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请不要发疯[无限]》 1、初级筛选 【恭喜各位玩家进入裁决系统。】 【作为被随机挑选的恶念之人,从此刻开始,你们将通过无数场游戏试炼,直至决出最后的1000名幸运者,给予特殊奖励。】 【请注意:本局为初级筛选游戏,当少于或等于半数的玩家逃离废弃大楼,视为通关。】 【游戏开始,祝君好运。】 此时,六名年轻男女甚至还没来得及消化一下突如其来的状况,就从机械腕表弹出的提示框内,确认了这一荒诞的游戏规则。 他们正身处一辆门窗封闭的大巴车内,顶灯光线昏暗,只隐约能照亮车内景象。 前方驾驶座,浑身是血的大巴车司机,看上去已经死去多时了。他歪倒在座椅上,耷拉着脑袋,眼窝深陷,定格在一个死不瞑目的骇人表情。 而尸体的怀里,还抱着一个巴掌大的密码箱。 “操,说什么随机挑选,经过老子同意了吗?!” 说话的是一位虎背熊腰的男人,他穿着棕色的工字背心,肌肉遒劲,纹了俩醒目的大花臂,属于那种很经典的社会大哥的气质。 他粗暴地踹了车门一脚,想要无视规则强行闯出去,谁知这辆车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封死了,绝对不是依靠蛮力就能撼动的。 下一秒,腕表亮起,强烈电流仿佛顺着手臂血管迅速蔓延至全身,登时令他全身灼烧发麻,险些窒息。 这只是系统的小小警告。 “……到底是哪个狗币的恶作剧,最好别让老子出去,否则老子非得活撕了他塞进化粪池!” 听到他吵嚷,坐在旁边一黑衣性感的短发女人,略微带了点厌烦的神色。 “拜托安静点。” “哪来的多嘴驴?都快死了你还在这整顿纪律?” “没看见规则吗?即使喊得再大声,你也不可能终止游戏。” 纹身男恶狠狠啐了一口:“跟你这种傻比说话真够费劲的!” 短发女冷哼:“我也懒得跟蠢货讲道理,看来刚刚你并没有被电清醒。” “你再废一句话试试?老子把你嘴撕了信不信?” 大约是怕他俩真打起来,这时前排一长相斯文、穿着朴素蓝衬衫的男人,好言好语地劝架。 “算了算了,咱们目前是一条船上的队友,得互相协作想办法才行,没必要伤了和气。” 纹身男瞥他一眼:“瞧你瘦得跟鸡崽子似的,这有你插话的份吗?” “……” 蓝衣男自知打不过他,无奈忍气又坐了回去。 后排有一对情侣,正满脸忧愁地依偎在一起,女生双手搂着男生的脖子,嗓音极嗲,含着嘤嘤的哭腔。 “怎么办啊晓晨,这到底是哪里?好端端的我们为什么要玩逃杀游戏啊?” 男生很显然也没什么经验,只能搂着腰安慰:“乖,贝贝别怕,先看看情况再说,也许没那么糟糕。” 结果这安慰适得其反,女生反而哭得更厉害了。 “你骗人,我们明明就回不去了!” 纹身男本来就火气上头,这会儿被她哭得更加心烦,登时吼了一嗓子,骂得极其难听。 “谁家的废物?哭哭哭,是你爹死了还是娘死了?再哭第一个先宰了你!” 叫贝贝的女生被吓了一跳,果然不敢再哭,只把委屈的眼神投向自家男朋友。 可她男朋友晓晨看上去也不太敢和纹身男叫板,见状小心翼翼拍了下她的手,示意她暂时忍耐。 毕竟游戏刚开局,什么局势还都不明朗,贸然与其他玩家结仇,实在是很不明智的事情。 场面一时尴尬,谁都没有再开口。 直到那位短发姐姐无意间发现,在大巴车最靠后的角落里还坐着个年轻姑娘,对方像极了幽灵,这半天居然一点声音都没出。 “……那也是个活人吗?” 也不怪她纳闷,那姑娘的穿着打扮确实与正常人格格不入,衣服就跟随便裁剪的窗帘布一样,灰扑扑地裹在身上,又披头散发,像是从哪跑出来的流浪游民。 姑娘指间挂着一串米白色的珠子,那珠子颗颗被磨得光滑圆润,可见有些年头了。 她原本是专心致志在捻珠子,大约察觉到了全场目光一瞬间集中在自己身上,这才抬起头来。 她长得很美,犹如昙花在雪夜盛开,是那种微妙融合了清冷与妩媚的美,只不过仿佛常年不照阳光似的,唇色极浅,肤色也略显苍白。 她颔首示意,很有礼貌地微微一笑:“是活人呢。” 然后继续低头,指尖拨弄着那串珠子,不再讲话。 贝贝低声跟晓晨嘀咕:“这女人精神好像有点问题,感觉神叨叨的。” 晓晨叹了口气:“咱们都自顾不暇了,还有空管别人精神有没有问题?” “啧,你没空管,刚才还盯着她看了好几眼?” “……这车里的玩家,我不都得观察观察吗?” 先前那个长相斯文的蓝衣男,屈起手指敲了敲座椅的金属栏杆,试图将大家的注意力引回正题。 “各位,虽说没有时间限制,咱们是不是也该稍微讨论一下游戏内容了?这辆车是全封闭的,拖得太久恐怕容易缺氧。” “在讨论游戏内容之前,我们最好还是先互相有个了解吧?”短发女说,“我叫李荷,几位怎么称呼?” 蓝衣男回答她:“我叫冯建。” “金辉。”纹身男说完,又不耐烦补充了一句,“那俩叫什么贝贝和晓晨,知道了,不用废话了。” 小情侣:“……” 刚才还坐在后排角落的年轻姑娘,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挪到了距离众人较近的位置,她仍保持着微笑,嗓音婉转。 “沈沧澜。” “系统对于玩家的筛选肯定是有标准的,我们也不可能无缘无故被聚在一起。”李荷考虑得比较深入,她继续着自己的思路,“刚才规则提到了,说我们是‘被随机挑选的恶念之人’,什么叫恶念之人?” 金辉嗤笑一声,明显觉得她问了句蠢话:“就是说咱几个都不是好人呗?比如老子是个赌徒,输掉了三套房子,媳妇闺女都送去陪酒了,怎么了?” “……你倒是挺坦诚。” “老子说实话,你们也都别想藏着掖着,谁撒谎就先把谁的脑袋拧下来。” 李荷也挺爽快,当即承认:“都进游戏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我杀了我出轨的老公,入狱前夕被抓到这来了。” “艹,贱人,连老公也敢杀。” “有什么不敢杀?杀的就是你们这种狗东西,侮辱妻女的烂赌鬼,你该下地狱。” 金辉扬起下巴凑到她面前,嚣张竖起了中指,挑衅之意显而易见。 “她们是我的所属物,我想怎么用就怎么用,女人都是天生贱胚,替男人发挥应有的价值,是你们的荣幸。” 李荷用力咬了下后槽牙,很明显在压抑怒火,估计脑海里已经把他千刀万剐了。 眼看这两人又开始剑拔弩张,蓝衣男冯建赶紧打圆场。 “别吵别吵,李小姐,到底是人家的私事,你就不要多作评价了。” 李荷看他的眼神像在看垃圾:“私事?果然男人下意识就要替男人找借口,那你说说自己是怎么来的?” “这个……其实纯属意外。”冯建摸了摸鼻子,神情莫名的有些心虚和愧疚,虽说那丝愧疚很流于表面,“媳妇不顾家,我以往顶多是小施惩戒,那天晚上喝了点酒,教训时下手重了,把她打进了医院,伤了脑子,没……没救回来。” “原来是家暴男。”李荷一锤定音,“好,我理解你替他找借口了,蛆和蛆本质是一类。” “……也不能这么说,大家都犯了错,没什么高低贵贱,李小姐你不是也杀了老公?” “我宁可入狱,也比跟你们这些蛆分到同一场游戏强得多。” 看得出冯建是个懦弱的人,他敢家暴妻子,却没勇气与陌生人争执,尤其还是个刚杀了老公的强势女人。 为了不再继续挨骂,他迅速转移话题。 “呃,那个……请问你们二位有什么故事?” 问的自然是晓晨和贝贝。 晓晨和贝贝对视一眼,两人显然都不太情愿,贝贝自言自语。 “跟你们比,我们简直是小孩子过家家,不值一提。” “不值一提也得提。”李荷说,“别有顾虑,反正大家都不算什么干净人。” 晓晨迟疑半晌,终于承认:“贝贝当初是我前女友的闺蜜,我俩恋爱了,我前女友本来就有抑郁症,因为这事儿受刺激跳了楼。” “……真是谦虚了,你俩的行为比起我们也不差。” 贝贝不服气地反驳:“可那能怪我们吗?我把她当朋友没错,但我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啊,更何况她给不了晓晨任何正面的情绪价值,他们俩早就不合适了,我只是想让三个人都解脱而已。” “能把有违道德的事讲得这么清新脱俗,你也挺让人佩服的。”李荷鄙夷地转过头去,当即不再理睬她,只问自始至终话都很少的沈沧澜,“小妹妹,还剩你了。” 在他们谈论的时候,沈沧澜把每个人都仔细端详了一遍,她依旧笑着,轻描淡写地回答。 “我啊,一时冲动,把领导房子给烧了。” 前面几个人发言,都难免让李荷愤怒,但这位姑娘发言,倒挺让李荷意外的。 “什么矛盾至于烧领导房子啊……虽说打工人们可能都经常有这种想法,可像你一样付诸实践的真不多。” 沈沧澜温柔点头:“我确实比较擅长实践。” 这时只听金辉站在前面的驾驶座旁,用拳头砸方向盘,没好气地喊。 “实哪门子的践,犯贱的贱?有长了脑子的吗?过来看看这密码箱怎么开!” 2、电梯 大巴车内,司机尸体怀里紧紧抱着的那个密码箱,似乎不同于普通的密码箱,锁上并没有数字,只有一个金属制成的圆形凸起,且四周各有一处凹槽,可以分别朝四个方向拨动。 最上面的凹槽顶部,刻着一个字母n. 纹身男金辉对着这把锁研究了半天,毫无思路,越发的怒火中烧。 “操,这什么破烂玩意儿?你们眼瞎吗?过来看看!” 于是其余玩家也凑近前去,但谁都不知道这锁应该怎么解,唯一还算在认真思考的短发姐姐李荷,她环视车内布局,最终目光落在了车窗糊着的那些纸上。 她发现那些纸大多都是花花绿绿的画报,只有少数几张是印着文字的报纸。 1……2……3…… 一共六张报纸。 她自言自语:“线索会不会藏在这六张报纸里?也许密码是六位。” 贝贝小声反驳了一句:“可那把锁根本就没有数字,上哪找六位啊?” 这时坐在窗边座位的沈沧澜,闻言微笑开口:“没有数字,也许是代表六个方向呢。” “六个方向?” “方向密码锁,当然要找到正确的方向提示。” “问题是去哪找正确的方向提示?” 由此可见,贝贝压根就不想找也没思考,只等着别人把饭喂到自己嘴边。 沈沧澜像是没听见这句话,她低下头,继续自顾自捻起了那串米白色的珠子,看上去心如止水,非常平静。 意识到自己被直接忽略了,贝贝极度不爽,故意跟男朋友晓晨耳语,以沈沧澜能听到的音量。 “她精神是不是真的有点毛病啊?我为什么总能遇见这种不正常的人?” 晓晨劝她:“算了算了,没必要。” “什么没必要?你就是看她漂亮吧你!”…… 借着头顶微弱的灯光,蓝衣男冯建正在努力阅读报纸,他发现每张报纸上都有一句标题被着重加粗。 而他面前的这张,被加粗的标题写的是:【出租车司机疲劳驾驶,载着一家三口瞬间冲下高架桥。】 “冲下高架桥……下,下不就是方向吗?”他大喜过望,赶紧分享经验,“每张报纸的加粗标题里,都藏着上下左右代表方向的字!” 他这么一说,其他人也连忙去找报纸,以最快速度确定了六个方向字,但这还不算完,因为他们不知道正确顺序。 李荷猜测:“是不是按照报纸的刊登日期排序?” 在检查了日期之后,冯建表示异议:“不太对,除去最早的一张和最晚的一张,其余四张报纸日期是同一天。” 进度由此陷入僵局。 金辉耐心本来就有限,他索性攥着密码锁瞎拨一通。 “一群白痴,分析能分析出什么花样?还不如挨个试!” 结果他刚刚试了一次,六人的腕表突然同时振动,随即弹出提示: 【密码输入错误,剩余次数2。】 【如果剩余次数为0,随机一名玩家将当场淘汰。】 系统怎么可能允许玩家做无限制的尝试? 金辉大怒,他重重将密码箱砸向地面:“操!” 密码箱掉落在沈沧澜的脚边,沈沧澜停止了捻珠子的动作,她垂眸一瞥,俯身把箱子捡了起来。 她在众人的注视下,慢悠悠在车内转了一圈,确认了那四张日期相同的报纸贴的位置——分别是在前挡风玻璃,左右两侧玻璃,后挡风玻璃各一张。 然后她将方向锁中间的圆形凸起,连续拨动了六次。 锁上标注的字母n,含义是north,北方。 排列顺序的依据,除了报纸的刊登日期之外,剩下日期相同的,就以“上北下南,左西右东”的规律排序。 只听“咔哒”一声清脆响声,方向锁开启,她掀开密码箱的盖子,取出了里面的遥控器。 遥控器倒是设计得很浅显,上面只有一个绿色按钮,按下那个绿色按钮,身后的车门就朝一侧缓缓打开了。 众人禁不住发出一阵欢呼,李荷赞道:“真聪明啊,妹子你是怎么琢磨出答案的?” 沈沧澜目不斜视往车外走:“运气好而已。” “切,装什么。”贝贝小幅度翻了个白眼,跟晓晨吐槽,“她知道怎么开锁,还故意晾着我们,是不是心理变态,靠这种行为博取关注啊?” 晓晨下意识捂住她的嘴:“别说了宝贝,总之队伍里有个聪明人负责解谜,大家通关也能比较轻松,对吧?” “……哼,是哦,那就让她自己表现吧,咱乐得清闲。” 殊不知这番对话,已经一字不落被沈沧澜听见了。 沈沧澜停住脚步,回眸看向二人,她抬手将鬓边长发拢至耳后,唇边的笑意似乎更深了几分。 没有谁猜得到她在笑什么。 ****** 走出大巴车,外面正是昏暗阴冷的地下停车场,停车场内雾气茫茫,一时竟难以辨清方向。 好在地面贴有一些荧光标识,是用来指明方向的,六人顺着标识一路向前摸索,直至来到了一座电梯前。 那座电梯锈迹斑驳、老式破旧,明显是有些年头了,更渗人的是,旁边墙壁的按键附近,居然布满了发黑的血手印,密密麻麻,不晓得是谁留下的。 电梯门上贴满了花花绿绿的广告纸,这让李荷想起了刚才大巴车内的场景,她心中异样,当即将广告纸全都撕扯下来。 ……果然,广告纸一撕,露出了底下鲜红刺目的提示: 【本座电梯限乘5人。】 先前顺利从大巴车集体逃脱,他们差点就忘记了,本轮游戏规则是最终只能活半数或半数以下的玩家。 而现在,热身结束,淘汰制开始了。 六人站在原地,紧张兮兮各怀鬼胎,隔了一段距离相互打量。 局势很明显,即将有一个人被队伍放弃。 问题是放弃谁,才能获得最大收益。 仗着身高和体力都有优势,金辉自动把自己当成了这支临时队伍里最有话语权的人,他粗声粗气开口。 “喂,都哑巴了?没看见吗,就只有五个人能上电梯,你们觉得把谁留下合适?” 大约是担心他针对自己,冯建本能地往他旁边挪了两步,语气里带点讨好的意味。 “金大哥,咱们都是男人,你信我,有情况我应该能帮上你的忙。” 晓晨搂着贝贝,见状也赶紧抱大腿:“哥,把我俩也带上吧,我俩保证以后都听你的,行不行?” 李荷轻蔑地瞥了他们一眼,显然不愿违心讲这种恶心话,只保持沉默。 反倒是沈沧澜看起来漫不经心,她笑吟吟说了一句。 “谁最没有用处,就该把谁留下。” 她并没有指名道姓,但却成功引起了一波争论。 这话给金辉提供了思路,他顿时反应过来:“确实是这俩只会搞对象的最废物,要脑子没脑子,体力活估计更没戏。” 晓晨慌忙辩解:“怎么会呢?我平时健身,体力活没问题的!” “那就把你女朋友扔了,反正我看她也烦。” 贝贝气得眼眶发红,她抓着男朋友的衣角,指着沈沧澜提高音量。 “这精神病难道就不是废物了?你看她像是能干体力活的样子?没准还不如我!” 冯建犹豫地反驳了一句:“可刚才那密码箱是沈小姐解开的,至少证明人家比你聪明。” “她那只是运气好!” 晓晨也急道:“贝贝也很聪明的,现在只是没到她擅长的领域而已!” 李荷当即一针见血地反问:“她聪明在哪?聪明在擅长抢男朋友逼死闺蜜?” “……” 没想到的是,在其他人都还争执不休的时候,引起了这场话题的沈沧澜,已经退到角落,按下了电梯按钮。 她淡定自如地提醒:“电梯到了。” 下一秒,听得奇怪的铃声响过,电梯门缓慢朝两侧开启。 这并不算什么,重要的是,就在电梯门开启的瞬间,他们也同样听到了从身后传来的、沉重的轰鸣声。 那竟然是一排高速袭来的巨型狼牙滚轮,目标明确,正径直轧向他们所在的位置。 猝不及防。 电梯间的走廊很狭窄,狼牙滚轮几乎占据了所有面积,这意味着他们唯一的出路就是躲进电梯,否则不出五秒钟,就要被扎成筛子,血溅当场。 一般这种时刻,任何人都是没有机会思考的,本能会驱使他们做出选择。 沈沧澜不知何时已经闪身进了电梯,其余玩家也你推我搡要往电梯里挤,眼看着那对情侣也想一起挤进来,紧贴电梯侧壁的金辉,突然目露凶光,一脚把贝贝给踹了出去。 贝贝哪里禁得住成年男人的一脚,登时尖叫着向后摔倒,而旁边的晓晨反应慢了半拍,还没来得及拉住她,电梯门就关上了。 “啊——!!!!” 从电梯门逐渐合拢的缝隙里,晓晨亲眼看着自己的女朋友被狼牙滚轮轧在墙壁上,就像一颗被碾碎的西瓜,血流满地。 他目光呆滞,惊得浑身颤抖,片刻回过神来,发疯一样吼着质问其他人。 “为什么?为什么不救她?!” 冯建实话实说:“因为电梯只能承载五个人,规则说的。” “那凭什么推她出去?凭什么不是你们出去!” “又不是我们推的。”李荷没有那种多余的同情心,她很自然地转移矛盾,“谁推的你去找谁。” 晓晨一时失去理智,他用力揪起了金辉的衣领,拼命摇晃。 “你凭什么决定别人的生死?你个烂赌鬼,你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 可惜两人实力相差悬殊,金辉毫不费力就把他的脑袋“砰”地按在了电梯壁上,顺便还碾了几下。 “小王八蛋,参加这场游戏的有好东西吗?现在死的是你的废物女朋友,待会儿死的就是你——你要是等不及,我也不介意马上送你去陪她。” “……” 晓晨绝望地流着眼泪,双膝一软就跪倒在地。 或许因为在现实只能当个被催债的窝囊废,金辉在游戏里体会到了主宰别人命运的变态快感,他不由得有些飘飘然。 他环视一周,最终将视线移向站在角落里的沈沧澜,得意挑眉。 “诶,那小要饭的,叫你呢。” 这是目前为止,沈沧澜获得的第二个外号了,她倒是也不介意,只微笑抬头:“有事吗?” “你这手串是象牙珠子?” 她摇头纠正:“是狼的骨头。” “你把狼的骨头磨成珠子天天捻着玩?” “嗯,超度孤魂野鬼的。” 金辉怎么会信,只觉得她在胡言乱语:“艹,看来脑子真是有点病……拿来给我。” “你喜欢?” “这玩意儿我戴着不比你好看?老实给我别磨蹭,你这身板可受不了我揍一拳。” 沈沧澜当真就把手串递了过去,她温柔询问:“收下我的珠子,可以暂时不杀我吗?” 金辉接过手串,居高临下看她一眼,像在施舍:“你懂解谜又听话,活着有用,我不会优先考虑你。” 她闻言,笑得更温柔了:“谢谢大哥。” 电梯里没有重新开门的按键,也没有楼层按键,就这么自行上升,不晓得要去哪里。 直到半分钟过后,那阵奇怪的铃声再度响起。 呈现在他们面前的,与电梯门相连的,是一间被临时圈起来的长方体玻璃屋子,屋子另一端的门上了锁,屋外则是废弃大楼的其中一层,看样子像是空旷的大厅。 离奇的是,看似封闭的大厅,此刻却正在下雨。 3、分尸 电梯自动上升开启,众人并不清楚这具体是废弃大楼的哪一层,毕竟他们一出电梯,就被关在了单独圈出来的玻璃屋子里。 玻璃屋子空荡荡的,后方是电梯墙,前方是被锁住的门,门上有电子密码锁;左侧有一处微型花坛布景,花坛上连接着一根粗水管,中间水槽还贴着一张画满形状图案的纸。 除此之外,右侧玻璃上开了一个圆形孔洞,孔洞下方的地板放了一个烧杯。 外面的大厅在下雨,茫茫雨帘凝聚着雾气,什么也看不清,很难想象这雨是从哪来的,又有什么含义。 毋庸置疑,这是个小密室,解了谜题才能出门。 李荷俯下身去,仔细观察那座微型花坛,以及水槽上贴着的图纸。 纸上画满了各种图形,且每个图形都是空心的,里面标着不同的数字。 在那根生锈的粗水管上,纵向刻着四个图形,分别是:菱形,圆形,六边形,爱心。 冯建也在跟着一起研究:“是要找和提示相同的图形?把图形里的数字合起来,就是门的密码?” 李荷不太愿意搭理他,但还是勉强回答了一句:“问题是各类图形都不止一个,没法确定具体是哪个。” 冯建转过头去,将求助的视线投向一旁的沈沧澜。 “沈小姐聪明,应该知道该怎么解吧?” 沈沧澜倚在玻璃墙上,闻言懒洋洋投来一瞥,她指了指那个圆形孔洞。 “可以试试用烧杯接雨水,灌进水管浇花坛。” 冯建恍然大悟:“哦哦哦!还真是,那就辛苦沈小姐你……” “我不去接。” 她拒绝的语气很温柔,加上这主意是她想的,冯建也不好意思强迫她。 别看他敢把妻子家暴致死,归根结底也只是窝里横罢了,其实对陌生人很少大呼小叫,怕给自己惹麻烦。 所以他叹了口气:“没关系,不就是接水吗?我来。” ……哪怕是拿起烧杯,将手伸出圆形孔洞的前一秒,冯建也依然觉得,这是个很容易完成的任务。 直到雨水铺天盖地落下来,在迅速灌满烧杯的瞬间,也淋在了他暴露于衣袖之外的皮肤上。 嘶—— 犹如带着水分的新鲜肉品被放置在焦炭上灼烤,烧糊的味道很快就蔓延开来。 疼痛延迟半秒刺激神经,他呆愣在原地,后知后觉发出了一声惨叫。 “啊!!!!” 所有人回头望向他,与此同时,沈沧澜走过去,扯着衣服将他向后拖了一段距离,并用衣袖包裹住掌心,接过了他手里盛着雨水的烧杯。 那雨水看似澄清,没有什么异常,实际却是腐蚀性极强的酸性液体。 冯建的小半条手臂,包括整张手掌,都已经被腐蚀得血肉模糊,如同被烧焦一样冒着烟气,有些地方甚至已露出了骨骼的轮廓。 他痛苦地哀嚎翻滚,姿态扭曲,将地板蹭得血迹斑斑。 晓晨原本还沉浸在失去女友的悲哀里,见此情景也不禁往远处挪了挪,神色像是恐惧,又像是庆幸。 幸好,这惨剧尚未降临到自己身上。 “真他妈晦气!” 金辉啐了一口,嫌弃之色溢于言表。 另一边,李荷看见沈沧澜端着烧杯靠近,本能给对方让了位置。 她表情复杂,欲言又止:“沈小姐,你怎么知道那雨水有问题?” “我不知道。”沈沧澜无辜摇头,“我也是猜的。” “……” 沈沧澜将烧杯里的雨水倒进了粗水管,紧接着就见有四道极细的水流,顺着水槽空隙流向了花坛。 那四道水流,就像是四条指示线,排除了其余无关的图形。 也就是说,玩家只需要考虑指示线经过的图形,再根据水管上的提示,筛选出正确数字就可以了。 每道水流经过之处,那一列分别只有一个图形能对应提示,合起来是菱形62,圆形7,六边形23,爱心9。 李荷眼神亮了一亮:“密码是627239?” “嗯。” 沈沧澜起身,打算去输入密码,谁知她刚刚走到门边,还没触碰到密码锁,突然被人拦腰抱住,恶狠狠拖向后方。 冯建大汗淋漓,脸色惨白,再配上他此刻狰狞扭曲的表情,简直像鬼一样可怖。 他将她按倒在地,状若癫狂地要去掐她的脖子,一边掐一边嘶吼。 “为什么你刚才不去接水?你故意的,贱人,我杀了你这该死的贱人!!” 他严重溃烂的那只手上,肉屑黏连,依旧不间断渗出污血与组织液,把沈沧澜的衣服染得肮脏不堪。 沈沧澜躺在那,用手抵着脑袋阻止他继续靠近,她的神色实在平静得有些过分了,甚至还有闲心评价他。 “你真的很没有礼貌。” 可冯建哪里还听得见她在说什么? 另一边,由于听到李荷念出了密码,金辉早已抢先来到门边,迅速开启了电子密码锁。 果然,在玻璃房大门打开的一瞬,外面的酸雨也随之停息。 他根本没想管闲事,反正在他看来,沈沧澜的利用价值结束了,死不死的都无所谓。 他丢下仍在纠缠的两个人,骂骂咧咧朝大厅走去,晓晨见状也赶紧跟上。 只有李荷犹豫了,她看了一眼沈沧澜,最终还是没忍住折返回来,想把发疯的冯建拽走。 但毕竟是个失去理智的成年男人,哪是这么容易就能被拽走的? 这时听得沈沧澜在问:“他们走了?” “……是,走了,难道还指望他俩能帮你?” 沈沧澜忽然轻笑了一声,李荷尚未明白她这笑里的含义是什么,下一刻就见她翻身跃起,以绝对压倒性的力量优势,将冯建扑向身后的墙壁。 她的速度太快,几乎瞬移出了虚影。 冯建的后脑撞上墙面,发出令人心悸的闷响,他一阵干呕,似乎还想要垂死挣扎,可惜沈沧澜没给他这个机会。 咔嚓。 是骨头碎裂的声音。 近在咫尺,她伸出那双看似纤细白净的手,轻轻巧巧扭断了他的脖子。 “……” 可想而知,亲眼目睹这离奇一幕的李荷,内心受到了多么强烈的冲击。 她看着冯建的尸体倒地,他的头软绵绵垂下一旁,不肯瞑目的眼睛仍直勾勾盯着她,血从他微张的嘴里流出来,顺着地板纹路蜿蜒开去。 过度的震惊令她不敢出声,她向后退了一步,试图与沈沧澜保持距离。 她怀疑自己是不是产生了幻觉。 沈沧澜掸了掸衣角,抬眸间又恢复了先前温柔的神情,就好像刚刚并不是杀了个人,而是碰巧踩死了一只蟑螂。 她似笑非笑地反问:“他们都走了,你怎么非要回来多管闲事?” 李荷背脊一阵生寒,那种突如其来的恐惧,是很难用言语准确形容的。 她低头躬身:“……抱歉,确实是我多管闲事了。” 沈沧澜一脚踢开冯建的尸体,不紧不慢凑近李荷,李荷退一步,她就再进一步,直到将对方逼至墙角。 然后她抬起手来,很优雅地搭在了李荷肩膀。 “待会儿见了面,记得什么也别提。”她柔声道,“否则扰了我的兴致,连你一起杀。” ****** 刚下过的雨,混合着楼内地板积的灰土,晕染成大片泥浆。 这座废弃大楼里到底都充斥着拆除的痕迹,古旧破败,又极度阴冷。 当沈沧澜和李荷转了几条走廊,终于找到下一个任务点时,见金辉和晓晨也正等在那扇安全门前。 看样子,两人应该是产生了分歧,金辉刚揍过晓晨,晓晨脸上还留有新鲜通红的巴掌印。 两人听到脚步声回头,显然还有点意外,晓晨捂着脸忍不住问。 “那位冯先生呢?” 李荷想起了沈沧澜的威胁,不敢乱讲话,只模棱两可地回答。 “被我俩合力掐死了。” 晓晨难以置信:“他死了?” “死了,有什么好惊讶的,这游戏死人不是常事吗?” “……” “操,俩小娘们儿还有点本事,不过也就对付对付那种废物。”金辉嘲讽了一句,随即带着命令的口吻催促道,“赶快过来看看这拼图怎么拼,别磨蹭了。” 他还戴着刚才从沈沧澜那里抢来的白色串珠,沈沧澜将视线从他手腕上移开,她神色如常,微笑着走到门前。 那扇安全门没有锁孔,门上镶嵌了一块电子屏幕,屏幕可以通过触摸操控。 屏幕显示的题目是华容道拼图,玩家需要需要通过移动周围拼图,把那枚画着钥匙的拼图从初始位置移到中下方的出口位置,就算成功。 这种古老的益智游戏,现在几乎没人了解了。 她十指纤纤,灵动点击屏幕将那些拼图移来移去,手速快得叫人眼花缭乱。 大约三十秒左右,只听“叮”的一声轻响,随着拼图完成,钥匙图案闪烁几下,屏幕转黑,安全门开启了。 ……结果安全门后面还有另外一堵墙,墙体中间凹陷,能清晰辨认出是一具成年人身体的轮廓。 这轮廓太诡异,仿佛是要填充些什么进去似的。 此时腕表振动,所有人都收到了系统发来的指令: 【请玩家自行切割身体,拼凑出完整的人体模型,人数不限。】 晓晨盯着腕表呆愣半晌,表情慢慢变得恐慌起来。 “什么叫……自行切割身体?” 沈沧澜走过去,从地面捡起了一把刀,刀是那种常见的、用来分割猪肉的屠宰刀,很锋利。 她轻描淡写回答:“刀都给了,还有什么可问的?” “难道是让我们各自从身上切一部分填进这模型里?那怎么可能,切手切腿还不至于死,割下脑袋不就死定了吗!” “规则不限人数,所以我们只切一个人就可以了。” 她说到“切一个人”的时候,就如同在谈论杀一只鸡般轻而易举,丝毫没有心理负担。 作为队伍里自认的强者,金辉对她的话表示同意,他甚至已经在考虑把谁牺牲掉比较合适了。 见他的眼神不住打量自己,李荷明白这狗男人想公报私仇,毕竟两人从大巴车上开始就互看不顺眼。 她迅速转移焦点:“规则又没说一定要切割活人,切割死人也是一样的效果。” 晓晨连忙附和:“对对,冯先生的尸体应该还在吧?我们直接把冯先生的尸体填进去就行!” 这提议似乎很有道理,一时间连金辉也犹豫了,谁知沈沧澜却温柔笑着反驳。 “尸体哪比得上现场切割活人更有趣?要知道,现在可还没达到通关限制人数呢。” 规则要求:当少于或等于半数的玩家逃离废弃大楼,视为通关。 开局六个人,目前剩四个人,也就是说必须再死一个人才算保险。 金辉登时一指李荷:“那就先把她杀了,看着她就烦,刀拿来!” 李荷也怒了:“滚,杀我?很明显杀了你才能清除隐患!” “贱货!” 见沈沧澜站在原地没动,金辉失去耐心,气势汹汹过去就要夺刀。 “你耳朵聋了?老子让你把刀拿来,你……呃!” 毫无征兆传来的冰凉与剧痛令他迟钝了半秒,他低下头,见那把握在沈沧澜手里的屠宰刀,不知何时已经插进了自己腹部,速度快得完全没给他反应时间。 沈沧澜含笑注视着他:“其实我也觉得,先杀你最合理。” 自然,这一刀并不致命,所以金辉的第一反应是回击,他单手死死攥住刀刃,另一只手试图去掐沈沧澜的脖子。 他咬牙切齿:“老子……老子先弄死你!” 然而愿望终究只是愿望。 下一秒,听得骨骼脆响,他的手腕关节被沈沧澜硬生生掰断了。 没错,将近一米九的成年壮汉的关节,就这么被她徒手掰断。 沈沧澜手持刀柄顶着金辉向前走,每走一步,刀刃都往身体里插得更深一寸。 她猛地一拳直击他喉咙,截住了他所有因崩溃而发狂的惨嚎与骂声,而后手上再加一分力,就势向下拖拽,直接将他的腹腔剖开。 金辉站立不稳,轰然栽倒,鲜血开闸狂涌,混合着内脏流了满地。 他呛咳出大量血沫,再也说不出话来,只哆嗦着想要按住那道刀口,却被沈沧澜一脚踩住了手,鞋跟旋转,带着要把每根手指都碾碎的力道。 沈沧澜俯下身去,摘了之前被他要走的白色串珠,重新戴回自己腕间。 玩弄自以为是的蠢货,也是她偶尔的兴趣之一。 她看似笑得温柔烂漫,可那笑意却并未到达眼底,眼神像是覆盖着冰与雾的幽冷长湖,看向他的时候不带一丝温度。 她说:“你算什么垃圾,也配觊觎我的东西?” “……” 阴影从头顶落下,眼前的光被完全遮挡。 在意识存留的最后一刻,金辉亲眼看着她拔出那把刀,果断手起刀落,割掉了自己的头。 那颗头颅滚出好远,一路滚到了晓晨脚边,晓晨瞬间触电般向后弹开摔倒,极度的恐惧令他忘记了尖叫,只是浑身颤抖,冷汗涔涔而出浸透了外衣。 他试探着扯住旁边李荷的衣角,就像去抓一根救命稻草,可是李荷又能有什么办法?她现在自身都难保。 另一边,沈沧澜还在做着尸体解剖工作,她按照墙上人体模型的轮廓,将金辉的四肢都切割完毕,只留中间一段躯体。 脚下地面污血泥泞,而她提刀站在那里,垂落的长发遮住半边苍白面容,不像人间来客,倒像是褪去了面具的恶魔。 恶魔重获自由。 她用衣袖擦着刀,没往两人那边看,但说出的话却令人胆寒。 “怎么,材料都替你们分好了,难道还得我亲自去拼?” “……” “还是说你们对这些零件不满意,觉得自己更合适?” 晓晨和李荷这才如梦方醒,两人生怕慢了一步,下场就会和金辉一样,于是不得不忍着强烈呕吐的冲动,争分夺秒去搬运满地狼藉的尸块,依次去拼接墙壁的人体模型。 直到全部尸体零件都被嵌入模型的凹槽,随着一阵轻微的嗡鸣声,那面墙壁终于朝两侧开启,露出了通往外界的一架螺旋楼梯。 与此同时,腕表振动,发来提示: 【初筛结束,幸存玩家人数符合要求。】 【请幸存玩家尽快离场,前往正式游戏场地。】 初筛。 这一局不过是热身罢了,为的是淘汰掉一部分综合素质不达标的玩家,顺便让通关的玩家们,提前熟悉一下规则与流程。 真正裁决游戏的难度,当然远不止于此。 噩梦才刚刚开始。 突然被告知幸存,晓晨欣喜异常,顿时忘记了刚才搬运尸块的恐慌,甚至连失去女友的悲伤情绪也减轻不少。 他匆匆踏上了那阶楼梯,语气急切: “所以我们是能……” 话语戛然而止。 他后知后觉,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 一截刀刃正从他心脏的位置探出寒光,颜色殷红刺目,血却并未多流一滴。 他艰难转头,在迎上身后沈沧澜的视线时,嘴角抽搐,神情似哭非哭,绝望而不可思议。 “为……为什么……” “倒也没有为什么。”沈沧澜微笑回答,“只是好奇,如果你死后同时遇见了现女友和前女友,你们仨在黄泉路上会不会吵架?” “……” “我觉得很有趣。” 说完,她利落抽刀,在他肩膀轻轻一推。 晓晨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失去重心栽下楼梯,无声无息坠入了下方未知的深渊。 沈沧澜慢条斯理拭净指间血迹,顺便把刀也扔了下去,看得出,她并不喜欢那把刀,甚至于嫌弃。 她没再理会震惊失语的李荷,转而径直走向楼梯深处,脚步轻悄,很快就消失在了茫茫黑暗里。 至此,黎明渐远。 4、休息区 要说裁决系统唯一人性化的地方,就是每局游戏正式开始之前,会给玩家们暂作休整的机会。 初筛结束,沈沧澜穿越了那道螺旋楼梯,只觉周围空气传来轻微波动,等再次睁开眼睛时,已经来到了一处陌生房间。 房间被无形结界封印住,面积不大,但干净整洁,卧室、浴室和厨房齐全,柜子里装满了各式衣服,抽屉里塞满了药品和医用针具,冰箱里还保存着许多密封的食材。 这相当于玩家的充电站。 腕表上的倒计时显示,距离下场游戏开局,剩余24小时。 24小时之内,玩家将在这座房间内度过。 既来之则安之,沈沧澜当即去浴室洗了个澡,洗完挑了一套宽松的休闲装,总算换掉了先前那身破烂的行头。 她用毛巾擦拭着湿漉漉的长发,冷眼端详着镜中的自己,她的瞳仁颜色幽深,像是浓得化不开的松烟石墨,光线凝聚在其中一点,随睫毛水珠的滴落,慢慢氤氲开去。 她在不笑的时候,撕开温柔的伪装,犹如夜风挟沙掠过深海,从眼神里渗出彻骨的寒意。 她将水池边那件米白色的串珠,重新戴回了腕间。 其实之前她对玩家金辉讲的话,都是真实的,这串珠的材质确实是狼的骨头,是她杀狼剔骨,经年累月一颗接一颗打磨出来的,为的是消遣枯燥而漫长的时光。 当然,偶尔也会捻着珠子,象征性超度一下那些死在她手里的,各路牛鬼蛇神。 罪孽深重。 的确早就已经罪孽深重了。 她走去厨房,从冰箱里拿出面包和啤酒,谁知刚咬了一口,忽觉腕表振动,界面原本只显示着她自己的位置,现在居然莫名其妙又多出了另一个闪光红点。 而且这个闪光红点,就在距离她极近的地方。 下一秒,空间通道开启,当四面熟悉的波纹淡去,有人重重摔在了玄关处。 血腥味迅速蔓延开来。 沈沧澜顿了一顿,却还是淡定喝完了一整罐啤酒,这才不紧不慢走出厨房查看。 那里躺了一个男人。 一个受了重伤的,长相俊秀的年轻男人。 他穿的明显是时空管理局的制服,并且是高层成员的黑金色制服,领上三颗星,胸前佩戴飞盾形徽章——这是局内首席的标配。 他从肩膀到左胸被利器划开,仍在汩汩向外冒血,只差半寸就可能是致命伤。 可他眼神却是明亮清醒的,就这么一瞬不瞬注视着她,像隔了很久的时光,在无声确认故人的模样。 沈沧澜沉默半晌,微微俯下身去打量他,不得不说,她看他有些眼熟。 她记忆力其实是不错的,尤其当年局内如果有这么个修眉凤眼,极具东方审美的帅哥在,她不应该毫无印象。 ……哦,想起来了。 审判院,好像是审判院那边的人。 时空管理局除了局长,麾下分属四院:执行院、情报院、信息院、审判院,各司其职。 这男人穿的是审判总长的制服,可她记得,当年自己被关进荒山牢狱时,审判院的首领还不是他。 她懒洋洋地问他:“叫什么名字?” “祁陵。” “你上司呢?” “死了。” “怎么死的?” “我杀的。” 这几句话像是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他闭上眼睛,略显艰难地喘息。 祁陵。 沈沧澜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她对他的印象似乎又清晰了些。 他当年是审判院的精英成员,执行院去平行空间出任务时,偶尔去审判院借调,总是由他带一队人增援配合。 他实力很强,相比起前任审判总长那个窝囊废,更显得有些屈才。 除此之外,他在她这里的代号,是“长得好看的哑巴”,因为无趣又寡言,说不出一句讨人喜欢的正经话。 不过现在的问题是,他到底为什么也会进入到裁决游戏,又为什么会来到她所在的独立空间。 沈沧澜稍作权衡,鉴于祁陵是她目前唯一能获取时空管理局信息的途径,暂时还不能让他死,得让他活着才能慢慢审问。 所以她难得大发慈悲,把他从冰冷地面挪到了卧室里——虽说是拽着一条腿拖过去的。 她从抽屉里找了外用伤药和纱布绷带,走回床前,丝毫不需要做心理建设,直接徒手撕开了他被血浸透的制服。 在此期间,她顺便多欣赏了两眼。 无趣归无趣,有一点得承认,虽然时空管理局从不缺帅哥,但祁陵算是格外长在她审美点上的,说白了就是看着舒服。 不仅如此,这男人身材也不错。 果然,在荒山牢狱待得久了,是得看点新鲜的美色来换换心情。 脱掉的制服被随意扔到地板上,那道撕裂外翻的伤口触目惊心,她目光微转,刚想去拿旁边的纱布,突然又像反应过来了什么,神色骤沉移回了视线。 她的眼神,瞬间变得阴冷无比。 在祁陵的心脏位置,被鲜血溅染的紫金图腾如同触须向外延展,正缓缓显现出皮肤下血管的纹路。 ****** 祁陵昏迷了十几个小时,等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的上衣已经被完全脱掉,连伤口都被包扎好了——尽管包扎的手法实在不怎么高明。 而沈沧澜正搬了张椅子坐在不远处,叼一根烟微微仰头,不晓得在冥想什么,烟雾随着她呼吸的频率上升飘散,很快就消失在天花板的缝隙间。 她似乎没怎么变,还是和以前一样,慵懒随性,美得不可方物,偏又透出令生人勿近的寒意。 但终究是,恍如隔世。 “沈执行长。” 祁陵低声唤了这一句,然后就没了下文。 这称呼有些久远,沈沧澜单手把烟掐灭,垂眸似笑非笑地看向他。 “我早就不是执行长了,你还活在过去呢?” 他叹了口气,像是无奈,又像是自嘲:“确实。” 他习惯于活在过去,毕竟在长久的岁月里,他只凭记忆度日,即使试图向前看,却也看不清前路在哪。 那一刻他究竟在想些什么,沈沧澜不知道,她也没兴趣知道,她只问自己感兴趣的事。 “你不好好守着审判院,为什么要到这来?” “来找你。” “来找我?” 祁陵缓缓点头:“局内试行裁决系统,趁本阶段尚不稳定,我……” “你怎么?” “我利用首席权限,开启了极地牢狱。” 极地牢狱设有五大区域,分别为荒山、深海、丛林、沙漠、冰川,每一处都意味着漫长煎熬、不见天日的酷刑。 自然,在极地牢狱中关押的犯人,也都是各个平行空间的重刑犯,无不怀着满腔仇恨被困在哪里,可想而知,一旦把他们放出来,会产生什么后果。 这群危险分子会把裁决系统搅个天翻地覆。 沈沧澜冷笑起来:“真有意思,难怪我服刑期间被释放了——你应该知道程雪烈最恨什么,他必定要杀了你。” 程雪烈,是时空管理局现任局长的名字。 祁陵说:“他已经下令了。” “嗯,我看见了。” 他闻言一愣,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发现客厅竟横陈着几具身穿藏蓝云纹制服的尸体,无一例外都被扭断了脖子。 那些是天眼部队的成员,独立于四院之外,直接听命于局长程雪烈,据说都是特殊选拔出来的精英。 不过精英归精英,除了为首的那几个,其他人落在她手里,下场都只能是个死。 “新系统挺严格,外来武器是无法带入的。”沈沧澜观察着腕表,悠闲自语,“他们手无寸铁都敢来杀你,可见是确定你已经没有反抗能力了。” “因为他们没料到你在这。” “那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我能把你放出来,自然也能定位到你。” 话音未落,沈沧澜突然起身,她面无表情掐住祁陵的脖子,将他按回了枕头。 她单手撑在床边,居高临下地俯视他。 “可惜我不是你的救星,你该死依旧要死。” “没关系。”祁陵的目光始终落在她脸上,他没有反抗,显得异常平静,“死在你手上,是我早就预想过的事。” “那你还预想过了什么?继续讲。” 他沉默思考,像在迟疑。 沈沧澜的手上又加了一分力:“都这么多年了,还是个哑巴,你不是第一天认识我,应该很清楚我的耐心有限。” 祁陵叹息:“你想听什么?” “你身上为什么会有灭神印记?” 她指的是他心脏部位的紫金图腾。 这看似晦涩抽象的图腾,是当初时空管理局创始人留下的、名为“灭神计划”的象征,据说是创始人为了防止后来的继承者们肆意滥用权利,使时空管理局的运行偏离正轨而专门设立的,必要时可以启动局内隐藏程序,以自毁的方式重置并更迭为全新的总系统。 灭神,意为世间无人配称神明,逆道而行,终将迎来灭顶灾祸。 启动隐藏程序的具体方法,是将五份被特殊标记过的液体芯片,在被封隔的古老仪器中合成。 但问题在于,这五份液体芯片并不保存在同一地方,至今无人知晓集齐的真正方法。 祁陵说:“灭神计划的其中一份芯片,已经植入了我的心脏。” 其实刚才看到他心脏的印记,沈沧澜就已经隐约猜到了,不过听到他亲口承认,她依然眉梢轻挑,很给面子地松开了手。 这说明她又来了些兴致。 “你把自己变成了灭神计划的一部分?这更是必死无疑的一条路。” 毕竟目前的情况是,想要得到灭神芯片,就得剜去他的心脏。 他今后要面临的,将是来自四面八方的追杀,再无宁日。 祁陵似乎对此并不在意,他告诉她:“裁决系统是经过程雪烈改造的新系统,原版系统在管理局创立那年启动过,用于为局内筛选人才——我不知道他重启的初衷,但我怀疑跟灭神计划有关。” “真难得听你一次性讲这么多话。”沈沧澜揶揄了一句,随即又问,“所以呢,你想表达什么?” “如果你也想探察裁决系统的秘密,可以先留着我的命,趁我还有利用价值。” 她笑了:“那等你彻底失去利用价值以后呢?” “到那时就杀了我取出灭神芯片,对你没有任何损失。” 这是他给出的交易条件。 5、布娃娃 祁陵的话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其实沈沧澜并没有很在乎。 她在乎的是灭神印记在他身上,这意味着他体内的确植入了芯片,只要留他在身边,时空管理局那群家伙迟早会设法追来。 她要的就是他们主动找上门。 她坐在床边,注视着躺在那的祁陵,慢条斯理地开口。 “程雪烈定位得到我吗?” “你现在的身份是玩家,他只知你离开了荒山牢狱,却不会知道你具体在哪。” “但你植入了芯片,他是能定位你的。” “裁决系统有其特殊性和不可控性,一旦启动,即使是局长也不可随意干预——他们连武器尚且带不进这里,更不要说把我强制带离游戏,除非游戏结束。” 狼骨串珠衬着沈沧澜冷白的肌肤,她轻勾指尖,一下一下地捻,似在思忖。 “你背叛管理局,费尽心机放我出来,又给自己选了一条死路,这唱的是哪出戏,对你有什么好处?” 祁陵说:“这些年我在局内待得够了,想换一种刺激的活法。” “就这样?” “就这样。” 沈沧澜笑了起来:“那你还挺聪明的,知道找谁最刺激。”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沈沧澜起身,从衣柜里翻出了一套男款休闲装,随手扔给他。 “自己换好,距离下局游戏还有四个小时,想跟着我,就最好别当个累赘。” 祁陵重伤之余,还要强打精神受了她这半天的审问,状态自然差到极致。 但他很清楚如果自己撑不住,方才的谈话就都不作数,这个女人会毫不犹豫剖开心脏强取芯片,再把他的尸体像垃圾一样丢在这里——他的下场,就和那些闯进来的天眼部队成员一样。 所以他拿了衣服,以最快速度换好,并低声对她保证。 “放心,我绝不会给你添麻烦。” …… 最后的四个小时,祁陵几乎一直处于昏睡状态,但当腕表振动,提示游戏即将正式开始的瞬间,他已经穿戴整齐,站到了沈沧澜身侧。 他看上去清冷淡然,像是晨光熹微里无风的江面,平静而没有一丝涟漪。 啧。 沈沧澜侧目瞥向他,轻勾了下唇角。 高岭寒山雪,青天明月悬,确实是个美人。 当年怪自己忙于陪程雪烈南征北战,心思都放在打打杀杀上,都没太注意审判院这株好苗子。 当然,她被关在荒山牢狱整六年,时隔许久,也有可能是对方年纪成熟了,越成熟越有感觉。 她漫不经心地问他:“多大年纪了?” 祁陵没料到她有此一问,明显怔住:“二十五。” “呦,比我还小三岁呢?” 他听出了她话里的调侃意味,只点一点头,不再回答。 在以程雪烈为首的局内管理层成员里,他确实是年纪最小的一个,他也知道,其他院的负责人都看不起自己。 他们大概从没想过,他有朝一日会做出如此惊世骇俗的决定,竟以直接破坏裁决系统秩序的方式,开启极地牢狱。 如今,曾被他们无比忌惮的沈沧澜成功越狱,就站在他面前。 或许感到欣慰的只有他自己,不过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终于自由了。 ****** ****** 【本局主题:[地狱密室],掷骰子进入相应房间,通过考验,直至找到出口视为通关。】 【请注意:本局规定通关率30%.】 以上就是这一局游戏的全部规则,非常简单粗暴。 而此时此刻,沈沧澜和祁陵已经一起从休息屋被传送到了游戏的初始场地。 看起来,祁陵是真的绑定了裁决系统,现在也属于玩家队伍了,并自动与沈沧澜组队。 两人正身处一间空荡荡的房间,顶灯昏暗,墙壁被粉刷成压抑的炭灰色,东西南北四面各有一扇门,门上标着1到4的数字,场地中央的圆桌上放着一座玻璃罩,玻璃罩中是一颗金属四面骰,由按钮控制。 四面骰上的数字对应着那四扇门,根据规则,掷到哪扇门,就要进入哪扇门。 除此之外,玩家点击腕表,可以查看全场地图,地图会实时更新未开启和已经被开启的房间状态,以及目前的存活人数。 但出口位置暂时是隐藏的,只有触发某些特定条件,或者有玩家顺利逃出才会显示。 参与本局游戏的玩家共计50名,分散在各处。 地图上的房间,粗略数一数,大约有几百间。 这数量着实有些惊人了。 腕表开始倒计时两分钟,提醒玩家必须在两分钟内完成掷骰子,进入第一扇门。 沈沧澜示意祁陵:“你运气怎么样?” “不好不差。” “那你去。” 于是祁陵依言上前,按下了桌上的按钮。 玻璃罩中,金属骰子开始高速转动,直至停止,定格在数字3。 数字3对应的是左侧的门。 他先行一步走上前去,见门锁已开,轻轻一拧即可向外推开。 当两人同时迈过那道门槛时,身后房门重新上锁,并出现了新的数字。 玩家的初始场地不计入密室房间总数,他们现在才算真正进入地图范围,所以待会儿如果这扇门再次开启,也将通往新的房间。 这里似乎是一间游戏室,墙壁被涂得花里胡哨,地面散落着一些幼稚玩具,桌椅摆得横七竖八,上面还放着形形色色的布娃娃。 或者说,是形形色色诡异的布娃娃,每一个娃娃的眼睛都由纽扣钉成,稻草质地布满纹路的脸上,针线缝住的嘴角朝两侧咧开,定格在狞笑的表情。 房间最中央摆放着一张矮桌和四把椅子,对面并排的椅子上坐着两个体型超大的娃娃,一男一女,男娃娃留着西瓜头,穿蓝色衬衫;女娃娃编着麻花辫,系红色蝴蝶结。 它俩歪着身子,手牵着手,同样保持着如出一辙的恐怖笑容,盯着沈沧澜和祁陵看。 “请坐,请坐。” 这是从它们腹腔发出的声音,一字一顿,机械感极强。 沈沧澜捻着串珠,不紧不慢挑了张椅子落座,祁陵便也跟着她一起坐下。 双方面前对称摆着两副透明骰盅,骰盅倒扣,各三颗骰子,有按钮控制。 矮桌两侧弹出两个抽屉,分别是钢制的砍刀和盾牌,目前被固定住,无法拿取。 听得男娃娃摇晃着脑袋又道:“点数大的拿刀,点数小的拿盾,拿错了要接受惩罚,中途离开座椅也会接受惩罚哦~” 女娃娃响起犹如指甲刮磨锅底的尖利笑声:“嘻嘻嘻嘻你们死去,或者我们死去,密室房门就会打开哦~” 沈沧澜捻串珠的动作停下,她平淡扫了一眼面前的骰盅,又将目光移向对面两个布娃娃。 “吵死了。”她说,“赶紧开始。” 两个娃娃:“……” 它们抬手,用力拍下了骰盅的按钮。 两副骰盅大约滚动了十几秒,终于出了结果。 2点,3点,5点; 1点,4点,4点。 10点对9点,布娃娃队以微弱的点数差取胜。 两侧抽屉的弹簧机关发出轻微响动,说时迟那时快,左侧的男娃娃已经闪电般伸出手去,凶狠抄起了那把银光闪闪的砍刀。 谁知祁陵却比它的反应更加迅速,他于同一时刻抄起另一侧的盾牌,挡在了自己和沈沧澜面前。 砍刀重重击上盾牌,火光迸溅,那股强悍的冲击力着实出人意料,若非座椅是钉在地面上的,恐怕当场就要被击翻出去。 祁陵猛地向后一仰,却仍将盾牌举得稳稳当当,没挪动半寸。 沈沧澜环着手臂,气定神闲坐在原地,她能感受到那一瞬祁陵手臂暴起的青筋,从她的角度看进他的领口,发现他胸前缠着的纱布又渗出了点点血迹,估计是伤口又裂开了。 双方僵持半晌,持刀的布娃娃终于收手,将刀放回抽屉里,自己也乖巧坐好。 旁边的女娃娃继续招人讨厌地摇头晃脑:“嘻嘻嘻嘻这次可就没有这么好运气了哦~” 它又一次启动了骰盅。 第二轮双方点数统计:12点对8点。 依旧是布娃娃队更胜一筹。 刚才的情景仿佛又重演了一遍,不同的是布娃娃抄刀砍人的力道,无异于泰山压顶,愈演愈烈。 这哪里是布娃娃,这是金刚狼。 重伤之下的祁陵,实力大概只有正常状态的十分之一不到,更何况一旁的沈沧澜连帮个忙都懒得帮。 他尽量不使盾牌后移碰到她,身子略微往她的方向歪了两寸,随即就被她伸出一根手指,抵着额头推了回去。 “这点程度你都觉得困难,我身边为什么要留个废物?” 话音未落,祁陵咬紧牙关,硬是用盾牌顶着刀刃,强行将布娃娃向后撞开了一段距离。 而他胸前的纱布也因此渗出更多的血迹,他略微喘了口气,抬手扯了下衣领,把纱布遮住。 “抱歉。” 很显然,这句抱歉是对着沈沧澜说的。 沈沧澜“嗯”了一声,眼神始终落在布娃娃的脸上,像在打量猎物。 紧接着是第三轮开始。 当两副停止的骰盅显示6点对11点,这说明玩家队终于赢了一轮。 赢的一队,意味着可以去拿刀。 而刀正在沈沧澜这一侧。 从刚才就提不起精神的沈沧澜,此时眼底厉光隐现,她忽而不合时宜地笑了。 对面布娃娃的盾牌举得很快,但事实上,举不举盾牌对她来讲都没区别。 规则要求身体不能离开椅子,难免限制她一部分的发挥,但这一刀劈下去也依旧雷霆万钧。 金属交击,嗡鸣声震得人耳膜发疼,布娃娃身体明显颤抖了一下,于是盾牌遮挡的范围也出现了破绽。 很好,就是这稍纵即逝的破绽。 沈沧澜笑意更深,刀柄在她掌心偏移半寸,她持刀横扫,从侧面切过去,当场砍断了男娃娃的手臂。 娃娃发出一声凄厉的怪叫,她并没给它们反应的机会,果断变换角度,将整块盾牌直接挑飞。 下一秒寒光闪过,方才还气焰嚣张的两只布娃娃,已经被她并排削掉了脑袋,那脑袋像两颗保龄球,顺着地面滚出数米远,只剩下黑洞洞的躯体晃了两晃,朝相反的方向倒了下去。 沈沧澜随意扔刀,靠回椅背打了个哈欠。 她问祁陵:“是现在就走,还是你先歇会儿?” 6、报复 沈沧澜其实纯属随便一问,一方面她没打算让祁陵歇着,另一方面,系统也没打算让玩家歇着。 在两只布娃娃被砍倒之后,机关启动,矮桌下降,熟悉的透明骰盅又缓缓升起。 两分钟倒计时开始,这意味着他们要进行下一间密室的选择了。 按按钮的工作依旧交给祁陵,这一次,他掷出了个4。 编号为4的那扇门,就在两人的正前方。 在推开门之前,沈沧澜研究了一下腕表界面,看到原本黑漆漆的地图上,已经零散出现了被开启的房间标识。 房间类型共有四种:白色代表空房间,金色代表奖励房,绿色代表常规任务房,红色代表地狱任务房。 两人刚刚通过的这一间,就属于常规任务房,而地图显示,除了常规任务房,有些运气好的玩家也开启了空房间和奖励房。 只是地狱任务房暂时还没出现。 事实证明,祁陵的运气比较守恒,譬如这次开的门就是空房间,空房间跟初始场地大抵相同,不过除了透明骰盅,桌上还放了两块巧克力。 空房间在地图内占的比例也不小,会选择性给玩家一些补充热量和体力的食与水,或者相当于临时厕所,供玩家解决生理问题。 沈沧澜拆了一块巧克力,另一块随手扔给祁陵。 祁陵接过巧克力,默不作声放进了嘴里。 他接近30个小时粒米未进,确实应该吃点什么了。 就这样,两人又连续通过了四间密室,其中一间空房间,三间常规任务房,且任务都比较麻烦,不是费脑力就是费体力。 在此期间,腕表界面实时播报玩家幸存状况,这一局的玩家似乎都还挺顽强的,实力也够格,五十人目前只淘汰了一人。 想想倒也正常,裁决游戏最初召集玩家的标准,原本就是各个平行空间心怀罪恶之人,相比起善良一点的普通人,他们或许更容易在这里生存。 况且游戏开局就已经筛选过一轮了,活到现在的至少不会是废物。 然后是第六间,运气非常飘忽的祁陵,终于抽到了金色的奖励房。 沈沧澜还挺好奇具体能奖励出什么花样,所以她难得夸了一句他。 “不错。” 祁陵略一颔首,算是回答。 所谓的奖励,其实就是抽卡,有一定几率抽中ssr,能为接下来的密室任务提供便利和助力。抽中普通程度的奖励也还好,但也有一部分几率是“空”。 圆桌上左边透明骰盅,右边是被按钮控制的抽卡屏幕,沈沧澜站在那端详片刻,不禁“啧”了一声。 “这要是真抽出来个空,咱俩等于白进来一趟。” 祁陵低声道:“不会那么巧。” 她瞥了他一眼:“原来你会说话,这半天连个声儿都不出。” “不知道说什么。” 无趣,无趣极了,时空管理局有这种无趣的人,确实也该趁早被炸掉。 沈沧澜再次打消了与他沟通的念头,就算这张脸再好看,她的兴致也大打折扣。 谁知正当她打算亲自试一试抽奖励卡时,忽听右侧编号为2的房门被推开,紧接着两个男人大步流星走了进来。 尽管地图范围密室众多,但玩家们偶尔也有路径重合的时候。 那两个男人一绿衣一黄衣,面目阴郁,看上去就不是善类,露在背心短裤外面的手臂和小腿肌肉遒劲,筋络分明,皮肤交错着疤痕,包括脸上,都布满被恶劣环境侵蚀过的沧桑痕迹。 双方打了个照面,他俩起初先看到沈沧澜,并没有很在意,直接无视她走到了圆桌的另一边。 可是很快,他们就注意到了站在不远处的祁陵。 结果不看不要紧,这一看,两人的表情瞬间就变了——从震惊和难以置信,逐渐变为交织着怒意的狂喜。 那种复杂的情绪,根本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形容清楚的。 绿衣男死死盯住祁陵,许久,咬牙切齿地开口:“是那个姓祁的审判长?当年把我们兄弟俩关进丛林牢狱的就是你,我没认错人吧?” 祁陵还没回答,黄衣男恶狠狠接过了话茬:“没错,他被化成灰我也照样认识,去年他来丛林巡视我还见过他一面,我早想把这王八蛋碎尸万段了!” “狗东西,还记得爷爷吗!” 这剧情走向,着实有点出乎意料。 祁陵站在原地,目光冷淡打量他俩一回,语气无波无澜。 “审判院送进牢狱的犯人数不胜数,我不可能一一记得。” “那今天就让你死前彻底记住!” 很明显,这哥俩就是极地牢狱开启后,被放出来的重犯。 他们好像也并不关心祁陵为什么出现在这,他们只想报复,趁祁陵落单的最好时刻,一雪前恨。 眼看着两人满脸杀气地逼近祁陵,沈沧澜往旁边走了两步,轻描淡写让出了位置。 她迎视着绿衣男投来的警惕眼神,淡定摆手示意:“我不认识他,二位随意。” 系统还没开始倒计时催促,这说明玩家可以在这间房内多逗留一段时间,而这段时间,正将为祁陵带来麻烦。 于是她的乐趣又来了,能被关进极地牢狱的犯人都不简单,她倒要看看祁陵怎么解决这个麻烦。 祁陵也知道,被关押在极地牢狱里的那些犯人,没有哪个不是在深切痛恨着管理局,而他们最直接痛恨的,就是管理局麾下的审判院——他作为审判院现任总长,承受这种恨意带来的反噬,再正常不过了。 而且他也知道,沈沧澜正等着看热闹,她向来脾气古怪、喜怒无常,或许自己只有爽快解决掉这两人,才能让她尽兴满意。 对于确定的唯一情况,他连半句话都不想多说。 绿衣男和黄衣男显而易见是比较自负的,他们认为没有了审判院成员的随行,仅凭祁陵自己,完全敌不过两人联手。 “哥,在游戏里弄死他是符合规则的对吧?” 黄衣男把关节捏得喀喀作响:“当然符合,他沦落到这了,是该他倒霉。” 然而两人终究是高估了自己,事实上,即使祁陵目前受伤被削减了大半战力,应付他俩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更何况他要证明给沈沧澜看,只想速战速决。 砰。 是谁的骨头撞在墙上的闷响。 沈沧澜慢悠悠捻着串珠,她转过头去,饶有兴味地观战。 祁陵的身段漂亮,攻击风格潇洒凌厉,行云流水,极具观赏性。 这其实是天赋,别人学也学不来。 他一套小擒拿将绿衣男按倒在地,随即闪身避开黄衣男袭来的一招,拖着腿将对方甩飞出去,正撞上墙壁。 这就是沈沧澜听到的声音。 这一下又准又狠,黄衣男估计是严重骨折了,以手撑地半天没爬起来,表情扭曲到极致。 相比之下绿衣男则更加顽强,见兄弟吃亏,他因恼怒而乱了章法,当即翻身跃起,像只发了疯的脱缰野马一样,弓身扑向祁陵。 按常理而言,这样的程度对祁陵来讲也并不算什么。 他冷静后退,敏捷钳制住绿衣男的手臂,修长五指已经箍住了绿衣男的喉咙,只差半秒就能掐断对方的颈骨。 ……可关键时刻,他却骤然松了力道,猛地抬手按住了心脏。 那一瞬间毫无征兆,从心脏爆发出的剧痛犹如被钢针刺穿,随后蔓延至四肢百骸,像将全身骨骼生生碾碎,疼得他血液凝滞,呼吸困难。 他脸色苍白弯下腰去,强撑着自己不要跪倒,这就几乎已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绿衣男看出了他的不对劲,自然也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立刻凶相毕现,用尽全力朝他胸前和腹部出拳。 胸前伤口霎时崩裂,鲜血重新浸染了雪白纱布,进而将祁陵外面的衣料也染透。 绿衣男骂骂咧咧,明显是要一鼓作气取他性命,结果还没来得及下一步动作,举到半空的手,冷不防被人从后攥住了。 沈沧澜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身后,她笑吟吟地攥着对方手腕,看似轻巧,实际力如千钧,任凭绿衣男怎么挣扎都纹丝不动。 绿衣男感觉自己像被镣铐铐住了,他也不是傻子,意识到这女人可能不像外表看上去那么温柔斯文,毕竟能进这游戏的也没纯好人。 他有点恼怒:“你不是不认识他吗?” 沈沧澜奇道:“我说不认识你就信了,你很容易轻信别人?” “……” “那我说你现在会死,你信是不信?” 7、铁树地狱 沈沧澜说完那句话,根本也没想等绿衣男回答,直接干脆利落掰折了他的手腕。 她连半秒都懒得浪费,手法快如闪电扭断他的脖子,于是那声未及出口的惨叫,就被淹没在了清脆的骨骼断裂声里。 她注视着他的尸体倒在自己脚边,笑意未褪,眼神却是冷的。 “可惜,现在不信也得信了。” 然后她捻着串珠,举步走向仍旧趴在那的黄衣男。 黄衣男亲眼目睹了刚才的一切,兄弟惨死,他悲愤之余又慌张恐惧,想起身偏偏难以起身,一时间语无伦次。 “你……你……你敢……” 她有什么不敢。 指尖在某颗珠子上轻轻一顿,沈沧澜垂眸看他,微微含笑。 “其实我是为你考虑。”她说,“你这样,就算活着也是废人了,不如去陪你兄弟,路上也能做个伴?” “……” “不必谢我。” 她一脚踹过去,新换的短靴鞋跟坚硬,登时踹裂了黄衣男的头骨。 咔嚓。 黄衣男的上半身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向后弯折,后脑与墙壁碰撞,有几滴脑浆溅出,血顺着太阳穴缓缓流了一地,当场断气。 目前游戏幸存人数变成了47人,新增的两人不是死于规则任务,而是死在她手里。 说离谱,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沈沧澜用尸体的衣服擦净鞋上血迹,她没去察看祁陵情况,倒是先去圆桌前抽了奖。 启动按钮之后,奖励卡自动发送到玩家账户: 【恭喜玩家获得[透视卡]一张,此奖励道具可在任意时刻使用,使用后可查看当前四扇门的通往路径,并可自由选择其中一间开启。】 说白了,这张卡是让玩家随时确认当前的四扇门,从而可以选择相对安全的房间进入,是很好的规避风险的奖励。 她阅读完介绍,这才慢条斯理转身,重新回到祁陵面前。 她低头看他:“还活着吗?” 祁陵脸色苍白,冷汗浸湿额前碎发,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流到脖颈。 他艰难喘息,眼前仍旧白蒙蒙一片,大约是短暂失去了视觉。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还好。” 沈沧澜将狼骨串珠套回腕间,她俯下身去,伸手捏住他下巴,强迫他抬头正视着自己。 她说:“我也差点忘了,灭神芯片植入人体,不可能没有副作用——你挺能扛的。” 换作体质一般的普通人,在这种副作用的侵蚀下,恐怕分分钟就要猝死,更不要说以重伤为前提。 也就只有他,还能保持清醒。 视线缓慢恢复清明,祁陵眯着眼睛,努力辨认她的面目轮廓,他终是叹了口气,略带了些自嘲的意味。 “是x针剂的功劳。” 这句话,不是时空管理局的核心成员,根本听不懂。 沈沧澜冷笑:“x针剂?x针剂就相当于透支寿命,我们尚且只能活到五十岁,你再加上灭神芯片的副作用,随时都会暴毙。” “我知道。” “看来你是一心求死,那不如我给你个痛快。” 祁陵摇头:“我现在还不能死。” “理由?” 或许是错觉吧,这一刻他因承受痛苦而泛起雾气的眼底,隐约有难言的无奈与感伤,如疲惫的星辰般,悄然湮灭了光亮。 他说:“其实你想要颠覆管理局,重塑秩序,对吧?” 这是意料之外的答案。 不得不承认,这话成功让沈沧澜多看了他一眼:“怎么,你比我还了解我自己呢?” “那些背叛过你,辜负过你的人,他们所守护的秩序,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他的语气斩钉截铁。 她顿了顿,一双妩媚凤眼微微上挑,难得露出几分欣赏之色。 “真上道啊,难怪程雪烈要杀你。” 不过那些人越是要杀谁,她就越不让他们如愿。 他们越是要得到什么,她就越要全部毁掉。 ****** 随着地图上出现的房间标识越来越多,陆续又有三名玩家死亡,目前幸存玩家数量44人。 而在开启第八扇门的时候,沈沧澜和祁陵迈入那道门槛,地图所在房间的颜色,就变成了刺目的鲜红。 地狱任务房开启。 这同样也是本局游戏被开启的第一间地狱任务房。 房门在身后重重关闭,视线内是浓重到化不开的漆黑,这里甚至都没像前面的房间那样,多少给玩家留一盏灯。 沈沧澜站在原地,气定神闲扫了一眼腕表地图,很明显,她对这个情况非常满意,毕竟在她看来,前面的房间都不够刺激。 “总算有一间像样的了。”她说完又问祁陵,“你跟得上吧?可别突然死了。” 他当前的定位,是被她操纵的漂亮鱼饵,除了偶尔养养眼,更多是用来吸引管理局那几位高层成员上钩的。 对方要追踪他,势必会一路找到这里,在独立的裁决游戏空间里,他们会失去大部分优势,更何况他们还不知道,她也在。 她需要守株待兔,那么就不能让祁陵死得太早。 祁陵了解她的想法,他低声回答:“你放心,我发过誓了,就算要死,也要对你产生一点价值再死。” “为什么?” “是我主动拉你入局,我应该负这个责任。” “没点仇的话,做不到你这种程度。”沈沧澜嗤笑一声,“你到底是对管理局怨恨深,还是对程雪烈怨恨深?” “算是兼而有之。” “所以你选我当盟友,也不在乎最后让我渔翁得利?我可是个百分百会过河拆桥的人。” 近在咫尺,黑暗里祁陵什么都看不清,但却能微妙的想象出她说这句话时的表情。 他闭了下眼睛,极度平静:“不在乎,至少你和我之间,总该有一个如愿。” 沈沧澜摇摇头:“当年倒是没太看出来,你这小子也挺疯的。” 从她的视角来看,这六年他大概率跟程雪烈积下了什么深仇大怨,这才坚持要用伤敌八百、自损八千的方式,踏上这条不归路。 时空管理局内形势混乱,无人可信,找她结盟或许是他唯一的选择,却不是什么上上策。 她是一柄双刃剑,哪怕立场暂时相同,也不是他能控制得了的。 他聪明,又实在不太聪明。 两人摸黑往前走了几步,只觉前方空荡荡的,没遇到什么障碍,却莫名有阴风拂过身侧。 沈沧澜索性停了脚步,以不变应万变,就等着看系统能有什么花招。 为打发无聊时光,她又开始八卦祁陵,谁让身边就这一个活人。 “刚才听那俩丑东西说,你之前还亲自巡视过极地牢狱?” “次数不多,偶尔会去。” “来过荒山牢狱吗?我可从没看见过你。” 心脏的疼痛仍未完全缓解,祁陵几不可觉蹙眉,他轻声叹息。 “没去过。” “怎么,是嫌荒山牢狱环境太恶劣了?” “还好。” 其实他在撒谎,他几乎每年都要去两次,只是远远观望,从不现身见她。 毕竟那时候计划尚未成熟,见她没有任何意义,还可能引起程雪烈的怀疑。 关于她的秘密,他一直藏得很好,没有被任何人察觉过。 沈沧澜的兴趣时有时无,这会儿见他话又变少,就懒得再继续往下问了。 而且也确实是没什么空闲再问,因为原本浓重漆黑的房间,一瞬间突然灯光亮起,于是整座空间的布局就展现在了她眼前。 地狱房确实和其他房间不同,其他房间方方正正,面积最大也就二十平米左右,而这里俨然一处巨型密室,冗长的走廊一眼望不到尽头。 明明是封闭场地,阴风却一阵紧似一阵,方才没太在意,这时愈发感觉空气里血腥味浓重。 新鲜的血液混合着凝固干涸的血迹,铺满青色的石砖地面,此刻仍有暗红色的液体,顺着缝隙纹路,缓缓流向这边。 头顶的灯笼悬挂得密密麻麻,如果仔细观察,会发现那些看似普通的、泛黄的灯笼纸,其实是由人皮糊成。 点燃的白蜡烛泛着微光,从某些角度,甚至能辨认出人脸五官模糊的轮廓,那大概是连着脸皮整张撕下了。 两人循着血迹流淌的来时路走去,直到绕过场地转角,目睹另一番惨烈的景象—— 交错伫立的阴绿古树,盘根错节、枝叶缠绕,仿佛交织成铺天盖地的陷阱,等待生者自投罗网。 在缭绕的沉黑雾气里,他们看清这些古树的枝条竟泛着金属光泽,原来是隐在其中的细长利刃。 树顶悬吊着数不清的赤.裸尸体,它们耷拉着脑袋,垂着灰白的手与脚,背部被利刃从下至上挑开穿透,像是被屠宰不久的羔羊,仍在滴滴答答地放血。 那血,远观如同下了一场雨。 祁陵站在沈沧澜身后,他沉默许久,忽而开口。 “是铁树地狱。” “对。”沈沧澜也同意,“这么看来,地狱任务房应该有十八间。” 这里正是传统意义上的第三层地狱:铁树地狱。 在民间传说里,挑唆离间至亲不和的小人,会被放逐到铁树地狱,由利刃从背皮穿入,吊于铁树之上。 只是不知道,这局游戏具体安排了什么名堂。 也许是为了回应两人的猜想,只听一阵此起彼伏的骨骼摩擦声响过,紧接着吊在树上的所有尸体,全部齐刷刷朝这边转过了头。 它们死死盯着两人的脸,空洞漆黑的双眼流出血来,嘴巴开合,似乎要说些什么。 但下一秒,它们却发出了凄厉的嚎哭声。 8、枉死地狱 封闭场地内仍旧阴风阵阵,空气里的寒意一分紧似一分。 石墙拔地而起,阻隔了沈沧澜与祁陵的来时路,他们目前完全被困在了无尽铁树的包围圈里,只能前行,不能后退。 眼看着那些被细长利刃吊起的新鲜尸体,身下淅淅沥沥流淌着血雨,正齐刷刷转头看向这边,它们睁着空洞的眼睛与嘴巴,像是要诉说些什么,然而发出的却只是凄厉刺耳的嚎哭声。 沈沧澜站在那,面无表情和这些尸体对视,她琢磨了半晌,不冷不淡转头瞥了祁陵一眼。 “你以前跟我执行过几次任务,我记得你在速度上挺有天赋的,是吧?” 祁陵没有否认:“还可以。” “比起我和程雪烈呢?” 他倒是没料到她会有此一问,略微怔了一怔,但答案仍是笃定的。 “比你差一点,比他强一点。” 沈沧澜轻挑眉梢:“我的意思是,就算你实力巅峰时速度比我俩都快,现在都半残状态了,要怎么通过这条路?” 这些交织错节的铁树,形成了天罗地网的阵法,要正常走过去都难免被剐伤,更何况按照常理,它们绝不可能一成不变。 要顺利通过,就必须速度和反应够快才行。 “你不用考虑我,也不用回头。”祁陵说,“我一定能跟上。” 她很满意他的回答:“好,那走吧。” 几乎在说完这句话的瞬间,她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原地,下一秒就出现在了那些铁树盘亘的枝条间。 当有活人入阵,看似静止的画面,刹那间便犹如群魔乱舞,开始重现地狱图景。 悬吊的尸体迅速蠕动起来,它们五官俱裂,手与脚却在不断抻长,如同变异后怪物的触须,从四面八方围堵玩家的去路,并试图束缚住玩家的脚步。 此起彼伏的哀嚎声愈发尖利,大片大片的污血从它们面中蔓延开去,直至将全身都浸得再无一处完整皮肉。 这情景,令人恶心又毛骨悚然。 数以千百计的利刃,堪比实施刑罚的屠刀,随着铁树枝条的弯曲,毫无章法向下砍落。 在这天罗地网般的夹击里,只有那么一点点的空隙可供玩家暂时躲避,而这喘息的机会稍纵即逝,很快就又被新一轮的夹击所填满。 要每一次都准确找到安全的落点,并挣扎开那些尸体触须的桎梏继续前行,期间还要保证自己可以活命,谈何容易。 事实上,系统在这局游戏的几百间密室里,特地设置这十八间地狱密室,为的就是筛选掉运气糟糕的玩家,毕竟规则限制了通关率。 这条路是必死之路。 可即使是必死之路,也同样有人不信邪,能闯出个极道生天。 沈沧澜的柔韧性多年如一日的优秀,身体各部位几乎随意弯折,多刁钻的角度都躲得过,两侧尸体根本不可能束缚得了她。 她闪身穿越缝隙,反手拔出了就近的一柄利刃,那柄利刃原本是和树枝连在一起的,居然被她连根撅断。 她持刀旋风式横削,所有意图靠近的尸体均被肢解了个七零八落,紧接着又是凌厉一刀向前直劈,竟硬生生从前方密集的铁树枝条间,破开了一道缺口。 她在钢铁丛林里步步为营,犹如一台行走的绞肉机,寒光凛冽间,凡是所触及到的尸体被她统统搅碎,幻化成满目血潮。 形如骷髅的面孔,渐次在她眼前闪现,它们张开血盆大口作势吞噬,下一刻却被她用刀从嘴里捅.进去,再从后脑穿出,穿成了一串血葫芦。 她左手蓦然发力,把一具缠住自己手臂的尸体直接从树上扯下来,摔在地面一脚踩碎了脑袋。 头颅从靴底爆开时粘腻的触感,同样也带来了久违的刺激快感。 嗯,这才是极乐世界,比起常年苦寒的荒山牢狱,可要快活太多了。 她喜欢。 身后的金属交击声持续未停,沈沧澜耳力极好,听得出祁陵一直跟得很紧,并且在用同样的方法清除障碍。 ……直到风声有异,她在四面嘈杂的混响里,隐约辨认出了不同寻常的动静。 他的刀似乎掉了。 千钧一发之际,她头也不回果断向后伸出手去,赶在利刃割断祁陵喉咙之前,揪着领子将他扯回了自己身边。 而那柄自树顶砍落的利刃,正划过她的手背,拖出了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她相当于替他挡下了致命一击。 无数迎风轻晃的人皮灯笼里,点燃的白蜡突然熄灭,场景内瞬间陷入黑暗。 不仅如此,那些悬吊的尸体也停止了嚎哭。 两人向前一步,只觉脚下像是踩进了棉花堆,毫无征兆失去了着力点。 沈沧澜摸到了一扇冰冷门板,她随手一推,登时带着祁陵一起跌进了未知的房间。 ****** 穿过铁树地狱的那条路,黑色门板的另一边,依旧是放置着透明骰盅的房间。 只不过桌面上多了一个小型医药箱,用来给幸存的玩家们暂时处理伤口。 沈沧澜此刻正盘腿坐在地上,慢条斯理给自己受伤的左手缠纱布,大约是觉得气氛太沉默了,她侧过头去,冷眼瞥向靠在墙边的祁陵。 “总是这么不言不语,会让我感觉你离死不远了。” 祁陵将目光从她手上渗血的纱布移开,他顿了顿,眼帘低垂:“抱歉。” “我逼你道歉了?” “是我应该道歉。” 沈沧澜当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也知道他大概是在自责,尽管这些在她看来都是些无用累赘的情绪。 她说:“你一只脚都快踏进阎王殿了,刚才还能靠自己闯过来,已经可以了。” 能做到这程度,就算是她也不至于苛责,她唯一不解的是他坚持追随自己的执念未免太强烈,好像比x针剂的药效都强烈。 她当年在时空管理局,到底给这男人留下了什么印象? 但这话她没法问,因为问了估计他也不会说。 “算了。”她自语了一句,不耐烦示意,“过来,把纱布换一下。” 祁陵一愣:“我自己能换。” “我让你过来,你就过来。” 这语气,很明显如果他再敢拒绝,她就会把那卷纱布缠在脖子上直接勒死他。 所以祁陵妥协了,他默不作声挪了几步,坐到了她旁边。 沈沧澜低头拧着医用双氧水的瓶子,懒洋洋问道:“是你自己脱,还是我帮你脱?” “……” “别不好意思,又不是第一次。” 反正在玩家根据地的时候,她拖他上床,把该看的也都看过了。 祁陵没说话,他垂眸,开始将卫衣的衣摆向上撩。 最后沈沧澜嫌他动作太慢,索性帮了他一把,她单手拽着卫衣褪到他头顶,很随意地扔到一边,随即干脆利落撕扯掉了他伤口处的旧纱布。 刚凝固不久的血痂,中途不知裂开了几次,衣料黏连着沾血的皮肉,疼得祁陵猛地深吸一口气。 他身体前倾半分,而后就被沈沧澜抵着额头推回了原地。 “坐好了,忍着点。” 在她字典里,可没有怜香惜玉这个词。 祁陵的身上除了新伤,其实还有许多旧伤的痕迹,能看得出时间较久,想来这些年为了爬上审判总长的位置,也是拿命在拼。 沈沧澜替他重新缠上纱布时,指尖很自然下移,顺手在他劲瘦的腰间捏了一把,然后看他瞬间茫然失措的眼神,满意挑眉。 “耳朵怎么红了?都当上审判长了,连这点心理素质都没有。” 距离这样近,她调笑时,温热呼吸甚至能贴着他的耳根拂过。 祁陵本就状态不佳,维持不了那么好的定力,微微颤抖的手指紧握成拳,他咬着牙关撑地后退半米,捡起了自己的衣服。 “多谢沈执行长。” 沈沧澜瞥他一眼:“我很讨厌这个称呼,再继续叫下去,我可能会割掉你的舌头。” “……” 她想了想,不自觉又恢复了几分恶作剧似的微笑:“当然,如果你不习惯直呼我的姓名,也可以叫姐姐。” ****** 那声姐姐肯定是听不到的,祁陵也不可能叫得出口。 但沈沧澜有了点新发现,这看似如同冰川枯木一样无趣的男人,骨子里似乎还挺纯情。 时空管理局乌烟瘴气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常年跟那群坏种们一起共事,居然没被同化,也是个奇迹。 地图上显示开启的房间越来越多,不过地狱房间的数量并没有增加,且在此期间又淘汰了三名玩家。 在经过了一间普通任务房,以及一间放了新鲜炸鸡和汉堡的空房间后,沈沧澜把获得的那张奖励卡用了。 她叼着半块炸鸡,眯眼看向腕表界面,见界面已经显示出了自己当前所在的位置,并以此为圆心,标志出了四面房间的颜色。 两绿一金一红。 这说明是两间普通任务房,一间奖励房和一间地狱任务房。 按常理而言,用一张奖励卡换来了绝对安全的选项,还能开启新的奖励房,这简直是天大的运气。 换作任何一位正常玩家,这时都不该犹豫。 可沈沧澜不是,因为她不正常。 她象征性询问了一下祁陵的意见:“你觉得是进奖励房好,还是进地狱房好?” 祁陵不假思索回答:“地狱房。” “为什么?” “因为地狱房才是你使用奖励卡的意义。” 他心里很清楚,只有地狱房才会让她产生兴趣。 她有兴趣的事,他必然要奉陪到底。 沈沧澜笑了起来:“你还真是不怕死。” “没什么可怕的。” 说完,祁陵平静侧过身去,推开了那扇通往地狱任务房的沉重铁门。 他略一颔首,对她做了个“请”的手势,就像当初很多次被执行院借调,配合她出任务时一样。 年岁漫长,却总会归于原点。 …… 十八间地狱房,目前只开启了两间,还都是沈沧澜亲自开启的。 或许,这也是门玄学。 当视线逐渐适应了短暂的黑暗,耳畔隐约传来轻微的叮当声,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余音不绝。 沈沧澜睁开眼睛,见自己正身处大片浓雾里,而丝丝缕缕溢出雾气的光亮,能勉强让她看清四周景象。 此刻她目之所及的地方,均悬挂着无风自晃的人骨风铃,雪白的骨头相互撞击,这就是刚才听到的、略显沉闷的叮当声。 她拨开垂到头顶的一串风铃,往前走了两步,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站在身边的祁陵已经不知去向。 不会吧?不会刚进来就死了吧? 这荒唐的念头一闪而过,很快又被她轻描淡写地否决。 看那小子生命力挺顽强的,无论如何都有x针剂的效力吊着一口气,不可能这么容易就死。 否则也太没意思了。 正琢磨着,前方雾气里隐有不明轮廓出现,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朝这边靠近。 沈沧澜停住了脚步,凝神细看。 ……哦,看清了,是一只行走着的人形骷髅。 那骷髅手里拿着一把刀,跌跌撞撞地向前走,随着它步伐的缓慢前行,它的模样似乎也正发生变化。 细嫩皮肉一分一寸填补了嶙峋的骨骼,紧接着长出了乌黑浓密,犹如缎子一般的长发,进而包裹住裁剪合体的衣衫,以及齐至膝盖的束腿长靴。 黑金色暗纹样式,领上三颗星,胸前佩戴飞盾形徽章,这套衣服实在太过熟悉了。 是时空管理局的高层制服。 而当那骷髅穿过浓雾,彻底站在沈沧澜面前时,它已完全化作了她的样子。 或者说得再准确点,是很多年前,沈执行长的样子。 沈沧澜面对着它,一时间恍如隔世,就像被一面可以穿越时光的镜子,卷入了昔年的风沙里。 掌心冰凉,她垂眸,见掌心不知什么时候,竟然也多出了一把刀。 一把和对面的沈沧澜,一模一样的细刃短刀。 那刀她认识,是自己当年在执行院常用的佩刀,原本是双刀,是现任局长程雪烈年少时所赠。 后来她被关进荒山牢狱,这对刀自然也就不再属于她了。 现在偏偏又莫名其妙,回到了她手里。 对面的沈沧澜开口,声音同她如出一辙,在耳畔幽幽响起。 “这对刀是程雪烈亲手锻造的,还记得他说过什么吗?” “他说,双刀是他与我情谊的见证,就算有朝一日他登上顶峰,也会永远站在我身后,看我潇洒,放我自由。” “可是最终,我真的送他登上顶峰,他却收回双刀,亲手毁掉了我的自由。” “不仅是他,故事结尾时,所有人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只有我成为了牺牲品,他们却称之为‘必须付出的代价’。” “我不懂如何爱人,也从未被爱过。我活了这些年的唯一意义,仿佛就是作为当权者的利刃,野心家的棋子,耗尽价值,再接受被利用、背叛和抛弃的命运。” “所以,我为什么要活着?” “我为什么非要活着?” 声音于平静处渐生哀凉凄厉,直至四面八方荡起回声,像是成百上千的沈沧澜在齐声悲鸣。 雾气越浓,满目的血色也越浓,一瞬间那些悬挂着的人骨风铃,竟然都变成了她的模样。 她们像是已经死去了,有的被吊住脖颈而死,有的面目青紫中毒而死,有的湿淋淋溺水而死,还有的浑身骨骼错位,是从高处坠落而死…… 是她各种各样的死法。 是她为自己选择的死法。 “本来只有五十年可活而已,但其实连五十年都太难熬了。” “除非死亡才能解脱,我也早该解脱了。” 对面身穿制服的沈沧澜,缓缓举起那柄短刀,对准了自己的心脏。 与此同时,真正的沈沧澜,也持刀抵在了自己胸前。 “我该连同对他们的记忆一起,结束这一切。” “他们将会为此悔恨一辈子。” …… 腕间的狼骨串珠轻击刀刃,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微响。 下一秒,刀尖在掌心调转方向,沈沧澜闪身向前,果断反手一刀,割断了对方的喉咙。 没有丝毫迟疑。 她唇角上扬,温柔烂漫地笑。 “你到底在说什么胡话?我当然要好好活着,活着多有意思啊。” “还有,我并不需要他们悔恨一辈子。” “我会亲手送他们下地狱。” 这里是枉死地狱,民间传言,在世自我了结生命的人,死后会被放逐到第十四层,千遍万遍重复自己死前的痛苦。 放在本轮游戏里,玩家会在这一间任务房中被幻境洗脑,意志力薄弱的玩家,很容易失去自我判断,从而被操控意识选择自杀。 至于幻境内容,则提取于玩家记忆,以声画交织的方式,最大程度呈现出他们灵魂深处悲、恐、惊、怒等负面情绪。 亦真亦假,谁能分辨得清?迟早要被逼到发疯。 攻心策略,通常来讲是上上计,不过也有例外。 比如沈沧澜,她是情绪稳定的疯子,天生就没有自我忧思怀疑的那根弦。 刚才那一幕,对她来讲是天大的闹剧,她活着只想为难别人,有仇报仇,从不会消耗自己。 短刀在掌心应声碎裂,所有关于沈沧澜的幻象全部崩塌,重新变回在血光中摇曳的人骨风铃,而面前身穿制服的幻象也随之消失,化作骷髅的样子散入雾气里。 雾气似乎淡了一些,依稀可见通往他处的路径,再往前走一段路,是场地的转角。 沈沧澜打了个哈欠,捻着腕间串珠,不紧不慢走向那里。 她得去看一眼,看看某位严重战损的小娇花,是不是还活着。 9、故人 祁陵刚一进入这间地狱房,就与沈沧澜失散了。 但他却在接下来的幻境里,看到了身穿制服的沈沧澜。 也就是曾经的沈执行长。 漫天风沙里,脚下堆积的尸体血流成河,她持刀而立,脊背挺直如一柄出鞘利剑,平静看他。 “你很有天赋,跟着魏彬可惜了。” 魏彬是前任审判总长的名字。 她确实这样评价过他,或许那时只是随口一提,可却让他记了很多年。 所以他后来精心策划除掉了魏彬,取而代之,只为了证明她没有看错人。 回忆重归现实,祁陵原本是想说点什么的,可思维却好似不受控制般变得迟钝,那种铺天盖地而来的晕眩感也越发强烈。 重伤状态下,人的意志力本就薄弱,就算是他也难以幸免。 不过一眨眼的瞬间,四面环境转暗,血光更盛,此刻站在他面前的,已经是六年后的沈沧澜。 刀还是那把刀,但却架在了他的颈间,连冰冷的触感都极度真实。 她凑近,一双妩媚的眼睛仔细端详他,嗓音里含着一如既往的笑意。 她说:“你以为植入了灭神芯片,就能一直跟着我了?那根本不算什么筹码,我杀你留芯片,该做的一样可以做到。” 她又说:“我要一个忠心耿耿的废物有什么用?你真的想证明自己,不如死给我看。” “我只相信自己亲眼看到的,你死了,或许我还能一直记住你。” 说来可笑,其实他所求的,也无非是让她记住自己而已。 就像程雪烈那样,能在她心里留下深刻的名字,哪怕是恨。 心口似压着千斤巨石,祁陵恍惚间向前一步,在将颈部动脉无限贴近刀刃的同时,也握住了沈沧澜的手。 这是他多年以来,第一次主动握住她的手。 只在幻境里才有勇气。 “那你杀。” 他接过了她手里的刀,眼看着就要割断自己的喉咙。 光影俱灭,这一刻幻境喧嚣直上,几乎是他无法逃离的死局。 ……如果没有出现意外的话。 但偏偏出现了意外。 空气中蓦然传来波动,下一秒,来自总局的空间通道开启。 系统暂时性无法识别不明外来人员的闯入,导致幻境失去效力。 刀锋在指间消散,祁陵只觉脑海深处某根弦突然绷紧,他的眼神也因此恢复清明。 面前依旧是空旷阴冷的密室场地,只是不远处多了一个人。 一个穿着管理局高层制服,戴了副银边眼镜,斯文隽秀的男人。 是他此前名义上的同事,信息总长乔栩。 四目相对,乔栩将他全身端详审视一番,几不可觉地叹气。 “果然在这啊,命够硬的,连天眼部队都杀不死你。” 祁陵冷淡神色间,不经意便多了一丝嘲讽,事实上除了沈沧澜,他对任何人都不太客气。 他说:“天眼部队做不到的事,你觉得自己能做到?” 这话没什么错,毕竟职能不同,信息部平时也不需要外出执行任务。 在局内高层成员中,相对而言,乔栩算是战力低的, “你本来就快被他们耗死了,能突出重围全靠运气,我要是连强弩之末都搞不定,也真是白活这些年。” 乔栩说完仔细观察,试图从祁陵的表情里寻到破绽,可惜失败了,祁陵就这么不闪不避正视着他,像是一江寒水,毫无波澜。 他一向自诩阅人甚准,可关于祁陵,他发现自己了解得太少了。 他实在是搞不清楚,对方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他话锋一转,决定采取一些怀柔政策:“不过你别紧张,我没打算把你逼上死路,我特意来这一趟,也是想问问你——你发这个疯的意义何在?要知道,这不仅仅是审判院的背叛,也是信息部的失职,你把我拖下水,不制裁你,我没法和程雪烈交代。” 祁陵冷笑:“没法交代,那就不要交代。” “你还没回答我,为什么要破坏系统秩序,又为什么要开启极地牢狱?会造成的后果你不该不明白。” “我很明白。” “所以你是完全故意的。” “不然呢?” 乔栩从未如此清晰感受到被挑衅的无语与怒意,他意识到不仅是自己,恐怕包括局长程雪烈在内,所有人都低估了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 他的异心,大约在取代魏彬成为审判长的时候,就已经种下了。 甚至更早。 “我早就说,不应该给审判院那么高的权限。”他阴沉摇头,“我再问一遍,你要不要跟我回去?看在昔日同僚的份上,我会争取刑期,尽量留你一条命。” “我现在的身份是游戏玩家,处于系统管控范围。”祁陵缓声道,“你带不走我,就这一条命而已,有本事就拿去。” “你真以为我杀不了你?” “那你就快杀啊,还等什么呢?” ……这句话不是祁陵说的。 而是熟悉的,温柔含笑的女声,隔着六年漫长的光景,再度响起。 故人到临。 没有言辞可以准确形容乔栩那一刻的震惊,他猛然回身,见沈沧澜正捻着指间的狼骨串珠,慢悠悠从转角的阴影处走出来。 她随手将散落的一缕长发撩到脑后,目标很明确,就是他所在的位置。 她径直走到他面前,隔着触手可及的距离,笑盈盈地看他。 她的眼神亮得出奇,充满了令人心悸的诡异愉悦感,将野心和征服欲显露无疑。 这眼神乔栩太了解了,如果她紧盯着谁,目光灼灼地微笑,那就代表了攻击前兆。 只是以前,都是他旁观她攻击别人,现在猎物换成了他自己。 欣喜与慌乱的情绪疯狂交织,心跳几乎失控,他深知自己毫无胜算,因此尝试着先用言语稳住她。 “沧澜,你怎么会在……” 他没有来得及讲完这句话,或者说,沈沧澜压根没给他讲完的机会。 她闪电般伸出手去,直接掐着他的脖子,把他甩向了身后墙壁。 10、献计 乔栩时隔六年与沈沧澜重逢,甚至连一句话都还没说完,就被沈沧澜直接甩飞出去,重重摔倒。 沈沧澜随后走上前,单手掐着喉咙,将这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从地面拽起来,又将他的后脑“砰”的一声抵在了墙壁上。 她微微一笑:“信息部这么清闲,都有空来巡查游戏了?” 她手上的力道越收越紧,被刻意削尖的指甲刺进他的颈部皮肤,片刻便有几缕血线殷红刺目,缓缓渗入了制服领口。 乔栩毫不怀疑她真的会抠破自己的颈动脉,这种情况下他不得不试图反抗,然而不出五招就又被暴力压制,重新按回了墙面。 不仅如此,作为反抗的惩罚,沈沧澜又往他脸上补了一拳。 没错,是往脸上揍的,丝毫没留情。 乔栩的鼻梁骨险些塌陷,连镜片也被一拳击碎,要不是他及时往旁边侧了下头,恐怕镜片的玻璃碴要扎进眼球,这双眼睛必瞎无疑。 沈沧澜揪着头发强迫他正视自己,她轻勾唇角,笑着摇头。 “六年了,你没有半分长进,依旧是个废物。” 乔栩摘下破碎的眼镜,用衣袖擦去鼻血,未免显得有些狼狈。 他低声回答:“就算我长进了一点,也远赶不上你,有什么意义?” “确实。”沈沧澜认可了这句话,只是讽刺意味十足,“信息部的总长,有智慧不就够了吗?” “……” 她挑眉问他:“这些年你一直是程雪烈的军师,给他出了那么多好计策——但如果现在我要杀你,他来得及救你吗?他能保得了你这条贱命吗?” 乔栩无奈:“程雪烈可不会救我,他甚至还在怀疑我跟祁陵串通。” “哦,那倒也正常,反正他从来没信任过别人。” “我理解你要杀我的心情,你也的确应该杀我。”他将语气一再放柔,生怕哪句话说得不对劲,就会激怒她,“但能不能容我临死之前多问一句,你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沈沧澜平静反问:“极地牢狱都开启了,我作为犯人一员,被释放出来参加游戏有什么问题?” 或许,有些猜想尽管是唯一答案,却也依然荒谬无比。 乔栩目光移向不远处的祁陵,片刻又缓缓移回沈沧澜脸上,如此往复几番,他沉默了很久,才终于难以置信地开口。 “不要告诉我,这小子处心积虑策划了这么一个局,根源居然是为了救你出来?” 沈沧澜难得认真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他说在局内待够了,想换种刺激的活法——你看,他宁可投靠我也要背叛程雪烈,足见你们几个有多讨人嫌。” 乔栩神色复杂地看向祁陵:“他大概是不了解,投靠你只会死得更快。” 沈沧澜微笑:“对啊,这世上还有谁比你更了解我呢?” 话音未落,她突然抬起膝盖往他腹部重重一顶,随即趁他吃痛弯腰的瞬间一脚踹翻,短靴用力蹍在了他胸口。 她居高临下地审视他,看似含笑的眼底,凝结的是彻骨冷漠。 她说:“其实我早就想教教你,在真正的武力面前,你所谓的聪明才智没有半点用处。” “比如现在,只要我想让你死,你就得乖乖去死。” 乔栩躺在墙角,好容易才把那股即将溢出喉咙口的血腥气咽下去,他与她对视,不知为何,相比起随时可能死在她手里的紧张,此刻他竟莫名多了几分欣慰。 虽然他也觉得,自己的精神好像是不太正常了。 “你可真是一点都没变。” “要是变了,怕你们会认不出我。” 他咳嗽两声,略显自嘲地笑了起来:“好,好,其实我也知道,当年做的事对你而言不可饶恕。但是沧澜,就算你要审判,也该判我们三人同罪——除了我,程雪烈和沈沧海,你都不能放过,那样才公平。” 沈沧澜瞥他一眼:“这么说你是又有好办法了?” “没什么难的,祁陵既然能与你绑定游戏,想必是安装了干扰程序,你让他把我也绑定进来,我不回管理局了。”乔栩说,“程雪烈本就怀疑我,一旦发觉我有异动,他不可能继续稳坐办公室。” “哦,那沈沧海呢?” “沈沧海……”乔栩叹息,“他这些年一直跟程雪烈闹得很僵,对我也有意见,估计不会管这些闲事,想让他来,除非让他知道你在这。” “真有意思啊。”沈沧澜笑意更深,“当初联手送我进荒山牢狱时,你们仨空前团结,结果我一走,你们反倒貌合神离了?” “这件事一时半会儿很难解释,但有一点我必须澄清,我们仨从来也没有多么团结,尤其是你不在的时候,只会更分裂。” “无所谓,我对你的解释不感兴趣。”沈沧澜淡定抬手示意,“过来。” 这句话当然是对祁陵说的。 当了半天背景板的祁陵,终于有机会走到她身边,他垂眸看着她,显然已经明白了她叫自己来的意思。 “你想采纳他的意见?” “是啊,我感觉他说了一堆废话,就只有这句最有用。”沈沧澜笑道,“你能把他绑定裁决游戏吧?” “可以绑定,但组队最多两人。” 她闻言奇道:“谁说要和他组队了?等通关这局,放他在游戏里自生自灭。” 乔栩立刻警惕:“不行,如果我不和你组队,程雪烈就算找到我,你也见不到他。” “他定位不到我,难道还定位不到背叛他的小审判长吗?” “……” 沈沧澜很喜欢看乔栩被噎到无语的表情,她慢条斯理将短靴移开他的胸口,侧身给祁陵让了位置。 祁陵俯下身去,熟练点击腕表,开始通过局内高层程序,同乔栩建立连接。 中途乔栩试图起身,均被祁陵推了回去,他不得不继续以一个狼狈的姿势躺在那,脸色阴沉地盯着对方看。 “你这和狐假虎威有什么区别?” “没什么区别。”祁陵的语调依旧冷漠而不起波澜,“谁都可以,能威慑住你就够了。” 乔栩停顿片刻,不自觉咬了一下牙关:“你不可能独自完成这项干扰程序,局内一定还有其他人在暗中协助你。” 祁陵头也不抬“嗯”了一声:“研发程序是信息部的主职,除了你们谁有这本事?” “……我没在跟你开玩笑。” “我从不开玩笑。”祁陵说,“所以你要怀疑,不如先怀疑自己手下是否出了叛徒。” 11、修祠堂 “祁陵,咱俩一样,都不过是沧澜用来引程雪烈现身的鱼饵,你觉得自己对她有多特殊?” 乔栩只是变成了玩家,并没有与二人组队,所以需要自行掷骰子前往下一房间。 这是他在临走前对祁陵说的话,但他却并没有看祁陵,而是看向了沈沧澜。 可惜沈沧澜捻着串珠,压根连个眼神也没给他。 祁陵盯着透明罩内滚动的骰子,神色淡淡的,看上去也并不在意。 能做她的鱼饵,说明他还有价值,这是好事。 他原本也是这么打算的。 三个人一左一右,就这样进入了方向相反的房间。 …… 新的房间是一间普通任务房,普通归普通,任务却很繁琐且怪异。 沈沧澜和祁陵一进门,双脚就踩进了没到膝盖的冷水里,那水浑浊又冰凉刺骨,她沉默半晌,皱着眉俯身挽起了裤边。 祁陵低声询问:“怕湿的话,我背你?” 她纳闷看了他一眼:“做什么蠢事。” 她拒绝了他的好意,当即蹚水进入屋内。 房门随即在身后关闭。 这间房整体的风格很老式,实在破败得不成样子,先不说脏水里乱七八糟什么东西都有,甚至连木砌的屋顶也破了好几个小洞,正在呜呜漏着风。 上方严重斑驳掉灰的墙面,写着歪歪扭扭一行血字: 【请帮先祖修缮祠堂。】 沈沧澜研究了几秒钟那行字,转头面无表情问祁陵:“学过修祠堂吗?” 祁陵很诚实:“没有。” “那就只能瞎修了。”她说着挽袖子,“这破地方还有什么供奉祭祀的必要?早都是些孤魂野鬼了,不如直接拆掉。” 他下意识按住她的手,又立刻觉得不妥,默默收回。 “别管了,我来。” 见她没表示异议,他行动起来,俯身开始在冷水里寻摸工具。 结果水里居然养着不知名的恶鱼,生了一口细密尖利的牙齿,登时就咬住了他的手指。 他顿了顿,用力将手往墙上一甩,只听“啪”的一声闷响,那条鱼被拍成了一摊烂肉。 他垂眸,将指间溢出的血迹很随意在衣服上擦了擦,便又重新探入水中。 这房间似乎不太危险,只是很考验玩家的耐心罢了,毕竟没有谁愿意浑身湿透地在水里摸鱼,以及让人很怀疑游戏设计者的精神状态。 目前水位太深了,得想办法使水位变低。 直到祁陵找到了一柄锤子,大概率是用来锤墙的,他刚想跟沈沧澜说点什么,谁知沈沧澜动作比他更快,她直接把锤子接了过去。 她抡起锤子,随机挑选一处幸运墙面,力度雷霆万钧,连续数下,当场把墙壁砸出了缺口。 缺口内黑漆漆的,并不通往另一间任务房,但脏水却的确沿着这里缓慢流往外部,直至露出了湿漉漉的地面。 她扛着锤子转身,疑惑问祁陵:“你刚才想说什么?” “……没什么。”祁陵显然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他无奈指了指身后,“可能游戏本身要砸的位置在那。” 后方墙角的一处位置凹陷,明显比其他墙体要薄,颜色也不一样,他当时摸到了,正打算告诉她,还没开口,她已经把其他墙面给毁了。 事实证明,在绝对实力面前,不需要所谓的捷径。 如果不拦着点,也许她真会把这座破祠堂拆了。 沈沧澜的目光,从凹陷位置到自己砸出的缺口之间,来回端详了两圈,这才气定神闲地应着。 “哦,草率了,不过无所谓,反正水也放完了。”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祁陵发现,墙上的那行血字,似乎颜色变得淡了一些。 修建祠堂需要很多步骤,每完成一个步骤,血字都会变淡,直到完全消失。 水一放完,地面到处都是翻着肚皮蹦跳的恶鱼,沈沧澜一脚踩一条,靴跟将凸出的鱼眼珠都踩得爆裂,黏液流了满地。 她看见一块半干半软长了水草的泥土,顺手捡起来,把自己砸出的缺口给糊上了。 果然,墙上血字又淡了一点,因为祠堂该修补的地方应该修补好,不能留洞。 祁陵抬头看向屋顶破漏,又将视线移向另一边墙角倒着的梯子。 他想了想,依次拾取地面散落的木板、防水钉和铁槌,准备登梯子上去补屋顶。 他客气询问沈沧澜:“能帮我扶着梯子吗?” 沈沧澜目测了一下,那梯子不会自行固定,这高度也确实为难他,于是勉强同意。 “你能修好吗?” “我觉得系统不至于精益求精。” 潜台词是,他只能搞一搞表面功夫。 这其实就差不多了,万一是独自参加游戏的倒霉玩家进入这间房,甚至连梯子都立不起来,还不知要耽误多久。 然后接下来,是沈沧澜一边打哈欠,一边扶梯子,而祁陵举着铁槌猛敲房顶的时间。 期间沈沧澜无聊,例行调戏某位帅气的木头人。 “乔栩刚才说的话,你听进去了?” 祁陵钉木板的动作一顿,他沉默片刻,冷静回答:“他说的是实话,也是废话。” “怎么讲?” “他该庆幸还能被你利用,否则早就死了。” “那你呢?” “我会比他更有利用价值。” 沈沧澜意味深长地笑了一声:“不止,你比他听话,还比他长得好看。” 祁陵什么都没再说,只一门心思修补房顶,但从她的角度,仍看得出他耳根泛红。 啧,真是经不起一点撩拨。 她小幅度摇了摇头。 祁陵钉了三十多分钟,这大约也是沈沧澜最有耐心的三十多分钟,确实太给面子了,毕竟换作正常情况,恐怕她连三分钟也懒得等。 她仰头看着修补完成的屋顶,又转向持续变淡的血字,略微夸了一句。 “还挺有木匠天赋的。” “谢谢。” 不远处倒伏着一座垃圾桶,祁陵环视四周,又找到了需要重新扎起来的破烂扫帚。 他用扫帚将地面的各种污物,以最快速度清扫干净。 沈沧澜捡起一块边缘有些破损的牌位,上面的字迹几乎已经看不清了,这大概就是祠堂里供奉的其中一位。 她靠墙支起一张挂着水草和鱼尸的矮桌,把牌位放在了上面。 樟木牌位诡异地摇晃了两下,上面隐约有模糊字迹显现,只是字体歪斜如同狗爬,根本看不清楚。 ……或者说,要的就是玩家看不清楚。 沈沧澜伸手取牌位,发现牌位已经被牢牢固定在了桌面,无论如何都拿不起来。 她明白了几分,于是假意俯身靠近,装作要仔细阅读的样子。 果不其然,在她无限靠近的瞬间,墙面忽有沾血的尖利骨爪探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凶猛抓向她的面门。 幸好她早有准备,当即向后一仰,同时就势钳制住了骨爪。 爪尖距离她的眼睛只有半寸,她保持着原先的姿势没动,冷漠和对方较着力。 “这供奉的都是什么玩意儿。” 关键时刻,察觉到不对劲的祁陵一个箭步冲过来,他举起她放在旁边的锤子,直接锤断了对方的半截骨头。 牌位应声碎裂,剩下的残骸默默缩回了墙面,沈沧澜坐在原地,斜眼一瞥。 “我都不慌,你慌什么?” “我没慌。” 眼看着墙上血字已经彻底消失,场地中央缓缓升起了摆放骰盅的圆台,这间任务房应该是可以离开了。 在将手放在按钮上的时候,她也不晓得想起了什么,冷不丁问他。 “就算当上审判长,这几年在局内,也受了他们不少欺负吧?” 这问题实在猝不及防,祁陵神色微怔:“……还好。” “怎么算才好?” “他们看不起我,我也看不起他们。” “确实,他们也没什么好让人看得起的。”沈沧澜微笑道,“不过以后就不太一样了。” 祁陵一时没反应过来:“哪里不一样?” 她的视线从他脸上移开,随即抬手拍下了圆台上的按钮。 在骰子停止晃动的同时,她轻描淡写地回答他,音量不高,却如暗夜骤雨,在他心底激起万丈骇浪。 “毕竟你现在名义上是我的人,在不得不交出这条命之前,谁敢在我面前动你,谁就得死。” 12、特殊奖励房 【本局幸存玩家剩余人数:36】 【幸存玩家人数高于30,开启特殊奖励房间。】 这一中途触发的机制很简单,是指系统将玩家们每六名一组,传送到距离最近的白色空房间。 而那间空房间,将被改造成所谓的特殊奖励房间。 至于怎样才能获得特殊奖励,没有人知道。 沈沧澜和祁陵由于之前进了个需要修祠堂的任务房,衣服和裤子都还是湿的,看上去略微有点惨兮兮——至少在别人眼里的形象,是这样的。 两人一进门,见另外四名玩家,三男一女,已经在里面等待了。 这几位玩家,似乎都不是很好惹的样子。 穿机车皮衣,戴耳钉染耀眼红发的时尚潮男,正在低头整理自己的皮带扣,表情自带一股不屑的狠劲儿; 脸上有道贯穿左眼伤疤的卷发男人,胡子实在有些粗犷,他那只眼睛好像也是浑浊的义眼,犹如特意安插的监控仪器在监视众人; 穿白t恤和运动裤的男大学生,瘦高白净,坐在墙角托腮打量大家,他额头受伤了,血迹还没干,却依然笑眯眯的,那笑容莫名令人背后发凉; 剩下的那个女孩子,和他们仨保持了一段距离站立,她留着齐肩乖巧的中短发,素颜清秀,眼神木然,穿了件宽松的黑外套,隐约看得出瘸了一条腿。 六人集齐,房门随即关闭,紧接着他们只觉眼前天旋地转,待视野恢复正常时,发现原本四面白墙的空房间,已经变成面积扩大了十几倍的大型密室。 这间密室的场景像是一座平层别墅,装修有点偏欧式复古,以红黑金色调为主;水晶灯和羊绒地毯一应俱全,墙壁的相框错落有致,风格颇为抽象诡异,并穿插悬挂着诸如鹿头、羊角等金属装饰物;不仅如此,客厅四角还分别立着造型奇特的蜡像,蜡像无一例外穿着中世纪礼服,戴着夸张的礼帽,形容逼真,雌雄难辨。 但不得不提的是,这四座蜡像居然全都没有眼睛,眼睛部位像被封住又涂成了黑色,说不出的死气沉沉。 这是个复杂的场景,乍一看能称为道具和线索的东西太多了,多反而显得混乱,教人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分析。 六个人相互对视片刻,最终决定在解密之前,先自我介绍一下,不管是敌是友,至少对彼此有个最基本的了解。 那个笑眯眯的男大学生,最先开口打破了这安静尴尬的气氛。 “我叫何真,请问各位都怎么称呼啊?” 红发潮男瞥了他一眼,依旧是那副脸臭不爽的模样:“周昊。” 卷发刀疤男也以低沉沙哑的声线回答:“张勇。” 短发女生拢了拢身上的外套,嗓音细声细气的:“韩桑榆。” 见那四人的目光一时间都集中在了自己这,秉持着多少也应该说点什么的原则,沈沧澜恶作剧之心顿起,她突然抬起手来,拍了拍祁陵的脸。 “我是小沈,这位是我弟弟小祁。” 祁陵:“……” 周昊冷哼:“这场游戏都进行快一半了,居然还有女生能活着进奖励房。” 韩桑榆沉默着没说话,沈沧澜指尖捻着串珠,也没理他,只微笑转头,轻声对祁陵耳语。 “你以后可别把脑袋染得五颜六色,容易影响智商,还死得快。” 祁陵垂眸:“嗯。” 张勇说:“女人一定是弱者,只有蠢货才会这么想。” 周昊的鄙夷之色溢于言表:“所以你脸上这道疤,就是吃了女人的亏?” “再多废话一句,你脸上也会多出相同的疤。” “二位别吵了。”何真看上去很好脾气地笑道,“周先生,你最好不要看不起这些姑娘,能被筛选进游戏,已经说明她们做过恶事了,更不要说她们还闯到了这一关——我看啊,她们也许比我们还厉害。” “被筛选出来的也有可能是倒霉蛋,我看你是草木皆兵。” 周昊挽起袖口,自行去搜索场地,一副不愿再与他们多费口舌的高傲样。 另外几人见状便也四处散开,暂时放下这种不必要的小争吵,转而将注意力移向更重要的正事。 目前看来,他们需要暂时合作,先解决这间密室里存在的谜题,设法找出获取特殊奖励的方式,再做他想。 沈沧澜在客厅范围内溜达了一圈,随后示意祁陵把茶桌上摆放的水晶杯具包括丝绒垫布都撤下去,露出完整的桌面。 难怪方才看起来,这张茶桌比普通的红木茶桌都更狭长一些,原来因为桌面整齐排列着六处长方形凹槽,似乎应该利用某些盒状道具来触发机关。 韩桑榆恰好在附近,也同样目睹了这一幕,她小小声说了句,试图提醒其余玩家。 “我们要去找盒子,长30厘米宽15厘米左右的盒子。” 除了沈沧澜和祁陵之外,那三位男玩家没有反应,看似没听见她的话,结果不一会儿的工夫,何真从卧室走出来,笑眯眯问了一句。 “是这种盒子?” 他居然找到了,并把手里四四方方的棕色木盒,卡进了茶桌的第一处凹槽内。 “可真像个骨灰盒啊。”他说,“大家都来瞧瞧,这上面有密码锁,还画着什么东西。” 盒子顶部确实嵌着一张奇怪的画纸,画风和图案比较拙劣,像是用油画棒随意涂鸦的,得仔细辨认才能勉强分析出具体内容。 男人抽着烟,腰间别着斧子,站在一座别墅的前面,正在用铁链锁住大门。 别墅已经燃起熊熊大火,而二楼的位置,正有人打算跳窗逃生。 何真歪着脑袋思考片刻,客气转头询问祁陵。 “小祁先生,你家着过火吗?” 祁陵回答得倒也干脆:“我没家。” “……好,那我们去问问那两位。” 也不知道何真到底是怎么跟另外两名男玩家沟通的,总之大约三分钟后,卷发男张勇大步流星走了出来。 他径直走到棕色木盒的面前,低头端详着那张画纸,神情愈发阴暗,牙关也逐渐咬紧。 他显然看懂了画的内容,且正在努力控制情绪。 沈沧澜打量他半晌,若有所思地抬起头。 不知何时,真皮沙发上方雪白的墙壁,竟显现出了一行触目惊心的血字: 【时间的意义】 什么才是时间的意义? 她明白了,而且她觉得,张勇在那一瞬间也明白了。 不太合群的周昊也回到了客厅,怀里还抱着另外一只棕色木盒,他停住脚步,隔着一段距离看向张勇。 与此同时,张勇俯下身去,迅速拨动了木盒的四位数字密码。 只听“咔哒”一声,木盒掀开了一道缝隙。 出乎意料的是,墙上的血字也因此发生了变化。 【4月21日】 【下药纵火,谋害至亲】 13、六只箱子 第一个箱子上的画纸,代表了张勇的过去,而事情发生的具体日期,就是箱子的四位数密码。 桌面上有六处凹槽,对应着六只棕色木箱,说明在场的六位玩家,他们做过的事,都要经墙壁血字展现给彼此。 谁也别想隐瞒。 由于之前的争执,周昊本就看张勇不太顺眼,此刻看了那张画,终于抓住了对方弱点,开口嘲讽。 “我还当是什么正义使者,合着狠起来连爹妈都烧,你弟弟该不是你亲手拿斧子砍死的?” “那是他们该死。”提起这一点,张勇阴沉的表情变得更加凶狠,“今天能站在这的人,哪有干干净净的?等你们的箱子打开,我看谁有资格审判谁。” 周昊把怀里的盒子往桌上一放,冷眼斜视周围。 “那就先看看这个吧,总之不是我的。” 众人纷纷上前察看,见第二个盒子上的画纸,似乎画的是两种割裂的场景: 一个穿着校服的女生横尸楼下,表情惊恐,血染红了身下草地; 另一个同样穿着校服的女生,被黑色尼龙袋套住了头,脖子被钢笔扎透,死在了堆满垃圾的小巷里。 何真笑了:“谁杀过可爱的女高中生啊?” 他这么一问,没做过的玩家都保持沉默,片刻,只有韩桑榆裹着外套,安静往前走了两步。 她沐浴着众人的视线,半句也没解释,直接低头输入了箱子的密码。 箱子开启时,露出了箱内大约2升容量的,类似水晶啤酒杯的容器一角。 随后,墙壁的血字又一次发生变化: 【6月12日】 【处心策划,残害同窗】 韩桑榆半句也没解释,开了箱子就转过身去,径直走向场地深处。 即使穿着那么宽松的外套,她的背影看上去也依然萧瑟单薄。 她实在有些过分平静了。 “真了不起,我就说不能小瞧女孩子吧?”何真一耸肩,“各位,都别闲着,快去找找自己的箱子,没准集齐就能召唤奖励了。” 祁陵看了沈沧澜一眼,见沈沧澜没做任何表示,只不紧不慢朝浴室的方向走去。 没记错的话,浴室这半天还没人去搜。 浴室的整体色调很压抑,镜子样式像是那种中世纪泛黄的铜镜,只能照出模糊的人影。 墙角摆放着一座浴缸,浴缸被帘布遮住了大部分,只露出脏兮兮的一角。 奇怪的是,空气里似乎弥漫着淡淡的腥味和药味,味道很难形容。 沈沧澜抬手掀开了那角帘布,祁陵担心暗藏机关,下意识想挡在她前面,却被她不耐烦按着脑袋推了回去。 “站好了,别碍事。” 事实证明,浴缸里并没有机关。 只有一具普普通通的尸体罢了。 这具尸体明显是被特殊的药水浸泡过,得以保持不腐烂的状态,它全身的皮肤都呈现出一种异样的惨白,表面有黏液微微渗出。 它的毛发已所剩无几,但从容貌轮廓依稀能辨别出是一名男性,尤其是它那双眼睛与整体格格不入,犹如两颗透明玻璃珠存在空洞的眼眶里,随时可能脱眶而出。 沈沧澜观察了几秒钟,突然毫无征兆伸出手指,动作平静自如,直接把尸体的两颗眼珠给抠了出来。 她将眼珠塞进口袋,想去洗一下手,结果拧开水龙头,流出的居然是鲜红的血水。 她无语地又关上了。 另一边,祁陵掀开合拢的马桶盖,发现马桶内部藏着第三只棕色木箱。 他回到客厅,将木箱摆在茶桌上,而后又见韩桑榆也跟了过来,她找到了第四只木箱。 他确信第三只木箱上的画纸,画的故事不属于自己,于是往第四只木箱那边瞥了一眼。 出乎意料的,那上面没有画任何人物形象,只画了一套沾血的黑金色制服,还有一把掉落在地的佩枪。 他的眼神一瞬间暗了下去。 确实,没有比这更明显的提示了。 …… 沈沧澜刚走出浴室,无意间瞥见周昊蹲在走廊转角,正在努力撬起一块颜色与周围有区别的木地板。 他看到她路过,面露嫌弃,很不客气地出声招呼。 “喂,眼睛不好使,不知道过来帮个忙?” 沈沧澜也不生气,只看了他一眼,微笑回应:“好啊,来了。” 她走近俯下身去,替他扶住了被撬起的一半木板。 然后在他准备拿起藏在底下的棕色木盒时,她突然单手接过木盒,并松开了扶着木板的那只手。 撬起的木板“啪”的一声回弹,当场夹住了未及收回的周昊的手,他露在外面的半截手指,登时肉眼可见地红肿起来。 周昊毫无防备,疼得破口大骂:“操,疯批了吗你?!” 沈沧澜权当听不见,端着木盒去了客厅。 这是找到的第五只木盒。 她抬头望去,见又有新的木盒被开启了,这一次是祁陵输的密码。 墙上血字已经变化: 【1月17日】 【背叛成性,忘恩负义】 同一时刻,祁陵也在注视着那行字。 他薄唇微抿,常年不见表情的俊脸上,难得露出了一丝压抑怒意的冷笑。 在旁人看来,这似乎是个极其抽象的叙述,包括那张对应的画纸,也猜不透他到底经历过什么。 他做了什么恶,又或者说系统认为他做了什么恶,只有他和她知道。 但认不认同,在不在乎,那是另外一回事。 他没有背叛应该忠诚和守护的人,也没有负不该负的恩。 他一直遵从本心,在做自己该做的事。 正在这时,周昊捂着自己差点被夹断的手指,气势汹汹来找沈沧澜算账了。 他骂得很难听,原本想去揪沈沧澜的衣领给她点教训,谁知沈沧澜站在那动都没动,下一秒,他人已经被祁陵从旁一拳直击正脸,仰面朝天躺倒在了地毯上,鼻血顺着脸颊流了两行。 沈沧澜弯起眉眼,似笑非笑地调侃:“你也是运气不好,正赶上他心情糟糕的时候。” “……我管他死不死!” 眼看着周昊还想爬起来反抗,祁陵果断一脚踩上去,鞋尖就抵在他喉咙上方,随时可能踢断他的下颌骨。 祁陵居高临下垂眸看他,目光冷厉。 “要么乖乖去打开你的箱子,要么我废了你这双手。” 说实话周昊也没想到,这男人刚才看上去不言不语的,看领口的血迹好像还受了伤,结果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狠角色。 他意识到自己惹了不该惹的人,但他骨子里对女性的歧视仍未改变,反而加深了。 他忿恨地瞪了沈沧澜一眼:“要我说女人有什么用,还不是要贴上个厉害男人才能苟活到现在?” 沈沧澜点点头,好整以暇地问:“所以你到底要不要去开箱子?再不开,这个厉害男人不仅会废了你的手,也许还会卸掉你的脑袋。” “……” 周昊没办法,只能暂时认栽,他不情不愿爬起身来,在祁陵极具威胁性的凝视下,慢吞吞挪到桌前。 第三个木箱显然画的是他的故事,内容比较杂乱,但仍能辨别出主体是结婚证与离婚证、大笔钱财与新闻报纸、得意的男人和哭泣的女人。 毋庸置疑,是关于欺骗感情的故事。 【10月30日】 【骗婚无度,敛财无道】 何真看着墙上的血字笑了,语调怎么听都有种微妙的阴阳怪气感。 “没想到啊,周先生一边看不起女人,一边又靠骗女人的钱谋生,也算是真本事了。” 周昊恶狠狠啐了一口:“那些蠢女人挣钱有什么用?她们提供钱,我提供情绪价值,算是各取所需——你羡慕,还不一定有人愿意给你骗。” “确实,毕竟我认为女人应该是用来爱的,而不是用来骗的。” 结果话音未落,忽听身后传来了张勇没好气的声音。 “是吗?你爱女人,爱到要把女人做成标本?” 在他身后,韩桑榆也默默地绕路过来,将最后一只木箱摆回了桌上。 不得不承认,这姑娘搜索道具是很有一套的。 不过目前,众人的关注点都在张勇找的第五只木箱上,那上面画的主角明显是男人,而这男人正在把某个穿着性感红裙的女人五花大绑起来,并试图将其装进特制的透明柜体。 从地上画的大面积血迹判断,那女人应该是死去多时了。 【3月2日】 【由爱生魔,杀人留尸】 何真输完密码,转头环视一圈,神色平淡,仿佛这本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爱一个人难道不该永远留住她的美丽吗?我不留下她,难道要等她主动离开我?” 张勇冷哼:“歪理邪说。” “张先生也别指责我了,反正大家都不是什么好人,你有这时间,不如去看看最后一个箱子。” 在场所有人都已经认领了箱子,那么毫无疑问,最后一只箱子就是沈沧澜的。 然而找到箱子的韩桑榆,研究了箱子上的画纸很久,都没看出个所以然。 她疑惑将视线转向沈沧澜。 其余人也迅速凑了过来。 那上面画了乌云密布的一线天空,连绵不绝的山峰和满地尸骨,远方隐现狼群轮廓,一个女孩正披头散发走进这片领域。 这代表了什么呢? 代表了沈沧澜被关进荒山牢狱的那一年。 沈沧澜几不可觉轻挑眉梢,她拨动密码锁,输入了那个令时空管理局无数人都终生难忘的日期。 那是当年的最后一天。 【12月31日】 墙上血字只显示到这里。 后面再没有任何内容。 14、刀 沈沧澜的箱子打开了,墙上血字却只出现了日期,没有标明关于她的恶事。 对此,在场玩家都感觉奇怪和怀疑。 “不应该啊,能进这种游戏的玩家,哪里会有纯好人?”何真看似还是笑眯眯的,望向沈沧澜的眼神却已经显得比较警惕了,“沈小姐,能告诉我们你这张画代表什么吗?” 沈沧澜随口一答:“代表女孩子尽量不要独自去未开化的深山探险。” “……” 但凡不是傻子,都听得出这句话不是实话。 自然,沈沧澜也不在乎他们怎么想。 六只棕色木箱全部打开,系统没再给玩家相互商量的机会,只见桌面整体下沉,机关开启,场地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水晶吊灯灯光俱暗,从客厅到卧室浴室,都只留了一点点泛红的光线,勉强让人能看清环境。 听得一阵诡异的移动摩擦的声音,不晓得来源于墙壁还是家具——与此同时,屋内温度开始缓慢上升。 “靠,这也太热了。”周昊嘟囔了一句,把自己的外套脱了。 不一会儿的工夫,其余人也分别脱了外套,只有韩桑榆没有,这姑娘很明显也热得额上见汗,却依然坚持裹着那件宽松的黑衣服。 张勇逐渐烦躁起来:“这是要把我们都热死在这?手段也太低劣了吧!” “肯定是有办法给屋子降温的。”何真倒是保持了足够的冷静,他以最快速度把全屋检查了一遍,然后有所发现,“……这面墙怎么凹进去了?” 与其说是凹进去了,倒不如说是墙面多出了个正方形置物空间,且最里面隐约可见血红色的雪花图案。 这是在指向什么? 有了他的提示,张勇和韩桑榆很快也在其他房间找到了同样的置物凹槽,共有六处。 周昊脑子也不傻,他问道:“是不是跟箱子里的杯子有关?” 而箱子里的水晶啤酒杯,容量差不多是2升左右,这意味着要在里面装满2升液体。 沈沧澜随手将外套扔给祁陵,她拿起自己和他箱子里的水晶酒杯,径直走向浴室。 另外几名玩家全都跟着她,随即便目睹她灌满了两大杯鲜红血水,又将灌满的酒杯拿去放进了墙面凹槽。 这就是浴室水龙头的意义。 他们恍然大悟,纷纷效仿,期间韩桑榆由于没有挤过周昊,排在了最后一位。 谁知等周昊往杯里灌满水之后,水龙头的水就停了,无论怎么拍打,也再流不下来一滴。 更要命的是,除了浴室,屋内再没有其他能出水的地方。 原来这个任务设定,注定要有一名玩家的杯中盛不满。 问题是盛不满六只酒杯,机关不启动,屋内的温度就降不下来。 这时候墙面、地面和家具早已发烫,场地内众人无异于身处火海,甚至连呼吸也变得困难。 韩桑榆心跳渐快,她站在原地,盯着手里的空杯发呆。 周昊急了,忍不住用力推她一把:“别tm愣着了,就你没斟到水,要害死我们吗!” 张勇在努力想办法:“有没有其他能代替水的东西?比如……比如尿呢?” 旁边何真露出了看智障的眼神:“杯的容量是2升,现在这温度几乎快把我们烤干了,你认为这提议合理?” “……那你说,什么才算合理?” “也不是没有合理的法子啊。”一直以看热闹姿态站在不远处的沈沧澜,此刻微笑柔声道,“浴室里接的是血水,那么剩下的杯子也用血去装满,不就行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这番话终于让其他人知道,原来听似最荒唐的办法,其实才是这场游戏最正确的思路。 只有杀一个人放血,才能盛满与其他酒杯完全相同的液体。 而他们需要思考的,是究竟杀谁。 周昊当即不假思索指向韩桑榆:“当然是谁拿着空杯,就放谁的血。” 韩桑榆顿了一顿,抬眸看他:“刚才我在你前面,是你把我推开的。” “你管我推不推开?现在是只看结果,你的杯空着,那就应该为了集体利益牺牲你。” “什么才算集体利益?” “放你的血保我们的命,让任务进行下去拿到奖励,这还不算集体利益?” 韩桑榆点点头,汗水顺着她湿透的刘海滴落,她热得面色通红,神情却越发的平静麻木。 她说:“要放我的血,你得先有一把刀。” “……什么?” 周昊本能地愣了一下,不明白她为什么有此一问,但事实上他也没有机会再过多思考,韩桑榆就已经出了手。 一柄尖锐的美工刀从宽松袖口滑落掌心,那是她之前在书柜的缝隙间找到的,这姑娘找东西确实很有天赋。 她和周昊相隔的距离本就不远,此刻更是又快又准贴近身前,紧接着手起刀落,在周昊反应的前一秒,右手凶狠发力,踮脚将那把刀深深扎进了他的颈侧,直接将其掼倒在地。 这是她当初杀同学用的手法,也是她最熟练的手法,她曾为此暗中练习过无数次。 后脑重重磕在地面,鲜血从颈动脉喷溅上墙,那一瞬间疼痛来得迟缓,周昊脑中一片空白,半晌才抬手紧紧捂住伤口。 可惜为时已晚。 他双目圆睁,五官扭曲抽搐,定格在惊恐且难以置信的表情。 他常年以骗婚为生,最后却偏偏死在了自己最轻视的女人手里。 诚然,这一幕也惊呆了其他玩家。 “可别浪费了。” 韩桑榆没理会大家怎么看自己,她小声念叨了一句,淡定蹲下身去,连续按压尸体颈部,使得大量鲜血流入水晶酒杯。 期间她嫌效率太低,甚至又补了一刀,几乎要切断尸体的脖子。 她终于灌满了自己的空杯,转而将杯拿去墙面的最后一处凹槽摆好。 水晶酒杯的重量达标,底座轻微下陷启动机关,墙内血红的雪花标记,刹那间变成了蓝色。 屋内温度开始下降,直至慢慢降回正常。 整个过程,张勇和何真都离她远远的,估计是怕溅自己一身血。 但他俩毕竟都是真实背过人命的,所以心理素质比较强,倒也没什么过分失态的行为。 更何况有人愿意代替动手,那自然最好。 而沈沧澜不知何时已经坐在了沙发上,她托腮观察着韩桑榆,兴致很浓的样子。 “这孩子的执行力,可比局内某些废物成员强多了。” 祁陵低声道:“那以后带她回去,整顿队伍。” “以后?”沈沧澜笑了笑,“等杀了程雪烈以后吗?” “等你接任局长以后。” “谁说我要当局长了?”她似乎对他的想法表示惊讶,“我可不干那费力不讨好的事,不如等程雪烈死了你去当。” “我也许会比程雪烈死得更早。” 她瞥他一眼:“那就尽量让自己活得长一点。” 祁陵沉默了一会儿,最终在她的注视里,点头叹息。 “我知道,我这条命是你的,在你允许之前,我会努力活着。” …… 两人说话间,其余玩家也在紧张检查场地,试图找出下一步任务的蛛丝马迹。 直到张勇无意间抬头,见沙发上方的墙壁,再度浮现出了诡异的血字。 他面露震惊:“这是什么意思?” 众人登时沿着他的视线望去—— 那行血字,很明显又提出了新的难题。 【钥匙将在祭品集齐后出现。】 15、祭品 【钥匙将在祭品集齐后出现。】 这是墙上浮现出的新血字,也是关于下一步任务的提示。 钥匙,很可能就是本场特殊奖励的钥匙;而祭品,则是开启这一项奖励的关键词。 玩家们首先要确认,所谓的祭品到底指什么。 “奇怪,这屋里根本也没有献祭台之类的地方。”张勇疑惑嘟囔着,“我再去一趟卧室。” “等等。” “……啊?” 说话的是韩桑榆,她将凌乱的短发拢到耳后,擦着手上的血,一瘸一拐地走向客厅角落。 很难想象,刚才她是怎样在腿有残疾的情况下,居然还能爆发出那样的速度,对周昊一击得中。 她的目标是角落里的蜡像,这些蜡像摆在屋里本身就是不太合理的,只是这半天大家都在忙着给场地降温,一时间竟下意识把它们忽略了。 她拍打了两下墙边蜡像,确认蜡像是绝对实心的,很沉,里面应该是放不了任何东西,这才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在蜡像的眼睛上。 之前也说过了,这四座蜡像的眼睛都被某种漆黑的材料封住,盯久了莫名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她与蜡像对视,半晌缓声开口:“古语说得好,画龙还需要点睛呢。” 张勇也不傻,经她这么一提醒就反应了过来:“那蜡像就是祭品?” 何真补充道:“很明显,要把蜡像的眼睛补全,才算变成真正的祭品。” “问题是哪有眼睛?” 沈沧澜自始至终没离开沙发范围,只托腮观察他们的一举一动,她闻言笑道。 “刚刚才死了一个人,这不是现成的吗?” 的确,周昊的尸体就躺在那,此刻成为了最佳试验品。 韩桑榆雷厉风行,她当即走回尸体身边,手持那把沾血的美术刀,把周昊的一对眼珠硬生生剜了出来。 做这些事时,她的表情甚至连变也没变,中途察觉到不寻常的视线,她抬起头来,恰与沈沧澜目光相对。 那似乎是……赞许的目光。 她握紧掌心血腥黏腻的眼珠,不知为何,一瞬间竟有些莫名心悸。 很奇怪,她居然在为一个陌生人赞许的目光而心悸。 直觉告诉她,沙发上这位看似狼狈的美人,除了讲话喜欢阴阳怪气之外,像是还藏着更深一层的秘密。 对方或许和自己是一样的人,又或许,自己这样比较就已经错了。 不过一晃神的工夫,她很快就恢复理智,意识到什么才是自己该做的正事。 她将仍旧往下滴血的眼珠,触碰到了蜡像漆黑的眼眶。 ……两秒钟后,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眼球沾染的血迹,仿佛挟带了无形温度,似火焰般融化了蜡像眼眶的特殊材料。 这两颗眼球如同被紧紧吸附住,轻微蠕动着调整角度,直至彻底成为蜡像的一部分,就好像是蜡像原本生出的眼睛那样,浑然天成,丝毫没有违和感。 “眼睛就是祭品。”她笃定了这一答案,只是这答案未免过于沉重。“四座蜡像,还差三座。” 要完成一座部分缺失的蜡像,需要用人的眼睛来填满,然而目前只有一具尸体。 换句话讲,要再取到新鲜的眼珠,就得从活人那里现摘。 “真不错啊。”沈沧澜微笑着弯起眉眼,语调温柔又愉悦,“那证明咱们五人还得出三对眼睛,谁来自觉奉献呢?” 此言一出,但凡不是傻瓜都已经明白了形势,无论是张勇、何真还是韩桑榆,全部找到自以为安全的位置,跟彼此保持了绝对距离。 沈沧澜随手一扯祁陵衣角,漫不经心地示意。 “坐啊,背挺这么直是给谁站岗呢?” “嗯。” 于是祁陵便也依言坐到了她旁边,两人相对松弛的状态,与其他三人的紧绷与警惕,形成了非常微妙的对比。 到了这种时刻,再维持表面和谐,其实已经没什么意义了。 何真深谙此理,所以在迅速分析完场上形势之后,他决定先拉拢一名相对可靠的队友,也就是张勇。 “张先生,看你的样子,这些年应该是父母偏心,吃了不少苦。”他说,“我也有个不拿我当人看的家庭,我理解你。” “他们确实该死。”张勇朝他投来一瞥,眼神复杂,“但你现在跟我讲这种话,是不是有点太不合时宜了?” “我觉得很合时宜,这恰好证明我们是一路人。”何真加重语气强调,“张先生,如果这场游戏注定只能活两个人,为什么不能是你我?” “……” “那两位姐弟很明显是相互绑定的,这个小姑娘的行事作风又不可控,只有我们才是最适合的队友。” 张勇犹豫了,但那一刻他又很清楚的知道,自己的确别无选择。 这一屋子的恶人,没有谁更值得信任,他要考虑的是与谁合作胜算更高。 那对绑定的姐弟,姐姐似乎没什么本事,弟弟却很能打,刚才揍周昊的时候就看得出来,是个硬茬子。 剩下的韩桑榆和何真,尽管韩桑榆出手狠,却也算是偷袭成功,正面冲突未必有何真厉害。 在战力方面,男性总是有着天然优势的吧? 这样琢磨着,张勇与何真低声商量:“那我们该怎么做?” 何真回答得斩钉截铁:“先把那小姑娘杀了。” “她有刀,得注意一点。” 何真轻蔑地笑了:“那把小短刀,咱俩还能按不住吗?” “也对。” 韩桑榆很敏锐,眼看着他俩一起转向这边,她就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她并未害怕,甚至都没后退半步,只是将手里的美工刀攥得更紧。 她完全没有怀着任何人愿意帮助自己的期待,但求饶也是绝不可能的,她已经打定了再拉个人当垫背的决心。 她平静道:“我可以死,不过要看看两位谁给我陪葬。”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抱歉了韩小姐。”脱下那层笑吟吟的面具,何真本身阴狠的内核便逐渐显露出来,就像他当初杀掉自己喜欢的女人那样,“怪就怪你孤军奋战,而且你自身条件差了点,就算活过这局,也活不过以后。” 韩桑榆冷淡反问:“难道你就活得过以后?”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都该学会接受命运。” “少跟我说什么接受命运,我早听够了。” 何真不打算再浪费时间,他朝张勇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左一右靠近,准备靠蛮力钳制住她。 韩桑榆离墙较近,她先发制人,摘下墙壁悬挂的木质相框,反手就朝何真脑袋砸了过去,紧接着就被张勇扑倒在地。 三人分分钟纠缠在一起,尽管双方力量相差悬殊,可韩桑榆格外坚持,她在拼尽全力挣扎反抗。 攥着刀的那只手始终倔强得没有松开,她发起狠来,歪头死死咬住何真的胳膊,咬得满嘴是血,硬是用牙齿撕下了一大片肉。 “……操!贱人!” 皮肉分离的疼痛让何真失去理智,他抡着拳头疯狂击打着韩桑榆,岂料很快就被张勇制止了。 张勇低声道:“等一下,当心他俩偷袭。” 他没想到韩桑榆这么难缠,结果这边还没搞定,那边沙发上的沈沧澜也起了身。 沈沧澜一起身,祁陵必然跟上,他可不想让对方渔翁得利。 毕竟韩桑榆不是最大的威胁,这对姐弟才是。 狼骨串珠悬在指间,在灯下泛着微微的荧光,沈沧澜站在茶桌前,将他俩打量了一圈,视线最终定在何真身上。 她温柔询问:“少了块肉可不是小事,要不要先止个血?” “……” “我不介意等你两分钟。” 16、金色钥匙 沈沧澜说要等他两分钟,这对何真来讲已经足够挑衅了,他刻在骨子里的自尊完全不允许遭受这样的轻视。 那一刻,愤怒和杀意甚至令他忘记了伤口的疼痛,他直接放下衣袖遮住胳膊的伤口,阴沉着脸色站起身来。 “怎么,沈小姐,你以为我少了块肉就杀不了你?杀女人我可是很在行的,你弟弟也未必保得住你。” 沈沧澜纳闷:“那你为什么还不动手?杀个人还需要先演讲给我听?” 她拍了下祁陵的肩膀,祁陵立即会意,留在原地没动,而她则向前走了两步,绕了半圈去往另一侧靠近走廊的墙壁。 何真和张勇并不知道她这一举动的用意何在,但从他们的角度来看,这一刻她和祁陵隔开了距离,正是两人迅速出手,争取一击得中的最佳时机。 所以何真咬紧牙关,登时一个箭步就冲了上去,张勇紧随其后。 沈沧澜背对着他们,在两人欺近身前的同时,她突然毫无征兆伸出手去,摘下了墙壁上的羊角装饰。 羊角在她掌心被一分为二,她掰断的瞬间,人已转身直面张勇。 她单手格挡住了张勇袭来的一拳,另一只手直接突破张勇的防御,将原本不算锋利的羊角,利落凶狠穿透了他布满老茧的手背。 这一下几乎把张勇的整只手都钉在了自己肩膀上,血光在视线内炸开,她唇边露出冷笑,随后将另一截羊角从张勇的喉咙口扎进去,强烈的惯性把张勇撞向地面,发出“咚”的巨响。 张勇当场断气。 刚才也说过了,这两根装饰用的羊角,完全不够锋利,用来当武器其实是不够格的。 也就是说,她是完全凭借压倒性的力量强行杀他,和手里拿着什么毫无关系。 她反手拔起插在张勇喉咙的羊角,带起的温热鲜血在半空划过一道弧线,溅上身后墙壁。 何真举着掉落在地的木质画框,正作势要重击她的后脑,谁知却被她轻轻巧巧闪身避开,羊角从上至下,将画框砸得粉碎。 那张清冷妩媚的脸,在他眼前无限放大,他甚至只来得及看见她的笑,就感觉双臂一凉,紧接着便听到了骨骼碎裂的声音。 短靴顶上膝盖,他的四肢被依次折断,数秒之间,疾风闪电般的招法,没有给他任何反抗的机会。 他像一只失去提线的木偶那样,被她随意扔在了墙角。 “不许叫出声,否则连你的舌头也一起割掉。”沈沧澜俯下身去,似笑非笑地警告他,“又或者我把你也做成标本,就泡在那座浴缸里,你觉得怎么样?” 何真疼得满头大汗,他死死盯着她,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愤怒与恐惧。 这是不曾在他预想中出现的一环,他不知道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怪物,明明刚才墙上没有出现关于她的过往事迹…… 可能正是因为没有出现,才更意味着可怕的秘密。 他颤声道:“你都能给张勇一个痛快,就不能干脆点杀我吗?” “那多没意思啊。”沈沧澜从容摇头,“我不杀你,有人会杀你的。” 她说着,转头看向了不远处的韩桑榆。 祁陵单手提着衣领,将韩桑榆从地上拎起来,并顺势往前一推。 “过去。” 韩桑榆刚被两个大男人揍,浑身骨头都疼得像散了架一样,本就残疾的右腿,走路步伐更显得迟钝。 她亲眼目睹了沈沧澜连眼都不眨,轻松残虐何真和张勇的一幕,意识到这很可能也是自己即将面临的结局。 但她没求饶,也没露出悲伤胆怯的表情,她淤青的脸上无波无澜,就这么平静迎视着沈沧澜的目光,保持沉默。 结果沈沧澜一开口,问的却是:“你那把刀呢?” “……在这。” 一直攥在她手里,到此刻也没放下。 “很好。”沈沧澜满意点头,并指了指何真,“来,你来杀他,杀了他你就能活。” 韩桑榆一句也没多问,反正就算沈沧澜不说,她也想杀了何真。 她毫不迟疑上前,攥着那柄美工刀,在何真惊惧的眼神里,将刀尖从他胸口刺入,再就势下划切割,带着仿佛要将他解剖的狠劲儿。 她连刺数刀,直至确信何真已经死透了,这才终于收手,并把美工刀扔到了沈沧澜脚下。 她抬起沾满血迹的手,捋了一把额前乱发。 “你要杀就杀,耍我一道也没什么意义。” 沈沧澜反问:“我杀你干什么?像你这种小丫头,活着可比死了好玩得多。” “……”大约是听出了几分弦外之音,韩桑榆想了一想,似有所悟,“浴室那具尸体的眼睛没有了,是你挖走的?” 沈沧澜眉梢轻挑,笑着捏了一把她的脸:“挺聪明的,既然猜出来了,就送你吧。” 她从口袋里掏出之前从尸体处得到的一对眼珠,塞进了韩桑榆手里。 不是只能活两个人,而是能活三个人。 浴室那具尸体的眼珠,是备用祭品。 韩桑榆万没料到,自己居然还能遇上这天降的好运,她接过眼珠,将其拿去与蜡像融合,又去把何真和张勇的眼睛也一并挖出,完成了集齐祭品的任务。 做完这些事,她的脑子仍然有点发懵。 “……为什么?” 在巨大的轰鸣声里,四座蜡像集体沉入地下,同一时刻客厅中央有圆台升起,依旧摆放着选择房间的透明骰盅。 腕表振动,幸存的三位玩家全部收到了新提示: 【恭喜玩家获得[金色钥匙],在任意时刻使用,使用后可进入地图范围内已经开启的任一房间。】 【请注意:若出口被找到,那么出口附近指定的房间,不可使用该奖励道具。】 韩桑榆压根没关心这件奖励道具的作用,她只是看着沈沧澜,问出了那句为什么。 多留她一条命,分明对对方也没有任何好处,而对方看起来也并不是个会滥用善心的好人。 她想不通。 “我做事凭心情,没有为什么。”沈沧澜捻着串珠,慢条斯理地回答,“非得问的话,也许是因为你很有潜质。” “什么潜质?” “当然是杀人的潜质。”她视线下移,随后伸出两根手指,替韩桑榆把外套扯了扯,“欺辱过你的人,对你有威胁的人,都应该第一时间铲除,你有这样的魄力,很好。” 由于刚才的激烈动作,韩桑榆始终拢紧的黑色外套松开,露出了脖颈和手臂处大面积交错的疤痕。 那些疤痕有些似乎是烫伤,还有些明显是用细小尖利的物件划出来的伤痕,或者是扎伤又结痂的血洞。 不难想象,她曾经遭受过什么样的对待,又是怎样被逼到忍无可忍,选择了最极端的那条路。 有些人看似活在阳间,其实早已身处地狱了。 韩桑榆重新拢紧外套,她蹙眉迟疑:“……沈小姐,我们还会再见吗?” 沈沧澜站在圆台前,已经在按动骰盅开关了,她没有回头,语气仍旧含着笑意,给人一种温柔的错觉。 “会,如果那时你还活着的话。” 能否活下去,要看自己的本事。 ****** 在说完那句话之后,沈沧澜与祁陵,就和韩桑榆进入了通往不同房间的两扇门。 祁陵认真观察着沈沧澜的表情:“你对那个小姑娘感兴趣,其实也可以带走她。” 毕竟原则上只能两人组队,但他也不是不能修改一下程序。 先前故意那样讲,只是出于旧怨与私心,不愿意带上乔栩罢了。 沈沧澜缓声道:“她还没达到值得我带在身边的程度,我只是给她个机会而已。” 如果将来韩桑榆真的成长得符合了她的预想,等再次见面时,她会给那孩子安排个好去处。 房门在身后关闭,腕表地图所标示的当前房间颜色,再度变为鲜红。 他们即将面临一间新的地狱任务房。 …… 四面寂静。 就在此时,沈沧澜察觉到了那股熟悉的、轻微的空间波动感,尽管一瞬即逝。 她脸色骤沉,不过片刻沉默,唇角却上扬,露出了冷漠的笑意。 她说:“程雪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