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从黄巾小兵开始》 第1章城破在即 东汉光和七年,公元184年。 冀州,邺城,一间昏暗的茅草屋内。 张燕在一片黑暗中恢复了意识,嗅到了浓重的铁锈味道,以及一股淡淡的中药味道,耳边听到的,都是忍痛哀吟之声。 他睁开眼,看到了茅草覆盖的屋顶,左右都是头戴黄巾的伤残人士,遍布这间屋子的每一个角落,只在周边留下一条细微的过道,供人走过。 “这是怎么回事?我不是睡在自家大床上吗?” “谁把我绑架到这里来了?” 他挣扎着想要起身离开,却感到腹部和小腿处,传来一阵被撕裂的痛楚,几乎可以说是撕心裂肺。 “啊!!!” 身为一个996的上班族,哪受过这种大伤口,他情不自禁地大叫出来。 屋外迅速跑进来两人,赶到身边按下他,掀开衣服一看。 “不好!伤口被牵扯到了!重新开始出血!快拿草药还有麻布来!” “这位兄弟,你忍一下,草药敷上去会有些刺痛。” 张燕点点头。 那人将草药碾碎,攥在手心,一手拍在他的腹部上。 “啊!!!” 张燕虽然早有心里准备,可还是忍不住叫出声来。 这哪是刺痛!这分明是用针往我肚子上扎! 这还没完,那人将麻布撕成条状,按在他的伤口上,绕腰部一圈,用力一收。 “啊!!!” 比之先前更剧烈的痛楚传来,仿佛是一把电锯贴在自己的肚皮上,正在疯狂的收割。 张燕痛的几乎要咬断自己的舌头,双手在地上胡乱抓,抓到两根筷子,急忙往嘴里塞,这才咬着牙安静下来。 那人用同样的方法处理完自己腿上的伤口后,擦擦脸上的汗珠。 “兄弟,好了,这下没事了,伤口都给你包扎好了。” “谢谢你,兄弟,不过我这到底是在哪?哪个剧组把我扔到这儿来的?” 张燕取下口中的筷子。 先是感谢了一番这位好心人,这年头肯帮助一位陌生人的好心人不多了,随后又问起自己身在何方。 “兄弟你怎么说起胡话来了?” “是天公将军命令建起的伤兵营,把所有的伤兵都集中在一起,方便治疗。” 张燕听得一愣一愣的,天公将军?伤兵营? 他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再联系这里随处可见的黄巾,呐呐道:“我不会是黄巾军吧?” “对呀!兄弟你还记得现在在哪不?咱们现在已经打到冀州西南边,打到邺城了!” “天公将军他老人家连战连胜,先是在百里外的朝歌城大败官军,又是在十里外的魏郡城和九侯城击破官军骑兵,昨天还在西城门外和官军打了一场,斩杀官军三百多人呢!” “再过不久,天公将军就能带着咱们杀穿河内,杀到洛阳皇宫里头,把那狗皇帝拉下来······” 张燕越听脸色越差,哀叹道:“我命休矣!” “兄弟,你这话是怎讲的?” “既然连战连胜,怎么战场却越来越近了?这分明是连战连败,大势已去。” “你······你······你胡说!天公将军不会骗咱们!” “我看兄弟你肯定是磕着脑袋了,别再说这些胡话!” 此时,屋外传来马蹄声,一人在屋外高声大喊。 “西城门已被官军攻破,天公将军急令,命所有人从城东撤离,在曲梁城集结!” “人公将军已经带了三部人马前去拦截,但官军攻势凶猛,恐抵挡不住,我军必须在一个时辰内全部撤出邺城,之后在曲梁城内集结,速速行动!” 马蹄声再度响起,那人说完就立刻离去。 刚刚还在斥责张燕胡说八道的人,此刻张大了嘴巴,却发不出声音来。 他不是在惊讶于张燕的分析有多准确,而是惊讶于自己所相信的天公将军。 “天公将军······败了?我们······败了?” 几个穿着甲胄的黄巾军将领从屋内跑出,在外面的街道上商议。 “这只有一个时辰,我们自己跑出去都勉强,怎么能撤出全部伤兵?” “没别的办法!能救多少是多少!时间紧迫,赶紧下令,让手下人背着伤兵撤吧!” 几位将领分别下令,外面守备的黄巾军士兵立即进屋,将伤残一个个背起离开。 不少人因为这种背负,伤口撕裂,经历了和张燕一样的痛楚。 “不行呀将军!轻伤还行,那些重伤,有大伤口的兄弟,恐怕撑不到曲梁城,就要流血而死了!” “轻伤的先走!重伤的兄弟······” 几名将领对了对眼神,其中一名将领站出来宣讲道:“众位兄弟!不是我们想抛弃你们,而是无能为力,与其因为路上颠簸,血流不止,历经痛楚而死,不如就由我孙轻,当场了结了兄弟性命,免受这苦楚!来世咱们再做兄弟!” 孙轻举着长矛,眼中含泪,“哪位兄弟愿意受死!” 一片寂寥,无人应声。 短暂的沉默过后,有人大叫道:“我愿受死!” “大丈夫在世,当提三尺剑,立不世之功,今我随天公将军问鼎苍天,亡于中途,不辱此生,只恨生不能见黄天之世,愿来日天公将军克定天下之时,将军能祭我之魂,让吾泉下有知。” 孙轻点头问道:“好,汝为何名?” “吾名杜长,渤海人氏。” “好,杜兄弟慷慨赴死,我将来若活,必定以三牲祭之。” 眼看孙轻一步步靠近杜长,正欲下手之际。 “且慢!将军且慢!” 孙轻闻言,动作一顿,看向发声之人,是医治张燕的那人。 “为何阻止?” “是······是这位兄弟让我喊的。” 那人指向躺在地上,脸色苍白的张燕。 张燕深受重伤,喊不出大嗓门的音量,所以托这位兄弟代劳。 “这位兄弟说,请将军且慢动手,他有一法,可救众人出城。” 孙轻等几位将领眼神一亮,“何法?” “将军可取两根竹竿或者坚硬木棒,再取布匹一截,包裹之,即可制成担架,两人抬一人,带着重伤的兄弟撤离。” 张燕说的正是简易担架的制造。 担架,作为一种现代医疗都还在使用的工具,其可靠性和有效性,毋庸置疑。 比起单纯的背负,两人抬起的担架,既不影响医护运送人员的速度和灵活,又能最大限度减少伤者的颠簸。 为了让黄巾军将领明白怎么制作简易担架,张燕特地拿起手里的两根筷子,又撕下了一张布条,现场演示了一番。 它不用特别复杂的步骤,也不用特别珍稀的材料,甚至连针线缝合和浆糊粘贴也用不上,只要这样一包一裹一折叠,利用力学原理,就能搬运一个大活人。 “布匹轻薄不坚韧,将军最好多垫几层,以防不测。” 张燕将手中制作完成的手办担架展示了一番,载满石块沙尘,而其布丝毫未曾脱落,只隐隐有撕裂细纹。 第2章逃出生天 看着张燕手中那个缩小版的简易担架,众人都惊呆了,没有针线缝合,没有浆糊粘住,一张布条竟然能牢牢地固定在两根筷子上,承载重物而不坠。 这在他们的常识中,是非常不可思议的现象。 “此真奇术也!” “小兄弟何人?竟有如此大智?” “吾名张燕,常山人氏。” 张燕,本姓褚,生卒年不详,常山真定(今河北正定南)人,东汉末年黑山军首领。 张燕剽捍,敏捷过人,军中称为“飞燕”。 官渡之战时投降曹操,被任命为平北将军,封安国亭侯。 死后其子张方袭爵。 不过既然穿越了,封侯只是,不是终点。 “小兄弟大才,救我伤兵营上万伤残之人,请受我等一拜!” 孙轻等人都不给他拒绝的机会,话音刚落就对他拜了一礼。 “时间紧迫,将军快去制备担架吧!” “我等去也!” 在孙轻等人的呼喊下,周边各部驻扎的黄巾部曲都动员起来,到处去找制作担架的材料。 因为竹竿木棒不够,还把县城内几个地方的竹林给砍了,临时劈成几截。 布料倒是好找。 邺城是大城,西邻河内,东接魏郡,北过邯郸,是个三角交织,堪称枢纽的地点。 在这里落户的地主豪强不少,听闻黄巾来袭,这些豪强纷纷锁了宅院,逃到洛阳去避难。 豪强的人,黄巾军是一个都没捉到,可他们留下的钱粮绢布可不少。 纵然天公将军入城后,将这些钱粮布匹都分别赏赐下去,留在仓库里的,依旧还有很多。 实际在汉代,做简易担架还比现代方便些。 现代很少有大块的长布料,只能拿床单被罩窗帘之类的来做。 但古人没有成衣的概念,都是织布成匹,买回家自己裁剪做衣服的,所以只要把那些布匹摊开,量好足够做担架的长度,剪刀一剪,就成了。 竹竿管够,布料管够,也就意味着担架管够。 最后,困扰孙轻等人的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 人! 担架要两个人抬,这就意味着伤兵营上万的伤兵,除去轻伤能自己活动的,还有约三千左右的重伤员,也就是说要将近六千人来抬这个担架。 孙轻大手一挥,这都不是事儿! 我们黄巾军没有坚固的盔甲,没有精良的武器,也没有矫健的战马,更没有大批的战车,但唯一不缺的。 就是人! 简直是要多少有多少。 孙轻等小渠帅连忙联络周边各方熟悉的小帅,还打发人给天公将军报了信,征用周边各方的黄巾兄弟五千,再从自己手下伤兵营三千守备中调出一千人。 六千人举着竹竿和裁剪好的布料,到达伤兵营内部,现场制作简易担架。 十几秒的时间内,张燕和其他重伤不能自己行动的兄弟,就被转移到了担架上。 “起!” 千人同喝,猛地一抬。 “走!” 张燕躺在担架上,看着上方的茅草屋顶退去,漫天湛亮的星辰投射进眼眶,还有西边飘起的两股烟尘,直入云霄。 “别走长乐街!那边在交战!” 这是退下来的残兵败将在提醒他们。 “贼人哪里走?留下命来!” 这是冲破阵线的官军。 “孙帅快退!这里由我来挡住!” “狗官军,我裴元绍来会会你!” 这是匆忙赶过来,企图堵住阵线缺口的友军。 “杀!都冲上去!杀黄巾渠帅者,赏千金!” 随后一片刀枪剑戟交响之声,喊杀声,哀嚎声,交叠而起。 “退!快退!往兴安街去!” 孙轻指挥着伤兵营迅速改换路线。 一路上,不断地有官军冲破阻拦,又有退下来的伤疲败军,还有源源不断补充上去的黄巾生力军。 伤兵营的速度越来越慢,很多时候不得不让路。 让支援的队伍先过。 撤退下来的队伍又要接收他们的伤员。 导致伤员是越抬越多,队伍越拉越长。 再一次停顿之后,张燕听到隔壁的街道上大门被踹开的声音,紧接着传来隐隐约约的女人叫喊和孩童哭泣。 “军爷!军爷!我们不是黄巾!” “我们是本地的居民!” “啰嗦!我知道你们是谁!” 他听到一声尖利的女人叫喊,随后是孩童更加大声的哭泣,接着戛然而止。 张燕不知道那边发生了什么,想必是那女人和孩子最终安静下来了。 “走!我们继续走!” 孙轻在前方呼喊。 突然有一家三口头裹黄巾,和队伍迎头撞上。 “你们哪个渠帅手下?为何单独行动?” “我······我们······我们是本地居民,想逃离这里。” 恰在此时,数支弓箭越墙而过,射在几名黄巾军胸前,当即让其毙命倒地。 张燕扭头看去,数名官军弓弩手登上了屋顶,正对着这边射击。 “该死的官军!” 孙轻将手中长矛一把掷出,正中敌军。 “弓手!弓手随我反击!” “伤员撤退!弓手与吾断后!” 孙轻取下背后竹弓,向着官军反射而去。 “你们三个!既然头戴黄巾,就算我伤兵营的一员了,现在,学着他们把担架伤员抬走!” 孙轻对着那一家三口吼道,接着伸手指了指因为中箭而没人抬的几副担架,那上面的伤员还在动弹,显然还活着。 三人诺诺而行,低着头把担架挑起。 张燕的视线越过一个转角,便看不见这里后续的状况了。 大约几十分钟后,他才重新见到孙轻赶上来,发髻散乱,竹弓也不知所踪。 此时,队伍已经出了城门,沿着大路往曲梁城方向跑去。 突然,两边烟尘四起,两股骑兵左右截杀而来。 其中一名骑兵将领高举手中头颅。 身旁官军齐声大喝。 “张角已死!尔等还不放下武器?速速投降!” “张角已死!坐地者免死!” “张角已死!你们现在坐地投降,就能活,我们不杀!” “张角已死······” 众人的视线集中在那棵被高高举起的头颅上,夜色昏暗,看不清具体的面貌,只能看见额头眉间隐隐发亮的符文咒迹与一条黄色抹头巾。 正是张角的标志扮相。 “天公将军!” “大贤良师!” 不少人当即扔了武器,跪地大哭。 就连伤兵营里的人也放下担子,不再前进,坐在地上仰天哭泣。 张燕不知道那人到底是不是张角,但他知道这时候放下武器绝对是个死字。 汉末官军可没那么有纪律,杀良冒功也不是后世将领的专利。 他急忙对着一旁的孙轻道:“孙将军!孙渠帅!快让众兄弟都起来。” “就算那是天公将军的首级,我们也不该放下武器等死!朝廷平日待我们如何不公,大家有目共睹,如今他们杀了天公将军,此仇安能不报!” “诸位兄弟若是当真感念将军恩德,应当与官军抗争到底!” 孙轻等人闻言,点了点头,“小兄弟说得对,我们还有人公将军和地公将军,当带领兄弟继续抗争!” 伤兵营在孙轻等人的带领下,重新站了起来,继续往前走。 第3章夜战得脱 张燕所在的部队继续往前走,但是其他渠帅领导的队伍却已经军心涣散。 尤其是道路两侧,原本用于抵挡袭击的人手,此时却大部分都已经坐以待毙,眼看官军骑兵就要冲进来了。 人群中一人跃马而起,头戴黄色道冠,手持长剑,面上朱砂符文,在月光下隐隐发亮。 “朝廷狗官,贫道在此!竖子安敢,言我已死!” “诸方骑兵出阵,驱赶朝廷官军!” “得令!” 黄巾左右骑手冲出队伍,和官军骑兵撞在一起,枪戟戈矛交击,激荡出剧烈火花,马蹄急促之声不绝于耳。 “是大贤良师的声音!天公将军的声音!” “大贤良师还活着!天公将军还在!” 本来已经放下手中兵器的黄巾士卒,听到中气十足的熟悉声音,再度拿起武器,重整队列。 张角刚刚下令手下亲卫骑兵出击,突然看到城门之上窜出一列官军弓弩手,心下一惊,急忙俯身贴在马背上。 官军瞄准了张角所在的区域,一阵弓弩齐射,顿时黄巾军中惨叫连连。 见弓弩射出,和黄巾鏖战的官军两翼骑兵立即大叫起来。 “张角被我们射死了!” “张角被射死了!” “张角死了!” 一部分激战中的黄巾骑兵不由得分心回头,被早有准备的敌人一招刺穿了胸膛,尸身坠落马下,几秒后便被践踏成一滩烂泥。 张角避过箭雨后,直起身子,一催马腹,骑马在队伍中狂奔,大叫道: “贫道张角在此!” “狗官安敢欺民哉!” 话音刚落,又是一阵弩矢齐发。 张角只能紧紧贴在马背上,将盾牌挡在身后。 在马背上的张角气的咬牙,面对官军的谣言,他必须站出来澄清,否则军心一乱,就真的大势已去了。 可一旦站出来,又成了官军的活靶子。 有心想离开官军射程,但黄巾军精锐程度本就不如官军,张角必须在最前线指挥,各方渠帅谁也不服谁,出现点特殊情况,就像刚才,基本属于各自为战,必然一片大乱。 张燕看双方对垒,看的也是心中焦急,现在他是黄巾军的一员,先别说以后怎么样,现在要是黄巾军从有序撤退变成无序溃败。 他就算没有被踩踏而死,也会被官军割下人头记在军功簿上。 张燕连忙叫来孙轻,给他说了自己的想法。 伤兵营手中还有多余的竹竿和布料,不妨以血作书,写张字大旗,快马送给张角。 “可让天公将军引亲信几人,在弓弩射程外,持旗呐喊,而天公将军本人匿于前方,用鼓来让其他渠帅确定位置,渠帅位置则通过鸣笛,然后以骑兵来回奔走传递具体指挥信息。” 孙轻闻言一惊,这与传闻中官军将校之间的密语文书相类似,只是少了传闻中的阴符阴书,这少年到底是何许人也? 孙轻无暇多想,果断抱拳离去,亲自将张字大旗交到张角手中。 黄巾军由于是农民起义,对精锐部队才会训练的夜战,了解不多。 昼战与夜战不同。 白天大家可以看的清清楚楚,到了夜晚,旗帜的作用就没那么大了,尤其古代的士兵多数患有夜盲症,稍微离远一点就看不见了。 所以,夜战,依靠的不是眼睛,是耳朵。 摇旗呐喊是喊给官军和底层黄巾军听得,鼓声和笛声是给军中指挥层听得。 这才是夜战该有的配置。 至于鼓和笛从哪里来。 黄巾军虽然是农民军,不晓兵法。 但汉代的徭役,每个人都要去边关服役一次,类似现代的兵役,但是是强制性的,无任何标准,只要成年了,轮到了,就得去。 这是大汉另类的藏兵于农,农民皆兵政策。 所以军队中最基本的鸣金收兵,擂鼓前进,用旗帜发号施令的常识,他们自然知道。 张角身边的亲卫队必然带有金锣和战鼓,否则后面遇见敌人如何指挥军队? 至于笛从哪里来,咱底层放牛娃,吹笛那是天赋技能。 笛子又好制作,不追求材料,竹笛,骨笛,多的是,至于音准不准,那是另一回事。 所以家家户户都常备一只笛子,有事吹笛,无事也吹笛。 对于官军来说,鼓声和笛声混杂,除非突入阵中,否则根本不知道黄巾主帅用什么声音定位。 官军明显是猜准了黄巾军多是底层人士,不知夜战兵法,所以一而再再而三地勾引张角主动钻出来。 对面官军指挥是谁来着? 张燕仔细回忆了一下。 想起来了。 是卢植! 刘备和公孙瓒的老师。 大名鼎鼎的一代儒将,范阳卢氏之祖,文武双全。 这可是个重量级人物。 难怪有信心打夜战。 张角这边听孙轻讲了如何在夜战中和部下保持联系,却又能迷惑敌人的基本操作后,马上照办不误。 混乱的黄巾军阵列重整旗鼓,再现几分白昼作战时的令行禁止。 随着战鼓声声敲响,和张角亲卫队的摇旗呐喊,黄巾军因为城破而渐渐下滑的士气,也开始慢慢恢复过来。 俗话说,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 这个时代的军队战斗力,很大程度跟主将的气质有关。 将乱则兵乱,将安则兵安。 底下惴惴不安的黄巾士卒们都不约而同地升起同一个念头。 天公将军如此井井有条,丝毫不乱,甚至还以鼓声激励众人,必然早有预料。 天公将军得神人授书,此必非终途! 不知不觉,张角的信仰也发挥了一点安抚军心的作用。 让这场很可能一溃千里的败退,维持在撤退战的形势中。 时间渐渐推移,黄巾军且战且退,官军数次试图打击黄巾军士气。 使用的手段包括但不限于,散播后路已断的谣言,用投降者无罪反有赏诱惑渠帅,只杀张角三兄弟有动手者赏万金之类的话。 但均告失败,有张角本人在场的黄巾军,士气高的一匹,完全没有投降的想法。 在数次言语攻击配合军事打击下,黄巾军的阵脚始终没有动摇,再加上此时,人公将军张梁带领的断后队伍,也已经全面退出邺城。 缓缓后撤的黄巾军毫无破绽,而官军又失去了利用城墙居高远射的优势。 官军萌生了撤退的想法。 两翼骑兵再一次和黄巾骑兵交错对冲后,掉头就跑。 “我们撤退了!你们不要追过来啊!” “我们有伏兵的!千万不要追过来啊!” 领导黄巾骑手的几名渠帅,大骂一声:“狗屁!还想骗我们!这次我们说什么也不会上当了!” “追上去!痛打落水狗!” 因为天色昏暗,张角和张燕听到马蹄声渐渐远去的时候,已经迟了一步。 张燕暗道一声不好,急忙让孙轻告诉张角不要追击。 而张角表示所见略同,派去追回黄巾骑兵的联络骑手也早已经出发了。 黄巾骑兵鏖战多时,又因为官军散播张角已死的谣言而怒火中烧,情绪一上来,哪肯让官军就这么轻易地撤退,坚决要上去扎一枪。 就在快要到达漳河岸边时,官军骑兵忽然向左右散开,露出了早已严阵以待的枪兵方阵。 “不好!快调转马头,快避开!” 骑兵冲密集阵列步兵,从来都是吃亏的一方,冀州紧挨着边疆,见过太多胡人骑兵冲击汉军方阵被反杀的例子。 然而,官军骑兵的勾引,早已把他们的马速提到了一个危险的境地,现在就算转弯也避不开了。 冲在最前面的黄巾骑兵从侧面打横的状态,用最大的面积撞上汉军的鹿角拒马,几乎被扎成了刺猬。 后续的两排骑兵也避之不及,狠狠地撞在长枪构筑的锋利刃墙上,撞得是血肉模糊,人马倶裂。 只有最后两排的骑兵没有撞上去,和长枪擦肩而过。 当他们转过头来,见到的不是回家的一片坦途,而是重新聚集在一起的官军骑兵。 “锋矢阵!出击!” 官军骑兵结阵出击,以绝对的优势冲向劫后余生的黄巾骑手。 最后的黄巾骑兵丧生在官军的马槊下。 张角派出来联络的亲卫亲眼见到了这一幕,哀叹一声,策马返回。 这次,官军没有任何动作了,任由他离去。 于此同时,今日的第一声鸡鸣,在所有人的耳边响起。 官军夜战,收复邺城,斩杀黄巾六万余人,包括击溃张角本部骑兵一万人。 黄巾贼弃城而走,退守曲梁。 第4章曲梁定心 在此起彼伏的鸡鸣声中,太阳冒出了头。 光明降临在这片土地上,将黑暗一扫而空,带走夜幕中未知的杀机,也压下众人心中对未知的恐惧。 带着泥土腥气的凉风,扰动土黄色的旗帜,发出呼呼的清唱,将昨夜的烟尘和血腥都驱散。 众人麻木地望着前方,干涸的嘴唇如同荒芜的田地一样四分五裂。 呐喊了一夜的持旗亲卫再也喊不动,大旗被扛在肩上,下摆垂落在地面上,掀起阵阵沙尘。 马蹄声有一搭没一搭地敲打在道路上。 骑士胯下的马匹看见路边野草就停下来,低头啃两口,非要骑士强硬地拉起缰绳,才不情不愿地抬起头继续往前走。 在昨夜响彻云霄的相互厮杀叫喊之后,现在的黄巾军士卒,两两相看,只剩下沉默。 无论如何,他们现在都得接受一个事实,有黄天授命的自己。 败了! 他们被赶出了邺城。 莫非天命仍在汉祚? 我等改天之举不过笑话? 如死一般的沉默一直持续到正午时分,即便众人望见了曲梁城的城头,也没有欢呼雀跃,依旧是低着头,一言不发地穿过城门。 “兄弟好样的!” “兄弟辛苦了!” “小伙子身上这么多血,肯定杀了不少官军吧!来碗热汤缓缓!” 穿过城门没多久,张燕就听到了街道两边传来的人声。 数不清的推车堆积在道路两边,上面都放着大量叠好的陶碗和一个木桶。 头戴黄巾的老弱妇孺,从木桶里盛出一碗碗的热汤递给经过的黄巾士卒。 “我······我一个官军也没杀过。” “没关系,没关系,以后总会有机会的。” 老妇人笑着把碗递给他。 张燕在大路中间,看不见那里面是什么,只隐隐嗅到米饭的香气和淡淡的酒香。 此时,一个略有些口齿不清的熟悉声音喊道: “伤兵营的都往这边来!” 孙轻站在一个拐角,嘴里咬着什么东西,还没咽下去就大声往这边招呼。 “把兄弟们都放在这边。” 张燕等人被放置在了拐角后的小道里。 少许,一个大约七八岁大的孩子,把一个足有他脑袋大的馕饼,和一碗滚烫的小米粥递到他手上。 “先生请用。” 孩子用稚嫩的声音,学着大人样子向张燕作揖。 张燕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礼貌的小孩子,笑道:“小子好礼貌,将来必成大器。” “谢先生夸奖。” 这个孩子言谢一句,接着返回推车处,再度拿了馕饼和热粥递给边上的伤患。 张燕早就饿的饥肠辘辘,一口咬下这饼。 “嗯!还行!” 虽然口感很粗劣,还经常咬到硬谷壳和小石子,但饥饿的人吃什么都是香的。 “就一张饼一碗粥哪够爷爷我吃的?黄邵这家伙真小气!再去拿些过来!拿十张饼!” “裴叔叔莫急,小子这就去拿。” 粗豪的大嗓门在对面响起,张燕抬头看去,还是个熟面孔。 正是之前在邺城,为伤兵营抵挡过追兵的裴元绍。 “等下!”裴元绍一口将粥喝光,把空碗甩丢到孩子手上,“我不要粥喝,给我盛酒去!” “小子领命。” 等孩子跑远了,裴元绍感觉有人盯着自己,反瞪了张燕一眼。 “你瞅啥?没见过饭桶啊?” 张燕移开视线,心想我还真没见过一顿吃十张饼的。 “我······我们也有的吗?我们不是······” “给你就接着!都煮熟了的东西,你不吃就是糟蹋粮食,放坏了都得扔掉!” 右边贴着墙根处,在邺城企图伪装成黄巾出城,却被伤兵营撞上,编入队伍的那家人,诚惶诚恐地对着孙轻说道。 孙轻却毫不在乎,让他们只管放开了吃喝。 “酒来啦!酒来啦!” “可有要喝酒的?” 有人牵着一辆驴车走过,上面载着两个大酒缸。 “我要我要!” “来这边!” ······ 城楼上,张角对着身旁一位青年说道:“黄邵,你干得不错!军心已复!可以重整旗鼓!” 黄邵却没那么乐观,“天公将军,要是官军再度夜袭,曲梁城恐不能挡。” “邺城虽败,但我太平道却另有收获,有一人深谙兵法,可与官军将领匹敌。” “何人?” 张角哈哈笑道:“我已派人去请他了,拭目以待便是。” 张燕看着城内的气氛逐渐活跃起来,不禁想道:“黄巾军果然是黄巾军,能做到旬月之间,八州并举,天下响应,京师震动的起义势力,不是普通的农民起义能相提并论的。” “单单这份对待败军的安排,就甩了现在的朝廷几条街。” 就在张燕独自感叹时,孙轻来到他面前,“张燕兄弟,天公将军请你过去,有事相商。” “我伤口尚未愈合,请孙将军派人抬我过去吧。” “那是自然,吾亲自抬兄弟过去。” 张燕被抬到了曲梁县衙内,张角以及张梁,还有黄邵早已在这里等候。 “足下先是献上制备担架之法,又教我夜战号令之法,邺城败而不溃,全赖足下,请受吾等一拜!” “天公将军······” 张燕猝不及防,又被拜谢了一次。 “足下有大才,角,愿拜足下为督军渠帅,总督诸方渠帅,只在三公将军之下,足下愿意否?” “我受太平道医治之恩,又有一路援护之义,自当为吾黄天出一份力,燕,欣然受命。” “好!就将伤兵营调为你的直属部曲如何?孙轻与你相熟,也足够信任你的能力。” 张燕没回答,而是看向身后。 孙轻扑通一声下拜道:“吾心甘情愿,退为副帅。” 张燕笑道:“既如此,燕便受之。” 这时候,斥候来报。 “报将军,官军已到城外,在城西二十里外扎营下寨。” “报将军,官军骑士在城外喊话。” “嗯?” 张角等人立即登上城楼。 “闻巨鹿张角贼,意图改天换命,近日相战,觉不过尔尔,明日卯时一刻,城西十里约贼一战,贼敢来否?” “贼敢来否?” 张角立马回应道:“有何不敢!” “尔不过趁我不备,以主力攻我偏师,又趁夜袭门,行狡诈之道,何惧哉!” 骑士回应道:“贼莫用言语矫饰,胜败分明,强弱心知,明日一战,便要尔等贼寇看清天下顺逆之势。我汉祚仍旺,非几名妖人可动摇之!” “最后奉劝!若有弃暗投明者!宜早不宜迟!” 骑士说完便离去。 张角看向张燕,“督军如何看?官军意欲何为?” “天公将军,用兵之道,虚虚实实,昨夜诈称,今番未必是实言。” “可能故技重施,夜间袭城?” “我等必须加派人手,严加防范,另外,我有一计,千日防贼不如一夕克贼,我们也来个趁夜勒兵!” 第5章夜观天象 在接过官军的约战书后,张角就召集了张梁,黄邵和其他几个渠帅,展开了军议。 议会上,张燕首先输出,复盘分析了邺城战败的原因。 邺城之败,除了官军趁黄巾不备,夜间夺城之外,最重要的一个因素,就是巷战压制。 “人说‘一汉当五胡’,官军对付我黄巾军,也是同样的道理。” 巷战中,甲坚刃利,高大威猛的官军,对付大多矮小瘦弱,甲薄刀钝的黄巾军。 往往官军仅凭数人冲杀在前,便能击退几倍于自己的敌人。 对此,几度活跃在最前线,和官军数次拼杀的黄巾勇将——裴元绍,表示深有感触。 “妈的,督军说的太对了!要不是我手下那帮兄弟退的贼快,我怕被围,就凭几个狗官军能逼退我?” 张角等人纷纷点头表示认可。 张燕继续说道:“我黄巾起事以来,光冀州一地,便有二十余万信众。官军不过五万,却一面派步卒夺城,一面派轻骑城外袭扰,甚至还能分出一部分兵力埋伏于漳水岸边,全歼我黄巾骑兵万人,皆赖将士英勇。” “换言之,即官军认为夺我城池,部分人马足矣,无需更多。” “不可否认,官军指挥者——卢植,卢中郎将,对敌我双方军力认知之清晰,战法调度布置之精妙。” “但究其根本,乃是敌我双方气力上的差距,才能让卢植中郎将以少胜多,以五万余人退我十余万黄巾!” “然其军力虽强,却并非好事也。”张燕话风一转,“常言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长者强却易折,短者险却益坚。” 战术上的优势和胜利,有时候反而能成为战略上的弱点和破绽。 黄邵问道:“督军有何见解?” 张燕提出了自己的计划。 兵法虽有百变,但万变不离其宗,有几个特殊的时间是固定的,就比如,傍晚之时,乃大军埋锅造饭之刻。 “此时诸军士,肚中饥饿,不盼杀敌。” 就算不是饭桶,下意识也会想着什么时候开饭,今天吃的啥,对于执行军务必然分心。 对此,资深饭桶——裴元绍,表示认同。 “我饿着的时候,是真饿呀!见到棵野草,就不想再动弹,想着要把它挖出来吃了,管他能不能吃,有没有毒。” 这是人之本性,再怎么严刑峻法,陈说利害,也难改之。 更何况,城外官军不是懒散败退的县兵郡兵,全是北军精锐,次一点的也是三河勇士。 什么叫精锐? 兵员身体勇武健壮曰精,工匠做坚甲利刃为锐。 单论兵士个人,有个更准确的形容词叫精壮。 就跟打拳似的,对面全是重量级的选手,打不合格的选手,那叫一个局部碾压,毫不费力。 众所周知,体型和饭量一向都是成正比的。 毫不夸张地说,城外数万官军,就是数以万计的大饭桶。 比起常人,吃的更多,饿得更快,肚子叫起来也格外地凶狠。 作为大军耳目的斥候也是如此,急欲归营吃饭的骑士,对于外面的警戒心和搜索力度必然会下降一个档次。 可以说敌军整体,现在就处于一种特殊的收缩状态。 敌退,则有利于我进! 黄昏时分,张角在城楼上,远远眺望。 在城楼边角上的望楼处,一名黄巾士卒快步下楼。 “报将军,官军营寨已经燃起烟火!想必是开始埋锅造饭!” “好!再探再报!” 张角挥退小兵,对亲卫传令道:“命黄邵,裴元绍两人带三千人,黄邵为主将,裴元绍副之,东门即刻出城!” 张燕正在城东,对着黄邵面授机宜。 “将军出东门后,向南疾行,一路不得停,直到日落,方可歇息。” “吃过干粮后,举火慢行,往官军大营方向前进,路遇官军斥候,切勿惊慌。” “可自称是南边的葛县民壮队伍,星夜投奔官军。” “敌军将领多半谨慎,必派兵跟随,领你去官军大营,此时不可冲突,待到半夜之时,大声鼓噪,冲他营寨!” 三千人取下头上黄巾,脱下身上抢来的官军甲胄,换回平时的百姓衣物。 这时,轻骑快马来报。 “天公将军令!官军烟火已起!即刻出城!” “黄邵领令!” “裴元绍领令!” “黄天在上!佑我黄巾!” 三千人立刻出了城门,一路南下。 黄昏时节,日夜交错,眨眼而过。 月华之下,张角依旧伫立在城头上,不安地望向远方。 “天公将军在担心什么?” 身后,张燕在孙轻等人的陪伴下问道。 张角转过身来,长叹道:“黄邵乃我军中为数不多的读书人,除了我那泄密的弟子唐周外,他可以说是文采最为卓越之人,只是······” 他顿了一顿,继续说道:“只是他文略虽足,却不好游侠,长剑悬腰,亦未曾斩过一人,如今却要领兵任将,偏偏又是最为凶险难测的夜间袭营,我怎能不忧心呢?” 张燕只好说了句:“黄天在上,必佑他与三千将士平安归来。” “黄天保佑。” 此时的黄邵却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危,他仰着头,观察天上的星辰。 “黄邵!看清楚了没?咱们现在要往哪边走?” 裴元绍啃着干粮问道。 黄邵没搭理他,继续专注地仰望星空。 张燕之所以要让黄邵领队,张角虽然担心却依旧同意的原因,都只有一个。 那就是这个任务,只有黄邵能完成。 十余万的黄巾信徒中,黄邵是唯一一个识天文之人。 简单来讲,他会夜观星象。 夜间行军,极易迷路,就是有当地向导,一般的军队也不会轻易行动。 因为晚上实在是太黑了! 无论是路牌,石碑,还是什么标志性的建筑物,都得走到跟前才看得见,稍不注意就错过了。 但古人是睿智的,不仅睿智还很大气。 咱在地面上找不到可以引路的标志物,那就抬头。 还有什么比这漫天星辰更耀眼,更壮阔,更加地永恒不朽呢? 咱只要找到那颗永恒不动的北辰,北极星,北斗! “我找到了。”黄邵轻声答道。 “往哪边走?” 裴元绍已经点起了火把,实在不行,他就想自己喊两声,看能不能引出一个官军斥候,把自己领回去。 “我们向南行了大约七八里,官军营寨在曲梁城正西二十里外,应该往西北偏西······。” 黄邵蹲了下去,一边嘴里嘟囔着,一边用手指在地上涂涂画画,最后指了一个方向。 “我算好了,就往那边去!” “行,大家伙儿都起来吧,该上路了!” 在裴元绍的呼喊下,三千装扮成普通民壮的黄巾军,高举火把,往官军营寨处前进。 第6章假意投奔 原野上,周显带着自己手下兄弟两人缓缓前行。 他是河内人,自幼爱好马术,纠结了一班游侠十几人,在河内颇有些名气。 自从黄巾起义的消息传至洛阳,当今皇帝陛下便发了招募文书,以西园上好铸钱和良马作为军费,广招三河勇壮骑士。 周显看到榜文,二话不说就带着自己从小厮混的兄弟几人投了军。 如今,在卢植,卢中郎将的手下,做了斥候队率,带领斥候五十人,负责警戒大营东南区域。 “大哥,我看咱们被骗了。” “投军时说,这斥候营是精锐,是饷银最多,功劳最大的一个营。” “可昨夜,对面越骑营,屯骑营,全歼了黄巾贼骑,这功劳竟然都不分我们一点。” “算军功的时候,咱们拿的还是步兵营跟射声营让出来的,夺城的人头。” “他们是北军五校的人马,又一推一让的,咱们也就认了,可隔壁赵二虎他一个步兵队率分到的人头都比咱们多!” “同样是投军过来的,他干啥了?就每天操练几下把式,在军营里走几圈,然后等着开饭。” “昨夜就在河岸边蹲着,等着贼寇撞上来,这功劳都他妈白捡的。” “再看看咱们,整日整夜地在外面跑,吃个饭都比人家急,最后功劳还没多少。” “我看,咱还不如去那最危险的先登营呢?起码平日里都好酒好肉地伺候着,要命的时候拼个一两场就行。” 周显脸色一沉,呵斥道:“胡说什么!这仗还没打完呢!前面在朝歌,在魏郡,不都是咱们拿大头?攻邺城咱们确实没帮上多少忙,功劳小点很正常。” 手下小声嘟囔道:“那前面总共加起来才万把人头,昨夜六万人头都被别人抢去了,咱们还是吃亏啊。” 手下还想说些什么,忽然有人马快速接近。 “有人来了!戒备!” “队率!队率!是自己人!” 那人挥舞着火把近前。 周显看清了他的样貌穿着,问道:“何事?” “前方五里,发现一支队伍,明火执仗,大约三千人左右,正朝着这边而来。” “可曾与他们接触?” “不曾!只是我离去时有些匆忙,被他们听到了马蹄声,他们现在正围成一圈戒备呢。” 周显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好!吹笛!召集人手与我前去一探究竟。” “是!” 身旁之人立刻拿出笛子吹奏。 另一边,裴元绍拿着长枪紧张地四处观望。 “黄邵黄邵!他们吹笛了!” “能听出来他们吹的啥意思不?” “是不是要来干咱们了?” 黄邵安慰道:“别慌别慌!官军又不知道咱们是黄巾,哪能上来就攻击,肯定要先确认一下。” “那那那待会儿你你你上去搭话啊!我我我可不擅长演戏的。” 裴元绍紧张地都结巴了,这种看不见敌人在哪里的感觉太恐怖了。 对面有多少人他根本就不知道,只能听到四周的笛音此起彼伏,好像已经将他们团团围住。 四周亮起几缕火光,映照着背后不断交错闪过的骑兵影子, 哒哒的马蹄声响起,越来越近,越来越响,越来越急促。 裴元绍只能看到手持火把的骑兵,在不停地围着他们转圈,火光摇曳不定,一闪而过。 分不清到底有多少人马拢住了他们。 三名骑兵慢了下来,走到近前,问道:“你们何人?为何在此半夜行进?” 黄邵不回答,反而先试探着问道:“对面可是官军?” “正是!快快答来!” “万幸万幸!不瞒大人说,我等皆是葛县逃出来的灾民,当地被黄巾侵占,我们无家可归,听闻朝廷官军来到,还收复了邺城,满心欢喜之下,家乡父老特地派我等来投奔官军!” “望官军能调拨人马,我等为前锋,前往我家乡击贼!还我乡里百姓家园!” “官军天威,方可复我家园!” 黄邵立即下跪叩头,声嘶力竭地大喊道。 裴元绍也跟着大声喊道:“官军天威!复我家园!复我家园!” 沉默的三千黄巾军此时也反应过来,异口同声地呼喊道:“复我家园!复我家园!” “这······你们······安静!都安静!” 周显扬起马鞭,让众人都安静下来。 “你们在此等候,不要走动,我去禀报。” 周显几人随即离开。 等到距离足够远,裴元绍他们听不见说话声的时候。 之前那个抱怨的人再度开口了。 “大哥,这是个好机会啊!” “荒郊野外的,突然冒出这么一伙人,谁知道他们说的是真是假,不如把他们都杀了!” “就说······是邺城逃窜出来的黄巾贼寇。” 周显瞪了他一眼,“我竟不知你胆子这么大了?他们足有三千,我们不过百,吃得下吗?” “大哥!我们一队吃不下,多叫几队不就行了?” “何况,我仔细看过了,他们身上都没披甲,手上拿的都是竹枪,连副弓箭也没有,咱们就是拿马弓乱射,也能射死大多,到时拿着人头去请赏······” “住口!” 周显大喝道,“何人教你如此行事的?我等当初投军,不过就是想凭着一身勇力,效仿霍骠骑杀贼建功,留名后世,焉能残杀自家百姓充作贼军人头,只为了些许财物赏赐!” “要论赏赐,难道我平日给你的钱粮少了?” 那人惶恐道:“没有没有,我这不是为了大哥你着想吗?有了这功劳,才好在中郎将面前露脸呀!” “哼!卢中郎将乃是一代大儒,虽擅军略,却不喜杀戮,前番几次劝贼寇弃暗投明,便是例证,你这是在误我!” 周显喝退了那人,向左右交代道:“有民众星夜来投,这是大事,我要亲自向中郎将汇报,你们看住这里,不要让他们脱离,千万不要动手。” “是!” 交代完后,周显疾速奔向官军营寨。 和他预想的一样,睡梦中的卢植听到此事后非常重视,亲自召他入营问话。 “你在何处遇见?” “大营八里外,东南方向。” “他们前进时是何方向?你可曾有注意” “由东南往西北前进。” 卢植定了定神,拿起边上的地图仔细研究了一番。 “葛县在曲梁以南,方向上倒是对头,所言应当无误。” “你做的很好,可派二人持我令箭领他们过来,但不许进营寨,让他们在寨外自行扎营。” “告戒他们,不许近我营墙二十步内,否则格杀勿论,待到天明,我再去问询。” 卢植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记得汝名应为周显,是否?” “正是末将。” “葛县非黄巾主力所在,此时不宜攻取,待日后收复时,我再加你一功,不过此番收拢三千民夫之功倒是可以先记下,且去安排吧。” “是!末将明白!” 远在官军包围下的黄邵等人听到消息后,连忙拜谢。 裴元绍拉着他慢慢地落在后面,小声道:“坏了啊!不让咱们进营寨,咱们怎么冲进去?” “先去再说,到时再想办法。” 第7章夜鼓扰贼 曲梁城内,刚刚入睡的张燕,陡然惊醒。 他听到了一阵急促的战鼓声,急忙向房门外驻守的黄巾士兵问道。 “怎么回事?” “哪来的战鼓声?官军又夜袭了?” 守在门口的两名黄巾士兵也急忙冲了进来,慌乱道。 “督军!这阵战鼓是从西边传来的!” “是不是官军又来夜袭了?” “我们要跑吗?” 张燕急忙安抚道:“先别乱,抬我去西城门上看看再说。” 当他到达城西的时候,就看到城门后的甬道上站满了黄巾士卒,一排黄巾弓手正在城墙上搭箭拉弓。 张角声嘶力竭地叫喊。 “射!射击!” 黄巾弓手刷的一声放开弓弦,箭矢飞速射出。 “天公将军!到底发生何事?官军有何动作?为何夜半战鼓急响?” 张角回过头来,“该死的官军!我也不知道他们在搞什么名堂,督军自己过来看吧!” 说完,张角又对着弓箭手下令道:“射!继续射!射到他们不敢接近为止!” “是!” 于是弓箭手们连续不停地向城外挥洒箭雨。 张燕让人将自己靠近城墙,伸长了脖子往下望去。 只见城外立有一个火把方阵,大约每隔五六米的样子便立有一个木桩子,横竖两边各有数百个,上面绑着火把,如同一片火焰树林,将西门外的一片原野映照得犹如白昼。 几十个箭靶立在方阵正中央,官军前列骑兵手持弓箭,口喊一句:“杀!”,纵马驰入火林方阵中。 到得大约十几步开外,又大喊一声:“射!”,手上弓矢射出,直中箭靶。 后方战鼓变换了一下节奏,敲击地更加剧烈,一个明显将领模样的人挥着小令旗喊道:“得胜!回阵!” 骑兵跟着高喊两句,从两侧出了方阵。 “二列!出阵!” “杀!” 官军就这样周而复始,一列一列地出阵,射击,再回阵。 张燕皱着眉头嘀咕道:“他们······在训练?大晚上的,特地跑到我们面前训练?” “这群王八蛋!他们是真的视贫道如无物啊!弓箭手!射击!射击!把他们都赶走!” 黄巾弓手再一次射击,然而击中者寥寥。 官军这个方阵立得很讲究,基本在他们的射程边缘,偶尔有零星的几只箭矢超常发挥,打到骑兵身上也已经是强弩之末,被他们的盔甲轻易就挡了下来。 唯一一个受伤的,是因为他的坐骑被射中了,狂蹦两下,把他甩下马去,不过没摔死,看他回去时一瘸一拐的样子,估计摔了个骨折。 “天公将军,让众人停止射击吧。官军在射程之外,不要浪费箭矢了。” 张角此时也已经冷静下来,让弓箭手停止射击。 “难道就这么让官军在外面耀武扬威?” “如果我猜的不错,这应该是官军的疲敌之策,明日卯时,便是双方大军正面作战之时,我方今夜若是没能好好休息,明日还有何力气冲锋陷阵?” 张燕说道这里突然明白过来,“约战,疲敌,三句不离弃暗投明。卢植卢子干,不愧为一代儒将,这时候了还想着不战而屈人之兵。” 古人没有机械钟表来定时,但却有着极为准确的生物钟。 熬夜,这个对于现代人司空见惯的词语,已经变成一种常态,但对于这个时代的人们来说,这可是个大杀器。 张燕还记得自己再上大学之前,生物钟也是这样的规律,过了11点,立马犯困。 直到某天被室友怂恿着去网吧熬夜团战,第二天自己就像喝了假酒似的,精神表面上很足,一点不困,但是注意力却极其地不专注。 要是带着这样的状态上战场,估计得要项羽韩信那种级别的统帅才能打赢吧。 卢植啊卢植,不想把我黄巾一杆子打死,就想把我们累得心力衰竭,无心作战吗? “天公将军,请你去歇息吧,顺便将下面的兄弟都解散,让他们都安心休息,我想今夜不会有袭营了。” 张角愤愤不平道:“官军欺人太甚!明日白昼,贫道必然要率我黄巾大军将其挫骨扬灰!” 张燕笑道:“恐怕明日,他们不会出现在战场上了。” “官军想使我黄巾疲于应对,也要付出代价,过了这一夜,这支骑兵同样也会人马不堪,无力再战。” “我就守在这里,陪着他们表演,他们要是敢提前散场,我还不答应呢!” 张角明白过来,拱拱手,“那就劳烦督军了!” “为吾黄天大业,岂敢称劳烦二字。” 张角解散了大部分待命的军队,只留下一千人,供张燕临时指挥。 城外,越骑校尉吕常看着曲梁城上的火把明显减少,策马到正在发号施令的屯骑校尉身边。 “黄巾贼是不是看破了我们的计划?把人都撤走了?” 屯骑校尉吴博点头道:“我们再演一阵,然后试探一下。” 大约过了几十分钟,两个校尉分别向前列的骑兵小声道:“待会儿先不用回阵,往城墙那边靠一靠,看贼寇什么反应。” “若是他们没有发现,就给他们来一下,把他们都敲醒。” “吾等明白。” 几名骑兵像之前一样,出阵,射击,从火林方阵两边窜出去以后,没有回到阵列后方,而是缓缓地靠近城墙。 突然,数支利箭从上方射出,直插入骑士胯下马匹。 马匹中箭,狂嘶一声,将骑士摔下马去。 这些个骑士也不亏为北军精锐,一落地便疯狂地在地上滚动,避开了后续的箭矢射击和马蹄踩踏。 等到了黑暗里,再快步跑回阵中。 张燕打了个哈欠,大声问道:“诸位官军,怎么不继续训练,反而要趁夜夺我城池?莫非白日里你家主帅约战之语都是废话吗?” 屯骑校尉吴博回应道:“哼!城上贼寇听着!我家主帅不同于尔等叛国乱民之辈,既有言在先,就绝不会趁机夜袭,刚才不过是我军中骑士失手,没射中箭靶,去捡箭而已。” “诸将士!继续训练!” 说完,将令旗交于军司马,自己退后,和越骑校尉吕常小声嘀咕。 “听声音很年轻啊,应该不是张角。” “咱们那么多人在外面列阵,他张角睡得下觉?莫非······上面是他弟张梁?” 屯骑校尉吴博点点头,“我觉得可能是。” “那咱们是撤还是······” “继续继续,能牵制张梁的精力也是份功劳啊!就算现在撤了,明日咱们也没力气参战了,干脆演到底,等到天亮再回营。” “行,那就继续!” 二人乐呵乐呵地继续训练,以为自己虽然没牵制住张角,但拉扯住张梁也算有功。 只是他们不知道,自己现在牵扯的,是一个明日注定不会上战场的人。 张燕的伤还没好,明日只能留下来守城,晚上闲着也是闲着,自己熬个夜,瘫痪对面一支骑兵的战斗力,何乐而不为。 第8章以假乱真 在官军斥候队率周显的带领下,黄邵和裴元绍两人带着自己手下的三千人,到达了官军大营旁边。 “来人止步!” 一支利箭从营门上射出,钉在了来人面前。 “我乃斥候营,丙队队率,周显,今持将军令箭,带民夫来寨旁扎营,需给予他们些许毛毡过夜。” 周显高举令箭大声叫道。 守门牙将朝边上挥挥手,之后营墙上便放下一个吊篮。 “将令箭放在里面,我们验明真伪后,再行定夺。” 周显听令行事,将令箭放了进去。 不多时,吊篮再度放下,这次,里面放满了厚厚的毛毡。 “来,这些毛毡你们拿去,就在我们营寨旁边扎营休息,明日一早,我们将军会来问话,到时再决定是否出兵去你们当地。” “另外,夜间不可大声喧哗,不可接近我营墙二十步之内,否则的话,刚刚你们也看见了,我们是会直接放箭的。” “就这些规矩,尽量不要乱跑。” 周显说完,便准备离去。 突然,黄邵拉住了他,有些犹豫道:“将军,我等从晌午过后,便未曾进过食,一路奔行至此,腹中······饥饿。” 虽然黄邵没说要粮食,但这话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周显思考了一会儿,点头道:“你们在这里稍待,我去问问将军。” 没用多久,周显就回来了,“将军答应了,给你们一些粮食,自己去生火做饭吧。” “多谢多谢!” “这是我们该做的,毕竟我们是官军嘛,官军就该护着你们百姓。” 周显离开后,裴元绍凑上来在耳边小声问道:“黄邵,咱们不是刚吃过干粮吗?” 黄邵轻声回应道:“我只是想知道官军把粮食放在哪个营寨里。” 裴元绍眼珠子上下一动,“邵啊,来之前,督军和天公将军可是交代过,咱们兵少力弱,不能以卵击石。” “冲官军营寨就像捡柿子,得挑软的捏。千万不能冲他中军大营和辎重营,这两营都是官军把守最严,人手最精锐的地方。” “你可别想不开,咱找不到冲营寨的机会,大不了找个时候溜了,三千兄弟还能在别的地方派上用场。” 裴元绍语重心长地拍着他的肩膀,企图打消他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在裴元绍看来,黄邵第一次领兵做将,不想这次作战任务失败,是很正常的。 但是不顾敌我实力差距,强行送死,那是不可取的。 黄巾军中,裴元绍不算是最勇猛的,比他勇猛的将领,每个渠帅手下都有几个。 但偏偏他这个傻大个能被天公将军赏识,委以重任,任命为三十六方之一的一方渠帅。 就是因为自己知道什么时候该进,什么时候该退。 战阵之上,最重要的是与手下士卒共同进退,而不是强行上去送死。 “元绍,你瞧这是什么?” 黄邵转过身,背对着营寨。 手一摊,露出一杆小旗,上面插着铁箭头。 “咦?!这……这不是刚才官军拿的令箭?” “你从哪里变出来的?” 裴元绍瞪大了眼睛,左瞧瞧右看看,似乎都和刚才周显用的一模一样。 片刻后,他想明白了,感叹道。 “黄邵啊黄邵!我是真没想到你还会这偷鸡摸狗的手艺。” “不过你把他令箭偷了,他回去不会发现?” 黄邵微微一笑,“这令箭不是我偷的,是我从曲梁城中带出来的。” “曲梁城里的?不对呀!我见过曲梁城里的令箭,不长这个样子呀!” 裴元绍挠了挠头,从那堆几乎被自己遗忘的记忆里翻找出当初的印象。 “那是因为你刚刚才见过官军令箭,先入为主,实际上这杆令箭和官军用的还是有很大的差别的。” 黄邵展开令箭,指着棋面和旗杆,“旗面上的图案和旗杆上的符号都是不一样的。” 裴元绍低下头仔细地瞅了瞅,还是没看出什么差别。 “真的有差别吗?我感觉都是一样的。” 黄邵恨铁不成钢地叹了一口气,“算了,总之你相信我的眼睛就好了。” “我这双眼睛连漫天星辰都分得清,绝不会看错一个细节的。” 他揣着旗杆钻进手下黄巾士卒刚刚立起来的帐篷,然后让人带一袋粟米进来。 还有刚刚向官军要的小型手推石磨。 “拿粟米和石磨进来干啥?你饿了?” 裴元绍到现在还搞不清他准备干啥。 “粟有五彩,磨成粉,便可充当颜料。” 黄邵解释了一句,随即解开麻袋,掏了一捧米放在石磨夹缝中,准备给它们去壳。 “哦!原来如此!”裴元绍纵使五大三粗,现在也反应过来了,“你是要画符作咒,来个以假乱真啊!” “哈哈哈!这个主意好!我来帮忙挑五彩米。” “不止我们两个,得让外头的兄弟们都一起去壳挑米,夜已深,我们时间不多。” 裴元绍答应一声,随即出了帐门,吩咐兄弟们一边埋锅生火,一边去壳挑米。 另一边,中军大营内的卢植得到周显交还令箭。 汇报与他,说前来投奔的三千灾民,已经安置妥当,正在埋锅造饭。 卢植抚了抚自己的胡子,笑道:“好,传令粮官,再拨些粮食,我们军中士卒也吃一顿,但不可多,七成便可,另外不可供酒。” “就说明日,吾要以堂堂正正之军阵,彻底击垮黄巾贼寇之信心,一战定乾坤。” “盼各位将士奋勇效命,特意犒赏诸君。” 此时周显不禁讶然自语,“夜间生烟火猛灶,万一贼众来袭……” 说到一半又惶恐道:“小将胡言,将军莫怪。” 卢植没有怪罪,解释道:“呵呵,我乃是有意为之,某就是要让张角贼看看,仅一夜间,吾军便壮大三分,让其知晓,何为王者之师!” “至于派兵出城袭我营寨,我早派人盯住曲梁城动静,他若派兵,我等必先他一步知晓,不必忧虑。” 黄邵这边,紧赶慢赶,终于凑出了足够的五彩米,磨成粉,供他涂抹作画。 剩下的米便一通倒进锅内,给兄弟们加餐。 “令箭已成,让兄弟们进账休息,待到启明星现身,天光将亮之际,我们便趁夜冲营!” 裴元绍等人早就困了,听得这话,倒头就睡,呼噜打的震天响。 远在曲梁城头上的张燕,隐隐看见官军大营方向飘起的烟柱和愈发明亮的火光。 确实被卢植先生吓了一跳。 我记得对黄邵交代的是破晓时分,人心松懈,最易袭击,怎么这时候官军营寨起火了? 难道被识破了,不得已提前动手? 城门下的两个校尉则已经知道内情,心中激动,操练起来更加卖力。 张燕看下面官军骑兵丝毫没有撤退回家看看的意思,感觉有点不妙。 “难不成卢植先生恼羞成怒,准备强攻曲梁了?” “不行,我得多准备一些守城器具。” “孙轻,把咱的弩车拉上来!” 第9章付之一炬 吃过宵夜的官军,心满意足地呼呼大睡,梦中尽是明日自己斩将夺旗,封妻荫子的名场面。 但远在曲梁城中的张燕,却是越熬越精神。 指挥孙轻等人把弩车安置在城墙上以后,他才觉得自己的安全,有了些许保障。 汉末时期,无论是弩车还是投石机,都已经有了基础的原型设计。 他只是用了几乎已经完全还给物理老师的物理知识,将武库中年久失修的弩车给修好了。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弓臂似乎因为本身材质的原因,影响了射程和力道。 不过,从无到有,对于现在的黄巾军来说已经够用了。 这个时候,和他一样深夜不睡,越熬越精神的,还有在官军大营边上的黄邵。 张燕是被逼无奈,只能陪着官军骑兵表演。 黄邵是习惯了,观星是他的兴趣和追求。 他在闲暇时总是整夜整夜地观星,同时在书简上记录星辰运动的轨迹和推测。 这也是张燕和张梁选择他来带队的原因之一。 偷袭这种事情,最看重时机,可古代没有闹钟啊! 瞌睡虫上来了,不是光靠坚持就能忍住的。 只有黄邵,因为习惯了夜间观星,已经造就了和现代人类似的两套生物钟。 在深夜,他不仅能保持清醒,还能准确地判断出时辰。 “是时候了。” 黄邵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然后进了帐篷,盖住裴元绍的大嘴,然后在腰上一扭。 打了半夜的呼噜声戛然而止。 “唔唔唔!” 裴元绍睁大了眼睛,目眦尽裂,一下子极度清醒。 很快,黄巾士卒被接二连三地叫醒。 “嘘,兄弟们不要有大动静,悄悄地走,帐篷火把都不要动。” 三千黄巾军猫着腰,蹑手蹑脚地离开这里。 到了辎重营,黄邵领着裴元绍以及五百人上去交谈,其余人藏身黑暗中。 “来人止步!” 同样的警示射击,箭矢落点离黄邵的脚尖只有一公分。 黄邵高举令箭。 “我奉将军命令前来,将军担忧黄巾军依仗人多之势,一边正面与我军作战,一边派人袭击我营寨,特派吾等五百人调至辎重营,加其守备,以防不测!” “将令箭呈上,我等验看!” 一样的操作,黄邵不慌不忙,学着当初周显的样子交上令箭。 少许,营门牙将回报。 “令箭倒是无误,只是军中规定,夜时不可打开营门,否则军法处置,这军令军法吾······将军怎会下如此命令?” “如今寅时过半,卯时将至,大军初醒,即将开拔,如何叫夜时?应当是战时。” “军法严厉不假,但如今大战在即,应当优先按将军军令行事,否则······若是叫人夺了营寨,输了此战。” “呵!军法能饶你,国法与将军皆不能饶你!” “这这这······” 牙将犹豫着就想把这责任摊到自己的上司那里去,问起黄邵的具体职位姓名。 “我担不起这责任,还请军侯稍等,我去禀报我营校尉,看该如何行事。请军侯告知吾职位姓名,我好去报信。” “我乃······”黄邵下意识地想编个名字出来,但转念一想,这辎重营掌着官军的后勤辎重,这里的牙将肯定也认识大部分的军中将领,万一被识破了不好。 于是他佯装发怒,气愤道:“既然你不敢做主!还问我作甚,你只管去问你营校尉,问他军令接是不接!” “这军队到底是你家校尉做主帅?还是我们卢中郎将做主帅?” 黄邵越说越来劲,心一横,干脆给他压上一个罪名,“我看你们是反了!说什么不敢违逆军法,都是借口,是要借着这场战事寻机倒戈,准备袭我大军后门!” “我不问你等收了黄巾什么好处,我自去请示将军,请他发兵来先收了你等!” 黄邵说完,转身就走,毫不拖泥带水。 这洒脱自然的作风,怒骂的语气,搞得牙将旁边的小兵都有些怀疑,牙将是不是真的暗通黄巾了? 牙将感受到周围不怀好意的目光,急忙挽留。 “哎呀军侯莫走!军侯!军侯!” “军令如山,吾自然要接!” 见黄邵仍然脚步不停,牙将急的亲自跳下营墙,冲上去揽住黄邵的胳膊。 “嗯?” “军侯!军侯请!军侯请进营。” 牙将恭敬地将黄邵等人往回领,同时朝营寨上的士兵呵斥。 “还不快快打开营门!” 官军士兵也怕背上这反贼的罪名,哪里敢怠慢,立马开了大门。 黄邵等人顺利进了门。 牙将呼出一口气,擦擦头上吓出的虚汗,随后一看,忽然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将军命他们来支援营扎守备,怎么都没有披甲?” 牙将啧了一声,上前拦住黄邵问道:“末将有一事不明,军侯带人支援我营,为何不带甲胄呢?” 黄邵心知不妙,这可没法用言语瞒过去了,悄悄后退一步,手肘打在后面裴元绍肚子上,随即和颜悦色地对牙将招手道:“其中自有缘由,汝过来,我说于你听。” 牙将越发怀疑,摇摇手,“不必了,请军侯当众解我疑惑即可!” “啊哈哈哈!自然是······” 黄邵大笑着,右手自然垂落,悄悄地握住剑柄。 “苍天已死!” 裴元绍暴起发难,大步猛进,一枪扎穿了牙将的胸膛,随后将其尸身当做旗帜一般甩动,高声呼喊,“黄天当立!” 黄邵猛地拔出剑来,高呼:“岁在甲子!” 后方的五百黄巾旋即扯掉袖子,露出了手臂上绑着的黄巾布条。 “天下大吉!” “是黄巾贼!黄巾贼袭营了!” 官军大喊着冲上来,和黄巾军战成一团,兵戈交击之声激荡四周,仅仅是眨眼之间,就已经有数十具尸体躺在地上,鲜血洒满了营墙。 官军虽然勇猛,但此刻在营门附近的黄巾军足有五百,而附近的披甲官军只有一百来人而已。 另一边的掌旗官疯狂地摇动旗帜,同时大声呼喊:“黄巾贼袭营了!速速御敌!” 很多还在营帐中安睡的士兵都惊醒过来,急忙开始披甲。 裴元绍冲杀在前,专挑勇武之人对刺,凭借精湛的武艺,矫健的身手,硬是杀死了好几个官军,五百黄巾军死死地守住营门,打退了一波官军进攻后,在外面等候的两千多黄巾终于冲入营寨。 三千黄巾,如同潮水一般席卷大地,很多官军来不及披甲就被扎死,身上好几个孔洞,前面也有,后面也有。 那些披了甲胄的官军士卒也被裴元绍追着砍杀,坚持不了多久就被乱枪扎死。 辎重营校尉赵维带着自己的亲卫且战且退,冲出了大营。 黄邵取了营墙上的火把,扔进存放辎重的营帐。 “不要追击了!快!放火!烧了他们的辎重!” 裴元绍也有样学样,打翻火盆,推倒火烛,顿时整个辎重营一片大火,烈焰熊熊。 中军大营的卢植刚起来不久,就听到旗官汇报,辎重营遇袭,连忙传令各大营紧闭寨门,不可轻动。 随后自己带着步兵营前往支援,等他赶到的时候,正好遇到满身血污的校尉赵维冲出营门。 “敌人有多少?” “从哪里来的!” “将军!贼寇袭击太快,我亦不知!” 随即,卢植看到辎重营内燃起大火,黄巾贼从营寨另一边冲了出去。 步兵营校尉连忙道:“将军!贼寇跑了!我们是否追击?” 卢植扬起手,“先救人!都去取水!辎重能救下多少算多少!传令斥候营清查四周,看还有没有潜藏的贼寇!” 第10章破晓之时天下大吉 步兵营随即分了两百多人前去取水灭火,大部分士卒依旧拱卫在卢植身边,以防黄巾贼寇去而复返。 卢植望着熊熊燃起的大火,心中叹息,这一场大火又将烧掉多少我汉家儿郎。 虽然很想亲自冲上去,但所谓将为军胆,帅为军心,作为一军主帅,他此刻不能轻动,不能主动立于危墙之下。 但他现在也不是只能干看着,还有许多别的事情等他来处理。 于是他转头问起了辎重营校尉和他身边的亲兵。 “贼寇主力明明尽数缩在曲梁城中,为何能袭我营寨?” “就算他能趁夜摸到我大营,我营墙外二十步内皆有火盆照明,一览无余,汝等有弓弩之利,营墙之护,何以顷刻间营破战败?” 中郎将卢植,脸色低沉地像是能挤出水一样,声声质问狼狈出逃的校尉等人。 他实在想不通,没有精良甲胄的黄巾贼,怎么能冲的动全副武装的营寨。 唯一的可能就是校尉没有严守军规,营门不闭。手下士卒又懈怠懒散,连敌人接近也丝毫没有察觉。胆小如鼠,见贼寇人多,便弃守营寨出逃。 但想想又觉得,我汉家儿郎怎么也不会落到这种地步吧。 辎重营校尉赵维,擦了擦脸上血污,神情哀伤又悲凉。 “末将也不甚明了。” “末将还在睡梦之中,忽听到喊杀之声,骤然惊醒,刚一起身,便听到掌旗官大喊,黄巾贼袭营。” “急忙披上甲胄,拿了武器出帐迎敌,此时喊杀之声越发高亢。” “末将就近登上营墙哨楼,就见黄巾贼寇已经攻进我营寨内,占了将近半数地方,约莫估算,起码有二千人以上。” “吾与掌旗官汇合一处,聚拢我军士卒数百,然黄巾军冲势凶猛,又有悍将带领,我军阵列不齐,不少弓弩亦被黄巾所夺,致使我等虽然甲坚刃利,仍不能杀退贼军。” “眼见士卒尽数倒下,末将逼于无奈,只好死命突围,冲出营门。” “末将也心中郁闷,不知我营门为何轻易被贼寇所夺。” 边上逃出来的亲卫和其他零零散散的士卒,说法也与他差不多,都是听到喊杀声惊醒,中途加入战斗,没有人知道黄巾贼是怎么接近营寨,又是怎么突破营墙防御的。 卢植冷哼一声,脸色略有好转,“念你等死战得脱,吾不加追究你等丢营失责之罪。各自前去梳洗医治吧。” “是!谢将军明察!” 卢植见大火已经被扑灭地差不多了,走进营寨观察。 刚一入营,就见到一杆长枪,上面钉着一具尸体,手里握着令箭,血红的衣角犹如旗帜一般随风摆动。 “唉!可怜我汉家将士死不瞑目。” 卢植亲自拔下长枪,放下尸体。 手掌一抹,合拢死者双眼,松开死者紧握的双手,取下令箭。 “咦?” 卢植刚已入手就察觉不对。 作为一代大儒,卢植曾经和蔡邕等人一起修订五经,在字画上也多有造诣和交流,寥寥几眼就看出这令箭的不对劲。 “这令箭······被人改过!” 他让人取水来,冲淡了上面新加的颜色,令箭逐渐呈现出原本的面貌。 “这是曲梁城里县军所用的令箭!” 卢植总算知道他的辎重营是怎么失守的了,原来是被人骗开城门的。 这时候,斥候营飞马来报。 “报将军,已清查我大营四周,并无潜藏贼寇。” “另外发现,昨夜安置的三千民夫所扎营地,人去帐空。” “袭击我营寨的贼军,往东南边葛县方向逃离,因有强弩断后,我骑不敢过于靠近,只能远远尾随,是否要撤回?” “远远跟随就好,若有异动再来汇报。” 卢植并不怎么在意那支黄巾的去向,几千人的黄巾队伍到处都是,曲梁城里的十几万张角主力才是他要专心攻克的对象。 事情到此基本已经明朗,那股自称是来寻求帮助的民壮就是黄巾贼,真可谓引狼入室。 “张角啊张角!你手下竟然还有如此心思缜密,又胆大包天之人。” “可惜可惜,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卢植感叹完,又拉下脸来呼喝道:“速速清点人员辎重,还有多少剩余?” 辎重营校尉赵维,刚刚经过简单医治包扎,就带着人手拿着账簿一一前去对比查验。 “禀将军,我营将士幸存一百余人,辎重毁去大半,弩车二十架无一可用。粮草仅剩十分之一,只够我军吃食两顿。” “两顿?足够了!” 卢植丝毫不慌,“寅时已过大半,卯时将至,我们时间不多了。把能用的东西都拉出来,让众营埋锅造饭,稍后准备开拔。” “是!” ······ 曲梁城上的张燕远远地望见冲天的烟柱和火光,表情纠结,不知道该是喜还是忧。 没有望远镜的他啥也看不清,犹豫一会儿,上下嘴唇一碰,对下面的骑兵喊道:“你们大营起火了!还不撤?” 官军骑兵其实本来就要撤退了,按照计划,决战将启,他们兵马疲惫不能战,将要回营休息。 校尉望见大营烟柱,虽然不知道发生何事,但心里对自家主帅还是极为信任的。 “贼军!卯时将至,这是你们最后的机会,若有弃暗投明者,决战之时可在头上缠白布一条,我军可不杀!” “我也有一言相赠,望诸君带回营地。” “何话?” “今贪官污吏横行乡里,又有天灾不断,百姓民不聊生,实乃大汉将亡之兆,我黄巾上承天命,下应民心,必将这黄旗遍插天下,尔等若有心顺应大势,可在头上系一黄布,我军自然接纳!” “哼!贼寇胡言乱语!吾将来愿见你尸首悬于城门之上!到时再看你如何言语!” 官军气愤不已,纵马离开。 张燕哀叹一声,天下大势又岂是我能阻止的,大汉将亡,只是不一定亡于我手罢了。 他转头看向城内。 黄巾军士卒已经开始集结。 张角登上高台,点燃一张黄符,将符水洒于大地。 “吾太平道弟子张角,敬告黄天后土!” “苍天无道,连年大旱,吾等草民颗粒无收,家徒四壁,无可御寒之衣,无可饱腹之粮。” “然苍天之子毫无恩德之心,官吏尸位素餐,疫病横行,致使我等草民插标卖首,性命与牲畜无异,人人易子而食。” “吾等小人,身虽存,心却死,尽成行尸走肉尔。” “今弟子张角三人携百万之众,只为搏命一击,宁死不悔!革清四海!肃正天下!复我民心!祈愿太平!虽死犹存!” “乞愿黄天后土,佑我黄巾!”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张梁和其他渠帅纷纷应和:“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黄巾军高举枪矛,声浪爆起。 “天下大吉!!!” “天下!!” “大吉!!” 第11章炎黄相杀一 官军大营,卢植走上早已准备好的高台营垒。 下方,是这次大战所有的部队,每个人的前面都摆着一碗酒水。 除了留守大营的辎重营,和正在归来途中的越骑屯骑两营,剩下的所有士卒,都要在这次战斗中压上去。 卢植不喜欢打仗,从小就不喜欢。 他还记得自己少年时,翻山越岭,从幽州过冀州,再过司隶,到凉州拜师马融先生。 那时候的凉州羌人连续不断地反叛,逼得他们师徒几人不断地搬家。 多好的求学时光啊! 那些本该安然恬淡的青葱岁月,就这么白白地在逃难的路上浪费掉了。 那些本该欢笑着长大,娶妻生子,走向民生百业的少年们,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死在了路上。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叛军贼寇,掀起战乱者,人人得而诛之! 卢植一步步地走上高台,在最高处,举起桌案上的一杯酒觞,仰头望天。 “臣,卢植,奉天子令!” “率北军五校营,及三河骑士数万人,征讨贼子,以安天下!” “今约战于野,企望苍天,佑我汉家儿郎,皆得胜归朝,不作他乡游魂!” 卢植手一扬,将酒觞中的酒水抛洒出去,在地面形成一道完美的弧线。 他转过身来,缓缓开口。 “诸将士!” “尔等皆为我汉家儿郎,今为报效国家,生死置之度外。” “苍天垂怜,天时将至,贼众将亡,而诸君必将万胜而归!” “诸君!” “饮胜!” 汉军士卒举起陶碗,酒入胸肠,尽化作无边战意。 “万胜!” “万胜!” 卢植刷的一声拔出剑来,高举向天,“汉军!” 众将士齐声大喝:“在!” 战鼓声随之响起,回荡天地之间。 “出阵!” “诺!” 静止的枪林顿时晃动起来,反射的寒光令人生畏。 各营寨的大旗随风舞动,校尉将军在最前方引领,代表炎汉的火红色在这片大地上流动,如同溪流汇向江河。 曲梁城内的黄巾军,也几乎是在同一时间集结完毕,汹涌出城。 双方在约定好的十里之处摆开阵势。 汉军枪戟不停地敲击地面,配合着恢宏的战鼓声远远传开,摄人心神。 中军大旗舞动,五色令旗不停呼应,各营士兵整齐地排列在一起。 对面的黄巾军虽然军容不似汉军齐整,但人数却远远超出, 黄旗遮天蔽日。 代表张角的“天”字大旗,在其中格外显眼。 各方渠帅也升起了属于自己的旗帜,黄巾士卒们挥舞着枪戟戈矛,有些还拿着镰刀锄头,高呼:“大吉!” “大吉!” 双方均按前后左右中的排列顺序分五部,标准的五军阵列。 黄巾军中抬起了车架,张角和卢植,两个主帅的目光在半空中相遇,脸上尽显狠厉之色。 双方尚在阵列相对阶段,外围的斥候哨骑就已经打的不可开交。 黄巾军虽然失了主力骑兵,但官军的两营骑兵今番也不在场。 这是一场势均力敌的较量。 双方都只有少量骑兵在阵地外围,零零散散地进行探查和狙击,检查对方是否有伏兵埋伏于自己的左右两侧,同时驱赶敌军企图渗透进来的探马。 周显握紧自己手中的马槊,冲向对面的黄巾哨骑,在双方即将接近时,头一低,整个人伏在马背上,避过了对方的刺击,同时自己手中的马槊向前刺出,正中敌军! 匹马交错对撞的冲击力传递到周显的腰部,再绵延到肩膀,手臂,最后通过马槊,狠狠地砸在对面黄巾哨骑的右腰肋下。 马蹄交响不停,其中一方的骑手却已经落于马下,生机断绝。 不远处,周显的结义兄弟——周耀,快速接近,下马割了对方的左耳。 “大哥,你要是早听我的······” “别说了!上马!再战!” 周显策马前进,继续巡查这片区域。 他并不觉得自己昨夜的决定是错误的,卢植也没有怪他。 但辎重营的损失,那些死伤的军士,已经重重地压在他心上,如今,唯有奋力杀敌,多拿些军功,这样,死去的士卒也能得到厚赐。 类似的单枪匹马对冲场景,在阵地外围多次发生,双方都攒足了劲,不成功!便成仁! “报!已清查阵地左右,无有敌军伏兵!” 双方的斥候哨骑,将各自阵列的左右,都犁过一遍后,向着中军大营汇报情况。 两位主帅各自点头,背后掌旗官开始卷动大旗。 战鼓在战车中竖起,力士登上车架,包裹着绢布的鼓槌沿着大鼓边缘敲打,鼓音咚咚,分外高亢。 两边沸腾的人声,顿时安静下来。 士卒们左右相看,尽量让自己的阵型显得齐整些,脚步自发地移动,肩膀紧紧地挨在一起。 枪戟戈矛之类的长兵器,从矗立转为双手持握,磨得光亮的金属锋刃略过头顶,指向天际。 刀剑短兵纷纷出鞘,有盾牌的,左手盾牌前倾,右手将刀剑靠在盾面上, 没盾牌的,双手握住木柄,抵在腰间,蓄势待发。 弓箭手,从箭囊里拿出了箭矢,握在手中,随时准备搭上弓弦。 官军斥候,黄巾哨骑来回穿插于左右前后,时刻报告敌军和我军周边情况。 鼓手的鼓槌不停地敲击,落点逐渐往中间移动,鼓声也随之一变,逐渐低沉浑厚。 两边的中军大旗同时向前挥动,前军的士卒随即看到左右两侧的号旗向前伸出。 没有人声呐喊,但所有人心知,该前进了。 前军立即向前踏出一步。 这一步,牵一发而动全身,整个军阵开始动作。 左右两军紧紧跟上前军的步伐,为其掩护两翼。 中军不动如山。 后军左右两营向前,补上因为左右两军前进,而露出的中军左右空隙,呈现出一个口袋形状,将中军护住。 两军前线相距到达一百二十一步,再前进一步,便是弓弩手可以准确射击的距离了。 无论是官军还是黄巾军,此时都停顿了一下。 “举盾!” 两边同时高呼。 盾牌手扬起盾牌,身体略微蜷缩,刀剑的柄端抵在盾把手上。 战鼓声开始越发低沉,沉得仿佛是砸在自己肩膀上。 鼓手一锤一锤敲打地更加用力,声音传到曲梁城上和官军大营也清晰可闻。 “站定!” 官军弩手开始站定。 “射!” 第12章炎黄相杀二 官军强弩开始射击,劲弩强劲无匹,瞬间穿透了黄巾军阵列,纵使举盾格挡,也多有死伤。 但黄巾军的士气并未受到影响,黄巾渠帅的将旗挥舞不停,后排的黄巾士卒接过前人的盾牌,依次顶上。 官军获得了先手优势,可弩箭上弦较慢,第一波攻击过后,并未有连续的打击。 双方阵前距离到达八十步。 官军弓手开始站定,硬弓钢箭,形成一波箭雨,再度对黄巾军士卒造成杀伤。 顷刻间弩弓又至。 箭矢弩矢,以一种固定的间隔,依次射击,如同浪潮一般,前浪刚退,后浪又至。 汉军步射之法早已自成体系,劲弓强弩配合无间,无情地收割黄巾军士兵的性命。 面对匈奴,面对羌人,面对西域诸国,面对南部诸蛮。 汉军历经四百年,一场又一场的血战总结出来的经验教训,如今都倾泻在黄巾军的头上。 换成其他任何一支部队,此刻纵然尚未溃败,士气也已经大大动摇。 但他们面对的是黄巾军。 是呐喊着“天下大吉”的黄巾军。 黄巾军的口号已经明明白白地告诉世人,我们不仅是为了自己而战,更是为了天下人而战! 吾辈以天下为己任,以大吉为期望。 天下大吉后,再无黄巾起! 天下若不吉,复有黄巾出! 黄巾军士卒沉默着,一步步前进,即便踩踏着前人的尸体也丝毫未曾停顿。 声声鼓催,声声催命,命到终时,终是不悔! 两军前列相距六十步,黄巾军中弓手脚步一顿,将背上箭矢插于地上。 黄巾弩手抬起自己从汉军中抢过来的强弩,开始了属于黄巾军的第一波反击。 紧接着,黄巾弓手将自己的沉默,全数埋在弓箭射出时的响声上。 头顶苍天无可逃,君等钱粮民等死,我以我血荐轩辕,不寄炎帝寄黄帝! 一时间,弓弦急响作骤雨,箭矢横空如雷电。 近距离的急速射击,打了汉军一个猝不及防,再大的盾,再厚的甲,也经不起连续的射击。 汉军阵列顿时出现了零零散散的缺口,原本整齐划一的军阵,现今变得犬牙交错。 但汉军多为精锐,很快就将阵列重新填满,脚步丝毫没有犹豫。 双方前列相距三十步,大鼓顿时加快了节奏。 两边的士兵一抬头,一对眼,攥紧了手中兵器,脚步开始加快。 阵前距离相距二十步! 号角声响! 呜呜如泣。 “杀!” “冲!” 时刻已至,号令已达,人声瞬间如鼎中水沸,脚步从快步到小跑,再到疾奔。 汉军红旗招展,若祝融狂舞,炎谷烈火,熊熊烈烈,沛然不可挡! 黄巾黄旗漫天,似黄河决堤,弱水大潮,轰轰滔滔,壮哉无可阻! 最长的戈戟,第一时间开始碰撞,其次是枪矛,长兵器的交战只在一刹那。 要点只有一个字,刺! 黄巾军的甲胄不齐,在长兵刺击中明显处于下风。 但除了当场被刺中要害的黄巾军以外,还清醒着,还有能力行动的黄巾军士卒们,咬着牙,手上再度发力。 面对黄巾刺来的长戈长戟,汉军凭着丰富的临战经验,矮下身体,避过攻击的同时,让自己刺中敌人的腰腹。 但没有死透的黄巾,拼着最后一口气,将手上戈戟下划,扎进汉军的脖子里或者肩膀上。 枪与矛之间的招架,只在于一个狠字。 面对汉军坚固的甲胄,黄巾军士卒的枪矛多数无法刺穿,而对面汉军的长枪长矛却能轻易地杀伤自己的腹部。 此情此景,没有被一击毙命的黄巾军,奋起勇力,再度大步向前冲去,任凭枪矛在自己肚中穿过,只为了自己手中的枪矛能刺穿对方的铠甲。 刀盾剑盾,用自己手中的刀剑,格开对面刺来的长兵,肩膀抵在盾牌上,狠狠地冲撞上去,撞得双方巨震。 又因为战友在后不得退步,快速稳住身型,随即刀刃下劈,剑尖上挑,专挑甲胄缝隙处下手。 前列一排排地倒下,后列一队队地补上,来回拉锯。 尸体在众人的踩踏下渐渐面目全非,鲜血染红了大地。 更后方的箭雨不停,弩弓不歇,即便手指被弓弦割得鲜血直流,手肘在一次次开合中嘎吱作响。 战鼓一刻不停,号角始终长鸣,战势仍然焦灼。 黄巾军士兵死的快,冲的更快,前军没多久便死伤过半。 张角随即让中军上前,顶住阵线。 面临这样悍不畏死的军势,汉军亦不能取得优势,甲再坚,总有疏漏之处,刃再利,总有力竭之刻。 黄巾军士兵被打倒在地,还企图拉住汉军的脚步,用手抓,用牙齿咬,直到彻底失了气息才停止。 黄巾军渠帅带着身后掌旗的小兵,一遍遍地冲入官军阵列中,又被几人围拢,不得已退去。 步兵营的勇猛队率一次次地冲进黄巾军战线内,难敌四面八方的攻击,急忙退走。 不知不觉之间,原本整齐清晰的阵列,如今已经是千疮百孔,双方的中军大旗都在渐渐靠近战场中央。 前军基本无力再战,要么死,要么退。 左右两军已经是强弩之末,苟延残喘。 中军前列已经正式顶在最前线。 后军分成两拨支援左右两军。 外围的斥候哨骑也已经拼的所剩无几。 双方打到这个地步,只凭着胸中一口气在支撑。 卢植拔剑高呼:“汉军!” “万胜!” 张角挥动令旗大喊:“天下!” “大吉!” 太阳逐渐越过头顶,金黄的光芒映照在暗红的血液上,显得更加惨烈。 此时,北边传来隐约的马蹄急响和人吼嘶鸣。 张角皱了皱眉头。 奇怪?是我听错了吗? “天公将军!快看!” “有骑兵!” 张角转头望去,北边高坡上,横陈着众多战马和骑手的尸体,而在那些尸体之上,是一大批的骑兵。 “呜呜!” 号角声从那边传来。 “怎么回事?” “哪里来的骑兵?” “北边明明探查过没有伏兵的!” 张角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时候会有骑兵进入战场,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偏偏是两军最为焦灼的时刻。 北边高坡上的骑兵将领,在原地驻留一会儿,观察了一下现在的战场局势,随后俯冲而下,身后的骑兵也随之动作。 数以千计的骑兵俯冲而下,每骑相互间隔一二十步,虽然松散,却威势惊人。 如潮水般浩浩汤汤,横无边际。 这支骑兵的统领,内心只有一个想法:“卢中郎将,吾,护乌桓校尉,宗员,如期而至!” 第13章汉家天威一 曲梁城上,张燕和张梁都在探头观察战况。 因为站得高看得远,两人第一时间就注意到北边有骑兵到来。 “骑兵?哪里来的骑兵?” 张燕伸长了脖子也看不清那边的细节,只能看到一大片的黑点,隐约是个人马合一的样子。 给他急的呀,早知道穿越前,去工厂学一下烧玻璃,这样他就能弄个望远镜出来。 可惜没有早知道。 “哪边的人马?他会帮谁?” 这是城墙上留守诸将在乎的问题。 孙轻冒出一个想法,问道: “人公将军,你说有没有可能是地公将军派来的?” “地公将军就在上曲阳,正好在咱们北边。” 其他渠帅纷纷应和,“是呀是呀!有可能的!肯定是地公将军派来的援兵!” 人公将军张梁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吾大兄,并未向二兄报信求援。” 张角三兄弟,老大张角,号天公将军。 老二张宝,号地公将军。 老三张梁,号人公将军。 黄巾军主力兵分两路,一路由张宝带领,往上边和右边打,支援幽州和青州黄巾。 一路由张角带领,往下边和左边打,主要的目标是洛阳,和豫州荆州兖州黄巾汇合。 上一次双方互相报平安的时候,张宝就在冀州北部的上曲阳作战。 张梁这话的意思是,张角并未向张宝,求援。 这支骑兵是地公将军张宝的援兵,可能性不大。 张燕转头向角落上的望楼看去,问道:“你们有看清那些人的样子吗?是否在头上扎了黄巾?” 望楼上的黄巾士卒回应道:“将军!我们也看不清!但······应该不是官军!他们没有穿戴甲胄!” “没有甲胄?” “没有甲胄!” 甲胄甲胄,甲为铠甲,胄为头盔。 正规的官军精锐队伍,例如北军五校营都是甲胄齐全的,头盔,臂甲,肩甲,腿甲,兼而有之。 稍次一点的常备军,例如郡国兵县兵等,根据地方财力上的不同,可能不怎么齐全,但无论如何,没有头盔,没有臂甲和腿甲,保护上半身的躯干部位盔甲是一定会配备的。 没有甲胄就意味着······ “肯定是我们黄巾兄弟!” “绝对是地公将军派来的援兵!” 孙轻等渠帅已经开始欢呼雀跃了,不是官军,那就肯定是咱们黄巾军了,普通的队伍哪里敢来掺和这十几万军队厮杀的战场,吓都吓尿了。 城墙上一片欢声笑语,充满了愉快的味道。 此时,望楼上的小兵犹豫着叫道:“将······将军!好像······好像是胡人!” “嗯?” “胡人?” 欢乐的气氛顿时被打断。 汉朝面对的胡人有好几拨。 先说匈奴人。 这个大汉立国以来就一直盘旋在头上的阴影,自从被霍去病和卫青,这对大汉传奇将帅,一顿揍以后,老实了不少。 之后大大小小的交战败多胜少,再加上匈奴内部单于之位的争夺,最终分为南北两部。 史称北匈奴,南匈奴。 南匈奴南下投降汉朝,被要求驻守并州北部,作为边塞屏障。 而北匈奴依旧在大漠纵横。 直到公元89年,也就是距今95年前,外戚,大将军窦宪,出兵塞外,攻击北匈奴,深入瀚海大漠三千余里,大破北匈奴,从此北匈奴西遁不见踪影。 大军班师回朝时,在燕然山这个地方(现今在蒙古国境内)立了个石碑,让投笔从戎的班超之兄——班固,写了一篇短文作纪念。 这个举动,给后世留下一个成语,叫勒石燕然。 宋朝范仲淹曾经在《渔家傲·秋思》中写道:“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 勒石燕然,通常跟封狼居胥并列,作为武将最高荣誉的形容词存在。 北匈奴被打跑了,南匈奴投降了! 是否匈奴就不再是汉人之敌了呢? 很遗憾,并不是。 南匈奴投降归投降,但心里是很不服气的,你汉朝,不就是地方大,粮食多,人心齐,将士勇猛,甲坚刃利,步射无敌,骑射无双嘛! 我们匈奴最大的优点就是嘴硬心宽,就是不服! 我们只是学勾践卧薪尝胆,将来,我匈奴依然是北境之王! 现在,请大汉天子先赏我们一点粮食度过灾荒先,我们拿人马跟你换,还有帮你们汉朝守边疆,预支一下工资不过分吧。 匈奴人心高气傲,咱们可是大汉宿敌,不能这么老实地窝着啊! 于是,各部落都在找机会搞事情,该劫掠还是得劫掠! 为这,负责看住南匈奴的,使匈奴中郎将,没少死。 基本是隔几年就会因为匈奴人袭击汉人,而被罢官下狱处死,或者直接就在任期内被匈奴砍了。 所以,这支胡人骑兵不排除是南匈奴再次趁机搞事,捣乱来了。 除了这种可能,还有其他胡人的可能。 前面说了,南匈奴在并州,北匈奴被打跑,那么就产生了一个新的问题。 这偌大的,空荡荡的万里瀚海大漠,归谁了呢? 友情提示,不是大汉。 大汉压根就不想要,塞外苦寒呀,又不好种地,我们要来干啥? 受冻挨饿,体验最痛苦的人生吗? 要不是狗日的匈奴年年打秋风,我们连长城都不想修! 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大汉的种地技能全天下独一档,只要你们匈奴别来打劫,我们光是种种地,养养桑蚕,就能丰衣足食,阖家幸福安康。 但是,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鲜卑人就觉得自己非常不幸。 同样是胡人,匈奴人年年蹭大汉的年夜饭,走的时候大概率还能带个肤白貌美的汉家女回去暖床。 但是我们鲜卑人就不行,不但不准跟着他们一起去蹭饭,还反过来被压榨,年年被要求上岁贡给匈奴。 不给还不行,原因无他,打不过。 行!你强你有理。 改变我们命运的曙光,就在公元前119年。 我们听说汉朝的那位武皇帝发动了漠北之战,有个叫卫青的大将军,大败匈奴单于,还有个叫霍去病的将军,赶着匈奴左贤王跑。 哎呀!我们当场直呼,鲜卑人的救星来了! 我们鲜卑人果断起义,万恶的匈奴人! 受死吧! 第14章汉家天威二 当我们鲜卑终于看见我们的救星,传说中武功卓越的大汉朝廷军队的时候,我们是小心翼翼的,我们是充满崇拜的。 虽然对面从来不知道我们鲜卑的名字,也不知道有我们每次给匈奴单于扎草人的时候,代入的都是汉军视角。 但是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鲜卑终于和大汉朝廷说上话了! 汉朝使者还给了我们好多钱! 使者告诉我们,只要我们鲜卑帮着杀匈奴人,拿匈奴人的人头来换,来多少换多少,当场结清,绝不赊欠。 这······好老板呐! 汉军不愧是汉军,这作风朴实,跟满口今年收成不好,然后加倍收我们岁贡的匈奴单于不一样! 于是,汉老板大手一挥,我们鲜卑人誓死效命,指哪打哪。 就这么的,我们后来又听说有个叫窦宪的,大破北匈奴,勒石燕然。 这万里大漠,野无人烟······ 大汉朝廷居然不要了! 说是因为土地贫瘠,种不出好庄稼,又冻得慌,没人愿意搬过去住。 呐······你们先不要的啊! 我们要了啊! 我们真的要了啊! 要要要! 我们一把梭哈,全盘接收了匈奴人的地盘,翻身把歌唱。 这北境之王的位子,坐起来都比鲜卑山上的破椅子舒服啊! 唉!谁知道幸福的日子没过多久啊,我们又觉得自己不幸了。 这不当王,不知道当王的苦啊! 以前人少地也少,日子虽然苦哈哈,但是好歹有个稳定的工作,汉家老板大气,打钱贼爽快! 但是现在吧,匈奴跑了,不干了,我们打谁呢? 底下的兄弟们都饿着肚子在那里叫,我们需要钱,需要大汉的衣服,需要大汉的粮食,需要大汉的女人,还有好酒好茶好锅! 使者说我们鲜卑要自力更生啦,我们都这么大了,不要老是向汉家爸爸要钱要东西啦。 饿了就自己种粮食,冷了就自己缝衣服,很简单的啦。 简单? 是很简单! 我们鲜卑不干了,最简单! 匈奴怎么干,我们鲜卑就怎么干! 我们,粉转黑了! 鲜卑自从占据了匈奴故地以后,也学着匈奴人,在弹汗山建立了单于王庭,并且如同左贤王,右贤王一样,分成左右几个“大人”,分集团,分区域,去打劫大汉。 《后汉书》,曰:灵帝立,幽、并、凉三州缘边诸郡,无岁不被鲜卑寇抄。杀略不可胜数。 灵帝,就是当今皇帝。 鲜卑,这时候是胡人中最强大的一支,如日中天,而且年年入塞打劫。 保不准,这支突然冒出来的骑兵,就是鲜卑人过来打秋风,然后误打误撞经过的。 除了这两种可能外,还有第三种可能。 乌桓! 乌桓和鲜卑一样,都是以前被匈奴压着打的胡人小部落,但是乌桓在鲜卑南边,和汉朝有接壤,早早就跟大汉朝廷搭上话了。 卫青漠北之战,霍去病封狼居胥过后。 乌桓举族往东南方向迁徙,就沿着燕山长城一线分布,紧挨着大汉。 为啥呢? 就是给匈奴一个明显的信号。 我们有靠山了!有新大哥了! 匈奴你不要再来找我们了! 跟鲜卑一样,接下来都是大汉朝廷出钱,然后乌桓出去打人。 但是呢······因为跟大汉靠得太近,乌桓竟然逐渐从游牧转向了种地。 于是就越看汉家哥哥越顺眼了。 匈奴还一直派人来说,哎呀以前,我们匈奴呢,是不太地道,但现在大家都是胡人,应该矛头一致对外,把矛头对准大汉。 这样,我们兄弟齐心,每次出去抢劫我们都一起! 有我匈奴一口吃的,绝不会少你乌桓一口! 然后乌桓就裂开来了,类似当初的南北匈奴,分道扬镳。 一部分就借着匈奴的台阶下了,回去继续搭伙过日子。 一部分人觉得你匈奴简直太不要脸了!我们都躲到长城边上了,还想复合? 我······我直接过长城,我入塞去,躲到汉家哥哥的怀抱里去! 汉家哥哥是个守礼的,看到我们乌桓趁他不注意,突然跑进来,大吃一惊,连忙就要赶我们出去。 但是我们乌桓早就下了决心,死死地抱住汉家哥哥的大腿。 经过一番武力较量后,汉家哥哥认了我们乌桓,决定派我们去守东北边的大门,就是幽州上边,从辽西郡到代郡这块地方。 但是我们乌桓还是很担心,假如匈奴再来怎么办呢? 要是匈奴还带着人来咋办呢? 万一······ 汉家哥哥沉默了一下,然后拍着我们乌桓的肩膀说了句,不用怕! 然后,派了个叫做,护乌桓校尉,的人,负责保护我们,叫我们万事都听他的。 还叮嘱我们,以后就不要随随便便闯进来汉家哥哥的卧室了,很不礼貌的。 再然后······再然后匈奴就被打跑了! 我······我靠! 匈奴你也太怂了吧!跑的太快了吧!就不能多坚持几百年吗? 我们乌桓投早了! 我们乌桓就不该投的! 如今只能看着鲜卑人坐上北境之王的位子,挑起大汉宿敌的担子。 我们乌桓心里苦啊! 明明是我们先来的!凭什么让鲜卑摘了桃子! 凭什么! 万事就怕一个凭什么。 于是乌桓也开始搞事情了,每天在汉家哥哥面前撒娇,吹一些枕头风,他鲜卑说汉家坏话啦,他鲜卑要立单于庭啦,他鲜卑要造反啦······ 果然,鲜卑反了。 当汉家哥哥怀疑的眼神打在我们乌桓身上的时候,我们乌桓是很紧张的,但我们之间这么多年,还是有感情的,没有撕破脸。 只是自此以后,我们乌桓的心思就开始不单纯了,他鲜卑凭什么? 越想越气,他鲜卑能抢,我乌桓凭什么不能抢? 我乌桓,没反。 但是呢,就是管不住我这手,小时候穷怕了,看到好东西就想抢,习惯了,汉家哥哥你不要怪我啊! 我们乌桓总体还是听话的,该出去打人的时候立马就能出去打人! 曲梁城上的众人都皱起了眉头,如果这支骑兵是乌桓骑兵,那大概率是帮着官军了。 城外战场,汉军和黄巾军的士卒,也都看到了这支胡骑的到来。 心里都在嘀咕,到底是友军还是敌军,还是事不关己的第三方。 紧接着,汉军主帅,卢植,卢中郎将,高声大喊:“此乃我汉家天威!乌桓骑兵千里奔袭,援我汉军!” “诸将士!胜负在此一战!” “务必全歼贼寇!活捉张角!” “诸君!万胜!” 卢植脚下,车架缓缓前进,中军大旗也跟着押上。 汉军士气大涨,高呼:“万胜!” “万胜!” “活捉张角!” 第15章画地为牢一 张角这边听到对面汉军突然爆发出来的“万胜”之声,心中顿感不妙。 他在起事之前,就曾经遍历河北之地,对于这些胡骑部落的分布也有相当的了解。 鲜卑胡骑早已经摆明车马要做第二个匈奴,不管是官军还是黄巾,都照杀不误。 南匈奴和乌桓,则是一边利用汉朝以胡制胡,以胡戍边的边疆国策,不断要求物资上的支援,一边又偷偷养精蓄锐试图脱离汉朝掌控。 假如说是南匈奴和乌桓骑兵,也并不一定会铁了心站在官军一边,有聪明的应该会知道,这时候,作壁上观才是最符合胡人利益的选择。 张角抬头看向了对面车架上的卢植,汉军的中军大旗已经逐渐往前线押上来,侧边的军阵也丝毫没有防备骑兵冲击的架势。 “卢子干,你到底有什么把握,觉得胡骑一定会帮你们的?” “你到底是在虚张声势,还是想给胡骑一个理由参战?” 张角紧紧握住车架栏杆,他确定不了对面的战略。 卢植眼神坚定地望向前方,自己有绝对的把握吗?没有! 临战之际,谁也没有绝对的把握。 两军相杀,除了看得见的兵甲粮草,最重要的就是军心。 军心即人心,而人心千变万化,谁人敢言尽在掌握! 何况来的还是胡骑,非我族类,其心如何? 叛我?背我?弃我? 还是助我?臣我?服我? 有太多太多的可能了,卢植只能做自己能做的,尽力做到最好。 “压上去!全部压上去!” “友军在侧!无需顾忌!” “全军奋进!” “大丈夫尽忠报国,功成名就,就在此时!” “高官厚禄,宝马香车,尽归凯旋之士!” 战鼓越发激昂澎湃,号角呜声越发悲壮。 卢植声嘶力竭地呐喊:“苍天悠悠!烈阳灼灼!汉军何在?” 汉军激动相应:“在!” “大风起兮!” “云飞扬!” “威加海内兮!” “归故乡!” “安得猛士兮!” “守四方!” ······ 此刻理想与现实重叠,汉军不仅是为了皇帝承诺过的高爵厚赏,云飞扬,归故乡,守四方,也是为了实现我大丈夫之志也! 卢植拼尽了全力,甚至让中军大旗进到了一箭之地的范围内,即敌军弓弩手的有效射程之内。 这是个非常危险的举动,主帅随时有可能被射杀。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但君子亦当捐躯赴国难,休戚与共! 我做到了我所有能做的,甚至将汉军的边缘侧翼全部暴露出来,连我这个主帅也亲自押上前线,与将士同进退。 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护乌桓校尉,宗员! 你能控制的住这些胡骑吗?说服这些胡骑帮助我大汉吗? 孙子云:“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再次伐兵,其下攻城。”。 不管是邺城还是现在的曲梁,卢植都没有采取正面攻城的策略。 一方面是不想手下士卒损伤过大,一方面也确实是有更好的办法。 出洛阳之前,皇帝就问过他的意见,南匈奴和乌桓骑兵,谁更适合协助平乱。 他仔细权衡了过去历史上的关系,选择了乌桓。 因为乌桓从来没有真正壮大过。 同样的赏赐,在南匈奴单于心中可能激不起波澜,甚至觉得是在侮辱,但对世代受到匈奴压迫的乌桓来说,更能感受到大汉的威严和诚意。 恩德之心,王道之赠,汉家余威。 他认为乌桓会更倾向于帮助汉朝。 这是卢植在外交上的考量,乌桓是最适合的盟友。 而对付黄巾军的战略,他在一开始就制定好了,在朝歌迎头痛击,驱赶周围小股偏师,明目张胆地告诉张角,汉军来了。 随后悄然夜袭,消灭其有生力量,最好能阵斩张角,这样就不用依靠外族骑兵了。 虽然出了一点差错,张角主力大部撤回了曲梁,但消灭其骑兵主力部队的任务圆满完成。 骑兵不同于步兵,没办法在短时间内重新组织起来。 而他只要将黄巾贼军引诱出城,再让乌桓骑兵在约定的日子千里奔袭,快速到达战场,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计谋很简单,越简单的计谋就越不容易出错,也最不容易抵挡。 堂堂正正之谋,任你看穿又如何? 大局,在张角答应出战的那一刻就决定了。 黄巾贼寇不得不答应,新败之军,若是不散,则亟需证明自己,证明上一场失败的原因只是一时大意,而非技不如人。 卢植轻笑一声,新军都是这样的,倔强,不服输,受不得挑衅。 这既是新军的优点,也是新军的弱点。 而这一次,则是黄巾贼寇的最后一战! 伐交,伐谋,我卢植做了一切我能做的。 胜负,便看天意了。 苍天在上,可还佑我汉祚? 卢植拔剑向天,“汉军!威武!” “汉军威武!” “汉军威武!” 官军士兵的呼喊越发热烈,他们没有像自己的主帅一样想那么多,他们坚信那支胡骑是自己的友军,此战,必大胜而归! 张角的脸色越发低沉,卢植的一番操作,使得官军的攻势比之前猛烈不少,前列阵线已经逐渐向他这边靠近。 潮水一般的压力正压在他的肩头。 他再度转头观察起那支敌友不明的胡人骑兵。 此刻,他们仍然朝着两军中线进发,三角锥形的骑兵阵列,角尖不偏不倚,朝着战场中央而去。 看不出半点有偏帮任何一边的趋势。 “天公将军!汉军中军大旗又向前移动了!” 张角回头望去,卢植的大旗距离阵势交战前列只有五十步了,数十名盾牌手挡在他身前,弓矢如雨落下,想要穿透盾牌间的缝隙,射杀敌军主帅。 但那杆帅旗,始终不曾动摇,牢牢地钉在那里。 张角咬咬牙,“命后军右三营,摆密集枪阵,护住我军侧翼,防备胡骑冲撞!” “是!” 这道命令一下,战场局势瞬变。 本来黄巾军和汉军就属于不相上下的水平,黄巾军失去了这三营的支撑,而汉军则全线压上不留半队防备。 胜负,已经初露苗头。 第16章画地为牢二 战场中心不变,但黄巾军右侧,也就是右军的压力已经越来越大,士卒崩溃的速度越来越快。 当黄巾军士卒想要反扑时,汉军背后,那个逐渐向西边坠落的太阳,便会不自觉地为其施加压力。 由于汉军是从西边往东边攻,下午的烈阳在他们的背后,衬托着汉军身姿更加威武,同时无情地灼烧着黄巾军士兵的双眼。 种种因素的影响下,前线开始偏移。 如同一条轴线,沿着中心旋转,双方如同轴线两边的半圆,渐渐偏转了方向。 汉军的赤红大旗从占据西边,也就是左边的半圆,逐渐向上方的半圆过渡。 这是个很奇妙的变式,双方如同太极阴阳图一般,慢慢旋转。 “卢植在干什么?” “这样汉军的背后就是胡骑冲锋的方向了,他彻底将自己的后背暴露给了胡骑。” 张角正疑惑间,乌桓骑兵动了! 乌桓骑兵开始变换方向了! 他们没有冲击汉军的后背,他们和汉军擦肩而过了! “侧翼注意防备冲击!” 张角的命令迅速被传达下去。 是敌是友,这时候已经很明显了。 乌桓骑兵站在了汉军那边! 黑压压的骑兵绕过已经转向北边的汉军,冲向黄巾军的侧翼。 幸存无几的黄巾哨骑率先迎了上去,黄巾军的口号再度响起。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仅剩下一百来人的黄巾哨骑重新聚集在一起,勉强组成了一个锥形。 他们的领队早已经在之前的战斗里身亡,身边的战友有些在上一场战斗还是步卒,他们也还没有进行过任何一场的阵型协同演练。 但就是这样的他们,依旧和官军骑士拼了个不相上下。 骑兵的交战和步兵不同,回合这个词,是专属于他们的。 一来一回之间,两匹马交错对冲的那一刹那,才是决定生死的关键。 他们不像步兵对战那样讲究一招一式的格挡反击。 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可能只有一次或者两次的机会,那么短的时间内,只够他们挥出那么一下。 如同现代汽车对撞一样,狭路相逢,勇者胜! “锋矢阵!准备!” 护乌桓校尉,宗员大喊道。 随即乌桓骑兵同样摆出来了一个三角锥形。 看起来比黄巾军的标准多了,每一行骑兵之间都相隔差不多的距离,前列和后列相互错开,既能保证两两之间相对松散,不至于踏错一步就撞车,又能截断每一个前排落下的敌军。 横看漏洞百出,竖看却密不透风。 两个三角锥狠狠地撞在一起。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黄巾哨骑呼喊着最后的也是最初的口号,冲入乌桓骑兵队列。 枪戟高速的交锋甚至擦出了肉眼可见的激烈火花,马蹄声的急响连成一片,甚至超越了两军回荡在战场上的鼓声。 乌桓骑兵冲锋的势头猛地一顿,数道战马痛苦的嘶鸣声响起,伴随着无数尸体落地的重响。 乌桓骑兵散开阵线,露出了遍地的黄巾哨骑。 “后军注意防守!侧翼枪阵准备!后列弓弩转向,准备射击骑兵!” 一道道指令被下达。 后军迅速围拢起来,将中军护住。 但乌桓骑兵没有攻击黄巾军的侧翼,也没有攻击黄巾军的后军。 他们只是不停地在绕圈,在弓弩的边缘射程地带转悠。 黄巾弓弩不停地朝后方射击,收效寥寥,乌桓骑兵根本就不往近处冲。 在汉军和黄巾军交战的阵线边缘,也就是西边和东边的交战线,两队乌桓骑兵趁机冲入,马刀马枪迅速地削去黄巾军一角,接着毫不留恋,没有深入,立刻拨马离开。 汉军飞快地冲上来侵占缺口,猝不及防之下,黄巾军队列一阵大乱。 原本防备骑兵的黄巾士兵,转身和汉军步卒作战,再度将侧翼暴露出来。 而在外围游弋的乌桓骑兵,则像是闻着血腥味道的鲨鱼一样,疯狂又精准地冲进来大肆屠杀! 在这种不断蚕食的冲击下,黄巾军士卒的心理防线终于开始崩溃,一队队地黄巾士卒开始逃窜。 城墙上的张燕突然叫道:“不好!他们是在画地为牢!” “溃兵在往中军方向挤,后军又要保持密集枪阵,没有通道让溃兵离开,最终······就会像一个面团一样,被慢慢地挤碎。” “那些骑兵和汉军已经把我们黄巾团团围住,就像是一座牢笼,一座不停在缩小的牢笼,直到把囚犯所有的自由空间都剥夺,将他彻底地压成肉泥!” “卢植!你好狠的战术!一个也不想放过!要全歼我黄巾军!” 张梁和其他留守的渠帅都急了,他们也明显看出,现在黄巾军败势尽显。 “我去救大哥!” 张梁二话不说,就要带人去出城去解围。 “人公将军且慢!” “督军,你还有他法?” 张燕摇摇头,这种顶级的古代军阵围杀之术,自己怎么能轻易破解,除非降维打击。 “天公将军咱们必定要救,但人公将军此去必须一举成功,否则士气必然一落千丈,所以请人公将军带领所有剩下的渠帅兵马出战吧。” 张梁点点头,最终带了城内所有留守的兵马出城,只留下孙轻的伤兵营。 “报将军!张梁率黄巾贼众出曲梁城,前往增兵支援了!” 周显将最新探查到的情报报告给卢植。 自从乌桓骑兵到达战场后,官军斥候就退出了参与作战的任务,回归原职,开始探查曲梁城的情报。 “不必管他!务必全力消灭张角!” “这次决不能再让他跑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擒贼先擒王,张角必须死或者被他带回洛阳见皇帝,没有领袖的黄巾贼众,才是能够被最终被平息的贼军。 否则八州百余万黄巾,就凭这十万不到的精锐官军,如何能诛灭? 郡国兵久疏战阵不堪大用,只有让黄巾军比他们还差,才能打赢。 卢植立马下令全力围杀张角中军,最好能在张梁到达之前攻破。 张角身在局中,看的最是清楚。 事到如今,固守是死,冲锋也是死,那就冲锋吧,就让我黄巾军最后的呐喊永远铭刻在汉军心中。 黄巾军后军瞬间让出了通道,那些本来冲向中军的溃兵,顺着通道涌向后方,冲向百步之外的乌桓骑兵。 接着后军再骤然发力,手持长兵,冲向层层包围的乌桓骑兵。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第17章孤注一掷一 溃兵,一直以来都是历代将帅逃不过去的难题。 所谓兵败如山倒,战线一旦溃败,你就是有一万个督战队也没用。 黄巾军和汉军的战斗,双方在战线上不断你来我往,双方的溃兵都会被敌人反向驱赶,冲击友军队列。 但只要大部阵列还保持齐整,将帅尚在指挥,少许的溃兵要么被斩杀,要么从左右两边逃离战场,左右不了战场大势。 如今的黄巾军,被汉军和乌桓骑兵团团围住,溃兵被驱赶至黄巾军内部,冲击张角所在的中军。 若是汉军遇到这样的局面,一定会让前列的人把溃兵当做是敌人,一起砍了。 溃兵在战场上冲击后方友军阵列,如同夜间袭营,斩之无罪! 汉军的募兵士卒很少有单独一人参军的,大多以同乡同族一起去投军,互相之间编为一队,人数成百上千的团队,就给个裨将位置,单独成为一部一曲。 就和他们背后,在洛阳的朝廷一样,抱团取暖,对待非同乡亦非同族的溃退队列,杀了,也就杀了! 可黄巾军不是汉军,黄巾军的士卒都是举家来投,没有人给他们发饷银,更没有什么高官厚禄的承诺,同样也没有挑挑拣拣,只让健壮有勇力之人参军。 我等只为大贤良师号召!响应黄天之志!无论天南海北,无论你是壮硕还是瘦弱,无论你是流民,还是佃户,亦或地方豪强。 只要你信仰我太平道,侍奉我黄天,便是我教中兄弟!便是我黄巾军中一员! 一视同仁! 我腹内饭,是他家妇人所煮; 我身上衣,是他家老母所缝; 我腰间水,是他家孩童所舀; 我手中兵,是他家父兄所赠! 岂可用我手中兵,杀其子弟! 黄巾军全盘接收了这些溃兵,这些在前线厮杀得几近崩溃的黄巾兄弟。 “大贤良师在这里!天公将军在这里!” “我们兄弟都在这里!” “既然要跑!那就跑得再远些!” “冲向后面那些游荡的胡人骑兵!” “我们兄弟一同赴死!” “为我黄巾开后路!” 溃兵尖叫着冲向后方的空地,后军原本用于防备胡骑冲锋的长兵阵列,也紧随其后,一跃而起!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溃兵和黄巾步卒的混合冲锋,脚步响彻这片大地,他们冲向了死亡,也冲向了希望,只为奋力一击,破出一条生路! 我等平民,背井离乡,丢田弃舍,千里奔波,亡于中途者多达万数,如此不惜性命。 无饷银可领,无官爵可得,然,岂曰无利? 与子同益! 利尽天下万民! 利在千秋万代! 乌桓骑兵不屑地笑了笑,轻轻地拉拢缰绳,扬起手,挥动马刀,轻而易举地就割下了一个头戴黄巾的脑袋。 整个过程流畅至极,行云流水,就像是随手在路边果树摘了个果子,轻松,惬意。 但是,下一秒,他的战马撞到了那具自己创造的无头尸体。 本该被撞飞出去的无头尸体,保持着最后的前奔姿势,狠狠地拦下了他的马蹄。 或许是脑袋丢的太快,快到这个黄巾贼的心脏,他的四肢,还没收到自己已经死亡的消息。 力气,仍旧从全身的肌肉中打出来,打在乌桓骑兵的马腰上。 然后战马嘶鸣一声,马匹前腿一抬,那具尸体才意识到自己原来已经死了,扑腾倒下。 乌桓骑兵轻笑,“还以为有什么妖术呢!不过就是垂死挣······” 感叹,戛然而止。 乌桓骑兵刚刚转过头,视线从那具无头尸体上移开,就感觉自己的心口被一道利刃穿过。 一支长枪在尸体倒下的同时,从那个原本是脑袋的位置窜出,冲向了乌桓骑兵的胸口,枪尖刺穿了这位胡人的胸腔。 鲜血,沿着枪杆,流向黄巾军士兵的双手,如同最鲜艳的颜料,刻画着满手的血腥。 身旁不断有黄巾军士兵冲过,三三两两的阻挡才能拦住一名乌桓骑兵,前人的尸体倒下,后人的武器冲出。 为有牺牲多壮志,敢教日月换新天! 这苍天已亡!这黄天当兴! 吾等,虽九死!其尤未悔! 战马不知道自己的主人已经阵亡,以为他只是在玩一些花活,炫一下狂奔中下马的高难度操作。 所以它依旧忠实地执行主人最后一道命令,笔直地往前冲,最后被人一刀砍断了马腿,倒在地上哀鸣。 倒下的瞬间,战马看见了自己的主人。 他坐在地上,眼神里是和自己一样的不可置信。 黄巾军士兵拔出了长枪,鲜血喷洒出来,洒在黄巾军的脸上,额头间的黄巾也添加了数点暗红血斑。 黄巾军士兵继续往前冲,但没过多久,他的首级也被一刀割下,脑袋撞在刀面上,往后面远远抛出,翻滚了几圈,落在了失蹄战马的眼前。 战马顿时死命的叫起来,这颗头颅,挡住了他望向主人的视线,不过很快就有人帮了它一把,那颗头颅被人踢开,它又看见了它的主人。 紧接着,它带着这最后一眼记忆,被人一脚踩碎了马头。 黄巾军后军用人命去填,去铺,终于将乌桓骑兵的包围圈拦腰斩断,一条生路被硬生生开辟出来。 黄巾后军的弓弩队列随即跟上,在黄巾步卒的掩护下,巩固通道。 护乌桓校尉,宗员,在战圈外围看到包围圈被撕开一个口子,而张梁率领的黄巾贼众,在“人”字大旗下,正急匆匆往这里赶来,急忙大喊。 “踏顿何在?” “踏顿在!” 一名高大健壮的年轻胡人随即出列,看起来年龄不过二十上下,膀大腰圆,手持一杆马槊,这是乌桓骑兵中最为勇猛之人。 “踏顿,你带八百骑兵,冲击从曲梁城中奔出的黄巾贼寇。” “记住,贼寇急急而奔,阵列不齐,可击敌腰腹,断其首尾,但不可深入,拖住那支贼军,不要让他们和圈内贼军汇合!” “踏顿明白!必将贼众死死咬住!” 踏顿高声应和,八百乌桓骑兵随即跟他离去。 第18章孤注一掷二 宗员望了望远处,又叫道:“乌延!” “在!” 一个稍有些瘦弱的中年男人出列回应。 “你带五百骑,随我冲击圈内贼众!务必要将他们击溃!不可使贼军有逃生之路!” 乌延不像踏顿那样勇武,而且因为年龄的原因有些暮气沉沉。 他疑惑道:“校尉!他们长枪设防,又有强弓劲弩,我们······岂不是以卵击石?” 乌桓骑兵到底不是朝廷正规的常备军,换一个裨将胆敢在战场上质疑主帅命令,他当场就会拔出宝剑斩了,一切有关战术战略的争论,只能在军营帐篷里或者行军路上讨论。 到了战斗之时,战机稍纵即逝,岂能一一探讨说服?只能当机立断!以主帅的命令为准! 说来说去,外族兵就是不好使! 宗员心中暗叹,但面上依旧耐心地解释道:“贼寇枪阵不过两层,且贼兵冲刺百步开外,气力必有不济!弓弩又只到半数,未曾成阵列,无箭雨之势,此时我们结队冲击,必然一击而破!” “不可再耽搁了!若是贼众弓弩手列位齐至!则不可动摇!” “乌延!你意如何?敢随我出战否?” 宗员厉声问道。 乌延虽然人到中年,但年少时也曾勇武过,不由得激昂大应:“有何不敢!就随校尉去也!” “乌桓儿!随我出阵!” 五百乌桓骑兵立刻集结起来,冲向黄巾军刚刚开辟出来的生路通道。 张梁心忧张角所部的凶险战事,急急而奔,随即就看见了八百胡骑的身影。 虽然心急,但张梁没有失了理智,照旧下令摆开阵势迎战。 “刀盾兵退后!” “枪兵上前列阵!” “弓弩手准备!” 黄巾枪兵立即接替前列,弓箭手拔出了箭囊里的箭矢,弩手抬起了弩弓。 胡骑逐渐逼近,张梁简单估算了一下距离后,令旗挥动。 “箭矢发射!” “发射!” “发!” 弓手弩手同时射击,箭矢弩矢如烈雨横天,重重砸下! 踏顿早有准备,看到张梁挥动旗帜之时,一拨马头,两翼迅速分离,让这波箭雨落了个空。 乌桓骑兵绕过前列的枪兵阵列,从左右两边冲向张梁部队的中军位置,就如宗员之前交代的那般,断其腰腹! “两侧长兵列队!盾兵抵后!” “两翼弓弩速射!” 张梁当机立断,立即命令左右两翼的步兵列阵拒敌。 同时他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危险。 因为自己赶路过急的原因,前后行军阵列拉的比较长,导致中军过于薄弱,枪阵只摆了浅浅两层,后面只能让盾兵顶住。 所以他命令弓弩手速射,意图先遏制敌军骑兵冲势,让后军能够抓紧时间赶上来,补充中军的兵力。 右翼的乌桓骑兵被射杀几十名骑兵后,被迫退去。 但左翼的乌桓骑兵有踏顿带领,却没有避让。 “乌桓儿!随吾踏顿冲阵!斩将夺旗!” 踏顿大喝一声,不闪不避,冲在最前方,尽显勇武之风。 身后的乌桓骑兵也没有一个逃离的,纷纷跟随族群中最勇猛的勇士,冲向黄巾军。 踏顿早就得了宗员的谋划,看出张梁现在中军的虚弱,硬是承受了这波箭雨。 而幸运的是,他也没有被当场射杀,只在左手臂上有一道擦伤。 “乌桓儿!冲阵!” 踏顿高声呼喊,身后四百骑兵也高声相应。 眼看就要冲进黄巾军阵列中,而后军此时还没有来得及协防中军。 这个时候,数道呼啸之音传到他们的耳中。 踏顿闻声望去,数支跟他马槊差不多长的巨型弩矢,正破空而来! 其中一支,正朝他而来! “是弩车!汉军的弩车!” 踏顿一眼就认出来这是什么东西,心里一紧,知晓自己可能就要交代在这里了,整个人在马背上怔住,开始回顾自己的一生。 他虽然年轻,但是征战的次数不算少,好几次曾协同汉军一同出战,也同样好几次见识过汉军弩车的威风。 他笨重,不好运输,在塞外对付鲜卑不好使,但放在城头上,往下面射击,比一般的弓弩可强太多了! 只要被击中,当场就阵亡,连个交代遗言的时间也没有。 踏顿等待了一秒,两秒,三秒······然后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冲击力,来自胯下! 他很惊喜! 弩矢没有射中他! 射中了他胯下的战马! 战马痛苦的嘶鸣一声,随后就被钉在地上。 踏顿被甩了出去,在地上翻滚几圈,最后滚到了黄巾军的枪阵前。 长枪立即向他压来,他连忙跃起,一把夺过长枪,劈开左右围拢过来的枪尖,然后一枪扎在那个失了武器的黄巾军士卒身上。 曲梁城上,张燕指挥着孙轻等人,不断地校准弩车,对下方的乌桓骑兵一顿输出。 “调低了!调高一点,再射!” 孙轻等人还是第一次操作弩车,毫无经验。 事实上,张燕也是第一次射击这么远的目标,之前修复的时候,拿的是五十步外的靶子,这胡骑距离他们起码两百步开外,和近处的靶子总是有些不一样的。 他们也只能一边射击一边调整。 在弩车的打击下,乌桓至少损失了数十名骑兵,弩矢将战马钉在地面上,给后面冲锋的骑兵也造成了阻碍,致使部分骑兵不得不减速绕行。 但张燕手里的弩车数量毕竟只有几架,没办法形成如同箭雨一般的覆盖性打击。 乌桓骑兵最终还是冲进了黄巾军阵列中,一顿砍杀。 好在为张梁争取了一点时间,弓弩手也已经准备好下一波的攻击,后军赶了上来,将减速了的胡骑围住。 踏顿虽然勇猛但不是二愣子,见势不妙,夺了一匹失主战马,高呼道:“乌桓儿!随我冲出去!” 右翼已经退却的四百胡骑,此时也发起了第二波冲势,策应了踏顿的突围。 张梁索性命令后军留下阻挡胡骑,自己的中军继续前进接应张角撤退回城。 宗员看到曲梁城上射出弩矢后,就知道踏顿挡不住张梁了,只好放弃攻击张角,转头去阻拦张梁。 在这个距离,曲梁城上的弩车,是威胁不到他们的。 他和乌延各领两百骑,冲击张梁的部队。 “锋矢阵!凿穿!” “张弓!列弩!” 张梁连忙以劲弓轻弩应对,成功遏制了胡骑冲锋的势头。 两支部队合兵一处,守住了那条包围网中唯一的生路。 “大哥!大哥!” 他快马驰入张角中军。 “大哥!生门已开!速速撤退吧!” “我不能撤!我一撤,士气就彻底垮了!这一战,还没到最后!” “胡骑不可能真的为大汉效死命,只要我们正面击溃卢植的官军,胡骑自然会退去!” 张角的意志很坚决,这一撤,就很可能一溃千里。 退,九死一生! 进,尚有三分生机! 官军如今也已经是强弩之末,不比他黄巾军好上多少,溃军同样在冲击卢植的中军。 机会仍是平等。 张角看了看天边正在接近的一道阴云,随即点燃一道黄符,高举长剑,“卢植!吾张角头颅在此!尔敢要否?” 对面很快就传来回应:“张角贼!你今日必为我所擒!” 黄符在火焰的吞噬下,化为飞灰,随着微风飘向战场中心。 狂风乍起,天际旱雷隆隆,张角的道袍随风扬起,面上朱砂符文如血泣,好似天官一般。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天下!!大吉!!!” 黄巾军的士气再度攀上顶峰,悍不畏死地冲向官军。 第25章玄德初至一求追读 曲梁城,北门外。 五百人马在汉军骑兵的包围下,惴惴不安。 为首三人,一人豹头环眼,一人两耳垂肩,一人面若重枣。 正是张飞,刘备,关羽三人。 张飞骂骂咧咧:“都说了我大哥是你们将军的弟子,还有什么好怀疑的!” 刘备安抚道:“为军谨慎,自然之道。” 刘备和他拉拉扯扯,好不容易才将他安抚下来。 自己却又慨然长叹,“吾只在卢师堂下学习年余,卢师弟子众多,也不知还记得吾否。” 张飞傻眼了,呐呐道:“大哥!你来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刘备促狭一笑,“哈哈!适才相戏尔!卢师定会记得吾名!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大哥,三弟!” “城上来人了!” 一直沉默着的关羽开口了,两人瞬间停止打闹,抬头看向城门。 果然看见城上火把大张,一名将领探出头来,大声叫道。 “卢帅有令,命刘备携亲卫入城面谈,大部人马随屯骑营去,在城外驻扎。” 刘备拱手回应,“备,应命。” 随即吩咐大部人马跟随汉军骑兵离去,自己兄弟三人留下等候。 待五百人马离去后,城门这才打开,一队几十人,明火执仗,围住了他们三人。 “请三位下马步行入城,随吾去见卢帅。” 三人听令行事,跟着这队步卒一路到达了曲梁县衙内。 进了门,见卢植正蹲在地上,拿着两根竹竿和布条在那里比划。 刘备当即拱手作揖道:“涿郡刘备,见过卢帅!” 身后张飞关羽二人则抱拳应见,声若奔雷,势如奔马。 卢植这才抬起头来,拍拍膝前尘土,仔细地打量着门前三人。 “嗯······玄德,将近十年不见,昔日声色犬马之小子,今朝亦成我汉家大丈夫也。” 刘备心中欣喜,不禁讶然道:“卢师还曾记得备!” “汝之表字,吾赠之,吾如何不记得?” 卢植看着这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不禁回忆起从前,那个时候,他刚刚平定九江蛮乱,感觉身体不适,随即辞官回乡休养。 路程中听闻,蔡邕为首的儒学大家,感叹兰台漆书因而遭人篡改,天下经书又多有版本不同,建议皇帝派人校勘儒学经典,准备刻成石碑立于太学之外,供天下人抄写学习。 卢植当即自荐上书,参与校对。 这是他名声大噪的开始,同郡人都希望他能提携一下郡中子弟,纷纷派遣子弟来洛阳,以弟子之名侍奉之。 他也不拒绝,索性就在洛阳城外开了间学馆,一边与蔡邕等人讨论经学,一边教授这些子弟读书。 其中就有刘备,此人年十五,不甚乐读书,喜狗马,音乐,美衣服。 卢植不怎么喜欢这样的人。 因为他自己年少去马融恩师处求学时,恩师家中就经常安排美貌歌女表演,歌舞笙箫,华服妙女,卢植未曾瞟过一眼,始终盯着书本看。 问同宗刘德然其人,得知刘备未曾有表字,便以“玄德”二字赠之。 谓之,潜蓄于内,而不著于外,之德行。 卢植希望能劝之潜心就学,不浮外物。 果然,此子天赋聪颖,之后便少语言,善下人,喜怒不形于色。 只可惜,不久后,庐江又有蛮人叛乱,朝廷转拜卢植为庐江太守,从此卢植离开洛阳,二人师徒缘尽。 十年呐十年,卢植不禁感叹。 自己如今已是四十有五,即将知天命也,再不复当年意气风发,而当初那个十五岁的懵懂少年,如今已成汉室栋梁。 “好,很好,玄德能带人来助阵,吾心甚慰。” “弟子一为君忧,二为师忧,闻卢师率王军平叛,岂敢不来!” “好!你我师徒,再续前缘,大喜!随我去后堂,饮酒一斗,再论其他!” 卢植拉着刘备前往后堂。 ······ 另一边,曲梁城南面,黄邵和裴元绍趁着夜色逃离官军追捕,一路狂奔,仓皇逃回葛县。 将近天晓时,才停下脚步。 “没……没有……没有追兵吧?” 黄邵气喘吁吁地问道。 他已经跑得直不起腰来了。 裴元绍回头看去,“没有追兵,我们安全了!” 先是欣喜自己等人逃脱追捕,又自问道:“可天公将军他们去哪里了呢?” “我们接下来往哪边走才好?” 黄邵一屁股坐下,拿出腰间水囊大口吞咽几下,才回应道:“先回葛县吧,我们的伤员还在葛县,先去接他们,之后再去打听天公将军去哪儿了。” 此时天已经微亮,众人熄了火把,缓缓向葛县前进。 而这个时候的葛县,却已经燃起一片大火。 周耀领着几十人,在村子里四处放火。 “此间村民藏匿黄巾贼人!视为同党!皆为反贼!” “兄弟们堵住道路,不可放走一人!” 周耀手下的斥候,把火把扔进民舍,火势连成一片,只在北面留下一个缺口,众多的平民百姓从这里涌出,企图逃生。 周耀等人便肆意地搭弓射箭,挥舞马刀,如同驱赶山间野鹿一样,随意屠杀。 远处,周显带着几十位骑士赶来。 “周耀!你在干什么!” “大哥!快来助我杀贼!” 周耀越加兴奋,加速往北边冲去,在一位平民背后割下一刀。 “你在胡言乱语什么!这些人头上没有系黄巾!他们不是反贼!” “大哥!他们藏匿黄巾伤员!这还不算反贼吗!” “这就是证据!” 周耀举起马鞍上挂着的一颗头颅,上面明晃晃地系着一条黄巾。 “他们都是黄巾贼!全都是!” “一个也不能放过!” 周耀说着,又追上了一个逃跑的百姓,举起马刀就要挥下。 周显策马冲来,马槊拦下周耀即将劈下的刀刃。 “住手!” 他朝身后一同挥下屠刀的手下大喊道:“都住手!全都给我住手!” “我不管之前怎么样!现在他们既没有系上黄巾,也没有拿起武器,就是平民百姓,就算是反贼,那现在也是俘虏,杀俘不祥你们不知道吗!谁也不准动手!” 曲梁战后,论功行赏,周显已经升任屯长,统领百人,古时亦称百夫长。 周耀则升任他手下的队率,统领五十人。 第26章玄德初至二求追读 周耀气呼呼地收刀入鞘,“大哥!你太优柔寡断了!之前辎重营遇袭,虽然中郎将没有怪罪,可其他营的将领都在有意无意地排斥我们,斥候营校尉周昕也在排挤我们!” “曲梁之战,我们本就不是主要作战部队,功劳也没多少,如今又有乌桓骑兵来援。” “我们若是再不立些战功!以后还有机会吗?回乡后又如何让人看得起我们!” “杀俘又如何!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 周耀转头对身后的骑士们说道:“兄弟们!你们难道不想要军功吗?” “想!” 骑士传来异口同声的回应。 周耀狞笑道:“大哥!你听到了,这不是我一个人的想法!” 周显转头看向自己手下另一位队率,齐贡,他是冀州郡国兵出身,曲梁战后被吸纳进军中补充人手。 齐贡抱拳道:“屯长,此即为冀州刁民!多不服朝廷,杀之无妨!” 周显仍是不同意,“使人取绳索,将其绑缚,押回曲梁,杀与不杀,让中郎将定夺!” “到时,你们押解贼众,自有军功,不过少些罢了!” 无奈之下,两个队率各自围拢平民,扔下绳索,让他们互相绑住,随后将其驱赶向曲梁。 黄邵和裴元绍行军途中,遇到部分先前逃出来的难民,知晓了事情经过。 “黄邵!葛县被烧!兄弟们被捉!” “我们······我们······唉!” 裴元绍张了张嘴,扑通一声坐下,最终也没能做下什么决定来。 黄邵沉默了一会儿,决定道:“我们去救人!” 裴元绍讶异道:“你有何计划?” “我们有三千,他们不过百人,何惧!冲杀便是!” 裴元绍瞪大了眼睛,“他们可都是骑士!百人骑士,百人披甲骑士!他们还配了弓弩!” “而我们的甲胄,连围成最外围一圈都不够!” “这是去送死!” 黄邵厉声喝到:“我等起兵何故?不过救民于水火之中!死则死耳!与其死于床榻!吾宁愿死于救民之举!” “尔若是怕了,就留于此地!” 裴元绍猛地站起,他身高八尺二寸,而黄邵不过七尺五寸,瞬间形成身高压制。 “哼!我裴元绍堂堂八尺男儿,岂有惧怕之理!” “吾自随天公将军起事以来,大小十余战,皆奋战在前,就是兵败也有自保之法,吾不过担心你一文士,经不住苦战罢了!” 黄邵低垂眼眸,波澜不惊地说道:“那就开拔吧!” 裴元绍高举长枪,“开拔!” 三千黄巾应声而动,随即气势汹汹地冲向葛县。 周显等百人骑士押着俘虏,缓缓前进,随即就看到了一字排开的拦路队伍。 “是黄巾贼!” 官军看到人数上千的步卒在远方拦路,瞬间拔出武器,内心惊惧不已。 “快速清查左右,看是否有贼人大军来到!” 周显快速传令下去,黄巾贼人多但甲少,光是前面这波,他们还不惧,怕就怕后头还藏着几万人。 周耀一催马腹,来到周显身边,“大哥!我就说这些人是黄巾贼吧!不然怎么会有黄巾贼来救他们?” 周显面色不渝,但也无可反驳。 周耀又提议道:“大哥!无论咱们是战还是逃,这些反贼都押不到曲梁了,为防生乱,索性······” 他做了割脖子的动作。 另一名队率,郡国兵出身的齐贡,也附议道:“周队率所言极是,这些反贼留着也是祸害!” “请屯长下令!” 其余的骑兵也抱拳请命,异口同声:“请屯长下令!” 周显叹出一口气,转头过去,“刀快些,莫使吾闻其哀声。” 周耀和齐贡对视一眼,“诺!” 果然,他们已经杀惯了手无寸铁之人,一刀下去,瞬间致命,不闻一句哀声。 “屯长!处决完毕!” 周显转过头来,看见血流如河,尸横遍野,每个尸体上还被割下了一只耳朵,他们连之后上报军功的准备也做好了。 周显百感交集,五味杂陈,明明自己只是想杀贼立功的,简简单单的,杀贼人,立功劳。 怎么就弄成如今这样了呢? 派出去探查的斥候回来了,报告道:“左右及后方皆无黄巾贼寇逼近迹象。” 周显点了点头,稍微思考了一下,便得出了战略。 “只有这数千贼人,但我方亦只有百人,纵使胜之,兄弟们恐怕也多有死伤,依我看先暂避锋芒,再遣人去曲梁城中报告,待友军来到,前后夹击,可大破贼军!” 周耀和齐贡也不想死拼,都表示赞同。 ······ 曲梁城中,县衙后堂。 卢植和刘备三人,正饮酒作乐。 “卢帅!想不到你也是爱酒之人!俺张翼德今天可算遇见知音了!” 张飞抱着酒觥,猛地打出一个酒嗝,“大哥二哥都是浅尝辄止,却怪我豪饮不知节制!” “你且与他们说说!” “这……这厮杀汉……怎能……怎能不饮酒!” 张飞越喝越往卢植身边蹭,张大眼睛瞪着下面的刘备关羽二人,一副我终于找到靠山了的得意样子。 刘备急忙上去把他拉下来,“翼德!你又喝糊涂了!还不快坐回自己位子上去!” “无妨无妨,你我私宴不分什么上下尊卑。” 卢植倒是无所谓的样子,问道:“不知翼德是哪里人呀?” 刘备回道:“亦为涿县人也。” “不错不错!卢帅,俺与大哥一样,都是你的同乡哩!” 卢植捻胡一笑,拍手道:“妙哉妙哉!翼德啊!酒可饮,却该知肚量,吾可饮一石不醉,过量则滴酒不沾,你能饮几何啊?” 张飞有点蒙,翻着眼睛算道,“吾能饮……能饮……吾……记不清了。” “那我来帮你算算,你用酒觥饮酒,至手上这盏,已有三十三盏,此一盏约为一升,那便是三斗三升!” “你现在可醉着?” 张飞猛然摇头,“不曾醉!不曾醉!还可再饮他个十几二十盏!” “那我便算你五斗酒量如何?” 卢植伸出手来,“今日,我便与你大哥做下约定,你若饮酒,日进五斗内,他若是责你,便是苛责!你可骂他!若是日饮超过五斗!多饮一升便戒酒一日,如何?” 张飞琢磨了一下,问道:“指天为誓?” “指地也可。” “那行!” 卢植哈哈大笑,正欲与刘备击掌为誓,突闻一兵士闯入。 “报将军!斥候营遣人来报,在曲梁城南侧,葛县方向,二十里处,遇到黄巾贼寇阻击,约为三千人,望请将军派人支援!” 卢植立刻收敛笑容,“速令屯骑越骑二营前去支援!” 刘备趁机言道:“卢师,备手下五百人皆勇壮,骑幽州良马,亦可用。” 关羽放下酒觥,不言不语地跟着起立抱拳。 卢植点点头,“也好,你们也一起去吧!且让我看看昔日之幼苗,如今高度几何。” 第27章玄德初至三求追读 曲梁城墙上,卢植看着刘备以及越骑屯骑两营校尉一起来到城下,这意味着他们已经集结好部队,只等下令出击。 卢植手中的令旗骤然向南方一挥,随即刘备本部五百幽州突骑,屯骑营的关中轻骑,以及越骑营的劲弩骑士,三拨人马一同打开营门,冲向南方。 卢植并不打算亲自去指挥,三千黄巾而已,十余万黄巾的大战,他们都熬过来了,杀鸡焉用牛刀? 两位北军校尉和刘备策马在前,随口问道:“敢问军侯出自何族?哪里人氏?” 刘备略一低头,答道:“回两位校尉,在下刘备,字玄德,涿县人,中山靖王之后,孝景帝玄孙。” 两校尉一对眼,各自挑了挑眉,同声讶异道:“原来军侯还是汉室宗亲,失敬失敬!” 刘备轻笑一声,“备虽负高祖血脉,却并无爵位官职在身,实在是有辱门风,让二位校尉耻笑了。” 屯骑校尉吴博,顿时冷笑,扬手道:“呵!军侯此言差矣!” “自黄巾起事以来,已过数月,汉室各地封王如何?” 刘备身在幽州,消息滞后,疑惑道:“备不知也。” 越骑校尉吕常扬起手,指向东南方。 “当今天下,汉室宗亲甚多!除了豫州陈国,在陈王刘宠的带领下顽强抵抗,拒贼于城外,其他的众多封王皆屁滚尿流!” 吕常又指向北方,言道:“常山王刘暠,连个像样的抵抗也没有,直接弃国而走,懦弱至极!” “甘陵王刘忠,安平王刘续更是被其国人生擒,还要陛下用钱粮赎回,简直丢尽了我们汉国的脸!” “军侯则大大不同,吾虽未见军侯武艺,但观汝马术,便可知一二,如今又带部曲前来助阵,可见忠勇!虽无爵位传承,胜其无能宗王百倍不止!” 屯骑校尉吴博也笑道:“吕校尉所言甚是!今军侯阵前效力,又是卢帅弟子,今后前途必不可限量!切莫过谦!” 越骑校尉吕常策马靠近,“军侯日后若有飞龙在天之势,可要记得今时并肩之刻啊!” 刘备嘴角微翘,“承二位校尉吉言,若是备日后得入朝中,必不忘此时!” 三人说话间,兵锋已近战场,随即收敛笑容,严肃备战。 “闲话至此,贼众在前,当速决军议。” 越骑校尉吕常提议道:“依某之见,你我三部,便以左中右三个方向,分别袭其左翼右翼以及后背,杀敌多少,各凭本事,如何?” 见两人各自点头相应,便随口说道:“我越骑营攻贼左翼,吴校尉率屯骑营冲其右翼,刘军侯便率本部兵马袭其后方,如何?” 屯骑校尉吴博立刻应和,“吴某无意见!只是左右两翼驱赶容易,然中路直插贼军,多有凶险,就不知刘军侯······” 刘备当即抬手捶胸,“备,谢过两位抬举,自当奋勇杀敌!” 吕常吴博两位校尉骤然大笑,“既如此,便候尔等佳音了!” 两位校尉策马离去,各自带着屯骑越骑两营左右分开,独留刘备本部五百人直奔黄巾。 张飞关羽两人赶上来,“大哥!我们要独自冲贼中军?” 刘备点头回应,“不错,此战乃我们投奔卢师帐下首战,势必要打得漂亮。” “而且此战若胜,无疑我们冲击中军功劳最大,这是两位校尉见我乃卢师弟子,特地让功于我。” “因此吾等不止要胜,还要大胜!既不负卢师所托,亦不负二校尉所望。” “望二位兄弟大展身手,以镇贼胆!” 张飞关羽对视一眼,异口同声,“请大哥下令!” “翼德!” “在!” “你为前锋,率百人当先冲击,为我军引路,不得停。” “是!” 张飞随即领命,带了一百人,加速前进,挡在刘备大部前方。 “云长!” “在!” “你与我各分左右,冲杀在侧,凿开贼军!” “诺!” ······ 原野上,三千黄巾阵列依次排开,缓缓逼近周显所在的百人斥候队伍。 黄邵和裴元绍此时都已经红了眼,三千黄巾各个义愤填膺,杀气冲宵。 他们亲眼看见官军将手无寸铁的葛县乡民屠杀殆尽,心中悲愤交加。 这些乡民中只有少数人是参与他们黄巾起义的兄弟,大部分都还是葛县本地的普通百姓。 之前的葛县县令,是个出了名的贪官污吏,上面十五税一,三十税一的田税,到他手里,就得十税一,五税一。 还经常以兴修水利为名,征发本地居民前去做免费的徭役。 水利倒是真修了,可修的都是他自己家的田地,因为水量不够,甚至还把其他的沟渠给隔断,让漳水的水流全部灌进他自己名下的田亩。 导致大片的田亩无水可灌,成为荒地,不但如此,为了控制水源,他还将每口井的使用权都收归到自己和几个当地大族手里,要取水,就要先交钱。 无奈之下,百姓只好徒步去漳水河边挑水,可河边地都是他家的,过境挑水也要收钱。 运气不好的,还要被他诬赖偷了粮食,遭一顿毒打,掏钱赔罪。 百姓多苦不堪言,有亲戚朋友在外地的,皆逃亡他处郡县,只留下些老弱小民。 直到黄巾军的到来,一刀将县令的头颅斩下,悬于家门。 因此,当黄邵和裴元绍撤退到葛县休整的时候,受到了极大的欢迎,家家户户都自愿拿出存粮来接济他们,腾出屋舍给他们居住。 汝以家人待吾,吾必以家人视汝,今见家毁人亡,而仇寇在前,岂有不杀之理! 三千黄巾步卒,就这么压了上去。 周显等人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毫不畏惧地向两边绕开,手中弓弩张开,欲以传统的骑射战法,拖延时间,同时打击贼军士气。 周耀和齐贡作为队率,各自领着三十人冲在最前面,周显稍稍靠后,在距离五十步时,双方左右散开,侧面滑过,同时举起手中弓弩。 此时,黄巾军中一声大喝,“坐!” 外围的黄巾步卒瞬间矮身下蹲,露出了第二排的黄巾弓弩手。 森森弩箭,箭头打磨的几乎在发亮,这是裴元绍等人从辎重营手里抢来的汉军弓弩,强弓,劲弩,利箭,最精锐的武备。 周显惊慌叫道:“快撤!快后撤!” 第28章玄德初至四求追读 弓弩,是一件极其强调核心力量的武器,腰,背,跨,臂,全身的力量都被集中在一支小小的箭矢上。 因此,在马上和地上拉弓射箭是完全不一样的感受,所谓力从地起,在地面能开三石五石强弓,到了马背上,只能开一二石的轻弓。 这就引发出一个现象,马上弓弩,无论是射程还是力道,都普遍弱于步军弓弩。 但骑射战术仍能大行其道,原因就在于,马匹的机动性,尤其是对方没有骑兵的情况下,可以侧翼绕后射击,避免和步军弓弩手对射,而步军为了防备骑兵冲击,阵型严密,调转困难。 可这次不同以往。 一般的步军阵列,前排长兵方阵势必要在三层以上,而弓弩兵为了减少友伤,又要退后抛射。 但在黄邵的建议下,裴元绍只在最外围步了浅浅一层枪兵。 而弓弩兵就穿插在第二第三排。 我不怕你冲进来,有本事你就冲进来! 裴元绍内心这样想着,喊出了最重要的一个字,“射!” 弓矢弩矢,如天女散花,飞射而出! 对射! 步军的盛宴,骑兵的噩梦。 箭已上弦,不得不发,纵使周显竭力调转马头,纵声大喊,对射之局也已经形成。 马再快,也快不过箭! 双方箭矢交错而过,一边密集,一边稀疏。 于此同时,在箭矢还在半空中,尚未击中敌人的时候,裴元绍就喊出了第三个字。 “冲!” 手持长枪的轻步兵,飞速冲刺。 任何的事物都不是一蹴而就的,就是现代的火箭,也有一个加速的过程,更别说马匹是生物,不是机械。 掉头,加速,逃离,是官军骑兵现在唯一能采取的动作。 而黄巾军,悍不畏死。 第四个字,从数千的黄巾军中爆发出来。 “杀!” 杀声响彻四野,淹没了中箭者的哀嚎,只剩下冲锋的脚步和满腔的怒火。 ······ 而在他们不知道的后方,刘备和两个校尉,听到这阵极其响亮的喊杀声,不由得心头一震。 马速立刻上了一个台阶。 当他们终于翻过一个山坡,看见下面的战场时,心头再次震撼。 黄巾步卒竟然在撵着官军斥候跑,有些还真没跑掉,困在了黄巾阵列里面,长戟长戈把骑士勾下马来。 刘备三人立刻有了决断。 “友军士气已失,我们要马上加入战场!” 两边的屯骑越骑校尉也打了旗语,表示立即参战。 呜呜的号角声响起,三部骑兵朝三个方向包围住黄巾军。 首先交战的,是左翼的越骑营,全部是劲弩骑士,人手一把大弩,同样的骑射战法,在此时,却显现出无比威力。 黄巾军阵列已散,无法组建起有效的反击,顿时一片哀嚎。 紧接着,右翼的屯骑营开始发动攻势,关中轻骑快速切入黄巾军右翼,就如同切蛋糕一般,切去一块角落,同时将其他士兵往里面挤。 被切出来的黄巾军,很快就被马刀砍翻,再不能回归阵列。 最后到场的,是刘备的五百幽州突骑。 张飞手持长矛,率先开阵。 “反国逆贼!何不早降!” 声若奔雷,全军皆闻,势如奔流,磅礴而下!兵锋直插黄巾军后背。 谁知,这身雷吼,却没能震慑敌胆,反而激起了黄巾军的滔天战意。 “国不守家!官不安民!早降何用!恨不早反耳!” “杀!” 张飞也不是没有遇到过黄巾军,在幽州时,他兄弟三人便斩杀了程远志和邓茂,大败攻击涿郡的五万幽州黄巾。 但这波敌人,带给了他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他的长矛已经连续扎死了几十名黄巾贼,却依然有人朝着他发起冲锋。 尸体堆叠在周围,甚至跃马都不能过。 黄邵和裴元绍两人,分别从左右两翼截杀而来,刘备和关羽一眼便看到这两人旗号,知其为渠帅,欲速斩之,震慑贼胆。 于是,刘备手持宝剑对上了黄邵。 “汝等反贼,有不平事可告官家也,何故言反!” “官不为官!民不将民!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刘备与黄邵两人宝剑数度交锋,惊叹其剑法精妙,又劝道:“若是放下兵器!朝廷大赦,恕尔等无罪,可归乡也!” “吾本无罪!何用他来赦!” “朝廷有大罪于天下万民,反怪我等罪行,岂不见笑天下!” 黄邵宁死不降,宝剑再度向刘备刺去,双方战的难解难分。 另一边,关羽对上裴元绍,长刀对长枪,金铁交击之声不绝于耳。 裴元绍天生勇力,枪法虽然称不上精湛,却极其狂野,自成一派,专挑腋下,腿弯,手肘,等常人难以灵活躲避,又没有甲胄防御的地方扎去,寻常将士,交手不过招便被其找到空隙,一枪了结性命。 关羽一双丹凤眼,却看的极为仔细,长刀挥舞之间,或劈或斩,或挑或转,尽数挡下。 他的敏锐直觉告诉自己,这支黄金贼寇和他们在幽州遇到的不一样,无论是士气还是那股誓死不降的气势,都大不相同。 杀掉渠帅,说不定不能震慑贼胆,反而让这支军队成为一支哀兵,战意不减反增。 于是,他卖了个破绽,故意双手高举长刀,露出腋下空挡。 裴元绍暗道好机会,长枪瞬间刺出。 关羽却腰部一动,单臂举住长刀,另一只手下落,狠狠地夹住了裴元绍的长枪。 长刀单臂挥舞仍然有余力,一刀劈断枪杆,随后猛地拉住那支断枪杆,将裴元绍拉向自己。 “黄巾贼寇听着!” “你们的渠帅被我们抓住了!” “速速放下兵器!否则我便斩他首级祭旗!” 关羽夹住裴元绍,朝周围高声大喊,吸引了全军目光。 “元绍!” 黄邵转头看见裴元绍被擒住,战场经验不足的他不禁大喊出声。 刘备剑法不俗,随即挑飞他的长剑,捉了黄邵的右手按在背后,又一脚踩在他腿弯处,让他失了平衡,一头栽倒在地。 刘备将其双手全部缚在背后,使其再无法反抗,随即向左右高声大喊。 “你家渠帅被吾擒了!” “速速放下武器!” “可得生路!” 第29章玄德初至五求追读 关羽和刘备的连声大喊,响彻全军。 两位北军出身的校尉不禁暗自赞叹:“好个刘玄德!带头冲阵,生擒贼帅!不愧为卢帅弟子,颇有乃师之风!” “看来今日亲近之举是做对了!” 吕常吴博二位校尉各自面露喜色,随即挥动旗帜,让手下骑兵也高声大喊。 两边的越骑营和屯骑营冲势不停,在接近时高呼。 “贼帅已被我军所擒!放下兵器!” “放下兵器者,可得生路!” 军阵中路,被逼的完全减速,只能下马步战的张飞,听见自己两位兄长的喊话,长矛左右横扫,无人可挡,迅速清出一片空地,供身后骑士下马落脚。 紧接着,他也高声呼应:“反贼还不放下兵器!” 前方,使劲逃窜的周显等人,见友军及时赶到,也恢复了士气,反冲而回。 “贼人受死来!” 眼看大势已定,然黄巾却非一般的山贼盗匪,自成一派逆潮,反冲而上,丝毫没有放下兵器的举动。 黄巾军士卒毫不气馁,继续和官军厮杀。 刘备按住黄邵,一手压住他的双手,一手持剑应对黄巾士卒的砍杀,左右前后,顾应不乱,游刃有余。 乱军之中,刘备还不忘劝降道:“吾看你语带文章,也是个读书人,当知大势已去,何苦他们白白受死?你若劝你众投降,备担保,尽放尔等归乡!” “朝廷狗官!滥杀无辜!吾等宁死不降!” 黄邵呸地吐出一口口水,继而喊道:“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口号一出,黄巾军士气顿时攀上顶峰,人人面带狂热,悍不畏死地冲向官军。 被关羽捉住,擒在腋下的裴元绍,脖子被紧紧夹住,脸色因为窒息几乎成了绛紫色,却依旧用微弱的声音应和着“天……下……大……吉”。 黄巾军声势震天,杀声不绝,眼看攻势凶猛,关羽不得已弃了裴元绍,呼应着刘备张飞二人,先冲出阵去。 “大哥!贼寇士气正盛!当暂避锋芒,待其力竭,可生擒之!” ······ 黄巾军到底还是降了,力竭而降。 他们急行了一夜,又厮杀了半日,纵是士气鼎盛,然腹中无米,气力不济,敌手又多是关中骑士。 刘备在马上和两位校尉谈论此战得失时,感叹道:“冀州黄巾不愧为太平道本部人马,悍勇非常,吾在幽州未曾见过此等贼军。” “军侯莫忧,我汉家儿郎也有不畏生死之勇,就是黄巾力士冲阵,也被我们卢帅击败,张角本人更是差一点被斩杀,如今躲在广宗城苟延残喘。” 两位北军校尉毫不在意此战黄巾的悍勇,在邺城,曲梁两战过后,他们便习以为常。 曲梁县衙内的卢植听闻此事后,却有些重视,尤其是周显指认,这批黄巾贼就是当初袭击他辎重营的那批人,他就更看重了,也更疑惑了。 卢植是个谨慎的人,黄巾贼士气高涨,他能理解,但这股黄巾士气高涨得有些过分了。 力竭而降,若是给到他们充足的粮草,精锐的武备,岂不是百战不退? 要知道,曲梁之战,就是张角本人在场,也依旧有大量的溃兵,这其中的缘由,他势必要搞清楚,不然日后可能就会吃大亏。 “你们细细说来,经过如何?一个场面也不要漏。吾要知晓这股黄巾到底有何特殊之处。” 吕常吴博两位校尉退后一步,“我二人从侧翼击之,不曾深入敌阵,故不知其内详情,还请刘军侯细说,若有遗漏,我等补充之。” 卢植点点头,“玄德,你且细说!” “是!我与云长翼德分别带人冲击······” 关羽张飞也依次讲述了自己在阵中的所见所闻,无不感叹冀州黄巾之勇悍,士气之高涨,非幽州黄巾可比。 刘备说道自己一边击退敌军,一边劝降渠帅时。 卢植找到了不同点,“等等,玄德。贼帅前一句话是如何说的?” “他说,朝廷狗官,滥杀无辜,宁死不降。” 卢植笑了,“滥杀无辜?以往张角所部口号都是贪官污吏众多,朝廷官员尸位素餐,无所作为,何时又冒出来一个滥杀无辜?” “其中必有缘由!” 卢植想了想,又调了周显进来,询问他是如何遇见这支黄巾队伍的。 “杀俘?你们杀俘了!” “愚蠢至极!” “为尔等些许军功,竟然行此乱举!难怪贼众有死战之心!” “速传我令!命各大营军侯严肃军纪,重申军规军法,不可杀俘!” 而周显周耀等人因为杀俘所报军功也被一笔抹消。 这时候,有士兵急急来报:“报将军!城东发现黄巾贼寇踪迹,广宗黄巾在二十里外安营下寨!” 卢植刷的一声站起来疑惑道:“曲梁战后,张角贼还敢来与我军在城外相战?” “打得哪个旗号?” “人字旗号!另外营中皆披白布。” “哦!是张梁!” “披白布?” 卢植眯起了眼睛,“莫非……我那一箭射中了!” 吕常吴博二校尉立即起身,“将军!我军士卒大多还在休养,此时不宜出战,不若让刘军侯出城,探他虚实!” 前番邺城之战,越骑屯骑两营对战张角主力骑兵,已是大功一件,此番便不再有争功之心。 刘备表态道:“备,愿往一探!” 卢植缓缓坐下,拿起桌上令箭,“好,就令玄德领本部兵马前往一探,可先将其叫出阵来,言语试探之,再假报唐周友人身份,进帐一观。” 刘备领了令箭,带着关羽张飞二人,集结本部五百幽州突骑,直往黄巾营寨而去。 ······ 黄巾营寨内,张梁,刘辟,龚都,陶升,正在营帐中商议,忽闻卫兵来报。 “官军五百骑士在营外,说是来慰问天公将军。” 张梁等人愣住了,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啥。 最后还是陶升开口道:“你确定没听错?官军是来慰问不是来叫阵?” “营门守将已经确认过三遍,官军将领确实说是来慰问天公将军。” 张梁挥挥手,让卫兵先出去。 刘辟挑了挑眉,“官军这玩的是哪一出?诈开我们营门?” 陶升摇摇头,“他们只有五百,冲进来也是被围,被我们关门打狗岂不是和送死一样?官军不会那么傻。” 龚都双手一摊,“依我看,卢植诡计多端,不管他玩什么计谋,咱们干脆就当没听到,不应他的约,按照咱们自己的计划,连营围城。” 陶升瞪了他一眼,“督军的计划是让我们假装天公将军已死,装成是要来报仇的哀兵,让官军不敢放手进攻,从而达到围城之效。” “要是任由官军喊话,而我们不应,那不是明明白白地说我们心虚了?” 三人各有意见,眼看要吵起来。 张梁拍板道:“光在这里商量也无济于事,我们先去看看再说。” 第30章玄德初至六求追读 四人随即出了帐篷,前往营门。 营门外,刘备三人仰着头望向黄巾营寨。 突然营门大开,张梁率领大军,浩浩荡荡地迎出来。 刘备只粗略扫上一眼,便心中有数,起码有五万之众。 两边的将领,逐渐脱离大部,慢慢靠近,在一箭之地外,停马驻留。 刘备和关羽策马上前,留下张飞在原地统领本部人马。 张梁这边则带着陶升,刘辟同往,留下龚都统帅营卫。 刘备首先问道:“敢问对面可是天公将军张角?” 张梁高声回应:“小辈!你难道不识我人字大旗么?” “原来是人公将军张梁啊,今日天色不好,看差了,勿怪!” 张梁酝酿了一下怒意,冷哼一声,骂道:“尔为官军,我为黄巾,有生死大仇,前番我兄长便是被尔等所害,尔等还要假言假意,说要来慰问,简直是辱我黄巾!” “奈何我要为我兄长守灵七日,七日内不欲交战,过了七日便要斩下卢植狗头,以慰吾兄!” “借你回去传话!告诉卢植,若是七日内主动卸下头颅,祭我兄长,我可留他坟茔,否则定要将他挫骨扬灰!不得安宁!” “话已说完!尔等回去吧!” 张梁觉得自己这番话说的颇为到位,随即拨马就要回营。 “人公将军且慢!且慢走!” 刘备连声叫停,“我亦曾身为太平道教徒,今闻天公将军逝去,特来吊唁,还请将军给吾一个机会!” 张梁打马停住,颇为讶异地回头道:“你亦为我太平教徒?” “不错,吾年少往洛阳进学时,亦曾诵读过太平经,路经济阴,得天公将军弟子唐周传授经义,虽未记名,也有几分香火。” 这种假冒是对面自己人的策略,其实风险很大,不止是敌人会怀疑,就连自己人也会怀疑,谁知道你的说辞几分真几分假。 但假借唐周的关系就不一样了,唐周本为太平道教徒,张角弟子,在太平道教中地位不低。 可他却在太平道起事前一个月,将张角三人即将起事的消息,完完整整地上报给官府,弃暗投明之举,不但无罪反而有功。 黄巾起义提前被举报,都能闹得八州并起,可想而知,假如没有被举报,黄巾声势该有多么庞大。 皇帝不仅保证过,不追究他和他家族中黄巾教徒的罪行,还要嘉奖其忠君爱国之心。 所以刘备冒充起来也没什么心理负担,也不会惹得自己人怀疑。 张梁还未反应过来,刘辟陶升就猛地拔出刀,脸含怒意,大喝道:“唐周叛徒!早已被我太平道革出!” 说着就要冲上前去。 关羽也急忙上前,护在刘备身侧。 “停下!” 张梁一声大喝,阻止了激愤中的两人,再度上说道:“你既认识唐周,那便再为我带一句话。” “将军请说。” “告诉他,我张梁还有我兄张宝,势必杀其人,车裂其尸,以祭我兄,祭我太平道起事以来死去的数万兄弟!” 刘备挥手示意关羽退下,拱手道:“将军此话,吾记住了。若有机会,定会传达。” “只是还请将军告知,天公将军遗体何在?吾想前往吊唁,请将军准许。” “我兄遗体,就在营中。但吊唁就免了,你之香火,乃属苍天,非我黄天,立场分明,再无牵挂!” 刘备随即赞同道:“人公将军说的是!我既受几分黄天香火,当还与黄天,方可立足苍天,无愧苍天,请将军让我等前往吊唁!吊唁毕后,则我与黄天香火已尽,来日才可尽心厮杀!” 关羽不善言辞,就抱了抱拳没说话。 陶升此时也冷静下来,在张梁耳边小声劝道:“将军!我看此话多半有假,大抵是为了探我军虚实,不若放他们进营,将计就计,借他二人之口,宣扬吾等哀兵之实?” 张梁思忖一会儿,“便依陶渠帅所言。” “吾张梁见你二人心诚,便允你二人前往我兄长灵堂一见。” “谢将军!” 刘备二人随即跟着张梁返回黄巾大营。 一进营,便听见哭声遍地,两侧白布高高挂起,一间大帐,内中安放一具棺椁,桌案上还放着张角牌位。 “吾兄棺椁在此!” “你二人拜过便离去吧!” 刘备二人遥遥一拜,又问道:“为何早早盖棺?使我不见天公将军遗容哉?” “吾兄死于非命,不忍教众见其面而悲,特早早盖棺。” “兄长遗命,本要让我尽起大军征伐,但我为护兄长灵位,决议七日守灵,不造杀业。” 说道这里,张梁不由得拔剑下拜,“兄长!勿怪我!” 刘备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四周,看不出有什么特殊的地方,有些地方因为军中营帐有所简化,但基本还是按照灵堂的布置来的。 看起来不似作伪。 眼角瞟向关羽,见他也点点头,便提出告辞。 就在两人转身走出帐篷时,也有一队黄巾士卒,苦着脸进来吊唁。 回到曲梁城后,刘备向卢植报告。 “我见张梁,言语间听其怒意满腹。进其营,闻其哭声四起,白幡高挂。入其营中灵堂,布置皆完备,更有张角灵位置于案上,不像是匆忙布置而成,而且我与云长出帐时,亦有一队黄巾贼人前往吊唁。” 最后总结道:“依备观之,张角贼应当是亡故无误。” 旁边的各营校尉也纷纷点头,“刘军侯观察入微,应当无误,应当无误啊!” “张角乃知兵之人,特意叮嘱张梁自己死后尽起大军征伐,实为借哀兵之势退我大军。” “可惜可惜!张梁眼界窄小,不识其兄真意啊!” “是极是极!等到七日过,这哀兵之气也散尽了!” “我军可高枕无忧矣!” 卢植也笑道:“玄德与云长只身二人,独入贼营,胆气十足,又带回如此情报,大功一件,先记下,待回京时,一并表奏!” “谢卢帅!” 刘备拱手再拜。 关羽却慢了一拍。 卢植问道:“云长为何心不在焉?” “某······某只是······某……” 卢植对刘备目前的表现很是满意,便爱屋及乌地关心道:“云长可是身体不适?” 关羽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某觉得,最后那队前往吊唁的黄巾士卒,似乎不曾哭过,脸上没有丝毫泪痕,某觉得可能有诈。” 卢植的表情瞬间严肃起来,问道:“云长可曾看仔细?” 关羽实话实说,“某不敢确定,只是现在回想,觉得有些不对劲。若是再去一次。” 众校尉议论纷纷,“再去一次?可没有借口了啊?” “总不能人人都是唐周友人吧?” 第31章北击郭典一 广宗城中,张角坐在高台之上,手捧宝剑。台下,数万黄巾军严阵以待,何仪何曼两兄弟分别侍立左右。 军阵缓缓分开,张燕不紧不慢地踱步向前,穿过军阵,让两边的黄巾士卒都看清这位新任的督军渠帅,到底生的是何模样。 只见他身披玄甲,头戴黄巾,生的阔面重颜,剑眉朗目,相貌堂堂,虽称不得美姿颜,却也叫得上一个威仪郎。 他缓缓登上台阶,走至高台之上。 张角将手中宝剑,往前一递。 张燕抱拳以对,随即单膝下跪,双手接过张角之剑。 身旁小兵将早已准备好的旗帜展开,张字大旗迎风挥舞不停。 何仪何曼吹响号角,全军皆知,出兵之时已至。 张燕拔出剑来,高呼:“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黄巾大军随即在各个黄巾队率军侯司马的带领下,列次从东门出城。 他们将在张燕的带领下,北上,攻击巨鹿太守郭典,策应地公将军张宝的攻势,将这颗嵌在冀州中心的钉子给彻底拔除,之后,才能全心全意地对付卢植。 为了避开卢植方面的探马眼线,昨日,张梁就带着自己的人马前去曲梁城前安营扎寨,佯装广宗黄巾主力,吸引卢植眼线。 广宗城中也广派哨骑,探查周边,最大限度地确保此次出兵不会被卢植方面察觉。 七日,是这次战役的时限,张梁七日守灵,张角七日守城,张燕七日克城。 曲周城中,刚刚大战过一场的残垣断壁,尚未得到修复,守城士兵便看到了遮天蔽日的黄旗。 “速报校尉!” “黄巾贼去而复返!” 曲周校尉大惊,问道:“约有多少人马?” “粗摸估计,约有八万。” “什么!八万!” 曲周校尉不敢置信地站起来,厉声大喝,又不安地在房间内踱步,口中自言自语。 “八万,八万,我曲周城守军不过三千,如何能挡?” 他又想到:“广宗黄巾倾巢而出,卢帅大军就在曲梁,他难道就不怕卢帅击他后背?” “速速遣人出城!急报卢帅!请他来救!” “是!” 校尉捶胸顿足一番,哀叹一声,面色愁苦地上了城墙。 黄巾已经逼近至二十里,正在休整,准备攻城。 张燕与何曼几位渠帅正在商议接下来的攻城事宜。 何仪策马过来报告,“禀督军,我已经四下散出探马哨骑,还派了三千人拦路做鹿角拒马,挡在曲周和曲梁之间的必经之路上,若是敌军派人求援,必使其不得过!” 张燕点点头,“好,何渠帅安排甚是妥当,七日内,务必使其巨鹿郭典军与曲梁卢植军断绝联系。” “接下来,我军要趁其城防未备,快速进攻,夺回曲周,哪位将领敢率先出战?为我军先登?” 江明,秦兴,何曼三人异口同声,“末将愿为先登!” 江明,原本是黄巾军留守曲周城的守将,被郭典正面击败,带着残余的两千人马奔逃广宗,深以为耻,此番应天公将军计策,卷土重来,便自告奋勇,要洗刷战败之耻。 秦兴,同样是败军之将,原本留守广平,却被郭典用巨鹿失守的消息诈出城外,路遇伏兵,大败而归,见广平已经被装作黄巾溃兵的郭典军所占,城头黄旗换做了汉军赤旗。 无奈带着一千余的残败军队逃回广宗。 何曼,为广宗守将,武艺惊人,即便是裴元绍,在武艺比拼中,也曾败于他手,在黄巾军中堪称第一勇将,却屡屡被天公将军安排留守后方。 不过他倒没有心生不满,因为他之兄长,何仪,和黄邵一样,是个力弱的文士,天公将军便把他俩兄弟编排在一起,为的就是这两兄弟一文一武,安定后方。 但作为一名素有勇力的猛将,他心中还是有那么些不甘,裴元绍这个傻大个都能跟着天公将军四处征战,升任一方渠帅,而他自己却还屈具兄长何仪之下,做一护卫将领。 因此,此番出兵,为求速决,黄巾主力尽出,何仪何曼这俩兄弟也被捎带上,何曼便攒满了干劲,要力证其勇。 于是,就出现眼前两人争先出战的场面。 江明看向何曼,说道:“何兄弟,此曲周城原本乃我之守城,吾战败之失,定要亲手用敌军之血洗刷,请何兄弟给我一个雪耻之机,莫要与吾相争了!” 他又看向同样是败军之将的秦兴,“秦兄弟,我失曲周,汝失广平,同病相怜,汝应当知我心中酸楚,还请秦兄弟理解,让吾亲手收复失地。” 何曼眨巴着自己那对大小眼,有些不好意思,“江兄弟言重了,吾虽有几分勇力,焉能不给汝雪耻之机?此番,便让江兄弟先登城墙,一雪前耻!” 秦兴也抱拳道:“曲周先登之职便让与江兄了,只是来日广平之战,请君莫争!” 张燕哈哈大笑,“江明兄弟不必过于争先,何曼秦兴你们也不用过于谦让,此番我军出兵,意在速决,全无试探之意,一举,便要攻下城池,三方皆要同时攻城,你三人可一同登城,雪耻也好,争勇也罢。燕,只盼诸将皆奋力杀敌,共筑我黄天大业!” 江明,秦兴,何曼三人皆面露喜色,开口道:“为承天公将军之志!我等必不负督军所望,奋勇杀敌,夺城收地,复我黄天!” “好,兵士就粮之后,你等三人,便各领三千士,从东,南,西,三个方向发动进攻,只在北面留一生门。” ······ 日头刚刚过午,黄巾军就发动了进攻。 虽然张燕说三面齐上,但实际上还是有先后之分。 由于巨鹿郭典军当初攻城时,是从西门入,因此,西门的城防最为残破,也最易攻入,西面的先登之职便交于原曲周守将——江明。 江明带着自己当初一起逃出城的两千步卒,顶在最前方,后排是张燕补给他的一千广宗守军。 江明在最前列,扬起手中长戟大呼:“兄弟们!官军杀我等手足,夺我等城池!占我等妻儿家小!此仇不共戴天!” “今番攻城,尔等当如何?” 黄巾军军士尽皆大喊:“誓杀官军!复我城池!以祭黄天!” 曲周城西,黄巾军的第一波攻势开始了。 第38章悠悠我心二 巨鹿太守郭典的一番论调,将天下局势一点一点地分析给汉军将士,巨鹿守军因为敌人大军来援的恐惧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曲周校尉第一个高声回应:“大汉威武!” 城内守军也高呼:“大汉威武!” “大汉威武!” “大汉威武!” 威武之声响彻四周,竟盖过了黄巾的喊话,一时间,张燕仿佛真的看见了那支纵马漠北,饮马瀚海的威武汉军。 而黄巾军这边则渐渐沉默下来。 张燕轻笑一声,这个郭典果然有几分本事,不愧是青史留名的人,要知道古代因为纸张的紧张,不是什么重要的大事都不会往上面写的,就是写了,也是惜字如金,能少就少。 这也是文言文极度凝练的原因。 咱老祖宗,就是不讲废话,多干实事的人。 至于出现士人阶级,那是副作用,从来就不是本意。 仓颉作书,以教后嗣。幼子承诏,谨慎敬戒。勉力风诵,昼夜勿置。 但郭典犯了一个错误,他歌颂汉军力量,提振士气没问题,却不该拿黄巾军的身份说事。 黄巾军的沉默不是士气低落,也不是被其一番言语震慑,而是被勾起了心中怒意。 张燕看向自己周边的将领,果然,何曼江明等人,不但没有被其吓倒,反而各个义愤填膺,怒气满腹。 何仪策马靠近,闷声道:“督军!我们何以为应?” 张燕使人作书一封,命何仪传阅黄巾军中诸位传经者,这些传经者都是张氏三兄弟的弟子,也都识字,只是家中无门,不是寒门,他们连门第也称不上,只是些无恒产的贫民百姓罢了。 也就是郭典口中的贩夫走卒,佃农家奴,屠猪宰羊之辈。 “汉初至今,近四百载,俗浸雕敝,巧伪滋萌,下饰其诈,上肆其残。公卿百官,类多拱默,以树恩为贤,尽节为愚。至相戒曰:白璧不可为,容容多后福。” “曲城百里,转动无常,各怀一切,莫虑长久。” “谓杀害不辜为威风,聚敛整辨为贤能,以理已安民为劣弱,以奉法循理为不化。髡钳之戮,生于睚眦。覆尸之祸,成于喜怒。视民如寇雠,税之如豺虎。” “监司项背相望,与同疾騊,见非不举,闻恶不察,观政于停传,责成于期月,言善不称德,论功不据实,虚诞者获誉,拘检者离毁。” “或因罪而引高,或色斯以求名。州宰不覆,竞共辟召,踊跃升腾,超等逾匹。或考奏捕案,而亡不受罪,会赦行赂,复见洗涤。” “乡官部吏,职斯禄薄,车马衣服,一出于民,谦者取足,贪者充家,特选横调,纷纷不绝,送迎烦费,损政伤民。” “吾等贩夫走卒,虽有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却为一杆所钓,尽成案上鱼肉,任人刀俎,然鲲虽鱼,却有化鹏鸟之能也!” “怒而飞!” “吾翼若垂天之云,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 “背负天而图南!” “天何色?惟吾草民知之!” “天命已改!汉祚将终!” “士若怒,不过伏尸二人,血流五步。吾等草民一怒,即便伏尸百万,血流成江,也要奉迎黄天!”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黄巾军中的传经者同样用一篇大论提振了己方士气。 黄巾军士卒尽皆大喊:“天下大吉!” “天下大吉!” “天下大吉!” 两边尽皆士气高涨,巨鹿一战非血战不可下也。 但却不是在今日。 张燕和郭典两人都有同样的默契。 巨鹿城中溃兵甚多,需要养伤休息,而张燕率领的广宗黄巾,也因为一路的急行军,而多有疲累,今日势必要休养一夜。 到了城东,黄巾本寨,张宝亲自来迎,“燕督军!吾在兄长信中已知你风采,不想今日一见,闻名不如见面啊!汝之名远不及汝之才也!” 张燕当即下马抱拳道:“地公将军谬赞了!燕不过逞口舌之利,于巨鹿军中士气并未造成损伤,反让郭典一振军心,有害无利也。” 张宝却不甚在意,拉着他进了中军大帐,让众将都先坐下,见侍者都已摆上黍酒粟饭,这才开口道:“郭典此人,乃吾心头大患!凭着区区数百亲卫,深入我巨鹿郡,收罗溃散的郡国兵,匿于大泽间,趁兄长与卢植交战,吾在中山策应幽州攻势之时,冀州腹地空虚,一举反攻下巨鹿三城,震慑我冀州六郡国,更与卢植部众遥相呼应。” “吾虽未见识过卢植本事,但此等谋划和隐忍,吾却是头一次见。” “吾初次领军与其对阵之时,也在军前提振士气,却被他骂了个狗血喷头,甚为狼狈,今日燕督军与其口舌相争,不落下风,平分秋色,可算是为我黄巾出了一口恶气!” “就凭此举!我张宝,也要先敬你一杯!” 张宝说罢便径直自饮一杯,还把酒樽翻转过来,示意饮干。 帐中其余诸将,也都纷纷举杯,以敬张燕。 一轮酒下来,张宝言道:“督军率吾兄大部远道而来,驰援吾部,本该设宴款待,奈何营中粮草不多,只好以酒做菜,配以粟米,仅以为宴吧!虽无肉食美味,却也能饱腹润口,诸将,请!” 黄巾军中将领都是大老粗,就是何仪这样的读书人也是家境贫寒,食不得肉糜,没有丝毫抱怨,就这么三口饭,一口酒,囫囵下肚。 张宝对于张燕等人的来援,显然欢迎极了,除了米饭管够,还安排了舞蹈,数位妇女抬着鼓,放在营中高台上,踢鼓相和。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这舞,不止是给广宗黄巾看的,也是给张宝部众看的,他们紧绷了太久的神经,终于因为张燕率众而来,得以放松下来。 整个黄巾大营,其乐融融,欢快非常。 鼓声歌声,随着火光的牵引,越过大营,传入了巨鹿城中。 郭典在城墙上遥望,不禁露出一模微笑,轻声言道:“有机可乘矣。” 第38章悠悠我心二 巨鹿太守郭典的一番论调,将天下局势一点一点地分析给汉军将士,巨鹿守军因为敌人大军来援的恐惧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曲周校尉第一个高声回应:“大汉威武!” 城内守军也高呼:“大汉威武!” “大汉威武!” “大汉威武!” 威武之声响彻四周,竟盖过了黄巾的喊话,一时间,张燕仿佛真的看见了那支纵马漠北,饮马瀚海的威武汉军。 而黄巾军这边则渐渐沉默下来。 张燕轻笑一声,这个郭典果然有几分本事,不愧是青史留名的人,要知道古代因为纸张的紧张,不是什么重要的大事都不会往上面写的,就是写了,也是惜字如金,能少就少。 这也是文言文极度凝练的原因。 咱老祖宗,就是不讲废话,多干实事的人。 至于出现士人阶级,那是副作用,从来就不是本意。 仓颉作书,以教后嗣。幼子承诏,谨慎敬戒。勉力风诵,昼夜勿置。 但郭典犯了一个错误,他歌颂汉军力量,提振士气没问题,却不该拿黄巾军的身份说事。 黄巾军的沉默不是士气低落,也不是被其一番言语震慑,而是被勾起了心中怒意。 张燕看向自己周边的将领,果然,何曼江明等人,不但没有被其吓倒,反而各个义愤填膺,怒气满腹。 何仪策马靠近,闷声道:“督军!我们何以为应?” 张燕使人作书一封,命何仪传阅黄巾军中诸位传经者,这些传经者都是张氏三兄弟的弟子,也都识字,只是家中无门,不是寒门,他们连门第也称不上,只是些无恒产的贫民百姓罢了。 也就是郭典口中的贩夫走卒,佃农家奴,屠猪宰羊之辈。 “汉初至今,近四百载,俗浸雕敝,巧伪滋萌,下饰其诈,上肆其残。公卿百官,类多拱默,以树恩为贤,尽节为愚。至相戒曰:白璧不可为,容容多后福。” “曲城百里,转动无常,各怀一切,莫虑长久。” “谓杀害不辜为威风,聚敛整辨为贤能,以理已安民为劣弱,以奉法循理为不化。髡钳之戮,生于睚眦。覆尸之祸,成于喜怒。视民如寇雠,税之如豺虎。” “监司项背相望,与同疾騊,见非不举,闻恶不察,观政于停传,责成于期月,言善不称德,论功不据实,虚诞者获誉,拘检者离毁。” “或因罪而引高,或色斯以求名。州宰不覆,竞共辟召,踊跃升腾,超等逾匹。或考奏捕案,而亡不受罪,会赦行赂,复见洗涤。” “乡官部吏,职斯禄薄,车马衣服,一出于民,谦者取足,贪者充家,特选横调,纷纷不绝,送迎烦费,损政伤民。” “吾等贩夫走卒,虽有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却为一杆所钓,尽成案上鱼肉,任人刀俎,然鲲虽鱼,却有化鹏鸟之能也!” “怒而飞!” “吾翼若垂天之云,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 “背负天而图南!” “天何色?惟吾草民知之!” “天命已改!汉祚将终!” “士若怒,不过伏尸二人,血流五步。吾等草民一怒,即便伏尸百万,血流成江,也要奉迎黄天!”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黄巾军中的传经者同样用一篇大论提振了己方士气。 黄巾军士卒尽皆大喊:“天下大吉!” “天下大吉!” “天下大吉!” 两边尽皆士气高涨,巨鹿一战非血战不可下也。 但却不是在今日。 张燕和郭典两人都有同样的默契。 巨鹿城中溃兵甚多,需要养伤休息,而张燕率领的广宗黄巾,也因为一路的急行军,而多有疲累,今日势必要休养一夜。 到了城东,黄巾本寨,张宝亲自来迎,“燕督军!吾在兄长信中已知你风采,不想今日一见,闻名不如见面啊!汝之名远不及汝之才也!” 张燕当即下马抱拳道:“地公将军谬赞了!燕不过逞口舌之利,于巨鹿军中士气并未造成损伤,反让郭典一振军心,有害无利也。” 张宝却不甚在意,拉着他进了中军大帐,让众将都先坐下,见侍者都已摆上黍酒粟饭,这才开口道:“郭典此人,乃吾心头大患!凭着区区数百亲卫,深入我巨鹿郡,收罗溃散的郡国兵,匿于大泽间,趁兄长与卢植交战,吾在中山策应幽州攻势之时,冀州腹地空虚,一举反攻下巨鹿三城,震慑我冀州六郡国,更与卢植部众遥相呼应。” “吾虽未见识过卢植本事,但此等谋划和隐忍,吾却是头一次见。” “吾初次领军与其对阵之时,也在军前提振士气,却被他骂了个狗血喷头,甚为狼狈,今日燕督军与其口舌相争,不落下风,平分秋色,可算是为我黄巾出了一口恶气!” “就凭此举!我张宝,也要先敬你一杯!” 张宝说罢便径直自饮一杯,还把酒樽翻转过来,示意饮干。 帐中其余诸将,也都纷纷举杯,以敬张燕。 一轮酒下来,张宝言道:“督军率吾兄大部远道而来,驰援吾部,本该设宴款待,奈何营中粮草不多,只好以酒做菜,配以粟米,仅以为宴吧!虽无肉食美味,却也能饱腹润口,诸将,请!” 黄巾军中将领都是大老粗,就是何仪这样的读书人也是家境贫寒,食不得肉糜,没有丝毫抱怨,就这么三口饭,一口酒,囫囵下肚。 张宝对于张燕等人的来援,显然欢迎极了,除了米饭管够,还安排了舞蹈,数位妇女抬着鼓,放在营中高台上,踢鼓相和。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这舞,不止是给广宗黄巾看的,也是给张宝部众看的,他们紧绷了太久的神经,终于因为张燕率众而来,得以放松下来。 整个黄巾大营,其乐融融,欢快非常。 鼓声歌声,随着火光的牵引,越过大营,传入了巨鹿城中。 郭典在城墙上遥望,不禁露出一模微笑,轻声言道:“有机可乘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