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途诡事录》 第1章 吃瓜有风险 亥时,城郊野外。 张三独自赶着驴车拉着一大袋物什在林间穿梭,在月光下扯长一道长长的影子。 他一边行进一边低声抱怨:“臭婆娘,只想到夜里一人害怕。” “倒是不担心我夜里一人走夜路有没有危险,我今日偏不早回家,呸!” 原来张三是这城里专管拉尸体的。 有人横死,总得先拉到义庄,待仵作勘验,确认死因。 然义庄因着存死人,不吉利,总是安排在远离人群的阴冷偏僻处。 他便是这奔波往返的“摆渡人”。 这活计不需出什么大力气,也毋需识文断字。 只一条胆大心细,又因颇为晦气,报酬也还过得去。 是以张三这些年来,做的到也安稳。 只是近半年不知何故,城里总不出十天半月便有人横死。 死者无外伤,也无中毒痕迹,颇为蹊跷。 日子久了,不免有些风言风语,也难免他媳妇说道了。 行至义庄,张三将尸体安顿好,顺势坐在了门槛上,打算抽完这锅子烟再回程。 此时夜已更深,四下一片安静。 能清晰的听到草间窸窣虫鸣声,烟叶燃烧的噼啪声,以及,身后几不可闻的呼吸声。 可是,夜间只有他一人值守。 哪里来的呼吸声。 张三突然喉头一滞,登时犹如如芒刺在背。 仿佛自头顶开始灌入一道冰流。身体腿脚一齐卸了力,动弹不得。 只余一双眼珠还能勉强转动。 于是张三眼珠轻转,看到手里烟袋锅子的淡蓝烟雾袅袅娜娜升腾而起,继而扩散,扩大。 就好像那个自他背后逐渐靠近、扩大,慢慢将其笼罩住的,巨大黑影。 ———— 冀城,晌午。 “诶诶!” 赵六招呼自己的邻居:“你可知住在朝阳街上的张三?” 邻居点头“知道知道,怎么了?” 赵六装模作样左顾右盼一番,凑近邻居道:“张三昨天夜里死啦!” 邻居闻言惊诧已,“怎么死的?这多半年以来死了得有十来个人了吧?” 赵六摇摇头说:“那咱不知道。” “我也是刚才路过衙门,见张三媳妇儿在衙门前哭闹才晓得的。” “他媳妇儿闹的还挺凶,脖子肩膀都露在外面。” “那哭的呀……可真白……啊不是,可真惨。” 邻居懒得接这老色批的茬,只忧心忡忡道:“死的人越来越多,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安生下来。” 赵六倒是满不在乎:“不必担忧,反正死的都是朝阳街上的人,和我们没什么关系。” 二人一时无言,换了个别的话题,又聊起了家长里短。 晌午日光正盛,阳光散满大地。 一辆驴车疾驰而来,登时尘土飞扬。 那扬起的烟尘里隐约映照出一高一矮两个轮廓,背光而行。 如此阵仗,简直可以算得上是宿命般的登场。 尘土逐渐散去,终于可见二人全貌。 只见那二人…… 被灰尘呛的鼻涕眼泪齐流,咳嗽不断。 身形稍矮的少年稍显纤瘦,不知是不是因为营养不良的缘故,发色呈现与众不同的褐色。 被尘土蒙盖的小脸上,一双清澈明亮的大眼格外亮眼。 鼻梁小巧精致,唇红齿白,下巴微尖,很是秀气好看。 他一边左顾右盼一边说:“咳咳咳,褚钰,你快深呼吸几口,帮我吸掉一些灰尘。” 另一位黑发少年五官刚毅硬朗,英气十足的剑眉斜飞入鬓,相貌亦是十分出众。 他体型颇为高大,身体瘦有力,腰间佩一把朴素的古剑,看得出是个练家子。 他斜睨身边的纤细少年一眼,张口啐道:“呸!胡逸微,你可真不是个东西。” 胡逸微上气不接下气咳嗽完,拽着褚钰兴致勃勃道:“你可嗅到了什么气息。” 褚钰没好气:“什么气息,土腥气吗?” 胡逸微摇摇头,神秘兮兮道:“八卦的气息啊!你方才没有听到吗,有人在衙门口闹事呢。这不正是我们大展拳脚的好机会嘛!” 说完向路人打听了衙门口的方向,也不等褚钰回应,拽着他一路去了。 二人来到衙门附近,只见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围观群众。 果然八卦是世人与生俱来的天性。 胡逸微又瘦又矮,根本挤不进厚厚的人墙,急的上蹿下跳。 褚钰见状低低叹了口气。 拍了拍胡逸微,然后蹲下身子,指了指自己肩膀。 那意思是让胡逸微骑在他肩头上看。 胡逸微虚伪推辞:“这多不好意思。” 褚钰翻了个白眼,撇撇嘴道:“别废话,坐上来,自己动。” 他身高本就高出常人许多。 胡逸微此刻坐在他肩膀上,颇有一览众山小之感,心里十分满意。 放眼看去,衙门口果然有个妇人。 她身边还躺着一个“人”,被白布盖了个严严实实,八成是具尸首。 那妇人跪在尸首旁边,哭天抢地的求衙门还她死去的相公一个公道。 身边几个衙役试图将妇人扶起。 无奈她战斗力过于强悍,几个衙役拉扯几番也未能将她挪动分毫。 胡逸微看着妇人被扯开的领口和裸露的肩膀,点头赞同道:“确实白。” 褚钰踮起脚看了看,与胡逸微交流心得体会: “这女人哭的如此撕心裂肺,她相公估计死的十分凄惨。” 胡逸微闻言道:“不好说,我来看看。” 说完轻合双眼。 待他再睁开眼时,瞳色变得极其浅淡。 他盯着那摊白布观瞧了一番,疑惑的自言自语道: “好生奇怪,这人肉身与魂魄分离,的确是死的透透的。” “但他魂魄如此完整,应当不是外力致死……” 褚钰见胡逸微自顾自嘟嘟囔囔,仰头问道:“你说什么呢?” 胡逸微低头答道:“尸首没有任何外伤。” 周围看热闹的人颇多,各种声音交汇,十分吵闹。 褚钰没听清胡逸微说了什么,提高音量道:“你大声点!我听不清!” 胡一个翻了个白眼,丹田发力,中气十足的说道:“尸首!没有!外伤!是个!全须全尾的!死人!!” 此话像是具备了某种神秘的东方力量,刚一出口,四周霎时一片寂静。 连那位专注哭嚎的妇女也陡然收声。 几十双眼睛齐刷刷看向身处高处的胡逸微。 胡逸微感受到这极端诡异的气氛,身体僵直,紧张的拍了拍褚钰,示意他将自己放下。 待站定后,胡逸微结结巴巴朝褚钰问道:“咋……咋啦?” 褚钰吞了吞口水,也大着舌头说道:“尸首……包的那样严实……你如何得知……” 胡逸微恍然大悟,赶忙眨巴了两下眼睛,将瞳色恢复正常。 妇人盯着胡逸微看了一会,忽的想到了什么,整个人重新焕发出生机。 她指着胡逸微,尖声呼号道: “那人有问题,他定与我相公的死有关,!你们还不快将抓起来!” 胡逸微迎头被扣了个屎盆子,气不打一出来,冲上前就想和妇人理论。 不料却被身边的人围了个水泄不通,动弹不得。 眼看着那群衙役拨开人群,几步就到了近前。 领头的衙役上下打量胡逸微一番,指着他说道:“你,随我们走一趟吧。” 第2章 打不过就加入 胡逸微吃瓜吃到自己头上,心里把生平所知脏话统统骂了个遍。 左右此刻被堵了个严实,走也走不脱,干脆随衙役走一趟,将事情说清楚也好。 他看向褚钰,交待道:“你等我一会,我解释清楚再来找你。” 不料褚钰却坚定的摇了摇头,侧身挡在胡逸薇身前,对领头的衙役说道:“我和他是一起的,你要抓他,就把我也一起带走吧。” 胡逸微没想道褚钰如此义气,眼神闪烁,终究是没有说什么。 二人随一众衙役进了衙门。 一个长得瘦长条似的衙役对领头的那人说道:“大飞哥,是否将这二人捆起来?” 大飞呵斥道:“捆什么捆,这二人犯了什么事,可有人证物证?” “哪有因为一句话就捆人的道理。梁大人近日病重无法主事,你们都给我老实安分些。” 瘦长条挨了训,蔫哒哒不吱声了。 大飞看的烦躁,挥了挥手道:“我带这二人去见师爷,你们赶紧想办法把张三媳妇儿弄走。” “还有,张三的尸体得抬回来,晚点儿还要验看。” 其余衙役得了令,唉声叹气的走了。 大飞带着胡逸微与褚钰穿过大堂二堂,径直来到三堂某处厢房。 厢房正中有一书案,后面坐着一位老者。 见大飞身后跟着两个生面孔,他面露疑惑之色。 大飞一时语塞,竟不知该如何解释眼下情况。 胡逸微自打见到那老者,双眼便酸涩难忍。 他眨了眨眼,转动浅色瞳仁,直直看向老者。 只见老者周身被一股黑色尸气缠绕,那气息太过厚重,刺得胡逸微几乎睁不开眼。 他揉了揉眼睛,一点儿也不见外的冲老者问道:“老先生,您是不是常常与死人打交道?” 老者抬眼深深看了他一眼。 大飞眼睛瞪的犹如铜铃,一脸“你好勇啊”的表情看向胡逸微。 老者也不气恼,不动声色的问道:“你如何得知?” 胡逸微道:“我看到的啊。” 褚钰闻言拉了拉胡逸微衣角,压低声音说道:“你在瞎说什么?” 胡逸微老大不高兴:“我说的都是大实话啊。” 褚钰张口就来:“你在瞎说什么大实话?” 胡逸微也不管自己此刻正置身于别人的主场。 碎嘴子不停,居然向那老者告起了状:“刚才门口放了具尸首,我只说了句那尸首没有外伤,他们就怀疑我有问题。非要将我带来问话。好没道理。” 大飞不服气道:“尸首全身都裹在白布之下,如果你不是凶手,如何能得知死状?” 胡逸微道:“因为我能通灵,你信吗?” 大飞觉得此人多半有病,上前想捂住胡逸微那张胡说八道的嘴。 书案后的老者忽的开口问道:“不知二位如何称呼?” 胡逸微答道:“我叫胡逸微。”又指了指旁边:“他叫褚钰。” 老者点点头道:“你方才所说之事,着实匪夷所思了些,实在很难令人信服。若是凶手犯案,都以怪力乱神搪塞,还要这衙门何用?” 胡逸微凑近书案,不怕死的和老者谈起了条件:“您看,我所言句句属实,你们却不相信,然而你们现下什么证据也没有。” “这么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你们既不愿放了我,也不能抓我,不如就让我帮着你们一起查清真相,自证清白?” 在场其余三人皆是愣住,着实没想到还能有这种选项。 胡逸微看了看老者的衣着,突兀的问了句:“您是师爷吧?师爷是不是很有钱啊?” 说完也不等老者回应,又厚着脸皮臭不要脸的持续输出:“您府上想必不小吧?不如就让我二人住在您府上,就住您眼皮子底下,您也放心。” “既然我们都住进去了,那一日三餐也就添两双筷子的事……不如就……嘿嘿嘿嘿。” “您考虑一下吧,我真的很厉害的。”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绝对物超所值。” 老者捏了捏眉心,太阳穴突突直跳,脑瓜子嗡嗡作响。 当下只想让这碎嘴子尽快在眼前消失,于是对大飞吩咐道:“先把这两人安排在梁府居住,你查案时带上,负责每日接送。” “此事全权交于你,但凡出了任何差池,都由你来负责。” 潜台词就是:人是你弄来的,男人,你自己挑的火,自己灭。 大飞愁眉苦脸的领命,带着二人出了厢房。 褚钰没看懂胡逸微的风骚操作,疑惑问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胡逸微喜气洋洋道:“包吃包住啊,这得省下多少银子呀!” 说完一脸“我没有钱,我不要脸”的骄傲。 没眼看没眼看。 走了一阵,迎面撞见那个瘦长条衙役,他头发乱成一团,脸上还有几道指甲抓痕。 见到大飞,瘦长条长舒一口气说道:“大飞哥,那女人送回去了,张三尸体也抬回来了,就安置在停尸房。” 说话时牵动脸上伤口,疼的呲牙咧嘴。 大飞不忍直视,赶忙道一句辛苦,让他早点回去休息。 瘦长条走后,大飞对胡逸微与褚钰不情不愿的说道:“走吧,我们去验看一下尸体。” 三人行至停尸房,张三尸首已被摆放好,依旧是白布盖着。 大飞将白布掀开,尸体衣物已被尽数出去,上前仔细观瞧,周身确实一丝外伤也没有。 他又取出两根银钗,用皂角水洗净。 取其中一支银钗伸进张三喉咙,用纸密将其嘴巴密封。 等了一阵,大飞取出银钗,只见上面干干净净,并未发黑。 大飞又把另一只银钗插入张三钢门处,不多时取出,洗净,依旧没有发黑。 如此可知,张三也不是中毒死的。 胡逸微见大飞磨磨叽叽摆弄了尸体半天,早就等的不耐烦。 眼下见他什么也没查出来,耐心耗尽,把大飞扒拉到一边,挥手道:“一边去一边去,真麻烦,直接问问不就好了。” 说完站在尸体旁,轻阖眼皮,再睁开眼时,瞳色又变得极为浅淡。 大飞与褚钰还未来得及理解“直接问问”是什么意思,就听胡逸微说了一句:“出来吧。” 话音落,停尸房内突然失去光明,变得一片漆黑,阵阵阴风,把一应物事吹的东倒西歪。 室内温度骤降,呵气成雾。 褚钰脖颈处凉飕飕的,似是有人在他耳后吹气。 双腿一软,直接跪坐在地上,下意识找了件东西抱住。 大飞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他只觉两股战战,纯粹靠着男性的尊严支撑才勉力站住。 突然被抱大腿的胡逸微嫌弃地推了推褚钰。 着实很难将这个怂货和早上将他轻松举起的帅气少年联系在一起。 “你还是不是个男人啊……” “我,我就是腿有点酸,休息一下……” 胡逸微扯了扯自己的右腿,实在是没法挣脱这个胆小鬼,只好就这这个姿势继续。 他看向尸体旁边,有个中年模样的男人,身体呈半透明状,踮着脚站着。 胡逸微问道:“你是张三?” 那中年男人点了点头。 胡逸微又问道:“你是怎么死的?” 中年男人开口发出嘎嘎咕咕的声音,听起来很像鸭子叫唤。 胡逸微打断他道:“你比划比划就行了,我听不懂鬼语。” 中年男人没料到胡逸微是个半吊子,一张鬼脸皱成苦瓜。 思考半晌,做了个双手掐住脖颈的动作。 胡逸微疑惑道:“你是被掐死的?不应该啊,你尸体脖颈处并无扼痕。” 中年男人急的团团转,有口难言。 他擦了擦鬓边并不存在的汗水,艰难思考许久,又比划出了一个睡觉的动作。 胡逸微更加困惑,开口道:“你是睡着的时候被人掐死的?” 中年男人先是点头,复又摇头,急得直跺脚。 他双手不断坐着一个动作,仿佛是在开门,嘴唇翕动,好像是在说“凉凉”。 胡逸微挠挠脑袋,试探性的解读道:“你开了门,然后你就凉凉了?” 中年男人以手捂脸,十分绝望的样子。 褚钰无法如胡逸微一般看清鬼魂样貌。 只能隐约见到胡逸微面前一团模糊的气流涌动,心知房间里确实来了不干净的东西。 他拔出腰间古剑,随时准备挥剑自卫。 中年男人的鬼魂见到古剑,登时惨叫一声,而后原地消失不见了。 房间内复又明亮起来。 第3章 送上门的线索 胡逸微见鬼魂消失,回头一看。 顿时气结,指着褚钰骂道:“你把剑拔出来干什么!” 褚钰也是一脸懵逼,卑微解释道:“防……防身……” 胡逸微以手扶额道:“这古剑是你家祖传的,日积月累,剑身早已遍布煞气。张三新死,魂魄弱的很,被你这剑气一伤,怕是无法再现身了。” 说完恶狠狠瞪了褚钰一眼。 而后看向大飞道:“刚才我说的你可都听见了?” 大飞点了点头道:“听见了。” 胡逸微问道:“那之后怎么办?” 大飞心里十分矛盾,还在犹豫该不该相信这个小白脸。 胡逸微生平最讨厌别人婆婆妈妈拖泥带水,见大飞支吾半晌得不出个结论。 当下自作主张道:“去找找张三媳妇儿吧,他不是说自己是睡着的时候被人杀害的吗?” “睡觉这事儿,谁能比他媳妇儿更清楚。” 大飞心说倒也是这么个道理,于是同意道:“行吧,去张三家。” 计划已定,三人即刻动身,由大飞领路,向着张三家去了。 到了张三家,大飞抬手叩门,等了一阵,没有回应。 大飞自言自语道:“家里没人吗?” 犹豫一番,把耳朵贴到门上,光天化日之下听起了寡妇墙角。 胡逸微与褚钰见状面面相觑,然后不约而同的后退几步,默默与大飞拉开距离。 毕竟寡妇门前是非多。 大飞在门口听了一会,忽而眼睛亮了亮。 兴奋道:“有人,家里有响动。” 他正打算招呼二人一起加入听墙角的队伍,扭头却看见身后两人站的远远的,一副跟他不熟的样子。 大飞正郁闷,身后的门突然向里打开。 他半个身子都倚靠在门上,此刻一个重心不稳,圆润的摔了个狗啃泥。 褚钰见状赶紧跟进去将他扶起。 眼看院子里四下无人,也不知这门怎么就自己开了。 胡逸微在后面跟着,背着手慢悠悠的进了院子。 右手指尖有微弱的光一闪而过。 大飞被褚钰扶起,一身的土也顾不上拍。 只听主屋内隐隐约约传来声响,像是有谁在低低呓语。 三人小心翼翼靠近主屋,大飞在屋门口唤道:“有人在家吗?” 毫无回应。 女主人不应,三个大男人实在没有推门而入的道理。但屋内情形又实在奇怪。 于是大家确认过眼神,打算折中一下,退而求其次扒起了窗户。 透过窗户缝隙朝屋内看去,只见张三媳妇儿神神叨叨,好像是疯了。 她整个人在床上蜷缩成一团,看上去十分恐惧。 嘴里不断重复着一句话:“开门……开门……” 胡逸微听的一头雾水,低声道:“又是开门,这家人到底对开门有什么执念?” 褚钰四下打量屋内,对胡逸微说道:“你看那床边地上,是不是有个泥塑的菩萨。” 胡逸微顺着褚钰指的方向看去,确实在床边看见个圆滚滚的泥菩萨。已经被摔打的不成样子。 褚钰道:“菩萨都敢摔,这么大的脾气,也不知道是被什么东西吓成了这副模样。” 胡逸微不以为然,开口道:“这你就不懂了,恐怖到了极点就是愤怒。” 大飞主动参与对话,问道:“到底什么事能把她吓成这样?” 三人正在进行沉浸式讨论。 就听身后犹犹豫豫的一声:“你们……” 偷窥寡妇这事被人当场撞见,其尴尬程度不亚于捉奸在床。 大飞身体僵硬的转过身来,背后那人他认识,是住在朝阳街上的赵六。 大飞见到赵六,干咳两声缓解气氛,嘴上低低抱怨了句:“这破门,也不关关好。” 门说,对对对,都是我的锅。 赵六对大飞甩锅给门的行为无言以对。 只好权当没听见,开口说道:“我听邻居说您来了。” 大飞道:“你找我?” 赵六道:“梁大人心善,不仅出了钱帮我们置办丧事。还专门选了个风水宝地。我听说大人病重,就想找您问问情况。” 大飞道:“梁大人确是病了,不过已经请了最好的大夫。” “应该很快就能痊愈,你不必担忧。” 赵六点头哈腰道:“那就好那就好。” 胡逸微听了赵六的话,突然插嘴道:“你家也死人了?” 这话问的着实没有礼貌,赵六看了看大飞,终是没有发作。 忍住不快答到:“是,死的是我媳妇儿。” 胡逸微得寸进尺:“能详细说说吗?” 赵六又看向大飞,见大飞颔首,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说: “就是夜里睡着的时候死的,早上起来人都硬了。” 胡逸微听他这么说,心里咯噔一下,追问道:“你媳妇儿死那天睡的安稳吗?” 赵六想了想,道:“不太安稳,翻来覆去,还说了好多梦话。” 胡逸微心说有门。赶忙问道:“说了什么梦话?” 赵六整个人突然不自然起来,低下头回避胡逸微目光。 只说了句:“不记得了。” 说完逃也似的走了。 第4章 小白脸的心机 看眼下情况,张三媳妇儿那应该是问不出什么了。 加之天色将晚,三人决定先去梁府,其他的改天再说。 回去路上,大飞向二人交待:“梁大人和师爷都住在梁府。你们去了就老实住着,不要惹是生非,记住了吗?” 胡逸微答一句知道了。 忽然又问道:“我听路人说,好像还死了挺多人。” 大飞答道:“确实如此,而且死的还都是朝阳街上的居民。加上张三,死了有十个了。” 褚钰听的心惊肉跳,插嘴道:“十个?这么多!都怎么死的?” 大飞一筹莫展的说:“和张三一样,什么也看不出来。” 胡逸微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而拍起了马屁:“梁大人真是心系百姓啊。” “不单出钱帮死者下葬,还专门选的风水宝地,真是难遇的好官。” 大飞听胡逸微夸的好听,也与有荣焉的说:“是呀,梁大人买的可是最好的棺材。” “坟地选的也好,就在城外,旁还有个小湖,绝对算的上山清水秀。” 说话间三人已经到了梁府。 一个小厮迎上前,见大飞带着两个生面孔。 很上道的说:“师爷交代过,今日府里有客,就是你身后这两人吧?” 大飞道:“是,有劳你帮他们安排一下住处。” 小厮上下打量了一下胡逸微。凑近大飞偷偷咬耳朵: “你看那小个子,像不像个小白脸。” 这悄悄话说的实在大声了些,胡逸微听了个一清二楚。 嘴上骂骂咧咧道:“诶呦我这暴脾气。”说着上前就要与小厮掰扯。 褚钰奔波一天,累的厉害。 不想横生枝节,于是伸出胳膊,单手将胡逸微打横抱在怀里,低声道了句:“不要闹了。” 胡逸微被褚钰包裹住,心里涌出一丝奇妙的酥麻感。 突然热的厉害,脑中空白,魂飞天外。 小厮见状也觉得讪讪的,于是不再多话,领着二人到了客房。 梁府面积颇大,客房也不小。 两间客房相邻,一人一间,彼此互不打扰,又方便见面。 胡逸微想起刚才被褚钰抱起来的感觉。 自己也说不上为什么,突然就不想和他分开。 于是道貌岸然的说:“我觉得我们还是不要分开睡的好,不安全。” 褚钰不做他想,也没有反对。 两人一起进了厢房。 房内布局考究,尤其是那张床,看起来大且舒适。 胡逸微于是又尝试给褚钰洗脑。 他坐在床上,拍了拍身边的空位,说道:“你看这床大的很,两人睡也很是足够。” 褚钰没所谓,他觉得横竖两人都是男的,不打紧。 此时有下人送来晚饭。 二人用过饭,各自洗漱一番,双双躺下。 褚钰躺在柔软的大床上,转眼便遁入黑甜。 与此同时,梁府书房前。 师爷恭恭敬敬敲了三下书房门,听门里有人应了一句“进来。” 轻手轻脚的将书房门打开,走了进去。 门内隔着一道山水屏风,轻纱材质,隐约能看见一个人影。 那人好像正在喝药,不知道用了什么药材,腥臭腥臭的。 屏风后悠悠传来一个男声:“听说府里住进了生人?” 师爷抖抖索索应了一声是。 赶紧解释道:“来了两个人,其中有个小个子,声称自己能通灵。” “我不清楚底细,不好轻举妄动,只能先让他们入府,也好随机应变。” 屏风后的男人沉默良久,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师爷等了片刻,又汇报道:“张三的媳妇儿好像疯了,不知这边如何处置?” 男人说道:“派人去她家附近看着,防她节外生枝。” “还有,把那个通灵的……留下。” —— 时至半夜,万籁俱寂。 褚钰正睡的天昏地暗,忽然感觉胸口沉重。 一口气喘不上来,眼看差一点儿就要断气。 他睁开睡眼,看到两点灼灼荧光。 出于本能就想尖叫,却没能发出一丝声音。 正感慨今天怕是就要命丧于此了。 忽而听见有人轻快的说:“你醒啦?” 这小兔崽子的声音…… 胡逸微! 他方才应该是整个人都压在褚钰胸口上了。 难怪会有窒息感。 褚钰缓了几口气,终于重又能动弹。 想对着胡逸微破口大骂几句,又碍于夜深人静,不敢大声喧哗。 只好重重推了他一把,小声质问道:“你为什么不睡觉!” 胡逸微被推了一下也不恼,嬉皮笑脸的又凑过来,神神秘秘的说:“跟我走一趟吧?” 褚钰没好气:“干什么?” 胡逸微满脸堆笑,用一种不顾他人死活的语气说道: “刨坟。” 第5章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褚钰打死也没想到这豪华气派的梁府居然还有个狗洞。 他更没想到自己深更半夜的,会在这里钻狗洞。 那狗洞其实并不大,胡逸微身量不算太高,人又纤瘦,钻狗洞钻的如鱼得水。 但褚钰身形高大,宽肩窄腰大长腿。 这身材看着好看,但是于钻狗洞这一项却并不实用。 他一边努力将自己的身体一寸一寸从狗洞里挤出来。 一边咬牙切齿的说道:“扒寡妇门,刨绝户坟,天打雷劈的事你是一件也不少干。” 胡逸微不以为然:“反正像我这样的,干不干这种事,都是要遭雷劈的。” 如此觉悟,真是令男人沉默,令女人流泪。 他像是对挖坟掘墓这种遭天谴的事情十分热衷。 拉着褚钰就往城外走。 眼见着快到了。 胡逸微却没有带着褚钰直奔城门,而是入了一条小路疾行。 褚钰不明就里。 只听胡逸微解释道:“这个时辰城门早就关了,我们只能走另一条路出城。” 听他这么讲,褚钰心里不知为何升腾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果然。 出城也得钻狗洞。 事已至此,只得认命。 只是感叹天道好轮回,苍天绕过谁。 还没有开始着手掘人坟墓,报应就提前来了。 好歹出了城,褚钰拍拍身上的土,问道:“你怎么连哪里有狗洞都知道?” 胡逸微老老实实说道:“很简单啊,随便抓个鸟问问呗。” 褚钰翻了个白眼,只当胡逸微是在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他懒得与胡逸微计较,没好气道:“为什么大半夜来挖坟?” 胡逸微看傻子一样看他:“不半夜挖,难道白天挖?” 褚钰皱眉道:“我是问你为什么要挖坟。” 胡逸微道:“不挖坟哪来的线索。” 褚钰不理解:“你想找线索可以去问大飞呀。我觉得他人还不错。” 胡逸微听褚钰夸赞别人,心里没来由一阵不爽快。 就想给大飞泼一泼脏水。 他嘴碎的叨叨:“问他有个屁用。让他带着我们一起刨坟吗?知人知面不知心,是人是鬼天知道。他说尸体什么样就是什么样?” “你离他远点。那人黑黢黢像个大铁塔似的,看着就膈应人。” “防人之心不可无,懂不懂啊你?” 二人一边说着,一边直奔后山方向而去。 此时夜已深,四下里黑的很。 只隐约能勉强看清脚下的路。 周围的树丛灌木根本看不真切,像是一个两个扭曲的黑影。 偶有夜风拂过。枝叶沙沙声响,黑影左右摇摆。 好像一群怪物在窃窃私语。 今夜是下弦月。 一条细细的弯勾挂在天上,像一只眼睛,悄悄窥伺地上的人。 褚钰生平最为害怕的就是鬼。 他走在山路上,浓重的夜色黑沉沉压过来,压的他喘不过气。 他想停下来喘口气。 也是巧了,他们将将停住,风也止歇。 太安静了。 褚钰吞咽了口唾沫,想随便说些什么打破这恐怖的气氛,刚张了张嘴。 身后突然传来扑棱扑棱的声响。 那声音不大,却格外清晰,传的悠悠远远,裹挟着不明的危险意味。 像一汪涟漪推波助澜的撞向褚钰心里。 褚钰当即膝盖一软,没出息的跪下了。 一只麻雀从他身后飞过,停在了胡逸微肩头。冲着胡逸微叽叽喳喳叫了一阵后便飞走了。 胡逸微正想说我知道坟地在何处了。 忽然腿上一沉,褚钰正跪在地上,双眼呆滞,声音颤抖的说:“真的是鸟啊……” 他嫌弃的看了褚钰一眼,敷衍的安慰道:“你不要害怕,有我在。” 褚钰勉强起身,说道:“我记得第一次遇见你,你正被一群浑小子殴打。” “当时只当你是个任人欺负的弱鸡。没想到你还有这么多本事。” 胡逸微冷笑一声,说道:“人的本性不就是恐惧未知吗?像我这种异类,被人从小打到大,早就习惯了。” “还得谢谢你救了我,自打跟着你,我再也不用担心会挨打了。” 褚钰静静的听着,忽然抬起手温柔的摸了摸他的头。 胡逸微猝不及防,别别扭扭岔开话题:“走吧,应该快到了。” 不远处果然有个湖。 湖泊面积确实不大。在那里安安静静的没有声息。 像是这山里突然张开的一张口,颇具耐心的等着有人不慎失足掉入,将其生吞活剥。 小湖旁边不远就是坟地。 里面零星堆着几个馒头般的坟包。 角落里扔了几把破旧的铁锹,大约是年久失修不好用了,被人顺手丢弃在了这里。 胡逸微随手挑了一把勉强能用的铁锹塞到褚钰怀里。 将他推到墓碑前,鼓励道:“莫怕,挖吧。” 于是开挖。 褚钰愁眉苦脸挖了几铲子,觉得不大对劲。困惑的说:“这土也太松散了吧。” 确实够松散的。 二人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挖到了棺材。 胡逸微轻合双眼,再睁眼,四下认真看了看,面色越来越凝重。 他低头看着棺材,说道:“我有个猜测。” 褚钰问道:“什么猜测?” 胡逸微道:“开棺吧,打开就知道了。” 两人各抬一边棺材板。 褚钰胆小本性不改,闭着眼睛不敢看。 只祈求这噩梦的一夜尽快结束。 棺材嘎吱嘎吱慢慢打开。 他听见胡逸微低低咒骂了一声。 不明所以,挣扎一番,最终好奇心战胜理智。哆哆嗦嗦睁开一只眼睛,心惊胆战的向棺材里看去。 这一眼,他竟忘了害怕,登时愣住了。 这棺材里空空如也。 什么也没有。 褚钰来时一路祈祷自己能遇见个死相好看点的尸体。 没想到运气好过了头。 他连尸体都没见着。 是的,一个也没见着。 第一个棺材打开,二人看着空无一物的棺材愣愣发了半晌呆。 胡逸微打破沉默,走到第二处墓碑前。毫不犹豫抄起铁锹挖的上下翻飞。 褚钰看得出他心中有气,心知此刻说什么话都是多余的。 于是一言不发,也抄起铁锹帮着一起挖。 挖到了,开棺,空的。 再挖。 开棺,空的。 一个,两个,三个…… 空的,空的,空的…… 终于到了最后一副棺材,结果如何几乎已经不言而喻。 果然还是口空棺。 二人结束挖棺,目光顺着面前的十个土坑来回逡巡。 胡逸微扔掉手中铁锹,皱眉道:“难怪我方才一个孤魂野鬼也看不到,我还疑心我这眼睛不中用了。” 说完挨个儿将空棺材仔细看了个遍,又提起鼻子认认真真闻了闻。 下了结论:“这些死者定是刚刚下葬没多久,尸体就被人转移了。” 褚钰问道:“你怎知道?“ 胡逸微回答:“棺材太干净了,什么痕迹也没留下。” 这些人死因已是颇为蹊跷,此刻竟连尸首都被人偷走。 被谁偷的?偷来干嘛? 浓重的疑云笼罩在二人胸口,沉甸甸的让人难受。 胡逸微与褚钰几乎整夜忙碌,没有注意时辰。 此刻回过神来,才发现天已有蒙蒙亮的迹象。 再迟些回去,恐怕会引人怀疑。 此地不宜久留,二人合计一番,将方才挖开的土坑草草填埋。 而后原路回了梁府。 待偷摸溜回客房,早已疲惫不堪。 二人也懒得收拾,和衣躺在床上,不多时便困意袭来,心神混沌。 胡逸微睡的不大安稳,翻来覆去不消停。 褚钰不堪其扰,迷糊间一把将他抓过来按在怀里。 胡逸微被温暖身躯包裹住,竟是老实的一动不动,很快便睡熟了。 第6章 呦,漂亮姑娘 再次睁眼已是未时。 胡逸微睡的浑浑噩噩,睁忪着双眼看见和自己面对面的褚钰。 二人居然就这么抱着睡了一夜。 思及此,胡逸微心头一颤,身体不自觉向后挪了挪。 褚钰感受到怀中动静,悠然转醒,睁开眼看了过来。 他将醒未醒,一双桃花眼里流露出迷茫神色,长长的睫毛微颤,像两把小小的扇子。 嘴唇微张,自带一抹柔和的弧度。 整个人看上去很是温柔俊朗。 胡逸微先前从未发觉褚钰居然有这样一副好相貌。 倏尔自心中到喉头奇异的涌起一股温热暖流,咕嘟咕嘟冒泡泡。 它不过是个还没成年的小崽子。 对与人和人之间的诸多复杂情感还不大能理解。 故而这种突如其来出现的异样感觉让他慌乱且茫然。 脑中无数念头闪过,却一个也抓不住。 如此纠结一阵,忽然生起气来,抬脚便将褚钰踹开。 褚钰无辜被踹,觉得莫名其妙。 “你怎么了?不舒服?” 胡逸微也说不出个由头,“看你不爽。” 就在两人大眼瞪小眼之际,胡逸微的肚子“咕噜噜”响了起来。 二人像是被这声音提醒,双双感觉腹中饥饿难耐。 于是起身洗漱,打算寻些吃食填饱肚子先。 胡逸微与褚钰出了客房,走了一段路,面前出现一处花园。 花园颇大,岔路不少。 二人初到此处,面对花园里的九曲十八弯着实一头雾水,于是只得没头苍蝇似的四处游荡。 走着走着,胡逸微只觉眼睛酸涩难忍,非常不适。 他眨眼唤出浅瞳,果然见到梁府内四处布满厚重黑气。 同师爷身上的那股子尸气一模一样。 他收起浅瞳,自言自语道:“我就知道。” 褚钰疑惑:“你知道什么了?” 胡逸微方才的心头的邪火还未散,不大愿意搭理褚钰。 于是没好气道:“知道梁府很有钱。” 褚钰撇了撇嘴道:“我看着很不怎么样,这么大个梁府,空空荡荡,连个人影都看不到。” 正抱怨着,鼻尖传来一阵花草清香。 抬头看几步之外有一处被篱笆圈起的院落,收拾的井井有条干干净净。 此处花草繁盛,其间有一少女,面容姣好,皮肤白皙。 她身穿淡绿衣裙,头发在脑后简单梳了一个发髻,露出光洁额头,此刻正低头认真侍弄花草。 褚钰见状心中一喜,紧走两步到少女身边,问道:“请问姑娘怎么称呼?” 绿衣少女吓了一跳,抬头便见一陌生人,眉目柔和俊朗,正看着她微笑。 与之随行的褐发少年,嘴唇饱满,面颊白里透红,像个清秀的瓷娃娃。 少女从未见过这般漂亮的男子,一时竟愣怔了起来。 褚钰见少女只是发呆,并不回话,只好又试探性的问道:“姑娘?” 莫名而来的情愫被打断,少女心下赧然,脸一红。 抱歉的笑笑,指了指自己的喉咙,而后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不会讲话。 褚钰有些郁闷,好不容易在梁府找到个活人,不成想居然是个哑巴。 正一筹莫展之际,身后突然有人发问:“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声音耳熟,回头一看,正是昨天那个背后议人是非的小厮。 小厮见到胡逸微与褚钰,一脸不快的逼逼赖赖:“这是梁夫人的院子。你们两个大男人,未经允许,随意进出主人家的后宅内院,不太合适吧。” 胡逸微犹记得昨日“小白脸”之仇,不愿和他废话,偏过头,一声不吭。 小厮也觉心虚,不好再废话,于是直奔主题道:“大飞正在前厅等着你们呢,快些去吧。” 说完再不理二人,径自走向院中的绿衣少女套起了近乎:“春分姐姐,又在浇花啦?” “你看这花养得可真好呀,又香又好看,和你一样。” 名叫春分的少女闻言“扑哧”笑出了声,笑容明媚,比院中的花朵还要好看几分。 她指了指胡逸微与褚钰,面上露出疑惑神色。 小厮闻弦歌而知雅意,赶忙上前狗腿的说道:“听大飞说,这俩人好像和他一起在查城里的凶杀案。” “那个小白……小个子还说自己能通灵,我反正是一点也不信。” “他们俩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春分姐姐,你不要同他们玩。” 这货说坏话不背人的毛病真是一点也没改。 褚钰在一旁干干巴巴接了句:“那个……我们还在呢……” 小厮闻言僵硬转身,憋了半晌道:“你们怎么还不走?” 褚钰颇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害羞道:“不认识路。” 小厮嘴角抽了抽,无奈之下只好先与春分道别,耸拉着苦瓜脸带路去了。 春分盯着他们离开的背影看了许久,低下头心不在焉的摆弄花草。 弄到一半,将手中工具一扔,转身回屋去了。 小厮带着胡逸微与褚钰沉默前行。 褚钰憋的难受,随意起了个话头道:“刚才倒是没见梁夫人。” 小厮冷哼一声,不屑道:“呵,你知道什么,梁夫人几年前就死了。” 胡逸微八卦嗅觉敏锐,心说:哦豁!有瓜! 双眼放光,不自觉凑了过来。 小厮见胡逸微刚还一副高贵冷艳的样子,这会子又竖起耳朵偷听,自觉得意洋洋。 他压低声音故弄玄虚的说:“山匪弄死的。” 褚钰也来了兴致,同小厮一样压低声音道:“展开说说。” 小厮话匣子打开,娓娓道来:“几年前,梁大人去山里剿匪。当夜有一波贼人悄悄潜进了梁府。” 褚钰听得紧张:“然后呢?” 小厮道:“具体的我也不清楚。总之后来大家在朝阳街上找到了早已气绝身亡的梁夫人,身边是昏倒的梁大人与春分。至于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没人知道。” 褚钰听的唏嘘,很为那素未谋面的梁夫人可惜了一场。 然后又问道:“既然梁夫人已然故去,怎么还一直留着她的院子?” 小厮道:“梁夫人过世后,梁大人心中悲痛万分,再也没有续弦。院子也依照原样留着,我猜大约是为了睹物思人吧。” 说完好像想起了什么,又絮絮叨叨说道: “春分姐姐是梁夫人捡来的,她原本是街上的小乞丐,孤苦无依,又不会讲话,被人欺负。梁夫人见她可怜,就将她带在身边。所以夫人死后她也没有离开,而是自愿留下打理庭院。” 言语间三人已经来到了前厅,大飞在厅内来回踱步走动,看起来十分烦躁的样子。 小厮见人已带到,也不便多留,自觉离开了。 褚钰见到大飞,笑着上前与他打招呼。 不料大飞却面色不善的盯着他们,冷冰冰开口问道:“昨天晚上你们俩在哪?” 第7章 月光光,心慌慌 胡逸微心中咯噔一下,顿觉不妙。 他内心慌得一批,嘴上却稳如老狗:“昨天累的要死,当然是睡觉休息了。” 大飞紧紧盯着胡逸微眼睛,什么也没看出来。 哼了一声,说:“今天张三下葬,有人发现那片坟地被刨了。” 胡逸微装出一副关切的样子:“哦呦呦,那可不得了,什么人这么缺德?” 这货骂自己骂得毫不犹豫,全无半点心理负担。 果然人至贱则无敌。 大飞嗤笑一声:“别装了,我们昨天才说过坟地的事儿,你别告诉我是巧合。” 胡逸微面不改色:“啧啧啧,真的是,怎么会这么巧哦。” 大飞没料想胡逸微像滚刀肉一样难缠。 苦于没有证据,只能咬牙切齿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不管谁做了恶事,我都能查出证据,把他绳之于法。” 胡逸微点头如捣蒜,直说“是是是,我看好你我看好你。” 大飞被气的浑身发抖,指着他鼻子道:“等我查到贼人,一定给他好看。你们就好好在梁府呆着吧,哪也不准去,等我的好消息!” “好消息”三个字说的一字一顿,几乎要把牙齿咬碎。 褚钰眼见他们二人你来我往,一句话也插不进,只好置身事外,吃了个毫无参与感的瓜。 见大飞被胡逸微三两下气走,褚钰无奈问道:“现在怎么办。” 胡逸微深思熟虑一番,郑重的说:“吃饭。” 二人又在梁府转了一遭,总算找到一个下人,要了些吃食干粮,打算拿回客房吃。 回到客房,胡逸微一脚刚刚踏入房门,就觉得哪里不对。 低头一看,脚底有张皱巴巴的牛皮纸。想来是有人顺着门缝塞进来的。 褚钰也看见了,附身捡起,展开一看,茫然道:“画的好像是个架子,这些数字是什么意思?” 说着将牛皮纸翻了个面,另外一面也有图案。 胡逸微粗略扫过一眼,有些熟悉,心中一动。 这是梁府地形图! 两人对视一眼,赶紧关上房门。 回身把牛皮纸平铺在桌上,凑在一处细细研究。 地图正面是一个地形图,在某处做了标记,写了“藏宝室”三个字。 背面画着一个多宝格,只在几处格挡内画了摆件。 摆件虽画的潦草,但好在传神,大抵可以看得出是个什么东西。 经辨认可知,应当是:铜镜、妆奁、笔筒、香炉、紫砂壶五样物事。 旁边还被人标注了“一、三、五、七、九”的字样。 胡逸微分析:“若我所猜不错,这多宝格应当就在藏宝室里。” 说着手指向那几处摆件和数字:“藏宝室定有玄机,而这些大约就是解开玄机的关键。” 褚钰内心忐忑,不安的说:“放这东西的人也不知道是敌是友。” 胡逸微理不出头绪,但他刚刚确实在梁府见到厚重尸气,心知梁府内必有问题。 于是思量再三,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要去一探究竟。 主意已定,他开口对褚钰道:“我决定今晚去藏宝室看看,你不用和我一起涉险。” “狗洞的位置你也知道了,你晚上可以先行出府等我。” 褚钰重重摇头,认真看着胡逸微。 桃花眼自带暖意,温柔坚定。 他开口道:“无论何时,我都不会让你孤身犯险。” 胡逸微听他这么说,只觉内心像一座被撞响的巨大铜钟。悠悠然飘荡出动听的回响。 他不再多言,低下头,只说了句:“好。” 时间还早,二人坐着闲聊,只等月黑风高,夜探梁府。 褚钰问:“你怎么对梁府的事情这么上心?” 胡逸微有些走神,顺口答道:“为了攒功德啊。” 褚钰没听明白:“什么?” 胡逸微回过神来,赶紧找补:“我是说,人命攸关之事,往事不可追,我所能做的不多。只愿尽最大努力,护生者周全,为死者伸冤,也算功德一桩。” 褚钰听的一愣一愣,不由对自己的好兄弟肃然起敬。 胡逸微装逼装到底,四平八稳的行至窗前。 打开窗户,招呼褚钰:“你来看,这是什么?” 褚钰探出头去左看右看,一脸懵逼:“什么啊?” 胡逸微字正腔圆:“正道的光,照在了大地上。” 话音刚落,一朵云应景的将月亮厚厚遮住。 大地上黑压压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胡逸微气急败坏:“关窗户关窗户。” 总算熬到夜深,万籁俱寂,鸟虫都已安睡。 胡逸微拽着褚钰,形如鬼魅,无声无息的穿行于梁府之间。 没一会就到了藏宝室。 胡逸微见门上挂着把铜锁,拿在手里捣鼓了一会,轻松打开。 推开门缓缓进入门内。 他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个火折子,点燃,屋里随即亮起微弱火光。 二人勉强看清屋内的陈设。 藏宝室约三丈长,两丈宽,一丈高。 左中右三面墙各摆放一架多宝格,大小几乎占据整面墙壁。 多宝格上满满登登放着各式宝物,金银玉石,瓷器摆件,不一而足。 二人虽不懂其中门道,单看每样宝物外观质感,精妙做工,也知其必定价格不菲。 褚钰拿出牛皮纸,艰难寻找一番。 先是寻得铜镜方位。 二人上前仔细研究。 普普通通一面镜子,没什么新鲜的。 褚钰伸手想将镜子取下,却发现镜子底座被固定在了格挡里,根本取不下来。 胡逸微见状顺手握住手边格挡内一个三足金蟾,轻松拿起。 二人七手八脚试了一通,得出结论:只有图中五样物品是被固定住的。 拿也拿不起,挪也挪不动。 正一筹莫展,胡逸微突然福至心灵,思路打开,抓着那铜镜底座转了一下。 可以转动! 褚钰见此情景面色一喜。 胡逸微道:“按照这图上的数字转动,应该就能打开机关。” 二人按照提示依次照做。 就在机关最后一圈转完时。 地面正中的青石板突然发出了嘎吱轻响。 胡逸微与褚钰听闻此声,两个人四只眼睛直勾勾盯着地面。面孔因为过于紧张绷的紧紧的。 只见那青石板慢慢打开,竟出现一个四四方方的洞口。 一股寒气夹带着不明的臭味幽幽飘出。顺着洞口望去,只见一条石阶直通地下。 火折子光亮有限,只能隐约照亮四五级台阶,之后便是无尽黑暗,深不见底。 古语有言:来都来了。 事已至此,断无半途而废的道理。 下地前,胡逸微似是想起了什么,对褚钰交待:“底下凶险未知,我们如果遇到危险,你一定要自己先走。不用管我,我自有脱身的方法。” “你我二人,总要有一个人是安全的才好。” 褚钰闻听闻此话,只闷闷点头:“知道了,走吧。” 二人不再磨蹭,胡逸微在前,褚钰紧随。 一前一后走下地底台阶。 褚钰怕鬼的能本再次按耐不住,偷偷冒出了苗头。 他心里害怕,嘴上就停不住:“胡逸微,你能不能同我说说话。” 暗道又深又窄,他声音被压得瓮声瓮气。激荡起层层叠叠回声,就好像这暗道里除了他,还有很多人正在低声细语。 褚钰欲哭无泪,更觉恐惧。 胡逸微正全神戒备走的小心翼翼,听见他开口,本不想搭茬。 但心思一转,知道背后那个胆小鬼肯定是吓得不轻。 为帮他转移注意力,开口道:“你刚才有没有注意到那些机关有什么特别之处?” 褚钰想了想,诚实的说:“没有。” 胡逸微心说以你的粗神经,能注意到才有鬼了。嘴上道:“那些东西上,都刻着一个‘江’字。” 褚钰道:“那想来应是物品主人姓氏了吧。” 胡逸微道:“应该是了,看那铜镜与妆奁,这位江氏应是位女子。” 一位女子的日常用品被摆在如此重要的位置上,她的身份肯定不简单。 随着两人一路下行,刚才在洞口闻到的腐臭味道愈发浓重了起来。 石阶终了,出现一间密室。 胡逸微手中火折子几近烧完,光线只勉强可照亮眼前方寸之地。 眼看还有越来越暗的趋势。 他举着火折子缓步前行。 没走几步,火折子终于燃烧殆尽,噼啪一声,回光返照似的亮起一簇火苗,将密室照了个通透。 照亮房中一物,倏尔灭了。 褚钰差点儿五体投地的跪下。 他强压恐惧,声音抖得厉害:“刚才……那是个棺材吧……?” 确实是个棺材。 胡逸微没有应声,变戏法似的又拿出一个火折子来。 室内复又亮起。 只见那棺材居密室正中,精致异常。 棺材首位正对的墙壁凹陷,打成了一面壁龛。 其内放置着灵牌与香炉,香炉里积攒了厚厚一层香灰。两侧左右对称各放置着一根白蜡,都有燃烧过的痕迹。 胡逸微看着灵牌上的字,念出了声:“爱妻江晗晞之灵位。” 不出意外的话,这应该是已故梁夫人的灵牌了。 其实胡逸微并不认得“晗晞”二字,但他秉承“识字识半边,八九不离十”的“祖训”。连蒙带猜,觉得那二字大概应当念做“含希”。 于是说道:“原来那梁夫人名叫江晗晞,藏宝室机关处摆放的大约是她的旧物。” 说完又去看棺材,悚然一惊。 棺材居然是敞开的。 他走上前,十分谨慎的朝棺材里看去。 只见里面一副骨架,身着雪白衣裙,一尘不染,精致妥帖。 胡逸微看着那副骨架,心中说不出的怪异。 总觉得哪里不对。 苦思良久,终于发现诡异之处。 他低声说:“这骨头也过于干净了,质地洁白如玉,根本不像人骨。” 话说完,却没等到褚钰回应。 回头一看,褚钰面色苍白,支支吾吾说不出半个字。 胡逸微真是无力吐槽,不耐道:“你有什么好怕的?骨头架子而已,能拿你怎么样?” 话说完,脑中“噼啪”炸了一个火花,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 他嗅闻着鼻端愈发浓郁难闻的腐臭味,终于反应过来这股臭味是什么了。 这是尸臭。 看棺中骨架的状态,决计不可能是臭味来源。 那么,这股味道究竟从何而来? 念及此,胡逸微赶忙轻合双眼,唤出浅瞳。 褚钰一路精神高度集中,紧张过度,小腿肚子转筋儿,只觉站着吃力,于是就地蹲下缓解肌肉酸痛。 胡逸微正聚精会神,感觉到身边响动,气不打一出来。认为此时此刻褚钰连呼吸都错的。 低头看向他,打算骂几句解解气。 这一看却看出了些端倪:由地底,自下而上,竟是透出了丝丝缕缕的黑色尸气。 找到了!胡逸微唇角微勾。 又见褚钰那没出息的样子,促狭心起。故意鬼气森森的说:“你可别蹲在地上了,这地底下有脏东西,不干净。” 褚钰哪里听得了这个,“噌”得一下站起来,闷头狂奔。 怎料站起速度太快,头晕眼花,眼前一黑,没看见面前一堵墙,把自己撞了个结结实实。 这一下撞得不轻,褚钰站立不稳,踉跄几步,屁股着地,摔得烟尘四起。 伴随着尘土飞扬,褚钰刚刚撞到的那堵墙,嘎吱一声,缓缓打开。 露出了一条黑黢黢的门缝。 真是无心插柳。 两人面面相觑。一时无话。 没想到这胆小鬼居然歪打正着发现了暗门。 褚钰顾不得浑身疼痛,与胡逸微走近暗门细看。 这暗门做的巧妙,只看材质颜色,与墙壁一般无二,门上没有把手,只有知其方位,将门向内按压,方能打开。 胡逸微看了褚钰一眼,褚钰知他心意,认命的点头:“走吧。” 于是开门。 门内依旧是向下的一排石阶。 二人下行,这次走了没多久便已至台阶尽头。 那股尸臭味儿简直要凝成实质,熏的人睁不开眼,涕泪横流。 此处又是一个密室,面积不大,一眼可观全貌。 褚钰没想到,自己做足了心理准备也没见到的尸体。 在他内心毫无防备的时候,齐齐展示在了眼前。 好在今天一路铺垫,他此刻神经已然麻痹,倒是不怎么害怕了。 只是遍地尸水蝇虫,腐烂血肉。 恶心的他直反酸水。 胡逸微也没好到哪里去,饶是他见多了各式各样的尸体。也无法不为眼前一幕震撼。 只见那些尸体不知用了什么方法被摆成了跪地的姿势。 腐烂程度不一,越往后的尸体越是新鲜。 最后一具尸体,除了周身皮肤泛青黑色,并无太多变化。 胡逸微忍着恶心走近,屏息细看,看到胸口处,倒吸一口凉气。 那胸口处黑洞洞的,被掏了个空。 这尸体的心脏被挖走了。 胡逸微不可置信,一时忘了恶心,又细看了其他几具尸首。 除了化为白骨的尸首没有皮肉,无证可考。 其余所有人,皆被挖去了心脏。 第8章 你我二人,总要有一个是安全的才好 坟地里的尸首,怕是都被转移到了这里。 胡逸微念及年纪此处,面色陡变,对褚钰说道:“此地不宜久留,走,快走。” 褚钰早就多一刻也不想呆了。 二人不再墨迹,一路上行跑出密室,四下探查无人,心下稍安。 梁府凶险,眼看是呆不下去了。 胡逸微本想直接钻狗洞出逃,无奈褚钰记挂自己的随身包袱,说是里面装了非常重要的东西。只好咬咬牙,又陪他去客房取了一遭。 几番折腾,最终有惊无险,成功逃出梁府。 安全起见,二人直接出了城。随意找了间杂草丛生的破旧荒庙。相互依偎着睡着了。 与此同时,梁府书房。 师爷在在山水屏风外噤若寒蝉,不敢言语。 屏风后传来一个男人强压怒气的质问:“你说密室被打开了?还让那两人逃了?” 师爷抖若筛糠,唯唯诺诺道:“是。” 男人沉默良久,说出一个字:“找。” 师爷被吓的说不出话,只能一味点头。 书房内气氛压抑至极。 师爷额头冒汗,一滴汗水顺着额角下滑,“啪”的滴在地上。 震耳欲聋。 男人终于开口:“先生和我父亲一起长大,父亲在世时您随侍左右。我父亲死后您又对我诸多帮衬。您对我而言不只是师爷,更是长辈,我所能仰仗的只有您。” “希望您不要让我失望。” 师爷闻言眼圈一红,沉默的退出书房。 屏风后的男人眼见师爷离开。忽然柔声细语说道:“晗晞,听说张三和他娘子感情不错。那下一个,就选她吧。你说好不好?” 日夜轮回。 胡逸微与褚钰从夜半睡到白天,又从白天睡到晚上。 褚钰越睡越冷,忽然一个激灵,醒了。 睁开眼就看见一团模糊气流。和验尸那天看见的十分相像,只是小了一圈。 褚钰知道破庙里怕是来了不干净的东西。赶忙将身旁佩剑捡起。 胡逸微被吵醒,迎面撞上张三鬼脸。 张三早前被剑气所伤,这会魂魄淡的几乎快看不见了。 胡逸微道:“张三,你强行将魂魄离体,就不怕魂飞魄散吗?” 张三面色焦急万分,已然顾不上这些,上前作势要拉胡逸微衣袖,却一把抓了个空。 胡逸微福至心灵:“你要我和你走?” 张三点头如捣蒜。 胡逸微没有犹豫,站起身,招呼躲在一边的褚钰:“走。” 褚钰别无他法,勉力站起,跟上他的步伐。 张三一路将他们引到自家门前,十分留恋的朝屋内看了一眼。随后像是再也支撑不住,散的一干二净。 褚钰问:“他带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胡逸微摇头:“我也不清楚,先进去看看吧。”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屋内。 房间不大,一眼可观全貌:进门左手一张桌子,柜子紧挨一张床,床脚抵着墙。除此再无其他家具。 地上散落不少杂物,四处狼藉。 床上躺着一个人。 二人小心翼翼向床边缓慢移动。 张三媳妇儿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的并不安稳。整个人四肢胡乱伸着,含混不清的说着梦话。 褚钰想凑近听个真切,无奈屋里太黑,没留神踩到个圆滚滚的东西。 脚底一滑,整个人就朝床边扑了过去。 他脑中忽然浮现出那个千疮百孔的泥菩萨。 罪魁祸首应该就是它。 情急之下来不及细想,他本能的伸出双手扶向床边。一只手好巧不巧的覆在了张三媳妇儿的手上。他只觉一股巨大吸力,将他的神识吸入混沌之中,好似魂魄离体。 他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胡逸微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打了个措手不及。 方才他与褚钰一起慢慢向床边靠近。 屏气凝神间见到褚钰滑了一跤。 一声蠢货还没来的及骂出声,就见他忽然双腿跪地。上半身趴在床上,将张三媳妇儿一只胳膊压的死死的。 一动不动了。 这幅暧昧场景,实在是有伤风化。 但胡逸微此刻顾不上什么公序良俗,只想尽快把褚钰弄醒。 正四下寻找,打算找个趁手的工具。 就见那床上又起了异状:张三媳妇儿紧闭双眼瑟瑟发抖,哭的愈发大声。摇头摆手大声求饶,接着尖叫一声,胡乱挣扎一番后,四肢一软,当场断气。 夜里极其安静,张三媳妇儿刚才闹出的动静已然不小。 更别说最后那声惊叫,简直一飞冲天,尖利的将天也划破了道口子。 如此阵仗,这街上的人除非是死绝了,否则没有不被惊醒的道理。 怕什么来什么。 果然不出多时,外面便传来喧闹,有火光渐渐朝这里逼近。 胡逸微听脚步声,并不杂乱,且目的性极强,直接朝着此处而来。 不像是平头老百姓半夜里来看热闹的。 胡逸微根据脚步声粗略估算了一下人数。 得出结论:“打不过,根本打不过。” 事急从权,他一把拉起昏迷不醒的褚钰,抡圆了胳膊就是一巴掌。 这一巴掌几乎用了他全身力气。 力道之大,饶是褚钰年轻力壮,也差点就地长眠。 他脸上吃痛,猛然惊醒。 胡逸微心急火燎的说:“张三媳妇儿死了,外头来了不少人,快跑。” 褚钰听说张三媳妇儿死了,忽的怔住。 顾不得面颊剧痛,双手死死抓住胡逸微,声音因太过激动而颤抖:“我知道她怎么死的。” 胡逸微瞠目结舌。 他觉得自己每个字都听懂了。 又好像完全没听懂。 然而窗外火光愈发逼近,情况紧急已不容他二人耽搁。 胡逸微语速飞快:“以后再说吧,来不及了,快走。” 说完拽着褚钰就要跑路。 这一拽,居然没能拽动,褚钰站在原地若有所思。 胡逸微看着眼前这个拖后腿的,急的满头是汗。此时已是千钧一发,容不得半点耽误。 胡逸微耐心即将耗尽,就见褚钰像是暗自下了什么决定。 认真道:“你我二人,总要有一个人是安全的才好。” 话说完,一把推开他,头也不回向门外跑去。 胡逸微整个人如木雕泥塑,愣在当场。 内心五味杂陈,一时身体不听使唤,无法动弹。 褚钰这是……扔下他,自己逃了? 第9章 为正义发声 胡逸微记得清楚,自己早前确实叮嘱过褚钰,一旦有危险,定要自己先逃。 现如今褚钰当真将他弃之不顾,他却觉得心中微微有些苦涩。只好自嘲的笑笑,低声道:“也好。” 就在此时,外头忽然传来阵阵惊呼,紧接着便是兵刃相接之声。 胡逸微心有所感,拔腿向门外跑去。 就见一群衙役将褚钰围困在中央。 褚钰古剑出鞘,在包围圈内辗转腾挪,动作干净俐落,但招式奇怪,不像是正统学习过的。 细看一阵,才发现他只是格挡防御,并无意伤人。 胡逸微见状,心中一动,不确定的喃喃:“他……?” 他是想,故意引起骚乱,好让我趁乱逃脱? 褚钰虽武艺高强,无奈凡人之躯,加之衙役人数众多,双方对峙一阵,他渐感体力不支,不慎露出破绽,即刻便被制住。 早先见过的瘦长条衙役方才打斗时挨了不少拳脚,浑身疼痛。 现下见褚钰已无还手之力,便上前公报私仇,对准他小腹狠狠踹了一脚。 嘴里还不干不净的说:“他娘的,我看你还怎么打老子。” 胡逸微看在眼里,用力攥紧拳头,指甲潜入肉中也毫无所觉。 褚钰似是与他心有灵犀,抬眼朝他看了过来。 两人四目相对,褚钰眼神瞬间变得温柔。他唇角微勾,嘴唇翕动,吐出两个字来:“快走。” 胡逸微看得清楚,心里好似被谁狠狠揉捏了一把,疼的他泪如泉涌。 然而他心知自己武力值过低,即便眼下冲将过去也不过是自投罗网,白白浪费褚钰一番牺牲。 只能先行离开,再做打算。 于是他紧咬嘴唇,冲褚钰点了点头,转身跑远。 褚钰见他身影消失在黑暗里,心下安稳,露出一个欣慰的笑。 瘦长条见这人挨了打居然还能笑出来,顿觉自己受到嘲讽,脸上挂不住,抬起手打算再给他来一巴掌。 正欲挥手,手腕却被人抓住。 大飞一把甩开瘦长条的手,呵斥道:“即便是人犯也容不得你随意殴打。何况此人尚未定罪,看他脸上这巴掌印,肿的这么厉害,你下手也太狠了点儿。” 瘦长条这骂挨的既冤枉又不冤枉。 正不知如何辩解,却听大飞吩咐:“先去确认屋内情况。” 瘦长条无奈领命,不多时前来汇报:“张三媳妇儿死了。屋里没有别人。” 大飞心知胡逸微定是逃了,恨恨道:“此人还有同伙,想必不会跑的太远,你们赶紧去找,务必将其抓捕归案。” “剩下几人与我一道押送嫌犯,待梁大人定夺。” 语毕,众人四散开来,该干嘛干嘛去了。 也是奇了,方才如此大阵仗的一番响动,街上各家各户都好似无知无觉,依然门户紧闭,竟是一个开门看热闹的都没有。 待大飞将褚钰押送至梁府,已然过了好些时候。 他让其余衙役好生看守褚钰,而后自去寻了师爷汇报。 令众人没有想到的是,没过多一会,师爷所处的那间厢房内传出异常激烈的争吵之声。 屋顶上一只麻雀受了惊吓,扑棱着翅膀飞远了些。 只听大飞语气激动的说:“定罪了?怎么就定罪了?” 师爷压抑着不满回道:“人犯是在案发现场被擒获的,怎的就不能定罪了?再说,你先前不是也对他们诸多怀疑吗?” 大飞说:“人确实是被当场拿下没错,我也的确怀疑过他们。” “但事关人命,官府怎能不经审理,不找证据,甚至连口供也不问,就随意定人死罪?” 师爷依然强压着火气:“梁大人就是这样吩咐的,你听命就是,哪里来的这么多话?” 大飞心绪起伏,语气中甚至带了些哽咽。 他急急说道:“梁大人过往办案从不会如此草率,他是生了场病,脑子也坏了吗?” 师爷闻言,再也按捺不住怒气,抄起手边茶杯扔向大飞。 那里面刚砌了一壶新茶,滚烫的热水泼在大飞身上,大飞竟恍若未觉,一动不动。 师爷怒气冲冲:“梁大人决议,还轮不到你来置喙。” “我看你才是脑子坏了。你且回家去吧,好生养养你的脑子。想清楚自己什么该管,什么不该管。” “想不清楚的话,也不用再来了。” 大飞自知失言,不再多话,默默转身走了。 大飞从小的梦想便是能查清天下疑案,维护世间公道。 绝不放过一个坏人,但也绝不随便冤枉一个好人。 他曾仰慕梁大人办案公正,刚直不阿。他视梁大人为榜样,真心敬仰。 可今天这是怎么了,这是人命呀! “不是这样的”大飞嗫嚅:“不该是这样的。” 一群衙役在门外听的噤若寒蝉,见大飞失魂落魄的样子,也不敢与他打招呼。 眼看他走远,师爷面色铁青的从房内出来。 沉声道:“梁大人有命,褚钰与其同伙犯下多起杀人案件,罪大恶极,直接押入死囚牢。” 衙役们倒吸一口凉气,窃窃私语:“死囚牢?那地方,关进去,可就一辈子也别想出来了。” 师爷像是听见了,不悦道:“有问题吗?” 众人纷纷拼命摇头。 师爷见状满意的点点头,而后便拂袖而去。 “那个……”褚钰不可置信:“他方才说……我犯了杀人案?” 衙役们惊觉回神,才发觉刚才乱七八糟闹了一通,整件事的主角竟然被丢在了一边无人问津。 又想起褚钰身手,知他如若闹将起来,势必异常棘手。 互相使了眼色,块头最大的那个衙役悄悄绕到褚钰身后。趁他不防,伸手在他后颈狠狠劈了一记手刀。 这一下用了十足十的力气,褚钰闷哼一声,颓然瘫倒在地。 为免夜长梦多,衙役们不再耽搁,七手八脚抬起褚钰,出了官府,直接往监牢去了。 不远的巷口处隐约出现道身影,看不清轮廓。 只一双眼睛亮的吓人,死死盯住衙役离开的方向,眨也不眨。 有只麻雀低低盘旋了一会,随后便跟着那道身影,一起隐没在了黑暗里。 第10章 胡逸微,你好娘啊 守夜的狱卒干了多半辈子,各式各样的犯人都见过。 然而像褚钰这样横着进来的,还是大姑娘坐花轿——头一回。 狱卒觉得挺新奇,不免多打听几句:“什么情况啊这是?” 有个嘴快的衙役回答:“这人厉害得很,怕他闹,干脆打晕了带来。” 狱卒“哦”了一声,问道:“关押何处?” 快嘴衙役戏多得不行,故意压低声音神神秘秘说:“死囚牢!” 狱卒双眼圆瞪,讶异道:“死囚牢?那地方从建成到现在可就用过一次!”说完指了指褚钰:“他犯了什么事,要受这样重的惩罚?” 衙役信口开河:“杀人啊!就咱们城里最近那些个杀人案,都是他干的!” 狱卒闻言仔细看了看褚钰,只见他面容俊朗,温和无害,实在不像罪大恶极之人。 砸了砸嘴,感叹真是人不可貌相,而后抬起下巴点了个方向:“走吧。带你们过去。” 这座监牢分为上下两部分,地上一层是普通牢房,既往抓获的犯人皆关押于此。 地下一层便是死囚牢。 狱卒带着衙役们走了很长一段路,直到面前出现一扇锈迹斑斑的厚重铁门。 众衙役长吁一口气,心知应当就是这里了。 果然不出所料,狱卒在门前站定,掏出钥匙开了门。 门后什么也看不见,目光所及全是黑暗,还散发出阵阵难闻的腐朽气味。 阴曹地府,大抵也不过如此。 众人受这森冷氛围影响,心慌气短,不愿过多逗留,于是齐齐发力,将褚钰扔了进去。 “砰”的一声,牢门重又被关上。 …… 梁府书房。 “人送进去了?” “是。”师爷仍旧隔着屏风回答:“抓了一个,那个能通灵的,跑了。” 男人沉默了一阵后开口:“务必抓到他,要活的,我有用。” 师爷道:“明白。” 又说:“那密室……?” 男人说:“一切照旧。那两人一个被俘,一个在逃,掀不起什么大风浪。不必太过在意。” …… 褚钰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迷糊中听得耳边厢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一声接一声,听得出那人十分焦急担忧的样子。 褚钰悠悠转醒,头痛欲裂。 浑浑噩噩寻着声音抬头,只见头顶处有扇透气用的气窗,被铁条焊死,约一尺见方。 胡逸微正隔着气窗看他,双眉紧锁,满面焦灼。 正巧此时月光洒在胡逸微面颊之上,柔光皎洁,更衬得他肤若凝脂,清丽无瑕。 褚钰见此情状,疑心自己仍在梦中,揉着眼睛站起身,朝气窗那边走过去。 这地牢初建时,应是故意为了让里面关着的人待着不舒服,修得极为低矮压抑,高度仅勉强容一人站立。 这高度居然正好方便胡逸微与褚钰面对面交流。 二人隔窗相望半晌,眼波流转,气氛正暧昧时,褚玖开口问:“胡逸微,你看起来好娘啊,我是不是在做梦?” 胡逸微嘴角抽了抽,胸中一句“的我是你爹”险些就要脱口而出。 忍了又忍,终于皮笑肉不笑地吐出两个字:“呵呵。” 这冷漠又不屑的回应给了褚钰答案,他点点头,肯定道:“不是做梦。” 胡逸微不愿拉低档次同傻子计较,于是再次将肚子里的脏话浓缩成精华:“呵。” 褚钰神志逐渐回归,终于问出一句正常人该问的话:“你怎么找到我的?” 胡逸微言简意赅:“麻雀。” 又说:“多亏了它带路。这气窗修得十分隐秘,旁人即便看见了,也只当是个下水道,不会多看一眼。” 褚钰问“麻雀还说了什么吗?” 胡逸微愤愤:“麻雀还说,那个姓梁的王八蛋诬陷你杀人,审都不审就把你关进来了。” 褚钰苦笑:“是,听说这死囚牢很不一般,我大概……出不去了吧。” 顿了顿,似是想到了什么,仰头看向胡逸微,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柔和道:“还好你没事。” 短短几个字,竟让胡逸微双手不受控地战栗起来。 这人当真是个傻子吗? 他若是大吵大闹,甚至痛哭流涕,都能让胡逸微好过一些。 可是他却站在黑暗里,一句抱怨也没有,只是安安静静地说:“还好你没事。” 胡逸微假装打了个喷嚏,吸了吸鼻子,顺手用袖口抹去眼角泪水,抱怨:“这下水道也太难闻了。” 说完强行支撑起一张笑脸,故作轻松地说:“你放心,我定能救你出来,还你清白。” 褚钰仍旧笑得温和,认认真真回答:“我相信你。” 两人磨磨唧唧半天,褚钰终于想起正事,赶忙正色道:“对了,我可能知道张三媳妇儿怎么死的了。” 胡逸微经他提醒,也想起了这一茬:“怎么回事?” 褚钰回忆起当时情景:“我那时摔了一觉,不小心碰到了张三媳妇儿的手,便觉一股吸力将我的神识吸走,眼前一黑,再睁开眼,看见一大片空地,周围皆是混沌,像是梦境。” 胡逸微听得紧张,示意褚钰快些讲。 褚钰回忆那时所见:“我看见张三媳妇儿正在惊叫奔逃,身后跟着个黑衣人,头戴风帽,看不清面容。” “后来那女人被黑衣人抓住,只来得及惨叫一声,脖子便被扼住,没多久就断了气。” “等我醒来,你就告诉我张三媳妇儿死了。所以我猜,有没有可能,人在睡梦中,也是可以被杀死的。” 胡逸微灵光一闪,激动附和:“有这个可能!我当初问张三,是不是睡着时被人掐死的,他先是点头,后面又摇头。” “我那时还不解其意,若真如你所说,梦里也能杀人,那张三先前的奇怪反应便说得通了。” 两人取得重大进展,顿觉欢欣鼓舞。 褚钰正打算开口询问下一步计划,忽听身后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他未及回头,便觉身后有道劲风袭来。 一个黑影自角落窜出,枯瘦的双手死死抓住褚钰,发出嘶哑难听的声音:“你说什么!梦中杀人!” 自顾自说完,将褚钰推开,神经质地重复着:“他真的做了,他真的做了。” 第11章 傲娇小狱友 就在这不速之客出现的一瞬间,褚钰和胡逸微脑中同时浮现出一句话 “完犊子了。” 褚钰胆小本能占领高地,跪得那叫一个纵享丝滑。 胡逸微长叹一声,心说我就知道。这人怎们能怂成这样。 然而三人之中,受惊最多的,还得是被褚钰突然抱紧大腿的黑影。 只见那人一边拼命甩着腿,一边嚎叫:“你干什么!你撒开我!男男授受不亲,请你放尊重一点!” 褚钰听他说话,又感受到怀中大腿的温度,知道这是个活人。 于是理智回笼,赶忙松开手。 黑影失去钳制,后退几步,使劲掸了掸裤腿,委委屈屈抱怨:“我不干净了。” 褚钰手足错站在旁边,一个劲地道歉:“对不住对不住。” 胡逸微真是看不下去了,趴到气窗口恨铁不成钢地对褚钰说:“你道什么歉!分明是他先出来吓人的。” 又凶巴巴地冲那黑影说:“喂,那个黑坨坨,你谁啊?为什么偷听别人讲话,你知不知道这样很没礼貌啊?” 黑坨坨缩回角落,期期艾艾:“是我想偷听的吗?牢房就这么大,我还能去哪里。” 褚钰疑惑:“我怎么没发现这里还有别人?” 黑坨坨翻了个白眼:“你一醒过来就和外面那个人腻腻歪歪……” 褚钰还没讲话,胡逸微倒像是被踩了尾巴一般,炸毛道:“你说谁腻腻歪歪?” 眼看话题就要跑偏,褚钰赶紧站出来主持大局。 他先示意胡逸微冷静一下,而后友善地对身边人做了自我介绍:“我叫褚钰,请问你怎么称呼?” 那人两次被吼,心里自然老大不高兴,于是把头偏向一边,不情不愿地蹦出两个字:“青竹。” 三人一时无话,这么僵持也不是办法,褚钰只好再次没话找话:“你刚才怎么那么激动啊?” 青竹没有直接回答褚钰的话,而是故作高深地说了句:“你以为这死囚牢关的是人吗?不不不,这里,关的是秘密。” 褚钰礼貌性地笑了笑,开始在心里盘算对面这人脑子有病的概率有多大。 青竹也不管他,自顾自说得起劲:“你我同命相连,他留着我们,就是为了有人见证他的秘密。” 褚钰笑的脸都僵了,心想这人脑子有毛病的事应该是实锤了。 胡逸微耐心终于告罄,隔着气窗居高临下喊了句:“说人话!” 青竹被吼了个激灵,条件反射似的脱口而出:“我可能知道凶手是谁。” 几个意思?刚刚瞌睡就有人递枕头,这还真是峰回路转。 胡逸微与褚钰齐齐看向青竹,那模样真是像极了在等待投喂的狗。 青竹顿觉使命在肩,责任重大,清了清嗓子,傲娇地说:“既然你们诚心诚意地发问了,我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们。” “你们方才说的那个姓梁的王八蛋,名叫梁绩效。” 绩效,这名字听起来就让人莫名觉得有压力,心中烦躁,浑身难受。 “大约两年前,他夫人死于非命。” “那以后,他便有了执念,一心寻找见鬼之法。许是过于思念亡妻,想要与她再续前缘。” 胡逸微皱了皱眉:“人鬼殊途,若是强求,岂不有违天道? 青竹一声长叹:“那梁绩效也是执念缠身,找了不少人,做了诸多尝试,都没能如愿。” “此事渐渐在风水圈里传开,我那时手上正巧有个宝物,我想着只要借助此物,解决梁绩效的问题易如反掌。” “这事要是成了,我便能一举成名。” 胡逸微与褚钰异口同声:“什么宝物?” 青竹答道:“犀角。” 胡逸微听到这里,突然插话:“我听说,此物点燃时所散发出的烟雾可以联通阴阳。” 青竹点头表示肯定,接着道:“怎奈我将事情想得过于简单,白白燃了不少犀角,仍旧一无所获。” “我心急如焚,生怕此事传出去坏了名声。正一筹莫展,梁绩效突然拿出一物让我辨认。” 胡逸微听得着急,忍不住插嘴:“什么东西?” 青竹答:“那是一块‘梦髓’。” 胡逸微好奇:“梦髓?” 是的,“梦髓”。 时至今日,那天的情景仍旧历历在目。 当时梁绩效手中拿着一个精美的檀木盒子,里面就装着这件宝贝。 青竹立功心切,登时大喜过望,不及细想,将那宝贝的来历与作用和盘托出。 “梁大人,你可知世间有一神兽,称为‘貘豹’,此神兽以梦境为食。” “天长日久,吸日月精华,若能活千年,体内便可生‘梦骨’。可入他人梦境,也可编造梦境。” “若是‘貘豹’可活万年,便可生‘梦髓’。不仅可以入梦,甚至可以将梦境里所发生的事情变为现实。” 梁绩效眉头一挑:“此话怎讲?” 青竹:“比如你入了我的梦,在梦里杀了我,那么梦里的我死了,现实里的我,也一样会死。” 梁绩效问:“该如何使用?” 青竹:“这个简单,你想入谁的梦,只消知道他的生辰八字即可。” 梁绩效颔首,然后说:“还是青竹先生慧眼识珠,这东西我找了很多人帮我看过,竟是没有一人识得此物。” 青竹有些得意,忍不住又开始炫耀起自己的学识来:“要想取得此物,需得趁貘豹活着时生生敲骨取髓。” “貘豹能活万年已经非常罕见,又生性凶残好战。取梦髓难比登天。” “我只当这是个传说,没想到还真的有。所以其他人不认识此物,也是有可能的。” 梁绩效道:“如此难得又稀罕的宝物,先生不会看错吧。” 青竹受到质疑,赶忙道:“不会,貘豹经万年修炼,骨髓已修得晶石般坚硬。” “且漆黑无比,如黑洞一般,任何光线都无法近身。这般颜色,任如何巧夺天工之人,也做不了假。” 回忆到这里,青竹自嘲地笑出了声:“我那时真是猪油蒙了心,根本没想到,梁绩效找那么多人看过“梦髓”,为何独独只有我能认得出来。” “我甚至还有些沾沾自喜,认为自己学识广博,凡人所不能及。” “岂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梁绩效手上有此等宝物,又被我认出,若是任我离开,将消息宣扬开去,那梁府可就没有一天太平日子可过了。” 褚钰道:“所以他就把你关到这啦?” “对呀。” 胡逸微埋怨青竹:“都怪你,不然城里也不会死这么多人。” 青竹也觉得委屈:“我当时就那么一说,谁能想到他真的会用梦髓杀人啊。” 可是他为什么要杀人呢?真让人想不通。 “对了……”青竹若有所思地开口。 这人每句话都要铺垫一下,胡逸微真是不胜其烦。 “对什么对?有话说有屁放。” 说就说嘛,怎么老吼人家,真的好粗鲁。 青竹内心拼命腹诽,嘴上却老老实实:“人死的时候如果浑身一丝外伤也没有,体内就可以留一个完完整整的魂魄。” “梁绩效又一心想见鬼,这两者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胡逸微也是若有所思,继而说道:“那毒死不就行了。” 说得轻巧。 青竹砸砸嘴:“啧啧啧,好美的一张脸,好毒的一颗心。” 胡逸微懒得理会青竹,只看着褚钰:“天快亮了,我得走了,你信我,我一定救你。” 褚钰弯了弯眼角,冲他点头。 胡逸微仍旧依依不舍,不愿离开。 青竹牙根酸得不行,忍不住出言提醒:“他只是被关起来了,不是死了。” 胡逸微狠狠剜了青竹一眼,攥着小拳头气呼呼地走了。 第12章 你对看脸的世界一无所知 大飞自打昨天夜里进行了一场颠覆三观的争吵,整个人就变得浑浑噩噩。 今日一大早又晃悠到衙门口,踟蹰着不敢进去。 眼看衙役们陆陆续续开始上工,大飞不想被人撞见,只好顺势躲在附近的小巷里暗中观察。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大飞心中有种说不出的别扭,总觉得有道目光追随着自己。 可附近明明没有人啊。 这感觉实在过于真切,扰得大飞心烦意乱,不得不慎重打量四周。 然后…… 大飞看到了一只麻雀。 那只麻雀停在巷口矮墙上,一瞬不瞬地盯着大飞。 好像肩负着某种使命。认真的不得了。 大飞心中打鼓,自说自话:“这两天怎么到处都是麻雀。” 话没说完,便感觉身边“咻”的一声。 有什么东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撞了过来。 一个身型又瘦又小的人,给大飞来了个身高悬殊的“壁咚”。 大飞看清来人,不禁脱口而出:“小白脸!” 胡逸微气不打一处来:“有话好好说,人身攻击就过分了啊!” 大飞只当是在逃犯自投罗网,正准备把他生擒活捉。 没想到胡逸微张口就来了个重磅自爆:“城外的坟确实是我挖的。” 这法子果然好使,大飞当场脑袋卡壳,瞠目结舌。 胡逸微趁此机会疯狂输出:“我知道你昨天夜里因为褚钰的事在衙门里闹了一通。” “我就勉强认为你还算个好人吧,不过要不是走投无路我也不会来找你。” “坟确实是我挖的,但是里面根本没有尸体。尸体全部都被藏在梁府的密室里。” “你看这牛皮纸,画的就是密室的机关图。” 说到慷慨激昂时,手里挥舞着牛皮纸送到大飞眼前。 大概是为了极力证明自己说的是真话,用力过猛,那牛皮纸几乎就要怼进大飞的脸上。 大飞躲闪不及,被糊了一脸,有些恼怒地说道:“拿开拿开,什么东西,还有香味,太娘了你。” 有香味? 胡逸微心头一动,把牛皮纸凑到鼻子底下闻了闻。 还真的,有股花草清香。 不过味道淡得很,不凑近点的根本闻不到。 这味道,好似在哪里闻到过。 胡逸微正思忖间,脑中突然浮现出一句话:“你看这花养得可真好啊,又香又好看。” 呵呵,原来是你。 既然已经猜到背后之人是谁,胡逸微便不再耽搁。 他收起牛皮纸,转头对大飞说:“我去找人证来,你就站在此处不要走动。” 说完一阵风似的跑了。 速度之快,几乎把自己跑成了一道残影。 大飞简直要抓狂了,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胡逸微巴巴地跑来,话说了一半又自顾自跑走,知不知道什么叫话说一半犹如钝刀子杀人? 大飞气的不行,嘴里叨叨:“这人真是太讨厌了。” 矮墙上麻雀仍旧原地不动,听见大飞的话,小脑袋一歪,轻轻眨巴了两下眼睛。 —— 胡逸微片刻不停跑到了梁府,那狗洞已经钻得十分得心应手。 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梁府里依然死气沉沉没有人气。 想想也对,梁绩效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养的下人多了,势必人多眼杂。 倒不如现在这般,空空荡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都方便得很。 胡逸微目标明确,直接到了梁夫人的院子。篱笆院门虚掩着,并不很结实。 只见这兔崽子二话不说,抬脚就踹开了门。 春分听到动静,慌忙出来查看,胡逸微逆光站着,微风吹起他的发丝,扬起好看的弧度。 看得春分一颗少女心不合时宜地躁动起来。 胡逸微才不管这些,自怀中掏出牛皮纸,直截了当地说:“这是你给我的吧。” 这不是个疑问句,这是个肯定句。 春分闻言,登时面色苍白,一只手慌慌张张指向自己喉咙。 胡逸微眨眼唤出浅瞳,然后嗤笑道:“别装了,你魂魄毫无残缺,根本不可能是哑巴。” 春分哑口无言,这会子倒是真的说不出话了。 二人就这么大剌剌站在院子里,目标实在太过明显,春分迟疑了一阵,开口道:“进屋说吧。” 声音极为干涩,听得出来确实很久没有说过话了。 进了屋子,两人在桌边分左右坐定,牛皮纸放在桌上,胡逸微开门见山:“你有什么目的?” 春分认真思索了一阵,方才说道:“我早知道城里有人离奇死亡之事与梁府脱不开干系,但我一介女流,人微言轻,无法与之抗衡。” “那日听闻你们也在调查此事,我便想暗中给你们一些提示,好歹也算帮你们一把。” 胡逸微狐疑:“为什么帮我们?” 春分看了看胡逸微精致的面容,忽地脸一红:“第一印象不错。” 翻译过来就是看脸。 不料胡逸微对看脸的世界一无所知。 他不解风情地冷笑一声,毫不留情地拆穿:“少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你不过是拿我和褚钰当枪使。” “若是我二人成事,刚好随了你的心意,若是不成,左右也查不到你身上。你还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春分没想到自己被对方扒得皮都不剩,事已至此,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那么你现下是来找我算账的?” 胡逸微摇摇头:“你与梁府之间的前尘往事,我不想管。我只想知道关于那间密室的事情。” 这要求也挺合理,春分不再遮掩,娓娓道来:“我是被江姐姐捡来的。” 江姐姐? 胡逸微心念一动:“想起来了,已故的梁夫人。” 这话像是触碰了春分的神经,她有些不悦的纠正:“她只是我的江姐姐。” 胡逸微也不想浪费时间纠结这个,于是顺着春分的话说:“是是是,你的江姐姐。” 春分沉浸在回忆里,没有注意到胡逸微的敷衍,继续说道:“江姐姐过世后没多久,梁绩效找到我,问我要几件姐姐生前爱用的小玩意儿。” “我虽然不愿意,但也不敢忤逆他,所以挑了几件姐姐最不喜欢的东西给了他。” “可我心中别扭得很,思量再三,还是决定把那些东西再拿回来。” 这姑娘对江晗晞的占有欲,还有对梁绩效的敌意,确实还挺难让人理解的。 胡逸微一句“有病还得早点治”卡在喉咙里,简直要呼之欲出。 春分倒是没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理直气壮地说:“我就悄悄跟着梁绩效,想看他把东西放到哪里了,我再趁夜里拿回来。然后就看到他在藏宝室布置机关。” “我心中异样,所以三不五时就去藏宝室附近偷看,好几次撞见梁绩效半夜三更进去。” “我想知道那里面有什么秘密,但又实在不敢进去。” “直到前些日子,城里陆陆续续死人,正巧被我撞见他们往密室里偷运尸体。” 明白了,都是机缘巧合。 大概是冥冥之中的指引,梁绩效做的那些龌龊事,早晚要被掀到台面上来。 胡逸微感叹:“亏得梁府人丁稀薄,不然你深更半夜满府乱窜,早该被人发现了。” 春分不以为然:“这不算什么,我很有经验的。” 胡逸微没忍住心底燃起的八卦之魂,问道:“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装哑巴吗?” 春分一脸坦然的样子:“一个挨饿受冻的小乞丐,使些手段,想进入富贵人家,求个温饱,这很正常吧?” 胡逸微深深看了春分一眼:装可怜,扮弱小,激发别人的同情心达到自己的目的,这招我熟啊。 人之常情,不必过多苛责,况且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 胡逸微拉住春分的胳膊,肃声道:“我的朋友遭梁绩效诬陷,现在被当成杀人凶犯关押在死囚牢。” “我希望你帮我,做个人证,救我朋友出来,还他清白。” 春分其实是不愿抛头露面的,不然也不会在背后搞那么多小动作。 但她想了想,还是说:“我可以帮你,但如果这事成了,我也希望你能完成我一个心愿。” “什么心愿?” “听说你能通灵,能不能帮我,再见到江姐姐?” 胡逸微斟酌一番,点头道:“我会尽力一试。” 条件谈妥,二人即刻动身。 才走了几步,胡逸微像是想起了什么,说道:“哦,那个……” 春分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胡逸微略一犹豫,终是没有讲出后面的话。 “没什么,走吧。” 江晗晞尸骨也在密室的事,还是迟些再告诉春分吧。 第13章 英雄难过美人关 胡逸微走了之后,大飞也没闲着。 为了应证他的话,大飞真的火速跑了趟坟地。 说不清是怀着怎样忐忑的心情颤颤巍巍挖开第一个坟。 没成想竟然真的是空的。 大飞觉得不可置信,接连又挖了几个,也全都是空的。 事实摆在眼前,对于胡逸微的话,大飞已经信了三分。 于是又火速往刚才分别的地方赶。 刚刚回到巷子口,就见胡逸微领着一个身着淡绿长裙的美貌少女向他走来。 待走到近前,大飞已然看得痴了。 两只眼睛直勾勾盯着春分,权当胡逸微是空气。 春分被大飞看得浑身不自在,往胡逸微身后挪了挪。 胡逸微很不爽:“别看了,把你的口水擦一擦,你吓到我的人证了。” “人证?什么人证?”大飞有些痴傻,旋即又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笑笑:“对对对,人证。” 胡逸微对大飞这幅色令智昏的样子嗤之以鼻。 但大飞确实是眼下能够帮助他救出褚钰的唯一人选。 所以他很不厚道地把春分拉得离大飞近一些,热情介绍:“她叫春分,是梁夫人的侍女。梁府偷尸之事便是她亲眼所见。” 大飞疑惑:“梁夫人不是已经过世了吗?” 春分答:“是,但我一直留在梁府。” 好在大飞对梁府内院之事一无所知。否则跟了梁夫人几年的小哑女突然能够开口说话,势必引人怀疑。 胡逸微让春分把方才告诉他的事情,又同大飞讲了一遍。 大飞听完,三观再次受到颠覆。 曾经的偶像,人生的标杆,一夜之间跌下神坛,摔得稀碎。 粉转黑往往是一瞬间的事。 胡逸微见大飞表情阴晴不定,心中的天人交战全部写在脸上,也不去打扰。 男人嘛,不经历风雨,怎么能成长。 大飞在风雨里抽了会筋儿,慢慢缓过神来,然后表示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 他问胡逸微:“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胡逸微:“我想先救出褚钰。” 大飞蹙眉道:“褚钰进的是死囚牢,没有梁大人下令,狱卒是不会放人的。” 胡逸微急了:“那怎么办?” 春分被他感染,也跟着焦躁起来,秀眉微蹙,朝大飞投来求助的目光。 大飞沐浴在这样的目光之下,表现欲爆棚,彻底倒戈:“办法倒是有一个,就是不太好办呀。” 胡逸微:“你先说说看。” 大飞指了指衙门的方向:“衙门正堂有个牌匾,写着‘明镜高悬’,后面放着一块令牌。” “梁大人生病之后,在府里休养,师爷两头照顾,很多时候分身乏术。所以便命人打造了这块令牌。事态紧急时将其取出,见令牌如见梁大人。” “我昨天才被停职,不好再进衙门,你若有办法将令牌偷出来,我倒是可以在狱卒面前周旋一二,带出褚钰应当不成问题。” 胡逸微松一口气:“我还以为是什么难事。” 说完勾了勾手指头,早先视监大飞的那只麻雀挥着翅膀飞过来,在他肩头停了一会,又呼啦啦飞走了。 大飞挠挠头:“就这?” 春分也是满脸的不解。 胡逸微不屑同凡人计较,只背着手,笑得高深莫测。 不多时,那只麻雀嘴里叼着个沉重物件从衙门里飞了出来。 因为是负重前行,飞得晃晃悠悠,嘴里的东西好几次差点掉出来。 好歹飞到近前,胡逸微从它嘴里把东西接过来,赫然是个金属质地的令牌,上书一个“梁”字。 麻雀顺利完成任务,站在胡逸微肩膀上昂着头,一副求表扬的样子。 胡逸微笑着摸了摸他的小脑袋,麻雀在胡逸微手心里亲昵地蹭了蹭,心满意足的飞走了。 大飞和春分看得目瞪口呆,异口同声:“这都可以?” 胡逸微昂首挺胸:“都是小意思。” —— 褚钰和青竹正在对峙。 死囚牢里太黑,褚钰怕黑,总想离青竹近一点。 青竹感受到褚钰炙热目光,从头到脚不自在,很想离这个喜欢抱人大腿的变态远一点。 气氛异样焦灼。 忽听得牢门一声轻响,门上露出一个小洞,狱卒顺着洞口扔进来两个馒头。 青竹上前捡起馒头,递给褚钰一个。 馒头是冷的,硬邦邦像块石头,闻着还有股泔水般的馊味。 褚钰皱了皱眉,嫌恶地扔到了一边。 青竹正吃着自己那份,见褚钰把馒头扔了,宝贝样地捡起来揣在怀里,还不忘给褚钰传授坐牢经验:“这里一天只放一次饭,你把馒头扔了,今天就得饿肚子。” “我开始也不习惯,不过日子久了,感觉这东西好像也没那么难以下咽了。” 褚钰听得心塞,同情心泛滥,对青竹说:“我朋友会来救我的,到时候你和我们一起走吧?” 青竹没当回事:“你还真相信你朋友能救你啊?” 褚钰坚定地说:“我相信。” 青竹在牢里关了太久,好不容易来了个活人,一时技痒,跃跃欲试地对褚钰说:“让我看看你的面相,帮你算算你的这场牢狱之灾能不能化解。” “好呀好呀。”褚钰也来了兴致,端端正正坐好,满脸期待地看着青竹。 “看你这个面相呀……你……”话才来了个头,没接着往下说。 褚钰还在等下面的话,没成想青竹话锋一转,又问起了他的生辰八字。 想来两者结合才能算得更准些,褚钰不做他想,如实报了。 青竹掐指一算,算出一脑门的汗。 褚钰的命,他算不出来。 人这一辈子,从出生到死亡,什么年纪,遇见什么事,都是写在命簿上,提早安排好的。 但这世上,本该没有褚钰这个人。 自然也就没有他的命数。 青竹擦擦脸上的汗,讪笑道:“许是在牢里关了太久,手生了,口诀什么的也都忘了……” “没关系没关系。”褚钰十分善解人意,生怕青竹难堪,自己反而先内疚了起来。 确实是个挺善良的人,只可惜命数未知,老天爷连趋吉避凶的机会也没有给他。 照这么说,兴许褚钰呆在牢里反而是件好事,至少不会再经历其他灾祸,不用面对生离死别,可以平平安安过一辈子。 可惜世间之事,往往事与愿违。 你想要岁月静好,上天就偏生不让你好过。 “咯吱”一声,牢门打开。 大飞神兵天降般出现,身材较往日看起来高大威猛了许多。 狱卒跟在后面,笑得谄媚。 大飞手指点了点褚玖,又点了点青竹:“梁大人吩咐了,这两个人,都得带走。” 狱卒:“是是是,只要有大人令牌,什么都好说。” 褚钰和青竹搞不清楚状况,提心吊胆跟大飞离开了监牢。 三人走到一条有人的小巷,胡逸微和春分早就等在那里。 看到褚钰平安无事,胡逸微喜极而泣,他冲上前,想给褚钰一个拥抱。 却又生生忍住了,抬起脚不轻不重地踢了褚钰一下,声音里带了哭腔:“以后不准你这么自作主张。” 褚钰轻抚他的脑袋,柔声说:“知道了。” 春分轻轻扯了下大飞的衣袖:“你觉不觉得他们之间的气氛好奇怪?” 大飞懵懵懂懂:“哪里奇怪?” 胡逸微与褚钰一处,春分与大飞一处,只有青竹一个人孤零零站着,没有人理睬。 呵,不重要,男儿当自强,独身才是王道。 第14章 打群架的气势 对于大飞的救命之恩,青竹由衷地表达了谢意。 大飞并不邀功,只是诚实的表示,都是胡逸微的安排。 青竹不可置信:“他?” 胡逸微冷哼一声:“要不是看你好像还有点用的样子,我才懒得救你。” 几句话的功夫,刚才成功救人的兴奋逐渐冷却,接下来该何去何从又成了问题。 大飞有些苦恼:“从死囚牢提人,狱卒一定会上报。我私自动用令牌的事很快就会暴露。” 这样一来,在场的各位,除了春分,有一个算一个,可就都是在逃犯了。 四人目光聚焦在春分身上。 春分试探性地问:“你们……是要逃跑吗?” 胡逸微不答反问:“你怎么想?” 春分摇摇头:“我不能走。” 大飞有些焦急:“你还要回梁府?” 春分轻轻咬着下唇,没有说话。 这意思就是默认了。 春分不走,大飞也犹豫起来。 胡逸微看向褚钰:“事情已经查到这里,真相只差一点就能水落石出,现在离开,我心有不甘。” “况且你蒙受不白之冤,平白受了场牢狱之灾,我也想为你讨个公道。” 褚钰明了他话中含义,于是说:“那就不走。” 那个坏事做尽的幕后之人,事到如今,也是该露出庐山真面目了。 上门闹事讲求的就是个快准狠,四人毫不迟疑,走得干脆利落。 再一次被当成空气的青竹:“???” 既然已经下定决心撕破脸皮,断然没有再去偷偷摸摸钻狗洞的必要。 定是要光明正大地走正门,才显得比较有气势一些。 胡逸微敲开梁府大门,开门的依然是那个小厮。 小厮呆愣愣看着门外杀气腾腾的五个人,受到气场压制,丝毫不敢阻拦。 直到五人走远,才反应过来,连滚带爬地通报去了。 “对了。”胡逸微想到什么,拉过春分的手说:“有件事,我觉得还是得告诉你。江晗晞的尸骨,也藏在那间密室里。” 春分瞪大眼睛:“江姐姐?” 胡逸微颔首:“你想先去看看吗?” 大飞目光停留在二人肌肤相接的手上,不动声色地拉开胡逸微,连声道:“要去的要去的,你快带路。” 于是先去了藏宝室。 胡逸微所料不错,春分见到江晗晞尸骨,果然哭成了个泪人,双手死死扒住棺材边缘,不肯挪动分毫。 不禁暗自庆幸,还好之前斟酌了一下,未将此事告知春分。 才没有耽误他营救褚钰的进度。 春分哭得认真,众人一致认为应当为她与江晗晞留出独处空间。 胡逸微打开暗门,指着黑洞洞的入口:“梁绩效杀的人都在底下,要不要去看看?” 依旧是那句古话“来都来了”。 看看就看看吧。 于是四人留下春分,鱼贯进入下一层密室,密室中依旧是臭气熏天,蝇虫肆虐。 胡逸微找了具还勉强有个人形的尸首,指着它的胸口道:“你们看,这些人的心脏都被挖走了。” 大飞头皮发麻,只看了一眼便远远退到一边,不愿再靠近。 青竹倒是凑到近前看了个仔细,有一些久远的记忆在他脑中起起伏伏,几乎就要呼之欲出。 差一点,就差一点。 就快要想到了。 大飞在底下呆得难受,又担心春分安全,于是招呼大家赶紧上去。 结果发现,上面空空荡荡。棺材还在原地,春分却不见了。 人呢?人是自己走的,还是……? 几人乱作一团,慌忙出了密室,四下寻找。 开门的小厮急吼吼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道:“你们…快…春分姐姐…刀…书房…” 此时此刻,只有褚钰还保持着冷静,他轻抚胡逸微后背,声音中带着安抚的意味:“没关系,有我在。” 胡逸微被他温柔目光注视,心跳慢慢趋于平稳。 褚钰力求公平,又依样安抚了大飞和青竹。 胡逸微气得牙痒痒,扭头朝小厮撒气:“愣着干什么?!带路啊?!” 小厮忙不迭应了,带着人赶去书房救场。 书房里真是人仰马翻。 春风手中拿着刀,正和师爷扭打在一起。 一个是弱不禁风的娇弱女子,一个是年纪老迈的瘦弱老头。 虽然有些不合时宜,但这两人的打斗场面,让人情不自禁想到四个字:菜鸡互啄。 褚钰和大飞上前,一人一个,不费吹灰之力便将两人分开。 春分还好,只是头发有些凌乱。 师爷挨了几刀,不过伤口都不深,也没什么大碍。 春分被大飞拎着,犹自挣扎个不停,她一边挣扎一边骂道:“姓梁的,你这个王扒蛋!你竟然这样对待江姐姐!我今天就要杀了你,替江姐姐报仇!” 师爷震惊:“你不是哑巴?!” 屏风后传来梁绩效的声音,语调平稳,听不出情绪起伏:“诸位进来吧,有什么话,我们坐下来好好聊聊。” 众人闻言,相互眼神交流一番,互相朝对方点了点头。 屏风后面的空间不算小,几把靠背椅分左右整齐排列,椅子与椅子之间还放置着茶几。 梁绩效吩咐道:“师爷,待客。” 这姓梁的确是不是个东西。老头子为了保护他才受的伤,他居然视若无睹,一心只想着怎么给人家安排工作。 师爷倒像是早就习以为常,没多一会,竟连茶都泡好了。 梁绩效端坐于主位,穿着奇异:斗篷拖地,将整个身躯包裹住,头戴风帽,脸上还带着面罩。 胡逸微吸了吸鼻子,悄悄和褚钰咬耳朵:“这个房间里好像有股腥味。” 褚玖压低声音:“我也闻到了。” 梁绩效见状,揶揄道:“诸位大张旗鼓找上门来,不是为了在我这里说悄悄话的吧?” 说着看向胡逸微:“听说你可以通灵,我有个请求,我很想见晗晞。” “我拒绝。”胡逸微想也不想。 春分听胡逸微拒绝得干脆,立刻转头看着他,嘴唇微微颤抖,难掩失望神色。 哦,对了,先前是承诺过春分,要帮她找到江晗晞。 胡逸微无奈叹气,梁府梁府尸气过重,本就让他双眼酸涩,此刻见到梁绩效,眼睛更是难受的厉害。 但做事讲求的是个言出必行。 于是他双眼轻阖片刻,还未等完全睁开,就见到梁绩效身边全是狰狞恶鬼,怨气冲天。 戾气太重,胡逸微眼前一黑,双眼流出汩汩鲜血,身体站立不稳,几近晕厥。 褚钰连忙从身后护住他,动作轻柔地扶着他坐下。语气中有掩盖不住的担忧:“你还好吗?” 胡逸微缓了一阵,依旧有些虚弱:“梁绩效杀孽太重,恶鬼缠身。其他普通鬼魂根本无法靠近。” 所以,到底为什么要杀人呢? 梁绩效语气轻飘,说的理所应当:“他们该死。” 胡逸微愤怒:“你凭什么觉得他们该死?” 凭什么? 梁绩效笑出了声,先是低低轻笑,随后笑得越来越大声,他一边笑,一边说起了过去的故事:“最早的最早,其实根本没有什么朝阳大街。那里原本是块荒地。” “有些逃荒的、家里遭了难的人,流落至此,当了乞丐。城里容不下,他们就自发聚集到一起,艰难度日。” “后来晗晞知道了这件事,她见流民乞丐们过得凄苦,心下不忍。专程来求了我,出钱出人,建路修房,给了这群人安身立命之所。 “她想住在这的人,可以开始新的生活,沐浴新的阳光。如此,才有了现在的朝阳街。” “几年前晗晞被山匪追杀,一路逃至朝阳街,挨家挨户敲门,想寻求一个庇护。” 听到此处,胡逸微不禁想起张三边比划开门边说“凉凉”的样子。 忽然明白了什么,失声道:“不是‘凉凉’,是‘梁’,张三想说的是,他没有给梁夫人开门!” 梁绩效笑得愈发神经质:“哈哈哈哈,你猜得没错。” “他们只怕引火烧身,没有一个人愿意站出来保护晗晞。” “他们龟缩在家里,听着晗晞被山匪折磨,发出凄惨的哭声。” “他们死死将房门抵住。闭上眼睛,捂住耳朵,假装看不到,听不到。” “晗晞曾说过,她想让那些可怜的人,重新燃起对生活的希望。可是她却在那里,孤零零一个人,一点一点失去希望。直到绝望。” “所以,现在你们觉得,那些人,该死吗?” 第15章 怨鬼反噬 一席话说完,在场所有人都觉得心头堵得慌。 胡逸微毫无底气地说:“可是,他们罪不至死。” 声音越说越低,到最后几个字,已经低到听不见了。 他从来都不是什么圣母,此事如若发生在自己身上,他大概也会觉得无法原谅吧。 发生了这种事,旁人又有什么资格对受害者指指点点,指责人家罪大恶极呢? 梁绩效听出胡逸微立场的摇摆,用带着蛊惑的声音说道:“我深爱晗晞,当然要杀掉所有伤害过她的人,为她报仇。” 此刻春分依旧保持清醒,丝毫没有被梁绩效这番情真意切的讲述打动。 “不要装什么深情了,这些年,你对江姐姐冷言冷语,厌恶至极。” “当初为求你修建朝阳街,江姐姐跪在你的书房门口,那时候你怎么说的?你说出钱可以,出人也可以,但江姐姐必须保证,以后再也不能出现在你面前。” “现在你说,杀人是因为爱?” “做着这等龌龊事,却打着江姐姐的旗号,你怎么好意思说,你爱她?” 也许是春分眼中的轻蔑刺到了梁绩效的痛脚,他用力拍着桌子,气急败坏道:“你又是什么好东西?装聋作哑骗了晗晞这么多年,辜负她对你的诸般爱护。” “现在却来指责我,说我不爱她?这些年,我为了能够再见到她,尝试了多少方法,做了多少努力,你凭什么说我不爱她?” 说到动情,竟然开始动手脱衣服。 在座诸人先是一脸困惑,而后缓缓瞪大双眼,露出惊惧神色来。 只见梁绩效上半身全部裸露在外。自面颊向下,直到腰间,全都布满了烂疮,散发着浓郁的腥臭味道。 再仔细看,才发现那并不是普通的烂疮,那是一张张人脸! 活的,尖叫着的,狰狞人脸。 师爷被人脸吓到,“扑通”跪倒,泪如雨下。半是心疼半是埋怨的哀嚎出声:“少爷啊!” 褚钰和大飞分别将胡逸微与春分护于身后。 青竹又又又一次被人忽视,幼小心灵再次受到来自同伴的伤害。 啧,真晦气。 青竹不再理睬旁人,转而认真研究起了梁绩效身上的烂疮。 久远的记忆再次躁动起来,终于冲破束缚,盆喷薄而出:“鬼面疮!这是鬼面疮!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胡逸微骂道:“知道什么你说啊,在那鬼吼鬼叫个什么劲儿啊!” 青竹亢奋得简直要跳脚:“梦里被杀掉的人,尸身完整。若于十二个时辰之内,将其心脏挖出,生饮心头血,便可以将其魂魄困于体内。生者体内有了死者魂魄,会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如此,介于生死间,人鬼皆可见。” 胡逸微恍然大悟:“要喝心头血啊,难怪不能下毒!” 青竹无语,如此重大的突破性发现,你却只关心为什么不能下毒。 梁绩效展示完自己为爱的奉献,重新将衣服穿好。期间还不忘赞许青竹:“不愧是先生,果然见多识广。” 青竹被梁绩效夸赞,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梁绩效再次开口:“晗晞死后,我一心想再见到她,总也不成功,后来有人告诉了我这个法子。我觉得很好,朝阳街上那些人,本来就是要死的,如果他们能帮我见到晗晞,也算死得其所了。” 春分忍不住问道:“那,那你见到江姐姐了吗?” 梁绩效很失望:“没有。反而是那些被我杀了的人,日日围绕在我身边,搅得我不得安宁。我身上也渐渐长出这些东西,发作起来时,疼得锥心刺骨。” 青竹道:“被困的魂魄,无法投胎,不得超生。” “所以对你怀着极重的怨念和恶意,长此以往,就会化作鬼面疮。每日以怨气折磨你,直到你死的那一天,他们便可将你的魂魄撕碎,吞吃入腹。” 师爷听到这里,已然按捺不住,跪爬至梁绩效脚下,痛哭流涕道:“少爷!少爷!你这是何苦啊!” 梁绩效却好像已经都知道了似的,俯身扶起师爷,安慰道:“不用担心我。为了晗晞,我做什么都甘愿。” “好在我把她接到了身边,时常与她闲话家常,也勉强可解相思之苦。” 胡逸微实在没忍住,胳膊肘顶了顶褚钰,悄声道:“这个梁绩效,心里真的有点变态诶。” 褚钰也压着嗓子偷偷摸摸说:“我有种预感,后面还有更变态的。” 更变态的这不就来了。 “诸位想必都已经见过晗晞了吧?” “现在的晗晞,纯洁无瑕,干干净净,是不是很美?” 什么意思,现在的样子?现在不就是副骨头架子吗? “为了让晗晞变成现在这样,我可是颇下了番功夫的。” 秉承非礼勿视的原则,青竹方才根本没好意思细看江晗晞的尸骨,这会被梁绩效的话勾起了好奇心:“那骨头架……那女子有什么特别吗?” 胡逸微永远出现在吃瓜第一线:“是挺特别的,骨头像玉一样。” 青竹脸色一变,“噫”了一声,五官都扭曲在了一起。 这个人每次想到点儿什么东西,总要先铺垫一下,永远不会干干脆脆直切主题。 能平平安安长这么大,没被人打死,真的感谢上天垂怜。 不过好在这次的铺垫很短,正文随后就到:“若想骨如玉质,程序确实非常繁琐,这第一步,就是去肉。” “顾名思义,就是用非常锋利的小刀,将尸体上的皮肉从骨头上分离下来。这一步必须非常小心,否则很容易刮伤骨头。” “剥离好的骨头,要用特殊的草药仔细清洗。接下来,还要……呕……” 一想到接下来的步骤,青竹胃中好一阵翻江倒海:“骨头……要煮……呕……” 不行了,说不下去了。 其他人也表示听到这里就很足够了。 梁绩效却流露出痴迷神色:“我和晗晞,终于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春分双目赤红,理智已然断线。全身因为过于愤怒而脱力,声音凄惨至极:“你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对江姐姐?你杀了她还不够吗?人都死了,你还要这样折磨她。” 第16章 我爸爸的爱人是你爸爸 一团乱麻。 杀死江晗晞的,难道不是山匪吗? 梁绩效像是受到极大刺激,失声咆哮:“你休要胡说!” 春分一字一顿:“我亲眼所见。” 俗话说,不要招惹神经病。 因为你永远猜不透他们的脑回路。 梁绩效突然吩咐师爷:“劳烦您去把我的狐裘大氅拿来,我现下冷得不行。” 师爷满眼心疼,二话不说取狐裘去了。 眼看师爷出了书房,梁绩效拿出一个精致的檀木盒子。打开,里面放着一个异常漆黑的小玩意儿。 还是原来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 青竹叫道:“梦髓!” 梁绩效笑得阴沉,眼神偏执:“这东西的用法可多得很,我要让你们亲眼看看,我有多爱晗晞。” ————— 胡逸微再次睁眼,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这地方应当是梁府花园没错,但花草更为繁盛。 不远处有个小孩儿正跪在地上挨打,一个相貌平平的女人手中拿着软鞭,一下下抽打在小孩儿身上:“你这个脏东西,贱种,不要脸。” 打了一阵,像是累了,顺手扔了鞭子,走了。 有个男人紧走几步过去,帮小男孩轻轻拍打着身上的尘土:“少爷,苦了你了。” 那张脸胡逸微认得,是年轻时候的师爷,原来他早先是梁府的下人。 小男孩哭得委屈,声音里面全是稚气:“娘亲以前很疼我的,为什么这些年突然变了,总是打我骂我?” 师爷闷闷的,也不回答,只说:“少爷,我带你回房。” 二人走远。 胡逸微搞不清楚状况,闭上眼睛,想先唤出浅瞳看看再说。 尝试了几次,居然没能成功。 结合断片之前梁绩效说的话,胡逸微脑海中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他此刻应该正身处于梁绩效的梦境。 这里不是现实世界,自然也谈不上通灵。 梁绩效用回忆编织了一场梦,把别人拉进梦里,见证他的爱情。 可是这梦开始的时间也太早了点。 左右四顾,没见到褚钰,也没见到其他几人,不知什么情况。 胡逸微决定先到处看看。 与现在的梁府不同,早些年府里的家丁仆役数量还是十分可观的。 来来回回那么多双眼睛看着,胡逸微且躲且走,行进速度之慢,连路过的蜗牛都要嘲笑几句。 再次躲到假山后面时,有个家丁默默跟上了他,将他逼到一个隐秘的角落,再无路可退。 胡逸微心跳如擂鼓:“你,你想干什么?” 然后…… 只见那家丁解开裤子,开始小解。结束之后,面不改色,提裤走人。 胡逸微长吁一口气,原来这些人,根本看不到他。 有了这个重大发现,他不再束手束脚,在梁府中大肆搜索起来。 仍旧没有找到其他人,倒是看见梁绩效偷摸摸跑出了梁府,没有钻狗洞,走的是后门。 胡逸微心中一动,紧随其后。 梁绩效出了城,目标明确,直接来到后山一处小湖的边儿上。 这地方胡逸微认得,就是后来的那片坟地。 不多时,来了一个身穿红衣的小女孩儿,看起来与梁绩效差不多大小。 梁绩效叫她:“红袖。” 红袖见到梁绩效手上的鞭痕,见怪不怪的样子:“你娘又打你啦?” 梁绩效拉了拉袖子:“父亲每次见江叔叔,我娘亲都要打我,许是气父亲总不愿花时间陪她,所以拿我撒气吧。” 红袖露出胳膊,上面也是大片青紫:“我娘生下我就跟别人跑了,我爹每次想到我娘,也会打我的。” “我觉得我爹很没用,堂堂山匪大当家,连爱人都留不住。若是我爱的人不爱我,我宁可杀了他。” 梁绩效很震惊:“杀了?” “不杀了他,留着他去爱别人吗?” 胡逸微眼皮一跳:“红袖是山匪?当初梁绩效上山剿匪,剿的竟是红袖吗?所以现在这副同命相连抱团取暖的样子,都是假的吗?” 梦里的世界和现实不同,有时只是一些片段的闪现。 接下来的梦境很琐碎,大多是梁绩效挨打的画面。 再没多久,梁绩效的娘亲过世。 守灵时,梁绩效深深低着头。然而唇角稍纵即逝的笑意依然被胡逸微敏锐捕捉到。 画面再次闪现,梁绩效已经成年。 有家丁向他报喜:“今日江先生来提亲,老爷已经答应了,恭喜少爷,喜事将近。” 家丁本想第一个报喜,可以讨些赏钱,不想梁绩效听了他的话,面沉似水,一言不发地走了。 姓江的是个猎户,梁家书香门第,怎么能娶一个猎户的女儿? 梁绩效去书房寻找父亲理论,不想书房门关着,里面传来说话的声音。 “自你从野兽口中救下我那日,我便一心爱慕于你。造化弄人,无法与你厮守。如今让我的儿子娶了你的女儿,也算续了你我今生的姻缘。” “婚姻大事,你不与绩效再商量商量吗?况且,我们的关系……” “绩效一向懂事听话,我们的事他也并不知道,你放心。” 画面再闪,是梁绩效与梁父的争吵,梁父气得放了狠话:“你若不想娶江晗晞也可以,从今天起,你净身出户,以后休想再踏入我梁家的门。” 胡逸微前排吃瓜,亲眼见证一个变态的养成。 学前教育和青少年心理问题疏导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照以往惯例,梁绩效每每在家受了气,总要去后山找红袖谈心聊天。 这次也不例外。 女人的关注点总是异常清奇,红袖听了梁绩效的讲述,问的第一句话竟然是:“那你会爱上江晗晞吗?” 梁绩效说得坚决:“现在我才明白,为何我娘打我时,总说我不干净。父亲那些恶心人的脏事,她怕是早都知道了。” “姓江的害我吃了这么多苦,我怎么可能爱上他的女儿。” 红袖放下心来,对他说:“那就好。” 又说:“我得早些走了,前几天有个女人送了我爹一件宝贝,我爹高兴得很,这几日天天围着那女人,我心里总不踏实,要回去看看。” 转眼便是大婚。 宴席过后,梁绩效直接去了书房。 江晗晞头盖红布,在婚房坐了整整一夜。 次日二人相见,梁绩效冷言冷语:“有些话我需说在前面,我娶你只是为了应付父亲。日后如非必要,你我二人还是井水不犯河水,莫要见面的好。” 江晗晞紧咬下唇,眼圈泛红,但终究没有流下泪来。 胡逸微觉得唏嘘,少女的情窦还没来得及初开,就被扼杀在摇篮里。 江晗晞果然没再主动找过梁绩效。 有下人来报:“少爷,少夫人带回一个哑女,说是要留在身边,取名叫春分。” 梁绩效不耐烦:“她的事,不必让我知道。” 梦境中的画面并不稳定,有时是些碎片,有时只是一闪而过。 看得胡逸微眼花缭乱。 再次定格时,梁绩效正被梁父训斥:“听闻你从不与江晗晞同房。” 梁绩效沉默不语。 梁父上前,一巴掌打在梁绩效脸上:“一年之内,若不能让江晗晞怀上你的骨肉。你便净身出户,梁家的财势地位,你也别想染指半分。” 净身出户,又是净身出户。 梁绩效坐在湖边,捡起手边的小石子,用力掷向水面:“红袖,他要是死了该多好。” 红袖看着梁绩效,眼里爱意痴狂:“你想让他死,我便让他死。” 梁父果然就死了。 前来伺候的下人屁滚尿流跑出房间,吓得语无伦次:“老爷他,老爷他,昨夜睡前还好好的,这会子,这会子,没气了。” 此事非同小可,有专人过来查验。 没有外伤,不是疾病猝死,也没有中毒。 这死状过于熟悉,一个答案在胡逸微心中呼之欲出。 梁绩效顺利继承家业,终于当家作主。摇身一变,成了如今的梁大人。 婚后从未主动找过梁绩效的江晗晞,为了见他一面,在书房门口整日长跪不起。 梁绩效不胜其烦:“我可以出钱,也可以出人,但你必须保证,以后不准在我面前出现。” 江晗晞如释重负,竟是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好。” 这种发自肺腑的灿烂笑容,梁绩效以前竟从未见过。 朝阳街建设初始,梁绩效去视察过几回。只是远远看着,并不靠近。 江晗晞与流民一处,谈天说地。聊到兴起时,笑得肆意洒脱,浑身竟散发出别样光彩。 亮得刺眼。 百姓们并不知道背后的故事,只认为梁绩效体察民情,心系百姓。 从未得到过认可的梁绩效初尝受人敬仰的滋味。自此竟真的兢兢业业,做起了好官。 对江晗晞的感觉也渐渐变得不大一样。 梁绩效开始默默关注她的一举一动,有时看到她笑,自己也会忍不住跟着偷偷笑起来。 晚上做梦也总梦到她。 胡逸微听到梁绩效每晚都会说梦话:“晗晞,我今日又办了件大案,我细细说与你听。” “晗晞,今日路过你的院子,花香四溢,那味道我也很喜欢。” “晗晞,我看你同身边那个小哑女,感情很好的样子。我心中竟有一些吃味。” “晗晞”“晗晞”“晗晞”…… 胡逸微不太能理解这种感情。 明明想爱的人就在身边。 可是梁绩效宁可在心里爱她,在梦里爱她,在所有她看不到的地方爱她。 也不愿走到她面前,勇敢的坦诚爱意。 这种见不得光的爱,实在很难让人共情。 对于以上种种,胡逸微只用一句话概括:“迟来的深情比草还贱。” 红袖又一次出现。 这次没有如以往一般等在湖边。 而是派人上门送了道口信,内容简单,只短短几个字:“想知道你父亲怎么死的吗?” 湖边。 梁绩效与红袖之间,没了往日的惺惺相惜,气氛剑拔弩张。 红袖说:“你近来,总梦到江晗晞吧。” 梁绩效并不承认:“从未有过。” 红袖冷笑一声:“我亲眼所见。” 梁绩效不信:“即便梦到了,那也是我的梦,你如何亲眼得见。” 红袖笑笑:“我自有我的办法。” 梁绩效只当红袖在诈他,不愿继续这个话题,于是问道:“我父亲,怎么死的?” 红袖没关注点依然跑偏:“你是不是爱上江晗晞了,你明明说过,你不会爱她。” 梁绩效莫名其妙,不知道红袖为何抓着这个问题不放,他不耐烦地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要你休妻。” 梁绩效斩钉截铁:“不可能。” “你上任后,深受百姓爱戴,你也很乐在其中吧。若是那些百姓知道你们梁家往日秘辛,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梁绩效面色铁青,站在原地一语不发。 红袖见梁绩效这样,自以为拿捏住他七寸,洋洋自得道:“你尽快休妻,三日后,带着聘礼,到我山寨提亲。” 说完也不等梁绩效回应,扬长而去。 山间的风呼呼作响,树叶飞舞,荒草摇曳。梁绩效的话被风吹散,激起湖面阵阵涟漪。 “红袖不能留了。” 梦境里的冷风,吹不到胡逸微身上,但他却不知为何,冷得打了个寒噤。 三日后,梁绩效带兵,进山剿匪。 两队人马互相厮杀。不一会,遍地死尸。土地被血液浸染,变成黑红颜色。 红袖身着血红色嫁衣,手中摆弄着一个精致的檀木盒子。 胡逸微对那个盒子印象十分深刻,不禁脱口而出:“梦髓!” 红袖看着梁绩效。 身边的山匪被一剑割喉,血液喷射而出,溅了红袖一脸,她感受到颊边温热,一滴眼泪流了下来。 “我明明可以杀了你。”红袖惨然一笑:“但我舍不得。” “你不该逼我。”多年情谊,梁绩效此时心中也有些触动:“你走吧,其实我也并不想杀你。” 红袖却忽然得意起来:“城中所有官兵差役,都在这里了吧?” 梁绩效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你若现在赶回去,江晗晞的尸体,可能还有温度。” 朝阳街。 几个山匪压在江晗晞身上,轮番上阵,玩儿得不亦乐乎。 根本没有注意到,身后一个骑着马的高大身影正在快速逼近。 待惊觉到背后的强烈杀意,已然避之不及。 梁绩效一剑一个,几个山匪被当场斩杀。 江晗晞衣不蔽体,强撑着残破的身体坐起来,她看着梁绩效,眼里充满了希望。 这个男人,虽然从不愿意见到她,虽然总对她冷言冷语。 但这是她的丈夫。 她的丈夫来救她了。 梁绩效下了马,慢慢走向江晗晞。伸出双手,轻轻捧起她的面颊,久久地凝视着她。 久到江晗晞眼中的希望之光,一点一点全部熄灭。 梁绩效突然手上发力,扼住了江晗晞喉咙。 “你不干净了。” “我这辈子,最恨不干净的东西。” 江晗晞眼眶湿润,然而还是没有流出眼泪。她没有挣扎,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她到死,也不愿意为他流一滴泪。 梦境中的画面突然开始剧烈颤抖,胡逸微觉得脚下的地面也在震动。 天昏地暗。天空与大地开始出现裂缝。 晃动太过剧烈,胡逸微根本站不住,只好趴在地上,嘴里还不忘念叨:“怎么回事啊这事??” 身下突然裂开巨大缝隙,胡逸微还来不及做出反应,整个人便摔进了裂缝之中。 第17章 薅羊毛的快乐 胡逸微与褚钰差不多同时醒来。 两人像是睡了很久很久,头脑昏沉,面色疲惫。 春分、大飞和青竹也陆续醒了过来。 几人互相对视一眼,心领神会,无须多言便可知,他们刚才所经历的事情应该差不多。 梦境中的时间流逝与现实不同。 梦中虽已经历多年,与现实而言不过短短一瞬。 师爷才去将狐裘大氅取了来,见梁绩效趴在桌上,轻轻唤了一声:“少爷?” 没有回应。 师爷心中一凉,轻轻推了推梁绩效。 梁绩效犹如没有生气的木偶一般,身体失去支撑,从椅子滑落到地上。 像是死了。 胡逸微也是胆子大,走到近前想探一探梁绩效的鼻息。 他伸出手指,小心翼翼放到梁绩效鼻子底下。 说时迟,那时快,梁绩效猛然睁开双眼,手指成爪,死死抓住胡逸微手腕,嘴里不断重复一句话:“我没有杀她,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褚钰一个箭步上前,用力甩开梁绩效的手,将胡逸微护在身后。 胡逸微有褚钰做人形肉盾,便肆无忌惮起来,他冲梁绩效说:“知道你为什么见不到江晗晞吗?人死了,需得怨气深重,或有余情未了,才会留恋世间,变成鬼魂。” “江晗晞既不爱你,也不恨你,她对你毫无半点留恋,所以早早就入了轮回,投胎去了。” 此话一出,梁绩效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迅速枯萎干瘪下去。 师爷跪在地上,求助似的看向众人:“少爷这是怎么了?” 青竹道:“他日夜与恶鬼相伴,身体本就受到极大损耗,刚才又强行动用梦髓,现在已经是油尽灯枯,活不久了。” 胡逸微听得一愣一愣:“那这就,这就结束了?” 总觉得……还有些事说不通。 大飞忽然问春分:“我记得当初发现梁夫人时,你和梁大人都倒在旁边,可是方才的梦里,为什么没有你?” 春分低着头,回避众人目光:“我躲在水缸里。看见梁绩效要杀江姐姐,我从水缸里爬出来,把他打晕…水缸里有水…水很冷…我的腿没有知觉…没能来得及……” 越往后说,头埋得越深,到后来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说不出话了。 在场的都不是傻子,话问到这里,有些事已经很清楚。点到即止,再问就不礼貌了。 “你自己躲起来了?没管梁夫人?” 问完这句话,大飞忽觉身边飞来一记记银刀,身边的小伙伴们纷纷朝他投来谴责的目光。 大飞幡然醒悟,后悔得直想抽自己几巴掌。 眼下事情看起来虽已结束,其实后续还有很多麻烦事需要收尾。 师爷迅速整理心情,回归工作状态。 他好像更苍老了一些,声音透着哀伤:“少爷变成如今这样,我也有不可推脱的责任。他幼时吃过太多苦,我便总想顺着他些。” “我知道少爷做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情,可他如今已经时日无多,我只求各位,能给梁家一个体面,不要将这些事宣扬出去。” “诸位的大恩大德,梁家无以为报。这家里的东西,无论什么,各位如果有喜欢的,尽可以拿走,也算我的一点小小心意。” 胡逸微笑得合不拢嘴,顺手拿起桌上一个玉石镇纸揣在兜里:“那多不好意思。” 几人商量接下来何去何从,胡逸微与褚钰心中早有目的地,他看向另外三人:“如果你们愿意,可以同我们一起。” 青竹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梁绩效,思量再三,还是决定留下:“我想试着平息梁绩效体内恶鬼的怨气,助他们重入轮回。” 又说:“梦髓是难得一见的宝物,你们要不要带在身上。” 胡逸微混身写满拒绝:“不要不要,那东西沾了太多人命,太晦气。” 行吧,不要就不要。 胡逸微走出去不远,又小跑几步回来,凑到青竹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 青竹被他说得一头雾水:"瘦长条是哪个?大块头又是哪个?我为什么要去他们的梦里揍他们?" 这边,春分几乎没怎么犹豫就下了决定:“我在梁府多年,只为等着看梁绩效受到应有的惩罚。如今心愿已了,我也没有别处可以去,就跟你们一道吧。但临走前,我想先替江姐姐安葬。” 胡逸微点头:“应该的应该的。” 大飞见春分要走,赶紧凑上前,连声说:“我也跟你们走。” 事情已定,几人与青竹道别,一起出了书房。 然而盘亘在胡逸微心中的疑虑仍旧没有消失:梁府为什么有个狗洞? 山匪潜入梁府那夜,如果不是早得了消息,提前逃跑,以两个弱女子的脚程,根本不可能一路逃至朝阳街才被山匪追上。 还有…… 胡逸微盯春分的背影看了一会,然后轻轻摇了摇头。 大概是想多了吧。 待所有琐碎事情处理妥当,众人出城,已是几日之后。 胡逸微身上背着一个沉重的包袱,里面装着他从梁府搜刮到的各种值钱玩意儿。 褚钰再一次尝试与他沟通:“我来替你背吧,我保证不拿你一针一线。” 胡逸微很固执:“不用,这都是我的宝贝,谁也不许碰。” 褚钰简直无语,只能表示尊重祝福锁死。 大飞手搭凉棚,看了看远处,问道:“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对,目的地和行进路线还是要说一下的。 褚钰从包袱里拿出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地图。 展开,然后展开,然后展开,然后再再再再再展开。 大飞感叹:“真是好大一张图。” 褚钰指着地图最西边的一座城市:“我们的目的地是坤洲。” 然后指着冀城:“我们现在在这里。” “我们接下来,一路向西,先穿过前面这处山林,然后去流溪镇。” 春分好奇:“为什么要去坤洲?” 褚钰解释:“我娘是生我时难产死的。听我爹说,坤洲是我娘长大的地方,所以我想去看看。” 原来如此。 春分扭头又问胡逸微:“那你为什么也要去坤洲。” 胡逸微身背甜蜜的负担,此时差不多已经快到极限:“此事说来话长……不如我们……先找个地方休息……” 后山、坟地、湖边。 这是行进路线上离得最近,且最适合休憩的地方。 “真的要在这里休息吗?”春分环顾四周,有些不安地问。 胡逸微答:“这里不好吗,有山有水,你不用在意旁边的坟地,那里面都是空坟。” “不是。”春分犹犹豫豫:“你们不知道。” 知道什么? “被梁绩效剿灭的山匪尸体,后来都被扔到这个湖里了。” 褚钰惊叫一声。 叫声吓了胡逸微一跳,他轻拍胸口,瞪了褚钰一眼:“你叫什么叫!挖坟那天我就看过了,这方圆几里都干干净净,没有脏东西。” “不是。”褚钰脸色惨白:“有什么东西,撞了我一下。” 胡逸微表示不信。 “那东西有毛,被我拔下来了一些,你们看。” 褚钰说着伸出手,手心里,赫然是一大把黑褐色的长毛。 第18章 小可怜儿 夜已深。 篝火忽明忽暗的光,映照着褚钰哭丧的一张脸。 胡逸微看热闹不嫌事大:“那就是普通的毛。估计就是些山间小兽,没什么危险。” 褚钰弱小可怜又无助:“真的吗?” 胡逸微毫无诚意:“真的真的。” 篝火逐渐燃尽。 众人睡意渐浓,于是一致决定由褚钰守夜。 反正他也害怕得睡不着。 褚钰将随身带着的古剑拿在胸前,一手紧握剑柄,全神贯注,摆出防御姿态。 要维持这个造型,其实累得很。 眼皮渐渐沉重起来。 不远处,一个长满长毛的东西静静躲在树后,全神贯注地盯着褚钰。 眼神充满贪婪,时不时伸出血红的舌头,舔去嘴角边的口水。 褚钰就快睡着了。 怪物悄悄从树后走出来,挠了挠屁股,上面秃了一块。 胡逸微忽然睁开眼睛,两点灼灼目光直直看向怪物的方向。 怪物喉咙里咕噜了两声,心有不甘地走了。 褚钰这觉睡得极不安稳。 他梦见有只长毛怪物一直在追他。它追,他逃,他在劫难逃。 终于被追上的那一刻,褚钰哭着留下遗言:妈妈再爱我一次。 谁知怪物根本没打算吃他,怪物只是把他按在地上,然后,拔他的头发。 醒来的时候,胡逸微、春分和大飞正围着他嗑瓜子。 “醒啦?”胡逸微冲他打招呼。“来,让妈妈再爱你一次。” 褚钰:求求你做个人吧。 收拾停当,接着赶路。 胡逸微的状态较之昨日显得更为谨慎一些。 褚钰敏锐地捕捉到他的情绪变化,不安地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胡逸微模棱两可地答了句:“问题不大。” 褚钰警惕:“问题不大是什么意思?” 胡逸微说:“以你的身手,应该打得过。” 褚钰欲哭无泪:“那就是说,它还会来找我啊?” 胡逸微沉吟片刻:“看吧。” 这世上的话,顶数“看吧”这两字,最不是人话,譬如你问人借钱,对方沉默一阵,同你说“看吧”。 这到底是借还是不借? 褚钰一颗心被搅得七上八下。 春分听了两人对话,心中不免也害怕起来,不由自主地往胡逸微身边靠了靠。 大飞本也有些毛毛的,但见春分害怕时本能靠近胡逸微,心里便不大爽快,于是不动声色地挤到二人中间,拍着胸脯对春分表忠心:“我会保护你的。” 春分礼貌道谢:“哦。” 时间又到了晚上。 今天的篝火堆的格外的大,众人也没什么睡意,于是围拢在篝火边闲聊。 火光映衬着每个人的脸,散发着温暖的光。 春分问胡逸微:“你和褚钰怎么认识的?” 胡逸微手里拿着树枝,想将篝火挑得再旺些,他说:“我自小便能通灵,周围的人觉得我不详,所以排挤我。小孩子们都讨厌我,经常欺负我。” 说着拿手里的树枝点了点褚钰的方向:“有一日,我被其他小孩欺负时,褚钰正巧路过,顺手救了我。” 明白了,这是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老套故事。 春分道:“然后你就一直跟着他啦?” 胡逸微理所当然地说:“对呀,他那么能打。” 大飞此时插话道:“那你爹娘呢?” 胡逸微看了大飞一眼,没有说话。 春分拉了拉大飞衣角。 气氛一时安静下来,众人都陷入沉默,只有燃烧的火堆时不时“噼啪”作响。 胡逸微手里的树枝越烧越短,被他扔到火堆里,没一会就全部烧了起来。又拿起一根新树枝比比划划,问褚钰:“我见过你打架,招式很奇怪,只管实用,不像是正统学出来的花架子。” 褚钰解释:“我自小也总被些奇怪的东西骚扰。我胆子小,很害怕。就想着,要变得厉害一些,才能保护自己。” “但找不到人教我。所以我就进山里,和那些野狗山猫猴子打架。” “其他倒还好,最难缠的是猴子。漫山遍野的猴子,呼朋引伴,根本打不过来。” 胡逸微问:“受过很多伤吧?” 褚钰答:“没什么,习惯了。”说着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那些招式,挺奇怪的吧。” 胡逸微双眼反射出篝火跳动的光:“很好看。” 大飞在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方面永远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你爹不管你?” 胡逸微朝大飞射出一记眼刀。 褚钰倒没在意:“我娘死后,我爹一蹶不振,整日喝酒,只扔给我这把古剑,任我自生自灭。” 小可怜。 胡逸微心中没来由一阵难过,他揉了揉眼睛,不想再聊:“睡吧。” 今晚依旧由褚钰守夜。 其他三人各自闭上眼睛,没多一会便传出匀长呼吸,睡熟了。 方才的话勾起了褚钰的某些情怀,他出神地望着远方发呆,口中呢喃:“也不知我娘长得什么样子。” 不知过了多久,褚钰忽听身后“咻”的一声。 有什么东西,速度极快的闪身到他近前,来势凶猛,褚钰不及躲闪,被撞翻在地。 那东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张开血盆大口,直向褚钰咽喉咬去。 褚钰扭身躲开,饶是他反应奇快,脖颈处仍旧被咬了一口。 怪物一不做二不休,紧接着就要来第二口。褚钰强行挣脱怪物钳制,伸手拔剑。 古剑出鞘,露出银白色雪亮剑身,一道寒芒闪过,怪物像是被剑气所伤,“啊呀”一声,摔倒在地。 胡逸微猛地睁开眼睛。 倒地的是个人形怪物,身体背后覆满长毛,正面全裸,一丝不挂。最奇特的是那张脸,乍看之下好似是个人,待仔细一看,人面之上,却长了个猪鼻子。 怪物自知不对,敏捷起身,一溜烟儿逃到林子里,很快看不见了。 春分和大飞被吵醒,睁眼时只看到怪物绝尘而去的背影。 众人惊魂未定,再无睡意。 褚钰方才与怪物搏斗时,反应迅捷,英姿飒爽。这会子怪物跑了,他反而抱着胡逸微大腿,娇弱地抹起眼泪来:“那是什么东西,好可怕。” 胡逸微低头看他,见他脖颈间伤口处不断冒出鲜血,血的颜色已有发黑迹象。 那怪物十有八九有毒,不可大意,需得仔细看看。 胡逸微扯破衣角,俯身帮褚钰擦去伤口处的血。 褚钰情绪紧张,并没有感受到颈项处的异样,胡逸微这么一擦,反倒提醒了他。无奈伤处位置特殊,他自己看不到,只好向胡逸微求助:“伤口严重吗?为何又疼又痒?” 胡逸微见那伤口虽然发黑,但并未扩散至其他部位,一颗悬着的心登时放回到肚子了:“还好,不致命。” 然而伤口毫无愈合迹象,鲜血汩汩往外冒。照这么流下去,褚钰不被毒死,也会因失血过多而死。 不能让他死,不想他死。 胡逸微不再迟疑,贴近褚钰身体,嘴唇靠近他脖颈伤处。 伸出舌头,舔了一下。 第19章 迷幻操作 “好神奇,伤口竟然愈合了。”褚钰摸着脖子,很新奇的样子。 胡逸微撇他一眼,随口胡诌:“可能那个怪物比较特别吧。” 褚钰对胡逸微帮他舔舐伤口的行为万分感动,他动情地说:“好兄弟,大恩不言谢,日后如果你受了伤,我也会用同样的方法为你疗伤。” 胡逸微伸手把他扒拉到一边:“不需要,谢谢。” 春分和大飞眼神乱飞,时不时瞟他们一眼。眼神中写满了一言难尽。 褚钰感受到大飞的目光,十分仗义地说:“我也会帮你的。” 大飞瞳孔紧锁,双臀夹紧,手不自觉地护在腰部以下,惊慌失措道:“不需要,谢谢。” 折腾了一整夜,此时虽然早已天光大亮,众人仍旧坐在原地没挪窝,都显得蔫蔫的。 只有胡逸微到处走来走去,在包袱里翻找着什么东西。 褚钰问他:“你找什么呢?” 胡逸微手上动作不停:“酒。” 大飞闻言,从自己包袱里掏出个葫芦来,朝胡逸微晃了晃:“你想喝酒?” 胡逸微接过酒葫芦,拔开盖子闻了闻,却并没有喝,只把盖子重新塞好,说道:“勉强用用吧。” 也不知用来干什么。 胡逸微拿到酒,仍旧不消停,皱着眉头左看右看,过了会,又低头做沉思状。 褚钰问他:“又怎么了。” 胡逸微发愁道:“没有草鞋。” 褚钰好奇:“你不是有鞋吗?” 春分弱弱举手:“我小时候喜欢用藤蔓编草鞋玩儿,不过编出来的鞋只能看,没法穿。” 胡逸微眼睛亮了亮:“藤蔓更好,两只鞋子要连在一起,千万编得结实一些。” 春分也不知他到底要做什么,不过还是依言找了许多藤蔓来。颇费了些功夫,编出一双十分扎实的草鞋来。 胡逸微把草鞋拿在手里,扯了几下,没能扯开,满意点头:“要的就是这个,春分姑娘,你手真巧。” 春分得到他的夸奖,低着头,手指搅着衣服下摆,害羞地笑了笑。 正午的日光最为炽烈,照在人的身上,隐隐有些发烫。 胡逸微把草鞋和酒葫芦塞到褚钰手里,问他:“想知道你娘是谁吗?” 褚钰看着手里的东西,没想通这些东西和他娘有什么关系。 胡逸微指着大太阳下一片无遮无挡的空地:“去,把东西放到那边。” 褚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过还是照做了。 东西放好,蹬蹬蹬几步跑回来,说:“阳光好毒。” 胡逸微确认了一下东西放的方位,觉得没什么问题。于是在阴凉隐蔽处铺开阵仗,干粮吃食摆了一堆,招呼其他人:“先吃饭吧,一会有好戏看。” 褚钰想起一个故事: “从前有个人,他讲话很爱卖关子。”“然后呢?”“然后,他就死了。” 犹豫了下,没敢讲出来。 除了胡逸微吃得兴味盎然,其他人根本就食不甘味,三不五时瞅瞅空地那边的动静。 长毛裸男终于在万众期待下隆重登场。 它先是把头转向左边看了看,又把头转向右边看了看,发现没有异常。 往前走了几步,觉得不放心,停在原地,整颗头一百八十度旋转,“咔”的一声,又朝身后看了看。 褚钰倒吸口凉气,下意识捏紧拳头,手中馒头被捏了个四分五裂。 怪物确认身后安全,脑袋“咔”一声又原样转了回来。 它盯着酒和草鞋,嘴边流下涎水。向前走两步,又朝后退一步,短短一段路,拖拖拉拉走了半天。 众人紧张得手心都要出汗了。 怪物总算走到草鞋边儿上,两只脚穿上试了试,像是十分合心意的样子,咧开嘴“嘿嘿”笑了两声。 随后又捡起边儿上的酒葫芦,打开瓶塞,闻了闻,小心啜饮了一口。 砸吧砸吧嘴,有些意犹未尽,又“咕咚”灌下一口。觉得不过瘾,脖子一仰“吨吨吨”将所有剩余的酒悉数灌入腹中。 大飞张口结舌:“那酒可烈得很呐。” 要的就是烈酒。 怪物喝得酩酊大醉,在原地歪歪扭扭地站着。 胡逸微吃完手中最后一口干粮,拍干净手上的残渣,好整以暇地起身,朝怪物那边走去。 怪物醉眼朦胧,见有人过来,知道是抓它的人来了,想要逃跑,但脚步不灵,又被连接在一起的草鞋绊住,只好束手就擒。 胡逸微解开束腰带,捆绑住怪物双手,确认它无法逃脱后,一溜小跑回到阴凉处,嘴上还念叨:“好晒。” 褚钰茫然:“我还是不懂,它跟我娘有什么关系。” 怪物忽然开始骂街:“褚钰你这个王八蛋!我知道陷阱是你放的!我今天要把你祖宗十八代骂个遍!” 祖宗十八代嘛,如果从先祖骂起,未免过于久远,亲缘关系淡薄,攻击力不强。所以要想解恨,势必得从父母一辈骂起。 “你爹!褚老狗!没用的东西书都读到狗肚子里把你祖上的基业都败光了落魄一辈子,活该他什么破烂玩意儿,我真。” 真是……骂得太脏了。 褚钰虽和他爹不太亲近,也实在听不得自己的父亲被这样辱骂。 胡逸微拍了拍他以示安抚:“别急,就快到你娘了。” 明白了,是要他在众多不堪入耳的脏话里,捡些与他娘亲有关的信息听听。 褚钰他爹的一生终于在脏话浸泡中走向尾声,接下来…… “褚钰!你爹你娘……你娘……”怪物骂到这里,忽地闭了嘴。 几个意思?忍了你这么久,正说到关键处,你卡壳了?你要不要脸? 胡逸微上去就给了怪物一脚:“褚钰他娘是谁?” 怪物头一偏:“不知道。” 胡逸微又是一脚:“再给我装。” 怪物态度强硬:“有本事你弄死我。” 胡逸微气得不行,扭头就走。 褚钰看胡逸微好像对那怪物非常熟悉的样子,向他投来求知欲爆棚的目光:“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胡逸微道:“这种怪物,名叫‘狌狌’,有两个特点,一个是能跑善走,速度奇快,一个是能知人名。” “狌狌喜欢酒和鞋,用这二者设陷阱,它们一定会禁不住诱惑中计。” “它们知道设陷阱之人是谁,被抓后,就会破口大骂,把那人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一遍。” “只是不知为什么,它一口咬定不知道你娘是谁。对不起,白给了你一番希望。” 褚钰揉了揉胡逸微脑袋:“不必为这种事道歉。” 所以,这个怪物,接下来该怎么处理呢? “让它好好晒着吧。” 日落西山,温度终于降了下来。 狌狌被晒了一天,身体裸露在外的皮肤都被晒爆了皮。 几人围着狌狌吃起了晚饭,胡逸微一边吃,一边问它:“为什么要咬褚钰。” 狌狌看着他手里的馒头,吞了吞口水:“我不是要咬他。我是想吃他。” 第20章 意料之外的消息 差不多还要一天,就能走出这片林子了。 “所以说,它到底为什么要吃我呢?” 褚钰对狌狌的话依然耿耿于怀。 沉重的包袱里装满了各式各样贵重物品,随着走动相互碰撞,发出叮咚作响的悦耳声音。胡逸微把包袱紧了紧,觉得有些不耐烦:“我怎么知道。” “那它同你说了什么,你竟放他走了。” 胡逸微没回答,问他:“昨晚的宵夜好吃吗?” 提到宵夜,褚钰舔了舔嘴唇,有些回味地说:“你给我的那块兔肉很特别,非常有嚼劲,好吃。” 自打昨天吃了那块兔肉,便觉身轻如燕,整个人好似焕然一新,充满力量。 看来真的有效果。胡逸微很满意:“你觉得好就行。” 目之所及,已经可以远望到山林尽头。 露天睡了几天,总算能找个有墙挡风,有瓦遮头的地方好好休息休息了。 几人提起精神,不约而同加快了脚步。 “我看到人了。”大飞激动地指着前方。 还真的,顺着大飞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确实有个人。 看不出男女,衣品一言难尽。从头到脚的青翠绿色。走路的时候蹦蹦跳跳,很开心的样子。 还挺活泼。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人要是难看到极致,你多看他一眼,都觉得自己不大礼貌。 眼前这人,面无表情,扁平鼻子,两眼间的距离像是隔着万里江山。肥嘟嘟的肚子,没有腰,四肢极细。身体的每一处,都丑得各有千秋,百花齐放。 “你们要去哪呀,去哪呀?” 别看人长得不怎么样,倒还挺热心。 褚钰答:“您好,请问流溪镇还远吗?” 男人脸定得板正:“流溪镇,没有啦,没有啦。” 外形不大好看的人一旦可爱起来,还真让人有点遭不住。 褚钰浑身打了个激灵,努力保持彬彬有礼的微笑。 “请问,没有了。是什么意思?” “发大水,发大水,全淹啦,没啦,都没啦。” 这个消息来得意料之外,今晚想睡床的愿望怕是又要泡汤了。 唉,就很烦。 喜欢绿色的男人见没有人理会他,两只眼珠子朝不同方向转了转,一蹦一跳地走了。 胡逸微看着那人走远,浅色的眸子眨了眨。 “谢啦。” “不客气啦,不客气啦。”男人跳进草丛,消失不见了。 一只绿色的蚂蚱停在草叶上,翅膀抖了抖,咯吱咯吱唱起了歌。 按照地图显示,出了树林,要到流溪镇还有段距离。好在路上虽然人迹罕至,条件不怎么样的客栈还是能找到一两间的。 “客官里面请~您几位打尖儿还是住店啊?”身材圆润的老板娘身兼数职,此刻担任的角色是跑堂。 店里生意冷清,胡逸微的四人小团体已经算得上的很久难遇一回的大客户了。 于是老板娘招待的格外用心,听到四人要住店,胖胖的脸上笑容更加殷勤。 胡逸微在梁府搜罗了不少财物,此刻底气十足,财大气粗的要了四个房间。 “你不同我睡一间吗?”褚钰莫名觉得失落。 胡逸微道:“在林子里睡了几天,腰酸背疼,今天晚上都各自好好休息吧。” 饭菜端上来。这里地方偏僻,没什么大鱼大肉这样的好东西。但比起顿顿冷水馒头来说,已经算是至高无上的享受了。 四人正吃得舒心舒肺,老板娘走过来,同他们一桌坐下,热情地问:“几位打哪儿来呀?” 胡逸微嘴里塞着饭,含含糊糊地说:“冀城。” 老板娘笑容不减:“哦哦哦,冀城啊!不知道。”接着又问:“要去哪儿啊?” 先前听说流溪镇出了变故,这会子正好问问。 “流溪镇啊。”老板娘笑容消失。“你们去那里做甚?” “那里前不久遭了水灾,镇子全让水淹了。我劝你们啊,还是改道吧。” 褚钰心中咯噔一下:“改道?” 老板娘见四个小年轻面相都很不错的样子,心里自然而然生出几分喜爱来,免不住就想多规劝两句: “那地方呀,邪性得很。照说即便是发了水灾,也总得留几个活口不是。可那镇子里呀,一个活人都没留下。” “也有好事儿的人去看过。回来的时候吓了个半死。” “说是镇子里,有吃人的大鱼。得有这么大吧。” 老板娘说着,双臂张开,比了个大小。 看了看,觉得不够,又将双臂展开了一些:“这么大。” 按照老板娘的说法,那鱼怪差不多得有一个成年人那么大。 吃饱喝足,几人聚在褚钰房间里商量接下来的计划。那张巨大的地图被摊开来放在桌子上。 “我不相信有那么大的鱼。”大飞率先发表看法。 “我也没见过。”春分附议。 大飞得到春分的支持,挠着后脑勺,嘿嘿笑了两声。 褚钰看着地图,忧心忡忡:“流溪镇是向西的必经之路,可是万一真的有食人鱼怎么办?” 胡逸微吐槽:“要去西边的是你,害怕大鱼的也是你。你就说,到底还要不要去坤洲?” 褚钰赶紧点头:“要去的。” 那就行了。 胡逸微一锤定音:“还是按照原计划,明日启程,先去流溪镇看看情况。” 计划已定,大家不再纠结。各自回房,早早睡下了。 一轮明月挂在天上,圆的浑然天成。今夜是满月。 “吱呀~” 房门被打开的声音在夜里悠悠然然荡开,传的格外远。 一个娇小身影顺着门缝出来,轻手轻脚的,偷摸走出了客栈。 “吱呀~” 又一间房门被打开。 黑暗中也看不清是谁。那人目标明确,蹑手蹑脚的跟上前面的人,也出了客栈。 也不知走了多久,地上出现几件衣服,叠得整整齐齐。 再往前,有个小土坡。 小土坡上……一只浅褐色的狐狸像人一样跪着,两只前爪合十。 正对着月亮,虔诚膜拜。 第21章 爱情保镖 “妈呀!” 春分没想到,有生以来,竟然真能亲眼见到传说中的狐狸拜月。说不上是激动还是害怕,脚底一滑,就势摔了一跤。 狐狸正全身心投入拜月的工作,被春分这么一叫,也吓了一跳,四仰八叉躺倒在地。 不得不说,春分这姑娘还是有点东西的。狐狸仰面朝天摔倒的一瞬间,还抽空分辨了一下雌雄。 雌性。 胡逸微低头一件件穿着衣服,沉默不语。 气氛很尴尬。 春分像是个做错事的小孩子,心虚地拿眼瞟她:“那个,不好意思啊,打扰你……办正事了。” 胡逸微正在穿裤子,只穿了一条腿,另外一条还露在外面。听到春分的话,手上动作一滞:“你不怕我?” 这姑娘以前到底经历过什么,为什么对这种事情的接受度这么高。 有一种人,天生对所有毛茸茸的小动物没有抵抗力,春分就属于这类人。 “你刚才,小小一点点,好可爱。” 春分苍蝇搓手,跃跃欲试:“能再变成狐狸让我摸摸吗?” 胡逸微穿好衣服看着她:“你觉得呢?” “那算了。”春分悻悻的。 以后总有机会的。 第二天早上,四人围拢着桌子吃早饭。老板娘准备得很丰盛,小笼包,热豆浆,油条,煎饼,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 几口下去,暖了心也暖了胃。 春分眼睛滴溜溜乱转,一会瞅瞅胡逸微,一会瞅瞅褚钰,心里面翻江倒海,一张小脸涨得通红。 昨晚胡逸微怎么说的来着? “我们狐狸要想修炼成人形,必须得找人‘讨封’。就是先化作人的样子,然后找个人,问他:你看我像什么?” “若是对方说,像个人啊。这事儿就成了。” “我当初,找的就是褚钰。多亏了他,我还没成年就修成了人形。” “像我们这种,小到妖精,大到神仙,都很在意因果的。‘讨封’成功,是天大的恩情,必须报答,完成人家一个心愿。” “褚钰的心愿,就是去坤洲。” 春分看过不少画本子,大多讲的是男欢女爱的风月之事。这剧情套路看过没有千遍也有百遍了。 自己本来以为胡逸微是个长相过分好看的清俊少年,私心里还产生过些许矇昧的旖旎心思。 现在知道,胡逸微为了接近褚钰,女扮男装,处心积虑设计了一场受人欺辱的狗血戏码。 这哪是报恩呀,这是爱的起源,梦的开端。 春分暗暗决定,从今以后,要成为胡逸微和褚钰的爱情保镖,为推进二人的恋爱事业添砖加瓦。 兴许是这目光太过灼热了些,褚钰被看得浑身不自在,他抬起胳膊肘去顶胡逸微:“春分到底在兴奋什么啊?” 胡逸微埋头吃饭,拿着筷子的手挥了挥:“不用理她。” 吃完早饭,收拾停当,几人与老板娘告别,离开了客栈。 老板娘对大客户的离开恋恋不舍,送出客栈老远:“路上小心点啊!要是想回来,就回来啊,房间都给你们留着,再回来住,给你们算便宜点啊。” 流溪镇像是片一望无际的湖。 镇子里大多是平房,墨绿色的水几乎淹到房顶,不知是谁,在密布的房顶之间,用木板搭出了一条条简易的桥。 大飞身先士卒,来回在木板上走了几圈:“还挺稳。” 镇子的规模不小,以木板桥联通,过桥的时候注意些脚下,一天之内走出去,不是问题。 “怎么样?走吗?”胡逸微扫视一圈,征求意见。 春分自然地走到她身边表忠心:“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大飞看春分对胡逸微亦步亦趋的样子,眼红得厉害,于是也立刻凑到春分身边:“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大家都是跟着自己来的,这会再说害怕,未免显得过于矫情。褚钰也不再含糊,用行动作出回答。 他打头阵,第一个走上了木板桥。 行进了段距离,水面一直风平浪静,偶尔被风轻拂,碧波荡漾。加之今日天气晴好,蓝天里滚着白云。 置身其中,竟还觉出些诗情画意来。 褚钰心想:镇子里有怪鱼的事情,大约是旁人以讹传讹罢了。 胡逸微走得无聊,开始发散思维:“也不知道这些桥是谁搭的,不是说镇子里没人了吗?” 春分接口道:“不晓得,应该是过路人吧。” 大飞忽然说:“这是什么?” 那是株外形奇特的植物,叶片如同鱼鳞,在日光照射下闪着七彩的光晕。枝桠上结着一簇簇果实,晶莹透亮,像是大颗大颗的鱼卵。 褚钰低头,脚边不远处也有一株这样的植物。他伸出手,想摘下来看看。 就在手即将接触到植物的一霎那,墨绿色的水里,忽然划过一道水影。速度奇快,快得让褚钰疑心,自己是不是出了幻觉。 他紧张地盯着水面看了半天,的确什么也没有。 于是放下心来,伸手又去摘那株植物。 差点就要碰到的时候,一道水线毫无预兆地滑过,水面上露出的背鳍轻轻擦过褚钰的手。 冰凉,粘稠。 褚钰如以往一般,想要跪地抱大腿。 无奈木板终究只是木板,经不起太大幅度的晃动。一连串动作下来,木板终于寿终正寝,咔嚓一声,从中间断掉了。 四人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就一起掉进了水里。 胡逸微是个狐狸。 狐狸怕水。 她浑身被水包裹着,整个人惊慌失措,四肢仿佛失去控制,没能挣扎多久,就沉了下去。 春分知道狐狸怕水,想去营救胡逸微的心情太过强烈,忘记了自己也是个旱鸭子。被灌了几口腥臭的水,也沉了下去。 胡逸微背上的包袱像个千斤坠,带着她一路下沉。水下无法呼吸,要不了多久就会窒息而亡。 然而此刻最致命的还不是这个,而是水中迅速朝她游过来的大鱼。 犹记得那时候,老板娘提到人鱼,激动得比比划划:“这么大!这么大!” 胡逸微心想:其实比老板娘说的,还要更大一点。 大鱼已经游得很近了,近到能透过浑浊的污水,看清它嘴里的每一颗尖牙。 它慢慢张开嘴,游了过来。 好大的一张嘴呀,要是被它咬住,身体会断成两截的吧。胡逸微这样想着,闭上了眼睛。 第22章 快跑快跑,食人鱼来了 面前涌动过一股水流。被熟悉的气息包裹,胡逸微没忍住,睁开了眼睛。 褚钰格挡在她和大鱼之间,为她挡住危险。 他看着她,温柔坚定。 胡逸微忽然觉得,好像也没那么害怕了。 褚钰一只胳膊将她环抱住,带着她迅速向水面游去。先前吃过的那口神奇小兔肉发挥效用,使得他速度较之常人快出非常多。 到口的肥肉眼看要飞,大鱼自然不愿善罢甘休,呲着牙,紧随其后,速度亦是不慢。 人在水里的速度再快也比不过鱼。 二人出水爬上房顶之时,大鱼的几乎已经要咬到褚钰小腿。 好在褚钰关键时刻从不掉链子,单手打横抱起胡逸微,几个跨步,行至相对安全处,才将她轻轻放下。 大鱼再够不着两人,徒劳地张开大嘴,狠狠对着空气咬了几口,才心有不甘地退回水面之下,不见踪影。 “在那!在那!出来了出来啦!” 大飞与春分在距离他们几步开外的地方,雀跃欢呼。 四人汇合,互相检查。虽然每个人都浑身湿淋淋,狼狈不堪。不过好在毫发无伤,有惊无险。 暂时是安全了。 褚钰双腿一软,就得坐下,伸手抹泪:“好吓人。” 胡逸微震惊:“你刚才在水下可不是这样的。” 休整一阵,待心情平复,四人开始复盘方才的经历。 原来春分才刚一入水便被大飞救起,二人没有在水下逗留多久。故而也没有见到传说中的鱼怪。 胡逸微将方才水底所见粗略讲述一番,春分与大飞听得专注,脚底丝丝冒着凉气。 谁都没有注意到,周围本来平静的水面上,悄然荡起了圈圈涟漪。 “所以”大飞不可置信地说:“刚才那种状况,你也没把包袱给扔了?” “你开什么玩笑?”胡逸微用力把包袱紧了紧:“我们同生共死。” 这还真是……人为财死。 话题跑偏,褚钰在一边幽幽怨怨:“我们什么时候走?这地方我一刻都不想多呆了。” 胡逸微满脸鄙夷:“不过是体型大一些的鱼罢了,你……” 说到一半,右侧面颊一凉,被溅了几滴水。胡逸微顺手擦了下,没有在意:“……有什么好害怕的。” 右侧面颊又是一凉。 胡逸微暴躁地朝右边看去,口中骂骂咧咧:“烦死了什么东……” 一条巨型鱼尾露出水面,挑衅似的摇摇晃晃。 胡逸微强行稳定军心:“没关系,一条鱼而已,成不了气……” 又一条鱼尾露出水面。 褚钰声音颤抖的自我欺骗:“才多了一条而已,问题不大。” 胡逸微踹了他一脚,怒道:“问题不大个屁,跑啊!” 脚下的屋顶本就不大平整,加之长时间被水浸泡,遍布滑腻青苔。四人脚底不断打滑,好几次险些跌入水里。 越来越多的鱼怪朝他们聚拢而来,在水面翻腾起巨大水花。 再一次过木板桥时,几只鱼怪昂起硕大头颅,轻而易举便将木板撞翻。 落在最后的胡逸微重心不稳,掉进水里,登时便被鱼怪团团围住。 褚钰见状,拔出腰间古剑,奋不顾身跳进水里,一手拉住胡逸微,一手挥剑刺向鱼怪,剑身入肉,鱼怪发出惨叫,声音竟有些像人。 浓稠的腥臭血液在水中四散,引得更多鱼怪争先恐后而来。 水中阻力太大,褚钰剑术施展不开,只能勉强阻挡鱼怪,为二人争取片刻逃跑时间。 站在屋顶的大飞和春分见二人游到近前,赶忙俯身七手八脚地将二人拉了上去。 还未及喘口气,方才被褚钰刺中的鱼怪心生怨愤,一个用力,从水中跃起,重重地砸在屋顶上,将屋顶砸了个四分五裂。 其他鱼怪见状争相效仿,纷纷跃出水面,以庞大身躯攻击四人脚下的房屋。 眼看房子要塌,众人赶紧闷头狂奔,转移阵地。 总算天无绝人之路,不远处出现一个三层小楼,最上面一层高出水面很多,算是个安全的所在。 希望就在眼前。 但身边数不清的鱼怪已然陷入癫狂,几人被层层围堵,根本无法逃出包围圈。 千钧一发之际,褚钰不再含糊,手执利剑,杀出一条血路,继而对其余三人说:“快走,我来断后!” 胡逸微顿感不妙,问他:“你什么意思?” 褚钰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温和一笑。随后便不再犹豫,毅然决然地冲入鱼怪群,奋力厮杀。不一会便被鱼群淹没,再也看不到了。 胡逸微失声叫道:“褚钰!” 没有时间了,大飞不顾胡逸微拳打脚踢,架起她就跑。春分紧随其后。 此刻鱼怪的注意力全部都在褚钰身上,三人一路无遮无拦,顺利逃进小楼。 大飞筋疲力尽,放下胡逸微,躺倒在地,大口喘气。 胡逸微嚎啕大哭,春分也是双眼含泪,一言不发。 鱼怪激起的哗哗水声渐渐止歇,没有人说话,小楼里安静得可怕,就好似方才种种,从未发生过一般。 胡逸微眼泪几乎哭干,独自一人坐在窗边,望着平静无波的水面愣愣出神。 褚钰的音容笑貌一一在脑海中浮现:他熟睡时微颤的长睫毛,微笑的时候嘴角温柔的弧度,看见鬼怪会害怕地抱着别人的大腿哭,危险的时候也会第一时间挡在所有人前面。 这么好的褚钰,被她弄丢了。 一只人手忽然破水而出。 哪来的人?胡逸微揉了揉眼睛,疑心自己看错了。 那是……? 有个满脸血污的人从水中探出头来,远远看到胡逸微,冲她招了招手,灿烂一笑。 褚钰的回归受到了大飞和春分的隆重欢迎。 大飞激动地一把拉过他抱住,用力拍打着他的背:“兄弟!我敬你是条汉子!” 褚钰被他拍得险些背过气去。 春分拉开大飞,笑着说:“你要把我拍死吗?” 只有胡逸微,冷着脸坐在一边,看不都不看他一眼。 褚钰走到她跟前坐下,正想开口同她说话,就见她动作幅度非常大地往远处挪了挪。 褚钰一头雾水:“你怎么啦?” 胡逸微斜睨他一眼,说:“呵。没死啊?” 褚钰想起方才险象环生的经历,不禁以手抹泪:“好吓人。” 胡逸微没崩住,嘴角勾了勾,说了句:“活该。” 鬼门关上走了一遭,四人皆是身心俱疲。好容易进入一个安全的环境,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困乏之感接踵而至,很快便睡熟了。 有微弱的光自窗外照进小楼,映照出地面上一串湿漉漉的脚印。看方向是朝着几人睡觉的地方去的。 一个高大身躯,低着头,两眼直勾勾的盯着褚钰。 身上的水裹着粘液,“啪嗒”一声,滴在地上。 第23章 鱼怪的真相 褚钰睁开眼睛,面前出现一张奇怪的脸。 像是人脸,上面却覆盖了一层鱼鳞。 褚钰头皮发炸,哀嚎一声,死死抱住胡逸微。 这哀嚎声太过熟悉,胡逸微半梦半醒,闭着眼睛,含混不清地说:”你又看见什么了?” 褚钰后头滚了滚,没有说话。他实在很难形容这是个什么东西。 单看外形,好像是个人,有着健全的四肢,但浑身布满鳞片,手指脚趾之间有蹼,最奇怪的是,脖子上还有腮。 胡逸微半天不见褚钰回应,老大不情愿地坐起身。陡然见到这么个东西,身子禁不住瑟缩了一下。 其余二人也被吵醒,大飞没忍住,爆了句粗口,下意识将春分护在身后。 那东西似乎无意伤人,它指了指自己,艰难吐出几个字:“董小杰。” 又伸出手,将手心里握着的东西展示给大家看。那是几颗晶莹剔透的,鱼卵一样的果实。 这是个很长的故事。 董小杰的家,是流溪镇上最贫穷的人家。 那一年,连着下了很久很久的暴雨。 镇上的人起先不以为意,时间久了,也都各自担忧起来:雨水太多,家里储存的粮食可都要发霉了。 谁都没有想到,会爆发山洪。 洪水一泻千里,来势汹汹,镇子不出几日便被淹没,有人死了,有人受伤,但幸存者也不少。 万幸这次山洪的规模不大,很快平息下来。 活下来的人聚集在一起,短期内是安全了。然而,粮食都被水冲走了,没有吃的,依然难以生存。 水性好的青壮年自发外出寻找食物。 “找到了!”有人带着战利品兴高采烈地回来:“这东西看着挺鱼卵,味道还不赖,我尝过了,没有毒。” 镇长是个六十来岁的老头,他将果实接过来,一股脑儿地全部揣进自己的口袋,然后用异常振奋的口吻说: “所有人,都去找果子!回来交给我,由我统一分配。找到的越多,可以分到的就越多。加油!只要撑过这段时间,我们就都能活下来!” 生的希望摆在众人面前,所有人都像打了鸡血一样亢奋。 尤其是董小杰。 他的家太穷了,穷到没人看得起他,穷到连他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而如今,洪水将一切冲刷,大家都是一样的,再也没有什么贫富之分。只要他找到足够多的果子,他就能成为大家的英雄,他再也不会被人看不起。 “那你找到了吗?”胡逸微问,她看了眼被褚钰死死抱着的胳膊,装腔作势地甩了甩,没能甩开,于是言不由衷的说了句:“啧,烦死了。” 董小杰的脑袋僵硬地点了点:“很多,我去了很多地方,没日没夜地找,找了很多很多。” 多到足够分给每个幸存者。 镇长拿走了董小杰所有的果子,巨大笑容在脸上绽放,花白的胡子颤颤巍巍,他嘴里不断地说着:“好,很好。” 董小杰也很开心,因为他摘得最多。 但是董小杰还是太单纯了,他不知道,洪水可以冲走很多东西,但是冲不掉阶级,洗刷不干净人心。 镇上有钱有势的人分走了绝大部分果子,普通居民只零星分到几颗,分到董小杰的时候,一颗也没有了。 “为什么?我明明摘了那么多!我一颗也没有偷吃!为什么?” 果子分的最多人围上来将董小杰狠狠揍了一顿,那时候,这些人怎么说的来着? “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你也配?” 董小杰只好自己再去寻找果子,找了很久,终于找到可怜的几颗。果子吃到嘴里的时候,他坐在地上,把头埋进双膝之间,小声地哭了起来。 后来,率先吃到果子的人,身体开始发生变化。 有人跳到水里,穿梭自如,像一条鱼。 “我在水里也能呼吸了!” “我也可以!” “我也行!” 神奇的果实,赋予了他们全新的能力。 然而,所有命运馈赠的礼物,都已经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胡逸微有些明白了:“镇民……变异了?” 董小杰再次点头,然后指着自己说:“先是这样。”又指了指窗外的水:“然后,是那样。” 变异需要经历一个过程,最开始发现自己能在水下呼吸的人,身体渐渐开始生出鳞片,一天比一天更像鱼,再然后意识开始逐渐模糊,早些年的记忆一点一点缺失。 直到最后,完全变成一条鱼。 董小杰吃到果子的时间最晚,所以变异的也最晚。 他意识开始模糊的时候,在屋顶上搭起了一道道木板桥,每天都要在上面走几个来回。 毕竟,如果彻底变成鱼,就再也没办法像个人一样行走了。 褚钰鼓起勇气,抖抖索索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那你,为什么要来找我们?” 董小杰从脖子上取下一个项链。 那是个非常粗糙的项链:普普通通的石头,被粗暴地钻了个洞,用一条麻绳串着。石头上歪歪扭扭地刻着一个“娣”字。 褚钰没敢接:“这是什么?” 董小杰将项链放到地上,说:“想找一个人,可我不记得他是谁。” 褚钰捡起项链看了看:“你想让我们帮你找?” 董小杰说:“谢谢。” 说完后退几步,从窗户一跃而下,没入水中不见了。 大飞走过来,拿起褚钰手里的项链,麻绳上全是滑腻的粘液,大飞“噫”了一声,嫌弃地扔到一边,赶紧把手在裤子上抹了抹。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要找谁,我们怎么帮他找?” 春分用手帕把项链包起来:“他好可怜,我们把这个项链带上吧,就当给他个念想。” 大飞看着她把项链揣进怀里,心想:真是个善良的姑娘。 转而又讪讪的,觉得自己不该当着春分的面,嫌弃人家的东西。 董小杰离开的时候,没有将那几颗果子带走。 褚钰看着果子,呆愣愣出着神。 胡逸微戳了戳他,问:“你想什么呢?” 褚钰问他:“我们在看到这个果子之前,一直是风平浪静的,是吗?” 胡逸微回忆了一下,说:“好像是的。” 褚钰又问:“我想去摘果子的时候,鱼怪才出现的,是吗?” 胡逸微被他问得莫名其妙,躺回先前睡觉的地方,闭上眼睛,说:“别想了,再睡会吧,睡醒了,尽快离开这里。” 褚钰依言躺倒,很快睡着了。 没有人注意到,褚钰虽然浑身血污,但那上面,没有一滴血是他自己的。 人真的是奇怪又矛盾的生物啊。 第24章 明白了,你是个弱鸡 从流溪镇走出来,大约用掉了小半天时间。这次走得十分顺畅,没再遇到鱼怪。 昨日里各种突发状况,包袱里的干粮吃食悉数被脏水泡过,没法再吃了。 胡逸微翻捡着包袱里杂七杂八的东西,在包袱最底下翻出个油纸包。充满期待地将层层油纸剥开,里面的蝴蝶酥不仅碎成了渣渣,被水过了一遭,化成黏糊糊一摊。 “再往前就进山了,山中应当有不少小动物。我到时候抓一些,烤给你吃吧。” 褚钰见胡逸微皱着眉头满脸失望地将蝴蝶酥扔到一边,上前安慰她。 胡逸微别无他法,只得道:“好吧。” 大飞不放过任何表现自己的机会,拍着胸脯对春分说:“我也给你抓。” 春分看了他一眼,敷衍地说:“真的吗,好优秀哦。” 大飞听不出好赖话,只当春分在夸他,嘿嘿嘿傻笑起来。 进了山,发现山间有不少溪沟,水流湍急,哗啦作响。 几人选定一处空地,胡逸微与春分坐下休息,褚钰和大飞各自去寻找食物。 春分等待那两人走远,贼兮兮蹭到胡逸微身边,笑得满脸热切。 胡逸微斜眼看她:“干嘛?” 春分朝她挤眉弄眼:“你懂的。” 胡逸微被看得浑身不自在:“我懂什么啊?” 春分干脆挑破窗户纸:“你是不是喜欢褚钰?” 胡逸微脸一红,把春分的脸推到一边:“一边去。” 春分又厚着脸皮把脸转回来:“你昨天,是不是以为褚钰死了,哭得那么伤心,我又不瞎。” 胡逸微听不得“褚钰死了”四个字,骂道:“呸呸呸,褚钰福大命大,他才死不了。” 春分对她的反应十分满意:对嘛,爱情,这不就萌芽了嘛。 想了想又问:“你不是狐妖嘛?为什么打不过鱼怪啊?” 胡逸微气地用手指点春分脑袋:“我不过是个刚刚化形的狐狸崽子,崽子你懂吗?” 春分会意:“懂懂懂,就是弱鸡。” 胡逸微正打算撸胳膊挽袖子,让春分尝尝弱鸡的愤怒,就见褚钰和大飞一人拎着一只山鸡回来了。 动作还挺快。 杀鸡,清理,烧火,烤鸡。 没一会,烧烤的香味便传了出来,鸡肉被烤得滋滋冒油,偶尔有一两滴油滴进火堆,发出呲啦啦一阵响。 胡逸微看得眼睛都直了。 野外条件有限,没有调料佐味。不过胜在新鲜,肉质紧实弹牙,鲜嫩多汁。除了鸡肉本身的香味,还能尝出淡淡的木质清香。 四人埋头苦吃,没多一会,两只山鸡就被吃得干干净净。 胡逸微一边回味野山鸡的滋味,一边畅想:“要是能再吃点饭后水果就好了。” 褚钰说:“刚才抓山鸡的时候,好像看见路边有野果。我再去找找看。” 大飞说:“那我跟你一起去。” 褚钰摆了摆手:“不用,就摘几个野果,我自己去就行了。” 大飞吃饱喝足,的确也不大想动弹,于是不再坚持,继续原地休息。 灌木丛中,蹲着团毛茸茸的东西。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直注视着褚钰。眼见他离开大部队,独自进了林子。 毛团想都没想,偷偷跟了过去。 褚钰采了不少野山莓,估摸着差不多够吃了。 “喵呜~”不知道从哪传来了一声软绵绵的叫唤。 褚钰紧张:“什么东西?” “喵呜~~”一只雪白的小毛团,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谁都没想到褚钰出去采了一圈野果,结果带了只猫回来。 小家伙软绵绵地窝在褚钰怀里,时不时用毛茸茸的小脑袋蹭蹭褚钰的下巴。 胡逸微见到小猫,登时炸了毛,对着褚钰吼道:“你把它带回来干什么?你知不知这是个什么东西!” 褚钰被她吼得一头雾水:“这不就是只猫吗?” 小猫像是被胡逸微吓到,轻轻往褚钰怀里缩了缩。末了还不忘回眸,给了胡逸微一个挑衅的眼神。 春分一颗心早就被小猫融化,有心上前撸两把,却被小猫躲开。 还不给摸。 春分有些郁闷,羡慕地对褚钰说:“它好像很喜欢你。” 胡逸微仍旧不依不饶:“你快把它扔了。” 这话说得连大飞都听不下去了:“你干嘛跟一只小猫过不去。” “我……”胡逸微瞪着小猫,用眼神和它交流:“你这只绿茶!” 小猫也用眼神回应她:“呵,你能拿我怎么样。” 一狐一猫,就这么剑拔弩张地对峙了一路。 褚钰抱着猫,想给它起个名字。 胡逸微冷哼一声,皮笑肉不笑地说:“你看它的脸又大又扁,腿这么短,就叫煎饼算了。” 怀里的猫显然是对这个名字十分不满意,“嗷呜嗷呜”地在褚钰怀中挣扎,试图给胡逸微一爪子。 对于胡逸微的话,褚钰很少持反对意见,于是说:“那行,以后它就叫煎饼了。” 煎饼:“喵喵喵??” 再往山的深处走,温度逐渐升高,潮湿的水汽混合着汗液糊在身上,十分难受。 “好大的雾啊。”大飞说。 果然,前方的路被厚重的雾气遮挡,能见度非常差。 胡逸微眉头紧锁,皱着鼻子闻了闻,脸色一变,说:“都停下,不能再往前走了。” 褚钰问她:“怎么了?” 胡逸微说:“前面那一片,不是雾气,是瘴气。贸然进去的话,会有危险。” 说着撕开衣服下摆,护住口鼻。 其他人也赶忙照做。 计划中的行进路线再次受阻,褚钰一筹莫展,陷入两难。 一声野兽嘶鸣划破长空。预示着危险的靠近。 瘴气中出现诡异轮廓:那怪物底盘硕大,上身细窄。身影随着跑动时高时矮。 行进速度不算慢,且目标明确,直奔四人而来。 褚钰拔出剑,做防御姿态,将其余三人护在身后。 怪物已经离得非常近了,褚钰看清其样貌,不再犹豫,挥剑直指对方咽喉。 剑法精准,怪物被一招毙命,轰然倒地。 第25章 都是男人,摸一下怎么了? 褚钰脚边躺着一只体型壮硕的大野猪。 野猪双眼圆瞪,死不瞑目。四蹄有伤,应当是捕兽夹所致。猪背上插着把刀。 “多……多谢……” 刚从猪背上摔下来的男人惊魂未定,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褚钰收起剑,觉得匪夷所思:“所以说,你为什么要骑猪?” 正常人可没有骑着野猪漫山遍野跑的。 “我也没想到,捕兽夹能夹住这么大的东西。”男人解释:“也没想到它的皮这么厚。” 褚钰拔出野猪背上的刀,研究了一下,发现那是把毫无亮点的普通菜刀。又拿在手里掂了掂,重量有些轻。刀身也略显削薄。 男人又说:“猪太大,我趴在它背上,给了它一刀。” 褚钰拎着菜刀柄,刀刃冲着自己,刀背冲着男人,把刀还了回去。 他说:“这刀砍不死它,倒是刚好可以激怒它。” 男人抿了抿嘴,有些无奈:“没办法,我也只能拿得动这样的刀。” 大飞凑近春分,压低声音评价:“这个男的,身材这么矮小,头怎么那么大。” 还真的。 瘦小低矮,额头凸起老大一块,像个寿星。 此人外形实在怪异,胡逸微唤出浅瞳查看,竟然发现对方由内自外,隐隐散发着七彩华光。 春分白了大飞一眼,指责他:“不要有容貌歧视。” 大飞觉得悻悻的:“我就那么一说。” 男人主动自我介绍,试图拉近彼此距离:“我叫长泽。” 四人也逐一报上名字。 “互相知道名字,那就算是朋友了。是朋友的话,能不能请你们,帮我个忙?” …… 需要穿过的瘴气范围很大。 胡逸微脸上戴着面罩,面罩的夹层里塞了特殊的草药,可以抵御瘴气。 她一边负重前行,一边抱怨:“我们为什么要答应帮他的忙?” “因为他说有办法穿过瘴气。”褚钰的声音透过厚厚的面罩,听起来有些闷闷的。煎饼乖乖爬在他的背上,脸上竟也罩着个小小的面罩。 就在不久前,长泽满脸堆笑,问他们:“能不能帮我,把猪抬回家?” 小小一个人,又瘦又干巴,提出这样的要求,实在很难让人拒绝。 况且人家自己也积极参与了劳动。 胡逸微仍旧不满意:“那为什么春分不用抬?” 长泽两只眼睛偷瞄春分,说:“女孩子嘛。” 哼,胡逸微心里想,人家也是女孩子。 被层层瘴气包围着的,竟然是个寨子。 寨子里的建筑多为竹质吊脚楼,一户一院,排列得整整齐齐,错落有致。 居民人数颇为可观,见到四个生面孔,都觉新奇,凑在一处,不远不近地看着。 本以为长泽的长相已经足够清奇,然而寨子里的其他居民却成功刷新了四人的认知。 那些人的身型更为干巴瘦小,额头处的凸起也更为巨大。 胡逸微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规律:额头越大的人,身体越小。 她又唤出浅瞳,竟在其他寨民身上看到了更为耀眼的华彩。 这些光芒背后的故事暂不可知,但大抵能确认此处算是个安全的所在。 胡逸微放下心来。 “快到了,就在前面。”长泽看着几步开外的院子,很是愉悦。又冲院子里面叫喊:“阿招,我回来啦~” 一个女人闻声而出。 那竟然是个再平常不过的女人,体型匀称,额头平整光滑。 胡逸微看了看,女人周身没有华彩,是个普通人。 阿招见到四个外来人口,像是长期置身孤岛的人终于见到了同类,两只眼睛散发出奇异的光辉。 沉重的野猪终于被放下。 长泽对阿招一一介绍自己的新朋友,末了还不忘多次强调:“多亏了他们帮我扛猪。” 胡逸微摘下面罩,嗅觉经历过草药的净化,变得更加灵敏。 她忽然皱起鼻子:“什么东西,怎么这么臭。”左右闻了闻,最终确认味道来源,有些沮丧地说:“是我。” 回想起来,这一路,又是脏水,又是出汗,身上的衣服脏得好像包了层浆,又臭又硬。 也没能好好洗个澡。 阿招看出胡逸微的窘迫,很是善解人意地说:“大家都辛苦了,不如我去烧些开水,几位洗个热水澡,也好洗去一身疲乏。” 胡逸微眼睛亮了亮。 于是各自洗澡。 阿招在寨子里东奔西走,借来几件衣物供他们换洗,虽都不大合身,但也比先前穿在身上的那堆破烂强。 胡逸微换上干净衣服,心情大好,对阿招说:“我看寨子里的人都小小的,竟然还能找出这么大的衣服。” 阿招笑得和善,说:“还是不大合身,等我替你们量一量尺寸,做几件新的。” 胡逸微惊喜:“你会做?” 阿招给出肯定回答:“从小就做惯了的。” —— 发生了点小插曲。 褚钰被胡逸微狠狠踹了一脚。 胡逸微被褚钰的猫挠了一爪子。 两人低着头扒饭,谁也不理谁。 气氛极其压抑。 大飞朝胡逸微努了努嘴,和春分进行眼神交流:“他为什么生气?” 春分会意,眼珠子朝褚钰转了转,又翻了个白眼,那意思是:“他活该。” 大飞想不通:都是男人,摸一下怎么了? 褚钰这一脚,挨得实在算不上冤枉。 时光回溯,彼时,阿招正在给胡逸微测量腰围尺码。看着软尺测量出的数字,阿招打趣道:“你的腰也太细了些,长得还这么清秀,怕不是个女孩子。” 胡逸微一颗心扑通扑通跳起来。 阿招又量她胸围:“还真是个男孩子。” 胡逸微混身血液直冲上脸,热得发烫。春分别过脸,忍笑忍的艰难。 这时候,褚钰突然走到胡逸微面前,低着头,目光深沉地注视她。 “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想和你确认一下。” 胡逸微心跳得更加快了。 褚钰抬手,捧起她面颊,胡逸微面红如血,双唇鲜润饱满。 有拇指轻轻划过她的嘴唇。指尖粗粝,带着常年练习剑术磨出的老茧。撩拨得她不知所措。 春分两眼瞪得溜圆,兴奋地吞了吞口水:这是,要亲了? 然而并没有。 褚钰全神贯注地看着自己的拇指,又搓了搓,而后,非常认真地说:“你嘴唇那么红,我总以为你涂了口脂,原来没有。” 胡逸微俏生生的小脸由红转白,一个箭步便冲了上去…… 鸡飞狗跳。 第26章 我的男人,别看 身为主人的长泽觉得自己重任在身,不得不担负起缓和气氛的责任。 斟酌再三,谨慎开口:“那个……” 却没能成功说完后半句,一把袖珍砍刀突然擦着长泽的衣服,重重地砍到了饭桌上。 事出突然,阿招看着长泽被划破的袖口,一时之间竟忘了害怕,只是愣愣叫了句:“长婆婆?” 被称作长婆婆的,是个满脸褶皱的小老太太。额头大到夸张,非常矮小,差不多四五岁幼童那么高。 长泽有些愠怒,但不知为何,没敢说重话,只问:“长婆婆,你这是做什么?” 长婆婆盯着桌边不请自来的四个人,目光阴鸷恶毒,张开嘴,舔了舔嘴唇,嘴巴里没有牙,像个肉窟窿。 “他们不是寨子里的人。” 长泽说:“我知道,他们……” 也不等说完,长婆婆又挥舞着砍刀,一下下劈在饭桌上。砍刀太小,力气也不够,只能在桌子上划出道道浅痕。 “赶走,都赶走!” 院子外面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人,长泽看向外面,和几个人眼神对上,那几人心领神会,连哄带拽,硬是把长婆婆拉走了。 本以为风波平息,看热闹的人觉得无趣,就会自动散去,但是没有,门口的人数不降反增。 窸窸窣窣互相咬耳朵。 胡逸微耳力不差,断断续续听到几个女人的声音。 “又黑又壮那个怎么样?” “还行吧,相貌只算得上周正。那个矮一些的倒是不错,可惜过于娇弱,不够英武。” “还是佩剑的那个最好,精壮有力,面容英俊。哪里都很好。” “对对对,他最好。” 胡逸微偷觑一眼褚钰,轻轻哼了一声。 也说不上为什么,好像不太生他的气了。 长泽对寨民围观客人的行为很不满意,冷着一张脸,也不说话,只抱着胳膊,不冷不热地扫视了一圈。 也是奇了,院外窃窃私语的声音瞬间止歇,众人像是接收到什么指令,很快散去了。 胡逸微看在眼里,觉得寨子里的人对待长泽的态度,有种说不上来的奇怪。 用餐结束,阿招起身收拾碗筷。 春分见状,也想上前帮忙,却被长泽制止。 长泽眼神古怪地看着春分,笑得颇有深意:“这些活让阿招做就好,小姑娘家,手那么嫩,不该用来做这些粗活。” 阿招与长泽对视一眼,神情晦暗不明,沉默着拿着收好的碗筷走了。 院子很大,吊脚楼后面还有个后院,后院的空地中央有间四四方方的平房,房子只有一扇上了锁的门,没有窗户。 褚钰扭扭捏捏蹭到胡逸微身边,生硬地开启话头:“那个房间,不知道干嘛的。” 胡逸微正打算就坡下驴,回应两句,就见煎饼扒住褚钰裤腿,三两下爬进褚钰怀里,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他脖子,软绵绵地叫了几声。 褚钰像是被提醒,将怀里的猫往胡逸微跟前送了送:“方才它挠了你,你打它几下出出气吧。” 煎饼本想趁二人闹脾气,乘虚而入,独霸褚钰宠爱。没想到此刻竟被他当成出气筒轻易地送了出去,顿时觉得自己受到了背叛,四只柔软肉垫轻轻一蹬,从褚钰怀里跳出来,跑了。 胡逸微心中畅快,哈哈大笑出声。 大飞亦步亦趋地跟在春分身边。 他觉得不对劲,长泽看春分的眼神,很不对劲。 男人与男人之间,往往存在一种微妙的默契。 比如可以相互读懂对方看待异性的眼神,色眯眯的,爱慕的,厌恶的。只消看上一眼,基本就可以猜得八九不离十。 但长泽看春分的眼神,不是以上任何一种,甚至无关于男女情愫。 那种眼神,像是在审视一个物件,像是在判断这个东西,好不好用。 长泽到底,想对春分做什么呢? 这个疑问长久地盘亘在大飞心头,搅得他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第二天,大飞顶着一对熊猫眼,打着哈欠和春分打招呼。 春分问他:“你昨晚睡得不好吗?” 大飞犹豫了下,觉得自己的想法暂时还没有真凭实据佐证,说出口只会徒增麻烦,于是只含糊地说了句:“认床吧。” 春分对大飞一向不怎么重视,故而也没再继续纠结这个话题。 早餐做得丰盛,阿招招呼众人一起上桌吃饭。 人都到齐,唯独长泽不在。 阿招说:“长泽要与寨子里几位老人有事情要说,一早便去了议事堂。” 褚钰拿起一个煮好的蛋,看了看,没看出来是什么蛋,顺手拨好蛋壳,递给了胡逸微。 胡逸微咬了一口,夸赞:“好吃。” 阿招也拿起一颗,向他们介绍:“这是野山鸡的蛋。” 大飞觉得很有必要事无巨细地了解一下长泽的周边,于是问道:“后院那间平房,是做什么的啊?怎么连个窗户都没有?” 阿招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长泽从不让外人进去。” 探听失败,大飞有些失望,但毕竟是别人家的事,也不好刨根究底地问。于是闷着头想:改天得找个机会,偷偷去看看。 早饭吃完,阿招开始给四人裁制新衣。其他人觉得不好在别人家白吃白住,也都各自找了些活干。 女孩子家永远对男女关系这种事分外热衷,胡逸微和春分同通一气,挤挤挨挨蹭到阿招跟前。 不好直接开门见山,先挑起个话头抛砖引玉:“阿招,你不是寨子里的人吧?” 阿招愣了一下,说:“是,很小的时候,在山里迷了路,不小心走进瘴气,差点死了。” 哦豁!懂了。接下来,因缘际会,被长泽救起,然后互相看对了眼,私定终身,从此过上幸福快乐的小日子。 想想又觉得不合理,长泽那样的……想要一见钟情,着实不大容易。 果然,阿招的话里话外,很有些深意:“日子嘛,怎么样过,都是过。” 自古以来,所有英雄救美的故事,往往只有两个走向。 阿招被困在瘴气环绕的林子里,大约是没有“大恩大德,小女子当牛做马,来生再报”这个选项的。 于是只剩下了以身相许。 胡逸微问:“你和长泽,这样子,多久啦?” 阿招眼神空洞地发了会呆,说:“十几年了吧。” 现在的阿招看起来,也不过刚刚二十出头。十几年前,她才多大? 长泽目测与阿招年纪相仿。所以,初遇阿招的时候,应当也还是个孩子。 然而并不是。 “长泽那时候,已经是现在这样了。” 那就是说…… 话题没能继续下去。 阿招看了看天色,有些发愁:“都快中午了,长泽还不回来。” 胡逸微听出她话里有话,于是自告奋勇:“我去找找看。” 褚钰见她要去,自然地表示要同她一起。 春分心里打着小九九,认为应当给二人留下充分的独处时间,于是十分积极主动:“我和大飞,就不跟你们一起去了哦。” 说完还给胡逸微抛出一个暧昧的眼神。 胡逸微只当看不见,问清议事堂的方向,和褚钰出了门。 褚钰这一路,走得步履维艰,寨民的目光太过炙热,看得他浑身发烫。 他与胡逸微商量:“我们什么时候离开这里?” 胡逸微想了想,说:“前几天赶路辛苦,不如在这里多休整几天。” 说的也是,前段时间经历太多,确实需要一段时间好好恢复。 褚钰想,胡逸微说的每句话,好像都很有道理的样子。 议事厅在吊脚楼的二层,里面的人好像在吵架,时不时传出咄咄逼人的质问之声。 “长泽,有好处,不能你一人独占,不公平。” “僧多粥少,怎么分,我就问你,怎么分?” “长泽,你吃相不要太难看。” 胡逸微和褚钰面面相觑,也不知长泽是占了什么了不得的好处,能引发这么大的矛盾。 这时候,听见长泽的声音:“急什么,再等几天,收拾好了,你们自己去挑。” “我只留下我应得的那份,剩下的,你们各凭本事吧。” 第27章 平静表面下的危机 长泽摔门而出的时候,正看见胡逸微和褚钰。心里打了个突,也不知道刚才那些话,被二人听去了多少。 三人各有心事,回程路上,都低着头,没人说话。 路过一间院子,听见霍霍磨刀声。 长婆婆正坐在小板凳上,手里拿着袖珍砍刀,在大石头上摩擦。刀刃被磨得锃明瓦亮,看得人心寒。 视线捕捉到来人,眼皮一翻,精光四射。 长泽头皮发麻,加快脚步:“快走快走。” 然而已经来不及,长婆婆挥舞着砍刀,追着胡逸微和褚钰:“外来人!滚出去!滚出去!” 额头前面突出的一大块随着奔跑晃动,看起来分量不轻。 果然,长婆婆没跑几步,头重脚轻,站立不稳,脸朝下,摔在了地上。 这场景实在滑稽,但胡逸微没敢笑。 褚钰说:“这个长婆婆,对我们好大敌意。” 长泽有些无奈:“老人家排外,也正常。” 回到家里,春分正在帮阿招做饭。 长泽顺手接过春分手里的水瓢,说:“你休息吧,我来帮阿招。” “哐啷”一只碗摔在地上,碎成好几片。 阿招赶忙蹲下身去捡,一连声地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手滑了。” 长泽与她蹲在一处,柔声说:“没关系,小心伤了手。” 夫妻二人,浓情蜜意的样子,春分知趣的走远了些。突然无事可做,觉得空虚,于是拉着胡逸微说悄悄话去了。 大飞愁容满面,和褚钰倾诉心中郁闷:“我觉得,春分可能喜欢胡逸微。” 褚钰没听明白:“什么意思?” 大飞说:“这二人进来,总在一处。” 都是年轻男女,如果彼此喜欢,经常粘在一起,也很正常。 褚钰不觉得有什么,只说:“他们俩,看起来也挺般配。” “是吗?”大飞的幽怨不降反增:“你觉得他们俩在一起很好吗?” 觉得好吗?褚钰被大飞问得愣住。看着不远处相谈甚欢的胡逸微和春分,“挺好的”这三个字,硬生生卡在喉头,说不出口。 好像……也不怎么好。 吃饭的时候,煎饼又自己跑了回来。 几步蹭进褚钰怀里,冲他喵喵喵直叫。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充满委屈,好像在说:“死鬼,我走了这么多天,你怎么一点都不担心我。” 胡逸微眼角斜睨它一眼,嗤笑一声。 煎饼屁股冲着她,又是喵喵叫了几声。虽然语言不通,但叫声中毫不掩饰的轻蔑仍然表达得清清楚楚。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煎饼成功激怒胡逸微,心满意足地从褚钰怀里跳出来。春分伸手,想趁机撸一把,没想到被煎饼一个闪身,躲开了。 看着春分满脸的失望神色,长泽突然问:“你喜欢猫?” 春分没有撸到煎饼,显得恹恹的,用筷子一下下戳着自己碗里的饭:“毛茸茸的小动物,我都喜欢。” “嘶……” 阿招手掌有淡淡血迹渗出,疼得倒抽一口凉气。又慌忙解释:“方才不小心,打碎一个碗,大概是收拾的时候被划伤了,不打紧。” 草草吃了饭,阿招便开始继续做衣服。春分看不下去,劝道:“这新衣服,也不是非要穿。你手上有伤,赶紧好好养伤才是。” 阿招很坚持:“一点小伤。况且衣服也快做好了,我再赶一赶工,早些做完,我心里也踏实。” 春分别无他法,无奈她于手工针线这一项的确不在行。只好找些自己力所能及的活计做了,好帮阿招减轻些负担。 是个挺好的姑娘,阿招心想。 可惜了。 刚才,在厨房里,长泽捡起碎瓷片,将光滑的一面握在手里,尖角对着阿招手心,说:“你的衣服,做得也太慢了些。” 阿招看着碎片,手心出汗,眼神恐惧:“快要做完了。” 长泽另一只手覆在阿招手背,轻轻摩挲了下,说:“吩咐你做的事,做不好,我会很不开心的。” 说完,用力将碎瓷片按进了阿招手心的皮肉里。 阿招紧咬着下唇,额头滲出细汗,没有发出声音。 傍晚的时候,衣服做好了。 寨子里条件有限,衣料颜色都单一。但质地柔软,针脚细密,剪裁得当,看起来倒是很大方得体。 春分得了新衣,在身上比画了一下,赞道:“阿招,你的手真巧。” 说完,兴高采烈地回屋去了。其他三人,向阿招道了谢,也各自回房换衣服去了。 女孩子穿新衣服,心情总难免激动。春分有些心急,脱掉身上衣服的时候,没留神,掉出来一个东西。捡起来看了看,是之前用手帕抱着的那串项链。 窗户轻轻晃了两下。 春分没有在意,只是自顾自嘀咕了一句:“起风了?” 院子门口聚集了很多人,里三层,外三层,踮着脚朝里面张望。 四人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 “什么情况啊这是?”胡逸微震惊。 长泽一脸无奈:“寨里的人听说你们有新衣服穿,觉得新奇,都跑来看热闹,赶也赶不走。 也不知道是谁说了句“真好看。” 是好看。胡逸微看着褚钰,暗暗想。衣服很合身,褚钰的身材优势一览无余:宽阔的肩膀,劲瘦腰身,布料贴着身体,隐约可见肌肉轮廓。 胡逸微忽感嘴角一片湿润,猛然回神,赶紧转过头,擦了擦嘴角的口水。 长泽看着四个人,目光在春分身上停留了一会,满意的点了点头。 院子外绝大部分的女性,都对褚钰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有人对着他指指点点,嘴上说:“我想要他。” 又有人说:“我也想要他。” “是我的。”“我要。” 说着说着,居然吵了起来。没吵出结果,便开始进行肢体接触,最终上升到了打架斗殴。 长泽满脑门官司,冲入人群试图平息这场突如其来的纠纷。 真是万恶淫为首。 胡逸微看着褚钰,没好气的踹了他一脚:“回你房间去。” “哦。”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会被踹,但褚钰仍然习惯性的听话。 夜幕降临。 春分兴奋的睡不着。 白天的一切,胡逸微的种种反应,都明确的传递出一个信息:她吃醋了。不知道胡逸微现下对褚钰到底是什么心情,她到底怎么想的?不行,得去问个清楚。 春分偷偷摸摸敲开胡逸微的房门,钻了进去。 女儿家心事,说起来总是没完没了。从胡逸微屋里出来的时候,已经几近半夜。 脚边突然窜出个浑身长满白色绒毛的小动物,春分先是吓了一跳,瞪着眼睛直勾勾瞧了会,整颗少女心差点要被萌化掉。 那是只小兔子。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此时不撸,更待何时。 春分提起裙摆,悄声跟了过去。 兔子在前面蹦蹦跳跳,很不好抓。春分心无旁骛的跟着,直将那兔子逼到墙角,终于成功抱得美兔归。 春分美滋滋的撸着兔子,一抬头,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走出长泽家的院子,此刻正站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大半夜的,只身一人,心里毛毛的,总感觉有人在暗中窥伺自己。 春分缩了缩肩膀,心想:还是快点回去吧。 第28章 你们俩昨晚一起睡的? “咚咚咚” 胡逸微砸吧砸吧嘴,翻了个身。 梦里还重复着昨夜和春分的对话。 “你怎么,没有胸啊?” “都说了,我还没有成年,没什么年什么意思你懂吗?就是没有发育。” “我没成年的时候,可不是你这个样子的。” “你是人,我是狐狸,我们能一样吗?啊?能一样吗?” 啧,即便在梦里,还是觉得生气。居然质疑她没有胸。怎么可以质疑她没有胸?! 胡逸微犹自说着梦话:“等我发育了,拿胸闷死你。哼。” “咚咚咚” 谁在敲门,拍得这么重,吵死了。 胡逸微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冲门外大喊:“谁啊!” “春分!春分不见了!” 胡逸微半披着衣服打开门,见褚钰和大飞都在门外,问:“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大飞昨天穿了新衣服,有心想在春分面前表现一下,昂首挺胸站了半晌,却发现人家根本就没在看他。 于是一早起床洗漱,穿戴得整整齐齐,在春分房间门口来回踱步。 晃悠了几圈,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劲。 凑近一看,发现春分房门虚掩着。 大飞试探性地叫了几声:“春分?在吗?” 没有人应。 这时候,大飞已经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狠了狠心,把春分的门推开了一个小缝。如果里面有人,大不了被骂两句,总比提心吊胆担心她的安全要强。 顺着门缝看了几眼,好像没有人。 脚底的寒意瞬间直冲大脑,大飞一把推开房门。 床铺被褥是乱的,应当是曾经有人在上面躺过。 胡逸微说:“春分昨天晚上找过我,说她睡不着。我们聊了一会,她就走了。” 大飞很敏感:“晚上?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胡逸微没好气,说:“现在的关注点是这个吗?” 对,对,眼下最紧要的不是这个。 确认春分房间里没有人,大飞又在长泽家里四处找了一回。依然没有。 只得出门,在寨子里寻找。 有的寨民明目张胆地观察大飞。 也有的人对他没兴趣,自顾自地忙碌:“这个也可以。”听语气,像是在对什么东西挑挑拣拣。 寨子几乎被转了个遍,还是一无所获。 胡逸微一边将衣服穿好,一边问大飞:“长泽家里,你都找过了?” 大飞点头:“都找了,除了……” 除了后院那间,上了锁的平房。 想到这里,大飞脑袋一热,往后院去了。 “跟着他!别让他胡来!”胡逸微反应极快。 褚钰闻言,赶忙跟着大飞走了。 阿招没见过这种阵仗,六神无主地站着,手足无措。 大飞不知道从哪里拣了块大石头,抬起来对着门上的锁就来了一下。 锁很结实,第一下没能砸开。 正欲来第二下,突然被人大声喝止:“你在干什么?” 长泽在他身后,正怒不可遏地看着大飞。 大飞此时已经是急火攻心,不管不顾地冲到长泽面前吼道:“我早就发现你看春分的眼神不对!你是不是把她藏起来了?啊?是不是就藏在这间平房里?” 褚钰用了很大力气才将大飞拉开,胡逸微对大飞说:“你冷静一点,冲动解决不了问题。” 这句话刺激到了大飞,他脑子抽抽,说:“你不是也喜欢春分吗?怎么她丢了,你一点也不着急?” 这都什么和什么? “我什么时候喜欢春分了?” “你不喜欢她,你天天和她粘在一起?” 简直乱七八糟。 长泽拿钥匙开门的时候,嘴上还在絮絮叨叨:“第一,我昨晚一直在议事堂,很多人可以证明。我才刚回来,就看到你要砸门。” “第二,我在自己家前院绑了人,回头锁到后院,这不是多此一举吗?你觉得合理吗?” 大飞此时脑袋清醒一些,心里虽然知道长泽说的有道理,嘴上还是不服软:“这间平房,这么奇怪……” “第三,”长泽打断他:“这里面,种植着十分珍贵的药材。没有窗户,是因为这药材不能见光。” “咔哒”门锁应声而开。 “就在门外看吧,这东西有毒,不小心碰到了,很容易致幻。” 房间不大,在门外也能一览无余。里面种了满地长相奇特的菌子:整体高度差不多有一尺半。菌盖很大,像个下垂的肉瘤。菌柄很细,被顶部的重量压弯了腰。 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这地方根本藏不了人。 “看完了吗?满意了吗?”长泽证明了自己的清白,冷着脸看向大飞。 大飞无地自容,双手交叠摆在身前,扣着手指甲,满脸羞愧:“对不住,我一时冲动。” 长泽把脸转向一边,不去看他,只看着胡逸微和褚钰,话却是对着他说的:“眼下还是找回春分最为重要。至于其他的事,我也不愿同脑子不好的人计较。” 大飞自知理亏,被骂了也不好意思回嘴,蔫头搭脑的和大伙出了门。 几人先是在寨子里找。 长泽发动了所有寨民,一起帮忙寻找春分。 见长泽如此兴师动众,大飞简直惭愧得要抬不起头。 寨子被翻了个底朝天,一无所获。 倒是褚钰,在寻找的时候被寨里接踵而来的女眷明里暗里的揩了不少油。胸口和臀部成了重灾区,衣服被抓得皱皱巴巴,布满了手印。 胡逸微实在看不下去了,对褚钰说:“你别在这里找了,去树林里找找吧。” 褚钰也被那群女人搞得烦不胜烦,胡逸微的提议正中下怀,但是…… “你不同我一起吗?” 胡逸微正艰难抵挡各处朝褚钰伸出的黑手,左支右绌,只好说:“你先去吧。” “那好吧。”褚钰有些失望:“那我自己去吧。” 山林离寨子不远,走一阵就到了。 山中树木高大,遮天蔽日。遍地杂草丛生,草的高度几乎及腰。 褚钰走得步履维艰。耳边响起的全是自己拨弄草叶刷刷的声。 没有胡逸微陪在身边,褚钰心中竟然觉出几分空落来。 再找一会,就回去吧。下次和他一起过来。 小腿忽然传来一丝冰凉触感,褚钰低头去看,只看到一条长长的尾巴,擦着他的腿蜿蜒而过。 尾巴颜色黝黑,表面有细细的纹路。 褚钰混迹山林已久,经验丰富,认出那是条蛇。一颗悬着的心放回肚子里,心说:还好不是妖怪,今日运气倒是不错的,没有遇见些奇奇怪怪的吓人玩意儿。 转念又想:算了,还是早点回去吧,胡逸微不在,心里终究没底。 思及此,原地转身,回头。 正对上背后一张陌生人脸,呲着牙,看着他笑。 第29章 人性之恶 胡逸微为了帮褚钰摆脱咸猪手,付出了巨大的牺牲。 争夺男人的女人,往往更加疯狂,有时候,疯狂得令人难以想象。 人潮涌上来的时候,胡逸微心里闪过一个念头:揩个油而已,这也太夸张了吧。 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人群里挤出来的了。只记得自己一路跌跌撞撞走的艰难。 “好渴啊,真想喝口水。”胡逸微口中疲惫地喃喃着。 走了挺久,好歹是回到了长泽的家。她不记得水壶放在哪里,只记得后院有口水井。 于是胡逸微又来到后院找水喝。 连着绳子的水桶扔进井里,灌了井水,拽出来,找不到瓢去舀,于是直接端起来,咕嘟咕嘟喝了个爽快。 终于缓过些神来,左右四顾,家里没人,大概是都还在外面。 咦?有哪里不太对劲。 一直拴在平房门上的锁,好像被打开了。 “不应该啊,早上长泽关门的时候,没有锁门吗?”胡逸微几步走到门前,定睛观瞧,锁确实是开着的。 她其实对这件屋子还是好奇得很,早上的时候匆匆一瞥,也没看清里面到底还有没有别的东西。 真的好纠结,毕竟此时主人家都不在,正是天赐的偷窥好时机。 胡逸微双手贴着门,要推不推的样子,满脑子都是到底要不要进屋偷看的艰难抉择。 她正全神贯注地思考着,完全没留意到身后有个熟悉的人正在靠近。 “还是赶紧锁上吧,长泽不是说过吗,这东西有毒,碰到了会致幻的。” 为保险起见,胡逸微强行忍住好奇心,最终选择了安全。 就在这个时候,背后突然有人狠狠推了她一下,门被向内撞开。 胡逸微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迎面撞进了种在地上的那堆植物里。几个菌子被压烂,爆出团团黑色烟雾,喷了胡逸微满头满脸。 角落里窝着一只白绒绒的毛团,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胡逸微狼狈地摔进屋里时,毛团软绵绵地“喵呜”了一声,低下头,悠闲地舔了舔爪子。 褚钰走了以后,先前围在他身边的女人觉得无趣,便打算各自散去。 有人问:“不是还得找那个春分的吗?” 有人答:“找她干什么,又分不到我们头上。” “说的也是。”其他人觉得很有道理,纷纷附和一番,不再浪费时间,各回各家去了。 原本拥挤的道路上,很快变得干干净净,不见一人。 不对,还是有一个的。 一个踉跄着的,摇摇摆摆的,纤瘦身影。 胡逸微眼前有好多好多旋转着的小人。 头大身小,一个挨着一个,跳来跳去,冲她做鬼脸。 胡逸微不耐地挥舞着手臂:“走开,都走开,你们挡住我了。” 褚钰明明离得这么近。这些讨厌的小人,非要挡在中间,要用力挥手,要把她们都赶走。 “你要去哪儿啊?” 胡逸微很着急,褚钰怎么不看她,怎么扭头就走了呢? 不行,要跟上他才行。跟上他,然后嘿嘿嘿。 “褚钰,褚钰。”胡逸微不停叫着他的名字,追逐着他的脚步。 走着走着,脚下一歪,摔在了地上。居然不觉得疼,很奇妙的感觉,天地倾倒,万物美丽。 褚钰低头看着她,一双桃花眼里满是深情,她像是被这柔情浸透,混身软软的。 她说:“褚钰,你真好看。” 褚钰嘴角微勾,慢慢地,慢慢地,靠近她的嘴唇。 胡逸微伸出手,搂住褚钰脖颈,迷醉地闭上了眼睛。 幻想总是美好的。 但其实,就在此刻,真正的褚钰,正在面临他人生中的重大危机。 他面前站了个光头男人,说是站着,其实并不贴切,严格来说,应该算是立着。因为那东西,只单单长了颗人类的头颅,从头以下,全部是蛇的身体。 蛇身前半部分立起来的时候,差不多和褚钰一样高,身体最粗的地方,有碗口粗细。 “什么东西!”褚钰带着哭腔,叫出了声。 这次他没有跪下,因为身边空无一人,没有大腿可以抱。 人首蛇身的怪物没有说话,只是“哈哈哈”大笑三声。 这笑法实在很有特点,并不是常人那种流畅的笑。而是将“哈”,“哈”,“哈”三个字分开,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咬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褚钰捉摸不透其意图,不动声色后退两步。 怪物认认真真笑完,贪婪的眼神上下打量褚钰。 此时不逃,更待何时?褚钰脚底抹油,拔腿就跑。茂密的荒草影响了他的行进速度,怪物的桀桀怪笑紧随其后,恶毒的叫嚣一直在他耳边萦绕。 “哈,哈,哈,今天,就让我,吃了你罢。” 褚钰欲哭无泪,心里前所未有地思念着一个人:“胡逸微,你在哪里?” 胡逸微还沉浸在幻觉里。 菌子致幻的那股子劲儿好像还没有完全过去。 眼前仍旧零星围绕着几个小人儿的残影,飘忽不定。挥挥手,赶走了,又嬉皮笑脸地跑回来。 胡逸微双眼圆瞪,眼里毫无神采。 她忽然眼前一黑,面颊被人死死掐住,嘴巴被迫张开,有不知名的液体强行灌入她的喉咙。 胡逸微被呛住,禁不住咳嗽了起来。液体辛辣的味道刺激着她的喉咙,一股剧痛直冲脑门。 还有不少液体被她不慎咽了下去,从喉咙开始,连成一条火线,直冲到胃里。 疼痛感从胃部扩散到全身,胡逸微浑身痉挛,试图蜷缩身体减轻疼痛。 神思有一瞬间的清明,胡逸微抓住机会,想要趁机看清到底是谁对她下如此残忍的黑手。 认出来了,那双阴鹜的眼睛,原来是她。 “我死定了。” 这是胡逸微晕厥过去之前,最后一个想法。 冗长一梦。 胡逸微睡得浑浑噩噩,梦里总觉得有人在拿东西戳她。 “诶,差不多了,别睡了,不要占着我的床,起来。” 胡逸微捂住耳朵,嘀嘀咕咕:“别吵。” “哐”,一把袖珍砍刀,砍在床头上。胡逸微迷朦睁眼,砍刀刀刃正对着她的脸。 “有话好好说。”胡逸微讪笑着,慢慢从刀刃下面挪出来“我这就起来。” 长婆婆拔出砍刀,稍微用了点力气跳上床,坐在床边,两只脚一晃一晃地。砍刀刀背戳了戳胡逸微:“下去。” 啧,坐都不让坐。 胡逸微撇着嘴,乖乖下了床。 长婆婆看着她,叹了口气:“你们这些年轻孩子,就是不听话。” 胡逸微茫然:“什么意思,我刚才是怎么了,你给我喝的什么?” 问题好多,像十万个为什么。 长婆婆说:“外人刚进寨子,东西吃不惯,大部分都会疯疯癫癫一回。”说完拿着砍刀指了指胡逸微:“你这不就中招了嘛。” 胡逸微问:“这个寨子,以前也有外人来过?” 是,很偶尔的,极其少的,来过几个。 这个寨子,名叫长手寨。 住在这个寨子里的人,都有着极长的寿命。长寿当然是好事,但凡事皆有两面,寨民们在长寿的同时,身体也也发生变异。 随着年纪的增长,额头会越来越大,身体却会逐渐干缩,变得低矮瘦小。 长婆婆给胡逸微展示自己的两条小短腿:“我算是寨子里最老的人了。和我一起长大的那些人,都已经老死了。我觉得,很快就会轮到我了。” 胡逸微问:“那你……活了多久了?” 长婆婆摇摇头:“我小时候,在林子里种过一棵树。很久没去看过,不知道现如今长成什么样子了。你要是有兴趣,可以去看看。” 小时候,寨子里,还是有很多人的。 可是,经年累月下来,人就不那么多了。 “寨子就这么大,到了后来,每个人都多少沾点亲戚,越来越多的畸形儿出生。” “与其这样,还不如不生。反正我们的寿命都很长。有很多的时间可以用来想办法。” 胡逸微站得累了,舔着脸又坐回床:“你们没想过离开这里吗?” 长婆婆看着胡逸微上床,没再赶她下床,她摸了一下自己的大脑袋,说:“我们这个样子,出去干什么呢?谁会接受我们?还不如就在寨子里,安安稳稳过日子。” 说的也有道理。 小小一方天地,被瘴气围挡,外人进不来,里面的人不出去。 就这样每天看着一样的太阳醒来,伴随着一样的月亮入眠,长长久久的重复着同一天,看不到尽头。 只不过,日子长了,或多或少,总会遇到些意外的。 长婆婆回忆了一会,摇摇头,说:“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了,有个女人误闯了进来,吸了瘴气,差点死了。” “我们收留了她。那个时候,真的只是单纯的想救她的命。” 只不过,后面事情的发展逐渐失去控制。 有人提议:把她留下来吧,留下来,给我们生孩子。 那是个挺好看的女人。 有的男人舔了舔嘴唇,身体忽然燥热干渴,试探性的想要寻求支持:“能成吗?” “能……成吧……她的命,不都是我们救的吗?” “唉。”长婆婆叹了口气:“有时候我想,那女人,还不如直接死在瘴气算了。” 胡逸微大概猜到了下面的事情:“她……” “她被关到一间屋子里,不断有饥渴的男人进去,又一脸恹足的出来。到了后来,已经没有人在乎她能不能生出孩子来了。” 人性中的恶,有时候实在很难窥探到底线。 很小的年纪,你踩死过一只虫子。长大以后,你会觉得杀个人而已,也没什么的。 人永远在原谅自己,为自己做过的恶找借口。然后一步步将自己推进罪恶的深渊。 胡逸微听的头皮发麻,抱了抱自己胳膊:“那她,生下孩子了吗?” 长婆婆答得隐晦:“寨里的男人很多,有人让她怀孕,有人又害她流产。” “最后一次,她终于顺利生下一个孩子。可惜那时候她的身体已经完全毁了,所以生下孩子没多久,她就死了。” “那个孩子……” 不等胡逸微问完,长婆婆突然打断她,说:“你走吧,去找你的朋友,尽快离开这里。” “可是外面有瘴气。” “你去找一种植物,叫鱼影草,它生长在水边,叶片像鱼鳞,果实像鱼卵。把它的叶片碾碎,护住口鼻,就可以走出瘴气。但是千万记得,鱼影草的果实不能吃。” 电光火石,胡逸微脑子里闪出无数念头。 流溪镇,山洪,水边的鱼影草。 世界之大,广袤天地,万事万物,皆有联系。 从长婆婆家里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 记得褚钰应该是进了林子里,寨子里的女人那么喜欢他…… 胡逸微打了个激灵。甩了甩头,把脑海中引人不适的内容驱散。 得尽快找到褚钰才行。 “这林子也太大了,我上哪儿找人去啊。” 置身于树林之中,胡逸微才发现寻找褚钰的任务比她想象中艰巨。 身边全是高高的荒草,有些草叶带锯齿形状,一不注意,就会划伤裸露在外的皮肤。 这么找也不是办法,胡逸微先唤出浅瞳四下查看一番,确认没有脏东西。 又试图呼唤小动物帮她探路。 没多久,一只野山鸡探头探脑的出现在她前面。羽色暗淡,呈棕黄色,短短的尾羽一翘一翘的。 胡逸微冲它打招呼:“你好啊,你见过一个长得很好看身材很好的小哥哥吗?” 山鸡脑袋点了点。 胡逸微来了精神:“那你能带我找到他吗?” 山鸡左摇右晃走过来,像是在她身上找到某种气息,歪着脑袋看了看她,然后转过身,向前走。 这是在带路了,胡逸微赶紧跟上。 心里还忍不住想,早知道山鸡能帮我这么大的忙,先前就不吃那么多鸡蛋了。 正想着,一脚踩进个什么东西,还没等反应过来,那东西“啪”一声,迅速合上。 锋利的齿刃入肉,深度几乎见骨。 胡逸微小腿传来一阵钻心疼痛,忍不住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它娘的,这是,来自野山鸡的报复。 山鸡见胡逸微中招,十分得意,扭着屁股,几步跑没影儿了。 捕兽夹夹的很紧,胡逸微胳膊腿都单薄,根本掰不开。 眼下的情形,真是不能再糟糕了。这捕兽夹肯定是寨民放置的,或早或晚,一定会有人来查看。 到时候,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他们很快会发现胡逸微其实是女孩子,然后…… 想到这里,胡逸微开始疯狂用力去掰夹住小腿的捕兽夹。眼泪无声的留下来,滴在手上,滴在捕兽夹上,手心出了很多汗,混合着眼泪,一直在打滑。 “褚钰,你在哪啊?”胡逸微此刻心中绝望,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思念褚钰。 “你是不是在找一个长得很好看身材很好的小哥哥。”有个声音问她。 抬头看去,那是个人首蛇身的怪物,秃头上不知道被谁打了好几个包,脸上也是鼻青脸肿的。 胡逸微认得,这东西叫做人蛇。酷爱吃人,但行动速度迟缓,攻击力不强,没什么威胁。 于是放下心来,问道:“你见过他?” 人蛇吐出蛇信,缓慢的朝胡逸微爬过来:“他被我吃啦。” 第30章 贞洁烈男 胡逸微因为忍受不住疼痛昏过去的时候,阿招正在家里挨打。 她窝成一团,缩在角落里,除了脸,身上的每一处都挨了不少拳脚。 “我问你,春分不见了,是不是你干的?”长泽目眦欲裂,狠狠毒打着阿招,发泄心中愤怒。 “我等了多少年,等了多少年,才等到这个机会。” “我之前,是不是吩咐过你,要把春分看好?” 阿招浑身颤栗,眼中全是祈求的神色:“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她在哪,不是我干的。” 长泽打得累了,坐下喝了口水,又改变策略,开始走怀柔路线:“我也是为了你好,春分来了,你也不用再受以前那种苦了,对不对?” “我也答应过你,一旦这事成了,就给你万手菇吃。” “可是,阿招啊,你怎么连这种小事,都办不好呢?” 长泽伸手抚上阿招脖颈,顺着脖子慢慢向上温柔抚摸,摸到脸颊时,突然用力,一下一下抽打她的腮边,一字一顿地说:“你告诉我,你告诉我,怎么就,办不好呢?” 这时候,门外忽然有人叫他,声音急切,又带点愤怒。 长泽站起身,临出门前还不忘给了阿招一脚,威胁她:“不准出声。” 来的是寨子里几个稍年长些的老人。 长泽心里清楚得很,这是兴师问罪来了。 不出所料,其中一个男人说:“你总共带回来四个人,现在就剩下一个了,其他人呢?上哪去了?” 另一个男人说:“早知道你连几个人都看不好,还不如把那女的留给别人分。” 说来说去,还不是嫌他把唯一的女人挑走了。 就为了这件事,几个老男人在议事堂,晓之以情,动之以礼,纠缠了他好些时候。 长泽冷笑一声,说:“谁带回来的人,谁先挑,这是规矩。你们想要女人,可以自己出去找。” 那人先还有些愠怒,随后又幸灾乐祸起来:“树大招风,你家里原本有一个,还想要一个,指不定谁看得眼红了,趁你不注意,抢了你的女人。” 长泽被这句话提醒,心念一动,往关着阿招的屋子看了一眼。 阿招有可能,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长泽思考着,眼睛逐一扫过面前每个人的脸。是谁,带走了春分?想把她据为己有? 疑邻盗斧,心中一旦接受了这个设定,便觉得每个人都有嫌疑。 可惜眼下毫无证据,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 毕竟寨子就这么大,低头不见抬头见,以后还有很长很长的日子要过。 思及此,长泽立刻换上一副内疚神色,装作十分真诚的样子,说:“此事确实是我疏忽,不如我再同你们一起出去找找。” 说完,像是又怕有人推辞,加了筹码:“若是找到春分,我也不要了,就留给你们吧。” 此言一出,另外几个男人精神都抖擞起来。 长泽同他们一起出了门。心想:从现在开始。我便一直跟着你们。我就不信,你们露不出马脚。 短暂的口舌交锋结束,世界重归安静。 阿招小心翼翼打开门,环顾四周,确认院子里空无一人。 刚才门外的对话言犹在耳,阿招记得,似乎有个人说“总共四个人,只剩下一个了。” “剩下的,是谁呢?” 阿招揉揉被打得青紫的胳膊,又把门关上了。 大飞醒过来的时候,脑袋疼得像是要炸掉。 好像还没有完全醒。眼前画面模糊,视线里出现很多头,额头肥大,颤巍巍晃动,挨在一起,让大飞想起了小时候见过的一种金鱼。 喂食的时候,颗颗鱼食入水,金鱼争先恐后,头顶的肉瘤碰撞在一起,恶心得让人难受。 大飞晃了晃脑袋,眼神逐渐聚焦。 寨子里的女人们,围在他身边,周身散发着狂热的气息。 “醒了,醒了。” 女人们骚动起来。 离大飞最近的女人,向他传达了一个难以理解的消息:“我们商量过了。留着你,大家一起用。” 大飞没听懂:“什么叫一起用?”又问:“我怎么在这里。” 他方才分明是在寨子里寻找春分来着,忘了是什么时候,身边突然就多了很多人,贴着他的身体。 后来怎么了,后来,好像有人,朝他脸上捂了块湿哒哒的布。 大飞也算是在衙门当过差的,此时回想起来,知道自己是着了别人的道了。 即便是这个时候,心里依然记挂着春分:“我的朋友呢?就是那个挺好看的女孩子。” “不知道,女孩子不归我们管。” “那我另外两个朋友呢?” “不知道,没有分给我们。不是我们的。” 这对话,该怎么形容呢。 只能说是,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 女人们在大飞昏迷的时候已经靠抽签决定好了先后顺序,此刻一个手中拿着数字一的女人,慢慢朝他靠了过来。 大飞有种不祥的预感:“你想干什么?” 女人捂住他的嘴:“别废话了,来吧。” 其他女人起哄:“快,快脱他的衣服!太久了,太久都没见过男人了!” 大飞有生以来,从未受过这样的屈辱。脑海中浮现出春分的如花笑颜,他悲壮地想:“即便不是你,也不能是别人。” 决心已定,再不拖沓,大飞闭上眼睛,后脑勺重重地朝着地面撞了上去。 耳边响起女人们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可惜了,大飞心想,我这辈子最帅气的时刻,春分是见不到了。 他当然是没死成。 就在他以头抢地的瞬间,一个女人以极快速度,把自己的手,垫在了他的后脑勺上。 大飞这一下是报了必死的决心的,用的力气极大,那女人痛呼一声,抽出手,手背接触到地面的部位,擦破了皮,正往外滲着血珠。 “你为什么要救我?”大飞愕然。 那女人甩着手,疼得直嘘气,没好气地看向他:“就剩你一个了,当然不能让你死。” 什么意思,什么叫就剩他一个了? “我的朋友呢?他们在哪?” 女人有些烦躁,随口说:“不知道,死了吧。” 大飞眼眶一热,心中涌起前所未有的恨意。 他要出去,他要找到其他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大脑飞速运转,一个计划,慢慢在脑中形成。 他环视一周,先是做出一副痛苦纠结的样子,然后下定决心似的,说:“我知道你们想干什么。我可以配合你们。” “但是,你们对我,总得有最基本的尊重吧。我有一个要求,哦不,请求。” 这人挺有意思,事到临头了,还有心情谈条件。 女人们觉得有趣,问他:“什么请求?” 大飞像是难以启齿的样子,黝黑的皮肤透出些许红润:“我只接受一对一。” 女人们哈哈大笑,说:“小东西,还挺害羞。可以,那就一对一。”又逗他:“你想先和谁来啊?” 大飞竟然还真就认认真真挑选了起来,最终看向那个救过他的女人,说:“她吧,没有她,我现在已经死了。” 女人再一次哄堂大笑:“可以。” 于是陆续自觉主动离场。 留下来的女人早就按捺不住欲望,一边动手解大飞的腰带,一边说:“来吧。” 第31章 渣男套路十八连 大飞没想到,第一次在爱情方面开窍,是为了保住自己的童子之身。 女人解他衣服的时候,大飞突然说了句:“我是第一次,你呢。” 女人被这话问懵了,手中动作一滞,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也是第一次。” 大飞趁热打铁:“我还没谈过恋爱。” 刚才还在扒人衣服的豪迈女青年突然面现娇羞:“我也,没谈过恋爱。” 第一步进展顺利,接下来要循序渐进,拉近彼此心与心的距离。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长玉。” “长玉,我第一个选你,其实不是因为你救了我。” 深情,一定要深情。真挚,一定要真挚。 长玉果然顺着他的话问:“那是因为什么?” 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因为,你长得最好看。” 大飞在心里给自己加油打气:想要贞洁,就不能要脸。 夸女人好看,永远是打开她心扉的第一步。不一定加分,但基本不会减分。 尤其是久未被夸过的女人,同她讲这句话,势必效果卓绝。 长玉果然羞红了脸,摸着自己的额头,轻轻笑出了声:“你还挺有眼光。” 好了,第二步火候也差不多了,可以进行第三步——提出诉求了。 大飞突然面露苦涩,唉声叹气起来。心中不断期待着:快,快问我,为什么叹气。 “你怎么了?为什么叹气?” 大飞睁大眼睛,一眨不眨看着长玉,一直到眼球酸涩难忍,流出眼泪,才说:“我是个对爱情很忠贞的人,我曾发过誓,一生只爱一个女人,这辈子,只要她一个。” 说到这里,战术性停顿。 遐想,要引人遐想。 长玉果然中招:“你是……说我吗?” 大飞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是任由眼角一滴泪滑过脸颊:“可惜,我可能做不到了。” 这滴眼泪,倒是没有掺假,大飞想到春分,一时悲从中来,真心实意地哭了。 “可是,我和她们说好了的……”长玉开始动摇,冥思苦想很久,提出解决方案:“要不然,我就和她们说,你不行。” 这怎么可以?男人永远不能承认自己不行。 大飞坚决不同意,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于是,一狠心,一咬牙,说了句非常臭不要脸的话:“万一她们不相信你,非要试试怎么办?万一试过之后,发现我其实很行怎么办?” 长玉手指捻着衣角,骂他:“讨厌。” 好了,铺垫已经完成,到了关键的最后一步:以退为进。 该上猛料了。 “没关系,我懂,我都懂。你不想与她们闹翻,我也不愿让你为难。”大飞善解人意地说:“我的身子脏了,但是我的心,只属于我爱的女人。” 话说至此,还有最后的重磅炸弹:“我不怪你。” 长玉遭遇灵魂一击,心理防线全面崩溃,开始动手解绑住大飞的绳子。 边解边说:“我带你走。” “你们干嘛呢,这么慢可不……”有人等得不耐烦,直接推门而入。 见到眼前一幕,怒道:“长玉,你什么意思?” 长玉扑通一声跪下,说:“求求你们,让我带她走。” 来人根本不与长玉废话,开始大声呼喊:“快来呀,长玉想独吞!” 本来守在门外的女人一股脑儿地冲进来,不由分说,对着长玉又打又骂。 这些人被愤怒冲昏头脑,满心只想教训不守规矩的长玉,大飞竟然被晾在一边,无人理会。 他钻了个空子,猫腰钻出人群,成功出逃。 一直跑到相对安全的地方,才敢回头看。 心里有些难受,要不是为了他,长玉也不会被人围攻。 可是若不是她们先动了歪心思绑人,大飞也不必用上这等下三滥的手段。 孰是孰非,真是,说不清,道不明。 现下已然成功出逃,当务之急还是寻找春分。 既然寨子都找过一遍了,接下来,就去树林里碰碰运气吧。 树林,一个隐秘的洞里。 冰冷的水劈头盖脸浇下。 春分醒了过来。 整个人被五花大绑,扔在地上。 泼冷水的人春分认得,她不可置信地问:“阿招?” 阿招手里拿着一串石头项链,居高临下地看着春分,问她:“这个项链,你哪来的?” 春分没回答,只是问阿招:“你为什么要绑我?” 阿招伸出手,抬起春分的下巴,强迫春分与她对视:“我再问你一遍,这个项链,你哪来的?” 识时务者为俊杰。 春分在梁府多年,虽心怀仇恨,仍旧隐忍不发。其心思深沉,能屈能伸的功力可见一斑,绝对不是个简单角色。 她在心中暗暗盘算:此刻敌强我弱,毫无优势,万万不可将阿招激怒。 于是顺从地答道:“在流溪镇,一个叫董小杰的人给我的。” “小杰?”阿招将石头死死攥在手里,指尖的关节因过度用力显得有些发白:“他……还好吗?” 不好,很不好。 春分暂时摸不清阿招和董小杰的关系,不敢说出董小杰马上要变成鱼怪的事情,只得捡些能说的:“他一直在找你。” 这话也不知说得对不对,阿招听完之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一遍一遍地摩挲着石头上的“娣”字 春分心中忐忑,也不好再开口。 等了很久,阿招苦笑一下,也不知在对谁说话:“都这么久了,还找我干什么呢?” 根据语气判断,两人曾经应该有过一段故事。 春分出言试探:“董小杰,是个挺好的人。不过,家里好像,挺穷的。” 阿招笑了笑,说:“他连这个都告诉你了?”又点了点头:“是,我们家,是很穷。” 阿招原来的名字,叫做董招娣。 会被叫做这个名字的,十个里面,有九个,都不受父母宠爱。 如果再有个弟弟,那么她的一生,从血到肉,连骨带皮,都注定要被最亲的人吃干抹净。 不过,董招娣虽然爹不疼娘不爱,但是和弟弟董小杰的关系却很要好。 “冬天,水很冷,洗衣服的时候,小杰就坐在我旁边,拿着衣服又揉又搓。那双手,那么小,没有力气,其实根本帮不上什么忙。” 阿招眼前浮现董小杰那双冻得通红的小手,卖力地搓着衣服,吸着鼻涕,冲她笑,说:“姐姐,我不冷。” “我娘疼他,买了好吃的,总只给小杰一个人吃。他就趁我娘不注意,偷偷藏起来,自己舍不得吃,全都留给我。” “再长大一些,学会写的第一个字,是我的名字。费了大力气,歪歪扭扭刻在石头上,穿成项链,送给我。东西递给我的时候,手上还有被刻刀划破的伤口。” 提到董小杰的时候,阿招嘴角总会带笑,看起来很幸福。 春分问:“那你们后来,走散了?” 阿招嘴边笑容消失,纠正她:“不是走散的,是我自己跑了。” 春分没明白:“为什么要跑?” 阿招语气平静,像是在诉说别人的故事:“因为,我爹要卖了我啊。” 第32章 留不住的孩子 卖女儿给儿子攒老婆本这种事,到处都屡见不鲜。 这次看上阿招的,是镇长。 董家有女初长成,小小年纪,已经初现姣好容貌。 镇长亲自上门的那天,董家父亲受宠若惊,弓下的腰就没有直起来过,自家女儿被镇长看上,送过去,多少能攀上点关系,更何况,还给钱。 “镇长比我大了三十多岁。”阿招说:“我那时候,还是个孩子。” “你说,镇长到底用了多少钱,买走了我爹的良心和自尊。” 好多话压在心底,长久无人倾诉,好不容易遇到春分,压抑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可以宣泄的出口。 阿招自顾自地说着话,有时一样的话来回讲很多遍,没有章法,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春分就在一旁安静如鸡地听着,面上不动声色,内心翻江倒海:你的悲伤我能理解,你的遭遇我很同情。可是,问题是,你绑我干什么啊!! 也不知是不是春分发自内心的呐喊太过强烈,阿招好像听见了似的,将话题拉回正轨: “想知道我为什么要绑你吗?” 春分点头如捣蒜。心说:我可太想知道了。 谁知阿招不按常理出牌,话锋一转,问她:“我可能以后都不会有孩子了,你知道吗?” 春分想破头也想不明白,阿招的上一句话和这句话之间有什么关系。 这女人的语言逻辑系统到底有什么毛病,讲话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啰里八嗦半天也讲不到重点。 阿招目视前方,眼神空洞茫然,俨然又进入了回忆状态。 春分无语,这架势,是又要开始讲述悲惨人生了。 “我从家里跑出来,以为可以逃出生天,见识到别样天地,没想到,只是又被困在了一处更小的天地罢了。” “那时候,在树林里迷了路,中了瘴气。被长泽捡回一条命。” 这一段儿春分知道,当时还感叹过,伟大爱情果然都来自于救赎。 “总之,后来,稀里糊涂的,就跟了长泽。然后,我们有了第一个孩子,可惜,生下来没多久就夭折了。” 少女初为人母,孩子死了,心中不是不难过的。 那时候,长泽坐在床边,握住她的手,安慰她:“你年纪太小,孩子先天不足。不要难过,我们还会有孩子的。” 后来,终于又有了孩子。 看着肚子一天天大起来,阿招心中实在是很欢喜的。 她与这个寨子格格不入,生活得很寂寞,但马上她就不会寂寞了,因为她要有自己的亲人了。 春分不自觉听入了神,嘴比脑子快,问道:“但是……?” 一般这种剧情,后面都会跟个但是。 “但是,我不小心摔了跤,孩子又没了。” 春分感慨:为什么每个故事里,怀孕的女人都要摔跤。 这一次,长泽仍旧陪在她的身边,握着她的手,说:“不要难过,我们还会再有孩子的。” 很狗血的故事。 后来,陆陆续续的,又怀上过几次,但仍然都没能保住。 最后一次,长泽没有来安慰她,也没再说,我们还会有孩子的。 她果然就没能再有孩子了。 幸福的人都是相似的,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 春分想不出什么话来安慰阿招。 于苦难的人而言,旁人的安慰,起不到半点作用。 那些出言安慰的人,初衷往往也只是为了寻求自己内心的平静。 只有这样做,他们才会觉得,自己对于别人的痛苦,没有袖手旁观。而是用语言,给予了对方力量。 对话到这里,双方进入了短暂的沉默。 历史遗留问题还是没有解决。 春分眼一闭,心一横,抱着做鬼也要死个明白的决心,问道:“所以,你到底为什么要绑我啊?” 阿招脸上的阴霾突然一扫而光,她露出诡异的笑容,俯视春分:“小姑娘,你应该谢谢我,如果不是我把你绑到这里来,你就是下一个我。” 春分全身寒毛竖起来,用力把身子朝后挪了挪,问她:“你什么意思?” 反派死于话多,这句话能流传下来,不是没有道理的。 阿招没有直接回答春分的问题,话题又扯到别处:“长泽对你很有兴趣。” 就在这时候,洞口忽然响起杂沓的脚步声。 有人拨开挡住洞口的杂草,半个身子探进洞口看了看,目光所及,看到自己找寻的目标,笑着说:“找到你了。” 第33章 伟大爱情来源于救赎 月明星稀,山中树林。 捕兽夹夹着一只爱哭的小狐狸,旁边还有一只手足无措的光头怪物。 “你怎么又哭了,我就是逗一逗你,没想到你这么不经逗。” 小狐狸兀自哭得伤心:“你为什么要吃褚钰。” 人蛇很无奈,它没有手脚,只好用尾巴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说:“你看看我,不被他打死就算好的了,我哪有那个本事吃他啊?” 胡逸微止住哭声,看了看人蛇,果然被打得挺惨。 于是将信将疑地问:“那他人呢?” 人蛇非常郁闷,朝胡逸微吐苦水:“我真的没见过这么奇怪的人。” “我和他说,我要吃了他。他吓得跟个娘们儿似的。然后就一边哭着说好害怕好害怕,一边用手里的剑鞘敲我。” “不是我说,小狐狸,几百年了,我没见过像他这么凶残的人,你看看他给打成什么样了,你看看。” 说着把自己被敲得满头包的光头凑到胡逸微跟前,生怕她看不见似的。 这个时候笑出声,好像不太礼貌。 胡逸微表情严肃:“他打了你,然后就跑了吗?” 听她这么问,人蛇显得更为激动了:“不是啊,没有啊,他一边哭一边追着我打啊。你能明白我的心情吗?啊?能吗?” 说到伤心处,委屈得不行不行的:“我这辈子没爬得这么快过。” 胡逸微眼睛亮了亮:“他一直在追你?” 人蛇哭诉:“对啊!” 顿了顿又说:“好在我比较熟悉地形,东躲西藏把他给甩了,要不然,啧啧啧。” 胡逸微的眼睛又暗了下去。 自己想了一会,还是不抱太大希望地问人蛇:“你能帮我打开这个捕兽夹吗?” 人蛇尝试着用牙齿咬了咬,说:“我打不开。” 胡逸微问:“那你能帮我把褚钰带来吗?” 人蛇把头摇得拨浪鼓似的。 胡逸微恳求道:“求求你了,没有人救我的话,我还不如死了。” 人蛇说:“不行不行,他打人太疼了。”态度很坚决,看起来没有商量的余地。 胡逸微垂头丧气地哦了一声,下巴搭在膝盖上,又吧嗒吧嗒开始掉眼泪。 人蛇定定看了她一会,什么也没说,悄无声息地爬走了。 不知哭了多久,附近的高草忽然传来刷刷声响,有什么东西正在快速靠近。 人蛇从草里蹿出来,脑袋上又多了几个包,它火急火燎地说:“快快快,那煞星我给你带来了。” 说又一阵风似的不见了。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胡逸微甚至没来得及和它说一句谢谢。 面前的草丛被拨开,长久思念的人终于出现在眼前。 褚钰不可思议地看着她,试探性地叫了她的名字:“胡逸微?” 胡逸微笑了,笑着笑着,又哭了。她拿袖口用力在眼睛上擦了几下,可怜巴巴地答应了一声:“嗯。” 褚钰三两下打开捕兽夹,替胡逸微做了简单的包扎。 伤口处理得很好,小腿被包得十分整齐妥帖。胡逸微满意地看了看,夸赞道:“你还挺能干的嘛。” 褚钰摸了摸她的头,说:“这不算什么,小时候受了伤,没人管,都是自己处理的。” 听到这句话,胡逸微觉得自己的腿上的疼痛好像转移了,一路往上,疼到心里去了。 “咕噜噜” 胡逸微的肚子又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仔细算算,确实很久粒米未进了。 褚钰把她背到背上,说:“去找点吃的吧。” 胡逸微猛地想起了什么,咬牙切齿地说:“我要吃烤山鸡。” 褚钰从不让她失望。 没多久,烤鸡的架子就支起来了。褚钰把处理好的鸡用木棍穿起来,放在火上慢慢地转着。 胡逸微问褚钰:“你在林子里是不是遇见了一条长着人头的蛇。” 褚钰很激动:“对对对,你怎么知道,吓死我了。” 胡逸微只是偷笑,没有说话。 “我怕得很,想回寨子里找你,结果……”褚钰话说到一半,忽然想起件重要的事情:“对了,你知道煎饼会说话吗?” 煎饼其实没想暴露自己会说话这件事。 褚钰回到长泽家的时候,家里一个人也没有,找了一圈,发现后院平房的门敞开着。 也不知谁在里面。褚钰这样想着,慢慢朝平房走了过去。 煎饼突然冲出来,拉住他的裤腿,喵喵喵地叫唤,声音急切。 褚钰抱起它,轻轻弹了下它的脑袋,说:“你怎么神出鬼没的。”说完也不管它,仍旧往平房那边去了。 煎饼在他怀里又抓又挠,褚钰只当它在撒娇,抱着它的胳膊紧了紧,说:“别闹。” 眼看着褚钰已经走到房间门口,抬脚便要进去。 煎饼暗自咬了咬牙,心说:没办法了,看来是要放大招了。 一个粗犷的男声响起:“别进去,菌子有毒,胡逸微已经中招了。” “?谁在说话?” “别找了,是我。”怀里软萌可爱的小东西,瞪着圆圆的大眼睛,嘴巴一张一合,发出了抠脚大汉的声音。 褚钰脑子一抽,顺手就把煎饼扔出去了。 被扔出老远的煎饼,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表情很受伤:“我不是你的小可爱了吗?喵喵喵?” 褚钰很幻灭:“小猫咪为什么要开口说话,我们彼此之间都留一些美好幻想不好吗?” 煎饼幼小心灵遭受重创,大彻大悟,看穿男性本质:“呵,男人都是只会看脸的大猪蹄子。” 听到这里,胡逸微打断褚钰,回忆说:“我记得,当时好像有人在我背后推了我一下。” 褚钰说:“是有人推你,煎饼看到了,它说是阿招。” 它看见了? “所以说,它看见我背后有人偷袭,但是没有提醒我?”胡逸微义愤填膺地问:“为什么啊?!” “因为……”褚钰搓着手,吞吞吐吐。 看他这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胡逸微心里差不多已经猜到,那只臭猫十有八九没说什么好话。 “煎饼说,反正它也不喜欢你……” 胡逸微挽起袖子,两只手指关节按得咔咔作响:“来来来,你叫它来,我保证不打死它。”说完便探头探脑的寻找煎饼的身影,运势就要站起来。 褚钰担心她这么一闹,牵动小腿伤口,急忙按住她,摸着她的头安抚她:“别找了,它不在。” 又解释:“我猜不透阿招为什么要对你下手,所以让煎饼留下暗中观察,那边一旦发生什么风吹草动,它好尽快来通知我们。” 胡逸微闻言只得作罢,在心中狠狠记了煎饼一笔。 褚钰等她平静下来,又接着讲述自己方才的经历:“煎饼告诉我,你着了万手菇的道,出现幻觉,到处乱逛。最后竟然跑到了长婆婆家,也不知你发了什么疯,抱着长婆婆不撒手,还非要亲她。” 胡逸微后知后觉,才明白先前幻觉里看到的,根本就不是褚钰。 “长婆婆那么凶,我怕她对你不利,马不停蹄赶过去,谁知道你已经走了。”褚钰觉得自己这一整天,真是晕头转向。 “听说你进了林子,我便急忙找了过来。谁知,又遇见那只秃头怪物。”讲到这里,心有余悸:“怪物好可怕。” 胡逸微无言以对,也不知人蛇见到褚钰此刻这一副弱小可怜无助的模样,会不会被气死。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时间慢慢过去,烧鸡也烤得差不多了。烤肉的香气散发出来,丝丝缕缕的,飘出很远。 褚钰撤下一只鸡腿,递给胡逸微。胡逸微恶狠狠咬了一口,在齿间用力咀嚼。 这只野山鸡,活着的时候,没能帮上什么忙。死了以后,反而发挥出了意想不到的价值,除了填饱肚子,还有…… “好香啊。”大飞吸着鼻子,不知道从哪个旮旯拐角钻了出来。 第34章 老天爷的作弄 久别重逢,分外欣喜。 胡逸微惊喜之色溢于言表,问大飞:“你怎么在这里!” 大飞说:“我来找春分。人没找到,肚子饿得不行。大老远闻到烧烤的味道,就一路寻了过来。” 褚钰扯下另外一只鸡腿递给他,大飞也不客气,二话不说便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才吃了几口,勉强垫了垫肚子,便迫不及待地开始分享自己方才的经历。 “我实在搞不懂,寨子里又不是没有男人,那些女人一个个的,怎么都跟几辈子没碰过男人似的,太可怕了。” 长婆婆的话刚好可以解开大飞的疑惑。 胡逸微赶忙将自己先前听到的故事,捡紧要的讲给了两人听。 一番资源共享,信息整合。 大飞的得出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结论:春分的处境,很危险。 现在看来,事态已经非常紧急,找到春分刻不容缓。 无须多言,褚钰当即背起胡逸微,和大飞说:“走吧。” 三人没头苍蝇似的找了半晌,全无所获。 胡逸微叫停褚钰,对大飞说:“这么找也不是办法,只会白白浪费时间。” 大飞何尝没想到这点。他救人心切,病急乱投医,双手合十,赌咒发誓道:“老天爷,求求你给我们指条明路,我所求不多,给点线索就行。如果您能显灵,我愿以十年寿命交换。” 话音刚落,天空打出道天雷,明亮的白光正照在不远处一棵矮树伸出的枝桠上。 上面挂着个手帕。 彼时,春分捡起地上的石头项链,细心地用手帕包好,说:“他好可怜,我们把这个项链带上吧,就当给他个念想。” 大飞拿起手帕,憋了半天,说:“就这?” 用了十年阳寿交换,就换来这么点东西?这笔生意做得,着实亏本了些。 胡逸微毫无人性地雪上加霜:“你刚才说的,给点线索就行……” 人不与天斗,大飞说:“我还能怎么办呢,当然是选择原谅他……” 按说手帕里面还应当包着串项链的,但这会子只有手帕,项链却不见了。 三人低着头在附近寻找,胡逸微眼力极好,于隐密处发现一个脚印。看大小,应当是个女人的脚印。 脚印周围有拖拽痕迹,虽然断断续续,不过勉强能看出来,是往东去了。 这个发现让大飞重新振奋起了精神,也顾不上招呼二人,自己先顺着痕迹找过去了。 希望就在眼前,然而老天像是觉得刚才那笔交易做得并不划算,有心反悔。于是在惊雷过后,下起了瓢泼大雨。 大雨很快便开始洗刷地上的痕迹。 没时间抱怨,也没有时间咒骂老天的玩弄。 胡逸微目光灼灼,聚精会神地捕捉稍纵即逝的脚印和拖痕,指挥大家继续前进。 暴雨淋湿路面,土地很快变得松软,褚钰和大飞走得一脚深一脚浅,分外艰辛,但好在两人身上都有功夫底子,速度并没有被拖慢多少。 地面终于浑浊成一片泥水,什么也找不出来了。 对心有期待的人来说,最残忍的不是绝望,而是先给予他机会,再彻底粉碎他的希望。 大飞脸上全是水,有什么东西混和着雨水,一起流了下来。 他先是呆呆站了一会,然后发了似的,挥舞拳头,攻击身边的植物,拳头重重打在树上,粗壮的树身纹丝不动。 ——“我小时候,在林子里种过一棵树。很久没去看过,不知道现如今长成什么样子了。你要是有兴趣,可以去看看。” 胡逸微看着面前的大树,忽然想起了长婆婆。 这棵树的树冠又高又大,枝繁叶茂,树身极其粗壮,须得几人合抱。仅凭外观,根本无法得知其树龄几许。 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被雨水洗涤过的空气异常清新,混合着泥土和青草的味道,还有…… 胡逸微皱着鼻子,使劲闻了闻。 她对褚钰说:“我好像,闻到人的气息了。” 褚钰一直将她背在身上,她说话的时候,嘴唇就贴着他的耳朵,温热的气流擦过耳边,扰得褚钰心中一阵异样。 从未体验过的感觉。 “你发什么呆啊,听到我说话没有?”胡逸微没得到回应,有些着急。 褚钰回神,问她:“你说什么?” 胡逸微没好气:“怎么离得那么近你都听不见,我说,我好像闻到人味儿了。” 褚钰说:“在哪?” 胡逸微鼻头耸动,说:“不知道,味道很淡,你绕着树走一圈,我再闻闻。 褚钰依言照办。 大约走了小半圈,被野草挡住了去路,野草长得很高,被方才的雨水打的东倒西歪。 歪掉的野草后面,隐约露出个洞。 褚钰心念一动,挥剑斩断野草,后面赫然是一个巨大树洞。 古树中空,走进洞中一看,里面空间居然不小,容纳几个成年人不是问题。 胡逸微此时确认道:“味道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应该是洞口的野草挡住了不少雨水,这里的味道才没被冲散。“ 褚钰问她:“你还闻出什么了。” 胡逸微说:“味道很淡,而且很杂乱,这里应当来过不少人。不过我可以确认,这里面有春分的味道。” 褚钰闻言,连忙招呼大飞进洞,和他讲了胡逸微的发现。 大飞分析:“春分对这里人生地不熟,凭她自己,能发现这个树洞的可能性很小,也就是说,她是被人带到这里来的。” 胡逸微问:“她们为什么要来这,又为什么要离开?” 大飞说:“除了我们,春分在这里并没有可以信任的人,不会轻易跟着别人到这么隐秘的地方来。” 胡逸微说:“刚才一路上都有拖拽痕迹,她很可能是在无意识的状态下被人带来的。看脚印,带她来的是个女人。” 大飞点头:“对,而且这女人肯定没有同伙。她是单独作案,力量有限,所以只能把人拖着走。” 大飞在衙门当差多年,此刻说道忘形处,连“作案”这种词都用上了。 “可是……”褚钰插话,问胡逸微:“你刚才不是说,这里来过挺多人吗?” 这话提醒了胡逸微,她激动的拍着褚钰的肩膀,说:“我想到了!事情应该是这样的:失去意识的春分,被一个女人带来了这里。后来,又来了很多人,把她们俩都带走了!” “呵,就你聪明,就你了不起。”洞口响起一个粗旷的男声,语气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不屑。 三人朝洞口看去,原本雪白的煎饼,浑身沾满泥土,一身狼狈的走了进来。 “???谁在说话?”大飞被吓了一跳,四处寻找声音来源。 “别找了,是我。”煎饼鄙夷的看着大飞。 “!!!小猫咪为什么要开口说话???”大飞很幻灭。 这似曾相识的反应,这似曾相识的对话。 煎饼冷笑一声:“呵,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胡逸微趴在褚钰背上,行动受限,只好用语言表达不满:“你来干什么,抠脚大汉。” 煎饼嗷呜一声跳起,露出尖利的爪子,准备给胡逸微点教训。 跳到一半,被褚钰抓住命运的后脖颈,尴尬的停在半空,动弹不得。 褚钰叹口气:“你们两个,都别闹了。” 又问煎饼:“你怎么来了。” 煎饼气鼓鼓的,在空中虚抓了两把,才说:“春分被抓了,还有阿招,关在寨子里,我看到了,累死累活跑来通知你。毛都跑脏了,你就是这么对待我的吗,渣男。” 第35章 意外联手 煎饼觉得自己挺憋屈的。 自己为了给褚钰传递第一手消息,冒着暴雨上山,肉垫都磨秃噜皮了。褚钰这个没良心的,居然这样对它。 还有,胡逸微这个小浪蹄子,为什么趴在褚钰背上。两个人离得那么近,真的好气。 褚钰揉了揉煎饼的脑袋,温温柔柔地夸它:“煎饼真厉害。” 煎饼偏了头不去看他。 褚钰又说:“很辛苦吧。谢谢你啦。” 煎饼瞬间被治愈,用他糙老爷们儿一般的声音撒着娇“人家才不舍得生你的气呢。” 褚钰能明显地感觉到,背上的胡逸微抽搐了一下。 大飞强行忍住生理不适,摆出一副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朝煎饼打听:“那你看见春分被关在哪里了吗?” 煎饼说:“看见了啊。” 大飞激动得不行,差点儿就要跪下叫爸爸:“那你能带我们去吗?” 非常合理的请求。 谁知道煎饼傲娇的抬起脑袋,嘴巴里吐出三个字:“我不要。” 大飞的心蓦地一凉。 煎饼倔强地将傲娇进行到底:“我只带钰宝宝去。” 钰……宝宝? 胡逸微眼睛瞪得溜圆“你不会是在说褚钰吧?你这个不要脸的老妖怪。滚远点,别来沾边。” 煎饼尾巴竖得笔直:“你说谁是老妖怪,你这个磨人小妖精。” 眼看这两货又要掐起来,褚钰别无他法,只好被迫出卖色相:“煎饼,别闹了,这是人命关天的事。” 煎饼向他确认:“那你是我的钰宝宝吗?” 褚钰答得艰难:“是。” 煎饼不依不饶:“是什么?” 褚钰放弃抵抗:“是你的钰宝宝。” 煎饼终于心满意足,舔了舔爪子,说:“走吧。” 三人一猫走出树洞,方才还热闹的洞里重又冷清。 安安静静的,就好像,这里曾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 …… 春分在树洞里见到长泽的时候,其实还是很开心的。 毕竟从她的角度看,阿招才是那个绑架她的人。 所以,当时的她,并没有注意到阿招脸上惶恐不安的表情。 直到树洞里钻进越来越多的人,春分才隐约觉得有些不大对劲:救个人而已,这阵仗也太大点了吧。 她还没来得及产生更多疑问,脑袋就被人用布兜罩住了。眼前一黑,什么也看不见了。 她不知道自己被人带到了哪里,布兜取下来的时候,眼前是一间潮湿逼仄的小黑屋。 春分问:“这是哪?” 没有人理她,把她带进来的那些人,沉默地出了屋子。 “这屋子里,以前关过一个女人。” 这是阿招的声音?她怎么也被关起来了? 春分脑子乱作一团,想不明白,真的想不明白。 阿招还是一如既往的阴阳怪气:“我收回刚才的话,你的下场,可能比我之前想的还要惨。” 说完这句,又神经质地笑了起来:“我也一样。” 春分心里那股火再也压不住了,她走过去一把抓住阿招的头发往后拽,另一只手也不闲着,左右开弓连着扇了阿招几巴掌。 扇的时候还不忘问她:“我是什么下场?你倒是说啊!” …… 几个抓住春分的男人聚在屋外,提出了和她差不多的问题。 “所以,到底怎么分?” 长泽说:“我觉得……” 刚一开口就被打断,那人像是怕长泽反悔,赶紧出言提醒他:“你先前可是答应过的,春分你不要了。” 长泽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个人,那人被看得发毛,声音也低了下去:“你可得……说话算话。” 长泽忽然就笑了,说:“别紧张,我的意思是,阿招我也不要了。” 这话引起了一些骚动,有人不可置信地问:“都给我们了?” 长泽说:“是,都是你们的了。” 得到了长泽的首肯,其他人不再犹豫,开始商量起了前后顺序。 肉到嘴边,这些人反而相互谦让起来了,谁都不好意思第一个上。 终于还是有人按捺不住:“那就……我先?” 其他人哈哈大笑,说:“你看你那猴急样。” 这意思就是都同意了。 那人不再犹豫,打开房门,闪身进去了。 门外传来猥琐的起哄声:“一对二,你悠着点,可别死在人家身上,哈哈哈。” 先从谁下手好呢?男人短暂地犹豫了一下,选择了春分。 毕竟是新面孔,况且,阿招跟了长泽那么久,老腊肉哪有小鲜肉好吃。 春分刚在阿招那浪费了不少力气,此时正是筋疲力尽。 屋里突然多了个男人,二话不说就朝她扑过来,力气极大,根本容不得她反抗。 领口很快被撕扯开,光滑的肩膀露了出来。 又一次大力撕扯,裸露的面积更大了些。 男人简直看得呆了,两只眼睛像饿狼一样,闪烁着贪婪的光。 他咽了口口水,润滑了一下干燥的喉咙,不管不顾地压在了春分的身上。 春分被压得完全无法动弹,她知道自己今天大概是躲不过这一劫了。 如果是这样,那还不如死了。闭上眼睛,牙齿用力咬住舌头,血腥的味道在嘴里散开。 倒是没什么好埋怨的,几年前,她抛下江姐姐,自己躲在了安全的地方。 几年后,她也要经历和江姐姐一样的屈辱。 这是她应得的报应。 压在身上的重量忽然一轻。 怎么回事?春分睁开眼睛,被眼前的一幕吓了一跳。 一根绳子死死地勒在男人脖子上,绳子上还挂了个石头吊坠。 男人拼命挣扎,好几次差点儿挣脱出来。 春分大脑飞速运转,迅速做出反应,她顾不上收拾半敞着的衣服,上前和阿招一起拽住了绳子。 绳子勒进肉里,双手因为过于用力而发着抖。 男人的挣扎愈发猛烈。绳子划过手心,在手里摩擦出深深的伤口。 不能松手,要用力,要再用力一点。 人在过度紧张的时候,偶尔会做一些出乎意料的事情,或是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春分也说不上怎么回事,嘴里突然间冒出一句话:“你这条绳子,够不够结实啊?” 阿招还没说话,绳子率先给出了回答。 “啪”的一声,绳子一分为二,断了个干干脆脆。 第36章 致命女人 绳子崩断的同时,春分仿佛看到自己生命线也跟着一起断了。 阿招愣了一下,然后迅速手脚并用,以极快的速度向后爬去,一直爬到角落里才停下。 春分也依葫芦画瓢,缩在角落里,抬起胳膊挡住头脸,准备迎接男人的怒火。 就这么紧张地等了一阵,意料之中的毒打却并没有出现。 春分小心翼翼放下胳膊,屏住呼吸,朝男人看去。 一动不动。 “他是……死了吗?”春分试探性地问。 阿招仍旧躲在角落不敢靠近,只是用颤抖的声音回应她:“我也不知道。” 春分大着胆子慢慢挪到男人跟前,颤巍巍伸出手指放在那人鼻尖试探鼻息。 过度的紧张和害怕让她丧失了部分感知能力。 阿招问:“他死了吗?” 春分动作幅度极轻地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男人忽然双眼圆瞪,伸手用力攥住了春分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把春分的手腕捏碎。 这变故出现的太过突然,春分毫无防备,失声尖叫:“啊!!” 声音传到屋外,男人们脸上都露出淫邪的笑,饶有兴味地讨论着:“这是开始了吧?” 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不反抗的话只有死路一条,没时间犹豫了。 阿招紧咬后槽牙,重新回到男人身边,双手使出极大的力气,扼住了男人的喉咙。 男人试图反抗,春分见状,不及细想,使出浑身解数按住其双臂,让他动弹不得。 男人的面色渐渐泛出青紫颜色,嘴巴微张,伸出一小节舌头,嘴角边流出涎水。 挣扎的力量开始变弱。 最后,双脚无力地乱蹬了几下,死了。 春分与阿招全身脱力,躺在地上大口呼吸,骤然放松下来,感觉身体的每一寸肌肉都在隐隐作痛。 阿招突然说了句:“你可真是个乌鸦嘴。” 什么乌鸦嘴?哦,对。想起来了。 春分轻轻笑出了声:“还真是,乌鸦嘴。” 经历了方才那番同生共死,两人都觉得,彼此间的关系,与先前不大一样了。 缓了一会,春分问阿招:“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阿招站起身,将头发衣服认真整理了一番,昂首挺胸,说:“他的,老娘真是忍够了。有些事,也该让大家知道知道了。” 春分也将衣服整理好,然后和阿招站在了一起。 阿招问她:“准备好了吗?” 春分用力点了点头。 很好,那就,开门吧。 阿招一把拉开了小屋的门。 “怎么回事?”门口的男人们很诧异,刚才进去的人呢? 很快,地上直挺挺的死尸给了他们答案。 短暂的惊愕过后,男人们开始愤怒。这两个女人太猖狂,必须给她们惩罚。 他们的眼神里充满了阴狠和恶毒。 阿招却像是全然未觉,她没有后退,没有瑟缩,只是平静的开口说道:“你们身体的变化,其实是可以缓解的。” 袖口沾了些土,阿招用手指弹了弹,又说:“长泽没有告诉过你们吗?” 长泽闻言,登时脸色骤变,对着阿招大吼大叫:“毒妇,贱人,你不要胡说八道。” 他的过分失态引起了大家的怀疑。 有人开始窃窃私语:“长泽的身体,好像是比我们变化的慢很多。” “我一直以为是……那个原因。” “哪个原因?哦,对对对,哪个原因。” 长泽也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过激,于是稳住心神,调整情绪,试图转移矛盾:“你们不要听阿招胡说,她不过是杀了人,狗急跳墙,想求一条活路罢了。” 这样说起来,好像也有点道理。 大家开始泛起了迷糊。 长泽趁热打铁:“阿招毕竟是外人,我们才是自己人,你们宁可相信她,也不相信我吗?” “况且,她还杀了人,难道不应该先把她抓起来吗?” 对,无论阿招说的事情是真是假,她杀人的事情可是推不掉的。 总而言之,先抓起来再说。 人们开始逼近阿招和春分,包围圈越缩越小。 就在这时候,一把明晃晃的古剑忽然从不远处破空而来,直直刺入人群。用剑之人使的力道不小,剑身插入地下,微微抖动着,发出嗡鸣之声。 这是……? 褚钰背着胡逸微,手中拿着剑鞘。 大飞站在他的身边,正急切地寻找春分的身影,待确认春分所在,长吁一口气,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大踏步奔着她去了。 褚钰紧随其后。 春分眼见着自己的靠山来了,心中只觉前所未有的踏实,胆子也大了起来,对小伙伴们说道:“阿招有话说。” 长泽顿感不妙,急迫地开口:“阿招,你……” 话说到一半,褚钰拔出插在地上的古剑,搭在了他的颈项之间,锋利的剑身划破皮肤,流出一道细细的血线。 褚钰注视着长泽,冷冷开口:“你闭嘴,让她说。” 煎饼在不远处,将一切尽收眼底,圆润的大饼脸露出花痴的神色,夸赞道:“我的钰宝宝好帅气哦。” 阿招感激地看了褚钰一眼,复又开口道:“长泽曾经亲口同我讲过,寨子里的人之所以长寿,是因为食用了万手菇。” 寨子不大,刚才的一番交锋已经引来不少寨民看热闹,此时听到阿招的话,有些不明就里,纷纷交头接耳道:“万手菇是什么?” 有人答:“不知道,从未见过这东西。” 阿招听到议论,并不理会,只是接着说:“万手菇虽可以助人长寿,但也有副作用。” 她随手指了几个寨民的大脑袋:“你们的头会越来越大,身体则会越变越小。” 人群中议论之声逐渐变大,有人提出异议:“那你的身体为什么没有变化?” 阿招答道:“我并没有吃过万手菇。长泽说,万手菇自带毒性,你们祖祖辈辈食用此物,身体早已适应。而我,是外面来的人,不可贸然食用此物。” “长泽还说,如果我足够听话,他可以给我万手菇吃,助我长寿。至于万手菇的毒,他自有法子帮我解。” 不能再让这疯女人说下去了,长泽此时已是不管不顾,无视颈间利刃,大呼小叫地阻止阿招:“毒妇,你休要胡言乱语,我根本就不知道什么万手菇,更不知道什么身体的变异的缓解之法。你编造这些谎言,不过是为了逃避杀人的责任。” 阿招冷笑一声:“你不用揪着我杀人的事情不放,即便我杀了人,也是因为他该死。”顿了顿,又说:“你我共同生活十余载,你真当我对你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吗?我问你,你种在后院的菌子,究竟是什么?我们的孩子,你到底都埋在了哪里?” 第37章 长生的秘密 长泽听到阿招最后那句话,忽然间不吭声了,过了一会,怪里怪气地笑出了声:“原来,你都知道了呀。” 他终于懒得再掩饰,对着周围的寨民说道:“阿招刚才说的,都是真的。” 人群里传出质问之声:“你什么都知道,为什么不告诉大家?” 长泽不屑地瞥了一眼,眼神如同在看一只猪狗:“你们是什么东西?你们也配” …… 发现万手菇,其实是件很偶然的事。 寨里年长的老人,到了一定的年纪,便可以感知自己的死亡,到了将死之日,他们会主动离开寨子,独自前往山林。 冥冥之中,仿佛有人指引,带他们去到该去的地方。 他们会在那里,感受到生命最后的流逝,直至五感全失,意识陷入永久的混沌。 如果哪天醒来发现身边的老人不见了,寨民也从不会去找。 这是长久以来,所有人心知肚明的默契。 然而,总会有人的好奇心会比其他热更为强烈一些。 长泽便是这样的人。 那一晚,他跟着一个垂垂老矣的寨民进入了山林。 然后,他看到了奇异的一幕:那个老人安静地躺在河里,身体开始发黑,皮肤变质,随着水流的冲刷,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成了一种形态奇特的菌子。 “我当时没忍住,吐了出来。”时至今日,回想起那一幕,长泽依旧觉得恶心。 因为,寨民们平时日常吃喝,用的都是那条河里的水。 “我心里觉得膈应,回家之后,便自己打了口井,再也不愿去用河里的水。” “后来,我发现,我身体的变异停止了。你们不知道,我那时候有多开心。” 胡逸微盯着长泽额头的凸起,有些不确定地说:“可是你……” 长泽知道她想说什么:“可是我,为什么还是变成了现在这样,对吗?” “因为我发现,身体停止变异的同时,也在快速地成长,照这个速度长下去,我的生命很快就会走到尽头。” 胡逸微大概明白了:“所以你,又开始饮用河水了,是吗?” 长泽点点头:“没错。”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长泽在漫长的寿命和正常的身体之间做出了选择。 他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又开始去河里取水喝。身体的生长速度果然就慢了下来。 “我从来都不是认命的人,上天给了我机会,让我发现这个秘密,一定有他的道理。” 抱着这样的心态,长泽移植了一些万手菇到自己家的后院里,没日没夜地研究,却一无所获。 就在他丧失信心,认为一切毫无意义的时候,阿招闯进了他的生活。 说到这里,长泽看向阿招:“不管你信不信,最开始的时候,我是真的想和你好好过日子的。” 两人在一起相处了段日子,阿招有了第一个小孩。 不幸的是,孩子早早就夭折了。 失去孩子,长泽也很伤心,他不舍得把自己的孩子孤零零地埋葬在山里,他想要这孩子日日陪在身边。 所以,他把孩子就近埋在了后院的小平房里。 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再次食用万手菇的时候,长泽明显感受到了不同,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但他心里就会知道,他不再变异,也没再变老。 说到动情处,长泽满脸欣慰地对阿招说:“你看,我们的孩子还这么小,就知道帮他的父亲排忧解难。” “所以。”阿招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后来,我一次次流产,不是因为我的身体出了问题。而是你压根儿就没打算让那些孩子活下来,是吗?” 长泽笑眯眯地说:“阿招,别这么激动,你也想长生的,不是吗?” “禽兽。”胡逸微恶狠狠地骂了一句,身体因为过度愤怒散发出灼热温度。 褚钰感受到背后的变化,明知场合不对,心跳仍旧不合时宜地加快了速度。 故事讲到这里,已经有脑子灵光的寨民总结出了中心思想:“就是说,只要我们用正常的人的血肉作为养料,喂给万手菇。我们再把万手菇吃掉,就不会再变异了。” 长泽笑的阴险:“对,不仅如此,还能继续拥有长长久久的寿命。所以,你们还在等什么?” 现成的养料就在眼前,寨民们兴奋起来。 长泽趁机推波助澜:“杀了他们。” 寨民们扑了上去。 褚钰握了握胡逸微环住他的手,轻声说了句:“抱紧我。” 胡逸微依言紧紧抱住了他,在他耳边叮嘱:“褚钰,不要杀人。” 其实她并不是什么圣母白莲花,只是杀人终究有损功德,她不想褚钰为了这些人徒犯杀孽,沾上不必要的因果。 褚钰利刃在手,剑剑都刺在来人腿上,避开动脉等要害,只叫人失去行动能力,无法继续行凶。 大飞身上也是带了功夫的,前有褚钰当关,已经解决掉了大部分攻击。大飞挡在春分与阿招前面,将其余来人一一放倒。 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现下虽有褚钰和大飞抵挡,但寨民实在太多,拖得久了,他二人也总会有体力不支的时候。 胡逸微脑子飞快地旋转着。 ——“长泽的身体,好像是比我们变化的慢很多。” ——“我一直以为是……那个原因。” ——“哪个原因?哦,对对对,哪个原因。” ——“寨里的男人很多,有人让她怀孕,有人又害她流产。” ——“最后一次,她终于顺利生下一个孩子。可惜那时候她的身体已经完全毁了,所以生下孩子没多久,她就死了。”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念头出现在脑海:难道…… 胡逸微大喊出声:“长泽身体里,不也流着正常人的血吗?” 话音刚落,打斗骤然止歇。 寨民们得到提醒,恍然大悟:“对呀,长泽,是那个女人的孩子啊。” “打不过这些人,有了长泽,不也是一样的吗?” 所有人,不约而同,缓缓转过了脑袋。一双双眼睛审视地看向长泽,冷漠,空洞。 长泽觉得呼吸困难,呼出的气体仿佛来自山洞的风声。耳中响起尖锐的鸣响,吵得他头痛欲裂。 没有人起头,所有人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冲向了长泽。 第38章 你不是人吗? 身边瞬间空出好大一块,褚钰背着胡逸微,和另外三人火速退出了风暴中心。 煎饼见状,“喵呜”了一声,也跟着一起离开了。 一口气走出老远,大家才停下稍作休整。 “现在去哪?寨子周围都是瘴气,我们怎么出去?”褚钰有些发愁地问。 胡逸微想起先前长婆婆的交代,于是说:“先进山林吧,找有水的地方。” 几人进了林子,阿招对地形还算比较熟悉,带着大家向河边走去。 到了河边,褚钰问胡逸微:“我们要找什么?” 胡逸微说:“鱼影草,就是我们在流溪镇讲过的那种草。” 褚钰没明白:“这里也有那种草?找它干什么?” 胡逸微说:“长婆婆告诉我的,那种草的叶片可以帮我们抵御瘴气。但是果实不能吃。“ 大飞啧啧称奇:“这种植物还挺神奇的,叶子和果实各管各的,一个救人,一个害人。” 胡逸微觉得大飞这说法不对,反驳道:“人家好好的长在土里,没想害人,也没打算救人。是你们人先招惹的它们,好吗?” 大飞接话道:“你这话说的,就跟你不是人似的。” 春分闻言,在大飞腰上拧了一把,说:“不会说话就闭嘴。” 大飞被拧得生疼,呲牙咧嘴揉着腰:“我就开个玩笑……” 正说笑打闹着,阿招忽然停下脚步,说了句:“到了。” 面前是一条蜿蜒长河,水声潺潺,清可见底。 近前一看,水边果然长了不少鱼影草。 大飞二话不说,上前开始采摘叶片。 阿招觉得好奇,问道:“你们方才说,这种草的果实会害人,是什么意思啊?” “那个……”春分在心里斟酌许久,还是决定把董小杰的情况告诉阿招。“有件事……我觉得还是得告诉你。” 本以为阿招听到董小杰即将变成鱼怪的时候会情绪激动,痛哭流涕。然而并没有,她只是安安静静听完全程,然后无波无澜地点了点头,对春分说了句:“我知道了,谢谢你。” 这反应有些出乎意料,其他人一时摸不着头脑,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加入了采摘鱼影草的队伍。 只有褚钰站在原地没动。 胡逸微觉得奇怪,于是问道:“怎么着,背着我,影响你劳动了?” 褚钰回她:“这倒没有,只是……我好像看见……那边儿有万手菇。” 胡逸微没明白:“万手菇怎么了?” 褚钰声音里透着不确定:“万手菇……不是人变的吗?那水里,会不会有水鬼啊?” 胡逸微没好气:“那就是个菌子,跟水鬼扯不着半毛钱关系。” 褚钰想了想,说:“你不是能通灵吗?你帮我看看,你看了我才放心。” “啧,胆小鬼,真麻烦。”胡逸微嘴上抱怨着,眼睛却不由自主的唤出了浅瞳。 万手菇周身散发着明亮的华彩,同寨民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光芒一模一样。 “这是?”胡逸微欲言又止。 “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褚钰紧张起来。 “那倒不是……就是……你听说过冬虫夏草吗?” ”没听说过,怎么了?为什么这么问?” 胡逸微懒得多费唇舌给他解释,于是只简单的说了句:“没听说过就算了,水里很安全,放心地去吧。” 褚钰吃了定心丸,不再矫情,大踏步地向河边去了。 春分和阿招正在聊着天:“所以说,长泽让你做新衣服,是想把我们收拾利落了,好供寨民挑选?” 阿招说:“对啊,那卖猪肉,不还得把肉切好,码整齐了摆出来吗?” 春分嘴角抽搐:“卖猪肉……阿招,你是懂形容的。” “至于你嘛……”阿招看着春分,没有说完后半句。 至于你嘛,长泽要自己留着,作为给万手菇提供养料的母体。 鱼影草摘的差不多了,几人又回到寨子里,处理了些杂七杂八的事情。 终于到了离开的时候。 阿招新找了条绳子重新把项链串好,珍而重之地戴在了脖子上。 春分有些担忧地问:“你真的想好了吗?你现在回去,董小杰可能已经……” 阿招说:“那我也想回去看看,不管小杰变成什么样子,他都是我弟弟。” 话说至此,春分不好再劝,只好与阿招道别:“那你,一路保重。” 阿招面上带笑,语气是从未有过的轻松:“你也保重。” 送别阿招,四人一猫带上各自的包袱,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穿过瘴气,再走一段,就能离开这个林子了,下一站是‘怡安城’。” 褚钰费力的说着,他感觉自己此刻好像一头驴:他身前横着自己的包袱,背上背着胡逸微,胡逸微的背上,还背着她那一大堆宝贝。 大飞在一边看的啧啧称奇:“胡逸微,你还真是和你的包袱同生共死啊。” 煎饼看不惯胡逸微那副得意洋洋的样子,没事找事的说:“真是厚脸皮,一点儿身为累赘的意识都没有。” 春分忽闻如此粗旷的男声,东张西望寻找声音来源:“谁在说话?” 煎饼很无奈:“是我。” 春分心都要碎了:“???小猫咪为什么要说话???” 这熟悉的对话流程。 煎饼:毁灭吧,我累了。 胡逸微居高临下俯视地上的小不点儿毛团,壕气万丈的放话:“这些宝贝不能白背,到了怡安城,我们就去嗨!去放纵!全程的消费,由我胡公子买单!” “太好了!”褚钰和大飞受到鼓舞,先前的疲惫一扫而空。 煎饼晃了晃小脑袋,不服气的说:“哼,画饼谁不会啊。” 又走了半日,人困猫乏。 于是就地休整。 褚钰提出再去打点野味拿来烤:“先前找阿招拿了不少调料,撒在烤肉上,肯定很好吃。” 煎饼喵了一声,几步蹿上褚钰肩膀,粗声粗气的说:“我和钰宝宝一起。” 大飞被勾起馋虫,自告奋勇的说:“我也去。” 胡逸微和春分也是饥肠辘辘,两人心怀期待,在原地眼巴巴的等着。 等了没多一会,却见到褚钰和大飞空着手,面色古怪的回来了。 胡逸微期待落空,很是不爽的控诉道:“野味呢?肉呢?我的烧烤大餐呢?” 大飞心有余悸,讷讷说不出话来,胳膊肘捅了捅褚钰,示意由他来说。 褚钰支支吾吾半天,也实在没想到如何形容方才的所见所闻。 煎饼蹲在褚钰肩头,舔着爪子,很不当回事的说:“诶呀,不就是只长了人脸的老虎嘛,少见多怪。” 大飞说:“可是,它还会说话。” 煎饼依然觉得无所谓:“诶呀,不就是会说话嘛,我也会说话啊。” 褚钰不淡定了:“可是,它还要我陪它一起玩儿。” “诶呀,不就是陪它玩儿嘛,你就陪……”话说了一半儿,大眼睛里眼珠转了转,突然改了口风:“那你可千万不要陪它玩。” 第39章 我不要面子的吗? 两人一猫,你一言我一语的,讲起来没完没了。 胡逸微听得云里雾里:“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 关键时刻,两个大男人还没有一只猫管用。 煎饼简短地给出了答案:“他们刚才遇见水虎了。” “哦,那东西啊。”胡逸微没当回事:“大吗?” 煎饼回忆了一下:“一般。” 胡逸微眼角旁光不易察觉地扫了褚钰一眼:“打得过吗?” 煎饼当即会意:“我觉得行。” 胡逸微一脸坏笑:“那整吗?” 煎饼也“嘿嘿嘿”笑出了声:“整整整。” 这对话,听着怎么跟对暗号似的。这两个平时水火不容的死对头,也不知道在什么奇怪的事情上达成了共识。 褚钰隐隐觉得不妙,试探性地问道:“你们要整什么?” 胡逸微笑得亲切又可爱:“走呗,带你们瞧瞧新鲜的,我们也去休闲休闲。” …… 小河边。 褚钰看着近在咫尺的水虎,两条腿抖若筛糠地问:“这就是你说的瞧新鲜?” 胡逸微语气轻快:“对呀!来来来,都坐下,我来给大家进行一下怪物小科普。” 说完,伸手拔出褚钰的古剑,开始对着水虎指指点点。 水虎感受到古剑隐隐散发出的森寒煞气,不由自主瑟缩了一下。 它搞不清楚胡逸微到底想干什么,不敢轻举妄动,只好不尴不尬地保持着原有的造型。 胡逸微用剑尖指了指水虎的脸,有板有眼地讲解了起来:“这个东西,也叫马腹。生活在水里。长着人的脸,老虎的身子。” “这只水虎年纪应该不大,脸长得还和小孩子一样。” 说着又用剑指了指水虎露出水面的爪子:“你们看它的爪子,是不是很漂亮。” 众人依言看去,确实,虎爪之上布满流光溢彩的鳞片,野性之美与鳞片散发出的柔美光泽完美结合,竟有种不同寻常的美。 “它会故意把爪子伸出水面,勾引有好奇心的人去看,一旦有人靠近,它就趁机把人拖进水里吃掉,啧啧,凶残得很呐。” 水虎默默把爪子藏进了水里。 胡逸微捕捉到它的小动作,像老流氓调戏小姑娘似的,说了句:“呦,还挺害羞。” 水虎有些生气,冲着胡逸微发出饱含威胁意味的一声吼叫。 这叫声不仅毫无威慑力,反而更加激起了胡逸微的兴致:“听见了吗,听见了吗,它的叫声是不是很像小婴儿?是不是还挺可爱?这叫什么?这叫反差萌。” 还真的,像个小婴儿,奶声奶气地在啼哭。 一向胆小的褚钰此时好像也没那么害怕了,他壮着胆子说:“它刚才还跟我说话来着,叫我陪它玩。” “对的对的。”胡逸微眼睛眯成一条线,愉快地说:“你要是真的答应陪它玩儿,它也会趁机把你拖进水里吃掉的。” 当事虎就在旁边,听着胡逸微细数它的生活习性,实在很有公开处刑的感觉。 于是没忍住,出言提醒道:“那个,咱们其实离得蛮近的……你们说的话,我都能听见诶。” 胡逸微不理它,撺掇褚钰:“要不你过去同它说说话?” 褚钰浑身写满拒绝:“大可不必。” 煎饼仗着他们这边人多,跃跃欲试道:“我去试试。” 它走到水虎面前,像个糙汉子一样,大着嗓门儿说:“水虎水虎,你快问我,问我要不要和你一起玩儿。” 水虎愣愣地看着煎饼,被这小小身躯里迸发出的豪迈之声震慑,鬼使神差的说道:“你……你要不要……同我一起玩?” 煎饼尾巴一甩,潇洒转身,绝情地吐出两个字:“不玩!” 欺人太甚,简直欺人太甚。 水虎忽然毫无征兆地哇哇大哭了起来:“你们,你们太过分了,我要回去告诉我妈妈,呜呜呜呜。” 什么情况,这怎么还哭了呢? 它哭得伤心,嘴巴长得大大的,连后槽牙都看得见。 几个人的心里都有些过意不去,全都扭头看着罪魁祸首。 胡逸微也没料到还有这一出,话都说不利索了:“别看我啊,我也没想到它这么玻璃心啊。” 春分最为心软,赶忙过去安慰水虎:“对不住,是我们不好,你别哭了行吗。” 水虎越哭越大声,中途还不忘委屈地控诉:“我就是觉得无聊,想找人陪我玩,我根本没想吃人。” 春分立刻顺着它的话说:“好好好,我陪你玩,我陪你玩。” 水虎勉强止住哭声,抬起漂亮的大爪子胡乱抹了抹,鼻涕眼泪混在一起,糊了一脸。 它嘟着嘴,奶声奶气的对春分说:“我不要和你玩。” 春分毫无底线和原则:“好的好的,那你要谁陪你玩。” 水虎指着褚钰道:“要他。” 褚钰别无他法,只好问它:“你想我怎么陪你玩?” 水虎开心起来:“咬着玩儿。” 褚钰:“???你要不要听听看你自己在说什么?” 水虎退而求其次:“那你摸摸我的头。” 行吧,摸就摸吧,也不会少块肉。 褚钰伸出手,温柔的抚摸起了水虎的大脑袋。 春分羡慕的不行,在一旁瞧瞧问褚钰:“手感怎么样。” 褚钰仔细感受了一下,说:“毛摸起来又粗又硬,手感不是太好。” “好吧。”春分心里平衡了一点,又去问水虎:“你为什么只要褚钰摸啊。” 水虎脑袋被摸得心满意足,只觉一股困意袭来,迷迷糊糊的说:“我也不知道,他身上有种气息,靠近他,我觉得很舒服。” 话音刚落,脑袋往岸边一靠,睡着了。 第40章 动物发言人 水虎的小插曲打乱了野外烧烤的节奏。 目测树林的尽头已经不远,几人合计了下,决定还是一鼓作气,先走出去再说。 大飞对水虎的印象不错,禁不住发表意见:“我先前总觉得,怪物只会吃人害人,都是些坏家伙。真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么可爱的品种。” 胡逸微纠正他:“你觉得它可爱,是因为这只水虎年纪还很小。成年的水虎,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说完上下打量了一下大飞,粗略估算了一下,给出结论:“就你这样的,它一个能打十个。” 大飞觉得讪讪的:“哦,原来它也是坏的呀。” 胡逸微再次纠正他:“怪物吃人,是天性使然,就跟你们人也会吃动物的肉一样,没有什么好坏之分。” 大飞听着,心里纳闷得很:“你怎么老是说‘你们人’‘你们人’,你不也是人吗?” 春分一颗红心永远向着胡逸微,此时也插嘴道:“我觉得逸微说得很有道理。况且,这人一旦坏起来,可比什么妖鬼怪兽可怕多了。” 大飞心里酸酸的,一是因为春分对胡逸微的无条件支持,二是因为…… “逸微逸微,叫得还挺亲热。” 褚钰没有加入聊天的队伍,自顾自闷头走路,看起来心事重重的样子。 胡逸微感受到他微妙的情绪变化,很是关切地问:“你在想什么,怎么闷闷的不说话。” 褚钰拿她当自己人,也不藏着掖着:“你知道的,我打小就爱招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我总以为是自己倒霉,从来不做他想。可是,方才那水虎说,它在我身上感受到特别的气息,让它觉得很舒服。” “我想着,会不会,我与旁人,其实是不大一样的。可究竟是哪里不一样,我却想不明白。” 胡逸微问他:“你容易招东西这事,曾与你爹说过吗?” 褚钰摇摇头:“我爹祖祖辈辈都是普通人,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他是不懂的。所以你说,这事情,会不会与我娘有什么关系?” 胡逸微不说话了。 她找褚钰“讨封”,并不是机缘巧合,而是有意为之。 那时候,她不过是个只修炼出一尾的狐狸崽子。家中长辈经过千挑万选,才为她寻得了褚钰这个人选。 当时长辈是怎么说的来着? 对,说的是:“褚钰这种特殊身份的人,千百年难得一遇。你‘讨封’之事,若是能得他加持,必定事半功倍,省去你诸多修炼之苦。” 她说要和褚钰同去坤洲,长辈们也是极力支持:“你与他同处一处,对你的修行也有颇多益处。” 说完,又不忘叮嘱她:“只是褚钰这样的,必招各方妖鬼觊觎。你这一路,需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不可大意。切记,切记。” 但等她问起褚钰身世,几个长辈又都讳莫如深,不执一言。 胡逸微兀自想得入神,褚钰等了一阵,未见她答话,自己晃了晃脑袋,说:“算了,不想了,兴许到了坤洲,便能找到答案了。” 出了树林没走多久,见到一条人工铺就的平坦大路。 来往行人渐渐增多,有独自赶路的、驱赶着驴车拉货的,还有成群说笑打闹的。 虽只是些再平常不过的凡人日常,却令疲惫的几人倍感亲切。 褚钰心下安乐,暂且将烦恼抛诸脑后,对胡逸微说:“快进城了,到了城里,我们先饱餐一顿,再好好洗个热水澡,然后美美地睡一觉。” 胡逸微也开心起来:“对,睡醒了,再去买几身新衣服。” 女孩子对新衣服的向往,是与生俱来的天性。 春分听到胡逸微的话,脊背不自觉地挺了起来,不由自主加快脚步,嘴里还不忘念叨着:“对对,买衣服买衣服。” 大飞的嘴还是一如既往的不讨人喜欢:“先别高兴得太早了,城里面,指不定还有什么事情等着我们呢。” 还没等几人开口,煎饼率先做出反应,跳起来对着大飞的脸就是一爪子。 这一爪子下去,连一向和它不对付的胡逸微都忍不住称赞道:“干得漂亮。” 煎饼舔了舔正义之爪,说:“没什么,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不出意外的话,此时应该出意外了。 果然,前面一只拉着板车的驴子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忽然闹腾了起来。 前半身高高仰起,前蹄离地,在空中乱蹬,后蹄重心不稳,朝一侧摔倒过去。 这一摔不要紧,连带着身后的板车和放在板车上的一堆货物也重重翻倒,一地狼藉。 赶车的是个半大老头,被摔了个屁股蹲儿,疼的直嘘气,坐在地上半天起不来。 几个年轻人都是热心肠,这变故就发生在眼前,断然没有不上前帮忙的道理。 春分帮老人拍着后背顺气,大飞将板车扶正,把货物一袋袋捡起来装车。 胡逸微趴在褚钰身上,去找那头发癫的驴子交涉。 也不知胡逸微用了什么法子,竟然和驴进行起了无障碍沟通。 驴子“嗯哼嗯哼”的叫了几声,胡逸微听在耳里,说了句:“我知道了。” 转身便问那老头:“你是不是打它了?” 老头面露讶异之色:“你怎么知道?它忽然赖着不走,我怎么拽也拽不动它,所以……” 驴子又“嗯哼嗯哼”叫了起来。 胡逸微再次充当翻译:“它只是肚子饿了,想吃东西。” 老头无奈:“我也没带喂驴的吃食啊。” 驴子两只前蹄用力扒拉着地上的土,叫的很不服气。 胡逸微指着老头胸前,说:“你那里是不是放着豆饼?” 老头更加诧异:“你连这个都知道?豆饼是我留给自己吃的,我……” 话未说完,驴子又开始撒起了泼,看样子,是打算故技重施,让板车和地面再进行二次亲密接触。 “知道了知道了。”老头不情不愿的掏出个豆饼,喂到驴子嘴边。 驴子吃了豆饼,脑袋点吧了几下,竟然真的乖乖听话,拉着板车继续走了。 第41章 和尚第章 尼姑第章 小道士 老头啧啧称奇,对着几人不断道谢。 这人年纪看上去也就五十出头,虽算不得十分年迈,但好歹算是个长辈。 一个长辈对着自己点头哈腰,多少有些不妥。 于是老头再一次打算鞠躬的时候,褚钰连忙抢上前去,将他扶了起来。 老头觉得,这几个年轻人,不但心地善良,还如此谦顺知礼,心中畅快,于是大手一挥,豪爽地说道:“走,都走,去我家吃饭!” 褚钰不太好意思:“我们人多……吃得也多……” 老头哈哈大笑,说:“这有什么的,要不是你们帮忙,我今日还不知几时能到家。” 又指了指自己板车上拉的货:“都是今天刚摘的新鲜蔬菜,管够!” 盛情难却,四人不好推辞,嘴上说着:“多有打扰多有打扰。”脚底下没停,跟着老头一起进了城。 入得城内,只觉一股安乐祥和的温暖气息扑面而来。 目之所及,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不吵不闹,和和气气。 褚钰背上负重,占地面积较大,低头的时候没留神,撞到身边的人。 那人先是痛得变了脸色,想说什么,表情忽又和缓,反而先和褚钰道起了歉:“没撞疼你吧?对不起呀。” 褚钰急忙摇头:“没有没有,应当是我该说对不起才对。” 那人摆了摆手,说:“不打紧。”说完便笑着离开了。 胡逸微感慨:“城里的人可真友好啊,人和人相处得都很和睦的样子,不愧叫‘怡安城’。” 这话可是说到老张头心里面去了,他一边带着路,一边抒发自己对这座城市的深厚情谊:“这怡安城,就如同一个大家庭一般。” “无论在外面如何,只要回到城里,心里就觉得……,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呢……” 老张头搜肠刮肚想了半天,一拍脑袋:“对,就是,一股强烈的幸福感涌上心头。幸福感,你们能明白吗?” 胡逸微倒是挺能理解这种感觉,自打她进了城,也觉得心中极为妥帖舒适。 受到这种心情的影响,再去看脚边阴魂不散的煎饼,竟然好像也不那么讨厌了。 到了老张头的家,大飞帮忙卸货,有个富态的白发老太听见响动,从院里走了出来。 看了看老张头,又看了看胡逸微她们,问道:“老头子,什么情况这是?” 老张头上前拉着她的手,说:“这几个后生今天帮了我的忙,我请他们回家吃饭。” 老太闻言,笑着招呼几人:“快进屋去休息休息,等着我给你们做一桌拿手好菜。” 老太是个实诚人,说是做一桌子菜,还真就满满当当地摆了一桌子。 什么土豆炖大鹅,茄子烧豆角,麻婆豆腐,蒜泥白肉……都用瓷盆装了端上来。 不仅如此,连煎饼面前,都摆了一大盆香煎小鱼干。 四人哪经历过如此阵仗,全都惊得目瞪口呆。 褚钰结结巴巴地说:“这……这么多……怕是……吃不完……” 老太大手一挥:“没关系!甩开腮帮子吃!吃不完带走!路上吃!” 这豪爽洒脱的挥手动作,真是与老张头如出一辙。 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话不多说,撸胳膊挽袖子开吃。 一般这种饭局,吃到中间总会停顿一回,休息休息,聊聊天,等待肚里空出位置,再继续接着吃。 褚钰吃得累了,想起之后行程,便开口朝老张头打听:“出了怡安城,再往西去,路上好走吗?” 老张摸摸肚子,打了个饱嗝,说:“好走的,出了城往西走,是行善寺。寺里香火很旺,时常有人会去的。” 既有寺庙,到时候出了城,还能在寺中借宿。这么盘算着,褚钰又问道:“过了行善寺是何处?” 老张头说:“哦,是亦非寺。” 褚钰疑惑:“怎么有两间寺庙?” 老张头解释:“不一样的,行善寺是和尚庙,亦非寺是尼姑庵。” 嚯!这两个地方,挨着开的,还真是头一次见。 褚钰又问,那过了这两处,再往西走呢? 老张头嘿嘿笑道:“是久居观。” 听这名字,不出意外的话,应当是个……道观吧……? 也不知道那里是一处怎样钟灵毓秀的风水宝地,能引得各方修行之人汇集一处。 褚钰一时语塞,也不知该如何形容,只好语焉不详地说:“挺好挺好。” 老张头吃饱喝足,谈性正浓,此时话匣子打开,便不太收得住:“那必须的呀,你说,那地方要是不好,为什么大家都乐意往那凑?对吧?” 褚钰说:“对的对的。” 老张头得到肯定,接着说:“所以,这城里的人啊,要是有了小娃儿,在家养一养,到了年纪,便总爱往那边送。” 褚钰很惊讶:“全都送去……出家了?” 老张头大笑出声,摆摆手说:“那哪能啊,就是送过去,带发修行个几年,沾一沾灵气。再接回来。就跟跳墙和尚差不多。” “哦。”褚钰轻轻抚了抚胸口,顺口问:“那您二位,当初也把小孩送去了吗?” 听到这话,老张头夫妇的神情忽然恍惚了一下,眼神有些飘忽不定地说:“我们,从来没有过孩子。” 这话说得,该让人怎么接才好。 “那个……”大飞弱弱地举起了手:“不好意思啊,我,有些内急……” 老张头回过神来,指着院子角落一处,说:“茅厕在那,就卧房旁边那个小房子。” 大飞到了谢,站起身走了过去。 回来的时候路过卧房,不知看到了什么,脚步顿了顿,眉头皱了一下,却什么也没说。 四人又在老张头家坐了一阵,便打算起身告辞。 老张头夫妇心中不舍,强烈要求他们再多坐些时候,如此几番极限拉扯,四人无法,只好承诺改日定然还会登门到访,老张头这才作罢。 在寻找客栈的路上,大飞禁不住发表了评论:“这老两口,好像有哪里不对啊。” 春分白了他一眼:“我觉得很好啊,热情又好客,多可爱啊。” “不是说这个。”大飞摇摇头:“他们刚才说,自己从来就没有过小孩。可是,我总觉得,他们家应该是有过小孩才对的啊。” 第42章 好想做女装大佬 大飞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路过卧房的时候,在门框上看见了几道深深浅浅的痕迹。 左右对称,两边门框都有,高度差不多。 “所以呢?”其他人都没听明白。 大飞有些着急,一只手由低到高的比比划划:“就那种,小时候,你靠着门框,站直了,爹娘会比对着你的高度,在门框上划一道。每隔一段时间,就记录一次,看看你有没有长高。” 其他三人仍旧毫无共鸣。 大飞搔搔脑袋:“你们没有过吗?” 胡逸微说:“我没有诶。”她是个狐狸,狐狸的世界不兴这一套。 春分紧接着说:“我也没有诶,我没爹也没娘。” 褚钰也接茬:“我爹从来不管我。” 得,就这么件看似平常的小事,居然还触及到在场各位的知识盲区了。 大飞被搞得有点心虚,没好意思再继续这个话题。 他声音压得很低,像是在自言自语:“就几道痕迹而已,也说不明不了什么,可能是我想多了吧。” 继续前行,声音逐渐嘈杂,放眼看去,街边开着各式各样的店铺,人群熙熙攘攘,很是热闹。 看阵势,像是个极其繁华的商业街区。 胡逸微说到做到,先找了间当铺,随意从包袱里掏出几个小玩意儿当了。 从当铺出来的时候,笑得合不拢嘴:“我只当梁府的宝贝值钱,可没想到能这么值钱。” 兜里有钱,心中不慌。 胡逸微选了一间看起来最为高大上的客栈。办理入住的时候,想都没想,阔气的要了四间上房。 褚钰同她商量:“你腿上有伤,不如我们住一间,我也好照顾你日常起居。” 胡逸微脸颊微红,十分感动,然后拒绝了他:“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煎饼忽然出现,怒刷存在感:“我要和钰宝宝住一间。” 按照以往惯例,此时的胡逸微与煎饼应当会唇枪舌剑互相伤害一番。 然而并没有,胡逸微一反常态,十分平和地点了点头,说了句:“可以,那你和他住吧。” 四人各自入住休整,约定晚饭时间再见。 爱情保镖春分觉得自己是等不到晚饭时间了。 刚进入房间,屁股还没坐热,又蹬蹬蹬跑出来,直奔胡逸微的房间去了。 “逸微,你干嘛不和褚钰住一……诶?你腿伤好了?” 胡逸微刚吩咐了小二去烧几桶热水,本打算泡个澡,听见春分敲门,随意裹了条外袍便来开门,不经意间露出了小腿,光洁雪白,皮肤完好无损,根本看不出来那里曾经受过伤。 胡逸微赶紧探出头四下张望一番,确认周围没人,一把将春分拉进了房内。 “我的腿早就好了,不过是懒得自己走路,才一直没告诉你们。” 春分嘴角弯出一个巨大的弧度:“你不用解释,我都懂。” 胡逸微被她笑得头皮发麻:“你懂什么了?” “还能懂什么,不就那么回事呗。前胸贴后背,亲密接触的好机会。”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胡逸微伸手推她:“走走走,回你房间去。” 春分死赖着不走,兴致勃勃地说:“走呗,我们自己逛街去,不带那两个拖油瓶。” 这倒是个不错的提议。 胡逸微毕竟是女扮男装,身边总跟着两个大男人,多少有点束手束脚。 两个姑娘一拍即合,说走就走。 …… 水云间。怡安城内最豪华的成衣铺子。 春分一边挑选着衣服,一边对胡逸微说:“这里真的好大,居然还有专门试衣服的房间。” 没等到回应。 “你看什么呢?”春分挺好奇,顺着胡逸微发呆的方向看过去,那是件月色拖地烟笼梅花白水裙。 春分秒懂:“你想试试?” 胡逸微犹犹豫豫:“可是……平日里也不能穿。” 春分不管这些,伸手取了裙子:“想试就试呗,试试又不要钱。” 试衣服的区域,被分割成了好几个可容一人活动的小空间,皆以厚重门帘遮挡。 胡逸微随便选了一间进去,衣服脱了一半,听到隔壁两个女人在聊天。 一个女人说:“最近我闺女总生病,我想将他送去亦非寺养养。” 另一个说:“有病还是得找大夫。我听说,之前有个小姑娘,生下来就带病,送去亦非寺养了几年,不还是病死了。” “那都是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你居然还记得。” “而且,那一带也不安全。我相公前几天就是在那出意外死的。” “死了?” “可不嘛,今天刚给他处理完丧事。好容易得闲,就赶紧来逛逛街,买买衣服什么的。” “你男人死了,你都不难过的吗?” “难过的,但是我也不知怎么了,也就难过了那么一下,很快就好了。” 胡逸微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心中涌起一丝异样。 这怡安城好像有点奇怪。每个人都开心快乐,放眼望去,一片安乐祥和景象。 但不该是这样的。 人活一世,总会经历喜怒哀乐。 与人产生摩擦,会生气发脾气,身边爱人去世,会因难过而消沉。 完全感受不到痛苦的人生,是不正常的。 春分满怀期待的等着看胡逸微穿女装。 左等右等不见人,思前想后,怀揣着“反正大家都是女人,看了也无所谓”的想法,一把拉开了试衣间的门帘。 胡逸微听八卦听的入神,才只脱了上半身的衣服。 春分盯着她看了一会,忽然没头没尾的问了句:“你那里……还会长的对吧?” 胡逸微竟然神奇的听懂了,气道:“会长会长,成年了就会长。” 春分问:“那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成年啊?” 这话问的胡逸微一愣,前段时间几次经历危机,生死攸关,居然把这么大的事情忘了。 “七天以后。” 春分说:“那敢情好,到时候还能陪你一起过生辰。” 胡逸微却坚定而缓慢的摇了摇头:“不好,很不好。” 春分很受伤:“也对,既然成年了,总得和褚钰做点成年人该做的事。” 胡逸微朝她脑袋推了一把,说:“你怎么满脑子黄色废料。我说不好,是因为我们这一族的狐狸,成年的时候,都要经历雷劫。” 春分悚然一惊:“雷劫?” 胡逸微一字一顿,说的郑重:“九道天雷,实打实劈在身上。受得住,就能活。” 春分心头发颤:“那受不住呢?” 受不住?受不住的话,就死了呗。 第43章 大家都是男人!我怎么会对男人心动! 经历雷劫,是九死一生的大事。 想到这一茬,胡逸微心中不免升腾起一丝恐惧和担忧来。 但也是怪了,这种情绪才刚刚冒出点苗头,就迅速抽离开去,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似的。 胡逸微心头一空,顿觉轻松,她对春分说:“无妨,过几日,我们去寺里借宿。” 春分没明白:“为什么啊?” 胡逸微一手遮住嘴巴,悄摸摸凑近春分:“到时候,我躲在佛像下面,天雷劈我的时候,多少得顾忌一点。” 春分嘴巴张的老大:“这能行吗?” 胡逸微耸耸肩:“死马当活马医呗。” 话已至此,多想无益。春分催促胡逸微赶紧换上衣服,自己在外面等着。 不知不觉到了晚饭时间,褚钰和大飞等不到人,只好去她们的房间敲门。正巧被路过的店小二瞧见,好心提醒道:“同你们一起来的两位客官,早些时候出门去啦。” 不是说好了一起吃饭的吗? 褚钰奇怪地问:“去哪儿了?” 小二说:“应该去水云间了吧,她们说想买衣服来着。” 褚钰和大飞问了地址,谢过店小二,便朝着那边去了。 另一边边,水云间。 胡逸微换好裙子出来,春分兴奋得两眼放光,连连称赞:“太好看了。” 胡逸微对着镜子看了看,显出几分小女儿家的娇羞来:“真的好看?” 春分上前挽住她胳膊:“真的好看!你若不信,同我出去走一圈,保管你是整条街上最靓的仔。” 胡逸微被春分说得心痒痒的,脑子一热就付了账。 然后任由春分挽着她,一同出了水云间。 好巧不巧的,前脚刚刚迈出门槛,正撞上褚钰和大飞二人。 大飞见到身着崭新绿裙的春分,只觉得她容貌柔美更胜从前,心中对她的仰慕又多了几分。 而褚钰……他看着胡逸微,眼中流露出无法掩饰的惊艳之色。 只见胡逸微身着白水长裙,尽显柔软纤细腰身。裙色雅致,衬得她面容更为清丽。虽未施粉黛,仍旧唇红似血,如同那裙上的点点梅花。 褚钰和胡逸微对视了一会,几乎同时开了口。 褚钰:“你……” 胡逸微“我……” 大飞一向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他见到胡逸微穿女装,一脸惊恐地对着她指指点点:“胡逸微,你好变态。” 这人真是,干啥啥不行,破坏气氛第一名。 春分见情势不妙,站出来替胡逸微解围:“我见逸微生得好看,好说歹说地求她,她才答应我穿女装的。你不要在这里乱讲话。” 大飞只敢用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表达不同意见:“什么长得好看,我觉得就是娘炮。” 春分眼珠转了转,假装不经意地把胡逸微往前面送了送:“褚钰,你觉得怎么样?” 褚钰发自肺腑地说:“很好看。” 春分给了胡逸微一个眼神,那意思是:“你看,我就说吧。” 褚钰紧接着又说:“你们俩的衣服,颜色也很搭配……” 胡逸微刚听完上半句,心里喜滋滋的,心想这个钢铁直男今天怎么开窍了。 但很快她就不那么喜滋滋了,因为褚钰立刻又说完了下半句:“一个白色,一个绿色,站在一起还挺像根葱的。” …… 胡逸微换回了男装。 此时街上正是热闹的时候,人群挤挤挨挨,稍不留神就会被冲散。 胡逸微的肩膀不知被谁撞了一下,脚下一软,差点摔了个趔趄。 褚钰本能地牵住了她的手,说:“小心点。” 胡逸微的手柔弱无骨,和褚钰肌肤相触的地方微起了一层薄汗。 “对不住,怕你摔跤,一时情急。”褚钰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道歉,明明两人之前还做过更为亲密的举动。 “没,没关系。”胡逸微眼睁睁看着褚钰松开她的手,心里空落落的。 褚钰感觉两人之间的气氛怪怪的,试图说点什么缓和一下:“你的腿,没事了吗?” “没事了。” 像是要证明自己的灵活度,胡逸微还轻轻跳了几下,然后仰起头看着褚钰,俏生生的小脸上,一双眼睛异常清澈明亮。 褚钰陡然感受到自己腕上的脉搏跳动,犹如一股清流,跳动着流过全身。 “不走吗?”胡逸微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哦,走,走。”褚钰木讷地转过身,再不敢看她。 胡逸微伸出手,偷偷摸摸攥住褚钰的衣角:“我们在城里住不了多久,我需得去行善寺借宿几日。” “好。” “你不问问为什么?” “不用问。” 无条件的信任。 胡逸微心中很是受用,盯着褚钰皱巴巴的衣角,手上用力,抓得更紧了些。 褚钰感觉到衣服上传来的力度,不自觉勾起了嘴角。 …… 这一夜,怡安城里,多了两个失眠的人。 褚钰一闭上眼睛,眼前就会浮现出胡逸微身着女装的样子。 有只小鹿在心里肆无忌惮地撒野,发出擂鼓一般的巨大声响。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心动的感觉? 褚钰拍了拍胸口,想抚平内心的躁动。 手心触到自己的壮硕胸肌,悚然一惊。 “我在干什么!大家都是男人!我怎么会对男人心动!” “可是,他穿女装未免也太合适了吧?万一……如果……说不定……他其实是个姑娘呢?” “唉……他要是个姑娘该多好。” 与此同时。 胡逸微看着床上摊开的白水裙长吁短叹:“早知道,当初接近褚钰的时候,就不该图方便女扮男装。” “他要是知道我骗他,应该会生气的吧。” “唉……算了,还是不要让他知道的好。” 就这么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着,不知何时有了困意,渐渐睡着了。 梦里好像有个女人的声音,胡逸微听不真切,顺着声音找过去,隐约看到一个陌生女人,面色憔悴,似有病容。 那女人周围像是有堵看不见的墙,将她围困其中,无法挣脱。 她用手死命地捶打着身周的空气墙,忽然一个扭头,看到了胡逸微。 两只眼睛里开始流出残绿色的液体,紧接着是耳朵,鼻子,嘴巴…… 胡逸微觉得她应当是想和自己说些什么,然而,还没等到那女人开口,眼前蓦地一黑,梦境重归混沌。 第44章 佛门重地岂容你出卖色相 在怡安城只逗留了三日。 离开前,四人一猫还专程去找了老张头告别。 大飞这次借着去茅厕的当儿,又将卧房门口的痕迹仔细观察了一番,这次有了新的发现。 “我就说那是给人量身高用的吧!上面还写着字呢!左边是个“瑞”字,右边是个“辰”字。” 自己的猜测找到了真凭实据的证明,想想还有点小激动呢。 春分给他泼冷水:“就算真的是量身高用的,也不能证明什么啊,说不定是别人家的孩子呢。” 大飞还想坚持:“可是……” 春分不等他说完:“退一万步讲,就算老张头有过孩子,那也是人家的隐私。” “老张头?孩子?”隔壁邻居刚买完菜回来,碰巧听到议论,十分好事的搭了个话茬:“当着老张头,可不兴说这个啊。” 胡逸微八卦之魂熊熊燃烧:“有故事?” 四人目光殷切的等待下文。 谁料邻居说道这里却住了嘴,只讳莫如深的留下四个字:“别问,别提。” 说完便离开了,走的潇洒干脆。 胡逸微郁闷的抱怨:“今天这瓜吃的,还没开始呢,就已经结束了。” 褚钰习惯性的想要伸手摸她的脑袋,手伸到一半,又停住了。 也说不上为什么,只觉得自己和胡逸微之间,好像突然间隔了一层东西,不好再同以前那般亲近了。 胡逸微眼睁睁看着褚钰的手半路硬生生改了道,有些怅然,也没心思再管老张头的事了。 一路无话,直奔行善寺。 行善寺距离怡安城大约多半日路程,几人脚程不慢,终于赶在天黑前到达目的地。 然而世事难料,几人在住宿安排上出了点小问题。 法号星云的小和尚站在行善寺门口,先是对着他们单手施了一记佛礼,然后抱歉的说:“寺里所有的空房都已告罄,各位施主还是另寻他处吧。” 这怎么能行。 胡逸微有些焦急:“那什么时候才能有空房?” 星云摇摇头:“阿弥陀佛,往来皆是客,离开或者留下,都是缘法,我等从不过问。” 小和尚讲起话来不紧不慢的,好好一句话被他拖的老长。 煎饼在一旁等的不耐烦,几步窜到褚钰肩膀上坐下,喵喵喵叫了几声表达不满。 一个高大身影突然出现在小和尚身后。 “是不是有猫叫?” 星云满头黑线,也不朝后去看,只闪身给来人让开位置。 那人热情的走出寺门自我介绍:“各位施主,贫僧法号摒尘,是本寺的住持。” 说话的时候,眼睛直勾勾盯着煎饼,两只手都快搓出火星子来了:“好可爱的猫,能摸摸吗?” 来的是主持?那敢情好。自己表现时刻到了。 煎饼这么想着,软绵绵叫了一声,跳到主持脚边,用自己毛茸茸的脑袋蹭人家的裤腿。 这小家伙,竟公然在寺院门口出卖起了色相。 摒尘顷刻间便被征服,笑眯眯抱起煎饼,很是大方的说:“各位施主是来借宿的吧,我的院子还有间空房,如若诸位不嫌弃的话,可以挤一挤。” “一间空房?”春分急了:“那我怎么办?” 摒尘伸手指了个方向:“隔壁不远还有个亦非寺,女施主可在那里借宿。” 春分心中老大不情愿,正打算争辩几句。 转念一想,胡逸微渡劫,是事关生死的大事,自己还是莫要多生枝节,让她烦心的好。 于是只闷声说道:“好吧。” 胡逸微知她心事,叮嘱道:“你先去看看情况,若是住不惯,还来寻我,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春分听懂其话中深意,感动的不行,说:“放心吧,明天见。” 如此,四人小团体分做两拨,于和尚庙和尼姑庵分别落了脚。 摒尘抱着煎饼,领着三人来到一个小院子,这是他的私院,一般情况下,是不对外人开放的。 比较神奇的是,院里除了空房,竟然还有个精装修的豪华猫屋,里面是空的。 摒尘解释道:“这里原先住着小花,小花西去后便空置了下来。你们的猫刚好可以住在这里。” 原来如此,想来这位住持还是个资深猫奴。 几人向摒尘到了谢,在空房安顿了下来。 房里只有一张床,让给最为娇小的胡逸微,褚钰和大飞找了几床被褥,简单的打了个地铺。 赶路辛苦,胡逸微躺下没多时,便觉困意袭来,很快进入梦乡。 只是这一觉睡的很不踏实。 朦胧之间,总好像能听见院子里来来回回的脚步声,其间还夹杂着几句温柔呓语,仿佛是在抚慰孩童一般。 第二天一早。 大飞按摩着被地面硌的生疼的腰,问道:“昨天好像有人在院子里折腾了一整天,走来走去没完没了,你们听见没?” 胡逸微和褚钰连声附和:“我也听到了。” 大飞说:“煎饼昨晚不是睡在院子里吗?问问它呗。” 豪华猫屋里,煎饼正打着呼噜,睡的四仰八叉。 胡逸微不客气的推了一把:“懒蛋,别睡了。” 煎饼被推的翻了个身,但完全没有半点要清醒的迹象。 胡逸微再接再厉:“醒醒,醒醒,有话问你。” 回应她的,是煎饼更为响亮的呼噜声。 看样子,小家伙一时半伙是醒不了了,几人无法,只得作罢。 褚钰对胡逸微说:“要不你检查检查,看看这里是不是有什么脏东西。” 胡逸微唤出浅瞳,对褚钰说:“这里可是寺院,怎么可能没有脏东西?” 说完,四周围看了一圈,奇道:“还真的没有脏东西?这也太不正常了。” 这话把褚钰和大飞都说糊涂了,褚钰问:“寺院这等佛门重地,没有脏东西不是应该的吗?” 胡逸微给他解释:“在佛家眼里,众生万物平等,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只要心无恶念,无论是什么东西,佛家一概都会接纳。” “寺院里香火旺盛,所以时不时会有其他东西聚集而来,借助寺里的充沛灵气修行。” 褚钰听的似懂非懂,又问:“那这里怎么什么都没有?” 胡逸微没好气:“没有就没有呗,你不是害怕这些东西吗?它们不来,不是正好遂了你的意。” 正说着,见到小和尚星云远远跑了过来,到了近前,施一记佛理,说道:“阿弥陀佛,昨天同你们一起的女施主来了,此刻正在院外等候。” 春分来了?不知所为何事。 胡逸微谢过星云,然后对褚钰和大飞说:“走吧,去看看。” 第45章 八卦还是陈年的香 春分不管走到哪,都是个有眼色的勤快姑娘。 早上见到亦非寺的尼姑备饭,便忙不迭的上前帮忙。 她有心打听打听附近的情况,便趁洗菜的时候开了个话头:“二位姐姐,听说咱们这,除了行善寺,还有个久居观?” 和她一起的,是两个尼姑,一个年纪稍长一些,差不多三四十岁模样,法号静月。另一个年纪轻些,法号慧明。 两人见春分模样好看,嘴也甜,心里生出几分亲近之意,挺乐意回答她的问题。 慧明说:“是有个道观。我们亦非寺居中,行善寺和久居观并分左右,三处呈“品”字形排列。” 春分说:“这三个地方建在一起的,可不多见啊。” 慧明说:“可不嘛,要我说啊,指不定就是周围有什么凶鬼恶煞,一个寺压不住,得多建几个才行。” 静月“扑哧”一声笑了,扬起正在洗菜的手,水珠飞了慧明一脸:“你别在那瞎说,再吓到女施主。” 春分也笑,笑了会又问:“你们三处建造的距离这么近,平日里有摩擦吗?相处的好吗?” 慧明说:“挺好的呀,山中修行无聊,我们三院联合,偶尔还会一起举办个交流活动什么的,像是植树造林啊,歌咏比赛啊,佛道辩论赛啊……” 春分听的目瞪口呆:“你们……男男女女的……不用避嫌吗?” 慧明说:“都是修行之人,这有什么的。心里干净,便做什么都干净,心里面脏,什么都不做也是脏的。” 话是这么说,但是…… “我听说,怡安城里的人,三不五时会把自己的孩子送来带发修行,他们也……” 慧明不等她说完,哈哈大笑起来:“那些孩子送来的时候,也就五六岁大,养个一两年也就接走了,那么小的孩子,懂什么啊。” 要是这么说,倒也确实没什么毛病。 “其实……”一只沉默的静月缓缓开了口:“送来的,也不都是小孩儿。” 慧明很诧异:“我怎么不知道?” 静月说:“那得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你那时候估计都还没出生呢。” 听这语气,应该是有故事。 春分问:“是出了什么纰漏吗?” 静月说:“那倒不是。那姑娘名叫荷香,出生的时候就带了病,送到寺里养了许多年也不见好。想来家里人觉得她是个拖累,来看过几次后便销声匿迹,再没出现过。” 春分问:“后来呢?” 静月说:“我入寺修行的时候,荷香已经有十二三岁了,她虽身子不好,但性格乐观,阳光开朗。我们一起相处了几年,她的病越来越重,后来还是没能熬过去,死了。” 这就……没啦?春分多少觉得有些失望。 不料静月嘴上没停,接下去说道:“那时候,来了对兄弟。那家人行事怪得很,说是舍不得孩子,养到十来岁才狠心送过来的。” “送也不送到一处,一个送到了行善寺,一个送到了久居观。说是俩孩子自己选的,他们尊重孩子的想法。” “后来,三处一起植树造林,这三个孩子不知怎么的就玩儿到一起了,据说到了荷香死的时候,三人的关系已经十分亲厚了。” “那他们……”春分小心斟酌用词:“他们……有没有……就是说……三角恋那种……?” 静月答的肯定:“我清楚荷香为人,她不会做那样的事。那三个人,至多就是很好的朋友而已。” 春分说:“荷香死了,这两兄弟应该都挺难过的吧?” 静月说:“那就不知道了,这毕竟是荷香自己的事,我们出家人,怎好随意打听。” 好吧。 春分一顿早饭吃的食不甘味,草草扒了几口饭,便来找胡逸微分享自己听到的故事。 “我明白了。”胡逸微津津有味的听完,无需春分明说,便知晓了她的意图:“我们今天找人问那两兄弟的事。” “好嘞。”春分得到满意答复,开开心心进了行善寺,和胡逸微一起打听八卦去了。 大飞看着两人走远,若有所思的对褚钰说:“春分和胡逸微的关系有点过于好了吧。” 褚钰说:“什么意思?” 大飞说:“我起初以为他们俩是互有好感,彼此喜欢的那种好。但现在看来,不像,反而更像是姐妹那种好,你能明白我意思吗?” 褚钰没说话,心里却想着:不是互相喜欢就好。 胡逸微找到摒尘的时候,这位德高望重的住持正在吸猫。 煎饼大概是被弄的烦了,一爪子蹬在他脸上,跳了开去。 跳到一个四柱香炉边儿上,后腿站立,竖起尾巴,对准炉里的香灰,释放了一下。 胡逸微气的大骂:“这是香炉!不是你的猫砂盆!” 煎饼也不理她,优雅的舔了舔爪子,走了。 目睹一切的摒尘毫不在意,一脸宠溺的说:“不碍事不碍事,它开心就好。” 胡逸微嘴角抽了抽,不想对猫奴的无底线无原则发表任何评论。 她略过这件事,直接了当的问摒尘:“我看您年岁不小了,想找您打听打听二十多年前的事,那个,您知道荷香吗?” 身后一个敲木鱼的老和尚本来这在打瞌睡,听她这么一问,手一抖,手中的木鱼棒掉到地上,滚了开去。 摒尘面不改色,声音毫无波澜:“认得,怎么了?” 胡逸微心说,那可太好了,张口又问:“听说那时候,还送来了两个小男孩。她们三个玩儿的挺好的。” 摒尘“嗯”了一声。 “后来,荷香……那两个小男孩去哪了?” 摒尘走了几步,背对着她们,蹲下身去捡掉在地上的木鱼棒:“一个孩子死了。” “死了?”胡逸微倒吸一口凉气:“那另一个……?” 摒尘捡起木鱼棒,还给敲木鱼的老和尚,仍旧没有回头:“另一个,我也不知道。” …… 入夜。 胡逸微仍旧睡的不踏实,今夜门外虽没再响起踱步声,但煎饼却表现的十分异常,一直在低声叫唤,声音听起来很是烦躁。 “臭猫,烦死了。”胡逸微嘴上喃喃着,睡熟了。 梦里,那个女孩又出现了,这次离得比上一次更近,面容也更为清晰。 胡逸微没怎么害怕,问她:“你是不是有话要和我说。” 女孩嘴唇翕动着,没能发出任何声音。过了一会,竟然开始呕血,吐出来的依然是那种残绿色液体。 女孩的胸口被血打湿,再一次消失不见。 胡逸微回忆着女孩刚才说话时的口型,说的应该是两个字:“解脱。” 第46章 他射了好多 胡逸微醒了。 连续两次梦到同一个女hai,这绝对不是巧合。 那个女人,应当是在向她求助。 但眼下雷劫在即,实在无暇顾及这些旁的事情。 若是能成功度过此劫,再想办法帮帮这女孩吧。胡逸微这么想着,眼皮耷拉下来,又睡着了。 真好,那臭猫终于不叫唤了。 第二天一早。 胡逸微气势汹汹地找煎饼算账,没成想竟扑了个空。 猫屋里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星云一直在门外等着,见到胡逸微,赶忙凑过来,说:“你们的猫跑啦。” 胡逸微没在意:“哦,跑了就跑了吧,它玩儿够了自己会回来的。” 星云擦了擦额头的汗:“住持说,后山很危险的,它万一跑到那里去,十有八九就回不来了。” 褚钰跟胡逸微差不多时候醒的,这会听见星云的话,有点着急:“后山怎么危险了?” 星云说:“我不知道,是住持说的。” 褚钰问:“住持人在哪里?” 星云一问三不知:“找猫去了,这会也不知道人在哪里。” “我知道了,谢谢你。” 褚钰知道从星云这里是再问不出什么了,还不如干脆自己上山找一趟。 胡逸微有些举棋不定,毕竟自己本身就没有多喜欢那只臭猫。 况且眼下的当务之急是渡劫,于自己的生死而言,其他的事情,都是小事。 但她又着实放心不下褚钰。 褚钰知道胡逸微和煎饼一向不大对付,于是很善解人意地说:“我先去后山看看情况,你留下等我。” 说完,回屋拿了剑,自行往后山去了。 胡逸微还是不太放心,站在院门口冲他喊:“你一个人能行吗?” 褚钰转过身看着她,温柔一笑:“放心,我去去就回。” 踏入后山的时候,仿佛越过了一条无形的分界线:界外阳光和煦,美好安逸,界内阴云密布,危机重重。 褚钰当着胡逸微的面,强行摆出副潇洒模样,心里面其实怕得要死。 现下被这后山的阴风一吹,双腿一软,险些又要站不住。 应该不会这么倒霉,每次都遇到脏东西吧。 “咻”,一支羽箭破空而来,锋利的箭头划破了褚钰的皮肤,他只觉腿上一热,鲜血汩汩而出。 “是谁!?”褚钰顾不上检查伤势,拔剑出鞘,警惕地看着周围。 “咻”,又是一支羽箭朝他袭来。 褚钰挥剑格挡,箭身被一分为二。 这次他看清了,箭是自他身后而来。 那人两击不中,势必不会善罢甘休,想来还会有后招。 果不其然,这一次,是双箭齐发。 “小意思。”褚钰嘴角上扬,看似随意地挥舞着手中古剑,轻松截断那两支羽箭去路。 他从小在山里与猴子打架,那帮猴崽子最喜欢成群结队扔石头砸他。 大大小小的碎石头从西面八方而来,无处可躲。 无奈之下,只能挥舞树枝,将碎石击飞。 如今这几支羽箭,倒是让他想起了过去的日子。 然而,利箭并不是石头。 褚钰低估了这武器的杀伤力,更低估了来人的数量。 先前几次出击,只是稍作试探,接下来就该动真格的了。 很快,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四支箭矢同时划破空气,直射而来。 褚钰身形一闪,手中古剑划出一道流光,以极快的速度将箭击落。 虽不知敌对方究竟是谁,但此时已经能感受到对方隐隐躁动的怒火。 铺天盖地的羽箭从天而降,褚钰腾空而起,在空中旋身,挥出一片绚烂光幕,好似有点点繁星自空中落下。断掉的箭头散落一地。 除了,深深刺入褚钰右边肩头的那一根。 这一根箭,刺得准且狠,褚钰只是稍一用力,便能感受到肩膀传来的剧痛,手中脱力,险些连剑也拿不住。 在这样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身后有人埋伏,不能再走。褚钰强忍疼痛,冲着前方发足狂奔。 耳边忽然响起几声吼叫,是他听不懂的语言。 想来是敌方在相互传递信号,吼叫声过后没多久,背后几个方向便同时传来追逐之声。 对方奔跑速度奇快,褚钰身上带伤,不出意外的话,很快就会被追上。 越来越近了。 很近了。 要被抓住了。 褚钰额头冷汗连连,流到眼睛里,模糊了他的视线。 面前的景物好像有一瞬间的扭曲,褚钰不及细想,仍旧艰难前行。 终于体力不支,瘫倒在地。 追逐之声戛然而止。 怎么回事?为什么不追了? 褚钰眼中全是汗水,只能依稀看见几个影影幢幢的模糊轮廓。 眼睛好疼,褚钰抬起左手,用袖口擦去汗水。 再睁开眼时,那几个人影已经不见了。 褚钰无力地躺着,紧绷的肌肉松弛下来,伤口撕裂的痛苦被放大,严重的失血正在一点点带走他身上的温度。 幸好,胡逸微没有来。 这么危险的地方,希望他永远也不要来。 …… 时间已经到了下午,胡逸微还是没有等到褚钰。 春分和大飞在一旁劝她:“再等等吧,后山到这里毕竟有些距离。” 胡逸微急得快哭了:“褚钰说了去去就回。” 春分安抚她:“那应该很快了,你先不要着急。” 胡逸微秀眉微蹙,紧咬着下唇,说:“我等不了了,我要去找他。” 春分知道胡逸微现如今情况特殊,不能轻易离开寺院。 于是拉过大飞挡住胡逸微去路,对她说:“我和大飞去找,你就留在寺里,那里也不要去。” 胡逸微犹豫:“可是……后山凶险未知。” 春分拽着大飞扭头便走:“别废话了,等我们的好消息吧。” 胡逸微看着春分离去的背影,小声地说了句:“谢谢你了。” 大飞终于得以和春分共享二人世界,欢喜得什么似的,讲话的声音都带着雀跃:“春分,我们先去后山找吗?” 说这话的时候,两人刚好经过久居观。 道观门前站了个小道童,一溜小跑来到近前:“两位是要去后山吗?” 春分回他:“是的。” 小道童热情洋溢地说:“后山可危险得很呐,两位不如先来我们观拜一拜,求个平安什么的。” 春分婉言谢绝:“不必了,我们还要找人,急得很。” “哦,你们很急啊。”小道童还挺热心,伸出手指了个方向:“那你们走这条路吧,这是去后山最近的路。” “好,谢谢你了。”春分道过谢,和大飞一起往那个方向去了。 “今天又是助人为乐的一天呢。”小道童开心地傻笑着,没留神,后脑勺被人不轻不重地扇了一巴掌。 “师叔!为什么打我?” “你又给人家乱指路了是不是?” “我又没胡说,那确实是去后山最近的路。”小道童摸摸脑袋,小声辩解着:“不过就是死人多了点嘛。” 第47章 为爱脱衣服 转眼到了傍晚。 不仅褚钰久久未归,连春分和大飞都失去了消息。 胡逸微如坐针毡,异常焦躁。 “喵~”一声猫叫传来,摒尘乐呵呵的抱着猫,不痛不痒的教训它:“小淘气,可不能再乱跑了哦,万一不小心跑到后山去,那可危险的很呐。” 胡逸微看看煎饼,又看看摒尘:“你没去后山?” 摒尘被问的一愣:“没有啊,那地方,九死一生的。” 胡逸微的脸渐渐失去血色。 摒尘也察觉出不对劲来了:“这位施主……你的朋友呢?” 胡逸微说:“去后山了。” 摒尘面色凝重起来:“去了多久?” 胡逸微说:“很久。” 摒尘不说话了。 胡逸微等不到回应,忽然间怒不可遏,扑身上前,一巴掌将摒尘怀里的猫重重打落,煎饼吃痛,嗷”的惨叫一声,跑了。 胡逸微抓住摒尘衣领,哑声道:“老和尚,我问你,后山到底有什么?” 小小身体里突然散发出骇人的气势,摒尘被这气势震慑,不由自主吐出两个字:“枭阳。” …… 胡逸微正在快速奔跑。 还有时间,她想。她要赶在雷劫之前找到褚钰,保证他的安全。 很快到了后山。 这里荒无人烟,到了夜里,更是有种诡异的安静。 胡逸微开始一件一件脱掉自己的衣服,直到浑身赤裸,不着寸缕。 她用外衫裹了衣裤,在身上打了个简单的包袱,然后四肢伏地,眨眼间,变化成了一支小小的浅褐色狐狸。 小狐狸皱起鼻子闻了闻,在各种纷繁复杂的气味里,找到了她最为熟悉的那一缕。 “找到了。” 目标方向已定,她不再犹豫,朝着那一处快速逼近。 枭阳,又被称作“赣巨人”,生性凶狠残忍,但只对人类感兴趣。 胡逸微不是没有办法对付它们,但褚钰凶吉未卜,她不想冒任何风险,所以,化身为狐狸,是她眼下能做的最好的选择。 褚钰的味道逐渐被另一种更加浓郁的气味掩盖,那是……血腥味。 胡逸微来到了褚钰遇袭的地方。 遍地都是已经干涸的黑褐色血迹。 她一路顺着血迹滴落的方向找寻。 鼻子忽然发酸。 她无法想象褚钰到底受了多么严重的伤,才会让他流出这么多的血。 按照这个出血量,她甚至没办法确定褚钰现在是不是还活着。 不能想,不要想,无论褚钰是死是活,她都要找到他。 又往前跑了一段,线索居然断了。 没有血迹,也闻不到味道。 眼前的景物忽然扭曲了一下,这变化稍纵即逝,胡逸微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她闭上双眼,唤出浅瞳,再睁开时,竟是看到了前所未见的一幕。 面前的去路被大片大片的混沌之气阻隔,像是被包裹在了一个巨大的奇异屏障里。 有关褚钰的一切都是在这里消失的,没猜错的话,他应该是不小心误入了这片空间,然后被困在了里面。 “要进去吗?这样贸然进去的话,还出得来吗?” 胡逸微在原地稍作徘徊,鼻腔里好像还充斥着浓郁的血腥气。 “进去吧。” 她心一横,咬了咬牙,一头撞进了混沌里。 这里的景色与外界毫无二致,地上重又出现了大片血迹。 褚钰曾在这里停留过,但他现在却不见了。 …… 褚钰没有在地上躺多久。 失血带给他的不仅仅是失温,还有困倦。 他眼皮沉重,疲惫异常。但他知道自己不能睡,这一睡,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得想办法出去。 褚钰左手握住剑柄,以剑鞘做拐,蹒跚着步子,艰难前行。 就这么一步一步的走着,走到最后,他察觉出些不对劲来。 周围的景色有点眼熟,他好像在走回头路。 不对,不是好像,眼前那滩血给了他答案,他又走回最初的原点了。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老天爷好狠的心,这人命都快没了,还要在他临终前安排一场鬼打墙的戏码。 但褚钰知道自己不能停下。 为了抑制汹涌而来的困意,褚钰只能不断的和自己说话:“这次走反方向吧。” 第二次尝试仍旧以失败告终。 褚钰再一次回到了原点。 但凡是人,总会有个极限,褚钰全身的力气终于慢慢耗尽,他知道自己的极限已经到了。 意识逐渐恍惚,他开始出现幻觉。 “咦?从哪里来的小狐狸?” “等一下,狐狸怎么变成人了?它好像胡逸微啊。” “胡逸微为什么不穿衣服?” …… 找到褚钰的时候,他的思维已经非常混乱,嘴里吐出含混不清的呓语。 “你还好吗?”胡逸微又是欣喜又是担忧,趴伏在他身边,焦急的询问着情况。 “唔……”褚钰嘴巴动了动,听不清说了什么。 “你说什么?”胡逸微把耳朵凑近他嘴边,认真的听着。 终于听清了。 胡逸微脸色一变,也不管褚钰是不是正身负重伤,抬起腿,用力踹了他一脚。 这一下实在是踹得有理有据。 因为他说的是:“我可能真的快死了,竟然在幻想胡逸微的裸体。” 生气归生气,人还是要救的。 褚钰肩膀上的羽箭深深刺入肉里,胡逸微很是废了番力气才拔出来。 这箭是特制的,往箭头方向的中间有两个倒勾,拔出来的时候,倒勾带出大片的肉。 褚钰虽然已经昏迷,但身体感受到巨大痛楚之时,仍然本能的痉挛了一下。 胡逸微一颗心也跟着揪了起来,疼的她无法呼吸。 更多温热的新鲜血液流了出来,情势不妙。 胡逸微不再耽搁,殷红的小嘴凑近伤口,闭着眼睛,吻了上去。 第48章 你胸肌蛮好摸的 春分和大飞按照小道童指的方向走了没多久便迷了路。 像是被困在了迷宫里,兜兜转转的,既回不到原点,也找不到出路。 春分气的跺脚,埋怨自己的大意:“都怪我,那么小的孩子,估计连道观都没出过,他能知道什么近路。” 大飞安慰她:“这怎么能怨你呢,关心则乱,我不也信了那小道童的话嘛。” 话虽这么说,但春分心里依然禁不住的自责。 她低着头,用脚尖踢开边儿上的小石子。 圆圆的小石子滚了挺长一段路,也不知撞上了什么东西,又给弹了开去。 “什么啊?”春分好奇地走了几步,想凑到跟前看个清楚。 那是一棵很大的树。 “这树真奇怪,树根都长到地面来了,这根上还套着东西呢。” 大飞有多年衙门当差的经验,有些东西,只肖看个大概,他就能知道是什么。 那是个骷髅头,树木的根须抽到地面,钻过骷髅的眼睛、鼻子,嘴巴,再重新深入地下。 这玩意儿可千万不能让春分看见,小姑娘家家的,见到这东西不得吓死。 大飞一个闪身当初春分去路,随便编了个借口:“我觉得那边好像有路。” 春分注意力被转移,问他:“哪有路?” 大飞撒谎不打草稿:“东边儿。” 春分了然:“哦,东边儿啊。” 大飞说:“你知道是哪?” 春分摇摇头:“我不分东南西北。” 大飞嘴角抽了抽,说:“行吧,那你跟我走吧。” 走了还没几步,脚底踩到个长条柱状物体,那玩意儿脆得很,轻轻一踩就断了。 大飞心里一沉,嘴上祈祷:“不是骨头不是骨头。”低头一看,险些骂娘。 那是条人的小腿骨。 大飞在心里默念:百无禁忌百无禁忌,莫怪莫怪。 春分听到声音,问他:“你踩到什么了?” 大飞有心瞒她,也不知怎么想的,脑子一抽,直接握住了春分的手。 “你干什么呀!”春分又羞又气,挣扎着想甩开大飞的手。 大飞急于给她解释,手上握得更紧。 两人推推搡搡的,一个没留神,双双栽倒。 草里有东西,慌乱间也来不及看清是什么,便四仰八叉地砸了上去。 “好疼啊。”春分翻了个身,正打算爬起来,鼻尖忽然蹭到了一个冰凉光滑的物体。 眼神慢慢聚焦,所见之物轮廓渐渐清晰。 一对空洞洞的黑眼窝正与她四目相对,再往下,是鼻骨下的凹陷,和两排凌乱发黄的牙。 …… 胡逸微帮褚钰止了血。 狐妖的舔舐,对伤口愈合有奇效。 无奈褚钰的伤势实在严重,要想彻底愈合须得再等些时日。 他伤在肩膀和大腿,若想好好包扎,就得用利器撕开他的衣服裤子。 但是这荒郊野岭地,一时也找不到其他衣服更换。 所以,可行的方案就只剩下一个,那就是……脱掉。 胡逸微的脸从脖子红到了耳朵根。 她慢慢掀开褚钰的衣角,腹部优美的肌肉线条露了出来。 腹肌再往上的话…… “咕嘟。”胡逸微情不自禁吞了口口水:“可不是我想看的啊,我是为了救你的命。” 她轻轻解开褚钰胸口的扣子。 好大的胸肌…… 胡逸微真是满意的不得了,心想,果然还是好人有好报,多大的福利啊!这是不花钱就能看的吗? 看上去不错,不晓得手感怎么样。 柔软白嫩的罪恶之手覆在了褚钰胸前,五指微微用力,捏了下去。 褚钰醒了,胸肌不由自主抖动了一下,问她:“你在干什么?” 胡逸微浑身一僵。也是人有急智,她手底下动作不停,干脆利落地除去褚钰上衣,把自己刚撕成条状的外衫展示给他看:“我在帮你包扎。” 褚钰不疑有他,只说:“我方才迷迷糊糊的时候,好像看到你了。我还以为是幻觉,没想到你真的来了。” 胡逸微斜睨着他:“看到我什么了?” “看到你……”褚钰答到一半,卡了壳。顿了顿才说:“没什么。” 处理伤口的时候,褚钰大概讲述了一下自己遇险的经历。 “我那时眼前模糊得很,路也看不清,无论怎么走,最后都还是回到这里。” 胡逸微面色凝重:“我方才也是这个情况。” 褚钰稍稍伸展了下胳膊腿,疼痛已经减轻不少,他拄着剑站起来,说:“再去走走看吧,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 胡逸微心中也记挂着雷劫的事,于是颔首道:“好。” 走的还是先前的路线,但沿途的景物却渐渐有了不同。 褚钰说:“这地方我方才没来过。” 胡逸微说:“我也没来过。” 前路未知,只能硬着头皮向前,尽头所见,是一大片柳树林。柳条生得极为粗壮,随着风左摇右摆,像在给两人招手。 “柳树太多了,不是好预兆。”胡逸微睁着眼睛,浅色瞳仁四下扫量,依然是一片混沌,什么也看不见:“我们应该还在那个空间里。” 褚钰问她:“柳树怎么了?” 胡逸微答:“柳树聚阴之气,易成精怪。且柳同‘留’,能招鬼,亦能挽留鬼魂。” 褚钰喉头发干:“那,还走吗?” 胡逸微当机立断:“走,必须尽快出去,我赶时间。” 行,那就走吧。 两人走进柳树林的时候,柳枝摇摆出了一种奇诡的角度。 “我是不是伤得太重了,为什么我觉得柳枝好像在给我们让路。”褚钰膝盖一如既往地开始发软。 胡逸微一手扶住他的胳膊,另一只手环住他腰,防止这个胆小鬼又没出息地跪下:“别停,也别讲这种不吉利的话。” 褚钰感受到腰间传来的热度,觉得自己好像又充满力量了。 二人朝更深处走去。 外围的柳枝缓缓交缠,扭曲成结,集合成一张巨大的网,封锁了唯一的出路。 第49章 我男人的屁股摸不得 总有柳枝时不时打在褚钰脸上,像是挥着手帕调戏小哥哥的老嫂子。 褚钰不耐地拨开脸上的叶子,说:“这柳林什么时候才能走到头啊。” 胡逸微也很烦躁:“我怎么知道。” 褚钰又说:“可能是心理作用,我总觉得这些柳树是活的,有思想,还会动。” 胡逸微气地拿手捂他嘴:“这个时候就不用这么有想象力了好吧。” 褚钰扭过身子给她看:“那为什么老有柳枝抽我的屁股?” 还真的,他屁股上搭着好几根柳枝,胡逸微看过去的时候,那些柳枝像做贼被人发现了似的,迅速散了开去。 “这……”她一时语塞。 柳树确为颇具灵性的植物,天长日久修成精怪的例子也是有的。 但这么多好色的柳树在一起聚众耍流氓的,还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胡逸微也犯不上去根棵树计较,于是说:“你只管往前走就行了,摸你就摸了,也不会少块肉。” 褚钰欲哭无泪:“什么叫摸了就摸了,万一它们摸上瘾了,不让我走怎么办?” 众所周知,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人类社会便流传着一个不可撼动的自然规律。 那就是,传说中的…… 怕什么来什么。 身边的柳树枝丫猛然间身形暴涨,变得又大又粗又长,张牙舞爪地四处乱甩。 这变故来得突然,两人皆是反应不及。 巨型柳枝内蕴含了极大的力量,抽打在地面上时,会留下深深的沟壑。这一下若是打在人身上,被直接拦腰截断也不是没有可能。 褚钰别无他法,只得拔剑出鞘,勉励抵挡。 然而,二者实力相差太过悬殊,褚钰的行为,无异于蚍蜉撼树。 剑身与柳枝碰撞之时,发出铮铮然金石之声,柳枝完好无损,皮都没有擦破一点。 “怎么办?”褚钰徒劳地挥舞着古剑,习惯性地询问胡逸微的意见。 “还能怎么办?跑啊傻子!” 打又打不过,当然只剩下跑路了。 好在树与树之间还是有些距离的,柳枝摆动其间,偶尔会留出可容纳一人通过的空隙。 但那些空隙出现得快,消失得更快,机会稍纵即逝。 出现的位置也很随机,有时需得半路起跳才能通过,而有时又需要贴地匍匐,两人被折腾得狼狈不堪,行进速度极其缓慢。 胡逸微又钻过一道空隙,习惯性地回头去看,却见身后横亘着一条条缠绕的柳枝,视线被阻挡,褚钰不知去向。 胡逸微正想呼喊他的名字,不知从哪来的枝条擦着她的脸抽打过来,被粗糙树皮摩擦过的那半边脸登时火辣辣的疼。 有东西流进嘴角,腥甜的味道在嘴里扩散开,胡逸微不用看也知道,脸上伤得应当不轻。 但她此刻根本无暇顾及这些,只是满心焦急地寻找褚钰身影。 褚钰方才慢了一步,缝隙消失得太快,他没能成功跟上胡逸微。 密密麻麻的条形植物以他为圆心围拢了过来,除了柳枝,还有从地下蠕蠕而出的树根。 褚钰伤在右肩和右腿。先前胡逸微虽帮他止了血,然这几番折腾下来,伤口绷裂,被包扎的地方又隐约显出殷红颜色。 两处伤口同时感受到剧烈疼痛,褚钰右半边身体几乎失去知觉。 树根缠上脚踝,他腿上施力,尝试将脚拔出来。 纹丝未动。 紧接着便有蛇一样的枝条蜿蜒着环住了他的腰,在他身上缠绕成圈,然后慢慢收紧。 大概是逃不出去了。 褚钰心中泛起忧愁,也不知道胡逸微怎么样了,有没有遇到危险。 耳边忽然响起了熟悉的呼唤。 “褚钰,褚钰!你看得到我吗?” 透过巴掌大的间隙,能看见胡逸微正满脸焦灼地看着他。 褚钰心里咯噔一下,问她:“你受伤了?” 胡逸微正想说什么,柳枝又蠕动起来,阻断了两人视线。 褚钰心下稍安,如此看来,胡逸微虽受了些伤,但仍旧能够自如行动,他这么想着,握剑的手上暗暗运力。 柳枝不住扭动,二人之间再次出现极小的空隙。 褚钰瞅准机会,大喊一声:“小心!” 胡逸微虽不知他用意,但仍旧条件反射地躲了开去,一抹银色冷光直直穿过缝隙,掉在了地上。 那是褚钰的剑。 胡逸微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她大喊道:“你什么意思?” 褚钰也隔空与她喊话:“我走不了了,你快离开这里,把剑带着,防身用。” 胡逸微气得想哭,骂道:“褚钰,你这个王扒蛋,又来这一套。” 褚钰很想摸摸她的头,身体却不能动弹,只好叮嘱她:“快走,别回头。” 声音温温柔柔,胡逸微心头绞痛,想再去看褚钰那双能够抚慰人心的眼睛,却怎么也看不到了。 她捡起地上的剑,剑柄上似乎还带着褚钰余温。 冷静,要冷静,一定有什么东西被她忽略了。 慢慢来,好好想想,不要着急。 胡逸微开始回忆自进入柳林以来的种种细节。 自己和褚钰一路逃亡,柳树对他们的攻击,看似杂乱无章,实则乱中有序。 这些树绝对不是各自为战,否则这么多枝条根茎肆意缠绕蠕动,势必结成一团乱麻。 它们是得了到统一的指令,听命行事。 那么,发号施令的,究竟是谁? 浅瞳虽然失灵,但耳朵还能用。 胡逸微闭起眼睛,安静倾听。 她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植物行动时的摩擦声,褚钰的心跳声,还有……那是什么? 好像也是心跳声,却比正常的心跳频率快了很多,也更加沉稳有力。 就是你了。 胡逸微猛地睁开眼睛,紧紧握住褚钰的剑,朝心跳的方向直奔而去。 像是感应到了她的杀气,周围的柳树开始对她进行疯狂的攻击。 离心跳的声音越近,对她的攻击就越发猛烈。 胡逸微仗着身形灵巧,好几次堪堪躲过致命一击。 就快到了。 背后忽然感受到巨大力量,一根碗口粗的柳枝实打实抽在她背上。 胡逸微眼前一黑,胸口发闷,喉头泛起甜腥,忍了忍,没忍住,一口鲜血带着热气喷薄而出。 顾不上去擦留在唇边的血,她很清楚,此时一点一滴流逝的,不是时间,而是褚钰的命。 不能停下,要继续向前。 终于找到了。 在树林最中央,生长着一棵参天古柳,其树身之巨大,不亚于她曾在长手寨见过的那棵千年古树。 树皮之下,隐隐有什么东西,正在有节奏的起伏着,那应该就是古柳的心脏了。 胡逸微心中大喜,瞬间忘却身边重重危机。 正打算提剑直刺古柳心脏,腰间忽然一紧,有柳枝缠住了她,将她整个人轻松提起。 胡逸微脚下一空,心道不妙,这柳枝十有八九是打算将她甩将出去,若是挨了这一下子,自己小命能不能得以保住还是两说,褚钰是断然没法再救了。 情急之下,不及细想,胡逸微紧咬牙关,使出浑身力气,将古剑狠狠掷向古树心脏。 第50章 又大又粗又长 柳枝层层叠叠绕了一圈又一圈,将褚钰缠成了一个人形的粽子。 植物混合着泥土的味道萦绕在鼻尖,胸口受到枝条挤压,闷闷得有些喘不过气。 褚钰觉得自己被抬了起来,象运货一样,送往未知的方向。 他很不合时宜地起了个怪念头:“好倒霉,凡进林子,必然遇到怪事。” 周身的压力忽地一松,褚钰摔了下去。 那些又粗又长的柳枝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变短,没一会就重新变回正常柳枝粗细。 整个柳林都沉寂下来。 有“蹬蹬蹬”脚步声传来,是胡逸微。 她脸上有不少擦伤,深浅不一,衣服破破烂烂,背后被扯开一大片,白嫩的肌肤上,有道很长的伤口,伤口周围布满紫红色淤青。 凄惨成这个样子,居然也没忘记把剑带回来。 褚钰眼眶一热,一手环住胡逸微的腰,一手轻抚她后脑,稍稍用了点力,将她抱在了怀里。 “哐啷”胡逸微手一松,可怜的剑再一次被扔到地上。 她也用力回抱住褚钰,静静地感受着他温暖和煦的温度。 两人就这么互相拥抱着,谁都没有说话。 多么美好安逸的画面,只是这老天爷,大多数时候,是很见不得人好的。 柳林中央爆发出刺耳的哀嚎,声音中饱含不甘和怨恨,震得人耳膜生疼。 哀嚎持续了很长时间,伴随着吼声结束,地面开始全方位龟裂,道道裂痕连结在一起,然后,整个柳林,毫无征兆地,坍塌了下去。 脚下地面一空,胡逸微与褚钰直直下坠,双双落入地下。 为防止胡逸微受伤,褚钰硬是抱着她悬空快速翻了个身,自己后背朝着地面,结结实实挨了上去。 好在摔的高度有限,冲击力不大,除了短暂的疼痛,没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褚钰还没来得及庆幸,又觉出不对劲来。 他背贴着地,正在以不可遏制的速度下滑,衣服很快被磨破,不少带棱角的碎石子嵌进肉里,又经过摩擦,在背上划出一道道口子。 褚钰腾出一只手抓挠地面,试图让自己停下来,如果停不下来,能拖慢下滑速度也是好的。 手掌的皮被擦破,指间传来钻心的疼痛,大概是他抓挠得过于用力,指甲盖被整个掀翻了开去。 地面向下的角度愈发陡峭,下滑的速度越来越来。前方的路如断崖般戛然而止,褚钰背后猝然失去支撑。 两人在惯性的推动下,腾空向前,飞冲进一团浓稠雾气之中,不见了。 “咳咳咳。”胡逸微尘土混着雾气吸了满鼻子满嘴,呛得不行。 褚钰也没好到哪里去,轻咳了几声,艰难翻身坐起。 又是一个陌生的空间,有碍于雾气的阻隔,无法判断此处的面积究竟有多大。 褚钰一时没了主意,问道:“现在怎么办?” 胡逸微鼻子闻了闻,说:“试着往前走走吧,注意这点脚下,这些雾气倒是没什么问题,暂时不用放在心上。” 于是继续走,渐感潮热,雾气已经很淡,前路一览无余。 “这什么东西?又是植物吗?”褚钰现在对所有植物都敏感得很。 那确实植物,叶子卷曲着没有精神,中间的果实皱成小小一团,蔫头搭脑地歪在一边。 “哦,这个啊,这个是雾草。这种草对空气湿度的要求很高,所以很喜欢生长在雾气环绕的地方。”胡逸微给褚钰科普。 说着往雾草旁边靠了靠,离得近的几株草瞬间焕发生机,果实放大了好几倍,伸展成圆柱的形状。 褚钰觉得很神奇,也走过去,想靠近了试试。 毫无反应。 蔫不拉几的雾草仍旧没有精神,对近在咫尺的褚钰视若无睹。 “这怎么回事?” “它们只……”胡逸微反应很快,后半句话硬生生咽回了肚子里。 她原本想说的是:“它们只对女的有兴趣。” 褚钰傻乎乎地追问:“它们怎么了?” 胡逸微有心回避这个话题:“没怎么,先休息一下吧,待会儿要经过这片雾草,还得费些精神的。” 说完拉着褚钰坐下,很自然地依偎在他身上,闭着眼睛,不一会就睡着了。 褚钰没敢睡,自觉自愿地担任起了安保工作,默默守在胡逸微身边,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周围。 与他们两人的生死时速相比,春分和大飞这边简直算得上安逸了。 春分和骷髅头面对面贴脸杀的时候,大飞还以为她会惊声尖叫或者放声大哭。 然而都没有。 春分揉了揉鼻子,从地上爬起来,说:“死人骨头啊,我还以为什么呢。” 大飞真是惊了:“你不害怕?我刚才还担心吓着你,所以……” 春分满不在乎地说:“人都死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倒是你,说什么担心我,担心我就能吃我豆腐了吗?” 看她那副双手叉腰气势汹汹的样子,就好像手被大飞摸了这事,要比看见死人严重得多了似的。 大飞还真是无言以对。 春分胆子是真的大,她凑近骷髅头专注地研究了一会,说:“我还以为人的头骨都是很光滑的,没想到上面坑坑洼洼的。” 坑坑洼洼? 不应该啊,即便是几处头骨的接缝处有些不平整,也不至于有坑吧。 大飞心中异样,也蹲下身子凑近了去看。 还真的,头骨上好多小小的坑,还有这一道一道的,怎么看怎么像…… “齿痕,这是齿痕吧?” “啊?”春分低呼一声:“那你要这么说,我可害怕了啊。” 大飞小范围搜索了一圈,若是足够细致,还真能在草里找到不少被扔得七零八落的人骨。 结合骨头上的齿痕,大飞有了不太好的猜测。 他对春分说:“这些骨头,要不然就是被吃了以后扔到这地,要不然就是……” “就是什么?” “就是直接在这吃的。” 第51章 全射我身上了 春分认为大飞的想法有点太夸张了,不太在意地说:“你的意思是,咱们跑人家食堂来了?” 大飞说:“意思是这么个意思,但是你这语气是不是也太轻松了点儿。” 春分不乐意:“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挑这种刺,合适嘛你?” 大飞慌忙摆出否认三连:“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啊。” 春分冷笑:“呵,男人。” 大飞:“我……???” “好了,可以了,再说就烦了。”春分无情地打断他:“你就说现在怎么办吧。” 大飞不敢和春分顶嘴,只好憋屈地说:“我刚才好像看见个山洞,这会天也晚了,我们先在洞里凑合凑合吧。” 春分双臂护在胸前,凶巴巴警告他:“那你放尊重点,不准再吃我豆腐。” 大飞面无表情:“好了,可以了,再说就烦了。” 山洞确实离得不远。 春分在洞口死活不愿意进去:“这个洞也太臭了。” 大飞把她往洞里拽:“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挑这种刺,合适嘛你?” “不是,你听我说。”春分假模假样地分析:“为什么食堂附近有个洞?这个洞八成就是那些东西的老巢,好危险的。” 说到激动处,放了狠话:“我不管,今天就算天上下刀子,我也不进这个洞。” 话音刚落,一把明晃晃的刀子从天而降,正插在她的脚边。 …… 梦里,那女孩又来了。 干枯蜡黄的脸上满是藏不住的疲惫,不过七窍倒是没再出血。 她嘴唇嗫嚅,不断重复着两个字。 “解脱。” 胡逸微醒了,出现在梦里的女人一次比一次接近,这肯定预示着什么,只是暂时还没能猜透。 她伸展了一下四肢,问褚钰:“我睡了多久了?” 褚钰说:“没多久。” 胡逸微在心里盘算了一下,发现留给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走吧,我们早点离开这个鬼地方。” 面前的雾草还是萎靡不振的样子,看起来十分安全无害。 褚钰问:“我们怎么过去?” 胡逸微说:“这些雾草没被激活的时候,是没有攻击性的,直接走过去就可以了。” 褚钰问:“那它们怎么样才会被激活?” 胡逸微心虚的挠了下鼻子:“别接触到我就行。” 褚钰没问为什么,胡逸微会这么说,肯定自有一番道理。 他半蹲下来,指指自己的背:“那你上来吧。” 胡逸微站在原地没动。 褚钰的背上全是大大小的伤口,半干的血迹混合着外翻的皮肉,连块好肉都找不到。 “怎么了?”身后半天没动静,褚钰没忍住问了一嘴。 “没什么。”胡逸微吸了吸鼻子:“你肩膀的伤应该好多了吧,你试试看能不能把我抱起来。” 可惜这时候春分不在,否则大概会激动地昏过去。 因为,褚钰给胡逸微来了个公主抱。 他身形高大强壮,胡逸微在他的衬托下显得更为娇小,两人这么抱着,画面居然还挺好看。 “好了。”胡逸微心跳得有些快:“一口气走出去,我们速战速决。” 褚钰抬脚进了那堆雾草,每一步都走得很稳。 路过的地方,所有雾草都在一瞬间挺直。圆柱状的果实涨得很大,争先恐后想往胡逸微身边凑。 那些果实比想象中要硬得多,打在腿上还挺疼。 “嘶。”褚钰痛得闷哼一声,照这么走下去,腿上的骨头都要被打碎了。 抱着自己的胳膊在微微颤抖,胡逸微敏锐地察觉到自己正在下滑,她不安地问:“怎么了?伤口很疼吗?” “没事。” 褚钰嘴上说得轻巧,手却使不上力气,胡逸微越滑越低,一只脚已然挨到了雾草的果实,在上面轻轻蹭了一下。 短暂的沉默过后…… 褚钰惴惴不安地问道:“那个……刚才忘了问你,要是这种植物接触到你了,会怎么样啊?” 没得胡逸微开口,雾草已经给了他答案。 一股乳白色的腥臭液体喷射而出,直奔胡逸微而去。 褚钰并不知那液体的厉害,只是出于本能,闪身挡下了这一击。 粘稠的液体喷到他背上,“刺啦”一声响,背部的皮肉登时被腐蚀出一个坑来,散发出奇异的焦臭味。 胡逸微以手掩面,心想:完蛋了,雾草的粘液毒性极强,若是不慎沾上一点点,浑身便如同被上千万只蚂蚁齐齐啃咬,痛不欲生。 褚钰实打实地挨了这一下子,势必再难支撑。 万一自己掉进草堆里……啧啧啧,生不如死。 胡逸微绝望等待着。然而幻想中的悲惨结局并没有出现。 褚钰重新将她稳稳托起,不再颤抖的双臂透出坚定的力量。 他说:“对不起,我先前不知道会这样。” 他还说:“放心,不会再让你害怕了。” 胡逸微仰起头,怔怔看着褚钰侧脸,眼睛亮亮的,差点就有星星要冒出来。 这帅到爆棚的男友力,真是让人……顶不住啊。 接下来的路有惊无险,雾草虽心有不甘,却没再能碰到胡逸微分毫。 一口气走到相对安全的地方,褚钰才小心地将她放下。 “你先休息一下吧。”胡逸微关切说。 褚钰张了张嘴,艰难地吐出两个字:“不用。” 他现在的整体状态已经非常差,他很怕自己一旦停下,就再也起不来了。 胡逸微看着他毫无血色的双唇,说:“可是……” 褚钰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柔声安抚道:“没事。” 胡逸微将信将疑地点点头:“好吧。” 两人继续前行,面前出现一条幽深甬道。 甬道并不是漆黑一片,四下里散落的淡蓝色荧火勉强可以起到照明的作用。 不久前还狂拽酷炫吊炸天的褚钰就在此时止住了步子,说什么也不往前走了。 “那东西我知道,是鬼火吧?” 又来了。 胡逸微头大如斗:“你先别跪,这不是鬼火。” 褚钰狐疑:“那你说这是什么?” 胡逸微当场现编:“这是……” 褚钰看出端倪,捂住耳朵,来了个猛男撒娇:“我不听我不听,你休想诓我。” 胡逸微懒得和他废话,目光锁定他那条没受伤的腿,抬脚便踹了下去。 褚钰立刻老实了。 胡逸微问他:“还闹吗?” 褚钰闷闷地摇了摇头。 胡逸微露出满意的笑容:“行,那走吧。” 第52章 在什么样的墓室里面挖呀挖呀挖 褚钰跟在胡逸微后面,可怜巴巴地拉着她袖口。 鬼火的轨迹飘忽不定,好几次飘到近前,都惹得他好一番大呼小叫。 甬道空间本就逼仄,他这一叫,激荡起层层叠叠回声,震得胡逸微脑瓜子生疼。 人都伤成那样了,也不好一次两次地再去踹他,万一踹出个好歹来,岂不是得不偿失。 胡逸微稳定情绪,连哄带骗地说道:“没事,不用怕。” 褚钰说:“没有脏东西?你检查过了?” 胡逸微嘴上敷衍他:“嗯……不用检查,反正没有。” 确实没必要检查,这里阴气这么重,简直就是孤魂野鬼的天堂,怎么可能没有脏东西。 只不过一般的鬼魂自身能力都很弱,也无意伤人,没必要放在心上。 褚钰从不怀疑胡逸微的话,听她说得肯定,便放下心来,不再纠结这个话题。 从甬道走出来,是一个巨大的封闭空间。 两人在甬道尽头看到一面镂空雕花的青铜镜架,约一人多高。镜面正对着空间深处,上覆盖了厚厚的灰尘,已经照不出人影来了。 “这是什么?”褚钰手指着一处问道 胡逸微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那青铜镜架的下方,供奉着一面红色的冥币。此等布置,只有一个目的,便是引导阴鬼之气。 胡逸微没有说话,继续朝里面走。 空间正中心有个祭台,上面放置着两个木头棺材。 若是单有棺材,倒也没什么,只是…… 褚钰不敢靠近棺材,只是远远蹲坐在地上,抱着肩膀问:“这里是个墓室吧?棺材周围摆的是什么啊?” 那是按照八卦方位摆放的八块玉石,每块玉石上都雕刻着图案。 应当是些古老的符文,胡逸微在这方面的水平很有限,搜肠刮肚回忆一番,也才勉强识得几个。 她一边研究,一边自言自语:“这个应当是阻符,防止阴气外泄。” “这个,好像是魂符,用来唤醒阴鬼的。” “哦哦,对,这个是罡符,吸引负能量的。” 书到用时方恨少,剩下那几个符,打死也认不出了。 胡逸微泄气地坐到褚钰身边,开始整理思绪。 墓室外围的柳树林,雾草,初入墓室的铜镜,还有玉石……一切的一切,仿佛都是为了聚拢阴气。 “要这么多阴气干嘛,养鬼吗?要照这么养,死鬼都该养活了。” 这么说来……胡逸微好像想到了什么,小碎步跑到棺材跟前又看了一回。 一系列神叨叨的举动,看得褚钰一头雾水,他忍不住问道:“你干嘛呢啊?” 胡逸微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头没脑地说:“还真是槐木做的棺材,啧啧啧。” “槐木怎么了?” “滋养魂魄啊,槐字右半边儿不是个鬼字吗?用这种木头做棺材啊,那可真是……” 眼看褚钰又吓得要哭,胡逸微硬是把话吞回了肚子里。 继而换了副轻松面孔,好声好气地安慰道:“你不用怕,我猜想,这大约是个养鬼的阵法。我们从进来到现在都好好的,就说明对方无意伤人。” “我们赶紧跟人家道个歉,离开这就行了。只要阵法不被破坏,一切都好说。” 褚钰捕捉到她的弦外之音,问道:“如果阵法被破坏了呢?” 胡逸微说:“那这经年累月吸引来的鬼魂,可就都要跑出来了。” “跑出来”三个字还没说完,整间墓室像是受到极大的冲击,猛烈地震颤了一下。 胡逸微心道糟糕,赶紧跑到棺材边上检查,发现原本摆放整齐的八块玉石,都已偏离了本来的方位。 阵法要破了。 …… 春分很难判断朝她扔刀子的东西到底能不能被称之为“人”。 它长着人脸,嘴唇开到耳根,且异常肥厚。能直立行走,却浑身长满黑毛,最奇怪的是它的脚,脚跟在前而脚尖在后。 春分胳膊肘杵了杵大飞:“这是什么东西,你见过吗?” 大飞结结巴巴:“从……从未……” 黑毛怪物共有四只,全都背着箭囊,也不知出于何种癖好,左手还拿着个竹筒。 眼看猎物到手,怪物兴奋异常,忍不住哈哈大笑。 笑容诡异又夸张,嘴巴张得巨大,上唇外翻,连眼睛都挡住了。 “他娘的,笑得也太丑了。”春分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四下看了一圈,劈手夺过其中一只怪物手里的竹筒,狠狠插进了它大张的嘴里。 怪物眼睛被遮住,什么都看不见,还以为嘴里的竹筒是人的胳膊,开心地抓在手里,不愿松开。 大飞也不是吃素的,他见那怪物嘴巴咬着竹筒,无法闭合,心念电转,忽然计上心头,迅速捡起地上的刀子,毫不犹豫地插进了怪物嘴巴里。 “扑哧”一声,利刃入肉,直直穿过怪物后脑,那东西闷哼一声,倒在地上,抽抽了几下便不动了。 成功的例子摆在眼前,春分和大飞故技重施,配合默契,很快便解决掉了另外三只怪物。 紧绷的神经渐渐松懈,两人喘着粗气,对视一眼,双双笑出了声。 笑了一会,几乎在同一时间开了口。 大飞说:“看不出来啊你。” 春分说:“反应挺快啊你。” 经此一役,两人对彼此的认知都有了质的变化。 大飞先前只觉得春分是个容貌美丽的娇弱女子,没想到竟还有如此刚强果敢的一面。 春分也只当大飞是个情商不高的傻大个,没想到关键时刻竟能如此当机立断,化险为夷。 危机暂时性解除,但仍旧要商量下一步对策。 春分指着地上的四具死尸:“它们怎么办?” 大飞说:“你不是喜欢毛茸茸的动物吗,你看这,浑身的毛,要不全都打包带走吧。” 春分伸手不轻不重地打了他一下,笑骂道:“去你的。” 正说笑着,周边忽然起了异象,狂风大作,裹胁着草叶翻飞,两人被吹得几乎睁不开眼。 然后,山林深处,一道天雷直直劈下,将半边天空照得犹如白昼一般。 “坏了。”春分脸色大变,双手不自觉地握紧拳头,失声道:“雷劫来了。” 第53章 秃驴,你竟敢和贫道抢师太 震颤来得突然,褚钰还没反应过是怎么回事,一脸懵逼地问:“什么情况?” 胡逸微这才想起雷劫的事,掰着手指头算了一下,说:“糟糕,过了子时了。” 褚钰说:“子时怎么了?会发生什么事吗?” 胡逸微答得干脆:“要命的事。” 就这么两句话的当儿,第二次震颤接踵而来,摆放玉石的地面出现裂缝。 墓室的阵法彻底被废,被困其中的千万鬼魂自裂缝之中争先恐后喷涌而出。 多年压抑着的愤怒与不甘得到释放,鬼魂们齐齐发出尖厉哀嚎,声音穿云裂石,直冲天际。 两道天雷的威力非同小可,胡逸微和褚钰身处的结界被劈出了一道口子。 万鬼同啸之音冲出结界,声传百里。正身处行善寺的摒尘蓦地坐直身体。 一旁的星云小和尚害怕地缩了缩脖子,不安的说道:“主持,后山好像出事了。” 摒尘心知此事非同小可,也无心回答小和尚的话,便急匆匆出了寺院大门。 鬼嚎之声仍未结束。 墓室内,早有躁动的阴魂感受到胡逸微和褚钰的气息。 多年积怨终于找到宣泄对象,众鬼魂蜂拥而上,试图将两人生吞活剥。 褚钰把胡逸微护在身后,拔出古剑抵挡攻击,他记得胡逸微曾说过,这古剑有煞气,可以抵御阴物侵袭。 果然,古剑一出,离得最近的鬼魂率先遭殃,被剑气一分为二,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跟在后面的鬼魂受到威慑,不敢再上前,但仍旧心有不甘,不愿离去。 褚钰一路走来,受伤无数,熬到现在,几乎已经到了极限。 他渐感体力不支,举着剑的手慢慢放下,努力尝试了几次,也没能再拿起来。 鬼魂见状,禁不住发出刺耳的欢呼,想也不想地冲了上来。 “轰隆!” 第三道天雷劈了下来。 天雷本就是至阳至刚的存在,专克阴邪之物,这一下来得实在及时,墓室中鬼魂瞬间消失大半。 余下的鬼魂也无心再攻击生人,四下逃散开去。 胡逸微被褚钰护着,看不见墓室状况,只觉得周围忽然死一般的寂静。 她小声问道:“鬼都没啦?” 褚钰回她:“还有两个。” 还有?胡逸微探出头去,见到槐木棺材前果然站着一男一女两个鬼,看面相,死的时候应该也才十几岁,脸上还留有残存的稚气。 “唉?是你?” 胡逸微抬手指着女鬼,激动得话都说不清楚:“你你你,梦里,我见过你!” 男鬼有些好奇,偏过头问:“荷香,你认识她?” 听到这个名字,胡逸微更加激动了:“荷香!你是荷香!” 荷香也很惊讶,问她:“你认识我?” 胡逸微苍蝇搓手:“认识认识,江湖中一直有你的传说。” 荷香笑笑,说:“都这么多年了,他们还在传有两兄弟为我殉情的事啊?” 又冲身边的男鬼抱怨:“张子瑞,这事全怪你。” 哦豁!惊天大瓜! 胡逸微两眼放出摄人的精光。 名叫张子瑞的男鬼很不愉快地反驳:“什么狗屁殉情,我这叫一诺千金。” 荷香骂他:“你这不纯纯有病么?结拜的时候说只愿同年同月同日死,谁让你真的陪我一起死了?哪有这样的傻子?” 张子瑞理直气壮:“做人就是要言而有信。” 荷香越吵越来劲:“我不同你说这个,咱们就说你弟弟选的这个埋骨地,怎的偏生就选了个聚阴地,搞得你我被困这么多年,魂魄也得不到解脱。” 张子瑞双手叉腰,说:“地方虽选得不好,但这杀伐禁锢阵可不是我弟弟摆的,你要怪,就去怪那女人吧。” 怎么还出现新角色了,胡逸微没忍住,插嘴问道:“哪个女人?” 张子瑞道:“我不认识她,不过嘛……”说到一半,伸手指了指褚钰:“那女人跟他身上的气息,和他还蛮像的。” 褚钰说:“像我?” 张子瑞点点头:“我也说不上来,就是这种感觉。” 胡逸微急得不行,又忍不住插嘴:“你说‘杀伐禁锢’阵又是什么?” 张子瑞说:“就是这墓室里的阵法啊,此阵可吸收周边好几百里的负能量和阴气,汇聚于此,滋养我与荷香的三魂七魄,保我们神识清明,永不消散。” 胡逸微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难怪怡安城里的人好像总是开心快活的样子,原来负能量都被引来了这里。” 张子瑞有些得意:“我原先也是怡安城的人嘛,能帮城里的人承担些负能量,我也很是乐意的。” 胡逸微说:"可是,那女人为何要在这里布置这等复杂阵法呢?" 张子瑞说:"不晓得,只是那时隐约听她说过:"需多布置些路障,百炼才能成钢。"这样的话。至于具体为了什么,咱也不敢说,咱也不敢问。" 几人正说得热火朝天时,第四记天雷来了。 胡逸微心中很是愧疚。 天雷是她引来的,她不愿张子瑞与荷香受到牵连,于是十分恳切地说:“你们快走吧,现在还来得及。” 荷香摇摇头:“我们走不了。” 胡逸微说“走不了?什么叫走不了?” 荷香没法解释:“我很难形容这种感觉,就好似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束缚着,哪也去不了。" "我尝试过强行脱离此处,但总坚持不了太久。” “哦,难怪。”胡逸微脑中浮现出荷香那张七窍流血的脸。 第五道天雷劈下,荷香与张子瑞的棺材被劈碎,二人的鬼影也随之淡了很多。 “子瑞!?荷香!?” 胡逸微闻声看去,来的人竟是摒尘,他这一路也不知经历了什么,僧鞋都跑掉了一只。 张子瑞面露不快,问道:“张子辰?你怎么来了?” 听到这声久未被人提起的称呼,摒尘不禁泪如雨下:“我见此处发生异动,我记得你与荷香葬在这里,我想便赶来看看。” 张子瑞冷漠地回应道:“呵,年纪一大把了还哭鼻子。你变秃了,可惜没有变强。” 摒尘哭着哭着,好像真的回到了从前,那一年,荷香病重不治,少年早逝。 张子瑞拉着他,表情郑重:“我们与荷香是起过誓的,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年少的摒尘吞了吞口水:“你想做什么?” 张子瑞说:“我们俩一起,在后山选一颗柳树吊死吧。” 第54章 你怎么发育了?因为我被雷劈了! 麻绳套在脖子上的时候,摒尘脑海中闪现出了人生的走马灯。 他看到了自己和张子瑞上树偷鸟蛋的时候,第一次遇到荷香,这个女孩儿,身体看起来不怎么好,爬得倒是比男孩子还高; 看到了他们三个不听劝告偷入后山,几乎与枭阳擦身而过; 看到了地上摆着三个破碗,三个傻孩子跪在地上起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往事如画片一样在眼前一页页揭过,然后……突然断了。 想到此处,摒尘膝盖一软,跪在地上作忏悔状:“我那时是真的打算同你一起吊死的,可是我的绳结松了,我掉下来一次,便没有勇气再尝试第二次。我也试着去救你,可我没能成功,我对不住你们,真的对不住。” 张子瑞冷哼一声,没搭理他。 荷香此时站出来为摒尘发声:“这有什么好道歉的,你那样,才是正常人的反应好不好,你莫要被子瑞带跑偏了。” 张子瑞不乐意了:“我认为,大丈夫需得言出必行才对。” 荷香翻了个白眼:“你……啧,神经病,偏执狂。” 好真实的嫌弃。 这感觉胡逸微再熟悉不过,自己与家中兄弟姐妹日常相处时便是如此。 她问荷香:“你们以前,很好吧?” 荷香粲然一笑,先是看了眼张子瑞,又看了眼摒尘,说:“我们现在也很好。” 摒尘抹着眼泪:“我们曾经一起捡到的那只野猫,我给它取名叫小花,我把它养得很好,它活得比一般猫都要久。它死后,我还为它做了法事。” 荷香虽仍是少女面容,看向摒尘的眼睛里却流露出姐般的关爱:“这些年,你一直没日没夜为我和子瑞诵经祈福,我都知道的。” 说着拿手捅了捅张子瑞:“子瑞也知道的。” 张子瑞干咳一声,不冷不热地说了句:“嗯。” 第六道天雷顺着结界的裂缝劈了下来。 裂缝处于荷香与张子瑞上方,于是这记天雷正正好打中了他们。 二人的魂魄几近透明,马上就要魂飞魄散。 荷香牵起张子瑞的手:“真好,终于可以解脱了。” 摒尘一手徒劳的抓向虚空:“你们别走。” 荷香笑看着摒尘:“你要好好活着哦,老天爷待我们已经不薄,至少,还给了我们告别的机会。我与子瑞从未责怪过你,你也莫要再自责。” 张子瑞别别扭扭地说:“那个,你以后,多回家看看爹娘吧,虽然他们早把我们忘了。但你身为儿子,还是要尽孝的。” 这话说的,像个在教导弟弟的长兄。 说完这最后一句话,张子瑞便与荷香一起,化成飞烟,魂飞魄散了。 与此同时,外围结界连续遭受六道天雷攻击,再也维持不住,瞬间崩塌。 自此,胡逸微再无庇护,接下来的三道天雷,只有她自己来抗了。 不能让褚钰受到牵连。 这么想着,胡逸微手上用力,一把将褚钰推出老远。 与此同时,第七道天雷应声而落。 胡逸微衣服被打成碎片,身体皮开肉绽,伤口边缘甚至可以看见焦黑的痕迹。 褚钰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他用尽全力嘶吼:“胡逸微!” 许是因为结界已破,第八道天雷来得很快。 胡逸微眼睁睁看着刺目的光柱打进胸口。 身体忽然失去控制,动弹不得。 她在心里说了一句:真奇怪,居然不怎么疼。 然后两眼一黑,昏死了过去。 …… 再次睁开双眼,率先映入眼帘的,竟然是春分满是焦灼的脸。 胡逸微想坐起来,身体却依旧僵硬着不能动。 “怎么回事?这是哪?我没死吗?” 声音哑得很,像是被烟熏过似的。 春分见她有惊无险,终于破涕为笑:“你在亦菲寺。雷劫过去了,你没死。” 胡逸微瞪大双眼:“我这么厉害?挨了三道天雷都没死?” 春分伸出一根手指头,左右摇了摇:“不是你厉害,是褚钰厉害,最后一记天雷,是他替你挨的。” “什么?”胡逸微毫无心理准备,猛然间听到这个消息,急火攻心,只觉喉头一甜,一口鲜血便喷了出来。 春分惊慌失措,手忙脚乱地找来手帕替她擦拭嘴角:“你听人讲话有点耐心好不好,褚钰是帮你挨了天雷,但是他没死。” 胡逸微心如死灰,哀伤地说:“他凡人之躯,怎么可能抵挡住天雷的攻击,你无须编这种谎话骗我。” 见她不信,春分只能好声好气安抚道: “你别着急,等我将当时情景细细说与你听。” 第一声天雷响起,春分便知胡逸微渡劫的时候到了,她来不及多想,招呼大飞一同往雷劈的方向赶。 两人赶到时,正看到褚钰舍身挡在胡逸微身上,天雷击中他后背,劈出的伤口极深,骨头都露了出来。 “褚钰那时候太神勇了,我都出现幻觉了,我觉得他在发光你知道吗?” 胡逸微真是气得要死:“褚钰伤得那么重,你怎么还只管他帅不帅。” 春分说:“哎呀,行善寺那个老和尚都说了,褚钰虽身受重伤,但身体底子贼好,没有伤及根本,修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行善寺?”胡逸微觉出些不对来:“你刚才说我在哪?” 春分说:“亦菲寺啊。” 接着好像想起了什么,凑到胡逸微身边做贼似的说悄悄话:“你没有诓我诶,你果然发育了。” 胡逸微警惕:“你什么意思?” 春分媒婆似的摆了摆手:“反正现在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你是个姑娘了,以前女扮男装那套可不灵咯。诶呀,我不知道怎么形容,等你伤好点,能动了,自己看看就知道了。” …… 行善寺,主持卧房。 摒尘静静跪在蒲团上,回想着张子瑞说的最后那句话。 “你以后,多回家看看爹娘吧,虽然他们早把我们忘了。但你身为儿子,还是要尽孝的。” “他怎么知道。”摒尘喃喃地说:“他怎么知道,爹娘已经将我们忘了?” 张子瑞死后,其实是给他爹托过梦的。 他觉得自己守诺吊死这事,对得起荷香,对得起自己,但唯独对不起爹娘。 他很想找机会,给爹娘道个歉。 那一晚,他爹在梦里骂了他个狗血喷头:“你们两兄弟,都是白眼狼,没良心,我白养你们这么多年,为了个女娃娃,一个死了,一个留在寺里当了和尚。”“罢了,罢了,我和你娘只当从来没生养过你们。全都忘了干净。” 张子瑞默然良久,然后点点头,说:“好,那我就让你跟娘,把我和子辰,都忘了吧。” 第55章 冷暴力也是暴力 亦非寺。 胡逸微有妖气护体,身上的伤好得奇快。 也不过六七天光景,便已然能够下地活动自如了。 大部分女性对自己的外貌都很注重,妖精也不例外。 胡逸微伤好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朝春分要了一面镜子。 春分没有胡说,自己的外貌果然有了很大的变化。 头发依然是浅褐色,眉梢眼角多了点妩媚,下巴削尖,更显狐像。 至于身上的变化…… 与之前的一马平川不同,现在的她前凸后翘,比例完美,想女扮男装,确实是万万不能了。 春分说:“你伤都好了,不去看看褚钰吗?” 胡逸微咬着嘴唇,不说话。 春分有些看不下去了:“他好歹也救了你的命呢。” 胡逸微说:“我知道……我只是,没办法面对他。” 春分说:“就因为你骗他你是男的?这有什么啊,说不定他知道你是女的还会很开心呢。毕竟这样你们俩就能谈恋爱了。” 这话说的……胡逸微像被踩了尾巴,又急又气:“谁要和他谈恋爱了!” “好吧。”春分泄气地说:“人家为了救你,受那么重的伤,也不晓得几时才能好呢。” 这话说的声音并不大,胡逸微低着头,也不知听进去没有。 到底要不要去见褚钰,要是见了他,该说些什么好呢? 胡逸微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了一夜。 第二天,交给春分一个小药瓶。 “这什么啊?”春分拿着药瓶,翻来覆去地看。 胡逸微说:“混了狐狸涎水的伤药,你拿去给大飞,让他帮褚钰上药,每日三次。” 春分嘟着嘴,拿着药瓶走了。 东西交到大飞手里的时候,春分还在吐槽:“一天天这么多弯弯绕绕,喜欢在一起,不喜欢就拉倒,有什么话是不能当面说的。” 大飞小声逼逼:“是人家谈恋爱,又不是你谈恋爱,你着什么急。” 春分杏眼圆睁:“你懂什么,我们是好姐妹,关心姐妹的感情状况,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大飞把声音压得更低:“什么关心,我看你就是八卦。” 春分没听清:“你说什么?” 大飞赶忙转移话题:“我说,我最近在行善寺打听到不少八卦。” 春分果然来了兴趣:“说来听听。” 大飞说:“摒尘方丈本名是叫张子辰,他有个哥哥,叫张子瑞。他们都喜欢荷香,后来荷香死了,兄弟俩相约殉情,张子辰临了临了却变了卦,不想死了。” 春分说:“然后呢。” 大飞说:“那个张子辰变扭得很,自己临阵脱逃,心里又过不去那个坎儿,就留下当了和尚了。” 春分半信半疑:“消息来源可靠吗?” 大飞说得信誓旦旦:“可靠可靠,大家都是这么传的。” 春分说:“好吧,这么狗血的故事。” 自己辛苦打听到的八卦遭到质疑,大飞觉得好生没有面子,于是继续加码:“不止这些,你可曾还记得老张头?” 春分说:“记得啊,你当时非说人家老张头有孩子,还说什么量身高啦,一边刻着辰字啦,一边刻着……瑞字。” 说到后来,自己也咂摸出点味道来了:“他们俩是老张头的儿子?!” 大飞点点头:“我猜就是,也难怪老张头非说自己没孩子,两儿子为了个女的闹成这样,搁谁谁不恨。” 春分说:“人这一辈子,有的人先为别人活,有的人先为自己活,都是个人选择,不好评价。” “不过我回想老张头夫妇的样子,不像是在说气话,倒像是真的把自己有过孩子的事忘了,就感觉吧……好像有人把他们这段不好的记忆抹了似的。” 两人又说了几句,春分便催大飞回去给褚钰上药,然后自己回了亦非寺。 几句话把大飞打听到的事说了,胡逸微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暗想:这人传人的八卦,果然还是有水分的。 褚钰上过胡逸微给的药,伤口愈合速度果然快了很多。 饶是如此,仍旧是安养了将近一个月才好转。 伤好了,便该离开了。 胡逸微和褚钰直到出发当天才见了面。 两人间的气氛无比尴尬。 褚钰说:“你变了很多。” 胡逸微说:“嗯。” 褚钰拍了拍胡逸微那个装满宝贝的包袱:“你那晚走得急,包袱留在行善寺了。我们在这里白吃白住,我觉得不太好意思,所以自作主张,留了些东西给他们。” 胡逸微说:“无妨,应该的。”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大飞悄悄和春分咬耳朵:“我怎么觉得这两人生疏了很多,我还以为那件事以后,两人会更亲近呢。” 煎饼嗤笑一声,不屑地说:“淡了呗,厌倦了呗。” 胡逸微听见它的声音,登时来了气:“你还好意思说话?要不是因为你乱跑,会出这么多事?” 煎饼为自己申诉:“这能怪我吗?你知不知道那个住持有多变态?大半夜不睡觉,搂着我来来回回的走,嘴里还念叨着什么荷花啊,什么子瑞啊。我再不跑,毛都要让他给薅秃噜皮了好吗?” “说到这个……”大飞记忆被唤醒,说道:“去找煎饼那天晚上,我和春分也遇见了奇怪的东西呢。” 春分说:“对对对。” 两人你一眼我一语,把那天晚上的事说了。 胡逸微听的心惊肉跳,说:“你们俩还真是歪打正着。那东西叫枭阳,好吃人,武力值高,攻击性强,就是每次吃人之前要先笑个够。趁这个机会,把利器捅进它们嘴里,就能轻易取其性命。” 大飞问:“它们吃人前为什么要笑啊?” 胡逸微摇摇头:“不知道,可能是它们那个种族特有的仪式感吧。” 那还真是,好要命的仪式感。 几人一时无话,大飞问褚钰:“我们下一站去哪里?” 褚钰拿出地图看了看,说:“广兴城。” 大飞凑到地图边看了眼,然后给出了评价:“呦呵,大城市。” 第56章 女妖聚众开青楼 广兴城,布局严谨,规模宏大,人文荟萃,往来商旅多汇集于此,的确是不可多得的繁华富裕之城。 四人一猫初入城内,便被城中盛景所震撼。 大飞说:“这里可比冀城大太多了,我这刚一进城,就感觉自己跟土狗似的。” 春分嘲笑他:“你瞅你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几人进城后东瞅西看,微风拂过,带来一股子馥郁的脂粉香气。 前面有一座很特别的建筑,共四层。 豪华奢靡,雕梁画栋,每层屋檐之上都挂着一盏娇艳的红灯笼。 正中招牌上写着三个描金大字:“怡红楼。” 好如雷贯耳的名字,一听就晓得是风月场所。 门口站着两三个姑娘,浓妆艳抹,衣服上什么颜色都有,色彩斑斓,十分热闹。 有个姑娘见到褚逸,登时笑得一脸春光灿烂,上前拉住他胳膊,说:“小哥哥,快进来和姐姐说说话。” 胡逸微心有不悦,伸手阻拦,不想刚一碰到那姑娘,眼前所视之物就变了。 俗艳的容貌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巨大的三角形头颅,头顶两边各一对巨大复眼,脑袋中间晃动着两根触角,背后还扑棱着一对翅膀。 这竟是个蝴蝶精。 胡逸微暗自思忖,原来成年后不仅外貌有了变化,通灵技能也更进一步,无需特殊召唤也能透过现象看清本质。 蝴蝶精从她身上感受到妖气,知道是碰见同类了,于是友善地笑了笑,后退几步,不再去骚扰褚钰。 胡逸微也回以微笑,略一颔首,便接着向前走去。 春分悄咪咪问她:“你们认识?怎么还对上眼神了?” 胡逸微说:“门口那几个姑娘,都是小妖精。” 春分说:“怎么还骂上人了,不就抓了褚钰一下吗。” 胡逸微没好气:“真的是妖精!蝴蝶精!” 春分诧异:“广兴城如此热闹繁华,人气兴旺,妖怪也敢来啊?” 胡逸微说:“那有什么的,越是这种地方,越是鱼龙混杂。怎么,我们妖怪还不兴凑凑热闹了?我们妖怪就得跟深山老林里呆着,不见天日才好?” “也对哦。”春分想了想,觉得好像也有些道理。 时值正午,刚巧附近有个酒楼,四人腹中饥饿,便前去用饭。 店小二很是热情周到,给他们安排好座位后,还推荐了几个招牌菜。 点好菜,小二便利落地跑到后厨下单去了。 胡逸微正坐着等菜,忽然察觉出一道视线,抬眼看去,见一青年男子正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自己。 男子个头不高,长得倒是不赖,浓眉大眼的样子。只是发型十分酷炫,是个与众不同的寸头。 胡逸微心头一喜,叫道:“小白!” “阿微!真的是你!”那男子面露惊喜之色,从座位上站起,朝着这边过来了。 走到近前,本想给胡逸微个熊抱,犹豫了下,还是只伸手拍了拍她肩膀:“你变化好大,小时候还雌雄莫辨的,现在可正儿八经是个女孩子了,我都不敢认你。” 煎饼凑到那男子跟前嗅了嗅,说:“咦?你是那个什么!” 被叫做小白的男子也看了看煎饼,笑道:“对对对,我就是你说的那个什么。” 真的是好像废话的一段对白。 胡逸微亲热地拉着小白坐下,介绍道:“这位是小白,我幼年时的好友。” 原来是青梅的竹马出现了。 春分和大飞不约而同看了看褚钰。 褚钰没什么太大情绪起伏,只是不咸不淡地挑了挑嘴角,打了个招呼:“你好。” 小白饶有兴味地看着他,饱含深意的回了句:“你好。” 胡逸微遇到许久未见的好友,颇为喜悦,没想太多,只拉着小白唠闲话。 从小时离别聊到如今偶遇,说道途经怡红院时,胡逸微欲盖弥彰地降低了音量:“我看那门口站着的几个姑娘,好像都是……” 小白也配合她压低了声音:“不止门口那几个呢,整个怡红院的姑娘,都是……” 话没说完,想起同桌还坐了三个普通人,于是讪讪住了嘴。 胡逸微说:“无妨,你有话直说就好,这一桌子都是吃过见过的。” 这语气,就好像自己的小伙伴们都是饱经风浪的盖世英雄。 春分和大飞听到这话,不禁将身体挺得更直了些。 小白不再顾忌,接着讲:“怡红院的姑娘,没一个普通人,都是妖精。道行最深的那个,花名盈舞,在整个广兴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胡逸微问:“那她是个……什么品种?” 小白答:“蛇妖。” 说话间,后厨饭菜已经做好,小二端着热气腾腾的盘子前来上菜。 菜上齐,小白伸筷子夹了块鸡肉放进胡逸微碗中,说:“我记得你最爱吃鸡肉。” 胡逸微顺手夹起来吃了,说:“难为你还记得。” 褚钰刚夹起鸡肉的筷子停在半空,顿了顿,将肉放进了自己碗里。 胡逸微好奇心永远旺盛,又朝小白打听:“那些个精怪不好好修炼,为什么要跑到城里聚众开青楼啊?” 小白说:“这你就不懂了吧,对女妖来说,最滋补之物莫过于男人的精气。汲取精气,不仅能增进修为,还有助于修容丽颜。” 胡逸微吓一跳:“啊?她们吸男人阳气啊?那不得出人命吗?” 小白撇嘴道:“你把人家当成什么了,都是有节操有下限的正经妖怪,不会干那种伤天害理取人性命的事。” 胡逸微不信:“阳气都给吸走了哎!” 小白耐心给她科普:“男人……那什么的时候,阳气本来就会外泄,即便是与寻常女子……那个什么,也是一样的。” “怡红院那些做皮肉生意的女妖,吸的就是男人每次外泄的那点儿精气。人家可是有严格规章制度的,绝不会额外多吸。” 胡逸微说:“真的假的?没出过事?” 小白说:“人家走的是长线,细水长流的生意,大家都能获益。但凡一个妖玩过了火,那影响的可是一群妖。都不傻,没人愿意干这得不偿失的事情。” 胡逸微感叹,原来妖界也有自己的行业潜规则。 小白看着四人身上的大包小包,突然问道:“你们住的地方找好了吗?” 胡逸微摇摇头:“没有,我们才刚刚入城。” 小白笑得十分热情:“那感情好!你们来我开的客栈住吧!给你们最好的房型!免费!” 胡逸微假惺惺的推辞:“那多不好意思。” 小白像个财主似的摆了摆手:“无妨!我有钱得很!这点儿仨瓜两枣的,不算什么。” 呦呵,这竹马可不简单,竟还是个隐形富豪。 春分与大飞再次不约而同看向褚钰,眼中充满同情。 褚钰干咳一声,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说:“那就麻烦你了。不过,逸微的房间,我来帮她选就好,我曾与她同床共枕,对她的喜好习惯最为清楚不过。” 第57章 他很短,你太长,不合适 此话一出,震惊四座。 小白一手捂着嘴,一手对着褚钰和胡逸微指指点点:“你们俩?!” 胡逸微脸上发烫,不知该作何解释,只好苍白无力地说了句:“不是你想的那样……” 小白作掩面哭泣状:“你长大了,为父管不了你了。” 胡逸微很无奈:“你到底有什么毛病,都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想让我叫你爸爸。” …… 该说不说,小白开的客栈,真的挑不出毛病。 最好的房间留给了胡逸微,褚钰挑剔地巡视了半天,也没能在鸡蛋里挑出骨头来。 小白留给另外三人的房间也很不错。 只有一点,褚钰的房间与胡逸微的房间,离得差不多得有十万八千里。 煎饼对这一点倒是很满意,它坐在褚钰肩膀上,舔着爪子,操着老男人的口音说道:“真好,没有那个小妖精,我们就能好好的过二人世界了呢。” 褚钰嘴角抽了抽,不客气的拎起煎饼命运的后脖颈,扔了出去。 小白在胡逸微的房间里来来回回走个不停。 胡逸微看的眼晕,问他:“你怎么还不走?” 小白搓着手:“你跟那个叫褚钰的,你们俩已经……?你不怕你家里人打死你啊?” 胡逸微抬手在他后脑勺上扇了一巴掌:“都跟你说了,没有,什么都没有!” 小白“哎呦”一声,揉着被打痛的地方说:“没有就没有呗,打人干什么。” 顿了顿又说:“我看他好像对你有点意思。反正你好好想想吧,凡人的寿命也就那么短短几十年,若是与他们产生感情,于人于己,都不是好事。” 胡逸微听了这话,心里没来由的失落,很小声地说了句:“我知道。” 小白见她这样,也不好多说什么,叹了口气,说:“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房间门一打开,就看到褚钰在门外站着,也不知站了多久,有没有听到先前的谈话。 小白觉得有些尴尬,摸了摸自己的寸头,默默地走了。 胡逸微见到褚钰,眼神有些躲闪。 褚钰说:“我有事想找你聊。” 胡逸微支支吾吾:“能改天吗,我今天……累得很。” 褚钰好像知道她在回避什么,无奈地补充了一句:“我不是想问你女扮男装的事,你当初既然那样说,定然有你的道理。我今天找你,是想和你聊聊我娘。” 胡逸微一愣:“你娘?” “对,我娘。”褚钰点点头,说:“你曾问我,为什么想去坤洲。” 胡逸微说:“是,那时你说,是想去你娘出生的地方看看。” 褚钰说:“我从小就梦想去坤洲。总觉得冥冥之中有着什么东西在牵引着我,怎么说呢,就是那种,从骨子里透出的渴望。” “只不过,幼年时没有能力,长大后又需在家照顾父亲。不瞒你说,我爹去世的那天,我竟有些如释重负,因为我终于可以无牵无挂地去坤洲了。” 胡逸微说:“你一出生就没见过你娘,你爹又对你不好,你会有这种想法,我能理解。” 褚钰却摇摇头:“我曾经也是这样想的,可是咱们一路走来,有太多不正常的地方了。” “为什么我身上有妖鬼喜欢的气息?在怡安城外布阵的女人又是谁,为什么张子瑞说她同我很像?还有,那女人说的那句:路障多一些,百炼才能成钢又是什么意思?” “我想去坤洲的执念,究竟是发自我本心,还是有人刻意安排?” 这么多问题,信息量太大,胡逸微短时间内很难理解,她思考了一会,才说:“你是觉得……你娘还没死?咱们这一路遇到这么多事,也并非巧合?” 褚钰说:“我不知道,但我爹说,我娘是他亲自下葬的,这个做不得假。至于咱们为什么遇到的那些事,我暂时也不敢下定论。只是心中隐隐有些怀疑罢了。” 胡逸微说:“你的怀疑,现下也找不到更多证据佐证,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另外……”褚钰自怀间掏出一摞皱巴巴的纸放在桌上:“我想把这个交给你。” 那堆纸像是被水浸泡过,纸张之间都粘连在一起,上面的字迹也模糊成一片,根本无法辨别内容。 “这是什么?”那摞纸看起来太脆弱了,胡逸微甚至没敢伸手去碰。 褚钰把东西往她跟前推了推:“这是本书。我爹年轻时,偶遇一帮熊孩子在路边烧书玩儿,他前去抢救,结果只抢出来这么一本。” “书拿回家的第二天,我爹就遇见了我娘。所以他总觉得是自己做了好事,得了好报。” “他说这书得算得上和我娘的定情之物了。” 胡逸微心想,看不出你爹还挺恋爱脑的。 这么想着,嘴上却说:“你先前一直说包袱里带着顶重要的东西,就是这个?” 褚钰说:“是。不过我识字不多,没翻过这书,后来在流溪镇掉进了河里,书也毁了。” “先前并不觉得这书有什么,只当是我爹娘留给我的念想。但是后来经历这么多事,我便猜想,这书是不是真的和我娘有什么联系。” “我自己看不出个所以然。但我知道,你和我们……不一样,所以想请你帮忙看看。” 胡逸微有点不敢相信:“这么重要的东西,你确定要交给我?” 褚钰笑的温温柔柔:“确定。” 胡逸微珍而重之的将书收了起来,很是郑重的说:“知道了,我会好好保管的。” “那谢谢了。”褚钰道过谢,整个人也不知怎么的,忽然就拘谨了起来。 等了一会,硬梆梆的说了一句:“我这就……走了啊。” 胡逸微眼睁睁看着褚钰离开,心中暗暗失落:他们两个之间,终究还是生疏了。 昼夜更替,白天很快过去,夜晚终会到来。 天色渐暗,怡红楼上挂着的红灯笼被一一点亮,在夜色的映衬下,散发出暧昧的光。 花魁盈舞正坐在梳妆台前一丝不苟的描眉画鬓,将本就美丽的面庞勾勒的更加妖冶艳丽。 服侍丫鬟小桃低着头进入房内,站在盈舞身后,两手交握放于身前,吱唔着不敢出声。 盈舞透过镜子看着她,面色一冷,问道:“李公子人呢?” 小桃说:“李公子他……他……” 盈舞看见小桃这副小心翼翼欲言又止的劲头就来气。 右手用力拍在桌子上,厉声呵道:“他什么他?你舌头烂掉了不会说话吗?” 小桃被这么一吓,嘴巴还真利索了不少:“李公子说,他今晚宿在在百灵那里,不过来了。” “百灵?又是百灵?不要脸的小浪蹄子,抢男人抢到我这里来了。”盈舞恶从心头起,将手中的眉笔狠狠掷向面前的镜子。 镜面登时四分五裂,原本映照在其中的娇媚人脸,在一霎那间,变得碎裂狰狞。 第58章 纵y过度,j尽人亡 “一两百年道行的小鸟妖也敢明目张胆地从我嘴里抢食。” 盈舞越想越气,豁然起身,提起裙摆就要往门外走。 小桃急急挡在门前,说:“盈舞姐姐,怡红楼有规矩,姐妹们凭本事留住的客人,不能直接上门去抢。” 盈舞一跺脚,气道:“什么狗屁破烂规矩,这也不行,那也不让,束手束脚。真他娘的不想干了。” 小桃在旁边安静如鸡的听着,也不敢上前去劝。 盈舞自己发了会子邪火,强行平复心情,面色一变,转而露出个善解人意的微笑,吩咐小桃: “你去叫后厨做碗银耳甜羹,送到百灵那里去。顺便告诉李公子,让他千万保重身体,别累坏了身子。” 小桃不明白:“那个李公子,又花心又薄情。咱们干嘛还巴巴地给他送甜汤喝啊?照我说,那些个好东西,喂到狗肚子里,都比给他喝了强。” 盈舞又好气又好笑:“叫你去你就去,哪那么多话。记住了,东西送过去,照我的话说,说完就走,态度要好,不准有情绪。听明白了吗? “哦。”小桃嘴上答应着,不情不愿地走了。 “都怪泽宇,定下如此多规矩。我堂堂蛇妖,想要个男人,还得学那些个凡人女子,耍手段,玩儿心机。” 盈舞一边小声抱怨,一边重新坐回梳妆台前。芊芊玉手轻轻一扫,原本开裂的镜面重新恢复光滑平整。 就这么等了好一阵,也不见小桃回来。 盈舞心中起疑,暗想:不会出什么事了吧,两句话的事,能废多少时间。 就在这时,小桃急三火四地推门而入,没留神,脚被门槛绊了一下,差点摔倒。 “盈舞姐姐,不好啦,不好啦。” 盈舞皱着眉,说:“有什么事好好讲就行,你慌什么?” 小桃喘着气,拍了拍胸口,说:“李公子死啦!” …… 隔天,浪荡子纵欲过度,死在窑姐儿床上的事儿,几乎传遍了整个广兴城。 胡逸微吃早饭时,便听到隔壁桌的人在议论此事。 “哎,怡红楼那个事,你们听说了吗?” “听说了听说了,我有朋友在衙门里当差,得到的都是第一手信息。” “是吗?那您详细说说。” “李彦峰你们都听说过吧,出了名的花心好色,偏生得一张讨人喜欢的巧嘴,勾得多少姑娘家为了他争风吃醋。” “我知道他,虽早已成过亲,却不管家中娘子,时常宿在怡红楼。” “是了,怡红楼里,属花魁盈舞和姑娘百灵抢他抢得最凶。昨日他死在百灵床上,不知怎的叫盈舞的丫头撞见。这不刚好撞刀口上了吗?那丫头赶去报了官,衙役连夜上门拿人,把百灵带走了。” “啧啧,要我说,这事,全是李彦峰活该,怨不得旁人。” “我也这么想,只可惜了百灵姑娘受这一场无妄之灾。哎,那盈舞也是,做得真绝。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胡逸微就着八卦下饭,吃得津津有味。 熟悉的气息逼近,一个男人在她身边坐下,没好气地说:“你还有心思吃饭。” 胡逸微看着小白,莫名其妙地说:“我怎么就不能吃饭了?” 小白说:“百灵都被抓起来了。” 胡逸微更加困惑:“我又不认识她!” 小白贼兮兮看了眼同桌坐着的褚钰大飞和春分,用手遮住嘴巴,凑到胡逸微耳边说:“大家都是妖精,这种时候,难道不该仗义相助吗?” 胡逸微说:“你什么意思?” 小白懒得与她废话,上前扯住她胳膊,说:“跟我走,路上说。” 青梅跟着竹马走了,就他们两个人,谁也不带。 春分和大飞偷眼去瞅褚钰。 褚钰牙根用力碾磨着食物,抽空挤出句话来:“别看了,吃饭。” 胡逸微闷头跟着小白走路,心说光这么走也不是个办法,于是问道:“怎么这是要去哪儿啊?” 小白说:“去牢里,找百灵问问情况。” 胡逸微震惊:“就咱们俩?直接去?你当监牢是你家啊?说进就进?” 小白比她还要震惊:“你好歹是个妖,隐去身形这等小把戏都不会吗?” 胡逸微傻愣愣的,说:“什么玩意儿?” 看她这副傻白甜的样子,怕是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小白别无他法,找了个背人的地方,确认四下无人后,念了几句口诀。 最后几个字念完,整个人瞬间变作半透明状。 胡逸微啧啧称奇,也照猫画虎学着念了。 “好神奇啊,我也变半透明了。”胡逸微兴奋地看着自己的手,脑子一转,又觉得不对:“可是我还能看见你啊?” 小白说:“多废话啊,这种障眼法,只能遮凡人的眼。你也是妖,当然能看见了。” 哦,原来如此。 身形隐去之后,行事方便很多,两人没费什么劲就潜入牢中,寻到了百灵。 百灵见到小白,哭得红肿的眼睛闪过一丝惊喜:“白公子,你来看我了?” 声音虽带着哽咽,但仍旧婉转动听。 胡逸微问百灵:“你认识他?” 小白心道不妙,有心想阻拦,却为时已晚。 百灵说:“认识,白公子有时会去怡红楼时,偶尔会点我作陪。” 胡逸微斜着眼睛瞅了小白一眼,鼻孔出气,哼了一声。 说什么大家都是妖,要仗义相助,这分明就是救小情人儿来了。 不过眼前的姑娘哭得实在可怜,胡逸微也无心和小白计较。 她看着百灵,问道:“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百灵见她是跟着小白一起来的,又感受到同为妖类的气息,认定她是自己人,于是也不隐瞒,将事情一五一十说了。 那时,百灵正与李彦峰在床笫间翻云覆雨。 突然间,李彦峰浑身收紧,梗起脖子,弓着背,面上显露出潮红之色。 根据往日经验,百灵知道差不多是时候了,于是做好准备,打算瞅准时机,汲取精气。 变故就在这时产生。 “你睡着了?那什么……”小白简直无法相信:“那个李彦峰,这么差的吗?” 百灵面上一红,嗔怪道:“白公子,你想到哪里去了。不是李公子的问题,他……挺好的。” “只是我那时候,就跟中了邪似的,眼皮沉重,异常疲惫困倦,我试图以妖力抵挡睡意,却没能成功。” 听到这里,小白面色渐渐严肃起来,对胡逸微说:“百灵虽道行不深,但想强行令她入睡也并不简单,何况她还施了妖力抵挡。” 胡逸微说:“怡红楼众妖云集。若想在里面使用术法,不可能不被察觉。” 除非…… 想要隐藏一滴水,最好的方法,是把它放进海里。 所以,可能性只有一种:昨夜在怡红楼施术让百灵沉睡的,定是修为极深的大妖。 第59章 和有情人,做快活事 事情分析到这里,胡逸微心中一动,对百灵说:“无意冒犯啊,我就问问你,你在怡红楼,和其他妖精们关系怎么样?” 百灵笑笑,说:“还好,你也看到了,我相貌并不出众,只是有一把好嗓子。钟情于我的客人并不算多,没什么竞争力,自然也不会树敌。” “只是最近,李公子常来听我唱歌,大约惹得盈舞姐姐有些不愉快。” 胡逸微说:“盈舞?那个花魁?她道行如何?” 百灵说:“算得上是很有修为的大妖了。” 胡逸微说:“那有没有可能,是她……?” 百灵说:“我觉得不像,喜欢盈舞姐姐的人多的是,她没必要为了李公子同我一个小妖计较。” 小白说:“怡红楼制度森严,不会有妖精为了争风吃醋这种事坏规矩的。” 胡逸微翻了个白眼,说:“你对那里倒是挺了解的,没少去吧?” 小白没接这茬,只对百灵说:“既然此事与你无关,你干脆施个法,离开这算了。” 百灵说:“不可,泽宇公子吩咐过,我们众妖隐于市井,非必要,禁止滥用妖术,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混乱。” 胡逸微说:“泽宇公子是谁啊?” 百灵说:“他行事十分神秘,从不露面。我对他也知之甚少,只知他是最早创建怡红楼的人。” 胡逸微说:“他很厉害吗?讲话这么有分量?” 小白说:“你不懂,有分量的不是他,而是他创立出来的这一套体系。身处体系之中的妖精,互相牵制,牵一发而动全身。如果不是生死攸关,何必做那出头的鸟。” “白公子所言甚是。”百灵赞同道,顿了顿又说:“左右此事与我无关,官府查明真相之后自会放人,不必担心我。” 言已至此,小白暂时也想不出别的办法,只好对百灵说:“我们再去多探听些情况,你先在此处委屈一下,等我消息。” 百灵心中有些感动,说:“有白公子挂念,我不觉得委屈。” 问话结束,两人刚一出监牢,胡逸微就掐着嗓子说道:“白公子,我们接下来如何打算?” 小白耳根发红,有点窘迫地说道:“走开走开,就知道拿我取笑。” “这可是你说的啊!”胡逸微作势要走:“那我走了啊。” 小白气得要死,高声道:“你给我回来!李彦峰的尸首咱们还没看呢!” …… 褚钰在客栈房间内到处走动,一会坐在椅子上,一会又躺在床上。 煎饼眼珠子跟他来回转,不一会便头晕目眩,它揉了下眼睛,问道:“钰宝宝,你怎么了?” 褚钰答得没头没尾:“胡逸微怎么还不回来?” 煎饼说:“人家也走多久啊?” 褚钰说:“我担心她出危险。” 煎饼对这个回答嗤之以鼻:“你是担心她和小白单独相处,感情升温吧。” 这话说的,正好戳中褚钰心事。 他起身朝门口方向走。 “你干什么去?”煎饼跟在他屁股后面问。 “去怡红楼。” 不知道胡逸微被那个寸头带去了哪里,不过既然事情出在怡红楼,就先去那边找找吧。 老天爷,那可是个妖怪窝。褚钰这样的,进去了还能出得来吗?煎饼犹豫再三,还是放心不下,只得跟着一起去了。 “诶呦,小哥哥,你又来啦?”怡红楼外站着拉客的,还是那只蝴蝶精。 “你身边那个小美人儿怎么不在?诶呦,懂啦!怕不是你上次对我一见钟情,所以今儿个专门背着你的小美人儿来我这里偷腥。” 蝴蝶常年在各色鲜花堆里摸爬滚打,如今成了精怪,一开口,声音里像是带了蜜,软粘,甜糯。 煎饼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饶是它对胡逸微百般嫌弃,这会也忍不住替她说两句:“就这种货色,也好意思和小狐狸比,呸,真不要脸。” 褚钰与女人打交道的经验几乎为零,更没经历过这种女人上赶着倒贴的阵仗。 打也不是,骂也不好,真真是左右为难。 楼上,盈舞照旧坐在梳妆台前。 小桃在她身后,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昨日见到百灵被衙役押走,真是解气得很,谁叫她不知天高地厚,敢抢姐姐的男人。还有那个李彦峰,见一个睡一个,活该他死在床上。” 盈舞拿出绢帕,假模假样地在眼角按了按,说:“李公子去了,我这心里,真是难受。” 小桃说:“姐姐,难道你还对那个渣男念念不忘吗。” 盈舞说:“你不会懂的,李公子呀,自有他难得的好处……嗯?这是……?” 好特别的气息。 离得这样近,应当就在楼下。 盈舞涂满艳色口脂的红唇微勾,扭动腰肢,款款而行。 “来,小桃,我们去看看,是谁身上的味道,如此香甜可口。” 褚钰已经被蝴蝶精逼得退无可退。 “公子。”魅惑的女声响起:“公子不喜欢她们,那由奴家来伺候公子可好?” 听到这个声音,方才使尽浑身解数勾引褚钰的蝴蝶精陡然收声,安安静静地退到一边去了。 盈舞看着眼前的男子,表情十分满意。 年轻,帅气,身上还有股子诱人的气息。这样的上等货色,于女妖来说,最是滋补。 “由奴家来伺候公子,可好?”盈舞见褚钰不答,又问了一遍。 “不用了,我是来找人的。”褚钰公事公办地说:“劳烦问一下,你们这,今天有没有来过一男一女,女的很漂亮,有气质,身材好,还特别可爱。” “男的……男的不怎么样,就是留了个寸头。” 竟然是过来打听人的。 正极力搔首弄姿的盈舞很尴尬。 这么多姐妹看着呢,要是发火的话,会被嘲笑的吧。 盈舞这么想着,扭得更加卖力:“你说的人我没见过。不过,你若是晓得了我的好处,其他的女人,便再也入不得你的眼了。” 褚钰只听自己想听的:“哦,没有啊,谢谢,我走了。” 旁边的蝴蝶精没忍住,笑出了声。 他娘的,太丢脸了。盈舞颜面尽失,气急败坏地说:“你想走?呵,你走不了。” 小桃见情势不对,小声在身后提醒:“姐姐,泽宇公子说过,不想来的客人,不能使用妖法强留。” “泽宇泽宇泽宇,他算是个什么东西,凭什么事事都要听他的?老娘今天就是要把这个男人带走,我看谁敢拦我。” 盈舞搡开小桃,瞳孔收紧,拉长,变成竖直的一条线。 褚钰无意间对上这双眼睛,脑袋像挨了记重锤,嗡嗡声响不绝,完全没办法思考。 “公子~来吧,来与奴家,当一对有情人,做些快活事。” 第60章 你有本事抢男人,你有本事开门啊 褚钰一声不吭跟着蛇妖走了。 根据自己多年的临床经验,煎饼断定,褚钰是中了妖术了。 它有心跟进怡红楼,前脚刚抬起来,就看见个女妖精,咧开嘴半伸出舌头喘着气。 “什么世道这是?狗都能修成精怪了!” 煎饼尝试了好几次,还是没能摆脱对犬类的恐惧。 没办法,为了它的钰宝宝,只好去找外援了。 “唉,好烦,真是不想去找那只讨人厌的狐狸。” 煎饼嘴上嘀嘀咕咕,轻轻一跃,跳到就近的房顶上,走了。 这边,盈舞牵着褚钰走到床边,身子一软,两人就势倒在了香暖的大床上。 盈舞解开自己的衣服,把上半身脱得只剩个肚兜。 小小片布,遮盖力度十分有限,露出的部分,柔软又富有弹性,世上绝大部分男人见了,都定然会血脉喷张。 然而褚钰完全不为所动,只是任由盈舞一颗颗解开他胸前的扣子。 “听话,上来吧。” 褚钰两眼空洞,俯身压在了盈舞的身上。 …… 广兴城,验尸所。 “不是我说,你为什么会连这种地方都知道?”胡逸微身体呈半透明状,站在李彦峰的尸体旁边。 “哎呀,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小白也是半透明的样子,他讪笑着和胡逸微打了个哈哈,然后动手掀开了盖在尸体上的布。 李彦峰双眼紧闭,脸色发青,面颊上两侧有深深的凹陷,身体几乎没有肉,骨骼明显,双手半握,呈鸡爪状。 “我擦!”小白手里的盖尸布一松:“这谁干的,吸得也太干净了吧,一点儿精气也没留啊。” 胡逸微也咋舌道:“真的,我当妖精也算有点年头的,这么赶尽杀绝的,还真是头一次见,这得是什么仇什么怨啊?” 小白说:“咱们在这猜也没用,干脆直接把李彦峰叫出来问问。” 也行,刚好顺便试试自己的通灵能力有没有精进。 胡逸微闭上双眼,开始召唤李彦峰的魂魄。 室内温度骤降,寒冷异常,阴风呼啸,打着旋儿四处乱转。 “什么情况??怎么和想象中不一样?”胡逸微喃喃。 李彦峰没有出现。 倒是出现了不少滞留在验尸所还未离去的残魂。它们抱着肩膀,围成一圈,正饶有兴味地看着热闹。 “看什么看!一个个咧着大嘴巴傻笑。”胡逸微心中郁闷,语气凶巴巴的:“李彦峰的魂魄呢?哪去了?” 鬼魂们七嘴八舌地咕嘎叫着。 胡逸微听得头晕,赶忙打住:“比画比划就行,我听不懂鬼语。” 一个鬼老太指了指李彦峰的尸体,然后摆了摆手。 胡逸微尝试解读:“你的意思是,没见到他的魂魄?” 鬼老太重重点头。 这有点不正常啊,胡逸微不太相信,再次确认道:“这个人,从送过来的时候,只有尸体,没有魂魄?” 好有悟性的后生仔,鬼老太脸上堆出了皱巴巴的笑,给胡逸微疯狂鼓掌以示鼓励。 胡逸微真是哭笑不得,无奈地向老太道了谢,然后说:“走吧。” 鬼魂悉数离去。 小白询问她意见:“你怎么看?” 胡逸微说:“单纯吸干精气,不至于另魂魄彻底消失。所以我想着,李彦峰的魂魄,不是被带走了,就是……被吃了。” 小白说:“我觉得,八成是被吃了。” 胡逸微点点头:“我也觉得。” 虽然她真心实意地认为玩弄她人感情的渣男都不得好死,但是眼前这位,确实也死得太惨了点儿。 既然再查不出其他线索,也没必要在放死人的地方多待。 小白问:“走吗?” 胡逸微说:“走吧。” 俩人刚出了验尸所没多久,胡逸微眼前忽地一黑,一团毛茸茸的东西从天而降,砸得她晕头转向。 “你怎么跑这里来了,你知不知道,我找你找得好苦。”煎饼前脚碰瓷,后脚就恶人先告状。 胡逸微不受它这闲气,撸起袖子就打算干仗:“你皮痒了?” 煎饼见她要动真格的,火速撤离至安全距离,然后说:“怡红楼的蛇妖对钰宝宝施了妖术,把他抓走啦。” 听了这话,胡逸微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小白倒是先沉不住气了:“不可能,怡红楼的妖精不会随意滥用妖术,定是那褚钰自己好色……” 话没说完,被胡逸微和煎饼同时打断:“你放屁!” 出奇的一致。 小白即刻收了声。 胡逸微问煎饼:“到底怎么回事?” 煎饼没好气:“还不是因为你水性杨花,跟别人跑了,褚钰等不到你,就去找你,结果被那蛇妖看中,带走了。” 神特么水性杨花,神特么跟别人跑了。 胡逸微真是糟多无口。 事有轻重缓急,煎饼这张吐不出象牙的狗嘴,等改日再收拾。 当务之急,是先去把人要回来。 怡红楼。 门口的蝴蝶精见到胡逸微,笑得意味深长:“哎呦喂~小美人儿,来找你们家男人啦?” 胡逸微人狠话不多,一把抓住它衣襟:“盈舞的房间在哪?” 蝴蝶精轻轻拿开她的手:“想要我带路,直说就是,何必这么粗鲁,真是吓坏人家了。” 说着话,转身进了怡红楼:“跟我来吧。” 盈舞的房门关的死死的,房间里异常安静,听不到半点动静。 胡逸微以手握拳重重锤打房门:“开门!” 等了半晌,无人应答。 蝴蝶精在一旁幸灾乐祸:“你再喊大声点。看时辰,这会儿俩人应该刚刚完事,说不定累的狠了,正睡的熟呢。” 胡逸微无力回应,气的牙痒痒。她虽是个妖,但好歹是个良家妖,哪里听过这么下流的腌臢话。 倒是刚才跟着她混进来的煎饼在这时候发了威,蹲坐在门前放声大喊:“里面的!开门!你有本事抢男人!你有本事开门啊!” “别躲在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在家!” 异常粗旷豪放的男声,引来无数观望。 围观群众纷纷表示,他们很想知道,究竟是哪家的抠脚大汉被抢了男人。 胡逸微捂住脸,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这么丢脸过。 她有心找东西撒气,抬起脚,用力踹向盈舞的房门。 伴随着”吱呀“声响,精美的雕花木门敞开,房内的情形一览无余。 东倒西歪的家具,遍地乱扔的衣物,凌乱的大床。 还有躺在床上熟睡的,衣冠不整的男人。 第61章 不可能,我裤子都没脱 “没看出来啊,你这朋友平时闷不吭声的,玩儿得还挺野。” 小白边感叹着人不可貌相,边进了屋子。 环视一周,除了睡在床上的褚钰,再无他人。 小白走到床边推他:“兄弟,醒醒,盈舞呢?” 褚钰还在睡。 “看来是累坏了,嘿嘿嘿。”小白坏笑着,加大了叫醒力度:“该醒了兄弟,兄弟?兄……” 不对啊,这睡得也太死了点儿。 小白运动妖力感受了一下,说:“他这是中了妖术,估计还得等会儿才能醒。” “喂?阿微,你听见我说话没有,给个回应啊?” 小白唱了半天独角戏才反应过来,胡逸微从踹开门到现在,就没开口过口。 她红着眼眶,直勾勾盯着近乎半裸的褚钰,面色铁青。 小白吐了吐舌头,小心翼翼地说:“要不然我……先帮他把衣服穿上?” 胡逸微终于开了口:“穿什么衣服?你去找桶冰来。” 小白说:“找冰?你要往他身上浇?不合适吧……他这可是中了招的,强行唤醒于其身心皆有损害……” 胡逸微莹亮的眼睛渐渐闪出水光。 “好好好,我去找冰我去找冰,你别哭。”小白手忙脚乱地往外走。 “等一下。”胡逸微忽然说:“算了,让他自己醒吧。” 她不再看褚钰,拳头攥得死紧。 茫然地站了一会,感觉双腿有点儿使不上力气,便就近捡了个圆凳坐下。 盈舞接客的时候,小桃一般都会找其他的妖精姐妹聊天消遣。 聊到热火朝天时,听见有人大声喧哗,其中有三个字听得尤为清晰,就是“抢男人。” 小桃心道不好,猜想盈舞那边多半会遇到麻烦。 急三火四地赶回去,却没见到人。 “盈舞姐姐呢?你们把她怎么样了?” 小白经常光顾怡红楼,所以也认识小桃,于是说:“我们来的时候她就不在,你也不晓得她去哪了吗?” 这回答,还真是意想不到。 小桃讷讷地说:“我……我不知道。” 小白说:“那你还愣着干嘛?快去找啊!” 小桃如梦初醒,连声说:“哦,对,去找,我去找。” 煎饼跳到床上,拿毛茸茸的小脑袋蹭褚钰面颊:“死鬼,快醒醒。” “唔……”褚钰慢悠悠醒过来。 他头脑昏昏沉沉,视物模糊,放眼望去,房间里全是一团一团的色块,还有好多人影。 褚钰用力揉了下眼睛,视线聚焦,人影逐渐重叠,他这才看清,原来房里只有两个人。 小白的大脸凑了过来:“兄弟,你醒啦?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嬉皮笑脸的,就看着你最不舒服。 褚钰把小白扒拉开,问道:“这是哪?” 小白说:“怡红楼啊?你忘了吗?你和盈舞,你们俩……” 褚钰说:“我们俩怎么了?” 小白用下巴颏儿点了几处歪倒的家具:“还不就那点儿事儿呗,天雷勾地火,久旱逢甘露。” 褚钰居然可耻的秒懂了。 他赶忙掀开外衣,检查自己的裤子。 “不可能,我们肯定什么都没做,我裤腰带还系着呢。” 说着,又像是怕别人不信,拎起腰带上的结努力展示:“看,这个蝴蝶结,我自己系的!” “哦,好吧。”半点儿激情元素也没有,小白很扫兴,顿时失去了再继续询问的兴趣。 胡逸微正襟危坐,面上不动声色,只用眼角余光偷瞟了一眼。 原来什么也没做啊,心里好受多了。 既然没犯原则性问题,那就勉为其难跟他说两句吧。 胡逸微问“那你为什么会睡在人家床上?” 声音冷冰冰的,听不出情绪。 听见她发问,褚钰立刻坐的板正,双手规规矩矩放在膝盖上。 “我不清楚。我来这找你,遇见那个叫盈舞的,她说你不在,我就准备走。她好像挺不高兴,使劲拿眼睛瞪我,然后我就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小白问:“房间里这堆乱七八糟的家具是你弄得吗?还有印象吗?” 褚钰活动了下筋骨说:“应该不是我吧,都弄成这样了,我身上不应该一点儿磕碰也没有啊。” 小白说:“那还能是怎么弄的,总不可能是有人在这打了一架吧。” 胡逸微猛地看了过来。 “不是,还真有这个可能啊?”小白有点不敢相信:“你不是鼻子灵吗?你闻闻,这里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气味。” 胡逸微依言照做,在各处都嗅了嗅,甚至还对着屋顶的房梁闻了半天。 最终还是摇摇头,说:“没什么特别的。” 疑问一大堆,答案一个也没有。 小白说:“行吧,那咱们先回去吧。” 胡逸微没动:“那这边儿的烂摊子怎么办?不管啦?” 小白一脚已经踏出了房门,不以为意地说:“怡红楼的事,它们自己会处理的。” 回去路上,胡逸微死活不愿意和褚钰走在一处。 他走得慢,她就走得快;他走得慢,她就走得快。 叫她名字也不应,就跟失聪了似的。 如此几番极限拉扯,褚钰终于忍不住问她:“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 这话也不知触动了胡逸微哪一条敏感神经,她像被踩了尾巴,连珠炮似的说: “我生什么气?我有什么资格生你的气?你爱上谁的床就上谁的床,同我有什么关系?我有什么好生气的?走开点,别烦我。” 短短几句话,即刻划清了楚河汉界。 褚钰心中失落,垂头丧气地说:“我知道了,那我……不打扰你了。” “你!”胡逸微气结,一甩袖子,脚步飞快,不一会就走出去老远。 小白本无意参合这两个恋爱白痴的破事儿,但见褚钰没精打采的,如同那被霜打过的茄子一般,心中着实不忍,万般无奈,只好施以援口。 “兄弟,听我一句劝,女子大都是口是心非的。人家嘴上叫你走开,心里其实并不这么想。这时候,你就得死缠烂打,甜言蜜语,往死里哄她。” 褚钰眼睛亮了亮:“真的?” 小白说:“真的。记住,好女怕郎缠。想要姑娘,就不能要脸。” 褚钰脸上浮现出一个巨大的笑容,对着小白真诚地说:“谢谢兄弟,你懂得真多。” 小白做出副高深莫测的模样,轻拍褚钰肩膀,深沉地说:“别这么说,我也只不过是个平平无奇的恋爱小天才罢了。” 褚钰追上胡逸微,他嘴笨,不晓得该说些什么甜言蜜语才能哄得女孩子开心,只能一遍遍呼唤她的名字。 腆着脸跟了一路,结果还是卓有成效的。 胡逸微仍旧冷着脸不理他,但也没再甩开他。 褚钰美滋滋的,心想:白兄果然是个恋爱小天才。 到了客栈,眼巴巴等了他们一天的春分和大飞豁然起身,正准备打招呼询问情况。 就听胡逸微轻轻哼了一声,看也不看褚钰,径直回自己房间去了。 春分一头雾水,问道:“她怎么了?” 小白轻描淡写地说:“没怎么,就是褚钰出去嫖昌,被她抓了个现行。” 神特么出去嫖昌,神特么抓了个现行。 褚钰气急败坏地想:姓白的果然不是个东西。 默默旁观全程的煎饼优雅地舔着爪子,给一干人等简明扼要地做了评价:“马德智障。” 第62章 菊花残 小桃回到怡红楼的时候,盈舞的房间已经被收拾停当。 家具归位,地上打碎的陶瓷杯具也清扫干净。 小桃扶着桌子坐下,捶打着走得酸软的腿:“好生奇怪,盈舞姐姐究竟去哪了?” “小桃。” 屋内响起熟悉的声音。 “盈舞姐姐?”小桃站起身,四下寻找声音来源:“你在哪?” “我在这里。” 一条赤色长蛇从房梁之上蜿蜒而下。三角形的头颅,周身布满暗色花纹。 小桃不确定地叫了一声:“姐姐?” 盈舞修炼年月不短,乃是颇有修为的大妖。 按照常理,到了这种程度的妖,若是显出原形,身体必然粗壮异常。就凭这小小一间屋子,根本无法完全装下。 但眼前这只蛇,不过寻常蟒蛇大小。 实在很难将它与盈舞联系在一起。 赤蛇很快爬到小桃脚边:“是我。我遭人暗算,身体受到重创,妖力被抢去大半。只能以如此形状与你相见。” 盈舞妖力受损,但威慑力仍在,小桃不敢坐着与主子说话,只能先行跪伏在地,再开口发问:“什么?这广兴城内,竟有比姐姐还厉害的妖精吗?” 赤蛇不屑道:“并非它比我厉害,只不过手段下流些罢了。我已看清它相貌,待我修养修养,便去寻它报仇。敢抢我的东西,我定要让它千倍万倍地还回来。” “只不过,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小小的忙。你愿意吗?” 小桃殷切点头:“愿意的,姐姐要我做什么?” 赤蛇慢慢昂起身子,嘴中吞吐着深黑色蛇信,蓄势待发:“我要你的命。” 话音刚落,蛇身犹如一道红色闪电,以极快的速度,死死缠住了小桃脖颈。 天已入夜。 怡红楼生意最好的时候便是晚上。 女妖们专注接客,客人们纵情狂欢。 没人注意到,一条赤色长蛇悄然经过,不声不响地隐入在夜色之中。 小白的客栈内,褚钰躺在床上,正在以一种十分弱智的方式确认胡逸微对他的态度。 他手里握着不知从哪里顺来的黄色菊花。 一下一下地摘着花瓣儿。 口中念念有词:“她生气了,她没生气,她生气了,她没生气。” 菊花已经被他摧残得不成样子,只剩下最后几朵花瓣,结局呼之欲出。 褚钰紧张地屏住呼吸:“她生气了,她……” 就在此时,早就陷入熟睡的煎饼忽得炸了毛,喉咙里滚动着呼噜呼噜的威胁之声。 褚钰小腿一凉,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爬了上来。 这感觉并不陌生,褚钰想起长手寨里那只光头蛇怪。 “他娘的哪来的蛇?” 赤蛇冰凉的身体顺着他小腿往上爬:“公子怎的如此薄情,白日里才与奴家几番缠绵,这会子竟忘了吗?” 褚钰腿脚发软,怕得想哭,他左手拭泪,右手伸向压在枕头下的古剑,嘤嘤嘤地说:“会说话的蛇,好可怕……” 沧啷声响,古剑出鞘。 …… 褚钰确认赤蛇决计无法逃脱之后,然后自己大步狂奔到胡逸微那里求安慰。 他心中恐惧,将事情经过讲得前言不搭后语,胡逸微听得满脑门官司。 “什么红色蟒蛇,什么会说话,它都跟你说什么了?” 褚钰抱着她大腿,说:“我也不好说,但是那蛇的声音我倒是有点儿耳熟,很像盈舞。” 怎么又是盈舞。 胡逸微不冷不热地说:“呦,你对人家印象挺深啊,才说了几句话,声音都记住了。” 越说越气,作势想把自己的腿从褚钰怀里挣脱出来。 “人家来找你再续前缘,我就不打扰了。” 褚钰紧紧抱着她不撒手,说:“不是,你听我说,它真的只是条蛇。” 胡逸微柳眉微蹙,问道:“那蛇有多大?” 褚钰两手比划出个普通蟒蛇的大小,说:“这么大。” 胡逸微说:“只有这么大?不对劲,我去找小白看看。” 褚钰悄声吐槽:“姓白的有什么好,你怎么老找他。” 胡逸微说:“啊?” 褚钰急忙改口:“姓白的确实好,就应该找他” 房间内,小白看着被绑成一团的赤蛇无语凝噎:“你……确实挺喜欢打蝴蝶结的哈。” 褚钰没觉得有什么问题:“这样它就跑不了嘛。” 赤蛇认出了小白,赶忙套起了近乎:“白公子,你不认得奴家了吗?” 小白很诧异,说:“老天,你还真是盈舞啊?你如何落得如此地步?” 赤蛇故作柔弱姿态,说:“此事说来话长,你先将我放了,待我吸干这位公子的精气,即刻便能恢复往日你喜欢的美貌模样。” 胡逸微迈步挡在褚钰身前,怒道:“当着我面,想动我的人,谁给你的胆子?” 赤蛇并不理她,只一心攻略小白:“白公子,你帮帮奴家,这事若成了,奴家定当涌泉相报。” 小白看着它,面色越来越沉,几乎能滴出水来:“广兴城的规矩,所有妖类,不得伤人。” 胡逸微从未见过小白如此疾言厉色的模样,让她觉得有些陌生:“你要拿它怎么样?” 小白说:“用麻袋装了,送回怡红楼去。” 送回去?那和放虎归山有什么区别? 胡逸微不太确定:“怡红楼会管吗?” 小白答得斩钉截铁:“会管。” 两人说话的当儿,煎饼轻身跃到褚钰肩头,把头埋在他耳边问道:“钰宝宝,你傻笑什么呢?” “你没听到吗?”褚钰嘴角都咧到了耳根:“她刚才说,我是她的人。” 呵,智障。 第63章 青楼从业人员的觉醒 怡红楼三更半夜停业整顿。 楼里的客人,无论是醒着的,还是已然安睡的,全都请了出去。 一楼大堂被清理出一大片区域,群妖侍立两侧,正中主位太师椅上,坐着一个…… 纸人。 地上扔着的麻袋被打开,有人从里面拖出了被打成蝴蝶结的盈舞。 她平日仗着道行深厚,总是趾高气扬的。怡红楼里的小妖精们多多少少都在她那里受过些委屈。 如今见她落魄成这样,早有小妖精按捺不住,嗤笑出声。 “盈舞,你可知罪?”纸人把玩着手里的东西,悠悠开了口。 声音古怪,听不出情绪起伏。 “我他娘的知道个屁!” 盈舞颜面尽失,早已没了花魁的偶像包袱,如今只管自己骂得爽快,并不在意其他。 纸人说:“你违反怡红楼规矩,妄图伤人性命,竟还冥顽不灵,不知悔改。” 盈舞仍是不服:“什么狗屁规矩?我倒是问问你,就平日里我们姐妹汲取的那点儿男人精气,够干什么吃的?” “我们辛辛苦苦,在那些臭男人身子底下辗转承欢,到头来得到的好处不过刚够混个温饱。” “你总叫我们不得伤人,你是不是在这尘世里待得太久了,忘记你自己原本也是妖?我们才是同类。” “你一心一意护着凡人,他们究竟给了你何等好处?你跪下太久,站不起来了吗?” 大堂陷入沉默,方才还嬉皮笑脸的小妖也不笑了。 盈舞的控诉,不是没有道理。 怡红楼的规矩,条条框框摆在眼前,横看竖看,都只有一个宗旨。 就是力求让大家像个凡人一样生活。 可他们原本就不是人,他们是妖。 一颗名为质疑的种子,悄悄埋进了心里。 纸人不慌不忙,仍旧用听不出情绪起伏的声音说:“你休要在这里妖言惑众转嫁矛盾,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当真不知罪?” 盈舞冷哼一声,道:“非我同类,其心必异,一两个低等凡人,吃了便吃了,我有什么罪?” 纸人说:“好,你既如此说,我也不反驳。只是,你口口声声异类该死,同类互助。那么便请你解释解释,这是什么?” 说着,纸手一翻,亮出方才手中把玩的东西。 那是一朵已经干枯的桃花。 妖群里发出小声惊呼:“小桃!那是小桃!小桃被吃了!” 盈舞蛇身骤然收紧,嘴里不断吞吐蛇信。 纸人说:“你为一己私欲,残害同类,吸干小桃精气,害她丢了性命,你可认罪?” 盈舞低着头,一声不吭。 有时候,不说话,便是另一种形式的认可。周围又是阵不大不小的骚动:“小桃忠心耿耿跟了盈舞那么多年,她真是好狠的心。” 纸人从座位上站起,一步步走向盈舞:“你既犯了错,就该受到相应的惩罚。” 干枯的桃花被轻手轻脚地摆放在盈舞眼前。 纸人说:“我不愿伤你性命。只好毁了你的妖丹,也算给死去的小桃一个交代。” 盈舞嘴巴紧紧闭着,不执一言。 纸人越靠越近,纸手之上出现一个小小的漩涡,散发着蓝色的光。 盈舞感受到妖丹抽离的痛苦,不断抽搐挣扎,却是将身上的结系得愈发紧。 眼看妖丹就要冲破束缚,盈舞积蓄起浑身力量,猛然间张开嘴,亮出尖利毒牙,盈亮的妖丹从盈舞嘴中飞出。 纸人手上的漩涡旋转速度加快,盈舞的妖丹被裹在其中,周身开始出现裂痕,然后,不声不响的,碎了。 “泽宇,你毁了我的妖丹,我要你偿命。”盈舞拼尽全力嘶吼出最后一句话,朝纸人扑了过去。 第二日。 小白的客栈。 众人吃早饭时,胡逸微对小白今日的装束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她说:“朋友,这么热的天,你为什么穿高领?” 嘴上这么说,爪子也没闲着,上手就想掀小白衣领。 小白嫌弃地打开她的手,说:“一边儿去,今日李彦峰的案子也该结了,我要去看看百灵。” 胡逸微揉着被打疼的手背,对这种舔狗行为嗤之以鼻:“难怪呢,穿得这么骚包。原来是要见小情人儿。” 褚钰闻言,插嘴道:“什么小情人?” 胡逸微斜着眼睛看他,说:“嫖昌遇见的小情人儿。” 褚钰一口包子咽在喉咙里,他用力捶打着胸口,期间居然还不忘传递给小白一个鼓励的眼神。 小白真是哭笑不得。 饭后,眼看小白准备动身,热衷吃瓜的胡逸微坐不住了。 她积极地表示自己也要同去。 褚钰见她要去,也死皮赖脸要跟着。 小白别无他法,只好带着两个累赘走了。 去看百灵的路上,遇见了李彦峰的遗孀。 那女人走在前面,后面跟着几个大汉,拉着口棺材。 小白猜测:“估计是刚从衙门领了尸体。” 那女人面色苍白,看起来一副体内长久亏空的样子。 然而惨白面皮之下却又透着股不正常的红,十分诡异。 褚钰对胡逸微说:“她看着怎么跟个纸扎人似的?” 他声音已经压得非常低,但那女人就好像听见了似的,面带愠怒看了过来。 见到褚钰,忽地一愣,紧皱的眉头舒展,嘴角咧开,竟是对着他露出了笑容。 三人走出去老远,褚钰心里仍旧觉得毛毛的,他问胡逸微:“你真没看见那女人对我笑了?笑得贼啦恐怖。” 胡逸微说:“你不要戏这么多好不好,怎么,全天下的女人都乐意看你?都乐意冲你笑?” 褚钰碰了一鼻子灰,讪讪地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说着,三人已经走到了大牢之外。 小白寻了个面善的狱卒,隐秘的往那人手里塞了块碎银子,满脸堆笑地问:“那个,朝你打听个人,怡红楼的百灵……” “哦,她那个案子,我知道。”狱卒得了好处,也笑得友善:“察清楚了,与她无关。早上就放人了,这会估摸着都该回去了。” 第64章 我爱的人,她想着别的人 没想到扑了个空。 胡逸微问小白:“那你现在要去怡红楼吗?” 小白抻了抻脖领子,说:“算了,晚点再去吧。我昨日睡得不大好,这会子先回去补补觉。” 声音有些气喘。 胡逸微看着他额头滲出的细密汗珠,说:“叫你烧包,穿这么正式。看你热得嘴唇都白了,十有八九是中暑。” 小白几乎睡了个对时,醒来时已经到了晚上。 夜晚温度稍低,小白穿上白天那身衣服,出门去了。 到了怡红楼,门口几个蝴蝶精一副病怏怏的样子,完全没了往日的工作热情。 “您找百灵啊?她今儿个上午刚回来,一直在房里,没出去。” 小白向蝴蝶精到过谢,径直上了楼。 百灵的房间里没有人。 床上随意地丢着几件衣服。 “奇怪。”小白嘴里念叨着:“百灵一向爱整洁,从来不会将衣服乱丢。” 说着,走到床边坐下,一只手无意识地摸索着床上摆放的衣物。 摸着摸着,察觉出不对劲来。 百灵那堆衣服底下有个可疑的凸起,好像盖着什么东西。 小白没有多想,掀开衣服去看,被眼前所见之物惊得倒抽了口凉气。 …… 晌午。 胡逸微正在用饭。 坐在身边的褚钰从菜里夹出块鱼肉,认真地挑去鱼刺。 胡逸微莫名觉得甜蜜,心想:虽然我挺不喜欢鱼肉,不过看这傻子挑刺如此辛苦,待会他将鱼肉给我时,我就勉为其难吃两口吧。 鱼刺挑好了。 胡逸微微不可闻地挺起胸膛,捏紧了手中的筷子。 褚钰再三确认鱼肉没有问题后,微笑着将肉……喂给了煎饼。 吃瓜群众春分从方才就一直关注着对面那两人的小动作和微表情。 本以为会目睹万年铁树终要开花的难得盛景。 没成想被现实狠狠打了脸,被动见证了一场狐狸精封心锁爱看破红尘的名场面。 此情此景,当配得上那经典的二字感慨。 “我擦!” 隔壁桌坐着两个中年油腻老男人,讲话声音像是开了扩音,权当客栈是自家后院。 “你今日怎么没去怡红楼,以前不是天天去那里打卡的吗?” “别提了,自打盈舞不干了,怡红楼的姑娘就跟霜打的茄子似的没精神,上钟的时候都是得过且过,一点花活儿也没有。” “这我倒是听说了,不止那花魁,后面又接连走了不少漂亮姑娘。” “是啊,而且,最近去那边找姑娘,完事儿后总是累得很,腰跟断了似的难受。” “你这个可跟人姑娘没关系,你这就是年纪大了。” “放你娘的屁!” 后面的污言秽语,胡逸微没再听。 她心里有事。 小白最近反常得很,起早贪黑往怡红楼跑,全然一副从此君王不早朝的颓废像。 这是害怕怡红楼倒闭,巴巴的给人家送钱去了? 他们俩年幼时曾是很好的玩伴,胡逸微实在不愿见小白如此颓废消沉。 “无论如何,也得找他谈谈。” 胡逸微嘴上小声碎碎念着。 褚钰见她神游天外的样子,禁不住问道:“你想什么呢?” 胡逸微正专注思考,嘴比脑子快,顺口答道:“想小白。” “噗。”春分刚刚喝到嘴里的热汤喷了大飞一头一脸。 大飞敢怒不敢言,受气包似的拿衣袖擦脸。 春分在心里叹气:唉,这两个人的糖,我怕是这辈子也嗑不到了。 胡逸微在小白的房间守株待兔。 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让她把人给堵到了。 “小白,我想找你聊聊,你最近整天泡在怡红楼……” 小白扯了扯领口,说:“阿微,能改日再说吗?我最近真是疲惫得很。” 胡逸微气不打一出来:“你天天去青楼,能不累吗?” 小白一反往日亲和,不耐烦地将胡逸微推出房外:“你出去吧,我要休息了。” 胡逸微被赶走,回到房间越想越气。 是可忍孰不可忍,凭什么他说不聊就不聊?我今天还非要把这事跟他掰扯清楚了。 她一溜小跑到小白门前,抬脚用力踹开了门。 “你干什么?!” 小白满脸惊慌失措地看着她,右手用力攥紧衣领,左手藏在身后。 胡逸微满脸不屑:“把你那骚气的小高领松开吧,你还怕我吃你豆腐不成?” 有奇怪的味道飘进鼻腔。 胡逸微吸了下鼻子,表情狐疑:“什么味道?你在干什么?” 小白不吱声,回避她的目光。 太反常了。 胡逸微人狠话不多,直接上前暴力执法,大力扯开了小白领口。 眼前赫然出现两个黑红色的肉洞。 胡逸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中了蛇毒?!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小白叹一口气,无力地滑坐下去,吩咐道:“把门关上,别叫人看见了。” 胡逸微将门关好,再转身的时候,见到小白一直藏在身后的左手上拿了个纸人。 纸人脖颈处被咬了个对穿,洞口周围有黑色的毒液扩散。 “这是……”胡逸微犹疑道:“白叔叔的纸人?” 印象里,小白的爹是个留着板寸面容和蔼的男子。 最擅长剪纸,经常施术制作各种小动物给她玩。 有些小动物甚至到了如今仍旧能够灵活自如跑动,令她印象十分深刻。 小白点点头,说:“你一直叫我爹白叔叔,却不知他全名。” “全名?”胡逸微有些疑惑,好好地提这个干嘛。 小白说:“我爹的全名,叫白泽宇。” 第65章 震惊!知名企业老鸨竟是…… 白泽宇?这名字有什么特别吗? 胡逸微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啊,不对,这名字好像还真在哪里听过。 ——“泽宇公子吩咐过,我们众妖隐于市井,非必要,禁止滥用妖术,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混乱。” ——“泽宇公子是谁啊?” ——“他行事十分神秘,从不露面。我对他也知之甚少,只知他是最早创建怡红楼的人。” 胡逸微眼睛越瞪越大:“震惊!知名企业老鸨竟是你爹!” 小白没好气:“呸!你爸爸才是老鸨!” 那个明明叫创始人好吗? 胡逸微说:“来,讲讲你爹想开青楼的奇幻思路吧。” 小白说:“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他早些年刚到广兴城时,遇见不少娇弱女妖,修炼艰难,不是被有道行的人收了,就是被有道行的妖吃了。” “他心有不忍,于是想了个馊主意:开青楼。” “我爹绞尽脑汁定下了诸多规矩。他琢磨着,如此一来,既能帮助女妖修炼,还能保证她们的安全。是件两全其美的好事。” 胡逸微说:“道理我都懂,可是男妖不配被保护吗?” 小白揉着自己的寸头,有些羞于启齿:“我也问过我爹这个问题,他说……反正男妖怪长得也不好看……” 胡逸微无言以对。 真是好有私心的公益行为。 她问:“那白叔叔现在人在哪里?” 小白手上揉寸头的频率加快:“他告诉我,怡红楼运转顺利,试点成功。这世上还有千千万万的女妖等着他去拯救,不能只拘泥在一处。” “然后便把怡红楼那摊子事都丢给我,自己跑了。” 这真是……倒霉儿子浪荡爹。 胡逸微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小白。 白叔叔毕竟是长辈,总不能开口就说人家是老流氓。 她思索半天,弱弱地说:“好歹叔叔还给你留了个纸人。” 小白指了指纸人,又指了指自己脖子上的伤:“我爹将我与纸人连在一处,纸人若受损,我也会受伤。” 太难了,这话没法接。 胡逸微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这是谁咬的?” 小白说:“盈舞。” 他将那晚的事大略讲了一遍。 盈舞妖丹离体的一瞬间,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腾空而起,狠狠咬向纸人的脖子。 胡逸微又问:“盈舞之后,是不是还出了什么事?” 小白说:“你还记得百灵吗?” 胡逸微说:“记得,你的小情人。” 狗屁的小情人。 小白懒得纠正她,说:“那晚我去找她,结果却在她房里发现了一只已经被吸干的百灵鸟尸体。” 胡逸微震惊:“谁干的?” 小白说:“不知道。但这事情以后,怡红楼的女妖便开始接二连三遇险。她们都被吸干了妖力,只留下具干瘪残尸。” 胡逸微说:“你最近,每天发愁的就是这件事?” 小白长叹一声,摇头晃脑地说:“不止,盈舞那件事过后,已经有妖精开始对怡红楼产生质疑。后来又命案频发,她们认为,自己遵守了那么多严苛的规矩,到头来却连安全都得不到保护。” 胡逸微说:“所以呢?她们都走了?想走就走呗。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世界之大,也不是只怡红楼一个去处。” 小白气地挥手赶她:“走走走,我看你就是专门来给我添堵的。” 胡逸微赖着没动:“我错了,有话好好说。” 小白说:“她们若真是要走,我也不至于如此忧心。你知道吗,已经有女妖开始放飞自我,肆意汲取客人精气了。这说明,我爹曾经定下的那些规矩,已经渐渐开始失去效力。” “怡红楼那么多妖精,一旦全部失控,在城里面撒野,后果不堪设想。” “那地方毕竟是我爹亲手建立的,我于情于理,都不能袖手旁观。” 胡逸微深以为然,点头道:“你说得好有道理,我竟无法反驳。” 说着话,轻轻拍了下小白肩膀,仗义地说:“有什么我能帮你的,你说出来,我断不会拒绝。” “可能还真有。”小白眼珠一转,说:“杀害女妖的凶手,是随机挑选对象的,很难提前布防。但是,如果我们用诱饵呢?” 胡逸微有种不祥的预感:“你什么意思?” 小白说:“那个褚钰,体质特殊,食之可迅速增进修为,无异于一块巨大肥肉。若是我们以他作饵……” 话没说完,胡逸微脸色就变了。 她柳眉倒竖,漂亮的眼睛燃起怒火,骂道:“去你大爷的。” 骂完转身就走,出去的时候还重重摔了下门。 小白见状,可怜兮兮地缩成一团,头上的每根短毛都透着委屈。 “就是个不成熟的小建议,至于的嘛。啧,重色轻友。” 胡逸微生气归生气,但并不是真的打算就此撒手不管。 她思考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找到了小白。 小白说:“你不是不管了吗?” 胡逸微不惯他毛病:“少废话,我问你,你如何认定,凶手是随机挑选对象的?” 小白没料到她有此一问,支吾半天才说:“就是……她们……没什么交集嘛。” 胡逸微说:“没什么交集?她们没去过相同的地方?没吃过一样的东西?没接过同一个客人?” 小白被她问得哑口无言。 这一问三不知的程度简直超乎想象。 胡逸微气结:“你在怡红楼泡了那么多天,到底都在干什么?” “当然是在郁闷啊。”小白答得理所应当。 胡逸微真是想砍人的心都有了,她双手叉腰发号施令:“你今天就去怡红楼打听情况。关于遇害女妖的情况,事无巨细,全部都要了解清楚,明白了吗?” 身为富豪的小白从未亲自参与过任何实际工作,听到胡逸微的安排,第一个反应便是退缩:“啊,不行的吧。” 胡逸微说:“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 小白说:“万一我试了,效果不好,你不满意怎么办?” 褚钰不知道从哪个旮旯拐角冒了出来:“你们要试什么?” 小白羞涩道:“就那种……以前没做过……紧张又刺激那种……” 褚钰的面孔扭曲了一下。 真是剪不清,理还乱。 胡逸微无力地想:心好累,感觉身体被掏空。 她说无奈发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小白说:“我想让你陪我去。” “行吧。”胡逸微答应的生无可恋。 褚钰急了:“那我也要去。” 小白本就对褚钰没存什么好心思,这会子肥肉主动送到嘴边,断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于是满口答应道:“行啊,来吧,人多力量大嘛。” 第66章 以新鲜肉体为饵 小白指挥着纸人,找管事的妖精询问消息。 为了掩盖纸人脖子上的伤口,小白还专门给它剪了条围巾。 他对怡红楼的生意好坏向来是不怎么上心的,毕竟初衷并不是指望靠这个赚钱。 不过意想不到的是,怡红楼竟然还自有一套完整的运营管理体系。 日常所需之物,采买领用皆有台账。 还有女妖们每日接客信息登记,都被装订成册,妥帖入库。 如此一来,倒是不用挨个找人问话了,省去不少麻烦。 三人事无巨细地查阅了几乎所有记录。 居然还真的查出了些端倪:所有遇害女妖,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就是都接过同一个客人。 李彦峰。 小白对这个男人真是发自肺腑的佩服:“一夜七次郎啊这是,太牛了吧!” 胡逸微持不同意见:“不就是比一般人更好色一点儿吗?” 有些话不好挑得太明。 小白隐晦地说:“你不是男人,很难懂他的厉害。” “好吧。”胡逸微撅着嘴巴嘟嘟囔囔:“也不知道有什么了不起的。” 小白翻阅着手中的册子,问胡逸微:“你说,会不会是情杀?凶手害人,是因为嫉妒。又或者是仇杀,李彦峰不是死在怡红楼的嘛,凶手要给他报仇什么的。” 胡逸微很佩服小白的脑洞:“要按你说的,那凶手也未免太偏执了吧?爱而不得,就杀人灭口?” 又说:“对方怎么知道李彦峰都睡过谁?难不成跟咱们一样,一本一本地核对登记信息?” “还有,李彦峰风流成性,指不定还糟蹋过其他姑娘呢,凭什么就你们怡红楼遭殃?” 小白说:“出事的那些女妖房间你也看过了,有什么特别的吗?” 胡逸微说:“没有,没闻到特殊气味,也没看到不寻常的东西。” 小白把手里的东西一扔,觉得一筹莫展:“那你说怎么办吧。” 胡逸微思量再三,说:“要不然,先按你的思路查一查吧。” 小白问:“怎么查?” 胡逸微说:“相公天天逛青楼,最应该嫉妒的,不就是做娘子的吗?” …… 李彦峰住的是个三进三出的大宅子。 里面闹闹哄哄的,很多人都在忙忙碌碌地走来走去。 一箱一箱的东西被抬出来,像是打算扔掉不要了。 胡逸微随手拽了个人打听:“师傅?这是李彦峰的家吗?” 那人只晓得低头干活,草草回答道:“不清楚,这宅子是我家主子新买的,原来的主人是谁,我并不清楚。” 胡逸微不死心:“你家主子还能联系到卖宅子的人吗?” 那人回:“听说卖家拿了钱就走了,什么也没留下。” 胡逸微和小白对视一眼。 他们来得太晚了,茫茫人海,上哪儿再去找李彦峰他娘子去。 胡逸微很是泄气,独自垂首走在路上想着心事。 小白眼珠转了转,忽然计上心头。 厚着脸皮趁机凑到褚钰身边,也不管人家愿意不愿意,直接伸出胳膊搭在他肩膀上,笑的分外热络。 突如其来的骚,差点儿闪了褚钰的腰。 他抖了两下肩膀,说:“你干什么?” 小白笑得亲亲热热:“好兄弟。” 褚钰急忙划清界限:“你少在这边拉踩,谁跟你是好兄弟。” 小白也不恼,问他:“你是喜欢阿微吧?” 褚钰耳根发热,没有正面回答:“关你什么事。” 小白说:“我可以帮你搞定她。” 褚钰立马改口:“真的吗?好兄弟?” 小白打蛇随棍上:“真的。但既然大家是好兄弟,是不是应该互帮互助?” 褚钰忙不迭点头:“应当的应当的。你需要我帮你做什么?” “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小白偷偷瞄了眼走在前面的胡逸微,对褚钰招了招手:“伏耳过来。” …… 晚上,怡红楼。 褚钰身着大码女装,愁眉苦脸地坐在床上:“咱们这样……真能把凶手引出来吗?” “我觉得行。”小白摆着手指头给他分析:“这事儿我琢磨过了,为什么凶手要吸干女妖的精气,为的还不是增进修为。” “若是单从这点来看,你可比妖精滋补多了,凶手要是来怡红楼,没理由会放过你。” “而且我一早让纸人下了令,你周边这几间屋子,还有楼上楼下,都给清空了。就是为了方便凶手找到你。” 褚钰欲哭无泪:“你当着我的面就这么说,不怕我跑了吗?” 小白说:“你不想追阿微了吗?” 褚钰搓着手:“想的。” 小白说:“那不就行了。” 褚钰又问:“此事为何不能让胡逸微知晓?” 小白随口胡诌:“她不是老看不上我嘛。我还不信,不靠她帮忙,这凶手我还抓不住了。” 褚钰说:“我这心里,慌得厉害。胡逸微那么聪明,万一她发现了我和你之间肮脏的勾当怎么办?” 小白说:“放心吧,不会那么倒霉的。” 见褚钰又要开口,小白不耐烦地说:“你怎么这么多问题,还抓不抓凶手了?” 褚钰比出食指:“我再问最后一个问题。” 小白耐着性子:“问吧问吧。” 褚钰展示了一下身上的衣服:“作诱饵就作诱饵,为什么还要穿女装?” 小白憋住笑,艰难地摆出一副严肃表情:“天机不可泄露。” 说完,转身走出了房间。 呵,这种低俗的个人恶趣味,怎么可能让你知道。 门被从外面关上,房间里只剩下褚钰一个人。 昏暗的房间里,只有几盏微弱烛火,散发着幽幽的光。 他喉头发干,有些紧张。 虽然知道小白就埋伏在隔壁,但是那小子……真的靠谱吗? 褚钰摸了摸藏在被褥下的古剑。 坚硬的剑鞘有着冰凉的触感,像是个沉稳冷静的老朋友。 褚钰的心稍稍安定了一些。 “沙沙。” 门外隐约传来脚步与地面摩擦的声音,越来越近,像是朝着这边来的。 褚钰咽了咽口水。 脚步声在门外停下。 “叩,叩叩。” 敲门声响起,缓慢而压抑。 这是来了。 褚钰不自觉握住了剑柄。心里不合时宜的冒出一个想法“真讲究,杀个人还知道先敲敲门。” “叩叩。” 门外的人没等到回应,又敲了两下。 等了不久,终于耐心告罄,选择暴力破门。 哐啷一声,木门大敞。 一个浑身惨白的身影突兀出现在视线里。 褚钰挥剑出鞘,挡于身前。 阴冷剑身反射着烛火的光,正巧照在来人脸上。 “是你!” 褚钰面上的血色极速褪去,似乎受到了极大惊吓。 腕上失力,手中的剑顺势滑落到了地上。 他嘴唇嗫嚅着,吐出两个模糊不清的字来。 “完了。” 第67章 进来了!好疼! 褚钰一直认为自己最害怕的是脏东西。 事到如今,他才知道,这世上还有比鬼怪更可怕的东西。 那就是…… 被喜欢的人见撞见自己穿女装。 而且还是在青楼里。 胡逸微方才踹门的时候,一脚已经踏入了房内。 看见床上坐着的人,用力揉了揉眼睛。然后谨慎地收回脚,退出屋外,四下看了看。 经过再三确认,终于不可置信地问道:“褚钰?” 褚钰捂住脸,悔得肠子都青了。 自己怎么就相信了姓白那小杂碎的鬼话。 褚钰气若游丝地说:“你听我解释……” 胡逸微摆摆手:“不用解释了。这事肯定是小白撺掇的,我在客栈没找到你们俩,就知道他肯定背着我不干人事。” 褚钰说:“你知道他要拿我当诱饵?” 胡逸微说:“知道,他之前向我提过,但我没有同意。” 小白听到响动就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听到胡逸微的话,知道自己的险恶用心已经暴露,于是站在门外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挣扎半天,还是把责任全都揽到自己身上:“阿微,你不要怪褚钰,都是我逼他的。” 胡逸微倒是表现得很平静,她对小白说:“你先回避一下,我与褚钰有话说。” 小白欲言又止,终于还是什么也没说,走了。 “褚钰。”胡逸微看着他,语气郑重:“你知不知道,你对我很重要。” 我擦,这么直接的吗? 褚钰差点儿就被突如其来的狂喜冲昏了头。 胡逸微在他对面坐下:“有些事,我不想再瞒你了。其实,我不是人。” 褚钰还沉浸在喜悦里,有些口不择言:“我知道,你但凡做个人也不能遭雷劈。” 胡逸微:“……我的意思是,我不是人,是妖。” 褚钰不笑了。 胡逸微接着说:“你之前应该有很长一段时间,连续每天都会梦到只褐色小狐狸吧?” 褚钰惊了:“你怎么知道?” 胡逸微又说:“那只狐狸,是不是每天都在梦里叮嘱你:如果哪天碰见一个小孩儿,问你,我像什么呀?你一定要回答,像个人呀。” 褚钰大睁着眼睛,疯狂点头。 胡逸微说:“那个小狐狸,就是我。” 褚钰好像懂了,但没完全懂:“你意思是,你是狐狸变的?” 胡逸微说:“对。狐妖讨封,你应该听过吧?” 褚钰说:“听过一些。” 听过就好,省得自己再讲一遍了。 胡逸微说:“总之,我讨封的时候,找的是你,你帮助我成了人形,我就得帮你实现一个心愿。这是我修行路上的第一关。” ”所以,我一开始接近你,就是有目的的。女扮男装,也只是为了更方便接近你。” “如果没能帮你完成心愿,我就没办法正式开始修行。所以,你的安全,对我很重要。” 哦,原来她说的重要,是这个意思。 褚钰瞬间萎靡。 胡逸微说:“我希望你不要把自己的安危当儿戏。遇到事情,可以的话,还是尽量同我商量商量,好吗?” 褚钰扭捏半天,鼓足勇气挤出一句话:“你关心我的安危,还有别的原因吗?比如,那个,就是说……你有一点喜欢我之类的。” 这都是什么神奇的脑回路?重点也太跑偏了吧? 胡逸微问他:“你不在乎我是不是妖精?不在乎我一开始接近你的动机不单纯?不在乎我欺骗你,隐瞒你?” 褚钰答得老老实实:“你是妖精,可你从没害过我。你接近我,终究还是为了帮我。你骗我,是因为不想暴露身份。合情合理,我觉得没什么。” “我以前不会怪你,现在更不会,因为……我很喜欢你。” 胡逸微一动不动,好像灵魂出窍了似的。 褚钰还是自顾自说着:“所以……我想问你,你有没有一点喜欢我,一点点也算?” 胡逸微觉得口干舌燥,讲话也成了件困难的事:“我……” “小姑娘,可休要被男人三两句甜言蜜语就骗去了。” 一个陌生的女人声音由远及近传来,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那女人已然进了门。 她身着淡蓝色衣裙,相貌平平,但气色极好,整个人容光焕发,像镀了层金光。 胡逸微闻不出她的味道,集中精神召唤通灵眼去看,也什么都看不出来。 “别费劲啦。”女人咯咯笑着:“以你的道行,不可能看破我的真身。” 褚钰犹犹豫豫地问:“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女人还是咯咯地笑:“小哥哥,你记得倒是清楚。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翼君。” 褚钰和胡逸微皆是一脸茫然。 翼君说:“我换个说法吧,李彦峰是我相公。” 哦豁! 褚钰激动地上下晃动手指:“你是那个!那个纸扎……” 说到一半,才惊觉自己说得不像话,急忙住了口。 翼君摸了下自己的脸,说:“我那时候,气色确实是很不好的。” 胡逸微紧紧盯着她,面色不善地问:“你来干什么?” “我要办的事情,差不多都办完了,只是还差最后一件事。”翼君下巴颏朝褚钰的方向示意:“我要找他。” “找我?”褚钰没明白:“我认识你吗?” “哈哈,别紧张,小哥哥,我没打算伤你性命。” 翼君从怀里掏出一团被锦帕包裹的东西,小心翼翼打开,里面是缠绕成好几圈的银亮丝线。“这个东西啊,名唤‘归根’。若是被它缠上了,可是麻烦得很呐。” 只见那一团名为“归根”的丝线盈盈腾空,顶端如同蛇头般拱起,左右摇摆,仿佛在寻找目标。 最后,将目标锁定在褚钰身上。 然后,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钻进了褚钰的身体里。 银亮的光像是一条小小的鱼,在褚钰的四肢百骸任意游走,游着游着,隐去不见了。 第68章 我他娘的要炸了 褚钰从未听说过“归根”这种东西,不过用脚指头想想也知道,这玩意儿一旦进到身体里,绝对不是好事。 他双手在身上胡乱地抓着,试图将消失的丝线找出来。 胡逸微一个箭步冲到他身前,上下查看,问他:“什么感觉?疼吗?” 褚钰还没回答,翼君倒是先开了口:“放心,不会疼也不会痒。我说了,归根不会要人命,只是很难缠罢了。” 胡逸微简直要出离愤怒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翼君挑衅地看着胡逸微,话却是对着褚钰说的:“从今天起,你只能向西走,一路直奔坤洲,若是中途改了方向,哪怕只是偏离那么一点,归根都会钻进你的血肉,勒断你的骨头。” “可千万要记住我的叮嘱哦,这么好看的人,要是断成一节一节的,那就太可惜了。” 褚钰说:“你是谁?为什么一定要我去坤洲?你和我娘有什么关系?我们一路上遇到那么多事,都是你设计的吗?” 问题一个接着一个,翼君头有些痛,她轻轻地按压着自己的太阳穴,说:“你想太多了,你去不去坤洲,和我半点关系也没有,我也不认识你娘。至于你路上遇到了什么事情,与我无关,我也懒得管。我只不过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罢了。我要做的,就只是给你种下归根这一件事而已。” 胡逸微说:“可是,他本来就是要去坤洲的,你何必下此毒手?” 翼君说:“这些凡人啊,心志不坚定得很,总是会被各种各样的人或事影响,我给他种下归根,不过是为了多一重保险。他若是乖乖听话,便可保性命无虞。” 胡逸微说:“既然你有担忧,又为何要等到现在才为他种下归根。” 翼君说:“说到这,还得多谢老天垂怜,省去我诸多麻烦。若不是他经受了天雷的试炼,就凭他以前的身子骨,根本无法承受归根的力量。” 胡逸微说:“到底是谁指使你做这些事?” 翼君面上依然带笑,语气却已经有些烦躁:“小姑娘,你先前的问题,我都一一答了,你就当我好说话了,是吗?” 懂了,这意思,是不想回答她的问题。 也不想她再继续问下去。 罢了,现如今,也无暇纠结这些旁的事情。 胡逸微半蹲下身子,仰头看向褚钰,柔声安慰道:“别怕,既然已经知道坤洲不是个好地方,大不了我们就留在广兴城,一辈子不走了。” 不能去别的地方,原地不动总是可以的。 在哪里摔倒,就在哪里趴下。 翼君本来已经打算离开,听到这话,没忍住,语气轻蔑地嘲讽道:“姑娘,你还真是天真得可爱。你们大可以试试,看看七天以后,你的小情郎还能不能继续活着。” 走错路不行,不走也不行。 到底是哪个有反社会人格的变态想出来的馊主意,真是阴险毒辣又下作。 “你!”胡逸微悲愤交加,一把抄起褚钰的剑,用力刺向翼君。 翼君咯咯笑起来,看似随意地挥了下手,凭空生出一股劲风,径直撞上胡逸微胸口。 胡逸微受到大力冲击,只觉喉头一甜,身体不受控制地朝床沿撞去。 说时迟,那时快,褚钰见情形不对,闪身挡在胡逸微身后,避免了对她的二次伤害。 “呵,蚍蜉撼树。” 翼君面上现出不屑之色,转身欲走。 谁知刚一转过身去,便有数百支形如钢针的尖刺迎面飞了过来。 饶是翼君反应飞快,仍是躲闪不及,几根尖刺深深插入肉里。 小白站在不远处,气喘吁吁。背后的衣服上,透着几点斑驳血迹。 他自知无法与翼君抗衡,只得一上来就使出压箱底的招数。 只不过,这招数伤人伤己,且只能用一次。 小白原身是刺猬,用来攻击翼君的尖刺,是从自己背上生生拔下来的。 本以为这一击多少能造成点伤害。 没想到,翼君只是皱了下眉头的功夫,插进身体里的尖刺就掉落在地,伤口恢复如初,连一点儿血迹也没留下。 翼君很不高兴,她隔空挥了挥手,空气中聚集起一阵风,凝结成一个无形的巴掌,抽在小白脸上。 “给脸不要脸。” 翼君不打算走了。她就近选了个圆凳坐下。 隐形的巴掌不停,左右开弓,来回抽打在小白脸上。 力道很大,小白的面颊很快红肿起来,嘴角开裂,流下细细的血线。 “近来接连了却几桩心事,心情愉快得很。可你为什么偏偏要在这种时候触我的霉头,惹我生气呢?真是好生不知感恩的东西。若不是我手下留情,你以为,怡红楼随随便便死几个小妖精,就没事了吗?” 小白在挨打间隙还能抽空提问,他口齿不清地说:“怡红楼的女妖果然都是你杀的?” “将死之人,就没必要知道那么多了吧。” 翼君伸手握拳,空气巴掌也随之改了形态,扼住小白脖颈,将其拖到了半空之中。 小白伸出双手,想掰开颈项间的禁锢。 却发现那只是数道无形的气流,看不见,也摸不着。 他娘的,玩儿脱了,这次死定了。 小白绝望地想。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脖子黑了大半的纸人忽然腾空而起,直跃向翼君面门,将她的整颗头颅包得严严实实。 小白只觉脖子一松,重重摔在地上。 胡逸微赶紧过去扶住他:“真没想到,你爹留给你的纸人还会护主。” 小白咧着嘴角,分不清是在笑还是在疼的抽抽:“我也没想到。” 更没想到的还在后面。 纸人越收越紧,周身升腾起丝丝缕缕的黑烟,还隐隐散发出燃烧的味道。 “它不会要自爆吧?”小白有种不祥的预感。 “啊?”胡逸微看着他,嘴上打起了磕绊:“不是说……纸人受伤了,你也会受伤吗?那要是纸人炸了……” 小白声音里带了哭腔:“那我他娘的不也炸了吗?” 话音刚落,只听“轰”的一声响。 纸人炸了个四分五裂,片片雪白的纸屑飞舞。 就好像,有谁在空中撒了把纸钱。 第69章 叫爸爸,不要停 “炸了没?我炸了没?我死了没?” 小白额头鼻尖布满豆大汗珠,一动也不敢动。 胡逸微赶紧回答的:“放心,放心,你没炸。” “呼……”小白长吁一口气,瘫倒在地。 房间里到处充斥着刺鼻的焦臭味。 “你们……欺人太甚!”变了调的女声传来,声音很奇怪,不像是从人的嘴里发出来的。 胡逸微寻声看去。 还真不是从人嘴里发出来的。 翼君原本普通的面孔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颗超大的淡蓝色鸟头。 经过刚才那么一炸,鸟头上的毛烧黑了大半,潦草的支棱着,还在袅袅往外冒烟。 小白疑心自己看错了:“阿薇,她脸上为啥只有一只眼睛?另一只眼睛在哪?你看见没?” 鸟头上的独眼转动,将小白牢牢盯住,背后仅有的一只淡蓝色翅膀抖棱了一下,发出哗啦声响。 “我擦,翅膀也只有一只,什么玩意儿这是?” 小白从来没见过画风如此随意的东西。 幼时的记忆被唤醒,胡逸微想起年幼时听父亲讲过的故事:山有鸟焉,其状如凫,而一翼一目,相得乃飞,名曰蛮蛮。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 “你是比翼鸟?” 胡逸微壮着胆子问道。 鸟头上的独眼看朝她看过来:“不错嘛,小姑娘。” 胡逸微心下了然,难怪自己嗅不出它的味道,也看不清它真身。 这可是神兽啊!修为不晓得高出自己多少级别。 若是它有心隐匿气息,自己决计发现不了。 翼君一步步走过来:“你能认出我的真身,这样很好。好歹能死个明白,不亏。” 淡蓝色鸟翅扇动,空气中凝结出螺旋状气流。 随着翅膀扇动的速度加快,气流也愈发粗壮起来。 “先选谁好呢?” 翼君眯起眼睛,看起来像只正在逗弄老鼠的猫。 “先选你吧。”久未发声的褚钰突然开了口。 有道寒芒闪过,一把利剑自背后刺穿了她的胸膛,剑身上沾染的蓝色血液凝聚到一起,不断滴落在地上,很快汇成了小小一滩。 褚钰双手握着剑柄,眼神凌厉,嘴巴紧紧抿成一条线。 “啪嗒。” 血液与地面碰撞,发出几不可闻的单调声响。 “今天是怎么回事?你们一个两个的,都要来惹我不高兴。” 翼君伸展翅膀,前后用力摆动。 褚钰先是感受到强大的冲击力直奔面门,然后身体便不受控制的弹飞出去。 翼君缓慢的转动身体,面向褚钰。 胳膊伸到背后,就跟完全感受不到疼痛似的,干脆利落的把剑抽了出来,丢垃圾似的扔到了一边。 渐渐的鸟喙轻启,声音愈发怪异诡谲:“我原本想大发慈悲,给你们留一个全尸。既然你们给脸不要脸,就休怪我心狠手毒了。” 胡逸微不知道翼君想要做什么,只是逐渐感到呼吸困难,身边的空气好像在不断的压缩,再压缩,甚至到了肉眼可见的程度。 最终,变得极其轻薄锋利,犹如刀片一般。 胡逸微尝试已手触碰,才刚挨到“刀片”边缘,手指就被轻松划开一道口子。 她嘴唇动了动,嗫嚅道:“太多了,到处都有,她这是想把我们千刀万剐啊!” 翼君咯咯两声,说:“真是个聪明的小姑娘。” 话音刚落。 数不清的‘刀片’从四面八方而来,对他们展开了疯狂的攻击。 说时迟,那时快,褚钰确认好古剑方位,向着那边就地翻滚一圈,刚好滚至近前。 好在方才翼君将剑扔到了离胡逸微不远的地方,褚钰抄起剑,想也不想,迅速将胡逸微揽入怀中,用自己的身体做她肉盾。 执剑的手在空中左劈右砍,时不时挽个剑花,动作潇洒飘逸。 也不知是不是古剑本身自带煞气,能够勉强与挤压成刀的空气抗衡,褚钰此番奋力防御,竟是真的挡下不少攻击。 即便如此,脸上,身上,还是被削去很多皮肉,浓郁的血腥味登时弥漫开来。 胡逸微闻到血腥味,忍不住抬起被褚钰按在怀中的脑袋,想要确认他的情况。 褚钰感觉她的小动作,低头看着她,紧皱的眉头舒展,满是狠厉的眼神瞬间变得温柔,他冲她温和一笑,说:“别怕。” 事情坏就坏在这短暂的分神上,褚钰只一个低头的功夫,没留神凌空飞来的一记空气刀,直直射向他的眼睛。 刀身锐利非常,只消轻轻碰一下,他的眼睛就要废了。 攻击来得太快太突然,褚钰甚至都来不及合上眼皮。 我要瞎了。 褚钰这么想着,眼前果真出现大片空白,再也无法视物。 一直以为眼睛是最脆弱的地方,如今被割了一刀,反而觉不出痛来。 原来人眼瞎了,看到的不是团团混沌的黑色,而是白色。如同双眼之上,覆盖着层层雪白纸张。 ……嗯? 不对!真是的纸! 这什么情况? 方才还极度猛烈的攻击骤然止歇,空气中飞舞的“刀片”几乎在同一时间消失不见,盖在褚钰眼睛上的纸片动了动,从他脸上爬了下去。 那居然是个小小的纸人。 小白喜极而泣,五体投地跪在地上,对着小纸人嚎啕大哭。 然后,由衷地叫了一声:“爹!” 门外有人没好气地接了一句:“臭小子!你管谁叫爹呢?你爹在这呢!” 胡逸微对这个声音有印象,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来自于小白那位慈祥的老父亲。 果不其然,一个矮小圆滚的中年胖子乐呵呵进了屋,笑得见牙不见眼,和善非常。 还是多年前那副熟悉的面容。 胡逸微惊喜地叫出了声:“白叔叔!” 白泽宇盯着她辨认了一会,才笑嘻嘻说道:“是阿微呀,长成大姑娘啦,太漂亮啦,叔叔都快认不出来啦。” 一句话里不是呀就是啦,也不知卖的哪门子萌。 小白说:“爹,你怎么回来了?” 第70章 好累,仿佛身体被掏空 白泽宇收起和善表情,小眼睛一瞪,双手叉腰,骂道:“你个小没良心的,自从知道你受伤,老子没日没夜往回赶,前脚刚到,后脚就听见你到处乱叫爹。” “你们聊得这么开心,是当我不存在吗?” 不仅自鸣得意的攻击被打断,还被晾在一边无人搭理。 翼君感觉自己要气炸了。 听到它说话,白泽宇脸色陡变,小眼睛里闪过一丝凶恶精光,向前走了几步,用微微发福的身体挡在三个后生与翼君之间。 “就是你,把我儿伤成这副模样?” 翼君晃动着丑陋的鸟头,说:“是我又怎么样?” 屋内的空气复又躁动起来。 巨大的鸟翅挥舞,带起阵阵劲风,鸟翅舞动速度加快,带动劲风高速旋转,化作很多股小型的龙卷风。 龙卷风力道极大,一个四足茶几被卷进其中,瞬间被碾压成齑粉。 翼君真是一次比一次狠,刚才还是千刀万剐,这会儿已经进阶成挫骨扬灰了。 三个小晚辈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喘。 白泽宇却是副镇定自若的模样。 十根胖胖的手指灵活异常,曲折屈伸,不断变换着手势,快速结印。 无数纸人凭空而生,前仆后继冲入龙卷风之中,爆出团团火焰,又迅速灭掉。 “呵,雕虫小技。”翼君嘲笑道。 白泽宇不为所动,仍旧指挥着源源不断的纸人往龙卷风里面冲。 翼君说:“别再做无谓的挣扎了,此时束手就擒,我还能让你们死得痛快点。” “不必了。” 白泽宇结出最后一个手印。 龙卷风里忽然升腾出巨大火焰,火遇风起,愈烧愈旺。 大约是因为纸人的缘故,龙卷风改了方向,裹挟着浓浓烈火,将翼君团团围住。 翼君召唤狂风抵挡,火柱的攻势遭到阻隔。 双方一时陷入僵局,谁也无法更进一步。 大约僵持了半柱香的时间,翼君胸口被剑洞穿的伤口忽然喷出大股鲜血。 被它召唤出的狂风威力减去大半,再无法与火柱抗衡。 失败已成定局。 白泽宇面上终于露出疲惫之色,就地盘腿坐下,长长呼出一口浊气:“这几日天日夜兼程赶路,才刚到地方,又要拼尽全力跟人打架,好累,仿佛身体被掏空。” 小白想上前帮自己的爹捏腰捶腿,无奈身上全是伤,随便动一下就疼得要死。 于是只好干张着嘴发问:“爹,接下来怎么办?” 白泽宇看了眼置身于熊熊烈火中的比翼鸟,说:“先好好烧一会吧。等把它烧老实了,我们再聊。” 还得等烧老实了? 胡逸微发愁:“那得多久啊?” “挺久的。”白泽宇回答着她的问题,不晓得从哪里掏出一大包炒得喷香的瓜子:“咱唠会儿?” ……唠会儿就唠儿会呗。 比翼鸟在火中的哀鸣之声,与咔嚓咔嚓嗑瓜子的声音融合在一起,相映成趣,达到了某种诡异的和谐。 小白嚼着白泽宇给他剥好的瓜子仁,问道:“爹,您怎么知道我受伤了?” 白泽宇说:“你是不是傻?不是给你留了个纸人吗?你们二者相连,只要你受伤,纸人也会受伤,它受伤了,我不就感应到了嘛!” 这前后顺序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小白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可是,明明是纸人先受的伤,我才被它连累的啊……” “啊,是吗?” 白泽宇胖胖的手托着腮,思量片刻,不好意思地打了个哈哈:“那应该是我当时设置反了吧哈哈哈哈哈。你就当这是个小小的幽默好了。” 小白眼神冷漠,心想:真的好幽默哦,完全笑不出来呢。 胡逸微弱弱地插嘴:“叔叔,刚才纸人还自爆了诶,小白怎么……” 白泽宇对待女孩子的态度明显不同。十分和蔼可亲:“在纸人决定以身护主的时候,会先自动断掉与主人的联系,然后再慷慨赴死。” 这设定,真是听起来又壮烈,又……智能。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胡逸微狗腿的夸赞道:“叔叔,你好厉害,连神兽都打不过你呢。” 白泽宇被夸得舒心舒肺,还得虚伪的故作谦虚:“没有没有,若不是它先前就受了伤,我也不是它对手。咦,对哦,它胸前那个洞是被谁捅的?” 褚钰拄着剑,礼貌应答:“叔叔,是我。” “哦?”白泽宇饶有兴致地看了他半晌,又撇了眼他手中的剑,说:“拿给我看看。” 褚钰恭恭敬敬把剑双手奉上。 白泽宇仔细把玩一阵,说:“是把好剑。执剑之人越强,剑身威力越大,好好留着吧。要是你有兴趣,还能给剑取个名字。有了名字,更方便它认主。” 褚钰听得一愣:“我一向只当它是把普通的剑,没想到还有这么多说法。” 白泽宇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 时间慢慢过去,火中哀嚎转为微弱的呻吟,燃烧的火焰渐渐熄灭。 一只独翅比翼鸟虚弱地趴伏在地,原本淡蓝色的羽毛也被烧成黑乎乎的一片。 时候差不多了。 “来,聊聊吧。”白泽宇拍干净身上的瓜子壳,问道:“你为何伤我儿性命?” 比翼鸟声音微弱,却仍旧桀骜:“明明是他背后偷袭在先。我不过是正当防卫罢了。” 好不要脸的鸟,都这时候了,还在颠倒是非黑白,死不悔改。 小白急吼吼给他爹告状:“爹,你别听它乱说。这臭鸟坏得很,怡红楼好多女妖都被它吃了。” 这话深深刺激到了白泽宇,他捂着胸口,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什么?!我的小女妖没了?你怎么忍心?她们可是个个生的水灵漂亮温柔可爱,是这世间最美的生灵,是抚慰心灵的美好存在,是……” 小白慌忙打断白泽宇:““爹,爹,爹,说正事说正事。” “男人都是一样的,都那么好色又恶心。”比翼鸟语带讥诮,说道:“她们拿走了我的东西,难道我就不能抢回来吗?” 第71章 软饭男没有好下场 比翼鸟分赤蓝双色,天生独翅。 只有两只比翼鸟并在一起才能起飞,共同翱翔天际。 且这种鸟一生只能有一个恋人,认准了便不能更改。 翼君曾对这种千古流传下来的习性嗤之以鼻。 首先,它觉得自己本身长得就不怎么好看,为什么还要找一个同自己一样不好看的。 没日没夜两两相对,直到死亡。 想想都觉得膈应。 其次,双鸟合体才能飞翔,这也很不合理,比如我想飞北边,另一半想飞南边,到底该迁就哪一方?若是违心迁就别人,那还不如干脆不要飞好了。 怀着这样的叛逆心态,翼君偷拿了家中几样宝物,逃到了远离族群的广兴城。 神兽的宝物,随便拿出来一样可都是价值连城的。 翼君很快成为广兴城知名的单身富婆。 这种富婆,最容易被梦想吃软饭的渣男盯上。 李彦峰就是这种人。 他模样不赖,又有舌灿莲花的好本事,从未经历过情爱的翼君很快沦陷,下嫁给李彦峰,成了他的金山银山。 同为女性的胡逸微有些听不下去了:“合着李彦峰逛青楼花的都是你的钱?这你也能忍?” 翼君说:“我那时是真的爱他。我想着,就算他是为了钱财接近我,也无所谓。有钱的女人那么多,为什么他只来骗我的钱?还不是因为他爱我多一些。” 胡逸微心中翻江倒海,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汇聚成一个单调音节:“呃……” 这真的很难评。 李彦峰娶了翼君,大把的银子在手,各种花钱的样式早已玩儿得腻味,就想找点刺激的。 于是动起了歪心思,将主意打到了别家已婚少妇的身上。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终于有一天,阴沟里翻船,被人家男人当场捉奸,差点打死。 “他被打成那样,眼看是活不成了,我只好用自己的精气为他续命。” 都这样了,还要损耗自身修为给渣男续命。 胡逸微简直有点儿心疼翼君了:“他那样,你也挺心痛的吧。” “小姑娘,你不懂,爱,能止痛。” 意想不到的回答。 翼君的恋爱脑,真是神仙来了也救不好。 之后的故事就很简单了,李彦峰身体恢复,便又不安份起来,隔三岔五出去鬼混。 “他本就是靠着我的精气才吊着一口气。他每同别人睡一次,精气便会外泄不少。我只得不断消耗自身,为他保命。” “他在怡红楼流连忘返,只当这儿的姑娘个个都爱他爱得痴狂,恕不知,她们要的根本不是他的人,而是我的仙兽之精。” “我的修为有限,总归有耗尽的那天。我为了他,命都快没了,他却日日逍遥快活,盼我早些归西,好独吞所有家产。我得不到他的爱,还留着他干什么?” 胡逸微说:“所以你就干脆把他杀了?” 翼君说:“他的命是我续的,我想拿走便拿走。” 胡逸微说:“可是那些女妖是无辜的。你想拿回自己的精气,也不至于把她们都吸干吧?” 翼君并不觉得自己有错:“多收些利息罢了。有些好处,可不是白得的。” “李彦峰最喜欢那个叫盈舞的,本想先选她下手,只是我身子太虚,没能治她于死地。” “说到这,还得多谢你们,帮我了结了她。” 事情说到这,众人的疑惑差不多也都解开了。 只是还有一条。 胡逸微再次开口问道:“究竟是谁让你给褚钰种‘归根’的?” 翼君喉咙里发出古怪的笑声,说:“我只能说,接下来你们要走的,是一条归西路。” 话到了这里就结束了。 翼君闭上眼睛,将头埋进翅膀下面,很明确地表达出拒绝继续沟通的意思。 “爹,怎么办?”有爸爸在身边,小白彻底成为一个放弃思考的巨婴。 白泽宇拿出一个小巧的锦囊,走到翼君身边,锦囊神奇地膨胀开来,变成正常麻袋大小,将翼君收入囊中之后,锦囊又神奇地变回原有大小。 白泽宇小心地将锦囊收好,说:“比翼鸟有自己的族规,广兴城这边的事情处理完,我就把翼君送回去,那边自会处置。” 事情告一段落,白泽宇又拿出另外一个锦囊,打开之后,从里面取出三粒丹药分发给三人:“把这个吃了。” 小白也不问清是什么,仰头就吞了。 胡逸微与褚钰对视一眼,也依次将药丸服下。 别看这药丸黑乎乎不起眼,刚一入口,便觉浑身轻盈舒畅,受过伤的地方眨眼间愈合,疼痛一扫而空。 真是好东西啊。 胡逸微盯着白泽宇的锦囊,吞咽了下口水。 白泽宇没有察觉到她的小心思,只是说:“大家都累了,先回去休息吧,其他的事,明日再说。” 一夜无话。 第二天,褚钰起了个大早,认真洗漱一番后,去找了胡逸微。 他神情颇为严肃,语气里有难以掩饰的伤感:“翼君的话,我昨日想了一夜。往后,去坤洲的路,只会更加危险,我们就到此为止吧,你不要再陪着我继续走下去了。” 胡逸微愣住了。 她没料到褚钰是来告别的。 心房的门好像被人大力撬开,满满当当灌进去一大桶冰水。 她强行稳定住情绪,装模作样的用小拇指扣了下耳朵,问道:“你刚说什么,我没听清。” 褚钰是个完全不会看人脸色的,居然又认认真真答了一遍:“我们就在这分别吧,我不愿你为我涉险。” 胡逸微抬脚便踹:“你再说一遍!你再给老娘说一遍!” 针对褚钰进行的暴力攻击先是引来了煎饼,眼见自己的钰宝宝受人欺负,煎饼二话不说飞身加入战局。 战况愈演愈烈,紧接着引来了春分和大飞。 打起来了,这还得了,两人二话不说,上前拉架。 一时间鸡飞狗跳,场面极度混乱。 待战况平息,每个人的脸上都不大好看。 胡逸微高昂着已经乱成鸡窝的脑袋,气乎乎的发了话。 “都进我房间!我有话说!” 第72章 咋的,你想把我踹了? “所以说,你是个狐狸精?”大飞下巴都要惊掉了。 胡逸微答得勉强:“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我怎么听得这么别扭……” 她刚才把大家都召集到屋内集合,坦白了自己的身份,顺便也把昨晚的经历讲了一遍。 “褚钰要去坤洲,我是一定要陪着他的。但你们都是普通人,不一定非要跟着我们冒险。” 胡逸微说道“一定要”三个字的时候,咬牙切齿地加重了语气,还狠狠剜了褚钰一眼。 褚钰被她瞪得心惊肉跳,埋着头,不敢吭声。 大飞把春分扯到一边,小声嘀嘀咕咕:“你怎么想?” 春分几乎没有犹豫:“我跟着她们一起啊。” 大飞有点儿惊讶:“你都不考虑一下的吗?” 春分说:“有什么好考虑的,我要看她们谈恋爱啊。” 大飞心里打着小九九:你想看人家谈恋爱,我想和你谈恋爱,看来我也得跟着了。 心里虽这么想,嘴上还是犹犹豫豫:“可是,胡逸微都说了,这一路,肯定不会太平。” 春分答得轻巧:“我小时候,可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我还有什么好怕的。” 大飞眼睛睁得老大:“死人堆?” “和你没关系。“春分挥了挥手:“我也想明白了,反正危险都是冲着褚钰去的,天塌下来有高个儿顶,横竖与我没什么关系。” 大飞拨开云雾见青天,连连点头称是。 褚钰心里挺不是滋味:“那个……你们说的我都能听见,要不要在意一下我的感受。” 见大家都已经拿定主意,煎饼也上赶着给自己加戏,它动作轻盈地跳上褚钰肩头,粗着嗓子说:“人家也要和钰宝宝不离不弃呢。” 胡逸微照常对它选择了无视,对着其他人说:“既然你们都想好了,大家就一起上路吧,我们这就去和白叔叔辞行。” 白泽宇正四平八稳地坐在圈椅上训诫小白。 “那么危险的事情,你怎么能找一个凡人做诱饵,你自己几斤几两,心里头没点逼数吗?” 小白噤若寒蝉地站着,大气也不敢喘。 外面传来敲门声。 “白叔叔,您在吗?” 胡逸微的呼唤打断了白泽宇的训话,小白有生以来从未觉得胡逸微的声音如此悦耳动听。 白泽宇听胡逸微表明来意,安静地思索一阵,开了口:“你们在的这几日,对我儿帮助颇多。我与你爹又是多年老友,情深意重。你们要远行,于情于理,我都该多多帮衬。” ”我想想……”白泽宇托着腮,手指轻点桌面:“首先,出门在外,有钱财傍身才好办事,你们有钱吗?” 胡逸微很骄傲:“我有一包袱宝贝呢!” 小白很不当回事:“呵呵,就你那些破烂,不值钱还占地方。” 白泽宇说:“东西就留下吧,别带走了。” 胡逸微简直无言以对:不是说不值钱吗?不值钱你还打我宝贝的主意? 白泽宇拿出一个金黄色的锦囊,上面绣着一个黄澄澄的元宝:“我出钱,将你的东西买下了。” 胡逸微喜滋滋打开锦囊,里面只放了三粒小金豆。 这也不够啊。 姓白的老家伙也太坑人了。 小白像是猜出了胡逸微心中所想,对她说:“你不要土包子没见过世面,这个锦囊可是连着我家财库的,你把里面的金豆拿出来,再打开,里面还是三颗金豆。” “只要我家不破产,这里面永远能拿出黄金来。” 还有这等好事? 她按照小白的话,把里面的金豆全部倒在手上。再打开的时候,果然又有新的替补进去。 胡逸微两眼放光,笑得合不拢嘴。 “多谢白叔叔,这怎么好意思,我一个晚辈,怎么好收您这么贵重的东西。” 胡逸微擦着嘴角的口水,珍而重之地把锦囊塞进了怀里。 白泽宇笑呵呵地说:“不用客气不用客气。” 说完,目光转向大飞:“你会武吗?平日里用什么兵器?” 大飞本以为没自己什么事儿,突然被提问,脑子发懵,嘴却挺快:“我会用刀。” 白泽宇点点头,拿出一个锦囊,将锦囊放大后取出一把刀,刀身绵长,色泽淡青,一看就是把好刀。 大飞踟蹰着不敢接:“我……我刀法一般,这刀给我,怕是浪费了。” 白泽宇哈哈笑出了声:“无妨,这刀给你,正合适。你带上他,每日苦练刀法。时间久了,便能人刀合一,这刀在能潜移默化之中纠正你的动作,提炼你的刀术。” 大飞只觉心潮澎湃,接刀的时候,手心朝上,里面全是亮莹莹的汗。 春分在旁边看的一脸羡慕,心里又禁不住懊恼,可惜自己不会武,分不到这样的好东西。 白泽宇眼睛转到春分这边来:“你有什么擅长的吗?” 擅长什么?总不能说擅长八卦吧。 春分想了又想,结巴着说:“我……我挺会种花的。” “嗯……那这个给你吧。”白泽宇拿出一本包着蓝色封皮的书,递给了过来。 春分打开一看,发现是本医术。 白泽宇说:“你们出门在外,难免遇到伤病,你可以研习医术,以备不时之需。” “另外,这书还有个好处,能帮你自动识别各种药物的功效,若是附近有可用的药材,它也会提醒你的。” 说着,又递过来个淡绿色锦囊,上面绣着朵十字花:“这里面是各类丹药,种类太多,我就不一一告知你了,你到时比对着医书慢慢看吧。” 春分喜滋滋地接了,在心里不断欢呼:赚到了赚到了。 接下来是胡逸微。 白泽宇问她:“你离家时,你爹可曾教会你什么法术傍身?” 胡逸微满脸懵逼的摇摇头:“我爹只叫我注意安全来着……” 白泽宇砸砸嘴:“那老东西怎的如此不靠谱。这样吧,我将驾驭纸人的术法传给你。只是,时间不多,只够你学些皮毛,日后还需你自己勤加修炼。这样可好?” 胡逸微点头如捣蒜:“可以可以可以。” 到我了到我了到我了。 褚钰吞咽了下唾沫,满怀期待的等着。 “至于你嘛……”白泽宇看着褚钰,面上犯了难色:“我没有什么可以给你的。” 褚钰期待落空,整个人迅速萎顿下来。 白泽宇给他解释:“你筋骨奇佳,身边有神兵利器,还有仗义的朋友伴你前行,无需我再帮你什么。” “不过,我知你心中定然有诸多疑惑。我为你指条路,在那里,或许能找到你想要的答案。” 褚钰猛的抬起头:“哪里?” 白泽宇伸手指向西方,几个字说的掷地有声:“空明山。” 第73章 你们负责灌酒,我负责上 白泽宇留下胡逸微,闭关三天,专心教授驭纸之法。 褚钰回房时心事重重,没注意小白也偷摸跟了进来。 突然发现房间里多了一个人,着实把他吓了一大跳:“你跟着我干什么?” 小白手指绞着衣角,期期艾艾:“那个,先前说好了的,你帮我做诱饵,我帮你搞定阿微。” 褚钰经这么一提醒,想起来了,确实是有这么回事。 小白说:“我当时,其实是诓你的。阿微那么有主意,我也拿她没有办法。” 褚钰其实也差不多猜到一些,很好脾气地说:“算了,都过去了。” 他这么大度,小白反倒不好意思起来:“不过,我可以告诉你阿微的顾虑。” “顾虑?”褚钰耳朵竖了起来:“她有什么顾虑?” 小白说:“其一,你是人,她是妖。你们本就是两个物种,寿命相差太多。狐狸一生只能爱一人,你短短几十年寿命,如果阿微爱上你,往后的漫长岁月,该如何度过?” “其二,即便你们在一起了,她的族人长辈也未必会同意。她们那一族的狐妖,有着极其特殊的能力。” 褚钰问:“什么能力?” 小白耸了耸肩,表示不能说:“这是阿微的私事,你若想知道的话,可以自己去问她。” “好吧。” 胡逸微的顾虑太有道理,以至于褚钰都找不出话来反驳。 有些事,看来只能顺其自然了。 三日很快过去。 胡逸微出关的时候,从头到脚都洋溢着自信的光辉。 褚钰见她这副鼻孔朝天的模样,实在是好奇她在这三天里都经历了什么。 “白叔叔教了我保命三绝杀呢!” 胡逸微蹦蹦跳跳的,恨不得拿着大喇叭满世界宣传。 褚钰不好打击她,只好在心里默默吐槽:好土的名字,听起来很虚张声势的样子。 小白送他们出了客栈,看起来很是依依不舍。 胡逸微与他道别:“我走了啊,你接下来什么打算?” 小白说:“怡红楼那边,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我搞出来的烂摊子,只能由我负责收拾。另外,我还想同我爹多学点东西,充实自己。不想再安于现状,做一个咸鱼富二代了。” 富二代,这散发出满满金钱臭味的称呼,听起来好刺耳。 胡逸微什么也没说,潇洒地转身离去。 …… 空明山就快要到了。 褚钰的话却越来越少。 胡逸微忧心他的状态,关切地问:“你怎么了?” 褚钰说:“我很担心,我们这一趟,什么也问不出来。” “唔……”胡逸微语带迟疑:“不会那么倒霉吧?” 关于这件事,当时白泽宇是怎么说来着? “你们往西走,找到空明山,山上有一株菩提树,树上住着一只小白猴。它是灵物,可通过往,知未来,你们想知道的事,都可以问它。” 胡逸微问:“问它,它就会说吗?” 白泽宇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复:“不一定,看心情。” ……好任性的猴子。 胡逸微又问:“那怎么样才能找到它?” 白泽宇说:“这个简单,菩提树下有只三头妖兽守护,你们把妖兽迷晕,小白猴就出来了。” 胡逸微回忆到这,从兜里掏出个平平无奇的酒葫芦,翻来覆去地看:“你说,这酒真有那么厉害?” 褚钰也撇了酒葫芦一眼,说:“不晓得。不过,白叔叔不是说,在妖兽附近寻找紫色浆果,再泡到这酒里,妖兽吃了浆果,即刻便会醉倒吗?” 胡逸微看了半天,没看出什么来,又重新把葫芦收好。 她觉得那只小白猴也挺有意思,明明能预测到有人会把妖兽迷晕,偏偏不去阻止,非要在旁边高高兴兴看场热闹。 大约是活得太过寂寞无聊,不想错过好不容易送上门的乐子。 春分忽然间开了口:“那是什么?” 其他三人顺着春分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一个圆乎乎的丹红色物体正在快速逼近。 胡逸微目力最好,她经过辨认后给出了答案:“是一种名叫山膏的小猪。” 春分来了兴致:“是吗?听起来还挺可爱的。” 胡逸微说:“可不可爱的,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几句话的功夫,山膏已经到了近前,歪着脑袋看褚钰:“哼哼~你他娘的还~哼~挺j帅。哼哼哼~” 这怎么还出口成脏呢! 山膏没得到回应,又开口骂道:“你们不说话~哼哼~他的狗都他的耳朵聋了?” 胡逸微问春分:“还可爱吗?” 春分拧着眉头,拖长了调子,发出长长的一声:“噫~” 山膏不高兴了,甩开腮帮子撩开后槽牙奋力骂街:“哼哼哼~说我不可爱~你他的傻狗养的你才是个丑八怪大丑还好意思出来见人~哼哼~我看你就是臭不要脸” 自己放在心尖尖上的人,怎么容得一只猪如此辱骂,大飞拔出刀,作势砍向山膏的脖子。 山膏受到惊吓,嚎了一嗓子,撒开腿就想跑。 没想到弯转得太急太快,不小心扭了一下,趴在地上站不起来。 被扭伤的后蹄动也不能动,只要稍一用力就疼的哼哼乱叫。 三人同时看向大飞。 大飞结结巴巴:“我,我没想真砍死它啊,我就是嫌它骂得太难听,想把它吓跑而已。” 春分问胡逸微:“这猪为什么上来就骂人啊?” 胡逸微说:“山膏的特性就是这样……天生的……” 春分说:“好吧,既然是天生的,那我就勉为其难帮帮它好了。刚好也试试白叔叔给的医书好不好用。” 白泽宇给的丹药都十分珍贵,不能用在猪身上。不过周围要是有对症的草药,倒是能在它身上试试。 说着,把医书拿出来,翻到第一页。 书的第一页原本是空白的,被翻开后居然自动浮现出图案来,底下还贴心地写了注解。 图上画的是一株绿色植物,叶片肥厚,上面覆盖着一层白霜。 底下的注解写着:冰肌草。活血散瘀,消肿止痛,可治疗扭伤。碾碎后敷于伤处即可。 第74章 猴嘴吐不出象牙 春分比对着医书上的图案找到了冰肌草,细细碾磨之后敷在了山膏被扭伤的后蹄上。 疼痛得到缓解,山膏又来了精神,咧开猪嘴对春分说:“你他娘……” 大约它自己也知道骂人不对,话说了一半,硬生生改了口:“你人还怪好的嘞。” 春分忍俊不禁,回它:“你也怪可爱的嘞。” 山膏得了夸奖,本就红彤彤的猪头又加重了几分颜色。 它换了个姿势,屁股着地,撑着两只前蹄,像人一样地坐在地上:“你们是干嘛的,为什么要来空明山呀?” 胡逸微说:“听说空明山有只小白猴,能通晓过去未来,是吗?” 山膏说:“哦,你说它啊。” 胡逸微眼睛亮了一下:“你认识?” 山膏说:“不认识啊。” 胡逸微翻了个白眼。 山膏说:“不过我跟印阿三还蛮熟的。” 胡逸微问:“印阿三是谁啊?” 山膏说:“就是守护小白猴的三头妖兽嘛。我无聊的时候经常和它对骂……哦不是,聊天。” 四人闻言互相对视一眼,面上皆是露出了喜色。 没想到运气这么好,刚进山,导游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胡逸微说:“你能带我们去找小白猴吗?” 山膏说:“不行哦,我他娘的蹄子疼。” 春分轻柔地为它按压后蹄,说:“拜托你了。” 山膏猪嘴一咧,呲着牙花子开心地说:“那好嘛。” 区别对待的好明显。 胡逸微气地抓心挠肝,恨不得直接砍掉那只罪恶的后蹄卤来吃。 山膏将四人带到菩提树附近,然后便自顾自到旁边儿玩去了。 白泽宇提到过的那种紫色浆果很好找,四人随便摘了些,悉数泡进酒里。 东西准备好了,接下来,该怎么喂给妖兽成了难题。 四人悄摸摸合计了一阵,紧接着,八只眼睛同时看向不远处。 完全不知情的山膏猛然间感受到灼灼目光,愣愣呆立在原地,动也不敢动:“干……干什么?” …… 山膏不辱使命,哄着三头妖兽将果子全部吃了。 妖兽很快酒醉,倒在地上呼呼大睡。 春分轻轻摩挲着山膏又红又软的小耳朵,说:“多亏有你帮忙,谢谢啦。” “嘿嘿嘿。”山膏憨厚地笑出声,而后羞答答跑走了。 菩提树上传来攀爬时带动枝叶的沙沙声响。 “你们还挺有办法的嘛。”小白猴从茂密的树叶中探出头来。 胡逸微情不自禁发出感叹:“嚯!真的有!” 小白猴与她打招呼:“你好呀,小狐狸。” 胡逸微说:“我们这次来,是有几件事想问你……” 小白猴倒是没什么架子,很随和地说:“问吧。” 褚钰赶忙上前礼貌询问:“您好,请问,您知道我娘是谁吗?” 小白猴说:“知道。” 褚钰立刻绷起身子等待下文。 小白猴说:“可是我不想说。” 白泽宇曾说过,小白猴不想回答的问题,再怎么问也是问不出结果的。 褚钰无奈,只得改问另一个问题:“设计让我去坤洲的人是谁?” 小白猴找了根树杈坐下,摇晃着脚丫,说:“不告诉你。” 好气哦,可是还是要保持微笑。 褚钰面容僵硬,嘴角抽搐着问:“那个人,为什么一定要我去坤洲?” 事不过三,这个问题再不回答,可真就有些过分了。 小白猴很快给出了回答:“为了要你的命呀。” 这什么破答案,说了还不如不说。 几个人都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等没多久,胡逸微主动打破沉默,轻拍褚钰肩膀,说:“走吧。它说的也不一定就是真的。” 春分与大飞也附和:“对,赶紧走吧,别听它瞎说。” 小白猴遭到质疑,心里老大不高兴。 它晃晃悠悠地从树上下来,跳到胡逸微肩膀上,凑到她耳边低声说着什么。 胡逸微看向褚钰,神色复杂。 这边说完,小白猴又跳上春分肩膀,小声说了句悄悄话。 春分面色一凝,却很快释然。 最后是大飞,他听完小白猴的话,忽然就变得很难受,要哭不哭的偷偷看了眼春分。 小白猴目的达成,心满意足地回到树上,三蹿两蹿便没了踪影。 春分按捺不住心中好奇,问道:“它都和你们说什么了?” 胡逸微和大飞在此刻达到了惊人的默契,异口同声地说了句:“没什么。” …… 不得不承认,此次空明山之行还是很失败的。 大家各怀心事,接下来几天都走得没精打采,提不起兴致。 翻过空明山,七拐八绕走了不少冤枉路。 春分手拄着腰抱怨:“不能再走了,我脚底都要磨平了。” 胡逸微鼓励她:“再坚持一下,前面貌似有个小村子。” 春分强打起精神:“太好了,总算能休息了。” 胡逸微讲得并不确切。 说那是个小村子,还真的是抬举了。 其实就是建在群山里的几排房子。 过于朴素的泥砖墙,顶上盖着简陋的瓦片。 几乎每家每户都把门关得死紧,敲也敲不开。 “你们找谁?” 有个肉墩墩的男人从他们身边经过,背上背着篓柴火,见四人面生,好奇地问了一嘴。 褚钰上前礼貌应答:“您好,我们今日路过此处,想找个地方借宿。只是……” 男人笑了笑,眼睛被肉挤压成一条细细的缝:“邻居胆子小,大约听出你们是外面来的,所以不敢开门。如果不嫌弃的话,可以住我家。” 褚钰立马表态:“不嫌弃不嫌弃,多谢你了。” 男人姓曹,名叫榔头, 村里人没什么文化,名字起得也粗糙。 曹榔头家徒四壁,粮食倒是囤了不少。 吃饭的时候,锅碗瓢盆齐上阵,里面装的不是大馒头就是厚面片。 褚钰被这阵仗吓到了,支吾着说:“这么多……主食,怕是……吃不完。” 曹榔头豪迈地拿着勺子往每个人碗里添饭:“吃,多吃,你看你那么瘦。” 主人家如此盛情,实在不好推辞,褚钰无法,只得馒头就面,吃得愁眉苦脸。 曹榔头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自己却是一口饭也不吃。 褚钰问:“你不吃吗?” 曹榔头捏肚子上的赘肉给他看:“我不能再吃了,太胖。我就看着你吃,你那么瘦,真羡慕。” 褚钰被他看得食不下咽,放下碗筷,不打算继续吃了。 曹榔头当即变了颜色:“吃啊,怎么不吃了,你吃啊!多吃点!多吃点,才能多长肉啊!” 近乎偏执的状态,令胡逸微起了疑心。 她专注地凝视着曹榔头,接着很快收回目光。 “你听他的话,吃吧。” 胡逸微面上若无其事,却将手悄然藏于桌下,偷摸扯了扯褚钰衣角。 第75章 地缚灵 褚钰吃多了撑的,胃里翻江倒海般难受,只好出门走走,顺便消食。 煎饼喵喵叫了两声,跟着一起走了。 路上,褚钰问煎饼:“你觉不觉得,自从去过空明山,胡逸微就一直躲着我?” 煎饼说:“好像是哦。” 褚钰说:“不知道小白猴到底和她说了什么。” 煎饼说:“我也不知道。” 褚钰把煎饼抱到怀里,用指腹轻挠它下巴,煎饼觉得舒服,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唉,你说,我们的事,胡逸微是怎么想的?” 褚钰像是在询问煎饼意见,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煎饼上下眼皮打架,下意识回他:“你和小狐狸天天在一起,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清楚,背后猜来猜去,真是好生……麻烦。” 褚钰被这么一提醒,顿觉醍醐灌顶,脚步回旋,急急寻人去了。 才走不久,正见到胡逸微在往门外走。 她看到褚钰,抬起下巴往远处点了一下。 那意思是要他在那等着。 褚钰等不及胡逸微走到近前,便急急开了口:“我有话想问你。” 胡逸微脸色不大好看,沉声打断他:“你先听我说,我们有麻烦了。” 褚钰当即噤声。 他了解胡逸微,知道她从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曹榔头有问题。”胡逸微直奔主题:“不止他有问题,整个村子都有问题。” 褚钰心头一凛,问道:“有什么问题?” 胡逸微说:“曹榔头说,咱们敲不开其他家的门,是因为村民怕生,对吗?” 褚钰说:“他确实是这么讲的。” 胡逸微有些懊恼:“也怪我。那时候累得狠了,根本没考虑过,都是一个村子的,为什么别人家怕得门都不敢开。他不怕我们也就算了,还主动把人往家里请。” 褚钰思维不太跟得上,干脆放弃思考做伸手党:“你的意思是?” 胡逸微说:“我敢肯定,整个村子,除了曹榔头,再也找不到第二个村民。” 褚钰想不通:“他干嘛要骗我们?” 胡逸微说:“我有个猜测,想要你陪我去试试。” 褚钰没犹豫,立刻表示同意:“行,你要我怎么做?” 胡逸微心头一软,却强忍着没表现出来,只是硬邦邦地说:“试试能不能走出村子。” 两人依照来时的路线一路往回走。 奇怪的是,出了村口再走,身周围骤然围裹住浓浓的烟雾。 视线被遮挡,只能全凭感觉去走。 走着走着,雾气陡散,才发现自己仍旧置身于村庄之内。 胡逸微表现得愈发沉重:“真的出不去,这下糟糕了。” 褚钰说:“不然再试几次?上次在古墓,不也走了好几圈吗?” “这次不一样。”胡逸微不打算浪费时间,直接说出了自己的结论:“曹榔头是地缚灵。” 地缚灵?听起来就很恐怖的样子。 褚钰脚底虚浮,双腿不自觉发软。 胡逸微早料到有次一出,冷冷地说了句:“站好了,不准跪。” 褚钰欲哭无泪,这女人真是无情。以前还给大腿抱,现在连跪都不准跪了。 看见褚钰委委屈屈的样子,胡逸微一忍再忍,终究是没忍住,放柔了声音安慰他:“你不用怕。一般情况下,只要你别激怒它,地缚灵是不会主动伤人的。” 褚钰心下稍安,问道:“所以,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胡逸微说:“地缚灵,就是束缚在大地上的灵魂。因为生前有很大的心愿未了,或者是有很大的仇恨,一直无法解脱。它们的灵魂会在原地逗留不走,无法离开。” “地缚灵只有心愿了结了才会走。我们误闯进曹榔头的地界,如果不能帮他了却心愿,也会被一直困在这里,永远走不出去。” 褚钰说:“地缚灵,不能施法除去吗?” 胡逸微说:“不能。地缚灵既被大地束缚,同样也受大地保护。任何攻击都杀不死它,只会激怒它,造成更严重的后果。” 褚钰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他唇舌发干,试探性地问道:“就是说,如果我们没办法在七天内帮曹榔头解开心结,我就会……”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胡逸微还是艰难地点了下头:“对。” 听她答得这样肯定,褚钰反而冷静下来了,他很快接受现实,说:“知道了,走吧。这种事,还是需要和大飞他们说一声的。” 此时的大飞正被春分缠得焦头烂额。 “诶呀,别那么小气嘛?小白猴到底和你说了什么呀?”春分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大飞不敢看她眼睛,表情坚毅,摆出一副“打死我也不说”的架势。 几番极限拉扯,春分终于发了火,说:“早知道你防着我,不拿我当自己人,有秘密也不肯告诉我。” 说着又觉得伤心,把脸扭到一边,可怜兮兮地抹眼泪。 大飞哪里见得了这个,狠了狠心,把小白猴的话和盘托出:“它说,你以后会是很多孩子的娘,但那些孩子的爹不是我。” “就这?”春分又把脸转向大飞:“你没有诓我?” 大飞赶忙赌咒发誓,表示此生此世都不会对她说谎。 春分说:“那就怪了,这不废话吗?我又没打算嫁你,孩子他爹怎么可能是你。” 这话真是伤人于无形,大飞火热的心瞬间凉得透透的。 轻轻一碰,就能摔得满地稀碎。 他正难过着,就听见褚钰在叫他名字。 远远看见胡逸微也在,正朝着这边招手。 春分也看见了,知道那两人应当是有话要说,于是拉着大飞疾步走了过去。 胡逸微把自己的发现又讲了一遍。 春分听她说完,略一思忖,道:“那就是说,我们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深入了解曹榔头的过去,探究它的内心,帮它完成未了结的心愿,为它打开通往自由和救赎的大门,对吗?” 胡逸微说:“意思是这么个意思,但是你为什么看起来好像很期待的样子?” 春分回了句十分假大空的口号:“我的愿望,就是为世间散播欢乐,散播爱。” 大飞心想:屁的散播欢乐,散播八卦还差不多。 主意已定,几人决定先小心试探曹榔头一番,再根据实际情况调整作战计划。 “哦,对了,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你们一定要记住了。”胡逸微猛然间想起来件大事:“千万千万,不能让曹榔头知道,它已经死了。” 第76章 他把我肚子搞大了 老实说,曹榔头的言行举止都与正常人毫无二致,如果不是胡逸微眼能通灵,估计大家死到临头都不会晓得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转眼又到了吃饭的时候。 这回吃的是烙饼和面条,烙饼个个大如铜盆,面条每根都粗如裤带。 大飞看着桌面上白花花的一片无从下手。 心中暗自思索,猜测曹榔头这个主食爱好者十有八九该是吃多了噎死的。 “吃,你们都多吃,太瘦了,要多多长肉才好。” 曹榔头揣着手,完全没有要吃饭的意思。 褚钰自觉上顿吃的东西还没消化,一想到还要吃大饼,没忍住打了个饱嗝。 曹榔头面色阴沉下来,说:“你们不想吃吗?为什么不吃?是怕胖吗?为什么怕胖?胖了不好看吗?你们是不是讨厌胖子?胖怎么了?啊?胖有罪吗?!” 人与鬼终究还是有区别的。鬼魂大多因执念而生,所以多半都极端偏执易怒。 胡逸微赶忙挑起一根面条,咬了一大口。 曹榔头情绪缓和下来。 胡逸微说:“你别这么客气,我们吃,你也吃呀。” 曹榔头摇晃着脑袋,脸上的赘肉跟着一漾一漾的:“我不吃,我减肥。” 生不如死地吃完这顿饭,四人假借出门散步的名义,避开曹榔头,开了个小型会议。 褚钰说:“曹榔头怎么对身材胖瘦如此敏感?” 胡逸微说:“八成是因为身材被人取笑或者欺辱过吧。” 褚钰说:“那他自己减肥不就行了,干嘛还要逼着我们吃东西?” 春分说:“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大家都是胖子,他不就没那么特殊了嘛。” 胡逸微说:“我猜测,曹榔头就是减肥过度,硬生生把自己饿死的。” 大飞打着圈按揉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说:“照这么吃下去,咱们迟早都得撑死。到时候只剩下骨头架子,谁也别嫌弃谁肥肉多。” 春分拿眼瞪他:“我们在这里商量对策,你在那边说的什么丧气话。” 大飞有些不服气,不自觉提高了音量:“我说的有错吗?正常人哪有每顿饭塞这么多干粮的?那个曹榔头自己死了就算了,还想拉我们下水,陪着他一起死。” 话音刚落,身后突然悠悠然飘过来一句话:“你们说……谁死了?” 好家伙,怕什么来什么。 胡逸微机械地转过头,不出意料地见到了面色古怪的曹榔头。 “没……没有谁。你……你听错了吧。”大飞自知失言,慌忙掩饰。 曹榔头的皮肤渐渐显出青灰颜色,他五官不规则地乱动,组合出一个诡异笑脸。 “呵呵,那应当是听错了吧。我就说嘛,小芳还没回来,我怎么可能死。呵呵呵。” 四人观察着曹榔头的一举一动,紧张的大气也不敢喘。 他原本只是安安静静站在那里,也不知哪里出了问题,面部忽然开始扭曲变形,紧接着就开始旁若无人地自言自语。 “小芳不会回来了,你别再痴心妄想了。” “你这么胖,肯定又懒又馋,小芳才不可能喜欢你这种人。人家就是为了躲开你,才会背井离乡,一去不回。” 曹榔头的声音尖锐刺耳,状似癫狂,四人搞不清楚状况,只得先稍稍后退,以防万一。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我胖,是因为生病了。小芳说,她要去大城市学习医术,然后回来帮我治病。” “小芳不会骗我的,她会回来的,只要我一直在这等着,肯定能等到她。” 曹榔头仿佛分裂成了两个人,这会子又像个受人欺负的可怜虫,蹲在地上,双手抱着头,窝窝囊囊为自己和小芳辩护。 “哈哈哈哈,你见不到小芳了,见不到小芳了,你已经死了,即便小芳回来,你也见不到她了,哈哈哈哈。” “我没有死,你胡说,你胡说!” 曹榔头情绪激动,一人分饰两角,吵得不可开交。 吵着吵着,原本就略微泛青的皮肤又起了新的变化。 “糟了!它身上起尸斑了!”胡逸微虽从未接触过地缚灵,但此情此景,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不是好兆头。 要是再任由曹榔头这么失控下去,所有人都会有危险。 胡逸微深吸一口气,强行稳定心绪。 当务之急,是帮助曹榔头了却心愿。 从它先前的表现和刚才的对话中,大致可以得出如下信息:第一,它生前曾因生病导致肥胖,并且大概率因为身材问题,受到过不少谩骂欺辱; 第二,它喜欢一个叫做小芳的姑娘,姑娘答应为他治病,却一去不回; 第三,它因为小芳的事受了刺激,试图用不吃不喝的方法极速瘦身,最终却因饥饿而死。 它一方面认定小芳是因为嫌弃自己的身材才找理由离开。 而另一方面,又无比坚定地相信小芳一定回来。 各种极端矛盾的想法混杂,逐渐转变为执念,死后灵魂徘徊不去,变成地缚灵。 胡逸微尝试与曹榔头沟通:“小芳走前,有没有告诉过你,她要去哪里?” 曹榔头浑浊的眼珠动了动,含混不清地说:“涅城,她说,要去涅城。” 可以,还愿意沟通,就说明还有希望。 胡逸微又问:“你等了她多久?” 曹榔头很是回忆了一阵,才说:“十五年,六个月,零十天。到我死那天,她都没回来。” 它脸上的腐肉开裂,变成很多细碎的小块,说话的时候会不断往下掉落,露出烂肉下面的骨骼。 画面太过酸爽,褚钰理智终于断线,一个熟练的滑跪,死命抱住了胡逸微的大腿。 他摸着眼角的泪水,哀怨地说:“你又不是不知道小芳去了哪里,她不回来,你倒是去找啊。为什么要留在这吓人。” 胡逸微心中一动,对曹榔头说道:“对啊!你等了这么多年,就没想过当面找小芳问个清楚吗?说不定人家有自己的苦衷呢?说不定人家不是不想回来,而是没办法回来呢?” 曹榔头的变化停止,浑浊的目珠稍稍闪过微亮神采。 胡逸微说:“涅城在哪里?” 曹榔头说:“西边。” 在西边?那就好办了。 胡逸微昂起头,微风带起的发丝中透着轻快,她勾起嘴角,问了个没头没脑的问题:“你家里,有黑伞吗?” 第77章 涅城 褚钰身上背了把纯黑色的伞,伞口被黑布封住,裹得严严实实。 伞身冰冰凉凉的,即便隔着衣服,也能感受到那股子阴寒之气。 褚钰走的一惊一乍,时不时扭动身体,发出惊叫之声。 胡逸微不胜其烦,骂他:“你能不能老实点?” 褚钰有苦说不出:“我老觉得曹榔头会从伞里面跑出来。” 胡逸微都不想拿正眼看他:“大白天的,它跑出来做什么?找死吗?” 话虽然说的有道理,但完全不影响褚钰恐惧的心情。 他很不理解胡逸微的安排,问她:“为什么一定要我背着?给大飞不行吗?” 胡逸微说:“不行,让你背着是为你好。这样你才能突破自我极限,有突破才有成长,有成长才能进步,明白吗?” 褚钰说:“道理我都懂,可是你这口号也太假了点。” 胡逸微说:“我愿意浪费时间想口号就不错了,你少在这给我挑三拣四的。” 褚钰别扭的拧巴了下身子,说:“反正我们都走出村子了,能不能直接把曹榔头扔了?” 胡逸微抬腿轻轻踹了他一脚:“你开什么玩笑?地缚灵最是记仇,若是不信守承诺,它便会永远缠着你。” “你活着,它缠你的人,你死后,做了鬼,它也不放过你。” 那还真挺糟心的。 褚钰哭丧着脸,认命的说了句:“好吧。” …… 去往涅城的路顺利的让人不敢相信。 没有遇到任何幺蛾子,更没遇到鬼魂精怪。 根据空明山的前车之鉴,前半部份太过顺利,后面的事肯定不怎么好办。 事实也的确如此。 胡逸微在涅城的城门外吐了个天昏地暗。 褚钰给她拍背顺气:“你怎么了?是不是受了风寒?” 胡逸微捂着心口,讲话都费力:“不知道,就是觉得胸口发闷,恶心的厉害。” 正说着,几个同样要进城的人从他们身边经过。 也不知为什么,脸上居然露出了很是下流的表情。 待走得远了些,一个女人开了口:“看见那捂胸口的女人没?摆出那副做作样子给谁看?故意穿件显身材的衣服,又装模作样半遮不遮的。” 另一个男的说:“你不懂,人家既害怕有钱人看不着,又不想让穷鬼占便宜。” 大约是觉得自己说得妙,末了还十分自鸣得意地哼哼两声。 胡逸微耳力极佳,把他们的对话听了个清清楚楚。 依照她以前的暴脾气,势必要前去理论几句,无奈今天身体不适,实在提不起精神吵架。 嘴里像是咽下去只苍蝇,沤得难受。 强忍不适进了城,胡逸微才发现自己难受的根源。 “天呐,这城里,哪里来的这么多浊气!” 胡逸微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褚钰问:“什么是浊气?” 胡逸微说:“你也可以理解为人性中的不良之气,比如贪婪,嫉妒,暴怒,等等。积攒到一定程度,就会变成污浊之气,很难化解。” 褚钰听得似懂非懂:“那在城里生活的人,会受影响吗?” 胡逸微说:“会吧,我大略看了一下,这里几乎每个人的身上都有一层厚重浊气。” 褚钰隐隐有些不安:“那我们也会受影响?” 胡逸微说:“应该也会。所以,必须尽快找到小芳。” 她鼻腔中充斥着浊气里各种引人不适的味道。头晕目眩,脚底虚浮,没留神一个踉跄,差点儿摔倒。 褚钰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 春分看在眼里,担心的不行,说:“还是先找个地方休息吧,好歹让逸微缓缓。” 四人动身寻找客栈,不远处两个摆摊儿卖货的小贩在后面指指点点。 “你瞅瞅那女的,装什么娇弱呢,勾引男人的狐媚子,死绿茶。” “不过长得确实不错,身材也好。要是给我玩儿,保准她三天三夜下不了床。” “那么好看的姑娘,肯定是拜金女。就你这样的,人家看都不带看的。” “拜金怎么了,那是她没尝过我的好,让我压到身子下面,保不齐叫的多大声呢。” 两人没完没了的说着污言秽语,源源不断的浊气从他们身上散发出来,随着空气涌动,又沾染到别人身上。 为了让胡逸微住的舒服,褚钰专门选了间最大的客栈。 客栈一楼是食肆,有不少人在里面用餐。 大堂中心坐了位说书先生,四人进店的时候,故事正讲到一半。 褚钰给几人办理入住,顺带便听了一耳朵。 惊堂木敲向桌面,发出“啪”得脆之声。 说书先生开了口:“且说那小男孩儿的母亲,不多时便到了现场。只见她鬓发梳得齐齐整整,衣饰干净整洁,但看面料做工,便知价格不菲。” “再看她面上略施粉黛,白面红唇,长眉入鬓,眼波流转间自带神采,瞧不出半点伤心难过模样。” 褚钰有点儿好奇,问店小二:“这说的什么故事啊?” 小二天天听这一段,内容背得滚瓜烂熟,见褚钰有兴趣,就顺口给他讲了几句:“说的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 “当时,有人驾着马车在路上走,也不知怎么的,撞到个小孩,车轮碾着小孩的脑袋过去,当场就把头给压爆了。” “小孩儿母亲得了信儿就往现场赶。那女人画着妆,还穿着很贵的衣服,上公堂的时候,讲话条理清晰,语气也冷静得很,根本就不像是个死了孩子的女人。” 褚钰问:“她没哭吗?” 小二说:“哭了啊,不过我猜,多半也是为了博取同情,方便后期多要些赔偿。” 这什么狗屁逻辑?褚钰简直三观震碎。 小二嘴上没停,接着说:“不过要说呢,人贱自有天收,有人把那女的家住哪里查出来了,每天上门破口大骂,还泼粪什么的,那女的受不了,一根绳子系上房梁,吊死了。” “只可惜了那个拉车的人,年轻轻一个大小伙子,就因为不小心压死个小孩,后半辈子都毁了,唉。” 胡逸微本就被浊气折磨得生不如死,又听到这么个故事,怒火攻心,头像是要炸开一样疼。 还没来及说话,便眼前一黑,气晕了过去。 第78章 奸夫淫妇杀人灭口啦! 褚钰看着昏睡在床上的胡逸微,有些一筹莫展。 大飞在旁边瞎出主意:“要不,咱请个大夫过来瞧瞧?” 春分表示不赞同:“找大夫也没用吧,毕竟大家……两个物种……” 说着把医书掏出来翻了翻,没找到有用信息,失望地揣了回去。 胡逸微眼睛闭着,眉头绞在一起,冷汗涔涔,小小的身体蜷缩成一团,看起来十分可怜。 褚钰给她掖好被角,心疼地说:“她在这里待得难受,我们还是尽快把曹榔头的问题解决了,早些离开这里吧。” 好像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临行前褚钰叮嘱煎饼,一定好生照顾胡逸微。 煎饼本来不大情愿,但见小狐狸那副凄楚模样,也不好再落井下石,只得满口答应下来。 小芳既然是来学医的,那就应当先从城里的各大医馆找起。 三人一合计,决定分头行动。 约莫过去了大半日时间,毫无所获的褚钰和大飞率先在客栈汇合。 褚钰说:“我找了好几家医馆,都说没听过小芳这个名字。” 大飞说:“我这边儿也是这个情况。” 两人垂头丧气地又等了一会儿,大飞有些坐不住了。 “春分怎么还不回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褚钰也拿不准,于是说:“去找找吧,她一个女孩子,是挺让人不放心的。” 顺着春分先头离开的方向去找,没多时便见许多人聚在一处吵吵嚷嚷。 人群最深处传来女孩子气愤的反驳之声:“凭什么女孩子就不能学医?哪条律法规定的?” 这声音大飞再熟悉不过,不是春分又是哪个。 他唯恐春分吃亏,也不管褚钰,自己一马当先挤进人群里面去。 正挤着,又有人说话,听声音应该是个大婶:“女孩子就不应当出来抛头露面。要我说,想学医是假,想趁机和男人接触才是真。” 春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娘,您也是女人,这种话您也说得出口?” 大婶说:“就是女人才最了解女人。我看着你也不是好东西,打扮得花枝招展,一看就知道是为了勾引男人。” 男人男人男人,这老女人十有八九是还没开化,固执地认为世间所有同性都是为了抢男人而生的。 春分怒极反笑,只得用魔法打败魔法:“要这么说,你在大庭广众之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我嚷嚷,怕也是为了吸引男人注意吧?” “你个小贱货,怎么说话呢?”婶子不知如何驳斥自己的逻辑,于是决定采用最原始的方式解决问题,那就是——暴力。 婶子一看便知是常年处在闹事第一线的,伸手就朝人头发上抓,动作娴熟又矫健。 春分细胳膊瘦腿的,实力相差悬殊,明显不是对手,若是真被抓了头发,定然会吃亏。 好在这一下抓了个空。 大飞及时赶到,一手握住大婶腕处,再使大力反拧,那女人立马疼得龇牙咧嘴,身体不由自主歪倒,单腿跪地。 事情到了这里,远没有结束。 婶子深谙胡搅蛮缠之道,鬼哭狼嚎般大喊大叫:“救命呀!杀人啦!奸夫淫妇要杀人灭口啦!” 只可惜胡逸微不在现场,要不然,定能看见自那老女人身上散发出的冲天浊气,如同张巨大的网,铺天盖地撒下来,网住了所有人。 “太过分了,这还得了?” “无法无天!不能放过他们!” 人群中声讨之声一浪高过一浪,气势汹汹围拢过来。 褚钰见势不妙,挡在春分和大飞前面,噌得拔出半截古剑以示威吓。 不知是因为害怕被砍,还是因为剑身的煞气冲淡了浊气。逼近的人潮瞬间停滞,继而作鸟兽散。 婶子被大飞放开,还想说几句解解气,眼角瞥见褚钰的剑,闭上嘴,溜了。 大飞急切地问:“春分,你没事吧,受伤了吗?” 春分脑子里还在回想着方才大飞突然出现时严肃凶悍的面容,每个毛孔里都透出浓浓的男人味,是她从未见过的模样。 大飞见春分只是愣神,并不答话,以为她是吓着了,情不自禁伸手轻轻捏她肩膀,问道:“你还好吗?” 春分回过神来,耳根发热,也不敢看大飞,只好低着头说了句:“没事。” “那先回去吧。” 大飞只当她后怕,也不晓得还能说些什么,木头一样傻乎乎转身走了。 春分只觉胳膊上刚被他捏过的地方隐隐发烫,说不清出于什么心理,低头看了一眼,然后几步快走,跟在了大飞身后。 回到客栈,三人首先去查看胡逸微的情况。 进了屋子,煎饼打着呼噜睡得四仰八叉,若不仔细看,还真像是张摊在地上的饼。 再往床上看…… 枕头上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褚钰记得清清楚楚,他临出门前专门回头看了眼胡逸微。 她被子几乎盖住下巴,半张脸都埋在枕头里,样子可怜的让人揪心。 “醒醒!别睡了!”褚钰拎起煎饼,死命摇晃:“胡逸微呢?” 煎饼正睡得香,这会被他晃的头晕目眩,没好气的说:“这不就在床上嘛,你急什么?” 褚钰急道:“胡说!床上哪来的人?” 煎饼迷迷糊糊半眯着眼去看,也是大吃一惊:“小狐狸醒了?她起床怎么不叠被子?” 亏得它提醒,褚钰细看之下,才发觉那被子盖的异样。 前后都平整,只中间隆起好大一块。 褚钰轻手轻脚过去,小心的伸手触碰。 居然是有温度的。 他心里打了个突,缓慢而谨慎的揭开被子。 一个湿漉漉的黑色鼻头探了出来,抽动两下闻了闻,像是要确定来人身上的味道。 这是……? 褚钰大概有了猜测,他把被子完全掀开,便见一只浅褐色的小狐狸盘踞在床上,睁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朝他看了过来。 第79章 精神污染 “狐狸……胡逸微……?” 褚钰一时间没能理解眼下的状况。 床上的小狐狸面对他,口吐人语:“是我。” “你这是……?” 褚钰呆呆站着,眼睛里流露出一股清澈的愚蠢。 胡逸微给他解释:“维持人形也是需要妖力的,我受浊气影响太严重,身体支撑不住,只能变回原型。” 话说到这,觉得脖子底下的毛很痒,想用爪子去挠,然而睡得太久,腿被压麻,试了好几次都没够着。 春分兴奋得不行,自告奋勇道:“我帮你撸!啊不是,帮你挠!” 胡逸微往后挪了挪,坚定地表示:“丑拒,不约。” 春分又一次被胡逸微拒绝,丧气地说:“唉,好想撸一发。” 胡逸微冷酷无情的给出回应:“离我远点,女流氓。” 褚钰问她:“那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胡逸微回他:“好多了。” 说完顿了顿,问道:“你们方才,是去找小芳了吗?” 褚钰说:“是去找了,不过没找到,春分还和人起了冲突。” 胡逸微坐直身体,问道:“怎么回事?” 春分想起刚才的事就生气,抄起桌上的茶壶,也不用杯子,直接就着壶嘴灌了几口,喝完后才愤愤地说:“我去医馆找小芳,他们说,根本就没有小芳这个人。我想着,没有就没有呗,我再找下一家。谁知我还没走远,就听见医馆里的人议论,说什么医馆才不会招女弟子,若是连女子都能学会医术,岂不是猪狗也能给人瞧病了。我气得不行,便与那些人理论。后面又聚了好多人看热闹,他们也与医馆里的人意见一致,竟然没有一个人愿意站出来为女子发声。” 胡逸微捕捉到春分话里的关键信息:“照这么说的话,医馆不收女子应当不是个别现象。小芳就算来了,也根本找不到地方学习医术。” 褚钰说:“那她会去哪呢?” 胡逸微说:“有可能去了别的地方求学,也有可能……” 她说到一半,看见旁边的黑伞,又把话咽回了肚子里。 褚钰看到她这反应,大抵猜出了后半句话:也有可能,她是真的欺骗了曹榔头,独自远走高飞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可就太难办了。 胡逸微说:“总之,尽人事,听天命吧。明日你们带上我,再出去找找,我试试能不能感应到什么。” 其他人还没表态,煎饼先坐不住了:“你们都走了,就剩下我一个?我不干,我也要去。” …… 第二天一早,几人还是分头行动。 褚钰带着煎饼和胡逸微出发,大飞担心春分再遇到昨天那种状况,执意要求与她一组。 春分没怎么拒绝,半推半就地答应了。 胡逸微身为八卦小达人,身边人任何细微的变化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她问褚钰:“昨天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褚钰说:“也就那些事啊,干嘛这么问?” 胡逸微说:“肯定还有事儿,你没发现春分对待大飞的态度不一样了吗?” 褚钰老老实实回答:“没有诶。” 胡逸微很是无语,闭上嘴不想再问。 反正跟这傻子说再多也是对牛弹琴,还不如闭目养神保存体力。 寻人是个体力活,褚钰害怕胡逸微太过劳累,身体再出现别的问题,于是出门的时候将她抱在了怀里。 胡逸微乐得清闲,也没拒绝。 煎饼心里不平衡,纵身一跃坐到褚钰肩头,死活不愿意下来。 褚钰好脾气的笑笑,也没多说什么。 他本就身型高大,再加上两只毛绒动物,造型实在扎眼,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有人小声的进行交流:“那男人怀里抱的是什么啊?我怎么没见过?” “不知道,可能是狗吧。不知道是什么品种。” “啧啧,不过是拿来解闷儿的玩意儿,宝贝得什么似的,肩膀上一个,怀里一个,生怕给累着了。” “就是,这人将猫儿狗儿看得如此金贵,也不知对自己父母有没有这么孝顺过。” 这些话一字不落地传进胡逸微耳朵里,她挣扎着坐起来,用只有褚钰能听见的声音说:“不是,他们有病吧?说谁是狗呢?再说了,这跟孝不孝顺有什么关系?什么人啊,一看见猫狗就想到父母?” 褚钰拿指腹给她顺毛,安抚道:“我们早点办完事离开这里,不必和他们一般见识。” 他常年练武,很会把握手指的力道,胡逸微被他按得舒心舒肺,气也消了大半,安静地窝在他怀里,不吭声了。 暗处,一道不怀好意的目光始终追随着他们,久久不曾离去。 …… 虽然明知道希望渺茫,春分和大飞还是决定再多找几家医馆碰碰运气。 经过闹市的时候,遇见一对老头老太太,支了个摊子,在卖小商品。 两个老人年纪都很大了,春分看在眼里,没来由生出怒火,嘴上不受控制地议论起人家的是非来:“这么老还出来摆摊,家里没有子女养老吗?” 她说话的声音不小,被旁人听了个清楚,那人接口道:“老两口本来是有儿子的,不过早几年得了郁症,自杀了。” 春分惊诧道:“真的假的?” 那人答得信誓旦旦:“当然是真的。不过,我觉得啊,那小伙子也是矫情。世上哪有什么郁症,还不是饭吃得太饱,闲出来的毛病。” 春分思维像被人控制了,专捡不是人的话说:“儿子都死了?还有心情摆摊呢?心挺宽啊。” 那人说:“可不是嘛。所以呀,好多人都觉着这是作秀,拿儿子的死博同情,赚昧良心的钱。” 他们这边正说着,有几个泼皮直奔小摊而去,二话不说就把摊子掀了,口中还在骂骂咧咧,说:“叫你们作秀,叫你们作秀。” 平日里疾恶如仇的大飞,此时却在旁边无动于衷地看着,不仅没有要上前制止的意思,还解气地说了一句:“活该!” 几人整日奔波,在客栈碰头时已然夕阳西下。 胡逸微刚见到春分和大飞的时候,差点就炸了毛。 她强忍着一言不发,直到褚钰把她抱回房间,才迫不及待地对他说:“怎么办?春分和大飞,也被浊气污染了!” 第80章 老子扒了你的皮 “不会吧?”褚钰觉得不可思议:“咱们才来了两天。这里的浊气这么厉害的吗?” “嗯……这个,怎么说呢……”胡逸微认真地思索着,褚钰硬是从一张狐狸脸上看到了冥思苦想的表情。 简直是……过分可爱了。 胡逸微撩人而不自知,只一门心思专注思考。 “我总觉得吧,凡事都得有个源头,城里的浊气不可能是凭空生出来的,应该有个污染源才对。” 褚钰顺着她的话问:“你的意思是,咱们得去找污染的源头?” 胡逸微说:“不是,我的意思是,那个污染源可能已经找上门来了。春分和大飞只是开始,接下来就轮到我们了。” 褚钰笑得比哭还难看:“不,不会吧?” 他突然就浑身不得劲起来,时而觉得有东西朝他耳后吹气,时而觉得有凉风顺着脖领子往他衣服里钻。 胡逸微知道他胆子小,有心想安慰几句,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看见一股混浊气流顺着门缝飘了进来。 真是白天不说人,晚上不说鬼。 上一刻你还在念叨,下一刻人家就给你来个闪亮登场。 那浊气先是在胡逸微和煎饼头上短暂盘旋片刻,看样子好像并没打算下手。 然后目标锁定在褚钰胸口,径直俯冲而下。 一切发生的太快,胡逸微想开口示警,却还是晚了一步。 她眼睁睁看着浊气撞向褚钰胸口,然后……被弹开了。 首战失捷,那股浊气复又尝试几次,皆以失败告终。 别无他法,只得灰溜溜顺着窗口飞出去了。 褚钰的胸肌,胡逸微是捏过的,虽然说确实足够紧致富有弹性,但也没到连污浊之气都能弹开的程度吧。 胡逸微一个箭步跳进褚钰怀里,两只前爪胡乱扒拉着他胸前的衣服。 褚钰只觉眼前一花,什么也没看清,他尽量将身子往后躲,边躲边说:“有话好好说,你先别激动成吗?” 胡逸微怎么可能不激动,她爪子动作没停,十分急切地说:“快快快,脱衣服,让我看看你的胸。” 怎么突然给人家提这么直白的要求。 褚钰不再躲避,羞答答地说:“看胸就看胸嘛,你好歹温柔一点。” 胡逸微一爪子挠向他的脸,骂到:“你害羞个屁啊!你想什么呢!我是要看看你胸前有什么东西!” 哦,原来她不想看我的胸。 褚钰有点失落,从怀里掏出个东西拿给胡逸微看:“是这个吗?” 那是一本很旧的佛经,纸张已经发黄,书页却没有卷边。 胡逸微后退两步,问道:“这是哪来的?” 褚钰说:“离开行善寺的时候,摒尘住持给的。” 想起来了。 就是摒尘每日为荷香张子瑞祈福时念的那本。 “经书本就是佛门之物,又经年累月受念力加持,难怪能抵挡住浊气侵扰。妙哉妙哉。” 胡逸微端的一副老气横秋模样,看得褚钰直想笑。 他把佛经递到她跟前,说:“要不然你念一念?这本佛经本来就是摒尘要我转交给你的。他说你脾气太差,需要修心养性。” 胡逸微又后退两步:“你有毛病啊,让我一个妖精念佛经。拿开拿开,不念。” 褚钰说:“不是你说的吗?佛家包罗万象,平等对待众生。妖精怎么就不能念经了?” “太乏味,不喜欢。”胡逸微都快退到墙角去了:“还是你念吧。” 褚钰说:“我念?我给谁念?” 胡逸微说:“给春分和大飞啊,试试能不能净化一下他们身上的浊气。” 褚钰犹疑着问:“能管用吗?” 胡逸微说:“试试呗,试试又不要钱。” 褚钰倒是听话,点了点头,说:“行,那我去试试。” 胡逸微眼看他要走,冲扔在地上的黑伞努了努嘴,挤眉弄眼使眼色。 那意思,好像是让褚钰把伞也带上。 “带它干什么?” 褚钰觉得莫名其妙。 胡逸微怕被藏在伞里的曹榔头听见,一句话掐头去尾说得万分含蓄:“试试,超度,弄走。” 褚钰半懂不懂的,怕胡逸微生气,也不敢再问,乖乖把伞背到背上,拿着佛经找大飞去了。 把伞捡起来的时候,心里还在犯嘀咕,这伞本来在墙角立得好好的,怎么就跑到房子中间来了。 …… 夜已深,胡逸微的房门外,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正在暗中窥伺。 “大哥,房间里好像没人。” “没人?那行,咱进去吧。” “大哥,为啥咱要偷人家狗啊?你想吃狗肉啦?” “我吃个屁的狗肉,那他娘的是狐狸。” “哦,狐狸啊,咱偷人家狐狸干啥?狐狸肉也能吃?” “吃吃吃,就他娘知道吃。偷狐狸还能干啥?扒皮啊!狐狸毛多他妈值钱啊!” “是吗?能值多少钱?” “值多少钱管你屁事?反正有我一口肉吃,肯定有你一口汤喝。” 对话到这里,从暗处走出两个男人,一个身高且壮,一个低矮瘦小。 高壮男人递给瘦小男人一个脏兮兮的粗布麻袋,说:“一会儿进去了,把狐狸拿麻袋罩住,打了结顺着窗户扔出去就行了。记住,速度一定要快。” 瘦小男人接了麻袋,反复和高壮男人确认:“大哥,这可是三楼,这么高扔下去,狐狸还能活吗?” 高壮男人被问得暴躁,说:“我还管它活不活?死了更好,还省得咱们自己动手了。” 男人说完,刚打算往房间里进,又被瘦小男人叫住:“大哥,我记得那人还有只猫,猫咱还偷吗?” 高壮男人想都没想,回答道:“偷!你不是惦记着吃肉么,回头给你炖个猫肉龙虎斗。” 瘦小男人舔了舔嘴唇,高兴起来:“成。” 客栈房间的安保措施不是很完善,房门是从里面插住的,高壮男人拿出一把薄片小刀,顺着门缝插进去,轻轻拨弄几下就顶开了门闩。 “嘎吱~” 房门被缓缓推开,从门缝里探出两颗头,上下左右观察屋内情况。 煎饼一如既往睡得天昏地暗,对外界之事毫无所觉。 胡逸微身体疲乏,不如往日警醒,也睡得深沉。 高壮男人见状,胆子大了起来,抖了抖手中麻袋,走向熟睡的小狐狸。 第81章 第一次,不见血 褚钰没想到,那本佛经在净化心灵方面居然卓有成效。 开头想给春分和大飞念佛经的时候,俩人还耸拉着脸,摆出副不情不情愿的样子。 褚钰本来没抱多大希望,没成想几段经文念下来,对面两个人的状态逐渐变得不一样了。 晚上见面时,春分和大飞脸上好似蒙了层灰扑扑的雾。 这会子像是雾散了,俩人面容重又清晰。 褚钰心里有了底,准备再多念几段巩固效果。 也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忽然响起“砰!”“砰!”两声闷响。 声音不大,且转瞬即逝。 褚钰有短暂的凝滞,疑心是自己听错了。 但说来也怪,自打听见声音,他便莫名觉得揪心。 脑袋里的血管突突突地跳,扰得他心神不宁。 春分见褚钰念到中途不念了,只捧着经书发呆,于是问他:“你怎么了?” 褚钰打了个激灵,背上浮起层细汗。 直觉上,好像有很不好的事情发生。 他合上书,心神不宁地说了句:“我去看看胡逸微。” 快到胡逸微房门口的时候,褚钰的心已经凉了大半。 ——两扇木门就那么大剌剌敞开着,里面黑洞洞的,听不见半点声音。 待看到房内情景,褚钰只觉自己的天灵盖好像被人生生撬开,噼里啪啦往里灌开水。 ——床上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被褥凌乱,墙上的窗户开着,被风吹得左右摇曳。 褚钰几步跨到窗边,趴在窗沿上往外看。 窗户下面正对着条小巷,巷内好像有几团模糊的影子在动,影子的轮廓偶尔交汇,具体什么情况,看实在不真切。 他目力不及胡逸微,夜里视线不佳,只能尽快下去一探究竟。 他所料不差,的确是发生了很不好的事。 只是,此时遇到危险的不是胡逸微,而是两个他不认识的人。 一个又高又壮,一个又矮又瘦。 两人身体被紧紧地捆缚住,动弹不得,头上被不知名的异物包了个严严实实。 “那是什么东西?怎么还在动?”褚钰低声自语,凝神细看。 看了一会儿,发现端倪。 捆缚住二人的“绳索”,以及包住他们头脸的异物,竟然是汩汩潺动的水流。 近处有两个麻袋,一个被封住了袋口,看不出里面装着什么。 另一个已经破开,旁边有只浅褐色小狐狸,背对褚钰坐着。 “胡逸微?” 褚钰不确定地叫了声。 眼前的小狐狸,外观依然是熟悉的模样,但是周身的气场却令他陌生。 那是种,异常强烈的,充满愤怒的,杀意。 小狐狸听见褚钰的声音,半扭过头看他。 电光火石的一眼,褚钰仿佛被施了定身术,双脚有千斤沉重,抬不起,挪不动。 深沉的夜色,将所有东西都抹上了昏暗的颜色,唯独小狐狸的那只眼睛。 像漂浮在虚空中的火苗,映射出血一样红的光。 被制住的两个人已经没了动静,裹覆住他们头脸的水流并没有消失。 褚钰猜想,这应该就跟把人按在水里差不多。 会呛水,不能呼吸,最后缺氧,窒息而死。 他试探性地问胡逸微:“这是……你干的?” 小狐狸不说话,只是若有似无地点了下头。 虽然得到的是肯定的回答,褚钰仍然不愿相信,他换了问法:“你在……杀人?” 小狐狸的身体霎时间僵住,眼中的血红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莹亮水光。 “哗啦”声响,不远处两个人身上的水流失去控制,齐齐卸力,流到地上,将地面弄湿了一大片。 小狐狸扑进褚钰怀里,嘤嘤抽泣:“他们……他们要杀我。” 褚钰轻声安抚她:“没事了,没事了。” 说话的时候,右手温柔抚过她毛茸茸的脑袋,摸到脖子的时候,手指尖感受到粗糙的触感。 “这是什么?” 褚钰看向小狐狸的脖子,然后惊异地发现,那里竟然被人勒了一圈粗粗的麻绳。 …… 胡逸微被装进麻袋里的时候,其实已经醒了。 只是她头脑沉甸甸的,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眼前便骤然一黑。 紧接着,她身体腾空,装着她的袋子被人提了起来。 袋口被打了结,什么也看不见。 她隔着袋子,听见有人发出难听的笑声。 那人掂了下重量,满意地“嗯”了一声,然后打开窗户,直接把她扔了出去。 若她真是只普通狐狸,从这么高扔下去,不死也得重伤。 但即便是妖,摔这么一下,也着实很不好受。 胡逸微在地上半天动不了,每个关节,每一寸血肉都钻心的疼。 关键时刻,她半点妖力也使不出来。 在强烈的求生欲驱使下,她使出了最原始的法子:用爪子抓,用牙咬。 她忍着身上的疼痛,硬是在麻袋上开了个口子。 “我那时候,真的以为自己能逃出升天了。” 小狐狸窝在褚钰怀里,尽量把自己缩成小小一团,说到这里的时候,身体有微微的战栗。 “可是我刚把头钻出来,就看见一个又高又壮的男人,低头看着我,脸上还带着笑。” “然后他就把手里的绳子,套在了我的脖子上。” “我听见他和别人说话,他说,这小东西,命可真大。不过没关系,也就多一道工序的事儿。” “人家问他,为什么不干脆一刀捅死算了。勒死多费事啊。” “他说,狐狸皮,得要一整张才值钱。到时候,在它嘴巴鼻子上开个缝,这么咔嚓一撕,整张皮子就到手了。这要是有了刀口,东西可就贱咯。” 褚钰心疼得不行,抱着小狐狸的胳膊收得更紧,他眼圈泛红,嘶哑着声音说:“对不起,我不该把你一个人留下。” 小狐狸把头死命往褚钰怀里钻,就像是想钻进他身体里面似的。 她眼泪止不住地流,没一会就把褚钰胸前的衣服打湿了一大片。 “褚钰,他们要杀我,还要扒我的皮。要在我的鼻子嘴巴上开个缝,你知道吗?要活生生从我身上撕掉我的皮,你知道吗?” “他拿麻绳勒我的脖子,我喘不上气,脖子也疼。褚钰,我差点儿就死了。” 褚钰简直心都要碎了,他不住地对她说:“我知道,我知道,对不起。” 小狐狸突然平静下来,止住了哭泣。一开口,语气也变了调。 她声音平稳,毫无波澜:“我那时就想,凭什么死的是我?我不能死,真要死,也应该让伤害我的人去死。” 褚钰募地愣住:“所以……” 小狐狸答的决绝:“所以,我就把他杀了。” 第82章 夜半三更进后门 半晌没等到褚钰回应,胡逸微惴惴不安地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怕?” 褚钰否认:“不是。” 胡逸微说:“我当时脑子一热,也不知怎么的,忽然就使出妖力来了。多亏白叔叔先前教会我如何驾驭纸人,关键时刻救了我一命。” 褚钰说:“纸人?我没见到纸人啊?” 胡逸微说:“我命属水,所以召唤出的纸人可以化成与水有关的东西。” 那就难怪了。 褚钰回想起白泽宇那些燃烧的纸人,猜测他应当是命里属火的。 胡逸微还是觉得不踏实,于是把刚才的问题又问了一遍:“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怕?” 褚钰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说:“我为什么会觉得你可怕?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斩草除根。人家都要扒你的皮了,你反杀他不是挺正常的吗?” “我只是觉得庆幸,还好你有妖力护身。否则,若是你被这两个人贼人害死,我也定不会让他们好过。” 胡逸微没料到是这个回答,本以为褚钰不会理解她的做法,没想到他还反过来为她宽心:“记住,这是你的命,除了你,没人有资格说三道四。更没人有资格劝你善良。” 好带感的论调。 胡逸微真想为他鼓掌欢呼。 她正打算说些什么,却见褚钰身体突然紧绷,整个人都变得警醒。 这是怎么了? 褚钰很快给出了回答:“那两个人,好像动了一下。” 他把小狐狸护在怀里,上前去探两人鼻息。 手指果然感受到温热的呼吸,虽然微弱,但还算得上平稳。 “还没死,怎么办,你要……再来一次吗?” 褚钰询问胡逸微意见。 胡逸微说:“我刚才应该是死到临头了,潜能才被激发出来。这会儿没那么害怕了,妖力反而使不出来了。” 褚钰把剑拔了出来,直指其中一人心口:“那我再补一剑好了。” 真是简单粗暴,都不带犹豫的。 “别别别!”胡逸微慌忙手脚并用阻止。 凡人岂能随意犯下杀孽,更何况人家要的是自己的命,跟褚钰沾不上半点儿因果。 他若是动了手,可就算滥杀了。 “他们的地魂已经没了,就算醒过来,也只能一辈子痴傻。我毕竟没死,让他们受这样的惩罚,也够了。” “地魂?”褚钰从来没听过这玩意儿:“地魂是什么?” 胡逸微说:“人有三魂七魄,地魂属于三魂之一,又叫爽灵,主宰意识,有了它,人才能思考。若是地魂丢了,人就如同行尸走肉,什么也记不住,什么也不会想。” 褚钰还是不明白:“好端端的,怎么会丢了魂啊?” 胡逸微说:“不知道,可能是我刚才施法用水包住他们头脸,他们窒息太长时间,脑子憋坏了吧。” 没关系,不重要,总之结果令人满意就行。 褚钰不再纠结这件事情,问了个别的问题:“现在拿他们怎么办?” 胡逸微想了想,说:“就扔这吧,反正他们脑子也坏了,不会记得今晚的事。” 褚钰觉得这安排没什么问题,把人扔到这,简单方便又快捷。 要真让他把人搬起来转移什么的,大晚上再给人撞见,更说不清楚了。 他抱着小狐狸正要走,才想起来地上还有个麻袋。 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保险起见,还是打开看看。 里面赫然是一只摊成饼状的白猫。 估计是摔晕了,动也不动。 只有圆滚滚的肚皮上下起伏,证明它还活着。 “煎饼?”褚钰单手把猫拎起来,嘴里嘀咕着:“怎么想的,连猫也要偷。” 他此时身处小巷深处,想回到客栈,还得先从巷子里绕出去。 这是条背人的巷子,一边靠着客栈,另一边对着几户人家的后门。 褚钰走到一户人家后门时,脚步一顿,停在原地不走了。 胡逸微问:“怎么了?” 褚钰说:“伞,伞在动。” 伞?什么伞? 想起来了,是褚钰找春分和大飞念佛经的时候,专门让他背上的黑伞。 曹榔头自打被收进伞里,就一直安安静静的,半点儿动静也没闹出来过。 现下忽然躁动,必有缘由。 念及此处,胡逸微开口道:“你把伞取下来,撑开。” 褚钰乖乖依言照做。 现在是晚上,没了日照威胁,曹榔头也不再顾忌,直接现了身。 胡逸微看着面前肥胖的男鬼,问道:“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曹榔头急切地点头,指着旁边那户人家的后门说:“这里好像有小芳的气息,我能感觉到。” 胡逸微说:“你的意思是,小芳就住在这里?” 曹榔头有些拿不准:“我不敢确定,还是得去看看才知道。” 曹榔头对小芳的执念深重,决计不会将她的气息认错。他说这里有小芳的气息,那势必是得进去确认一下的。 只是…… 大半夜走人家后门,好像不太合适的样子。 胡逸微看着紧闭的门户,犯了难:“就这么进去的话,万一被人发现,会被当成贼的吧。” 曹榔头自告奋勇:“那我先进去看看吧,凡人看不见我。你们在这里等我。” 话说完,也不管别人有没有回应,直接穿过墙壁,进到人家屋子里去了。 曹榔头走得快,回来的更快。 穿墙出来的时候,整个鬼都更加阴郁了好几分。 “没找到小芳,里面就一个老头子。” 胡逸微倒是没不怎么气馁,说:“没关系,明天白天再过来问问吧。” 第83章 银针扎脸 曹榔头不说好也不说不好,丧眉搭眼的钻回黑伞里去了。 第二天。 煎饼还没有完全清醒。 它脑子里一团浆糊,不时传来阵阵钝痛。 它想翻个身,结果刚一用力,就觉得浑身上下像散了架一样。 “什么情况,好疼啊。”煎饼粗声粗气地嚷嚷。 顿了顿,对着胡逸微兴师问罪:“臭狐狸,昨晚是不是趁我睡着,把我揍了一顿?” 胡逸微回它:“别想太少,你昨天可不只是挨了顿打那么简单。” “什么?!”许是心理作用,煎饼觉得胯下冰凉,登时慌得一批:“你给我做绝育了?” 胡逸微不愿与傻子论短长,简短地回答了三个字:“神经病。” 今天还有正事要办,胡逸微和褚钰醒来后简单洗漱了下就出门去了。 临走的时候,煎饼还在身残志坚地做着仰卧起坐,眼睛死命往自己的重要部位瞟。 “到底给我做没做绝育啊?我那玩意儿还在不在啊?你们别急着走啊!给个准话先啊?” 褚钰觉得好笑,本想和它说几句,却被胡逸微扯了衣角。 “快走,我妈不让我和傻子玩儿。” 褚钰忍俊不禁,心里眼里都只剩下胡逸微,可怜的煎饼就这么被他抛诸脑后。 上门拜访,多少要带点东西。 褚钰沿途买了些水果点心,找到那户人家的正门,抬手叩响门环。 老人家行动缓慢,等了好大一会,才听到里面传来拉动木栓开门的声音。 门没有被完全打开,只咧开条缝,缝隙里露出一只浑浊的眼睛,没有神采,没有聚焦,不知在往哪里看。 “你找谁?” 屋里的老头声音干巴巴地问。 褚钰赶紧扬起友善的笑脸,给老头展示手里提的大包小包。 “我们……” 话才起了个头,里面的老头便打算动手关门。 “不要,拿走,我不认识你。” 然而,手上用了力气,门却怎么也关不上。 褚钰锲而不舍地把见面礼往老头面前凑,厚着脸皮说:“那个……我们想朝您打听个人,是个姑娘,叫小芳,您认识吗?” 老头关门的动作顿住:“找小芳?你们和她什么关系?” 这反应,明显就是认识啊。 褚钰大喜过望,半真半假地编瞎话:“我们和小芳一个村的,她离村好多年了,家里人惦记,托我们出来找她。我记得她临走前好像提过要来涅城,所以就来碰碰运气。” “哦。”老头不再继续关门,只是问:“你们怎么找到我这来了?” “这……”褚钰被问得哑口无言,心里埋怨自己草率,这么重要的问题,居然没有事先想好合适的理由。 这欲言又止的表现被老头尽收眼底,但他好像会错了意,没再让褚钰往下说了。 “行了,你不说我也知道,左不过就是那些风言风语,这么多年翻来覆去地讲,我不想听。” 突如其来的台阶,差点儿闪了褚钰的腰。 老头回身进了屋子,说:“先进来吧。” 得了主人允许,褚钰和胡逸微也紧随其后进了门。 胡逸微低头的瞬间,看见褚钰的鞋头几乎都要被门挤变形了。 她差点儿没忍住笑出声来,心想,难怪刚才老头死活关不上门。 老头住的地方不大,房间里阴暗潮湿,透着股陈旧发霉的味道。 靠墙堆着好些书,上面蒙了厚厚的灰尘。 现下没有门扇遮挡,胡逸微终于看清老头全貌。 她只看了一眼,身上的毛就炸了起来。 那张苍老面容之上,布满了大大小小,深浅不一的孔洞,像是被什么尖锐之物穿皮入肉的扎过。 褚钰也是毫无心理防备,猛然对上这张脸,不觉打了个寒噤。 老头先是注意到了炸毛的小狐狸,觉得很是奇怪,想不通怎么会有人出门还带着如此别致的宠物。 现在的年轻人……好难懂。 有心想问,却正巧看到褚钰惊疑不定的脸。 这种反应老头再熟悉不过。 他下意识抬手摸了一下,没头没尾地说了句:“年轻时候受的伤。” 褚钰心知自己刚才一时惊异,没有注重表情管理,有些失礼了。 局促得很,不敢说话,也不敢问问题。 老头不禁又陷入回忆漩涡。 早年间的那件事,现如今想起来,仍旧历历在目。 只是事过境迁,多说无益。 于是只用几句话轻描淡写地概括了一下。 “当时,有个女病人,得了绝症,别的医馆不愿收。她丈夫找到我,求我为她医治。” “我也无力回天,只好告诉他,我救不了他的老婆,只能尽量帮她减轻痛苦,让她走得轻松一点。” “那女人的丈夫连声答应,说知道自己老婆早已病入膏肓,无论最后是什么结果都不会怪我。还对我感激涕零,谢谢我愿意医治他老婆。” “后来,那女人死了,他找到我,又哭又闹,埋怨我医术不精,指责我害死了他老婆。” “我那时正在给别的病人做针灸,整套的银针摊开放在桌上,有粗有细。他看到那些银针,想也不想,整把抓起来,用了好大劲,对着我的脸就是一通乱扎。” “针扎得太深,即使愈合了,被扎过的痕迹也还在,所以留了好些疤。我的脸也就一直这样了。” 褚钰干张着嘴,发不出声音。 原来这世界上多的是他想象不到的黑暗面。 他觉得自己还是太高估世人作恶的底线了。 他实在没想到,原来人还能丧心病狂到这种程度。 老头自己讲了一通,忽然想起褚钰是来找人的,拍了下脑袋,说:“哦,对!你是来找小芳的。” 提到这个名字,他浑浊的双眼中流露出几丝惋惜:“你来得太晚啦,小芳几年前就死了。” 第84章 造谣害命 “小芳死了” 真是平地一声雷。 这几个字先是在褚钰脑子里炸了一遍。 话的意思他听明白了。 但也说不上出于什么心理,他又机械性地重复地问了一遍:“你说小芳,怎么了?” 这句话问完,褚钰下意识吞了吞口水,暗暗期待一个截然不同的回答。 老头完全没能想到这么多弯弯绕绕,只以为是自己没说清楚,于是字正腔圆地又重复了一遍。 “小芳她几年前就死了。” 好吧,看来答案已经铁板钉钉,褚钰期待落空,只好接下去问:“怎么死的?” 怎么死的? 这该怎么说呢?还是从头开始说吧。 老头捋了一下思绪,涣散的眼神直视前方,仿佛透过对面脏污的墙壁,又看到了初遇小芳的情景。 “我的脸……坏了以后,就很少愿意出门见人了。其他人看到我,就好似见到怪物一般,那种眼神,真的很让人讨厌。” “可是有一天,我病得实在厉害,家中没有储备对症的草药,只得外出去趟医馆抓药。” “我刚刚到医馆的时候,看见有个陌生的姑娘被医馆里的人十分粗暴地推出门。 ”“那姑娘身子瘦弱,被大力推搡,摇摇晃晃没站稳,整个人撞到了我身上。” “我害怕自己的脸吓到人家,赶忙偏了头,却还是晚了一步。没想到,她看到我脸上的伤,并不像其他人一样恶心厌恶,而是流露出悲悯之色。” “虽然那姑娘已经被赶了出来,医馆里的人还是不依不饶,对着她冷嘲热讽,说,区区一个女子,也妄想学习医术,真是痴人说梦。” “我当时,说不上出于什么心理,脱口便对那姑娘说,你若想学医,我倒是可以教你。” “如今想来,大约算是一种缘法,我憎恶世人眼光,偏生想与他们对着干。” “结果好巧不巧就遇到了那姑娘,又正巧她不嫌弃我相貌恐怖,愿以善意相待。” “她听了我的话,很是欣喜,连声说好。” “一来二去,水到渠成。我便收了她为徒。” 话说到这,不用想也知道,老头说的姑娘,就是小芳。 褚钰说:“后来,发生什么事了?” 老头说:“小芳心地善良,感念我愿意传授她医术,对我颇多照顾。” “我膝下无儿无女,渐渐也将她当女儿般疼爱,恨不得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 “当时,城里对我与小芳的事,也传出不少风言风语,但他们实在厌恶我的丑陋,甚至连提到我都觉得恶心,日子久了,也不愿再说起与我有关的事。” “我本以为可以就这样平平淡淡过完余生,没成想,几年前城里出了件事,间接害死了小芳。” 褚钰心头一跳,脱口问道:“什么事?” 老头说:“几年前,城里有个年轻人,驾着马车,不慎压到个小孩儿,车轮当场压爆了孩子的脑袋。” 褚钰猛然想起,他来这的第一天,就在客栈里听说书先生讲过这个故事。 他觉得挺不可思议的,说:“没想到,这个事情还和小芳有关系。” 老头也有些诧异:“你知道这件事儿?” 褚钰说:“多少听说过一些,据说孩子的母亲,后来被人逼死了。” 知道了也好,省得自己再把这糟心事儿再讲一遍了。 老头掠过那对母子,直接说到了小芳。 “小芳是个热心肠的孩子,又一根筋,见不惯那些暴民以如此恶意诋毁一个刚刚失去孩子的可怜母亲。于是执意站出来为那家人说话。” “结果,她这个行为,不仅没有帮助到别人,反而牵连到了自己。” “那些人将攻击转向了小芳,说她必是拿了那母亲的好处,才会站出来为坏人说话。” “再后来,又把我也牵连了进去,说我与小芳,以师徒之名,行不轨之事。” 褚钰觉得,按照他这几日的所见所闻,那些人说的话怕是要比老头说的还要难听下流百倍。 只是事关小芳,老头不愿将那些肮脏的流言再重复一遍。 “我本就是个早已朽烂之人,根本不在乎这些闲言碎语,但小芳性子刚烈,容不得这样的羞辱。” “有一天,她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将我家中里里外外彻底清扫一遍,还为我做了满桌子好菜。” “我当时没有多想,只当她是想通了,不再计较外界的声音,专心过自己的日子。我还暗自为她开心来着。” “没想到,当天夜里,她就给自己配了副毒药,一滴不剩,全部饮下。小芳聪明伶俐,医术也学得很好,她给自己配的那副药,连我也解不了。” 老头话说到这里,没再往下继续。 褚钰听得难受,五脏六腑都觉得郁结。 胡逸微耳朵耷拉着,把脸埋到了爪子下面。 想找的人终于有了消息,两人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回客栈的时候,褚钰问胡逸微:“这件事,怎么和曹榔头讲啊?” 白天日头太大,虽有黑伞保护,但胡逸微仍旧担心日光会灼伤曹榔头,于是把它留在了客栈里。 她想了想:“照实说吧。” 褚钰说:“万一它接受不了,暴走了怎么办?” 胡逸微说:“它的能力都来自于当初死掉的那个小村子,我们现在离那里已经很远了,曹榔头的能力被削弱,就算暴走,也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了。” “我们先前对它有承诺,如今既然知道了真相,还是要给他个交代。” 夜幕降临,曹榔头迫不及待从黑伞里出来,朝胡逸微询问情况。 胡逸微把今天听到的话一五一十地全都讲给它听。 曹榔头听罢,久久不语。 胡逸微最后说“小芳死的时候,留下两句话。第一句是,她错了,她以为学了医就可以治病救人,但有些人,心早都烂了,再好的医术也救不了;第二句是,真可惜,不能帮曹榔头治病了。” 曹榔头猛地抬起头来,眼睛直勾勾盯着胡逸微。 “所以,小芳没有骗我?” 胡逸微说:“对,小芳从头至尾,都惦记着你的病。错的是你,是你轻易听信了外人的挑拨,你宁可相信外人的恶意,也不愿信任小芳的善良。” 曹榔头默然无语,身体的颜色变淡了很多,隐隐有些透明。 “你们知道小芳埋在哪里吗?我想去看看她。” 第85章 棺材板压不住了 春分打了个哈欠,感觉眼角微有些湿润,于是用手背狠狠揉了几下。 “咱们为什么非要大晚上出城啊,我困死了。” 胡逸微说:“曹榔头要给小芳上坟,白天它又出不来。再说了,这破地方我是多一天也不想待了,赶紧办完事赶紧走。” 春分看了看胡逸微,又看了看全程抱着小狐狸的褚钰,撇了下嘴角。 酸气十足的说:“还是你好呀不用自己受累走路,出门就有人抱着,多高的待遇。真的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不像我这没人疼,没人爱的,走的都快累死了。” 大飞闻言,赶紧抓住自我表现的机会:“春分,我也能抱着你走,还能背。别人不心疼你,我心疼你呀!” 春分脸色微红,骂道:“抱个屁!想趁机吃我豆腐?没门儿!” 大飞悻悻的:“不愿意就算了,那么凶干什么。” 胡逸微看破不说破,嘴角微勾,狐狸脸上居然露出了慈祥老母亲的微笑。 褚钰有点儿感慨:“小芳这姑娘,真是可惜,多好的心肠,死了只能被埋在乱葬岗。” 胡逸微说:“那老头也算是个有心人,自己一点儿积蓄也没有,东拼西凑买了副薄皮棺材,还给小芳立了碑。” 几人边走边说,不多时便来到一个不大不小的山岗。 放眼望去,密密麻麻都是隆起的土包。 那些土包前都光秃秃的,只有一个例外。 褚钰走到那个唯一立了碑的坟包前面,就着月色去看上面的字。 “就是这了,上面写着小芳的名字。” 胡逸微不安地扭动了下身子。 褚钰心有所感,低头问她:“怎么了?” 胡逸微四下张望,不安的感觉越来越重。 “不应该啊,这乱葬岗怎么连个鬼都没有。” 褚钰不理解:“没有鬼不是更好吗?” 胡逸微说:“你懂个屁,凡事反常必有妖,该有鬼的地方没有鬼,那只能说明……” 褚钰不自然地扯了下衣领:“说明……什么?” 胡逸微沉声道:“说明,这里有别的东西,比鬼更可怕的东西。” 褚钰头皮发炸,喉头滚动了一下,说:“你别吓我啊,我胆子小,你说的我都幻听了。” 胡逸微说:“什么幻听?” 褚钰说:“就是吧,怎么说呢,我老感觉地底下有刺啦刺啦的声音。” “那个……”大飞举起手,弱弱地附和道:“我好像也……听见了。” 胡逸微让褚钰把她放下,然后耳朵贴着地,凝神细听。 还真的,从地底下传来刺刺啦啦的声音。 像是某种尖锐物体正在不断刮擦木头。 而且,发出声音的地方,不止他们脚下的这一处。 以小芳的坟为圆心,向外陆续扩散,噪声此起彼伏,愈发嘈杂。 听起来好不吉利的感觉。 褚钰声音里带了哭腔:“这到底什么声音啊?” 胡逸微心里有个大胆的猜测。 “会不会是,指甲抓挠棺材板的声音?” 褚钰眼角流下晶莹的泪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开玩笑。” 胡逸微说:“不是,我没开玩笑,我……” 话说一半,脚底这处的抓挠之声骤然止歇。 胡逸微察觉不对,正待低头去看,地下猛然伸出只干枯可怖的利爪。 褚钰眼疾手快,一把抄起胡逸微,揽入怀中。 破土而出的利爪虚抓了几下,又长又尖的指甲里塞满脏污的泥土。 紧接着,第二只利爪也伸了出来。 “我擦,诈尸了诈尸了!僵尸!退退退!” 胡逸微终于认出那是个什么东西了,语无伦次地招呼大家往后躲。 那僵尸的速度不慢,转眼间两只胳膊已经全部出土。 只见它以手撑地,双臂使力,从地面破出的洞口里,缓缓冒出个头来。 凌乱的头发沾满泥土,脸被完全遮住,看不出面貌。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褚钰转身就跑,才跑了没几步,感觉脚踝一凉。 他以为自己是被什么东西缠住了,低头去看,差点儿魂飞魄散。 地上到处都是破土而出的死人手,距离最近的那只手,死死抓住了他的脚踝。 说时迟,那时快,褚钰古剑出鞘,银白的光辉一闪而过,抓住他的那只手应声而断。 另外一边,大飞和春分也被满地冒出的手包围。 大飞护着春分,慌张地挥刀乱砍。 “怎么办?僵尸怎么杀?砍头行吗?”褚钰拿着剑,无所适从地问。 胡逸微说:“不知道,我也没砍过。那边儿不是有个露头的吗?你先砍下试试吧。” 闻言,褚钰提着剑,径直朝率先出土的僵尸走了过去。 “我可砍了啊!” 褚钰扬起手中利剑,正要劈砍,面前忽然出现一道身影。 “曹榔头?你不要命啦?” 褚钰情急之下,口不择言,曹榔头早都没命了,还谈什么要不要命。 曹榔头畏惧古剑上的煞气,虽然瑟缩着脑袋,却仍旧挡在原地没动。 “别,别砍,那是小芳。” 褚钰不可置信:“小芳?” 不过两句话的功夫,那东西已经完全从地底下爬了出来。 虽浑身沾满泥土,但观其身材高矮,衣着服饰,好像还真的是个姑娘。 那东西伸出瘦骨嶙峋的手,慢慢拨开额前乱发。 动作不是很流畅,但也不似想象中那般僵硬。 褚钰终于看清了它的脸。 薄薄一层面皮包裹在骨头上,眼眶是黑黑的两个洞,没有嘴唇。 曹榔头看着它,低低叫了一声:“小芳,我知道是你。” 那东西转向曹榔头,没有回应,只是张开了上下两排裸露在外的牙齿。 “躲开!” 胡逸微突然示警。 褚钰什么也没看见,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躲,干脆蹲了下去。 他看不到,胡逸微确是看得清清楚楚。 从小芳嘴里吐出来的,正是那晚试图钻进褚钰胸口的浊气。 本以为小芳会再次操纵浊气攻击褚钰,但没有。 那团浊气擦着褚钰头皮飞过,中途未停,径直往城里去了。 第86章 造口业者,需下拔舌地狱。 几年前,乱葬岗。 月圆之夜。 一个身材窈窕气质不凡的女人伫立在小芳的墓碑前。 她怀里抱着一只猫,那只猫浑身漆黑,双眼泛着莹莹绿光。 女人后退两步,俯身把猫放在了地上。 黑猫“喵呜”叫了几声,纵身一跃,从小芳的坟头跳了过去。 就在黑猫落地的同时,薄皮棺材里的死尸猝然睁开双眼。 女人面上现出满意的微笑。 红唇轻启,对着深埋地下的死尸问话:“你恨吗?” 死尸不能说话,只能靠仅存的意念回答:“我恨。” 女人说:“你想报复吗?” 死尸答:“我想。” 女人笑意更胜:“你想怎么做?” 死尸答:“滥造口业之人,需下拔舌地狱。” 女人伸出手,自手心升腾起一股浊气。 “那我就,帮帮你吧。” 话说完,女人便离开了。月光将她的背影拉得很长,显得扭曲又怪异。 刚才那股浊气自她手中脱离,直直钻入地下,畅通无阻地进入了死尸的身体里。 …… 胡逸微眼睁睁看着浊气飞走,又眼睁睁看着面前的尸体充盈起来。 那张几乎如同骷髅的面庞渐渐有了血肉,空洞的眼眶里也生出一对崭新的目珠。 是她!就是那张自己曾经无比熟悉的脸。 曹榔头心情复杂,怔愣着站在一边,嘴里不断念叨着对方的名字:“小芳,小芳……” 小芳没注意到曹榔头,只是满心欢喜的看着自己那双已经如同常人一般的手,说:“早些时候种下的种子,今日终于结果了。” 胡逸微看出来些许端倪:“涅城浊气环绕,根源竟是在你。” 小芳立刻反驳:“你错了,根源只在人心。如果人人本性纯良,便不会受到我的侵扰。更不会滋生出源源不断的浊气供我吸食,成为我的养料。” “妈呀!出来了!又出来一个!”春分的尖叫声从不远处传了过来。 被她这么一喊,胡逸微才注意到,周边坟包里的死尸接连从地下爬了出来。 只不过这些都只是行尸走肉,不像小芳这样,有自己的思维,还能讲话。 褚钰实在看不得这些,哭丧着脸问胡逸微:“什么情况啊这是?” 小芳从他身上感受到似曾相识的气息,不由自主生出些许亲近之意,于是主动回答了他的问题。 “你不用怕,我不过是养料太多,自己用不完,便给它们也分了一些。这些行尸都听我差遣,不会随意攻击无辜之人。” 这明显是话里有话啊。 胡逸微问:“那你打算,让它们去攻击谁?” 小芳没回答她的问题,反而莫名其妙地问了一句:“你知道拔舌地狱吗?” 胡逸微说:“知道是知道……不过……” “凡是生前挑拨离间,以讹传讹,诽谤害人,油嘴滑舌,巧言相辩之人,死后会被打入拔舌地狱。” 小芳打断胡逸微,自己兴致勃勃地说了起来。 “你们可知何为拔舌?就是小鬼掰开来人的嘴,用铁钳夹住舌头,生生拔下,非一下拔下,而是缓缓拉长,慢慢拽断。” 褚钰听得汗毛倒竖。 讲这么重口味的东西,表情还这么癫狂,真的好变态。 他忍不住问:“你到底想干嘛啊?” “我想看作孽之人受到惩罚,又不想陪着他们下地狱,那就只好自己亲自动手咯。” 小芳说的轻轻松松,语气中居然还带了一丝少女特有的俏皮。 曾经熟悉的人突然变得如此陌生可怕。 曹榔头只觉痛心疾首:“小芳,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你以前不这样的。” 小芳这才注意到缩在一边儿的曹榔头,惊诧地问:“榔头?你怎么死了?” 曹榔头垂下头,不知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胡逸微干脆替他回答:“他等了你好多年,也不见你回来,以为你也嫌弃他肥胖,所以过度减肥,不吃不喝,饿死了。” 小芳问曹榔头:“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嫌弃你胖?” 曹榔头讷讷回答:“他们都说……” “他们说?”小芳不屑地嗤笑一声:“又是他们说。你们这些人啊,只会用耳朵听,不会用心去看。真相是什么根本不重要,因为有些人只凭一对口舌,便能随意定下他人的罪。” 曹榔头无话可说,局促地搓着手。 胡逸微说:“可是,涅城里,也不人人都有罪。” 小芳说:“人若作恶,他说过的话,做过的事,都会留下痕迹。我自会追根溯源,查个清楚。我只想报仇,并不打算伤及无辜。” 胡逸微问:“你要怎么查?” 小芳笑了笑,说:“那就不劳你费心了。” 说完,像是耐心已经耗尽,不想再继续浪费时间,转身朝着涅城的方向去了。 其他行尸受到召唤,听话地跟着一起走了。 曹榔头短暂的犹豫了一会,对着胡逸微几人郑重道谢,然后急急向小芳追去。 行尸的队伍浩浩荡荡走远,大飞看的瞠目结舌,回头便问其他三人:“咱们这就……不管了?” 胡逸微说:“怎么管?冤有头债有主,人家是去报仇的。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我劝你最好不要多管闲事。” 大飞说:“可是……” 胡逸微说:“哪来那么多可是,害了人,就该受到惩罚,怎么着,语言暴力就不是暴力了?看不见的伤害就不算伤害了?” 眼看两人就要吵起来,褚钰赶紧出面调停。 他先把胡逸微抱到一边,对她说:“我知道你还在因为差点儿被扒皮的事情生气,但是大飞什么都不知道,他生而为人,还在衙门里当过差,当然习惯凡事都依照律法。” 胡逸微闻言,把头偏向一边,别扭地说了句:“我知道。” 这反应,应该就是哄得差不多了。 褚钰又去找大飞:“胡逸微在涅城差点儿出事,她难免迁怒。况且她又不是人,你不能要求她完全按照凡人的规矩行事。” 大飞挠挠脑袋,好脾气的说:“我知道。” 褚钰感慨。 果然人是人他妈生的,妖是妖他妈生的,隔行如隔山,稍不留神就会出现沟通障碍。 第87章 终于等到你的表白 危机一旦解除,精神就难免松懈。 春分捂着嘴,又打了个哈欠。 “不行了,真的好困。” 按说乱葬岗的死尸都已经清空了,这会子算是最安全的休息之处。 但大家还是觉得心里膈应,所以一致决定再走段路,去到前方休整。 待到一处地势相对平坦的地方,春分和大飞就地坐下,没多久就打起了盹儿。 褚钰没睡,强撑着给大家守夜。 奈何实在太过困倦,上下眼皮打架,没多会儿就遁入黑甜。 他原本是直挺挺坐着的。 现在睡着了,身体失去控制,不可抑制地朝一个方向倒过去。 有个人突然坐在了褚钰的身边,他这一倒,直接就靠在了那人的肩膀上。 褚钰打了个激灵,猛然惊醒。 等看清身边之人,又惊又喜地说道:“胡逸微,你变回来了?” 胡逸微说:“小芳走了以后,那股让我不舒服的气息也没有了,所以我很快就缓过来了。” 褚钰开心过后又忍不住失望。 毕竟胡逸微变回人形之后,就不好再继续抱着走了。 胡逸微此刻浑身轻快,她抬头仰望夜空,繁星点点,像坠在黑色绒布上的明亮宝石。 夜风温柔,带着微微凉意。 此情此景,真是让人身心舒畅。 心情好了,难免话就多一些。 胡逸微问褚钰:“你和大飞都是凡人,你是不是也觉得,我们应该去救涅城的人。” 褚钰说得真心实意:“我也不好说。只是,我从小也听过些旁人的英勇事迹,一般遇到这种情况,故事的主角必会插手,降妖伏魔,救民于水火。” 胡逸微说:“大概因为我本是妖吧,我还觉得奇怪,你们凡人的话本子里,害人的永远是妖精鬼怪。可是你看,在涅城里害人的,明明就是你们的同类。” 褚钰说:“但是,你不是需要救人赞功德吗?” 胡逸微撇了撇嘴:“那些人,不救也罢。我就是个妖精,不是度化世人的圣母。” 褚钰说:“我觉得其实涅城这个名字挺妙的。” 胡逸微问:“怎么说?” 褚钰说:“这个字,既可以念做孽,也可以念做涅。究竟是罪孽深重,还是幡然醒悟涅槃重生,只在一念之差。” 胡逸微笑起来,伸手去拍褚钰肩膀,说:“没看出来你还挺有想法。” 她的手感受到自褚钰身体传来的灼热温度,忽然就不自在起来,赶紧收回了手。 褚钰看向胡逸微。 眼前的姑娘双眼明亮漂亮,被精致好看的小脸衬托,美得像一幅画。 他忽然开了口:“离开广兴城之前,小白曾私下找过我。” 这话头起的,还真是一点儿铺垫也没有。 胡逸微愣怔片刻,才问:“他和你说什么了?” 褚钰说:“说了你的顾虑。” 胡逸微默然良久,终于还是做了决定。 她说:“那小白有没有告诉你,我们这一脉的狐妖,很特殊?” 褚钰说:“有。不过,具体情况他没说,让我自己来问你。” 胡逸微颔首,说:“我们这一脉的狐狸,名唤‘乾坤’。” 还挺新奇的名字,褚钰从来没听说过。 胡逸微说:“因为我们能力特殊,所以,为了自保,这事情一直是我们家族的秘密,只有少数极为亲近的人才知道。” 褚钰说:“既然是秘密,为什么要告诉我?” 胡逸微想了想,说:“可能因为你憨吧。” 褚钰嘴角抽搐,言不由衷地说:“我可谢谢你了。” 胡逸微说回正题:“乾坤狐,顾名思义,关键时刻可以扭转乾坤,以命换命。” 褚钰没明白:“以命换命?换谁的命?” 胡逸微说:“你要知道,凡人的命数,都记录在生死簿上。阳寿多久,何时丧命,都是上天定下的,万不可更改。” “若是违背天道,逆天改命,改动凡人寿数,是要遭天谴的。” 褚钰说:“什么样的天谴?” 胡逸微说:“不得好死,永世不入轮回。” 褚钰倒抽一口凉气。 胡逸微说:“但我们乾坤狐不一样,只要我们心甘情愿,就可以命换命。不沾因果,不受刑罚,死后也可再入轮回,不受前尘往事带累。” 褚钰说:“那你们……怎么换命啊?” 胡逸微摇摇头,说:“没人知道。我爹曾说过,真到了诚心实意想为别人换命的时候,自然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褚钰说:“这么说,你们族人,以前没给别人换过命?” 胡逸微看傻子一样看他:“我们做狐狸的,百年开蒙,再百年修成人形。修成人形后,还需要不断积攒功德,时刻修行。” “每修炼千年生出一尾,期间还需经受住天雷劫难,直到修炼出九尾,才有机会得道成仙。” “你们凡人的命,不过短短几十年,弹指一挥间。要我们用千年万年的寿命去换,傻子才会去做这赔掉裤裆的买卖。” 真这么两相对比,凡人那点儿命,确实是不够看的。 褚钰诚恳地表示赞同:“你说得好有道理,我竟无法反驳。” “可是……”胡逸微秀眉紧簇:“你知道,在空明山,那只小白猴和我说了什么吗?” 褚钰说:“什么?” 胡逸微说:“它对我说,迟早有一天,我会把自己命给你。” “给我?”褚钰简直惊掉下巴。 话都说到这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心里话都讲出来算吧。 胡逸微边这么想着,边开了口:“你曾问我有没有一点喜欢你,其实,是有的。只是,我真的顾虑太多,我……” 黑暗中,春分和大飞几乎同时睁开眼睛。 两人对视一眼,眼中都写满了激动。 其实他们俩早都醒了,只是为了前排吃瓜才一直装睡。 听见胡逸微突如其来的表白,再也按捺不住情绪,必须找人交流宣泄一番。 两人正在进行激烈的眼神碰撞,有道袅娜身影忽地横于二人之间,挡住了他们的视线。 胡逸微看着两人,似笑非笑地问了句:“八卦好听吗?” 第88章 母老虎大战狐狸精 偷听行为被现场抓包,春分和大飞都很心虚。 两人装模作样地东张西望,试图缓解尴尬气氛。 胡逸微阴森森地说:“听了多少?要是把我的秘密听去了,我可是要杀人灭口的。” 大飞连连摇手:“没听到你的秘密,我们不知道什么是乾坤狐,也不知道你能给人换命。” 春分闭上眼把头扭向旁边,后槽牙咬得嘎吱吱响。 真他娘的,好想一刀攮死这个傻缺。 胡逸微本来只是想开个玩笑吓吓他们,没想到大飞这个憨批能耿直这样。 她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应。 毕竟也不能真的杀人灭口。 就在这时候,正熟睡的煎饼翻了个身,肚皮一起一伏,将呼噜打得震天响。 被它这么一传染,胡逸微顿觉困意袭来,只想赶紧睡觉,不愿再计较其他。 横竖周边无人无鬼,没什么危险可言。 四人索性都闭了眼,和衣而眠。 第二日,继续赶路。 走着走着,春分看见前面某处山坳里长着许多奇怪的植物。 这种植物的叶子形状像杨树叶,枝杈交错重叠而出,开出的花是黄色的,但果实又是黑的。 春分心里好奇,于是拿出医书,想试试能不能比对出来。 刚翻开第一页,空白纸页上就出现了与这植物一模一样的图案。 下面有文字标注:“此木名曰帝休,叶状如杨,其枝五衢,黄华黑实,服者不怒。” “嘿!真神奇嘿!服者不怒,吃了这东西就不会生气了!逸微,好东西,适合你!等着,我给你摘几颗果子吃。” 春分挺高兴,伸手就打算去摘果子。 结果手还没碰到叶子,就被大老远飞过来的碎石头吓了一跳。 春分缩回手,气愤地张望:“谁?谁扔石头砸我?” 一个身着青衫的青年男人朝她招手,那人生的眉目俊秀,有股子文静的书生气。 男子脸上带着抱歉的微笑,小跑着过来。 “就是你砸的我?” 春分等人跑到近前才开口发问。 青年男人没有说话,而是挥动双手比比画画。 春分看懂了,这是在比手语。 她装哑巴装了好多年,手语是最基本的行骗技能。 正好能与青年男子无障碍交流。 男子先是向她道歉,然后解释说,这种被叫做帝休的植物,叶片锋利,且有剧毒,如果不慎被划破皮肤,轻者截肢,重者丧命。 春分好一阵后怕,连说带比画,对着男子连连道谢。 褚钰悄悄和胡逸微咬耳朵:“那男的,好像不会说话。” 胡逸微早就观察过那人,于是确认道:“魂魄残缺,确实是个哑巴。” 青年男人比画手语只是出于多年习惯,没想到春分竟然能看得懂,心中顿时生出一见如故之感。 双方相谈甚欢,不多时,春分停下手中动作,对胡逸微三人说:“这人名叫苏木,酷爱研究各类草药。他家离得很近,如果我们愿意的话,可以去做客。” 胡逸微肚子发出”咕噜咕噜”声响。 她揉了几下肚子,问:“他家有饭吃吗?” 苏木不能说话,但听力没问题,听见胡逸微这么问,清俊面庞上露出微笑,很是友善地点了点头。 行,只要有饭吃,去哪儿都没问题。 胡逸微火速代替大家做了决定:“那就打扰了。” 苏木的家是个双层小木楼,木楼旁边立着很多架子,架子上摆着各种不知名的草药。 进了屋子,客人各自落座,苏木自己进了厨房忙活。 不一会,厨房内便传来米粥香味。 同米粥一起端上桌的,还有几样清炒野菜,味道清淡爽口,别有风味。 吃完饭,苏木收拾碗筷,春分觉得不好意思,执意要帮忙。 主客免不了一番拉扯。 “苏木哥哥,你在吗?” 门外传来响亮的女子声音,一个头发梳成高马尾的姑娘跨入门内,正撞见苏木和春分拉拉扯扯的样子。 那姑娘面颊圆润,生得十分可爱。 浑身小麦肤色,看起来健康又有活力。 “苏木哥哥,她是谁?” 马尾姑娘指着春分,气鼓鼓地问。 春分张口欲答,却被马尾姑娘粗暴打断:“我在和苏木哥哥说话,外人不要插嘴。” 苏木眉头紧锁,不太高兴地比手语。 马尾姑娘耐心看完,才说:“什么客人!你是不是看人家长得好看!你是不是喜欢人家!” 苏木又急切地开始比手语。 马尾姑娘没有再看,扭头跑了。 出门的时候被门槛绊了一跤,差点儿摔倒。 苏木脸上闪过焦急神色,刚想抬脚去追,又犹豫了,最终还是停在原地没有动。 胡逸微看热闹不嫌事大,贱嗖嗖地说了句:“呦,母老虎。” 大飞表示不敢苟同:“说道母老虎,那你可比她凶多了。” 胡逸微重重的拍了下桌子:“你说什么?!” 煎饼垂着耳朵补刀:“真的是母老虎啊。” 胡逸微听见了,眼角瞟了煎饼一眼,却是破天荒的没有生气。 马尾姑娘名叫於菟。 按照苏木的说法,两人认识已经很多年了。 於菟是山里的猎户,三不五时就会来给苏木送些野味改善伙食。 胡逸微说:“看得出来,这姑娘挺喜欢你啊。” 苏木正拿起茶杯喝水,闻言喉头一滞,立马呛咳起来。 整张脸从脖子红到耳根,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胡逸微愈发起了兴致,非要把这事问个清楚明白:“你呢,你喜欢人家吗?” 苏木拿着杯子狠命往嘴里灌,殊不知杯子里的水早就被喝光了。 胡逸微还愈发问,忽听门外响起叫骂之声。 “哪呢?勾引苏木的狐狸精在哪呢?” 屋内几人面面相觑,纷纷起身出门去看。 外面站着三个面貌奇特的女子,个个眼小鼻尖,脖子又短又粗。 胡逸微刚一出门,就被三双小眼睛的目光锁定。 “狐狸精!於菟说的狐狸精肯定就是她!” 胡逸微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招谁惹谁了,干嘛一上来就掀她老底。 三个小眼睛姑娘紧紧盯着胡逸微,撸起袖子就扑了过来。 第89章 友谊的开端是下午茶 褚钰真的是左右为难。 一方面,对面来的是三个女人,他着实不好出手;但是另外一方面,他又担心胡逸微以一敌三会吃亏。 正左右摇摆不知如何是好,胡逸微一把搡开他,气势汹汹地说:“别搁这儿碍事儿,边儿去,不要挡我的路。什么阿猫阿狗也敢来找我的麻烦。” “东南西北四条街,打听打听谁是爹!!老娘今天就要把她们打得满地找牙,让她们知道知道什么叫狐狸山扛把子。” 褚钰不敢吭声,默默退远了些。 就胡逸微这阵势,天王老子来了也得脱层皮,他自己就乖乖跟边儿上杵着,别添乱就行。 外人都欺负到小姐妹头上来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春分紧了紧头上的发髻,二话不说加入战局。 五个女人打作一团,三个男人在外围抓耳挠腮乱转。 走位倒是挺风骚,但是没什么卵用,半点儿忙也帮不上。 胡逸微一看就是个经常参与打架斗殴的不良青年,下手快准狠,招招都朝对方要害处招呼。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春分居然也很擅长打群架。 她秉承着无节操无下限的宗旨,出手阴险无比,不是下打人家鼻子,就是胳膊肘捅人家腰眼。 三个女人被打得嗷嗷叫唤,自知不敌,慌忙逃窜。 胡逸微和春分已经打红了眼,不管不顾,拔腿就追, 大飞看着褚钰,半晌才说出话来:“怎……怎么办……需要……跟过去看看吗?” 褚钰说:“我觉着……不用了吧。” 大飞说:“那你,不担心她们的安全吗?” 这话问出口,连自己都觉得没底气。 褚钰说:“其实……我更担心的是咱们俩以后的安全。” 闻言,大飞打了个寒噤,把胳膊伸到褚钰面前:“别说了,我汗毛都竖起来了。” 褚钰也哆哆嗦嗦挽起袖子:“我也是。” 三个女人慌不择路,直往山林深处跑。 跑着跑着,像是见到救星似的,冲着一个方向大喊大叫:“於菟!於菟!狐狸精打过来啦!” 胡逸微顺着她们喊叫的方向看过去,见到方才那个扎着高马尾的可爱姑娘,正坐在火堆前,一边哭,一边……烤山鸡。 …… 半个时辰过后。 胡逸微左手鸡腿,右手鸡翅,嘴里嚼着肉,含混不清地说:“所以,於菟说遇见狐狸精了,你们过来找茬,见我是狐狸变的,就当她说的是我啦?” 对面坐着三只狗獾,它们被打得鼻青脸肿,自己觉得害臊,干脆变回原形,好歹还有身毛遮丑。 狗獾心情郁结:“谁知道说的不是你,是你旁边儿这个。” 春分手里撕着块鸡胸肉,说:“我真没勾引苏木,我就是不好意思吃白食,想帮他刷刷碗。” 顿了顿,又看着於菟,说:“你喜欢苏木,干嘛藏着掖着,直接告诉他不就行了。” 於菟啃着鸡腿,脚底下已经堆了不少鸡骨头:“不能说呀,万一他不喜欢我,以后躲着我,怎么办?” 胡逸微说:“那就试试呗。” 於菟眼睛一亮,手中的鸡腿顿时不香了:“怎么试?” 胡逸微笑得神神秘秘:“附耳过来。” …… 回去路上。 春分问胡逸微:“你说那法子,真的有用吗?” 胡逸微说:“应该有吧,根据我的观察。苏木还是挺紧张於菟的。” 春分说:“我还以为於菟是什么狠角色,原来也是个傻白甜。刚才看她哭成那样,我都不忍心骂她。” 胡逸微深以为然:“真的真的,哭得跟个小孩儿似的,差点儿就把我母性的光辉激发出来了。” 苏木的小木楼就快到了。 胡逸微深吸一口气,问春分:“准备好了吗?” 春分说:“准备好了。” 胡逸微说:“行,咱们努把力,尽量演到位。” 苏木家里,三个大男人正大眼瞪小眼。 褚钰和大飞不懂手语,无法和苏木交流,又不好当着人家的面叽叽咕咕讲话。 只好安静如鸡的坐着,等待胡逸微和春分凯旋归来。 两个姑娘回来的时候,模样异常狼狈。 头发乱七八糟,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褚钰和大飞赶忙站起来,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胡逸微没理他们俩,而是对着苏木说道:“於菟,於菟出事了。” 苏木一个箭步上来,急迫的比划手语。 春分看懂了,这是在问情况呢。 她假作慌乱状:“别问了,快跟我们去看看吧,再耽误下去,人就没了。” 胡逸微和春分跑在前面带路,褚钰和大飞身上有功夫,速度自然不慢。 倒是那个苏木,看起来文文弱弱的样子,脸都跑白了,速度也没拉下。 “在那!” 胡逸微把目的地指给苏木看。 苏木放眼望去,就在几步开外的地方,有一只硕大的吊睛白额虎,肌肉虬结,单看面相就觉得不好惹。 那老虎旁若无人地低下头,专注啃食着地上的猎物。 那是个人。 周围到处都是鲜血,但还是勉强看得出衣服的样式。 胡逸微说:“你们看,那个,是不是於菟的衣服。” 苏木大约是没见过这种血腥场面,面色铁青,几乎没怎么犹豫,转身便走。 这就走了? 胡逸微和春分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 这他娘的也太不是个男人了。 苏木离开的速度也不慢,几个眨眼的功夫,人就跑没影了。 褚钰担心老虎伤害胡逸微,执剑横于胸前,准备让她先走。 胡逸微按下他的手,说:“把剑收起来吧。别吓到人家了。” 褚钰说:“哈?吓到谁?” 话音刚落,听见“呜呜呜”的声音。 顺着声音扭头,就见刚才还大快朵颐生食人肉的凶恶猛虎,此刻伤心地趴在地上,用巨大的前爪挡住脸,发出难过的呜咽。 第90章 拋不开的颜值 “唉,又哭了。” 胡逸微叹了口气,走到老虎身边,轻轻抚摸老虎的大脑袋。 “别哭啦,咱不值得为一个怂包流眼泪。” 褚钰十分困惑,在胡逸微就近蹲下,说:“到底什么情况?要不你抽空给……信息同步一下?” 事情得从几年前说起。 於菟是从家里跑出来的。 大千世界,多的是它没见过的花花草草,野果山菌。 身为一个吃货,当然抵挡不住诱惑,每样都想尝尝。 如此一通胡吃海塞,结果自然不言而喻——它食物中毒了。 正难受得要死要活,碰巧被进山采药的苏木撞见。 苏木把她带回家,为她熬药,悉心照顾。 “所以,你就喜欢他啦?” 胡逸微这样问道。 也能理解嘛,少女情怀总是诗,何况苏木长得确实还行。 根据於菟的说法,知道苏木不会说话以后,它还专门去学习了手语,就是为了能更好地接近心上人。 胡逸微对这个行为嗤之以鼻:“哼,他也配。” 於菟辩解道:“苏木哥哥对我很好的,而且,他还生得那样好看。” 果然不出所料,颜值即正义。 胡逸微好言相劝:“抛开长相不谈,你遇到危险,他撒腿就跑,这种男人不要也罢。” 抛开长相? 於菟缓慢而坚定地摇了摇头:“我抛不开。” 胡逸微嘴角抽抽,双手一摊:“我他娘的还能说什么?” 她好说歹说,於菟终于止住哭声,决定再去搞点野生小动物吃一吃,化悲愤为食量。 四人与它告别。 回去的路上,褚钰说:“我以为你说的母老虎是母老虎的意思,没想到你说的其实是母老虎的意思。” 这车轱辘话绕的。 胡逸微怼他:“我上次这么无语还是在上一次。” 废话文学算是让这俩人玩儿明白了。 刚到苏木家,胡逸微就朝他兴师问罪。 “刚才那种情况,你怎么说跑就跑,你就一点儿也不担心於菟吗?你们也算是有好几年的交情,这么长时间,养条狗也该养出感情来了吧。” 褚钰小声吐槽:“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 大飞听见了,回他:“我也觉得别扭。” 苏木看了胡逸微一眼,眼神十分复杂,欲说还休的,好像还带点儿责怪。 但唯独没有紧张与担忧。 胡逸微还想再逼逼几句,却突然听到一声雄浑的虎啸。 如同半空里起了个霹雳,震得整个山岗都动了起来。 听声音传来的方向,应该就在刚才於菟所在的方位附近。 胡逸微心里泛起了嘀咕。 於菟一介幼虎,居然能发出这么震撼有力的叫声。 苏木也听到了虎啸之声,陡然色变,不顾一切就往林中狂奔。 胡逸微今日两头奔波,跑了好几个来回。 这会儿真是身心俱疲。 她重重拍了下大腿,像个老怨妇似的哀声抱怨:“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呦。” 说完,紧赶慢赶追苏木去了。 於菟趴在原地瑟瑟发抖,一动不动。忽闪的大眼睛里写满惊惧。 就在它旁边,立着另外一只猛虎。体型比於菟大出好几倍。 那猛虎残暴异常,正张开血盆大口,冲於菟的后脖颈咬去。 苏木见状,声嘶力竭大吼一声,想也不想就冲了过去,用自身文弱单薄身躯护住了於菟。 整个世界安静了。 苏木紧紧闭上眼睛,等待即将到来的死亡。 过了好一会。 预料中的猛兽撕咬并没有发生。 大码猛虎没有继续下口,而是坐在地上,满脸疑惑地看着苏木。 然后伸出厚重的肉爪子,碰了碰於菟的屁股,问道:“喂,这人谁啊?你朋友啊?” 苏木起身,目光在一大一小两只老虎之间犹疑不定。 於菟磨磨蹭蹭半天,最后不情不愿地答了句:“就……普通朋友。” 大老虎饱含深意地哦了一声。 “普通朋友啊……” 苏木面对小老虎比手语:“於菟,你和它认识?” 於菟真是惊了:“你怎么知道是我?” 苏木继续比手语:“我一直都知道啊。” 严格来说,也不是刚开始就知道的。 於菟食物中毒以后,身子就不大爽利。 又不能当着苏木的面变回原型。 只好瞅准机会,趁苏木不注意,偷偷跑了。 等苏木反应过来,追过去的时候,刚好看到於菟从人变成老虎的全过程。 於菟说:“所以,你刚才不是不管我,而是认出我了,知道我在骗你。” 苏木点头。 於菟又问:“那你后面怎么又来了?” 苏木比比划划。 於菟翻译:“你认识我的叫声。知道这次不是我,怕我有危险?” 大老虎说:“哦呦,为了救你命都不要了,好普通的朋友。” 於菟又羞又气:“爹!” 这一声爹叫出口,不止苏木,在场几人皆是惊掉了下巴,齐声问道:“爹?” 苏木比手语。 於菟赶紧解释:“不是,我爹不是要咬死我。” 大老虎不高兴了,说:“这人好没常识,没见过老虎还没见过猫吗?叼小猫的时候不都是咬后脖颈的吗?” 苏木投来困惑的目光。 於菟说:“我是从家里偷溜出来的,我爹操心我,非要带我回家,我不愿意,它就想把我叼回去……” 大老虎说:“没良心的小东西,我能不操心吗?你从小就嘴馋,满地捡东西吃,就这么跑出来,没人管,食物中毒了怎么办!” 真是知子莫若父,还真叫它说着了。 苏木急急比画:“你要走了吗?” 於菟答得为难:“我……我也不想走……” 就这么你来我往磨磨唧唧半天,大老虎终于按捺不住,说:“唉,烦死了,不管你了,你爱干嘛干嘛,我走了。” 於菟不可置信地问:“爹?我可以留下?” 大老虎说:“这后生看着病恹恹的,我不喜欢。不过,他刚才的表现,勉强入得了我眼。你若想为他留下,就留下吧。儿孙自有儿孙福,等你什么时候自己想回家了,再回来吧。” 於菟眼眶泛红,哽咽道:“爹……我……” 大老虎扭过身,潇洒地摆了摆尾巴,说:“走了。” 褚钰也曾经是个中二少年,对此等巨型凶兽很是痴迷,他看着大老虎霸气外露的背影,遗憾地说:“原身如此帅气,不晓得变成人是什么样子。” 第91章 跨越物种的恋爱 胡逸微说:“像我们这种动物成精的,除非有特殊情况,平日里还是更适应用原身行动,那大老虎的人型,估计你是看不着了。” 褚钰闻言,失望地说了句:“好吧。” 相比于大老虎,胡逸微还是更关心小老虎。 她走到於菟和苏木跟前,问:“你们俩现在,什么情况?” 春分对这事也热心得很,在一旁主动当起了翻译。 於菟此时已经变回了人形,她问苏木:“你早就知道我是虎妖,不害怕吗?” 苏木:“不怕,你很可爱。而且,到处捡东西吃坏肚子的妖精,应该也坏不到哪里去。” 胡逸微非要掺和一嘴:“於菟,他这是说你傻呢。” 於菟不理她,又问苏木:“你刚才为什么救我?” 苏木:“我喜欢你啊。开始的时候,是因为独身寂寞,你常来陪我说话,我很开心。后来,就习惯了你在身边。方才见你有危险,我以为就要失去你了,心如刀绞,宁可自己死掉,也不想你受伤。” 春分翻译到这的时候,咧开嘴笑得像个八婆。 於菟问:“为什么你从来都不说,你嫌弃我是妖吗?” 苏木连连摆手:“我是个哑巴,身子也弱。我知道的,妖精的寿命都很长。我会老,会死,不能陪你很久。我怕以后我不在了,你会难过。” 翻译这句的时候,春分偷偷觑了胡逸微一眼。 胡逸微垂着眸子,若有所思。 於菟的思维很直接:“谈恋爱就是要趁早啊,遇见喜欢的人不容易。现在不谈,等你死了,我发现除了你之外,再也没有喜欢的人,那我不是后半辈子都没办法谈恋爱了。” “如果是这样,还不如趁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的时候,好好在一起。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总不能因为害怕未知的痛苦,就错过眼前的幸福。” 少女的初恋,总是来得热烈又勇敢。 这种不顾一切的勇气,弥足珍贵。 苏木笑起来,伸手握住了於菟的手。 这看似简单的一握,其实早已胜过千言万语。 褚钰看向胡逸微,发现她也正看着自己。 两个人什么都没说,只是同时笑出了声。 春分忙碌的像是瓜田里的猹,太多的瓜,都不知道先吃哪个好。 又到了离开的时候。 四人已经走出去老远,回头看时,苏木个於菟并肩站在一起,甚是般配。 胡逸微说:“真是的,要是他们早点表明心迹,也不至于拖了好几年才在一起。” 褚钰说:“我倒是觉得,他们其实早已经相互表白过了。” 胡逸微没明白:“为什么这么说?” 褚钰摸了摸她的头,直视她的眼睛,说:“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 胡逸微这次没有闪躲,而是回望向褚钰,说:“嗯。” 大飞碰了碰春分的肩膀。 春分不耐的问:“干什么啊?” 大飞说:“别笑了,你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好像个变态。” …… 继续向西走。 根据地图显示,下一站是育兴县。 褚钰说:“看这名字取得,估计县里人都挺注重教育。” 胡逸微说:“那是嘛,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知识就是力量。” 褚钰说:“这两句话谁也不挨着谁吧?” 胡逸微说:“差不多得了,你跟我一狐狸计较什么。” 褚钰说:“狐狸怎么了?” 胡逸微答得理直气壮:“狐狸没文化呗。” 褚钰表情冷漠:“那你很棒哦,给你鼓鼓掌。” 进入县内,才发现育兴县果然名不虚传。 到处都是公告栏,上面贴满了大大小小五彩斑斓的招生广告。 粗略看过去,从诗词歌赋,到人生哲学;从琴棋书画,到歌舞把式。 应有尽有,不一而足。 褚钰说:“这么多广告,我连上面的字都认不全。” 胡逸微呛他:“那你很棒哦,给你鼓鼓掌。” 小广告太多,公告栏贴不下,连地上都扔得到处都是。 一阵风刮过,吹起地上的白纸。 其中一张纸正正好贴到了褚钰的脸上。 “呸呸呸,全是土。”褚钰把脸上的纸拿在手上看:“这又是教什么的?” 从头到尾读了一遍,发现居然不是广告。 而是一封信。 信的内容如下: “非常灵验的信,看完之后,请在一天内转送给7个人,三天后,你会遇到幸运的事。否则,三天后,你将会厄运降临,不得好死。” “噫!”褚钰粗暴地把信揉成一团,扔得远远的。 真晦气。 不知道是谁,写这么无聊又恶毒的玩意儿。 胡逸微问:“怎么了?” 褚钰说:“没什么,就是封诅咒信,不用管它。” “诅咒信?” 胡逸微不顾褚钰劝阻,把信捡起来,展开看了看。 “这种跟诅咒沾边儿的,最容易染上脏东西,还是检查一下的好。” 她把那张纸翻来覆去地研究,什么也没发现,索性也随手一团,扔了。 “就是个恶作剧,不必理会,走吧。” 几人都没把这件小事放在心上,继续往前面走去。 停在地上的纸团忽然滚动起来。 滴溜溜滚到褚钰脚边。 然后,一缕若有似无的黑烟从纸团内飘出,悄无声息地缠在了褚钰的右脚腕上。 第92章 油火两重天 赶路疲惫,四人打算先找地方歇歇脚。 走着走着,路过一间占地面积非常大的学堂。 学堂正门有块牌匾,上面用烫金字体写了“五三书院”四个大字。 褚钰说:“五三书院,五和三这两个数字有什么说法吗?” 胡逸微说:“不知道,但是听起来就有种莫名的压迫感呢。” 此时已经到了下午,几人在书院门口没站多久,就看到陆续有学生从里面走出来。 孩子们都身着浅灰色衣衫,袖口有一圈墨绿色波纹滚边。 胡逸微看了眼天色,说:“这应该是下学了吧。” 春分没太在意,挽住胡逸微胳膊说:“快走吧,我又累又饿,我们赶紧找间客栈休息。” 到了住的地方,四人用饭休整,一夜好梦,相安无事。 第二日,午饭时间。 胡逸微提议找个有地方特色的馆子尝尝鲜。 其余三人欣然应允。 打听过后,找到间名为“饕宴”的酒楼。 店小二很热情,带着他们上了二楼靠窗的雅座。 “您几位想吃点儿什么?” 店小二拿出小本本准备记录。 胡逸微说“你这里有什么特色菜吗?” 店小二说:“有啊,沸腾水煮鱼,我们家招牌菜。这道菜,需趁热食用口感最佳,所以,我们在菜盘下面还专门放了配套的底座,底座里燃着蜡烛,方便保持菜的热度。” 胡逸微没见过,觉得挺新奇,于是说:“行,那就尝尝。至于其他菜,你看着帮我们上就好。” “好的,好的,那您几位稍等。” 店小二满脸笑容,拿着小本本走了。 这是个四人雅座,胡逸微和春分面对面坐在窗边,等菜的功夫,两个姑娘就趴在窗口看风景。 “唉,这地上怎么也到处都是白纸?” 春分指着街道说。 胡逸微依言看过去,发现地上确实撒了好多白色纸页,看起来和昨天褚钰捡起来的诅咒信很像。 正这么想着,就见一个老头,手里拿着大扫把,骂骂咧咧从酒楼走出去,不胜其烦地扫开那些纸张。 “娘西皮的,又是这些晦气玩意儿,扫都扫不完。哪个生儿子没眼的,天天把这玩意儿到处扔。娘了腿的。” 主菜还需要等一会儿,店小二怕客人久等,于是先端来几盘凉菜。 胡逸微顺口问道:“楼下的老头在扫什么啊?看着还挺生气。” 上菜的店小二像是早就习以为常,头都没抬,说:“嗐,诅咒信呗,就是上面写着几天之内传给多少人,不然就不得好死那种。” 胡逸微问:“满地的信,都哪儿来的啊?” 店小二说:“不知道,突然有一天就有了,也不晓得谁这么没素质,天天扔,今天扫完了,明天还有。之前有人整夜不睡觉,就在街上闲逛,想查个究竟,到最后也没查出个什么来。” 胡逸微说:“读了这信,真的会倒霉吗?” 店小二说:“不好说,可能是巧合吧,反正看过信的人,后面多多少少都会倒霉,后来还死了个小孩儿呢,也不知道跟这个有没有关系。” 胡逸微一惊:“县里还死过小孩儿?” 死者为大,不好在背后议论,店小二无意多聊,只是说:“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反正那些信,别去看它就行了,只要不看,就不会倒霉。” 褚钰没忍住,问道:“那要是看了呢?” 店小二说:“要是看了……” “让一让,让一让,给您上菜。” 一声吆喝打断了店小二的话,有个膀大腰圆的汉子端着刚做好的水煮鱼走过来。 用来盛水煮鱼的,是一个浅口大碗,碗里漾着厚重的红油,香气四溢,光是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汉子双手托着碗,手跟碗之间垫了厚厚的布,应当是为了隔热。 “您小心,刚出锅的,可烫的很呢。” 汉子嘴里提醒别人小心,自己却不知怎么了,脚底一滑,大碗脱手,径直往褚钰那里飞去。 按理说,照褚钰的身手,完全可以轻松躲过。 但当他正准备躲闪之时,右脚却像是被生生钉在了地上,无论如何用力,也挪动不了分毫。 不过耽误了这小片刻功夫,大碗中的水煮鱼已经连热汤带红油全都浇在了褚钰裤腿之上。 本以为已经够惨了,谁知更惨的还在后头。 另一个小二捧着给水煮鱼加热的底座跟在大汉后面,大汉滑了一跤,顺带把小二也绊倒了。 小二手里的底座也脱了手,底座里的蜡烛飞到褚钰裤腿上,燃烧的火焰和红油混在一起,居然直接烧了起来。 胡逸微眼疾手快,趁乱召唤出纸人,化成水浇在褚钰腿上,这才将火熄灭。 店小二急忙给褚钰点头哈腰道歉。 不愧是店里多年的老伙计,临危不乱, 道完歉后,第一时间请来了酒楼掌柜。 掌柜二话不说,差人去请了大夫。 没等多久,大夫就来了,掌柜把几人请去间僻静的包厢,方便大夫诊治。 大夫剪开褚钰裤腿,先是给他清理了伤口。 烧伤和烫伤双重叠加,褚钰的小腿上全是水泡和破烂的皮肤,触目惊心。 大夫给伤口上了药,然后细心叮嘱后续注意事项。 掌柜付完诊金,差人送走大夫。然后好声好气地对褚钰说:“对不住,实在对不住,都是我们的失误,让您受这么一遭罪。您看,这赔偿……您说个数吧。” 褚钰此时脑中全是浆糊,刚才事情发生的太快,以至于他都分不清自己的右脚是不是真的出了问题。 胡逸微也觉得事有蹊跷,又担心褚钰的伤,无意久留,于是说:“赔偿就算了,你去找辆舒服的马车来,再找几个人把他抬上车,送我们回客栈。” 就这么点儿要求? 那还有什么不答应的。 掌柜感恩戴德的全部照办,把几人送走时,心里终究过意不去,装了些银子,全都塞给了褚钰。 这边儿事情处理完,就该处理店里的事了。 掌柜把大汉和送菜的小二叫到跟前,挨个责骂。 先是对大汉说:“你怎么回事,好好的平地也能摔一跤?” 大汉实在没办法解释。 当时,他走得好好的,忽然就感觉有人在拽他脚腕子。他也没个防备,吓了一跳,手软脚软,愣是踏踏实实来了个平地摔。 见大汉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就是不说话,掌柜便不再理他,转而对端蜡烛的小二说:“给水煮鱼加热的蜡烛,从来都是上桌之后才点的。为什么?还不就是害怕出今天这种事故。你在这干了这么久,连点儿规矩都记不住吗?” 上菜的小二真是百口莫辩。 规矩,他记得清清楚楚,也从来都是严格按照规矩办事。 今天上菜之前他还专门检查了蜡烛,明明就是熄灭的。 谁知道,那蜡烛飞出的时候,偏偏就点燃了呢? 哎,原来传说都是真的,好奇心害死猫,早知道就不该手贱,偷偷把地上的诅咒信捡起来读。 第93章 小东西,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客栈,褚钰房间。 几人小心翼翼将他安置好。 春分拿出白泽宇送的锦囊,从里面掏出各种各样的丹药和药膏。 手边摊开本医书,春分拿着从锦囊里掏出来的东西一一比对功效。 胡逸微不忍心去看褚钰的伤口,红着眼睛不说话。 褚钰知道她担心,柔声安慰道:“我还好,不是很疼。” 胡逸微别过脸去,说:“谁问你疼不疼了。傻乎乎杵在那,跟个木头似的。人家往你身上泼油都不知道躲。” 褚钰垂眸思索半晌,说:“不是我不躲,是躲不了。” 其余三人闻言,全都露出困惑之色,奇奇看向他。 褚钰说:“我那时候,右腿完全动不了。” “怎么会这样?”胡逸微低头专注注视褚钰右腿,居然真的在脚踝处见到丝丝缕缕黑烟缭绕。 “这好像是……诅咒啊。”她喃喃地说。 “不会吧?”大飞有点儿不相信:“难道真是因为看了那封信?你不是也看了吗?你怎么没事?” 胡逸微说:“我只是检查了一下信有没有问题,根本没看内容。” 大飞说:“那现在怎么办?要是我们赶紧离开这,是不是就没事了?” 胡逸微蹙眉道:“应该没那么简单,而且,褚钰伤得这么重,就算我们顾辆马车,路上颠簸,也不利于他伤口愈合。” “等会儿等会儿!”春分手里拿着个白玉小瓷瓶,就着医书再三比对后说:“这个,能治烧伤和烫伤。” 大飞觉得挺不可思议“白泽宇的锦囊里居然还有这种东西?他一个妖怪,收集烧伤药干什么?” 春分拿眼斜睨他:“白吃枣还嫌核大,别得了便宜还卖乖,闪开,让逸微给褚钰上药。” 胡逸微拿手指着自己:“我上?” 春分把药瓶塞她手里:“不你上谁上?自己的男人自己管。还指望别人帮你动手?” 闻言,褚钰脸红成个猴子屁股,深深埋着头,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胡逸微脸上也是白里透红,她小声嘀咕道:“什么男人不男人的,我上就我上。” 她拔开白玉瓷瓶的盖子,一股沁人心脾的淡淡冷香从药瓶里散发出来。 透明的药汁倒在褚钰受伤的地方,毫无疼痛感,只有令人舒适的凉意蔓延全身。 狰狞可怖的伤口瞬间好了不少。 大飞说:“好神奇的药!是不是再过一会儿,褚钰就能下地走路啦?” 胡逸微翻了个白眼:“你当我跟这儿变魔术呢?说治好就治好了?就算是有灵药,最快也得养个一两天好不好?” 大飞说:“啧啧啧,我就随便问问,你看你激动的。行了行了,知道你心疼你男人。” 春分偷偷比出个大拇指,说:“会说话就多说点。” 胡逸微急得跳脚:“什么我男人!走!你们俩都走!看见你们就心烦。” 春分和大飞满脸坏笑地走了,房间里只剩下胡逸微和褚钰两个人。 褚钰指了下自己脚踝:“我这个……好处理吗?” 胡逸微知道他指的是什么,说:“现在还不好下定论,诅咒嘛,说大可大,说小可小,全看下咒之人的功力了。” 褚钰说:“下咒之人?” 胡逸微说:“我猜,应该就是那个每天到处撒诅咒信的人。” 褚钰说:“店小二不是说,一直没找到人吗?” 胡逸微红润的唇角微勾:“他们找不到,不代表我找不到。” 褚钰看着眼前的姑娘,精致的小脸上写满得意,真是漂亮又可爱。 他禁不住看失了神。 胡逸微拿手在他眼前挥了两下:“喂。你想什么呢?” 褚钰猛然回神,心下有些赧然:“没,没什么,就是觉得挺不好意思的,总是麻烦你。” 胡逸微仗义地说:“小意思,大家都自己人。” “你说的自己人……”褚钰慢慢把自己的手靠近胡逸微的手:“是哪种自己人?” 胡逸微看着他的手离自己越来越近,感觉掌心发热,但她没有躲,只是红着脸说:“就……那种自己人。” 两人的手已经碰到了一起,肌肤相亲,双方都感受到了自对方身体里传来的热度。 褚钰把手覆在了胡逸微手背上,试探性地轻轻一握。 “咳咳咳。”桌子底下突然钻出来只白猫。 煎饼跳到桌子上,特别诚恳别特认真的问:“我要不要……回避一下?” 胡逸微真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迅速抽出手,逃也似的跑了。 煎饼见胡逸微走了,好整以暇地舔了舔爪子,说:“看来是不用回避了。” 褚钰如丧考妣的躺下,伸手拽过半截棉被,重重盖在了脸上。 …… 入夜。 胡逸微为了行事方便,化身成小狐狸,在县内的大街小巷里穿梭。 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奇异气息吸引着她,往某个方向靠近。 “就是这里!” 在某条不知名的大街上,胡逸微看到那个撒诅咒信的人。 它个子十分矮小,宛如孩童。 身上穿着浅灰色衣衫,袖口有一圈墨绿色波纹滚边。 “这不是……五三书院里的学生才会穿的衣服吗?” 胡逸微自言自语道。 她已经把声音压得很低,但是夜里安静,这么一来,多少还是搞出了些动静。 扔信的人停下手里的动作,猛地回头看了过来。 胡逸微慌忙躲进旁边的巷子里。 “哗啦啦” 大街上传来纸页翻飞的声音。 胡逸微从巷子里探出头去看。 大街上空空如也,半个人影也没有,只有散落遍地的诅咒信。 她几步跑过去,检查信件。 然而,令她疑惑的是,好几次明明在信纸中找到到了那股气息,却转瞬即逝,根本抓不住。 “什么鬼?我出现幻觉了?” 胡逸微遍寻无果,只得打道回府。 好在今晚也不是全无收获。 那人回头的时候,胡逸微看见了他的脸,那是张很有记忆点的脸。 只要看过,就不会轻易忘记。 第94章 就蹭蹭,没进去 “所以,咱们现在要去五三书院,找一个嘴角有大痦子的人?” 春分再次和胡逸微确认当日工作职责。 “对,我昨天晚上亲眼所见,就是他扔的信。” 胡逸微肯定道。 “行,那走呗。标志这么明显,应该蛮好找的。咱去问问他,为什么要搞这些缺德事儿。” 春分说着就出了门。 褚钰的腿已经好了大半,但是走路仍然不太方便。 胡逸微还在因为昨天的事儿闹别扭,不愿与他共处一室,所以强行留下大飞照顾褚钰。 “那我……走了。” 胡逸微背对着褚钰说。 褚钰知道她心里别扭,只好无奈地说:“好吧,注意安全。” 胡逸微走了之后,大飞莫名其妙地问褚钰:“你们俩又怎么了?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 褚钰冷冷瞥了眼趴在桌子上的煎饼,突然毫无预警地问大飞:“你吃过猫肉吗?” …… 五三书院。 正值授课时间,书院门口没有其余闲杂人等,只有个青年人正在洒扫。 胡逸微和春分上前礼貌地打招呼:“您好,能和您打听个事儿吗?” 青年人哪里见过如此好看的姑娘,美滋滋地回道:“行啊,尽管问。” 胡逸微嫣然一笑:“您这书院里,有没有一个嘴角长大黑痦子的学生?” 青年人笑容消失:“你们找秦贰?” 虽然不知道秦贰是谁,不过遇见这种情况,点头就对了。 胡逸微和春分微笑颔首。 青年人说:“你们是他什么人?” 目测昨天见过的那人年纪应该不大,说是朋友估计不靠谱。 胡逸微斟酌再三,说:“亲戚。” 青年人面露狐疑:“亲戚?亲戚居然不知道他的事儿吗?” 这话听着不太对劲儿啊,胡逸微尝试补救:“远房,远房亲戚。” 青年人彻底认定眼前的两个姑娘是骗子,但看对方长得不错,也没打算揭穿,只是冷冰冰地说了句:“既然是亲戚,就去秦贰家里找他吧。” 青年人说完,不再搭理她们,头也不回地进了书院, 这就走了?好无情。 胡逸微正想抱怨两句,鼻端忽然飘来食物的香气。 胡逸微吸了吸鼻子:“谁,谁在煮馄饨?” 春分说:“那儿有个早点摊。” 胡逸微吞咽了口口水:“我还没吃早饭呢。” 春分与她心有灵犀:“我也……” 眨眼间的功夫,两个小姐妹已经坐在了早点摊位上。 胡逸微叫了两碗馄饨。 煮馄饨的是个老大娘,待人有些过分热情,话也多,看见路过的狗都忍不住拉住唠几句。 胡逸微边等馄饨边和春分开始复盘方才的对话。 “我刚才的回答有问题吗?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他不是说那个叫秦贰的出事儿了嘛,估计是挺大的事儿吧,但凡是亲戚都得知道那种。” “啧,那让我上哪儿打听去啊。” 几句话一字不落,全让煮馄饨的老大娘听了去。 “唉,你们要是唠这个,我可不困了啊。” 老大娘端上来两碗热气腾腾的馄饨,也不管别人愿意不愿意,一屁股就座了下来。 “那个秦贰啊,可真是个可怜孩子。” 胡逸微双眼放光:“您给好好说道说道?” 老大娘说:“你们也知道的嘛,秦贰那孩子,长得不好看,脸上还有个大黑痦子,身子又瘦又小,这样的娃儿,在书院里最容易受欺负。” 胡逸微说:“都谁欺负他了?” 老大娘说:“那可多了,不过有一个小孩儿欺负的最凶。经常打他,恶作剧啥的。最后一次,玩儿得太过火,差点儿把人给害死。” 胡逸微说:“他干什么了?” 老大娘说:“大冬天的,把人孩子推大水缸里了,你说推就推呗,还给人把水缸盖子盖上了,这不天杀的么。” 胡逸微说:“确实太过分了,后来呢?” 老大娘说:“好在水缸里剩下的水不多,没把孩子呛死。不过娃在冷水里冻了一晚上,第二天被打水的大人发现的时候,人就不行了。烧得厉害,送到医馆的时候已经太晚,命是救回来了。但是人到现在还没能醒过来。” 胡逸微说:“秦贰掉进水缸,没有呼救吗?” 老大娘说:“这就不清楚了,不过听说,当时娃被发现的时候,脑袋后面好大个包,估摸着是不小心撞缸上,给撞晕了吧。” 胡逸微说:“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老大娘说:“也就一年多吧,娃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就跟植物似的,有命,但是动不成。” 胡逸微说:“那推他的小孩儿呢?后来怎么弄了?” 老大娘说:“大晚上的,又没证据,那个小孩儿死活不承认,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春分听得愤愤:“然后就放任不管了?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老大娘说:“要么说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那个小孩儿,后来出意外,死啦。” 死了? 胡逸微忽然想起了饕宴店小二的话。 ——“反正看过信的人,后面多多少少都会倒霉,后来还死了个小孩儿呢,也不知道跟这个有没有关系。” 胡逸微说:“大娘,您知道诅咒信的事儿吗?” 老大娘说:“能不知道嘛,县里传得可凶啦!” 胡逸微说:“那个死掉的小孩儿,看过信吗?” 老大娘说:“不知道,应该看过吧,诅咒信最早就是从书院里传出来的。好多学生娃都看过,不过最多倒霉几天,也没真死了的。” 胡逸微说:“您知道那个小孩儿叫什么吗?” 老大娘努力回忆了一下:“瞧我这记性,冷不丁叫你这么问,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起来了。” 胡逸微有点儿失望,但也没强求:“没关系,等您想起来了再说吧。” 等跟老大娘聊完,胡逸微面前的馄饨已经冷掉,馄饨皮也被泡成了片儿汤。 她没心情再去要碗新的,拿勺子在碗里搅了几下,吃得没滋没味。 春分只觉两眼一抹黑:“说了跟没说一样,问了个寂寞。” 胡逸微略微思索了下,说:“还是有点儿收获的,等下你先回客栈吧,我自己再去书院查查。” 春分说:“你?怎么查?你能进得去?” 胡逸微狡黠一笑,调皮地眨了眨眼睛:“你忘啦,姐可不是普通人。” 春分将信将疑:“你不会想色诱吧?” “滚犊子。”胡逸微真想啐她一口:“用不着色诱,让别人都看不见我就行了。” 第95章 我反对这门亲事! 春分回到客栈后先去找了褚钰。 毕竟是伤残人士,需要多多关心。 没想到刚进房间就撞见了煎饼,它身上的毛被薅秃了好几块。 茶壶茶杯被打翻,碎了一地。 春分问大飞:“怎么回事啊这是?” 大飞说:“不知道,褚钰和煎饼突然就打起来了,煎饼还说什么,‘不可能,我反对这门亲事’。” 春分说:“它管得还挺宽。” 大飞问:“胡逸微呢?没跟你一块儿回来?” 春分说:“她说还要去书院查查。” 大飞说:“书院?她怎么查?人家能随随便便让她进去吗?” 春分说:“不知道,她说有办法。” 胡逸微确实有办法。 她在广兴城和小白学会了如何隐去身形的技能,这会儿刚好用得上。 她梳理了下思路,发现暂时有三点疑问想不通。 第一,按照老大娘的说法,秦贰虽然还活着,但是现在是不能动弹毫无意识的状态,那她昨天晚上看到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那东西一闪即逝,消失的速度太快,她也没能分清到底是人是鬼; 第二,秦贰掉进水缸,消失了一整夜,家里人不操心吗?没去找吗? 第三,连卖馄饨的老大娘都听说秦贰经常被其他学生欺负,书院里的夫子不知道这件事吗?如果知道,为什么不管呢? 胡逸微先去了授课的学堂。 夫子正在授课,底下坐了不少学生,学堂的最后一排空着两个座位。 胡逸微猜想,这应当就是秦贰和另一个学生的座位了。 她走到座位跟前看了下,没有什么发现,座位上下都收拾得挺干净,什么东西也没留下。 “嗯?这是……?” 胡逸微正打算离开,眼角余光好像瞥见了什么东西。 在其中一个学生的课桌上,刻着一只小猫。寥寥几笔,倒是十分生动形象。 因为是刻在木桌上的,无法得知小猫原本的颜色,只能看得出它四只爪子与身体的毛色不同,两只眼睛周围有一圈毛,看起来像是戴了个面具。 “不晓得这张桌子是谁的,上面也没写个名字,好生麻烦。” 胡逸微小声抱怨着。 这时候,夫子收起桌上书卷,宣布放堂。 学生们鱼贯而出。 胡逸微跟上夫子,想看看能不能从他那里找到点线索。 夫子走了没多远,进到一间离学堂不远的小屋。 屋里放了许多书籍,正中有张书案,夫子把手中书卷放到案上,没有多做停留便离开了小屋。 天赐的好机会呀。 胡逸微来到书案前,翻动着桌面上的东西。 “有了!” 她从一摞书卷之下抽出本册子,封面上写着“学生名单。” 胡逸微随手翻动册子,果然在上面看见了秦贰的名字,上面被划了一道。 名字后面记录着家庭住址,胡逸微暗暗记在心里。 再往后翻,又发现了一个被划掉的名字:王和。 胡逸微顺带着把他的住址也记了下来。 她又大略把桌上的东西看了遍,找到历年的学生成绩,发现秦贰的成绩很差,但王和的成绩却很不错。 “难怪夫子不管秦贰,大概是嫌他成绩差,懒得费心吧。” 胡逸微好像明白了什么。 再没发现其他线索,胡逸微准备离开书院。 经过授课学堂的时候,见到几个小孩儿还没走,他们把刚才刻着小猫的书桌踢翻在地,吵闹道:“烦死了,看见这个座位就觉得晦气。” “知道晦气你还碰,你不怕他来找你麻烦吗?” “就他?他能拿我怎么样?还能爬起来揍我不成?” 爬起来? 胡逸微咀嚼这句话里的含义,猜测这个被踢倒的课桌十有八九是秦贰的。 看这几个小孩儿凶神恶煞的样子,估计秦贰在的时候的确没少受欺负。 胡逸微爱莫能助,摇了摇头,回客栈去了。 …… “所以,大概就是这么个情况。”胡逸微给褚钰讲了她今日的所见所闻。 低头看见满地狼藉,眉头微蹙,嫌弃道:“能不能讲究一点儿,地上全是碎瓷片,也不找人收拾收拾。” 褚钰说:“收拾,我马上就收拾。” 说完坐起身子,等了一阵,像是不吐不快:“你说这育兴县,单看名字,还有到处张贴的广告,应该是个极其注重教育的地方才对啊。怎么还会有书院暴力这种事发生?” 胡逸微说:“越是注重教育的地方,越是拿成绩说话,成绩不好的孩子,自然也就容易被无视。” 褚钰叹了口气,说:“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胡逸微说:“我打算去秦贰和王和的家里看看。” 褚钰说:“你这么为我奔波,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你看我的腿也好差不多了,要不然我们就别管了,直接走吧。” 他说完站起身,准备给胡逸微展示一下自己矫健的身姿。 没想到,才走了两步,右腿又不听使唤,像是被人忽然大力撕扯,整个人直挺挺就往地上倒。 好在他眼疾手快,用手撑住了,没有脸先着地。 饶是如此,手掌还是被茶壶的碎瓷片划了道很深的口子,皮肉外翻,犹如一张咧开的,哈哈大笑的嘴。 胡逸微以手扶额,说:“行了,你就好好跟客栈呆着。这事情,还是交给我吧。” 她找人打听了下秦贰和王和家的方位,发现王和家距离客栈更近一些。 “那就先去王和家看看吧。” 陌生人上门打听别人家已经去世的孩子,无论怎么想都觉得不太合适。 但褚钰的事情又必须尽快解决。 胡逸微别无他法,只好隐去身形,悄无声息潜入王和家里查探。 此刻家中无人。 胡逸微大致看了看,发现房间里的家居用度都比较朴素,估计家庭条件比较普通。 卧房内摆放着两张床,一张是硬板床,另一张床上铺了厚厚的褥子。 那张铺褥子的床上面放着件衣服,上面布满补丁,有几处还被洗的发白。 不过,还是能够勉强认出颜色。 浅灰色长衫,袖口有墨绿色滚边。 “这是王和的衣服吧,怎么旧成这样?” 胡逸微没去碰那件衣服,再次环视王和的家。 本就不大的卧房之内,竟然还专门空出了一块地方,用来摆放书桌。 胡逸微走过去翻看,书桌上全部都是书卷与王和做的功课。 除此之外,还有沓书画涂鸦。 胡逸微一页一页的掀开看。 “画的是……猫?” 浑身白毛,四只爪子是黑色的,两只眼睛周围有圈黑色的毛,像是带了个面具。 第96章 姑娘,有对象吗? 胡逸微抱着肩膀走在路上,思绪纷繁复杂。 太多问题想不明白。 王和家庭条件不好,但是可以看得出来,他的家人在尽最大努力给他创造舒适的学习和生活环境。 即便是在他死后,家人仍旧保留着他的一切。 单从表面看,他应该是个在爱和关怀中长大的孩子。 这样的孩子,为什么会去欺负别的小孩儿呢。 还有王和的衣服。 他家是不富裕,但也不至于穿如此破旧的衣服。 最奇怪的是书桌上的画。 为什么要画秦贰的猫呢? 王和总是欺负秦贰,跟这只猫有没有关系? 她一路想,一路走,不知不觉就走到了秦贰的家。 胡逸微故技重施,念动口诀,身影随之隐去不见。 “嚯!秦贰家里挺有钱啊!” 胡逸微打量着这间不知几进几出的大宅子,禁不住发出感叹。 “好多房间……到底哪个是秦贰的?” 该不会要把每个房间都挨个找一遍吧。 不管了,走走看看吧, 胡逸微往后堂走,刚进入后堂,就撞见两个女人吵架。 一个身着黑衣,另一个身着紫衣。 黑衣女人叫骂道:“正房有什么了不起,还不是只不能下蛋的鸡。” 紫衣女人不甘示弱,回骂道:“你倒是会下蛋,只不过下的是个坏蛋。以前就没出息,现在更是个拖油瓶,天天躺在床上,吃喝拉撒都要人管。你以为老爷留着他是因为舍不得这个儿子?不过是图个好名声罢了。” 这话应当是戳到了黑衣女人的痛点,本就不怎么好看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看起来更加丑陋不堪。 黑衣女人不再说话,扭头拂袖而去。 胡逸微赶忙跟上。 不出意外的话,这女人就是秦贰的娘,小老婆,想母凭子贵,没成想儿子突逢意外,反而带累了她。 黑衣女人越走越偏,最后停在一个又脏又破的小院子前面,打开院门,走了进去。 胡逸微心中打鼓“不会吧,好歹是个小老婆,住这么个破地方,下人住的房子也比这好点儿。” 她跟着黑衣女人进了院子,在院子角落有个小黑屋,屋门大敞着,里面传来打骂之声。 “没出息的东西,只会拖我的后腿,你还不如死了。你怎么不死了?你为什么不死?” 胡逸微走进小黑屋,一股腐臭的味道扑面而来,中间还夹杂着各种排泄物骚臭味。 小黑屋里只有张脏兮兮的床,床上躺着个小孩。 黑衣女人正左右开弓在小孩儿脸上抽着巴掌。 小孩儿双目紧闭,无知无觉。 胡逸微看得清楚,小孩儿嘴角有颗又大又黑的痦子。 这是秦贰。 黑衣女人发泄完愤怒就离开了。 胡逸微强行忍住想要呕吐的欲望,捂着鼻子上前,伸出两根手指,夹住盖在秦贰身上的被子一角,提起来看了一眼。 “呕!” 忍不了,这个真的忍不了。 秦贰长期卧床,没有人悉心照顾,身上长了不少褥疮,有部分褥疮已经腐烂,腐肉里有蛆虫钻进钻出,黄绿色的脓水流得到处都是。 “怎么有这么狠心的女人,好歹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她怎么忍心。” 胡逸微深深凝视秦贰,想要确认他的三魂七魄是否还完整。 结果她什么也没看见。 秦贰魂魄离体,不知去向,现如今躺在这里的,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驱壳。 所以说,昨天晚上见到的,十有八九是秦贰游离在外的魂魄。 “喵喵喵。” 小黑屋里有猫叫。 胡逸微想起来,秦贰还养了只猫。 她虽然讨厌煎饼,但对于其他小动物还是很有亲切感的。 “你在哪里呀,小猫咪?” 胡逸微嗲声嗲气地满屋子找猫,最后在一个旮旯拐角里发现了小猫没藏好的半截尾巴。 “找到啦,你在这里呀,让我看看你,小……” 视线里猛然出现几点幽绿的光。 胡逸微的声音戛然而止,面色陡变。 她心头发冷,像是置身于寒冬腊月的冷风之中。 …… 五三书院外,老大娘的馄饨摊还在营业。 胡逸微在摊位上坐下来,要了碗煮馄饨。 老大娘对这个漂亮姑娘印象挺深,笑着和她打招呼:“小姑娘,又来啦?” 胡逸微心事重重,实在笑不出来,只能轻点了下头算是回应。 老大娘把煮好的馄饨端上桌,说:“姑娘,我想起来了,那个欺负人的小孩儿,叫王和。” “哦。”胡逸微恹恹地回了句。 这反应,怎么和想象中不一样。 老大娘热心地问:“咋啦姑娘?丧眉搭眼的。” 胡逸微脑子里突然蹦出来个想法,她问道:“大娘,您为什么说,王和欺负秦贰啊?” 嗯,这才对嘛,有问题才能继续沟通嘛。 老大娘说:“嗐,还能为什么,王和老打秦贰呗,打的特别凶,夫子都拦不住。” 胡逸微问:“王和从什么时候开始打人的?” 老大娘说:“这我就不知道了,打人就打人呗,难道还得挑时辰?” 胡逸微问:“您知不知道王和怎么死的呀?” 老大娘说:“知道知道,路上走得好好的,被屋顶上掉下来的瓦片砸死了。你说寸不寸。” “那是挺寸的。”胡逸微顺口答音。 顿了顿,莫名其妙地问了个完全不搭边儿的问题:“大娘,咱县里,有人丢过猫吗?” 老大娘被问得一愣,心说这姑娘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呢。 不过你大娘永远是你大娘,这个群体的八卦储备量可不是盖的。 “有啊,有!”老大娘很快反应过来:“是听人说过丢猫的事儿,不过猫这玩意儿,本来就养不熟,在家待不住,三天两头往外跑,找不回来也正常。” “嗯。您说的是。”胡逸微冲大娘露出个微笑,低头舀了勺馄饨送入口中。 老大娘慈爱地看着她,心里想着,年轻真好啊,瞅瞅这小姑娘,笑起来多好看啊。 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分外殷勤的发出了夺命三连问。 “姑娘,你今年多大啦?” “有对象吗?” “是独生女吗?父母做什么的?” 第97章 爱情一大步 胡逸微在馄饨摊耽误了不少时间,好不容易摆脱掉想把自己儿子介绍给她的老大娘,天几乎完全黑了。 县里人都睡得早,走着走着,街上就只剩下她一个人。 不过胡逸微也不觉得害怕,毕竟她也不是人,况且客栈已经很近,前面再拐个弯就到了。 “哗啦哗啦。” 是纸页翻飞的声音。 胡逸微转过街角,看到漫天飞舞的白色信纸。 秦贰站在纷飞的纸页之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怎么着?上门挑衅来了这是? 不能怂,要从气势上碾压它。 胡逸微仰起头回视过去。 秦贰抬手指向客栈临街的一扇窗户,呲开嘴,露出了一个恶毒的笑容。 胡逸微顺着它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那是褚钰的房间。 胡逸微心里打了个突,忽然就觉得慌张。 不能让秦贰跑了。 胡逸微双手结印,召唤出纸人,纸人化作水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缠住秦贰胳膊。 然而秦贰的速度显然超出她的预料,才一个眨眼的功夫,就骤然消失不见。 不可能,它逃到哪里去了? 胡逸微冲进那堆纸页之中,疯狂寻找秦贰的气息。 没有,这张没有,那张也没有,到处都没有。 胡逸微心头火起,狠狠把手里的信纸撕了个粉碎。 “胡逸微?” 头上响起熟悉的呼唤。 褚钰趴在窗边,一脸担忧地望着她。 “你在干什么?” 楼上,褚钰房间。 “你看到秦贰了?” “嗯,不过没抓住,被它给跑了。” 胡逸微嘴撅脸掉地,也不知道在和谁置气。 褚钰说:“你今天都去哪里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好担心你。” 胡逸微把今天去秦贰和王和家看见的东西讲给褚钰听。 褚钰耐心听完全程。 “原来秦贰这么可怜,爹不疼娘不爱,在书院还被区别对待。” 好家伙,还是个双押。 胡逸微说:“差不多是这样。” 褚钰说:“所以它出事以后,就搞出来诅咒信这档子事报复社会?” 胡逸微说:“可以这么说,不过……应该没这么简单。” 褚钰说:“什么意思?” 胡逸微说:“我现在还没完全想明白,你让我再想想。” 褚钰抬手,温柔地摸了摸胡逸微的头:“想不出来就先不要想了,你今天累了一天,早些休息吧。” 胡逸微还在专注想事情,听见褚钰的话,下意识答道:“怎么可能不想,秦贰缠上你了,我都担心死了好吗。” 话一出口,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我……我是挺累的……我先去休息了。” 胡逸微双颊绯红,低垂着眼睛,不敢看褚钰。 褚钰毫无征兆地握住了她的手,略带薄茧的手心摩挲着细腻光滑的手背,奇妙的触感,撩拨得胡逸微心里痒痒的。 “你,你放开我。”胡逸微嘴上这么说,手上却没动作。 褚钰握得更紧了些:“你还是很在意小白猴说的话吗?” 胡逸微被说中心事,闷闷地不回答。 褚钰说:“你算过命吗?” “算命?”胡逸微没明白:“我找谁算命?” 褚钰说:“我准备去坤洲之前,想卜问此行吉凶,于是专门找了个算命先生,他看过我的面相后,说了一句话。” 胡逸微被勾起了好奇心说:“什么话?” 褚钰说:“父在母先亡。” 胡逸微想了想说:“是说你娘比你爹先过世的意思?” 褚钰说:“我开始也这么以为,但后来反复去想,发现这话还有另一个意思。” 胡逸微说:“什么意思?” 褚钰说:“这话,既可以念成父在,母先亡。也可以念成父在母先,亡。” 胡逸微连着念了好几遍,渐渐咂摸出点味道来。 “呵,这些江湖骗子,真是诡计多端,话都让他一个人说了,真不要脸。” 褚钰说:“所以,我觉得,与其相信这些模棱两可的话,不如相信自己。我知道此去艰险,但我相信自己能活到最后。我更相信自己不会拿走你的命。” 胡逸微面露狐疑:“你今天怎么如此能说会道,跟以前完全不一样。” 褚钰脸不红,心不跳:“这些话在我心里早已经反复想了很多遍,直到今天才有勇气同你说。” “哦。”胡逸微不疑有他,没再追问。 褚钰通情达理地说:“我知道你一时半会儿过不去这个坎儿,没关系,我愿意等你。” 胡逸微盯着自己的脚尖:“那我……先走了哦。” “好,早点休息。”褚钰笑得温温柔柔,然后,突然捧起胡逸微的脸,蜻蜓点水般的吻了下她的额头。 “你!你找死啊!”胡逸微佯装愠怒,捂着额头踉踉跄跄跑走了。 褚钰心满意足的躺下,笑得像个痴汉。 他刚才说的话,都是春分用了一整个下午的时间逐字逐句教的。 现在看来,成果显著。 春分今日份的努力没有白费。 胡逸微回到自己房间,刚才额头被吻过的地方隐隐发烫。 她呼吸急促,面红耳赤。 她很想生气,但又实在生不起气来。 心里无端生出丝丝甜意,她赶紧护住胸口,生怕这股甜意被他人偷窥了去。 另一个房间,大飞被煎饼的呼噜声扰得无法入睡。 他在黑暗中大睁着双眼,想起早些时候,褚钰抱着煎饼,一把塞进他怀里,说:“麻烦一下,煎饼今晚跟你睡。” 大飞翻了个身,说:“唉,好后悔,早知道就不答应他了。” 第98章 你搁这儿攒大招呢? 晨光熹微。 胡逸微已经醒了,怀里抱着个枕头,赖在床上不想起来。 她有一次摸到昨天被褚钰吻过的地方,说:“好像做梦一样。” 现在想起来,昨天的一切还是历历在目。 胡逸微忍不住笑道:“没看出来,平时嘴那么笨,竟还有如此能说会道的一面。” 昨天褚钰怎么说的来着?他说: ——“父在母先亡。” ——“这话,既可以念成父在,母先亡。也可以念成父在母先,亡。” 胡逸微觉得挺神奇,明明是同一句话,表达出来却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意思。 想到这儿,她脑子里忽然闪过了一线什么,就是闪太快,一时间没抓住。 “同一句话,两个意思。同一句话,两个意思……” 胡逸微不停地重复着这句话。 然后突然一个鲤鱼打挺,整个人从床上跳了起来。 这就对上了。 如此一来,很多事就说得通了。 她本打算草草洗漱一下就去找褚钰,想了想,还是认认真真把自己整理了一番,才施施然出了房间。 褚钰那里还有两个人。 大飞是来还猫的,春分是来打听昨夜战况的。 看见胡逸微进门,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热情的笑容。 胡逸微警惕道:“什么鬼?为什么你们笑得这么变态?” 褚钰说:“没什么,你不要理他们。昨晚睡得好吗?” 春分和大飞:“哦呦~昨~晚~睡~得~好~吗~” 胡逸微恼羞成怒,连推带搡把二人赶了出去。 煎饼自从被褚钰教训过以后,整只猫老实很多,这会儿主动询问道:“那我也……回避了?” 褚钰正准备答应,没想到胡逸微却制止了煎饼,说:“别走,留着你,晚上有用。” 褚钰说:“晚上?” 胡逸微说:“对啊,今天不是第三天了吗?晚上秦贰会来找你的。” 褚钰有种不祥的预感:“它来找我?干,干嘛?” 胡逸微说:“诅咒信上不都写了嘛,死于非命。你说它来找你干什么。” 好楞个,这是要命来了。 居然讲得如此轻描淡写,就仿佛这事情一点儿也不吓人似的。 褚钰都快抑郁了:“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 胡逸微安慰他:“别这么说,孩子,你要往好处想,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十八年后你还是一条好汉。” 真是好别致的安慰方式。 褚钰听得感激涕零:“你大爷的,完全没有被安慰到,谢谢。” 等待的时间漫长而又难挨。 不过该来的总会来的。 日夜交替,今晚夜色漆黑,无星无月。 褚钰的窗扇突然被毫无预警地吹开,大把大把的信纸从窗口飞了进来。 “来了!” 胡逸微全身骤然紧绷,迅速进入防备状态。 信纸与胡逸微擦身而过,全都贴在褚钰身上。 这些纸犹如有生命一般,紧紧扒满褚钰全身,撕都撕不下来。 有些纸张掠过烛火,瞬间被点着,燃烧的火苗沾到褚钰身上,很快烧成一片。 他娘的,又烧? 褚钰腿上烧伤刚好,身上又被火燎出好几处水泡。 幸好胡逸微反应快,及时召唤出纸人,纸人化作水柱,很快将火焰浇熄。 房间里到处都是信纸,秦贰终于现身,站在纸页中间,满脸愤怒地看向胡逸微。 “臭女人,坏我好事。” 胡逸微懒得与它废话,召唤出水绳,试图将秦贰捆缚住。 但秦贰就像只滑不溜手的泥鳅,赶在水绳碰到自己之前再一次消失不见。 褚钰眉头紧锁:“它去哪了?” 胡逸微很不爽地说:“我怎么知道!” 两句话的功夫,刚才被胡逸微打湿的纸页又蠢蠢欲动起来。 褚钰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厚厚一摞湿透的纸张紧紧盖在了脸上。 呼吸的空气被隔绝,褚钰根本喘不上气。 好在手还能动,褚钰没时间多想,直接拔出腰间的古剑。 强烈的煞气从剑身倾泻而出,只听“啊!”一声惨叫,盖在褚钰脸上的纸掉了下来。 褚钰深深的呼吸了几口,问道:“现在什么情况?那玩意儿走了吗?” 胡逸微说:“没走,我能感觉得到,它的气息还在这里。” 褚钰问:“现在怎么办?” 胡逸微说的斩钉截铁:“今天必须把秦贰搞定了,不然后患无穷。只有千年做贼的,没走千年防贼的。”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是现在连人家影子都找不着,还搞定呢,搞毛还差不多。 短暂的沉默过后,胡逸微说:“这样,把屋子里的信纸都捡起来,能烧的烧,不能烧的就撕了。” 她之所以这么做,一来是为了泄愤,二来也是为了落实心中猜想。 褚钰依言照做,满屋的纸页没多久就被他毁的七七八八。 也不知是不是这一举动起到了作用,秦贰果然再次现身。 正巧这时候,一直躲在床底下的煎饼探出半个脑袋,想探查下屋内战况。 秦贰看到煎饼,愣怔片刻,竟是不由自主朝床边儿走去。 “嘿嘿嘿,小猫咪,过来让我抱抱。” 胡逸微瞅准这个机会,疾速召唤出水绳,把秦贰捆了个结结实实。 “臭女人!放开我!” 秦贰一边挣扎,一边破口大骂。 胡逸微没空和它对骂,坐在椅子上休息,顺便指挥着褚钰把信纸都处理掉。 等到全部处理干净,秦贰也老实了很多。 胡逸微自觉火候差不多,悠然自得的倒了杯茶,然后擎起茶杯,慢慢呷了一口,才对秦贰道:“来,说说吧,为什么要害我朋友。” 秦贰说:“他跟别人不一样,杀了他,能吸收很多霉运,够我干票大的。” 褚钰闻言,问道:“我哪里跟别人不一样?” 秦贰想了想,说:“这很难讲,硬要说的话,可能就是你比别人都倒霉吧。” 褚钰噤声,心说我真是多余问这一嘴。 他娘的还不如不问。 胡逸微说:“那些诅咒信,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贰说:“我的魂魄寄生在信里。” 胡逸微点点头,这一点很符合她的猜想,她之前就觉得奇怪,为什么秦贰可以来去自如无缝衔接,还怎么抓也抓不住。 如果它的魂魄寄生在信里,那么每张信都是它的寄居之所,它可以随机逃窜到任意一封信纸之上。 所以只能把信全部毁掉,才能让它无路可逃,被迫现身。 秦贰不知道胡逸微在想什么,自顾自继续说道:“看过诅咒信的人,都会倒霉。我就趁他们倒霉的时候吸收霉运。等霉运积攒的足够多,我就能杀人了。” 胡逸微说:“合着你跟这儿攒大招呢?” 秦贰说:“差不多是这么个意思。” 胡逸微低头俯视着它,语气轻飘飘的:“大招攒够了,就能杀掉王和了,是吗?” 第99章 你以为你以为的就是你以为的? 秦贰眼神闪烁:“我听不懂你说的什么。” 胡逸微扭头看褚钰:“把你的剑给我。” 秦贰脸色一变,慌忙说道:“是我杀了王和。” 胡逸微把褚钰的剑拿在手里把玩:“呦,承认啦?” 秦贰喉头滚动,突然气急败坏起来:“对,我承认了,人就是我杀的,那也是王和罪有应得,他整日打骂我,欺负我,我报复他有什么不对?!” 秦贰越说越激动:“我不仅要杀了王和,我还要杀了我爹娘,杀了书院同学,杀了所有曾经薄待过我的人。” 话说得声泪俱下,情真意切,就好像真的受了天大的委屈。 胡逸微却不为所动,无情地将其拆穿:“王和打你,是因为你该打。有些事,不是谁的哭声大,谁就有道理的。” 秦贰突然不说话了。 胡逸微去五三书院那日,看见有个学生踢翻了上面画着小猫的桌子。 当时有个学生说:“你不怕他来找你麻烦吗?” 那人回“就他?他能拿我怎么样?还能爬起来揍我不成?” 当时,胡逸微听到“爬起来”这几个字,以为他们说的是瘫在床上的秦贰,但后来再去想,王和已经死了,同样也没办法再爬起来。 再加上当日在王和家发现的小猫画像,可以推断这只猫是王和的,而且王和非常喜爱它。 “其实,我去你家看过你。”胡逸微紧盯秦贰:“你猜我在你的房间,看到了什么?” 秦贰埋着头,一声不吭。 不回答也没关系,我来替你说。 胡逸微说:“你知不知道,动物死后,如果怨念深重,也会变做怨鬼。” “你虐杀了王和的猫。不,严格来说,你虐杀了不止一只猫。” 当时,胡逸微在秦贰的房间听到猫叫,她说着叫声寻找,结果看到了好几只形态可怖的猫灵。 有的断手断脚,有的被开膛破肚,还有的被生生剥去了皮毛。 更可恶的是,胡逸微按照猫灵的提示,挖开角落的泥土,发现秦贰把所有虐待致死的猫尸都埋在了自己房间的地底下。 秦贰还是死不悔改:“我杀猫,也是有苦衷的。” 胡逸微简直要被气笑了:“苦衷?那你说说,你究竟有什么苦衷?” 秦贰的娘本来是秦家的下人,被醉酒的秦老爷侵犯,搞大了肚子。 有了骨肉,那性质可就不一样了,秦老爷虽然百般不愿,还是勉强给了个小老婆的名分。 秦贰的娘亲本打算靠着儿子在秦家扬眉吐气,没想到秦贰不仅生得丑,学业还差。 育兴县最重教育,学业差的孩子,最容易被人看不起。 所以秦贰便成了家里最碍眼的存在,有时候赌气夜不归宿,家里人也懒得出去找。 有一天,秦贰在路边捡了只小猫,本以为终于找到了陪伴,没想到玩闹时被猫挠了一爪子。 于是秦贰把多年的怨愤都发泄在无辜的小猫身上。 “第一次杀猫,没有经验,直接掐死了。它没受多少罪。” 秦贰脸上浮现邪恶的笑容:“后来我尝试了好多种方法。我最喜欢扒皮,既能让它们感受到痛苦,还不会死得那么快。” 胡逸微说:“这就是你的理由?就因为你的家人对你不好?” 秦贰答的理所应当:“是啊,我心里难过,总得发泄出来,不然老是憋在心里,我会生病的呀。” 胡逸微想起冀城的梁绩效,忍不住再次感叹,青少年心理健康教育真是任重而道远。 她接着问:“为什么要杀王和的猫?” 秦贰说:“因为王和有了猫,就不跟我玩儿了呀。” 王和家中贫困,全凭学业优秀,才破格进入五三书院。 五三书院是县里最好的书院,能进去上学的孩子,父母都非富即贵。 所以,与众不同的王和就成了众人欺辱的对象。 那些熊孩子不仅经常打他,还总是恶作剧,把他的衣服剪得破破烂烂。 秦贰在书院里也很不受人待见,只不过因为家里有钱,所以没像王和那么惨。 一来二去,两个小孩儿就玩在了一起。 直到王和有了心爱的小猫,整日沉迷撸猫,渐渐冷淡了秦贰。 “王和以为自己的猫走丢了,还急急来寻我,央求我帮他一起找猫。” 每每想到这一节,秦贰都无比得意:“我就把那只猫的脑袋整个切下来,送给了王和。哈哈哈哈,他当时那个表情,我到现在也忘不了。哈哈哈哈,真是解气。” “他也是个傻子,每次都当着别人的面打我,人家只当他坏到骨子里,整日只会欺凌弱小。” 胡逸微说:“你有没有想过,王和为什么只是打你,却从不告诉别人你将他小猫虐杀的事?” 秦贰说:“我管他那么多,他都揍我了,难道我还要谢谢他?” 胡逸微说:“他打你,是因为你杀害了他的猫,这是你们两个之间的个人恩怨。他不对外宣扬这件事,是为了给你留一丝颜面。他知道你过得辛苦,不愿再雪上加霜。” “即便你做了那样的事,王和仍旧在为你着想。可是,你在得到足够的能力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他杀了。他可能是这世上唯一一个真心替你考虑过的人,你却要了他的命。” 秦贰突然变得很激动:“不可能!你休要诓我!” 胡逸微耸耸肩:“不信就算了,反正人又不是我杀的。” 顿了顿,又说:“外界传言,你是被王和推进水缸的,这应当是谣传吧?我觉得王和不会做这样的事。” 秦贰委顿在地,说:“不是他。那天晚上,我在墙头看到一只黑猫。墙下正巧有个水缸,我想踩到缸上捉猫。那水缸的盖子只盖了一半。我怕移动盖子的动静太大,会把猫吓走,而且我本就瘦小,想着半边盖子也够我踩了。谁知刚才上去,脚下一滑,就摔进了水缸里。后脑勺撞到缸上,眼前一黑,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会等会,你说什么?”胡逸微感觉有哪里不对:“你说,缸上的盖子,只盖了一半?” 秦贰说:“是啊,我印象很深,绝不会记错。” 不对呀,卖馄饨的老大娘说过,秦贰第二天被人发现的时候,水缸上的盖子,可是盖的好好的。 第100章 正义小卫士 冬夜,墙头。 一只油光水滑的黑猫卧在墙头之上。 它感受到背后有人在悄悄接近,但并不在意。 背后之人爬上水缸,还没来得及站稳就滑了进去。 黑猫不慌不忙地转过身来,优雅地跳下墙头。 下落的时候,爪子刚好推到缸盖。 小小的猫爪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然一下就把半开的盖子盖了回去。 第二天,秦贰被人发现,救治无效,陷入深度昏迷。 房中无人。 一个身材窈窕的女人,怀中抱着黑猫,款步走近秦贰。 “你变成现在这样,应该很生气吧?” 秦贰右手的小拇指动了动。 “我可以让你的魂魄离体。你可以有清醒的意识,还可以自由活动,但是你再也无法回到自己的身体里。你的肉身会腐坏,变质,最后成为一滩烂肉,你愿意吗?” 等了半晌,秦贰的小拇指终于又动了两下。 女人显然很满意这个回答,她轻柔地抚摸着怀里的猫,说:“如你所愿。” …… 育兴县,客栈。 胡逸微的疑惑还是没能解开。 毕竟秦贰当时已经被撞晕,不可能知道盖子是怎么盖回去的。 “好吧。”胡逸微把剑还给褚钰:“我没有其他问题了。” 褚钰说:“你要我怎么做?” 胡逸微说:“这样的坏种,从根上就烂了,留着也没用,拿来祭剑吧。” 褚钰多少有点儿犹豫:“他还是个孩子……” 胡逸微说:“孩子怎么了,谁弱谁有理啊?你下不去手,我来。” 说完,她干脆利落地抽出剑,毫不犹豫朝秦贰刺了过去。 第二日。 春分和胡逸微凑在一处聊天。 “我去,你还真砍啊?” “不砍留着它继续害人吗?” “褚钰的剑真那么厉害?” “那必须的,剑身上全是煞气,杀妖斩鬼不在话下。” “那为什么你拿着就没事儿?你不也是……妖吗?” 胡逸微被问得一愣,她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春分说:“可能是剑有灵性,知道你是它主人的心上人,所以不敢伤害你。” 胡逸微伸手推春分脑袋:“别满嘴胡说八道,我找你有正事儿。” 春分说:“什么正事儿?” 胡逸微说:“王和是个好孩子,不能因为秦贰的事白白背了黑锅。” 春分深以为然,精神抖擞地问:“你打算怎么办?” 胡逸微笑得意味深长:“时辰还早,咱们去吃碗馄饨,顺便和卖馄饨的老大娘聊聊天。” 春分秒懂:“行啊,正好我饿了。” 两个小姐妹在馄饨摊坐了一上午。 事实证明,想要掌握八卦消息和舆论的传播走向,最好的方法就是从源头抓起。 几人离开育兴县的时候,最新的劲爆消息已经悄然在人群里传开。 “哎哎哎,知道吗?王和跟秦贰那件事儿,有反转!大反转!你根本就想象不到,我跟你说啊……” 王和家里。 失去儿子的可怜母亲又一次抚摸着王和生前穿过的衣服,黯然垂泪。 她哭得伤心,拿起儿子的衣服抱进怀里。 “啪嗒。” 有什么东西从衣服里掉落出来。 “什么东西?” 王和的母亲心生疑惑,把手中的衣服抖开查看。 “哗啦啦。” 大把的金豆豆从衣服里掉落出来。 黄澄澄的,好像旭日晨光般耀眼。 …… 胡逸微站在块大石头上,手搭凉棚远眺,随口问褚钰:“下一站是哪里?” 褚钰从地图后露出小半张脸,抬着眼看她:“先经过赵家庄,然后到禹城。” “哦,知道了。”胡逸微轻巧的从大石头上跳下来:“前面有个小饭馆儿,先去吃点东西吧,饿了。” 好家伙,真是个吃货。 大飞不知死活地问了句:“你怎么又饿了?你怎么老是饿啊?” 胡逸微答得理直气壮:“青少年,长身体。” 春分和她一个鼻孔出气:“饿就饿了,你管那么多,吃你家大米了?” 说完,不再搭理大飞,挽着胡逸微亲亲热热走了。 “不要理他,我们吃饭去。” 大飞被呛得一脸懵逼,超褚钰投去求助的目光。 褚钰赶紧扭开脸,表示自己爱莫能助,臭直男千万别来沾边。 胡逸微说这是个小饭馆儿,多少有点抬举了。 其实就是个卖卤味凉菜的摊子。搭了个简易凉棚,底下放着几套矮桌矮凳。 环境简陋,客人也不太多。 四人各自落座,胡逸微随便要了几样卤肉,上菜的时候尝了几口,味道比想象中好很多。 摊位旁徘徊着一只流浪狗,瘦骨嶙峋的样子,盯着胡逸微手里的鸭腿流口水,想靠近,又不敢。 胡逸微本源也是动物,见到这幅场景,心里一软,直接就把鸭腿扔给了流浪狗。 那只狗似乎不敢相信这天大的好运气,围着鸭腿又闻又嗅,最后疯狂冲胡逸微摇晃了好几下尾巴,才叼着鸭腿跑走了。 春分说:“狗能吃鸭腿吗?我好像听说不能给狗吃鸡鸭什么的。” 胡逸微说:“能吃,只不过鸡鸭的骨头比较锋利,容易刮伤肠道。刚才那个鸭腿卤得到位,骨头都酥了,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大飞想和春分搭话,这会儿见缝插针,瞅准机会,赶紧说:“我知道,狗不能吃生肉。” 说完顿了顿,摆出故弄玄虚的架势看向春分:“你知道狗吃生肉,会导致什么后果吗??” 春分原本不想搭茬,但见大飞双眼放光表现欲爆棚的样子,也不好浇灭他的热情,于是只好敷衍地配合道:“我不知道。” 大飞说:“会导致生肉被吃掉。” 好冷的笑话。 内容引起不适,举报了。 春分甚至连个白眼都懒得翻给他。 气氛一时僵住,隔了半晌,胡逸微才对大飞说:“那个……要不然……你再试试别的笑话?” “噗。” 隔壁桌坐了个姑娘,刚喝了口茶水,听见这话,一时是没忍住,笑喷了出来。 第101章 不行!你们是亲兄妹! “对不住对不住。”姑娘赶紧过来道歉:“我一般不这样的,除非忍不住。” 这姑娘收拾得干净爽利,眉宇间英气十足,更偏男相。 如果不看她身形,还挺容易认错的。 胡逸微没太在意,友善地说:“没关系,不打紧。” 姑娘说:“我叫赵水香,几位怎么称呼?” 胡逸微一干人等先后做了自我介绍。 赵水香问胡逸微:“你们从哪儿来呀?准备去哪?” 胡逸微忽略前半句,直接答了后半句:“先去赵家庄,然后去禹城。” “这不巧了么这不是。”赵水香一拍大腿:“我也是这么个路线。要不然,一起?” 胡逸微说:“你认识路?” 赵水香说:“何止认识,我在禹城做点小本生意,不过家在赵家庄,所以经常两头跑,路线熟得很。” 那敢情好,有人带路的话,就方便很多了,若是赶上饭点,说不定还能蹭顿饭。 念及此处,胡逸微喜上眉梢,欣然应允。 去赵家庄路上,胡逸微和赵水香闲聊:“你在禹城,做什么生意的呀?” 赵水香说:“哦,我在那儿有间首饰铺子,主要卖珍珠。” 胡逸微说:“珍珠?听起来贵贵的样子,不像是小本生意啊。” 赵水香谦虚的笑笑:“赚的不多,也就够个吃喝拉撒。” 胡逸微又问:“你说你经常两头跑,怎么赵家庄和禹城离得很近吗?” 赵水香说:“不算近,我家里有个养猪场,我没有兄弟,只有个妹妹,父母年纪大了,所以很多事需要我照顾。” 明白了,年纪轻轻就扛起家里的重担,难怪看起来如此精明强干,想来应该是经年日久锻炼出的气质。 胡逸微不免对赵水香生出些许钦佩来。 几人没多久就到了赵家庄。 胡逸微指着一户人家问:“那是谁家呀?门口为了好多人。” 赵水香脸色一变说:“那是我家。” 她说完,快步往家里走去。 胡逸微等人也紧随其后。 还没进屋,就听见一个老妇人嚎啕大哭的声音。 顺着哭声,拨开层层人群进到里屋。 那是间女儿家闺房,房中横梁上系着根麻绳,地上躺着个姑娘,浑身惨白,身体僵直,看样子已经死掉有一阵儿了。 姑娘旁边儿有个被踢倒的凳子。 赵水香见此情景,先是愣了愣,然后一个箭步冲到正在哭泣的老妇人身边,急切地问道:“娘,水月怎么了?” 老妇人哭得几乎背过气去,无法回答任何问题。 站在旁边儿的老爷子又是愤恨又是难过地说:“你妹妹好大的气性,我跟你娘昨天不过说了她几句,多大点儿事?竟就赌气上吊自杀了。” 老爷子说:“还不就是她和赵正阳那小子的事儿。”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赵老爷子话音刚落,就听见屋外面有人大喊大叫:“不好啦不好啦,赵正阳服毒自杀啦。” 消息一出,围聚在赵水香家的人群很快离开,乌泱泱往赵正阳家跑去。 赵老太太像是被触动了某个神经,忽然止住哭声,气势汹汹地对赵水香说:“走!去看看!你妹妹自杀,指不定就是赵正阳那个小子撺掇的,我要去他们家要个说法!” 眼见两位老人离开,赵水香抱歉地看看胡逸微几人,说:“实在不好意思,你看这……” 胡逸微说:“理解,你快陪着一起去吧,老人家年纪大了,可别出什么岔子。” 赵水香点点头,急忙追了出去。 意料之外的状况。 胡逸微几人一时之间也不知何去何从。 顿了顿,胡逸微说:“走吧,咱们也去看看,说不定还能帮上什么忙呢。” 另外三人没有异议,褚钰正打算走,看见胡逸微还停留在原地不走,于是问道:“你不走吗?” 胡逸微说:“你去外面等着,我马上就出来。” 褚钰向来听话,也不问她要做什么,二话不说就出了门。 等了大约一刻钟时间,感觉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是胡逸微。 “行了,走吧。” 褚钰问:“往哪走?我不认识赵正阳家啊。” 胡逸微没觉得这是个问题:“哪人多往哪走呗。” …… 赵家庄是有郎中的。 赵正阳被发现服毒之后,家里人第一时间去了医馆。 郎中开了催吐的药,救助及时,赵正阳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又被拉了回来。 赵水香的爹娘正巧就在这时候上门兴师问罪。 “赵正阳,我问你,我闺女上吊自杀这事儿,和你有没有关系?” 赵正阳身子虚的厉害,靠着墙暗自垂泪,不言不语。 这幅可怜模样没有令赵老太太心软,反而更加激怒了她。 老迈的佝偻身躯扑向赵正阳,布满皱纹的手指深深嵌入他肩膀。 “你说话呀!你说话呀!到底和你有没有关系!” 赵正阳的眼角滑落泪水,万念俱灰地说:“你们不同意我们俩在一起,非要将我们分开,水月不愿忤逆父母,只好与我约定,双双殉情。” 闻言,赵老太太失声痛哭,口不择言嚎叫道:“为什么只有我的女儿死了,为什么你没有死,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旁边的围观群众小声议论纷纷:“现在的年轻人,连祖上定下的规矩都不在乎了。” 胡逸微悄咪咪挪移过去,问道:“什么规矩?有什么说法吗?您给详细讲讲呗。” 说话那人瞅了胡逸微一眼:“你谁啊?看着眼生。” 胡逸微说:“哦,我是赵水香的朋友。” 那人说:“水香的朋友啊,那难怪了,水香常往城里跑,有几个我没见过的朋友也正常。” 胡逸微打蛇随棍上:“嘿嘿嘿,您说的是,您说的是。” 长得好看的人,往往办事也会更方便些。 胡逸微俏生生的小脸上,一双亮晶晶的眼睛里充满求知欲,被这样的眼神盯住,任谁都很难抵抗。 那人不由自主就开了口:“我们这个庄子,虽然叫做赵家庄,但也是有不少外姓人的,并不是所有人都姓赵。庄子里有规矩,但凡是同姓男女,那就跟亲生兄妹一样一样的,是绝对肯定必须不能够通婚的。赵正阳和赵水月是土生土长的庄里人,不可能不知道这规矩,居然还敢背地里偷偷谈恋爱。真是,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第102章 捆绑掐脖好刺激 要是按照这个说法,赵水月和赵正阳违背祖训,谈了场离经叛道的恋爱,恋情被发现后遭到了各方阻挠,于是两人为了保卫爱情,约定自杀殉情。 赵正阳运气好,没死成。 赵水月点儿背,死得透透的。 整件事合情合理,有理有据,看上去好像没什么大问题,一切都很合理。 胡逸微轻巧地钻出人群,忽然指着赵正阳脚上穿着的鞋问道:“你这双鞋,看起来好眼熟,赵水月穿的鞋好像也是这个花色。” 赵正阳一愣,说:“请问你是……?” 赵水香赶忙站出来说话:“她是我朋友。” 哦,原来是死去爱人的姐姐的朋友。 还真是…… 好疏远的关系呢。 赵正阳也没心情纠结这个,草草回答了胡逸微的问题:“这鞋是水月新做的,我们俩一人一双,刚好凑成一对。” 原来是情侣款。 胡逸微点点头,然后做了个震惊四座的奇怪举动。 她抬起赵正阳的脚,仔细查看了一下鞋底花纹。 褚钰没看懂她的骚操作,赶忙上前询问:“你这是干嘛呢?” 胡逸微说:“你看,这个鞋底有同心结的纹路。” 褚钰瞟了一眼,说:“同心结怎么了?” 胡逸微说:“你刚才没注意吗?赵水月的鞋,脚底也有同心结。” 褚钰说:“那不是挺正常的吗?这两双鞋本来就是一对啊。” 赵水香是做生意的,最擅长察言观色听话听音。 胡逸微的种种举动,已然让她察觉出些许不对劲来了,于是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有什么问题?” 胡逸微说:“实在不好意思,说出来有些失礼。我刚才看过你妹妹,她的脸很干净,身上的衣服和鞋都是崭新的。” 人群里有人说话:“不是都说了是自杀殉情吗?死前肯定要收拾一下,穿新衣新鞋的嘛。” 赵水香肯定了这个说法:“我们这,确实有死人穿新衣的惯例。” 胡逸微看向赵正阳:“那他为什么还穿着旧衣服,鞋底也沾了不少灰,明显不是刚穿上的。” 赵正阳平静地解释:“我心中难过,根本没想到这些。 这话倒也说得通,毕竟是男人嘛,衣着方面没那么多讲究。 胡逸微点点头,紧接着又问赵水香:“你妹妹是不是不太喜欢打扫房间啊?” 赵水香不明白她的意思,但还是回答道:“是,我妹妹不太喜欢家务,也不喜欢别人进她屋子,所以她的房间确实不怎么……整洁。” 胡逸微说:“这就对了,你妹妹房间的地面上都是灰尘。刚才好多人去你家看热闹,走来走去的,满地都是脚印。” 赵水香一愣。 胡逸微继续说道:“按道理,地上这么厚的灰,你妹妹要走到房梁下上吊,鞋底必然会沾染尘土,但我刚才看过了,你妹妹的鞋底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赵水香反应不慢:“你是说,我妹妹有可能不是自己走过去的?” 胡逸微说:“我当时就觉得奇怪,所以挨个辨认了地上的鞋印。在里面发现了同心结的图案,再看脚印的轮廓大小,应该是个男子留下的。” 同心结? 众人齐齐看向赵正阳。 赵正阳略微有些慌张:“你们都看我做什么,水月她爹娘根本不让我进他们家门,那鞋印肯定不是我的。” 胡逸微说:“不让你进门,你可以翻窗户啊。赵水月的窗户是虚掩着的,我在窗沿上发现了半个脚印,你说巧不巧,那个脚印上,也有同心结的图案。” 人群里发出意味深长一声:“哦~!” 赵正阳为自己辩解:“我与水月感情颇深,她爹娘禁止我们见面,我只能……我们只能……出此下策。” 胡逸微说:“所以,你昨晚确实去找过赵水月,对吗?” 赵正阳支支吾吾,半晌很不情愿地承认道:“确实去过。我与水月,就是在昨晚互相约定殉情的。” 胡逸微说:“你撒谎。” 赵正阳狡辩:“我没有撒谎!水月昨晚哭得伤心,说她宁可死了,也不愿与我分开……” 话没说完,被赵水香粗暴地打断:“你给我闭嘴!让我朋友把话说完!” 赵正阳闭上了嘴。 胡逸微继续往下说:“一般自缢而死的人,会因为体重的影响,在颈部造成很深的勒痕,还会出血。因为上吊时人还是活着的,身体的血液还在循环,所以皮肤下的出血量会很大。” “但如果人已经死了,或者已经处在濒临死亡的状态,就不会出现那样明显的痕迹。” “我看过赵水月脖颈处的勒痕,只有很浅的一道痕迹。说明她根本不是活着的时候被吊死的。而是在死后,或是濒死状态时,被人挂到绳子上的。” 赵水香声音发飙,问道:“你说濒死状态,是什么意思?” 胡逸微说:“就是人快死了,但还没死,要是尽快送医,说不定还能救活。不过伤害你妹妹的人,不仅没有救她,还把她吊在了绳子上。” 赵老太太闻言,双腿软倒,跌坐在地,像是浑身被抽干了力气,发不出半点声音。 胡逸微见状,赶忙噤了声,怕老太太受刺激,不敢再往下说。 赵水香狠狠心,说:“没关系,你继续讲,万事有我。” 胡逸微得了允准,才接着往下说:“我在赵水月的脖子上发现了一处月牙状的淤痕,像是人的指甲盖大小。所以我斗胆猜测,她是生前先遭人扼颈,失去意识以后,再被人挂在绳子上吊死,伪装成自杀的假象。” 她一番话讲完,几乎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一个人。 赵正阳。 他的面色忽而发青,又忽而惨白,也不清楚究竟是服毒的后遗症,还是心中有鬼。 “我……不可能是我……我很爱水月,我不会伤害她的,真的不是我。” 不承认是吧,没关系。 胡逸微成竹在胸,半点儿不慌:“其实,赵水月身上,还有更为重要的,决定性证据。” 第103章 现世报,特别快 赵正阳心态都快崩了。 这女人太讨厌了,有什么话不能一次说完,非得层层递进,逐步瓦解。 胡逸微眼神在赵正阳的衣袖处来回漂移:“伤口要通风透气才好得快,你捂得这么严实,可是很容易溃烂化脓的哦。” 赵正阳别扭地把胳膊藏在身后,说:“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胡逸微说:“我在赵水月的手指甲里,发现了不少皮屑和血迹。应该是她在被人扼颈的时候,挣扎反抗,抓破了凶手皮肉留下的。” 赵正阳忽然愤怒起来:“我忍你很久了,你一个不知从哪来的陌生人,跑到我家里大放厥词,话里话外冤枉我是杀害水月的凶手。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都什么时候了,还在像条疯狗一样攀咬。 赵水香人狠话不多,上前一把扯住赵正阳的胳膊,直接撸起了他的袖口。 众目睽睽之下,几道血痕赫然暴露在空气之中。 整个世界安静了。 赵正阳杀人之事已经板上钉钉,他百口莫辩,犹豫一阵,终于交代了一切。 “没错,赵水月就是我杀的。” 赵水香血气上脑,强行压下想要当场解决杀人凶手的冲动,她忍得辛苦,浑身都在不住地战栗。 胡逸微问赵正阳:“你为什么要杀赵水月?” 赵正阳说:“因为她薄情寡义。我们明明说好的,要排除万难,生生世世都不分开。结果她不过被父母骂了两句,就下定决心要结束我们的关系。” “爱情是两个人的事。在一起的时候必须两情相悦,双方都同意才可以,凭什么要分开的时候就只她一个人说了算?” “我们俩的关系,不好让别人知道,所以我们经常会趁夜深人静,在她房中幽会。” “我昨晚兴致勃勃去见她,为了让她高兴,还专门穿上了她为我做的新鞋。” “结果我们刚一见面,她就说要同我分开。我说我不同意,谁知她的态度比我更加坚决。” 胡逸微说:“你们俩没谈拢,你就一气之下把人家掐死了?” 她不可置信地咂了咂嘴:“嘴上爱得要死要活,下手的时候可半点儿也不含糊啊。” 赵正阳说:“我当时又是难过又是生气,双手根本不受自己控制,等我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的时候,水月已经一动不动,没了呼吸。” “我以为她死了,心慌得厉害,情急之下,想出了伪装自杀这个方法。” 胡逸微说:“为什么要搞得这么麻烦?你要是不多此一举,连夜跑路,赵水月还真不一定会死。” 赵正阳也觉得后悔,双手用力撕扯着自己的头发:“我也不知道,我就是害怕,水月的父母已经知道了我们的关系,万一发现她死了,把事情扯到我身上,那我不就完蛋了吗?” “倒不如把事情闹大,编个殉情的幌子,我自己也搭进去半条命,说不定还能蒙混过关。时间一长,这事儿兴许就不了了之了。” 懂了,就是做贼心虚,思维被局限,才想出来这么个拙劣的脱罪之法。 当晚,以为自己杀了人的赵正阳正在手足无措之时,忽然发现了地上散落的绳子。 赵水月家里有养猪场,捆猪的绳子随处可见。 就是这几根绳子,给了赵正阳灵感。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他脑中萌芽。 他记得赵水月曾经说过,姐姐在城里给她买了身漂亮衣服,她十分喜欢,一直放在柜子里不舍得穿。 赵正阳去衣柜中寻找,果然发现一身崭新衣裙。 很好,万事俱备,一定是上天的安排。关键时刻,连老天爷都在帮自己。 赵正阳踩着板凳,用力把绳子甩上房梁,然后打了个死结。 他扯了扯绳结,确认没什么问题之后,抬脚踢翻了凳子。 这边处理停当,他又替赵水月换上新衣服和新鞋,把她的脸擦洗干净。 他恋恋不舍地轻抚赵水月面颊,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终于硬下心肠,抱起赵水月,把她挂在了绳子上。 等所有事情都做完,赵正阳最后看了眼赵水月便又翻出了窗户。 因为窗户只能从里面拴住,所以他只在外面将窗户闭合,然后便匆匆忙忙离开了。 回到家之后,赵正阳彻夜难眠,翻出瓶除草的农药,兑了水,只待时机成熟,将其服下,做出殉情的假象。 次日,赵水月上吊之事传来,赵正阳心知不能再拖,鼓足勇气灌下农药,然后故意打翻桌子,弄出极大声响,好引起家人注意,及时将他送医。 他根本就没打算真的去死,所以也就没有费心准备新衣新鞋。 胡逸微皱起鼻子闻了闻,在众多纷繁复杂的味道中捕捉到丝丝毒药的气息。 她心中微动,似是想到了什么,但还需更进一步确认。 “你喝的是什么药?” 赵正阳不知她为何有此一问,随手点了点地上的瓶瓶罐罐:“就那个,方形瓶子里的药。” 胡逸微走过去,拿起瓶子,打开瓶盖闻了闻,然后问道:“你还记不记得,这个瓶子里原本有多少药?” 赵正阳说:“记得,瓶子原本是满的。” 胡逸微低低嗯了一声。 褚钰见她表情异样,问道:“怎么了?这药有什么问题吗?” 胡逸微回身看向赵正阳,说:“我劝你还是尽早准备一身新衣服吧。现在就开始赶制,兴许还来得及。” 她摊开手,语调波澜不惊:“你们不是有习俗吗?死人要穿新衣服。” 赵正阳垂死病中惊坐起,问道:“你什么意思?” 胡逸微说:“好心提醒你,尽快准备后事的意思啊。” 赵正阳强撑着身体站了起来,他情绪激动,只觉胸口阵阵抽痛,一口气卡在肺里,惹得他止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胡逸微说:“你看,症状这不就来了。别激动,这才哪到哪,更难熬的日子,还在后面呢。” 褚钰实在没忍住,说:“真急死我了,你就直接把话讲清楚呗。” 胡逸微晃荡着手里的瓶子,说:“你知道这种药叫什么名字吗?” 褚钰说:“不知道啊,我又不种地。” “嗯,我猜你也不知道。”胡逸微趁机鄙视了他一把:“这种药啊,叫做百草枯。” 第104章 延长时间,更多愉快体验 百草枯? 听名字就觉得不吉利。 褚钰说:“方才不是找了郎中吗?还吃了催吐的药,这会看赵正阳,也不像有事的样子。” 胡逸微说:“催吐也没用的,他喝得太多了。你看这瓶子里,已经没剩下多少药了。这么大剂量下去,即便是兑了水,也足够致死了。” 褚钰说:“喝了这个药,会怎么样?” 胡逸微说:“这个药很厉害的,几口下去,浑身的器官几乎都会受到损害,嘴巴里,喉咙里都会溃烂,内脏会衰竭,尤其是肺,里面会烂掉,肺一烂,人就没法呼吸了呀。” 褚钰听得头皮发麻:“这么严重?那喝完这个药,多久会死啊?” 胡逸微说:“那就不好说了,量特别大的话,估计能撑几个时辰吧。不过像赵正阳这种给药兑水的,还请了郎中及时催吐的,估计得脱个好几天才会死吧。” 褚钰表示无言以对,只能说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像是觉得自己说的还不够恐怖,胡逸微小嘴叭叭个不停:“到了后期,会慢慢呼吸困难,吐黑血,内脏无时无刻都在剧痛。但是他的大脑不会被损坏,所以直到死,这人的意识都是清醒的,他会一直忍受折磨,直到最后彻底无法呼吸。” 赵正阳不想再听,他已经失去理智,整个人都发了狂,张牙舞爪朝胡逸微扑了过来:“臭女人,你闭嘴!不要在这里胡说八道危言耸听,你还想吓唬我!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 褚钰挡在胡逸微身前,没怎么用力就把赵正阳踹飞了出去。 胡逸微有人护着,底气十足,不慌不忙地说:“你不信我也无所谓,让你家人再把郎中找来问问不就行了。不过你们这个庄子这么小,大家多多少少都认识,我估计那郎中,够呛敢和你们说真话。” 赵向阳还在兀自发着狂,胡逸微说完了想说的话,自觉没有继续留下的必要,于是转身走了。 挥一挥衣袖,没带走一片云彩。 褚钰,春分和大飞紧跟在她身后,一起离开了。 大飞走得一步三回头:“这种情况,用不用报官啊?” 胡逸微说:“报不报官是你们人的事儿,反正赵正阳也活不成了,别的我才懒得管。” 大飞想想也对,后面这些事儿,还是死者家人说了算,自己是个外人,操心那么多干什么。 褚钰发自肺腑夸赞胡逸微:“你好厉害,光是看到尸体,就推断出事情的真相。” 胡逸微说:“就那样吧。其实我一点证据都没有,完全是诛心,赵正阳如果咬死不认,我也不能拿他怎么样。谁知道他心理素质那么差,我一说抓痕他就全认了。如果他心理防线坚固,非说那是他自己抓的,我也无从反驳。” 褚钰说:“你打从一开始就认定赵水月是他杀吗?” 胡逸微说:“倒也不是吧,只是有所怀疑,不过后来得到证实罢了。” 褚钰好奇发问:“你怎么证实的?发现了什么关键性证据?” 胡逸微压低声音,神神秘秘的说:“真想知道?” 褚钰重重点头:“想想想。” 胡逸微声音压得更低:“你过来,我告诉你。” 褚钰苍蝇搓手,期待她接下来的精彩分析。 胡逸微说:“刚才在赵水月家,我让你们先在门口等着,我随后就到,还记得吗?” 褚钰说:“嗯嗯嗯!记得记得!” 胡逸微满脸促狭,话说得轻轻巧巧:“我把赵水月的鬼魂叫出来了,昨天晚上的事,都是从她那里知道的。我是先知道的答案,才推断出的解题过程。” 褚钰说:“你不是听不懂鬼语吗?” 胡逸微说:“你是不是傻?人家走来走去给我比划,我还能看不明白吗?还非得让人把饭喂到嘴里?” 褚钰给怄得不行,气得直想骂娘。 胡逸微说:“她求我帮忙,替她说出真相。我觉得她可怜,所以答应了。” 褚钰说:“难怪呢,你刚才那么积极。” 胡逸微说:“没办法,我就是这么心地善良,助鬼为乐。” 煎饼嗤笑一声,不屑道:“呵,有什么了不起的,给点颜色就开染坊。” “来来来,你再说一遍,我保证不打死你。”胡逸微正打算掐架,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叫她。 回头一看,原来是赵水香。 赵水香气喘吁吁追出来,说:“你们怎么就走了?” 胡逸微说:“事情解决完了啊。” 赵水香说:“你们不是还要去禹城吗?你帮了我家这么大的忙,是我们全家人的恩人。大恩大德,必须报答。不如你们在庄子上暂住几天,等我把家里的事情处理完,再带你们去禹城,好好招待一番,略尽绵薄心意。” 胡逸微拿不定主意:“我们还有别的事要做,最多只能在这里停留七天……” 赵水香打包票:“没问题,七天内,我一定把家里的事情处理好。无论如何,请务必给我个报答你的机会。” 如此盛情难却,胡逸微实在不好拒绝。 她征求其他三人意见:“你们觉得呢?” 其他三人纷纷表示服从安排,没什么别的意见。 既然如此,再推脱就显得矫情了,胡逸微说:“行,那就按你说的办吧。” 赵水香得了答复,当即给几人安排好住处,然后便回去处理家事去了。 约摸过了四五天,赵水香找到胡逸微,说事情已经都处理得差不多,可以随时动身。 具体细节,人家没有主动说,外人也不好过问。 胡逸微说:“既然要走了,我们做小辈的,怎么也得去和你爹娘道个别。” 赵水香说:“行,刚好我爹娘也想见见你,好当面道谢。” 事情已定,几人来到赵水香的家,二老见到胡逸微,难免再次勾起伤心事,禁不住痛哭流涕。 众人几番安慰,才勉强将老人安抚住。 离开的时候,胡逸微握着赵老太太的手,塞给她三颗小金珠。 赵老太太目送着她走远,伸手攥住了赵水香的衣角:“妮儿,我这几日总是想,你妹妹发生这样的事,会不会是因为……报应?” 赵水香不悦道:“娘,你瞎说什么呢?” 赵老太太说:“要不然,你把城里的首饰铺子关了吧?就留在赵家庄,咱们一家人,安安稳稳过日子。钱是赚不完的,啥都比不上平安。” 赵水香轻拍赵老太太手背,说:“娘,放心吧,你跟爹再等几年,等我赚够了钱,把你们都接到城里住。” 赵老太太无可奈何,抽回手,低叹一口气,不声不响回了屋。 第105章 插进来了? 暮色四合。 屋内烛光摇曳。 靠墙有一面巨大的木质雕花全身镜。 镜前袅袅婷婷的站立着一个年轻的少女。 少女几乎全身赤裸,只在腰间穿着件肉色束腰,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来。 那束腰不知是什么材质,十分贴身,将少女的腰身修饰得玲珑有致,纤纤细腰盈盈一握,有种撩人心弦的别样美艳。 少女在镜前反复欣赏自己的美妙身姿,目光在腰间来回逡巡,简直不能满意更多。 也不知过了多久,少女终于感到困倦,于是恋恋不舍地从镜子前离开,吹熄蜡烛后躺到了床上。 俄顷,有匀长的呼吸之声传出。 少女已然熟睡。 凄冷的月光钻过窗户缝隙,笼罩于少女胴体之上。 万籁俱寂,只是,围裹在少女身上的束腰,好像轻轻蠕动了一下。 …… 禹城就快到了。 胡逸微朝赵水香打听:“禹城怎么样?好玩儿吗?有什么好吃的?土特产有吗?风土人情怎么样?对外来人员友好吗?” 连珠炮似的。 赵水香张了张嘴,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应该先回答哪个问题。 顿了顿才说:“禹城吧……我挺难形容的,反正咱们就快到了,等你去了以后,自己看看就了解了。” 话说完,把四个人挨个打量了一遍,又突兀地加了句:“不过你们几个颜值都到位,在禹城应该挺吃得开。” 这怎么还跟颜值挂上勾了? 胡逸微觉得云里雾里,居然在心中悄么么生出些许期待来。 直至进入禹城,胡逸微才多少理解了赵水香的话。 城里到处都是成衣店,各种风格都有,还有不少售卖胭脂水粉的店铺,首饰店也随处可见。 有需求才有商机,单看这里的主流产品售卖趋势,就能大略猜到,禹城里的人,一定非常注重外表和容貌。 果不其然,街上往来的男男女女,无一不是打扮精致,从头到尾诸多配饰,连头发丝都收拾得服服帖帖。 胡逸微和褚钰并肩走在一处,俊男美女的搭配,即便是身处于这样的环境,颜值依然抗打,在人群中显得异常出挑。 褚钰有点儿不自在:“我怎么老觉得有人在看我。” 胡逸微说:“看就看呗,长得好看还不让人看了。” 褚钰低下头,抬手捂嘴,掩饰自己的傻笑。 “嘿嘿嘿。” 煎饼就趴在他肩头,把这几声傻笑听了个清清楚楚。 它纳闷地问道:“你笑什么呢?” 褚钰说:“你刚才没听见吗?胡逸微夸我好看呢。” 煎饼面露鄙夷,嫌弃地骂了句:“花痴。” 前面带路的赵水香在一间名叫“悦珠坊”的铺子前面停了下来。 “到了,这就是我开的首饰铺子。” 胡逸微嘴巴张得老大:“这么大!这得有两层楼吧?都是你的?” 赵水香挺低调:“小本生意小本生意,只有一层是铺面,二层是我住的地方,也是我制作首饰的地方。” 胡逸微说:“这里的首饰,都是你亲手做的?” 赵水香说:“是啊。禹城离海远,像珍珠这样的珠宝本就难得,品相好的珠子更是稀少。我不放心把东西交给别人去做,只能亲自动手了。” 胡逸微进店看了一圈,各种各样的珍珠琳琅满目。 她很想问店里的珍珠都是哪来的,但又转念一想,购货渠道应该属于人家的商业机密,她跟这儿问东问西的,多少有点儿不礼貌,于是便打消了询问的念头。 店里有售货的伙计照看,赵水香带着几人走马观花地参观了一下,然后说:“附近就是城中最好的客栈,我先带你们过去休息。” 一切处理妥当,胡逸微的肚子又咕噜咕噜叫了起来。 她揉着肚子,很不好意思地问:“咱们几时开饭?” 赵水香眼角弯弯,神情中竟是现出些许宠溺:“马上就能吃饭。” …… “纤颜” 禹城里很有名的食肆。 除了装修风格清新别致,连菜谱都别具一格。 胡逸微把菜单从头翻到尾,皱着眉头问:“纤体套餐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赵水香说:“就是新鲜蔬菜,搭配各类水果。” 胡逸微说:“新鲜蔬菜?只有蔬菜?没有肉?那跟吃草有什么分别?” 赵水香说:“你不知道,这边儿的人都很注重体型保养的,蔬菜这种不容易发胖的东西,卖得反而比肉还贵呢。” “哦。”胡逸微蔫哒哒地答应了一声。 她觉得很不理解,自己辛辛苦苦修炼百十来年才成了人形,到头来居然还要吃草。 这些凡人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好好吃肉不行吗?非得吃这种寡淡玩意儿折腾自己。 赵水香像是看出了胡逸微的心思,带着笑意说道:“我还知道一家店,他家的猪肘子炖得很不错,只不过吃的人太少,老板开店全凭心情,能不能吃到全凭运气。” 胡逸微双眼放光:“猪肘子?走走走,现在就去,我一刻也等不了了。” 几人又转战猪肘店。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这家店不仅开着,而且门庭若市,里里外外都坐满了人。 赵水香好不容易找了位置坐下,老板乐呵呵过来和她打招呼:“呦,来啦?” 赵水香东张西望,发出疑问:“老板,你这儿今天怎么生意这样好?这是……都不怕发胖啦?” 老板说:“你没听说吗?” 赵水香一头雾水:“听说什么?” 老板说:“前段时间,城里有人开了家卖修身衣的店铺。听说那衣服可神奇啦,穿上就能修饰体型,还能减肥,怎么吃都不会胖,反而会越来越瘦呐。” 赵水香去听天书:“不可能,骗人的吧?” 老板说:“诶呀,真的真的,好多人都试过了,这不是一发现不用忌口,就都跑到我这里来大吃大喝了嘛。” 褚钰悄声询问胡逸微:“唉,老板说的情况,你了解吗?” 胡逸微被问得莫名其妙:“我怎么会了解?” 褚钰说:“宇宙的尽头不是玄学嘛?” 胡逸微说:“哦,你的意思,这事情是我们妖精搞出来的?” 褚钰说:“不是吗?” 胡逸微有些生气:“是个屁,明明就是你们人搞出来骗钱的噱头,别把什么屎盆子都往我们妖精身上扣。” 两人专注讲话的时候,周围的人们正在大快朵颐。 他们吃的开心,没注意到身上穿的修身衣悄然起了变化。 那些紧紧贴在身上的布料中伸出无数密密麻麻的细小触角,那些触角穿过毛孔,刺穿皮肤,在人们毫无所觉的时候,深深扎入了他们的血肉之中。 第106章 肠穿肚烂 大飞听到老板的话,觉得女为悦己者容,女孩子应该都会对这种东西感兴趣。 于是殷勤地问春分:“你对那个什么,修身衣,感兴趣吗?要不然,一会吃完饭,我陪你去逛逛?” 春分正啃肘子啃得开心,听见大飞的话,脸色一沉,不高兴的说:“你什么意思?你在暗示什么?你是不是觉得我胖?” 大飞拍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顿时慌了神,脑子跟不上趟,口不择言道:“怎么会?你胖成猪我都不会嫌弃你。” 春分气的头疼,把筷子往桌上一拍,说:“吃不下,不吃了。” 褚钰正幸灾乐祸看戏,突然脸颊发烫,隐隐感觉有道灼热视线射向自己。 他脑子里警钟大作,僵硬地转动脖子,正好迎面撞上胡逸微饱含深意的目光。 褚钰求生欲爆棚,慌忙表态:“我觉得你太瘦了,还是得多吃点,你身材已经够完美了,现在就是要注意身体健康。对,健康!健康最重要!” 胡逸微没有搭话,只是默默移开了目光。 褚钰长吁一口气。 大飞看到他这幅狗腿模样,咬牙切齿感叹:“玛德,你可真狗啊。” 过了会又觉得懊悔:“好烦,我刚才怎么没想到这个回答。” …… 一顿饭吃完,赵水香提议带大家四处逛逛。 胡逸微吃了满肚子油腻,刚好也想走消食,于是欣然应允。 约莫走了半个时辰,几人面前出现一个与众不同的建筑。 之所以说与众不同,是因为那栋建筑外墙上画着满墙巨幅美人图。 图上写着四个大字“腰美医馆”。 大字旁的美人蜂腰长腿,乍一看觉得美艳异常,细看之下却又略显诡异。 胡逸微说:“这不合理吧,正常人的腰怎么可能细成这样,还有这腿,得有一丈长吧?” 褚钰说:“艺术加工吧,反正是假的,想画多细画多细呗。” 赵水香插话道:“不是哦,不是艺术加工。他们是真的有办法把腰变细。” 胡逸微说:“真的假的?瘦成皮包骨也达不到这种效果吧?” 赵水香说:“光瘦当然不行了,还得拿掉两根肋骨。” 胡逸微惊的声音都变了调:“啥?不……肋……不是……什么玩意儿?” 赵水香以为她没听明白,拿手在自己腰间比画:“就这儿,最下面两根肋骨,左右各一根。” “嘶!”众人齐齐倒抽凉气,五官扭曲,只觉浑身上下每一处都透着不自在。 赵水香倒是早已经见怪不怪了,继续往下说:“还有腿,也能加长。” “如何操作?”胡逸微直觉将腿加长的过程势必更加血腥残忍。 赵水香给出的答案肯定了她的猜测。 “把腿上的骨头敲断,加一截进去,再拿钉子把几节骨头钉死。” “我擦!”胡逸微瞳孔地震:“照这么搞,人还能活嘛?” 赵水香说:“你不懂。禹城的人,把外表看得比命还重要,要么美要么死。手术虽然凶险,但是收益高,效果好,所以还是有不少人愿意尝试的。” 简直是天方夜谭。 胡逸微实在无法理解,只能表示尊重每个人的选择。 她不再去看从腰美医馆里进进出出的人,垂眸敛目,快速远离。 春分向来是个疾恶如仇心直口快的,路过医馆门口的时候狠狠啐了一口:“呸,为了赚钱,做这种丧尽天良的生意。等着吧,迟早要遭报应。” 本来只是说句气话,没想到居然一语成谶。 才隔了一天,就听说腰美医馆就被人砸了。 胡逸微和春分赶着去看热闹,褚钰和大飞身为护花使者,只得一路随行。 腰美医馆门口放着具盖着白布的尸首,孤零零的,没人管。 胡逸微抓到人就问:“什么情况?出什么事啦?” 有人过来为她答疑解惑:“听说是死了个女的,那女的才在腰美医馆取过肋骨,回去没几天就肠穿肚烂死掉了,她家里人认定是医馆缝合伤口的时候出了问题,所以就跑来闹事啦。” 胡逸微到处寻找:“家里人?没看见家里人啊?就看到具尸首。” 那人说:“哦,家属和医馆里的人商量赔偿去了。” 胡逸微说:“能赔多少钱啊?” 那人说:“不清楚,不过应该挺多的吧,那几个闹事的人听见医馆报出的金额,都挺兴奋的,急急忙忙找人兑现,家里人的尸首也顾不上管,就扔在医馆门口了。” 他们这边儿正说着,那边儿跑过去三两个熊孩子,初生牛犊不怕虎,那几个小孩儿也是胆子大,围着尸首玩闹就算了,其中一个孩子还手贱扯开了盖着尸体的白布。 如此一来,死者的身体再无遮拦,彻彻底底展示于众目睽睽之下。 尸体肚腹处皮开肉绽,肠子流在外面,体液混合着半干的血,散发出黏腻的光泽。 除此之外,死者身上还有两道深深的血痕,自耳后开始,嚯开了皮肉,暗红色的肌肉和黄白的脂肪朝外翻卷,狰狞可怖。 大部分看到尸体的人受到如此重口味的视觉冲击,胃里都是一阵翻江倒海,纷纷找地方呕吐。 小部分承受能力差的,还没来得及感受到任何不适,就直接吓晕了过去。 除了胡逸微。 她面不改色心不跳,看得认认真真,末了居然还给出了评价:“开什么玩笑?这肯定不是因为伤口缝合出现问题才死的啊。” 褚钰说:“虽然我不太懂,但是我也觉得不像。” 第107章 摸到了!好湿! 热闹看完了,胡逸微有些意兴阑珊,说:“没什么好看的了,走吧。” 褚钰说:“这事儿你不管吗?” 胡逸微奇怪地看着他:“怎么管?查出真相,帮医馆洗清嫌疑?他们干的又不是啥好事儿,我干嘛要帮他们。” 褚钰说:“那你不帮死者吗?你不攒功德啦?” 胡逸微被他问住,呆呆静立片刻,还是说:“不管了,先走吧。” 她其实很矛盾。 褚钰如今情况特殊,无法在一处久留,如果因为她多管闲事,惹上麻烦,导致褚钰受困,岂不是得不偿失。 胡逸微走了两步,回头看时,才发现褚钰还留在原地发呆。 “你不走吗?” 褚钰神情羞涩:“看到那具尸首,想到了些事情。” 胡逸微说:“什么事情?” 褚钰说:“还记得冀城吗?当时在衙门口,也是这样的场景。” 胡逸微还是没太明白:“是啊,所以呢?” 褚钰有些受伤:“那些可都是我们之间的美好回忆啊,是梦的开端,爱的起源。” 胡逸微看着血肉模糊的尸体,着实没觉着这种回忆能美好到哪里去。 褚钰像个小娘们儿似的唠唠叨叨:“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我们之间的回忆,一点一滴都弥足珍贵,你怎么能这么冷漠?难道我不是你最爱的小宝贝儿了吗?” 胡逸微后退两步,拉开两人距离:“你正常点,你再这样,我可要打人了啊!” 褚钰有点儿挫败,春分这次教给他的情话攻略好像不怎么管用的样子。 胡逸微不再理他,扭头便走。 春分忽然拽住她袖口,然后对着褚钰和大飞说:“你们两先走吧,我和逸微还有事。” 胡逸微面露疑惑:“蛤?” 春分给她使眼色,示意她先别问,然后挥手赶走了两个男人。 胡逸微等着褚钰和大飞走远,才问道:“你怎么神神秘秘的?到底要干嘛啊你?” 春分扭扭捏捏:“那个……你陪我去那家卖束腰的店铺看看呗。” 束腰?什么束腰? 胡逸微一时半会没想起来,过了会儿才恍然大悟:“哦!你说那个啊?” 春分点头:“嗯,我想去看看。” 胡逸微说:“你买那个干什么?就因为昨天大飞那句话?你管他干什么啊?别理他。” 春分低着头,指尖在衣服的暗花刺绣上打着圈儿:“也不是啦……反正……就是……好奇呗。” 这副少女怀春的样子,实在是看得人眼睛疼。 胡逸微缴械投降:“好好好,陪你去陪你去。” 那家店名叫“玉肌”。 店里面人很多,生意异常火爆。 束腰的款式简单,只有肉粉一种颜色,没有任何多余装饰。 也不区分尺码,据说是可以根据不同人的身型体态自主调节大小。 春分看着摆在货架上的束腰,正伸手要拿,忽然被胡逸微抓住了手腕。 “等一下,先别碰。” “怎么了?” 胡逸微直视货架上的商品,见见面色凝重。 “这东西可能有问题。” 春分心头惴惴:“什……什么问题?” 胡逸微四下看看,说:“先回去,这里人多口杂,不方便说。” …… 二人刚回到客栈,春分就迫不及待的说:“我这提心吊胆一路了,到底怎么回事儿啊?你别卖关子了,赶紧说。” 胡逸微说:“我也不太确定。我就是觉得吧,那店里卖的束腰,好像是活的。” “我擦!活的可还行!”春分禁不住口吐芬芳。 胡逸微说:“我能感应到一种特别的气息,非人非妖,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东西,从来没见过。” 春分说:“那东西,伤人吗?” 胡逸微说:“不清楚,目前看起来好像没有太大的攻击性。” 春分说:“好吧,那这个事儿,咱们管吗?” 胡逸微说:“怎么管?到处跟人说那束腰是活的?人家不得当你有病啊?” 春分说:“也是哦……” 胡逸微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们暂且先观望着吧。” 春分说:“嗯,希望别出什么幺蛾子才好。” 当天夜里。 一个妙龄少女的房间内传出凄厉嚎叫之声。 那人应当是感受到了极大的痛苦,才能发出如此令人不寒而栗的声音。 “怎么了?怎么了?” 有人闻声而来,情况紧急,无暇顾及太多,直接撞门而入。 不想撞门时用力过猛,进门后脚底打滑,猝不及防扑倒在地。 手掌接触到地面,入手只觉一片温热湿滑,若是细细摩搓,还能感受到不知名的颗粒物。 鼻腔中充斥着浓郁的血腥味,入目所及,皆是大片大片的猩红之色。 地上躺着一个姿势扭曲的怪异物体。 来人只看了一眼,没能发出任何声音,便悄无声息地吓晕过去。 第二天。 赵水香到客栈找胡逸微等人。 大家聊了一会儿,赵水香一直提不起精神,看起来心事重重的样子。 胡逸微见状,关切地问道:“你状态不大对劲啊,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赵水香说:“我也是才听说的,我的一个老主顾,昨天晚上死了。” 胡逸微说:“死了?怎么死的?” 赵水香说:“不知道,只是听说死状很惨,找了好几个收尸地,都是刚看见尸体就吓跑了,没人敢接这个生意。这不,死尸到现在都还在家里停着呢。” 胡逸微想象不来:“这么恐怖的吗?” 赵水香说:“可不嘛,肚子都开花了,内脏烂得稀碎,跟搅过的肉糜似的。” 肚子?又是肚子? 胡逸微心里打了个突。 赵水香没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长吁短叹地说:“真的好可惜,小姑娘人挺好的。昨天才在这里买了串珍珠项链,走的时候高高兴兴,谁知当晚就出事了。” “肚子……肚子……”胡逸微嘴唇翕动着,过了会儿再次跟赵水香确认:“尸体的肚子真的被豁开了?” 赵水香不明所以,但还是耐心地回答道:“是啊,去了好几波人,都是这么说的,做不得假。” “我知道了。”胡逸微略一思忖,抬头问道:“你那个老主顾,买过束腰吗?” 第108章 亲了亲了!她俩亲了! 褚钰发现,自打胡逸微和赵水香聊过之后,整个人就看起来心神不宁的。 他与胡逸微相处已经有段日子,更何况现如今几乎整颗心都放在她身上,对胡逸微的喜怒哀乐大都有些了解。 他主动找到胡逸微,说:“你心里有事。” 胡逸微一愣,继而否认道:“没有,你别瞎说。” 褚钰说:“我知道是什么事。” 胡逸微说:“你知道?” 这反应,看来自己是猜对了。 褚钰说:“禹城死人的事儿,你想管,对吗?” 胡逸微没说话。 褚钰说:“但是,你怕耽误我的事,所以不敢管,对吗?” 胡逸微把脸别到一边,声如蚊蚋:“才不是呢。” 褚钰抬手摸她脑袋,笑得分外温柔:“不用顾忌我。我希望你能过得肆意洒脱,可以随着自己的心意,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我想要成为你的助力,而不是令你束手束脚的绳索。” 胡逸微说:“可是,你最多只能在这里停留七天,如果我不慎惹来麻烦,害你无法及时离开……” 褚钰捧起她的小脸,说:“不用怕,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们都可以一起解决。我会陪着你,做所有你想做的事情。” 胡逸微眼中升腾起薄薄水雾,她一巴掌拍开褚钰的手,说:“谁要你陪了。” 说完就跑开了。 褚钰无可奈何,低头苦笑。 “喂!” 胡逸微刚跑没两步,又杀了个回马枪。 褚钰茫然地看着她:“怎么又回来了?东西忘了?” 胡逸微说:“嗯,是忘了点东西。” 褚钰正想问是什么东西,就感觉自己面上一热。 胡逸微踮起脚尖,蜻蜓点水般亲了下褚钰的面颊。 褚钰大脑轰然炸裂,五脏六腑仿佛挨了天雷,隆隆作响,震得他无法思考。 胡逸微嘴角带着甜美的笑,说:“忘了和你说谢谢。” 话刚说完,人又跑走了,这次没再杀回马枪,一溜烟儿就跑没了踪影。 褚钰像被石化了,周围的一切都变做虚无,只有胡逸微的那句谢谢在不断回荡,悦耳仿若天籁。 胡逸微按照赵水香给的地址找到了死者的家。 她一路上都在回想着方才那个吻,每每想到褚钰傻呆呆的吃惊表情,就忍不住嬉笑出声。 快到死者家的时候,才想起自己是来看尸体的。 死者为大,自己笑得跟朵花儿似的,实在是不太合适。 于是赶紧不笑了。 她隐去身形,畅通无阻进了死者的家门,里面哀声一片,唯有死者房间,几步开外,廖无人迹。 “噫,好重的血腥味。” 胡逸微嗅觉敏锐,最讨厌这种浓烈的气味。 “赶紧看完赶紧走。” 胡逸微捏着鼻子,表情壮烈的走入房间。 地面上的血迹已经干涸,红得发黑。 死者四肢以奇怪的角度扭曲着,从胸腔到肚子,全部敞开,里面的内脏已经变成很多碎肉块,分不清曾经属于哪个部位。 身上的伤口边缘参差不齐,烂如棉絮,看起来并不是利器所致,反而更像是……爆裂开来一般。 想到这里,胡逸微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无论是腰美医馆门前那具尸首,还是此刻摆在面前的尸首,腹部都有极其严重的伤口。 胡逸微怀疑这两人的死都与那来历不明的束腰有关。 毕竟是随身贴在腰腹处的,若是想害人,势必会先从腹部开始。 但是,那束腰真有如此可怕的威力,可以造成这样触目惊心的重量级伤害吗? “到底是不是啊……” 胡逸微小声嘀嘀咕咕。 房间内的气氛突然变得很不一样。 “谁?!” 胡逸微警惕地打量四周,在入门处见到一位陌生男子。 那男子显然不是凡人,他身形半隐,外人不可见,只有同为妖的胡逸微才能勉强窥探几分。 虽然面目并不清晰,但也看得出来人相貌极其出众,无论五官还是体型,都像是精心捏塑出来的,看不出半点儿瑕疵。 “你是谁?来这儿干什么?” 男子开口询问胡逸微,语调平静,完全感受不到恶意。 “你又是谁?来这儿干什么?” 胡逸微反问道。 她觉得这男子给她的感觉似曾相识,非人非妖,就好像…… “玉肌!那些束腰!” 胡逸微脱口而出。 男子不慌不忙道:“对,我是从玉肌而来。前日和昨日接连折损两位同类,我是来探查情况的。” 折损?同类? 听不懂,根本听不懂。 胡逸微面露犹疑:“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男子慢慢走进死尸,顺手拿过个鸡毛掸子,反过来拿住顶部,用鸡毛掸子的竹木手柄在碎肉里翻翻找找。 “我擦!”胡逸微头皮发麻:“朋友,你冷静点,有话好好说,别冲动。” “找到了。”男子用鸡毛掸子挑起块巴掌大的皮子:“这就是我同类……的一部分。” 胡逸微不动声色地与男子拉开距离:“朋友,你别这样,怪让人孩怕的。” 她后退时没留神脚下,不慎踩到个圆溜溜的东西,歪了个趔趄,低头一看,原来是粒沾满血的珍珠。 好他娘恶心。 胡逸微踢开珍珠,找了处干净的地面,把鞋底蹭了又蹭。 男子看着胡逸微,面前的姑娘小脸儿涨得通红,两只眼珠子乱转,如同一只受惊的小鹿,居然还……有点可爱。 “我叫吴俊朗”男子眼底浮出隐隐笑意:“姑娘怎么称呼。” 吴俊朗,吾俊朗。 啧,得有多自恋的人才能起这么个名字? 胡逸微没有在对方身上察觉到敌意,于是稍稍放松警惕,也自报了家门。 吴俊朗看出胡逸微在屋里待得浑身不自在,于是十分体贴地建议道:“此处环境恶劣,不适宜谈话,不如我们找个干净清爽的地方,好好聊聊?” 这话正好说到胡逸微心上,她点头如捣蒜,连连应承:“可以,走吧,去哪儿都行。” 吴俊朗眼底笑意更胜。 这姑娘,心里想的什么全都挂在脸上,实在是,太可爱了点。 第109章 你的身体我的皮 吴俊朗将聊天地点选在了“纤颜”。 胡逸微刚在血肉模糊中走了一遭,这会儿子看见面前绿油油的清爽菜叶,真的是毛孔舒张身心畅快。 “你还挺会选地方的嘛。”胡逸微夸赞道。 吴俊朗笑笑,说:“你喜欢就好。” 胡逸微夹了片生菜叶子放在嘴里慢慢咀嚼,清新的蔬菜味道在口中蔓延,后味还带点微微的回甘。 真是生平第一次,如此切身体会到吃菜的乐趣。 她身心放松,话也多了起来,向着吴俊朗问道:“你刚才说的,那个什么,同类……是怎么回事呀?方便详细说说吗?” 吴俊朗道:“这个么,说来了就话长了。我先给你讲讲,我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吧。” 胡逸微没异议:“行,你说吧。” 吴俊朗说:“我不知道你来禹城多久了,不过你应该也发现了,禹城的男男女女,对拥有完美外貌都有着非同一般的偏执。” 胡逸微说:“嗯嗯,这个我也发现了。” 吴俊朗说:“你要知道,凡人的念力有时候是很强大的,尤其是这种群体性的念力。天长日久,无限的欲望与执念,逐渐凝聚成实体,于是便生出了我们这样的特殊群体。” 胡逸微说:“难怪呢,我在你身上嗅不出妖气,但又知道你不是人。” 吴俊朗把自己的手伸到胡逸面前,说:“握住我的手。” 怎么说着说着突然开始要求肢体接触了? 胡逸微觉得有些别扭:“不……不合适吧?咱们这……第一次见……男女……男女授受不亲。” 吴俊朗忍俊不禁道:“放心吧,我对你没有歹意,只是想让你更直观地了解我们这个群体。” “哦……”胡逸微将信将疑地握住吴俊朗的手,动作极轻,并且很快就把自己的手抽了回来。 “我没觉着有什么不一样啊?” 吴俊朗很无奈,说:“你得握紧点。” 还得握紧点儿?这人是不是趁机耍流氓来了? 管他呢,握就握,又不会少块肉。我倒是要看看他待会儿怎么说,要是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看我怎么收拾他就完了。 胡逸微心里这么想着,手上也带了力气,抓住吴俊朗的手死命握了一下。 非常诡异的触感。 “我擦!我擦!这什么情况?你是个什么玩意儿?” 胡逸微触电般地收回手,浑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 吴俊朗好脾气的笑笑,说:“是不是很软?就好像没有骨头一样?” 胡逸微猛点头。 吴俊朗说:“我的体内,确实没有骨头,不仅仅是骨头,内脏,血肉,经脉,一概都没有。在我的身体里,只有一样东西。” 胡逸微咽了口唾沫,问:“哪样东西?” 吴俊朗说:“脂肪。我,和我的同类,都依靠凡人的脂肪而生,那便是我们赖以生存的养料。” “啊,是吗……”信息量太大,胡逸微短时间内无法彻底消化。 吴俊朗说:“你看我是不是长得挺不错的。” 第一次听到有人把这种不要脸的问题问得如此直白,胡逸微本想翻个白眼,但出于礼貌,还是敷衍地答了句:“啊,对,是的。” 吴俊朗说:“因为我们没有骨骼,所以外形并不受限,可以随心所欲塑造自己的相貌与身形。” 胡逸微说:“那你岂不是可以每天换个样子了?” 吴俊朗说:“那倒不是,塑型也是很复杂的,需要大量的时间和精力。而且一旦定了型,再想改变,会经历极大的痛苦,所以我们一般不这么干。” 哦,又是一项听起来很厉害,但实际上没什么卵用的功能。 胡逸微感觉前期铺垫得差不多了,该是时候说到正题了,于是旧话重提,问道:“所以,你刚才在那堆尸块里,到底发现了什么啊?” 吴俊朗还是那副不紧不慢的样子,说:“小姑娘,有点耐心嘛。你想问的,我都会讲到的。” “哦,那行吧。”胡逸微撅着嘴,暂时按捺住了自己那颗毛躁的小心脏。 吴俊朗说:“我们虽依靠凡人脂肪为食,但凡事都讲究个方式方法,总不能一上来就抱着人啃,对吧?” 胡逸微附和:“嗯嗯,那是不行。” 吴俊朗说:“我们体内,都有一个胃囊,胃囊中有无数细小触角,可以深入人的体内,吸食脂肪。这个胃囊与我们的身体有链接,无论它在哪,只要它进食,我们的身体就能吸收到养分。” 胡逸微说:“深入人体?那人不得疼死啊?” 吴俊朗说:“这倒不会,胃囊的触角进入人体之前,会先麻痹那一处的神经,他们是完全感受不到疼痛的。” “触角吸食完脂肪,会回到胃囊之中,那时候,胃囊就会分泌一种液体,可以让人体上的细小伤口迅速愈合。” “所以,理论上,只要别在胃囊进食的中途强行将胃囊剥离,整个过程对人体是不会有任何影响的。” “一个胃囊每次能够吸收的养分有限,所以也不存在吸收过量致人死亡的情况。” 胡逸微听得目瞪口呆:“那,那要这么说,你们这个群体,真是肥胖人群的福音啊!能在毫无痛感的情况下,快速可持续地瘦身。简直就是人间理想型啊!” 她越说越激动,说到后来,简直都想给自己也搞个胃囊随身携带。 不对,随身携带? 胡逸微脑中灵光一闪:“束腰!你们把胃囊做成束腰了!” 吴俊朗含笑点头:“小丫头,还挺聪明的嘛。” 胡逸微说:“不不不,聪明的是你们,这确实是个极好的方法。既方便进食,又不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还能顺便赚钱,真是一箭双雕啊。” 吴俊朗说:“事情一直进展得很顺利。直到最近,接连两人肚腹受创,爆裂而亡。那二人身上都裹着我同类的胃囊,她们腹部受伤,连带着我的同类也没能幸免。” “没了胃囊,就无法进食,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体内的脂肪耗尽,变成一副空空荡荡的皮囊。” 第110章 死不了,真的死不了 “啊?这么惨啊?”胡逸微咋舌道。 吴俊朗说:“不,这还不是最惨的。” 胡逸微说:“还有比这更惨的?” 吴俊朗说:“最惨的是,我们因凡人欲望而生,只要凡人执念不断,我们就不会死。所以,即便是只剩下一副空皮囊,我们仍旧能思考,有意识。只是再也无法动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嘶!”胡逸微倒抽口凉气:“这也太太太惨了吧!” 吴俊朗说:“是啊,所以我必须查清楚这件事,不能再让我的其他同类平白受这无妄之灾。” 胡逸微重重拍了下桌子,豪情万丈的说:“你这个忙,我帮了!” 她本来只是想先去看看尸体,大略了解下情况,再决定到底要不要管这件事。现如今听了吴俊朗的话,同情心爆棚,认为此事非管不可。 “谢谢。”吴俊朗先是礼貌地道了谢,然后才问道:“不过……我对你还不了解……我们如果要合作,好歹得相互有个了解吧?” 说的也是,对方如此坦白,自己也应该投桃报李,将自己的情况如实告知才对。 胡逸微拍拍胸脯,自豪地说:“我是个狐狸精。” 这么直白的吗? 吴俊朗心里一惊,只觉身体内的脂肪都颤了一颤。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这个话,只好含混地回应道:“是吗,那……挺好,挺好。” 胡逸微只当这是在夸她,并未多想,只是接着说:“我日常修行,需积攒功德。攒功德你懂吗?就是没事儿救救人,或者帮鬼申申冤什么的。” “但我也不是什么事儿都管,如果对方本来就该死,那我也是乐见其成,不会插手的。” 瞅瞅这小表情,说着说着,还傲娇起来了。 吴俊朗没说话,只是看着胡逸微的眼神愈发柔和。 胡逸微说:“我也稍微有点儿小本事,如果有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你尽管说就行。” 吴俊朗说:“好,那就先谢谢你了。” 胡逸微说:“之前被扔在腰美医馆门口的那具尸首,你去看了吗?” 吴俊朗说:“看过了。” 胡逸微说:“有什么发现吗?” 吴俊朗说:“之前那具尸体,伤口是自耳后直到腹部的。而今天这一具,伤在脖子以下。” 胡逸微说:“是,而且之前那具尸首,伤得明显没有今天这个严重。就好像……凶手的攻击升级了。” 吴俊朗说:“你觉得,这两件事,会是凡人所为吗?” 胡逸微摇摇头:“我觉得不像,凡人可没这本事。” 顿了顿,又面露愁容:“但是吧,我也确实没在尸首附近感受到妖鬼的气息。” 吴俊朗说:“看来还是需要再去仔细检查一下才行。” 胡逸微脸垮下来:“啊?还要再回去看一遍啊?” 吴俊朗有心逗她:“呦,方才是谁说的,如果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叫我尽管开口的?怎么还说话不算话呢?” 胡逸微面上挂不住,只好强行挽尊:“去,谁说不去了,现在就去!” …… 一来一回的功夫。 死者的尸体还在房间里扔着,看来是还没找到愿意来收尸的人。 房内还是先前的样子,除了闻腥而来的蝇虫,其他各处都没有变化。 胡逸微忽然福至心灵,一拍大腿,说:“诶呀,刚才走得急,忘记把死者叫出来聊聊了!” 吴俊朗闻言诧异道:“把死者叫出来?怎么叫出来?” 胡逸微略有些得意:“诶呀,就是召唤逝者鬼魂嘛,雕虫小技,看我的。” 她集中精神,轻轻合上双眼。俄顷,双眼复又睁开。 “出来吧。” 胡逸微朱唇轻启,试图唤出鬼魂。 没有回应。 四下一片安静,唯有苍蝇乱飞的嗡嗡之声。 吴俊朗没见过通灵,不敢妄言,只是紧张地攥起手,问:“怎么样?叫出来了吗?” 胡逸微心有异样,再次凝神尝试。 这次倒是勉强成功了,只是…… “我去,不会吧……”胡逸微嘴唇嗫嚅着,简直无法相信眼前所见。 吴俊朗什么异样也没瞧见,心里着急,忍不住再一次问道:“你看见了吗?叫出来了吗?” 胡逸微说:“叫是叫出来了……只不过,死者只剩下一缕残魂,很难维持形体,方才快速闪现了一下,便又消失不见了。” 吴俊朗问:“所以,这能说明什么?” 胡逸微说:“凡人使凡间利器,虽能致人死亡,但很难伤及魂魄。这人的魂魄被伤成这样,我几乎能够断定,此事绝不是人为。” 吴俊朗愁眉紧锁:“不是人,就是非人,这范围可就太大了。” 胡逸微也挺发愁,但一时也想不出别的办法,还是得稳扎稳打,先从尸体入手。 死尸放到现在,尸臭的味道更加刺鼻,胡逸微屏住呼吸靠近,只见尸体四肢七扭八歪,但看不出外伤。 胡逸微说:“胳膊和腿都扭成这样了,不知道骨头还好着没有。” 吴俊朗说:“骨头应该是好的。” 胡逸微说:“你怎的如此肯定,你眼睛能透视吗?” 吴俊朗说:“我们的身体都是捏出来的,为求逼真,自然需要好好研究骨骼走向。此人虽然姿势可怖,但扭曲的角度不至于伤到骨头。” 胡逸微不太懂这个,只是觉得吴俊朗说得有板有眼,不似作伪。 但她仍旧心有疑惑:“那她为什么,是这么个造型?” 吴俊朗说:“我猜,可能是因为太疼了吧。” 好像也有道理。 胡逸微不再管四肢的事儿,将观察重点放在了死者敞开的胸腔和腹部。 柔软的内脏已经糊在了一起,肋骨也被打断,变成了一小截一小截的碎骨碴。 胡逸微莫名其妙地想起了菜市场。 她问吴俊朗:“你知道番茄吗?” 吴俊朗说:“见过啊,怎么了?” 胡逸微说:“我以前,在菜市场里见过菜贩子吵架,其中有个菜贩子,气急了,抢过对方摊位上的番茄就砸,光砸还不解气,末了还上去补了几脚。” “我当时看了眼地上被踩坏的番茄,有的已经成了汁水,中间还混合着大小不一的番茄块。” 第111章 情敌出现 吴俊朗说:“你说的,字面意思我听懂了,但是好像又没有完全懂。” 胡逸微说:“就是……我有种直觉,杀人的凶手很愤怒。把人伤成这样,是为了……泄愤。” 吴俊朗说:“泄愤?那这凶手得多生气啊?死者到底做了什么,能这么招人恨啊?” 胡逸微说:“不清楚。不然我们再去看看第一个死者?” 吴俊朗说:“行吧,也只能这样了。” 胡逸微说:“你知道第一个死者的尸首现在在哪里吗?” 吴俊朗说:“知道。被家里人带回去了,设了灵堂,只等头七下葬。” 胡逸微说:“行,事不宜迟,现在就走吧。” …… 胡逸微不在,赵水香店中忙碌脱不开身,春分闲的发慌,于是拽着褚钰和大飞一同在街上闲逛。 逛得累了,便就近找了个茶水摊,坐下来喝茶聊天。 春分刚一坐下来就迫不及待地问褚钰:“你和胡逸微,现在进行到什么程度了?” 褚钰一囧,似是而非地说了句:“就那样呗。” 春分说:“还那样?这都多久了,你们怎么一点儿进步也没有啊?” 大飞忍不住插嘴道:“有没有进展也是人家的事儿,你怎么看起来比当事人还着急啊。” 春分说:“我乐意,你管得着吗?” 大飞被呛声,也不敢反驳,只好闭上嘴不说话了。 看来,自己如果想和春分谈恋爱,必须得先成功撮合胡逸微和褚钰才行。 要不然,春分满心满眼都是她的小姐妹,根本没心思考虑自己的感情问题。 褚钰安静了一会,又开口道:“反正,我就是觉得,我和胡逸微,好像一直差了点儿什么,总是到不了那最后一步。” 春分说:“你们俩,郎有情,妾有意,还能差什么啊?” 褚钰说:“不知道,就是种感觉,说不上来。” 春分撇撇嘴,有些烦躁:“真的是,你们俩谈个恋爱怎么那么麻烦。” 大飞在心里暗暗吐槽:开什么玩笑,想和你谈恋爱才更麻烦好吗? 正想着,忽然看见迎面走过来个熟悉的面孔。 “胡逸微!”大飞挥手打招呼,才叫了声名字,又觉得不对劲:“胡逸微身边儿那个男的是谁啊?她在这儿还有别的朋友?” 春分猛地坐了起来:“男人?什么男人?” 她朝大飞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情不自禁露出了花痴的表情。 “嘿嘿嘿,好帅。” 褚钰也看到了,但他只是默默地坐在原地,没有动。 胡逸微远远看见褚钰,心中欢喜,噔噔噔几步小跑过来,却发现褚钰根本没在看她。 春分倒是亲亲热热地往她身上贴:“诶,你旁边儿那男的,谁啊?长得真正点。” 胡逸微说:“哦,他叫吴俊朗。” 褚钰一仰头,一口干光了杯子里的茶。 还俊朗呢,啊呸,俊朗个屁,不要脸。 吴俊朗此时已经走到近前,柔声对胡逸微说:“这几位,是你的朋友吗?” 胡逸微下意识看向褚钰,在心里隐隐期待他的回答。 褚钰正巧也回望着她,欲言又止,但终究是没有开口。 胡逸微的心沉了下去,赌气似的说:“对,就是朋友,普通朋友。” 褚钰听到她的回答,眼底掠过一丝失望。 春分问胡逸微:“你们俩,这是要去哪儿啊?” 胡逸微说:“我们打算去看看第一个死者的尸首。” 春分早知道胡逸微喜欢参活这种事儿,并不觉得奇怪,只是…… “你们现在去?眼看着天都要黑了,不如等明天再去吧,又不赶时间。” 胡逸微瞟了眼褚钰,心想:还真的是挺赶时间的。 褚钰站起身,拍拍身上并不存在的尘土,对胡逸微说:“那你们,两个人,注意安全。我们还有别的事儿,就先走了。” 春分疑惑:“咱们还有什么事儿啊?不就是闲得蛋疼才出来逛街的吗?” 胡逸微也来了气,说:“那你们忙吧,我不打扰了。” 话还没说完,便转身离去。 吴俊朗礼数周到,对着几人弯腰拱手,道一声告辞,才赶紧追着胡逸微走了。 褚钰面色铁青,朝着胡逸微的反方向大步离开。 春分和大飞面面相觑,完全看不懂眼下的情况。 褚钰真是老大不高兴。 他心想,胡逸微这个女人,怎么能这样呢,亲都亲了,还不愿意和外人确认我们的关系。 说什么普通朋友,谁要和她做普通朋友。 另一边。 胡逸微也是越想越气,双脚在地上划拉,弄得满地尘土飞扬。 褚钰这人,怎么能这样呢,亲都亲了,还不愿意和外人确认我们的关系。 吴俊朗察觉到她情绪不对劲,问道:“你好像不太开心?我方才见你,一直在偷看那个佩剑的男子,你们俩,是不是……” “是什么是?”胡逸微打断吴俊朗:“我们什么也不是。” 吴俊朗温声道:“好,不是就不是吧。”他觉得胡逸微生气的样子也很可爱,忍不住就想抬手摸摸她的头。 没想到胡逸微却偏过脑袋,躲开了他的手。 “不好意思,我不喜欢别人摸我的头。” 吴俊朗手停在半空,也不着恼,好脾气地说:“对不住,是我失礼了。” 说话间,二人已经到了第一个死者的家门口。 胡逸微和吴俊朗对视一眼,双双隐去身形,走进了那户人的家门。 灵堂装饰得很气派,非常好找。 胡逸微说:“这家人还挺奇怪的,把人扔地上不管的是他们,回来设豪华灵堂的也是他们,搞不懂。” 吴俊朗说:“可能就是为了图个心里踏实吧,毕竟到手那么多赔偿款,都是拿家里人的命换的。” 胡逸微不屑地评价道:“呵,虚伪。” 灵堂正中放了具敞开的棺材,死者已被整衣敛容,看起来十分安详。 堂中还有两个人在守灵,也不知和死者是什么关系,这会儿子正脑袋点靶着打瞌睡。 因为死者是女性,吴俊朗不好下手,于是便由胡逸微上前检查尸体。 她趴在棺材边儿上,掀开死者的衣领往里看,嘴上还念叨着:“莫怪莫怪。我也是为了帮你查清真相。” 死者的尸身被处理得很好,耳后的伤口已经被修复,几乎看不出哪一处曾经受过伤。 照这么说,死者的其他伤处应该也被处理过了,估计也看不出什么其他线索。 胡逸微重新合上死者衣领,对着吴俊朗摇了摇头。 吴俊朗眉头微蹙,说:“什么都看不出来吗?那可就麻烦了。” 胡逸微斟酌半响,说:“要不然我再试试,看能不能把她的鬼魂叫出来吧。” 第112章 深夜的二人世界 吴俊朗说:“成功几率大吗?” 胡逸微说:“差不多吧,她伤得没有那么严重,而且此刻已经是晚上,没有日光照射,死者还身处自家灵堂,受香火供奉,想把她的鬼魂召唤出来,难度应该不大。” 吴俊朗点点头,后退两步腾开空间:“好,那你试试吧。” 胡逸微拉开架势,眼睛一闭一睁,说:“出来吧。” 灵堂内温度骤降,橘黄色的烛火轻轻摇晃了几下,灭了。 取而代之的是幽绿色的冷色烛光。 吴俊朗不用问也知道,这次应该是成功了。 果然,死者鬼魂出现,此刻正垫脚站立在胡逸微面前,它身体透光,很是虚弱的模样。 胡逸微说:“不要怕,我是来帮你的。” 鬼魂晃了一下,没有发出声音。 胡逸微猜想,它应该是魂魄受到重创,没有多余的力气发声了。 没关系,影响不大,反正她也听不懂鬼语,能不能说话都是一样的。 胡逸微问道:“你们是怎么死的?” 鬼魂摇摇头,示意自己不知道。 胡逸微又问:“你知道凶手是谁吗?” 鬼魂依然摇头。 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胡逸微锲而不舍,继续问:“那你看到凶手的模样了吗?” 鬼魂还是摇头。 胡逸微小声呢喃:“也对,你若是在熟睡中被杀害,应当是来不及看清凶手面貌的。” 听了她的话,鬼魂竟是激动了起来,开始用力摇晃双手。 胡逸微没太在意,只是说:“知道了知道了,你没看见凶手。” 鬼魂更加激动,疯狂摇摆手臂。 胡逸微有点儿莫名:“没看见就没看见嘛,你那么激动干什么呀?” 吴俊朗从她话中觉出些不对来,问道:“怎么了?” 胡逸微正待答话,却是听到守灵的人打了个喷嚏。 那人缩了缩肩膀,吸着鼻子说:“奇怪,怎么越睡越冷。” 说完发现灵堂内一片漆黑,小声骂了句娘,掏出火折子,又重新把烛火点亮。 就在温暖火光亮起的瞬间,鬼魂也猝然消失。 胡逸微跺脚:“这人怎么醒的如此不是时候,我这儿才刚开始问呢!” 吴俊朗问:“鬼魂走了?还能再叫出来吗?” 胡逸微看向那两个守灵人。 “他们俩都醒了,再把鬼魂叫出来,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吴俊朗说:“既然如此,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另找个方便说话的地方吧。” 胡逸微说:“去哪儿?” 吴俊朗说:“去我那儿吧,离这儿不远。” 胡逸微愣怔片刻,说:“不好吧,夜深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好说不好听的。” 吴俊朗没忍住,“噗”的笑出声来:“你想哪儿去了?我说的是去‘玉肌’。放心,我的同类们都在那,算不上孤男寡女。” “哦哦哦。”胡逸微讪讪的,搔了搔鼻子掩饰尴尬:“挺好挺好,那你,带路呗。” 吴俊朗说的没错,“玉肌”的店铺的确距离很近,才不过走了半柱香的功夫就到了。 此时店面已经关张,店里七七八八坐了好多人,正聚在一处说着话。 见到吴俊朗带着胡逸微进来,嗡嗡的谈话声戛然而止,集体转头面向胡逸微。 胡逸微被看得头皮发麻。 这里面坐着的人,无论男女,都有着精雕细琢的面孔,美得各有千秋,挑不出半点儿瑕疵。 只是,这样美的容颜,单拿出来看,确实是极好的。 但若密密麻麻聚在一处,便给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就好像是掉进了假人窝似的。 这么一群假人,齐刷刷看过来,还真是富有视觉冲击力,怪叫人害怕的。 吴俊朗看出胡逸微不自在,贴心地为她解围,冲着他的同类们说道:“都别看了,这么直勾勾盯着人家小姑娘看,多不礼貌啊。” 有人开口发问:“她是谁?你怎么把她带到这儿来了?” 吴俊朗说:“我去调查死者的时候遇见的,她也在查这件事,兴许可以帮到我们。” “哦,好吧。”那人仿佛对吴俊朗极度信任,没再发问,只是说:“你觉得这人没问题就行。” 胡逸微心生异样:“你的同类们……怎么都是一副放弃思考的样子?” 吴俊朗无奈道:“你也知道,我们是没有大脑的。所以,思考对于我们来说,其实是很困难的事,很多人懒得去废那个力气。” “这么多年过去,也就出了我这么个思维正常的,要不然,族群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只让我一个人忙里忙外查探。” 胡逸微语塞,半晌憋出来一句:“你,挺不容易的哈。” 吴俊朗笑笑,说:“既然来了,想不想看看店里的束腰是怎么做出来的?” 胡逸微登时来了兴致:“嗯嗯嗯,想看想看!” 吴俊朗带着她进入后堂,步入一间地下室,里面站着好几个人,正对着桌面干呕。 胡逸微看得一头雾水:“这是在干嘛?” 吴俊朗说:“你往后看就知道了,应该马上就会出来。” 胡逸微刚想问出来什么东西,就见其中一人的嘴里面吐出来一块湿湿黏黏的肉粉色皮子,皮子上冒出无数细小的触手,在空气中晃了晃,便又退回了皮子里。 胡逸微胃中好一阵翻腾。 她缓了缓,才肃声道:“事关你们族群机密,我就看到这吧。” 吴俊朗知她心意,于是顺着她的话说:“好,那我们上去聊。” 第113章 脱光死人衣 “玉肌”后堂,茶室。 吴俊朗给胡逸微倒了杯热茶,问道:“你方才同那鬼魂,都说什么了?” 胡逸微说:“没说什么有用的,我问它有没有见过凶手,它一直摆手。” 吴俊朗说:“你的问话我都听到了。我这一路都在想,你说,我们是不是得换个思路?” 胡逸微反问:“换个思路?” 吴俊朗说:“就是说,它一直摆手,是不是想告诉你,它不是没看清凶手的模样,而是,没有凶手?” 胡逸微说:“没有凶手?怎么可能没有凶手?她还能自爆了不成?” 吴俊朗说:“为什么不可能,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我们这种东西都能凭空生出来,还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 胡逸微说:“那人也不能平白无故自爆吧?除非是身上的东西出了问题。” 她说到这里,惊得用手捂住了嘴:“身上的东西!她们身上的东西,不就是你们的胃囊吗?难道,真的是……” 吴俊朗说:“诶呀,真的不是我们。我们说穿了就是一堆肥油和臭皮囊,就算是出什么幺蛾子,也不能把人家骨头都搅碎了吧?” 噫,肥油,听起来好恶心。 胡逸微说:“你可真狠啊,为了摆脱嫌疑,把自己说得这么不堪。” 吴俊朗耸耸肩:“实话实说嘛。” 胡逸微说:“那能是什么东西呢?” 吴俊朗说:“现在太晚了,明天我们再去查一查,看这两个死者直接有什么联系。” 胡逸微说:“好吧,不过感觉也是大海捞针,工作量繁重啊。” 吴俊朗说:“这个你就不用愁了,这件事儿,可以交给我的同类去办。” “他们?”胡逸微面露狐疑:“他们不是……不喜欢思考吗?” 她本来想说脑子不好,犹豫了下,还是换成了,不喜欢思考。 吴俊朗说:“他们是不喜欢思考,不过对八卦倒还是很热衷的。‘玉肌’每日的人流量非常可观,让他们多和客人聊聊天,还是没有问题的。” 胡逸微轻轻叹了口气,说:“希望别再出什么事了。” 二人一时无话,胡逸微见天色已晚,起身告辞道:“今天就到这里吧,我先回客栈了。有什么话,明日再说吧。” 吴俊朗说:“好,那我送你。” 他起身将胡逸微送至前厅,正打算跨出门槛,就听身后有人发出痛呼之声。 吴俊朗猛地回头:“怎么了?是不是又出事了?” 胡逸微叫他脸色极差,心中升起莫名的慌张,问道:“出什么事了?” 有个男人摔倒在地,浑身缩成一团,正在抽搐。 他周边围了一圈人,皆是手足无措的模样。 那男人听见吴俊朗的问话,强忍疼痛说道:“被我胃囊寄宿的宿主,死了。” 吴俊朗赶忙问:“你的胃囊呢?还在吗?” 那男人说:“还好,没有伤到胃囊。” 吴俊朗长舒一口气,拍着胸口说:“还好,还好。” 胡逸微说:“你们究竟在讲什么啊?我能知道吗?” 吴俊朗抬手往下压了压,那意思是让胡逸微稍安勿躁,有什么事等一下再说。 胡逸微只好住了嘴不再发问。 吴俊朗把地上的男人扶起来,说:“你现在能不能感应到,你的宿主在哪?” 男人点点头说:“可以,我把地址告诉你。” 吴俊朗说:“好,以防万一,我需要尽快去把你的胃囊拿回来。” …… 取胃囊的路上。 胡逸微抓耳挠腮得像个猴:“现在能说了吗?” 吴俊朗说:“其实也没什么,我们和自己的胃囊都是有感应的嘛。我前两个同类胃囊被彻底损毁,当场痛晕了过去,所以直到他们醒过来,我才能知道死者身处何处。” “今天这个同类,运气比较好,只是宿主死亡,所以还有力气能够同我说话。” 胡逸微心有戚戚:“那真的是好险。” 二人按照地址找到死者家里。 本以为会遇到死者家属大呼小叫惊慌失措的混乱现场。 然而并没有。 死者家里静悄悄的,就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胡逸微说:“不应该呀,这人死得这么安静?连点儿声响都没发出来?” 吴俊朗说:“不清楚,先进去看看吧。” 胡逸微顺着血腥味儿找到了死者的屋子。 直到进入房内,看清死状,胡逸微才知道为什么这人的突然死亡没有惊起任何风浪。 死者是位女性,身上的衣物穿得整整齐齐,虽然染了不少鲜血,但并不凌乱。 特别之处在于她的脑袋。 ——死者被爆头了。 她双眼爆开,眼窝里是两点血肉模糊的孔洞,嘴巴大张着,双唇被不知名的物体撕烂。 鼻子耳朵也都成了偌大的血窟窿,正往外流淌着乳白色的脑浆。 难怪死得不声不响,嘴巴都爆开了,还怎么发得出声音。 吴俊朗说:“能不能冒昧地拜托你件事?” 胡逸微说:“你说我听听。” 吴俊朗说:“男女有别,死者为大。束腰是贴身衣物,我不好为尸体宽衣解带,能不能拜托你……” 胡逸微说:“你还真是挺冒昧的……” 她虽是心中不愿,但也知道胃囊对吴俊朗同类的重要性,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最后还是决定帮他这个忙。 她提起裙角,小心翼翼避开飞溅到各处的秽物,艰难靠近死者的下半身。 “看来爆头的威力还挺大,这人珠钗上的金银装饰还有珍珠宝石都碎了。” 胡逸微浑身难受,只能不停絮絮叨叨转移注意力。 满床都是沾着脑浆和鲜血的珍珠玉石,胡逸微必须要集中精力,才能避免自己扔到那些东西。 饶是如此小心,仍旧不慎沾到一粒带血的珍珠,胡逸微指尖像是被火烫了似的,恶心的她恨不得将整只手剁掉。 终于成功将束腰取下,把东西交到吴俊朗手里的时候,感觉好像交托了全世界。 吴俊朗向她郑重道谢,然后问了个问题:“像这样的……” 他拿手在自己脑袋上转了两圈。 “还能把鬼魂叫出来吗?” 第114章 和别的男人夜不归宿 胡逸微说:“这种……七窍和灵台都毁了,十有八九是叫不出来的。即便叫出来了,也是没有神志的鬼魂,问不出东西来的。” 吴俊朗有些失望:“那好吧。” 来都来了,为了避免再跑第二趟耽误事儿,胡逸微还是忍住各种不适,把死尸和屋内状况检查了一遍。 这个死者应当没受多少罪,因为伤在大脑,所以很快就死了。 房内家具摆件都好好的待在原位,没有移动过的迹象,房间的地面很干净,找不到多余的脚印痕迹。 窗户是从里面锁死的,也没有外人闯入的痕迹。 她认认真真找了一圈,都没能发现凶手留下的一点点蛛丝马迹。 难道真如吴俊朗所说,这三起离奇死亡的案件,根本就没有凶手? 吴俊朗手中拿着同类的胃囊。 因为宿主突然死亡,胃囊的表皮很快脱水,起了一层薄薄的干皮。 “我们得尽快离开了,我怕这胃囊撑不了多久。” 胡逸微闻言,最后环视了房间一圈,然后说:“好,走吧。” 直到出了死者家大门,吴俊朗才敢用正常声音讲话:“此事天色已晚,不如你先回去休息,你今天整日奔波,应当也累了。” 胡逸微说:“帮人帮到底,我再陪你回趟‘玉肌’吧,万一有什么事儿,也好给你搭把手帮帮忙。” 吴俊朗真诚道:“既如此,那我就先谢过了。” 好在这一次回去,万事顺利,胃囊归位及时,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胡逸微见事情都告一段落,顿觉困意袭来,她伸了个懒腰,大大打了个哈欠,说:“我太困了,回去睡觉咯。” 吴俊朗见她要走,执意相送。 胡逸微扭他不过,只好答应。 二人回到客栈,胡逸微轻轻推开自己房间的门,结果被吓了一跳。 她房间里有人。 正中的圆桌之上,正趴着一名男子,看情形,应当是在熟睡。 胡逸微皱了皱鼻子,闻到了令她熟悉的气味。 “褚钰?你怎么睡在这里?” 胡逸微走到跟前,推了一把。 褚钰本来就是浅眠,被她这么一推,很快清醒。 眯眼看了一会,确认来人是胡逸微,悬了一夜的心才总算放回肚子里。 “我担心你夜里出门不安全,出去找了很久,也不见你踪影。只好在此处等你回来,结果等着等着,就不小心睡着了。” 胡逸微心里一软,放缓了语调,说:“放心,我没事,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你也快回去休息吧。” 褚钰张了张嘴,正待开口,就听见房间门外有个男人说话。 “既然已经把你安全送到,那我就先走了。” 褚钰猛回头,便见吴俊朗玉树临风的站在门外,帅气的脸上露出让人厌恶的微笑。 周围顿时陷入一阵令人尴尬的沉默。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胡逸微才开口,干巴巴的说:“我……我们……” 褚钰说:“你和他,一整晚都在一起?” 胡逸微无从反驳,更不知该如何解释:“我……” 她正不知如何回答,吴俊朗已经适时开了口:“你千万不要误会,我们昨晚彻夜操劳,我担心胡逸微太过疲累,路上不安全,才坚持送她回来的。” 我擦!胡逸微一口血卡在喉头:这货故意的吧,什么彻夜操劳,什么太过疲累,这不是越描越黑吗? 她整颗心突突突狂跳,不安的舔了舔嘴唇。 褚钰静静地看着吴俊朗,过了一会,才无可无不可的说了句:“我没什么好误会的。” 胡逸微眼睁睁看着褚钰走出房间,从始至终都再没有看她一眼。 “不是,你有病吧!谁让你说话的!” 胡逸微怒气冲冲找吴俊朗算账。 吴俊朗摊开手,很是无辜的说:“我也没说什么啊?不都是实话实说嘛?” 胡逸微很想发火,但转念一想,吴俊朗又没有大脑,脑袋里满满的都是脂肪,估计智商也就这样儿了。本来先天条件就不占优势,还能苛责他什么呢。 思及此,只能怪自己思量不周,怨不得别人。 “算了,你走吧。我太累了,要休息了。” 吴俊朗点点头,没再说什么,悄然离去。 胡逸微在床上翻了个身,觉得自己有好多事情要想,但一时间又不知该先从哪件事想起,只好索性都不去想。 “唉,不管了,先睡吧,梦里什么都有。” 对,还是梦里好,什么都有,就是没有眼前这些糟心事。 …… “你说啥?胡逸微昨天晚上一直和吴俊朗在一起?就他们两个?一整夜!?你确定?” 春分听完褚钰的话,惊的声音都变了调子。 大飞扯了下春分的衣角,说:“你小声点儿,人家都往这边看呢。” 春分这才发现,自己方才声音太大,确实有三三两两的人正在偷偷往她这边瞟。 她收敛起音调,问道:“胡逸微有没有告诉你,她们昨晚干嘛去了?” 褚钰哭丧个脸,说:“没,她什么都没说。” 春分身为胡逸微的铁腿子,这个时候当然是替自家姐妹说话:“你也别多想,我相信逸微为人,她不会做出格的事,昨夜定是有事耽搁了。” 褚钰说:“我没多想,我自然是信她的,我只是……我只是一见到她与吴俊朗在一起,心里就莫名地不舒服,堵得慌。” 春分说:“哦,这个嘛,毕竟吴俊朗生的帅气,跟你比也不差什么,你会有危机感再正常不过了。” 大飞忍不住又扯了下春分的衣角:“你到底是在帮人宽心还是在给人添堵啊?” 春分气道:“这也不让说,那也不让说,你行你上啊!不上就别逼逼。” 大飞说:“我上就我上。” 说完想了想,对褚钰说:“这个时候,你千万不能生气,不能没事找事。你要大度,心态要好,必须要稳住,我们才能赢。” 褚钰说:“好像有点道理。” 大飞得了肯定,再接再厉道:“你要加倍对胡逸微好,让她觉得有愧于你,才能更加重视你。认为你清新脱俗,和外面那些妖艳贱货好不一样。” 第115章 买买买 褚钰深以为然,追问道:“那怎么样才算是对她更好呢?” “嗯……这个嘛……”大飞陷入深深的思索之中。 春分嗤笑一声:“呵,男人,就会讲理论,画大饼。落到实处就屁都讲不出来了吧。” 大飞说:“你说得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春分不理他,转而对褚钰说:“你和逸微认识到现在,有没有送过她礼物?” 褚钰说:“礼物?” 春分说:“对啊,就是那种,能随身带着的,很有存在感的,一看见就能想到你的,礼物。” 褚钰老老实实答道:“我和她天天在一起,她还需要睹物思人吗?” 春分说:“多废话啊,你们总有不在一块的时候吧?就像昨晚,如果逸微随身带着你送的礼物,是不是一看到那东西就会想起你?是不是就不好意思在外面浪一整晚不回来?” 褚钰说:“好像是这么个道理。所以,我该送她什么呢?” 春分略一思忖,说:“嗯……送首饰吧。我看逸微平日里也不戴什么饰品,不过你送的,她应当会戴。” 褚钰说:“可以是可以。只是,我对这类东西不大了解,还是得劳烦你帮我挑选一下。” 春分说:“行啊,没问题,你预算多少?” 褚钰从怀里掏出个钱袋子,把里面的银两一股脑儿全倒在桌上。 春分眼睛都看直了:“我去?!你哪来这么多钱?” 褚钰挠挠脑袋,不好意思地说:“咱们在育兴县吃鱼那次,我不是被烫了嘛。临走的时候,老板非要把这袋钱塞给我……” 春分说:“那这也算是……你的血汗钱了哈。” 褚钰说:“我对首饰没概念,不知道这些钱够不够?” 春分说:“够了够了,这么多钱,买一整套都够了。” 褚钰说:“真的吗?那就好,那咱们去哪里买?” 春分眼珠转了转,忽然灵光一闪,说:“嗐!我怎么把她忘了!咱们这儿可是有现成的行家呢!” 经她这么一提醒,褚钰也想起来了:“你是说,赵水香?” 春分说:“对呀,逸微不是帮过她吗?咱们不图占便宜,但至少她不会坑你。” 事不宜迟,说干就干,春分让褚钰把桌上散落的银两收好,招呼上大飞,三人一同往赵水香的“悦珠坊”去了。 赵水香正在楼上打首饰,见到三人上门,先是连声抱歉道:“对不住对不住,本来说要请你们来禹城好好游玩一番。” “但最近店里新入了批珍珠,我没日没夜赶制,才勉强做出来三四件成品。我这一忙起来,免不了就怠慢了诸位,真是过意不去得很。” 褚钰温和一笑,道:“没关系没关系,你一个女子,在外做生意本就不易,若不是有事相求,我们也不好意思前来叨扰。” 赵水香一愣,问道:“有事相求?什么事啊?” 褚钰说:“想找你买首饰。” 赵水香说:“嗐,说得那么严肃,我当什么事呢。你们帮了我那么大忙,白送都是应该的。哪能真让你们掏钱啊。” 褚钰说:“不不不。钱还是要给的,只是要劳烦你推荐一二。” 赵水香说:“没问题,想送给谁?” 褚钰低着头,脸一红,还没等回答问题,自己先嘿嘿嘿傻笑了一轮。 赵水香满脸的莫名其妙。 春分看不下去,替褚钰作了回答:“送给胡逸微。” 赵水香面露了然,然后说:“那你还来得挺巧,我这儿刚打好一副手镯,新鲜出炉,还热乎着呢,我拿给你看看。” 赵水香说着,拿出个托盘,黑色天鹅绒布面上放着副黄金镂空雕花手镯,手镯上镶嵌着一圈圆润珍珠,在光照下散发出温润淡雅的流光。 且不说春分这个女孩子,就连褚钰和大飞这两个直男看了,都忍不住称赞道:“真好看啊!” 赵水香得意地介绍自己的产品:“那可不。这上面镶嵌着的,是我们最近新到的那批珍珠,不是我吹,这批珍珠的成色真的是绝无仅有。” 她一边说,一边将手镯拿起来,对着日光说:“你们看,这些珠子,在光照之下,会显出淡红色的微光。 褚钰依言看去,发现赵水香的确所言非虚。 他当即拍板道:“行,那就它了。” 赵水香给他报了个非常实在的成本价,褚钰二话不说便付了账。 三人买完东西,刚走没多久,赵水香就见到大飞做贼似的又跑了回来。 “怎么了?有东西忘了吗?” 大飞摇摇头,说:“不是,我是想问你,用刚才那种珍珠做出来的首饰,还有吗?” 赵水香说:“没有了。那珠子成色特殊,每次都是刚做出来就被买走了,根本没有存货。” “哦。”大飞有点儿失望:“那好吧,谢谢了。” “等等。”赵水香叫住大飞:“你是要送人对吧?我这里还有别的款式,你要不要看看?我给你个亲情友情爱情价。” 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大飞咧嘴憨厚一笑,说:“好。” …… 胡逸微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的小伙伴们全都不见了。 她心中不免泛起了嘀咕:“难道是褚钰生我的气,带着其他人跑路了?要孤立我?” 细想之下又觉得没可能。 褚钰这种老实人,干不出这种混账事。 她正愣愣发着呆,就见吴俊朗风尘仆仆找上门来。 “太好了,正好你在,我有话同你说。” 胡逸微说:“什么事啊?如此着急?” 吴俊朗说:“我的同类打听到一些消息。” 胡逸微心头一喜,问道:“什么消息?” 吴俊朗说:“那些死者,除了都买过我们家束腰,还有另外一个共同点。” 胡逸微说:“什么共同点?“ 吴俊朗说:“禹城有一家专卖珍珠饰品的店铺,名叫‘悦珠坊’。死者都是这家店的老主顾。” “悦珠坊”?这不是赵水香的店吗? 胡逸微说:“我知道这家店。你的意思是,他们家老板有问题?不应该啊,我认识那个老板,她看起来不像是坏人。” 第116章 滚烫的爱 吴俊朗说:“光看起来像好人不行啊,保险起见,我觉得我们还是需要深入调查一下。况且眼下也实在没别的线索好查。” 胡逸微想了想,认为吴俊朗说的也有道理,于是妥协道:“好,那咱们就走一趟吧。” 行程敲定,二人正准备出门,迎面就撞上了兴冲冲来献宝的褚钰。 褚钰看见吴俊朗,如同当头一盆冷水,浇了他个透心凉。 “你怎么又来了?” 话是问吴俊朗的,眼睛却是看着胡逸微的。 吴俊朗说:“昨日的事情还未完结,我们今日还要继续一起做……” “做什么!”胡逸微没好气打断他:“你能别老说这种容易被人误会的话吗?” 她吼完吴俊朗,又好声好气对褚钰解释:“我们发现死者好像都和赵水香的首饰店有点儿关系,正准备去看看呢,你有时间吗?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 褚钰几时见过胡逸微如此温柔的模样,巨大的笑容在脸上绽放,脸都快给笑裂了。 “你说赵水香啊?我们刚从她那里回来。” “你们干嘛去了?” 胡逸微不解的问道。 褚钰拿出怀中锦盒,满脸求表扬的样子:“给你买礼物去了。” “真的吗?” 胡逸微有点儿惊喜,接过盒子,一边打开一边问:“你哪里来的钱呀?” 褚钰没告诉她东西是用自己的“血汗钱”买的,只是说:“你先看看喜不喜欢。” 胡逸微打开盒子,一只精雕细琢的金镯子呈现在她眼前。 “这……这也太好看了吧!” 她喜悦的心情无以复加,拿出手镯就想往手上套。 “哎呀!” 胡逸微痛呼一声,手中的镯子滑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当啷声响。 黄金质地本就很软,和坚硬的地面接触,光滑的金面上被磕出了坑坑洼洼的痕迹。 褚钰顾不上去看地上的手镯,大步上前,拿起胡逸微的手在眼前看了又看。 “怎么了?手疼吗?” 胡逸微说:“不清楚怎么回事,就是感觉,好像手被烫了一下。” 还真的,细看之下,胡逸微五指之间有两点被烫过的痕迹。 只不过一处比较严重,另一处只看得出淡淡红痕。 “咦?”胡逸微看着自己手上的两点伤痕,面露疑惑之色。 她指着那处比较严重的伤处说:“我方才只觉得这里被烫了,但是,为什么另外一根手指上也有烫伤啊?” 鬼使神差的,她脑子抽抽,把手放到鼻端闻了闻。 一股极其淡薄的血腥味传来, 想起来了,她昨晚从死尸身上扒衣服的时候,手被沾了血的珍珠弄脏过。 不对,珍珠,又是珍珠? 胡逸微将手缩回袖口,隔着衣袖捡起手镯,嗫嚅道:“珍珠,珍珠……” 褚钰说:“珍珠有问题吗?赵水香说,这批珍珠是刚到的新货,成色特殊,在光照下会发出红色的光。” 胡逸微敛目拧眉:“这上面,好大的怨念和愤怒。” 她按照褚钰的话,对着太阳看了看镯子上的珍珠,脸色愈来愈沉。 “你知道,珠子里的红光是什么吗?” 褚钰被问住,满头问号地说:“不知道啊。” 胡逸微说:“是血光。” 褚钰说:“血光?” 胡逸微说:“我不知道这些珠子到底是什么,但肯定不是珍珠,正常的珍珠,不可能带着如此重的血气。” 一直沉默不语的吴俊朗这时候终于开口说道:“咱们光在这里想,也想不出什么来,要不然,还是直接去‘悦珠坊’的老板问问吧?” 胡逸微颔首,继而看向褚钰:“一起去吧?” 褚钰没有异议,紧紧跟住胡逸微的步伐,心甘情愿地担任护花使者的角色。 吴俊朗看着默契的二人,垂眸深思,久久不语。 …… 悦珠坊。 赵水香看见三人进店,脸上洋溢出热情的笑容:“呦,来啦?这次想买点什么呀?” 胡逸微沉着脸,将一个锦盒推到赵水香面前。 赵水香不明就里,打开来一看,说:“哎呦,怎么给磕成这样了。没关系,能修复,我今晚赶工,明天差不多就能恢复如初。” 胡逸微说:“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在装傻?” 赵水香面上笑容隐去,问道:“你什么意思?” 胡逸微说:“镯子上镶嵌的,不是珍珠吧?” 赵水香喉头滚动了几下,强笑道:“瞎说什么的,这可是正儿八经的好东西。” 胡逸微说:“你老实告诉我,你这家店里的珠子,到底都是哪里来的?” 赵水香眼底略过一丝慌乱,但她很镇静下来,语气冷淡的说:“我是做生意的,不可能随随便便把自己的进货渠道告诉外人,希望你们能理解。” 胡逸微冷笑一声,说:“你不愿意说就算了,我就不信我查不出来。” 赵水香拳头攥紧又松开:“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 两个女人正剑拔弩张之际,店门外突然有人连滚带爬跑了进来。 胡逸微对这人有印象,好像在赵家庄见过,是赵水香家的邻居。 “水香,水香,不好啦!” 那人刚一进门就大呼小叫的。 赵水香快走几步将其扶起,紧张的问道:“怎么了?为何如此焦急?是不是我爹娘出什么事了?” 那人应当是一路狂奔而来,累的不行,气喘犹如风箱。 “不是……不是你爹娘……是……你家养猪场……猪……猪伤人了!你爹娘得了消息……央我……跑一趟……通知……通知你。” 赵水香费劲巴力听完,才断然道:“不可能,我家的猪都好好锁在笼子里,不可能伤人。” 那人终于将气喘匀,讲话也顺畅了许多:“有没有可能,是你爹娘年纪大了,忘记关笼子了?” 赵水香答的斩钉截铁:“没关笼子,猪也跑不出来。” 她答的太快太肯定,来人反而不知如何是好。 “那我就不知道了,你家那个养猪场,弄得神神秘秘的,外面筑着高墙,别人也不让进,谁晓得那猪是如何跑出来的。” 第117章 撬爱情的墙角 赵水香沉吟片刻,果断做了决定:“知道了,我即刻便回去看看。你这一路辛苦了,暂且在我店中小憩一会儿,我这就让人给你上些点心茶水。” 来人听说有吃有喝,心情大好,一屁股坐下大快朵颐,无暇再去想旁的事。 赵水香慌里慌张出门,直接往赵家庄的方向去了。 胡逸微和吴俊朗对视一眼,默默跟上。 褚钰也想和他们一起走,谁知刚出了店门就被胡逸微拦下:“你不能去。” 褚钰莫名:“为什么?” 胡逸微说:“你忘了吗?你不能走回头路。” 想起来了,他身上被种了“归根”,只能一路向西前行,再往其他方向走,“归根”便会钻进他的皮肉,勒断他的骨头。 褚钰担心胡逸微安全,踟蹰道:“可是……我不放心你。” 胡逸微说:“有什么不放心的?我有能力自保,如若情势危急,我逃跑就是了,你怕什么?” 褚钰只得勉强点头,说:“那你莫要以身犯险,遇到危险,切莫强撑。” 胡逸微温柔一笑,说:“好。” 褚钰眼睁睁看着胡逸微和吴俊朗走远,原地呆立片刻,回客栈去了。 春分和大飞一直在客栈等消息,见褚钰是一个人回来的,顿感不妙,齐声问道:“怎么回事?胡逸微呢?” 褚钰把赵水香的事情三两句讲完,大飞沉默良久,忽然说:“我近日刀术很有进益,不如让我前去寻找胡逸微,万一遇到什么事,我还能帮衬一二。” 春分见状赶忙表态:“我也去。” 大飞说:“你就别去了,你又不能打,真有危险,我还得分神保护你。” 春分本想反驳,但想想又觉得大飞说得有道理。毕竟,有的时候,不拖后腿就算是帮忙了。 褚钰说:“但是现在有个问题啊,你知道赵水香家的养猪场在哪里吗?” 大飞一愣,说:“我还真不知道。” 连目的地都不知道在哪,这不是瞎着急吗。 “喵呜~” 一声骄傲的猫叫声响起。 三人被声音吸引,全都看向煎饼。 煎饼好整以暇地舔着爪子,说:“我可以带路。” 褚钰不相信:“你知道养猪场在哪?” 煎饼说:“开玩笑,当然不知道呀。” 褚钰皱眉:“那你跟这裹什么乱啊。” 煎饼不悦道:“你要找的不是小狐狸吗?知不知道养猪场在哪有那么重要吗?” 褚钰怔住,想了一会,才问道:“你什么意思?” 煎饼说:“我能闻出小狐狸的味道啊,可以帮大飞找到她。” 褚钰大喜过望,一把将煎饼抄进怀中,亲亲热热地说:“你真棒。” 煎饼不理会他的谄媚,从他怀中挣脱出来,跳到大飞肩膀上,居高临下地说了句:“唉!这家没我都得散!” ……这边,胡逸微和吴俊朗正不远不近地跟着赵水香。 赵水香心急如焚,根本没注意自己身后还跟着两个人。 胡逸微和吴俊朗都非常人,想要跟住个凡人还是很轻松的。 吴俊朗跟了一阵,忽然对胡逸微说:“你和那个褚钰,关系不一般吧?” 胡逸微没看他,只是说:“你好像很关心我们俩的关系?” 吴俊朗说:“因为,我认为,他配不上你。” 胡逸微不动声色地问道:“何出此言?”吴俊朗说:“你看,像今天这样的情形,他都没办法在你身边保护你,如果你遭遇险境,他什么都不能为你做,只能傻傻的在客栈里,等你的消息。” 胡逸微说:“所以呢?你到底想说什么?” 吴俊朗说:“我想说的是,我与你才更加相配,我们都有超出凡人的特殊能力,有无穷无尽的生命。” “我们这几日每天在一起奔波,配合默契,心有灵犀。我认为,我才是那个更加适合与你并肩的男人。” 胡逸微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问:“听你这么说,难道你喜欢我不成?” 吴俊朗也是坦诚,脸不红心不跳地说:“我的确对你非常有好感。” 胡逸微说:“首先,我很感谢你对我的抬爱。” “其次,我要告诉你,褚钰根本不像你说的那样没用。” “我们一路走来,他事事以我为先,无数次不顾自身安危救我于危难。” “我知道他并不算聪慧,嘴笨,脑袋一根筋,还胆小怕鬼。” “但他为人赤诚善良,忠诚可靠。纵使他有千般万般不好又如何?至少,在我需要他的时候,他从未让我失望过。” 这可真是非常高的评价了。 吴俊朗哑然,少顷,才沉声道:“无妨,来日方长,我也会努力让你看到我的诚意。” 胡逸微并不回应,只是在心里默默地想:我与你可没有什么来日方长。 也不知走了多久,两人远远见到一排竖立着的高墙。 高墙中央有个铁门,但门上的锁头已经被破坏,铁门大敞着,里面隐隐约约传出躁动的叫声。 赵水香直觉事情要糟,三步并作两步跑进了养猪场。 事情怕是有变,胡逸微和吴俊朗止住方才的话题,提高警觉,缓缓进入铁门。 待看到养猪场内全貌,胡逸微不禁握紧拳头,恨恨骂了声娘。 只见场内布满大大小小的生锈铁笼,每个铁笼内都关着一只四肢被截断的野猪。 野猪的獠牙都被残忍地砍了下来,只在嘴边留下参差不齐的断口。 野猪的嘴里深深插着一根食管,食管的另一端连通着巨大的食袋,食袋里是用不知名的原料打成的流状食物。 猪身上有大大小小不少的刀口,新伤加上旧伤,几乎见不到一处好肉。 眼前的情景,要说如同人间炼狱一般,也毫不为过。 吴俊朗简直无法理解:“养个猪而已,用不着这样吧?他们这……图什么啊?” 似是为了回应他的话,不少野猪从嗓子里挤出了“痛痛,痛痛”的叫声。 吴俊朗真惊了:“这些猪成精了!还会喊痛!” 胡逸微却是看出了些端倪,拧眉道:“它们不是在喊痛。” 吴俊朗说:“那它们是在叫什么?” 胡逸微说:“它们是在叫‘狪狪,狪狪。” 字不同,发音却是一样的。 吴俊朗说:“这不是一回事吗?” 胡逸微说:“不是一回事,它们叫的,是自己的名字。” 第118章 射的好多,快接不住了 吴俊朗只觉一头雾水:“名字?” 胡逸微解释道:“其实,这些动物,根本不是普通野猪,而是一种上古野兽。虽面带獠牙,攻击性却不强,一般情况下,如果它们遇到危险,不会主动选择攻击对方,而是会匆忙逃走。” 吴俊朗想不通:“养这玩意儿图什么?肉好吃吗?” 胡逸微说:“别忘了,赵水香是做什么生意的。” 吴俊朗说:“卖珍珠啊,所以呢?” 胡逸微说:“这种叫做狪狪的动物,身体会将吃下的食物进行调节,然后形成颗粒状的白色营养珠,通过血液分散到身体的各个角落。那些营养珠,无论色泽还是手感,都与珍珠毫无二致,一般人根本无法分清。” 吴俊朗恍然大悟:“难怪!这些动物身上全是刀口,应该就是被豁开皮肉取珠了。四只蹄子全被砍断,应该就是怕这源源不断的财富跑了。” 顿了顿,又提出疑问:“那给它们插食管干什么?人家自己不会吃饭吗,非得这么折腾人家?” 胡逸微说:“狪狪进食后很长一段时间,是没有饥饿感的。没有饥饿感,就不会主动进食,不进食,就无法产出营养珠。” 吴俊朗倒抽口凉气:“赵水香为了求财,居然忍心做这么残忍的事情?” 胡逸微说:“人为财死,每个人的节操和下限都不一样,这没什么好奇怪的。” 他们正讨论得起劲,忽听赵水香发出一声凄厉惨叫。 胡逸微闻声看去,只见赵水香右边胳膊不知受到什么东西的攻击,骨肉尽断,血肉成絮状,像挂在肩膀上的一串烂葡萄,滴滴答答淌着血。 吴俊朗见识到赵水香所作所为,此刻对这个女人的印象已然坏到极点,根本无意救人。 他将胡逸微拉远了些,说:“有危险,我们离赵水香远点,静观其变。” 胡逸微目光所及,只见赵水香正对着的铁笼里,一只狪狪双眼发出摄人的红光,身体被刀割开的皮肉如同鱼鳃,一张一合。 猛然间,那只狪狪的皮肉之内射出几颗发着红光珠子,直奔赵水香面门。 赵水香躲闪不及,下意识伸出左臂抵挡。 几颗珠子飞速旋转,期间散发出的怨念与愤怒幻化成刀,瞬间搅碎了赵水香的左臂。 吴俊朗再次后撤,嘴上道:“此处危险,我们还是快些离开吧。” 话音刚落,养猪场里所有的狪狪都起了变化。 无数红色眼眸亮起,像暗夜里预示着死亡的星星。 紧接着,数道珠子飞射而出,开始对养猪场里的人进行无差别攻击。 胡逸微眼力极好,能够看出珠子飞射的行动轨迹,忽而几次都有惊无险躲过攻击。 但人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终于有一次,胡逸微一时大意,没看到飞来的珠子,待到反应过来之时,珠子已然直冲她胸口而来。 若是被珠子钻进胸口,伤及胸部脏器,那多半就活不成了。 胡逸微正准备掐诀念咒召唤纸人,便觉身后被人大力拉扯,一把明晃晃的兵刃自她眼前划过,替她挡下了这一击。 “大飞?你怎么在这里?” 胡逸微真是震惊不小。 大飞说:“褚钰不放心你,叫我过来帮你。” 胡逸微说:“你怎么找到我的?” 大飞说:“多亏了煎饼,识得你的味道。” 经他这么一说,胡逸微才注意到趴在他肩膀上的白猫。 真是患难见真情。 胡逸微真诚道:“多谢你了。” 煎饼感知到危险,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不客气地回答道:“别谢我,早知道这里如此危险,我打死也不来找你。” 胡逸微大大翻了个白眼,心说果然从这死猫的嘴里听不到什么好话。 她往身侧看,居然未见吴俊朗身形。 胡逸微心头一紧,问道:“和我一起来的朋友呢?你看见他了吗?” 大飞说:“看见了,那个怂货,我进来救你的时候,他正往外面跑呢。” 胡逸微真是无言以对。 几句话的功夫,所有狪狪几乎同时爆起,纷纷朝胡逸微和大飞发动攻击。 如此多而密集的珠子,饶是大飞刀法精进,也不可能全部挡下。 但好在,胡逸微还有应对之法。 大飞帮她拖延了不少时间,足够她结印念咒,唤出纸人。 只见那层出不穷的纸人层层叠叠放在二人身前,紧接着化作冰墙,堪堪挡住了那些比飞刀还恐怖的营养珠。 大飞说:“太好了,我们刚好可以趁此机会逃脱。” 胡逸微却是面色凝重的摇了摇头,说:“你快走吧,我走不了了。” 大飞急道:“为什么?” 胡逸微额头有汗水滑落,她费力地说:“我法力不精,必须全神贯注方可凝聚纸人,如果此时离开,冰墙会瞬间溃散,到时候,冰墙外聚集的那些珠子,便会群起而攻之。” 闻言,大飞急得团团转,却是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煎饼见情形不对,“嗷呜”一声跳下大飞肩头,脚底抹油,逃得飞快,很快便隐没在夜色之中。 大飞气得要死,骂道:“臭猫,太不仗义了,遇见危险第一时间跑路,连我们管都不管。” 胡逸微这时候倒是看得很开,说:“让它跑吧,跑了也好。这事情本来就与它无关,何必多搭一条命呢。” 顿了顿又说:“你也别管我了,现在跑还来得及。” 大飞也是个实在人,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还是老老实实道:“不,我不能走,我若现在走了,春分定然不会放过我。若是我为了来救你受伤,说不定她还会高看我两眼,对我更好一些呢。” 胡逸微实在是哭笑不得,也不晓得大飞这样的,到底属于哪种形式的恋爱脑。 此时场中已经看不到赵水香的身形,地上只余一摊肉泥,还有混在肉泥中几不可见的碎骨碴。 狪狪与胡逸微的角力进入白热化阶段,狪狪攻击被拦,更加愤怒癫狂,胡逸微双臂颤抖,明显已是强弩之末。 第119章 舍命救爱 客栈,一楼大堂。 储钰和春分急得好似热锅上的蚂蚁,不断探头往城外的方向张望。 一个雪白身影极速狂奔而来,重重撞入储钰怀中。 储钰根本没看清那是个什么玩意儿,只觉入手全是软绵绵的毛。 “我擦,什么东西?” “是我啊,你个死没良心的,连你的宝宝都认不出来吗?” 煎饼急着赶回来报信,速度太快,浑身的毛被迎面而来的风吹得东倒西歪,乱如稻草。 储钰听到这熟悉的硬汉撒娇,整颗心没来由揪了起来。 “你怎么回来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是呀是呀,出了大事情!”煎饼也是个知道轻重的,赶紧把它的所见所闻告知储钰:“那个养猪场里的猪,也不知道吃啥长大的,还能往外喷珠子,那些珠子威力可大啦,谁碰谁死。” 储钰面色沉重,问道:“那胡逸微现下状况如何?” 煎饼说:“她方才召唤出纸人勉力抵挡,不过她妖力有限,我估计也撑不了多久。所以赶紧回来给你报信了嘛。” 闻言,储钰毫无半点犹豫,沉声道:“带我过去。” 春分忧心忡忡道:“可是,你不能走回头路的呀。” 储钰说:“当初翼君给我种下‘归根’的时候,并没有说我即刻便会死,那就说明还有转圜的余地。胡逸微需要我,我必须得试一试。” 煎饼说:“可是……” 储钰打断它:“我去意已决,不必再劝,时间紧迫,带路吧。” 煎饼静默片刻,没再说别的话,只是转过身去,说:“好,那你跟上了。” “等一等。”春分叫道:“我也去。” 储钰说:“那边情况不明,你还是……” 春分说:“行了,别争了,我身上带着药呢,不管你们谁出了状况,我都好第一时间救治。” 储钰眸光微闪,重重点了下头,说:“好,那就一起吧。” 二人在煎饼的带领下直奔城外而去。 刚一出城,储钰便打了个趔趄。 春分关切询问道:“你怎么样?” 储钰说:“没事,只是不慎滑了一下。” 他语调平稳和缓,听不出异样。 春分将信将疑地盯着他看了一阵,确认他没事之后,才说:“如果你有什么不适,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储钰把微微颤抖的手藏在袖口,一条细细的血线顺着他的指尖凝结成血珠,嘀嗒滚落在地,隐在泥土中不见了。 二人一猫继续赶路,又走了很长一段路,就听前方的煎饼振奋道:“快到了快到了!” 眼看目的地就在眼前,储钰的速度却是越来越缓慢。 春分直觉不对,伸手拍他肩膀,问:“还好吗?” 一拍之下,只觉手心所触及的地方十分异样,又湿又粘,还带着些许温度。 春分把手拿到眼前看了一眼,忍不住小声惊呼道:“血!你的后背!全是血!” 煎饼闻言,赶忙跳至储钰身后查看。 他的衣服原本就是深色,虽被鲜血浸透,却并不明显,不仔细看的话,很难看出分别来。 煎饼急道:“是不是‘归根’发作了?你不能再走了!再走命就没了!” 储钰咬着牙,没有理会煎饼的话,只是定定看向春分,说:“劳烦你找一下,你的锦囊里,有没有能够止痛的药。” 春分很清楚储钰的秉性,知道他是个一条道走到黑的性格,于是并不开口规劝,只是红着眼圈,默不作声在锦囊里翻翻找找。 过没多久,从里面掏出来粒丸药,说:“这个,能够止血镇痛,不过维持时间有限,药效过后还是会疼,你先有个心理准备。” 储钰二话不说,直接将丸药服下,之后便觉周身一轻,剧痛一扫而空。 他谢过春分,然后吩咐煎饼继续带路。 煎饼也不再多言,只是不自觉加快了速度。 …… 胡逸微这边的情况很不乐观。 狪狪射出的珠子全都深深嵌入厚重的冰墙之中,无数大大小小蛛网似的裂纹在冰面上爆开,若是照这样下去,冰墙迟早会在一瞬间崩塌,裂得粉粉碎。 胡逸微面上滑落豆大汗珠,她已经耗费太多妖力维持冰墙。 再这么继续耗下去,等她妖力耗尽,不仅会失去防护,甚至连逃跑的余力也会完全丧失。 她听着冰面不断崩裂的声音,忽然对储钰生出无限的思念来。 真可惜,她离开得那样匆忙,都没能和储钰好好道个别。 真是世事难料,早知道今天会死在这里,还不如早点和储钰把关系挑明,好歹还能在临死前谈场甜甜的恋爱。 触手可及的死亡摆在眼前,才惊觉自己先前的种种顾虑和烦恼多么可笑。 “如果这次能活下来,以后一定要对储钰好点儿才行。” 胡逸微死到临头,嘴里还忍不住絮絮叨叨。 “咔嚓!” 令人心凉的清脆之声响起,冰墙的正中心终于不堪重负,碎裂出巴掌大的一块缺口。 “完蛋了,这冰马上就要全碎了。你快跑吧,现在不跑,等下就真没机会了。” 胡逸微心知大难临头,实在不想再把大飞拉下水。 大飞紧握刀柄,蓄势待发,嘴上道:“不行,我堂堂七尺男儿,怎能把你一个姑娘家丢下。待会儿我用刀挡住攻击,你可趁机逃脱,若是你有命回去,请务必帮我好好照顾春分。” 胡逸微说:“可是……” 她话还未说完,整堵冰墙应声而塌,细碎的冰粒升腾而起,形成一道阴阳两隔的薄薄水幕。 大飞拉住胡逸微急急后撤,无数饱含怨念的珍珠同时暴起,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听身后一声暴喝,利刃仓朗出鞘之声直冲云霄,汹涌澎湃的煞气如同山呼海啸,阻断了对面的所有攻击。 狪狪体内飞射而出的营养珠被悉数震碎,化作缥缈烟尘。 胡逸微对这股煞气再熟悉不过,她又惊又喜地叫出声来:“储钰!” 待到回头看时,脸上的笑容猝然消失不见,这颗心如同被千万只毒虫啃噬,疼得生不如死。 第120章 情敌救人 储钰面上已然呈现出将死之人的灰败之色。 他脚下掉落着大块小块的肉,切面平整,像是被锋利的细线切割下来的。 执剑的右手只剩下白森森的骨架,锋利的剑身完全被鲜血浸透,新鲜的血液流到利刃之上,发出炙烤般的滋啦声响。 胡逸微泪眼迷蒙,跌跌撞撞跑到储钰身前,将他的袖口拉起。 动作既轻又缓,像是怕弄疼了他。 储钰的手臂也仅剩下一根白骨,上面隐约有一圈圈的白光忽明忽暗,想来是‘归根’已经侵蚀入骨,马上就要将他碎尸万段了。 储钰见胡逸微眼中含泪,心疼得不行,很想摸摸她的头安慰一下。 但他犹豫半响,终究是没有将手抬起。 “我手上都是血,不想弄脏你的头发。” 这话就仿佛一记重锤,狠命捶打在胡逸微心上,她再也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 “你这个傻子,你来干什么。” 储钰看着胡逸微,眼中满含温和柔光:“你需要我,我就来了。” 眼看这二人正你侬我侬,视旁人于无物,大飞却是丝毫不敢放松警惕。 他生怕那群野猪重振旗鼓,再开展新一轮攻击,于是壮着胆子将笼子里关着的猪挨个检查了一遍。 春分跑过来,上上下下打量着他。 大飞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说:“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春分见他浑身上下并无半点儿受伤的痕迹,悬着的心重重放下,又怕他看出自己在担心,于是硬邦邦地回道:“看你死了没。” “哦。”大飞不疑有他,憨声道:“我是没死,只是这些猪……好像都快不行了呀。” 他挥舞着双手朝着胡逸微的方向喊道:“唉!这边儿!猪都快死啦!” 储钰听见大飞喊叫,知道危机解除,紧绷的神经突然松懈,顿感浑身剧痛排山倒海般袭来。 他甚至没能痛呼出声,便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储钰!” 胡逸微六神无主,浑身颤栗,根本不知该如何是好。 正巧见到闻声而来的春分,仿佛是抓到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扯住春分衣袖,语无伦次地说:“你有药,救命的药,救他,救他。” 春分拿出一早准备好的丹药给储钰服下,然后说:“我这里,只有能保命的药。但储钰身上的伤太重,我没办法让他再长出新的皮肉来。” 胡逸微不愿相信春分的话,开始胡搅蛮缠道:“我不信,你再找找,白叔叔的锦囊里有那么多灵丹妙药,我就不信没有能够起死人肉白骨的神药。” 春分说:“你信我,没有,真的没有。” 胡逸微仍是充耳不闻,执着道:“我不信,你没有仔细找,你为什么不仔细找?” 她正闹得凶,忽然听见身边有个男人在说话。 “我想,我应该能够帮他。” 胡逸微寻声看去,十分意外道:“吴俊朗?你不是跑了吗?” 吴俊朗惭愧道:“我……没跑远……一直在附近……观察情况……” 嗯,没关系,不重要,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 “你打算怎么救他?” 吴俊朗没有立刻回答胡逸微,只是说:“先想办法把他弄回去吧,你不是说他不能走回头路吗?他在这里多逗留一分,就多一分危险。” “我来吧。”大飞上到近前,俯身小心翼翼抱起储钰。 感受到怀中之人的重量,饶是大飞这个钢铁直男也忍不住揪心。 储钰外部皮肉差不多都掉光了,堪堪剩下副骨架,如此人高马大的青壮年,抱在怀里中的重量,甚至还赶不上一个孩童。 大飞眼眶微涩,脚底生风,抱着储钰一路飞驰。 直至重新进入禹城,储钰身上隐隐闪动的一圈圈白光才彻底暗淡。 胡逸微问吴俊朗:“你还没说呢,你打算怎么救他?” 吴俊朗说:“你知道的,我有两个同类,它们的胃囊毁了。” 胡逸微大概猜出点苗头:“你是说……?” 吴俊朗说:“我可以用它们的皮和脂肪。” 胡逸微说:“这怎么能行?你说过,它们都是有意识的,死不了。” 吴俊朗说:“你可以这么理解,如果它们作为单独的个体,确实会一直保留意识。但如果依附于人体之上,意识便会逐渐混沌,最终成为寄生在人身上的活体。” 胡逸微不可思议道:“活体?你的意思是,到时候,褚钰身上的肉,全是活的?” 吴俊朗说:“没错,如果这样的话,我的那两个同类,也算是以另外一种形式活下来了吧。总好过最后变成一张浑浑噩噩的干枯皮囊。” 明白了,二选一的选择题,要不然就是选择精神死亡,要不然就是选择肉体死亡。 胡逸微心有顾虑:“这可是要命的事儿,人家能同意吗?” 吴俊朗说:“我不敢给你打包票,最终的决定权还是在我的同类手里。但你看褚钰现在的状况,我实在也想不出更好的解决方法了。” 胡逸微说:“为什么如此费心帮我?” 吴俊朗沉吟片刻,说:“很多原因吧,你会遇险,很大原因是为了帮我,我却贪生怕死,丢下你跑了,心里实在很过意不去。现下好不容易有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总算能给你点补偿,我心里也好受一些。” “还有,见到褚钰不顾性命赶来救你,我心中很是钦佩。我敬他是条汉子,不想让他就此陨命。” “你说的没错,他才是真正能够站在你身边的男子,我这样的……属实很配不上你。” 胡逸微闻言,淡然一笑道:“你也不必妄自菲薄,你有趋吉避凶的本能,这很正常。我对你来说,并算不得很重要的人,所以你跑了,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不过,终有一天,你也会遇到一个人,甘愿为她豁出性命。到时候,你只需要做她一人的男子汉就好。” 吴俊朗也不禁笑道:“哈哈,那就借你吉言了。希望我也有那么一天,能够毫无顾忌,忘我的爱一场。” 第121章 不要命,只要人 城外,赵水香家的养猪场。 一只满嘴血水的狪狪呆立在众多囚笼之间,它的同类全都奄奄一息,眼里的红色褪去,只余下绵延不尽的悲凉和不甘。 那只幸存下来的狪狪发出野兽的嘶鸣,泄愤似的将早已变作肉泥的赵水香踩了又踩。 一个抱着黑猫的女人款步走近,地上的脏污弄脏了她精致华贵的丝履,她也并不在意。 红唇轻启,妖娆魅惑的女声响起:“我感受到你与你同族的召唤,给予你们复仇的力量。现在你的同族心力耗尽,已然油尽灯枯,活不了多久了。你后悔吗?” 狪狪答道:“不后悔。我只后悔轻信了赵水香那个卑鄙小人。我视她为朋友,赠她珠玉宝石,还带她见我的族人。没想到却招来灭顶之灾。我只恨不能亲手再杀她一次。” 那女人说:“你可知,你的同族误伤了无辜之人的性命?” 狪狪说:“我知道。一切都是我欠下的债。今生今世怕是无法偿还了,若真的有轮回转生,我愿以生生世世报偿。” 女人的耳朵轻轻抖动了一下:“有人来了。” 狪狪说:“应当是来杀我的,我咬死了赵水香的父母。” 女人说:“冤有头债有主,这次,我没法再帮你了。” 狪狪说:“您已助我良多,还帮我重新生出四足,让我能够在地上奔跑,我很感激您。” 女人低头爱抚怀中黑猫的脊背,说:“毋需谢我,反正,我帮你也不是因为好心。” 狪狪说:“不管怎么说,还是要同您讲一声谢谢。现在,我要去了结我的因果了。” 女人没有抬头,只是轻声说了句:“去吧。” 狪狪跑出养猪场,很快便踪影全无。 女人漫不经心地在场内走了几步,不经意看到了地上掉落的肉块,那些肉块伤口平整,像是被极其锋利的细线切割过一般。 “这孩子。”女人蹙眉埋怨道:“可生得真倔啊……” …… 禹城。 “玉肌”后堂。 “所以,事情就是这样。”吴俊朗对着面前的两个同类说:“到底想怎么选,还是要看你们自己。” 其中一个同类还在斟酌,另外一个却没怎么犹豫便道:“我愿意。” 吴俊朗惊讶于它的简单干脆,出于负责任的态度,还是说道:“若是那人用了你的皮和脂肪,你可就再也无法思考了。你会寄生在他的身上,为他所用,最后彻底变成无知无觉的普通血肉。” “我知道啊,你刚才不都讲得很清楚了嘛!我愿意,真的愿意。”那个同类语气很是轻快地说:“反正我本来就讨厌想事情。” 吴俊朗说:“既然你已经想好了,那我就先替我的朋友谢谢你了。” 说完又看向另一个同类:“你呢,你愿意吗?” 另一个同类思考了半天,最终还是下了决定:“对不住,我不愿意,我还想再多活一阵,哪怕是一天,一个时辰,我都想清醒地活着。” 吴俊朗点点头,说:“好,我知道了。” 胡逸微在门外等得心焦,不停探头探脑往房内偷看。 吴俊朗觉得好笑,走出房间对她说:“我问过了,只有一个同类愿意帮忙,另一个不愿意。” 胡逸微说:“那……影响大吗?” 吴俊朗说:“移植的时候会有损耗,所以,褚钰前期可能会有些瘦弱,后面还需要好生将养才行。” 胡逸微忙不迭点头:“好好好,没问题。那你们这个……这个操作,需要多久?我们时间不多……” 吴俊朗说:“大约两日吧。” 胡逸微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说:“还来得及。” 顿了顿又看向吴俊朗,双眸清澈明亮:“那我就将褚钰交托与你了。” 吴俊朗说干就干,将褚钰转移至地下室,然后从内部锁住了通往地下室的门。 胡逸微眼巴巴等在门口,整整两天两夜没合眼,不吃饭也不喝水,谁来劝都不听。 她将耳朵紧紧贴在门上,试图听清里面的动静。 终于,门内传来开锁的声音。 在胡逸微听来,那声音清脆动人,宛若天籁。 吴俊朗神情无比疲惫,看见扒在门边偷听的胡逸微,先是吓了一跳,旋即无奈道:“你在这等了多久?” 胡逸微说:“我一直没离开这儿。” 吴俊朗轻声叹了口气,说:“唉,真是的。褚钰没事了,不过还要等等才能醒。你若是等不及,就进去看看他吧。” 胡逸微登时来了精神,一个闪身就进了地下室。 褚钰躺在长长的台子上,闭着眼睛睡得安详。 他还是高,但比原先瘦了很多。 吴俊朗的技术很好,褚钰虽然很瘦,但身材看起来仍旧紧实有力。 胡逸微走到他身边,久久地凝视着他的脸。 “谢谢你。” 胡逸微无比深情地说出这三个字,然后俯身吻住了他的嘴唇。 褚钰的嘴唇很软,胡逸微第一次同男人亲吻,没什么经验,紧张得要命。 她睫毛微颤,说不上什么原因,眼角竟是又落下泪来。 温热的泪水滴在褚钰面颊之上,犹如平静水面上泛起的阵阵涟漪。 她抬手将眼泪擦干,然后惊异的发现,褚钰方才紧闭着的双眼,竟然不知在何时睁开了。 “你!你怎么醒了!什么时候醒的!” 胡逸微脸涨得通红,叉着腰质问道。 褚钰答得诚实:“就刚刚,你亲我的时候。” 胡逸微说:“谁让你那时候醒的?!” 褚钰很无辜:“那我就是醒了啊,我有什么办法。” 胡逸微气急:“登徒子!不要脸!孟浪!连我的便宜都敢占!” 褚钰说:“你怎么不讲道理,明明是你占我的便宜好吗?” 胡逸微说:“不行,好生气,我一定要给你好看。” 褚钰冷汗直流:“你不会是打算趁我病要我命吧?” 胡逸微唇角微勾,不怀好意地说道:“不要命,只要人。” 她说完,又俯下身,狠狠吻住褚钰的双唇。 褚钰先是惊讶得瞪大了眼睛,随后弯了弯眼角,轻轻合上了眼皮。 第122章 初入恋爱的女人 春风和大飞也一直在外面守着,听说褚钰没事了,便也争先恐后想来瞧瞧。 春分比大飞快了一步,率先来到了地下室的门前。 看到门内的情景,春分小声惊呼了起来:“哎呀!”。 大飞被挡住视线,看不清里面的状况,急吼吼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褚钰的情况不好?” 春分捂住嘴巴压低声音说:“他好的很,不能再好了。我们快走吧。” 大飞不明就里:“他都好了,为什么还不让看啊?” 春分使劲儿拧了下他胳膊,耳根微热,说:“让你走你就走,哪儿那么多话。” 大飞是个榆木脑袋,想不通春分用意,但又迫于她的淫威,只得听话怏怏离开。 胡逸微从地下室出来的时候,整个人精神焕发,从内到外都洋溢着欢快的情绪。 春分看破不说破,皮笑肉不笑的问道:“诶呦,舍得出来啦?” 胡逸微并不知道自己和褚钰那档子事儿已经被看了个地掉,心情很好的哼着小曲儿答道:“什么舍得不舍得的,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她目空一切,视旁人于无物,脚步轻快的往大街上走去。 春分在后面叫她:“唉,你干什么去?” 胡逸微说:“去找马车啊。” 春分说:“找马车干什么?” 胡逸微拿眼白看人:“当然是给褚钰找的呀,他现在的身子骨,能走路吗?啧啧啧,真的是,不是自己的男人,不知道心疼。” 春分银牙紧咬:“喂,你觉得头痒吗?” 胡逸微说:“还好吧,怎么了?” 春分说:“没事,就是看你好像多长了个脑子。” 胡逸微还是不明白:“我好好的怎么会多长个脑子?” 春分说:“恋爱脑长出来了呀。” 胡逸微冷哼一声,反唇相讥道:“你还好意思说别人,先把你自己的恋爱搞搞清楚吧。” 春分被反将一军,又羞又恼,气冲冲走了。 大飞见春分面色愠怒,也不知发生了什么是,于是赶忙关切寻问:“你怎么啦,这么不高兴。” 春分不由分说,重重踩了大飞一脚,骂道:“都怪你,还好意思问!哼!” 大飞满脸无辜,感觉自己就像那六月的飞雪,冤枉得人神共愤。 胡逸微雇好马车,先带着几人回了客栈。 先前事发突然,大家的行装还都在客栈放着。 她先安顿好褚钰,紧接着又马不停蹄的出了门。 大飞看着胡逸微像阵风一样来来去去,好奇的问春分:“胡逸微这是又要干嘛去啊?” 春分没好气:“她嫌马车里的装备不好,要去买些锦被靠垫,好让褚钰坐的舒服点。” 大飞咂咂嘴:“她这是种了什么毒啊?” 春分翻白眼:“呵,爱情的毒吧。” 话说胡逸微在城里兜兜转转,货比三家,终于买到了满意的被褥,她扛着大包小包回客栈的时候,正见到褚钰拄着拐杖往外走。 “等会儿?你干嘛去?拐杖哪儿来的?” 胡逸微挡在门前,气势汹汹的质问褚钰。 褚钰弱弱地说:“拐杖,问店家借的。” 胡逸微说:“你现在身体这么弱,怎么还巴巴儿地乱跑?” 褚钰见瞒不住她,只得从兜里拿出来个锦盒。 这个锦盒胡逸微还记得,里面应该装着褚钰买给她的金镯子。 “这个镯子,不是磕坏了嘛,上面的珍珠也被我取下来了,坑坑洼洼的不太好看。”褚钰有些局促地说:“我想去找个首饰铺子,把这镯子重新打个样式。” 胡逸微百感交集。 既生气褚钰不爱惜身体,又感动于他对自己的用心。 她把手里的大包小包放到一边,然后劈手夺过褚钰手中的锦盒。 打开盒子,看也不看,直接就戴在了手腕上。 “我觉得这样就很好。你第一次买给我的礼物,就应当保持它最初的样子。” 褚钰有瞬间的失神,旋即又傻笑起来,话里都带着粘腻的甜:“你觉得好就行。” 胡逸微也笑逐颜开,一对青年男女就这么堵在人家客栈门口,咯咯咯傻笑个不停。 趴在二楼扶手上的煎饼居高临下,把一切尽收眼底。 它打了个激灵,自言自语道:“看不下去了,太他娘恶心了,眼睛疼。” 它跳下扶手,扭着屁股跑开了。 眼下虽还未呆足七日,但胡逸微心有余悸,不愿再冒险,于是紧赶慢赶将马车内拾掇妥帖,便催促着大家上路了。 距离禹城不远就有个小村庄。 村庄内屋舍俨然,阡陌交通,有鸡犬相闻,也有良田美池。 看起来应当是个相当富庶安逸的村落。 村里面没有客栈,胡逸微便找了一家看起来最有钱的农户,上前叩响了人家的门。 前来开门的是一个满头银发,精神矍铄的老奶奶。 胡逸微拿出早已经准备好的金珠,很有礼貌地说道:“老奶奶,您好,我们今日路过此处,我朋友体弱,受不住舟车劳顿,想在您这里借宿几天,您看方便吗?” 老奶奶看起来非常高兴,热心地招呼道:“好好好,这家里就我老婆子一个人,孤单得很,你们来,想住多久都行。” 胡逸微笑着递上手中金珠:“老奶奶,我们不能白住您的屋子,这些是我的一点儿心意,请您收下。” 老奶奶推开她的手,说:“你这小姑娘,看着就水灵,可人儿疼,我心里喜欢得很,不收你钱。” 老人家盛情难却,胡逸微也不推辞,心里盘算着离开的时候,再找个地方把金珠留下就行。 四人停好马车,卸下行李,老奶奶家空房间很多,一人住一间也很是够用。 胡逸微强迫褚钰卧床休息,之后又旋风似的忙去了。 褚钰躺了一路,本想起来走走,但他周身皮肉都不是原装的,要想适应还需要些日子。 几番尝试之后,还是决定乖乖听胡逸微的话,好好躺平休息。 胡逸微跑去找老奶奶套近乎。 几句话的功夫,就打探清楚了老奶奶的家庭情况。 第123章 令人恶心的液体 老奶奶姓陈,名秀美。 家里有两个儿子,全都在外面打工赚钱。 儿子很争气,每年都会给老奶奶不少钱补贴家用。 只是工作繁忙,很少能够回家。 老奶奶见胡逸微这几个年轻人都和自己儿子差不多大,觉得很亲切,所以自打他们进了家门,就笑得合不拢嘴。 胡逸微想给褚钰弄些汤汤水水的滋养身体,于是便找陈奶奶问了市场的方向,拎着菜篮子走了。 她去了很久。 春分在门口来回徘徊,心说不会这么倒霉吧,买个菜都能出事。 正想得入神,就见远处有个外形怪异的庞然大物歪歪扭扭走过来。 “我擦!什么东西!”春分往门里退了两步,但又忍不住好奇心,把脑袋探出去看。 待那“怪物”走近了,才发现那竟然是胡逸微。 只见她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鹅,胳膊上挂着的菜篮子里装满各类新鲜蔬菜,背后还背着一条牛腿。 春分看得目瞪口呆:“你把菜市场搬回来了?” 胡逸微累得气喘吁吁:“你懂个屁,褚钰现在急需补充营养,什么东西都得吃一些才行。” 春分赶紧接过胡逸微手里的东西,然后说道:“这么多吃的,该怎么做啊?” 胡逸微说:“那你就别管了,我早亲自下厨。” 春分惊奇道:“你会做饭?” 胡逸微说得理直气壮:“我可以学。” 于是,整个家中唯一会做饭的陈奶奶便担任起了教学的重任。 春分和大飞被赶出厨房外围观。 两人在外面呆了没多久,就听厨房里响起一阵阵鸡和鹅的叫声。 但叫声最大的还是胡逸微。 “鹅!鹅!陈奶奶!这大鹅怎么如此凶残!陈奶奶!大鹅啄人好疼!” 她在里面吱哇乱叫了一会儿,总算是将那两只家禽成功制服。 接下来就是烧火。 春分和大飞打死也没想到,连这个最简单的环节都能出问题。 胡逸微在厨房里悉悉嗦嗦捣鼓半晌,就听“嘭”得一声巨响,滚滚浓烟从厨房窗户里散了出来。 春分见状,不确定地猜测道:“她,她把厨房炸了?” 就在此时,厨房门被打开,胡逸微和陈奶奶拼命咳嗽着逃离危险的中心。 陈奶奶抚着胸口,脸被熏得黢黑。 “不行了,你这哪是学做饭啊,你这是要我老婆子的命啊!教不了教不了,老婆子我还想多活几年。” 陈奶奶落荒而逃,只留胡逸微杵在原地无所适从。 春分给她出主意:“要不然,咱还是从外面买点儿吧?” 胡逸微很坚持:“不妥,褚钰的健康,我怎能假手于人。” 她说完,又重整旗鼓回到厨房,还从里面重重关上了门。 大飞看得眼红,旁敲侧击地说:“褚钰真有福气,胡逸微待他如此用心。” 春分没听懂他言外之意,冷笑一声,说:“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 大飞看着厨房门缝里还在源源不断冒出的烟尘,沉重的说:“还是……别了吧。” …… 胡逸微在厨房泡了整个下午,终于赶在天黑之前勉勉强强端出来个大碗。 褚钰早已饥肠辘辘,见胡逸微前来投喂,不禁兴奋的坐起了身子。 但这兴奋没能持续多久,便转为了惊恐。 褚钰看着碗里荡漾的黑灰色不明物体,迟疑道:“这是……刷锅水?” 胡逸微手抖了一下,嘴角略微有些抽搐:“瞎说什么呢?这是我炖了一下午的牛骨汤。” 一下午?那还真是挺辛苦的。 褚钰尽量挤出笑容,就着碗喝了一大口。 “好喝吗?”胡逸微瞪着大眼睛,满怀期待的问道。 褚钰立刻给出肯定答案:“是我低估这汤了,不该说它是刷锅水。” 毕竟刷锅水根本不可能如此难喝。 胡逸微眉头舒展,展露出如释重负的笑颜:“是吗?你喜欢就好,我炖得不多,自己都不舍得尝一口呢!你若喜欢,就把这些都喝光哦。” 褚钰笑容僵硬的厉害:“行,那你先放这儿吧,我等下就喝。你今日辛苦了,早点去休息吧。” 胡逸微固执得捧着汤碗,说:“不行,汤要趁热喝,凉了可就不好喝了。我不累,我得看着你把汤喝完才能放心。” 褚钰别无他法,神情悲壮地接过大海碗,一仰脖子,把碗里的液体喝了个精光。 胡逸微面露惊喜之色:“你这么爱喝我做的汤呀?那我以后每天都给你做!” 褚钰手指痉挛,将被角紧紧攥在手里。 好容易熬到胡逸微走了,褚钰身子一摊,重重倒在床上,双眼无神的看着天花板。 他无比希望胡逸微能够尽快丧失对下厨的热情,否则,长此以往下去,自己可能会彻底失去求生的意志。 胡逸微蹦蹦跳跳回到自己房间,抱住被子在床上滚来滚去。 自己果然没有看错人,还是褚钰有品味,能够欣赏她的好厨艺。 真是高水流水觅知音。 褚钰这样好,自己也定然不能辜负他。明日早起,继续为他洗手作羹汤。 “明天做什么好呢?”胡逸微掰着手指头想:“把那只咬人的大鹅炖了吧。那么能打的鹅,身上的肉肯定紧实有弹性。” 主意已定,胡逸微卸下心头大石,顿觉困意袭来。 她心满意足地闭起眼睛,很快便进入香甜梦乡。 第二天。 胡逸微兴致勃勃来到厨房,却发现昨天捆得好好的那只大鹅不见了。 不仅是大鹅,另外那只鸡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什么情况?”胡逸微心生疑窦,缓步向前查看。 地上还扔着捆绑鸡鹅用的麻绳。 胡逸微把麻绳捡起来,发现那绳子完好无损,只是自己先前打的绳结被解开了。 “谁解开的啊?总不能是大鹅自己解开的吧?” 厨房的地面打扫得很干净,也看不出有没有脚印之类的痕迹。 难道是陈奶奶怕她再炸一次厨房,所以趁夜偷偷跑进来把家禽放跑了? “算了,不想了,待会儿等大家都醒了,找他们问问看吧。” 胡逸微把麻绳丢到一边,拍了拍手上的土。 菜篮子里还有几个鸡蛋,早上就给褚钰摊个蛋饼尝尝吧。 胡逸微唇角微勾,充满干劲地挽起了衣袖。 第124章 别停,我还要 胡逸微在厨房里听哩哐啷捣鼓,噪声太大,吵醒了其他房间里的人。 大家全都揉着眼睛出门查看噪声的源头。 陈奶奶也醒了,听见声音是从厨房里传出来的,也不着恼。 这家里安静太久了。 这几个年轻人住进来,家里才总算有了点儿人气。 “有了人气呀,老婆子就不孤单啦。” 陈奶奶笑呵呵地说着,转身回屋睡回笼觉去了。 褚钰修养了几日,身体已经好了大半,现如今已经可以直立行走。 他缓缓走出屋子,打开门,正好见到胡逸微献宝似的捧了个盘子出来。 盘子上放的好像是……木炭? 有了昨天的经验打底,褚钰聪明的没有把自己的想法说出口。 “褚钰,你醒啦!感觉好些了吗?”胡逸微又成功解锁新菜肴,内心十分欣喜:“看,我给你做了蛋饼。” 褚钰语气迟疑:“这是……蛋饼?” 胡逸微猛点头:“嗯嗯嗯!” 春风和大飞伸长脖子看热闹,结果遭到了胡逸微的喝止:“看什么看,我只给褚钰做了,没有你们的份。” 大飞也不知怎么的,特别真诚地对胡逸微说了一句:“谢谢,谢谢你!” 顿了顿又看着褚钰,颇有深意地说了句:“兄弟,好福气啊!” 褚钰颤抖地夹起蛋饼往口里送,手抖得太厉害,好几次都没成功。 胡逸微忧心道:“你是不是还没有修养好?” 褚钰心想,身体是好了,但精神遭受了重创。 胡逸微不由分说接过筷子,夹起一块蛋饼送到褚钰嘴边:“还是我来喂你吃吧。” 褚钰心头一软,顿时感觉嘴里的木炭……哦不是,蛋饼,也没那么难吃了。 “怎么样?”小厨娘胡逸微目光灼灼地期待评价。 褚钰咬到一口不明物体,根据口感判断,应该是乱入的鸡蛋壳。 他将嘴里的东西囫囵吞了,然后温言道:“很好。” 胡逸微笑逐颜开,继续一口一口地给褚钰投喂。 大飞看得直嘬牙花子,忍不住和春分交流道:“褚钰这恋爱谈的,可真不容易啊!” 春分深有同感,看向褚钰的眼神都充满了怜悯:“可不说啥呢。” 褚钰吃完爱心早餐,只觉头晕眼花,身体状况一夜回到解放前,只得继续回去卧床休养。 胡逸微安顿好褚钰,才想起鸡鹅离奇失踪的事,于是匆匆忙忙去找了陈奶奶。 “奶奶,奶奶,您在屋里吗?” “在啊,进来吧。” 胡逸微得了准允,进得门去,看见陈奶奶正悠然自得地吃着点心。 “怎么啦?找我有事?” “嗯,奶奶,昨天我捆在厨房里的鸡和鹅,您看见了吗?” 陈奶奶想都没想,摇头道:“老婆子多厨房有心理阴影啦,路过都要绕着走,对屋里的情况一概不知。咋啦?鸡不见啦?” 胡逸微垂眸思忖片刻,笑道:“没事,我就问问。” 现在所有事情都情况未明,她也无法确认陈奶奶家到底是不是遭了贼,若是贸贸然说出来,难免惹得老人家害怕。 春分和大飞外出觅食,买了不少早点回来,看到胡逸微,便招呼她一起吃饭。 胡逸微心里有事,东西吃得没滋没味。 春分见状,问道:“逸微,你有心事?” 胡逸微说:“陈奶奶家昨日可能进贼了。” 春分悚然一惊:“陈奶奶出事了?” 胡逸微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是我昨日买的活禽丢了。” 春分说:“那也有可能是自己跑了吧?” 胡逸微说:“不应该啊,捆绳完好无损,绳结被解开了,但没发现任何外人闯入过的痕迹。” 哦豁,细思极恐。 胡逸微紧接着又说道:“昨天那只大鹅,有多勇猛,你们也见到了,对吧?” 春分和大飞不约而同附和道:“那确实勇猛。” 胡逸微说:“我那个绳结打得还挺复杂的,想要解开并不是那么容易,若是昨夜真有人来偷东西,为什么那只鹅一点儿声响也没有?” 春分说:“对哦,那鹅生龙活虎的,总不可能是半夜忽然猝死了。” 胡逸微说:“对啊,所以,我在想,有没有可能,那两只活禽,是被贼人弄死的。” 春分说:“不会吧,那就有点恐怖了诶。” 胡逸微严肃道:“咱们必须得把那个贼揪出来。要不然,等咱们走了,陈奶奶一个人在家,那就太危险了。” 春分先表示赞同,继而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胡逸微说:“一会我再去买只鸡回来。那贼人得了甜头,说不定还会再来,我就在厨房守株待兔,抓他个现行。” 春分说:“行,那我陪你去。” 到了市场,胡逸微先不着急买鸡,而是四处张望,盘算着要买些什么东西做给褚钰吃。 春分像是看出了她的想法,委婉地说道:“咱们买点成品回去吃吧,否则你没日没夜在厨房忙活,动静那么大,哪个贼见了还会来啊?” 胡逸微做了半天思想斗争,最终妥协道:“那也行吧。” 春分长舒一口气,在心里默默地想,褚钰,我可够意思了,姐姐只能帮你到这了。 不多时,二人完成采购,打道回府。 胡逸微害怕夜里犯瞌睡,便提早回房睡觉去了。 到了饭点儿,褚钰听见房门被敲响,便知道是送饭的来了。 不知道这次还有什么难以下咽的东西等着他。 褚钰深呼吸几口调整面部表情,然后伸手拉开了门。 看到外面站着的人,不禁愣住。 “是你啊。” 声音中有难掩的失望。 大飞不满意道:“怎么,来的不是胡逸微,你不高兴啦。” 褚钰挠挠头,说:“没有,你别瞎说。” 大飞解释道:“胡逸微晚上有事,白天要睡觉,所以让我给你送饭。如何?开不开心?好几天没吃上正经东西了吧?” 褚钰失落道:“这才几天啊,又抛下我不管了。” 大飞只觉不可思议:“不会吧?你还想吃那些恶心人的玩意儿?” 褚钰支吾道:“其实……吃习惯了……就觉得也还行。” 大飞翻个白眼,扭头就走。 没救了,这傻子,没救了! 第125章 光天化日耍流氓 入夜。 胡逸微睡醒后就去了厨房。 她也猜不出今夜会遇到各种情况。 但想来夜半偷鸡的贼也必然厉害不到哪里去。 厨房里没有多余的桌椅板凳,胡逸微只能随便铺了些稻草。 好歹是能软和一点。 毕竟,强者从不抱怨环境。 但她只坐了一会儿便坐不住了。 夜里无光,四下又安静,本就闲来无事。 她又担心弄出动静,把贼吓跑。 只能靠坐在角落里一动不动。 时间仿佛被拉得很长,长到没有尽头一般。 “烦死了!”胡逸微在心里念叨:“那狗贼到底什么时候来!” 她虽已经在白天睡足了觉,但无奈此刻实在太过无聊,没过多久就打起了瞌睡。 她与周公你来我往地对峙了几个回合,最终没能敌过周老头,被他拉进了沉沉的梦乡之中。 次日黎明将近之时,房中雄鸡渐渐清醒,它虽被五花大绑,但仍旧不忘初心,兢兢业业地打起了鸣。 胡逸微被高亢的鸡鸣声吵醒,才惊觉夜已过去,想象中的贼人却是未曾来过。 “不应该啊,难道是我的判断出了问题?” 她迷迷瞪瞪地坐了一会,起身给自己倒了杯凉水,咕嘟咕嘟灌下肚。 一股凉意顺着喉咙直冲下肚,胡逸微终于完全清醒了过来。 她在厨房里走了几圈,仍旧没发现类似脚印的痕迹。 自己凭白受了一晚上的罪,结果却一无所获。 胡逸微心里实在是非常不爽的。 她心中不快,便没有心情烹饪“美食”,只是一屁股坐在厨房门槛上,愣愣地生着闷气。 也不知坐了多久,就见大飞打着哈欠开门洗漱。 “我去!什么东西!” 大飞毫无心理准备,看见厨房门口坐着个全身黑衣的人,着实吓得跳脚。 “是我!”胡逸微没好气:“大惊小怪!” 大飞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大早上的坐在那儿干什么?” 胡逸微硬邦邦地说:“抓贼!” 大飞到处找看了一圈,问道:“贼呢?没见着啊?” 不问还好,这一问,可算是把胡逸微好不容易咽下的怒火又勾了起来。 “没见着!没来!狗东西,千万别载我手上,一旦让我抓着了,看我弄不死他!” 她边说着,边伸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大飞只觉颈子一凉,但还是壮着胆子说道:“厨房本来就不大,你那么大个人杵在里面,很难不被发现吧,说不定人家来过,看见你在里面,又跑了。” 胡逸微说:“啊?不会吧?我还专门穿了一身黑,大晚上那么黑,谁能看得见我啊?” 大飞说:“那我就不知道了。说不定根本就没有贼,是你自己多想了。” 胡逸微说:“是我多想了吗?不管了,今天晚上再试试。必须得在临走之前把这个事情解决了,不然留陈奶奶一个人在家,我心里不踏实。” 大飞点点头,说:“也好。那我今晚也警醒着点儿,有什么事儿你就叫一声,我随时给你帮忙。” 胡逸微耳力极佳,听见陈奶奶屋子里传来细微响动,知道奶奶已经醒了。 她拿了些昨日买好的吃食,叩响了陈奶奶的门。 “奶奶,我来给您送饭啦!” 胡逸微甜甜地叫着。 陈奶奶喜笑颜开地开了门,不住口地夸赞:“乖乖,还是我闺女知道心疼人。” 才短短几天的功夫,胡逸微在陈奶奶嘴里就由年轻人升级成了闺女。 她见陈奶奶吃得开心,便旁敲侧击问道:“奶奶,我看咱们村里人,条件都挺不错的,会不会有人看得眼红,跑来偷鸡摸狗什么的?” 陈奶奶说:“怎么会,你也说了,村里人都不缺钱,干嘛多此一举偷别人家的东西?” 胡逸微说:“那外来的人呢?” 陈奶奶说:“咱们村里人都好客,真有人来了,也是好吃好喝的招待,还犯得着偷吗?” 胡逸微还是不甘心:“那万一是乞丐或者流浪汉呢?” 陈奶奶说:“也不会吧,要是我们见到穷苦人家,多少也会送些吃的,人家干嘛还要偷东西啊,那偷不比要风险大啊。” “哦。”胡逸微什么有用信息也没问到,闷闷地应了一声。 “你问这个干嘛呀?咱家里遭贼啦?”陈奶奶虽然年纪大,思维还是挺敏捷的。 “没没没。”胡逸微慌忙掩饰:“我就是好奇,毕竟现在坏人多嘛。” 陈奶奶爽朗地大笑道:“哈哈哈,放心,咱们村里,没有坏人。” 胡逸微和陈奶奶聊完,又去看了褚钰。 这男人果真是骨骼清奇,前不久才受了那么重的伤,这两天已然恢复得差不多了。 二人说了会子话,褚钰便问道:“你是不是有心事。看起来魂不守舍的。” 胡逸微说:“唉,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 她把抓贼的事情三两句讲了,然后惆怅道:“到底是不是有贼,也没个准话,我心焦得很。” 褚钰看见她鬓角滑落的浅褐色秀发,很自然地帮她把头发理好,继而温柔的说:“你看你,愁得头发也顾不上梳。” 胡逸微一下下以脚尖轻触床脚:“不梳就不梳,你还嫌我邋遢不成。” 褚钰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哦?你怎知我不会嫌弃你?” 胡逸微不禁莞尔,带着些小小得意说:“反正我就是知道。” 褚钰轻轻抚摸她的秀发,问道:“你今晚准备怎么做?” 胡逸微想了想,说:“我觉得大飞说得有理,我不能以人形守在厨房。” 褚钰说:“你是打算……?” 胡逸微说:“嗯,我打算变回原型。反正大晚上黑灯瞎火的,最多被人认成狗嘛,无所谓,我认了。” 她虽说的豪爽,但讲到被人认成狗这几个字的时候,还是不经意地皱了眉头。 真是个藏不住心事的姑娘。 褚钰忍不住轻轻吻住她洁白如玉的面颊。 “登徒子!干什么呀你!” 胡逸微面红耳赤,不轻不重地打了出租一下。 褚钰答得挺诚恳:“你太好看了,我没忍住,就想……亲亲你。” 胡逸微口是心非地说:“我和你说正事,你却在这里耍流氓,讨厌,不理你了。” 她说到做到,说不理人,就真的噔噔噔跑出门去了。 褚钰盯着她离开的方向犯了会花痴,然后对煎饼招手道:“你过来,我有事请你帮忙。” 煎饼大早上就被人塞狗粮,满心的不情愿:“不帮!” 褚钰坐直身体,用不容置喙的语气说道:“别闹,快过来,别逼我求你。” 第126章 小东西长得还挺别致 白日无事,胡逸微本打算睡他个天昏地暗,但心中一直记挂着晚上的捉贼大业,那床铺便像是生了刺似的,无论怎么睡都觉着别扭。 好不容易熬到深夜,胡逸微早早埋伏在厨房,化身为小狐狸,蜷缩在角落的稻草堆里。 就这么等了一阵,白天不睡觉的副作用就体现出来了。 胡逸微觉得很困。 她圆瞪的双眼渐渐眯成了条缝,最终上下闭合,如同一只撬不开的蚌壳。 梦境渐沉。 厨房里忽然闪进一个怪异身影。 那东西形状如猴,四肢着地行走,动作迅猛快捷,却又悄然无息,仿若鬼魅。 它慢慢靠近被捆绑住的活鸡,歪着脑袋观察片刻,然后闪电般伸出双手,只眨眼的功夫便扭断了那鸡的脖子。 想来那只鸡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正好好的在梦里吃着火锅唱着歌,突然就被人扭了脑袋。 胡逸微睡得深沉,对身边发生的小型凶杀案毫无所觉,甚至还翻了个身。 她弄出来的响动并不大,但却足够引起那怪物的注意了。 怪物暂时把死掉的鸡放在一边,蹑手蹑脚的朝胡逸微靠了过去。 “嗯?” 怪物发出疑惑的哼鸣之声,像是不知道该拿这只送上门来的口粮怎么办才好。 顿了顿终于做出决定。 它伸出双手,掐住胡逸微的脖子,把她拎了起来。 它正打算故技重施,大力拧转,就见手里的小狐狸忽地醒了过来。 小狐狸偏过头看着它,一双血红的眼睛眨了又眨。 “嗯?” 怪物显然是头一次遇见此等突发状况,于是再一次发出了疑惑的哼鸣。 “你是要杀我吗?” 小狐狸声音很平静,但任谁都听得出来这平静之下隐藏的杀意。 “咕嘟。” 怪物紧张地吞咽了下口水。 “看来是了。”小狐狸下了定论:“既然如此,那你就先去死吧。” 怪物还没能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就看到无数纸人直冲自己面门而来,然后重重叠叠包裹住了自己的头颅。 它悚然一惊,掐住小狐狸的手陡然松开。 覆盖于头脸之上的纸人起了变化,变做个不大不小的水球。 怪物登时便觉呼吸困难。 眼看生命在一点一滴流逝,怪物竟在心中生出不合时宜的疑问来。 “纸人哪来的?水又是哪来的?” 就在这生死时速的档口,忽闻房中有温和男声响起。 “胡逸微?” “嗯?这又是谁啊?”怪物死到临头,关心的却都是些八竿子打不着的玩意儿。 它正在疑惑思索,就觉脑袋豁然一轻,新鲜的空气又重新灌满鼻腔。 刚才的红眼小狐狸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对青年男女。 “嗯?” 怪物又忍不住哼了一声。 外面的世界果然好危险。怪物心想,我好想回到浪浪山…… 胡逸微看着褚钰,吃惊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褚钰把食指竖于双唇之间,轻轻“嘘”了一声:“小声点,别把大家吵醒了。” 又指了指趴在肩膀上的白猫:“我托煎饼守住厨房,有任何风吹草动便去告知于我。” 白猫舔着爪子,倨傲地说:“不谢。” “嗯?” 怪物觉得自己脑子都要烧坏了,今晚的一切都透着不寻常,外面的世界果然好危险,不只是狐狸,连猫都会讲话。 这东西一直在旁边嗯来嗯去的,好生烦人。 胡逸微召唤出水绳,将它捆了个结实。 “老天爷诶,这又是什么东西诶?” 怪物今夜三番五次被刷新世界观,终于忍不住口吐人语。 “你会说话?” 胡逸微惊问道。 “你这是什么话?我本来就是人,当然会说人话。” 怪物不高兴地道。 胡逸微并不相信,唤出通灵眼打算看个清楚。 没成想,这怪物三魂七魄都齐全得很,的的确确就是个普通凡人。 胡逸微就着夜色将此人细致打量一番,只见他光着手脚,指甲厚实且尖利;身上的衣服脏烂不堪,还隐隐散发着臭气;头上稀疏长着几根毛发,毛发之下长着巴掌大的癞痢。 白茬茬的眼瞳在暗夜里闪动着幽幽的光。 “你……你有名字吗……你怎么是……这么个形态?” 胡逸微实在想不出合适的形容词来描述眼前所见。 “我当然有名字啊!”那人一副受到冒犯的表情:“我叫王瘌头。” 胡逸微:“……好名字。” 王瘌头说:“我记得刚才有只狐狸来着,哪去了?” 胡逸微气道:“你还有脸问?怎么着?你还想再杀她一次?” 王瘌头赶紧摇头:“不不不,那狐狸会妖法,吓人得很。我们在洞里也见过不少狐狸,但是会法术的还是头一次见。” 胡逸微眉头微挑:“洞里?你们?” 王瘌头说:“是啊,咋啦?” 胡逸微说:“洞里……都是你这样的……人?” 王瘌头说:“哦,那不是,我算是四肢健全的了。还有好些身有残疾的,脑子有病的,数不清楚,反正多得很。” 胡逸微说:“为什么要去洞里住啊?” 王瘌头说:“嗐,叫人赶出来的呗。没地方去,就往山洞里钻,日子长了,就聚到一块儿去了。” “哦。”胡逸微心里挺不是滋味:“你们,过得挺苦的吧?” 王瘌头说:“还好吧,大家都是命苦的人,凑在一起,谁也不嫌弃谁。反而比在外面过得好。” 胡逸微说:“那你怎么跑出来了?还半夜三更到别人家里偷鸡。” 王瘌头说:“我也不想嘛。但是我们的神女丢了,我得出来找呀。” 第127章 神女诱惑 “神女?”胡逸微如听天书:“你们那还有神女?” 王瘌头说:“看你,咋还瞧不起人呢?洞里就不能有神女啦?我们那不止有,而且还有俩。” 胡逸微无言以对。 神女是洞中人的骄傲,提起这一茬时,王瘌头禁不住挺直身板,昂起了骄傲的头颅:“神女是一对姐妹,她们白天睡觉,晚上发光,所以我们的作息是与你们颠倒的。” 胡逸微问:“你们的神女,叫什么名字?” 王瘌头摇摇头说:“名字?不晓得,只知道她们叫神女。” 胡逸微说:“哦,那两个神女都跑啦?” 王瘌头说:“那倒不是,妹妹不见了,但是姐姐还在。姐姐要留在洞里发光,整个洞里只有我还算生得全乎,所以他们就派我出来找咯。“ 胡逸微看了眼地上的鸡,说:“你身手还挺好的。” 王瘌头说:“这不算什么。我们在洞里,全靠着捕食些老鼠兔子过活。时间长,练出来了。” 胡逸微说:“我问你,前天这家的鹅和鸡是不是你偷的?” 王瘌头缩了缩脑袋,说:“是我。但我没法子,我太久没出洞了,远的地方不敢去,只敢在附近转悠。我都看好了,这家里就住了个老太太,我偷她的东西,就算被发现了,她也抓不着我……” “嗯。”胡逸微静默半晌,然后突然发难道:“你说的这些混账话,狗屁不通。权拿我们当傻子耍,是吗?” “你做贼就算了,还撒谎骗人,信不信我打爆你的狗头。” 王瘌头慌慌张张道:“我说的全是真话,我没有骗人!” 胡逸微说:“还在狡辩!什么神女,什么白天睡觉晚上发光。还姐姐妹妹,你连人家名字都说不出来,编谎话都编不圆,叫我怎么信你。” 她方才差点儿被王瘌头弄死,自然对他火大得很,好在褚钰还算冷静,轻轻抚着她的后背说道:“你先别生气,我倒是觉得,这人不一定是在撒谎。” 胡逸微感受着褚钰手心的温度,渐渐平静了下来:“怎么说?” 褚钰说:“说一千道一万,他也不过就是偷了几只家禽而已,算不上什么大事儿,实在没必要为了脱罪,编个如此离奇荒诞的谎话。” 胡逸微说:“可是,讲不通啊。那神女晚上可是会发光的啊,这么招摇又显眼,还不好找吗?为什么会找不到?“ 褚钰转头面向王瘌头:“听见了吗?问你话呢?” 王瘌头急得要哭:“我真不知道,那就是找不见嘛,我有什么办法!你们要是不信,跟我去洞里问问神女姐姐!” 胡逸微啐道:“放屁!谁知道你们是不是有个团伙,我们这一去,还有命回来吗?” 王瘌头分外憋屈,语带呜咽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干脆杀了我好了。我早知道洞外面不安全,你们,没有一个好人,呜呜呜呜……” 褚钰被他哭得心软,忍不住说道:“要不,咱去看看?” 胡逸微说:“可是,万一有危险……” 褚钰说:“无妨,我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完全有能力保护你。” 胡逸微娇羞道:“哼,谁要你保护了。” 煎饼看得直反酸水,嫌弃地说道:“你们两个真的够了,要去就去,要不去就不去,别再跟这儿磨磨唧唧恶心人了好吗?” 胡逸微说:“不乐意看就滚蛋。” 煎饼冷笑:“呵,过河拆桥的狐狸精。” 这俩货要是吵起来,那可就真是没完没了了。 褚钰赶忙插话道:“别闹了,一会把大家都吵醒了。” 胡逸微偃旗息鼓,转而对王瘌头恶狠狠的说:“带路!我倒是要看看,传说中的神女到底几只鼻子几只眼。” …… 王瘌头说山洞就在附近,但三人仍旧走了很久。 走到后来,胡逸微实在压服不住,又发了一通火。 “你到底想把我带到哪里去?我劝你别耍花样,你别看我是个女的,我这样的,一个打你八个,你信不信?” 王瘌头不敢反驳,讷讷地说:“快了,真快到了。” 他在心里默默的想:十几年没出来,外面的世道怎么变成这样了,现如今的姑娘,也太过悍猛了些。 终于,在胡逸微又一次发飙之前,三人终于来到了一个黑暗深邃的洞口之前。 “就这儿啦,进去左拐,再直走,然后右拐,再右拐,直走,再左拐,就到啦。” 王瘌头时隔几日,好不容易重返家园,心里高兴,也忘了后面还跟着人,一溜烟儿进了洞,很快进入黑暗中,不见了。 胡逸微看向褚钰,说:“他这是……跑路了?” 褚钰说:“好,好像是的。” 胡逸微说:“他上半身可还被我的水绳捆着呢,那水绳除了我,可就……” 话音未落,便听见洞内传来“哎呀!呀~呀~呀~”一声惨叫。 山洞里回声很大,惨叫之声以回旋之势飘荡而出,竟显得有些喜感。 胡逸微寻着声音找了过去,看见王瘌头双手在背后反绑着,脚下一块儿凸起的石头,脸着地,整个人贴在地上起不来。 一副摔得不轻的样子。 “跑啊,怎么不跑了?”胡逸微幸灾乐祸道。 王瘌头辩解道:“我没跑,我就是好久没回家了,一时忘了形。” 褚钰揪住他脖领子,一把将他提了起来:“好了,别废话了,带路吧。” 王瘌头完全放弃挣扎,老老实实的在头前带着路。 山洞中的路曲里拐弯,暗无天日,唯有胡逸微手中的火折子亮出一点昏黄的火光。 “到底还要多久?我走的脚都酸了。” 胡逸微的耐心向来很有限。 王瘌头说:“就快了就快了。” 他苦着脸回答胡逸微的问题,嘴里还不忘碎碎念:“这姑娘,又凶,又没耐心,还打人,要是谁娶了她,那真是倒八辈子血霉了。” 王瘌头的声音在洞穴中被放大,叫胡逸微听了个一清二楚。 “你说什么?有胆子再说一遍?!” 她正准备发难,却被褚钰伸手拦住:“嘘,别说话,看前面。” “前面?前面有什么?”胡逸微抬头朝前面看了过去。 只见面前大约十步左右的拐弯处,隐隐约约透出了暖黄色的亮光。 第128章 叛逆少女 “真……真的有光?”胡逸微喃喃着,不自觉加快了脚步。 她转过拐角,起初觉得洞口十分狭窄,只能容一人通过,又走了几十步,只觉豁然开朗。 面前是一大片广阔区域,里面生活着不少人。 胡逸微粗略看了看,发现的确如王瘌头所说,这里生活的人,几乎都身有残缺。 再往远看,在一处高台上坐着个女子,周身散发着温和的暖光。那女子虽穿着普通,但仍旧难掩其雍容高贵的气质。 “怎么样,我没骗你吧?我们真的有神女。”王瘌头回到自己的主场,底气也足了些:“还不快给我松绑。” 胡逸微挥手收回水绳,说:“我方便找神女聊聊吗?” 三人的到来引起了不小的骚动,洞里的人见到生面孔,皆是惊恐后退,很快便聚集到一起抱团取暖。 “别怕,别怕。”王瘌头赶忙安抚众人情绪:“他们是我的朋友,是来找神女的。” 远处高台上的女子发话道:“让他们过来吧。” 胡逸微正待往那处去,却被王瘌头悄默默扯住了衣角。 “你抓我干什么?” “那个……商量个事儿,你能不能别跟人提我偷东西的事儿?怪丢人现眼的。” “呵,你还知道丢人?”胡逸微很不屑。 王瘌头面露祈求之色:“我错了,以后再不偷了。” 胡逸微不说好也不说不好,看也不看王瘌头,抬脚便走。 她与褚钰来到神女面前,像是怕她二人觉得刺眼,神女周身的光芒暗淡了不少。 “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吗?” 神女发问道。 胡逸微想了想,信口胡诌道:“听王瘌头说,你的妹妹不见了,我这人生平最喜助人为乐,故而想来问问你,有没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神女说:“你们认识王瘌头?怎么认识的?” 王瘌头竖着耳朵,分外紧张的偷听。 “我……”胡逸微稍作斟酌,说:“我也不瞒你,我是在路上遇见王瘌头的。我见他怪模怪样,将他错认为怪物,打了一顿,事后才晓得是我太冲动了,心里过意不去。又听他说你们遇到了麻烦事,便想尽我所能相助,也算是赔礼道歉了。” 王瘌头一颗心落回肚子里,暗自思忖道:别看这姑娘凶了些,心肠倒是不错的。 神女莞尔道:“既如此,那我便先谢过了。” 胡逸微说:“客气了客气了,你妹妹是何时失去消息的,方便说说吗?” 神女在胡逸微身上感受到不同的气息,问道:“你也是,非人?” 胡逸微说:“对,我是狐妖。” 神女颔首,又看向褚钰,静默一阵,目光中写满困惑:“你,你身上的气息好特别,你是什么人?” 褚钰说:“我?我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凡人啊。” 神女说:“即凡人,为何我却能在你身上感受到一股特殊的灵气?” 褚钰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只好傻傻地说了句:“我也不知道。” 神女无意在这个问题上做过多纠缠,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句:“无妨。该知道的,总会知道的。” 顿了顿,自我介绍道:“我叫宵明,我的妹妹,叫烛光。” 胡逸微说:“原来你们有名字啊,我那时问王瘌头,他只知你们是神女,却说不出你们的名字。” 宵明说:“他们只当我与我妹妹是带来光的神明,威严不可侵犯。自然不敢前来与我们攀谈,又从何知晓我等名讳。” 照这么说,好像还挺有道理的样子。 胡逸微说:“那你妹妹,是怎么个情况啊?” 宵明说:“我妹妹,是一个多月前离开的。” 胡逸微说:“主动离开的?” 宵明说:“是,她不愿住在这里,自己走了。你也看到了,我与她虽贵为神女,但委实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神力。唯有在夜里能发光这一项颇为鸡肋的能力。” “茫茫一生,何其漫长,总需要为别人做一些事,才好活得有点价值。所以,当我来到此处,无意间遇见这群可怜人,便打定主意留了下来。” 胡逸微说:“留下来,是你一个人的主意?还是,你与烛光商议后的决定?” 宵明面露苦笑,说:“问题就出在这里,我自以为烛光也与我有着同样的追求,却从未问过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最开始发觉烛光的不对劲,是在某天夜里。 她周身的光芒不如往日明亮,甚至还时不时忽明忽暗。 “烛光,你怎么了?为何今夜状况频出?” 宵明不悦地责问妹妹。 “没怎么。” 烛光有些气恼,不愿与姐姐多说。 “这些可怜人终日生活在山洞之中,好不容易才见到光明,你不要如此任性,他们会失望的。” 宵明苦口婆心教导妹妹。 “他们失望?他们是你的至亲血肉吗?你只想到他们,何时为我着想过?我根本就不想每日待在这了无生机的地方,我想去花花世界,想看遍世间风景。” “你当初一意孤行就在这里,可曾问过我愿不愿意?” 烛光越说越委屈,到最后干脆隐去了所有光芒。 一向乖巧听话的妹妹,原来心中竟隐藏着如此多的不满。 宵明深感诧异,说道:“烛光,你现在,是在与我顶嘴吗?” 烛光失望道:“我同你讲真心话,你却只关心我是不是在顶嘴。既如此,那我便没什么好说的了。” 宵明气冲上脑,撂下话来:“你若不愿待在此处,走便是了。从此你我一别两宽,再莫相见。这里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烛光嘴唇紧抿,一言不发。 “走啊!”宵明挥袖驱赶:“还赖在这里做什么?” 烛光满眼的吃惊与愤怒,她胸口剧烈地起伏,眼角滑落一抹水迹。 “我那时气得背过身去,不愿看她。”宵明说:“待再回身时,她已经不见了,我都不知她是何时离开的。” 第129章 薛定谔的猫 胡逸微砸砸嘴:“原来神女也兴离家出走这一套。” 褚钰拿胳膊肘捅她:“别瞎说。” 胡逸微吐了下舌头,面向宵明说:“也就是说,你妹妹去哪儿了,你根本一点儿头绪也没有。” 宵明说:“确实如此。” 胡逸微发愁道:“唉,这让人怎么找哦。” 宵明说:“万事万物都有缘法,不可强求,若我们姐妹缘分当真到此为止,也定然是上天的安排,我无话可说。” 胡逸微说:“我接下来要往西边去,可以试着帮你找找。你妹妹除了能发光,还有什么别的特征吗?” 宵明递给胡逸微一个平平无奇的石头手镯:“这是我们姐妹的同心镯,烛光离开前把它留下了。你把这个镯子戴在身上,如若遇到烛光,这镯子会有感应的。” “好。”胡逸微把手镯揣在内兜里,说:“你有话要带给她吗?需要我帮你把她劝回来吗?” 宵明说:“不用劝她回来,我只要知道她还安全就好。你到时将手镯给她,只要她把镯子带上,我便能知晓她的情况。” 胡逸微说:“也行。你放心,万一找不到你妹妹,我会想办法把镯子还给你的。” 宵明向她略施一礼,说:“如此,便多谢你了。” …… 胡逸微是个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的,既然答应要帮宵明找人,便不再多做耽搁,回去后将一切收拾停当,直接去找了陈奶奶辞行。 “什么?这几天走啦?才住了几天啊?就走啦?” 陈奶奶的眼泪说来就来。 胡逸微手足无措,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对不住,陈奶奶,我们……是真的有事需要离开。” “唉,有事有事,都有事,你们都忙。”陈奶奶瘦小的身影看起来寂寞又凄凉:“大柱小柱也这样,每次都是,刚回来没多久就要走。” 胡逸微说:“大柱小柱,是……您儿子吗?” 陈奶奶说:“是啊,他们在念州,开了家酒肆。” “念州?”这不巧了么这不是,胡逸微说:“陈奶奶,我们接下来也要去念州,要不,您和我们一起走?我们带您去找儿子。” 陈奶奶想了想,还是拒绝道:“不啦,我一把老骨头,经不起折腾。不过,我前些日子熏了不少腊肉香肠,你们要是方便的话,能不能帮我给大柱小柱送去?” 这实在算不得什么大事,胡逸微想都没想就应承了下来。 至此,诸事妥当,众人整装待发,驾着马车奔赴下一站旅程。 通往念州的路全程坦途,没出任何幺蛾子,几人并未耽误多少时间便到达了目的地。 进入念州的第一件事,便是寻找大柱小柱。 胡逸微手搭凉棚眺望远方:“陈奶奶说,她儿子卖酒的地方叫欢伯酒肆。咱们找人问问就知道了。” 果然,欢伯酒肆在此处名气不小,随便打听打听就问到了地址。 几人在路人的指引下找到了酒肆。 “几位想来点儿什么酒?” 酒肆的伙计前来询问。 “我们不买酒。”胡逸微摆手道:“我们是来找人的。” “找人?你们要找谁?” “我们找……大柱小柱。” “谁?”酒肆伙计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柱?” 胡逸微只得重复了一遍:“大柱小柱!” 酒肆伙计面露狐疑:“这里没有叫这个名字的人,你们找错了。” 胡逸微急道:“不会啊,怎么会找错呢,陈奶奶说的就是欢伯酒肆啊,你们这儿还有别的欢伯酒肆吗?” 药铺伙计说:“没有,欢伯酒肆只此一家。” 胡逸微说:“那就对了,我们找的就是这儿,劳烦你还是帮我们问问,这里有没有叫大柱小柱的人。” 酒肆伙计不耐道:“都说了没有了,听不懂人话怎么着?你们到底是不是来捣乱的?” 胡逸微说:“你这人好没礼貌,不会好好说话吗?什么叫听不懂人话?” 眼看双方就要闹僵,一个中年男子适时出现。 “你们在吵什么?” 那男子人高马大,面目棱角分明,声音听起来有种不怒自威之感。 酒肆伙计指着胡逸微告状道:“这几个人好像是来闹事的,非揪着我找什么大柱小柱。我寻思着,我跟这儿干了好些年了,可从来没听过这么老土的名字。” 那男子嘴角抽了抽,对胡逸微说道:“几位,可否借一步说话?” 胡逸微见他态度还算不错,于是压着火气和他走到了一边儿。 “说吧,怎么了?” “哦,那个,我就是问问,你找大柱小柱什么事啊?” “受人之托,来送点儿东西。” “什么东西?” “你谁啊?”胡逸微把那男人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打听这些做什么。” 男子干咳一声,说:“那个……我叫陈济欢,小名叫……大柱。” “是你啊!”胡逸微恍然大悟:“原来你就是……” “别别别!”陈济欢赶紧制止胡逸微:“别在这儿说,伙计都在呢。” 胡逸微面露了然,说:“陈奶奶做了好些腊肉香肠,托我给你送来。” “陈奶奶?哦哦!我娘啊!”陈济欢连连应承道:“东西在哪?我去拿。” 胡逸微将他引至马车前,说:“这么多东西,你一个人拿的了吗?” 她撩开车帘,里面大包小包的东西堆了半车之多。 满满的都是来自老母亲的沉重的爱。 “这……”陈济欢满头黑线:“我估计够呛。” 他犹豫了下,说:“我家就在隔壁街上,你们如果方便的话,能不能随我回趟家?” 帮人帮到底,几人没有异议,跟随陈济欢去了他家。 陈济欢家中有个光着上半身的中年男子,正在制作酒曲。 “这位是我弟弟,陈远伯。”陈济欢这边做着介绍,那边招呼陈远伯道:“小柱,快来,咱妈托人给咱送吃的来了,我一个人拿不了,你快来帮忙。” 陈远伯闻言赶忙放下手中活计,三两步奔出门来。 褚钰和大飞不好袖手旁观,也帮着一起搬东西。 眼看东西差不多要搬完,院中偏僻处一间小屋子里忽然发出“乒乒乓乓”的声响。 像是有什么东西摔碎了。 褚钰顺着声音往那处瞧,却被陈远伯挡住了视线:“家里养的猫,不听话,让你见笑了。” 褚钰只觉陈远伯面色有异,但并未多问。 “那个……东西我都搬完了。”陈远伯搓着手:“劳烦几位大老远跑一趟,我这里简陋,不适宜待客,就不留诸位了。” 陈远伯将褚钰和大飞送出家,连句谢谢也没说,就慌慌张张关上了门。 “这人怎么这么没礼貌啊,刚把人用完就往出赶?”大飞不悦道。 “他不是没礼貌。”煎饼坐在褚钰肩膀上好整以暇地说:“我觉得,他是心里有鬼。” “有鬼?几个意思?” 煎饼朝那扇关着的门看了一眼,说:“他们家,根本就没有猫。” 第130章 美女出浴 “没有养猫?”大飞问道:“那刚才是什么东西搞出来的动静?” 煎饼没好气:“我怎么知道?我不过是一只可爱又无辜的小猫咪罢了。” “呃……”大飞一时语塞。 胡逸微懒得看他们扯皮,一边伸懒腰,一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褚钰看出她的疲惫,贴心地说:“我们先去找落脚的地方吧,大家都累了。” 胡逸微明白褚钰的好意,胸中微暖,幸福感油然而生。 陈远伯裸着上身趴在门上偷听,直到听见马车声渐行渐远,才拍着胸口长舒了一口气。 陈济欢见他这样子就来气,数落道:“早说了,叫你别在外面惹事。那可是个大活人!你把人关在家里,迟早会有麻烦找上来!” “哥!”陈远伯不服气地辩解道:“当时那种情况,我真没别的办法。” 陈济欢说:“我不管。总之,你尽快把这桩事了结了,不能出任何纰漏。咱们还要给老娘养老呢,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陈远伯闻言,心情复杂地叹息一声,然后,重重的抽了自己一巴掌。 …… 距离“欢伯酒肆”大约几条街的地方,还开着一家“瑶月酒坊”。 胡逸微几人路过的时候,“瑶月酒坊”并没有开张。 “这地方也是卖酒的吧?”胡逸微看着店门口的招牌:“和大柱小柱的店铺开得这样近,竞争应该蛮激烈的。” 褚钰接口道:“门面这样旧,估计开了有些年头了。” “你们是来打酒的吗?”有个老汉手里拿着酒壶,见几人在酒坊门口停驻,便上前搭话道:“别在这等啦,你们往那边儿走,有家欢伯酒肆,他家的酒更好。” 胡逸微说:“这家的酒,不好吗?” 老汉说:“倒也不是不好,这家酒坊,传了好几代人啦,我们以前都在这里打酒喝。不过嘛……咋说呢,自从喝过了欢伯酒肆的酒,就总觉得这家的酒差点儿味道。” 胡逸微恍然道:“难怪关张了,估计是让那边儿挤兑得没了生意,经营不下去了。” 老汉摇晃着手里的酒壶说“不是不是,人家店开得好好的。今天关门,是因为家里面出了事情。” 胡逸微问:“出了什么事啊?” 老汉以手掩嘴,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做贼似的说:“这话你们听听就行了,可别在外头乱传啊!我听说,这家酒坊老板的儿子。昨天夜里叫人打死了。” 胡逸微小声惊呼:“打死了?凶手呢?抓到了吗?” 老汉说:“没有,官府正在追查,没有那么快。” 听说事情已然闹到了官府,胡逸微便不再多言,默默离去了。 几人找了间客栈安顿下来,入夜后,褚钰去了胡逸微的房间。 胡逸微应该是刚刚洗过澡,房间内还残留着散发着香气的温热水雾。 她披散着头发,现在窗棂前望着远方发呆。 褚钰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说:“头发这样湿,还站在窗前吹风,你不怕头疼吗?” 胡逸微说:“我又不是你们人,没那么多讲究。我还未修成人形之时,还不是天天跳进河里洗澡,也没见我头疼啊。” 她只套了件单衣,想来是出浴时没耐心擦干身上的水,有些部位的衣衫被水打湿,贴在身上,勾勒出好看的弧度来。 褚钰靠近她,说:“你穿着如此单薄,不冷吗?” 胡逸微感受到来自褚钰身上不同于以往的灼热温度,心中没来由的紧张起来。 “我……我不冷……” 何止是不冷,这会子简直是有些热了。 像是为了应证自己的话,她提溜起自己的衣领,不停抖动着扇风。 褚钰比她高出不少,低头时正巧能看到她脖子下露出的好看锁骨,还有衣领一张一翕时很快略过的那抹春光。 他发出粗重的喘息之声,呼出的气息愈发滚烫。 胡逸微察觉出褚钰的不对劲,顺着他的目光一路下移,登时觉得又羞又臊。 “你看什么呢!臭流氓!” 褚钰如梦初醒,慌慌张张后退两步拉开距离:“我什么也没看见,真的。” 胡逸微恶狠狠道:“你放屁!信不信我给你眼珠子挖出来!” 褚钰答得诚恳:“我信我信。” “那你还不快滚!”胡逸微暴躁地驱赶他。 褚钰慌不择路往外跑,中途还差点儿被地毯翘起的边角绊了一跤。 直到跑回自己的房间,被冷风一吹,才惊觉自己已经浑身是汗。 看来,是需要冲个冷水澡才行了。 胡逸微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心跳声犹如撞响的擂鼓一般。 她走到地毯边儿上,用脚碾磨着卷边的地方,一下又一下。 “傻子。”她嘴唇嗫嚅着:“还真就走了。” 心头掠过不可名状的痒意,体内仿佛飞舞着轻盈的羽毛,撩拨得她阵阵酥麻。 第二日。 几乎彻夜难眠的胡逸微起了个大早,顶着对黑眼圈下楼吃早饭。 没想到褚钰起得比她还早,正坐着等她。 “早,早啊。” 胡逸微捡了个离褚钰较远的对角坐了下来。 “早。” 褚钰眼睛上下左右胡乱的转,就是不敢看她。 一顿饭吃得味同嚼蜡,胡逸微不禁在心里暗骂道:也不知道春分和大飞去哪儿了,真是关键时刻掉链子。这会子正是需要他们的时候,结果居然一个人都不在。 她正在心里骂得起劲,就见春分和大飞急急进了客栈大门,举目四望,见她和褚钰都在,便兴致高昂地跑过来。 也顾不上坐下,就火急火燎地说:“你们知不知道,瑶月酒坊老板的儿子,是叫谁给打死的?” 第131章 强抢民女 昨天夜里,就在褚钰与胡逸微你侬我侬之时,瑶月酒坊这边,却上演着另一番截然不同的景象。 酒坊老板老钱死死地握着一名中年大哥的手。 中年大哥身着浅蓝色粗布麻衣,身量不矮,体格精壮,应当是个常年干体力活的。 老钱浑浊的双眼流出浑浊的老泪,他的声音沙哑而粗燥:“小义,你看见了?对不对?你当时就在场!对不对!” 被叫做小义的中年大哥支支吾吾,浑身颤栗地说:“我……我……” 老钱忽然松开手,浑身上下摸索一阵,然后抓出把银亮的东西就往小义手里使劲塞:“给你,都给你!” 小义感受到手里金属冰凉的触感,竟是有些不知所措起来:“钱掌柜,您这是做什么?” 老钱像是着了魔一般,又死死抓住小义:“我晓得,那日的事情,你是全见着了的,你去报官,你要为我儿子作证。” “我儿子不能白死!倘若你愿意指正杀害他的真凶,我什么都能给你!你要多少钱?哪要我倾家荡产,我也在所不惜!我求你,我求求你!” 老钱说着,作势便要给小义跪下。 “使不得,钱掌柜!使不得!”小义也红了眼圈,眼中尽是不舍:“我明白了,我这就前去报官便是。” …… 次日,客栈大堂。 胡逸微见春分表情异样,登时将自己的少女含羞心思抛诸脑后,瞪着眼睛追问道:“叫谁打死的?” “说出来你估计都不能相信!”春分现如今讲起八卦来,愈发有种姑婶儿的气质,竟还晓得吊人胃口了。 “我信不信的,你倒是说啊!”胡逸微记得要骂人。 “是陈奶奶的儿子,陈远伯。”春分揭晓答案。 “不可能吧!” 这答案实在是令人意想不到。 “怎么不可能了。”春分坐下喝了口水润喉:“我跟大飞亲眼所见。” 胡逸微目光转向另外一边。 大飞老老实实点头:“确实如此。” 顿了顿又说:“昨日,煎饼言说陈远伯家的那间房子有问题,我思来想去,还是想把事情搞清楚,于是今日一早就叫上春分同我一起去了陈远伯家。” “没成想,我们刚到他家附近,就见门口站着好几个官差。” “对对!”春分接口往下讲:“我听周围看热闹的邻居们议论,说是今日黎明时分,便有人去衙门击鼓鸣岩,举报陈远伯杀人,还强抢民女。” “我们刚到那边没多久,就见官差们从陈远伯家里解救出一名妙龄少女。” 大飞与春分一唱一和:“我猜想,那名少女应当就被关在陈远伯家的那间小屋里,昨日听见我和褚钰的声音,试图弄些响动出来自救,没想到被陈济欢和陈远伯糊弄过去了。” “居然是他……”胡逸微绞着手指头念叨:“怎么会是他?陈奶奶那样好的人……” 春分说:“我本也是不大相信的。但那么个活生生的大姑娘藏在家里,要说他没犯事,谁信啊。” 胡逸微说:“我还是觉得此事不能过早下定论。不行,我必须亲自问个清楚,不然不能放心。” 春分说:“你要问谁去啊?” 胡逸微看向大飞:“一般发现这种被困少女,你们都是怎么处理的?” 大飞说:“先安顿在衙门,问清个人情况,找家里人来接。” 胡逸微说:“好,我知道了。” 大飞说:“你知道什么了?你不会是打算……” 胡逸微一脸的高贵冷艳:“别问,问就是天机不可泄露。” 大飞懒得接她的戏,呵呵两声,坐下吃饭去了。 胡逸微向来是个行动派,想到什么事情,便要立刻马上求证,根本坐不住。 见她当即就要走,褚钰拉住她的手问道:“有危险吗?需要我帮忙吗?” 胡逸微愣了一下,继而回握住褚钰的手说:“不会有危险的。你在此处等我,我去去就来。” 褚钰摸了摸她的头,柔声说:“好,那你,早去早回。” 胡逸微恋恋不舍地抽出手,说:“那我走了哦。” 二人之间的气氛实在过于腻歪,看得春分牙酸:“哎呀!你可赶紧走吧!别跟这儿墨迹了!烦死人了!” 胡逸微气得牙痒痒,抬脚踹翻春分身下的板凳,眼见她摔了个屁股蹲儿,才心满意足地离去。 春分摔得猝不及防,呲牙咧嘴揉着屁股和褚钰申诉:“不是,你刚才看见了吗?她就这么欺负我?你也不管管?” 褚钰笑得挺憨厚:“哎呦,我家胡逸微真是不小心,居然给凳子绊了一跤,也不晓得她脚疼不疼。真是个小迷糊蛋,让人操心。” 春分欲哭无泪:“你们,一个两个的,都不是好东西!” …… 胡逸微打听到衙门所在,行至附近时,找了个背人的地方,念动口诀隐了身形。 她也不清楚从陈远伯家里解救出来的少女现下被安顿在何处,只能没头苍蝇似的到处闲逛。 经过一间厢房之时,忽得心有所感,胸口微热,仿佛冥冥之中收到了指引。 她想也不想,便穿墙而入。 房中果然坐着个妙龄女子,那女子气质高洁,面容和善,眉目间隐隐透着贵气。 想来是她二人有缘。 胡逸微自打见着这女子,便觉胸中涌动着源源不绝的暖流,温润且舒适。 “你怎么进来的?”对面的女子似有所觉,双眼直视着胡逸微的方向。 “你能看见我?”胡逸微惊诧道。 女子也不回答,只是秀眉微蹙,盯着胡逸微看了半晌,才拿下巴点了点她胸口处的位置,问道:“你怎么会有那东西?” 那东西?什么东西? 胡逸微伸手入怀,只觉触手生温。 原来胸口的温度是从这儿来的。 她掏出宵明给她的那个镯子一看,就见上面正发着忽明忽暗的光。 临行前宵明好像叮嘱过,如果找到烛光,这镯子便会有所感应。 也就是说…… 胡逸微不假思索,脱口而出:“是你?你是烛光?!” 第132章 柔弱的神女 烛光低头看着胡逸微手里的镯子,并没有伸手去接。 “你认识我姐姐?你来找我,是她的吩咐吗?” 胡逸微道:“你说宵明?我是见过她,也的确是她拜托我来找你的。但我今天找到你,的确是个巧合,也并不是为了宵明。” 烛光问:“那是为了什么?” 胡逸微说:“为了陈远伯的事。” 烛光面露不屑,冷冷地哼了一声:“那个恃强凌弱,色迷心窍的小人。” 听到这里,胡逸微的心已经凉了一半。 陈远伯的事,大概是无法翻盘了。也罢,如若此事当真再无其他疑点,自己也不必再蹚这摊浑水。 只是可怜了陈奶奶,年纪一大把,却要白发人送黑发人。 胡逸微心下有了计较,开口问道:“你是如何被陈远伯关起来的,方便详细说说吗?” 烛光极快地瞟了眼胡逸微拿着的手镯,沉默了一会儿,说:“告诉你也没什么。” 大约在前天夜里亥时左右。烛光正独自走着夜路。 她黑白颠倒的日子过惯了,在夜里总归更自在些。 往日的夜里,永远是沉默且静谧的。 无论走到哪里,都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就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她一人。 但今日却有些不同。 她听到了其他不同寻常的声音。 那是一种,完全区别于女性的,沉重而拖沓的脚步声。 除此之外,还有粗重且急促的喘息。 那喘息之声越来越近,到最后几乎都能感受到气息中滚烫的温度。 烛光直觉危险靠近,刚想回头,却觉脑后传来闷痛。 她甚至没来得及哼一声,便直接昏了过去。 “我再次醒过来,就是在陈远伯的家里。” 烛光说:“真是老天有眼,否则,我还不知道要被那贼人关多久。” 故事乍一听没什么大问题,但胡逸微总觉得膈应,于是只好再多问几句:“你怎么知道他叫陈远伯?” 烛光道:“我第二日醒来后,陈远伯为我送了些吃的。他见我不吃,便说‘我名叫陈远伯,我不是坏人,你莫要害怕’。” 胡逸微说:“他有没有对你做什么?有没有伤害你?” 烛光说:“没有。不过,我早有准备,若是他想强行不轨之事,我定要与他拼个鱼死网破。” 胡逸微思量片刻,又问:“你是被砸晕的吗?” 烛光回忆了一下,说:“应当是吧,我醒来后,觉得后脑十分疼痛,伸手去摸时,在发髻之间发现了些砖头的碎屑。” 胡逸微说:“你被砸时,见到那人的脸了吗?” 烛光皱起眉头,说:“你这话什么意思?砸晕我的人,不就是陈远伯吗?不然,我怎会在他的家中醒来。” 胡逸微说:“所以,你昏迷前,到底看没看清是谁对你下的手?” 烛光虽不明白她的意思,但还是耐着性子回答道:“没看清,我还没来得及回头,就晕倒了。” 胡逸微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我知道了。” 过了一会,扬了扬手中的镯子,说:“这个,该物归原主了。” 烛光犹犹豫豫的,就是不想接:“一旦我拿到它,我姐姐就会立刻知道我的方位。” 胡逸微说:“你们不是亲姐妹吗?哪有什么隔夜仇啊。而且,宵明托我来找你,并不是为了让你回去。” 烛光眼眸闪烁:“那还能是为了什么。” 胡逸微道:“她说,她只要知道你还安全就好。至于你接下来想做什么,想去哪,都随你。” 烛光将信将疑地问:“此话当真?” 胡逸微说:“当真。” 烛光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去。 胡逸微耐性不佳,语气略显烦躁:“不是,你到底接还是不接啊?能不能给个准话?怎么这么拧巴。” 烛光说了这半天的话,好像累着了似的,体力不支,歪歪斜斜地靠在桌上。 “你,你怎么了?”胡逸微上前扶住烛光。 摸到烛光的手时,心里咯噔一下。 “你的手怎的这样凉?你不是神女吗?身子怎么会虚弱成这样。” 烛光苦笑道:“我可能,是生病了。” 胡逸微以为自己听错了:“生病?” 烛光说:“是。想不到吧,即便是神女,也会生病。” 其实早在数月前,烛光便已经察觉到身体的不对劲。 但她并没在意,认为自己只需稍微注意修养便不会有什么大的问题。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来自身体的不适愈发明显。 直到有一天。 她发现自己的神力所剩无几,再也无法支撑她彻夜发光。 她已然用尽全力,但身上的光芒仍旧忽明忽暗,最终彻底黑了下去。 “烛光,你怎么回事?” 她以为姐姐宵明来关心她的。没想到,宵明不由分说,便责怪她不专心。 她心中难过,无处诉说,万般委屈一齐涌上心头。 与姐姐大吵一架之后,她便赌气离开了山洞。 “这样啊。”胡逸微恍然,难怪,堂堂一个神女,居然能被凡人打晕拖走,怎么想都觉得不合理。 但若是神力丧失,便与凡人女子无异,会发生什么事都不奇怪。 “你与宵明闹翻以后,就来了念州?” 烛光说:“是的,这边儿离姐姐不算远。更何况,我也想不出其他地方可去。” 胡逸微说:“既是如此,你更不应该躲着宵明了呀。” 烛光说:“我的身体每况愈下,再过段日子,我大约就会神力尽失,变为凡人。到时候,我也会变老,最终死掉。如果姐姐知道了,一定会难过。倒不如就让她觉得我不听话,自己跑了。兴许她气着气着,就不那么想我了。” 这又是哪门子的神逻辑。 胡逸微深感无言以对。 她心里想着陈远伯的事,没心思再去劝烛光,于是直接把手镯放在桌子上,说: “这毕竟是你的东西,我既然找到了你,断没有再继续拿着的道理。东西我放在这了,该怎么处理,你自己考虑吧。” 胡逸微说完就离开了屋子,至于烛光有没有将手镯拿走,便不得而知了。 第133章 谁杀了我,我又杀了谁 胡逸微讲话点到即止,之后便把空间留给烛光。 毕竟有些事,还是得人家自己想清楚想明白才行。 她一个外人,也不好多话。 离开烛光之后,胡逸微仍旧徘徊在衙门没有走。 “来都来了,不如再去看看尸首吧。省得再跑一趟了。” 胡逸微不死心,还是想再多找些证据。 案发时间不远,死者现在应当还在停尸房。 胡逸微找到地方,径直走了进去。 房间正中的床上摆放着尸体,上面盖着白布。 胡逸微把布揭开,眼前出现了一个陌生男子。 那男子眉毛杂乱,小鼻子小眼。 单看面相的话,并不能算是张令人心情愉快的脸。 男子的尸首已经被清理过,停尸台旁边的桌子上放置着部分砖头碎屑,想来是从男子的脑袋上清理出来的。 胡逸微费力地将男子翻转过来,尸体其他部位没有外伤,唯独后脑被人砸了个稀巴烂。 “啧啧啧。”胡逸微咂咂嘴:“多大仇啊这是。” 死者后脑大部分皮肉被砸烂,枕骨呈现多出凹陷,部分凹陷的周围有极其严重的骨裂情况,状如蛛网。 会造成这样的创伤,一定是凶手多次使用钝器击打所致。 胡逸微不打算费力尝试唤出死者鬼魂。 他伤在头部,灵台全毁,即便强行唤出鬼魂,也没什么卵用,问不出有用的东西来。 这边儿再没有什么好看的,胡逸微将尸首位置复原,拍了拍巴掌,一路出离了衙门。 才走出去没多久,就见到褚钰低着头,困兽般在附近踱步,还时不时抬头张望,目光中满是忧心。 “你怎么来了?” 胡逸微显出身形,三两步奔至褚钰面前。 褚钰见她全须全尾的,头发丝儿都没乱,便放下心来,说:“怕你一个人出事,所以就近等着。” 胡逸微心里甜丝丝的,嘴上却不饶人:“我能出什么事。真是,瞎操心。” 她额前出了层薄薄的细汗,自己全然未觉。 褚钰抬手帮她擦汗,然后说:“累了吧,我们去找个地方歇歇。” 二人随便找了间茶棚落座。 “你刚才,查得如何?”褚钰问道:“找到有用的线索了吗?” 胡逸微说:“确实有一些收获,不过不多。最大的收获,是我歪打正着地找到了烛光。” 褚钰说:“哦?说来听听。” 胡逸微道:“你说巧不巧,那被藏在陈远伯家里的姑娘,就是烛光!” 她将自己和烛光的谈话内容大略讲了讲。 褚钰听得新奇:“神女也会生病?” 胡逸微说:“不知道,我又没见过其他神族。” 褚钰说:“那有得治吗?” 胡逸微说:“应该有吧,不过那就是她们神族的事儿了,我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妖精,哪里管得了她们的事。” “说的也是哦。”褚钰挠了挠头,没再追问。 胡逸微接着往下讲:“按照烛光的说法,她是被陈远伯用砖头打晕的。我后来又去查看了酒坊老板儿子的尸首,发现他也是被砖头击打后脑致死的。” 褚钰道:“那这么说,凶手确实是陈远伯了?” 胡逸微说:“简单推理的话是有这种可能,只不过没有直接证据。” 褚钰问:“还有别的疑点吗?” 胡逸微说:“疑点倒算不上,只是那老板儿子的脑袋被砸得挺惨,若只是为了将人打死,委实是没必要下此等狠手的。” “如果凶手真的是陈远伯,那他们二人之间,应当是有什么解不开的仇怨吧。” 褚钰问:“那这事,你还打算继续查吗?” 胡逸微安静了一会,说:“如果情况允许的话,我还是想再看看。因为真的有挺多细节说不通,没法说服我。” 褚钰点点头,说:“好。那你接下来打算去哪?” 胡逸微说:“去案发现场走一趟吧。” 瑶月酒坊的事情闹得不小,坊间很多传闻,想打听到案发现场所在并不是难事。 发生事故的场地是条偏僻的巷子,两头的巷口已经被封锁,周围有差役守着。 胡逸微让褚钰在外围等着,之后自己隐去身形,偷偷潜了进去。 走到巷子中间的时候,见到地上有血迹。 “这里应该就是那人被打死的地方吧。” 血迹周围有不少杂乱的脚印,估计是来看热闹的人留下的,没有什么探索价值。 胡逸微举目四望,在不远处看到了贴墙垒起的砖头堆。 这是一条自西向东的小巷,砖头堆在血迹西方,也就是说,凶手和死者,都是从西边的巷口进来的。 凶器用的是现场随手捡来的砖头,也就是说凶手事先应当并没有杀人的预谋,会发生凶案,是临时起意。 “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呢?”胡逸微一边念叨着,一边走出小巷寻找褚钰。 “怎么样?”褚钰翘首以待,才刚看见胡逸微就忍不住询问。 “不知道,脑子里乱得很。”胡逸微神情略显疲惫。 褚钰道:“能同我说说吗?” 胡逸微整理了下思路,道:“我问过烛光,她说,当晚是被人从身后攻击的。我们先假设陈远伯就是凶手,他在路上见到烛光,色迷心窍,想把她打晕,带回家独占。” 褚钰说:“可是,他并不是独自居住,他是和陈济欢住在一起的啊。” 胡逸微说:“我们且先把这个放在一边,只当他兄弟二人都是见色起意的恶人好了,这个并不是重点。” 褚钰问:“这个不是重点,那重点是什么?” 胡逸微说:“酒坊老板儿子的致命伤在后脑。如果说,他当时是在巷子里,见到陈远伯行不轨之事,试图上前阻止,那么,陈远伯回身攻击他,怎么都不应该是先打后脑勺吧?” 褚钰说:“好像是哦。如果是我被人从身后偷袭,我第一反应,定然是直击来人面门。” 胡逸微说:“对啊!但死者除了后脑,别的地方都没受伤。你说怪不怪?” 褚钰在虚空之中比画了一下拳脚,说:“确实奇怪。我自认身法不错,但也很难做到这一点。” 胡逸微说:“所以,你觉得,有没有可能,见色起意的不是陈远伯,而是……死者?” 第134章 放你的狗臭屁 褚钰想了想说:“你的意思是,陈远伯不是凶手,反而是个好人?” 胡逸微说:“嗯,有这种可能吗?” 褚钰说:“这很难讲啊,你要说陈远伯夜半绑架少女,被人发现后为了封口,下狠手灭口我是相信的。但是……单纯的见义勇为,砸扁人家半个脑袋,多少有点儿……不太合理啊。” 胡逸微方才亮起的双眸暗了暗,垂首道:“你说的也是哦……” 褚钰见她神情颇为失落,便温言软语安抚道:“不如我们先行回客栈。等你理清思路再进行下一步。” 胡逸微不说好也不说不好,伸手抓了褚钰衣角,闷头跟着他向前走。 小姑娘,真像个孩子。 褚钰勾了勾嘴角,领着胡逸微回了客栈。 春分一直在客栈大堂等着,见到二人走进来,激动得上蹿下跳,合不拢嘴。 胡逸微蔫哒哒提不起精神,只用眼角斜乜她一眼,道:“你又打听到什么八卦了?” 这种爱答不理的态度并没有撼动春分的热情,她兴致勃勃地道:“你别说,还真让我打听到点儿东西。就那个,瑶月酒坊,掌柜的叫老钱,他儿子,就是死掉那个,叫小钱。” 胡逸微仍旧提不起兴趣:“就这?你忙活这半天,就打听到俩名字?” 春分撇嘴:“你急个毛线啊,倒是听我慢慢说啊。” 胡逸微手指压了压太阳穴,道:“你说你说。” 春分说:“我跟你讲,闹了半天,那个小钱,也不是啥正经人。几乎整个念州的人都晓得,那家伙,是个赌徒。技术不好,但人菜隐大,三天两头泡在赌坊。他前脚输了钱欠债,他老爹后脚就砸锅卖铁帮他还债。” 胡逸微说:“还能这样呢?他爹就这么放任他不管吗?” 春分说:“怎么管嘛,管不了。小钱的娘死的早,老钱就这么一个儿子。儿子在不争气,也不能任由他自生自灭不是,万一出个三长两短,老钱家不就绝后了嘛。” 胡逸微冷笑一声,说:“现如今,还不是照样被绝了后。” 春分说:“反正,小钱每天不是赌博,就是四处借钱,后来还借到了陈远伯那里呢。” 胡逸微挑眉道:“哦?陈远伯借给他了?” 春分说:“好像是借了吧,数目还不小。” 胡逸微只觉更加困惑:“那他杀害小钱做什么,如此一来,这笔帐,不就变成死账了吗?” 春分说:“嗐,那谁知道去,估计是打算子债父偿吧。不过陈远伯在念州风评蛮不错的,知道的,都说他是个挺老实的好人,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会犯下这等恶事。” 胡逸微说:“小钱赌博,是在固定的赌坊吗?” 春风得意道:“哎呦喂,你可问着了,这事情吧,我也打听了。小钱确实是一直在同一个赌坊玩儿,那家赌坊的名字起得还怪诗意的,叫什么……芳华。对!就叫芳华!” 胡逸微扭头看了眼褚钰。 褚钰当即会意,颔首道:“走吧。” …… 芳华。 胡逸微可算是知道,为什么小钱钟爱这家赌坊了。 这并不是一家单纯的赌坊:楼下两层是赌博场所。而楼上两层,居然是青楼。 可以看得出来,这家的经营理念,主打的就是吃喝嫖赌,一站式服务。 “要进去看看吗?” 褚钰征求胡逸微意见。 胡逸微眼珠子滴溜溜乱转,忽地停在一处,直愣愣不动了。 褚钰见她情状有异,顺着她目光停留的方向看过去。 “那不是……” 胡逸微接口道:“是发生凶案那条巷子的另一头。” 就在此时,芳华门口站着的伙计看见了褚钰,热情地迎上前道:“这位老板,是来玩儿的吗?玩儿楼上还是楼下啊?” 褚钰慌慌张张摆手道:“不是,不是,我不是来玩儿的,楼上楼下都不玩儿。” 胡逸微瞅准机会,见缝插针地问道:“这位小哥,和你打听个事儿,那个小钱,是不是经常来你们这赌钱啊?” 赌坊伙计说:“是啊,他还欠我们不少钱呢,怎么着,你是来替他还钱的?” 胡逸微干笑两声,又换了个问题:“那陈远伯呢?他来过吗?” 赌坊伙计说:“你说卖酒那个陈远伯?他那么老实一男的,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顿了顿,伙计面露狐疑之色:“不是,我说,你们俩到底干嘛来的?” 胡逸微拉起褚钰就走:“不干嘛不干嘛,单纯路过,你忙你的,我们这就走了。” 赌坊小二翻了个大白眼,骂了句:“有病。” …… 瑶月酒坊。 小钱的事情还没完全落停,老钱这边儿就紧紧巴巴地开了张。 毕竟自己儿子临死前还欠着一屁股的债,为了以后能清清静静过日子,还是得趁早把债还清。 但老钱晚年痛失爱子,于心于身都受到重创,卖酒时身形佝偻如虾子,走两步就咳喘得厉害。 小义亦步亦趋的跟着老钱,尽可能将所有活计全部大包大揽。 “咳咳咳。”老钱又忙完一单生意,坐下稍事歇息,咳嗽的声音,好像个拉破的风箱。 小义面有忧色,轻轻帮老钱抚顺后背。 “钱掌柜,要不,我给您请个大夫瞧瞧吧?老这么咳嗽,也不是个事儿呀。” 老钱不悦道:“请什么大夫,请大夫不花银子吗?现如今,我还哪里有那些个闲钱?” 小义不敢再劝,只得默默给老钱倒了杯热茶,吹了吹,再试了下温度,才把茶杯送到老钱嘴边。 前来照顾生意的老顾客见到这一幕,有心宽慰老钱,便张口道:“老钱,你看小义,对你可真真是没话说,再亲的人,也不过如此了。你不如就认下小义,做个干儿子,以后也好为你养老。” 这原本是好话,没成想老钱听到后,不乐反怒,咳嗽的声音更加剧烈。 “咳咳!放你娘的狗臭屁!” 第135章 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胡逸微和褚钰在芳华走了一遭,两个人对整件事都有了新的看法。 “说不上为什么,我这会儿更觉得陈远伯是被冤枉的。” 胡逸微若有所思地说。 褚钰点点头:“我这心里……也有点摇摆……” 过了会,胡逸微忽然想起来什么,小声嘀咕道:“听春分说,陈远伯的案子,是有目击者击鼓鸣冤的,也不知那击鼓之人究竟是谁。” “哦,这我倒是有所耳闻。”褚钰听见胡逸微的碎碎念,接口道:“听说是瑶月酒坊的伙计,叫什么来着……嗯……对了!叫小义!” 胡逸微有点儿惊讶:“你什么时候,在哪里,听谁说的?” 褚钰老老实实道:“在衙门外等你的时候,周围好多七大姑八大姨在议论。我就留意着听了一耳朵。” 胡逸微笑道:“想不到你这么老实的人,也有主动听人讲是非的时候。” 褚钰不好意思地搔搔脑袋,说:“我就是想着,多听点消息,说不定能帮到你。” 胡逸微见他如此可爱憨傻的模样,忍不住踮起脚尖,用自己的鼻尖轻轻蹭了蹭褚钰面颊:“说什么傻话呢,咱们一路走来,你一直帮助我很多呀。” 褚钰只觉面上一热,心头涌起丝丝甜意。 他以毫不掩饰的炙热目光,直直看进胡逸微明艳动人的双眸。 情到深处,不由自主便想着能够靠近些,再靠近些。 胡逸微心跳得愈发厉害,周围来往行人颇多,各色内容复杂的眼神令她不适。 于是,就在褚钰的双唇就要贴近她脸颊之时,胡逸微忽然煞风景地打岔道:“啊!我想到了!” 褚钰被这么一闹,才想起自己这是在公众场合,如此行事属实不大妥当。为了缓解尴尬,只得顺着胡逸微的话就坡下驴:“你想到什么了?” 胡逸微言归正传道:“你方才说,目击证人是瑶月酒坊的伙计,对吧?” 褚钰说:“是啊。” 胡逸微说:“除此之外,还有其他人证物证吗?” 褚钰道:“暂时没听说。” 胡逸微说:“目击证人和死者关系密切,这证词岂不成了一家之言?” 褚钰说:“是啊,没错。所以这案子到现在也没定案。案犯嫌疑人陈远伯只是被羁押,并未被定罪。” 胡逸微静静思量片刻,道:“原来如此。算了,不管了,先去瑶月酒坊见见小义吧。” …… 瑶月酒坊。 老钱被主顾的话刺激,一通脏话持续输出,硬生生将人赶出了门去。 胡逸微与褚钰行至附近时,正见到那被骂得狗血淋头的顾客跌跌撞撞从酒坊跑出来。 “呸!他娘的!”那人在门口狠狠啐了一口,骂道:“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好心好意劝你,到被你疯狗似的反咬一口!他娘的!活该你以后孤独终老!” 话音未落,就听“砰!”的一声,有人重重关上了酒坊的大门。 这关门的声音十分巨大,震得街边墙头也扑簌簌掉下灰来。 胡逸微与褚钰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困惑。 “你掩护我,别让别人看见了。” 胡逸微没头没尾地吩咐道。 “你要做什么?” 褚钰虽不明就里,但仍旧下意识以自己的身躯将胡逸微挡住。 随后,他看到胡逸微嘴唇翕动了几下,整个人就原地消失不见了。 “胡……什么情况?人呢?” 褚钰眼睛瞪得像铜铃,颇为惊异。 胡逸微身形已经隐去,见褚钰那副受惊的样子,忍不住促狭心起。 她垫脚飞快在褚钰脸上啄了一下,然后凑到他耳边说:“傻子,在这儿等我哦。” 褚钰听到熟悉的声音,感受到熟悉的体温,心下稍安,柔声道:“好,早去早回。” 胡逸微“嗯”了一声,然后三两步溜进了瑶月酒坊的门。 里面只有两个人,其中一个老头正在疯狂咳喘。 “怎么咳成这样了。”胡逸微暗自碎碎念:“脸上都快没人色了。” 老头背后站着个中年男子,正半躬着身子为其顺气。 那男子一言不发,不知为何,面色甚至比老头还要更加难看几分。 “这个,估计就是小义了吧。” 胡逸微在心里暗暗下了结论。 老钱咳了好大一会,终于缓过些气来时,转身打开了小义的手:“用不着你在这假好心。” 小义的手僵在半空,面色愈发铁青。 正所谓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 老钱此时此刻的反应,同当日求小义作证之时判若两人。 “您这是怎么了,别人也是一番好意。如今日子本就难过,少东家欠下那么多外债要还,咱们的生意能成一单是一单。您却硬要将老客户驱之门外,万一他把这事拿出去说嘴,咱们以后的生意,可就更难做了呀!” 小义眉头深锁,沉声道。 老钱冷笑一声,道:“别一口一个咱们,你与我,终究不是一家人。” 小义道:“现如今,只有你我二人相依为命,你又何苦对我恶语相向。” 老钱怒道:“你不必在这里说漂亮话,我会落得今日绝后的境况,还不都是拜你所赐。” 听到这话,小义不知怎的,呼吸忽然变得急促,他胸口起伏的厉害,眼神阴鸷,声音中有着极度压抑的战栗:“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老钱质问道:“你竟还有脸说?我问你,那晚,你分明目睹了我儿被人杀害,为何只是冷眼旁观,却不上前施救?” 小义紧绷的肩背瞬间松懈,他试图解释道:“您也知道,那陈远伯身强力壮,就算是平日里,我也打不过他,更何况他当时已然杀红了眼,我若不躲起来,定然是死路一条。” 老钱胡搅蛮缠道:“全怪你贪生怕死,才害我儿丢了性命,你贱命一条,留着有什么用。还不如死了,将我的儿子换回来。” 他说到此处,像中了邪似的,眼中闪烁出恶毒的光来。 “所以,为什么?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 第136章 最强底气 老钱此番话说的实在过分,但凡是个人,听了都受不了。 更何况小义好歹也算是个血气方刚的汉子。 “你!” 小义站起身子,鼻孔张大,朝外呼哧呼哧喘着滚烫的粗气。 “怎么样?” 老钱直视着小义,眼中丝毫没有畏惧,只有怨毒。 小义道:“你怎的如此执迷不悟!你明明知道小钱一心沉迷赌博,这么多年过去,于酒坊的生意没有丝毫长进,半点儿忙都帮不上,只会拖后腿!你却还是将他放在心尖尖上宠着。” 老钱道:“那又怎么样?我自己的儿子,我愿意怎么宠就怎么宠,他在外面欠了多少钱都没关系,他是我唯一的香火,我愿意给他擦屁股。” 小义道:“你心里就只有这个儿子!你该不会是忘了,这些年,是我一直帮着你经营酒坊,你拿去还债的钱,也少不了我的功劳。我所做的努力,你都看不到吗?” 老钱嗤笑一声,道:“你算个什么东西?怎么好意思和我的亲生儿子相提并论?小钱纵使有万千不好,也轮不到你在这说嘴!” 说到这,情绪到位,禁不住又咳了半晌。 小义的脚步往前挪了挪,又蓦地站住,终究没再靠近老钱。 老钱待自己的呼吸和缓,又在后面补充了一句:“你连我儿的一根脚指头都比不上。” 闻言,小义喉咙里滚动出酷似兽类的嘶鸣,两只眼睛瞬间便充了血。 “都气成这样了,该不会要打人了吧。” 胡逸微紧紧盯住小义青筋暴起的臂膀,小声叨叨着。 她心里这么想,小义却并没有这样做。 只见小义一忍再忍,最终抄起一把酒提子,就近打碎了手边的小坛子酒。 醇香的酒液四溢,空气中立刻充斥着浓郁的酒香。 小义再没言语,扭身进了后院。 胡逸微想了想,还是决定跟在后面看看。 小义怒气冲冲,目不斜视,直接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 他进屋后就一屁股坐在床上,吭哧吭哧生着闷气。 “这味道……?好像有血腥气啊?” 胡逸微心头泛起疑惑,皱起鼻子用力去闻。 无奈方才被酒气冲了鼻腔,无论她再如何努力,都无法准确分辨出周遭的味道。 她轻手轻脚地在屋里走来走去,想要捕捉到刚才略过鼻头的那一缕气味。 结果气味没找到,却发现了小义屋内处处透着别扭。 这本是一间不大的屋子,房内摆设简单到寒酸。 无非就是有张窄窄的单人床,一面立柜,另有张小小的矮桌。 “好奇怪啊,这地面怎么看起来又新又旧的。” 胡逸微弯着腰,低头来来回回地往地上看。 房中的地面是以青砖铺就,有些青砖已经布满陈年累月的磨损痕迹,有些青砖却表面平滑,几乎连个划痕都看不到。 但这并不是最奇怪的地方,最令胡逸微困惑的,是那面靠墙的立柜。 立柜大约有一人高,摆放的地方颇为刁钻,正巧挡住了半扇窗户。 按说房内面积虽小,但能放下立柜的地方决计不止这一处。也不知道小义怎么想的,非要把柜子挤在这里。 胡逸微仗着小义看不见她,便放肆的在房内各处随意走动。 就在她打算靠近立柜之时,忽然听见小义冲着她的方向发出一声爆呵:“谁?!” 胡逸微头皮发麻,心里想着:我去,不会玩儿脱了吧?他居然能看见我? 她挪了挪步子,找了个随时方便跑路的位置。 没想到,小义的目光竟是如影随形,一路追随着她而来。 “我擦,真能看见啊?” 胡逸微简直不可思议,只差一点点就忍不住叫出声来。 小义那头却是毫无征兆的起了变故。 只见他两股战战,裤裆好似有些湿润。额角有大滴大滴的冷汗滑落,眼中流露出惊惧神色。 “你,是你吗?”小义语意不明的说道:“你是来报复我的吗?” 什么情况?他到底是看见没看见啊? 胡逸微不敢轻举妄动,只敢先站在原地静观其变。 小义直勾勾盯住地面,说:“你早就该死了,莫要怨我,我也是迫不得已。” 胡逸微顺着小义目光低头,终于恍然大悟。 原来,刚才酒坛被打破之时,流下满地酒液,胡逸微没留神脚下,被沾湿了鞋底。 她在房内走动之时,不慎踩出了遍地脚印。 “原来是这样啊,我还当是法术失灵了呢。还好还好。” 得知事情真相,胡逸微整颗心落入肚腹,才刚准备长吁一口气,就见小义豁然起身,张牙舞爪朝着她的方向扑来。 俗话说,恐惧到了极点就是愤怒。 小义经历过极度的恐惧,整个人变得暴跳如雷,不管不顾起来。 好在胡逸微先前已经找好逃跑路线,此时来不及多做犹豫,灵巧地闪身避开小义,三步并作两步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 褚钰左等右等不见胡逸微出来,始终放在剑柄上的手握住了又松开。 他下定决心,打算再数十个数,若是胡逸微再不出来,他便要强行破门,冲入酒坊救人。 “一、二、三……七、八……” 快要数到九的时候,终于见到了跑得气喘吁吁的胡逸微。 “怎么了?遇到什么事了?怎么是跑出来的?” 褚钰迎上前关切地问道。 “呼……”胡逸微一手叉腰,一手示意酒坊的方向:“那里面,没一个正常人。还好我机智,跑得快,要不然……” 褚钰闻言,赶忙慌慌张张追问道:“你遇到危险了吗?” 胡逸微不想他担心,于是说:“也不算吧。” 褚钰急道:“什么叫也不算吧?” 胡逸微说:“确实出了点儿小问题,不过我跑得快,没被人发现,放心吧。” 她说着话,仰头看到褚钰眉头皱成个“川”字,忍不住笑出了声:“瞧你,那么紧张做什么。” 褚钰没好气道:“我都要担心死了,你怎么还笑得出来!你这性子,怎么半点儿也不晓得害怕。” 胡逸微伸出手,摩挲着褚钰额间紧锁的眉头,笑得温温柔柔:“和你在一起,我还有什么好怕的?” 第137章 i除了你,别人都不行 褚钰被胡逸微亲昵的小动作搞得没了脾气。只好无奈地揉了揉她的脑袋,说:“到底怎么回事?” 胡逸微把自己的所见所闻细细讲过,末了给出评价:“那个老钱,护犊子护得厉害,简直就是被亲情蒙蔽了双眼。最可怕的是那个小义,他对老钱,怎么说呢,举个不恰当的比喻,那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就好像爱而不得似的。” 褚钰“噗”的笑出声来,摇着头哭笑不得地说:“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胡逸微噘着嘴,不高兴地说:“意思是这么个意思,你就凑合理解理解吧。” 两人边说边走,途经一棵大树,树下有副石头棋盘,两个老头各执一子,正在你来我往地厮杀。 周围聚集着好几个半大老头,个个都背着手,一边儿闲聊一边观战。 “嗯?”胡逸微倏而止步,指着其中一个观战的老头说:“他,他不就是被老钱从酒坊赶出来那个人吗?” 褚钰看了一眼,继而确认道:“没错,就是他。” 胡逸微见那人低着头,和旁边的人凑在一处,表情愤然,嘴唇上下翻飞说个不停。 她狡黠一笑,拉着褚钰假装不经意地往那处平移。 褚钰问道:“你干嘛?” 胡逸微说:“我猜那人,十之八九是在讲老钱坏话,反正这会儿也没别的事,咱们过去听听。” 褚钰扶额道:“你这是什么恶趣味。” 胡逸微拿眼睛翻他:“闭嘴。美少女的事情你少管。” 褚钰别无他法,只得任由这位美少女摆布。 胡逸微耳力不错,又不想引起那人注意,于是找了个不太显眼的位置,不远不近地站住。 “……你听听,你听听,老钱说的是人话吗?” 那老头的声音清晰地传来,果然是在议论老钱。 胡逸微嘴角扬起个得意的弧度。 另一个老头听完叙述,接口道:“老钱那些话,说的是过分了些。不过他老年丧子,咱们也多多体谅下他吧。” “体谅?要说体谅,咱们哥儿几个,这么多年,对他可够意思了吧?” “那倒也是。他家的酒,可实实在在是比不上欢伯酒肆的。若不是体谅他老婆死得早,独自拉扯儿子不容易,又何必日日去他那里打酒。” “可不嘛。不过,要说这老钱,也是个重情重诺的。当初他入赘瑶月酒坊,承诺终身不再另娶她人,才得了人家酿酒的秘方。现如今都多少年过去了,他果真再没续弦。” “是啊,按说他老婆家里人都死绝了,他若真心想另娶,谁也拦不住。谁知他不仅没再娶老婆,身边儿连个没名没份的女人都没出现过。单凭这一点,我还真挺佩服他的。” “唉,好不容易留个独苗苗,沉迷赌博还不算,现在还死了。真是可怜。” 被老钱赶出来那老头和人说了这么会儿话,心里的火气也去了大半,最终还是同情心占了上风。 “行吧,我大人有大量,不同那糟老头子计较,日后他要是出了什么事,该帮衬还是得帮衬。” 这话说完,两个老头再没提老钱,转而拉起了别的家常。 胡逸微又听了一会,觉得无趣,便拉着褚钰离开了。 才走没几步,她脑中也不知想到什么念头,坏笑着看着褚钰说:“诶,我问你个问题,你老老实实回答我。” 褚钰一看她这表情,就猜到准没好事,警惕地问道:“你想问什么?” 胡逸微说:“假如,我是说假如啊,我们日后成了亲。” 这听着倒像是好话。 褚钰重重点头附和道:“嗯嗯嗯!成亲!成亲!” 胡逸微道:“然后,成亲没多久,我就死了。” 褚钰面色一沉,道:“什么死不死的,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快呸呸呸。” 胡逸微不以为然道:“诶呀,我说假如嘛,假如我死了,你还会喜欢别人吗?” 褚钰毫不犹豫答道:“不会。” 胡逸微说:“你怎么答得如此干脆?是不是敷衍我?” 褚钰道:“这有什么好思考的?” 胡逸微说:“当然要考虑的呀!世上女子千千万万,有可爱的,妩媚的,妖艳的,总有一款适合你的吧?” 褚钰道:“如果我不曾喜欢你,也许你说的没错。但自打心中有了你,世上的女子就只分为两类。” 胡逸微道:“哪两类?” 褚钰说:“是你,或不是你。” 胡逸微没预料到这个回答,瞪着眼睛傻呆呆发愣。 褚钰紧接着说:“所以啊,除了你,别人都不行。这种事,根本不需要去想。” 胡逸微深深埋下头,右手食指不断轻挠左手掌心。 她扭扭捏捏半天,才支吾着说出四个字:“油嘴滑舌。” 褚钰说:“我所言句句属实。” 胡逸微也不抬头,只用自己能听到的声音悄声说:“我知道。”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小义自打被胡逸微吓到之后,整个人便神神叨叨的。 他将自己在房中锁了一下午,直到腿上终于有了力气,才急匆匆奔出酒坊。 老钱见到他,也不去阻拦,只当他仍旧在闹脾气罢了。 小义目标明确,径直去了寺庙。 他上过香后,随意抓了个看起来较为年长的僧侣,急迫道:“大师,我有事相求。” 僧侣略施佛礼,道:“施主所为何事?” 小义道:“大师,我好像被鬼缠住了。你可有什么驱鬼的法子?” 僧侣道:“施主何处此言?” 小义答得遮遮掩掩:“反正,就是感觉。” 僧侣道:“施主可识得那鬼魂是谁?” 小义答:“认识。” 僧侣道:“世人之所以会觉得自己见鬼,多半是因为心中有愧。请问施主,是否对那人做过什么不可与外人道的事情?” 小义挺直脊背,一字一顿道:“我问心无愧!” 僧侣道:“既如此,施主一身正气,何须恐惧鬼怪这等虚无缥缈之物?善哉善哉。” 小义还未及答话,那僧侣已然躬身离去。 小义一颗心沉入谷底,回程的脚步异常拖沓,每一步都透着沉重。 “朋友,我见你黑云罩顶,怕是要经历血光之灾啊!” 有个瘦小老者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手里拿着个破了半边的陶碗。 小义先是被突然搭讪的老者吓了一跳,待看清老者面容之后,禁不住头皮发麻,又吓了一跳。 老者面部布满横平竖纵的深刻皱纹,双眼上翻,眼眶中只有浑浊的黄白颜色,却没有瞳仁。 第138章 走后门 小义本就心烦意乱,听见来人话说得晦气,本不想搭理。 但被那老者妖异的双眸盯住后,双足便如千斤般沉重,无论如何用力,都无法挪开步伐。 “你是干嘛的?别拉着我,我没有钱!” 小义十分不耐的回应道。 老者道:“你莫要管我是谁,我也不要你的钱。我只问你,最近,是否常常有故人入梦。” 小义喉头滚动了一下,说:“是……是有。” 老者道:“你对这位故人,是否有亏欠?” 小义顿了顿,还是嘴硬道:“我不曾亏欠过任何人。” 老者诡秘一笑,说:“你不愿说,也无妨,只是,再过段日子,你的这位故人,怕就不仅仅是出现在梦里了。” 小义立刻回忆起不久前在自己身边出现的一排排脚印。 他吞咽了下口水,说:“你,你这话,什么意思?” 老者说:“有些话,不必要说破。况且,我是什么意思,你应当再清楚不过吧?” 小义压低声音问道:“那么,请问,我这……该如何破解?” 老者道:“我有一法,可助你困住魂魄,防止鬼魂侵扰。只不过,此法过于阴毒,伤天害理,有损我的阳寿。” 小义道:“既然如此,你要怎样才愿将此法告知于我?” 老者道:“这本是你的因果,与我无关,我自然是不愿损耗自己寿命的,除非……” 小义急道:“你莫要再卖关子,有什么话就直说。” 老者见鱼终于上钩,呲开一口黑黄的乱牙,语调轻松地道:“除非,你愿意用你自己的阳寿来换。” 这怎么可能? 小义不愿再与老者废话,一把将其推开。 也不知是不是怒从心头起,竟忘了脚下沉重,走得分外顺畅。 老者也不去追,只是在小义身后轻轻拍了两下,然后幽幽地说道:“今夜若是有变故,大可不必惊慌,我可保你今日无虞。” 小义脚步顿住,蓦然转身回望老者。 老者无意再多说,只是自怀间掏出个叠成三角形状的符咒递给小义,然后挥了挥手道:“明日,我还在这里。” 小义当时并没能理解老者话中深意,他半信半疑地接过符咒,也不好当着人家的面扔掉,只得顺手揣进了兜里。 …… 夕阳西下。 胡逸微和褚钰劳累整日,直到此时才回到客栈休息。 二人饥肠辘辘,在大堂找了位置坐下用饭。 胡逸微一手撑着腮,一手夹菜往嘴巴里面送。她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也不去看自己夹到了什么,全都照单全收塞进嘴里。 没留神夹到块炒得鲜亮的红色辣椒,机械性地嚼了两口,辛辣的汁液在唇齿间四溢,呛得她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褚钰急忙把茶水杯塞进她手里,说:“喝水喝水!吃个饭都不专心,也不知道想什么呢。” 胡逸微大口大口喝了几口水,红着眼睛说:“我在想,咱们到现在,杂七杂八的人问了一圈,却一直没查问过当事人。” 褚钰说:“当事人?你是指谁?” 胡逸微说:“陈远伯啊。” 褚钰说:“他不是被羁押了吗?” 胡逸微说:“那陈济欢呢?” 褚钰说:“他们兄弟俩住在一起,陈远伯给家里藏人,陈济欢也脱不开干系,所以自然是一并羁押了。” 胡逸微说:“哦,那只能去牢里问了。” 褚钰说:“你想怎么做?” 胡逸微得意道:“你忘啦?我可是能隐身的。” 褚钰说:“你隐身潜入大牢,然后突然在陈远伯面前显形?” 胡逸微说:“有什么问题吗?” 褚钰说:“当然有了啊!那陈远伯就是个凡人,你这么一闹,他定然得被吓去半条命去,如何还能回答你的问题?” 胡逸微笑容消失,泄气道:“说的也是哦。” 褚钰见她不快,便柔声安抚道:“大飞先前不是在衙门当过差吗?我们明日问问他,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你名正言顺地进入大牢。” 胡逸微说:“嗯,倒也是个办法。那就明日再说吧。我今日累得很了,实在懒得再动脑子。” 褚钰捡了几块鸡肉夹到她碗里,说:“那你多吃点,吃饱了早点休息。” 一夜无话。 第二日,胡逸微找到大飞,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大飞听过后,很是正直地回答道:“嫌疑犯哪是想见就能见的,你不要试图钻律法的漏洞好不好?” 胡逸微说:“你讲话不要这么难听好吗?我这是钻漏洞吗?我这明明是为了帮助官府尽快查明真相。” 大飞说:“官府自己会查,用不着你帮。” 胡逸微说:“敬酒不吃吃罚酒,你可别逼我出杀手锏。” 大飞道:“你能有什么杀手锏?难道还能砍了我不成。” 胡逸微说:“暴力解决不了问题,我是文明人。只不过,你也知道的,我的好姐妹春分,至今单身。我又是个闲不住的,保不齐兴趣来了,就想给小姐妹介绍几个帅哥什么的……不好说,这都不好说……既然今天没办法见到陈远伯,闲着也是闲着,不去我就……” “有办法!我有办法让你混进去!”大飞急忙打断她的话。 胡逸微做作的整理了一下衣衫,说:“不了不了,我是个遵纪守法的人,不愿意去钻律法的漏洞。” “别瞎说。”大飞狗腿的给她戴高帽:“你分明是为了尽快帮助官府查明真相。现在这社会,世风日下,像你这种热心的良好市民,实在是非常难得了呢。希望你能给我个机会,让我为构建和谐社会也略进一份绵薄之力。” 第139章 拒绝黄赌毒 胡逸微见好就收,收敛起嬉皮笑脸的模样,严肃地问道:“说吧,你有什么办法。” 大飞道:“一般像这种还未定罪的,监管都没有那么严格,只要你有这个。” 他举起右手,大拇指和食指摩擦了几下:“将狱卒上下打点一番,基本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就这?”胡逸微有些兴味索然:“搞了半天,你就告诉我要砸钱?” 大飞很无辜:“砸钱最管用啊。” 胡逸微说:“多废话啊,我不知道砸钱管用啊?还以为你能提出什么建设性意见呢,啧啧啧。” 大飞一摊手,道:“反正,事情就这么个事情,要不要听我的建议,随便你。” “行吧,谢了啊。”胡逸微砸了砸嘴,扭头走了。 她轻轻捏了下白泽宇给的那个黄澄澄的钱袋子,心里暗自琢磨着,还好白叔叔大方,给的钱足够多。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大问题。 她与褚钰来到牢房,撒了银子出去,果然畅通无阻地见到了想见的人。 陈远伯与陈济欢被关押在两间相邻的牢房,牢房以数根木头栅栏封住,中间只隔着一堵土坯墙,隔音效果可以忽略不计。 是以两兄弟虽然见不到面,但完全不影响相互之间的交流。 胡逸微和褚钰进来时,正听到两兄弟在争论着什么。 陈济欢抱怨道:“我早就说过,叫你不要多管闲事,这下可好,不仅你自己引火上身,连我也搭了进去。要是咱们俩出了什么事,家里的老娘可怎么办。” 这话陈济欢已经不知说了多少遍,陈远伯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事已至此,你这样天天念叨又有何用。况且,我本来就没有杀人,我相信官府能还我清白。” 陈济欢道:“还个屁的清白!你好心好意借钱给小钱,现如今小钱死了,他们家的人倒反咬一口,污蔑你杀人。真是恩将仇报的狗东西。” 听到此处,胡逸微心头一动,插话道:“你们说的小钱,是瑶月酒坊那个烂赌鬼小钱吗?” 这话问得突然,陈远伯和陈济欢皆被吓了一跳:“你是什么人?!” 胡逸微走至二人靠门处,道:“是我呀?怎么,才几天不见,你们就将我们忘啦?” 陈远伯眯着眼睛看了一会,才恍然道:“哦哦!是你们!前些日子帮我娘送腊肉的那几位。” 陈济欢忽然想到了什么,异常地紧张问道:“你们二位怎么来了,是不是我娘那边,出了什么问题?” 胡逸微说:“放心,陈奶奶那里没什么事。我们当初借住时,奶奶对我们都很好,所以听说你们出了事,我就想来问问,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 陈济欢道:“我娘没事就好。唉,你们也不过是普通人,能帮得上什么忙。” 胡逸微不悦道:“我好心来帮忙,你怎的一出口就是这丧气话。” 陈远伯赶忙出言打圆场:“小姑娘,你别见怪,我兄弟就是如此,刀子嘴,豆腐心,嘴上丧气,心里定然是感谢你们一番好意的。” 胡逸微撇撇嘴说:“早知道你们是这个态度,我何必白花那么多银子。” 陈远伯又是一番道歉,然后才问道:“你来找我们,是有什么话想问吗?” 胡逸微道:“嗯,我就想问问,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陈远伯受了冤枉,心里憋屈,也不管胡逸微到底能不能帮得上忙,便竹筒倒豆子一般将当晚的事情和盘托出。 原来,陈远伯和小钱的故事,并不是从那晚开始的。 小钱因为赌博,四处欠债,到了后期,已经不再有人愿意将钱借给他。 小钱没钱进赌场,心痒难耐,便把主意打到了老实的陈远伯身上。 那日,小钱偷了家里的酿酒秘方,悄悄寻了陈远伯,道:“陈哥,我知道你是个好人,这是我家压箱底的宝贝,我将它卖给你,你借点钱给我应急,可以吗?” 陈远伯深知秘方对一个酒坊的重要性,慌忙推脱道:“如此贵重的东西,我不能要。你快走吧,别叫你爹发现了。” 小钱作势就要跪倒在地:“陈哥,求求你了,芳华那边催得紧,说是我再不还钱,便要打断我的腿。我爹年纪大了,受不得这些惊吓,您就借我些钱应急,我保证,这笔账还清了,我定然就此收手,再也不赌了。” 陈远伯道:“你这话说出来,鬼都不信,你还是快些走吧。” 小钱郑重地捧起秘方,道:“陈哥,你信我,我以我家这代代相传的秘方起誓。我若再执迷不悟,就让我钱家从此以后,再无传承。” 话说得这样重,令陈远伯有些动摇,他想起老钱年迈的佝偻身躯,心想,如果小钱真能浪子回头,自己出钱帮这一回,也未尝不可。 念及此处,便松口道:“你需要多少钱?” 小钱报了个不小的数目。 陈远伯略一盘算,觉得应当周转得开,便去账房支了银子,全数交给了小钱。 至于那酿酒的秘方,自然也是没有留下。 小钱拿着钱,欢天喜地地走了。 陈远伯一心以为小钱自此之后便能改邪归正,没成想,几天后,陈济欢怒气冲冲回到家,刚一进门,就质问道:“你是不是给小钱借钱了?” 陈远伯道:“是啊,怎么了?” 陈济欢道:“你是不是蠢?明知小钱不是好人,如此大笔银两借出去,岂不是肉包子打狗?” 陈远伯道:“怎么会,小钱说了,他从此以后,就收手不赌了。” 陈济欢冷笑道:“不赌了?呵呵,那我方才去芳华送酒时,在赌桌前,碰见的是鬼吗?” 陈远伯呼吸一滞,道:“他……他怎么出尔反尔。” 陈济欢冷冷地呵了声,赌气偏过头,木着脸不发一言。 陈远伯头脑发热,想也不想,便奔出门去。 陈济欢听到响动,在他身后叫喊道:“都这么晚了,你干什么去?” 陈远伯沉声道:“去芳华,找小钱,要银子。” 第140章 鬼压床 陈远伯行色匆匆来到芳华,却没能见到小钱的身形。 他找人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小钱又输光了银两,被赌坊的人丢了出去。 陈远伯走出赌坊,直接进了旁边的小巷。 他晓得去瑶月酒坊的路,走旁边的巷子,路程最短。 谁知他刚走了一半的路程,就看见小钱拿着砖头正在对一个妙龄少女行凶。 听到这里,胡逸微差不多也明白了个大概,她点点头,道:“你当时很生气,所以也拿砖头砸了小钱,是吗?” “不不不,我没有。”陈远伯把头摇成个拨浪鼓:“我是个做体力活的,下手没个轻重,不敢用砖头,只是给了小钱后颈一记手刀,将他打晕了事。” 这倒是个意料之外的信息。 胡逸微道:“可是小钱后脑,确实有被多次击打的痕迹呀。” 陈远伯道:“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只不过是想救那女子罢了。小钱还欠着我的钱,我杀他做什么。” 胡逸微道:“你救下那姑娘之后,为何不报官?” 陈远伯道:“我当时,没有想那么多,只是觉着,大晚上的,两个大男人,再加个昏迷不醒的大姑娘……说不清楚……” 胡逸微不能理解:“你害怕说不清楚,就把人姑娘带回家关起来了?” 陈远伯道:“我那时候,慌得很,只想先把人带回去,再从长计议。谁知那姑娘醒了之后,不听我解释,非说是我打晕了她,又吵又闹的。我怕事情闹大,更加不敢放她出去。” 明白了,自己好心救下的姑娘,因为思虑不周,处理不当,反倒成了烫手的山芋。稍有不慎,就会被反咬一口。 胡逸微说:“那你……会落到今天这幅田地,还真是……有点儿活该。” 陈远伯恨恨抽了自己一巴掌,说:“都怪我。脑子笨,还爱管闲事。” 胡逸微懒得帮陈远伯去拼凑他那碎了满地的玻璃心,于是略过这个话题,接着问道:“那个小钱,很好色吗?为什么要打晕人家姑娘?他想干什么?” 陈远伯道:“对于这件事,我倒是有个猜测。” 胡逸微道:“有猜测你就赶紧说啊。” 陈远伯道:“那个芳华,楼下是赌场,楼上是青楼。都是同一家的生意。我寻思着,小钱怕是想钱想疯了,路上遇见个长得不错的姑娘,就想把人卖到芳华去,好赚些赌资。” 胡逸微想了想,居然觉着陈远伯说得挺有道理。 “要按你这么说,那小钱也忒不是东西了些,死了就死了吧,我不想管了。” “不是,别介啊?”陈远伯急了:“你们不是来帮忙的吗?怎么说不管就不管了?我跟我兄弟还跟这儿关着呢。” 也是哦。 胡逸微看了看陈远伯,又瞟了眼陈济欢,无可无不可的说了句:“行吧。” 她说完就走了,也不管陈济欢在她背后吱哇乱叫:“大妹子,什么叫行吧?这忙你是帮还是不帮啊?你给个准话成不成?” 褚钰实在看不过眼,只好打圆场道:“放心吧,我们说了会帮忙,就定然会管到底。” 他追着胡逸微出了大牢,与她并肩站在一起,问道:“方才陈远伯说的话,你怎么看?他说的,是真话吗?” 胡逸微思索了一会,说:“应该是真话吧。这两兄弟,一个嘴不好,一个脑子不好,但看起来人都不坏。” 褚钰道:“所以,杀害小钱的,的确另有其人?那会是谁呢?小钱在念州,是不是有什么仇家?” 胡逸微道:“要说有仇家,小钱四处欠债,岂不到处都是仇家。但我并不觉得那些人会杀他。” 褚钰道:“此话怎讲?” 胡逸微道:“刚才陈远伯不是说得很清楚了吗?要是小钱死了,要债就不方便了啊。” 褚钰道:“这么说的话,线索到这里,又断了。” 胡逸微愁眉苦脸吁气道:“唉……烦死了。” …… 黎明时分。 天光还未大亮之时。 小义抱着胳膊,蹲在昨日遇见老者的地方,缩成小小一团,瑟瑟发抖。 昨夜的经历,令小义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当天,他出于很多说不清楚的原因,在外面晃悠了好久才回到酒坊。 待进入自己房间,整个人躺倒在床上时,已然身心俱疲。 他懒得洗漱宽衣,倒头就睡。 夜深人静,四下无光,只有他身后的衣衫之上,隐隐出现了一个血红的手印。 这一晚,小义睡得十分不踏实。 梦里时而冷得发抖,时而热得发烫。脑袋昏昏沉沉,耳朵里尽是蜂鸣之声。仿佛置身于一座巨大的铜钟,钟外有人拿着钟锤不断敲打。震得他耳膜生疼。 小义头痛欲裂,用尽全身力气才稍稍抬起眼皮。 眼前一片模糊,忽地眼角一花,大片大片的血红色出现在视线之中。 “什么玩意儿?” 小义想说话,但声音卡在喉头,却发不出来。 好像有什么冰冰凉凉东西压在了他的身上,还在缓缓朝他的头部蠕动。 小义头皮发麻,为了看清眼前的事物,只得拼命眨动眼皮,眼球受到刺激,流出的泪水冲刷着一对目珠,终于令他的视线清晰了一些。 “呜呜!” 小义发出压抑的惊叫。 此刻,正在他胸口缓缓爬动的,是一个浑身血红的人形怪物。 那东西没有毛发,身上黏黏腻腻的,还散发着腥臭的味道。 “啪嗒”。 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小义的身上。 小义经过努力分辨,发现那是一块带着血的肉块。 他倒抽一口凉气,终于明白为什么身上的怪物没有毛发。 因为,那怪物,根本就没有皮。 小义很想逃,却逃不掉。 怪物已经爬到与他面对面的位置,居高临下地低头看着他。 那张没有皮的脸上,渐渐绽放出一个巨大的笑容。 怪物张开血盆大口,散发出恶臭的口气。 就在它即将咬向小义脖颈之时,小义衣服口袋里忽然冒出金光。 有不知名的物体冲破衣兜,直冲怪物面门而去。 第141章 没用的男人 金光接触到怪物后,爆出一串火花,怪物嚎叫一声,紧接着消失不见了。 小义浑身的钳制几乎在同一时刻消失,但他仍旧惊魂未定,躺在床上动也不敢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小义才哆哆嗦嗦起身,看到手边掉落着张烧焦的纸团。 他愣愣的盯着纸团看了一阵,才想起来那好像是早前那位老者给他的符咒。 小义掏了掏兜,发现那张符咒果然不见了。 他不知道趴在身上的怪物究竟是什么东西,但他知道是这张符纸救了他的命。 小义猛然坐起身,深深呼吸了几口空气,然后逃也似的跑出了门。 他没等待多久。 天刚蒙蒙亮之时,他便远远见到了昨日那位老者步履蹒跚的身形。 老者见到他,并没有表现得很惊讶。 “你来啦?怎么样,昨夜,睡得好吗?” 看似不经意的提问,却刺激到了小义敏感的神经。 “老先生,昨天晚上,我遇到了很恐怖的东西。” 小义心有余悸道。 老者呵呵笑了两声,说:“我知道。” 小义问:“老先生,您能不能告诉我,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老者的回答似是而非:“还能是什么东西?当然是要你命的东西。” 小义道:“它为什么会找上我?” 老者说:“它为什么找上你,我想,这个原因,你应当比我更加清楚吧?” 小义被戳中痛点,陷入沉默,不再吱声。 老者等了一会,渐渐失去耐心,于是开口问道:“昨天,我说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小义良久不语,后来终于下定决心,问道:“需要多久的阳寿?” 老者嘴角弯出个难看的角度,说道:“十年。” 十年,实在是个不短的年头。 小义还想尝试挣扎:“就没有其他法子了吗?” 老者道:“你若舍不得这十年,怕是连今晚都过不去。找上你的那东西,只会愈发猖狂,我能保你一次,却没办法次次都护你周全。” 小义脑中天人交战,许久过后,终于咬牙道:“我需要怎么做?” 老者交给小义个油纸包,打开后,里面还是一张符咒。 “这是换命符,把你的生辰八字写到上面,每日贴身携带就好。” 小义哆哆嗦嗦全部照做。 老者闭眼感受了一下,继而满意道:“你是个实诚人,没有写假八字糊弄我。” 小义道:“那您,现在能帮我了吗?” 老者点点头,卸下背上的破布包袱,拿出九根半尺长的铁钉。 “这个,是镇魂钉。” 拿出钉子后,老者又在包袱里摸索一阵,掏出一捆黑红色的麻绳。 “这个,是捆魄绳。” 老者将东西全都交给小义,最后又从包袱里拿出来一把小小的铜锁。 “这个,是缚灵锁。” 这几样东西,看起来都异常陈旧,入手时能感受到一股森然之气。 从里到外都透着股邪性和不祥。 “老先生,这些东西,我该怎么用?” 小义问道。 老者说:“倒是不难。你最不想让谁缠着你,你就将那人的生辰八字写好,贴于草人之上。用钉子钉住草人,再缚以麻绳,最后再把锁锁在绳结之上就行了。” 小义确认道:“就这么简单?” 老者先是点头,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说:“对了,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草人之上,必须要有那人的血。” 小义犯难道:“这……我要去哪里弄他的鲜血啊?” 老者道:“也不是必须要鲜血,只要是那人的血就行。” 小义闻言,若有所思的答道:“好的,那我知道了。” 又做成一单生意。 老者看着小义走远,伸出握住挂在脖子上的挂坠。 那竟是一节孩童的指骨。 “昨晚表现不错。”老者愉快道:“不愧是爹爹的好大儿。” 没有人回答他。 只有那结小小的指骨,几不可见地亮了一下。 …… 胡逸微在陈远伯那里,并没有多少收获。 褚钰说:“需不需要告诉烛光,她误会陈远伯了?” 胡逸微兴味索然道:“再说吧。现在这个当口,她又帮不上什么忙。等一切真相大白,她自然会知道的。” “好吧。”褚钰应道:“那我们……” 他话还未说完,就听胡逸微又改了主意:“算了,左右此刻无事,这里又离衙门不远,跑一趟也没什么。” 这小丫头,一会儿一个想法,真是摸不透她心思。 褚钰宠溺一笑,说:“好,那走吧。” 二人行至衙门口,胡逸微交待褚钰在附近等着,自己隐了身形,潜了进去。 褚钰本以为要等上一阵子,没想到胡逸微才刚刚在他面消失,转瞬的功夫,又悄然出现。 “这么快就讲完了?”褚钰讶异道。 “跟我走,快快快。”胡逸微来不及多做解释,只是拉住褚钰的手径直朝某个方向急奔。 褚钰不晓得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管闷头跟着一起跑。 越跑越觉着不对劲,眼前的道路和铺面分外眼熟,仿佛不久之前才见过。 果不其然。 胡逸微在一处门面之前停住,气喘吁吁地说:“到了,就是这里。” 褚钰抬头看去,眼前赫然出现了“瑶月酒坊”四个大字。 “我们来这里做什么?”褚钰禁不住问道。 “来不及解释了。”胡逸微面色凝重道:“你在这等我,我有些事情需要确认。之后再同你解释。” 她说完,也不等褚钰回话,便又隐没掉身形,不见了。 褚钰一个头涨成两个大,他嘴巴开开合合,欲言又止。 唉,这种感觉,该怎么说呢。 感觉自己,仿佛一个毫无用处的,特大号行李。 第142章 居然不要脸的承认了 胡逸微在衙门里,的确是遇到了奇怪的事情。 她还未能找到烛光,便察觉出周遭气场的变化。 她感受到擦身而过的吸力,紧接着耳边响起怨鬼的一声哀嚎。 “谁?” 事情发生的快且突然,胡逸微大脑还未来得及运转,就见眼前有黑影一闪而过。 速度太快,稍纵即逝。 她虽没能看清那黑影的面容,却也知道那定是某人的魂魄,被极端特殊的气场强行抽离。 这种事情并不寻常,胡逸微心中涌起不祥的预感,于是当即决定跟上那人的魂魄,一探究竟。 这一跟,便跟到了瑶月酒坊。 然后,胡逸微就在小义的房间里,看到了这样一幕景象。 挡住窗户的立柜被挪开,底下的石砖被撬起。 石砖之下,是一个刨开的小土坑。 坑里扔着件破衣服,上面沾满泥土,衣服领口处被剪掉了巴掌大的布料。在被剪开的那一处周围,有大大小小散落的污渍。 污渍呈深褐色,细闻之下有淡到可以忽略不计的血腥味。 “这是血点吧?怎么会弄到衣服上,这又是谁的衣服啊?” 胡逸微心里泛起了嘀咕。 根据血点的形状判断,大约应当是飞溅到衣服上的。 “为什么要专门把衣服埋起来呢?” 胡逸微想不通。 小义背对着她不知在捣鼓些什么,胡逸微绕到小义面前,待看清他手上的东西时,不禁张大了嘴巴。 小义手里拿着一个稻草人,草人身上钉着块带血的布料,布料上有张纸,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稻草人身上已经钉了七根铁钉,小义正在用力按进下一根。 随着第八根铁钉进入,胡逸微明显能感受到被困于稻草人身体的鬼魂发出痛苦的哀嚎。 为了搞清楚这到底是谁的魂魄,胡逸微俯身凑进稻草人去看它身上的纸片。 纸片上字迹凌乱,胡逸微辨认了老半天,才认出两个字来。 钱斌。 “钱斌?钱斌是谁啊?”胡逸微有些困惑,忽而又想到了什么:“难道是……?” 像是为了应证她的想法,小义在稻草人身上按进最后一枚长钉时,被困于其中的鬼魂尽最后一丝努力挣脱出一颗头颅,与胡逸微来了个贴脸杀。 胡逸微猝不及防,后退两步,又眼睁睁看着那颗鬼头被拉回稻草人里。 “怎……怎么会是小钱?” 这太奇怪了。 小义与小钱之间,到底有什么仇什么怨,值得小义用这样阴毒的法子困住小钱的魂魄,让小钱永世不得超生? 胡逸微看着那件带血的脏衣服,再联想到上次进入这房间时察觉出的异样,一个答案已然在她心中呼之欲出。 为什么这些裸露出的地砖有新有旧? 因为小义改动了屋内家具的摆设。 为什么要改动摆设? 因为要将血衣藏匿起来,这是证据,扔在外面不合适,烧掉会有味道,老钱就在隔壁屋,恐会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那就只好埋了。 埋到哪里呢?墙角,墙角最安全。 大约是事出紧急,小义不及细想,就选了靠窗的墙角。 东西藏好了,需要在上面放置家具掩盖。 床和桌子都是高高的四条腿,下面空着一大截,相比之下,只有立柜最合适。 小义刨坑的时候,定然没有做过规划,所以最后放置立柜之时,才发现半边窗户都被挡住了。 没关系,这不重要,大不了以后不开窗就好了。 至少那见不得人的东西藏好了。 这种东西,还是留在眼皮子底下最安全。 小义用来困住小钱的手法,胡逸微并不甚了解,但她知道,如果想要召唤本人的魂魄,除了那人的生辰八字,还需要他的血才行。 小义藏起的衣衫上为什么会有小钱的血迹? 根据位置判断,十有八九就是小义用砖头击打小钱时,从小钱后脑飞溅出的血点。 思绪整理清楚,胡逸微最终下了结论。 “原来,杀害小钱的人,是你呀。” 凶手找到了,接下来,就是想办法让他认罪。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胡逸微并不想显露行迹。 她出屋看了看,确认老钱人就在酒坊后,好看的眼睛眨巴了几下,便计上心来。 小义的房门是从里面锁住的,这难不倒胡逸微,因为她身为妖精,不仅能够穿墙,还具备开锁技能。 她先是悄无声息地将门锁打开,然后满脸坏笑的靠近小义,偷偷在他耳边吃了口气。 “谁?什么东西?” 小义做贼心虚,神经本就紧绷,突然受此惊吓,简直差一点儿就要破防。 他手抖得厉害,一个没拿稳,手里的稻草人便掉到了地上。 “这敢情好,省得我从他手里抢了。” 胡逸微笑嘻嘻走过去,捡起稻草人,慢慢拿到了半空之中。 这本不是什么恐怖的场景。 但如若从小义的视角去看,那可就是另外一番景象了。 那稻草人面对着小义,无声无息地腾空而起,虽然它面上连五官都没有,但小义却分明在稻草人的脸上看出了一股子怨毒来。 单纯的悬浮大概是不够的,胡逸微步步紧逼,缓缓将草人举到了小义面前。 两两对视,小义呆若木鸡,动也不动,不晓得在想些什么。 而后,电光火石之间,小义突然暴起发难,一把抓住稻草人的脖子,狠狠掼在地上。 他顺手捡起方才被撬开的地砖,抬手便砸。 “钱斌!我告诉你!不要欺人太甚!” 小义怒不可遏地大声吼叫着。 “是我杀了你又怎么样?我早都看你不顺眼了!劳资就是想干死你!怎么样?” “你活着,我能用砖头砸死你!你死了,我还能用砖头再杀你一次!你信不信?我问你!你信还是不信?!” 小义整个人都被愤怒与恐惧支配,砸砖头砸得那叫一个全神贯注,连老钱出现在他身后都全然未觉。 “杀了你!杀了你!钱斌!我要杀了你!” 小义机械地挥舞着手臂,神经质的念叨着。 “你说什么?”老钱喉咙发紧,语带颤抖:“你杀了谁?” 听到老钱的声音,小义全身如同被石化一般,动作戛然而止。 汹涌而来的冷汗从额头滚落,濡湿了他的整个后背。 “我问你话呢!你刚才说,你把谁杀了?”老钱磨着后槽牙,又问了一遍。 事已至此,小义自知已然无处可躲,反倒冷静了下来,他转过僵直的身躯,直视老钱的双眼,道:“我刚才说,是我打死了钱斌。怎么样,这一次,你听清楚了吗?” 第143章 风流往事 老钱没想到小义承认得如此干脆,一时卡了壳,悬着的手指点了半天,才断断续续地说道:“你……你为什么?小钱是我唯一的血脉!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小义冷笑道:“他是你唯一的亲人,那我呢?你把我当什么了?” 真是灵魂发问,不仅是老钱,就连胡逸微也觉得这问题问得真是莫名其妙。 老钱无言以对,嘴里不断地重复着一句话:“疯了,你疯了……” 小义道:“对,我是疯了,那有怎么样?疯了的人,可不止我一个,还有我娘。” 怎么还有他娘的事? 胡逸微愈发听不明白。 老钱也问出了同样的问题:“你娘疯了,又关我什么事?” 小义道:“你原本,并不姓钱吧?是入赘瑶月酒坊之后才改的姓氏。你本来,是姓张的,我说得对吗?” 老钱面色一变,问道:“你怎么会知道?” 小义说:“你只知道我叫小义,却不知我的全名叫做张小义。” 哦呦呦呦!不得了不得了,胡逸微好似咂摸出了点味道,两只眼睛开始散发兴奋的光芒。 老钱道:“你……你到底什么意思?” 小义铿锵有力地发问道:“你还记得大明湖畔的霞语禾吗?” 来自记忆深处的名字被唤醒,却丝毫没有让老钱感受到温情,他只觉心惊肉跳,不可置信地问道:“她,她是你娘?” 小义道:“怎么?终于想起来了吗?当年你说要外出闯荡,提起裤子就走人了,可曾为我娘想过?她一个女子,还未成婚便有了孩子,你可知她这些年过得如何辛苦,遭受了多少流言蜚语?” 老钱含混道:“我……我并不知道她怀了我的骨肉。” 小义道:“呵呵,你是不知道,你也并不想知道。你在这里安了家,娶了娇妻,还有了孩子,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当然不屑再去关心那个曾经被你骗去感情骗去身体的可怜女人。” 老钱垂下头,无从反驳。 小义自嘲的笑笑,接着说:“但是,我娘依然对你心存希冀。而我,自打记事起,也一直记挂着你这个素未谋面的父亲。” “我娘对你思念成疾,整日以泪洗面,后来就变的疯疯癫癫,到处乱跑。终于在某天夜里,栽进河中淹死了。” 听到女人出了意外死去,老钱的情绪并没有太大波动,他关心的是别的问题:“你是如何找到我的?” 小义道:“你走后,我娘十分思念你,便找人画了一副你的画像。她说,你曾经与她提过,自己会来念州。所以,我就带着画像,找来了这里。” “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竟然真的让我找到了你。” “那时候,你已经有了小钱。他是个什么东西?长相丑陋,好吃懒做,满嘴谎话的烂赌鬼。就是这么个上不了台面的东西,你却把他捧在手心,如珠如宝的爱护着。” “我每日勤奋努力,只为能够多帮助你一些,可是你的眼里从来没有我,凭什么?凭什么?我也是你的亲生儿子!” 真是好一出家庭伦理大戏,胡逸微站的腿酸,干脆盘腿坐到床上继续吃瓜。过了一会儿,又不免觉得可惜:如此精彩的好戏,褚钰却没办法身临其境地观赏一番。 老钱听完小义的控诉,问道:“就因为这样,你就下狠手,杀了小钱?” 小义说:“也不怪我,是他自己活该,那天晚上,他偷溜出去赌钱,你让我去赌坊寻人,我找到他的时候,正见到他被陈远伯打晕。这不正是上天赐给我的好机会吗?此时不下手,更待何时?” 老钱气到说不出话来,只能发出几声毫无意义的单字:“你!你你你!” 小义道:“真是天助我也,我杀了他,顺手便把罪名推到陈远伯身上,既除了我的眼中钉肉中刺,还能全身而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受到这猖狂笑声的刺激,老钱愤怒的抄起桌上的茶杯,顺势掷向小义。 “哐啷!” 清脆的碎裂之声响起,茶杯在小义额头处炸开成一朵花。 温热的血水顺着他的额头流进嘴里,腥咸的味道瞬时盈满口腔。 小义不怒反笑,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道:“就这?还以为你能拿我怎么样呢?” 老钱年纪大了,自知双方实力悬殊,若是与小义动手,自己决计讨不到好处。 左思右想之下,终于找出了解决方法:“我要去报官!” “哈哈哈哈哈哈!”小义捧腹大笑:“你去啊,你前脚出了这个门,我后脚就能跑路,你信不信?” 这说的是真话,自然是没什么不信的。 老钱两头犯难,无计可施。 场面陷入僵局,胡逸微没有耐心等待老钱思考出解决方法,她活动了一下四肢,准备助老钱一臂之力。 小义刨坑用的锨镐还扔在地上,那锨镐不大,胡逸微握在手里掂了掂重量,满意道:“嗯,还算是趁手。” 她说完,手起镐落,“咔咔”两下,利落的打折了小义的腿。 “腿都断了,我看你还怎么跑路。” 胡逸微扔掉锨镐,拍了拍手上的土。 原本好好躺在地上的工具不知为何突然攻击小义,这事情对凡人来讲,实在是过于诡异了些。 房中寂静无声,小义被恐惧掩盖,强行忍住从腿上传来的剧痛,不敢出声。 “是小钱!一定是小钱!”老钱叫道:“我儿的鬼魂显灵了!我儿要为他自己讨个公道!” 胡逸微暗暗吐槽:“放屁,有眼无珠的老东西,分明是你狐狸姐姐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老钱叽里呱啦喊了一通,然后以完全不符合他年龄的速度奔了出去。 眼看此处再无其他事情可做,胡逸微想起褚钰还在门外等着,便不打算多留,也跟在老钱后面出了门。 刚走出门没几步,又重新折返,把地上的稻草人收了起来。 再出门时,嫌弃挡在路中央的小义碍事,想也不想,就从他的身上踩了过去。 第144章 儿大不由爹 褚钰老老实实等在瑶月酒坊附近,胡逸微已经进去挺久了,直到这会儿也没个消息。 他有点儿担心,又怕贸然闯进去会坏了胡逸微的事。 结果等了半天,心上人没等到,反而从酒坊里跑出来个老头子。 那老头儿速度快如闪电,“咻”的一声从褚钰面前经过,嘴里哇啦哇啦叫着什么。 老头儿语速太快,听不真切,褚钰只勉勉强强听出来两个字“报官……报官。” 胡逸微不紧不慢出门时,正撞见褚钰满头问号,一脸憨傻地搔着脑袋。 胡逸微眼角弯了弯,轻拍褚钰肩膀,道:“嘿,发什么楞呢?” 褚钰指着老头离开的方向,问:“咋回事儿呀?” 胡逸微刚看了场戏,此刻的精神异常抖擞,她拉着褚钰,把刚才的事情绘声绘色添油加醋地讲了一遍。 褚钰听得唏嘘:“老钱家这三个父子,还真是全员恶人,没一个无辜的。” 胡逸微说:“对啊!小钱为了一己私利,想迫害无辜少女,结果被小义打死,小义杀了人,官府那边应当也会秉公处理,老钱始乱终弃,现在绝了后,只能孤独终老。还真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褚钰说:“那……陈远伯兄弟那边……” 胡逸微说:“案情真相大白,他们两兄弟自然会被无罪释放,用不着我们管了。” 褚钰说:“既如此,事情大概也算处理得差不多了吧?” 胡逸微拿出那个被砸得破破烂烂的稻草人,说:“还有一件事儿。” …… 某地,一间背街的破落小屋内。 正盘腿打坐的枯瘦老人骤然睁开眼睛。 那双眼睛生得诡异,只有昏黄的眼白,却没有瞳仁。 “怎么会这样?” 今早与他置换阳寿的那个蠢货,为何命数突然出现了变故? 事情发生的没有预兆,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有好管闲事的人从中作梗。 老人大为不快,手指再一次摩挲挂在脖子上的小指骨。 “乖儿子,你去,帮爹爹找到那个坏我好事的人,让他多多吃些苦头。” 那节小指骨发出不祥的红色晕光,紧接着便有一坨红色的物体凭空出现在老人面前。 若是仔细观瞧,就能发觉那东西竟然长得同那晚在小义身上蠕动的怪物一模一样。 “去吧。” 老人挥挥手,下达了指令。 小屋的门无风自动,打开了一条缝隙。红色无皮的怪物三步并作两步,顺着缝隙跳了出去。 说时迟,那时快,几乎就在怪物跳出去的同时,门外忽然传出一个男子凄厉的嚎叫。 “妈呀!什么东西!好可怕好可怕!” 伴随着男子娘们儿似的惊叫,那无皮怪物“哐啷”一声跌了回来。 看情形,估计是被人大力踹了一脚。 老人猝然站起,不客气地问道:“来着何人?” 一个长相英俊的青年男子抹着眼泪走进来,千般苦楚万般委屈地哭诉道:“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玩意儿?太吓人了,呜呜呜。” 哪里来的智障? 老人开口欲骂,却不想已经有人做了嘴替。 “你哭个屁啊?是你把人家踹飞了好吗?你还好意思哭?你给我站直了!不准腿软!不准跪!” 说话的是个凶巴巴的女子,她紧跟着走了进来,美貌的面容之上写满了“嫌弃”两个字。 这他娘的怎么还成双成对地来啊? 老人的不满达到顶峰,铁青着脸问道:“你们两个,到底是干嘛的?知道我是谁吗?也敢擅闯我的地盘。” “你当我想来啊?”胡逸微不客气地回道:“这里又不是什么好地方,不仅脏还这么臭。” “你!”老人气得牙痒痒,真想大声呵斥几句。 “你什么你!”胡逸微丢垃圾似的丢出个小玩意儿,说:“这腌臜东西,是你的吧?” 老人低头辨认了一会,看出来那是个稻草人,草人身上钉着的,正是他拿给小义的镇魂钉。 “怎么……怎么会在你那里?” 老人有种不好的感觉。 褚钰看到老人那对奇怪的招子,忍不住偷偷凑近胡逸微咬耳朵:“他的眼睛,长成那样,怎么还能看见东西啊?” 胡逸微说:“他的眼睛有问题,不代表他看东西成问题。” 褚钰说:“你要不要听听看自己在说什么?” “哎呀,笨死了,我的意思是……” 胡逸微正准备耐着性子解释,却被老人粗暴地打断了。 “你们两个,有完没完?到底来干嘛的?”老人深感愤怒,转而吩咐无皮怪物道:“乖儿子,给我搞死这两个人。” 无皮怪物四肢着地,贴地快速爬行,张开血盆大口露出尖厉獠牙。 褚钰的小心脏再一次受到冲击,他吓得眼角泛泪,两条腿抖如筛糠,手却稳得一批。 “沧浪”声响,古剑出鞘。 剑身煞气环绕,无皮怪物好似受到灼伤,发出“嗷嗷”地叫唤。 从古至今,暴力压制在大多数时候都能快速简单地解决问题。 老人见怪物毫无还手之力,人也老实了很多,不再瞎逼逼。 胡逸微用鞋尖嫌恶地提了提稻草人,说:“问你话呢,是不是你的东西?” 老人说:“没错,是我的东西。” 胡逸微说:“这东西有多邪门儿,你应该知道吧?” 老人说:“我的东西,我当然知道。” 胡逸微说:“既然知道,为什么要把它拿给凡人,去做伤天害理之事。” 老人说:“为了活命。” 胡逸微不解道:“为了谁活命?你吗?到底怎么回事,你一次说清楚,别老让我一句一句地问,怪累得慌。” 神特么累得慌。 老人正欲骂几句脏话,眼角瞥见褚钰手中利剑的冷光,忍了忍,又把脏话还给了自己。 “是这样的。我天生拥有特殊的能力,可以看到凡人不可见之物,早年间,为了追名逐利,泄露了不少天机,故而遭了天谴,差点儿失去性命。” “上天收了我的阳寿,我却不愿死。没办法,只能把别人的阳寿借到自己身上,顶着别人的名字去活。” 第145章 暗度陈仓 “借阳寿?怎么借?”胡逸微没听过这种说法,觉得挺好奇。 老人道:“选中目标,说服他自愿献出阳寿,然后把我的同命符日日贴身携带。这样,他多活一日,我便能多活一日。他若还剩三十年阳寿,我便能借走一半,再多活十五年。” 所以,照这么说,老人当初和小义说的十年阳寿根本就是放屁。 老人要的,其实是小义一半儿的命。 褚钰心地善良,听了老头的话,不由得说道:“你这不是祸害人吗?” 老人却对此持不同意见:“哪能算祸害人呢?我找的,可都是手上犯过人命案子的人。” 胡逸微不相信:“你在口出什么狂言?” 老人见她不信,指着自己的眼睛道:“我看见人身上的气场,金光就是功德,黑气就是孽债。比如我这次找的人,离着大老远,我就能看见他黑气罩顶,肯定是杀过人的。这种人嘛,心里多半都有鬼,我只要稍加恐吓,他们就会乖乖回来找我,对我言听计从。” “敢情你还挺骄傲呗。”胡逸微头脑异常清醒,并没有被老人带跑偏:“就算他手上有人命,那这被镇魂钉锁住的魂魄呢?如果它们是无辜残杀的呢?活着的时候遭罪,死了还要被折磨得永不超生,它们招谁惹谁了?” “你若想骗人阳寿,大可不必搞出这样的阵势,你要他们用这种法子锁魂,必然还有别的用途吧?” 老人的谎言被无情戳破,讷讷愣在原地,无话可说。 “你不说,我也猜得到。”胡逸微下巴冲着无皮怪物点了一下,道:“那些被锁住的魂魄,多半是喂了它吧。” 老人不说是,也不说不是,低低垂着脑袋,就是不吭气。 好像是知道话题引到了自己身上,那无皮怪物浑身抖了抖,瑟缩着往后退了一步。 “看来多半就是了。”胡逸微道:“我不管你们曾经伤害过多少条人命,总之,叫我撞见了,我就不能袖手旁观,今日便在此处了结了你们,也算替天行道了。” 她说完,吩咐褚钰道:“动手吧。” 褚钰方才提起古剑,就听老人大喊了一声:“住手!” 褚钰手悬在空中,不晓得这唱的又是哪一出。 老人抃起袖子,道:“用兵刃,算什么本事。我看你们二位,也不是凡人,不如我们来斗法,大家都拿出看家的本事,比试比试。” 胡逸微根本没将老人的话听完,劈手拿过褚钰的古剑,二话不说就刺进了无皮怪物的脑袋里。 “还比试比试,比试你个头啊。你当我一天天闲得?” 胡逸微说完,将剑从无皮怪物脑袋里拔出,重新抛给了褚钰。 无皮怪物本身并不惧怕普通兵刃的攻击,但褚钰剑身上的煞气入体,在它的躯体里横冲直撞,没多一会儿就将它撕扯成了碎片。 伴随着无皮怪物的惨叫,老人脖子上的指骨爆出一团青烟,烧穿了老人的喉咙。 死尸倒地。 不知名的青色火焰从老人的脖子蔓延到全身,不过眨眼的功夫,就将人烧成了灰烬。 胡逸微看着无皮怪物的残尸,感叹道:“唉,你原本是个可怜人,只可惜你为虎作伥,身上沾了太多因果,我也帮不了你。” 褚钰听不明白她的话,问道:“你什么意思?” 胡逸微说:“这怪物,是老头养的小鬼。若想养成小鬼,最好是找到那种刚出生的婴儿,接连折磨七七四十九天。” 褚钰问:“为什么要折磨孩子?” 胡逸微说:“两个原因,其一,是为了增加婴孩的怨气,怨气越重,能力越强;其二,是为了让婴孩惧怕折磨他的人,婴孩越是恐惧,养成的小鬼就越是听话。” 褚钰捏紧了拳头:“简直丧心病狂。” 胡逸微说:“是啊,你看那怪物,浑身的皮都被剥掉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就是它还活着的时候,被这老头儿一点点生生割下来的。” 褚钰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心疼,不忍,夹杂着语无伦次的愤怒。 胡逸微说:“小鬼炼成之后,就会和主人同命相连。若是小鬼死了,主人也会遭到反噬,不得好死。” 褚钰抬脚扬了一脚老人被烧成灰的骨头渣子,道:“这么死,太便宜他了。” 胡逸微倒不这么想,她说:“这人啊,过完了阳间,还有阴间呢。他此番到了阴间,要受的惩罚可才刚刚开始呢。” 听她这么说,褚钰愤怒的心情才稍稍平复了一些,咕哝道:“这还差不多。” “走吧。”胡逸微抻了下懒腰,打着哈欠说:“可算是把该了解的事情都处理干净了,累死我了。赶紧回客栈,我要好好睡一觉。” 他们二人离开之后,黑暗阴森的小屋又安静了下来。 “喵呜~” 一个怀抱着黑猫的女子袅袅娜娜走了进来。 那女子垂眸看着地上乱七八糟的骨灰,红艳的嘴唇轻启,语气极其不屑的说:“呵呵。不过如此。” …… 胡逸微这一觉睡的舒心舒肺。 她醒来没多久,便听到有人在敲门。 “谁呀?” 她披衣起身,理了理睡得凌乱的头发,提拉着鞋去开门。 外面站着褚钰,在他的肩膀上,还趴着只浑身雪白的猫。 “今日一回来,煎饼就朝我抱怨。说我最近总跟着你到处跑,忽略了它。我想着,自打我们来念州,还从未在此地好好逛一逛,便打算带着煎饼出去走走,顺便来问问你,要不要一起。” 胡逸微笑道:“好呀,正巧我也饿了。你等我收拾收拾,咱们叫上春分和大飞,人多热闹。” “哼哼。”煎饼闻言,挑事儿的哼唧了两声,说:“你想找人家一起,人家可未必想跟你一起哦。” 胡逸微拿眼瞪它:“你什么意思?” 煎饼舔着爪子,说:“我什么意思,你看看不就知道了。” 它拿尾巴尖向下点了点,说:“楼下大堂。” 胡逸微草草收拾了一下,急急忙忙来到了楼下大堂。 “呦呵!他们俩!什么时候搞到一起的?” 胡逸微眼睛睁得老大。 只见春分和大飞坐在一处,大飞正低着头,嘴唇贴近春分的耳垂,不知在说些什么。 春分被大飞嘴中吐出热气弄得直痒痒,禁不住笑得花枝乱颤,芳心荡漾。 第146章 烟花不易冷 “你们俩这样多久了?”胡逸微抱着肩膀,以娘家人的姿态华丽出场。 春分吓了一跳,一巴掌呼在大飞脸上,把人推得老远。 “你说什么呢,什么多久了。” 春分试图胡搅蛮缠。 胡逸微不吃她这一套,秉承着愚公移山的精神追问道:“别装了,什么时候好上的?怎么好上的?通通给我老实交待。” “嗐。”春分俊俏的脸庞升腾起两朵红云:“这事儿,还不是得怪你。” 胡逸微拒绝认账:“胡说八道,和我有个毛线关系?我按着你俩的头,逼你们谈恋爱了?” 春分说:“你同褚钰,天天往外跑,连个人影都见不到。我找不到你,又不认得其他人,就只好每日与大飞在一块儿咯。” 最开始的时候,两个人只是相约一同吃饭。 后来,日子长了,在一起的时间也就自然而然久了些。 大飞得闲时,便会找个空旷之地苦练刀法。 每每这个时候,春分就会拿着医书,坐在距离不远的地方,认真翻看学习。 用心的时候,各忙各的,稍微松懈之时,二人就会抬起头,两两相望,继而会心一笑。 后来,在某个阳光明媚的日子,正在练刀的大飞,和正在看书的春分,不知怎么的,忽然心有所感,默契的看向了对方。 温暖的日光在彼此的脸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微风拂面,心也随之柔软。 “我那时候就觉得,若是能和他,一直这么过下去,好像也很不错。” 春分每每回忆起当日的场景,嘴角都会抑制不住的上扬。 没有人专程表白,两个年轻人,就这么自然而然,心意相通的走到了一起。 没有什么海誓山盟,也没发生什么惊涛骇浪。 两个人的感情犹如涓涓流水,流得细细长长。 胡逸微听得认真,表情好像个痴汉。 “啊……”她羡慕的感叹道:“真好呀,你们俩……” 春分说:“你跟褚钰,不是也挺好的吗?” 胡逸微撅起嘴巴,说:“哪里好了,总是有解决不完的事,成天不是往这里跑,就是往那里去。接触的东西不是恶鬼就是妖怪,一点儿也不浪漫。” 春分说:“你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好不好。褚钰胆小得要死,你以为他想见鬼啊?人家都没抱怨,倒是你先不满意了。” “也是哦。”胡逸微手指扣着桌角:“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处理掉所有麻烦事,安安静静谈个恋爱。” 春分安慰道:“应该快了吧,咱们离坤洲,不是不远了吗?” 到了坤洲,又不知道还有什么艰难险阻在等着他们。 胡逸微的心头忽的压上重重担忧,先前的好心情一扫而空。 春分笑她:“这不是还没到坤洲吗?你怎么就先担心上了。你想心无旁骛的和褚钰在一起,这事情也没什么难的啊,大不了,咱们接下来的路上,再也不去别人那些闲事,一心吃喝玩儿乐,不就行了吗?” “唉……”胡逸微仍旧唉声叹气,似乎并没有被春分的话安慰到。 “行了,别愁眉苦脸的。”春分捧起胡逸微的脸,兴致勃勃的说道:“听说今晚城里会放烟火,大飞刚还同我说,晚上要一起去凑热闹呢。” “真的吗?”胡逸微眼睛一亮:“在哪里?” 果真是年轻女孩子,对放烟花这等事情毫无抵抗力。 春分道:“行了,你别管了,我们先一同出去逛逛,到了时辰,我带你去。” 两个姑娘高高兴兴的走了,褚钰和大飞自然跟在后面作陪,煎饼坐在褚钰肩膀上,东张西望的瞧新鲜。 四人一猫,终于重新聚在一起,每个人的脸上都笑开了花。 路过欢伯酒肆的时候,胡逸微见到陈远伯忙里忙外的身影,知道小钱的案子已经了结,陈远伯兄弟俩嫌疑洗脱,已经被无罪释放了。 “诶?陈远伯身边儿那个女的是谁?”春分挽住胡逸微胳膊,轻轻撞了一下她的肩膀问道。 胡逸微瞅了一眼,发现那竟然是烛光。 看样子,好像是在给酒肆帮忙。 她猜想,烛光大概是因为误会了陈远伯,心生愧疚,才留在此处想要做些什么表达歉意。 不过,无论是什么原因,那都是别人的事了。 “不知道,不认识。”胡逸微没有多做解释,牵着春分开开心心朝前走去。 几人就这么在大街上逛吃逛吃,直到夜色渐浓,路上的行人越聚越多,大家都在往同一个方向行进,周围充满了欢声笑语。 放烟火的时辰,应当是快到了。 因为路上人多,四人小分队的队形也有了改变。 褚钰护住胡逸微,大飞护住春分,放置她们被路人磕碰。 天空繁星点点,银河错落有致,都是世界另一头的别样风景。 气氛太好,褚钰心中柔情无限,情不自禁握住了胡逸微的手。 二人十指紧扣的同时,天空炸响了第一枚烟花。 巨大的彩色光辉布满天空,闪烁着华丽的光点。 无数光点滑落银河,仿佛在跳世间最美丽的舞蹈。 “好看吗?” 褚钰低下头,寻问胡逸微。 “好看。” 胡逸微抬眸一笑百媚生。 “轰隆轰隆”! 又是一声响。 第二枚烟花被打上了天空。 紧接着是第三枚,第四枚。 烟花骤然绽放,璀璨了整个天际。流星般的火花从天空直落,等待着人们许下心愿。 姹紫嫣红的烟火转瞬即逝,犹如昙花一现。但即便这只有一刻的美丽,也是动人心弦的。 褚钰就这么愣愣得看着胡逸微,她双眼闪烁着美丽的光,灿烂的烟火如同花瓣一般纷纷落下,仿佛掉落进了她的眼睛里。 第147章 夜空下的吻 “你,你真好看。” 褚钰发自肺腑地说。 胡逸微莞尔道:“你这个傻瓜。” “我就是傻瓜。” 褚钰忽然伸出一只手,搂住胡逸微的腰。 他出手太快,胡逸微还没来得及反应,整个人就被轻而易举地抱了起来。 再然后,褚钰什么话也没有说,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按住胡逸微的头,吻住了她的唇。 胡逸微心跳得很快,但她没有反抗。 褚钰的嘴唇湿润柔软,唇齿交缠之间显露出青涩和笨拙。 但他吻得那样用心,认真且炙热。 这傻子,怎么突然开窍了。 胡逸微心想。 不过……好像……也挺好的。 她这么想着,而后顺从的闭上了眼睛。 煎饼早在褚钰抱住胡逸微的时候就“嗷呜”一声跑走了。 这会子坐在房顶上,远远看着人群里相拥的两个人。 “公共场合,人来人往,真是,有伤风化。” 它嘴里不停地絮絮叨叨,像个多管闲事的老头子。 …… 昨夜每个人都玩儿到很晚,第二天几乎都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 待全员收拾停当,已然快到下午。 “接下来去哪里?” 胡逸微问道。 褚钰拿出地图看了一眼,给出答案:“咱们要去的下一个地方,叫燕吕城。” “燕吕城?这名字听着也太奇怪了,跟谐音梗似的。” 胡逸微吐槽。 “嗯嗯。我也觉得很奇怪。” 对于她的话,褚钰永远都是无脑附和。 “行了行了,别废话了,快走吧。” 煎饼见不得褚钰那副不值钱的样子,催促大家尽快赶路。 一路走走停停,连吃带玩儿,几人顺利到达目的地。 与之前曾经过的地方不同,燕吕城的大街上,几乎很少能够见到女性。 路边的建筑物看起来也非常别扭。 “这些小楼的高度好奇怪啊,不高不低的,既没有两层楼那么高,又比一层楼高出许多。” 胡逸微研究了好半天,也没研究出个所以然来。 “是挺怪的,每栋小楼门口都挂着大锁,也不知道里面到底是干嘛的。” 褚钰接口道。 大街上有不少男人向胡逸微和春分投来意味不明的目光,那眼神,就好似野狼见到了毛茸茸的兔子。 但见她们身边同行的褚钰和大飞都随身携带兵刃,那群男人也就全都静立在原地按兵不动。 春分被看得心里发毛,往大飞身边挪了挪,说:“这里的人怎么这样啊,老是盯着别人看,好没礼貌。” 大飞不动声色挡住春分,顺便握紧了手中的刀。 褚钰见春分小鸟依人的样子,也打算照猫画虎,于是靠近胡逸微说道:“别害怕,有我保护你。” “害怕?我怕什么?”胡逸微粗神经地问道。 “就……那些男人啊,他们看你……”褚钰忍不住提醒道。 “哦。”胡逸微面无表情地开始挽袖子:“他娘的,看什么看,再看老娘把他们眼珠子挖出来。” 什么情况,为什么和想象中不一样。 褚钰赶忙拦在胡逸微面前,劝道:“消消气,消消气,别惹事。” “不要怂,就是干。”胡逸微霸气侧漏。 “别别别,你看这都到到点儿了,打架会拖后你吃饭的进程。”褚钰使出杀手锏。 “也是哦。”胡逸微果然被拿捏:“那就去前面那家酒楼吧,看起来还挺不错的样子。” 褚钰顺着胡逸微说的方向看过去,发现前面不远处果然有家豪华大酒楼。 走进一看,酒楼大门挂着招牌,用烫金字写着三个大字:“菉荃轩”。 进了门才发现,这里的画风和城中其他地界十分不同。 来来往往端茶倒水招呼客人的全是各种类型的美貌女子,而食客清一色都是男人。 胡逸微脚步募地停住,没再继续往前走。 褚钰见她表情不对劲,问道:“怎么了?” 胡逸微眼睛盯着那些言笑晏晏的美貌女子,答道:“这间酒楼里的姑娘,都不是人。” 如果是不够了解胡逸微的人,听见她这样讲,定然觉得她是在骂脏话。 但褚钰与她相处了这么久,完全能够理解她所言背后的深意。 “不是人,是妖吗?” 胡逸微摇摇头,正打算说话,就听煎饼“喵呜喵呜”地叫着窜下褚钰肩头,几步跑到一位女子的脚边,拿脑袋亲昵地蹭着人家的脚踝。 那女子薄施粉黛,眉目间流转着一股成熟的风韵。 “哎呦,看看这是谁来了?小家伙,好久不见了,怎的胖了这许多?” 女子的声音很好听,语调中带着无法形容的魅惑。 煎饼“喵喵喵”叫了半天,然后伸出小爪子往褚钰和胡逸微这边指了指。 女子慢慢走过来,扭动的腰肢仿佛风里的柳枝。 “几位,是我们家小东西的朋友吧?” “你们家?” 四人异口同声地发问,关注点空前统一。 女人忍俊不禁道:“此处食客颇多,有些吵闹。不如几位随我去雅间,那里清净,也方便我们说话。” 这女子看起来与煎饼关系颇深,想来不是坏人,胡逸微放下戒心,颔首表示同意。 众人甫一踏入雅间,煎饼便迫不及待的口吐人语:“芳慧姨,你怎么在这里?” 芳慧道:“山上住着无趣,下来开个酒楼玩儿玩儿。” 煎饼道:“我见其他姨姨也都在。” 芳慧满面和蔼道:“是,大家都在。” 煎饼扭动身体,激动道:“那我娘亲呢?我娘亲在不在?” 听它提起娘亲,芳慧的面色不禁沉了沉。 “你娘亲,没有一起来。” “为什么?姨姨又同娘亲吵架了吗?” “呵,没什么好吵的,老顽固。我才懒得同她争辩。” 估计那两位是惯常爱吵架的,煎饼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直接跳过这个话题往下问道:“芳慧姨,你怎么想到来这里开酒楼了呀?” 芳慧道:“哦呦,在这里开酒楼,那可太有意思啦。你没发现吗?来这儿用饭的,可都是长相水灵的帅气小郎君呐。” 第148章 情人夜话 “哈?什么帅气小郎君?我没注意呀。”煎饼不明就里。 芳慧笑道:“你这个小家伙,当然不会注意这种东西。” 顿了顿,见大家的表情都很是懵懂,只得接着解释道:“想来你们见到了,这燕吕城啊,女孩子少得可怜,倒是满大街男人到处跑。我们这酒楼的姑娘,个顶个地好看,那些男人当然趋之若鹜,个个都想来看漂亮姑娘。” “但是呀,酒楼就这么大,人手也就那么多,不可能全部都接待。所以,我就想了个法子,拿颜值做门槛,只有长相过关的郎君,才有资格进门。” 胡逸微忍不住问道:“那些没资格进来的男人,不会闹事吗?” 芳慧道:“男人嘛,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你越让他得不到,他的心就越痒痒,到了那种境地,一心只想着怎么讨你欢心,才不会闹事呢。” “哦,这样啊。”胡逸微好像懂了,但没完全懂:“那,这城里,为什么男女比例如此失调啊?” 芳慧叹息道:“重男轻女呗。养男孩子时,恨不得把最好的都给儿子,要是养女儿,多给口饭都嫌浪费。” 胡逸微道:“长此以往,男人岂不是都讨不到老婆了。” 芳慧道:“话也不这么说的,当然还是有愿意养女儿的人家。你们来时,有没有见到街边的小楼,大门都从外面锁住了?” 胡逸微答道:“嗯嗯嗯,有的。” 芳慧道:“那些楼,都是城里有点家底的人盖的。分为上下两层,楼下是给丫鬟住的,高度修建得极为低矮,只能弯着腰行动。楼上是给小姐住的,小姐出嫁前,必须一直待在房间里,不得出门,不得开窗。日常一应用度,由专人运送。饮食起居,皆由同住的丫鬟伺候。” 胡逸微道:“这样同坐牢有什么分别?” 芳慧道:“你不懂,这样养出来的姑娘,没见过世面,单纯,老实,听话,最重要的是,纯洁。” 胡逸微道:“纯洁?” 芳慧道:“对呀,如此,才好卖个好价钱……哦不是,要个满意的嫁妆。” 胡逸微几乎出离愤怒,不顾形象地骂道:“去他娘的纯洁,去他娘的卖个好价钱。” 褚钰拉住她,轻拍她手背以示安抚。 煎饼听得新奇,问道:“芳慧姨,生男生女也有的选吗?这里为什么几乎都是男子,那女子呢,哪儿去了?” 芳慧眼神晦暗不明,顿了顿,才又摆出笑脸道:“小家伙,你只管吃好喝好,无忧无虑过日子就行了,一天天那么多问题,问得姨姨头疼。” 煎饼不再深究,转而问道:“芳慧姨,你什么时候回山上?” 芳慧“哼”了一声,道:“回去做什么?不回去。这里多好,天天有好看的小哥哥养眼,还能顺便赚钱。怎么着都比回去对着你娘亲那个老顽固要好。” 也不知道芳慧到底经历了什么,总之就是看上去十分光火的模样。 煎饼缩了缩脑袋,并不打算在芳慧的雷区疯狂试探。 毕竟是自家小孩儿带来的朋友,芳慧热情地招呼大家吃饭,顺手还给安排了住处。 几人酒足饭饱,芳慧继续招呼帅哥,出于礼貌,有些问题不方便当着当事人的面问。 这会儿子芳慧走了,褚钰总算找到机会提出心中疑问:“你方才说,这家酒楼的姑娘,都不是人?” 胡逸微点点头,道:“你怎么还惦记着这个呢?不错,她们不是人,是武罗。” 褚钰又问:“武罗是什么?” 胡逸微说:“算是一种神兽吧。她们生来貌美,赋有强大的力量。” 褚钰等人没能在燕吕城停留多久,因为煎饼思念它那位传说中的娘亲,才住了两天就吵着闹着要出城进山。 芳慧见拦不住,只好无奈道:“走吧走吧,你整日娘亲娘亲地叫唤,听得我耳朵都要起茧子,真是烦死了。” 四人收拾行囊出发,才刚走出一段路,又被叫住。 芳慧紧走两步追上来,看起来极其不情愿地同煎饼交代道:“小家伙,回去多注意着点儿你娘亲,若是她出了什么事,千万记得告知与我。” 煎饼有些困惑:“出事?我娘能出什么事啊?” 芳慧无意多说,挥手赶人:“快走吧,我就这么一说,没事最好。” “哦,知道了。”煎饼回头嘟嘟囔囔说:“姨姨怎么奇奇怪怪的,不理解。” …… 根据煎饼的指引,四人一齐向青要山进发。 目的地路途不算近,中间需要在山中露宿一夜。 褚钰选了靠近河水边的平坦空地,捡了些树枝,搭起篝火。 暮色降临,春分和大飞脑袋一点一点的,昏昏欲睡。 “你们睡吧。”褚钰道:“我来守夜。” 二人也不矫情,听他这么讲,便放心地靠在一起睡着了。 “你呢?你不睡吗?”褚钰看向胡逸微。 “我不困,想再陪你一会。”胡逸微把头靠在褚钰肩膀上,抬头仰望着星空。 褚钰握住她柔软细嫩的小手,问道:“坤洲,不远了吧?” 胡逸微回答:“嗯,不远了。” 褚钰道:“那里,到底是谁在等着我呢?” 胡逸微答:“不知道,不过,真相马上就要大白了,不是吗?” 褚钰道:“此行凶险未知,要不然,你别去了吧。” 胡逸微狠狠剜了他一眼,道:“少废话。我想去,谁也拦不住我。” 褚钰语重心长道:“我不想你为了我涉险。” 胡逸微用力回握住他,道:“不要担心,只要我们在一起,就没什么好怕的。你不要总想着赶我走,我这个人,小心眼儿,还记仇。当心我记你一笔,这辈子我不原谅你。” 褚钰“噗嗤”笑出声,摸了摸她顺滑的浅褐色头发,说:“知道了。真是个磨人的小妖精。” 两人紧紧贴在一处腻腻歪歪,根本没听到逐渐朝他们逼近的,沉重的脚步声。 待反应过来之时,一个庞然大物已然闯入二人视线。 只见那东西形状如牛,浑身漆黑,在大脑袋的正中央,还长着只硕大的尖角。 第149章 听水声 褚钰受到惊吓,身体瑟缩了一天,差点儿喊叫出声。 “什么……呜……” 话音刚起了个头,就被胡逸微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嘴巴。 “嘘!不要叫!它没有恶意,不要打扰人家。” 胡逸微贴在他耳边,声音压得很低。 “你认得那东西?” 褚钰悄悄的问,形如做贼。 “当然认得啦,那东西,名叫兕,看起来挺凶,其实性格很温顺的。它有个爱好,就是夜深人静的时候独自来到水边,静静的倾听流水潺潺之声。” 胡逸微答道。 褚钰觉得有趣,评价道:“呦呵,那它还挺文艺。” 胡逸微重新靠在他肩膀上,说:“我们,也同它一起听一听吧。” 褚钰无声地点了点头,轻轻闭上了眼睛。 夜凉如水,叮叮咚咚流淌的长河,像多情的少女哼着婉转美妙的歌儿。 …… 第二日。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轻抚在褚钰面上,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发现昨天晚上的那只兕已然不知去向。 过了不久,众人纷纷转醒,几人没有多做耽搁,草草啃了几口干粮就重新上了路。 “还有多远啊,好累。” 春分体力最差,走得上气不接下气,满头大汗。 “快了,快了,看到前面那个山头了吗?我娘亲就住在山洞里。” 煎饼站得高,看得远,基本上算是个移动活体导航。 住在山洞里?煎饼的娘亲,不会是什么飞禽走兽吧…… 褚钰暗暗想着,但没好意思问出口。 在煎饼的指引下,四人来到一个黑黢黢的洞口前面。 洞中传来徐徐凉风,伴随着风而来的,还有叮叮当当的环珮之声。 “什么人?” 洞中有人发问。 胡逸微眯着眼睛朝里面看,模糊间看到一个窈窕的女子,面容颇具野性之美,身穿豹纹短裙,双腿紧凑笔直。腰身细小,耳边佩戴金属耳饰,碰撞时会发出玉石之声。 “娘亲!” 煎饼兴高采烈扑了过去,圆滚滚的身躯灵巧异常。 它用抠脚大汉的粗狂声音与那女子撒娇,令人不舒适的语调在山洞中被放大,破坏性非同凡响。 对面款款而来的女子脚步一滞,嘴角抽了抽,道:“小家伙,回……回来啦?” 煎饼道:“娘亲,我与我的朋友们途经此地,实在是思念你得很,便带我的朋友一起来看你。” 女子冲大伙友善一笑,道:“你们好,我叫武韵,我们家小东西生性调皮,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吧?” 褚钰道:“不会,煎饼这一路上,帮了我们很多。” “煎饼?”武韵把这两个字又在嘴里重复了一遍:“小家伙,有名字啦?” “是呀,娘亲,我有名字啦!” 煎饼欢天喜地地跳起来往武韵怀里扑。 武韵没能接住它,反而被撞了个踉跄。 “娘亲,你如今的身子怎么这样弱,以前你都能接住我的。” 煎饼忧心忡忡地问。 “咳咳咳。”武韵没好气:“以前是以前,也不看看你现在有多胖,你已经是个有体重的大宝贝儿了好吗。” 煎饼垂头看了看自己肚皮上厚厚的脂肪,竟然有些无言以对。 武韵带着大家进入山腹之中,经过长长的通道,视野忽然开阔。 此处被高山环绕,风景如画。 建筑精美绝伦,仿若仙境。 几人进入会客厅稍作休息,胡逸微按捺不住好奇心,询问武韵:“那个……无意冒犯啊,我就想问问……煎饼……是你亲生的吗?” “哈哈哈。”武韵捧腹道:“当然不是,它是我在山里捡来的。当初它被扔在草丛里,才一个拳头那么大,看着可怜又可爱,让人怪心疼的。” 胡逸微又问:“这么说,它就是只普普通通的小猫?小猫怎么会说话啊?” 武韵道:“它自小在我身边长大,沾染了灵气,开了灵智,所以有些特别。” 众人没能说上几句话,武韵便面露疲惫:“时辰不早了,几位风尘仆仆,不如就在此处安顿下来,好生休憩几日。” 胡逸微几人点头同意,各自离去。留下煎饼与它的“娘亲”好好说些体己话。 “娘亲,我这次回来,怎么觉着你身体虚弱了许多?” 别看煎饼嗓子粗,心思倒是分外细腻。 武韵不承认:“小东西,别瞎想。” “可是……” 煎饼还想说什么,却被武韵打断:“与你一同前来的四个年轻人,哪一个,是被你选中的?” 煎饼道:“佩剑的那一个。” 武韵回想了一下褚钰的模样,颔首道:“确实一表人才。” 煎饼昂起骄傲的小脑袋,说:“是的哦,钰宝宝不仅长得好,还很能打呢。” 武韵道:“那很好,有人能够保护你,我就放心了。” 这话说得莫名,煎饼却未能咂摸出其中滋味。 “去吧,你的朋友初来此地,定有很多事情不熟悉,你既然身为主人,需要尽些地主之谊才好。” 武韵吩咐道。 煎饼很听话,没有多说什么,便离开了。 眼看那团毛茸茸的白色身影远去,渐渐变作一个小圆点,紧接着消失不见。 武韵一直强撑着的身体骤然委顿在地,她四肢无力,胸口发出阵阵闷痛,嘴角不可抑制地渗出血沫。 …… 胡逸微做了个奇怪的梦。 梦里一团漆黑,什么也看不到。 只能听到此起彼伏的阵阵啼哭之声,哭声吵闹,刺得她脑袋生疼。 眼皮沉重的厉害,无论如何努力也无法睁开。 这种情况不知持续了多久,胡逸微忽觉胸口一松,方才的种种不适瞬间消失殆尽。 她睁开眼睛,坐起身左右环顾,却什么都没有感觉到。 “什么情况这是……”胡逸微咕哝着:“是做梦吗?” 按道理说,这里地脉灵气鼎盛,人若身处其中,应当夜夜好梦才对。 “好烦,不想了。” 胡逸微困意未消,重新躺回床上,用被子盖住脑袋,没多一会,便又睡着了。 第150章 偷窥跟踪尾行 第二天。 煎饼兴致缺缺地领着大家在青要山瞎转悠。 “话说,你们这儿,这个大的地方,怎么就你娘亲一个人住着?也过于空旷了点吧?” 胡逸微随手揪了片叶子,拿在手里把玩。 煎饼说:“不是哦,芳慧姨姨和其他姨姨以前也住这里的。后来,不是和我娘亲吵架了嘛,就都走了。” 胡逸微道:“那你还不多陪陪你娘亲,跑来这里和我们混时间。” 煎饼耷拉着脑袋,说:“娘亲怪怪的,今早匆匆与我见了一面,就把我打发走了。总觉得她有秘密,不愿和我讲。” 胡逸微扔掉树叶,轻轻巧巧地说:“嗐,就这?好解决,她不愿意讲,我们主动发掘不就行了。” 煎饼问道:“怎么发掘?” 胡逸微说:“咱们,找个她发现不了的地方。密切注意她的一举一动。” 煎饼道:“哦,就是偷窥。” 胡逸微不赞同:“怎么能是偷窥呢?我说的分明是,找个她发现不了的地方,密切注意她的一举一动,听明白了吗?” 煎饼道:“听明白了啊,就是偷窥嘛。” 胡逸微翻了个白眼,道:“别废话,到底去不去?” 煎饼道:“行吧,去就去。” 它说完,就往武韵住的地方走,胡逸微想也没想,径直跟了上去。 “哎哎,你干嘛去?”褚钰在她身后问道。 胡逸微头也不回,理直气壮地丢下一句话:“偷窥去。” 褚钰:“……行吧。” 我他娘的还能说什么。 …… 武韵的门窗紧锁,房间关得密不透风。 煎饼上蹿下跳,也没能瞅见屋里的情形。 “怎么办,啥也看不见。” 煎饼愁得抓耳挠腮。 胡逸微说:“我怎么知道,我又不了解她。” 煎饼急道:“这不是你出的馊主意吗?” 胡逸微不悦道:“我是在想办法帮你好不好?你不要不知好歹不懂感恩。” 眼看这两糟心货又要掐架,武韵的房门忽然“吱呀”一声打开了。 胡逸微和煎饼当即偃旗息鼓,迅速找隐匿处躲了起来,动作整齐划一。 武韵没有发现她们,脚步虚浮的往别处去了。 “你刚才看见了吗?”煎饼捅了捅胡逸微。 “看到什么?” “我娘亲的头发,我好像看到她长白头发了。” “不可能吧,她可是神兽诶。” “走呗,跟上她,看看就知道了。” 为了方便行动,胡逸微化为原形,一猫一狐,悄咪咪尾随着武韵,去往未知的方向。 武韵每走一段路,就会停下来休息,行进速度很是缓慢。 胡逸微也觉出不对劲来了:“你娘亲……也过于虚弱了点儿吧?” 她心怀疑惑地跟了一会儿,头脑开始变得昏昏沉沉,胃里翻江倒海,几欲呕吐。 走得越久,不适的感觉就愈发强烈。 那个女人,要去的究竟是什么地方? 约摸又走了一炷香的时间,答案终于揭晓。 那是一座石头搭建的巨大塔楼。 约摸有三四层楼高,外立面没有任何装饰,除了正中有个仅容一人进出口小门,周围还有很多大小不一的原形孔洞。 石塔成圆包形状,比起塔楼,更像是一座超大的坟塚。 “这是哪里啊?你以前来过吗?”胡逸微强忍着不适寻问道。 煎饼胡乱拨弄着脑袋上的毛,费了半天劲才想起来:“有点印象吧,很早之前,好像见娘亲来过这里。” 这话的信息量几乎为零,说了和没说一样。 胡逸微太过难受,甚至连翻白眼的力气也没有。 武韵打开石塔的小门,矮身走了进去。 也是奇了,她刚进入没多久,胡逸微便觉周身压力减轻不少。 呕吐的感觉没有了,只是耳鸣得厉害,其中好似还夹杂着纷乱的哭闹之声。 又过了一会,耳边的声音消失,武韵从里面打开了们。 只见她浑身布满道道条状伤口,好像被抓挠后留下的痕迹。 “娘亲!” 终究是关心则乱,煎饼忘记自己跟踪狂的身份,脱口叫了出来。 武韵困难的抬了下眼皮,然后一个倒栽葱摔在地上,昏死了过去。 “怎么办?怎么办?” 煎饼慌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来来回回的绕圈圈。 “闭嘴!别吵!”胡逸微提高声音道:“先把她弄回去,其他的事情之后再说。” 她化为人形,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连拖带拽的把人带走。 回去之后,煎饼第一时间飞奔去寻找春分。 “快点,快点,我娘亲出事了!” 见它火急火燎的模样,春分来不及多问,迅速赶往武韵的所在之处。 “如何?有救吗?” 煎饼拿爪子扒拉春分的裙角。 “这……她也不是人啊……我不太了解她的……构造……”春分有些犯难,转头瞥见煎饼哭丧的大饼子脸,又慌忙改口道:“不过,我这里有能吊命的药,权且试一试吧。” 春分从淡绿色锦囊中拿出个金色的小药丸,喂近武韵嘴里。 褚钰和大飞听到动静,也急忙跑了过来。 四人一猫围着武韵,紧张的观察情况,每个人的表情都很严肃,脸绷得紧紧的。 “咳咳咳。”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武韵才悠悠转醒。 煎饼伸出小舌头舔她面颊:“娘亲,你吓死我了。” 武韵吃力的撑起身体,憔悴的脸上闪过一丝无奈:“你都看见了?这孩子,怎么这样不听话。” 煎饼道:“娘亲,你方才去的,是什么地方?为什么你会受伤?” 武韵道:“小东西,这不是你该知道的事情。你只管无忧无虑的生活,其他的,用不着你操心。” “娘亲!”煎饼急得跺脚:“我已经不小了!况且,我还有朋友,他们都很厉害的,兴许能帮上你的忙。” 顿了顿,怕武韵不信,又补充道:“你看,你适才身受重伤,还是吃了我朋友的药,才醒过来的。” 武韵陷入深思,俄顷,才缓缓开口说道:“那个地方,叫做万婴塔。” “万婴塔?” “是。最初,人们建造万婴塔,是为了给家中夭折的婴孩一个归处。父母不愿看到孩子下葬,害怕触景生情。也有家中贫困,没钱给孩子购买棺材的,都会讲孩子的遗体一并处理掉。这就是万婴塔的来历。” 第151章 爱你爱到杀死你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万婴塔却成了罪恶的源泉。凡是不想要的孩子,或者生了重病,觉得养不起的孩子,都会被送到这个地方。” “有的孩子,可能才刚刚出生没有几天,还在哇哇啼哭,却依旧避免不了这样的厄运。” “为了防止婴儿逃跑,万婴塔越修越高,那些婴儿一旦被送进塔内,等待他们的,就是死路一条。” 胡逸微提出疑问:“他们是把孩子直接丢进塔里吗?那应该……会有很大的味道吧?” 武韵道:“在万婴塔之下,还有个洞。为了防止婴儿尸体腐烂,产生难闻的气味,那个洞,是专门用来焚烧的。由专人负责,每三天烧一次。” “每一次的焚烧,里面都会发出惊天的哭泣之声。” 惊天的哭泣? 胡逸微道:“我昨天夜里好像听到过婴孩啼哭之声,难道是有人连夜在焚烧尸体?” 她自觉这个猜测有理有据,没成想武韵却摇了摇头:“不,我今日去的那座万婴塔,早已经废弃了。” 胡逸微道:“废弃了?为什么会废弃?” 武韵道:“婴儿塔内本就聚集了很多怨气,加之此处地脉蕴含灵气,于是便滋生出了无数婴灵。婴灵本就没有灵智,遇到前去焚烧尸体的人,便会产生怨愤,将人杀死。接连出过几次事之后,就没有人再敢去那座塔了。” 煎饼道:“既然那么危险,为什么娘亲还要去呀?” 听到这个问题,武韵的眼神忽然变得温柔且慈爱:“那些孩子,太可怜了,我去那里,是为了安抚它们的怨气。” 煎饼舔舔着武韵身上的伤口,说:“可是,它们伤害你。” 武韵温声道:“它们同你一样,都是我的好孩子,你若出了什么事,我绝对不会放弃你,同样的,我也不会放弃它们。” 煎饼听得似懂非懂,安静地坐在一边闷不吭声。 胡逸微回想着武韵对婴儿塔的描述,忽而开口发问道:“那座石塔里,女婴多吗?” 武韵愣了愣,道:“很多,几乎绝大部分都是女婴,超过九成。” 胡逸微没再说话,但此刻,大家好像都明白了些什么。 燕吕城女少男多,那些不需要存在的女孩们去了哪里,答案已然显而易见。 武韵苏醒不久,又说了这好些话,面上不禁显露出疲态。 春分见状,挥手驱赶众人:“我们先走吧,留病人好好休息,别再让她伤神。” 闻言,褚钰和大飞都作势要走,只有胡逸微还在踟蹰。 “怎么了?你不走吗?” 褚钰拉了拉她袖口。 “我……” 胡逸微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等大伙都离开之后,褚钰私下找到胡逸微,问她:“你适才,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 胡逸微道:“是有点想法,不过,武韵身体虚弱,暂且先让她休息休息,晚些再说吧。” 褚钰道:“好,那到时候,我同你一起。” 胡逸微没有拒绝,默默地咬着手指头不说话。 …… 当天,晚些时候。 胡逸微协同褚钰一起来到武韵房门前。 煎饼规规矩矩坐在门口,竖着耳朵随时监控屋内的动静。 胡逸微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煎饼答得理所应当:“守着我娘亲啊。” 胡逸微道:“你在这里守了多久?” 煎饼答:“我一直就没走。” 胡逸微心中触动,用难得的温和语气说道:“辛苦了,看不出来,你还挺孝顺。” 煎饼却不领情,硬邦邦的回应道:“别整那没用的,你来干什么?” 呵,这狗东西,真是不能给它好脸色。 胡逸微没好气道:“废话,当然是找你娘亲有事。她现在状态怎么样?” 煎饼想了想,说:“我娘亲刚刚小憩了一阵,这会儿子才醒。你找她到底什么事啊?” 胡逸微琢磨了一会儿,道:“这事情,你也有知情权,你若想知道,就和我们一起进去吧。” 她嘴上说着话,抬手叩响了房门。 武韵看到进来的人,惊讶地挑了下眉毛。 “你们找我,有事吗?” 胡逸微道:“也没什么,就是想过来问问,你同芳慧她们闹翻,所为何事?” 武韵偏了头,回避她的问题:“不为什么,就是意见不和。” 胡逸微可不是那种一两句话就能打发的人,她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摆出一副不问出点什么就誓不罢休的架势。 “你不想说也没关系,让我来猜一猜,你们争论的焦点,应当和婴儿塔有关吧?” 武韵眼神躲闪,却仍旧嘴硬:“这是我的事,同你没关系。” 胡逸微肃声道:“同我没关系,同煎饼也没关系吗?你再这样下去,命都要没了,你却瞒着煎饼,不让它知道。你这样,对它公平吗?” 煎饼跳上床,水汪汪的大眼睛闪着水光:“娘亲,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武韵嘴巴抿成一条直线,像是撬不开的蚌。 胡逸微见她不答,便硬着心肠揭露真相:“你的娘亲,已经快要压制不住婴儿塔内的婴灵了。” 煎饼浑身的白毛炸起,急迫地问道:“娘亲,她说的,是真的吗?” 武韵见事情再也瞒不住,只得妥协,她长叹一声,道:“唉,你们这些孩子呀,开开心心无忧无虑地过日子不好吗,非得来参活大人的事。” 她顿了顿,才接着往下说:“婴灵的感情,最为纯粹,它们能感受到我的善意,所以才会接纳我,甚至把我当做它们的母亲。” “然而,婴灵的感情,也最为自私。它们越是依赖我,就越想独占我所有的爱。” “因着地脉的灵气滋养,那些婴灵愈发强大,怨气也更难平复。最开始的时候,它们只要见到我,就会很开心。但现在不同了,它们不愿让我离开,它们想要让我留下,永永远远地陪在身边。” 武韵说到此处,伸出胳膊,展示自己身上的抓伤。 “那些婴灵,想要我的命,让我同它们死在一起。” 第152章 陌生的恶意 胡逸微听得毛骨悚然,丝丝凉气顺着脚底直冲天灵盖。 “那也婴灵,也太过于邪恶了吧。” 武韵却道:“它们不过才出生没多久就被无情抛弃,哪里有什么善恶之分。所作所为全凭本心,我也实在不忍苛责。” 煎饼插嘴问道:“娘亲和姨姨们吵架,就是为了这件事吗?” 武韵道:“是啊,她们不愿让我再管这件事。但事已至此,我又如何放得下。” 胡逸微道:“你那些小姐妹,一言不合就集体离家出走,也太不仗义了吧。” 武韵苦笑道:“我想,她们的本意,应当是想逼我做出选择吧。她们是想用离开逼我就范。” 清官难断家务事,胡逸微不方便多做评价,只好打了个哈哈,道:“那她们……手法还挺极端的哈……” 武韵问道:“你们专程来找我,就是为了求个答案吗?” 胡逸微说:“那倒不是。我想到一个解决方法,但能够成功的概率我不敢保证。” “什么方法?”煎饼眼中燃起希望的光,大圆脸上的胡须一抖一抖的。 胡逸微指着褚钰,道:“他有一本佛经,曾经由高僧日夜诚心念诵,为亡者祈福。我们先前尝试过,那佛经可以净化浊气。” “我想着,如果为婴灵念诵这本佛经,兴许能得到意想不到的效果。反正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我们姑且大胆尝试一番,多个选择多条路嘛。” 武韵考虑了一下,没有反对。 “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 胡逸微道:“明日吧。你看你身子虚成这样,走路都困难,总得养足了精神才好办事。” “好。”武韵疲倦地阖起眼皮:“我知道了。” 她声音渐小,不多一会便传来匀长的呼吸,看起来应该是睡着了。 胡逸微和褚钰轻手轻脚退出房间,小心翼翼地关上了门。 “那个……”煎饼眼巴巴地问道:“你们明日,能带上我吗?” 胡逸微不为所动,无情地拒绝道:“不行。” “凭什么?”煎饼急了。 “因为你还有别的事情要做。”胡逸微回答:“更加重要的事情。” …… 深夜。 胡逸微仍旧睡得很不好。 梦里传来排山倒海一般的婴孩啼哭之声,那声音极其尖厉刺耳,经久不息。 武韵伤及元气,无法前去平复婴灵的哭闹,所以胡逸微硬是强忍了一整夜,直到第二日天明,婴灵哭声渐止,才勉强陷入睡眠。 午后时分,褚钰找到胡逸微,问她:“我们今日几时动身?” 胡逸微问:“你佛经带好了吗?” 褚钰拍了拍胸口,道:“已经好生揣着了。” 胡逸微点点头,道:“那就叫上武韵,即刻出发吧。” 武韵吃过春分给的药,身体恢复了一些,是以去婴儿塔的路走得还算顺畅,没再中途停下休息。 胡逸微的状况就没那么乐观了。 每朝目的地行进一步,她的不适感就更增加一份。 “娘希匹的,这路走的,老遭罪了。” 胡逸微难受的都快死了,小嘴还叭叭抱怨个不停。 褚钰看着心疼,劝她:“要不你别去了吧。” 胡逸微道:“那怎么能行,我得看着你。” 褚钰无奈道:“看着我做什么?” 胡逸微道:“怕你死了呗。” 唉,好好一个漂亮姑娘,可惜长了张嘴。 褚钰蹲下身子,招呼道:“上来吧。” 胡逸微毫不客气,二话不说趴在他背上,说:“走吧。” 褚钰背起她,继续前进。 不久后,一座巨型石塔映入眼帘。 “这就是传说的婴儿塔吗?” 褚钰问道。 胡逸微头疼欲裂,有气无力地答道:“没错,就是这儿了。” 武韵问:“然后呢,我们需要怎么做?” 褚钰把胡逸微放下,说:“劳烦你帮忙照看一下她,我进塔看看。” 武韵扶住胡逸微,皱眉问道:“你一个人,可以吗?” 褚钰也拿不准:“不知道,试试看吧。” 他从怀里掏出佛经,推开石门,进入塔内。 陌生人的闯入,令婴灵不安,它们渐渐开始躁动。 褚钰打开经书,诚心念诵。 本该是令人平心静气的经文,却不知为何激起了婴灵的愤怒。 它们龇牙咧嘴,双眼血红,小小的身躯散发出浓郁的黑气。 褚钰不明白变故发生的原因,他看着无数婴灵围拢过来,一双双饱含怨毒的眼睛盯着他,却因恐惧他腰间佩戴的古剑,迟迟不敢上前。 褚钰深知古剑的威力,但他面对着这些苦命的孩子,实在下不了手拔剑出鞘。 婴灵们恼怒又焦躁,发出更为歇斯底里的哭嚎。 “啊!”胡逸微发出一声痛呼,她受到声波的刺激,双耳不断流出鲜血:“怎么回事,为什么它们的反应那么大?” 武韵五内如焚,神色张惶:“它们不认识他,它们不愿接纳他。” “那怎么办?”胡逸微自身难保,却仍旧在担心褚钰:“他会有危险吗?” 武韵站起身,步履极为坚定:“他不行,那就换我去。” 她似乎变得无所畏惧,脊背挺得笔直,走出的每一步都透出坚韧与刚强。 武韵刚刚进入石塔,便有婴灵朝她扑了过来。 它们把对褚钰的愤怒发泄到了武韵的身上,一口一口啃咬着她的血肉。 武韵并不生气,柔声安抚道:“别怕,娘亲来了,别怕。” “你……”褚钰搞不清楚状况,一时语塞。 “去吧,孩子。”武韵拿过他手中的佛经:“剩下的,交给我。” “可是……它们在攻击你。”褚钰很不放心。 “无妨,会好的,放心吧。”武韵笑得温温柔柔:“你的朋友还在外面,她很需要你的照顾。” 褚钰虽然仍旧心有疑虑,但也知道这些婴灵的突然躁动与自己脱不开干系,他不愿磨磨唧唧在这里拖后腿,于是说:“好,那你保重。” 武韵目送他离开石塔,盘腿坐在地上,怀揣着满满的温情和慈爱,开口念动经文。 婴灵们的情绪逐渐稳定,不再像刚才那样愤怒,尖叫声也慢慢低了下去。 第153章 超度 胡逸微身体的不适减弱,喜道:“好像真的有用诶!” 她没有亲眼见过塔内的情状,但褚钰却是亲身经历过的。 他表情凝重,并不乐观。 “我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他的预感没有错。 实际上,武韵此时的状况非常不好。 她手中拿着的,不过是一本再普通不过的佛经,即便曾被高僧加持,能起到的效果也十分有限。 若想真正起到作用,还需要依靠自身的修为。 武韵已然伤及元气,她能很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在流逝。 紧实滑嫩的肌肤渐渐萎缩干裂,美丽的脸上开始出现道道细纹,乌黑的秀发显出点点花白。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但见到婴灵身上的黑色怨气一点点淡去,她又觉得好像还能继续勉励维持。 不知不觉间,夜色转浓,又由浓转淡。 “怎么这么久?” 褚钰始终望着石塔的门,忧心忡忡地问道。 “武韵不仅需要开解和平复婴灵的怨恨,还要让它们放下执念,最终将其灵魂超度,这个过程中的任何一项,都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成功的。” 胡逸微解释道。 “我觉得,她可能撑不了太久。”褚钰道。 胡逸微道:“没办法,那些小东西很排斥陌生人,我们再着急也帮不上忙。” 褚钰道:“那怎么办?我们就这样干等着?什么都做不了?” 胡逸微眼神悠远,语气意味不明:“再等等吧,事情也许会出现转机。” 武韵念诵经文的速度愈发缓慢,她觉得舌头上仿佛压着一块沉重的石头,连张开嘴都需要调动全身的力气。 但她不能停下来。 虽然那些孩子的周身已经没有黑气缭绕,眼中的红色也在消退。 但武韵很清楚,一旦中途停下,先前的所有努力都会功亏一篑,孩子们的状况会变得更加糟糕。 没关系,若是走到最后一步,大不了就舍去这条命,用自己的灵魂永远陪伴这些可怜的婴灵。 思及此,武韵心头骤然一松。 既然到了这个地步,那就尽人事,听天命吧。 就在此时,胡逸微所说的转机,终于出现。 “早就和你说了,不要多管闲事,你就是不听话。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满头白发,浑身皱纹,丑死了。” 熟悉的声音忽然闯入,武韵不可置信地回过头。 “看什么看,才多久没见,就不认识我啦?丑老太太。” 芳慧一脸的嫌弃和不耐烦。 同芳慧一起进来的,还有另外几个颇有修为的姐妹。 她们就这么大剌剌开门走进来,周围的婴灵居然并没有产生任何排斥的情绪。 武韵无法中途停止念诵经文,芳慧却从她的表情读出了她的想法。 “我们本来就是一家人,身体里流着一样的血。又共同生活了那么多年,身上的气息几乎一模一样。这些孩子愿意接纳你,自然也不会讨厌我们。” 顿了顿,又傲娇地补充了一句:“怎么着?以为就你招人喜欢呗?” 武韵懒得和芳慧吵,只留给她一大块眼白表达情绪。 “哦呦呦,还拿眼睛翻我,没良心的。我就不该千里迢迢紧赶慢赶跑来救你。” 芳慧口嫌体正直,嘴里骂骂咧咧,却一点儿也没妨碍她帮忙。 她上前坐到武韵身边,开始共同念诵经文。 其他几个小姐妹也有样学样,自觉地围坐成一个圆圈,齐齐开口念经。 …… 婴儿塔外。 煎饼仰面躺倒在地,气喘得如同老破的风箱。 它四只爪子的肉垫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一颗颗往外渗出血珠。 “可累死我了……还好赶上了,这次多亏你了,小狐狸。” 褚钰听到煎饼的话,露出半懂不懂的表情。 胡逸微给他解释道:“我猜到事情的进展可能不会太顺利,所以一早便让煎饼赶到燕吕城搬救兵。” 煎饼接口道:“我连夜赶路,中途都不敢停下来休息。好在姨姨们也给力,听到我说娘亲要出事,二话不说就赶了回来。” 褚钰道:“有了她们的帮忙,事情应该就简单多了吧?” 胡逸微不敢把话说得太满,含混道:“十之八九吧。” 她召唤出通灵眼,目不转睛地关注塔内的状况。 婴灵的怨气已经消散殆尽,更令人欣喜的是,那些小小的灵魂正在一个一个地慢慢消失。 “它们被超度了。” 胡逸微惊喜交加。 这真是意料之外的好消息。 褚钰和煎饼也振奋起来。 又经过一段十分漫长的等待,胡逸微终于再次开口:“结束了。最后一个婴孩的灵魂也被超度了。” 这本来应该是件喜事,但当他们见到武韵和其他人时,却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 进塔前还貌美如花的妙龄女子,出塔时皆是雪鬓霜髯,皓首苍颜。 煎饼迟疑地问:“娘亲……姨姨……你们……?” 芳慧抱怨道:“嗐,别提了,都怪你娘亲,我这几百年的修为,一朝耗尽,真是白瞎了。” 武韵自觉对不起众人,愧疚得抬不起头。 “这一次……多亏了你们……真的,谢谢你们……” 她声如蚊蚋,几欲落泪。 “行啦,婆婆妈妈的给谁看。”芳慧满不在乎地挥挥手:“好在,我天生丽质,即便是老了,也是个闭月羞花,倾国倾城的漂亮老太太。” 真的好自恋。 武韵眼角差点儿溢出的水光又硬生生被憋了回去。 “呵呵。” 仅仅两个字,伤害性不大,但侮辱性极强。 “瞧不起谁呢?”芳慧怒道:“有些人,老了以后,只能当个不讨喜的普通丑老太太。” 武韵不甘示弱,反唇相讥道:“人要服老,一大把年纪,脾气还这么差,当心死得早。” 两姐妹叽里呱啦吵了一阵,都把对方气得不行,最后谁也不理谁,各自从反方向离开了。 这到底是什么莫名其妙的相处方式?胡逸微表示我不理解,但我大为震撼。 煎饼早就见怪不怪,悠闲地舔着爪子说:“习惯了,这么多年一直这样,相爱相杀嘛。” 第154章 深藏的过往 春分和大飞没有参与超度婴灵的过程,但光听胡逸微的转述,也可得知其过程的艰难与不易。 二人心中百感交集,久久没人说话。 “那座塔在哪里?我想去看看。” 春分沉寂半晌,开口问道。 胡逸微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道:“一座破石头搭建的塔而已,有什么好看的?” 春分抿着嘴唇,坚持道:“就是……想去看看。” 胡逸微道:“行吧,等我休息休息,就带过你去。” “不,不用。”春分回绝道:“我想一个人去。” 大飞问道:“也不要我陪吗?” 春分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胡逸微想了想,说道:“想去就去吧,反正那边儿已经没什么危险的东西了。” 她将婴儿塔的路线告诉春分,然后叮嘱道:“早去早回。” 大飞看着春分走远,忍不住问道:“你们觉不觉得,春分今日很反常?我用不用偷偷跟去看看?” 胡逸微阻止道:“女孩子嘛,有点儿自己的小心事很正常。她想独处,我们就别去打扰她,这是最基本的尊重。” 大飞觉得此话有理,便打消了跟踪的念头。 春分独自站在婴儿塔前,有风吹乱了她鬓边的碎发。 “江姐姐……” 她嘴唇嗫嚅着,大滴大滴滚烫的泪水滑落,哭泣得无声无息。 春分在外面待了很久才回去,虽然时辰已晚,但她仍旧召集了胡逸微,褚钰和大飞。 “我有话要说。” 春分面对着另外三个人,认真的说道:“你们都是对我最重要的人,有些秘密,我不想再瞒着你们。” 胡逸微别扭的转动了一下脖子:“什么事儿啊?这么严肃,怪不适应的。” 春分道:“还记得冀城的事情吗?” 胡逸微道:“记得啊,怎么了?” 春分道:“我当初,装聋作哑,的确是为了接近江姐姐,但我处心积虑的接近她,并不是为了讨口饭吃,而是因为……接到了任务。” “任务?” 在座三人皆是一惊。 春分道:“对,是红袖交给我的任务。” 大飞一拍脑袋,说:“对了,我想起来了,你以前说过,你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春分道:“没错,小时候,家里遭了灾祸,所有亲人全部死绝,只剩下我一个,有路过的山匪见我生得不错,便将我捡回了寨子里。” “寨子里有不少与我差不多大的孩子,我们从小没人管教,性子粗野,每日打架,只有打赢了,才能抢到饭吃。” “后来有一天,红袖找到我,让我去接近江姐姐,监视她,汇报她与梁绩效的每日相处。” “我当时很高兴,梁家是出了名了大户人家,如果我能成功混进去,自此便吃穿不愁。如果我能讨好江姐姐,说不定还可以脱离山寨,做个良民。” 大飞问:“为什么红袖会选中你?” 春分答:“她说,我模样好看,若是做出楚楚可怜的样子,更容易令人心软。” 大飞讷讷道:“这一点,红袖倒是没说错。” 当初,他不就是因为春分那惊鸿一瞥,才立刻缴械投降,与胡逸微统一战线的嘛。 春分继续往下讲:“后来的事,你们都知道了,我被江姐姐带回家,成了她最信任的人。她教我读书识字,有什么心里话都同我讲,就连平日里的吃穿用度,都会给我最好的。” “我知道,她是真的拿我当做亲生妹妹来看的。我不想背叛江姐姐,所以便单方面断掉了和山寨那边的联系。” 胡逸微道:“红袖那么偏执又狠辣的人,不可能就这么放任你脱离她的掌控吧?” 春分垂下眼眸,道:“你猜得没错。” 某天夜里,春分在睡梦之中被人捂住了嘴巴。 她猛然惊醒,本能的想要尖叫,却发不出声音。 “嘘!别叫!是我!” 熟悉的声音响起,是她在山寨中唯一还算亲厚的朋友。 “小豆子,你怎么进来的?” 春分冷静下来,一把拍开了对方的手。 小豆子手上吃痛,“嘶”了一声,然后才说道:“想进来改不容易,挖个狗洞就行了啊。” 春分道:“你来做什么?” 小豆子道:“你这么久不给寨里传递消息,红袖很生气,派我过来敲打敲打你。” 春分心里一沉,低下头默不作声。 小豆子语重心长道:“我知道你怎么想的。但是,红袖不是好惹的。她现在让我过来传话,是在给你机会,你若是不听劝,她有千万种法子逼你就范。到时候,说不定连江晗晞也会受你牵连。” 春分了解红袖的手段,知道小豆子此番话并非危言耸听。 “我知道了。”她顺从地说道:“你回去告诉红袖,我会乖乖听话的。” “那就好,看你这么上道,我就放心了。”小豆子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说:“我得赶紧走了,日后有消息,切记及时传达。” 春分紧紧攥住被角,呼吸沉重。 好在梁绩效并不愿与江晗晞有过多交集,每天都过得平淡,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事情发生。 直到那一天,又有人潜入了春分的房间。 “怎么是你?”春分对那人的脸有印象,是山匪的成员之一:“小豆子呢?” 那山匪道:“他有别的事要做。我这次来,是因为红袖有事情交代。” 该来的还是来了,春分心中咯噔一下,道:“什么事?” 山匪道:“明日,梁绩效会去山寨,你要看好江晗晞,要她好生待在梁府,不要坏事。” 春分道:“梁绩效去寨里做什么?” 山匪冷冷道:“不该问的不要问,做好你的事就行。” 春分不安地舔了舔嘴唇,说:“我知道了。” 第二日,果然就听说梁绩效要进山剿匪。 这是大事,江晗晞换上一身劲装,去马厩里牵了马。 “江姐姐,你要去哪里?”春分急忙跟来询问。 江晗晞利落地翻身上马,道:“我本是猎户之女,我的丈夫要外出拼杀,我断然没有留居在宅院之中的道理。” 第155章 干净的人生 江晗晞端坐于骏马之上,脊背挺直,尽显勃勃英姿。 有那么一瞬间,春分几乎看得痴了。但她旋即又冷静了下来。 不行,不能让江姐姐去。 不仅仅是为了完成红袖下达的任务,更是为了保全江晗晞的安全。 为了梁绩效那个渣男,将自己置身于险境,实在是件非常不值当的事情。 主意已定,春分不着痕迹的拔下插在发鬓之间的银钗,悄然退到骏马身后一侧。 尖锐的银钗插入后臀,骏马吃痛,发出嘶鸣之声,前蹄腾空而起。 江晗晞猝不及防,慌乱中未能及时抓紧缰绳,从马身上摔落下来。 “江姐姐!”春分虽早料到有此一摔,但仍旧忍不住揪心:“你怎么样?还好吗?” 饶是江晗晞常年习武,反应敏捷,落地时依然受了不轻不重的伤:“右脚,我的右脚,好像扭了。” 春分脱掉江晗晞的鞋子,发现右边脚踝果然高高的肿了起来。 “江姐姐,你受伤了,不能再骑马了。” “不。”江晗晞坚持道:“扶我起来,我还要再试试。” 春分劝道:“江姐姐,你如今受了伤,自保都成问题,若是强行追随梁大人,他与山匪战斗时还要兼顾你的安全,您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她本不想将话说的这样难听,但为了制止江晗晞,不得不出此下策。 江晗晞静默片刻,终于妥协道:“你说的有理,那我们……我们回去吧。” 春分长吁一口气,伸手抹了一把额头的汗。 本以为事情到了这里便能够告一段落,没成想,后面还有更加意想不到的危险在等待着她们。 院外响起一声熟悉的呼哨。 春分猛的绷直了身体。 那是她与小豆子的暗号。 春分寻着声音源头找到小豆子,看到他狼狈的模样,吓了一跳。 “怎么回事?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只见小豆子手腕脚腕处都有擦伤,衣服破烂,鼻青脸肿。 “他们害怕我来找你报信,所以将我捆了起来。”小豆子语速极快,一副很赶时间的样子:“快走,再不走,就要来不及了。” 春分听的云里雾里:“什么意思?我为什么要走?” 小豆子急得跺脚:“我在寨里偷听到的,红袖知道梁绩效今天会带人上山,城中守卫松懈,所以偷偷安排了一队山匪,要他们趁着今夜取江晗晞性命。不仅如此,红袖还说……” 春分道:“说什么?” 小豆子吞咽了下口水,接口道:“她说,你既然已经有了二心,与她而言便是个废人,若是遇到你,不必手下留情,一并清理了就好。” “……”春分张了张嘴,却没能吐出一个字。 “你快逃吧。”小豆子拽了拽她的胳膊:“那队山匪,马上就要进城了。” 春分并没有犹豫多久便开了口:“知道了,谢谢你专程赶来报信。你也快走吧,留下一条命,好好活着。” 小豆子还想说什么,但又实在恐惧即将前来灭口的山匪,踟蹰半晌,道:“好,那我走了,你自己多多保重。” 春分与他送别之后,立刻赶去了江晗晞身边。 她不能说话,情急之下,只能胡乱比划手语,但她装哑的日子不长,手语学得丢三落四,见江晗晞还是懵懵懂懂的样子,又取来纸币,尽量简化的将事情写下。 江晗晞看完她写的东西,道:“这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春分怔住,不知该如何解释。 江晗晞不疑有他,只当是小姑娘没见过世面,胡思乱想。 “你不要自己吓自己,那山匪又不是闲得,大晚上潜入城中,就为了杀掉我这个无足轻重的女子?” 时间紧迫,来不及追根溯源的解释,春分万般无奈,终于下定决心,开口道:“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我只说一句,我不会害你,你信不信我?” 常伴自己左右的小哑女骤然开口,江晗晞呆愣一瞬,好像突然明白了些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明白。 见对方不答话,春分再次说道:“我说,我不会害你,你信不信我?” 江晗晞直直看进春分的眼睛,旋即点头道:“我信你。” 春分松了口气,道:“既如此,那我们便尽快离开吧。” 按说,骑马的速度比步行快出许多,但一来江晗晞伤了脚,无法上马。二来,春分根本就不会骑马。 二人别无他法,只得先行出府,希望能雇到一辆马车。 但无奈天色已晚,路上行人寥寥无几,更别提马车了。 “现下该怎么办?” 江晗晞茫然四顾,不知何去何从。 春分大脑飞速旋转,俄顷,一拍脑袋,振奋道:“走,我们去朝阳街。江姐姐曾经有恩于他们,今日你身处险境,他们定然不会见死不救。我们只需找户人家,安稳躲到天明,应该就没事了。” 事不宜迟,江晗晞接受了春分的建议,拖着肿胀的右脚,向朝阳大街急奔而去。 “接下来的事情,你们大概也知道一些了吧?” 春分讲到这里,眼神一一扫过胡逸微等人。 “大概知道一点。”胡逸微道:“只是还缺了些细节。” 春分道:“那晚,我们千辛万苦赶到朝阳街,我挨家挨户敲门,却没有一个人为我们开门。” “我不信邪,敲门的速度越来越快。待我一回头,却见江姐姐的脚步愈发缓慢。” “我以为是脚伤拖慢了她的速度,于是跑到她身边,让她再坚持一下。” “可是,江姐姐却说,不用白费力气了,我们再努力,也叫不醒装睡的人。” “那个时候,已经隐约能见到山匪的身影。江姐姐忽然紧紧抓住我的手腕,长长的指甲嵌入我的肉里,她看着我,说,你快逃吧,别让我拖累了你。” “我不肯,她便说,我一路急奔,右脚已然坚持到极限,我跑不掉了,但你还有机会,快跑吧,你还年轻,你得有个干干净净的人生。” 第156章 离别前的狂欢 春分说着说着,忽然说不下去了。 难过与悔恨堵在喉咙口,令她的声音无比嘶哑。 “江姐姐明知道我骗了她,但是,在生死关头,她却死死抓住我,告诉我,我要有个干干净净的人生。” 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大飞旧事重提,又问了一遍先前问过的问题:“所以,你就躲进了水缸里,眼睁睁看着江晗晞被……” 春分猛然扭头看向他,双目赤红,嘴唇颤抖。 大飞知道,自己这是又说错话了。 气氛忽然变得压抑又沉闷。 也不知过了多久,春分掩面痛哭道:“我当时,是真的怕了,我太了解那些人的手段,我不是怕死,我怕的,是比死更为可怕的事情。” “生死一线,我选择了自保。我抛弃了江姐姐,自己躲了起来。” 人的本性都是自私的,春分做出这样的选择,没有人能够苛责于她。 因为,没有任何人能够代替她承担痛苦。 大飞默然无语,但还是伸出手,将春分的小手握在掌心。 胡逸微待春分哭声渐止,才发问道:“你为什么突然要告诉我们这些事?” 事出反常必有妖,春分突然来这么一下,定然是有了其他考量。 果然,春分擦干泪水,郑重说道:“之后的路,我不能陪你们走了,我打算留在此地,做我想做的事情。分别在即,那些深藏于心底的秘密,我不想再隐瞒。” 胡逸微“噌”的一下站起来:“你要留下?留下做什么?” 褚钰扯了下她袖口,示意她不要如此激动。 春分道:“我听了婴儿塔的故事。我想着,与其在它们死后想尽办法安抚超度亡魂,倒不如,在人还活着的时候,给他们建立一处安身之所。” 胡逸微道:“你是想……?” 春分道:“我想建立一座育婴堂,专门收养弃婴。” 这是行善积德的好事,没有人反对。 胡逸微道:“这事情,得花不少银子吧?我这里有钱,可以资助你。” 春分谢绝了她的好意,道:“江姐姐对我很好,给过我不少首饰银两。我想,用她的钱去做这件事,她应该是会欢喜的。” 胡逸微道:“你确定想好了吗?这育婴堂一开,你的下半辈子,可就要被绑在这里了。” 春分道:“你们还记得那只可以预知未来的小白猴吗?” 胡逸微道:“哦,它啊,你不提,我都快忘了。它同你说了什么吗?” 春分道:“它说,我曾经犯过的错,需要用整个下半生来偿还。” 大飞道:“你既已决定,那么我也留下,一方面可以护你周全,另一方面,我也可以外出赚钱,多少可以贴补一些。” 春分眼眶依然红肿,嘴角却禁不住微微上扬:“好,那我们一起。” 武韵和芳慧知道了春分的想法,纷纷表示强烈的支持。 芳慧拍着胸脯道:“钱财方面,你莫要担心,我在城里还有个酒楼呢,赚来的钱,都给你也无所谓。” 武韵在一旁泼冷水:“就你现在这老迈模样,谁还愿意专门去酒楼看你。” 芳慧不服气道:“我是老了,可不是还有其他小姐妹吗?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赚钱的事情交给她们,我就闲来打打麻将,安度晚年。” 武韵道:“哦,原来钱不是你赚啊,慷他人之慨,你脸可真大。” “……” 眼看两个老宝贝儿又要掐架,四人赶紧紧急撤离,退至安全范围。 此次分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胡逸微与褚钰商量之后,决定呆足七日再赶往下一站。 这几日,四人几乎形影不离,除了忙活设立育婴堂的准备工作,闲暇时便聚在一起聊天嬉闹。 一日,胡逸微在河中看见几条肥硕的大鱼,那鱼快游到岸边时,居然咧开嘴朝她笑了一下。 “我擦!” 胡逸微猝不及防,正正怼上一排整整齐齐的大板牙。 “哎哎哎!你们快过来看!这鱼,居然有牙!” “长牙有什么了不起的?鱼本来就有牙,你不要大惊小怪的好不好?” 春分呛声道。 “哎呀,不是,不是那种牙!” 胡逸微不知该如何描述,忽然突发奇想,觉得眼见为实,与其在这里瞎逼逼,不如干脆下水抓一只鱼来得简单干脆。 她想也不想就下了河,河水不深,约略没过大腿根。水温沁凉,十分舒适。 胡逸微尝试下手抓鱼,无奈那鱼灵巧异常,总是能在关键时刻顺利逃脱。 “褚钰!快来!帮我抓鱼!” 自理能力有限,只能寻求场外援助。 褚钰以为她想吃鱼,正想拔剑,就听那小祖宗又发了话:“别用剑,抓活的。” 这可要了亲命了。 褚钰下手快如闪电,但那些鱼身上滑溜无比,好几次都扑腾着从他的手中溜走。 春分和大飞见状,也加入战局。 原本是胡逸微的个人战,不知怎的,居然演变成了一场捉鱼大赛。 四人正玩儿得不亦乐乎,忽听耳边一声吆喝,一团雪白的圆球飞扑而来,然后直直落入河中。 重物落水,仿佛一颗炸弹,激起层层水花,无情的打在每个人的头脸之上。 “煎饼!你干什么!” 胡逸微“呸呸”两声,吐出嘴巴里的水。 煎饼浮在水面上,四只小爪子熟练的划着水。 它倨傲的说道:“你懂什么,这里本来就是我洗澡的地方,怎么样,我的洗澡水好喝吗?” 胡逸微气的牙痒痒,怒道:“你有本不要跑,等我抓到你,定然要你好看!” 她说完,摆出张牙舞爪的架势,顺便招呼其他人一同参战:“来呀,逮住它!” 敌对方人数激增,瞬间从一对一变成了四对一。 煎饼“嗷呜”一声,狼狈逃窜,期间还不忘斥骂胡逸微:“年轻人,你不讲武德!我劝你耗子尾汁!” 再后来,一片混战之中,也不知是谁起的头,捉猫大战再次演变为打水仗。 四人也不管面前之人是谁,只管不断的从河中舀起水胡乱泼洒。 尖叫声,欢笑声此起彼伏,飘荡在山谷之中。 山风轻抚而过,花草与树枝也仿佛被快乐感染,有了生命一般舞动摇曳。 第157章 房顶塌了 幸福的时光总是短暂,说消失了就消失了。时光不为任何停下脚步,还未抓住就已经悄然流逝。 天下无不散的筵席,七天时间很快过去,终于还是到了分别的时刻。 临行前,煎饼找到武韵,表示了自己想要留下的意愿。 武韵已然是一副老态,她用沙哑苍老的嗓音问道:“为什么想要留下来?” 煎饼道:“娘亲你……如今这样……我不放心远行。” 武韵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是挑起了一个别的话头:“自打我在野外捡到你,将你养大,这么多年过去,我却没有给你起名字,你知道为什么吗?” 煎饼诚实地说:“不知道。” 武韵说:“你虽然被人遗弃,但因缘际会开了灵智,就注定你不会只是一只普普通通的家养猫。这是你的福气,你应当好好把握,去远行,去见世面,你的双眼,要去看遍世间万象;你的足下,要去踏遍锦绣山河。你不应该屈居于此,耗费宝贵的生命守着我这个老太太。” “可是……”煎饼情到深处,语带哽咽道:“没有娘亲,就没有我。” 武韵慈爱的抚摸它的脑袋,说:“我救你,是为了让你更好的活着,而不是为了把你绑到身边。如今,你已经找到了那个给你名字的人,娘亲觉得,他是个好孩子,可以放心的把你交给他。你要见识山高水长,活的精彩漂亮,才不枉费我养你一番。明白吗?” 煎饼爬进武韵怀里,仰头去舔她的脸:“知道了,娘亲。放心,我会常常回来看你的。” 武韵笑了笑,说:“好。娘亲就在这里,你想什么时候回来都好。” 胡逸微和春分那边,也是哭得难舍难分,褚钰和大飞两个大男人手足无措地站在旁边,根本不敢打扰。 “你在这里好好的,等着我从坤洲回来。”胡逸微泪眼婆娑,絮絮叨叨地交代着。 “放心,我等你回来。你也要多多保重身体,好好吃饭,万事三思,不要让自己受伤。”春分更为啰嗦一些,一开口就说个没完没了。 大飞悄默默挪到褚钰身边,道:“她们俩这个样子,不知道,还以为她们才是一对呢。” 褚钰深以为然道:“可不说呢,看这依依惜别的样子,我都觉得咱俩是多余的。” 胡逸微听见两个人男人凑在一起小声逼逼,瞪着眼睛问:“你们俩,说什么呢?是不是在说我们的坏话。” 褚钰和大飞吓了一跳,慌忙摆手否认:“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啊。” 被这么一打岔,两位姑娘的离别终于进入尾声。 胡逸微说:“那我们……走了啊……” 春分左手抹着眼泪,右手挥了挥,说:“走吧。” 自此,分别终于画上句号,双方朝着不同的方向,各自奔向了自己选择的未来。 …… 距离坤洲越近,胡逸微心中的不安就越强烈。 她将接下来的行程时间拖得很长,几乎每到一处,都一定要待足了七日才肯离开。 褚钰与她心照不宣,并不催促,只是全心全意享受与她在一起的每一段快乐时光。 他们并不挑剔住宿条件的好坏,有一次,甚至在一间破庙里安顿了下来。 到了晚上,二人闲来无事,便坐在破庙的屋顶看星星。 煎饼闲来无事,又不好参与别人谈恋爱,只能憋屈地趴在破庙里睡觉。 “这间庙,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吧,你看屋顶的荒草都长这么高了。” 褚钰搂着胡逸微,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 “是啊,这些瓦片颤颤巍巍的,我都怕踩塌了。” 胡逸微又往他怀里缩了缩,问道:“你有没有想过,等坤洲的事情解决了,我们应该去哪里?” 褚钰道:“当然是娶你啊!只是,我如今连个正经赚钱的职业也没有,没法给你很好的生活。我想着,等事情都解决了,我就开一间武馆,教人习武,多赚些钱,等攒够了银子,就去你家里提亲。可能需要一些时间,你莫要着急。” 胡逸微脸一红,嘴硬道:“呸呸呸,谁答应嫁给你了?谁着急了?你爱娶谁娶谁,我才不要理你。” 褚钰把脸凑到她脸旁,说:“那可不行,我就爱娶你,别人都不行。” 他口中的热气呼在耳后,弄得胡逸微面颊滚烫,她心跳得厉害,嘴里却还不老实:“那,比我好看的也不行?” 褚钰答得毫不犹豫:“没有人比你好看,你最好看。” 胡逸微不依不饶:“比我聪明的也不行?” 褚钰答:“你这么聪明,哪有人能比得过你?” 胡逸微再次灵魂发问:“比我脾气好的也不行?” “没有人比你……”褚钰话音一顿,整理思路,换了个说法:“反正,除了你,别人都不行。” 胡逸微不干了:“你什么意思?你是在暗示我脾气不好吗?你嫌弃我凶了,是吗?是吗?” 她情绪到位,开始挣脱褚钰的怀抱。 俗话说,生气的女人比猪还难按,这时候,什么解释都是听不进去的。 褚钰深知这个道理,便不打算多废话,一个低头,精准地吻住了胡逸微的双唇。 “唔……你……” 此法果然见效,胡逸微咕哝了几个模糊的字,便安静了下来。 这本该是个长而缠绵的吻。 但兴许是胡逸微方才那番挣扎令本就苟延残喘的屋顶承重到达了极限。 只听“咔咔”几声过后,房顶轰然倒塌。 褚钰反应极快,在空中翻了个身,把胡逸微护在了怀里。 好在这个高度并不致死,二人落地后并无大碍,只是被飞扬的陈年灰土呛了个半死。 煎饼本来睡得正香。被突如其来的噪音吵醒,吓得魂飞魄散。 它气得失去理智,像个人一样站了起来,两只前爪叉着腰,冲着庙里破口大骂:“你们两个臭不要脸的,跟房顶做什么勾当呢,周围连个门都没有,害不害臊啊!也不怕旁人瞧了去,伤风败俗!” 胡逸微抽空回骂道:“你满脑子都想的什么下流玩意儿!我们好好在上面坐着,是这屋顶自己不结实!” 煎饼根本不信:“少骗人了!你们不在上面剧烈运动,房顶怎么可能会塌!” 胡逸微道:“我怎么晓得,兴许是有人看不惯别人谈恋爱,故意使坏。” 煎饼气急,站得更直了一些:“你什么意思?你少在那边含沙射影,你是不是说房顶是我弄塌的?” 胡逸微道:“我可没有指名道姓,谁认得我说谁。” 煎饼道:“你!” 胡逸微道:“你什么你?不服气过来打我啊!” 煎饼道:“你以为我不敢?今天我就……” 它话说了一半,就伸出利爪准备往胡逸微身上飞扑。 谁知才刚刚起飞,就被人提溜住了命运的后脖颈。 来人气宇轩昂,身材伟岸,相貌俊逸非凡,面色却黑得能滴出水来。 这不是…… 胡逸微看清来人的面容,惊异得说不出话来。 第158章 棒打鸳鸯 煎饼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它在半空中划动四肢,嘴里不干不净地说道:“谁?谁敢捏你煎饼爷爷的脖子?我叫你一声你敢答应吗?” 身后的人没有出声,倒是胡逸微颤颤巍巍地叫了一声:“爹……?” 煎饼停下动作,接口道:“闺女不必行此大礼。” 它话未说完,就被人无情地扔到了草丛里。 胡逸微上前走了两步,揉了揉眼睛,自言自语道:“不确定,再看看。” “看什么看!在外面野够了,现下连你爹都认不出来了吗?” 这嗓音…… 还是原来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 胡逸微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那人身边,又惊又喜地叫道:“爹!真的是你!你怎么来了?” 未来的老丈人从天而降,褚钰表现及时欲上线,紧跟在胡逸微身后刷存在感:“胡伯父好。” 那人紧绷着脸,生硬地回道:“别张口闭口就叫伯父,我跟你很熟吗?我叫胡山川,你直接叫我名字就行。” 褚钰点头哈腰道:“那怎么能行,太不礼貌了。晚辈名叫褚钰,是胡逸微的……” “行了。”胡山川打断他:“我知道你是谁。” 褚钰噤若寒蝉,不知为何,他总感觉这位未来的老丈人似乎对他充满了敌意。 “爹~你别对人家那么凶嘛~” 胡逸微拉住胡山川的手左晃右晃地撒着娇。 胡山川看着女儿娇俏的小脸,脑海中无法控制地浮现出方才见到的那一幕辣眼睛的场面。 自己千辛万苦养大的宝贝女儿,自己捧在手心里的好白菜,就这么叫猪给拱了。 光是想想就气不打一处来。 但这话又不好挑明了说,胡山川吃下这哑巴亏,更觉气闷,于是用鼻孔出气,狠狠地“哼”了一声。 胡逸微才不怕这一套,娇滴滴地问道:“你怎么来啦?” 胡山川没好气:“我是你爹,当爹的牵挂女儿,来看看她,不正常吗?” 胡逸微亲热地抱住他手臂,道:“正常,正常,女儿也很思念你呢。” 胡山川冰块似的脸终于有所松动,他放软了语气,道:“我有话要和你说,你让……” 胡山川指了指褚钰,道:“让你的朋友……先回避一下。” 胡逸微道:“爹,他是自己人,我们讲话,不用背着他。” 狗屁的自己人。 胡山川正待发作,褚钰赶紧对胡逸微说:“煎饼那边儿一点动静也没有,我去看看它的情况,我就在附近,你有需要就叫我。” 胡逸微想了想,说:“那好吧,你别走太远了。” 褚钰点点头,对胡山川行了一礼才离开。 真是女大不由爹,自己说的话她不听,这臭小子一开口,她倒是听话得很。 胡三川这么想着,心里更加不痛快,偏过头,假装看不到褚钰。 “爹,你干嘛对他那么凶啊。”胡逸微有些不乐意,想替褚钰说两句话。 胡山川冷着脸,道:“我问你,你老实说,你跟那个臭小子,现在是什么关系?” 这话问得也太直接了。 胡逸微低头摆弄着衣角期期艾艾:“就……就……那种……在一起那种关系。” 胡山川道:“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胡逸微道:“也没多久吧。” 胡山川稍稍松了口气,道:“没多久,那还好,感情不算深。” 胡逸微听出他话里有话,不安的问:“爹,你什么意思?” 胡山川道:“你们俩,不能在一起。” 胡逸微急道:“为什么不可以?褚钰是很好的人,你还没去了解他,凭什么就要否定他?” 胡山川道:“我是不是了解他,都不影响我反对你们在一起。” 胡逸微简直要哭了:“爹,你不能不讲道理。” 胡山川语重心长道:“听爹的话,你们不过才刚刚在一起,感情才萌芽,现在分开,对你们都好。” 胡逸微后退两步,摇头道:“不,我对他的感情,根本不是刚才萌芽。我们这一路,携手同行,共同经历无数凶险,褚钰无数次不顾自身安危,救我于危难,他宁可舍弃自己的命,也不愿让我受到半点伤害,他信任我,事事听从我的安排,他尊重我,支持我去做我想做的事。他对我情深义重,我此生认准了他,他不负我,我不负他。” 胡山川道:“你们才多大,见过什么大风大浪,能经历什么风险?你不要被那小子骗了。” 胡逸微道:“爹,你听说过‘归根’吗?” 胡山川愣了愣,说:“有所耳闻。” 胡逸微道:“那你知道,被种下归根的人,不能走回头路吗?” 胡山川颔首道:“这个,我大概知道一些。” 胡逸微道:“当初,我自作主张,定要查清一起案件,结果不慎遇险。褚钰听到消息,毫不犹豫便赶到我身边。爹,你知道吗?他赶来的时候,身上的肉几乎都掉光了,他的手只剩下一副骨架,他却用那只手紧紧握着剑,挡在我的身前,想要护我周全。如果不是因缘际会,得他人相救,褚钰活不到现在。” 第159章 初现真相 胡逸微每每想到此处,都不禁后怕:“爹,难道褚钰去救我之前,不知道他有可能会死吗?不,他知道。他很清楚自己会遇到什么情况,但在他的心里,我的安危,比他的性命更重要。你说他骗我,我又有多好,值得他这样做?” 胡山川被她说得哑口无言,他沉默良久,才沉声道:“也许,是爹错了,不该轻易否定你们的感情。但是,你要知道,即便你们现在不分开,以后也定然无法共度余生。” 胡逸微道:“因为他是凡人,寿命太短?” 胡山川道:“不,他的寿命之所以短暂,正巧是因为,他根本就不是凡人。” 胡逸微如听天书:“爹,你说什么呢,褚钰是不是凡人,我还能不知道吗?” 胡山川道:“真的吗?你自小便能通灵,你有没有用你那双眼睛,好好地看过他?” “我……”胡逸微语塞。 她从一开始就只当褚钰是个普通人,根本就没留意过他到底是个什么成分。 胡山川见她答不出,深深叹了口气道:“你还未成年便可修成人形,这在咱们整个乾坤狐一脉都是前所未有的。你可曾仔细思考过,你究竟有什么特别?当真是因为你天赋异禀吗?你自己到底几斤几两,心里没点儿数吗?” 胡逸微不服气地顶嘴道:“怎么就不能是因为我天赋异禀了……” 胡山川真想弹她个脑奔儿,将她的头脑敲得清醒一些:“就你?我都不乐意说你,从小你就爱偷懒,于修行一道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你怎么还好意思给自己脸上贴金。” 胡逸微噘着嘴,问道:“那你说,是因为什么?” 胡山川道:“因为你讨封的对象,是褚钰。他身上有仙骨,你得了他仙气的加持,才走了捷径,提早化成了人形。” 胡逸微眼睛张的老大:“仙骨?褚钰身上怎么会有仙骨。” 胡山川道:“这事情,说来话长,我就长话短说了。褚钰的爹是凡人,但他娘原本是可以飞升成仙的。只因为她与凡人结合,生下褚钰时被带走了仙骨,所以才徘徊人世,迟迟无法飞升。” 胡逸微道:“可是,褚钰以前和我讲过,他娘亲是生他时难产死的,当时流了满床的鲜血,后来还是他爹亲手给他娘收的尸。” 胡山川道:“你糊涂啊,早说了他爹是凡人,随便施点障眼法就糊弄过去了,你还当真了?” 胡逸微想不明白:“那他娘亲为什么要这么做?” 胡山川答得模棱两可:“估计是不想和他爹过了吧。” “哦。”胡逸微应了一声,心说原来神仙吵架也搞离家出走这一套。 顿了顿又觉得不对劲,接口问道:“那也不对啊,褚钰既然有仙骨,更应当活的长久才对,怎么会早死呢?” 胡山川道:“你是不是傻,他娘不收回仙骨,怎么能顺利飞升?倘若仙骨一收,他还有命在吗?” 胡逸微道:“既如此,又为什么要生他?为什么不在他刚出生时就将他的仙骨取走?为什么要等到现在?” 好多问题,像十万个为什么。 胡山川脑仁发烫,伸出拇指和食指捏了捏眉心,道:“你问的那些事,我也并不完全清楚。” 胡逸微追问道:“那,你们当初,是怎么找到褚钰的?” 胡山川道:“不是我们找到了褚钰,而是他娘先找到了我们。” 胡逸微挑起眉毛,问道:“什么意思?” 胡山川道:“当初,我们为你物色讨封的人选,褚钰的娘亲不知从哪里得了消息,找到了我。” 时至今日,胡山川仍旧记得当时的情景。 一个袅娜妩媚的女子找到他,怀里卧着一只油光水亮的黑猫。 女子如葱般水嫩的手指漫不经心地划过黑猫的皮毛,报出了褚钰所在的方位。 “这孩子,体质特殊,你的女儿若是找到他,定能事半功倍,省去诸多麻烦。” 胡山川感受到女子周身不同寻常的气息,心中不免警惕:“为什么告诉我这个?你有什么目的?” 女子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道:“不过是普普通通的狐妖罢了,我实在犯不上图你们什么,你若是不信我,那就算了。” 胡山川想起自己那顽皮的小女儿,整日只知玩耍,觑个空子就想逃避修炼,若是指望她修成人形,差不多得等到海枯石烂。 但此刻就有现成的机会摆在眼前,胡山川实在是不愿放弃。 斟酌再三,他终于放低姿态,软声道:“你不要误会,我的意思是,我们狐族向来知恩图报,总不能白得了你的好处。” 女子看了他一眼,又垂下了眸子,道:“我不要你们回报我什么,只要你女儿做好她该做的事情就行了。” 胡山川反问道:“她该做的事情?是什么事情?” 女子道:“时机到了,你们自然会知道。” 胡山川沉默半晌,最后还是答应了下来。 反正不管之后会出现什么难题,大不了就由自己给女儿兜底,没什么好怕的。 “后来,你成功化形之后,我才知道,那女子要你做的事情,就是陪着褚钰一同去坤洲。这是你们俩之间的因果,我虽然担心,却也不好插手。后来得了白泽宇的消息,知道你此行成长颇多,还学习了新的术法,我深感欣慰,终于放下心来。” 胡山川说到这里,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胡逸微的头。 自己的女儿已经长得很好,与其说是她互送陪同褚钰前往坤洲,倒不如说是褚钰一直在陪伴她成长。 单凭这一点,自己确实应当谢谢那个臭小子才对。 胡逸微歪着脑袋问道:“那你现在,怎么又来找我了呀?” 胡山川道:“你白叔叔说,褚钰被人种下了‘归根’,我心中忐忑,便沿着你们所行的路线一路调查。我发现你们此行,本不该生出那么多变故,你们所遇到的不少麻烦,都有人为安排的痕迹。” 胡逸微一惊,问道:“人为安排?那人是谁?” 胡三川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那个人,应当就是褚钰的亲娘。” 第160章 决裂 胡逸微“啊”了一声,然后傻呆呆地说:“我没明白。” 胡山川道:“我猜测,她做的一切,都是在为收回仙骨做准备。她应当是经历过一些机缘才得以成仙的,像她这样的,就算是成仙后,也必须经历爱恨情仇,人间疾苦的磨砺。” “你方才问我,为什么她要等到现在才下手,你大可以想想,一副初生的仙骨,和一幅饱经风雨,历练老成的仙骨,哪一个更有价值?” 胡逸微道:“你的意思是,褚钰的娘亲,想捡现成的?那可是她的亲生骨肉啊,她怎么能……” 胡山川道:“那我就不清楚了,总之,事情我已经告诉你了,褚钰只要到了坤洲,就是死路一条,谁也改变不了。” 胡逸微道:“若是我们想办法,解了褚钰身上的‘归根’呢?” 胡山川道:“怎么解?那东西靠血脉相连接,我们还能把人家的血缘断了不成?” 胡逸微道:“那……那我就杀了她。” 胡山川道:“你是不是疯了?就凭你?修为稍高一些的大妖你都打不过,你还想诛仙?你知道诛仙是什么罪名吗?你是想要全族都为褚钰陪葬吗?” 胡逸微道:“你要我眼睁睁看着他死?我做不到!” 胡山川道:“我不管你能不能做到。陪着他去坤洲,是你必须完成的事情,这段路,足够你和他告别。到了坤洲以后,我就带你回家,你若是不愿意,我就打断你的腿,拖也要把你拖回去。我说到做到,你自己看着办吧。” 胡逸微满眼都是震惊与失望,她不敢相信一向宠爱自己的父亲会说出这样的狠话。 胡山川话说得强硬,心里终归不忍,他不敢直视女儿的双眼,只得佯装愠怒,拂袖而去。 胡逸微双腿一软,坐倒在地。 她很想哭,但心里太过难受,反而流不出泪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褚钰抱着煎饼回来了。 他见胡逸微状态不对,坐在她身边问道:“怎么了?你心情不好吗?和你爹吵架了?” “我……”胡逸微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最终还是没有勇气告诉他真相:“我没事。只是爹爹此番来去匆匆,我有些舍不得。” 褚钰笑了笑,柔声道:“无妨,等坤洲的事情解决了,我就同你一起回家,到时候,你想在家里待多久我都陪着你。” 胡逸微无言以对。 她想弯起嘴角挤出一个笑容,却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 褚钰知道她心情不佳,摸了摸她的头替她解围:“不早了,休息吧。” 接下来的几天,胡逸微觉得自己像是一具行尸走肉。 她很想把所有事情都告诉褚钰,但这毕竟是生死攸关的大事,褚钰又不是块没有感情的木头,难免会迁怒于她。 如果褚钰恨她呢? 她没有勇气,更没有做好准备去面对这件事。 开始几天,褚钰还会关切地问她怎么了。 到了后来,他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变得沉默寡言起来。 终于,该来的还是来了。 他们站在一座高山之上,只要低头俯瞰,就能望到坤洲的城门。 “马上就要到了。”褚钰顿住脚步,回头看着胡逸微:“你最近总是恹恹的,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胡逸微也很抗拒继续前行,她犹犹豫豫,几次三番欲言又止。 褚钰道:“怎么了?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 胡逸微紧握双拳,开口道:“你能不能,别去坤洲?” 褚钰道:“你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胡逸微终于鼓起勇气,下定了决心:“别去坤洲,你会死的。” 她断断续续地转述了胡山川的话,因为过度紧张,说得前言不搭后语,但大概意思,褚钰却是听明白了。 “所以,我以为你是陪着我完成心愿。但其实,你是一步一步带着我去死,是吗?” 褚钰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冷淡疏离。 “不是这样的,我也不知情。”胡逸微慌慌张张解释。 “你不知情?”褚钰摇摇头表示不信:“我们此行所经之事,有多少是你主动参与的?你曾说是为了攒功德,但现在想想,你之所以事事上心,究竟是为了功德,还是为了确保能够将我拉下水?” 他向来不善于思考,一根直肠直通大脑,到了这时候,思绪倒是百转千回了起来。 “你……”胡逸微胸中剧痛,只觉自己一颗真心都喂了狗:“你就是这样想我的吗?” 褚钰道:“不然呢?我还能怎么想?说什么讨封,什么报恩,不过就是为了监视我编出来的幌子吧?你说,这一切,你是不是早都知道了?” 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到后面几乎是在喊叫了。 也不知是不是上天感受到了他的情绪,厚厚的乌云遮住了天空,雷声大作,狂风肆虐,吹动了飞沙走石,也击碎了胡逸微的心。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她无力地解释着。 褚钰忽然狂怒,双手抓住她肩膀疯狂摇晃,指头太过用力,几乎要嵌进她的肉里。 “你骗我,你早就知道一切,你骗我!你为什么要骗我?” 褚钰不断重复着这句没有意义的话。 胡逸微被他晃得头疼,视线逐渐模糊,眼前的男人变得无比陌生。 她曾以为他会无条件信任她。 但事实摆在眼前,生死攸关之际,她的担忧全部都变成了现实。 褚钰果然迁怒于她,果然恨上了她。 事已至此,胡逸微心如死灰,不愿再多做解释。 她闭上眼睛,眼角流下两行清泪。 “对不起。” 除了这三个字,她再也无话可说。 褚钰蓦地松开了手。 他好像很累,刚才的愤怒仿佛抽干了他的力气。 “你走吧。”他转过身去不看她:“我不想再看见你。” 胡逸微以为自己听错了,怀疑地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褚钰提高了音量:“你走吧。坤洲已经到了,你的任务完成了。难道你还要亲眼看着我死掉才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