心底没法坦然面对的遗憾。 没人知道,她十六岁的生日愿望就是跟楚星洛合奏。那时,他已经是知名乐团亚洲历史上的第一位大提琴首席,也是出了名的爱国音乐人。遗憾的是,在离他一步之遥的时候,她彻底放弃了大提琴,只能将这个梦想埋葬。 台上楚星洛一首德沃夏克的《b小调大提琴协奏曲》将余笙从回忆里拉回,她渐渐沉浸在关于乡愁的感伤之中。 散场后,她没有久留,也没有跟狂热粉丝一样排队索要签名,她顺着人流离开。 快十点,霓虹璀璨,人群聚集在剧院门口。余笙打了车,显示堵在3公里外。 夜里风大,她拢了拢大衣领口,风嗖嗖进来,脖子冷。 “余笙?”身后一道略惊喜的声音。 余笙回头,脖子更冷了,她没想到这样都能碰上顾子奕。 顾子奕急匆匆追上,身旁女伴郑芷晴一时没跟上,娇嗔一声,“子奕,我脚疼。”她委委屈屈挽住他胳膊,示意自己高跟鞋走不快。 顾子奕一僵,拂开郑芷晴,三两步到余笙跟前,“你也在?我在里面没看到你。”他看到她穿得单薄,摸摸脖子,想起来他的围巾散场时给了郑芷晴。 他的动作余笙尽收眼底,目光落到他身后的郑芷晴身上,当初他移情别恋,不惜大闹也要解除婚约的那位,“嗯。” 郑芷晴踩着恨天高,高跟鞋落地,清脆的声音彰显了主人的不安。她从后头追上,重新挽住顾子奕胳膊,对余笙挤出笑,“真巧啊,学姐。” 余笙点点头算是招呼。 顾子奕胳膊刚要发力,被郑芷晴扣紧,他眼底不耐一闪而过。 郑芷晴温温柔柔看着余笙:“学姐一个人?没有男朋友陪你一起吗?”她状似天真问。 余笙轻哂,不想回。 顾子奕急急忙忙:“我送你?” “是啊,子奕开了车。学姐,我们送你呀。”郑芷晴接话,强调“我们”。 多少有点蹩脚。 余笙没有放在心上,一如多年前。 余笙的冷淡令郑芷晴脸黑了一瞬,她还想“炫耀”一番,被顾子奕硬是掰开了手。因为惯性,她往后退了一小步,再看向他时,眼底蓄起泪水。 楚楚可怜。 就像多年前她垂着头,眼泪汪汪站在余笙面前,却跟顾子奕说:“你别生气,都是我的错,余笙学姐不是故意的。” 冷风贴面,气氛诡异。 僵持间,一声:“余笙。” 有人拾级而上。 余笙怔怔望着陆衍于人群中朝她走近,最后,他停在她跟前。 他眸底映着灯火,璀璨如星辰。 “结束了?”陆衍俯身,手里米白色的围巾将人圈住。 他忽然靠近,余笙反应不过来,直到他伸手绕过她脖子,小心拢住她被风吹乱的长发。她感觉他手指轻轻一拨,围巾又在她身上绕了一圈。 她不由低头,下巴一半埋进围巾。是温柔的暖意,有阳光的味道。 余笙目不转睛看他。 陆衍松开她披散的长发,长长的围巾在她身前整整齐齐打了个结。 “嗯,结束了。”余笙回神,点头回答。 他双手替她整理围巾,随着她点头的动作,右手从她下巴擦过。 余笙就这么不小心贴上陆衍大衣的袖口,留下一个唇印。 水红色的。 作者有话要说:  小陆:终于轮到我出场~ 笙笙:小意思,我自己就可以。 11 第十一章 “委屈我们余总了。”…… 不到十一点,街边霓虹灯闪烁。 余笙抿着唇,瞳孔震了震。视线里是陆衍俊逸的轮廓,还有他嘴角上扬的弧度。 他身后是商业街大屏循环播放的广告,闪花了她的眼睛。她迅速回神,下巴深埋围巾。 陆衍替她整完围巾,默默收回手,目光只在自己袖口一扫而过。他半握拳,攥紧袖口的口红印。 两人旁若无人,根本没有秀恩爱的意思,举手投足间却有种自然的默契。 顾子奕眼里闪过一丝黯然,郑芷晴却是脸色煞白。慌乱间,她重新晚上顾子奕胳膊。 这回他没躲。 余笙见陆衍看着她身后,她扭头,不动声色拉开和陆衍的距离。 刚才他跟她过于亲密,有违他们隐婚的守则。 她的动作收入陆衍眼底,他垂在身侧的手接受冷风的洗礼,冰凉。 顾子奕强装镇定,面上的探究藏不住,“陆总。”他冷声招呼,带着敌意。 余笙蹙起眉,陆衍礼貌颔首,看的却是她,“可以回去了?” 他并不避嫌,她眼皮跳了一下,“嗯。” 陆衍侧身:“走吧。”他又朝顾子奕笑笑。 余笙先他一步,没有理会风中的两人。直到上了车,她还有些恍惚。 陆衍有司机,他们在后座,余笙瞧见后座放着台锁屏状态的笔记本电脑,推测他刚才应该是在忙。 没想到他会来接她。 她将围巾往上拉了拉,半张脸藏在围巾里。 陆衍偏头看他路上买的围巾:“新买的,没有用过。” 余笙眨了下眼,反应过来他是在跟她解释围巾的事情,她笑笑,“谢谢。” 陆衍也笑着,笔记本放自己膝头,“抱歉,还有点工作。” 余笙轻声“嗯”。 音乐会刚结束,停车场堵着,一眼望不尽的红色尾灯。车里打着空调,她不一会儿就感觉到热意,松了松陆衍给她打的活结,她拉开米白色围巾,但没摘。 耳边有敲击键盘的声音,余光里是他修长的手指。余笙索性往后一靠,光明正大打量。 陆衍低垂着头,手指在键盘,时而又拿起手机在屏幕轻点几下。 工作中的陆总侧颜冷峻,魅力十足。 今晚他出现,她很意外,但不可否认,她因为顾子奕和郑芷晴的坏心情又转晴。 大衣里手机忽地震动。 音乐会前余笙开了静音,口袋随着手机震动,她取出一看,因为屏幕跳闪的名字拧了眉。 顾子奕:【今晚我不是单陪芷晴。】 顾子奕:【还有其他几个朋友,我们分开走。】 顾子奕:【我记得你喜欢大提琴,楚星洛的音乐会下周还有一场,有没有兴趣一起?】 余笙怕影响陆衍工作,干脆连震动都关了,任凭对话框消息一条条进来。 当初解除婚约,顾子奕的微信电话她都没处理,不是放不下,是没必要。两家关系在,平心而论,顾家父母对她向来不错,没必要闹僵。 顾子奕:【芷晴对你态度不好,我跟你道歉。】 他闹最凶那阵都是直接叫晴晴的,余笙很烦,第一次想拉黑他了。 她的不回应让顾子奕焦躁:【笙笙,你怎么会跟陆衍在一起?】 顾子奕:【陆家的家庭背景不是咱们能招惹的。】 顾子奕:【我听说那个圈子里私下玩得都挺花的,不值得的,笙笙。】 他开始说陆衍的“传闻”,余笙忍不了了:【谢谢,不麻烦你。】 谢谢你提醒,但不麻烦你操心。 顾子奕安静了。 也就安静那么几秒,他契而不舍:【笙笙,当年的事情对不起,我现在才发现我喜欢的应该是你。】 余笙:…… 她忍了又忍:【道歉我接受,不客气。】 对话框显示对话正在输入中,余笙果断设置免打扰。她看向窗外,车窗映出自己的脸,她忽然笑了笑。 当年顾子奕确实挺离谱的,他不愿意包办婚姻,迟来的叛逆反抗,他一腔热血对抗父母,也包括对抗她。他总觉得是她的原因,让他跟亲爱的郑芷晴不能相亲相爱,更怀疑是她告密,让顾家一次次针对郑芷晴。 余笙记得顾子奕那会儿站在郑芷晴身旁,义正言辞对她说:“余笙,晴晴和你不一样,她什么都没有。” 郑芷晴一副柔柔弱弱,却又自强不息,坚韧不拔的模样,跟里对抗命运的坚韧小白花如出一辙。 显得余笙是个十足的恶毒女配,没意思透了。 余笙看到微信又进来顾子奕的消息,只是没了红色数字提示,妨碍不到她的强迫症,她就没看。 早在顾子奕说出“不一样”、“什么都没有”时,他们多年的情分就到此为止了。 余笙目光往边上偏了偏,陆衍的注意力都在身前的笔记本电脑。外人羡慕他的家世背景,但从来看不见他背后付出的心血。就像顾子奕轻飘飘一句郑芷晴跟她不一样。 她转了圈手机,想起上午与父亲的通话,找Shawn:【忙吗?】 车厢里,手机“叮”一声的微信提示音。她瞅了眼,是陆衍的。 余笙:【想找你聊聊。】 手机又是一声。 余笙看去,原本专注电脑的陆衍随手点了下放在后座的手机,却倏地往她的方向看来。 看什么? 她继续打字:【忙的话下次。】 “嗡”一声震动,陆衍手机不知怎么掉车上,他边挪开笔记本边弯腰去捡。余笙见状,主动帮忙,竟被他眼疾手快“抢”走了。 余笙:“……” 陆衍捡了手机,目光还凝在她脸上,那动作眼神挺欲盖弥彰的。 余笙默了默,她坐好,心中有了数。 他手机上有不方便她看的消息,可能是工作,也可能是私人消息,总之就是不方便她看的。 还好,她也不喜查岗。 余笙索性避嫌地又往车门挪了挪,既隔开距离,也表明自己的态度。 陆衍心塞。 SY:【不忙。】 余笙简单说:【作为一个教育人,你觉得是教书育人重要,还是集团化管理更重要。】 Shawn没有说过他的职业,但他参与过教育峰会,应该是同行,甚至个中见解,他也许是蒙特梭利老师。 至于这个集团化管理,她也举了例子:【比如,不能在微信群私联家长,只能通过集团沟通平台,甚至紧急情况下也必须由园部出面与家长电联。】 Shawn隔了会儿才回:【教育企业化?】 余笙觉得自己找对人了:【差不多。】 SY:【利益化是商场准则,你站在教育的角度,我觉得你现在更需要的是一位纯粹的管理者。】 管理者? 余笙不由望向陆衍,意动,却犹豫。 他的场子可跟她不是一个级别的,她做的对他来说可能就是小打小闹。 教育跟纯金融又隔了行。 余笙:【算了,问不起。】 SY:【怎么?】 余笙不知道怎么说,结束话题,Shawn也没有追问。 她余光里始终是他的笔记本电脑,还有他好看的手指。 “怎么了?”陆衍忽然停住。 她也抬头,目光不偏不倚对上。 陆衍合上电脑,侧过身跟她几乎面对着面,“有话说?” 大概他眼底的光芒过于温柔,余笙重新埋进围巾里,她悄悄深呼吸,“有个问题想请教陆总。” 她用了“陆总”的称呼,陆衍顿了下,“余总请说。” 余笙被他一声“余总”叫得卸了一身紧张:“董事会现在扔给我一个难题。” 她说了说组织架构重组的事情,也说了她的忧虑:“所谓标准化管理,要求老师同运营部门一样使用OA和各类沟通平台。老师的时间全部浪费在一个个繁琐的流程上,一句话能微信群沟通的事情反而要通过家校沟通平台。最难的是,家长又未必时时在线,老师却因为一条通知可能一下午乃至一整晚都得开着平台接收回复,是不是本末倒置?” 陆衍垂眸,看到她搁在膝上的手微蜷,他笑了笑,“还有呢?” 余笙右手握了握左手,再松开,“还有我父亲提出的,决策权要把握在自己手里,你怎么看?” 说实话,她没抱什么希望。 结果,陆衍沉思了数秒,认真道:“你知道陆氏旗下的公司加上工厂有多少?” 余笙一怔,摇摇头。不知道具体数量,不过,能想象。 “再加上员工。”陆衍抬手,比了个数。 他嘴角噙着笑,掌心对着她,从容又自信。 余笙莞尔,忽然就懂了他的意思。如若他事无巨细,所有分部运营全部上报总部,哪怕一天有72小时也不够他忙的。 “余笙,我不会面试每位员工,也不可能亲自去了解陆氏旗下每位员工的信息和工作职能,但我相信我挑选高层管理者的眼光。” 陆衍手落下,轻敲了敲膝盖。 余笙眸光微动,她跟他不谋而合,“但我父亲和董事会不这么想。” “理解。”陆衍视线一直落在她脸上,不紧不慢,“你父亲作为开拓者,他的顾虑我理解。我的建议是,重组组织架构可以,所有校区集团化管理也没问题,你不必据理力争,独自争锋相对。” “人总要吃了亏才能长大,对一个公司来说同理。” 这话余笙不能认同,她下意识反驳:“对于一个企业来说,吃亏等于无数人肩膀的家庭、房贷和车贷。” 去年上海疫情封闭,失业抑郁的不在少数。 陆衍等她说完:“所以,你可以试点实行。” 这在余笙意料外,她也这么想过,但她同样有自己的顾虑,所以始终没有提。尤其是她的父亲摆明了不会支持,很难。 “你们筹建的新校区什么时候动工?”陆衍提点。 余笙认真想了想可行性:“看和姜总能聊多少了。”就看他们跟姜闻礼的“谈判”是否顺利。 陆衍点点头,点到为止。 余笙已经有了主意,新校区筹建中没有学生,出现差错不影响学籍,招聘都是新员工也就不必因为新的架构矫正再掰回去。她现在想的是如何说服父亲,至少她要得到他的支持。 “谢谢,陆衍。”她真诚道谢。 陆衍低头看着余笙松开拳的手,他从兜里掏了掏,伸手托住她手腕握紧,做了他在剧院门口就想做的事情。 她的手冰凉,车里打着暖气也捂不热。 余笙惊讶,下意识缩手时,掌心被塞了一颗巧克力进来。他也及时收回手,自然放入大衣口袋。 “委屈我们余总了。”陆衍笑着说。 余笙心头一动,掌心往跟前凑了凑。是颗榛仁巧克力,她爱吃的牌子,爱吃的口味。 最关键的,他哄小孩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车内安静几秒,陆衍躲开她亮得惊人的眼睛,“哄家里小孩的。” 余笙了解了,他回了趟家,可能是哄家里小辈,顺手给了她。 她握紧没吃,也没有追问。 陆衍松口气,又在兜里摸了摸,还有两颗。 他撒谎了,根本不是哄家里小孩的,他兜里所有巧克力都是给眼前这位大朋友准备。她低血糖,容易晕,从两年前他就准备着,一直没用到而已。 他小心将剩下的两颗巧克力球藏好。 到家,陆衍换鞋时没有看到玄关的行李箱。他换鞋动作一滞,又摸了摸兜里的巧克力。 这次该怎么哄大朋友跟他说说心里话? 余笙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跟往常一样回房洗漱,再写日记。 一天的流水账,重点不多。她最后看向书桌的巧克力,巧克力纸是粉色的,就这么放着还能闻到榛果香。 她剥开,整颗放入嘴里。 很甜。 作者有话要说:  520快乐啊,朋友们! 希望你们每天都甜甜蜜蜜哦~ 12 第十二章 跟余笙很配的呢。 翌日,陆衍生物钟洗漱,去餐厅时余笙已经在。他下意识看腕表,比平时早,是她起早了。 他看到阿姨正跟她小声说话。 驻足看了会儿,他就发现今天的余笙化了妆,连睫毛都刷得特别翘。她穿了件黑色羊毛衫,修身款的毛衣完美勾勒出她的好身材。她坐在餐桌前,腰背笔直,盈盈一握的细腰显得越发细致。 陆衍走近,她侧目看来,四目相对。 是惊艳。 她今天应该是为了见姜闻礼才这么隆重,他又有几分吃味。 “早。”余笙主动打招呼。 陆衍拉开椅子:“早。” 阿姨正劝着余笙多喝点粥,这几天她生理期,今早的粥里加了红豆,她变着法的给她补。 “我吃得不少了。”余笙胃口小,实在吃不下,求助的目光看向陆衍。 阿姨也看过去,话却是对她说的,“多少再吃点。” 陆衍被两人看着:“是该多吃点。”他眼见着余笙瞪眼睛,笑着补一句,“瘦了。” 余笙:“……” 她气鼓鼓看过去,她觉得他是故意的。 阿姨却笑得开心:“是吧是吧,就是太瘦了。”边说边要给她添粥。 陆衍起身:“我来吧。” 阿姨看看余笙,又瞅瞅他,将碗递出去。 余笙一时语塞,眼睁睁看着陆衍转身去厨房。 他今天依然一身黑西装,沉稳禁欲系的装扮。厨房拉门大开,她看到他俊挺的身影被头顶灯火笼罩着,多了两分烟火气。 等他端着她的碗出来,两人视线再次遇上了。 余笙微愣,不着痕迹收回目光。 陆衍绕过餐桌到她边上,碗轻轻搁下。他犹豫了一下,转而拉开她身旁的椅子。 阿姨特别会看眼色,立马把他原本的餐具给移了过来。 余笙:“……” 她不习惯他靠这么近,再挪开又不礼貌,她如坐针毡。 陆衍倒是坦然,目光似不经意间滑过她的椅背。上头挂了件灰色大衣,还有条米白色围巾,是昨晚他给她的那条。 他眼里带上点莫名的愉悦。 “等会儿送你上班?”他嗓音低沉,含着笑。 余笙勺子舀了粥,还没入口,重新放碗里,“不麻烦了,我早上不去公司,跟你不顺路。”她是为他考虑,她要去苏董公司,和陆氏是两个方向。 她不想占用他的时间。 陆衍没有坚持,低头喝粥,他说起玉牌,“姑父很喜欢。” “喜欢就好。”说到他姑父生日,她就想起姜闻礼和姜闻乐,“我今晚跟姜总吃饭,晚餐不用等我。”多数他也有应酬,她就稍稍提了一句。 “什么时候跟他谈项目?”他装作不知道他们今天要谈合作的事情。 余笙不是第一次上谈判桌,但对上姜闻礼,她从一早就开始紧张。可能是因为姜闻礼是陆衍的朋友,她潜意识里不愿意给他丢人。 她喝不下粥了,小口喝牛奶,“下午三点。” 陆衍点点头,见她不再动勺子,没像刚才那样劝她再吃点,“他这里不兴酒桌文化。” 余笙侧头听,认真记。 一来一回,你问我答,气氛融洽。 直到余笙手机响了,是她订的闹钟,“差不多了,我先走。” 她起身拎起外套,目光落在最上头的围巾,脸忽然热了一下。 今早起床,她穿搭衣服的时候,鬼使神差又拿上了这条围巾。至于为什么,她没有细究。 这会儿就显得特别失策。 余笙故作淡定穿上外套,手上的围巾跟个烫手山芋似的放也不是,戴也不是。 犹豫间,骨节分明的手出现在视线里。 她整个人定住,头顶落下一道低沉的声音:“晚上挺冷的,多穿点。” 他边说边上了手,从她手里去接围巾。他没用力,她也是,围巾轻轻松松到他手上。 陆衍弯腰,如昨晚那般围巾绕上她。 动作间,余笙闻到一股淡淡的雪松香,木质调的香水,很好闻。 她不禁屏住呼吸,一秒、两秒、三秒…… 总共十六秒,他后退一步。余笙第一反应是,能呼吸了,活过来了。 她吐出口气:“谢谢。” 陆衍点点头,变魔法似的摸出一颗巧克力送到她跟前,“余总,今天加油。” 余笙接过:“一定不给陆总丢脸。”她俏皮回。 相视一笑。 余笙将巧克力塞大衣口袋,再拿起桌上的手机,“走了。” “嗯,路上注意安全。”陆衍目送她出门。 大门阖上,他解开衬衣袖扣,抬步回房。 阿姨心满意足嗑了CP,见状问:“不吃了?” 陆衍回:“吃的,先去换件衣服。” 阿姨不解,他刚起,又换什么衣服? 等陆衍再出来,阿姨就知道了。 原本板板正正的黑西装被换成了黑毛衣,外边是件深灰色的大衣。 哦,跟余笙很配的呢。 * 余笙下午三点到姜盛集团,她带了卓琳,还有团队里两个负责人。 会议桌上,姜闻礼一身正装,气势逼人,一点不像是之前那个会给她发微信说跟陆衍转述放他出黑名单的人。 双方说白了就是一个愿意花多少钱,一个能给对方多少回报,没有针锋相对的意思,但余笙就是感觉到了压力。就连私下里嗑“小陆”“小姜”CP的卓琳也是,一点不敢懈怠。 你来我往,最后拍板5个亿,意外顺利。 会后,姜闻礼问余笙:“余总不考虑顾氏?”苏董可是在撮合他们两个。 余笙意外,但还是好脾气回:“在姜盛和顾氏之间,我只会争取跟您合作。”她避开了跟顾子奕的私人牵扯,“公是公,私是私。” “再冒昧问一句,余总单身?”姜闻礼是替陆衍问的。 余笙看他,他目光坦荡,没有丝毫挖人**的不适感,“不是。”不是单身,她领了证,不过跟单身没区别,其他的她不会多说。 姜闻礼这下是真震惊了,陆衍当真要当三? 趁两方签约,姜闻礼给陆衍发消息:【这小余总可以的,未来可期。】 论工作能力,她可以。她年纪算轻,未来确实如他所说的可期。 陆衍很快回:【还用你说?】 姜闻礼无语,这尾巴都快翘上天了呀。 可她都有主了。 他毫不留情打击说重点:【可惜,名花有主。】 陆衍没回。 姜闻礼叹气,他觉得可惜。不过也挺好,他还能争取争取亲上加亲。 晚上两个团队吃饭,还是在上次的私房菜馆,姜闻礼带头不喝酒,酒桌上就没人敢劝,在场女士全是清一色的果汁。 余笙中途收到陆衍消息,说来接她。她看时间还早,不想麻烦他:【我跟助理一起回。】 她补充:【滴酒未沾。】 陆衍发来一个摸头表情,还有一个定位,就在私房菜馆附近:【顺路。】 余笙点开定位,看清地图位置,便没再拒绝。 卓琳坐她边上,以为她摆弄手机是有工作,让其他同事跟姜盛的人炒气氛。 “学姐,越看姜总越觉得他也挺行。”卓琳最近被微博几篇小姜小陆的CP文荼毒,今天正事都差点破功,满脑子都是网友分析的谁上谁下。 余笙闻言,朝对面望去。 姜闻礼五官比陆衍柔和,他长相儒雅,气质上乘,跟陆衍并列为“想嫁tp榜”的n.1霸总。 余笙没想到卓琳还记着这茬,打趣道:“那你努把力,把陆衍也拉来合作?”她是没想通,这YY怎么的越来越离谱了。 卓琳捂嘴气声说:“那我不行,指望你了学姐。”她偷瞄姜闻礼一眼,“你看,那性感的喉结,笔挺的鼻梁……”昨晚熬夜看的她都会背了。 余笙打断她:“好好吃饭吧,小色女。” 她给卓琳夹了一筷子青菜,目光却在姜闻礼喉结停留了几秒,不动声色挪开。 她倒觉得陆衍的喉结更性感,鼻梁更挺。 作者有话要说:  阿姨:矮油~情侣装~ 小陆:美滋滋~ 笙笙:臭美,麻烦…… 13 第十三章 余笙配不上她哥。 姜闻礼收到私房菜馆老板老张的消息,说堂妹姜闻乐带着肖雨阳来吃饭。姜闻乐身份特殊,老张安排了最私密的包间,顺便知会他一声。 他看饭桌上众人谈笑风生,已经抛开工作说起闲话,余笙也纵容手下说笑,说的是他们之前从柏林回来遇到的气流颠簸。 “我都吓死了,超怕就这么挂在飞机上落不了地。”姜闻礼看过去,说话的是余笙的助理卓琳。 其他人“呸呸呸”:“小孩说话,童言无忌。” 卓琳照他们说的对着嘴巴拍了拍,她又说:“还是余总淡定,跟没事人一样。” 其他人就问余笙怕不怕,她淡淡一笑:“怕,但边上有个更怕的。”她指卓琳。 她不表现得淡定点,卓琳能吓破胆。 众人都笑了。 姜闻礼听了那么一嘴,恍然大悟,原来她跟妹妹同一个航班回来的。那陆衍睡衣都没来得及换就跑去机场,还让了一个项目给他,非要他微博澄清的事情,他全明白了。 他故意微信问陆衍:【被拍那天你没接到余笙?】 陆衍又不理他了。 姜闻礼无声蹙眉,他从未见过发小对一个女生这么上心过。 他们这个圈子说实话并不干净,谈感情是一回事,结婚又是另一回事。他表弟读书时候有个女朋友,一个学校的同学,家里不答应他们,但也没阻止。年前表弟结了婚,妻子却不是谈了三四年的女朋友。对方是门当户对的世交千金,也知道表弟结婚前的恋情。 婚礼前一天,表弟的单身派对上,他喝着酒,痛哭流涕。第二天婚礼,表弟握着新娘的手交换戒指,完全看不出前一晚的“疯狂”。 至此,这段校园恋情画上句号。 姜闻礼打量着含笑倾听的余笙,漂亮、干脆、果决,是他欣赏的。 余笙察觉到那道无法忽视的注视,她偏头,目光刚好对上,姜闻礼朝她笑了笑。 她回了个微笑,继续听其他人闲聊。 姜闻礼起身说离开一会儿,众人等他走了,气氛愈发火热。 余笙低头查看陆衍刚发来的消息:【等会儿要不要吃宵夜?】 饭局应酬不是要喝酒就是寒暄,总之就是怎么都吃不饱。结束后她必吃夜宵,不是馄饨就是粥。 今晚是例外:【不吃了。】 她拍了自己的餐碗,里头是小半碗面条。 余笙打字:【宵夜不吃,水果倒是可以。】 **ss不在,饭桌上开起了玩笑,她往后一靠,放松闲适的姿势。今晚的饭局是她工作这么多年来,最轻松的一场。 陆衍秒回,问她:【想吃什么?】 余笙想了想,没来得及回,他就说:【家里只有苹果和梨,结束了先去水果店?】 水果店?他们从未一起逛过。 余笙没法想象和陆衍在水果店挑拣水果的画面,可馋虫被他这么不经意间勾了出来:【草莓。】 她爱吃草莓,但不爱草莓做成的任何甜品,包括草莓汁。 陆衍说“好”:【等会儿给你买草莓。】 余笙怔怔看着这条消息,心里头竟有两分慌乱。 奇怪。 姜闻礼去找姜闻乐,她吃得没心没肺,见到人也只是叫了声“哥”就继续吃。倒是肖雨阳有些局促,视线时不时凑到他身上,又不敢多停留,只好低头给闺蜜夹菜。 姜闻乐吃着菜:“老张跟你说的?” 姜闻礼纯粹是过来看看她,顺便提醒她:“吃完早点回去。”她是公众人物,娱记虽然不敢随便放照片,总归不好。 姜闻乐撇撇嘴,没有放在心上。等吃饱,她笑眯眯问:“老张说你带着姑娘来的?” 姜闻礼上手就敲她脑门:“小姑娘家家胡说什么?” “什么胡说?我可听老张说了,你酒都没点,光喝果汁了。”老板跟他们都认识,私房菜馆那是副业,姜闻礼来吃饭不喝酒只喝果汁,他们都觉得新奇。 姜闻礼无奈:“应酬。” 姜闻乐不信:“骗人,跟谁!”怕不是约会。 “余笙。”他没什么好瞒着的。 姜闻乐眼睛一瞪:“谁?余氏教育的余笙?” 肖雨阳也看过去,她听说陆衍对余氏教育很上心,也私下猜测过。 姜闻礼已经准备回自己包间:“嗯。” 姜闻乐放下筷子,欲言又止。 “有事说事。” “那我说了?” 姜闻礼点点头,姜闻乐一本正经,“哥,我劝你一句,余笙不是什么良配。”她上一部戏是古装剧,跟说台词似的文绉绉。 肖雨阳桌子底下悄悄踢了踢闺蜜,示意她看姜闻礼不大好看的脸色。 姜闻乐才不管:“你要真喜欢她,还是趁早断情。”她是不信哥哥什么应酬的,真应酬不喝酒喝果汁啊。 姜闻礼手指把她脑门顶开:“你又不认识人家。” “那又怎么样?她被顾子奕退婚,那渣男又不是什么好东西。”她说说就来气,“退婚退那么难看,连我都知道这事,还是为了那么一个货色。我在娱乐圈见多了绿茶白莲的,听听就知道了。” 她看不上顾子奕和郑芷晴,同样也瞧不上跟他们一起的余笙。物以类聚这话太有道理,能被那样一个什么都一般,只会哭哭啼啼,又假装坚强的女人给难堪的,余笙也不怎么样么。 余笙配不上她哥。 姜闻乐叽叽喳喳,势要打消哥哥那心思,“再说了,余笙也不是余家的亲女儿,我听说她妹妹从小就不肯承认这是她姐。” “一家子真是好教养。”她话里带着讽刺。 姜闻礼倒是不知道这些,他从前也没有关注过,“闻乐,智者不以传闻识人。”他不希望自己妹妹在背后议论人。 姜闻乐不开心,更不以为然,“我乐意。” 她戴上大墨镜,招呼肖雨阳:“咱们换场子?” 肖雨阳看看姜闻礼,拎包起身。 等电梯的时候,姜闻乐还是想不通,“我哥不会真喜欢余笙?” 肖雨阳劝她特别熟练:“喜欢也不代表结婚,你不必放在心上。” “那不行,他是我亲哥!”姜闻乐越想越不对,“陆衍呢?除了余氏教育,就没点其他苗头?” 肖雨阳摇头,为难道:“他不愿意我们知道的事情没人能打探出来。”这是实话,这任务确实难住她了。 姜闻乐推了推大墨镜:“那怎么办?” 电梯到了,肖雨阳替她挡着电梯门,“不如主动出击?”她说完又觉得自己说错话了,担心闺蜜过激反应,“我瞎说的,你听过算过。” 姜闻乐若有所思。 两人到停车场,肖雨阳开车送姜闻乐回家。车子绕了半个停车场往出口开,姜闻乐忽然叫停。 “怎么?”冷不丁一下,肖雨阳吓了一跳。 姜闻乐墨镜往下压,看到辆挺熟悉的车子,车牌也熟,“是不是陆衍?” 肖雨阳拉了手刹,凑到副驾驶,“嗯。”心也怦怦跳起来,生怕姜闻乐起幺蛾子。 果然,她拉开车门,“亲爱的,你先回去。” 肖雨阳为难地瞅一眼停着的大奔:“你悠着点。” 回应她的是姜闻乐挥在半空中的手。 姜闻乐高跟鞋踩得“哒哒”响,到车前,她先绕了一圈。驾驶座没有人,她从挡风玻璃往里看,才看到后座的陆衍。 她笑了笑,拉开后座车门。 车里灯敞亮,陆衍靠坐着,腿上是一台笔记本电脑。灯光落在他身上,透着一股优雅。 姜闻乐呆了呆,心里头直冒酸泡。 谁敢让陆衍在车里等?还是等在地下车库的车里,就这么委屈巴巴缩着办公。 余笙找到车位号时,远远就瞧见姜闻乐“蹭”一下上了后座。 车门被关上,也挡住了姜闻乐甜甜的笑脸。 大概……比草莓甜。 作者有话要说:  老张:每本都有我,深藏功与名! PS:小陆的男德大课堂明晚正式开讲,欢迎大家收听~ 14 第十四章 “我的就是她的。”…… 陆衍没有让司机接送,后座空间大,他开了热点办公,除了腿脚伸不开,跟在办公室没什么区别。 唯一没想到的是姜闻乐会开门进来。 “工作狂。”她拉开门就上车,凑过去,“干嘛不回家?” 她知道陆衍忙,她哥也是。钱挣得越多,私人时间就少。 姜闻乐一挨近,陆衍不动声色侧了侧身,拉开礼貌距离,“在等人。”他直言。 他对她算得上温和,外界传言陆氏陆总冷漠不近人情,熟悉他的都知道传言仅是传言,他私下绅士又礼貌。 姜闻乐闻言,不大高兴地问:“你说的非单身到底是谁?”她抱怨着,“告诉我一下又不要紧。” 陆衍眉眼舒缓下来,笑而不语。 姜闻乐见状,想起堂哥,“怎么跟我哥一样神神秘秘的?”她有点不满,她在他跟前和在姜闻礼面前没什么两样,叽叽喳喳个不停,“明明约会还骗我说什么应酬。” 她忽然顿住,像是下了个无比艰难的决定,“他要真喜欢余笙,我又不会硬拆散他们。” 显然忘了,她在闺蜜和姜闻礼面前说过余笙的八卦。 陆衍听到余笙名字,从电脑里抬头,姜闻乐冷不丁跟他对视,愣了一下,她以为他感兴趣,“我哥今晚跟余笙吃饭,就余氏教育的余笙。” 她说起自己哥哥的八卦特别兴奋,更兴奋的是居然跟陆衍有了共同话题,“应该是在追人,也可能是约会,哎呀,反正就不是应酬。老张可说了他一瓶酒都没开,全喝的什么葡萄汁,你说奇葩不奇葩?” “我怀疑他谈恋爱了。”她兴冲冲总结。 奇葩不奇葩陆衍不知道,他收回视线,嘴角扬起的弧度泄露了他此刻的好心情。 姜闻乐没发现,一个劲八卦,早忘了最初她想问的明明是陆衍的脱单“对象”,“你跟我哥天天混一块,他就没有跟你提过?你说他和余笙到哪一步了?今晚到底是不是约会?” 陆衍听到这里,蓦地笑起来。 姜闻乐看呆,她瞧见他稍稍往后靠了靠,随手拿过手机,整个人都有种漫不经心的慵懒。 他在打字,嘴角的笑特别好看。 笑什么? 陆衍找到姜闻礼的头像:【谢谢。】 他知道对方能明白。 手机一震,余笙的消息,她说:【等会儿我跟助理一起走,先送她回家。】 她没说为什么要送助理回家,只跟他道了歉。道歉是让他久等了,也爽了和他一起买水果的约。 陆衍黑眸里划过一抹复杂情绪:【好,注意安全。】 他锁屏,也合上电脑。 姜闻乐趁机约饭:“我都饿死了。”才怪,她吃得超饱,这就是个借口。 陆衍侧目,目光直直望着她。 姜闻乐被唬住,被他看得无所遁形,“好吧好吧,那送我回酒店总成吧。” 她在上海有房子,因为明天有拍摄,她入住最近的酒店。 陆衍看看时间,答应下来。他先下车,打开驾驶座车门。 姜闻乐高兴地跟着下车绕到副驾驶座,一眼瞧见上头粉粉嫩嫩的“太太专属”。 她傻眼。 更傻眼的是,陆衍很自然地将他的笔记本电脑搁到副驾驶座。 “闻乐,坐后面。”他指了指副驾驶的贴纸,意思很明确。 姜闻乐磕磕巴巴:“可你笔记本也坐了啊。”笔记本又不是太太。 陆衍抬头看着她,语气认真,“我的就是她的。” 姜闻乐:“……” 她悻悻关上车门,用了十成力,车门“砰”一声巨响,脚上的高跟鞋更是要把地踩穿。她气鼓鼓上了后座,心里特别委屈。 等她坐好,陆衍重新解锁手机,打开内置的摄像功能,他出现在镜头里。没有美颜,他镜头往后偏了偏,“闻乐,过来一下,麻烦你帮我看看镜头,谢谢。” 姜闻乐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她以为他是有什么大事,立马倾身凑过去。看清镜头,她嘴边的话拐了个弯,“啊,你都不开美颜!” 她赶紧捂脸后退。 陆衍已经保存视频,原图发给余笙:【先送姜闻乐回酒店。】 他又附上酒店的地址。 视频是保证真实性,也强调他没有让其他人坐上“太太专属”的副驾驶。至于送姜闻乐回去,这是应该的,前提是他得跟太太报备。 姜闻乐嚎叫:“你把我拍巨丑!” 陆衍手机放腿上,打转向灯,“不会外传。”他保证。 姜闻乐被噎了一下,不外传,那就是给自己人看的意思,到底是谁啊! 她在后座,眼睛锁定陆衍的侧脸。他手机在他腿上,低头就能看到的角度。然后,她听到他手机响了,他减速,却没有立马去看消息。 路口第一个红灯,车子停稳,他这才拿起手机。他一只手打字,另一手还扶着方向盘。 到底是哪个祖宗?不仅让陆衍心甘情愿等在地下车库,缩在车子里办公,还这么眼巴巴捧着手机等消息回消息的。 姜闻乐揪着自己包带,闷闷不乐。 余笙看到姜闻乐上车后在原地待了会儿,她考虑的多,觉得自己贸然上车他们会尴尬。最关键的,陆衍这么巧合地出现在私房菜馆附近,还说要来接她的原因,她明白了。 就跟上次在机场一样,她是顺便。 她找了个借口,自己打车回去。车上,她收到陆衍的消息,先是一段只有十几秒的视频。 余笙看完,没忍住笑出声。 司机从后视镜瞅了眼,看到上车时还挺严肃的姑娘笑得特别开心,漂亮的姑娘还是笑着好看。 余笙第一遍看完,第二遍重播,听到陆衍在视频里让姜闻乐帮忙入镜。他语气自然,声音越显低沉磁性。 然后,她看文字消息,定位的酒店在他们家附近,三五分钟的车程。 她回头又看了一遍视频,总共看了三次。第一遍她是好奇,第二遍她的重点是后座的姜闻乐果然漂亮,原相机也无损她的美貌。看到第三遍,她发现陆衍今早的黑西装换成了毛衣灰大衣。 不知他什么时候换的衣服,余笙笑容落下一点。 她不怀疑陆衍,他有分寸感,他们婚姻存续期间,她相信他不会越线。那么他特意拍个视频过来,他在强调,他同姜闻乐坦坦荡荡。他不会给她留下一丝丝的把柄,好让她在未来有任何借题发挥的可能。 余笙唇边的弧度落了个干净。 也可能是陆衍的变相提醒和暗示,暗示他跟姜闻乐的关系。 余笙敏感多思,但她拎得清,从不求陆衍的感情:【路上注意安全。】 她客气回。 出租车到小区门口,余笙手机支付。小区里出租车进不去,她拿上包下车。 冷风袭面,她下巴埋进围巾,手也抄进大衣口袋。转身时,一辆车在她边上减速停稳。 顾子奕都没熄火,急匆匆下车,“余笙。” 余笙下巴遗憾挪出围巾,果然,感受过温暖的半张脸被风一吹,比刚下车还冻人。 “你看到我给你发的消息了吗?”顾子奕停在她两步远的地方。 他今天在私房菜馆附近吃饭,开车出来看到等在门口的余笙,车子刚开过去,她就上了辆出租车,他一路跟了过来,“你别误会,我是觉得女孩子晚上一个人坐出租车不安全。” 话落,他也僵住。大约是想起了许多年前,他为了送郑芷晴回家,几次将她抛在路边。 顾子奕尴尬,岔开话题:“新校区的事顾氏会全力支持你。”他打算从公事出发。 “不麻烦你。”余笙干脆拒绝。 顾子奕的下文愣是说不出口,他沉默了半晌,“我没有其他意思,新校区的项目团队评估过,于公于私,我很看好这个项目。”他恢复理智。 余笙自以为上次说得够清楚了:“谢谢,但不需要。”他们跟姜盛的合作几天后才会对外公布,目前她不便多说,但有些话她还是得说得更清楚些,“你口中的于私早就过去了,你我没必要放在心上。你的道歉,我接受,我可以原谅你,可是很抱歉,我们没法成为朋友。” 她没那么大度,也不愿意浪费时间在他身上。 顾子奕哑口无言。 余笙故意看手腕,她腕上的表盘精致,折射璀璨光芒,那光一下刺了他的眼。 “挺晚了,不送。”她依然客气。 顾子奕几次欲言又止,最后,看她冷了脸,他失魂落魄离开。 余笙裹紧围巾,有车灯扫过,她靠边跟车子错身,那车竟也停在她边上。 她瞅了眼,是陆衍的大奔。 真戏剧。 她拧眉。 陆衍到了有一会儿了,早就看到顾子奕跟余笙。第一眼他心里确实挺不痛快的,以为她拒绝他送是因为和顾子奕一块回来的。 路上姜闻礼回复他的谢谢,说起余笙。姜闻礼说饭局后,她是跟大部队分开走的,姜闻礼还认真劝他再想想,说他插足别人感情,撬人墙角挺缺德的。 陆衍回看了余笙拒绝他接的理由,在当没看见聊天的他们,还是上前间,他选择长嘴。 工作尽早处理,感情也是,不能隔夜。 驾驶座车窗开了一半,余笙对上他的黑眸。停顿数秒,她绕过车头,拉开副驾驶车门。 座位上放着台黑色的笔记本电脑,没她坐的地方。 她刚要关门,陆衍拿起笔记本递给她:“可以帮我拿一下吗?” 余笙接过:“嗯。” 她上车关门,笔记本搁在腿上,跟她的包放在一块。 门禁抬杆,陆衍开车进小区。 大门到停车场几百米的距离,余笙想起刚才尴尬的一幕。她想得简单,不管他信不信,她至少得说清楚。 “陆衍,我没有跟顾子奕一起。”她在小区门口跟顾子奕说话,边上停着他的车,而她给陆衍发的消息是和助理一起回家,挺容易让人误会的。 撒谎得圆,她道歉:“我打车回来的。” 陆衍意外,车子进地库,车轮压过减速带,车库感应灯一下都亮了,也照亮了他的眼睛。 “为什么说跟助理一起回,不让我接?”他在意的不是顾子奕,是这个。 他们的车位靠近电梯,陆衍一把倒车入库,余笙解开安全带,抱着他的笔记本下车。等他也下来,她已经想了一圈。 她有点为难,但她更不想撒谎,“看到姜小姐来了,我觉得不是很方便。” 陆衍怔愣,拿上后座的一箱草莓,两个人一道等电梯。 草莓是他送完姜闻乐,在酒店附近的水果店买的。即便她先回家,她想吃的草莓,他怎么都要让她吃上。 他看了她几秒,解读她的不方便是他们隐婚的关系,“余笙。”他语气严肃,“你是我太太,你是唯一一个有资格问我,甚至质问和指责我的人。” 陆衍现在庆幸看到她和顾子奕时,他没有选择避开,而是直接上前。 突如其来的安静。 余笙有些无措地盯着电梯镜面里的自己,余光压根不敢落在他抱着的那箱草莓上。刚才他从后座抱出草莓,她就被愧疚包围。直到电梯“叮”一声响,像是打开了开关,她心头的愧疚倾泻而出,变成说不清的异样情绪。 可以这样? 她从小学会的就是要无条件接受父母的安排,要让着妹妹,因为她得感恩。 余笙更深地藏进围巾,一路盖住鼻梁,只露出一双带着困惑的眼睛。她抱紧怀里的笔记本电脑,怔怔出神。 陆衍看在眼里,无声叹气。 电梯数字跳跃,他主动打破沉默:“今晚顺利吗?” 余笙点头:“很顺利。” 悄然转移的话题,她松口气,说起下午谈妥的合作,眉眼带笑。 陆衍垂眸看她,眼底一片温情。 说到最后,余笙想到承诺过他的意面:“明晚有时间吗?” 明天周末,不排除他加班或者有私人聚会。 “如果你有时间,请你吃比汤达人好吃的意面。”她笑吟吟。 陆衍惊喜,又压住,“有时间的。” 电梯到楼层,他按着开门键,等她先出去,“白天我要拜访一位叔叔,晚上回家。” “好,我在家等你。”说完,余笙自己都愣住。 家这个字眼过于温暖了,明明不适合他们。她不敢细究,刷指纹开门,等他一起进来。 今晚,他给她洗了一盘草莓。 * 翌日,余笙跟阿姨去了趟超市。意面简单,她打算加道刚学会的排骨汤,虽然搭配是另类了点,但她觉得能表达她的心意就行。 备菜的时候,阿姨一直围在她边上指点,恨不得亲自上手。 余笙没让,阿姨笑,“懂懂懂,我都懂。” 她莞尔,阿姨的懂她也懂,可并不是,没有解释的必要。 阿姨趁余笙忙着,偷拍了一张。她懂,她就知道当初余笙学煲汤是给陆衍喝的。 余笙按部就班地煲上汤,紧绷的弦松了。等会儿汤好了,她就煮面,时间刚好。 她回到餐厅,开始刷手机。 闺蜜们玩手机就是刷微博和打游戏,她不是,管理她不感兴趣,半路出家不说,她更不是天赋型选手,只得勤能补拙。她照例先点开关注列表,里头是几个金融圈大拿的账号。她扫了一圈,今天没什么更新。 只除了最新关注的姜闻乐,她名字下是一行最新发博的概略文字。 余笙手指停留几秒,顺从心意点开。 姜闻乐带着陆衍的名字又上了热搜,几条热搜标题里,他们名字紧挨。 余笙直接点开营销号,里头三言两语解释了两人高挂热搜的起因。 有网友晒出一张机场帅哥照,土拨鼠尖叫:【这帅哥好帅,堵成狗的机场里最靓的崽崽啊,帅得我少女心都要炸裂!!!!】 原本只是条普通的日常微博,没什么稀奇的,偏偏照片上有拍摄时间水印,是两周前曾上过热搜的气流航班。 眼尖网友扒皮,对比当时高挂热搜的背影照,意外扒出姜闻乐的绯闻男主。 比之前营销号更实锤的正脸照,照片里陆衍戴着口罩,只露出眼睛,寻常口罩都挡不住他天花板般的颜值。最触动人心的是他另类的穿着搭配,不仅是背影照泄露的袖口,连他敞开的外套、毛衣下摆也不小心露着睡衣边缘。 明显就是毛衣直接套在了睡衣外头。 姜闻乐粉丝炸开锅,一股脑跑来围观,恨不得拿显微镜去揪蛛丝马迹。最离谱的,姜闻乐大号下场点赞,平平无奇的八卦直奔热搜。 余笙看到这里,眼皮跳了。 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她跳的右眼。 不等她刷完评论,陆衍消息进来:【对不起,余笙,临时有事,不能回家用餐。】 作者有话要说:  姜闻乐:我哥恋爱了!陆衍也是!还都不告诉我! 沫子:对对对,“恋”的还是同一个人呢~ 小陆:再不解释,老婆要没了! PS:笙笙是个很敏感的姑娘,原生家庭造就了她多思的性格,咱就希望小陆给她独一无二的偏爱呀! 15 第十五章 陆衍对她的特别。 陆衍是直接从叔叔家去的公司,周末工作对他来说不是第一回,他习惯了。唯一不习惯的是,他今天对余笙失约了。 她第一次给他下厨,他却因为公事没有做到答应她的回家吃饭。 陆衍到公司时,两个高管已经就位,其他人还在路上。会议安排在十分钟后,他已经基本了解了情况。 陆氏集团涉猎产业多,占比重最大的一块是航空紧固件的研发与生产。嘉兴加工厂加工的航空机用螺栓出厂检验出现大面积不合格,这事在陆氏从未发生过。 陆衍忙得没时间看手机。 会议才开始不久,他静了音的手机嗡嗡响,来电显示姜闻礼,他挂断打字:【不方便。】 姜闻礼都火烧眉毛了,也没问他为什么不方便,言简意赅把堂妹折腾出来的幺蛾子解释一通,末了,他又补上:【你放心,我肯定好好教育她。】 他几乎是看到热搜的下一秒就打电话给陆衍了,他嘴上劝着发小不能撬墙角,到底是担心影响到陆衍和余笙。他最担心的是陆衍压根不关注娱乐圈,万一没看着或是处理不及时,最后倒霉的绝对是姜闻乐。 陆衍看完,眉心直跳。 微博这回放出来的是他的正脸照,他不知道余笙看到没有,他只知道他刚刚说完自己不能回家吃晚餐。他生怕余笙不仅看到了热搜,还因为他的不回家误会。 陆衍的走神被几个离得近的高管察觉到,正发言的经理下意识停住,看向他的方向。 陆衍抬眸,眼里的凝重无端让人紧张,“继续。” 会议继续,他低头看手机,发了两条消息出去。 余笙收到陆衍不回家的微信,原本在跳的眼皮诡异地消停了,她只回了个“OK”的表情。 至于姜闻乐,她还是那句话,她不图陆衍的感情就无所谓。 余笙压下心底仅有的一丝不痛快,留阿姨一起吃饭。 阿姨在收拾客厅,抬了下头,“那不行,阿姨不当灯泡的哦。” 余笙解释:“陆衍有事回不来。” 汤都炖上了,不喝也浪费。 “那行。” 余笙去冰箱看食材,跟阿姨吃饭就不能做意面,阿姨不喜欢吃西餐,她看看有什么菜能现做的。 门铃响了,阿姨随手在围裙上抹了两下手去开门,门口站着个送货小哥,她回头问余笙:“笙笙,你订的葡萄汁?” 从余笙到笙笙,也就几天功夫。 余笙关上冰箱门:“嗯。”她到玄关帮阿姨搬果汁。 葡萄汁是她喜欢的,还有巧克力、蛋糕,她偏爱甜食。她自己的公寓里就塞满了葡萄汁和甜品,但他们的婚房她待的时间少,也没有归属感,冰箱里她几乎不放自己的东西。那次跟姜闻礼的饭局,陆衍点了她常喝的葡萄汁,所以,她就把葡萄汁给订了。 农场里自产的葡萄汁,她订了几天,今天刚送来。家里的双开门冰箱空间大,她跟阿姨一人蹲一边,一瓶瓶塞果汁。 “晚上做个抖音我新学的电饭锅炒饭?”阿姨提议。 两人闲聊。 余笙说“好”,问阿姨要不要再炒个青菜,“我来炒。” 阿姨点头,看到身旁的余笙因为下厨扎了个高马尾,笑起来的时候脸颊隐隐一个酒窝,“你啊平时就该多笑笑,小姑娘家家的该吃吃该喝喝,就要开开心心的。” 她是心疼她天天忙着工作,在家也常听到她打电话说工作的事情,倒是很少见她跟父母聊天视频。 余笙摆完最后一瓶葡萄汁,看到最边上两瓶歪了,她上手调整齐,“我挺开心的,阿姨。” 她一直觉得自己性格脾气并不讨喜,不会撒娇卖萌,也不会示弱,但没关系,她不在意那些。 阿姨合上冰箱门,又拉开下边一层取了懒人炒饭要用的食材,“开心就行。”她不认为女孩就该全职在家待着,“你这样就挺好,有自己的事业去忙,就是别太累。笙笙,工作做不光,钱也挣不完。” 余笙认真听着,这些话她父母都从未说过。 阿姨淘米,她去洗菜,两人聊了很多,聊阿姨的女儿,也说她。 “哥大?真厉害。”阿姨得知她本科是哥大,特别惊喜,“我女儿今年高考,填志愿的时候能不能麻烦你看看?” 余笙洗完菜放到一边:“好,到时候我帮您看看。”她也说清楚,她很早出国,没有参加过国内的高考,她的建议只能做参考。 阿姨笑呵呵说“没事”。 余笙给阿姨备完菜,厨房交给阿姨。她洗了手回到餐厅,餐桌手机上几条消息。 按顺序,她先看的是陆衍,他解释今晚他不能回来的原因:【今天在公司加班,姜闻乐的事情等我回来解释。】 可能是她一直没回,他隔了两分钟又发来一条:【等我忙完,余笙,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他姿态摆得低,余笙心里那点不快也早没了。她不怀疑他是为了姜闻乐撒谎,他说公司有事,就一定是有事。 她回:【好。】 陆衍没再发消息过来。 然后是闺蜜向茗,她难得没有在三人的闺蜜群聊里说,反而直接私聊:【陆衍去机场是去接你的吧?】 她知道余笙的航班遇上气流颠簸。 余笙无语:【你想多了。】 那天她下飞机回家,陆衍也没问过她一句航班的事。 向茗一本正经:【笙笙宝贝,问题要及时说开,感情里要长嘴。】 余笙看笑了,那会儿向茗跟未婚夫吵架是她开解的,现在风水轮流转:【我们不是长不长嘴的问题。】 他俩本来就没爱,长没长嘴根本没什么区别。 向茗把原本打好的小作文全删了:【啊,我头好疼。】 余笙发了个摸摸头的表情:【歇着吧。】 要她别劝的意思。 余笙开始回复工作邮件,等阿姨煮好饭,她去盛汤。两人边吃边聊,饭后,她帮着洗碗收拾。 桌上手机震个不停,阿姨让她先去接电话,别耽误事。 余笙看到屏幕跳着陆衍的名字,她给他的备注就是“陆衍”,“怎么了?” 陆衍直说:“余笙,我书桌有份纸质文件,如果你方便的话,我让秘书回家取。” 余笙看时间不到六点,还早,“好,你告诉我位置。”她顿了一下,“你书房有没有不方便我看的?”她知道有些文件不能外传,她得问清楚,免得再次看到不该看的东西。 陆衍沉默几秒:“没有。” 余笙说“好”,去他书房。 他的书房她第二次进,很干净。她按他说的位置,在书桌右上角一叠文件中翻找,“是这个?” 她微信拍了照和他确认。 文件很厚,裸奔着没用文件夹,第一页被他做了笔记,字不多,她避嫌地没有细看,只觉得他的字端正又大气,应该是练过的。 陆衍:“是这个。” 余笙关门,低头看了看怀里的资料。秘书一来一回至少一小时,算上堵车一个半小时也说不准,耽误事。 “很严重?”她试探,没有贸然提议。 会议进行中,陆衍在会议室外跟她打电话,他揉揉眉心,“嗯,挺严重。”原本他想说不严重,最后,选择实话实说。 余笙有了底:“如果你方便的话,我给你送到公司楼下,你或者你秘书来拿。”她不确定他是否介意她出现在他公司和他员工跟前。 陆衍摸出袋中的烟盒,取出一根点燃,“我让梁秘书在楼下等你。” 他打开走廊的窗,冷风吹散了他脸上的燥意,“晚上冷,戴好围巾,注意保暖。” “好。”她结束通话。 余笙怕他等急,没换衣服,只从衣帽间取了件外套穿上,临走,她又折回厨房,“阿姨,帮我打包一份炒饭和汤,谢谢。” 陆衍应该还没吃饭,不管他们关系如何,就当是朋友间的关心。 姜闻乐忙完一天拍摄,经纪人对她惹出来的事情念叨了一路,她左耳进右耳出,满不在乎。 经纪人放弃,她哥又来了。 “姜闻乐,你到底想干什么?”姜闻礼连名带姓叫她。 姜闻乐开了免提,修剪自己指甲,“手滑么。” 姜闻礼信了才是见了鬼:“陆衍你追不上,别瞎折腾。”他这话不留情面,要不是顾忌着她是女孩子,他能直接上手揍一顿。 “就不!”姜闻乐吹了吹磨平的指甲,“我怎么就追不上了?我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哥,你约你的会,别来折腾我。” 她倒打一耙,姜闻礼气得没话说,直接挂电话。 姜闻乐撇撇嘴,觉得没劲。她换只手修,电话打给肖雨阳,也是免提,问她要不要出来吃夜宵。 说是吃夜宵,她吃两三口尝个味道,其他都给肖雨阳。 肖雨阳在去公司加班的路上:“别提了,我今晚加班。加工厂捅了娄子,陆总他们都在,说不定他还得出个差。” 她也看到姜闻乐的点赞了:“我就是随口说说,你真去惹他干什么?” “我好奇啊。”姜闻乐理直气壮,“谁让他不告诉我对方是谁的。” 肖雨阳笑骂:“你呀。”但她也没劝,反而问,“今晚不知道要到几点,你要不要去给你家陆总送爱心?” 姜闻乐湿纸巾擦指甲,挨个检查甲型,“我去干嘛?添乱?” 她有自知之明。 肖雨阳笑笑,等她先挂电话。 余笙开车到陆氏楼下,梁秘书在门口等着。出发前,陆衍给她发了梁秘书的手机号和工作牌。 她停稳车,直接开窗将文件递出去,梁秘书先道谢,瞥到她副驾驶的便当包,思索了下,“陆总开会开到现在,饭也没顾得上吃。” 余笙诧异,卓琳私下话痨,但身为她的助理,从不轻易对旁人透露她的行程和信息,哪怕是对她父母也一个样。 这位梁秘书多嘴得很奇怪。 奇怪归奇怪,她拎起便当包,还是从车窗递出去。 梁秘书不敢接:“您稍等,我问问陆总。” 余笙点头,便当包被她重新放副驾驶,她熄火。 梁秘书背过身打电话,时不时瞅她一眼,最后,他脸上露出一丝惊讶,须臾恢复。 余笙马上就接到陆衍电话,他说:“上来吧,外面冷。” 她犹豫。 他紧跟着:“我饿了,余笙。” 她吃软不吃硬,心软了。 梁秘书给她找了车位,她锁车,跟他上楼。 她今天在家,穿的很休闲,毛衣加牛仔裤配马丁靴,外套是件长款的米白大衣。高马尾迎着风,说她刚出校园也有人信。 梁秘书刷卡进电梯,电梯光可鉴人,他看了两眼说:“今晚陆总还有一场会,不知道几点才能下班。” 其实行政部给大家订了夜宵和咖啡,这是做好了通宵的准备。加工厂出了这么大娄子,陆衍亲力亲为,所有人严阵以待。 最意外的是,陆衍要他带余笙直接去他办公室。 他们陆总从不在办公室用餐,再忙都是。他不喜欢办公的地方弥漫着饭菜味,即便是行政部的例行甜品,也从未在他们陆总办公室出现过。 对这位余小姐,梁秘书又慎重两分。 余笙客气笑笑,没话好接。 梁秘书也不再多言,等电梯到总裁办,他带她进办公室。他先把文件交给助理给陆衍跑腿,转身亲自倒了杯热水送进去。 这也是陆衍交代的。 他跟在陆衍身边多年,察言观色这块如火纯青,至少陆衍的细微情绪,他自认能总结出一二。比如今天的余小姐,他虽然只是第二次见,却再一次有幸见到了陆衍对她的特别。 第一次是五年前,那天恰好是520,所以,他印象特别深。他跟着陆衍在哥大参加一个分享会,结束后路过操场,围观了一场不太体面的闹剧。当时两女一男对峙,听边上学生说是女生的未婚夫出轨,也有人说是当代版霸道总裁爱上玛丽苏,他当个八卦听了一嘴。 陆衍却难得驻足,看了三人许久。 后来,梁秘书得知那个被出轨的女生就是余笙。 余笙是头一回来陆衍办公室,很有他特色的简洁风,没有多余摆设。不仅办公桌,连茶几都干干净净。 她没有多看。 大约二十分钟,陆衍推门进来。 她扭头,目光对上。 余笙从他眼里看到了疲惫,她起身对他露出笑,浅浅的酒窝明艳动人。 陆衍脚步顿住,心头一动,像被猫爪子挠了一下。 很轻。 作者有话要说:  小陆:老婆来给我送饭了!!! 笙笙:不是你要我来的? 16 第十六章 喂饭。 陆衍刚结束冗长会议,推门进办公室时,他手上还握着手机。窈窕身影闻声从沙发起来,正冲他笑。 他双脚生了根,忽然就有了种努力挣钱养老婆的使命感。 “结束了?”余笙笑问。 陆衍目光落在她的高马尾,往常她的头发都披着,有时就是用一根黑发圈简单绑着,他从未见过她扎高马尾的样子。 一瞬间,他有些遗憾她那些他未参与的青春时光。 “嗯,刚结束。”他随手关上门,眼里有疲惫,也有歉意。 余笙重新坐回去,弯腰打开便当包。里头是个豪华保温桶,装了炒饭和一碗汤。她先将炒饭和汤取出,从纸巾盒里抽了张纸,摆上一副筷子和一个勺子。 她再抬头时,陆衍已经从休息室洗完手出来。 沙发一沉,他坐在她边上。鼻梁上的金丝眼镜被他摘下,放在茶几一边。 “有点凉了。”余笙让他先喝汤。 两个人挨得有点近,她有些不自在。 陆衍却没有,他看向她跟前的一次性纸杯,杯中水剩三分之一,他手背碰了碰,已经凉了。 他拿上她的水杯,起身绕过茶几。 余笙不解,瞧着他往外走,后知后觉,“不用麻烦。” 她没那么渴。 陆衍脚步不停:“几步路。” 他说着开门,又关上,余笙便听不到他的声音。 梁秘书看到老板出来,如临大敌。他没想到的是老板只是拿着平平无奇的一次性纸杯,弯腰灌热水。 梁秘书几步过去,纸杯上浅浅的一个唇印映入眼帘,他特别紧张,“对不起,陆总,刚才忙着没顾得上余小姐。”他马上就明白老板的意思了。 陆衍没怪他,只说:“帮我拿个杯套,谢谢。” 梁秘书打开小柜子,原本想去接陆衍手上的一次性纸杯,想了想,他直接将杯套递过去。 陆衍接过后,低头认真套上纸杯,而后,他掌心碰了碰,确定不烫手才说:“她胃不好,下次……”他又停住,“明天帮我准备一个保温杯。” 他不想再用一次性纸杯给她喝水,在他这里,她永远不是客人。 梁秘书傻眼,然后是惊奇,最后,他点点头,“我明白了,陆总。” 陆衍回办公室,热水放她跟前,他用勺子舀了口汤。只尝了一口,他就知道这不是阿姨的手艺。 他对吃的挑剔,小时候在家有专门的管家,即便留学,家里也有两位管家跟着。后来是他工作了忙着当空中飞人,管家不方便再跟。直到一年前他将工作重心转到上海,他顾忌着余笙,家里只请了阿姨。 余笙从他再次进来后,目光就定在跟前的一次性纸杯。上边多了个杯套,刚才是没有的。 “自己煲的汤?”陆衍问。 闻言,她侧目,“跟阿姨学的。”她突然有点紧张,“味道应该还行。” 她晚上吃的也是这些,味道没多好,但也不差。 陆衍认真看她:“很好喝。” 余笙跟他对望几秒,笑了笑。 挺不真实的,她以前从未想过和他挤在同一张沙发看他吃饭,吃的还是她亲自下厨的东西。 陆衍看手表,他只有十分钟时间吃饭,解释姜闻乐的事情来不及,他也担心说不清会越描越黑。 他沉吟片刻:“余笙,姜闻乐是姜闻礼的堂妹,现在是,将来也是。”几分钟时间不够解释,他先对她表明自己的态度。 余笙意外,张张嘴,又细品他话里的意思。 刚想开口说两句,他手机响了。 陆衍遗憾放下炒饭,他接通,说了两句回到办公桌前解锁电脑,一秒进入工作状态。 余笙抬头看去,他气场忽然就变了,变得特别凌厉。她恍然意识到,这是传闻中的陆氏总裁。他们之间差的,不止十万八千里。 陆衍已经戴上耳机,手指在键盘打字,她看向茶几上才动了没几口的饭和汤,视线又落在他脸上。他眼睛像是黏在电脑屏幕,分不出一个眼神。 余笙一手饭一手汤端到他办公桌。 他办公桌整齐干净,她又折回拿上整包纸巾,抽了几张垫着,饭和汤摆好。 陆衍操作着鼠标,左手去拿资料,翻开扫了两眼,他继续打字。等停下来,他低头看着离他手还挺远的保温饭盒。 短暂的出神,他双手重新放到键盘,抬头对余笙露出一个浮于表面的为难表情,“余笙,我没有手了。” 余笙:“……” 那怎么着?要喂? 他看着她,她也是,目光“厮杀”。 余笙安慰自己,这是她名义上的老公,喂饭倒也行。 她妥协:“你忙。” 陆衍又看向他对面的椅子,意思就是她可以推过来坐他边上。 余笙惊讶自己看懂了,椅子拖过来坐好,她用舀过汤的勺子舀了口饭送过去,他老实吃了,咀嚼、吞咽。 她再舀一勺,他甚至还自己凑过来张嘴要饭。 余笙失笑,又憋住。 她小时候给妹妹喂过饭,但跟喂陆衍是不一样的感觉。此刻的陆总特别乖,跟个嗷嗷待哺的小孩似的。他一边仔细扫着手中的全英文文件,一边张着嘴等她投喂。 乖得想上手撸一把。 余笙靠坐着,胳膊挨着他的椅子扶手,偶尔动作间,她胳膊贴上他的,亲密无间。她粘在外套的细长发就这么转移阵地蹭到他肩膀,一半挂在他身上,一半垂落着。 明显不属于他的头发,很滑稽。 余笙松开勺子,随手捏住自己掉落的头发在手指卷了两圈,她丢进办公桌底下的垃圾桶。 陆衍歪头再凑过去时,迟迟等不到投喂,他垂眸瞅见她在他肩膀动作。 余笙动作一滞:“头发粘你肩膀了。” 陆衍便去看自己肩膀,什么都没有,他再瞅瞅她,她外套背后也粘了两根头发。他自然地伸手,利落摘下,同样丢进垃圾桶。 余笙见状,安静两秒。她重新握住勺子,送到他嘴边。 陆衍随她摆弄,继续看电脑。 吃完饭是汤,余笙怕汤撒,勺子搁汤碗,“汤你自己来?” 陆衍目光在汤碗里转了一圈,回到余笙脸上时,顿了顿,“嗯。” 余笙起身,椅子推回办公桌对面,她收拾他的饭盒。 陆衍快速解决完汤,又将汤碗递给她。汤里还有几片山药和萝卜,她问:“有垃圾袋吗?” 陆衍指着右侧的柜子:“在抽屉里。” 余笙撕了只垃圾袋,吃剩的山药萝卜一起丢进去,她打上结放办公室外的大垃圾桶。 梁秘书听到开门声,他下意识看去,没想到出来的是余笙,他摁住起身帮忙的手,只当没看到,面上更是波澜不惊。几个助理却是面面相觑,互相交换着眼神。他们惊讶的是陆衍居然真的在办公室吃完了饭,心里头对这位余小姐特别好奇。 余笙倒完垃圾,收拾陆衍桌上的饭盒和汤碗,“我可以用你休息室洗碗?” 他嘴边的“我来”转了个弯:“可以。” 她进休息室。 不大的休息室五脏俱全,她礼貌地没有多看,直奔洗手间。清洗完再擦干净面上的水渍,她用了他盥洗台上的泡沫洗手液。没什么香味,清清爽爽。 余笙把饭盒装进便当包:“你忙,我先回家。” 陆衍叫住她:“稍等,就半小时,我们一起回。” 余笙好奇,他解释:“技术分析视频会,我旁听。” 她坐回沙发,捧着一次性纸杯抿了好几口,水温刚好入口,她听到他的声音:“专业的事情交给最专业的人,我不插手。” 余笙反应过来,陆衍这是在分享他的经验。 办公室一时无话,她无聊刷手机。冷不丁她听到几道陌生的嗓音,然后,是一阵乱哄哄的争吵,夹着几句专业术语。 她抬头,发现陆衍不知什么时候摘了耳机,声音从他电脑传出。他似乎是压根没想着办公室还有个她在,只专注看着电脑屏幕,没有出声。 也没有发现她的打量。 余笙看了许久,放松地往后靠了靠。 等陆衍结束会议,她将一次性纸杯丢进垃圾桶,顺便将手机塞口袋。 “等会儿我要去一趟嘉兴。”这是他没料到的,他走到茶几边上,弯腰拿上眼镜戴好。 头顶的光落下,镜面折射着冷光。 余笙无所谓:“没关系,我先回家。” 陆衍拿起挂在沙发扶手的围巾递过去,她接走戴上,他说:“我送你下楼。” “不麻烦。”她知道他忙,她不是矫情的人。 他却坚持。 秘书室都接到了要出差的消息,同去的是梁秘书和一个助理。行政部点了咖啡,肖雨阳跟同事送上总裁办,得知他们要出差。正说着,办公室开了,两道身影先后出来。 余笙先,陆衍在后。 俊男美女,很是抢眼。 秘书室已经见识过一回,几人跟梁秘书一样特别淡定,行政部就不是了,尤其是肖雨阳,她眼底笑意沉了下去。 她看着余笙手里的便当包,目送陆衍护送余笙下电梯。 “梁秘书,这是?”肖雨阳试着问梁秘书。 梁秘书笑而不语,她就懂了。梁秘书能跟在陆衍身边多年,出了名的嘴巴严。 肖雨阳回到行政部,拨通姜闻乐电话,她也不绕弯子,“让你来送爱心你不来,这就被人抢先了。” “什么意思?” 肖雨阳简单说了说,又支支吾吾起来,“闻乐,你别冲动。” 姜闻乐直接炸毛:“我怎么不冲动!” 她火速挂了电话,肖雨阳听着耳边“嘟嘟”声,垂眸藏起眼底差点泄露的情绪。 电梯从总裁办到地下车库,车库漆黑一片,感应灯不知怎么的并没有因为开门的动静被点亮。 直到电梯阖上门,黑暗中,只有余笙和陆衍彼此的呼吸声。 余笙迟疑着迈步,手腕却蓦地被一股温热包裹。 陆衍一边开手机手电筒,另一手自然牵着她。他掌心的温度顺着皮肤传到她脸上,她心跳无端漏了一拍。 余笙捏紧手里的便当包,跟着他,被他带着走。 手机的光束一点点照亮前路,她腕间越来越烫。呼吸声交织,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手机铃声却不合时宜响起,两人脚步同时顿了一下。 陆衍蹙了下眉,看了一眼后挂断。 微信紧随而来,姜闻乐质问:【陆衍!你居然跟我哥抢女朋友!!!】 陆衍没有搭理,余笙看着路,余光扫到他屏幕“姜闻乐”的名字,她避嫌地避了开。手上也用力挣脱,便当包换手挎着。 他望向她,黑沉沉的眸子带着些许凉意。 陆衍送她上车:“路上注意安全。” 余笙点头。 他又说:“我最晚后天回来。” “好。”她神色淡淡的。 陆衍让开两步,余笙打转方向盘。反光镜里,颀长身影越来越远。 快到家时,她收到向茗微信。 路口等红灯,余笙解锁,是一张带着认证的微博截图。 陆衍V:【已婚未育,有好消息会亲自公布,谢谢。】 作者有话要说:  笙笙:嗯??? 小陆:天大地大老婆最大~ PS:明早八点半,长嘴小陆在线发糖,有肥章,也有红包,等你们来! 另外,下本开《今天也想见到你》,是很多姑娘喜欢的齐越的故事,感兴趣的朋友记得去专栏提前收藏~ 谢谢大家! 文案: 1. 路窈读书时谈过一场恋爱,对方高且帅,笑起来的时候最迷人。 后来,她才知道,他不止是他,他们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工作之后,路窈一直是公司有名的单身贵族。 有同事问她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她都以“越普通越好”敷衍搪塞过去。 同事头疼:这要求看着普通,可还真不普通呢。 2. 有一天,路窈被同事介绍相亲。 “不高不帅不富,普通人一个。”同事支支吾吾,心里头慌死,“见个面,不喜欢也没事。” 路窈拗不过,只好去赴约,打算见了面就说清楚。 到餐厅,餐桌后的男人抬头,露出那双漆黑幽深的眼睛,路窈定住。 同事心虚:“比他好看的多着呢,184不算太高吧,要说富吧……他两年前就卸任齐氏CEO 了。” 齐越起身,嘴角噙着笑,冰雪消融:“窈窈,菜刚上齐,等你开饭。” 3. 圈里人都知道,齐越能在家族企业里杀出一条血路,是出了名的薄情冷心,唯利是图,连婚姻都能利用成为筹码。 后来,他却放下所有,在圈子里销声匿迹。 没有人知道,齐越踏遍了每个路窈可能出现的地方,日复一日等着一个也许再不会回来的人。 这一次,终于等到了。 他不可能再放手了。 17 第十七章 “我猜是一见钟情。”…… 余笙看到这张截图恍了下神, 放大又看了一遍。 还是陆衍的名字。 他除了微信没有任何社交账号,更别说微博,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注册的。 余笙第一反应是陆衍忽然官宣是否需要她配合, 但她完全没有做好准备。她不知道该如何跟父母说两年前为了三千万,她把自己给“卖”了。最不知道怎么交代的是,她已经打算悄无声息地结束这段荒唐的婚姻。 红灯跳绿灯,后车按起了喇叭, “滴”一声拖得特别长。 余笙如梦初醒, 她抬头看信号灯。后头车子又按了两次喇叭, “滴滴”声刺耳,紧随而来的是两下很不耐烦的闪光灯。 她轻点油门, 车子起步, 缓慢前行。刚闪了她的后车打了转向灯, 油门“轰”一下超过她, 手机“嗡嗡”震动,她没锁屏, 匆匆瞥了眼,全是向茗的消息。她不敢一心一用,一路思绪凌乱。 这一乱, 余笙到家比平时多花了十分钟, 她进电梯才开始看微信。 向茗:【我就说吧, 陆衍喜欢你。】 向茗:【笙笙宝贝, 喜欢这东西即便捂住嘴也藏不住的呢!】 向茗:【快快快, 快给我520。】 向茗之前在闺蜜群单方面压了520, 赌陆衍喜欢余笙。余笙不信,压根没加入这个在她看来特别愚蠢的游戏。 电梯到楼层,她刷指纹进门, 又低头瞅了眼向茗的微信。 陆衍喜欢她?不可能的。 余笙心底忽然冒出个诡异的想法,她拧了下门把手,重新解开门锁,她推开密码盖。 两年前她跟陆衍隐婚,他带她来婚房,只在大门录入了她的指纹,却没有告诉她密码。当时她就觉得挺奇怪的,但也没问。 现在她有那么点好奇了。 余笙刷了两次指纹验证确认户主信息,密码界面跳出陆衍设置的解锁密码。 180520。 什么意思?18年5月20日? 大门半敞开着,有风进来,余笙身体僵直,忽地轻笑一声。 18年她还不认识陆衍,18年的5月20日她记忆深刻,因为顾子奕和郑芷晴在学校的操场手牵手跟她撕破了脸,失了体面,之后两家解除婚约。 无论她怎么看,这个密码都同她无关。 冷风拂面,余笙长吁口气,还真差点被向茗洗脑了。 她反手关上门。 阿姨已经回自己家,她打开玄关壁灯,屋里静悄悄的,手机微信的提示音就显得尤为突兀。 余笙以为又是不靠谱的向茗,没想到却是陆衍,他问她:【到家了?】 她坐到玄关的小沙发,换第一只鞋:【刚到。】 发送后,她拉开靴子拉链,微信视频冷不丁弹了过来。 余笙犹豫几秒接通,陆衍那张好看的脸映入眼帘。她抿了抿唇,注意到他应该是在高速,周围漆黑一片,偶尔有灯光扫过,落在他清隽的眉眼。 她低头继续换鞋,高马尾随着她低头的动作扫上她肩膀。 陆衍看手机时间门,余笙镜头的背景是玄关墙壁的挂画,她比他预计的要晚到家。他眼神落在她脸上,久久没有回神。 余笙换完鞋,再看镜头,目光不期然与他对上。 “路上堵车?”陆衍主动开口,除此之外,他想不到她晚归的理由。 余笙淡淡“嗯”了一声,比一小时前在他办公室冷淡。 陆衍摸不准她的情绪变化,垂下眼。她看着他,无声等他进入正题。 他今晚匆忙赶去嘉兴,微信消息能解决的事情偏偏发来了视频,她推测他可能有话要说,且难以启齿。大约跟他新注册的微博有关,她犹豫的是要不要主动戳破这层纸。 他们隐婚的事说实在的他没有对不起她,相反,这两年因为他,她过得要比之前都好。 “微博我看了。”余笙语调平静。 陆衍再抬头时,眸底藏着清浅笑意,他嘴角紧绷的线条也渐渐舒展,“账号是今晚刚注册的,我不太会玩微博,但是营销号老是下场乱点鸳鸯谱。”他顿了顿,看着她笑,“总不能让正牌陆太太受委屈。” 他半开玩笑的语气,余笙却听出了里头的认真。她一时语塞,心里头像是闯进一只兔子使劲地蹦跶着。 “有需要我配合的?”她索性问清楚。 陆衍摇了摇头,他知道她不愿意公开他们的夫妻关系,也清楚她的顾虑,某些没法控制的负面情绪被他藏得好好的,“余笙,你安心,不必管他们。” 他亲自下场,大大方方公开自己已婚是觉得堵不如疏,余笙不该受这些琐事影响。 余笙品了品,认真做理解,他公开自己已婚和公开她是两回事。 她懂了,没有深究,爽快说:“好,有需要我帮忙的你说一声。” 这两年她欠他颇多,如果她能帮上他的忙,她没有什么好为难的。 “有。”陆衍接话。 余笙看向他,下巴点点示意他尽管说。 陆衍无声笑了下:“能不能请陆太太分给陆先生一点时间门,听陆先生解释解释姜闻乐的事情?” 余笙松松攥拳,指尖划过大衣扣子,清脆一声,手指下意识收紧。 她避开他的眼睛,神色很不自在。 陆太太这个称呼,她无所适从。 “不用分时间门。”余笙认真说,“我理解。”这是实话。 陆衍:“……” 他被堵得哑口无言,这辈子也就她一个能做到。 她是不在意,可他不行,“上次之所以去机场是我看到航班气流的消息,我知道你在飞机上。至于媒体写的姜闻乐,我不关注娱乐圈,也不知道她跟你一个航班。” 陆衍气都没带喘一下,余笙结结实实愣了。 他话里两个意思:他匆忙去机场是为了她;他跟姜闻乐私下没有联系。 许久,余笙才找回声音,“那你给我发消息问来接?”她仍然不敢置信。 她观察镜头里陆衍的神色,她现在觉得视频的好处来了,两个人虽然隔了很远,但跟面对面坐在一起没区别。他细微的表情,她尽收眼底。 陆衍坦然任她打量:“开车上高架,我才想起来我贸然出现在机场接机是不是会吓你一跳。” 这是他委婉的说辞,那时候他们一个月没见,她对他客客气气,他去机场也许会成为她的负担。所以,他堵车的时候给她发了条消息。其实短短一句话,他几乎手抖着反复斟酌。 余笙意外,和他复盘那个乌龙,“落地后,我看到你消息发送的时间门,算你来的路程,觉得你这是多此一举。”她也以为自己没有及时回复,按他们的关系,他肯定不会来机场,不过她更好奇,“之前为什么不告诉我?” 还欲盖弥彰撤热搜。 陆衍脸上第一次出现窘迫:“因为挺丢人的。” 两人都想起那时他连睡衣都没来得及换,急匆匆就往机场跑。余笙脑补,她当时冷淡回复他不麻烦,所以他干脆就没有出现。 有个猜测呼之欲出,可转而她又想到先前因为被向茗“洗脑”的那一点点念头,她冲动去查大门密码的愚蠢行为,起伏的情绪很快归于平静。 余笙觉得离谱的假设要不得,他的责任感向来强,她再怎么说都是他名义上的妻子,仅此而已。 她冷静消化完,对陆衍笑笑,“谢谢。”谢谢惦记。 陆衍等了半天只等到这么一声客气的道谢,他心梗了一下,沉默半晌,他主动岔开话题,“明天不一定能回,我订了水果,明后天到。” 老张有个农场,他们吃的水果大部分都是从农场现摘现送。 余笙说“好”,起身去客厅。阿姨临走没关空调,她放了便当包瞅瞅围得特别好的围巾。难怪刚才脸热,肯定是没摘围巾的缘故。 她手机搁桌子,手碰到脖子时停了一下。在陆衍跟前脱外套解围巾,她觉得别扭。 陆衍见状:“早点睡。” “嗯,晚安。”她先挂视频,再解围巾。 余笙想了想,又去厨房洗了盘草莓。 陆衍一发微博,朋友圈直接炸,最先炸的是姜闻乐。 按照她的脾气,她能直接追到陆衍家。结果,她哥急匆匆到她入住的酒店,将她死死摁住不说,连手机都差点给没收。 被人虎视眈眈盯着,姜闻乐委屈巴巴给陆衍的官宣微博点了赞。姜闻礼紧随其后,直接转发打趣:【陆氏最佳代言人就位。】 兄妹俩第一时间门表了态,堵住营销号的嘴。 姜闻乐没打没闹,肖雨阳挺意外的,电话问她:“你问过陆总了吗?” “陆总真结婚了?” “跟谁?为什么连你都不知道?” 一连三问,话里多少有些急切。 姜闻乐都来不及开口呢,被问懵,“别提了,我哥都不知道。” 她问了姜闻礼,他一个字不肯说,看样子八成也是不知情。 这么一想,陆衍可真够行的,结婚这么大事都瞒得死死的,她去问陆伯母又不礼貌,也不大好。免得连他们都不清楚,她再去问就是添乱。 “连你哥都不知道?!”肖雨阳惊讶得破了音。 姜闻乐诧异:“你怎么听着比我还激动?”她就是随口一说。 肖雨阳顿住,支支吾吾:“咱俩什么关系?我是想不通,还有谁能越过你当了陆太太。” 这话说到姜闻乐的心坎上,她也气不过,“他在公司真就没点苗头?” 肖雨阳就是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出来,才来问的她,“也就是今天见到的余笙了。” 但她觉得不大可能,余笙漂亮是漂亮,可家世背景差得远,可能性不大。 如果真是余笙,那她…… 肖雨阳倒吸口凉气:“算了算了,别说他有没有女朋友,这下婚都结了,咱就算了。”她照常劝姜闻乐。 姜闻乐一听就不乐意了:“那怎么行?”她得知道自己到底哪儿输给这位横空出世的陆太太了?是没她漂亮?还是没她会说话? 姜闻礼看着炸毛的妹妹,憋了大半天了,还是没忍住给陆衍打电话。结果,对方直接给挂了。他觉得挺离谱的,陆衍不是还想追余笙撬墙角,怎么就结婚了? 他心里头冒出个难以置信的猜测。 姜闻礼连发过去三条消息,石沉大海。别说他,发小群都炸了,没人知道陆衍什么时候就把自己给嫁了。 发小群的声讨部队气势越来越足,快闹翻天时,姜闻礼总算接到陆衍的视频电话。 他瞅了眼姜闻乐,避到阳台拉上门,“真结了?”他直接问。 陆衍没有否认,姜闻礼看着他,愣是没能再憋出半个字来。 手机里突然安静下来。 最后,陆衍打破沉默:“还有事儿?” 姜闻礼回神:“不会是余笙?”他不太信,又想不到其他可能。 陆衍闻言,目光落在窗外,姜闻礼“咯噔”一下。 “真是她?”如果是这样,有些事他就能想通了。 比如他们初见的饭局,余笙跟陆衍间门诡异的气氛;比如两人说项目时,余笙对陆衍过于谨慎的避嫌态度;还比如,陆衍深且厚的底线。 陆衍点头,大方承认:“嗯,只有余笙。” 余笙是他初恋,所以,只有她。 饶是姜闻礼做足了心理建设,依旧被惊得无言以对。许久,他才认真问:“多久了?” 他问归问,没抱什么希望,“两年。”陆衍出乎意料地有问必答。 姜闻礼情绪上了头,反而有点不知所措,“你爸妈知道?”这是多此一问,按照陆衍的脾气,一旦真考虑到婚姻这一步,必然是面面俱到。 他这是没话找话来平复自己的情绪。 果然,陆衍再次点头,“知道。” 个中细节他不方便多说,跟余笙领证前,他找父母谈过两次。第一次他不提余笙,只说自己的婚姻,表明他的态度。他告诉他们自己这一生不必依靠联姻来发展陆氏,所有他们要求的,他都能靠自己。 这是给他们的铺垫。 第一次是余笙答应跟他领证,他姿态摆得很低,但也没有太低。他担心父母对余笙有意见,冷静地表达了自己对余笙的感情,请求父亲和母亲答应他们领证结婚。 这些,陆衍从未对余笙说过。 余笙骄傲、自尊心强,他知道她这两年一直在计划将当初的三千万还给他。他看在眼里,从不说破。他总想着等了结她的心头石,他再光明正大地追她,只有这样,她也许才能毫无负担地同他相处。 他唯一没想到的是,她从柏林回来遇到的惊险气流。她虽平安落地,可他第一次意识到除了她以外,对他来说还有第一样不可控的东西。 陆衍不愿意再浪费时间门。 姜闻礼听他这么说,心里头再好奇也没什么好问的,“恭喜。” “谢谢。”陆衍看向镜头笑了笑,“闻礼,我偏心眼,所以,以后麻烦姜总多照顾我老婆一下。” 姜闻礼:“……” * 陆衍的差一出就是三天,余笙一直忙着公司的事,只有每晚写日记的时候才偶尔想起他那天跟她视频时,一本正经解释姜闻乐的模样。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是跟从前不一样的,就是陆衍这两天坚持每晚都要跟她视频半小时。有时候他们说说白天的工作,有时候就干放着手机,他看文件,她也忙工作。 挺奇怪的。 今晚陆衍的视频邀请如约而至,余笙接通后,看到他坐在沙发,正低头解袖扣。 亚光雾银的圆形袖扣在他指间门闪着光,是她去年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她挺意外的。 隐婚第一年,她生日当天收到他送的一条项链,而她错过了他的生日。去年他生日,她在备忘录里记了一笔,礼尚往来挑了对中规中矩的袖扣送他。 但她一直没注意他是否用过,这是她第一次看他戴。 余笙一时有些出神,陆衍叫她名字,“吃饭了?” 这是每一天的开场白。 余笙回神:“嗯。”不仅吃了,今晚没有加班安排,她打算看部电影,“你呢?” 陆衍解开的袖扣放到茶几,想了想,他收到包里,“吃过了。”他顿了一下,补充,“会后跟几个技术经理直接在工厂食堂吃了。” 余笙点点头,不知道说什么。 陆衍看出她的不自在,问:“晚上要加班?” “没有,准备看电影。”她委婉地想要挂电话。 陆衍偏头看着镜头:“想看什么?” 余笙不知道该不该说,她本能觉得两人之间门审美品味必然不同,“《傲慢与偏见》。” “05还是95版?” “你知道?” 陆衍往后一靠,姿势慵懒随意,“我也年轻过。” 这话挺好笑的,余笙露出浅浅的酒窝,“95版的。” 她看过很多遍,今晚是心血来潮。 陆衍仿佛一点不惊讶:“如果是95版,你去我书房,柜子里有原版DVD。” “真的?”余笙惊喜。 “真的,书房第一个柜子,我记得在左边。” “好。” 余笙带着手机进书房,为了避嫌,她将镜头翻转,她走的每一步路,他都能看见。 陆衍对此并不在意:“柜子第一层左手边。”他给她指路。 余笙依言打开柜子,一整排的DVD,有几部还是绝版。 她如获至宝。 动手前,她征求他的同意,“其他的我也能看吗?” 陆衍很大方:“可以。”本来就是为她准备的。 余笙认真道谢,先抽出《傲慢与偏见》,关柜门时,她余光瞥到隔壁摆满文件的透明书柜。 三个月前,她第一次进陆衍书房借用他的电脑,无意间门看到过一份离婚协议。她没细看,只看清签名栏有他的手写签名和私人印章。他虽然没有写落款时间门,但足以说明他有了离婚的念头。 他们领证前是签过婚前协议的,婚前财产各管各,婚后亦然,这是她的坚持。两人经济悬殊,她不想占他便宜,而他没有拒绝。 除了婚前协议,陆衍唯一提出的要求就是隐婚,余笙没告诉他,他这么说她当时是真的松了口气。他对她提了要求,两人互相交换,不谈感情,她心理上不可否认地更能“心安理得”接受他的帮助。 婚后,陆衍倒是没再对她提过任何要求,甚至是夫妻义务,他也没提一句。于是,她一边忐忑,一边攒着钱。 这两年她的工资基本没动过,连着她的积蓄一起跟着几个朋友投资理财,还差一点就能还清陆衍的三千万。 所以,当时看到他签好名的离婚协议,她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只平静打开手机查看自己的理财,算着她离三千万还差多少。 好聚好散,这可能是她唯一能帮他的了。 想到这里,余笙脸上笑意淡了两分。 视频镜头始终定格在书柜,陆衍看不到她,“好了?” “嗯,好了。”她没有将镜头转回来,“那……我先看电影?” 陆衍不接眼色,反而提议:“我也很久没看电影了,一起?” 余笙没明白,一起是怎么个一起? 她下意识看手机,她单方面的同他视线相交。他眼底带笑,温和却不容拒绝。 行,他的DVD,他做主。 “我先调设备。”家里有专门放电影的设备,这种老式DVD她得研究研究。 陆衍远程指挥,告诉她接哪条线,按哪个按钮。不到十分钟,客厅的大屏电视机唱起片头曲。 余笙先按了暂停,回房间门取了手机支架出来,她将手机架上去,问:“能看清吗?” “嗯,可以。”陆衍本就不是看电影,其实无所谓。 余笙却很认真,她弯腰摆弄手机,再次回房间门。出来时,她手上拿了两本书,一本金融一本教育,一模一样的大小,她垫在支架下。 “这样呢?” “更好了。” “嗯。” 余笙坐回沙发,开始播放。 全英文版本,两人都不需要字幕。无论看多少次,她依然被男女主会说话的眼睛打动。 盛大的舞会,达西出场,他在人群间门被所有人仰望,他却目不斜视,傲气凌人。直到他送女孩上车,垂着的手用力张开又握住。 画面太美,余笙跟陆衍都没有出声。 镜头一转,回到伊丽莎白家。 陆衍忽然问:“草莓吃完了?” 余笙回:“还没有。” 不提还好,他这么一说,她有点嘴馋了。 陆衍就像是她肚子里的蛔虫:“明天老张会送两箱橙子,家里水果多,你跟阿姨抓紧时间门吃。” 话说到这份上,余笙暂停电影,说去洗点草莓。 陆衍随她。 这两天老张陆续送了两三批水果,量不是很多,可种类多。陆衍买的草莓个大汁多,还剩最后四分之一,余笙全洗了。 手机镜头对着电视机,他看不着她,她更惬意地窝在沙发。尝到草莓的甜香,她满足地恢复播放状态。 “喜欢看电影?”陆衍问。 余笙对剧情了如指掌,一心一用,“喜欢,但没什么时间门看。” “为什么?” “小时候一直闷在琴房,后来学业重,朋友越来越少。” 余笙小时候拉大提琴,辗转各个音乐会,后来,她改学教育管理,压力大,便没什么精力去娱乐。加上她从前的朋友大多继续音乐深造,她们越来越没有共同话题,时间门久了,感情就淡了。 再后来她回国进余氏教育,更没什么时间门。 “我也是。”手机里陆衍的声音带着一丝落寞,又有若有似无的笑意。 余笙好奇:“为什么?” 陆衍说:“年轻时候玩得疯。” 余笙好奇心彻底上来:“老说年轻的时候,说得你有多老似的。” “是老了。”他又顿了顿,“比你老了八岁。” 余笙笑了,仗着他看不见,她视线从电视机挪到手机。他跟她一样也坐在沙发,但坐姿同她的慵懒截然相反。他看着手机,不知道是不是在看电影,唇畔挂着浅笑。 “然后呢?怎么疯?” “高考后迷上极限运动,蹦极、滑翔伞,你能想到的我都玩过。” 余笙惊讶,这压根不像是陆衍会做出来的事。 然后,她掐指一算。他高考后,那她才小学。 八岁,三个代沟。 “后来呢?”后来是怎么变成这么守规矩又禁欲的霸总。 “后来……”陆衍目光忽地一偏。 余笙冷不丁与他对上视线,心口乱跳了一下。 他笑笑:“后来。”他唇角的弧度泄露他此刻的好心情,“你猜达西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的伊丽莎白?” 陆衍伸手指了指屏幕。 这话题跳跃性极快,余笙差点没跟上,“什么?” 陆衍又问了一遍,她无语。 他收回手,指尖轻敲膝头,“我猜是一见钟情。” 余笙:“……”这还用猜,她想知道的明明是后来。 陆衍清清嗓音:“后来的事……下次再告诉你。” 余笙无言以对,胃口被吊足,心里头痒痒。她埋怨地瞪过去,气呼呼看电影。 陆衍憋住笑,门铃恰好响了。 余笙听到,手比脑快,先按了暂停。 陆衍笑容落下,穿上外套去开门。开门前,他低头瞅了眼,衬衣已经被整齐塞进西裤,确定没有遗漏任何一角。 他打开门,门外是周舞。 周舞等在门口,陆衍开门后,她也没有上前半步,“我刚才跟王工通过电话,他约我们明天下午详谈。” 陆衍完全没有避着余笙,她从手机里听到一道温柔的女声。 晚上七八点,这个时间门点足够尴尬,也足够暧昧。 余笙看着被定格在电视机屏幕上达西深情专一的眼神,她从果盘里取了颗草莓,小口小口咬着。 挺甜的。 陆衍问周舞在哪里见,她答:“我不确定,所以,来找你商量商量,我建议直接去加工厂。” 陆氏和周氏有合作,陆氏负责研发生产,周氏负责组装,两家合作多年,两人也相识了许多年。他们这次都是为了出厂出纰漏的航空机用螺栓来的。 周舞只提了这一句,陆衍就懂了,“好,就去加工厂。” “不过这样的话后面的行程得挪一挪,后天不一定能回上海。”周舞这些天看着陆衍忙前忙后,他没明说,她也知道他这是想早点处理完嘉兴的事回上海。 至于为谁,大概是为了他官宣的妻子。 周舞心里头特别好奇这位陆太太,但一直没打听过对方是谁。今晚来找他,她也犹豫是电话还是亲自过来,最终,想见他压过了所有。 然而,真见到了,她又什么都问不出口。 他既然已婚,她再喜欢他也得守着自己的底线。所以,她敲门后,没有主动提出进他房间门,他也如此,大门敞开地跟她站在门口说公事,击碎了她仅剩的一丝不甘心。 陆衍点头,工作是工作,私人感情是私事,他不会贸然为了个人情绪不顾工作,也不可能为了工作冷落余笙,这点他有把握平衡,“明天见了王工再说,先解决工厂问题。” 周舞明白,也欣赏他的态度,“行,那我回去跟王工沟通一下。” “嗯。” 结束,周舞干脆地回隔壁自己房间门,一步没有停留。 陆衍回到沙发,镜头里的电影画面还是暂停状态,他温声说:“我回来了。” 余笙继续播放,并未过问一句。 陆衍盯着镜头看了数秒:“是周舞。”他简单解释了两句,强调是公事。 余笙知道周舞,闺蜜向茗家是沪圈大家族,周家也是,她俩从小就认识。她从前听向茗说起过周舞这个典型的别人家孩子,温温柔柔文文静静的仙女,工作起来一秒下了凡,不输他们圈里的男人。 仙女的外表,金刚的心。从家世到学识,从长相到个人能力,周舞都完美得无可挑剔。 余笙欣赏,只是从未见过本人,“嗯。”所以,她没什么可说的。 陆衍脱了外套,解开衬衣最上边的扣子,和她一起看电影。 电影长,今晚看不完,他跟她商量:“明晚再看?” 余笙沉浸在电影里,一时忘了时间门,听他这么说,她看手表。中途他们因为访客和电话中断了几次,进度才到一半。 “明晚我有饭局。”她看电影是心血来潮,继续后一半也是随时的事,她不习惯的是还要跟他一起找两人同时空着的时间门。 陆衍这么说就是约下一次:“那就等我回来,可以吗?” 刚才周舞来找他的时候,余笙被动听了一嘴他们的行程安排,“周末我有个讲座。”这是早安排好的,横跨了大半个上海,她打算住酒店,“周六晚上不回家。” 陆衍想起是什么讲座,合计两人的行程。她周六不回家,他们会有足足七天的时间门不能见面。 “还有票吗?”他一刻也等不了,“我跟你一起。” 余笙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你确定?蒙特梭利的讲座。”从未涉猎过蒙特梭利的人只会觉得枯燥。 陆衍确定:“嗯。”他看着镜头,“我想跟你一起。” 余笙微微一怔,错开了眼神。她从手机支架上取了手机,低头找Shawn的微信:【现在还能订到蒙特梭利的票吗?】 发送完,她眼神控制不住去看右上角最小化的视频。她看不清陆衍的神色,但她听到一声清脆的微信提示音。 是从他那头传来的。 余笙对Shawn挺不好意思的:【麻烦你了,Shawn。】 对面又是一声“叮咚”,他正用手机微信跟她视频,即便是有其他消息进来,也不该有声音。 余笙怔忪,盯着视频里的陆衍。 他的微信提醒着她,他还有另一个手机。 18 第十八章 “我们家你做主。” 余笙的好奇心也就只有那么一点, 别说是陆衍这样级别的霸总, 她身边不少朋友为了公私分明,都有两个号。她是觉得麻烦,才没有区分。 她想起上次音乐会他来接她,她替他捡起作响的手机时, 他那慌里慌张的模样, 最后一点对于“后来”的好奇也散了。 没必要。 余笙手动将视频小窗口拉到最底下,避嫌的姿态无疑。 SY:【有。】 余笙收到消息, 也没等Shawn传过来电子票,先给他转账。 这事挺麻烦他的,她再次道谢:【有机会请你吃饭。】 她回应Shawn在机场说的请她吃火锅, 对方回了个微笑的表情。 余笙对陆衍说:“我让朋友帮忙订了票, 开幕式在周六上午十点。”她知道他忙,“如果赶不过来, 你提前告诉我。” 陆衍两个手机间来回转换,再回到视频镜头, 他重新摆好手机, 再次入镜。 他特别郁闷,上次在车里微信消息进来, 他差点被余笙发现, 事后他就将双卡分开转移到另一部手机, 没想到就是这么巧。 看来还是得转回去。 陆衍说:“好, 我周五晚上能回来。”保守估计周五白天就能回,但他怕有突发情况, 话没说满。 余笙看时间差不多:“我先洗漱。” 陆衍也没有急着拉回到他们最开始的“下次继续看后半部电影”的话题:”嗯,早点休息,晚安。” 结束视频。 余笙将DVD装回盒子, 归还到陆衍书房。她摆回原先的位置,想了一下,她对着柜子拍了照,直接发给他:【归位。】 陆衍始终没有回,她也没在意。 翌日,余笙上班。余氏教育跟姜盛定下了合作方案,新校区筹建摆上日程,加上重组组织架构的事情,她忙得快起飞。 下午跟新校区组建的新团队开会,中途休息,她让卓琳点了下午茶。 “还是学姐最好。”卓琳夸了一句。 其他人趁着休息放松闲聊,从珠宝聊到口红色号,但没有一个人敢拉着余笙加入。 直到卓琳跟另一个秘书扛着下午茶上来分发:“爱死余总了。” 余笙出手大方,点的是附近最出名的甜品,咖啡、奶茶和蛋糕任选。她工作起来堪比女魔头,对下属的好又是真好。只不过她老板女儿的身份摆在那儿,加上平日里总不苟言笑,大家都怵她。 “休息时间,该干嘛干嘛。”余笙作势起身,她留在这他们都不会自在。 果然,其他人见状都松了口气。只有卓琳拿上她那份,跟她一起回办公室。 余笙开电脑继续工作,卓琳捧着手机吃蛋糕,唉声叹气。 “怎么?我还不至于到余扒皮的地步吧?”余笙开玩笑。 卓琳被噎了一下,忙喝了口热拿铁,“还不是我嗑的cp他be了。” 余笙动作一顿,抬眸看去,只见她的助理气鼓鼓瞪着手机。 她知道他们私下拉了小群,在里头吐槽工作聊八卦,但只要不影响工作,她都当没看到。 没想到姜闻礼跟陆衍的CP卓琳能嗑这么久。 “我总觉得有了姜闻礼珠玉在前,谁站陆衍边上成为陆太太都怪怪的。”卓琳纯粹站在“纹路”CP的角度来吐槽,“陆衍也真是的!官宣一半,真吊人胃口。” 她群里八卦好几天了,小伙伴都在猜测这位神秘的陆太太。从姜闻乐到周舞,还有几个在媒体面前亮过相的名门千金,全部被扒了一遍。 最后,他们得出结论:能配得上陆衍的,那得是仙女。 余笙这个陆太太本尊闻言波澜不惊:“下次你问问姜总?” 被卓琳这么一说,某些她刻意回避的东西不可避免浮上心头。陆衍直接官宣,不知道他是怎么跟他家里人解释的。 卓琳讪笑:“那我不敢。” 余笙笑笑,低头继续看电脑。 订好的闹钟提醒会议十分钟后开始,余笙让卓琳快吃,卓琳先解决了蛋糕,收拾好自己,“好了好了。”她又问,“学姐,你不吃?” 余笙还不饿,下午茶本来就是给他们点的。 卓琳将桌面也收拾干净,在边上翻文件做笔记,余笙看到后,笑问:“八卦完了?” “我倒是想继续,可是压根八不出半个卦来啊。”卓琳苦大仇深的表情,“挺奇怪的,除了我们吃瓜小群,怎么微博都没人讨论陆太太?”说奇怪也不奇怪,八成是被“钞能力”给和谐了。 她纯粹是吃吃瓜,吐吐槽而已,“算了,陆总这种极品,陆太太肯定贼优秀。” 余笙也认同,她觉得自己能成为陆太太就真的挺奇怪的。 * 周五下班,余笙难得没有加班,她到楼下露天车位,陆衍的车已经在了。 她比正常下班晚走了十分钟,楼下人不多,她直接上副驾驶。系上安全带,她才侧头对他笑笑,“等很久了?” “没多久。”陆衍下午回上海就直接来了余氏教育,说没多久,也有一段时间,不到一个小时。 她是除了父母外,第一个能让他心甘情愿久等的人。 余笙“嗯”了一声,她靠坐在副驾驶,支着下巴看窗外。 车子却迟迟不动。 她转过身,两颗巧克力被送到她眼前。 余笙抿了下唇,看陆衍。 他手中的巧克力又往她跟前送了送:“今晚阿姨不在,我们自己做菜。”他解释,“先垫垫肚子。” 余笙下午收到他今天回来的消息,他们说好今晚一起回家,她倒不知道阿姨不来。 她接过巧克力道谢,陆衍方向盘一转驶出大楼。 等车缓缓驶入车流,余笙才后知后觉,她吃的这款巧克力小众又难买,上一次他说是哄家里的小朋友,这回呢? 哄剩下的? 余笙没问,剥了一颗放嘴里。 牛奶原味,很甜。 她嚼碎,另一颗巧克力在掌心转了转,她提议:“今晚给你补上上回的意面?” 家里还有食材,意面也简单,她再煲个汤。最关键的,她不喜欢欠着人。 陆衍余光扫过她,没有反对,“酒店订了哪一家?” 前天晚上她有应酬,他们没有视频,昨晚是他加班,视频开着没说两句话就挂了,他一直没来得及问。 “主办方的酒店。”余笙嫌麻烦,直接入住活动酒店,Shawn给她票时,她就订好了房间,“反正就住一晚上。” 她以为陆衍听讲座是心血来潮,不会跟她似的连着两天参与活动,“周六我就不回家了,你要忙的话不用陪我。” 余笙自认梯子递得足够长,没想到,他竟扭头看了她一眼,“不忙。”他又问,“我呢?” 余笙:“……” 他她哪知道? 她特别委婉:“我住大床房。”她出差旅游都不奢侈,能大床房就大床房,没有太多讲究。 陆衍不接话,余笙继续看窗外,她一时弄不明白他此刻抿着唇的委屈样是什么意思。 她住大床房,没他的位置。她知道他出差都住套房,他俩不合适。 没毛病啊。 过了会儿,等红灯,陆衍手机塞过去,“帮我也订一间。”他观察她的表情,强调,“大床房就行。” 余笙:“……” 他递到她手边的手机就有点烫手了,她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在她犹豫间,他给她报了手机密码,“180520。” 又是180520。 余笙蹙眉,剩下的巧克力一直被她握着,拇指不留神一压,扁了一小块。 陆衍索性替她解了锁,手机再次递过去。 红灯跳转绿灯,余笙瞅了瞅,又是几分犹豫。最后,她接走手机,手里的巧克力被放进衣服口袋。 她第一次看他手机,内置的壁纸干干净净,但软件却没有分类,一个个平铺在界面。 余笙放弃:“用我的也行。” 她锁屏。 陆衍不让:“没有花太太钱的道理。” 余笙:“……” 她不知怎么的视线一瞥,就看到副驾驶正前方的“太太专属”,她重新解锁他的手机,问:“我找不到app。” 不是找不到,是她不愿意翻他手机。 陆衍心知肚明:“第二页你看看。” “嗯。” 余笙找到后搜索酒店,明天就是开幕式,酒店爆满,“只有套房。” “那就套房。”他无所谓。 余笙下单填好信息,付款时,手机递还给他。 陆衍依然没接,直说:“支付密码也是180520。” 余笙看着他,外头夕阳正好,金光落在他身上,他整个人显得特别夺目,尤其是他嘴角上扬的弧度很好看。 “嗯。”她低头输密码。 耳边一道清润的嗓音:“我所有的支付密码都是180520。”他状似不经意一说。 余笙手指一僵,“0”误碰到“9”,显示密码错误。 她重新输入,舒口气。 手机还回去,余笙往后一靠,瞅着窗外飞速滑过的街景。 180520,真够特别的。 两人到家,陆衍主动打开冰箱去取食材。瞧见里头摆得整齐的葡萄汁,他动作一顿。 余笙脱外套时捕捉到他停顿的动作:“我买的。”她以为他是不高兴冰箱被塞满,打算道个歉。 陆衍若无其事取出一瓶,顺手也拿了矿泉水,“我们家你做主。” 余笙愣了,这话太亲昵,她不知道怎么接。 他自然将果汁和水放一边,半蹲着取食材,他跳过这个话题问:“够了吗?” “差不多。”她边说边挽起毛衣袖子。 等余笙上前接菜,陆衍避开,只说:“我先洗菜。”他腾出手给她拧开葡萄汁瓶盖,“围裙收哪儿了?” 之前她用过,他也知道她用过的东西会归位,纯粹就是没话找话。 余笙指给他看,想想还是绕过餐桌去厨房,她弯腰取出叠得整整齐齐的围裙,双手抖开递过去,“要我帮你?” 陆衍把菜放料理台,低头开始解袖扣,“不……”他顿住,“好啊,麻烦了。”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慢条斯理穿过袖扣,轻轻一下,袖扣被摘下塞进口袋,他单手开始挽袖子,动作却越来越慢。 余笙见状,松开手上的围裙,上前接过被他挽得惨不忍睹的衬衣袖子。她重新将袖子拉到底,再一点点卷起来。她动作认真,神情专注,丝毫没有察觉到他眉眼中的温柔。 “好了。” “谢谢。” 陆衍微俯着身,上半身向她半靠。等她重新抖开围裙靠近,他脖子又倾了倾,两个人一下子挨得很近。 余笙仰着头,入目是他滚动的喉结,她冷不丁就想起卓琳给她洗脑的谁上谁下得看喉结和翘臀。她忽然脸热,手上动作飞快,一下套进他脖子,她立马闪身绕到他身后。 她在他腰上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松手时,目光凝在他被束紧的腰上。 挺细的,显得翘臀越发翘了。 余笙烫手般松开,双手背到身后,“好了。” “嗯。”陆衍反手摸了摸身后的蝴蝶结,拎上菜。 他先切排骨,她准备去洗菜,却没找到阿姨的围裙。 “我给你切配。”陆衍出声,“大厨只负责掌勺。” 这是不让她碰水。 余笙觉得不大好,又找不到其他理由,只好看着他手脚麻利地切配。 看刀工,他比她熟练。 那次她从机场回来,他也给她煮了碗面,自从得知他是为她才去的机场,她忍不住开始想,他是不是也是特意为她下厨的。 这么想了,无意识脱口。 陆衍停下动作回头,余笙撞进他的黑眸里。 对视数秒,他先移开。 他背对着她,没有让她瞧见他翘起的唇角,“嗯,怕你回来饿肚子。” 他倒是坦然,余笙也笑了。 她没有去深究陆衍背后的意思,等他切完排骨,她过去接走,他顺手脱了围裙递过去。她先放排骨,直接将围裙套上,反手系好。 然后,他切配洗菜,她煲汤煮意面,两个人各忙各的。 吃完晚餐,余笙本想洗碗,但陆衍把洗碗和收拾的活全包揽了,说是她作为大厨辛苦了。 “等会儿把电影看完。”他给她派活。 余笙只得作罢。 她调试好设备,进度拉到上次他们看到的部分,她坐在沙发等他。 厨房传来流水声,陆衍搁在茶几的手机响了,余笙回头喊:“陆衍,你手机响了。” 流水声盖住了她的声音。 余笙弯腰拿起手机,屏幕跳着“周舞”两个字,她快步到厨房,“你手机响了。” 陆衍正洗碗,扭头瞅了她一眼,抬手示意自己没法接电话。她无奈,走近替他滑开接听,手机贴到他耳边。 他弯着腰,手上动作不停。手机那头是周舞仍然温柔的声音,还有他时不时一声“嗯”。她左手拿手机,身体避嫌地转向右侧,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通话很快结束,陆衍继续洗碗,余笙拿上他的手机回客厅。 手机被她安置在茶几,同原来一模一样的位置,她却莫名有些心神不宁。她回过头,厨房的身影还在忙碌。 余笙找到Shawn的头像:【明天开幕式你去吗?】 陆衍茶几的手机“叮咚”一声,她抬头看了看,不是电话她不用叫他。 她继续打字:【去的话,晚上我请你吃个饭?】 Shawn给她买的每场票他也去了,不巧的是他们去的场次不同,没能遇上。明天的讲座为期两天,上午是开幕式,后天晚上闭幕,没什么场次之分,所以,她才问问他。 消息发过去,茶几手机继续作响,还有一声“嗡”的震动。 余笙想了想:【算是谢礼。】 她说:【每次我都麻烦你,挺不好意思的。】 陆衍手机再次震动,震得偏离了原先的位置。 余笙奇怪地看过去。 19 第十九章 “你看,时间刚刚好。”…… 陆衍手机震得往余笙的方向偏了偏, 屏幕被微信提示点亮,但不解锁手机没有详情显示。 巧合得诡异。 Shawn没有回复,她低头又发了一条:【如果你方便的话。】 她不确定Shawn上次说请她吃火锅是客气客气, 还是其他的什么。 陆衍桌上的手机又是一声“叮咚”,还有嗡嗡震动。几乎是她发一条, 它就来那么一下。 余笙惊悚,目光惊疑不定。 陆衍剥了盘橙子, 还切了两只雪梨成片。他回到客厅, 发现她盯着他的手机,表情很不对劲。 他顿时警铃高悬,强装淡定放下果盘。 余笙抬头看他,提醒道:“刚才你手机响了。”说的时候,她默默观察他的神色。 陆衍坦然迎上她的打量,动作自然地拿起茶几的手机。屏幕扫脸自动解锁,几条微信显示详情。 他动作一滞, 面上却丝毫不显, “嗯, 谢谢。” 余笙看了他好几眼,愣是没看出一丝不对劲。她想起那次在车里她给Shawn发消息, 他手机响了,他特别慌张地捡手机。那时候她以为是他手机里有不方便给她看到的私人信息,现在回忆, 也可能不是。 还有前几天他们视频看电影, 她同样是给Shawn发消息, 他另一部手机就响了。 一次两次,今天是第三次。 如果…… 她心底冒出个猜测,挺离谱的。 余笙对着Shawn的头像轻点两下, 他没有个性化设置拍一拍,是系统默认的一行文字,她紧跟着发过去一条:【抱歉,误触。】 她余光扫向身旁的陆衍,他已经将手机重新放回茶几。随着她的消息发送成功,他手机纹丝不动,屏幕瞧着也不亮。 余笙视线从他手机回到他好看得过分的俊脸,他忽然偏头,两人四目相接。 陆衍好奇问:“怎么了?” 余笙仓惶摇头:“没事。” 她余光继续留意着他,他望着电视机的方向,一脸淡定地等她按遥控器放电影。 余笙手指在陆衍微信上犹豫,想了又想,最后放弃。 没必要。 她微信名就叫余笙,他没道理拿个Shawn的小号来跟她聊天,他图什么? 余笙手机塞口袋:“开始吗?” 陆衍点头,果盘往她的方向偏了偏。 电影从上次他们中断的地方开始看,许是中间隔了好几天,两人已经没有了上次一起视频连线看电影的感觉。余笙莫名有些尴尬,尤其是达西一出现,她就会想到他问她,达西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了伊丽莎白。 客厅除了电影声,很安静。 陆衍打破沉默:“除了《傲慢与偏见》,还喜欢看什么?” 余笙意外,她仍看着电视机屏幕,“我爱看的不多,大多是英国电影。” 比起商业化味道更浓的美国电影,她偏爱带着英国传统文化的影片,其中她最爱的其实是文学作品拍成的电影。算是挺小众的爱好,所以,即便是跟两个闺蜜,她们看电影也看不到一块去。 向茗说她心底住了个小女孩,这点她不否认。 余笙不欲多说,又是几分钟的安静。 “我书房的DVD你想看的时候可以拿,不必知会我。”陆衍提起上次她问的DVD。 这让余笙欣喜:“谢谢。” 陆衍没有回应,只给她用果叉叉了块雪梨。 随着剧情进入**,两人渐渐放轻松,偶尔还能交流两句。 话题被陆衍不动声色引导到上回中断的“后来”,余笙心里想着别关注别问,好奇心依旧被勾起,她放弃挣扎,“后来呢?” 她转头定定看他,眼神很好懂,是好奇,也有那么一点期待。 陆衍觉得怪生动,怪可爱的。 “后来,刺激够了就想踏实地生活。”他特别认真一句。 余笙怔住,头顶全是小问号。 就这? 踏实地生活。 她愣了几秒,忽然笑开。就像是领证第一个月,他们共享同一桶泡面,气氛彻底破冰。 “之前就不是踏实地生活了?”她开玩笑。 陆衍顺着说:“半空滑伞,确实不能脚踏实地。” 余笙没想到他还有点冷幽默,又笑了笑。 他顺势问起她,她思索片刻。她的生活更枯燥,连“疯”的机会都不可能有,“我没什么好说的,按部就班考大学,哥大毕业继续读书,毕业回国进余氏教育。” 一句话就能说完。 陆衍看着她的侧脸,她半低着头,坐姿优雅,天鹅颈的弧度美被她展现得淋漓尽致。这是她刻在骨子里的教养,没有一点做作,但同样也显示了她在他身旁的拘谨。 哪怕上一秒他们还在说笑,她也依然放不开。 他目光顿住,有些话自然脱口,“哥大的三明治挺好吃的。” 余笙也这么觉得,国外的饮食跟国内完全不一样,只有哥大的三明治是她连吃不腻的,但她的关注点是:“你去过哥大?” 陆衍履历漂亮,不过,她记得他不是哥大毕业的。 “18年去过一次。”他意有所指。 余笙无意识掐了下掌心:“什么时候?”这话问得冲动,她松开手补救问,“参加活动?” 陆衍点点头,注视她的黑眸里映着细碎的光,“18年5月,跟合伙人参加一个宣讲活动。” 余笙蓦地想起180520。 每年的五月,他们学校确实有不少讲座和活动,但未必是520那天。 陆衍不知道自己的暗示够不够,打算更进一步,被她的手机铃声打断。 没有备注的陌生号,余笙接起,却是广告推销,“不需要,谢谢。” 她挂断,迟疑要不要追问。 陆衍遥控器点了一下,取消暂停,“明早吃三明治?” 话题自然跳过,余笙也松口气,说“好”。 看完电影,两人互道晚安。 翌日,余笙起来时,陆衍刚做好三明治,他还煎了两根香肠。早上时间匆忙,他将三明治和热好的牛奶分开打包,从出门到电梯再到车库,足够垫垫肚子。 两人刚出门,余笙接到卓琳电话,说一个酒会邀约。陆衍顺手接走她手上的牛奶,等电梯的时候,他插好牛奶吸管。 余笙不习惯边吃边说,但对方是卓琳,她们从前忙时都是一边吃盒饭一边打文件。在卓琳说话的时候,她快速吃了几口三明治,咽下说:“你看着安排。” 电梯还没到,陆衍直接把插了吸管的牛奶递到她嘴边,“先喝一口。” 他自己的三明治却没动。 卓琳:“……” 跟之前听到过的一模一样的声音,不一样的是她现在觉得这声音很耳熟,她怀疑余笙真的谈恋爱了。 余笙怀疑陆衍是故意的,躲开没喝。 “车上容易洒。”他一本正经解释。 陆衍有洁癖,这事余笙知道。他的表情太过真诚,她又怀疑是自己想多了。 卓琳隔着手机听他们的对话,恨不得顺着手机“咻”地就穿过来现场围观。她屏住呼吸,尽量减少存在感。 “还有其他事吗?”余笙收回目光。 卓琳绞尽脑汁:“哦,还有……”还有什么,她没想到。 余笙在电梯门上暗暗瞪了陆衍一眼:“没有就挂了。” 卓琳:“……” 余笙挂电话,先将手机放大衣口袋,再接走陆衍手上的牛奶。她一手牛奶,一手三明治,但没有一丝狼狈。 陆衍收回手,刚递牛奶的手背到身后,拇指摩挲两下,又握拳。 两个人进电梯,各自吃早餐。 上车前,余笙喝完最后一口牛奶,陆衍伸手,“给我吧。” 她没拒绝,牛奶盒给他,她先上车。等她系好安全带,抬头就看到他从垃圾桶旁折回来。 车子驶出小区,周六一大早例行堵车,堵得人没脾气。走走停停,同一个路口等了两个红灯才顺利拐上高速,余笙在车上昏昏欲睡。 “余笙。” 余笙瞬间清醒:“嗯?” 陆衍专注看路:“麻烦帮我拿一下水。” 出门时他装了一瓶矿泉水和一瓶葡萄汁,直接放在副驾驶座。 余笙低头从袋子里找出他那瓶,眼睛扫过去,他双手扶着方向盘,一脸认真。她递出去的手又缩回去,早上他插好了牛奶吸管,也替她扔了空牛奶盒,礼尚往来,她轻松拧开瓶盖,再给他。 陆衍扭头,一愣。随即,他坦然接过没有瓶盖的矿泉水。 他喝水时,余笙左手捏着他的瓶盖,右手打开她的葡萄汁。早上她刚喝过一整盒牛奶,不敢多喝,怕路上上洗手间。 她拧好瓶盖,葡萄汁被她放在自己右侧腿边。偏过头,只见他小口喝水,似乎是等她喝完了,才将水递回来。 余笙接过拧上瓶盖,迟疑两秒,同样放在右侧。 和她的葡萄汁挨着放在一块。 手机又响了。 卓琳发来微信:【学姐!你身边那位不会是陆衍吧?】 余笙脑门疼了,不知道怎么说。 卓琳想破了脑袋才想起来为什么这声音那么熟,她嗑CP时把陆衍和姜闻礼的所有采访视频都给看了个遍,分明就是陆衍啊。 她的心都在滴血:【虽然陆总是挺优秀的,长得也还过得去,能力……挺强的,但是,学姐啊,他有老婆了。】 陆衍在她那一下就从颜值天花板掉到了长得还过得去。 卓琳更小心说:【我听说权贵圈玩得花,他当他的渣男,学姐你可得独美。】 言下之意陆衍他就是个大火坑,谁跳谁傻。 卓琳压根没往余笙就是陆太太那想,她满脑子都是:两次了,两次都是两个人一大早就在一块,讲电话也不避嫌。今天更过分,还什么车上洒不洒,陆衍这是夜不归宿跟余笙在一块? 她再一细想,陆衍那压根就是一渣男,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啊。劈腿搞到她学姐头上,这她绝对不能忍。 卓琳担心这会儿陆衍还在,不敢发语音,噼里啪啦打字:【学姐,极品跟极品之间只隔了个三观。】 她嗑CP的时候,陆衍那是极品中的极品,知道他劈腿搞渣,那就是另一种极品。 余笙哭笑不得,不知道怎么解释她和陆衍的关系,也没法单方面打破他当初提出的隐婚要求。 她只好说:【放心,我跟陆衍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不过卓琳也正好提醒了她,等会儿开幕式,她得跟陆衍分开走。 卓琳欲言又止,心里想的是,她要马上开电脑把自己发的所有嗑CP帖子删干净。 狗渣男他不配! 两人到会场酒店刚好九点半,开幕式十点,签到合影找座位,半小时足够。 下车前,余笙委婉提出自己想了半路的计划,“有事我们手机联系?” 陆衍没想到她连和他坐同一部电梯都不愿意,他沉默不语。 结果,更气人的还在后头,她解开安全带,“人挺多的,你等三五分钟再来?” 这是她想到的最优方案,他们错开三五分钟,即便遇上也是偶遇,不必逢人解释两人的关系。 陆衍:“……” 余笙看他不吭声,只当他答应了,她果断下车关门,头都没回一个。 陆衍:“……”他这是气得肝疼,他怕自己一张嘴,她就下不了车了。 余笙顺着指示牌到电梯,B1的电梯前等了不少人,其中不乏熟面孔,她跟几人简单寒暄。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陆总。” 她下意识回头,看到陆衍正朝她走来。 余笙:“……” 现在才9点31,跟他们说好的三五分钟差得远了,她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不等余笙纠结完,陆衍已经到她身侧,也替她隔开了人群。 他忽然撩起外套袖子,他价值不菲的腕表映入她眼帘。 表盘显示9:35。 陆衍低头凑在她耳边,压低了声音,“你看,时间刚刚好。” 20 第二十章 是余笙屏蔽了“陆衍”。…… “你看, 时间刚刚好。” 余笙:“……” 瞧陆衍那样可真是好意思。 她又低头瞅了眼自己的腕表,9:32,她的关注点在:“你为什么能自己调表?” 他的手表她同品牌的也有, 跟他的限量高奢款不一样,她的经典款很普通,二十来万, 功能也不是特别多。有次手表慢了, 她研究半天都没研究出怎么手动调表。拿到保养中心,小哥说这个牌子的通病, 自己调快慢麻烦,尤其越贵功能越多的表,自己压根调不准。 陆衍一愣, 握表盘的手蓦然收紧,他是这个意思吗? 偏偏余笙用一双求知欲很浓的眼睛望着他, 里头丝毫没有杂念, 他总觉得自己的媚眼抛给了瞎子, “不难。” 陆衍再次朝她侧了侧身,比刚才更近的距离, 现场给她演示了一遍。 两人说话声轻,更添了几分暧昧, 余笙浑然不觉。其他人的目光却时不时扫过去,只看到陆衍指着他的手表, 而余笙是一副认真学习状。 挺诡异的。 在场大部分都是教育从业者,但也有看好蒙特梭利的投资人。陆衍其人他们或多或少都听过,尤其是几个混金融圈的难得能见到陆衍本尊,纷纷摩拳擦掌,又苦于找不到机会搭话。 这会儿对余笙是又羡慕又嫉妒, 心里头更是在猜两人的关系。 电梯到B1,众人互相谦让,让的就是陆衍。余笙学会了新技能,察觉到众人打量的目光,默默后退一步。 陆衍笑容沉了沉,他抬步进电梯,其他人随后跟上。 等余笙跟着大部队进电梯时,也不知道是大家刻意,还是陆衍心机,他依然在她身侧。她目视前方,没有给他一个眼神。 电梯上行,冷不防两人的视线在光可鉴人的电梯镜面遇上。短短几秒,她侧头避开。 电梯到M层,又进来一小波人,余笙被人群挤退了两步,手背忽地蹭到一片温热。她垂眸,余光里是陆衍垂在身侧的手,他腕上的表盘因为电梯的灯火折射出璀璨光芒。 她悄悄挪开手,右手装作自然地握上左手腕,置于身前。只剩胳膊肘时不时碰上他的,她僵着一动不敢动。 到达活动楼层,门开,空气涌入,余笙长吁口气,先他一步出了电梯。 电梯口有穿着旗袍的礼仪,引导众人去签到台合影。 陆衍落后余笙一步,等她签完,握笔在她名字右侧签上大名。端端正正的字迹,比他以往的签名更认真。 两人的名字紧挨。 主办方准备了摄影师,陆衍叫住余笙:“合影吗?” 她闻言顿住,原本她只想按照主办方流程单独拍张照,他却提出了合影的要求,她看向合影区,“好。” 这会儿拍合照的人多,他们并不显眼,应该没事。 陆衍没想那么多,默默等在一边。等轮到他们,他让她先拍个人照。 余笙从小就不喜欢拍照,如非必要,能不拍就不拍。摄影师只拍了她一张独照,她就叫停,偏头看陆衍。 他理了理自己的衬衣领子,走到她身侧。 摄影师举着相机:“两位靠近点。”他说完便放下装备,他觉得俊男美女都是上镜的人,就是两人瞧着挺别扭的,别扭到他都想亲自上手替他们调整下姿势。 余笙没动,陆衍朝她走了一步,他想了想,又落后她小半步,低头看她,“放轻松。” 她仰头撞进他眼睛里,略不自在,“抱歉。” 她还不习惯跟他拍照,他们唯一一张合照是领证那会儿的证件照。 陆衍冲她笑笑,又往她身侧挪了挪,他落后的小半步宛如将她纳入了自己怀中。他悄悄指了指摄影师,示意她看镜头。 余笙双手交叠,手心不知什么时候出了汗,她对着镜头弯唇。 摄影师“咔咔”两下,伸手比了个“OK”的手势。她松口气,刚要离开,摄影师又说:“再来一张,再来一张。” 余笙的标准微笑僵了,陆衍给了摄影师一个笑,随即,他伸手搂住她的肩膀,她僵了僵,他低头凑近,“晚上想去哪里吃?” 她意外,头微仰,两人来了个对视,“我没什么想法。” 如果是她一个人来,她可能就在酒店吃了。 陆衍点点头:“那我来安排?” “好。”余笙没理由拒绝,“下午我应该在A区的讲座。” 开幕式后的讲座分区,几位老师同时进行。她选了两个感兴趣的主题,大概要五点才结束。 陆衍没问她准备去听哪几个讲座,他看了眼镜头。 “好了。”摄影师说完就捧着相机回看照片,站在拍摄角度,刚才两人的对视很有感觉,要是换上婚纱,大概能做成婚纱照。 后头有人上来要跟陆衍合照,余笙先行一步。 摄影师提醒:“照片自动连着云盘,链接和密码在签到台发的宣传手册。” 余笙道谢,进入开幕式会场。 她的票在中间靠后,是她喜欢的位置。不至于被摄像机捕捉到,也能看清舞台全景。陆衍的则在正中间,她的斜前方,与她隔了两三排距离。 余笙用手机拍了张舞台全景,没有用任何美图,她原图发给Shawn。 昨晚看完电影,她洗漱完发现他回她了,说他临时有事,不能来参加。 余笙便问他:【需不需要笔记?】 这样级别的活动来的都是知名的老师,没有对外公开录影,哪怕是讲座也有版权,她都是自带笔记本做好重点笔记。 SY:【很需要,谢谢。】 余笙说:【不客气。】 她将手机调成静音,连着震动模式也被她关闭,她再抬头时,陆衍已经入座。 昨晚她差点怀疑陆衍就是Shawn,后来他从厨房出来看到微信后神色特别淡然,她就觉得是自己猜错了。他一个搞金融的怎么可能会像Shawn对蒙特梭利这么了解。 她现在好奇的是,他用哪个号加的自己。 工作号?还是私人号? 十点整,开幕式开始,主办方上台致辞,之后是几个歌舞表演。 余笙调整坐姿,下意识往斜前方看去。 陆衍今天是低调的一身黑大衣,他低着头,正滑动手机屏幕。从她的角度,舞台的光影在他侧脸切割出漂亮的线条。 也不知道他手机里是有什么好看的东西,他唇角牵起了温柔的弧度。 她有点理解了卓琳念念不忘要嗑CP的感觉,陆衍他确实是极品中的极品。 余笙往后靠了靠,他已经收起了手机,没有套壳的手机被他随手塞进大衣口袋。然后,他抬头似乎望着舞台,却又倏地转过头来。 她就这么不偏不倚与他看来的目光撞上了。 陆衍的眼睛亮晶晶的,像天边的星星。对视间,他勾起唇,露出个好看的笑来。 余笙心跳忽然漏了一拍。 一秒、两秒…… 她点点头算是招呼,眼睛看向舞台。 舞台上是酣畅淋漓的鼓舞,她的心跳却比鼓点还快。 开幕式后,陆衍没有跟着余笙,他随意选了个即将开始的讲座,进去时,只剩后排的空座。他戴好口罩,找了个角落位置,他切换微信号将余笙的聊天框背景设置成他们签到台的合影。 刚才开幕式上,他进云盘保存了所有关于余笙的照片。一张张翻看,每一张他都很满意。最满意的还是他和她对视那张,镜头里她仰着头,侧脸带笑,仿佛她满眼都是他。 他很喜欢。 “你们听说了吗?之前热搜上的陆衍也来了。” “陆衍?怎么的,跨界投资来了?” 前排有人提到陆衍的名字,声音不大,架不住陆衍本尊坐得近。 “也可能是追人。” 突然安静了一瞬。 陆衍抬头看向先前声音的方向,就在他前一排,离他很近,有男有女。 “不是官宣已婚了?”有人困惑。 又安静数秒,另一道女声:“这谁知道?反正是有人看到他跟余氏教育的余笙在一块。” 陆衍拧拧眉,本能不喜有人在背后说余笙。 话题开始绕着余笙进行:“说不准余笙就是那位陆太太。” 陆衍松开眉,有眼光。 “怎么可能?!”另一人立马反驳,十分肯定的语气,“余笙跟陆衍不可能的,他俩结婚的概率比中彩票还低。” 其他人附和,从长相到家世一样样分析,最后总结:“陆家什么家世,余家什么家底?余家说白了就是一暴发户,亲闺女咬牙踮踮脚都够不上陆家一片衣角,何况就是个养女。别看她现在风光掌着余氏教育,充其量啊就是个管家,说到底最后家业还不是要还到余悦手里头去。门不当户不对的,余笙想进陆家门比登天还难。” “当小倒是说不定,毕竟她漂亮。”充满恶意的揣测来了。 小团体都笑了,陆衍彻底沉下脸。 台上音响传来试音声,小团体也安静了。 全英文讲座,大半人都戴着同声翻译器,陆衍不需要,只低头来回刷新着微信。 大号刷完刷小号,等他切到小号朋友圈,界面有个红点。他的微信好友只有余笙,是她发了圈。 陆衍点开,看到两张照片,他一眼就认出第一张照片里同余笙合照的男人。 那人他没见过,但他知道是谁。 余笙“崇拜”的大提琴家楚星洛。 陆衍放大照片,辨认出照片背景是在开幕式会场隔壁的长廊。墙壁挂着复古壁灯,还有一幅钢琴壁画,余笙和楚星洛规规矩矩站在画前,两人间隔着礼貌的距离,但楚星洛身体往她的方向侧着,虽然只有一点点。 陆衍退出照片,目光落在她朋友圈的发送时间。8分钟前,那时他刷的是“陆衍”的朋友圈,却没有她的更新。 不出意外,是余笙屏蔽了“陆衍”。 21 第二十一章 “你跟陆衍很熟吗?”…… 余笙没想到会在一场关于蒙特梭利的讲座上遇到楚星洛, 那会儿她站在大厅门口核对宣传手册上讲座的时间和号码牌,抬头时, 冷不定瞧见边门打电话的楚星洛。 挺意外的, 但她很快收回视线,她早就过了追星的年纪。 宣传册塞包里,她在大厅门口的讲座签到台签到。 “余笙?”近在咫尺的声音, 藏着些不确定。 余笙写完最后一笔, 签字笔还给工作人员,这才看过去。 一身正装的楚星洛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她身侧,他含笑打量的目光,神色间竟有惊喜。 余笙确定两人没有交集:“楚老师,您好。”他是前辈, 也是她曾追逐的偶像, 她在称呼上选择了最保守的叫法。 楚星洛伸手:“你好。” 等她握上, 他主动解释:“14年我看过你的大提琴参赛视频。”他不喜欢拐弯抹角,直白问,“可后来我没有在比利时决赛现场见到你。” 楚星洛记不清自己做过多少个大赛的评委,之所以记得余笙是因为当时他看到中国赛区的评选视频,短短几个音符便惊艳到了他,他认定这个不到十八岁的姑娘必能冲上国际舞台。结果, 决赛现场,他在名单里找了许久都没有她。 听说是由于她个人原因退了赛,他惋惜她的天赋。 这一惋惜, 就记了多年。 余笙诧异的是八.九年前的事情了,楚星洛竟还记得,“当时家里有些事。”她不欲多说。 楚星洛也没问,犹豫了一下, “现在呢?还拉大提琴吗?” 之后他不曾在各大比赛中听到她的名字了。 余笙摇摇头,对他笑笑,“没有了。” 楚星洛瞬间流露出遗憾,他不知道余笙放弃的原因,只觉得再提或许会挖人伤疤,“今天是听讲座吗?” “嗯。”余笙看着他,他一身燕尾服正装,领结系得板正,是标准的演出服,“楚老师,那您是?” 她知道中途茶歇会有音乐演奏,但楚星洛这样级别的除了个人音乐会和慈善演出,几乎不走活动。出于礼貌,他问了她,她也提了一句。 他闻言笑了笑,他本就长相俊美,一身装扮衬得他气质越发儒雅,“朋友临时有事,替他来弹钢琴。” 余笙是真惊讶,楚星洛倒不觉得有什么,“换个环境也挺好。” 说这话的时候,他有几分落寞。 余笙想起上次音乐会,有些话自然脱口:“楚老师,恕我冒昧,我听了您最近一次的音乐会。” “觉得没有以前好听了?”不等她说完,楚星洛坦然接话,他话里直白,语调却温和。 余笙中肯点评:“没有不好听,是少了惊艳。” 音乐随心,她觉得眼前这个被人推崇的偶像似乎郁结于心。 楚星洛怔忪,温和一笑,“看来确实是我铁粉。”他半开玩笑,没有一点生气的意思,但也不多说,就像她一句“家里有些事”带过她的退赛。 匆忙脚步声由远及近,是他助理。 助理本是来提醒他工作时间,恰好听到他最后一句,不由朝余笙咧开嘴笑,“你好,需要我帮忙拍合照吗?” 他单纯以为她是粉丝,满足小粉丝的心愿是好意,边问还边朝她挤眉弄眼。 助理跟着楚星洛多年,近几个月老板情绪不佳,难得这会儿看他笑得开怀,眉宇间都不带一丝郁结,他抓住机会提议,两全其美啊。 余笙一愣,她不喜拍照,即便跟偶像也是,她并没有这个意思。但既然对方开口了,她询问地看向楚星洛,对上他柔和的眉眼。 “余笙,方便的话,手机可以交给我助理。”他礼貌得让人无可挑剔。 余笙将手机递给楚星洛助理,笑着说:“谢谢楚老师给我追星的机会。” 正好接上他玩笑的“铁粉”。 两人并排站在一块,楚星洛绅士手,只迁就她的身高,往她的方向侧了侧。 画面定格,助理手机还给余笙,她入场。 讲座还未开始,余笙翻看刚才的照片。助理总共拍了两张,都是差不多的表情,一张近景,一张远景。她选了一张放到朋友圈,在文案上纠结了一小会儿,她输密码进入主办方云盘。 云盘前几张是活动上各式各样的布景图,她保存了第一张带有蒙特梭利的背景板。退出前,她想着进都进来了,顺带连她摆拍半天的照片也一起看了。云盘照片按时间顺序排列,加上她跟陆衍的合照,总共四张她的照片。 余笙一张张点开,她的单人照中规中矩,纯属摆拍,之后是她和陆衍的合照。第一张合照她姿势僵硬,两个人站在一块毫无默契。第二张是抓拍,他低头,她仰头,当时两人在说晚餐的事,照片里的他满脸温柔。第三张他换了姿势,伸手搂住了她,两人同时微笑看镜头。 她不得不承认,最后两张摄影师确实拍得很好,无端给她一种两人是真夫妻的错觉。 但不是。 她犹豫数秒,最后还是选择了全部保存。她回到先前没有发完的朋友圈,从相册里找到云盘下载的背景图。合照在前,背景在后,一起发圈。 余笙:【Yesterday nce mre.】 前者是她的昨日梦想,后者则是她今日的选择。 向茗秒赞,私聊问她:【你这是追星来着?】 余笙回:【你以为我是你?】 向茗不甘示弱:【笙笙宝贝啊,你这样你家陆先生不吃醋?】 余笙不明白向茗为什么总不厌其烦往这方面扯,关于陆衍是否喜欢她这事,她没什么感觉,真要有,他对她的关心大概也是出于婚姻存续期间的责任。 她回到朋友圈,点开这条朋友圈权限,截图发送。 向茗:【!!!!!】 向茗:【哎哟我一种植物!】 向茗:【我都替陆总可怜了,在外好好一霸总,在太太的微信标签分组居然是工作!】 余笙不怎么发朋友圈,要发也是工作相关的新闻,这么私人的朋友圈,她本能只给关系极好的闺蜜和朋友开通权限。至于陆衍的“工作”标签,是他们因为工作初识加微信时她添加的,一直用到现在没改。 她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的。 朋友圈下不少人点赞,还有Shawn的,她回到聊天框。 余笙对向茗说:【退下吧。】 她回看了一遍两人的聊天,又一次点开她的理财。离她对陆衍的还款大约还有毛56万,保守估计最多还需要一个半月。 挺好的。 讲座开始后,余笙一眼没看手机,埋头手写笔记。 “牛人啊!”她边上坐的是个年轻姑娘,惊叹她的认真。 余笙礼貌看去,唇角勾起笑意,“还行。” 小姑娘看看台上的老师,压低声音,几乎用气声:“我叫丁嘉嘉,去年刚拿到AMI证。” AMI是蒙特梭利的国际教师资格证。 余笙颔首,也自我介绍。 两人互相认识后,专心听讲座。 中途茶歇时间,余笙保温杯的水喝了大半,她去休息室灌水。 休息室在整层楼的中间大厅,自助茶歇的模式。大厅中央是一架钢琴,此刻流畅琴音从楚星洛手中流淌而过。 余笙驻足,这是她第一次听楚星洛弹钢琴。她学琴时听说过,他的钢琴于大提琴而言是毫不逊色。 现场也有认出他的,或拿着手机摄影,或安静聆听。 余笙属于后者。 一曲结束,掌声起,楚星洛起身弯腰致谢。直起身时,他看向人群,愣了一下。 余笙隔着人群,遥遥冲他示意。 楚星洛很快从惊讶中回神,朝她走去,“这么巧?” 说巧也不巧,中途茶歇,只要来就有机会遇上。说不巧也巧,他只弹一首曲目,弹完就结束。 余笙点点头,夸了一句:“很好听。” “谢谢。” 陆衍到休息室时,看到的就是两人相视而笑的画面,有那么点刺眼。 比发现她屏蔽他朋友圈还要心塞。 陆衍摸了摸腕上的表盘,走近,“余笙。”他笑着叫她。 余笙回头,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尴尬不是因为遇上他,而是见到他,她脑子里就莫名闪过向茗那条关于标签备注的消息。 挺奇怪的情绪,她暂时还弄不太懂。 陆衍面不改色地在余笙身旁站定,他目光看向楚星洛。 两个人不认识,没有特意打招呼的必要。他笑着朝对方颔首,视线随即落回余笙身上。 “我看过了,没有你喜欢的葡萄汁。”陆衍缓缓开口,笑意渐浓,“热水喝完了?” 余笙下意识看自己保温杯:“差不多。”她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陆衍朝她伸手:“给我吧。” 早上她的保温杯也是他煮水灌满,她自然递过去,“嗯,谢谢。” 她的保温杯不大,350ml,他握在手里更显得小,也挺违和的。 陆衍又看向楚星洛,礼貌说:“你们慢聊。” 楚星洛被他这么一看,心知肚明,笑而不语。 等陆衍一走,余笙后知后觉,刚才两人过分亲昵,毕竟不是在家,她提醒自己要时刻注意。 “明天的闭幕式你参加吗?”楚星洛接上个话题,“闭幕式我有节目。” 不出意外,余笙这次会全程参与讲座,“嗯,参加的。”她又问,“大提琴还是钢琴?” “钢琴。” “为什么不是大提琴?” 许是楚星洛太过随和,她好奇追问。 他沉思片刻:“因为大提琴不够惊艳。”带着玩笑,也有几分认真。 余笙觉得可惜,不过,她没有立场多说。下次她可能还会听他的音乐会,也可能不会。他们没什么生活交集,今天这么面对面说两句也是偶然。 楚星洛目光停留在她脸上,一个很突然的,也很强烈的念头,他想展开说说关于他的大提琴不再惊艳。 对她,他竟有倾诉欲。 他思考如何开口时,注意到不远处那道令人无法忽视的身影。 是刚才的男人。 他站在不远处,单手抱着浅蓝色的保温杯,不远不近地等着。确实如他所说的“你们慢聊”,他不打扰不参与,却存在感极强。 楚星洛轻哂,摁下了倾诉深聊的念头。 陆衍灌完水,折回时,明显感觉到了自己的小心眼。在余笙的事情上,他特别看不起自己,是他最嗤之以鼻的小肚鸡肠。 但他控制不了,也唯恐她不喜。 他选择就这么等着,又不甘心光等着。于是,刻意挑选的角度,他能看到余笙,楚星洛也能瞧见他,这是他最后的风度。 等了三五分钟,陆衍见两人聊得差不多,他提步上去,将手中的保温杯还给余笙,“大概45度水温。”他找了工作人员重新设置过直饮水机的水温,是刚好入口的温度。 余笙道谢,楚星洛见状告辞离开。 陆衍看了眼楚星洛的背影,温声问余笙:“没有打扰你们吧?” 余笙闻言,古怪地望着他。 两人四目短暂相接,她摇头,“没有。” 陆衍这话挺那什么味的,就跟当年的郑芷晴似的。 余笙强迫自己收回视线,不可能吧,真离谱,一定是她想多了。 她看时间差不多,说先回讲座。陆衍又叮嘱她不要掀保温杯盖,室温不高,水容易凉。 余笙更古怪:“嗯,知道了。”他今天话有些多了,有点把她当小孩,她又不是。 两个人在休息室分开,谁也没送谁。 余笙回到自己位置,边上丁嘉嘉眼睛跟雷达似的盯着她,“有事?” 丁嘉嘉点头,又摇头。 余笙慢热,也就只能问上这么一句,她翻开笔记本,趁记忆还深,查漏补缺。 丁嘉嘉纠结半晌,指了指她的保温杯,“你跟陆衍很熟吗?” 余笙脸色微妙,不知道怎么答。 理论上来说,他们很熟,领了证受法律保护的关系,感情上却不是。 她想了想:“一般。”她取了中间值。 丁嘉嘉明显不信,盯着余笙的浅蓝色保温杯。陆衍手里抱了只保温杯,又是灌水又是等人,但凡去过休息室,能认出他的人都看到知道了。 真“一般”,他一个大霸总能做到这份上? 她是不信的。 丁嘉嘉好奇管好奇,瞧出余笙不想深聊,她换了个话题,但仍旧绕着陆衍,“我上次见到陆总真人还是三年前的亚洲峰会,不知道大佬这回大驾光临,是又发现了什么商机。” 话落,余笙一时没控制好力度,落笔的一瞥直接划出横线。 三年多前,她与Shawn相识的蒙特梭利亚洲峰会,陆衍也在? 她怎么没有印象? 22 第二十二章 “陆太太占了整个沙发,是…… 余笙思忖半天, 无解。 三年前那场蒙特梭利峰会举办地点在上海,国内外能排上号的专家都来了,按理说陆衍这么一人物要在, 她不可能没有印象。 然而, 她更好奇的是,他为什么会来参加一个跟他八竿子打不着的峰会。 丁嘉嘉不指望余笙给她解答:“不知道陆大佬下午听哪位老师的讲座, 能不能和他来个偶遇?”小女生的Y Y, 这话题跳跃极快。 余笙笑了笑, 果然,他走哪儿都是焦点。 “老师来了。”她提醒。 丁嘉嘉抬头看到老师已经上台, 赶紧坐好。她是八卦,但比起摸不着的陆衍,还是知识最重要。 余笙翻过这页笔记,陆衍的事她想不通,不过,她不想问其他人,好奇她就找他亲自求证:【三年前上海的亚洲峰会你也在?】 陆衍秒回:【嗯。】 余笙有许多问题,转念一想, 又没什么好问的,即便他说了,她也不记得,还得费劲去猜猜猜。 陆衍消息来得很快:【陪我发小唐聿川。】 算是解释了他为什么会去。 唐聿川余笙听说过, 跟姜闻礼一样,是她从前没什么机会能接触到的人。她好奇心散了大半, 其他就不是她能多问的。她发了个“嗯”作为回应,手机搁一边,她接着做笔记。 谁知, 陆衍又是一条:【中午我订了包间,一起?】 余笙扫了一眼:【?】 出发前他们说好了白天分开行动,他怎么就善变地改了主意? 陆衍收到这个小问号,打字的手一顿。他能想象余笙此刻肯定皱着眉,在心里吐槽他善变:【我吃不惯酒店自助餐。】 他回得理直气壮,其实很心虚。不是他吃不惯,是他看了菜单,这里的自助餐确实没有多好吃,他不在就算了,他在,就不愿意她吃这些。 还有一点他没法坦然对她承认,遇上楚星洛,他的占有欲作祟。 余笙想的就是字面意思,他都这么说了,她没道理拒绝:【好,包间号发我,我好了自己去。】 陆衍松口气,把包间号发过去后锁屏。手机在他手上转了一圈,他抬眸,漫不经心的一眼,对上前排几道打量的目光。 上午吐槽过余笙的小团体“咻”地转回去,宛如掉进了油锅。 天知道他们在休息室看到陆衍抱着保温杯望妻石似的那一幕有多震惊,这还没完,他们刚看完好戏,还没缓过神呢,回到位置就发现后排竟然坐着一个陆衍。 几个人眼珠子都快掉没了。 不同于在休息室的赏心悦目,没有余笙在场,陆衍强大的气场没有一点遮掩。他就这么安安静静坐在那,目光扫过他们时,他眉目冷厉,无声的震慑。 他们脑门只有一句:天凉王破。 吓死个人。 最吓人的是,他们想破了脑袋也没能想起来,这么近的距离,他们在前半场讲座背后八卦时,他是不是就在这坐着了。那些浑话,他又听到了多少? 几人抱着侥幸心理,猜测余笙跟陆衍也许是偶遇,不然两人怎么都没有坐一块。 可万一不是呢? 真的还不如直接来一刀,给他们个痛快。 余笙收到包间号,没再回。这场讲座到十二点结束,之后一小时午餐时间,一点开始下午场。老师留了答疑时间,她收笔,专心看台上。 丁嘉嘉记完笔记,长吁口气。坐在一个学霸边上,她不知怎么的也记了不少。她毕业后就没写过这么多字了,本能甩手腕放松,她又想跟学霸说说话,最好能加个微信。 她都想好了怎么说,话没来得及脱口,她怔住。难怪都说认真工作的男人最有魅力,女人也是。 余笙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第一眼美女,丁嘉嘉做教育,也见过不少美少女,但看着余笙还是会有惊艳的感觉。余笙美得毫无攻击性不说,气质更是出尘。 在她边上,她都不敢放肆。 丁嘉嘉支起下巴,打量起认真听老师答疑的余笙。都是学霸了还这么上进努力,怪不得自己做不了CEO。 讲座结束时,余笙不急着走,这会儿都是去餐厅用餐的,出去了也是排队等电梯。她一样样将东西收进包里,卓琳发来消息,问她此刻是否有空。 她电话回过去:“怎么?” 卓琳说明情况,还是早上提到的新项目,如果她有空,项目部希望可以开个临时视频会。 “可以。”余笙背上包,走出会场,“准备好了发我会议号,尽量一点前结束。” 卓琳明白:“好。”她算时间,开启每天的碎碎念,“学姐,重点我帮你记,你记得吃饭。可别我不在,你就忙得混过去一顿不吃。” 余笙胃不好,她知道。平日里在公司再忙,她都会给她打饭,盯着她吃完。 “知道了,放心吧,大管家。”卓琳在管她这事上很霸道,她明白对方是好意,一直纵容着。 她不由想到陆衍中午不肯吃主办方安排的自助餐,非要另外订包间开小灶。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忽然就想到这事了,但仔细想想,她确实也不大喜欢冷硬的自助餐。 余笙刚到预定的包间,卓琳发来会议邀请。她在门口站定,用胳膊夹住保温杯,她双手举着手机看镜头。 她进入线上会议室时,众人纷纷打招呼:“余总。” “嗯。”她看列表,还差一个主管就到齐。 总负责人解释:“秦经理在给孩子喂饭,晚五分钟上线。” 余笙说“好”,人之常情,她理解,“抱歉,占用大家周末时间,不方便出镜的可以关闭摄像头。” 非工作时间大家或多或少都有家庭照顾,尤其是已婚已育的女同事。在这方面,她一直是个体贴的老板。 列表里三位同事陆续离开镜头,头像代替视频。 余笙也暂时关闭摄像头,跟大家说明今天她在参加蒙特梭利的讲座。 她推门,陆衍已经在,她给他打了个手势。 包间里是个四方桌,面对面摆了两套餐具,她拉开椅子,瞧见面前的水杯冒着热气。她抬头冲他无声做了个“谢谢”的口型,又从包里取出手机支架,手机架上去后,她说:“开始吧。” 余笙关闭会议室的麦克风,不好意思地看着陆衍,“临时有个会。” 她说完在包里找耳机,她出门换了个包,可能没拿耳机。 “用我的。”陆衍从口袋取出他的。 他本想说他不介意外放,但她是谨慎的性格,他主动避嫌。 余笙道谢,手机配对耳机,戴到左耳。她听总负责人说明这次新校区所在地管辖领导需要他们配合准备的资料及官方宣发。 陆衍指了指菜单,她说:“你决定。”她现在心思不在吃饭上。 他点头,食材都是他上午吩咐准备好的,基本都是她爱吃的,区别只是做法。他安排好一切,安静当个工具人。 菜上齐,余笙仍沉浸在工作中。陆衍看她一眼,用湿毛巾先擦了手。每根手指仔细擦完,他开始剥虾。 老张提供的鲜虾,白灼原汁原味,就是吃起来麻烦。所以,陆衍从不爱吃海鲜一类,脏手又费劲,有那时间他能多看几份文件。可她爱吃,他就剥得心甘情愿。 剥完第一只,余笙正点名一个经理出席周一的对外会议。他想了想,手指用力,手上个头颇大的虾一分二,他放进自己没有用过的餐碗。他继续剥第二只,总共剥了五只停手。 湿毛巾擦干净手,他将装了虾肉的碗推到她手边。 余笙声音顿住,目光落在他修长的手指,惊疑不定。 陆衍却对她笑笑,示意她快吃。 她用勺子舀了一块虾肉,很嫩,也很鲜,她继续布置工作。连吃了两块,她又被工作吸引,手上就忘了动作。 陆衍看在眼里,无奈搬起自己椅子绕过餐桌,他干脆坐到她身侧。轻拿轻放被他诠释得淋漓尽致,愣是一点声音都没有。 余笙愕然,忘了自己说到哪儿了,嘴边又被送过来一块虾肉。 “你吃你的。”陆衍不忘将刚打在手机备忘录的字给她看。 他一手勺子,一手手机,姿势挺滑稽。 她犹豫时,他拿着的勺子边边碰了碰她的唇,就差直接上手塞她嘴里。她被动地低头含住,然后,她就发现他的手跟尺子似的,这半只虾大小刚好够她一口吞,也不影响她说话。 “卓琳,你记一下,这事我们周一讨论,先跳过。” 余笙再次关闭麦克风,嘴边又送过来一勺,她怪不好意思的,“我自己来。” 陆衍没让:“在我办公室,我也没有不好意思。” 他说的是那次她下厨,他却在公司加班,她一勺一勺喂他吃饭。 余笙本想装傻充愣,却被会议室的同事叫住,只好接受他的好意。 她就当他客气,礼尚往来。这么想,心理负担就轻了。 陆衍喂完一碗虾,用余笙的餐碗装了半碗饭,盖上咖喱拌匀。他一勺饭一勺牛腩,也不用她低头,直接送到她嘴边。 她胃口不大,他给她喂的都是硬菜,二十分钟直接解决一顿午餐。他把椅子重新搬回去,拿走给她装虾的餐碗,这才开始吃自己的。 到陆衍吃,菜基本已经凉了,他没在意,跟给她吃的一样,他拌了碗咖喱饭,十分钟解决他的午餐。 服务生进来送刚切好的水果,他朝余笙伸手要她的保温杯。 “等下我自己来。”今天麻烦他太多,她过意不去。 陆衍坚持:“给我吧。”她的会议还没结束,他给她装好水,她能少跑一趟,“你抓紧时间吃水果。” 水果他没喂,让她自己吃。 余笙道谢,目送他离开。她转回头,视线正对着对面空座。 他不在,忽然整个包厢都显得特别冷清。 一个人吃水果,怪寂寞的。 * 姜闻乐在电视台录制节目,拿到手机时,上头几个未接来电,都是肖雨阳打来的。今天两人有约,约在她家一起吃饭。 她不着急回电,想着肖雨阳看她不接电话,肯定会微信留言。 果然,她打开微信,连着六条消息。 前三条是照片,背景是蒙特梭利讲座,照片上的人她熟,是陆衍跟余笙。 姜闻乐身处娱乐圈,对于拍照摄影了如指掌。点开第一张,她一看背景就知道是很官方的签到台合影,没什么大不了的,让她感觉不对的是第二、第三张照片。 第二张的对视,她一个外人都觉得冒着粉红泡泡。 肖雨阳解释两人一起参加了今天在上海的一个蒙特梭利讲座,姜闻乐不在意到底是什么讲座,她第一反应就是:陆衍真要跟她哥抢人。 她急着找她哥:“哥!” 姜闻礼最近特别怕接到堂妹的电话,怕她缠着自己问陆衍老婆的事情,他夹在兄弟和妹妹间怎么说都不对。 “干嘛呢哥!” “在公司加班。” 姜闻乐拔高音量:“加班?还加班呢!你心上人都要被陆衍抢走了,你还加什么班!” 姜闻礼不明所以:“谁?”他哪来的心上人? “余笙啊。”姜闻乐气死。 姜闻礼一愣,无言以对。他将妹妹的话细品了几遍,还是没明白为什么她会觉得余笙是他的心上人,还要被陆衍抢走。 人压根就是正牌陆太太。 他哭笑不得:“你这个电话是为陆衍还是为我?” 姜闻乐气呼呼:“我是那样的人吗?你可是我亲哥,我不为你我为谁?” 隔着电话,姜闻礼看不到她的神色,但凭着她的语气他也能感受到她的焦灼。他想了一圈,心底一个离谱的想法。 姜闻乐之前就对陆衍有没有女朋友的事情挺执着的,小女孩不会是戏拍多了,把生活当成偶像剧,想推他这个哥哥去追求余笙,她就好去追陆衍了? 他心沉了沉,又觉得姜闻乐任性归任性,不是这样三观凌乱的人。 姜闻礼现在想的是,陆衍被拍到在机场那次,自己问他对姜闻乐是什么感觉,陆衍说在他这里没有男女之分。挺意味深长的话,当时他一头雾水,但他知道余笙的存在后,隐隐间是能明白的。 除了余笙,其他人在陆衍眼里没有男女之分。 想到这里,他语调带上了三分严厉,“就是因为我是你亲哥,闻乐,我才希望你答应我别掺合他俩的事,更不许找余笙麻烦。” 姜闻乐惊得忘了生气,她很少听哥哥这么严厉对她说话,尤其是她哥从未把一个女人那么放在心尖上。他甚至误解她会对余笙动手,她是这样的人吗? 她委屈,也越发觉得她哥真的是很喜欢余笙的。 “爱信不信!”姜闻乐对着手机用力“哼”一声,挂了电话。 助理敲门进来:“可以走了,姐。” 姜闻乐戴上墨镜,一声不吭。 助理不知道大小姐又怎么了,亦步亦趋跟上,“雨阳姐也在车上,说是接你回家。” 姜闻乐闷闷应了一句,从特殊通道到车库,她上了车还在生闷气。 肖雨阳见到人:“节目录得不顺利?”她想说的都因为她这副不开心的模样给憋了回去。 姜闻乐摇头,墨镜摘了丢一边还不解气,她又扣着手机砸了砸车扶手。 肖雨阳熟练顺毛:“那是谁惹了我们姜小公主呀?我给你出气去!” 姜闻乐开始吐槽:“还不是我哥,他自己女朋友都要被陆衍抢走了,还在那儿教育我!根本就是小人之心嘛。” 她承认她确实觉得余笙跟姜闻礼不般配,但她那是拿圈里默认的那套来衡量,她哥要是真喜欢余笙,她作为妹妹,能不撮合帮忙? “谁?”肖雨阳瞠目结舌,不明白余笙怎么就成了姜闻礼的女朋友,“他们在一起了?” 她惊喜,既然这样,余笙就构不成威胁了。 她刚想说,这不是皆大欢喜吗? 姜闻乐特别会气人:“没啊,我哥这不是单相思么。” 她脑补了一个完整的故事链,姜闻礼单恋余笙,喜欢到连项目都要送出手,还要来警告她这个亲妹妹不许胡来。 肖雨阳失望:“你哥也这么喜欢余笙?”她有些欲言又止,“有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姜闻乐不解,莫名烦躁,“跟我吞吞吐吐干嘛?” “我没有挑拨离间的意思。”肖雨阳先保证,“我就是觉得挺奇怪的,陆总身边除了你和周小姐,就没有过其他女人,现在却三番两次都跟余笙搅合在一起。你哥也是,护她护得跟什么似的。余笙她怎么那么能耐呢?” 姜闻乐若有所思,是挺能耐的。不过她想的不是陆衍,她哥难得铁树开个花,这嫂子她怎么都要替她哥抢过来。 再说,陆衍都已婚了,还来掺合什么! 她越想越气。 肖雨阳看她脸色:“陆总已婚了,余笙还能这么贴上去,我觉得挺那什么的。” 余笙是否是陆太太,这点肖雨阳想过,姜闻乐却没有。 她没接话,只看着肖雨阳,“你怎么直接来我车上接我了?”她们约好的是在家里。 肖雨阳一噎,眼神躲闪了下,“哦,反正在附近,我就来接你了。诶,我接你下班还不好吗?” 姜闻乐受用:“还行。” 她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正说着,车开进小区。姜闻乐到家先去洗澡,肖雨阳则去帮阿姨。 姜闻乐洗完做好护肤,菜还没好,她关上房门,给亲爹打了个电话:“爸,你想不想今年抱上侄孙?” “我更希望能抱上亲外孙。” 姜闻乐:“……” 催婚无处不在,她觉得自己为了亲哥的幸福,自我牺牲真是大了去了。 “爸,我说正经的呢。”姜闻乐撒娇。 姜爸爸:“我也可正经了。” 姜闻乐说不来那些弯弯绕绕的暗示,直白道:“我哥最近看上个人。” 她没敢直接找大伯,生怕最注重规矩的大伯会出手斩断她哥刚冒泡的爱情,她爸就不一样了,他更开明,“我哥最近跟余氏教育的合作您知道吧?您见过我哥这么眼巴巴捧着钱上赶着要合作的吗?” 姜闻乐知道的不多,只知道他们吃了顿饭,两家就敲定了合作。 “爸,您就悄悄在项目上使个绊子。” “不是,这怎么就使绊子了?”姜爸爸宠女儿,但从不拿工作开完笑。 姜闻乐操碎了心:“又不是真为难余笙,反正您使个小手段,拖拖合作进度,我哥不就能英雄救美,两人不就多多接触感情升温了?” 至于陆衍,她哥总比他这块不解风情的冰碴子好,余笙……抛开家世不说,勉强也能入眼,其他的她再考察考察。 老父亲无语,使绊子不难,他出手肯定能让姜闻礼无话可说,他不信任的是自己女儿,“你谈过恋爱吗?瞎出什么馊主意。” 姜闻乐不以为意:“我在戏里谈过啊。”她掰手指,“一二三四五六……哎呀,数不清了,反正婚都结了四次了。” 姜爸爸没答应,姜闻乐一通撒娇,他最终还是松了口。 * 一天讲座结束,陆衍说的他安排晚餐就是在他的套房里下厨。 昨晚是余笙下厨,他打下手,今晚她撩了袖子也来帮忙,他却没让,“用了一天脑了,休息吧。” 这是什么理由? 陆衍又说:“煎牛排,很快就好。” 余笙一想也对,煎牛排简单,她要帮忙,或许还会越帮越忙。 她索性坐到餐桌等着。 开放式厨房,她在餐桌,一抬头就能看到陆衍。他今晚没有系围裙,正低头切配菜。 他留给她的背影很暖。 她忽然想到中午,他一勺一勺给她喂饭。 余笙长这么大,总习惯了照顾别人。从前是照顾妹妹余悦,后来是照顾两个闺蜜,毕业了进公司,她得照顾团队,顾着她的员工,已经很久没有人把她当成一个纯粹需要照顾的孩子看待了。 可是,陆衍今天给了她这样的感觉。 他给她剥虾、给她拌饭、给她灌水,今晚他给她做饭。她的独立在他跟前好像压根没眼看,也不需要。 被他照顾的感觉,她有点贪恋。 这不是个好现象。 头顶灯火太亮,花了余笙的眼睛,她猛地低头从包里翻出今天的笔记,她假装翻看。 很快,陆衍端着两份牛排出来,“吃饭了。”他目光落在她写满字的笔记本,“用了一天脑还不够?” 余笙觉得自己有点矫情,不敢看他,“嗯,要复习。”她找了借口。 陆衍没察觉她的情绪变化,将她那份牛排给她,转身去倒酒。 老张上午派人送菜的时候,还送了瓶红酒。酒是好酒,他只给她倒了三分之一杯。 “谢谢。”余笙去洗了手,也驱散了忽然而至的矫情。 她看到她那份牛排,比他的要小,配菜也不一样。她的是柠檬、番茄、西兰花和两只虾,他的是蘑菇和西兰花。 余笙意外的是,她吃牛排要挤一片柠檬汁的习惯,陆衍是事先知道还是碰巧。 陆衍朝她举杯,她轻碰,“辛苦。” 她抿了一口,尝出这酒年份不低,回味带着细腻的香气。 陆衍拿起刀叉:“尝尝,我很久没有煎过牛排,手艺有些生疏了。” 余笙觉得不管味道如何,这摆盘就足够赏心悦目。 她将柠檬汁挤在小半边牛排,切了一小块,牛排滚过舌尖,“很好吃。” 陆衍唇角上扬,又垂眸藏起眼底荡漾的情绪。 两人安静吃饭,窗外忽然灯火闪烁,两人几乎同时放下刀叉。 “吃好了?”陆衍配合她吃饭的速度,发现她还剩了一小块。 余笙点头,她其实早就饱了,他没吃完,她就慢慢磨着,“好了。” 她看窗外,炫彩灯光忽明忽暗。 今晚主办方有灯光秀,她不感兴趣,就没打算入场看。没想到这么巧,他们在高层,灯光秀尽收眼底。 生态区的酒店,陆衍的套房临湖,是真正的湖景房,也是绝佳的观赏点,他提议:“去看看?” 余笙抿完最后一口酒,意犹未尽,“好。”纠结了下,她问他讨酒,“我再喝一点点。”她的一点点是用拇指比了个小弧度。 他失笑,她要酒的模样很可爱,可又不能让她多喝。 陆衍拿了酒,真的只给她倒了一点点,比刚才的三分之一杯还少。 余笙:“……”她晃了晃酒杯,闻着香气率先起身,留下一句嘟囔,“小气鬼。” 陆衍一愣,憋住笑,也拿起自己酒杯追上。 阳台只有一组小沙发,余笙抢先坐在正中,没给他留位。可能是喝了酒,她胆子肥,一点情面不留。 陆衍过去,酒杯搁在沙发前的茶几,他单手撑住她身后的靠背,倾身望着她,“陆太太占了整个沙发,是想坐我腿上?” 余笙:“!!!” 23 第二十三章 嗯,是挺配的。 余笙最后还是没能看成灯光秀, 连好不容易讨来的那一点点酒也没喝上。 为什么? 被陆衍那神来一句给吓得从了心,落荒而逃。 回到房间,她脸还是热的。照理两人是夫妻, 别说是他言语上说两句,就是夫妻义务也是应该的。 可她光想想就迈不过那道坎,她更想不通陆衍这么一人,怎么就下了凡呢? 余笙去洗手间洗了把脸, 脸上被她拍了些水, 冰冰凉凉的触感让她那股莫名的燥意散了不少。 等回到房间,她想了想, 打开阳台的拉门。她的房间背着湖,完全看不到灯光秀,只有一阵阵冷风直往她脖子里钻。 她怕冷关上拉门, 手机跳出Shawn的微信,问她今天讲座如何。 余笙:【很精彩。】 房间里空调打得足, 她坐在床边:【意外听了楚星洛的钢琴现场。】 Shawn是知道她以前喜欢楚星洛的。 SY:【难怪你朋友圈发了合影,追星成功?】 余笙意外,两人聊天鲜少会提到生活方面, 最多也就是朋友圈点个赞:【不算追星, 就是……】 她不知道怎么说,遇到楚星洛, 就像遇到了她的青春。 余笙:【有些遗憾。】 对话框久久的沉默,她刷朋友圈,一刷新就看到陆衍的头像。 他发了张照片,背景是在他套房的阳台,正中间的茶几上摆了杯红酒。酒红色的液体因为窗外的光影被切割成漂亮的水晶,斑驳交错间有种别样的浪漫。 配文只有一个微信自带的月亮表情。 余笙心里头像是被猫爪子挠了一下, 说不上来的感觉。她手指无意识滑拉着页面,又是一个刷新,跳出两人共同好友姜闻礼的评论。 姜闻礼调侃:【口红色号挺好看的。】 余笙呼吸一滞,放大照片。再一放大,果然,在酒杯杯沿找到一个浅浅的唇印。 就…… 居然是她的酒杯。 陆衍拍照就拍照,发圈就发圈,发她酒杯干什么? 余笙手里的手机顿时就很烫手了,她果断一丢,赶紧去洗漱继续降温。 * 烙了一夜的饼,余笙起来时太阳穴直跳,脑门疼得不行。手机上几条消息,大多数是陆衍,他问她要不要去他房间吃早餐。 还去他房间?打死她都不去。 她拒绝后,一个人去餐厅吃自助早餐。 余笙没睡好,实在没什么胃口,只要了一杯咖啡,一份三明治。吃了第一口,她就放下了,没有昨天早上陆衍做的好吃。 索然无味,邪了门了。 余笙犹豫要不要回房,手机铃声响了,是财务部的负责人。 她一接通,对方火急火燎,“余总,刚接到姜盛财务总监电话,原定周一的资金没法到位。” 余笙比他冷静:“怎么回事?对方的理由?” 负责人解释:“对方说是流程没有走完,卡在总部姜董那儿。原本下周是能给我们走完流程录入合同,但姜董明早去纽约出差,归期未定。”他们原先是不急的,按照合同,下周五前约定的第一批资金到位就成,急就急在他们昨天接到相关管辖领导通知,希望他们尽快完成验资,配合区里发布会的官宣。 所以,昨天他们联系姜盛,争取周一资金到位,对方态度特别好,万事都说好了,结果临门来了那么一脚。 余笙没吭声,她想的是姜盛的人拿流程说事,这没毛病,可看似占了理,其实说直白点,姜董出差跟OA流程没有实际关系。都是有秘书助理的岗,她忙的时候,部分OA都是卓琳汇总整理请示她后,由卓琳代为批复。即便她不在公司,也不影响所有流程运转。 何况还是这么板上钉钉的合同。 姜盛是故意的,这是余笙的第一反应。 “哪位姜董?”她知道姜盛目前掌权的是姜闻礼的父亲,姜家这一辈从未传出什么夺权的消息,相反,姜家三兄弟关系好,各司其职。 财务负责人说了个名字,余笙心中有了数。这位姜董是姜闻乐的父亲,到底是刁难还是真的一板一眼,她持保留意见。 “最耐人寻味的是姜盛的态度。”财务负责人不忿,如果真是明天资金没法到位,昨天他们联系沟通时就该明说,这样他们好去协调时间,非得等今天他们所有准备齐全,也回复了上头各部门,这会儿又急吼吼改口说不行了。他最窝火的是,对方翻脸翻这么快,对他欲言又止,支支吾吾,又偏偏有理有据,让他有火也不能发。 余笙也觉得有问题,一晚没睡的脑袋更疼了,“你先别急,我联系姜总。”就是不知道这事姜闻礼知不知情。 她放弃了早餐,原路回房间。 路上她拨通姜闻礼电话,电话那头有些吵,她先道歉,“不好意思,姜总,打扰您周末时间。” 姜闻礼已经到公司,最近有个并购项目,公司上下都忙得没有休息日,“余总有何指教?”陆衍昨晚的朋友圈所赐,他对她的态度更慎重。 那是兄弟的老婆,约等于是自己人。 余笙说明情况,姜闻礼不清楚这事,合同敲定后,后续都是下面人执行,不需要他再关注,“抱歉,一会儿我一定给余总答复。”他得先了解情况。 她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小松口气,“姜总,您今天如果有时间,我们是否可以面谈?”她觉得有问题最好当面解决,免得有了误会,影响后续合作,“如果贵方对我们有任何不满,也希望姜总能直白告知。” 余笙不喜绕弯子,姜闻礼对她同理,“我今天上午有个会。”余笙跟陆衍的关系是一回事,工作就是工作,他不会为了两人的关系推了会议,他明说,“十点半左右,我最多能挤出半小时。” 会议牵扯几方,他不可能因为一个人作出改动,最多会议中途休息,他的休息时间留给她。 姜闻礼的态度摆在这,余笙承情,“好,谢谢姜总。” 她又赶紧联系卓琳,他退了一步,她就不能得寸进尺,她只打算带卓琳上门。 至于陆衍…… 余笙先去敲门,陆衍刚吃完早餐,“吃完了?” 她说自己吃早餐,他就没有坚持。 “嗯。”余笙带着包,“公司临时有事,我得回去一趟,今天的讲座我就不听了。” 她避开了姜盛不提,姜闻礼对合作这么爽快,多少有陆衍的关系,但后续她就没那脸再几次三番地麻烦他了。 陆衍思索了下:“原本想去听哪几位老师的讲座?方便的话笔记给我,我帮你记。” 昨晚两个人都挺尴尬的,余笙不跟他一起早餐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他则是为自己的一时冲动懊恼。对她,他从来没什么自控一说。 这么一出其实恰好缓解了尴尬。 余笙意外,下意识拒绝,“不用。” 她是为他考虑,她本能觉得陆衍的专业领域不在这儿,让他听蒙特梭利已经是为难,别提还要给她记笔记。 陆衍不管,还有心情开玩笑,“余笙,我是优秀毕业生,要看看我的成绩单吗?” 余笙愣了,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是他是学霸,记的笔记肯定能入她眼。 真是可骄傲了。 可她压根不是那意思,她干脆从包里把笔记本交给他,“麻烦了。”其他的,她懒得解释。 陆衍接过,让她稍等。他转身回房,出来时拿了把车钥匙。 “车子你开走,路上注意安全。”他叮嘱。 余笙没有接:“你呢?”她打算打车。 陆衍说:“我不急。”他想说如果结束早,麻烦陆太太来接他,转念又觉得这一来一回够折腾的,他舍不得,“回去我自己打车。” “好。”余笙怪不好意思的,也是真心道谢,“谢谢。” 陆衍目光在她眼下停留一瞬,再次叮嘱:“路上慢点,注意安全。” “嗯。” 余笙到地库找到陆衍的车,她从没开过他的车,他的私有物,从前她能不碰就不碰。 上车调好座位,她拉开右手边的钥匙格间。 无钥匙操作,但钥匙不拿出来,她没有安全感。开自己的车也是,她习惯掏钥匙,再放钥匙格。 陆衍的钥匙格大概不常用,拉盖关得严丝合缝,她拉开时灯亮,四四方方的钥匙格被一个粉粉嫩嫩的发圈占满。 兔子造型的发圈,发带也是粉色的,很可爱的一个,一看就是小姑娘的画风。 余笙握钥匙的手僵住,她盯着冲她笑的粉兔子,一股燥意压不住,直冲太阳穴,本就作疼的脑袋像要随时炸裂。 她忽然很想任性一回,她宁愿走着去,都不要开这辆车了。 手机又响了,卓琳的消息:【出发。】 她说她从家里出发,直接到姜盛办公楼。 余笙抿了抿唇,深呼吸。她强迫自己拉上钥匙盖,车钥匙被她随手丢进无线充电格。 走着去也就是想想而已,她没那矫情的时间。 余笙到姜盛时,卓琳等在楼下。她跟前台说明情况,姜闻礼的助理下楼来接,一路将他们带到休息室。 说好十点半,她们到的时候才十点十分。 “姜总瞧着不是那样的人。”卓琳观察姜闻礼助理的态度,比对一般合作方要热情。 余笙笑而不语。 陆衍给她发了张照片,是他到达会场的背景照,她点开看了,没回。 然后,是向茗的:【今天约会如何?】 她把两人听讲座当成了约会,余笙冷不丁又想起陆衍车上的兔子发圈。 最可能的是姜闻乐的,她如果去淘宝搜姜闻乐同款,应该能搜到。 但她不愿意,没意思透了。 余笙:【不在讲座,忙。】 向茗惊讶:【周末还上班?】 她没来得及回,消息又来了,是一句吐槽:【你还真是!工作又干不完,约会多难得。】 向茗追问:【什么事让你连陆总都撇一边了?】 余笙没睡好,脑袋“嗡嗡”响,这会儿正想转移点注意力,也就简单说了说。中肯角度,不牵扯姜闻乐,她只说了合同卡流程的事。 向茗自然想到:【姜闻乐她爹?】 余笙揉着眉心:【嗯。】 向茗猜:【她还真看上你老公了?】 余笙心里这么猜过,又觉得姜董不是这样的人。她听说过姜闻乐的父亲,他掌管姜盛财政大权,又负责姜盛旗下的餐饮业。自他就职,他处事向来公正,没有说他不好的。 她否认:【等姜闻礼处理。】 向茗是电视台编导,不懂生意场的猫腻,但她会推测,更会脑补:【八成就是了,你老公知道吧,他就是块香饽饽。虽然是比我老公差点,可抢手着呢。】 她三句话不离她老公,余笙笑了。 向茗说:【你知道京圈多少名媛追着你老公吗?】 余笙不想知道。 向茗非要说:【不过,你老公为你守身如玉,她们拿他没辙。】 这话怎么看怎么怪,余笙被逗笑了,胸口憋着的气没那么令人上头了。 向茗最后提了一句:【你别怕啊,姜闻乐要是上赶着想当三,我老公不会放过她的。】 余笙好奇:【为什么是你老公?】 向茗理直气壮:【不然我结婚干吗?】 不然结婚干吗?当然是不开心了有人哄,生气了有人给出气。 余笙看懂了,也羡慕。 她想到自己跟陆衍的婚姻,她没有他的偏爱,所以,也就没有任性的底气。 向茗话锋一转,问她:【你什么时候来北京陪陪我?我要被婚礼给折腾死了。】 她五月婚礼,这会儿在北京陪老公齐唤上班,外加筹备婚礼。齐向两家都是名门望族,婚礼上海一场,北京一场,本来就累得够呛,还要累两回。 她忍不住抱怨:【真想撂挑子不干,直接旅行结婚算了。】 余笙安慰:【我抽空就来。】 向茗继续碎碎念,说的都是婚礼的事,时不时就带一句:【等你办婚礼的时候……】 好像笃定了她跟陆衍能走一辈子似的。 余笙并没有打断向茗的兴致,任她吐槽。 等姜闻礼来,十点半过了五六分钟。 “不好意思,久等了。”他一个人来的休息室,也没让助理请他们去办公室,他这态度直接表明他对余氏教育没有任何不满。 余笙吃软不吃硬,从前她不知道被多少甲方刁难拿捏过,姜盛于她来说是客气中的客气,“没有,是我耽误您的时间。关于明天打款的事情,我想跟您说一说。”她开门见山。 姜闻礼笑笑:“不用您来您去,我也没那么老。”他怕折寿。 余笙一愣:“好。” 姜闻礼其实了解得差不多了,确实是他二叔插的手,但他不能这么说。合作归合作,他没必要把姿态放这么低。 “我和我二叔联系过,跟余氏的合同昨天刚到北京总部,他还未看到纸质版。”他从流程上说事,“我跟他说了情况,流程上我需要余氏给我补个明天打款的说明,余总,你看可以吗?” 余笙心知肚明他说的流程其实就是打个圆场,她跟他确认:“明天确定能打款?”她也解释了一遍为什么明天必须打款。昨天财务部跟姜盛的财务总监沟通过,她不确定姜闻礼是否清楚。 姜闻礼直接拍板:“可以。”他接上,再说情况说明的事项,“作为补充协议录入合同,我二叔会走预通过流程,等他回国补办手续。” 余笙说“好”,防止下次再出现类似情况,有些话她放到台面上,“姜总,两方合作需要磨合,校区筹建至少一年半,如有任何冒犯的地方,望您不吝赐教。” 姜闻礼闻言,轻叹:“今天是我们的问题,你放心,后续沟通咱们有一说一。”他也不敢保证后续不会有任何摩擦,对余笙,他不能拿之前面对乙方的态度,他尽量温和地说,“我的手机你随时可以打,有任何问题你可以找我,同样,我对合作方要求高,有看不过眼的必然在商言商,5个亿,我不做慈善。” 这也是余笙的态度,其他的就没必要再多说,“合作愉快,姜总。” “合作愉快。”两人握手。 因为要出具说明,卓琳现场写了协议,又让同事从公司取了公章出来。 姜闻礼十一点继续会议,她们则被助理带着先去姜盛食堂用餐。等全部流程下来,已经是下午两三点。 卓琳跟着走了一遭:“就这么好了?”除了费点时间,一点唇舌没费。 余笙也意外,她隐约觉得今天姜闻礼的态度很奇怪。从前他是客气,今天客气中又有亲昵。 不过,算是好事。 她让卓琳先回去,上车后,她给陆衍发消息:【来接你?】 陆衍还在讲座中,因为做笔记,隔了会儿才回:【结束了?你先回家。】 他随后又拍了页笔记过来。 余笙点开原图,一开始不看内容光看字,普普通通的笔记页字迹端正,一点不潦草,瞧着就赏心悦目。她原本对他的笔记没抱什么希望,可细看了两条后,她就推翻了她的想法。 陆衍的笔记不仅字写得好看,内容更是扎实。最关键的,他的总结不像是一个外行人。 余笙客气道谢:【麻烦了。】 陆衍抽空看了眼,对她的客气拧了拧眉:【闭幕式我就不看了,回家一起吃饭。】 余笙看他这么说,也不再坚持去接他:【好,我跟阿姨说一声。】 他们不在家,阿姨一般不会过来。 余笙启动车,视线在钥匙格间绕了一圈,踩油门回家。 她到家时,阿姨正在洗菜,回头问她:“今晚吃腌笃鲜可以哇?” “可以。”余笙没那么挑。 她先去洗手,看着镜子里自己的黑眼圈,她想起昨晚的牛排。似乎陆衍每次都能精准踩到她的喜好,但他的她仔细回忆,意料中的一片空白。 余笙去厨房帮阿姨:“阿姨,陆衍爱吃什么?” 阿姨洗好的菜又过了遍水沥干,她抬头笑眯眯说:“他啊?你不如自己去问问小陆。” 余笙一噎,抿了抿唇。她就是问不出口,才来问的阿姨。 阿姨赶她出去:“快回去休息吧,看你脸色憔悴的,是不是这两天累到了?” 余笙有点子心虚,不是累到,根本就是吓到的。 不过,那点惊吓也随着陆衍车里的发圈散了大半。 她不愿意自作多情。 阿姨做完菜先回家,余笙独自等陆衍回来。趁着他没回,她开电脑过了几个OA,没等太久,电子门就传来“滴滴”的解锁声。 她从电脑里抬头:“回来了?” 陆衍脚步一顿,她背对他坐在沙发,这会儿她扭着头看他,淡淡一句“回来了”,突然就有了种家的感觉。 他回家了,回的他们的家。 “嗯,回来了。”他闻到了菜香,“阿姨做了什么菜?” 陆衍边脱外套边进来:“腌笃鲜?”他瞅了眼。 余笙继续打字,她看着电脑屏幕,随口答:“嗯,腌笃鲜。本来还有条鱼,我没让阿姨做,我们两个人吃不完。” 陆衍经过她,弯腰给她递笔记本,“幸不辱命。” 余笙仰头对上他含笑的目光,四目短暂相接。 他将笔记本交给她后,先去洗手间洗手,声音从里头传来,“所以,明天吃鱼?”他回应她的鱼。 余笙怔了怔,这个她没想那么多,明天她还不知道回不回来吃饭,“明天回家早的话就吃鱼。” “好,那就吃鱼。”他洗完手擦干,问她是不是可以吃饭。 余笙说:“再等我五分钟。”她还有一个OA要看。 陆衍回厨房盛饭,她的小半碗,他一整碗。 余笙关电脑后,上桌正好吃饭。 满桌菜香、盛好的饭,还有等她吃饭的人,很温馨的画面,她心底不知道为什么有一丝丝的感动。 “陆衍。”她看着他,他眉眼带着点点柔光,“你平时爱吃什么?” 陆衍刚拿起筷子:“比如?” 余笙给他盛了碗腌笃鲜,推到他手边,“比如爱吃的菜,水果?”他们一起吃饭的次数屈指可数,现观察是来不及了,她直接问,“随便什么都可以。” 陆衍深深看她一眼:“意面、排骨汤、咖喱。” 余笙一开始还默默记着,听到后面就觉得不对劲了,这明明是她给他做过的,“还有呢?” “你喜欢吃什么?”陆衍不答反问。 她奇怪看他,她喜欢的他不都知道,“我不挑食。” “牛排要挤柠檬汁?”他不动声色过明路。 余笙这才确定,昨晚牛排里的柠檬片是他歪打正着,“嗯,我出国早,那会儿天天吃牛排,越吃越少,吃得瘦了十斤。”后来,是向茗教她的法子,好歹能解腻。 陆衍点点头,喝她给他盛的汤。 三年前的蒙特梭利峰会,他被唐聿川硬拉着过去。他对蒙特梭利根本不感兴趣,一个人在餐厅办公。 下午快一点,余笙姗姗来迟。 他原本是打算离开回酒店,遇到她,他又坐了回去。然后,他看到她点了一份牛排,又特意要了一片柠檬,柠檬汁浇了半块牛排,她也没吃完。 昨晚煎牛排,他想到她的这个习惯。 陆衍吃饭向来食不言,但是,在她跟前不存在,他千方百计找话题,“中国胃?” “差不多。”余笙还不习惯吃饭的时候一直说话,有一点点局促,又有一点点说不清的浮躁。 恰好手机铃声响了,她如释重负。 是她母亲方俪书。 “妈。”接通后,余笙叫人。 方俪书问她:“吃饭了吗?” 她瞅一眼刚开动的饭菜:“嗯,吃完了。” 陆衍掀了掀眼皮,安静吃饭。 方俪书听到女儿吃完饭了,直接说:“你妹妹后天的飞机,你要不忙就回家一趟。她这难得回来,咱们一家一起吃个饭。” 余笙说“好”,耐心听母亲说妹妹的事情。 母亲事无巨细,说余悦的航班,又说余悦这次打算待多久,还要她劝劝妹妹,劝妹妹回来了就安定下来,别老天天飞来飞去。 末了,母亲又说:“笙笙,悦悦落地你去机场看着她,免得她一落地就撒欢跑没影。她啊,也就你这个姐姐能捏住她了。”她话里是无奈,但也是宠溺。 余笙轻哂:“好,我去机场接她。” “那你忙吧,妈不打扰你了。”方俪书没什么要说的了,准备挂电话前,想起来,“听你爸说悦悦想进公司,你帮她把把关,看看有什么合适的岗位。她这要进了公司也好,就怕她想一出是一出。” 她们想到的是余笙高中最后一年,余悦忽然说不愿意学管理,余知隽下意识问,那谁来接管公司,余悦脱口就说:“姐姐啊。” 就是这一声“姐姐”,余笙改了专业。 “好,我知道了。” 陆衍听出余笙情绪不对,握着筷子细细看她。她声音依旧温和,只唇边没了笑意。 方俪书心满意足地挂了电话。 余笙看着满桌菜没了胃口,她勉强喝了几口汤就放下筷子,“陆衍,我后天要回北京。” 明天她要等姜盛打款,还要安排工作。临时回北京,她要安排的事情多,之后得在北京远程处理上海的工作,可能还得带上卓琳。 忙是忙点,也好的,这样她就不必跟陆衍面对面,不至于让自己多想。 陆衍问:“去几天?”他刚才也听到了,不赞同的是她母亲对她的安排。 “还不知道,看情况吧。”主要是看她妹妹待多久。 “嗯,好。” 两人安静吃饭。 * 余笙回北京那天带着卓琳,两人在VIP休息室,余笙见缝插针处理公事,卓琳原地待命,闲着没什么事。她托着腮,还沉浸在要跟老公异地的思绪中。 休息室大家三三两两坐着,喝咖啡的、吃饭的,也有闲聊的。 卓琳点头快睡着的时候,冷不丁瞧见门口进来的几个人。睡意瞬间被为首的两人驱散,宛如打了鸡血。 “学姐,学姐。”她胳膊推了推余笙。 余笙忙着,头也没抬,“嗯?” 卓琳可算抓着人小辫子,非要她抬头,“是陆总。”她顿了顿,“还有个美女!”她重点强调美女。 余笙被推得打错了个字,她顺着卓琳指的方向,一男一女被簇拥着进入休息室,走在最前边的陆衍正偏头跟身旁的短发美女说话。 短发女人一身西装收腰裙,外头是件驼色大衣,好身材一览无余。她眉眼柔和,不知陆衍说了什么,她露出笑,眼睛里亮晶晶的。 卓琳看得目不转睛:“学姐,你说陆总的太太不会就是这位美女吧?太般配了这两人!” 余笙没有接话,她只看了一眼就低头继续办公。 嗯,是挺配的。 24 第二十四章 遗忘在记忆中的兔子发圈。…… 卓琳还记着自己之前两次在余笙电话里听到陆衍声音那事, 现在看余笙那么淡定,她又有些不确定了,但不妨碍她护犊子, “俊男美女啊,比姜总配。” 她悄悄觑余笙一眼,话锋一转,“不过, 如果两人不是夫妻关系, 那陆总就是渣男,人品有问题。” 余笙给了卓琳一个眼神, 她椅子拖过去,小声说:“你看啊,有说有笑的, 瞧着就很亲密。这结了婚还不知道避嫌,不是渣男是什么?” 她其实想过陆衍和短发美女可能只是工作关系, 但她护短毫无道理,生怕余笙被陆衍给骗了,只能往死里踩他。 余笙不知道怎么解释, 她答应了陆衍, 没法坦白他们的关系,又不能说些别的。 她选择沉默。 OA里的批复打错了两个字, 余笙叹着气全删了。键盘被她按得有些重,多少有些迁怒的意味。 卓琳听到了,她缩了缩脖子,朝着陆衍的方向看去。 一行人就坐在她们隔壁的隔壁桌,陆衍低着头,正摆弄手机。许是她的目光太赤果果, 他忽然扭头看来,她宛如受惊的兔子“咻”地低了头,直盯着自己手指头,心脏怦怦跳。 不知是不是他发现她在偷看他了。 默数十秒,卓琳拿起跟前的一次性纸杯,借着喝水悄悄望过去。恰好撞上一双美眸,是那个漂亮的短发女人。 美是真美,她觉得可惜。 余笙笔记本连着机场的网络,微信也用电脑登着,手机跟笔记本同时一声响,她点开。 陆衍:【刚刚在停车场碰到周舞,她也回北京。】 他在同她解释自己为什么会跟周舞一起上来。 余笙告诉他要回北京的第二天,他也决定了回去,他说是总部有工作处理,还问她航班号。然后,他订了跟她同一班飞机。今天出门前,她因为带着卓琳,拒绝与他同行。 会和他在休息室碰到,她预想过,但没想到的是,他们的“碰上”会是这样的画面。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周舞真人,她不得不承认,她有些羡慕。 余笙:【嗯。】 她没有立场去质问,也没什么好怀疑的。他既然这么说了,这就是事实。 余笙关闭对话框继续看OA,打字的动作却渐渐慢了下来。 周舞从进入休息室就注意到了余笙,不是余笙多引人注目,是陆衍时不时看向她的目光。 周舞心中一动,扭头看陆衍,这一看,发现他又在看余笙了,那双黑眸沉静而专注。 两人认识多年,他的情绪变化她多少能察觉到。在他们跟前,他总是淡淡的,笑也好,怒也好,都是克制。唯独从刚才见到余笙开始,他的表情都开始鲜活起来,是她鲜少能见到的一面。 周舞说不清这一刻自己到底是怎样的感受,可能有羡慕嫉妒,也有难过。她是知道余笙的,只是没有接触过而已。她知道余笙是因为向茗,余笙是向茗的闺蜜,向茗算是跟她一起长大的,她了解向茗,向茗的闺蜜必然不会差。 她默默打量着余笙,对方始终埋首电脑,没有看过来一眼,这就显得陆衍尤为“痴汉”。 周舞轻笑,低头看手机。 她也有她的骄傲啊。 有小姐姐过来提醒登机时间,余笙收拾好电脑包,起身时视线本能往陆衍的方向投去。他也看着她,但他坐着没动,似乎在等她先行,将避嫌进行到底。 两个人依旧没有打招呼,她带着卓琳先走。 她们在头等舱第二排,余笙靠窗,卓琳靠走道。卓琳落座后就盯着左右空位,她在找陆衍的位置。 “陆总在我们斜后。”卓琳气声说话,“跟美女在一排。” 头等舱一共就那么几个座位,余笙不想理会都不行。 “你不是嗑纹理CP?”她调侃,低头从包里找出眼罩,“换C P了?” 卓琳闷闷的:“陆总都结婚了,我再嗑就真是不懂事的邪.教,对不起陆太太了。正主要看到我们瞎嗑她老公,那得多难受?” 余笙笑笑,她戴上眼罩,对于她们斜后方的陆衍眼不见为净。 卓琳见状,安静翻杂志。 头等舱座位间距大,陆衍坐在走道边,瞧见倒头就睡的余笙,他招来空姐,请她给余笙拿条毛毯。 卓琳本就紧绷着,听到他的声音如临大敌。 这狗渣男人品真的是不行,他身旁都坐了个美女了,还要跟余笙献殷勤。 有毛病。 这一路,余笙装睡,卓琳守着人,陆衍时不时瞧瞧余笙,周舞则全程看窗外。几人各怀心思,直到落地。 仍旧是余笙和卓琳在前,陆衍远远跟在后头。 向茗等在接机大厅,瞧见余笙从VIP通道出来,她使劲挥手。一个起步,给了余笙大大的熊抱。 “亲爱的,想死你了!”她撒娇。 余笙回抱,拍了拍她,“够了够了,勒到我了。”说是这么说,她也没推开她。 向茗跟卓琳打了招呼,忽然看见她俩身后的周舞,“周舞怎么也来了?” 周舞比她大两岁,她其实跟周舞的双胞胎弟弟周一关系更好些。小时候她和周一没少上房揭瓦,互相打掩护。 “我去跟我舞姐打声招呼。”向茗风风火火,说完就冲出去了。 余笙等在原地,卓琳这才知道短发美女是沪圈知名名媛周舞,比名媛这个身份更知名的是她周氏执董的身份。 卓琳惊讶过后,越发觉得陆太太应该就是周舞了,她想不通的是:“这夫妻俩门当户对,照理结了婚应该普天同庆才是,怎么还藏着掖着呢?” 她默认了他们的夫妻关系。 说者无意,余笙听着却认同。 “不过,学姐,不管什么原因,有了老婆还沾花惹草的男人身心都有问题,容易心理扭曲。”卓琳不厌其烦地重复,“ 这种人再好咱们都碰不得。” 余笙哭笑不得:“我知道。” 向茗回来时,陆衍跟周舞已经离开。她勾着余笙脖子,把两人下午的行程安排得明明白白,“咱先去吃饭,下午你陪我挑戒指去呗。” “你不是已经挑过结婚戒指了?”那时候她在闺蜜群刷屏,看哪个都觉得好看。 向茗伸出手比了比:“那是婚戒,我现在挑的是以后纪念日的专属戒指。” 余笙:“……” 她没话说,偏过头,目光落在向茗的半高马尾公主头。她右边的碎发被她别了个兔子发夹固定住,那兔子还挺眼熟的。 “好看吗?”向茗见余笙盯着自己的发夹,凑过去给她看。 余笙想的是陆衍车上的粉兔子发圈:“幼稚。” 向茗脑袋挪回去:“哪儿幼稚了?”她问一旁的卓琳,“可爱不?” 卓琳猛点头。 向茗对着余笙挑眉,眼神里都写着骄傲。 余笙不跟她一般见识,只觉得这兔子越看越眼熟。这和陆衍车上的兔子应该是同一系列,一样的色系搭配,脖子上都戴着蝴蝶结。 余笙一个晃神,向茗撞了撞她胳膊,给她看自己高马尾的草莓发圈,“你这叫不懂欣赏。”她炫耀这个草莓发圈是自己跟老公的定情信物之一。 “谁规定我不能天天十八?”她继续骄傲。 余笙盯着向茗的兔子和草莓发圈,电光火石间,被遗忘的记忆涌现。 大半年前,她跟向茗逛街,两人在珠宝店试戴首饰。她披着头发,向茗嫌每次给她撩头发麻烦,索性从包里取了个发圈给她绑上。一直到逛完街,幼稚到不行的兔子发圈都把她头发绑得好好的。 后来她回家,小区门口遇上同样回来的陆衍。她上车才想起来头上的发圈,摘了随手就放衣服口袋。到家后换居家服,她翻了半天都没找着,不知道是不是掉在停车场和电梯了。 原来是掉陆衍车上了? 不是她自己买的发圈,也不是她的风格,当时的兔子发圈长什么样,她早没了印象。直到这一刻,两只兔子的形象忽然重合,变成了同一只。 余笙哑然,随即是不敢置信。 向茗看她不说话,问:“怎么了?想什么心事呢?”她坏笑,想问是不是想老公呢。 刚才她都看到陆衍了,碍着人多,她只点头打了招呼,话都没跟他说上一句。 余笙回神:“不是要吃饭?” 向茗狐疑的眼神:“对啊,吃饭。” 余笙对卓琳说:“吃完饭你自由活动,后天再去公司。” 她下午四点多还要来机场接余悦,明天也未必能去公司,卓琳最近加了不少班,明天就当给她放假。 卓琳道谢。 向茗是自己开车来的,从地下车库排队出去,车子拐了个弯,经过机场地面停车区。一排拉风的超跑停着,几个公子哥围着一道颀长身影,笑闹声一阵比一阵高。 “陆哥牛逼!” “陆哥威武!” 向茗开窗,哄笑声被风送入车。 “酷!”她朝余笙挤眉弄眼。 几辆超跑里还夹了辆酷炫机车,陆衍被众人簇拥着,嘴角扬起漫不经心的笑。 他身旁没了周舞,也没有随行的助理秘书,余笙看了很久,直到反光镜里人影越来越模糊。 这样的陆衍她还从未见过,她第一次将他跟那个他自己口中“疯过”的京城公子哥联系在一块。 陆衍官宣已婚后首次回北京,发小们起哄嚷着来接。车子一辆比一辆壕,车队拉风又酷炫。 他们去的是唐聿川家的私房菜馆,四合院式的私密菜馆,穿过花园是他们的固定包间。 姜闻礼忙,在上海没能回来,他看到群里消息,电话打给陆衍。 他今天算是处理完了跟余氏教育的事情,这才敢跟陆衍说:“我说完任你骂。”他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带着细节说了一遍,连带余笙周末来姜盛找他的事。 陆衍从烟盒里掏出根烟咬着,打火机的火苗照亮了他的眼睛,他犹豫几秒,阖上盖子,打火机在他指间来回转悠,“然后呢?”他声音沉沉。 姜闻礼听出他情绪不佳:“你不知道这事儿?”他挺意外的,仔细一想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余笙能亲自上门,就不是会靠关系的人。 姜闻礼这会儿无比庆幸自己主动坦白了,他二叔不是公私不分的人,这么一反常态用流程拖着进度,他就怕其中是有姜闻乐的手笔。 “陆衍,有件事我得征求你同意。”这事他想了两天了,“你跟余笙的关系,我能不能直接告诉闻乐?” 他担心再瞒下去,姜闻乐不知道还要整出多少幺蛾子。 陆衍沉吟片刻:“可以。” 一伙人等着他接电话,唐聿川嚷着:“嘛呢?姜闻礼,你人不来就算了,拖着我们陆哥讲电话是几个意思?” “就是!”大家附和。 姜闻礼无语,让陆衍开了外放,“都皮痒了?” 温温和和的一句却震慑力十足,包间里安静了一瞬。 姜闻礼又对陆衍说:“其他没事儿,我挑个时间就跟闻乐说。” “嗯。”陆衍挂电话。 其他人回过味:“跟闻乐说什么?有什么是我们不能听的?” “对啊,陆哥,打什么哑谜呢?我们还没问你结婚的事!!” 几个人都是一起长大的,早些年一块玩得疯,如今对外再人模狗样,一关上门,原形毕露。 “陆太太是哪路神仙?” “什么神仙?能偷走咱们陆哥的心,那叫天仙~” “陆哥,我们可都备好大礼了,就等着改口叫嫂子了啊。” 唐聿川见状,翘个二郎腿坏笑:“问他干嘛?问我啊!要没我,他俩还没戏呢。” 陆衍捏住烟,掀了掀眼皮,嘴角噙着淡淡一抹笑。 他低头点开置顶的老婆备注:【吃饭了?】 25. 第二十五章 偷了私奔。 余笙收到微信,瞅了眼边上正跟卓琳讨论新款包包的向茗。 回北京前,陆衍问过她行程,说空了带她去吃好吃的。她这两天忙,不可能跟他出去,有向茗在,她要老跟他微信,小作精肯定要缠着她八卦。 余笙:【在吃,回聊。】 陆衍看到她特别冷淡的回复,默了几秒。手上的烟丢进垃圾桶,他盯着两人的对话框。 包间里都是起哄声,尤其是唐聿川这么明显是知情人的一句,其他人追着他问:“说啊说啊,怎么就靠你了?” 还有人吐槽陆衍不够意思,光告诉唐聿川,不告诉他们。 唐聿川吊足了人胃口,意味深长看了陆衍一眼,“以后你们肯定会知道的。” 他怎么可能说,三年多前的蒙特梭利亚洲峰会,某个人一开始还不情愿去,结果一看到余笙,路都走不动了。某人还为了跟她聊上几句天,不要脸地注册了微信小号,让他出面去要微信。 他更不可能说,某些人为了跟余笙多聊几句,跨着行去了每场她参与的大会、讲座。 这些他说是不能说的,但他可以换个路子暗示啊。 大伙儿见唐聿川嘴巴严,转头问陆衍:“陆哥,不来一根?”他们刚才都看他摸出烟了,最后又丢垃圾桶了。 陆衍手机塞口袋,薄唇轻启,“打算戒了。” 唐聿川盯着他数秒,笑开。 其他人也回味过来:“烟都戒了?要备孕?” 陆衍但笑不语,他没承认,但也没有否认。 其他人就不是了,他们纯粹是玩笑话,陆衍一声不吭进入婚姻的坟墓,他们就够惊讶的了,这还要备孕?怎么可能。 他瞧着就不像是老婆孩子热炕头的人。 “嫂子到底何方神圣?”有人旧话重提。 得知陆衍已婚,圈内排得上号的名媛他们挨个数过,一个都没对上。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他们下意识觉得不会。 他们那样的家庭婚姻从来不是自己的,情情爱爱虚无缥缈,有感情最好,没感情也无所谓,家族才是他们考虑的首位。 陆衍有野心,谁会放着康庄大道不走,非要过那独木桥? 唐聿川能猜到其他人是怎么想的,有些话得放着陆衍来说,他不抢,只提醒他们:“咱们嫂子啊,那是这个。”他竖了竖大拇指,下一句紧跟着,“以后咱们见着都得捧着。” 他既是提醒,也是打预防针。 陆衍对余笙分明就是爱情价最高,利益皆可抛。 大家震惊。 说了几句,话题跳过。他们说是聚会,说白了就是资源共享,三两扎堆,打牌喝酒。陆衍玩了两把就没什么兴趣,坐在一边看手机。 唐聿川端着酒杯蹭过去献宝:“我上个月挖来个点心师,苏州来的,嫂子肯定喜欢。”他知道余笙偏爱甜食点心。 陆衍酒杯跟他碰了碰:“谢了。” 唐聿川就知道会这样,问他:“晚上也在这儿吃?今早空运的食材,包君满意。” 陆衍特别挑剔,能让他满意的不多,他们够熟,多少都有数,“还是你要回家吃?” 他自从结婚,重心渐渐陪着余笙放在上海。 “不回。”陆衍喝完小半杯酒,没再添。 他回北京是因为余笙,也是临时的决定,父母晚上都有应酬,妹妹沈觅忙着谈恋爱,他回家也是一个人。父母倒是有心给他创造机会,让他多陪陪余笙,架不住她把他藏着掖着,他压根没露脸的机会。 唐聿川说“好”:“晚上交给我安排。” 吃喝玩乐他是一把手,大家又很久没聚,趁着陆衍回来,总得好好乐呵乐呵。 * 余笙吃完饭,陪向茗去工作室挑戒指。设计师给她看了几张图纸,她都不满意,在那抠细节。 余笙没什么耐心,已经打开工作邮件回复,刚回完一条,胳膊就被攥紧,“笙笙,笙笙,哪个好看?” 她抬头,两张效果图映入眼帘。左边的简洁风,右边的偏复古。她喜欢简单款,向茗应该会喜欢亮晶晶的,“这个。”她指着右边的款式。 向茗放大看了又看:“是挺好看的。”她又问设计师,“能给我搭一套出来看看?” 由戒指衍生出的项链耳环手链,余笙摇头直想躲。她没什么仪式感,跟陆衍的婚姻特殊,当时两人就光领了张证,没买戒指。 向茗折腾完自己,又来折腾她,“笙笙,你也挑两个。” 余笙瞧那架势就害怕,她举了举手机,示意自己忙。 向茗不管,让设计师取了现有的几款成品出来。托盘里一个个全部是精品,她拿起来挨个给余笙试,连带着吹起彩虹屁,“你看,笙笙,你肤白貌美大美女一个,不戴一个简直是浪费上帝对你的偏爱。” “这个多好看啊!Blingbling,衬得你皮肤更白了。” “这手链也好看,你手腕细,再加个镯子叠戴更好。” 余笙:“……” 她单手打了两行字,打不下去了。她每打一个字,就要被迫瞅瞅自己戴满首饰的右手。 向茗还在安利:“真的很好看的!” 余笙任她一个个给自己试戴:“你不去做销售真浪费了。” 向茗白了她一眼,又给她选了两款镯子,一个18K材质,一个22K,“这你总得选一个吧,刷我老公的卡。” 余笙更无语:“跟你老公有什么关系?”好看是好看,但碍手,她平时工作忙,戴着难免磕碰。 “怎么没有关系?他忙着没时间陪我,你陪我逛街陪我选戒指,好处费总该结一结吧?不然哪有那么好的事啊,老婆不用他陪,戒指还不用他选,什么他都捡现成的。”向茗是故意的,她知道余笙这两年如非必要,包跟首饰基本不买。尤其是最近一年,余笙即便买首饰也避开了高定。 向茗心疼,但也理解。 余笙从不喜欠人,不然早就该向她们两个闺蜜开口了。她这人对自己人好,可轮到她自己有事,又绝不让自己人操心。所以有时候,向茗真的是对余笙那个妹妹恨得牙痒痒。 要不是因为她,余笙能这么憋屈么。 “二选一,你自己挑吧。”向茗坚持。 余笙没再拒绝,选了22K的手镯。戴着确实好看,她也喜欢,至于刷的谁的卡,她想的是下次找机会她再送回去就是了。 向茗见她乖乖收了,心满意足,总算是没再往她手上套首饰,又开开心心去挑搭配自己新戒指的珠宝。 余笙继续沉迷工作,手机响了,看到是陆衍,她起身到走廊。 工作室占了大厦一整层,接待室隔壁是员工茶歇间。她绕到另一侧,走去窗边接起电话。 电话那头很安静,余笙想着离开机场前,他分明被一群公子哥围着。 “吃好饭了?”很寡淡的开场白,来自陆衍。 余笙就不明白了,他今天怎么光盯着她吃没吃饭? 也可能是没话找话。 “嗯,吃了。”她斜靠着窗台,休息室的落地窗里,她看到向茗捧着电脑,不知道是又看中了什么,向茗眼睛一亮,兴高采烈比划着。 然后,向茗打开手机,拍了照片打字。 余笙猜是发给她老公齐唤的。 向茗简单纯粹,爱意恨不得刻在脸上,是真正的甜蜜。 余笙笑了笑:“你呢?” 陆衍应该是在走路,她听到脚步声,“吃了,下午跟几个朋友聚聚。”他打开门,那头更安静了,“晚上也跟他们一起。” 他打这个电话,一是关心她有没有好好吃饭,最重要的其实是报备行程。 他已经发现了,每次只要两人异地,他好不容易拉近的关系就自然变得生疏。这次他们虽然同在北京,但跟异地也差不了多少。他不主动,她能倒退不止三大步。 然后,他问:“下午做什么?” 两人间缺少的是交流分享,陆衍希望余笙可以一点点习惯他。从最开始的吃饭了吗,到生硬的行程做什么,他不怕尴尬。 余笙又看一眼落地窗:“陪我闺蜜挑戒指。”这点她很爽快。 陆衍沉默一瞬,再开口时声音晦涩,“戒指好看吗?” “还行。” “有你喜欢的吗?” 电话里沉默蔓延。 余笙有些懊恼,她说挑戒指是真的在陪向茗,纯粹是字面意思。她担心的是陆衍误解她在暗示,伸手问他讨要。 她想着怎么解释。 陆衍主动说:“余笙,有喜欢的你发我,我代付。” 他第一次这么对她开口,她短暂的失神,本能拒绝:“不用。” 她没有要东西的习惯,还是这么敏感的戒指。 陆衍下意识摸口袋,摸到烟盒,他平静几秒,“好。”他不动声色转移话题,“明天去公司还是在家?” “应该在家。”余笙松口气,上个话题闹不愉快,这里她多说两句,“我妹妹回来,大概未来几天都会陪她。” 余悦一回家,全家就围着她转,余笙早就习惯了。 陆衍表示知道了,又说了几句,挂断电话。他站在庭院,摸着烟盒的手紧了又松,最终,他还是抽出一支点燃。他只吸了一口,烟夹在指间,忽明忽暗。 唐聿川出来找他:“不是要戒了?”他只看到一个背影,对着陆衍肩膀就拍过去。 陆衍没动,身上像是结了层冰。 唐聿川讪讪收回手:“怎么,跟嫂子吵架了?”刚不还挺开心的?他只能想到这个理由。 陆衍面无表情的脸裂了条缝:“没吵。”吵不起来,他倒宁愿吵一架。 唐聿川受了惊,没想到陆衍竟然会答话。至于这答案,他经验是有,但可能不大适用陆衍和余笙。 他支支吾吾起来:“要不……谈个心?” 陆衍指间的烟烫手,他灭了丢垃圾桶。眼皮一掀,他扫过唐聿川。 唐聿川浑身一凛,行,他知道,不就是让他滚吗? 他滚就是了。 滚到一半,某些人出尔反尔,“你女朋友花你钱吗?” 陆衍这叫病急乱投医。 唐聿川顿时眉开眼笑:“嫂子不肯花你钱?” 陆衍眼风轻飘飘一扫,他秒收笑,“怎么不花?限量包,珠宝首饰化妆品,还有衣服鞋子,她恨不得一天花我个三千万。” 唐聿川说到一半,收声。 三千万,他们婚姻的起点。 他觑了眼陆衍,陆衍冷冷淡淡,情绪从不写在脸上。这一刻,他却瞥见陆衍的眉头紧得能夹死一只苍蝇。 “陆哥,说句真心话,你在商场是无往不利,但在感情上,你就是个小学生。”这是唐聿川三十多年来唯一胆子肥的时候,关键他还不用怕陆衍会秋后算账。 别人不知道陆衍跟余笙结婚始末,他却是清楚的。按他来看,陆衍那可真是憋屈死了。余笙差钱,陆衍就送钱,余笙缺资源,他就捧着去给,偏偏他又没长嘴,死不开口。 这怎么谈感情? 唐聿川过了许久,才期期艾艾问:“陆哥,你后悔过吗?” 后悔跟余笙结婚?陆衍预想中的摇头。 他不后悔,但遗憾。 当初余家资金链断裂,他知道的时候,余知隽已经开始为余笙物色结婚对象。说是结婚对象,说白了就是联姻帮余氏渡过难关。唐聿川比他先听到风声,提前调查了余知隽名单里的几个家族。 用唐聿川的原话:“就那几个货色,也敢肖想余笙?” 权贵家族各自有圈,余家远挨不到陆家的边,能与余家联姻的家族同理。唐聿川一出生就是天之骄子,虽然没进家族企业,不务正业搞着餐饮和旅游,平日里闲着就是吃喝玩乐,可他也看不上那几个跟余笙相亲的,更别说是陆衍。 余知隽当时看上的周家是近几年崛起的暴发户,没什么家族底蕴,之所以主动抛出橄榄枝填余家的洞,一个是余笙自身能力强,另一个就是看上余家做教育,名声好。用余家的好名声,能赚一笔是一笔。 唐聿川记得陆衍翻看完他搜集来的资料,脸黑得能滴出墨汁来。 再之后的事他就不清楚了,只知道没两天,陆衍就跟余笙领了证。 唐聿川有些头疼:“你要方便呢就跟我唠唠,我给你三十六计走上一圈。” 陆衍:“不方便。” 唐聿川:“……” 他眼一闭:“我说真的,余笙跟别的姑娘不一样,不图你名利,也不贪钱权,她万一要跟你离婚……”他接下来不敢说了,就是这么激一激陆衍的。 谁想到,刀子正中陆衍的心窝子。 陆衍领证前一天就签好了离婚协议,他从未想过离婚,唯独怕的是余笙以后会后悔,更怕她后悔了,自己却不愿意放她走。所以,索性在结婚前,他就预先拟了份离婚协议签好收藏,这是给她的保障。 如果他真的一直等不到她,他婚后再舍不得,再不愿意,这份协议也能提醒自己该放她自由,让她去找对的人。 在他这里,余笙永远都没有上下限,拥有自由选择的机会。 唐聿川观察陆衍的神色:“其实吧,男女之间就那点子事儿,咱们当爷们的,不要脸点就不要脸了。”他是根据两人的家庭地位这么建议,“只要把老婆哄高兴了就成,其他都是浮云。” 这话在理。 陆衍摸出烟盒,递出去一根给唐聿川。 唐聿川愣愣接过,陆衍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进包间。 唐聿川:“……” * 余笙是在去机场接余悦的路上得知她今天不回北京了。 母亲方俪书一通抱怨:“你妹妹也真是的,说了今天回来,结果在香港转机遇上她同学,又说改道去伊瓦尔。” 余悦想一出是一出,当即买了新机票飞法国,也不管一大家子都在北京等她回来。 方俪书碎碎念余悦不懂事,不如余笙听话,从到大。 余笙从包里取出耳机戴上,她拉开车窗,胳膊支在窗沿,任风从她脸上扫过。 余悦是不懂事,但母亲最疼的还是她。母亲嘴上是抱怨,其实并没有任何责怪的意思。 余笙偶尔安慰几句,心底毫无波澜。 到高速出口,她让司机改道,母亲又说:“今晚吃饭的地方你爸提前好几天预约才订到的,笙笙,咱们晚上还是去那儿吃。” 方俪书将私房菜馆的地址发过来,告诉她不用回家折腾来接他们,他们直接餐馆汇合。 余笙点开看到是家挺有名的私房菜馆,寸土寸金的地方还能将独栋四合院改成私房菜馆可见一斑,据说是某位公子哥玩票性质的产物,结果,一下就火了。一般人不提前预定,压根吃不上。 “好,我知道了,妈。”她挂了电话,长吁口气。 余悦暂时不回家,她明天就可以去公司。工作挺忙的,这样她至少不用再熬夜加班,也挺好。 机场跟私房菜馆是两个方向,余笙到时,已经快五点。服务生引着她去包间,路过古色古香的庭院,精心养护的庭院将四合院规划得明明白白。 他们的包间在前,往后穿过庭院,包间大门颜色都不太一样。 服务生介绍,那是VIP包间,是老板预留自用的。 余笙只觉得壕无人性。 她仅看了一眼,去自己包间。 余家父母到的早,她推开门,笑声送入耳朵,她脚步顿住。 包间里四个人,她父母,还有顾子奕的父母。但先前母亲电话里并没有说今晚是跟顾家一起吃饭,她一点准备都没有。 不仅没有,她担心的是旧事重提。 “笙笙到啦?”顾夫人先看到余笙,笑着招呼。 方俪书边上还有个空座,显然是留给她的,“笙笙,来。” 余笙维持着得体的微笑落座,先叫了父母,再叫:“顾伯父,顾伯母。” 她左手边是母亲,右手边是顾夫人。 顾夫人“诶”了一声,拉着她打量一圈,“瘦了,是不是工作辛苦了?” 比起方俪书,她更像是一位母亲的口吻。 余笙笑着答:“没有,其实我还胖了。肉藏衣服里了,您看不着而已。” 这段时间陆衍在上海,他们总一起吃饭,有他盯着,她吃的比一个人时要多。昨晚洗漱,她就发现自己腰上有赘肉了。 “胖点儿好,女孩子不能太瘦。瘦了不健康,身体还不好。”顾夫人对她亲亲热热。 哪怕两家解除婚约,顾夫人这几年对她依然如故。 方俪书也说:“笙笙,可不能减肥。” 余笙乖巧应下。 菜是早就点好的,上完菜后,男人跟男人聊天,顾夫人和方俪书闲聊,余笙耐心地两边陪聊。 顾夫人说起前一阵去西藏旅游了一趟,说着说着话题忽然就绕到顾子奕和余笙,“都是我那混小子不懂事儿。” 余笙一个“咯噔”,有种又来了的感觉。 她本能想要插话把话题带过去,却被洞悉的母亲使了个眼色。 顾夫人攥住余笙的手轻拍了几下,满脸惋惜,“笙笙,伯母打心眼里喜欢你,不管怎么样,我都站在你这边。” 余笙算是明白今晚这一出是几个意思了,她心里头涌起一股烦躁。不算美好的回忆更是争先恐后在她脑子里滚动,她现在无比想念陆衍。 “笙笙,我的孩子我了解,他当初就是跟我和他爸爸赌气,同我们对着干才和郑芷晴搅和在一起,硬生生错过你这么好的女孩儿。”顾夫人每每想来就后悔自己当时逼儿子太紧,闹得他迟来的叛逆。 话落,她期待的目光望着余笙。 余笙却没有接话,她唇边的弧度不多不少,恰如其分。 顾夫人心口一紧,跟方俪书对了下眼神。 方俪书伸手捅捅余知隽的腰,他便清了清嗓音,“咱们不说这些了,笙笙好不容易回来一趟。” 顾夫人接收到眼神,松开余笙,笑着用公筷给她夹菜,“来,笙笙多吃点儿。” 余知隽等气氛缓和差不多,叫女儿:“笙笙,这次回来多留一阵。当年是爸爸急昏头了,你别放在心上。” 他说的是两年前给余笙安排相亲的事情,在别人眼里,他让女儿相亲是为了救余家,其实不是的,他一时情急,做了最坏的打算,想的是替女儿们安排好退路。 “爸昨天跟你苏伯伯通电话,他带着小孙子去迪士尼,可让我眼馋坏了。”他委婉提出想要再次给余笙安排相亲,但也保证,“爸爸只负责把关,只要你喜欢的都可以。” 如果还是顾子奕,两家知根知底,他就更放心。 余知隽风雨里走了半生,深觉婚姻还是要知根知底。只要顾子奕能收心,他就是良配。关键无论他有点什么,他们做长辈的都好施压插手给压过去。 余笙听懂了,她攥紧筷子,痛意从掌心直到心窝子。她想起陆衍,两年前如果没有他,她也不知道今日的余笙会是什么样。所以,不管如何,她都对陆衍感激,可正因为如此,她在他跟前始终是矮了一截。 她想着怎么彻底拒绝跟顾子奕复合,又不失两家面子。 方俪书等不及:“是啊,笙笙,趁现在我们还能帮你带带孩子。” “过两年我们岁数大了,就是有心帮你也顾不上了。” “你身边要有合适的就带回家给我们看看,要是没有,我跟你爸给你相看相看,我们总不会害你。” 从催婚上升到催生,不带停歇的。 此时餐桌上四双眼睛同时看着余笙,落针可闻。一股无名火烧得她就快失去理智,“咚咚”敲门声如同落入湖面的石子,恰到好处来解围。 余笙看向门口,两个服务生推门进来,一人手里一道菜。 身着制服的男服务生主动解释:“今天活动日,老板送菜,每桌都有。” 两人上菜,一道腌笃鲜,一道陈皮莲子红豆沙。 余知隽道谢,两道菜都不是北方口味,他无所谓,余笙却盯着转到自己跟前的陈皮莲子红豆沙。 很巧,两道赠送菜恰恰是满桌菜品里最合她胃口的。 临走,男服务生的目光不动声色在余笙脸上停留一瞬,他轻轻关上门。 余笙先给母亲盛了碗腌笃鲜,在她准备继续话题时,又盛了一碗给顾夫人。被这么一打岔,再问就显得刻意,余知隽也看出女儿的不乐意,终究是他们理亏,他举杯跟众人碰杯。 中途,两家父母约好饭后转场喝茶,余笙吃完一碗红豆沙,借口去洗手间,实则到庭院透风。 北京比上海温度低,一出门,风跟刀子似的往她脸上刮,脸都是疼的。但她宁愿挨刀子,也不想进去。 心累。 余笙裹紧外套,脚边忽地被什么软乎乎的东西一碰。她吓一跳,本能要踹出去,被一声呜咽声刹住车。她后退了一步,谁知道那东西也追着她,继续蹭她脚脖子。 她低头,跟两只黑葡萄般的眼睛对上了。 夜色中,它软蓬蓬的白卷毛特别显眼。 是只小比熊。 余笙惊喜地半蹲伸手,狗头主动往她掌心蹭,一点都不认生。她再伸另一只手,狗爪子也自然搭上她手腕。 “哎呀,哪家的小狗子?”她撸着狗头,捏着嗓子说。 狗子不懂,暖乎乎的身体贴着她脚踝,尾巴扫过她手腕,一副求抱的模样。 余笙欢喜地撸撸狗头,捏捏下巴,玩得特别欢。 “我们家的。”一道男声自头顶落下。 余笙定住,手下的狗子屁股一扭,摇着尾巴扒拉住陆衍裤脚。 陆衍没理,跟着蹲下,两人面对面,挨得近,“喜欢吗?” 余笙愣愣看他,庭院的灯笼被风吹动,灯火在他脸上映出淡淡的柔光,而他唇畔的笑温柔得像是流淌的月光。 她看向撒欢的狗子,不点头,也没摇头。 陆衍却一手抄起狗子包进大衣,将它包裹严实,他头一偏对着她耳朵压低声音说:“喜欢的话,咱们就偷了私奔。”:,,. 26 第二十六章 “在我这里,你是最好的余…… “喜欢的话, 咱们就偷了私奔。” 余笙没有反应过来,陆衍离她很近,细密的呼吸撩拨着她的耳朵。 很热。 她本能后仰, 目光落在他大衣。狗子被包着, 脑袋在他衣服里乱拱, 慢慢露出一条摇动的尾巴。 这狗子一看就是认识陆衍的。 余笙伸手揭开他大衣, 狗脑袋重见光明。它吐着舌头,不停舔着她掌心。她手指也没闲着,挠了挠它的下巴。 怎么看都是可可爱爱。 狗子蹲坐在陆衍腿上,他单手撸着狗身体, 眼睛却望着余笙。她左手腕多了个手镯, 简单的素圈随着她撸狗的动作闪着光。 “手镯很好看。”她很少戴首饰,这个镯子他没见过,应该是下午新买的。 余笙动作一顿, 也看看自己的新手镯, “谢谢。”其他她不多说,怕话题深入下去又要绕到戒指上。 四周安静, 只有风声和狗子舒服的哈气声, 那忽然的一下“咔嚓”就显得尤为突兀。 两人几乎同时抬头, 抓到一个举着手机偷拍的唐聿川。 唐聿川听到快门声就知道是自己犯蠢了:“嗨。”他动作自然地收起手机,慢悠悠踱步过去, “我的狗好撸不?” 余笙看看陆衍, 又去瞅瞅唐聿川,推测两人相识且关系不赖,她赶忙收手起身,朝对方礼貌笑笑致意。 蹲太久腿麻,她拧着眉, 原地缓解。 陆衍则单手托着狗子又往自己怀里藏了藏,那动作看得唐聿川心颤,他下意识看余笙,纠结了一瞬,还是装不认识,“美女,认识我们陆哥?” 余笙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她盯着陆衍托着狗身体那骨节分明的手,斟酌再三,“不认识。” 唐聿川:“……”他那句准备好的“以后来吃饭报陆哥名字,随便吃”就卡在嗓子眼。 下一秒,他同情的目光落在陆衍身上。 唐聿川本以为陆衍身上又得结层冰,谁知,一点没有么。 果然是余笙克他陆哥。 唐聿川继续套近乎:“我狗子可爱吗?它叫久久。” 余笙点头:“很可爱。” 陆衍手抱得更紧,顺手还掂了掂,狗子寻到他温暖的胸膛,直往他衣服里钻。 唐聿川见状,伸手去抱狗,“这么喜欢就自己养一只,不许偷我家久久啊。” “偷”这个字眼让余笙有些尴尬。 唐聿川夺过狗子,抱紧,“这我不给的!” “谁稀罕。”陆衍弹了下狗子脑门。 唐聿川侧身挡住:“不稀罕撸我狗子干啥?”有余笙在,他一点不怕他。 余笙没有见过这样的陆衍,觉得挺稀奇的。 陆衍余光瞥到她嘴角的笑,若无其事收手,他朝唐聿川使了个眼色。 唐聿川只当没看到,继续搭讪:“美女,今天的菜如何?” 余笙惊讶,猜到了些许,“很好吃。” “喜欢哪几道菜?” “腌笃鲜和陈皮豆沙。” 唐聿川意味深长地看向陆衍。知道余笙一家来光顾真是意外,送菜就不是了。陆衍看过余笙包间的菜单后,眉毛拧得死紧。于是,就有了后来赠菜那一出。 他还挺委屈的,这一下就将私房菜馆给拉下了云端,他开业当天都没搞过什么开业大酬宾的赠菜呢。 陆衍轻咳,唐聿川知道自己再放肆下去就得挨揍了,他撸着狗头,“美女,喜欢的话下次再来,给你打七折。” 余笙道谢,其实已经回过味来,等人走远,她直接问陆衍,他介绍:“我发小唐聿川。” 她一时窘迫,没料到他会这么认真给她介绍。刚才她那句“不认识”就特别打脸,她心生愧意。 陆衍手机震动,抽出来一看是唐聿川发来的一张照片。撸狗的她和他,他背对镜头,她的脸却特别清晰。她眉目带笑,不是礼貌克制的笑,反而有些可爱。 唐聿川邀功:【牛逼不?】 陆衍下载保存完:【可。】 “没偷到狗,私奔吗?”他捏着手机,夜色中,目光灼灼。 余笙无语,只觉得他的眼神有些烫嘴,烫到她都语无伦次:“去哪儿?” 瞧她都说了什么? 余笙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跟陆衍“私奔”,还是奔到了她从前的小学。 陆衍跟门卫打了招呼,两人光明正大从校门口进去。 不到八点,校园里很安静。 余笙看着已经有些陌生的学校,忽然不知道往哪儿走,她最惊讶的是:“你也是这里毕业的?”她只知道陆衍的本硕学校。 陆衍指了指教学楼的方向:“羽毛球馆去过吗?从羽毛球馆后门出去,直线距离到食堂,我跟唐聿川每天能少走五分钟。”绕过教学楼是体育馆,再过去是食堂。 私立的贵族小学钱多地大,唯一不好的就是教学楼离食堂太远。后来余笙上了几次羽毛球课,发现了条捷径。 没想到陆衍也走过。 共享的秘密,距离一下拉近。余笙笑了,认证是学长无疑。 陆衍给她带路:“你在几班?”他带她往他的班级去。 “2班,你呢?” 学校在她入学那会儿已经不纯粹是贵族式小学,成绩好的学生也能进。不像前几年非权贵不入,否则他们应该做不成校友。 陆衍闻言,扭头看她,“也是2班。” 余笙狐疑,看他走的方向不是教学楼,“确定?” 陆衍点头,想了想,猜:“应该改建过,是吗?” 余笙算他们的年纪,又笑了,“陆总,我小学,您几岁?” 陆衍:“……” 年龄差扎他心。 她小学入学,他快初中毕业。 陆衍无奈地伸手弹了下余笙脑门,“duang”一下,两人俱是一愣。 她想的是那只被他弹过脑门的狗子,他懊恼的是他一时没控制住,其实他更想摸摸她脑袋。 余笙揉了揉被弹过的脑门:“你们那时候有没有艺术节?” “你说的是文艺汇演?” “差不多。” 余笙回忆:“连续一个月,一周一个主题,我那会儿最喜欢的就是艺术节。” 两个人到了陆衍曾经的教学楼,学校改建后,教学楼已经变成实训楼。实训楼有实验室,上了电子门禁,他们进不去,他问:“为什么喜欢?” 余笙掉头带他去她的班级,她的教室还在原先的教学楼,“因为不用天天上课。” 私立学校课业紧,每天排得满满的,也就艺术节那一个月能喘口气。 “翘过课?”陆衍以为余笙一直是乖乖女。 她摇头:“那没有。” 教学楼开放式,余笙熟门熟路绕到楼梯,她的教室在一楼。 “读书会呢?后来还有没有?”陆衍在记忆里搜索小学生活,时间太久,很多他都记不大清。他那时也很少参与活动,大部分时间都是跟唐聿川、姜闻礼他们一起走,回到家他还有上不完的私教课程。 余笙回忆,再次摇头,“没有读书会,但有个日。” 两个人好像穿越了时光。 余笙找到自己曾经的教室,她站在窗外看,教室里漆黑一片,看不大清。陆衍找到走廊灯的开关,夜色中的教室摘了面纱。 跟一十年前完全不一样的布局,最明显的是课桌,两人桌变成了单人桌,没了同桌的说法。 余笙贴着窗往里看:“我们从前也是单人桌,不过是两个桌子拼在一块。桌面原木色,抽屉是镂空的。” 现在的桌面色彩鲜艳,多了个放书包和水杯用的小型置物架,特别高级。 她看教室,陆衍看他,“我跟唐聿川是同桌。”他说,“我们没有单人桌,一张桌子台板分了两个位置。” 他想到什么,笑了一下,“放学我的作业都塞他桌板里。” 余笙不太相信,她偏过头,冷不丁对上他的眼睛,他黝黑的眸子里藏着看不清的情绪。 “他给你做?”他们关系这么好啊,她回想唐聿川对她的自来熟,隐约能猜到他其实是知道陆衍和自己认识。 或许不止是清楚他们认识的关系,但她不敢往下想了。 陆衍抱臂,手指无意识轻拍,“嗯,他做。”她的眼睛太亮,他避开朝里看着教室,却下意识做了个吞咽动作。 喉结滚动,很性感。 余笙脸热,陆衍打破沉默,“我们那时候还是粉笔黑板。” 现在的教室已经是触摸屏电视和白板。 “我们也是粉笔黑板,不过有四块。”余笙比划,“老师不用擦黑板。” 写完了拉一拉,上下左右就调了个位。 “我就坐这个位置。”她指着中间排。 她个子不高不矮,被老师排在中间,是摸鱼的好位置。她同桌那时特别爱看漫画,每每都要她望风。 此刻的余笙无比鲜活,陆衍能想象七八岁的女孩穿着校服,在桌前奋笔疾书。 那是他不曾参与的时光,只能靠想象。 “你呢?是不是最后一排?”余笙笑吟吟问。 陆衍面色忽然变得诡异,她不可思议的目光,“陆总,您这不会年少无知,被罚坐过讲台尊贵VIP豪华座?” 他头一扭,不吭声。 余笙“噗嗤”笑:“真的?”她绕到他身侧去看他的神色。 他躲,她再绕。 最后,陆衍放弃,他手插裤兜特别酷,“嗯,坐了一个月。” “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 四目相对,两人都在笑。 “我怎么知道为什么。”余笙趴到走廊的护栏。 她双臂半撑,校门映入眼帘。从进入包间开始的郁闷散得一干一净,是难得的轻松。 陆衍笑出声:“还想去哪儿?” “操场?” 两人并肩下楼,楼梯容纳两个人,正正好。余笙想起读书时候总有调皮男生坐在楼梯扶手,一下滑到底楼。 她原本觉得陆衍不会,可他居然都坐过尊贵的VIP座。 “有没有玩过扶手滑滑梯?” 陆衍这回不看她,只盯着楼梯扶手,一看就翻修过,颜色很鲜艳。 “我懂我懂。”余笙一副洞悉的模样,“不然陆总也不会坐VIP。” 陆衍有被内涵到,瞧她狭促的笑,无奈又宠溺。 操场连着体育馆,即便是晚上也灯火通明。 余笙毕业后,学校开始半寄宿制教学,初中她回来看过一回老师,老师说现在的孩子皮,晚上总想法设法地溜晚自习去操场打球。 她觉得陆衍要晚几年读书,肯定也在其中。 两人漫无目的绕着操场跑道瞎走,余笙说起五年级毕业前的最后一次体侧,她没什么运动细胞,又常年坐着拉琴,每次体育课跑圈都跟要了她命似的,“最后一次体测,我跑完八百米,老师给我报成绩,嗯……我不记得当时老师报了多少,反正是我唯一一次及格的八百米。结果,我兴冲冲跟老师去炫耀,老师给我看秒表。” “你还会炫耀?”陆衍打断。 余笙下意识瞪过去:“我没说完!” “好好,你先说。” 余笙有点不想说了,她后知后觉发现她居然在挖自己的黑历史。 “然后,其实压根没及格,老师给的努力分?”陆衍替她说下去。 余笙哀怨的目光:“你怎么知道?” 陆衍笑而不语,许久,才问:“是不是王力赟老师?” “你也是王老师带的体育课?” “嗯,是王老师。” 余笙觉得挺神奇的:“王老师说:最后一次了,看你这么努力跑完,秒表我就不看了。你说多气人?” 陆衍笑了,是王老师的风格。 操场这会儿没有学生,“咻”一下,灯灭了一半,方才还亮堂的地方一下变得昏暗。余笙偏头看向陆衍,操场昏暗的灯光越发衬得他眉目深邃,气质清冷。 她没法想象,他曾皮得被老师抓在讲台旁扎营。 这么一想,她忍俊不禁。 陆衍听到她的笑声,看了她很久。 风起,比在私房菜馆温柔。 余笙久违地感受到了青春,她可以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算,毫无负担地想笑就笑。 两个人在操场绕了两圈,陆衍其实还想带她去一个地方。 “余笙。”他觉得现在刚刚好。 余笙回头:“嗯?” “我……” “Yu are……” 他的声音精准踩着手机铃声的点,余笙从口袋摸出手机,是个陌生号。 “我先接电话。”她点了点手机壳。 陆衍点头,慢慢落到她身后。 余笙能猜到是谁,顾子奕的电话她在上回就拉黑了,今晚这一出,他也许会卷土重来。 果然,她接起,对方没有声音。 余笙轻哂:“挂了?” “等等。”顾子奕叫住她。 她放慢脚步,伤人的话她不是不会,只是碍于两家面子不方便说。但现在她发现她不说,他只会得寸进尺。 在他开口前,余笙认真告诉他:“顾子奕,可能从一开始你就不大了解我,我这人从不吃回头草。” 话落,手机里一瞬安静了。 许久,顾子奕苦笑,“我知道。” 知道归知道,他还是想争取,“你是不是也觉得我那会儿特幼稚?”固执地将余笙当成反抗家里的工具人。 余笙停下,身旁的影子也同时停住。 他们离得不近,可影子却挨得紧,就像陆衍从她身后搂着她一样。 “嗯,是挺幼稚的。”她觉得顾子奕最幼稚的是,“你似乎从来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他想要郑芷晴?不是,只是她恰好出现。一个完全不被他家庭接受的女孩,没有背景,成绩不算出色,柔柔弱弱仰望着他,是他自以为能反抗家里最有力的证明。 他想要她?也不是,只是她干脆利落地提出取消跟他的婚约,他自尊心受挫而已。 余笙说:“顾子奕,这样真的挺没意思的。你27,不是17,你得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顾子奕被一盆冰水浇醒,问:“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还记得最后一次在哥大操场我跟你说的吗?”她不答反问。 顾子奕记得,余笙说她有她的骄傲,很多事她不是不会做,而是不屑。 其实她转身后,他就后悔了。跟父母告密插手他和郑芷晴的不会是她,为难郑芷晴的也不可能是她,郑芷晴从没入过她的眼,他也是。 “余笙,我想再试一次,真的。”顾子奕祈求。 余笙内心却毫无波澜:“随你。” 她先挂了电话,好心情所剩无几。 陆衍跟上,如果是从前,他一定不会问,今天,他问了:“怎么?” 如果是从前,余笙也肯定不会答,今天她不想一个人,“我以前有个未婚夫,挺没意思的。” 她说那天顾子奕没联系上郑芷晴,他的第一反应是:是不是她在刁难郑芷晴?所以,他给她的电话里发了一通火。 说来也巧,她听着他的怒火,跟郑芷晴在操场迎面遇上。顾子奕闻讯匆忙赶来,他下意识就将郑芷晴拉到他身后,然后,瞪着她同她对峙。 真正让她下定决心解除两人婚约的就是他的这个举动。 “你不会。”陆衍很笃定。 她不知道那场对峙,他也在。就是场闹剧,他却记了很多年。他不记得她跟顾子奕当时说了什么,只记住了这个骄傲又明媚的女孩。 余笙闻言,忽然眼热,她长这么大其实从未被坚定地选择过。 可能是月色太美,有些话开口要比想象中简单,“其实也没什么,跟他解除婚约的时候我还松了口气。我和父母远没有妹妹跟他们亲密,我不是我父母亲生的,这事你知道吧?”她并不难过,“我们在很多事情上哪怕再亲密都挺尴尬的。” 她努力不麻烦父母,也尽量忽视父母对妹妹的偏爱。她能理解他们,也感恩父母收养了她,给了她第一次生命。 事实上,她的父母给了她优渥的生活环境和最大能力范围内的资源,这么多年,他们从未亏待过她。 其他的余笙不强求,人之常情而已。所以,她从不跟妹妹抢夺父母的爱,避免涉及余家的家产,从一开始,她就选择了大提琴。只不过是阴差阳错,她还是进了余氏教育。 “我看看是谁家的姑娘,怎么这么傻?”陆衍忽地伸手,大掌搁在余笙头顶。 他先是试探性的一放,趁她没回神,他揉了两把。 余笙:“……”这话分明是她撸狗时候说的。 把她当狗? 她恼怒地瞪过去,顺便避开他的手。 陆衍收回手,藏进口袋握拳,“余笙。” 余笙为他过于郑重的语气心跳都漏了一拍,然后,她听到他的声音:“在我这里,你是最好的余笙。” 风静了,越发温柔地拂过她的脸颊。 余笙眼睛又热了,一丝说不清的微妙情绪逐渐膨胀。 她没说的是,在顾子奕的爱情里,她被当成一个恶毒女配。但是,顾子奕不会懂,她只想做自己生活中永远独一无一的余笙。 没想到,能理解她的居然是她的塑料老公。 “谢谢啊,陆学长。”余笙耸肩开玩笑。 陆衍回以微笑,他想,另一个他想带她去的地方此刻是不合适了。 她继续绕着操场,他陪在她身侧。 她想走多久,他都陪她。 * 余悦不回家,余笙又开始忙公司的事。正好在北京,她趁机落实将组织架构重组在新校区试行的事。陆衍也挺忙的,两个人在各自家里,又跟他出差时一样白天不联系,晚上电话或者视频。 向茗五月办婚礼,余笙好不容易抽出空去给她挑结婚礼物。 她去的是朋友推荐的一家收藏店,藏在小胡同的店面并不显眼,朋友说里头都是好东西。向茗喜欢沉香,她打算挑一串手串。 余笙到时,老板正忙着修补一条项链。 “随便看。”老板抬了下头,继续忙自己的。 她没在意,自己看自己的。 不大的店面东西倒不少,余笙找到摆沉香木的柜台,木制的小展台摆了五串手串。 她其实不太懂沉香,只看外观,一眼相中最边上的一串。靠向茗从前在她耳边念叨的,她俯身,若有似无的香气,很舒服的味道。 品质应该不差。 余笙正欲细看,冷不防被截了胡。手串穿过精致的美甲,落入来人指间。 她抬头,对上一双美眸。 27 第二十七章 “余小姐,你什么时候把陆…… 余笙循着那双堪比手模的手, 跟手主人对了下眼。 沈觅,陆衍的亲妹妹。 她当初跟他领证后,看过他的全家福。虽然他们隐婚, 他的家族她也一一了解过。他父母, 他的妹妹, 深刻在她脑海。 余笙也听说过沈觅脾气不太好, 所以,她做好了让步的准备。 尤其沈觅身侧还有周舞作陪。 “你也喜欢?”沈觅主动问,视线落在她脸上。 余笙觉得挺奇怪的, 她看着自己, 目光很热切,又不至于让人不舒服, “嗯。” 她没多说,还在挑选阶段, 说不上谁抢谁, 沈觅要是喜欢, 她可以看其他的。 谁知, 沈觅直接将手串放回原位,“先来后到,你先。”她态度特别好,不给余笙拒绝的余地,说完, 她偏头问周舞,“周舞, 要不咱们再看看别的?” 她商量的语气:“反正也不急,我陪你慢慢看?” 沈觅是陪周舞来挑礼物的,周舞朋友五月的婚礼, 她闲着,两个人就一起逛。 她没想到会遇上余笙。 周舞略诧异,沈觅骨子里是个挺霸道的人,难得能对一个人这么温柔体贴,问题只能出在余笙身上。 她目光从余笙脸上一掠而过,想起她从上海飞北京,这一路陆衍对余笙的特别,她心中有了数。 “我不急,随便看看。”周舞对沈觅笑笑。 她猜余笙也是在给向茗挑礼物,向茗喜欢沉香手串,既然余笙的方向是这个,那她再送就没什么意思了。 周舞没有再给那串她也一眼相中的手串一个眼神,她要是再看,只会让人为难。 两人说话,余笙没有打断,等沈觅停下来,她才道了谢。 沈觅忽然为难地看着她:“我最近刚入门沉香,你能帮我试戴试戴吗?我拍个照让我朋友教教我。” 余笙刚想说既然这么喜欢,她换别的看就是了,沈觅就急急说:“我没有跟你抢的意思啊,我不懂沉香,就是随便看看。” 周舞看在眼里,抿嘴笑了笑。 这算是证实了余笙陆太太的身份。 周舞说不惊讶是假的,她没有想到陆衍最后会娶余笙。不是说余笙不好,只是陆衍还有更多更好的选择。但如果是陆衍,她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不为利益,不考虑家族,那就是纯粹因为感情。光这点,她就比不过。 周舞没法不在意,只能努力心平气和去面对。 余笙思索片刻,这不算什么高难度要求,至于沈觅为什么不让周舞试戴,反而要她来,她没有细究。沈觅是陆衍妹妹,她本能信任她。 “好。”她将手串戴到左手,细手镯挨着手串,意外好看。 沈觅眼睛都亮了,手机“咔咔”两下,等回看完照片,她眼巴巴瞅着余笙,“我能托你手腕吗?”她怕余笙不喜欢陌生人的碰触。 余笙点头,主动伸过去。 沈觅高高兴兴托起她纤细的手腕,她左手自然落在她掌心,“好了好了,谢谢啊。” “不客气。”余笙摘下手串。 不说品质,不提水多深,她试戴着好看是真好看,也适合向茗。 沈觅选了一张照片给余笙看:“好看吧?” 余笙看着被递到跟前的手机,照片里,沈觅半握着她的手,光影下,她手腕的手串竟衬得她皮肤越发白皙。 “很好看。”她由衷夸。 沈觅心满意足,挽着周舞胳膊去看别的。 三个人偶然相遇,三两句便分开。 余笙还得回公司,结完账先走。 沈觅等人走了,回到沉香展台,扫码扫出刚才手串的价格。她给她哥发微信,先是余笙的美照:【哥,我跟嫂子看中同一条手串。】 沈觅:【超美的对不对?】 沈觅:【但我没跟我嫂子抢。】 最后,她附上手串的价格。 价格当然不菲。 沈觅说:【手串被嫂子买走了。】 周舞见她摆弄手机,去看雕花首饰盒。她还想着余笙,有些心不在焉。 沈觅等了会儿才等来陆衍的回复,先是微信转账,金额么,她表示很满意,是手串的两倍。 然后,她哥说:【挺乖。】 沈觅美滋滋收钱,后知后觉“挺乖”挺不像人话的。 但有钱啊,她不在意。 沈觅问:【你跟我嫂子发展到哪儿了?】 她炫耀说:【嫂子的手超级软的~~~】 他们领证前,陆衍回过一趟家,他将他们都叫回家,认认真真解释了余笙的事情。她回忆,她那会儿的表情肯定能生吞一头大象。 陆衍不回了,沈觅打字:【爸妈虽然不给你压力,但是,哥,你也得抓紧把我嫂子追回家啊。】 当时,他请求爸妈当作不知道他跟余笙的关系,说是希望余笙自由做自己喜欢的事。他这么处处站在余笙的角度考虑,连她都忍不住要吃味。 后来,爸妈私下调查过余笙。 妈妈看完资料后,给陆衍打电话说:“我跟你爸更看重家风品行,你和余笙领证,我们不反对。” 照爸爸的意思,他们百年家族,钱权名都不缺,最关键的是他们儿子实力在,他能自己做主。余笙除了家世没那么完美,其他的基本无可挑剔,只要陆衍喜欢,就随他了。 沈觅发了几条,陆衍一条都没回,她很生气。她握着手机,回头瞧见全神贯注看首饰盒的周舞,她瞬间门又觉得理亏。 刚才她光顾着哄嫂子,其实也让周舞吃亏了,“周舞周舞,等会儿我请你吃饭。” 周舞看破不说破:“嗯,你想吃什么?” 沈觅说了几个地方:“不对,是我请你,你想吃什么?” 周舞放下首饰盒,在沈觅说的几个地方里挑了一个。 既然心中有了数,她也对余笙有了新的定位。 * 余笙跟董事会争取到由新校区来试点实行新组织架构,其他校区则暂缓的机会,敲定个中细节后,她稍稍松口气。这还是陆衍对她的提议,她想着请他吃饭表示感谢。 两个人约在唐聿川的私房菜馆,他比她先到一步。 这回服务生带着她直接穿过庭院去了最里头,也是位置最好的包间门。她进门先看布置,这儿比上次父母订的包间门大,也更亮堂。 “来了?”陆衍腿上抱着狗,一只手还在给它顺毛。 余笙第一眼就注意到了:“真偷狗了?” 自从上次重游母校,两个人说话更随意。 陆衍将狗子递出去:“嗯,趁唐聿川不注意,偷摸抱出来的。” 狗子落入余笙怀里,乖巧地蹲坐着。她撸了两下,就将狗子放地上。 比熊畏高,在地上撒欢跑。 余笙今天请陆衍吃饭,一个是为感谢,另一方面是想说自己回上海的事,“我明天或者后天就回,下次再来北京得等向茗婚礼。” 狗子先是在陆衍脚边蹭了蹭,最后,一屁股坐在余笙靴子上。肉墩墩一个坐着,不疼,就是她脚都不敢动。 陆衍首先想的是自己行程,他最近不能说走就走,“参加完婚礼,之后还是回上海?” 他把菜单推到她跟前。 私房菜馆其实没有特定菜单,眼前这份是为她量身打造的。 余笙自然接走,翻了两页,她先点菜再答:“嗯,下半年重心在新校区。” 陆衍让服务生进来,点好菜,两人一时相顾无言。 他看到她空落落的手腕:“今天没有戴新买的镯子?” 她意外他会注意到:“上午写两份手写说明,戴了硌手。”所以,她干脆就摘了放在包里。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闲聊,陆衍想起妹妹发来的手串,但他没见余笙戴,他推测可能也是因为沉香娇气,带着不方便。 服务生进来上菜,后头跟着一个唐聿川,他看的是余笙,“美女,又见面了。”他一口一个美女,语气却不轻佻。 余笙笑笑,陆衍则是警告的眼神。 她想到的是那天重游小学,陆衍口中每天替他写作业的大冤种,这会儿她看着唐聿川的脸就想笑。 唐聿川发觉余笙的目光在自己脸上停留挺长时间门的,挑衅地看陆衍,但人家压根不理他。 他自管自地坐到陆衍边上,顺便捞起地上的狗子,“又趁我不在偷狗子!” 上回也是,他一个转身狗子就不见了,再找到就是在小庭院。 陆某人拿他的狗子逗美人呢。 唐聿川抱着狗子招呼余笙:“今天的菜还满意吗?” 都是最新鲜的食材,他订了大半天才订到的,要不是最好的,陆衍铁定不会满意。 余笙道谢,夸道:“味道很好。” 对于两人的关系,三人心照不宣,谁也没戳破。 唐聿川又跟陆衍聊了两句,抱着狗子准备离开,走之前,他提了一句:“余小姐喜欢奶茶吗?” 余笙对奶茶一般,更爱咖啡。即便她喝奶茶,也大多是没有加料的纯奶茶。 “还可。”她不知道他的用意。 唐聿川扭头看陆衍:“隔壁新开了家奶茶店,挺好喝的,想喝记得趁早排队。” 陆衍秒懂,他看余笙,她正吃菜。一整桌菜都合她胃口,她没有客气。 “想喝吗?”他问。 余笙虽然在吃菜,他们的对话她也听着,“嗯。” 吃着饭忽然说奶茶,应该是唐聿川私下有话要说,她顺水推舟说想。 陆衍跟着唐聿川去买奶茶。 关上门,唐聿川调侃:“能使唤陆哥排队买奶茶的也就只有嫂子了。” “有话就说。”陆衍下楼,他还要去排队。 唐聿川拉住他:“你来真的?我让个服务生去排队就算了。” 陆衍余光扫过去:“余笙想喝。”他挣开,脚步不停。 唐聿川咋舌,品了品,哦,余笙想喝的他就得亲自去买,是这意思吧? 他赶紧追上:“行吧,我说正事。”他收起玩笑,“余笙父母跟顾家来这儿吃过几次饭,我打听了下,两家有意把错过的婚约给续上。” 这事陆衍不意外,但唐聿川替他着急,“你说余笙爸妈怎么想的?当初跟顾子奕那货闹那么难看,还想着把闺女交给人家,这真是亲爸妈能干出来的?” 话落,他一愣,也确实不是亲爸妈。 他急得拿狗爪子挠陆衍胳膊:“你呢?你怎么想的?两年前余笙能为了余家嫁给你,保不齐也能因为她爸妈跟你离了。”他下猛药。 陆衍脚步骤停,他面色阴沉。他当然知道了,两年前按余笙对养父母的报恩心态,跟她拍同一张结婚证件照的不是他,也会是别人。他会后悔用婚姻捆绑住了她,但重来一回,他仍然会是这个选择。 唐聿川默默后退:“反正你抓紧,两家现在忙着撮合人呢。你知道的,余笙在余家说白了挺尴尬的,万一她爸妈挟恩图报,你俩准完蛋。” 他简直就是在陆衍心窝子蹦迪:“诶,我不说了不说了,女朋友找我了。她看中个包,我得给她买到手,不然她又要跟我闹。”他话里有话,“你也是,上次我说的你听着点啊。” 唐聿川难得有说教的机会,骄傲是一回事,话都是真心的。 陆衍不接话,拐个弯出了私房菜馆。 隔壁果然排起长龙,先排队点单,再等着拿。他对着点单台拍了张照片发给余笙,问她要喝什么。 余笙收到照片:【锡兰红茶,少糖去冰。】 这两天北京是沙尘暴天气,陆衍手指顿了顿,打了两个字:【要冰?】 两个字加一个问号,震慑力十足。 余笙是觉得包间门里热乎乎的,再喝热的显然不合适。再说,去冰也就只比常温凉那么一点点而已,没什么差别。 她索性不回了,她就要冰的。 陆衍分明瞧见了对话框正在输入的字样,等了几分钟消息都没来,他气笑了。 唐聿川看到他嘴角上扬的弧度,又惊又怂。八成是余笙的微信,他抱紧狗子,撸撸狗头,最后来一句:“记得啊,长个嘴,买买买。” 说完,他“咻”地溜了。 陆衍低头看着手机,忽然觉得有些无力。道理他当然都知道,问题是他怕自己太长嘴,余笙就能被吓得跑没影。 他也希望余笙可以做一个只知道当季衣服、包的款式颜色有哪些,拍卖会珠宝首饰有多好看,哪里有好吃的好玩的,话剧画展好不好看的女孩。 很遗憾,她不是。 陆衍点完单回包间门,余笙在讲电话,应该是说公事。他将奶茶的小票收在口袋,给她剔鱼刺。 等她结束电话,低头一看,原本空空的碗里放了块白白净净的鱼肉。 “谢谢。”她动筷,清蒸的鱼没有太多料,味道却鲜。 陆衍没说什么,余笙反应过来,“奶茶呢?”他是空手进来的。 他解释:“吃完了去拿。” 前边还有40几单,吃完饭都未必能好。 “下次带你试试陆氏隔壁的咖啡。”陆衍挑起新话题,“在上海的陆氏分部,隔壁咖啡很好喝。”他觉得余笙会喜欢。 “连锁的?” “不是。” 陆衍手机搜出咖啡厅的名字给她看:“我喝过几次,味道很正。” 余笙记下名字,虽然知道自己也许压根不会去陆氏,她还是说:“好,我下次试试看。” 两个人说咖啡,从留学时候说到附近的咖啡馆,他们对咖啡的喜好竟也意外相似。 吃完饭,陆衍先去替她拿奶茶。 包间门里暖烘烘的,外头是真冷。余笙半张脸都藏在米白色的围巾里,她站在私房菜馆门口等他。 她看向排着队的奶茶店,人群里一张熟悉的脸一晃而过,待她细看,又遍寻不到。 也可能是她看错了。 风吹乱了余笙的头发,她手冷,缩在口袋里不愿意动,只得用下巴点了点,试图撇开吹到嘴边的头发。 一下两下,下巴使不上力。一只手蓦地撩开她嘴边的发丝,温柔别到她耳后。 余笙怔了怔,幸好半张脸都在围巾里,表情管理再失控也能藏起大半。 “谢谢。”她讷讷道谢。 陆衍笑了下,将吸管插进奶茶杯,“余笙,我不接受好人卡。” 他边说边把插好吸管的奶茶递到她跟前,只要她抬个下巴就能嗦到奶茶。 余笙下意识又想说“谢谢”,话被卡在嗓子眼。他的意思是她总跟他说“谢谢”,他听得耳朵起茧子了。 她索性大大方方接受他的好意,脑袋凑过去吸了一口。 热的? 她拧眉。 陆衍收走奶茶,替她捧着,“女孩子少吃冰。” 他走在她边上,来的时候他们都没有开车,她打车来的,他是司机送的。 “去冰不是冰。”余笙继续缩围巾里头。 嘟囔声被风吹散,陆衍只当没听到,手上的奶茶再次凑过去。 他喂一口,她喝一口。 奶茶是热的,她肚子里暖乎乎的,脸也是。 两人到街口打到车,车里暖,余笙自己捧着奶茶,陆衍用手机回工作邮件。他有多忙,她一直都知道。 发呆时,手机震动,依然是陌生号,一条短信。 她知道是谁:【我跟郑芷晴分手了。】 就这一句话,余笙看完后删除。 * 余笙回上海后始终忙忙碌碌,开不完的会,看不完的文件,根本没什么时间门能分给陆衍。 这天,她刚从会场出来,路上经过陆氏,她想起陆衍提起的咖啡厅。 “附近找个车位停一下。”她让司机停车,自己下车去买咖啡。 余笙进门前先发了个定位给陆衍,问他:【有什么推荐?】 她实在忙,连着两天都没有跟他打电话,他发来的信息,她也基本过一两小时才回,确实有些理亏。 所以,她主动找他。 陆衍回得快:【热拿铁或者馥芮白。】 余笙看到笑笑,莫名觉得他强调的是这个“热”字。 她回了个“OK”,推门点单。她要了一杯热拿铁,又点了个流心包。排队等拿咖啡时,她注意到点单台一个姑娘正望着她。 余笙觉得眼熟,在记忆里搜索,想起对方应该是陆氏的员工。那次她给陆衍送文件,离开时在他秘书室看到过。 挺漂亮一个女生,此刻望着自己的目光却很复杂,也很怪异,但她没有细究。不认识的人,她向来不会多放注意力。 等余笙拿到咖啡和面包,她冷不防被叫住。 肖雨阳步履有些匆忙:“余小姐,你好,能否借一步说话?” 作为陆氏员工,她叫她余小姐,耐人寻味。 见余笙不动,肖雨阳先为自己的冒昧道歉,她看着余笙,嘴角挂着礼貌的笑,“如果是作为陆太太,我作为闻乐闺蜜这样的关系,我能否跟你聊两句?” 余笙同她对望,她眼里锋芒一闪而过。 有意思。 两人在咖啡厅的角落找了空位,余笙是打包的咖啡,她觉得没有长留的必要,便没有拆。肖雨阳是刚下单不久,因为余笙,压根没去拿。 两人看着对方,同样打量的目光,谁都没有先开口。 肖雨阳没能在余笙脸上看到类似好奇或者慌张的情绪,最后,她只好主动:“上次在陆总办公室看到余小姐,我还挺惊讶的。毕竟陆总是跟闻乐商量好的,陆太太只是协议上的太太。” 余笙挑了挑眉,轻哂。 这话更有意思了,肖雨阳在告诉她,不仅是姜闻乐,连她这个姜闻乐的闺蜜也是知道陆衍和自己隐婚的事情。最关键的,他们之所以能结婚,全是因为姜闻乐。 来者不善,她静待对方下文。 肖雨阳内心焦灼,面上强装着淡定,“抱歉啊,跟你说这些其实挺冒昧的。” 余笙抬眸:“是挺冒昧的。”她可一点没感觉到对方有丝毫觉得抱歉的情绪。 肖雨阳:“……” 余笙不接招,反而把她自己逼得窘迫。她定了定神,硬是把话题拉回去:“闻乐跟我说起过你几次,我一直很好奇。”她顿住,像是察觉到自己失言,“哦,她没说过你什么不好,相反,她很感激你能遵守约定,替她暂时占着陆太太的位置。” “但是。”肖雨阳话锋一转,“站在闻乐的立场,他们这些年分分合合,我挺心疼他们的。我知道我这么说可能不礼貌,可陆总的确是为了闻乐才需要一位临时的协议太太。” 她不说余笙的名字,只用一位“协议太太”来代称,这无疑在说,除了余笙,其他任何人在两年前都有可能成为陆太太,只要这个陆太太足够听话。 听到这里,余笙确实对两年前陆衍主动找上门并提出隐婚有了那么点好奇,但这份好奇心并不多,她更愿意相信陆衍对她说的。 余笙的沉默不语让肖雨阳有些坐不住,她听到叫号机再次叫了她的号码牌,“不介意我先去取咖啡?” 余笙做了个“请”的动作。 肖雨阳转身,笑容落下。从她们的卡座到取餐台总共不到一分钟的距离,她走得沉重,心思更是百转千回。 就是这一来一回,她努力收拾好情绪。再次落座时,她大大方方问:“刚才说到哪里了?” 余笙往后一靠,目光淡淡,“我还有个会。”她看腕表,依旧不接话。 肖雨阳指甲陷进掌心,她能遇到余笙不容易,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余小姐,我不清楚陆总是怎么跟你约定的,旁观这么多年,我只知道他跟闻乐为彼此付出不少。闻乐心软,什么委屈都自己咽了,今天我就昧着良心来当一当这个恶人。” 她说着解锁手机点了几下,手机屏幕转到余笙的方向。 余笙不动,远远瞥了眼,是个叫“吆吆鹿鸣”的微博账号,最新一条微博是三天前,没有文案,只有一张照片。 照片上她撸过的比熊趴在餐桌,两只手入镜。男人的手搁在狗脑袋,亚光雾银的圆形袖扣因为镜头对焦有些糊。另一只手做了美甲,女人纤长白皙的手指轻点着狗鼻子。 两人在逗狗,虽没露脸,满屏的温馨却藏不住。 余笙目光定格在男人的袖扣,她送的生日礼物,确实是陆衍。 肖雨阳又说了什么,她没听清,只有最后一句清晰入耳:“所以,余小姐,你什么时候把陆总还给闻乐?” 29. 第二十九章 她承认自己爱上了陆衍。…… 余笙不接话,有些心不在焉。她最后看了一眼,转身回化妆室。 她刚坐下没一会儿,陆衍发来消息,问她:【在哪儿?】 余笙现在不是很想见他:【在化妆室忙。】 陆衍回了“好”,没再发消息过来。她看着他的头像,他不打扰是“善解人意”,也恰恰说明他对她淡淡的。 微信又有消息进来,很快,陆衍的头像就被顶了下去。 仪式开始前,余笙找到自己的位置。主桌的隔壁桌,离舞台很近,一桌都是向茗亲近的发小朋友,她认识大半,但不是很熟。她最熟的是另一个闺蜜蒋舒艺,两个人挨着坐。 这会儿蒋舒艺正跟其他人笑闹。 蒋家跟向家一样都是沪圈权贵,同桌的人非富即贵,只有余笙一个不是。若是她往常应酬也就算了,可真正坐下来,那种格格不入的感觉就来了。 有人提议今晚闹完洞房去嗨,去的地方余笙听说过,一晚消费能顶她半年工资。然而,对他们来说就是随手一项娱乐。 蒋舒艺说:“不去。” 她回头就搂住余笙:“今晚一起睡?”她们很久没见,想聊聊天。 其他人起哄,非要蒋舒艺去,但没有人提余笙。不是刻意忽略,纯粹是下意识的。也不是他们排外,是她本身就在这个几代人累积了资源底蕴的圈子外。 无可厚非。 蒋舒艺嫌他们闹腾:“不去不去,烦死了。”她有任性的资本,一句话怼过去,“玩你们的,别烦我。” 她粘着余笙:“明天去不去逛街?”她其实是怕她落单。 余笙还不确定:“看明天上午的会几点结束。”她上午有个上海分部的会议,她在北京,只能线上参与。 蒋舒艺哀怨地在她肩膀蹭蹭:“工作工作工作,你眼里只有工作。” 在外人看来,蒋舒艺宛如求关注的小娇妻。 其他人这才想起余笙,带上她问:“余笙,今晚一起嗨吗?” 余笙刚想拒绝,蒋舒艺就“蹭”地坐正,“嗨什么嗨?别带坏我家笙笙。” 她知道余笙不喜欢那种场合,自己出面算是堵住了其他人的嘴。 余笙笑:“气鼓鼓的干嘛?” 蒋舒艺立马娇妻状:“还不是你不肯陪我。” 她说完,眼睛去找陆衍。他是男方宾客,在舞台的另一侧,离他们不算远,但因为隔着舞台,也不近。她看过去时,恰好对上他看来的目光。 许是舞台的灯火太温柔,他一双眼睛亮得像是镀上了一层光,里头藏着星星点点的温柔。他整个人都是柔和的,爱意在他眼底显露无疑。 蒋舒艺就这么靠在余笙肩膀,悄悄看着陆衍。 他一边跟身旁友人说话,时不时就转头看向这里。她不间断观察的几分钟里,他看了余笙许多次。 蒋舒艺满意地笑了,最后一次扭头,她目光定格在陆衍无名指的戒指。她下意识瞅一眼余笙,余笙十根手指头光溜溜的。 真有意思,就陆衍一个人眼巴巴戴着戒指算怎么回事?最有意思的是某人眼睛就差黏在余笙脸上了,偏偏余笙一眼都没有分给他。 蒋舒艺偷笑。 新娘进场,煽情环节。 “来了来了。”蒋舒艺紧张握住余笙左手。 余笙回握:“你结婚的时候也这样?” “你结婚时候呢?”两人打嘴仗。 也就这时候,余笙才有这个年龄的活泼。 众人看向舞台中央。 周舞在余笙隔壁桌,看舞台的时候不可避免看到更偏向舞台的余笙。余笙温柔注视台上的向茗,周舞却本能去寻陆衍。 就那一下,她错不开眼。 陆衍满眼都是余笙。 司仪在台上起哄,问齐唤:“请问我们新郎,是哪个瞬间爱上了新娘?” 全场静默,集体注目礼。 齐唤深情看向茗:“在我们每次出门,她都会换上平底鞋的时候。” 底下宾客不明所以,他180+,很高,向茗168,不矮,但跟他比起来还是小鸟依然。压根不存在什么高跟鞋会比他高的说法。 但向茗听了,眼底有泪光。 司仪转而问向茗。 她没接话筒,齐唤直接替她拿着,她答:“有一天饭后,我给了他两颗荔枝。那会儿我跟他闹着脾气,荔枝掉地上,我去捡的时候,抬头撞上桌角。” 余笙这桌都是向茗发小,开始起哄。 向茗笑着:“他一边跟我小叔说话,一只手在我弯腰的时候自然垫在桌角。” 余笙也笑了,那时齐唤因为车祸暂时性失明,什么都看不见,却自然地护着她。 比起齐唤的动心瞬间,向茗的好理解一些。可在不知内情的宾客眼里不过一件小事而已,称不上什么动不动心。 余笙跟蒋舒艺带头鼓掌,她第一次去寻陆衍的身影。 靠近舞台斜对着她的方向,她一眼看到他,他跟边上的唐聿川在聊天。她忽然庆幸,幸好她跟他没有办过婚礼,不然司仪问他们对彼此心动的瞬间,她哪怕是编都编不出来。 到敬酒环节,余笙手机上几条消息,还有个未接电话。那会儿正好是仪式,她没听见。 微信消息和电话都来自父亲余知隽,父亲要她明晚回家吃饭,还说:【明晚也请了你顾伯父他们。】 说白了,两家依旧明里暗里撮合她和顾子奕。 余笙回:【明晚可能没有时间。】 余知隽电话就过来了。 宴会厅嘈杂,她拿着手机出去。走廊上清净,跟里头的欢喜是两个世界。 她接通后,父亲直说:“笙笙,如果是公司的事,你先放一放。” 余笙莫名烦躁,她烦的是顾子奕,也是父母不明就里不考虑她的想法,硬是撮合他们。 “爸,我有其他事。”她打算明天直接回上海算了。 余知隽追根究底问她什么事情,又劝她:“笙笙,我们跟顾家知根知底,至少你嫁过去不会受委屈。”他打感情牌,“有我们压着,子奕不敢对不起你。” 余笙胡乱应了两声,挂电话后,她将顾子奕的微信放出黑名单。她约他明天中午见一面,有些事她认为还是从根本上解决的好。 两人敲定好时间,他消息依然一条接一条,她看着没有回。 余笙在外一个人沉淀情绪,心平气和后,她重新进宴会厅。半路拐弯时,她冷不防遇上陆衍和周舞。两人有说有笑一起回宴会厅,俊男美女如造型师助理说的赏心悦目。 余笙一个闪身,贴着墙躲了躲,下意识不希望他看到自己,几乎是本能的抵触情绪。 两人从拐角处经过,她听到陆衍一句:“我先进去。” 随后是一人沉稳的脚步声,她辨认出是陆衍的。 余笙不明情况,第一反应是他们在避嫌。 她背靠墙,心沉了沉。 “周舞?”余笙等周舞走过,周舞却被人叫住。 余笙不知道对方是谁,听声音,两人关系应该不错。 周舞回头,看到是好友许岑,原地等她过来。 许岑看的是陆衍的背影,意味深长的目光,“跟陆衍进展不错?”她打趣,“有戏?” 周舞敛了笑,提醒:“他结婚了。” 许岑不以为意:“那有什么?他都没有对外介绍人,谁知道陆太太是什么个意思?” 他们这个圈子婚前如何不提,婚后对妻子、对丈夫应有的尊重得给足。反正许岑是没看出来陆衍对他官宣的妻子有多尊重。 不然他只说个已婚,是谁却又不说,这是几个意思? 许岑更偏向于是陆衍跟姜闻乐的绯闻甚嚣尘上,他不得不官宣这么一条来避嫌。 周舞拧了眉,许岑同陆衍不熟才会这么想,她却不是。陆衍能选择跟余笙结婚,本身就说明两人的婚姻无关利益,但她又不知道怎么解释。她不想掺和别人的感情,也不知陆衍余笙的打算,即便她说了,许岑也未必信。 许岑看她这样,以为她是因为陆衍已婚的事情难过,她感叹:“当初你俩多可惜,要不是你两年前不得不出国,你俩早就……” “许岑!”周舞沉下脸打断。 余笙心都跳到嗓子眼了,却骤然没了下文。这不上不下的一句,由不得她想入非非。她的教养本不允许她这么听人墙角,但她脚步就是挪不动,做了回卑劣的小人。 两年前出国什么?早就怎么了? 余笙觉得自己两年都想不通的领证理由,今天或许就能得到答案。 许岑忿忿不平,也是惋惜:“你就甘心吗?只因为一张结婚证,就这么拆散你俩?” 陆衍家世长相没得挑,她也曾着迷过,可她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入不了陆大佬的眼,所以,她从不强求。她印象里,这么多年陆衍身边亲近的女生也就一个周舞而已。 她理所当然地认为,能成为陆太太的应该就是周舞了,“再说了,结婚了又怎么样?只要你俩相爱,陆衍领了结婚证就不能再换个绿本?” 许岑越说越离谱了,周舞板起脸认真道:“只要他结了婚,我再怎么也不可能当三。” 她有最起码的道德底线。 先前周舞是喜欢陆衍,哪怕他不喜欢她,至少他也没有喜欢其他人。她就这么以合作伙伴,以朋友的身份待在他身边就待着了。可是,自从她亲眼见过陆衍看余笙的眼神,她就明白自己即便耗上一辈子,也不可能赢过余笙。 她不会犯那贱。 许岑咕哝:“这怎么叫三呢?”她自有自己的一套理论,“你俩多少年了?要说三,我还觉得是那个莫名其妙的陆太太是呢。” 周舞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得知陆衍已婚的消息,她也想过两年前如果她没有出国,陆太太会不会是她?但也只是想想而已,她知道不可能。 如许岑说的,他们都认识多少年了,陆衍从未对她有过一丝男女之情,更没有释放过心动的信号。 感情的事情跟认识多少年真的无关。 许岑安慰:“你什么脾气我们能不清楚?我们总是站你这边的,我看谁敢说你是三?” 接下去周舞怎么回应的,余笙没听清。两人的声音远了,直至彻底听不见。 她长吁口气,这才发现自己掌心被手指甲抠出好几个半月。其实挺疼的,比那次在咖啡厅听肖雨阳刻意的挑拨离间要疼。 余笙没有听完整周舞跟陆衍的“往事”,只能自己推测。陆衍家世摆在那,跟他门当户对的姑娘这么多,他两年前却主动找她领证,不仅不说领证理由,还倒贴带余氏教育度过危机。两年婚姻,他从未对她提过任何要求,包括夫妻间的义务,唯一的解释只能是他心有所属。 她早该想到的。 余笙又在原地待了许久,等收拾好自己情绪才回到宴会厅。 婚礼快结束,她跟陆衍都没能正面碰上,只有他的微信时不时来一条:【我送你回去?】 陆衍知道余笙大概率是要去闹新房,原本齐唤这边问他们,他犹豫着也去玩玩,又想想不好。之所以这么问,是他想着万一,她昨晚没睡好,也许会补眠。 余笙看到后:【不用,我跟向茗他们走。】 陆衍料到了,叮嘱:【早点休息。】 之后他如果再发消息给她,他们闹着新房,她估计听不见也没空回,他索性提前说。 余笙只回了个表情,他抬头看去,她正将手机往包里放。 唐聿川凑过来:“跟嫂子聊天呢?”他没看他的手机屏幕,只这么猜。毕竟今天陆老板破天荒在无名指戴上了戒指,真真是震惊到了他们。桌上知道两人关系的都有意无意去看余笙,找她手上的婚戒是什么样儿。 结果,并没有。 他们私下都调侃,陆衍那是爱死了余笙,余笙对他却是“金屋藏娇”。 陆衍锁屏,不接话。 唐聿川眼睛去找余笙,没等他找到,周舞来了。 她来打招呼:“你们怎么回?” 唐聿川眼尖,瞧她摘了脖子上的珍珠项链,多嘴问了一句。 周舞看一眼陆衍:“仪式结束,寿终正寝。”她开玩笑。 仪式前,她的珍珠项链锁扣忽然坏了,总勾到她后头的礼服。她第一次发现时陆衍在,让他帮忙理扣子过于亲密,并不方便,她就将手包给他,自己摸索着整理。后来入席,她让女性朋友看过,确认就是链子的锁扣坏了。 唐聿川接她上一句:“不回,第二场呢。” 周舞理解,她不参与,先回家。 一行人分开。 唐聿川在问大家去哪儿,陆衍看着置顶微信,他想了想,报备行程:【晚上第二场,跟唐聿川他们。】 余笙没回。 他干脆将想说的一次性说完,至于她什么时候看到消息回,随她:【明天一起吃饭吗?】 他们快一个月没见了。 对话框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他耐心等了会儿。 姜闻礼叫他:“走了陆衍,别甜蜜了!” 陆衍头也不抬,继续看手机。 余笙:【不了,明天有点事。】 她回的是他的约饭,对于他的报备行程,她未置一词。 他忽然感觉到了她的冷淡。 陆衍打字:【好,改天约。】 他跟上大部队。 * 翌日中午,余笙开完会约了顾子奕。会议开得拖了一阵,她迟到了半小时,到时已经快一点。她没挑餐厅,定在一家巷子里的咬春饼店。 店不大,桌子不多,菜更少。 顾子奕显得有些拘谨,余笙则特别平静。 “点菜吧。”她将菜单推给顾子奕。 顾子奕不管菜单,着急说:“我吃什么都行,看你。” 余笙笑着摇头:“这样好了,你点几道我爱吃的菜,我也点几道你喜欢的,如何?” 顾子奕愣住,片刻后惊喜,他以为这是她给他机会的意思。 他依然不看菜单,认真跟她说:“余笙,我真的错了。你知道的我爸妈强势,小时候我想跟你一块儿学大提琴,但我爸妈不许。无论我喜欢什么,他们非要我按照他们铺好的路走。所以,后来他们喜欢你,我就铁了心对着干。” 他没说的是,这么多年,跟父母对着干已经成了他的本能。 这是他犯过最大的蠢。 余笙不回应,只低头翻菜单。咬春饼里都是配菜,没什么大菜,她一页页翻,很快见底。 顾子奕见她不说话,想起那天在网红奶茶店看到她跟陆衍。陆衍动作自然地喂她喝奶茶,她也自然地就着他的手喝。他怔怔看着,而后不可控制回忆过去,在他跟她还算相处愉快的那几年,他们都未曾有过这么亲密的时候,他最后落荒而逃。 他隐晦提:“前天应酬说起陆氏的陆衍,大家都对陆太太挺好奇的。” 余笙手一顿,不喜欢这么拐弯抹角的试探。他在告诉她,陆衍已婚有了太太,陆衍的示好目的不纯。 她将菜单重新翻到第一页,按自己的节奏来,“京酱肉丝不要香菜、鸡架、酸辣土豆丝、蜜汁熏肉,可以吗?” 余笙把压力给到顾子奕。 她点的都是他爱吃的菜,他露出笑,“你还记得我的口味?” “嗯,你呢?”她问。 顾子奕兴冲冲翻菜单,半天蹦不出一个字。从头翻到尾,他忽然想不起来余笙爱吃什么。 他避重就轻:“你也不吃香菜吧?”他记得他们一起吃饭,菜里从未有过香菜。 抬头,他对上余笙的眼睛。她眼神清澈透亮,仿佛能看穿他所有的小心思。 顾子奕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垂眸定在最后一页菜单。 他终于明白她的意思了,一整本的菜单,他竟点不出一道菜。 余笙抿了口茶:“还是你几年前的口味了,我不知道变了没有。” 顾子奕摇头,欲言又止。 余笙点破:“你不用误会,别说是你,我客户们的喜好我都记得。”她又喝了口茶,一下去了二分之一,“我认识你的时候八岁,我们同一所小学,同一所初中,后来一起出国又是一所高中一所大学。” 所以,她记得他的口味很正常。 所以,当年他质疑她出手刁难郑芷晴,她才会难过。 他们一起长大,她以为即便是作为最普通的朋友,不管如何,他多少还是了解她脾气的。 顾子奕张了张嘴,哑口无言。就是这一瞬,他清楚自己真的是没有机会了。 余笙合上菜单,很突然地想到陆衍。 领证后,他们接触不多,也鲜少一起吃饭。但很奇怪的是,他每次点菜点的都是她爱吃的,送她的生日礼物同样精准踩在她的审美。跟他相处,她从一开始的不自在,到参加向茗婚礼前的轻松,她越是回忆越是心惊。 平心而论,陆衍真的对她很好。她需要他的时候,找他他永远秒回,她忙的时候,他又从不打扰。一个能摸准她喜好,照顾她情绪的人,无疑是很好的生活伴侣。 可惜,他心有所属。 余笙话说到这份上,这顿饭的目的达成。 “我还有事,先走了。”说完,她就要起身离开。 “余笙。”顾子奕叫住她,“对不起。” 余笙脚步顿了顿,在原地没有动,他看着她的背影沉默几秒,艰难道:“以后不会了。” 这是他的保证,以后不会再让两家长辈撮合他们。 余笙转身冲他笑笑,头也不回地离开。 今天顾子奕的剖心激不起她一丝波澜,不管过去现在他喜欢谁,她都不曾改变,她还是她。当年最难堪的时候,她怨过也难过,但从未想过报复。他没那么重要,郑芷晴也是。她只要做好自己,过好自己的生活,就是对自己最大的负责。 她永远爱自己,只做自己。 余笙对顾子奕说是有事,其实没事。下午没什么工作安排,她漫无目的地走。很神奇,她此刻脑子里想最多的竟是陆衍。过往一幕幕争先恐后地涌出,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她觉得是自己矫情了,居然有那闲心去瞎难过。可到底难过什么,她又说不上来。 十字路口,余笙吐出口气,眼睛莫名有点酸了。 手机进来消息,Shawn感谢她做的笔记,发给她一个论坛的宣传海报。他这么发,就是问她是否感兴趣的意思。 红灯变绿灯,再变红灯,余笙不知道往哪儿走。 她思索片刻:【暂时不去了。】 Shawn敏锐发现她情绪不对:【心情不好?】 余笙打开导航看附近的路,发现右转再穿过两个红绿灯有个免费开放的公园。 退出导航,她回:【嗯,确实不太好。】 SY:【缺个人谈心的话,我在。】 阳光有点刺眼,余笙看不清屏幕,用手挡了挡:【谢谢。】 有些话是她不能对Shawn说出口的,他们的关系没到那份上。 Shawn理解,所以,从来都是点到即止,但这次他明显有些刨根问底了:【工作上的?】 余笙穿过第二个路口,她站着等红灯,已经能看到公园大门:【不是,没什么大事,总有那么几天情绪会上头而已。】 她委婉表达了自己不愿意说,也无意深聊。 SY:【在北京还是上海?天气不错,适合散个心。】 绿灯,余笙随着人流穿过马路,她走进公园,又退出去拍了个大门的照片:【散着呢。】 SY:【好。】 梁秘书敲门推开总裁办大门,一眼看到办公桌后盯着手机像是研究什么国家大事的陆衍。 “陆总。”秘书出声提醒。 陆衍紧皱的眉头没能舒展:“嗯。” 秘书简单汇报工作,话落等指示,许久都没有等来老板的声音。 半晌,陆衍起身,“三点的会改线上,其他不重要的事情往后推。” 他拿上外套和车钥匙,离开得风风火火。 秘书:“……” 等陆衍出门,梁秘书隐约还能听到一句:“已为您开启北斗导航,……公园,预计下午四点五十九分到达。” * 免费的小公园说是公园,但工作日没什么人。余笙逛了一圈,找了临湖的长椅坐着。 她静音手机,安静独处。 清风拂面,她呆呆望着湖面,阳光照在波纹细碎的湖面上,像给水面铺上了一层闪闪发亮的碎银。从粼粼闪光,到红光耀耀,晚霞染红了天际。 身旁不知何时坐了个人,余笙扭头,有些发愣。 楚星洛摆摆手:“真巧。” 余笙点头:“是挺巧。”这样都能遇上。 她视线挪向别处,两人都没有说话。 夕阳还很耀眼,风却带着凉意。 楚星洛拢了拢外套,偏头问:“还不回家?” 他其实早就看到她了,看她坐了半天也没走。 余笙摇摇头,她不想回去,有些事没想通,她挺郁闷的。说好的散心能快乐,都是骗人的。 楚星洛看出她心情不好:“说起来,那天闭幕式我没有看到你。” 他就是随意起了个话题,他在台上演奏,台下那么多人,说实话,真要看她是难为人了。 余笙没想到他还记得:“我那天有事,最后没有去闭幕式。” 楚星洛笑笑:“那就不好让你点评我的钢琴够不够惊艳了。”他开玩笑,眸子里映着夕阳,很温柔,“还有,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你说。” “关于我的大提琴不惊艳,可不可以展开说说?” 楚星洛来这儿也是散心,遇到余笙是意外,他想起上次她的点评,犹豫再三还是选择问她。 余笙也说不清:“是种感觉。” 外行人未必能听出来,内行人也未必,只不过楚星洛是她曾追逐的光,他的手法、演奏情感她了如指掌。 楚星洛耸耸肩:“遇到是缘分,介不介意当回垃圾桶?”他顿了下,“礼尚往来,我听过就忘。” 余笙眯了眯眼,笑了起来,“你说。” 楚星洛简单说了说,说他半年前发现自己失去了创作灵感。不仅如此,他已经没法再心平气和地拉琴,一旦他抱起大提琴,心底的烦躁便压不住。 “我有时候在想,我的音乐之路可能是走到了尽头。”他苦笑。 落日余晖里,他显得格外颓丧。 余笙垂眸看着他骤然握拳的手,那是双很漂亮的手,五指修长、骨节分明。她记得看过一篇帖子分析说:楚星洛的手,是天生的音乐手。 “楚老师,你知道最可怕最遗憾的是什么吗?”她轻松一笑,等他看来时,她举起手,掌心对着远处的天空。 落日光辉穿过她的五指,她手指似镀了层光,“是你还未走到路口,没有看到路的尽头,就已经失去了努力的资格。” 夕阳下的女孩含着笑,满身落寞。楚星洛心口猛地一下抽疼,他想起那场她缺席的决赛。 “该你了。”他温柔地看着她。 视线交汇,他有种奇异的力量,让人心情平和。 余笙思忖了会儿,他们没什么交集,下一次相遇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也可能没有。所以,他放心跟她说自己的音乐,她也是。 “我在考虑是否要结束跟我丈夫的婚姻。”她直入重点。 楚星洛是真惊讶:“你结婚了?” 余笙眨了眨眼:“不像吗?” 楚星洛格外认真:“不太像。” 两人对视间,忽然同时笑了。 余笙卸下心理负担:“昨天我参加了我闺蜜的婚礼,老实说很甜蜜,挺让人羡慕的。我从前以为婚姻里是否有爱其实不重要,联姻也没问题。可我昨天很突然地发现,没有爱的婚姻就像是没有灵魂的空壳。” 她也不知道如何描述她跟陆衍的婚姻,他们的开始并不光彩,她从本质上就欠了他的。 余笙说:“你说奇不奇怪,两年前我可以毫不犹豫签了结婚协议,跟他去领证,然后心安理得拿下他给的资源,两年后,我却觉得我可以欠任何人的钱和人情,唯独不能是他的。” 她钻了牛角尖。 楚星洛闻言,望着湖对岸摇曳的果树,他沉默了下,“因为他是你爱人。”他倒不觉得奇怪。 余笙脑子里却空了一瞬,“砰”一下,似有烟花炸裂。 是啊,她怎么可能没有发现? 余笙哂然一笑,在她决定离婚的时候,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爱上了陆衍。 眼前忽地一亮,是公园里的路灯齐刷刷被点亮。 楚星洛先起身:“送你回家?” 余笙摇摇头:“不用了,谢谢。” 楚星洛想了想,从兜里取出手机,他点开自己的微信二维码,“小粉丝,加个微信?” “三次了,我们挺有缘分。”他解释。 余笙爽快掏出手机,静音的手机不少消息,她先加微信。确定加上了,她低头看微信界面,有父母,也有工作,还有闺蜜们,唯独没有陆衍。 两人一道往公园出口方向去。 “怎么回去?”楚星洛关心。 余笙晃了晃手机:“打车很方便。” 楚星洛点头,没再提刚才接收到的“负能量”,“如果下次我办音乐会,给你留一张VIP票?” “好啊。”她感觉得出他比刚才让她当垃圾桶时积极多了,“楚老师,我很羡慕你。” “因为你是很多人的光。”她最后这么告诉他。 楚星洛眸光微动,许久,郑重点头。 余笙打的车就在公园门口,她上车后,他仍在原地目送,直到看不到车子尾灯。 出租车师傅是个地道的北京大爷,十分健谈,他在她一上车就问她是不是来旅游的。两人有一搭没一搭闲聊,她在车上边回复微信边接话,到最后一条,她看到下面陆衍的头像。 余笙:【明晚有空吗?】 陆衍没有回,不知道是不是在忙。 路口红灯,大爷稳稳停车,后车的车灯照着后视镜,余笙觉得刺眼,往车门靠了靠。 “后边儿这车是好车啊。”大爷觉得奇怪,“就是好好的跑车在我这老破出租车后头跟了一路了,我都替他憋屈。” 余笙笑笑,刚要接话,手机震动,陆衍回了:【有。】 她怔了怔,他很少这么单字回。 余笙斟酌措辞:【好,明晚想请你吃个饭。】 她想的是将三千万连着她存的利息还给他。 红灯跳闪秒数,路灯照亮她的手机屏幕。 余笙打字说清楚:【陆衍,我把当初的三千万转给你,看你怎么方便,哪个账户方便收款。】 三千万不是小数目,私人转账限制不少。 绿灯,车子起步。 出租车师傅往后视镜瞅了眼:“小年轻开车看手机要不得,都绿灯了还不知道起步。” 余笙扭头一看,果然,他们的车都穿过路口了,后头那辆轿跑还停在原地一动不动。 真是开车看手机要不得。:,,. 30. 第三十章 【空了见一面,我们谈谈离婚…… 陆衍车停在余笙家小区门口,他看着门禁方向,眼中的情绪全藏在了夜色中。 他开了两小时车,一路跑进公园,恰好看到余笙跟楚星洛相视而笑的一幕。两人并肩坐在长椅,波光粼粼的湖面,落日晚霞,画面美得令人心悸。 陆衍第一反应却是大松口气,她情绪不好,有人陪总比一个人好。 他回到车上,等她。 后来,天晚了,他不放心,一路跟在她的出租车后,直到收到她的消息。 十字路口,红灯跳转绿灯,他差点把她跟丢。 陆衍开窗点了支烟,手指点开余笙的头像,他犹豫许久:【好。】 余笙刚走到家门口,收到他的回复,就一个“好”字,但他还是没说怎么转账。毕竟不是小钱,可能当面说更好,她就没有追问。 其实还钱是次要,她找他吃饭聊聊,聊的是他们的未来。还了钱,她才能有这个底气去聊感情。 余笙刷指纹进门,家里只有阿姨在忙碌。顾子奕应该是跟顾伯父和顾伯母聊过,下午母亲发来消息,说是取消了晚上的聚餐。 她回房,先挑餐厅。 她出国读书早,回国后,又在上海分部工作,只有过年和回总部才住北京。这两年北京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她都不知道。即便是跟闺蜜们出去吃饭,也都是她们挑好了地儿,不用她操心。 看了一圈,她实在挑不出什么景好,菜又好吃的地方。 余笙干脆问陆衍:【你想吃什么?】 他看到后失笑,他觉得这是男人该问的:【我不挑,看你。】 说实话,他并不是很想吃这顿饭。她提出还当初的三千万,在他看来是他们分道扬镳的准备。再好吃的东西,他也没了心情。之所以答应一起吃饭,是他想见她。 这些陆衍不可能告诉余笙。 余笙想了想:【还是你发小的私房菜馆?】 她想过,私房菜馆环境好,也足够私密,哪怕他们谈崩了,她也不丢人。 陆衍依旧是一个:【好。】 一支烟燃尽,他灭了丢进车载专用的垃圾桶。 保安亭的小哥一直在窗口盯着,从这辆车到小区停着,总共二十三分钟,一动没动过。在这个高档别墅区,豪车他看过不少,连号的轿跑确实稀罕。 他开门,到车旁敲了敲车窗,“先生,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陆衍摇头,知道是自己影响到了人家工作,歉意的眼神,“没有,我马上走。” 他启动,轿跑扬长而去。 陆衍开到先前收到余笙说要还钱的路口,依然是红灯,他在群里发了一句:【来喝酒?】 姜闻礼和唐聿川觉得稀奇:【现在?】 陆衍打字:【嗯。】 姜闻礼跟唐聿川两人私下对了对,现成的瓜,喝酒算什么? 陆衍改了道去附近酒吧,二楼是包间,一楼没有社交距离。他径直去了吧台,点了杯酒。 姜闻礼和唐聿川一部车,到的时候就看到低头摆弄手机的陆衍。 唐聿川叫“陆哥”,猛地凑过去,“酒不错。”他嗅了嗅,叫了杯一模一样的。 姜闻礼在陆衍旁边的高脚凳坐好,他脱了外套挂身后,问:“怎么突然想喝酒?” 他想的是,自从两年前的某一天起,陆衍就不再应朋友圈的许多约,尤其是酒吧和会所,他去得越来越少,即使来了也不怎么喝酒。 最奇怪的是今年跨年,他们在上海聚着会,陆衍才喝了小半杯,忽然起身拎上酒瓶去洗手间。他们好奇跟过去看,瞧见他正用酒洗手。他疯子似的一用就用了大半瓶酒,洗得满身都是酒味。他们问他什么癖好,他笑而不语。 那天不到十一点,陆衍拎上外套离开,说是要回家跨年。 姜闻礼如今才算是明白了,陆衍那会儿一通折腾,八成都是为了余笙。他今天的反常,肯定也跟余笙脱不了关系。 姜闻礼和唐聿川隔着一个陆衍对视,会心一笑。 两人闲聊,什么也不问,陆衍仰头连喝了两杯酒,一口闷的喝法,生怕自己不会醉似的。 唐聿川看不下去,伸手挡住他酒杯,“我可推了约会来的。” 沉默不语的陆衍身上有股子阴郁。 姜闻礼换个问法:“余笙出轨了?” 陆衍的眼刀子“嗖嗖”飞过去,唐聿川眼睛却瞪得像铜铃。他觉得这答案挺靠谱,虽然他印象里的余笙不应该是这样的人。 他不由去看陆衍无名指的婚戒,陆衍官宣已婚,回北京后一直都戴着戒指。他们朋友圈都知道,陆衍可宝贝他的陆太太了。 至于陆衍为什么不带出来让大家认认人?那是人陆太太不愿意,她不肯昭告天下呢。 不管这说法他们信多少,能让陆衍做到这份上,他们就不敢小看这位不曾露过面的陆太太。 唐聿川不怕死:“确实没看到余笙戴戒指哈。” 姜闻礼笑笑,他问“出轨”是故意刺激陆衍,他不知道的是,这是真刀子直扎陆衍心窝。 陆衍目光沉沉望着自己指间的铂金素圈,他领完证的第二天就偷偷买了对戒,只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拿出来问过余笙,而他也就只敢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戴上属于他的戒指,假装他们是恩爱的夫妻。 但他明知,余笙对他没有感情。 陆衍发了狠地灌酒,又喝完一杯,他敲了敲吧台,干脆让调酒师上了一整瓶。 这喝法有点不要命了,姜闻礼坐不住,“陪你喝酒也不是这么个陪法儿,怎么着你都来句痛快话。” 唐聿川猛点头。 陆衍沉默半晌,他往后一靠,胳膊挡了眼睛。 “余笙可能想跟我离婚了。”沙哑的声音透着股悲凉。 姜闻礼和唐聿川面面相觑,这问题他们解决不了,两人不约而同抄起面前的酒杯,跟陆衍的碰了碰。除了陪他喝,别无他法。 后来,不知道陆衍喝了多少,三人勾肩搭背,唐聿川提议:“住隔壁酒店算了。” 姜闻礼同意,快十二点,他不想折腾了。陆衍却不肯,非要找代驾回家,说不能夜不归宿。 唐聿川理直气壮:“反正你们不住一块,她又不知道你回没回家。” 陆衍摇头,认真扣上最后一颗外套扣子,他在通讯录找代驾的号码,“不知道也不能夜不归宿。” “不管她知不知道,我不能让她失望。”余笙没有安全感,这点他比谁都清楚,但凡是他能做到的,他就绝不会让她不痛快。 唐聿川气哭:“活该你被余笙骑头上撒野!” * 翌日,余笙在公司忙完回了一趟家。她回的是她自己的公寓,衣帽间的衣服比父母家多一些。她连着试了几条裙子,都不满意。 五月天乍暖,薄裙子显身材。她肠胃不好偏瘦,平时穿裤子更多,但今晚这样的场合,她想把自己最好的一面给陆衍看。 她又试了条简约款礼服裙,纯色不带花纹,看着很干净,显得她腰细腿长。她再穿个撞色薄外套,这一身搭配既不夸张,又不失礼。 余笙看时间,她开车到唐聿川的私房菜馆要一个小时,这会儿出门差不多。她拎上包换鞋,到车库启动车,车子刚出半个车位,收到陆衍的消息。 他说:【抱歉,我临时有点公事,赶不上跟你吃饭。】 余笙挂倒挡,车子原路返回停稳。 陆衍的第二条消息:【改天我请你吃饭。】 余笙说不失望是假的:【你忙,下次再约。】 她解开安全带,车里亮起灯,手机屏幕清晰映出她的脸。她笑得有些勉强,但说实话,她能理解陆衍的“爽约”。 她平时忙的时候工作说来就来,好几次跟向茗她们约好了,她都得临时掉头回去处理公事。比起余氏教育,陆氏场子更大,陆衍只会更忙。 余笙仅有的一丝失望是,这次错过了,下次她不知道还能不能鼓起这个勇气去跟他聊感情说未来。 她喜欢陆衍,这点她不再否认,就是有些事她得跟他说清楚,给自己,也给他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她希望自己选择他共度余生是因为爱情,同样,她希望他选择自己也是因为喜欢。 虽然这感觉挺奢侈,可她真的很想试试看,最糟糕也不过就是他们换张证而已。 想通了,余笙气特别顺,还能提醒陆衍一句:【别忘了用餐。】 他跟她一样,忙起来废寝忘食。至于他忙什么公事,她不会细究。 陆衍秒回:【嗯,好。】 对话框安静,一整晚的时间忽然空下来,她去闺蜜三人群:【晚上一起吃饭吗?】 陆衍收到余笙的回复,如释重负。她没有追问他的具体行程,他既庆幸,又失落。 姜闻礼说在意才会追问,明显她并不在意。 秘书敲门,问他是否出发。 陆衍穿上外套:“走吧。” 他刚才接到周舞电话,说她朋友推荐了一个研发团队,很适合他们的产品,问他晚上是否有空一起用餐。他下意识觉得他得去,像是有了借口,逃避余笙今晚可能提及的“离婚”。 一行六人,依然在唐聿川的私房菜馆。周舞和她朋友牵线,几人相谈甚欢。 周舞朋友中途去上洗手间,回来提了一句:“刚才听服务生说对面有人撒酒疯,闹得挺大,好几个吃完饭离开的客人都遇上了。这年头啊,压力大是一回事,但也不能总拿压力大当情绪病的借口。” 其他人顺着这个话题闲聊。 陆衍听到,皱了眉。今晚原本他跟余笙约的也是这里,不知道她来了没有。 他给她发微信:【吃饭了?】 余笙回得也挺快:【在吃。】 陆衍:【有没有来唐聿川这儿?】 余笙跟向茗和蒋舒艺约了一块吃饭,地方是向茗挑的,在私房菜馆后头,看到他微信的时候,她们才刚吃上:【没有,跟我闺蜜们约了。】 陆衍隔了会儿才回:【那就好。】 三个字,就挺微妙的。 余笙有点疑惑,想了想,没问。 向茗坐她边上,忽然发现她今天上了一整套妆,穿得也特别好看,可以说是从头精致到脚底心。 “哎哟,今儿怎么滴?我跟蒋舒艺面子那么大,居然能让你打扮这么好看?”向茗挤眉弄眼,她不知道余笙在她们之前跟陆衍有约,只觉得今天的余笙特别漂亮。 余笙同她们特别随意:“就不能为了跟你们吃饭,特意捣腾自己?”她不答反问。 蒋舒艺摸着下巴:“信了你的邪。” 余笙但笑不语,陆衍的事她暂时不打算说,等出结果了,她再跟两位闺蜜分享。 “附近有家奶茶店,等会儿喝不喝?”她不动声色岔开话题。 向茗问:“哪家?”她自觉翻手机,定位自动跳到不到一公里的网红奶茶店,“这家啊,我早收到过推送,一直没机会来。怎么样?好不好喝?” 余笙记不清味道,只记得那时陆衍替她捋头发的手擦过她的脸颊,那一路蔓延到耳朵的温度。 “还不错。”她告诉她们自己喝过的锡兰红茶,“热的。” 蒋舒艺拍板:“赶紧吃完去排队。” 三个人吃饭更多是聊天,永远聊不完的话题,实际都没吃多少。等转战奶茶店,排队继续聊。 向茗看着看不到尽头的队伍:“像不像我们读书那会儿去食堂排队买三明治。” 向茗跟余笙是一个大学,就为了一块三明治,中午下了课,两人冲得比谁都快。 余笙也想起来:“嗯,你每次还要挑三拣四。” 向茗最挑食,三明治还要挑口味,不愿意将就。好几次排到她们,没了向茗爱吃的烟熏牛肉,她气得转身就走。 “干哈?人活一世,还不许我挑挑拣拣挑干净?”向茗不以为耻。 余笙敷衍点头:“行行行,你怎样都行。” 蒋舒艺肩膀撞了撞向茗:“只要你家齐先生不介意就行。” “他敢吗?半夜让他跪榴莲!” “啧,下次跪个,上照给我看一个?” “我老公凭什么给你看!” 两人斗嘴,互不相让,余笙哭笑不得。 队伍在慢慢往前挪动,三人里余笙在最前面,她跟着队伍走了两步,不经意一瞥,看到站在私房菜馆门口的周舞。 古色古香的四合院,门口两个灯笼随风摇曳。灯火落在周舞精致的眉眼,仿佛刚下凡的仙女。她今天穿了件雾霾蓝的衬衫,下头是条黑色铅笔裤,笔直修长的腿是令人羡慕的弧度。 余笙心口一颤,莫名不好的预感不断升腾。她看着周舞的方向,脚生了根。 没一会儿,有人从门内出来,门口的服务生纷纷给他让路。 真真是万里挑一的皮相,走哪儿都是最显眼的那一个。 陆衍走到周舞边上,偏头跟她说话。 余笙看到周舞微仰头,望着他的眼睛像是坠着星星,她忽然有了种石头落地的感觉。 哦,难怪陆衍会问她有没有来唐聿川这儿,原来是他跟周舞吃饭,怕遇上她。 然后,余笙又觉得:哦,难怪许岑会这么为周舞不平。 自己还真是打鸳鸯的那根棒子。 她看得太久,向茗循着她的视线,“你老公啊。” 蒋舒艺也笑嘻嘻打趣:“不上去招呼招呼?” 她们都认识周舞,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周舞什么脾气她们都了解,倒没觉得两人之间有什么猫腻,向茗还给余笙介绍:“诺,周舞,我发小周一的双胞胎姐姐,挺好一姑娘。” 余笙收回目光:“是挺好。” 好到让她自卑。 “真不去啊?”向茗察觉到余笙脸色不是很好看,“你不会吃醋了吧?” 她不知道今晚陆衍放了余笙鸽子。 余笙的笑容挂不住,也不想强撑了,“我……” 远处一声爆喝:“我去他妈的!” 众人视线齐齐望过去,三个男人追着个子更高一些的男人。高个子男一身睡衣,边跑边骂:“你们他妈的有完没完!” “砰”一声,是碎裂的玻璃瓶。 队伍不约而同往后退。 蒋舒艺拉着有些心不在焉的余笙往边上躲:“吓死了。” 两个啤酒瓶落地,啤酒四溅。最边上的队伍里两姑娘裤腿被溅上啤酒,正抱怨自己倒霉。 余笙下意识往陆衍的方向看,他侧挡在周舞身前,将周舞护得严丝合缝。从她的视野角度,只能瞧见周舞被风吹动的短发。 这一个晃神,又是清脆的一下酒瓶落地声。 还有女人的惊呼:“陆衍!” 余笙没看清,她再望过去时,玻璃碎片在陆衍脚下折射着诡异的光芒。 她胳膊一紧,是蒋舒艺,“陆衍胳膊被酒瓶砸了!” 向茗目睹全程,偏了方向的酒瓶,是陆衍抬手替周舞挡了。如果没有他,周舞的脸就是酒瓶的着陆点。 她不敢想象。 蒋舒艺问:“笙笙,去看看吗?” 余笙本能往前,却在周舞慌乱无措的表情里止步。 她看到周舞小心翼翼捧起陆衍的手,向来从容的人失了镇定,而他还维持着保护的姿势,将周舞牢牢护在他的保护圈里头。 余笙面无表情:“不去了。”他需要的不是她。 向茗和蒋舒艺对视一眼,终于察觉到不对劲。 “那个……”向茗拉了拉余笙的衣袖,干笑,“陆衍挺man的啊,哈哈哈哈哈。” 话落,挨了蒋舒艺一个小巴掌,她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因着这一出闹剧,长队伍散了大半,包括余笙。 她头也不回地离开。 余笙开车分别送向茗和蒋舒艺回去,之后的回家路上,陆衍护着周舞那一幕特别智能在她脑子里循环播放。 路口红灯,她木然看着窗外,心绪难平。 她清楚那些今晚原本要告诉陆衍的话,可能再也没有机会脱口了。没必要自取其辱,是她自作多情了。 但余笙还是不甘心,她找出陆衍的号码。 电话嘟了两声,被摁灭。 余笙:“……” 这是他第一次挂她电话,她盯着手机屏幕。 绿灯,后头有人按喇叭,她踩油门起步。 陆衍的消息姗姗来迟:【在忙,怎么了?】 余笙一心二用,将他的消息翻来覆去看了不下四五遍。大概她满脑子都是陆衍替周舞挡酒瓶的模样,明知道一条微信,几个文字压根看不出什么情绪,她就是感觉到他其实在心虚,更是防备她的细究。 你看,“在忙”,堵了她问下去的路子。 “怎么了”,引导她有事说事,没事别烦他。 余笙索性靠边停车,决定最后给陆衍一次机会,她问:【还在忙工作?】 陆衍刚到附近的医院,周舞替他挂了号,医生正给他检查伤口。 周围嘈杂,还有叫号声、急诊的哭嚎声。他怕露馅,更怕余笙听到他在医院可能会担心,他先挂了她的电话,又问她怎么了。 陆衍伤的是右手,左手打字特别费劲,偏偏他越着急越是出错,打打删删,好不容易才发送成功。 医生说:“还好外套厚,不用缝针。” 周舞松口气:“麻烦您了。” 医生准备消毒擦药,陆衍侧过身,依旧左手打字:【嗯,还在忙工作。】 发送后,他意识到今晚的余笙怪怪的,她反复问他是否在忙,但他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陆衍坐立难安,余笙丝毫不逊色。 直到收到他的回复,尘埃落定。 她苦笑,想起肖雨阳的挑衅,那时她很自信,一个字都不信,现在却由不得她不信了。肖雨阳的话也许不全是瞎编乱造,可能真有那么一个人的存在,让他不得不选择领证,由她替那个人好好占着陆太太的位置。 什么原因她猜不到,也不想猜,她觉得就是周舞。 余笙又想到那次陆衍出差嘉兴,周舞晚上来敲门,他们礼貌又得体的社交距离。她换个角度去看,何尝不是他对周舞的保护。 哪怕他们的合法婚姻出现任何问题,都与周舞无关。 这可比他跟姜闻乐满天飞的绯闻谨慎多了。 她觉得自己挺可笑的,此刻的她和那些整天怀疑自己丈夫心有所属,疑神疑鬼的人没什么两样。 是她最不愿意成为的模样。 余笙微信问陆衍:【陆衍,你什么时候有空?】 医生上手消毒,不疼,但有点麻,陆衍却被余笙过于正式的语气闹得呼吸一滞。 不等他回,她又说:【空了见一面,我们谈谈离婚的事。】:,,. 31. 第三十一章 “听你的。” 余笙开车到陆衍家附近的公园,边上有免费的停车位。晚上车位空,她找了离他家小区最近的一个。 两个人微信里说好等会儿碰个面,地方是她挑的,为他考虑选在他家附近。她不清楚他伤得如何,聊完他好早点回家休息。 车里气闷,余笙开了天窗,一下就舒服了。 手机叮叮咚咚,向茗跟蒋舒艺在闺蜜群聊了99+。 向茗说:【我老公移情别恋了。】 余笙刚解锁就看到这一句,她蹙眉,第一反应是齐唤怎么可能出轨。她翻了翻聊天记录,顿时气笑了。 向茗说的是最近追的一个男明星,他新剧上星,全网在嗑他和女主的CP。 余笙翻记录的间隙,向茗又发了几条:【好的吧,这CP确实挺好嗑,含泪祝福我情敌。】 蒋舒艺艾特余笙:【干嘛呢?小哭包@向茗都要哭倒长城了!】 余笙引用向茗的“移情别恋”:【呵,你老公还挺多。】 蒋舒艺和向茗等了半天,等到情绪不太对的余笙,两人更来劲了,你一言我一语地说新嗑的CP,变相在哄她开心。 余笙心中有数,配合地玩笑两句,让她们放心。 三人有一句没一句闲聊着,没一会儿,车子引擎声。她扭头看窗外,是辆酷炫轿跑,流畅的线条特别吸睛。她觉得这车挺眼熟的,但没细想。 车子刚停稳,副驾驶车门被人从里推开,有人匆忙下车。车门关上前,余笙看到驾驶座露出的那张脸。 是周舞。 隔着车窗,余笙恰好与周舞看过来的目光撞上。车窗有膜,她能看到周舞,周舞在外未必能,是她单方面的“对视”。 她心沉了沉,这一路她做足了心理建设,看到这一幕,心口细密的、说不清的钝痛蔓延。 余笙深呼吸,藏起某些微妙的情绪,她开门下车。陆衍就守在她驾驶座旁,见她下车,右手本能往身后藏了藏。 他的小动作被她收入眼底,她笑容里带上几分嘲弄。 陆衍没有察觉,目光定格在她的裙子,他发现她今晚精心打扮过。无论是妆容还是穿着,都比往日里精致。 他心尖一颤,她不是注重仪式感的人,但为今晚的晚餐她精心打扮了。他有点后悔,怀疑自己误解了她约饭的用意。 陆衍有心想解释,被她过于平淡的眼神定住。 余笙坦然任他打量,也没管他的心思,她开门见山,“账户的事你尽快给我一个答复。”拖泥带水不是她的风格,她尽量简单说,“至于离婚,你考虑下吧,我没有任何要求。” 她今晚约他原本想说的是前者,然后,一起聊聊他们的未来。但现在,她的目的只有还钱加离婚。 陆衍听到“离婚”,眸色一冷,笑容定在那儿。 他下意识伸手想拉余笙,不小心牵扯到伤口,他“嘶”了一声,硬忍住换了左手。 余笙见状,后退一步,几乎贴着车门。 夜色中,他没来得及摘的戒指熠熠生辉。 陆衍手僵在半空,余笙垂眸,细细打量他无名指的戒指。铂金素圈看着简单,价值肯定不菲。这款式一看就是对戒,女士款的戒指在谁那儿,她不清楚。 反正不是她。 余笙仰起头看着他,从眉眼到他棱角分明的轮廓。 她忽然笑了笑:“按照婚前协议,除了当初给余氏教育的三千万外,我们之间不涉及任何夫妻财产。三千万我私人账户还你,五百万算利息。”她停顿了一下,三千万是她最后的尊严,“我知道你名下的公司当时给余氏教育注了资。” 这事陆衍从未说过,是她后来无意中发现的。可能是担心她不接受,或者是他纯粹作为丈夫的责任感,他没有明着注资,只是资源置换,却实打实地救了整个余氏教育。 不管他的出发点是什么,这份恩情她记着,但她暂时还不清,所以,“陆衍,以后但凡有需要我的地方,我绝无二话。” 陆衍闻言,心口像是被人用力揪了一下。 余笙很冷静,冷淡地用一句话在他和她之间划了条线,无声将他排除在她的世界之外。 他偏偏束手无策。 谈判桌上那一套显然不适合用在她身上,他也舍不得,最终只能被动地被她安排。 余笙面色很淡,耐心等他的回复。她偏头看向停在她车前的轿跑,车窗关着,尾灯也没亮,她看不清周舞。 她这会儿觉得周舞是真的挺好的,高高在上的一个豪门千金,却愿意为了陆衍憋屈地扮演着司机的角色,一声都不吭。 余笙相信陆衍跟周舞之间没什么,陆衍责任感强,有分寸感,周舞风评也好,两人之间的坦荡明明白白摆在她跟前,可就是这份坦荡让她越发患得患失。 他们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应该拥有更美好的未来。 她会忍不住想,许岑没有说完的那句“两年前”、“出国”到底是什么意思;会想象陆衍和周舞的过往,甚至怀疑他们此刻隐忍的爱意。 这不是个好现象,这段婚姻带给她的只剩下了自卑。即便不为陆衍考虑,为她自己,她也不愿意变成她曾经最讨厌的人。 余笙等不到陆衍开口,她替他决定:“如果你明天方便的话,我们去把证换了。” 她挺干脆的,瞧着没有丝毫留恋,这态度在工作上是陆衍欣赏的。 他嗓子发紧,沉默半晌,“决定了?” 余笙点点头:“嗯,决定了。” 陆衍在她眼底看到了认真,他压住胸口那点酸意,“好。”他拒绝不了她,“听你的。” 话落,他往边上挪了挪,伤口隐隐作疼,是迟来的疼。他右手虚扶了扶,错开眼神。 “余笙,利息就不用了。三千万我给你私人账户,转账限制你可以分期,时间随你。”陆衍看着地上两人的影子,一左一右两个方向隔得很远,“当初结婚是我的提议,隐婚也是我的要求,你不欠我的。” 他把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余笙强装的冷淡差点崩了。 陆衍松开胳膊,勉强维持微笑,既然这样,他想的只有如何给她最好的保障,“你不用急着拒绝,考虑下我的提议。” 他现在庆幸的是当初余笙答应领证,他察觉到她的不安,于是提议隐婚。他们两年的婚姻,除了父母发小,没有几个人知道,她还有其他选择的机会,他说:“分开后,你有任何需要我的地方,我也随叫随到。” 余笙远没有面上的平静:“好。”她故作冷漠地答。 月光照着原本回家的路,沉默却蔓延着。 余笙拉开车门,最后看一眼陆衍的胳膊。他穿着西装外套,右手的伤口被遮得严严实实。 “注意别碰水。”这是她最后的任性。 陆衍一愣,猛地攥住余笙手腕,“余笙,我可以解释。” 他反应过来,今晚她所有的反常,他有了猜测。 余笙止步,目光落在自己手腕,他用的是受了伤的右手。她无声叹气,伸手温柔轻拍他的手背,示意他松开。 攥这么紧,伤口不疼了吗? 陆衍不肯,固执地看着她,“今晚的确是公事。”他挑重点解释,说到手是怎么受伤的,他强调的是,“换成任何一个人,我都不可能袖手旁观。” 酒瓶误砸的是周舞的脸,跟是谁无关。 这点余笙相信。 陆衍又说:“看到你消息,我赶着回来来不及叫代驾,开车的是周舞。”不管余笙知道多少,他全说了。 说完,他期待地望着她。视线相触的一瞬,时间仿佛定格在这一刻。 余笙抿了抿唇,仍旧是轻拍了下他的手背,而后,她握住他的手,温柔地推回他受伤的手臂。 “好,我知道了。”她面上特别平静,声音也是。 陆衍眼里的光一点点灭了。 余笙坐上驾驶座,先关天窗,再开车窗,“不早了,回去吧,明天民政局见。” 起步后,她专心看路,没有分神去看后视镜里的男人。 可能是她矫情,也大约是她对陆衍的要求越来越高,有些事在她这儿就特别在意。过时的解释,她信,但她就是不需要了。 余笙到家,照常洗漱上床。关灯后,她平躺了一会儿,没能睡着。看时间已经过去一小时,她索性起来去衣帽间挑第二天穿的衣服。 跟陆衍领结婚证是下午,她刚参加完一个联席会议,身上穿的是最普通的正装。她记得他也是白衬衫黑西装的标配,两人在民政局碰头时,她差点以为自己是来跟他谈生意的。 所以,两人现场拍的证件照更像是商务合影,没有一点结婚的味道。 余笙挑拣半天,选了向茗送她的连衣裙。雾霾蓝颜色的裙子,收腰的设计,裙摆有手工刺绣。她只穿过一次,向茗说很适合她。 这应该是她跟陆衍最后一张合照了。 余笙选完衣服,拿到卧室挂好。她坐着看了半天才想起来,离婚证是单人照,他们不用一起合照了。 今晚月色迷人,她赏了会儿,在群里问:【明晚一起吃饭吗?】 蒋舒艺是夜猫子,第一个跳出来:【嘿,从前是怎么约你都忙工作,怎么着,最近余总不爱挣钱了?】 余笙笑笑,明天她心情肯定不会好,她不想一个人:【嗯,明晚我的单身派对,你来不来?】 群里静默,余笙仰头继续看月亮。 向茗回过味来,发起群语音,劈头就骂:“余笙,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通常都是余笙特别冷静自持地吐槽两个闺蜜没脑子,这下轮到她还挺新奇的,可她才不承认,“没进,比你还聪明点。” 向茗气得没脾气:“为什么?”她凶巴巴问,“单什么身!” 余笙没什么好解释的:“没为什么,就是离个婚呗。” “离个婚还叫没什么?”蒋舒艺直接破音。 余笙先安抚闺蜜们的情绪:“别紧张。” 蒋舒艺难得聪明一回:“是因为周舞?” “不是。” “你骗鬼?!” 余笙不知道怎么说,真不全是为了周舞,他们的关系与周舞无关。 正常婚姻里,两个人的关系走到末路,不会是一个人的问题。她有问题,她不否认,但他们又并非是正常婚姻。她说不清她和陆衍的问题谁多谁少,只是及时止损而已。 再深入些说,看到周舞和陆衍,她第一反应不是求证,这就是最大的问题。因为她从未得到过偏爱,本能不信陆衍会选她。 “我就不能找个爱我的,我也爱的人结婚?”她避重就轻。 向茗被噎了一下:“笙笙,难道陆衍就不是?” 婚礼上,陆衍一直关注着余笙,她跟老公都看到了。他看余笙的眼神,她觉得错不了。 她担心余笙是一时冲动:“笙笙宝贝,咱不能再看看吗?” 余笙说:“今晚月亮挺好看的,你们都看看。” “余笙!”蒋舒艺都快被气死了,她们说的是陆衍,她却要看月亮,“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来你家把你腿打断!” 余笙借着月亮说事:“真的挺好看的。”她话锋一转,“好看是好看吧,但再好看,我也摘不下来啊。” 向茗的话都卡嗓子眼了,她憋得难受,眼睛都红了,“笙笙,咱能不能多为自己考虑一点,别再想余家了?不想你父母,更别提你妹妹,你为自己多想想,行不行?” 余笙认真思考几秒:“我不是一时冲动,真的。每个人家庭不同,注定了得到的资源不一样。比起一般人,既然我得到了更多,就得更努力去配得上这份拥有。” 这是她得知自己身世后,慢慢想明白的东西。她学会了权衡利弊,学会以最现实的角度去看待每件事,也总是习惯性为他人考虑。 先是父母,再是妹妹,最后才是她自己。 “挺公平的,所有东西都是等价交换,我享受了余家优越的生活,必然要有所回报。”她得做到问心无愧。 所以,余笙从不后悔跟陆衍的这段婚姻。 “狗屁!”向茗骂了一句。 余笙哄她:“好啦,别气了,就说明天陪不陪我吧?” “滚蛋吧你!” * 余笙和陆衍约的是第二天九点半,她开车到时,他已经在了。他等在车上,看到她才下了车。 “没有去取号?”她问。 陆衍摇头,他视线落在她身上,她的裙子很好看。 他在看她,她也是,他还是那身西装标配,她有种回到领证时的恍惚感。 “进去吧。”余笙先走。 陆衍跟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背影挪不开眼。 他们拿到号,前边还有十几号人,两人在等候区找了最后一排的位置落座。周围更多的是甜蜜蜜的情侣,空气里都是甜丝丝的味道。 只有余笙跟陆衍,两人全程零交流。 她想起他们领证时也是这样,他坐在她左手边,差不多的位置。那天她公司挺忙的,她一直在发消息打电话,也就没有注意他的神色。 但今天…… 余笙侧目,他们后头是窗,他背着光,半张脸沐浴在光里,像是戴上了冰冷的面具。 她收回目光,有心缓和气氛。 换了证后,所谓的做朋友其实挺勉强的。至少按她的脾气,她做不到。 余笙斟酌措辞,眼神一偏,落在陆衍交握的左手,他无名指的戒指猝不及防映入眼帘。 他倒是不避讳了,光明正大戴着对戒,她忽然又没了交谈的兴致。 余笙索性低头玩手机。 窗口叫到他们的号,她锁屏起身,冷不丁就在前排女生的手机里跟自己对上眼了。 自拍模式,镜头却对着她。被她抓包后,女生的手机倏地锁屏,欲盖弥彰。 余笙慢慢蹙了眉,不动声色观察着前面几排人,果真就发现了不对劲。 陆衍也是,他半侧过身,将她圈在怀里,“别抬头。”他的声音在她耳边。 原本挺甜蜜的大厅不时有闪光灯,还有窃窃私语声,都往他们的方向来。 余笙静了音的手机忽地在手中疯狂震动,她接通。 “笙笙!跟陆衍快走,你俩被曝了!”:,,. 32. 第三十二章 【是陆太太。】 余笙直到被陆衍护着上了他的车,心还怦怦乱跳。 刚才民政局门口围了不少记者,话筒就差怼她脸上了,都是来打探她离婚的事。 她记得有个记者直白问:“余总,听说您跟陆总的婚姻是为了挽救余氏教育?” 后来,那记者被陆衍的冷脸吓退。 车子开到附近的商场停车场停好,余笙手机响个不停,陆衍也是,两人低头各自看手机。 不知道是谁曝光两人隐婚的事,还言之凿凿他俩会在今天结束两年的婚姻,营销号起了个特别吸睛的标题:【古有孝女卖身葬父,今有余氏女卖身求荣。】 明里暗里在说余笙嫁给陆衍另有隐情。 网友吃瓜都吃疯了,豪门圈遥不可及的人物,也就这时候能踩两脚。 从一开始的余笙高攀陆衍,到现在发展到什么形婚,陆衍利用余笙,说什么的都有。反应最大的是姜闻乐粉丝,两人绯闻大爆发的时候,一个个的嗑CP,后来陆衍官宣已婚,大部分人还觉得陆太太是姜闻乐。 当初嗑得多爽,反弹就多厉害。 【渣男!脚踩两条船!】 【有太太了还吊着我们闻乐。】 【一边跟姜闻乐玩暧昧,一边pua妻子,这是什么世纪大渣男!】 【呵呵,建议陆太太好好查查,指不定是有什么不可说的大毛病,拿她当挡箭牌呢……】 网友还刷起一个“想嫁tp榜”的热搜,陆衍从n.1霸总沦为巧取豪夺、以势压人的渣男。 余笙刷到这里特别愕然,扭头去看同样摆弄手机的陆衍。他从到民政局开始就面无表情,这会儿脸上都结冰了。 她退出微博,陆衍是陆氏下一任掌门人,别说是公司决策,就是婚姻私生活对陆氏的影响都颇大。这几条热搜针对的不仅是她,更多是有人浑水摸鱼在黑陆衍和他身后的陆氏。 今天这一出,不好收场了。 于情于理,余笙都得站在陆衍这边,她想清楚了,主动开口:“陆衍。” 陆衍刚才虽然刷的是自己八卦,脑子里想的却是如何解决,“这事你不用管。”他无论如何都不能牵扯余笙,就是后续处理会麻烦些,她或多或少会受影响,“对不起,余笙。” 他已经让助理去查爆料的源头,陆氏目标大,他更倾向于是自己连累了余笙。 余笙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也可能是他有了主意,怕自己添乱,她到嘴的话换了一句:“有需要我配合的,你说。” “嗯。” 两人手机又响了,这回是电话。 陆衍看到屏幕是父亲的私人手机号,余笙也低头查看,母亲方俪书来电。 最怕的来了,她深呼吸,“妈。” 陆衍听到这个称呼本能坐直,他也接通电话,听父亲说。 “离了?”方俪书其实想问的是女儿什么时候结了婚,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脱口而出的是他们在民政局被拍在办手续。 余笙看窗外:“对不起,妈。” 她道歉是因为自己的婚事会连累余氏教育。 方俪书哑口无言,沉默了好半晌,“笙笙,你总得告诉妈妈,你什么时候把自己嫁出去了。” 网上只说两人已婚两年,具体什么时候没人知道。她这个做人母亲的,居然还是从别人嘴里得知女儿结了婚。 她想想就觉得离谱。 余笙闻言,鼻子酸了一下,“这不重要,我会跟陆衍解决。”她习惯了自己解决任何事,不愿意母亲担心,“您也跟爸爸说一声,我没事。”她顿了下,还是说,“手续没办成。” 至于什么时候再办,她配合陆衍。 方俪书说“好”:“陆衍在你边上?” 余笙抬了下头,车窗里看到蹙眉的陆衍,“嗯,在的。” “好,你们一起回家一趟,刚才陆董给你爸爸打电话,说等会儿和陆夫人来家里拜访。” 像是个深水炸弹,余笙惊讶得忘了回母亲。 方俪书欲言又止:“有些事你自己想好,我跟你爸不插手。” 挂了电话,余笙下意识看陆衍,他也在看她。 “陆衍。” “余笙。” 两人同时开口,陆衍先说:“刚才我父亲打电话,说等下去你家。” “嗯,我妈妈电话里也说了。”两人一下子变得格外生疏,怪难受的。 陆衍单手扶住方向盘攥紧,他尽量让声音显得平和,“我父母一直知道我们结婚的事,这点你不用担心。”他摸不准的是他们明知他对余笙的感情,为什么突然提出要去余家拜访,“等会儿万一遇上你不好回答的,你往我身上推。” 余笙一愣,脑子忽然一片空白。 他父母一直就知道?什么时候? 等她回过神来,陆衍已经启动车子。她有心想问,看他如临大敌那样又问不出口了。 去见她父母,他表情这么凝重,比刚才刷他们八卦还严肃。 就这么有负担? 余笙又想起母亲对陆衍父母的称呼,她扭头继续看窗外。 他们到余家时,双方父母都在。陆衍父母比他们早五分钟到,客厅里堆着他们带来的礼物。 两人一进门,对上四双眼睛,一时在称呼上犯了难。 他们隐婚,也没改口,一下叫“爸妈”实在难。 陆母沈丛澜见状:“什么时候这么不懂礼貌了?”她开口的声音挺冷的。 余笙心口一紧,陆衍已经对着余知隽和方俪书从容叫:“爸、妈。” 余笙:“……” 余知隽和方俪书还未从跟陆家做了亲家的不可思议中回过味来,被陆衍这么一叫,浑身不自在,两人不约而同看向余笙。 压力到余笙那儿了,她动了动唇,被陆衍牵住手,“爸,妈,实在很抱歉,没有征得你们同意就贸然带余笙领了证。” 他没给她改口的机会,变相缓解了压力。 但听他真的将责任揽自己身上,余笙觉得该说点什么,“陆……” 她刚起了头,手腕被陆衍捏了捏,他掌心的温度顺着她皮肤一路传到了脸上。 “爸,妈,这事是我的错,请你们原谅。”他对着余笙父母弯下腰。 沈丛澜在他动作时,看清他攥着人姑娘的手。她不由看余笙,不算惊艳的长相,平平无奇的家世,说实话,压根不在她挑选儿媳妇的名单里。 架不住儿子喜欢。 她一个眼神飞过去:“不是你的错是谁的?” 谁也没料到沈丛澜会突然发难,余笙忐忑,余家父母是拘谨,她瞪着自己儿子,“领证的时候不声不响,离婚倒是闹得人尽皆知。”她丝毫不给儿子面子,当着余笙父母的面数落,“陆家没有离婚的先例。” 客厅里寂静,落针可闻。 余笙父母面面相觑,有些话沈丛澜能说,他们却不能。 沈丛澜年轻时候长相明艳,顺风顺水的岁月几乎没怎么在她脸上留下痕迹。她不说话时,身上有股高高在上的冷傲。 余笙乍一看,有点怵她。 沈丛澜又对陆衍说:“陆衍,你要敢混账开了这先河,趁早给我滚出陆家。” 这话一出,最惊讶的不是余笙和她父母,反而是陆衍流露不赞同的神色。跟母亲对上眼神,他却在母亲眼中看到了认真。 他们领证的始末父母一清二楚,他隐婚是为余笙考虑,一旦他们的关系公布,余笙在这段婚姻中永远是被动的一方。这事,他不愿意。 所以,他不理解母亲的用意。 沈丛澜只是冷冷地看着陆衍,对他的不赞同视而不见,她转而对余知隽温和道:“我家这小子确实混账过分了。” 余家跟陆家说白了好比山脚跟山顶的关系,余知隽哪里敢接话,心中再有气也只能打圆场,“孩子们都有自己的想法,陆衍不是冲动的人。” 陆衍怎么样他们怎么会知道?不过是从新闻传闻里窥探一二。陆家表明了态度去数落陆衍,他们就不能再埋怨,更没法像一般父母给女儿撑腰。 他们没那底气,也不清楚余笙的想法。 最关键的,从头到尾都是沈丛澜在说,陆衍父亲陆纬丞不置一词,他光在那坐着,让人摸不着头脑。 方俪书也附和:“我们做父母的都随孩子。” 沈丛澜面色稍缓,她点点头顺着台阶下,只语气仍旧严肃,“废话我不多说,你的事我们不插手。今天是你对不起余笙,除非得到你太太的原谅,否则,你就别回家了。” 余笙:“……” 这什么意思? 陆纬丞直到这一刻才慢悠悠开口:“行李你妈都给你收拾好了,就在后备箱,等会儿自己拎进来给余笙赔罪。” 他们不提陆氏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也不说明天陆氏面临的股价风波,只要求儿子赔罪。 随后,陆纬丞笑着问余知隽:“亲家公,这样可以吧?我家这小子就交给你们了,不用客气,让余笙有气只管出。” 余知隽能有什么意见?好话坏话都被他俩说了,两家说是亲家,这关系是他们高攀了。 沈丛澜一锤定音。 余笙恍恍惚惚,看不懂这节奏。可能就是字面意思,陆家没有离异的说法? 那他跟周舞怎么办? 余笙担忧地望向陆衍。 阿姨来提醒饭菜好了,沈丛澜说想先洗个手,视线却落在余笙身上。 余笙几乎是接收到这道耐人寻味的目光后就秒懂,她说:“我带您去。” 沈丛澜满意地点头:“好。” 余笙让开路,手腕一紧,她这才缓过神来,她跟陆衍的手一直牵在一块。她仰头对上他的眼神,很微妙的眼神,复杂得她看不太懂。 “没事的。”她安抚道,在她眼里,他现在就是被母亲吓傻的大儿子。 陆衍被他母亲这一番骚操作差点给整懵,就怕她对余笙说些不该说的,“我在外头等你?” 余笙不明白他的紧张:“不要紧。” 沈丛澜瞧他们黏黏糊糊的样,“啧”了一声。余笙赶紧挣脱开,给她带路。 一楼有给客人用的洗手间,在楼梯转角的尽头。余笙走在沈丛澜边上,一句话没敢说。多说多错,她不能给陆衍添麻烦。 到洗手间,她先开了门,等沈丛澜进去,她正要关门,对方说:“不用,我就洗个手。” 余笙听懂了,果然是有话要说,她做足了准备。 沈丛澜打开水龙头沾湿手,挤了盥洗台上的泡沫洗手液,等冲洗完泡沫擦干水,她才转过身笑着对余笙说:“余笙,我这人说话直,不会拐弯抹角,你听过就算过。” 余笙脑子里想的是她一位大学同学。校园恋爱毕分族,对方家里从政,看不上她小地方出来的同学,哪怕她同学在自己老家其实也是数一数二的家族。他们分手那天,同学喝醉了酒,跟她们哭诉前男友的母亲全程温柔细语,笑着跟她分析利弊,权衡两人的未来,但比起疾言厉色,软刀子才更伤人。 “您说。”余笙没想过跟陆衍走到最后,对他母亲是尊重,其他的她不强求。 沈丛澜对她的波澜不惊还算满意,出口的话却没那么客气,“老实说,你配不上我的孩子。” 在余家夫妇面前,她用“我家的小子”来说陆衍,在余笙面前又不是,“放心,我不是恶婆婆,对做恶人没什么兴趣。” 配不配得上是一回事,喜不喜欢又是另一回事。她儿子喜欢余笙,选择了余笙,她就不可能做出任何伤害余笙的事情。 她每挥出去一刀,最终只会落在她儿子头上,这点她明白。 沈丛澜说清楚:“我不为难你,为难你就是为难我的孩子。可是,余笙,我希望你明白一件事。人与人之间的亲缘很淡,我和你未必能亲如母女,我也不敢保证你跟我的孩子能走到哪一天为止。所以,作为母亲,我不要求你孝顺我,理解我,我只希望你能多为陆衍考虑,为你们的关系多想一步。” 余笙品了品,乍一听很拗口,意思其实简单,就是:我不为难你纯粹是为了我儿子,希望你也将心比心,别为难我儿子。 她品出了言下之意,反而松了口气。 “我知道的,您放心。”这也是真心话。 天然优越的生活环境造就了沈丛澜骨子里的高高在上,余笙并不反感,反而觉得敞亮。就像她说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说断就能断,能相处就处,不能就是没有缘分。今天她可以是她婆婆,明天也可以不是,最关键的是她和陆衍能走多远。 沈丛澜随手关上门,露出今天第一个真切的微笑,这一笑多了两分柔和,“陆氏的风波与你无关,这是陆衍作为男人自己该处理好的。声明怎么说看你跟陆衍,你们商量着来,我和他爸爸不会插手。” 说实话,这让余笙意外。黄金公关时间,从她和陆衍的关系被曝光,陆氏放弃了最优的澄清机会,官方不表态不甩锅,反而是等她来决定如何声明。这一来一回,陆氏的损失不可估量。 余笙不可否认的感动,这一路上胸口压着的石头落地。 “好,我明白了。”她不会花言巧语,只保证自己能做到的。 沈丛澜也不再多说,两人回餐厅。 * 微博因为陆衍掀起轩然大波,陆氏偏偏不曾官方出面表态,网友摩拳擦掌,越说越离谱。 这事从出来到现在不到两小时,源头被几方人马查得干干净净。 姜闻礼看着老老实实坐在客厅的姜闻乐,气得不想说话,“说实话,到底跟你有没有关系?” 陆衍有多宝贝余笙,他最是清楚。多骄傲一个人竟能心甘情愿为了余笙折腰,放低姿态处处迁就,余笙的份量不言而喻。 他怕的是这次真伤了余笙,自己即便豁出多年情分,也保不住姜闻乐。 姜闻乐一听就炸了:“关我什么事?没看到我也被骂惨了吗?” 微博一开始只是单纯爆出陆太太的身份,说余笙配不上陆衍。后来,风向不可控起来,陆衍成了人人喊打的渣男,连带姜闻乐也挨了骂。 “肖雨阳呢?”姜闻礼拿着调查结果,结果显示是肖雨阳的表弟放出的风声。 当时他跟陆衍报备过,说怕妹妹胡闹,将余笙是陆太太的身份告知。陆衍闹离婚出来喝酒,他们在场,姜闻乐后来也是知道的。 如果是肖雨阳,他能想到的只有姜闻乐。 姜闻乐私信都快炸了,就差发誓,“真不是!”她得知余笙是陆太太的时候就怀疑人生了,哪来的功夫去动人,她又不是恶毒女配,“我虽然挺怨陆衍抢我嫂子的,可……” “等等!”姜闻礼太阳穴直跳,“余笙什么时候是你嫂子了?” 姜闻乐忿忿不平:“怎么不是了,你难得动个心,还被人给抢了。” 姜闻礼:“……” 他气得肝疼,正欲发作,发现话题被她扯远了,“继续。” 姜闻乐委屈巴巴:“我也忘了我想说什么了。”她也慌了,明明不是她做的,全世界都在攀扯她,“我又不是那么是非不分的人,她好好做她的陆太太,跟我有什么关系?!” “哥,在你眼里我就这么三观不正,毫无底线?别说陆衍已婚,我压根没有撬墙角的意思,就算真要拉低我底线,我会蠢到干这么损人不利己的事儿?用脚趾头想也不能啊。”她见多了这种弯弯绕绕的算计,又身处娱乐圈,舆论的压力她懂。她再怎么样都会顾及着两家交情,顾着自己姜家千金的身份,没道理给有心人去递攻击两家的刀子。 她这样,姜闻礼的气稍稍顺了,“那到底怎么回事?” 姜闻乐:“你要不信,我打电话给雨阳。” 她微信电话直接摇过去,对方居然秒接,她怕哥哥不信,索性打开免提,“雨阳。” 肖雨阳直接抢话:“闻乐,怎么样?还满意吗?” 姜闻乐:???? 姜闻礼怒目圆睁。 姜闻乐反应过来:“什么意思?微博那事真是你?” “不是你让我想办法的吗?”肖雨阳不答反问。 “我什么时候让你想办法了?”她急得将手机放耳边,在姜闻礼结了冰的目光下,继续外放。 肖雨阳理直气壮:“过去每一次你跟我抱怨,不都是要我想办法的意思?”她远没有语气里的平静,她压根没想到,为什么最后被骂最惨的居然是陆衍。她也想不通,媒体营销号怎么和她想的完全不一样,彻底失了控。 她说:“反正只要你最后能跟陆总在一块就行了。” 姜闻乐:“……”她竟然找不出一句话来反驳。 姜闻礼却若有所思。 * 午餐后,方俪书准备了下午茶,余知隽因为女儿和陆衍结婚又离婚收到不少问候,他都没有理会。两家人刚坐下来喝茶,他电话响了,来电的是他公司的一位董事,为他最近打算投的一个项目。 他看看对面的陆纬丞,有点尴尬。 沈丛澜见状,桌子底下踢踢丈夫,他立马说:“陆衍,跟我去拿你行李箱。” 陆衍说“好”,余知隽这才放心去接电话。 从后备箱里取出行李箱,父子俩留在余家花园。陆纬丞熟练从外套内口袋掏出包烟,抽出一支。 陆衍似笑非笑:“爸,您这是背着我妈玩火。” 父亲前两年进过一次ICU,母亲就明令禁止他再碰烟。 陆纬丞只得从少得可怜的烟盒里匀了一根给儿子:“保密费。” 陆衍接过,从口袋取出打火机,先给父亲点上火,再给自己,他问父亲:“今天妈是故意的?” 他能猜到母亲是为了他才整了这么一出,但他并不想给余笙任何压力。 陆纬丞吐出烟圈,他手指夹着烟,半伸着手臂,尽量让烟离自己远远的,“陆衍,你知道的,在咱们家工作上我做主,在家里你妈是绝对拿主意的人。” 他本来也不是为了抽根烟,主要是想跟儿子谈谈心。 “儿子啊,你妈虽然强势,但都是为你考虑。”陆纬丞替妻子解释她所谓的“强势”,还有他猜妻子私下必然也会对余笙“放话”,“你妈嘴硬心软,作为过来人,她在感情里的经验比你和余笙都多。” 他对儿子和对女儿的教育不同,他对女儿是纵容宠溺,对妻子是迁就包容,所以,他也这么要求儿子,“我们的经验未必适用你们,不过,多看看多听听总归没有错。” 陆纬丞眼看儿子这两年为了余笙放低了姿态,甚至在他们领证的第二年,渐渐将重心全转移到上海,反而跟他们聚少离多。他说不心疼是假的,但他也的确不曾迁怒过余笙。 他儿子什么脾气他了解,他信任孩子的眼光,也相信陆衍能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陆纬丞回头,正好看到落地窗里沈丛澜和方俪书言笑晏晏的画面,他给儿子支招:“你妈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路也给你铺好了。”他下巴点了点边上的行李箱,“接下来能不能追到老婆就看你脸皮够不够厚了。” 陆衍意动,然而,还是心有顾虑。比起自己,他考虑更多的是余笙。 风起,烟往陆纬丞身上飘,他挥手挡了挡,“儿子,在外你可以要面子,在老婆面前,你的下限不妨再低点儿。你不用想太多,就当给你和余笙一个机会。”他明白儿子的顾虑,尽力去打消,“我跟你妈不会拖你后腿,陆氏更不会,接下来就看你自己了。” 话落,他拍拍陆衍的肩膀。然后,他将只抽了一口解馋,还剩大半支的烟给灭了。 陆衍笑了笑:“您这叫铺张浪费。”父亲的烟都不便宜,就来了这么一口,真叫浪费。 陆纬丞瞪他:“你妈鼻子灵,我冒着被没收的风险,还不是为了你!” 陆衍知道母亲早发现父亲有藏货了,只要父亲不过火,她都睁只眼闭只眼,父亲也心知肚明,没有说破而已,“是,谢谢您咧。” 陆纬丞让他也别抽了:“你别这么看我,以后余笙也得这么管着你,咱们都一样。” 父子俩会心一笑。 下午陆衍父母离开,方俪书来问余笙怎么给陆衍安排房间。说是女婿,对他,他们更多的是拘谨。 余笙想了想,她还做不到跟他住一间房,“让陆衍住客房吧。” 方俪书欲言又止,在顾子奕的事情上他们还能插插手,对陆家他们不知道怎么说。踌躇半天,她问女儿:“你跟陆衍到底怎么回事?” 别说怎么回事,连余笙自己都不明白。 方俪书以为是她不愿意说:“你们闹到要离婚的地步,总归有你们的理由。妈还是那句话,你跟子奕更合适些,两家知根知底,哪怕受委屈了,我和你爸也能替你出头。但是,陆家……” 陆家家大业大,他们同陆家家世悬殊。下午不少人来恭喜他们,说余笙一步登天,一脚踏入了顶级圈,完全是完成了阶级式跨越,以后余家也能跟着沾光。这话方俪书听着格外刺耳,如果可以有选择的机会,她并不愿意同陆家结亲。 余笙明白母亲未说完的话,只宽慰道:“陆衍他对我挺好的。”其他的她不多说。 方俪书点点头:“你带陆衍回房间放行李,你是女孩子,别让自己吃亏就是了。”至于余知隽下午查证的两年前陆衍名下的创业公司曾注资余氏教育的事,她压根不敢问,怕女儿真如网上所说是为了这个才嫁给陆衍的。 她想不通的是,与陆家门当户对的名媛这么多,陆衍为何偏偏选择女儿。她最怕陆衍真的有隐疾,找了女儿是因为余家好拿捏。 余笙从父亲那里叫走陆衍,两人折腾大半天终于独处,总觉得比上午更尴尬。 他拎着自己的行李箱,她走在他前边带路。到客房,她反手关上门。 “你要怎么澄清,我配合。”她主动提出来。 陆衍脱了西装外套,顺便解开衬衫袖扣,余笙这才注意到,他今天戴的还是她送的那一对。 然后,她就看到他裹了纱布的胳膊。 余笙原本平稳跳动的心脏失了规律,她收回视线,目光看向别处。 “余笙,抱歉。”陆衍觉得今天这一出他多少对不起她,“如果你不愿意看到我,我尽量不出现。” 余笙:“……” 她想说没有,但没立场。 陆衍继续:“我们的手续可能得暂缓,要是你不愿意,我……”他说得艰难,心口不是一般疼。 余笙打断:“我配合你。”她不是是非不分的人,轻重缓急她懂,“先把眼前这关过了,你想怎么做都行,不用过多考虑我,我随你。” 陆氏股价一旦动荡,不是几万几千万的数字,这比她重要,就当是慢慢还他人情。 陆衍跟她商量:“你看这样可以吗?”他从手机里找出他们在蒙特梭利讲座的合照,登录先前刚注册的私人微博,“其他的我没必要跟外人交代。” 结婚是事实,在民政局再次出现也是真。他是可以撒个谎说先前他官宣已婚其实还没领证,今天只是去领结婚证的,但以后的事他不敢保证。撒了一个谎,后头就要无数的谎言来圆。他现在能做的就是打破他们离婚的传言,能不能挽回余笙,他靠自己,不靠舆论。 至于陆氏在今天亏的,他自信之后都能补回来。 余笙没意见,随他。 陆衍说“好”,在微博上传照片,发送:【是陆太太。】 他挑的是两人的合照,他们在镜头里对视,还有唐聿川偷拍的他们撸狗。 之后,陆氏旗下所有公司的官博转发认证陆太太的身份,除此之外,再无任何一句解释。 他无声表明自己的态度,他的婚姻与任何人无关。 余笙随即刷新微博,陆衍照片刚一发,评论点赞过万。 【谁说两人互相利用的?对视一笑甜死我了!】 这条秒发的评论被顶上热评,余笙看到,愣了愣。 讲座结束后,她没再看过他们的合照,尤其是这张撸狗照片,她是第一次见。照片抓拍的角度特别好,她撸狗,他抱着狗,看的却是她。当时的细节她记不太清,现在点开细看,又是不一样的心情。她比之前小心眼多了,有的事她没法再视而不见。 不能再看了。 她手机放口袋,想提一提还款账户。扭头瞧见正收拾行李的陆衍,他左手的戒指特别碍眼。 余笙忍不住,故意玩笑:“戒指挺好看的。” 半蹲的陆衍偏头,定定看她数秒,在她被看得不自在时,他默默到放外套的沙发。他双手抖开他的西装外套,在口袋里掏了掏。 是一个红色丝绒小盒子。 他一言不发将盒子塞她手里头,低头继续整理行李箱的衣服。28寸的行李箱,母亲从里到外给他打包了不少衣服,像是真的将他赶出家门似的。 余笙一头雾水,随手打开,整个人被定住。 陆衍手上动作不停,轻声开口:“戒指是两年前就买好的。”他借着理衣服,没有让她察觉到自己的紧张,“你要是喜欢就留着,不喜欢也随你处置。”:,,. 33. 第三十三章 她累了。 余笙顿时就觉得手里的戒指很烫手了。 简约款的戒指中间是小小一颗钻,瞧着很素,也很日常。奇怪的是,再一次精准踩中了她的审美。 余笙脑子里很混乱,下意识去看陆衍。他低着头,看不清神色,正一件件将他的衣服往行李箱外拿,再整齐叠在床上。很居家的一面,没了那不食烟火气的矜贵样。 好像他真的就是随手把戒指给了她。 怎么办?余笙不知道。 三下敲门声,真正救了她于水火间。 方俪书没有直接开门,隔着门叫余笙:“笙笙,悦悦打了视频电话,想跟你说说话。” 余笙顺手将戒指放口袋:“好。” 她又对陆衍说:“我先跟我妹妹打个电话。” “嗯。”陆衍没抬头,继续忙。 余笙开门跟母亲到楼下客厅。 Ipad那头是余悦的笑脸,她看到余笙眼睛一亮,又瞬间瘪了嘴,“姐,你结婚都不告诉我!” 余笙在沙发坐好,跟方俪书之间还隔了一个人的位置,“你现在不也知道了?” “那能一样吗?”余悦又转向方俪书,“妈,我们可说好了,得等我回来看到陆衍才决定认不认这女婿的。” 方俪书呵斥:“你当小孩子过家家?”话虽这么说,她语气却宠溺,“上次你就说要回来,还不是转道又去法国玩了,这回呢?” 余悦开始撒娇,小公主的脾气撒得淋漓尽致。 余笙含笑看妹妹跟母亲撒娇,并不试图加入。她想起今天营销号的爆料标题,说得倒也没有错。她出生没多久被亲生父母遗弃,是余知隽夫妇恰好遇上收养了她。那会儿养父母结婚多年无子,她便成了余家的女儿。 她三岁那年,母亲意外怀了孕,父亲特别高兴。其实她没什么记忆,不记得父母有多高兴,但从妹妹的名字看她就能想象母亲那时必然是期待的。 妹妹出生后,父母对她依然很好,可到底是亲疏远近。双胞胎之间尚且不能一碗水端平,何况是她和余悦。她起初确实嫉妒过,也会故意捣乱来引起父母的注意,后来得知自己并不是余家的亲生女儿,她就慢慢学会了懂事和退让,学会不跟妹妹争宠,不在父母妹妹身上投入全部的感情。 这些年,她努力做余家最完美的女儿、余悦最好的姐姐,这是她对父母养育之恩的回报。 “姐,姐?”余悦见余笙许久没出声,不开心地说,“果然是有了姐夫就不爱我了?” 余笙回神,笑了笑,“没有的事。”她看着镜头问,“什么时候回来?” 余悦应该是在酒店,她穿着睡衣,脸上贴了面膜,头顶盘了个高高的丸子头。 “马上就回了,我看你结婚消息就订票了,但没订到最近的航班。” 余悦开始碎碎念,说她订票的坎坷之路,任谁听了都会觉得她俩是对感情特别好的姐妹。 但余笙知道不是。 她记得十岁那年,她照例去妹妹班级接她。余悦正被小姐妹围着笑闹,没等她喊她回家,她就听到一声尖锐且不屑的:“她才不是我姐姐!我不稀罕。” 余笙脚步顿住,只见余悦倨傲地抬着下巴,表达着对她这个姐姐的不喜。 其他人起哄:“她算什么东西?给她一个余家大小姐的身份,顶多就是照顾你的保姆。” 余笙目光定定锁着余悦,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着什么,反正,到她离开,她都没能听到余悦的一句反驳或是维护。 谁都不知道,那天她在余悦班级的后门站了很久,直到心渐渐冷却。 从那以后,余笙就下定决心放下余家的一切,与父母保持最安全的距离。那都是属于余悦的,她不能要,更不能抢。 余笙拉回思绪,忽然笑笑。 她跟余悦没什么矛盾,就是也没那么亲密而已。余悦要回国,她欢迎,仅限于此。 楼梯有脚步声,余笙抬头望过去,陆衍边穿外套边讲电话。她离开镜头范围,迎上去,“要出去?” 陆衍让电话那头稍等:“嗯,要回公司一趟。” 他已经穿好外套,正扣着衬衣最上头的扣子,动作间,他左手无名指的戒指特别抢眼。 “回来吃饭吗?”余笙视线跟着他的戒指,嘴比脑快。 陆衍意外,这是他刚想说的,“不一定。” 一个是他确实忙,第二是他能感觉出来余家上下对他的拘谨和尴尬,他尽量减少存在感,免得他们不自在。 他解释:“不知道要忙到几点,不用给我留饭。晚上回来也不必管我,可能要九十点。” 余笙点头,她知道他有多忙,加上今天的意外,他要处理的事情多。 陆衍临走,想起:“你把车钥匙给我,我让助理把你车开回来。” 她的车还在民政局,媒体不知道会不会蹲点,她去不安全。 余笙说“好”,上楼拿包取钥匙,陆衍继续电话。 等陆衍走了,余笙坐回去,余悦看到她回来,嚷嚷:“是陆衍?” “嗯。”余笙不欲多说,“我过两天回上海,你是直接回北京还是上海转机?” 话题被岔开,余悦说:“北京上海都一样,没差多少。” “好,你提前跟我说。” “知道了,姐。” 隔着时差,余悦道了晚安,余笙回房。今天不去公司,她忽然间就空了下来,口袋中的丝绒戒指盒有些硌人,她取出打开。想了想,她试着戴上无名指。 没想到,连大小都正正好。 陆衍说戒指是他两年前买的,她有些分不清他的意思。 是结婚戒指?还是“仪式感”的补偿? 那周舞呢? 余笙心里突然空落落的,丝毫没有因为离心脏最近的位置戴上了戒指而被填满多少。 果然就开始患得患失了,她果断摘下戒指放回去。将戒指锁到保险箱,她顺便从包里拿了结婚证出来,一起锁了进去。 手机上消息多,之前她没来得及看,这会儿一一回复。 余笙先看最近的卓琳,她刷了满屏的“猪”表情:【学姐,终究是错付了。】 她笑了。 卓琳:【千防万防,陆太太就在我身旁。】 余笙回了个摸摸头的表情。 然后是楚星洛,这她就挺意外的。两人加上微信后就没说过话,这是第一次。 他发过来一个音频文件,她外放,辨认出是他拉的大提琴曲。 楚星洛问:【倒完负能量后有了点手感,如何?】 余笙听了一半后:【不错,有感觉了。】 楚星洛秒回:【那就好,希望你也是。】 余笙怔忪,原来是来哄她的? 她打字:【一定。】 他没再回。 其他的消息大多是向茗跟蒋舒艺,说的是陆衍发博后的风向。她没有关注,只粗粗看了几眼。剩下的工作消息,她打开包里的笔记本电脑,登录OA处理。 * 翌日,陆衍生物钟清醒,他洗漱好下楼,一楼只有阿姨在忙。 雯姨听到声响,扭头看了看,客气招呼:“陆先生,早。” 陆衍回应:“早。” 餐桌上是保温的白粥,还有几盘下饭菜。 余家口味偏淡,早餐很简单,雯姨按照习惯准备,还是问了句:“陆先生,煎蛋可以吗?” 陆衍说:“可以。”他到厨房,“余笙呢?也是煎蛋?” “没有,笙笙不爱吃蛋。” “阿姨,麻烦帮余笙煮个白煮蛋。” 雯姨惊讶,回头看去的目光藏着不满。她也是看了八卦的,说实话,她对他喜欢不起来。 她算是看着余笙长大,本能偏心余笙。尤其这会儿他竟连自己妻子不喜欢吃鸡蛋,更别说什么白煮蛋了都不知道。 “笙笙不喜欢的。”这语气带着情绪,算不上友好。 陆衍并不计较:“还是白煮蛋吧。” 雯姨敷衍地说“好”,给余笙煮白煮蛋。 陆衍回到餐桌,等了会儿,阿姨煮好鸡蛋上桌,余笙跟在父母身后下楼。 余知隽夫妇早就醒了,不知道如何单独面对陆衍,刻意等女儿下来才一起。 陆衍自然叫“爸妈”,余知隽干笑两声:“这么早?” 方俪书看到陆衍正在剥鸡蛋,下意识看阿姨。他们家没人爱吃白煮蛋,那应该就是陆衍交代的。 “嗯,每天差不多这个时间。”陆衍客气回。 余知隽等阿姨盛粥,他看了看坐在陆衍身侧的女儿。两人并排挨着坐,莫名有股般配感,好像两人理应如此。 他悬着的心稍稍落地。 阿姨挨个盛粥,陆衍剥好鸡蛋放到空碗,自然推到余笙手边。他顺便瞅了眼她的无名指,还是空着的。 他迅速收回目光,低头舀了口粥。 余笙看到手边剥好的白煮蛋,勺子一舀放到白粥里一分二。一口粥一口蛋,一个白煮蛋很快被解决。 陆衍余光扫到她乖乖吃完鸡蛋,又将她手边的空碗拉回来,免得她不留神碰到。她听到空碗挪动的声音,一个眼神都没有分过去,只专心吃她自己的。 两人全程没什么交流,自然流露的默契,其他人却面面相觑。 余笙不爱吃鸡蛋,小时候他们说了多少次都没用,没想到今早她就这么老实吃了? 余知隽忽然吃不下饭了,偏偏余笙还没意识到。这是他们在上海养成的习惯,她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陆衍先吃完,坐着等她,她见状,喝下最后一口粥。 “先送你上班?”他问。 她看时间:“好。” 余知隽观察半天,也放下勺子,“吃好了?” “嗯,爸,妈,我们先上班。”余笙先起,陆衍随后。 “哦哦哦,好,去吧去吧。”余知隽下意识要起来,看到陆衍,又默默坐好。 陆衍是他女婿,不是陆氏的CEO,他默念了几遍后,安心看两人出门。 到陆衍车上,余笙系好安全带,“昨晚什么时候回来的?” 像是回到了上海,他们有时也是一起上班。 陆衍答:“不到十点半。” 车子起步,余笙看到窗外的街景,反应过来他们不在上海,北京陆氏跟余氏教育在两个方向,“等等,我自己开车就行。” 刚开出小区,现在改道来得及。 陆衍没停,甚至加了油门,“来得及,不会迟到。” 余笙:“……”行吧。 她今天去公司只是坐个办公室,真正要处理的事情还是在上海分部,她扭过头看着他的侧脸,“我明天准备回上海,你有什么安排?” 她的“安排”指陆氏需要她配合的地方。 陆衍听出来了:“你有什么安排?”他考虑的是她的工作,“回去工作?” “嗯,本来我就是回来参加向茗的婚礼。”只不过因为他们隐婚被爆,耽误了两天。 陆衍等红灯时,偏头看她,她胳膊支着脑袋,像是在想事情。 他问:“几点的航班?我跟你一起回。” 余笙惊讶:“这里忙完了?” “差不多。” “好,票还没订,你把身份证发我,我一起订票。” “可以。” 没说两句,到余氏教育。 陆衍等她解开安全带,说:“晚上见。”他来接她下班。 这是之前在上海没有的。 余笙思索两下,她以为这是配合处理风波的安排之一,爽快应下:“好,我今天应该不加班。” 临走关门,瞥到他的无名指,她摸了摸自己的拎包。今早出门,她鬼使神差的又从保险柜取出他给的戒指装在包里。 所以,她是不是也该戴上戒指,就当配合他“秀恩爱”? 余笙没想好,先回办公室。 * 余笙跟陆衍回上海的航班在上午,两人一部车,走的同一个通道,没再避嫌分开。第一次这么光明正大走在一块,两人都习惯性保持了点距离,并没有过于亲近,连说话也是客客气气。 余笙打算落地后直接去余氏教育,她问陆衍的安排。 陆衍说:“我回家。”又问她,“中午一起吃饭?” 余笙的行程表里下午一点她有个上海新校区的进度会,估计来不及陪他吃饭,“中午不行,晚上我尽量准时下班。” “晚上想吃什么?” “都可以。” 陆衍安排菜单,想起自己只能说是一般的厨艺,提议要不要出去吃,他解释:“阿姨家里有事,今天到不了。” 余笙对吃的无所谓:“你看着安排。” “好。”他计划来一个烛光晚餐,暂时先不告诉她。 广播提示登机,两人各自收拾包。 落地后,陆衍先送余笙到公司,卓琳借着汇报工作,早早等在公司楼下。醉翁之意不在酒,她纯粹是来看陆衍的。 奈何这陆大佬车都没下,她连正脸都没瞧见。 余笙看穿了:“说吧,卓助理,有什么大事汇报?” 卓琳讪笑:“午休时间,得允许我吃瓜。”她是真没想到自家学姐会跟陆衍结婚,当初她还千叮咛万嘱咐地说了陆衍不少坏话来着。 “学姐,陆总不知道我背后编排他吧?”她记得自己还说人家是极品渣男。 余笙“噗嗤”笑了:“他没那么小心眼。”他们关系也没到那无话不说的份上,这就没必要说了。 卓琳想的是营销号瞎编排的事,她一点不信,又有点担心,“学姐,那你跟陆总……” 余笙伸手直接弹她脑门:“八卦我?这是收费项目。” 卓琳捂着脑袋:“这叫关心。” 余笙笑笑,刷卡摁电梯,“会议资料给我看看。” 卓琳松开手,脱稿背诵,正正经经开始叫“余总”。 余笙到办公室时已经过了食堂饭点,卓琳给她留了饭,她快速吃完进会议室。 今天整个新校区项目组的团队都在,奇怪的是会议室的大屏幕开着,竟连着总部的会议室。 “今天总部也参会?”余笙没有收到相关消息。 上海分部内部会议都是自行安排,不通过总部,卓琳也表示不清楚:“我去问问。” 她刚起身,总部画面里出现一张熟悉的俏脸。 余悦开心叫:“姐!” 余笙怔住:“怎么回事?” 余悦说:“爸让我进公司,我选了上海分部。” 没到开会的点,会议室人不到一半,现场众人听到这个敏感的称呼,一个个都低垂着头,生怕听到什么他们不该知道的家族隐秘。 余笙见状晃了晃手机,示意余悦先下线。 余悦以为是不让她参会的意思,着急道:“姐,我今天就是来旁听的,不影响你。” 卓琳听到这话比余笙还生气,她干脆直接上手关了电源。余悦聒噪的声音消失在会议室,她担心地望向余笙,余笙已经拿着手机离开会议室。 余笙给父亲拨号,问:“爸,怎么回事?” 余悦是说要回国,但没说回国后立马就进公司,更没说要来的是上海分部。昨晚余悦在家庭群里发了转机的时间,还在群里吵着要先见姐姐和姐夫,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个见法。 余知隽也正想给余笙打电话,他解释:“笙笙,你是知道悦悦脾气的。她上次就说回来要进公司帮忙,这是好事。她说先来上海分部试试,正好你不是提议组织架构由新校区试点?那就让悦悦接手试试。” 宛若惊雷巨响,余笙气得语塞。父亲言下之意不止是试试,而是让余悦接手新校区的事宜,成为项目负责人。 简直是玩笑。 “爸,悦悦才刚回国。” 余悦没有实习过,一来就空降成为负责人,谁能信服?她一不了解公司情况,一不知道新校区筹办事宜,更对上海教育政策一问三不知。多少人的心血,她怎么负责? 余知隽打断她:“不是还有你?你做姐姐的,搭把手就行。” 余笙:“……” 余知隽跟她分析:“你结婚了,笙笙,你现在的重心是你的婚姻,不能天天只顾着工作了。陆家跟我们家不一样,在这方面,我和你妈妈帮不到你什么,只能靠你自己。公司的事你放放,让悦悦先上手。” “悦悦是新人,正因为她不熟悉之前的运营,对新架构新模式才能站在更为客观的角度去分析执行。让她帮帮你,不好吗?” 不好吗? 余笙攥紧手机,一股强烈的窒息感,就像是回到了小时候,她被一群所谓的名媛公子哥围着嘲笑,说她是父母不详的野种。还有余悦那句刺耳的“她才不是我姐姐!我不稀罕”。 成年人的崩溃或许就在这一瞬间。 她累了。 “好,我知道了。”余笙挂了电话。 她在原地待了许久,从口袋里取出总裁办的门禁卡,她随手搁在窗台,头也不回地离开。 卓琳联系不上余笙是在会议开始前的五分钟,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她找遍了余氏大楼余笙可能去的地方,一无所获。最后,是项目部的负责人在走廊窗台发现了CEO专属的门禁卡。 会议室乱成一锅粥。 不比余氏教育的兵荒马乱,陆衍在家一片岁月静好。他手磨了咖啡粉,给自己煮了杯咖啡,他在阳台一边晒太阳,一边挑着餐厅。 手机忽然响个不停,是个陌生号,他没接。 安静三秒,第一次铃响,还是同一个陌生号。 他随手接通,不等他问,对方自报家门。隔着手机,他都能感受到那头的焦灼。 “陆总,您好,我是余总的助理卓琳。很抱歉打扰您,但我现在联系不上余总,您知道她在哪儿吗?”:,m.w.,. 34. 第三十四章 “陆总忙着陪夫人呢。”…… 五月,遍地庄稼酝酿丰收的季节,几个背着小书包的女孩绕过土黄色外墙旁的洋槐树,高高兴兴去校门集合。 “好啦,我们准备出发咯。”三十来岁的女老师高高举起手,叽叽喳喳、满脸兴奋的孩子们立马乖乖站好。 “余笙,我们差不多吗?”老师整好队伍,问队伍最末正给李春整理衣领的余笙。 余笙半蹲着,手上动作温柔,“嗯,车在村口了。” 整理完,她捏捏李春红扑扑的脸,“去吧。” 李春害羞地点头:“谢谢笙笙姐姐。” 余笙从队伍最后走到带队老师跟前:“一共两辆小巴,到时分两组。” 老师说“好”,再次道谢:“多亏你了。” 余笙笑着摇头,转身看正和小伙伴说话的李春。 李春是她资助的孩子之一,她父母早些年外出务工意外去世,只留下年迈的父母和嗷嗷待哺的女儿。去年蒋舒艺做了个公益节目,得知李春的遭遇,她资助了她。 “出发!”两个老师带队挥了挥手,孩子们的队伍整整齐齐。 崎岖不平的山路开满了野花,静谧的小山村宛如一幅岁月静好的山水画。余笙跟着队伍,耳边是孩子们清脆的笑声,特别治愈。 待小巴驶上盘山路,群山环抱的小山村越来越远。 “等会儿我们到了镇上要怎么样?”女老师在车上问。 孩子们齐声声:“听老师的话。” “对,真棒!” 余笙坐在第一排,等女老师坐好,她问:“以前的实践活动,你们都带孩子们去哪儿?” 老师黯然:“还能去哪儿,都是带着孩子们走山路去山里。”她想想就心酸,“村里穷,都是留守儿童,你也看到了学校里连老师都快没有了。” 说不准哪一天,孩子们就连学都上不成了。 余笙心里头沉甸甸。 所以,昨天她得知老师们苦恼着计划实践日时,想法子联系到了两辆小巴,她想带孩子们进城看看山外的世界。 离村子越远,手机断断续续收到网络信号,余笙的微信开始震个不停。 父亲给她发了很多消息,解释为什么让余悦接过新校区的筹建,最后一条,他说:【笙笙,我没有其他意思,你别记恨爸爸,也别怨你妹妹。】 挺重的语气,余笙打字:【您误会了,我没有记恨您。】 信号不佳,转了半天,消息才成功发送。 父亲可能不会懂,她的离开根本不是任性,更不是嫉妒妹妹,而是她真的累了,还有那么点茫然。 这个世界本身就不公平,就像她毕业进公司,即便是从基层一步步做起,但她进入的却是公司核心部门。所以,对余悦的空降,她根本不会有嫉妒的情绪,顶多就是父母对妹妹偏爱的羡慕。最多的是她认为让毫无经验的余悦贸然负责上海新校区,绝对是弊大于利。 余笙点开工作app,登录填写年假申请。进入余氏教育多年,她其实从未休过长假,这是第一回。 发送完申请,她回复卓琳,也给闺蜜们报了平安。其他的工作消息,她不是很想看。 陆衍:【不准备回家吃饭了?】 到陆衍,余笙不知道怎么回了。那天他们约好了一起晚饭,她一声不吭地放了他鸽子。 余笙:【抱歉。】 她暂时配合不了他。 信号时好时坏,这条没能发出去,她不停点重新发送。 窗外风景好,都是山,远眺视野开阔,美景尽收眼底。 余笙是两天前来的李家村,那时她刚从余氏教育出来,忽然不知道去哪儿。随手拦了车,师傅问她目的地,她很久都答不上来。 “先开吧,开着开着我可能就知道了。”她这么跟师傅说。 出租车兜了大半个上海,师傅以为余笙是失恋了,劝了她半天。后来,她想起养父母捡到她的浙江小镇。 当初她资助李春,或多或少也有这么点原因。李春就是那个小镇里的孩子,只不过李春是生活在几乎与世隔绝的小山村。 陆衍:【嗯,是挺对不起我的,欠我一顿大餐了。】 余笙手机震动,看到他的回复,她愣了一下。 右上角信号标志再次消失,不管她有多少话想说,都由不得她“胡思乱想”。 陆衍收到消息的时候正和姜闻礼打电话,姜闻礼跟他说新校区项目被余悦抢走的事,问他:“要不要我出面替余笙要回项目?” 对他来说就是一句话的事情,他也觉得余知隽这事做得不地道。余笙累死累活做了方案,拉了他合作,结果,最后全给别人做了嫁衣。 最过分的是,背刺的还是她父亲和妹妹。 姜闻礼对余家的内情只知道个大概,但光凭这么点轮廓,他就能想象余笙到底有多憋屈,简直是让人窒息。 陆衍转着无名指的戒指,沉吟片刻:“暂时不用,一切看她。” 姜闻礼顿了顿:“行。”他问起余笙,“人找到了?” 当时余笙的助理卓琳联系他秘书,辗转问陆衍的手机号,他才知道余笙出了事。 “嗯。”陆衍想起卓琳找他,说在监控里看到余笙进了电梯,电梯直接到地下车库,她大概是下意识走到自己车位,结果车位是空的。她原地站了好一会儿,之后从地下车库离开。再之后,是连监控都查不到了。 他现在回忆,胸口还会疼,“但是,在余笙回来前,这个项目不能出任何差错。” 回来继续还是放弃,他随余笙。 “闻礼,费心了。”这声谢,陆衍是以余笙丈夫的身份替她道的。 姜闻礼不大习惯这样的陆衍:“跟我还客气什么?” “跟客气无关。”余笙是陆衍的底线,这话他对别人说不出口,“我会辞退肖雨阳,你让闻乐注意着点。”他提醒他。 说起肖雨阳,姜闻礼脸色也不大好看,“放心,闻乐好骗,我不是。” 电话里安静了一瞬,姜闻礼想想还是替姜闻乐这个没脑子的姑娘道个歉,“多少还是闻乐惹出来的,等余笙回来,你组个局,我让闻乐当面跟她道歉。” 营销号带的一手好节奏,余笙挨了不少骂,这点他没得辩。姜闻乐任性,给两人惹了不少麻烦,有些教训他得亲自让她吃下去。 “其他需要帮忙的,你尽管说。”这两天网上是平静了,可陆氏受到的影响实打实。 陆衍不怪好友:“等余笙回来,我请吃饭,你结账。”他这么说这事就算是过去了。余笙的脾气他了解,果决干脆、恩怨分明,他更愿意让姜家成为她的伙伴和助力。 姜闻礼松口气:“行,地方随你们挑。”他又感慨两句,“闻乐什么时候能跟周舞学学。” 周舞喜欢陆衍,作为旁观者的姜闻礼看得清楚,但他从未提过。一来是周舞没有表过白,二来陆衍也没有那意思,他说破对两人未必是好事,说不准还会让周舞难堪。 这次曝光陆衍跟余笙的关系,网上说什么的都有,尤其是一开始吸流量的标题真的挺侮辱人的。 可出乎他们意料的,周舞竟是第一个站出来维护余笙的。 微博爆出一小时,周舞直接用认证大号转发营销号“古有孝女卖身葬父,今有余氏女卖身求荣”的文章,言辞犀利:【怎么不说班姬续史之姿,谢庭咏雪之态?哦,你学不来。】 周舞的微博认证是周氏执行董事,她顶着大号毫不避讳,加上她事业女强人的背景,一下就引起不少女性共鸣。话题从陆衍跟余笙不得不说的婚姻隐情顺利过渡到当代女性对事业、婚姻的探讨。 加上陆衍后来的微博照片,讲座合影还能说是摆拍,日常又温馨的撸狗照明显就不是了。镜头里,他对余笙的爱意压根藏不住,舆论风向就变了。 说实话,微博吃瓜都有时效性,网友不认识陆衍和余笙,所谓八卦在网友眼中只是豪门故事而已,还没有自己晚饭吃什么来得实际。 “我还有事,先挂了。”陆衍刷新微信,始终没有余笙的新消息。 让余笙不痛快的人他都记着,周舞的人情他也记下了,一个都不会差。 * 肖雨阳接到辞退通知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 “我要见陆总!”她拒绝签字。 人事主管看身侧的梁秘书,她今早接到的辞退通知,通知肖雨阳办手续时,梁秘书这位陆总身边的大总管竟亲自下楼到人事部监督。 他们亚历山大。 肖雨阳说不慌张是假的,她明明计划好好的要来个一箭双雕,既曝光了陆衍和余笙离婚的事,对大众公布陆衍单身的好事,顺便往余笙身上泼两盆脏水,又能搅合了陆衍和姜闻乐。 现成的没脑子背锅侠,她算的好好的。可她无论如何都没算准,媒体风向会失控,超出了她的能力范畴。 “梁秘书,我要见陆总。”她挤出两滴眼泪水,“我可以解释,是不是因为余总的事情?我不是故意的,真的,我没骗你。闻乐跟我抱怨的时候我表弟来找我要钱,我根本不知道他会动这个歪脑筋。” 她话里透出的信息量大,人事助理听了也动容。 肖雨阳家里的事他们多少听说过,她从小在姑姑家长大,那家人对她算不上好,还有个混吃混喝的混账表弟总问她要钱。 他们都说,也就是她运气好跟姜闻乐做了闺蜜,不然还不知道要怎么着呢。 肖雨阳强忍住泪水:“闻乐喜欢陆总,我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做对陆总做不利的事情,惹闻乐难过啊。” “梁秘书,你帮我跟陆总说说,我当面替我表弟跟他道歉,求你帮帮我,梁秘书。” 人事助理顿时觉得自己在作孽,她下意识看人事主管。谁知道,她领导和梁秘书都不为所动。 “肖小姐,见陆总恐怕是不行了。”梁秘书推了推鼻梁的眼镜,笑得特别温和,“陆总忙着陪夫人呢。” 一句话让肖雨阳脸色煞白。 梁秘书顿了顿:“在陆总心里,夫人永远排第一。”他将辞退通知书往她跟前推了推,“按劳动法n+1,一分不会少你,签了对你未必是坏事。” 肖雨阳面如死灰。 * 今天镇上有庙会,十分热闹。李家村的孩子一年到头都在村里,有的甚至连镇上都没去过,一个个看什么都新奇。特别是今天的庙会一个月就一次,是镇上的大活动。 李春攥着奶奶给的十块钱,拉了拉余笙的衣袖,“笙笙姐姐,我想给爷爷和奶奶买点好吃的,可我不知道哪个好吃,你能帮我挑一挑吗?” 她觉得笙笙姐姐是从大城市来的,什么都懂。 余笙捏了捏她的小辫子:“那春春自己想要什么?” 李春眼睛不由自主看向不远处的套圈摊子,里头一个个玩偶特别可爱,是她从未见过的。 她咽了咽口水,黑黝黝的眼睛里透着认真,“春春什么都不要,只给爷爷奶奶买就行。” 临行前,奶奶塞了她一袋子钱,大多是一块块硬币,只有一张十块是纸币。 余笙忽然说不出话来,她缓了会儿才对李春露出笑,指了指正中间门的玲娜贝儿大玩偶,“姐姐想玩那个套圈,但是不喜欢那些玩偶。春春给姐姐挑一个,姐姐去套圈,套中了的话,玩偶你替姐姐玩,好吗?” 摊子里的玩偶做工粗糙,一看就是小作坊里出品,可村里的孩子没见过,毫无抵抗力。 李春眼睛一下亮了,又拘谨地绞着自己的外套下摆,“可以吗?” “可以。”余笙牵住她,“走,你给姐姐指挥,你指好方向,姐姐就来套。” 李春特别高兴,步子越来越快,“姐姐,姐姐,那个粉色的最好看!” 套圈的人不多,余笙付了钱,从摊主手里拿到十个大圈。地上摆的全是大玩偶,这圈都能往人身上套。 “姐姐加油!”李春眼巴巴看着玲娜贝儿。 余笙没玩过套圈,第一个是尝试,擦着玲娜贝儿的耳朵过去。 李春紧张地惊呼,又捂住嘴,“姐姐,加油。” 余笙右脚后退半步,她弯腰倾身,比着距离扔出第二个圈。 没中。 这东西看着简单,其实还挺难。 余笙再换姿势,还是没中。手上只剩四个圈,她开始紧张。 其实等会儿她偷偷买两个玩偶也行,就是远没有当着李春面套上,让小孩收得更心安理得些。 余笙屏息,手上蓄力,圈还未来得及脱手,一条黑色休闲裤出现在玲娜贝儿身后。她怔住,抬眸,一身休闲装的陆衍猝不及防走进她眼里。 “往这里丢。”他抬手指了指自己脚下的方向。 余笙捏紧圈,没动。 李春悄悄拉了拉她:“姐姐,加油,姐姐最棒了!” 余笙回神,手中的圈丢出去。 正中陆衍脑门。 余笙:“……”:,m.w.,. 35. 第三十五章 “我当然就归你了。”…… 被套中的陆衍只愣了那么一下,他上手直接捏住脖子上歪歪扭扭的圈,认真将它摆正,他对着傻眼的余笙笑笑。 那一笑,真的就还挺好看的。 周围都是村里的小孩,纷纷给余笙加油,还有围观的人群指着陆衍脖子里的套圈哄笑着。 套圈能套着个人,他们是第一次见到。 余笙这会儿是进退两难,陆衍面不改色又往后退了退,以手为方向,“来吧,余笙。” 余笙:“……” 她恼怒地瞪过去,他却含笑望着她,瞧着很无辜。 余笙破罐子破摔,连着套了几次都没中。到最后一个圈,陆衍盯着抛物线状的套圈,轻轻顶了顶脚边的玩偶,不动声色将玲娜贝儿的脑袋挪了个方向。 “姐姐好棒!”李春欢呼。 余笙松口气,牵住女孩去领奖品。 她过去时,陆衍已经摘下脖子里的套圈,正给摊主付钱。她心知肚明,最后一圈能中,自己只能算是出了一点点力。 李春高高兴兴抱着玩偶:“谢谢姐姐。”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余笙,“姐姐最棒了。” 余笙笑着摸摸她脑袋,余光里,男人慢慢朝她走近。 “还想玩什么?”他单手拎着圈,问她。 余笙顿了下,抬头看他,“看孩子们喜欢。” 又不是她要玩。 目光交汇,她看清他眼底坦荡的笑意,忽然间局促起来。 陆衍难得脱下一本正经的西装,穿上了休闲装。休闲衬衫、休闲外套加休闲裤,他看着是比平日里要年轻个几岁,但怎么都遮不住那一身成功人士的成熟稳重,压不住的上乘气质让他跟这个小镇有些格格不入。 余笙下意识不想他看自己,她来时什么都没带,匆忙在小镇随便买的衣服。此时她身上是一百块两件的衬衫,还有碎花。 陆衍笑笑:“挺好看的。” 他就像是她肚里的蛔虫,她那一阵羞赧过去,问:“你怎么在这儿?” 陆衍想了一下,实话实说:“定位到你手机信号,追来的。” 之前余笙大概是关了机,没有信号。茫茫人海,一个存心躲起来的人说消失就能消失,找起来真的很难。进展是在昨天,昨天她忽然开了机,他用了那么点特殊手段查到她的拨号记录。她在联系巴士车,地址就在李家村。 余笙觉得自己是该生气的,可意外没有,“嗯。” 李春听不懂两人的对话,只知道她的笙笙姐姐跟这位叔叔认识,她甜甜地叫了声:“叔叔。” 陆衍变了脸,半蹲指着余笙,“小孩,你叫她什么?” 李春歪头看余笙:“叫姐姐呀。” 陆衍煞有其事点头:“那我就是哥哥。”他认真教,“乖,叫哥哥。” 余笙没忍住,“噗嗤”笑了。 陆衍听到了,他低着头抿了抿唇,而后,他大大方方迎上她的笑脸,“我本来就是哥哥。”他一本正经说。 能博美人一笑,没脸就没脸了呗。 李春犹豫,但还是:“哥哥。” 陆衍满意:“真乖。” 大部队继续前行,孩子们被老师叮嘱了多回,虽兴奋,却都跟在学校似的小心翼翼守着规矩,不乱跑不乱碰。每次看到想玩的,也都要回头问问老师可不可以。 看得人怪心酸的。 李春还在想到底给爷爷奶奶买什么,冷不丁看到街角的蛋糕店。 不大的店面,落地窗映出蛋糕柜,一个个精致的蛋糕吸引了孩子们的目光。 “姐姐,那是蛋糕吗?”李春看得目不转睛,她小声说,“我在课本上看到过。” 余笙见状,带李春穿过马路,小女孩却在进店前止步。 李春不敢进去,她只有三十块钱。她绕到另一侧的落地玻璃,这儿能看到更近的蛋糕柜,上头有标价。 大蛋糕很贵,她买不起,她看的是一块一块的小蛋糕。 “爷爷奶奶没有吃过蛋糕。”李春抿着唇算钱,脸上是苦恼的表情。 余笙看向蛋糕标价,12.5一块,李春的钱只够买两块。她大概在纠结,爷爷奶奶加上她自己三个人。 “要不要进去看看?” 李春沉默了很久:“姐姐,不够买三块。” 余笙猜到了,思考对策如何满足李春,小孩却抱紧身上的娃娃突然说:“想给姐姐也买一块。” 奶奶说过,笙笙姐姐是让她可以继续上学的恩人,她要感恩。她想给爷爷奶奶买好吃,也想给笙笙姐姐买。 但是,钱不够。 余笙心头一动,说不清的滋味,“那春春自己呢?” “春春还小,可以等下次再吃。”李春笑吟吟说。 余笙语塞,本能看一旁的陆衍。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看他,就是本能反应。 陆衍手上还提着那个浅粉色的套圈,他弯腰问李春:“春春能不能帮哥哥一个忙?” 李春也没问是什么忙,直接点头,“好啊。” 陆衍一本正经忽悠:“哥哥马上要过生日,但哥哥的朋友都不记得哥哥的生日了,哥哥很难过。春春能不能让同学一人给哥哥说一声生日快乐,哥哥请你们吃生日蛋糕?” 余笙瞄他一眼,第一次发觉陆衍这嘴挺能说的。他的生日明明还有大半年,更别说他生日时,多少人抢着给他送礼了。 李春迟疑:“哥哥,快乐不用请。” 小姑娘很朴实,意思就是他不用请他们吃蛋糕,他们也会给他唱生日歌。 陆衍笑容更真诚了些:“你们祝哥哥生日快乐,哥哥要是不让你们一起快乐,哥哥也就不快乐了。” 这话挺拗口的,反正,李春是被绕晕了。 最后,她说:“好,我去叫同学们。” 走之前,她还看着余笙,要征得她的同意。 余笙心都化了:“去吧。” 然后,她盯着陆衍的套圈。她真没想到他连圈都买下了,但她又不知道怎么说。 “走了,大朋友,去买蛋糕了。”陆衍提了提手里的套圈,先推门进去。 店里现成的蛋糕不多,他挑了四个十寸的奶油蛋糕,余笙在他结账时找店员,“等会儿要是刚才的孩子来买蛋糕,无论她要多少块,就说一共30,缺的我来补。” “一起结,就说28。”陆衍插话。 余笙没跟他争,只问:“为什么是28?” 陆衍收好手机,望着店外的孩子们,“小孩这么乖,都知道要给我们笙笙小姐姐买蛋糕吃,我总得给小孩留两块钱买糖。” 余笙:“……” 她看着他,他弯着腰在展示柜看小蛋糕,神色专注。 余笙忽然觉得他这话挺耳熟的,他叫“小孩”的语气一点不像个高冷霸总。 老师找了个免费公园,三十来个小朋友围成圈,齐声给陆衍唱生日歌,然后,大家乖乖等他切蛋糕。一人一块,小孩们小心翼翼捧在手里,连手指上不留心沾上的奶油都舔得干干净净。 余笙看在眼里,有些出神。 “吃蛋糕了,笙笙姐姐。”陆衍给了她一块。 她被这个称呼闹得脸红:“陆总,这里可没记者。”她是故意的。 陆衍也不生气,拿着自己那块尝了第一口,“挺甜的,笙笙姐姐。” 余笙:“……” 她没搭理,勺子挖了一口。 普通的奶油水果蛋糕没有多好吃,还是植物奶油,上头的水果也是罐头里的成品。 但是,确实很甜。 后来,陆衍一直跟着余笙和李春逛小镇,无论余笙看上什么,他都主动掏钱买了。其实都是小东西,不值什么钱,余笙看着一旁手拿套圈,却显得特别闲适的男人,总觉得有什么说不上来的东西不一样了。 傍晚回村里,余笙问陆衍的行程。 她一直没问他过来之后有什么安排,反正,她现在休假,暂时不想回上海。 陆衍去他车里拎了行李箱下来:“跟你一起回。” 余笙踌躇:“不忙了?这里可没网。”她知道他忙,余氏教育离开她没问题,陆氏离开他却未必行。 她想说的其实是他不必为她耽误工作。 “在哪儿忙都一样。”他说话间已经将自己的行李箱放进了小巴士,“就是不知道笙笙姐姐能不能收留我了。” 余笙:“……” 今天她因为陆衍无语了好几次,一个字都蹦不出来那种,这是破天荒头一次。 “随你。”她错身先上车,掩盖了自己的无措。 陆衍笑笑,跟上她,他坐的是她身边的位置。 余笙还没想好怎么面对他,索性闭眼装睡。 一路无言。 到村口,又走了半小时路到李春家,李春献宝似的给爷爷奶奶看蛋糕,两位老人先看的却是跟在余笙后头的陆衍。 余笙解释:“爷爷奶奶,他叫陆衍。他暂时没地方去,又得麻烦你们了。”她为难怎么介绍他,干脆跳过不说。 奶奶脸上笑得都是褶子:“没事没事,是姑娘对象吧?” 余笙有些局促,陆衍看看她,主动答:“嗯,是笙笙的男朋友。” 她惊讶,跟他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奶奶就说:“那正好,跟姑娘住一个房。” 李家是两层楼的老房子,房间不多,余笙住的是仅剩的一个了。 在陆衍的注视下,她默默错开眼。 她带他回房间,他在后头拖着28寸的行李箱,上头挂了个套圈。行李箱还是他母亲拎到余家那个,她站在房门口没有进,让他自己先整理。 陆衍看了一圈,房间不大,只有一张床,还有个手工木制的书桌。除了打地铺,他们只能一张床。 余笙握着门把手:“我下去帮奶奶做饭。”其实不用她帮,她帮也是添乱,但跟他一个房间待着,她又待不住。 陆衍却叫住她,当着她面拉开行李箱,“来得着急,不知道给你带的齐不齐。” 他先拿出她家里常用的洗发水和沐浴露,他是直接从她房间的洗手间拿的,所以,解释了一句:“擅自进了你房间,除了洗漱用品和衣帽间的衣服,其他我没有动过。” 余笙怔怔看他一样样往外拿,上一回他母亲在行李箱装的全是他的衣物,这次几乎都是她的。 她的洗发水沐浴露、她的护肤品、电动牙刷,还有睡衣,最里头…… 是她的贴身内衣。 余笙多少有点慌了。 陆衍面不改色将最后的干发帽放到床上:“我不清楚这里能不能用吹风机,给你新买了干发帽。” 昨天得知她来了李家村,他虽然急,但冷静后,他还是先回了趟家收拾她的行李,再布置公司的事宜。他不确定她要待多久,尽可能将事情都安排妥帖,这才来得晚了些。 余笙说不清自己此刻的心情,她心里头跟这个28寸的行李箱似的被填得满满的。一瞬间的冲动,她想问问他能不能忘了周舞,忘了他们领证前的过往。 陆衍忽然向她靠近,从外套口袋中掏出两颗巧克力。 “吃不吃?”他伸手到她跟前。 两颗不同颜色包装的巧克力躺在他掌心,还是她常吃的那个小众品牌。 余笙勾唇,从他手上拿了一颗,另一颗留给他,“吃啊。” 她实际上并没有多爱吃巧克力,是十岁那年在余悦班级外听到那句“她才不是我姐姐!我不稀罕”,她不想留在那自取其辱,一路去了学校湖边吹风等妹妹出来。后来,有个经过的小哥哥扔给她两颗巧克力,也跟陆衍今天叫春春一样叫她“小孩”。 可能是把她当成了想不开的叛逆小孩,他对她说:“小孩,吃了巧克力就回家吃饭了。” 于是,她剥开精准丢到她怀里的巧克力,入口是真的很甜。 当时她的心情是没法描述的差,最后,她却只记得巧克力是甜的。 陆衍也剥开巧克力纸,他一向不喜欢甜食,是余笙喜欢,他每次都备足。之前没机会给她,他就留给妹妹沈觅。 两人沉默地吃完巧克力,余笙弯腰去收拾床上自己的东西。屋子里过分安静,她主动找话题,开玩笑问:“这个套圈是几个意思?还打算带回上海?” 粉色套圈贴着墙,摆得十分端正。 陆衍瞅了一眼,扬起唇角,“嗯,要带的。”他刻意停顿,目光在她身上流连,“余笙。” 余笙回应一声表示自己在听,手上动作却没停。 “你都套中我了。”他语气认真,“我当然就归你了”:,m.w.,. 36. 第三十六章 岁月静好。 余笙到后头厨房帮忙的时候,心里头还像吞了整包跳跳糖一样,噼里啪啦一顿乱炸。 老灶头的后厨房柴火烧得暖乎乎的,她的脸也是热热的。她拍了拍,将陆衍从自己脑子里抽离。 刚才她竟然落荒而逃,挺怂的,要不得。 爷爷瞧见她进来,问:“都收拾好了?” 余笙看到李家爷爷在和面,凑上前,“爷爷要做什么好吃的?” 李春家每天的菜都特别简单,一道荤菜,其他都以素菜为主。她第一天来的时候,爷爷要宰一只老母鸡,她拒绝了。 “给你做红豆沙枣泥小汤圆。”奶奶接话,她正在做枣泥,头也没抬。 余笙看了一圈,发现没什么是自己能帮忙的,她搬了小板凳陪奶奶坐着。 奶奶侧头看她一眼,笑笑问:“姑娘,什么时候跟你对象结婚?” 她一直这么叫余笙。 余笙被这个问题难住了,她一开始是不知道怎么介绍陆衍,陆衍大概也察觉到了,没说两人结婚的事。 她总不能说,他俩早就结婚了,还差点换证离了。 她这一犹豫,奶奶就说:“我跟你李爷爷给你做红豆沙枣泥汤圆,我们这里的老习俗了,小情人只要吃了同一碗枣泥汤圆,就一定能长长久久,甜蜜到白头。” 爷爷和好面,手在围裙擦了擦,去看灶头的火,“还得一人吃六个,姑娘,今儿跟你对象一定得吃足了啊。” 余笙没想到两位老人特意和面是这个意思,她不知道是感动更多,还是羞赧更多些,但她不能扫他们兴。 “给你捏小小的一口一个,吃完了就甜甜蜜蜜咯!”奶奶的开心藏不住。 余笙起身给她递了个空盘子:“好,谢谢爷爷奶奶。” “谢什么哦,是我们谢你。我跟我老伴别的不会,也就只会做这些了。姑娘,你别嫌弃才好。” 外头传来声响,是李春的声音。她坐在厨房跟前堂连着的天井里做作业,陆衍不知什么时候过去的,正翻看她的作业本。 余笙小板凳挪了个方向,正对着两人的位置。 陆衍半蹲,拿了李春的笔,“这题再算算?” 他的声音传来,是温柔的。 李春便挨过去,她盯着自己的作业本,苦恼状:“为什么我算出来还是2?” 余笙蓦然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奶奶瞧她看着外头看得目不转睛,眼角眉梢都是笑,“小伙子挺好的。” “嗯,是挺好的。”余笙回神,恰好对上奶奶的笑容。 她低头,脸又红了。 奶奶开始搓小汤圆:“看到你这样真好。” 余笙洗了手过来帮忙,边学边跟奶奶闲聊。 奶奶话匣子打开:“我们村穷,思想也传统,都说养儿防老,我儿媳妇生了春春,村里头没少人说闲话。后来啊春春爸妈都走了,他们又说,就是春春这个丫头片子克死了自己爸妈。姑娘,你说这像话吗?” 余笙不禁去看李春,小女孩捧着作业本,眼睛亮亮地望着陆衍,声音里藏不住的兴奋,“哥哥真厉害!” “我们才不信什么丫头不丫头的,我们就春春一个宝贝疙瘩,她是男孩女孩我们都喜欢。” “嗐,瞧我说的什么,扫兴了不是?” 余笙摇头:“没有的,奶奶。” 爷爷在灶头前一直听着,这会儿插了话进来,“甭管女孩男孩,要我说,人活一辈子就该高高兴兴地来,高高兴兴地走,眼睛一闭不也就完了。” “姑娘,我们不会说话,就是希望你啊快快乐乐,平平安安。” 余笙将搓好的汤圆凑到奶奶跟前,给她看好,又跑到爷爷边上,“爷爷,好看吗?我吃了您做的汤圆啊,肯定快乐又平安。” 奶奶笑得合不拢嘴:“好看,好看的。” 爷爷也说:“包得真好看。” 余笙掏出手机对着拍了一张,这会儿没什么信号,她看了看觉得挺满意的,打算有信号了发给闺蜜们炫一炫。 奶奶看她摆弄,手速颇快又捏了两个,两个胖汤圆挨着在一块,她眯了眯眼睛去找陆衍。她眼睛看不大清,但能看到小伙子仰着头也望着她们的方向。 她低头继续搓汤圆。 等锅里的菜好了,李春乖巧地去摆碗筷,陆衍也来帮忙。他接过爷爷手里的菜碗,一手一碗来回在后厨房和前堂忙着。 余笙和李春摆好碗,李春跟她说悄悄话:“哥哥真的好厉害。” “真的吗?” “真的,哥哥什么题都会做,教的比老师还好。” 余笙闻言抬眸,陆衍双手端着大碗汤,他跟在奶奶边上,两人有说有笑。 脱下西装的陆总,好像真的不一样了。 老式的四方木制小桌,爷爷奶奶坐一边,李春自己坐,家里最宽敞的位置留给了余笙和陆衍。今天多了一个人,饭桌上便多了道菜。其实都是家常小菜,没什么别致的做法,不是炒的,就是灶头蒸的。余笙原本以为陆衍会吃不惯,没想到他不仅没有,还把爷爷奶奶给他夹的菜吃得一口不剩。 爷爷奶奶热情,也没有公筷的讲究,热情得只觉得小辈就该多吃吃多喝喝。爷爷的拿手好菜是蒜苔炒肉,他又给陆衍夹了一筷子。 余笙见状,瞄了瞄陆衍的神色。没什么变化,他面上还带着笑。 她知道他不爱吃蒜苔:“陆衍。”她叫他,等他看过来,把自己碗挪过去,指了指自己碗里的鸡蛋,“要不要换?” 爷爷奶奶看到两人的小动作,以为是情侣间门的情趣,相视一笑后,低头吃自己的。 陆衍意外,想了想,“你多吃点鸡蛋。”他不在,没人监督她吃白煮蛋,她肯定就不吃了。 余笙无语,直接上手夹走他碗里的蒜苔炒肉,再将自己碗中的炒鸡蛋换过去,“你吃了。” 她一句废话没有,碗收回来,她吃了口炒肉,又去夹其他菜。 陆衍看着自己碗里炒得黄灿灿的鸡蛋,忽然笑开了。 吃完饭,奶奶端了四碗红豆沙汤圆出来,一碗爷爷的,一碗奶奶,一碗李春,最后一碗是余笙和陆衍的。 奶奶让他俩坐一排:“一人六个,得一口气吃完。” 朴素大碗放在两人中间门,一碗里十二个小汤圆,摆了两把勺子。 陆衍一头雾水,并不敢动。他先前介绍自己是她男朋友已经是他得寸进尺了,再这么亲密吃同一碗汤圆,他担心她会反感。 余笙不经意间门抬头,发现他目光一直停留在碗里的汤圆,她大大方方将其中一个勺子塞他手里,“吃啊,愣着干什么?” 陆衍惊讶,还是不敢动,傻傻捏着勺子看她。 余笙已经用勺子舀了第一个,满口都是红豆沙和枣泥的甜香味。 如奶奶说的,一口一个的大小正正好。 陆衍等她去舀第二个,他也低头,两人脑袋猝不及防撞在一块。他勺子上的汤圆“咚”一下,重新落回碗里。 李春偷看好半天了,憋不住笑了,被奶奶敲了敲脑袋,“别打扰哥哥姐姐。” “知道了呢。”她捂住嘴,气声说话。 陆衍赶忙放下勺子,伸手探过去,又在她头顶停住,“对不起。” 余笙面不改色吃下第二个汤圆:“陆老板,我比你快两个了,奶奶说谁吃得慢,谁洗碗。” 陆衍悬着的手落下,轻轻碰了碰她。他眼里装着她,盛满了笑意,“我洗。” 他吃了第一个,两人脑袋又蹭在一起。 今天的红豆沙汤圆果然很甜。 洗碗的时候,陆衍挽起袖子,一个人包了所有的碗筷,奶奶拦了半天都没拦住。余笙看两位老人这么局促不安,说:“没事的,他喜欢洗碗。” 然后,她跟进去。 老房子连着井,陆衍坐在小板凳上,大面盆里摆满了碗筷。他低垂着头,手上沾满泡沫,一点点擦拭着最大的汤碗。 他身后是摇曳的灯火,比起城市的霓虹更加温柔。光影在他脸上切割出漂亮的线条,他整个人都带上了柔光。 余笙心念一动,手机镜头对准。 “咔嚓”一声,陆衍抬头,在镜头里,她与他看来的目光撞上了。 她故作自然地收起手机,慢悠悠踱步过去。他没再看她,开始擦洗下一个碗。 “要帮忙吗?”余笙看的是他骨节分明的手,上头沾满了泡沫,但还是好看的。 陆衍说“不用”,问她:“要不要搬个凳子?” 他没说让她去休息,想她陪他。 余笙蹲下来,手托着下巴,“明天我去学校看看,你去吗?” “春春的学校?” “嗯,春春的学校。” “好,一起。” 气氛不错,余笙趁机说:“我可能要在这儿再待一阵,你要是忙的话,不用留着陪我。”她为他考虑,也表明自己其实没多大事,“这儿信号不大好,你助理秘书未必能及时联系到你。” 陆衍动作一顿,以为她是不希望自己在这里陪她,“余笙。”他突然定定看她,“不管你信不信,在我这儿,你永远最重要。” 余笙不是不信,是不敢。 她愣了两三秒,错开目光,“随你吧。”她攥了攥拳,“我……” “个小丫头片子!没看到你弟弟要喝水!”一声爆喝。 余笙嘴边的话被打断,她循着声音,应该是隔壁家的。 “我让你做作业,让你做作业!” “吃老子的,喝老子,让你倒杯茶都叽叽歪歪半天,你个丫头片子有什么用!” “今年就给老子进城打工去!” 怒骂声一句接一句。 余笙拧起眉从侧门出去,李春探着脑袋,躲在门后。 “怎么了?”她过去问。 李春支支吾吾:“来来姐姐又挨骂了。” 余笙不知道“来来姐姐”是谁,听传来的责骂声挺难听的。 李春说:“来来姐姐读书可好了,可她爸爸不让她读书。今年她初三了,来来姐姐的爸爸说要她毕业了就进城打工。” 余笙吃了一惊。 李春一五一十把她知道的说了:“奶奶说来来姐姐很可怜的,以前她不叫李来,叫李来弟,后来是她弟弟阳阳生出来后,她爸爸才给她把名字改了。” 李春还说李来成绩好,是镇上好高中的苗子,但可能初中毕业就没得书读了。 余笙惊讶之余,望着隔壁的两层楼若有所思。 村里没有什么夜间门娱乐活动,大家都睡得早。余笙磨蹭半天上楼,打开房门,她发现原本堆在床上的衣服竟然都被收拾好了。 余笙:“……” 一想到陆衍一件件将她的衣服叠好,再把她的洗漱用品摆整齐,她就没法直视他了。 陆衍等她上楼了才跟上,问:“怎么不进去?” 余笙像是受惊的兔子:“没,进了。” 她盯着房间门正中央的床,他们虽然领了证,可从未在一间门房休息过。她看了半天,走到衣柜前。柜子里她的衣服占了大半,他只有三两件,她的衣服和他的紧挨,显得特别亲密无间门。 余笙这下连呼吸都不敢用力了:“我先洗澡。” 说是洗澡,其实就是简单擦身体。李春家没有浴缸,也没有淋浴,洗澡都靠往澡盆里打水。她简单擦洗后,看到摆放的沐浴乳,是他特意带过来的,她挤了点打出泡泡,只洗了脚。 再出来时,她已经往脸上做了全套的护肤。 轮到陆衍,他拿了睡衣进去。 小房间门的门被关上,余笙长吁口气,立马缩到床上。上头只有一床被子,她问了奶奶,奶奶说没有其他多余的被子,她也不想折腾,整个人挨着床边,尽可能把床让给他。 她躺平,房间门安静,没有一丝声响。很久,开门声,还有陆衍的脚步声。 房间门只有一个灯开关,在房门的位置,他洗完出来时顺手把灯关了,房间门里一下就漆黑一片。 余笙眼前一片黑,脚步声就特别清晰。他一步一步又一步,总共七步,床边陷了一块。 她屏住呼吸,无意识攥紧被子。 余笙紧张,陆衍也是。几乎是掀开被子的瞬间门,他就闻到了一股橙花香。跟他身上的一样,又好像不太一样。 躺下后,他不由心猿意马。 夜色中,他听到她翻了个身,被子轻轻拉扯,她现在应该是背对他的方向。她这么一动,淡淡的香气在空气中散开,他感觉到身体微妙的变化,也默默翻了个身。 两人背对背,各自占着床的一边,被子渐渐绷直。 余笙侧躺着,强迫自己闭眼。她数到一百只羊,还是没能睡着,她认命地睁眼,眼前是窗外高挂的月亮。 月光温柔,她的心也是。 她渐渐阖上眼。 后半夜,余笙猛地惊醒,她睡觉老实,醒来时还维持着入睡侧躺的姿势。窗外的月亮不见踪影,唯有窗台边的颀长身影吓了她一跳。 她半支起身:“陆衍?” 陆衍夹着烟的手一个用力,捏断了一小截。 余笙闻不了烟味,他光拿着没点燃,这会儿指间门有屑末怪不舒服的,他直接连手带烟放睡裤口袋,“吵醒你了?” 他没睡着,怕翻身吵醒她,索性在窗台吹风。 余笙重新躺下,平躺的姿势,“没有。”她侧头问,“你没睡着?” 陆衍绕过床脚回到床上,他同样平躺,两人间门的距离比之前近。 他撒了个谎:“做了个梦。” “哦。”她被子拉了拉,直到下巴,“什么梦能把你吓醒?” 陆衍骑虎难下,脑子运转,“跟着奥特曼拯救世界。” 余笙忍俊不禁,房间门里都是她愉悦的笑声,“霸总也看奥特曼?” “还看哆啦A梦。”他也笑,然后,补充,“陪家里小孩看的。” 这是余笙意外的,她想起在天井里耐心给李春检查作业的陆衍,“你喜欢小孩?” 陆衍差点脱口“喜欢”,转了个弯,“还行。”这话题在这会儿挺危险的。 余笙点点头:“Super陆怎么拯救的世界?” 陆衍沉默片刻,绞尽脑汁编:“奥特曼会飞,我不会,我踩着脚踏车,一步一步又一步,从曼哈顿追到上海……” 故事才开了个头,他耳边传来绵长的呼吸声。 陆衍莞尔,睁着眼睛看天花板。 “最后,追到了曼哈顿的女神。”他说。 除了她绵长的呼吸,无人回应。:,m..,. 37. 第三十七章 给她一个拥抱。 翌日,余笙迷迷糊糊醒来,下意识蹭了蹭,掌下的温热让她瞬间清醒。 睁开眼,她右手为什么搁在陆衍胸口? 余笙:!!! 她攥着陆衍胸口睡衣的手“咻”地缩进被子,她瞪着眼睛看他。 还好他没醒,此刻他闭着眼呼吸绵长,不然来个四目相对,她能在床上挖个洞,把自己给塞床垫里头去。 余笙悄悄松了口气,目光却再次定在陆衍脸上。他侧躺着,右脸枕在枕头,左脸不知是被子太厚还是怎么的,微微泛着红。 睡着的陆衍让人忍不住想摸摸头。 余笙被子底下的手攥紧,刚才她抓着他胸口睡衣,此刻掌心依稀还有他胸膛的余温。 她睡相一向好,这次居然差点就滚他怀里,两人的距离……近在咫尺。 余笙憋住呼吸,轻手轻脚掀开被子,他左手无名指的戒指落入她眼中。她动作顿住,捏着被角愣了许久才撇过脸。 脚落地,她穿上拖鞋,又回身替他掖了掖被角。 余笙抱着换洗的衣服离开房间去李春房里,关上门,她大口喘着气。等开了水龙头,她往脸上拍了些水,冰凉的触感让她打了个冷颤。 霎时清醒了。 陆衍生物钟准,这会儿比往常已经晚了半个多小时,按他自律到过分的晨练习惯,不该睡不醒。 大概率是跟她一样怕尴尬,他应该在装睡。 余笙快速洗漱完下楼,爷爷奶奶做好了早饭,昨晚他们发好面做好的馒头,今早蒸一蒸就是一家人的早餐。 李春在饭桌前甜甜叫她:“姐姐早。” 余笙跟他们打了招呼,奶奶问:“小伙子呢?” 她筷子夹住馒头,望着楼梯的方向,“他没起。”总不能说他因为她在装睡。 爷爷笑呵呵对奶奶说:“让他多睡会儿。”转而看着余笙,“我去给他把馒头放灶头温着啊。” 余笙这就不好意思了,忙放下筷子,“没事的爷爷。” “怎么没事,吃冷的伤胃。”他边说边端起陆衍那份,他们给他准备了三个馒头和一碟自己做的咸菜,“你们还年轻,不知道老了这疼那疼有多难受。趁年轻,更得好好保养着。” 老人家白发人送走过黑发人,对身体健康尤为关注,忍不住碎碎念:“能顾着的时候就顾着,多走两步路的事情而已。” 余笙起来帮忙,奶奶拦着,“你吃你吃,姑娘,你先吃。” 奶奶又给她夹了菜:“多吃点啊,你看你多瘦。城里姑娘爱漂亮,但漂亮哪有健康重要。”奶奶夹完菜,问,“下午让你爷爷去河里摸鱼,晚上煮鱼汤喝,好不好?咱们这里的鱼个头大,可鲜着呢。喝鱼汤多补补,身子养好了,以后生娃子也轻松。” 余笙胸口酸酸涩涩,只能乖巧说:“好。” 奶奶满意了,让李春快吃,吃完好上学。 外头忽地吵闹声,李春小声嘀咕:“来来姐姐又没饭吃了。” 奶奶叹气,早就习以为常,她喊老伴拿个袋子出来,“春春,等会儿馒头放你书包,你偷偷给你来来姐。” “嗯嗯,好。”李春吃完最后一口馒头,赶紧去拿书包。 “吃吃吃吃,吃什么吃?” “上什么学?今天不许去。” “待家里照顾你弟弟!” 先是怒骂声,接着“啪”一下,应该是巴掌声。 余笙坐不住,奶奶也放下筷子,嘴里说:“作孽哦。” 两人出去,正看到李来爸爸对着李来扬起巴掌。 “住手!”余笙呵斥。 李父被她的气势震住,巴掌没能落下。 余笙冷着脸,她平日里眼神一扫,底下没一个敢说话的。李父也是,一时被定在原地。 “有没有事?”她去看李来。 小姑娘穿着破洞的校服,半边脸留了个掌印。 “你谁啊你!”李父放下手,从头到脚打量了一圈余笙,看她就是个姑娘,他压根不放在眼里,“我管教我姑娘,你多管什么闲事?” 他恶狠狠盯着李来:“李来!还不给老子滚过来!”他说着就撩起袖子,手高高举起。 李来本能后退,直直撞在余笙腿上,像是只受惊的兔子。余笙能感觉到她在发抖,是真实的恐惧。 余笙从口袋里取出手机,摄像头对着李父,“你女儿未成年你知道吗?家暴未成年子女属故意伤人罪,知道要判多少年吗?” 李父偏头啐了口,手指着余笙就冲过来,“拍什么拍?你给我放下!” 余笙护着李来:“手机加壳一万七,你敢动一下,我就敢去派出所。哦,故意损坏他人物品,派出所几日游没去过吧?”她冷声道,“有本事你可以试试。” 李父果然不敢上前,又啐了一口,“狗娘们有种啊你。” 周围房子离得近,有村民闻声出来,看这情形都不敢上前,连奶奶都拉了拉余笙,“姑娘,当心,别冲动。” 爷爷奶奶也一直看不过眼,但都是老胳膊老腿,打不过也骂不过,他们护不上李来,只能悄悄给小姑娘送口饭吃。 李来也知道,抿着唇,“谢谢姐姐。”说完,她往李父的方向去。 李父笑得阴恻恻:“哼,多管老子闲事?老子管教自己女儿,关你屁事!”他抡手就一巴掌拍在李来背上,“她不听话,怎么的,老子还不能教育教育了?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余笙神色彻底冷下来,李父又是一巴掌过去,“一个女娃娃读什么书?亲弟弟发烧了都不愿意管,白眼狼一个,读个屁的书!早晚把你嫁出去!” 多少有些指桑骂槐。 李来死死咬着唇,一声不吭。 李父拎着她胳膊:“吃我的喝我的,还不去照顾弟弟。” 他又看向余笙,提高音量:“女人就该有女人样,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李来,你可别学外面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自己一把年纪不结婚不生儿子,还不许别人家的女儿乖巧懂事了?” 余笙被他颠倒黑白的无耻气笑了,欲理论,被奶奶死死拉住。 李父抬手拍拍李来的脑袋,跟拍皮球似的,“城里来的又怎么的?就能不嫁男人不生儿子了?”他是听说了隔壁家来了个姑娘,是资助李春读书的有钱人,他目光贪婪起来,“你要想管我女儿闲事也行啊,老子家穷,一毛钱没有。想要她去读书,那你得大方点给我钱啊。你就说行不行吧,你也把我儿子安排到镇上读书去,我就让李来上高中。” 李来闻言,望着余笙的眼里有光。 余笙冷了脸。 李父见她不说话,不怀好意地笑了一声,“她妈都没说一个字,你管我做什么?还是你想当她后妈?” “说完了?”身后一道冷漠的嗓音。 陆衍走到余笙身旁,脸上是风雨欲来的表情,“这么会说,再说点儿?” 李父被他那一身气势吓住,多少有些怕。这人明显身强力壮,最关键的是表情太凶,他怂,最后只敢朝女儿发火,“看什么看?”他一脚踹过去,踹得李来踉跄两步,“回家了!” 他拖着李来就走,看热闹的散去。 余笙心情沉重,陆衍见她仍举着手机,握住她的手,“笙笙,松松。” 她攥着手机,因为用力,指尖泛白。 余笙看他一眼,卸了力,他顺势从她手里接走手机,“该送春春上学了。” 她看到奶奶也担心地望着自己,勉强笑笑,“奶奶,我们送春春去上学。” 奶奶连连点头:“好好好。”她转身叫孙女,“春春,出来上学了。” 陆衍拿着余笙手机,揽住她肩膀,“我们再想想办法。”他知道她不甘心,也知道她是怕她多说两句替那孩子出头,那孩子回家要遭罪。 她点头,还是不吭声。 去学校路上,李春走在最前头,余笙和陆衍跟在后边。一路上,三人无话。 余笙想着刚才那一幕,她不反驳不是怕了李父,是因为李来渴望的目光。她怕给她希望,又让孩子失望。 她能出一次头,但没法24小时管着李来。除非一劳永逸,否则按李父的无赖样,背后不知要怎么折磨李来。 余笙想了很多,发现无解。 陆衍跟她并肩:“笙笙,这个世界有很多个李来,我们不是奥特曼,无法拯救每个人。” 他开导她:“我们能尽多少力就尽,如果不能也不要难过。笙笙,那本身就不是我们的错。” 陆衍悄然改了口,他叫“笙笙”的时候,格外温柔。 余笙脚步渐渐慢下来,他的眼神跟她对上,她在他眼里看到了认真与坦荡,“我……” 她有许多话想说,又不知道怎么说。 李春离他们越来越远,余笙发现后,加快脚步追上。 陆衍问:“想说什么?” 他一直看着她,她觉得他的眼睛能蛊惑人心。 “陆衍,我刚才在想我的亲生父母不要我,是不是也是因为我是个女孩。”余笙半晌挤出这么一句。 养父养母是在镇上捡到她的,也可能她本身就是李家村的孩子,只是被亲父母抛到了镇上,丢得远远的。奶奶说村里重男轻女,女孩能读上高中的少之又少,大多是初中毕业就去镇上打工或是去学手艺,等到了年纪就去给哥哥弟弟换彩礼。 她既愤怒又心酸,也想到了自己。 校门就在眼前,李春回头朝他们挥手。余笙也笑着挥了挥,让她放学等她。 等女孩走远,她嘴边的笑落下。 陆衍转身,忽然上前将余笙拉到怀里。 他给了她一个拥抱。 余笙没反应过来,身体僵硬,她最不习惯的是他滚烫的呼吸洒在她脖颈,惹得人发颤。但大约是他的怀抱太暖,她不自觉地慢慢放松下来,直到脸颊贴上他胸口的位置,她放任自己躲在他怀里。 看到李来,知道李来的遭遇,那年她得知自己身世时慌乱无措的情绪再次上头。 她控制不住。 耳边的心跳越来越快,打在余笙脸上是种特别微妙的感觉,她的心奇异地渐渐平静。 余笙缓了很久,推了推陆衍,她退开,“谢谢。” 她好受多了。 陆衍深深看她一眼,她表情好看了些,他便故意张开手,玩笑说:“要不要再抱一个?免费的。” 余笙无语:“你觉得呢?” 她转身就走。 陆衍手落下,风送来阳光的味道,他三两步追上,“真的不要?” 余笙唇角微微翘起,并不理会。 她今天主要的目的是来看看学校,村里唯一的学校小又穷,老师不多,几乎是全能,一人能带好几门课。 上午十点,老校长带着两个班的孩子课间活动。今天的主题是春意,孩子们听完讲解,在花园里埋头找四叶草。 余笙远远看着,胳膊撞了撞陆衍,“你可能不信,来这几天了,公司的麻烦事我一点都没想起来。” 这地方很小,也特别安静。没有信号,也没有电脑,真正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有种里描述的“烦恼皆可抛”的感觉。 她知道陆衍追过来,又那么一点不像他的玩笑自黑是怕她想不开。她其实是想告诉他,她没事,不用哄。 陆衍笑笑:“嗯,我信。” 余笙愣了一下:“那如果等我回去后再问你借一次三千万,陆总能不能考虑下?” 陆衍惊讶地看她,两人目光撞上。 她先一步挪开视线:“我就这么一说,不是不还你钱的意思啊。”她是有了新的想法。 陆衍转了转手上的戒指,轻笑:“那得看余总的方案值不值得我投资。”他多少猜到了,也尽量用玩笑的语气。 余笙目光落到不远处的蒲公英:“好。” 真的来了这里,她看到了很多东西。别说是三千万,原来三千对许多人来说已经是巨款。她的烦恼仿佛也算不得什么,是她矫情过了头。 村子里信号差,学校里要好一些。陆衍电话响了,他看了眼屏幕,到一边接电话。 余笙一个人待了会儿,也看手机。这几天她没怎么看消息,可以说是刻意,也可以说是村子里太宁静,她享受这样不被打扰的生活。 OA里她的休假申请已经被审批通过,她先看卓琳的消息。 卓琳给余笙发了不少条,大多是抱怨余悦的,说余悦到了上海,最近天天来公司上班。她不懂项目,想法却多,下面人被她使唤得团团转。 最后,卓琳说:【学姐,你妹妹天天来总裁办,肯定是看上你办公室了。你放心,我替你守着呢。】 余笙早没了最初的愤怒,她嫌打字慢,发语音消息:“没事,她看上就看上了。新校区的事你帮我多看着点余悦,能提点的提点几句。她要是胡闹,看在我的面子上别计较。” 她了解余悦,担心余悦控制不住脾气,气走真正为公司好的人。 微信转着圈,好几秒才发送成功。 卓琳秒回:“啊?凭什么呀?你就甘心都让给她呀?” 她是替她不平。 余笙听完,其实不想说大道理:“项目顺利就行。” 她是可以任性,但任性的后果就是项目团队所有人倒霉。心血付之一炬,这才是真正的不甘心。 “余悦小时候打过一次架。”余笙回忆,还是在余悦班级后门听到余悦说不稀罕她这个姐姐那次,她在湖边坐了很久,后来,她吃了巧克力,回车上等余悦放学,却等来余悦跟同学打架的消息,“一个小女孩能把人揍得鼻青脸肿是下了狠手了,我父母问她为什么打架,她死活不肯说。我母亲要她跟同学道歉,她也不愿意,死不认错。” 余悦打的是那天起哄说她是“保姆”的同学,她记得那女孩跟余悦关系也挺好的,不然不会在背后这么吐槽她这个养女。 卓琳问后来。 余笙说:“没有后来,被偏爱的小孩才能随心所欲,无所顾忌。” 卓琳语塞,沉默几秒,认真道:“我明白了,余总。” 她叫的是“余总”,也是在表态会尽力看住余悦。 小孩可以任性,成年人的世界只有生活。 余笙又安抚卓琳几句,去看微信其他消息。等刷到余悦,她的对话框20+。 余悦问她在哪里,是否平安,然后吐槽工作,说项目。 余笙耐心看完后,打字:【如果有任何问题,有哪里不懂的,你都可以找卓琳。】 她打完字读了两遍,在发送时犹豫。 也许是她多此一举,父亲必定是为余悦安排妥当了。她这么说,或许对方还会怀疑她其实是让卓琳监视和打探消息。 余笙删了这段,发送:【平安。】 陆衍挂电话,回头就看到抿着唇,拧眉的余笙。不知她是看了什么消息,情绪不高。 怎么办?得哄。 “我找到了,是四叶草!” “我看看我看看,真的呢!” “哇,好看的!” 陆衍被雀跃声吸引,脚步一转,加入寻四叶草大军。 小孩爱玩是天性,没什么耐心一点点找,找着找着就去玩边上的蒲公英。 “我吹得远!” “我才是。” “我能一口气吹完一整朵!” 童言童语,陆衍侧目看去。 一个小孩去揪“熟透了”的蒲公英,他咬牙用上了大力,成功拔起的瞬间,蒲公英飞了一半。他再对着用力一吹,手中只留下光秃秃的一根杆子。 小孩们笑了,陆衍却垂眸藏起眼中的情绪。 他从蒲公英想到了自己和余笙。 余笙也听到笑闹声,循声望去,没想到会看到陆衍混在孩子堆跟他们抢着找一片四叶草。 蒲公英的白色“小帽”乘着风四处飘扬,将他的脑袋当成了着陆点,像是他在发上别了朵精致小花。 她忍不住笑了。 余笙看了会儿,打开内置的摄像头。默认自拍模式,她冷不丁在屏幕里对上自己的笑脸。不是刻在骨子里礼貌的笑,没有滤镜,她甚至看到了笑容带起的细纹。 她怔了怔,不愿意去细究,镜头对准吹蒲公英的小孩。 蓝天、白云、蒲公英和笑脸,画面定格。 余笙放大照片,左下角陆衍的手意外入镜。他左手掌心在一片生意盎然的绿叶草中,那枚铂金素圈只露出一点点光。 她是打算发圈,这张显然不合适。 余笙又怕了几张,从画面到布局,都没有第一张好看。她犹豫了几下,还是在朋友圈发了第一张照片,只配了个太阳的表情。 许多人秒赞,连楚星洛都私聊来问:【真漂亮,这是在哪儿?】 余笙打字,电光火石间,她改打电话过去。 楚星洛设置了微信语音铃声,是他自己谱的曲子,她只听了个开头,那头传来一声:“余笙?” 余笙打这个电话是冲动,接下来要说的更是冲动,她先道歉:“不好意思,楚老师,打扰您了。” 楚星洛声音温和:“没有,是我好奇你在什么人间仙境?” 余笙听出他话里的善意,索性直白开口:“这么说来倒真是独一无二的人间仙境,就是不知道楚老师有没有兴趣来我们仙境给小仙童们当当临时的音乐老师呢?” 陆衍刚找到一片四叶草,兴冲冲过来,恰好听到这一句。 看着眉开眼笑的余笙,他捏紧手中的四叶草,没有上前。:,,. 38. 第三十八章 “你跟你先生是相爱的。”…… “音乐老师?”楚星洛觉得挺新奇的,但没有立马答应。 余笙知道是自己唐突了:“嗯,音乐老师。”她简单说了说这里的情况,“他们也许是一张白纸,不过,未来无限可能。” 她是好意,楚星洛说自己遇到瓶颈止步不前,她也看到了他的失落。这里的孩子没有上过音乐课,或许一辈子也不可能听到一场音乐会,她想做的是让楚星洛回到最初的起点,同时在这里播撒第一颗种子。 “楚老师,如果不方便的话……”他们也没那么熟,她递台阶。 楚星洛抢先:“好,把具体地址发我。” 她在手机里听到他的笑声,没听出一丝勉强,她笑起来,“那就谢谢楚老师了。” “我最快明天出发。”楚星洛最近没什么事,“还需要我带些什么吗?” 余笙想了想,孩子们缺的东西不少,不是一趟两趟能搬过来的,她不想麻烦他,“没有了,你能来就很好了。友情提示:音乐老师可不适合穿燕尾服了。” 楚星洛笑着道谢。 陆衍等在一边,他看到余笙迎着光,眼睛亮亮的,她浑身都像在发光,格外鲜活生动。 这个楚老师应该是楚星洛,他胸口一点点酸,但不多。有人能让她高兴,他不觉得有什么。 他低头看手中的四叶草,风吹过,叶子蹭了蹭他的手指,有点痒。然后,他听到小孩的哭声。 陆衍瞅了眼打电话的余笙,转身先哄小孩。 刚上一年级的小孩没找到四叶草,掉金豆子了。一开始就是默默流泪,最后实在憋不住,哇哇大哭。 陆衍摸摸头,将手里的四叶草送出去,“这不是有了?” 小孩一瞬间止住哭声,但打了个哭嗝,“不是我找到的。”他小声说。 陆衍又将四叶草递过去:“你看,总共四片叶子,哥哥替你找了,你能不能分哥哥一片幸运?” 小孩看看四叶草,又瞅瞅他,手背抹了抹眼睛,“嗯,给哥哥两片。”他用力点头。 陆衍又给了他一个摸摸头:“乖。” 余笙挂电话后,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在一片蒲公英里,男人半蹲,正揉着小孩的脑袋。小孩手里攥着四叶草,笑得鼻涕都喷了个小泡泡。 很有洁癖的陆衍却浑不在意。 她驻足,陆bss在商场杀伐果断,对小孩却耐心十足。这是她来李家村后发现的,他总能顶着最冷酷的脸,做着最温柔的动作。 画面太美,她手痒。刚翻转手机,哄小孩的人猛地回头。 视线相接,他先起身过来。 余笙问:“哄好了?” 陆衍空落落的手抄兜里:“嗯,好了。你呢?事情都处理好了?”他没有打探的意思,纯粹找话题。 余笙看着他,他今天还是休闲装,她忽然有点好奇他口中的青春岁月。 “差不多了。”她几乎没什么犹豫,对陆衍说,“我刚才跟楚星洛打了个电话,他明天来村里,之后他暂时在学校当音乐老师。” 他什么都没问,她自己先说了,他十分意外。 “我这算是给孩子们争取点福利。”她俏皮地眨眨眼。 陆衍用实际行动给了她回应,跟摸刚才的小孩脑袋一样,他直接对她来了个摸头杀。 余笙无语:“我比他大了那么多!”她手指比了比。 陆衍顺势又摸了摸,她头发软,今天全披着,摸起来很舒服,“我比你也大了这么多。” “是是是,陆哥哥。”她开玩笑。 余笙不知道她此刻的状态就像是跟男朋友撒娇的小女友,陆衍的身体却在瞬间紧绷,他再开口时,嗓音也有些嘶哑,“别乱叫。”他偏头避开她的目光。 余笙顺利看到他红了的耳廓。 气氛陡然间有些暧昧。 她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楚老师是我很欣赏的大提琴家。”没什么可说的,她跟他分享她的偶像楚星洛,“最近的一次音乐会,他的琴声好像出了什么问题。” 具体细节她自觉替楚星洛保密:“我觉得很可惜,他应该能走得更远才对。” 余笙遗憾自己放弃了大提琴,可能是将这份遗憾寄托在楚星洛身上,她不希望他就此止步。不过,她最不愿意的是陆衍因为楚星洛误会她。 所以,她尽可能说清楚。 余笙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没有看到陆衍眼中的温柔,“陆衍,我很希望他能在这里找到他的初心,重新出发。”至少,这里能带给她从未有过的平和。 陆衍始终看着她,眸底藏着一片温柔。他的四叶草给了小孩,没能给到她,但她有他,他能实现她所有的愿望,给她幸运。 “会的。”他说。 余笙舒展胳膊:“等他确定行程,明天我们一起去镇上接他?” 陆衍说“好”,她说了很多楚星洛,可没提过她从小学大提琴的事情。他知道,却不点破。 他看她有点久,被她察觉,她疑惑地看过来。两人目光再次对上,他对她笑了笑,低头发出去一条微信。 余笙跟陆衍在学校待了一整天,等李春放学,接上她一起回家。学校到李春家是一条小路,路不平,但两边都是五颜六色的野花,平白给这条简陋的小道增加了些许浪漫。 三人走到一半,家里的大黄狗蹲在路边踩着花。听到脚步声,它“蹭”地起来,摇着尾巴就朝他们奔来。 “大黄大黄。”李春高高兴兴去接狗。 余笙也加快脚步。 大黄就是只土狗,每天都会等在小路上接李春回家。 一人一狗亲亲热热玩了一通,余笙也伸手摸摸狗头,大黄听话地蹲坐,任摸任揉。她想到了唐聿川的比熊,以后,她也想养只狗子,不知道陆衍喜欢大狗还是小狗。 大黄的舌头舔到她手背,她惊醒,她居然在计划着的未来里下意识加了陆衍。 余笙悄悄回头,陆衍也看着大黄,眉眼间都是笑意。 心在这一刻被填满。 “大黄,走了走了。”李春发号施令。 大黄乖乖起来跟在她脚边,余笙走到大黄另一侧,两人一狗,蹦蹦跳跳。 剩下的路程欢声笑语,偶尔还有狗叫声。李春摘了朵花硬是别到大黄耳朵上,余笙被逗笑了,也摘了花简单编了个小花环给大黄戴上。 “好看好看!”李春拍手叫好。 大黄也乖,脑袋一动不动,走得稳稳的。 远处炊烟袅袅,风里送来花香。陆衍不紧不慢跟在余笙身后,将她安放在自己的视野。 这样真好。 奶奶在家门口摘着葱蒜,她抬头看到三个人,笑弯了眼睛,“回来了?” “回来了,奶奶!”李春边脱书包,边开门。 奶奶将手上的东西放手编的竹篮,手撑着腿慢慢起来,陆衍先一步扶住她胳膊,给她借了点力。 “没事没事,老胳膊老腿还中用着呢。就是起得慢,没事的。”奶奶站稳,瞧见陆衍已经替她提起了边上的竹篮。 陆衍走在她边上,进门前,他瞥了眼隔壁冷冷清清的两层楼,问起李来。 奶奶锁了眉心:“这孩子命苦,今天没去成学校,她一直在家照顾弟弟,也不知道吃饭了没有。” 陆衍点头,最后望了眼隔壁,跟奶奶进门。 * 翌日,余笙和陆衍一起去镇上接楚星洛。他中午才到,他们是一早出发。前一晚陆衍联系好了车,车子直接等在村口。 他们先去镇上给李春家添置点日常用品,之后去酒店洗个澡。 余笙不管天冷天热,天天要泡澡,这几天已经是憋得慌。陆衍更是,他有洁癖,在村里是忍着擦身体。 车子一路到镇上,陆衍先下车。镇上人不多,他一下车,余笙就看到几个小店里的女生贴着窗在看他。 万里挑一的皮囊,果然招桃花。 余笙跳下车,瞅了瞅前头的人。他今天只穿了件长袖T恤,还是配的黑色休闲裤,明明是最简单的装扮,整个人却显得特别英俊潇洒,风度翩翩。 人群里,他总是第一个被看到的那一类人。 余笙其实也是,但她自己没有发现。 陆衍抬头就瞧见几个男同胞的视线落在她身上,他们眼神里都是惊艳。 余笙五官长得好,皮肤又白。平日里许是为了震慑公司里的董事会老顽固,她总往严肃了装扮,这会儿她穿着偏粉的休闲衬衫和浅蓝色牛仔裤,脚上蹬着双小白鞋,说她还在读书也能信。 天然去雕饰,说的就是她了。 陆衍不动声色往余笙身前挡了挡:“先去哪儿?” 余笙为了节约时间,提议分头行动,最关键的是她不愿意看到他被女生围着。她心里头不知何时悄然升起一种名叫“嫉妒”的情绪,她对他有无法否认的占有欲。 她希望他只属于她,只看她一个。 这情绪有点危险。 陆衍拒绝:“我不熟,怕迷路。”他睁着眼睛说瞎话,其实是怕这么朵娇花落入狼堆。 对上她,他一向没什么自信。 余笙一言难尽的表情,她才不信他会迷路,他的大脑堪比计算机,GPS定位不在话下,“好。” 她不矫情,跟他一起。 采购完,东西放车上,两人一道去了镇上的酒店。说是酒店,就是个小宾馆,没什么星级一说,光洗个澡,还能凑合。 前台接过两人的身份证,俊男美女的组合特别吸睛,尤其在他们这样的小镇真是不多见。她刻意放慢了办理速度,就为了多看两眼。 “206,直接刷卡。”她花痴眼,将房卡递给陆衍。 陆衍没接,只看余笙,“给我太太。” 前台惊讶,余笙比她更惊讶。 她慢了半拍接过,主动挽住陆衍胳膊,两人走楼梯上二楼。 在外她给足他面子,他说什么,她都配合。可她嘴角的弧度怎么都压不住,她自己没意识到,却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小宾馆的房间不大,略显逼仄,中间只有一张大床,靠窗是个梳妆台。陆衍将手里的行李袋放边上,里头是他们早上整理的换洗衣物和洗发水沐浴露。 “你先。”他用手机四处扫着检查。 最后确认没有问题,他又走到窗边,往下看了看,“我先处理工作。” 有陆衍在,余笙放心,她打开行李袋取出自己那份先去洗澡洗头。担心爷爷奶奶看出什么,她只换了贴身衣物,外头还是穿来时的衣服。 穿戴整齐,她头上裹着干发帽,“我好了。”她让陆衍去洗,自己在房间找吹风机。 吹风机塞在梳妆台抽屉,没什么牌子,看着老旧。她试着插上电,吹风机响了两声又不动了。 陆衍刚拿上衣服,又塞回去,“坏了?” “不知道,没声音。” “我看看。” 余笙坐着,她一手拎着湿头发,一边仰头看检查吹风机的陆衍。 她想起去年在国外出差,晚上洗漱完,吹风机坏了,她致电前台,前台说马上送来。等门铃声响,她在猫眼里看,是个没穿制服的男人。她不敢开门,贴着门观察。 门铃按了四五下,男人盯着猫眼,数秒后,他才转身离开。 余笙吓得不行,再次致电前台。前台却说服务生刚上电梯,确认方才的男人并非酒店工作人员。 东南亚的一个国家,出差是临时,她带的是卓琳,孤立无援。后来,服务生敲门送吹风机,她也没敢开门。 现在,有了陆衍。 陆衍摆弄两下,来风了,“应该是接触不好。”风口对着掌心试温度,他侧过身,自然接过她手上的长发。 他给她吹头发,她转了个方向,并没有提出异议。 老式吹风机“嗡嗡”响,她从梳妆镜里看他。他低垂着头,认真握着她的头发,偶尔她的长发被热风吹起,发上的水珠打湿了他腹部的T恤。 他紧致的腹肌若隐若现。 余笙垂眸避开视线,置于腿上的手却紧张地攥紧,在掌心留下几个半圆。 她得说点什么:“我想了来来的事情。”她不抬头,商量的语气,“我会资助她考高中。” 吹风机声音大,她的声音就显得特别轻,陆衍得弯腰凑近才能听清,“她爸爸呢?” 他一说话,呼吸喷洒,余笙一僵,分不清是吹风机的热风,还是他的呼吸。 “他……”她咽了咽口水,话不成句。 李父无赖,李母软弱,甚至认同男孩比女孩重要的老思想,李来的路不好走。 陆衍在镜中看清她的纠结,没有贸然出声。她能把这事拿出来跟他商量,这本身就是个极好的转变。 余笙缓了缓,她有自己的想法,“所以,一旦李来考上高中,我会联系学校瞒下消息。假借她外出务工的名义,让她继续读书。” 她说完,看了眼陆衍。他五指在她发间轻梳,很舒服。 “但我会让李来签借条。”借条防的是李父,也是对李来的鞭策,“她跟春春不一样。” 她资助的方式也就不同。 头发半干,陆衍关了吹风机去行李袋拿梳子。他捧起余笙的长发,比刚才更加小心。 没有吹风机的干扰,余笙的声音落满房间,“他们家根深蒂固的老思想,一般情况下几乎是没法扭转。”从李父说出要她给钱将李来弟弟也转到镇上读书,他就继续让李来读书的话,而李来看向她的眼神带着渴望,她就发现李来未必是不认同的,“他们是父女,血缘关系难断,李来只要心软一回,这就是个无底洞。” “我想,只有攒够了失望,她才能重新开始。”她的声音轻且远。 陆衍眼神微微一滞,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一瞬,但被他藏得好好的。他继续给她梳头,思绪却飘远了。 她说的攒够失望给了他当头棒喝,所以,换个角度理解,他们的婚姻里他没有给到她一点心动和安全感,她才果断提出离婚? 余笙没有注意到:“李来未来能走多远,全看她自己。”她只提供机会,能不能抓紧是李来的选择。 是重新出发,还是最终依然回到那个家被压榨,得看她自己。 话落,房间落针可闻。 余笙感觉到陆衍梳头发的动作越来越慢,她松开攥紧的手,踌躇着开口:“陆衍,你会不会觉得我心狠,过于冷漠?” 她在这件事上也许有些冷血,但她在意他对她的看法。 陆衍将梳子放到梳妆台,他俯身,她发上的香气直往鼻子里钻。他双手轻轻揽住她的肩膀,视线跟她在镜子里齐平。 两人都在镜子里注视着对方。 “笙笙,你做得很好。”陆衍露出笑,告诉她,“想做什么就去做,你记住,永远有我给你兜底。” 余笙忽地眼眶发酸,她强忍着未落泪。很久前她就知道,眼泪不值钱,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这次好像不是。 她不回应,他也没追问。 等陆衍拿着衣服去卫生间,余笙走到窗口。盯着外头好一会儿,她在闺蜜群打视频电话。 铃声两三秒,接通,入镜的是向茗和徐佳诺,两人看样子是在一块吃饭。 “总算舍得联系我们了?”向茗边吃边问。 余笙看的是徐佳诺,徐佳诺是向茗表姐,因为母亲早逝,徐佳诺从小就住在向家。刚认识的时候,她就知道向茗有个事事优秀,被父母放在心尖上的表姐。那会儿,她想到的是自己,所以,她还总让向茗注意着点这个表姐。 她对余悦没有坏心眼,可偶尔也控制不住会嫉妒,徐佳诺同理。 余笙没想到的是,她真跟徐佳诺认识后,两人因为相似的境遇竟惺惺相惜。 徐佳诺也说:“消失玩得挺溜。” 余笙讨饶:“我的错,我的错。” 向茗问起陆衍,余笙看卫生间的房门。房间隔音一般,她开了窗,脑袋半探着,“在忙。” 向茗“哟”一声:“啧啧啧,你要不要现在抬头看看手机里你自己的脸?看看你笑多开心?没滤镜,保证原汁原味哦。” 余笙笑容立马落下,镜头对准窗外的小镇。 徐佳诺说:“没劲。”她不肯轻易让她避过这话题,“笙笙啊,人不能为了未知的恐惧而放弃当下的幸福,那是弱者的选择。” 她是大学老师,教育起人来溜溜的。 她们都以为余笙还在纠结跟陆衍离婚的事,她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解释她这几天跟陆衍岁月静好的老夫老妻生活?还是他现在在她眼皮子底下洗澡? 说不清啊。 徐佳诺给向茗使了个眼色,又起了个话头,“最近那剧你看了吗?” 余笙不爱看剧,问:“什么?”反正只要不提感情,她什么话都能接。 徐佳诺说了剧名,向茗负责吐槽剧情:“你爱我我不爱你,我爱你你又不爱我,我爱你但我不说,你爱我你也不吭声。我怀孕了就不告诉你,看你虐身虐心虐肺虐心肝。” 余笙:“……” “浪费时间。”她不明白这样没营养的剧情有什么好看的,“没长嘴系列,不可理喻。” “哦~”向茗意味深长,“是哦,没长嘴系列呢,有的人呀说起别人头头是道,自己呢?” 余笙无语,怀疑她们在内涵她。 徐佳诺接着:“不可理喻的呢~” 余笙确认无疑,无语凝噎。她看向卫生间,只要她往后退两步,水声清晰入耳。 这段时间的陆衍让她感动,偶尔她也会有不可说的错觉。 再等等吧。 她一旦爱了,想要的就是毫不犹豫的偏爱和坚定不移的选择。 等陆衍也收拾完,两人退房。前台瞪着眼睛看他俩,又扫了扫对面挂着的时钟。才两个小时两人就退了房,还有陆衍明显半干的头发。 啧。 前台落在他脸上的目光多少有些耐人寻味。 陆衍退回房卡,被前台诡异的视线盯得不自在。他和余笙离开宾馆,刚走两步,他反应过来了。 气笑了。 两个小时,怎么够? 楚星洛比预计的早到了近一小时,他一个人开了车来,副驾驶放着他的宝贝大提琴。 “余笙。”他下车打招呼,目光从余笙到陆衍,他在新闻上看到过人,“你好,楚星洛。” 陆衍握上手,自我介绍:“陆衍。” 两人简单寒暄。 “现在是直接去李家村?”楚星洛问余笙。 余笙原本想带他吃饭,看时间还是先回村里的好,晚了路不好开,“嗯,先回村里。” 陆衍翻看消息,对方还没有到,他合计了下,“你们先回去。” 余笙意外:“不一起?” “我还有点事。”他看向楚星洛,“上午来的车留给我,你们一起,好了我直接回。” 两个男人对视数秒,心照不宣。 楚星洛是第一次见陆衍,商场上的人他不熟,知道陆衍还是因为他和余笙的八卦。说实话,他对陆衍有那么点好奇,与其说是对陆衍,不如说是因为余笙,他对她口中的先生好奇。 好奇归好奇,他有分寸感。刚才一个对视,他能看懂对方对余笙的在意。 他保证:“放心,一定安全到家。” 陆衍点点头,跟余笙说他大致回去的时间。余笙以为是公事,只说:“忙的话,不用急着回来。” “好。”他没有解释,目送两人离开。 陆衍拨通电话,问对方具体位置。 领证的第一年,余笙的第一个生日,他准备的礼物其实不是送出去的项链,而是一把定制的大提琴。可是,临近她生日,他却犹豫了,担心这么贸然送出去会吓到她。 这次楚星洛来,他觉得是个好机会,也许能让她重拾梦想。 回去路上,余笙坐在驾驶座后头,副驾驶座被放倒,躺着他的大提琴。两人聊音乐,但说得不多。 楚星洛照顾余笙多年未接触大提琴,余笙是怕说多了,触及他遭遇瓶颈的伤心事。 话题不知怎么的说到陆衍,楚星洛以为她来这么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地方是因为网上的婚变传闻。他不怎么玩微博,时间大多用在练琴上,也是最近闲下来才看得多了。 余笙听出来:“不是因为这个。” 楚星洛后视镜里看她:“那我接下来的话如果你觉得唐突了,随时可以打断我。” “你说。”她不觉得这么绅士温柔的一个人能说出什么唐突的话。 楚星洛还是看着她,他忽然笑了,“你跟你先生是相爱的。” 余笙明显愣住。 陆衍到李家村时快四点,车停在村口,他背着大提琴步行。还没到李春家,他已经听到轻快的琴音。 他走近,小院子里爷爷奶奶挨着坐在小板凳正择菜,楚星洛坐得稍高,余笙在他身侧前边一点的位置,李春在他另一头,四个人围成了个不规则圈。 弓弦联动,如潺潺的水声。 陆衍看到余笙望着楚星洛,脸上还带着明显的笑意。:,,. 39. 第三十九章 她只想要他。 余笙带楚星洛先回的村里,晚上他住学校一个男老师家,离李春家不算远。他收拾完行李到李春家,她刚好放学回来。 李春是头一回见到大提琴,觉得新奇,“哥哥,这是什么?好大一个,长得好像是葫芦,大葫芦那种。” 被陆衍教的,她现在见到人就叫哥哥。 楚星洛拉开琴盒给她看:“这叫大提琴。” 李春没见过,也不懂,就觉得挺好看的。她刚想上手摸摸看,瞅见在阳光下隐约有光泽的大提琴,手又缩了回去。 楚星洛看在眼里:“要摸摸吗?” 李春迟疑着摇头:“怕摸坏了。”不是自己的东西不能乱碰,她指着琴弓,“这又是什么?跟我村长爷爷的二胡好像。” 余笙笑了,看着楚星洛。 她真正意义上见他总共是三次,前两次在蒙特梭利讲座,他穿着燕尾服,从头发丝精致到黑皮鞋,第三次是在北京的小公园,他虽没有西装革履,也穿得偏正式。她猜是多年学音乐,登台演出的穿着习惯。但今天,他同陆衍一样简单的白色T恤牛仔裤加上小白鞋,比起带着距离感的温柔,更平易近人些。 楚星洛闻言,带李春认识大提琴。这在村里是稀罕的东西,爷爷奶奶也忍不住围观。他牵住李春的手,带着她一点点摸遍他的琴。 “这是琴弦。”他让小女孩拨动两下,她不会拨弦,碰了下就缩手,“来数数,有几根?” 李春清脆答:“四根。” 余笙看着看着,好像回到了小时候,她第一次拉琴那会儿。 楚星洛也是,他松开李春,坐好架起琴,“想听什么?”他问的是余笙。 余笙想了想,看到院子里扑腾的鸡崽子,“《西西里舞曲》。” 楚星洛说“好”。 午后阳光、静谧流淌的河流,音符在余笙脑中一点点勾画出一幅田园山水画。 悠扬的琴音阵阵,不少村民聚在李春家门口看。连李来都牵着弟弟站在自家院子,眼里是挡不住的羡慕。 这首曲子余笙也会,她手指不由自主在另一只手背敲动,指法与楚星洛拨弦的手几乎是同步。她第一次发现,原来有些东西不是说放弃就真的是放弃,反而是深深扎根在脑子里,是她没法控制的。 楚星洛余光注意到,侧过头看向她。 两人目光交汇,余笙手顿住,继而攥紧。她脸上的笑来不及收回,但在他清澈温和的目光中,她被抓包的窘迫感又渐渐散了。 楚星洛拉完一曲:“要来试试吗?” 余笙手指无意识挠了挠手背,刚才轻敲的感觉还在,最后,她还是摇头。 “很多年不碰,我忘得差不多了。”她不是忘,是不敢,她怕拉崩了自己会更难受。而且这是楚星洛的琴,拉琴的都宝贝自己的琴,她自己就是。推己及人,他能让人摸一摸已经是极限。 楚星洛没有勉强,又挑了首曲子。 余笙松口气,也失落。她视线看向别处,意外发现不远处的陆衍。 他逆着光,她看不清他的神色。午后阳光正好,他站在柔光中,光影下,他整个人显得特别夺目。 她一瞬的紧张。 陆衍提了提背上的琴,朝她走来。 余笙看清他背上的琴盒,怔忪。 楚星洛也停下,看着陆衍后背,“余笙,要一起吗?”他再次询问。 余笙目光定格,陆衍小心取下背着的大提琴,他半蹲,琴盒横躺在他腿上,“试试吗?” 他抬头看着她,她在他眼里看到纠结的自己,“你什么时候买的琴?哪儿来的大提琴?” 楚星洛笑了笑,临时换了首曲子,专注拉起来,多少有些粉红泡泡的调调。 陆衍挑眉:“下午朋友送来的。”他不说这琴自己订了两年了,是让朋友紧赶慢赶开车送来的。 余笙垂眼看了会儿琴盒,她想到楚星洛在车上说的话。 他说她不是单向的箭头,他们是双向奔赴,她心怦怦跳起来。 余笙打开琴盒,一眼瞧见制作者落款的标记。很小一个“S”,来自意大利知名的提琴大师,在他手里一琴难求。她学琴时,父亲特意飞去替她定制一把大提琴,但无功而返。 陆衍维持着半蹲的姿势,定定望着她。 许久,余笙盖上琴盒,顺便拉他起来,“谢谢。” 陆衍抱住琴,仔细打量她,她被他看得发慌,“下次吧。”她感觉自己刚才的话太生硬了,改了口。 “好。” 李春机灵鬼地去给他搬了小矮凳,几个人继续听楚星洛拉琴。 余笙没问陆衍琴是谁的,他也没有解释,表面的平和。 晚上,楚星洛在李春家吃饭。六个人热热闹闹坐了一桌,这次余笙和陆衍坐在一起,楚星洛单独落座。 爷爷奶奶照例热情夹菜,李春第一回接触大提琴,问题特别多,一个接一个。 “可以站着拉琴吗?” “为什么大提琴这么大?” “……” “因为它就叫大提琴呀。”余笙笑着说。 楚星洛也笑了:“可以站着。” “就是腰累得慌。”余笙接话。 楚星洛跟余笙相视一笑,说不上来的默契。 陆衍插不进话,给她夹菜。今天还是吃鱼,奶奶做了红烧鱼,他在他们说话的时候低头剔干净鱼刺,夹了放进她饭碗里。 余笙夹菜时就瞧见碗里的鱼肉,总共两块,不大不小。被剔干净鱼刺的鱼肉沾上了汤汁,她夹了一块入口。 奶奶手艺好,鱼肉一点不腥,最关键的是没有刺,比自己剔的要好吃。 “谢谢。”她凑近,小声说。 陆衍回了个微笑:“还要吗?” 余笙感觉自己被蛊惑了:“嗯。” 陆衍心又落了回去,筷子夹了块鱼,他耐心剔鱼刺。 饭后,余笙洗漱完换好睡衣,陆衍刚送楚星洛回来。他送他去老师家,回房她已经躺床上了。 她侧躺着玩手机:“回来了?” “嗯。”他脱外套,“明天还是送春春上学?” 手机网不好,余笙其实在看相册。里头都是她最近拍的照片,他出镜率高,她每张都能看半天,“送的。”她想到他今天折腾了一天,“明天我送就行。” 她想让他多休息休息。 陆衍拿着毛巾,也拿了换洗的衣服,“楚……”他顿了顿,连名带姓不礼貌,“楚老师也去?” 余笙沉默,目光追着他。他说起楚星洛挺平淡的,但她确实被楚星洛的话影响,现在他每一句话,她都要细品几遍,“去的,他明天去学校上音乐课。” 陆衍看向角落靠着墙的大提琴:“好。” 说完,他去里间洗漱。 余笙也锁屏,在床上躺平,她拉紧被子。今天冲击大脑的事情一件接一件,她原以为自己会失眠,结果,随着流水声,她眼皮子越来越沉。 陆衍不过花了十分钟,她已经入睡。他放轻脚步,掀开被子,动作轻且慢。等顺利上床,他扭头看她。这段时间他感觉到了她的变化,他犹豫的是不知道如何更进一步。 他其实很忙,为了她,他不得不厚着脸皮请父亲重出江湖坐镇公司。来找她前,父亲甚至放了话:“不把我儿媳妇追回来,下半年你就去工地搬砖。” 父亲是好意,他对余笙却是越靠近越谨慎。 月光洒进他们卧室,夜色中,他只能看到她姣好的轮廓。 第二天一早,余笙醒来,真正的惊吓。 两人不知什么时候睡在了同一个枕头,他占了大半,她只蹭了个边,她侧躺着靠在他怀里。最震惊的是她右手居然搂着他的腰,而他的贴着她手腕。 她手腕滚烫,掌心更烫。 余笙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睛,睫毛都能刮上他的睡衣。 她忍住惊讶,视线一点点往下。他另一只手半圈着她,长袖睡衣的袖口被卷到胳膊肘,露出他之前被玻璃酒瓶划伤的伤口。 伤口早已结痂,蜿蜒一条。他皮肤本就偏白,这么一条特别突兀。 余笙盯着看了很久,心疼的情绪占了上风。确实是她失职,这么多天她从未过问过,忘得一干二净。 她悄悄伸出手,手指快碰上陆衍结痂的伤口,又定住。 没想到她本以为还睡着的人忽然开了口:“醒了?” 余笙立马收回手,她猛地抬头,对上他的眼神。 他眼底一片清明:“早。” “早。”她后退,搂住他腰的右手也悄悄撤离。结果,被他不动声色攥紧。 余笙又看向他胳膊,当时目睹他小心护着周舞的茫然感好像没有了,她坦然问:“医生怎么说的?” 其实这话问得有点迟了,伤口都结痂了,还能怎么说? 陆衍也看过去,认真答:“皮外伤。” 话说到这份上,他顺势又解释一次:“那天晚上跟周舞几个朋友见面,我们说新品研发的事情,我想把他们团队挖到陆氏。” 这算是机密,余笙一点不想听,又忍不住要听。 陆衍挑重点解释替周舞挡酒瓶的细节,边说边捏了捏她的手腕。很舒服的触感,他爱不释手。 余笙没说她也在现场,沉默间,他又侧了侧身,将她整个都圈住,“你不知道,饭吃到一半,听说附近有人闹事,我多怕你碰上。” 换在从前,陆衍绝对不会用这样的语气跟她说话,但此刻,他觉得脸面形象什么的都不重要。 余笙“咯噔”一下,瞬间就懂了。 难怪他会发消息问她有没有去唐聿川的私房菜馆,她事后却误会他是怕自己会撞破他的“好事”。 “对不起。”对不起什么她也不知道,反正她就觉得这事的确是她冲动了。 陆衍慢慢靠近,她头发落在他脖颈,“所以,我们能不能不离婚了?”他彻底丢了脸皮,委屈巴巴问。 余笙一下就心软了,可是,有的事她还未想通,她不想贸然做决定。 陆衍见状松开她,并不勉强,“你先?还是我先?”他跳过这个话题,问谁先洗漱。 余笙不敢看他:“你先。” “好。”他拉开被子,状似随手披上外套。 余笙悄咪咪从被子里露出一双眼睛,她看着他的背影。他穿着宽松睡衣,挡不住肩宽腿长的好身材,却偏偏多此一举要套件外套,这一套直接遮住了她搂过的腰。 这天又不冷,他穿什么长外套? 门被关上,余笙拥着被子起来。刚才差一点,她好像就能摸到他的腹肌了。 楚星洛的音乐课被安排在上午,一堂自习课特意改成了音乐专场。孩子们在室外围坐一圈,楚星洛被圈在中间,边上是块小黑板。 他先拉了首入门曲,琴音起,余笙又有了最初听他拉奏时惊艳的感觉。 小时候,她一直觉得自己没什么音乐天赋,全靠勤能补拙,后来,是她听到楚星洛的大提琴曲,恍然开了窍。 今天楚星洛依然是T恤牛仔裤,他坐在略简陋的学生椅,身体微微前倾,姿态却闲适轻松。 一首《第二号小步舞曲》将余笙带回了学琴岁月:“我第一次学这首曲子时真的拉了好多遍,老师就差明说我不适合拉大提琴。” 她跟身旁的陆衍分享:“那会儿我特别笨。”她不清楚他是怎么知道她会拉琴的,她第一次跟他说这些。 陆衍同她坐在一块,吹着风,他胳膊撑着下巴,“那我们挺配,我学钢琴学了一年也没能学会。” 他在音乐方面实在是没有天赋,也不是很喜欢,他就没有继续学下去。 余笙像是抓到了一个完美好学生的小辫子:“真的?学一年啊。”她刻意拖长的尾音,“好笨呀!” 陆衍被她的模样逗笑:“是真笨。”他身子靠过去,几乎贴着她肩膀,“不知道能不能请余老师当我的音乐老师?我觉得余老师手把手教,我肯定就能学会。” “嘿,你这是典型的自己学不会还怪老师不够好?”音乐太轻快,她开起玩笑。 陆衍不遗余力自黑:“嗯,我承认。”然后,他循循善诱,“我现在对大提琴挺感兴趣的。” 余笙嘴角的笑僵了一下,沉默片刻,她转移话题:“嗯,楚老师拉得真不错。” 陆衍配合地点头:“是不错。” 话题结束。 傍晚,两人送李春回家。爷爷正赶鸡喂食,奶奶从里头出来摘围裙,说要跟爷爷看落日。 余笙觉得挺浪漫的,李春却悄悄说:“肯定是爷爷又惹奶奶生气了。” “你怎么知道?” 李春捂嘴笑:“因为爷爷每次惹奶奶不开心,就会跟奶奶坐院子里等太阳下山。” 小女孩不懂为什么,就是那么一说。 两人说悄悄话,爷爷听了一嘴,“春春,快去做作业了。” 李春朝余笙吐舌:“好咧。” 被小辈戳破,爷爷怪不好意思,“下午惹我老伴不痛快了。”他关上鸡笼子。 余笙去帮忙,好奇:“为什么吵架就要看落日?” “我们年轻时候老吵架,吵一次伤一点感情不是。”爷爷将家伙都放好收拾整齐,他瞅了眼屋里头的老伴,她正梳头发,半白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还别上了个黑色的老式发卡,“后来我就跟她说好了,以后吵架了就一起等太阳下山,天黑了,一天就过去了,再不开心不也该跨过去翻篇?” 这话说得通俗易懂,余笙认同,猛然发现爷爷其实是有大智慧的。 她沉思间,陆衍问:“看落日吗?” 余笙偏头,审视的目光:“你也犯事了?” 陆衍一愣,废话不说,推着她肩膀就往外走,“就不能盼着点儿我好了?” “那不然你接着爷爷话干嘛?我不想歪都对不起我这满分的理解。”她话不过脑,就这么脱口了。 挺奇怪的。 “去吗?”陆衍笑了一声。 余笙盯着自己肩膀的手:“都这样了,我能选择?” “那走吧。”他改搂住她,手自然搭在她肩膀,另一只手抄在裤兜,“不带大黄。” 大黄跟在他们后头,他瞅了眼。 余笙也回头:“幼稚鬼。” 陆衍笑而不语。 说是看日落,其实就是在家门前,没有特意找什么最佳观赏点。从家门口望出去,绵延群山环绕着村落,天边的晚霞将整个村子都笼罩在一片安宁中。 余笙仰着头,眼底映着一轮桃红落日。 “漂亮。”她拿手机拍景,边拍边回看。 陆衍拍她,她的眉眼全部定格在他的手机镜头下。 风轻轻吹过余笙的发丝,她没来得及撩走嘴边的碎发,他已经替她别到耳后。他手指碰到她耳朵,他的手仿佛被烫到,“倏”地撤退。 余笙身体僵硬,镜头里的落日糊了。她欲盖弥彰地删除,火急火燎拍下一张。 落日渐渐西沉,天空红得醉人。 余笙听到一声“咔嚓”,她回头,总算是发现了他的偷拍。她正欲调侃两句,又怔住。 日落黄昏,陆衍的发梢也染上了金色,瞧着暖融融,也软乎乎的。余笙忍不住上手,往他的头上去。 应该很好摸,她想。 余笙踮脚,手越过他的手机到他额前,她停下。 那一瞬间的冲动她没控制住,就像早上看到他结痂的伤口,伸手直到碰着前,她才缓过神。 余笙手指僵硬着,被夕阳光一照,她掌心忽然冒出手汗。 尴尬间,面前的人却朝着她低下了头。 陆衍放下手机,他向前俯身,微微垂着头,是迁就任摸的姿势。余笙心跳漏了一拍,微风中,她清楚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终于无所顾忌地揉上他的发顶,她脚后跟落地,“陆衍,能不能把心腾干净?我想住进来了。” 她不想再计较他的过去了,她只想要他。:,m..,. 40. 第四十章 “我的。” 陆衍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或者说他是不敢置信。 余笙撩了撩耳边的碎发:“我说,我可能要单方面毁约了。”说实话,她居然都不紧张了,“如果回去后,你要我配合换证,我可能就没那么心甘情愿了。” 她觉得自己这样太茶,可她喜欢啊。 霞光漫天,微风里都带着甜味。落日太美,气氛也太好,好到余笙不管不顾就想这么冲动一回。她不求什么结果,就是想告诉陆衍,如果他答应,两个人就试试,不能的话最差的结果也就是回去离婚而已。 她看着他笑。 陆衍一口气直接没喘上来,他耳边只有风声,静悄悄的。 很久,他回过味来,欣喜藏不住,“嗯,我现在挺想谈场恋爱的。” 画风秒转,余笙挑眉,他继续:“要比我小八岁的姑娘,身高一六七,长得很漂亮,爱吃甜食,爱……” “陆先生,你就差点我名了呗?”她笑着打断。 陆衍上前一步,弯腰捧住她的脸,“嗯,最重要的是,她的名字得叫余笙。” 平平淡淡又诡异的走向,余笙脸红了,心里头像是闯进一只兔子在使劲蹦跶着。 但是:“你还没回答我呢。”她要个更满意的答案。 回答她的是陆衍松开的手和掏手机的动作。 余笙一顿,无语,眼睁睁看他低头摆弄手机。如果是从前,她肯定就避嫌地站一边望天,今天她不愿意了。 她凑过去,正好看到他在编辑朋友圈。 陆衍用了他刚才偷拍的照片,是她的侧脸。她仰着头,对着晚霞举起了手机。她仅有的半张脸瞧不出什么神色,唯有唇角上扬的弧度泄露了她的好心情。 这没什么构图技巧,就是他眼中的她。 陆衍发圈,所有人可见,他说:【日落和你。】 还挺文艺。 余笙压住翘起的嘴角:“我答应了吗?” 明明是她先表白的,她这会儿又倒打一耙。 村里信号不好,陆衍执拗等第一个点赞来确认自己是否发送成功。 终于等到第一个赞,他随手把手机放兜里,“不这样,我怕你反悔。”他长叹了一声,又摸鼻子讪笑,一点不顾他的霸总形象。 陆衍转过身,跟她面对面,“笙笙。”他忽然变得特别认真,连脸都板了起来。 余笙也敛住笑意,稍仰起脸。他身披霞光,莫名有种含情脉脉的浪漫与温柔。 “嗯,我在。”她给了回应。 陆衍说:“现在就搬回来吧,我心挺小的,装个你刚刚好。” 风也安静了。 余笙想到这段时间他对自己的处处包容,她在这一刻酸了鼻子。 陆衍又靠近一步,脸就差贴着她的,“可以抱抱你吗?” 余笙那点子上头的情绪就散了:“你睡着时候抱我,也没问过我啊。” 她睡相向来好,这两天早上能睡他怀里,要说没有他刻意引导她可不信。 只是她不说破而已。 陆衍压根没有被戳破的局促,在她这么说的时候,他就上前将人圈在怀里。他托住她后颈,下巴搁在她发顶蹭了蹭,“嗯,我老……”他顿了顿,他想按部就班先给她一场浪漫的恋爱,不愿意她跳过恋爱一下子进入老婆的角色,于是,他改口道,“因为我们笙笙太可爱了,我忍不住。” 余笙手僵硬得不知道放哪儿,她还不是太习惯这样的亲密,最不习惯的是从未有人说她“可爱”。但她很快调整好,脸贴了过去,她圈住他的腰,同样给他一个拥抱。 日落余晖中,无声的浪漫。 饭后没有娱乐活动,今晚的余笙护肤做得特别认真。她掀开被子上床,跟往常一样大部分床让给陆衍。等他也洗漱完到床上,他躺到她身侧,不动声色越过他们间的“三八线”。 两人都是平躺,她看的是天花板。黑漆漆的一片看不太清,但她感觉到他的呼吸很近。她紧张地攥住被子,理智觉得他们应该慢慢来。 她心里头还在琢磨纠结,陆衍已经转过身,他一只手悄然横过去从她脖颈穿过,就这么搁在枕头上。 余笙:“……” 她没动,只放轻了呼吸。他却忽地握住她的手拉她入怀,她右手顺利搂住他的腰。 陆衍动作自然又熟练,一看就没少操作。 余笙任由憋住的气放开,在夜色中勾了勾唇。她想了想,也贴过去,脸靠近。 在她靠过来时,他身体瞬间紧绷,垫在她脖颈下的手收紧,改而搂住她肩膀。她就这么整个人被纳入他怀里,两人严丝合缝,黏得紧紧的。 “晚安。”陆衍什么都没做,低头在她额间轻轻落下一个吻。 余笙闭上眼,蹭了蹭,“晚安。” 一夜好梦。 翌日早上,余笙睁开眼,果然还是在陆衍怀里。 不同的是,他也看着她,“早。” 她瞅他一眼:“不装睡了?”她现在喜欢一点点戳破他,喜欢看他变脸。 陆衍笑,腹肌抖动,余笙这才惊悚发现,自己的手不知道怎么的竟是穿过了他睡衣,摸着他的腹肌。 老脸挂不住。 陆衍又笑,她掌心烫手,恼羞成怒,“陆衍!” 她故意捏了捏,笑着的人“嘶”一声,眼神都变了。 余笙觉得新奇,胳膊肘支起身,低头看他。 每次陆衍都是关了灯再上床,她从没好好看过穿睡衣的他。他穿的是很普通的两件套睡衣,身前的扣子扣到最上头,跟他穿衬衫的习惯一模一样。她的手是从衣摆伸进去的,睡衣掀起的一角,腹肌若隐若现。 多少有点诱人。 她想起之前卓琳嗑陆衍和姜闻礼的邪.教CP,信誓旦旦说陆衍的翘臀决定了他在上的位置。还有网友嗷嗷叫的想解陆衍的西装扣子,想在他腹肌撒野。 当时她只觉得好笑,现在…… 好嫉妒啊。 余笙索性去解陆衍睡衣最下头的扣子。 他一惊,猛地摁住她的手。 他掌心贴着她手背,手上的温度顺着她皮肤一路蔓延,火辣辣的。这对她来说已经是出格,刚才她那叫一时情绪上头,这会儿多少清醒了点,她骑虎难下。 陆衍摁着她的手没用力,就是压着,她偏偏动弹不得。 余笙向来吃软不吃硬,目光幽幽扫过去,憋屈的陆衍一僵,慢慢松开手。他无奈笑笑,躺平任她玩。 他都这样了,她眼睛一闭,掀开他睡衣。紧致的腹肌映入眼帘,随着他的呼吸上下起伏。 余笙打量半晌,伸出手,食指在他腹肌描画。 陆衍眼神一滞,呼吸沉了沉,“余笙。” 余笙应了一声,慢悠悠在上头写字,“知道我写的什么吗?” 陆衍现在哪管她写的是什么,难受都来不及,“什么?”他嗓音沙哑,却带着克制。 她落下最后一笔:“是余笙呀!”她满意,低头在她描画过的地方亲了亲。 柔软唇下,流畅的线条瞬间紧绷。 余笙侧过脸,眼睛亮亮地对他说:“我的。” 轻轻一下一触即离,短短的时间里浓浓的占有欲显露无疑。 陆衍喉结滚动两下:“嗯,你的。”被她幼稚的行为逗笑,他望着她如星辰般璀璨的眼睛,心头仿佛有股热意流淌而过。 这是他的余笙,也是他的余生。 “你先还是我先?”余笙其实也挺害羞的,低头帮他把解开的扣子扣上,她问谁先洗漱。 陆衍紧绷的身体没有一点能放松的:“我先。” 他深呼吸,翻身掀开被子,干脆利落地套上挂在椅子上的长外套,火急火燎去洗漱。 余笙重新躺好,抱着被子笑。 这日子越来越有趣了呢。 余笙探手抓过手机,村里网络时好时坏,她昨晚一直没有看微信,这会儿才刷到陆衍的朋友圈。他们共同好友不太多,仅有的几个全点了赞。唐聿川和姜闻礼都在评论区问什么意思,是不是好事将近。 她看了两眼,回到私聊,两个闺蜜也都炸了。 向茗发了她二三十条消息,估计是等不到她回复,最后一条问:【什么时候回来?】 余笙也不知道:【再等等。】 消息发得慢,她从床上起来。坐了会儿,她又一次点开陆衍的朋友圈,她在这条约等于是官宣的朋友圈下点了赞。 今天他们依然是去学校,楚星洛似乎适应很快,招呼都没顾得上跟余笙打,挨个给每个教室的孩子上课。他这次上的是音乐赏析,边讲故事边说音乐。 余笙听了一堂课,手就痒了。 学琴枯燥,不是琴谱就是指法,她的老师也曾将一首首曲子的背景变成故事一点点说给她听。 那时,老师说:“音乐人浪漫,也感性。” 后来,她放弃了音乐,那份浪漫和感性也随之被掩埋。 “发呆?”楚星洛上完课,过来找她。 余笙回神:“好了?” 楚星洛点头,两人一起去食堂。这是上午最后一堂课,他们跟其他老师一样去食堂吃大锅饭,“看来是我的课不够吸引人,小粉丝都能走神。” 他是开玩笑的,余笙仍旧不好意思,“我只是想起我学琴的时候,我老师也跟你一样。” 教室离食堂近,才说两句话就到了,话题也到此结束。 两个人打好饭,楚星洛问:“陆衍呢?” 三菜一汤放在不锈钢餐盘里,小食堂只剩靠窗的位置,“他在忙。” 陆衍到学校后接到一个电话,之后一直在忙,“等会儿我给他打饭就行。” “嗯。”楚星洛低头吃自己的。 他吃了两口,看看对面的人,她眉眼间已经没有了在公园的愁绪,就像是这两天的自己,放开了某些枷锁,“和好了?” 余笙诧异:“楚老师这负能量回收站当得还有售后服务?” 看她这样,楚星洛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今天以前,她还没有这么轻松开朗。 “小粉丝的VIP待遇。”他笑言。 余笙直白问:“就这么明显?” 楚星洛索性放下筷子:“有没有听过一句话?爱意是藏不住的。” 余笙听向茗说过,不过,从前她一直不信就是了。 “有道理。”她点了个赞。 楚星洛笑而不语。 余笙想明白后,调侃:“楚老师不仅大提琴拉得好,还是情感专家?” “只能算半个。” “另外一半是?” 楚星洛笑笑:“你比采访的记者还会问。” 余笙就当是玩笑,随口说:“难道是楚老师的缪斯女神?”她没指望他会答,就是缓和气氛的玩笑话。 楚星洛却认真看她,几秒后,忽然笑了,“有过。” 余笙明显一愣,有过,重点是过,是曾经。她这么一推敲,顿时觉得有些对不住他,她算是揭人伤疤了,她歉意的眼神。 楚星洛并不在意:“不算缪斯女神。” 他谈过几次无疾而终的恋爱,最近一次…… 楚星洛看窗外,明净玻璃映出女孩姣好的脸庞和略局促的神色。他不否认他对余笙有好感,可能是因为知音人,也可能因为她真的是个漂亮又温柔的姑娘。从她一个电话邀请,他竟毫不犹豫来到这里,他多少能察觉到自己的心思。 不过,仅限于此。 “这里真的挺好。”楚星洛转移话题。 余笙顺着接话:“是吧,不虚此行。” “嗯,不虚此行。”楚星洛低头吃菜,“我父亲是指挥家,母亲是画家,他们从小对我要求极严。”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跟她说这些,“我的人生说实话,从小就被规划得规规矩矩。” 余笙沉默,这点她理解,因为她也是。楚星洛站在国际舞台,比起她,鲜花和掌声只多不少。 “余笙,有些东西喜忧参半,外界的追捧很多时候也会是压力。”直到来到这里,他感受到久违的宁静。如果说一开始他是因为担心她才来,现在是为他自己。 窗外阳光刺眼,余笙换到四人桌的外侧,安静听他说。 楚星洛前边的其实都是铺垫,最重要的是:“有句话说得好,沙子握得越紧越容易失去,不如索性放下。” 余笙抬眸,四目相对,他眼中是坚定的温柔。 她听懂了,但不接话。 楚星洛也看懂了,换了个话题说:“琴不错。” 余笙没跟上,想了想才明白他说的是陆衍那天带回来的大提琴。 “我认识Sren大师。”陆衍带回来那天打开琴盒,他就注意到了,“我去年去他家看望他,老师说为了陪夫人看看世界,他暂时不会再做琴了。我们闲聊,他提起做的最后一把琴是给一个中国人。当时老师原计划是要去北海道,本不愿意耗费精力做琴,但对方说是送给妻子的礼物,希望这把琴能让妻子重拾梦想,获得快乐。” 楚星洛那时只当个故事听,昨天看到陆衍的琴,他恍然大悟。 余笙傻眼,她从未问过陆衍两年前为什么要跟她领证,也不去想他们的这两年。她早就决定了过去只是过去,她不多细究。 说实话,她这段时间已经很久没有想起周舞,想到自己和陆衍先天性的差距。那种被她藏起来的自卑,随着他来到这个村落渐渐消逝。 可是,那把琴……根据楚星洛所说,琴是他们领证第一年就做好的。他没有送给她,她也从未看到过。 余笙想不透,却有股莫名的兴奋。像是陆衍来时给她带的巧克力,糖纸一点点剥开,才能看清里头究竟是什么味道的。 她抿了抿唇,依然是玩笑的语气:“楚老师,您这是千方百计想跟我合奏?” 楚星洛:“今天的最后一次。”他点到即止。 两人安静吃饭,快吃完时,陆衍才来。 他径直到他们桌前:“又挑食?”他拧眉看着她餐盘里的炒鸡蛋。 余笙抚了抚额,又来了,早知道她就快点吃了。 楚星洛端起餐盘:“你们慢慢吃。”他不做灯泡。 从陆衍身旁走过,两人点头,短暂交换了眼神。 陆衍打完菜,餐盘放余笙对面。刚要落座,他瞅了瞅窗外,随即换到她里侧,她一开始的位置。 “挤。”她以为他是要看着自己吃鸡蛋。 陆衍伸手揉揉她头发,跟对小孩似的,“不挤着你。” 他人高,一坐下来,余笙就有种被他气息包围的感觉。最重要的,她愣愣扭头,他的位置恰好将她挡了个严实,也挡住了刺目的光。 她说不上来的滋味,不由想到那把大提琴。她看了好一会儿,乖乖夹起餐盘里剩下的鸡蛋,一点点送入口中。 沉默地等陆衍解决完饭,余笙也做足了心理建设,“陆衍。” “嗯?” “你想不想听《第二号小步舞曲》?” 陆衍记得楚星洛给孩子上的第一堂课,课上他拉的就是这首曲子,说是大提琴入门曲。 他询问的眼神。 余笙笑吟吟对上他的目光:“我拉给你听啊。” 如果说他已经朝她走了51步,那他不必经历她从前的患得患失,她愿意走完剩下的49步。:,,. 41. 第四十一章 不讲道理。 余笙今天没让陆衍跟着,她早早就从学校回了李春家,一个人窝在房间里捣腾。 说是想拉琴给他听,实际上她没有一点信心。 余笙练了好几遍指法,等他回来才把琴给他背着,两人去昨天看夕阳的家门口小山沟。 今天还早,阳光正好。 余笙在小板凳坐好,陆衍拉开琴盒,替她拎着琴,“要不要给你拍照?”她紧张得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搁了,他故意逗她。 她抱住琴,攥紧琴弓,“随你。”她现在即便是笑,也特别勉强,“算了算了,别拍我,尤其是视频。” 她担心自己拉错了音,回看会难受。 陆衍说“好”,横抱着琴盒坐她对面。两个人对视一瞬,他先错开目光。 余笙许多年没有拉过琴,奇怪的是,当她真正拥抱住他为她定制的大提琴,那些年在音乐世界里徜徉的记忆复苏。 那些年,她一次次在琴房里练琴。 那些年,她一遍遍听着楚星洛的曲子找感觉。 那些年,她曾无数次登上舞台。 最后一年,她亲手将她的琴封锁。 悠扬绵长的琴音,一曲结束,余笙还维持着最后一个音落的姿势,愣愣看着自己拨弦的左手。 直到有力的掌声拉回她的思绪,她瞧见她今天的第一个观众正对着她鼓掌。 陆衍仰着头,看着她的眼里有光。 余笙问:“好听吗?” 陆衍笑了笑:“很好听。” 她将琴靠在自己身上,抠了抠琴弓,“错了好多个音呢。”她自己都听出来了。 没办法,她多年不碰琴,最简单的曲子她现在都拉不流畅。 陆衍听出她话里的失落,直白问:“那明天我能听到一个音都不错的曲子吗?”他说的时候已经到她跟前,他还是半蹲看着她。 余笙愣了两秒,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这是怕她放弃,鼓励她继续。 其实她没那么脆弱,但她还是问:“如果我不能呢?”不能继续再拉琴。 陆衍摇摇头,他绕到她身后,连人带琴拥住,“笙笙,我永远是你最忠实的粉丝。”他贴在她耳边说。 余笙扭头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她拍拍底下的小板凳,“坐吗?”她往边上让了让。 小板凳挺小,只够一个人,挤一挤也成。 陆衍瞅了眼,挨着她坐好。他左手扶住琴,右手用力,直接将她提起。 “呀!”她惊呼出声,本能搂住他脖子。 他托着她,自己占了整个小板凳。等她回过神,她已经坐在他身前。 挺羞耻的姿势。 余笙“咻”地松开圈住陆衍脖子的手,她双手抱住琴。随着她抬手环抱的动作,单薄衬衫跟着往前提,她的细腰若隐若现。 陆衍视线落在那块细腻的肌肤,眼神黯了黯。他犹豫了下,伸手搂住她的腰。 余笙身体僵住:“你干嘛呀?” 陆衍贴过去,脑袋搁她肩膀,“衬衫漏风,怕你着凉。” 余笙:“……” 她低头,果然看到他两只手都压着她腰间要起飞的衬衫。她稍稍往后靠,整个人便缩进他怀里。 对,衬衣是不漏风了,但两个人贴得严丝合缝,怎么看都是她吃亏。 余笙气笑:“你起开。” 陆衍摇头,连带她肩膀抖动,“是你邀请我的,笙笙,咱们不能过河拆桥。” 余笙:“……” 他见她不动了,给她调了个舒服的姿势,“一起看日落吗?” 余笙仰起头,天边已经渐渐变了颜色。 她冷不丁想起爷爷说的,日落后,再大的气也得消。但他又没真的对不起她,惹她生气。 陆衍也想到了:“就想跟你一起看。”没有其他意思。 余笙放松靠着他,耐心等夕阳西下。 晚风送来余晖,是最美的日落。 天边最后一点亮在夜色中消散,霎时漫天星光,是城市里没有的璀璨。陆衍背着琴,手上拿的是他俩的小板凳。 余笙摘了几朵路边的野花:“晚上插杯子里。” 家里没有花瓶,杯子倒多,插一束放房间,看着心情也好。 陆衍随她,顺手接走她手里的花,好让她边走边摘。 各种颜色摘几朵,她心满意足问他要先前摘的花,他递花时,露出手上的戒指。 他无名指的素圈在月色中闪着点点流光,很淡,没有丝毫攻击性,余笙脚步却顿了顿。 那枚女戒还在她包里,她从上海直接过来没有换包,戒指还躺在她包的夹层中。昨天他在朋友圈光明正大官宣,她也想过是否把戒指戴上,但打开戒盒,她又觉得自己就这么把戒指戴上,挺没意思的。 “怎么了?”陆衍等她。 余笙笑笑:“没事。” 她捧着花,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走吧,奶奶该等急了。” “嗯。” 两人到家门口,楚星洛听到声响出来。 “回来了?”他目光落在陆衍背上的琴。 “嗯,回来了。”余笙接话,问,“还没回去休息?” 说话时,陆衍将板凳和琴一齐放下。 楚星洛:“还早。”他将早准备好的东西递出去,“一个小礼物。” 是本A4尺寸的册子,余笙好奇地翻开第一页,惊喜,“手抄琴谱?” “小时候练琴抄的,我父亲说,学琴天赋其实只占了三成,最重要的还是勤奋。”他变相宽慰她,“琴谱抄多了,曲子也就过了脑。” 余笙认同,她翻开几页,上头还有楚星洛的详细笔记,特别珍贵。她不好意思要,想着怎么婉拒。 楚星洛又说:“不是白给的,你知道一个学校的音乐课有多忙?我需要一个助教。” 余笙愣住,下意识去看边上一声不吭的陆衍。她今天拉归拉,只是个尝试而已,她没想过继续拉大提琴,更别说是做楚星洛的助教。 陆衍接收到她求救的目光,上前牵住她。几乎是他牵上的一瞬,她就攥紧了他的手指。 他捏了捏,调侃楚星洛:“看出来了,楚老师黑眼圈挺深。” 余笙胳膊肘撞过去:“瞎说什么!” 楚星洛觉得好笑:“是吧?我晚上要备课,白天又是一整天的课,还得挨个班级跑。我这年纪大了,不比年轻时候还能通宵练琴。” 这话就说得余笙有愧了,是她把他拉来的。 “楚老师能者多劳。”陆衍更紧地牵住余笙。 楚星洛叹了口气:“我尽量。” 一唱一和,余笙拉了拉陆衍,“你觉得呢?” 陆衍在她耳边轻声说:“为了楚老师,你可以试试。”他把重点强调在楚星洛身上。 余笙为难:“我想想。”她回楚星洛。 她担心自己拖后腿。 楚星洛能感觉到:“好。”他指了指手抄的琴谱,“你看看这首,是我改过的。” 余笙一目十行看,问是哪里。 陆衍见状,松开她退到一旁。 两人说起音乐有些收不住,时不时轻快的笑声,相谈甚欢。 陆衍一开始还有心听着,听了一阵,发现自己的确听不太懂,也就不再强求。蒙特梭利他还能靠学习恶补,音乐他确实没有什么天赋,插不进去。 但他不后悔让楚星洛走到她身边,也有些理解了她对他和周舞的介怀。 陆衍摸了摸裤子口袋的烟盒,烟瘾有点上来了,他手盖着烟盒,反复摩挲。 微信响了,他看到父亲的消息:【什么时候回?】 他在院子里找信号,离两人远了些,父亲又发来:【看到你朋友圈了,恭喜。】 父亲先道恭喜,陆衍觉得重点在后头。 果然,父亲下一句就是:【追到老婆只是第一步,最关键的是给老婆最好的生活。】 【为了保证儿媳妇拥有最高质量的生活品质,儿子啊,你得努力挣钱。】 陆衍笑了,父亲拐弯抹角要他回公司。 最后,父亲说:【你老婆很重要,我老婆更重要。】 变相抱怨他也得陪老婆。 陆衍打字:【爸,能者多劳。】 他还不知道余笙什么时候回,也不可能去催。 父亲直接回了一串省略号。 陆衍回头看了眼聊得愉快的余笙,又瞅了瞅一边的大提琴。父亲这话也在理,无论余笙是选择回余氏教育,还是重新拉大提琴,他都该做好她的物质保障。 倒不是说她必须要靠谁养着,这都是他想给她的。他想成为她最坚实的后盾,能让她无所顾忌放下所有,有重新来过的底气。 * 翌日,余笙跟着楚星洛一起去学校。她答应了做他助教,只做最简单的工作。忙碌了一天,她跟楚星洛一起回家,两人路上还在交流明天的课程。 楚星洛提议:“回家先备课。” 余笙说“好”,今天一天虽然是简单的助教工作,她却像回到了小时候,“我觉得明天可以换另一首曲子。” “怎么说?” 两个人一边说一边往家里走,半小时的路程一眨眼。 到家时,奶奶没有看到陆衍,问:“小陆呢?” 余笙解释:“他有个视频会,学校网络好。” 今天陆衍有会,他早上是带笔记本电脑去学校的。 “要不要给他留饭呀?”奶奶关心的永远是他们会不会饿肚子。 余笙想了想:“等会儿吧,陆衍会给我打电话。”会议开多长时间算不准,他们说好了,无论他回不回都会跟她说。 奶奶就去忙自己的,留两人接着讨论备课。 说到兴头上,楚星洛趁机提出:“余笙,要不要合奏?” 余笙笑容一僵,婉拒:“我现在可只会拉《第二号小步舞曲》。” 就算是她巅峰时期,她都未必有这勇气跟楚星洛合奏。 楚星洛视线从她紧握的拳头滑过:“那就《第二号小步舞曲》。”他顿了下,说,“你说我的音乐不再惊艳,我一点点在努力找回初心,但是,余笙,我需要你的帮助。” 余笙下意识抬头,发现他看的是自己无意识握拳的手。她心知肚明,他这么说就是个借口,根本不是她帮他,是他在帮她重拾梦想。 她沉默了很长时间:“好,我去拿琴。” 楚星洛也去拿自己的琴。 同一首曲子,不同的人不同的习惯,拉出来的就是不一样的风格。 余笙回忆楚星洛的曲风,说了个调子。 他却说:“你先,我配合你。” 余笙诧异,想了想,她不矫情,自己先拉。一个八度的C大调琶音,楚星洛进来,她没稳住,节奏乱了一拍。 慌乱间,楚星洛开始念谱子,他跟着她的节奏,硬是将她拉了回来。 “很好。”他说。 余笙悬着的心没落一下,高度紧绷状态。 陆衍会议过半,比他预计拖得久,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他给余笙打电话。 第一个没打通,他看手机信号,信号几乎满格。他又打了一个,还是无人接听。很有规律的“嘟嘟”声,不是忙音,与信号无关。 陆衍尝试打第三个,依然如此。 余笙鲜少有不接电话的时候,村里没有娱乐活动,日子悠闲,只要有信号,没有能让她错过电话的事情,他担心的是她出了什么意外。 想到这里,他“蹭”地起身到窗边,确保信号最强,他翻动通讯录。刚翻两下,他想起来自己并没有跟楚星洛交换联系方式。在村里都靠面对面说话,压根没想到这茬。 这会儿,他无人能联系。 陆衍决定拨通父亲电话,请他替自己参会。 陆纬丞气得吐血:“我约了你妈吃饭。” 陆衍保证:“我尽快回来。” “就这?” “您说的提前退休,我答应了。” 陆纬丞:“早说不就好了?会议号发我。” 陆衍:“……” 他没时间跟父亲“周旋”,只想往家里赶。 陆纬丞玩笑后,问:“我儿媳妇最近怎么样?” 陆衍不明白父亲为什么会这么问,但不等他答,父亲便说:“最近余氏教育上海分部不太平啊。” “你媳妇那个妹妹不是管理的料,就怕余笙之后得跟着收拾烂摊子。”陆纬丞提醒道。 陆衍蹙眉:“是余氏上海新校区?”他让姜闻礼帮忙盯着,最近没什么消息,他不清楚情况。 陆纬丞并未关注,只是听过那么一嘴,“具体什么事儿是你该打听的,与我无关。儿子,余笙这孩子不容易,这次你们回来,你多帮着点她。” 陆衍跟父亲道谢,匆忙回李春家。 余笙不在院子,往常这个时间她都是帮奶奶择菜。他心一沉,直觉她真的出了事。 “小陆,你怎么站这儿?”奶奶出来倒水。 陆衍问:“笙笙呢?” 奶奶奇怪:“在楼上呢。” 陆衍先松口气:“在房间?” 奶奶说:“在二楼平台拉琴呢。” 二楼有个平台,就在天井上边。 陆衍着急,三步并两步。刚爬了一层楼梯,琴音若隐若现。他放缓脚步,循着琴声。 明显不是一个人在拉琴,他猜到了。他打电话时,余笙应该是在拉琴,琴声盖过了手机铃声,所以,她没有接到他的电话。 陆衍到二楼平台,先看到的是楚星洛,他斜对着自己,身前是一把大提琴。楚星洛拉着琴,看的却是对面的余笙,脸上是明显的笑意。 至于余笙,她背对着陆衍,他看不清她,不过从楚星洛的神色间能猜到她此刻的情绪,她应该是心情不错。 他不懂音乐,只能听个大概,她现在拉的和给他听的是同一首曲子。昨天的还略显生涩,今天显然就流畅了许多。 可能是因为有楚星洛。 陆衍原本着急过去的脚步停歇,他本能觉得自己这会儿不该过去打扰。他转身准备下楼,被楚星洛发现。 他手上停顿了下,余笙注意到,扭过头。 她也瞧见陆衍了。 “陆衍!”她停住,声音里有雀跃。 陆衍犹豫数秒,上前到她身侧,“很好听。”他中肯点评。 余笙得意:“是吧~” 楚星洛也笑吟吟:“是真的。”他见陆衍来了,开始收拾琴盒,“今天先到这里。” 陆衍低头看余笙,她眼睛亮晶晶的,拉琴时也没有了昨天的局促,她明显还在兴头上,他就对楚星洛说:“不用管我,你们继续。” 余笙手痒得很,他这样正合她意,于是,她很顺口地说:“就是,陆衍忙着呢,不用管他。” 楚星洛挑眉,下意识看陆衍。他倒不觉得,陆衍虽然是笑着,笑意却未达眼底。 余笙说完就后悔了,亲疏远近,陆衍是她自己人,楚星洛不是,她才会这么说。但她品了一遍,又感觉自己这话多少有点不讲道理了。 严格意义上,她第一次恋爱,还是新手。 楚星洛把琴收好:“明天吧,今天差不多了。” 余笙顺着台阶:“好,谢谢楚老师。”她刻意解释了一句,“谢谢楚老师带我找手感。” “不客气。” 等人走了,余笙认真同陆衍道歉:“对不起,是我刚才不讲道理了。”她站在他的角度承认错误。 陆衍瞧着她低垂着脑袋,身上那股意气风发散了大半,他心尖一颤,“笙笙。” 他上前抱住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跟她说:“你不必道歉,在我这里,你永远可以不讲道理。” 刚刚他的确吃味了,但不多。他喜欢刚才那个随心所欲,明媚又张扬的余笙。 余笙怔忪,窝在陆衍怀里蹭了蹭。她从未听过这样的话,不讲道理从来都是余悦的特权。 “真的?”她仰头看他。 陆衍亲亲她额头:“真的。” 一轮明月悄然高挂天际,她眼中映着月色,也有他。 “陆衍。”她哽咽,脑袋顶着他下巴,“我矫情了。” 陆衍轻笑:“随你矫情,没关系。” 她点头:“嗯,那我开始矫情了啊。”她又笑了笑,一直叫他名字,“陆衍陆衍,我今天才知道,原来不需要我摘月亮,月光也会自己落在我身上呢。” 月亮是陆衍,她想摘他,可他都不给她这个机会,自己就来了。 陆衍把人紧搂在怀里,告诉她:“是,我是你的,永远都是。”:,,. 42 第四十二章 莫比乌斯环。 余笙收拾完才发现陆衍总共给她打了三个电话, 那会儿她跟楚星洛拉着琴,没有听到铃声,之后还倒打一耙这么说他。 陆衍抱着她收拾好的大提琴放他们卧室, 她跟在他身后,一路看他摆琴。强迫症作祟,他把琴扶得特别正。 她笑了一下,他听见, 抬头看过来。 余笙马上收住笑:“看样子陆总收拾家是一把手。” 陆衍愣了愣:“那倒是。”他顺嘴说, “你的衣帽间也可以交给我。” 这话有点得寸进尺了,也过于亲密, 余笙反而接不上话,她低头揉了揉鼻子, “你刚才给我打电话了?” 她没敢看陆衍,他却看出她的为难,“嗯。”他不说自己推了会议回来的事, 也不想骗她,只能说, “没事。” 他放好琴去里头洗手,流水声“哗哗”作响。 余笙望着他的方向,他有分寸,没事不会打电话。会议前他说了回不回都会跟她说,他这么连打三个,大概率是忙得不能回来吃饭。 可他最后还是回了家。 她心里头那股歉疚怎么都挡不住, 她觉得自己该道个歉:“陆衍。” “嗯?”他在擦手。 余笙进去, 踌躇几秒,想到陆衍刚才说的她永远不必道歉,她这会儿要是再说“对不起”就是打脸生分了。 “没事。”她扬起笑, “明天忙吗?” 她记下了这事,提醒自己以后不能再犯。 陆衍跟她一块下楼:“我明天要去镇上一趟,笔记本充电线有点问题,看看能不能配一根。” “那我跟你一起?” “明天不做助教了?” 余笙左右为难,她想拉琴,又不愿意让陆衍一个人。 他主动说:“下午一起去?”楚星洛的课程大多在上午,下午两点半后就少了。 余笙立马又开心了,她微微偏头,“好,那就下午一起。” 两人到楼下,爷爷奶奶在摆碗筷,陆衍挽起袖子帮忙,话题结束。 吃完饭,还是陆衍洗碗,余笙陪他。流水线操作,他洗,她擦干。 “之后怎么打算的?”夜里静悄悄的,适合谈心,他想起父亲说的余氏教育。 余笙没想好:“我确实不喜欢管理。”如果余悦想要余氏,她不会争。 “但是?” “但是,我……” 她不知道怎么说,矫情点说就是她心里头空落落的,毕竟是付出了多年心血,她一时还不习惯放手。再矫情点,每次她去巡园,看到小孩们的笑脸,她会觉得自己的付出都是有意义的。 所以,遇到李来的问题,她第一反应是如何帮这小孩。针对山村教育她也想过大致的方案,甚至,她想回去后立即就向董事会提案。 “大提琴呢?”陆衍借着洗碗的动作看她。 余笙同一个碗擦了三次,纯粹是无意识的动作,“如果能有重来的机会,我想试试。” 问题就是重来前,她放不下余氏教育。 陆衍能感觉出来,简单说了说父亲的提点。余悦不适合管理,新校区的筹建在她手上走不远。 余笙笑得有些勉强:“嗯,我明白。”逃避不能解决问题,她不可能真的做到眼不见为净。 她将擦好的碗放一边,等他递过来新碗,低头继续擦干。 陆衍专心洗碗,他半开玩笑说:“有需要,我在,我之前可是在里头耗了心血的。” 烂摊子总要有人收拾,他愿意帮忙。 他这是借着玩笑表态,余笙本能想说不用,他又自我调侃:“毕竟我是被你套圈套上的,怎么都得跟你走。” 她忍不住看他,他弯着腰,总是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此刻软软贴着额头,他整个人都看着“软乎乎”的,真跟她那天费劲套到的玩偶似的。 “好。”她改了口。 等洗完碗,余笙到院子里给卓琳打电话,她想问问新校区筹建的事情。连陆衍都来提醒她,应该是项目出了问题。 卓琳接起就问:“学姐,什么时候回来呀?想死你了。” 余笙搬了矮凳坐好,她长腿舒展交叠,沐浴月色,“我也想你们。”她避开了第一问。 卓琳意会:“乐不思蜀了?我可听说陆总的朋友圈了。”这会儿是下班时间,她没有将她们的关系定义为上下级,纯粹是站在私交的角度,“恭喜学姐。” 余笙道谢,问起新校区。 说到这个卓琳就头大,她憋了一肚子的话,要不是李家村信号不好,她能天天吐槽不停,“问题不大,就是咱们天天跟陀螺似的而已。”她卖惨,“也就是成倍成倍的工作量而已。” 余笙听出她的怨念,但她抱怨管抱怨,平日里从没在自己耳边说过半个不字,余笙心领了,“谢谢了,学妹。” 卓琳这下就有点不好意思了:“项目是我们的,效益好了咱们绩效就高,善后出力都是应该的。”她认真道,“只不过,学姐,我们是真的想你了。跟着你多省心啊,小余总就真的……” 她一言难尽。 余笙是万事都想在他们前头,问题没有爆发呢就被完美解决,余悦是他们说了她也不听,只能跟在她后头补救。要不是碍着余悦是余氏教育的小公主,谁不得当面辩两句。 卓琳窝火归窝火,这火不会冲余笙撒,她见好就收:“真的,我们这群嗷嗷待哺的小娃娃急需余总的投喂!” 余笙照单全收她的负能量,再三道谢后,又安抚:“应该快了。” 卓琳松口气:“那就好,这不就有盼头了。” 余笙又说了两句,挂了电话。她打开余悦的微信,这两天余悦挺安静,没怎么给她发微信了,不知道是忙着项目还是怎么的。 余笙:【工作如何?】 她有心关心两句,打完字又觉得不好。删删减减到最后,她什么都没有说,直接退出余悦的对话框。 十岁前,明明妹妹是最喜欢粘着她的小尾巴,总软软糯糯叫着“姐姐”。余笙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她们会到今天连发句问候都要反复斟酌的地步。 * 翌日。 小学课间,广播放着运动操的音乐,余笙跟着班级队伍到小操场,孩子们蹦蹦跳跳特别有活力。 楚星洛这次来还带了专业相机,镜头换了好几个,他没事的时候就爱在校园里拍。拍蒲公英,拍小草,最多的是拍小孩。 余笙瞧见镜头对准自己,猛地伸手过去,一整个包住他的镜头,“拍我要收费的。” 楚星洛笑:“多少?我倾家荡产也得上。” 他们渐渐熟悉,聊得多了,余笙发现他温和疏离的外表下幽默感十足,“按秒算。” 楚星洛捂胸:“伤不起。” 两人都笑了。 楚星洛收起镜头,状似不经意间,“我最近打算谱首新曲,够不够换小粉丝一张照片?” “真的?”余笙惊喜,她知道他已经两三年没有出过新曲了,每场音乐会拉的都是从前的曲目。 “嗯,我感觉灵感又回来了。” “恭喜。” 楚星洛说这个的目的是想邀请她加入他的团队,但他不敢贸然提,“有没有兴趣到时跟我合奏?” 余笙受宠若惊:“我?” “嗯。” “楚老师,我现在可只能拉入门曲。” 楚星洛转过身,直直看她,“余笙,我的眼光从未失算过。” 很奇怪,这么温和平淡的语气偏偏能给人无限力量。 余笙抿了抿唇,目前没法给他答复:“楚老师能给小粉丝多少考虑的时间?” 楚星洛唇边绽开笑:“无期限,随时可以。” 余笙怔住,意外后有那么点感动,“谢谢。” “客气了。”他重新举起镜头。 余笙看楚星洛拍照想起陆衍,他今天还是带着笔记本电脑来的,一上午没出现,他应该是在忙。 这么一想,她就为昨天的事心虚不已,“楚老师。” “嗯?”楚星洛专注镜头,没有回头。 余笙多少有点病急乱投医:“如果,我是假设啊。如果你女朋友惹你不痛快了,你希望她怎么哄你?” 楚星洛挑挑眉,倏地回头,两人目光刚好撞上。她看清他眼底的调侃,羞赧一发不可收拾。 “我随便问问。” “那我随便说说?” 余笙故作淡定地扭头,酷酷的表情,“嗯。” 楚星洛想的是这几天他眼中的陆衍和余笙,陆衍对她的偏爱毫不掩饰,所以,“不用哄,只要我女朋友开心就好。” 余笙不理解,问号脸。 楚星洛看向远处玩闹的小孩:“都是我女朋友了,那我就是她自己人。” 余笙似懂非懂,她过去也没怎么被哄过,不开心了便自己扛,但如果有人能在那个时候哄哄自己,心情真的会好。 她不吭声,楚星洛总结:“余笙,自己人之间没有那么多讲究。” 他多少也能看出来,余笙对陆衍远没有陆衍对她来得亲密。他就是这么一说,也只能如此。 显然,余笙并没有领会到。 下午两点半,陆衍来接她,他开车,她坐副驾驶。路上开了窗,她胳膊支在窗口任风往脸上吹,特别舒服。 李家村偏,但沿途风景好,她之前没怎么注意看,这一路她一边看一边跟他聊,别有滋味。 到目的地,她还依依不舍,陆衍给她开车门,牵住她,“回去还能看日落。” 周围人多,余笙不是很习惯在外人面前牵手,她挣了挣,被他更用力地扣紧,“就牵一会儿。” 余笙瞥他一眼,放弃挣扎。 今天她哄他,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她想。 陆衍先去配线,这个型号的插口电脑店没有,没能配成。老板说可以去调货,问他能不能等两天。 他合计了下,让老板订货。 沟通的时候,余笙一直看着他。他宁愿订货等,也没有问她一句能不能早些回上海。 她好像有点get到了楚星洛的点。 陆衍一回头就瞧见余笙盯着自己,他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怎么了?” “没事。”她憋住那股情绪。 他没有追问,看着她的花衬衫,“衬衫不错,哪里买的?” 余笙低头揪着衬衫下摆,她身上还是那一百块两件里的一件,她觉得挺俗气的。衬衫前边的下摆被她塞在牛仔裤里,后边的留着,这么看着还稍微能有那么点时尚感。 “怎么,喜欢?”她故意问。 陆衍打量了两圈:“嗯,喜欢。”他目光最后定在她脸上,“我也想买两件。” 这样他俩就是情侣衫。 余笙下意识觉得:“得了吧。”他再怎么接地气,终归还是个矜贵的公子哥。 谁知,陆衍非要去。 她拗不过,反复确认,“材质没那么好,款式更一般哦。” 说是一般还是委婉了去的,她那时候进店,一看全是碎花款,头都晕了。她平时自己逛街少,大多是店里的导购定期给她打电话安利,她选了去拿或者让店里直接送到家里。 所以,她不理解向茗那种逛街恨不得逛三天三夜的干劲。 陆衍确定,让她带路。 镇上不起眼的小店,老板娘听到门口电子狗一声“欢迎光临”,忙抬起头。这一抬头,她眼睛都亮了,“又是你呀。” 余笙长得好,她记忆深刻。今天这姑娘又带了个更极品的帅哥,简直就是行走的衣架子。 “我就说吧,我们小店的衣服最好看了。”俊男美女养眼,老板娘热情安利起来,“这衬衫这T恤那都是万里挑一的,配你们这脸绝了。” 陆衍笑了:“我想看看衬衫。” 老板娘拍胸脯:“这就对了,你瞅瞅你姑娘的衬衫,咱们店的镇店之宝啊,多俊。”她带他们去店中央的一排衣架子,活动的滚轮衣架上挂满了衬衫,还有的直接就堆在边上的货架。 余笙晕花,瞥向别处,让陆衍自己挑。他倒好,比着她身上的花色,挑了件差不多的浅蓝色花衬衫。 老板娘又来劲:“哎哟,眼光真好!这花色多好看啊,跟姑娘身上的配。” 话都说到陆衍心坎上,他很满意地问余笙:“这件?” 她瞅了眼,不理解他的审美,又不能违心说好。 老板娘见状:“试试呗,试试不要钱。”她鼓动,“没事,你就套你T恤外头,镜子在这儿哈。” “好,谢谢您。”陆衍侧头一眼。 老板娘被这一眼看得心花怒放,她又看看余笙,“你俩慢慢试,看中的来柜台找我,我给你们打折。别人我可不轻易打的,你俩长得好,我给你们打九折。” 余笙招架不住,瞪陆衍。 他笑笑,再次道谢。等老板娘走远,他把衬衫往身上一套,对着她摊手,“帮我一下?” 余笙:“……” “小朋友没手了?”她不动。 陆衍干脆拿起她的手放在他衬衫的第一颗扣子:“我看不到。”他理直气壮。 余笙没辙,一手扣子一手衬衫,她想起他从前西装革履的模样,他的衬衫永远扣到最上头。 她坏心眼地跳过第一颗,直接扣第三颗。手指有意无意总要碰到他胸膛,滚烫。 反正她不难受,难受的就是别人。 陆衍确实有点后悔了,他垂眸,目不转睛盯着余笙的手。她皮肤很白,手指修长,白嫩好看。她这会儿已经扣到他的腰腹位置,被她这么蹭着,他猛地收腹。 衬衫随着他动了一下,她扣子就没扣上。 余笙挑眉,手背对着拍过去,“别动。” 陆衍:“……” 余笙扣完最后一个,她抬头,嘴唇不小心擦过他的喉结。像是燎原之火,一发不可收拾。 陆衍原本贴在身侧的手猛地捏住她后颈,她一下撞在他怀里,惊呼声被他尽数吞没。 唇贴着唇,是他们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吻。 良久,他放开她,“再挑一件?” 余笙跳开两步,没好气,“你自己挑。” 她心跳快得要命,他也没好到哪儿去。 陆衍自己又挑了两件,带她结账。老板娘算好钱,计算器给他们看,“打个九折,再抹零头150,下次记得再来光临哈。” “怎么付?现金还是支付宝微信?”老板娘又问。 余笙直接把手机凑过去:“扫我的。” 陆衍没道理让她付,抬手挡住,她反而压住他手背,“我给你买衣服不正常?” 她坚持执行哄他的方针。 陆衍想想也对,老婆给他买衣服,他其实是开心的,就像他也高兴给她买买买。这回她结账,下次他给她多置办点衣服首饰就行。 余笙结了账,三件衣服被老板娘拿一个塑料袋装着打结,她让陆衍自己拎。 他右手提着衣服,左手牵她,他的戒指磕到她手,她不舒服地动了动。他停下脚步,刚好瞧见拐角有家银饰店。 招牌下写着银饰DIY。 陆衍看着她空荡荡的左手,属于她的戒指她从未戴过,可能是她不喜欢,也可能是他没有给到她仪式感。 他拉拉她的手:“送你件礼物。” 余笙顺着他的目光,是一家首饰店,特意标大的“银饰”格外醒目。 陆衍话落就往店门走,她只好跟上。她望向他,他嘴角噙着淡笑,好像那个高高在上的陆氏陆总已经离她很远。 两人进门,老板问:“两位是想做什么?” 店里冷清,除了店员,没什么人。 陆衍指着价目表的情侣对戒:“这个。” 他也没问余笙,她看到后,回过味来,“不是有了?” “以前是以前的,现在是现在的。”他把款式本给她,要她选款式。 余笙接过本子,等他扫码支付完,她将本子放两人中间一起挑选。 店里款式不多,都是简单款,她跳过相对复杂些的,给他打预防针:“心灵手巧跟我可不沾边。” 陆衍说:“选你喜欢的,我垫底。” 余笙从头到尾翻完,挑了莫比乌斯环。其实没有多好看,是图片旁的文字吸引了她。 “循环往复,相守终老。” 很美好的寓意,她想试一试。 陆衍把册子还给老板,老板问:“小姐姐尺寸多少?” 不等余笙答,陆衍替她说了:“10。” 她惊讶,想到那枚刚刚好的对戒。她手指偏细,戒指尺寸也小,有些款式的戒指得单独改指环大小。 陆衍浑然未觉,问老板是否能刻字。 老板说可以:“字母还是中文字?” 陆衍问余笙的意见,他想的是:“刻我们名字缩写?” 他戴“YS”,她戴着“LY”,就好像每天都把对方戴在身上。 余笙这会儿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老板也挺惊讶的,一般来他们这里做情侣戒指的大多是女生要求多,他们竟然是反的。 “可以吗?”陆衍认真问。 余笙现在整个人都是飘的:“嗯,听你的。” 她没那么多仪式感,刻不刻字都一样。 款式定下,老板叫来店员一对一教学。 其实挺神奇的,两条银条一点点敲成戒指,店员会说话,一边教一边偷瞄他们说:“是吧,两条平行银条到两个圈,浪漫的咧。” 这话她不知对多少顾客说过,陆衍却认真点头。 店员又说:“平行线相遇就是个圆,祝你们恩爱到白头啊。” 陆衍更受用,要不是余笙拦着,他都想掏钱包继续消费。 余笙敲着银条,哑然失笑。真看不出来,陆衍还是个恋爱脑呢。 一小时手工很快完成,等清洗打磨,两人在店里欣赏其他成品。 店里一半是手工首饰,一半是羊毛毡。戒指是他付的钱,她也想送他一个。 余笙看中的是个兔子挂件,今年是兔年,正好应景,“这个要做多久?” 老板答:“新手两小时至少了。” 余笙看时间,他们还要回去,肯定不够。 “不过有半成品,大头做完了,你们只要做细节。”老板拉出另外一排半成品。 余笙心动,下意识看陆衍。 他弯腰细看一排手工挂件:“行,咱们就做这个。” 他对手工羊毛毡没什么兴趣,但她喜欢。他们真正相识的时间晚,跳过了恋爱直接领证,他想给她恋爱的感觉。不管校园情侣间的腻歪,还是成年人之间的约会,他都想带她体验一遍。 余笙不知道陆衍的心路,直接选了只灰兔子。 还是一对一教学,两人戴上指套,不停对着一团羊毛戳。羊毛毡枯燥,她戳了会儿就失去耐心,停下去看身旁的人。 陆衍选的也是兔子,粉色的。他一手捏着羊毛,右手轻轻戳着,瞧着比她有耐心。他现在戳的是兔耳朵,还没成型,就是圆乎乎的一团。 余笙看着他,很久后,忽然笑了。 她瞅瞅自己手上挺乱的羊毛,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自己跟个傻子似的做这样无聊的手工。读书时候都没玩过的东西,在她快三十的年纪一一体验。 余笙的视线太过炙热,陆衍察觉到,他偏头望过去,跟她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怎么?”他问。 余笙摇头:“没什么,做你的。” “嗯。” 等戳完,她举起自己的灰兔子。她手艺实在是一般,没多好看,但也没有多丑。她下意识去看陆衍的,他的跟她半斤八两,胜在他有强迫症,戳得更均匀。 余笙将手里的兔子递过去:“陆老板得好好照顾它。” 陆衍先接过,再把自己手里的送出去,“余总也是。” 两人交换。 余笙捏着粉兔子,一时不知道挂哪儿。家里都是指纹锁,车钥匙也都是无钥匙启动,她思考半天,说:“等我回去挂包上。” 她思考时,陆衍已经把兔子挂到了一串钥匙上,“我办公室的门禁卡。”挂好,他朝她晃了晃,解释道,“还有办公室的紧急备用钥匙。” 余笙心下一动,跟他并不配的画风,他不仅挂上了,还小心翼翼塞回口袋,像是挂了什么限量定制版似的。 “戒指好了。”老板忽然出声。 余笙别过头,收拾情绪。 陆衍先去拿戒指,老板给了他两个丝绒戒盒,递过去的时候还说了两句吉祥话。 “谢谢。”陆衍转身去找余笙。 他摘下手上原本的那枚放戒盒里,将男戒给她,“帮我戴上?” 两个简单的莫比乌斯环,抛光过后特别亮。余笙做的时候还没什么感觉,这会儿莫名紧张了。 “这么仪式感啊?”她故意开玩笑转移注意力。 陆衍不戳破:“嗯,一定要有。” 说着,他自觉朝她伸出手,仍然是左手无名指。 余笙有些不好意思,她低头将戒指快速套上他手指。大小刚刚好,普普通通的戒指在他手指间就是特别好看。 轮到陆衍,他托起她左手,在戴戒指前,他突然低头亲了亲她的无名指。 柔软温热的一片贴上来,余笙本能握拳,一把握住的是他掌心。她感觉他掌心的温度一下到了她脸颊,她面红耳赤。 “陆衍!”她试图板起脸。 陆衍笑:“在呢。” 余笙板起的脸破功,她“噗嗤”笑了,“你又不是小度。” 陆衍顺着说:“我可以是小陆。” 尴尬和紧张消散,她在他掌心挠了挠,“戴不戴?” “戴了。”他捏住戒指,仍捧着她的手,跟他指间一模一样的戒指慢慢送到她指尖,“笙笙,我……” 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响了,简直大煞风景。 余笙手指下意识一缩,戒指离她越发远了。 陆衍无语:“你先接。”他将戒指攥进手心。 她一脸歉意,背过身看手机,看到屏幕是卓琳的名字,她不敢耽误,“卓琳?” 卓琳声音透着焦灼:“坏事了,余总。” 43 第四十三章 她忘了陆衍。 余笙回上海是在第二天下午四点半, 去李家村的时候她只带了个包,回来她的行李却都装在陆衍28寸的行李箱。 他拖着行李箱,她刷指纹。开门后, 他等她先换完鞋, 直接拖着行李箱去主卧。 主卧是他卧室, 行李箱连带着她的换洗衣物一起, 是心照不宣的默契。 今天晚了,余笙没有去公司, 在次卧洗完澡, 她搬着笔记本电脑去主卧。他正洗澡,她瞅了眼紧闭的门,坐到沙发看卓琳发来的资料。 昨天接到电话,卓琳说的大事是余悦自作主张又拉了家公司入资上海新校区的项目。她都不知道该说是余悦没脑子,还是太好骗。 民办的学校必须有举办者公司才能成行,余氏教育跟姜盛谈好的合作, 针对新校区的上级投资公司股权占比谈了又谈,如果贸然引入第三方,要么从余氏教育分出股权, 要么姜盛一起让步。 姜盛又不傻。 卓琳说:“查到是孙董。” 余笙想到了:“余悦那边呢?” 卓琳没好气:“姜盛的姜总直接发了话了,小余总手忙脚乱。” 余笙心知肚明, 姜闻礼只是语言上发火已经算是好的了,要换她,她能直接撤资, 要求对方支付违约金。 “第三方的详细资料发我看看。 ”孙董塞来关系户不就是想分一杯羹,她让卓琳继续看着余悦,“姜总那边我来解决。” 卓琳说“好”,又问:“明天是一早来公司吗?” “嗯。”余笙在看资料。 卓琳跟她确定行程, 她一边听一边看。 哗啦啦的水声停,余笙扭头,房门“咔”地开了。 陆衍擦着头发,注意到她的目光望过去,她马上低头,假装看电脑。 “在忙?”他问。 余笙戴着耳机打电话,不方便开口,暗示性瞥了他一眼。 这一眼就让她定住。 陆衍没吹头发,有水珠从发梢淌下,顺着他的眉眼脸颊,一路到锁骨。再往下,是他睡衣下…… 余笙不自觉抿唇。 他擦头发的动作一顿,坐过去凑近看,询问的眼神。 她往边上挪了挪,不肯看他。 陆衍这回依然扣着所有扣子,连睡衣最上头的一颗也扣得严严实实。明明是一点不露,偏偏有种禁欲的感觉。 禁欲到极致就是勾人。 余笙自认定力挺足,还是心猿意马。 卓琳早就听到陆衍的声音,明知故问:“陆总?” 余笙知道她的尿性:“打住。” “好吧好吧,那先这么安排?” “嗯。” 挂电话前,卓琳笑嘻嘻说:“学姐,不打扰你跟陆总美妙的夜晚啦,晚安晚安。” 余笙:“……” 她挂电话,陆衍已经去拿他的笔记本,两人各占了沙发一边,埋首电脑。 挺诡异的一幕。 余笙打开姜闻礼的微信,他们的聊天记录还是在昨晚。昨天她和陆衍取了戒指,天已经黑了,回上海的山路不安全,也没什么准备,他们选择回李家村。路上她联系了姜闻礼再三致歉,对方态度很好,要她先解决内部问题,再说其他。 她看手机时间,这会儿快七点,不方便再联系姜闻礼,只能等明天再说。 陆衍比她先结束:“明天怎么安排?” 余笙头也没抬:“明天主要解决我妹妹的事。”其他的她不掺和,既然项目交给了余悦,她就该放手。 这么一想,她明天并不忙。 陆衍合计:“中午来接你吃饭?” “中午?你不忙?” “再忙也能陪我女朋友吃饭。” 现在他们以男女朋友定义双方关系。 余笙低头瞅了瞅无名指的银戒:“好,明天中午留给你。” 陆衍点头关电脑:“晚上吃面?” 他们折腾一路,都累了。 “好。”她还有点忙,坐着没动。 陆衍去厨房下面,她继续办公。 * 翌日,陆衍送余笙上班。车停在大楼门口,他替她解了安全带,问:“十一点半来接?” “差不多。”她提着包,犹豫一瞬,凑过去在他唇角亲了亲。 车窗贴着膜,从车外看不见车内,她才大着胆子亲了一口。 蜻蜓点水的一下,碰了碰就离开。在陆衍试图深入的时候,余笙已经打开车门,“中午见。” 陆衍:“……” 余笙走进余氏大楼,忽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保安先叫:“余总好。” “早。”她微笑回应。 然后是前台:“余总早。” “早。” 赶着上班的员工纷纷停下脚步,不是打招呼就是藏起手上的早餐,奇怪的是,他们都能感觉到今天的余总亲和了不少,她脸上是带着笑的。 最奇怪的是,他们余总居然抛弃了正装,穿了条修身连衣裙。她蹬着七八厘米的高跟鞋,显得她腿又长又直,绝对的好身材。 不少人低头在小群里一通八卦,大多猜是因为余笙恋爱了。 余笙不知道他们的八卦,先回办公室。门禁卡被她赌气丢了,卓琳候在门口。 “余总今天真好看。”她毫不吝啬地夸奖,顺便把门禁卡还给她。 余笙道谢,刷卡解锁,她绕过办公桌,推开椅子坐好,问:“余悦呢?” 卓琳指指门口:“还没来。” 余悦天天卡点上班,他们没人敢说。 余笙沉下脸,她回来的事情并没有提前跟余悦说,她想看看余悦上班的真实状态,“请她到岗后来我办公室。” 这是公事公办的态度。 卓琳应下,将准备好的资料递过去。余笙慢慢看资料,看了没一会儿,办公室门被人从外拉开,高跟鞋落地的声音紧随而来。 她抬头,看到是匆匆跑进来的余悦。 “姐,你回来了?”余悦跑得急,有些气喘。她一上班就听说姐姐回来了,包都没来得及放就来了。 她踩着细高跟,行走间,小短裙勾勒出她的细腰,偶尔露出好看的马甲线。 “敲门了吗?”余笙淡淡看她。 余悦差点没刹住车:“啊?”她这会儿才发现姐姐笑容很淡,“我进我姐姐办公室,敲什么门?” 余笙有心说教,想了想,又憋住了。 “坐。”她抬手示意她坐对面的椅子。 余悦拉开椅子,但没坐,“姐,干嘛这么严肃嘛!”她还不当回事。 余笙推开手边的资料,她往前靠了靠,目光落在她脸上。 余悦天生娃娃脸,家里又宠她,乍一看压根看不出年纪,父母因此总把她当成是小孩。 余笙尽量心平气和:“最近觉得如何?” 余悦浑身紧绷,她扶着桌沿坐好,手搁在膝盖,下意识的小学生坐姿。她有点不习惯这样冷冷淡淡的姐姐。 “还,还好。”她想了又想,给出这么个中规中矩的答案。 “还好?”余笙还是笑,“具体说说?” 这余悦就说不出来了,她闯的祸她昨天也知道了,但她现在想想,觉得一个小祸就能让姐姐回来,很值啊,“我又不知道当初跟姜盛签约的条款,也没人告诉我啊。”她破罐子破摔,“孙叔叔跟我说项目里钱越多越好,多家公司投资,不好吗?” 不好吗? 余笙锁了眉,余悦头皮发麻,立马噤声。 两人无声对望。 余悦先败下阵来,她嘻嘻哈哈缓和气氛,“姐,你笑一个,没那么严重。” “余悦。”余笙面沉如水。 余悦笑容也秒收:“我在么。”她嘀咕一声。 余笙告诉自己要心平气和地跟她说道理,可看她那样火气就直往上蹿,“你可以任性不当一回事,你也可以承受失败的代价,但余氏的员工能吗?” “我不是给你灌鸡汤,你可以去楼下看看,他们是你的员工,同时也是一个家庭的父亲和母亲。余悦,你知道有多少人指着这份工作生活,指着你吃饭?” 不知是踩到了余悦哪个点,她倏地起身,“你为什么总觉得是我任性?姐,在你眼里,我就那么一无是处是吗?” 余笙沉默了一瞬,仰头看着她,“不是,我从没这么想过。” “我不信!”余悦负气不看她。 余笙不欲跟她纠缠这个点:“好,你说是孙董跟你说的,你现在和我去见孙董。” “干,干什么?”余笙语气缓和,余悦也就收起了脾气,“你不会怀疑我跟他串通好的吧?” 余笙拿上资料,到她边上拍拍她肩膀,“我从没这么想过。”她搂住她,“走吧。” 余悦偏头看肩膀上的手,为这久违的亲近,她忍不住往余笙怀里挨。 余笙没发现,一心想的是怎么给妹妹上一课。 小会议室里,孙董已经等着了,看到余笙,他假笑,“终于回来了?”他说教,“你啊太任性,说走就走,会上多少人等你?” 余悦觉得这话不中听:“孙叔叔,我姐只是有事离开,怎么就叫说走就走了?” 余笙侧目,没有吭声。 孙董笑容一僵,转而对余悦说:“你看看,我都没说两句呢,你就护上了,也就是你宠着你姐。”他对余悦比对余笙温和,“公归公,私归私,工作上可不能胡闹了。” 余悦沉不住气,被余笙拉住,“孙董,今天找您来是想说说第三方公司的事。” 孙董看着她笑了笑:“哦,你说悦悦想拉着入股的公司啊,这你得问悦悦。” “孙叔叔,你说什么呢?明明是你跟我说的,我……”余悦炸了。 余笙再一次在桌下攥住她手腕:“也行,那我们不说这事了。”她面不改色,“两年前公司的危机,您还记得吧?” 孙董是早些年跟着余知隽打拼的老人,集团上下都对他礼让三分。余笙跟余悦更是从小就叫他一声叔叔,将他当成长辈。 孙董一时不明白余笙提起这个的意思,余悦也不懂,她最气的是孙董把拉新投资的事推得一干二净。 余笙观察对面的神色,刻意停顿了下,她笑着开口:“余氏教育最困难的时候,有人雪中送炭,有人落井下石,您属于前者还是后者?” 孙董变了脸。 余笙看在眼里,她像是没有发现他当场表演的变脸绝活,随手将资料滑出去,精准到他手边,“高抛低收,您玩得确实挺溜的。” 她不多说,点到为止,是人是鬼他心知肚明。 两年前余氏危机后,她就彻查过,查到了孙董的猫腻。按照她的想法,毒瘤就该彻底拔除,是父亲一力压了下来。他说孙董跟着他几十年了,念在是初犯,放过他一次。 余笙不赞同,却拗不过父亲。 孙董一开始还能故作淡定,等他翻开手边的资料,面如死灰。 余笙积攒着一起发作:“孙叔叔,您跟着我父亲多年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是您自己走,还是我直接召开董事会,这您自己选择。” 孙董拍桌子:“你就这么不给我活路?” 余笙扫了他一眼,笑了声,“孙叔叔,您说什么死不死活不活的?您可是我跟悦悦的叔叔,是我父亲的得力助手,怎么会走死路呢?这样,您提前退了休,好吃好喝好玩,督促督促您儿子早日成家抱个孙子,不好吗?” “你!”孙董指着她,偏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您啊就当天天度假,这日子多让人羡慕呢,是吧,悦悦。”余笙看看余悦。 余悦不知道两年前的什么雪中送炭,高抛低收,但不妨碍她接话,“对啊,孙叔叔,我姐不会害您的。” 孙董气得肝疼:“行,你行,你们真行。” 他抄起资料,转身就走。 会议室门“砰”一声合上,余笙嘴边的笑落下。 余悦开心问:“我话接得好不好?” 余笙拿上手机,准备回办公室,“好。” 余悦听出她的敷衍也没在意,跟在她后头,“两年前到底怎么回事?他做什么了?” 她一连几问,不等姐姐回答,又吹彩虹屁,“姐,你真厉害!他居然还把脏水都往我身上泼,气死我了!还是我姐姐最厉害,把人治得服服帖帖。” 余笙推开门,侧身挡着让余悦先过,“不厉害。”她关门,“你想学,我可以教你。” “真哒?” “真的。” 两人一路到电梯,因为小群的八卦,偶遇的员工要比往常多。他们都觉得今天的余笙更漂亮了,还爱笑,一点不严肃。 等瞄到她无名指的戒指,他们又都面面相觑。 小群里发起新话题:【余总的戒指到底是真朴素还是低调的奢华。】 大部分人觉得:【就是个银戒指,不值钱。】 【难道跟陆总感情不和?】 【豪门不好进,豪门隐秘更不可说。】 一个个小群讨论得热火朝天。 陆衍中午来接余笙,她候着十一点半,直奔他发来的停车位置。 他们去的是余氏教育附近的粤菜馆,环境好,菜品不错,符合余笙的口味。对陆衍来说就是一般,他的口味偏北方。 她这一路唇角就没下去过,他问:“这么开心?” 余笙抿了口茶:“开心。”她跟他说孙董的事情,“以前我还有所顾忌,今天大杀四方,真爽。” 从前她要顾着父亲,顾着董事会,还要平衡各部门,今天是她第一次没有站在公司CEO的立场瞻前顾后,直接发难。她想过了,公司最后如果要交到余悦手上,她得一点点放手,至于放手前她能替余悦扫多少雷,就尽量扫干净。 她说起工作滔滔不绝:“下一步我得做好策划,向董事会提案山村学校的筹建。” 陆衍给她夹菜,耐心听她说话,在她换下一个工作提案前,他插了句:“先吃饭。”他等她吃上,拿起茶壶给她添茶,“吃饭时间不说公事,余总。” 余笙以为是他听得不耐烦:“好吧。”他刚给她添满的茶,她一口气喝了三分之二,他继续给她倒满,她看着问,“你今天忙吗?” 绕来绕去绕不过去的工作,他笑了笑。 余笙反应过来:“不说了,我不说了。” 她低头吃菜,陆衍往她手机发了个小程序链接。 看到屏幕跳的是他名字,她没解锁,直接问:“什么?” “打开看看。”陆衍下巴示意。 余笙点开来看,是个标题叫“笙笙小姐姐的愿望清单”的小程序。她不明所以,下意识看他。 陆衍解释:“笙笙小姐,从现在起,我正式对你发起追求。” 余笙无语,她不理解,他们戒指都戴上了,还追求?但潜意识里,她又是高兴的。 “怎么追?”她晃晃手机,直白问,“这个?” 陆衍脸色略不自然:“嗯。” 她难得见他这样,特别好奇,“谁给你出的主意?”一看就不像是他能说出来的。 陆衍为难:“百度。” 余笙“噗嗤”笑了,她怕打击到他,捧着手机装模作样摆弄,空着的手捞起茶杯递到唇边小口小口抿。喝完了也没能“压惊”,她又端起茶杯。他恰好提着茶壶给她添水,两人的手碰到一块。 冰凉的触感在她手背,是陆衍无名指的戒指。他左手拎壶,跟她手贴着手,两个戒指碰了碰。 余笙猛地收手,水壶的茶洒了一点点。 陆衍及时收住,绕到她这边,“烫着了?”他不关注戒指,看的是她手背。 确实烫到一点,有些许红,他用湿毛巾裹住,“要不要去洗手间?” “不用,没那么娇气。”余笙都没感觉到疼,“一点点水。” 陆衍用湿巾细细擦着,直到她手背红圈褪去,他干脆起来拿过自己那套餐具,跟她挨着坐在一边。 余笙胳膊推推他:“不挤?” “不挤。”他顺势搂住她腰,她今天的修身裙很显身材,腰细腿长,他早上看到时就不愿意她出门了。 余笙随他,用手机编辑:【1、看一场电影。】 陆衍不避嫌,凑近看,先看到她右上角的25%电量,强迫症作祟想提醒她充电,可这样实在煞风景,他硬生生给压住了。他继续看她的心愿单,看到第一条,他想起他们其实一起看过电影。 她显然也想到了,备注括号:在电影院。 这一条说简单也挺难,他俩都忙,能在家里一起看个电影都是奢侈。之前在李家村的悠闲是两人都抛开了工作,回来是要补的。 趁还没开始忙,陆衍提议:“今晚我们在家吃饭?吃完去隔壁商场看电影。” 能满足她的,他一定得做到。 余笙觉得不大行,她回来事情多,不知几点才能下班。转念一想,既然她都决定要把工作交出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好,可以。” 第一条敲定,她打下序号2,然后,推开边上的粘人精,“后面的等我写完了你再看。” 她不懂他的浪漫,但他给了,她就努力填满,给他表现的机会。 余笙回公司还不到一点,陆衍算准了时间送她回来的。下午她没什么大事,只有四点半点有个项目会。上海新校区现在由余悦负责,她不打算出席,那会儿她正好等下班回家。 陆衍说今天他来下厨,她便没要他接,让他直接回家,到时她打车回去。 半天平静无事,临下班,卓琳急急忙忙,“不好了,小余总又出事了。” 余悦跟运营两个小姑娘吵架,逼着人事部把人开除,两个小姑娘眼睛都哭红了。 余笙太阳穴像是被人用力打了一记:“人事呢?” “在下面劝小余总呢。”卓琳欲言又止,“可谁也劝不住。” 余笙沉着脸:“去人事部。” 路上卓琳把自己知道的尽量详细说了:“吵什么没人知道。”所以,为什么一定要开除运营两个姑娘,她猜可能是余悦的大小姐脾气。 余笙倒不认同,余悦是任性,但不是不讲道理。 人事部围了不少人看热闹,见到余笙,众人默契让开路。 卓琳负责赶人:“都回去了。” 聚集的员工顷刻间散去。 余笙推开门,先听到的是两个小女生的抽泣声。她一眼看过去,两人年纪不大,大概是刚毕业不久。 瞧见余笙,两个女生肩膀抖了抖,几乎是同时低下了头。 “姐?”余悦紧张,挡住余笙脚步,“你怎么来了?”说着,她扭头狠狠瞪了眼人事总监。 “怎么回事?”余笙没理会,问的是人事总监。 人事总监也不清楚情况,这都要下班了,小余总吵着闹着过来,点名就要开除两个人,还不许他上报。 他左右为难:“您还是问小余总吧。” 余悦被点名,下意识躲避余笙的视线。这小动作无疑证明了她心里有鬼,是心虚的表现。 余悦是这样,两个女生更是。两人表情僵硬,连哭都忘了。 “余悦,我上午说的话你是一个字都没有给我过脑吗?”余笙见状,声音不由带上七分冷厉。在外,她还是给妹妹面子,给她当着众人解释说明的机会。 余悦吓得肩膀一抖,这才发觉上午余笙对她的态度真是小意思,“我没错!” 三个字彻底点燃余笙的怒火。 “魏总监,不必签辞退单。”她视线落在两个女生身上,两人低垂着头,瞧着就是十分委屈的模样,“你们先回工位。” 余悦立马挡住门:“谁都不许走!我说辞退就是辞退。” 两个女生战战兢兢,其中一个对着余悦鞠躬:“小余总,我,我错了。您原谅我,别辞退我,真的,小余总,都是我的错。我求您了,真的不要辞退我。” 辞退不可怕,可怕的是履历留下黑历史,最怕因为余悦一句话,她被行业封杀。说着说着,她就哭了。 办公室里都是她的哭声,怎么看都是余悦不讲道理。 余笙攥住余悦胳膊:“你跟我出来。”她又看了眼卓琳,两人的默契,卓琳去安抚女生,了解情况。 回到办公室,余笙松开她,“为什么要开除她们?”她平复情绪,看着她强调,“只要你给我一个必须开除的理由,我随你。” 余悦再次错开眼神,她看的是窗外。 外头阳光明媚,她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没理由,我就是不喜欢她们。”余悦嘴硬。 余笙眼神冰冷,她失去耐心,也是恨铁不成钢,“你不是小孩子了,余悦,你是余氏教育的上位决策者,是能凭喜好,带着情绪就来上班的吗?” 余悦眼睛红了,眼泪水“吧嗒”一下直接滑到下巴。 余笙心软了,手刚伸出去,又收回,“做事前动动脑,至少,你得做出能说服我你不是小孩的事来。” “随你便!”余悦手背用力抹了下眼睛,眼线都花了,“我明天就是不想见到那两个人,反正有她们没我,有我没她们!” 余笙:“……”气得没话说。 余悦扔下一句转身就跑,跟迎面过来的卓琳撞个满怀,“小余总?” “别烦我!”余悦推开她跑了。 卓琳被推得踉跄两步,堪堪稳住身形,“余总,她?” 余笙冷着脸:“不用管她。” “那等会儿的项目会?”卓琳看看时间。 坏了,会议都快开始了,负责人却跑了。 “让保安去追。” “好的。” 卓琳联系完:“没拦住。”她更想说的是,小余总那大小姐脾气发起来,余董来了都未必能控制住。 余笙这会儿肝疼:“会议推迟十分钟,我主持。” 卓琳小心翼翼试探:“你不管,其实也没事。”她没必要跟在小余总后边收拾烂摊子。 余笙靠坐着办公桌做表情管理,没答话。 她是可以不管,任项目会开天窗,但她又不能真不管。 余悦是她妹妹,她放不开。 余笙想起刚才余悦愤怒又委屈的模样,叫住卓琳,“等会议结束。”她顿了顿,这场会不知道要开到几点,“明天上班前调她们三个人的监控给我。” 她想知道余悦为什么会突然发难,她总觉得余悦不是这样的人。 卓琳记了一笔:“好。” 陆衍回到家,算准时间让阿姨帮着一起准备晚餐。他们是两个人用餐,四个菜加一个汤就够了,他做的都是余笙爱吃的菜,被阿姨好一通打趣。 下厨时他摘了手表,忙着备菜做菜,一时忘了时间。他洗干净手,按亮手机一看,已经快六点,她应该要到家了。 陆衍给她发微信:【下班了?】 余笙没回,可能是在车上。她如果加班,应该会提前告诉他。 陆衍等煲汤时坐在餐桌前,他捧着手机时不时点开跟她的对话框。 屏幕跳到六点半,依旧没有回音。他给她打了个电话,显示关机状态。 陆衍有些坐不住,他在通讯录翻看,他们没有能联系上的共同好友。去李家村前,卓琳给他打过电话,但他急着找余笙,没有备注。现在再回头找,他找了半天也没找着。 他干脆直接找姜闻礼,问他助理要卓琳的电话。 六点四十五,饭菜都好了,阿姨回自己家。临走前,她叮嘱陆衍饭菜要怎么保温,他道谢,眼睛仍看着手机。 他最后拨了一次余笙的电话,还是关机状态 姜闻礼很快发过来卓琳的联系方式,陆衍拨过去,那头过了会儿才接:“陆总?” 她之前备注了他的号码,看到是他,她去会议室外接电话。 陆衍问:“余笙还没有下班?” “没有。”卓琳从玻璃窗看过去,余笙在听负责人的PPT汇报,她工作起来就浑然往我,别说是到饭点吃饭了,还不知道这会议到几点才能结束。 卓琳想到这里,有心替学姐多说两句,“余总今天忙,又要顾工作,还要替小余总收拾烂摊子。四点半的会开到现在,没个七八点估计都结束不了。” 她刻意往大了说,她不知内情,纯粹是希望陆衍多心疼心疼余笙。 没想到,她头一回干这事就给拍到了马腿上,“一下午呢,余总手机就没停过,她一边开会一边还要处理其他工作,我看着都心疼。” 陆衍闻言,沉默下来。 卓琳后知后觉:“对了,陆总,您打电话是有什么事吗?”她反应过来,他要联系也该联系余笙,打她电话算什么? 陆衍沉吟片刻:“没什么,我给笙笙准备了个惊喜,你先别告诉她我问过她的行程。” 卓琳表示了解了,一脸嗑CP的姨母笑,比自己老公给她准备惊喜还兴奋,“我懂我懂,惊喜么,我保证保密。” 陆衍结束电话,心落了地。余笙没事就行,其他的他…… 他心里头还是不舒坦。 陆衍去盛菜,一盘盘端到餐桌。他跟着阿姨学的菜,阿姨盯着指导,味道应该是挺好的。可惜的是,只能他一个人吃了。 陆衍吃完晚餐,剩菜倒厨余垃圾,他回书房。 余笙结束会议,瞧见卓琳对她笑得特别诡异,她问了几次,对方都笑而不语。她拿手机想看看时间,没想到手机早就关了机。 中午她手机电量就不多,下午一忙,她就忘了充。难怪她总觉得今天过于清静,原来是没了手机。 然后,她就觉得自己坏事了。 她忘了陆衍。 余笙赶紧插上充电器,等了近一分钟,手机才成功开机。 陆衍总共给她发了一条消息,两个电话。 余笙回拨,他秒接,她直接道歉:“陆衍,对不起,我刚才在忙。” 她想说自己忙着开会,没有发现手机都没电了,就这么任凭手机关机了好几个小时。但这理由她都觉得不可信,虽然确实是真的。 “对不起,陆衍。”余笙只能反复道歉。 陆衍电话里:“没关系的,笙笙。”他声音听着波澜不惊,“我也在忙,打电话是想告诉你,我有工作处理,不能等你回家。” 余笙如释重负:“我现在马上回家。” “好。” 她到家时,玄关的灯开着,就跟那天她航班从柏林落地虹桥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厨房里没有那个忙碌的身影。 余笙从玄关到客厅,再去餐厅,都没有看到陆衍。她转而打开主卧的房门,里头黑漆漆一片,也没有人。她想起他电话里说他忙,她慢慢踱步到书房。 其实她一路上想了挺多,有点明白他打电话来可能并不像他说的没法等她。 余笙愧疚了一路。 书房的门漏着光,她抬起手,将将敲到房门又落下。 她揉了揉脸,好不容易挤出笑,才敲门,“陆衍?” 门内传来:“嗯?” 余笙肩膀靠着房门:“在忙?”她突然没勇气直接开门。 陆衍也没有让她进:“嗯,在忙。” 隔着门她看不到他,一时摸不准他的情绪。反正当着面,她都看不透。 “那你忙。”余笙打了退堂鼓。 里头再没有回应。 她转身走了两步,脚步定住。 今晚是她理亏,她的错。逃避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也许还会平白添堵。即便是一段足够成熟的关系,也经不起这么几次的“逃避”。 书房里的陆衍也不好受,他定定望着房门。她敲了门,但没进,他本想硬着心肠装作在办公,结果,一个字都没能看进去。 他摘了眼镜,揉揉眉心,认命地起身到门口。 房间隔音挺好,完全听不清门外的动静,陆衍站了会儿,握上门把手。 余笙觉得自己不可以就这么转身走了,真走了他们间也就“完了”。她默默消化完那点子委屈的情绪,打算再次敲门。 等她敲了门,不管陆衍让不让进,她都得进。大不了就是厚着脸皮耍耍赖,反正在他跟前,她不嫌丢人。 她曲指对着门敲,手指刚要落到门上,房门冷不丁从里头打开。 余笙使力的手直直撞过去,他的心跳“怦”一下落在她指间。 “陆衍?” 陆衍拉过她的胳膊,直接把人扣进怀里。 44. 第四十四章 “你是Shawn?”…… 余笙终于理解什么叫:没有任何事是一个拥抱解决不了的。 被陆衍搂在怀里,她的忐忑都没了,那丝说不清的委屈更是一点不剩。她抱紧他的腰,仰头看着他,开玩笑问:“看了多少偶像剧学来的?” 陆衍也抱紧她:“没个百八十部都不好意思在你跟前秀。”他同样的玩笑话。 余笙又往他身上贴了贴,两人抱得紧,静静抱了会儿。 陆衍先松开:“吃饭了吗?” “没有。” “想吃什么?” 余笙饿过头,没什么胃口,“不知道。” 陆衍自己手艺一般,短时间内最快的只有面条,“吃面?” “也行。” 她也退开了些:“你做?” 陆衍挽起袖子:“我做。” 余笙就跟在他身后看他洗锅开火,她寸步不离。 陆衍下了面,扭头,“去坐着吧。” 余笙摇头,见他不忙了,她又跑过去挽住他胳膊,脑袋也同时贴过去,是最亲密的姿势。 陆衍措手不及,身体僵了僵,反应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放松,“怎么?” 她贴着他胳膊又摇头:“没怎么。”就想这么靠着他。 陆衍也喜欢她这么亲近自己,迁就着她,他微微弯腰。 厨房只有锅里沸水的扑腾声,余笙看着看着,手指挠挠他胳膊,“今天我原本是不忙的,结果,下班前出了点事。”什么事事关余悦,是连陆衍她也不好说的,“焦头烂额那种。” 因为不知道怎么解释余悦,她只好这么强调。 陆衍“嗯”一声回应,听她继续说:“手机是下午就没电了,我不知道,也没顾得上充,什么时候自己关机的我不清楚。” 她的微信是登录在办公室的台式机,下午她处理公事也用的微信,所以开会时,她没能看到陆衍的消息。至于原本的约会,她是真的被余悦气疯了,她忙着补救项目会,没想起来他们其实约好了。 也可能她还未适应两个人的生活。 陆衍另一只手绕过去揉揉她发顶:“好,我知道了。” 他笑了笑,其实他在意的不是这个,一时不知如何去说。 另一个锅里的牛肉丸和鱼丸煮得差不多,他舀起,全部倒进煮面的锅子。 他又开始忙,余笙自觉放开他,只在边上眼巴巴看着。 满满的火锅料,香气扑鼻。她想起几个月前她从柏林回来,航班延误加气流,她那天特别想吃一顿火锅,结果,回家他恰好煮了面,面里都是火锅料。 余笙想着就说了:“你知道吗?我那天差点饿哭了。” 陆衍侧目看她一眼,对上她亮晶晶的眼睛,他唇角扬起笑。 他当然知道,但不打算告诉她。 “所以,感动吗?”他故意问。 余笙用力点头:“感动的。” 陆衍盛面,她递碗。满满两碗面,两个人各拿着一碗到餐厅。 她本来是不饿的,扑鼻的香味勾引着她,她就顾不上他了,光知道埋头吃面。 这次的面条余笙全吃了,陆衍也是。他洗碗,她在客厅消食。 从客厅走到阳台,再回到客厅。走了两个来回,她发现阳台角落的袋装土和四个花盆。 “陆衍。”她朝厨房喊。 陆衍在擦碗,听到探头,“嗯?” “哪儿来的土?” “老张送来的。” 陆衍擦洗完,解开围裙到阳台,他半蹲拆土,“你不是想种葱?” 余笙一愣,跟着蹲下看,“什么时候联系的?” “今天早上。”他把土和肥料分类,边上还有一张说明书,“老张农场的土和种子。” 她在李家村看爷爷奶奶院子里绿油油一片特别羡慕,说她也想种小葱。他记下了,回来就联系了老张。原本老张是建议直接用葱头种,最快最简单,但他还是觉得下种子一点点看小葱冒头长大,她会更喜欢。 陆衍解释:“今晚只能先装土,老张说种子最好用水泡三四小时后再播种。” 他把几个包装袋都拆了,然后,战场交给余笙。 她从沙发拿来两个垫子,直接铺地上席地而坐。她转了转朴朴素素的花盆,没有多好看,胜在大。 “帮我把土拿过来。”余笙使唤他。 陆衍照做,她需要什么,他递。 还没铺完一个花盆的泥,她手上已经黑乎乎一片。她顿了顿,扭头看他。 陆衍袖子挽到胳膊肘,露出算得上白白嫩嫩的肌肤。他盘腿坐着,线条分明的胳膊慵懒支在腿上,那闲适放松的姿态她看得有些嫉妒。 余笙抿了抿唇,食指挖了点泥。因为要拌着肥料,泥土没那么干,她手指下去,一下沾满。 “陆衍。”她歪头叫他。 陆衍挑眉看她,看她笑得弯弯的眉眼,他想吻她。 他放任自己倾身靠近,胳膊冷不丁被攥住。他停住,低头瞅了眼。他手腕是黑乎乎的一圈,她作乱的手开始攻击他掌心。 陆衍:“……” 被她百年难见的孩子气气笑。 余笙手上的泥全擦他手上了,她擦完就撤退,若无其事往花盆里继续塞泥。 余光里陆衍抬起了手,她眼疾手快打过去,“诶,你敢动我脸上,我们绝交!” 那一声脆响“啪”一记格外响亮,他手背肉眼可见地红了。 余笙尴尬地缩手,往边上挪了挪。 陆衍跟着她挪,接上她的工作往花盆里装土,“有些人啊自己作怪,还要冤枉人。” 余笙知道他在内涵她:“小气鬼。” 陆衍但笑不语。 气氛正好,他问起姜闻礼,“我们余总忙得都没时间吃饭,有需要我帮忙的?”他已经知道了新校区项目第三方公司的事情。 余笙笑容落下一点点:“没什么大事,我自己能解决。” 姜闻礼跟陆衍是发小,两人关系好,姜闻礼对余氏教育的态度也就是陆衍一句话的事情。但她从未想过让陆衍出面去安抚姜闻礼,她觉得没必要。 她是她,他是他,工作管工作,这点她拎得清。 陆衍的本意是想告诉她,她不是一个人,可以适当依赖他。 显然,余笙没有领会,也不理解。 “陆衍,这事你不许插手。”她也说不上来为什么明明是一句简单的询问,她会听得有些刺耳。 余笙认真告诉他:“我姓余,余氏是我的责任,不是你的,你没有义务来帮我。同理,陆氏由你掌管,哪怕是作为你的太太,我也不可能去干涉陆氏的日常决策。” 她就差说余氏管余氏,陆氏是陆氏,哪怕余氏破产了,她也不会用陆氏一分钱。这又跟两年前,她为了三千万把自己的婚姻送出去自相矛盾。 她说不清,至少这一刻,她不愿意在工作里掺杂陆衍的私人感情。 这话成功令陆衍沉了脸,她把他撇除在外,分得太清,让他不痛快。 “笙笙,我愿意照顾你的自尊心,可是,你别忘了我也是你最亲的人。”他顺着她的话,“工作是工作,这没错,但我愿意为了我的偏心眼分出精力来照顾你。” 陆衍抬手想把余笙揽进怀里,这次她反应很快地侧了侧身躲开了。 没搂到人,他看着自己僵着的手臂,心里头忽然空落落的。 余笙不看他,也没心思再往花盆里装泥。她把开封的没用完的泥贴墙靠好,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你都说了是照顾我的自尊心,所以,我不需要你分出的精力。” 这多少有些尖锐,刺痛了陆衍。 余笙又想起那些患得患失的时光,被这些不太美好的记忆疯狂攻击,她知道自己这会儿说话难听,可她没法控制。 担心自己说出更伤人的话,她强迫自己冷静,最后,她对他笑了笑:“今晚我要加班,就不打扰你休息了,我回自己房间休息。” 陆衍不接话,沉默看她。 余笙绕过他:“我先回房。” 她看着是淡定,其实一点也不。她也清楚陆衍是生气了,不过,她顾不上了。 都说女人善变,她想,男人才是。明明刚才气氛挺好的,他说变脸就变脸。 陆衍低头盯着装了一半的泥,没舍得看她的背影,就这么一个人站了许久。 * 翌日,余笙起床洗漱完,桌上只有一份早餐,她没看到陆衍。 阿姨在厨房收拾,并没有注意到她。 她过去问:“陆衍呢?” 阿姨回头:“小陆公司有事先走了,没跟你说?” 余笙右手攥住左手无名指,苦笑强撑,“说了的。” 转身回餐桌,她突然没了胃口。说是公司有事,大概是他不想见到她。 今天的早餐是阿姨自己包的馄饨,很诱人,余笙只吃了两三个就放下勺子看手机。 微信的确有一条陆衍的消息,发送时间是六点四十三:【公司有急事不能送你上班,抱歉。】 客客气气的一句话,他要说他没点情绪,她都不信。 余笙没回陆衍,拎起包准备出门。 “笙笙。”阿姨叫住她,“就吃这么点啊?” “嗯,今天吃不下。” 阿姨了然:“昨晚小陆做的菜好吃吧?”她以为他们昨晚是吃够了浪漫。 余笙惊讶,昨天她回家并没有看到饭菜,晚上还是跟陆衍一起吃的面条。他们吃得一干二净,他瞧着也不像是吃过的样子。 阿姨看出不对:“你们不会闹矛盾了哇?” 余笙摆手:“没有。”她避开阿姨的视线,“阿姨,我赶着上班呢,公司忙。” “哦哦,那你去吧,路上注意安全啊。” “好的,阿姨再见。” 余笙满脑子被陆衍占据,心不在焉到公司,电梯里遇上卓琳。 卓琳神神秘秘:“学姐,昨晚的惊喜满意吗?”她好奇陆衍那款瞧着就冷冰冰的霸总能准备出什么样的惊喜来。 余笙不明白,眼神询问。 卓琳奇怪:“陆总啊,昨晚开会他给我打电话问你行程来着,说是晚上给你准备了惊喜,让我不要告诉你他找过你。”她还把自己暗搓搓替她卖惨助攻的事给说了。 余笙无语,难怪他生气,就很无语。 “学姐,你那是什么表情?”卓琳发现不对劲了。 余笙又不能怪她,憋屈地扭过头,“没事,监控调好了?”她转移话题。 卓琳看时间:“我马上去监控室。” 余笙松口气,跟电梯镜面中的自己对望。 所以,昨晚陆衍生气其实是她一开始就没哄好?还是因为她放他鸽子的事? 男人心,海底针。 难。 余笙刚到办公室不久,卓琳敲门给她看监控,脸上是挺欲言又止的表情,“我们这次可能是真冤枉小余总了。” 她调监控的时候先看了,就冲那两个女生说的话,别说余悦,她都得炸。 余笙不明所以,u盘插笔记本播放。 监控地点在茶水间,余悦去煮咖啡,两个女生一边洗杯子一边闲聊。 高清监控对话录得清清楚楚,公司除了涉及隐私的地方没有安监控,基本各部门都有。但同时也设了权限,平日里除了突发情况,不允许回看。哪怕是监控室也要求顾及员工隐私,总权限关闭声音。监控室的安保例行查看,只能看到实时画面,听不到声音。 “你说余总‘卖身求荣’那事真的假的?”她们讨论的是前一阵微博风风扬扬的小道八卦。 “豪门隐秘多,谁知道呢?” “也是。” 安静了一瞬,余悦端着咖啡杯站在门外。 其中一个女生稍稍压低了声音:“你看到没?余总今天戴的戒指贼朴素,豪门不都恨不得十克拉blingbling,一个素戒你说几个意思?” “也正常,就陆衍那样的极品啊千金名媛都追着他跑,何况是咱们余总。说实话,余总是真配不上陆衍。” “小点声。” “怕什么?我又没当着余总面说,你就说是不是吧?两人真要是真爱,陆家能给个这玩意儿的戒指?我没霸总,戒指都比她炫。” 两人笑了。 “这余总好不容易上了位,不得死死把着位置,不然啊外边的小妖精哦。” “忍者神龟啊!我要是结个婚,对方敷衍我一个戒指,我能把人踹飞。” “说不准还不是陆总给准备的呢,你看两人结个婚还藏着掖着的,指不定是人霸总觉得咱们余总带不出去见人。” “有道理,不过啊,只要能成功占着一个陆太太的位置,还管什么原则道德的,各玩各的呗。” “所以,豪门圈真脏。” 话音戛然而止,余悦怒气冲冲拍门跟人理论,一言不合就上了手。 这才是事情始末。 卓琳等余笙看完:“那两个女生怎么处理?” 余笙关电脑:“不必处理,我去找余悦,其他事你看着办。” “明白。” 昨晚余笙联系过余悦,她没回。两人办公室是同一层,她在另一头。 办公室门紧闭,余笙敲了敲,听到里头一声:“进。” 她没有出声,推开门,余悦顾着翻看看不太懂的文件,头也没抬,“什么事?”她冷着脸问。 这气势倒像是个副总了。 余笙拉开她对面的椅子:“在看什么?” 余悦听到声音,手抖了抖,扭头“哼”一声,“要你管!” 余笙椅子往办公桌靠了靠:“对不起,我为昨天的事道歉。” 余悦惊讶,脸侧过一点点。但也只有那一点点,足够余光看她。 “为什么不跟我解释清楚?”余笙放软了声音。 余悦不吭声,她能怎么说?说了让余笙难堪? 她一点都不希望姐姐知道别人是怎么在她背后说她的,尤其议论她的还是她一心护着的员工。 余笙再次道歉:“所以,怎么样才能原谅我?” 余悦其实早就不气了,她傲娇地瞥了眼姐姐,“怎么原谅我还得想想,你先欠着吧。” “好。”余笙爽快应下。 余悦慢慢转过身,跟她面对面,“但是我说清楚啊,反正我就是不喜欢那两个人,不想见到她俩。” 余笙道歉管道歉,说还得说:“那也不至于开除。” “都这么说你了还不开除,留着吃年夜饭啊!”余悦提高音量。 余笙耐心解释:“除了说我两句,她们工作上犯原则性错误了?” 余悦:“……”那没有,她不管,反正她听不得有人这么说她。 余笙知道她是好意:“我没那么自恋,非得所有人都喜欢我。” 余悦一噎:“你就一点不在意?” 余笙说不在意是假的:“在意,但没必要。” 她跟陆衍的婚姻一开始就不是平等的,就像他能坦然说出分出精力帮她,用他和陆氏的资源维护她,她却不能。 “好了,今天很忙的,不要浪费时间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余笙笑笑,提醒她等会儿还有个会。 余悦瘪了嘴:“又是无聊的会,怎么开都开不完啊。” 余笙听她抱怨一通,看时间差不多,开门回去。 卓琳正好过来:“快快,来活了。” 两人私下里就是这样,余悦却是第一次见到。她瞪着眼睛看两人亲密说话,又羡慕又嫉妒。 * 晚上,向茗约了余笙去酒吧。她婚礼后从北京回上海,下个月要准备第二场婚礼忙得很,趁现在能嗨就嗨。 余笙进门前还在看手机,今天陆衍没有联系过她,她也是。倒不是为了憋着那口气,就是她现在还摸不准他的心情,怕多说多错,火上浇油。 蒋舒艺从身后搂住她脖子:“走路看手机,当心撞墙!” 三人是闺蜜,说话无所顾忌。 余笙锁屏,手机丢包里,“行,不看了。” 她被蒋舒艺拉着去向茗订好的卡座。 酒吧热闹,余笙不大爱这种吵闹的地方,仅有的几次也都是陪着两个闺蜜。她安安静静坐在卡座,喝着她点的气泡水。 向茗去舞池嗨了一圈回来:“来酒吧不喝酒,你弱爆了。” 蒋舒艺也附和:“就是就是!” 余笙往后一靠,视线滑到二楼。酒吧一楼是开放式的格局,舞台劲歌热舞,二楼却是安静的包间,人影都见不着一个。 “你们喝呗,总得有个清醒的人给你们收拾烂摊子。”其实是她能感觉到陆衍不大喜欢她喝酒,她下意识就没拿酒。 向茗吐槽:“没劲。” 三个人聊近况,分享生活和八卦。最大的八卦是余笙和陆衍,但她光喝气泡水,避而不答。 向茗问了半天,什么都没问出来,干脆说:“打电话把你们老公都叫出来。” 蒋舒艺没明白,她老公是公众人物,来酒吧走一圈一秒能上热搜。 “来了咱们就换包间。”向茗已经捧起手机,“都是结了婚的人了,藏什么藏?尤其是你余笙,隐婚都没找你算账了,什么时候让陆衍请你闺蜜我吃饭?” 蒋舒艺眼睛亮了:“陆衍呢?让他出来。” 余笙:“……” 别说是他们冷战了,没吵架她都不见得能把人拉酒吧来。 她表情不对劲,向茗看出来,“怎么啦?吵架了?” 余笙又抿了口气泡水,不说话。 蒋舒艺问怎么回事。 余笙也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她都没有get到陆衍的点。 “老娘舅来调解调解?”向茗更好奇,余笙看似冷漠,其实脾气好,包容性强,她们认识多年都没红过脸。 余笙想了想,大致说了说,向茗一脸“就这”的表情。 余笙更不理解:“来调解啊。” 向茗“呵呵”笑:“我当初跟齐唤吵的时候你倒是说得头头是道,轮到你自己呢?” 那会儿齐唤背着她给她解决了拦路虎,她事后气得不行,是余笙骂了她半天。 余笙说什么:你俩是自由恋爱,又不是包办婚姻,有什么好原则的?不是他帮你,就是你帮他,有问题? 还说:齐唤是商人,能做亏本生意?他既然能投节目,能施压,一定是在考虑周全,不损害公司利益的前提下。 “你呢?互相帮忙呢?”向茗灵魂发问。 余笙语塞:“我们不一样。” 蒋舒艺翻白眼:“哪儿不一样?都是人类,还是你不是人?” 余笙:“……” 她无法否认自己在这场婚姻里天然的自卑,有些事在他们没有感情前她无所谓,一旦有了感情,她就特别敏感计较。 向茗不因为余笙是自己闺蜜就留情面:“要我我也气死!笙笙啊,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你是有老公的人了。你对别人可以客气,对你老公不需要。你可以使劲使唤他,要求他,这都没什么。” 余笙摇头:“他忙。”她不愿意麻烦他,能自己解决的事儿费别人劲干什么? “来,杯子放下。”向茗夺走她手里的玻璃杯,一把搂住她脖子,硬是把人搂自己肩膀上,“你别总为别人想,自私点吧,笙笙。就说你跟陆衍在一块开不开心吧,为什么开心?为什么不开心?他也许巴不得你发脾气,恨不得你天天来麻烦他,好让他感知到自己存在的意义。” 余笙还是似懂非懂。 向茗气坏了,撩起袖子就戳她脸,“真是对牛弹琴。” 余笙笑了:“那你别弹?” 向茗怎么可能不管:“换句话说,你因为工作爽个约他能气成这样?他是那么小心眼的人吗?如果是,我第一个支持你离婚。” 余笙沉默,陆衍不是,相反,她忙的时候他特别贴心。 “你忙的时候有没有一刻想起过跟他交代一声?他有没有那么一丝丝的在你脑子里过一圈说,哦,家里有人等你,你得报备一句?”向茗一针见血。 蒋舒艺一直听着没插话,这会儿也说:“恩爱就是来秀的,单身跟已婚最大的区别就是,除了父母闺蜜外,生病了有人能随叫随到,开心了有人随时随地分享,遇事了有坚持的底气。笙笙,你不再是一个人。” 宛如一记耳光打在余笙脸上,她好像有点理解了,但她一时不可能完全转变。 说白了,也可能是她没有给足陆衍安全感。就像当初的他和周舞,她明知他们没什么,她还是会患得患失。 余笙一口气喝完她的气泡水:“我先回家。” 她想见陆衍,想抱抱他了。 向茗很爽快放人:“下次记着让陆衍请我们吃大餐。” 余笙下意识找借口,话都在嘴边了,她咽下去,“好,下次。” 她没喝酒,自己开车回家。她想是一回事,操作起来又是另一回事。进小区到车库,车子停稳,她迟疑着没有下车。 好像忽然没了勇气开门。 余笙解开安全带,手还扶着方向盘。她点亮手机解锁,盯着手机屏幕跳动的数字时间。 十分钟后,她再次解锁手机,要不先问问陆衍回家了吗? 余笙点开陆衍头像,斟酌怎么说。掌中手机突然一震,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去拉对话框。 不是陆衍。 她退出去看,是许久不联系的Shawn,他来问她一个讲座。 余笙:【暂时没有时间了。】 她现在没心情去参加讲座。 SY:【好。】 余笙隐约感觉到Shawn心情不是很好,放平时她可能会问两句,今天她自己都一个头两个大,没资格给别人灌心灵鸡汤。 但这么一打岔,她倒没有那么紧张了。 如果陆衍在家,她打算问问他昨晚没塞完的花盆,或是聊聊播种的事情,先跟他搭上话再说。 总不能真的和他冷战。 余笙想好了,下车按电梯。 她到家时,客厅灯亮着,陆衍在。不仅在,他还坐在沙发看书。她反手关门,慢吞吞换鞋。虽然她没用正眼看他,余光却一直关注着。 他还在看书,一眼没看她。 还生气呢? 余笙准备好的“搭讪”一瞬间全没了,脑子一片空白。 她把包放玄关,一步步走近,“陆衍。” “嗯?”陆衍抬头,没看进一个字的书本被他合上,随手放沙发。 余笙皱着脸,从一个“嗯”字里品情绪真的很难,她不打算猜了:“手机给我一下。”她朝他伸手。 陆衍惊讶,爽快去裤子口袋摸手机,“查岗?” 随着“岗”字落地,余笙发现气氛肉眼可见地好了,“不是。”她接过他手机,在他身侧和他斜对边的小沙发间犹豫了下,“你在村里拍的日落照还没发给我呢。” 她选择坐在他身边的空位,低头借着看手机来掩饰紧张,“对了,密码多少?” “180520。”他报密码,又说,“忘了?上次跟你说过,我所有的账号都是这个密码。” 余笙攥紧手机,是啊,还是让她猜猜猜猜半天的密码呢。 “嗯。”她垂眸解锁,继续胡诌,“我闺蜜想看看照片,你手机里的更好看。”都是借口,纯粹找话题用的。 余笙意思意思找他微信,打算再意思意思随便发两张。 陆衍的微信就在主界面,底下第三个就是微信图标。图标很干净,没有红色数字。只要没有新消息,她也就不怕自己会看到什么她不方便看的信息资料。 余笙打开绿图标,第一反应是去他搜索框搜她的微信名,结果,手指没来得及落下,她被置顶的“老婆”定住。 陆衍给她的备注是“老婆”。 她抬头,与他看来的目光撞上。这回她没躲,跟他对视数秒。 然后,余笙在他界面点自己的对话框,他的头像映入眼帘。 这下她是彻底被定住了。 【暂时没有时间了。】 【好。】 这是她跟Shawn十几分钟前的聊天记录,本不该出现在陆衍的微信。 余笙不敢置信。 他是Shawn?怎么可能。 如果加她的是陆衍,就冲他这副皮囊,她不可能一点印象都没有。最关键的,从两年前他们相识隐婚后,她跟Shawn渐渐熟悉,假设他们是同一个人,那她在他跟前压根就是纯透明,而他不是。 一瞬的怒火几乎湮灭她的理智。 余笙“蹭”地起身,忍住把手机丢陆衍脸上的冲动,她尽量心平气和,“解释解释。”手机朝向他,界面也对着他。 陆衍一头雾水,他愣了一下,低头看清屏幕,立马看向她。 她板着脸瞪他,这憋着气的模样让他心慌,“我……” 余笙见他变了脸,忽然打断:“你是Shawn?” 失去理智前,她努力回忆。平心而论,Shawn这些年除了帮她订票,很少跟她私聊生活。他也从未用Shawn的身份套过她对他的感情,最多就是在她落地想吃火锅的时候,给她煮了一碗豪华版的关东煮面条。 余笙特别佩服自己竟还能一点点去回忆来说服自己,但她还是想要他的一个解释。 陆衍不接手机,他从沙发起来,双手扶住她肩膀,“是我,我可以解释。” 她瞅了眼肩膀上的手,没有挣扎抖开,她低头看他微信。这回她看得光明正大,就当着他的面翻看他的微信通讯录。 Shawn的微信列表一眼就能到头,只有她一个好友。 余笙缓了口气:“三年前的峰会,你在?” 陆衍点头:“在。” “是你加了我微信?” 陆衍犹豫一下,对上她的目光,他老实摇头,“不是,是唐聿川。” “你抢了他微信?”余笙猜。 陆衍苦笑:“不是,就是我的小号。”他说起这事其实挺尴尬的,但更怕她误会,“当场申请的小号。” 余笙:“……” 他保证:“我从未想过用小号来试探你。”小号能做很多“陆衍”不能做的事情,不包括试探她的感情,这对她不公平,也是他坚持的底线。 这话余笙相信,她现在更在意的是:“你为什么用小号加我?” 陆衍静默两秒:“因为我总能一眼看到你。” 他可以美化下说,因为他喜欢她。可说实话,三年前倒也真没到那份上。 陆衍真正确定自己喜欢她是在两年前,他发现自己见不得她难过受苦。只要他一想到有人将牵起她的手,给她戴上戒指,他就嫉妒。 余笙努力回忆两年多前她跟他的“初遇”,但是,是真想不起来了,她没什么印象。那时候“陆总”对她来说根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她面上客气笑笑,转身便不会有什么交集,她也不会主动去结交。 “离婚协议呢?”如果他早就喜欢她,隐婚是他的蓄意,“我在书房看到过你签好的离婚协议书。” 这是她下定决心成全他的原因之一。 陆衍意外:“你看到了?” “不要转移话题。”余笙不依不饶。 陆衍觉得真说出口挺难为情的,除了谈判场合,他并不善言辞,在李家村对余笙的剖心已经是他的极限。 “领证前一晚写好的。”事实证明,如果是她,总能一点点打破他的底线。他扶住她肩膀的手试探性揉了揉,见她没有挣扎,他得寸进尺地上前抱住她,有些话他看着她会说不出口,“怕领证后你不喜欢我,我又舍不得放你走。” “如果一直等不到你,我一定放你自由。”他彻底抱住余笙。 余笙下意识的挣扎顿住,推他的手也改搂他的腰,她攥着他腰间的衬衣,“万一我真不喜欢你呢?” 陆衍脸贴着她的:“没有万一。” 余笙笑了:“不矛盾吗?还说要放我自由。” “那不一样。”他嗓音忽然有些沙哑。 余笙心底莫名涌起一股暖流,她主动在他脸上蹭了蹭,“小号加我微信一年都没有任何动静,万一我恋爱?结婚了?” 陆衍侧过脸亲了亲她的脸颊,他在她耳边说:“一开始是不敢,也太谨慎怕唐突你。笙笙,我找不到最合适的机会走到你身边。” “如果因此错过你,我会遗憾会后悔,可是,笙笙,无论最后你是和谁在一起,我都希望你是幸福的。”:,m..,. 45 第四十五章 “你忘记带上我了。”…… 余笙说不上来是欣喜更多, 还是感动多一些,她搂紧陆衍。 他也是,然后, 他问:“今晚可以搬回来了吗?” 她没看他:“说的我好像离家出走了一样。” 陆衍闷笑,笑得她脸都被震得发酸。 他亲了亲她的额头,放开她, “气泡水好喝吗?” 余笙惊讶,视线落在他脸上。他这会儿刻意板着脸, 但没什么震慑力, “什么水?” 陆衍靠坐到沙发,也没问她要回自己手机,他垂眸提示:“小鲜肉好看吗?” “你怎么知道?”她坐他身侧, 食指戳了戳他胳膊。 陆衍抖开她:“你在酒吧嗨的时候, 唐聿川在二楼看到你了。”他把发小卖了个干净。 当时唐聿川直接一个视频电话轰给他,非要他看看他老婆在酒吧喝气泡水的样子。 唐聿川还说:“不少小鲜肉蠢蠢欲动呢!” 陆衍生气,差点就追到酒吧。最后,他还是没敢去,怕惹她厌烦。 他觉得自己这辈子就没这么憋屈过, 真就栽在一个余笙身上了。 余笙浑然不觉,眼看他翻旧账, 手上他的手机转了一圈, 她重新解锁,“哦。”她简单回应,也翻他的旧账, “我看看你大号啊。” 陆衍没忍住,凑过去一起看。他以为她是要查岗,他坦荡, 没什么是不能给她看的。 这态度让她满意。 余笙翻开他另一个微信,她知道分寸,不看其他,只找自己。 依旧是置顶的老婆,跟SY不同的是这个老婆后头还加了个粉爱心。 怪肉麻的。 余笙没想到翻个旧账还能把自己给翻感动了:“小号为什么叫SY?”弄得她压根就没有联想到他身上。 之前有几次她发消息,他手机同时响,她起过疑,可下一秒就被自己推翻,最不可能的可能。 余笙把手机递回去,陆衍接过,随手放在一边,“随便取的。” 其实不是,SY是余笙,也是余笙和陆衍。 他不好意思说。 余笙也不深究,开玩笑问:“两个号来回切换不累?” “累,差点露馅。”他握住她的手,跟她刚才戳他胳膊一样,他手指在她掌心戳了戳。 她没抖开,脸靠过去贴着他胳膊,无声的示好。 陆衍笑笑,想到唐聿川,“改天跟唐聿川他们一起聚聚?” 余笙呼吸一滞,手指也无意识攥住他小拇指。 陆衍低头瞅了眼:“都是我一起长大的发小朋友。” 他的发小非富即贵,是余笙够不着的世界,她本能排斥。不过,他能这么提议是对她敞开了所有大门,她没道理打击他,“好,时间你定。” 陆衍原本是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结果意外之喜,他侧过身捧住她的脸,低头在她嘴角亲了一口,“嗯。” 余笙还不适应这么黏糊,在他想亲第二口的时候避开,“去洗澡。” 陆衍握住她掌心啄了口,补上刚才她错开的,“好。” 两人还是各自回房洗漱,这次他把主卧的洗手间给她,他去她的次卧。她看着他一点点将她次卧洗手间的洗漱用品全搬到主卧,再拿上他自己的去次卧,她是不懂他这瞎折腾个什么劲儿。 反正,折腾的又不是她,随他吧。 陆衍先洗完,余笙出来时,他靠在床头看手机。 快十一点,不早了。 跟在李家村一样,余笙到床上躺好,他关了灯后,侧躺伸手,她自然窝进他怀里。 他抱着她睡。 陆衍搂住她肩膀,轻笑一声:“昨晚我都没睡着。” 夜色里看不清他,但余笙离他近,能看到他的轮廓,“?” “以后吵架也别分房,我睡不着。”他手上稍稍用力,她贴得更近,“影响我第二天的工作效率。” 余笙无语,抬手就锤过去。 被他捉住亲了亲:“睡吧,晚安。” 余笙手指被他扣着,有些不舒服,但她没动,“好。” 她闭上眼睛,他们之间还有许多她弄不明白的事情,比如她好奇的180520的密码。18年的5月20日,他是不是也在。 慢慢来吧。 第二天,陆衍送余笙上班,她解安全带下车时看到同样被老公送来的卓琳。卓琳也瞧见了她,下车后等在门口。 “又没见到活的陆总啊。”卓琳开玩笑。 余笙知道她是八卦:“下次派你去陆氏谈合作。” “啊?合作?要跟陆氏吗?夫妻档?”卓琳一惊一乍,开始纠结,“那我怎么称呼陆总?学姐夫?” 余笙:“……”什么鬼。 她让她去摁电梯:“你努把力不就拿下陆氏了。” 卓琳反应过来她是开玩笑的:“我还真以为要跟陆氏合个作呢,这季度绩效能翻个倍啊。” 两人有说有笑,冷不丁瞧见电梯旁的余悦。她握着手机,正低头滑着屏幕。 余笙打招呼:“早,悦悦。” 余悦不知道在看什么,被她这么一叫,吓得手机差点脱手,“姐?你来啦?”她惊喜的眼神,又在看清余笙身旁的卓琳时撇撇嘴。 “有事?”余笙问。 电梯到了,三人进去。 余笙在中间,卓琳和余悦各占她一边。 余悦电梯镜面里瞪了瞪卓琳,对着余笙时,她勉为其难的语气,“不是说欠我一件事吗?” 余笙记得:“你说。”余悦这么开口,她以为有什么大事。脑中回忆最近哪些公事是余悦不太想处理,要她替她的。 “你晚上跟我一起吃饭吧。”余悦没看她,强调,“就我俩。” 说完,她又在电梯里冲着卓琳示威。 余笙没想到她说的是这个:“这个不算。” 余悦一急:“什么不算?你明明答应了的!” 她急得直接挽住余笙胳膊,余笙笑言,“吃饭不算在内。” 余悦听了肉眼可见地开心起来,却又拼命压嘴角,“哦,那说定了啊,我不接受放鸽子的。” 她来上海后住的是父母早先买的房子,这两天她虽然跟余笙在公司天天见,但还没有一起吃过饭。 电梯到楼层,余笙先出去,临走叮嘱:“好好上班。” 余悦下巴一扬:“那当然!” 余笙跟卓琳是一个方向,等余悦走远,卓琳笑着说:“这么看,小余总也挺可爱的。” 可爱? 余笙侧目:“是挺可爱的。”余悦一向比她讨喜。 卓琳说的不是这个意思:“就跟千方百计捣蛋闯祸,吸引家长注意力的小屁孩似的。” 余笙脚步顿了顿,鬼使神差回过头,她看余悦办公室的方向。 等她到了办公室,她还想着余悦。工作软件几声提示音,她定了定神,打开电脑查看a待处理事项,结果,怎么都看不进去。 余笙找出陆衍微信:【今晚跟我妹妹吃饭,你自己安排。】 昨晚向茗说的她都记在心里,反思后,她明白了自己跟陆衍最大的差别。无论他忙不忙,他始终千方百计同她报备行程,只要她想,她随时可以知道他在哪儿。只不过是她从前没在意,也不关心他的行踪,没能get到他的用心。 她想了想,也尽量这么要求自己:【应该不会晚。】 余笙跟余悦没那么多话说,不像她和闺蜜们有聊不完的话题,她这会儿想起什么就发一句补上:【我们吃饭的地方还没定。】 对方正在输入,可能是她一连发了三条,他在删改。 陆衍:【回来早的话,一起去超市?】 余笙椅子转向落地窗,专心跟他发消息:【你要买什么?】 她很少逛超市,觉得麻烦。 陆衍回了段语音:“你的小葱需要浇水壶、小铲子。” 他报了几个配件,老张当时说了一起送过来,他没要,他希望跟她一块一点点采购填满。 余笙想说叫个跑腿就行,转念一想,“好。” * 顾子奕这一阵都在上海,母亲今天从北京过来,在家里念了他一个晚上。母亲反复说余笙,他听得心烦意乱,便借着超市采购来躲避母亲的碎碎念。 他推着车转了大半圈,其实没什么好买的,不过是打发时间而已。他以前很少来超市,家里都有阿姨,不需要他亲自采购。倒是跟郑芷晴交往的时候,她总拉着他逛商场。 晚上超市人挺多,顾子奕转到零食区。读书时,两家总把他跟余笙凑对,母亲要他给余笙带这带那,不是家里阿姨做的蛋糕,就是各种零食,他对此特别不耐烦。 有一次,他看到余笙把他带的零食都分给了同学,一点没留。那时年少气盛,母亲再让他带,他就阳奉阴违。 顾子奕随手拿了两包薯片,没想到转个身就遇到一直想着的人。 陆衍推着车,余笙走在他身侧正说着什么。 两人从别处转到零食货架,顾子奕下意识半蹲,他低头拿起一包薯片假装看保质期。 “不是说买浇水壶,你带我看什么零食?”是余笙的声音。 陆衍说:“家里没有零食了。” “哦~原来陆总喜欢吃零食啊。” “我不吃。” “我也不喜欢啊。” 两人声音越来越近,顾子奕努力想听仔细些。从两人的对话里,他听明白原来余笙是真的不爱吃零食。 陆衍停在薯片区,拿了几包,“下次看电影吃。” “不是去电影院?” 声音渐远。 顾子奕控制不住扭头去看,还是陆衍推车,余笙已经挽住了他胳膊,“说好了去电影院陪我看电影的,这下又变家里看了?” 陆衍说了什么,他就听不清了。 余笙忽然板起脸,不高兴地抽开手就走。陆衍推着车几步追上,他一手推车一手揽住她肩膀。她不耐烦地抖开,他又不依不饶搂过去。 顾子奕最后看到的是陆衍低头在她脸颊偷亲了一下,她红着脸,胳膊顶开他。 之后转过弯,两人的身影就看不着了。 顾子奕却盯着他们离开的方向看了好一会儿,刚才的一幕比他从网上得知他们隐婚的冲击力还要大。 他从未见过这样鲜活的余笙。 顾子奕慢慢起身,将刚拿的两包薯片重新放货架,他推着车离开。 解除婚约那天,母亲说,错过余笙,他一定会后悔。那时他不以为意,一心只有摆脱家族束缚的喜悦。后来,不知道怎么的他总会想起她。 他想起家里安排他们在同一所学校读书,自己一边抗拒一边又忍不住关注她,看她在人群里闪闪发光;想起那些年他跟家里对着干,认定父母喜欢的他必须讨厌,他因此一次次让她失望难堪。 顾子奕,你可真蠢。 结账时,三人在收银台遇上。 相邻的两个收银台,陆衍从推车里拿东西,余笙无聊等着,她不经意抬头,恰好对上顾子奕的视线。 他推着车在队伍中,隔着三两个人,两人目光交汇。 余笙对他笑笑,他回了个略勉强的微笑。 陆衍注意到,循着她的目光,“笙笙,帮我拿一盒柠檬糖,”他指的是收银台背面的一排糖果。 余笙找到他说的,糖盒递过去一起结账。 他们东西多,等结算完,顾子奕已经走在他们前头。陆衍一手购物袋,一手牵紧她。 “好好拎你的。”余笙看到他两个购物袋都拎在右手,愣是被勒出了红痕。 陆衍不肯,反而紧了紧两人相扣的手。 余笙无语,随他高兴。 “还是我比他聪明。”陆衍冷不防来了一句。 余笙不明所以:“嗯?” 他笑笑,跟她十指紧扣。 他当然不会点破顾子奕看她的眼神不清白,现在,她是他的了。 回去路上,余笙接到楚星洛电话,他今天从李家村回来,问她:“考虑如何了?” 他说的是她重回舞台的提议。 超市离家不远,余笙跟陆衍散步回家,她松开手,“我今年27,重回舞台太难。” 陆衍猜到是谁,慢慢落到她身后,给她空间。 楚星洛:“我今年36,舞台对我来说是从心。” 余笙的确心动。 她在李家村一遍遍拉琴,楚星洛一点不藏私,从旁指点。从她拉第一首《第二号小步舞曲》到一起合奏他的曲子,她恍然有种重回十七岁的错觉。 但还不够,她落下的太多了。 楚星洛提议:“明天是周末,我会去录音室,你感兴趣的话一起?” 手机音质同录音室专业设备完全不好比,她在李家村一边拉一边用手机录音,之后反复回听。光录音里她的问题就不少,到了专业录音室,那真真是所有缺点暴露无遗。 犹豫很久,她捏紧手机,“好。” 余笙挂电话,陆衍跟上重新牵住她,她有些心不在焉,他问:“回家先泡种子?”他故意找话题。 她现在没心思:“明天我答应了楚星洛去他录音室。” 他意外她会主动提起:“缺不缺背琴的小哥?” 余笙想说的也是这个,她其实挺没底的,有他在好像会好一些。她也在努力给他安全感,跟他分享她的喜怒。 “小哥太贵,雇不起呢。”她打趣。 陆衍指指自己唇:“不贵,一个吻。” 两人是在外面,余笙做不出在公众场合亲热的事,“想得挺美。” 他故意逗她:“是挺美的。”他换了只手拎购物袋,胳膊朝她侧侧,她伸手穿过挽住他。 “你说我能不能再拉琴?”余笙心里还是忐忑。 陆衍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大提琴过于专业,他硬说也许是雪上加霜,“我第一次看你拉琴是在一个视频资料,那时候我就在想,真遗憾啊,要是我年轻几岁能跟你读一个学校就好了。” 他找了余笙的资料,看到她的大提琴演奏,舞台上的她比天空的星星还要璀璨耀眼。 余笙诧异:“什么时候?哪个视频。” 这就是陆衍的小心机:“不管哪个,我的笙笙很棒。” 她不愿意在外人跟前亲密,他就用额头跟她碰了碰。 余笙被他那么一打岔,满脑子都是她拉琴的视频小问号,心情自然好转。 * 周末下午,天空飘着小雨,余笙跟陆衍到录音室。几天没见,楚星洛晒黑了不止一个色号。 几人打了招呼,楚星洛问陆衍要不要一起进去。 陆衍是带着笔记本电脑来的,专业的事他不懂,“不用。”他对余笙说,“我在外面等你。” 余笙接过琴,点头。 他目送她进门后,坐到录音室外的休息间,开始连网处理公事。 三小时后,余笙背着琴出来。合上门,她还握着门把手,心情沉重。 她原地待了会儿,缓和情绪。进入公司多年,她已经学会如何收放自如,今天却不行。她下意识去找陆衍,他坐在不远处,低头在电脑键盘打字。 他没有注意到她出来了。 一下午录音室进进出出的人,陆衍从一开始听到开门声就抬头,到现在专注电脑。休息间有沙发,也有茶几,但茶几摆个茶杯还行,放笔记本就矮了。他干脆将电脑放腿上,靠坐在沙发。 余笙看了他好一会儿,他今天穿的是件短袖的休闲衬衫,没有正经的领带,最上头的扣子也不像去公司时扣得紧紧的。他甚至开了两颗扣子,锁骨若隐若现。 休息间开着灯,头顶的光落在他贴着额头的刘海,他整个人都显得柔和不少。 她胸口像是被什么轻轻敲了一记,本就是强忍的情绪差点决堤。 陆衍察觉到,忽地扭头,两人视线撞上。 “好了?”他感觉出她情绪不对。 余笙吸吸鼻子,挤出笑,“嗯,好了。” 陆衍电脑放一边,先去接她的大提琴,他没有问她拉得如何,“晚上想去哪里吃饭?” “你忙完了?”她看的是他的笔记本。 陆衍顺着她的视线:“等我五分钟。” 他还没有回完邮件,只差一点点。 余笙点头说“好”,让他先忙。 外头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地还是湿的,风里却没了那股燥热。 陆衍收拾好东西,背上她的大提琴,“走了。”他朝她伸手,等她牵住,他攥紧,问,“我们外面吃还是家里?” 余笙想回家:“家里吧。” 今天阿姨不来,冰箱里也没什么食材,陆衍想了想,“路上软件叫个菜。”他们手上东西多,菜直接叫到家更方便。 “好,也可以。” 电梯到B1,他们下午来时最靠近电梯的位置停满了车,他们停得远,得绕不少路。陆衍就跟余笙说晚上打算做的几道菜,大多数时候都是他说,她附和几声。 她瞧着兴致一般。 半路,余笙接到楚星洛电话,说他们在录音室的事情。 他说,她听。 在她接电话的时候,陆衍自觉放开了她。她右手举着手机,左手抱胸撑着右胳膊肘。 很明显是她不安的状态。 余笙步子越来越慢,到挂电话,她终于发现不对劲。身边过于安静,陆衍不见了。 她回头,他离她一段距离,站在原地看她。 余笙隔空喊:“怎么不走了?” 陆衍不动,只朝她伸手,“你忘记带上我了。” 46 第四十六章 “余笙,我太太。”…… 余笙没好气, 小跑到陆衍跟前,“你幼不幼稚?” 他不说话,右手拨动表盘, 时间退回两分钟前, “陆太太, 给你个机会重新来。” 她愕然, 想起那次去参加蒙特梭利讲座,这人硬是把表调快了几分钟。 余笙是真笑了:“幼稚鬼。”她牵住他, 被他反手握住, 她晃了晃两人牵在一块的手, “走吧,大朋友。” 陆衍没再作妖,跟她一道去找车。 她走着走着还是觉得不吐槽两句不痛快:“陆老板,您多大人了, 白长了我八岁哦,我都没那么幼稚!” 话里话外暗示他老牛吃嫩草。 陆衍忽然停下, 余笙被他牵着, 步子也被迫顿了下, “嗯?”她回身看着他。 他扣着她的手抬了抬, 学她晃晃,“笙笙。”他认真告诉她,“时间带给我们的除了皱纹和阅历, 还有我的爱。” 余笙心头被不轻不重击了一记, 继而涌起一股暖流。 她眨了眨眼,另一只手也握上去,她双手包住他,“走了, 大朋友。” 余笙拖着陆衍走,他也配合地慢悠悠挪。两人目光不经意间碰撞,爱意藏不住。 到家后,陆衍做菜,余笙去看她的小葱苗。刚撒的种子什么都瞧不出来,她还是看得津津有味。 他往阳台看了眼,拉上厨房门给楚星洛打了个电话。那次他在李家村没有联系上余笙,事后,他跟楚星洛交换了联系方式。 两人简单交流两句,陆衍看着门边,“有些话对笙笙不必顾忌,跟她实话实说,她不喜欢敷衍。” 余笙自尊心极强,比起没什么营养的安慰,她更喜欢有人直白点破。 通话不到三分钟,陆衍挂断,继续看火。 余笙摆弄完她的小种子,推门进来,“怎么关门了?” 陆衍面不改色:“里边味道重。” 他在煲汤,围裙松了一半,她顺手给他系好。然后,她挨着他看他做菜。 “明天有什么安排?”明天周日,他不用去公司。 余笙已经有了打算:“明天再试试。”试什么她没有明说。 “需要我去吗?” “不用,我自己可以。” 余笙想到陆衍今天忙了一下午,也等了她一下午,“明晚我们可以一起吃饭。” 他盛出第一道菜给她,她端去餐厅。 陆衍解锁手机,在发小群说:【有空的下周来一趟上海。】 他难得冒泡,其他人都被炸了出来:【那要没空呢?】 陆衍:【没空也给我挤出时间。】 余笙进来看到他在摆弄手机,先去洗空盘子。 “下周周末发小们聚会,一起?”陆衍笑着问。 她低头继续洗碗,水声哗哗响,她犹豫了很久,“好。” 话音刚落,她手边的盘子被接走,脸颊更是直接被袭击。 余笙故意:“我答应了吗?”怎么说亲就亲。 陆衍又凑到她脸庞,低头吻了下去。 余笙:“……” 陆衍心情似乎很好,群里吵吵闹闹吐槽他,他也照单全收。 直到群里因为他那句“没空也挤出时间”怨声载道,唐聿川多少知道点猫腻,大咧咧猜:【不会是见嫂子吧?】 其他人起哄:【如果不是见嫂子,我们没空!】 陆衍看提到余笙,打字:【嗯,给你们认认嫂子。】 群里顿时炸开锅。 他又叮嘱:【皮都绷紧点儿。】 大家秒懂,不是说要看机票,就是讨论干脆直接包机飞上海。 陆衍粗粗看了几条,收起手机。 * 余笙最近开始忙,每天雷打不动去楚星洛那儿报到。工作日她只能晚上去,周末是一整个下午,偶尔还要加晚上。陆衍除了早上跟她一起吃个早餐,晚上抱着她睡,基本见不着她人影。 “这么忙?”余悦敲门进来。 余笙周末加班做策划,这几天她慢慢放开手里的活,专注做山村学校的筹建方案。一开始她想法多,摸不到重点,她在一点点梳理。 “嗯,有点忙,有事找我?”她说话的时候还盯着电脑看。 余悦发现自己都吸引不了姐姐一点点注意力,有点不大高兴,“想约你逛街呗。”还有陆衍,她一次都没见过这个姐夫,姐姐没有主动提,她也不知道怎么说,只能旁敲侧击,“然后,我们晚上一起吃饭?” 余笙是真的没有时间,视线从电脑屏幕挪开,她一脸歉意地说:“对不起,悦悦,我暂时抽不出时间。” 余悦是知道她今天要加班才来的,她想看她电脑,看看她忙什么,又怕她生气,“忙什么呢?连吃个饭的时间都没有吗?” 余笙看着她,倒也不用特意瞒着,她早晚要知道,就简单说了说。 余悦一听:“这有什么?到时候董事会我站你不就行了。”她想得特别简单,觉得压根不是什么大事,不值得姐姐这么加班加点的,“就算我一个不够,还有爸妈呢,我们一家都投支持票,足够对抗那群老顽固了。” 余笙失笑,哪有那么简单,她的提案或多或少会损害股东的利益。有人图名,有人图钱,不是所有人心里都装着阳光。 余悦又被她这个笑弄得不大痛快,她总这样风轻云淡,显得自己特别无知,“反正不管怎么样,我都会支持你,那你能不能陪我吃饭逛街了?” 她小孩脾气,什么都想得简单,余笙不行,“我晚上要去拉琴。”她给她透了个底。 余悦明显愣住:“大提琴?”她小心翼翼问,“姐,你重新开始拉琴了?” 余笙无意多说:“嗯。”台下十年功都未必能保证台上一场的精彩,她只能天天练习,“重新拉琴了。” 余悦沉默,愣愣望着她出神。 今天余笙答应了跟陆衍发小们聚会,上午在公司加完班,下午她去楚星洛临时租的工作室。可能是中间空白了七八年,她现在特别珍惜能拉琴的时间,一拉就停不下来。 楚星洛给她拿了饮料,让她休息,“别紧张,一点点来。” 余笙放开琴弓,接过饮料道谢:“如何?” 她每拉一曲都会问问他。 楚星洛看她的琴,琴是好琴,拉琴的人也足够努力。这段时间他发现她是个对自己要求极其严格的姑娘,站在他的角度,时隔多年能拉成现在这样已经是很不错了,可对她来说未必。 “楚老师,实话实话就行,我是金刚心。”余笙见状,开玩笑。 楚星洛想到陆衍那天在电话里说的,便没有顾忌,“外行人眼里,你是这个。”他竖起大拇指,尽量轻松的语气,“内行人眼里,还差了点。” 余笙反而笑了,说差了点还是带了点委婉的,其实差得很多,尤其是跟楚星洛这样的大师级别。 她没有悲伤:“我最近一直在想,一次次不服输的尝试是否是正确的选择。” “但不尝试,你肯定遗憾。”楚星洛拿起自己那瓶饮料,举着碰了碰她手里的,“余笙,别想那么多,我们尽力就很好了。” 她不需要安慰,可她失落的模样他不忍心,“邀请你不是我一时冲动,你很优秀。余笙,我想看看你能走多远,如果可以,我希望能亲手送你重回舞台。” 想要恢复从前的水平不知道要多久,楚星洛想,如果是余笙,她值得等待。 余笙被他这么一安慰,怪不好意思的,她也拿饮料瓶碰碰他的,两人相视一笑。 楚星洛说起李来:“事情都差不多了。” 她走得匆忙,后续都是他留在村子里处理。 李来选择上高中上大学,余笙欣慰,“我最近在做一个策划。”她自然而然说起。 楚星洛听完:“想法很好,执行有难度。” 国家对贫困学子的助学政策不少,企业也是,为名也好为利也罢,企业做慈善说实话挺难的。 他觉得:“投入十分,能落实五分已经不容易。” 余笙认同,两人交流分享,她多少打开了新思路。 畅聊的结果就是聊过了头,她刹车的时候,距离跟陆衍约定好的时间已经过了几分钟,“我得走了。” 楚星洛让她路上注意安全。 余笙急匆匆下楼,她找到陆衍的车。他今天停得近,几乎是她一出来,他就看到了。 陆衍下车走向她,她也朝他过来,没走两步遇上了。他去接她的琴,转身放后座横躺。 一言不发的陆总其实挺让人犯怵的,余笙脚步顿在副驾驶门边,她小心打量,“等久了?” 陆衍关车门,没看她,“还行。” 平平淡淡两个字,余笙心尖一颤。 她果断从车尾绕过去,蹭到他边上抱了抱他,“我跟楚老师多聊了两句,忘记时间了。”她换位思考,要她她也生气。他们说好了几点结束,她迟到不说,晚上他们还跟他发小组了局,正式介绍他们认识,这是大场子,“下次保证不会了。” 余笙边说边摸了摸他后腰,哄他:“不生气了,好不好?” 陆衍被她这么顺毛,仅有的不开心也没了,他回抱住她,“下不为例。” 他在意的是她最近沉迷工作和大提琴,把他忘得一干二净。 余笙顺完毛,心满意足回到副驾驶。拉车门时,她抬头,恰好跟驾驶座已经拉开车门的陆衍对上眼。她忽然退开两步,指了指车门。 陆衍:“……” 他绕到她这侧,替她开门,“请吧,陆太太。” 余笙满意,低头准备坐进去。弯腰时,他托住她下巴,在她唇上亲了一口。 他说:“谢谢。” 余笙:“……”亲完才说谢谢,他真行。 天热了起来,车里打了空调,余笙支着脑袋看窗外。街景都是她熟悉的,去的是老张的田园山庄。 离目的地越近,她越紧张。 “我刚刚在跟楚老师聊我的新策划。”她找了个话题。 陆衍侧目看他一眼,这一眼颇有含义,她没能发现。 余笙之前本来就和楚星洛说得正是兴头上,这会儿重提,她滔滔不绝。 这是她第一回在陆衍跟前说这个方案,还是因为别人的关系,他心情又转阴。 他控制不住的小心眼,她的策划在今天以前一句没同他提过,却能坦然和楚星洛说。他想的是,也许她还在介意他们之间的“差距”。 余笙说得起劲,许久没有听到陆衍的声音,她后知后觉一扭头,生生停住。 他目视前方,双手扶着方向盘,脸上倒是瞧不出什么不对劲,唯有下颌线绷得紧紧的。 她拎松安全带,戳了戳他,“我跟楚老师也没那么多话可说。”她以为是因为自己白天工作,晚上练琴,练琴时都跟楚星洛在一块,今天还一路提他的缘故,“你知道的,大提琴一天不练,手感就不对。” 余笙每说一句就戳陆衍一下,他无奈,等红灯的时候,他认真看她。 他不说话,光看着她,看得她手指都戳不下去了。 然后,余笙敏锐了一回,知道是自己猜错了。她默默收手坐回去,看前方红灯跳跃的秒数。 之后这一路车里无人说话,气氛比空调还冷。 陆衍车子停到老张预留的贵宾车位,余笙先下车,他熄火后,被她堵了门。 “怎么了?”他不解。 她攥住他掌心,拉开后座车门把他推进去,然后,自己也坐进去。他没反应过来,一下被挤在门边,她再进来,一半坐在了他腿上。 车门“砰”一声响,陆衍才回过神,他往里头挪了挪。挪完他又觉得失策,他就不该挪。 余笙只坐了三分之一:“陆先生,我现在有点生气。” 陆衍因为她倒打一耙无语。 她侧身,神情严肃地瞪着他。吵架最忌讳口不择言,伤人的话事后回忆还能刺痛人心,所以,他生气永远都是一个人生闷气。 余笙直接伸手捏住他的脸,一边一下把他脸都捏变形了,“陆衍,你如果生气就要告诉我,我才好跟你解释。” 不然气生多了,矛盾憋久了,两人总有散的一天。 这是她这段时间渐渐摸索出来的。 他也许是吃醋了,也许是因为她迟到,她说不上来。反正,他就是生气了。 陆衍被捏着脸,也没动,“不需要,我能理解。”理解是一回事,生气吃醋又是另一回事,但他会自己消化完。 余笙手上用力,真正用力捏下去,他疼得“嘶”了一声。 “疼吧?”她捏完松开,他两边脸颊都留了红印,她又心疼地揉了揉,“疼就对了。你吃亏就吃亏在不长嘴,我也是。” “我在慢慢学习,你也要这样,可以吗?”余笙捧住他的脸说。 陆衍身体一僵,手上一用力,将她揽在身前。她没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托住她的后颈,低头吻了下去。 不再满足于唇贴着唇,他顶开她的牙关深入。 陆衍牵着余笙到包间时,原本玩闹的众人默契地噤了声,大家齐刷刷看着两人牵得紧紧的手。 然后,是陆衍泛红的脸颊。 瞧着是红印子,又不大像,也可能是脸红了,他俩之前干什么去了?众人想入非非。 余笙局促,牵着陆衍的手紧了紧,他立马一个眼神扫过去,唐聿川率先过来,“嫂子啊!” 他见过她,上回是装不认识,这次大大方方直接叫“嫂子”。 其他人纷纷:“嫂子好。” 被一群年龄普遍比她大的人叫“嫂子”是什么体验,她形容不上来。 陆衍带她入座:“余笙,我太太。”他郑重介绍。 刚才他们都叫过“嫂子”了,这下又是一轮此起彼伏的“嫂子”,叫得最欢的莫过于余笙边上的沈觅。 她在国外硬是被她哥叫回来的,他说在场都是爷们,怕嫂子不认识人,一个人无聊。她原本是该敲一顿竹杠的,架不住她也对亲嫂子好奇,马不停蹄就回国了。她时差都还没倒完呢,刚才在包间里昏昏欲睡,这会儿又亢奋了。 其实大家都准备了见面礼,只是现在跟余笙还不熟,不好贸然拿出来。待会儿是塞给陆衍,还是临走一起打包给余笙,到时候再说。 陆衍介绍了一圈人,余笙大概记了记,可以说京圈里排得上号的人都在这里了。她不由再次咋舌,对陆衍的圈子她之前预想的还是狭隘了。 “嫂子,还记得我吗?我们见过的。”沈觅一逮到机会就跟余笙搭话,“你们刚才干嘛去了?我们还以为你们放我们鸽子了。” 余笙脸色一变。 还能为什么?他把她口红亲没了,嘴也肿了,她得补妆补救。 “路上堵车。”她这会儿强装平静。 幸好沈觅也不细究:“我哥可算把你拐来了,再不把你带回来,我爸妈真要把他赶出家门的。” 余笙意外,她了解的沈觅高冷,没想到话还挺多。上次在古董店遇上,沈觅只能称得上热情,现在就是粘人。 沈觅念着哥哥好不容易抱得老婆归,拼命说好话:“我上次见你,装不认识装得超难受的。” “沈觅!你霸占我们嫂子是怎么回事?没看到陆哥脸都气红了?”有人打趣。 陆衍脸还红着,他们离得近了就发现还真是红印子。 能在陆总脸上留印子,余笙是第一个。众人变着法的打趣,一个接一个,非要把之前从未在陆衍身上占过的便宜都占回来。 沈觅被打断,不耐地瞪过去,“你管我!” 这才是那个骄傲的大小姐。 余笙抿了口葡萄汁,陆衍已经被不少人轮番敬酒,她有心提醒两句,看大家笑闹着就没扫兴。 姜闻乐今天也来了,姜闻礼说了让她赔罪,今天就一定要她来。她觉得还挺别扭的,但确实是她理亏。 做足心理建设,她胳膊顶了顶沈觅,要她让让。 沈觅今天的任务就是护嫂子,寸步不离那种,她见状,“干嘛?” 姜闻乐倒满一杯酒:“找你嫂子聊聊。” “那要先过我这关。” “是道歉,行了吧。” 沈觅挑眉,跟姜闻乐换了个位置。 边上动静大,余笙侧目看去,身边已经换成了姜闻乐。她是第一次见到本尊,瞧着要比镜头里更瘦一些。 她不明白对方特意换座位的用意,她不惹麻烦,也不怕麻烦。 姜闻乐举着倒满酒的酒杯:“余笙,对不起。”她直白说那三个字。 余笙愣了下。 她又说:“我干了,你随意。”说着就将酒杯往嘴边凑。 余笙吓一跳,赶紧拦了拦,姜闻乐蹙眉,“什么意思?不肯原谅我吗?” 姜闻乐话说得冲,心里其实很没有底,本能去找姜闻礼。 他坐得远,也正看着这里。两人目光一对上,他眼神里明晃晃写着:道歉,求原谅。 姜闻乐瘪了嘴:“还是你要我当着所有人面给你鞠躬?”她以为是余笙不肯原谅自己,只能想到这个法子。 余笙笑,松开手,“你随意,我也随意。”她拿自己的葡萄汁碰她酒杯,“你比电视上好看。” 姜闻乐先是惊讶,随即笑开了,“那当然,我天生丽质啊。” 沈觅时刻关注着,听了一嘴也笑了,余笙的确有点意思。 姜闻乐喝了酒,她没干完,依言只喝了两口,“你随意。” 余笙跟着她喝了三分之一,果汁杯朝她示意。 说实话,余笙挺意外的,意外姜闻乐的态度,她想大概都是因为陆衍。她看了看身旁的男人,他正跟其他人说话,说的是个什么融资项目,她没细听,但她面前的餐碗却是满的。 是他边聊边给她夹的菜。 姜闻乐放下酒杯,凑近问:“我哥比陆衍好多了,你看上他哪儿了?” 余笙闻言,又去看姜闻礼。对方冲她笑了笑,礼貌颔首。 “是吧,我哥比陆衍好一万倍。”姜闻乐夸哥。 余笙有点乱,她听说的是姜闻乐和陆衍有过一段,那会儿她看到欲盖弥彰的热搜,还以为陆衍是为了姜闻乐。 “你不是喜欢陆衍?”姜闻乐爽气,余笙也直白。 姜闻乐点头:“是啊。” 都是爽快人,没什么不好说的,她胳膊顶着余笙椅背,“要没你,姜家跟陆家八成是要联姻的。” 她这么说也并没有挑拨离间的意思,就是陈述事实而已。 两家是世交,他们从小在一块玩,两家长辈也都有那意思。姜闻乐认知里,自己以后就该嫁陆衍。 真要谈喜欢?她说不上来。 陆衍很优秀,万里挑一。 说不喜欢也不能,她对他有占有欲,就像她哥哪天有了女朋友,她谁都看不上,觉得没有人能配得上她哥。可她哥要是特别喜欢哪个女孩,她肯定也会不遗余力地帮他追。 “反正,陆衍选了你,我认输啊。”姜闻乐是总结,也是变相在帮陆衍表白。 余笙听明白了:“谢谢。” 姜闻乐坐正,没再看她,“客气了。” 她不喜欢欠着人,肖雨阳的事她理亏,算是还清而已。 沈觅盯着人呢,见状催促:“可以换回来了吧?” 姜闻乐不情不愿:“知道了,我以后也会有嫂子的!” 沈觅不甘示弱:“我现在就有。” 两人换回座位,姜闻乐借着跟沈觅斗嘴,眼睛还瞄着边上。她瞧见陆衍在给余笙夹菜,余笙对他说了句什么,他满脸不赞同,但还是专注听她说。 他眼里只有她。 然后,姜闻乐看到瞠目结舌的一幕,陆衍湿巾擦了擦手,夹了几只虾到他碗里,他开始剥虾壳。 第一只虾剥完,他放到余笙碗里,又开始剥第二只。 不止姜闻乐,其他人都看在眼里。 在座的都是一块长大的发小,从未见过这样的陆衍。过去他们就说,冷情铁直的陆衍以后谈了恋爱估计也不知冷热,得女方迁就着他来。万万没想到,他会有这样体贴的时候。夹菜添水,剥虾盛汤,他一点不怕在兄弟们跟前丢脸,自己更是没怎么吃,全“伺候”余笙去了。 陆衍他无声的态度摆在他们眼前,所有人都懂了,余笙是以后他们都得礼让不止三分的人。 姜闻乐看了半天,看得眼热,突然明白了哥哥一直阻止自己,还千叮咛万嘱咐的良苦用心。 眼前忽地被一张笑脸挡住,她回神,瞪过去。 沈觅笑呵呵:“你没戏了。”她边说边给姜闻乐夹了一只没剥壳的虾。 姜闻乐负气拨到一边:“我有职业道德,不抢戏。” 沈觅“啧”一声,压低声音,“肖雨阳处理干净没有?” 姜闻乐僵了僵,不吭声。 肖雨阳的事对她打击挺大,她从小就没什么朋友,或者说她朋友多,但都是冲着她身后的姜家。后来,她进了娱乐圈,交朋友更是难。难得有个肖雨阳从不把她当成姜家小公主捧着区别对待,她是真把肖雨阳放在心上的。 谁知道…… 肖雨阳私下还弄了个微博号,放了些似是而非的照片。姜闻乐知道后,毛骨悚然。是肖雨阳沉浸在自己世界里,假装自己跟陆衍恋爱?还是种病态的情感寄托?她不愿意去细究了。 沈觅打量她一圈,搂住她脖子,“好了好了,只要你以后好好对我嫂子,我疼你~” 姜闻乐无语,直接抖开她胳膊。 饭后,男人们打牌闲聊,说的都是人脉圈里那点子资源,还有各种所谓的内部消息。 姜闻礼喊陆衍加入,陆衍看的却是余笙。他在询问她,她点头了才行。 这个举动又被大家好一顿吐槽起哄。 余笙红着脸点点头,陆衍便上了牌桌。 没轮到的几个人小酌着闲聊,余笙跟沈觅、姜闻乐聊珠宝说衣服,倒也没闲着。 唐聿川过来:“你哥叫你。”他是对姜闻乐说的。 姜闻乐拿着自己那杯果汁跑到姜闻礼那儿,不知是那桌几个人说了什么,姜闻乐气得直跺脚。 余笙笑了笑,唐聿川随口说:“终于能光明正大叫嫂子,舒坦了。” 这跟沈觅说得一模一样。 今天大家约好了似的都在帮陆衍说好话,弄得余笙越发好奇,“你们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陆衍说三年前出面加她微信的是唐聿川,但她确实也不记得有这么号人,“那次亚洲峰会?” 唐聿川不知道怎么说,有些话得留给陆衍,他不能抢了,只好意味深长答:“嫂子,其实啊你们真的遇到很多次了,只不过你的余光都没有给他一下。” 余笙:“……” 这说得陆衍多惨似的。 在陆衍的朋友圈来看,他确实惨,尤其是从头到尾就清楚始末的唐聿川,“嫂子,你名字没被爆,我们就都知道有你那么一号人了。陆衍可宝贝着你呢,谁都不能动那种。” 余笙心口忽然闷闷的,她寻找陆衍的身影。 牌桌上,他嘴角噙着淡笑,慢悠悠从手中甩出两张牌,有人嚷嚷一声:“陆哥,不能啊!情场得意,牌场就不能放我们一马?” 他往后一靠,收拢手上的牌。他右手轻敲桌面,脸上是明显放松的神态。有了点他口中曾经疯狂张扬的模样。 “不能。”陆衍神情慵懒,似漫不经心地扔出两个字。 “嗷嗷嗷,没天理!” “吃狗粮还要花我钱!” “陆哥要命。” 余笙看了好一会儿,陆衍倏地抬起头,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两人视线不偏不倚遇上。 他唇角上扬的弧度越发好看。 其他人:“杀狗了杀狗了!” 余笙收回视线,发现唐聿川已经不见踪影。沈觅也去了姜闻乐那儿,那桌人越来越多,时不时爆发笑声。 其实今天的氛围还算好,没有余笙预想中的拘谨,大家都挺照顾她的。这会儿看她落单,早就对她好奇的人纷纷过来打招呼,就没让她这儿冷过场。 她笑脸相迎。 在场都是“京圈顶流”,平日里被众星捧月的人物,自有一套待人接物的标准。可能是没有了沈觅的“保驾护航”,她渐渐有些跟不上几人的节奏。 他们一开始说的还是陆衍,说着说着就讨论起上海某区的一块地。这是余笙接触不到的资源,他们会提起也是故意给她卖好提个醒。 但是,以余氏的能力,说实话真的吃不下来。可对他们来说,这就是随口一句话的事。 这是余笙第一次这么直面他们的差距,她笑得多少有点勉强。 几人自以为完成任务,各自回自己的圈子。然后,余笙明显发现回到小圈子的他们笑得更随意,没了跟她说话时的小心翼翼。 她长吁口气,他们对她小心,她也是一样。 这就叫不一样的圈子,不要强行融入。 就像是余笙跟两个闺蜜关系极好,但在向茗和蒋舒艺的圈子里玩她依然会觉得拘束,和她们的某些朋友她还是处不来。天然环境不同造就的鸿沟,不是努努力就能跨越的。 不是他们的错,也不是她的。 余笙愿意为了陆衍努力,不过,她也不会强求。 结束是余笙开车,陆衍后来又喝了酒,走得有些晃悠。她扶他到副驾驶座,给他系好安全带,她直起腰时突然被他扣住。 冷不丁贴上他心口,她听到他过于亢奋的心跳。 陆衍抱住她,脑袋窝在她脖颈间,最后,他连唇也贴了上去。最过分的是他手上用了力,直接将她抱坐在他腿上。 小孩的抱法,她刚刚被迫坐好,车门就被他拉上了。 “耍酒疯?”余笙气笑。 陆衍在她脖子里摇头,唇时不时擦过她柔软的肌肤,“不是。” 他亲了亲她粉粉的耳垂:“耍流氓呢。” 47 第四十七章 取舍。 余笙被陆衍抱着, 压根没辙,“耍流氓也不行。”她推他。 他圈住她的腰:“怎么不行?”他又往她耳朵啄了啄,“他们今晚逮着机会轮番吐槽我脸上的印子, 我白担了名了,你说怪谁?” 余笙:“……” 她耳朵烫得都快烧起来了,偏偏他还在她脖子里乱蹭。细密的呼吸一点点从她脖子到耳朵, 她觉得自己这会儿应该是快熟了。 “回家了,好不好?”知道陆衍是装的, 她还得哄。 他看着她, 抬手指指自己脸颊, “要这样。” 余笙无语,凑过去在他左脸颊亲了一口,“好了吧?” 陆衍又侧脸指指另一边,她立马贴过去,碰了碰就离开, “这样?” 他最后指自己额头。 余笙:“……” 看她明天怎么拿捏他! 她趁机在他脸上又捏了两下, 慢慢贴过去时, 他忽然又玩偷袭, 低头吻住她。 唇齿交缠,很久,他才放开, “我们回家了。” 余笙:“……” 她气呼呼下车, 车门震天响。陆衍视线追着她, 笑得开怀。 回家路上,余笙开车,路上多久,他就看了她多久。喝了酒的男人确实是挺难缠的, 她现在怀疑元旦跨年那天他也是装的。 到车库,他依旧目不转睛看着她。 余笙无奈:“回家了。” 陆衍:“嗯。”他没动。 余笙只好绕过去替他解了安全带:“可以了吗?陆少爷?” 他笑笑,胳膊扶住她肩膀,半身的重量压过去,“头疼。” “我怎么不觉得?”说归说,她还是搂住他腰。 “要不贴贴?贴贴你就感觉到了。”陆衍主动凑过去。 余笙食指顶住他脑门,把人推远,“想得美!” 陆衍顺势捉住她的手扣紧:“我老婆是挺美的。” 余笙:“……” 好不容易到家,她把他扶回主卧,刚打开门,她还没来得及开灯,腰被他扣住。他手上用力,猛地往自己腰腹一送,她贴到他身上。 两人紧拥,他精准找到她的唇。 “陆……”最后一声被他吞没。 从房门到房间,再到中间的双人床,陆衍翻身将人压在身下。余笙后背撞到被子,不疼但滚烫。 夜色中,两人的喘息声越发暧昧。 他吻着她,额头、眼睛、鼻子、脸颊,最后,是她的唇。 “笙笙。” “嗯?” 黑暗中,两人四目相对。对视数秒,他的吻落在她锁骨。 余笙说不上来的感觉,手不由自主攥紧身下的被子。不知过了多久,陆衍忽然停下,埋首她颈间喘息,他停在最后一步。 “我先洗漱。”他又亲亲她额头,翻身下来。 陆衍依旧没开灯,他直接去了次卧洗手间。 余笙仰躺,盯着看不清的天花板笑了笑。 等了会儿,她也去洗澡。出来时,他意外还没好,他这个澡洗出了天长地久的感觉。她自己吹干头发,索性去阳台看她的小葱。 种子总共撒了两盆,另外两个花盆她打算种点别的,种什么她还没想好。她照例拿上她的小水壶,惊喜发现花盆里的种子冒了芽。 只有一点点头,却很可爱。 余笙下意识要去叫陆衍,想了想,她跑回主卧拿上手机,给她发了芽的小葱拍了照。 然后,发圈:【/太阳】 向茗秒评:【大晚上哪来的太阳?】 蒋舒艺问:【葱?】 许多朋友点了赞。 今晚才加上好友的沈觅神神秘秘:【/坏笑】 余笙一个都没回,给她的小葱浇完水,她回卧室。 晚安了啊。 * 次日是周日,余笙不用去公司。从前跟陆衍共处一室,她即便是在家休息也将自己收拾得整整齐齐,今时不同往日,她只穿了睡衣,在他书房完善策划案。 陆衍敲门:“中午想吃什么?” 最近周末他都没有让阿姨来,他按着食谱自己捣鼓做菜。 余笙专注电脑:“你做什么我吃什么。” 陆衍手上拿了件长袖衬衫,他绕过书桌抖开,直接盖住她的腿。她穿的是短袖睡裙,坐在他办公椅,裙摆退到大腿。 “我不冷。”她低头瞅了眼,他拿的衬衣跟她的睡裙是同色系。 陆衍半蹲着仔细给她盖好,衬衣袖子从下绕过她大腿,扣子扣住下摆最后一颗纽扣。不伦不类的扣法,却完美裹住她一双腿。 余笙看笑了:“谁想出来的?” 他抬眸,眼中倒映出她的笑脸,“我。” 看着他,她又想起昨晚失控的火热,倏地别开视线,“我忙,你出去吧。” 陆衍闻言不肯走,他靠坐到办公椅的扶手,手绕过她,将她半圈在怀里,“在做什么?” 他贴在她耳边,说话时就像对着她耳朵吹气,她根本没法集中注意力,“没什么。”她往前挪了挪,“就是山村学校的事情。” 她挪,他跟,两人还是粘着。 陆衍看余笙屏幕,从前他不会看,现在他一点点融入她的世界,“多少动了股东利益。”他一针见血。 余笙点头,她苦恼的也是这个。 办公椅因为他坐了一侧的扶手,略往左边偏,她不是很舒服,左右动了动打算换个坐姿。他低头打量了一会儿,托住她腿弯将人抱起。 “诶,陆衍?”她冷不防腾空,吓一跳。 陆衍抢了她的位置,等自己坐好,将她放在自己腿上,他从后抱住她,“舒服了?” 余笙:“……”她总觉得现在的他特别会耍流氓,她又不好意思说。 陆衍继续看屏幕:“你是怎么打算的?”趁她发着呆,他握住她的鼠标一目十行看策划案。 “原本我想的是在我们学校给山村来的孩子预留专门的学籍,主要在高中以成绩名次决定名额,但是……”她叹气,“蒙特梭利的定位跟普通学校不一样,从幼儿园到高中,教学模式完全不同,孩子未必会适应。再者,余氏教育同美国和英国的大学都有对接项目,一部分孩子会选择直升英美大学,那么,小镇里的孩子呢?” “还有家长,他们凭什么在花了高额学费后,眼睁睁让其他孩子不花一分钱,纯靠学习成绩进入被我们定义为高端教学,精英培育的校区?” 余笙最关注的是孩子的发展,一个普通的孩子进入遍地是权贵的环境未必是好事。待得久了心态容易失衡,强行融入真的很难。 很突然的,她也理解到了陆衍在意的点,她跟楚星洛一起拉琴,他未必是因为吃醋,而是他们聊音乐说大提琴,他们一起合奏,是他不擅长的音乐领域,他完全插不上话。不像蒙特梭利也许能恶补,大提琴是即便他再努力尝试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就能学会的,更别说是加入他们合奏。 这是余笙昨晚才想清楚的,她进入陆衍的圈子,明明大家百般配合,她仍会有不自在的感觉。临走,他们塞了许多见面礼,她今早挨个拆了看了,随便拎出一样就是旁人奋斗两辈子也未必能拿出来的。更深一点,在那个圈子她会自卑,这是没法控制的天然情绪。 “私立学校存在即合理,不过,未必适合每个人。”余笙放松下来,往后靠了靠。 陆衍拥住她:“嗯。” “顾子奕你知道吧,他以前的女朋友是学霸,挺厉害的。”余笙回忆第一次见到郑芷晴的画面,比他们小两届的学妹,一开始作为优秀学生上台致辞,确实很吸睛,“但是,从学霸都学渣可能就是眨眨眼的事情。” 一念之差而已。 陆衍问:“所以呢?你的新想法?” 余笙被打断,戳戳他手背,“你听我说完。” 她说她的方案从一开始到现在一遍遍推翻的心路。 “好,你说。” “后来,我想的是筹建山村学校,给孩子提供一个公平学习的机会。可是,楚老师说光花钱,落到实处的概率全看人性。” 陆衍认同:“人性说是本善,但大多都有两面性,善恶其实难拿捏,再完善的方案,别有用心的人总有空子可钻。”他先打预防针,“水至清则无鱼,我们只能尽力减少可能性。” 这就是为什么很多企业和明星一边做公益,另一边不敢开设对外基金会,弄不好就有人别有用心,好心办坏事给自己招黑。 “你有什么想法?”他又问。 余笙攥住陆衍手指把玩:“从学校的筹建到运营,我没有完全想好,但确实不能光砸钱。我不打算开设奖学金,我觉得学费可以直接走减免,在食堂餐费和宿舍保障方面,我还在完善阶段。我设想的是以实物代替资金,比如学校的固定资产、各类物资。” 最关键的是:“这不是小钱,从集团走账,打着余氏教育的名义,股东不会轻易答应。” “我暂时想到的是,以集团园区收入按比投入,在维持原学费的前提下,约等于每位家长在为孩子付出学费的同时,其实同步在做慈善。我会拿出集团每年投入的特定品牌运营费、公关费用核算对比。如何用好这笔费用,可以说也是变相的品牌推广。” “陆衍,我想传递一个理念,教育的意义不是衡量一个孩子的天赋、成绩、升学,而是教会他们爱和生活。” 余笙想:“虽然很虚,但我想试试看。你觉得可以吗?” 陆衍沉默半晌:“确实理想化了。” 余笙紧张,把他手指都攥红了,他反手握住她,“好好操作,可以执行。” “真的?” “真的。” 余笙是站在孩子的角度,陆衍从集团利益出发指出几个点,她赶紧切换空白文档记录,“等等,你慢点说。” 陆衍圈住她的腰,防止她过于激动掉下去,“我不是说完就消失,随叫随到。” 余笙一高兴,扭头亲了他一口,转身继续。 * 陆衍发现自从上次两人一起完善方案后,余笙爱粘着他了。策划案她改过一版就要发给他看,两人饭后也渐渐开始聊工作,他的项目他说起时,她更是不再避嫌。两人偶有争执也是理性探讨,事后亲亲抱抱一笔勾销。 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 陆衍享受这样的状态,余笙也是,唯一没有改变的是她的练琴时间。 楚星洛的团队从北京过来上海,他计划让余笙加入大合奏。人员他精心筛选过,首席会让她难受,大提琴是团队里的替补姑娘,水平也不低,应急能力强。 他让两人一起,也许能给她启发。 余笙背琴到后,楚星洛找她说明情况,她欣然接受挑战。 一开始她勤奋拉琴确实是进步神速,这两天却止步不前。有些东西不是靠苦练就能达成的,她理解他的安排,“谢谢。” 楚星洛问:“我的提议考虑如何?”这几天他总问。 余笙最近也一直在考虑,但没能答上来。 夜晚如约而至,楚星洛临时租的工作室是栋小洋房,楼有个小天台,余笙在这吹了二十分钟的风。说是吹风,其实挺热的,大高温下她额头都冒了汗。 “余笙?”楚星洛找到她。 她背影落寞,他想起刚才的合奏。 “一次练习不代表最终结果。”楚星洛到余笙身旁,他看清她的眉眼,夜色中她面上意外带笑。 余笙指了指不远处:“楚老师你看,我来了这么多次,还是第一次发现这里挺漂亮的。” 路灯一路蜿蜒,成片的绿化,还有喷着水的喷泉。 楚星洛循着她指的方向:“嗯,漂亮的。” 余笙说:“喷泉还会变色,现在是蓝色,刚才有粉色、黄色和紫色。” 她一直在看,直到看到心情平和,“你的提议我考虑好了。” 余笙转过身对着楚星洛:“我可能要让你失望了。” 楚星洛以为她是要放弃大提琴,皱了眉,“余笙,我让你加入合奏,不是让你放弃拉琴。” 余笙摇头:“不是的,我不会放弃。”这是她深思熟虑后的结果,今天只是让她彻底下了决定。 楚星洛不明白,也后悔今天的安排也许是太冲动了。 远处的喷泉再次变色,余笙惊喜,“是红色。”跟火一般的颜色。 楚星洛看去,沉默。 “楚老师,很遗憾,我尝试了。早在上周我就在犹豫了,不过是没狠下心而已。你知道生活跟励志故事之间隔了座什么山吗?”她笑吟吟问。 楚星洛摇头,侧目看她。 余笙也看着他:“是现实。”她顿了顿,“现实告诉我,我八年没有碰过琴,无论从手感还是手指灵活度,我都不可能再成为专业的大提琴手。” 楚星洛心口被揪了一下,仓皇避开她的目光。 余笙心平气和陈述:“我可以是大提琴人,但永远都不会成为大提琴家了。” 她想得通透:“人生在世,不强人所难的前提是先学会不勉强自己。” 许久,楚星洛讷讷开口:“不觉得可惜吗?其实你可以。”只是时间问题。 余笙背对围栏,她胳膊半撑着,低头看自己垂落的左手,“也许吧。可是,别人花两小时能练完的琴,我得花双倍。和十八岁以前的我不一样,我有我的家庭,有余氏教育,有我此刻记挂要推行的山村学校计划。” 她的未来里有陆衍,不说她恢复不了十七岁的水平,即便能,她也不可能适应满世界飞的行程。她想象过,她忙,他也忙,他能迁就她,她却只能将他排在大提琴后,她舍不得。 楚星洛理解:“余笙,以后我的音乐会VIP席位留给你。” “好啊,那我肯定去听。”她抬头,夜空中没有星星,只有月亮。 楚星洛问:“以后想做什么?留在余氏教育?” 余笙也说不清:“不一定,等山村计划能落实再说。楚老师,别丧着脸,我又没说我会放弃大提琴,偶尔能去学校做做大提琴老师也不错啊。” 她想起楚星洛的瓶颈,结合自己,“真心喜欢的东西一定是能给自己带来快乐,而不是负担。当它成为负担,成为我的负能量时,我就知道自己该做出取舍。” 拉大提琴她很快乐,但逼自己回到十八岁,很累。 楚星洛品了品:“谢谢啊,余老师。” “客气了。”余笙拍拍胳膊上的灰尘,“走吧,我该回家了。” 余笙是开车来的,开车到家,陆衍不在。他今晚有应酬,家里格外安静。 她放好琴直接去洗澡,洗漱完,她卷着被子缩在床上。在楚星洛跟前她说得潇洒,其实还是难过。 房间里没有开灯,陆衍开门进来时顿了顿。玄关有她早上出门穿的鞋子,还有包,卧室却漆黑一片。 他手指在开关,隐约瞧见床上那一小团,他没摁下去,随即放轻脚步,“笙笙?” 陆衍几乎用气声,他担心余笙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结果,无人应声。 他到床边,半蹲着伸手,手未落下却被她攥住。 陆衍愣了下:“怎么了?” 余笙看见他的瞬间,眼泪水决堤,“难受。” 陆衍心慌,手背贴她额头,没有发烧,“哪里难受?”他轻声问。 余笙握着他的手放到被窝里她心口的位置:“这里。” 她声音也是委屈巴巴,眼泪水夺眶,沾湿了枕头。 余笙觉得哭没用,但眼泪就是止不住。 陆衍手背感受到心跳,她心跳很快。他抽出手,脱了鞋靠坐在床边,然后,揽住她肩膀。 余笙自然靠过去,脸贴着他腰腹,她用手圈住他搁在床上的那条腿,“我今天跟一个小姑娘一起拉琴,你知道吗?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太扎心了。” 她明明是用最轻快的语气在说,偏偏让陆衍特别心疼。 她说自己不能回到舞台了,说她放弃了,“但我还是喜欢拉大提琴。” “那就继续拉,你忘啦,我可是你最忠实的粉丝。”陆衍摸摸她的头。 余笙脸颊蹭了蹭,空着的手牵住他另一侧的左手,两人十指相扣。 她不说话,眼泪落在他衬衣,他腹肌的轮廓印在她脸上。他也沉默地一遍遍摸着她的头。 很久,陆衍听到绵长的呼吸声。 48 第四十八章 “原来陆总暗恋我啊。”…… 余笙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但意外的一夜无梦。第二天她醒来时,陆衍就在眼前。 两个人在同一个枕头上。 余笙反应了一会儿,他向来比她早起, 最近两人都忙, 她醒来时他不是在做早餐就是在洗漱。好几天都没有在他怀里醒来, 她恍如还在梦里。 “醒了?”陆衍摸摸她后脑勺。 她笑笑:“几点了?”她没听到闹钟,不过,天很亮, 阳光明媚。 陆衍将余笙的手机递过去, 她吃了一惊, “你怎么不叫我?”手机是飞行模式,已经八点半了, 她猛地起身。 她在闹钟界面发现三个闹钟被关了个干净。 陆衍拉拉她胳膊,他没怎么用力, 将她重新拉回被窝, “还早。”他亲亲她的下巴, “再睡会儿。” “什么还早?”余笙就差把手机怼他跟前, “八点半了,我迟到了!” 他又亲亲她鼻尖:“迟到也没事,我陪你一起。” 余笙:“……” 她还没说话,他已经从她手里抽走手机, “睡吧。” 连带着眼睛也被他用手蒙上, 余笙没辙。她眨眨眼,昨晚她哭得挺惨的, 奇怪的是这会儿眼睛没有一丁点不舒服,可能是他帮她处理过了。 “还不睡?”陆衍掌心发痒,在她耳边, “那我们做点别的?” 余笙赶紧闭上眼:“我睡着了。” “嗯。”陆衍等了会儿,松开手抱住她。 余笙再醒时,身边已经没有了他。房门开着,隐约飘来香气。 她缓了会儿,起来洗漱。收拾好自己,她到餐厅。 陆衍在厨房,餐桌上摆了两个三明治。余笙过去,他刚把煮好的白煮蛋放餐盘。 “醒了?”他没抬头,专心手里的“工作”。 余笙凑过去看:“嗯,醒了。” 他端起餐盘,瞅了她一眼又放下,他开始剥蛋壳。 “我来。”余笙伸手挡住鸡蛋。 她不记得哪天开始,只要他在家,她吃的白煮蛋都是他剥的。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起,她开始天天一个白煮蛋。 从前,她最讨厌吃鸡蛋了。 陆衍被她挡着,他笑了下,鸡蛋送她手里,“好,你来。” 他低头看她,她脸色不错,一看就是睡得特别好。这会儿她一点点剥蛋壳,手速不快,他瞧得心里头发暖。 两个鸡蛋剥好,她端起餐盘,“吃饭了。” “好。”陆衍跟在她身后,他手里拿的是两个玻璃杯。 余笙先回餐桌,他拿上早就从冰箱里取出的牛奶在两个杯子里倒满,一杯推给她,他抿了一口自己的,温度正好。 她小口吃着三明治,边吃边看手机。 今天无故迟到,她手机里都是消息。卓琳和余悦轮番轰炸,还有几个工作电话。进入余氏教育多年,除了生病,她就从没迟到早退过。今天是她迟来的叛逆,难得任性那么一回,她竟然感觉挺爽的。 想到这里,她抬起头去看对面的人,陆衍也看着她,两人目光遇上,他笑,“先吃饭。” 余笙摇头,憋不住笑,“陆学长把我带坏了啊。” 陆衍干脆端起自己那份拉开她边上的椅子:“还能有更坏的,一起吗?” 两人视线交缠,余笙脆生生,“好啊。” 他一愣,继而吻住她,很久,他先松开,克制地说:“先吃饭,上班要迟到了。” 余笙“噗嗤”一声,坏心地戳破:“我们不是早就迟到了吗,陆总?” 陆衍捏紧玻璃杯,默不作声喝牛奶。 吃完早餐,他先送余笙去公司。 车子到余氏大楼已经快十一点半,正好是午休时间,她到了公司才收起在家时的轻松。任性那都是事后要补的,下午她得忙翻天。 余笙解开安全带:“路上注意安全。” 陆衍点头,目送她进楼里。 余笙进旋转门,门口保安跟她打招呼,她颔首致意。旋转大门玻璃明净,她不经意一瞥,从玻璃里看清不远处的陆衍。 他在车里,副驾驶车窗开着,他在看她。 之前他送她上班,她下车后从未回过头,不知他是否也像现在这样每次都目送她进来。 余笙想到这里,小跑着折回去。 陆衍见状,以为是她遗漏了东西,下意识看副驾驶座。 “怎么?”没看到她落东西,他冲着副驾驶座窗外问。 谁知,余笙直接从车头绕过,停在他这边。他开窗,胳膊支着车窗,抬眸看她,“怎么了?” 话音刚落,逆光的女孩忽然低头,她脑袋探进车里,吻落在他唇上。 她轻轻碰了碰:“谢谢陆总送我上班。” 陆衍目瞪口呆。 他的表情取悦了余笙:“好啦,乖乖上班去吧。”她略弯腰,双手扒拉着车窗,“我走了。” 陆衍清醒,手欲去捉她,被她灵活躲开。她冲他挥手,示意他先走。 他曲指摸摸自己滚烫的唇,嘴角后知后觉翘起。他没有关窗,轻踩油门从她跟前驶过,反光镜里,她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开。 直到陆衍的车再也瞧不见,余笙才理了理耳边的碎发,重新走进旋转大门。 这会儿正值午休,刚才那一幕冲击着不少余氏员工。 不要太刺激了啊! 他们不过是不想吃食堂,想去吃顿好的,没想到就先吃到了他们余总的狗粮。谁能想到,他们平日里挺高冷的余总居然能做出在公司大门口秀恩爱杀狗的大事。 听说余总今天还翘了半天班,是谁说她跟陆总是塑料夫妻的? 余笙被盯了一路,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干了件什么大事,她挺尴尬的,还是当着不少员工的面。不过,他们是合法夫妻,正常吻别也没什么。 她自我安慰一番,面不改色,笑着去总裁办。 余笙早餐吃得晚,午餐就没去吃。下午,她跟项目部开会,正式跟大家通气她的山村校园计划。大家都挺意外的,又都清楚她不是个冲动的人,畅所欲言。 她满意,她本意就是集思广益。在公事上她对自己严苛,对员工严格,但她又从不专权不独断。 会后,余悦跟她回办公室。 项目部的会议余笙没喊她,她自己跟了过来旁听。 “姐。”余悦这几天想了很多,“我好像真的不适合管理。” 余笙怔忪,有种又来了的烦躁感,她好不容易好转的心情dwn到谷底。 余悦要参会,她不反对,她想的是公司迟早有一天是要交回余悦手上,这个项目得过董事会,余悦早些知道也好。顺便,她还能借着这个项目手把手带带余悦。 没想到她处处为她考虑,她反而又给自己扔了个雷过来。 “余悦。”余笙不想再忍了,她推开桌子上与余悦间的一切“障碍物”,“我有时候真的挺烦你的。” 余悦呼吸一滞,脸上是明显受伤的表情。她习惯性要发脾气,对上姐姐平静如水的眼睛,她硬生生忍了下来。 她不说话,桌下双手绞得死死的。 余笙将她的表情收在眼底,狠狠心逼自己说下去。 这么多年,许多话憋在她心里头,余悦不痛快,她更是。 “小时候我喜欢大提琴,喜欢是一回事,我们的关系又是一回事。”余笙停顿了一下,她说的关系指她不是余家的孩子,这事儿她在慢慢释怀,“我觉得这样其实真的挺好的,我拉大提琴,我不碰余氏教育,不争爸妈的宠爱,就不会跟你有任何利益冲突。” 这是她第一次挖开一家人竭力维护的平静。 余悦张了张嘴,想说“不是的”,她怯怯打量余笙的神色,不知道怎么解释。 “可是,余悦啊,你说不要就不要了,你要我怎么办?你说你不喜欢管理,不要接爸爸的班,好,没问题,你可以去追求你的梦想,你去做你喜欢的事情,我来放弃,我退让。”余笙忽然哽咽。 她很委屈,余悦死活不愿意学教育,学管理,父亲在书房唉声叹气,她主动去敲门。 在家人和梦想之间,她选了家人。 那时,父亲欲言又止,可她分明瞧见父亲听说她要改志愿时,眼神里的欣喜。 余笙想,父亲当时肯定在犹豫怎么跟她说,而她主动提出来,便不会让父亲为难。所以,她安慰父亲大提琴只是她的兴趣,他需要的接班人,她可以做到。 “好不容易我渐渐放下了,你又回来,你说你要回公司。”她忽然没绷住,办公椅转过去对着办公桌后的墙壁,她仰起头憋住眼泪。 余笙原本以为自己能说出许多不满,可真到了这一瞬,她又觉得没必要了,“悦悦啊,人心都是肉长的,我也会疼的。” 她心口堵得难受,心累。 余悦早在她椅子转过去,不让自己看她时就倏地起身,她急得眼睛都红了,“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对不起,姐,真的不是的。” 两个人间隔了一张办公桌、一张办公椅,却仿佛隔了山海。 余悦甚至不敢跨出一步,不敢像小时候一样拉拉姐姐的手。 “不是的,姐。”她眼前模糊一片,什么都看不清了,“你信我一次,我不是这样的。我只是,我只是想把我以为好的东西都给你。” 她又坐了回去,枕着胳膊藏起自己。她看到自己的眼泪水一点点滴在自己腿上,滚烫的一滴滴在光裸的肌肤,怎么也止不住。 余悦不敢哭出声:“我以为你是为了离开我们家才选的大提琴,我,我这次回来进公司,是因为我跟着朋友在法国玩,改道时遇到你学琴的朋友。” 她路过比利时,意外遇上余笙一起拉琴的朋友田芯依。田芯依还记得她是余笙的妹妹,向她问起余笙。两个人聊了很久,她知道了许多关于姐姐的事情。 那天晚上,她在酒吧大醉一场。 “我想把你的大提琴重新还给你。”余悦说完,崩溃大哭。 她捂着脸跑出余笙办公室,这么久了,她一点不敢承认是自己的自以为是毁了姐姐的梦想,也不愿意面对同她不再亲密的姐姐。 余笙仰头靠在椅上上,手慢慢攥紧扶手。她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想不到的是余悦竟然是因为这个理由。 真是可笑又离谱。 她闭眼,满脸都是泪。 她想陆衍了。 余笙此刻没法自己缓和情绪,索性拨通陆衍电话,“陆衍。” 接通的第一秒,她叫他, 陆衍在忙,电话里听出她在哭,“想我了?”他没有直接追问,沉默了一瞬,“我现在来接你?” 余笙椅子转回去,她看着刚才余悦坐过的地方,“没想你。”她话里带上更明显的哭腔,然后,马上又自己打脸,“嗯,是想你了。” 陆衍扯开领带,笑说:“那我过来了?” “不用。”她着急打断,抽了张纸巾开始擦眼睛,“刚跟余悦聊了一会儿。” 她实话实说,几乎是余悦刚刚说的一字不落转述给他听。 “我就是觉得挺离谱的。”余笙脸上的眼泪是擦干净了,但擦太晚,眼泪干了绷着脸不太舒服。 陆衍耐心听她说完,她很少哭,除了昨晚,他从未见她掉过眼泪。他胸口闷闷的,因为见不着她,看不到她而越发焦灼。 他尽量温柔的、轻松的语气:“笙笙,给你口鸡汤喝不喝?” “我还有得选?”余笙起身绕过办公桌,她坐到余悦的位置。桌沿有明显的水渍,应该不是水,可能是眼泪。 余悦从小就爱哭,她又忍不住担心她。 陆衍说:“笙笙,我们有时候亲眼所见,亲耳听到的未必就是真相。” 她还以为他要说什么,结果就这? “这不用你说我也知道。”余笙抽了纸巾,一点点擦干桌上余悦的眼泪。 陆衍忽然不说话了,她擦干净,纸巾丢垃圾桶。她打开免提,靠坐在椅子里。 她想起今年元旦跨年:“跨年你喝醉那次,我爱你是对谁说的?” 那也是她亲耳听到的。 陆衍更沉默,他意外那句法语余笙竟然听懂了。 两人都不说话,半晌,陆衍先低头,“除了你,还会有谁?” 余笙心跳漏了一拍,笑出来,“真醉假醉?”也是她亲眼看到他喝多了,醉得非拉着她在客厅一起看跨年晚会。 陆衍自嘲:“笙笙,我也就只能假装醉意,才敢跟你表个白。”还是用法语偷偷表白。 说到这份上,他不介意都说了:“装醉是想跟你一起跨年,想第一个对你说2023快乐。” 隐婚第一年,她对他挺客气的,他束手无策。后来,两人面对面也没多少话说,他知道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余笙忍住想抱他的冲动:“180520呢?我知道我们家的大门密码也是这个。” 陆衍又把扯松的领带系好,他告诉她:“18年5月20日,有个三观很正的小姑娘特别勇敢。” 余笙瞬间破防,就像昨晚见到他,她的眼泪就控制不住。 2018年5月20日,她特别狼狈的时候,他遇见了她。他却说,她是个勇敢的姑娘。 余笙心微微颤着,她故意用玩笑:“原来陆总暗恋我啊。” “可不就是了。”他自然答。 耳边是他的呼吸,她听了会儿,打破沉默,“陆总,今晚我下厨。” 陆衍鼠标点开电子行程:“余总今天能准时下班了?” 他下午有个会,不确定下班能否结束。会议重要,他想的是如果下班还不能结束,他回家路上改成线上会议的可行性。 余笙被这么一问,也说不准,“我尽量。”她任性了一上午,就不能再任性第二回,“下班前我跟你说。” “好。” 她先挂了电话,回去继续办公。 * 余悦请了两天假,余笙打电话过去,她没接,只回了条微信说想散散心。然后,她就再也没有回过她的消息。 两人说是冷战,又不是,余笙想到余悦说的遇到了田芯依,给她打了个电话。 她跟田芯依近年来联系不多,田芯依留在国外的乐团,行程忙,又隔着时差,她们只有逢年过节才会聊上几句。 电话里有些吵:“在忙?” 田芯依语音通话转视频,镜头对准舞台,“在参加婚礼呢。” 余笙从视频里看到浪漫的红毯背景:“你回国了?” “对啊,昨天刚回,回来参加婚礼的。”田芯依跟她联系不多,但依然熟稔,“丁家的婚礼,你爸妈也在。” “我跟你说,我昨晚下飞机,时差没来得及倒就来婚礼了,可累死我了。”田芯依找了找余笙父母的席位,跟她离得不远,她镜头扫过去,“看到了吗?你爸妈在那儿。” 余笙在镜头里看到父母:“嗯,看到了。” 田芯依觉得奇怪:“我记得你妹妹跟新娘不是从小一块玩吗?怎么她今天没来?” 余笙也不清楚,问:“新娘是丁嘉祺?” 余悦姓丁的朋友她只记得一个丁嘉祺,就是那年在班级外,她听到说她顶多就是个保姆的小女孩。那天跟余悦打架的也是丁嘉祺,后来,她就没怎么听说两人有来往。 也可能是她在国外,跟余悦见得少,不了解她的交友情况。 田芯依镜头又对准正敬酒的新娘:“嗯,就她。” 丁嘉祺穿着敬酒礼服,她挽着丈夫的手笑得腼腆,早已没了小时候吐槽余笙是“保姆”的劲儿。 “哦,对了,我这次回国估计能待半个月,你回北京吗?咱俩见一面。”田芯依看新郎新娘快到他们这桌,扭头问余笙,“还是我直接飞上海来找你?” 余笙说都可以,她打这个电话主要是想问问田芯依都和余悦说了什么。但现在人多,她不大方便问。 两人正聊着,新娘来敬酒,田芯依的手机是靠酒杯摆着,先入镜的是新娘身后的伴娘。也是个熟面孔,余笙认出来是之前蒙特梭利讲座坐她边上的小姑娘。 她认出她,对方也是,两人在手机镜头里四目相接。 丁嘉嘉惊喜:“余笙姐姐?” 听到这个名字,丁嘉祺笑容僵了一下。顺着堂妹的目光,她看到手机屏幕里瞧着波澜不惊的人。 多年不见,丁嘉祺眼里难言惊艳和尴尬。 “怎么了?”丈夫关心道。 丁嘉祺笑着说“没事”,同丈夫敬完这一桌到隔壁桌去。 丁嘉嘉冲着镜头挥手:“余笙姐姐,下次有机会再见。” 田芯依打趣:“哪儿收来的小迷妹?” 余笙倒是没想到这两人是堂姐妹:“路上拐的。” 两人闲聊,丁嘉祺突然去而复返。 田芯依意外,她是一个人折回来的,身后并没有伴娘,也没有摄影跟拍。 “能让我跟余笙说两句吗?”丁嘉祺问田芯依,边问眼睛却瞄着手机屏幕,她多少有些紧张。 田芯依不清楚几人的纠葛,看向镜头。 余笙开口问:“想说什么?” 丁嘉祺提着裙摆从酒桌拿起手机,镜头对准自己,她看着她,“余笙姐,我想麻烦你帮我转告余悦一声,我当时是无意的。小孩子口无遮拦,说话不过脑,她都把我揍这么惨了,气总该消了。打也打了气也出了,能不能就别生我的气了?” 余笙不明所以,最不理解的是她会选择自己来做这个传声筒。 丁嘉祺不等她回,伸手拿远镜头,弯腰鞠了一躬。她弯着腰,不顾周围惊诧的目光,许久都没有直起身。 “余笙姐,我小时候不懂事,在背后说了你不少坏话。真的对不起,余笙姐。但是,那天我说了之后,余悦打我一顿替你出气了。你可不可以也原谅我呢?”她说到这里,鼓足勇气看着镜头里的人。 余笙久久没有回神:“那次你跟余悦打架,究竟是为了什么?”她猜到了,只是还要再确认。 丁嘉祺站正,比她还惊讶,“悦悦没有跟你们说吗?” 那天她们说起余笙,余悦是她姐们,贵圈多乱,交个朋友不容易。她站在好朋友的立场将余笙贬得一文不值,也不知道是触到了余悦哪个点,余悦撩袖子就揍她。 小时候不懂事,她认为是余悦不识好人心,气得绝了交。后来长大了,她每次回想都觉得自己太混。 这些年,余悦一次没有联系过她。两家交情不错,她好几次借着父母去余家,余悦都对她挺冷淡的。今天正好有这个机会单独见到余笙,她得认真向余笙道个歉,也想请余笙帮自己给余悦说和说和。 余笙恍然大悟,心里头很不是滋味。后来丁嘉祺又说了什么,她也没太听清,满脑子都是余悦。 那时,一向最疼余悦的父亲差点打了她,父亲和母亲轮番问她为什么要打架,她死咬着不肯认错。 余悦为什么宁愿挨打挨训也不解释呢? * 余悦失联的第三天,余笙重新接过上海校区筹建的工作,加上山村学校的策划,她忙得脚不沾地。昨晚她想着余悦,晚上怎么都睡不着,干脆熬夜改策划,几乎是通了宵。 等到下班,陆衍来接,回家路上,她昏昏欲睡。 看到余笙在副驾驶歪着头睡了过去,他调高空调温度,减速慢行。 到家的时候,她还没醒。睡着的她眉心紧锁,显然睡得并不安稳。 关于余悦,陆衍昨晚也知道了些。姐妹间的事他不好插手,站在余笙的角度,他不是很喜欢余悦。但他又清楚余笙外冷内热心太软,过去她不知道余悦打架的真相,她还时时记挂退让,这下更是要操心。 他对余悦多少有些不满,许多伤害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抵消的。 陆衍解开安全带,俯身撩开她额头的碎发,并没有叫醒她。 等了会儿,她还是没有醒来。他看时间,轻手轻脚开门下车,拉开副驾驶的车门,他弯腰解开她身前的安全带。手拎着卡扣,他一点点松,送安全带归位。 余笙睡得沉,浑然不觉。 陆衍脱下西装外套挂在臂弯,手托住她后颈,他护着她脑袋先出车门,再抱住她腿弯。他横抱着她,胳膊撞上车门。 关门声比关驾驶座时响,余笙惊醒,猛地绷直身体。 “陆衍?”她发现自己在他怀里。 陆衍挂着衬衣的手臂抬了抬:“笙笙,帮我拿一下。” 余笙扭过头,从他手上抽出他的西装外套,“你放我下来。” “冷不冷?”陆衍不放,反而说,“冷的话西装披腿上。” 余笙抱紧怀里的外套:“不冷。”她搂住他的脖子,“你放我下来吧。” 他转身去等电梯:“不放,你累了先休息。” 余笙瞌睡虫早就没了:“睡不着。”她不习惯他这么抱着,尤其电梯里还可能会遇到其他住户,“我能自己走。”她凑在他耳边说。 电梯到了,里头空无一人,陆衍两步跨进去,“睡不着?那帮我按电梯。”他侧过身,将按键那面对准她。 余笙:“……”她没力气说了。 电梯上行,她窝在他颈窝,“几点了?”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陆衍便抬起手腕给她看。 不到七点,还早。 余笙放弃挣扎,等电梯到楼层,他老样子要她刷指纹。门开,没想到玄关亮着灯,还有扑鼻的菜香。 她以为是阿姨,拍他胳膊,“放我下来了,陆衍。”她几乎用气声说话。 被阿姨看到,她就没脸了。 陆衍觉得奇怪,这几天阿姨傍晚就回自己家,不知道家里为什么会开着灯。 “回来了?”余知隽听到关门声,出来迎人。 六只眼睛对上,时间定格。 方俪书同时听到动静,系着围裙从厨房匆匆过来。 第四双眼睛加入修罗场。 49 第四十九章 她为他戴上戒指。 余笙那一瞬的血液直往天灵盖冲:“放我下来啊, 陆衍。”她咬着牙齿,使劲拍陆衍胳膊。 他也愣了愣,扶住她的腰, 等她站稳先叫:“爸,妈。” 余知隽跟方俪书毕竟是过来人, 也就惊讶了那么一瞬,立马回过神来。两人面上装得若无其事, 仿佛没看到女儿女婿刚才的亲密。 “回来了?”余知隽打圆场, “你们妈妈在做菜, 先去洗洗手。” 余笙不知道父母今天会来:“爸,您怎么来了?”问完又觉得她这语气好像不欢迎他们似的, “您什么时候来的?” 方俪书先回厨房,余知隽答:“下午到的,你下班前给你发了消息, 可能你没看到。” 余笙慌忙看手机,微信确实有两条消息, 都是母亲发的,说来看看她。 “对不起,爸。”她下班太累, 上车就睡着了。 父女之间并不亲密,陆衍揽住她的肩, “爸, 您先坐。” “好。”余知隽说实话跟陆衍不熟,他有心想同两人聊几句, 可这几年他见到女儿基本都是说公事,闲话家常也不知如何开口。 余笙和陆衍去洗手间洗手,她忐忑, 不清楚父母突然而至是不是因为余悦。 陆衍以为她是被父母当众瞧见和他亲密,不好意思的,“没事,你都推我身上。” 她明显愣了:“胡说什么。” 陆衍抽了两张擦手纸将她两只手都包住,细致到指缝他都擦得干干净净。然后,他取出她之前放在小抽屉的护手霜,在她手背挤了一点,他先抹她的左手。 “今晚留爸妈住吗?”他一边给她抹护手霜,一边按摩。 余笙摇头,过去每次父母来上海,他们都住自己的房子。左手抹完,她右手凑过去,她整只手被他包在掌心。 “先吃饭。”陆衍抹完,牵住她。 “嗯。” 餐桌上余知隽夫妇坐一边,陆衍跟余笙坐一块。面对面的位置,四人安静吃饭。 余笙信奉食不语,也就是跟陆衍相处久了,两人会在吃饭时聊聊工作。在余家除了余悦在会叽叽喳喳说全程,他们基本就是低头吃饭。 她被这诡异的气氛弄得浑身不自在:“爸,您跟妈妈去看过悦悦了?”没道理两人直接来找她。 余知隽:“见过了。” 方俪书给女儿夹了块排骨,给不给陆衍夹,她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没有夹,“悦悦说她做错了事,不敢见你。” 余笙筷子一顿,他们大概率会站在余悦那边,就跟过去每一次一样。 余知隽让妻子帮忙盛汤,自己则放下碗筷,“悦悦的事情我们先不说,她承认自己错了就是她的错。等会儿我帮你看看山村学校的计划书,你跟我详细说说。” 余笙诧异,余知隽看她,给她解惑:“也是悦悦说的,她要我回来帮帮你。” “笙笙,你想说服董事会,就得先说服我。”说起工作,他很严肃。 余笙紧张,点点头,“好。” 饭后,余笙跟余知隽去书房,方俪书收拾餐桌,陆衍帮她洗碗。 方俪书不可能要女婿来洗碗筷,尤其是陆衍那样家庭里出来的孩子,“不用帮我。”她摆手,多少有些紧张。 陆衍就去看余笙,余笙自然接话,“妈,阿姨不在的时候,家里的碗都是陆衍洗的。” 余知隽和方俪书对视一眼,互相交换了眼神。 书房里,余笙抱着笔记本电脑等开机,余知隽为了避嫌,没有坐陆衍的书桌。他在沙发不动声色打量着书房,书桌摆了两台电脑,一台台式机,一台笔记本,除了书、文件,还有两只挨着的马克杯,最中间是一个玻璃糖罐子,里头放了一半的巧克力。 他收回目光,视线落在自己坐的这一组沙发。最边上的单人沙发上放了条薄毯,上头压了草莓抱枕。 如果说书桌的东西他还存疑,这些一看就不是陆衍的。 余知隽心头压着的石头落地:“笙笙,一开始知道你们结婚,我真的很生气。” 余笙不意父亲突然这么说,她从笔记本里抬头,跟父亲视线对了个正着。他眼底带笑,她也松了口气。 “陆衍挺好的。”她替陆衍说好话。 余知隽笑起来:“嗯,刚才看你们这样确实挺好。”他不看好女儿高嫁,怕陆家家大业大规矩多,他给不了女儿助力,她在那个圈子里会举步维艰。 就在刚刚他想了很多,过去他插手过一次,试图撮合女儿和顾子奕,结果,女儿并不开心。女儿的工作也是,他自以为为余笙好的擅自作主,最后似乎每个决定都偏离了他的初衷。儿孙之福,他不能再多管了。 余知隽认真跟女儿道歉:“这么多年,我和你妈妈将你当作余氏的继承人,我们对你过于严厉,忽视了你。” 余笙听了没有感动,只有惶恐。她转过脸,下意识要打断父亲。 余知隽知道她想说什么,抬手示意让他说完,“可是,笙笙,两年前余氏危机,我从未想过要拿你去交换。”所以,得知她跟陆衍隐婚,又是在最敏感的时间节点,他不得不多想。与其说他是不赞成他们的婚姻,不如说他是气自己,竟让女儿拿一生幸福去交换余氏。 “我和你妈一手创立余氏教育,余氏是我们的心血,但远没有你们重要。”他从两年前的危机说到余笙十八岁改志愿,“从前是我一直在牛角尖里出不来,我总觉得余氏是我的心血,我有两个女儿,余氏教育怎么能不姓余?” 谁能想到,别人家是要死要活争家产,他们家却都避之不及。余悦不愿意学管理学教育,他愁得不知怎么办才好。大女儿学音乐,小女儿也去玩艺术,余氏教育最后不得不改姓,他不甘心。 笔记本电脑因为开机后没有下一步动作,早就自动锁屏。余笙听出父亲的意思,他是在说,即便自己在血缘上不是他的亲生女儿,在他眼里也是。 余知隽深深看一眼余笙:“笙笙,不管你信不信,从把你抱回来那天起,你就是我的女儿。”他忽然笑了下,“抱你回家前,我跟你妈妈聊了很久。带上你回北京,意味着我们的身份就必须转变成父母。我们做教育,可是那时你妈妈没有经历过孕育一个生命的过程,我也没有过等待孩子出生的经历,为人父母的责任我们虽懂,但从未实践。” “不可否认余悦的出生,我和你妈妈真的很开心,可是,笙笙,带你回家是我们深思熟虑后共同的决定。你是我们的女儿,这一点不会因为任何人而改变,哪怕是余悦也不行。” 余笙第一次见父亲对自己这么煽情,眼睛酸涩。 最近越活越回去,她变得爱哭。 余知隽说:“悦悦没有你懂事,婴儿时候就爱哭。她小时候又最闹腾,我们忙工作,还要你带着她。” 有些话他不知道怎么说,会哭的孩子有奶喝,但这不是理由,他们却到底是受了影响。他们总头疼小女儿的调皮捣蛋,操心她的学业工作,相比之下,余笙过于懂事,等他们反应过来时,已经不知该如何去亲近,去疼她。 “之所以让你妹妹去公司,我们没有逼你走的意思。”余知隽在北京听说余笙负气离开,他又气又急,“你妹妹回国前给我们看了半天的视频,都是你拉琴和你比赛的录像。笙笙,对不起,爸爸第一次回头才发现其实拉琴的笙笙更快乐。” 那时的余笙眼里有光,不像现在按部就班地工作生活,而回家后,他们除了公事还是公事,其他话都说不上一句。 他追悔莫及。 现在他也想通了,余氏教育姓不姓余都不重要,他前半生忙于工作,后半生他只在意女儿。这些他觉得太煽情,说不出口。 余笙感觉眼泪水就在眼眶打转,可是,在父亲跟前掉眼泪是件特别丢脸的事情。她别过脸,悄悄用手指刮眼角。 幸好,敲门声解救了她。她得以低头,把眼泪全抹干净。 陆衍端着果盘,他在门口没进,看着余知隽说:“妈削了苹果和梨。” 余知隽招手让他进来,陆衍先看余笙,她眼睛红红的。他错开视线,果盘搁在余知隽身前的小茶几,他余光观察着自己岳父。 父女两都坐在沙发,一个头,一个尾,坐得很远。 他直起腰,果叉叉了块苹果给岳父,“爸,吃点水果。” 余知隽很给面子地接过,他低头吃水果,给小夫妻说悄悄话的机会。 陆衍又叉了块梨,径直到余笙边上,他坐在她沙发的扶手,趁着送水果捏了捏她的手。 这是无声的安慰。 余笙接过梨,对他笑笑。 两人的互动尽收余知隽眼底,爱意写在陆衍眼神里,他看得分明。 和妻子决定来这里,他们紧张了一路,也担心了一路,他们特别害怕两人是面上恩爱来安慰他们的。结果,这次小夫妻俩的状态跟在北京完全不一样,他的顾虑被打消。 陆衍见好就收:“爸,你们慢聊。” 余知隽果叉放回果盘,跟余笙说正事。 多年生疏,不是一朝一夕能立马亲近的。余笙独立惯了,习惯陆衍也是他花了大把时间,一点点硬是掰正。 余知隽同样如此,他的温情在刚才已是极限。他让余笙打开方案,她坐过来跟他挨着,笔记本电脑放在茶几。 余知隽一手创立余氏,是最了解集团及股东的人,他没有因为余笙是自己女儿就留情面。陆衍最多是犀利,他却是逐字逐条,连个有歧义的词也拎出来单说,一份策划被他批得“一文不值”。 余笙单方面挨训了一个半小时。 最后,余知隽拧眉道:“如果连我都说服不了,别说董事会的叔伯们,他们不会给你留情面。” 余笙明白:“我改完再给您看。” 余知隽缓和语气:“鼓励山村教育这个出发点是好的,但笙笙,我们要尽力而为。” “好。” 余知隽跟方俪书回家,余笙想了想,给余悦打电话。这次的电话她接了,电话里叫了声“姐”。 余笙开门见山:“昨天我见到丁嘉祺了。” 余悦紧张:“见她干什么?” “她的婚礼啊,她要我转告你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她知错了,你能不能原谅她,把她放出黑名单?”余笙觉得有些事自己作为姐姐要主动,就像陆衍说的,眼见和耳听都不一定为实,“其实你打架那天在班级里说的,我都听到了。” 余悦呼吸一滞:“啊?你,你听到什么了?” 余笙说:“听了一半,从你不稀罕我这个姐姐开始。”后面的她没再听,觉得难受就先走了。 “不是的,我不是那意思。”余悦急得挠头,“是你忽然对我特别冷淡,我不开心啊,同学就在那碎碎念,我听烦了才那么说你的。可后来我……”她说不下去。 “后来,你打了丁嘉祺?”余笙替她说。 余悦点头,又发现她看不到,“嗯,打了。” “为什么不说?爸爸问你的时候为什么要一个人死扛?” “那前因后果说一遍,不是就要说那些难听话了么,我不想你听到。” 余笙万万没想到是这个原因,她坐在阳台,今天外面闷热,但月亮很亮。月光温柔,她的心也渐渐柔软下来,“悦悦,我没你想的那么好。” “谁说的?你就是最好的姐姐。”余悦立马说。 余笙笑笑:“为什么对你冷淡?是我知道自己的身世,知道我们不是亲姐妹。悦悦,你知道吗?人都有嫉妒心的,小时候不知道的时候,我就想着你是妹妹,你还小,爸妈多给你两分注意力是应该的。可是,一旦知道了真相,我心里头的恶魔就栓不住了,我会比较,比较爸妈给了你多少爱,又给了我多少。我也会计较爸妈没有来接我放学,没有来看我的大提琴比赛,却来参加你的家校活动。我还会想,这么多年我们在同一所学校,每次却都是我等你放学。悦悦,我害怕自己越计较就越嫉妒,最后心理失衡。” 她一边告诉自己要感恩,要孝顺父母,照顾妹妹,一边又会忍不住想,在妹妹没有出生的时候,父母是怎么对她的呢?是不是也是这般宠溺细致?然后,她又会想得更多一点,如果没有妹妹该多好,如果有一天她跟妹妹发生冲突,他们是否就不要她了。 越来越可怕的想法,是余笙最害怕的。所以,与其患得患失,不如慢慢疏远。 她不再期待父母的爱,也不再靠近妹妹。不亲近,也就不会有伤害。 她一个人也可以很好。 “假如有一天,我终究要被放弃,那我应该也不至于太难受。”余笙骨子里的悲观主义让她做出这样的选择。 在外人看来可能挺离谱的,她此刻换位思考,好像也能理解余悦反反复复的可笑。 她们是姐妹,再疏远,也爱着彼此。 电话里有抽泣声,余笙听到余悦的哭声,“怎么还这么爱哭?” 余悦就是想哭:“姐,我不是给自己洗白,我是真的很爱我唯一的姐姐,但我就是,就是用错了方式。” 她知道自己说再多都弥补不了余笙的遗憾:“姐,你放心,从这一秒开始,无论你怎么样,我都支持你。从现在起,不对,是这一整个辈子,只要是你想做的,你喜欢的,我永远都在你身后。” “姐姐,即便全世界都背叛你,我也不会。” 余笙笑了,余悦又赶紧改口,“不是,我不是希望全世界都背叛你啊。全世界都爱你的,姐姐。” “嗯?可你抢了你姐夫的情话,他要看你不顺眼的。”余笙开玩笑。 余悦生气:“我都没看他顺眼呢!他不声不响把你娶走了,经过我同意了吗?”她知道今晚爸妈都去了他们家,她没敢去,其实心里也痒痒。 余笙笑着:“好,改天让你姐夫请你吃饭?” “真的?” “真的。” 两人又闲聊两句,余悦先挂电话。 余笙看着手机屏幕,界面是余悦的微信头像。她看了很久,笑容才渐渐落下。 她们好像真的错过了很多年。 余笙回到房间,陆衍站在主卧的阳台打电话,是背对她的方向。她倚着门看他,等他结束通话,她才过去从后抱住他的腰。 阳台有风,她侧过脸贴上他后背,压住碎发,“我可能是真的错了呢。” 陆衍扣住自己腰间的手:“还有机会掰正?” “那肯定能。” “那就行。” 他拉住她手指,手上用力将她搂进怀里。瞬间变成她在前,他在后。 余笙腰细,他往后扣了扣,她一下贴在他身上,两人严丝合缝。 远处霓虹江景,特别漂亮。 “那我呢?”陆衍忽然问。 他微低着头,说话时嘴唇擦着她耳朵,两人仿佛是耳鬓厮磨。 余笙没懂,她扭过头,脸颊贴上他的唇。她又倏地转回去,目光落在远处璀璨的霓虹。 “岳父是不是对我不满意?”陆衍心里憋了很久,正好问出来。 说实话,他能理解。就算是他和余笙如今关系很好,他也依然觉得隐婚是他做错的一步。不过,他不后悔就是了。 当初陆衍没有直接找余知隽提联姻,是他知道在第一步自己就会被余家排除在外。他理解余笙父亲的心态,就像以后他有了女儿,为她的婚事,他也会百般考虑。 低嫁或是高嫁,他怎么都不会满意。 余笙仰起头,脑袋快速转回去在他唇上亲了一口,“陆先生要继续努力啦!”她什么都没说。 陆衍在她撤退前扣着她的腰追过去,唇贴上,长驱直入。 他抱起她,直接回房间。 * 余笙准备了足够久,余知隽出面召开董事会。他坐镇主位,其实是给女儿撑场子的。股东见着他,多少有点明白他的意思,但不代表他们愿意让利。 挣钱的事总是多多益善才好。 余笙昨天演练到大半夜,她说,陆衍听,他的问题角度刁钻,她差点被问倒。 正式开始时,她先放了段视频,里头有连续的视频和照片,是她在李家村随手拍的,还有楚星洛提供的照片。大部分是山村的小学,还有上下学走山路的孩子。 会议室鸦雀无声,股东们猜到余笙是要打感情牌。 余笙说起自己这次山村之行的感触:“真正的教育应该像阳光一样普照,但我知道我们无人可以自信成为这所谓的太阳。” 她用最直白的话说:“一个自己都吃不饱的人没有资格给其他人喂饭,就像公司不是慈善机构,发展的前提是盈利。我只希望在座的各位能够分出百分之一的爱心,给孩子一个机会,听我将这份策划案说完。” 余笙展示她做好的PPT,对比近五年余氏教育在品牌推广,危机处理的预算及投入。疫情的缘故,近三年增长趋势不容乐观。 “比如今年上海园的退费,一个小小的问题,光压热搜就投入了这个数。”她电子笔圈了圈,“可上海园的口碑不可逆,三个月前的园长会议,上海园园长反映2022下半学期转学人数明显增长。” 有股东举手打断:“你的意思是我们将这笔费用投入到公益学校,就能增强家长对园区的信心?” “当然不是。”余笙看过去,“我的意思是如何用好这笔公关费,树立余氏教育最正面的形象。” “你这都是空话。” “做了公益就不用后续投入推广费,公关费了?说到底,还不是要我们再花钱。” 这话在理,余笙预想到了,昨晚陆衍就提到过。她投放下一张PPT,是他们所有校区一整年花在招生上的费用,包括做活动、推广,一整合数字惊人。 “我们做活动的目的是为了招生,商场的毕业典礼、开放式的六一活动、社区的结对公益,既然我们能走入社区招生,为什么不能以公益进行品牌运营,侧面打响知名度?”余笙阐述她的理念,“一旦用好这笔投入,难道不是最好的品牌推广?” 不少人沉默,有股东提出:“用集团盈收的百分之十投入,家长又不傻,他们不会反过来质疑我们的收费标准?甚至对我们的教学品质存疑?” 余笙不觉得这是个问题:“我们的学费公开透明,学费涨没涨,公众号、校园宣传墙有据可查。至于教学,我们有每月的家长观察日,定期的家校沟通,这都不是问题。” 又有股东问如何落实山村计划,她一一回应。如何执行,她做了详细的预案,几位意见最大的股东也哑口无言。 这是陆衍说的,挑刺的肯定会有,但他们挑的未必是刺,而是在试探她的态度和底线。只要她一慌乱,哪怕只是小退半步,他们便有了拿捏她的底气。反之,她就能做那个拿捏他们的人。 余悦听完第一个鼓掌,余知隽瞪她一眼,她顶住压力称“好”。 其余人看余知隽,他的态度决定了他们的支持与否。 余知隽起身,他重新打开余笙的视频。视频里的小学很小,也很落后,对比他们定位高端的校园,说是天差地别也不为过。 “我最初创立余氏教育是因为认同国外的教学水平确实高于我们国内,蒙特梭利的理念对我们国内许多家长而言,完全是知识盲区。我就在想,凭什么我们中国的孩子要被国外的瞧不起。我想,我要将我的教育理念传递出去。” “在座的各位大多是跟着我一起打江山的老伙计,还记得那时候我们的第一所学校,不对,不能算是学校,最多算是一个早教机构。我们没有老师,我太太自己去考了蒙特梭利的证书,她带班,我们就去社区宣讲招生。一个小区一个小区的碰壁,到如今不止北上广都有我们的校区,不知你们是否还记得最初我们建立余氏教育的初心?” 所有人都沉默,余笙看向父亲。 余知隽暂停视频,画面定格的是楚星洛当时拍的在上音乐课的孩子们。孩子们一双双眼睛里都带着光,是渴望。 “余笙说得没有错,我们不是慈善机构,我们保证运营的前提是盈利。没有钱,一切都是空谈。但奋斗大半辈子了,钱有了,名也有了,我将我的初心传承给我的女儿。我很庆幸的是,我的女儿虽然没有吃过我们当时的苦,但她依然懂得教育不止是金钱,教育也不止是教育。” 余笙讷讷看了父亲好一会儿,心跳如擂鼓。她惊讶于父亲的肯定,诧异父亲竟能理解她,替她完成了最后一环。 一代人与一代人之间的传承,他传给她,就如同父母是孩子的第一位老师。 爱,也是传承。 余知隽表态:“我支持余笙。” 他扫视一圈:“品牌推广费、公关费按比投入,我个人还将额外投入用作山村学校的计划。” 这是事先他没有告诉余笙的,其实陆衍也说过陆氏可以跟余氏合作一同推进山村计划,但她没有答应。不是占不占便宜的事,是前期真的很难,她打着陆氏的名号,最后难免变了味。 几个人互相看看,十五位股东,十三人投了赞成票。 余笙笑着看父亲,他回了她一个微笑。 这事儿算是谈妥了,但也有股东说:“我赞成的前提是你说的我们不是慈善机构,一旦山村学校计划影响到集团的利益,我会随时叫停。” 这代表了大多股东的意见,他们同意,不代表毫无原则的妥协。 余笙让他们放心:“所有都会按照我刚才的方案执行,你们随时可以召开董事会,要求公开一切流水明细。” 会议结束。 余笙回到办公室,第一时间跟陆衍报喜。 他正开会,陆氏跟周氏一起的会议,解决了新研发团队的问题。他知道余笙同步在董事会为她的方案解说,手机屏幕亮起,他立马看手机,醒目的“老婆”跳动。 陆衍致歉:“今天我太太有很重要的事情,会议五分钟后继续。”他的会议也重要,他中断并说明缘由。 这是他第一次因私人原因中途离场,但他又大大方方坦诚。 大家觉得挺稀罕,都善意笑笑。 周舞闻言看向已经起身往门口去的人,他今天黑衬衣黑西裤穿着正式,眉眼也依旧清冷,但他刚才说起“太太”时,眼底带着抹化不开的柔情。 他对身边的每个人都礼貌尊重,只是更偏爱余笙而已。 周舞瞧着门外背对他们接电话的男人,她最后那点放不下的执念好像也没有了。 陆衍接通电话,余笙问:“忙吗?” “在开会。”他老实说。 余笙“啊”了一声:“那你先忙。”她不急。 陆衍笑笑说:“为了余总,几句话还是能说的。”他回头瞅了眼,“会议中断五分钟,余总,您有五分钟的时间。” 他叫她余总,她笑了。心里头暖乎乎的,比窗外的阳光还暖。 她想,他好像就是这样拿捏住了她的心理,知道她缺乏安全感,他便随时随地、无时无刻不在表达他对她的偏爱。 对她,陆衍永远温柔且偏心眼。 余笙高兴报喜:“成了。” 陆衍猜到了:“恭喜余总。” “谢谢陆总。”她为这段时间他对她不厌其烦的指导道谢。 陆衍说:“客气了。” 余笙不觉得是客气,昨晚她紧张,他就一遍遍给她过方案,给她画今天要说的重点。她第一次觉得麻烦和求助并不代表示弱,他是她最亲密的人,不丢人的。 陆衍又提出:“奖励你,周末带你玩。” “去哪儿?” “保密。” 五分钟好像比眨眼还快,陆衍先说:“我继续开会。” “嗯,陆总也加油。”余笙笑吟吟说。 正好五分钟,结束通话。 * 余笙还以为陆衍的奖励也许是她心愿单上的某一样,没想到会是游乐场。 挺幼稚的一个地方,几乎都是带着孩子的亲子游。她被陆衍牵着手排队检票,她都不理解他为什么非要带自己来这里。 “你小时候没玩过?”她猜。 陆衍不仅玩过,还专挑最刺激的玩,“玩过。”很快轮到他们,他说,“我玩的时候,你还没出生。” 余笙“噗嗤”笑了,他玩过,她是真没有。小时候爸妈很忙,后来妹妹出生,就像父亲说的,后来余氏教育步入正轨,母亲不需要再亲自带班,父亲也只需坐镇管理,但那时她已经得知自己的身世,便尽量不再对他们提要求。 游乐场进门不远处有个卖气球的小摊子,气球、泡泡机应有尽有。 陆衍牵着她,问她:“哪个好看?” 全是粉色的氢气球,不是猪就是兔子,她觉得哪个都幼稚。 余笙不说话,陆衍给她挑了只兔子的,他攥住她手腕给她系好。然后,他手机扫码结账。 她举起胳膊,盯着细细一根绳子被风吹得呼啦呼啦,还有那只蠢得不行的兔子,“把谁当小孩哄呢?” 不礼貌。 只有家长给小孩才买,她瞧见几个家长都买了,不是给小孩系在手腕就是挂小孩的小背包。 小孩子捏着是挺可爱的,她那叫装可爱。 陆衍重新牵住她绑气球的手:“你啊。”把你当小孩哄。 余笙嫌弃地戳了戳:“系着它怎么玩?” “可以寄存。”陆衍先去不刺激的项目,有的项目允许带着气球。 “不嫌麻烦的。” “我不嫌。” 从海盗船到旋转陀螺,再是过山车和跳楼机。余笙后来是真没力气,比她从前出差还累。 但心情很好。 她看着两人牵着的手,还有他不厌其烦给她解开又绑紧的气球,“陆先生,今天很开心。” 他们接下来要排队去坐摩天轮。 陆衍低头亲亲她:“我也是。” 在外边他只亲了一口,没想到的是余笙会主动亲回来。她今天穿的平底鞋,踮起脚,她亲吻他。 陆衍惊讶后,回过神搂住她,深吻。 最后,他松开她,忽然单膝跪地。 余笙本能看周围经过的人群,他们纷纷回头,还有的干脆停下举起了手机。 “干嘛?”她小声问。 陆衍从口袋里取出一个眼熟的红丝绒盒:“想跟你求婚。” 不过这里不是原定的求婚地点,原本的计划是在摩天轮。他准备了无人机和烟火,摩天轮最高点,他会给她戴戒指。 计划赶不上变化,余笙的吻他抗拒不了。 陆衍口袋的手机叮叮咚咚响,几乎集体出动的发小们在群里控诉:【靠!说好的摩天轮呢?】 唐聿川叫得最响亮:【我都准备好了,这就求了?几个意思!】 【无人机呢?烟花呢?】 【无人机我排练了一礼拜啊,就这么没了?】 【管他呢!快上啊,再不上婚都求完了。】 【人呢,我还在摩天轮呢~谁给我拍一个?】 丝绒盒是他们做银戒时老板给他们的,陆衍打开戒盒,里头是他那枚银戒。 余笙愣了愣,气笑了,“什么意思?要我戴你的戒指?” 陆衍摇头,准备好的词一个没用上。他看着她,右手举着戒指,左手托着她的掌心,“笙笙,最近我反复回忆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你的。” 她也好奇自己是在哪一刻走进了他心里头。 结果,他话锋一转:“但无解。” 余笙是该生气的,可是,出乎意料的并没有。她甚至理解了女孩被求婚时为什么总会流眼泪,明明是件很开心的事情啊,可就是那个瞬间的情绪是压根控制不了的。 陆衍想说的很多,最后只有:“后来我想,可能就是命中注定。” “笙笙,你愿意再给我戴一回戒指吗?” 不远处,数不清的无人机闪现,组合成余笙的名字。 人群惊呼,她也看去。 不断变换的队形,最后,是璀璨发光的“我爱你”在夜色中久久不散。 余笙看着天空,“砰”一声,绚烂烟火绽放。 人群中渐渐闪着如星星般一闪一闪的亮光,像是手机手电筒,又不像是。 余笙垂眸,他一直举着他的戒指,目光温柔且虔诚,她在他眼底看到了她自己。 盛夏的游乐场,绚烂的烟火和无人机,她为他戴上戒指。 50 第五十章 “我爱你啊,老公。”…… 陆衍:【我太太。】 晚上十点, 陆衍的求婚照在朋友圈刷屏。他在朋友圈配了两张图,一张是无人机在夜空中组成的“余笙”,还有是他跟余笙牵着手, 无名指闪耀的银戒。 余笙到家后才刷到的朋友圈, 在这方面他总是特别有仪式感。她想了想,盗图转发。 她说:【我先生。】 同他一样,她没有设置权限, 所有人可见。 朋友圈数字猛跳,她没管,只点开陆衍的微信。她修改备注, 将原来的“陆衍”改成“老公”,然后置顶。 回家是陆衍开的车,他到家后直奔餐桌,桌上有阿姨保温好的水, 他倒了一杯, 喝得一滴不剩。余笙坐在沙发, 扭头看过去时, 恰好看到他微仰着头, 性感喉结上下滚动。 “这么渴?”她枕着胳膊调侃。 陆衍倒上第二杯,刚喝了第一口,被呛了一下, “是紧张的。”他捂嘴咳。 刚才的求婚他其实特别紧张, 比他上谈判桌紧张多了。到家后, 他强装的淡定藏不住, 又紧张又激动,五味杂陈。 余笙“哦”了一声,低头看他朋友圈的评论, 他的比她精彩。 唐聿川问:【陆总求婚就这戒指?】 姜闻礼附和:【0.1克拉也没有?】 唐聿川回复姜闻礼:【我要是嫂子,我才不管他面不面子的,直接转身就走。】 姜闻礼回复唐聿川:【同。】 他们是为陆衍高兴,但不妨碍他们损他。 朋友圈又提示一条新消息,她刷新,看到陆衍回复所有人:【以后要当传家宝的,你们不懂。】 字里行间都藏不住他的得意。 余笙又扭过头,他也正好看着她。视线交汇,他放下手中的水杯朝她走来,她也自然往边上让了让。 无声的默契。 陆衍坐到她身侧,长臂将她揽进怀里。她依偎过去,手搁在他腰腹,掌心感受着他腹肌的轮廓。 他见状,将她往上提了提,摩挲她无名指的银戒。她手指有些发痒,看过去。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戒指在今天特别亮。 两人都没有说话,享受这一刻的温情。 许久,陆衍手机又响了,他嫌发小群吵早就屏蔽了,唐聿川看他一直不出现,开始艾特他。 唐聿川吐槽:【求婚的时候我们让着你,不打扰你,这婚都求成功了,人呢?这是卸磨杀驴?】 陆衍单手点开,满屏的吐槽,他把余笙拉进群。 她一进去就看到唐聿川一条:【@陆衍,你没有心。】 她古怪的眼神看过去,他亲亲她额头,“别理他。” 群里列队叫“嫂子”。 陆衍解释:“本来那天晚上就该拉你的,但是,求婚还需要他们。” 她明白那天晚上指他带着她和他发小们聚会。 “你们在群里计划了多久?”她一边回群里问候,一边问。 陆衍也记不清了,结果,最后求婚的时候除了是在游乐场,其他他没一个是按求婚计划来的,所以,他们才吐槽他。 余笙笑了,也去玩他的戒指。 纯银的莫比乌斯环,他说要当传家宝,别人不理解,她知道是因为这是他们一起亲手做的。 陆衍依旧不搭理群里跳脱的发小们,他又把余笙拉到家庭群。群里原本就父母、妹妹和他,加上余笙是五个人。 被拉到发小群,余笙顶多就是拘谨,这下是紧张。 “你怎么不跟我打个招呼?”她惊得直起身,脑袋撞他下巴。 陆衍“嘶”一声揉着,没说出话来。 她又笑了:“活该。” 陆衍重新将她拉怀里:“我爸妈喜欢你比喜欢我多,为了你都要把我赶出家门了。” 余笙不信,上次那都是爱屋及乌,说白了都是为了他。 群里热热闹闹,沈觅第一个跳出来欢迎,随后才是陆衍父母。三人的欢迎方式就是给她发红包,手机叮叮咚咚,下起红包雨。 沈觅左一声嫂子,右一句:【嫂子,红包我能领一个吗?】 陆纬丞艾特她:【等你嫁了就可以领。】 沈丛澜问:【光叫嫂子,不给见面礼?】 群里气氛很好,他们对她热络,一点没有架子。 余笙挨个领了红包,领完,她给沈觅发了个指定红包。沈觅欢呼,艾特自己爸爸:【您不给,我嫂子给~】 陆纬丞也艾特回女儿,两人在群里你来我往。 余笙脸贴到陆衍心口,他的心跳很快。她蹭了蹭,也点开她的家庭群,把他拉进来。 他们家庭群平时不怎么说话,有事都是单独私聊。她先将陆衍拉进去,然后发了几张他今晚求婚的照片。 不管是领证,还是今天求婚,父母都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她现在觉得有些对不起他们。 照片是她进了陆衍的发小群后,唐聿川一张张刷屏发的,他说先前已经在群里发过一次,但她不在,怕陆衍私藏,他就再发一遍。 她挑了几张角度最好的,照片里有她和他,最后一张是她给他戴戒指。 余知隽引用那张戴戒指的照片:【欢迎你加入我们@陆衍,爸爸祝你们幸福。】 余家的氛围更平和,方俪书问:【什么时候回家吃饭?】 这个回家吃饭是指陆衍正式上门,上回是赶鸭子上架,不算数。 陆衍眼神询问余笙,这个他主要看她。她最近比他忙,他不想打乱她的节奏。 余笙仰着头,额头贴住他下巴,“随时可以,挑个周末。”上海跟北京不远,周五晚上回北京,周日晚上飞回来,她觉得没问题。 陆衍说“好”,在群里回:【爸,妈,我们周末回来。】 余知隽开始在群里问女儿女婿想吃的菜,方俪书私聊女儿:【你爸哭了,但他不让我告诉你。】 余笙没想到父亲会哭,也无法想象父亲哭的模样。她切回家庭群,他这会儿在跟陆衍聊天,从菜说到了工作,完全看不出来他在哭。 方俪书又打了一长段话:【笙笙,很抱歉,你人生的每一个重要决定,我和你爸爸都不在你身边。真的很亏欠你,可是,说弥补太见外,说常回家看看又太煽情。从前我和你爸爸对你们的婚姻有顾虑,不过,这次去上海,我们都发现陆衍真的挺不错的。所以,把你交给他,我们能放心了。女儿,爸爸和妈妈祝你幸福,希望你们永远快乐美满。】 余笙也有很多话想说,她反复斟酌:【谢谢妈妈。】 方俪书难得回了个俏皮跳跃的爱心。 余笙平复心情:【妈妈,您跟爸爸介意和我公公婆婆进一个群吗?】 她知道父母跟陆家相处不自在,就像当初她在陆衍跟前永远矮一截一样。但他们现在是一家人,父母希望她幸福,她也想他们安心。 方俪书隔了会儿才回:【你爸知道后,哭得更厉害了。】 余笙“噗嗤”笑了,她从通讯录选了陆衍、父母和余悦,先拉成一个群,然后,她将群主的位置让给陆衍。 陆衍跟岳父聊得挺开心,忽然发现自己被拉进一个新群,群成员跟他现在聊的一模一样,他一头雾水,“怎么了?” 他又看了眼群列表,确认真的是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他成了群主。 余笙脱了鞋盘腿坐,膝盖顶了顶他大腿,“笨!” 平时不是挺机灵的么,这会儿倒不懂了。 陆衍还真不懂,他低头盯着群聊看,群名突然变成最俗气的“相亲相爱一家人”,他福至心灵,在她脸颊亲了一口,“谢谢老婆。” 他将父母和妹妹同时拉进群,两家成为一个大家庭。 他们会相亲相爱。 红包雨持续到十一点半,两人分开去洗澡。陆衍先洗好,在床上看手机,他以前不怎么在群里聊天,今天他把发小群和三个家庭群的消息从头到尾都翻看了一遍。 等余笙从主卧洗手间出来,他掀开被子,准备去拿吹风机给她吹头发。 “不用。”她坐在梳妆台前,用毛巾擦着头发,“我自己来。” 陆衍不解地看过去,跟她的目光在镜子里遇上。 不等他开口询问,她下巴一抬,示意:“我手机是不是在响?”应该说她的手机就没停过,发小群和家庭群她一个都没有屏蔽,消息没有上千,也有上百,“你帮我看看有没有工作消息。” 陆衍从未看过她的手机,他拿起她放在床头柜的手机,解锁时,他问:“密码是什么?” 余笙反复擦着发梢:“230520。”是她改备注时一起改的。 陆衍眼神微微一滞,思索这个密码的含义。跟他的只差了个年份,是一样的520。他第一反应是今年的520,但那时候他们没有过节日,她也没有那么注重仪式感。 他想不出230520是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陆衍盯着手机出神,余笙在镜子里看他,唇角不由自主翘起一个弧度。其实不是5月20日的意思,2023年是他们关系改变的第一年,也是她爱上他的第一年。 至于520,就是520的意思。 陆衍没能想通,他先解锁手机,微信主界面飘红,唯一没有红色数字的是置顶的“老公”,头像是他。 “有工作消息吗?”余笙还在擦发梢,故意问。 陆衍抬眸,攥着她的手机,他走到她身后,圈住她,“没有。” 话落,他的吻落在她脖颈。 * 婚礼前一天,陆衍开了车到余家。 余家为了第二天的婚礼,十点统一关灯休息。好在余笙的伴娘是余悦,两人没有睡一个房间。 她等十点半,悄悄溜出门。 陆衍的车停在余家别墅的转角,顺利等来他的姑娘,他心忽然定了。 余笙上车问:“等很久了?” 她穿着睡衣,外头披了件薄外套。 陆衍望着她,他们三天没见过面,她直到今天白天还在忙山村学校的工作,他则盯着他们的婚礼现场。 他们明天的婚礼在草坪,半公开的方式,他说要给她一个盛世婚礼。 “看我干嘛?”余笙出门时没有梳头,头发被风吹乱,她随手捋了捋,反正捋不干净,她索性不管了。 陆衍倾身抱住她:“想你了。” 她怀里抱着个盒子,他直接抱过去,连带着她手上的东西一起。他被硌到不大舒服,又舍不得松开。 “等等。”她推他,被他捉住手。 余笙无奈:“有礼物送给你呢。” 陆衍还是不肯放,只稍稍往后仰,表示她可以送了。 她气笑:“什么毛病,收礼物还这么大爷?”她在他面前就爱吐槽,近来越来越爱,她也没法控制。 可能真的是越活越回去了。 陆衍感叹:“没办法,不抱着你不踏实。” 他们明明领证三年了,却宛如热恋小情侣。 余笙将礼盒搁腿上,捧住他的脸亲了亲,“好啦好啦,踏实了吗?” 陆衍摇头又贴过去,这次是深吻。 失控前,他离开,额头抵着她,“什么礼物?” 余笙面红耳赤:“自己拆。” 一个普通的四方礼盒,没绑蝴蝶结,也没什么卡扣。陆衍开盖,紧张比惊讶多。 余笙见他不动,主动取出最上边的日记本,“我闺蜜们总说我不浪漫,也不爱长嘴,我承认,也反思了。所以,得劳烦陆先生自己看了。” 她送他的是他们领证开始她所有的日记本,这无疑是她最私密的东西,但她愿意给他。 陆衍翻开第一页,被她双手挡住,“回去再看。” “为什么?”他听话地又合上。 余笙靠过去,抱了抱他,“因为我害羞。” 陆衍搂住她的腰,过了很久才松开,“早点休息。” “嗯,明天见。”余笙拉开车门,直到家门口,她还在朝他挥手。 陆衍等人进门,他看向她的房间。她房间没有开灯,但她在阳台看他。 他发消息:【晚安。】 余笙:【晚安。】 余笙阳台的窗户关上,陆衍重新翻开日记本。半年一本的日记,按时间顺序最底下是他们领证第一个半年的,他从她柏林返沪那天开始看。 【在热搜看到陆衍,有点烦人。】 【有点不开心,想吃糖。】 【卓琳说陆衍跟姜闻礼很配,哎呀,越看越配,完了,没眼了!吃颗巧克力压压惊。】 【PS:陆衍的腰……还挺细。】 内容很流水账,只有日记的最后才配上她的小心情,而那段时间几乎都是他。在日记里,她就是个小女孩。 陆衍跟着余笙的日记,回忆当时的他和她。 最后是他求婚那天。 日记末尾不再是一句小心情,余笙写道:【我爱你,不光因为你的样子,还因为和你在一起时,我的样子。】 是罗伊·克里夫特的《爱》。 陆衍下意识抬头,那里有他爱的人。 他从西装口袋摸出他常用的签字笔,在她的爱心后,他补完这首浪漫的情诗:【I lve yu, Nt nly fr what Yu have made f yurself, But fr what Yu are making f me. I lve yu Fr the part f me That y ut; …… 】 晚风拂面,是甜的。 余笙一夜无梦,被余悦卡点叫醒,化妆师给她上了全套妆发,她才有了紧张感。 她是真的要嫁给陆衍了。 他们婚礼的地方是余笙选的,策划公司递过来的册子里她一眼相中的地方。私人农场的草坪,扎满香槟色气球的舞台,舞台一侧是拉大提琴的楚星洛,他带着他的团队承包了今天婚礼所有的乐曲。 蓝天白云下,舞台和宾客区形成一个完美的双心。 余笙挽着父亲等在鲜花做成的拱门,鲜花红毯,是一条花路。 上场前,余知隽就红了眼睛。他当年最苦的时候都不曾落泪,今天他却有些失控。妻子在他的西装口袋放了一叠纸巾,但他觉得这样的场合抹眼泪挺丢人的。 音乐起,陆衍踏着花路朝他们缓缓走来。 余笙紧张得不行,她脑中开始回忆他们彩排过的步骤。他们之前彩排过一次,不是在现场,主要是策划公司给她讲解。她不由捏紧了父亲的手,而她浑然不觉。 “笙笙。”女儿的紧张让余知隽侧目。 刚才还极力忍耐的眼泪这下是真的要收不住,老父亲心中很难受。 陆衍到两人跟前站定,余笙看的是父亲,刚才他叫了她,然后,她发现父亲眼眶红了。 “爸?”她抛下新郎去安抚父亲。 余知隽憋了半天,还是掉了链子,最后,“你妈妈在口袋里放了纸巾。” 余笙紧张的情绪忽然散了大半,她从父亲口袋里掏出纸巾给他擦眼泪,“爸,您比我还爱哭。” 摄影师镜头对准他们,其他人也看着。他们都看过新娘绷不住的,就没见过老父亲比新娘先哭的。 余知隽老脸丢完了,索性破罐子破摔,“真不想把你交给陆衍。” 陆衍不按流程跪地,他走到岳父跟前,直接将捧花递出去,“爸,您尽管监督我。” 他双手举着花,急得摄影师差点上前把捧花给夺回去。 花不给新娘,给岳父是怎么回事? 全场哄笑,陆衍发小都掏出了手机,抓拍这一幕。 余知隽眼睛又红了,他接走陆衍的捧花递给女儿,“笙笙,爸爸谢谢你,今天我很开心。” 余笙抱紧花,也抱住了他,“谢谢爸爸爱我。” 宾客听不清三人的对话,只瞧见新娘和老父亲都哭了,坐在宾客区的方俪书也悄悄抹了眼泪。他们昨晚虽然十点熄灯,但一直都没睡着。后来,他们在床上说了一晚上的余笙,一夜无眠。 余知隽把女儿的手交到陆衍手里,陆衍牵紧,也上前抱了抱他。 老父亲被小夫妻抱了个满怀。 摄影师没辙,流程机位什么都不看了,只盯着新郎新娘就得了。 陆衍牵着余笙走完红毯,舞台上司仪也缓了好一会儿。草坪婚礼去掉了许多繁琐的流程,直接进入戴戒指环节。 司仪被刚才那茬弄得心惊胆战,只想着快点走完仪式,“请我们新郎为新娘戴上戒指。” 戒指是他们领证时陆衍准备的那枚,他原本想带她挑一枚新的,她没让,说她还是喜欢原来的。 陆衍小心将戒指套上余笙无名指,这是他第一次为她戴戒指。 余悦踩着点送上他那枚,余笙托住他手腕,先入目的是他的袖扣。她送给他的第一份生日礼物,没想到他今天戴上了它。 她反握住陆衍掌心,第三次给他戴上戒指。 尺寸都刚好,他抱住她亲吻。 司仪走流程:“接下来是我们新娘的姐妹团强烈要求加入的环节。” 余笙惊讶,这个她没有彩排到。 司仪把话筒给陆衍:“请问我们新郎,是哪个瞬间对我们新娘动了心?” 向茗想出的主意,她没能从闺蜜那儿吃到瓜,就在仪式里带大家一起吃。陆衍发小闻言,一个个眼睛放光,开始起哄。 余笙好似回到了向茗的婚礼,那时,她坐在女方宾客席,他坐在男方那半边,两人之间隔了一道红毯舞台。司仪问出同样的问题,她本能去找他,她记得当时他是在跟边上的唐聿川说话。那一刻,她觉得他离她很远。所以,她庆幸他们没有办婚礼,不然司仪问他们对彼此心动的瞬间,她哪怕是现编都编不出来。 她好奇看陆衍,他也看着她,“看见笙笙的第一眼。” 司仪接话:“哦~原来是一见钟情啊。” 发小们鼓掌起哄:“一见钟情!陆哥威武!” 余笙不仅脸颊发热,眼睛更是,而后,话筒被递到她这边,司仪问她:“那么,请问我们新娘呢?” 她没有事先准备过,其实不知道怎么说。 陆衍还牵着她的手,攥得紧紧的。她沉默了两三秒,全场随之静默。 余笙看陆衍一眼,视线落在台下,“可能是我从柏林回来,经历气流颠簸劫后余生,他捧着一碗热汤面对我笑的时候。” “可能?”司仪在线吃瓜。 陆衍也看着她,她挠了挠他手背,“因为我也不能确定是不是那时候。” 司仪想着怎么圆话,陆衍却忽然稍稍松开余笙,在她偏头看去时,他又重新握住。五指没入她的指根,他深深扣进她的掌心。 余笙接着说:“我跟他没有轰轰烈烈,相处也是平平淡淡,但大概就是水到渠成。” 待她发现的时候,她已经离不开他了。 陆衍转身抱住她:“谢谢陆太太。” 余笙回搂:“不客气的呀。” 司仪被喂了一嘴狗粮:“好,那我们接下来是不是该……” 他没说完,被蒋舒艺打断:“亲一个!” 陆衍的发小们不甘示弱:“三十秒才行。” 一个比一个嗓子响亮。 陆衍笑了笑,低头含住她的唇。她手还搭在他腰上,慢慢回应他。 三十秒后,向茗继续起哄:“还要三十秒!” 陆衍却不想给他们看了,眼神示意司仪进入下一个环节。 获准入场的媒体手就没停过,他们不停按着快门抓拍这个难得一见的画面。之后到敬酒环节,余笙换礼服,媒体趁陆衍今天心情好全围过去。大多是恭喜两人的婚礼,还有询问他俩感情的。 陆衍果真好心情地一一回应,直到有人问:“听说陆总跟余总是利益结合,婚礼互动是否仅为堵住悠悠之口?” 陆衍闻言,看向提问的记者。他今天特别温柔,眉眼全程带笑,此刻扫去的眼风却陡然锐利。 “是吗?”他勾唇浅笑。 记者一时语塞,有些后悔。他的温柔好说话让他们失了分寸,忘记眼前的人是那位不近人情、杀伐果决的陆总,他们惹不起。 正犹豫是直接道歉还是打哈哈过去,陆衍状似随意地拨了拨衬衣的袖扣,无名指的婚戒在阳光下璀璨夺目,“为什么不是我处心积虑苦追笙笙多年,终于得偿所愿?” 记者:“……” 刚换好礼服,提着裙摆过来的余笙僵住。原本她是过来喊他的,这下她直接转身就走。 恩爱秀一次就够了,再来一次她吃不消。 楚星洛中场休息,远远瞧见独自回到婚礼现场的余笙,“恭喜。” “谢谢。”余笙谢的不止是他的祝福,还有他亲自给她的婚礼伴奏。 楚星洛问:“今天的如何?能不能惊艳到你?” 其实余笙没仔细听,她的注意力都在陆衍身上,“我觉得肯定有。”她实话实说。 楚星洛也不是真要她点评,跟她闲聊说他的计划,“李家村的事,谢谢你。”他下周回意大利,之后会封闭半年创作。她在李家村要他放下枷锁,放开所有的技巧,所以,“我找到了初心。” 余笙很高兴:“恭喜。” 楚星洛再次祝她新婚快乐,还说:“现在的你真好。” 余笙愣了几秒,他目光看向被记者围住的陆衍,“他邀请我来的时候说,希望给你圆梦。” 她循着楚星洛的视线,记者给陆衍让出了一条道,他倏地抬头,看的也是她的方向。 隔着很多人,两人目光对上了。 陆衍步子顿了顿,大步朝她来。 余笙想起他刚才面对媒体的回答,笑了起来。 陆衍跟楚星洛打了招呼,他问余笙:“敬酒开始了?” 她主动牵住他:“嗯,差不多。” 她的敬酒礼服是长裙,裙摆手工缝了金线,两人走了没两步,陆衍低头替她半提住裙摆。 “这样可以吗?”他看的是手里的裙子,既要让她好看,又得让她舒服,分寸挺难的。 余笙点头:“可以。” 阳光正好,他脸上都带上了柔光。 余笙跟上陆衍,她想起那首罗伊·克里夫特的《爱》。 爱情到底是什么?从前不在余笙的考虑范围,但爱上陆衍后,她渐渐明白了。 她想,爱情就是同他一起回家,一起吃饭,互相说“早安”和“晚安”。 余笙跟陆衍十指相扣:“我爱你啊,老公。” 【正文完】 51 番外一 那些年,那些命中注定的遇见。…… 周末, 余笙跟陆衍回陆家。她在后座看电脑,从落地北京开始,她就忙工作。 陆衍胳膊抵着车窗, 撑着脑袋看她。唐聿川总说他是工作狂, 其实她才是。一忙起工作她就浑然忘我,连他是谁估计都不记得了。 他思忖了会儿,从兜里摸出手机打字。 余笙手机响了, 同时响的还有她笔记本电脑端的微信,她直接打开电脑微信查看。 小老公:【在忙?】 余笙扭头,盯着陆衍看。 他正捧着手机打字, 不知道是不是发给她的。 他们偶尔吵架红脸,他就会用Shawn的小号来找她,好像这样就假装两人没吵过似的。他们第一次争吵是在婚礼后第三天说蜜月的事情,她的意思是蜜月先缓缓, 他觉得她过于沉迷工作, 要适当放松, 谁也说服不了谁。然后, 她就收到久违了的SY消息。 当时她不知道怎么回, 陆衍下一条消息就来了:【吵架管吵架,冷战归冷战,祸不及Shawn。】 不知道他哪里来的歪理, 可她的气就是顺了。 和好后, 余笙当着他面坏心眼地将默认的SY改成了“小老公”, 并置顶。 陆衍眉毛拧得能挤死苍蝇:“小?” 余笙理直气壮:“对啊, 不是小号么。” 陆衍:“……” 后来,向茗看到她手机,“老公”和“小老公”紧挨着置顶, 向茗下巴都掉了,“移情别恋了?还是……” 出轨这词向茗不敢说,她讷讷问:“你这几个老公?” 余笙简单说了说,向茗直呼他们会玩,还说要跟老公也开两个小号玩玩。 陆衍迟迟等不到回复,从手机里抬头,两人目光对上,但她明显在走神。 他不满地敲敲手机,又发了条:【这么忙?】 余笙回神,跟他对望。没几秒,她键盘打字:【你说呢?】 陆衍挪过去,手搭在她肩膀,脑袋也蹭过去,“一小时二十三分钟,工作比我重要?” 余笙被粘人的大狗狗钳制住,用力攥住他手指,“目前来看是的。” 陆衍:“……” 她如今主要负责山村校园计划,上海新校区的筹建仍旧在余悦手里,她倒是做得有模有样。只不过余悦老骚扰她,问这问那,她还得分出精力来查漏补缺。 余笙低头瞅了瞅已经闭上眼装睡的男人,她挠了挠他下巴,“那你给我读文件?” 她最近忙得顾不上他,确实理亏。 陆衍直起身,笔记本放自己腿上,“嗯。” 他声音清澈温柔,似流淌的细水,她看向她的笔记本。屏幕映出他的俊脸,他眸子里恍若藏着万千星河。 余笙挽住他胳膊,脸贴上去,“你是怎么自学的蒙特梭利?” 过去她从没问过这个问题,他顶着Shawn的小号跟她聊蒙特梭利,偏偏她没能发现一丝破绽,还真以为他也是教育从业者。最关键的,他正经的英文名也不是Shawn。 陆衍读着计划书,闻言,片刻的沉默,“死记硬背,看影视资料,看书,看论坛其他老师的论点分析。”然后,再结合他自己的理解表述。 等于从头学起,其实挺难的,不过,他说得特别轻描淡写,“脑子聪明,没办法的。” 余笙没有笑,只静静看着他。 陆衍继续读,忽然停了停,“数字不太对。”他又回头重新看,直接上手给她改了。 有股柔意在余笙胸中流淌,她想起什么,手机登录网银。 三千万的最后一笔,她今天转给他。 陆衍收到进账提示,摸出手机看了看,“谢谢老婆。” 他不拒绝收款,但他给她开了个账户专门帮她理财。陆陆续续转回的三千五百万,他都划到了她的理财账户。 余笙也知道这个账户,她一开始想过拒绝,最后还是没有。 因为他说:“我无法对你保证未来我的爱是否依然如最初炙热,但钱这个东西是以一辈子为单位的。” 后来,他们也商量好了,后续会将这笔资金投入到山村校园的建设中。 今天陆纬丞和沈丛澜出门拜访老友,晚上才回家,家里只有沈觅在。茶几摆满了零食,她这会儿正剥着巧克力纸,看着电视哈哈笑。 陆衍拧眉:“没点儿正事了?”他觉得妹妹看这种没营养的偶像剧是太闲了。 余笙倒不觉得:“瞎说什么?” 沈觅巧克力丢嘴里一下嚼碎,仿佛在嚼她哥,“你不看,管我呢?”她从桌上拿了两颗巧克力,“嫂子,吃巧克力吗?” 余笙坐过去,她递过来的巧克力是自己常吃的牌子,“你也喜欢吃这个牌子的巧克力?” 陆衍也给过她,说是哄家里小孩的。 她看向小孩本尊,沈觅又剥了一颗,“也没多喜欢,小时候特别喜欢,诺,就你后面那个管东管西的大魔王死活不肯让我多吃一口。嫂子,你都不知道他有多过分!每次爸妈给我买了,他都原包装给我抄走。现在我都长大了,没什么巧克力念想了吧,他倒是老给我买,也不知道他这叫什么毛病。” 陆衍轻咳一声,别扭地扭过头。他没好意思让妹妹知道,那都是给余笙准备的,她就是顺带。 “小孩子吃什么巧克力!”他给余笙剥开,喂到她嘴边。 陆衍又给自己剥了一颗,巧克力没有多好吃,挺甜的。他看着茶几的巧克力纸忽然想起许多年前,他也拿巧克力哄过一个小孩。 那年高考完,他回小学母校。唐聿川和姜闻礼也在,还拉着一群发小,他们都在一个学校,约好了去看当年的老师们。 班主任说要带他们重温“旧梦”,陆衍读书时候皮,没少让班主任操心,老师说的旧梦,他一点不想重温。 一群人路过学校的景观湖,意外遇到个挺想不开的小孩。 小孩来回在湖边走,脸上写满烦躁。 “现在小孩怎么回事?一点耐挫能力都没有,不会是考试没考好想不开?”唐聿川在耳边不停吵。 陆衍头疼,姜闻礼吐槽:“你以为是你?不做作业,考试零分,回家还能自己当爸妈给自己签个名儿?” 唐聿川被翻旧账,跳过去勾住他脖子,“你光说我干嘛?不说说咱陆哥,我还自己仿个签名,他连字都不签一个。” “那他高考几分?你几分?没这智商就别说人。” “不带人身攻击的啊。” 两人还在斗嘴,一眨眼功夫就见不着陆衍人了。 “人呢?”唐聿川问。 姜闻礼眼神示意:“哄小孩去了。” 陆衍看了有一会儿了,小孩不嫌晕地来回不停走,他看得也心烦意乱。他摸了摸口袋,里头有他从沈觅小书包里没收的巧克力。 他摸了两颗出来:“小孩。” 穿着校服的女孩闻声抬头,她有双很漂亮的眼睛,这么看着他的时候,有股说不上来的倔意。他掂了掂手里的巧克力,丢过去,“小孩,吃了巧克力就回家吃饭了。” 巧克力抛物线落她怀里。 “我不吃。”接住是下意识的动作,她看到是巧克力,还是礼貌说,“谢谢你。” 陆衍挑挑眉,觉得这小孩还挺有礼貌,“巧克力总比空气好吃。”在说她吹冷风吃空气呢。 小孩撇撇嘴,有些不大高兴。 姜闻礼喊:“闫老师找你呢!” 陆衍对着小孩挥手,转身揽住姜闻礼肩膀,“跟着那小孩看看。”话是对唐聿川说的。 他跟姜闻礼先去办公室,唐聿川玩笑归玩笑,遇着这事,“放心,不会让小孩出事的。” 果然,一行人到办公室,班主任一通数落,问陆衍是不是怕见着他才躲在湖边“散步”,陆衍天不怕地不怕的,“怎么会?您的爱如春风拂面,温暖我心啊。” 班主任气笑:“那也没见你当年少气我。” 唐聿川气喘吁吁跑进来,班主任逮着人,“尤其是你,唐聿川!” 陆衍幸灾乐祸,唐聿川委屈巴巴,“怎么能呢!我刚好人好事去了。” 他绘声绘色描述自己是怎么跟在小孩身后,又是怎么护送她到校门,看她上了家里的车,“我这是一己之力拯救失足少女。” 班主任听他跟说书似的:“我就说你上课没好好听,语文是你王老师教的?”他教语文,王老师教体育。 唐聿川跳着躲到陆衍身后:“没听的又不止我一个!” 办公室“鸡飞狗跳”,陆衍临走提醒班主任:“景观湖看看景还成,小孩抒抒情就不大对了。”他没说出那个小孩的事,小孩子有情绪正常,没道理直接上升到思想教育请家长。 班主任以为他提到的抒情是早恋,一想,小小年纪那还了得,“得了,我跟教务处提一提,课间得加强巡查,可不能让孩子走了歪路。” 唐聿川一听就知道班主任想歪了,“噗嗤”笑开。 班主任听到:“你笑什么?就属你们几个最混,天天在班级收情书。” 姜闻礼摆手:“不带我的,是陆衍!” 陆衍提醒完,不在意老师怎么说他的。 做好事不留名么。 陆衍看着边上跟妹妹讨论剧情的余笙,当年他早记不清长相的小孩应该跟她差不多大,要是他能早点遇上她就好。 晚饭后,陆衍带着余笙散步,她穿了裙子没穿外套,手机没地方放,便塞他兜里。两人没散十分钟,她手机响了。 她手被他牵着,手机也在他那儿,“你帮我看看。” 他对她没有秘密,她也是。 陆衍熟练用“230520”解锁,是她的闺蜜群,问她什么时候出来聚餐。 余笙凑过去看,她说,他打字,一条消息回过去。 他忽然抬头:“还有呢?” 余笙踮脚亲亲他嘴角,蜻蜓点水的一下,“等她们回。” 谁想到她们直接回了语音视频,她拿回手机,“我先跟她们聊。” “嗯。”陆衍松开手,让她走在前头。 女孩们明媚的笑声断断续续被晚风送来,他望着她的背影,很突然地想起18年他去哥大,他跟她的初见。 那时的陆衍还没有进陆氏,他跟大学同学合伙创业。哥大每年有讲座,邀请企业负责人宣讲,也有优秀学生的演讲,他们公司就在受邀行列。 那天恰好他有会,让合伙人带着团队参加哥大活动。会议开始前五分钟,却被临时取消。合伙人问他是否还去哥大,说校领导介绍了几个不错的学生,适合他们公司。 陆衍半道折回,讲座已经过半。他路过小会场后门,门开着,话筒传出女声,声音不轻不重,温柔又干脆。他下意识抬眸,不巧,刚好到女孩的结束语,她在台上弯腰致意,他看不清脸。 女孩的长发随着她弯腰的动作垂落,露出她一侧的水晶发夹。灯火下,她发间像是别了颗小星星,斑斓璀璨。 陆衍收回目光,往他们的会场去。 结束时,合伙人问要不要一起吃饭,陆衍婉拒:“我妹妹念叨哥大的三明治。” 他宠妹妹,平时嫌她吵,但她的要求他从来都满足。 陆衍绕路经过操场,围了不少人。 梁秘书说:“可能是有什么活动。” 人不少,幸好没挡道。 陆衍对活动不感兴趣。 “余笙,晴晴什么都没有,跟你不一样。”人群中一声。 陆衍脚步顿了顿,他回头。没看到人,只有声音。 “所以,你的意思是谁弱谁有理,我得为她让路,是吗?”挺熟悉的女声,有点像是刚才会场的女生。 也可能不是,他不确定。 女孩失去了耐心:“我对你的拥有论挺好奇的,是我没有认真学习?没有努力拉大提琴,没有考大学写论文?还是我没有拿到你的晴晴只拿过一次的奖学金?” 鸦雀无声。 梁秘书仅凭几句脑补出一部爱恨情仇的大戏,边上几个学生也吃着瓜。一个说是女生的未婚夫出轨,另一个说是当代版霸道总裁爱上玛丽苏,女生输在太优秀。 什么歪理? 梁秘书看向身旁的陆衍,没想到他也看得津津有味。 他多少有点惊讶,小声提醒:“等会儿食堂就关门了。” 陆衍:“嗯。”他微微偏头,脚步挪了挪,刚好能看清女孩的位置。 她侧对他,头上的水晶发夹特别吸睛。 果然,她跟她的发夹一样,无论在哪里都闪闪发光。 陆衍看了很久:“梁秘书,帮我……”查查这个女孩的资料。 女孩忽然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他大脑一下空白。隔着许多人,他仿佛跟她对上了视线。她可能是在看他,也可能只是不经意的一眼,她很快错开了眼。 但那一瞬,他以为的视线交汇有股说不上来的感觉。 “陆总?”梁秘书没等到下文,主动问。 陆衍看起来不咸不淡:“没什么,不用了。” 梁秘书一头雾水,直觉老板不对劲。但来不及细想,陆衍已经转身离开。 他赶紧跟上。 穿过操场,他看到老板回头望向了小操场。 就那么两三秒停留,陆衍很快扭过了头。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没那么深厚,萍水相逢而已。以致于后来的蒙特梭利亚洲峰会,于万人中,他再次对上那双如星辰般璀璨的眼眸,他心头宛如烟花炸裂。 唐聿川问:“喜欢?” 陆衍不承认:“没有。” 彼时,他已经进入陆氏,在商场厮杀多年,数十亿的项目也激不起他一丝波澜,生活更是平静如水。 要不是来上海出差,顺道跟唐聿川碰个面,他一定不会来这样的峰会。 唐聿川拿着陆衍的手机回来,一副求表扬的模样,“为了你,我背了通宵的蒙特梭利都倒了个干净。”其实是为了追有好感的女生他才背的,这会儿倒干净了,等会儿他都不知道怎么跟人聊了。不过,比起追女生,他更想吃陆衍的瓜,“我打听了,余氏教育的余笙,人漂亮,名字也好听。” 陆衍没理,低头看手机里唯一的好友。 那天是下午14:26,他跟她说了第一句话。 SY:【你好,我是Shawn。】 52 番外二 爱的传承。 余笙一觉醒来的时候, 车子已经上了高速。 今天她跟陆衍去李家村,临出发前,母亲说她也想去当年的小镇看看, 他们就改了行程。今晚他们一起住小镇, 明天再去李家村。 陆衍开车,她在副驾驶,余知隽和方俪书在后边。她一上车还挺着腰, 时不时从反光镜里看父母,但后来不知怎么的,她昏昏欲睡。 可能是最近落实李家村的山村学校援助, 她累到了。 “醒了?”陆衍递了瓶矿泉水过去。 在高速他不能分心,不像往常替余笙拧开矿泉水瓶盖。她没在意,接过后却下意识往反光镜看。 余知隽在看手机,方俪书翻着杂志, 两人都没有看她。 那就好。 她拧开喝了口, 不知道为什么, 她总觉得这瓶水有味道。她拧上瓶盖, 放一边。 “我睡了多久?”余笙拎住安全带, 身体稍稍侧过去。陆衍身上的味道好闻,多少压了方才一瞬的矿泉水怪味。 她更想问的是她睡着了,他怎么不提醒她。在爸妈跟前倒头就睡, 不礼貌, 也不好意思。 陆衍后视镜瞅一眼, 刚好跟余知隽“偷瞄”的目光对上。他的老岳父甚至挤出一个微妙的微笑, 一副看戏吃瓜的表情。 “不久,累了再睡会儿。”陆衍轻声说。 余笙坐回去,支着脑袋看窗外。远处是镶嵌在天边连绵起伏的山峦, 明媚的阳光洒落,光影变换间仿佛是一副美丽的画卷。 车里安静,只有外头呼啦啦的风声。 余笙踌躇半晌,扭回头,“爸,您真的不跟我们回李家村看看?” 这次他们去是跟李家村小学的校长完成物资交接,课桌、书本,食堂餐费的减免,还有镇上初高中入学的特殊通道。 余知隽看向女儿:“不去了,你的项目我没什么好不放心的。”他又看看妻子,对她笑了笑,“我跟你妈明天就在小镇逛逛,之后改道去旅游。也是时候该放松放松到处走走了,再不走,我们就走不动咯。” 余笙再次扭过头,半个身子往后探,“二次蜜月?” 方俪书弹弹她额头:“老夫老妻,什么蜜月!” 这动作太自然,两人都愣了愣。 余笙摸摸额头:“妈,可疼了!” 方俪书也轻松一笑:“瞎说,我都没用力。” 两人说笑,氛围很好。 车子下高速,去小镇路的不好走,陆衍腾出手扒拉余笙胳膊,“坐好,不安全。” 她转头瞪了他一眼,老老实实坐好。 方俪书笑了笑,说实话她对陆衍还有一点点的顾虑,没法当他是普通女婿看待。只能说每跟他们见一次,她就一点点从他们的相处中寻找能宽慰自己的细节。 索性,他从不藏着掖着,不用她带放大镜。 余知隽不开玩笑,问起跟镇上初高中对接的事。余笙的这份策划他没有看过,最近他想开了在慢慢放权,他想弥补妻子带她多玩玩。 余笙一听,身份从女儿转变到余总,语气也带上汇报的公式化,“公平起见,我们插手不是说李家村的孩子入学不用考试,最终还是按成绩来。学费、生活费,最主要的是住宿费。” 李家村距离镇上远,村里到小学孩子都要走上半小时,出了村,他们上学更难。在不影响其他孩子升学的情况下,又要保障李家村的孩子能有学上,他们反复推敲,最后制定的方案。 余知隽听完点点头,余笙迟迟没有等到父亲“挑刺”,忍不住扭头问:“您不说点什么?” “说什么?” “就……有哪里需要改的吗?” 余知隽笑说:“董事会都过了的方案,具体怎么执行看你。你负责把关,我能有什么意见?” 余笙被说愣了,父亲好像变了。 方俪书不想听他们说工作,打岔:“笙笙,别说工作了,你们什么时候把蜜月去了?” 女儿结婚好几个月,蜜月还不去,两人整天沉迷工作,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能抱上外孙。 这点说到陆衍心坎了,他跟岳父岳母抱怨:“笙笙忙得我都只能排在工作后。” 余笙抬手一巴掌拍在他胳膊,她没用多少力,他却“嘶”了好几声,“爸,妈,你们看,我一说她就动手。” 余笙:“……” 方俪书是第一次见女婿这么对他们示弱:“就是,笙笙,过了啊。”她“数落”女儿,象征性在女儿肩膀点了点。 余笙用力“哼”一声,又拍了陆衍一下,“就你会告状!” 她回头对余知隽说:“爸,他忙起来的时候也总把我晾一边!怎么不说是陆氏事情多,还要我去接他下班。” 余知隽便替女儿出头:“陆衍,这就是你不对,我就从没让你妈来接过我。”说是出头,就是意思意思玩笑。 陆衍无奈看余笙:“爸,我好不容易盼着她不加班,再不把她栓边上,笙笙就被她两个闺蜜抢走了。” “说得你那几个发小不约你似的。” 两人互相翻旧账,余知隽和方俪书乐不可支。 到最后分不清是故意更多还是真翻旧账,反正四个人都挺开心的。 陆衍车停在他们上次洗漱的宾馆,条件虽然一般,但已经是镇上最好的宾馆。他拿着四个人的身份证办入住,让他们先坐着休息。 方俪书拉着女儿说话:“你们平时就是这样?”她指在车上打闹。 她怎么都想不到陆衍会有这么一面,他们对他的了解大部分来自新闻和传言,女儿话不多,女婿又是说一不二的脾气,他们忍不住会操心女儿女婿平日里的相处。 这一路她虽然安了心,又会多想小夫妻俩是否纯粹是为了安他们的心。 方俪书说话时看着陆衍,她刻意压低的声音,连余知隽都不让听,余笙也几乎用气声,“才不是。” 方俪书一口气又提了起来,笑容都僵了几分。 余笙挽住母亲胳膊:“平时他还要气人呢!抓住我小辫子就能念叨我半天。”她开始吐槽陆衍,“还是没完没了那种,烦得我恨不得把他赶出家门。” 方俪书被这大喘气整得心脏病都要发了,她用力拧了拧女儿的腰,“让你逗我是吧?” 余笙配合地“哎哟”两声:“哪有?我这实话实说呢。” 两人私下的相处大差不差,她说不出来,也不好意思说。为了母亲安心,她就故意拣这些说。 “他话太多了,炒个菜还能说半天。”余笙知道母亲最担心的是什么。 果然,方俪书问:“在家是陆衍做菜?”她不敢置信,也没法想象。 余笙笑眯眯:“嗯,他做的多一些,下次您跟爸爸来提前和我说,让他买菜给你们露一手。” 方俪书不知可信度多少:“不拿外卖糊弄我们?” “您怎么这样啊?”余笙撒着娇,“您下次亲自来厨房监督!” 方俪书反应过来,愣愣盯着被女儿挽住的胳膊。从前小女儿总爱赖着她,余悦问她要零花钱的时候能把她胳膊都晃飞,想出去玩时更是“妈妈”长,“妈妈”短,只有大女儿安安静静在一边,不吵不闹。 她忽然眼眶酸涩。 余笙也发现了,她伸手绕过母亲后背,双手圈住她,“妈,您跟爸爸下次来我们家好不好?或者等悦悦回家,您给阿姨放假,我让陆衍来给你们忙活。他做的菜虽然不好吃,但比我做的好吃。” 方俪书听到最后一句,眼泪水硬生生给憋回去,“哪有你这么说的?” “确实不大好吃啊,我都哄着他说好吃,不然他肯定就不愿意再做了。”她骄傲的小表情。 方俪书笑:“是,你最聪明了!” 余笙点头应下,母女俩说悄悄话。 陆衍早就办完了入住,回去时,发现岳父对自己猛使眼色。他望过去,也跟岳父在一边说起悄悄话。 老父亲最关心的是:“你们什么时候要个孩子?” 陆衍也想,不过余笙最近忙工作,他们蜜月都没时间去,更别说孩子了,“还不急,我想多和笙笙二人世界。”他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 余知隽是聪明人:“二人世界是一回事,家庭更重要。”他看母女俩,“别像我,我到现在最后悔的就是没能参与笙笙的成长。” 陆衍也看着对岳母撒娇的余笙,她最近脾气大,也不能说大,就是特别爱撒娇,“往后时间还长。” 过去的他不好点评,他只说:“我们抓紧。” 余知隽笑起来,他上回来还是二十多年前,他们专程来请一个大师出山设计他的校区,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襁褓中的笙笙。 之后,潜意识里避开笙笙的身世,也害怕女儿会有寻找亲生父母的念想,他们再未来过。如今旧地重游,他心情比想象中复杂。 余笙先看到陆衍:“好了?”她抬起手。 他过来,自然牵住她,两人旁若无人秀恩爱,“好了。”他问岳母,“我们先吃饭?” 方俪书其实不饿,刚才她跟女儿说到他们那对银戒指。被媒体快扒烂的戒指,扒来扒去就是个普通银戒,有人大胆猜测估计是什么大师设计的特别款。主要是戴在陆衍和余笙手上,假的都能被说成是真的。 女儿说戒指是在小镇做的,很简单。 她提议:“先去逛逛。” 余知隽和陆衍听母女俩的,陪女人逛街费精力,他们却乐在其中。 路过那家银饰店,余笙指给母亲看,“就是这儿。” 方俪书看到落地窗里一排首饰架上的成品意动:“你们做了多久?” 余笙回忆:“不久。” 她手上戴的是他们的婚戒,银戒指如陆衍说的是要当传家宝收藏。 方俪书回头看余知隽,他接收到妻子眼神,“还早,进去看看。” 方俪书满意,余笙也满意。 老板一面之缘不记得陆衍跟余笙,她热情迎接给几个人看款式,余笙说:“我爸妈来。” 老板惊讶:“叔叔阿姨真甜蜜。” 余笙也觉得,她不凑热闹,拉拉陆衍的手,“我想玩羊毛毡。” 上次他们只做了半成品,这次时间多。 陆衍随她,问她要做什么。 余笙最近迷上看国宝熊猫:“熊猫难不难?”她问陪同的店员。 店员答:“不难。”她从柜子里拿出一排熊猫的款式,“要不要配竹子?” 余笙觉得竹子太难,摇头说不要。 店员说:“那就快的。” 余笙选好了看陆衍,他比她干脆,选了只比熊小狗,跟唐聿川那只特别像。 “可爱。”她夸。 陆衍点头:“我也觉得。”余笙喜欢小狗,他们忙,没有时间养狗,他给她做只羊毛毡比熊当挂件解馋。 他们上次做过半成品,不算纯新手,店员指点两下,两个人各做各的。 陆衍强迫症,戳得特别均匀,也比她要快些,她时不时瞅瞅他,“你慢点。”她有胜负欲。 “已经很慢了。”他索性停下来等她。 余笙又觉得这样没有成就感:“太明显了。” 陆衍没辙,凑过去亲亲她,“难伺候。” 余笙倏地侧过身,本能回头看另一边的父母。还好,两人忙着敲打银条,没精力看他们这边。 “我爸妈在呢。”她小声说。 陆衍又亲她一口,她这回反应快,他亲在她太阳穴,“翻旧账损我的时候,怎么不说爸妈在?” 余笙抿抿唇,讨好地在他脸颊亲了一下,“你不是知道么?” “我不知道。”他故意板起脸。 余光里,岳父岳母正望着他们,但他没提醒她,又往她这边挪了挪。 两人的胳膊撞在一块,余笙恼怒,“这样我怎么戳?” “怎么不能?”他又往她那儿蹭。 余笙无语,低头戳自己的。 羊毛毡枯燥,她自问自己是特别能静心的人,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坐不住,胳膊蹭蹭边上的人,“你说我爸妈选的什么戒指?” 陆衍动作不停:“想去偷看?” 她被戳穿小心思:“我不想。” 陆衍侧目:“那我自己去?” 余笙认真想了想,拦住他,“别,要是打扰我爸妈迟来的浪漫,当心变成眼中钉。” 陆衍故意捂胸口:“害怕。” 她被他做作的动作逗笑:“白长我八岁。” “嗯,免得唐聿川总说我老牛吃嫩草。”他也有理。 余笙红了脸。 他们的羊毛毡先做好,戒指还在打磨。她跟父母秀自己的熊猫,问:“好看吗?” 余知隽夸:“好看。” 方俪书去夸陆衍的:“比熊好看。” 余知隽不认同:“还是熊猫好看,咱们国宝呢。” 方俪书眼睛瞪过去,一个眼神让他闭了嘴。 四人坐下来喝茶等成品,老板托着银手镯,“叔叔阿姨,好了。” 余笙这才发现父母敲打半天的竟然不是她以为的戒指。 打磨抛光后的银镯子很亮,上头没什么花纹,就是光板的两个细镯子,一大一小不同的尺寸。大的也不大,她下意识看自己手腕,像是她的尺寸,至于小的那个是普通小宝宝的款式。 方俪书取了大的:“我跟你爸爸第一次做这样的手工,做的不是很好,但是还挺好看的,是不是?”她把镯子给女儿看。 余笙像他们夸她的羊毛毡一样:“好看的。”她心里觉得也许是给余悦打的手镯。 方俪书直接握上女儿的手,她的手很软,都说手骨硬的姑娘脾气倔又独立,她的手是软乎乎的,合该是被娇宠的小姑娘。 “我最近在微博看到一个地方的习俗,女儿出嫁,妈妈要送一个银手镯。笙笙,今天妈妈给你打了一个,希望你余生平安健康。”方俪书边说边将镯子往女儿手上套,银镯没有松紧扣,她也不敢用力。 老板说:“我这儿有护手霜。” 余笙不敢看母亲,拼命转移注意力,不然要掉眼泪的。 老板拿来一瓶挤压装的护手霜,陆衍从她手上接过,帮岳母拿着。 方俪书第一次觉得女婿真的挺会看眼色的,她往自己掌心挤了护手霜,捧住余笙左手,她仔仔细细抹了个遍。 她当时看到的银手镯含义不止是祝福女儿健康平安,还有传承的意思,代表妈妈对女儿的牵挂和疼爱。这些是她不好意思说的,她说不出口。 余笙出嫁,她跟丈夫挑了不少首饰,但刷到那条视频时,她忽然觉得那些都不够。 有护手霜的帮助,银镯顺利套上余笙手腕。她手腕细,镯子更细,在她腕间显得特别精致。 “谢谢妈妈。”她不知道说什么好。 余知隽将手里小宝宝的镯子给陆衍:“我们不是真催生,能有外孙抱我们当然开心,没有也不要紧,全看你们。日子是你们过的,你们开心最重要。” 陆衍郑重接过:“谢谢爸。” “不用谢,要谢就谢我女儿,我们是爱屋及乌。”余知隽话里有话。 陆衍心领神会。 余笙戴手镯的手还跟方俪书牵在一块,她憋了半天,没憋出一个字。她总觉得想说的很多,又不知如何开头。 最后,她给了母亲一个拥抱,“谢谢妈妈。” 方俪书回抱住:“特别羡慕你们婚礼上你给你爸爸的拥抱,今天我终于也有了,以后不用天天听你爸炫耀。” 余笙笑了,余知隽也笑。他的确在很多朋友跟前炫耀过,说女儿婚礼那天,他被女儿女婿拥抱的心情。 陆衍闻言也上前抱住了方俪书,他同时将余笙抱在怀里。 他说:“谢谢妈妈。” 后来回宾馆,陆衍洗完澡出来看到余笙还坐在床边看手上的镯子。 他坐到她边上,将她搂住,“这么喜欢?” 余笙手搁他胳膊,房间里有灯,银镯闪闪发光,“喜欢的。”她顿了顿,“好奇怪啊,我爸妈明明送过我这么多首饰,今天的银镯子我越看越喜欢。” 以前首饰对她来说只是装饰,今天的银镯子不是。 陆衍亲亲她额头,他跟一个镯子争宠,“我的戒指呢?” 余笙“噗嗤”笑,仰头看他。她直起身,双手捧住他的脸挨近,他们眼睛对着眼睛,“不是传家宝吗?” 陆衍同她近距离对视,他耳廓发热。他先别开脸,直接拦腰抱起她。 “睡觉了,老婆。”他不承认自己是不好意思了。 余笙笑吟吟看他,他给她盖好被子,再关灯,“晚安。” “晚安。” 房间黑漆漆,窗外月色迷人。 余笙窝在陆衍怀里,她被他攥着手,恰好是银镯的位置。听着他的心跳声,她闭上眼。 她不善于表达,尤其是跟父母,他们其实也是。跟对余悦不一样,他们鲜少对她直白言爱。 但没关系,都会好的。 53 番外三 宝宝来了。 余笙跟陆衍到李家村恰好快放学的点, 两人接上放学的李春一同回爷爷奶奶家。 李春嘴里含着糖:“笙笙姐姐,你们下次结婚是什么时候?” 今天两人带了几箱喜糖去学校,挨个班级发给小孩们。 陆衍一听, 特别严肃看着李春, “姐姐只会跟哥哥结一次婚。” “为什么?不能再吃一次糖吗?”她想得特别简单,结一回吃一次糖,那希望她的笙笙姐姐天天结婚。 余笙笑了, 好整以暇望着跟李春讲道理的陆总。 小孩单纯,不懂什么是结婚,他也不知道如何字面解释, 只能一遍遍强调他们只会结一次婚。 陆衍没辙,回头就瞧见笑得腰都直不起来的余笙。 “很好笑?”他牵住她。 她攥了攥他手指:“好笑啊。”她歪头又是一笑,“特别好笑。” 陆衍气笑。 李春奔回家直接找奶奶:“奶奶,为什么姐姐只能结一次婚?” 余笙回上海后还跟奶奶有联系, 但联系不多。上次她们联系是她要结婚, 她给老校长打了个电话, 要他帮忙转述。 奶奶被问住, 觉得这话不吉利, 赶忙“呸呸呸”几声,“笙笙姐姐就是要跟哥哥结一次婚,没有为什么。” 李春似懂非懂。 爷爷招呼他们:“来来来, 欢迎回家。” 许久不见, 奶奶总记挂着余笙, “都是大姑娘了。” 余笙品了品:“早就是大姑娘了。” 奶奶摸着她的手拍了拍:“从前那不算, 现在是结了婚的大姑娘了。” 余笙就笑了。 奶奶摸到她的手镯,定睛细看,说:“真好看的镯子。” 余笙抬起手, 银镯正对着外头的夕阳,“是吧,我妈妈送我的。” 奶奶笑得眼睛都没睁开,她掌心带着岁月的痕迹,揉揉她的手,又摸摸她的银镯子,“我们这里老早以前也有风俗,女儿成人的时候妈妈要给女儿准备一对银手镯。你妈妈很爱你。” 这是爱的传承。 余笙看着被落日余晖包裹的银镯:“嗯,我也很爱他们的。” 两个人说话,陆衍便去帮爷爷做饭。奶奶拉着她上二楼,还是他们之前住的房间。房间里的摆设没什么变化,一张床一张书桌,只有床上铺了红红的被单和大红被子。 奶奶过去拍拍床脚,抚平被角的褶皱,“你结婚,我跟你爷爷没什么好送的。我们攒了点棉花,给你缝了条被子。” 说是攒了点,其实攒了小半年了。他们没什么好东西,再好的对余笙那样的家庭来说也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点小东西,他们就只能讲究一份心意。 女孩出嫁,嫁妆里都该有四件套,奶奶掀起一角给余笙看,“布也是我织的,好多年不做了,手都生了。”她怕余笙不喜欢,也不勉强她带走,“你住这儿就先给你铺上了。” 余笙坐在床边,她摸上大红碎花的被子,被子软乎乎的,摸上去很暖,细密的针脚不细看压根看不出来。 惊喜写在她脸上:“喜欢的,奶奶,谢谢奶奶。” 奶奶松口气:“喜欢就好,窗上你爷爷也贴了喜字,意思意思喜庆。”她开了话匣子,又开始说村里嫁女儿的习俗。 余笙摸着腕间的细镯,忽然有种岁月静好的踏实感。 后来下楼,她没有在厨房看到陆衍,爷爷说:“在庭院里给我抓小葱咧。” 余笙转去庭院,一身休闲装的男人弯腰半蹲,手中是一把小葱。他侧着脸眉眼柔和,夕阳在他脸上镀了层光。 帮爷爷干活的陆总好像更帅了。 她小跑过去,一把抱住他肩膀晃了晃,“今晚吃什么呀?” 陆衍差点栽跟头,好不容易稳住,他不答反问:“跟奶奶说好贴心话了?” “说好了。” “又说我坏话了?” “哪有?还是你心虚了?” “……” 绮丽的晚霞,两人笑闹着。 * 余笙和陆衍在李家村留了三天,之后回上海。 回程路上,她刷到母亲的朋友圈。他们这会儿在贵州,母亲在苗寨穿了当地的服饰,拍了美美的照片。 余笙心动:“咱们也玩两天?” 陆衍放慢车速:“舍得去蜜月了?” 余笙摇头,远的去不了,周边能走走,即便公司有急事,她也能及时赶回去,“江浙沪走走。” 他不大高兴,蜜月拖了很久,老婆比他还爱工作,但谁叫他拿她没办法。他把手机给她,要她用他账号订酒店。 余笙高兴:“谢谢老公。”顺便在他脸上亲一口。 陆衍:“……”糖衣炮弹就是这么来的。 两人是临时改道,没什么计划。他们先去了千岛湖,之后是绍兴的茶马古道,再转去江苏。最后回上海的路上路过苏州,她看到推荐列表一家网红奶茶店,嘴巴馋了。 “苏州市里停停。”余笙想喝奶茶了。 陆衍知道她不喜欢喝奶茶,最近,她的口味却变了很多,“笙笙,你生理期是不是推迟了?”不止推迟了一点点,他想到一个可能。 余笙也反应过来:“不可能的。”他们暂时没打算要孩子,一直都做了措施。 陆衍想想也是,她不满,“是不让我喝的借口?” 她现在越来越知道怎么拿捏他,他无奈:“手机都给你了,陆太太。” 余笙歪理多:“那不一样,我就喝你给我买的。” “给你买给你买。”陆衍只能点头。 她又挑刺:“陆先生,你这是对我不耐烦了?”她转过身盯着他看。 陆衍开着车,只好去握她的手,“不敢。” 余笙回握住,低头看他掌心的纹路。她不会看相,大致知道是什么线。她瞅了半天,得出他生命线超长,智慧线却劈了叉,感情线也波折的结论。 “看出什么了?”陆衍问。 余笙一言难尽的表情:“你真想知道?” 他点头“嗯”了声。 她慢悠悠说:“看着不大聪明的样子。” 陆衍:“……” 余笙给他解释:“智慧线都劈叉了,能聪明到哪儿去?” 陆衍无语:“我谢谢你了,余小姐。” 导航到市区网红奶茶店,陆衍气归气,还是听话排进队伍,他让余笙去附近的长椅坐着休息。她没有逞强,最近可能累到了,她特别容易犯困。 今天天气好,适合晒太阳眯一会儿。她跟他说好想喝的奶茶和甜度,边刷手机边往空着的长椅去。没想到,迎面遇上个老熟人。 说是老熟人,其实不熟。至少在她看来,没有停下来交流两句的必要。 郑芷晴跟朋友刚拿到奶茶,最先看到余笙的其实是她朋友。这么多年,她拿余笙当情敌看,朋友也看过余笙的照片。 她停住,撩了撩两边的头发。余笙也看了她一眼,却绕过她,没有打招呼的意思。 郑芷晴刚刚慌忙收拾自己的动作简直跟笑话一样,她叫住余笙。 余笙礼貌从手机里抬头:“有事吗?” 郑芷晴朋友自觉走远,她上前跟余笙面对面。 无声对峙,她打量余笙。 两个人其实很久没有见过了,余笙一点没变,还是让她见一次就自卑一次。 所以,郑芷晴冲动下脱口而出:“到底还是你赢了。” 余笙意外,面上波澜不惊。 赢没赢,她从未放在心上。 郑芷晴自顾自说:“前一阵吧,顾子奕应该是跟家里安排的女孩在相亲。我们都没想到,最后他还是听了家里的话。” 余笙略有耳闻,她听父亲说过一嘴,不过,她不在意顾子奕过得如何,便没有细问。她不耐烦的是,郑芷晴将这一切都算在她头上。 不是她的锅,她不会背。 “然后呢?你想说什么?”余笙语气也是淡淡的。 郑芷晴先是诧异,后来,忽然不说话了。她审视的目光,结果,看了很久也没能在余笙脸上看出一丝情绪起伏。 她觉得自己真可笑:“我其实挺羡慕你的,也不是挺,是很羡慕。你一出生就站在我一辈子都可能无法企及的地方,我羡慕你也嫉妒你。” 余笙最不喜欢的就是拿身世那套说话,说实在的,真要论起来,她出生即被亲生父母抛弃,她比她们都要惨得多了。 “顾子奕他吧就是自以为是来的,他嘴上说着讨厌你,其实比谁都在意你。他凶你,可能凶的不是你可能为难了我,而是为难了我的那个人怎么能是你。” 挺拗口的话,余笙小小的惊讶,神色松动。不过,她依旧不会在意。 郑芷晴看出来了,她说这些没什么意思,就是想道个歉,又不知道怎么道,“他喜欢你,却给了我他全世界非我不可的错觉。” “现在想明白了?”余笙问。 郑芷晴点头。 余笙说:“那就好。” 她已经看到陆衍了:“我赶时间,先走了。” 郑芷晴差点又叫住她,想了想,还是没有。 她也看到陆衍了,他手上拿了两杯奶茶,瞧见她们说话,他也不过来,自己等在一边,但他的眼睛就没离开过余笙。 郑芷晴还看到余笙跑到陆衍边上,他给两杯奶茶都插上吸管,先是左手那杯递到她嘴边,等她喝了第一口品味道,再递过去另一杯。 “第一杯好喝。” “知道了。” 他左手那杯给了余笙,然后,她挽上他胳膊,“第二杯再给我尝尝?” 陆衍全程都是宠溺纵容。 郑芷晴羡慕。 直到两人的背影再也看不着,她恍然觉得手里的奶茶都不香了。 她想,余笙这样的无论如何都能活成别人最羡慕的模样。 一味迎合改变的菟丝花不会长久,爱情里要爱自己,做自己。只有自己站得高,本身足够优秀,才会吸引真正欣赏自己的人。 是她明白太晚了。 两人晚上到家,阿姨做好了菜说是要给余笙补补。阿姨的鲫鱼汤费功夫熬了大半天,汤底瞧着奶白奶白,一凑近,香气直叫人咽口水。 阿姨先给余笙盛了一碗:“趁热喝了,我的独门配方,一点不会腥。” 余笙道谢,她舀了口汤,刚要送入口中,忽地干呕一声。 陆衍神色大变:“怎么了?” 余笙匆匆放下汤碗,原本挺香的鱼汤这会儿闻着是臭的。很古怪的味道,冲得她上头。 陆衍赶忙追上,阿姨则端起余笙那碗汤鼻子嗅了嗅,没发觉有什么不对的。 “哪里难受?”他看到她趴在马桶边,替她将长发拢住,给她拍背,“想吐?” 余笙不知道怎么形容,想吐又吐不出来,“胃有点难受。”她猜,“可能是水土不服。” 陆衍若有所思,他扶她到洗手池边上,用玻璃杯灌了水,让她漱漱口,“笙笙,咱们去医院,好不好?” 他尽量压住惊喜,怕她觉得自己很想要个小孩,会给她带来压力,“我们看看是肠胃炎还是其他。” 余笙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愣了愣,“会吗?” 她完全没有准备,如果是真的,算是打乱了她的计划。 陆衍小心翼翼:“没关系,去检查看看。如果是肠胃炎,咱们早点治。” 余笙下意识握紧玻璃杯:“好。” 陆衍激动,小心扶住她。 两人跟阿姨说了一声,他开车带她去最近的私立医院。朋友在医院有股份,他在路上跟对方说自己十分钟后到,麻烦他跟医院打个招呼。 结束通话,他看着路,手却拉着余笙的,“你看,我跟朋友说好了,除了医生护士没有其他人,即便是乌龙,没有人会吃到咱们的瓜。” 他考虑得面面俱到,她在他手背挠了挠,“你是不是很喜欢小孩?”她还是问了。 在李家村,他对小孩就特别耐心。 陆衍用力攥住她:“笙笙,我承认我喜欢小孩,很想跟你孕育新生命。但是,笙笙,无论有没有孩子,你在我这里永远是第一位。” 他表明他的态度,余笙永远是最重要的,她的心情在他这里排第一。她如果想要,他们就生,如果还不想,他愿意等。 她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低头看自己肚子。她最近总犯困,她以为是工作繁忙,生理期推迟了很久,她也没有放在心上。她生理期有时候准,有时又很不准,尤其是出差国外倒时差,有时一个月都不会来。至于情绪的变化,她觉得是他宠坏了她,她在他跟前越来越无所顾忌而已。 没想到,也许是她拥有了一个小生命。 医院不远,陆衍提前打过招呼,一路都是绿色通道。从检查到出报告,他是最先拿到报告的一个,但他没急着看,反而问余笙:“你先还是我来?” 余笙摇头,她这会儿才觉得紧张,心里头隐隐有了期待。如果真的是怀孕了,她其实是高兴的。 “一起?”她扣住他掌心。 两人十指紧扣,陆衍打开报告,忽然抱住了她。 他将湿润的眼睛藏在余笙脖颈里,拿报告的手仍微微发抖,“谢谢笙笙。” 余笙没回过味来就被他抱紧,脖子里有一点点湿润,惊喜跟激动慢慢变成了哭笑不得,“都当爸爸了,还哭?”她相比更平静,反过来安慰他。 陆衍清了清嗓音:“嗯,激动的。” 等他平复完情绪,两人一起去找看诊的医生。计划外的孩子,余笙想起两人游山玩水,吃的喝的也没有节制,她担心。 医生问了两人近期作息,说:“没事,新手爸妈也不必过于紧张,没有剧烈运动就行。不过,近期禁房事。” 余笙脸皮薄,陆衍却面不改色,“嗯,最近没有。” 她忙,又容易犯困,他看了心疼,这段时间没动她。 两人走出医院后,坐在车里。 余笙至今还有点不敢置信,她实话实说:“来的不是时候。”她站在工作的角度,山村学校刚开始推进,她没法脱手。 这一句宛如一盆冰水直接浇了陆衍满头,他回忆她看到报告后的平静,原本欲摸摸她肚子的手僵住。 余笙许久没有听到回应,她扭过头,对上他受伤的眼神,“想什么呢?他可是我们的宝贝。” 她抓住他的手贴向肚子,她肚子没有赘肉,摸不出什么。 陆衍小心翼翼贴着不敢动,沉默半晌,他拉过她抱住,“谢谢你,老婆。” 这是他今天第二次说谢谢。 余笙回搂住:“也谢谢你,老公。” “怎么跟家里说?”她在他怀里问。 陆衍现在沉浸在自己的喜悦里:“爸爸的手镯用上了。” 余笙指望不上他,提议:“家庭群语音一起?”这样大家同一时间知道这个喜讯,不分先后顺序,谁都不会吃味。 陆衍说“好”,他坐回去摸出手机,他是群主,先艾特所有人在群里说:【爸爸们,妈妈们,妹妹们,都有时间吗?聊两句。】 他语气过于正式,沈觅先回:【哥,你这样我紧张。】 之后是双方父母:【有的。】 陆衍等所有人都冒泡,他发起群语音,两个人用了一部手机。 大家加入语音,陆衍和余笙一起叫“爸妈”。她拍了她的检查报告到群里,由他来公布喜讯:“今天开始,我和笙笙的身份正式晋级。” 群里集体沉默,余知隽最先反应过来:“真的?” 余笙凑近陆衍手机,又想起好像有辐射,挪远了些,“是真的。”她笑着说,“恭喜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也恭喜小姨和小姑姑。” 陆纬丞夫妇表达喜悦的方式就是发红包,群里红包雨,指名给余笙的。 沈丛澜说:“笙笙,谢谢你,我都做好了我的臭儿子这辈子不婚的准备。谢谢你让我有机会成为奶奶。” “不客气的,奶奶。”余笙忽然哽咽。 陆衍搂住她肩膀,在群里说:“宝宝的名字就交给大家。” 余悦举手:“我也能参与取名吗?” 陆衍:“能,好听就用,能用的我发红包。” 群里热热闹闹开始讨论男娃和女娃的名字,两人不打算查性别,生孩子就跟开盲盒似的,不管如何都是他们的宝贝。男孩女孩的名字,他们一起想。 余笙靠在陆衍肩头,听着群里古灵精怪的名字,她摸了摸肚子。还没有胎动,也摸不出宝宝,可她就是有种说不上来的满足感。 谢谢啊,宝宝。 陆衍也看过去,手覆上她的,两人相视一笑。 未来很长,他们都会好好的。 接下来的日子,余笙在家堪比国宝,无论是父母还是公婆,全都围着她转。陆衍则成了被念叨的那个,这个不许那个不许,得做这个做那个。 她看着都累,他却乐在其中。 熬过前三个月,宝宝很听话,余笙几乎没有一点反应。卓琳得知她怀孕后,一点不许她累着,自觉接过了监督者的任务。只要她不听话,卓琳就打电话给陆衍打小报告。 一整个孕期,传闻中让人闻风丧胆的孕吐都没来找她。向茗说,她的宝宝就是来报恩的,最多就是在妈妈加班的时候,轻轻踢两下,提醒妈妈该休息了。 直到预产期,一天不多,也不少,她的宝贝来了。 余笙醒来,阵痛心有余悸。房间里开了灯,她眯了眯眼睛,好一会儿才适应。 然后,她听到婴儿的啼哭声。 她本能摸肚子,肌肉反应摸了个空,恍恍惚惚间,陆衍的声音在耳边,“醒了?感觉怎么样?” 余笙侧过头,他在她床边,怀里是他们的宝宝。 “嗯,醒了。”她对他们笑,“我想你了,老公。” 54 番外四 圆满。 余笙是被陆衍亲醒的, 怀孕后,她开始嗜睡,他就监督她早睡早起加午睡。后来她生下儿子, 午睡的习惯没改过来, 她到点就能秒睡。 下午一点半是她午睡起来的时间,昨晚累到了,这个觉她没睡醒。 陆衍却在她脸上作乱, 亲一下叫一声“老婆”。 真是烦人得很。 余笙闭着眼睛推开他:“别吵我!” 陆衍又捉住她的手,在她手指吻了两下,“起床了, 老婆。”他压着嗓子,另一只手搂住她,“快两点了,再不起来, 两个小混蛋要来踢门了。” 余笙听到“小混蛋”秒睁眼, 控诉的眼神写着:还不都怪你! 陆衍接收到, 连人带被抱起, “衣服也给你选好了。” 余笙又闭上眼睛, 赖在他胸口,“困~” 陆衍以手梳梳她的长发,温柔轻哄:“晚上回家再睡。” “你昨晚也是这么说的。”她嘟囔, “结果呢?” 结果呢, 她都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明明今天是她生日。 陆衍理亏:“我的错, 生日快乐, 老婆。”把她头发都梳顺了,他亲过去,“好不好, 老婆?” 余笙摇头,问:“大宝和小宝呢?” 大宝今年八岁,是他们大儿子,后来,陆衍没打算再要孩子。结果,跟大宝一样,小宝意外来敲门。 跟怀大宝时不一样,小宝闹腾,她测出怀孕的第二天,昏天暗地的孕吐,吃什么吐什么。一直吐得她头晕,营养又跟不上,差点还去医院挂水。陆衍心疼她,一本正经跟她商量是不是该放弃他们的小宝。 余笙没答应。 她知道他其实舍不得,她更是。 那段时间越大越调皮的大宝特别懂事,天天贴着她的肚子给她揉揉,喊着“宝宝乖乖”。 混世小魔王比小棉袄还贴心。 因为跟大宝截然不同的孕期反应,余笙看产检报告时,猜测也许是女孩才那么娇气,陆衍也这么觉得。于是,女孩的衣服玩具摆满小宝的儿童房。 谁想到,还是个儿子。 陆衍遗憾:“这辈子注定当不了女儿奴。” 她说:“可以把向茗家的北北拐回家。” 北北最喜欢他们大宝。 “我都听到小宝的声音了。”陆衍又搂了搂余笙。 被他这么一说,余笙好像也听到了。小宝出生后,可能是天然身份的转变,大宝小小年纪就自觉接过照顾弟弟的责任,虽人小没什么力气,可他最喜欢抱弟弟哄弟弟。小宝跟哥哥不一样,从小就爱哭爱闹,但他最怕哥哥。 大宝一个眼神,比她说十句还管用。 余笙认命起来:“衣服呢?” 陆衍拿过他在她午睡时熨烫过的礼服裙:“在这儿。”他递给她。 余笙惊讶,这是条长裙,上头有亮片,闪闪亮亮。漂亮是漂亮的,但是长裙麻烦,小宝看到肯定要揪亮片。 自从她有了孩子后就很少穿长裙,陪小孩玩不方便。今天是她生日,应该是陆衍给她准备了生日惊喜。 她笑笑,儿子们在,他们二人世界越来越少,约会也是难得,她随他折腾。不是整岁的大生日,她猜可能跟前两年一样一起吃饭,或是听一场音乐会,看看电影。 当着陆衍面,余笙换下睡衣,穿上礼服裙,“拉链。” 老夫老妻,她使唤他。 陆衍绕到她身后,隐形拉链在她背后,紧贴肌肤。他快速拉上,低头在她后劲落下一吻。 “真漂亮。”他对她从不吝啬赞美。 余笙在落地镜看他:“那当然。” 两人在镜中对上目光,都没舍得挪开。 很久,陆衍先错开眼神,他从余笙首饰盒取了那枚他们亲手做的银戒,“今天戴它,好不好?” “可以。” 陆衍先摘下她无名指的婚戒,换上银戒后,再把他那枚给她,“麻烦陆太太了。” 他各种各样的仪式感,这些年她都习惯了,“应该的,陆先生。”她也给他摘戒指,银戒对准他指尖,她停下细看,“老公,你是不是胖了?” 其实没有,他向来自律,除了她孕期和月子,晨练雷打不动。这么多年,岁月虽然在他脸上留下了痕迹,但也不多。时光沉淀后的魅力,他还是那个帅气的陆总。 陆衍紧张:“有吗?”他原本就比她大上几岁,最在意她说他老。 余笙憋笑,一秒把戒指戴上,她抱住他说:“一点点,陆总最帅!” 他捏捏她腰,她痒得哈哈笑,他吐槽她:“比小宝还调皮!” “哪有!他比我皮多了!” “没差多少。” 笑闹时,有敲门声。 余笙条件反射地一把推开陆衍,他被推得后退了几步。 敲门的是大宝:“爸爸妈妈,好了吗?” 他敲门归敲,并没有直接上手开,反而是小宝在门口蹦蹦跳跳,“妈妈大懒虫,快起来了!” 小宝使劲去够门把手,够一次被大宝扒拉掉一次。他委屈地瘪了嘴,觉得哥哥欺负他人小。 大宝又敲了敲门:“妈妈,再不开门,小宝就要哭鼻子了。” 被点名的小宝大声说:“我才没有,我没有哭鼻子!” 大宝淡定瞅瞅他,牵住他的手给他揉揉眼睛,“哭了妈妈才会马上开门。” “真的?”小宝萌萌地看哥哥。 大宝面不改色,用力点头。 两人身后的管家听惯了大宝这么哄小宝,各自看向别处,假装什么都没听到。 陆衍打开房门,一手一个抱了抱儿子们,“都好了?” 余笙从他身后看到两个儿子也穿得特别正式,都是礼服小皮鞋,还系上了小领结。两个人一模一样的装扮,可可爱爱。 她心都化了:“大宝小宝真帅!” 小宝看到妈妈,伸手要抱,“宝宝抱抱。” 余笙脸瞬间爆红,瞪向陆衍。 偏偏小祖宗还在叫:“宝宝抱抱。” 宝宝叫的是余笙。 有次陆衍抱着余笙亲,没注意到小儿子躲在他们房间,他哄她叫:“宝宝。” 当时的小宝听了个正着,拍着手问:“哥哥是大宝,我是小宝,妈妈是宝宝,那爸爸是什么?” 可把余笙吓得够呛,连忙推开衬衫扣子都解了一半的陆衍。 从那以后,小宝叫妈妈得随他心情,大多时候他总爱叫她“宝宝”,她不厌其烦纠正都没纠过来,只能狠狠瞪陆衍出气。 陆衍听到头大的“宝宝”,立马给大宝使眼色。 最靠谱的大宝重新拎住小宝:“妈妈不能抱你。” 小宝被攥住胳膊,冲了好几次都没冲出来,他眼珠子一转,看向余笙的肚子,“为什么不能抱小宝?是宝宝有了妹妹了吗?” 两人各自的管家惊讶地对望一眼,齐齐看向陆衍。要是真的,他们平时得教教两位少爷注意事项。 余笙无名火直冲脑门,咬牙切齿瞪陆衍。陆衍火烧眉毛,立马瞪大宝,然后,他放低姿态,“老婆,生日快乐,童言无忌。” 只有小宝懵逼脸,听到生日高兴说:“宝宝生日快乐!” 余笙:“……” 陆衍:“……” 大宝偷笑。 家里司机开车,陆衍和余笙一手一个儿子,余笙看着街景,一时猜不出来陆衍要带他们去哪儿。挺尴尬的时间,吃晚餐太早,娱乐活动又太晚,去哪儿都玩不尽兴。 有了孩子,他们的娱乐时间大多围着孩子转,迪士尼、环影、游乐场、公园、动物园……她想当然以为,他们去的应该也是类似的地方。 最后,车停在大剧院。 陆衍先牵大宝下车,再绕到余笙那头,他抱起小宝,也牵过她。 “今晚有音乐会?”她悄声问,她不记得近期有什么音乐会。 陆衍笑而不语,牵紧她,“有的。” 小宝看爸爸妈妈牵在一块的手,也想加入,被大宝眼疾手快拎住,“小宝,忘了哥哥出发前说的了?” 小宝眨眨眼:“哦。”他记得哥哥说今天不能粘着妈妈。 剧院的音乐厅他们熟门熟路,但这次陆衍带余笙去的却是后台。后台到舞台的台阶铺上了红毯,两边绑着花,她远远瞧见,下意识往舞台看。 拉着幕布的舞台上,大提琴、小提琴、钢琴……为首的是楚星洛。 “陆衍?”她忽然停下,扯住他。 陆衍捏捏她掌心:“怎么了?” 余笙不知道怎么说:“他们?”她眼睛已经红了,自己控制不了。 大宝和小宝也不见了踪影。 陆衍对她笑笑,他松开她,去边上桌子拿了把大提琴出来。还是当初在李家村,他送给她那把,“去吧,我的大提琴家。” 余笙没接,回头看着舞台。 楚星洛也看着她,台上所有人都在对她笑。 这几年她没有放弃大提琴,她自知不可能再登台,便成立了余氏教育旗下的第一个校园艺术团。团里有专业的授课老师,她也定期会去教学大提琴。大提琴对她来说已经不仅仅是爱好,也是一种延续。 “他们要拉什么曲子呀?”余笙一点准备都没有。 陆衍却不说:“你上去就知道了,去吧,余老师。” 这次他没有牵她,只在原地目送她踏上红毯走过花路,直到来到楚星洛身旁。 她的位置在楚星洛边上,两人甚至没有打招呼,他就眼神示意团队可以开始。 红色的幕布在余笙跟前缓缓拉开,她手足无措。 钢琴起了个音,小提琴拉响第一个音符,楚星洛对她做了个嘴形。是那年他从李家村回去后,创作的第一首曲子,名字叫《她》。 没有英文名,无论他去哪儿演奏,用的都是这个名字。 熟悉的旋律,余笙低头看她的大提琴,慢慢跟上楚星洛的节奏。 楚星洛封闭创作后的第一场演奏会,他第一首曲子就是《她》,事后采访,他说曲子的灵感来自一个明朗的女孩和一个美丽的小山村。 这个她是余笙。 余笙适应了舞台上的光,本能去台下找陆衍。这一眼让她手抖了下,拉错了一个音。 从台上往下看,台下竟坐满了人。第一排正中间是陆衍,两个孩子分别坐在他两侧,边上是她父母、公婆,闺蜜朋友们。 人太多,她看不过来,也渐渐看不清。 人群中,她还辨认出李来和李春。 李春刚迈入高中,李来博士在读,明年要进研究所,研究的东西挺深奥,她记不清,关于凝聚态物理。 她们都会有最美好的未来。 这一个晃神,余笙没跟上节奏,严厉的楚星洛一个眼神过来,她赶紧调整。 一场属于她的演奏会,圆了曾经与楚星洛一同登台的梦想。直到谢幕,她久久不能回神。 再眨个眼,陆衍已经捧着花到她跟前。 “恭喜余老师。”他送她的是一束卡布奇诺玫瑰。 余笙接过花,他又给了她一个拥抱。 她心情激动,想跟他分享,但说不上来,“你都不事先告诉我,让我练习练习。” 台下掌声久久不散,她有些听不清自己的声音。 陆衍贴着她耳朵:“因为我的陆太太无论在哪里,都是闪闪发光的美少女。” 余笙不好意思地推开他,他看了她数秒,转身下台。 她奇怪,看向楚星洛,他却拉着她谢幕到后台。 “生日快乐。”他祝福。 她先道谢,问:“你们策划多久了?” 楚星洛笑:“挺久的,刚才是生日礼物。” “刚才?”余笙抓住重点。 楚星洛避而不答:“下一首加油。” 余笙不明所以,不是结束了? 楚星洛伸手:“不介意的话可以先把花给我,我帮你收好。” 台上又有脚步声,她回头,被他叫住,“惊喜总要留到最后。” 余笙也不纠结了,花递过去,“谢谢。” “客气了。”楚星洛往台上看,“好了,去吧。” 余笙第二次走上花路,舞台中央是一架钢琴,还有她的大提琴。 钢琴前…… 她一步步走近,钢琴前的两个宝贝正望着她。 小宝坐不住,拼命对妈妈挥手,刚挥了两下,被无情的哥哥拎住。 余笙笑了,落座拿起琴。 她依然不知道接下来是哪首曲子,可是,这场音乐会她一定毕生难忘。 大宝将小宝的手放琴键上,他弹第一个音。 余笙听出是《第二号小步舞曲》,她给陆衍拉的第一首曲子。 曲子简单,她很快加入他们。 四手联弹的钢琴,还有她的大提琴,台上是他们家最有音乐天赋的三个人。她看向观众席,最没有音乐细胞的陆衍一直看着她,两人目光交汇。 台上灯火璀璨,她遥遥看去,他身上似裹着五彩光圈。 余笙心头像是被挠了一下,一股说不清的情绪蔓延。 这是他遇见她的第十七年,感谢他不早不晚,于人群中找到她。 谢谢他,在他们领证的十二年里,给了她最坚定的爱,教会了她柔软,让她在经历结婚生子后,依然可以做她自己。 也谢谢她自己,她坚定不移地活成了自己最期待的模样。 她是余笙,也是陆衍的余生。 55 番外五 周舞(上) 下午四点刚过六分钟, 周舞到陆氏,照例还是前台带她去电梯刷卡。 她来陆氏开会,最近次数频繁了些, 但今天应该是最后一次, 之后的工作就不再需要她出面。 前台替她摁了电梯,笑吟吟等在一边。 没想到,电梯门开, 里边已经有了人。 前台姑娘笑容越发明媚:“陆太太好。” 全公司上下都知道余笙,也八卦过她,最后得出结论:陆太太不能惹。 看清电梯外的两人, 余笙眸光微动,她先回了前台的招呼,再对周舞点头致意。她摁住电梯开门键,人也往边上挪了小半步。 前台见两人目的地一致, 欠身回前台工位。 周舞望向耐心等待的人, 三分惊艳, 七分羡慕。电梯镜面里映出余笙姣好的面容, 她一身修身连衣裙, 腰细腿长,尽显优点。她脚上的高跟鞋鞋跟不高,没看出来是什么品牌, 但鞋尖上的两颗珍珠是画龙点睛之笔, 她品味不俗。 余笙松开手, 视线与周舞不期而遇。 两人同时一笑, 周舞先开口:“恭喜。” 前两天她在陆氏开会,陆衍中断会议五分钟,说是太太有事。听唐聿川说, 陆衍打算求婚,要跟余笙办婚礼了。 余笙跟周舞站在一块:“谢谢。”她说的谢谢不止是回应周舞的恭喜,还有上次她跟陆衍隐婚被曝光,营销号说得挺难听的,她后来才知道那时候周舞比陆衍还要先发声支持她。 周舞愣了愣,会心一笑,“Girl helps girl,应该的。” 在感情里没有对错,只不过是她们爱上了同一个人而已,没必要互相为难。 这算是余笙第一回私下里单独遇见周舞,她觉得对方是个值得深交的朋友,她主动伸手,“很高兴认识你。” 周舞回握:“我也是。” 两人松开手,周舞跟她闲聊,问:“来找陆衍?” “来接他下班。”余笙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周舞笑了笑,看手表,“他没说我们等会儿有个会?” 余笙一脸无奈:“说了,但他非要我来接他下班,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她说话随意,完全没有因为对方曾是她的情敌而有所保留。 她想,可能是周舞在她跟前足够坦荡,她任何揣测或是自以为为对方好的隐瞒都是对周舞的亵渎。 周舞意外,她认识的陆衍可从不这样。也可能是他只在自己爱人跟前变脸,跟个孩子似的。她心里头有一点点的难过,但不多。她觉得这只是暂时的,毕竟喜欢他这么多年,以后,慢慢都会好的。 “一个研发会,我们主要旁听,会议不会久,你家陆总应该能准时下班。”周舞同样回以坦荡。 余笙听出她的打趣,想起两人没有微信,“加个微信吗?下次聊。” 电梯到总裁办,她离电梯按键更近,便按着开门键,也替周舞挡着门。 周舞欣然调出二维码给她,两人成功添加微信。 陆衍有会,余笙合计后去接待室待着,周舞则去他办公室,两人道别。 周舞敲开门,他在发微信,应该是发给余笙的。她又敲了下门,提醒他自己的存在。 陆衍抬头:“来了?”其实余笙微信里跟他说了。 周舞点点头,没有寒暄,她直接拿出笔记本电脑,“先把文件发你看看?” “好,谢谢。” 她等开机,从电脑里稍稍抬了下头。陆衍跟她隔了个办公桌,他侧对她,看的是他的台式机。他神色除了专注,看不出一丝温情。 也不是说他冷,相反,认识他的人都知道,冷且强势只是外界对他这类霸总的片面概括词。真正跟他接触过后,不管是工作,还是私下相处,他包容性极强、绅士又温柔。 然而,陆衍这份温柔里又带着分寸和距离,就像对她,他工作上拿捏着合作伙伴的分寸,私下交流也仅是将她当作是相识已久的朋友,是把着尺度的交往。不至于让她误会,也不会令她有任何不适。 所以,这么多年,周舞的单恋里多了犹豫,她害怕打破这份尺度。直到他有了余笙,说实话,她对他并没有一丝怨怼,对余笙更不会有。 她只是有些遗憾,这么好的男人终究不属于自己。 会后,周舞忽然不想回公司了,她在群里问有没有想喝酒的,弟弟周一最先呼应,要她去他开的酒吧。 酒吧她去的不多,仅有的几次还是来给弟弟撑场子的。酒吧是周一的副业,弄着玩儿的,也为了发小朋友们聚会能有个自己的地方闹腾。 周舞到时,周一正在吧台调酒。五颜六色的液体在他手上“飞舞”,这技炫得她头晕。 “别给我炫了,头疼。”她在吧台点了点。 两人是双胞胎,出生就差了几分钟,调酒器被周一高高抛起再抓回手上,他挨着吧台,倾身八卦,“这是谁敢让我姐姐借酒浇愁了?” “滚!”周舞一巴掌推开他脸。 周一捂着脸控诉她无情,她无动于衷。 酒吧里一点不吵,里边消费高,来的基本都是公子哥小姐姐,大多是下了班来放松放松,喝个酒听个歌,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周舞没选二楼包间是觉得底下开放式的氛围更好一些,楼上是压根没有一点在酒吧的感觉。 周一给姐姐调了杯果酒,没什么酒精,喝着玩玩而已。他绕过吧台直接挤在她身侧,一本正经吃瓜,“又在陆衍那儿受挫了?” 周舞觉得酒好喝,但臭弟弟就不怎么样了,“这么会说?多说点啊。” 周一被姐姐眼神杀伤到了,猛锤吧台,“我伤心我难受。” 周舞踢了踢他:“无病呻吟个什么鬼?吵死了。” 周一支着下巴,打量喝酒的姐姐,嗯,没有黯然神伤,表情也很正常。刚才他就是故意耍宝,毕竟他的情伤都养了好久了,姐姐的才是暴击的开始。 他感叹:“姐,咱这难姐难弟的真是败在那姐俩身上了。” 他说的是向茗和余笙。 周一跟向茗青梅竹马一起长大,铁哥们的感情,他根本意识不到自己会对小青梅动了心,等发现的时候,他的小青梅早就被天降给抢了。余笙更绝,周舞喜欢陆衍那么多年,这么不食烟火,跟断情绝爱似的一个老神仙就这么不声不响被余笙给拉下了凡。 青梅竹马终究不敌天降,受伤的只有他们姐弟俩。 周舞侧目,以为弟弟还过不了向茗那道坎,劝他:“两个人在一起是要讲究情投意合的。作为一个羡慕者,我不会允许自己去做破坏者。”没有谁生来就该在一个故事里做配,及时止损,每个人都值得拥有自己的精彩。 周一失笑,她姐这样了还劝自己呢,他也变相宽慰,“姐,我以前看到过一句话。怎么说来着?哦,好像是但凡能让人有过一分犹豫的爱情就不是对的人。从前我真觉得离了个大谱了,就不许大龄追爱,只许小年轻热火上头敢爱敢恨?姐,事实证明啊还真是这样。” 他酒杯去碰周舞的,清脆一声,他一口闷。 周舞让他慢些喝:“借酒浇愁,最愚蠢的行为。” 周一不服:“谁说我愁?我早有目标了。” 周舞挑眉,他又不说了,让调酒师给他再来一杯。 她也不感兴趣,捧着酒杯转过身看酒吧里形形色色的人。最吸睛的是角落的卡座,几个男人正玩着游戏。她无聊地数了数,五个男人,边上还陪着两个姑娘。几个人看着年纪都不大,之所以吸睛是这些人长相不俗。不止不俗,大约是全场最佳。 俊男美女,总是更容易吸人眼球。 周舞不是肤浅的人,抱着欣赏的心态远观了会儿。其实看久了就没什么意思,她又转回去喝自己的。 “季哥季哥!”忽然起哄声。 她回头,还是那处,一阵哄笑声,还有人鼓掌。她瞧见一个身材火辣的姑娘拿了瓶酒,正对着中间的男生说话。 男生瞧着二十出头,白衬衫牛仔裤,大概是还在读书的年纪。起哄声中,他抬起头,漂亮的眼睛眼尾微微上扬,他看着姑娘的目光散漫又戏谑。 周舞听不清他说了什么,他只是懒洋洋地拿起跟前的酒杯抿了一小口,杯中琥珀色的液体衬得他皮肤特别白净。 精致,这是她脑中唯一闪现的词。 周舞这次停留的目光要比刚才久,冷不防,男生往她的方向看来。他脸上还留着笑,脸颊边的梨涡若隐若现,他明明是笑着,深邃眼底却透着一丝不耐。 一瞬间的冲击力让她有些愣神,她奇怪地又瞅了眼。男生也看着她,目光交汇,她不得不承认,这真是个挺好看的男生。 周舞坐回去,忍不住感慨:“年轻真好。” 周一“切”一声:“说得你多老似的。” 底下又挨了周舞一脚,他委屈,“我这不是夸你年轻吗?”他说的时候,眼睛就没离开过手机。 周舞不满:“陪我还是陪手机?” 周一笑嘻嘻:“等我会儿啊姐,我给你找弟妹呢。” 周舞明显不信,三两口喝完酒,身后一阵阵笑闹声,她没再转头去看。正想让调酒师给她换种酒喝喝,边上一声,“姐姐,我请你喝酒。” 温软的嗓音,她扭头。 是那个好看的男生。 刚才隔得远,她只看了个大概。她微仰头的角度,正对上他的锁骨。跟陆衍不同,男生的休闲衬衫第一、第二颗扣子都敞开着,露出他精致的锁骨,有那么一点点的性感。 男生垂着眼,眼睛竟是亮晶晶的,脸颊的梨涡比刚刚要甜。 周舞轻笑,他叫姐姐,倒也没错。她来酒吧没换衣服,还是上班时一丝不苟的正装。 但搭讪搭到她头上,这弟弟不大聪明的样子。 周舞没来得及拒绝,周一立马丢了手机,一手勾住姐姐脖子,“弟弟,没看到姐姐有主了?” 男生眼底的失落特别明显,他怯怯瞅一眼周一,很快恢复笑,是乖巧的模样,“好吧,姐姐再见。” 一口一个姐姐,周一直翻白眼。 等人走了,他认真告诉周舞:“姐,你看,那种男生一看就是绿茶。绿茶是什么意思,你知道吧?八百个心眼子那种。”他生怕姐姐被骗。 周舞抖开他的手:“不用你提醒。” 弟弟明显就是玩咖,她又不是没长心。 周一仔细打量,见姐姐是真的没有“动心”,他松口气,“也是,陆衍珠玉在前,一个小屁孩比不上的。” 周舞又瞪过去,周一赶忙让调酒师上酒,“姐,您请。” 连喝了两杯酒,没什么意思,她拎起包准备回家,不巧,那声仿佛山路十八弯的“姐姐”又来了。 这次他身后还跟着服务生。 周舞看着他,他这会儿局促地攥着手,“姐姐,我手机没电了,能帮我结个账吗?等有电了,我就还你。” 周一闻言,嗤笑出声。 周舞嘴角噙着笑:“你朋友呢?”她往角落看去,卡座空无一人。 这是把弟弟一个人丢这儿了? 男生抬眸,湿漉漉的眼睛里映出她的模样,“姐姐,他们都走了。”他话里带着三分委屈。 周舞想起在卡座玩闹时,他那漫不经心,情场高手的模样。 弟弟真会玩变脸啊。 她不说话,季鸣却紧张了。这个蹩脚的谎言说实话他都不信,可他真的不想错过她。 周一目光来回在周舞和这个弟弟身上扫,他给服务生使了个眼色。 服务生对着季鸣礼貌笑笑:“没关系,店里有充电宝。” 季鸣:“……” 他面不改色:“我手机欠费了,姐姐。” 服务生继续拆台:“店里有wifi。” 季鸣:“……” 周一给了服务生一个“真棒”的眼神,鼓励他继续,他接收到后,十分友好说:“您这两天都来店里消费,算是熟客,我们老板对熟客向来宽容,明天再结也行。” 季鸣:“……” 听我说,谢谢你。 56 番外六 周舞(下) 周舞看到陆衍求婚的现场照片时, 她还在上班路上。 周一,一周的第一天,工作群竟刷起屏。她和陆氏几位项目负责人在一个群里, 一大早大家就开起了大老板的玩笑。先是陆氏的一位负责人在群里恭喜陆衍, 然后,现场照片一张张发了出来。 大概是人逢喜事精神爽,陆衍不仅没有隐身装看不见, 还亲自现身发了段求婚视频。 群里沸腾。 司机将车停在周氏大楼,周舞仍低头看着手机里的消息。今天的陆衍足够平易近人,任吐槽打趣, 她也跟风发了句:【66666666~】 陆衍一本正经回她:【谢谢。】 大家又追问他婚期,他说:【看我太太的时间。】 这是将恩爱秀到了底。 周舞看笑了,可能是跟余笙正面认识了一下,她现在对陆衍没什么念想。昨晚刷到两人大咧咧的朋友圈, 她第一反应是真好, 第二反应是陆衍真逗, 最后才是, 他们要结婚了啊。 “周总好。”一路员工问好。 周舞收好手机, 点头致意。 上班的高峰期,电梯边上排起了队,她没有搞特殊地在大楼里设置专用电梯, 她跟其他人一样都要等电梯。 人群中, 一张挺熟悉的脸正对她笑。 周舞愣了, 定睛看了看, 确实是那天酒吧里搭讪的弟弟。他一改那晚的休闲风,一身正装服服帖帖,不笑的时候倒有了几分禁欲的气质。最关键的, 那通身的气势不像是一个实习生会有的。 周一最伤不起的大早上,年轻帅气的脸庞多少有些抢眼,引得小姐姐们频频侧目。 “周总,正好您在,今天我们带实习生入职。”见周舞看过来,人力总监介绍说。 几个实习生纷纷问好。 周舞避开弟弟过于炙热的目光,跟人力总监说了两句,她转身进电梯。最后留在视线里的,是弟弟脸颊边甜甜的梨涡。 见鬼了。 到办公室,她左思右想还是觉得不对。她登录内部系统,用权限调取实习生资料。 总共八个实习生,他的资料在第七页。 季鸣,杭州人,宾夕法尼亚大学数字媒体设计专业,今年23。 原来已经毕业了啊,看他的长相,她还以为他是在读的学生。 周舞将季鸣的简历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周氏实习生的门槛不低,他能进来,本身就说明实力不俗。权限内的资料没有打上特殊标记,说明并非是合作伙伴或供应商的内推。 她没什么好说的,也许真是巧合。 周舞没有放在心上,开始一天的工作。 中午,她跟助理去食堂用餐。没有应酬的时候,她跟普通员工一样都是去食堂吃饭。两荤一素,她没打汤,也没有跟助理坐一起。 上下级天然的不对等关系,她再亲和,在助理眼中终究是周总。她有时无意的一个举动,对方都能解读半天。 找了角落的四人桌,她落座后,边看手机边吃自己的。刷刷新闻,聊聊天是她午休仅有的娱乐。 “姐姐,没人吧?”周舞手指顿了顿。 抬眸,对上季鸣的笑脸。 穿上西装的弟弟风度翩翩,这深色衬衣配西服外套,说他是公司老总也有人信。周舞多看了两眼,他虽然穿得正式,但没打领带,衬衣的扣子还是敞开着,只不过是比酒吧那晚多扣了一颗。 她神色淡淡:“没有。” 说完,她低头继续看手机吃饭。 季鸣也不在意,坐到她对面的位置,瞅了瞅她的餐盘。她的是两荤一素,荤菜打的是宫保鸡丁和糖醋小排,跟他没有一个菜是重的。 他在打量她,她余光也关注着他。她有心问一句,他为什么来周氏实习。犹豫再三,还是憋住了没问。 她先问,就被动了。 周舞注意力回到手机,专心吃饭。 季鸣也没有开口套近乎,他乖乖吃完饭,两人简单道别。全程他只说了三句话,第一句问有没有人,第二句是道谢,第三句是再见。 再寻常不过。 周舞觉得自己是真的想多了。 但接下来,她跟季鸣的偶遇不是一般多。早上上班的电梯、中午的食堂、公司楼下的咖啡厅、下班的电梯,说是刻意,又确实跟其他员工没什么两样,说是巧遇,次数多得她都不信。 食堂是雷打不动每天都能碰上,每次他都能精准找到她。她后来特意改了用餐时间,还是回回被他逮到。 【真的好巧呢?】 一次闲聊,周舞吐槽了一顿,闺蜜路窈这么调侃。 【这弟弟绝对是高手,就等你沉不住气,主动问呢!】路窈这么分析。 周舞也这么认为,但憋着又不是她的性格,她在犹豫。 路窈没等到她的消息,话锋一转:【也可能弟弟恰好是你的正缘。】 周舞无语,路窈最近沉迷塔罗,逮着她就抽牌:【谢谢,不需要。】 路窈直接问:【那你打算怎么着?】 周舞笑笑,不怎么着,她只会:【快刀斩乱麻。】 不管弟弟是什么意思,她都没兴趣玩游戏。 中午,周舞照例去食堂。今天没有刻意错开时间,她正常的点去打菜,刚坐好,又瞧见端着餐盘的季鸣。不等他开口,她就指了指对面的位置,“坐吧。” 季鸣受宠若惊:“谢谢姐姐。” 周舞深深看他一眼,低头吃饭。 季鸣被看得头皮发麻了一下,她却不说了。 两人安静吃饭。 周舞吃得差不多,今天她没看手机,等季鸣吃完,她主动开口:“实习生活如何?” 季鸣放下筷子坐得端正,他乖巧笑,“挺好的。” “挺好的不见你跟同事一起吃饭?”她犀利问。 季鸣用一种很无奈的眼神看着她:“姐姐,我只想跟你一块吃饭啊。” 周舞:“……” 他在装可怜,她下意识的反应。刚才她刻意没有关注他,这会儿才发现他今天没有穿正装,身上是连帽卫衣加休闲裤,还有一双小白鞋,他整个人都显得特别少年气。 也跟她的正装截然不同的风格。 “所以呢?”周舞笑意不及眼底。 季鸣坦白:“所以,天天从午餐的第一秒开始守在食堂,直到等到姐姐。”其实还不止,早上也是,下班同样,就是制造偶遇而已。不然,哪有那么多巧合来碰? 周舞面无表情点头:“知道了。” 季鸣:“……”就这样? 她端起餐盘转身,他一愣,没敢追上跟她一起,怕她反感。 之后,周舞就再没去过食堂吃饭。早上上班她也让司机开车到地库,她从地库的电梯直达办公室。 第三天,路窈问她进展如何。 周舞想起季鸣,见不到人时,她认真工作,确实没想过他。闺蜜这么一说,她又想起他了。 她回:【没怎么。】 路窈追问:【不该啊,他就没点别的行动?】 周舞怔了几秒,电脑收到一条内部软件的消息,头像让她心情瞬间不好了。 英俊的脸庞,两个梨涡若隐若现。 烦人。 季鸣发来的是个定位,地点在周氏隔壁的西餐厅,紧随其后的是一张照片:【姐姐,要来吗?】 周舞打开照片,红酒烛光,挺浪漫的餐厅,那个笑得跟傻子似的人赫然是她亲弟弟周一。 季鸣解释:【今天跟同事一起吃饭,正好看到哥哥和他女朋友。】 他又问:【姐姐,你来吗?】 周舞没回他,回的是路窈:【行动来了。】 路窈好奇吃瓜:【怎么的?】 怎么的? 周舞看电脑,替她捉奸? 她拿上门禁卡,她也想吃个瓜,看看周一的约会对象是哪位。 西餐厅离办公楼很近,周舞也去过。很有氛围的一家店,每桌上都摆着时令鲜花。 适合约会。 “姐姐,这里。”季鸣见到人,眼睛都亮了。 周舞不慌不忙。 季鸣小跑过来,先是小心觑着她的表情,见她并无任何不快,他有些摸不准。 “人呢?”周舞问。 季鸣顿了下,有些不大高兴,她就这么喜欢那人么,“那儿。” 他指了个方向,她循着看去。靠窗位置,周一正跟对面的姑娘说笑。 笑得……挺贱兮兮的。 周舞笑了,季鸣眼神却已经冷了下来,“姐姐,你看哥哥外头还养着鱼,我就不会。” 她闻言挑起眉,她更好奇的是周一,眼前这心机狗弟弟排后边。 周舞不搭腔,季鸣心里着急,他悄悄攥住她的衣摆,“姐姐,你别难过。” “我不难过啊。”她觉得好笑。 季鸣:“……” 两人的目光过于逼人,周一最先发现。他一抬头,差点打翻手边的红酒杯。他先看到的是姐姐,之后是季鸣,他如临大敌。 他倾身对对面的姑娘说了两句,两人一道过来。 “姐?”周一眼睛死死瞪着季鸣的手,他不知道两人是怎么又遇上的,尤其来的是这么适合情侣约会的餐厅。反正他不怕死,直接上手推开季鸣,他搂住姐姐肩膀,“姐,不上班啊?” 周舞没管:“午休时间。”她看的是面前挺文静的姑娘,胳膊顶了顶弟弟,“不介绍介绍?” 两人旁若无人,语气动作又格外亲昵,季鸣再迟钝也发现了不对。 下一秒,他听到周一介绍:“这是我姐周舞,我亲姐姐,这是我未来女朋友黎黎。” 叫黎黎的小姑娘娇嗔一眼,乖乖叫:“姐姐好。” 周舞也打招呼:“你好。” 季鸣结结实实愣住,但他反应极快,“弟弟跟这位妹妹很配。” 周一:“……” 连周舞都侧目。 周舞不打扰弟弟约会,说回公司忙就走了,季鸣亦步亦趋跟着,脑子转得飞快。 “姐姐,你吃饭了吗?” 周舞停住,他没刹住撞了上去。 其实能刹,可他故意没有,胳膊撞在她肩膀,“对不起,姐姐。” “你的岗前培训里没有教过你见到领导要怎么称呼?”她努力避开他的胳膊。 季鸣扬起笑,眼里坠着星光,“可是,现在是午休时间啊。” 周舞说不过他:“饿了?” “饿了。”他声音里带了一丝委屈。 周舞笑而不语,转身到餐厅另一边的快餐店。在现场点了个巨无霸汉堡,还有一杯可乐,她全部打包。 季鸣:“……” 周舞抱臂:“怎么?不喜欢吃?” 季鸣认真道:“喜欢,姐姐买的都喜欢。” 周舞笑了笑:“那就好。” 回到办公室,周舞收到周一的微信,他是来吐槽的,吐槽对象是季鸣:【姐,你就由着那个臭弟弟损我啊?】 那人还叫他弟弟,他才是臭弟弟! 周一控诉:【姐,你都不爱我了!】 他最想问的是:【你为什么跟那个绿茶弟弟在一块?】 周舞看完,在办公室笑出了声。她转了转办公椅,恰好对着文件柜那面,玻璃柜面映出她的笑脸,她椅子滑动,凑近瞅了瞅。 她眉目舒朗,是真正放松的笑。 周舞看清后,一秒收住笑:【不如先说说你跟那个妹妹?】 她避而不答,转移话题。 电脑又跳出季鸣的头像,他发了张照片,照片里是包汉堡的纸和可乐的空杯。 周舞已读不回。 没必要。 之后,她依然不去食堂吃饭。 路窈:【就这样结束了?】 周舞准备出外场:【不然呢?】 路窈觉得可惜:【不试试?】 助理提醒她出发,她来不及打字,语音回:“没必要。” 话落,电梯到了,里头已经有人等着,是设计部总监和两个设计部员工。 “周总好。” 周舞意外对上季鸣的视线,她看向王总监。都是职场老人,她一个眼神,王总监就知道她想说什么。 王总监等她进电梯,介绍随行的两个设计部成员。一个是设计师,一个是实习生季鸣。 “小季很优秀。”王总监夸,“上次姜盛的案子要不是小季发现的版权漏洞,咱们损失不是一点点。” 周舞有所耳闻,但她不知道的是,那个能找出国外小众版权的员工是季鸣。 她看过去,季鸣回了个礼貌的微笑。外人面前,他礼貌又把着分寸。 说是出外场,主控还是王总监,他指挥两个手下工作,看电脑的看电脑,测算数据的找数据。周舞跟场地负责人沟通现场活动的事宜,视线却不经意间落到半蹲在舞台的季鸣。 午后阳光明媚,斑驳光影落在他身上勾勒出漂亮的线条,是令人赏心悦目的画面。 开放式的舞台,路人回首,已经有大胆的女生上前索要微信。 弟弟魅力真大。 周舞倏地转过头,没再看。 王总监过来汇报进度,他说起季鸣,话里不无夸赞。她是了解他为人的,刚正不阿的一个人,能得他一两句夸奖特别难得,何况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在她跟前夸季鸣了。 周舞跟负责人在场地走了一圈,回到舞台边上时,季鸣正抱着笔记本电脑同现场施工组沟通细节。他低垂着头,单手抱电脑,另一手拿了支激光笔在舞台边上的大屏幕比划。 下午天气热,他肤色原本就偏白,又一直站在太阳底下,被光这么一照白得有些反光。他额头汗珠越发明显,他也没去管,激光笔一收,他右手敲击电脑键盘,侧颜凌厉。 周舞目光忍不住停留在他身上,认真工作的弟弟一改散漫,竟多了几分属于男人的魅力。 她看过去的眼神带了些许探究,季鸣像是察觉到什么,忽地扭头看了过来。 他对她露出笑,两个小梨涡一秒将他打回原形。 弟弟还是那个弟弟。 周舞收回视线,继续忙自己的。 结束时已经是下班的点,王总监直接让他们下班回家,然后,问她:“周总您呢?” 周舞还要回公司,晚上她要加班,便让他们先走。她的私人司机等在停车场,她电话过去,告知对方准备回公司。 临走,她被季鸣叫住,“姐姐。” 四下无人,周舞关心两句:“还不回家?”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暴晒了一下午的弟弟好像真晒黑了点。 季鸣提了提斜跨的电脑包:“姐姐是回公司吗?”他刚才听到王总监和她的对话,明知故问。 周舞点头,神色间带上两分警惕,怕他又整什么幺蛾子。 季鸣只是灿烂一笑:“姐姐,能搭个车吗?我包还在公司。” 周舞下巴示意他身上的电脑包,他痛快拉开拉链,给她看包里的电脑,“工作电脑,家里门禁卡什么都在我自己包里。” 她想了想,回公司是顺路,倒也没什么,“上车吧。” “谢谢姐姐。”季鸣赶紧跟上。 车里两人各占一个后座,周舞昨晚没睡好,一上车就犯困。要是车上就她一人,她可能还会眯会儿,但有季鸣在,她不行。 她支着下巴,努力睁眼看着窗外的街景。夜色下,霓虹闪烁,看得她眼皮子发沉。 “姐姐,我能不能睡会儿?”季鸣小心翼翼问。 周舞回头,看到男生的眼睛像是落着小星星,“可以。” 季鸣满足地抱臂,他头一歪,身子对着车窗,他几乎秒睡。 周舞确认他睡着,脱了西装外套搭腿上,她继续看窗外。车里温度适宜,她很快也闭上眼睛。 这一觉并不舒坦,她做了个梦,梦里有个小孩总追着她,要她帮他放风筝。风筝又大又重,好看是好看,可无论她跑多快,怎么都放不起来。最后,她跑得累死,风筝好不容易要起飞,手中的线不知怎么的断了,她眼睁睁瞅着风筝越飞越远。 周舞惊醒,车早就停在了周氏大楼的露天停车位,她脑袋贴着车窗,一睁眼竟看到了夜空高挂的月亮。 “什么时候了?”她忘了车上还有人。 司机说:“七点差八分。” 周舞拧眉:“怎么不叫我?” 司机为难地看后头,季鸣笑说:“是我没让叔叔叫。” 周舞这才想起她车上还有个人,低头一看,她腿上的外套被盖在她身前,八成也是这个自作主张的弟弟。 她尽量板着脸:“下车吧。” “好。”季鸣不在意她的冷淡。 周舞下车穿上外套,她仰头看月亮,好像看到了一颗星星。 上海的夜晚能看到星星特别稀罕,她不由驻足。 “姐姐,我知道一个地方看月亮和星星超美。”季鸣跟她一样仰着头,“我们去拍照?” 周舞摇头,她晚上加班,没那个闲情逸致看星星看月亮。 季鸣牵住她手腕:“去吧去吧,很好看的。”他拉着她绕过周氏大楼,“不去会后悔的。” 周舞垂眸落在他牵住她的手,鬼使神差地跟上任他拽着跑。 说是绝佳的观赏点,其实就是周氏大楼后的花园。花园里有湖,坐在长椅看过去,月亮像是落入了湖中。 确实漂亮。 周舞没想到后边还有这么块地方:“你怎么知道的?”她摸出手机拍照。 她拍的是湖中的月亮和星星,但星星太小,怎么拍都拍不到。 季鸣用自己手机拍她:“有次我散步回家发现的。” 镜头里的周舞半蹲,举着手机对着湖面,她侧脸温婉,唇边的笑明媚动人,是平时周氏大楼里见不到的周舞。 周舞拍了好几张,蹲着回看。看看删删,她重新寻找角度。 平时她工作忙,没什么机会能停下脚步看个月亮,今天一次性看个够,也拍个够。 她不断找寻角度,镜头忽然对准季鸣。两人手机对上手机,镜头里都是对方。 “拍我?”周舞起得快,脚麻了,她又蹲下去。 季鸣上前扶住她胳膊,给她借力,“因为姐姐太好看。” 周舞:“……” 她避开他,镜头重新对准他,“拍吗?” 季鸣在镜头对准自己时就自然翘起唇,他托着下巴比了个姿势,“姐姐。” 他叫她,恰好是最好看的微笑弧度。 周舞抓拍几张,她从手机里光明正大看他。他插着腰卖着萌,跟下午判若两人,她心底涌起一股很奇怪的感觉。 只因为她不经意间看了眼月亮星星,他就带着她去拍照,可能是只有年轻人才能做得出来。 路窈点评:【矮油,弟弟很会呢!】 周舞躺在床上看今晚的照片:【我知道。】 路窈激动:【知道就要行动。】 周舞从自己拍的月亮星星中看到给季鸣拍的单人照,他们没有加微信,她暂时没法将照片发过去,大概要等明天上班开电脑用内部软件才能发送。 她放大最后一张照片,季鸣双手抄兜里,他下巴微抬,一副特别拽的模样。 是正青春的少年。 周舞打字:【但凡犹豫一分的爱情都不是对的人。】 这是周一说的,她认同。 路窈觉得她想太多:【喜欢就是喜欢,没人规定成年人的爱情不可以权衡利弊,也没人限制十八岁的爱意就必须义无反顾。权衡没问题,热血也没错,爱情本身就不是单一的模样。】 周舞依然认同,但是:【我们不合适。】 她29,而他才23,他们差了6岁,两个代沟。 权衡过后,他们不合适。 翌日上班,周舞并没有将手机里的照片通过内部软件发给季鸣。她不想再给他找她的机会,既然不可能,不如断得干净。 下午,她给秘书室点了下午茶,分发蛋糕时,她听到几个助理讨论新来的实习生。原本她是不想听的,脚步却像生了根。 “还是季鸣最好看。” “那是的,全公司的未婚小姑娘都往设计部跑去看人的。” “别说未婚小女孩,连我等已婚人士都觉得看看弟弟养眼。” “能让弟弟叫声姐姐,富婆的乐趣啊,可惜我不是。” 周舞拿走自己那份,身后年纪最长的秘书长感叹:“弟弟年轻有活力,看着不得不服老。” 大家都笑开了。 周舞也笑了。 她想起他们的初遇就是在酒吧,一阵喧嚣声中,他望着女孩散漫的目光她至今忘不了。弟弟注定是爱玩爱闹、游戏人间的美少年,何况他也从未说过他喜欢她。 弟弟的世界里,喜欢可以是闹着玩,她却玩不起。 周舞关上门,隔绝了外头的笑闹声。 路窈还在试图劝她:【爱情跟年龄无关,跟家世地位也不搭边,不试试怎么能看到不一样的世界?】 周舞将这句话读了两三遍:【也对,的确该试试。】 路窈以为她是想通了:【真哒?这就对了,试了才知道是不是真的适合自己。】 周舞在家族群里艾特了母亲,她发了一条:【妈妈,上次说是哪家的公子?我见见。】 她答应了家里的相亲,试试另一种可能。 接下来的时间周舞被家里安排了几场相亲,都是门当户对的公子哥。有跟陆衍似的霸总,也有青年才俊,还有家庭虽富足,但不必继承家族事业,一心沉迷科研的“科学家”。她尝试见了几个,空闲时间被排得满满的,心里头却空落落的。 这天下班,家里又给她安排了一场相亲。外滩的江景餐厅,是对方坚持的地点。 周舞不是个追求浪漫的人,最近见的人多了,兴致缺缺。 母亲在手机上发了对方的资料:【季家的小公子,年纪是不大,胜在成熟稳重,我和你爸爸都觉得挺不错的。女儿,你见见,要是聊得好就加个微信,聊不来也不勉强。】 周舞看到“季”这个姓氏,眼皮子跳了跳,她又想起了季鸣。 她失笑:【妈,您都不告诉我对方叫什么的?】 母亲神神秘秘:【你见到了就知道了。】 周舞无语。 他们约的是七点半,还早。她慢悠悠在周围逛了一圈,提前十分钟到餐厅。 两层楼的餐厅,二层的露台是外滩夜景的绝佳观赏点,一位难求。她跟服务生报了预约号,行走间,她瞧见了夜空的月亮。 今晚月亮很圆,跟那天的一样好看。 “女士,小心脚下。”她看得太专注,服务生提醒。 周舞回神:“谢谢。” 预订好的餐桌早坐了人,对方背对着她,她只能看到一个背影。他靠着椅背,跟她方才一样仰着头,似乎是在看月亮。 黑西装的背影有些眼熟。 周舞挤出笑:“季……”她不知道他的名字,“季先生?” 被点名的人缓缓转过头,辨识度极高的轮廓让她心跳狠狠漏了一拍。 远处的大屏忽地亮起了光,照亮了他唇边的小梨涡。 周舞一直看着他,直到服务生离开,她才后知后觉,“季鸣?” 季鸣起身绕到对面,替她拉开椅子,“周小姐,请坐。” 周舞没想通:“季家?” “杭州茶行季家。”他自我介绍,一派从容。 今天他大概是不装了,明明是西装革履的一身,那满身的不羁藏也藏不住。 周舞语塞,瞪了他数秒,“蹭”地起来。 季鸣眼疾手快攥住她手腕:“姐姐又要抛弃我?” 周舞气笑:“抛弃?” 季鸣原形毕露:“难道不是吗?”他另一只手攥住她的包,五指用力地攥紧。 周舞无语,冷冷瞪着他。 季鸣低着头,头顶灯光落下,光影蒙住了他大半张脸,“姐姐,没办法呀,喜欢不是我能随意控制的。从酒吧一见钟情,我就只喜欢你了。” 周舞眼神微微一滞,目光里裹着几分复杂。 许是她脸上神色略有松动,季鸣试探着捏了捏她的手腕,“就算姐姐不喜欢我,我也没法收住我的喜欢了。所以,姐姐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撞一撞南墙,碰碰运气?” “我是运气?”周舞心里的气散了一半。 季鸣摇头,又点头,“姐姐,考虑下我啊。我上面有一个同父同母的亲哥哥,还有两个堂哥,不需要我继承家业,我可以入赘的,姐姐。” 他也是这么跟周家父母争取的。 周舞:“……”这就是母亲口中年纪不大,但成熟稳重的季小公子? 季鸣又说:“入赘的话随时都可以,现在也行。” 周舞:“……”瞧他不值钱那样。 季鸣得寸进尺贴过去:“所以,姐姐,能不能别不要我?” 周舞:“……”唇角有上扬的趋势。 季鸣见她不说话,再进一步,他搂住她肩膀,“姐姐,你看,今晚的月亮真漂亮呀,要我给你拍照吗?” 周舞仰头,沐浴着月光。 今晚月色迷人,是挺好看的。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