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迷师尊穿成娇弱美人后》 1、古代小妈妈 北夷腹地,呼啸风声中,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苍茫雪地上,残留一股浓重血腥味。 清俊端方的男人脊背挺直,僵坐在地,阴冷潮湿的雪慢慢融化,逐渐浸湿他衣角。 风一吹,身体更僵更冷了。 本就惨淡无光的面色,更加灰败,胸膛处被魔尊洞开,鲜血顺着他的口鼻汩汩流出。 又是一大口鲜血喷出,将身下的雪也一并染红。 他抚着胸口,半阖着的双眼,在听到人脚步走近时的动静,缓慢而沉重地睁开。 魔尊子桑嘉容立于身前,眉梢轻挑着。 那年轻俊美的容颜,满是散漫恣意。 他看着眼前人这般模样,似觉得好笑,居高临下漫不经心看向他,突然修长指间握着剑,慢慢悠悠挑开他衣襟,露出里面大片新白如雪的肌肤。 “不知道你那些徒弟们,在看到你被人折辱时的模样,会作何感想?” 他随即朝身后看去,几个少年面孔在寒风中萧萧瑟瑟,想要挣扎着起立,却都是徒劳为力。 修真界第一大能,被人喻为“白衣仙君”的楚微辞,也不过如此。 子桑嘉容尾音轻扬,眼神散漫悠哉,带了几分嘲讽,又将他衣襟挑开大片。 远处传来此起彼伏难以忍耐的声音:“师尊!” 眼见那几个少年,努力想要挣脱束身锁,却是依然分毫未动,子桑嘉容扬了扬眉,擒住楚微辞的衣襟,白皙俊美如玉的面庞逐渐接近。 有一点修真界没有说错,这个男人是现今修真美人榜排行第一的美人,他华妍庄重,眼神无悲无喜,哪怕身负重伤,也不曾有分毫动容。 子桑嘉容散漫勾唇,指腹沿着他唇齿慢慢摩挲,肆意撬开,终于来到一颗颗洁白如贝的齿列中。 他沿着那一颗颗牙齿,一路慢条斯理摸索下去,感受到身后如芒在背的视线,一挑眉,故意露出三分不经意轻笑。 嘴角带痣的唇,逐渐接近。 当着他那些好徒弟的面,折辱他,欺煞他。 然而下一瞬,这个被他始终瞧轻的男人,忽然也勾唇,如徐徐清风而至般,笑道:“你知道吗,反派总是死于话多。” 反派? 子桑嘉容难以理解他口中说的这句话。 反派是何意? 正当他微微出神之际,身后忽然来了一道令人意想不到的身影。 子桑嘉容惊愕回头。 不知何时,楚微辞的大徒弟已经来到他身后,长剑执手,他凝眸沉沉注视着他,却在那眼神中见不到任何波澜,只有无尽的死意。 长剑刺下时,子桑嘉容第一次露出震惊神色,看着眼前这个勾唇轻笑的男人,他忍不住说道:“你疯了!” 为防他逃走,楚微辞竟然抱住他,而他的大弟子那一剑刺下时,连同楚微辞一起一贯穿心。 “要死就一起死,黄泉路上也好做个伴。”楚微辞含着一口血,呼吸急促,他边笑,唇齿中的血又吐出一大口。 这个疯子竟然还让徒弟:“青禾,再刺深一点!” 一剑彻底穿心,在子桑嘉容难以置信的眼神中,楚微辞死死抱住他的肩膀:“怎么,你不是说要欺辱我折煞我的吗?可惜的是,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他贴近他耳际说话,声音低低:“黄泉路上,只有你一个人去了,我马上,就要回去了。” 随着子桑嘉容骤然摔倒的姿势,楚微辞也连同他一并朝侧向摔去。 他半睁着眼,耳边除了鹤唳风声外,还有少年们痛哭的声音。 呜呜咽咽的,带着太多道不尽的不舍,迫使他将眼睛睁大一些,手也半伸出去。 旋即,他摔进一个人的怀里,天旋地转间,慢悠悠对上一对略显清冷的双眼。 只那眼睛的主人,双手还略有暖意,竟也不知道从何时起,身形脊背已开始变得比他挺阔。 他的大弟子,顾青禾,稳稳抱着他,明明才是十七岁的少年,虽在弟子们当中年纪最大,却远超同龄人般沉稳、通透。 有着连楚微辞都看不穿的冷静。 如今也是,面临他将亡的这个瞬间,其他的孩子,脸上或多或少都有难以掩饰的痛色。 唯独顾青禾面无表情,仿佛他根本无事发生,只是和往常平静的日常一样,要教授他们课业,布置当天的任务,随后一一进行考量。 呼出一口浊气,尽量压制胸口灼烧痛楚,楚微辞想在弟子们面前,保留最后完美强大的印象。 他淡淡一笑:“青禾,你是我的大弟子,已习得我不少真传,我走了以后,你的师弟们就由你代为照管,要时常督促他们完成功课,万不可懈怠。” 当然了,今天与诛魔一战不可避免,楚微辞早有了其他安排—— 已委托其他宗门接收他的这些弟子们,丝毫不用担心他走以后,他们会吃不饱穿不暖,受别人欺负。 所以交代顾青禾的这句话,不过是为了安抚他们用。 顾青禾眸光终于一动,似乎明白了什么,但很快黯淡下去,让人无法捕捉其中细微变化。 只是那双紧紧握着他不放的手,始终是热的。 “是,谨遵师尊教诲。”清冷不凡的少年默默垂眼,语声终于温软些许。 楚微辞身上为魔尊煞气所伤,即使可以及时止血,神形也已幻灭,属于药石无医、回天乏术的地步。 弟子们原先是想搬来救兵,奈何这魔尊临死前还设下重重结界,以他们的实力尚不可破解,需得静待数个时辰等结界自动消失才能出去。 眼睁睁看着平日最敬重的师尊即将在眼前逝去,几名弟子心中的愧疚越来越重,自责声也越来越重。 “那些个正道人士全都是道貌岸然的杂碎,平日一个个说一定要为了匡扶正义而战,到了魔尊祸害人间时,全都和缩头乌龟王八蛋一样,都不敢出头。” “若不是师尊,不是师尊挺身而出为了救我,师尊也不会身负如此重的伤了……” “如果我能再强大一点,再强大一点就好了,这样我就能帮上师尊的忙,没有人敢再动师尊分毫。” “都是因为我太无能了!” “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 “都是因为师尊为了救我,才让魔尊有了下手机会。” “不是你,是我!” “明明是我!” “你们都错了,是我的错才对!” “……” 望着到这种时候都要“抢占功劳”的徒弟们,楚微辞又咳出一大口鲜血。 他捂住胸口,很想颤巍巍地说出那句台词:“你们不要再为了我打架了啊!” 系统却在提醒他:【宿主,再坚持一会儿,任务尚未完成,你还不能崩人设。】 好吧。楚微辞又强忍一会儿,听着耳边哭得撕心裂肺的声音,他也产生了片刻动容。 这些可都是他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孩子,养育许久,早已有了浓厚的感情,离开他们,他当然也万分不舍。 可是天下无不散的筵席。 仿佛能察觉到他快要离开,身体越来越冰冷僵硬,几位弟子嚎啕大哭,小手纷纷扒拉着他的衣袖。 总是不认真练功的三弟子:“我以后一定好好用功,好好学习。师尊你不要走。我会乖乖听你的话,再也不偷懒了。” 总是闹着要他说故事的四弟子:“师尊,你不要走,你走了,就再也没有人给我讲睡前故事了。” 无论如何天赋异禀,超凡脱俗,到底还是孩子。 在这阵阵凄厉无比的哭声中,楚微辞身形缓缓一动,轻声叹息。 用尽最后一口气,他凝视着五个陪伴他数年、各个聪资过人的弟子们。 谁都注意到,楚微辞闭上眼的那一刻,嘴角勾起一个似平静、也似知足的微笑。 他走得很安详。 似是死而无憾。 …… 【恭喜宿主,完成最后一关*诛魔大战*副本,成功收服五名天资聪颖的弟子们,并成功斩杀反派大魔头子桑嘉容,本故事情节已全部通关完成,即将送返宿主回到原来的世界,继续享受全新人生。】 在唯有楚微辞感应到的混沌黑暗的世界中,耳畔隐隐传来这样的声音。 太好了! 楚微辞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猛然睁开眼应对这片漆黑无光的空间。 他终于,终于可以离开这个没有wifi,没有泡面,没有电玩游戏,甚至连交通工具都得自己御剑飞行,极容易被空中冷冷的冰雨狂拍的修真.世界! 没错,楚微辞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此事说来话长,和多数穿越大军的故事一样,有一个狗血的开端。 具体到有一天,楚微辞在朋友的推荐下,看了一本与他同名同姓的人物撰写的故事小说。 只不过,原文里的“楚微辞”,是一个为了得道飞升不择手段的混蛋。 有多混蛋? 在外人眼里,他实属当今世上最大圣人,不仅不遗余力冲在剿灭魔族的先锋大队头阵中,免费传授其门派自创的心法,还将几个遗孤收留在身边,尽心抚养、倾囊相授,其中更有曾经他仇家的孩子。 如此至仁至善的大圣者,应该是全文里的主角团队没跑了吧? 谁知这些只是作者设置的障眼法,“楚微辞”不仅不是大圣者,还是本文最为穷凶极恶的大恶人。 他用道貌岸然的外表做伪装,获得其他正道人士的拥护和支持,为了让自己行事更方便。 而收留那些孩子们的用意也只为一点—— 用他们的童身,来炼化自己的元神,以求至纯境地。 “楚微辞”卡在渡劫前期已经很久了,只差一点点,他就能作为大乘第一人横空出世。 这样恶贯满盈十恶不赦的人物,当然在随后的日子里,被五个长大的对他的恶劣行径恨得牙痒痒的弟子们,联合起来替天行道了一回。 尽管这人应当付出他相应的代价,身为同名同姓的楚微辞,在看到“自己”被抽筋剥皮又扒骨,悬吊在晗潭城展示给众人看的那一刻,还是浑身止不住的抖了一下。 仿佛这些无名的伤痛,全部作用在他的身上一样。 你说要什么大乘大圆满,渡劫前期不就很好吗,修为厉害照样没什么人敢欺负你! 也不知这句吐槽出了什么问题,熬夜看完小说的楚微辞在一片怨念声中熟睡。 睡醒后的他双目一睁,惊恐地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完全不认识的陌生地方。 他正穿着宽袍大袖,像是两袖清风不惹尘世的得道者,脚上踩着一柄叫不上名字的剑,不清楚从何方来,又要往何方去。 耳边猎猎风声吹过,将他的宽袍大袖吹得更宽大,也更冷了。 楚微辞抱了抱胳膊,嘴里嘶了一声:“冷。” 抱完胳膊以后,他眼神虚晃一下,再次惊恐地发现此刻他正踩着的这柄剑,在距离地面可能有比珠穆拉玛峰还高的高空中乱飞。 嘴唇一抖,有点恐高的他单脚一崴,踩着剑直直从空中以滑翔的姿势坠了下去。 与此同时,他听到了不受大脑控制的一道很欠扁的声音:“哈哈哈哈哈,你看这个人,好像一只乱扑棱翅膀的鸡。” 楚微辞:“……”莫名其妙来到一个异世界也就罢了,还要被一个傻x系统嘲讽。 无情的嘲讽并没有结束,系统还在嘎嘎嘎地笑:“你好,笨蛋宿主,我是你的系统7458,欢迎来到这个大新世界,是不是感觉眼前的一切都很神奇呢?别急着惊叹,接下来由我为您竭诚发布通关任务。” 管它是系统的统,还是全家桶的桶,楚微辞算是发现了,和他合作的就是一个话唠统,等它掰扯一堆有的没的完了,他可能早就流血身亡了。 捂着已经摔破的脑袋,楚微辞头顶鲜血挣扎起身,终于忍不住说:“快别叨叨了,等你发布任务的时候,我可能已经变成一具干尸了。所以,我是穿成《诛魔》里的同名同姓师尊了吧?” 许是没料到楚微辞的接受能力这么好,统子有点意外,顿时不笑了:“你不问问我是谁,来自何方,姓谁名甚,为什么要选中你来这里,为什么又是这个地方……” 楚微辞:“给我讲重点!像你这样的员工效率太慢,是要被总裁制裁的!” “宿主,你的脾气这么暴躁不好不好。” 系统不慌不忙地报出他将来的人设:“你的设定是温文尔雅、善良大方、清雅端方的正道第一高岭之花,也是众人心目中的白月光。” 楚微辞再一次感到绝望:“……”呵呵,我谢谢你,让我晦暗无光的二十几年单身狗人生终于迎来了意想不到的巅峰时刻。 所谓正道众人心中白月光,也就是那个为了自己着想,一心为了飞升,差点残害几个孩子幼小心灵的畜生? 楚微辞并不开心。 阅文无数的他,早已对重生、穿书、穿越时空一流的大背景烂熟于心。 像是穿书这种荒唐的事,基本发生在同名同姓的主人公看完小说后睡醒的第二天。 尽管不愿意承认,他应该是真的穿进了那本名叫《诛魔》的小说里去了。 而标题里要诛的魔,不是祸世魔尊,被人称为“傲天骨”的子桑嘉容,或者魔尊的手下们,是拥有心魔和业障的“他”。 有点绝望的楚微辞,不愿意承受这本不该属于他的痛。 只想两眼一闭,睡个昏天暗地。 好在话唠统还算一个有点良心的统。 它告诉楚微辞,只要按照任务模式,维持清雅端方高岭之花人设,将反派师尊的恶人值消除,真的一心向善,纳五名弟子入门下。 视他们如亲生子弟般悉心照料,并带领学有所成的弟子们完成剿灭魔尊及其手下的任务,就可以获得回家的奖励。 听来好像哪里有点不对,但能够回家便是好事。 而且养孩子嘛,好像也不是特别的难?只要有他吃的一口,孩子们绝对不会忍冻挨饿。 楚微辞对此信心满满。 从此以后,楚微辞真的按照系统任务,开始不断修习精进自己的心法,也开始踏上寻找他将要收入麾下的徒弟们的道路。 大弟子是他收的最顺利的一个,因为当时入得门下的顾青禾,时年五岁,比起一般同龄的孩子,心智要早熟沉稳许多,给他省了不少事。 就是也太不爱说话了,每次他想送关心送温暖,顾青禾都一副反应平平的姿态。 整日起得比他早,睡得比他晚,都是还没日出之际,顾青禾已经拿着教鞭前来找他:“师尊,该念书了。” 楚微辞真的很想说一句,究竟他是师尊,还是顾青禾是师尊? 望着这个小小的人儿,在顾青禾勤奋不止的“催促”下,数年之间,楚微辞的功力竟然更加长进。 当然,那是后话了。 在他想着任务模式不过尔尔,其他弟子也会很顺利的时候,剩下的几个直接升了难度。 二弟子找到的时候,是个穿着开裆裤喜欢到处撒野的熊孩子,因为太熊了,有事没事会趁着他入睡,在他脸上涂鸦,把他的裤子也剪成开裆裤。 看在是孩子的份上,楚微辞忍了:“……” 三弟子四弟子找到的时候,都是尚在襁褓的奶娃娃。 令人绝望的是,他们还是同一时间找到。 楚微辞左手抱一个,右手抱一个,腿上还被熊孩子二弟子挂着,只能瞳孔地震,满脸崩溃。 那两张嗷嗷待哺的小嘴,因为吃不到奶水就开始嚎啕大哭,哭得人撕心裂肺,头痛欲裂。 犹豫半天的楚微辞,只能英勇就义一下,准备掏家伙上了。 没奶水但是有辅助工具,放在嘴里砸吧砸吧一下应该还是有点那味儿吧?平时就用米汤代替好了。 但是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他被拽得嗷嗷喊痛,才意识到必须给孩子们找个真真正正的乳娘。 本来以为让他一个学渣教书已经够让人头疼的,没想到还要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这帮孩子。 那段时间楚微辞不知道心里骂了话唠统多少次。 居然欺骗他一个不谙世事、纯真好儿郎的感情,也终于明白任务模式到底哪里不对劲。 这哪是为了降低恶人值在努力修为,分明是古代小妈妈的奋斗挣扎史。 无奈之下,楚微辞只好左怀系好一个孩子,右怀系好一个孩子,背后背着一个孩子,右手还得牵着他的大弟子,一家人齐齐整整御剑飞行到一处人烟众多的村庄。 在提出自己的意求时,楚微辞直接被人扫地出门,附赠一句:“见过要奶的,没见过这么多张嘴都要奶的!” 楚微辞很想回一句:“你现在见到了!” 但是对方的大门已经紧闭,他一脑门撞到了对方的门框上。 楚微辞:“……” 世道炎凉啊,修真界白月光也太没人权了。 幸而天无绝人之路,总算有一对愿意收留他们的夫妇。那妇人刚好生完孩子,奶水很充足。 如此足足喂了半年,楚微辞才带着孩子们离开村庄。 临走前告知这对夫妇哪里有能卖大钱的仙灵药草可挖,也算是报答这半年的恩情。 要说楚微辞对这几个孩子没有感情是不可能的,毕竟是他辛辛苦苦又当爹又当妈拉扯大的孩子,让学渣也充满了原来想做,也能做好的可以育人的成就感。 只是任务完成以后,纵使有再多不舍,都必须回家。 多年来,他已经做足万全准备,生怕几个徒弟们在往后的人生中玩物丧志等等。 特地为他们准备了大量练手用的法器,能读几千年乃至几万年的书籍,可以施展手脚并能积累实战经验的若干秘境入口…… 保证可以三年修真五年飞升。 并嘱咐收留他们的门派,一定要每天监督他们课业,万不可松懈大意。 这就是所谓的理论与实践齐飞,知识与实力两开花。 身为二十一世纪新新学渣,硬是被任务逼成了学霸的楚微辞,实在太明白读书的重要性了。 要想在这个吃人的社会立得稳,身上就得有点真功夫。 不管在哪个世界都一样。 所有的任务全部结束,被煞气所伤的他终于可以功成名退,等待那一刻迎接他崭新人生的朝光而来,却不想—— “啪”的一声。 皮开肉绽的声音。 不等楚微辞及时睁眼,黑色的长鞭再次落下,在他早已血肉模糊的身上,再次留下一道鲜血淋漓的痕迹。 疼痛随即蔓延全身,几乎让人随时丧失神智。 楚微辞暗暗咬牙,冷汗如豆般大,自额角滚滚滑落。 他睁开因痛到极致而泛出薄红的眼,同一时间,心中疑云满布。 故事剧情早已发生改变,他也不再是那个结局里恶贯满盈被人诛杀的反派师尊,现在这种情况是怎么回事? 不该有人对他深恶痛绝到要对他进行“鞭尸”吧? 况且楚微辞不相信,他都已经一命呜呼、死绝的一个人,靠鞭尸就能从阎王爷那边抢人? 带着满心疑惑,楚微辞努力睁眼,想要看清楚眼前情况。 背上却被人一脚狠狠踩中,直把他铆足一口气,将要挺直的身子又踩回原处。 楚微辞只来得及在这一刻看到一双穿有纹祥云的精致鞋面,和一身同样乌金黑底衣摆的主人,坐在距离自己不远的地方。 他暗含一口浊气,腥甜的血涌入喉头,险些一口喷出。 踩着他的人也正是行刑的人,向上报着:“小公子,就是这个狗奴才,敢偷咱们毕宝阁的聚元丹。” 2、徒弟弟 毕宝阁? 心思电转间,楚微辞也没能回想起这是一个什么地方。 行刑之人仍然脚踩着他,楚微辞试图挣扎,却徒然发现他这副身体不堪从前,不仅虚弱无力,还羸弱不堪。 意识到什么,他才将手缓缓放置面前。 这是一双从未见过的手,苍白、瘦弱、手上布满着累累痕迹的伤口,一看便知长期营养不良。 指腹上满是长期干活留下的老茧,薄茧处还有被虐伤的痕迹。 楚微辞微喘几声,瞬息之后,他开始试着运化身上的修为功力。 然而,毫无反应。 楚微辞:“……” 他在心底狠狠呼唤:“7458,7458,7458!” 被称作“7458”的系统,没有任何动静。 靠!还真的是气死我吧! 这要人命的系统当真会取名,在关键时候突然掉链子,的的确确能够气死我吧。 楚微辞只能将视线重新转回,而与此同时,座上之人也似乎意识到什么,目光安静而灼热地凝视他。 男人正趴在地上,身上都是鞭打痕迹,衣衫因此而破碎凌乱,在已衣不蔽体的地方,恰能看见那映衬着血色潋滟的,如同新雪一般肌肤。 如玉般莹润,红色鞭痕显得更加殷红艳丽。 胜似寒梅般,雪地浓墨重彩地绽放。 他喉头缓缓滚动,再次对上座下之人的那张脸,一张又美又艳,还显得无辜羸弱的脸,双眉因疼痛而微微蹙起,鼻尖湿红。 因鞭伤而痛到难忍的地步,他却一声不吭,薄软却显得苍白的唇,紧紧由贝齿咬着,眼神莹润到似乎能掐出水来。 而这张脸,似乎也能嫩到掐出水来。 想不到这个胆敢偷盗宝物的下等低贱奴仆,能长得如此脆弱美艳。 封天逸缓缓吞了吞口水,目光在他身上流连几分,忽而又收回。 “胆大包天,既然如此,继续给我打!” 他虽然为这低阶贱奴的长相所震撼,但到底是一介贱奴,封天逸绝无可能对他产生片刻怜悯之意。 而楚微辞正在想方设法呼唤7458,但毫无动静之后,他只能寄望于依靠其他手段来逃脱这次的惩罚。 楚微辞开始屏息凝神,仔细看着眼前行刑之人身上的一柄剑,想要通过意念将这柄剑催动。 然而,他瞪得眼眶发红发热,这柄剑也在行刑之人的腰间纹丝未动。 楚微辞:“……” 额滴九尾狐奶奶啊,我那么努力学习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习得的那些修为功力,全部都没用了吗? 就在楚微辞深感绝望的同时,那柄剑竟然隐隐有一丝催动之意。 如同一条听话的小蛇一样,朝着他这个方向,开始摇头晃脑动了一下身体。 不过那剑柄上镶嵌的珠宝,在对上楚微辞显得颇为羸弱的面容后,又摇头晃脑偏过脑袋去。 楚微辞:? 一般修道之人的剑,都有自己的剑灵,而剑灵往往都有自我意识,越是修为极高的得道之人,越是能够征服许多修真界剑灵。 楚微辞曾经拥有无数把灵剑,走在哪里,都会引发剑灵们狂蜂浪蝶的尖叫,等同于修真界追星一般存在。 被这个普通的小剑灵鄙夷了一番后,楚微辞险些喷出一口老血,不敢相信他如今已经沦落到了这般田地。 楚微辞又狠狠看了几眼,脑海中始终在强调:你过来啊,你快点过来啊! 望眼欲穿的眼神,让行刑之人浑身不适。 “看什么看!” 这小子死到临头,还有胆量敢用眼神来对他威慑? 他一把揪住楚微辞凌乱的长发,那乌发如墨,在手心中有一种意外的柔顺感,明明就是个贱奴,却像是养尊处优的小公子一样,肌肤如雪如玉。 楚微辞被迫抬头,瞳孔微缩,一双裹挟着浓重黑夜般墨色眼瞳,带着幽幽莹光看向他。 与此同时,行刑之人腰间的剑柄,也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哐啷”一声掉落在地。 他眼神震惊地看着这一幕,脸上露出不解之意:“你对我的剑做了什么?!” 不待楚微辞回答,从房门处,竟然直直走进一道身影。 来人高挑挺拔,丰神俊朗,那张脸白皙如玉,容颜年轻,却是极度俊美。 一双眼平寂温润,眼中不含半点感情,无悲无喜,但那嘴角,却是微微勾起,带着份从容端雅,高贵威仪。 他穿着一袭水蓝色薄衫,肩上半坎着一件狐裘,那毛茸茸的狐裘,将他的仪态显得更加巍峨高贵,衬得他脸容光洁如玉,朗朗清绝。 来人恍若山岳,恍若流水,更恍若清风。 同他一道前来的,还有两只豹子,像是他的小宠一般,一只通体雪白如玉的白豹,以及一只纯粹得如夜的黑豹。 两只豹子体型都很小巧,像是小小的奶豹一样,左右各缠着他的一只脚。 好似他身上有股清绝淡雅的香味,这两只小奶豹片刻不离他身边,软糯粉红的小舌尖涎着口水,轻轻叼住他翩然而动的衣摆,兴奋地又啃又咬。 不过那啃咬的动作也很轻微,从软乎乎的嘴边露出几颗小奶牙,扑到来人腿边时,几乎是不痛不痒的存在。 它们微微耸动着软绒绒的小脑袋,四只耳朵还会随时簌簌抖动。 来人走到哪里,两只小奶豹便撒着欢脱的脚步,跟到哪里,好似将他一双精致长靴当成了绣球。 两双圆溜溜,黄色的眼珠在探得楚微辞的视线后,也带着几分好奇的打量微微看向他。 便是在这时,楚微辞往上,正对上来人一张清风朗月般的俊朗面容。 他的大弟子,顾青禾! 楚微辞心跳咚咚直响,顾青禾明显没有认出他是谁来,他刻意将头低下去些许,又偷偷瞄了一眼顾青禾。 顾青禾阔步从容走至另外下座,衣袍悠悠撩起时,他带了份一如当年般沉着稳重入座。 只是那目光,似有意,若无意看向趴在地上,衣衫褴褛的楚微辞。 封天逸已经起身,脸上满满都是谄媚讨好的神色:“流云城主,您来了!” 不会认错,这个人绝对是他的大弟子顾青禾。 他的眼角眉梢,乃至他的神态仪容,全都和当年一模一样。 既然他没有认出他是谁来,又一次证明,他如今这张脸,这具身体,绝对不是以前身为他们师尊的模样。 现在怎么回事? 他的大弟子竟然出现在他的面前,而且看身量,明显生得比他当年还要高大,看情况已经是过了许多年的存在。 他真的没有回到现代,还……还在原地打转,成了某宗门里最低阶的奴仆? 想到这里,楚微辞有些微哽,胸口带着点热辣之意,心底又开始深情呼唤:“7458,7458,7458!在的话,你就赶紧吱一声!” 第一次,楚微辞很是想念这位聒噪的系统。 “流云公子,这是我为您精心准备的茶。您且品品。” 封天逸的口中多了几分热络,殷勤地为顾青禾倒茶,忙前忙后的模样,完全不像是先前惩罚他的那个阴狠之人。 因顾青禾的突然出现,封天逸临时将注意力转移到他身上,楚微辞才短暂脱离了对方的责罚。 他脑海里已经转过许多念头,譬如为什么任务已经完成,最后又回到这里,譬如为什么回的地方,有可能是诛魔大战之后的时候。 又譬如,他的大弟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流云城主”,被人尊称如此,还被殷勤对待,混得不错嘛,他这个师父没有白当。 楚微辞甚感欣慰。 如此一来,他的目光不经意间,又一次看向座上的顾青禾,见他气质清冷凌凌如月,总是带着一抹似清风,若有似无,却略显深意的笑容。 在他目光向上仰视他之际,竟然发现顾青禾从始至终,似乎带着同样显得略有深意的目光,也正看向他。 楚微辞心中一紧。 脑海里千回百转。 想的最多的其实是,他究竟要不要在这种情况下和顾青禾相认。 相认,说不定可以捡回一条命,顾青禾身为他的得力弟子,一定不会见死不救。 可是,楚微辞也有自己的顾忌,于他来说,诛魔大战其实更像是发生在前一刻。 胸口洞开的疼痛,依然那么明晰,濒临死绝的痛楚蔓延喉咙,让楚微辞有一种恍恍梦境中的感觉。 配上身上累累新伤,楚微辞再度喘气,他犹记得他在临死之前,几位弟子一起齐齐发力,将身上所剩不多的修为一起灌输给他,想依靠这样的能力,将他从无边地狱里拉回。 他还记得他们的哭声,记得他们一遍遍在耳边彷徨无措叫喊着:“师尊,不要抛下我,师尊,不要走——” 既然他迟早还得回去,对他们的弟子而言,兴许他已经死去许久,若是他再次离开,无疑是将他们好不容易复燃的希望,再次覆灭。 人终有悲欢离别,目前只是不清楚系统那边究竟出了什么差池。 楚微辞认为,他迟早还得回去,一旦和系统联系上,随时可能离开。 既然如此,长痛不如短痛,不如就此与他们别过。 反正,他的弟子们,如今也早已认不出他现在这种模样。 楚微辞再次试图用意念催动剑灵,行刑之人已将长剑重新收回腰间。 在他瞪得已经目眦欲裂,双目猩红的同时,那剑柄终于又一次摇头晃脑,朝他方向缓缓看来。 行刑之人察觉到异样,但这异动十分细微,稍不留神根本无法注意。 他略略低了眸,看向依然匍匐趴在地面的楚微辞,冷冷一笑:“虽然不知道你小子究竟耍了什么花招,不过今天算你小子运气不好。” 他忙转过身,向上报去:“小公子,我这就把这贱奴拖下去毙了。” 封天逸整颗心都扑在顾青禾身上,他等今天这一日已然太久,自从百年之前诛魔大战结束,修真界大能楚微辞不幸陨落,已盛世太平许多年。 修真界美人榜,也早于那之后进行了更新,这流云公子生得丰神俊美,朗朗绝艳,惊才冠华,但他始终将他师父奉为心中第一神人。 所以即使流云公子美貌倾城,盖世无双,也推拒了更新美人榜的那些修士的提议,甘愿排在楚微辞之后,自成第二。 而这第三的位置,依然是楚微辞的弟子之一。 乃至第四第五也是。 不过第三的位置向来有争议,除了楚微辞的弟子之一之外,万剑山庄二师兄林语容也在榜上赫赫有名,有人说这第三的位置非林语容莫属,也有人说林语容有望与顾青禾争抢第一。 但要封天逸来说,还是顾青禾更胜一筹。 侧目,望着身边脸容俊美无华的男人,封天逸早已动了心思。 顾青禾最重视的,便是他百年前早已陨落的师尊。 他故意放出消息,说是楚微辞当年开创的秘境,将在下月旬再度打开,正巧便在他的地盘。 这可不是什么谎言,封天逸所言非虚,闻得消息,顾青禾果然于第一时间用通讯符与他们联系上,除此之外,楚微辞的其他弟子们似乎也开始有了动静。 封天逸想要趁这段时间,对顾青禾动些手脚,一旦事成之后,修真界各位修士们齐聚一堂,他也能够借此机会,向众人宣扬,他将与顾青禾结成道侣。 思及此,封天逸面容浮上喜色,笑道:“流云公子,今日真是不巧,我正在教训这胆敢偷取宝物的贱奴,叫您一时间看了笑话,见了血光,我这就让下人将这贱奴给带出去。” 话落,却不想,顾青禾清润如玉的面庞,带了风光霁月的笑意。 他忽然起身,堂外微风穿过,拂起衣袂翩翩,水色衣衫如挺拔修长的一竿清俊儒雅的竹,一截玉手翩然而至时,楚微辞恰巧抬起头,凝眸与他目光对上。 他唇瓣缓缓轻启,声音温沉,如三月阳雪。 “我带他下去上药吧。” 空气中浮动着一股淡淡桃花香,是唯有顾青禾能够闻到的味道。 楚微辞根本没有意识,他长臂皮开肉绽的地方,有一处正在勃然生长,触及顾青禾身上气息,便悠悠绽开柔软花瓣的桃花印记。 随即,楚微辞便感觉天旋地转,顷刻间,人已被顾青禾抱在怀里。 3、画风不对 近乎是小小一团,楚微辞缩在顾青禾怀里,抬眼,便能看到温润眼角略带的笑意。 楚微辞满脑子都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发展? 他明明已经刻意降低了自身存在感,在努力将剑灵唤出以求得活下去的希望,结果,怎么变成了他的大弟子正抱着他? 楚微辞望向那剑灵,那剑灵也见到这一幕,同时脑海里,突然能够如同往常,听见剑灵一声惊讶而不敢置信的质疑: “流云公子怎么会抱着那个连门外弟子都算不上的小奴仆?” “我也好想被流云公子青睐,被流云公子抱在怀里!” “哼哼,好气哦,人家也想被贴贴,被搂搂抱抱嘤嘤嘤。” 你们剑灵,都这么骚的吗?! 楚微辞淡眼看着目前的处境,尤其看到小公子封天逸,当见到顾青禾将他抱起的一瞬间,目眦欲裂的模样,他便清楚,封天逸对顾青禾的感情,绝不仅仅是迷弟那么简单! 他丰神俊朗,依然抱着他,如山岳般不可撼动,大有不将他抱走,不罢休的倾向。 封天逸眼光阴狠歹毒,那双眼如同幽深火海,目所能及的地方,会被烈火燎原燃烧殆尽。 若是从前,楚微辞倒一点不会惧怕封天逸这样的眼神,可今非昔比,他是一个比较惜命,换句话说,比较怕死的家伙。 楚微辞兢兢业业扮演了那么久时间的师尊,好不容易燃起可以回家的希望火光,一朝睁眼,居然又穿回原来的地方,还……还…… 看着比他体格要大出许多,但依然清瘦修长,雅正俊美的大弟子,再看看目眦欲裂的封天逸。 楚微辞最终选择两眼一闭,“昏死”过去。 不关他的事,是他的大弟子先动的手。 两只小奶豹歪头对视两眼,似乎不太明白楚微辞目前的处境。 顾青禾一条腿各被一只小奶豹抓住,顺着他衣袂起跳攀爬,最终爬到顾青禾肩头。 望向眼前这位已然昏死的小可怜,两只小奶豹探头探脑地看了半天。 四只琉璃般眼珠,骨碌碌来回转动,视线最终落在楚微辞看似有些干瘪,但好像吃起来还不错的唇瓣上。 一只奶豹各舔一边嘴角,楚微辞被细细尖牙“嗷呜”一口咬下。 麻酥酥的感觉传来,倒也不是那么痛,只不过痒到难忍。 气息还吹拂在脸上,湿漉漉鼻尖,来回在他鼻尖处乱蹭。 楚微辞双目微微一动,心下骇然,这两只小奶豹不会是故意的吧? 可是小奶豹们,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楚微辞想要伸手拨拉开它们,却又不敢乱动,双目闭得更紧,面上却再度拂来一层细微的,不易察觉的微风。 清风徐徐,沾染一股清雅淡然的香味,他耳畔好似听到有人在笑。 但下一瞬,又闻不见那笑声。 听错了吧。 楚微辞闭目许久,终于听到封天逸不甘不愿地说道:“既是流云公子的意思,那便先带下去吧。” 抱着他人的手臂稳而有力,楚微辞第一次感受到力量方面的悬殊,心中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感受。 以前,都是顾青禾被他抱在怀里。 这孩子和其他孩子都不一样,太过早熟,他眼中总是泛着一股麻木不仁的光,无悲无喜。 他抱抱他,想送关心,送温暖,顾青禾却总是面无表情看着他,轻声提醒:“师尊,该念书了。” 倒也不怪他这模样。 楚微辞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家破人亡,满门死得十分壮烈。 魔族入侵,顾青禾这颇有威望的一门之中,除他之外,其余人连个尸首也没能留下,全部成了魔物果腹用的大餐。 顾青禾侥幸被家人藏在一处用障眼法结成的结界内,这才躲过魔物的眼睛,不过也因此,顾青禾见到了全家沦为果腹之物的过程。 这对于一个孩子来说,何其残忍。 以至于楚微辞找到他之后,顾青禾开始变得沉默寡言,一心向学。 可能是,他也想练得更加强大,好找到魔尊子桑嘉容报仇。 他天赋异禀,楚微辞找到他时,他不过才五岁的孩子,已然练气七阶。 当他陨落时,顾青禾已然快突破筑基期,如今他因进入了旁人身体,修为好像被废,探识不到顾青禾究竟已经是什么境界。 但他既然能被叫城主,一定十分厉害。 他养的徒弟,竟然如斯厉害,楚微辞再次骄傲,嘴角也是忍不住微微翘起几分。 但只是稍纵即逝,他唇角再度绷紧抿成一条直线。 两只小奶豹兴奋地伸出舌头,软软糯糯的触感在楚微辞脸上肆意蔓延,弄得他痒兮兮,脸上又湿又潮。 他连指尖都不敢动一刻,佯装昏死,企图蒙混过关。 原以为顾青禾会将他抱回他本该待的奴仆住所,可不想,顾青禾竟然带着他来到一间室内浮动淡香的房间。 门吱呀一声打开,楚微辞也不敢睁眼去看,仅凭着一些虚无的意识感受外界。 两只小奶豹好似将他的身体当成了玩乐场所,舔完他的脸还不解意,又窜到他胸口来回踩。 楚微辞:“……” 这辈子就没有这么“窒息”过。 他憋到整张脸如同煮熟的虾,脖颈有些通红,却也不敢有一刻动作,只能佯装昏死模样,脑海里始终告诫自己,再坚持一会儿,一会儿就能结束。 紧接着,便感到那修长有力的臂膀,将他小心翼翼放置在床榻。 他长睫轻轻颤动,顾青禾的呼吸好似便在上空,他弯下腰刻意将动作放得更轻,光洁下巴因而蹭到他脸上。 肌肤紧致,却略带凉意,那呼吸与他之间更近,似在他上空停驻许久。 楚微辞不敢睁眼,却始终能感受到他浅薄,而平稳的呼吸。 顾青禾似乎在仔细端详他,用双眼当做画笔,依次描绘他眉骨,他鼻梁,他薄软的唇。 这让楚微辞眼睫更是轻轻颤动,心中有一刻慌张,却也不敢真的去观察他,究竟在做什么。 直到,上空那道呼吸突然离开,楚微辞总算松一口气。 他猛然睁开眼,随即便对上一双沉如墨色的眼,那双眼,好似沾着一些不易察觉的情绪,只深深凝视他。 楚微辞倒置一口气,他原以为顾青禾已经远离他,可不想,才睁眼,顾青禾与他处在近在咫尺的距离。 呼吸交错,鼻尖仿佛都要碰到鼻尖。 他的额头也快抵着他。 仿佛下一秒,顾青禾再身子前倾一分,那张薄软的唇,便要压在他面上。 他压下心中惊骇,脸上不显,两腿一蹬,腰一挺,只是鲤鱼挺身到半空,又直直落了回去。 疼得他直抽气。 顾青禾却眼疾手快,在他仰倒那一瞬间,眼底似有旋旋绽开的笑意。 伸手突然没入他后颈,微凉却干燥的指尖轻轻托住他后脑。 在触到他肌肤那一瞬间,楚微辞感觉身体僵麻了片刻,被他指腹轻触的地方,也更是酥酥痒痒的。 他将他小心托着,仔细放倒,楚微辞乌黑长发如同墨池般,散乱成一团。 明明都已经这样了,可顾青禾似乎不想将掌心收回,那指腹依然托着他后颈,若有似无地,似乎摩挲了他一下。 楚微辞轻轻眨动双眼,辨不清顾青禾此刻心绪,他只知道,他养的这位大弟子,当初绝对不是这种模样。 他顾自尴尬笑着,将他单手抽开。 顾青禾虽是温润公子如玉,朗月清风的形象,可到底主要方向是剑修,指腹常年握剑,上面都是多年资深老茧。 楚微辞不动声色摸了一把,心中更是宽慰,他的这位大弟子不愧是值得托付的领头羊,有在好好练剑,一点也没有偷懒嘛。 他被他悄无声息摸了一把,却也不动声色,没有揭穿,只目光沉静凝视他。 无论是过去,还是如今,楚微辞总是揣摩不出他的这位大弟子的心思。 想到此地不宜久留,楚微辞连忙侧起身,口中依然说:“多谢流云公子,我这等贱奴还是不劳烦流云公子亲自动手了。” 楚微辞见他已经从储物戒中掏出一些上好灵药,连忙谢过,准备拿起药跑路。 顾青禾只是浅笑,如艳阳明媚,楚微辞从来没见过他浅笑的模样,一时间晃了神。 这大弟子,始终板着张脸,严肃谨慎的做派,比他还像一位合格的师尊。 原作的结局里,“他”因为犯下滔天罪恶,将几名徒弟当成突破大乘期用的祭品,被几名弟子联名诛杀。 其中杀他最凶最狠,下手也最不犹豫的,便是他的这位大弟子顾青禾。 可想,爱之深,恨之切。 楚微辞当然已经扭转了前世的命运。 但不知为何,他总是怕他是否在日常细节中,做出过什么惨无人道的行为,被这些弟子们给记恨上。 比如,他布置的作业太多,对他们太严格,还想着让他们一起去诛杀魔尊,叫小小年纪的他们提前“送死”。 那都是任务逼的。 楚微辞心底一阵荒凉。 说白了,师尊就是个高危职业,以他多年以来的阅读经验,师尊经常会被弟子们以下犯上,又或者惨遭诛杀。 总而言之,他如今已经变换了一种模样,顾青禾应当看不出他是谁才对。连声音都与往常完全两样。 楚微辞心中突然快意了不少。 他原先为了完成任务,必须根据系统7458颁布的指令,做一名温文尔雅、善良大方、清雅端方的高岭之花。 如今,他终于可以摆脱这样的人设,不用瞻前顾后记挂着自己究竟有没有崩人设。 楚微辞嘴角含笑,两只奶豹见他如此,都颇觉古怪。 圆溜溜水亮亮的双眼,骨碌碌乱转,一会儿便转到他身上,又扑到他怀里开始乱舔。 舔的都是楚微辞伤口部位,那鲜血味道当真好闻,两只奶豹从未闻过如此香甜的气味,饶是它们的主人顾青禾,曾经因受伤也被他们舔过鲜血,都没有这样香甜,让人欲罢不能的气味。 楚微辞再度尝试直起腰,却被两只奶豹毫不留情地舔至扑倒。 他虚弱地伸出手臂,试图拿过顾青禾握住的药瓶,指尖微碰,楚微辞颤颤巍巍,看似弱小无助又可怜的眼睫,微微耸了耸: “多谢流云公子,真的就不劳烦您大驾了。我只是一介贱奴,若是被小公子他知晓你对我这般照顾以后,小公子他肯定会带人又教训我。” 楚微辞正要抽空起身,腰部却被一双修长如玉的手拦住。 他的脑海里嗡然作响,感觉到暗香浮动的一股清冽气息,再度抬起眼时,顾青禾的双目竟是无声接近。 楚微辞的双眼似乎被紧紧攫住,目光锁在深处。 他呼吸渐沉,等到有意识时,身上破碎不堪的粗布衣裳,已经在顾青禾的神识操控下,慢慢解开,露出大片雪色与血色交相辉映的肌肤。 楚微辞:? 这画风似乎有点不对。 他语声温柔如珠玉落地,即刻在耳边响起。 “伤得这样重,你不方便,我来帮你。” 4、香气 楚微辞整个人被他清隽眼光携住,他喉口像是被人紧紧扼住,有些无端发紧。 修长白皙的手指,在他伤口处缓缓上药,顾青禾的气息紧随而至,目光也紧随而至,近乎在同他呼吸绞缠。 指腹并不发力,沿着一路雪色蜿蜒迂回,轻柔到那一丝疼痛,都被掐断扼杀在摇篮里。 又痛,又因药膏涂抹在身上,湿意冰凉,缓解了身上灼烧般的鞭痛,因而有些舒服,楚微辞情不自禁哼了一声。 听到那声奶声奶气的哼哼,楚微辞也不禁面露难色,感到讶异。 他怎么可以发出这样的声音? 简直羞耻。 幸好他现在不是在原来的身体里面,否则一世英名被毁。 一旦想起他如今已经换了副壳,许多事情不用像原先那样有太多禁忌,楚微辞索性也没了顾忌,放开胆子,涂抹到难忍时,唇边依然溢出轻轻的,奶声奶气的哼哼。 两只奶豹仿佛也随着一同兴奋起来,左右各占一边,开始狂舔他脸上源源不断沁出的香气。 他因身上的疼痛,眼波含了点湿润润的雾气,抬起眼看向顾青禾时,眼尾都旖旎泛着红。 虽然很舒服,但是—— 楚微辞察觉出些微不对。 顾青禾明明帮他在涂药膏,目光却始终牢牢锁定他双眼。 那双眼像是染了最浓稠的夜色,幽深,气息浓郁,攫住他身影,让他一刻都无法动弹。 旋即,顾青禾冰冷略带湿意的指尖,突然捧住他的脸,沿着他脸颊一路往下滑落。 楚微辞怔然,身体一刻都不敢动弹,亲眼见到顾青禾如何倾身而来,又如何用指腹研磨似的抚着他脸边,一路下滑至耳后根。 他才发现,顾青禾指腹上抹上了药,他刚刚在为他脸上的伤痕涂抹。 心跳几乎快漏了半拍。 等等。 怎么回事。 怎么氛围突然变得这么骚里骚气。 楚微辞赶紧打断脑海中胡思乱想,印象中的顾青禾绝对不是眼前这种模样。 难道—— 他脑海里展开了一种极为可怕的想象。 难道他的大弟子,在不知不觉间被人夺舍了吗? 这也好解释顾青禾,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他的大弟子绝对不可能是这样的画风。 他养了他那么多年,朝夕相处了那么多年,他比谁都要了解,他的大弟子清冷隽永,比起他这个半吊子来说,才配得上那个高岭之花之名。 楚微辞满脸痛惜地看向顾青禾,他悉心养育,谆谆教诲的大弟子,竟然就这么被人夺舍了…… 两只小奶豹歪着圆滚滚小脑袋,不明白楚微辞为什么突然变得如此神情低落,他眼尾更是殷红,双肩微颤一下。 它们依然贴附他皮肤周围,软糯带着温热气息的触感,轻轻舔了舔。 楚微辞悲从中来,他本想询问顾青禾是被什么人夺舍了,可他不想掉马,他收起悲痛情绪,眼尾竟又一次泛起了片刻潮红。 “流云公子,请你好自为之。” 顾青禾抹药的动作微妙一顿,也便是这个时候,楚微辞快速拿起他手中药瓶,忍痛灵巧翻身,从他身侧擦肩而过。 临走前,他还抓了一条顾青禾床上的床褥裹在身上,用来遮掩。 两只小奶豹似乎不太明白这样的情景,意味着什么,探头探脑地朝向楚微辞匆忙离去的方向看去。 有下人正巧端着糕点茶水前来,走至门口,突然见到从门缝里闪身走出一道人影。 那人衣衫不整,不,根本没有穿衣服,他身上只单单裹了一条床褥遮蔽用。 脸色羞红,眼尾也通红,雪白细长脖颈上,有大片血色痕迹,连露在外的手臂,也有被鞭打过的痕迹。 他情状看起来太过可怜,脸容沾着羞愤与怯意,还有一丝丝的恨念,可他蹙起眉头时的模样,瞧着又可怜,又叫人想要折煞和欺辱。 下人顿时站在门处,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门缝里,恰恰能够看到顾青禾站在床沿的光风霁月的身影。 难道…… 莫非…… 流云公子其实喜欢玩那种游戏? 下人捂住唇,端着糕点茶饮颤颤巍巍走进室内。 修真界清风朗月的流云公子,原来私下竟是这般模样! 楚微辞一路跑出很远,身上仅有一条被褥遮掩,连一双合脚的鞋子也没能穿。 他赤着足,两只细白脚面,在粗粝的地面不断摩擦,很快磨破皮出血。 而那血的香味隐隐传出千里,楚微辞却无所觉,依然紧抱着双臂茫然前行。 在经历数次原地打转,回到起点后,楚微辞无奈地发现,他——堂堂修真界曾经的白月光,竟然迷路了。 楚微辞又试图按照记忆中的路线,一路向北,然而,数次之后,他悲伤欲绝地发现,他又又又一次回到原地。 说出去有点丢脸,但他确实迷路了。 楚微辞开始尝试搜寻脑海里的神识,可这具身体的原主人没有半点修为,连练气初期都没有。 不得不让楚微辞怀疑,刚才他能够催动行刑之人的剑,说不定是错觉? 他搜寻不到这具身体的片刻记忆,也不清楚他如今所处的宗门,究竟是何门何派。 但是根据剑灵的意思,他应该是最下等的奴仆,连门外弟子都算不上。 万般无奈下,楚微辞只得在路边随意折了一截枝桠,蹲在地上,在泥泞湿滑的土壤上画符号。 随后,又扯下身上的被褥,撕成一条条小条状,捆绑在能见到的最大树干上。 但凡是目所能及的地方,都被他做满了记号。 饶是如此,山雾迷障浓烈,楚微辞依然担心这些记号会被忽视。 他又挑挑拣拣寻来几块白石,垒堆在路边,这才拢了拢身上的被褥,继续赶路。 可片刻后,望见路边那熟悉的记号,他又兜兜转转重新回到原处,楚微辞无奈看着树干上捆绑的布条,目光又无奈来到路边垒堆成三角状的白石上。 抚着心口,他有一口老血想吐。 撞邪了? 此处山路绵延,苍峦叠嶂,山与山之间形成幽深的沟壑,总有一条练雾环绕,叫人瞧不清山对面的光景。 天光难以穿进厚重云层,他只得抬起头来,凝望上空,那乌沉厚重的云层,将密密绵绵的光影,割裂得斑驳陆离。 由于常年有雾气环绕,又处深山位置,树林苍翠中湿意也显得更重,脚上顽石青苔横生,楚微辞光着脚面小心翼翼行走,还是不慎滑落在地。 他试着抓住一把绿草,才不至于滚落谷底。 往常这种时候,那个语气欠扁的系统绝对会突然出现,带着鸭嗓一般的声音嘎嘎笑:“笨蛋宿主,走个路都能摔倒哈哈哈。” 楚微辞又试图唤了几声7458,仍然没有任何回应。 再一次,他甚是想念这个平日里碎嘴,又很欠的系统。 走至后来,楚微辞有些精疲力尽,天空上开始飘起淅淅沥沥的小雨。 雨点虽不大,但很密集,细细密密砸在他脸上,让楚微辞感到又疲惫,浑身也湿湿黏黏的,很是冷。 他裹紧身上唯一被褥,脑海里又开始沉思,他不同弟子们相认,是否是错误的决定。 可他当真也不想再次见到徒弟们重燃起希望,又再次覆灭的绝望。 楚微辞心中坚定了想法,有些路虽然潮湿泥泞,但只需他一人来走即可。 这具身体好似已许久未能进食,消瘦羸弱,行动缓慢沉重。 楚微辞又往前行了几步,在意识到他依然回到原点之后,他嘴唇翕动,有些垂头丧气地待在原地。 山中雾气越来越浓烈,雨点砸向他眉角眼梢,楚微辞双肩微微一颤,这具身体已经达到极限,能撑到现在已是不易。 他摇摇晃晃,在春雨寒风中,瑟瑟抖成一团,最终整具身体因为泄力,双眼一黑,旋然闭紧。 身体摇摇欲坠即将要摔倒的那一刻,身后忽的悄然而至两只奶豹。 只不过那两只奶豹,在见到他一瞬间,身体骤然变大,一黑一白英勇神武的豹子高大巍峨。 一豹一边,将楚微辞已然陷入昏迷的身体托住。 地面湿滑,他们却如同风雨飘摇中坚实有力的壁垒。 同时,萧萧雨帘下,一人踏雨翩然而来。 但仔细看,他脚面却未能落在地面一刻,那细细密密的雨点,也似乎在即将触到他身上片刻,又快速偏离,令他衣衫竟没有沾到一丝雨滴。 他掌心滑入楚微辞后颈,另外一截修长手臂,已顺滑扶住他的腰肢。 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一般。 拦腰横抱间,清凌凌的双眼,垂眸看向陷入昏迷的楚微辞。 与此同时,两只豹子也凑近楚微辞的身边,他身上当真有那股好闻的味道,吸引它们不断埋头在他身前钻来钻去,也吸来吸去。 雪豹迫不及待地吐出舌头,在楚微辞脸上来回舔,双眼透着兴奋,那情状,仿佛想要吃了他般。 却在下一瞬,听到顾青禾意外清冷,却端严的一声:“不可无礼。” 雪豹只好收了兴奋的心思,但仍然呜呜咽咽叼住楚微辞身上的被褥,不愿轻易松口,仿佛这被褥上也沾染了楚微辞身上那股好闻的气息。 咬到最后,它不小心扯下一块,兴奋地叼在嘴里,小心翼翼含着品尝那味道,还生怕被雨点打湿了般,刻意跑到一株大树下躲起来开始仔细闻闻。 如此景象,还被黑豹鄙视了一番。 他则显得高贵威雅了许多,虽然也是埋头一阵,猛吸楚微辞身上的香气,几乎想要把他吸到身体里去。 楚微辞被它湿润的鼻尖蹭得发痒,双睫簌簌颤了一下,没睁开眼,嘴边却在呓语:“红烧肉,红烧蹄髈,糖醋排骨,清蒸鱼,麻辣小龙虾……” 肉,肉啊,我要肉。 呜,好想吃好想吃。 自从做了这个倒霉催的师尊以后,只能按照人设不崩的情况辟谷,他这穿越穿得实在是太惨,太惨了。 最终,楚微辞也不知自己怎么回到了住所。 5、想吃肉 说是住所,楚微辞睁开眼一看,房屋是用茅草搭建,粗制滥造,外面下着倾盆大雨,里面便下着细细密密的小雨。 屋内摆设也很简陋,没有桌椅,也没有任何木质家具,连一张像样的床也没有。 他们席地而眠,铺在地上的“被褥”也是用茅草垫成,一到下雨,屋内散发着一股潮湿阴冷的霉味,还有老鼠乱窜,吱吱在叫,嚣张得很。 环境恶劣,令人发指。 楚微辞环顾四周,他目前正躺在这摊茅草上,身上已在不知不觉间,换上了干净衣物。 衣物散发着一股淡雅清绝的皂香味,这味道,倒让他想起了顾青禾身上的味道。 除了他之外,还有其他几位衣衫褴褛的孩子,一个个生得面黄肌瘦,毫无营养,全部眼巴巴看着他。 楚微辞大脑一片空白,即刻产生了一个念头—— 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做什么? 见到他总算清醒,其中一人立即扑进他怀里,扑得楚微辞身上一阵阵密密绵绵的痛。 他冷嘶出声,那孩子见他如此,赶忙慌张离开他怀里,其他孩子们见状,也一窝蜂涌到他身边,一个个露出关怀备至的眼神。 楚微辞心中沉思,他该如何开口,才不至于显得太过唐突。 这就要说到穿越大军一员,如何了解自己身份的情况,有人装傻,有人失忆,还有的人干脆谎称脑袋瓜摔出了毛病。 他看看身上的遍体鳞伤,再次意识到,他淋了那么久的雨,居然一点湿意都无,也不知他究竟昏睡了有多久。 又沉思片刻,楚微辞终于缓缓开口:“那个,我今天受罚的时候,被小公子踩中了脑子,好像对一些事情记性不大清楚了,所以我这是在……” 先前抱住他的那个孩子,一脸忧愁,连忙说道:“我是二傻,这是铁柱,躺在那边的是小花,你忘了吗?” 楚微辞心中震撼:“所以我是……”李二狗,王二麻,还是张铁牛? 对方瞬间又扑倒进他的怀里,但这一次注意了点与他之间的距离,尽量没有碰到他伤口:“卫词哥,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楚微辞总算松一口气,幸好幸好,他不是叫什么李二狗王二麻,卫词和他的微辞之间,只是谐音之差,算是一个比较正常的名字。 紧接着,楚微辞从这几个瘦弱不堪的孩子口中,逐渐了解到,他目前身处的这个地方,是无上剑派,主要修的也是剑。 世人都知,剑修们基本都是穷困潦倒的存在。 而剑修们最宝贝的,便是他们腰间的那柄剑,可以说,剑修的第一个老婆就是他们身上的剑,谁要是敢将他们的宝贝剑破坏,那便是和他们玩命的存在。 无上剑派也不外乎如此,门派内几乎都是穷困潦倒的贫穷剑修。 他们之所以穷,正是因为三五不时便会拿着仅剩不多的灵石,去兑换能够更加精粹,提升宝贝剑的灵矿。 不过即使是穷剑派,无上剑派在目前修真界,也占据一席地位,每一年山下都会有不少有灵根的孩子们,被送上来修习无上剑术。 与许多修真大派一样,无上剑派盘踞的地方也在几处乡镇之上,这些乡镇为寻求庇佑,每一年,都会主动为剑派缴纳大笔费用,也就是保护费。 无上剑派这才不至于穷困到,连一点灵石都掏不出。 不过高层剥削基层,无上剑派也同样如此,门派弟子们穷,不代表掌门也穷。 今天惩罚他的人,名叫封天逸,是无上剑派的小公子,也是门派掌门的嫡传次子。 除了小公子之外,掌门另还有两位庶出的孩子,一位嫡出的长子,不过这三位孩子在掌门心中的分量,都不如封天逸一人多。 所以尽管剑修很穷,无上剑派也穷得叮当响,掌门却会想尽办法,对他这位小儿子掏心掏肺,宠爱有加。 难怪他今日所见的封天逸,穿得金光闪闪,精致有型,看起来,根本不像是一位穷到揭不开锅的剑修。 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他们身为低阶奴仆,穷得连一件像样的门派该发出来的统一粗制布衣都没有。 太壮烈了,实在太可怜了。 楚微辞微叹一口长气,目光又转向床榻上,一位缠绵病榻的,早已瘦脱相的孩子。 他今日之所以会出现在毕宝阁,盗取什么聚元丹,也都是为了救这个孩子。 聚元丹,五阶灵丹,世上丹药一共有九阶,五阶已算是不错的品级,难怪封天逸那么宝贝这个丹药,对于他们门派来说,聚元丹确实是可以拿得出的宝贝。 但对楚微辞而言,这聚元丹若是放在从前,根本叫他瞧不上眼。 而聚元丹的主要功用,也是凝聚元神,将神魂即灭的人元神尽量保住。 看着床榻上那一脸病容的孩子,即使楚微辞如今似乎已损失了所有功力,却也能够明白,这孩子若没有灵丹妙药喂服,根本续不了这个命。 聚元丹于她来说,用处不大。 但聊胜于无。 他叹息一声。 身侧王二傻带着浓浓鼻音,哭着说:“卫词哥,我之前便说这个法子不好,我们也知道,你心系我们,小花她快病死了,你为了救她,不得已想出了这个法子,说是什么要去偷取宝物,还叫我们放心,你已知晓进入毕宝阁的方法。” 他吸吸鼻子,想到卫词不顾众人反对,硬要偷闯无上剑派宝地,最终弄得一身伤回来,险些就真的回不来。 那毕宝阁内,还藏着无上剑派历年来无上剑派掌门陨落后,遗留下的灵剑们,门派至为重要的剑冢在那,若是出了什么纰漏,封天逸自然气急败坏。 王二傻便痛哭流涕:“小花她对于我们来说很重要,可卫词哥您对于我们来说,也同样重要。” 周遭传来一阵哭哭啼啼的声音,楚微辞顿时心乱如麻。 这帮孩子令他想起他在死前,他的几位弟子们也是这般趴伏在他身边,断断续续,一直呜呜咽咽哭泣。 楚微辞不禁神态更软,牢牢抓住王二傻的手,轻声说:“我这不是好端端的,没有什么事吗?” 想来真正的卫词,应该在被责罚之时已经身死魂灭,楚微辞当然不忍心将这样的事实告诉他们。 从现在开始,他就是他们的“卫词”哥。 他微微一动,却感觉怀里留有异物,单手往怀里摸索一阵,竟是当真摸到了一瓶青玉瓶子装的药。 微微摇晃,里面发出叮铃脆响,楚微辞连忙拔开瓶塞,一颗黑色药丸覆入手心。 聚元丹? 看情状不像。 楚微辞微愣,而且既然封天逸已经抓住他现行,那怎么这瓶药又出现在他面前? 他仔细凑近瓶口,鼻尖又凑近黑色药丸闻了闻,未能闻出什么古怪味道。 楚微辞仔细端详着那药丸片刻,这才疑惑地看向了缠绵病榻的小花。 直到这时,王二傻才抹抹眼泪,说:“卫词哥,你和流云公子认识吗?怎么由他亲自抱着送你回来?” “不仅送回来,他还说这瓶药送给咱们,他亲自炼制的,可比聚元丹那低阶的药丸好用。” 铁柱双目放光般也说,“他还主动用灵力将你的衣服烘干,随后又帮你主动上药换药,还……” 说到此处,铁柱脸色有些羞赧,才继而口齿含含糊糊说道:“还帮你主动宽衣,卫词哥你当时烧得迷迷糊糊,他便在这儿守了你整整一夜,待他要走,你还扒拉着人家的衣袖不肯走,嘴里说着要吃肉。” “……”楚微辞双肩浑然一抖,覆入雪白掌心的药丸,险些滚落地面。 幸而他稳住心神,将那药丸重新稳住掌心。 太丢脸了,他居然做了这么多事吗? 他忙正襟危坐:“我还说了什么吗?” 不会在梦境里呓语,叫了顾青禾名姓吧? 二傻摇摇头:“没了,卫词哥你只是说想吃肉想吃肉,其他话没说。” 楚微辞微松口气。 “不过……” 楚微辞面色一紧。 “不过?” 二傻补充道:“你因为太想吃肉了,咬了流云公子指尖一口,含在嘴里半天都不肯松口。” 6、修真界传说 脑海里似乎隐隐约约回想起支离破碎的画面。 他似乎、确实、好像那么做过? 那道模模糊糊水色身影,原是他的大弟子顾青禾。 他只觉他身上有股清冽淡雅的味道,指腹温柔徐来,覆上他唇瓣时,他忽然张口轻轻含在嘴里。 待离开时,隐隐拖出一根细长的丝线般津液。 “……”楚微辞心口微痛,他当时究竟还做了什么令人发指的事情?! 此刻他只想遁走。 配上他那张烧到迷糊,眼尾旖旎,面色恍若红霞覆面的脸,那情景一定十分精彩。 铁柱露出振奋而羡慕的神色:“流云公子为人当真光风霁月,德高望重,卫词哥你都这么对他了,他居然一点都没生气。” 楚微辞脸色微妙。 那确是,顾青禾以前身为他的弟子,身上被魔物袭击,有将近百道累累伤痕,他连眉头都未能动一下,区区被咬了一口,顾青禾自是不会放在心上。 但他到底感到无比难堪,只要想起他咬了顾青禾一口还不愿意松口,梦中他可能啃着猪蹄,口中回味无穷。 楚微辞便将脸深深埋下,细长羸弱的脖颈微颤,半天不想抬头动弹。 他所熟悉的那位大弟子,可不是这样会关心旁人的人。 他一心向学,用现代词语来说,就是彻头彻尾的学霸。 他不仅每日不到申时,便开始看书,还起早贪黑,成日修习剑术。 所有的弟子中,他最用功,天赋胜极。 其实早已能突破筑基境界,达到金丹期,可顾青禾偏生要等,硬是抑制了这段艰涩难熬的过程,只因达到金丹期后,容颜便不会再变。 所以顾青禾应是想等到容颜成年后,再突破金丹期。 那他现在是何种境界? 合体? 大乘? 除了修剑之外,顾青禾在其他方面也颇有见解,参悟力强,是他门下之中最为得意的弟子。 因为顾青禾从不要他烦恼,对比他剩下的弟子,总是要用正经严肃的态度,有时候还得配合教鞭,才能勉勉强强去读书,去用功。 如此心无旁骛,两耳不闻窗外事的顾青禾,竟然对一个小小门派的低阶奴仆产生兴趣? 不可思议。 既然是顾青禾送的药,那绝没有被人偷梁换柱的道理。 楚微辞走至小花身边,她一脸病容,瘦骨嶙峋,声音虚弱。 见到楚微辞前来的身影,勉强睁开一双眼,声音带着粗沉气音,慢慢说:“卫词哥。” 楚微辞连忙让试图起身的她重新躺下,并叫二傻他们拿来水,连水一起服用。 即使是神丹妙药,也得有一段时间才能见效。 楚微辞让小花暂且歇下,重新坐回破败小屋一隅,他开始询问其他相关信息。 “你们这么喜欢流云公子,他这么厉害吗?” 王二傻愣怔片刻,可想不到这句话,竟然会从楚微辞的口中说出。 “卫词哥,你可是咱们之中最喜欢流云公子的那位啊。你曾经也想像他一样,等将来也要成就一番大业,做流云公子那般会匡扶正义的正道之光。” 可他转念想到,今日卫词被小公子如此重重责罚,伤了脑子,忽然心中酸楚,又能理解为何卫词会突然问这样莫名其妙的对话。 “你还想若有机会,一定要拜入流云公子门下,成为他的首席亲传大弟子呢。” 好家伙,卫词以前也想做顾青禾的弟子,如果他真的成了顾青禾的弟子,那么他这个曾经身为顾青禾师尊的人,就是他弟子的弟子。 楚微辞只想说一句,紧止套娃。 继而,他又从王二傻等人口中得知了不少信息。 譬如,顾青禾身为流云公子,有一座流云城,城中救治了不少流落在外的孤儿,一如当年他被他师尊,修真界誉为“白衣仙君”的楚微辞收留一样。 有天赋,有灵根的,便会留在城中成为修习弟子。 若是没有天赋,没有灵根的,也没关系,也同样可以留在城中,找一些其他活计生存下去。 而这个流云城发展至今,已有数百年时间,日益壮大。 其中当真像是一座城池一般,铁匠铺、布庄、酒楼客栈等等,一应俱全,维系着生生不息,热闹繁华的城内生活。 顾青禾除了被人称作“流云城主”,“流云公子”之外,还有另外一副尊称,“霁光神尊”,又简称“霁光尊”,取自光风霁月之意。 那倒和他的外形挺匹配。 不过尽管顾青禾一直救世于人,却从未有真正收过弟子。 王二傻说的那些话,也都只是他们曾经痴人做梦的笑谈。 但是昨日,顾青禾竟然亲自主动将他抱回,还守了楚微辞整整一夜,主动为他涂抹药膏,擦拭身体,宽衣更换,令王二傻等人重新燃起希望。 “卫词哥,流云公子能够亲自送你回来,你在他心目中肯定是不一样的,要不你去求求流云公子,让他带着咱们一起走吧。” 求他? 倒也不是不可,只不过和他一开始想要脱离徒弟们的想法,背道而驰。 楚微辞略略沉吟一会儿,望见几个孩子期翼的眼神,于心不忍。 他现在这种模样,即使顾青禾对他态度略显古怪,明显也认不出他是谁来。 何况他已经彻底释放自我天性,性情和当年早已变得不一样,顾青禾更不可能认出他是谁来。 待求了顾青禾,将几个孩子一道带走,脱离这种苦海,他再想办法从流云城脱身,找到合适的时机唤出系统,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况且,流云城中没有尊卑之分,算是众人心中理想城池,他在里面习得一些求生之术,倒也不失为一种办法。 要唤出系统这件事任重而道远,也不知究竟何时能够成功,学会一些生存之术乃是当务之急。 楚微辞思虑一番后,答应道:“好,我找个机会去寻一下流云公子,求他带咱们一起走。” 几个孩子眼神变得异常高兴,楚微辞又问了几个问题,从他们口中了解到,如今距离他当年的诛魔大战,已过百年,即将跨入千年之久。 身为“白衣仙君”的他,早已成为修真界一段传说。 传说他当年清冷绝尘,德高望重,是修真界人人敬仰的神一般存在。 不仅不遗余力收养,并好好抚养五个弟子长大成人,还倾囊相授,教会他们得道成仙的本领。 而后,更是在魔尊一举侵略人间及各大门派,岌岌可危之际,在修真界一片混乱,被魔尊荼毒,生灵涂炭,尸殍遍野的时候,主动站出,带领五名弟子与魔尊子桑嘉容那厮大战七天七夜。 战火燎天,北夷腹地一片剑光血影,楚微辞凭借一己之力,便一举歼灭了魔尊千军万马。 但也因此,他修为耗尽,而那魔头使出个阴招,竟然趁其不备,险些狠伤楚微辞其中一名弟子。 楚微辞微救下他的弟子,胸口被子桑嘉容洞穿,他枯坐于雪地中,身下染血。 却在最后最危急一刻,在这万里荒无人烟的魔域之内,将世人恨得牙痒痒的子桑嘉容一剑穿心,最终也因力竭身亡,不幸陨落。 等等等。 楚微辞听到这里,只想打住,死前的记忆依然深刻,他明明记得一剑贯穿子桑嘉容的是顾青禾,怎么最后这功劳跑到他身上? 但说起这段传说,王二傻和铁柱两人皆是两眼放光。 毕竟能称为那位朗朗艳绝的流云公子的师尊,一定更是超凡脱俗,如天山雪莲般,只能叫人遥遥在远处观望。 楚微辞见他们两人如此动容,实在不忍心打断。 他们心目中圣洁高尚无比的“白衣仙君”,其实就在他们面前。 前一天晚上,还啃了顾青禾的手指当猪蹄。 二傻继续两眼放光。 传说他容颜华妍端庄,但凡见过他的人,都会被他如静水深流,悲天悯人的神颜给震慑。 传说他这样的神颜,当年可是排在修真界九霄美人榜第一的位置,引发修真界一片动荡。 时至今日,不少修真界大拿谈及这段传说,都会感到惋惜。 除了九霄美人榜之外,楚微辞还被列为最想成为道侣榜单第一人。 可谓是,即使与世长辞那么久,万人迷界也依然有他的传说。 可惜,他逝去太早,曾经对他有过念想的大拿们,皆都扼腕。 早知如此,应当早日与他诉衷情,以表明日月可鉴,想与他结成道侣的决心。 仅有关于他的一些画作还流传于世,依然提醒着世人,这位曾经的传说,长着怎样一副神颜。 看着对方双目大放异彩,侃侃而谈他当年英武神威的场景,如何挽着剑花,挑起漫天飞雨,又如何让修真界争破脑袋,连子桑嘉容这厮,都垂涎过仙君美貌。 可惜子桑嘉容这厮生得太过丑陋,传闻他青面獠牙,头顶生着两只尖锐细长的角,口中总会传出阵阵恶气。 楚微辞手中所剩不多的粗粮,滚落在地。 这些传说,他身为本人竟然都不太了解! 子桑嘉容对他有意思? 那确实是有意思,险些当着他徒弟的面,羞辱他,折煞他。 但是修真界其他大拿们,也对他有意思? 他明明记得那些大拿们每每看到他时,都会露出不屑神情。 究竟是谁? 判官道的望月尊者吗,亦或是昆仑派的那位老古董,眉头总是会皱成“川”字状的一字川吗? 何况楚微辞很想纠正一下二傻他们,子桑嘉容并非他们口中说的青面獠牙。 反之,他样貌英俊,仪表堂堂,一双眼悬若寒星。 不知道这传言传着传着,怎么会变成这样了。 楚微辞忽而想明白,原来这就是正史和野史的区别。 一定是撰写修真界史书的那帮修士,刻意美化了他,也刻意丑化了子桑嘉容。 让之后的修士都能了解,子桑嘉容就是个人人喊打,阴暗爬行扭动的臭虫。 这段野史还不错,属于为数不多了解正史的楚微辞,心满意足啃了一口手中干粮。 这干粮入口口感干涩粗糙,但为了果腹,楚微辞勉强吃了几口,可能这种食物猪都不会吃,也难为这些孩子们每天都要吃这些,难怪一个个都生得面黄肌瘦。 入夜,趁着孩子们熟睡,楚微辞悄悄爬起,摸黑来到屋外。 7、孱弱娇小好身体 夜色浓厚,又夜露深重,他顶着一具瘦削,又残破的身体,小心翼翼来到茅草屋之后的一个角落。 尽量融于夜色当中,楚微辞望着眼前的一个顽石,那石头足有一人大。 万物皆有灵,楚微辞想着既然能够催动行刑之人的剑,应当不算是什么侥幸的情形……吧? 那么说不定,他也能够催动顽石。 对于曾经的他而言,这种用修为意念来操控万物,根本小菜一碟。 “起!”楚微辞瞪着那顽石,那顽石似乎也在瞪着他。 半晌后,纹丝未动。 楚微辞又低唤了一声:“起!” 顽石依然不动。 楚微辞颤颤巍巍伸出手指,铆足劲,使出全身力气,咬牙切齿又唤了一遍:“起!” 那顽石似乎要与他作对到底,始终一动不动。 楚微辞微微喘着气,半晌后终于放弃,目光移到旁处一枚小小的石子,他捡起,石子于素白掌心掂了掂,继而抛向半空之中,最后又平稳落入掌心。 楚微辞试了试手感,这块石头不轻不重,绝对能够用灵力让它起来。 他信心十足,乃至百倍地满意看向眼前石头,却不知怎么,这石头似乎有些压力山大地抖了抖。 楚微辞未能瞧清那极细微的动作,拍拍掌心,他对着石头唱词:“起——” 纹丝不动。 楚微辞:“……” 他明明已经用了十足气力让石头起,可这石头完全不给面子。 楚微辞死死盯着它,片刻后,蹲下身子,恍若清泉般澄净的双眸瞪视它,围着石头东南西北各个方位占位,一声声的“起”,于密林间轻轻回荡。 然而,石头如根深蒂固扎在地表,一刻未能动弹。 楚微辞终于悻悻然,将目光转移向顽石身旁,一截掉落在地面,被雨水淋湿的枝桠。 他抱膝蹲在地上,眼底带着哀怨之意,望向那截枝桠,求爷爷告奶奶似的说道:“要不枝枝大人,您大人有大量,给点面子,起来一下?” 枝桠上近乎零落的树叶,仿佛簌簌抖动一下。 话落,楚微辞开始念:“起!” 那枝桠也是压根一点面子也不给,楚微辞试了几遍无果之后,终于颤颤巍巍指着枝桠,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你们啊,让为师真的很伤心!” 他顿时起身,咬破手指,鲜血淋漓滴落一滴,在半空蜿蜒如雨缓缓下坠,楚微辞又心有不甘念道:“离火!” 然而,头顶的雨淅淅沥沥,倾盆如盖,瞬间砸了他满脑袋。 楚微辞:“……” 他抽了一下鼻子,心中顿时失落无比,却未曾放弃。 正要继续念词,身后窸窸窣窣传来一阵响动,有人来了! 楚微辞慌忙回身,却对上一柄长剑轻轻挑在他脖颈间,他顿时凝神屏息,目光从剑端一路沿着月光下,清冽如雪霜,却隐隐泛着秋光之意的剑身,一路探寻到来人面容上。 他微微一怔。 来人巍峨挺拔,如一座山脉般横阻在眼前。 眼底冷到毫无一丝感情,却也添了几分桀骜难驯之气,肩宽背阔,步姿匆匆,却自有一身气度,挺直如山脊。 他容颜清疏,眉尖却是有些暴躁地挑起,额间有一枚红色慧珠,是开了神智才会有的灵印,手持的那柄剑,稳稳横在楚微辞颈下,让他动弹不得。 碧月秋光剑! 楚微辞根据剑认出来了,这位……好像便是他的二弟子。 但楚微辞根本无法陷入见到他时的喜悦。 谢镇安一身戾气,浓眉紧紧挑着,他着玄色长衫,精致短靴,如同最浓重黑夜,乌发高高束起。 衣袂在猎猎风声中翻飞,光影交错间,他头上系着的一条紫棠色发带格外惹眼,楚微辞认出来了,那是判官道的象征之一。 判官道,一个很私密的组织,其成员由修真界各大佬组成,包含一些散仙,以公平公正公道三公问世,专门裁决修真界犯滔天大罪的人。 亦或是无法裁决的人,譬如家族成员,不忍心由自己亲手裁决,还有双方无法真正做到公平公正时,可以请他们帮忙。 不错嘛,他的大弟子成为了流云城主,二弟子则进入了判官道。 听说判官道的审核制度森严,万万想不到,当年这个脾气最燥郁的二弟子,竟然能够通过层层选拔,成功入选判官道,成为其中成员之一。 这也是实力代表。 见他始终打量,偶尔流露古怪神色,谢镇安面容越发不悦。 “何人在此,鬼鬼祟祟。” 为保小命要紧,楚微辞还想留着这条命回到现代。 他两指夹住剑端,缓慢挪开,脸上故意流露谄媚笑意,全然不见他当年清绝艳艳的风姿: “大人好,我是无上剑派的一介低阶奴仆,这夜里突然肚子闹得厉害,索性来寻到这处,想要方便方便。怎么,大人也是来如厕的吗……” 仿佛听到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谢镇安脸容更加不悦,乌黑的眼瞳中满是对方孱弱,相比于他而言,略显娇小的身影。 他正努力仰着头,巴掌大脸容瞧不出一丝担惊受怕,那双雾沉沉的眼瞳仿佛绞着浮光月色,似湖面上升腾起的迷雾,楚楚可怜,又引人垂怜。 不过,谢镇安向来不吃这一套,看着他眼尾旖旎的红滟,他剑尖依然挑在他颈间。 旋即,那剑又往他下颌上近了几分。 楚微辞被迫仰起头,双眸对向他纯粹得如同黑夜般浓郁深沉的眼,谢镇安目中多了份可笑之意。 “你当我不知道你在这里鬼鬼祟祟做些什么吗?先前,你便在此,一直尝试着唤出木灵和石灵。”他用剑尖拍了拍他侧脸,“又或是,你想对它们注入灵力?” 糟了。 楚微辞心道不妙。 这个二弟子,他当年在收养他的时候,他不过才是一个三岁稚童而已,淘气到能将房顶掀开的地步。 楚微辞当年便对他头痛不已,这孩子性情乖张顽劣,不喜与其他师兄弟们为伍,总是一个人待在角落练功,但遇到事情时,又喜欢冲在前面立头等功。 一直以来,他想取缔大师兄顾青禾的位置,也认为顾青禾根本不配,虽同处一门,身为师兄弟,却从未正眼瞧过顾青禾一眼。 自然,顾青禾也不太喜他。 又因谢镇安名字,与他原来现世里白无常谢必安的名字只误差一个字,楚微辞总是觉得他当真颇有一种黑白无常阴冷燥郁的风范。 他先前对石子,以及树枝操作的那些行为,怕是已被他这二弟子亲自过目。 他如今灵力尽失,换做从前,即使谢镇安脚步轻微,屏气凝息,他也能探知到他气息一二。 楚微辞心中升起酸楚,每当这种时刻来临,都是系统7458被他用语言鲜明“霸凌”一次的时候。 “你究竟……在做什么?”翻涌着滔天骇浪情绪的眼眸,逼视着他。 楚微辞终于咬紧下唇,似是用极细微,而略显羞赧的语声说道:“您是判官道的谢镇安谢大人吧,小的仰慕您已久,一直想拜入您门下,说来怕您笑话,小的刚刚是在努力对着顽石和树枝练习,想催动它们为己所用。” “仰慕我?”仿佛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话语,谢镇安眉头轻轻一挑,目中现出嘲笑之意。 但片晌后,他双目又严肃些许,直直逼视。 眼前的这弱小不堪的奴仆,根本没有任何天赋能力,连灵根都没有,根本不是块修仙的材料,谢镇安想让他趁早死了这条心。 可他身上隐隐淡淡传来股奇香,这味道弥漫千里,初始,谢镇安便是依循这味道找至这处,却不想,气味是从此人身上传出。 他眼瞳深深刻印他模样,瞳色沉冷如深渊泥潭,谢镇安的剑尖未收,抵在他喉尖,只再往下一厘,即能刺穿他喉咙。 与此同时,楚微辞竟看到他身后金光乍现,一道晕着灿灿金光的弧形,从他身后忽然膨胀展开。 起先那个弧形也只是小小一个圆,可随着慢慢膨胀,越变越大,最终像是一个日轮落在谢镇安身后,日轮边缘滚着熊熊燃烧的赤焰,中间成空,形似神光映衬。 遥遥一看,还以为背着日轮而来的九重天神。 那日轮好似嵌在他身后,无论谢镇安走哪,日轮也会跟着到哪,所到之处熠熠生辉。 但楚微辞的目光,当即被其它景象吸引。 仿佛打开九重地狱大门,以日轮中心为始点,从那日轮中蓦然浮现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身影。 先是左右两边各自探出的手指,脚趾,紧接着是掌心,脚面,四手四足从虚空中逐渐展露身形,仿若这日轮才是召唤他们的阵眼。 但楚微辞的惊讶远不至于此。 那四手四足生成人的手足模样,肌肉紧实,臂膀修长,泛着死人才有的死灰之气,连指甲都是死气沉沉的黑色。 带着腾腾杀气,那些手足好似从层层叠叠堆积的肉团挤出般。 下一秒,竟然打起来了。 楚微辞讶异看着这一幕,面上却是不显。 许是待在暗无天日,狭窄的空间太久,那手脚之间被挤得快要变形,为了舒展得更加舒服,都在争抢位置,谁也不让谁。 最终手脚并用,互相推挤按压对方,下的竟都是死手,试图将对方推出这狭窄的境地,也想将对方从自己的身体里推出去。 看起来像一个人的精分现场,而谢镇安明显也因此情此景,肉身受到影响。 他眉头更是拧紧几分,只不过,他似乎早已习惯了这样,很快眉头又重新舒展开。 掌心与脚面推搡之际,三颗脑袋……不,是一颗脑袋上面有三张不同脸,长着人手人脚的巨型蜘蛛,在手脚互相扭打时总算现身。 楚微辞见过不少妖物魔物,但是何曾见过这样的模样? 他心中骇然,那蜘蛛八只手脚依然厮打在一起,谢镇安似乎烦不胜烦,只听他一声令下,四手四足皆都停下内斗动作。 胜负未能分出,八只手足显得尤为不高兴。 毒娘子哼声:“这都多长时候了,你怎么才把我们放出来?” 毒相公也不解气:“我和她快过不下去了,她这疯婆娘,整日只会叫骂,我想和她分居。” 毒娘子啐他一口:“呸,谁想跟你过一辈子,我还想再找个新身体呢。” 只有毒爷爷沉着一张苍老的脸,始终沉默无言。 楚微辞震撼看着这一幕,三张脸长在一颗脑袋上,每每有人说话之际,那脸就会如同转轮一样变成说话的那张脸。 楚微辞:“……” 毒娘子正说着话,突见眼前一位身材孱弱,身上流着四溢香味的娇弱小可怜。 顿时来了兴致。 “哟,这里不就有一副好身体吗?” 随着她张口,一根细长的丝线飘然荡在半空中,上挂晶莹剔透的粘稠水质,正一滴滴往下滴落,也不知是口水,还是什么物质。 楚微辞的脸被丝线狠狠黏住,他呆愕在原地,只见毒娘子已顺着这道细长丝线快速爬来。 楚微辞心中震颤,这是什么克系设定啊! 8、垂涎美色 那毒娘子爬得飞快,楚微辞都不得不困惑,为什么那么细的丝线,这一团足有半人大的蜘蛛,手脚修长,也足有普通人那么大,这巨大的蜘蛛,是怎么做到可以在那么细的丝线上爬行? 不,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毒娘子已顺着丝线爬来,与他只有近在咫尺的距离。 楚微辞如今不仅被剑架着脖子,更是被毒娘子肆无忌惮,脸贴脸打量。 仿佛能闻到毒娘子口中阵阵传来的恶气,楚微辞面色苍白,顿时闭紧口鼻,难以呼吸。 修真界修士们会有收服灵宠的习惯,他也不例外,当年楚微辞养的灵宠是一头雪白灵鹿,怎么瞧,都要比这二弟子养的灵宠正常,乖顺许多。 他脸色越来越难看,实在是因为楚微辞当真害怕腿多的昆虫。 何况这昆虫,长着人脸人手人足,浑身灰白死气沉沉,仿佛死人堆中拉出来的一团腐肉堆积而成。 楚微辞真不明白,他的二弟子怎会有如此嗜好。 养其他更可爱一点的灵宠不好吗?不好吗! 近在咫尺的毒娘子并未收回目光,一双火焰赤瞳死死打量他,从上至下,将楚微辞浑身每一处细节,皆都收进眼底。 她唇边涎着垂涎欲滴的口水,一旦更近到楚微辞身边,那股奇诡到让人欲罢不能的香味,更加浓郁芬芳了。 毒娘子此时此刻只想狠狠张开大嘴,将他含在口中仔细品味一番。 连同头顶的复眼一同打量他,楚微辞感觉更加窒息,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他浑身僵硬,肩膀微颤下,往后生生退了一步。 不过他脸上被丝线黏着,稍一动弹,又被重新拉回,只是这丝线反弹力极强,楚微辞脚步踉跄之间,身子前倾一下落进谢镇安怀里。 谢镇安避之不及,坚实冷硬的胸膛,顿时迎来一具相较于他,显得绵软羸弱又无力的身体。 他眉尖狠狠一拧,面色瞧上去很不好看,握着剑柄的手,也在楚微辞迎面而来时及时往侧边擦了过去,生生擦在楚微辞腰腹,竟莫名将他的腰封挑开。 楚微辞身上雪肤乍现,一道道鲜红鞭痕映入眼帘。 毒娘子“啧啧”两声,这凡人竟然有如此容姿,实属意外。 一时间,谢镇安的目光不知该落在他身上,还是何处,他眉尖始终挑着,似是对于他的这般做法感到嗤之以鼻的地步,反手狠狠将楚微辞往地面一推。 可推也推不开,楚微辞即将落入地面时,脸上那根丝线再次发挥作用,楚微辞心中阵痛,怕是这玩意儿只有离火才能烧得断吧! 他又重新回到谢镇安怀中,看情状,像是他主动扑来。楚微辞真是有苦说不出,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他抬起眼,对上谢镇安的目光,他眼神终于逐渐阴沉。 罪魁祸首的毒娘子,这时候也不忘拍马屁:“老邪,看来这毛头小子也是个垂涎你美貌的家伙。” 老、老邪? 这是什么邪里邪气的称呼? 在公正不阿,主持世间公道的判官道中上任,竟然被他所养的灵宠叫做老邪? 楚微辞心中更是一片阵痛,世道变了,他的徒弟弟也变了,尽管他以前的性情乖张,可也不是这么个模样。 楚微辞一副痛心疾首看他,谢镇安到底看不明白他这眼神,指尖抖了抖,碧月秋光剑也应声发出激烈的鸣响。 毒娘子的脸忽然转了一圈,变作毒相公模样,借着月光,他攀附在谢镇安腰背之后,总算可以瞧清楚眼前这娇弱小可怜长得究竟什么模样。 身上源源不断传来香味,空气中都弥漫着那股诡异奇香,毒相公又凑近闻了闻,偏头,鼻尖几乎抵在楚微辞额面上。 这小子瞬时被吓得脸色苍白,让他本就雪玉般的面容,更显冰肌绰约。 毒相公桀桀笑出声,他最喜欢看的,便是这种凡人被吓坏的模样。 目光肆无忌惮在楚微辞身上来回搜寻,楚微辞总算是感到哪里不妙,气氛即刻更是古怪,他慌张想从谢镇安怀里钻出,抄起地上衣衫裹住。 可毒相公突然伸出手,在他右侧脸又吐了一团丝线,似是有什么通过那道丝线,传入他口中。 他砸吧砸吧嘴,好好品味一番,终于说:“这味道可真香,没错,就是从这小子身上传来的。” 他侧目,这句话依然对着谢镇安说:“老邪,我们能吃了他吗?” 谢镇安用未握剑的那只手,轻轻叩击毒相公脑袋,却不小心敲到了毒爷爷的脸。 毒爷爷平白吃了个闷亏,喉咙里溢出“呜呜”闷声响。 看到这里,楚微辞只想远走高飞,走得越快越好。 他与谢镇安之间,保持着一种诡异姿势,偏生不太方便动弹,身躯被迫板直半天,楚微辞也没能伸手抄起地上那件衣衫。 “夜寒风露,大人能否让小的先将衣服穿起来,小的毕竟不是修仙体质,不若大人如此英明神武,风姿绰绰。” 啊,冻死他了。 谢镇安应该不会让他的灵宠吃了他吧? 月色下,却见他俊容越发靠近,楚微辞目光微闪了两下,谢镇安的指腹已狠狠捏住他下颌,托起。 “说,你身上的香味,究竟是怎么回事?”方圆千里的异兽闻到这香味,都开始按捺不住,蠢蠢欲动。 偏偏楚微辞闻不见这股香味,他困惑地皱起眉,那神情不似作伪的模样:“香味?” 说着,楚微辞抬起手臂仔细闻闻,他可真没闻见什么香味,要说汗臭味,那还是有点的。 可谢镇安如何能放过他,趴在他肩膀的半人大蜘蛛早已等不及:“老邪,还和他废什么话,此人有古怪,蛰伏于无上剑派一定有他目的。近段时日,魔族又开始有异动了,没准他就是魔族派来的奸细!” 楚微辞眉心微跳。 子桑嘉容不是被他们给除了吗? 难道…… 楚微辞开始有了一种奇思妙想,难道因为子桑嘉容其实没有除尽,他的最后一个任务没能彻底完成,所以任务结算出现问题,而系统也出现问题,他又被重新送回来? 若当真如此,楚微辞心中哀叹,你倒是将原来那具身体还给我啊! 他当真不介意再重来一次,好好养崽子,顺便纠正一下二徒弟的审美观,而非如今这种羸弱瘦削,还无灵根无天赋的身体。 他要怎么完成任务回去? 难度一瞬从困难模式,提炼到了地狱模式,楚微辞面上一片死灰。 谢镇安见他神情忽而明朗,忽而又陷入绝境之地,实在古怪,耳边又响起毒相公催促的声音:“老邪,我来动手!” 从他口中忽而喷出一股深紫色粘稠液体,那粘稠液体一旦接触到虚空,还在汩汩冒着热气。 楚微辞见状,当即顾不得许多,哪怕左右脸上各沾了两团丝线,瘦削薄弱的身体,瞬间往他认为最安全的地方钻。 毒相公倒是没能吐空,只不过楚微辞借势灵巧闪躲,那粘稠液体从他身侧生生滑过,出现在谢镇安衣袖上。 很快,谢镇安的衣袖被烫出一个大洞,洞上还冒着徐徐青烟。 好歹毒啊。 楚微辞和毒相公两人心中同时想到。 见自己衣袖被烫破,谢镇安脸色瞬时冷了下来,英秀眉宇间黑气沉沉,衬得那红色慧珠灵印反而奇诡的美艳。 楚微辞竟是张开双臂抱住他腰身不放,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谢镇安眉宇更是一片煞气:“放手!” “我不放!”要死人的。 “我让你放手!” 他从未与人如此亲近过,哪怕被九霄美人榜列为第三美,修真界内大把大把想要与他结成道侣的修士,每当见到他都疯狂呐喊,谢镇安对他们这种下流无耻的行为不屑一顾。 甚至是嗤之以鼻的。 已是修道之人,竟然还沉沦于男欢男爱,简直可耻。 楚微辞如今的念头很简单,他只想好好活下去,活得越久越好,怎么可能轻易在这种时候认输。 盈盈如皎月的一张脸,再次埋得更深,他外衣被挑,此刻露出大片雪色,隔着谢镇安身上微薄衣料,肌肤似是一瞬相贴亲近。 谢镇安本就羞红的脸色,在听闻耳畔传来毒娘子吃吃笑声后,更是羞涩难忍。 “老邪,他果然垂涎你美色,瞧见没有,他都开始主动投怀送抱了。” “不过这小子长得也不错,只可惜没有灵根,不然你今夜与他双修一番,没准你的功力还能再精进。” 连他的灵宠竟然也—— 如此下流无耻! “我让你放手,你听见没有!”他咬牙切齿,想要拂袖而走,却被感到危在旦夕的楚微辞抱得更紧。 谢镇安面红耳赤,满是老茧的指腹,终于擒住他单薄瘦弱的肩膀。遥遥看去,像是两人正在做什么羞于见人的举动。 正在此时,一道凌凌剑意破空而来,擦着谢镇安耳畔拂过。 挑起的微风虽轻却劲,于瞬间,将谢镇安耳畔青丝割断一缕。 9、打起来了 楚微辞见到这一幕,直想叩击666,好剑法,不知是谁剑法这么凌厉又轻盈。 他翘首看去,却见到一道水蓝色身影,带着势如破竹之意,剑法如漫天潇潇暮雨,乱中有序,劈头盖脸得叫人措手不及。 剑意夹杂着凛凛光影,裹挟起地面落花,隔空映照花雨,漫天飞舞,他足尖却如蜻蜓点水,快若雷电,身影呈现数道虚影,根本瞧不清真实面貌是什么。 只是那空气中,浮动着一股清雅淡然的香味。 楚微辞对这香味有印象,可他此时此刻只顾着看那剑雨,又美,又迅捷。 看着看着,楚微辞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这剑意怎么这么眼熟? 这……不是他教的踏雪无痕剑招吗? 旋即,那道虚影已经转瞬间来到谢镇安面前,裹挟着凌凌剑意的剑风,再次对准谢镇安,却在见到他怀中的楚微辞后,稍稍有了收敛之意。 “老邪!”毒娘子连忙要斩断楚微辞脸上蛛丝,但来不及了,谢镇安索性抱住楚微辞一道往侧边连连退去。 幸而他躲闪及时,身侧一块巨石竟在这瞬间,被来人剑意狠狠劈成了两半。 见到这一幕,楚微辞心惊肉跳,与此同时,漫天飞舞的尘土中,水蓝色如暮雨潇潇的身影,终于隐隐绰绰现形。 楚微辞也总算看清来人,略略压下震惊神情,顾青禾如一竿温润,却苍劲遒韧的竹高高立于原地。 他目光停留在楚微辞,以及楚微辞拦腰抱住谢镇安的身上。 楚微辞慌忙松开手,从这位大弟子的眼神中,他看出了一点点被误会的意思。 他想伸出手,和他解释一番,不是你想的这样,我和二徒弟根本没有那种意思! 但转念想到,他如今已经不是他们的师父了。 饶是如此,楚微辞还是悻悻松开手,在那等气氛略为古怪的情景下。 不仅如此,他上半身光着,露出如雪似玉肌肤。 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楚微辞连忙悄然无息挪步,总算挪到他衣物掉落的地方,赶紧伸手捡起,穿上,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仿佛他已经做这种事许久了。 这样的确能够令人误会。 大半夜,孤男寡男除去衣物,户外资深交流,说出去,楚微辞也觉得找不到什么好借口解释他们之间的关系。 他索性闭口不言,脑海里此刻只有一个念头—— 不关他的事,这件事,是毒娘子他们先动的手。 顽石被劈开瞬间,动静稍大,茅草屋内仿佛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有孩子的声音传来:“卫词哥,是你在外面吗?” 他们没有油灯,只能临时用火折子掌于手心,慢慢摸索着朝屋外走来。 可走到屋外,却不见任何人影,只是借着淡淡的昏黄火折子光,以及如霜华月色,勉强能看清置于屋外的一块巨大顽石,如今已被人劈成两半。 二傻站在原地,开口轻轻唤了两声:“卫词哥。” 却没有任何人回应。 “奇怪了,这么晚了,卫词哥去了哪里?”二傻叹息一声,不免为楚微辞的临时临去感到担忧。 无上剑派地处深山,层峦叠嶂,白日里都终有雾气环绕,这深夜里更是有诸多猛兽会出没。 他们在的这座山头,也纳入无上剑派剑庄附近,有结界庇佑,那些飞禽走兽无法跨入结界闯入这里。 只是若是楚微辞走得太远,脱离结界,万一迷路或者被飞禽走兽给叼走,那可如何是好? 想着,二傻准备叫上其他人一同去找找楚微辞,却见远处遥遥走来一道身影,他举起火折子仔细往那处眺望,脸上难掩惊喜。 远远走来的人,分明就是楚微辞! “卫词哥!”二傻忙跑过去,瞧见他身上完好无损,只不过眼神显得和平日里不太同样,有点痴痴傻傻的? 二傻关切问道:“卫词哥,你刚刚去了哪里了?” “楚微辞”却不答话,见到这小子身上,因为和楚微辞共处一室,也早已沾染了一点楚微辞本人的气息。 他忽然伸出舌头,湿漉漉,又软糯微热的触感,突然在二傻的脸上袭来。 二傻震惊望着眼前一幕,楚微辞竟然在舔他? “卫词哥?” …… 楚微辞被拦腰抱起,只不过这个抱住他的人,居然又是他的二弟子谢镇安! 闭起眼,深呼吸,再睁开,楚微辞骇然发现他现在正在半空中。 他恐高啊啊啊! 哪怕从前的他,被誉为修真界一朵难以采撷的高岭之花,每每御剑而来,容姿丰茂,实际上,楚微辞每次都是胆战心惊尽量不朝下面看去。 此时此刻被谢镇安抱在怀里,楚微辞脸色发白,耳畔都是猎猎擦过的风声。 不是自己御剑,这感觉更加酸爽了,可能就是自己开车不晕车,和坐车会晕车的区别吧。 楚微辞双脚虚浮,几乎要瘫软下来。 腰间却被一只有力手臂打横抱住,楚微辞再度睁开眼,又被吓得魂魄险些离体。 双脚不经意踩住谢镇安脚面,他被踩得有些痛极,四只脚显然在这柄剑上显得颇为拥挤。 两人额头瞬间撞到一起。 谢镇安被撞得脑门发疼,脸色阴沉了大半,如果可以,他真想把怀里这个人给丢下去。 也不知他大师兄究竟发什么狠,突如其来的出现,突如其来的对他挥剑,跟个疯子一样。 自从师父死后,他曾见过一次大师兄这副疯子模样。 师父驾鹤仙去的那一天,大师兄便是如此,抱住师父的尸首不放,非说他一定能活着回来。 其他师弟们都让他早日醒来,师父真的已没了气息,连元神都感知不到,可大师兄偏偏不信。 他也是好心好意想要提醒一下顾青禾,可顾青禾非但不领情,脸色近乎陷入一刻癫狂情景,他说他会找到法子。 不过稍纵即逝,顾青禾便恢复成原先那样,令他所不喜的道貌岸然伪君子的模样。 哼。 就像现在这样,顾青禾根本也不会念他同门师兄弟一场,那凌厉剑意里,招招裹挟的都是杀意。 顾青禾是真心想要杀了他! 没有一丝犹豫! “老邪,他追过来了!”身后毒娘子提醒他,顺便将毒相公给踹了出来,“你个老不死的,还不快点出来帮忙,这种时候了,难道要我这个女人上吗?” “要你们这帮臭男人有什么用,成天只知道躲在女人后面,呸!” 被毒娘子骂骂咧咧后,姗姗来迟总算出场的毒相公,两只手抓住谢镇安腰腹,他背后的赤焰日轮显得光辉更加熠熠。 “啧。”谢镇安皱起眉头。 真是麻烦,他目前还带着个拖油瓶,这小子半点战斗力没有,有他在,他根本无法招架住顾青禾的攻击。 还得时时刻刻盯着,以防此人被误伤。 谢镇安脸色更是陷入一阵阴翳,抬脚,足尖点着剑尖,一阵阵像是涟漪一般的光晕逐渐往外扩散,半空之中,突然展开了结界。 周遭瞬时变成密林雨境般的场景,湿冷,阴潮,还有些黏腻。 楚微辞挤挤挨挨站在他身前,不经意看了一眼,周围都是一些蜘蛛老巢一般巨大的白色丝状物巢穴。 那些参天树木上,密密麻麻挂着的都是一些吐丝小蜘蛛,各色各样的蜘蛛都有,颜色艳丽,一见便有毒。 蛛丝纵横交错,晶莹剔透的液体覆满整个上空。却依然瞧不见顾青禾的身影。 楚微辞被眼前一幕震得更加心酸,偏头又看向他这二弟子。 他很想知道,这些年来,他这二徒弟究竟习得了什么不得了的邪术? 难怪被灵宠叫老邪。 到了他的地盘,他功力会增加数倍,由不得顾青禾再这般胡来。 蛛丝密结,处处都是他的耳朵,他的生灵,但凡顾青禾撞上这个蛛丝,他便能瞬间感知到他的存在。 而毒相公四手四足同时展开,毒液顺着蛛丝一道射出,那些飘若柳絮般的蛛丝,每一根肉眼难以捕捉,都含有剧毒。 既然他的大师兄不留情面,招招下了死手,那么也别怪他不客气。 谢镇安目中现出杀意,却不想,脚底又被人不经意踩了一脚。 他正含着怒气看向来人,眼中突然落入轻盈盈一道目光。 楚微辞保持了半天,硬忍着没能吐出。 此刻已经达到极限,他腮帮子鼓得如同小仓鼠,轻盈目光在触及谢镇安那道能杀人的眼神时,硬生生吞了回去。 却不小心,脚下的剑一抖,楚微辞往谢镇安身侧险些撞过去,他被撞得一个趔趄,眼看要掉落到地面上那些其丑无比的蜘蛛老巢。 楚微辞伸出双臂,连忙勾住谢镇安脖颈,他柔软的身体贴了过来。 谢镇安雪白如玉的脸色,顿时羞红一片。 他眼光如刀,狠狠剜了楚微辞一眼,同时,角落的虚空中忽然浮现出一人身影。 顾青禾气息骤冷,近乎能将方圆百里飞禽走兽冻结。 一道凌厉剑意划破虚空,直直朝向谢镇安面门而来。 10、误会加深 谢镇安瞳孔皱缩,这剑意来势凶险,且万分密集,如同疾风骤雨般近乎快扫到他面门前。 只堪堪差了一步,腰间的手不知为何轻微一动,谢镇安便跟着怀中之人一道身形错移。 天旋地转间,他竟然无意中躲过了那疾风骤雨般的剑气。 有惊无险,但下一次,可未必能有如此好运。 谢镇安略迟疑地看了怀中之人一眼,楚微辞依然闭紧双目,瑟瑟发抖,一对薄软的唇似在微颤。 如此胆小又废物,先前竟然能够提前探查到顾青禾前来的剑意,而故意扶着他腰身,带他一起躲过那凌厉剑气。 这种事情,可能吗? 虽有困惑,但此刻不是大意的时候。 到底带着一个累赘,不方便与顾青禾大展身手,谢镇安心中默念了一声“碧月”,脚底的剑光突然涌动,如同触手般盘根错节的剑气,缓缓从闪烁光晕中伸展身形,张牙舞爪得仿佛能够吞食天地。 剑灵似也与他产生共情,发出一阵阵激烈鸣响,在这晦暗阴冷潮湿的幻境之中激荡,声音铮然,响彻在耳边让人一阵头晕目眩。 楚微辞目前的肉身到底是个普通人,且是个比起普通人还要羸弱不堪的身体,这一声声剑鸣充斥在耳畔,迫使楚微辞很快涕泪横流。 一双眼带着水意,眼尾若桃花映面,旖旎红滟,楚微辞的脑海里都是那一阵阵激烈的剑鸣,他被震得口不能言,身体也更是虚软无力。 连抓住谢镇安都变得勉强。 楚微辞先前也发现了,顾青禾这次是动真格了,他那踏雪无痕剑几乎招招致命,每一次都下死手。 怎会如此?! 即使他们两人曾经感情不和,但同门师兄弟一场,面子上的工程还是要给的,有他日常监督下,师兄弟两人不至于大打出手。 而今回来,时隔这么多年,他们两人的感情竟沦落到如此恶劣的地步? 若不是他出手及时,对踏雪无痕剑万分了解,提前拆解分析出顾青禾下一步举动,带着谢镇安微微一转。 兴许谢镇安今日就得殒命在此。 两个都是他的弟子,虽然谢镇安从小没少让他头疼过,手心手背都是肉,楚微辞可不想他们两人当真出现什么状况。 又是一阵潇潇剑意袭来,顾青禾却快到仍然见不到身形,只余一道道残影,闪烁之间,逐渐勾勒出他朗朗绝艳的虚影。 虽是冲着谢镇安招招毙命,却从未有误伤过他的一刻。 楚微辞被剑意震荡,耳边嗡然作响,他口齿因这极强音浪而微颤,脑海中只有一个意识—— 不行了,再这么打下去,他快要掉下去了! 求生本能迫使楚微辞伸出双臂,在激荡如洪流的剑气中,缓缓勾住谢镇安的脖颈。 谢镇安被勾得面红耳赤,更何况,怀中之人衣衫尽褪,如浮山映雪的肌肤一览无余在眼前。 在这潮湿阴冷的幻境中,他胸膛带了涌动热意,阵阵,又细细绵绵地隔着轻薄衣衫朝他贴来。 谢镇安咬紧牙关,直想拎住他的后颈,将这等厚颜无耻之人丢下去。 可他越是让他远离他,楚微辞偏生贴他更近。 耳边更是絮絮叨叨,一直说道:“别丢我,我……我快要吐了。” 果然废物! “老邪!”赤焰日轮再次展开,与此同时,随着错落密集如雨点的剑意,谢镇安也发现了,这每一剑尽管招招都带着杀意,且都是冲着他而来。 却有意避开了楚微辞。 谢镇安神色一凛,看来顾青禾只想要伤他杀他,却未曾想过要动楚微辞分毫! 毒相公也发现了这点,连忙说:“老邪,要不你拿这凡人做肉盾,我看那顾青禾也不敢伤他分毫,否则再这么下去,你说不定真的会死!” 他会死? 怎么可能? 谢镇安日以夜继学了那么多年,哪怕师尊仙陨之后,他被诛万剑山庄带走收留,那也是根据师父的意思,替他们安排好一切,保他们无后顾之忧。 谢镇安原以为,他是万剑山庄认定的,比较适合做剑修的人选。 不曾想,原来万剑山庄真正想收的人,是大师兄顾青禾。 而顾青禾以想独自修行为由拒绝了,只因他承认的师尊天上地下,唯有一人,也仅仅只能是那个人。 所以他是被万剑山庄退而求其次选中的人选,一直以来,他对这个新师门始终抱有很复杂的情感。 他为了证明他才是更适合留下的那个人选,日以夜继不断练剑,其他弟子们入睡,他练剑,其他弟子们打坐运气,他也练剑。 这般日以夜继,日以夜继,才成就他今日,怎会在这种时候,又在此地输给顾青禾? 随着光影轰鸣闪烁,碧月秋光剑剑身上伸出的触手也越来越密集,一直张牙舞爪地蠕动,楚微辞整个人几乎挂在谢镇安身上,悬于半空中。 要死,要死,楚微辞稍稍往侧看了一眼,便火速收回视线,一刻不敢再往下看。 他真的超级恐高,为什么以前御剑时完全没有这种心理负担? 片刻后,楚微辞想定,大概是因为他以前尽量目视前方。 他深呼吸,雪色胸膛更是趴伏紧贴在谢镇安身上。 他们鼻尖错着鼻尖,呼吸几乎快绞缠在一起。 只稍稍低下目光,便能撞进对方皎如华月的瞳色中。 谢镇安咬牙,真想问一句楚微辞是不是故意的! 分神片刻,如浮光掠影的剑意再度袭来。 身上多了一个挂件的谢镇安,只能迫于无奈凌空踏浪,如朝露,如玄霜的瑟瑟剑意从他手中,也一并激荡出去。 整个幻境因他这扭曲、膨胀的剑意,似产生片刻共鸣,蜘蛛们开始倾巢而出,半空中交织出密集而庞大的天罗地网。 那天罗地网似乎也吸收了剑意精华,玄霜从剑影寒光之中游走,而那蛛丝密结的网面上也都凝结了寒霜。 同时,毒相公尾端射出一根细长精丝,他四手四足悬挂于半空中,掌心开始结印。 死灰色如尸僵的手指飞速聚在一起,又飞速分开,指尖不断变幻,一道道赤金色法印,在他手指飞舞时,瞬间凝结完毕。 半空之中,数个巨大赤焰轮带着能够燃尽所有的威力,随着他法印轰然而出。 如同燎原烈火,配上这蛛丝密结的寒霜之意,水火两重天,竟然同一时间存在并出现,笼罩了整个阴潮密林。 无论闪躲到哪里,蛛丝、剑气、法印都会遍结于各个角落,叫人根本再也无处可躲。 谢镇安面上已绽出爽朗笑意,又是一招致命的碧月霜华剑斩出,剑气涌动,喷薄而出,如同困斗之兽般,在这狭窄而阴冷的幻境中四处乱撞。 果真于片刻后,角落里出现一人身影,竟是捂住胸口,瞧模样应是受了不浅的伤。 他的大师兄不过尔尔。 再如何深有天赋,若是不精于勤加练习,也迟早会被人赶上。 长剑执手,谢镇安踏着一道还在四处乱撞,并轰鸣叫响的剑气,直奔他面门而来。 尽管他是他的大师兄,可先下死手的人是他,那也休怪他无情! 谢镇安额间慧珠越发红艳似火,衬得他脸容惊绝诡艳,却在长剑出手那一刻,面前的身影被一剑斩断成为两半。 原来又是一个分.身木偶。 做得太过逼真,连他都骗过去了。 更叫谢镇安负气的是,这一招可是当年顾青禾对付魔尊子桑嘉容的招数。 同样的方法,他竟然再一次上了当。 谢镇安咬牙切齿,却在回头之际,一人身影清绝独立在他身后。 只瞧见长剑挥斩,原先已经虚软无力,即将陷入昏迷的楚微辞,忽然长身一挺,在不论是谢镇安,还是毒相公错愕的神情中,突兀挡在谢镇安身前。 身体快于大脑,楚微辞崩溃地发现,他竟然重操旧业,在无数次曾经系统的鞭策下,身体本能地想着必须要救下他的弟子们,必须要救下…… 看着谢镇安略显得震惊的目光,再看一眼毒相公若有所思的目光,楚微辞咬紧下唇,这下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可不想,顾青禾并未有想要杀了谢镇安的意思,只剑尖略微一点,竟只是将谢镇安头上不断随风飘扬的紫棠色发带挑断。 长发赫然随剑气瞬间荡开,乌黑如墨泼洒在半空中,随即又潇潇如涩雨洒落肩头。 谢镇安手握碧月,瞳色深深目视眼前之人。 随后,他嘴角含笑,仿佛在笑他,又仿佛在笑自己,只是那眼中的不甘,不愿,不服,都越来越浓烈。 顾青禾则一副从容姿态,淡然得如同一竿清隽儒雅的竹,平静凝向他。 他未曾开口,身姿翩然,君子郎艳独绝,身上未见分毫凌乱与不堪。 而楚微辞则站在他们两人中间,双手呈张开姿势,大有一副“你若敢伤了他,先从我的尸身上踏过去”的大义凛然姿态。 风瑟瑟吹拂在身上,楚微辞肩膀微抖一瞬,才发现,他现在不仅是这副凛然无畏姿态,还……还没穿衣服! 11、修罗场 比剑气更厉害的,是激荡在他身上,似乎在观察他的顾青禾瞳色沉沉的目光。 这下,楚微辞感觉更加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好似这般,误会只会加深,前一天他刚刚啃了人家大弟子的手做猪蹄,如今又当着大弟子的面,以身犯险,挡在二弟子的面前想要护他性命。 气氛顿时变得很是古怪。 毒相公爬到谢镇安身边,如同长辈一般,两只手拍拍他肩膀,语重心长说道:“这小子,看起来是真的对你一往情深,可比我这凝结的蛛网还要深,我娘子早说他是在垂涎你的美色,果真不假。” 到底是九霄美人榜上排行第三的人物,若不是当年的楚微辞,哪怕仙逝,也一直霸占着第一的位置,谢镇安怎可能还在第三的位置? 此刻他散了发,鸦羽般披散,更衬得那肌肤赛雪,眉宇间的红色慧珠,隐隐闪着诡艳的妖红,脸容更显精致绝艳,顷刻间,竟是有一种雌雄莫辨的美。 听闻毒相公如此调侃他,谢镇安轻咬下唇,咬得唇色更添朱色,如同盈盈红袖添香。 楚微辞望着他,竟也于一时之间有些微怔。 不错嘛,他这几位弟子都个顶个的长得好看,功力又如此高,根本不用担心会被旁人欺负。 他如今也可以稍微放心些了。 “不知深夜,流云公子前来此处是何意?”无法解释的事情,就这么顾左右而言他,忽悠过去,不用解释就行。 楚微辞深谙其道理,索性问起顾青禾来,一边看着他目光深深凝向他,那眼中始终有探寻不明的深意,一边顾自往后退了几步。 可算是走到他落下的外衣前,楚微辞毫不犹豫捡起外衣,一气呵成披回身上。 边穿,边又看向顾青禾。 轻轻眨动双眼,楚微辞笑问:“流云公子?霁光神尊?” 他却沉着面色,没有答话,仿佛先时与他浅笑的模样,都是昙花一现,浮光梦影。 楚微辞以为他这就可以走了,反正刚才发生的一切,就当是做梦吧。 忽而想起孩子们说的话,既然如此巧,碰见大晚上出来练功的顾青禾,也算缘分,楚微辞索性将孩子们的想法说与他听。 “流云公子,其实我这里有一件事想要拜托您,是和我一起在山庄里做奴仆的那些孩子们。” “您……可以收留他们吗?” 光风霁月的身影却徒然一动,他脚步轻盈,很快便走至他面前。 就在楚微辞辨不清他想做什么时,顾青禾突然将他往怀里一拉,动作不重,很是轻盈,楚微辞却因为措手不及,猝不及防跌入顾青禾怀里。 因他先前只是随意先披在身上,衣衫也在此时微微松动,半截浑圆肩膀沾了雪色,欲露不露。 楚微辞心中震颤,顾青禾清凌凌的双眼,已然攫住他目光,仿佛将他牢牢锁定在原处。 又是那冰冷略带湿意的指尖,忽然碰触到他肩头,楚微辞被这微凉触感碰得轻微一颤,双眼闭上一刻又睁开。 看到顾青禾的目光,已经在瞬间凑近,他紧张到几乎呼吸不能。 仿佛下一刻,顾青禾再倾身几分,便要用唇攫住他的唇。 怎、怎么回事? 为什么这个大弟子每次见到他,都会露出此般怪异模样? 是了,楚微辞突然回想起,他的这位大弟子很有可能已经被人夺舍。 再次悲从中来,楚微辞双手紧握成拳,小小扣在顾青禾竟意外变得比他当年还要坚实的胸膛上,想将他往外推开。 却不想,那清润儒雅,却如月色般艳绝的脸容,忽而绽开一抹轻轻,且浅浅的笑。 楚微辞措手不及捕捉到他这笑,顾青禾已伸手,将他身上歪歪斜斜的衣衫,一点点,慢条斯理穿好。 原来是想帮他穿衣服。 楚微辞心中哀叹,有些羞愧难当,他刚刚还以为他的这位很有可能被人夺舍的大弟子,是想要靠色相诱惑他呢。 楚微辞面色微微带了异样,耳廓也是红润润的一片,身后谢镇安正看着这一幕。 毒娘子的脸忽然转下来:“老邪,你愣着做什么呢,这小子刚才豁出性命也要救你,可见他对你有多么情深义重,他废是废了一点,可往后这样的男人,上哪里去找?你还不快点把这小子抢回来!” 虽然毒娘子也不知道这小子,怎么会突然对谢镇安如此情深义重,可她身为谢镇安的灵宠,绝对不服,他们谢镇安就是修真界第一美公子! 那帮老不死的修士也不知怎么乱排。 谢镇安眉头紧拧,他偏头瞪了一眼毒娘子,让她闭嘴。 目光却始终看向楚微辞。 如芒在背,楚微辞察觉到那毒辣眼光,像是要将他的后背烫出个偌大的洞。 不待顾青禾将他衣衫穿好,楚微辞也等不到他回答了,想下次见面再说,连忙道了谢,一溜烟从两人面前遁走。 这是什么样的修罗场啊! 楚微辞完全不能理解,他的两个弟子怎么会突然打得天花乱坠? 可稍稍动脑子想想,又能了然。 谢镇安当年怎么都想争个第一,无论做什么事,都想得头等功,哪怕这弟子的排名,他也想争。 谢镇安对顾青禾从来不服,认为大弟子的位置,该由他来坐。 所以谢镇安总想找顾青禾好好比试一番,偏生顾青禾每回被缠得无奈,才会应战。 又偏生谢镇安不是顾青禾的对手,几招之下,便落败于他的剑下。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谢镇安对此还依然耿耿于怀,时至今日,也想与顾青禾争个高下。 而顾青禾,似乎也介怀着当年的事,想用凌厉剑招教谢镇安重新做人。 这俩师兄弟啊,还真是愁人,怎么就不能和其他门派的师兄弟们那么相亲相爱? 方才惊天动地的情景,害得楚微辞小心脏都噗通噗通直跳,就怕打出个你死我活来。 总算脱离两人视线,那如芒在背的目光似乎也已不见,他总算可以松口气。 悄悄摸摸来到茅草屋门边,推门而入之际,一道身影带着困惑的目光探了过来:“卫词哥?” 言语中满是不敢置信。 二傻手握火折子,看向眼前来人,再度回头看向待在房屋正中间,几乎手脚并用,将地上所有楚微辞躺过的,用过的,吃过的东西,全部又闻又舔。 因为实在太过怪异,这“楚微辞”回来之后,二傻等人便无论如何也睡不着,还以为楚微辞当真被小公子踩坏了脑子,夜里开始发癫。 二傻正苦闷,泪水止不住流,都怪他没能好好拦住卫词哥,才让卫词哥如今沦落到如今这番田地。 可不想,屋外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走动声。 待房门打开,竟然露出与屋中楚微辞一模一样的一张脸。 又是一个楚微辞! 二傻看傻,他不敢置信前去触碰楚微辞,又折回来,看看依然待在屋中的“楚微辞”。 楚微辞也看到这悚然惊人的一幕,不待他站定,屋中的那个冒牌货,竟然凌空而起,见到他后立即扑到他身上,生生将楚微辞扑到仰倒。 软糯而湿润的触感重新回来,“楚微辞”在舔楚微辞。 二傻等人看得瞠目结舌。 楚微辞也是瞠目结舌。 不过这个冒牌货深知再这么待下去,不是个好主意,狠狠吸了一波楚微辞之后,连忙从他身上连滚带爬起身,倒也算得上敏捷,很快手脚并用消失在浓浓夜色中。 二傻的嘴形逐渐张大,缓了缓,才说:“卫词哥,刚刚是?” 刚刚是什么,他大概已经了解,他的大弟子向来如此,一直运筹帷幄,乾坤自在。 怕是打斗过程很可能惊动孩子们,顾青禾便派了其中一只奶豹伪装成他。 当那舌尖熟悉的触感来到脸上时,楚微辞心中已然知晓。 但楚微辞也不知该从何开始解释,只说:“可能是天有异象,有什么山中精灵鬼怪变成我的样子,企图蒙混过去,想取代我的位置。” 小花被吓得呜呜直哭,二傻和铁柱也没好到哪里去,两人脸色铁青,仿佛楚微辞要说的话,下一步就是这个山中精灵鬼怪会取代他,继而再吃了他们。 几个孩子忽然抱作一团,二傻见他衣衫有些不整,站在门边,连忙警惕问道:“卫词哥,你是我们真正的卫词哥吗?” “应该是吧?” 楚微辞若有所思一番,接着张开口,露出两排整洁贝齿,“啊呜”虚空咬一口,“说不定我肚子饿了的时候,也会想吃人。” 见几个孩子瑟瑟发抖,楚微辞良心过意不去,连忙说道:“骗你们的,我怎么可能不是你们的卫词哥呢,我前夜还为了救小花,去了趟毕宝阁,被小公子伤了几分,现在身子骨还疼着呢。” 说着,他“哎哟”两声,二傻闻声果然跑到他面前,连忙关切询问还有哪处地方疼。 楚微辞便笑嘻嘻挠他痒痒,二傻总算破涕为笑,一面躲,一面求饶:“卫词哥,哈哈哈,卫词哥,哈哈,你快别挠了,求你了……” 楚微辞总算松口气,叫几个孩子都好好睡觉,身体养好了,才有精神在日后去流云城游玩。 东方现出鱼肚白,烈日灼灼隐在云川下。 然山中雾气浓郁,更是形成了经年不化的瘴气,这瘴气也算是屏障,阻挡了不少企图混入无上剑派的修士。 盘根错节的苍翠碧树下,足有臂膀粗的树根上,静静立着一道人影,如同遗世独立的一叶孤舟,水色身影随风缓缓而动。 旋即,远处一抹黑色身影跃入,强行穿透这重重瘴气,却也因硬闯而此刻身上沾染了一丝云雾,将黑色身形包裹其中。 对方闪着一双黄色,而亮莹莹如同月色的圆眼,顷刻间,它变换身形,英姿利落威仪,如同乘云归来的奇珍异兽。 只听浅浅低吼,黑豹将那不断在身上盘桓蚺结的雾气挣断,片刻化成人形,足有成年男子那般高大。 他露出讨好目光,开口却是孩童稚嫩的嗓音,口齿不清,有些笨拙的迟缓,仿佛才开了灵智,牙牙学语不久。 “尊、尊上,尊上,您让……让我去找的食物我都找来了,只不过……” 随着他缓缓开口,从储物袋中也变出好几样新鲜,还泛着滚滚热气的食物。 什么红烧蹄髈,清蒸鱼,红烧肉……一一由它化成人形,去凡间买来了。 只不过,黑豹玄夜无法理解麻辣小龙虾是什么意思。 而顾青禾也同样陷入沉思。 无论何处,无论多么难寻的天材地宝,他都能想办法找来,但这麻辣小龙虾,究竟是何物? 12、上就完了 晨光微熹,天边泛着鱼肚白,楚微辞正睡得迷糊,他梦见他回到现世了,首先就是带着一帮亲朋好友,去各大火锅城、大排档、烧烤摊狂炫。 楚微辞一人吃了足足十盘麻辣小龙虾,正和老板再要上一盘时,身边有人疼得抽气:“嘶,卫词哥,卫词哥,你快醒醒,你别咬了。” 楚微辞茫然睁眼,才发现他刚刚将二傻的手臂当成了美味,现在二傻的手臂上,还有细细一排牙齿印。 楚微辞胡乱擦净嘴角的津液,连忙正襟危坐,二傻总算松口气:“卫词哥,我还以为叫不醒你了。” 他无奈说道:“已是卯时了,咱们申时就得去山庄里忙扫洒这些,还有门派弟子们的衣服,全都等着咱们洗呢。” 楚微辞才朦朦胧胧从梦境中苏醒,扼腕叹息,是了,他现在还留在原来的地方,没能成功回到现世。 完成任务以后,也不知系统出现什么纰漏,他又被送回了诛魔大战数百年之后。 梦里的一切都没有,没有排挡,没有火锅,没有wifi,连一桶香喷喷的泡面都没有! 楚微辞有些胃痛,他很想当一条咸鱼,可现实条件不容许。 而昨夜,他已经遇到他的第二位弟子,谢镇安。 想到昨夜发生的一切,两位弟子势如水火,斗得天花乱坠,楚微辞仍然胆战心惊,连忙起身。 铁柱与二傻全都瞧着他,怕他这一睡,便永远都叫不醒了。 好在楚微辞现下没什么事,几人同时松口气,听闻角落里有人弱弱唤了声:“卫词哥。” 楚微辞这才看向那个方向。 小花躺在简陋的茅草垫上,相比较昨晚,她现在已能勉强起身,气色也比之前好上许多。 顾青禾给的那品阶高些的药丸,果然有用,小花原先病弱的面容,终于多了些血色。 但是望见角落里猪可能都不吃的干粮,楚微辞又犯了难,小花现在这副身体很需要加强营养,不止是小花,其他孩子也需要增强体质。 他愁容满面,按照他目前的品阶,一个外门弟子都算不上的低阶奴仆,想要领到美味佳肴,根本痴人做梦。 正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这里地处偏僻,除了他们之外,平时根本不会有人来。 几个孩子想到昨夜楚微辞说的话,顿时瑟瑟发抖,抱作一团。 “卫词哥,是不是有老虎要来吃了咱们?” 属于他们当中年龄最大的楚微辞,自然要壮起胆子前往查探动静。 “别怕,说不定是风吹的声音。” 说是这么说,楚微辞自己也有点慌,他如今毫无修为,都无法用神识探明门后的情况。 这让他再次意识到世界的参差,他在逐渐变得平庸,变得无为,可这到底是一个修仙侠士,飞禽走兽,妖魔鬼怪遍地走的修真世界。 楚微辞不免对将来的生活感到担忧。 他连保命的技巧都没有。 悄悄走至门边,楚微辞惯性咬了口手指。 虽然他不想在孩子们面前表明真身,但万不得已之下,保命要紧,楚微辞还想试图召唤出他的—— “离火!” 指腹上没有任何动静,只有新鲜血珠顺着略显苍白的指腹缓缓落下。 好吧,完全没用。 楚微辞只能放弃唤出离火,这个时候,果然还是物理伤害最经典管用! 抄起屋门旁一根木棍,楚微辞准备打开门来个出其不意当头一棒,虽然这样赶走飞禽走兽的做法成功率,可能微乎其微。 他深呼吸,吐纳之间,门已打开,同时棍棒舞至半空。 可楚微辞到底忘了,他这具身体不仅羸弱不堪,体力还差,那棍棒才抬起来,又沉沉落下去。 楚微辞眼睁睁看到棍棒落到地上,同时,一双莹莹如猫眼的眼珠,也与他对上。 楚微辞是那个第一个被吓到的人,因为门后居然有一个顾青禾。 还好他及时收了手,才没有误伤他的这个大弟子。 只是这个顾青禾,和平时的顾青禾似乎有哪里不太一样? 楚微辞尴尬地拖着木棍,在他四处打探的目光中,甚至把木棍赶紧藏到身后,和他笑着打招呼:“流云公子,你怎么来了?” 顾青禾并不答话,歪着脑袋,两只眼骨碌碌转了片刻,鼻翼翕动,仿佛在楚微辞打开门的刹那,闻见他身上那味道,已叫他受不了。 他们对视了几眼,谁也不曾先开口说话,楚微辞实在受不了这种尴尬,索性叫他进来:“要不流云公子先进来说话?” 他仍然不答话。 鼻翼间充斥着一股奇妙的香味,这香味竟然伴随他接近而越来越浓烈,若不是这个香味,他也不至于停留在这边这么久。 眼前的男人生得略微娇小羸弱,晨光下,脸白得能发光,那鼻尖红红的,轻轻吸了吸,看起来加重了他楚楚可怜的模样。 不等楚微辞再说些什么,顾青禾忽然往他身上扑来。 他瞬间被这副高大身躯压倒,身后都是泥土气息的芬芳,楚微辞被扑得一个措手不及,等抬起眼时,他们两人的鼻尖错着鼻尖,几乎只有一厘距离,连呼吸都交织成簇。 顾青禾鼻尖带着湿润热气,鼻息喷洒在他侧脸,从耳垂,一路蜿蜒流转又来到他细长柔弱的脖颈。 楚微辞被这一幕彻底震惊,何止是他,二傻等人也是震惊望着这一幕。 楚微辞试图推开他:“流云公子!” 天知道他的大弟子怎么能这么骚? 要骚还在孩子们面前骚。 不过很快,对方似乎意识到还有其他人在场,面容虽迟缓笨拙地露出片刻迷茫,却也在瞬间明白了他搞砸了。 何况,他还意识到了百里之外一人浓厚翻腾的杀气。 几乎是瞬间,顾青禾从他身上翻身站起,他身影窜得极快,在他们等人面前眨眼不见。 随即,看了不可描述画面,面红耳赤的铁柱发现了楚微辞身边的几碟美味菜肴。 “红烧蹄髈,红烧肉!” “还有清蒸鱼!” 全都是楚微辞爱吃的。 楚微辞揉了揉他已通红的耳垂,还好他的大弟子还是个人,最后没骚到在孩子们面前真吃了他。 不过……楚微辞记得,这些菜他好像在梦里吃个不停,顾青禾是知道他想吃肉,可他怎么知道他想吃这些? “卫词哥,你还愣着做什么,快来吃呀。”二傻轻声唤他。 铁柱更是拿起其中一份红烧蹄髈,跑到小花面前,献宝似的给她看。 “小花,你快瞧,这是什么?” 小花两眼也顿时亮了:“……肉?” 他们这帮孩子,都是一些家里揭不开锅,实在养不活他们,又或是流离失所,早已没了家人,投靠无门,一时间只能来到无上剑派求助的穷苦孩子。 每日有干不完的活,却又因吃不饱而瘦骨嶙峋。 肉在他们眼中,不知猴年马月才品尝过的滋味,而其中的铁柱,更是从小没吃过一口肉。 他们将肉这东西神话了些许,认为吃上一口,保能成仙。 但其实,修仙之人达到一定境界,早已辟谷。 楚微辞便已经不知道何时吃过肉,他为了按照系统提供的人设,平日得无欲无求,无奢无望,人都快真的变成一条没有梦想的咸鱼了。 这肉的滋味,大概是上辈子才体会过的味道。 楚微辞口齿里已出现了津液,他可太想吃肉了。 可他走至孩子们的面前,仍然叫他们:“等等——” 几个孩子皆都停下动作,不解看他。 “小心有诈。” 楚微辞可不信天上掉馅饼这种好事,曾经有诈骗电话打到他这里,他愣是反过去把对方调侃得直跳脚。 没准对方根本不是顾青禾,他这大弟子何曾这样过? “也不知道是何人送过来的。”楚微辞看着碗碟肉,大义凛然说,“我来!” 他拿起一块红烧肉,颤抖着手小心翼翼,甚至是如视珍宝般送进嘴里。 几个孩子全都喉咙上下噎动,见他慢条斯理嚼着,二傻更是吞了吞唾沫,说:“卫词哥,怎么样?” 就是这个味道,入口即化,舌苔上流连忘返,红烧肉的肉质被炖得软烂,肉汁伴随小口细嚼,在口腔深处肆意爆裂。 太美味了! 楚微辞抚着心口,闭上眼,深呼吸,又缓缓睁开眼。 很好,没中毒。 他忙道:“能吃。” 孩子们一窝蜂开始拿取碗碟中的肉,茅草屋中连个像样的碗筷也没有,只能用手抓,汤汁顺着指缝流到衣服上,脸上嘴角也吃的都是,孩子们却吃得不亦乐乎。 楚微辞只寥寥吃了几口肉,剩下的都省给孩子们了,他再次捡起昨夜没能吃完的干粮,梗着脖子硬是啃完。 等到吃完,也已尽兴的二傻才发现大事不妙。 他们顾着吃肉,该做的事都忘了要做,小公子那边万一发现了,就糟糕了。 连忙拉着楚微辞,几人忙要出门。 小花身形动了动,也想从草垫上起身,被铁柱忙拦下:“小花,你先睡着,你的那些活就交给我们来做吧。” 说罢,见她重新躺下,几人连忙匆匆出门。 待到了半山腰处,仙雾缭绕之间,一座算不上巍峨气派,显得有些小门小户的山庄隐隐绰绰现于眼前,楚微辞想,这肯定就是无上剑派了。 唉,连他以前的居所都比不上,无上剑派当真太过穷酸了。 门口站着两位外门弟子,穿着统一门派制服,和小公子封天逸身上的衣服颜色无异,不过精细程度可远不及封天逸的,腰间都悬挂着一块门派通行的,刻有无上剑派剑纹的铜牌。 楚微辞仔细瞧了眼,那剑纹也不繁复,是类似日炎纹的金盏菊样式。 见他们前来,两位外门弟子很是嗤之以鼻,双臂抱紧,几乎用鼻孔瞧人:“哟,这都日上三竿了,今天什么风,把你们几位大人给吹来了?” 楚微辞知道,有些门派等级之分十分严重,外门弟子看不上门派奴仆,内门弟子又看不上外门弟子,而亲传弟子自是又瞧不上内门弟子…… 阶级之分,层层递进,怕是这无上剑派也同样如此。 他正想着,二傻却徒然拉了他的衣袖一把。 楚微辞皱皱眉,不解其意,二傻已经和铁柱一起趴在地上,在两位外门弟子嘴角含笑,春风得意的面容中,四肢着地试图爬着从他们裆下钻过。 熟练到让人心疼的地步,仿佛他们每天都会经历一遍这样的事情。 楚微辞皱眉看着这一幕,二傻爬过去,见他还不动作,回头赶紧还冲他小声说:“卫词哥,你怎么了,快爬呀。” 楚微辞唇线抿直,对上门外弟子居高临下的目光,对方指指下面,催促:“看什么看,还不快点?” 楚微辞忍不住握紧拳头,岂有此理,欺人太甚,这种时候,上就完了! 13、这样玉软花柔 他到底是个男人,还是曾经修真界堂堂仙君,因他曾经身着脱尘白衣,所以众人都喜欢称他为“白衣仙君”,但其实,楚微辞还有个快被人遗忘的尊称—— “无妄仙尊”。 他堂堂无妄仙尊,怎么可能受这样的屈辱。 楚微辞攥紧拳头,在二傻和铁柱颇为惊异的目光下,挥拳朝着两名外门弟子砸去。 只是他这副身体,现在完全没有修为,拳头挥至半空,即将砸到对方脸上时,堪堪被对方生手擒住。 楚微辞也在这瞬间,一下被对方拦腰抱在怀里。 不小心抱在怀里,才知眼前这眼睫轻颤,身娇羸弱的小可怜,肌肤如雪如玉,如同豆腐般细腻滑嫩。 也不知这个小可怜在做门派最低等的奴仆时,究竟是怎么生养的,竟然长得这样玉软花柔。 环抱着他的那名外门弟子,忍不住伸手掐了掐他水嫩嫩,娇滴滴的脸颊。 楚微辞何曾受过这样的屈辱,以前旁人都是敬他慕他畏他,柔弱旖旎的一双眼,狠狠剜着那名外门弟子。 可不知怎么回事,明明这一眼,楚微辞发挥了十足的力气,却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楚楚可怜,柔枝嫩叶的味道。 恰巧楚微辞这具身体生得弱柳扶风,哪怕用尽全力想要打他们,也像是打情骂俏般在同他们挠痒痒。 这副模样,反倒给人感觉是在小打小闹般调情。 外门弟子被他瞪得骨头都酥了。 以往楚微辞也会每日和二傻铁柱他们从这里来过,但他每回都低着头,和二傻他们一起爬过去,这名外门弟子都没好好瞧过楚微辞的模样。 今日一见,当真有些欣喜。 “要不要带回去玩玩?” 另外一位外门弟子担心:“这不可吧?若是被师父知道了,我们可少不了一顿罚。” “一顿罚而已,你怕什么,又玩不死。” 那外门弟子摸了一把楚微辞的脸,“瞧瞧他这生得细皮嫩肉的模样,其实我还真怕把他给玩死了,不过没事,他就是一个低阶奴仆,就算玩死了,随便找个地方咱俩埋了,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咱们门中少了一个人?” 另外一位外门弟子觉得此话有理,竟伸手去拽楚微辞身上的腰封,试图将他赶紧拉离,先藏进他们的储物袋中。 二傻和铁柱两人脸色都白了,忙想要去救,可他们势单力薄,没一会儿被两名外门弟子用修为震开。 楚微辞更是咬紧下唇,想不到这个剑宗里的人居然如此无耻! 他狠狠瞪着他们两人的剑,试图叫出剑灵,可他们两人的剑被瞪了半天,也纹丝不动。 试着唤出剑灵不行,楚微辞干脆将其中一人腰间的佩剑抽出,他眼眸清润,春水含情般,可那眼神却有股叫旁人顿时对上后,会胆寒的杀意。 佩剑毫不犹豫直直朝向其中一个外门弟子的心口刺去,如墨乌发也在这个瞬间如流水倾泻而出。 那外门弟子第一时间躲闪开,他心有余悸,想不到这小贱奴居然敢动手,若是再晚一步,他的胸口说不定能被这下小贱奴给戳穿了。 但正因他来硬的,反倒让他们更加兴奋。 “这小贱奴有点意思,我就喜欢会反抗的。” 楚微辞被缚住手脚,剑也“啷当”落地。 却在这时,远远走来一道人影。 尽管已将灵宠收回,但毒娘子似乎根本不死心,竟然在半夜偷偷从他设计的阵眼中偷跑出来,趴在他肩头和他絮絮叨叨说: “老邪,老邪,你什么时候把人带回来?我给你算过了,最近一段时间有好多良辰吉日,你们可以把好事办了。” “虽然那人天赋极差,没有根骨,但念在他对你一往情深的份上,你把他带在身边,好生养着,就当带了个伴,也不错啊老邪。” “你也别害羞,这没什么,你情我愿的事情。” “到时候,你把这小子养好了,对外召开道侣大典,也别怕他没有灵根,又不是没有修士和凡人成亲的。” “若是那帮嚼舌头根的修士敢胡说八道,你就随他们去。我瞧着他们是眼馋你,得不到你的芳心,这叫什么,这叫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你都这一把年纪了,还独身一人,我瞧着你真是可怜兮兮,我像你这般大的时候,早不是孤家寡人了。” “你这童子之身什么时候才给破?” 谢镇安:“……” 正如此时一般,毒娘子仍然顾自溜出,两只手抓住他肩膀,趴在他身上说: “老邪,老邪,你怎么还不把那小子带在身边?你再不把那小子带在身边,错过这个村,可就没这家店了。” 流连于耳畔的声响,不断在脑海里回荡,甚至整个神识都是毒娘子的声音。 谢镇安烦不胜烦,侧头剜了一眼毒娘子,可她还是尽情说着:“老邪,那小子细皮嫩肉,一看就好吃,昨天咱们试过了,他应当不是魔族的奸细,你把他带在身边,每天晚上和他一起入睡,你就知道双修的好了。” 双修,双修,又是双修。 谢镇安脸色都如同滴血般赤红,他可不想再听到这个词,匆匆加快脚步,真想将这道烦人的声音从耳畔震出去。 却闻毒娘子突然惊讶地说道:“老邪,你快看那边,你家娘子是不是被人欺负了!” “娘子”二字荒唐落入耳中,却见不远处两名外门弟子,怀里正抱着一个身材瘦削羸弱的小可怜。 那冰玉般的脸容,带着羞愤与顽强,却是一点没有露出惬意,只不过,这么废还敢拼。 伴随他腰封被解,外衫落地,身上露出大片雪色肌肤,更衬得那张瘦弱莹白的脸容,又可怜又带有韧劲,反而激发了旁人更想要欺负他的欲望。 楚微辞非但没能制止这两个禽兽,还让这两个禽兽看起来变本加厉。 瞬间,看着这一幕的谢镇安已变了脸色。 他目中阴沉如水,不等毒娘子在耳畔说些什么,指尖微抖,一柄泛着碧月秋光之意的剑,徒然从空中变出。 同时,万道剑光在他神色凛然下,也一并迸射出。 毒娘子呵了声,嘴巴这么硬,身体可真诚实。 这打人的动作是比谁都要快。 她也当仁不让,趁着万道剑光射出的同时,毒娘子从口中喷出大量毒液,同时手指快速翻飞,四对手足几乎于瞬间结出了数百道法印。 而后,这数百道法印在半空中,又与万道剑光交汇。 加上毒娘子喷出的毒液,带起一阵苍劲遒韧的风,也像是密闭不透的万法剑阵。 等到对方察觉出什么,已为时已晚,漫天都是交错的剑光、法印,以及毒液,让他们根本无处躲藏。 巨大的风从他们身上刮过,如带着尖锐咆哮,两名外门弟子先是被这遒劲的剑风刮得身上衣物全烂,紧接着,毒液又将他们身上肌肤溃烂。 再接着,那法印又将他们狠狠鞭打了一番。 两名外门弟子何曾受过如此强压,滚在地上边哭边求饶:“求……求求别打了。” 而这之中,楚微辞竟然站在原地,毫发无损。 他惊奇地看着眼前一幕,又带了些迟疑,看向方才剑光法印袭来的地方,毒液所到之处,将地面都烫出拳头大小的窟窿。 袅袅青烟升腾间,遥遥看见一人诡艳的身影,额间慧珠迎着日光,那胜雪肤光配上这颗慧珠,像是霞光映雪。 不过他在见到他时,很没好气地瞧了一眼,那眼底分明没有任何笑意。 楚微辞尴尬站在原地,果然昨夜那都不是梦,他当真见到了他的二弟子谢镇安。 这个时候,该说些什么好? 要和他打招呼吗? 可不等谢镇安走近,毒娘子又趴在他耳边开始絮叨:“我就说嘛,老邪,你果然也惦念着这小子,怎么样,这小子虽然资质不行,可他长得好呀,他对你一片深情,在你大师兄手下豁出性命也要救你。” “住口。”谢镇安又次咬牙切齿,他瞧也不瞧楚微辞,从他身侧擦肩而过,仿佛先前的事,都只是楚微辞误会罢了。 那高高束起的乌发迎风飘扬,发尾轻微荡在他如山脊的后背,一条紫棠色发带在光影交错间格外惹眼。 见他没有搭理自己,楚微辞暗松了口气。 没搭理好啊,没搭理他就不用去编造和他问好的话。 天知道,这对于一个曾经的社恐来说,有多么便利。 两名外门弟子早已跑得没影,楚微辞忙上前查看二傻他们的伤情,见他们只是受了点轻微擦伤。 楚微辞又松了口气。 可不想,一道蛛丝忽然射来,精准射在他肩膀上。 楚微辞才回首,那蛛丝也跟着一动。 与此同时,一道熟悉到让人窒息的面孔悄然接近。 瞧见他这细皮嫩肉,弱柳扶风的模样,毒娘子嘿嘿嘿笑:“你小子可别忘了,刚刚是我家妙手无歇公子救的你。” 妙手无歇? 看来除了顾青禾的“霁光神尊”之外,他的二弟子也有了名号和尊称。 毒娘子挑起眉,似乎不满意见到他这迟钝的表情:“怎的,你小子连妙手无歇这大名都没有听过?” 她准备给他好好说道说道,谢镇安已不再给她机会。 他突然回身,迅速神现到他们面前,那脚步和身影都在虚空中留下层层叠叠,模模糊糊的虚影。 提住毒娘子后颈,谢镇安一声凶戾的:“走了。” 毒娘子已被他拖出老远,可她不依不挠,还想试图让楚微辞吃她这口安利。 她壮烈无比重新爬回来,在楚微辞有些震惊的目光中,抓住他两条腿。 不顾谢镇安的拖拽,仰起那张森然鬼气面容,毒娘子疯狂说道:“臭小子,我给你说,我家妙手无歇可好了,他从来没和别人双修过,他还是童子身。”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谢镇安又重新回头,他面红耳赤,脸上没有一处地方不红的,狠狠捏拳往毒娘子头上敲击一下。 可毒娘子闪身很快,瞬间面容切换,毒相公平白无故挨了这顿揍,随后,毒娘子那张脸重新转回来,笑了两声:“别忘了,我家无歇公子就住在剑庄里的偏院里,你随时可以来找他。最好在晚上,我给你开门。” 谢镇安:“……” 楚微辞:“……” 为免双方都尴尬,楚微辞朝他礼貌而不失尴尬的微微一笑,可换来的却是谢镇安赤着双眼狠狠瞪他。 随即,谢镇安从毒娘子尾端拽出一根细长蛛丝,就这般将不依不挠的她拖走。 地上留下两条长长的指甲拖痕,毒娘子奋力挣扎,但于事无补。 眨眼间,两人不见。 楚微辞站在原地,随之而来的是身侧满是惊叹的声音。 继流云公子之后,卫词哥居然连无歇公子都搞定了吗? 二傻的双眼几乎瞪圆了,试图从楚微辞身上看出些许端倪。 但楚微辞只是说:“我和他不熟,他一定是见义勇为。无歇公子可真是深明大义,真是个好人啊,不愧是判官道的一员,主持公平公正公道的正派第一组织。” 二傻和铁柱总算点点头,露出羡慕目光:“卫词哥,你现在不仅被流云公子这么照顾,连无歇公子也对你另眼相待,往后不论是去流云城,又或是咱们直接求无歇公子,让他带我们走也行。” 啊? 楚微辞忽然也觉得有道理。 若是去不了流云城,他还可以问问谢镇安的意思,尽管他这二徒弟的性情有点古怪,但人心不坏,否则先前也不会装作不认识他,不出手救他了。 万一求顾青禾失败了,他们还能去求谢镇安。 打定主意,三人一道前行往剑庄内走。 好在这次,没有人再阻拦他们,一路畅通无阻。 而先前被谢镇安教训的两名外门弟子,却匆匆忙忙跑到剑庄内。 他们浑身血污,衣衫褴褛,正巧撞到走在路边,欲要前往操练场修习剑术的封天逸身上。 封天逸眉头拧起,嫌弃看两人一眼:“你们两个人怎么搞成这样子。” 其中一人赶紧跪下来哭诉:“小公子,咱们门派出了一个可不得了的小奴仆啊,这小贱奴不仅有流云公子护着,如今更是有无歇公子护着。” 14、小变态 提到顾青禾,就是封天逸的死穴,整个宗门上下都知道封天逸仰慕顾青禾已久。 不光是他仰慕,其他修真界的人也很仰慕,顾青禾可是众人心中白月光般存在。 这不仅是因为顾青禾生得郎艳独绝,惊才冠华,排在修真界第二美的位置上,若不是他前面还有个早已陨落的师尊,怕是顾青禾早已排行第一名了。 还因为顾青禾能力突出,如今已跨入大乘期,修为之高,令人仰望。 封天逸不过才金丹期的修为,他心悦顾青禾已久,可也只能心悦。 他这等小修为,在大乘期的大能面前,压根什么都算不上。 这让封天逸更加抓心挠肺,想要得到顾青禾的心思与日益增。 倘若能和顾青禾结成道侣,于他来说也只有益处,没有坏处,因为到时他们可以双修。 一旦双修,修为高的人,则会被修为低的人吸取修为。 堪堪才百年时间,顾青禾简直堪称修真界奇才,竟然只用这么短时间,从筑基一路修到大乘期。 封天逸自然也十分眼馋他的修为,他已经卡在金丹期许久,修仙这方面他实在没有天赋。 可到底是一宗掌门的孩子,将来这无上剑派一定会从他爹手中传到他手上,封天逸多少有些野心,他不甘心只能达到这种修为。 觊觎顾青禾美貌的同时,封天逸也动了歪心思。 好不容易利用秘境将开的消息,引来顾青禾及当年白衣仙君的其他弟子,封天逸自然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可不想,顾青禾竟对一个小小无名之辈的低等贱奴如此厚待。 若是顾青禾便也算了,现在他的宗门弟子说,连妙手无歇也对那小贱奴有了不一样的态度。 封天逸自然不甘心,他眼神阴翳片刻,忽而笑说:“那小贱奴现在在哪?” 两名外门弟子一听有戏,他们是打不过妙手无歇,可这里到底是无上剑派地盘,料想妙手无歇看在这件事上,也不敢有什么大作为。 宗门小公子责罚一个低等贱奴,有什么错吗? 其中一名双眼一亮,飞速说:“他定是去了浣衣的院子。” 修真之人虽已辟谷,但要穿衣服。 这些衣服替换下来总得有人洗,楚微辞他们干的便是这些活,每日门派里所有弟子的衣服,几乎能堆成山,都是他们来洗。 封天逸心中了然,叫他们无需担心,他这就叫人去将那小贱奴给逮回来。 …… 楚微辞跟着二傻等人一路弯弯绕绕,总算在宗门内一处破败的院落停下。 望着角落里已然堆成山的脏衣服,扑鼻而来一股臭味,楚微辞忍不住捂住唇想要呕吐。 这也太臭了,这些修真之人是不是都不洗澡的? 不过仔细瞧瞧周遭的环境,这无上剑派果真穷得令人发指。 随处可见砖石瓦砾上有破败的窟窿,院子之中落满蛛网,而那树木也因无人问津,早已枯萎干黄。 随便抽了一件衣服出来,这衣服上竟然也有破败的大洞,当真是缝缝补补又三年,穿了又穿,穿了还穿。 他忽然很怀念大弟子身上的味道,那气味清冽如泉,很是好闻。 显得眼前的衣服,更加臭了。 楚微辞嫌弃地捏着衣服,想要退远,二傻和铁柱已开始分工合作。 一人挑担打水,一人拿起衣物丢进木盆里开始浣洗。 见楚微辞还没动作,二傻忙说:“卫词哥,你也快点来洗吧,不然这么多活,咱们到晚上也洗不完。” 确实洗不完。 楚微辞看着堆积如山高的两叠厚厚的衣服,感觉当真是任重而道远,这些孩子们以往也是这么过来的吗? 生活不易,鼠鼠叹气。 楚微辞再次无比怀念有修为的时候,有修为,他便能操控水脉灵泉,帮他们将这成堆的臭衣服全洗干净。 他们的体质不比修真之人,丛林多瘴气,这地处深山的无上剑派,白日也竟是有些冷,楚微辞刚将手指没入水中,已被冻得冷玉般的小手指通红。 他不禁哈气搓了搓,看情状,二傻和铁柱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日常,全在埋头苦干。 楚微辞不禁问道:“无上剑派只有我们几个仆人?” 不至于吧?不是说这个剑派人气勉勉强强还行吗? 楚微辞前夜被小公子重伤了脑袋,如今听闻他问这些莫名其妙的话,二傻和铁柱已经见怪不怪。 二傻说道:“也不是,还有些在其他地方干活,厨房那边还有些人,但是浣衣的事情主要由我们来做。我们也没和他们住在一起。” 反正闲着无聊也是无聊,二傻索性与他聊到。 “原先不止我们几个,还有其他一些人,可是他们受不了这边的气候,还有繁重的体力活,大家都是凡胎肉.体,比不上宗门里那些弟子,他们也不将我们当人看,平时少不了羞辱打骂,卫词哥你今天也瞧见了,他们成日只知道欺负咱们。” 看见了。 不仅看见了,今天他还险些失身于此。 若不是他的二弟子途经此地,兴许他今日一世英名可能就要不在。 楚微辞有些叹息,他可是欠了这个二弟子好大一个人情。 可他当年也在他家破人亡之际收留了他,努力将他抚养长大,他们今天也算是扯平了。 二傻语声顿了顿,忽然吸吸鼻子,带着哭腔:“所以他们有些人来了没多久,便死了。小花也因此生了病,若不是有卫词哥你,她可能也会死了。” 楚微辞微微出神。 难怪他觉得这个山庄人气冷落得可怜,即使无上剑派在修真界还能报得上名字,但到底比不上万剑山庄这种大门大派。 而不管是万剑山庄,还是昆仑派等等,每年都会有大量孩子被送到门派里。 哪怕没有天赋,没有灵根,那些长辈们也会想着望子成龙望女成凤,哪怕让孩子们留下做个奴仆什么的,以寻求庇佑都是好事。 起码在大门大派里,不会轻易遭人欺负,说出去也倍儿有面子,哪像他们这个无上剑派小剑宗,报出名出去,估计还得遭到其他大门大派的嘲笑。 这就相当于现代世界问你哪个学院毕业的,你说你是三本大学出来的,然后人家985,211笑看风云。 当然无上剑派盘踞的地点还算不错,也处在几个乡镇上,每年也会有不少孩子被送上来,只是数量和万剑山庄那些没法比。 但这些孩子们,逐渐被无上剑派给嚯嚯完了。 这种宗门文化要不得。 楚微辞仔细想想,更加笃定了他要将孩子们一起带走的想法。 他正埋头努力浣衣,争取早点收工。 楚微辞这人很能适应,像是当年他突然被系统带到这个书内世界,他只花了片刻功夫便接受了本身设定。 既来之则安之,与其想着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情,不如尽快做完先想想下一步。 却突然,面前有道如云阴影附着下来,楚微辞连忙抬头,正对上封天逸那张皮笑肉不笑的面容。 “哟,在这浣衣呢?”封天逸带了把折扇在身,那扇柄利落落于手心,很快掌心潇洒流转,扇柄也来到指腹。 他微微摩挲那处,扇尖已挑起楚微辞的下巴。 看到来人,二傻和铁柱也忙放下手上动作,都满脸紧张看向封天逸。 他们想开口为楚微辞求情,可封天逸哪里肯听他们说那些无聊话语,直接叫人将他们的嘴用咒术封了起来。 耳畔传来唔唔声,楚微辞脸容被迫抬起。 前天惩罚他时只匆匆看了几眼,便觉得他这长相生得真是不错,如凡间金尊玉贵养出来的小公子哥。 粗粗看他的这几眼,封天逸都在想,楚微辞是不是哪家富贵人家落了难,为了避难,也为了留后而送上来的孩子。 扇尖仍然挑着楚微辞下巴,封天逸从他眼中瞧不出任何一点畏惧神色,连忙招呼身后的两人:“将他给我带去房里。” …… 楚微辞被五花大绑来到封天逸的房间。 这处房间选自所有上好材料,绫罗绸缎堆砌,轻纱幔帐飞舞,是男子的房间,却又多了些女气。 好家伙,楚微辞四处打量一番,还挺变态,鞭子、锁链,手铐等物竟然都有,墙边放着一个书架,摆满的全是风流话本。 也不知这小公子成日都在干些什么。 为防他咬断舌头自尽,封天逸特特让人往他嘴里塞了一团锦帕。 楚微辞倒也没唔,更没挣扎,安静得出奇,只不过这眼神怪叫人怜惜,眼尾流丹似的,滟丽旖旎。 封天逸将他口中的锦帕狠狠抽出,楚微辞因唇边有些吃痛,明显那眼中都带了些惹人垂爱的沉沉雾气。 封天逸见过不少美人,可没一个美人能够敌过顾青禾在他心中分量,大抵是因为,顾青禾他便是那天边遥不可及的高岭之花,无法采撷。 可楚微辞不一样,他不过是一个贱奴,他的命都掌握在他手上,他想让他生,他便生,想让他死,他便死。 当然,也可以让他神魂颠倒,醉生梦死。 为防止这小贱奴临时有什么想不开,不小心被误伤了他可就麻烦了。 就是这趣味也少了许多。 楚微辞的唇齿忽然被掰开,从封天逸掌中覆入一粒药丸,不及他细想那是什么,封天逸已经将他的唇狠狠上下闭合,强行让他将那药丸吃下。 楚微辞才惊觉他可能吃了什么不得了的玩意儿。 这小变态,定是想玩弄他! 封天逸一脸笑意,心满意足看着面前人的表情,这药丸不出片刻便会发挥效应。 正待此时,门外恰好有人前来叩门:“小公子,您要的水送来了。” 封天逸让人直接进来,两名奴仆也不敢往这边瞧,只步履匆匆走来,很快放下浴桶,倒满沐浴用的水便又匆忙离开。 楚微辞顿了一下,心中开始汹涌热意,这小变态果然给他吃了那种药! 封天逸已凑近他,笑着用指腹挑起他下巴,眼底阴恻恻的:“你这小贱奴倒是很有能耐,能让流云公子和无歇公子都如此袒护你,那天流云公子当真替你抹药了吧,你且说说看,他是不是这样抹的。” 说着,封天逸已将他腰封挑开。 15、开大招 楚微辞认为,这人就是典型的爱而不得,于是小变态只能先拿他脑海里假想的情敌来开刀。 伴随腰封被挑,楚微辞领口露出大片雪肤。 真的夭寿,他自从重新回到诛魔大战之后,经历的事情不是衣服烂,就是衣服掉,要不就是衣服被人挑。 他这衣服还能不能好好穿在身上了? 楚微辞瞧着他,但他不想同他说话,自古反派死于话多,他虽然不是反派,但这句话楚微辞觉得通用在任何地方。 他目光开始打量房间,除了之前粗略瞧见的轻纱幔帐之外,楚微辞更是发现了一些不得了的东西。 只见屋内四壁上,处处挂着丰神俊朗,惊才绝绝的那人的画。 即使楚微辞只是稍稍看了几眼,也能通过寥寥数笔简短信息了解到,这小变态屋中挂的都是不知道哪里收罗来的顾青禾画像! 太变态了,他还将顾青禾赤身模样也找人画了出来。 虽是背对着,还是假想图,但楚微辞忽然感觉他竟也是跟随小变态一起,仿佛当真看见了他大徒弟的身体。 对不起,但是……还怪好看的。 再看一眼。 封天逸见他如此,便觉他果然是垂涎顾青禾已久,可他一个贱奴,连灵根都没有,凭什么觊觎堂堂修真界霁光神尊。 封天逸扣紧他肩膀,将他重新转过来,脸上有羞愤的神色。 这次,他不再叫顾青禾“流云公子”了,而是尊称:“霁光神尊的身体是不是很美啊,连你都看得目不转睛,你这小贱奴,你可真骚。” 楚微辞有些目瞪口呆,他骚? 他不过就是看了两眼,骚的明明是封天逸,把这些画成天挂在墙上,和海报一样每天观赏。 谁知道他对着这画,成天在干什么。 楚微辞看着看着,竟然发现其中几幅画上出现了略微发黄的污点痕迹。 在意识到那是什么之后,他嫌弃地“噫”了一声。 封天逸明显被他这副模样激怒,他抓住他的肩膀,大发雷霆:“你这小骚货,是不是看不起我?” 本着他如今修为不敌他,楚微辞尽量不与他有口舌之争,惜命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情,不过就是违心地说两句好听的话,又不会少块肉。 楚微辞很识时务地说道:“我怎敢有这样的想法,小公子你英明神武,和霁光神尊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良配。” 居然说了句好听话,算他识相,封天逸哼笑出声:“本来这药丸我是要用在霁光尊身上的,现在你来了,就让你先用用看,让我好好瞧瞧效果如何。” 等等,禽兽啊。 话音刚落,楚微辞便觉得又有一阵热意往头顶蹿。 他热得面颊发赤,一双眼尾更加旖旎红润,那薄唇,也带了朱丹般的润泽。 楚微辞情难自抑,只恨不得褪去身上衣物。 “看来药效开始了。”封天逸望着他,故意往这小美人儿身上凑近,他虽是贱奴,可皮相好,值得封天逸玩弄一番。 他等着这个小贱奴能主动宽衣解带,褪去剩下衣物,相比楚微辞微乱气息,封天逸则显得沉稳许多。 他将手抵在楚微辞面上,指腹摩挲他面庞,等着这小贱奴主动低声下气求饶,说他想要。 他可以勉为其难考虑一下要不要给给他。 今天也算这小贱奴运气好,若是他最后撑住他这强健的体格,没能死,到底被他这堂堂无上剑派的小公子宠幸了一回。 是他这辈子的荣幸。 要不他这小贱奴,这辈子哪里能有这样好命修真之人的临幸? 那玉白似的面容开始发烫,眼尾也晕着红,他眼圈看起来像要哭了。 楚微辞面容覆在封天逸掌心上,仿佛他掌心是一块万年不化的冰,他抱着捧着万般舍不得离开。 封天逸揉了揉他的唇珠,心中无比畅快,唇上带了抹笑:“求我啊,求我我就考虑一下如何要了你。” 偏偏他唇珠被揉到一处,楚微辞也没能说出一句封天逸想听的话,封天逸见他早已药效发作,已经失去耐心。 他面容顿时变得凶狠,仅有的所剩无几的耐心,也在这顷刻之间全部覆灭。 封天逸狠狠按着他的肩膀,不等楚微辞作何反应,人已经被按倒,封天逸失了心魔般双眼猩红地朝向他袭来。 “你这小贱奴,在流云公子面前那么老实,怎的,到我这里来就开始装模作样故作矜持了?” 头顶那么多幅画像随风声而动,仿佛有无数双来自顾青禾的眼睛,正死死盯着他们。 这小变态果然想要借此泄愤羞辱他,谁让顾青禾对他温柔了一下,小变态醋意大发,觉得要从他身上讨回来? 要死,楚微辞勉强躲开封天逸的攻击,可封天逸不依不挠,那双唇很快又重新追回来。 楚微辞再度感慨他现在这副身体,怎么可以一点修为灵力都没有? 楚微辞试图望向小公子挂在床柱上的剑,那柄剑封天逸贴身携带,和他人一样,被无数颗珠宝装饰,显得十分富丽且得宠。 楚微辞心中默念,试图让那剑过来,但那剑果然纹丝不动,他现在求神不如靠自己,楚微辞可不想在这种时候委身于这小变态。 他又试着去咬自己手指,离火是他创的术式,这火连真金白银都能烧融,有时候比剑还要好使。 但楚微辞试图挤了两边指头血,也没能唤出一次离火。 封天逸也不知他想搞什么鬼,这小贱奴还挺有点脾性,都已经身体软成这样了,一直不肯乖乖屈从。 他早已没了耐心,本还想让楚微辞求他,可现在,他只恨不得将楚微辞全身彻底撕烂。 他抓住楚微辞的腰封,再次硬扯下去,床柱都被扯得剧烈摇晃,周遭的画像也随着风声在猎猎浮动,像是有什么困兽要从里面涌出来般。 封天逸可顾不上这么多,扯了半天,他终于把楚微辞的外衣给扯干净了。 小贱奴如玉团子般雪白无暇,只是身上还有前两日他鞭抽他的痕迹,却也因此多了几分踏雪寻梅的美艳,反而叫封天逸更是馋得牙痒痒。 就在他又扑到他身上时,楚微辞闭紧眼睛,试着挤出更多的血。 心中默念“离火!”。 天杀的这真的是他最后一次尝试了,离火再不来,他就真得被这小变态给吃干抹净。 感觉到耳畔已传来封天逸的呼吸,楚微辞将双眼闭得更紧,同时牙齿打颤。 “你以为会有人来救你?”封天逸见他这副不肯乖乖就范的模样,想笑他简直是异想天开。 然而,就在他即将能咬住他时,仿佛什么都止住一样,紧接着,房内不知为何突然涌来大量风。 与此同时,楚微辞总感觉身体里徒然多了一股力量。 随着他指尖飞出的一粒血珠,久违的火焰从指尖所指方向汹涌而出。 烈烈燃烧的怒火呈现出巨龙模样,盘桓在上空,有吞食天地的怒吼之意。 封天逸何曾见过这种情景,头顶上空盘踞的是一条巨大火龙,从火龙身上传来能灼烧万物的热意。 封天逸吓得直接从楚微辞的身上手脚并用爬开。 而楚微辞也看到这一幕,眼睛顿时一亮,成了吗?他居然真的召唤出离火! 离火也分明还识得他,都不用楚微辞说什么,离火望向床上这个胆敢准备羞辱楚微辞的小变态,张开巨嘴,露出足有一只胳膊那么粗大的龙齿,朝着封天逸怒吼咆哮而来。 身侧已传来阵阵焦味,离火所到之处,几乎全部化为灰烬。 封天逸在被离火攻击那一刻,急急忙忙用法阵护体,可到底他修为不及这大乘境界才有的离火,阵法很快如同碎玻璃般炸裂。 赤红色燃烧着的火焰将他团团包围,伴随离火的怒吼,墙壁上那些随风涌动的画像,也无一例外从底部烧焦到翻卷,很快化作灰烬。 封天逸被离火吞入腹中,坐在火中心,他因痛到难忍,整张脸都现出狰狞的扭曲。 太丑了。 而且封天逸很快便焦了。 楚微辞赶紧离他远一点,他喜欢美男子,但不喜欢封天逸这种小变态。 他连忙从他身边爬开,而封天逸竟然还忍着一口气,坐在火中恶狠狠瞪他,试图伸手拉住他,像是问他要去哪里。 楚微辞连忙说:“夫妻本是同龄鸟,大难临头还各自飞呢,何况咱俩都不是半路夫妻,你不过就是脱了我件衣服,可别赖上我啊,山鸡哪能配凤凰?” 大抵封天逸还能听到他说话,并能听懂,被他这句言论气得趴伏在地上咆哮。 可能他也想不明白,为什么离火只烧他,不烧楚微辞。 楚微辞当然也很想和他骄傲宣传一下,那当然,这可是他亲手培养出的火灵,听话得很。 不过,三十六计,还是走为上计,封天逸被烧成这样,日后不死也会残。 他是无上剑派掌门最宠爱的小儿子,掌门若是看到他的小儿子变成这样了,还不得把他抽筋剥皮? 楚微辞也不知这次能叫出离火,是不是他运气好,可不想被掌门逮到,抓个现行。 他急急忙忙毫不犹豫离开,封天逸望见他这头也不回的姿势,更是气得呕血。 只不过他心口的血甫一吐出,便被熊熊燃烧的火焰烫成水雾散了。 想吐都吐不出来。 楚微辞跌跌撞撞跑出房间,果然听见不远处有人叫道:“不好了,来人啊,快点来人,小公子的居所走水了!” 已有门派弟子朝他们这边御剑飞来,楚微辞再想躲闪已来不及,何况他现在吃了那个小变态喂服的不知名药丸,按照他目前情形,很可能就是强行合欢用的药。 楚微辞脸色越来越红,脚步也越来越虚软无力,好在头顶那些弟子只顾着看眼前事物,飞得太高,根本没有关注脚下的情况。 这才让楚微辞有了可以躲闪的空隙。 他连忙跑到一处背光的墙壁,有树影遮挡,刚好可以藏人。 楚微辞好容易松口气,那药效越来越厉害,使他身体软绵绵往旁边一侧。 顿时不期然间撞上一道坚实挺拔的身影。 16、拈酸吃醋 这道身影实在令人太过熟悉,而他身上的气味也叫他万分熟悉,不是顾青禾身上那种清新冷冽的气质,却是如烈火般带着股戾气。 楚微辞抬头,果然见到身旁站着的那个人,正是他的二弟子谢镇安。 此时此刻,他身体绵软无力地往他身上一倒,感受着他似乎有些不安分跳动的眉毛,楚微辞瞬间直起腰身,连忙笑:“这么巧,又见面了无歇公子。” 听到他唤他“无歇公子”,他便想到毒娘子说的什么双修。 谢镇安脸上更是露出不悦的神情,他见他这样鬼鬼祟祟,突然出现在这里。 恰好就在封天逸房屋失火的地方出现,而且不知怎么回事,每回见他,楚微辞身上都能这样衣衫不整。 此刻也是,竟然连一件外衫都不穿! 谢镇安难免透过这副情景望向他身上,实在不是他故意想看,而是楚微辞待在他面前,什么也没穿,他想不看,也压根做不到。 于是,谢镇安又一次看到他的冰肌雪肤,也不知怎么生养的,除了瘦了点之外,当真像个金尊玉贵的小公子哥儿。 谢镇安忍不住挑起眉,脸色阴沉:“成何体统!” 好在他没放出毒娘子,否则此刻毒娘子看到这一幕,一定又要说些什么不三不四的话语。 他已叫她去阵眼里面壁思过了,没他的术法,毒娘子一时半会儿无法出来。 可楚微辞听着他说的话,脑海中已经开始越来越迷糊。 他心里只有一个滋味,一个感受,怎么可以这么热。 越热,楚微辞便越想往冰凉的事物上靠去,眼前哪还有什么二弟子,分明是一个现成的大冰块。 楚微辞脸上都浮现出潮红,他只觉得热,耳朵里模模糊糊听着谢镇安好像说着什么,但他根本听不清楚,也听不进去。 显得孱弱的身体突然往他这边靠来,楚微辞微微仰起面容,双眼如盈满月色,那张脸上赤红,像是青天白日间,霞光烧了他满脸。 “热。”楚微辞口中忽然轻声吐息。 他实在是热得受不了了,如果刚才面对封天逸时,他还能忍受,那可能是药效发挥的作用并没有全部展现出来,而现在,这药效估计已经发挥出百分百的功效。 楚微辞浑身像是被人丢进滚开的水里,又像是行走在干燥无比的沙漠,他轻轻抬眼目视谢镇安,那眼中竟然也带了点浑然天成的媚。 谢镇安哪里见过这样的情景,他很想往旁边走远点,可楚微辞已贴了过来,抱住他的腰身,像是前夜一样不肯放手。 他身上发烫,烫得隔着他的衣料,谢镇安都能感受到这股能把人燃尽的热意。 可谢镇安根本顾不上这许多,他凶悍无比地让他:“放手!” 企图用语言来威慑楚微辞,让他赶紧离他身边远点。 可楚微辞根本听不进那些话,口中吐着热气,他又贴近了他几分。 谢镇安脸上带了些许羞恼之意。 他不放手,甚至像抱到根救命稻草一样,双手环得更深更紧。 “你!”为什么每次见到这小废物,他都能有办法,也有本事让他头疼? 谢镇安想要提住他的后颈肉,像他往常提着他的灵宠那般,让他离远点。 楚微辞愣是不放,不仅不放,烧红的脸颊开始往他身上一个劲乱蹭。 这小废物,简直岂有此理! 正要动手,从侧旁突然来了一道人影,谢镇安定睛一瞧,竟然是昨夜刚和他交手过的好师兄。 在看到楚微辞满面通红,死死抱着谢镇安不放手,还一脸餍足般享受,顾青禾的眼神似乎都变得晦暗了片刻。 而与此同时,楚微辞终于也迷迷糊糊发现了他的这个大弟子,好像也来了。 除了他之外,二傻几人也正站在顾青禾身边。 他们临时看到楚微辞被封天逸五花大绑带走,知道这一去,肯定凶多吉少,为了保住楚微辞的性命,二傻他们只能出此下策,去求助对楚微辞有过恩情的顾青禾。 倘若是顾青禾,一定不会见死不救,一定会来带他们走。 可如何也没想到,带着人过来的第一幕,见到的竟然是这样的场景。 谢镇安对顾青禾的讨厌,似乎上升到连解释都懒得解释了,他望着顾青禾,甚至意识到什么。 想到顾青禾在前夜和他争锋相对时,好像就是出现在他突然要对这小废物动手时。 而且顾青禾虽然步步紧逼,剑招带着杀意,却不曾伤到过这小废物分毫。 是故意为之,还是无意之下? 所谓的流云公子,霁光神尊身怀大义,从不误伤任何一个无辜之人吗? 谢镇安忽然讪笑,在楚微辞没能意识到时,狠狠揽住他腰,往他结实胸膛前带了带。 如此这般,楚微辞贴着他胸膛的距离越来越近,他只要一抬头,就能看见谢镇安光洁的下巴。 而谢镇安的呼吸,也在他上空吐纳。 等等。 楚微辞忽然有了点清晰的意识,他现在趴伏在谢镇安胸口,总觉得如芒在背,果真在侧头看去时,看到他大弟子那张出奇意外,明明面无表情,看起来也很光风霁月,温润儒雅的面孔。 和往常的他,完全无异。 但怎么就是感觉从他眼神里,能看出点阴沉杀气的意味? 楚微辞突然想挺直腰杆,赶紧阻断这要人命的误会。 天杀的,根本不是他想骚,而是封天逸给他吃的那个药,害得他变成现在这副样子。 他平时根本不会这样! 但谢镇安根本不给他机会,见他试图挺直腰杆,从怀里钻出,他又一次重新按上他腰背,在楚微辞有些惊诧的目光中,重新将他按回头。 楚微辞现在脑海里就是满满的问号。 等等啊……到底是什么情况? 关键他没穿衣服。 而不远处还火光冲天,不少门派弟子都在努力救火。 但这火诡异得很,不论他们如何扑火,如何用化水符,这火也依然在熊熊燃烧着。 火光映衬得他们所站的这面墙壁,如霞光笼罩,也衬得谢镇安这张脸更加艳诡。 红色慧珠微闪,谢镇安还挺得意:“师兄怎么还不让让,还想见我们好事到什么时候?” 楚微辞含了口老血:“……” 杀了他吧! 他这没穿衣服的样子,的确很像和谢镇安在做什么好事现场。 关键是,旁边扑火,他们干柴烈火,听起来就很……噫,好刺激哦。 楚微辞面容发紧,因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顾青禾,以及他身边的那两个孩子—— 二傻眼中都是震颤,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反复琢磨,反复沉吟,片刻之后,那脸上的表情十分精彩。 一会儿是困惑不解,一会儿是惊诧万分,一会儿又是原来如此后的释然。 楚微辞大概能想到,二傻很可能想到什么,可能就是在想,之所以无歇公子对他这么好,会在他受到外门弟子欺负时来解救他,正是因为他们两个原来有那种交易! 楚微辞:“……”他真的此生英明,尽毁于此。 他实在是不知以何种面貌在看他们几人,索性咸鱼了吧,顺着谢镇安的意思,将头也埋进他怀里,不再看他们几人。 身后却传来腾腾杀意,连他这个没有修为傍身的人,都能感受到的杀意。 随即,楚微辞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等到再有知觉时,从后面伸来一只手臂,已经扯住他的手将他扯进了怀里。 晕头转向间,他只能看到二傻等人震惊无比的面孔,大概那表情上面写着—— 不愧是我卫词哥,除了拿捏了无歇公子之外,竟然将流云公子也狠狠拿捏住了! 就差广而告之整个修真界,看啊,咱们的卫词哥多厉害,虽然是凡人,可他竟然引得两大修真界传奇为他拈酸吃醋。 楚微辞:“……”别,他还想好好活命,天知道还有多少个像封天逸这样垂涎顾青禾,以及谢镇安的人。 何况他其实,统共是有五位弟子的。 只是剩下的那三位,暂时还没能碰上而已。 清冽淡雅香味传到鼻尖,他落进另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里,楚微辞又想装晕了。 可身上药效还没结束,楚微辞没法真晕,他只觉得热,而离火冲天的火光笼在他们身上,他想收了离火,又怕在他们面前露馅。 只能等离火自己结束消失,才能结束这一切。 他被那火光烫得浑身躁动,楚微辞干脆豁出去了,往顾青禾的身上也抱了过去。 刚搂住他的腰身,楚微辞发出喟叹的声音。 总算舒服些了,也不知他这位脾性捉摸不透的大弟子,能给他抱到何时。 然而楚微辞没能在他怀里待多久,他身后的谢镇安似乎有了意见,楚微辞刚觉得舒服些,腰上忽然被缠上一道细长的鞭子。 楚微辞赫然见到这条鞭子,没能反应过来,人已经被鞭子重新卷回谢镇安怀里。 他双手险些扑了个空,于是又抱住谢镇安。 谢镇安脸上虽面红耳赤,可抱着他的腰,没有丝毫要让步的意思。 17、冤案交流会 楚微辞脸上更烫,而他的大弟子那双目光沉沉,静水流深,却仿佛能将人身上烫出个洞来。 楚微辞很想做条咸鱼,又或者可以将头埋进土里再也不出来的鸵鸟。 他知道,从过去他抚养他们时候开始,这个二弟子就很喜欢凡事都和大弟子争。 争功德,争功力,争修为,争学识,下山历练也争,争斩妖除魔谁除的数量最多,还会争他们日常谁练剑的时长最多。 本来就是天赋流,结果争成卷王,别人可能要花上千年上万年时间才能达到金丹境界,当然修真界里肯定也有同款天才,但他们愣是争成了寥寥数年时间,就勘破金丹期的天才卷王。 那还要不要别人活? 当时可把楚微辞也馋的…… 虽然他一直被修真界誉为天才剑修,但有时候楚微辞看到他们这样,心中也挺酸。 大概就是本来他是带他们入行的好师父,但因为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不得不被迫承认,他们的天赋分分钟在吊打他。 吊打到最后,很可能他的境界已远远不如他们,面对这样的情况,他心中肯定十分羞愧,显得他这个师父太菜了点。 好在他本来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所以没有那么多必须勘破境界的欲望,修为够用就好,只要不受其他人欺负,楚微辞这条咸鱼觉得只要停留在金丹,比大多数人厉害就成。 不过他刚来这个世界时,修为便已很不得了。 尽管在系统没日没夜的鞭策下,以及顾青禾这种又天赋流又卷的弟子面前,被迫起早贪黑跟着一起修炼,修为竟然在数年之间又堪堪提升了点。 师尊果然是个高危职业,不是被累死,就是被徒弟们以下犯上死。 不过了解到他们这种性子,楚微辞干脆咸鱼了些,反正在哪个徒弟怀里都一样,他现在被这破药弄得浑身都热,还能保持头脑清醒,没将他们推倒,已是不错的结果。 可不想,楚微辞做了这条咸鱼,一动不动也不挣扎后,两人反而没有再争了。 与此同时,不远处正在扑火的宗门弟子们发现,这火光逐渐衰弱,但房屋轰塌,能烧的地方几乎都已化成了灰烬。 许是没有可供火光烧的地方,弟子们见状,齐心协力甩出更多化水符,将眼前冲天火光努力扑净。 只听“轰”的一声,房屋在众人震惊之中,扬起黑色焦土,空中传来浓烈烧焦的刺鼻气味,一些门派弟子们忍不住捂住口鼻。 而越来越多的人一边后退,一边手持化水符,想将剩下这道苟延残喘的火光彻底扑灭。 突然,从火光中冲出一人身影,不过那人身上已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被烧焦得如同一块黑色木炭,整个人面容难辨,是男是女都已看不出来了。 冲出来时,身上还带着正在蒸腾的水汽,他身上都被烧干,一双眼也看不见了,手指与脚趾也已烧尽,能勉强留下一条性命,已用了他全部修为。 有弟子认出来这人正是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封天逸。 人群里忽然大喊:“是小公子,快救人!” 有人扑了过去,开始为封天逸输送修为,试图为他续着一口气。 封天逸已口不能言,目不能视,他整个人除了留了一条命,早成了废人。 高空中御剑而来一道熟悉的身影,身穿金色门派制服,身上绘制大量宗门纹饰,仿若炎阳的金盏菊纹路,封天逸却是差探出那个气息,感知到是谁来了。 他将烧成木炭的脸吃力转向那个方向,身边也有人禀报:“掌门,小公子他……被这离奇的火给伤了。” 见到他最宠爱的儿子如今成了这副模样,封鹏云心中震颤,他儿早上时候还好好的,怎会如此? 弟子们都禀明,说是这火烧得十分离奇,如何扑也扑不尽,也不知怎么突然火势变小,若非趁这个机会逃出,很可能小公子就要绝命于此。 封鹏云攥紧拳头,身上顿时呈现出杀意,他们小门小派向来和平已久,也没有与外门结仇,更不可能会有外人穿透山林中重重瘴气,前来偷袭。 除了…… 封鹏云眼中如藏了团火,狠狠剜着身旁弟子,他恶声恶语问道:“无妄仙尊的那些弟子们,是不是这几日过来了?” 其中一名弟子赶紧答道:“是的,掌门,无妄仙尊的弟子如今已来了两人,剩下还有三人可能因为路途遥远,尚未前来,不过其中无妄仙尊的三弟子,已用通讯符简与我们联系了,说是不日就能到。” “很好。”封鹏云咬牙切齿,他现在恨极了,也怨极了,恨不得即刻找到那个胆敢行凶的狂妄之徒,将对方碎尸万段。 既然无妄仙尊的弟子只来了两个,那么很有可能是这两个人搞的鬼! 封鹏云抱住还吊着一口气的封天逸,却又不敢有太大动作。 他儿如今烧得和木炭一样,他怕他这么鲁莽一动,他儿很可能就要因此碎了。 封鹏云小心翼翼捧着他儿的脸,试图听封天逸自己说,凶手究竟是谁。 可封天逸只是抬头似乎望着他的方向。 他的眼皮已烧没了,一双眼白被熏黑,茫然覆在面上。 封天逸空洞地目视他爹方向,勉强张开口,仿佛想说些什么,可咿咿呀呀半天,最终只能发出这样简单可悲的音节。 他说不出话,更发不出声音。 封鹏云见他如此,心中更是一片镇痛,管他凶手是谁,这件事就是出在无妄仙尊的两名弟子来了之后才有的事。 封鹏云眼中滴血,连忙用传音符,将门派所有弟子们全部召集而来。 甚至,他还用通讯符简联系到外界,千里传音对外界一些修真门派,以及大能们说道:“我儿今日被古怪的火焰重伤,如今生死难测,还请各位道友们能为我儿主持公道!” 说着,封鹏云还将目前能见到的所有画面,全部用乾坤镜一并传输出去。 巨大的镜面盘旋在上空,将每一处所能照射到的死角全部映上镜面,与此同时,因热焰燃烧的灰烬,将本就阴沉的天空,更是映得死气沉沉。 乌云盖顶的天空中,出现一片金光,由好几块画面组结而成,楚微辞微微侧头,即使他不想看,那眼底也将这样的画面尽收。 他在其中看到好几个老面孔,有他曾经吐槽过的那个昆仑派老古董,眉头总是皱成“川”字状的一字川,有药王谷的鸿铭真人,有判官道的望月尊者。 都是一些修真界的大能修士。 通过镜面映射出的画面,见到眼下如此惨状,封鹏云的小儿子居然烧成了一根木炭。 望月尊者皱了皱眉,随即说:“这是什么人做的?” 封鹏云一字一顿,如泣血了般说:“自从无妄仙尊的两位弟子来了此地之后,我儿就遭遇了此等磨难,还请各位道友查明真相,为我儿主持公道!” 所有大能们顿时陷入沉默。 他之所以会用通讯符简与他们联系,无非是因为这个凶手一定无法由他来责罚。 要么是他道行不够,要么是对方远负盛名在外。 而无妄仙尊这个称呼,已许久没有人再提。 众人因此都陷入深远回忆,百年前诛魔大战之后,伴随无妄仙尊的陨落,这世界上也便少了一个传说。 无妄仙尊的弟子,可不就是“霁光神尊”顾青禾,“妙手无歇”谢镇安,“万人斩”虞慕守,“自真药人”闻人渡,“血封侯”燕无心吗? 这几位也的确被列为修真界大能之列,哪怕小他们在座的许多岁,那修为功力非同一般,都很棘手。 难怪封鹏云拿他们没有办法。 顾青禾和谢镇安先不说,他们两人一个拥立者众多,一个隶属判官道,恰好就是他的手下。 判官道一经问世,便主持公平公正公道三公,能进入判官道的修士都是经过层层选拔,谢镇安应当不会做出这种事? 身为他的上司,望月尊者对谢镇安十分信任。 至于后面几位,尤其是虞慕守和燕无心,都是他们所有人不敢,也不愿意提的名姓。 直到此时,望月尊者又问:“不知是哪位小友先来的此地?” 封鹏云目光染血,说道:“正是霁光尊与无歇公子。” 望月尊者陷入沉默:“……” 不仅是他陷入沉默,其余人也纷纷陷入沉默,而后,楚微辞只听耳畔发出“滴滴”声响,是谢镇安的通讯符响了。 他们几个人正屏神凝息窥视,顾青禾更是用结界先将所有人都罩住,外界察觉不到他们的气息,他们却能将对方一举一动全部收进眼底。 谢镇安听闻通讯符在滴滴乱叫,应是望月尊者叫人来通风报信了,想施法让通讯符暂且停止叫声,但这声音竟然出奇穿透了结界。 被耳尖的封鹏云听见! 一声暴戾的呵声:“谁!快给我出来!” 楚微辞就觉要遭,虽然这事情是他做的,但是等他们这拨人一起出去之后,他指着自己鼻子使劲说这件事是他干的。 别人也只会认为是他对顾青禾,或者谢镇安一往情深,想要通过此举将这个罪行揽下。 冤枉啊。 楚微辞都替他的两个徒弟感到冤枉,一个就是半路看到失火来看看,一个就是被二傻他们带过来想要救他,岂料被卷入这样的冤案当中。 他现在冲出去怎么辩解,别人都只会相信这件事和他没有关系。 可一人做事一人当,既然判官道的望月尊者也在,他们判官道以三公问世,他先说他被封天逸带来要羞辱,也不知怎么打翻一个油灯,瞬间起了大火。 他们在他身上查探不到修为气息,应当也不会想到顾青禾身上。 随着结界解开,封鹏云的眼前忽然现出几人身影。 赫然是霁光神尊顾青禾,妙手无歇谢镇安,两名脸色惨白,瘦骨嶙峋,一看便知是他们门派的低阶奴仆。 以及挂在谢镇安身上,腰间还被卷了一根鞭子,所以动弹不得的楚微辞。 18、光天化日之下 楚微辞身上的模样也不是太好看,仿佛看到他这此情此景,颇觉辣眼睛,头顶那些大能们竟然齐齐将目光转了过去。 这倒是让楚微辞颇有点底气了。 毕竟这帮老古董们在过去,每回看到他都会露出嗤之以鼻的表情,像是二傻说的他们在他陨落后统统露出了扼腕叹息的神情,楚微辞可不相信。 他们能暗恋他?把他们名字倒过来写,估计都不可能。 此刻见到他们全都变了脸,楚微辞更是挺直腰杆,怎么滴,被看的他都没觉得害臊,他们倒先臊起来了? 一字川是他们当中最难以忍受这一幕的人,偏转头不情愿看他身上光洁雪肤,楚微辞赫然见到他那张老古板的脸上,竟然浮现出阵阵坨红。 爽了。 楚微辞爽完,又重新感到身上热浪袭来,他脚底虚软,刚挺直的腰杆也再次衰颓回去。 这脚底一软,险些跌坐地上,幸好被二弟子扶了一把。 只是他这不扶不要紧,一扶,不论是谢镇安本人,还是一字川等人,又或是顾青禾本人,全都变了脸色。 “成何体统,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如此!”说这话的一听便知是一字川那老古董。 楚微辞忽然想到在二傻的描述中,谢镇安后来被万剑山庄收留,而万剑山庄一直都和昆仑派交好,所以一字川应该是认得谢镇安,并且很赏识他的。 他这句话分明冲着谢镇安在说,只因为被所有人都看好,最有出息和威望的万剑山庄弟子,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和这个凡夫俗子做这种伤风败俗的事情。 谢镇安也显然被说得羞耻难当,他面红耳赤,看了一眼卷在楚微辞身上的长鞭,又看了一眼正扶在他腰上的那只手。 慌忙间,谢镇安将那只手抽离,此刻楚微辞已经站都站不稳,他两脚虚软,就在失去重心,即将摔落地面的时候,一只手突然搭在他腰间。 如玉质般通透,有一丝丝清凉之意,他身上清儒淡雅的香味已席卷鼻尖。 太好闻了。 楚微辞在药效的操控下,忍不住抱住将他重新扶正的顾青禾身上。 他脸色泛着薄红,都已经自暴自弃了,毕竟这药效实在太厉害,他这样的凡胎肉.体能维持到现在这个程度,已实属不易。 楚微辞干脆放飞自我,任凭身上的热潮涌动,他抱住顾青禾的腰身,脸埋在他胸腹间又蹭又贴。 一字川何曾见过这样的场景? 尤其对方还是整个修真界,继他师父无妄仙尊之后,目前公认的无数修士心中白月光,竟然被一届凡俗给玷污了! 而这凡俗光天化日之下不仅没有任何羞耻之心,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做这等下流之事。 一字川不忍直视,但这修真界白月光却完全不为所动,仿佛楚微辞无论怎么动作,都丝毫影响不到他。 现场气氛颇为怪异,从原先想叫这些大能们替他做主,变成如今这等荒唐的风月之事,竟然当众上演。 封鹏云满脸戾气,唇角勾出一个阴狠的笑。 很好,人全都集齐了,他刚才也只是猜测这件事和他们可能脱不了干系,没想到这两个平日受人追捧的君子人物,竟然还干起了偷听的勾当。 那定是他们心中有鬼。 那就休怪他不留情面! 封鹏云的修为是比不过他们,但有这么多大能在场盯着,量顾青禾他们也不敢拿他怎么样。 只见封鹏云忽然唤出他的本命剑,在所有大能们惊诧的目光中,本命剑带着招招杀气,破空凌虐前行,直逼楚微辞面门而去。 楚微辞觉得这小子坏得很,封鹏云看起来是比他年纪大,但按照阅历,还有他曾经的身份,楚微辞比他要早出生起码几千年。 在楚微辞的眼中,封鹏云就是一个混小子,他知道自己打不过顾青禾他们,便想出这种损招。 顾青禾要一边顾及他这个凡人,一边还不能还手还得太狠,否则就更要被众人认为他心中有鬼。 果真如楚微辞所想,那杀气浓厚的剑气才到他面门,被顾青禾用单手施法挡住。 他另外一只手还扶在他腰间,似乎要与他共存亡。 楚微辞从他身上读出了一点匡世济民、见义勇为的意思,不愧是众人心目中的流云公子,难怪如此德高望重。 他们身边的墙体被剑法毁坏,只剩下残垣断壁,下一刻,封鹏云见这个方法可行,剑气如疾风骤雨,竟然再次劈头盖脸砸了过来。 天旋地转间,楚微辞被顾青禾扶着腰身,一路轻盈闪躲,一会儿站立到残垣断壁上,一会儿虚影一晃,又来到华盖亭亭的参天大树上。 楚微辞恐高,忽上忽下的感觉让他整个胃部开始翻江倒海,今天出了这事,他早就没有什么脸了,当即抱住顾青禾,抱得极紧,怎么也不肯松手。 那嚣张小儿还在地面挑衅:“霁光尊,若是此事非你所为,你为何不还手?” 顾青禾没有答话,只是怀里抱着楚微辞的掌心,越发收紧。 仿佛生怕他掉下去似的,顾青禾更是对楚微辞突然言语:“抱紧我。” “啊?”他以为他已经抱紧他了,难道这样还不算紧吗? 他的身体感觉都快嵌进他身体里了,楚微辞都不得不佩服他这大弟子,定力真是好,这种情况下还能保持清明。 楚微辞正胡思乱想间,一双修长有力的手,将他两只手臂忽然往上一抬。 楚微辞只来得及看清顾青禾若朗玉的脸,他的气息已经蹭到他脸上,楚微辞忍不住闭闭眼,再睁开,双手被顾青禾抬着搂在他脖颈间。 “我说的是这种抱。” 楚微辞:? 明明是一本正经在说这种话,怎么他听出了一点叫他害羞的意味。 可现在根本不是感到害羞的时候。 又是一道凌虐剑气密集扑来,顾青禾足尖轻点,再次天旋地转间,楚微辞体验了一回极限大转轮。 他以前都没敢去体验过海盗船这类项目,今天算是见识过了。 忍住胃里的翻江倒海,楚微辞头晕目眩,整个人都趴在顾青禾的身上。 他也不无意外搂着他的腰际,见此一幕,那些观战,想说什么,又欲言又止的大能们全都皱紧了眉头。 留在不远处也在观战的二傻,也惊呆了:“卫词哥这么得流云公子喜欢吗?” 也不知这句话触动到谢镇安阵眼里毒娘子,偷听半天的她,终于忍耐不住,从谢镇安身后巨大日轮的阵眼里,手脚并用赶紧爬出。 谢镇安腰间上的通讯符简正滴滴作响,一会儿是判官道在联系他,一会儿是得知消息的万剑山庄在联系他。 身为万剑山庄最有望成为下届掌门的人选,谢镇安在门派中也算是风光无限,而他也能拿出足够的成绩。判官道便能代表一切。 他忙着和其他人通讯,毒娘子却在不知不觉间突然趴上他肩头。 细细密密的话语,不管是耳畔,还是神识里面,都充满了毒娘子这一道道堪称足够洗脑的声音。 “老邪,你怎么还不快点上去把你老婆抢回来?” “你老婆都和别的男人亲亲搂搂抱抱了,何况这男人还是你特别特别讨厌的大师兄。” “再这么下去,他们两个人没准明天就会通知各界修士们,来参加他们的道侣大典。” “老邪,你这金身不坏的童子之身,怕是又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破了。” “闭嘴!”谢镇安被这道声音扰得头痛,恰巧通讯符被他不小心按下通讯音,那端已传来他目前师父,同时也是万剑山庄缥缈峰的峰主毕琮的声音。 毕琮难以置信:“你让为师闭嘴?!” 谢镇安皱起眉头,满脸羞愤,他不是这个意思,但是现在根本来不及解释。 顾青禾似乎在故意戏耍封鹏云,无论封鹏云如何施展剑术,都无法伤到他分毫,连他的头发都碰不到。 封鹏云杀红了眼,为儿报仇的想法战胜一切,他似乎疯魔了,上空的大能们纷纷看出不妙的情势。 望月尊者:“不好,封鹏云好像入魔了!” 他的周身顿时黑雾缭绕,自心而发,将他整个人都包裹在这厚重的一层雾气中。 封鹏云似乎没有料到他如今变成了什么样的怪物。 他双眼猩红,连瞳色都逐渐转红,面容发青甚至是发紫,脸上也被无数黑雾缠绕,逐渐瞧不清他这张脸究竟长什么模样。 最终,他整个人都被黑雾吞噬,变成了一个为黑雾供养的魔物。 原来还算有序的剑招,在他魔化这一刻,剑气乱发,变得凌乱不堪。 那些自他本命剑里缠绕而出的剑气,如同一具具咆哮着的尸体,张牙舞爪着从他的本命剑中带着尖锐叫声,挥动手臂朝向四面八方胡乱飞去。 空中到处交织的是魔化的黑影,现场还有许多无上剑派本门弟子,那些魔化的剑气却根本已经分不清谁是谁,无差别进行攻击。 无论是谁,都逃不过这些魔气的吞噬,很快一个个弟子被黑雾缠身。 这黑雾像是能吃人的影子,刚被缠上的人便放声大叫,从衣服开始,身上也被烫出一个个洞。 如今这些大能们一个个根本已经坐不住,眼见无上剑派的弟子们接二连三开始倒下,他们在地上像是被人灌了毒药,不仅口吐白沫,还浑身发抖。 有不少门派弟子见状,赶紧招来剑,准备御剑逃离,但更多的魔气伸出魔爪将他们逮住,无上剑派的弟子们如今已死伤大半。 可死了之后也不安生,魔气已侵入他们全身,操控着这些死尸们又重新站起来,他们唇色发黑,脸上也缠绕着纵横交错的黑气,情状可怖。 楚微辞顿时被惊醒了,这可比给他喂服解除合欢的解药还要给力,见到这一幕形同丧尸大片现场,他发自内心的感到恐怖。 为什么最开始要让他穿越到修真界! 19、嫉妒 谢镇安自然也无法再坐视不管了,其中一道黑雾刚要缠上二傻的身体,他立即施法招出碧月剑。 秋光萧瑟,泛着冷冽的光华流转于他手心,谢镇安赫然向虚空中那道黑雾的身影斩去,黑雾顿时被劈成两半,随即消失不见。 二傻有惊无险,趁这个机会,铁柱忙拉着他的手让他一起跑。 二傻赶紧唤了声:“卫词哥!” “没事,你们先跑!”楚微辞相信,他待在顾青禾的身边,其实比独自一人跑要安全很多。 谢镇安之所以被称作“妙手无歇”,主要还是因为他养的这个灵宠,也就是毒娘子他们。 足有四只手,四只脚的毒娘子,这种时候发挥了最大功用。 她一面根据谢镇安的意思,护在二傻铁柱身边,一面八只手足开始飞快出掌。 只要来一个黑雾准备缠到两个孩子身上,那能化骨成灰的掌心便飞击出去,几乎是瞬间,将黑雾全部打散。 看起来就像是千手观音一样,当真没有一刻停歇过。 而这时候,谢镇安也已经脚踏碧月,御剑来到他们身边。 这是继诛魔大战后,师兄弟两人首次一起出战,谢镇安难免感到厌恶,眉头皱得更深。 可楚微辞被这一幕感动得快要涕泪横流。 他的两位徒弟啊,终于和其他师门的师兄弟们那样相亲相爱了。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正想着,一道剑光凌虐而来,是钻了空险些伤到他们的封鹏云。 自从他入魔之后,功力已提升两个境界不止。 他原先可能是元婴期,如今可能是分神期,也可能是其他更高境界。 虽他境界还是不及顾青禾他们,但他人多势众,那么多从地上一个个起来的死尸们,骨节都呈现诡异,形似折断的姿势,一点点团团包围住他们。 楚微辞再次观战到僵尸大片现场,漫天飞舞而来的都是黑雾,谢镇安正挥剑用碧月去挡,不及身侧突然有一道来势汹汹的剑气。 顾青禾怀抱着楚微辞,一个凌空踏步,竟然替他将那险些伤到他的剑招挡下。 谢镇安不客气地说道:“我可没让你帮忙。” 顾青禾先是没有表情,但随后,似是想到什么,他唇边带着温润清浅笑意:“我知你一直在嫉妒我。” 这句话像是点了炸.药桶一样,也像是捅了马蜂窝,也不知怎么就让谢镇安浑身变得躁动起来。 他居然说他在嫉妒他! 楚微辞看到这一幕,都觉得他的大徒弟怎么突然变得这么会挑衅?! 紧接着就是不得了了,被炸的谢镇安化身为卷王,似要与顾青禾比拼个高下。 可怜了那些被黑雾缠绕的死尸,虽然都已经死了,但是现在在他狂风剑舞下,更是死得透透的了。 “我已经斩了二十个了。”谢镇安忽然这样说。 楚微辞:…… “是吗?”顾青禾却突然笑,“你瞧我斩了多少?” 楚微辞:? 认真的吗? 他的大弟子以前不是都不应战的吗? 还嫌总是这样肆无忌惮要找他比拼的谢镇安很烦。 等到无数金光闪烁,那些原本在观战,而今带着诸多弟子们匆匆赶来的大能们赶到现场后,却是看到了这样一幕。 地面纷纷倒着百名早已惨死的无上剑派弟子,而谢镇安手持碧月,顾青禾也握着溯情剑,两人彼此望着对方。 也可以说是谢镇安单方面望着顾青禾。 他数了数自己斩杀的魔物,再数了数顾青禾斩杀的,竟然还是比他生生少了一个之多。 他的大师兄向来如此,总是会用这样恶心人的方式,明明可以选择做的更好,偏要故意“摆烂”,仅用一个之差来告诉他他们两人的差别。 让他认为他可以追上他,可以超越他,但那其实,都是他的错觉。 果然他很讨厌他的这个大师兄。 凶戾目光从谢镇安眼中流露,而今根本不是介意究竟谁是伤害封天逸的凶手,整个无上剑派如今惨遭灭门。 幸好有这乾坤镜作证,否则顾青禾和谢镇安他们,当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各位大能们,自然不会将怀疑的目光放在楚微辞身上。 他一介凡夫俗子,哪有什么能耐制造这么大动静? 楚微辞看到那几副熟到化成灰都能认识的老面孔,故意在他们面前来来回回走动。 可他们全都无动于衷,甚至对他直到如今,上半身也不穿衣服的做法而感到嗤之以鼻。 很好,这些老面孔都不认识他,而同时也在告诉他,他是真的沦落到凡夫俗子的地步了。 楚微辞有些扼腕哀叹。忽然都觉得,之前能召唤出离火,很可能是他的错觉。 封天逸已被烧成木炭,奇怪的是,魔气可能认为他是个废人,竟让他没能惨遭毒手。 但他如今也好不到哪里去。 封天逸已成为废人,可能比废人还要惨,他看不见,无法开口说话,双手双脚因被烈火灼烧,已呈现卷曲状,整个姿势十分怪异躺在地上。 他的神识还能感知外界,知晓父亲已死的事实,整个门派也毁于旦夕,封天逸喉咙里溢出呜呜难听声响。 望月尊者走近了些,他们判官道的人主持的便是这个公道,而今封鹏云身故,整个门派没有幸存者,唯一还活着的小儿子又是这副模样。 望月尊者哀叹一声:“这魔气来的诡异,看模样不像是封鹏云刚刚入魔。” 楚微辞也是这么觉得,再怎么有滔天恨意,修道之人这点克制能力还是有的,封鹏云这心魔来的更像是有人早有预谋。 一字川也上前查探情况,见每位弟子死得实在蹊跷,死状惨烈恐怖,更有许多人死不瞑目,睁着眼目视前方,仿佛能将眼珠瞪出。 一字川掌心拂上其中一位惨死的弟子,将他眼皮撩下遮住,他也道:“这魔气的确像是百年之前,子桑嘉容那厮才有的魔气。” 听到他说出子桑嘉容这个名字,所有大能们,包括他们带来的弟子们,脸色统统变得复杂起来。 有一名弟子连忙问道:“子桑嘉容不是已经……” “我也但愿如此。” 一字川眼波微沉,不经意看向也同样上前查探死状惨烈的弟子,他皱起眉头,面色古板,“你这凡夫俗子在瞧些什么?” “啊,没什么,我只是没见过死得这么惨的人。”楚微辞站起身。 仿佛见他这羸弱,却肤光胜雪的小身板,想起他先前对着谢镇安,又对着顾青禾做出这样那样的事情。 一字川感到双目不能直视,含愤偏转头,语声责怪:“你这凡夫俗子,休要破坏现场。” 行吧,楚微辞原先还想说什么,被一字川这冥顽不灵的老古董打断,他干脆闭口不言。 楚微辞又走到封天逸身边,封天逸的神识仿佛查探到什么,突然双目惊恐地睁大。 但那双眼睛里,早已没了眼珠,只剩下黑洞洞的两个窟窿,他开始怪叫出声,但那声音,也只限于咿咿呀呀简单音节。 无法发出更详细的字语,他只是惊恐地试图想要回避楚微辞。 可众人察觉不出,只以为他因意识到父亲的死亡,而心中镇痛。 楚微辞却察觉出来了,大概是这小子被离火给烧得产生心理阴影,封天逸越是怕他,他越是往他身边挪步。 封天逸抖得更加厉害。 从一开始的轻微颤抖,到最后的剧烈颤动,许是用力过猛,而他这副模样本来也已经回天乏术。 封天逸抖到最后,竟然睁大着双眼,大张着唇齿,突然一命呜呼。 望月尊者叹息看着这一幕,无法,想必这古怪的火,可能也是魔族那边搞的动静。 兴许子桑嘉容有要复苏的可能,随着诛魔大战结束,魔族已沉寂百年之久,但魔族的那些子孙们,世世代代仍然找寻着想要复活他们魔尊的方法。 这该死的魔族。 一字川拂袖欲走,并叫他带来的弟子们好生安顿这些亡魂。 无人再怀疑之前封天逸那件事,是顾青禾他们做的,莫名被记在子桑嘉容那厮身上,楚微辞感到心满意足。 望月尊者也欲要御剑离开,可他想到他的得意下属还在此处,他眼神流露出一些无奈之意:“你今日差点闯祸了。” 他给他用通讯符联系那么多次,这谢镇安也真是糊涂,竟然一个不接。 楚微辞静静看着这一幕,心想望月尊者居然也有腐化的一天,不得了了,判官道看来也没以前那么公正公平公道了。 不过这件事,也的确和谢镇安无关。 他挑着眉,语气有些不悦:“我只是……” “罢了,”望月尊者叫他不用再说下去,“你还要留在这吗?” 谢镇安看了一眼侧立在不远处的顾青禾,他仍然如同一竿竹,站姿笔挺,清润闲庭,仿佛一切心中有定数,见到这般骇人的场景,眉头也未动分毫。 “我要留下,玄虚秘境要开了。”谢镇安一字一顿,字字坚定。 望月尊者明白了,玄虚秘境是当年无妄仙尊,也就是楚微辞在临死前,提前安排好的秘境。 他似乎提前料到早晚会有面对魔尊的一天,也料到他早晚会有死的一天。 所以除了秘境之外,楚微辞还为每位弟子提前联系好了其他各门各派。 听说能够收下这几位天资聪颖的天赋流卷王,各大门派自然疯狂,好生争相抢夺了一番。 还为此特地展开了一次斗法交流大会。 最终比胜者有资格先选人。 而秘境之中,更是放置了他此生搜集来的诸多难寻的天材地宝。 不论是他的弟子们,还是修真界其他修士们,都可前往探知一二。 若能寻得他留下的宝物,即可为己所用。 而除了玄虚秘境之外,还有赤霄秘境,空寂秘境,忘尘秘境等等等诸多秘境,散落于修真界各个地方,都是楚微辞为他的弟子们精心准备的。 这些弟子们各个和疯魔了一样,就拿谢镇安来说,为了收集,甚至是从其他师兄弟以及修士们手中争抢到那些宝物,每回遭遇秘境开放,他都会前往。 哪怕路途遥远,哪怕困境重重。 他腰间这把佩剑,碧月秋光剑,便是从当初的空寂秘境中取来的宝物。 但不是每次都能得手。 失手的时候,那些楚微辞遗留下的宝物,便会被其他师兄弟,或者修士们夺走。 这一次,玄虚秘境恰巧就在无上剑派的地盘附近开放。 封天逸引他们出来的办法,便是用的此招。 否则,他们之中有几位行踪难辨,可能百年都难以窥见一次真颜。 望月尊者心知当年的无妄仙尊,其实一直都是这几名弟子的业障,只是谢镇安不愿承认罢了。 他们更是会互相比拼,究竟谁能获得师父的秘宝更多。 望月尊者见他要执意留下,也便不再说些什么,带领一众判官道的人员离开。 御剑而走时,那整齐划一的紫棠色发带飘荡在空中,成为一道独树一帜的风景。 剩下楚微辞,顾青禾,以及谢镇安三人大眼瞪小眼。 还有一众忙碌于收尸的万剑山庄弟子们。 准确来说,是楚微辞和谢镇安两人大眼瞪小眼。 这二弟子的眼神莫名要吃了他。 20、捂紧马甲 楚微辞如今药效已过,瞬间清醒了不少。 想到之前他对这两位弟子做的事,楚微辞还是觉得,嗯,他多少还是要脸的。 谢镇安八成是耿耿于怀之前的事。 他看了看一脸黑沉的谢镇安,又看了看朗月清风,依然那般云淡风轻的顾青禾,脚步微挪,慢慢选择了顾青禾的身后。 他的身材,竟是比他当年还要高大。 楚微辞也不知他都吃了什么才长成这样,不过他的这位大弟子,正好足足能够当做遮挡物。 他躲在他身后,身形显得更加娇小孱弱,楚微辞还扯住了顾青禾的衣袖。 也不知怎么,谢镇安的目光,竟是落在了他扯住顾青禾衣袖上面的手。 脑海中嗡一声响,莫名想起毒娘子说的那些话。 什么你娘子要和别人跑了,什么你娘子和其他男人亲亲我我搂搂抱抱,又什么你娘子和你最讨厌的大师兄在一起。 楚微辞刚站定不久,腰间忽然卷来一道熟悉的东西。 他定睛一瞧,竟然又是那条谢镇安身上随时携带的长鞭。 他被谢镇安瞬间要卷进怀里,只不过,人还停留在半途上,腰后又覆来另外一只手。 这只手修长有力,骨节分明,倒也没有用了太足的力气,但轻而易举将楚微辞重新带了回去。 而他身上的鞭子,也被对方用法术给震飞出去。 震的力度不偏不倚,恰好砸在谢镇安的身侧,只见他身旁的那颗参天大树轰然倒地,漫天尘土飞扬。 谢镇安脚步轻盈一点,匆忙避开这阵阵飞扬的尘土,顾青禾已经扶着他的腰身,欲要带他先行离开。 谢镇安怎么可能叫他走,长鞭赫然从手中脱出,这长鞭也像是长了眼睛似的,居然十分精准地缠住楚微辞的双脚。 楚微辞从半空中硬生生要被拉回去。 顾青禾只得又重新回来,提住他,可楚微辞的脚还被谢镇安拽着,两人谁也没让,半空之中法术纷飞,斗得天花乱坠,越来越厉害。 楚微辞只想说一句“别打了,别打了”,怎么好端端的,他的两个徒弟又打得不可开交起来了? “松手。”谢镇安让他先放。 顾青禾自然没同意。 但因有楚微辞在,他也不像之前那般直接召出本命剑,与谢镇安斗得难舍难分。 谢镇安冷笑一声:“大师兄,你为何如此紧张此人?” 大概是为了恶心顾青禾,谢镇安很少会唤他大师兄。 他们两人以前在他门下时,便互相看不对眼。 那时候,谢镇安从来不这么唤他,都是直接喊“喂”,要么说“你”。 此时此刻,竟然叫了他一声“大师兄”。 连楚微辞都感到诧异的地步。 他诧异地看向谢镇安,谢镇安显然没有管他这副模样,他伸手轻轻一拉那长鞭,像制住他的锁链般,竟要将他拉入怀中。 顾青禾看着他,声音清冷:“那你为何又要如此针对此人?” 好主意,问到点上了。 楚微辞比谁都想知道,他这个二弟子,为什么总是要针对他。 仿佛看到他试探而去的眼神,谢镇安倒也一早准备好理由。 他匆匆瞥他一眼,低声笑道:“这人行踪古怪,那天晚上我便见他在外面鬼鬼祟祟,不知要做什么事。而今日,无上剑派小公子封天逸住处失火,我亲眼所见,他是第一个从他房中出来的人。” 还真是这样。 楚微辞也百口莫辩。 他先前从封天逸屋中跑出,一路为了躲闪那些空中御剑而来的宗门弟子们,看起来确实行踪可疑,鬼鬼祟祟。 没毛病。 判官道问世以来,一直主持三公,谢镇安自认为问心无愧,若非是此人,他也不至于被判官道的尊者,以及其余门派弟子们怀疑。 好在最终查明出来,有可能是魔族作祟,故意吸了活人的精元和阳气,只为复苏魔尊。 当初魔尊子桑嘉容尸骨无存,连神元都已探识不见,但魔族们向来有一些阴险狡诈之术。 不过,这并不让谢镇安不会怀疑到楚微辞头上。 之前那火他也见识了,确实生得古怪,不像魔族所为,倒更像是…… 一双浓黑墨瞳,突然清凌凌捕捉到他。 那眼中情绪很是复杂,像是不敢置信,觉得可笑,怎会如此……最终又变成了绝无可能的笃定。 楚微辞从他眼中看到太多情绪,他也不敢说太多,毕竟说多错多。 他这人设,早就在崩坏的路上一路狂奔,相信他的徒弟们也不可能轻易相信,他和当年那位清冷绝尘,拔俗郎艳的天山雪莲般的师尊,是同一个人。 如此想着,楚微辞大胆了许多。 他总算被放到地面,瞬间捂住胸口。 恰巧那些弟子们都忙着收尸,虽然没人有空搭理他们,但楚微辞还是试着做作地提高嗓音,喊道:“谢大人,不要啊,不要这样啊,我知道你等不及了,可是你也不能这样,我早心有所属,我更喜欢的人是你的大师兄,你不可以这样……” 他话音刚落,好似身后某人的目光都变了。 楚微辞什么也不敢看,什么也不敢问,如芒在背,而眼前的谢镇安的脸色,也明显变了。 可他没有停手,依旧做作地喊话,一副楚楚可怜,被霸王硬上弓的小可怜姿态。 “你对我这么动手动脚,我也无法回应你,不如忘了我吧,无歇公子,咱们就此别过——” 这句话,总算吸引来不少正在忙碌的万剑山庄弟子的目光。 赫然见到先前没穿上衣的楚微辞,如今依然没穿,顾青禾目光深深站在他身后,竟然带着点宠溺。 ……宠溺? 谢镇安的脸色则徒然变得难看,“咚——”的一声,楚微辞突然被他咚在墙上。 楚微辞被迫抬起头,见到他高大挺拔的身影,如同华盖罩顶,近乎依附在他身上,让他堵在狭窄的空间里动弹不得。 他可怜兮兮地扭了扭,扭得身前雪肤正好蹭到谢镇安身上。 扭得谢镇安都有些受不了,耳廓潮红。 一把抓住他的手,回首便看到那帮万剑山庄的弟子们,全都一副探究的神色,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这面瞧。 谢镇安可是他们引以为傲的大师兄,竟然…… 随即,谢镇安又回过头来,眼前的男人轻轻眨了眨眼,仍然一副“啊,大人不要啊,小人好疼好疼哦”的表情。 谢镇安脸上有如滴血。 他又回首看了眼那些正在悄悄打量这边情况的万剑弟子们,竟然有人偷偷拿出乾坤镜,将他们现在这一幕统统记录,企图远程播给其他弟子们看。 楚微辞也发现了这一幕,不愧是吃瓜的魅力,无论是现实世界,还是修真世界,搁哪里都有人爱吃瓜。 就听耳畔传来一声巨响,剧烈掌风已经震了出去。 谢镇安出手很快,那棵岌岌可危的参天大树,终究没能保住性命,一命呜呼了。 伴随大树骤然垂倾,万剑弟子们也一并鸟兽散,继续忙活自己的事。 而顾青禾已经悄无声息走来。 但谢镇安似有所料般,不等他回首,楚微辞就见到他从腰间忽然掏出一枚玉牌。 判官令! 不等他反应过来,判官令的禁制已随着他掌风震出,恰好印在他胸口比较鲜明的部位。 楚微辞被震得身躯一震,很明显,顾青禾也因这一幕稍稍变了脸色。 判官令,只有在追捕穷凶极恶的罪犯,为防止对方逃跑,在带回去的路途上会使用这道咒令。 凡是中了判官令的人,必须待在施咒人身边,否则不出三日,便能毒发身亡。 修真之人都经受不住判官令的毒咒,何况是这样的凡胎肉.体。 谢镇安露出一个略微古怪的表情,他挑了下眉,许是看到连顾青禾都无计可施的面容,他无声地笑了。 火是不是他放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已经看出此人对顾青禾而言,万般重要。 他第一次见到顾青禾清润的眼底,澎湃汹涌的杀气,比前几天那个晚上有过而不及。 如此这般,就可以了。 依然是那条长鞭,仿佛带着他的意识,熟能生巧卷住楚微辞的手腕。 生生将他往身侧扯了扯。 于是,楚微辞又重新跌进谢镇安的怀里。 他见顾青禾目光深沉锐利,这被誉为修真界温润脱俗,谦谦如玉的君子之风的人物,终于露出如今这样面貌,谢镇安心中奇爽无比。 他又动手拉了拉长鞭,把楚微辞拉近一些,修长指骨也搭在他腰上。 不知为何,楚微辞觉得他大徒弟的目光能吃人。 他之前才见过能吃人的二徒弟,现在又见到了能吃人的大徒弟。 楚微辞心想,不至于吧,他这马甲捂得这样好,应该没能掉马? 就见顾青禾忽然松了眉头,又是那朗月清风,君子灼华般的人物。 这次,他竟然主动让步,让他们离开。 谢镇安脸上都带着笑意,他用力扯了下那长鞭,楚微辞只好跟着他一起走。 路过顾青禾身边时,谢镇安还故意斗气般,嘲讽地看了他眼:“大师兄,不好意思了,我要带这个可疑的犯人回去了。” 楚微辞也只好从顾青禾身边擦肩而过。 只不过刚走过去,谢镇安的灵宠居然就回来了,见到眼前这一幕,喜出望外道:“我说老邪,你小子总算是开窍了,知道要将你老婆拐回家了。怎么样,晚上就洞房花烛,拜堂成亲,行双修之好吗?” 楚微辞莫名回头去看,便见到顾青禾盯着他们的背影。 那双漂亮清润的眼眸,依然是从前那副模样,丰神俊朗,深不可测,可不知怎么回事,楚微辞莫名吓得缩了缩脖子。 21、人设崩塌 直到楚微辞走出老远,回想起先前看到的大徒弟的眼神,依然浑身止不住犯凉意。 无上剑派惨遭灭门,但顾青禾以及谢镇安,还有楚微辞没能赶来的剩余三位弟子,暂时不会离开。 所以谢镇安带着他来到一处厢房。 这厢房和封天逸的比起来,显得格外简陋,但也是无上剑派能拿出最好的房间来招待了。 推门而入,楚微辞没做什么反抗,就随着他进入了。 因为这判官令当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很惜命,还想活着找到回去的方法。 但判官令也不是完全没有解除的方法,解铃还须系铃人,谢镇安可以往他身上打入判官令,当然也可以提前收走判官令。 他只要找到合适的时机,多多恶心一下谢镇安,让他这位二徒弟受不了,兴许谢镇安在被烦得无法的时候,会提早将判官令取消。 他如此配合,反倒让谢镇安略微感到意外,但他什么也没说。 楚微辞一进门里,也像是反客为主般,反正这山庄里目前也没有真正的主人了,随意就行,他倒了口凉茶,正要润润喉。 手上被缠的鞭子忽然用劲一扯,楚微辞又被扯到谢镇安面前。 他刚倒好的茶水,便也轻洒在身上。 楚微辞还是没能穿上衣服,因为那衣服在封天逸的房中,早就随着离火一起化为灰烬了。 洒得雪色山峰氤氲了点月湖雾气,楚微辞抬起眼,颤巍巍地看着他,长睫耸了耸。 谢镇安才意识到,他们两人之间距离过近,他的呼吸几乎都裹在他身上。 忙又将楚微辞一把推了出去。 楚微辞故意做作地“哎呦”一声,身体轻飘飘撞在床柱那边,随后,轻盈双眼带着湿漉水雾,就这样咬着唇,看他: “大人,不要啊……” 经过这几日的接触,他已经摸清了谢镇安的脾性,他厌恶这种没脸没皮的逗弄,楚微辞干脆就按照这个人设走了。 反正他的人设早就崩塌得没有形象,多这一次,他们也认不出来。 楚微辞豁出去了。 果真,谢镇安脸色一僵,终于受不了了,长鞭一抽,很快从楚微辞的双腕抽离。 可能是因为手上被鞭子卷过的痕迹,又疼又辣,他眼尾流丹,雾气竟然氤氲得更加浓烈了。 谢镇安脸色更是难看,此时不仅觉得脸热,浑身都莫名开始热。 他去倒了杯茶,开始兀自喝起来。 楚微辞索性坐在床边,反正大家都是男人,多被他看两眼没什么,他不觉得难堪,反而谢镇安有些坐不住。 他走到一旁的衣柜前,试图从里面翻出一些衣服,可到底是给客人准备的厢房,根本翻不出一件能穿的。 没奈何,谢镇安又将自己上衣脱下。 可褪至一半,楚微辞又忙捂住胸口,做作地说:“大人,不要不要啊——” 谢镇安:“……” 这时候,他身后那个阵眼也莫名不安分起来,仿佛听到他们这惊天动地的声音,从阵眼里迫不及待地,硬生生挤出一团不人不鬼的蜘蛛出来。 毒娘子看到这一幕,兴奋地拍掌叫好:“老邪,做的好,都不用等到晚上洞房花烛了……” 话音没落,谢镇安已经抓住她的脸,狠狠将她往阵眼里面塞回去。 一会儿,他收了法术,阵眼消失。 此时在场已经没有第三人,谢镇安忽然快步走到他面前,将那件好容易褪下的外衣丢在他身上。 “穿上。” 好家伙。 楚微辞见他穿了件外衣,又穿了层层叠叠,叠叠层层好多件里衣。 将他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生怕被人觊觎似的。 有衣服穿,他当然当仁不让,迟早得找件衣服穿上。 只是,如今的谢镇安比他生得要高大许多,楚微辞穿上以后,整个人赫然显得很小。 袖子长长拖出一截,都可以跳甩袖舞了。 楚微辞干脆往外挥了几挥。 若不是怕他这二弟子认为他脑袋不好使,楚微辞都想现场表演一个僵尸跳,那一定很有趣。 想着,他嘴角带笑,谢镇安面色却依旧不好。 他终于喝上一口凉茶,随即,眉心皱了皱,突然问:“你会离火?” 虽然不可能,离火是他师尊发明的术式,自楚微辞陨落之后,世上再无人会这道术式。 可那火当真来的蹊跷,火势如同有了生命,他分明见到半空中似乎露出一个熟悉的龙首。 但情理之中,谢镇安又认为不可能。 眼前这个小废物,怎么可能会是他引以为傲,奉若神明的师尊? 所以谢镇安这才觉得,他的大师兄行为古怪。 可当他抓走楚微辞,想从大师兄眼中瞧出些端倪,顾青禾又眸光清润地放他们走了。 这个问题可把楚微辞难住了。 回答会的话,等于间接承认了他就是他们的师父,那和他一开始想要捂紧马甲的想法背道而驰了。 楚微辞可没打算真这么做,他面露难色,甚至是不懂得他究竟在说什么。 那副表情,完全不似作伪,被演绎得活灵活现。 “离火?”楚微辞茫然摇头,“公子你在说什么?是说烧了小公子的那火吗?” 楚微辞像是想到什么,心中难受:“小公子他险些将小的给……” 说到此处,他故意咬紧下唇:“当时那火突然烧起来,我也不知的,趁着那火势越来越大,赶紧跑了出来,也是我命大,否则,否则的话……” 楚微辞埋头,开始小声呜咽啜泣。 谢镇安的眉心都抽了抽,他实在想不到,这小废物怎么能戏这么多。 可他擒住他手腕,将人再次拉近,楚微辞“啊”的一声,他被迫仰起头,只能与他带着探究的眼神互相对视。 谢镇安开始试图侵入他神识。 可这小废物,终究是个废物,就是个凡人,没有天赋,没有灵根,没有修为,没有灵力,也没有神识。 探识不到,谢镇安又伸手去探他的腰腹,企图摸摸他的根骨,看他有没有藏些什么。 楚微辞矫揉地叫出声:“呀,公子,你不要这样,人家会受不了的。” “咚——”,楚微辞被再次抵到了墙根。 他轻轻眨眼,谢镇安已经查验过了,像他这等庸俗之人,怎么可能会是他仙姿秀骨的师尊呢? 简直难以登上大雅之堂。 粗俗,鄙陋,叫人不齿! 谢镇安又将他狠狠一推,楚微辞才跌坐回床上。 他倒是没有第一时间起身,而是一条腿叠在另外一条腿上,托着下巴,侧坐,摆出一副娆媚姿态。 “公子,如此良辰美景,有花堪折直须折。” 谢镇安:“……” 他又猛地灌了口凉水,终于想办法将楚微辞轰出了厢房门。 楚微辞在门口终于逮着机会,跳了好一会儿僵尸跳。 他也想走,但判官令时限至少三天,三天后,若是对方没有再给他施加判官令,这咒术就算彻底解了。 但这期间,他不得离开谢镇安身边,他也没办法,保命要紧。 任重而道远啊,楚微辞哀婉叹息,只能敲门。 没一会儿,门便开了,瞧得出谢镇安已经动怒了,想让他赶紧滚,可想到判官令是他下的,不得已,只得将人重新迎进门。 楚微辞进门以后,又重新往床边坐下。 雕花木床被一娇小人影独霸,谢镇安那张雌雄难辨,显得秀美昳丽,而又诡艳的脸容上,顿时怒气横生。 他眼神不悦地看了他眼,未及说话,楚微辞已经眨了眨眼,似乎满脸期待。 “公子,今天要和奴家一起睡吗?床很大,很松软舒服哦。” 谢镇安自然不可能同他一起睡,他最不齿的就是这种下流事情,所以这张床,楚微辞势在必得。 毕竟他这一世是肉身凡胎,比不上他们这些修真得道之人。 看谢镇安藏在里衣下,那结实挺阔的胸肌便知,谢镇安身强体壮,不像他这种身娇体弱的小可怜。 所以睡硬邦邦地面的事情,当然是交给他的乖徒徒来做啦。 …… 睡到半夜,楚微辞感觉有一阵奇异的风拂来。 他先是觉得脸上有些痒兮兮的,还以为是窗户没关好,也没怎么管。 翻了个身,楚微辞打算继续睡,可那阵风依然在他身边徘徊,很轻柔,舒缓,还带着股熟悉的清冽香味。 香味? 他顿时睁开眼,赫然于黑暗中,对上一双沉静如水的眼眸。 楚微辞喉口发紧。 由于之前有山中精怪变幻过顾青禾的模样,他也不确定眼前之人,是否是他的大徒弟。 然而下一刻,楚微辞打消了他不是顾青禾的疑虑。 他眼眸清润,气质儒雅,看起来总是这样平易近人,但莫名又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远深意。 可以说,楚微辞从来都不了解他这个大徒弟,他鲜少会对他袒露心声,也从不会抱怨过修仙苦。 更不会在受了伤之后,和其他徒弟们一样,跑到他面前,苦着一张小脸拽他衣袖撒娇,想要求安慰,求抱抱。 对上他这双情绪晦沉的眼,楚微辞滞了一瞬,随后,就看到地上躺着他的二徒弟。 谢镇安还在房中。 只是他现在好像被梦魇靥住了,楚微辞听到他口中不断传出呓语:“师尊,师尊,师尊不要走,不要走——” 这一道道声音叫得怪惨烈,没一会儿楚微辞竟然听到谢镇安在哭,那个平日对他凶神恶煞,动不动便日天日地的小暴躁谢镇安,竟然会哭?! 楚微辞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便见到他的这个大弟子,忽然熟练地拿出药膏,要替他抹药。 楚微辞也才想起来,他身上的鞭伤还没好,只是他之前忽略了那些问题,认为他还和从前一样,没什么事。 此刻看到药膏,瞬间想起身上那些刚刚结痂的伤口,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好像开始蚂蚁在上面爬来爬去一样,让他难以忍受。 顾青禾没忘要为他上药,只不过,这上药的地点似乎不太合适? 望着躺在地上被魇住,从而尚未清醒的谢镇安,楚微辞连忙屏气,生怕有一点风吹草动,发出声音后会惊醒他的二徒弟,然后看到这骇人的一幕! 22、怀疑 可不知是不是顾青禾故意为之,他指腹刚沾了药膏,指腹虽然轻柔,楚微辞体会到了和上次完全不一样的感受。 他似乎用了一点巧劲,许多地方明明可以带过,却故意在上面停留迂回许久。 楚微辞被弄得很痒,他忍住尽量不发出声响,但好多次,顾青禾抹药时轻柔的力道,都会让他浑身鸡皮起立。 楚微辞被憋得满面通红,几次想要发出声音,在看到地上仍然熟睡的谢镇安时,硬生生吞了回去。 而谢镇安境界不差,虽然低于顾青禾,但顾青禾能够前来,谢镇安不至于一点都意识不到。 他憋得眼圈都开始发红,浑身发酸发软,喉咙里险些溢出声音。 最终,楚微辞干脆拿起被褥,一把塞进口中,以防他真的将谢镇安吵醒。 他流着眼泪,像是被欺负了一样,终于熬过这漫长的抹药过程。 楚微辞四肢都开始发软,颓废地往侧旁倒下,一双眼清凌凌地抬起。 正对上顾青禾那张俊朗如玉的面庞,他喉口一哽,想说什么,又生生咽回去。 顾青禾似乎不打算说话,只是悄无声息地来,抹完药又悄无声息地离开。 楚微辞闷出一头潮湿热汗,还好顾青禾没打算再做些其他事,不过他应该也不会做,只是刚才那些事,也很有惊无险。 正要躺回去重新入睡,从墙角竟然爬来一道熟悉的身影,吓得楚微辞险些失声叫出。 是毒娘子。 先前那副场景没被谢镇安看到,却被一直用禁言术,以及封禁术控制住的毒娘子看到了。 除了毒娘子,毒相公、毒爷爷他们也共用一副身体,等同于同时三个人看到这个现场。 楚微辞不知该作何解释,毒娘子凑近他,打量一番,又快速爬到谢镇安身边,想叫这个没出息的,只知道睡觉,还在睡梦中差点被人偷了家的臭小子赶紧起来。 谢镇安被八只手脚同时摇,哪里受得住这样的造法,他被摇醒了。 摇醒的第一件事,谢镇安怅然所失地发现,诛魔大战之后已过百年,如今他早已遍寻不见他师尊的身影。 看到床头那人居然在静悄悄看他,借着月光,谢镇安诡艳的脸容上,那双眼赫然通红。 眼角还挂着一道泪痕。 他似乎没发现,只是不太好脾气地瞪了他一眼,仿佛在告诫他,看什么看。 楚微辞连忙转过头去,但是仔细一想,眼睛长在他身上,他想看就看,怎么不能看了? 于是又转过来。 毒娘子想与谢镇安说之前的事情,可一旦她提及先前的状况,那些只言片语会变成奇怪的语言,没人能听懂。 毒娘子知道,这是被封了一种更加高级的禁言术。 谢镇安只当她夜里没睡好,竟然又偷偷从阵眼里跑出,他一股脑将她塞了回去,也没细想。 他修为和境界都不差,这山庄弟子们如今都已安葬,除了他们之外,谁还能来? 即使来了,谢镇安也不惧怕。 他看向床上静静坐着的那个人,月华如霜,流泻到他身上,他穿着他给他的衣服,衬得他身形更加瘦弱娇小。 整个人都藏在玄色衣衫里,只露出一对玉足,还有一双白腻得,如同馒头般大小的拳头。 他哼了声,重新和衣而眠,睡下后又翻身背对着他,仿佛看他一眼,都会污浊他的双眼。 翌日,天色刚亮,楚微辞就被人提了起来。 他还处在朦朦胧胧的睡梦状态,被这般提起,楚微辞顿时睁开迷糊的眼睛。 因没什么肉,他身体很轻,皮肤白得像是新雪,一双眼若桃花蹁跹,竟然有点眼儿媚的意思。 楚微辞一把扑在他怀里,还以为是现世的亲朋好友接他来了,被扑的人身体僵硬。 没一会儿,就用法力将他震了出去。 不过这法力,也不是什么太厉害的法术,只是轻微的一阵风一样,将他很快吹出去。 楚微辞歪歪斜斜倒在床柱边,迎着大亮的天光,再仔细看到来人,才发现是早已臭了脸的谢镇安。 他回想起昨夜发生的事,仍然觉得不可思议,因为谢镇安当年也是犟得可以,从来不会和他撒娇,也不会轻易服输。 每次他想送关心,送温暖的时候,他的大徒弟一脸冷漠,二徒弟一脸孤高骄纵。 至于三徒弟四徒弟,则可爱许多,和他也走得特别亲,是从尚在襁褓中的奶娃娃养起。 每当这种时候,楚微辞都会无比怀念他的三徒弟四徒弟。 也不知道他们两人,如今身在何处。 他陷入回忆良久,还没收拾好情绪,被谢镇安提着衣领踱步走出去。 就在他以为他的这个二徒弟,不知道一大早抽什么疯,又要将他给丢出去时。 谢镇安忽然叫他对着一块木头释放离火。 楚微辞莫名看着他,怎么这个二弟子还是没有放弃? 他脸容故意含羞地说:“公子,我真的不会……” 地上的木头桩子,瞬间被劈成了两半。 楚微辞只得带着笑意,看着那木头,生硬地唤了句:“离火离火,你快快出来!” 可能再这么皮下去,他都要说出现世的那些小魔仙的魔法咒语了。 见木头桩子毫无动静,楚微辞又带着笑意,望向他:“公子,是这么唤的吗?” 不知他哪点触怒到谢镇安,谢镇安竟然长指一伸,勾住他胸襟。 他低眸望着那雪白修长的手指,这手指和顾青禾一样,可真不像修剑之人的手指,若是不去摩挲确定,光凭肉眼判断,也太干净了些。 他指腹干燥,同他人一般,带着点能灼烧人的热意,楚微辞居然感觉自己胸口被烫了一下。 “你在戏耍我吗?”谢镇安指尖微动,楚微辞离他的距离更近了,能从他这双眼里看到他的身影。 楚微辞第一次看到自己的样子,有些稀奇,更有些让他明白,早已今非昔比了,他不再是曾经的无妄仙尊。 “可是公子,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操控你说的那个离火呀?” 谢镇安哼了声,将他胸襟逐渐松开,他们距离也因此离远了些,楚微辞终于可以调整气息。 他头微微垂着,松嗒嗒,乌黑如墨的长发如流水委顿而下,衬得他这肌光如雪,泛着玉质的透亮。 谢镇安见他突然闭口不言,那小脑袋里不知道在想什么,好像被他凶神恶煞的模样骇住了。 他眉心皱起,早该清楚,他们的师尊早已不在了,不会回来了。 当初顾青禾说他有办法让他回来,他竟然还有那么一瞬相信过,简直可笑。 就在楚微辞以为谢镇安会不打算放过他,谢镇安却突然一个人走进屋中。 他想跟着进去,谢镇安竟然将门闭合。 楚微辞吃了个闭门羹,又不敢轻易走远,只能待在原地。 这修真界实在太无聊,没有手机这些,娱乐都大打折扣,没奈何,楚微辞只能在原地又玩起僵尸跳。 麻木不仁地跳了半天,忽然这门被人从里面打开,赫然出现一道熟悉的身影。 见他在做这种古里古怪,莫名其妙的动作。 谢镇安什么也没问,伸手用力一拉,楚微辞被提着衣领拉进了房间里。 谢镇安早已辟谷,不需要吃饭,其实也不需要喝水,但昨天晚上,他还是喝了不少水。 见楚微辞待在原地,身材瘦弱几乎身娇易折,谢镇安让他在这里坐好。 楚微辞安分地坐在绣凳上,谢镇安也没说去哪,径直出去了。 等他回来时,居然不知道从哪里带来一只山鸡。 看到山鸡的瞬间,楚微辞都有了流涎水的冲动,虽然他才吃了肉不久,但是都省给二傻他们吃了。 楚微辞从他手中接过山鸡,跑到门边,开始拔起鸡毛。 看他笨手笨脚处理鸡毛,拔了半天还有一半没拔,不知怎么,谢镇安有些烦躁,可能是因为看不得他这么废物。 他神情不悦地走到他身边,一个法术过去,鸡毛瞬间被处理干净。 再一个法术,劈成两半的木头桩子,被升起了火。 果然修真之人就是便捷。 楚微辞忍不住露出羡慕的目光,将山鸡用木棍从鸡头穿过,架在火上开始烤。 很快烤鸡滋滋冒油,浓香味扑鼻,见差不多熟了,他把鸡连忙取下。 还有些烫手,楚微辞手忙脚乱好一阵抓,终于将大鸡腿取了下来,明知道他不会吃,还是递给他:“公子,你要吃吗?” 他双目莹莹,这样问他的时候,倒有那么点乖巧的意思,不过谢镇安可对他没一点好脾气,只说了句“不吃”,又凶巴巴地回到房间去了。 不吃就不吃,他正好一个人吃独食。 楚微辞吃到一半,远远见到几个人影走来,居然是二傻他们。 他猛地站起,二傻见到他还活得好好的,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跑来,抱住他就是一顿狂哭。 “呜呜呜,卫词哥,我还以为你死了。” “没死,我命大得很呢。”其实楚微辞也以为他昨天要死了,没想到,他居然好端端地活下来了。 “你们怎么找到这里来的?”楚微辞还觉得奇怪,正好见者有份,看到几个孩子瘦骨嶙峋,可怜巴巴的模样。 他忙将剩下半只烤鸡撕下给他们。 二傻连忙推拒:“卫词哥,你自己吃吧,流云公子送我们来的,他今天给我们带了好多好吃的。” “那就好。”他四处张望一下,没见到顾青禾的身影,又奇怪道,“流云公子呢?” 铁柱摇头:“送我们到这里来,他就说有事先走了,不过流云公子已经答应我们,说是可以带我们去流云城了!” 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楚微辞为他们感到真心实意的开心。 二傻连忙拉他的手,试图带他一起走:“对了,卫词哥,你也赶紧和我们一起走吧,无上剑派已经没了,我们现在也没去处可去,既然流云公子答应我们了,那正好,我们可以一起去。” 23、觊觎 楚微辞自然欣喜,他也想和二傻他们一起走,可…… 他得留在这里,有些事必须处理完才行。 再说,他即使想走,也走不开,身上还有一道判官印,楚微辞不得不与谢镇安待在一处。 至少,这三天来是如此。 楚微辞握住二傻与铁柱的手,看着这两个叫人不省心的孩子,语重心长地说:“不了,我留在这里还有点事,等我处理完了,我就去找你们,记得好好照顾小花。” 但想到顾青禾定能照顾好他们,楚微辞又心下释然,他松了口气,又道:“去了那边,定是比原先在剑庄内好,流云城中应当没有欺善怕恶的事情,若是有,你们只管告诉流云公子便行。” 二傻和铁柱两人应下。 楚微辞也没什么再与他们好交代,见二傻与铁柱眼含热泪,两个孩子舍不得与他分开。 楚微辞张开双臂,他这在两名弟子面前,显得羸弱清瘦的小身材,揽住两个瘦骨嶙峋的孩子时,竟显得要高大一点。 这让楚微辞更加有了身为“大家长”的心态,他揽住他们两人因泣声而颤颤巍巍的肩。 虽然与他们只相处了不到五日的时间,可楚微辞对他们也已建立了深厚的感情。 他心中酸楚不比他们少,很快,长簌簌的眼睫竟然也颤了颤,银湖轻荡,眼尾竟又似流丹般红滟。 楚微辞琼鼻轻皱,终于目送两个孩子离开,才转过身,却发现门口好像压了道缝。 见到他突然转身,那道缝飞速闭合上,但闭合的速度也不及楚微辞的动作快。 他双掌已经探了进来,指骨清瘦修长,却显得绵软无力,眼见快要将他的指骨压住,那道缝又迅速打开,露出谢镇安一张沉如黑水的脸。 “你想把这双手给废了吗?” 不善的语气,端的是一副黑云摧城的面孔,不愧是他二徒弟。 真是一张万年不变的杀气腾腾的脸。 他小时候的模样,和面前高大的身形重叠,楚微辞顿时有了一种恍惚感,可终究还是物是人非。 楚微辞熟稔笑道:“无歇公子这是在偷看吗?莫不是怕我跑了?” 他微扯领口,瞬间露出大片冰肌雪肤,那锁骨如刀削斧刻般,配上白皙玉雪的肌肤,竟平添一抹艳丽旖旎。 而那冰肌雪肤上,竟然有一个颜色鲜明灼眼的手掌印。 这手掌印是昨天谢镇安用掌风打在他身上的判官令,原先倒也没什么,可配上楚微辞颤颤巍巍,显得娇弱可怜的小眼神,谢镇安脸色顿时脸黑如墨。 就仿佛昨天晚上他刚刚大力碰…… 碰过那个地方。 “有这判官令在身,我纵是想走,也没跑呀。只是……”楚微辞似乎不打算错过这等好机会,将衣领又故意往下扯了扯,目视谢镇安,只想着缠得他没办法,能早一天放人是一天。 白天要面对二弟子,晚上还要面对大弟子,也不知道今天夜里顾青禾究竟会不会来。 经过昨天一事,楚微辞已很是清楚,顾青禾并没有展开结界,谢镇安也并没有被施了昏睡术,他纯纯是被梦魇给魇住了,做的还是有关于他的梦。 楚微辞难以想象谢镇安清醒以后,见到那一幕的场景,怕是房顶都能给掀了。 他忙做作地演戏,嘴里轻声说:“谢公子,昨天晚上奴家……好疼、好疼哦。” 谢镇安一会儿脸黑如墨,一会儿耳根殷红如滴血,他咬了咬下唇,声音里都带着点难以忍耐:“住口!” “怎么了,莫不是公子烦我了?”楚微辞还觉奇怪,他如今这张脸,当真能够欺人骗世。 明明一张脸苍白清瘦,可唇色又显得有些病态的红润,配上他的雪肤,那眼神清润,如含秋水。 “这道手印,难道不是谢公子您亲自……”打上去三字还未说完,只见大门又被谢镇安从内闭合上。 楚微辞慢了一步,再次吃了个闭门羹,他也不急也不恼,站在原地准备敲门,从门里忽然又打开一条缝。 谢镇安只肯露出一只眼睛,那阴影覆在他眉骨之下,压下一片戾气。 “给我穿上!” 楚微辞才知,原来谢镇安这么介意他穿没穿衣服这件事,耸高一边肩膀,他干脆将衣领重新穿回。 等到日暮西山,实在无事可做,待在门口竟不小心睡着的楚微辞,才被后面一阵动静惊醒。 他靠在门边坐着睡着了,门一打开,楚微辞后背瞬间失去支撑,他往后翻身仰倒,正好仰进谢镇安双腿里。 也不知谢镇安在房间内都想了什么,出来后,他的面孔比之先前,竟然更加臭了。 楚微辞被他提住衣领,从地面很轻巧地提起来,一双浓黑如墨的双眼,突然对视而来。 楚微辞也不知道要和这位二弟子说些什么,为免尴尬,于是笑了一瞬。 却在这时,他腹中的饥饿感突然袭来,居然当着谢镇安的面,小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了两声。 谢镇安眼神阴沉,脸色更是其臭无比:“果然废物。” 他居然就这么把他提进了屋子里,不费吹灰之力,谢镇安按住他的肩膀,将他扣在了绣凳上。 不等楚微辞说些什么,谢镇安再次出门。 只不过,这一次比上一次要更快了些,等见到谢镇安回来,和他一起回来的,还有他手上提着的野兔子。 兔兔这么可爱,怎么能吃了它? 所以,楚微辞在纠结,等一等是将它红烧了,还是油炸了,还是烧烤了,还是做成麻辣兔头…… 但后来,楚微辞意识到这里不是现世,而是修真世界,尤其是这个曾经有不少已经辟谷的弟子在内的剑庄里,根本没有什么好吃的调味料。 于是楚微辞只能放弃。 仿佛嫌弃他笨手笨脚,这次又是谢镇安替他用法术,将兔子给处理好,等上架火烤以后,楚微辞总算闻到一阵香到馋虫都能勾出的香味。 原始的味道也不错。 他把兔肉全吃了,谢镇安就这样静静看着他吃,他倒也不是那种大快朵颐的模样,而是很细致地,慢条斯理一点点小口去咬兔肉。 如贝母般一颗颗牙齿排开,细致咬上那酥嫩的肉,被烤得滋滋冒油的部分,将唇瓣颜色润泽得珠光细腻,更添一抹楚楚可怜的柔弱意味。 可他全然没有意识,只是偶尔抬起头来,露出万分餍足的表情,仿佛吃到这世上最美味,最可口的食物。 明明不过是个一掌就能拍死的,弱不禁风的小废物。 谢镇安似溜进了一丝阴暗的光。 天快黑了,房内点了红烛,烛光在风中飘摇,如同一颗微晃的烛豆,楚微辞新雪般的肌肤,就映在这红霞飘渺中。 谢镇安看着看着,却好像陷入了深远的回忆。 自打记事起,他已经被楚微辞捡回去,他对这个师尊的印象很深,停留在楚微辞平日清冷端方,不苟言笑上。 他会每日按时给他们布置功课,叮嘱他们千万要努力练剑,提升修为,万不可偷懒。 他也会监督他们,以防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他们会偎慵堕懒。 他从没见过他笑的模样,谢镇安以为他这个师尊根本不会笑。 直到有一天,他要找师尊,却见到大师兄已经在房中了,他偷偷躲在门后,见到师尊抚摸着大师兄的头顶。 他在夸奖顾青禾。 夸奖顾青禾用功,夸奖顾青禾修为突破的快,夸奖他剑术练的好。 他在笑。 原来他这位不苟言笑的师尊,也是会笑的,只是他会对着笑的人不是他,而是其他师兄弟们。 所以他勤奋练功,只是希望师尊能够也好好看看他。 他修为突破了,剑术进展了,楚微辞虽然会夸赞他,可从未对他展露过笑颜。 师尊有许多地方,是不为人知的秘密,譬如谢镇安还见过早已大乘期境界的楚微辞,仍然偷偷吃东西。 他在吃不知从哪里来的绿豆糕,糕体冰莹碧绿,他修长指骨微微收力,那眼神里透了种他从未见过的惫懒,楚微辞慢条斯理将绿豆糕递进口中。 他皮肤白得像是新雪,可唇色透了股珠光淡粉,水泽浅润,仍是云端上不可窥视,骨清神秀的仙人之姿。 谢镇安只是躲在门后偷偷看了那么几眼,看到他一小口一小口君子做派似的,清雅端方地将绿豆糕吃完。 随即,他露出了一副餍足模样。 便是这副餍足的模样,才让他的师尊有了一刻堕入凡尘的恍惚。 谢镇安以眼描绘他的唇,他的鼻,他的眼,他的眉骨,从下至上,又从上至下,最终,又一次停留在他沾了绿豆糕屑的唇瓣上。 谢镇安忽然也有了也想要吃什么的冲动。 他喉口微紧,上下噎动几分。 最后,谢镇安也不知他的师尊究竟知不知道他躲藏在门后,偷偷窥视他许久。 烛火忽的摇曳一下,将谢镇安思绪拽回。 他目光含着丝不可思议,竟然在这小废物的吃相上,回想起他的师尊。 满脸带着羞燥之意,谢镇安突然站起身,桌椅都因他大力站起而微微晃动。 楚微辞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一噎,连忙拿起桌上茶壶倒水喝。 猛灌了两大口后,楚微辞总算感觉从鬼门关活回来了。 随即,他便看到谢镇安这张看谁都像欠他钱的臭脸,明显写着“真是个废物”几个大字。 楚微辞:“……” 他赶紧小口小口将剩下的兔肉全部吃完,反正这二徒弟的脾性向来捉摸不定,他也不想在这碍眼,楚微辞干脆推门而出。 身后紧随而至一道不悦的声音:“去哪?” 楚微辞当即便答:“无歇公子不乐意见到小的,小的当然是出门待着。” 没的一会儿,那张臭脸突然从身后转到身前来,高大身影附着着他,楚微辞感觉自己脑仁嗡嗡作响,都要爆炸了一样。 同时胸口被打了判官令的地方,也和被火燎般,烫得让他难以忍受。 楚微辞险些忘了,判官令也会根据施加判官令的人的心情,随意操控这咒印在身上的伤害。 他现在这副柔弱小可怜的身体,不比在风中飘摇的烛火那样脆弱,楚微辞觉得,还是保命要紧。 他只好乖乖往后退,一路被谢镇安的眼神逼视到床边。 楚微辞眨了眨眼,轻咳一声:“公子,你今夜是想要了奴?” 仿佛触到他的逆鳞,谢镇安的脸色再次黑沉下来,不等楚微辞再开口,他已经被施加了一道禁言术。 楚微辞“唔唔”两声,谢镇安狠狠将他推到床上,语声里都带着股咬牙切齿的急:“以后不许再提这种事!” …… 楚微辞被施了禁言术,实在太过无聊,索性开始冥想。 说是冥想沉思,其实也就是数绵羊。 数着数着,他竟然真的睡着,不知不觉天色已黑,当他睁开眼,才发现身侧不知何时居然坐着个人影。 这人影他也万分熟悉,是光风霁月,美如冠玉的他的大弟子顾青禾。 24、玄虚秘境 楚微辞顿时翻身坐起。 他也不知道这位大弟子,怎么总是喜欢在晚上跑来,也不知道他究竟这样坐在他身边,坐了有多久,看了他有多久? 在这之后,楚微辞更是看到依然和之前一样,选择躺在地上,正和衣而眠的谢镇安。 虽然他和谢镇安之间清清白白,但是顾青禾每回夜半出现在身边,总让他有种他们两人是见不得台面的小情人,每天晚上趁着新婚丈夫不注意,故意在他身旁搞事情。 一想到这件事,楚微辞都不得不佩服他这强大的想象力,喉咙里咳了两声,但由于施加了禁言术,他一点声音都发不出。 对于大弟子的突然出现,楚微辞也大致能想到,估摸着是顾青禾又来为他上药了。 想到昨夜发生的一切,楚微辞脸皮再厚,再如何把曾经如谪仙般的人设崩塌得干净,他还是有点羞耻心的。 楚微辞很想说他自己来,但他发不出声音,只能这般看着顾青禾。 但这眼神看上去太过殷切,反而叫人误会他是不是迫不及待想要被他上药。 下一瞬,和之前每次一样,楚微辞身上的腰封又被解开。 比他这副羸弱身体要有力的掌心,指骨轻柔婉转,瞬间前来慢慢迂回在他伤处。 楚微辞顿时眼圈发红,肩膀颤抖,喉咙里想要发出声音,但他始终发不出,也不能发出。 两双脚趾都已经蜷起,楚微辞身体紧绷,如被挠着痒痒,他那张美人面孔都因极致的忍耐,而泪水盈满双眼。 到最后楚微辞眼尾通红,长睫轻颤,唇齿也在上下轻颤。 等顾青禾指尖收力,将药膏尽数抹完之后,楚微辞才脱力似的软塌下来。 芙蓉面上浮满了虚汗,楚微辞头靠在床柱上,见到顾青禾仍然这样不发一词看着他,楚微辞又试着张口,但依然发不出任何声响。 随即,他看到顾青禾的目光,沿着他前胸看到判官令印记的地方。 那一块如同被阴影覆盖,掌心五指印清晰分明,边缘还透着股烈烈火焰灼烧的痕迹。 顾青禾伸指轻轻往上一碰,这判官令仿佛查探到有人想要试图解开咒术,边缘处竟然越发红烫。 烫得他一张脸容更显肤白唇艳。 顾青禾只能又收回指尖。 和前一夜一样,他始终沉默,只一双眼清凌凌凝视他。 楚微辞莫名被这眼神看得头皮发麻,似乎从他的眼底看到了他本人的身影。 随即,顾青禾悄无声息地起身,又于阴影中悄无声息地离开。 楚微辞提着的心颓然放松,但是这个时候,从旁边突然闪来一道身影。 没能看清是什么,楚微辞已被对方脸贴脸几乎靠近。 他心脏噗通噗通乱跳个不停,怎么修真界里每天晚上都可以这么刺激? 不是他弟子喜欢坐在床头看他,就是毒娘子喜欢突然冒出来,仿佛一直暗中窥视他们的奸.情。 这一次,毒娘子也想向谢镇安打小报告,可她摇醒沉睡中的谢镇安后,不论她如何尝试将之前的所见所闻说出,都会变成一句句奇怪的词语。 毒娘子心有不甘地被谢镇安塞回阵眼里,见床上这个小废物眼尾流丹,眼含春水,谢镇安眉间紧锁。 他只匆匆瞧了他两眼,很快收回视线。 人还算老实,这几夜没想着要跑,当然他也跑不了,一旦走远,判官令会逼得他全身畏寒,一会儿又如被火灼烧一般,生不如死。 最终七窍流血,不治而亡。 想到这,谢镇安又重新走到楚微辞的面前,他把他的禁言术解封了,谢镇安抱臂看着他:“还敢胡言乱语吗?” 楚微辞摇摇头,这下他是真的安静老实,往床榻上一躺,等明夜一过,他们两人便再无任何交集。 楚微辞之所以不走,除了有判官令在身之外,还因为玄虚秘境将开。 秘境都是他当年独创的地方,相当于弟子训练集中营,不仅可以考核一下他们的修为成果,还能为他们提供大量奖励。 除了收罗了不少天材地宝放进其中,里面还会出现许多珍奇异兽,以及灵丹妙药。 秘境不全是他的弟子可以进入,其他门派的能人修士也能随便进入,靠自己修为争抢宝贝,这也是对弟子们考核的一环。 更重要的是,这些灵丹妙药里,有提高修为的丹药,楚微辞向来想得开,修为练不上去没关系,大不了他可以利用丹药堆上去嘛。 他这个普通人吃多点丹药,没准就能吃出个练气阶段,再没准,还能上升到筑基期。 金丹期暂时是不指望了,楚微辞只想作为一个有一技之长保命的小修士活着就可。 打定主意,楚微辞重新入睡。 然而睡至半夜,耳畔又传来隐隐哭泣声。 睁开眼一瞧,黑暗中,他的二弟子竟然又在唤他:“师尊,师尊——” “师尊,求你别走,求你——” 楚微辞哀叹一声,见四下无人,毒娘子暂时也不可能从阵眼里出来。 他只好翻身下榻,走到谢镇安身边,楚微辞柔软冰凉的掌心触在他脸上,轻声一句:“我在。” 被覆着面容的青年,脸上戾气顿时全无,睡梦中的他紧紧抓住楚微辞的手不放,仿佛抓住了此生唯一的希望。 …… 一连又过了一日,判官令总算解除,印记消失的那一刻,楚微辞前所未有的感觉轻松。 重获自由的他,首先想到的便是和谢镇安告别:“无歇公子,小的这就可以走了吧?” 他将他强制留在身边禁足,目的是想看看此人究竟是不是他所想那样,会操纵离火,其次也是谢镇安察觉出他的大师兄对这人太过在意。 可一连几日,都不见顾青禾踪影,谢镇安难免怀疑是自己想多了。 无法证实他能操纵离火,更无法证实他有修为,非同一般。 饶是谢镇安还想多留他几日,也不能一直私自囚禁他人。 尤其是楚微辞这种没有任何修为灵根的凡人。 谢镇安只得将他放行。 他一离开,远远便从他视线之中跑得不见人影,仿佛对他这样的恶鬼避之不及,只恨能再早点从他身边脱离。 谢镇安面容莫名变得阴沉,一股阴翳燥郁感油然而生。 楚微辞跑得极快,一眨眼已经从谢镇安的眼皮底下遛得没影。 生怕他追来,他跑到一处怪石嶙峋的地方躲起来,幸好谢镇安好像放弃了,没有继续跟到他身后。 楚微辞掐指一算,玄虚秘境的开放时间恰好就是今天。 他虽没有灵根,没有修为,但这样也有一个好处,在玄虚秘境里,也就不会有其他修士能够查探到他的存在。 危险虽然危险了点,但毕竟是他独门开创的秘境,那还不和进入自己家一样,易如反掌? 玄虚秘境的地点,虽然时隔百年,但楚微辞也记得大致在哪个方位。 而其他修士因为不清楚玄虚秘境的情况,还得在山头先找寻一番入口,才能进入。 他仔细找寻了一下,终于在半山腰处的一个山洞门口,找到秘境入口。 秘境已呈现开放姿势,天地因此而震荡。 闻得讯息的修士们,从四面八方开始御剑赶至。 除了原先来的顾青禾和谢镇安之外,之前为无上剑派弟子收过尸的万剑山庄弟子们,也开始用传送符纷纷赶来。 楚微辞已经看到半空中如密集雨点的修士们,赶在他们发现之前,他立即钻入一道镜面一样的秘境入口。 那入口在他进入刹那,光滑平整的表面微微晃动,如水波纹一样泛起涟漪,光晕亮如白昼,将他周身包融。 直到楚微辞彻底消融不见,那入口又恢复如初,像是未曾被人触碰。 楚微辞进入玄虚秘境。 这秘境里面还是熟悉的味道,和普通的山山水水其实无两样。 秘境入口只有这一处,但是进入秘境的人,会被随机传送地点。 楚微辞试着加快脚步走了两步,这地方他熟,应该说,整个秘境里的一切摆设他都很熟。 走着走着,楚微辞果真发现前方出现一池湛清的水面,池水灵气涌动,腾着丝丝缕缕雾气,赫然就是他曾经留下的昆莲池! 昆莲池,这可是好东西。 楚微辞双眸微亮,这个池子可以养神调息,更可以增进修为,让原本功力极高的修士泡了,修为大增,让原本没有修为的人泡了,说不定就能…… 趁没有其他人在场,楚微辞赶紧将身上衣物脱去,一个猛子扎进昆莲池里去。 他坐在水中,刚要盘腿试着运作调息,吸收池中精华,远远走来一道人影。 不是吧? 楚微辞心想,怎么这么巧,千分之一的传送的概率,都能碰到一起? 他已经做好了见到对方,和对方打招呼的准备,比如第一句,就这么问候:“你好啊这位道友,你也是来泡澡的吗?” 却在云雾飘渺之间,隐隐绰绰好像看到了他的大弟子的身影。 楚微辞猛然一惊,等意识到时,已经扎进水中。 从水面下模模糊糊看去,他的大弟子,已经开始脱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