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乾盛世,我吃定了!》 第3章邀买军心上 彼时。 朱怡炅乘着马车(台湾有马,但都是那种特有的山马,马小而力弱,做不了战马,打仗主要还是靠牛车),带着一众随行亲兵,来到了府城外的一处军营。 这里,是朱怡炅麾下义军所部驻地。 整座军营中,共驻有五千余义军士卒。 这些姑且算的上是军队的义军,此时正在各自头领的喝骂声中,匆忙的于营中校场上站队。 放眼望去,不能说毫无瑕疵,只能说,也就比乌合之众强那么一点。 与其说这是军队,倒不如说,更像是山贼土匪。 怪不得历史上的朱一贵败的那么快,就这样的军队,打打顺风仗还行。 真要真刀真枪跟同等数量的官兵打硬仗,能赢都算老天保佑了。 皱了皱眉,朱怡炅却是没有嫌弃,主要也是没得嫌弃。 条件就这么个条件。 而且,哪怕这种勉强见过血,打过仗的乌合之众,自己麾下也只有这么五千人。 属实是寒酸到不行。 至于历史书上的朱一贵,为啥会有三十万“大军”? 懂得都懂。 无非就是一个字,裹挟呗! 这也是古代造反起义,最常用也是最有效的,扩大规模的手段。 再者,仔细想想也知道。 这时候的台湾,不过一府三县。 能有多少人口? 而且还孤悬海外,大部分物资,全靠闽浙那边运输。 就这,还是清廷出于战略意图,其实就是为了防备第二个明郑出现,宁愿倒贴钱也不想放弃台湾。 别说是养兵三十万了,怕是十万大军,都够呛。 事实上,在彻底击败了欧阳凯所部清军以后,他们就已经着手对军队进行了裁撤。 原身和杜君英也不是傻子,三十万大军,光是每天吃饭,都是一笔天文数字。 不赶紧裁撤,那就只有哗变的份。 所以,在入主台湾府城以后,两人麾下的义军,就已遣散了大部分的老弱病残。 仅保留嫡系的正兵老营,以及部分身强体壮的杂兵。 这些杂兵加起来,大约也就几万人。 实际上,这样都还是有些超标了。 心中思忖着,朱怡炅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快步上了校场前的高台。 台下,黄殿李勇他们,按着事先说好的,纳头便拜,口中高呼:“大王万岁!” 身后的大军见势,也随之哗啦啦跪下,齐声山呼。 “大王万岁!” “大王万岁!” “大王万岁!” …… 山呼三声,朱怡炅一挥手。 黄殿等人起身,身后的数千兵卒同样起身。 “弟兄们,我就是朱怡炅,你们的大王!” 朱怡炅大声呼喝道,“今天召集弟兄们来此,也不为别的,就想问大伙一句,大伙都想不想分银子?” 这话,说的有些过于直白,显然是没有提前打过草稿的。 但直白也有直白的好处。 下一秒。 台下的士卒们就爆发出震天的呼喊:“想!” “那大伙想不想分田地?” “想!” “想不想以后都能过上这种,没有狗官欺压,没有苛捐杂税,还有田有地有银子花的好日子?” “想想想!” “哈哈哈,既然想,那我也不能跟弟兄们含糊了。” 朱怡炅大手一挥,“来人,都给我抬上来!” 话毕,两名军士抬着一个大木箱,旋即便上了高台。 朱怡炅上前,一把将箱子打开,一片白花花映入台下众将士眼帘。 就算后排有看不清的,听前排人一说,也是瞬间一惊。 一时间,全场欢腾。 校场里,上到各军头领,下到义军小兵,全部都高举手中兵器,大声欢呼起来。 “朱大王万岁!朱大王万岁!” 也不知是谁先开的口。 很快,所有人都齐声山呼了起来。 “朱大王万岁!” “朱大王万万岁!” …… 听着台下,那一阵阵发自肺腑,又带着些草莽气的喊声。 朱怡炅的脸上,终于带上一丝笑意。 呵,成了! 至少从这一刻起,自己麾下的这些将士,已然是真心认他这个大王了。 如此,对他接下来要干的事情,应该不会如预想那般,束手束脚了吧! 达成目的的朱怡炅没有多待,随即下了高台。 具体发饷银的事情,自有下面的人去操持。 他今天带着银子过来,本就是一场政治作秀,目的便是邀买军心。 至于朱大王哪来的钱? 自然还是从府城这边缴获的。 说起来,这些银子的来源,也很复杂。 除却被王珍和欧阳凯两人狼狈为奸克扣的军饷以外,剩下的,几乎都是从台湾百姓身上搜刮的民脂民膏。 虽然王珍逃亡时带走了一部分,但,要知道他走(跑)的匆忙,再加上船只有限,其他官员也要跑,自然无法带走府城所有的财赋。 反正,朱大王和杜君英当时开府城银库时,差点被那堆积如山的金银给晃瞎眼。 一边唾骂清廷的同时,一边又是跟杜君英平分了这些金银。 就算这样,朱大王也是分到了几十万两银子。 不过,朱大王倒是没有脑子一热,把这些钱粮拿来分给台湾百姓们,也没有大张旗鼓的去抢地主分田地。 现阶段,自己都没成功抵御清廷反扑,要是就急着去招惹台湾的地主豪强。 那无异于取死之道。 原来的朱一贵会失败,其实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反正起义一波下来,还是“误杀”了不少地主豪强的,也空出了大量土地。 现阶段而言,只分这么点人的话,应该是足够分了。 至少,目前为止,朱大王还是不打算要大动干戈,去触碰那些台湾当地的既得利益者,还有剩下的台湾百姓们。 朱大王的根基,终究还是在于这五千来号,草寇气颇重的军队。 下了高台。 朱怡炅挥了挥手。 黄殿连忙小跑过来,拱手说道:“大王,还有何吩咐?” “呵呵,老二,都是自家兄弟,那么生分干嘛?” 事情办成,朱怡炅心情大好,“按事先说好的,给正兵营的弟兄分完以后,多出来的部分,老二,你就跟其他兄弟几个分了吧!别老让人说我朱怡炅如今称了王,就忘了以前的把兄弟。” “谢大王恩典!” 黄殿闻言,没有拒绝,笑着谢恩。 朱怡炅见了,同样一笑。 虽然黄殿他们都是自己的把兄弟,又是造反集团的核心成员,理论上不会背叛他。 但,这好处什么的,该给还是要给。 要不然,自己这边当了大王,他们却什么都没。 短时间还好,时间一长,再铁的义气也得被消磨干净。 而且,这恩典,他马上就能用得上了。 第4章邀买军心下 “不过……” 谢过恩,黄殿忽地话锋一转,“大王,您给弟兄们分银子,弟兄们自然感恩戴德,就算旁人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可是这分田……” 说到这,黄殿顿了下,没有继续说下去。 朱怡炅见状,自然明白这家伙要说啥,无非就是,这银子是当初入府时就当面分好的。 他朱大王拿自己的钱犒赏手下,无可厚非。 可这分田就不一样了。 在古代农业社会背景下,田产土地,那可是一国之本,是第一生产力。 当初入府时,为了避免矛盾激化影响战局,所以杜君英和朱怡炅两人,都很默契的故意没有去提此事。 可现在,他朱大王突然一言令下,就要给手下弟兄们分田分地。 这样搞,简直是把杜君英的脸打的啪啪响啊! 而且,不仅仅是杜君英,还有那些个降兵降将。 虽然这些家伙都是败军之将,但有人的地方就有利益纠葛。 他朱大王居然敢擅自吃独食,这要是不给那帮人一个合理的解释(利益)。 那些降将造反应该不至于,但却很可能会彻底倒向杜君英。 这位与他朱大王不仅势均力敌,而且一直以来也都是合作关系。 现如今,迫于大势,却要向他朱大王低头。 杜君英本就已经非常不满,这要是降兵降将们都倒向他,再有这么个导火索…… 可,问题在于,不分也不行。 朱大王刚刚当着几千弟兄的面,把这海口都给夸下了。 这要是不兑现,怕是刚刚收拢的人心士气也得立刻散了。 所以,黄殿这才不顾时间场合,也得当面把这事儿给挑明了,生怕自家大哥一时脑热犯病。 是的,就是犯病。 不犯病,怎么能想到分田这种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馊主意。 朱怡炅看向表情有些急躁的黄殿,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无妨,此事我心中有数,老二你只管照做就是。” 啊这? 黄殿听罢,嘴角一抽,随即明白自家大哥这是铁了心要犯病了。 行吧!大哥说啥就是啥。 大不了,到时候就是跟杜君英那孙子火并呗! 谁怕谁啊! “大王高义!” 黄殿拍了个硬邦邦的马屁。 “嗯!” 朱怡炅微微点头,“对了,还有一事,既然今日都给正兵营的弟兄们分了银子,那杂兵营那边也不可厚此彼薄。 传我的命令,即日起,杂兵营那边每日两餐改为三餐,且饭食管够,不可使外人道我等义军内部也搞区别对待!” “是,大王!” 黄殿听罢,虽然觉得没甚必要,但还是点头称是。 “嗯……等会儿安排完弟兄们领银子的事儿,老二你再把其他几位弟弟们都叫来主帐这边,我们兄弟几个,再好好合计合计!” 营中校场。 原来的台子前,已经摆上了十几张桌子。 桌子上,是一片黄澄澄,如小山般堆积起来的铜钱,让桌子前正在排队的士兵们不时的吞咽口水。 “你叫什么?” “罗小林!” “十吊钱,收好了!” 桌前负责发放的人员随即取出十串已用绳子串好的铜钱,递了上去。 古代,一吊铜钱就是一千文,即一两,而十吊就是十两。 罗小林双手捧着十吊钱下去,心里还是有种不真实。 这钱,竟真的发下了? 作为漳州人的罗小林,当初会来台湾,本就是走投无路。 古代航海技术差,这种跨海移民,本就是用命去赌。 更何况,来了台湾,还要面对当地的猎头族,以及各种沼泽瘴气。 就这,还是因为官府宣传,有田有地,还赊借耕牛农具等。 结果来了才知道,田地那是人家官府的,农具耕牛倒是有,但是要交税。 不交税,那就是私牛(确有其事)。私牛那是犯法的,要被拉去打板子干苦力的。 呵呵。 官府借的耕牛是私牛,你说好笑不好笑? 什么? 你问他们为什么不跑? 他们倒是想跑,但台湾就那样大,能往哪儿跑? 往山里躲吧,山里有人的地方不仅少,还容易被举报。没人的地方,又全是猎头生番,连那些熟番都怕,更何况还有沼泽瘴气。 至于离开台湾,官府每年就走那么几次,还只运官府物资,怎么走? 而且,就算真侥幸离开了也没用。 你户籍给落在台湾了,敢跑那就是流民,要被官府抓去干苦力干到死。 所以,他们只能捱着。本来,就这么咬咬牙的话,似乎还能勉强熬得住。 可后来,县令老爷死了,天杀的知府直接派了他儿子过来接任。 然后,罗小林他们的噩梦就开始了。 什么砍竹子交税,打渔交税,甚至没事都要交税,还搞了个折现征粮(都是真的)。 罗小林走投无路,又忍无可忍,正好听到朱大王反了,便也稀里糊涂,麻着胆子跟着上了。 然后,朱大王带着他们,竟真一路杀穿官兵,占了台湾。 甚至如今做了皇帝,第一件事就是给大伙儿分钱。 这可是整整十吊钱钱啊! 听着似乎不多,但换算成十两银子,那就不少了。 很多台湾百姓,可能一辈子都没见过这样多钱。 而且,听旁人说,似乎不仅有钱分,朱大王后面还要给大伙儿分田分地呢…… 想到这,罗小林怀里的十吊钱铜钱不由紧了紧,心中也是暗下决心,一定要报答朱大王的大恩。 与罗小林同样想法的,还有许多人。 同样作为漳州人的他们,来台湾开垦,本就是亡命之徒。 谁给他们饭吃,给他们地种,就是把命卖了又如何? 第5章三三制 军营主帐。 朱怡炅居于主位,黄殿伴着李勇,吴外,还有郑定瑞四人,依次落座。 “大哥,这是突然有什么事儿?要二哥把我们几个都叫过来?” 皮肤黝黑,一身腱子肉的李勇,在座位上大咧咧的说道。 话音刚落。 “三弟,不得无礼!” 黄殿脸色一肃,呵斥道,“军营重地,你应该称呼大哥为大王才是!” “害,二哥,这里又没别人,装给谁看?” 李勇一摆手,浑不在意的说道。 “三弟,规矩就是规矩。” “嘿嘿……” “三弟……” “好了。” 朱怡炅及时打起了圆场,“都是自家兄弟,没什么可吵的。” 黄殿和李勇本就是一时口快,倒不会真因此吵骂起来。 眼下听到朱怡炅这个大哥发话,自是不再多言。 “嗯。” 朱怡炅微微点头,这才切入正题,“既然老二老三刚刚都说了,那我也就不卖什么关子了。今日这般突然的召集兄弟们来此,确是为了商议一件要事,一件关乎我大明存亡的要事。” “啊?什么关乎我大明存亡?” 李勇听到,一脸懵逼,“大哥,呸,大王您有什么话直说便是,我老三绝无二话。” 同样来此的吴外和郑定瑞二人,亦是满脸疑惑。 还是黄殿开口:“还请大王示下。” “此事说来倒也简单。” 朱怡炅笑道,“如今我大明既复,兄弟们也都贵为公侯了。这诸事诸务,自然不可再如月前那般散漫无序。正所谓,无规矩不成方圆,其他事咱们还可徐徐而来。唯军队一项,乃我等根基,却是万万马虎不得。故而,孤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以后,决定接下来好好的梳理整顿一下咱们的军务,不知兄弟们以为如何?” 话音落下,朱怡炅就开始观察起四人的反应。 眼下这四人虽是他的把兄弟,更是这个集团的核心成员。 但,这不代表这几人不会反对他。 尤其他这番话下来,明摆着是要谋夺几人的军权。 要说句不好听的,朱怡炅这波简直就是在玩火。 但他也没有办法,清军还有一个月就要打过来了。 这要是没看到自家军队的鸟样还好,都看到了,再不想点办法,还打个鸡毛啊? “害,我说什么事儿?” 李勇听罢,几乎想也没想,直接开口,“就这么点小事儿,大王您说怎么来就怎么来呗!不用问我老三的意见。” 他这边说完,黄殿也跟着说道:“大王所言甚是,这军务乃我大明重中之重,理应好好整顿一番。” 一旁,吴外见到黄殿和李勇都点头了,也连忙附和道:“二哥三哥说的对,既然是大哥,诶不对,大王说的,那咱也没意见。” 郑定瑞同样点头,没有多言。 转眼间,朱怡炅这堪称玩火的决定,就全票通过。 直接给他都整不会了。 不是,这么简单? 亏他还以为会很艰难,提前做好了多手准备。 结果,白干。 其实,也是朱怡炅自己太过紧张了。 要知道,原来的朱一贵,别说在他们这个五人小团体里,就算是在整个义军内部,那都是威望甚高。 甚至,还有着小孟尝的诨号。 再加上这波朱怡炅为了增加话语的分量,还专门给四人提前分了银子。 前后加起来,就算黄殿他们真有想法,也都被收的服服帖帖的了。 自然是毫无阻碍了。 “既然兄弟们都没甚意见,那我也不能含糊了。” 甭管如何,目的达到了,朱怡炅心情大好,“关于这整顿军务,我目前倒已有了些章程,兄弟们且听一听,看看可有补充疏漏之处。” 黄殿几人连忙坐直身子,竖耳倾听。 “首先,这基础的十人队,还是老样子,无需变动。” 朱怡炅端坐原位,侃侃而谈,“往上,每三个队则合编为一个排,中设一排长。三排为一协,协中设一把总。三协为一营,营中设营总。三营为一团,团中设团总。至于团以上,暂时不设军职。如此,正兵营五千军,正好可分为五个团。” 好吧!这是直接恬不知耻的照抄后世某军的三三制战术。 谁让这玩意儿堪称战场万金油呢。 而且相对而言,操作起来也最简单,只要三三往上加就行。 无论古今战争,都相当适用。 李勇和吴外这两个大老粗没什么文化,听到朱怡炅的战法,也只是一句:嗯,好牛逼! 倒是黄殿和郑定瑞二人被震住了。 他俩一个是前垦首,一个是“书香门第”(就是认得些字)。 自然能看出,这套三三战术的意义所在。 原先,他们义军所部,加上朱怡炅,一共是五人当家。 又因为都是把兄弟,所以,搞得职权那是相当混乱。 根本分不清谁是将军,或者说,五人都是将军。 而上层都这么乱了,下层更不必多说。 这个问题,不要说他们了,就是杜君英部同样也有,而且一直都得不到解决。 现在,只要把这套三三制战术套用下去,别的不说,至少以后发号施令,是绝不会再出现混乱不堪的问题了。 “大王英明!” 黄殿想通了这一层,抚掌赞道,“只要此法推行下去,我军战力必定倍增。届时,无论清狗还是杜君英那老贼,都将不再是我等对手啊!” “二哥所言极是,不知大王,此法可有名号?” 郑定瑞佩服的同时,还顺带拍了个委婉的马屁。 朱怡炅说:“只是一些想法而已,至于名号,既是三三为军,不如就叫三三制如何?” “三三制……此名甚好,贴合其意。” 郑定瑞略微念叨一遍,随即大声吹嘘,“大王如此深谋远虑,真乃台湾百姓之幸,大明之幸!” 黄殿同样不甘示弱:“大王圣明!” 好家伙,这就直接从英明变圣明了。 却是全然忘记,就在一个月前,这位圣明大王,还带着他们,被清军撵的满山跑来着。 稍微小装了一下,朱怡炅又说道:“除此法以外,我这里还有一套新式练兵之法,二者辅以使用,方能使其效果发挥至最大!” 黄殿几人点头,没有任何意见。 “既如此,今日先休息一日,明日便正式开始吧!” 朱怡炅点点头,说着,又补充道,“对了,明日练兵,孤也会与士卒们同甘共苦!” 第1章登基称王 “大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殿之上,一阵山呼海啸。 朱怡炅,额,现在应该叫大明中兴王朱一贵了,只是于龙椅上正襟危坐,面无表情。 待到殿下众人行礼完毕,这才有些僵硬的抬了抬手,说道:“众卿……平身!” “谢大王!” 众人起身,并未生疑。 环顾殿下,一呼百应,朱怡炅心里仍旧有些不真实。 就在这时,一人上前,拱手说道:“大王今日顺天应命,荣登大宝,实乃我台湾百姓之幸! 然,值此当口,南部阿猴(屏东县)一带,竟有清逆李直三,聚众而抗我大明王师,实乃大逆不道。 末将请旨,请大王即刻发兵,扫平李逆,以正我大明天威!” 听到这话,朱怡炅嘴角微微一抽。 说话的这人他认得,名叫杨恭,乃是原台湾总兵欧阳凯部下百总。 因为在原身朱一贵与欧阳凯决战时,临阵倒戈,并将欧阳凯刺于军阵中,使得清军大败,从而获得了朱一贵的封赏和礼遇。 眼下,此人于大殿之上说这些,朱怡炅大概也能猜得出对方的心思。 无非就是想借机向自己这个朱大王表表忠心,顺带着也在这草创的后明政权中,好争取一些话语权。 毕竟,如今的义军,光看纸面实力,可谓是兵强马壮,士气如虹,统一台湾,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 攻打一伙在南边割据自保的乡下土豪们,又有何难? 这样的想法似乎没什么问题,甚至估摸着很多的义军高层,乃至倒戈的郑家旧部,都是这般想的。 只不过,开着未来上帝视角的朱怡炅知道,自己这个低配版大明,看起来牛逼哄哄,实则就是个秋后蚂蚱,根本蹦跶不了几天了。 要知道,如今可已是康熙六十年(1721年)五月初了,距离历史上清军出兵也就只剩下两个月不到了。 如果没有朱怡炅这波穿越的话,按原来时间线,接下来,原来的朱一贵就会先与同为义军首领的杜君英发生大规模火并。 虽然杜君英最后败了,但同样也使得义军内部闽粤分立,极大的削弱了义军的实力。 然后,朱一贵部南下进攻李直三,成功在这里被对方包饺子,吃了个天大的败仗。 再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清军登陆台湾,来了波前后夹击,朱一贵成功gg。 之后杜君英投降,整个过程历时不到两个月。 以至于台湾民间都出现了一个民谣“头戴明朝帽,身穿清朝衣,五月称永和,六月还康熙”。 清廷方面甚至都没出太大力气,个中结果,不可谓不让人唏嘘。 只不过,虽然早已知晓,但朱怡炅还是不想就这么坐以待毙。 毕竟,他人都已经穿过来了。 就算现在说自己不是朱一贵,怕是也没人信,而义军这边也不会轻易放过自己这面大旗。 而且,按时间来算,此时的清廷,多半都已经知道台湾发生叛乱的事了,接下来必定会派兵来攻。 甚至不出意外,来的应该就是清初名将之一,福建水师提督施世骠,以及南澳总兵蓝廷珍。 自己这波要是败了,肯定得被拉去北京凌迟。 而直接投降…估摸着还是要凌迟。 因为自己那个“合伙人”杜君英就是投降的,结果也被拉去凌迟了,两人历史上甚至还“拼了个车”。 所以,朱怡炅压根没得选。 等死是不可能等死的。 那就只有把这块烂摊子尽量做大一些,做久一些,如此,他才能更安全。 而且,康乾盛世? 呵呵。 就算自己最后还是失败了,也已经尽力了。 而万一成功了,那不就赚大了。 一想到这里,朱怡炅不由就是有些心潮澎湃起来,嘴角也是忍不住一咧。 殿下,一人见状,不由疑惑发问道:“大王?您怎么了?” 朱怡炅回过神来,见说话之人却是黄殿。 此人是朱一贵集团的核心成员,同样也是“自己”的把兄弟。 “嗯,孤没事!” 朱怡炅摆摆手。 黄殿听罢,也没在意,继续说道:“大王,小弟也以为杨将军这话说的在理。如今我大明既复,那李直三不仅不来拜见大王,反而还胆大包天,聚众违逆我大明天兵。 小弟愿为大军前锋,为大王扫平李逆,全据阿猴。” 这话一出,其他人似是终于反应过来。 纷纷各自开口,也争着抢着要为大军前锋。 呵呵。 这可是个好机会啊! 无论是在朱大王面前刷存在感,还是为自家扩大势力范围而言。 一时间,不论义军各部,还是郑家旧部,都是出言争抢了起来。 就连杨恭为代表的部分清军降将,也是加入了其中。 而整个场面也是迅速失控,从开始的争抢,迅速演变成了争吵,然后再到互骂。 眼看着,似乎就要在这大殿中打起来了。 朱怡炅见状,刚刚激起的雄心,顿时又烟消云散。 我特么……该说不愧是草台班子吗? 就这架势? 清军真来了,那还打个鸡儿啊! “好了,都给孤住口!” 想是这么想,朱怡炅自然不可能真让这些人打起来,随即喝道,“此事干系重大,还需容后再议。今日孤既登大宝,全赖诸位兄弟之功,还是先行封赏之事吧!” 果然,这么一番威慑利诱的话下来。 众人心中虽仍有些愤愤,但也没有继续争吵。 民族大义,反清复明,那太遥远,还是先顾好当下。 升官发财,荣华富贵,这才是正事。 朱怡炅也未让众人久等,大手一挥。 一名被义军不知从哪里找来的老太监颤颤巍巍的上前,夹着嗓子宣读起了这大明永和朝的第一道圣旨。 这圣旨自然是早就商量好了的,与历史上一样,不仅国公册封了二十七个。 其他侯伯什么的,朱怡炅同样也是毫不吝啬。 反正他们这个小朝廷就是个草台班子,爵位也不值钱。 而且再有个把月,清军就要打来了,没必要这个时候,在这上面省着。 朱怡炅这边大方,殿下众将甭管心里怎么想的,面上俱是感恩戴德。 尤其是义军所部将官,更是高呼朱大王大气! “眼下封赏既定,诸卿这便先退下吧!有何要事,待明日再议!” 朱怡炅威严摆手。 “臣等遵旨!大王万岁万万岁!” 众将听罢,纷纷拱手退下。 这略显潦草的称王大典,便算结束了。 第2章时不我待 大典结束,众人退下。 朱怡炅也回到了王宫后殿,得以暂时喘口气儿。 说起来,眼下这座用来登基的王宫,也是有点名堂。 这里,原本是明郑时期,为宁靖王朱术桂所建的府邸宫殿。 后来清廷攻陷台湾以后,为了消除明朝在台湾百姓心中的影响力,便借口将功劳归于妈祖。 并在此地供奉妈祖神像,将王宫改名为天后宫,即后来的台南妈祖庙。 现在,倒是便宜了朱怡炅,也让他的称王大典,在排场上不至于太过寒酸。 略微舒缓了心情,朱怡炅随即思量起了自己这个草台班子,接下来该何去何从。 或者说,要如何发展。 毕竟,他们现在虽然号称称霸全台,但实则,势力范围也就台湾西部的一小片平原地区。 台东那都是当地生番(猎头族)的地盘,台南也有李直三聚众割据,整体形势并不乐观。 而且,台湾孤悬海外,资源贫瘠。 尤其是用于制造枪炮的铁铜铅等矿石,更是极度稀缺,几乎无法做到自给。 曾经的明郑,是通过对日贸易,用台湾蔗糖换取的这些物资。 这一点,倒是值得借鉴。 甚至于,他们不仅可以对日贸易,还可以对其他欧洲殖民者贸易,来换取军火粮食以及其他的物资支持。 毕竟,造反不是请客吃饭,一切能利用的力量,都可以拿来利用。 不过,这些暂时都不急。 一切,还是要等到与清廷打过一场再说。 要是胜了,清廷短时间内应该都无力发动第二次大规模袭击,自然有的是时间。 清朝对台湾的海战非常麻烦,施琅前后攻台三次,有两次都被台风刮的损失惨重,后来还是改变了策略,才一举功成。 而要是自己败了,那也不用考虑什么有的没的了。 至于兵甲火药啥的,府城的郑家武库倒是还有不少。 至少支撑他们与来袭的清军正面打个一两场是够用了。 也怪王珍那个蠢货,着急逃命,将海船全部打包带走了。 虽然绝了义军出海抢占澎湖列岛的心思,但也使得台湾的清军无处可逃,只能被他们围而歼之,还顺带缴获了不少兵甲火枪,算是给朱怡炅多留了一点操作空间。 而且,对于如何迎战大陆那边来犯的清军,朱怡炅其实已然有了一些想法。 正思忖着,一人迈着步子从殿外走了进来。 “大王,弟兄们已经集结完毕,就等您过去呢!” 来的人却是黄殿。 “嗯!” 朱怡炅一怔,随即微微点头,“做得好,前面带路!” “是!” 黄殿闻言,也不含糊,直接扭头带路。 对于自家大哥为啥这几日话越发少了,却也没觉得奇怪,反而还心中暗叹,朱老大这明朝大王装的倒是越来越像了。 …… 府城中。 往日高高在上的知府衙门,如今已然成了义军的地盘。 就在衙门的正大门周围,不少地方还残留着未清理干净的血迹,似乎在向旁人展示着这里曾发生过的血战。 往衙门里走,前厅大堂,平日里前知府王珍会客的地方。 杜君英却是正在这里大发雷霆,不停的摔着大厅里摆放的茶盏物件。 噼啪声不断…… 地上到处都是摔烂的茶杯茶壶,以及散发着热气的茶水。 “父亲,朱一贵那厮这是欺人太甚?” 大厅里,杜君英之子杜会三同样满脸气愤,“我等不过就是念在大家同为义军,不想与之起冲突,才勉强默认其称王。他却不仅不知感恩,反而还如此当众折辱于父亲。 仅仅只册封父亲为辅国公之职,与其麾下黄殿并列,这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父亲,以孩儿之见,干脆咱们一不做二不休……” “住口!” 杜会三的话还未说完,便被正在生气的杜君英给喝止了下来,“会三,你懂什么?” “父亲,孩儿只是看不惯朱一贵那小人得志的嘴脸。明明是我等先行起事,又是父亲您率部救了他,并先后击败了周应龙,欧阳凯这些清狗……” 杜会三犹自不服气,咬牙切齿道,“最后却叫这鸭贩称王摘了桃子,这厮还大言不惭,自称什么朱三太子后裔,更名朱怡炅,那些人……他们的眼睛是长到狗身上去了吗?” 也难怪杜会三会如此仇视朱怡炅,甚至拿义军法统来说事。 毕竟,这家伙的老爹杜君英作为义军里最能打,也是前期威望最高的头头,原本是打算要立他为王的。 只不过,后来义军内部觉得朱怡炅既然姓朱,可以冒充明朝宗室,就没有同意。 这对杜会三而言,可是相当于间接抢了他的王位啊! 杜会三能不痛恨朱怡炅吗? 杜君英却是看出了儿子的想法,不由沉吟了片刻,这才叹了口气,说道:“唉……会三啊!你以为为父就忍得下这口气吗?” “那父亲?” 杜会三一听这话,也有些搞不懂了。 看自家父亲的表现,明显也忍不了,可又不肯去争。 这就有些奇怪了。 难道,这里面还有别的原因? “会三,你要知道,咱们可是潮州人啊……” 杜君英沉默片刻,这才悠悠的回答道。 “啊?” 杜会三闻言一愣,正要问是何意,却是猛地反应了过来。 是啊,他们父子二人皆是潮州人! 而他们麾下的义军,部分潮州人以外,还有着闽南人,乃至于客家人都有。 算的上是鱼龙混杂,不像那漳州来的鸭贩朱怡炅,麾下也基本都是闽南人。 这要是他们父子俩真的跟那朱怡炅撕破了脸。 那些潮州部将还好说,剩下那些闽南来的,还有客家人会如何,可就不确定了。 天晓得他们到时候会不会因为地缘认同,而出什么变故。 要是平时也就罢了,还能勉强控住场子,要来个临阵倒戈,那可就要命了! 一想到这里,杜会三顿时一阵脊背发凉。 而这,也是历史上杜君英明明比朱怡炅更能打,威望也更高,却还是败给了朱怡炅的根本原因。 因为最后,杜君英麾下的闽南部众,的确如他现在担心的那样,选择了地缘认同,倒戈一击。 不过,从历史的结果来看,杜君英应该是做了部署的。 虽然结果还是败了,但也没有被灭,反而还带着几万大军突围了出去,南下逃窜。 “父亲……” 杜会三一脸后怕,但还是有些不甘心道,“难道咱们真的要坐看那鸭贩高居王位,日日夜夜踩咱们一头吗?” “哼!” 杜君英听罢,面上却是露出一丝阴狠,“不过一个漳州来的鸭贩,碰巧姓朱而已,有什么资格号令全台?” “父亲的意思?” “那鸭贩麾下不是有一狐朋狗友叫吴外吗?这次似乎也被封了个侯,他是不是还有一个亲如兄妹的表妹?” 杜君英淡淡说道,“咱这空荡荡的国公府,可还缺几个丫鬟呢?” “嘶……父亲妙计!” 杜会三瞬间明悟,“孩儿这就去办。” “等等!” 杜君英却是叫住了杜会三,“此事暂且不急,今日那鸭贩毕竟刚刚称王,而且,这丫鬟也不要只找一人,免得为人诟病,明白吗?” “孩儿醒得,还是父亲想的周到!” “嗯,下去吧!让人准备些吃食来!” 第6章朱大王要练兵 翌日。 当朱怡炅再次来到军营校场时,那五千军卒虽依旧乱糟糟,精神面貌却是比昨日要好了许多。 “大王万岁!” “大王万岁!” …… 见朱怡炅到来,不用黄殿他们带领,所有士卒尽皆自发的举着手中兵器,高声呼喊迎接。 这要是换成其他将领来此,少不得要说一句军心可用。 朱怡炅站在台上就开始训话:“弟兄们,我今日来此的目的,想必大伙也清楚。大伙既尊称我一声大王,那我自然也要对弟兄们负责。虽说大伙都是跟着我朱怡炅一起从清狗刀下闯过来的,但这战场厮杀非是儿戏,依旧马虎不得。” “往日如何,我不管。但自今日起,本王会在这营中大举练兵,整肃军纪,凡是不听军令者,一律严惩不怠。不过大伙也无需忧心,本王也会住宿军中,与弟兄们同甘共苦!” 这话,朱怡炅还真不是随便说说的。 历来,训练新兵,当事人都是关键,哪怕这些人已然不能算是严格意义上的新兵,但也不能随意放任。 不说其它的,光是清朝晚期,某yuan姓光头的例子,就近在眼前。 所以,纵使练兵很苦,朱怡炅还是坚持要来军营,与士卒们同食同住。哪怕吃不了苦,也得硬吃。 现在吃不了苦,等一个月后,其他人顶多砍头,他这个大王可是要凌迟的。 “大王威武!” 下方士卒听到朱怡炅的话,又是振奋欢呼。 确实,比起颇有威严的大王,还是这种接地气的更受他们欢迎。 训话结束,校场里又渐渐变得嘈杂吵闹起来。虽有新任命好的各级军官节制,但阵型依旧变得散乱不堪。 这就是没有受过正规军事训练的缺陷了,除了见过血,有点战斗力以外,跟乌合之众没有什么区别。 好在这时候的清朝军队,同样也好不到哪去,虽有正规化的训练,但却没有现代化的站队课程,以及各种标准化练兵模式。 清朝或者说前面的明朝,都是走着大军团简单拉练,能听懂锣鼓军令就行,再挑出一些精锐,训练武艺和胆量,组成核心标营。如此,一个地方驻军就算成了。 这些,既是不足,也是朱怡炅的优势。 “张阿山,张阿山,你小子死哪儿去了?” 朱怡炅没去管下面的嘈杂,只朝着眼前军阵大喊。 这军阵共有五百人,是按照昨日商量好的三三制,分完军队后多出来的。 黄殿他们请示过朱怡炅以后,便将其单独摆成军阵,列在最前面,又安排了几个老兄弟在里头镇场子。 眼下,则正好拿来听用。 “在!在,大王!” 五百人的军阵中,一个精壮汉子快步跑了出来。 朱怡炅下令:“孤现在任命你为军法官,立刻挑出一百人,组建军法队。谁要是不听军令,一律往死里打!” 在古代练兵,没有军法队怎么行? “是!” 张阿山一脸兴奋,立刻开始选兵。 连着原本的手下,加上好友什么的,很快点齐了百人。 校场上,前排的人见到朱大王似乎要动真格的,连忙一个个闭上了嘴。 后排士卒见前排闭嘴,有些知道的也跟着闭嘴,不知道的,看别人闭嘴,也不敢问,只能跟着闭嘴。 嘈杂的校场,渐渐安静下来。 朱怡炅这才满意,然后便开始正式练兵。 如何练,军训三板斧,轮着来就行。 第一天,无需练太多。先让士兵们学习如何站队,前后左右转,齐步走什么的。朱怡炅亲自在台上示范,还陪着训练。 这站队一开始,自是惨不忍睹,别说站着不动了,连队列都站的歪七扭八,很多人甚至连前后左右都分不清。 这时,就体现出军法队的作用了。凡是出错的,张阿山一律带着军法队冲上去就是一顿棍棒吆喝。都是同乡老表,打的不重,但却丢面子。士兵们怨气渐生。 不过,除此以外,却是没有太过繁重的训练。而且,到了傍晚吃饭,因为朱怡炅的专门吩咐,饭菜里那都是加了油水荤腥的。 再加上朱怡炅不仅白天陪着训了一整天,晚上吃饭,同样也坐在台上吃,一边吃还一边跟底下的士卒们唠嗑。 看起来是社死的很,但效果出奇的好。士兵们白天由于棍棒打骂带来的怨气不仅迅速消弭,还心里头觉得这位朱大王是真义气,真把大伙儿当兄弟。 后面几天,朱怡炅依旧如此故技重施,屡试不爽。训练是一日日在加重,但在充足的肉食油水,加上朱大王前后操作下,士兵们不仅没有产生丝毫怨气,反而还跟这位朱大王越发熟稔起来。 这一日,朱怡炅照旧在台上跟士兵们同甘共苦,顶着五月夏日的阳光站军姿。 “大哥,大哥!” 吴外满头大汗,一路小跑着冲上台,朝着朱怡炅就是跪下哭求,“救救家妹,救救家妹啊!” “啊?” 朱怡炅一脸发懵,有些不知所云。 “弟兄们继续操练一个时辰,过后就自行休息,今日下午便放半天假,不再操练了。” 简单吩咐了一下,朱怡炅拉起吴外,就朝台下走,边走边问,“到底出什么事了?老四你怎么这幅模样?” 这么问不是无的放矢,朱怡炅注意到了对方身上的脚印还有灰尘。这明显是被人踹了的,还不止一个人。 吴外一脸愤恨,带着急切说道:“大哥,家妹让那杜老狗给掳去了。我听闻消息,去找他们要人,他们不仅不给,还对我拳打脚踢!” 说着,吴外又是当场跪下:“大哥,我只有这一个妹子,姑母待我亲如生子,我从小就发誓要照顾好她们母女。现在,阿兰被杜老狗掳去,我可有什么脸面回去见姑母啊!呜呜呜……” 朱怡炅听罢,这才恍然,怪不得今日没看见这家伙,原来是因为这事? “老四,你先起来。你既唤我一声大哥,那你妹子就是我妹子,你且放心,孤一定为你做主!” 朱怡炅说着,心头却是难掩兴奋。 原以为自己还要等上十来天,没成想,这个关键事件这么快就发生了。 眼下时机既到,那这后续计划也该步上正轨了。 第9章糖火药上 “万斤啊……” 朱怡炅琢磨片刻,又问道,“那火硝呢?” 火硝? 杨恭一愣,这玩意儿倒是不多,但也不少,还都是积年老货了。 属于当年郑家还是台湾之主的时候留下的。不过这玩意儿没什么用,只能当作火药原料。 朱大王问这个干嘛? “火硝也有不少,不知大王问这个是要……” 杨恭话都还没说完。 朱怡炅又问:“那白糖呢?或者蔗糖也行。” “白糖没有多少,但蔗糖有许多,都在府城的库房之中。” 杨恭说,“原本这些蔗糖应是要在这个月底就运离台湾的,只不过……” 话没说下去,但朱怡炅也懂了。 事实上,这个时候的台湾,甘蔗种植面积还是非常广泛的。没别的原因,就是因为台湾山区太多,耕地面积太少,人口也太少。 当年的明郑为了维持局面,就将大量耕地都转为种植甘蔗这种经济作物。以此来与外番(日本)交易,来换取军需粮食等物资。 后来,清朝收复台湾,明郑灭亡,清廷方面却也没有放弃台湾的甘蔗种植园经济。 而古代的航海技术又不发达,来往台湾海峡,要么走每年年末,要么就走季风温和的日子。 所以,像这种蔗糖大量运输内地,大多都是走的五六月份。 只可惜,今年倒了血霉,碰到了他朱怡炅。 四月份起兵,五月份连府城都丢了。 直接吓得那知府王珍,还有一众台湾主事官坐着船就跑,连多年贪污的银子都没来得及全带走,更遑论这些蔗糖呢? “有蔗糖就好。” 朱怡炅点头,忽然满面笑容的看向杨恭说道,“辅国公,孤现在给你一个任务。立刻以最快的速度,把府城库房所有的蔗糖、火药、火硝,还有其它硫磺木炭什么的,全都清点出来。可能办妥?” “额…臣遵旨,定不负大王所托!” 杨恭愣了一瞬,连忙起身拱手应道。 说完,又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自己专程跑过来拜见这位朱大王,表忠心。结果,什么拍马屁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就结束了? 清点府库所有蔗糖火药火硝,朱大王这是要做什么? 难不成是要自制火药?可是火药府库就有,而且,制火药要蔗糖做什么? 总不能是拿来吃的吧? 思虑片刻,不得其解。杨恭没有再想,既然都已经决定彻底倒向朱大王了,那就“忠”于王事呗! 朱大王要他清点这些东西,甭管是为了什么,照做就是。 哪怕是要他去找屎尿,也得找来。 而且,这也未尝不是朱大王的试探。 …… 接下来数日,一切还是如往常一样。 朱怡炅照旧每天在军营里,陪着士兵们同甘共苦,偶尔再唠唠嗑,增进一下上下感情。 值得一提的是,自从那日吴阿兰被朱怡炅从杜君英手里救出来以后,就隔三差五来到军营给他洗衣做饭,有时还兼着端水擦汗什么的。 整的军营门卫差不多都认识这位姑娘了,李勇甚至还带头开起了他朱大王的玩笑。 然后就被黄殿给劈头盖脸教训了一顿,顺带再次宣贯了一下君臣之分。 但李勇就是个大老粗,比吴外都还略迟钝一些,自是左耳进右耳出,把黄殿的话当做了耳旁风。 不过对此,朱怡炅只是看在眼里,人家姑娘来就来了,走了也就走了。 没办法,无论前世今生,朱怡炅都是个单身狗。 别说女友了,那是连女孩子的手都没牵过。哪见过这阵仗? 压根不晓得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又该咋处理。好在他表情管理还不错,目前为止都还没失态。 但也仅此而已了,弄得他现在一天里最放的开的时间,就是练兵,练兵,还是练兵。 这样的日子约莫过了三天,杨恭那边总算是来消息了。 这一日。 杨恭亲自来到军营觐见朱怡炅,同时奉上了一封记录府库所有火药火硝,还有蔗糖等物存量,外加存储库房地址的奏折。 “爱卿辛苦了!” 朱怡炅翻开奏折简单扫视了几眼。嚯!不仅蔗糖统计了,白糖也统计了,这个杨恭还真是会来事啊? 杨恭听到朱怡炅那句爱卿,连续熬了几天夜的黑眼圈,也觉得不困了,连忙一脸恭谨的说道:“为人臣者,为大王效力,乃分内之事,岂敢言累?” “好,爱卿不愧为我大明之忠臣栋梁!” 朱怡炅同样面带笑意,这么条好狗凑上来,不好好使唤都对不起自己啊! “既如此,那孤再托付爱卿一事。” “请大王吩咐!” 杨恭立马表态。 “爱卿回去先找一处安全隐蔽的场所,但不必离府城太远。然后再将府库所有的火药火硝,还有那些白糖蔗糖什么的都取出来,运往那里。” 朱怡炅说,“我会让吴将军和郑将军带兵一起护送你过去,切忌,不可让他人知晓。更不可让人知道,你运的是什么东西。” “臣遵旨!” 杨恭心头澎湃,虽然明知道朱怡炅派人跟随有监视之意。 但,能把这般隐蔽重要之事交托他来办,那说明自家已然“简在帝心”了。 好吧!实际上是他想多了。 朱怡炅要他来干这事,纯粹是因为自己不了解这些东西,所以找他这个工具人来使唤。 至于到底要做什么,其实已经很明显了。 这玩意儿也是前世反清复明小说里,最常用也是最好用的一种降维打击性武器。 在这个年代,想搞什么跨时代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不是有难度,而是根本搞不定。不仅搞不定,也没那个时间去搞定。 相比之下,这糖火药算是最简单的了。真要硬来的话,只要把按比例混在一起,搅拌均匀,就能拿来用了。 而这种火药,也常被后世拿来当作简易火箭推进剂。 甚至部分不能说的地区,还在用这玩意儿打仗。它的威力比起现代炸药,肯定是比不过。 但比起原始黑火药,可就强太多了。最重要的是,制作简单,用黑火药就能配。 说起来,这糖火药被发现,似乎还是某西方造火药的厂房弄错了配料,把白糖当成了火硝来用,结果造成了厂房大爆炸。 然后,就发现了白糖加火药,居然能增大火药的威力。 第10章太祖托梦 轰~隆! 一阵天雷般巨响,一人多高的巨石在巨大的火光中,瞬间被炸的四分五裂。 烟雾弥漫中,碎石块纷飞,火药特有的浓烈硫磺味不断发散开来。 “御!” 一里外的一方营地。一队藤牌兵在队官的口令下,齐刷刷竖起手中藤牌,好挡住那些零星飞来的碎石片。 在这些藤牌兵的后面,黄殿李勇等一众将官,俨然目瞪口呆。 好吧!不单单是他们,就连随行而来,名义上的主官杨恭,此刻也是一脸难以置信的神色。 “这……这……” 杨恭张口呢喃,有些语无伦次。 “啧……” 人群中,唯一不惊讶的朱怡炅皱了皱眉,“好了,白糖就不必再试了,直接上火硝,嗯……比例就二比一” 火硝加白糖?二比一? 听到朱怡炅的话,还未从刚刚的爆破中缓过神来的杨恭,心中再次一震。 这火药加蔗糖,就已有这般威力了。莫非,这白糖加上火硝,威力还能更甚一筹不成? 难说,看大王这表情,很明显对刚才的效果不甚满意。 若果真如此,那可就相当恐怖了。 毕竟,这玩意儿真的太简单了。无非就是一些糖,加上火药罢了。甚至于,都不用火药,直接用火硝也行。 而且,按朱大王的意思,火硝加白糖,效果还更好? 在台湾,蔗糖作为主要的赋税来源,那是要多少有多少。而火硝,哪怕用土法去制,甚至从茅坑里挖,也不是弄不到。 想到这里,杨恭又没来由的一阵脊背发凉,心中万幸。万幸自己当初背刺了上司,投降贼军,诶不,现在应该叫大明王师了。 要不然,他们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怕不是都已经给北京城里的万岁爷尽忠了。 不过,杨恭庆幸的同时,心中又没来由的一片火热。 说句实在话,原来的他,选择向朱大王投降,那是因为怕死惜命。再后来,则是政治站队。 但实际上,在杨恭的心里。这台湾的小朝廷,最多最多能维持明郑的局面就不错了。 光复大明?简直白日做梦。 可现在,看到了这等大杀器,杨恭心里居然冒出一丝别样的心思。 好吧!反清复明还是太困难。 但凭此等利器,只是割据一方,成就夜郎王国,也并非没有可能。而自己为朱大王麾下最早一批将领,哪怕不是核心,肉吃不上,汤也总能喝上一口吧? 就在杨恭浮想联翩的时候,一里外,三名火工按着上官吩咐,刚刚将一些散发着怪味的白色糊糊倒入一方瓦罐中。又点燃了手中火折子,然后,撒腿便跑。 跑了老远,又往地上直接一趴。 轰~隆隆~~ 比之刚才更为剧烈的爆炸随之响起,那巨响,真如天雷滚滚,浓烟火光更是直冲数米。 众人再次大震,朱怡炅这才满意,转过身子面向诸将。 “今日诸位,皆是我大明之贤臣栋梁,孤便也不再瞒各位卿家了。就在前几日,孤有幸于梦中得我大明太祖高皇帝朱元璋之神启。” “自甲申国变,伪清鞑子窃据我中原神器七十八年。致使天下生灵涂炭,民不聊生。太祖高皇帝愤恨之极,又见孤德行兼备,复我大明社稷。便专程托梦于孤,传下天雷秘法,令孤承袭大明正朔,早日带领我汉家百姓推翻伪清,重复我汉家衣冠!” 朱大王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讲,言语不能说浮夸,只能说漏洞百出。 毕竟,你朱怡炅什么身份。不过一个养鸭杂户,碰巧姓朱而已。 那朱元璋是脑子抽了,才找你来做大明皇帝。 可,却也无一人这时开口质疑。 其一是没人敢这时来拆朱大王台,其二,这所谓天雷威力也的确实打实,毋庸置疑。 在场上至将校,下至小兵,都看在眼里。 “大王牛的!” 还是李勇这个一根筋率先竖起大拇指,“我老李当初就说过,大王不是寻常人物。果然,连那劳什子朱元璋也要给大王面子。” 好家伙,这厮还是一如既往没让人失望,居然还真信了? “大王今日得此天雷,实乃天命所归,伪清鞑子气数已尽。” 杨恭反应也快,听到李勇之言,当即单膝跪地,抱拳正色道,“我大明克复中原,混一海内指日可待。臣为大王贺!” “大王天命所归,臣等为大王贺!” 黄殿郑定瑞吴外,连带着一众高级将官这时也意识到,全都单膝跪地。 “大王万岁!大王万岁!” 其余在场观看糖火药试爆实验的军兵,尽皆高声呼喊。 一片山呼海啸之下,倒还真有那么点意思。 听着耳边的山呼,朱怡炅不苟言笑,一脸威严:“杨卿何在?” “臣在!” 杨恭拱手上前。 朱怡炅说:“即日起,将目下所有火药尽皆加工为太祖天雷,半个月内能否完成?” “臣定当竭尽所能!” 杨恭抱拳应命。都这么问了,就算是不能,累死手下所有的火工官兵,那也得能。 “很好,黄殿,李勇,郑定瑞,尔三人何在?” “臣在!”3 黄殿,李勇还有郑定瑞一应拱手上前。 “即日起,军中加强操练,一应肉食粮食,全部敞开供应,务必要使士卒们保持最佳状态。还有,告知麾下士卒,下个月,孤将会亲自主持分田事宜!” “臣等遵令!”3 黄殿李勇郑定瑞三人听罢,躬身领命。 “既如此,孤这里已无事,诸卿便各自回去忙自己的吧!切忌不可误事!” “臣等告退!” …… 军营主帐。 朱怡炅一脸正色:“吴外,孤现在有一密令予你,你即刻着手去办,务必不可使旁人知晓!” “请大王吩咐!” 吴外有些意外,但也没多问。 “孤现在要你即刻带人北上诸罗县。” 朱怡炅说着,从怀里拿出一封黄色卷纸,“这是孤近几日写好的圣旨,里面是册封诸罗县义军首领赖池为诸罗总兵,张岳为诸罗县令的旨意。” “臣一定将大王圣旨带到!” 吴外顿时一脸肃穆,接过朱怡炅手中那颇为潦草的黄色圣旨。让他们注意一下陈徽。 “不,这圣旨只是顺带……” 朱怡炅摇了摇头,充满杀气的说道,“孤是要你告知那赖池和张岳,就说太祖高皇帝与孤托梦,那诸罗县境内有一名为陈徽的大户图谋叛乱,要他们立刻将之诛灭。” “同时,北方清军余部或许会有异动,让他们时刻注意,加强戒备。若是真要事不可为,就弃城南下,来投奔孤,孤不会亏待他们!” “……臣遵令!” “嗯,时间紧迫,你这便出发吧!” “是!” 吴外也不知怎么就时间紧迫了,但朱大王说走,那就走呗! 当日,吴外就带人悄然离开了已迁至府城后边山谷中的军营驻地。 “呼,现在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施世骠,蓝廷珍?我倒要看看,这些名将比起咱的太祖天雷,谁更厉害?” 第12章朱大王还真神了 台湾,诸罗县。 一身布衣的吴外正坐在县衙大堂,大口的吃着馒头就着酒。 在大堂上方,原本县令坐的位子上,撸着袖子的张岳手捧着多日前,朱怡炅交给吴外的圣旨,一字一句念道:“大明中兴王诏:诸罗义民赖池、张岳,复大明诸罗县治,劳苦功高。着封张岳为诸罗县县令,赖池为诸罗县总兵,许其开府建衙。钦此!” 张岳身旁,光着膀子,浑身上下毛发旺盛的不得了的赖池,凑上前问道:“大哥,啥意思?那朱大王是封咱当县太爷了?” 张岳开口纠正:“是我为县太爷,你做总兵官!” 赖池有些懵:“总兵官是个什么官儿?跟县太爷比哪个大?” “这……应该都差不多大吧?” 张岳一听,也有些摸不准。 “嚯,那就好!” 赖池说,“想不到俺家几代地里刨食的?也能当上县太爷,这朱大王,还挺大气的,也不像大哥你当初说的那么……” “咳咳……” 张岳连忙用力咳嗽。 赖池却是一脸疑惑:“诶?大哥你咋了?咋突然咳嗽起来了?” 张岳:“……” “咳咳……” 吴外这时忽地也咳嗽一声。 “诶?吴老弟你咋也咳嗽,是不是身体不痛快?” 吴外张了张嘴:“……” 他只是玩不来政治博弈,再加上有时又有些一根筋,又不像李勇那样是真的傻。 这两人刚刚要说什么,他猜都猜的出来。要不是大王来之前专程交代过,他不说拂袖而去,高低得给这个叫张岳的浑球整两耳刮子。 张岳反应过来,连忙收起圣旨,拱手赔笑道:“天使远道而来,此番我兄弟二人招待不周,还请千万见谅!” 赖池一听,也跟着拱手,大咧咧说道:“大哥说的对啊!吴老弟可别气啊!” “两位好汉无需多礼!” 吴外通过适才的观察,已差不多摸清这二人脾性,同样大咧咧说道,“我不过一介跑腿之人而已,可不是啥子天使。而且,俺家大王除了这圣旨,还另有一道口头交代,要告知二位好汉,” “哦?大王有何口谕?” 张岳继续文绉绉。 吴外说:“不知这诸罗县境内,可有一名为陈徽的大户?如有,请立即派兵将其诛杀。大王来时受太祖皇上朱元璋托梦,说这诸罗县里,有一叫陈徽的大户要造反。大王特地交代,要我一定告知二位好汉。” “哈?陈老爷(陈员外)?” 大堂上的两人齐声惊呼。 赖池还未开口,张岳却是皱起了眉头:“吴兄弟,此事是否有甚误会?这托梦杀人,是否有些不妥?” 吴外爽朗一笑:“有何不妥?这帮子员外老爷们,以往仗着手里捏着田契,可没少欺负咱们。如今,这诸罗县已是二位好汉当家。不过是杀一个员外而已,有何不可?谁又敢说不可?” “而且,这到时候得来的田契金银,也都是二位好汉的。我家大王不取分毫,如此稳赚不赔的买卖,要是不做,那是要遭天打雷劈的!你说是不是?赖老哥。” 赖池当即点头:“对啊!大哥,吴老弟说的在理。这片地盘现在是咱们当家,我看谁敢说咱不是,我老赖第一个砍了他!” 好家伙,这下,张岳的话头被堵死了。 想了想,左右不过一个员外而已,杀便杀了。 人家朱大王给了他们一个大义名分,又没插手他们自家事务。这次就当还个人情,反正最后发财的也还是他们。 说干便干,张岳一甩手:“既是大王口谕,那某岂有不遵之礼?赖池,立刻去点齐兵马,随我一起杀反贼去!” “好嘞!” 赖池一脸兴奋,风风火火离开了县衙。 …… 陈家村,陈宅。 “如何?陈守备怎么说?” 陈徽看向眼前家奴问道。 家奴说:“守备大人说,只要陈员外这边发动,他随时可率兵南下。届时,南北夹击,光复诸罗不在话下!” “好!有陈守备这句话足以。” 陈徽听罢,显得十分开怀,随即又带着些狠辣说道,“不过是我家的两个佃户家奴,也敢背主造反……” 话未说完,忽有一家奴冲进大厅,表情有些慌乱:“老爷,贼军……贼军来了!” 陈徽有些不悦,呵斥道:“慌什么,是不是贼军又来打秋风了?随便给点打发了就是。” “不……不是……是……是……” 嘭…… 一声巨响,大门被忽然撞开。一大波衣着各异,手持各种兵器的义军士兵鱼贯而入,并且见人就砍。 一瞬间,陈徽脑子里嗡嗡作响。自己这计划都还没开始,怎么就先被贼军给盯上了呢? 不过,他也没机会想明白了。 没消片刻。 看着从眼前陈宅地窖里不断搬出的刀枪棍棒,甚至还有一些软甲弓弩。 只着软甲的赖池,人都看傻了,口中喃喃道:“这……还真有啊?朱大王真神了!” 一旁,本着过来发笔财,顺带跟吴外展现“军力”的张岳,同样吃惊无话。 这时,陈徽也被两名光膀子提刀的义军押了出来,看到自己的家人奴仆一个个被拉出去,聚到一块砍头。 陈徽面色悲怆,带着哭腔大呼:“啊啊啊!!!有心杀贼,无力回天。苍天无眼啊……” 话到最后,陈徽眼神突然变得凶狠无比。 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不远处,赖池张岳吴外三人,口中高呼:“你们这帮乱臣贼子,我陈徽在下面等着尔等授首!” 说罢,趁着身后之人不注意,一个奋力挣脱开来,就要回头朝着身后门框撞过去。 好家伙,这厮还要学前人,来个撞门自尽? 只可惜,没跑两步,就被反应过来的光膀子义军扑倒在地。 然后,其中一人骑到陈徽身后,就是一顿乱拳殴打。 “奶奶的,俺还治不了你了?让你丫的再跑,让你丫的再跑!” 砰啪拳打之声不断,直把这平时养尊处优的陈老爷打的满脸是血。 “啊……好痛……你们这帮乱民,皇上早晚会发兵……” “你他娘的还敢嚣张?” 又是一顿乱拳送上。 “好痛……好痛……别打了别打了……” 不远处,赖池露出一脸鄙夷,旋即收回目光。 “哈哈,吴兄弟,这次真是多亏你们了啊!要不然,咱还真得让这姓陈的老狗给偷袭了不成。” 好吧!这瞬间就从老弟变成兄弟了。 吴外一笑:“无妨,此都是大王之命,咱只是一个传旨的而已!” “啊…对对对,朱大王仗义!” 赖池听罢,同样赞同的竖起大拇指,“要不是大哥先前拦着俺,俺还真想去府城见见这朱大王!” 张岳:“……” 好家伙,你这厮能不能别说话? 第13章爹我们让那姓朱的给诓了 “爹,我们让那姓朱的给诓了!” 杜会三按着腰间刀把,无比愤怒。 一个礼拜前,杜君英率部五万军,南下抵达阿猴城。并沿下淡水溪西岸驻扎布防,开始四处搜罗船只,准备强渡下淡水。 在长达三天的休整与准备,杜君英亲率主力,从西港口抢渡下淡水溪,与东岸李直三爆发决战。先后败其部先锋营和右营军,大肆焚烧劫掠新园庄,下午又败五营联军于小赤山。 杜君英连战连捷,志得意满,意欲取道万丹,直取滥滥庄,一战定阿猴。 然而,这时,惟客庄七营却已先于万丹完成集结。杜君英仓促追击之下,前后军阵脱节,绵延数里地。又遭到李直三亲领败军堵截,前后夹击之下,直接由大胜变为大败,损军过万(杂兵)。 李直三更是抓住战机,强渡下淡水。趁杜君英未及反应,迅速抢占守备空虚的阿猴城,成功将防线推至下淡水河东岸。 这下,杜君英人都傻了。 后面三天,杜君英收拢军队,意图趁着阿猴新占,青黄不接的时机,重新将其夺回。 只可惜,李直三所部军队虽然战力不精,但战斗意志却异常顽强。 杜君英连续猛攻三日,不仅未能破城,反而还打的自己这边军心涣散。 如此,才有了刚才一幕。 刚刚经历过大败,又连续三天,连一座由一帮乌合之众防守的小城都拿不下。杜君英此前战无不胜的心气,是早已被磨去。 正是烦闷之时,又听到儿子在那怨天尤人的发牢骚,顿时大怒:“住口!逆子,还嫌不够丢人吗?” 杜会三立马闭口不言。 过了半晌,见杜君英没又再骂,这才小心翼翼说道:“爹,孩儿也是关心则乱,那姓朱的竟如此诓骗我等。依孩儿之见,我们干脆还是带兵杀回去。就算灭不了那姓朱的,至少也要让他给咱们一个说法不是。” “说法,什么说法?” 杜君英这次倒没发火,“当初要南下,也是咱们要南下的,现在回去找人要说法,又有何理由颜面?” 杜会三说:“爹,旁人又不知道这事儿。我们完全可以……” 话没说完,就被杜君英挥手打断。 “旁人确实不知道,但要是为父这便灰溜溜的回去。那旁人又怎么看待我等?” 杜君英一阵苦笑,“不要把世人都当成傻子。此番我等南下,换了个阿猴总督和征南大将军的官位和权力。在旁人眼里,已是在宣告我与那朱怡炅达成了暂时性的和解。要不然,你以为为何那黄龙陈碧之流,会跟随我等一道南下?” “眼下,只是一败,就这般畏首畏尾,灰溜溜的跑回去。怕是等我们回去的那一刻,也就是我等众叛亲离之时。到时,别说那黄龙陈碧,就是麾下的潮州兵,怕是也得散了。” 其实还有一点,杜君英没有讲。那就是他怕现在回去,也打不过朱怡炅了。 离开前,他就有偷偷观察过朱怡炅练兵之法,确实颇有章程。假以时日,必成强兵。 杜君英倒是也想抄,可惜,没那个条件。他的正兵营本就闽粤混杂,现在还要加上个清军降兵,平时协调就已是万难,还想练兵整肃? 而杂兵营……一群饭都吃不饱的炮灰,练个锤子。 “那我们该怎么办?总不能就这么僵着吧?” 杜会三显得有些烦躁。 自从三日前,经历了那波大败,不仅损兵折将,就连阿猴城都丢了。 这三日里,他们休整过后,不断尝试攻打阿猴城。只可惜,打了三天,愣是没打下来不说,还把他们这边打的军心涣散。 废话,别看杜君英这波号称五万大军,也确实有五万人。 可实际上,真正的战兵不过万众,其中还有一大半都不是一条心的。 只是利益捆绑,才合到了一处。 而眼下,杜君英大败亏输,亏的虽不是这些人,但也让他们看不到希望。 而且,阿猴城这个至关重要的据点都丢了,那些个先前答应的利益,还能兑现个屁。 杜君英听到儿子的询问,同样觉得烦闷无比,左思右想也没什么破局之法。 “……明日起,让正兵营也参战吧!” 沉默半晌,杜君英忽然开口。 杜会三大惊:“爹,这可都是咱们的老底啊!” 杜君英语气悠悠:“我说的正兵不是他们……” 杜会三猛然惊觉:“爹的意思是?” 杜君英阴冷一笑:“那些人既然要跟着咱们过来喝酒吃肉,那就总得付出点什么。这天下,本就没有白吃的酒肉,你说是也不是?” “爹爹英明!” 杜会三恭维一声,又有些吃不准,“只是,若那黄龙陈碧不肯遵令,或者,出工不出力怎么办?” “哼哼,当初让他们跟来,的确是我有求于他们。现如今,来都来了,那可就由不得他们了……” 这番充满威胁之意的话音落下,杜会三立刻便明白了是什么意思。 “爹爹所言极是,孩儿这便去办!” 杜会三拱手,说罢便按着腰刀出了主帐。 眼前这一幕若是让朱怡炅晓得,怕是得当场赞他一句牛逼! 这杜君英是真的牛逼啊!这种昏招都敢出,亏他还知道那些降将是为了利益才跟他一道南下的。 现在杜君英玩这么一手,跟当面打人家脸几乎没啥区别,还是打的啪啪响。 就算依靠强权,可以暂时压下去,那些降将也必定心生怨恨。 毕竟,这些降将当初能投降,就证明他们不是什么硬骨头。 帮着打打顺风仗还行,去硬啃连杜君英自己都不愿意去啃的阿猴城,还是被逼着去。 那不是开玩笑吗? 而且,更重要的是,此事有一必有二。 甚至于,不仅仅是那些降将。如果长期僵持下去,怕是那些闽南兵也逃不过。 你说这不是昏招是什么? 只可惜,这种杜君英平时能想到的,现在却是完全意识不到。 或者说,这也是其自身性格缺陷所致。 关心则乱,平时还好,这关键时刻,可就要命了。 其实,这在当初就已经隐隐表现出来了。 朱怡炅只是几下平a,杜君英就差点吓得连大都丢了。 只不过,这跟朱怡炅又有什么关系呢? 杜君英死不死的,只要不跟他内耗起来,无论怎么样,都没事。 而且,现在,他也遇到了更加紧要之事。 等了一个月了,这清军总算是打过来了! 大战在即。 第15章一触而溃的贼军 六月十五。 得知台湾反贼内部分裂,实力大损,加之南北两路根本走不通。 施世骠果断放弃总督出发前定下的三路进击之策,说服蓝廷珍,集结水陆官兵,共计一万八千人。并起水师战舰四百余艘,朝鹿耳门进发。 六月十六。 联军抵达鹿耳门外海。 施世骠命澎湖守备林亮,游击林秀为左右先锋,率领六艘战船及水军精兵,先行进击,拔除部署于鹿耳门沿海的炮楼防线。 然后……两人一炮没放,就开着战船进了鹿耳门。当然,鹿耳门港口炮楼,同样一炮没发。 这一幕,直接给施世骠和蓝廷珍两人都看懵了。 这什么情况? 贼军这是直接弃守港口了? 两人很快就得到了答案,林亮林秀率部登陆鹿耳门以后,经过一番搜查,别说人了,连火药都没见着半桶,只余几门空炮立在炮楼。二人不知如何是好,只得派人先行汇报港口情况。 施世骠得到情报,同样费解。但作为清初名将,他也不是什么拖泥带水的性子。 在略微思忖片刻,施世骠当机立断,下令登陆,还是抢登。 既然贼军放弃鹿耳门,不管想做什么,那他们都得尽快拿下。真正的战场,讲究的是堂堂正正,阴谋诡诈终归只是小道。 “传令下去,全军登陆!” 施世骠一声令下,四百艘战船,列成数队,拱卫着中央的旗舰,朝着鹿耳门全速开去。 过了半刻,联军顺利登陆鹿耳门。 施世骠望着眼前空荡荡的港口,对着身旁的蓝廷珍说:“蓝总兵,眼下我军既登陆鹿耳门。为防贼军有诈,还请你亲率本部,坐镇此地,以保我军后勤不失。” 虽然这个概率很小,但还是要预防万一。 要是真被贼军绕开,偷袭了鹿耳门,断了他们后路,那可就麻烦了。 对于施世骠这番还算客气的命令,蓝廷珍欣然答应。一是他是水军总兵,打陆战本就不在行,二是人家又是福建水师提督,论品级,比他这个南澳镇大了半级。 而且人家说的也在理,反正他来都来了,又有一个主官的名号。这领兵有方的功劳是少不了的,也没必要太过拼命。 就这样,蓝廷珍带着本部标营两千,留驻鹿耳门港口。 再算上船上留守的水手官兵,联军此番实际登陆兵力仍有万人之众。 除却刀剑藤牌等基本的冷兵器装备以外,作为福建水师,施世骠的军队还列装有许多的鸟铳和十余门小型陆战火炮。 这战力,不说无敌,但对付一般的反贼起义军,那是绝对够用了。 稍作休整过后,施世骠旋即率领剩下的一万大军,一路南下,朝着安平镇方向而去。 一路行军下来,饶是施世骠特意放慢了行军速度。 但,别说是遭到阻击了,大军愣是连个贼军的人影都没见着。 就这般慢慢走着,很快大军便抵达了安平镇。施世骠刚派出斥候前往查探,结果,安平镇城门直接大开。 几个穿着还算不错的乡绅,带着酒肉从门里走了出来。 “草民叩见将军!我等安平百姓,苦于贼寇久矣。今王师至此,我等草民欢呼雀跃,只能聊备酒肉,以为劳军!” 乡绅中,一个带头的小老头,叩拜着说道。 说完,还装模作样的,要挤出两滴眼泪出来。 “嗯,尔等都起来吧!” 施世骠心中发懵,但还是和颜悦色道,“这酒肉本督收下了。不过,本督且问你,这安平镇只有你们这些人吗?” 小老头点头:“回将军的话,这安平镇确实只有我们这些人。” 施世骠问:“那反贼呢?” “贼寇?那些贼寇不知怎么,两日前就已全部离开了,离开之前,还带走了城中所有的存粮。” “什么?” 施世骠有些惊讶,“贼军往哪里去了?你们可知?” “草民不知!” “混账!” “将军恕罪,将军恕罪!” 小老头顿时吓得跪倒在地,连连磕头。 施世骠也不是真的生气,骂完过后,又开始思考起贼军到底想干什么。 鹿耳门作为近海港口,不留一兵一卒驻守也便罢了。这安平乃是府城最后一道防线,也不派兵屯驻抵御,反而还带着粮食离开了。 不用说,施世骠都知道,这些人肯定是去了府城。 台湾就这么大,根本没什么地方可去。 而贼军如此接连弃守,莫不是知晓自己兵力不足。就想着集结主力,囤积粮食火药,在府城跟自己决战?亦或是,坚壁清野? 不论哪种,施世骠都觉得,这伙贼军肯定是脑子有坑? 正所谓,久守必失,一味守城本就是下策,尤其是对方还没有任何战略纵深和援军。 府城后方就是大山,山里全是猎头生番。 而要是跟自己决战,那更是痴心妄想。 夫战,勇气也。再而衰,三而衰。贼军本就是乌合之众,又一退再退,能有何战力可言? 若是对方真的节节抵抗,那或许还真有些麻烦。 想到这,施世骠原本心中的谨慎瞬间消散大半。对贼军的轻视也是更甚。 不过,出于基本的谨慎,施世骠离开安平之前,还是在此留驻了三千兵员。 如此,就算贼军想着打个回马枪,那这安平镇也可以教他们知道什么才叫打仗。 施世骠本人,则率领余下七千精兵,其中伴着自己的三千标营主力。 一路急行军之下,很快就冲到了府城郊外。 直到这时,几乎都在行军,半点仗没打到的施世骠,总算是遇到了贼军的抵抗。 只见,一大片穿着各异,甚至连件像样的盔甲都没有的贼军,高举着各式各样的“武器”。 是的,各式各样,这里面甚至还有羊叉锄头等“兵器”。 粗略看去,起码得有上万贼军。 一个个大喊着,就朝着施世骠的军阵冲来。 施世骠见势,顿时嗤笑:“果然是乌合之众!全军准备,随本督杀!” 言罢,施世骠一马当先,提着大刀就胯马冲了上去。 作为水师提督,施世骠自然是有马的。还是那种专用于骑兵的北方马,不是那种西南产的矮脚马。 而施世骠部下虽有鸟铳装备,甚至还有十数门小型行军火炮。 但,这时候的火器射速以及装填速度很慢,对面上万贼军已经冲过来了,直接冲锋才是最佳战术。 而且,施世骠也完全没把对面上万贼军放在眼里。 虽然对方人多,但光是那个阵型和装备,就绝非自己麾下有着正规训练的福建水兵可比的。 哪怕他们都是水兵。 果不其然,两方军阵一经碰撞,上万贼军几乎一触即溃。 施世骠麾下的福建水师,有如狼入羊群一般,见人就砍。 那些装备不足,很多都拿着农具在冲锋的贼军士兵,不,甚至都不能算的上是士兵。 哪见过这等凶狠残暴的军队,不消片刻就全盘崩溃。 原本的大军冲锋,变成了全面溃逃。 无数贼军士兵开始放下武器逃跑,有的甚至还崩溃之下,脱去了衣服。还有的,则是直接跪地投降乞活。 然,杀红眼的福建水军岂会管他们。 眼前这些跪地投降,还有那些到处溃逃的贼军,在他们眼里已然化为了功勋。 战事几乎一面倒。 第16章大胜变大败 战场局势俨然一面倒。 贼军来时如同潮水一般汹涌,溃时也如潮水一般混乱。 施世骠手提挎刀,胯下高头大马,带着一众亲兵于混乱溃逃的贼军中,如入无人之境。 在一马当先,砍杀了十数名贼军以后,眼看战场局势已然明朗,施世骠再次高举大刀:“将士们,封妻荫子就在眼前,随本督破了这台湾府城,活捉反贼朱怡炅!杀!” 听到自家军门的话,已然杀红眼的福建水师,更是如同打了鸡血一般。 现在杀上去,一举攻破府城,活捉反贼朱怡炅。 封妻荫子,就在眼前! “杀呀!杀上去!” 先是施世骠的提督标营,再是福建水师的普通官兵。一个个全都哇哇叫着,状若癫狂的跟随着前方带头冲阵的施世骠,不断冲杀驱赶着已然溃不成军的反贼大军。 这场一面倒的大胜,让施世骠彻底看清了反贼的战斗力。 既然反贼自作聪明,坚壁清野,收缩兵力于府城,意图坚守。 那他便反其道而行之,直接驱赶溃败的反贼大军,令其冲击府城,来个一战定乾坤。 好叫这些反贼们知道,打仗,不是人多就行的。 战场之上,瞬息万变。 在福建水师不断包围驱赶下,已然溃散的反贼大军除却少部分四散奔逃以外。 大部溃兵,则是疯狂的朝着府城方向冲击而去,似乎只要逃进了府城,那他们就安全了。 施世骠见此,更是带头冲锋,一路疾驰。其后,则是紧跟着冲杀的三千提督标营。 于此同时,府城城楼上。 “动手吧!” 朱怡炅冷冷开口。 “全体都有,扔!” 一旁,早有准备的杨恭当即拔出腰刀,大声喝令。 城楼上,上百名光着膀子的大汉,每人都手持一个黑色陶罐。罐子上,一根不算长的引信已被点燃。 听到杨恭的命令,这些光膀子大汉,毫不犹豫,就将手中的陶罐往前扔了出去。 刚刚率领标营驱赶着溃兵冲到城下,两三百米距离的施世骠,还没来得及激动下令,就见到一个个黑色的物体从城头上飞了过来。 不好! 施世骠心中猛然冒出这个念头,还未及有所反应。 就听一阵阵剧烈的爆炸声响,连带着大片火光还有扑面而来的热浪。 施世骠直感觉自己浑身一轻,好似被一股热风给吹了起来。在失去意识的最后时刻,施世骠看到不仅仅是自己,整个城头都已被铺天盖地的爆炸吞噬,而自己所向披靡的标营,也在漫天的火光中尸骨无存。 整个大地都给炸得不断晃动……不对,不是炸得,而是大地也在一起炸。 这是怎么回事? 带着这样的疑问,施世骠彻底失去了意识。 望着城楼下那漫天的爆炸以及火光,包括杨恭在内,所有人都是一脸吃惊的表情。 “这……这……威力居然能有这般大?” 杨恭没忍住,惊呼出声。 就在数日前,朱大王忽然找上他,命他带人在府城大门正前百米的范围,埋设天雷。 是的,埋设天雷。而且还要他尽可能埋的密集些,埋的浅一些,最好直接埋在土层表面。 初时他还不知道是什么用意,这下,才算是看明白。 若是用后世的说法,朱怡炅这实际就是手榴弹加地雷战。 只不过,这时没有后世的地雷引信。只能用土法子,直接拿手榴弹炸,还是密集性的炸,以此来引爆被大军反复踩踏至地表的糖火药地雷。 如此,手榴弹,不对,应该叫手榴罐,加上大量埋在土里的糖火药地雷。 那帮子清军就是不被炸死,也得被炸残。 而这,才是朱怡炅真正的布局,跟清军硬碰硬?他没把握,也没必要。 清廷方面对他本就轻视,通过不断退让,主动弃守,就算施世骠那家伙再老辣,也得放松警惕。 后方,还在冲杀的福建水师大军,看到城头前被朱怡炅的地雷加手榴罐,炸得漫天乱飞的友军,顿时全都懵了。 没人告诉他们发生了什么,也没人告诉他们现在该怎么做? 就连主将施世骠都栽在城门前了,眼下这几千福建水军已然变成了无头苍蝇,不知该如何是好。 不过很快,他们也不用考虑该怎么办了。 从府城的右翼,忽然冲出了上千名装备精良的贼军,不,应该叫明军。 这些明军见到已然被炸懵的福建水师,也不管别的,当即高喊着“大王万岁”,就一溜烟的冲了过来。 那精气神,全然不是先前的乌合之众能比的。 这些福建水师刚刚被炸懵,现在又见到敌军还有埋伏。群龙无首之下,都还没与明军接战,就直接崩溃。 “不许退!都不许退!列阵,列阵!” 有军官拔出腰刀,砍杀几名溃逃的清兵,口中大喊,意图重整队旗。 然而,这大军一旦乱起来,再想重新组织起来,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这名军官连本部人马都还没收拢,明军就已经冲到了近前。 然后,便是一面倒的屠杀。 福建水师虽然是正规军,但溃乱之下,阵型涣散。明军这边虽然在冲锋之下,阵型也走了样,但好歹受过朱怡炅长达一个多月的训练。 基本的三三制阵型还是保持着,对抗溃散的福建水师官兵,简直不要太简单。 只是过了十几分钟而已,先前还在砍杀贼兵的官军,现在却变成了被贼兵砍杀的对象。 眼看战场局势迅速明朗,府城城门这时突然大开。 朱怡炅身披盔甲,手拿宝剑,骑着一匹矮脚山马。率领麾下本部的两千余人,伴着其余杂兵还有杨恭所部的正兵(清军),朝着数百米距离的战场冲杀而去。 边冲还边喊:“放下武器,降者不杀!” “放下武器,降者不杀!” 杨恭同样很合时宜的跟着大喊。 很快,随着这支军队的加入,加上那句“降者不杀”,战场局势彻底明朗。 那些逐渐被缠住和包围的福建水师溃兵,眼见无力回天,也纷纷放下手中兵器,跪地乞降。 而那些明军见着被包围的清兵都跪地投降,便也没有再提刀砍杀。 见到自家朱大王骑马而来,不知谁喊了一声:“大王万岁!大明万岁!” “大王万岁!大明万岁!” “大王万岁!大明万岁!” “大王万岁!大明万岁!” 第17章趁胜追击 看着眼前一地的尸体,还有跪在地上,束手就擒的数千名清兵。 朱怡炅提着宝剑,深吸口气,这场仗,自己赢了。 自己这是成功改变历史了? 看起来似乎只是短短十几分钟的事情,朱怡炅却是为此整整筹谋了一个多月。而且,这一个多月里,朱怡炅不说禅精竭虑,那也是绞尽脑汁,身心俱疲。 还用尽自己能尽的手段,收拢军心,避免内耗,增强军队战力。 不过还好,这一个多月来的辛苦都是值得的,尤其是陪着士卒们苦练。 这场关乎自己命运的大战,终是打赢了。 至于剩下的,无非趁胜追击,彻底将此番来袭的清军尽数吞下罢了。 “施世骠何在?” 朱怡炅收敛心神,对着眼前跪地乞降的数千清兵大声喝问。 他刚刚在城楼上看过了,这波来袭的清军起码有着近万人马。 如此多军队,起码占了此番来袭清军总兵力的大部,领兵的不是施世骠,就是施世骠加蓝廷珍两人。 一声喝问,鸦雀无声。 “大王问你们话呢?都特么不想活了?” 杨恭见势,当即上前一步,大声呵斥道。 这番带着浓浓威胁之意的话一出,马上就有一穿着盔甲的清兵军官举起手来:“不敢欺瞒大王,施军门已然战死于城门下了!” “炸死了?” 朱怡炅一愣,好家伙,他还想着能招降此人,来一波政治宣传呢! 结果,死的这么草率?居然死在自己的地雷加手榴罐手里了。 不过,死了就死了吧! 他朱大王又不是有什么名将收集癖,非要收集这些历史名人。 “死了便死了吧!那蓝廷珍呢?” 朱怡炅摆了摆手,又问道。 清兵军官拱手说道:“蓝总兵受施军门调令,目前坐镇鹿耳门,以防贼兵,不是,是防备大王天兵突袭。” “鹿耳门有多少清兵?” “一共两千,俱是蓝总兵本部标营!” “除此以外,还有其他清兵没有?去向如何?” “还有三千军驻留于安平镇,剩下的皆为船工水手,需要留守战船!” “原来如此……” 朱怡炅听罢,算是对目前清军动向有了大致了解。 同时心中感叹,清军还真够谨慎的,居然没有全军出动,反而留了五千兵后援。 其中甚至还有蓝廷珍的两千标营,这可是主力啊!还是驻留的鹿耳门。 不过,还得感谢他们的谨慎,要不然,这波要啃下施世骠的部众,怕是还得费些力气。 “很好,你叫什么名字?身居何职?” “回禀大王,末将徐进,乃施军门副将。” “哦……来人,拖下去砍了!” 朱怡炅眉头一挑,毫不犹豫的下令道。 徐进慌忙大喊:“大王且慢,末将愿降!” 朱怡炅一愣:“你不是你家军门副将吗?你家军门死了,你不替他报仇或者自尽?反而还愿降?” 徐进一脸理所当然:“大王何出此言?军门于我确有提携之恩,但我为军门鞍前马后,又于刚刚奋力抵抗,已然报此恩情。” “且,军门没于此役,朝廷必定勃然大怒,我身为军门副将,难逃一死。末将又孑然一身,现在不降,难不成还要逃回朝廷,被朝廷砍头不成?” 啊这?这也太实在了吧? 这话说的,竟让朱怡炅无从反驳。 “……既是如此,那孤便饶你一命!” 朱怡炅张了张嘴,“现在,你们这些人,全部把身上的衣服给我脱了。还有你,徐进,你也跟着孤一起。” 听到朱怡炅的命令,在场的清兵虽然疑惑,但所谓形势比人强。都已经投降了,还能有啥人权,让脱就脱呗。 不一会儿,这些投降的清兵就把身上的外衣裤子全给脱了下来。本来还想再脱内服,但被朱大王下令制止。 在下令将这些只剩内服的清兵都绑缚手脚以后,朱大王这才下令,让麾下的正兵营全体换上这些福建水师的军服。 值此,杨恭黄殿等诸将,才明白朱大王的意思。 这是要趁胜追击,去诈那些清军啊! 又是费了些功夫,连带着朱大王本人,所有人全都换上了福建水师的军服。 远远看去,除了人数不对,几乎与原来的福建水师没有两样。 伪装完毕,朱大王又留了一些兵力负责看守,随后便率领刚刚大胜的正兵营,半挟持着原福建水师副将徐进,朝着西面而去。 …… 安平镇。 城墙上,负责留守的游击张駥按着腰刀,正在城头来回巡视。 忽然间,他发现,不远处的地平线上,卷起大片烟尘。 张駥连忙趴着城墙看过去,就见一片熟悉的军队由远及近,迅速奔驰而来。 是施军门率领的福建水师主力。 “嗯?军门这么快就回来了?” 张駥有些疑惑,还未多想,大军就已来到城前。 有几人从军阵冲出,快步跑到城下。 “我是军门副将徐进,军门大胜而归,速速开门迎接!” 张駥闻言,朝下看去,见果是军门副将徐进,当即不再疑惑,下令士兵打开城门。 “徐副将,军门怎这么快便回来了?可是贼首朱怡炅遁逃了?” 张駥来到城门口,对着进来的徐进笑道。 徐进大笑:“哈哈,区区贼寇尔,军门弹指可灭。至于贼首朱怡炅,你马上便能看见了!” 不知为何,张駥听着徐进之言,似觉有些怪异。 尤其最后那句,马上就能看见? 军门这是一战就将人活捉了? 张駥还在琢磨,忽然惊觉不对,这入城的军队怎都是生面孔? 作为福建水师游击,张駥自然不可能认得所有军兵。但,军中规制森严,更何况他们福建水师乃东南沿海最强大的水师舰队。 这走在前排的必是军门之标营精锐,这些人中何人为将,又居于军阵何处,张駥都是一清二楚。 可眼下这些率先入城的,他居然一个都不认识,而且,那位于大军后方骑着马的人,身材明显与军门不一样。 福建水师可是只有军门一人有马可骑,骑得还是北方战马,哪像这般矮小。 “不好!快关城门,有诈!” 张駥怒吼,刚要拔刀。 噗呲一声…… 一把朴刀直接刺进了张駥的后心。 “徐进……你……” “杀!大明万岁!大王万岁!” 徐进一把抽刀而出,举着鲜红的朴刀大喊。 那些还在入城的“福建水师”随即暴起,口中高喊“大王万岁”,对着城门口的清兵就是大肆砍杀。 这些清兵猝不及防之下,很快就被伪装成福建水师的明军杀败控制。 城门变故发生,朱大王当机立断,下令全军马上入城。 五千正兵营大军,伴着杨恭麾下的军队,在各自将官的率领下,迅速朝着城内冲去。 很快,小小的安平镇便陷入一片混乱,到处都是喊杀声。 那些驻留在安平镇的清军本就数量比不过明军,如今又是仓促接战,根本组织不起有效的反击。 整个战斗来的突然,去的也快。 总共也就半刻钟的时间,城中混乱便平息。 三千清军全军覆没,仅有少数趁乱逃跑,以及脱下军服躲在了安平镇内。 第18章再败蓝廷珍 成功歼灭了安平镇的三千清军,此番来袭的清军就仅剩下蓝廷珍那两千标营了。 正所谓兵贵神速,虽然已经连番打过两场不大不小的战斗。 但朱怡炅明白,自己不能休息,大军也不能停歇。 要不然,放跑了蓝廷珍,还有那些水师战船。那他纵使打赢了这场,也没有了意义,清廷完全可以重整旗鼓,马上再次发动攻击。 并且,有了此番大败的经验,下一次,恐怕就不止是这么点清兵来攻了。 且,就算每次只有这么点清兵来打,就以台湾目前的人口和发展潜力,他根本吃不消清廷车轮战式的进攻。 必须将此次来袭的福建水师和南澳镇水师全部吃下,如此,才有那么一丝喘息之机。 “将士们,本王知道,你们都累了!” 朱大王站在城头上,对着城头下,再次集结的大军说道,“本王也很累,但是,我们不能停歇。那些清狗不会让我们歇着,必须将他们全部留下。只有这样,才能保住我们的家园,我们的银子,还有我们的田产。” 好吧!最后三句有两句说的是田产和银子。 就在本月初,朱大王如约给这帮子正兵们分了田。每人十亩地,虽然大多都是山地,但也让那些正兵们感恩戴德。 因为这可是他们自己的地,而不像原来,所有土地不是官府就是地主老爷的。 整个台湾就没几个正儿八经的百姓有自己的地。 这种情况发展至清朝中期,就已变得犹为严重。甚至如此多无地无产的百姓,还引发了台湾史上第二次大规模,有组织性的起义事件。 朱怡炅说不来什么漂亮话,但就是这份实诚,尤对这些正兵们的胃口。 可不对胃口么,又分银子又分田的。 朱大王说的对啊! 不把来这里的清狗都灭了,那他们刚分的银子田产,都得被清狗官府给抢了去。 “杀清狗!杀清狗!” “大王万岁!大明万岁!” …… 一阵阵此起彼伏的呼喊。 刚刚归降不久的徐进,见到此景,不由心中大为震撼。 这贼首,不,是反王朱怡炅,不仅仅麾下有着那等诡异犀利的火器,部下军心居然也如此稳固。 莫非,此人当真能成事? 徐进还在震惊之余,朱大王已然拔出宝剑:“将士们,随本王冲,杀清狗!大明万胜!” “杀清狗,大明万胜!” “杀清狗,大明万胜!” 又是一阵山呼海啸,朱大王骑着自己那匹矮脚的山马。 率领麾下大军,也不清理镇中残余躲藏起来的清军。从镇子北门,一路疾驰北上,直奔鹿耳门。 …… 鹿耳门港口。 蓝廷珍正于营中巡视还在修筑的防御工事,忽觉大地似有震动。 扭头一看,就见二里外,一支熟悉的军队正朝己方快速疾驰。 “福建水师?施军门?” 蓝廷珍一愣,在其身旁跟随一块巡视,顺带拍马屁的澎湖守备林亮,同样一脸疑惑,“施军门怎这么快就回来了?莫非是没遇上贼寇不成?” 他这般怀疑是有根据的。毕竟,贼寇可是才放弃的鹿耳门,后面施军门又派人传信,说贼寇弃守安平镇。 不过,很快,经验更为丰富的蓝廷珍发现了端倪。 不对,太整齐了,实在太整齐了。 如此快速的行军,纵使福建水师标营,也做不到这般整齐划一。 这不是友军,这是贼兵假冒的。 “快,击鼓聚兵!列阵!列阵!” 蓝廷珍大吼着,根本不敢去想,为何贼兵能越过安平镇,绕到鹿耳门来。 更不敢想,贼兵是从哪儿弄来的那么多福建水师的军服。 该说标营不愧为标营,纵使蓝廷珍仓促间下令,却还是在击鼓声中,迅速集结成军。 咚咚咚…… 远远看到清兵突然开始列阵,骑马冲锋的朱大王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暴露的。 只能心中感叹,真不能把古人当傻子。那些电视中,动不动换上敌军衣服就能骗过敌军的剧情,简直就是瞎扯淡。 不过无所谓,朱大王本就没打算骗过对方。 二里地的距离在大军冲锋中,眨眼就至。 蓝廷珍毫不慌乱的下令鸟铳队列队,待到贼兵冲至五六十步时,就点火射击。 四百步,三百步,两百步…… 近了,近了。 嗯?怎么停下了? 那是什么? 蓝廷珍一愣,就见对面的贼兵在冲到大概六十步距离,正好是鸟铳有效射程极限时,忽然停下。 上百个黑色不明物体,被贼兵从军阵中朝己方扔了过来。 这是……陶罐? 蓝廷珍还未搞清状况,一阵阵剧烈的爆炸声,此起彼伏的在己方军阵中响起。 密集爆炸产生的巨大热浪和气流,直接将他本人都掀翻在地,近距离的音爆声当场给他震成了聋子。 蓝廷珍跌跌撞撞的从地上爬起,他现在感觉浑身上下都是钻心的疼,好似全身的骨头都散了架一样。耳朵俨然听不见任何声音,一双眼睛模糊的扫视着周围。 尸体,到处都是血肉模糊,残肢断臂。还有一些捂着断肢,未死而不断哀嚎的标营士兵。 再往外看,火光与浓烟中,那些侥幸未被爆炸波及的标营士兵或慌乱的四处奔逃,或举着手中刀剑,意图顽抗。 但他们的结局都是一样,被那些身着福建水师军服的贼兵,提着砍刀,肆意的围攻砍杀。那些贼兵的口中似乎还在呼喊着什么。 完了,都完了。 福建水师完了,他的南澳镇也完了。 皇上,微臣无能,微臣无能啊! 蓝廷珍无声痛呼,当即拔出腰间佩剑,对准了脖子,竟是当场自尽了。 而这一幕,恰巧被刚刚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的林亮,给看了个清楚。 蓝总兵自尽了!他们两千标营精兵……就这么败了? 林亮眼神呆滞片刻,随即忽然跪地举手大喊:“我是澎湖守备林亮,总兵蓝廷珍已死!我愿降!我愿降!” 这番急中生智的话果然有效,只是一喊出来,那些正在不断砍杀清兵的明军便注意到了他。 然后就是几个如狼似虎的明军士兵,走上前来,倒不是杀他,而是过来将其绑起来。 同时,还询问他,谁是蓝廷珍? 过了半刻。 眼看负隅顽抗者都死的差不多了,这才有人大喊。 “放下武器,降者不杀!” “降者不杀!” 第19章十抽一 “说说吧!你们都叫什么?身居何职?” 朱怡炅坐在一张太师椅上,手里按着宝剑,看着眼前两人问道。 “回大王的话,末将澎湖守备林亮!” 林亮想要拱手,但因双手被缚,只得低头应道。 另一人同样低着头:“末将蓝总兵麾下游击林秀!” 这两人里,这个澎湖守备林亮,朱怡炅倒有些印象,史书上对其还是有过寥寥几笔。 就是这个人力排众议,为清廷保住了澎湖,后来又主动担任施世骠的先锋官,并因功升迁为台湾镇总兵。 想不到现在居然会投降自己? “这人真是澎湖守备林亮?” 朱怡炅还是有些不确定,问身边一人。 “回禀大王,此人确是林亮。”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低着头的林亮顿时惊讶的抬起头。 是徐进!施军门的副将徐进,这家伙居然也投靠了贼军? 难怪,难怪施军门和福建水师会败,原来是出了内鬼。 好吧!在他看来,贼兵都穿上福建水师的衣服了,那福建水师大概率是没了。 现在又见到徐进在朱怡炅的身边,心中也是瞬间没了负担。 “你们两个,孤问你们,南澳总兵蓝廷珍呢?” 朱怡炅脸色一肃。 林秀闻言,刚要回答,那林亮却是抢先开口:“蓝总兵适才见大势已去,已然拔剑自尽……” 说罢,看向了身边一具有些苍老的尸体。这是刚刚他被绑的时候,顺便给那些贼兵们指认的。 朱怡炅一扭头,徐进当即点点头。 行吧!又死一个,还是自尽的。 不过算了,自尽就自尽了。 反正这蓝廷珍留着至多也就是一个政治宣传,且还不见得真会投他朱大王。死了便死了,没甚可惜的。 “来人,给两位将军松绑。” 朱怡炅大手一挥。 后头负责押着的明军士兵得令,连忙上前给林亮和林秀两人松开了绳子。 林亮和林秀十分识趣,绳子一解,便立马跪伏在地:“末将谢大王恩典!” “免了吧!” 朱怡炅抬手,另一只手却是忽然抽出了宝剑。 林亮:??? 林秀:??? “呵呵,本王这里地盘小,可养不起那么多大佛。今天你们二人,只能活一个!” 朱大王一脸狞笑,手中提着宝剑,宛若地府里的凶神恶煞。 好家伙,这是在硬生生逼着他们去死啊! 他们明明已经降了。 林秀满脸悲愤,有心拼命,但武器都被收缴了。 而且这贼首朱大王身周又都是如狼似虎的贼兵,如果他敢反抗,怕是走不了两步,就得血洒当场。 “你这贼寇,我林秀就是做鬼……” 话还没骂完,林秀忽然被人从旁一脚踹翻。 林秀在地上滚了一圈,翻身欲骂,就见一把刀猛地朝自己劈了下来。而握着刀的,是一张既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 噗呲…… “你……你……” 大片鲜血溅洒了林亮满脸。林亮还没来及有下一步动作,就被身后回过神来的明军士兵一把按倒在地。 而林秀伸着的手指颤了颤,遂即气绝身亡。 “好了,放开他。” 后方,被杨恭徐进等人持刀团团护卫在中间的朱大王摆了摆手。 那三名按住林亮的明军犹豫了片刻,还是没有违抗命令。 “起来吧!林守备,你现在是我大明的人了。” 好吧!这其实就是投名状罢了。 这些清军将领什么的,肯定是不能都杀了。但同样的,也不能都吸收。 就算他们真心归降,朱怡炅也不敢信。 要是施世骠和蓝廷珍还活着,且投了自己,那还好说。 “至于其他人,全部十抽一……对了,林守备,徐副将,你们若是有部下或者熟人,可以挑出来,不必参与。” 这番话,朱怡炅说的特别大声。 离得近的那些标营清兵听到此话,全都躁动了起来。 有些想要反抗,有些则是纷纷哭喊着求饶,还有些则是嚷嚷着,说自己是林守备和徐副将的手下。 然而,林亮和徐进浑身发颤,却是一个都没有挑。 朱怡炅随即下令:“那就直接抽吧!放心,本大王说话算话,抽到的人,孤不会再为难他。对了,抽到一的那个,由剩下九个人负责行刑。” 听到这话,那些清兵非但并没有任何放松,反而一个个哭爹喊娘。 朱怡炅见此,却是半点怜悯都没有。 没办法,怪就怪在,这些人都是蓝廷珍的标营。 哪怕蓝廷珍现在已经死了,但标营就是标营。朱大王可不认为自己只是虎躯一震,这些人就会死心塌地投靠自己。 就算是先前的徐进,也是因为回了清廷必死无疑,才投的自己。且,后头还交了投名状(张駥)。 更遑论这些人。 很快,在明军半强制性的“协助抽签”下,十抽一很快就结束了。 由于先前被手榴罐炸过一遍,加上明军的冲锋和砍杀。 原本两千的南澳镇标营清兵,此时已然只剩一千余人。 十抽一,那就是一百多人。 朱大王也不嫌麻烦,就这么让部下挨个给他们松绑,然后挨个的砍头,九个人一起行刑。 与其说是砍头,倒不如说是第一个砍头,后面几个碎尸。尸体则全部丢进了海里。 从开始的“兄弟,别怨我,哥哥也只是为了活着!”,到后面的“你别乱动,你是想我死吗?”。 人性的丑态,暴露无遗。 每一波十抽一行刑完毕,活下来的清兵,都是摊在地上,大口的喘着粗气,好似重获了新生一般。 当然,也确实可以说是重获新生了。 因为他们现在不仅投敌了,手上还沾满了袍泽的鲜血,已然跟造反无异。 被朝廷抓到了,除了砍头抄家,没有别的出路。 唯有对朱大王死心塌地,让大明活的久一点,他们才能继续活着,甚至于荣华富贵也说不定? 搞定了这些标营清兵,朱怡炅也没再下令绑缚这些人,而是留了部下负责看守。 然后便带着剩下的军队,前往接管那些停泊在鹿耳门港口的水师战船。 这些战船,其实早就察觉港口发生的事了。 但,战船的停泊点距离扎营地点并不近,要想知晓具体情况,还得派人过去。 而等到他们派人抵达,并知晓啥情况时,他们已经走不了了。没办法,就这时代的水师战船,那个开动速度不能说慢,只能说是一言难尽。 毕竟都是帆船,能指望有多快。 第21章大扩军 攻取澎湖岛的过程,比朱怡炅想象中的要简单,几乎没有遇到任何抵抗。 而拿下了澎湖群岛这个苔塰门户,朱大王并没在此久留。 在驻留了两个团的兵力,合计一千八百军,外带四十艘水师战船于澎湖厅。 负责留守的部将,为黄殿李勇二人。 没办法,朱大王麾下目前文臣一个没有,武将就那么大猫小猫两三只,还都用的不放心。 驻留澎湖这般重要,也就只能从当初的把兄弟里挑了。 四人中,吴外接了情报机构组建的任务,走不开。余下三人,黄殿为人心思缜密,脑子活泛知进退,驻留澎湖还算合适。 李勇虽头脑简单,但胜在这厮是真敢拼命。且,还是四人中,与吴外一样,真拿他朱大王当大哥的。 拿来作为黄殿身边的一根牵绳,却是正合适。 安排好了驻澎事宜,朱大王没再耽搁,旋即率领舰队大部,裹挟着澎湖岛上那些逃官连带其家眷,回返台弯府。 值此,这场由清廷闽浙总督觉罗满保发动,历时一个多月的平台之战,就算是结束了。 虽然实际的战斗,也就打了四天,但影响却是极其严重的。 经此一役,不仅仅是福建水师提督施世骠,还有南澳镇总兵蓝廷珍的战死。 整个福建水师和南澳镇,不说全军覆没,但也基本上算是废了。 要知道,施琅时期的福建水师,满打满算也就一万多人。到了如今,三十年过去,就算有些扩编,也不会太多。 旁边的南澳镇亦是如此。 此战,两方联军两万人,加上主力舰队四百余艘,一股脑全折在了台弯。 就算还剩一些残兵战船,光是守住厦门和南澳岛都够呛了。 哪怕朱大王麾下没有懂海战的,但四百艘战船压上去,狼群战术堆都能堆死那帮人。 整个苔塰范围,北至闽浙,南至粤东,对朱大王而言,已成无人之境。 …… 大战结束。 朱怡炅虽大获全胜,甚至一战而灭清廷福建水师和南澳镇。 为自己赢得了宝贵的喘息之机的同时,还顺带肃清了清廷苔塰地区绝大部分海防力量。 但是,这战后要如何善后,乃至于消化战果,却是个问题。首先,朱大王先前为了迎战清军,基本上整日都是泡在军营里。 府城及其下辖凤山县安平镇等地的行政,税收什么的,那是想都不要想。练兵所花费的钱粮,也都是吃的府城老本。 也就只有土地这一块,朱怡炅稍稍上了点心。毕竟,这可是用于控制军队,收买人心的筹码本钱。 而现在,福建水师和南澳镇全军覆没。按照最坏的情况来推,从清廷得知消息,到后面不顾一切,抢造新船,再度征台,也需要起码一年时间。 这一年里,清廷将对身处台弯的自己毫无办法。 这就是他的机会了,必须要在这一年时间内,完全控制台弯。 并且大肆扩充军力,主动出击,打开局面。 台弯虽然战略地位重要,在后世甚至还有天然h的称号。 但其孤悬海外,根本就不能当做后方和根基来发展。 不论是战略纵深还是耕地面积,不能说聊胜于无,只能说完全没有。 朱怡炅自认为自己是不比当年国姓爷一家优秀的,人家三代人发展,别说反攻清廷了,连厦门这个据点都被迫放弃。 他只有一年,甚至更短的时间。 这段时间若是无法打开局面,那就会成困龙之局,被灭也只是时间问题。 回到府城的朱怡炅,经过一番思量,决定先对军制进行改革。 好吧!与其说是改革,倒不如说,是让军队正式正规化。 原来的三三制虽然好用,但整体还是太过粗糙。 只是为了让麾下义军快速形成战斗力,弄得权宜之计。 现在,朱怡炅不仅要重新整编,还要进一步扩充正规军的数量。 首先,朱怡炅麾下军队采取的三三制基础,这一点不用改。 不仅如此,后面招募的新兵,还要全面推广下去。 然后,朱怡炅在原来的基础上,则再次增加编制,团总之上,设镇。 行吧,还是照搬后世那一套。 区别就在于,新的镇级不再像之前那样,是三个团为一镇。而是五个团,且增设一个营,合计四千八百人。 增设的那个营,暂定为天雷营,专门负责投掷糖火药制成的手榴罐。 该营后期的军事训练,也会偏向于体能和臂力训练,力求能扔的更远,扔的更多。 朱怡炅麾下直辖的两个团,加多出来的一营,配上郑定瑞的一个团。再从福建水师中吸纳两个团的降兵,合编为大明新军第一镇。 自己这个大明中兴王则担任第一镇指挥使。 这些福建水师的降兵都是亲眼见识过明军凶悍的,再加之明军之前的十抽一行为,在哪儿当兵不是当兵呢? 反正大不了回头打输了继续投就是了,他们大多本就是沿海渔民,穷困潦倒才来当兵。 标营还好,底层水师军兵对施世骠这位名将也还凑和,但对清廷,那是真没啥归属感。 说句不好听的,临阵朝天放几枪,就算对得起皇上了。 而且明军开出的条件也足够优越,投军就分田分地分银子。在大棒加甜枣双重保险下,这些福建水师降兵投的毫无心理负担。 而新军第二镇,主体为杨恭麾下由清军和郑家军合并的旧式军队。同样吸纳福建水师余下的两千余人,但不设立天雷营。 其内部军制,亦不做变动,只是给予正式番号。算是给杨恭投效自己,全力办事讨好自己的回报。 至于先前十抽一招降的那九百多南澳镇标营,则划归徐进管辖,编为新军第三镇。徐进为第三镇指挥使,并从杂兵营抽调三千人组成第三镇,林亮亦划归其麾下统辖。 至于剩下的杂兵营,则再次裁汰怯懦无力者,精编为新军第五镇,指挥使暂时也由朱大王兼任。 如此,这军队差不多就算分完了。 朱怡炅麾下的正规军直接突破至两万大关,虽然其中有半数以上,不是降兵就是杂兵,战力堪忧。 但至少,这个基本的框架算是搭起来了。 搞定了军队的基本框架,后续就是大举练兵了。 这次,朱大王倒是不用再像之前,事事亲力亲为,还要同吃同住了。 无非就是大米饭管饱,时常有肉吃。 剩下的事情,则交给各级军官就行。 对了,张阿山的军法队被升为了御营督战队。依旧暂兼军法队职责,负责协助练兵。 而他朱大王,只需每日带着亲卫,来看一看,慰问一番受训的杂兵和福建水师降兵。 再许以一些利益承诺,比如练兵结束,就可转为朱大王麾下的正兵,还能分田分地分银子。 如此,那些原本还满腹怨气的杂兵和福建水师降兵,顿时归心。 银子和田地,向来都是收拢底层士兵军心最好用的手段,没有之一。 而杨恭和徐进这两个大明新晋的高级将领,见到朱大王都在勤奋练兵。自然也是不敢懈怠,各自有样学样的也亲自练兵。 好在朱大王面前好好表现,顺带刷刷存在感。 如此,有条不紊,日子过的倒也清闲。 第23章喜提狗头军师 身穿五品同知官服的王礼,刚刚习惯性的拍着袍服上的灰尘起身。 朱怡炅说:“好了,王大人,孤也不与你多废话,直说吧!你有何法子,能解决孤的燃眉之急?” 这话说的,有些过于直白。 搞得原本王礼准备好用来拍马屁的话,都不晓得该怎么出了。 憋了片刻,王礼这才问道:“不知大王当下有何难题?且说出来,先让罪臣听上一听。” “你不知道?” 朱怡炅一愣,旋即明白过来。 好家伙,自己这是被人给诓了。 行吧!不愧是清廷的台弯同知,作为府城的二把手,官职仅次于知府的地方大员。 别的不说,就这手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偏偏故弄玄虚,吊人胃口的手段,玩的属实溜啊! 直诓的他朱大王还真特么信了。 看着这老货一脸高深莫测的笑容,再配上那副还算不赖的卖相(脸),倒还真有那么几分唬人。 前提是,这老货当初在澎湖岛时,没有当着朱大王的面,率先以头抢地的话…… 不过,既然叫都叫来了,那问一问也无妨。 好歹也算是个文人,还当到了正五品同知,总归有点真材实料吧? “王大人,孤也不与你拐弯抹角了,就直说吧!” 朱怡炅说,“孤现在手头上的粮食不够了,孤属下的部将现在建议孤,直接前往民间找那些豪绅大户借点粮食。你有何高见?” 借粮?我看是抢粮吧? 贼军果然是贼军,就算号称光复前明,也还是贼军。 王礼心声鄙夷,但嘴上肯定不能这么说:“大王,此事万万不可。若是当真如此,大王就算暂时能得大批军粮,也将自绝于整个台弯。届时,不必朝廷……伪清大军兵至,大王便会不攻自破。” “而且,若只是粮食不够,何须如此行事?罪臣这里倒是有另外一个法子,可以助大王解决燃眉之急。” 朱怡炅有了兴趣:“什么法子?” 王礼一拱手:“若是大王信得过罪臣,请借调罪臣一支兵马。无需太多,五百足矣。到时,罪臣自可为大王募来足够军粮,不仅可解大王当务之急。甚至助大王南平杜君英,北上收诸罗,亦是不在话下。” 募集?还要调兵? 这不还是抢粮吗? 朱怡炅刚要说话,王礼似乎看透了他的想法,又接着说道:“大王无需忧心,罪臣不会强征于民,亦不会强征那些豪绅大户。罪臣只是为大明,向这些豪绅大户们,提前征收一些未来的税粮而已。” “提前征收?” 朱怡炅一愣。 这招,不是历代王朝的亡国三板斧吗? 这特么能玩? 王礼却是一脸不以为然:“如今我大明新复,正是处处用钱之时。尔等豪绅大户,托庇于我大明麾下,只是为我大明提前上缴一些税粮而已,有何难处?” “再者,我大明亦非强征,今日他们缴纳之税粮,换我大明为其抵御伪清兵革,又兼肃清台弯贼寇,还可抵来日之赋税。岂非一举多得?” “且,我大明事后,还要为这些‘主动缴纳之义绅’,令其嫡系子孙入朝为官。届时,这些义绅感激我大明还来不及,又怎会怨恨我们?” 好家伙,毒,你是真特么的毒啊! 不愧是清廷的正五品大员,这心肠都坏到骨子里了。 所谓提前征收,无非就是立个名目而已。 虽然跟强征还是没什么区别,但换个名目,那就不一样了。 前面强征,那是逼人造反。 可这立了名目,要是还有大户不愿意……什么?还不愿意?你是不是对我大明不满? 来人,给本官把这个伪清的奸细反贼拖下去,砍了。 哦……你们愿意缴?嗯,非常不错,不愧为我大明忠良义绅。 来来,快把你家的嫡子嫡孙们都叫出来。 如此义绅之后,想必才能亦是出众,理应授官褒奖。 行吧!这么一搞,就算真有人心怀怨愤,也不敢造次。 甚至不仅不敢,还得迫切的希望朱大王不要败,得给朱大王输送更多的钱粮。 眼见朱怡炅不为所动,王礼还以为暗示的不够明显,当即想也没想,伏身跪地道:“罪臣王礼于伪清数十年宦海,终日浑浑噩噩,不知为官何用。今日,终得见明主,方知天命所归,罪臣愿余生皆为大王鞍前马后,死而后已。” 说罢,又咬了咬牙:“罪臣愿将全部家财献予大王,并为大王献上一条海上商路。” “嗯?” 此话一处,朱大王瞬间回过神来。 原以为这王礼,只是巧立名目,横征暴敛玩的溜。 结果,没想到居然还有海上商路的门道? 要知道,有清一朝,自古以外就有海禁。 前头是为了压制明郑,后头是为了扼制沿海发展。 简单来说,就是维稳。 这种情况,发展到乾隆中晚期到达巅峰,直至形成广州十三行,这个唯一的通商口岸。 想不到,这小小的台弯。这时候居然还能有人有海上商路的门路。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朱怡炅连忙虚手一抬:“王先生快快请起。孤今日能得王先生之助,真乃如虎添翼也。” 好吧!这就从王大人变成王先生了。 先前朱怡炅之所以不杀王礼,纯粹是因为杀来没用。 王珍父子还有后头的欧阳敏三人,前者是起义关键,必须要杀,要不然跟部下没有交代。 后者,则是给杨恭为代表的降将们一个交代。 毕竟,欧阳敏三人的父亲,就是死在这帮降将手里的。 王礼和梁文煊这些人,没有必杀的理由,不杀,还能拿来做个政治宣传。 且,这个宣传,朱怡炅已经在干了。 可现在,想不到一个王礼,台弯同知,就有这样多本钱。 朱大王是真打算用上一用了,哪怕是狗头军师,那也是军师不是? “微臣王礼,谢主隆恩!” 王礼也没敢有丝毫怠慢,再次行了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行吧!这两人,一个是大明的大王,一个是大清的大员。 在这学古人,演什么君臣相得。 看起来,倒是格外的滑稽。 第24章海外商路 待到王礼起身,朱怡炅连忙问道:“王先生,你刚刚说到商路,这台弯也有海上商路?是走的哪里?” 王礼拱手说道:“回禀大王,微臣所言的这条海上商路,乃是自福建走台弯,再到倭国的长崎港。行商掌柜,名曰康子斐,是福建人士。” “福建海商?还是走的台弯到倭国的贸易?” 朱怡炅眉头一挑。 好吧!完全没听说过这号人。 就连前世看都没看到过,估摸着又是某个小人物。 王礼点头:“正是,此人自多年前便抵达台弯,从此开始长年往返于台弯府到倭国长崎港,进行贸易往来。微臣身为府同知,也曾在那王珍老贼的牵线下,与其合作过几次。” 好嘛,说白了不就是官商勾结,相互走私呗! 怪不得康熙五十四年就大搞海禁了,这王礼居然还能有条海上商路。 还说的这么含蓄。 说起来,清朝虽然一度大搞海禁,但其早期东南沿海的走私现象却极为严重。 乃至于,到后来,连闽浙总督觉罗满保都看不下去了,给雍正上奏。 但上奏也没用,因为这块走私的蛋糕实在太大了,牵涉太广。 无数人乃至皇亲贵族都在其中分利,牵一发而动全身,连雍正那般冷酷无情,都不敢彻底禁绝。 只是给了满保一个,只要他不参与,那就不会怪罪他的旨意。 眼下,这王礼说到倭国,怕是不单单在说商路,还在显示这人的实力。 毕竟,能从福建长年往来与倭国做生意,别的不说,至少海船家底绝对雄厚。 若是能搭上此人的线,不说恢复台弯与倭国间的贸易路线。 哪怕通过这人补充一些台弯紧缺的物资,尤其刀兵火药一类,那也会容易很多。 朱怡炅点头,脸上笑容更甚:“不错!王卿,不知现在可有法子能联系上此人?” “这……回禀大王,自我大明光复以来,此人便音信全无。” 王礼有些为难,“想必其人大概已不在台弯。不过,还请大王宽心,微臣与其还算有些交情。且,商贾逐利,此人又在台弯经营多年,以微臣对其的了解,他必定不会轻易舍弃此方家业。” 好嘛,这意思就是人已经找不到了。 大概率是在当初朱怡炅起义时,见势不妙跑路了。 现在想联系,也联系不到。 唯一的办法就是等,等对方舍不得台弯的家底,然后主动回来。 朱怡炅听了,自是不甚满意,但眼下,似乎也没啥太好的办法。 谁让他穿越的太晚了呢? 但凡穿越的早点……好吧!就算穿越的早点,他也没这些门路。 这些停留在台弯的走私商们,估摸着该跑还是得跑。 而且,朱大王起义之初,可是被清军撵的到处跑的。 也没那个能力去控制那些走私商。 是的,走私商们。这往返台弯的走私商,绝对不可能只有康子斐一人。 只不过,这位前台弯同知王礼,或许只认得这么一个而已。 要不然,怎么对得起东南沿海猖獗的海运走私? 至于来台弯这个偏僻的乡下地方走私什么?无非就那么几样,蔗糖、茶叶、樟脑呗! 这可是从清代开始,台弯的三大支柱产业。尤其是樟脑,这玩意儿在还没开发出火药用法时,就已经是清廷直辖。 还专门在台弯北部地区设置了相应的官僚系统,负责管理樟脑的采集提炼。 一直到后期,台弯樟脑产量占了世界产量的六成。 暂且将此事记下,朱怡炅说:“王卿,你既弃暗投明,归附我大明。孤便命你为我大明台弯知府,下辖台弯、凤山、诸罗三县之地。卿可勿要让孤失望啊!” 听到这番任命,尤其是后面半句,王礼瞬间明白了意思。 诸罗县和凤山县东部,那可都是不受朱大王实控的,现在全划给他这个新知府管辖,无非就是在表态。 朱大王已然开始对统一台弯,急不可耐了。 “微臣领旨。必尽兴勠力,为我大明全力筹措军粮,绝不负大王之重托。” 呵呵。 跟朱大王聊了这么一会儿,王礼居然连朱大王的说话习惯都摸清了。 这番回答表态,几乎跟朱大王一样简单直白。 而两人这么一番假惺惺的君臣相得,整个台弯府的地主豪绅们,却是全都迎来了噩梦。 …… 次日。 朱大王便直接以大明中兴王的名义,正式宣布封原伪清台弯同知王礼,为大明新任也是首任台弯知府。 同时,又将同样被软禁的那些逃官们,一并释放。 并全部发放给了王礼,担任下属官吏,重建台弯府的行政系统。 至于王礼是按照原来的官职对这些人继续留用,还是重新分配,亦或是干脆不授官。 朱大王则全然不去干涉,只需事后呈递一份名单即可。 如此之信任器重,就连王礼这个官场老人,一时竟也有些不知所措。 没想到,自己在清廷当官,十余年宦海,勾心斗角,逢迎上司,也只做到了台弯同知的位子。 虽然天高皇帝远,但头上不仅有个知府,还有个道台大人。 知府背后又是隆科多隆中堂撑腰,道台不敢压王珍,却能压得了他王礼。 如今,只是被迫加入贼寇……不,是大明,居然就一下官升一级。 而且,还获得了署命官吏之权,这在原来几乎是想都不敢想的。 再者,目前大明的实际控制区,只有一个台弯府。 而他被提为台弯知府,总理台弯政务。 说一句一步登天,位极人臣都不为过。 最最重要的是,原来的顶头上司,如今居然也变成了他的小弟。 这感觉,还别说,居然真有点暗爽。 原本还只是习惯性的逢迎朱大王,顺带让贼寇活的久一点,自己也能活的久一点的王礼,现下却是真心希望这个大明能有所发展。 哪怕只是割据一方。 王礼接任知府,却是并未新官上任三把火,拿那些原来的逃官们开刀。 所有人员,依旧还是保持原级留用。 同时,对原来的道台梁文煊,也没有刻意报复打压。反而还安排了一个同知的职位,只在自己这个知府之下。 如此器量彰显,原本人心惶惶的逃官群体,顿时人心归附。 并且,开始隐隐以他王礼为首。 第25章好大的胃口 按着朱大王的旨意,重建了府台班子。 王礼第一件事,便是以新任台弯知府的身份,召集府城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前来赴宴。 至于宴会的名头,无非便是什么,“本府新官上任,所以召集各位前来交流下感情,熟悉熟悉情况,以便因地施政”云云。 这些府城的大户豪绅们,自然明白,这反贼的知府新官上任第一天就请他们赴宴,肯定没憋什么好屁。 但明白归明白,去还是要去的,不去不行啊! 这负责送请柬过来的,个个凶神恶煞,手里还提着明晃晃的刀子。 这是摆明了,谁要敢不去,这刀子就是他们的下场呗! 好吧!这王知府新官上任第一天,就完全适应了朱大王的节奏。 那所谓的给他五百兵,就能摆平所有麻烦,竟是用在了这上面。 至于这调过去的兵,自然不是正兵营。 正兵营朱大王也不会让王礼这些官吏去插手,那可是他的根基。 王礼现在调动的,却是名为厢兵营的明军部队。 原来的杂兵营,在经过裁汰遴选后,已然被朱大王撤销。 不过,本着废物利用的原则,朱大王并没有遣散余下的杂兵们,反而将其整编为了厢兵营。 毕竟,被裁汰出来的大部分杂兵,虽然真就是一群杂兵。 战斗力跟正规军比起来,几乎等于没有。 但,这些人终究还是跟着朱大王一起起过兵的,有不少人手里都是见过血的。 再加之,台弯地区,本就民风彪悍,什么地方械斗啊!甚至跟猎头生番打架啊什么的,那是时有发生。 所以,把这些杂兵拉去跟福建水师那样的正规军打,肯定打不过。但若只是收拾一些大户豪绅,还是绰绰有余的。 …… 这一天。 府城,知府衙门。 这个衙门自杜君英率部南下以后,就又空了出来,成了王礼的府衙。 虽然还是都姓王,但这人和背后的朝廷,却是俨然天差地别。 会客厅中,一张大圆桌上,已然围坐了十来个人。 主位上的,自然是王礼王府尊,次座则是新同知梁文煊,然后依次排开,分别是下面的三县县令。 诸罗县令朱夔,台弯县令吴观域,以及凤山县令王远。 名单是当天就呈递上的,除了凤山县令王远是王礼的亲信以外,其余人基本没有变动。 而朱大王同样也没有批驳王礼的名单。 除却王礼为首的府城官吏们,这席间余下的,就是城中五大最为显赫的豪绅大户了。 分别为张、林、许、陈、颜五大家族,其中,又以张氏最为显赫。家主甚至还于去年受到还是道台大人的梁文煊推荐,入府为官,参与修订《台湾县志》。 “呵呵,本府新官上任,能得几位家主如此赏脸,往来赴宴。真是令本府蓬荜生辉啊!” 王礼微微一笑,对着周围抬了抬手。 听到这话,除却梁文煊在内的一众府城官吏连忙同样抬手,笑着回礼。 其余五大家的家主,皆是面无表情,直勾勾的看着这位“知府”。 尤其是对方那剪了辫子以后,披头散发的样子,怎么看怎么怪异。 “诸位怎的一言不发?” 王礼见罢,却是明知故问,“可是有什么地方不习惯?且放宽心,今日只是私宴,各位无需拘束,尽管畅所欲言。” 是啊!无需拘束。 从他们被“请”来到现在,已经快枯坐了一个时辰了。 席间,别说饭菜了,那是连口茶水都没有。 这反贼的知府,连带一众反贼官员,愣是刚刚才到。 虽然明知此番宴无好宴,却也没料到,这反贼知府,居然如此不要面皮。 亏他先前还是府城的同知,朝廷正五品的地方大员。 眼见这位王知府自刚刚入席到现在,一句有用的话都不说,这几位被晾了俩小时,水都没喝上一口的豪绅们,也受不住了。 所幸,当着王礼的面,五人相互交换了几个眼神后。 张家现任家主张士箱起身,拱手说道:“府尊大人,我等只是一介布衣草民,实在当不得大人如此盛情相邀。若是府尊大人当真有甚需要,还请直言便是。” “我等身无长物,唯有些家财傍身。只要不是太过分,倒也不是拿不出来,大可不必如此……” 这话说的,着实太过直白。 “大胆,府尊大人好心请尔等赴宴,尔等竟如此出言不逊……” 却是凤山县令王远开口,怒骂道。 如今新的府城行政体系中,就属他王远根基最浅,偏偏又被安排在了大王的龙兴之地。 所以,他急需好好表现,至少要抱紧府尊大人的这条大腿。 而对于王远的怒斥,已经快五十岁的张士箱却是毫无惧色。 作为长年与官府打交道,甚至靠着官府发家的张士箱,可不是什么笨人。 既然王礼邀请他们过来,那就说明至少还不想撕破脸皮,且有求于他们。 只要有求,那就都有的谈。 “好了,本府都说了,此番乃是私宴。” 王礼抬手制止了欲继续喝骂的王远,“诶,张家主何必如此见外,本府既为一地父母官,又怎会强迫尔等百姓乐输家财?这岂非王师之行?” 行吧,乐输都说出来了,还能更直白一点不? 张士箱眼皮一抽。 “王师仁义,但王师也要用钱啊!还请府尊大人万万不要推辞我等草民一片心意。” 却是林家家主林诒祥开口。此人乃商贾出身,十六岁便来到台弯经商,创立泉原行,积累财富无数。 “好吧!既是尔等一片孝心,那本府便替王师笑纳了。只是,王师也从不白拿尔等钱粮,这钱粮便算是王师借的。” “眼下朝廷正是用人之际,尔等如此忠良义绅,想必子嗣也俱是贤才良士。且都叫来,叫本府好生考校一番。若是确有真才实学,本府也不是不可破格举荐。拔其入朝为官,为我大明光复之业,好生效力。” 王礼这话,前面姑且还算正常,后面说完,却是当场炸了锅。 张士箱这个张家家主,更是脸色煞白。 他是真没想到,这王礼的胃口竟这般大。 这哪是什么考校学问啊! 这分明是要拉去当人质啊! 然而,这次,却是没人敢开口了。 因为,随着王礼话音落下,整个席间已然被冲进来的厢兵所包围。 先礼后兵? 不对,这从头到尾连礼的影子都没有,直接用兵,属实是彻底不要脸了。 而王礼如此行事,也并非是在做无用功。 并不是有兵在手就行的,如果事先没有任何准备,就贸然出兵,必然会引起台弯豪绅大户的警惕。 别看当日王礼说的好听,但具体操作,却还是有些门道的。 眼下,便是通过先行威逼,使这府城五大家家主前来赴宴。 又于席间露出獠牙,强迫五大家出钱出人。如此,名头就有了。 这样,回头对外宣传,就会与人一种,五大家已然倒向反贼的错觉。 接下来那就是师出有名,毕竟,连五大家都做了表率了。 朝廷只是跟你借钱而已,还让你入朝为官,你还不愿意出钱出人? 不愿意,那就是反贼,直接带兵抄家。 豪绅大户皆有侥幸心理,总会想着交钱了事。 在失去了五大家作为主心骨后,纵使有人心有不满,也将无力反抗。 哪怕有人能想明白,也是没用,不是所有人都是人间清醒。 不过,这招只在他们这种反贼里有效。 要用在清廷那边,怕是前脚刚做,后脚朝廷的革职文书就下来了。 第26章总督晕过去了 宴会结束。 王礼当天就带着人手,挨个前往五大家,亲切慰问了对方家中族人。 并在五大家盛情之下,被迫收下了对方献于朝廷的钱粮银子。 虽然五大家明确说了,这钱粮都是乐输,但清正廉洁的王知府,还是坚持一一写了借条。 且在之后,又亲自考校了五大家嫡子们的学问。 考校的结果,自是非常满意,王知府高兴之余,更是当场破格赐予了每人一个功名。 并在府城官吏中,给他们提前划去了一些录用名额,以防止这些身怀功名的士子报国无门。 如此操作,在刻意传播下,很快便席卷了整个台弯府,再到下面的台弯和凤山两县。 这一传播,在那些豪绅大户们之间自然是掀起了轩然大波。 但,正如王礼预料的那样,接下来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 对向朝廷献粮,不,是借粮,都相当用心。 唯求朝廷念在他们老迈,许他们儿女能继续承欢膝下。 只可惜,对于他们的这番话,负责借粮的那些明军厢兵,自然是听不懂的。 银子他们要,粮食他们也要,人他们更要。 期间,也有一些土豪劣绅选择了武力对抗大明王师。 但大多都是三三两两,不成组织,轻易就被这些厢兵剿灭。 他们的钱粮银子,还有土地也全都充公,倒是让那些厢兵们好生发了一笔横财。 甚至有些厢兵尝到了甜头,开始有意无意的对那些豪绅大户们进行威逼。只可惜,那种敢武力反抗的傻子终究还是少数。 倒是让这些负责借粮的厢兵营,好生可惜了一番。 如此下来,短短数日,筹措来的钱粮就达到了惊人的数字。 这般神速之下,地方居然还没有爆发大规模的叛乱,就连朱大王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不得不感叹,这王礼只是当个知府,属实是屈才了。 不过,有了足够的钱粮,朱大王也旋即开始加快了练兵的进度。 …… 康熙六十年(大明永和元年),七月初。 福建厦门。 一处港口哨楼。 “那是什么?” 两名值守的清兵发现远处海面,似有船行。 其中一人见罢,连忙下去汇报,另一人则是继续盯着。 没消片刻,消息便传到了今日值守的清兵把总那里。 这名把总倒也不含糊,迅速召集了麾下清兵,于港口集结,以备不测。 同时,布防于厦门的几尊炮楼,也是一个个调转了炮口方向。 不过很快,这些炮楼又再次放下了戒备。 因为他们看到了那些海船上所悬挂的清字旗,这是大清官军水师的旗帜,用以区分民船和官船。 对了,黄龙旗这玩意儿,是在十九世纪的晚清才诞生的,这时候还没有。 待到这几艘不知哪里的水师舰船于港口停泊,那名带兵前来的清兵把总这才快步上前,准备看看怎么回事。 就见其中有艘大船,似乎是旗舰。舰船舱门打开,从中下来数人,领头的还穿着盔甲,就是模样有些狼狈。 “快!让我过去,我有紧急军情,我要见总督,我要见总督!” 这伙人一下来,领头穿盔甲的便大声呼喊道。 那把总都还没开口,瞬间便被按住了话匣子。 又见对方虽模样狼狈,但穿着盔甲,明显是有着官身的。 再加之,福建水师月前刚刚在提督施军门率领下,与南澳镇合同进剿台弯。 如今这几条船却来到了自家港口,还这般狼狈,莫不是福建水师的人? 这把总思及至此,更是不敢怠慢,连忙派人将此事通传提督府衙那边,等上头来处理。 港口的消息传至提督衙门,坐镇于此的总督满保闻讯,不由心生疑窦。 但还是按捺住心思,只是命人将那人连带其余船上军兵,都带来衙门这边。 到了厦门提督衙门。 一身总督官袍的满保端坐大堂:“你是何人?有何紧急军情,要求见本督?” 值得一提的是,就在满保的顶戴上,今日却是系了一条白绳。仔细看,官服内里,穿的同样也是白色内衬。 这是在戴孝啊! 就在昨日,满保于京师得到消息,自己的额娘突发急诊,去世了。 清制,官员任上,若是父母亲属去世,是要辞官归家,丁忧守孝的。 不过,满保作为闽浙总督,再加目下台弯府发生民乱。 皇上大概率是不会让他回家丁忧的,所以满保只是简单戴孝了一下,依旧还是留在厦门这边,坐镇调度。 “回总督大人的话,卑职吴外,乃是南澳镇水师,蓝总兵麾下一参将。” 一身盔甲的吴外跪在地上,表情诚惶诚恐,“大人……我们败了!反贼朱怡炅,如今已然彻底全据台弯。” “什么?” 满保大惊,一脸不可思议。 败了,怎么会败了呢? 那可是福建水师啊!大清最厉害的水师舰队。 再加上南澳镇,两军合兵进剿。又有施世骠这位水师宿将亲自坐镇,如此精锐战力,怎会败给一帮贼寇呢? “到底怎么回事?如何会败了?蓝廷珍和施世骠他们呢?怎么只派了你回来?” 满保心中焦急,甚至连往日里对二人客气性的敬称都没了,直呼其名。 “总督大人!蓝总兵和施军门……他们……他们都战死了!” 此话一出,满保连带一众随行官员,尽皆脸色大变。 这还没完,吴外又接着满脸惊恐的说道:“我等当日登台,初时屡战屡胜。施军门甚至还对蓝总兵言称,要七日之内破敌,活捉贼首朱怡炅。” “却不想,这一切只是贼首朱怡炅设下的圈套,其早已于府城设下埋伏。施军门一时大意,中了反贼奸计,当场战死,福建水师亦是全军覆没。” “反贼其后更是获得了福建水师的战船,对我等发动突袭。蓝总兵一时不察,座船为贼军大炮击沉。我等随后奋勇作战,但奈何群龙无首,寡不敌众,只得分散突围。” “总督大人,福建水师没了,南澳镇……也完了!” 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声嘶力竭的喊了出来。 说罢,吴外便整个跪伏在地,似是在听候发落。 堂上,总督满保与一种随行官员,俱是久久无语。 就这么无声了片刻,原本端坐的满保,忽然眼珠子一翻,竟是当场晕厥过去。 “总督大人,总督大人!” “不好了,总督大人晕过去了,快来人,快来人!” 一阵鸡飞狗跳之下,整个提督衙门都乱成了一团。 无人发现,那堂下跪着的南澳镇参将吴外,那脸上忽现的笑容。 第27章内部倾轧 自当日,闽浙总督满保于提督衙门当众晕厥以后,便一直卧病不起。 随从官员到处寻访名医为其诊治,也只是得出,总督大人受了刺激惊吓,急火攻心。 总之就是没别的法子,只能静养。 至于是真的病了,还是装的?那就只有天晓得了。 而这边总督都卧病,闭门谢客了。 整个厦门的军政要务,不说乱了套吧!那也是几乎接近于瘫痪。 至于当日那个禀报福建水师大败消息的南澳镇水师参将吴外,则是反而无人在意了。 毕竟,这就是一个小小的水师参将而已。 而且还是南澳镇的水师参将,南澳镇这个地方,在明清地位十分尴尬。 因为它地理上,归属于广东直辖,但实际上,却是闽粤共治。 再加上,先前南澳水师会师厦门,襄助福建水师平台,也是蓝廷珍自荐。 而非他闽浙总督调令,真要调令,那还得粤东那边知会一声。 同样的,哪怕蓝廷珍挂了,吴外也只是个小小参将,那福建方面也管不了他。 尤其是在满保这位总督称病,不理政务的情况下。 厦门这边,由于满保“卧病”,而鸡飞狗跳之时。 彼时。 受总督之命,坐镇福州,为厦门和平台大军居中调度粮草军需的福建巡抚吕犹龙,也是堪堪得到了厦门那边递上来的急报。 对于福建水师和南澳镇全军覆没,外加一个提督,一个总兵,两位武官大佬都战死在反贼手里的情况。 吕犹龙亦是大吃一惊。 不过,吃惊之余,又是从中看到了一丝机会,一丝能够一举扳倒总督满保的机会。 吕犹龙,隶属于汉军正红旗,为监生(包衣)。满保,则是隶属于正黄旗,又是康熙三十三年进士。 这两人,一个当的福建巡抚,一个当的闽浙总督。 两家一上位,便是开始了长期的斗法行为。 康熙曾经说过,自己没见过芒果,有些好奇。 于是乎,这二人就都弄来了芒果,甚至都派人秘密呈递,送给康熙。 然后都被康熙在奏折上训了一顿,就连训的话都一模一样。 只可惜,康熙让这两人在一地为官,虽然存着让其互相牵制的意思。 但,单单两人的上下级关系,就能看出,康熙终究还是有着偏袒。而这让吕犹龙非常不甘,却又无可奈何。 不过现在,得来全不费功夫啊!居然真让他抓到这个机会了。 别人可能还看不清,只觉得这次福建水师大败,甚至全军覆灭,事情很严重。 也确实很严重。 满保故意称病,实际就是存着避祸的心思。 若这事儿,他吕犹龙不知道,可能还真就给满保混过去了。 可现在嘛,他不会放过这个难得机会。 福建水师和南澳镇全军覆灭于反贼之手,这件事得有人背锅。而此次领兵的施世骠又是靖海侯施琅之子。 哪怕现在靖海侯已经换人了,但施世骠能为福建水师提督,对靖海侯一系助力甚大。 甚至,施世骠如此热衷平台,不仅仅是为了功勋,同样也是为了夺回靖海侯于台南地区的田产。 现在,别说台南地区的田产了,就连靖海侯一系于福建水师的影响力都没了。 连特么福建水师都不复存在了,那这事儿可就大了。 施世骠已然战死,连着战死的,还有南澳镇的蓝廷珍,这罪过再推,也难推到人家身上。 否则,岂非是让现任靖海侯寒心? 如今已是康熙六十年了,皇上早已不是当年那个雄才伟略的皇上了。 这些年做事,亦是愈发求稳。 再加之台弯丢失,而台弯虽只是个孤岛。但其上面出过明郑,如今的乱民又自称大明正朔。 这些种种加起来,纵使皇上再偏袒满保,怕是也得思量思量了。 毕竟,这锅总得有人背吧! 吕犹龙心中毒计渐生,正好,前日刚得到的消息,那满保母亲病逝。 他正准备写一道折子,给这位总督大人“请求”一个回家丁忧的恩典。 现在,他什么都无需做,只需如实汇报情况。 对了,还得说两句中肯的公道话,最后再适时旁敲侧击的说出,满保母亲去世,按制当回家丁忧的事情。 如此,按皇上如今这求稳的性子。这满保十有,得回他的京城,为母丁忧。 这样,皇上也有借口为满保开脱,而这事儿也勉强有了个交代。 皆大欢喜! 想到这里,吕犹龙当即便早早地从自己的巡抚衙门下值,专程回了一趟府邸,去熬夜写折子去了。 对了,还得再加一封急信,同样要走八百里加急,去送给京师的靖海侯。 不要他添油加醋,只要他给自家兄弟上个牌位,再跟皇上请求,照拂一下侄子就行了。 …… 还是厦门。 一处不算太大的宅院。 “参将大人大驾光临,卑职这里有失远迎,还请莫要怪罪啊!” 一身便服的刘(志)把总满面堆笑,远远地出来迎接。 在他的对面,吴外亦是一身便服,笑道:“哈哈,刘兄弟客气了,吴某一介败军之将,也不知事后能否保住这个参将之位。当不得刘兄弟如此大礼相迎啊!” 刘志脸上笑容稍减:“吴参将言重……” 这就从参将大人变成吴参将了,翻脸当真够快的。 吴外心中腹诽,却还是面上带笑。 两人快步入了客厅就坐,又让下人上了茶。 刘志喝了两口,这才开口:“吴参将今日怎的有空,到咱这儿来了,莫不是在厦门这住的不太习惯?” 吴外说:“不习惯?这倒不是。毕竟,咱当年被上头逼着迁去台弯时,可着实在厦门这里住过好一段时间的大通铺。这可比现在住的差多了。” 刘志闻言,竟是没有立刻反应过来:“住大通铺?想不到吴参将竟还有此等经历,当真让人意外……” 话到一半,刘志忽然愣住。 等等……移民台弯? 这说的该不会是朝廷之前搞得迁民吧? 可这迁的民,不是都形同流放,且不得离开台弯半步吗? 这吴参将怎么可能逃脱,还当了南澳镇水师的参将? 再联想到这吴参将是从台弯反贼手里逃出来的,莫非…… 一瞬间,这位当日在码头值守的刘把总,心中冒出了一个可怕的猜测。 第28章暗流汹涌 刘志下意识惊呼:“来人!” 人还没来,吴外却是一脸淡定的从袖子里拍出一叠白“纸”。 也不算是白纸,纸上是有字的,字还挺密。 刘志的注意力瞬间被这叠“纸”给吸引了注意力:“这是……银票?” 银票,最早由北宋官方开始发行,到后面明清两朝都有存在。 不过,有清一朝,官方发行的银票,也就只有顺治咸丰和光绪年间。 这玩意儿,最初还是清朝白银储备不足,才不得不发行,后来有些泛滥,遂即停止。 但,民间的银票流通,却是一直都存在。 通常作为民间商业大宗交易的代价,亦或是某些官员匿藏财富的场所。 士绅一般不存银票,他们都是直接埋地窖里。 眼下这叠白“纸”,刘志只是一眼便认出,这是银票。 哪怕以他的身家,压根没用过更没见过这玩意儿。 但银票本身用的纸就与众不同,通常都是高丽纸或是白色笺纸。其表面光洁如玉,非一般用纸能够相比。 还有一种宣纸,也差不多。 但刘志可不会认为,对方会一脸自信的拍一叠写满字的宣纸给自己看。 拿自己开涮吗? “刘兄好眼力啊!” 吴外赞了一句,“这五百两银票,就权当是兄弟我送给刘兄的见面礼,还望刘兄万万不要推辞啊!” 五百两?! 刘志呼吸顿时变得粗重起来,这样多银票,已然赶上他全部身家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 刘志深吸一口气,沉声说道。 吴外微微一笑:“不干什么,就交个朋友,交个朋友而已。” 刘志听罢,深深看了一眼吴外,这才伸手一抓,将桌上的银票全部揣进了衣兜里。 待到钱都进了口袋,刘志说道:“某只是码头一介小小把总,而且还是轮值的,可帮不了你们什么忙……” 吴外抱拳笑道:“无妨,我等只是与刘兄交个朋友而已,自是不会让刘兄太难做。” 我等? 这就连掩饰都不带掩饰了吗? 刘志眉头微挑,又有些好奇:“为何要找上我?” 吴外说:“我家大王本来是要我挨个拜访的,没成想,刘兄竟是这般性情中人。倒是省却了我等不少麻烦,而且朋友若是交的太多,也会有些麻烦。你说是不是?” 刘志一听,更无语了:“……吴兄弟真好汉,只是如此,就不怕为人发觉吗?” 吴外说:“这有何好怕的,我等可是南澳水师,又不是福建水师,可不归这闽省的官老爷们管。” 好吧,这下刘志听懂了。 无非就是仗着自己冒充的是南澳镇,在这管辖权上,南澳镇是闽粤互管。 某种意义上,又是互不管。 眼下连唯一有点管辖权的总督大人又称病了,这帮子反贼自然更加有恃无恐了。 不过这又关他什么事,拿多少饷,做多少事。 就朝廷给的那点儿饷银,临阵朝天放两枪,就算对的起皇上了。 …… 彼时的泉州府。 永春县。 一处普普通通的茶肆里,有这么一伙人聚在一起。 “咋样?到底啥情况?”其中一人穿着粗布衣,头上戴了个草帽,年纪约莫三十来岁,似是个农汉,有些急躁的问道。 被他问到那个人,身上穿的稍好些,像是个酒楼小厮:“打探清楚了,台弯府那边儿……有人造反了。” 说到后半句,这小厮模样的,刻意压低了声线。 “什么?!” 在场几人,俱是面露震惊。 但怪异的是,竟无一人觉得害怕。 那个草帽农汉,更是急忙追问道:“具体啥情况?台弯那边儿,果真有人造反了?什么时候的事儿?该不会这几日县城里的兵力调动,就是因为这个?” “千真万确。” 小厮先是一点头,又说着,“此事,乃是我从那几个来往酒店的客商那儿听来的。好像是说台弯那儿,有一个自称朱三太子的前明余孽,起兵反清,闹得挺大,还杀的官军大败。” “据说连总督都给惊动了,在月前就已经调集数万骑前往平叛。好像还从浙江那儿调兵了,现在也不知道咋样了?” 这很明显是沿途商人的夸大说辞,还调动数万骑,整个闽省都没那么多骑兵。 不过,这关于朱大王造反的,倒还算没错,就是这信息有些滞后。 这也正常,一群商人而已,只能靠着道听途说,加沿途观看,准确度能有多高? “害!只恨我等知晓的太晚了,若不然……” 农汉闻言,握着拳头,语气颇为愤恨。 一旁,另一人与之一般年岁,开口宽慰:“二哥莫要丧气,台弯毕竟孤悬海外,消息滞后也是难免。而且,若果真如张德子说的那样,那边应该没那般轻易会败。且再等等,让张德子再好好打探一番。” 这时,有一较为年轻的,也插话道:“是啊!王二哥,许三哥说的极是。就是可惜,眼下官府戒严了。要不然,还能托人联系一下台弯那边的兄弟,看看到底啥情况了?” 农汉,即王二哥这才点点头,又恨声道:“唉,若非当年陈老大中了官府的毒计,我等如今又岂会沦落至此。还要将希望放在那等外人身上。” 小厮张德子弱弱的开口:“王二哥,那些人说那家伙是朱三太子后裔……” 王二哥冷笑:“什么朱三太子后裔,不过就是某人糊弄人的伎俩。自从十二年前那事一过,这世上哪还有什么朱三太子后裔?” “十二年前?王二哥见过朱三太子?” “我……” “好了,都不要再说了。” 那许三哥及时中止了话题,“眼下,还是打探消息要紧。张德子,你且回去先盯着看看。黄五,你先召集一下咱们的弟兄,跟他们提前打个样。若那边真成了,我等也不是不能借着这个机会……” “小弟明白!” “好嘞,三哥,您瞧好吧!” 黄五张德子二人一听,也不再关心朱三太子的事。 几人又简单合计了一番,就匆匆离开了这个小茶肆。 茶肆周围,来往行人甚少。,并未有任人关注这几个明显行为异常的人。 而茶肆的老板,在见到几人离开以后,也没在意,过了片刻才过来洒扫桌椅。 第29章南征杜君英 大明永和元年(康熙六十年),七月五日。 台弯府。 “在昔胡元猾夏,窃号神州,秽德彰闻,毒逋四海。我太祖高皇帝提剑而起,群士景从,以恢复区宇,日月重光,传之万夕……” 大明现有的四镇兵马,一共两万大军,全部整齐列于城下。 城头上,是台弯知府王礼,亲自在宣读大明中兴王的反清讨逆檄文。 本来是要给梁文煊念的,因为这家伙是府同知,事不多。但被王礼知晓以后,是熬夜加班,处理完了手头上的政务。 紧赶慢赶,总算赶在了朱大王出征前,讨来了这宣读檄文的机会。 城下的四方军阵中,于先前作战中,因功升迁为排长的罗小林站的笔直。 月前,朱大王带着他们迎战清军的福建水师,据说是厉害的很。 结果,才一个照面,对方就被他们给打趴下了。 罗小林在那场作战中,一人奋力砍杀了一名负隅顽抗的清兵把总,然后便因此被上面提拔,当了个排长。 后面的一个月,几乎就是每天吃肉训练,顺带跟之前来打他们的清军当袍泽兄弟。 是啊!袍泽,这还是朱大王教他们的词儿。 说是什么,大家都是为了反清的好兄弟,就是袍泽,往日的恩怨,也该一笔勾销云云。 罗小林没听懂,但只要是朱大王说的,他觉得听就完了。 就是上次没打痛快,功劳也没立下多少,让他憋得慌。 现在,苦等了一个月了,总算又有仗可以打了。 城头上,那啥鸟知府说的檄文,罗小林是一个字也没听懂。 但甭管懂不懂,这次朱大王说了,要带他们去打南边的杜大将军。 说实话,罗小林不理解,明明先前朱大王和杜大将军还好好的,咋就突然翻脸了? 但朱大王又说了,是对方要谋反,要来干他们。 既然是朱大王说的,那肯定是对的。 只要是朱大王的敌人,那他罗小林第一个得把他干趴下。 檄文的内容很长,且基本都是梁文煊,带着几个新入府为官的大户子弟润色的。 整体水平不能说很高,但也不低。不愧是先前能做到道台的,这写文章的水平至少还可以。 王礼着实费了一番口舌,才将这份檄文以郑重的语气念完。 待到念完,唯见全场寂静,城下的将士全部一脸肃容,就连朱大王亦是神色严肃。 好吧!大家都听不懂。 不过王礼可不晓得啊!还以为是自己这番语气,把大家都给感染了。 好在朱大王虽然也听不懂,但前世学语文时练出来的天塌不惊,还是让他及时反应过来。 也没有什么慷慨激昂的战前演讲,朱怡炅只是拔出腰间宝剑,大喝道:“大明万胜,大明万胜!” “大明万胜!大王万岁!” “大明万胜!大王万岁!” …… 城下的将士,在诸将的带领下,齐声呼喊。 连续呼喊了三声,朱怡炅举起宝剑。 “出发!” 一声令下,两万大军,三个方阵,在各自将领的带领下,朝着南方正式出发。 还有一个方阵没走,那是新军第一镇。 在朱怡炅下了城墙以后,也在朱大王的带领下,紧随其后。 再往后,则是押运粮草和火炮弹药的辎重部队。 本来朱怡炅是不想带火炮的,这玩意儿是实心弹的,新型的糖火药本质上对其并没有太大的威力提升。 也就是射的更远,冲击力更强了一些。 这个年代,压根没有会炸的开花弹,或者说也有。但那是明朝的,早就被清廷封禁失传了。 一直到晚清,开花弹才重新出现,且还是要进口,清廷没有生产能力。 但,不带火炮又不行,万一那杜君英据城而守,岂不是要他拿命攻城? 对于如今兵力不多的朱怡炅而言,那不是要他的老命吗? 两万大军,浩浩荡荡,开拔南征。 …… 阿猴城。 “爹,那姓朱的,当真要与我等撕破脸不成?” 杜会三看着上首的杜君英,脸上表情惊惧交加。 就在几天前,他们接到了台弯府的圣旨。 那朱怡炅居然下旨,说什么,他们父子两个攻掠阿猴,平定李逆有功。要他们父子两个马上交卸了兵权,回府城听封受赏。 还专门任命了他们麾下的黄龙陈碧二人,暂时接任大军兵权。 这摆明了,是要剔掉他们的獠牙,让他们回府城为其鱼肉啊! “怎么?” 杜君英目光幽深,语气悠悠的说道,“难不成你还真以为,他是想请我们回去,给我们加官封王,与他朱大王平起平坐吗? 这次,杜会三不仅没有发怒,叫嚣着要打回去。 反而还满脸惊惶:“爹,那我们该怎么办?难道……难道真的要跟那姓朱的打?” 要说南下以前,杜会三可能还真敢与朱怡炅硬刚。 毕竟,此前的朱怡炅,也就是个屡战屡败,靠着闽南老表帮衬,才称王的鸭户。 至多,也就是懂得一些权谋,对他而言,根本不算什么。 可是,先是南下第一战,就被李直三大败,输掉了他们父子二人的心气。随后又在阿猴城下连续碰壁。 好不容易仗着人多,强行驱使那些清军降兵,乃至闽南兵们,去当炮灰,蚁附攻城。 不计伤亡之下,终于拿下阿猴,甚至还顺势打垮了李直三,平定了下淡水的叛乱。 可就在这时,北边突然传来消息。 说什么那姓朱的仅靠五千兵马,就一战击败两万来犯清军。 还是清军最精锐的福建水师,甚至这姓朱的还干掉了清军一个总兵,一个提督。 提督是啥,杜会三不知道。杜会三只知道,那个提督是靖海侯施琅的儿子。 靖海侯何许人也,整个台弯谁人不知 那可是台南的地主老爷,几十年前灭了郑家的大老虎。 在古人虎父无犬子的观念里,这样厉害的大将之子,居然也败给了朱怡炅。 别人怎么想如何,反正杜会三听闻,别说是打了,那是一想到自己曾经那般态度对待朱怡炅,就觉得不寒而栗。 “不打又能如何?” 杜君英看了一眼自己不争气的儿子,无声叹息,“除非为父现在立刻死了,否则,那朱怡炅是不会放过你我父子的……” “……” 杜君英起身,缓缓走下:“会三啊!传令下去,让各部点齐兵马,备齐粮草,为父要亲征。既然那朱怡炅要跟咱们做个了断,那为父……便陪他做一个了断。”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 杜会三这才收敛心神,拱手应命:“孩儿领命。” 第30章朱怡炅你不讲武德 从台弯府到阿猴城,直线距离差不多有着四十到五十公里左右。 而古代的常规行军速度,大约是一天三十里至四十里。若是抛弃一切辎重,且地形平坦,全速前进的话,可日行军百里。 可实际上是,从府城到凤山县,不可能真的一路平坦。 再加上大军携带的粮草,以及火炮辎重,也会拖慢行军速度。 足足走了五天,朱大王的南征大军,才刚刚好抵达凤山县。 凤山县令王远闻朱大王御驾亲征,连忙带领麾下文武官吏,开城迎接。 朱怡炅居于中军,身披铠甲,腰系宝剑,显得威风凛凛。 他先是亲切接见了县令王远及其一众属官,在勉励了一番凤山县的工作后。又表示此行既是御驾亲征,那理应与将士们同甘共苦,故而不会入城。 倒是让王远及其麾下部分属官,好生可惜了一番。 当然,王远惋惜,是因为错失了一个能够在朱大王面前好好表现的机会。 而其他人嘛……呵呵。 大军也就在凤山县停驻了一日,以作修整。 第二日,便又旋即继续南下。 到了七月十二。 大明新军前锋第三镇,终于进抵下淡水西岸。 就见阿猴城上,已然是严阵以待。 杜君英早便听闻,朱怡炅亲率大军南下,要来讨伐他这个叛逆。 是故,杜君英这些日子一直在做备战准备。他先是收拢了麾下精兵,聚于阿猴。 又大肆囤积粪水,擂木以及滚石等守城物资。 是的,守城。 杜君英的对敌策路,便是聚集精兵,倚仗城墙地利,龟缩固守。 在野外跟那朱怡炅大战浪战?那是脑子有病。这点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 而且,别看他这波龟缩固守,看似落了下乘。 但,谁说他就没有后手了? 看着城墙下,二里外的营寨,旌旗招展。 上万大军,整齐列队,对这小小的阿猴城虎视眈眈。 正跟着父亲一起,巡视城头的杜会三,心头升起一阵恐惧。 这阿猴,真的守得住吗? 阿猴实际就是个小城,其级别差不多类似于安平镇。 城墙高度,也就三四米左右,听起来似乎很矮。 但其实在古代,却十分正常。 比如唐时,都城长安都仅有六米高。 而明朝的南京城墙,也就十二米高。 而作为都城,其它城墙高度是不允许高于都城的,否则就有逾制之嫌。 所以,到明清,大部分地区的府城也就八米左右。 再往下,县城,镇城那就更矮了。 甚至于,到了县城,部分甚至都不是全石头筑城。 反而是土城外面包层砖,而阿猴城就是这样的镇城。 本来,应该全是土城的,但台弯形势复杂,有着猎头生番。 所以,哪怕是镇城,也得修筑的稍微像那么回事儿。 杜君英走在城头上,并不知晓身后的儿子心中所想。 他来到一块视角相对较好的城沿,开始眺望起二里外的明军大营。 这时,一直沉闷不言的杜会三,忽然开口:“爹,咱们真的能守住阿猴吗?” 是啊!杜会三现在很害怕。 那可是实打实的上万大军啊! 不是他们麾下那些杂牌军。光看那个整齐的阵型和气势,就比他们不知强了多少倍。 怪不得那朱怡炅能大败清军,还阵斩(都传成这样了)了清军的提督施世骠,靖海侯施琅的儿子。 若是自己也能有这样的大军,又岂会蜗居在这小小的阿猴城。 眼下,甚至还有着倾覆之忧。 杜会三心中惊惧,又带着浓浓的嫉妒。 “混账东西!” 杜君英却是当场回身给了其一耳光,大骂道,“未战先言怯,如此又岂有得胜之理?你若是这样,让为父将来如何放心,把这基业托付于你?” “孩儿知错,是孩儿失言了!” 杜会三连忙低头,忍着脸上的疼,拱手认错。 “唉……” 杜君英见罢,心中怒气尽数化为一声叹息。 本想自己这儿子,只是年轻气盛,并非不能培养。却不想,现在越发不堪。 若非自己年纪大了,又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说不得早就把他放弃了。 心中暗暗摇头,见着儿子低眉顺眼的认错,这才复又开口宽慰:“会三啊!你且记住,纵使无胜利之希望,为将者,也万万不可先自乱阵脚。” 杜会三哪敢说什么不是:“孩儿醒得,谨遵父亲教诲。” 杜君英点头:“嗯……而且,我等也并非没有一点机会。” 杜会三有些惊讶:“嗯?爹的意思是?” 杜君英却是没有回答,只是扭头又看向远处营寨:“朱怡炅啊朱怡炅,你千不该万不该,倾巢而出。今日就让吾看看,你朱大王到底有几分成色……” “大王万岁!大明万胜!” “万胜!万胜!万胜!” 在经过了一番紧锣密鼓的准备后,明军第二镇,在杨恭这位新晋指挥使的喝令下,旋即朝着阿猴城方向,以整齐的方阵,缓慢推进。 “来的好!” 城头上,看到明军终于开始进攻了,杜君英大手一拍,“传令下去,金汁马上起火,擂木滚石也统统给我抬上来。今日,本帅便要叫那姓朱的有来无回!” “得令!” 随着杜君英一声令下,阿猴的城头上旋即开始忙碌起来。 数口大锅开始起火,锅中黄色的不明糊状物渐渐沸腾,并散发出浓郁的恶臭。 饶是负责烧水搅拌的士兵都用布条遮住了口鼻,也是难掩那股恶心想吐的冲动。 也没用多久,杨恭率领的明军第二镇,便抵达了阿猴城下,约莫四百步左右的距离。 然后,他们就不走了。 大军的阵型忽然散开,从中推出了数门黑洞洞的炮口。 看那个口径,这不就是鹿耳门港口用的红衣大炮吗? 还在指挥着城头军队,准备打一波守城战的杜君英,瞬间傻眼了。 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听轰的一声,有如雷霆般的巨响。 一颗炮弹直接从城下的大炮里射出,以极快的速度和动能,将阿猴城那不过四米,且用砖石外包土层的脆弱城墙,当场给砸出了一个大凹坑。 整个城头,甚至都被撞得一阵颤动。城墙上的杜君英,猝不及防之下,险些摔下城去。 勉强按着城沿站起身来的杜君英,目呲欲裂:“朱怡炅,你这厮好生不要面皮!” 他是真没想到,朱怡炅压根不跟他多哔哔,直接用红衣大炮这种重炮来轰他的城墙。 第31章大溃败 城墙下,一共六门红衣大炮,黑洞洞的炮管先后开炮,震天的炮响此起彼伏。 如此近距离的炮击之下,红衣大炮的威力几乎达到了最大。 只是一轮射击,阿猴城的城墙就宛如豆腐做的一样,凹坑遍布,无数裂纹于凹坑周围扩散。 而城头的士兵,早就已经被炮声震的耳鸣发聩,别说守城了,连站都不敢站起来。 全部趴在城墙的地上,生怕被城下的那几尊巨炮给打中,见了阎王不说,还死无全尸。 杜君英趴在城头,双目血红,耳边的炮声恍若未闻。 此时的他,俨然如同一个输急眼的赌徒,一双红眼直勾勾的盯着二里外的明军大营。 或者说,是正居于营中的朱怡炅朱大王。 “爹,我们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还是身为儿子的杜会三反应更快,他看着城下的红衣大炮虽然只一轮就停射了。 但他明白,这不是对方的大炮哑火了,而是人家正在重装炮弹。 只一轮,这城墙就成了这样,这要是多来上两轮,那这城墙还不得当场轰塌了。 再待在上面,他们父子二人怕是还没见到人家朱大王的面,就得死在这城头上。 “走!” 杜君英好歹还有些理智在,几乎是咬着牙吐出了这个字。 父子二人几乎是并肩着,快步下了城墙,连几个趴在城头上的亲兵都不管了。 至于其他那些负责守城的士兵,有眼尖的看到杜大将军跑了,也是连忙起身,拔腿便跑。 有了第一个,便有第二第三……很快,整个城头都陷入了一片混乱。 无数士兵抢着挤着要先下城墙,有运气差的不小心被人绊倒,却是再也难爬起来。 没片刻,就给身边的义军同袍们踩成了肉酱。 但这些义军士兵全然不顾,反而有些凶狠的,觉得是身边的同袍拦住了他们逃命的生路。 竟是直接拔出刀来,对着前后左右的人一通乱砍。 原本城墙上还只是为了逃命,人挨人人挤人。这下,很快便砍杀成了一片,根本没有敌我之分,凡是挡在面前的,全部都砍。 城下,杨恭这个明军第二镇指挥使也发现了城头突现的混乱。甚至于,他还看到了好几个或是挤不过,或是主动从城墙上跳下来的敌军士兵。 那些头着地的还好,当场毙命,没有一点痛苦,其他腿着地的可就惨了。 这四米高的城墙,既不算太高,也不算太矮,摔是摔不死人,但腿肯定能摔断,还是粉碎性骨折。 第二镇的明军,尤其是前排的,全都颇为诧异的看着城下,那些来回翻滚哀嚎的敌军士兵。 杨恭率先回过神来,甭管城头上发生了什么。他得到的王命就是掩护红衣大炮,把眼前的城墙给轰塌。 “都愣着干嘛?继续开炮啊!” 杨恭对着那些发愣的炮手就是一通喝骂。 那些炮手一见指挥使发火了,连忙动作迅速的装填火药还有弹子,然后点火开炮。 轰轰轰…… 连续不断,一共五声炮响。 还有一个却是哑火了,负责开炮的炮兵害怕受罚,手忙脚乱的进行检查。 不过,已经不重要了。 第一波炮击之下,阿猴城的城墙已然是凹坑裂纹遍布,就差临门一脚而已。 五声炮响之后,紧随其来的,是一阵震天般的巨响。 阿猴城,靠近城门的那一面城墙,应声倒塌。无数逃跑不及的敌军士兵顷刻间就成了城墙下的亡魂,却是连挖坟的钱都省了。 看着眼前,城墙倒塌带起的大片烟尘,杨恭喜形于色。 后方的明军大营,朱怡炅翻身上马:“呼,想不到,这福建水师战舰上拆下来的大炮,威力还真不小。” 好家伙,怪不得朱怡炅会有这么些红衣大炮。这竟是从福建水师的战舰上拆下来的。 甚至为了避免被杜君英提前知道,将他给吓跑喽,朱怡炅还特地命令那几艘战舰走海路先跟他们一块南下。 待舰船抵达打狗港时,他们正好于凤山县驻留一日,目的便是将这六门大炮从船上拆下来运走。 如此,人力省了,行军速度也快了,而且还不会被杜君英提前知道。 骑着马的朱怡炅,一把抽出了腰间宝剑,口中大喊:“全军进攻!大明万胜!” 朱怡炅身后左右,摆着两尊大鼓,鼓的边上,各有一名光着膀子,浑身肌肉的大汉。 见到朱大王拔剑,他们旋即深吸口气,手握鼓槌,面向大鼓。 砰砰砰砰…… 鼓声响起,全军沸腾。 “万胜!万胜!万胜!” “杀啊!” 以目前明军战力最强的新军第一镇为首,徐进的第三镇殿后。拢共一万大军,疾驰奔向阿猴城。 第四镇战力太差,没有出战,只负责压阵。 率先与敌军接战的,却是杨恭麾下的第二镇。其本来就在大军最前,负责掩护红衣大炮轰击城墙。 如今城墙已破,又听到后方擂鼓。杨恭这个第二镇指挥使哪还用问,当即拔出腰刀,高呼一声“大明万胜!”,便带头冲锋。 城墙倒塌的缺口处,第二镇的明军在杨恭带领下有如潮水一般,朝着城内汹涌而入。 第一镇和第三镇的明军也是不甘落后,呼喝着鱼贯而入。前来接战的敌军,仅仅只有千余人,且都是杜君英部不受重视的炮灰部队。 见到明军潮水一般,源源不断。又加之主帅杜君英父子不知所踪,军心早已涣散。 甫一接战,就全面溃败。 上千敌军完全没了阵型,发疯似的往后逃命。 至于其中主将……主将也在逃,甚至还专门脱了沉重且表明身份的盔甲。 意图混入乱军中,逃出生天。 杨恭见状,知晓眼前的敌军已不成气候。 当即高举手中腰刀,大声呼喊:“叛贼杜君英已败,朱大王有令!跪地投降者不杀!” “朱大王有令!跪地投降者不杀!” 身周亲兵听罢,同样手举大刀,齐声呼喊。 这呼喊果然有用,一听跪地投降就不用死。无数四处奔逃的敌军,都选择了放下兵器,跪地求饶。 然而,杨恭却是压根没理这些投降的溃兵,在见到后方其余友军已经赶到,所幸边跑边喊:“这些俘虏交给徐兄郑兄了。弟兄们,随本镇冲!活捉贼首杜君英!” “冲啊!活捉贼首杜君英!” “活捉杜君英!” …… 后方,刚刚率军赶过来的徐进,人都傻了。 憋了半天,才骂了一句:“这姓杨的泼才,好生不要脸!” 一旁的副将林亮虽没骂街,但同样脸色难看。 倒是第一镇的副将郑定瑞,颇为淡定:“别说了,快些收拢俘虏!好去追赶支援杨指挥,可别让杨指挥中了埋伏!” 第32章父慈子孝 阿猴城东面。 杜君英和杜会三父子二人,此刻正带本部千余潮州兵,什么辎重都没带,往下淡水河方向玩命奔逃。 本来,杜君英本部的潮州兵有着将近三千人,但朱怡炅的红衣大炮威力着实太过骇人。 只是两轮炮击,就将阿猴城西门的城墙当场轰塌了。 那震天的巨响传遍了城内,所有人都以为城破了,也确实破了,便开始四处逃亡。 饶是杜君英尽力收拢,也只勉强聚集了千余人马,其他大部,都不知所踪。 杜君英还想继续集兵,却闻明军进城。无法,只得带着这千余兵,朝着城东突围。 要是不跑的快点的话,被身后的明军追上,可就全完了。 杜君英带着这些潮州兵,一路突围向东狂奔,很快便抵达了下淡水河沿岸。 岸边,已然停满了大大小小的船只,细细数下来,足有上百条。 这是直接把沿岸数里百姓的民船,全都抢过来了。 这要是真让杜君英坐船跑过去了,纵使朱怡炅有福建水师战舰,那也一时半会没辙了。 毕竟,下淡水只是条河,而福建水师都是海船,是进不了内河的。强行来,只会搁浅。 快了,就快到了…… 眼看着河岸越来越近,无论杜君英还是那上千的潮州兵,都露出了劫后余生的表情。 就在这时。 “杀啊!活捉杜君英!” “活捉杜君英!” 一阵阵呼喊声从身后传来,杜君英顿时给吓了个激灵。 回头一看,就见身后,有大股明军提着腰刀,往自己这边追了过来。 “欺人太甚!” 仔细看去,这股明军似乎也只有千余人马,与自己一般无二,杜君英心中顿时怒火中烧。 前面攻打李直三碰壁带来的郁气,加之今日又被朱怡炅拿红衣大炮当头来了一棒。这种种憋屈,顷刻间全部化为了怒火。 “不过区区一千人,就想把咱们都吃下,还要活捉本帅!真是好胆!” 杜君英满面通红,“都给本帅停下,列阵,列阵!凡斩首敌军一级者,赏银百两,阵斩敌将者,赏银千……赏银万两!!!” 话音落下,杜君英正要拔刀,习惯性的先行表率。 噗呲…… 一声锐器刺入皮肉的声音响起,这声音还很近,似乎就在杜君英的耳边。 伴随而来的,是疼,噶腰子一样的疼。 杜君英先是茫然,又是明悟,脸上带着些不可置信,回头看向了身后,那张带着惊惶的面孔:“会三,为何……” “爹,孩儿……孩儿想活,孩儿不想死!” 杜会三语气颤抖,由于过度紧张恐惧,甚至连刀都没握稳。 导致刀口刺偏了,只是刺到了杜君英的左肾,虽然很疼,却并不马上致命。 “想活?呵呵……哈哈哈!” 杜君英忽然大笑出声,笑着笑着,瞬间拔出了腰刀,回身一砍。 杜会三反应还挺快,一把将刀抽了出来。好险躲了过去,没被自己亲爹来个当场断手。 只是被砍伤了胳膊,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豁口。 杜会三眼见自己亲爹这刀是真想杀自己,心中最后那点恐慌和负担也烟消云散。 靠着仅存的那条胳膊,杜会三提起染着亲爹鲜血的腰刀,大吼一声,就朝老爹的脖子劈了过去。 杜君英状若癫狂,但反应却不慢,随手一招不仅挡下了自家儿子的杀招。还顺势,用力一挑,直接将他手中腰刀给挑脱了手。 杜会三兵器被下,心中大骇,又见自家亲爹一刀劈了下来。 刀法快准狠,可谓毫不留情。 杜会三急中生智之下,竟是一脚踢到了杜君英腰部,自己先前捅出来的伤口附近。 杜君英果然吃痛,手中腰刀无力脱手。 杜会三顺势将其一把扑倒,然后便是重拳出击。 原本的父子二人,就这样反目成仇,互相扭打了一起。 且,压根不存在留手,好似不是亲父子一样。 看起来颇为的荒诞,而又魔幻。 两位主帅都这般扭打在了一起,其余的那一千潮州兵,却也没再继续逃命。 主要是也没办法逃,离着河岸的船只还有些距离呢! 而且,这驱船跑路也需要时间啊!有那个时间,都够人家明军上他们的船,揍他们好几轮了。 不过,杨恭却也是个懂得利用机会的。 眼见敌军两个主将居然扭打在了一起,仔细一看,还是杜君英父子。 也不管这父子俩人咋就打起来了,杨恭没有放过这个机会,直接高喊:“叛贼杜君英杜会三已死,朱大王有令,跪地投降者免死!” “叛贼杜君英杜会三已死,朱大王有令,跪地投降者免死!” “叛贼杜君英杜会三已死,朱大王有令,跪地投降者免死!” 周围亲兵连忙帮腔呼喊,甚至,还有着麾下明军也在助势。 一番喊话下来,把正在地上扭打的杜君英父子整懵了。 他们什么时候死了? 不过,他们懵归懵,这一千潮州兵不知道啊! 毕竟是一千多人,聚集在一起,除了离得近的那几十号人以外,其他人怎么可能知道中间主帅的情况。 靠口口相传吗? 眼下,听到明军那边呼喊,杜大将军和他儿子都死了。甭管咋死的,反正他们完蛋了,又听朱大王下令,跪地投降就能活。 一时间,外围半数潮州兵,全都跪地乞降。 剩下半数,是知晓些实情的,还有着种种犹豫的。 杨恭可不管那么多,机会给过了,还不投降,那就全部砍了。 杨恭只是把刀往前一挥,麾下明军便如饿狼般朝着还在迟疑的敌军扑了上去。 这些杜君英麾下的潮州兵,本就是大败之师,士气全无。 如今,又骤然投降一大半,剩下这几百号人里,也没多少死忠分子。 明军只是冲进去砍了一轮,这些潮州兵便也跟着跪地投了。 等到这些潮州兵都投了,杜君英也渐渐从癫狂中清醒过来,起身就要强忍着腰上的疼痛,坐船跑路。 然而,还没跑出两步,就被他的好儿子杜会三一把扑倒在地,还高呼:“我抓到杜君英了,我抓到杜君英了!” 听到身上那熟悉而又不成器的声音,原本只是靠着一口气憋着的杜君英,这下终于彻底顶不住。 整个晕了过去。 杨恭倒也没二话,遂即命人上前将杜君英,连带“擒获”杜君英的杜会三一并打包绑了起来。 压根不管,杜会三口中的什么“我立功了,我要见朱大王”之类的话。 第33章立大功 相比杨恭这边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招降了杜君英残部,还顺带活捉了杜君英父子。 阿猴城里的战斗,或者说平乱,就着实费了番功夫。 虽然阿猴城只是个镇城,人口不过两千,但由于杜大将军先前的英明决策,整个城中已然云集了上万大军。 关键是这些军队,还鱼龙混杂,既有义军,也有先前的清军降兵。 甚至义军中,也分了派系,什么闽南系,潮汕系,潮汕系里又分了新派和老派。 可谓是麻雀虽小,但这腌臜事倒是一点不比北京的大清朝堂少。 这么多派系的敌军,于城中各处集结,使得明军第一镇和第三镇的扫荡行动,着实费了不少时间。 那些愿意降的还好,负隅顽抗的才叫一个麻烦。 颜子京原是杜君英部的核心成员,在起义初期,就一直在给杜大将军鞍前马后。 先是作为杜君英麾下部将,每每都是奋勇杀敌,连续多次于战中击溃清军。 后来又冒着风险,前往联络已然猫在了深山里的朱怡炅朱大王,商讨联手反清之事。 可谓是汗马功劳不多,但是苦劳却是不少。 本来杜君英对其不说器重,但也还算不错。 可自从杜大将军当了将军,又带着弟兄们南下阿猴以后,这人心似乎就变了。 先是各种重要会议故意不令其参与,接着又是故意将他调离原职,跑去管杂兵营。 还顺势提拔了好些义军中的年轻头领,美其名曰给下面的弟兄机会。 可笑的是,这提拔的人都是与杜会三交好的,有些干脆就是其亲信。 都这般明显了,颜子京又不是傻。如何还看不明白,这是杜君英那厮开始猜忌他们这些起事老人了。 与之相同遭遇的,还有杨来林曹二人,他俩都是当初起事的老兄弟。 其中杨来最惨,不仅是起事老人,还是个漳州人,在月前便已战死于阿猴城下。 若不是阿猴城率先撑不住,怕是他跟林曹也得步杨来的后尘。 不过现在,颜子京却是终于看到了机会。 阿猴城破,杜君英那贼厮败了,败给了府城的朱大王。 明军从城墙缺口大举入城,整个城内的防御力量全面崩溃。 颜子京依靠往昔的威望,强行聚拢了麾下的数百杂兵,又砍杀了两个杜君英任命,用于掣肘他的新派头领。 然后便带着这数百人于城中四处游走,收拢溃兵。并且不论闽南兵,还是潮汕派,甚至连那些清军降兵,他都要。 还按照各自原本的体系,任命了临时头领,不能说绝对公平,但大多也都服气。 很快,颜子京就聚集了上千人马,也与明军的一支扫荡部队撞在了一起。 “大王有令,跪地投降者,免死!” 罗小林举起手里带血的腰刀,挺直腰杆,中气十足的喊道。 颜子京听罢,不屑嗤笑,他要的,可不是区区的免死:“我乃征南大将军麾下千总颜子京,我要见你们朱大王。” 罗小林见对方没有第一时间放下兵器,心里顿生警惕。又听其那桀骜的话语,不由暗道不妙。 朱大王之前管着军营的时候,曾经教过他们。战场之上,喊了跪地投降还不放下兵器者,哪怕对方说了要投降,也不能信。 能信的,只有自己手里的刀,还有袍泽兄弟的后背。 “要见俺们朱大王?” 只是一瞬,罗小林心中便有了计较,他旋即一脸“将信将疑”,“你有何凭证?可以证明你是那啥……劳什子千总?” 颜子京见此,心中轻视更甚,但考虑到自己的荣华富贵,还是从怀里掏出了一块腰牌。 杜君英虽然夺了他的兵权,但表面上还是给自己留了些面子,没有直接削他的职。 “喏,这是本千总的官牌,睁大尔的狗眼看清楚了!” 牌子是用铜刻的,不能说很值钱,但也可以当个凭证。 再加上自己麾下这千余人马,总归能叫那朱大王赏他个一官半职。 就算那朱大王真给脸不要脸,他也可以伺机率部逃跑,大不了就是落草为寇,也可以逍遥快活。 “嗯?我看看……” 罗小林似乎是信了,提着刀走上前,眼睛盯着颜子京手里那块铜牌。 在靠近至大约两步左右时,罗小林忽地举起腰刀,朝着颜子京就砍。 颜子京压根想不到,眼前这支明军不过区区几十人,而自己身后可是上千人马。对方的小头目居然也敢单枪匹马,朝自己挥刀。 噗呲…… 是刀口切入血肉的声音,连带着还传出了一阵咔嚓声,这是用力过猛,连血肉底下的骨头都被砍断了。 最早参与起事,斩杀过无数清兵的义军老将颜子京,就这般死了。 尸体倒在血泊中,一双眼睛死不瞑目,似是不甘心。 明明好不容易等来了机会,又以强硬手腕聚拢了千余人马。正是意气风发之时,却什么都没干,就被一介无名小卒给杀了。 “就凭你,也配见俺们朱大王?我呸!” 罗小林气喘吁吁,双手握着腰刀,又抬头看向眼前的那一千多杂牌军,“你们的狗屁千总已经让老子斩了,现在立刻跪地投降者免死,数三下还特么站着的,全部杀无赦!三二……” 罗小林这番凶狠毒辣的话,只是瞬间便震住了眼前这些杂牌军,又听周围都是嘈杂的脚步声,好似到处都是明军。 这些人哪还敢反抗? 明明人数是罗小林的几十倍,这些颜子京收拢的杂牌军,此刻却是一个个跪在地上,乖乖束手就擒。 待到郑定瑞率着大部赶来,罗小林才如释重负般的交接了这些敌军俘虏。 毕竟,这可是上千俘虏,仅靠他手下的三十号兄弟,还真不一定看得住。 得亏他急中生智,先设计袭杀了敌军主将,又摆出凶狠不怕死的模样,让这些敌军感到害怕。 好在此番有惊无险,加之这被自己斩杀的劳什子千总,又是一波大功。 朱大王建立的大明新军不以首级论军功,功劳升迁全看战果。 也因此,杨恭才没有去想着奋勇杀敌,甚至对收拢降兵,平定阿猴之乱也没兴趣。 反而带兵独自去追逃跑的杜君英,毕竟,抓住了敌军主帅,那功劳能小了吗? 第34章封赏抚恤 大战结束。 明军自抵阿猴,至完全击溃杜君英,平定其部,仅耗时半日。后方大营的新军第四镇甚至完全没有出战机会。 明军第一镇会同第三镇,斩获敌军合计一千多人,俘虏者高达上万之众。 第二镇更是了不得,镇指挥使杨恭亲率一千主力部队本袭城东。不仅击溃了逃亡的杜君英残部,还将杜君英父子也当场生擒。 “阿猴城……不,现在是孤的大明阿猴镇了!” 捷报送抵朱怡炅手中时,骑在马背上的朱怡炅看着眼前尘埃落定的战场,总算露出了笑容。 阿猴镇的攻陷,不仅代表着朱怡炅又得到了一座城池,还意味着整个屏东平原,将再无反抗大明旗号的势力存在。 整个台南和台中地区,都彻底落入了朱大王的手里。接下来,无论是北上,还是厉兵秣马,渡海进击,都将再无掣肘。 “大王,是否要见见逆贼杜君英父子?” 这时,杨恭拱手上前,满脸恭敬的提议道。 作为上位者,通常都有着得胜后召见败者的习惯,不为别的,就为了单纯的装逼和炫耀。 “不用了,拖下去直接砍了吧!只把其首级枭制一番,带回府城。” 朱怡炅摇头,没什么好见的。这两人既是义军中那些潮汕人的领袖,在台弯潮汕籍民心中亦有着天然的影响力,朱怡炅不可能让他俩活着。 只有这俩人死了,朱大王才能放心的去收拢那些潮汕兵的军心。 “大王,罗小林带到。” 郑定瑞这时回来了,身边还带着一名皮肤黝黑,脸上带着些惊惶的年轻士兵。 这士兵一见到坐在竹椅上的朱怡炅,先是呆愣一下,随即马上行了个五体投地的大礼,口中高呼:“大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怡炅一脸和颜悦色:“呵呵,起来吧!眼下这是军营,大家都是袍泽弟兄,无需行此叩拜大礼!” 说是这么说,但朱大王还是等着罗小林叩拜完了,才伸手上前扶他起来。属实是把官场那套欲拒还迎给玩明白了。 当然,罗小林自然完全没有看出来,反而还觉得,这朱大王是真仗义! 朱怡炅依旧面带微笑,点点头:“你叫罗小林是吧?” 罗小林说:“是的,朱大王!” 朱怡炅说:“听说你上次斩了清军福建水师的一名把总,这次又身先士卒,阵战敌军千户,一人俘虏敌军千人?” “啊……额,也不是全是俺的功劳,那一千人都是我跟我手下的弟兄……诶不,是袍泽,是跟袍泽们一起绑的。” 罗小林愣了愣,连忙摆手解释,“而且那啥劳什子千户也忒看得起自己,还说要见朱大王您。俺可是一直都记得朱大王您说的,怎么可能……” “咳咳……罗小林,别说了,大王没问你这么多。” 眼看这罗小林好像打开了话匣子,杨恭连忙插嘴制止。 朱怡炅摆摆手:“好了好了,无妨。罗小林是吧!你阵战敌军千户,又俘虏招降敌军千人,立下了大功。孤便……嗯,你现在的军职是什么来着?” 罗小林说:“回朱大王的话,俺现在是排长,下面管着三十个袍泽呢。” 朱怡炅说:“既如此,孤便拔你为我新军第一镇营总,执掌一营之兵。好好干,争取未来当个将军什么的,也算光宗耀祖了。” 好家伙,这是直接拔了两级。 按原来的升迁制度,就算是要升,也该是升到协总才是。 主要朱怡炅觉得,既然是为了拿个表率,好激励将士奋勇作战。那何不干脆大方一点,如此,将士们也更有动力。 至于这升迁的营总要怎么安排,那简单。明军这边虽然每次都能打胜仗,但也不是没有伤亡。 这各镇里除了第四镇不好安排以外,其它三镇,都好整的很。 罗小林听到自己又升官了,顿时喜形于色:“俺谢朱大王恩典!对了,朱大王,能不能让俺还带上俺那帮老兄弟?哦,俺也不是给他们要赏,俺只是……” 朱怡炅听罢,有些哭笑不得:“你现在是营总了,原来的部众,若是愿意跟着,你便继续带着就是。至于赏赐,此番出战者,皆有赏。” 这番话一出,尤其是最后一句出来。 杨恭适时的开口,拍了个恰到好处的马屁:“微臣代麾下将士,谢大王恩赏!” 徐进几人也反应过来,跟着一起拱手拜谢。 整个在场有身份的将官,连忙也有样学样,跟着拜谢。 处理完了罗小林这边的军事作秀,朱大王又旋即亲临大军之中,当场宣布了封赏事宜。 凡是此番出战者,一律赏赐五亩地。战死者,皆有抚恤银,抚恤银按一人五十贯进行发放。若是战死前还有斩获,则按一个人头数加十六贯发放。 其实就是照搬了同时期清廷那边的战死抚恤金,看似好像一样,甚至还有些廉价。 但别忘了,朱大王这边可是能实际拿到手的钱和地。不像清廷那边,经过几波吃拿卡要,最后能有十分之一到士卒手里,就算老爷们发善心了。 宣读完了封赏,全军沸腾。就连那些才归降了一个月,还有些心思不定的福建水师,此刻也是人心归复。这朱大王,是当真够仗义的,战死有全额抚恤,得胜还有赏赐。 别说比朝廷强多了,就是施军门对他们,也没这么好啊!施军门也只是每每战前,才会大肆赏赐,平时也还是扣扣搜搜的。 这也是古代将领带兵的基操了,倒不全是为了贪,而是古代将领觉得若是让士兵们太过富足,就会舍不得卖命了。殊不知,连饭都吃不饱,又如何能指望底层士兵用命了? 大胜当天,全军加餐。除了没有酒以外,肉菜米饭管饱,就连没出战的第四镇还有那些俘虏们也沾上了光。 大军战后于阿猴城驻留了两日,主要就是统计战利,顺带掩埋敌军还有友军战死者的尸骨。眼下可是七月,正热的时候,尸体不好好处理,很容易发生瘟疫。 待到处理完了这些琐事,朱大王这才率领大军,押送着上万敌军俘虏,准备班师回府。 这些敌军俘虏他并不着急吸纳进新军中,一方面是粮食供给的问题,另一方面亦是俘虏的成分太杂。有闽南兵,有潮汕兵,甚至还有清军降兵。 不过好在诸如黄龙陈碧这些降将,都“很巧”的死在了乱军里。 麻烦是麻烦了些,但也非是很大。 第35章王礼建言 大军回返府城,途中没有遇到波澜。 那些偷摸与杜君英传递消息,甚至还密谋要举事,跟杜大将军前后夹击,平分大明“江山”的士绅们,竟是一个也没有跳出来。 得亏杜君英父子已经死了,要不然,怕不是得气的破口大骂。若早知这帮子士绅地主们靠不住,他杜君英又怎么会去坚守一个必定守不住的阿猴镇。 其实,也是杜君英自己太过想当然了。在那些士绅大户眼里,他跟朱大王没有任何区别,都是天杀的反贼,还都抢他们的粮,抢他们的人。 不对,朱大王倒不是抢,而是“借”。 所以,凭啥认为,人家会高看你一眼? 这些士绅大户原本的想法,就只是让这两个天杀的反贼互相残杀,最好是能杀的两败俱伤。 至于举事反他朱大王?开什么玩笑,真当他们是傻的啊!都是几千年的狐狸精了,玩什么聊斋? 对于这些士绅豪族而言,只要不损害自身根本利益,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那些前面敢反的,现在可是坟头草都快长出来了。 要是让朱怡炅知晓这些人的想法,怕不得嗤笑一句“地主阶级的软弱性”。 同时,又是遗憾,自己这波故意倾巢而出,给这帮子二五仔创造机会。到头来,却只是通风报信就完了,连个粮食资助都没给杜君英。 这却让朱大王连大开杀戒,顺带敛财和清丈田亩,都没有借口。 不过也无所谓,貌合神离就貌合神离罢,只要不发生内乱,给他朱大王老老实实纳粮缴税,其它的都好说。至多也就是从猴群里抓几个鸡出来。 而且,历经此战,朱大王手里的土地已然突破至百万亩大关,暂时是不缺地分了。这主要还是归功于那位台南鼎鼎大名的靖海侯施大爷,这台南一复,靖海侯家的地理所当然,就归了朱大王和他的大明了。 回至府城。 朱怡炅先是下旨,迅速落实了之前在阿猴镇开出的封赏。军队是朱大王的根基,马虎不得。 无非是参战者每人加赐五亩地,外加战死者的抚恤银等等。 这几项支出掏下来,别的不说,只是赏赐一项,就直接让这大明的国(府)库缩水了十分之一。 这还只是打了一场,还不算大仗,粮草支出也没统计在内。 不愧为大炮一响,黄金万两。 这不,现任大明台弯知府王礼,就直接跑来王宫求见朱大王了。 “卿是觉得孤赏赐太过,所以来劝谏孤收回成命?” 朱怡炅放下了手头上的公文,看向对面而坐的王礼。 这公文,是由府衙呈递上来的,主要就是关于大户借粮的进展,还有目前大明手里的田亩财富,以及各项人口账册。 当然,人口账册就是个屁,那些地主豪族肯定隐瞒了,田亩账册也是如此,除却官府自己的,其它的也只看看就成。 王礼习惯性的起身拱手:“大王乃天潢贵胄,金口一开,岂有收回之理?” 朱怡炅一愣,有些搞不明白了:“那……” 王礼说:“回禀大王,您可知此番我大明新军一共下发了多少赐田,多少银钱?” “一共赐田七万五千亩,外加战死抚恤等钱财两万四千余贯。至于其余军粮损耗,更是不计其数。” “而我大明如今国库账册,仅有官田一百一十三万亩,这还是算上了台南靖海侯施家的爵田。” 朱怡炅若有所思:“卿的意思是?” 王礼又说:“回禀大王,微臣深知,眼下乃创业之时,当优先军队。可只是一战,便赏赐了七万亩田地出去,如此,固然能体现大王恩德,使兵卒敢战。” “可此法可一不可再,如此厚赏,士卒终会有所满足,亦或更加不满。而且,现下官田就这样多,这地若是后头不够分了,该如何?” “再者,所有参战士卒,皆有赐田五亩,却无区分。这短期还好,长此下去,士卒难免有所想法,故而,微臣恳请大王三思而后行。” 好吧!听到王礼的话,朱怡炅顿时心中豁然。 确实有道理啊! 之前朱怡炅只想着要培养自己的军队系统,就一直大方封赏,以此笼络军心,却忽略了这样多细节。 厚赏重赏,第一次可能士兵会很感动,觉得他朱大王仗义。但第二次,或许就没那般激动了,到了第三次,可能也就那样了,甚至当成理所当然。 或许还会觉得,他朱大王也太抠门了,每次都这么一点赏赐。好家伙,直接适得其反。 而且,参战士卒都赐田五亩,看似士卒都得了好处。但实际上,就给了士卒们一种潜意识,只要参战了,就能得到赏赐,那么奋勇杀敌干嘛?又不会多给田。 最后,他手里的田就这样多,只是一次,就分了七万多出去。还不是大战,甚至第四镇都没参战。 大明现在总共掌握在他朱大王手里的田亩,也就一百多万,这根本打不了几次。 而且官府和国库也不能没有田亩存留,要不然怕是连官员薪资和行政支出都发不出来。 总不可能一直找士绅“借”粮吧! 朱怡炅心中暗道,看来自己当初没砍了这几个清廷官员是对的,这些人果然还是有几把耍子的。 朱怡炅点点头:“王爱卿所言有理,确是孤思虑不周了。” 听到这句爱卿,王礼同样也很高兴:“微臣不敢。” 作为如今大明的知府,王礼早就跟大明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自然是希望大明这条新船能够飘的久一些。 所以,这一见到朱大王如此滥行封赏,便火急火燎的过来劝谏。 “那王爱卿手里可有什么……” 话没说完,王礼从官服的袖子里掏出一封奏折。 “微臣与诸位同僚已有些章程,还请大王鉴阅。” 我去,准备这么充分? 朱怡炅一愣,伸手将奏折接过,只是看了几眼,就觉得完全可行。 既没有太过丰厚,也没有太吝啬,属于刚刚好。 而且,还对有斩获者之类有着额外的封赏。 大明这边不以首级论军功,但不代表士卒不会有斩获。 不以首级论功,纯粹是怕士卒杀敌一阵,就都跑去割敌军首级了。 这在前明乃至现在的大清,可都是陋习。 战场瞬息万变,哪有那个时间给你去割首级抢功劳。 第36章台弯一统 七月二十三,大暑,宜杀人。 大明现任诸罗县令张岳乘着牛车,带着一队人马进了台弯府城。 一入城,便看到城内一处菜市口热闹的很,已然挤满了百姓。 张岳有些好奇,便下令牛车靠上前去,自己则从车上站起来,朝里头看。 就见着里头原来是一个刑场,刑场上跪了一个,后头还排队站了十来个,全是背后插着令牌等待砍头的人犯。 不过怪异的是,这些罪犯虽然披头散发,一身狼狈,却能明显看出身上的衣着服饰不似寻常百姓,倒像是那些个地主老爷们。 一名提着鬼头刀的刽子手,身边还带着个徒弟,站在那唯一跪着的人犯身边闭目养神。 头顶太阳渐渐热了起来,似是到了正午时分。 刑场后方,一处临时搭建的监斩台,一身儒袍的年轻人坐在主位,脸上带着些迟疑。 这时,身旁负责记录的师爷看了看天,开口提醒:“大人,时辰已到,该斩了。” 这名年轻的监斩官还想说些什么:“可……” 师爷再次提醒:“这是大王的旨意。” 年轻监斩官脸色一滞,咬了咬牙,抽出签筒里的令签,往地上用力一扔,似乎使出了浑身力气:“斩!” 一声令下,刽子手的小徒弟看到了,连忙提醒提醒师傅。 刽子手睁开眼睛,提起鬼头刀,徒弟连忙端起一碗水递上前。 刽子手喝了一口,又猛地吐在鬼头刀上。然后拔出了人犯背后的令牌,手起刀落。 噗呲…… 鲜血喷涌,人头落地。 一旁负责押送的明军连忙押着下一个人犯继续上前接力。 几乎每砍一个,在场围观的百姓就要叫一声好。 外围,张岳似有所悟,对着最外面一名凑热闹叫号的百姓打听道:“诶,老哥,这里头砍得都犯了啥事儿?偏挑午时三刻来砍脑袋?” “你特么谁啊?老子凭啥……” 那人还没骂完,就见到张岳身边站了十来个凶神恶煞的壮汉,瞬间整个人就怂了。 “啊……这位大爷,您就当小的刚刚说的都是屁话。” 张岳倒不在意,只是好奇的看着刑场里头:“我问你,这里头砍的都是些什么人?” 那人挠了挠头:“这个啊……不太清楚,听官府说,好像都是些什么通敌叛国的大户老爷们。” 通敌叛国?还是大户的老爷们…… 行吧,张岳差不多听懂了。这是在借题发挥啊! 张岳没有继续再看,只是一声令下,乘着牛车直奔府衙而去。他的背上还背了一个行囊,行囊鼓鼓囊囊的,里头似乎装了什么东西。 …… “你说谁?” 朱怡炅放下手中公文,颇为诧异的看着王礼。 “诸罗县令,张岳。”王礼回道。 “张岳……这传于诸罗的檄文王爱卿已经发出去了?” 听到张岳的名字,朱怡炅一愣,旋即又有些意外。毕竟,这传檄招抚诸罗县及北方诸番社的决定,是前日才刚定下的。 考虑到诸罗县并非明军所下,又从开始就与朱大王保持着臣属关系,算是有些香火情,既师出无名。所以是能不动兵,尽量不要动兵。结果,今日那诸罗县令张岳便自己过来了。 再换算中间的路程,也就是说,从他们这边还在讨论是征伐还是招抚的时候,张岳就已经南下出发了。 王礼只是微笑:“臣不敢,张县令似乎是自行前来。” “……既如此,且宣他进来。” 看着王礼脸上的笑容,朱怡炅沉吟片刻,还是点了点头。人家既然来了,那见见也无妨,若是果真能趁机说动其归降,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没过多久,一身布衣的张岳来至王宫大殿。 就见朱怡炅身着龙袍(终于有龙袍可)居于龙椅,左侧是王礼为首的府城要官,右侧则为杨恭等军中大将。 “臣诸罗县令张岳,叩见大明监国殿下,殿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张岳一入大殿,便朝着龙椅上的朱怡炅当场行了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朱怡炅点头,正要令其免礼平身,却见张岳叩拜完以后,两手忽然打了个怪异的手势,再次叩拜。 “福建天地会弟子张岳,叩见大明监国殿下,殿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此话一出口,全场寂静。 天地会,福建天地会,这张岳竟是天地会成员。怪不得这家伙会跟着一起反清复明,本以为只是单纯的官逼民反,不曾想,原来是个职业造反户。 不仅朱怡炅震惊,杨恭这些曾经的清廷将官同样也很吃惊。这天地会他们是知道的,一直以来都是民间隐秘的造反组织,据说还是当年明郑所创,打的旗号就是争天夺国,反清复明。 离得近的,就在十年前,福建泉州就有一个叫陈五显的天地会成员,聚众两千,发动起事。 但由于准备仓促,被蓝理大帅轻松镇压,其人也被抓住送至京师处决。 经历那次后,整个福建都被朝廷给扫荡了一遍。本以为那里的天地会应当销声匿迹了,却不想居然还存在,甚至连台弯府都有他们的人。 朱怡炅渐渐回神,又见王礼一脸淡定,显然是早就知道。再联想到先前王礼来报时满面红光,且还先行把人带到了王宫,当即也是猜到这张岳此行的目的。 “原是天地会的朋友,快些请起!”朱怡炅连忙抬了抬手。 “谢殿下!” 张岳又是一拜,这才不紧不慢的起身。 朱怡炅说:“张卿……张先生既是福建天地会的人,不知此番前来,所为何事啊?” 刚起来,连膝盖上的灰都没来及拍的张岳,当即再次纳头拜倒:“回监国的话,张岳并无他事,惟愿率领台弯天地会众,及诸罗一县之地,归附我大明,还望监国殿下应允!” 这张岳,还真是率部来降的。现在,只要朱怡炅点个头,这台弯最后一个县,就能真正并入大明治下,台弯也就彻底一统了。 好家伙,前两天朱大王还在与群臣商议,该如何收服诸罗县,商议了半天,才确定要招抚,而非动兵。 但该做的准备还是不能少,一旦招抚不成,就只能挥师北上。这台弯有且只能有一个声音,那就是他朱大王。 结果,现在招抚的檄文才刚写好,正打算今天就派人送过去。人家倒好,自己主动来投了,还顺带送了他一个天地会的盟友。 “好好好,张先生……不,张爱卿如此深明大义,实乃百姓之福,大明之幸也!” 朱怡炅自然乐得如此,虽然他完全没把诸罗县的义军放在眼里,但能不费吹灰之力收服诸罗,本就是一件大好事。 这省下来的钱粮军费,拿来继续扩军备战,岂不美哉? 一见朱大王如此痛快的答应,似乎生怕晚一秒自己就会反悔的样子,张岳顿时嘴角一抽。不过转念一想,明君圣主也是人,总会有些小缺点。 是的,在张岳眼里,朱怡炅俨然从最初那个打着明室旗号的朱姓反贼,变为了一代明君圣主。 朱大王先前击败清廷来犯之兵,阵斩施琅之子施世骠,到后面轻而易举的平定了叛逆杜君英之乱。这种种表现,让张岳看到了希望,真正反清复明的希望。 若是由监国殿下来领导大明,那他们必能横扫清廷,将这些鞑子都赶出中原。 一番畅谈,宾主尽欢,朱大王不费一兵一卒,得到了诸罗县。至于张岳这个原诸罗县令,则是留在了府城,被朱大王安了个理番司的官职。 这理番司明显是刚设的,职责朱怡炅都想好了,就负责管辖那些归化番社,还有其中的番兵。 这些番社曾经都是台东深山里的生番归化而来,若能化为自己手中的军力,那今后攻略广西南赣这些山区地带,必能轻松不少。 同时,留着张岳在身边,也能帮着大明联络一下福建和粤东的天地会力量。 哪怕这个时期的天地会基本都是互不统属,但都是反清的,总归有点香火情不是。 唯一不高兴的就是那些负责写招抚檄文的年轻文官了,因为这些檄文白写了。 当日,朱怡炅便趁热打铁,派人去给台北诸罗县的赖池宣旨,要他即可率兵南下。 同时又令那帮子文官,再写一封新的招抚檄文,内容就是要那些夹在诸罗县和台弯府之间的归化番社马上归降大明。 否则,朱大王不介意让这些地方从新迁一些新的归化番社。 七月二十六。 北方新港、目加留湾、肃垄、麻豆(确实叫麻豆社)四番社首领前往府城归降大明,连带其中四坊二十四里也一并归降。 不降没办法,北边赖池受命提兵南下,南边府城明军又虎视眈眈,不归降难不成还能再逃到山里? 别说那帮汉人了,就算他们如今也不敢随便往深山里跑,那些猎头生番可不管你是汉人还是番人,不是本部落的,全都杀了砍头。 至此,台弯境内,除却台东这块猎头生番的地盘,再无任何不服大明管控的势力存在。台北的上淡水营早在月前便因断粮,而被张岳和赖池轻松解决。 前头张岳背过来的行囊里,装的就是枭制好的,上淡水营守备陈策的首级。 台弯一统,这麻烦事不减反增,各种政务杂事多如牛毛,都要朱大王来亲自过目,每天都忙的脚不沾地。 第37章大买卖 八月甲戌夜二鼓,暴雨猛风,揭瓦飞幕。至于海中之舟,悉飘上岸。 这场历史上要了施世骠老命的大暴雨如约而至,饶是朱怡炅早有准备,却还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暴雨足足下了一昼夜,直至黎明稍息。大量民房损坏,农田淹没甚多,死伤百姓不下百余人。 随即,凤山县及台北诸罗县,乃至新上任不久的理番司主官张岳相继奏报,当地受到暴雨侵袭,不少农田与民房被损毁淹没。 接到奏报,朱怡炅亦不敢耽搁,这场暴雨虽不是台风,威力却也不小。好在今年民间的夏粮已经基本收割完毕,农业生产受到的损失不算大,若不然,可能还得因此爆发大规模的饥荒。 很快,朱大王与知府王礼等府衙一众主官便针对这场暴雨,做出了反应。 调派府库粮食赈济各地灾民是必须的,而且还要勒令地方大户豪绅不得趁机屯粮居奇,哄抬台弯粮价,违者一律抄家灭族。 同时,又为了安抚民心,朱大王还直接下旨,宣布免除今年大明治下所有地区的夏粮征收,并以快马(山马,凑活凑活)将诏书传于各受灾地区。 至此,民心基本安定,无数乡庄百姓,不管受没受灾,皆跪地高呼朱大王圣明。 不过,朱怡炅还是没有掉以轻心,前面的只是常规赈灾手段,暴雨席卷地区甚众,哪怕他们提前屯了不少粮食用于应急。 但这样多地区受灾的难民百姓聚在一起,加之天灾过后,往往最容易爆发混乱和瘟疫。所以朱怡炅在下旨调令各地官府马上赈灾的同时,也命令明军第一镇会同第三镇,前往受灾地区。 一面监督官府赈灾,防止地方趁机贪墨赈灾粮,另一面也是监督当地灾民,以防有心人挑拨,发生乱事。 毕竟,前车之鉴就在眼前,之前正是因为台弯爆发小规模地震,导致大批百姓流离失所。而王珍的官府不仅不作为,反而还变本加厉压榨百姓,最终种种矛盾叠加,引发起义。 他朱大王也就是那个时候起来的,因此深知这事如果处理不好,那后果非常严重。哪怕实际上这波起义乃是清廷长期高压政策带来的的后遗症,但也不得不防。 朱怡炅可不想自己前脚靠着反抗官府暴政登基称王,后脚就被别人以横征暴敛的理由又给推翻了。 就在大明上下高度紧张的赈济灾民,恢复生产的时候。 时间匆匆,转眼来到了八月八。 这天,鹿耳门港口突然来了数艘海船。 港口驻防的明军立马察觉,炮手们迅速给岸防大炮装填炮弹和火药,同时港口附近巡弋的水师战舰也一窝蜂的围了上去。 虽然这些水师战舰里的将兵都是新手,完全打不来海仗。但狼群战术还是会的,敌舰又不知道他们都是花架子。几十条船并肩子上,就算打不赢那也能吓退敌舰。 果不其然,明军水师舰队一围上去,那一共八艘海船竟是一炮未发,就直接果断挂起了白旗。明军将领旋即带兵上船将其控制。 两个时辰后…… 台弯府衙,一间专程腾出来的会客室里,一方长桌摆在中间。 王礼作为知府,理所应当居于主位,而左侧下首第一位便是同知梁文煊。然后是府城一众大小官吏,来的人虽不多,却都是大明要员。 “旬月未见,康掌柜别来无恙啊!” 却是王礼率先开口,和颜悦色说道。 坐在长桌下首,王礼正对面的中年人康子斐脸色苍白,勉强挤出一丝苦笑:“想不到只是两月未见,就连王大人也从贼了吗?” 经历月余时间,王礼前半额头由于不再修剃,已然长出了细密的一层头发茬子,后半额头的头发如今也长长了一些,被王礼给扎了起来,于脑后梳了个男用发髻。 再加之其已做了大明知府,自觉再穿清廷官服太过不伦不类,就自行换为了儒袍,也带动了属下官吏都改穿儒袍。 看着这番怪异扮相,康子斐再傻也知道,这位昔日高高在上,要自己巴结着送钱的府城同知大人,已然成了个反贼。 “呵呵,古话说的好,识时务者为俊杰。而且我大明监国殿下乃旷古圣君,文治武功皆胜过那清廷伪帝康熙不知凡几。” 王礼却是一点不气,反而习惯性的朝身后拱了拱手,“本府这可不叫从贼,而是弃暗投明,康掌柜此番乃初犯,便不怪罪尔等,下次可定要慎言啊!” 康子斐一听对方话里那隐含的威胁,顿时闭口不敢再说。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啊! 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回来的,大不了继续留在长崎,亏损便亏损了,也不至于如此。 是的,康子斐在台弯爆发起义的时候,的确是第一个带着船队逃走的海商,甚至还没忘了自家本分,北上倭国避祸的同时还顺带赚了一笔。 后面俩月,他先后从浙江福建的同行那里相继得到消息,说什么朝廷对台弯之事非常重视,甚至还从浙江调兵,六月时便已聚兵数万骑至台弯平叛。 如今算算时间,虽然没有最新进展消息,但按那些同行们说的,数万朝廷精兵怎么着也该平定台弯了吧! 再加之自己逗留的够久了,虽然赚了不少,但这船员的衣食住宿,同样也让他砸进去不少。再继续留下去,怕是不光要白干,可能还得亏本。而且不只是钱财,船员们离家久了,也是要回家的。 所以,权衡再三,康掌柜还是决定带领船队,南下回台。别说,到了台湾,果真是见到了朝廷的战舰停泊港口。 虽然他们一靠近港口,就被朝廷舰队给围了,但康掌柜丝毫不慌,直接下令挂白旗。 至于会不会被官军扣押勒索,无非就是送钱呗! 而且他与台弯府尊同知等诸位大人都有交情,想来官兵也不会过于为难。 结果,当他表明身份,顺带旁敲侧击说出自己与府尊和同知大人间的关系以后,对方客气是客气了,但却非要带他去见同知……不,是府尊大人。 那位同知高深府尊了,那带着他来的人还说什么府尊等他好久了。 这时,康掌柜才终于察觉不妙,同时也注意到了,为何来往官兵皆是光头? 然后,他就惴惴不安的被人带来了府衙,就有了现在的场景。 “康掌柜远道而归,确是辛苦。” 见到康掌柜被自己给唬住了,王礼又恢复和颜悦色,“本府本该尽一番地主之谊,但奈何前些日子府城各地受暴雨侵袭,灾民甚重。本府忙于公务,却是无有太多时间招待康掌柜……” “王大人,还是直说吧!你们到底想要康某人做什么?” 康掌柜也不等王礼讲完,直接一拱手,脸上带着麻木说道。 他也破罐子破摔了,人都已经落反贼手里了,既然没立刻杀他就说明他还有用,那还有甚可怕的。 也没料到这一向圆滑会来事的康掌柜居然也会如此直接,王礼愣了一瞬,说道:“康掌柜不愧为海上行商之人,果然快人快语。既如此,那本府也就不与康掌柜再打什么官腔了。” “我大明现在想与康掌柜做一笔买卖,一笔大买卖,不知康掌柜可有兴趣?” 可有兴趣……那不是废话吗?这要是没兴趣,怕是小命也跟着没兴趣了。 康掌柜说:“什么大买卖?” 王礼说:“我们想要康掌柜从今往后为我大明往来倭国,与之交好之余,亦为我大明购置各项紧需物资。当然,这分利我大明也绝不会亏待康掌柜。” 这话说完,康掌柜愣了愣,旋即脸色大惊。 他本以为对方说的大买卖,是要“买”他的海船,对,“买”。却不想,对方胃口比他想象的还要大。 前面“卖”海船,他顶多亏掉大部分身家,但命至少还在,以他的手段,未来未尝不可东山再起。但直接替反贼跑商,这不等于要他跟着反贼一块造反吗? 康掌柜心中惊惧,又不敢大骂,生怕惹怒这位反贼府尊,只得一脸哀求道:“府尊大人,还望念及往日草民孝心的份上,饶过草民一家,草民愿献出旗下所有海船。” 王礼皮笑肉不笑:“康掌柜可莫要与本府开玩笑,本府才与我大明监国殿下举荐了尔等。而且,尔的家眷亦在我大明之手,可莫要让本府难做啊!” 好家伙,威胁,裸的威胁。 康掌柜瞬间被这话给噎住了,明明心里都已经快把王礼的祖宗十八代给骂完了,面上却是一句话也不敢说,甚至连悲哀恸哭都不敢。 眼见这康掌柜想骂又不敢骂,似是认命,王礼面上又恢复和颜悦色:“好了,康掌柜也无需忧心,我大明监国殿下乃旷古圣君,尔为我大明行商,有从龙至功。” “待到将来我大明扫平天下,混一海内之时,监国亦不会忘记康掌柜之功。” 还混一海内,怕是朝廷灭了你们这帮反贼才对吧! 第38章设立秘书处 康子斐只是个商人,终究还是怕死的。 王礼看清了这一点,以其家眷性命要胁,逼其就范。看似不是很高明,但胜在有效,他们现在可是在造反,不是请客吃饭。 不用点下作手段,如何保证对方忠心,难道就靠这些海商(清代)那点可怜的信誉? 不过,康子斐认命的同时也要求,自己要见大明监国。对于这个要求王礼欣然应允,本来就是要见的。 当即,康子斐便被王礼领着入王宫面圣。 也不知是不是自我催眠,康子斐一见朱怡炅,就觉得其人颇具威严,配合身上那身龙袍,竟还真有几分真龙天子之象。完全让他联想不到,眼前这人在月前还只是个普普通通的朱姓反贼。 朱怡炅同样亦在打量康子斐,只见这人除却长的有点黑以外,与寻常大户豪绅并无甚区别。都有一种笑面虎的气质,非常符合这个时代对于商人的刻板印象。 不过此人如何倒是与他朱大王无关,同这康子斐随口聊了几句,朱怡炅便爽快下旨,直接授封其为大明官方海商,专司对外贸易。 同时,还大方表示,只要他能将每次(大明)朝廷需要的货物都带回来。其他的生意,只要不损害大明利益,朝廷一概不做干涉。 意思就是,大明只要他做海外代购,自己该干啥还是干啥,朱大王不会强迫。甚至于,这个海外代购,也是有偿的。 “樟脑?” 康子斐有些不敢置信,“监国殿下此话当真?” 朱怡炅说:“君无戏言。” 康子斐心中怨气顿消,当即拜下:“草民接旨,监国殿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也不怪康子斐前后心态变化如此之快,毕竟,这可是樟脑生意啊!还是受到反贼……不,是大明官方支持的樟脑生意。 作为台弯三大特产之一,甚至是首位,纵使如今这个年代还没有无烟火药问世,它的价值也是巨大的。 只能说,这东西不只是赚钱,而是非常赚钱,只要拿出来卖,那就一定不愁销路,更不愁能不能卖个好价钱。 甚至于,到了西方大殖民时期,台弯樟脑出口量达到了世界樟脑总交易量的百分之七十,如此,可见一斑。 只不过,如此赚钱的买卖,清廷自然也不会放过,故而清廷刚一收复台弯,便直接把樟脑生意划为官府直辖。 还在台北无人区专门设立了一个官暑,负责台北的樟林采伐。而之前那个被张岳灭掉的上淡水营守备陈策,其职责便是防止海外夷人偷伐台北樟林资源。 对着康子斐一阵安抚利诱,朱怡炅这才放其退下,至于后续的细节,自有王礼这些人负责。 现在,朱怡炅却有另一件事急需处理,那就是现在大明如今的行政模式着实太累人了。几乎事事都要朱大王亲力亲为,大事小事都要他来做决策。 这么连续干了接近半个月,中间还要忙活着赈灾,差点给朱大王干岔气了都,明明他只管了一府三县而已。 据说朱元璋当年可是大事小事全都抓,甚至连地方县里的案子都要过问,朱怡炅甚至都想当面问问,老朱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他是超人吗? 哦,当面问是不可能的,他又不是不想活了。 不过,这问题确实要解决,要不然,继续这么干下去,他朱大王被干垮了不说,还会影响大明的行政效率。 可不亲力亲为又不行,这权力若是完全下放,纵然军权在手,时间长了,也必定会被王礼等文官集团架空。 哪怕王礼等人并无二心。 所幸,在思虑了半个月后,朱怡炅决定抄作业,抄那位还没登基的大清雍正帝的作业——成立军机处。 军机处,顾名思义,统管军国机要,即为军机处。不过实际上的军机处总揽军政大权,几乎等同于另一个内阁。只不过这个内阁却是皇帝私人的,且又不像朝廷内阁一样,皇帝一弱势就有喧宾夺主的风险。 军机处官员既无品级也无俸禄俸禄,甚至没有办公衙门,在形式上始终属于临时机构。所有军机大臣都是兼职,甚至可以说是“免费”加班。皇帝不愿意,还可以随时撤换。 哪怕朱大王现在还不是皇帝,但军机处制度也还是可以借用。 对了,军机处这个名字肯定不能用,倒不是朱大王心虚,而是这样太直白了。 别人一听就知道,这是朱大王搞的小内阁,怕是挤破头都想进。 稍微想了想,既然是秘书机构,干脆就叫秘书处吧!听起来瞬间就没有了军机处的逼格,但作用却是一点没少。 当日,朱怡炅直接召来了王礼,对其说自己要成立一个秘书处。让他找几个机灵麻溜点的年轻官员过来,给其借调。 这朱大王有命,王礼自然不敢有意见,也完全没有怀疑朱怡炅的用意。毕竟,秘书二字,在古代的意思只是个管理文书的,隋文帝甚至还设立过秘书省(图书管理员)。 而且,这还只是朱大王随口借调,甚至没有明确任命,可见就是个兼职工作,何必在意? 王礼的办事效率确实高,几乎没让朱大王久等,当天便抽空把这事办妥了。 怕朱大王不满意,还一次性选了二十人过来。反正大明现在别的不多,就官多。主要还是当初为了“借”粮,每家几乎都“送”了个人回来,甚至有些还“送”了好几个。 二十人中,大部分都是秀才,只有两个是童生,还有一名举人。朱大王虽是“随口”吩咐,但王礼还是没有敷衍了事。 朱怡炅问那名举人:“你叫什么?” “回监国的话,微臣朱定,字承训。”朱定恭敬拱手。 倒是个识时务的,与自己还是本家。 “从今日起,你便是秘书首席,带着其他人组建秘书处,只对孤一人负责。” 朱怡炅吩咐,“至于你们原来的官职,依旧保留,秘书处官职仅为兼代,秘书处这边平日要做之事,孤回头再与卿等细说。” “臣等领命!” …… 时间往前,七月。 闽浙总督满保及福建巡抚吕犹龙,关于福建水师会同南澳镇,进剿台弯不成,反被台弯反贼一举歼灭。连带提督施世骠及总兵官蓝廷珍会其弟蓝鼎元,亦战死殉国的奏报,几乎前后脚递到了康熙皇帝的南书房。 这其中,还夹杂着一封杭州织造孙文成递上来的奏报,同样也说的台弯之事。 不过这位孙织造递上来的奏报说的却是俩月前朱大王刚刚造反之时,若是平常,康熙至多回一个“尔此无头无尾之言实在不懂”的批示。 可现在,福建水师会同南澳镇全军覆没,就连提督施世骠和总兵蓝廷珍也战死了,这事儿可就大了。 看到奏报的当天,康熙盛怒之下,一脚便踢翻了南书房的书桌。其后仍旧余怒未消,并于孙文成的批复中,对其严辞训斥,丝毫不顾及君臣面子。 不过,这踢过骂完后,康熙却并未在随后的朝议上公开讨论此事,反而像没发生过一样,将之搁置了下来。 南书房,康熙皇帝正在召见嵩祝、萧永藻、马齐和王顼龄四人。 这四人,前两位是文华殿大学士,后两位为武英殿大学士,还有一位文渊阁大学士王掞没来。全是因为今年三月万寿宴时,王掞以嫡长继承为由,请求复立胤礽为太子,为康熙拒绝。 后因奏获罪,累其子奕清发配西北边陲充军,代父赎罪。 “看完了便议一议,此事该怎么办吧?” 康熙将手上奏本往案上一递,开口便问。 四人闻言,好似没听到一般,尽皆跪伏在地,闭口不言。 “都哑巴了?” 见四人一声不吭,明摆着不想蹚这个浑水,康熙顿时有些怒火中烧,喝问道。 “皇上,闽浙总督觉罗满保对福建治下失察,使台弯民乱,后又决策不当,致使福建水师会同南澳镇战败,福建水师提督施世骠及南澳镇总兵官蓝廷珍战死,实乃罪不容赦,奴才请革去满保一切职务,押解京城查办!” 已然六十六岁的嵩祝,此时说话依旧中气十足。一开口也不讲怎么办,直接一步到位,就要把人先给抓了。 康熙听了,知道这是在扣锅,还是将所有锅一股脑全扣在了满保一人的头上。如此,既为其他地方官员开脱罪责,不至于牵连甚广,还能顺带安抚人心。 不得不说,这是个解决法子,却不是康熙想要的。 “……马齐。” “回皇上,奴才以为,此战总督满保虽有失察之罪,却罪不全在其身。其罪,皆是由地方官吏之行。” 马齐连忙起身,“且据其奏报,此战所以大败,皆因福建水师提督施世骠与南澳总兵蓝廷珍大意疏忽,分兵而中了贼寇埋伏,这才兵败战死。若要论罪,也该全部论罪,岂有只罪责一人之理?” 听完马齐的回话,康熙脸色似有意动,却还是没有采纳。 这时,康熙又将目光移向了一直躬身不言的萧永藻和王顼龄。 “皇上,奴才有一言,此战于闽浙总督觉罗满保并无错事。战事虽败,却是非战之罪,亦非总督满保决策不当。而台弯民乱,亦皆是地方官吏所为,与总督又有何干。而福建水师提督施世骠与南澳总兵官蓝廷珍既战死殉国,又岂能因败加罪?” 从旁观察了一阵康熙的言语态度后,萧永藻起身开口献言。 第39章康熙的昏招 “然,台弯之乱,实乃地方贪腐甚重,苛政于民。满保身为闽浙总督,既有监察闽浙二省之职,却未发觉,此乃失察大罪,不可不罚!” 萧永藻一言说完,康熙顿时眼前一亮。这看似是给满保强加了个罪名,但战败之罪只变成了失察之过,那级别就不同了。惩处的力度,如何惩处,那就都是皇上一言而定了。 再加之前面那番话,先是给施世骠他们按个罪名,再以战死殉国为由,将其轻描淡写的揭过。如此,旁人自然也没了再发难的借口。 说白了,其实就是和稀泥,各打五十大板。 “萧爱卿所言有理。” 康熙要的便是这个结果,当即便下旨:“台弯战事,闽浙总督满保虽无大错。然,台弯之乱,其亦有失察之过。着革去满保闽浙总督之职,并即刻返京,为母丁忧,闭门思过。” “福建水师提督施世骠会南澳镇总兵官蓝廷珍轻敌冒进,然既战死疆场,为国尽忠。赐施世骠谥‘勇果’,并封一等阿达哈哈番,由其长子广东游击施廷旉(fu)承袭。” “赐蓝廷珍谥‘襄毅’,并封二等阿达哈哈番,由其长子铜山营参将蓝日宠承袭。着令福建巡抚吕犹龙戴罪立功,从速平叛,不得有误。” 一连串的惩处封赏,算是给这件事定了性。其中,施世骠和蓝廷珍寸功未立,战死不说,还一举葬送了福建水师和南澳镇。 本不该拥有这样的谥号和封爵,但为了把满保保下来,也堵住靖海侯及蓝家人的嘴,康熙便破格予以厚赏,以安其心。 事既定下,众人跪安离开。 出了南书房,马齐这位武英殿满大学士,快步凑向萧永藻这位文华殿汉大学士:“萧公慢行,且等一等老夫。” 萧永藻连忙回礼:“马公言重。” 说着,脚步旋即慢了下来。 马齐追上萧永藻,与之结伴而行片刻,忽地开口问道:“萧公,老夫有一言。不知萧公对皇上此番旨意,如何看法?” 萧永藻说:“皇上旨意自有其用意,我等做奴才的,岂能随意置喙,马公此言却是过了。” 这条老泥鳅,还真是滑不溜秋,是一点事都不想粘啊! 马齐不由心中暗骂,但也不好再接着此话题说下去。 其实也没那个必要说下去,数十年宦海生涯,大家都是老狐狸了,谁不知道谁呢? 说白了,康熙这封旨意看似处置稳妥,既保住了满保这个心腹门生,又安抚了靖海侯与蓝家人。所付出的,不过一些爵位恩赏而已,可谓皆大欢喜。 但实则,却是什么问题都没解决。靖海侯与施世骠虽都是施琅之子,可个中矛盾的关键点并不在施世骠,而在于靖海侯于台弯的田庄产业。 这才是靖海侯要发难满保的根本原因,只给施世骠恩赏,至多让施世骠一脉感恩戴德。但靖海侯的损失却是真的损失,甚至还非常惨重。 其又岂会甘心? 而且这些都不管,就说满保此番虽被保下来了,可同样的,闽浙总督也成了过去式。更重要的是,康熙的旨意中并没有再行任命新的总督。 甚至没给福建巡抚吕犹龙便宜之权,只要他从速平叛。这就意味着,实际上吕犹龙能调动的,仅有福建一省的军政财力。 且,还不包括福州将军麾下的驻防八旗,甚至福建本土的军队调动,也会受到掣肘。如此,从速平叛,那不是开玩笑吗? 不过,知道归知道,这事确实不好解决。要是换成四十年前,哪怕三十年前,或许康熙都不会出如此昏招。 可现在已是康熙六十年,已经六十九岁的康熙皇帝,早就不是几十年前那头御驾亲征,将自己的蒙古女婿打的连家都找不着的猛虎了。 而今的康熙,所做之事唯有一样,那便是求稳,能不大动干戈就不大动干戈。哪怕先前王掞公然于万寿宴言及立储打事,康熙也未将其论罪,只由其子代为受过,甚至没夺其大学士之职。 康熙不是不晓得吕犹龙的难处,可是吕犹龙先前的奏报,让康熙对此人着实不喜。加之总督更换,实乃大事,而且闽浙总督事关台塰大局,岂能由一介汉人巡抚随意担任?哪怕暂代也不可。 当然,康熙乃至于马齐萧永藻他们都知道。若要平台,最简单的办法,只需一个海禁便可,而且还是康熙初年的海禁。直接沿海迁界三十里,使台塰地区全部变成无人区。如此,即使台弯贼逆真的进兵厦门,也必无法久持,久而久之,自然困死孤岛。 可康熙同样深知,海禁若开,等同于断绝沿海百姓生路,沿海地区必定大乱。康熙已经老了,已没了年轻时的魄力,而且,作为“千古一帝”的他,还想着死后史书能给个“康熙盛世”的评价呢。 若是晚年沿海民变四起,那他还算个屁的盛世仁君? 再者,海禁之事,也着实牵连甚广,尤其闽粤沿海的走私,更是达到了极为猖獗的地步。其中还牵扯了不少朝廷要员,牵一发而动全身。 也正是因为康熙晚年的纵容,才致使雍正一接手,首先要处理的就是国库空虚和吏治的问题。且,纵使雍正那般冷酷无情,刻薄寡恩,亦不敢完全禁绝闽粤沿海的贸易走私。 如此,可见一斑。 “多事之秋啊!” 萧永藻忽地开口,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 马齐闻言,若有所思。 两人依旧结伴而行,好似已经忘记台弯之事一样。 …… 康熙的圣旨很快抵达了福建,且一式两封,一封送抵厦门,一封送抵福州。 满保似乎早有预料,一接到圣旨便当场脱下了总督官帽,随即启程返京思过。 而福州的吕犹龙,在接到康熙的圣旨,顿时整个人都懵了。 皇上这圣旨的意思,他怎么有些看不懂了? 一面要他戴罪立功,从速平叛,一面又没给他任何便宜之权。 甚至于,连满保都被革职回京了。皇上既没叫他顶缺暂代,也没让浙江巡抚徐元梦顶上,干脆就连总督都没设了。 这等于是让浙江与福建变相的隔开了,圣旨下达第二天,受满保之命,前来福建协防的杭州将军塔拜就直接率部回了浙江。 这下别说从速平叛了,怎么平叛他都不知道。 不过,即使不知道,那他也得硬着头皮干下去。 这可是皇上的圣旨,而且还明确说了,要他戴罪立功从速平叛。这意思就是,皇上可还记着他有失察之罪呢。 这罪名可大可小,全看皇上的意思。可要是他平不了台弯的反贼,那不用说都知道会是什么结果。 接下圣旨的吕犹龙颇为无奈,但还是对全省发布了调令,不外乎就是征集粮草,同时调动自己的抚标军队南下漳州,前往厦门协防。 然后,便是写折子了,请求调动福建全省绿营军队的调令。 整个福建现有绿营驻军六万三千余人,会同八旗驻军三千二百兵。其中,驻防八旗为福州将军统辖,不受福建巡抚节制。 而剩下绿营军,除却投明的福建水师以外,也还有着五万余人。这样多绿营军若要调动,可不是巡抚一个调令就可以的,还必须得有兵部的回文。 且,纵使有兵部的回文,巡抚亦不能长时间调动全省的绿营兵。巡抚本身仅有节制将领的权力,而无直接调动的权力。 这个制度虽然可以一定程度控制地方巡抚权力失控,却有着贻误战机的风险。所以,才有了总督这个职位,以此增大其权力和调兵区域。 而现在,总督没了,朝廷又没给他吕犹龙便宜之权,那就只能写折子找兵部要调令了。 可以这么说,若是台弯的朱大王一日不进攻厦门,他吕犹龙就只能隔三差五写折子,以防万一反贼来了,自己却调不动军队。 至于主动进攻台弯? 福建水师已经没了,若要渡海进兵,要么重新组建水师,要么就从临省广东借调。 要自己组建的话,还得先上折子找朝廷要经费和许可。然后便是寻找采伐上年份的木材进行阴干,至少也要阴干一年才能拿来建船。而这样造出来的战船,用一次就得腐烂报废。 而从广东借调,人家凭啥借给你? 福建台弯的叛乱,与他广东何干? 连福建水师这等大清最精锐的水师舰队都败了,还送进去一个提督。 实力远远弱于福建水师,甚至兵员都不满额的广东水师去了,那不是送吗? 这要是借了,赢了,平叛的功劳是人家的,输了,那锅俩人一起背。广东总督杨琳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借调水师给吕犹龙一个区区的福建巡抚。 可以说,吕犹龙平白坐拥数万兵马,却除去抚标以外,一兵一卒也难调动。 第40章朱大王的朝议 时间匆匆,到了九月初一。 台弯府,大明王宫。 整个大明的核心高层文武官员齐聚于此,文臣这边理所应当带头的是知府王礼、同知梁文煊,并台弯县令吴观域,诸罗县令朱夔,与凤山县令王远。 而武将这边的人数则少一些,仅有第一镇副指挥使郑定瑞,第二镇指挥使杨恭,和第三镇指挥使徐进到场。 三人中,郑定瑞虽只是副指挥使,但其却是第一镇的副指挥使。而第一镇指挥使又是朱大王亲领,所以其实际地位与杨恭徐进二人相当,却是能来参加会议。 第四镇未设副指挥使,所以没人来。 除却这资格较老的八人以外,还加了两位上个月新入伙的。分别为理番司张岳,及诸罗总兵赖池。 张岳还好,赖池倒是完全没有自觉,正不厌其烦的找着杨恭他们几位武将聊天。只不过基本都是他在嬉皮笑脸的说,而杨恭三人目不斜视的听,只偶尔象征性的应个几句。 不过赖池倒像是完全看不出来……好吧!是真没看出来,依旧在那里自顾自的跟杨恭几人唠嗑。 这时,门外忽有侍卫高呼:“大王驾到!” 顿时,所有人全都闭口不言,恭敬侍立,目光齐齐看向门口。 似乎是感受到气氛突然有些严肃,赖池也连忙闭上了嘴。 朱怡炅进门以后也没看王礼他们,径直来到桌案后的御座上坐下。 王礼带头行礼拜下:“臣等叩见大明监国殿下,监国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怡炅微微点头,右手虚抬:“众卿平身!” “谢监国!” 王礼等人这才起身,不过今日虽是大明光复以来召开的第二次朝会,但实际上,由于目前大明真正有实权的官员太少。 这朝会倒也不必太过讲究,拢共就这么大猫小猫两三只,朱怡炅甚至都懒得在大殿开早朝,只把人都叫来御书房,开个早会就罢了。 朱怡炅说:“开始吧!” 话音未落,身后跟着的秘书处首席朱定连忙将随身携带的纸笔取出,准备将此次朝议之言全部记下,好方便监国下朝以后随时查阅。 作为文官之首,王礼上前一步,率先开口说道:“回禀监国,自月前我大明治下台弯府会同三县遭受暴雨灾祸,损失甚重。幸有监国临危不惧,带领百姓克复天灾。” “时至今日,所有受灾地方皆已得到赈济,各地民生农桑正逐渐恢复。此全是监国圣明果决之功!” 王礼汇报完,临了还不忘拍个马屁。 不过无所谓,拍马屁就拍马屁,又不会少块肉,而且朱大王也爱听。 听到王礼所言,朱怡炅点头之余,亦不忘褒奖道:“王卿辛苦,此非孤一人之功,皆赖诸君尽力,这台弯才能如此迅速从灾祸中恢复。” “臣等不敢!” 王礼连带梁文煊,还有另三县县令齐声应道。 朱怡炅又扭头将目光移向了杨恭三人,杨恭知晓该自己说话了,遂即上前开口说道:“禀监国,直至日前我大明新军第二镇,所有军兵皆已完全队列训练。兵甲也已列装齐备,随时可为监国征讨不庭。” 杨恭说完,郑定瑞和徐进也是跟着相继开口汇报道。 其中,徐进的第三镇虽大部分都是杂牌军,主力仅有不到千人,但却也完成了朱大王所制定的明军基础队列训练。 如此,加上同样训练完成,只差实战的新军第四镇。明军麾下两万大军算是初步具备了战斗力,而不再是攻打杜君英之前,只是个花架子了。 朱怡炅又问:“对了,之前俘虏的那一万杜逆降兵呢?” 却是杨恭开口作答:“回禀监国,那一万杜逆降兵经过微臣‘劝说’,现已全部归附我大明新军,目前暂编为新军第五镇及第六镇。基础队列训练仍在进行,预计还需要月余才可初步具备战力。” 朱怡炅点头:“如此甚好,杨卿辛苦了!” 杨恭拱手:“为监国分忧,岂敢言苦。” 这时,王礼忽地开口,从怀中抽出一封奏本,插话道:“启奏监国,微臣有奏。此乃我大明台弯府会同三县之地,人口账册,还请监国过目。” 朱怡炅听闻,看了一眼王礼,却是没有动手去接。 在其身后,朱定遂即停笔,凑上前将奏本接过,又递到了朱怡炅案前。 朱怡炅没有翻开看,只是等着王礼继续说。 王礼说:“禀监国,据此番人口清查统计,我大明现有在册户籍三十一万七千八百六十三户。其中,台弯府及台湾县辖地共十六万户有余,凤山县辖八万户,诸罗县亦辖七万余户。” 古代,一户人口数量不一定,不过基本都在四到五人。 这三十万户就是一百五十万人了,相对同时代的府县而言,属于正常偏上水平。 而到了乾隆时期,这个人口数还会继续增长,达到一百万户上下。主要都是由闽粤沿海迁过来的百姓和逃户。 不过,目前的大明并未在镇以下的乡村建立起行政单位。王礼的这番人口清查,靠的还是出动地方厢兵,再由那些个大户子嗣担任清查官进行人口清查。 反正这些大户子弟人多的是,不用白不用。 至于会不会有人帮着徇私舞弊,藏匿人口?那肯定会啊! 不过王礼早就有解决法子了,他直接将这些大户子弟全部打乱,让他们分散去异地清查人口账册。并下达了死命令,只要清查的人口与账册相比要少,一律革职抄家,全家流放台北去砍樟树。 而且,为了万无一失,保证能拿到正确的人口账册。王礼还专门安排了另一批人,对已经清查过的地方进行复查,若是复查出来的账册要少,则复查之人抄家流放。若是复查出来的比账册要多,则第一个负责清查的人抄家流放。 如此施为,那些于官场涉世不深的大户子弟官,根本不敢有丝毫包庇。 为了保住自己的身家性命还有家族财产,一个个都是化成了大明麾下最忠实凶残的狩猎犬。 带着厢兵在各地有如过境蝗虫一般,基本上都是什么,“开门,清查人口账册,什么?不开,来人,给我砸!”。 第41章增设二县 台弯府及台湾县共辖户籍十六万有余,台南凤山县辖八万户,台北诸罗县亦辖七万余户。 这个人口分布,明显是不合理的。只是凤山县一地,辖区人口居然达到了府城加上台弯县总和的一半,台北的诸罗县同样如此。 凤山县还可以理解为地处台南,这里大部是清廷靖海侯的田庄,所以百姓(农奴)数量多一些也正常。 可台北大部都是山林地带,诸罗县的人口就显得过于稠密了。仅靠诸罗县那到处都是深山老林的地理条件,加一个县治的行政区划。 既难以彻底消化这些人口,也难以实际控制。若不是台北深山更不好生存,加上台弯户口大多都是内陆移民,且迁移时日普遍都不长。怕是这些人口早就躲进深山,成为山民逃户了。 可人家没逃,不代表问题不需要解决。毕竟,这么多无产无业的人口,又都聚集在台北这等山林密布,鞭长莫及的地域。 这就是个干柴堆子,一旦出现巨大的天灾变故,就随时都可能烧起来。 不仅仅是诸罗县,台南的凤山县也是一样,甚至还更危险。诸罗县动乱,只是糜烂台北,凤山县动乱……上一个就成就了他朱大王。 朱怡炅将自己的疑虑旋即对王礼等文臣托出,文官嘛,就是这种时刻这么用的。 而王礼也不愧为在台弯做官多年的地方大员,朱大王看出来的问题,他自然也看的出来。 要不然,先前他也不会那般爽快的于大雨过后,带领府城官僚亲临一线安抚灾民,振奋人心。 王礼一脸从容:“回禀监国,对此疑难,臣有两策可为解决。其一,于台北台南增设二县,分户齐民,稳定地方。其二,鼓励百姓开垦新田,增加产出。如此,既可解决疑难,也可充实我大明粮食缺口。” “增设二县?鼓励开垦?” 朱怡炅略微琢磨了两句,示意王礼继续说。 王礼说:“禀监国,这增设二县,可于凤山县以南,屏山以冬增设一县,县治以原来阿猴镇为基,进行扩建重筑。” “台北,则将诸罗县之亢余户民,往鹿仔港迁移,增筑新县。如此,既可疏解凤山诸罗两县之户民压力,也可南控下淡水,北勾上淡水,使台北台中台南连成一线。” “还可借此迁移分户之机,以朝廷名义鼓励百姓开垦,增加台弯屯田数量,以此缓解我大明粮食缺口,可谓一举三得。” 听完王礼进言,朱怡炅顿时豁然明悟。王礼这法子,却是通过增加行政区划的形式,将原本稠密拥挤的百姓分流,同时又加强了地方控制力。 且,还借着增设新县的机会,鼓励百姓开垦新田。既可填补大明目前的粮食缺口,还能使百姓忙于开垦,而无心想多余杂事。 更重要的是,于鹿仔港增设新县,还在地理上,将台北台中台南勾连在了一起。如此,大明就不必因为距离遥远,而对上淡水乃至于鸡笼等战略要地鞭长莫及了。 王礼这番献言,可谓深思熟虑,考虑到了方方面面,算得上是老成谋国之言了。 朱怡炅思虑片刻,觉得确实没啥问题,点头说了句“可”。 又随口问道:“王卿既有腹稿,不知这新设二县县名可都定好了?” 王礼说:“回禀监国,这南方新县既以阿猴为基,故县名可定为阿猴。而北方新县需新筑,微臣斗胆,定名彰化,以显彰王化之意。” 这给新县起名还要顺带给朱大王拍个马屁,属实是不忘初心了。 朱怡炅听罢面不改色,都做了这么久大王了,这居移气养移体的功夫他没学会,但面不改色的本事却是已经玩的相当纯熟了。 “嗯……阿猴其名未免有些难登大雅,其既在屏山以东,不如就叫屏东县如何?” 王礼毫不迟疑:“监国英明!” “既如此,此事便这么办吧!下朝(散会)以后,给孤再上个关于设县的奏本。” 朱怡炅点头,忽地又似是想起了什么,开口问道:“对了,这台弯可有种植红薯?” 王礼这些文臣天天有事没事就给他朱大王上奏什么粮食缺口啥的,虽然没人要求他朱大王裁军,但这天天上奏发牢骚,也着实让朱大王烦不胜烦。 之所以设置秘书处,除却公务太忙以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把底下这几个文臣写的那些垃圾上奏给筛出去。 “回禀监国,由于那伪清敌酋之诏令摊派,这红薯台弯倒有种植。可实际种植面积却不大,多是地方上为了应付交差而敷衍了事。” 开口的却是府同知梁文煊,王礼虽是知府,又是文臣之首,但也不能总他一个人说话啊!总得给其他人留些机会余地才是。 梁文煊这么一说,朱怡炅便想起来了。确实,终清一朝,虽然都在极力推广红薯土豆等高产作物种植。 但即使到了清末,红薯占据全国农业作物种植总面积也没有超过百分之五,老百姓还是在种水稻小麦。 倒不是以前的红薯产量不高,相反,红薯产量比稻谷麦子高,是百姓都知道的。 之所以推广不开,前世朱怡炅也查过,就一个原因,清朝爱新觉罗家与明朝老朱家一个德行。 老朱发行大明宝钞当货币流通,却拒绝以大明宝钞充当税收,清朝也一样,推广红薯土豆,但收税不能用红薯土豆来交。 这不是特么扯淡吗? 老百姓是傻的,才去种红薯。到时候交不上税,全家都得被官府弄的家破人亡。 朱怡炅想了想,开口说道:“既如此,这回头鼓励百姓开垦之时,再加一条,凡是开垦出来的山地,今后一律改种红薯。” “我大明朝廷不像伪清,今后亦可以红薯抵夏秋两税,税率不变,且愿意主动耕种红薯者,今后可免徭役。” 说着,又补充道:“只限山地劣田。” 朱怡炅知道这红薯确实是好作物,但终究只能用于在粮食不够的地方大面积推广。红薯本身蛋白质含量低,吃多了还容易胀气,作为粮食并不算是好粮。 在山地以政令推广一下就行了,反正山地贫瘠,也收不了多少水稻小麦,还不如种红薯。 “臣等领旨!” 众文臣纷纷拱手,并无意见。 反正只是山地推广,只要朱大王不发疯了,让那些平原地区也全部改种红薯就行,而且这也确实可以改善大明的粮食缺口问题。 第42章成婚立后 处理完了民政和军务,后面的就简单多了。 王远朱夔吴观域三位县令,轮流奏报地方大小事。 诸罗县令朱夔由于复任不久,又碰上了暴风雨。这一个月来主要干的事情就是赈灾,故而没什么重要事情上奏,只是奏请求国库能再拨一些粮食填补太仓。 对此,朱怡炅自无不可。而且马上要在鹿仔港设新县了,这后头的钱粮支出还多着呢。 准了诸罗县令奏请的同时,朱怡炅又下旨,调台弯与凤山县亢余厢兵及官员北上。协助诸罗县尽快组建借粮征税部门,至少也得要诸罗县自给自足才行。 而台弯县属于附郭县,故而吴观域奏报的与王礼奏报的大差不差。 只有凤山县令王远奏报最近辖区匪患日益严重,且多为之前清军及明军(杂兵)溃兵逃卒组成。 这些溃兵逃卒与本地山贼盗匪合流,他们倒是不敢直接攻击县城大户,也不敢袭杀运粮厢兵,却喜欢叩掠乡里。 整个凤山县基层都给这帮子匪寇闹得鸡犬不宁,县令王远有心剿匪,奈何那些匪寇一见“官兵”来了,就马上窝进了山寨。 地方厢兵虽有兵器,却无盔甲,至于火炮更是别想。在平原上打盗匪,还能以多打少,到了山沟里,就完全没办法了。 故而,王远便奏请朱怡炅能允许厢兵营武装起来,即配备盔甲藤牌鸟铳,乃至于火炮。 对于这个奏请,朱怡炅想都没想便严词拒绝。之后还当众斥责王远身为县令,应以民生为重,军务之事自有将官操心。 真当他朱大王不晓得,王远这奏报看似是为剿匪,实则却是在争权,争的还是这军权。 甚至,这可能都不是王远自己的意思。 不过,不管是谁的意思,在军权问题上,朱怡炅的态度一直都是寸步不让。 厢兵营也只是为了让手下官吏们能更好借粮,同时让大明政令可下乡。 且,厢兵虽设,却都是正兵裁汰过来的,战力本就低下。朱大王还加了一重保险,对厢兵营的军备做了限制,使其始终只能充当后勤部队,而非作战部队。 文官就干好文官该干的事,这兵战之事,还是叫武将负责为好。 当然,凤山县匪寇问题确实有,朱怡炅的解决法子也很简单,便是下旨调新军第四镇移师凤山县。 正好新军第四镇刚完成基础训练,还没打过仗来的。拿这些山贼匪寇见见血倒正合适,也不至于说打不过,顺带还能弄些囚犯送到台北砍树去。 府城及三县事物奏报完毕,张岳和赖池两人也象征性的上奏了一番。 张岳这个理番司主官而今已经基本理顺了北方四番社的情况,并将朱大王打算征兵建立番师的事也与番社首领们说清了。 对此,四番社的首领都很乐意,无一拒绝。他们虽然归化了,但实际只是说汉话,居汉地,用汉物而已,就如同广西的狼兵。 不就是给朱大王当番兵嘛,这业务他们熟,之前那个被干掉的台湾镇总兵欧阳凯就曾征调过他们。 眼下不过重新干回老本行而已,而且同样也有工钱拿。 张岳奏完,轮到赖池,这家伙就是被叫来朝觐朱大王的(凑数),压根不知道奏啥,也没啥可奏的。 诸罗县有多少军队,战力几何,朱怡炅早就知道了。 不过针对赖池这个诸罗县总兵,朱怡炅也没打算将其撤了。诸罗县地处台北,虽敲定了移民设县的计划。 但诸罗县兵不仅不可撤,反而还要给予正式编制,将其正规化,以确保其战力。 毕竟,无论是接下来的移民设县,还是他大明的钱袋子(樟脑),都是重中之重,必须要有一支武力长期驻守。 嫡系四镇属于未来征战的本钱,不可轻易调动。新增的两镇都是从杜君英部降兵整编而来,不说那些潮汕兵,就是其中的闽南兵都不能轻易信任。 众人一一上奏完,这大明的第二次早朝便算是结束了,朱怡炅宣布散朝,后头朱定停笔。 然而,就在众人准备叩拜离开时,王礼却忽然行了个大礼:“启禀监国,臣有本奏!” “嗯?王卿有何事奏?”朱怡炅一愣,旋即开口问道。 “国不可一日无君,亦不可一日无后……” 王礼说着竟直接拜下:“而今我大明既复,国势日盛,兵强马壮。臣请监国早日立后,系民心定国本!” 说罢,王礼行大礼叩拜。 他这一开口,包括梁文煊在内,一众文官竟全部跪下。 齐声山呼:“请监国殿下立后,系民心定国本!” 这时,另一边杨恭等武将总算反应了过来,没反应过来的(赖池),也被身边反应过来的张岳给拽着跪下,跟着高呼。 朱怡炅整个人都懵了,他是真没想到自己都穿越了,居然也有被人逼婚的一天。 逼婚的还是一帮子大老爷们……哦,还有俩老头。 朱怡炅下意识要拒绝:“此事容后……” 王礼却似早有预料,一脸肃容:“请殿下立后!” 俨然一副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的架势。 其余众人,包括杨恭等武将,也有样学样。 起初,朱怡炅是觉得自己不过是个造反户,看似坐拥台弯,拥兵数万,羽翼日丰。 但以台弯一隅之地,要反清复明何其难也。 所以,朱怡炅哪有心思去想婚姻子嗣的问题,忙着忙着便抛之脑后了。 只不过,他却忽略了手下人,尤其是王礼这些文臣的感受。人家已经入了伙,自然也希望大明能做大做强,不说反清复明,至少也要南北分治,共逐天下吧! 这有没有后裔,对一个封建政权来说可是核心关键,甚至不亚于朱大王马上攻下一个府……不,一个省。 换言之,只要朱怡炅有了子嗣,哪怕他立刻死了,王礼等人也能拥立幼主,稳定人心,继续反清大业。 而后裔,得先成婚立后了才能有啊! 所以,朱大王这称王都快半年了,却迟迟没立王后,甚至连一个侍妾都没,着实让王礼他们等不及了。 甚至要不是有吴阿兰在,王礼都快怀疑,朱大王莫不是有龙阳之好。 罢了罢了,婚姻大事,无论前世今生,早晚要面对的。 他今生既是这等身份,成婚生子已不是自己喜好,而是人心所向。 “罢了罢了,这事你们看着办吧……” 朱怡炅深吸口气,破罐破摔,结个婚而已。 王礼脸上露出笑容,郑重拜下:“臣等领旨!监国万岁万万岁!” 三日后,九月初四。 朱怡炅一大早便被宫中太监叫醒,这太监自然还是当初那位宣读称王诏书的。 醒来的朱怡炅在宫人服侍下,穿上自己那身龙袍,又戴上一顶绣有金丝龙纹的帽子。 穿戴整齐,朱怡炅出了寝宫。到了大殿,就见文官武将全部到场,连赖池这个诸罗总兵都没走,甚至还穿了一身武将盔甲,显得颇为正式。 见到身着红龙袍的朱怡炅出来,王礼率先行礼拜下:“臣等叩见监国殿下,殿下万岁万万岁!” 其余人等一律跟着拜下。 朱怡炅面无表情,右手虚抬:“众卿平身!” 众人起身,王礼又说:“请监国移步太庙!” 所谓太庙实际就是在原来王宫里弄了个单独的房间,用于摆放祭祀。 样式参照的也是一般的祖宗祠堂那样,只是按照顺序刻了大明二十帝的牌位在上,加上了南明四帝,去掉了建文,加上了一个朱三太子。 谁让他朱大王认的是朱三太子后裔呢,可不得给便宜老爹上个皇帝尊号,同样也不能忤逆便宜祖宗废了建文帝的旨意。 去往太庙,以大明监国身份对着太庙里的列祖列宗一阵祭祀叩拜,就算告慰完毕。 至于之后,就是迎接新娘,册立往后了,这后面基本全程朱大王都是木头人。 王礼这位府尊亲自上阵主持,说一句朱怡炅便做一句。不得不说古代的成婚仪式是真繁琐,尤其是越有钱的越繁琐,甚至繁琐到一点喜气都无。 全程面无表情,还不能大声说话,更不能随便笑,严肃的都不像是要结婚的。 不得不说,王礼这位府尊除却是个官场好手以外,这当起司仪来也头头是道。 至少朱怡炅是觉得,我什么都不懂,但我大受震撼。 等到这一连串严肃而又繁琐,繁琐到让人头皮发麻的仪式结束,天色早已昏暗下来。 王礼这些参加主持朱大王大婚的文臣武将们,一个没走,全部聚集在王宫的庭院里头,摆席吃喝起来。 文臣武将,推杯换盏,觥筹交错,没一会儿就有人上桌子了,又被侍卫给拽下…… 这时的朱怡炅已来至寝宫新房。 屋内在一天前就已经布上了红蜡烛,在今早朱大王离开以后,又迅速铺上了红被褥。 一身红嫁衣的新娘子端庄的坐在床边,映照在昏暗烛光下,是新娘那婀娜的身形。 在烛影摇曳之下,倒别有一番风味。 床边的桌上,摆了一些酒食,外加一柄玉如意。 明明前三天都紧张的不得了,甚至昨夜还失眠了,现在临了,却是又忽然不怕了。 朱怡炅上前拿起玉如意,轻轻上前挑起了新娘的红盖头。 新娘微微仰头,是那张熟悉的面孔。 “阿兰。” 朱怡炅惊讶之余,却完全没有失望的感觉,反而还隐隐有些心中欢喜。 “朱……朱大哥。” 朱怡炅笑了,笑的很开心:“娘子,现在应该叫咱夫君才是。” “夫……夫君。” 吴阿兰念完,就立马羞涩的低下头。 朱怡炅看着对方脸庞,虽施了粉黛,却不仅不见脂粉气,反更显清新丽色,让人一眼看去便忍不住心生疼惜。 似是感受到了朱怡炅的目光,吴阿兰微抬起头,正好目光对视。 “娘子,时候不早,该歇息了。” “嗯……” “这天气倒是热的很,为夫帮你宽衣吧!” “好……啊,我自己脱,朱大哥你笨死了……” “……” 第43章反了都反了 轰隆隆…… 闷雷声作响,屋外细雨绵绵。 而今已是夏季,自八月那场暴雨后,又断断续续下了三场雨。 好在这三场雨倒不像八月那般不给面子,几乎都是小雨,倒是让日头下辛勤劳作的百姓,难得消减些暑气。 朱怡炅听着屋外的雨声,却是在发呆。这不知不觉来到这里已有半年了,他也从最开始的朝不保夕,变成如今坐拥台弯,拥兵数万的大反贼了。 吴阿兰挪了挪身体,枕着身边人的手臂:“夫君,在想什么呢?” 朱怡炅故意板着脸道:“嗯……我在想,眼下老婆已经有了,啥时候才能有儿子呢?这老婆孩子热炕头,造反才来的有盼头啊!哈哈哈!” 听到这话,吴阿兰顿觉脸上臊红的厉害,连忙把头埋在朱怡炅的怀里。 朱怡炅又笑道:“嘿嘿,且不说老婆孩子热炕头了,这要是让吴老四(吴外)晓得,孤娶了他妹子做王后,怕不是得当场提着刀子来与孤拼命啊!” 吴阿兰浅浅一笑:“哥哥不会的。” 当然不会,吴外都被朱怡炅派去厦门当无间道了,短时间都回不来的。等他回头知道这事儿,怕是他朱大王连儿子都有了。 “殿下,该起床用膳了,列位大人们已在宫外等候多时了。”这时,屋外老太监的声音忽然传来,似是提醒。 朱怡炅眉头一皱,心中不悦。 吴阿兰却是伸手抚着朱怡炅胸口,柔声道:“夫君,还是快起床吃饭吧!别让人家等急了。” “那……亲一个才起来。” “……” 吴阿兰扭捏了一下,这才凑上前,红着脸亲了一下。 朱怡炅却是得寸进尺,又抱着腻歪了半天,这才慢悠悠的起床穿衣,然后牵着吴阿兰的手,前往用膳。 用完了膳,吴阿兰在新选侍女的陪同下,去往自己的王后寝宫歇息,倒是不用所谓的请安,也没人可以请安。 朱怡炅则穿着龙袍,在老太监的引路下,先往秘书处带上了朱定,随后再往御书房而去。 对了,这秘书处,今后也得改地址了,不能再在王宫里办公了。谁让他朱大王如今成婚了,就算他不改,王礼几人也会上奏要他改。 如今秘书处的职能早已暴露,在王礼这些文臣的眼里,这秘书处俨然成了清廷的南书房和三殿大学士集合体。 自然都想着法的,要么把秘书处里的人弄下来,自己顶上去,要么就笼络其中官员,为己羽翼。这第一步,首先就得先把秘书处的办公场所移出来。 到了御书房,朱怡炅坐下。 王礼带头叩拜,众人山呼万岁。 朱怡炅抬手平身,走完一趟流程,然后才是正式议事。 “微臣在此恭贺监国殿下新婚燕尔。”王礼没有立刻上奏,而是笑着拱手说道。 其余人同样也跟着一起,笑着恭贺。 臣子们恭祝新婚,朱怡炅这个监国大王自然不能再板着脸,跟着笑道:“诸卿同喜!” 说罢,又对着王礼说道:“王卿,你确是个妙人。” “监国谬赞!”王礼闻言,微微一笑。 通过这几月来的观察,尤其前次朝议上王远的试探,王礼便已看出,他们这位监国大王非常不喜为人掣肘,尤其是文臣,即读书人。 既如此,王礼没有迟疑,自然投其所好,也顺带安抚那些府城大户们的情绪。 毕竟把人嫡子拖下水便罢了,人又不止这一个儿子,大不了将来事发了,就当没这个儿子,再散尽家财,实在不行就举家逃亡。 你若再把人女儿拐走,还要跟朱大王联姻,那就是真的往死路上逼了。 至于吴阿兰,而今的王后。在王礼看来,这既朱怡炅身边之人,又关系不清不楚,所幸顺水推舟,生米煮成熟饭。 这恭贺完毕,便是各自上奏。 王礼上奏的,是之前朝议上对移民设县,还有开垦新田二事的具体流程。包括初步计划迁移多少户百姓,从哪里迁,预计损耗多少石粮秣,花费多少银两时间还有军队等等。 这些都被王礼写成了奏报,能在短短三天就搞定这么多细节,可见这事他确实是深思熟虑,早有预案了。 而同知梁文煊则是对之前朱怡炅所言,要于山地推广红薯种植的意思,进行了完善补充,采取因地制宜的法子。 并非是所有山地都适合种植红薯,有些山地地势平缓,位于山脚,土壤较肥,实际上不能算做山地。 若拿来种红薯,虽然也能取得极高产量,但可能会让部分百姓看到机会。然后故意谎报,把整个台弯所有稻田麦田都变为红薯地。 红薯终究只是解决饥荒和粮食缺口的备用粮,对而今正在反清大业,未来还有无数大战要打的大明而言,并非什么好事。 只种红薯,意味着只有红薯,士兵就只能拿红薯做军粮。真要长期吃红薯,士兵战斗力必定会出现大幅下降,于国无益。 而且,梁文煊也想借这个机会,来好好清查一下下面的田亩,看看到底账册上的山地劣田有多少为真。 两位文官大佬奏完,朱夔这个县令也跟着上奏了目前诸罗县初期的粮食缺口。 吴观域和王远两人倒无甚紧要之事,只是单纯过来恭贺。武将那边亦是如此。 赖池张岳本来三天前就要回去的,但考虑到监国大婚,就多留了几天。 值得一提的是,今天朝议却是又加了一人。 康子斐康掌柜,带着樟脑(库存)货物出门航海快一个月,总算是回来了。 跟他一起回来的,还有满满八船的货物。其中一船为火药,约莫十万多斤,几乎掏空了整个长崎港那边的库存。 至于朱怡炅要买的火硝,人家既没有,也不做这个买卖。 其余七船,六船为铁矿,一船为倭制火绳枪,倭国那边称其为铁炮。 虽说倭国只是个弹丸之国,但不得不说,人家这个山寨水平是真的厉害。 哪怕前明那场万历之战,是以倭国战败而告终。可实际上,当时倭国的火绳枪,造的已然比明军更为出色。不仅威力大,射程远,还便于携带。 朱大王要康子斐采购这些倭制火绳枪,除却想要解析仿造以外,同样也是为了快速列装麾下的新军。 毕竟,眼下已然是冷兵器热兵器交替的时代了,纵使大清在未来影视剧中给人的印象是什么弓马天下。 可事实上,这时代的清廷,不仅有枪,还有炮。康熙当年打葛二蛋就是拿红衣大炮去轰的,西北的准噶尔甚至还学了中亚的驼峰战术(用骆驼当战壕打火枪战)。 至于士兵打枪技艺什么的,要啥技艺,之前的建制和队列训练不就是为了现在吗? 火绳枪射速慢,准头低,再练也练不出名堂来。直接搞排队枪毙,简单实用,火绳枪打完一轮,再让手榴弹扔过去炸一遍。如此,清军必溃,这时大军冲锋焉有不胜之理? 想到这,朱怡炅心中开怀,又好生夸赞褒扬了康子斐一番,要其今后继续努力。 且,不要把目光只放在小小的倭国长崎港,也可到其它地方做生意嘛,甚至其它国家,臂如西方的佛郎机人这些。 御书房这边朝议还在继续,忽然,一名身着明军红色制式军服的士兵冲了进来,一进来便跪倒在地。 门口的侍卫甚至没有阻拦,王礼等人循声看去,就见此人背上插着杆小旗,旗上一个大大的“急”字很是醒目。 “报!大王,澎湖急报!反了,都反了!” 第44章计划赶不上变化 朱怡炅十分震惊,也顾不得君王威仪了,起身快步上前,一把夺过了传信兵手中高举的文书。 一看,文书上寥寥数字:漳泉二州已反! 看到不是澎湖的黄殿他们反了,朱怡炅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发懵:“漳泉二州反了?怎么会反了……” 朱怡炅说着,将文书递给了已然急不可耐的王礼等人传阅。 看到上面的寥寥数字,与朱大王的疑惑不同,无论王礼为首的文官,亦或是杨恭为代表的武将,皆是脸色振奋。 天赐良机啊! 王礼更是当即拜下说道:“监国殿下,眼下漳泉二州既反,此乃天赐良机。伪清朝廷气数已尽,敌酋康熙垂垂老矣,而今天下,正当我大明趁势而起啊!” 一旁,杨恭亦是开口说道:“是啊监国,机不可失!” 见到朱怡炅脸上似有疑虑,王礼还以为是朱大王心生退却,顿时心中一紧:“监国,臣有一言,天予不取,反受其咎。若不趁此良机,进兵福建。届时,待伪清平定乱事,短则一年,迟则三年,我大明必将大祸临头。还望监国三思啊!” “请监国三思!”杨恭同样跪下高呼。 “监国三思!” 余下之人,不论文臣武将,尽皆跪地齐呼。 朱怡炅听到几人这般说,总算回过神来,意识到这是让底下臣子们误会了。 不过,这王礼和杨恭所言也不无道理,漳泉二州历来都是闽南,乃至福建重镇。 这两府一反,顷刻之间便可糜烂一片,不调动福建全省兵力,甚至全省兵力都调过去,也不定能镇压下去。 就算镇压下去了,也会将整个福建的财政打空,把这二府打成白地。他朱大王若不趁此机会渡海进兵,老天爷会不会怪罪他不知道,但这麾下的臣子定会心生气馁,这不好容易凝聚的人心也就散了。 毕竟,连这点胆魄都无,那还造个什么反? 决心既下,朱怡炅也不含糊,当即下旨:“王卿,梁卿!” “臣在!”两人连忙起身。 朱怡炅说:“孤命你们,即刻会同手下官吏,为大军筹措开拔之资。一应事务,非当务之急者,全部暂缓,务必三天之内将大军所需之粮草辎重筹集完毕,不得有误!” “微臣领旨!”王礼梁文煊二人一脸肃容,拱手应命。 “杨指挥使,郑副指挥使,徐指挥使何在!” “臣在!”三人上前一步。 “传令下去,令第一镇、第二镇、第三镇全军集结,会同第五镇和第六镇。把太祖天雷还有火炮鸟铳能带多少带多少,带不下就让水师回头送,并着令军中工匠即日起,日夜赶制天雷及火枪兵甲,以作军用。” 朱怡炅说罢,大手一挥:“孤……要御驾亲征!” “微臣遵旨!”杨恭三人神情振奋。 王礼更是带头高呼:“监国万岁!大明万胜!” “监国万岁!大明万胜!”众人山呼。 这时,赖池看得眼热,不由开口请求道:“朱大王,咱也要跟着您一起杀清狗,您把咱也带上呗!” 朱怡炅笑道:“赖总兵,你就是不说,孤也会带上你的。” “弟弟……臣谢朱大王!”赖池刚想自称弟弟,却给张岳用脚踹了一下。 “对了,张岳,你此番便也跟着一起吧!你麾下的番兵也可带上。” “臣遵旨!”张岳拱手领命。 漳泉皆反,这么好的机会可能就这么一次,能用到的力量自然要全部用上。 至于北方诸罗县留守军队,他不是已经把第四镇留下了吗? 而且还有厢兵在呢! 旨意既下,文臣武将行礼离开,各执其命。 看着所有人都离开了,朱怡炅这才又看了一眼桌案上文书,口中呢喃:“终于要对上了吗?” …… 康熙六十年(大明永和元年)的九月,是个多事之秋。 策旺阿拉布坦再度进兵吐鲁番,为阿喇衲军击退,西北战事有复起之忧。 北方黄河决口,汇入沁水,蔓延河南、山东、直隶三省,流离失所者不计其数。 康熙被迫提前结束行围回京,一面下诏从速赈灾,一面封副都御史牛钮、侍讲齐苏勒、员外郎马泰三人为钦差大臣,离京前往修筑黄河决口,并疏引沁水入运河。 就在北方被天灾兵祸搞得一团乱麻的时候,位于江南的福建却是同样出了大乱子。 由于康熙未给吕犹龙便宜之权,吕犹龙只得上奏兵部请求调兵剿贼的文书。 为了提防台弯反贼渡海进击厦门,吕犹龙这位并不知兵的清廉巡抚想了个馊主意,那便是将全省之兵全部调于泉州协防。 如此,纵使台弯反贼攻破厦门,集结于此的大军也可迅速驰援,将反贼再度赶下海去。 然而,吕犹龙却是忽略了一个问题,一个天大的问题。 那便是他调全省之兵拱卫厦门,却从未想过,福建的其它州府会否出问题。 且,全省之兵的调动,所需钱粮甚巨,着令地方筹措之下,地方官府岂会不中饱私囊? 再者,全省之兵集于泉州一府,这都还没开始打反贼呢,这些与土匪无异的官兵就已先将泉州给霍霍了一遍。 别说地方百姓了,就是泉州知府王道成,都给这帮子“土匪”官兵,还是自家官兵给整的焦头烂额。 泉州这边焦头烂额,其余府县为了供应泉州大军所需粮秣,同样也不好过。 地方官府那是逮着了机会,可劲的盘剥,若是平日,这样盘剥就盘剥了,大家都这么干的。 可现在,这些府县的驻防部队都被那位英明巡抚给调走了,调去祸害泉州了。 然后,泉州还没事,漳州却反了。 就在八月,漳州府沿海漳浦县,有民林俊不堪忍受官府压迫,愤然打出“清天夺国”“反清复明”“大将军林”等旗号,聚众千余人,冲击县城。 被吕犹龙一番操作,搞得空虚无比的漳浦县连半刻钟都能没顶住,就被乱民冲破城门,县令当场为乱民所杀。 林俊与老兄弟陈狗黄二几人一起,打开县衙库房,从中得兵甲若干,粮秣不计其数。 林俊率领麾下乱民将整个漳浦县富户皆杀,掠其家财,旋即又裹挟全县百姓上万。 对外号称十万大军,开始四处流窜,猝不及防之下,先后吞并敦照、赤湖、杜浔,乃至海澄县都为其所破。 海澄县令上吊自尽,县丞趁乱逃走,前往府城报信,才终于让漳州知府李秉衡知晓了此事。 “这……这贼首林俊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府衙的李秉衡大为震惊,这漳州镇前脚刚被巡抚大人调往邻府,这才一个月不到,自己治下就有人杀官造反了,还连破两县,甚至冲到了海澄。 那可是厦门的后路,这要是让巡抚大人和朝廷晓得了,这官做到头不说,怕是小命也难保。 “下官不知,还请府尊速速发兵,平定此獠啊!”那报信的县丞一问三不知。 发兵,发兵个屁,不说自己手下无兵可调,那贼首林俊可是号称拥兵二十万啊! 好吧!连续攻下好几个镇加个海澄县,这号称也加倍了。 发兵又发不了,求援李秉衡又不敢,就在他左右为难,消极对待之际。盘踞漳浦海澄的林俊却是不甘寂寞,竟直接挥师北上,攻打龙溪县。 龙溪县距离漳州府城不过二十余里,如此近距离的观察到反贼以及属下县令的下场,给这位连鸡都不曾杀过的府尊吓得当场瘫在城墙上。 最后还是被差役抬回了府衙,不过回了府衙,这次李秉衡却是不敢再有侥幸,急忙上报求救。 福建官场为之震动,巡抚吕犹龙更是当场傻眼,只可惜,来不及了。 林俊不说根基已立,但也已裹挟数十万众。 福建提督穆廷栻反应最快,由于其他镇兵调动需要调令文书,便只调动麾下督标前往漳州助援。 然后,不出意外,这些督标战力也就那样,又面对百倍于己的反贼,竟是打也没打,便当场临阵脱逃了。 一个月才多少饷银,玩什么命啊! 漳州反贼至此势大难治,泉州永春县的王二许三张德子一行人,眼见官军竟比之十年前更显懦弱,又闻台湾中兴王连灭清军福建水师及南澳镇,再加邻府漳州林俊之事。 顿时信心倍增,一伙人当即便歃血为盟,召集所有天地会兄弟,于永春县正是起事反清。 还是吕犹龙的骚操作,整个泉州已然是被霍霍的到了临界点,稍有点火星子也是一点就炸。 更何况永春县的可不是火星子,王二他们的起事队伍仅仅一天就从数百增加到了上千人。 永春县半日即下,王二没学林俊裹挟,但由于之前官兵做的孽,无数泉州百姓纷纷主动响应。 整个泉州东北府县几乎一触即溃,起义军如同滚雪球一般,迅速壮大。 这下,吕犹龙这位福建巡抚才意识到不妙,提督穆廷栻不再去管什么调兵文书,直接命令麾下大军剿贼。 林俊部义军与王二部两部合流,双方于漳泉二州大打出手。 漳泉二州反了的奏报,也八百里加急送往了京师,同样也被身居厦门的“南澳水师官兵”吴外给送到了澎湖。 第45章炮击金门 康熙六十年(大明永和元年),九月初八。 林俊率部与永春义军合流,裹挟百姓二十万,对外号称五十万大军,并自封大明平南大将军,署领天下兵马大元帅。 这时的林俊信心满满,竟想一劳永逸,冲入泉州府,意图将福建清军一举歼灭,鲸吞福建全省之地。 见反贼竟敢直接冲入泉州府,气焰嚣张至斯,福建提督穆廷拭迅速做出反应,着令漳州镇前往与反贼正面接战。 并以佯败诱敌深入,自己则于府城坚壁清野。 林俊果然上当,深入府城,由于缺乏攻城器械,只得采取蚁附攻城。 连续数日,有提督穆廷拭亲自坐镇,泉州府固若金汤。 林俊久攻不克,损军数万,每日粮草损耗甚巨,不禁心生退意。打算放弃泉州重镇,调头北上直接攻打首府福州。 林俊大部本是由裹挟百姓组成,如今大军撤退,林俊不过一介草民,哪懂得什么进退有度,又几乎没与官兵打过什么大仗。 遭遇的几次,也是官兵要么逃跑,要么“大败”,此时还以为自己撤兵,官兵不敢出城相击。 自然是一点部署都没做,只是下了个撤退的命令,整个大军不能说乱吧! 只能说跟养殖场一样,撒开笼子到处乱飞。 穆廷拭抓住战机,亲自披挂上阵,率领督标会同建宁、汀州、福宁、海坛四镇,出城击之。 林俊后军,甚至不能称作军,只不过是一群被裹挟的可怜的百姓,眼下骤然遭此变故,瞬间大溃。 无数百姓或被清军砍杀,或四散奔逃,混乱迅速由后军蔓延至全军。 林俊与永春天地会联军大败,两部趁乱率本部主力分散突围。 穆廷拭一战击溃反馈大军,就在其准备挟此大势,号召泉州各县募集乡勇,将反贼一举歼灭时。 当天夜里,泉州知府王道成大摆庆功宴,穆廷拭突于席间呕血三升,随即一病不起。 两日后,福建提督穆廷拭因积劳成疾,又加酗酒过度,于历史上提前病逝。 好吧!也不算提前,毕竟,都是今年,只不过提前了一俩月而已。 聚集泉州的福建绿营各镇,失去了最高将领的指挥,宛若无头苍蝇一般,直接错失了一举扑灭漳泉二州反贼的大好战机。 林俊收拢义军残部,卷土重来,号称二十万大军北上掠向兴化,进逼福州。 而永春天地会残部,则聚拢残部,转攻安溪。 福建再次大震,吕犹龙整个人都懵了。 明明几天前还形势大好,怎么眨眼间,就败坏成这样了。 不过再如何疑惑,吕犹龙也顾不得了,连忙调令泉州绿营北上围剿林俊部。 真要让那反贼林俊打下兴化,甚至只是借道兴化,进逼首府,那他这个巡抚做到头了不说,可能项上人头都不保了。 巡抚大人亲自下令,泉州绿营无法,只得北上追击林俊部叛军。 …… 金门岛。 一座哨塔上,两名清兵正在打着盹儿,这九月的夏天,就是叫人容易犯困。 忽然,啪的一下,一条鞭子抽在了其中一名清兵脸上。 直接抽出一道血痕,也把清兵瞬间从睡梦中抽醒。 被这般对待的清兵顿时怒气翻涌,就要起身动手打人,却见面前站着那人,身穿盔甲,头顶一副代表总兵职位的头盔。 “总……总兵大人!”这清兵脸上怒意全无,仅余惊恐,连忙跪地哆哆嗦嗦道。 已然八十岁的金门镇总兵徐日昇一脸肃容,冷冷说了一句:“拖下去,斩!”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这清兵吓得脸色惨白,不停磕头哭喊着求饶道。 徐日昇丝毫不作理会,他是一个多月前才被调过来担任总兵的,至于原金门镇总兵则跟着施世骠一起战死了。 今日不过只是心血来潮,前来视察一番,却不想金门镇官兵已然懈怠至此,前任总兵实在该死。 若不是其已然战死,少不得要狠狠参其一本。 至于眼下这两个哨兵,便作为他重整金门镇的那只! “嗯?为何还不动手?”想了片刻,见这两个哨兵还跪在面前,而身边的亲兵毫无动作,徐日昇有些不悦,正要呵斥。 轰一声巨响。 大炮!? 徐日昇整个人都被这声炮响震的摔倒在地,还没来及呼喊亲兵将他扶起来。 轰轰轰…… 这下可以确定是大炮了,而且还是红衣大炮。连续不断的炮响,震的徐日昇本就不太灵光的耳朵直接什么也听不见了。 徐日昇强自站起,趴着哨塔边沿。就见数里外的海面上,数百条战船乌压压排成了一片,上面的炮口一发接一发,朝着金门这边肆意倾泻着炮弹。 “是反贼……反贼杀过来了!?”徐日昇目光呆滞,心中震惊无比,以至于都忘记了要组织炮楼和军队反击。 不过很快,他就没那个机会组织反击了。 就见,一发炮弹从不知道哪条船的大炮上打出,以强劲的动能和速度,径直飞向了徐日昇所在的塔楼。 嘭的一声巨响,这座高高耸立的哨塔直接被炮弹砸的当场倒塌,倒塌的哨塔甚至还砸中了不少奔逃的清兵,直接将这些清兵当场活埋。 海面上,大明水师旗舰甲板。 朱怡炅手持千里镜(缴获的),正在看着数里外的金门岛。 “嗯……好了,炮楼都解决了,传令下去,全军登陆,清剿清兵余部!”朱怡炅放下千里镜,直接下令道。 “是!监国。”一旁,一名传令兵单膝跪地,然后起身一溜烟儿跑走了。 过了片刻,杨恭等明军将领皆得到了命令,并开始率领麾下舰队,朝着金门港口登陆。 没办法,这麾下没人是水师出身,也没有会打海战的,那就只能搞军舰形势的排队枪……炮毙了。 还好只是对付沿海的岸防炮楼,这些又不会移动,一轮齐射过去,什么炮楼都得没了。 明军战舰直接强行于金门港口登陆,第一镇第二镇是最先上岸的,一上岸,屁的阻击都没有。 整个金门岛到处都是奔逃的乱兵,看到上万明军杀到,不是投降就是跳海逃跑。 也有负隅顽抗者,但不过寥寥数十人,直接便被明军轻松镇压。 不到半刻钟,整个金门岛就被明军完全控制。 打的如此容易,倒着实让明军这边还有朱怡炅感到意外,不过随后审问了一个据说是副将的人之后,朱怡炅这才知道,原来是金门镇总兵刚刚让流弹给打死了。 死的尸骨无存。 不过无妨,一个清廷总兵而已,他朱大王又不是第一次弄死了。 朱怡炅没有在金门岛多留,直接裹挟着金门岛上残余的一千多清兵,继续率领舰队,往厦门冲去。 第46章厦门已成囊中之物 厦门。 此时的厦门已然得知了金门岛发生的变故,毕竟,拢共就那么三四公里的距离。 明军水师舰队一越过金门,就给厦门的哨塔发现了。然后,整个厦门的清军直接乱成了一团。 至于聚兵抵抗,抵抗个屁啊! 之前由于漳州林俊,永春县王二许三等天地会余部造反,整个厦门的清军主力都被提督穆廷拭带走了。 穆廷拭本来想的是,让漳州镇佯装战败,把反贼都勾到泉州府来,自己再集中优势兵力以逸待劳,最后一举破之。 如此,等迅速扑灭漳泉二州反贼以后,他在火速率师回厦门坐镇。同时也借着这个机会,上奏巡抚将各镇绿营打回原地,以防再有不测。 这个计划本来没什么毛病,甚至穆廷拭还一度成功了。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他没预料到自己剩下的寿命压根撑不到反贼被灭的时候。 整个厦门的清军主力都被他带去了泉州,如今他病死泉州府,这些清军都被关心则乱的巡抚吕犹龙下令北上,阻截林俊部。 此时的厦门不能说空虚,只能说是形同虚设。留驻清军不过三千,还要去掉岗哨炮兵和后勤,与金门镇相比甚至还更弱一些。 金门镇半刻钟不到就给朱怡炅击破了,他们的厦门能顶住个屁。 就在厦门因明军来袭而一片混乱之时,明军战舰也毫无阻碍的抵达了厦门港口。 几艘战船的舱门一开,大批身着红色制式军服的寸头(长出来一些了)明军开始抢登码头。 清军虽然混乱,但总算还有人明白自己该做什么。 见到明军居然登陆了,一支百余人的清军在把总的率领下,迅速朝着港口赶来。 已经抢登的明军也才两百来人,见到清军疾驰赶来。罗小林这位最先抢登的新晋营总拔出腰刀,口中高呼:“聚兵,列阵!让这帮清狗好好看看,什么才是明军!” 罗小林身边围绕之人,皆是之前阿猴镇之战中,与其一同俘虏了数十倍于己敌军的老兄弟,这胆气早就练出来了。 此时一声令下,遂即聚拢到罗小林身边,结成战阵,同时高呼“列阵,杀清狗啊!”。 明军日常的基础训练,早已在这些士兵心中形成了肌肉记忆,如今又有人带头,下意识便列队结阵。 那支前来阻击的清军跑的很快,眼看两军就要接战厮杀在一起。 然后,那位带头的把总忽然停下,只听那位把总高喊:“明军人多势众,不可力敌,速速随本官撤退待援!” 说罢,便带着麾下清兵一溜烟儿的跑了,跑的比来时还快。 罗小林都给整懵了,回过神来,手下小弟兼亲兵提醒道:“营总,清狗跑了,快追!” “追个屁,还不赶紧抢占码头,掩护友军登陆!”罗小林却是一拍这人脑门,骂道。 明军有四百艘水师战船,全是缴获的福建水师和南澳镇。出战总兵力达到了三万人,平均每船搭载了几十到上百明军不等,还伴有炮手水手等。 罗小林率领麾下一营明军,开始扫荡码头各处留守的清兵,为后续登陆舰队驱除威胁。 当然,实际上码头留守的清兵大部分都跑光了。还有没跑的不是老弱病残就是编外后勤,理论上都不能称之为军队。 随着后续登陆舰船增多,整个厦门的沿岸港口迅速为明军所控制。 控制了港口,大明目前的最高统治者,中兴王、监国殿下也在亲兵的保护下,踏上了厦门这片土地。 下了船的朱怡炅看着眼前那清一色的红色军服,所有人都一脸敬畏的看着自己。朱怡炅不由心生感慨,但考虑到现在仍是战时,明军仅仅控制了码头,便拔出腰间宝剑,旋即下令道:“全军进攻,今日孤要在厦门城里过夜!” 面前,杨恭、郑定瑞、徐进、刘国基还有陈福寿五人,齐刷刷单膝跪地拱手说道:“臣等领命!” 言罢,五人起身,率领各自麾下镇兵,带上火炮和天雷营。 三万大军,直扑厦门城。 张阿山则率领御营兵,拱卫在朱怡炅身边。 …… 彼时,厦门。 刘志带领麾下的百余清兵一路疾驰,飞奔回了厦门城,一进城便向留守的上级何千总汇报:“大人,反贼来势汹汹,兵马逾万,速速关上城门,以防反贼袭城啊!” 刘志这番话纯粹瞎几把胡扯,明军确实过万,但他刘志只是与明军的一个营遭遇,都没接战就跑了,能知道个屁。 但何千总明显信了,在他看来,刘志就算没说实话,夸大了数字,那反贼也得好几千人了。 而且还是战死了前任福建水师提督施世骠施军门的凶悍老贼,就自己麾下这区区一两千(刚刚混乱时有一千不知去哪儿了)号老弱病残,那还不得一个照面就被灭了。 这位何千总连忙下令关闭城门,并调集“重”兵把手各处城墙。 至于趁机弃走厦门,他想都没有想过,自己这贪了一辈子的家产全在这厦门城里头,这要是一走,岂不是一朝回到解放前。 城门刚关闭,厦防同知蒋元会就赶到了城墙上,询问何千总到底是何情况。 台弯朱逆到哪儿了,派了多少兵马,这厦门城会不会有失。 他是厦防同知,不说文官守土有责,就说这任上捞的银子油水,都还在城里头,还没带出去呢。 何千总老实回禀,同样将刘志胡扯的话,一字不落的全说了出来。 当场给这位厦防同知吓了个不轻,有心想跑,却又根本跑不了,城门都关了。 现在要跑,人家也不会让他离开的,乱了人心不说,万一开门的时候反贼来了怎么办? 这时,明军前锋也是终于抵达了厦门城前,随着前锋抵达,后方明军源源不断,好似潮水一般涌来。 远远看去,红,一大片的红,粗略一看,别说逾万了,这起码得有好几万啊! “刘志这杀才,何时还会实话实说了?”何千总说着浑身颤抖,若不是双手按着城墙,怕是站都站不稳了。 何千总原本还抱有侥幸,觉着台弯反贼来的不多,或许只是上岸劫掠袭扰。 自己坚守一下,这些反贼久攻不克,或许就退去了。 现在,这么多的反贼,这是明显奔着要攻占厦门来的。 就靠自己这两千号人,能守住个屁。 他怎么就异想天开,觉得能挡住反贼呢? 想到这,何千总直想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然而,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何千总出于求生的意志,连忙下令让部下准备好守城,务必不能让反贼登城或攻破城门。 厦门虽只是三等城镇,但作为沿海军事重镇,这城墙修的还是挺高的,甚至还用上了石砖糯米。 用红衣大炮,都不定能轰开。 杨恭观察了片刻,决定先试探性攻击看看:“传我命令,先锋营进攻!” “诺!” 号令一下,明军前锋也动了起来。 数百名军在营总的带领下,抬着云梯,朝着厦门城墙冲了过去。 而厦门城头上的清军也是一个个弯弓搭箭,朝城下明军射下。 由于过于紧张,加上力道不足,箭矢射的稀稀拉拉,呈抛物线落下,仅有少数落在明军身上。 再加之明军个个身穿皮甲,戴着头盔,这些没有力道的箭矢甚至一落到明军身上,就直接弹了开来。 远处,看到城头这一幕景象,杨恭顿时嗤笑:“厦门已是我大明囊中之物矣!” 第47章攻厦门 啪啪啪。 数个云梯架到城墙,一个个如狼似虎的明军士兵,嘴里叼着腰刀,沿着梯子攀爬上去。 “放箭!快放箭!”何千总目眦欲裂,大声吼叫着,甚至亲自从身边清兵手里夺过来弓箭,对准云梯上攀爬的明军士兵就是一箭射去。 飞出的箭矢穿透皮甲,精准的射进了这个明军士兵的肩胛骨上,疼的这个士兵一个没抓稳,从爬到一多半的云梯上摔下。 三四米的高度,还是头着地,士兵的脖子直接在重力加速度的作用下当场骨折,瞬间就咽了气。 “好!”何千总神色振奋,又拉起弓箭,对准另一个正在攀爬的明军士兵射了过去。 再次命中,这次虽然也摔了下去,但不是头着地,只是骨折了,并未摔死。 不过,这可是城墙下,自然不会有人过来将其拖回去。 徒留这人在云梯不远处痛苦哀嚎,而其他明军先锋营则仿佛视而不见,不断前赴后继沿着云梯往上爬。 城墙上,何千总连射数箭,又射落数个明军,然而,面对先锋营前赴后继的进攻,这点战损着实杯水车薪。 很快,第一个明军士兵叼着腰刀,双手抓着城沿,一把翻了上去。 这片城头的清兵顿时全部被吓得僵在了原地,那名率先登城的明军士兵可不会给他们反应的时间,当即握起腰刀对着离得最近的一名清军劈砍了过去。 “啊!!” 这名清兵反应不及,胳膊瞬间被砍了下来。 周围的清兵这才反应过来,其中一人似乎是这片清兵的小头目,眼见那个明军一脸凶狠的看向了自己。 他先是一阵恐惧,但旋即又看到此人只有一个人,当即大吼道:“弟兄们快上,他只有一个人,不把他弄死,咱们都得死!” 这一声令下,其余清兵也反应过来,长期养成的本能,加上对方的确只有一人,众人哇哇叫着提刀冲了上去。 这个明军同样面露残忍,提着腰刀便与附近清兵砍杀了起来,眨眼间就砍死砍伤四五个清兵。 然其终究势单力孤,虽奋力搏杀,但片刻间,身上也已多处挂彩,挥刀的动作也是越发迟缓。 终于,由于挥刀太多,加之失血过多,这一刀挥空了,一名身材略显瘦小的清兵得以幸免,而这清兵也是一脸凶恶的举起腰刀重重劈在了这个明军士兵的肩胛骨上。 “噗呲!” 这是刀口重重砍进血肉的声音,这个明军想奋力一刀砍回去,却已然一点力气也无。 面前的清军一齐上前,将他往城墙边缘奋力一推。 其人毫无反抗之力,直接八米高的城墙重重落下,瞬间没了生息。 与之相同的一幕,还在多个城头上演。 明军看似攻势猛烈,但终究只是一波试探性进攻,出战的仅仅一个先锋营的兵力而已。 清军纵使战力在场,其上千兵力摆在那儿,还有城墙的主场优势。 对付进攻兵力有限的明军先锋营,付出些代价,还是很快就将明军的进攻遏制在城墙下。 在连续损失了接近两成兵力以后,明军先锋营终于开始溃退。带队的营总匆忙带上了那些先前摔下来,只是骨折还未死的明军士兵,朝后方军阵快速退去,连城墙上架着的云梯也不要了。 城头上“奋勇杀贼”,付出了上百伤亡的清军,眼见明军的先锋营终于退了,顿时响起一阵热烈的欢呼,好像他们这边已然取得了大胜似的。 “哼,区区一帮反贼,也敢犯我大清天威,待到提督大人率领大军返回,尔等尽皆灰飞烟灭。”何千总同样也打出了信心来,在他看来,反贼不过如此,自己凭借厦门城高墙厚,至少能顶个三天吧! 而算算时间,提督大人剿灭漳州和永春反贼,那时候也该回来了。 届时,全省大军压上,又有提督大人亲自率军,区区上万反贼又有何惧? 而自己顶着反贼大军压力,孤守厦门,怎么说也该记自己一个大功吧? 何千总想到这里,顿时心头涌出一阵豪气,好似瞬间年轻了二十岁一样。 殊不知,被他寄托了全部希望的福建提督穆廷拭,早已在四天前就死在了泉州府,而云集泉州的四镇绿营兵也在一天前被巡抚四百里加急调令,疾驰北上。 这位福建巡抚为了力保福州不失,减少罪责,已然连巡抚不得私自调兵的律例都不顾了。 现在调兵北上,还是为了平反贼,可功过相抵。 若不调兵,就凭他的抚标,拿什么抵挡反贼二十万大军。 福州一破,他这个巡抚要么殉城,要么逃亡,再以纵容反贼加丢城失地之罪,被朝廷处死,连家人也要被牵连。 厦门城前,明军军阵。 “指挥使大人,卑职有负军令,还请责罚!”那名先锋营营总满脸羞愧的跪在杨恭面前。 杨恭却是摆了摆手:“此战过后,自去领二十军棍!” 从刚刚先锋营的登城战中,杨恭已然摸清了厦门城的守备力量。 空虚,出乎意料的空虚,厦门乃台塰重镇,守备力量居然会如此空虚。 之前的金门还没看出来,现在这个厦门,实在大为出乎杨恭的预料。 莫不是因为漳泉二州已反的原因,若是如此的话…… 杨恭没有再去细想,直接看向了身旁的徐进和赖池二人:“徐镇,赖总兵!” 徐进点了点头,赖池同样哈哈一笑,说道:“好说,剩下的就交给咱们吧!” 说着,赖池竟是直接披着铁甲,高举手中腰刀,大喊道:“弟兄们,跟老子冲,杀清狗,把这厦门城夺下来献给朱大王!” “进攻,夺城!”徐进同样拔出腰刀,一声令下。 副指挥使林亮听到命令,当先一步冲出,带着数百名凶悍无比的明军,扛着云梯就往城头冲去。 赖池更是亲自带头,手提打到跟了上去,身后的诸罗县明军也连忙嗷嗷叫着跟了上去。 刚刚才得到片刻喘息的清军,一见明军再次发动了进攻,甚至人数比先前还要多出数倍,甚至十数倍,所有人都是心中惶惶。 适才大胜得来的信心,瞬间烟消云散,何千总同样心中一震,连忙下令:“快放箭,放箭!给我拦住这些反贼,拦住他们!” 明军阵前,杨恭直接下令,从军阵后方推出数门虎蹲炮。 这玩意儿虽然威力上不如红衣大炮,攻城和守城能力皆不足,但若只是骚扰城头清兵,掩护友军登城还是可以的。 第48章取厦 嘭嘭嘭…… 一声声炮响,明军阵前的虎蹲炮朝着城墙上肆意倾泻着弹子,虽然多数都打空了,但还是有几发弹子落到了城头上。 不算大的弹子撞在城头的砖石壁上,砸裂了一大片后又弹飞起来,带着恐怖的动能将一名躲闪不及的清兵当场胸膛开了个洞,死的不能再死了。 这下,附近城头的清兵都给吓懵了,全都趴在了城沿下,下面炮响不断,他们压根不敢冒头。 林亮和赖池两人则各自率领麾下明军,分开好大段距离,一面防止被友军炮火误伤,一面抓住机会打算强登厦门。 何千总看着下方明军这一系列堪称迅猛的攻势,双手扶着城沿,脸色难看的直想给自己一耳刮子。 这伙反贼要早这样打,那他还守个锤子啊! 献城投降不至于,但他可以弃城逃跑啊! 到时候带上这些年贪墨的金银财富,去乡下当个土财主也不是不能接受。 可惜,来不及了,他都射杀了那么多反贼,可不会天真的认为,反贼若是破城了会放过他这个清军千总。 甭管何千总心里头怎么怒骂,明军这边已然在友军炮火的掩护下,开始强登厦门城墙。 城墙各处的清军也终于冒头,不管愿不愿意,全都或主动,或被裹挟着上前与那些登城的明军厮杀起来。 然,这次明军却是发了狠,上来的不仅是第三镇的精锐标营,而且还前赴后继,悍不畏死。 随着登城明军数量不断增多,已然在城墙的各处地方站住了脚跟。 好几个明军结成战阵,于城头不断冲杀。 何千总虽然带着麾下亲兵,到处救火,却终究还是阻挡不住城头兵败如山倒的局面。 就在何千总疲于奔命的时候,忽然,就听城下一阵欢呼声传来。 “弟兄们,清狗气数已尽,尔等快随本官一道打开城门,迎接王师,为自己和家人搏他一个荣华富贵喽!”刘志举着腰刀,慷慨激昂的说道。 麾下的上百名清兵同样高呼:“听刘把总的,献城夺富贵!” 一共百余名清兵,以刘志为核心,迅速杀向了城门下方,负责堵住城门的留守清兵。 这些清兵压根没料到,反贼还没从城外攻进来,自己人却先来捅刀子了。 猝不及防之下,仅仅半刻钟不到,城门留守的清兵全部被刘志所杀,刘志控制住城门以后,没有丝毫迟疑,旋即下令:“开城门!迎王师!” 一声令下,麾下士兵奋力拉扯。 “咔咔咔!” 城门缓缓打开,一丝光亮透过。 数里外,明军阵前。 “杨指挥使,你看?”郑定瑞忽然指着城门口方向。 就见,厦门城头虽然还在不断厮杀中,未见胜负,然底下的城门却是忽然打开了,与城头一对比,看起来颇为奇怪。 奇怪…奇怪个屁! “厦门已破,都与本镇冲!”作为明军中少有的老将,杨恭片刻间便反应了过来,当即大吼着下令。 郑定瑞连带刘国基陈福寿三人,被他一吼,也是意识到,这是个好机会,连忙也跟着大呼:“冲啊!杀清狗,夺厦门!” 几位主将下令了,三万明军撒丫子就往厦门冲去,几个呼吸间就将厦门的城门淹没。 而何千总看到不知是谁打开了城门,又见反贼大举入城,只来得及喊了一声:“竖子!” 然后一时不察,被一名登城明军当场一刀砍进了脖子。 “噗呲!” 大片鲜血从伤口喷出,周围的清兵俨然都吓懵了。 这个明军带着一身伤,强撑着没有倒下,举刀高呼:“尔等主将已死,还不速降!” 可惜,并不是所有明军都是罗小林,再加之其浑身是伤,周围的那些清兵只是懵了片刻,便哇哇叫着冲上来乱刀砍下。 这个年轻的明军士兵在立下如此大功以后,甚至都没来及高兴一下,就被疯狂的清军乱刀砍杀。 那些清军在将其砍死以后,也渐渐平息下来,甚至都没去收敛何千总的尸体,便作了鸟兽散。 也就不到半刻钟的时间,厦门完全失陷。 杨恭等明军将领,率领麾下军队,一面扫荡厦门城内,一面赶紧上城头支援友军。 又花了约莫一柱香的时间,厦门清军彻底被肃清,明军斩获千余,伤害百余人,还阵斩了负责守城的清军千总。 可惜那位阵斩千总的明军将士也战死城头,杨恭派人收敛了尸骸,准备之后再报于朱怡炅。 明军是早上抵达的金门,如今只是才刚过中午时分,朱怡炅便在御营的拱卫下,骑马从正门入了厦门城,城门两侧是明军手持兵器夹道相迎。 朱怡炅全程骑马,颇为神气的一路进了厦门提督衙门,如果不算那个马过于矮小的话。 “罪将刘志,叩见大明监国殿下!殿下万岁万万岁!”刘志十分光棍,在大堂下对着堂上一身红龙袍的朱怡炅,直接行了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一旁,厦防同知薛元会虽被绑缚着,但看到旁边的刘志如此光棍,顿时满脸不屑,随即闭上了双眼,既不下跪,也不言语。 还挺有骨气?可惜在他朱大王面前,有骨气没用。 身后,穿着清将铠甲的吴外一脚将其踹翻在地,疼得这原本闭目故作矜持的薛元会当场叫出了声。 薛元会直觉自己丢了脸面,回头对着吴外怒目而视。 “入你娘的,还敢瞪老子,之前叫老子保护你逃命咋没见这么硬气?”吴外一脸讥讽,说起来,眼前这个厦防同知,他还是意外抓到的。就在不久前,他听闻台弯数万反贼渡海前来攻打厦门,瞬间明白是大王起兵了,便连忙率部过来助援夺城。 结果,这来的路上正好遇上一个被几个清兵架着跑的清狗官员,那厮见到自己还特么大喊大叫,说什么自己是厦防同知,让自己赶紧护送他离开厦门。 再然后,就是现在这样了,吴外做梦都没想到,这就带兵过来的功夫,还能抓到个清狗大官,而且还是自投罗网的。 他没想到,薛元会同样也没想到。现在听到吴外讥讽的话,无地自容的同时,又暗暗后悔,当初干啥要抄近路,甚至抄近路就抄近路吧! 还非要大喊自己是厦防同知。 第49章全据金厦 “啪!” 一身红色龙袍的朱怡炅一拍桌上的惊堂木,颇具威严的喝问道:“好了,孤设问你们,你们俩叫什么名字?官居何职?” “回禀大王……” 刘志刚开口,一旁手按刀柄侍立在侧的杨恭随即怒吼:“住口,此乃我大命监国殿下!” “啊是是是,回禀大明监国殿下,罪将刘志,乃是这泉州厦门的一个小小把总,罪将愿降大明,愿降大明啊!”刘志说着便是连连磕头,一阵表态。 废话,不愿降人就没了,刘志是个聪明人,还是个贪财的聪明人,对他来说,能活着干嘛要送死呢? 朝廷一个月才发多少饷银,卖什么命啊! 薛元会闻言,本来还想故作姿态,讥讽一下眼前这个反贼伪王,然而,身后吴外一声冷哼,瞬间给他吓的原形毕露。 果断就是叩头跪拜道:“罪臣薛元会,是这厦门的厦防同知,见……见过大明监国殿下!” “哦?你是厦防同知?” 朱怡炅一听同知两字,顿时明白这是个大官,随即开口问道:“那好,孤现在问你,你可知为何金厦两地,防守力量怎如此薄弱?这厦门的清兵都到哪儿去了?” 薛元会面露难色,正纠结到底该不该说。 刘志却是抢着开口:“监国殿下,罪将知道,罪将知道怎么回事?” 紧接着,刘志直接将厦门为何驻防兵力这般少,乃至于前因后果,甚至是漳泉两州的反贼叛军势力。只要自己知道的,甭管该不该说,那是全给卖了个干净。 听到刘志这一番回答,朱怡炅以及杨恭等在座明军将领这才明白,难怪无论金厦,这两个台塰重镇,守备力量几乎薄弱到没有。 原来,果真是因为漳泉二州的反贼……不,应该说是义军,毕竟,这人家打的还是他大明的旗号。 说起来,泉州义军居然还是永春天地会的,等会唤张岳来,问问看能不能合作一下。 “也便是说,现在除了厦门,整个福建都十分空虚?”朱怡炅思索片刻,又开口问道。 “回禀监国,正是如此,整个福建的大军都被提督大人……额不,是清狗的狗提督穆廷拭带到了泉州府城,估摸着这会儿还在围剿林俊那个大反贼呢!”刘志连忙抢答,一脸急于表现的样子。 朱怡炅回头看了一眼吴外,吴外直接上前一步,拱手说道:“禀大王,此事臣正要奏与大王知晓,而且,那林俊此刻貌似已不在泉州府,而是北上兴化了。” “北上兴化?”在场众人,无论杨恭还是郑定瑞等人,听到这话,皆是一惊。 兴化府表面看只是福建一个很普通的沿海州府,但其却是福州的屏障,这林俊居然冲出泉州清军的围剿,去往了兴化? 那他下一步要干什么,几乎傻子都能看的出来。不外乎北上打福州,这个福建首府呗! 要不然,这林俊突围以后干嘛不回漳州这个起家之地,反而去了人生地不熟的兴化。 福州那可是福建首府,福建的巡抚衙门,驻防八旗乃至于不久前才被革职的闽浙总督衙门,可都在这里呢。 这要是福州有失,那福建还不得直接大乱? 只要此消息为真,不用想都知道,这清军后头必然要北上救援兴化,哪还有空回厦门。 “吴兄弟,额不,吴将军,你这情报是从哪儿得来的?某为何不知道?”刘志回过神来,连忙问道。 毕竟,这事他是真不知道,没有府城那边传递消息,他现在情报都是停留在提督带兵北上泉州府,并且林俊部反贼已经深入泉州的情况。 甚至于,不光是他,那位福建巡抚吕犹龙,也才刚得知,福建提督穆廷拭病死泉州府的消息。 现在这会儿,正为自己前面冲动,而一纸调令将大军调往兴化府拦截反贼而担忧呢! “……”吴外并未多说什么,只是沉默不语。 刘志见罢,顿时觉得这位当初拿银票收买自己的吴姓反贼,越发高深莫测。 实际上,哪有什么高深莫测,不过是吴外多多接触了一下从泉州府那边过来的跑马商贩而已。 通过三教九流打听,得出了这些个情报。 这些跑马商贩,虽然消息多有夸大不实,但大方向总不会错的。 甚至这时候的倭国,还有专门的机构,负责打听中国这边的商船,来获取中国情报。明明距离甚远,却与清朝几乎同时得到朱大王造反的消息。 不过,不管怎样,既然得知了整个福建空虚,加之林俊部北上兴化,清军大概率,不,是一定会跟在后头。 朱怡炅当机立断:“杨恭、徐进、刘国基何在?” “臣在!”三人连忙拱手出列。 “命你三人,即刻发兵,速取同安、石浔、灌口三地,不得有误!”朱怡炅毫不拖泥带水,直接下令。 当然,谨慎起见,加之今日没剩多少时间了,朱怡炅决定先取厦门附近的同安县,将这几块地方连成一片,再徐徐而为。 得到命令,三人没有迟疑,当即离开衙门大堂,下去召集部将。为了能迅速破城,减少伤亡,他们直接带着部下换上了之前俘虏的那两千多清军的衣服,杨恭甚至还带上了俘虏的金门镇副将章庆。 三人分头行动,刘国基带着五百人去往灌口镇,徐进则同样带着五百人,前往石浔镇,杨恭则率领一千兵,前往同安县。 既然福建空虚,那也无需太多兵力。 当杨恭挟持着章庆,率领麾下明军来到同安县,还没接近城门,就被城门口的几个守门官兵发觉。 不过,这些人看到杨恭他们穿的是清军军服,还以为是厦门来的友军,并未太过在意。 也在意了一下,只见这几个守门兵丁连忙个个站的笔挺,目不斜视的迎接杨恭等人进城。 同时,还派了一个人去通知知县大人,有一支军队入城了。 杨恭带着部将迅速入城,城门口,是百姓夹道看热闹。 就在这时,忽然,杨恭一声大喝:“动手!” 几名与城门口擦肩而过的“清兵”忽然拔刀,对着两边站的笔挺的守门兵丁就砍。 三两下就将守门的兵丁全部砍杀,后头的“清兵”随即鱼贯而入。 附近原本围观看热闹的百姓一见杀人了,立马吓得是四处奔逃,手里的菜篮子啊什么的,全都不要了,街边的小贩也是,连摊子都顾不上,全部跑没影了。 杨恭没去管这些受惊的百姓,在留守了一个营负责戍卫城门以后,直接领着大部队前往县衙,准备活捉知县。 由于他发难太快,县衙那边,县令才刚知道有一支清军来到了同安县,正打算出去迎接,顺带询问又发生何事了。 接过,人才刚来到县衙门口,就见一大波清兵在一将领模样的人带头下,直接闯入了县衙。 这县令当即有些不悦,但却没有立即发作,只是一拱手笑道:“本官同安县令刘象泰,不知将军尊姓大名,来同安县所为何事啊?” “刘县令是吧!本镇乃是大明新军第二镇指挥使杨恭,这边有礼了。”杨恭却是难得恶趣味的拱手笑着回礼道。 “哦,原来是杨指挥使,久仰久……”刘象泰话没说完,瞬间反应过来,大明?反贼! 还没来及有所动作,杨恭当场拔刀一把架在了刘象泰脖子上:“刘县令,恭喜你,现在是我大明的同安县令了!” 与同安县相同情况的,还有石浔镇和灌口镇,这俩就是个小镇,对于明军的窜入,根本没有丝毫防备,就算有防备,也无力抵挡。 徐进和刘国基,两人几乎是前后脚的速度,光速取下了石浔灌口两镇。 至此,同安,灌口,石浔,加上金厦两岛,连成一片。 整个金厦防线,几乎轻而易举,尽入大明之手。 本来,徐进还建言,要进一步向西攻取海澄县,既可以拱卫厦门后方,也可北上进取漳州府,甚至夺回监国故土长泰县。 然,这个建言,直接被朱怡炅还有杨恭一口回绝,没办法,现在的大明要的是快速发展力。 确实,趁着现在福建全境空虚的空档,确实可以速取海澄县,甚至进一步,漳州府也不是不能打一打。 但打了又怎么样呢? 整个漳州府,除却府城,都给这林俊祸害了一遍,人口经济早就被林俊部义军破坏了。 大明现在就算把漳州打下来,也就是个烂摊子,不能快速获取战力。 反而泉州府,没有遭受巨大的破坏,倒是可以用做第一步的前哨站。 第50章速取安溪 (等下,还没改))成功全有金厦,北连同安,将整个金厦防线连成一片以后,明军也暂时停止了进兵。 虽说以明军现有的兵力,理论上全据整个泉州府都没有问题,但这只是在不算福建清军主力的前提下。 吴外的渠道终究还是太杂,通过那些跑马商贩,三教九流,至多只能确定林俊部确实北上兴化了。 但是否虚晃一枪,还是另往他处,都无法确定。 且,福建清军主力的动向,同样也无法确定。 有人说福建清军主力也北上兴化了,也有人说福建清军主力还在泉州。 比较离谱的,直接说福建清军主力已经被歼灭了,连福州都给林俊打下来了,甚至还自称皇帝了。。 所幸,朱怡炅便不去管这些传言消息,先拿下同安,在保障金厦防线稳定的同时,也可等待台弯那边后续的粮草火药运抵厦门。 而且,明军这边虽然暂时息兵了,但也没闲着,在朱大王的命令下,明军又恢复了先前的优良传统。 一队队大明新军的将士,挨家挨户前往厦门还有同安等地的士绅地主家里捐输……诶不,是借粮助饷。 捐输多难听啊!我大明可是仁义之师,怎会强取豪夺,这钱粮都是朝廷管尔等借的,不白拿,可都打了欠条的。 而且,为了感谢尔等的慷慨孝心,我大明监国殿下还特下恩旨,不拘一格简拔尔等家族子弟人才入朝为官。 一时间,整个金厦地区,士绅地主皆对大明一片感恩戴德。 至于这借来的钱粮,自然是全被朱大王拿来就地募兵,扩充新军了。 虽说大明现今兵力足有三万之众,但实际这点兵力不说放眼整个天下,就算往福建地界一撒,也就没剩多少了。 而且,就这么点兵力,组成部分也可谓是驳杂的不行。 除却之前的潮汕,闽南还有清廷降兵之分外,现今又加了个诸罗县兵,这些从诸罗县来的军队约莫五千多人,刚好一个明军镇级的编制。 唯一的缺点就是毫无明军的纪律性,甚至建制都很潦草,还只听赖池张岳两人的号令。 之前杨恭之所以要赖池领兵会攻厦门,事实上也有着朱大王的默许和授意。 对了,除却这些,还有张岳募集的归化番兵,这些番兵总计也就不到两千人,还是四家番社共同凑出来的。并且,与其说是募集,倒不如说是雇佣,人家那纯粹是奔着朱大王开出的高额价码才来的。 因此,朱怡炅急需为明军吸收新鲜血液,一方面保证自己这位大明中兴王兼监国在军中的绝对权威,另一方面也是让明军正规化。 现在这般,终究还是发展太快,步子迈的太大。但不跑快点不行,造反大事,不进就死。 …… 厦门提督衙门,这时已然成为了朱怡炅的临时行宫。 朱怡炅身披龙袍,端坐在公堂上,左侧身后侍立着张阿山,这位御营统领此刻手按刀柄,目不斜视。 而右侧,朱定手持纸笔,随时准备记录会议内容。 朱怡炅御驾亲征来厦门,自然也不忘把秘书处给带上,若不是怕台弯那边行政瘫痪,这王礼几个估计也得带着。 “禀监国,臣以为,眼下我大明还是应当速速南下,攻取漳州府。漳州府既为林大将军起兵之地,我大明进兵漳州不仅名正言顺,还可退一步避免泉州清军所部的忧患。” “再者,拿下了漳州,我大明亦可借其地利补充兵源,扩充军队。更为紧要的是,其又毗邻粤东,打下漳州,便等于打通了闽粤道路。我大明便可随时南下,与粤东天地会等反清势力联兵,共襄天下大计。” 徐进这个明军第三镇指挥使于堂下侃侃而谈,从各方面分析了南取漳州的好处。 不少明军中高层将领听罢,都是点点头,就连朱怡炅亦是若有所思,这徐进所言,确实有几分道理。 漳州府虽然被林俊搅和了一遍,整体已经榨不出多少油水了。可同样的,从那里募兵也必然会比泉州府更加容易,不说反清情绪,就一句话,穷山恶水出刁民。 而且,漳州府直接与广东接壤,拿下漳州,便等于打通了闽粤道路。届时便可随时南下进兵,跟粤东天地会联兵,图谋广东这个重要的海贸省份。 杨恭这时忽然开口反对道:“监国殿下,微臣以为,徐指挥使所言,虽有几分道理,却不尽然。攻取漳州府,固然可以打通闽粤,可这于我大明的天下大计而言,实属意义不大,反而还会过多损耗我大明的兵力。” “且,退一万步而言,就算一切顺利,我大明成功全有广东,甚至两广。那也至多成三藩之势,若是清廷届时全力围剿,我大明又该退往何处?是南洋还是学数十年前的郑氏那般,退至一孤岛,苟延残喘?” 这话,说的那就相当诛心了,不仅把徐进的建议贬的一文不值不说,还拿几十年前的郑氏来类比现在。 徐进似乎被激怒了,直接开口反问:“呵,杨指挥使所言,漳州府不可,莫不是泉州就行?恕某直言,这泉州清军所部,如今到底是何动向,还未可知。万一要是福建清军主力驻留泉州,那我等又该如何自处?” 杨恭面不改色,看都没看徐进一眼,继续说道:“回禀监国,关于此事,微臣以为,漳州泉州其实都打不得,前者打了没有价值,后者打了也有风险。故而,微臣建议,何不先北上,进兵安溪?” 安溪县? 徐进听罢,顿时一愣,他还以为这杨恭是想攻取泉州府城。却不想,人家看上的却是安溪县。 不过旋即,徐进瞳孔一收,瞬间明白过来。 安溪县,地理上位于泉州府西南方向,倚靠戴云山脉。西北山峦林立,河谷狭窄,完美的将泉州府和厦门分隔开来。 只要拿下安溪县,并在各处关键所在,修筑工事,派驻重兵。就是福建全省的清兵来了,也将在此动弹不得。 届时,倚靠此地,纵使清军当真还在泉州府,他们也只需固守安溪,进可逼迫泉州府,退也可保金厦。甚至还可进兵北上,攻略永春府还能顺带牵扯清廷大军,为后头南下漳州争取时间。 可谓是一举多得。 朱怡炅眼前一亮,只是略微思忖片刻,当即拍板决定,采纳杨恭的建议,北上攻取安溪县。 同时也没冷落徐进,又调水师一部南下,不求全取漳州,只要伺机攻取海澄县。就是那个隶属于漳州府治下,之前林俊部祸害过的那个县。 虽然海澄县残破,但其战略位置重要,不拿下海澄,则厦门后方难安。 接下来数日,朱怡炅还是坐镇厦门,北上取安溪 杨恭的第二镇和第三镇直接分兵,一路东出,一路北上,东出一 伺机攻打南安,北上则则直接北上攻打安溪,第五镇和 安溪地形险要,取得安溪以后,可随时对南安泉州府发动进攻,也可北上打永春,彻底夺取整个泉州府,战略纵深什么的,就都有了。 安排完了大军出征,朱怡炅又偷摸将吴外召到近前,灵气 主要今日的朝议让他察觉到了一些,长期当上位者,已然让他变得敏感了些。 今日 明显是拉帮结派了。 一”对于接下来的进兵路线,其实也要讨论,杨恭认为应该先打泉州府,以此为根基扩充实力。 一些出身泉州的闽南兵也支持这个观点,好吧!他麾下的闽南兵也玩分裂了。 徐进还是认为该打漳州,因为漳州虽然残破,但被清廷祸害过以后,必定反清情绪强烈。 还有的激进一些的,更是认为该一路北上,跟林俊部联手攻打福州。 当然,这个观点,不论是谁,都觉得是白痴。 那林俊虽然自号反清复明,还是他朱大王麾下大将军,但其狼子野心,谁看不出来? 哪个大将军会疯狂暴兵,根本不顾自己这个大明监国,拥兵几十万跑去跟清廷干仗? 对于明军的这一系列规划,福建清军全然不知,他们还在一些出身泉州的闽南兵也支持这个观点,好吧!他麾下的闽南兵也玩分裂了。 徐进还是认为该打漳州,因为漳州虽然残破,但被清廷祸害过以后,必定反清情绪强烈。 还有的激进一些的,更是认为该一路北上,跟林俊部联手攻打福州。 当然,这个观点,不论是谁,都觉得是白痴。 那林俊虽然自号反清复明,还是他朱大王麾下大将军,但其狼子野心,谁看不出来? 哪个大将军会疯狂暴兵,根本不顾自己这个大明监国,拥兵几十万跑去跟清廷干仗? 而那些潮汕兵则支持徐进 第51章海澄破败 离开行宫,吴外还在思索着应该如何组建锦衣卫的事。 锦衣卫,那可是前明最恐怖,堪称可止小儿夜啼的情报暗杀特务机构,虽然有夸大的成分,但名声还是很响亮的。 就连民间的话本戏文里,都不忘加上这个令人谈之色变的名号,只不过多是反面角色。 吴外在厦门的这几个月,除却到处打听消息,结交朋友以外,对此也有过了解。 值得一提的是,清朝其实也存在过锦衣卫,不过只存在了一年就改名了,乾隆年间还出了一位人人皆知的大人物。 那些个三教九流,跑马商贩,确是可以发展为锦衣卫的外围组织,不过内部成员,还是得用那些拥有专业技能,最好是军队出身。 不过从军队里借调,就算大王同意,怕是也会引起军中将领的警觉,得想想办法。 吴外沉思着,就这么走出了行宫大门。才一出门,亲自站岗戍卫的张阿山连忙朝其见礼,神色颇为恭敬。 见此,吴外一愣,有些奇怪,但心中有事的他也没多在意,同样拱手还礼后,便匆匆离开了。 不提厦门这边朱怡炅因为忧心军队派系之争,而提前建起了锦衣卫。 且说明军南北两路同时出击,徐进统帅的南路军乘坐水师战舰横渡海峡,于当天便进抵海澄县。 “徐镇,快看!” 大军阵前,徐进这个指挥使骑马缓行。这时,一旁同样骑马,却落后半步的副指挥使林亮伸手一指海澄县城门上方,那里正吊着一具尸体,尸体身上还穿着一身破败的清廷官袍,就这么暴晒在烈日之下。 县城周围,那些瘫靠于城墙或者路边的灾民,一见有大批“官军”到来,顿时都吓得魂飞魄散,四散而逃。 也有部分没跑的,不过不是已经变成了尸体,就是饿得没力气再跑,只能木然的看着徐进这支“官军”,等待屠刀落下。 徐进见罢,甫一伸手,林亮驱马上前。徐进对其耳语了两句,林亮点点头,下马带着一队士兵跑向了那些瘫在路边等死的灾民。 因为离得远,倒是听不到林亮说了什么,只见到其拿出了饼子等干粮,引得一众饿的无力的灾民哄抢。 然而,林亮把刀一抽,灾民们便瞬间又安静了下来。 过了好半天,林亮这才带着士兵返回,朝着马上的徐进拱手说道:“徐镇,末将已经打听清除了。那城墙上吊着的,正是原海澄县令,这些愚民不知其名,只知其叫桑大人。” “而他们皆是这海澄县百姓,都是当初被那林大王……额不,是林大将军,百姓愚昧,见谁都叫大王。他们都是从那林大将军手中逃脱的灾民,由于林大将军带走了县中所有粮食,就连海澄县令也被其所杀。” “加之伪清全然不管这些灾民死活,而他们又无处可去,便只能待在此地,浑浑噩噩,自生自灭。” “呵,那林俊不过一乱世草寇尔,也配称大将军?”徐进却是一脸冷笑。 林亮闻言,连忙附和:“徐镇所言甚是,那林俊,区区草寇,怎配称一声大将军?” “……好了,先进城吧!传令下去,将这县里的无名尸首全部就地掩埋,至于那位桑县令也放下来一并入土为安吧!切不可让此县于我大明治下发生了瘟疫。” 骂完了,徐进开始下令善后,战争时期,这尸体一堆积,不进行掩埋处理,时间长了,很容易就会爆发瘟疫。 而古代的瘟疫,往往都是跟着军队走,因为古代军队死人最多,且卫生条件也最差。 徐进骑马环视海澄县周,这趟他算是白来了,看似不费一兵一卒得了一县,可这县城的残破,着实超出了徐进的想象。 不说漳州全境,哪怕一半都是这样,那大明也没有往漳州继续进兵的必要了。 光是这个后勤都耗不起,还好监国殿下深谋远虑,只是南取海澄,主要进兵路线还是北边。 若不然,按他的思路来,大明必将陷入漳州泥潭。 到时候,被清军反应过来,就算不死,也得被打回台弯,成为郑家第二。 徐进率部进驻海澄县以后,一面下令掩埋那些无人认领的死尸,一面也将海澄县的情况派人紧急报与厦门知晓,同时请求厦门那里能够急调一批粮食过来,用于赈济灾民。 这倒不是因为徐进心善,纯粹是这海澄县被那林俊祸害的太狠,整个县城几乎都空了。 不弄点粮食赈灾,募集流民,那大明取这海澄县干什么? 就算是个边地重镇,也得有百姓在里头住着才能运转开来啊! …… 大明永和元年(康熙六十年),九月二十二。 就在南路的徐进为了海澄县的驻防和重建工作,而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 杨恭的北路军,统辖本部第二镇,加上刘国基的第三镇,以及张岳所部两千番兵。 携带着十数门从水师战舰拆卸下来的红衣大炮,以及火药弹子,沿着戴云山脉行走多日,总算于月末抵达了安溪县地界。 朱怡炅的大明目前合格工匠压根没几个,军中的那些充其量就能生产个手榴弹。真要靠手工造火炮,只能说是够呛,尤其还是红衣大炮这种大吨位的火炮。 光从地图上看,安溪县处于厦门和南安的北面,好似与金厦防线并无关联。清军完全可以不顾安溪,直接过来打同安。 但其实,却不是这么看的。清军若真的敢直接越过来打同安,再进兵厦门,那朱怡炅怕是做梦都得笑醒。 戴云山脉颇为绵长,安溪县又位于戴云山脉东南延伸处,地势西高东低。高的地方海拔平均都在千米左右,偶有河谷路段,也狭窄错综,更有河流于盆地穿插,将其分割。 只需在其险要地带屯驻重兵,修筑工事,就可抵挡数万清军。 话说,福建似乎也就这个好处,重峦叠嶂,全省九成都是山峦河谷,难攻也难守。 因此,福建自古以来,也有兵家不争之地的称号。 因为从外头打进来太费事了,只能等天下夺取了,再以雷霆大势压之。 事实上,除了当年的大汉是真的出兵灭了福建以外,其它的,几乎很少有政权能强行攻灭这片土地,大多都是迫降。 而清廷于福建的驻军,除却直隶省以外,也是位居全国第一,足足高达七万多。 谁让这地方不仅是台塰重镇,而且实在过于错综复杂。 第52章赢得莫名其妙 安溪县。 原来的知县衙门,漳州镇总兵陈德禄一手搂着安溪县令最宠爱的小妾,不断上下其手,一边又大口吃着酒肉,好不快活。 而安溪县令曾松鸣则身着官袍随侍在旁,那俯首赔笑的模样,看着倒不像一方县令,反而更像个妓院龟公。 “陈总兵,这酒肉也吃了,不知何时能前往进剿反贼啊?”眼看桌上的菜肴吃的差不多了,曾松鸣这才小心翼翼陪着笑问道。 “哼,急什么?” 陈德禄听罢,却是冷哼一声,满脸不悦:“本镇在你这安溪县驻留,那也是为了尔等着想,现在反贼未灭。本镇若不驻留于此,万一要是那帮反贼卷土重来,假道安溪,岂非是放虎归山?再者,本镇又如何放心的下这安溪县的数万百姓?” 陈德禄说着,一脸大义凛然,若是他的手不在身旁的县令爱妾身上上下游走,那或许还能更有点说服力。 见罢,曾松鸣依旧赔笑,连连称是,但这心里,却是已然把这陈德禄的祖宗十八代都给骂了个遍。 就在多日前,巡抚大人亲自下令,要福建各镇总兵,联兵前往兴化府,阻击反贼林俊部,要将其彻底剿灭。 然而,这漳州镇总兵陈德禄却以提督大人军令,加之要防备反贼袭击安溪县,切断金厦通道为由,强行赖在了这安溪县。 虽然这陈德禄到现在,拢共也就在这安溪县待了几日时间。 但这安溪县城,上至权贵富户,下至黎民百姓,皆是给漳州镇的这帮兵油子们折腾的够呛。 大户豪绅们还好,只是被其勒索了不少钱财,可这底层百姓就惨了。 动辄就是打骂,甚至当家杀人,见到良家女子,直接当众掳掠而去。 县衙门口的鸣冤鼓,这些天都快给这县城的士绅百姓们敲烂了。 曾松鸣甚至有时都在想,就算是反贼来了,怕是也没陈德禄这杀才过分了吧? “报!” 曾松鸣还在发呆,这时从屋外跑进一个清兵。 这清兵一入屋内,便单膝跪地,脸色惶恐的禀报:“总兵大人,不好了!反贼,反贼来了!” “反贼来了!?”陈德禄吓了一跳,一把就将怀中的美妾往边上一甩,三步并作两步走,还不小心踢翻了一盘鸡杂。 “反贼这次来了多少人,十万还是二十万?其他各路总兵呢?怎么把反贼放到安溪县了?难不成,巡抚大人败了不成?” 陈德禄一连数问,直问的这清兵晕头转向,愣了半刻,在看到陈德禄要杀人的目光时,才反应过来,连忙说道:“回大人的话,反贼没来二十万……” “那是十万?”陈德禄阴沉着脸。 “也没有十万,小的粗略看了看,似乎也就一万多人。”这清兵连忙回道。 “什么?才区区一万反贼,这么点人马也敢来招惹你陈爷?”听到反贼只来了一万兵力,陈德禄顿时满脸嗤笑。 毕竟,他陈德禄可是先前受提督军令,跑去诱敌深入的,对反贼的战力自然有个大概的了解。 要是反贼来了十万几十万,那他可能还怕一点。 可就这么一万,居然也敢来打他的安溪县,简直是老寿星上吊,活的不耐烦了。 正好,他在这安溪县待的也够久了,继续这么待下去,怕是巡抚大人还真会有意见。 眼下,这伙反贼送上门来了,倒是正好可以拿来作为他陈德禄的军功。届时,巡抚大人别说治他罪了,怕是还得奖赏他。 这般想着,陈德禄扭头,看向已然被反贼来袭的消息吓得惊惶失措的曾松鸣曾县令:“曾县令,既然反贼来袭,某军务繁忙,这酒席便吃到这里吧!” 曾松鸣一急:“陈总兵要去哪里?” “自然是出城平贼了!”陈德禄一脸自信,说话间又挺了挺胸膛,一副本总兵运筹帷幄的模样。 曾松鸣闻言大惊,连忙劝说道:“可是反贼有一万人马,我军才七千人,这出城浪战是否过于冒险,还是当守城待援为妙啊……” 然而,陈德禄全然不顾曾松鸣所言,直接甩手说道:“文人之见,守城避战不过小道,对付这等反贼,还是要堂堂正正破敌,如此方为正道。好了,曾县令不必再劝,某自有主张,你只管为某摆好庆功宴,等某凯旋便是。” 说罢,也不待曾松鸣再多言些什么,直接大踏步而去。 看得后头的曾松鸣是一脸愤慨,却又无可奈何,只得摇头叹息,心中暗道反贼最好就是个绣花枕头,这陈总兵莫要兵败的好。 虽说前面曾松鸣确实对陈德禄怨念满满,但这陈德禄好歹也是官军,再乱来也得受到规矩制约。 可是反贼就不一样了,那是真的无法无天的,真要让反贼入了安溪县,谁知道会如何? 没消片刻,陈德禄在麾下亲兵的簇拥下,快步来至安溪县城墙。 看了眼城墙外,那一片红的反贼大军。 嗯?为何是一片红,而且那个旗帜,十二角日月旗? 这不是前明的旗帜吗? “不是林贼?”陈德禄瞬间意识到,这来的似乎不是林俊部反贼,反而是另外一伙不知道又从哪儿冒出来的反贼。 陈德禄完全没有想过,城外的大军是从台弯来的明军。 毕竟,台弯明军要想来安溪县,可是还得先突破厦门,自金厦北上,才能来至安溪县。 怎么可能会是台弯反贼呢? 好吧!陈德禄现在都还不知道,这时厦门早就失守了,乃至于同安县也已落于明军之手。 古代的信息传递就这样,尤其还是福建多山,要想传递信息,只能绕路。 也因此,福建提督穆廷拭死在了泉州府,到现在厦门这边还不知道,同样的,安溪县的陈德禄也不知道。 要不然,他哪敢抗拒巡抚吕犹龙的军令,不就是仗着自己作为漳州镇总兵,是受福建提督管辖,而非福建巡抚管辖嘛。 “总兵大人,我们现在怎么办?是守城待援还是?”一旁,漳州镇副将陈敬,同样也是陈德禄子侄,开口问道。 “哼,不过一群不知从哪儿冒出的反贼而已,打着前明的旗号,又故意穿上些怪模怪样的衣服,就敢来打安溪县。” 陈德禄却是满脸不屑,开口喊道:“众将士,可敢随本镇出城破敌,也立下一个剿贼大功?” 簇拥着陈德禄的亲兵以及那些个千总们,皆是拱手应道:“愿随总兵大人出战!” “不过一群反贼而已,有总兵大人在,弹指可灭!” “总兵大人,某愿为先锋,为大人生擒反贼头领。” …… 城头一阵嬉笑蔑视,没人将城外的反贼放在眼里。 与此同时,安溪县城外数里地。 居于军阵的杨恭,放下了手中千里镜,说道:“不愧是关隘之地的县城,这城墙比之厦门都不遑多让了。” “杨帅所言甚是,此战果然还是得用红衣大炮,若是强攻,怕是我军死伤甚重啊!”一旁的张岳同样点头,刘国基作为三人中资历最浅的将领,这时却没有插话,只是看张岳和杨恭如何决定。 杨恭沉吟片刻,下达了军令:“来人,传我命令,先派人前往城下劝降,让炮手们都准备好,若是对方不降,直接用红衣大炮将这安溪县的城墙给轰开!” “是!”传令兵刚刚听令,还没来及下去。 就见数里外,那原本如同铜墙铁壁般的安溪县城,城门居然缓缓打开了。 杨恭张岳刘国基三人,皆是一愣。 随后就见一支人数数千,装备精良的清军,在数个骑马将官的带领下,忽然朝着己方军阵快速冲来,边冲还边喊着什么。 “安溪县里居然还有清军……不对,列阵,速速列阵!”杨恭片刻间就反应了过来,连忙下令道。 杨恭是真没料到,这安溪县居然还真有清军藏匿,而且人数还不少。 好在今次没有急着强攻,要不然,就算有红衣大炮,怕是也得吃波暗亏。 不过现在,也不知这伙安溪县清军到底抽的哪门子风,放着好好的坚城不守,居然主动出城浪战。 有这般大好战机,杨恭自然不会放过,直接下令全军列阵,同时又令炮手装填炮弹,火铳手填装弹药。 五百步,四百步,三百步……随着清军快步奔至近前,领头的陈德禄这才惊觉不对劲,眼前这伙反贼见到官军冲杀至近前,为何没有受惊逃跑,反而还列阵了。 等等,这反贼何时会列阵了? 那个黑洞洞的,莫非是火炮? 反贼居然也有火炮?还不止一门。 一瞬间,陈德禄心中恐惧顿生,只可惜,他这时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想跑路却是已经晚了。 之前的林俊部义军给他的印象,令其过于自大,所谓上兵伐谋,没有知己知彼的情况下出城浪战,本就是最愚蠢的行为。 就在陈德禄惊惶恐惧的时候,“砰砰砰”数声连续的炮响,一颗颗弹子,带着无数碎石块,朝着漳州镇的军阵飞洒下来。 那些弹子带着强劲的动能,直接打穿碾死了前排数名正在冲锋的清军士兵,剩下的碎石子同样也不好受。 溅射在剩下那些密集冲锋的前排清兵身上,虽然不死,却直接让其浑身是血,看得竟是比那些被炮弹当场打死的清兵还要瘆人。 陈德禄运气不错,因为骑着马,所以炮弹并未击中他。 一轮炮弹打完,炮手开始清理炮口,重新填装火药。 而那些并不算专业的火铳营,则在营总的一声令下,对着逐渐进入射程的清军开枪齐射。虽有不少开枪过早,但由于清军冲的过于密集,所以还是杀伤了不少清兵。 连续被火炮加火铳两轮洗礼,虽然清军伤亡不过百余人,于总兵力七千的清军而言,实属九牛一毛,但还是使得清军前排军阵大溃。 这很正常,任谁看到原本应该是待宰羔羊的敌军,忽然如同猛虎豺狼一般,那都得崩溃。 前军都溃了,那中军后军自不必多说,更重要的是,这第二轮火铳齐射,一发流弹击中了陈德禄的坐骑。 虽没击中要害,却还是让陈德禄胯下坐马受惊,竟是当场将其给甩了下去。 陈德禄骤然跌落马下,反应不及,被来回乱跑乱踹的坐马一脚踩中了大腿,来了个当场骨折…… 眼见清军溃败在即,杨恭没有丝毫迟疑,果断抓住战机,下令全军反冲锋。张岳和刘国基二人,同样没有二话,下令麾下将兵出击。 足足上万明军,加上两千番兵,嗷嗷叫着朝着眼前的漳州镇清军冲了过去。 阵型什么的,一冲起来,全部走了样,尤其那些番兵,冲的最快,都与大部队脱节了。 可清军这边更不堪,军阵都溃散了,士兵甚至找不着主将,因为主将都冲在最前。 顷刻间,兵力更多,士气更足的明军就将这支已然大乱的漳州镇清军完全击溃。 杨恭一面带着亲兵于清军阵中冲杀,一面高喊:“跪地投降者免死!” 就这么厮杀了一刻钟左右,清军所有顽抗者皆被明军围杀。 此战,明军大获全胜,斩获足有三千级。原本,这个数字应该更少一点的,但那些个归化番兵不听话,为了赏金,哪怕跪地投降的都要砍了脑袋换钱。 最后,被张岳一番威吓,又当场鞭打了几个比较过分的,才算勉强止住。 战后,明军一面打扫战场,掩埋双方阵亡者尸体,统计战果,一面又开始审讯俘虏,看可有什么高级将领。 从俘虏口中得知,他们这支清军乃是福建漳州镇,是总兵陈德禄带着他们私自驻留此地。 而总兵陈德禄,在经过几个俘虏辨认以后,确认为坠马并被双方士卒踩踏而死。 而副将陈敬,是顽抗被杀,余下的千总倒是活了几个,也有几个不是死在炮火下,就是顽抗明军兵锋而被围杀。 第53章越剿越多 “陈德禄,你就是个匹夫,蠢材!”安溪县令曾松鸣趴在城墙上满脸悲愤。 一旁,曾松鸣的随身师爷黄岐,还有县里二把手林县丞,三把手王主簿,俱是一脸惶恐。 “县尊大人,陈总兵兵败,反贼怕是马上就要入城了,我们该怎么办啊?” “是啊县尊大人,您快拿个主意啊!” “县尊大人……” 三人叽叽喳喳,围着曾松鸣吵个不停。 然而,面对三人焦急的询问,此时的曾松鸣却是一脸木然,好似什么都听不见一般。 沉默片刻,曾松鸣突然哈哈大笑,笑声怎么听怎么瘆人。 围在曾松鸣身周的师爷三人,被这笑声一惊,下意识闭上了嘴,有些惊疑不定的看着这位县尊。 就见曾松鸣先是伸手正了正身上衣冠,随即在城墙上忽然跪下,朝着北方恭敬的叩了三下首。 然后,趁着所有人都没注意,或者说压根没想到,直接抓着城沿便猛地翻了过去。 不论师爷三人,还是那些个陪同的衙役兵丁,全都给这一幕惊呆了。 安溪县城墙高达七米,就是放到后世,这么高跳下去那也是要死人的。只见曾松鸣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仅在空中飘了两秒,便笔直的摔在了城门口附近不远处。 大片鲜血从其身下流出,染红周围一大片。而曾松鸣,自然是死的不能再死。 城墙上的师爷三人趴在城沿看着下方曾松鸣的尸体,愣了差不多两三秒,还是林县丞率先喊出来:“县……县尊大人殉城了!” 这不喊不要紧,一喊,整个城头的官差民夫全都听见了。 先是陈德禄兵败明军,如今又是县尊大人以身殉城,那这安溪县还有继续守下去的必要吗? 还不赶紧风紧扯呼,再不跑,等着反贼进来杀他们吗? 仅仅片刻,整个安溪县城头都乱了起来,官差民夫全都哄闹着,要第一个下城墙,甚至还有官差为了跑的更快,直接对着民夫拔刀相向。 这一幕,与先前朱怡炅攻打阿猴城时的场景何其相像。唯一不同在于,这些官差们的运气不太好,人数远远不如民夫,加之又没受过军事训练,仅仅只比百姓多了身公服和佩刀。 虽有官差对民夫百姓拔刀相向,但这些人的下场无一不是被民夫百姓们迅速淹没,推搡之下一个摔倒,便再也爬不起来了。 杨恭看到了不远处安溪城头上的混乱,为免发生什么意外变故,他连忙下令,让大军即刻进驻安溪县。 约莫半个时辰后。 安溪县衙大堂,身披盔甲,盔甲的缝隙中衬出红色衣衫的杨恭,端坐在太师椅上,而张岳刘国基同样也没站着,各自坐了下首两侧。 “罪臣安溪县丞林俭,携主簿王益海,师爷黄岐,叩见大明王师!”安溪县丞林俭在前,手捧知县官印,主簿王益海在侧,手捧安溪县黄册,师爷黄岐最末,三人依次排开,于堂上恭敬叩拜行礼。 曾松鸣以身殉城,那是因为人家是异地为官,老家根本不在安溪县,甚至不在福建,家眷同样也是如此。 有清一朝,异地为官几乎成为定制,到了乾隆朝,甚至连祖籍都要回避。 所以曾松鸣没有选择,大清律法,官员守土有责。他若是弃城逃跑,不是满门抄斩,就是全家流放,当然自己还是要杀头。 而投降反贼更不用说,三族亲戚,有一个算一个,全部都要陪葬。 要不然,王礼等人又怎会毫不犹豫的就投了大明,还不是因为不投就要杀头,家人还得看运气能不能活命。 得亏他们做官时,家人都带着去了台弯,否则,说不好他们也得来个以身殉城。 都以身殉城了,朝廷怎么说,也不会再过于怪罪曾松鸣,甚至可能还得给个谥号安抚,子孙或许还能谋个荫官什么的。 这孰轻孰重,曾松鸣自是拎得清。 可林俭王益海他们不同,他们就是本地人,还是安溪县人,这官位都是靠着贿赂上司得来的。 反贼……额不,是大明进城,这时还不投降,难不成等着被连根拔起,甭管将来怎么样,至少现在他们还是得保全自己和家人。 至于未来,现在都保不住,还谈什么未来。 “三位大人居然如此深明大义,使安溪县免遭战火,某虽只是一介武夫,却也甚感欣慰啊!”杨恭同样也明白三人的心思,不过,这与他有什么关系。 大明要的,是最快速度消化安溪县,这有了县丞和主簿带头投诚,加之还有个前县令的随身师爷。 就算安溪县令宁死不降,剩下这些人,也足够杨恭在安溪县搭起一个临时行政班子,好全力应对接下来南安或者永春方向可能的来敌了。 什么,没有来敌怎么办?那当然是打过去了,你不来,我自去。 拿下了安溪县,大明便在泉州府彻底站稳了脚跟。 接下来,哪怕泉州清军反应过来,不出动十万大军,那是休想越过安溪,进攻厦门。 杨恭以北路军主帅的身份,又好生安抚了一番林俭王益海等人。并任命林俭这位县丞暂代了安溪县令的官职,令其协同主簿等原县衙大小官吏,以最快速度恢复安溪县的行政治安。 旋即,不再去管安溪民政,转而开始调兵谴将,沿着戴云山各处险要,修筑防御工事,屯驻重兵。 同时,又将安溪县成功拿下,还顺带剿灭了漳州镇,俘虏漳州镇四千清军的捷报,快马加鞭,送回了厦门。 …… 九月二十五。 就在泉州西南完全落入大明手中时,泉州邻北的兴化府。 福建绿营福宁、汀州、建宁、海坛四镇,加提督穆廷拭的督标军,合计四万余众,经过多日筹备,在这一天北上朝着盘踞在兴化府仙游县不走的林俊部发动了攻击。 而巡抚吕犹龙的抚标,也早在之前,就已自兴化府南下,打算协同南方四镇联兵进剿。 这一战,清军总兵力高达四万六千余众,又携带有火炮等攻城器械。林俊部虽号称拥兵二十万,实则大部都是裹挟的百姓,战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再加之福建清军筹谋多日,前后夹击,四面合围之下,仅仅不到一天时间,仙游城破,盘踞仙游县的林俊部兵败如山倒。 然,值此当口,本该是彻底剿灭林俊的大好机会,清军却再度发挥了他们的优良传统。甫一破城,无论是四镇清军,还是巡抚的抚标和已故提督的督标,皆于仙游县中大肆杀戮,强夺民财,杀良冒功比比皆是。 白白错失战机不说,甚至由于哄抢战利还有人头军功,福宁汀州二镇竟公然于战场之上,与巡抚的抚标军大肆火拼。 火拼的结果如何已然不重要,就在他们火拼,其余清军狂欢的时候。林俊果断抛弃了大军,仅率残部往山里一钻,竟直接跑了。 吕犹龙这个巡抚都没来得及大怒,紧接着,就传来了安溪县乃至于金厦地区,全部为台弯反贼所陷的消息。 这个消息甚至还是由厦门的朱大王主动宣扬出去的,这下,吕犹龙整个人都懵了,剿贼剿贼,怎么还越剿越多了呢? 林俊部还没灭掉,台弯反贼又冒出来了。 还当着他的眼皮底下,都快把泉州府给吞了。 第55章速取南安 泉州府,南安县。 这时的南安县已然乱成了一锅粥,台弯朱逆聚兵数万割据泉州西南,如今又要进攻泉州府城的消息,不仅传到了巡抚吕犹龙的手里。 同样也传到了泉州府城,乃至周边诸县镇内。府城及其它县镇暂且不提,这南安县可是府城西北的屏障。 明军若要从安溪县南下打府城,要拔的第一站就是南安县。 更要命的是,原本驻扎于府城的那几万官军,早在十多天前就跑去兴化府剿贼了,到现在都还没回来。 整个南安县,包括后方的府城,拢共也就那么几十个衙差捕快……噢,还有那么一队专门看城门,负责查验百姓路引以及收取过城费的看门兵,战力可以忽略不及。 要这个时候台弯朱逆率军前来,府城不好说,但南安县肯定守不住。 几乎在消息传来南安县的第一时间,整个南安县的大户豪绅,能走的全部都在收拾家产行当,雇佣车马护卫,准备出城避祸。 他们有的想要躲到下面的乡镇里去,有的则想要南下前往府城,还有的,直接想要一路往东,往还有大后方的福州去。 总之,所有人都在想着一切办法,离开南安县,甚至离开泉州府。 毕竟,这里可是马上就要成为战乱之地了。 至于有人说什么台弯朱逆是讲规矩的,不会乱杀当地士绅,只要给了买命钱(借粮被传成了买命钱,好像也没啥问题……),那就绝对不会有性命之忧。 只不过,这种道听途说,谁会相信? 那可是反贼啊!而且,还要他们付买命钱,简直开玩笑? 然而,这些大户豪绅们能跑,南安县的官员们,上至县令,下至主簿巡检这些人,却是跑不得。 首先,大清律例,官员守土有责,不论是能不能打赢,这没有朝廷诏令就弃城而逃,那不仅要掉脑袋,甚至家人都是要受牵连的。 本地官吏还好,南安县令却是异地为官,家眷都在北方老家。 怎么跑?往哪里跑? 县令走不了,自然也不会让其他官吏们走,富户豪绅们走,他不能拦,也不好拦。 可朝廷命官要跑,那他自然可以随时砍这些人的脑袋。 因此,明明明军都还没抵达南安县,整个南安县李的大户豪绅,就已经在明军赶路的这些天里跑了个精光,仅留了一些亲信家奴负责看护余下的不动产。 而南安县县令,这些天里同样也没闲着,一面派人不断往府城传信,请求府城增援。虽然可能府城也无兵可派,但总得表个态不是,自己这边越凶险,届时,不论守不守得住,都能捞到好处。 另一方面,同样也抓紧时间,募集乡勇,准备守城,坐以待毙是不可能的,投降更不可能。 至于募集乡勇的钱从哪儿来?当然是那些跑路的大户豪绅们付了,他这个南安县令都“没看见”他们出城了,那他们自然也得给个表示不是。 就在南安县这边疯狂募集乡勇民夫,准备守城的时候,明军前锋第一镇,在连续走了四天时间后总算是抵达了第一站南安县辖境。 安溪县易守难攻,同样山路也不好走。尤其是通向南安县的道口,不仅狭窄,还特么九曲十八弯,愣是让他们多饶了一整天,才终于抵达。 朱怡炅说到做到,说要提兵三万,进攻府城,那就进攻府城。 既然做戏,那就做全套。要不然,如何吸引清军举兵前来跟自己决战呢? 而且,退一万步来讲,若是清军真的不来。 呵呵,那这泉州府就归他了。 自古以来,漳泉二州皆是福建造反圣地,原因就在于这俩地民风剽悍,加上官府压迫,神明信仰什么的。 只要吕犹龙能忍得住不带兵过来,那他就敢一个月内鲸吞泉州府,再扩军十万。 到时,这时局如何,可就真的犹未可知了。 当明军抵达南安县时,南安县同样也发现了他们,然后,很是滑稽的一幕出现了。 明军都还没开始攻城,整个南安县的守军……不,甚至不能算是守军。 朱怡炅坐在御马(终于换了一匹高一点的)上用千里镜看的清清楚楚,南安县城头上的守城兵丁,全是没穿清军军服的民夫百姓。 有些民夫的手上,甚至都没有武器。 这些毫无训练,甚至脸饭都吃不饱,只是几天前被南安县令强行征召来守城的民夫百姓。 一见城外明军上万,一片赤红色外加一杆杆十二角日月大旗,顿时全都吓得魂飞魄散。 所有人全都发疯似的拼命往城下跑,任凭那些城头上的官差老爷们怎么打骂呵斥。 渐渐地,就连这些负责看管城头守城民夫的官差老爷们也耐不住了,也跟着那些百姓们一起跑。 守城?守他妈,没看对面反贼都好几万人马吗? 上面那些大老爷们连饷银都不愿意出,就给了几百个铜板,就要他们去抓民夫百姓过来守城。 这城谁爱守谁守,反正他们是不会陪着送死的。 没消片刻,整个南安县城头的“守军”就全跑了个精光。 数里外的明军军阵中,朱怡炅放下手中千里镜,表情略显怪异。 不过,好在杨恭这些将领倒是见怪不怪。 人家也有朱大王御赐的千里镜,眼看南安县城头的“守军”全被吓跑了,当即也是抓住机会,直接下令强攻。 一大波明军抬起云梯,就往南安县城墙冲了过去,而军阵中的红衣大炮也是在大军的掩护下,快速向前推进至合适距离。 没有丝毫意外,城头“守军”是真跑了。 当明军先锋营架着云梯,越过城墙并打开城门以后,后方待命的明军也随即大举入城。 而带队的明军先锋营营总,亦在大军入城以后,将早已准备好,象征大明的十二角日月旗往城头插了上去。 旗帜于夏日的和风吹拂下,不停摇曳,也昭示着这座泉州府的北方屏障南安县,重新归入了大明治下。 明军入城,南安县城里也是变得一片混乱,到处都是趁乱烧杀抢掠的流氓恶徒。 朱怡炅一面下令,分兵维护治安,一面则带兵前往县衙,看能否抓住南安县县令。 这时的南安县县衙。 县令刘秉清专程换上一套崭新的官府,又正了正头上官帽,朝着北方行了个三跪九叩的大礼后,口中高呼:“皇上,臣尽力了!” 说罢,踩上板凳,将脖子往房梁的白绫上一套,板凳一踢。 挣扎了片刻,刘秉清双手垂下,眼珠外翻,不再动弹。 而这时,县衙门外,刚好传来一阵阵喝骂声,夹杂着哭喊还有那句“县令在哪儿?县令躲哪儿去了?” 第56章分兵打援 “嘭!” 两个明军撞开了房门,就见屋子里头上吊的南安县令刘秉清脸色惨白,眼珠子外突,显然已经气绝多时。 “晦气,又自杀一个,这帮清狗的官儿是脑子有病吗?”带队的排长一脸可惜,好不容易这波冲在了最前面,几乎没遇到啥抵抗就杀进了县衙,还以为能活捉一个清狗的县令,立波大功呢。 不过算了,没能活捉也正常,先前的安溪县令不也在城破之际跳城自尽了。 这抓不到活的,死了的也不是毫无用处,先放下来报与上面看看,怎么说也不能亏了。 这边县令刘秉清上吊自尽,外头南安县城的乱局在明军调兵镇压下,也在迅速平息。不少趁火打劫,奸淫掳掠的恶徒被明军当场砍了脑袋。 剩下的人见到明军如此狠辣,遂即也不敢造次,只得乖乖束手就擒。 而南安县的那些百姓,则是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全家家人抱头缩在屋子的角落里,期盼着反贼不要冲进家门。 又过了一个时辰,整个南安县的乱局基本被肃清。这时的朱怡炅也已进住了城中一家豪绅大宅,这座宅邸的主人是先前逃离南安县的一名富户士绅,里头的看门家奴早已不知去向。 至于怎么不住县衙,那里相比这处大宅,第一太过寒酸,第二还死了个县令,着实晦气。 对于这位上吊自尽的县令,朱怡炅也没太在意,只是下令找个地方埋了。 所谓敬佩气节是不可能的,彼之英雄我之敌寇嘛。当然,要对其羞辱也不会,朱怡炅一没有那么狠辣,二只会拿别人尸骨泄愤的人,那委实太没用了些。 朱怡炅入住宅院后,这个宅院也成了大明的临时行宫,兼战时指挥处。 后面的几天,南安县丞还有主簿等人,都相继被明军从城里头给搜了出来。 这些县衙官吏,虽在城破之际逃离了县衙于城中避祸,但无奈明军早已将各处城门都把守住了,既不许进也不许出,他们是想跑也跑不了。 再加之明军又于县衙及县中扫荡时,抓住了不少躲避不及的衙役胥吏,强迫着让他们指认县丞主簿等主要县衙官员,找得到就能够保命。 面对死亡的威胁,这些人自然全都抢着当带路党,甚至不仅县丞主簿这两位有品级的被卖了,连典史以及下面的无品六房都给扒了出来。 后面的事情就简单了,这些官员胥吏有一个算一个,全部被明军“请”到了临时行宫拜见朱大王。 而朱大王同样也没为难这些人,反而好一阵安抚,又按照安溪县的例子,给他们官升一级。 升完了,那自然老规矩,全部当场拉出去剪辫剃头。 这边升过官,连官服都没来及换,马上就有专门的明军拿着剃刀准备剪辫子。 前后搭配,一气呵成。 等这些官员胥吏们剃完了,明军还会派人护送他们,给他们的家人亲属也来个上门服务。 哦对了,这上门服务是免费的,我大明朝爱民如子,怎会在这等小事上乱收费呢? 当然,若是剃完了头,这些义绅们哭天喊地的要来送钱送粮,感谢大明王师。 那大明王师自然也不会拒绝他们的好意,也算与民同乐了。 剃完了这些官老爷们的头,接下来便是下面的百姓们了。有了官老爷带头,下面的百姓自然也没有多加抗拒,全都乖乖剃了头。 差不多花了两天时间,整个南安县从辫子县变为了寸头县。 搞定了南安县的剪辫易发,无后顾之忧以后,朱怡炅又依葫芦画瓢,开始在南安县募兵。 募兵令前脚一发,后脚参军的百姓数不胜数,仅仅一个上午,就有上百人报名。 谁让明军给出来的条件太优渥了呢,只要身体素质考核通过,就给十两银子安家费,然后每月还有一两银子的新兵月薪,米饭管够,还时不时有肉食荤腥。 若是战场立功了,就可从新兵变为正兵,月银直接涨到三两,军职越高,月薪越高,还有赐田,战死也有抚恤。 其它的且不提,光是这个十两银子安家费,还是通过以后当场就发,便已是让百姓们趋之若鹜。 若不是时间紧凑,以南安县毗邻泉州府城的人口基数,明军估摸着起码能在此扩军一个镇。 不过无所谓了,仅仅募集了千余新兵,明军又从第五镇、第六镇和第七镇各调了一个营的兵力补充进去作为协防留守。 明军第七镇是从原来的漳州镇降兵整编的,每人不仅都被剪了辫子,还专程将那些还活着的清军千总揪出来,给下头的士兵们轮流来了一刀,算是立下了投名状。 反正等到最后,这几个倒霉的清兵千总基本全变成了一滩肉泥,千刀万剐不外如是了。 明军这边也是没有办法,兵力不足,时间不够,那就只能先将那些降兵转化为战斗力了。 这些降兵在明军眼里,虽然战力差的离谱,但是好歹也是正规军。起码比那些从各县新募集的,未经训练的新兵们强。 至少跟着明军打打顺风仗,或者带队守个几天城,应该问题不大。 而且,这次不过牺牲几个清兵千总的命而已。要换从前的第三镇,那可是十抽一,死的人不仅多了,还都是他们这种底层小兵。 金厦那边,同样也是直接将同安县募集的新兵作为留守,交给了徐进的第三镇进行协防。 做好了南安县的留守工作,明军没有多做停留,朱怡炅再次御驾亲率两万大军一路疾驰南下。 至于为什么是两万,而不是三万。那是因为郑定瑞和张岳两人按着朱大王的军令,已然率领第一镇所部还有张岳麾下的两千番兵,北上洪濑镇了。 洪濑镇,乃是位于南安县东北的一座小镇,处于一片河谷平原之中,没别的优点,就是距离兴化府和惠安县(行军而言)近。 以明军不到三万的兵力,去跟福建清军四万,甚至可能更多的兵力决战。朱怡炅不能说没底,但该有的谨慎还是要有的。 朱怡炅现在便是要以“主力”两万大军,加上自己这个台弯朱逆本人作为诱饵,摆出一副要强攻泉州府城的架势。 诱使福建清军主力快速南下增援,届时,他埋伏在洪濑镇的明军精锐便伺机东出,直接截断其后勤粮道。 两面夹击,围点打援。 第57章抵达府城 郑定瑞率领着明军第一镇,会同张岳的两千番兵北上出发以后,朱怡炅也旋即大张旗鼓,御驾亲率第二、第五、第六、第七四镇,合计两万大军疾驰南下,摆出了一派要强打泉州府城的架势。 动静大到几乎明军大军还未到,那些沿路的跑马商贩,就把朱逆数万大军兵临泉州府的消息,给传到了府城这边。 听闻这个消息,泉州知府及同知等一众府城官员,全都大为震动。 知府王道成当天便紧急写了一道折子,快马加急的递往兴化府,向巡抚吕犹龙求援。 同时,又赶忙召集了府城里的大户豪绅,请求他们捐输助饷,顺带也将自己的家丁护院什么的都派出来,协助官府守城。 至于募集乡勇,清朝除了咸丰年间民间起义太过剧烈,给予过地方官员这个权力以外,其他时间,都是无权募兵的。 巡抚吕犹龙敢这么干,是因为借了康熙皇帝圣旨里的便宜之权,但他自己用就罢了,再把这个权力给辖区的知府县令们,那就是越俎代庖了。 所以,王道成明知朱怡炅带着数万兵马来攻他的府城,但还是啥都做不了,只能一天一匹快马加急求援。 再强征民夫还有召集城中富户们的护院家丁,外加府城的衙役官差,好歹算是凑出了上千号人马,就是这个战斗力,只能说是一言难尽。 这些人来到城头一站,完全是五花八门,有些人甚至还衣衫褴褛,明显是下面人为了应付差事,连路边乞丐都抓来充数了。 当然,这也不能全怪下面办差的胥吏们,府尊还有其他大老爷们都已经把募集民夫的银子分的差不多了。 剩下的每人拿一点,到办事的胥吏们手里,还剩啥? 能把民夫募集出来,已经算是他们尽职尽责了。 就在泉州府这边上蹿下跳,又时刻不忘贪一点的时候,朱怡炅率领的两万大军总算是抵达了泉州城下。 来至泉州,朱怡炅没有立刻下令攻城,反而于城下数里地扎营,摆出一份要围困的架势,却又不切断泉州与外界,尤其是兴化府方面的联系。 同时又下令大军扫荡府城周边的乡里,一方面事实上孤立泉州城,令其恐慌,另一方面也是为大军筹集粮草。 明军围城的第二天,知府王道成总算姗姗来迟,来至府城城头视察敌情。 前一天明军数万来袭的消息传来,他直接给吓得不敢过来,只在府衙焦急的等待消息,且随时准备服毒自尽。 呵呵,这么一个怕死的官,居然还能舍得自尽。 不愧是汉八旗的勇士。 “这……反贼究竟要做什么?为何还不攻城?”王道成站在城墙上,来回巡视一圈,只见城外数里地,明军早已扎下一片又一片的营帐。 光看这个营帐的数量和规模,起码得有四五万人马吧。 这般多兵力,要是强攻府城,单以府城的兵力,怕是顷刻间就得被破城啊! 王道成满面愁容,身旁的泉州同知亦是颇为疑惑:“这……府尊,下官也不知啊!会否是反贼不懂攻城,只知胡乱一通,就如同先前的林贼一般?” “嗯……或许吧!”王道成也拿不准,思索半天,就想出这么个解释。 毕竟,上月的林贼号称二十万兵马来攻泉州,不也照样没甚办法,还被提督大人一战击溃。 若非提督大人突然病逝,怕是局势也不会败坏至此。 眼下,这波台弯来的朱逆估摸着也就那么回事儿,能占这般多县镇可能也就是趁着官兵不在,侥幸而已。 他这几日已然将求援信件加急传了好几份出去,只要泉州能守上些时日。届时,待巡抚大军一到,贼兵必定灰飞烟灭。 想到这里,原本还有些忧虑的王道成顿时又信心满满,笑着说道:“看来,反贼也不过如此嘛。敬之,来,与本府一道回府小酌一杯可好?这些天实属给本府忙坏了,呵呵。” “府尊为泉州百姓操前忙后,下官着实敬佩。既是相邀,岂有不来之理。”那位泉州同知当即笑着回道,说话间还顺带小小拍了个马屁。 王道成听罢摆了摆手,一脸谦逊道:“敬之这话言过了,为民操持,本就是本府职份所在,岂能言累啊!倒是敬之你,这些时日为了应对反贼,却是委实辛苦了。” “府尊言重,下官也只是尽了分内之责而已……” 这一个泉州知府,一个泉州同知,两个府城大员直接当城外两万明军还有朱大王不存在,就这么在城头商业互吹了起来。 吹了约莫得有半刻钟吧! 两人似乎都口干舌燥了,这才相邀着下了城墙,那位同知大人还很有眼力劲的落后了半步。 而那位从头到尾都没插上一句话的泉州通判见两人都下了城墙,又回头看了眼城外的明军,眉毛微挑,随即也跟着走了下去。 至于那些被强征的民夫还有大户们的家丁护院,除了第一日还在官差衙役的组织下,于城头尽忠职守外。 现在,城外明军明摆着是要围城了,这些人也当即变得懒散了起来,三三两两聚成一个个小团体,东一片西一片的躺倒在城墙上睡觉休息。 有趣的是,城头上的这些人哪怕是睡觉休息,也很是泾渭分明的分成了三个团体。 民夫百姓们一波,官差衙役们一波,大户的家丁护院又是一波,甚至连吃食都被分了三六九等。 官差衙役们吃的自然是最好的,还有白面馒头,家丁护院也不差,好歹也能吃干的。只有民夫百姓吃的最次,这才第二天,知府老爷们才走,饭就没得吃了,只能喝粥,还一天就两顿。 那粥水甚至稀的都能飘筷子,以至于绝大部分人从守城第二日开始,便是能不动就不动,尽量减少些体力损耗。 城里的知府老爷们饮酒逐乐,纵情声色,城头的“守军”们却是顿顿粥水,饿得两眼发昏。 呵呵。 对于泉州城里的人生百态,城外明军大营里的朱怡炅自然不知晓,他此时正在听着杨恭几位将领,在那里对着一份潦草的福建堪舆图,争执不休。 陈福寿认为大明兵强马壮,而泉州城空有那般城高墙厚,却兵力空虚不堪战,正该趁此机会攻下才是。 杨恭站在战略角度,直接反对,若是明军攻占了泉州城,打下来容易,可后续镇压管制就麻烦了。 毕竟,这可是府城,人口超过了十万,比明军的兵力还要多出数倍,不说通风报信,就是强行剃发,也很容易引发暴乱。 明军不是不可以调兵镇压,但这样就会被拖住大量兵力。 而且,一旦泉州城破,那么吕犹龙若是心生退意,调兵回防兴化府怎么办? 大明这边着急南下,就是为了引诱福建清军主力西进,好一波将其打掉,使福建军事力量出现真空,再趁此空档,鲸吞福建。 要是吕犹龙跑了,再回去大肆募集乡勇,那他们可就真不一定能打得过了。 就算打过了,怕是也会损失巨大,到后面清廷一波一波来,那他们在福建根本站不了多久。 第58章千骑来袭 眼看这场会议貌似是有了结果,朱怡炅随即开口做出了决定:“杨卿所言有理,我大明要的是完全打掉,至少也是打残福建清军主力,使其无力再战。又岂可为了一城一地之得失,而误了大局?” 这话的意思,即原计划保持不变,继续围而不打,引诱吕犹龙的清军主力来攻。 杨恭松了口气,拱手说道:“监国英明!” 陈福寿略有不甘,但朱怡炅既然做出了决定,作为臣子,他自然也不好再出言反对,只得跟着杨恭一起拱手称是。 然而,陈福寿不知道的是,这次的战前例会看似是朱怡炅犹豫不决,临阵变卦,实则却是其在有意试探考察诸将。 围城打援,两面夹击的基本战略早就定下了,连郑定瑞和张岳都已率部先行出发,朱怡炅又不是晚年康熙,怎么可能这时摇摆不定。 战场瞬息万变,再怎么变,大的战略方向也不会变的。 除非是泉州知府王道成当场率领泉州官府,举州来降。 陈福寿作为第六镇指挥使,新将上任,终究还是有些过于急躁了,一听朱怡炅有松口的想法,就迫不及待提议攻打泉州城,来为自己挣一笔功勋。 这攻取泉州府,看似老成持重,却过于短视,局限于眼前一城之利。或许,也有着陈福寿本身就是泉州人的关系,对泉州城本就有着不一样的执着。 与之相比,杨恭目光就较为宽广,甚至是冒险,这也符合其一如既往的性格。从当初冒险刺杀台弯总兵欧阳凯,临阵倒戈,到后面一人数百兵就敢去追十倍之敌的杜君英。 而第五镇指挥使刘国基未有发言,虽无什么特殊表现,却也无有大错,性格上较为沉稳。委以重任不行,倒是可以做个守成之将。 还有个第七镇指挥使王宗谈,这家伙是从原漳州镇里就地简拔的一个清兵把总,那些漳州镇的清兵不说都服从,但好歹也能接受。 目前的表现姑且算是中正沉稳,与刘国基有些相似,也有可能是身为新降之将,不敢胡乱发言,还需再行观察。 只可惜,朱怡炅的大明,如今不仅兵力稀缺,能打善战的将领也是缺的不行。 看似每镇都有个指挥使统领,实际大多都是矮个子里头拔高个,就一个杨恭还算勉强能看。 陈福寿还在为不能趁势夺了泉州城而可惜,却全然不知自己只是参与了一次战前例会,倒是基本定死了自己在朱大王心中的印象。 这边泉州府的明军还在为围城打援,分兵而击做着准备。 大明永和元年,十月中旬。 兴化府,福建巡抚吕犹龙却是终于忍不住,要出兵了。 实在是泉州知府王道成给他发的求援信一封接一封,让他烦不胜烦。 而且,王道成怕吕犹龙这个巡抚大人不来救他,还专门在求援信里头声称反贼有十万大军,气势如虹。若不速速来援,怕是他这个泉州知府就只能在城破之际为皇上死节尽忠了。 好家伙,这哪是求援啊!直接妥妥的威胁了。 这要是真让王道成死在了泉州城,怕是他这个巡抚就算回头把福建的反贼都给剿了,那也难辞其咎。 没办法,吕犹龙只能下令出兵,害怕来不及,还专门下令骑兵营先行出发,本部中军则紧随其后。 骑兵营说是骑兵营,实际上就是一群骑马步兵,而且还是临时的。 吕犹龙虽不通军事,但纸上谈兵还是会一些的,知道骑兵乃是战场神器。 自己这边没有纯骑兵军队怎么办? 没关系,那些总兵千总身边的亲兵营不就是骑兵嘛。 吕犹龙以协调战力为由,直接下令将这些总兵的亲骑,加上抚标和督标里头的小规模骑兵全部统合在一起,组建为临时的骑兵营,统一指挥调动。 前面刚咔嚓了两个总兵,又有圣旨大义在手,吕犹龙这手虽然让四镇的高级将官都觉得厌恶,但也只能打碎了牙齿往肚里吞。 要不是怕太过分,吕犹龙甚至都想把那几个总兵的座马给征召过来。 而统领骑兵营的临时将官,为原福州副将徐左柱,此人乃是武进士出身,曾做过康熙的侍卫,根正苗红,背景深厚。 又兼之果敢有谋,在福建为将时爱护士卒,治军严明,还于台弯朱逆乱起时,主动请缨要做平叛先锋。 只不过被总督满保拒绝,令其协助巡抚调运粮草,稳定后勤,坐镇福州。 如今,当初的平叛大军全军覆灭,吕犹龙虽厌恶满保,却也由衷庆幸满保当初没准允徐左柱前往台弯。 现在倒成了他手下为数不多的一员勇将,而且背景清白,且有名将之风,用来统率骑兵营却是正合适。 数量足有上千的骑兵营顺着官道先行南下出发,吕犹龙又在兴化府磨蹭了两天,这才率领五万大军正式南下。 多出来的是吕犹龙招募的乡勇团练,兴化府士绅虽不愿意响应吕犹龙的命令,去助其募兵练军,但也怕驳了巡抚的面子。 加之还有皇上的圣旨,那个便宜之权可就太笼统了。 所幸,最终还是每人捐输了些钱粮银子,吕犹龙又来回软磨硬泡,凑了一些。 好说歹说,这才募集了差不多数千的团练乡勇,并专门编为一镇。又加之抚标和督标军马,凑齐了五万大军,对外则号称十万大军南下讨贼。 呵呵。 这倒是怪了,清廷眼里的反贼自己没虚报兵力,清廷的泉州知府王道成却帮着他们虚报兵力,而清廷平叛的官兵,同样也虚报了兵力。 吕犹龙亲率五万清军出发的当日,徐左柱率领的先锋千骑也顺利抵达了泉州府的第一站,惠安县。 骑兵理论上可以日行百里,从兴化府到惠安县实际一天就能到,但谁让这里是福建呢,而且他们又属于那种骑马步兵,骑的还都是西南马,严格来说都不适合骑兵作战。 不过,在福建这片遍地山峦河谷,骑兵几乎不存在的省份,这千骑不说是无敌的存在,却也足够让人震撼吃惊了。 在看到徐左柱带领的千余骑兵到来,惠安县令丝毫不敢怠慢,急忙带着属官亲自出城迎接。 第59章按原计划行事 “哎呀,下官不知将军大驾,只来及略备些酒水,还请将军莫要怪罪啊!”惠安县令朱文携一众衙役胥吏,挑着不少酒食银钱,就出了城门迎接,似乎生怕徐左柱的骑兵会强闯进城。 无怪他如此,这官兵什么尿性,不仅百姓晓得,反贼晓得,连他们这些官府的自己人也晓得。 毕竟,这前段时间才刚被自家的官兵给连续祸害了一个多月。 面对眼前这千余骑兵,甭管对方从哪里来的,这位朱县令都不敢随意做主放其入城,能就在外面喂饱了打发走最好不过。 徐左柱没有矫情,令人拿了酒食银子,这才从怀里又拿出一封亲笔信扔给了下面的朱县令,说道:“本将是福建巡抚吕犹龙大人授封的骑营千总,奉巡抚大人之命,特率骑营先行南下来此。这是巡抚大人与尔的亲笔书信,你可自行验看一番。” 朱县令闻言,脸色一滞,光速打开书信扫视几眼,随即面露难色:“这位将军,本县城小民寡,怕是……” “怎么,难道尔等是想抗命不成?”徐左柱忽然脸色一冷,厉声喝问道。 说话间,周围的数十骑全都齐刷刷看了过来,那有如饿狼般的目光聚集在这位朱县令的身上,好似要将这位身穿体胖,不知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的知县大人给生吞活剥了一样。 朱县令顿时吓得面无人色,支支吾吾,愣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徐左柱见罢,嗤笑一声,随即大声宣讲道:“巡抚大人有令,着令惠安县上下务必全力配合官兵剿灭台弯贼寇。自今日起,全县所有物资统一配给军用,惠安县之军政要务,也暂由本将代劳。谁若敢不听号令,一律与谋反同罪!” 此话一出,无论朱县令还是师爷胥吏等人,皆是脸色发白,浑身颤抖。 “驾!” 徐左柱说完便不再管这些人,旋即一马当先就冲入了城内,后头的千余骑营见势也策马跟上,全然不顾这城门口的知县大人。 “县尊,这该如何是好啊?”朱县令还在发愣,一旁的师爷却是满脸愁容,有些焦躁的问道。 作为县令的师爷,之前一个月他可是真切的见识过这帮丘八们的威力,说句肆无忌惮都是客气了。 那所作所为,简直就是无法无天了都,真不愧那句兵过如篦。 好不容易把前面那些大爷们送走,这才几天啊? 又来了一拨,还都是骑兵,他们闽地何时有这么多骑兵了!? “你问我,我问谁去!”朱县令听罢脸色一寒,颇为气恼的呵斥道。 别说这帮丘八们有巡抚大人撑腰,就算没有,他一个七品的地方官,哪有资格跟人家一个六品千总叫板,还是骑营的千总。 若不是自恃读书人,朱县令甚至都想爆粗口。 巡抚大人这是从哪儿找来这么多骑兵的? 长叹一声,朱县令一甩袍袖,满脸丧气的回了县城。那位被呵斥的师爷见此,也只得跟了上去。 这边徐左柱大摇大摆的率领千骑进驻惠安县,那边消息很快被沿路的客商旅人快速传播,没几天就传到了北方的洪濑镇。 对于清军居然来了千余骑兵,兵至洪濑平原与兴泉边界的郑定瑞还有张岳两人,皆是大吃一惊。 说实话,明军在出兵时设想过很多情况,唯独没有算计到这清军居然还能有骑兵。 毕竟,这闽地一不是产马地,二又遍地山峦河谷,不说极为封闭,那也是交通困难。 要不然,闽地的海运也不至于如此发达,乃至是猖獗,除却利润颇高的原因,也是在于闽地农业着实堪忧,不靠海运走私,就很难生存。 漳泉两州如此动荡不休,有一个原因便是在于粮食不够吃。 现在,问题的重点在于,甭管清军这上千骑兵从哪儿来的,恐怕都会对明军的后续战略规划产生重大影响。 闽地虽山峦河谷遍布,但骑兵也不是完全没有施展余地。 至少这洪濑镇周边广阔的河谷平原地形,不仅利于郑定瑞的第一镇和张岳所部两千番兵快速东进或者南下,截断清军粮道后勤,甚至是直插后方中枢。 同样,这清军的上千骑兵也完全可以自惠安县北上,顺着平原来打明军。 哪怕徐左柱的千骑都是半吊子,骑得还是西南马,完全不适合充当骑兵。 可,别说郑定瑞的第一镇了,明军这边整体都没有骑兵。 光是人家绕后袭扰侧翼,都可以让他们中军大乱,从而溃败。 甚至于,就算这支清军骑兵不打他们,要是放在泉州战场上,怕是也会给监国殿下带来巨大麻烦。 怎么办?要退吗? 郑定瑞听闻了消息,不由眉头紧皱,退回去与监国合兵,或许能以兵力优势……不,清军现在有多少兵力,根本无法确定。 万一要是清军真的临时募集了大批军队,怕是就算他们合兵了也难轻松胜之。 且,如今还加上了骑兵这个变数,就算胜了,要想将清军彻底击溃,使其无卷土之力这个战略目标,估计也很难达成。 如此,就算真的大胜,那也没什么意义了。 “郑帅,这清军已于惠安进驻千骑,我等接下来该当如何?是退还是……”张岳这时忍不住开口问道。 “……不,不能退,若是退了,岂非是逼着监国殿下与我等一道退?”郑定瑞听罢,只是迟疑片刻,便立马摇头拒绝。 张岳:“那我们……” “继续按原计划屯兵于此,等待战机。我们有七千兵马,又有天雷营助阵,就算清军骑兵真的来至,未必就没有一战之力。” 郑定瑞先是冷静的分析了一波,说罢,又补充道:“不过,这惠安之事,还是要报与监国知晓,若是监国另有对策,也好有个准备。” 张岳点头:“嗯,也可。” 兴泉边界驻扎的明军经过一番商议,还是决定继续按原计划行事,而这也是朱怡炅选派郑定瑞率领第一镇北上的原因。 至少郑定瑞会坚决执行他朱大王的命令,且为人稳重,又不像李勇那样是个愣头青,关键时刻也会动点脑子,不至于太过莽撞。 若是真的事不可为,他也不会徒增伤亡。 第60章不争实争 康熙六十年,九月过,十月至。 大清王朝在伟大的千古一帝康熙爷的统治下,海晏河清,士民同乐,天下百姓无不赞叹康熙爷圣明仁德。 虽有黄河水患之天灾,又有西北策妄阿拉布坦异动,南方福建贼寇频出,却依旧掩盖不了康熙爷的功绩。 九月末。 百官上奏,康熙遂下旨四川总督岳钟琪制平定西藏碑文,以彰大清武德充沛。 十月初。 康熙再度下旨召抚远大将军胤禵来京朝拜,表其功勋。 其后数日,又下诏:“大学士熊赐履服官清正,学问博通,朕久而弗忘,常令周恤其家。今其二子来京,观其气质,尚可读书,宜加造就,可传谕九卿知之。” 如此连番动作之下,北方局势瞬间从一派安宁祥和,变得波谲云诡起来。 无数王公大臣,无数双眼睛,乃至是三殿大学士,都无不开始揣测起皇帝此举的用意。 两份诏令,一份召十四阿哥回京,一份召前大学士熊赐履二子来京,这后面的明眼人都看出就是个添头。 眼下,西北战事未平,这等节骨眼上,却忽然诏令十四阿哥胤禵入京朝拜。加之上半年万寿宴上,大学士王掞再提立储之议,虽被责难,却并未真的入罪,反而只是令其子受过。 如此释放的政治信号,由不得满朝文武,王公勋贵不去多想。 这一日,夜幕渐深。 京师的一处府邸,这片府邸于寸土寸金的京师而言,占地高达百亩,内里亭台楼阁,假山奇石,应有尽有,与其说是府邸,倒不如说是宫殿。 后院书房,此时仍旧亮着灯。 “唉~” 年纪已有四十余岁,浑身上下都透着成熟稳重的四阿哥,哦不,现在应该叫和硕雍亲王胤禛手捏一串佛珠,不急不缓的说道:“汗阿玛此番突然下诏要十四弟回京,先生以为,本王该当如何应对为妥?” 下首仅有两人,其中一人年纪较轻,看着才三十余岁,面相给人一种市井奸滑的观感。而另一人则年岁较长,模样倒是与一般读书人并无二致。 这二人便是当今雍亲王胤禛最信重的亲信谋臣,李卫和戴铎。 “皇上诏令十四阿哥入京朝觐,此既是圣旨,也是父命,王爷只需做好分内之事便可。”这开口的却是戴铎,语气颇为云淡风轻。 “分内之事……先生有何指教?”胤禛手中佛珠一停,开口问道。 戴铎说道:“不敢言指教,王爷平日如何,现在依旧如何便是。包括对待诸位阿哥王爷们的态度,亦不必刻意迎合承奉。” 胤禛脸色有些诧异:“只是如此?” 戴铎点头:“只是如此。” 胤禛微微挑眉,片刻后又有些疑惑:“本王并非不信重先生之言,只是,时至今日,若还不去争,又如何能胜?” 戴铎反问:“那王爷可敢现行那唐时玄武门旧事?” 胤禛脸色一滞,旋即摇了摇头,李世民敢在玄武门杀兄弑弟那是因为唐朝的大半国土本就是人家打下来的,无论威望权势上都远胜名义上的开国皇帝李渊,加之其又退无可退。 而自己,处理政治确是个好手,可军事上却属实单薄了些,目前也仅有两人能用,也仅是能用。 在康熙这位马上皇帝还健在的情况下,胤禛是绝对不敢,也可能造反成功的。 这也很符合历史上雍正的所为,从始至终都是谨小慎微,直至康熙病危,胤禵又在督军西北,这才悍然发动。 “既如此,王爷又何须如此忧虑,静候天时即可。” 戴铎说道:“而且,王爷可是忘了一事,十四阿哥虽立功无数,圣宠加身,可其爵位至今仍是固山贝子……” “先生的意思是……” “静候天时,不争实争。” “若是阿玛果真要立储呢?” “或玄武门,或为闲散亲王,全看王爷一人决断。” “主子爷放心,若要效仿太宗故事,李卫愿效犬马之劳。”这时,李卫总算逮到插话的机会,连忙开口表起了忠心。 “嗯……”胤禛微微点头,不置可否。 这李卫,说实话,胤禛是瞧不起的,其人不过是个商贾之家,靠着拿钱捐官才捐了个员外郎的职位。 但此人在经商聚财上头确实是颇有头脑,尤其对盐政更有其独到之处。再兼之惯会做人和站队,虽不是最早投效的,却也是投的最彻底的。 因此,饶是心眼里瞧不起,但胤禛还是对其颇为重视,欲成大事者,自当不拘一格简拔人才。 京师这边因为康熙突然召回十四阿哥胤禵,导致整个京师的局势都变得波云诡谲起来,自然没有什么精力去关注南方福建漳泉二州发生的那点小小乱事了。 …… 福建,泉州府惠安县。 十月中,徐左柱亲率骑营一千,抵达惠安县,随后以巡抚吕犹龙的命令,开始大肆强征钱粮民夫,充作军用。 短短数日,整个惠安县便被这位一代悍将给祸害的民不聊生,就是县中的大户豪绅,也被勒令要捐输助饷。 无论惠安百姓还是士绅,尽皆对这支巡抚大人派来的平叛先锋骑营,满腹怨气,却又不敢宣泄。 因为这厮是真的会杀人的,从来惠安县到现在,几乎每天都要砍一家富户的脑袋,理由就是没有响应捐书助饷的命令。 而惠安县令朱文,这家伙早就躺平了,反正都是巡抚大人的命令,他一个小小县令无兵无权的,如何反抗? 又为何要反抗? 说到底,他只是按照大清律异地为官的,为一帮子外乡人出头干嘛? 再说,巡抚大人既然把事情全揽下来了,那不论最终结果如何,都与他无甚坏处。 反贼平了,他自然有功,反贼没平,那他一个听令行事的,能有何过错? 等任期到了,直接申请调离福建,去别的省份就是。 如此,惠安县就这般在水深火热中,煎熬了差不多七天光景。 福建巡抚吕犹龙率领五万清军,总算是姗姗来迟。 五万清军抵达惠安县,哪怕刻意隐瞒消息,也很难遮掩住,何况吕犹龙这次也没打算掩藏消息。 几乎大军到达当日,这个情报便为沿途的行商旅客所知悉,然后一边夸大一边迅速朝西边传递。 而吕犹龙本人也没闲着,早在大军出发的当口,他便已经传信泉州府,说自己已经亲率十万兵马,前来救他们了。 让他们,尤其是泉州知府王道成,不要着急,尽力坚守,待其救援。 第62章淝水之战 随着时间推移,福建各州府的流言也是愈演愈烈,几乎每天都有来自各州府或问询,或求援的书信。 尤其延平和漳州二府,几乎是一日一封加急。吕犹龙本想继续按兵不动,观察反贼动向的心思直接落空。 一个漳州府也就罢了,这要是延平府也跟着被反贼所陷,那可就不止是丟失两府的问题了。 要知道,泉州府如今乃是官兵大军与反贼会战之地,兴化府更是连通首府和泉州的通路。 这要是延平后方起火,那对于福州首府而言,可就真成四面包围,立时就会糜烂全省。 届时,别说他这个巡抚能不能干下去,光是能否活着离开福建都是个问题。 想到这一层,吕犹龙终是按捺不住,烽烟四起的局势让其无论如何都必须要出兵了。 至少也要打上一打,就算打输了,在皇上那里也好歹能有个交代。 康熙六十年,十月二十五。 汇聚惠安县的五万福建清军主力,在巡抚吕犹龙的号令下,全军拔营向西而去。 由于吕犹龙急于求战,加上四镇总兵立功心切,故而大军行军速度非常快。 十月二十八,上午。 五万清军抵达泉州府地界,数万兵马聚集起来形成的巨大动静,很快便被驻于泉州府城下的明军察觉。 “列阵!” 随着朱怡炅一声令下,大营里的上万明军迅速动了起来。 无数身披火红的明军士兵按照各自上级军官的命令,列阵结成一个个小方阵,小方阵又组成了四个大的集团军,朝着前方缓缓推进,很传统的战术军阵。 时间接近正午时分,明清双方的军队虽然距离还比较远,但也就数里的距离,基本一眼望去,就能看个大概。 大战一触即发。 双方部队虽然都求战心切,却都有意避开了泉州府城,将战场选在了泉州府城东北部的一块河谷地区。 因为这里远离晋江,明军若是战败,将无法通过晋江快速撤退,同理,清军败退,也只能从这狭窄的河谷平原撤离。 眼看时间渐渐到了午后时分,看着清军已然靠近了己方红衣大炮的有效射程范围,骑在一匹白马上的朱怡炅当即抽刀下达了命令:“开炮!” 传令兵听令,立马用不算娴熟的旗语向下传达了开火的命令,命令抵达火炮阵地,位居阵中的炮手旋即开始动作麻利的装填火药与弹丸。 又是熟练的校对了一下方向和距离,随着炮手点燃引信。 “嘭嘭嘭~” 明军的运气十分不错,足足二十发炮响,一发不少,震耳欲聋。饶是炮手和周围明军士兵早有准备,也还是被炮声震的双耳发聩。 就连明军前锋脚下的大地,亦被红衣大炮开炮后的后座力给冲击的不断震动,好似地震了一般。 不过,这威力也是显而易见的,原本缓慢行军的清军前锋,一个不落的将明军打过来的弹子全部接了下来。 一个不配拥有姓名的倒霉清兵,当场就被飞来的巨大弹子给撞碎了脑袋,弹子撞死了这名清兵以后。动能丝毫不减。又于地面砸出一个凹坑,随即再次弹射而起,以一种极快的速度不断旋转着朝前方滚去。 一个又一个的清兵在惊恐之下,不是被撞穿了胸膛,就是被撞碎了尸体。足足砸死砸重伤十数人,这枚杀人无数的弹子才堪堪失去动能,永远停在了最后一位倒霉清兵的胸膛凹陷处。 而这个清兵的表情,则是惊恐中又带着些茫然,似乎没预料到自己会这么死去。 一轮炮击,二十发炮响,足足二十枚弹子,每颗都带走了十余个,甚至二十余清兵的性命,加起来就是起码三百多个清兵被这一轮炮击给送进了地府。 本来,以红衣大炮的准头,一轮炮击理论上杀伤不了如此多的清兵。 可谁让吕犹龙这位巡抚大人自作聪明呢。 非要让新募集的乡勇清军顶在前面,目的就是为了减少后面四镇精兵的损失。反正这些乡勇又不值钱,死了再从泉州当地募集就是了,还能顺便中饱私囊捞一笔。 而这些乡勇,虽然都是吕犹龙花了“大手笔”从兴化府征召的,可实际上,也就那么回事。 再加上四镇总兵虽然名义上被吕犹龙的雷霆手段,加上圣旨大义名分所震慑,甘于服从其军令。不过,阳奉阴违嘛,懂的都懂。 而且,连巡抚大人都能中饱私囊捞一笔,那凭什么他们这些下级的总兵就不行? 如此层层盘剥之下,乡勇本就是吕犹龙利用圣旨权力临时所募之兵,军饷待遇低于寻常绿营。又加之从军时日尚短,各镇总兵都在忙着如何上下紧吃,谁会去理会新兵的操练。 种种条件一叠加,顶在前锋的乡勇兵,全都是吃饭吃不饱,又疏于训练,甚至基本的战场常识,列阵什么的都不懂。 这些面对大炮都还紧紧贴在一起,没有上面大人们的命令就不会冲锋的乡勇兵们,仅仅只是挨了明军一轮炮击,便瞬间损失甚重。 看似只死了几百号人,却已然接近半成的伤亡率了。 古代经受过训练的正规军,都只能接受一成的伤亡率,这些毫无训练的乡勇兵,才一轮炮击,就伤亡逼近半成。 而且这半成还是密集贴在前面,容易受到明军火炮攻击的范围,那些列于前锋的乡勇兵全都真切的看到听到了身边的战友是怎么被反贼的大炮给打死的。 本来就吃不饱,又没有饷银的这些乡勇兵,一见死亡居然离自己这般近,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前锋直接当场崩溃。 无数乡勇兵扔掉手中兵器,发疯似的往四面八方逃去,边逃还边呼喊着:“反贼有炮,反贼有好生厉害的大炮,快逃命啊!” 后方那些没跑的乡勇兵根本不晓得啥情况,只听到前面好像有炮响,然后就是前排的弟兄开始逃命,一边逃还一边喊着什么“快逃命!?”。 逃命,为啥逃命?难不成是官军败了? 卧槽,那得赶紧跑,要不然给反贼逮住了,可是要丢命的。 于是乎,后排的乡勇兵也开始跑,并且边跑边喊着“官兵败了!官兵败了!”。 随着乡勇兵的大规模溃逃,那些后排的绿营兵本欲砍杀制止,可一听对方的喊话,竟是有些发懵。 官兵败了?啥时候败的,他们怎么不知道? 眼看溃兵越来越多,甚至开始冲击起了后方四镇绿营的军阵。 还在发懵的绿营兵,无一例外全都被大规模的溃兵撞倒在地,踩踏而死。还有些反应过来的,连忙挥刀砍杀周围溃兵,试图稳定局势。 更多聪明的,却是直接加入了溃兵的阵营。 大势已去。 这些溃兵越聚越多,清军的军阵也是愈发混乱,谣言的呼喊同样越来越离谱,甚至都变成了“巡抚大人被反贼杀了”。。 明军这边一轮炮击完毕,还在赶着时间装填火药炮弹,其中的火铳兵甚至都已准备好,要近距离齐射,然后与清狗搏杀了。 哪曾想却看到了这番颇为不正常,甚至是令人懵逼的景象。 这才一轮炮击,顶多也就让清军减员三百人而已,与其五万大军相比,简直就是九牛一毛。 拿着千里镜的朱怡炅同样一脸发懵,十分不理解。 这么……容易的吗? 清朝复刻版淝水之战? “快,给我杀!杀清狗,大明万胜!”朱怡炅沉默片刻,忽然反应了过来,卧槽,大好战机啊! 随着朱怡炅一拔刀,身后早已准备好的鼓手,直接鼓足了力气,敲响了身后的战鼓。 “大明万胜!大王万岁!” 两万明军听到鼓声的号令,没有丝毫迟疑,在各自军官的指挥下,朝着已然混乱不堪的清军军阵冲了过去。 第63章清军大败 没有任何的意外发生,前军乃至半部中军全部陷入大乱的福建清军面对冲杀而来的明军,别说组织反攻了,便是抵抗都没得抵抗。 明清两军甫一碰撞在一起,本就在混乱奔逃的清军,瞬间大溃。 无数清兵不是被明军无情砍杀,便是自相拥挤逃命之下,被不慎绊倒,然后再被上百慌不择路的清兵给活活踩踏成了一滩肉泥。 战场之上,每一刻都有人死去,这些人中有被明军砍杀的清兵,也有追杀不成被发狠的清兵反杀的明军士兵。 时间不断推移,战场的局势没有丝毫悬念,号称十万,气势汹汹的清军甚至连一次像样的冲锋都没发起,便已然兵败如山倒。 更有不少清兵崩溃之下,他们不敢招惹后方冲杀的明军,但却将屠刀挥向了同样逃命的友军。 清军好歹也有几万兵马,加上明军的两万,还有双方的辎重民夫,也差不多接近十万人马了。 如此多人的大混战,哪怕清军阵型已然溃败的不成样子,却因战场上人员实在太多,竟一时间还未完全溃散。 明军奋力砍杀之余,也在战场上不断招降纳叛。要不然,这般多的清军,总不可能一窝蜂全杀了吧! 就算明军有这个心,也没这个兵力,就是几万头猪,反抗起来,也能拱死不少人了。 “大人,趁现在快撤吧!” “是啊大人!这些明贼现在还未彻底凿穿我们的军阵,此时若不走,可就来不及了。” “大人,当断不断,必受其害。现在率部回惠安,或许还有机会与明贼再战啊!” …… 军阵后方大营,数名清军的总兵、副总兵等高级武将,簇拥着中间督战的吕犹龙,叽叽喳喳的劝说道。 说是劝说,吕犹龙又不是傻,岂能不明白,这些人不过就是见势不妙,想要尽快撤兵,好保住自己的标营亲信罢了。 至于其他绿营兵,乃至于那些募兵们的死活,关他们何事? 可恨啊可恨! 吕犹龙冷冷的看着身边这些四镇的总兵将校,心中已然是恨得牙痒痒。 若不是眼前这些人贪墨太甚,尽募一些滥竽充数之军。否则,他这好不容易集结起来的十万兵马,怎会败的如此之速。 甚至连与明贼堂堂正正打上一场的机会都没有。 吕犹龙几乎可以想象到,如此战报若是奏于御前,圣上得是何等的龙颜大怒。 届时,就算自己真平了这明贼,怕是也亡羊补牢,为时已晚了! 其实,这锅也不能全甩给别人,吕犹龙也不自己反思一下。若不是他上行下效,这四镇总兵胆子再大,也不会当着圣旨还有反贼肆虐的形势,如此贪墨募兵款项,滥竽充数。 再加之其作为巡抚,强行总揽了全省兵权,却消极怠战,又怎能奢望下面将士能打好仗? 连“明贼”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可见吕犹龙与麾下的各镇总兵对朱怡炅的态度,已然极大不同了。 至少,也不再是当做寻常反贼看待了。 “王道成,你这不通兵事的腐儒!!”吕犹龙忽地大呼一声,然后竟是当场晕厥了过去。 也甭管是真晕假晕,反正这锅是甩出去了,吕犹龙也没指望泉州知府王道成能活着。 周围的四镇总兵将校见罢,先是一愣,旋即反应过来,大呼:“不好了,巡抚大人晕过去了!” “快撤,快撤!” “明贼势大,速速撤兵,从长计议!” …… 一连串号令,四镇总兵带上了吕犹龙这位巡抚大人,率领各部标营亲兵,趁着明军还在战场上稳扎稳打,收拢残局之际,火速逃离了战场往东而去。 至于各镇的其余军队,则全部放弃。 此时不跑,怕是连命都没了。 随着清军四镇总兵率部往东遁逃,没多久便被明清大军察觉了。这不奇怪,这时代的战争,看得都是鼓声和主将军旗。 清军四镇总兵跑路的时候,可没人去扛着那杆军旗,只要有人稍微往后一看,就会发觉后方军阵已然空空如也,原本摇曳的巡抚大纛早就不知道倒哪里去了。 巡抚大纛一倒,战场上的清兵终于彻底崩溃,又听明军大呼招降,大部分清兵和辎重民夫都选择了跪地投降。 仅有少部分跑出了军阵,分散着到处奔逃。 明军也没有去追击这些逃走的残兵败师,一是兵力不够,光是押运这些俘虏都费力,二也是这些四散而逃的残兵至多就是土匪贼寇,根本构不成什么威胁,后面慢慢扫荡就是。 战事渐渐平息,此战明军以少胜多,斩获数千级,俘虏三万余人,自身损失仅仅数百,且半数只是伤兵。 从战果上来说,明军可谓是大获全胜,而且,损失了如此多的兵力,整个福建的绿营基本算是废了。 虽然那四镇总兵带上了各自的标营及时逃离了战场,但标营一共才多少。 而且一开始为了维持局势,四镇总兵几乎将标营的一半都派了上去。这最终于乱战中能收拢的,四个加起来,也不过三千多人,加上徐左柱的骑营,也才堪堪五千而已。 清军这波属实是亏麻了,接下来,以闽省仅存的兵力,吕犹龙根本无力抵挡来自朱怡炅和明军的进攻。 除非从浙江以及广东调兵,吕犹龙有便宜之权,从浙江调兵问题不大,浙江巡抚朱轼不敢不配合,可浙江的兵力实际上比福建还烂。 不说闽浙二省,就是整个江南,都已经接近三十年没打过仗了。 这也是为何福建绿营能败的这般惨,要是福建水师,人家好歹是穷山恶水来的募兵,又时常与东南海盗搏杀,至少有些战斗力。 而其他的绿营……打个林俊这等没啥经验的农民军,还能凭借装备训练的优势,加上主将带头。 如今碰上了明军,明军那可是天天操练,这操练强度比之任何一支古代军队,都算得上是降维打击了。 再加上战斗经验的差距,装备倒是差距不大,可清军这边却摊上了吕犹龙这位大聪明文官统帅,强行以文统武,纸上谈兵。 又有贪墨募兵款项,上行下效,种种因素加持下,这能打赢,反而才成了怪事。 可笑康熙人老了,这政治上却也变得优柔寡断,先前不喜吕犹龙,故意不给其权力,致使福建局势糜烂。 后面又想亡羊补牢,却又多加催促,逼迫吕犹龙强行出兵,至此再无挽回余地。 第64章大势已成 泉州之战中仓皇败逃的清军,这时正沿着泉州府到惠安县之间的官道缓慢行军,除却徐左柱带领的骑营外,仅有总兵一级的清军将领,以及贵为福建巡抚的吕犹龙有着马骑。 整支大军,包括那些骑营兵将,几乎人均垂头丧气,倒不是因为泉州战败打击了士气,单纯就是给饿的。 之前泉州之战,清军败的既惨又快,快到骑营都没机会出场,四镇总兵仅有时间收拢麾下部分标营。 其余的,别说普通的绿营军队了,就是辎重粮草也没时间带,甚至连纵火焚烧的功夫都没有。 这惠安县距离泉州府城可是不近,且中间道路又不是一马平川,就算全走官道,骑营也得走上个两天左右。 仅靠士卒身上携带的粮食,实际上压根就走不到惠安县。 之所以能撑到现在,全靠着清军一路上不断劫掠沿途村庄百姓,吕犹龙这个巡抚出于大局考虑,对此视而不见。 好说歹说,才算是维持到了现在。 纵使如此,也是人人饿得两眼发昏,就连巡抚吕犹龙亦是无精打采。他自然是饿不着的,纯粹是天天糙粮给他吃的。 就连骑营的那些西南马,也因为长期没有麦饼大豆等粮食补充而掉膘掉的厉害。 行至一处山坳口。 “大人,过了这处山口,前面再走十五里就到惠安县了。”说话的却是吕犹龙身旁的新任抚标千总郝伯康。 “嗯。”吕犹龙点点头,强打起精神,正要停下来说两句鼓舞下士气。 嘭的一声巨响。 不,这是炮响!? 吕犹龙瞬间惊醒,下一秒,一发炮弹直接在吕犹龙左前方大约二十米的距离砸了个巨坑,大片尘土碎石飞扬。 这下,不仅是吕犹龙,那些清军将校,还有离得比较近的前排清兵也都恍然惊觉。 反应最快的却是骑营千总徐左柱,只见其策马大喝:“敌袭!敌袭!” 随着徐左柱的策马呼喊,这支如同行尸走肉般的清军败兵,立刻便动了起来 好歹也是作为标营的精锐清军,纵使心慌饥饿,也还是因为一发打偏的炮弹而陷入混乱。 反而在各自将校的命令下,开始列阵准备迎敌。 “他娘的,是谁先开的炮?开了就算了,还特么的打歪了!”不远处,正在山道两旁隐蔽处埋伏的郑定瑞,顿时大骂道。 不过,这时候骂人也没有了,都已经暴露了。 粗略估算了一下眼前清军的人数,郑定瑞心中有了计较,当即拔出腰刀,指着前方下达了命令:“全军给我冲,敢于反抗者,一律格杀勿论!” “冲啊!杀清狗!” “大明万胜!朱大王万岁!” “上啊,抢赏钱喽!” “上去赚银子,别让那些明人抢先了!” …… 一声令下,山道两侧埋伏的明军,还有两千番兵尽皆朝着山下冲刺而去。 尤其是那两千番兵,为了能抢到赏钱,一个个哇哇叫着,竟是跑的比明军还要快。 山下的清军虽已列阵防备,但见到数千如狼似虎的明军冲杀下山。尤其领头的还个个凶神恶煞,杀气十足,看自己的眼神就好似看着一头头猎物一般。 不少清兵只是几个眼神交汇之间,竟是当场吓破了胆。他们是标营没错,但也只是平时吃得好,装备操练也更精细一些,还杀过一些山贼流寇什么的。 但真的战场经验,与普通绿营兵一样,根本没什么区别。 再加之,如今又是大败之下跟着主将仓皇逃窜,还饿了这般多时日,精神压力可谓是非常之大。 眼看好不容易要逃出生天了,却是突然遭遇了反贼的埋伏,还一下就是好几千凶神恶煞的反贼。 不少人本就高度紧绷的精神终于再也顶不住,先是那两千番兵冲杀下山,只是与列阵清军甫一碰撞。 这支纯粹由各镇标营组成,号称福建绿营最精锐的战力,几乎是一触即溃。 单单两千台弯的归化番兵,就将人数超过其一倍的清军杀得大溃,无数清兵脱下自己的铠甲,抛掉了手中的兵器四散奔逃。 还有更多,则是放下武器,选择了跪地求饶。 毕竟,先前明军在泉州之战里,就曾说过“跪地投降者免死”之类的话。 只可惜,这波将清军打穿的却是明军阵营里的“外籍雇佣兵”,这些番兵土人可不管什么跪地投降,他们只要这些清人的脑袋去跟朱大王换来银子食盐等物资。 “为何……为何这里也会有明贼?”此刻的吕犹龙骑在马背上,双手无意识的攥着僵绳,口中呢喃道。 就在这时,忽然前方一支骑兵出现,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冲向了那些正在清军阵线中不断冲杀,撕裂的明军番兵。 仅仅一轮冲杀,就将那些猝不及防,甚至还蹲在地上割清兵脑袋的明军番兵们给冲散开来,直接带走了数十名番兵的性命。 吕犹龙见此情景,眼中瞬间恢复神采,有转机,还有机会。 “快,给我反……” 反攻的攻字还未说出口,就听“嘭嘭嘭”好多声炸响连续不断。 那些因为冲杀番兵而速度慢下来的骑营,突然间从中爆炸开来,一个接一个,火光烟雾弥漫,马腿和人腿到处乱飞。 吕犹龙一脸惊愕,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见到无数黑色不明物体又是往那些没被炸到,只是受惊之下正在奋力压制座下战马的骑营兵将中飞落。 嘭嘭嘭…… 如同大炮一样,连续不断的火光和爆炸声,其中夹杂着战马的嘶鸣声还有骑营将士的惨叫声。 更是有一匹战马于密集的爆炸中,当场飞出三米多高,又重重摔落。正巧砸在了一个爆炸中苟活,仅仅断了一条胳膊,而不断翻滚惨叫的骑营士卒的身上。 吕犹龙已然被眼前一幕给惊呆了,这绝对不是大炮,这到底是什么? 难不成,明贼当真有所谓的妖法太祖天雷相助?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若是如此,那我大清…… “啊!!!” 吕犹龙惨嚎一声,连番的刺激还有适才的大起大落,急火攻心之下,一口老血当场喷出。 然后,便整个人从马背上直挺挺的摔了下来,随即不省人事。 山谷中战场上,战斗仍在继续。 在清军骑营被郑定瑞带来的天雷营一波突袭,近乎全军覆灭的情况下,靠着绝对的兵力还有士气优势,后续的战斗几乎没有任何悬念。 山谷中的清军全军覆没,四镇总兵一个不剩,全都没有死战尽忠,果断都选贼了投降。 对了,那位吕犹龙亲自任命的抚标千总,同样也没有要给大清尽忠效死的打算,同样果断投降。 甚至于,其还帮着郑定瑞指认了气急吐血,昏迷不醒的福建巡抚吕犹龙。 至于徐左柱,尸体早就炸成了碎片,认都认不出来的那种。 此战,除却番兵被清军的骑营冲杀之下,有所损失以外,明军的损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当郑定瑞将战报发回泉州府的时候,朱怡炅难得开了波庆功宴。 此战一过,明军大势成矣。 第65章不敢死的知府 康熙六十年,十月下。 福建巡抚吕犹龙率领的福建绿营军主力于泉州之战中全军覆没,就连其本人也被早已埋伏好的明军第一镇和番兵营所阻截俘获。 整个福建至此,再无任何能够抵挡明军兵锋的官兵力量。 对了,还有福州将军黄秉钺所部的三千两百兵驻防八旗。就这么点人马,光是郑定瑞所部的第一镇,就能轻松拿捏。 至于外省的清军,算上消息的来回传递和调令,加上筹备粮草和集结兵力。哪怕临近的浙江,没有两个月时间都打不住。 战后,明军一如既往,将三万绿营降兵全部进行了打散重编。又裁汰其中老弱残兵,仅保留精壮兵力。 花了大约五天时间,才彻底整编完毕。 明军在泉州府的总兵力,也瞬间从四万扩张到了六万之巨。 原来的七个镇,直接扩编为十一个镇,带上赖池的部众,一共十二个镇,总兵力破六万。 若是算上泉州府招募的那些新兵,还有留守台弯府的厢兵部队,朱怡炅已然可以不要脸的号称拥兵十万了。 从兵力上而言,如今的朱怡炅显然不再是当初弹指可灭,亦或是至多明郑的格局了。 现在的朱怡炅,不说与清廷争雄天下,至少称霸一方,已是勉勉强强了。 而清廷要想短时间内消灭朱怡炅还有他的大明,也是完全不可能办到的事了。 完成了对军队的整编后,朱怡炅没有再继续磨蹭,福建清军都被打掉了,那这泉州城也没有存在下去的必要了。 “传令下去,即刻攻城,今晚孤就要在这泉州府城里过夜!”朱怡炅一声令下。 “诺!” 杨恭陈福寿刘国基,还有赖池四人先后应命。 剩下的王宗谈,还有其余四人新晋提拔的指挥使,也连忙拱手称是。 命令通过各级军官指挥系统,层层传递下去,泉州城外的明军也随之迅速动了起来。 城头上,本来还颇为懒散的那些差役兵丁,顿时被外头明军的动静给惊动。 “这帮反贼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动起来了?”一个叫陈三路的差役满脸惊恐的趴在城头上,看着城外数里那嘈乱中列阵集结的明军大营。 其他几个离得近的差役也是一样,尽皆趴着城头,面带惊惶。 哪怕离得远,他们也能看清,数里外的明军大营里,无数身着红衣的明军士兵开始列阵。 同时又有数门个头奇大的红衣大炮在数个明军炮手,以及刀盾手的保护下,开始朝着泉州府城这边快速推进。 这是要攻城的节奏啊! 实际上,不仅仅是这帮差役们,其他那些被强征的豪绅护院,民夫百姓,同样也注意到了城外明军的异动。 一时间,整个城头都炸开了锅。 几天前的泉州大战,虽然泉州城这边并未参战,但当时,所有人可是都在城头上看得明明白白。 就连知府同知这些上面的大人们,也是难得登上了城头。准备好好观摩一番巡抚大人麾下的官兵如何大发神威,将城外的这些反贼悉数剿灭。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巡抚大人麾下的十万官兵大军,直接被反贼大军杀得片甲不留,整个战场都给杀得是血流成河(过分脑补)。 知府大人更是给当场吓得晕厥在了城头上,若不是旁边的差役及时扶住,怕不是这位知府老爷还得摔上一跤。 自那之后,泉州城从上到下,所有人都明白,这府城是守不住了。 短短五天时间,这泉州城里的大户豪绅们都已经准备好随时迎接大明王师入城了。而府城官衙的那些大人们,虽然急的团团转,却是什么也做不了。 就连知府王道成,也是每日穿好了官服,就这么端坐在衙门里头。 任凭城内人心如何混乱浮躁,也全然不顾。 今日,等待了五天光景,明军却是终于按捺不住了。 数里地的路程,明军掩护着二十门红衣大炮,没消片刻就抵达了有效射程距离。 炮手们随即轻车熟路的开始往炮里装填火药和弹子。 朱怡炅骑着一匹白马,整个人居于中军,周围是一行御营持节而立,看着就威风凛凛。 正要拿出千里镜习惯性的观察一下泉州城头的动向,忽地就见前方不远处,泉州城的城门竟是缓缓打开。 朱怡炅面不改色,看着从城门里快步走出的一行人。 已然在大军中,准备指挥攻城的杨恭等明军将领见此,脸上忽现一抹可惜。 那一行人走的极快快,队伍里还有一人举着一杆大大的白旗。 来至明军阵前,也不管谁是做主的,为首之人穿着清廷大官服饰,直接跪地高呼:“泉州同知,携泉州通判,及麾下属官,特来请降!” 说罢,还双手一捧托盘,托盘里是一方锦盒,还有一叠册子。 锦盒里装的是官印,册子则是泉州府大小官吏的黄册。 负责阻截的那个明军军官见势,也不敢将其放进去,连忙命人先看住这些人,随即亲自带人前往禀报。 又是过了不知多久…… 朱怡炅以大明监国的身份,亲自于大军阵前亲切接待了这位主动投诚的泉州同知,还有那位泉州通判。 然后,便果断下令大军先锋营入城,待到先锋营完全接管了城墙防御,又见那面十二角日月旗稳稳插在了泉州城楼上。 明军大部这才先后快速入城,整个泉州城仿若一座空城一般,街道两旁一个百姓摊贩都没有。 这些百姓,有的是被那些想要投诚的大户豪绅给驱赶了,有的则是自己躲在了家中。 毕竟,这入城的可是反贼啊! 官兵让他们害怕,反贼当然也不会例外。 或许,等到大明在此统治个一两年光景,这种情况就会好上一些。 有着泉州同知和泉州通判这两位大佬的主动配合,明军接管泉州城的过程,堪称格外的顺利,别说是抵抗了,就是城里的混乱都没怎么发生。 仅仅只有部分贫民窟地区,发生了一些小规模动荡,但也只是一些想要趁火打劫的蠢货。 在明军火速出兵镇压下,这点动荡自然也是半点风波也没掀起来。 彼时。 泉州知府衙门,已是空无一人。 “想不到,终究还是用上了。”王道成一身从四品知府官服,苦笑的看着桌案上的三件物事。 一瓶毒药,一把锋利的宝剑,还有一条白绫,这是王道成给自己选的自杀法子。 王道成先看了眼毒药,这玩意据药材铺老板吹嘘是什么天下第一奇毒,实际就是砒霜。 吃了肯定能死,但貌似非常痛苦,而且死的也不够快。 王道成摇了摇头,又看向那把宝剑……这么锋利,怕是很疼啊! 好吧!貌似只能选白绫了。 王道成似是下定了决心,伸手将三尺白绫抓起,又抬头看了看北方。 “皇上,奴才尽力了。都怪那白痴竖子吕犹龙,不通兵事,白白葬送了十万大军……”王道成骂着骂着,竟是掉出了眼泪,倒不是恨的,纯粹是怕的。 他是真的怕死,也不想死啊! 可是,他王道成是汉八旗出身,通俗点来说就是皇上的包衣奴才。 他要是都不殉城,反而被反贼抓住了,那他在北京享福的家人亲眷,有一个算一个,全得完蛋。 想到这里,王道成已是泪流满面,心中带着极度的恐惧,颤颤巍巍的要将手中白绫挂上房梁。 却挂了几次都没能挂上去,最后咬着牙狠心一扔,总算是扔了过去。 王道成踩着板凳,连续抬了几次脚,都不敢往上走。 就在这时,衙门外忽地响起阵阵喧哗,王道成心头一紧,连忙用力踩起板凳,要将脖子挂上去。 却一个不小心,脚踩空了,整个人都摔在了地上。 还没来及爬起来。 砰的一声,房门被从外面踹了开来,还是之前安溪县的那位明军排长。 这次他学聪明了,一见屋内趴着一个清狗官员,看那官服,貌似还是大鱼。 脸色顿时一喜,大喝道:“给我抓住他,别让他自尽!” 七八个明军士兵,一拥而上,直接将准备去拿案上毒药的王道成当场摁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看着面前,满眼都是看猎物眼神的反贼,王道成悲愤之余,心头居然难得冒出一丝轻松。 终于不用死了。 第66章十一月 泉州府知府王道成为明军生擒,也宣示着泉州城彻底并入大明统治。 再加上郑定瑞所部新下的惠安县,泉州府大部已完全纳入明军实控。 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在那些商贩逃兵添油加醋式的不断传播下。 不仅仅是福建各州府,乃至于周边数省,也是渐渐开始变得暗流涌动了起来。 那些隐藏于各省暗处的力量,有志之士,或者干脆就是野心家们,全都从泉州之战看到了清廷那脆弱的冰山一角。 几十年都没打过仗的朝廷官兵……或许也没想象中那般可怕了。 康熙六十年的十月末,原本纷乱的北方局势渐渐平息。 如同四阿哥胤禛的谋臣戴铎推测的那样,康熙虽已年老,却也没骤然在这时做出那等容易引起北方乱局的荒唐事出来。 大清的抚远大将军,十四阿哥,固山贝子爱新觉罗胤禵奉诏回京以后,除却日常朝觐康熙皇帝,顺带又得了颇多赏赐外,却是再未有任何大的动作。 康熙不仅未透出半点要册立其为储君的意思,就连其爵位也还是维持不变,仅仅只是赏赐了大批金银器物便算是作罢。 甚至于,还将那些急不可耐想要站队下注,即请求册立储君的奏折全给驳了回去。 这下,那些原本以为康熙是有意要册立胤禵为储的文武大臣,皆是有些犯了迷糊。 不过,他们犯起了迷糊,胤禛这边却是长长的松了口气。 “多亏先生算无遗策,及时提醒,若不然,本王或许还真要一步走错,满盘皆输啊!” “王爷过谦了,臣也只是尽了臣子的分内之责而已。若王爷不是伯乐,就算臣如孔明在世,怕也得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戴铎连忙拱手自谦道。 “先生言重!”胤禛微微一笑,对于戴铎那恰到好处的马屁,倒是颇为受用。 “既如此,那便依先生之言,本王且看天时了……” 大明永和元年,十一月初。 朱怡炅正式下旨,迁都泉州府城,并以原来的知府衙门为临时行宫。 至于俘虏的泉州知府王道成,还有福建巡抚吕犹龙,朱怡炅甚至连接见都没有接见,仅仅只是吩咐下去严加看管,不得令其自尽。 现在这两位,对朱怡炅还有大明的意义,已然是可有可无了,至多就是一个政治宣传。 若是泉州之战爆发前,这两人主动投诚,哪怕是被俘虏抓获,或许朱怡炅还会很高兴。 可是现在,泉州之战,福建清军绿营不仅全军覆没,还败的那般快,快的甚至有点草率,直接让朱怡炅还有大明这边的军官看清了清军,至少是南方清军的外强中干。 几十年都没打过仗的军队,还有何战力可言? 这时的泉州知府衙门,大明临时行宫,同样也是大明目前于福建的军事政治中心。 “启禀监国,目前我军于降兵的整编工作已基本完成,若是再加上先前募集的新兵,现有新军兵力已至六万余人。” 杨恭于客厅,拱手侃侃而谈道:“除去徐指挥使的第三镇要坐镇厦门和海澄县,不得擅动,可调动的兵马也有五万大军。再加上泉州府士绅于我大明的鼎力支持,粮草兵甲皆已齐备,可随时发兵光复福建全省之地。” 听到杨恭所言,在场另外九人与会的明军将领,尽皆赞同的点头。 就连之前城下之议,隐隐受派系裹挟,与杨恭结仇的陈福寿,亦是如此。 毕竟,眼下福建清军已然团灭,仅剩下区区三千多人的驻防八旗,还有各州府的那点老弱残兵,加起来都不够明军一个镇打的。 这还不赶紧抓住机会,还在等什么? 吞并了福建,不仅大明的地盘可以扩大,这些在座的将领,也能捞到不少军功。 包括新降的那五位降将,也能借此收复家乡,不至于被朝廷……哦不,是清狗要挟家眷。 可谓是一举多得! 陈福寿见朱怡炅不讲话,还以为是朱怡炅犹豫不决,连忙也帮腔劝说道:“监国,杨指挥使所言甚是,眼下伪清于福建的驻防兵力已然尽数败于我大明之手。接下来无论是各州府自行募兵练军,还是从浙江广东方面调兵,起码也需要两个月的时间。且,就算他们真敢来,在我大明兵锋之下,不过是悉数化为齑粉而已!” “禀监国,陈指挥使和杨指挥使所言极是!此时确是全取福建的大好时机啊!” “臣附议!” “臣亦附议!” …… 有了杨恭陈福寿二人带头,在场众人尽皆出列附和。 就连赖池同样也是起身,跟着大伙一起拱手请命。 “嗯,既如此……” 坐在上首的朱怡炅听罢,也没有优柔寡断,随即下令道:“杨恭,郑定瑞何在。” “臣在!” 杨恭和郑定瑞同时应声上前。 朱怡炅说:“杨恭,孤现在命你为北路军统帅,郑定瑞为副帅。你二人携本部军马,会同新军第七镇、第八镇、第九镇和第十镇,总计三万大军。从速袭取兴化府,并以此为踏板,司机收复首府福州。” “遵旨!” 杨恭郑定瑞两人再次先后应命。 “陈福寿、刘国基、赖池,还有凌应齐(十一镇)。” “臣在!”四人连忙上前。 朱怡炅再次下令:“孤命尔四人,率领本部大军两万,南下与徐进所部第三镇会合。就以徐进为南路军统帅,陈福寿刘国基为左右先锋,攻略漳州府,务必在两个月内切断广东至福建的通路!” “得令!” 没能得到攻打首府福州的大功劳,陈福寿虽有些遗憾,但却并未在此刻有什么异议。 毕竟,真要论起资历来,别说杨恭了,就算是徐进,功劳资历还有战场经验,哪一项拎出来,都能吊打他陈福寿。 监国任命杨恭为北路军统帅,徐进为南路军统帅,实际也没什么毛病,无非就是维持先前的任命罢了。 朱怡炅想了想,又补充道:“对了,还有这募兵练军,不仅不可搁置放缓,还要加大力度。而且,这练兵的过程,也可适当安排新兵参与清剿先前泉州之战逃散的溃兵,以及各地山贼匪患什么的……” 诸将对此自然无甚意见,全都拱手称是。 兵力越多,明军自然也越强大。 处理完了军务,接下来便是民政了。 杨恭等武将退下,原泉州同知,现任泉州知府,带着一大票文官前来汇报工作。 基本都是泉州新下以后,一些政治上的琐事,还有各大士绅豪族的示好和表忠。 对于主动示好的士绅豪族,朱怡炅自然也不会赶尽杀绝。 虽然他很眼馋对方的家产土地,但创业初期,自然是一切能团结的力量都要团结,如此方为长久之道。 对这些人好一顿安抚,朱怡炅又下令,让泉州知府动用官方力量,尽可能的去召集一下位于泉州府的海商们。 现在泉州已下,那厦门的海运系统也是时候该开起来了。 有了厦门这个港口,就让康掌柜一人来回跑,还只贩运樟脑,着实太亏了,而且效率也低。 得想法子扩大一下海商的规模了,同时还得开拓一下沿海的商路。 康掌柜只有日本的航路,没有其它路子。这东南亚可是也有许多好东西,甚至那里殖民者的火炮技术也可以想法子弄来用用。 而且,不仅是军事海贸,民间海贸也很重要。 毕竟,论什么最赚钱,那肯定是对外贸易了。 目前大明的财政经济,实际上就是畸形的,基本全靠借(抢)和抄。 这压根不是什么长久之计,也不利于大明立足天下。 一个正统的政权,可不能像强盗土匪一样,得有自己的一套内部系统。 明末的闯王李自成一开始之所以屡战屡败,除却打不过的原因,还有就是他没有一套完备的内部系统,从军事到财政。 后面又骤然发迹,同样也是在于,李自成于陕西扎根,并尝试性的建立起了这套系统。 现在,朱怡炅也得在福建把这套班子打起来。 好在,他只需要照着台弯大本营抄,只略微改动一下就行了。 对了,说到台弯,泉州府新下的同时,朱怡炅也从吴外手上得到了台弯那边的奏报。 好家伙,就在他率领大军,渡海击厦不过月余,台弯那边居然有人造反了。 根据王礼等人汇报的详情,似乎是因为大明这边过度借粮,让那些地方上的乡绅大户感到了不满。 毕竟,大明现下班子已然不像从前,下面人完成朝廷政令的同时,吃点回扣也是很正常的。 再加之明军第四镇都是新兵,主力一走就是个把月。而第四镇得到的命令就是到处剿匪,弹压地方,按那些山贼们的想法,这就是朝廷破坏了游戏规则。 加上山贼里头又有先前清军的溃兵加入,战力或许没增加多少,但信心却是直接拉满。 这下又碰上明军第四镇主动踩线,主力出走,而部分乡绅大户对明军早已积怨已久。 各方因素混合在一起,二者一拍即合。 于是乎,这帮山贼匪寇和地主乡绅的组合就这么草率的起兵反了。 并且,由于猝不及防,加上叛军聚众甚多,还真把第四镇打了个措手不及。 被埋伏之下,第四镇被杀得大溃,损兵上千,余部分散逃入府城以及两县据守。 好在叛军本身组成复杂,战力参差,又令出多头,连续攻打府城数日,都难以破之,甚至自身还发生了分歧。 当然,最让朱怡炅惊讶的是,最后收拾残局的,竟然是被他故意留在澎湖驻守的辅国公黄殿和李勇二人。 这二人得到台弯那边的求援信报以后,便立马率领本部一半的兵马,渡海回台。 然后趁着叛军发生分歧,又连攻数日,军心俱疲之下,忽然发动突袭,里应外合之下,一战尽灭上万叛军。 当场阵斩叛军首脑,俘虏甚众。 整场叛乱从开始到结束,不过历时七日,堪称迅速。 看着手中这份从台弯发来的奏报,朱怡炅不禁叹息一声。 想不到,当初为了激励这些人好好打仗,就给他们封了超规格的爵位。 后头害怕尾大不掉,顺带掌握权力,便刻意压制这些义军里的老人。 却不想,到头来出了事,居然还是这些老人帮他收拾了残局。 看来,对于这些曾经义军里的老将,也不可再一味压制了。 毕竟,这可都是他朱大王的坚定拥护者。 还有,关于大明的财政吏治,也得重视起来了,否则,未来此等乱事只会越来越多。 这一点,在奏报上,王礼也有专门提出,在问询如何处理叛乱者的同时,也指出了借粮之策的种种弊病。 还主动请罪,表明自己身为臣子,居然没能为王上分忧,实乃大罪。 朱怡炅对此,思忖片刻,只批示了一句“从速处决!”,又盖上了自己的监国王印。 对于叛乱者,那肯定不能姑息,否则,只会让人产生侥幸心理,后续便会越来越多。 而关于新的财政策略,朱怡炅其实已有腹稿,只待福州一下,福建大局定了的时候,就可以推行看看了。 处理完台弯那边来的奏报,时间已至晚上饭点。 朱怡炅边吃着晚膳,边拾起案上一封信件,这却是吴阿兰与他的家书。 虽然人家如今贵为监国王后,但终究还是个新婚燕尔的小媳妇,几月未见,自然甚是思念。 说起来,吴外今早把信件给朱怡炅的时候,看他的眼神明显有着不对,有复杂,甚至还有一丝幽怨。 朱怡炅微微一笑,亲手将家书上的火漆打开…… 第67章建制 永和元年,十一月初五。 明军正式发兵五万,分南北二路。 北路军以杨恭为主帅,郑定瑞为副帅,携本部明军一万,清军降兵整编的正兵两万。 又征发民夫两万,给饱饭吃,用以押运粮草辎重。总计出动五万人,对外则号称十万大军北伐福州。 南路军则由陈福寿四将统帅,并乘坐水师战船渡海南下海澄县,与徐进部会合,图谋漳州府。 至于朱怡炅这个大明监国,则难得没有再御驾亲征。 当然,这不是因为朱怡炅懈怠了,而是实在没有什么御驾亲征的必要。 整个福建的清军主力都在泉州之战里打空了,现在各州府基本等同于是不设防的状态,也就首府福州还有个三千多驻防八旗在戍守。 对了,记得没错的话,这个驻防八旗目前正处于哗变的边缘。如果没有朱怡炅来的话,大概明年就会因为上级喝兵血的问题,而大规模哗变。 就连八旗都这待遇,那些绿营战力低下其实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所以,接下来明军只需一路平推过去就行了,朱怡炅御不御驾都一样。 而且,朱怡炅作为大明监国,手头上除了打仗以外,要管的事务可是多得很。 眼下,大明虽只拿下了泉州一府之地,但实际上,福建其他各州府什么时候拿下,也就是时间问题而已。 这福建若下,那各种管理和建制的问题,就得提上日程了。 毕竟,如今的大明说到底,只是从台弯一府之地发展而来的,各项政治系统都还介于一种地方官府到割据政权的阶段。 朱怡炅与其说是大明监国,倒不如说更像是一位清廷的道台大人,手下直辖的官员,最高也就知府一级。 这样可不行啊! 虽然他现在还不是皇帝,但监国的意思与皇帝基本差不多,这手下不能说中枢齐聚,至少六部要员得有。 要不然,不仅说出去不好听,而且也不利于后期的行政工作。 随着大明的地盘越来越大,这事务肯定也会越发繁杂,尤其是当南北路军大获全胜,这福建基本也就算是下了。 拥有一省之地,还是江南腹心福建省的大明,从实际上已然是小小的撼动了清王朝的根基。 这时候,不论是为了后期争霸,还是面子问题,这内阁中枢都得搭起来。各项建制不说与清廷一样,至少也得能跟它分庭抗礼才行。 如此,天下之人才不会看轻他朱怡炅,看轻大明,认为大明不过就是一帮流寇建立的草台班子。 朱怡炅以大明监国的身份坐镇泉州府城,一面总揽泉州大小事,一面则正式下旨迁都。 不再是先前那般潦草,而是正式意义上的迁都,不仅自己这个监国要在泉州城,而且还要把台弯那边的行政班子也搬过来。 朱怡炅已然想好了,自己这边手头上不但武将没几个,文臣同样也是奇缺。 这内阁中枢若要建起来,总不能空着吧! 那么能用的人不多,实际上也就王礼梁文煊这些台弯府的老人们了。 至于能力方面,只是处理一下福建的行政琐事,王礼他们肯定是没问题的。而且还有个秘书处用来兜底,问题不大。 最重要的是,台弯那边的文臣班子,忠心绝对可靠。 而泉州府这些新降的,可就不一定了。 为啥不用秘书处的人? 当然是因为年轻了,华夏五千年,无论何时都讲究资历。能力先不论,若朱怡炅贸然提拔这些秘书处的年轻人为内阁大佬。 别说文臣了,就连杨恭这些武将怕是也得担忧。 再说,这些秘书处的年轻士子,不过是当初强行收拢台弯大族之心的。 其能力大部分只能说是一般,就连朱怡炅的秘书处,也就那个秘书首席稍微好点。 就算要他们上,做的也未必比王礼他们好,甚至可能因为经验不足,还容易闹出乱子。 朱怡炅先是下诏,令王礼梁文煊二人带着麾下的属官,坐船前来泉州府御前听用。家眷什么的也可以带来,也可以留在台弯。 而台弯知府,则由王礼自行推荐人选担任,只需来时将名单报于自己即可。 除却正式的诏书,朱怡炅又专程回了一封家书,要留在台弯的王后吴阿兰也收拾一番,前来泉州府。 吴阿兰挂念他,他同样也挂念人家。 毕竟,这可是他两世为人的第一个妻子……大概率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而且,这泉州府,朱怡炅也确实有着将其作为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大明临时首都的想法。 把王后接过来,便昭示着他朱怡炅这个大明监国,要在福建乃至于南方彻底扎根的决心。 且先不提朱怡炅这边在泉州府每日为迁都而忙活的不可开交,但说杨恭率领着麾下的大明北路军沿路北上。 虽是正常行军速度,还携带了数十门红衣大炮还有粮草辎重。 可其兵锋未至,兴化府上至知府县令,下至士绅豪族,便已知晓了十万明军来袭的噩耗。 随即,整个兴化府瞬间陷入一片惊惶大乱。 作为与泉州府接壤,甚至还是巡抚大人亲命作为兴泉战场后勤补给线的州府。 他们同样也是知晓泉州之战消息最快的人。 巡抚十万大军打反贼两万,都全军覆没,甚至还一点还手之力都无。 眼下,不过寥寥数百留守的老弱病残,还都在府城。 这要他们拿头去抵挡十万明贼啊? 这是要当场殉国的节奏啊! …… 永和元年,十一月初九。 明军北路军跨过兴泉边境,进抵仙游县。 没有遇到任何抵抗,杨恭率领大军渡河抵至县城,所见只有一片破败不堪。 这里本就是先前清军与林俊部厮杀的战场,又被吕犹龙作为大军补给点,早就没多少百姓在此了。 如今得知巡抚的大军全军覆没,这里仅剩的那点老弱残兵自然是能跑的都跑了。 杨恭白得了一座县城,哪怕只是一座空城,但也不可放着不管。 杨恭迅速在此驻军布防,一面搭建起从泉州到兴化的补给线,一面又四处收拢流民百姓,同时奏报泉州府,请求朝廷派遣新任县令来此。 大约逗留了两日。 刚好是古代版的双十一,杨恭再次尽起大军,直接沿河东下,打算快速攻取兴化府城。 兴化府只是一个小府,下辖不过一府两县,比台弯府都小,其中的莆田县还是附郭县。 明军号称十万大军东下来攻,靠着水路的便利和迅速,不过一天时间,前锋军便抵达兴化府城。 前锋部队还未来及摆开阵势进攻,莆田县令便直接从城头一跃而下,竟是当场摔死了。 县令一死,剩下人哪还敢顽抗,都无需明军动手劝降,那些守城的清军残兵,立马开城献降。 等到杨恭郑定瑞他们到达时,就只得到莆田县令跳城,兴化知府服毒自尽,同知不知所踪的消息,大概率是趁乱跑了。 好家伙,又是一仗为打,直接白得一个府城加一个县。 只可惜,明军动作不够快,主要的大官不是死了就是跑了。 不过还好,不费一兵一卒,兴化府便到手了。 如此,明军接下来只需一路平推,把福州打下来,那整个福建的大势便算是定下了。 杨恭对此自是开怀,几乎前脚刚下船,后脚就开始写捷报,准备发回泉州府报给朱监国知晓。 福建若下,那监国还有大明,也算是真正在南方扎根了。 这割据一方,甚至划江而治,已然不再是痴人说梦了。 第68章邬思道 永和元年,十一月十三。 轻而易举拿下兴化府的明军,迅速在此建立起了行政班子。随即水陆并进,东出福清,北渡海坛。 海坛岛作为海坛镇驻地,海坛镇全军大部归于明军,余部尽皆覆灭,早已成了空岛。 明军水师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拿下了海坛岛,直接从沿海威胁福州府。 而明军陆师更不用多说,尤其那些由清军转来的大明新军,一个个全都好似打了鸡血一般,如狼似虎。 短短两日,便连下渔溪,宏路驿二镇。 顷刻之际,上万明军兵围福清县,根本不给福州府的清廷官员丝毫喘息的时间。 得说,不愧是在首府当县令的,论起骨气和能力……还不如兴化府的知县呢。 明军攻入兴化府,那是上到知县,下到知府,一个不剩全自杀了。 这福清县令倒是深谙中国古话,一见到城外乌压压一片…… 为何是乌压压一片?这没办法,明军兵力扩张太快,没那么多红衣服,就只在胳膊上绑了红布作为区分,颇有一番元末红巾军的味道。 明军甚至连围三缺一的传统阵势都没摆开,福清县令便当场开城献降了,属实也是一代俊杰了。 实际上,这也不能全怪这位福清县令,整个福建的兵力都被巡抚一波送了。 可以说,现在福州府仅存的兵力,就只有那三千多驻防八旗了。 关键是,福州将军黄秉钺因为怕死,所以又根本不愿意把手上的八旗拿出去拼,就连分批驻防周围县镇也不愿意,全军都龟缩在福州城。 这样一搞,除了三班衙役,屁人没有的福清县,拿个锤子抵挡上万反贼来攻啊! 光是最传统的蚁附攻城,估摸着半天都不用,福清县就得崩。 而福清县令虽然也是异地为官,但人家却是带着家眷的,跟台弯府的王礼等人一样。 投降反贼什么的,虽然有点膈应,还有点赌的成分,但哪有自己和家眷小命重要。 真要学兴化府那边的同僚们,来个殉城自尽。 朝廷那边也顶多就给个追谥赏赐什么的,有什么用? 让远房亲戚来继承吗? 哦对了,要是他真的全家死在了福清县,估摸着连赏赐钱都省了。朝廷什么尿性,他这个从京师外放的县官是一清二楚。 属实也算是弄巧成拙了,至于他是不是这般想的,那就天晓得了。 不过,不管如何,那些一仗没打,白捡破城功劳的明军将领还是很高兴的。 福清县这边,明军高高兴兴入城休整,仅仅距离福清县不到四十公里,换算行军脚程,也就两到三天功夫的福州城,却是已然乱成了一锅粥。 上到左右布政使,下到底层官僚胥吏,乃至城中富户豪族,尽皆一片惊惶错愕。 虽然在泉州之战的结果传至福州城的时候,这帮人就已有所预料。可只要事情还没发生,那人总会抱有那么一丝侥幸。 觉着,明贼或许不会着急来打福州城呢。 几十万大军的大战(夸大到面目全非了),明贼再厉害,也就是一帮子流寇反贼起来的,总会有所损失。 所谓上兵伐谋,按兵书所云,这时候明贼应该会着急舔舐伤口,而不是迅速发兵才对。 甚至于,这伙人还十分默契的达成了一致,消息才刚送到福州城。福建的二把手,即左右布政便立马联名上奏,优先将战败的责任全部二一添作五,推到了巡抚吕犹龙还有已故提督穆廷拭的身上。 总之,这留驻福州城的诸位大人们是没错的,就算有错也得全摘出去。 可笑这帮官员当初借着剿贼的名义,上行下效,疯狂盘剥各州府百姓时,可曾想过今日。 若不是他们那般肆意搜刮民脂民膏,致使福建乱象四起,也不会有吕犹龙这么个不通军事的书生巡抚亲率大军,然后在泉州之战里一朝丧尽。 甚至于,吕犹龙当初决议出兵之时,这些人上至左右布政,下至豪族士绅,无不吹嘘巡抚大人英明果决,又说反贼不过秋后蚂蚱,待到巡抚大军一至,必定闻风丧胆。 哪曾想过,会是现在这么个结果。 且不提福州城里因为明军来袭,如何众生百态,但说城内,位于外城区西北角的一处偏僻院落。 “爷,都打听清楚了,外头都说明贼已经下了兴化府,现在不说外城了,内城都乱了,到处都在忙活着逃命呢!”一身着灰衣的青衣家奴,对着屋内一人恭敬回禀。 仔细一瞧,这人却是数月前,在总督府里给还是闽浙总督的满保出过主意的那位瘸腿师爷。 此刻,这位瘸腿师爷坐在屋内,两腿倒与常人并无不同,听着眼前家奴的回禀,只是悠哉的端起茶盏,抿了一小口:“明贼?呵呵……那官衙呢?官衙的大人们怎么说?” 青衣家奴连忙说道:“官府倒是张贴了告示,让大伙儿都别怕。不过大家伙权当这是屁话呢,就连官府里头的几位大人,貌似都在安排家眷离开府城的……” 这家奴跟了瘸腿师爷有些日子,倒是晓得自家老爷想问什么。 这瘸腿师爷听罢,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敲击着桌案,似在沉思。 那青衣家奴见罢,有些忍不住问着:“爷,咱是不是也该收拾一下,跟着大伙儿一块走?” “为何要走?” “自然是明贼……” 瘸腿师爷瞬间哈哈大笑:“来贵啊!你都说了人家是明贼,那为何老爷我要走呢?” 来贵闻言,一时有些没听明白。 瘸腿师爷却是没有再与其解释,言多必失,很多事情自己明白就行。 从反贼到明贼,看似只是一字之差,代表的意义却是天差地别。这意味着官府,至少是福建官府,已然对付不了这伙台弯来的明贼了。 而且,能被福州上下称呼为明贼,也意味着这些明贼不是如同那大反贼林俊,亦或是天地会之流。 这帮明贼是真正的造反者,而不是那种单纯官逼民反,随后不断流窜,没有任何目的的流寇。 这不仅对朝廷和官府而言,是个坏消息,同样对他邬思道也意义非凡。 是的,这位瘸腿的绍兴师爷,曾经总督府的客卿幕僚,正是康乾时期鼎鼎大名的邬思道。甚至还一度在小说戏文里被神化,让其代替了原本戴铎的身份,就连李卫也甘为其下。 实际上,邬思道这时别说做雍正的幕僚了,就连北方都还没去过。 这时候的邬思道,仅仅只是无数绍兴师爷(幕僚群体的统称)的一员,为了生计,顺带积累银子准备科考,而到处给官府当客卿幕僚,出谋划策。 直至参加了雍正年间的登基恩科,邬思道再次落榜,这才彻底放弃科举,转而跑到北方,先后辗转数家,最后被田文镜聘请,为其出谋划策。 这时候,雍正才算注意到有这么个人物。 毕竟,田文镜什么水平,雍正能不清楚,略一调查,就晓得了邬思道这位有才的幕僚。 于是乎,就在某封奏折批复里,为安抚田文镜,顺带显示自己不拘一格的爱才之心,顺带问了一句“邬先生可好?”。 邬思道真正封神的操作,还是在隆科多这个“雍正舅舅”如日中天之时,让田文镜上奏弹劾隆科多,还是论死的那种。 如此,才让雍正真正注意到了邬思道的经世之才。 而现下,明军在福建大打出手,以邬思道的眼光,哪还能看不出,这明贼已有势大难治之祸。 邬思道一声叹息:“天意啊!” “爷这是?” 邬思道摇摇头:“无妨!来贵啊!” “爷您说。” “去,多多采买一些米面肉菜备上,接下来咱们可是还得继续在这福州城里住上些日子……” 来贵有些惊讶:“啊?爷,我们不跑了?” 邬思道一点头:“对,不跑了。爷却要看看,这明贼到底是个什么路数?” 第69章无敌的八旗天兵 “杨帅,前方就是福州城了!” 福州城外数里的明军大营,第八镇指挥使王宗谈伸手指向前方城墙说道。 “嗯。” 一旁的杨恭点点头,抬起千里镜仔细观察了起来。 啧,不愧是福建首府,这福州的城墙,确实比泉州府的要更像那么一回事,至少从表面看,城高墙厚是名副其实了。 至于成色如何,还得用大炮打上几炮看看。 将目光置于城楼,不少或三三两两驻防,或成队巡逻,都是装备精良的福州八旗。 看来,此战不太好打呀! 不过还好他早有准备,回头看了一眼一道出来视察敌情的郑定瑞:“郑指挥使,东西准备的如何了?” 郑定瑞点点头:“二十口棺材已全部准备妥当,挖掘人员也已就位。” “很好!” 杨恭收起手中千里镜,下达了命令,“王指挥使,本帅令你率本部军马,即刻开始攻城,不得有误!” “得令!”王宗谈立马拱手应命。 随着王宗谈下去传令,原本还算安静的明军大营,立刻变得嘈杂纷乱了起来。 无数身穿清军兵服,仅在胳膊上绑条红带子的光头红巾军,于大营前列阵集结,并带上了云梯、门板等各种攻城器械。 明军大营这边的嘈杂异动,也瞬间惊动了福州城头上那些负责守城的清军八旗。 这些于福建驻防多年的八旗军,操着一口子流利的闽南话,于城头上惊惶错愕道:“怎么回事?明贼怎么突然动起来了,莫不是打算要攻城?” “这还用问吗?云梯都抬出来了,不攻城难不成是为了好玩儿?” “那哥,现在咋办?” “你是不是傻?赶快通知将军啊!” “可是将军大人还在休息,要是吵醒了他,会不会怪罪我们?” “这时候还管什么怪不怪罪……” 然而,不用等这两个八旗兵争出什么结果,黄秉钺自己已然先醒了。 自从明军抵达福州城外,并开始安营扎寨,他就已经上了城头,然后便住在了城楼里,一方面方便指挥守城,另一方面,也是鼓舞军心士气。 适才不过是趁着午后,小憩了一会儿,这城外那么大动静,他岂会不知道。 来至城头,黄秉钺定睛一看,城外乌压压一片,起码几千号的明贼。 不对,这不是明贼,看他们的衣着服饰,分明都是自家绿营的式样,甚至连阵列步伐都大差不差。仅在手臂有条红巾带子,与大营里那些红色的明贼,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叛徒,逆贼!”黄秉钺咬牙切齿,他又不傻,只一看便明白了,这些前来攻城的明贼,一大半怕都是当初泉州之战葬送的那些个绿营军。 若不是黄秉钺没那个胆气,他是真想提着刀带兵冲出去,把这些投降了明贼的叛逆,通通杀光。 正当思绪间,明军第七镇却是迅速抵达了福州城下,然后,连护城河都没填,一队队的士卒扛着云梯门板,踩着护城桥就朝城墙冲了过来。 黄秉钺见状,连忙大呼:“快,挡住,给我挡住!弓箭手和鸟铳队呢?给我放箭!” 随着黄秉钺手忙脚乱的命令下达,明明明军还未登城,仅仅是几架云梯架在了城墙上,大批箭矢便稀稀拉拉的从城头落下。 那个命中率不能说低,只能说完全没有,明军只是把门板往头上一顶,就全部挡了下来。 甚至,由于射出的箭矢太过无力,连门板都没洞穿,那些箭矢不是被门板弹开,就是直接落在了地上。 至于鸟铳队,更不用多言,那一条条烧火棍,响是都响了,弹子射在哪儿了,那就只有天晓得了。 “废物,都是废物!”黄秉钺虽然早知福州八旗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已不堪一用,却不想,会如此。 城下,正指挥大军的王宗谈见到这一幕,顿时信心倍增,连忙抓住时机,下令先锋营强登。 那些原本在清军阵营还是唯唯诺诺,不堪一战的士卒们,得到命令,此刻全都化身地狱恶鬼一般,口里叼着腰刀,就沿着云梯往上快速攀爬。 这些士兵变化这般大,倒不全是因为明军的高军饷待遇,而是看到了这些曾经号称满万不可敌的八旗天兵的无能。 这一场攻城战,甫一开始,掩盖在八旗身上的那层遮羞布,就被黄秉钺这个福州将军,毫不犹豫的扯了下来。 满万不可敌的八旗天兵就这? 那还怕个卵子,并杆子上啊! 要能砍死一个,这辈子都有的吹了。 明军第七镇先锋营的士卒们,一个个好似打了鸡血一般,于云梯上快速攀爬。 城楼上,纵使黄秉钺拼尽全力,连骂带踹,甚至亲自弯弓搭箭……然后射歪了。 毕竟当了这么些年福州将军,肚子都快能当宰相了,还有个屁的武艺。 这下,城头八旗本就不高的士气,彻底跌入谷底。 很快,第一个明军双手按着城墙的石砖,稍微一用力,就爬上了城头。 周围的八旗兵看着这个冲上来的明贼,一个个全都吓傻了。 可这个明军却不管他们如何,看着眼前这些曾经高高在上,身上的甲胄华丽到花哨的八旗兵。 这个明军露出一丝狞笑,随即毫不犹豫,一刀朝着一名瘦子的脖颈(ng)砍下。 巨大的力量直接让刀口入肉三分,大动脉被砍断,大片鲜血直接喷出,溅了这个明军一脸,配合上其脸上的狞笑,宛如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周围的八旗兵全都脸色突变,眼里满是惊恐。还是其中一个身材矮小的颇为勇敢,脸上一发狠,大呼道:“他只有一个人,大伙儿上,砍死他。” 众人被其一喊,回过神来,随即抽刀子就砍了上去。 这个明军虽然气势上胜过这些人,但终究寡不敌众,很快就被乱刀砍杀。 唯一让其欣慰的,就是围攻的那五个八旗兵,又死了一个,伤了两人,死的那个正好是那个勇敢的矮子。 刀砍出头鸟,这个道理那个明军还是懂的。 活下来的四人,看着地上明贼血肉模糊的尸体,先前好不容易鼓起的胆气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一个明贼就这般难杀,城外可是有着十万明贼,他们还守个屁…… 当啷啷~ 两声刀口坠地发出的声响,竟是那两个受伤的八旗兵扔了兵器,直接跑了,还一边跑,一边脱身上的盔甲。 作为伤兵,要是继续打下去,他们活下来的概率,只会比自己的同僚们更低,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这两人跑了,另外两人呆愣片刻,也回过神来,连忙跟着一起跑。 八旗天兵,满万不可敌。 听着霸气,高高在上,实际上,他们过得日子与那些绿营里的汉兵没啥不一样。 甚至于,他们的八旗将军黄秉钺,贪的还更严重。 若按历史,再过俩三月,这些福州八旗就会因为盘剥太过,忍无可忍之下,发动兵变,甚至惊动了康熙皇帝。 现在,无非也就是提前了两三个月而已。 连饭都快吃不上了,还玩什么命啊! 这两个临阵脱逃的八旗逃兵甚至还很聪明,一边跑一边还大喊:“福州城破了,明贼冲进来了!大家快跑啊!” 这一声声呼喊,很快就惊动了城楼上的黄秉钺,他顿时拔出腰刀,大喝道:“谁!谁在到处妖言惑众,动摇军心!” 然而,没人理睬他,因为整个城头都乱了。 虽然不少人都晓得这是有人在造谣,明贼登城的兵力到现在也不到百人,怎么可能就城破了? 可这又有什么关系? 整个福州八旗,从上到下,大部分基本上都不想守城卖命。 就平时的那点饷银和口粮,能朝天放两枪,就算他们对得起皇上了。 还卖命,我呸! 一时间,原本只是两人的呼喊,演变成了整个城楼的大混乱。 原本还在城楼与登城的明贼厮杀的八旗军,顿时全都一窝蜂的撤了,还没撤的,那都是被登城明军给缠住的。 短短片刻间,整个城楼的福州八旗军便兵败如山倒。 黄秉钺看着城头上不是在逃跑,就是在被明贼砍杀的八旗军兵,心中顿时一片悲凉。 作为福州将军,福州八旗的战力低下,他自然比任何人都清楚,也正是因此,他才会下令收缩兵力,固守福州城,以期能守住。 却不想,这些八旗兵烂的比他想象中还要严重。 这也难怪,就连他这个福州将军都在带头大贪特贪,那底下的将领还能有什么好货色? 想到这,黄秉钺顿觉后悔不已。 当然,他不是后悔自己当初为何要贪,而是后悔为何自己要来这福州做这个八旗将军。 若是早知这福建有这么厉害一反贼,他说什么也不会来福建这边。 然而,此时后悔已然来不及了。 别说城下的王宗谈了,就是明军大营那边的杨恭也察觉到了城头的异动。 这下,却是连备用方案,当年国姓爷的棺材炸城术都省了。 数万明军直接拔营起寨,准备一举拿下福州城。 “将军快走吧!明贼冲上来了,现在收拢大军,我等还可退守内城……”说话的是黄秉钺的副将,见到城头大势已去,连忙劝谏黄秉钺收拢残兵继续退守内城。 至于投降? 怎么投降,别人能投,唯他们不能投,因为打他们的是明贼,而他们,是八旗。 黄秉钺听罢,恨恨看了一眼不断涌上城头的明军,其中甚至还有红衣明军:“走!” 说罢,在副将还有亲兵的护卫下,迅速下了城头,同时收拢残兵,往内城区快速退去。 整个福州外城的城头,没人注意到福州将军黄秉钺带兵跑了,就算注意了也无甚关系。 外城的大势已不可逆,不过是时间问题还有抓俘虏罢了。 第70章称霸一方 “爷……爷,八旗老爷们败了,明贼……明贼进城了。” 一个打探消息回来的家奴气喘吁吁的对着府中的老爷汇报道。 这位先前心存侥幸没有逃离的府城豪绅脸色一白,随即挥手喝道:“快,快把大门给我堵上,还有,吩咐下去,金银酒肉也都给老爷抬上来。” “是!” 周围的管事家奴听了,连忙慌乱的就下去准备。 虽然传言里,那些明贼似乎并非只知屠杀破坏的流寇,但这里可是省城,论富庶绝对是福建第一。 万一要是传言有误,亦或是这伙明贼凶性大发,那不就完犊子了。 当然,若实在顶不住的话,这位豪绅老爷同样也做好了破财消灾的准备,现在他只希望这明贼的胃口不要那么大。 至于与民秋毫无犯……那是扯淡,这时候哪有什么军队可以与民秋毫无犯的? 与这位府城豪绅同样想法,还有不少人,这些有的是没来及跑的,有的是舍不得家财的,更多则是同样抱有侥幸心理的。 眼见官府的八旗天兵一天都没顶住,这么快就破城了,一个个都是迅速做好了堵门,还有酒肉贿赂两手准备。 甚至就连黄秉钺率领残兵退往罗城,罗城的大户豪绅同样也都做起了喜迎大明王师的准备。 没人认为黄秉钺能顶住明贼的后续进攻,外城都守不住,还想守罗城? 开玩笑。 至于外城区的百姓,几乎家家户户都紧锁反门,就连那些路边摊贩也在明贼兵临城下的消息传入府城后,一个不剩全部收摊躲回了家里。 随着明军大举入城,原本寂静的街道两旁,不时传来小孩啼哭声,又迅速停止。 这些百姓捂着孩子的嘴,缩在屋里的角落,仅有部分人家的壮劳力透过门缝,往外偷偷瞧着街道上,那正快速行军的明军士兵。 由于朱怡炅先前的叮嘱,所以杨恭进城前便下达了帅令,大军入城以后禁止奸淫掳掠,违者斩立决。 甚至还专门从第一镇和第二镇军中抽调了两个营,负责监督巡查。 毕竟,朱怡炅和大明需要的是一个完整的福州,而不是残破的福州。 在第一镇和第二镇的老营组成的巡查队监督下,那些由原来的绿营清军转来的明军新军,虽然有些蠢蠢欲动,却终是不敢拿身家性命来开玩笑。 因为敢开玩笑的,真的都被这帮老营巡查队给当街砍了脑袋。 再者,明军的军饷抚恤虽然与清军差不多,却是都能实际发下的。 大清至今,开国已有上百年,边军不提,其余各省的地方驻军吃空饷和贪污的问题都极为严重,不仅仅是绿营,就连八旗驻军也不例外。 平素这些底层绿营兵的军饷能发下来十分之一,就算是上官大发善心了,颇有种梦回明末的意思。 至于抚恤,那是什么? 所以,对比现如今明军的军饷,简直可以说是神仙日子,而且除了军饷,还有额外的分田赏赐,这些底层士兵当真犯不着为了劫掠,把小命和以后的好日子给葬送了。 那些敢挑事的,也都是以前跋扈惯了的,一时没转过来,大部分新军还是非常识时务的。 也没花多长时间,在巡查队四处巡查,顺带张贴安民告示下,外城区的治安状况迅速稳定了下来。 外城的百姓们见到明贼似乎真的与民无犯,甚至还当街砍了几个犯事贼兵,额不,是官兵的脑袋。 原本恐惧害怕的心,也渐渐安定了下来,更是有大户豪绅,主动打开宅门,带着酒肉金银前来劳军。 对于这种,杨恭自然是来者不拒,一方面可以给大军敛财,一方面也能安抚这些府城豪绅的情绪,让他们明白,他们大明不是寻常的反贼流寇。 随着外城区被明军迅速掌控,龟缩至罗城的黄秉钺也是迎来了末路。 明军只是不紧不慢的对罗城重重包围,连围三阙一都懒得搞,直接堵住了罗城所有城门,然后便是让之前抓到的八旗兵俘虏轮番上去喊话劝降。 几乎半柱香时间都没用到,利涉、通津两门的八旗守军便自行打开了城门,引明军入内。 随着明军大举入城,那些退守罗城的八旗残兵也是彻底放弃了抵抗,多数都是毫不犹豫的放下武器,跪地求饶。少部分害怕明军屠杀,脱下盔甲躲入了民房。 黄秉钺趴在城头,看着不断从几个城门鱼贯而入的明军,目眦欲裂,刚要怒骂,却是感到胸口一痛。 回头一看,只见先前劝其退守内城的副将,一脸森冷的握着刀柄,刀身大半都已没入自己后心。 黄秉钺张了张嘴,却只觉喉中腥甜,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大人,下官想活,那便只有借大人的人头一用了。”言罢,这副将一把将长刀抽了出来。 温热的鲜血喷在副将的盔甲和脸上,这副将甚至还伸舌头舔了一口,随即便高举染血长刀,大喝道:“狗贼黄秉钺已死,弟兄们,随本官投降王师,一起博他一个锦绣前程……” “博你妈个逼啊!” 话音刚落,却是黄秉钺的亲兵头领趁这副将没有防备,一把将其砍翻在地。 然后,两波亲兵都反应了过来,紧接着便厮杀在了一起。 至于那被砍翻的副将,则是径直倒在了黄秉钺的尸体旁,他用自己身家性命证明了,不是所有人阵前反正,袭杀主将都能成功的。 哪怕是形势已然明朗的时候…… 从罗城被破,再到明军登上城楼,一面插上大明旗帜,一面搜索残敌,再到发觉黄秉钺和其副将尸首及幸存亲兵的时间,不过也就半个时辰左右。 当得知这位八旗天兵的将军黄秉钺和他的副将两人,竟然于阵前自相残杀,还“同归于尽”了,杨恭的脸上不由露出了一丝怪异的表情。 好吧!半年前的他似乎也是这么干的,只不过,他的前上司欧阳凯不得军心,所以他非常轻易就成功了。 闲话不多说,当日傍晚,明军基本扫清了罗城内所有躲藏的八旗残兵。战后经过清点,明军斩获总计九百余级,俘虏者约两千余众,而己方伤亡不过区区百余人,还都是王宗谈四人的新军部队。谁让他们见到昔日的八旗天兵,冲的最狠。 至于那些躲在了罗城里的清廷官员,除却官职最高的福建左布政于城破时上吊自尽,右布政脱去官服不知所踪外,剩下大部分,竟都愿意归降大明,其中就包括福州府的那两个附郭县令,侯官和闽县。 虽然没能抓住左右布政使这一级的大鱼,但剩下大部分愿降,杨恭还是来者不拒,全部接纳,并将奏报发回了泉州府。 如果说,明军割据台弯,在清廷眼里还只能算是地方叛乱的话,待到其攻破泉州,那便成了有些麻烦的明贼。 直到现在,连福州首府都失陷了,不说清廷中央,至少福建官员已然看出,这明贼……不,是明军,这明军已真正拥有了称霸一方的实力和底气。 那么,这时投降明军,似乎也不是不能让人接受。 甚至有不少郁郁不得志的野心家,也有些蠢蠢欲动起来,或许这时候搏一搏,还真有机会混个从龙之功,一飞冲天呢? 第71章摊丁入亩 永和元年的十一月在迁都与出征等事务下,过得却是极快,转眼间就已至下旬。 这一日,朱怡炅难得起晚了,早已于门外等候多时的宫女连忙进屋伺候洗漱。 洗漱完毕,王后吴阿兰亲自为其穿戴王袍,梳好发髻,随后携手一起前往食用早膳。 早膳并不奢侈,却很丰盛,皆是闽南一带的寻常早点小吃,还有热气腾腾的米粥佐食,喝上一碗足够在这即将入冬的季节浑身温暖。 用完了早食,朱怡炅又与吴阿兰说了会话,这才与之分别,随后去往前殿(厅)准备上早朝。 大明这边如今正值开创,没那样多规矩,上朝时间全看朱怡炅自己决定。当然,大多都会提前通知,不会忽然脑袋一热,就让下面文武立刻跑来。 来至前殿,那个老太监也跟着一起从台弯过来了。 身着王袍的朱怡炅往木制龙椅上一坐,老太监一声呼喊:“跪!” 早已在此等候多时的王礼等人随即单膝跪下,他们是前天才到的泉州城。 “山呼!” “万岁!” “山呼!” “万岁!” “再山呼!” “万万岁!” 三声山呼过后,老太监随即按照早已演练好的,与堂下的王礼众官齐声高呼:“监国万岁万岁万岁!” 朱怡炅全程面容严肃,待众人喊完,这才虚手一抬:“众卿平身!” 至此,方才礼毕。 大明的上朝虽不止这一次,但却只有今次最为正规,从喊话到群臣跪拜,便是先前的登基大殿,也是不遑多让。 当然,朱怡炅对比是无所谓了,这全是王礼给出的建言,说什么既然迁都了,那就得有点新气象,简单来说就是向天下人宣扬大明的正统性,改变自身明贼得尴尬地位。 有正当理由,朱怡炅自然不好拒绝,而且就是形式主义而已,并不会浪费什么,便放任王礼自行安排了。 礼毕,群臣起身,早朝正式开始。 这次早朝由于是临时召开,所以算上王礼他们,仅有十余人参加。 朝议开始前,朱怡炅当先下旨,表示王礼这个台弯知府治理台弯劳苦功高,故特拔其为文渊阁大学士。而梁文煊辅佐王礼治理台弯地方,亦功不可没,同样擢升为文华殿大学士。 至于内阁下面的六部,则命两人自行遴选可靠人才,再交由朱怡炅面审授职。 这两道诏书任命一下,王礼立时便愣住了。 虽然早知自己此次卸任台弯知府,前来泉州会有另外任命,不想,却是直接入阁了。 哪怕现在的大明依旧还很寒酸,可是这入阁了,就意味着真正进入了大明核心。 此后,只要大明能继续昌盛下去,那他王礼的地位只会愈发水涨船高。而且,这同样也代表着一份信任。 毕竟,投诚大明的官员那么多,何如监国只要他们入阁? 发懵片刻,王礼连忙跪地叩拜,高呼谢恩。 一旁,梁文煊亦是叩拜行礼。 而其余参与此次朝议的官员,虽面上毫无波动,心中却是已然有了计较。 看来,这两位新晋的“阁老”很受监国殿下信任啊! 既如此,不说上去巴结,至少也要好生注意,走动亲近一番了。 堂下群臣如何去想,朱怡炅自是不知道,也不在意。 中枢内部和六部的重建计划敲定,接下来便是正式朝议了。 此次朝议的主题就一项,大明税法。 对于这一点,王礼早有预料,因此并不意外。 大明目前的税法实际就两种,一个是抢,一个是放任自流。 前者是中央国库的主要收入,虽然被冠以借粮的名义,但实际上,懂的都懂。 而后者就更简单了,完全就是交给地方自由发挥,台弯那边甚至官府都不直接介入。 嗯……另类的“两税”法。 然而,这种“两税”法可不是啥东西,虽然短时间来钱快,但隐患也是颇大,最直观的例子就是台弯先前爆发的士绅叛乱。 若不是黄殿李勇他们及时援救,怕是现在朱怡炅的老家都给人抄了。 对这个议题,王礼早在来时的路上就已认真想过了。 这时朱怡炅发问,王礼旋即上前一步,开口说道:“回禀监国,关于税法,微臣以为既无方略,那何不行那清廷伪帝所颁之法?” “滋生人丁永不加赋?”朱怡炅眉头微挑。 “正是。” 滋生人丁永不加赋,乃是“千古一帝”康熙有感百姓疾苦,于康熙五十一年实行的新税制。 即以康熙五十年的丁银为准,以后不论人口再如何变化,亦不增不减。 这套税制看似对百姓有好处,可实际上,却是连五年都没挺住,就已趋近崩溃。 个中的原因有很多,其中最关键的,还是在于这套税制本身就有一个致命缺陷。 果不其然,朱怡炅还未说话。 梁文煊便先开口了:“启禀监国,微臣以为,王大学士所言实为不妥。” 朱怡炅问:“哦,有何不妥?” 梁文煊说:“这滋生人丁永不加赋虽是清廷在行税制,但其前提还是在于丁银造册,以为定制。可若是我大明现在便以此造册,永不加赋,那待到将来光复天下之时,又该如何来办?” 王礼淡定回驳:“只需每下一地,便重新造册,清查户籍即可。如此,还可便于我大明迅速控制地方。” 梁文煊又说:“可若是这般施为,岂非耗时耗力。再者,丁银多寡,又如何界定?若遇天灾,又该如何征收?” 王礼笑了笑,拱手说道:“回禀监国,此事却也简单。丁银之多寡,只需翻阅历年灾荒丰乐之年丁银总额及农收记录,从中勘定一个能够接受的丁银总额。” “并且还要兴建常平仓,如此,纵使灾祸之年,我大明亦可有济民之粮。至于耗时费力,这却也是必要手段,若真有省事之法,梁大学士尽可与某言之,某必洗耳恭听。” 王礼这个法子,若只局限于永不加赋,已然算是非常不错了。直接从历年的丁银和农收记录上着手,不说令所有人满意,至少也让大部分人能接受了。 再加上种种保险措施,基本也可以做到万无一失。 只是对此,朱怡炅依旧不甚满意,又看了眼梁文煊,和颜问道:“对王爱卿之法,梁爱卿可有要补充的?” 看着监国殿下和颜悦色的问自己,梁文煊受宠若惊的同时,也有些无奈。 从实际而言,滋生人丁永不加赋,的确算是目前最优的税制之法了,几乎完美的避免了地方自由发挥,破坏国家财政。 反正要他想,他是没什么好的办法了,至多也就是重复一下王礼的法子,对其进行一些补充。 好歹也是清廷中枢,集无数文臣大佬议定的税法,自然已是做到了在不干涉士绅官僚利益前提下的最好。 梁文煊沉默片刻,说道:“回禀监国,微臣无话可补!” 朱怡炅点点头:“既无话可说,那孤便说两句。王爱卿既不惜耗时费力之功,那何不来的更彻底一些?” “监国的意思是?”王礼眼皮一跳,心中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摊丁入亩,火耗归公,官绅一体纳粮……哦,还有,废除贱籍。” 第72章摊丁入亩下 摊丁入亩,火耗归公,废除贱籍。 不过十二字,却是直接于在场众人心里,引发了轩然大波。 历朝历代,朝廷税制虽然都在不断变动改革,从隋唐的租庸调,到前明的两税法,再到如今的滋生人丁永不加赋。本质上还是维持在地方丁银,即人头税的基本框架内。 就连王礼所提出的税法,也只是根据大明的实际情况,对永不加赋做出的补充,收的实际还是丁银,属于换汤不换药。 可这摊丁入亩就不一样了,明明大伙都还在遵循游戏规则,可你倒好,直接连桌子都给掀了,这怎么能行? 王礼和梁文煊这两位新晋阁老还皱着眉,未曾开口。 在场朝臣里,官职第三高的泉州知府贾文昭却是忍不住了,急忙上前一步,开口说道:“启奏监国,微臣以为,此法万万不可啊!” 朱怡炅问:“有何不可?” 贾文昭说:“税法乃国朝大计,按户征银更是自古有之。若是骤然废除,改为按田计银,不提个中繁琐,只怕地方乡绅对此也会颇有微词。如此,岂非本末倒置,于国无益。” 朱怡炅说:“贾卿此言差矣,丁银虽是古制,但沿用至今,却早已成国朝大害。远的不提,便说前明吧!前明倾覆之祸,众卿以为是为何?” 啊?不是在说税制吗? 怎么又扯到前明了? 听到朱怡炅的问话,无论开口冲塔的贾文昭,还是王礼梁文煊这两位阁老,全都有些没跟上节奏,更不知该如何回答。 难不成,要说崇祯是昏君,大明朝堂全是奸臣,所以把大明给玩没了? 那不是扯淡吗? 虽然朱怡炅是碰瓷崇祯的,但好歹名义上崇祯算是他爷爷,那不管他们怎么回答,实际都有点在骂的意思。 只不过区别在于,前者是指着鼻子骂,后者则是指桑骂槐的去骂。 贾文昭低着头,不敢也不好开口,其余人同样也是是眼观鼻鼻观心,唯有王礼低下头的眼里目光灼灼。 他已经基本摸清了,监国殿下似乎真是铁了心,要搞摊丁入亩了。 既如此…… 眼见群臣都哑口无言,朱怡炅随即说道:“前明何有倾覆之厄?无非一条,官逼民反,为何官逼民反,唯民不聊生,为何民不聊生,皆因百姓无地可耕。” 短短三句话,在场文臣哪个不是官场人精,只稍微前后一联想,便明白了朱怡炅是何意思。 百姓既无地可耕,却又要承担巨额田赋丁银,如此,焉有不反之理。 再换至如今,监国殿下这是在告诉他们,这摊丁入亩是非行不可的。不然,即便大明重新光复天下,只怕还会重蹈前明之覆辙。 出于阶级利益,贾文昭还想开口,却是直接被王礼抢先一步:“监国所言税法,实乃大妙。只要此法能够推行成功,假以时日,福建必成我大明王霸之基。” 好家伙,这是直接表态了。 贾文昭顿时就愣住了,有些不可置信。 但王礼却看的很明白,如今的大明正值盛时,换句话说便是武德充沛,纵使监国当真要强推摊丁入亩。 其余各省不提,只福建一省,就绝无半点抵挡可能。 整个大明的军队系统皆是监国一手打造,只要监国一声令下,十万兵马可以为监国扫清一切障碍。 而且,这摊丁入亩看似严重动摇士绅根基,实则真正损失惨重的只有那些大地主,即所谓的缙绅。 对中小地主还有自耕农而言,不能说毫无影响,却也绝非什么难以接受。 别看大家都是地主,但实际上,除却这些掌握权力的缙绅阶级,其他下至贫民百姓,上至中小地主,皆是缙绅阶级的飞洒对象。 若新税法当真推行下去,少了飞洒的负担,不提底层的百姓负担会极大减轻,便是那些中小地主,同样也能缓解不少压力。 届时,这些中小地主非但不会反抗,反而还会大力拥护新税法。 而且,就算这些缙绅阶级被动摇了根基,只以江南缙绅的软弱程度而言,他们当真敢造反的几率也是微乎其微。 若不然,历史上雍正推行摊丁入亩,火耗归公,官绅一体纳粮,废除贱籍等,岂非早就搅的全国大乱了。 王礼率先表态了,梁文煊这个同样的阁老也不是蠢人,只略一思量,便也想明了其中关窍。 摊丁入亩,火耗归公,废除贱籍,官绅一体纳粮。 除却第一个确实有些骇人,后面仨实际也就那样,尤其官绅一体纳粮更是不值一提。 毕竟现在的大明本来就是开创,他们这些官员别说俸银了,就是家产都献了大半给监国,这官绅一体纳粮实际也就是说说。 而且,也正是在于如今大明正值开创,这时推行摊丁入亩,反而是阻力最小的时候,或者说,他们可以直接撕破脸。 泉州之战,福建清军全军覆没。至少在整个福建,大明若要强推新税法,不提毫无掣肘,就算有,监国的十万兵马也会将这些掣肘全部扫平。 而只要新税法能推行下去,就如王礼所言,福建立时便会成为大明的王霸之基。届时,明军完全可凭此,再度扩军十万。 二十万明军横扫,整个江南都将无可匹敌。 这就是战略思路的问题了,按部就班,循序渐进自然最好,可大明哪有那么多时间。 福建的战报只要一送到北京,清廷接下来必定会调集重兵对明军进行围剿。 不趁着现在爆兵,还跟这帮士绅地主玩过家家,那不是找死吗? 梁文煊想明,旋即也跟着拱手表态。 两位阁老重臣都表态支持了,贾文昭还有其余参与朝议的文官见罢,虽心中无奈,但也只得乖乖拱手表态。 眼见这帮文臣终于上道,朱怡炅总算露出了笑容。实际上,对这摊丁入亩,也非是他脑子一热才提出来的。 摊丁入亩,火耗归公,官绅一体纳粮,废除贱籍,这一系列政策改革,历史上也就一年以后,便逐渐开始了。 甚至于,康熙的滋生人丁永不加赋,就是摊丁入亩的开端,所以也有说法,说什么摊丁入亩早在康熙年就开始搞了云云。 而且,真要算起来,前明实际上也有搞过摊丁入亩。 是的,没错,就是大名鼎鼎的一条鞭法。一条鞭法不仅统一了税制,同样也尝试性的把税银从人头摊派到了田亩之中。 在一条鞭法推行的初期,短短十年间,大明就得以恢复大半元气,甚至有能力打三大征。 只可惜,一条鞭法终究只是对前明积重难返下的小修小补,张居正一死,立马便几近瘫痪,直至彻底崩溃。 既然雍正都可以一年以后推行摊丁入亩,为何他朱怡炅现在就不行? 理论上,他的阻力实际应该比雍正更小,因为雍正是在体制内搞,而他则完全不用顾忌。 而且,这么一套组合拳下来,大明不仅可以获得堪比借粮的税银,还能进一步完善中央财政。贱籍废除,民间劳力也可以进一步得到释放。劳力一多,人口流动起来,那福建的商业也就能发展起来了。 作为兵家不争之地的福建,说到底还是以商为主,尤其是海上丝绸之路,甚至还在后世成为了福建的两大文化遗产。 朱怡炅已经想好了,一面学雍正搞摊丁入亩那一套组合拳,另一面,康熙既然重启海禁,那他就开海禁,不仅如此,还要大肆扶持海贸。 福建相比起大地主,更多的还是大海商,摊丁入亩虽挖走了这些人在土地上的根基,但用其换来大明对海贸的扶持,那岂不是很划算。 所谓打一棒,给一个甜枣。 海贸有多赚钱,懂得都懂,当年郑芝龙甚至单靠这个,就撑起了隆武朝廷。 扶持海贸,不仅海商们能大赚,大明同样也能捞到比之田地赋税更高的财政收入,可谓是双赢。 要是这样都还有不满,甚至胆敢造反,那就是真的完全不可拉拢,那还留着作甚,早点弄死算球。 且,朱怡炅也想看看,自己这边把人雍正的路给走了,那到时雍正又该拿什么法子来收拾吏治腐烂,财政空虚的大清王朝呢? 呵呵。 第73章加急 泉州府城。 来往的贩夫走卒排着长队,从各处城门等候入城。 仁风门前,两名差役兵丁正在仔细核查过往商贩的路引文书。 有清一朝,各地百姓流动或是进城,那都是要有路引的,没有路引就进不得城。 现在虽然是大明了,但改革的方略还未敲定,所以一切还是照旧。 就在这时。 “驾!驾!” 忽有一骑由东而来,这骑兵一身绯红军服,背插一杆小旗。 “军情急报!闲人退让!” “军情急报!闲人退让!” …… 这骑兵连续呼喊数声,仁风门前的看门差役总算惊觉,随即连忙开始驱赶城门前那些正在排队的贩夫走卒。 眼前的骑兵他们虽然不认识,但只这个装束,在他们光荣成为大明差役的同时,上司就已跟他们讲过。 今后凡是遇着穿红衣,背上还插小旗的骑兵,甭管干什么的,一律放行。 否则,要是被对方纵马踩死,亦或是提刀砍杀,那就不要怪他们不给其收尸了。 一听这堪比威胁之言,这些个被迫跳槽的守门差役哪敢不从。 而那正策马飞驰的骑兵眼见城门前已然让出一条道路,当即也是将准备抽刀的手重新放下。 几乎连停都没停,便直接纵马掠过道路两旁惊惶的百姓贩夫,甚至都没理会点头哈腰的那两个差役,便一溜烟儿窜进了城。 然后便又是一阵呼喊“军情急报!闲人退让!”。 连带着一通鸡飞狗跳,待到声音逐渐远去,这两个差役才松口气,然后该干嘛干嘛。 反倒那些原先排队的贩夫百姓们,此刻却是统一开始八卦起来先前的那个明军骑兵到底是有何急报,要这般着急。 …… 泉州行宫这边。 虽然朱怡炅这个监国力排众议,敲定了摊丁入亩的税法改革,但个中的章程,还是需要下面臣子一同商讨议定。 经议,既要推行摊丁入亩,原有的丁银制度必须废除,各项税种也该如前明一条鞭法那样,统一合并起来。 如此,可避免摊丁入亩以后,地方官吏贪腐,仍以各种理由加派,破坏新税制。 而统一税种,废除丁银,摊丁入亩以后,这按田计税同样也要重新重新规划。 毕竟,田亩也是分劣田良田,三六九等的,这税额肯定不能全部一样。 目前暂定为沙碱地山地这类劣田为每亩开征一至三成,寻常耕田每亩二到四成,上好水田为每亩四成。 这听起来似乎很高,但比之如今的大清而言,大明却是免去了其余苛政杂税,无论中小地主还是下层百姓,身上的负担反而比从前要小。 至于田亩好坏区分,则还要靠清查隐田,丈量土地来算。 除此以外,还有火耗归公,废除贱籍,官绅一体纳粮。 废除贱籍和官绅一体纳粮倒是简单,硬要说起来,王礼他们当初彻底投诚以后为了支持大明壮大,本来就在给大明送钱纳粮。 只不过先前都是主动捐输,现在无非就是换个名头而已。 唯独一个火耗归公比较麻烦,历史上雍正是先将其归公,统一标椎化以后,又将归公的银子拿来给官员养廉,想借此控制官吏贪腐问题。 但后续发展如何……看看和珅就知道了。 对此,实际上完全无解,因为贪腐与否,本来就全靠官吏自觉。 姑且先这么着,推行看看,顺带再让吴外的锦衣卫盯着。 议定了几个大方向,朱怡炅又接着补充了一些细节,比如废除贱籍的同时,也可适当取消路引。 当然,不是完全取消,而是不再像原来那般严格限制,城市人口只能在城市,农村人口只能在农村。 要允许少地、无地还有农闲的百姓能够前往城镇做工,如此,既可增加百姓收入,还能进一步加强城镇人口流动,促进民间手工商业发展。 总之,以摊丁入亩为主,后面几个为辅,再补充些细节,一整套组合拳下去,足够朱怡炅去收拢广大中小地主还有底层百姓之心。 毕竟,这天下更多的还是中小地主及百姓,而且就算真正的大地主缙绅愿意站他这边,也会有尾大不掉之祸,于大明统治有害无益。 哦对了,还有厦门港的规划建设也得提上议程,由于清廷这几年大搞海禁,至少福建海商是被折腾的够呛。 只要他这边不仅放开海禁,还大力扶持海贸,那还愁得不到福建海商们的支持? 这时,行宫外边。 之前那个于城中策马奔驰的明军骑兵来至大门口,下了马便要往里闯。 一个看门的明军士兵正欲阻拦,却是直接被一旁眼疾手快的同僚给拉住。 待到那个骑兵走了,这才骂道:“你小子不要命了,那可是二百里加急,你敢拦着,人家砍了你都没人管的。” 二百里加急,是目前大明专用于军情传递的骑兵种,一旗代表二百里,每加一旗就依次往上加。只不过,目前大明的地盘至多也就用到四百里而已。 这看门士兵被一通喝骂,连忙把脖子一缩,心头一阵后怕。 且说那个二百里加急骑兵在背后一杆急字令旗下,于府衙行宫一路畅行无阻。 没消片刻,就在御营指挥使张阿山的带领下来至朝议大殿(堂)。 报!军情急报!” 这骑兵单膝跪地,说着从怀里取出一封火漆书信,呈递上前。 朱怡炅亲身上前,撕开火漆一看,脸上的表情由严肃变为激动:“福州……不,是孤的大明福州府,终于拿下了!” 话音刚落,堂下王礼便拱手近前说道:“臣为监国贺,眼下福州既下,福建全省光复已是指日可待!” 王礼这边说完,其他人也是反应了过来。 众人山呼:“臣等为监国贺!” 包括贾文昭在内,无人不面上带笑。毕竟,这福州一下,福建全省不说传檄而定,那也差不多了。 只要福建一下,那大明这艘贼船,也便愈发稳固了。甚至于,他们这些个为保小命,被迫上了贼船的降官,还真有那么点从龙的可能。 想到这里,先前由于朱监国要搞摊丁入亩带来的郁闷,也似消去了大半。 第74章称帝 “监国容禀,如今福京既复,何不乘此大势登基称帝,以应天下之心。”贾文昭激动之余,又见朱怡炅这个监国也高兴,竟是脑袋一热,当场拍了一个天大的马屁。 不,他这已不算是拍马屁,而是当真这般想的。 福京,实际就是指福州,南明时期,隆武帝在此登极,赐福州京号福京,升其为天兴府。 只可惜,从杨恭传回的捷报中称,原有的隆武皇宫早已被清廷捣毁拆建,改为布政使衙门。 贾文昭这一开口,其余人等皆是脸色一滞,旋即豁然开悟。 王礼反应迅速,做不了第一个吃螃蟹的,那他就当第二人,要是再慢点,怕是连汤水都捞不着一口了。 “微臣恭请监国早登大宝,以彰我大明煌煌天命。”王礼连面子都顾不上了,直接跪伏在地,口中山呼。 眼见阁老都如此了,其他人也是回过味来,连忙齐刷刷跪了一地,就连只是带着传信骑兵进来的御营指挥使张阿山也不例外。 众人跪地,齐声山呼。 “请监国即皇帝位!” “请监国即皇帝位!” “请监国即皇帝位!” 连呼三声,算是在走三请三让的流程。 朱怡炅一甩手,说道:“列位卿家都起来吧!孤明白尔等之忠心,只是眼下时机不对,这称帝之事,还是容后再议吧!” 说罢,又跟着补充道:“孤不是再与卿等走什么三请三辞的流程,这二请就免了吧!” 这话一出,王礼和梁文煊两人才到嘴边的话,又紧接咽了回去。 两人互视一眼,这才拱手起身:“微臣谨遵监国谕!” 两位大佬起身了,以贾文昭为代表的泉州官吏,虽略觉可惜,却也没再多言。 朱怡炅见此,心中同样也有无奈,他倒不是对称帝不能接受。 毕竟,人都穿越到这个时代了,那就要适应这个时代的规则。而且,他都做了快半年的监国大王了,早都适应了。 之所以不应下,确实是因为时机不对。眼下,大明虽也算是一方诸侯了,但说白了,福建全省都还没定,至多就是控制了福州和厦门这一片。 现在着急称帝,不仅没什么实质性的好处,同样还会给人一种草台班子的既视感。 就算真要做皇帝,那也得等到扛住了未来清廷的反扑,亦或是一举略得江浙地区,哪怕只有一半。 王礼起身以后,斟酌片刻又说道:“监国容禀,而今福京既下,这迁都之议……” 这意思,便是既然暂不称帝,那这迁都还要不要迁。 原先,明军打下了泉州之战,夺下泉州大半,朱怡炅是下旨要迁都于此的,甚至本人也都先搬来了知府衙门。 后续的,包括从台弯大本营转移多余的厢兵亢官,帮助大明在泉州府扎根什么,也都是迁都的一部分。 现在,这些还要不要继续,亦或是改动一下,从迁都泉州改为福州。 毕竟,这福州可是福建首府,无论财富还是人口,都是福建第一,比这泉州府强了不是一星半点。 朱怡炅摇头:“原来怎么来还是怎么来吧!若是再行改动,只会徒耗钱粮民力,于国无益。还有这福京也不必再叫了,我大明又非定都于此,这般更名,只会害了当地百姓,还是继续称之福州吧!” 王礼听罢,随即拱手拍了个熟练的马屁:“监国爱民如子,便是古之圣皇,也不过如此!” 对此,朱怡炅倒是不置可否,他定都泉州府,除却不想过度累民外,还有便是要吃这厦门港的红利。 这厦门港不说全据福建,至少也是将福建大定之下,要开起来的。 厦门港只要一开,按照历史记载,那绝对是赚钱如流水,如此财赋重镇,自然得在天子脚下看着才放心。 本来还有个泉州港也是福建财赋重镇,只可惜,随着明末清初,泥沙沉积之下,昔日的泉州大港逐渐沦为浅水港,海船那是想都不要想。 摊丁入亩的新税法议定,又闻福州光复的好消息,朱怡炅难得在午后下朝,宴请群臣一起共食午膳。 吃饭的地方自然还是知府衙门这个简陋行宫,菜肴算不上奢华,却也丰盛,上的也都是闽南地区的特色美食。 什么姜母鸭、蚵仔煎、五香肉卷、烧肉粽等等。 在场众人虽然有的不是福建籍,但也在福建为官多年,早就吃惯了闽菜。 而且,这可是监国赐宴,体现的那可是圣眷,便是让他们干啃白面馒头,那他们也能吃的香甜。 午膳用的时间并不久,此番虽是赐宴,但该懂的规矩还是要懂,在监国面前刷个脸,再随便用点就行了,要真在那儿吃饱喝足,那就是真牛逼了。 用过午膳,这些得了圣眷的官员各自心满意足的回到衙门处理政务。王礼梁文煊二人作为新晋阁老,任务最重,既要遴选六部官员名单,又要负责接下来新税法推行的前期准备工作。 就连朱怡炅这个监国也没闲着,同样去往自己的御书房,开始批阅由秘书处整理呈递的奏疏公文。 后续的几天,泉州府上下风平浪静。 哦,倒也不是完全无事发生。 首先,福州府那边朱怡炅发去了圣旨,令杨恭在福州先暂行驻扎,配合新任知府尽快恢复福州秩序。并以征檄并用的手段,力图在今年年末前,不说拿下全闽,至少也要让福建大部归于明军掌控。 同时,黄殿和李勇这两位复国元勋此番也来到泉州。 虽然黄殿由于爵位太高(辅国公),先前被朱怡炅有意雪藏,但台弯叛乱之后,朱怡炅又改变了原来的想法,或许,这些老牌勋贵也并非无甚大用。 朱怡炅先是好生安抚了一番来至泉州的黄殿和李勇,随即便以两人率军平叛有功,特擢升黄殿为大明新军第十三镇指挥使,李勇为副使。 这第十三镇,乃是在泉州本地募兵建立,基础的练兵建制早已完成,就差任命一个指挥使了。 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既然决定不再雪藏,那自然就要大用。 如今,算上第十三镇,加上赖池还有张岳的番兵,明军总兵力已至七万余众,再算上台弯那边的厢兵,朱怡炅已然可以号称有强兵十万了。 兵力膨胀至此,原来的镇指挥使官职已是有些低了。 单说此番杨恭和徐进,这两个南北路军主帅,以镇指挥使的职位统帅数万大军,已是有些掣肘。 朱怡炅已经想好了,等到明军基本控制了福建,就正式组建军级作战单位。 至于正式官职,则直接照搬某兔的军长,称呼上则既可称呼军长,也可称呼将军。 而军级的兵力规模,便定为五个镇,加一个辎重部队,专司保护和押运粮草军械。 如此一套下来,配合大明的新税法,加之迁都泉州,这大明的军政系统便算是彻底稳固和正规化了。 大明也将从原来的造反集团,开始正式向正统王朝过渡度。 随着朱怡炅这边各种任命圣旨不断下发,行政机器高速运转。远在福州的杨恭得到圣旨,同样也动了起来。 一面调兵遣将,一面又往四方州府发布招降檄文。 短短数日,福宁建宁还有延平三府,不少边镇忍受不了压力和恐慌,易帜而降。 明军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兵锋成功渗入三府辖境。 第76章福建一统上 民脂民膏。 尔俸尔禄。 上天难欺。 下民易虐。 这十六字真言,可谓是将这时的福宁府演绎的淋漓尽致。 正当福宁府大小官吏争分夺秒,疯狂盘剥搜刮民脂民财,顺带……募兵抗明的时候,聚于罗源县的明军同样也未闲着。 十二月初五,罗源县明军集结完毕,总兵力达一万五千人。 杨恭直接亲领大军,北上跨越两府边界,直取宁德县。 “县尊,明贼杀来了!” 明军几乎前脚刚进入宁德县辖境,后脚衙役们就把消息报给了宁德县令。 如此大军出征,根本藏不住消息,当然,也没必要藏着掖着。 宁德县令、县丞、主簿封一众官吏纷纷上了城楼察看,就见城外大军旌旗招展。 只看兵服颜色,真贼就起码占了三分之一。 一时间,所有人都是面色发白。在座各位说白了都是吕犹龙牵扯之下的倒霉鬼而已,福建绿营全军覆灭之下,便是整个福宁府都捉襟见肘,宁德县早就被沈德源视为弃子。 “县尊,还是快快开仓放粮,募兵守城吧!”宁德县丞这时说道。 然而,宁德县令闻言,只是脸色古怪的看着他说道:“开仓,开的什么仓,抚台大人早便把这钱粮都带走了,如今又哪里还有半分粮食可供募兵?” “难道我等就这么干等死?”说话的却是三把手的主簿,他不是本地官,乃是今年初才调过来的,钱还没捞着多少,这就迎来了反贼,还是个连制台抚台都为其所败的巨寇。 早知福建这般多事,他说什么也不会来这边当官。 “正所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宁德县令却是早已存有死志,“明贼何时破城,本官便何时殉国!” 好家伙,这是自知守不住县城,就直接摆烂等死了。众人顿时面面相觑,也不用谁提醒,宁德县丞与主簿随即一溜烟儿跑下了城楼。 县令都摆烂了,这宁德县还能守住个屁。 至于县中那帮富户豪绅,则早已做好了随时迎接大明王师的准备。 杨恭并未第一时间攻城,而是先花了半日时间去扫荡宁德县郊的乡庄,宁德县被沈德源放弃,这些乡庄同样也被县城放弃。 那些乡绅土豪面对明军大兵,全都降的毫无压力。 不降难道还真等死吗?他们又不是朝廷命官。 县郊乡庄全被扫荡,宁德县俨然化为孤城。自古孤城不可守,更遑论宁德县上下皆无战心,又是弃子。 明军只是兵临城下,连红衣大炮都未用上,城头之人便跑了个干净。 杨恭从千里镜看去,只见城楼上一穿着伪清官服模样的人一跃而下。 这宁德县令运气还算不错,宁德县城高度不矮,还是头站着地,因此并未有什么痛苦,只瞬间便脑瓜崩裂而死。 对此,杨恭心头毫无波澜,而今大明早已今非昔比,便是首府福州都已拿下,投降的官吏多到数不过来,便是同知这种府城大员都有一手之数,区区县令已经不值钱了。 随着明军先锋营登城,一杆日月旗被插上城头,宁德县连抵抗也未抵抗,便直接易主。 县中士绅尽皆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先前城楼的宁德县丞还有那个倒霉主簿同样没有例外,直接携县衙吏员一股脑投降了明军。 毕竟,能不用死,谁又愿意去死呢? 而且,都这个时候了,他们也都看出来了,这明贼不说争夺天下,至少福建已是唾手可得。 总之,走一步算一步,且看看再说。 从明军抵达宁德县到破城,前后不过半日。 杨恭率军于宁德县稍作休整,在留下一千驻军以后,主力未做停留,再度拔营北上。 第三日上午,明军进抵福宁府城。 福宁知府沈德源闻之大惊,连忙登上城楼,视察敌情,就见城外果真大军云集,粗略估算起码得有上万人马。 “明贼为何突然就到了,宁德县怎的半点消息都无?”沈德源只看了一眼,便对着身旁的福宁同知质问道。 这福宁同知也是倒霉,他不过就是个府衙二把手,平时也就是辅助知府干活,放弃宁德县同样也是经过沈德源首肯的。 现在却来问他为什么,这不是开玩笑吗? “东翁,当务之急还是应以守城为要,明贼不过万余之众,我等若是死守,也不是守不住。”却是幕僚徐师爷开口解围道。 福宁通判也跟着帮腔道:“徐师爷所言有理,明贼狂妄,竟只有万人来攻,还有如此多的假贼。若不是其来的太快,非要令其晓得什么是厉害!” “是啊,那明贼朱逆还自称什么大明正统,简直是可笑至极。” “说不得当初在泉州也只是抚台大人轻敌,才得以侥幸胜之。我等如今城高墙厚,又兵精粮足,这明贼此番怕是得无功而返喽。” …… 府城一众官吏你一言我一语,俨然将城外明军贬的是一文不值。 那架势,好似若让他们领兵,怕是分分钟便能把城外明贼给全歼了不可。 却也不想想,若明军当真如此虚弱,那为何现在窝在城里的是他们。 沈德源还算清醒,没像其他人那般膨胀轻敌。能一路打下这么多州府,甚至连首府都被其所破,那明贼又岂会是什么简单货色。 虽城外仅有万余贼军,且多数还是假贼,但沈德源还是没掉以轻心。他先是以知府名义下令守城备战,并专门在城墙几个重要防区部署重兵,又辅以擂木、滚石、金汁等守城物资。 很显然,这个文弱知府是看过一点兵书的。 至于守城火炮,这些府库里倒是有,但那些火炮都是小口径的虎蹲炮,明贼那可是有红衣大炮的,拿虎蹲炮跟人对轰,那不是开玩笑吗? 而且,沈德源也没有合格炮手啊! 那些特殊人才全被之前吕犹龙给带走了,然后全部一波送给了明军,自己训练还不知道要多少钱粮时间呢。 沈德源的动作很快,不过半个时辰,整片城墙的守城布防便基本完成。 城头上,金汁不断翻滚,发出阵阵恶臭,可谓万事俱备,只等明贼来攻。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一直到吃过午食,城外明贼都毫无动静。 不对,也不是毫无动静,因为这些明贼还分兵去扫荡了周围乡镇,那些乡镇无兵可守,面对如狼似虎的明军,自然毫不犹豫就投了。 如同先前宁德县一般,福宁府也很快沦为孤城。 不过这没有意义,福宁府之前从大户豪绅手里募得的钱粮不说一年半载,但吃几个月还是可以的。 沈德源有些发懵,为了振奋人心,他连饭都是在城头吃的,闻着那个金汁的臭气,搞得他连午饭都没怎么去吃。 这明贼难不成是怕了,所以不敢来攻,只劫掠一番就走? 沈德源拿不准,也不敢下去,生怕自己前脚一走,明贼后脚就攻城了。 双方就这般僵持下来,很快天色渐黑。 城外明贼总算有了动静,他们居然成批的跑来城下大声劝降城头兵勇。 沈德源及时察觉,下令弓手放箭,然而,黑灯瞎火的,城下明贼又是三三两两,还有盾牌皮甲,加之沈德源的弓手都是下面强征的青壮兵勇,能把箭矢射出去就算厉害了,还指望能射中人? 一轮箭雨下去,除了引来城下明贼一通嘲笑,屁用没有。 沈德源几欲发狂,却又毫无办法,只得当场自掏腰包,拿出大笔银钱分发下去,这才勉强稳住了人心。 这一夜沈德源过得相当煎熬。 第77章福建一统中 明贼大军抵达福宁府城的第二日,这帮明贼总算是没再用大声劝降的下作手段。 好吧!明军又不傻,晚上还能趁着夜色掩护跑来劝降恶心人,大白天那滚石擂木往下一扔,总会砸死几个倒霉蛋。 沈德源刚松口气,就听周围士卒一阵惊呼。 抬眼一看,只见城外明贼大营忽地旌旗招展,声势浩大。 这是要攻城了!? 沈德源提着宝剑便下令道:“来人,都给本府打起十二分精神来,绝不可放一个明贼登上城头。” 一番不算慷慨激昂的宣讲,城头兵勇一个个理都不带理会一下,也就被自己选做亲兵(发了更多银子)的几个稍微捧了一下哏。 沈德源面上有些挂不住,但看着城外大营里的上万明贼,只得开口说道:“此战,凡斩首明贼一级者,赏银十两,若斩首明贼大将,赏银千两,本府承诺战后保举他一个官身。” 好家伙,这是直接下了血本了,一个脑袋十两银子。 听起来似乎不是很多,但相比这个时代的购买力而言,十两银子已然堪称巨款。 而城外有上万明军,加起来起码得值个十几万两银子了吧。 最重要的是,这斩首明贼大将,还能得到一个官身。 城头上这些个兵勇虽然都是被官府强征而来,但他们却完全不敢仇视官府,反而对当官有着更强的热衷(他们不知道家里人大都已经破家了,只隐约知道过得惨)。 或者说,这个时代的老百姓,都对高高在上的官老爷又怕又想,要能当个官,便是死了也愿意。 一时间,整个城头那些兵勇,好似打了鸡血一般,一个个全都嗷嗷叫着要给城外的明贼一个厉害。 且不提就这帮毫无训练,全靠钱财勉强维持的青壮兵勇能不能打得过明军,就说沈德源这个福宁知府手头上有没有那么多钱,有没有保人官身的权力都是未知数。 但这不重要,大战一起,能真的斩首一级,还能活下来的,有这般本事,沈德源自然甘愿给其赏银。 至于最后的斩杀明贼大将,只要真能斩杀明贼大将,那无异于一场大胜,上报上去便是沈德源这个知府,也能捞个大功在身。 届时,还愁没有官身可赐? 而且,谁说他这个知府一定要说话算话了。 不过就是一些草民罢了…… 城头士气被沈德源一波利诱,给成功挑动了起来,数口铁锅里金汁烧的翻滚冒泡,散发出阵阵恶臭。 一块块滚石和擂木被搬运上来,一切就绪,就等明贼来攻。 然后……明贼怎么还在大营里? 沈德源有些奇怪,但他还是没敢放松下来,手握宝剑,忍受着金汁的恶臭不断于城头来回巡视,鼓舞士气。 就这么从早上来至中午,好家伙,都到饭点了,明贼还是丝毫没有要出大营的想法。 反而在大营中不停呼喊,看那样子,倒似是在……操练? “大人!这金汁能否先停下火,弟兄们实在受不了了,这来来回回加水又烧干,这锅都快烧入味了……” 又是一个兵勇前来问道,脸色极为扭曲,纯粹是臭的。 任谁在原地煮一锅屎煮十几个钟头,那不硫化氢中毒,已经算是抵抗力好了。 沈德源实际上也有些受不住,虽然他离得远,但烧了一个上午,还是到处都在烧,现在整个城头都是屎味了。 “暂且先停一半吧!剩下一半先去休息用饭,轮着来。”沈德源脸色难看的摆了摆手。 “谢大人!”这兵勇连忙小跑着下去传令,至于先停哪一半,那就看他们自己“商量”了。 城头在一片屎味中开始生火造饭,都是穷苦百姓,能有饭吃,屎味就屎味呗! 只有沈德源咽不下去,好歹也是知府老爷,在城楼这种有辱斯文的地方用饭也就忍了,关键这味道实在太浓了,连他自己都快腌入味了。 不过他已经算不错了,除了他这个福宁知府,剩下的同知、通判也就顶了昨天一天,加今天上午半个时辰,然后就全给臭走了,连那个徐师爷也一样溜了。 或许,也可能是人都跑了,就剩他这个知府,不好走了。 城头在生火造饭,城外的明贼大营也是炊烟袅袅,总算停了一下,没再继续操练。 等到两边都用过了饭,明贼又开始了,呼喊着震天响,也不知哪来那么多气力。 关键沈德源也不敢让城头停火,万一明贼要是出其不意攻城,那不就糟了。 就这么硬生生隔城对峙,甚至都算不上是对峙,因为全程双方都没有过任何接触。 很快就来到天黑,城头煮了一天的屎,原本的汤都被煮成了粥,还是很浓很正的那种。 沈德源总算顶不住了,终于是停火了,反正已经晚上了,明贼也不太可能攻城了。 在电灯没发明的年代里,敢在夜间袭城的军队,那可都是狠人。 成功率不能说低,只能说真就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所以沈德源并不担心。 只不过,城头的火虽然停了,但由于白天煮的太久,整个城头已经腌入味了。,味道愣是半天都散不掉。 沈德源被熏的实在睡不着,只能大半夜的起来视察城防。 “嗯?为何明贼大营还是灯火通明,这是在作甚?” 沈德源心头疑惑顿生,思索半刻却又完全猜不出对面的明贼是在做什么。 摇了摇头,只得先将此记下,他只管守城便是,明贼不攻城对他而言反而还是好事情。 一夜无话。 沈德源一大早就开始视察城防,当然不是起的早,而是一晚上没睡,昨夜整晚他都在盯着明贼大营什么时候灭灯。 就这么一直盯到了太阳升起,然后连衣服都没换,顺势用了些早点后,便巡视起了城防。 “大人,今日是否还要继续烧煮金汁?”一兵勇上前请示。 沈德源思索片刻,说道:“暂且先停一下,且看明贼动向再说。” 昨天着实是给他臭的够呛,吃吃不好,睡压根没睡。 “是!”那兵勇同样也很高兴,说着便要下去传令。 却听又是一阵惊呼,沈德源心头暗道不妙,扭头一看,就见城外的明军大营再次动了起来。 这次,他们终于不是在操练了,只见一门门红衣大炮被推出了大营,一个个明军方阵护送着这些红衣大炮缓缓往前推进。 沈德源一愣,旋即就是破口大骂:“明贼欺人太甚!” 第78章福建一统下 “砰砰砰……” 一连五门炮响,直震的城楼上沈德源两耳发聩,一个没抓稳,险些一头栽下城墙,还好被身旁眼疾手快的兵勇亲兵及时扶住。 五颗弹子有三颗撞在了城墙,在青石砖砌的城墙上留下三道凹痕,还有两颗,却是在强大的动能下一举飞过了城头。 “二狗子快趴……” 一中年兵勇捂着耳朵,话还未说完,身旁还站着发愣的二狗子便被飞过来的黑色弹子一下就撞碎了脑袋。 崩裂的脑浆伴着血液洒了这中年兵勇一身,失去头颅的二狗子脖颈喷了两口血,然后便摇摇晃晃倒在了这中年兵勇身旁。 “呕~”看着这幅惨烈场面,闻着脸上那浓郁血腥味,这从未杀过人的中年兵勇没忍住,当场就吐了。 不过吐完了,却又觉得心头并非那般恐惧,反而还有种莫名的怪异。 听着外头似乎没有炮响了,这中年兵勇又小心翼翼的沿着城墙起身往外看。 就见城外大批明贼正护持着五门巨炮,前后数人拿着不知名的工具,对着巨炮的炮管也不知在做些什么。 城头的兵勇一个个都探出头来,颇为好奇加敬畏的看着城外明贼军中的那五门巨炮。 大,长,这就是兵勇们对红衣大炮的第一印象。 他们不认得,也不知道啥叫红衣大炮,但只看那又粗又长的炮管,加上刚才五下震天炮响,这要是打在人身上,那还得了。 不少兵勇心生退意,但一想到对面可是反贼,自己等人又是被知府老爷征过来的,而且还刚收了知府老爷的钱。 这要是现在跑了,回头知府老爷找他们秋后算账可咋办? 一时间,这些兵勇明明心中害怕的不行,却都不敢第一个逃走。 所有兵勇就这么趴在城头上,战战兢兢看着城外明贼清理炮管和装填炮弹。 这时,坐镇城楼的沈德源也渐渐从耳鸣中恢复过来,见着城外明贼居然就这么大摇大摆在大营前摆出了五门红衣大炮,在那里轰击己方的城墙。 虽然最终落在城头的仅有两发弹子,且仅有一颗砸死了人,还只死了一个,剩下三颗则全落在了青石砖砌的城墙上。 除了留下三道痕迹外,其它什么都没有。好歹也是府城城墙,这修筑时可都是用了糯米的,坚固程度抵御几发红衣炮弹自然是问题不大的。 但即使如此,沈德源还是有些怒火中烧。 城外的明贼居然直接利用红衣大炮的射程优势,就这么在大营前摆开架势炮轰城墙。 这属实是不当人子了。 可要他反击又不可能,因为自己手头上一没红衣大炮,二也没合格炮手。 弓箭手倒是有一些,却射不了二里地,而且那个准头……不提也罢。 至于出城袭营,别开玩笑了,让他用这些兵勇守城还行,出城迎战只能说是够呛,尤其还是当明贼掏出红衣大炮的时候。 正当想着…… “砰砰砰……” 城外明贼阵地再次响起五声震天炮响,带起大片浓烟。 城头兵勇还有沈德源这次学乖了,全都捂住耳朵趴了下去。五发炮弹一个没落全砸了城墙上,就连城头都能感觉到强烈震感。 但也仅此而已了,这可是青石砖砌的城墙,城高且墙厚,用红衣大炮强行轰也不是轰不开,只是损耗的弹子火药起码也得万斤起步。 两轮炮击过后,沈德源再度探头看去。 就见一队队扛着云梯的明贼先登营脱离军阵,直奔己方城墙而来。 观其兵服,却都是假贼。 沈德源反应过来,连忙大喊:“快,都给本府起来,杀贼!杀贼!” 说罢,还不忘补充道:“凡杀贼者重重有赏!”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很快有兵勇麻着胆子起身,这一有人带头,其他兵勇也都跟着一个个起身,然后便是手忙脚乱的架锅起火。 眼看明贼先登营离得近了,有胆子大的,弯弓搭箭就射,运气不错,还真就让他射中一个。 可惜只射中了胳膊这种盔甲遮盖不到的地方,被射中的明贼也未死,只是疼得哇哇直叫。 这下,城头士气总算被带动起来。 随着明贼先登营来至城下,云梯往城墙一架,一个个明贼嘴里叼着腰刀就往上攀爬起来。 “放箭放箭!” “滚石擂木呢?赶紧扔啊!” “金汁煮好了没……不管了,明贼快上来了,先倒下去,倒下去啊!” …… 一时间,整个城头一阵鸡飞狗跳,但好在明贼这波只是先登营,人数并不多。 没有什么厮杀搏命,就是人多势众,滚石擂木全跟不要钱似的往下扔,还有没煮开的金汁粪水,虽然不烫,却是恶心熏臭的不行。 云梯攀爬的明贼不是被滚石箭矢射中,从中摔下,便是被这粪水淋了个全身,恶心熏臭之下失手坠地。 短短一刻钟时间,先登营从攻城到落败,数架云梯没一个能登的上去。在丢下了十数具尸体后,这些假贼组成的先登营便灰溜溜的撤退了,连城墙架着的云梯也不要了。 传闻中骇人的明贼竟被如此轻松的击退,甚至都无发生接触性战斗,城头顿时爆发一阵欢呼。 而与之相对的,却是城外大营前,一个营总单膝跪地,满脸羞愧:“大人,弟兄们死的太憋屈了,您再让卑职打一次吧!” 王宗谈扭头看向杨恭,杨恭摇头:“此非战之罪,与尔无关,且先下去吧!” 那营总无奈,只得拱手退下。 “让下面再挖快些,务必明日就动手!” “是!” …… 城头兴奋了一阵,又重新戒备起来。中午下午,明贼再次发动了两波攻城,但都是雷声大雨点小,又留下了十来具尸体后,便被城头的兵勇成功击退。 直到入夜,明贼仍不死心,竟派人趁着夜色来至城下,这次倒不是劝降了,改成了大声谩骂,谩骂城中之人还有他沈德源是缩头乌龟云云。 对此,沈德源只是不屑一笑,白天连续三次“大胜”已然给他带来了信心。 若按白日这般,那他完全有信心能把这城守到皇上派大军前来剿贼。 第三日。 “大人,不好了,明贼好像又要攻城了!” “不就是攻城吗?如此慌慌张张,成何体统!”沈德源被叫醒,脸色有些不悦。 这明贼一来二去之下,他早就已经习惯,今天是第三天,估摸着也就是打个几炮,再过来试探性进攻一下而已,有甚好慌张的。 “大人,这次……这次不一样,您还是快去看看吧!”那兵勇显得有些慌乱。 沈德源眉头微皱,还是简单整理了下衣冠,提起宝剑来至城头一看。 好家伙,只见原本的明贼大营此刻俨然旌旗飞扬,上万贼兵全部出动,直接排成三个整齐方阵就往福宁府城这边推过来。 明贼这是要发动总攻了,怎的这么突然? 沈德源心中吃惊,正要下令守城。 “轰!!” 惊天巨响自城下而来,带起强烈震感,城头上的沈德源及其身周兵勇甚至都站不稳,一屁股栽在了地上。 紧接着,主城门左侧数米远,一大段城墙应声倒塌,上面的兵勇根本来不及逃离,全部被坍塌的城墙一并活埋。 “不好了,城塌了!” “知府大人抗拒王师,老天爷发怒了!” “明贼破城了,快跑啊!” “跑啊!” 一连串呼喊之下,城头剩余兵勇纷纷逃命。 “都……都不许跑,都给本府回来!再战,再战!”沈德源撑着宝剑,嘶吼着想要阻止兵勇溃逃,然而却根本无人理会,连城墙都塌了,这城还能守个屁。 就连沈德源的那些亲兵们也都跑了个精光。 经历了大起大落,沈德源此刻心生绝望,口中高呼:“皇上,老臣尽力了,尽力了!” 说罢,竟当场拔剑自刎,大动脉被划破,血直接喷了一身。 沈德源软倒在地上,感觉浑身力气快速抽去,失去意识前,好似又回到了当年殿试,金榜题名,那时的皇上,是何等英姿,雄才大略。 “他娘的,晚了一步,算了,把这狗官尸体抬回去,也能换个赏钱!”一人带着一票人冲上来,不由骂道,若沈德源还活着,应是能认出,这就是先前汇报明贼现于罗源县的那个差吏。 对了,城头那些谣言呼喊也是这厮趁乱带头的。 可以说,若是没他,城头兵勇不会跑那么快,至少也能略微抵抗一下,虽然也没啥用。 城外大营,骑马的杨恭看着眼前倒塌的城墙,面露惊叹:“监国说的棺材炮,威力果真不虚啊!” 好家伙,这一切竟都是他一手策划的。 本来,这福宁府实际早就能打了,但杨恭却想到了棺材炮,明军早晚会遇到硬降坚城,索性便借这福宁府城来实验一下。 包括开局扫荡府城周边,除却收集粮草,消除后患以外,还有便是为了征集民夫,用来挖掘地道。 后面明军的种种怪异行为,还有沈德源发觉的明军大营彻夜灯火通明,也都是明军在连夜挖掘地道。 实际上,若守城的换成另外有经验的将领,恐怕第二天就能发觉明军意图。 毕竟,这时代的攻城战,穴地攻城可谓是常规操作了。 只可惜,沈德源懂兵书,却懂得不多,终是给了杨恭机会。 随着明军大部自城墙缺口鱼贯而入,凡是敢于上前阻拦的兵勇全部被明军砍杀。 城墙上的战斗不过半个时辰,那些福宁府兵勇不是被击溃,就是被俘虏。 明军很快就完全控制了整片城墙,然后便是对府城内部进行扫荡。 时间来至中午,城中躲藏的兵勇大部被明军搜出。 就算偶有侥幸漏网的,也已无法构成威胁。 而福宁府城告破的同一时刻,西边的建宁府同样也传来了好消息。 之前说过,明贼此番动兵一万五,其中真贼不过三分之一,也就是五千人。 那是杨恭的本部第二镇,而另外郑定瑞的第一镇也没有留在福州,而是同时挥师西进,趁着大伙注意力都在罗源县时,出乎意料以五千精兵,一举突袭拿下了建宁府城。 福宁、建宁两府被破,整个闽北其余清廷县镇尽皆大震,尤其传言中说,福宁府是抗拒王师,违背天命这才遭了天罚,把城墙震塌了,才让明贼一举破城。 虽然听着离谱,那些官老爷们是一个字也不信,可不要紧,他们不信,但下面的士绅百姓却是“信”了。 杨恭的檄文还没到,闽北各县镇便纷纷望风而降,不愿降,想做大清忠臣的,也都被当地的大明顺民给绑了,直接献于王师大军。 整个闽北,瞬间一派箪食壶浆,喜迎王师。 随着闽北两府的告破,整个福建大部都落入朱怡炅之手,仅余延邵汀三府未下。 至于漳州,那边被林俊部祸害的太狠,早已残破不堪。 徐进统帅的南路军与其说是在攻城略地,倒不如说是在救济难民,而漳州知府,这家伙早就躺平了。 现在缩在府城天天吃喝玩乐,什么时候明贼打过来,他就啥时候自尽。 十二月中,延平府天地会义军派人与明军接触。 朱怡炅当机立断,派遣张岳出使接洽,并果断做出让步。只要不与明军为敌且坚持抗清,那明军便不会与之动兵。 延平天地会看到朱怡炅如此深明大义,又有明主之象,加之张岳极力斡旋之下,旋即表示愿意遵大明为号,听其调令。 延平附明,建宁被破,被夹在中间的邵武府很快也向明军乞降,那邵武知府运气不错,家眷都带来了邵武,却是一咬牙,也跟着从了贼。 至于余下汀州府,现在是林俊部的地盘,这家伙一直打的都是大明旗号,如今见朱怡炅势大,也是能屈能伸,在谋士建议下直接奉表朱怡炅,高呼监国万岁。 对他,朱怡炅暂时也不想与之理会,眼下还是联合抗清统一战线为要。 而且,这林俊被明军给挤在了闽南一隅,根本没有发展空间,随着时间推移,这林俊与明军实力差距只会越来越大。 至此,大明福建于形式上完成统一。 第79章不好了皇上晕过去了 南苑地处古永定河流域,地势低洼,泉源密布,多年的河水、雨水和泉水汇集,形几个很大的水面,那时紫禁城北的积水潭有北海子之称,于是这里就叫成了南海子。 位于天子脚下、皇城近郊的这方水乡泽国自然不会无人问津,自辽金时起封建帝王就在这里筑苑渔猎,出生在草原又善骑射的蒙古人也看中了这块水丰草茂的游猎胜地。 元世祖忽必烈来到燕京,在这里圈建了一个小型猎场,取名下马飞放泊。 明成祖朱棣迁都北京后,赶走了这里原来的居民,扩建殿堂宫室,四周修砌围墙,谓之南海子。 明代燕京十景中的南囿秋风,就是指南海子一带。 清朝入主中原后,南海子称南苑,成了当时北京最大的皇家猎场。 康熙在位六十载,曾多次在此围猎演武,校阅八旗军队。 今年的十一月,大清多事丛生,康熙心中烦闷,同时也展现自己老当益壮,便带着诸王公阿哥们来至南苑,于此围猎演武,纾解郁气。 这一日,千古一帝康熙在南苑设宴款待诸王公大臣。 连续在此逗留半月有余,这郁气早已舒缓的差不多,再耽搁下去,怕是就得被下面臣子议论,他康熙是个贪图享乐的昏君了。 对于要当千古一帝的康熙而言,这自然是万万不可的。 今日摆宴与民同乐以后,明日康熙便要起驾回宫,顺带年关将近,也积累了许多政务要处理。 “汗阿玛文成武德,我大清天下四海升平,国泰民安,阿玛可称千古一帝!”拍马屁的却是这大清的多罗贝勒爱新觉罗·胤禩。 就是那位早些年与少女偶像四阿哥在各种电视剧中爱恨纠缠,争夺帝位的八爷,八阿哥。 说起这位八阿哥,他的人生也算是颇为传奇了,出身卑微的胤禩,先是十七岁授封多罗贝勒,成为诸阿哥中封爵最年轻者。 随后便开始逐渐展露峥嵘,无论文成武功,皆遥遥领先诸位阿哥,而且为人亲和,长袖善舞,年纪轻轻就在朝臣中得了一个八贤王的美名。 甚至在太子被废那段时日里,一度成为诸阿哥中储君之位最有力的竞争者,朝堂半数朝臣都愿意支持他。 就连康熙晚年对其彻底厌恶以后,也不得不承认,此子论能力确实最像他(这时老四还在韬光养晦)。 只可惜,差就差在胤禩的能力太优秀,他的步子迈的太大了,自以为展现能力,再笼络朝臣就能当皇帝。 殊不知康熙的性格,却是最厌恶儿子与自己争权,自己都还没死呢,你就跑来结党朝臣,这是拿他这个阿玛当什么? 于是乎,胤禩直接被淘汰,康熙在甚至朝臣面前毫不留情,直言骂他不过一个卑贱之人所生,也敢肖想皇位。 当然,胤禩虽然无缘帝位,但不带上帝位,康熙与他并无直接矛盾,尤其当这几年胤禩站边胤禵以后,康熙与之关系已然缓和不少。 基本围猎祭祀什么的,都会带上这位传奇人生的八阿哥。 “嗯,胤禩有心了!”康熙端起酒杯抿了一口,他还真恬不知耻应了。 站起身来,环顾一圈,自己身穿龙袍裘衣,高居龙座好不威严。 台下依次坐着列位阿哥,宗室勋王,八旗子弟,再到朝中重臣。 可谓是一呼百应! 康熙心中豪迈渐生,好似重回二十岁,那时候的自己也是这般,身边文臣武将云集,何等的意气风发。 纵使大清当年最大的敌人,大反贼吴三桂也还是为其所败。 此后便是不断南征北讨,屡战屡胜,先后驱逐沙俄,收复西藏、青海,一举遏制了如日中天的准噶尔汗部,甚至连噶尔丹都死在了他手里。 大清在他的手上可谓是武德充沛,这百年之后,怎么说也得给他一个康熙盛世的评价吧! 想到这,康熙直觉心中开怀,随即高举酒杯,中气十足的说道:“诸位爱卿,喝酒啊!” 话音刚落。 “报!” 一个身披盔甲的八旗兵忽然闯进了这场皇家御宴,全然不顾周围王公阿哥们诧异的眼神。 “报!皇上,浙江巡抚特使紧急求见!” “浙江巡抚特使?让他一会儿再说!”康熙有些不悦,摆了摆手。 “皇上,特使说十万火急!”那八旗兵却是没走,继续奏禀。 康熙放下酒杯,挥了挥手:“宣他上来!” 没消片刻,一人便小跑着上前来,一上来就手捧一封奏折,跪地高呼:“皇上!十万火急,福建沦陷,反贼兵锋已至浙江,还请皇上速速发兵救援啊!” “什么!” 康熙大惊,手中的酒杯都没捏稳,落在了桌上,酒水洒了桌案全是。 “福建沦陷,反贼兵锋已至浙江,还请皇上火速发兵救援!”这人再次重复。 康熙感觉心头隐隐作痛,却还是强撑着咬牙质问道:“既是此等大事,为何浙江巡抚现在才报!” 那特使却哭诉道:“皇上,月前福建巡抚吕犹龙大人被反贼所杀,反贼势大难治,巡抚大人便已上奏朝廷,却迟迟不见回复,而今反贼已下福建,巡抚大人无法,这才令微臣前来亲自奏禀吾皇啊!” 听到这人的话,康熙俨然心头大震,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却不是闽浙乱事。而是如此大事,却迟迟没有看见奏折,这说明什么已然不言而喻。 思及至此,康熙本就年迈多病,又在冬季来临时于南苑围猎多日。历史上,康熙也正是这时候生的病,甚至一度有要在康熙六十年末就走了的迹象,只不过熬过去了。 然而,现在听到福建沦陷的坏事,而且还偏偏自己不知道,这下,康熙心中郁结之下,直觉头晕目眩,还没来及开口,却是一头栽在了桌案上。 “不好了,皇上晕过去了!” “快,快传御医,快传御医!” “阿玛,阿玛你醒醒!” 一阵鸡飞狗跳之下,诸阿哥大臣们,去抬康熙的抬康熙,传御医的传御医。 至于那奏禀大事的浙江巡抚特使,则全然被人所忽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