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国实业文屹》 第一章 再见妻儿,已是重生 2022年6月18日早上6点56分,海城最繁华的十字路口红灯跳成绿灯,一辆劳斯莱斯驶慢慢开了出去。 一辆失控的泥头车忽然从坡上冲了下来,带着风撞向劳斯莱斯。 “砰!!” 巨响之后,劳斯莱斯整个飞了起来,在天空中翻滚了几下,才重重落在地上。 人们呆愣了片刻,便忽然像炸了窝的马蜂一样,惊恐地叫嚷着朝车子冲了过来。 “出车祸了。” “快打120。” “车牌80618,这是首富李文军的车啊。” “都撞成这样了,没救了。” “啊,好可怕。” 各种尖叫声在耳边吵闹。 头上伤口里涌出的大量鲜血迅速模糊了视线。 李文军没觉得疼,只觉得好冷,好像被扔进了大冷库里。 从他的位置竟然可以看到远处由他一手建起来的海城最高楼。 楼顶那巨幅液晶屏上闪烁着他创建公司的广告。 “文军集团,涵盖地产,通讯、物流,餐饮,珠宝,医药,做有责任心的企业。” 纵横海城商界几十年,身家数百亿,没想到,就这样死了…… 也好,就算是老死在床上,或者病死在医院,又有什么区别呢? 反正也不会有亲人围在床边哭泣。 李文军闭上眼,身子一轻。 耳边响起一个声音,有点像他的律师,却更威严。 “李先生,请问你是否确认将全部财产委托给您创立的机构用于慈善事业。” 这件事不是早就确定了吗? 为什么忽然又来问他? “是。” “你有什么遗憾吗……” 这小子是不是活腻了,一句话直接戳到他肺管子最里面。 四十年前,他的叛逆任性和自私让父亲哥哥死于矿难,妻子带着两岁女儿自杀,母亲疯了。kuAiδugg 站在四位亲人的坟墓前面,他不肯相信,以为这是亲人们逼他屈服的办法。 可惜无论是他跪着扒拉着坟上的泥土,还是抱着墓碑痛哭出声,他们都回不来了。 他恨不得能穿越回去,狠狠给那个游手好闲,不知好歹的自已一个大耳光。 打醒他,告诉他只有现在拥有的一切才是最珍贵的,不然就算以后挣再多钱,也可怜得像只孤独的野狗,每一次想起他们,心就会像被狠狠划了一个大口子,冰冷刺痛,滴答流血。 这四十年,他像对待生产队的骡子一样没日没夜使唤自己,不就是为了赎罪,让自己忙碌起来,没有时间去想这些吗? “怎么可能不遗憾……” “嗯。你这辈子也算是做了些好事,那就再给你一次机会。” 特么的,说这话,这绝对是欺负他现在动不了。 等他能出院了,一定要用办公室里那个玉石镇纸,打爆这小子的头。 不对啊,他平时总板着脸,对职员都很严厉。那小子看见他就想老鼠见到猫一样,怎么敢在这个时候跟他开这种玩笑。 越想越奇怪,脑子就像个生锈的齿轮,一转动就疼得像要裂开一般。 “嘶……疼……” 李文军皱眉闷哼了一声,睁开眼,看到的是因为漏雨而一块黑一块黄的破旧天花板。 这些人干什么吃的,竟然把他送到条件这么差的医院来?! 李文军转头正要骂人,声音却立刻被掐灭喉咙里。 靠墙摆着一张由两块木板和两条板凳拼成的‘床’,上面躺着两个身影。 大的那个瘦得像根晒干了的白菜,小的那个小得像只营养不良的猫儿。 大的把小的搂在怀里,像是护着鸡崽的母鸡。 装了铁栏干的窗户上透进来的晨光,给她们蒙上了一层暖暖的,模糊的薄纱。 顾展颜…… 还有他的小点点…… 泪水瞬间涌出来,填满了眼眶。 他曾无数次梦到这个场景,每次等他伸出手就醒来,回到奢华却冰冷的床上,再次被失落、失望和孤单包围,痛哭出声。 李文军坐起来,小心翼翼靠过去,摸了摸点点的小脸。 那张小脸柔软温暖,像是刚剥壳的水煮蛋。 这一次,他没醒。 这个梦,太美了。 “点点啊……” 带着鼻音的呼唤从他嘴里冒了出来。 那时候他自己都还是个孩子,根本不知道怎么去爱女儿,就连这样温柔地呼唤,都很少给她。 那个不到一岁的小粉团睁开眼,露出几颗乳牙冲他一笑,挥动着小胳膊小腿,含糊地叫了一声。 “粑粑……” “诶。” 李文军的心软得像被雨水浸透的田地,只想把他的心肝宝贝用力抱在怀里,好好亲一亲那散发着奶香的小脸蛋。 可是没等他俯身下去,孩子就猛然被人抱开,远离了他。 “你干什么!?” 顾展颜把点点搂紧在怀里,缩在角落里瞪着他,漂亮的脸上满是惊恐。 果然,就算在梦里,她也不肯原谅他,不肯让他满足心愿。 苦涩的滋味在李文军嘴里蔓延开。 外面忽然响起巨响的歌声:“年轻的朋友们今天来相会……” 和一个充满激情的女声:“现在是北京时间早上七点,矿务局广播站开始为您广播了。” 那一瞬,藏在记忆最隐蔽角落里的细枝末节叫嚣着,拥挤着涌了出来。 这个播音员是东北来的知青,圆圆脸,喜欢扎两个麻花辫,偶尔会把‘人’念成‘银’。 离开家之后,他去了南方,就再没机会听见这种口音的大广播,早忘记这种感觉了。 这个梦的细节也太真实。 就像游戏里,连最小的npc都有完整的人生轨迹设置…… 头又开始疼了,像个锥子不停扎着太阳穴。 不对,这不是梦……. 如果是梦,他现在应该醒来了。 李文军扶着头,用力晃了晃脑袋。 刚才还模糊的视线,现在清楚无比。 顾展颜头顶的墙上钉着一本手撕的日历。 1980年6月18日,星期三,农历五月初六。 宜嫁娶、安床、出门,忌动土,掘井。 顾展颜有个习惯,晚上睡觉的之前把当天的日历撕掉,早上起来看见的就是新的一天的日历。 李文军的心狂跳了几下,嘴唇发麻,浑身鸡皮疙瘩暴起。 呆滞地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洗得发黄了的背心,攥了攥原本满是皱纹现在却白净光滑的手,感受着身体里涌动着二十岁年轻人永远用不完的力气和冲动。 那就再给你一次机会。 那就再给你一次机会…… 这句话在脑海里无限次回响。 他回来了,他真的重生了! 他回到离开家的那一天。 第二章 首富到赤贫 矿难还没发生,知青返乡还没开始,他的亲人也都在世。 他还有机会挽回一切。 李文军咧嘴笑了,滚烫的泪却滴落下来,心中有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只有一句。 “我回来了。” 他想伸手把顾展颜狠狠抱在怀里,诉说这些年的思念和愧疚。httpδ:/m.kuAisugg.nět 顾展颜却瑟缩了一下,低头转身护住孩子:“不要动手,孩子还在这里,有话好好说。” 她的声音因为恐惧而颤抖,原本就没有什么血色的脸更加苍白。脸颊上那个红红的巴掌印就更加清晰了。 李文军的手僵在半空。 他差点忘了,此时此刻的他,在别人眼里坏事做尽,赌博、偷窃、酗酒、耍流氓、打老婆,是整个矿区公认的坏男人。 就算在亲人眼里,也是被高中技校都开除了,屡教不改的混小子。 顾展颜对他,不止是害怕,更多是厌恶和憎恨。 昨天晚上他喝醉了回到家,顾展颜说了句什么,让他觉得不爽,脑子一热,顺手就给了她一个巴掌。 顾展颜当时就被打得扑倒在地。 李文军见她一声都没哭只是默默带着点点睡下了,以为没打疼她,所以压根就没往心里去,只管自己倒头大睡。 过了一夜她的脸还肿成这样,原来不是不疼,而是她硬是忍住了不出声。 他怎么能下手这么重,真特么是个混蛋! 李文军又忍不住骂了自己一句,心中的狂喜被内疚和心疼所替代。 “对不起。” 顾展颜没理他,小心翼翼从另外一边下去,要出去。 李文军忙伸手拦住她:“别走。” 他很害怕。 现在这个情形太诡异,诡异到他都不肯相信。 万一,她一出去,他就又见不到她们了,怎么办…… 顾展颜死死贴着墙,躲开他的手,像是恨不得能躲到墙里面去。 他是对她有多粗暴,才会让她害怕成样。 “别走……”李文军更加内疚:“对不起。过去,是我太混。从今天开始,我绝对不会再对你动手。” 虽然知道他做了那么多混事,不可能一两句话就能赎罪。 可是他还是忍不住不停地向顾展颜道歉。 毕竟这样,他心里才会好受些。 顾展颜像是没听见,面无表情垂着眼,可是抱着点点的胳膊却收紧了。 她习惯无视用来对抗他的伤害。 他之前不明白,以为是她看不起自己。 所以每次她这样,他就会更加生气,对她更加粗鲁。 结果就是让顾展颜更加怕他,更加躲着他。 点点被顾展颜勒得哭了起来、 顾展颜忙松了松手,拍着点点安抚着,等她不哭了,才小声回答:“我要去食堂买早饭。” “我去买。”李文军忙回答。 顾展颜飞快地用看了他一眼,眼里满是戒备。 这个混蛋,绝对没安好心。 别说是让他买早饭,如果碰上心情不好的时候,就算是她做好了饭叫他来吃,他都可能掀桌子骂人、 李文军脸上发热:“你晚上带孩子太辛苦了。以后我都会早起去买早饭。” 顾展颜皱了一下眉:“你想干什么?我这里没钱。你不用装成这样,我真的没钱给你。” 他都拉下脸这么讨好了,她却还以为他想骗她。 果然出来混都是要还的…… 也不怪她不相信她。毕竟他之前好几次从她这里把仅有的生活费拿走。 今晚上,他更是拿了家里仅有的钱,不负责任地一走了之。 所以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只能用行动证明自己了。 李文军指了指脸上向她示意:“你的脸肿着,让人看见了不太好。” 他昨天被班组点名批评了,要是再被人知道打老婆,说不定就直接被开除。 顾展颜又低下头。 李文军知道她这是信了他临时想出来的借口,尽量放柔了声音问:“你想吃什么?” 可是这四十年里,他没有任何机会这么温柔地跟人说话,所以不管多内心多真挚,笑得都……好假! 顾展颜转身背对着他,面无表情地回答:“随便。” 李文军只能转而讨好女儿,宠溺地一笑:“点点,爸爸给你买牛奶回来,好不好,乖乖跟妈妈在家里。” 他的笑容比刚才自然多了,毕竟对着的是他的心肝。 还不知忧愁的小娃娃咧嘴笑了,口水从缺牙的嘴里流下来,重复着李文军的话。 “粑粑……牛奶……” 一看见女儿的笑,方才那种失而复得的喜悦和甜蜜又回来了。 李文军嘴角上扬,套上白衬衣和军绿色裤子。 白袜子前面露着脚趾,胶鞋边缘都裂开了,却比什么奢侈品都要舒服。 他跺了跺脚,跑到厨房,飞快用冷水洗了一把脸,抬头看见镜子里的自己,光滑白净的脸上没有一点皱纹。 就不说还能弥补过错这一点,光看着这么年轻的自己,他都格外高兴。 他咧嘴对镜子里的自己一笑:“欢迎回来。这一次,你可要好好干,一定要让全家人吃饱穿暖,平安健康!” 李文军从客厅的五斗柜抽屉里掏出一个旧饭盒,打开,里面只有少得可怜的几张的饭票和分票毛票。 顾展颜忙把盒子抢了过去,藏在点点和自己身体之间。 “你要干什么?还有半个月才发工资,家里只有这点钱买菜了?” 李文军笑了笑:“别紧张,我只是想顺便把菜买回来。” 顾展颜却越发紧张了。 买菜?! 别开玩笑了。 他哪里知道买菜? 家里有没有米,他都不会管,怎么会忽然这么好去买菜。其实他就是想试探,她把她的工资藏在哪里了。 其实点点身上的衣服都是春秋的厚长袖,而且有点短了。 要不是钱都被李文军拿走了,没钱买布,她早该给点点做几件薄衣服了。 愤怒让顾展颜的胸口堵得发慌,嘴唇发麻。 她攥紧了盒子,转过身子背对李文军:“不用你买菜。” 知道顾展颜在提防他,李文军却不介意,只想着怎么想办法尽快弄点钱来。 因为他兜里也只有两三块钱了。 虽然回来了,可是也一夜之间从富可敌国重回到赤贫的时代。 第三章 仇人见面,上去一脚 “我很快回来。”李文军交代了顾展颜一句,转身去厨房拿了个大搪瓷缸子和一个铝饭盒,走了出去。 身后依山而建的红砖黑瓦的平房,一模一样,一排一排整齐得像阅兵时的方队。 初到的人,一看到这个就会犯迷糊。幸好有门牌号,才不至于进错家门,找错人。 李文军家是3排3号。 李文军仰头看着天,深深吸了一口气,贪婪地看着周围原本熟悉现在却觉得陌生的一切。 外面的水泥路跟记忆中一样灰尘飞扬。 刷着白粉的红砖围墙上,用红色的大字写着:“安全生产要牢记。” 围墙外面是无边无际的田野树木房屋,那又是另外一番田地。 围墙里电影院、邮局、医院、食堂、澡堂、学校,供销社和幼儿园等一应俱全,旁边还有火车站,就是个小城市。 大喇叭里已经开始转播中央广播电台的新闻。 工友们从各个平房里出来,笑嘻嘻相互打着招呼,手里无一例外都是拿着搪瓷缸子或者铝制饭盒。 “张爱华同志,昨晚上你的升级打得很臭啊。” “钱多福同志,你还好意思说,还不是你这个对门手气太差,摸到的都是烂牌,拖累了我一直输。” “妈了巴子的,自己技术差还怨我,今晚你不要拉我坐对门。” “听说矿区周年庆,大礼堂和露天电影院会放一批外国电影。” “真的?到时候一起去看。” 大家一看见李文军,交换着若有所思的眼神。年纪稍长的两个,开始调侃李文军。 “诶?今天吹的什么风,军少竟然出来买早餐了。” “军少不是说要去发财吗?带上我啊。” 大家都互相叫同志,偏偏叫李文军‘军少’,并不是尊敬他,而是把他当成为害整个矿区的地痞流氓旧社会纨绔子弟,给他取了这么个极具讽刺意味的绰号。 可是对于李文军来说,时隔几十年后再次听见有人这样叫他,不觉得冒犯,反而觉得格外亲切。 忙停下下脚步,郑重打招呼。 “早,张师傅,钱师傅。昨晚上喝多了胡说八道,让你们看笑话了。以后叫我小李就好。军少这个称呼,实在不敢当。” 圆滚滚的钱多福和瘦高的张爱华吃惊不小,瞪着对方。 他们两个一个是钳工组的组长,一个是电工组的组长,对李文军的尿性再了解不过了。 要是往常,傲慢的李文军压根不会理他们的调侃和讽刺,最多哼一声就过了,更别说客客气气叫他们一声‘师傅’。 虽然他们确实是他师傅。 望着李文军的背影,两个人若有所思。 “这混小子是还没睡醒,还是脑子坏了。” “我觉得这小混蛋肚子里肯定在憋大招,今天上班多注意他一点。” 李文军听着忍不住扬了扬嘴角 “军少!!”赵林从坡上一路小跑朝他过来了,摇得手里的饭盒叮叮咣咣地响,“早。” “猴子。”李文军一把搂住赵林的脖子。 这是他最好的哥们,技校同学,现在又跟他在同一个班组干活。瘦小干瘪又好动,所以外号叫‘猴子’。 李文军离开后,多亏了赵林的照顾,母亲才能熬到他回来那天。 可惜赵林后来死于摩托车车祸,他没能见到最后一面。 李文军想到这里,红了眼眶,狠狠拍了两下赵林的肩膀。 几十年的思念、感激和千言万语都化作了这两掌的力道。 赵林被拍得直咳嗽,叫着:“轻点,轻点。” 李文军咧嘴笑了,把眼角的泪花憋了回去。 不是他的个性像女人一样多愁善感,是经历过一生的起起落落后才明白,这些人对他有多么重要。 赵林从怀里掏出一张报纸,神秘兮兮地说:“你看看这个。” 李文军知道上面写了什么。 是深城一个电子厂招工的广告。 只有短短两句话,却给了他无数希望和遐想。 他就是看了那条广告才连夜去了深城,然后一去就是数年。 “我本来想上班拿给你的,没想到你今天竟然来买早饭,好奇怪。”赵林嘀嘀咕咕。 李文军哼了一声,把报纸塞在口袋里:“真啰嗦,从今天开始我要洗心革面,做个好男人。” 两个人已经进了食堂,跟在人群后排队。 女人们一看见李文军,无论老少,眼睛都忍不住往他身上飘。 “唉,还是脸吃香。”赵林叹了一口气。 李文军没什么表示。 他知道自己这张脸很抗打,在他之后的创业生涯里,这张脸为他带来了不少便利。 可是当年那个年轻的他却觉得这张脸只会带来麻烦。他希望别人看到的是他的聪明和能力,所以一直剪最难看的寸板来减少别人对他长相的关注。 这种想法真是肤浅而幼稚。 明明老天赏饭吃给了优势,为什么不感激? 只要能成功,别说是利用自己的优势,有时候连自尊心都要舍弃。 又聪明又帅,有什么不好? 自信一点! “你看。”赵林叫了一声,冲旁边努了努嘴。 李文军转头一看,吴仁新贴着秦红玲不知道在说什么。 秦红玲死死地低着头,明显要哭了,却不敢躲开和反抗。 吴仁新外形实在是很一般,矮墩墩黑黢黢,蒜头鼻龅牙厚唇,关键品行还差。 矿区里没有那个女孩子看得上他。 可是他,却自信爆棚,还看不上别人介绍的农村来的女孩子,所以二十五六岁了,还没结婚,是矿区里少有的大龄未婚青年。 自从李文军被诬陷偷窥秦红玲上厕所之后,李文军就成了别人眼中的流氓,受害者秦红玲也成了‘破鞋’。 吴仁新是知青办主任,矿长王永青的小舅子,谁都不为了个‘破鞋’得罪他。 所以,此刻现场这么多人,却无一例外的装瞎装傻。 如果是过去,李文军肯定也当没看见。 他也不是怕吴仁新,就是不想再跟秦红玲扯上关系。 为她好,也为了自己省事。 可是现在不同了。 因为他知道吴仁新两年以后会利用知青班主任的身份,强奸顾展颜未遂,逼得顾展颜最后杀死点点再自杀来保护自己和孩子。 杀妻弑女之仇不共戴天。 要是放在古代,够他现在上去拧断吴仁新的脖子了。 还忍什么?! 李文军几步上前,对着吴仁新的小腿后面就是狠狠一脚。 吴仁新膝盖一软,‘噗通’一声就跪下了。 第四章 我脑子没坏 “李文军,你干什么?!” 吴仁新愣了一下神,才反应过来,怒吼了一声。 食堂里瞬时就安静下来,大家都回头看着李文军,看他要怎么接着犯浑。 秦红玲吓了一跳,低头跑到别的队伍的尾巴上去了。 赵林眼里冒出兴奋而又紧张的光,等着李文军用手里的饭盒照这个吴仁新大脑袋上来一下,然后扬长而去。 李文军不紧不慢弯腰捡起一只蟑螂,笑:“吴主任,你看,一只好大的蟑螂爬到你腿上了。等下爬到你饭盒里就不好了。” 但凡没结婚的女同志,都被吴仁新调戏过。当着大家的面,他不敢动手动脚,可是说的话实在是让人脸红恶心。 周围的人虽然不敢出头,却也早看不惯吴仁新了,现在见他吃瘪,个个都转过头偷笑。 “哧。草怕严霜霜怕日,恶人自有恶人磨。” “就是,没想到买个早饭还能看到好戏,真是狗咬狗。” “好解气,忽然觉得军少也不是那么坏。” “呵呵,话别说太早,他那脾气你还不知道。时好时坏。” “就是,还是少说两句,等下他发起疯来,连你一块打。” 吴仁新听不见这些议论声,也气得圆脸红紫,像一块油亮的猪肝。 李文军把他扶了起来:“唉……吴主任,又不过年,又不过节的,搞这么客气干什么。” 李文军面色淡定,态度诚恳,让吴仁新抓不到半点破绽。 李文军虽然混,却很少跟吴仁新打交道,两人远日无愁今日无忧,也犯不着捉弄他。筷書閣 吴仁新一脸狐疑。 李文军压低了声音:“还好您这未来的副矿长,思想觉悟高,要是别人,肯定小心眼到以为我没安好心,记我的仇。” 吴仁新一直妄想着有一天姐夫会把他升做副矿长,所以听李文军这么叫他,顿时忘了生气。 再说,高帽子都带上了,难道要他自己承认自己小心眼? 吴仁新半天才挤出几个字:“当然不会,谢谢你啊。” 李文军把蟑螂放在他手里,笑嘻嘻地又接着去排队了。 瞥见赵林望过来的眼神若有所思。 李文军摸了摸脸上:“怎么啦,我脸上脏了?” 赵林摸着下巴:“要不是昨晚上我还跟你喝过酒,我肯定要以为你被人替换了。” 李文军嗤笑了一声:“连环画看多了吧。还替换……”其实他有点心虚。 其实最了解他的人,除了妈妈就是赵林。 这家伙跟他从穿开裆裤就认识,脑子转得快。被赵林看出破绽,他还真不好解释。 赵林一脸狐疑:“你真的太奇怪了,简直像是变了个人。” 李文军一向傲气,不屑于玩这些手段,更不会这么圆滑的说话。 “我跟那家伙有仇。”李文军哼了一声。 要是别人,他还真不屑于动这心思。 赵林又说:“你不是一直想去电子厂吗?” 可是李文军拿到报纸就扫了一眼,没有任何表示。 李文军只能把那张报纸又拿出来:“啊,对,刚才忘了。” 赵林这才转开头。 李文军本来只是拿出来装装样子,可是眼睛扫到那则广告旁边,却定住了。 “可口可乐公司现面向全社会征集广告词。各位同志可通过电报信件等方式向以下地址投稿,一旦录取,每条广告支付费用人民币一百块。” 李文军心里一喜:刚才还在发愁不知道怎么赚第一桶金,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而且,这个机会还登在当年给他第一次机会的同一张报纸上,由同一个人交给他。 真是天意…… 李文军激动得又狠狠拍了一下赵林的肩膀:“真是太谢谢你了,好哥们。” 赵林肩膀一塌,表情痛苦地说:“我说,你能不能轻点。我这身子板可禁不住你这篮球队长一巴掌。” 不过话虽这么说,他却放下心来。 这才是他认识的好兄弟,那个任意妄为,大声谈笑的李文军。 这个时代,矿区比外面好的就是,每个月工资固定发到手,而且物价比外面便宜。 比如牛奶,一毛钱一大搪瓷缸,馒头有两个拳头那么大,才三分钱一个。 李文军买了早饭,端着就往回走,路过家门口时,却没停下来,而是朝4排7号,后面一排最顶头那间走了过去,只是冲3排3号叫了一声:“小顾,带着点点过来吃早饭了。” 4排的房子全是两室一厅。7号住的是他的父亲李长明,母亲刘翠红和哥哥李文勇。 李文军结了婚,还属于一线工人,所以矿上给他单独分了套房。 刘翠红在旁边菜地里浇水。 李文军放下搪瓷缸和饭盒,就快步走到菜地边,叫了一声:“妈妈,我回来了。” 可是这一声叫出口,鼻子已经酸了,以至于后面的声音有些变调。 妈妈还健康,还年轻,眼神清明得像头顶澄澈的天空。 光这一条,他都愿意用全副身家来换。 刘翠红直起身惊讶地望着李文军,慌慌张张打开菜园子的门走出来:“军军怎么了,受什么委屈了。” 她的这个二小子,就算在别人口里混上天,在她心里也只是个倔得很的孩子,一点也不坏。 李文军像是被棉花梗住了喉咙,许久才说:“没有,我只是跑累了。” “哧,一个大男人,买个早饭就累了,看你把他惯的。”李长明哼了一声,在门口蹲下,从怀里拿出纸和烟丝开始卷烟。 李长明抽的烟是他自己种的烤烟。不为别的,就为了省钱。因为卷烟太贵。 但是这个烤烟的气味实在是太冲了,别说对点点不好,让妈妈和顾展颜也挺难受。 李文军过去把装烟丝的布包抢过来:“爸,先吃早饭。” 李长明气得举起手站了起来:“兔崽子,竟然敢抢我的烟丝。” 李文军却不像过去一样跑开,而是站着让他打,嬉笑着:“吃完饭你再抽嘛,反正又没人跟你抢。” 父亲的腿之前受过工伤,有点瘸。 之前李文军不懂事,总是惹父亲生气,惹毛了就跑,让父亲打不着,更生气。 现在,他舍不得这么犯浑了。 打就打一下,反正他比父亲高了一个半头,也打不着脸。 第五章 蔫坏的小子 李长明见他不跑,倒不知所措了。手都举起来了,不打面子上过不去,打的话又怕打坏了。 他许久才哼了一声放下手:“混小子,肯定喝醉了还没醒。” 嘴上严厉,其实他也是很宠这个满仔的。 昨晚上他们两夫妻看着他醉醺醺地回去,提心吊胆了等着他犯混,一夜都没怎么合眼,结果那边却一点动静也没有,害他们白担心一场。 李文勇顶着鸡窝头从里面探出头来。 他上夜班才回来,刚睡下,听见李文军和李长明说话,怕又打起来,所以赶紧起来看看。 李文军冲李文勇一笑:“哥,起来吃了早饭再睡。” 李文勇瞬间就吓醒了。 李文军长得帅又聪明,成绩一直很好,好像什么都比他强。 所以明明他老实懂事从不惹事,母亲却偏爱桀骜不驯,到处惹是生非的弟弟。 李文勇嘴里不说,心里却很不舒服。 他们小时候打架也就算了。大了以后,李文军名声越来越差,连带着他也被人瞧不起,所以李文勇对这个弟弟厌烦到了极点。 李文军也讨厌李文勇死板迂腐的个性,所以两兄弟的关系倒是比外面的陌生人还差,几天都说不上一句话。 就算是逼不得已要说事,李文军也是“喂”“喂”地叫他。 今天竟然叫他‘哥哥’…… 李文勇盯着桌上的热气腾腾的早饭:这小子绝对在豆浆里放了巴豆!! 他这个弟弟蔫坏,小时候有一次把他茶缸里的茶换成了肥皂水,害他喝下去之后好几天都觉得自己像一条鱼,张嘴就能吐出泡泡来。 这小子却说,他只想知道人吃肥皂会怎么样。 李文军从厨房里拿了筷子出来,又取了米粉倒在牛奶里。 顾展颜太瘦,奶水不够。点点从半岁开始就是吃这种用牛奶和自己家炒米磨制筛过的米粉调制的米糊糊了。 食堂的牛奶便宜是便宜,就是太稀了,营养不够。 改天要去市里买点奶粉回来给点点才好。 如果说他对四十年之后的生活有任何眷恋,那就只有物资充足,想买任何东西给家人都可以随时做到,这一条了。 李文军这么想着抬起头,却见家人都瞪着他,眼神惊讶到甚至可以说有点点惊悚。 “这个炒米糊怎么这么难调,倒下去就成团。”李文军干笑了一声,端着碗走过去在顾展颜身边坐下。 “让你媳妇来吧,你能干成什么?”李长明一脸嫌弃。 刘翠红紧张地瞥了一眼李文军。 满仔今天早上好不容易干点活,李长明却不知好歹地嫌弃他,他怕是会掀桌子走人。 李文军笑了笑:“是,第一次调,不太熟练,以后我多弄弄,肯定能弄好。” 李文勇见李文军喝了一口豆浆,才敢开始吃。 顾展颜抬起头调米粉。 李长明这个时候才看见她脸上的巴掌印,气得抄起鞋子就朝李文军扔了过来:“你个混账东西只会喝酒打老婆。” 李文军原本可以躲过,却怕打到点点和顾展颜,所以反而迎了上去。 那只解放鞋打在李文军的肩膀上,然后落在地上。 桌上气氛更加紧张。 除了懵懂不知人事的点点,其他人都觉得李文军这个火药桶肯定要炸。 李文军却一脸淡定:“爸,你消消气。要是鞋子掉到碗里,早饭都没得吃了。过去是我太混蛋。从今天起,我绝对不再喝酒,更不会打小顾。我要是不改,你再打我,我绝对不躲。” 他起身捡了鞋,蹲下给李长明穿好,然后盯住了父亲干瘦的满是伤疤的小腿。 之前他不懂父亲的苦心,对父亲只有憎恨和厌恶,一天也没来得及孝顺父亲,后来幡然醒悟,后悔也来不及了。 李长明更加觉得不对劲了,瞪着他:“你这小子,我的腿有什么好看的,你是发烧了吗?” 李文勇摇头:“不是,肯定是酒精弄坏了脑子,一看就是跟老王头一样。” 老王头是旁边村里收破烂的,每天拖着个板车到此处转,有一点钱就拿去喝酒了,然后越喝越傻,一毛五分的也要算半天。 李文军洗了手又回来坐下:“别猜了,我好得很,只是一个晚上想清楚了一些事。” 对于现在的他,那四十年更像是一场梦,是老天见他太混账,让他一夜过完一生,体会失去一切后的孤寂与痛苦,才能彻底醒悟,好好做人。 李长明:“我信你才怪。” “不信就不信,先吃饭。”李文军咧嘴一笑,“反正日子还长着呢,你们有的是机会考验我。” 顾展颜在努力把他调得成团的米粉弄均匀。 李文军朝点点伸出了手:“到爸爸这里来好不好,让妈妈给你弄吃的。” 顾展颜犹豫了一下,一手抱着点点确实不好弄,还怕会溅到点点身上烫到她。 而且点点实在是饿了,现在都望着碗吃手指了。 李文军见顾展颜没拒绝,忙把点点接了过去。 李文军几乎没有抱过她,这个怀抱太陌生了,点点一脸惊恐,朝顾展颜伸出小胳膊,瘪着嘴哼哼着要回顾展颜的怀里。 李文军有些无措,忙学顾展颜的样子轻轻拍着她,做鬼脸逗她。 点点忘了害怕,‘咯咯咯’地笑了,不再挣扎。 李文军用力亲了一下那小脸蛋,暗暗叹息:真是不容易,忙活了一早上,还耍了点小心机,才终于抱到女儿了。 那边,刘翠红在问李文勇:“勇啊,你跟柳冬梅怎么了?” 李文勇的脸支支吾吾:“没什么。” 柳冬梅跟李文勇谈恋爱谈了一年多了,都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了。柳冬梅常会来坐坐,跟刘翠红说说话。李家已经把她当成半个媳妇看。 可是最近一个月她却没怎么露面。 李长明有些着急:“什么没什么,赶紧把人娶回来,我们家又不会亏待她,你也不小了。你弟都……” 刘翠红在桌子下面踢了一下李长明。 李文军跟顾展颜的婚姻一直是李文军的忌讳。 他一直觉得顾展颜为了缠上他才趁他喝醉爬上他的床,所以从没给过顾展颜好脸色。 李文军假装没看到他们的小动作,垂眼说:“嗨,不用问,肯定是柳冬梅家不只要三转一响,还要别的,才肯结婚呗。” 第六章 偷窥不是我的错 李文勇脸色一沉:“你怎么知道?” 他们两个确实是因为这个谈崩了,可是他谁也没提起过。 李文军轻轻叹气:“猜都能猜得到啊。” 这个场景对于他们是刚发生,对于他却是重播。后来,直到他离开,他们每个人说的话,他都能记得,更别说是这么重要的事了。 刘翠红忙追问:“柳家还要什么?” 李文勇含糊地说:“没什么,你就别管了。” 刘翠红拍了一下手:“哎呀,怎么能不管,柳家到底要什么?你这个闷葫芦,快说啊,是要把我急死啊,” 见母亲这么着急,李文勇心里倒是复杂得很,一方面知道母亲这么关心他,他没有那么不平衡了,另一方面却又不想母亲这么忧虑。 李长明眼睛一瞪:“痛快一点,自己爹妈有什么不能说的。别磨磨唧唧像个女人。” 李文勇只能回答:“她家说还要一台电视机。” 刘翠红倒吸了一口气。 一台黑白电视机要三百多块。 李文勇和李长明的工资加起来也不过五十多块钱,凑齐三转一响就差不多要五百块了,再来台电视机…… 别说没钱,就算有钱,上哪里弄个那么多工业券去?别的不说,电视机的工业券整个县城也不见得有几张。 难怪李文勇最近争着上夜班,原来是为了津贴。 李长明沉默下来。 这个坎,绕不过去。 矿区的正式职工比较吃香,所以女方一般只要求三转一响中的一两样。 毕竟男人端着铁饭碗,工资每个月到账,等于抱着个会下金蛋的鸡。更别说随着年岁增加,工资只会越来越高,还怕买不起这些东西么。 柳冬梅家一下张那么大口,明显是怕李家以后还偏着小儿子,要一次性把李长明两口子的积蓄都掏空。 李文勇虽然老实,可一点也不傻,自然明白柳家的心思。 李文军再烂泥扶不上墙,也是他亲兄弟。柳冬梅还没过门就这么算计李文军,这才是让他生气的地方。 第七章 穿小鞋 顾展颜吃过饭就赶紧送点点去幼儿园。 矿区的孩子,断奶后就可以放在幼儿园,免费还省心。 有几个年龄比顾展颜稍大的女人送了孩子却不走,聚在门口说话。 矿区相对于外面,像是个世外桃源,衣食无忧,医疗教育都免费。 在这个相对封闭和娱乐匮乏的年代,男人的精力都拿来打牌,女人的精力都拿来说闲话了。 顾展颜1978年下放到矿区,来了没几天就在一次联谊中跟李文军上了床,然后急匆匆结婚,生孩子,不到十八岁就办完了两件人生大事,还依靠李文军家的关系进了矿区子弟学校当老师。 在大家眼里,顾展颜是个有手段没廉耻的女人。 这些女人的闲话里自然少不了她。 顾展颜心里清楚得很,却当没听见阴阳怪气的议论声,没看见那讥讽轻蔑的眼神。 这些女人说她高傲摆架子,也对她爱理不理。 今天却有人却主动跟她打招呼:“诶,顾展颜同志,你还不知道李文军同志今早上英雄救美的事吧。” 顾展颜停下脚步,侧头看了看说话的人。 原来是矿长的掌上明珠王小兰。 王小兰今天自告奋勇来送哥哥的小女儿上幼儿园,就是为了在这里堵顾展颜。 顾展颜的眼睛像是冬天的湖水,美丽却清澈冷漠。 王小兰被她盯得莫名心虚和自卑,有些恼羞成怒,皱眉正要开口。 顾展颜却回了一个:“哦。”打算接着走。 王小兰不甘心,又追着说了一句:“你知道他救的是谁吗?” 顾展颜摇头:“不想知道。” 王小兰却像是没听见,自顾自回答说:“是秦红玲。” 她盯着顾展颜,眼神兴奋而幸灾乐祸,等着看顾展颜惊愕伤心崩溃的模样。 顾展颜又淡淡回了一个:“哦。”然后慢悠悠走了。筷書閣 王小兰憋得脸通红,许久才愤愤地低声说:“破鞋,装模作样。” 王小兰身边的胡春桃哼了一声:“就是,傲给谁看啊。好像谁不知道她怎么套住军少的。” 胡春桃是王小兰的跟班,王小兰说什么她都会附和。 旁边立刻有人煽风点火;“哎呦,军少可惜了,那么年轻就被她缠上了。之前矿区里不知多少女孩子喜欢他,随便挑一个都比她条件好啊。” 顾展颜是海城来的知青,要不是家里成分差,怎么会被弄来干挖矿这么苦的活儿?除了长得漂亮,会英语,还有什么条件? 越是这样大家越看不惯她的傲气。 “不过军少的脾气和品行真是……也就长得好这一个优点了。” “我都怀疑军少今早上真的只是想弄死那只蟑螂。他什么时候管过这种闲事,不去调戏女孩子都是好的了。” “哎呦,所以说,这两人是流氓配破鞋,天生一对,都不要去祸害别人了,正好。” “说不定,他跟秦红玲又勾搭上了呢?” 王小兰忽然吼了一声:“好了!” 大家都吃惊瞪着她。 王小兰板着脸说:“你们这些人,在别人背后这样说三道四,一点也没有革命同志的团结友爱。” 刚才明明是她先说起来的,怎么她又来说这些话。 大家交换着若有所思的眼神。 王小兰喜欢李文军这件事,大家都知道。只是没想到李文军都结婚两年了,她还这样。 胡春桃赔笑着:“那是,李文军又帅又有担当,是个好同志。” 王小兰瞪了她一眼:“胡说,他是个大混蛋,大流氓。” 胡春桃没想到自己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笑容一僵。 王小兰拂袖而去。 剩下的人大眼瞪小眼。 “小姐脾气,真难伺候。”有人嘀咕一句。后半句她没敢说出口,要不是看在你爹是矿长,谁爱理你。 有人忙扯了一下她的衣角。 胡春桃学王小兰的样子板起脸来:“你们这些人,在别人背后这样说三道四,一点也没有革命同志的团结友爱。”然后追着王小兰而去。 其他人这会才敢敞开了说话,朝胡春桃离开的方向啐了一口。 “跟屁虫,马屁精。” “就是,一大早就就让人不痛快,真讨厌。” 顾展颜知道王小兰是在特地挑衅激怒她。 可惜,她对李文军一点感情也没有,当然也不会吃醋。 远远看见李文军从邮局出来,顾展颜停下脚步。 刚才那些人的话闪过脑海:“说不定,他跟秦红玲又勾搭上了呢?” 顾展颜微微皱了一下眉头,胃里直翻滚。 她不生气,但是挺恶心的。 江山易改,本性难改。 李文军就不会变好。 她一定要提防他,不要再次被他给坑了。 回到学校,办公室里静悄悄的,同事们都上课去了。只有教研组长喻明洁在。 顾展颜忙跟喻明洁打招呼:“喻老师早上好。” 喻明洁脸色阴沉:“你还真是舒服。这个时候才来。” 顾展颜没出声。学校比其他单位要自由一点,早上不用点名。所以如果没有早读,第一节课没有课,老师们都会晚点来。 喻明洁又说:“不要以为自己文凭比别人高一点,就能懒懒散散的,一副大小姐作风。以后早上必须早读之前到,不然我就算你迟到扣你津贴。”老师的基本工资很低,津贴和课时费是大头。各自教研组长掌握着考核本组老师的权利。 顾展颜暗暗咬了咬唇。 这不是喻明洁第一次给她小鞋穿了。 喻明洁也是海城的知青,只是比顾展颜要早到矿区十几年,三十几还没结婚。硬生生从如花似玉的少女磨成了三十的老闺女。 虽然过了十几年了,她的傲气却还在。当年她就是不肯屈就,才一直没结婚,所以很看不起,没有原则不要尊严爬上李文军床的顾展颜。 所以原本应该对同乡顾展颜更亲近的她,却比任何人对顾展颜都要严厉。 喻明洁瞥了一眼顾展颜因为常做家务变得粗糙的手,哼了一声:“自找的。”然后昂着头出去了。 顾展颜深吸了一口,昂起头,把一瞬间涌出来的眼泪又逼了回去。 谁贬低她,她都能一笑了之 只有喻明洁,能每次都扎在她心尖上。 因为喻明洁也是海城来的,最清楚她的痛苦、委屈和软肋。 第八章 救了个人 李文军浑然不觉刚才顾展颜在身后,径直回了电工车间。 张爱华刚好在点名,见李文军进来,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手表:“8点整。李文军,你今天倒是来得挺准时的。” 李文军立刻回答:“时间就是生命,无端的空耗别人的时间,其实无异于谋财害命的。” 话是没错,怎么总感觉呛得慌…… 本来借机讥讽李文军天天迟到的张爱华只能悻悻转开头,接着说:“今天我们的任务是为建矿周年庆做线路检修。李文军,你跟我一组,我们查从变电所去篮球场那条线,其他人按照我刚才的安排,开始干活。” 李文军立刻转身去拿工具包跨上,左手拿着脚扣,右手拿着张爱华的军用铝制水壶:“走吧。” 张爱华更吃惊了:这小子从早上就不对劲,绝对是中邪了。 平日里,三催四请都不动。就算动了,也是两只手空吊吊的,什么都不拿。 这个组实在待不住了,就被踢到下个组。 短短两年不到,他已经把所有班组都轮了一遍了。 要不是他们几个组长看他聪明,不管学什么都是一学就会,被开除肯定会走上邪道太可惜,早把他弄走了。 今天这么积极,不知道憋着什么坏水。 李文军见他不动,一脸疑惑:“师傅,我少拿了什么吗?” 张爱华闭上了微微张着的嘴,一挥手:“没有,走吧。” 端午已经过了,太阳有些毒。 张爱华这人办事很认真,生怕李文军不仔细错过了什么问题,所以都是自己带上脚扣“哼哧哼哧”爬到电线杆子顶上,检查完再“哼哧哼哧”爬下来。 电线杆子矮的8米,高的有12米。 张爱华快四十岁了,还有点发福,从第四根上下来,就满头大汗,扶着电线杆直喘着粗气。 李文军放下工具包:“要不我来。” 张爱华一伸手:“不,我来。等我喘口气。”毕竟出了问题,还是他担责任。 李文军一脸诚恳地说:“师傅,你放心,我绝不闯祸。其实我知道怎么检查,以前我那么气你,是我不知好歹。” 李文军以前觉得几个组长老拉着他一组,是要拘着他,所以想尽了办法逃脱。 后来才明白,他们只是害怕他惹祸连累大家,又不肯放弃他。 张爱华只摆手,却说不出话,刚才还发红的脸忽然惨白惨白的,额头上冒出豆大的冷汗。 还没等李文军再说什么,他就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操,中暑了…… 李文军吓了一跳,忙接住他。 中暑这事可开不得玩笑,严重起来可是会让人直接器官衰竭去见马克思。 上一世的今天,李文军逃班,压根就没来,所以不知道张爱华中暑的事情,有点猝不及防。 他把工具包一扔,接住了张爱华,拖到树荫下,试了试他的脉搏。 张爱华心跳有一下没一下,好像随时都会停。 李文军更紧张了,忙把他下颌抬起,确保呼吸通畅,解开他的衣服扣子,给他做胸外按压。 他按得满头大汗,越来越害怕。 “师傅,师傅,你别吓我。倒是动一动啊。” 说不定上一次因为他翘班,别人跟张爱华一组,张爱华没中暑呢?如果张爱华有个三长两短,可不就是他间接害死的吗? 张爱华的喉咙里“咳咳咳”响了一声,心跳慢慢平稳。 李文军又搬了两块砖来垫在他脚下,脱了自己的衬衣当扇子给他扇风。 好一会儿,张爱华才悠悠睁开眼,虚弱地问:“我怎么了?” 醒来了,就不怕了。 李文军松了一口,浑身脱力坐在地上:“没事,你只是太累了,先歇歇吧。” 张爱华挣扎着要起来:“不行。今天必须检修完这条线,明天还有明天的事情。过几天周年庆,都要用。” 李文军按着他,沉下脸说:“师傅,你知道我不是什么好人。您要再这么拧,等下有个三长两短的,我就直接把你扔河里毁尸灭迹,省得有人说是我害死了你,找我麻烦。” 张爱华一听脸色倒是比刚才还要白了。 李文军暗自好笑,取了水壶托着他的后脑勺,给他喂了两口水,然后就取了脚扣爬电线杆去了。 第九章 双管齐下 今天要是不说清楚,张爱华不知道又要怎么唠叨他。 李文军冲他一笑:“之前高中不是有红十字会办的活动吗?老师教过我们。” 这句话半真半假。 那次偷窥事件轰动了全矿区。 因为此事,李文军只在子弟学校的高中上了半年,就被迫转到技校就读。 再继续追问就是故意揭李文军心里的伤疤了。 张爱华果然把这事翻篇了:“不错,还能用上。” 李文军把他扶起来:“师傅,你要跟着也行,你就跟着我移动,然后坐在树荫下看我干。” 张爱华正要说:“革命靠自觉,我怎么能偷懒。” 被李文军冷冷的眼神一扫,就闭上了嘴。 这小子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沉下脸来却有一股子说不出来的邪狠劲儿,让人心里发毛。 “师傅,留着命才能更好的干革命。您还是悠着点。”李文军见镇住他了,嘴角一勾,又取了东西,接着检查去了。 张爱华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有点怂,骂一句:“你个臭小子,翅膀硬了,竟然教训起你师傅来了。” 恰好有个八九岁的小孩推着一个装着白色泡沫箱子的板车经过:“绿豆绿豆冰,白糖白糖冰。” 泡沫箱子上用红漆写着两个大字“冰棒”。 李文军叫住那孩子买了一根五分钱的白糖冰棒,塞到张爱华手里:“师傅,把这冰棍放在额头上冰一冰。” 张爱华心里一暖:可算是没有白为他操心,这小子还会疼人了。 李文军穿着背心立在电线杆子上。阳光下,身材精瘦却肌肉分明,被汗水濡湿越发白的发光。 路过的女同志都驻足看。 女同志甲:“军少,你小心一点。” 李文军:“张阿姨放心。” 女同志乙:“军少,你累了吧,下来喝口水。” 李文军:“不用了,谢谢赵大姐。” 女同志丙:“军少身手好敏捷。” 李文军被吵得头晕,扔了段短电线下来,说:“你门看,好危险。几位女同志都快去忙自己的事吧,别靠那么近,小心工具掉下来伤到你们。” 女人们:“哎呀,军少好温柔体贴。” 张爱华一个人坐在树下吃着冰棍,远望着被女人围住的电线杆,心里酸的要死,嘴里骂骂咧咧:“切,长得好看有个屁用,买的冰棍都不甜。” 眼看到中午,李文军检查完了所有线路,把张爱华送回了家。 张爱华的老婆邱小红是供销处商店的售货员,泼辣又心直口快。 她见张爱华脸色那么难看,脑子“嗡”地一响,冲李文军劈头盖脸就骂:“你个小兔崽子,你又干什么了,把你师傅折腾成这样。他那么老实,整天护着你,你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好歹。” 邱小红嗓门太大,以至于张爱华的解释声音完全被他盖住了。 李文军无奈地对张爱华递了个眼神,就走了。 邱小红追了出去,倚在门边叫:“李文军,你给我回来,说清楚,到底是什么事。” 张爱华冲邱小红吼了一句:“闭嘴。”https:/ 邱小红才吓得立刻闭上了嘴。 张爱华气得脸通红:“你瞎嚷嚷什么?搞清楚事情前因后果了吗?” 邱小红嘴一瘪,咧嘴大哭起来:“呜呜呜,你吼我,你从来没吼过我。” 李文军掏了掏被邱小红的声音震得嗡嗡响的耳朵。 河东狮子吼,那音量,要命啊…… 难怪有人走失,都是让她打头叫人。 老王头拖着板车从他面前路过,用他那破铜锣一般的声音叫着:“收破烂。牙膏皮子王八壳,破铝盆子旧报纸。收破烂了诶。” 李文军眼睛定在了他板车上的那个收音机上。 “等等,老王同志,你这收音机哪里来的。” 老王头翻了个白眼:“五毛钱两个收来的,全是木头,卖废铁都值不了这么多。我犯糊涂,收太贵了。” 李文军:“我看看。” 老王头浑浊的眼睛瞪着他:“你买来干什么。” 要是别人,他肯定直接就给了。可是这个混世魔王不知道要干什么坏事…… “修修自己用啊。”李文军拍了拍自己的电工工具包,“反正你拿回去也是卖废铁。” 其实电工组跟修电器的除了都带个电“字”以外,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但是这个年代的人很少能分清楚。 老王头这才把收音机拿起来递给李文军。 李文军掏出螺丝刀,把盖子上的螺丝拧开,看了看里面。 很好,该在的东西都在。 他压抑住兴奋,抬头问老王头:“一块钱卖给我行吗?” “行啊。”老王头忙点头,绿豆大小的眼里闪着兴奋的光。 转手就赚了一倍,换谁都开心。 不过,他不知道,李文军能用这个创造几百倍的价值。 李文军低头摆弄了一下收音机,说:“以后,你要还有破旧的收音机都可以拿来给我,有多少我要多少。” 老王头:“你用得了这么多吗?” 李文军没法解释,只能端出‘军少’的标准无赖表情:“我在家里摆一圈,听完这个听那个,你管我啊。” 老王头嘀嘀咕咕走了。 李文军掂了掂收音机:早上那条路未必走得通。这是他的第二条路。 李文军回车间放了东西,取了些工具回来,又去食堂打了饭菜回来,就把自己关在房里捣鼓。 听见外面门响,他知道是顾展颜回来了,冲外面叫了一声:“饭菜在桌上,我已经吃完了,那是你那份。” 过几天矿区成立周年庆,孩子们要表演。顾展颜排练给孩子们排练一上午,浑身脱力,嗓子冒烟。正想着要不中午这顿免了,实在是没力气去打饭做饭了。 没想到李文军竟然主动帮她买回来了。 之前李文军都不知道去哪里混,到半夜才回来,压根就不会回来吃午饭。 顾展颜盯着桌上的饭菜发了一会儿呆,胡乱吃了几口就停了。 李文军忽然从里面伸出头来:“就吃完了吗,你不是要睡午觉吗?” 顾展颜垂眼:“我打算回去学校办公桌上趴一会儿。” 李文军说:“你就在家里睡吧。我尽量小点声,不会吵到你。” 顾展颜坐着不动。 第十章 我做出了神器 李文军无奈地说:“放心,我不会把你怎么样。你每天都在家里睡,忽然跑去学校办公室,别人又要以为我把你怎么样了。” 顾展颜见李文军要过来拉她,忙站起来,躲开李文军进去了。 结婚那天,李文军用板凳和木板贴墙架了一张简易床。 顾展颜知道他嫌弃自己,却不知道他这么嫌弃她,什么也没说,便认领了墙边那个简易床。 李文军懒得解释,反正原来那张床也是木架子上盖木板,差不了多少,就大大咧咧睡了主床。 这会儿,顾展颜发现简易床和床上的被褥被对掉了,有些迷惑。 李文军解释:“夏天来了,蚊子多,简易床不能支蚊帐,你带点点睡大床吧。” 顾展颜默然了:原来是心疼女儿。还算有点良知。 她身体僵硬地在床上躺下。 李文军又在靠窗放的书桌边坐下,接着摆弄他的东西。 午后的太阳白花花的,微热细风从窗户里吹进来。 李文军动作很轻,生怕吵醒了顾展颜。 可是顾展颜却紧张得睡不着。 她不是怕李文军对她怎么样。她跟李文军在一个房间里睡了近700天了,李文军都没有尝试过跟她过夫妻生活。点点还是他们两第一次醉酒那一晚播下的种。 她只是因为跟醒着的李文军共处一室而紧张。 就好像,一个陌生人坐在身边一样。 一天中,她只有中午这两个小时能不做谁的妈妈,谁的妻子,清净一会,喘息一下。 结果今天都被搅了。 顾展颜有些烦躁,翻了个身,睁开眼,恰好看见李文军专注的侧脸。 寸头,雕塑一般的侧脸,眉目在强光下显得越发清晰干净。 李文军感受到了她的目光,转头看着她,轻声问:“怎么了?我吵到你了吗?” 他温柔得让她心里发毛。就好像暴风雨之前的安静一样。 顾展颜盯着他:“你不必这样,有什么事直接说。我知道,你并不喜欢我,娶我只是因为责任心,只是不想被人戳脊梁骨,还有不想被开除的成分在里面。” 李文军不生气,却笑了,仿佛窗外的阳光都落在了他脸上。 平日淡定得像佛像一样的顾展颜却有些恼了,红了脸坐起来:“你笑什么?” 李文军摇了摇头,止了笑,转回去接着研究他的东西:“没什么,我只是很高兴。你肯跟我说这么多话,我们两个的关系算是迈进了一大步。” 这个情商,这个说话的态度,真的是李文军吗? 还是他又在捉弄她? 顾展颜暗暗深呼吸,淡淡地问:“你什么时候开始在乎我们之间的关系了。” 李文军定定看着她:“我一直都在乎。只是之前有些事没想明白。我们可是要一起过一辈子的人,我们之间的关系,对我很重要。” 一起过一辈子? 顾展颜垂下眼。 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对她而言都无关紧要,因为她压根没想过跟他过一辈子。 她从到达这个山沟沟里那一天开始,脑子里就只有一个念头,活下去,撑到能返城那一天,离开这里。 就算跟李文军结婚了,她的目标也只多了一个备注:带上点点。 她未来的人生里,压根就没有给李文军留位置。 《东方红》的广播声在外面响起。下午两点了。 这是矿区的约定俗成的规矩,早上7点放激昂的乐曲,中午放《东方红》叫大家起床上班。 工友们陆陆续续从平房里出来,往各自的车间走去。 顾展颜站起来,梳洗了一下也出去了。 李文军坐着没有动。 顾展颜也没管他。 反正他一直是这样,上班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天快黑的时候,李文军才把用木板钉起来的盒子一装,吐出一口气:“做好了。” 面前摆着两个长条形的小盒子。 这是最简易的手持式单工无线电对讲机。 不用网络,不用电话线,就可以实现远程通话的工具。 这个对讲机里面的所有电子元件都是从那个旧收音机和车间拿来的。 装的是一号电池,有点重。 信号也不是很强。 不过,这个年代压根就没有手机信号和无线电信号,所以基本没有干扰。 今天晚上就有机会验证它们能不能用。 看看外面,天色不早。 顾展颜怎么还没接点点回来? 李文军越想越心慌,把桌上整理好,一路小跑去了幼儿园。 幼儿园里,果然只剩下点点一个人,扒着护栏站着,眼巴巴看着外面。 幼儿园的老师本来满肚子不高兴,想着等顾展颜来了要好好说说她,可是见来的人是李文军,火气就下去了一大半。https:/ 李文军忙上前,一脸歉意:“不好意思,我来晚了。耽误你下班了。” 幼儿园的老师哪里见过李文军对人这么和气,心花怒放:“没事,就是孩子一直在等你们挺可怜的。” 李文军一手抱起点点,一手拎起装着换洗的衣服的袋子,对老师点头:“我就不耽误你了。” 等李文军转身,点点这才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李文军有些心酸,在路边坐下,放下东西轻轻拍着她的背,问:“点点害怕吗?” 孩子点了点头,抿起嘴,眼泪却还是悄无声息地成串往下掉。 李文军又说:“点点怕爸爸妈妈不要你了。” 点点抽泣了一下又点头。 李文军那时候觉得顾展颜是个人尽可夫的女人,怀疑点点压根就不是他的种,所以有时喝醉了会胡说八道,说要把点点送走。 本以为孩子小听不懂。 原来她都懂,只是说不出来。 天知道他那些无意的话给孩子造成了多重的心理阴影,他真是天底下最差劲的爸爸。 李文军内疚得红了眼眶;“爸爸错了,爸爸是个大坏蛋,不该说那些话。爸爸以后再也不会说那些话了。” 点点终于止住了哭,认真望着李文军。 李文军说:“点点,不管到什么时候,爸爸和妈妈都不会不要你的。你是爸爸最重要的宝贝。不管发生什么事,爸爸一定会来接你的,知道吗?我们拉钩。” 点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抽泣着伸出细白柔嫩的小手紧紧抓住了李文军小手指,就好像捉住了某个重要的承诺一般,又像捉住了救命的绳索。 第十一章 孩子丢了 李文军越发心疼。 她出生那天,护士抱着小老鼠一样肉乎乎皱巴巴红彤彤的她出来,他很嫌弃,没伸手,是刘翠红接过去的。 结果点点一直哭一直哭。 李文军鬼使神差地就冲她伸出了一只手指。 然后她就紧紧捉住那只手指,立刻停止了哭泣,跟现在一模一样。 他们的联系其实一直都那么紧密,可惜他眼瞎,到现在才发现。 眼泪濡湿了眼眶,李文军搂紧了点点:“谢谢你,点点。谢谢你还肯给爸爸机会。” 点点忽然清晰地叫了一声:“粑粑。” 李文军应了一声:“诶。” 点点又叫了一声:“粑粑。” 李文军又应了一声:“诶。” 点点觉得很好玩,咯咯咯笑着:“粑粑。”眼泪都还挂在脸上没干。 李文军也忍不住含着泪笑了:“诶。” 顾展颜带着孩子排练完全忘记了时间,等她发现时外面已经蒙蒙黑了。 孩子们个个一脸哀怨。 顾展颜忙布置了作业,散了学。 她路过门卫时,门卫对着她喊了句:“顾老师,你还在学校啊。刚才有人打电话找你,我以为你已经走了。” 顾展颜没工夫理会这些,只想着点点还一个人待在幼儿园,对门卫点了点头,就急匆匆离开了学校。 幼儿园里黑漆漆,安安静静,哪里还有人。 顾展颜忙又回来,跑到李长明他们那里。 李长明他们已经在吃晚饭。 结婚以后,他们基本各吃各的,所以李文军不在。 顾展颜没看到点点,真的慌了:“妈,爸,你没接点点吗?” 刘翠红一脸茫然:“你没跟我说,今天要我接点点啊。”一般顾展颜要刘翠红帮忙接点点的时候会提前打招呼。 顾展颜急得快哭了:“点点不见了。不知道被谁接走了。” 刘翠红一听脚都软了,拍着大腿:“哎呀,怎么会这样?” “别说了,赶紧去找。”李文勇转身去拿了两个手电筒。 李长明接了一个,慌慌张张跟他一起出去了。 路过3排3号时,门大开着,亮着灯。 李文军坐在客厅里,正在给点点喂饭。 李长明松了一口气,这会才觉得心跳得像擂鼓。httpδ:/m.kuAisugg.nět 他气不打一处来,进去对着李文军后脑勺就是一巴掌:“你个混小子,谁让你接点点的。” 李文军用手护着点点的脸,生怕她被误伤,苦着脸哭笑不得地说:“爸,你是气糊涂了吗?我是点点的爸。怎么就不能接点点了?” 李长明一时梗在那里。 李文军从来没有半点已经做爸爸的样子,搞得大家刚才压根就没想起来这件重要的事情,直接就把他摘干净了。 顾展颜把点点抱过去,惊魂未定的将脸埋在孩子的怀里,许久才抬起头说:“下次接孩子,跟我说一声。” 李文军叹气:“我打电话到学校告诉你,传达室的大爷说你已经走了。” 顾展颜才意识到刚才传达室的大爷说的是李文军。刚才她从另外一个方向回来,也没发现家里开着门的。 “不让人省心的东西,吓死你爹了。”李长明骂骂咧咧就回去了。 李文军揉了揉被拍疼的后脑勺,问顾展颜:“你没吃饭吧,我煮了面,吃面吧。我饿了,就先吃了,没等你。” 他自顾自进去,端了一碗面出来。切得细细的葱花洒在泛着猪油花的汤上,香气扑鼻。上面还盖了个金黄的荷包蛋。 顾展颜愣了:“你什么时候会做饭了。” 之前他十指不沾阳春水,活脱脱一个大少爷,这些压根就不会。 “我会的事情多了,以后你就知道了。”李文军把筷子塞到她手里,“吃吧。” 李文军坐下接着喂点点吃面条,细心地把面条卷成团,让点点好吞咽。 点点吃得很满意,开心地直拍手。 顾展颜坐下,望着李文军发呆。 这一切,真的像梦一样。 李文军朝她抬了抬下巴示意:“再不吃要面要糊了。” 顾展颜这才夹着面条小口小口地吃。 “合你胃口吗?”李文军问,“我记得你吃得比较清淡。” 顾展颜垂着眼点头,不出声。 也不知道是说自己吃得比较清淡还是说面好吃。 顾展颜吃完面,点点也吃完了。 李文军知道她要洗澡,还要给点点洗澡。 之前,他很晚回来,所以她都是早早洗完,避开他。 李文军识相地起身说去那边坐坐,锁了门出去了,以免她觉得不安。 李文勇正在穿工作服戴矿灯,准备去上班。 李文军想起一年后的矿难,心里很不舒服,说:“哥,要不申请从井下调到井上来吧。这工作太危险了。” 李文勇垂着眼说:“再危险不也得有人做嘛。再说,不下井,我能干什么?” 他初中毕业,没有去读中专和高中。想想,还真没有别的工作可以做。 李文军抿起嘴,开始琢磨这个事情。 正说话,邱小红和张爱华从门口进来了。 李长明忙站起来打招呼:“哎呀,什么风把张师傅吹来了。” 刘翠红:“快坐,我去倒茶。” 张爱华忙说:“不用客气,我们今天是特地来找文军的。” 李长明第一反应就是脱了鞋,拿着鞋指着李文军,吼:“臭小子,你又干什么混账事了。” 李文勇下意识拦住了李长明,对李文军说:“跑啊。” 李文军一脸茫然:“跑什么?” 李文勇跺脚:“等着挨揍啊?” 张爱华被逗笑了:“别慌,军少没闯祸,我是专程来感谢他的。今天要不是他救了我,这会儿我搞不好已经见马克思了。” 李长明和李文勇愣在那里,一起叫出了声:“啊?” 张爱华点头:“真的,我今上午中暑了;下午我去看医生,医生说我其实挺严重的,多亏军少处置得当且及时,把伤害降到了最低,不然我现在重则死亡,轻则脑膜充血水肿昏迷,要我们好好谢谢你。” 李长明手里的鞋放下也不是,不放也不是,尴尬得要命。 刘翠红抢了他的鞋扔在地上,嗔怪:“动不动就打人,让人看笑话。” 第十二章 有人送缝纫机上门 邱小红红了脸,扭扭捏捏地说:“今天上午我也错怪了军少,现在是特地来赔礼道歉的。军少,真对不起,别见怪。” 李文军做了个擦汗的动作:“咻,吓死了,差点又被打死。” 李长明被激得,又弯腰要去拿鞋。 邱小红掏出一张小纸片,让李长明立刻停下了动作。 那张盖着大红章的绿油油纸片上写着一排小字:蝴蝶牌缝纫机工业券。 缝纫机的工业券,整个矿区一年也就几张,都被供销社的人分了,他们哪里见得着? 邱小红把券递给李文军:“师母也没什么谢你的。你别嫌弃。” 她听说了柳家的要求。这工业券不值钱,但是不太好弄。关键拿得出手,她还不肉疼。 李长明还装模作样摆手:“哎呀,你们太客气了。哪里用这么破费。”其实心里得意得要命。 刘翠红笑得像朵花:“张师傅两口子真是太客气了。” 邱小红他们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张爱华走的时候,李文军出去送他。 张爱华悄悄塞了几张布票在他手里:“我知道那个缝纫机票多半到不了你手里。这个给你,你留着自己用,别给你哥了。” 李文军咧嘴一笑:“知道了,谢谢师傅。还是师傅疼我。” 张爱华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切,贫嘴。以后要好好干活。” 李文军回到家,把那张券伸到李文勇面前:“呐,缝纫机的券有了,你可收好了,等我给你凑齐其他四张,我们一起去城里把东西买回来。” 李文勇本来应该很高兴,却觉得有点不是滋味。 早上才说柳家要算计李文军,而且他还因为柳家的事,怨恨李文军拖后腿,下午李文军就把一张缝纫机票给弄了回来。 李文军把工业券塞到李文勇手里:“拿着,亲兄弟计较那么多干什么。再说,过去,我也没少占你便宜。” 李文勇这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谢谢。” “各位同志快出来,帮忙找人。”外面有人在叫。 李长明出去问:“怎么了?” “周主任家的孩子跑丢了。叫男同志都出去去后山帮忙找找。” 李文军微微一笑:这就是他等的机会。 矿区的孩子们都在一个幼儿园长大,父母都是工友,所以都很熟。每天放学,到各家串门或者去山上地里疯跑,没有人管,只要到吃饭时间回来就行。 周立国是矿长办公室主任,官不大不小却是矿长身边的人。 而且周立国为人心胸狭窄,喜欢算计,是个十足的小人,外号“周扒皮”。 大家对他有意见也不敢得罪他,这会听见叫,都拿着手电出来了。 李长明觉得有点大惊小怪,不敢直说,只能问:“孩子是不是在哪儿玩没回来?” “不是,各家都问了,没看见。再说现在天都黑成这样了,其他孩子都回来了。”那人急急忙忙地说,“我还要去叫人,你们赶紧出来吧。” 李长明忙对李文勇说:“你上班去吧,我跟文军去帮忙找人。” 李文军拦住了他:“爸,天这么黑,后山的路不好走,你别去了。我去找就行。” 李文勇一听本来出去了又回头说:“对,爸,你别去了。” 李长明哼了一声:“我比你走得快得多。” 李文军只能说:“万一周主任孩子是被人拐跑了呢?家里不得留个男人?看着点点?” 李文勇说:“是,剩下两女人,怎么办?我又不能旷工在家守着。” 李长明一听,放下手电:“好。那我不去了,你去把小顾和点点叫过来。” 李文勇暗暗对李文军投去赞许的眼神,转身走了。 出去很远,他才忽然想起。他们兄弟上一次这么合作默契,还想还是在十几年前翻隔壁家的菜园子偷西红柿。 他们两一个望风,一个摘,把西红柿青的红的都摘了个精光,然后两兄弟被罚跪了一晚上搓衣板。 “小子,你可算是懂事了。”他自言自语。 顾展颜刚好洗完澡。 李文军大概说了说,然后抱着点点。 顾展颜拿了要批改的作业跟着他过去了李长明他们那边。 李文军再回家了一次,取了挎包,把自己刚做好的对讲机装进去背在身上,才跟上了找人的大部队。 人群中,李文军看见赵林,忙对他招手,把他拉到偏僻处,拿出一个对讲机递给他。 “你拿着这个。” 赵林好奇地把对讲机翻来覆去地看:“这是个啥,筷子盒吗。” 李文军说:“不是。这个叫对讲机。” 赵林兴奋起来:“就打仗的时候,比在背上可以打电话那个?” 李文军含糊地回答:“差不多,有一点不同。一句半句话也解释不清楚。” 李文军教他怎么用,然后说:“这么多人,你就别去了,也不差你一个。你守在周立国家门口,等下那孩子要是回来了,你就告诉我。省得大家白找。” 赵林点头:“好好好。” 等赵林走了,李文军跟上了大部队,往后山上走。 现在正是栀子花开花的季节,漫山遍野都是雪白的花朵,香气扑鼻。 李文军停下深深吸了一口气,感受这久违了的记忆中的芬芳。 他用眼角余光找着混杂在人群里的周立国,然后有意保持在周立国身边几米范围内,确保等下赵林呼叫他的时候,周立国能听见。 其实那孩子压根就没丢,等会儿就自己出来了。结果因为通信不便,大家在山里找了一夜,早上回去才知道。 可是他要是现在就说出来,大家肯定以为是他在恶作剧。他为大家省了事,还要挨骂。 天空中乌云密布,像是要下大雨了。 不对…… 他记得很清楚,今晚上应该是皓月当空。然后他趁着家里没人,就拿了家里的钱,在月光下连夜步行去了城里。 难道是因为他的出现改变了一些事情,让后面发生的一切都变了。 就像蝴蝶少扇了一下翅膀,原本要来的风暴,就消失了。 李文军此时已经爬到半山腰,皱眉看着远处,思考着这个重要的问题。 因为如果是这样,那他曾经度过的四十年积累的信息和经验,就没有丝毫作用了。 比如今晚,那孩子要是真的走丢了呢。 第十三章 初露锋芒 “军少。” 手里的对讲机忽然响了起来,打断了李文军的沉思。 那声音虽然不稳定,却很清晰,在空旷安静地山里,像个炸弹,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李文军按着通话键,回答:“听见,请讲。”然后松开了手。 赵林兴奋地说:“孩子回来了。原来他捉迷藏躲在一个杂物间睡着了,刚才醒了才出来。你们回来吧,别找了。” 李文军又按着通话键:“收到,我们马上回来。” 放下对讲机,他身边已经被好奇的工友团团围住了。 “诶?军少,这是个什么?” “好像是电话,但是又没看见线。” “像是电影里那个步话机。” “不对,那个后面要背个大箱子。” “厉害啊,这个东西不用接电线和电话线,拿在手里就能通话。” “这个是手持式对讲机。” 有人在后面说了一句。大家一看是周立国,忙让开了。 李文军笑:“还是主任见识广。” 周立国接过李文军手里的东西,翻看了一下,问李文军:“李文军同志,你怎么有这个好东西,哪里来的?” 李文军回答:“自己做的。” 周立国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他:“不错啊,看不出你有这本事。” 李文军微微一笑:“主任过奖了,做着玩玩而已。” 周立国对其他人说:“辛苦大家了,不好意思。都回去吧。明天还上班呢。” 大家都口是心非地说:“不辛苦,孩子回来了就好。” 其实心里都在骂娘,什么熊孩子,害的一百多个人折腾了个半宿,要是我家的,回去就把屁股打烂。 下山时,周立国像是无意一般对李文军说:“你明天一早到我办公室来,带上你的对讲机。” 李文军暗喜:呵呵上钩了。 脸上却很淡定:“好。我早上去请个假就来。”kuAiδugg “不用请假了,你直接过来,我跟你们组长说。”周立国说完就走了。 等周立国走远,周围原本安静的人立刻又沸腾了,围着李文军,这个过来拍肩膀,那个过来握手。 “行啊,李文军同志,主任亲自帮你请假,这是要发达了。” “就是啊,李文军同志,升官了别忘了我们啊。” “我看着文军同志长大的,他从小就聪明,那时候我就说,他长大了肯定有本事。” “李长明同志两夫妇教子有方啊。” 李文军来者不拒,一一跟人握手,点头应答。 要是过去,他压根就不屑于理睬这帮见风使舵的势利小人们,早上还轻蔑的叫他‘军少’,晚上就亲热的叫他‘同志’。 可是后来自己在社会上摸爬打滚几十年之后,深刻理解“成年人的世界没有‘容易’二字”这句话的含义。 势利也好,谄媚也罢,只是人选择向现实的妥协的方式,无关对错,没有善恶。 谁也没资格嫌弃谁,谁也不要去笑话谁。 再说,现在他被主任翻牌子了,正式开启他疯狂搞钱的路子。 以后,这些人都会成为他的马仔或者顾客。 现在怎么对他都无所谓! 李文军从山上回来,发现顾展颜抱着点点在门外来来回回的踱步,往这边张望,明显是在等他。 他有些意外,忙快步朝她走去,睡得香甜的点点接了过来,小声问:“怎么不去睡?” 顾展颜垂眼:“没什么……”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明知道李文军只是去帮忙找人,却总有一种他会一去不返的感觉,惶恐忐忑,坐立不安。 李文军回头看了看听见声音出来的李长明和刘翠红一眼。 他们忙招手示意他回去睡。 李文军抱着点点往回走。 顾展颜跟着他。 此时乌云散净,月光如水一般倾泻在地上,把李文军的影子拉得长长。 顾展颜皱眉看着李文军的背影:她一直以为他对于她可有可无,今天才发现,原来自己这么依赖他。 他在,家里那根支持大梁的柱子还在。他要是消失不见…… 李文军忽然回头:“放心,我不会走。” 顾展颜被戳中了心事,偏开头。 李文军停下来,等她走到身边才说:“我不会走。这一辈子,我都不会再离开你,就算你赶我走,我也不走了。” 顾展颜冷冷地问:“怎么,不觉得我下贱了?我可是趁你喝醉跟你上床的女人。” 李文军认真看着她:“我们两个的脾气其实很像,你没发现吗?一样的傲气,就算被冤枉了,也不屑于为自己辩解。” 所以才针尖对麦芒,做了两年夫妻都没能缓和关系。 顾展颜一愣,望着他。 李文军轻叹了一口气:“我之前是怀疑你在陷害我,毕竟那天晚上我自己醉得不省人事,是不可能拖着你进房间的。可是经过两年的相处,我发现你太傲气,压根就不屑于用这种手段。所以,那件事,很有可能我们都是受害者,你也被人灌醉了送到那个房间。” 顾展颜鼻子一酸。 她一个大姑娘家,从十里洋场繁华都市刚到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山沟里就忽然就被人给‘办了’,惊恐害怕伤心无处到了极点,却没有人体谅她安慰她,还都骂她手段下贱。 她好委屈,想过一死了之。 只是出发前,妈妈对她说过,不管多难,都一定要咬牙坚持到回城。所以,她把所有眼泪吞进了肚子里,伪装成无所谓,谁也伤害不到她的坚强模样。 如果面前站着的是她朋友和亲人。 她会抱着那人放声大哭。 可惜,现在说这个话的是害她沦落到这个地步的“罪魁祸首”李文军。 顾展颜嘴角浮上一丝讥笑:“军少,不要自欺欺人了。我对你没什么感情,只为了能去学校当老师不用下井受苦,才跟你结婚。” 李文军咧嘴一笑:“能去学校这事你确实是该谢谢爸爸,要不是我爸去静坐,我妈一哭二闹三上吊,你连试课的机会都不会有。” 他居然还觉得自己是她的恩人。 怒气涌上心头,顾展颜咬着唇,冷冷地点头:“是,所以我很感激二老。若不是看在他们的面子上,我早离开你了。”” 第十四章 你这是过河拆桥啊 李文军丝毫没有被顾展颜夹枪带棒的话激怒,接着说:“不过呢,打铁必须自身硬。你要不是能说一口流利的英语,学校也不会收你。所以,能当老师,终归还是因为你有本事。” 顾展颜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点点哼了一声。 李文军拍了拍点点,又说:“就算是你刻意为之,我也没吃亏,不用费心思去买什么三转一响,就娶回来个这么漂亮贤惠的老婆。要不是那一晚,我现在还打着光棍,更别说会有这么可爱的女儿了。”kuAiδugg 李文军说完亲了亲点点的脸,低声在点点耳边说:“是吧,是吧,宝贝。” 点点含糊的嘀咕了一句,在他怀里动了动。 顾展颜很疑惑,她分不清李文军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了。 若是真话,却不像是李文军那种固执又自以为是性子能想出来的,还好听到好像强行抹蜜在上面一样。 若是假话,可是每一个字又都是理智而又正确,说得又这么诚恳。 李文军向她靠近了一步,望向她的眼底,黑而深邃的眼睛里闪着光:“反正现在你也没有别的办法,就试着接受我,好好跟我过呗。” 顾展颜仰头呆呆望着他,漂亮的眼里像是蒙了一层薄纱。 李文军第一次见到她这么呆愣的模样,真是好可爱,忍不住低头凑了过去,想要亲她一下。 顾展颜吓了一跳,猛然清醒,低头仓皇后退:“你要干什么?” 李文军落了空,身子尴尬地僵硬地弯着。 顾展颜转身一路小跑回去了。 李文军苦笑一声站直,心里好失落:果然不能太着急了。媳妇还是得慢慢哄。 李文军累得够呛。 开始他还在琢磨为了保持身体健康多活几年,要不要恢复晨跑。 可是现在整天做体力活,累得像狗一样,哪里还需要专门锻炼。 回到家,放下点点,李文军洗了澡就倒头呼呼大睡。 顾展颜却在床上翻来翻去,睡不着了。 两个画面在脑子里打架。 一个是王小兰幸灾乐祸地说:“李文军救了秦红玲,他们两旧情复燃了。” 一个是李文军一脸认真地说:“反正你也没别的地方可去,就好好跟我过呗。” 睁开眼,冷冷盯着熟睡中李文军的脸:听说,还有一年最多两年,中央就会同意知青返乡。 她不能被满嘴花言巧语的李文军给骗了,不能心软,不然就会一辈子被困在这个穷山沟里。 顾展颜到凌晨才迷迷糊糊睡着,外面大喇叭都没吵醒她,直到放新闻的时候才惊醒。 身边点点不见了,李文军也不在简易床上。 顾展颜急急忙忙穿上鞋出来,只见桌上摆着早餐和一张字条。 展颜: 见你睡得熟就没叫你,点点已经被我送到幼儿园去了。 这是你的早餐,我上班去了。 李文军 即日 这个字俊逸洒脱,一看就是经年累月练过的。 顾展颜有些惊艳。 印象中李文军最多也就算是工整,什么时候写得这么好了。 而且‘展颜’那两个字,好刺眼。 谁准他这么亲热地叫她了?无耻,无赖! 李文军特意找个树荫坐下来,不着急去矿长办公室。 现在是卖方市场,他要端着点,才能卖出更高的价格。 毕竟从昨晚上开始,他就对矿区将要发生的一切都一无所知了,必须要小心谨慎,仔细筹划,步步为营。 等到9点,李文军才慢悠悠起身,往办公区那一片楼的方向走。 这里是矿区的权力核心,所有领导,科室的办公室都在这里,上面领导下来视察,也是在这里接待。 为了跟别的地方区别开,这里的墙用漆刷成了枣红色。每年还会重刷一遍,提醒所有人这里的重要性。 以前,李文军这种身份的人,除非是来求人办事,不然轻易是没有机会进来的。 周立国的文秘是个漂亮的小姑娘,一见李文军立刻说:“哎呀,文军同志,你怎么才来?周主任和副主任都在等你了。” 李文军做出惊讶的样子:“哎呀,真的吗?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下午,主任们在等他的消息就会传遍整个矿区。 就会有更多人想知道,他那个对讲机到底是个什么高级玩意儿。 这就是最好的、免费的推销和广告。 敲门进去,李文军还没站稳就立刻点头哈腰:“不好意思,来迟了。让领导们等久了。昨晚上睡得比较晚,一不小心睡过头了。” 虽然要抬高了卖,该给买家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也顺便提醒周立国对讲机的高效。 周立国本来很生气。 李文军一个电工组的小工人,竟然敢让他这个堂堂科级干部等了半小时!等李文军一进来,一定要好好教训他几句。 可是见李文军态度这么好,而且昨晚上也是为了找他儿子,才害的李文军那么晚才睡,所以他倒不好意思发火了。 “年轻人,贪睡也正常。”他打了个哈哈,冲李文军招手,“来来来,小李,坐下吧。” 李文军又跟几个副主任打了招呼,才坐下,还可以挺直了腰板,只坐半张椅子。 周立国对李文君的谦逊恭顺,很满意,对两个副主任说:“昨晚上,多亏了小李的对讲机,我们才没有白白在山里空找一晚上。” 李文军忙摆手:“是主任抬举我了,都是做着玩的小东西,不算什么。” 周立国又说:“带来了吗,让两个副主任看看。” 李文军拿了出来。 周立国问:“这个有效距离有多远。” 李立军回答:“开阔地带三公里,障碍物多的话,就只有一两公里。也要看电池的电量。” 其实最好的预估是四五公里,可是他不想说那么满。 三公里的话,在矿区用足够了。 周立国问:“真的是你自己手工做的。” 他还是很有顾虑的。毕竟李文军的名声不好,万一是偷的呢? 李文军笑:“是。绝对是。您想想啊,在我之前,您应该没听说过附近哪里有这个吧。” 第十五章 专业防坑 周立国点头:“这倒也是。那我就放心了。” 两个副主任交换了个眼神,惊叹:“小伙子厉害啊。” “竟然手工做出了个无线对讲机。” 李文军笑了笑。 做出个对讲机算什么。要不是有些元件和芯片现在手工造不出来,他能拼装出一个外表跟水果机一模一样,待机半个月,能上网能拍照,能兼容微软安卓和苹果系统的智能手机来。毕竟几十年后,有个地方叫华强北。 周立国对他摆摆手:“好,对讲机放在这里,让我们研究一下,你回去吧。我们研究完再叫你来拿。” 拿到对讲机,李文军就没什么用了。 过河拆桥,他比谁都用得熟练。 周立国已经防备着李文军发怒,大吵大闹,要把东西抢回来。然后他就叫人把他赶出去。反正谁也不会站在李文军这个小混混那边。 就算有人冒头为李文军说话,他早就准备好了有一大篇义正词严的话等着了。 李文军却也不生气,淡定起身:“好,那,主任们,我就先走了。” 周立国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这家伙太配合了,事出反常必定有妖…… 李文军表面若无其事,心里早骂开了:妈的,你个周扒皮,想白用我的东西,哪有那么便宜的事。防坑,我是专业的。 他从办公室出来,故意走地慢腾腾的,心里暗暗倒数:“三,二,一。” 文秘在他身后叫:“诶诶诶,李文军同志,别接着走。主任让你赶紧回去。” 李文军回头,对文秘无奈地一笑:“你看,还好我还没走远,不然等下又要跑一趟。” 文秘被李文军的笑晃晕了眼,娇嗔:“那就再来一趟呗。” 李文军点头;“好好,那我以后再来,你可不要赶我。” 文秘红了脸,小声:“以后你只管来。” 李文军又敲门进了周立国的办公室,故作茫然:“主任,怎么了。” 周立国刚才怎么弄这两个对讲机都不出声,意识到李文军做了手脚,正憋着气,把对讲机一扔:“你这东西,真的能用吗?” 李文军笑了:“原来你要用啊,我以为只是看看。” 周立国昨晚上意识到李文军的对讲机能在这一次矿区成立周年庆的调度上发挥大作用,计划好了一早把他叫过来,直接征用他的对讲机。 这样一分钱不花,省了许多事,还能在矿长面前邀功。反正用完就还给李文军,谁也抓不到他的错处。 没想到,李文军早防着他了。 被人看透且死死制住的滋味真是太难受了,心里气急败坏,还不能显露。 周立国压着火说:“周年庆上需要用。” 李文军慢慢点头,拉长了调子:“哦,周年庆要用……好说,你付费,我租给你。” 旁边一直沉默的副主任忍不住出声说:“李文军同志,你的觉悟怎么这么低。就算是你做出来的,那不也是用矿里的材料。现在矿里用一下你的东西,又不要你的,你竟然还要收费。你这是薅社会主义的羊毛。” 李文军一脸委屈:“主任,您这么说,我可真是太冤了。这两个对讲机是我从废品收购站买了材料回来,利用业余时间做的,就连工具都是自己的,没有薅社会主义的羊毛啊。矿里需要用我的东西,我配合,可是要白用,我不服啊。” 副主任被梗得说不出话来。 周立国本来叫两个副主任来,是想他们作证,证明是李文军自己送来给他的。 结果没想到现在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如果他不答应,两个副主任说不定出去就会找李文军,这个功劳就被他们抢走了。 周立国只能问:“你要多少钱能卖?” 李文军摇头:“不卖。这是我做了玩的,一没有生产许可证,二也没有单位证明。卖不了。”筷書閣 开玩笑,这个年代,随便卖东西,还是三无产品,是犯了大错误。 再说,他太了解周立国的尿性了。这混蛋买了他的东西,肯定反手就会去告他。而且矿里的买卖都要经过销售科层层审批,到时候他可能一分钱没见着,就被抓起来去吃牢饭了。 周立国这个时候已经深切地感受到李文君的道行了。 李文军年纪轻轻,可是老奸巨猾的程度不亚于此刻坐在这大片办公室里的任何人。 之前怎么没看出来? 周立国再次好好打量了一下李文军:“那你要怎么样。” 李文军不紧不慢地回答:“每个月50块钱一个,两个起订。” 周立国气得忘了斯文,叫嚷着:“你这是明抢啊。100一个月,用几个月的钱都够我买个新的了。” 李文军笑了笑:“周主任,您见过世面,知道新的对讲机的价格的。别说100块拿不下来,100块的20倍都拿不下来。” 周立国沉默了。 对讲机一套,少说也要3000块,还要用外汇去跟外国人买。审批手续极其麻烦。其实他曾经试图申请,却一直申请不下来。 李文军又说:“中间出了任何问题,只要不是恶意人为破坏,我包修包换。用几个月以后要是旧了报废了,您也不心疼。想要再租,我给您做新的。比买一套划算多了。” 周立国飞快地计算了一下。 建矿周年庆从现在开始算起,最多一个月搞完。去外面弄一套新的,这次用完以后未必用得上,肯定不划算。 关键还要去矿长那里申请,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弄回来,压根就赶不及。 周立国看了看两个副主任:“你们怎么想。” 接下来的筹备工作要在矿区里到处跑,也不是随时能找到电话,有这东西就轻松多了。 刚才两个副主任是打着小算盘来着,现在被周立国直接询问了,只能表态:“只要这东西能用就没问题。” “就是两个可能不够。最好有4到6个。” 这里就三个人了,一人一个都不够,还要给学校,影剧院配一个。 周立国说:“先定两个。” 他拿起电话,准备叫财务的拿钱来。 李文军却说:“别慌。” 周立国有些不耐烦了:“你搞了这么多,不就是为了这100块钱吗?怎么现在给你钱,你又不要了。” 第十六章 第一桶金真爽 李文军淡定地说:“不是不要钱,这个钱,也不能这么随随便便的拿。” “你难道还有什么条件吗?李文军,不要太过分。” “周主任不要怕……” 明明是在安抚他,周立国却觉得是侮辱。 一个二十岁的毛头小子,跟他这个堂堂的办公室主任说不要怕。 关键他是有点怕…… 这小子真是把他看穿了,这才让他更害怕。 李文军说:“我只是想要跟您签个合同,你以私人的名义跟我租用,不走公帐。劳烦两位副主任做证明人。” 这样一来,出了什么问题,就是他跟周立国两个人的事情了。不存在什么占公家便宜。 周立国犹豫了一下,算来算去,他好像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严肃淡定模样:“有合同,当然更好。我也是为为公家干活。” 两个副主任一听还要把他们拉来做证明人,本来有点不乐意。可是周立国已经咬牙同意了,他们也只能等着了。 周立国把文秘叫进来。 李文军对文秘一笑:“我说你写,劳烦美女帮我打个合同一式两份。” 李文军口述了一个标准租赁合同。 周立国和两个副主任听得一愣一愣的。 这里面很多专业名词他们都没听过,这小子从哪里学的。 李文军念到:若有人为损坏,每个对讲机赔偿1000元的时候。 周立国一连声的质疑,说:“诶诶诶,打住。凭什么赔这么多?” 李文军笑了笑:“这不是以防万一吗?就跟买保险一样。再说您也不会特地去损坏它。您还指望着用它来调度周年庆的事情呢。” 周立国总不能说自己就想弄坏它,只能点头。 等秘书把合同打出来,四个人分别签名,按指印。 合同传到周立国手上,按指印的时候,周立国的手忍不住抖了抖,心里极其不舒服。 这个按指印的动作,怎么那么像旧社会签卖身契的感觉。 可是合同看来看去又看不出破绽。 现在只能硬着头皮签了。 周立国叫财务拿钱来。 李文军收好钱和合同,才把预先拆下来的两个元件又装了回去。 自己拿着一个走到门外,按下按钮,说:“试用。” 周立国在里面回到:“收到。” 李文军进去,把另一个放下,对三个主任一点头:“那我,就先走了,这个对讲机有什么问题,各位领导尽管来找我。” 他从办公室出去,抖了抖手里崭新的整齐的十张大团结,心里涌上小小的得意和兴奋。 第一桶金到手了,也不是那么难嘛。 这帮人,哪里玩得过他这个曾在各种奸商中周旋,自己也做了三十多年奸商的人。 经过刚才口述合同之后,文秘此刻对李文军十分崇拜。见李文军出来,她忙笑着打招呼:“文军同志,要走了吗?” 李文军对文秘一笑:“今天辛苦你了,多谢啊。不过,我可能还要来。这个合同文稿底稿,你留着,方便下次打印。” 文秘好奇地问:“啊,为什么啊。” 李文军笑了笑,没回答,摆摆手走了。 刚才副主任都说了,4到6个对讲机才够,周立国却只肯租两个,肯定是想着拿着李文军的对讲机找人照着样子做几个。 可惜了,他也预备了周立国玩这一手。之所以不怕,是因为里面有几个关键元件是他自制的,市面上暂时还买不到。 做生意嘛,当然要把性命攸关的商业机密攥在自己手里,不然怎么玩得下去? 再说,他还打算去申请专利的,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被人仿造。 李文军抬头望着天笑了笑。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个文秘手脚利索,打字速度快又准,还挺机灵。以后他要是开公司,一定要请她来。 顾展颜早上第一节有课。 站了一整节课回到办公室,腰酸背痛,口干舌燥,她坐下后一边在桌子下悄悄揉腿,一边喝水。 高中部的何主任忽然进来,问:“顾老师在不在。” 顾展颜好久才反应过来是在叫自己,忙起身:“我在呢。主任。” 何主任笑嘻嘻地说:“你回去帮我问问你的爱人李文军同志,什么时候有空,回来给学弟学妹们讲讲电工学和通讯工程这些前沿技术。” 顾展颜有些懵了。 李文军连高一都没上完,怎么跟人讲电工学。通讯工程这些更是要大专以上院校才会学。 “他……可能讲不清楚。”顾展颜说得比较委婉。不管她跟李文军的关系如何,李文军都是她丈夫。人前,她必须得维护他的尊严。 何主任摆手:“不怕的,叫他尽量讲得浅显一点,孩子们能听懂的。” 顾展颜哭笑不得。她的意思,不是别人听不懂,而是李文军压根就不会讲。 “您太看得起他了。” 何主任笑:“你谦虚了。文军能自己做个对讲机出来,全国也找不出几个这样的人才。” “对讲机?” “哦,你还不知道吧,这件事都传遍这个矿区了。他昨晚上拿着自制的手持无线对讲机,大大缩短了大家盲目寻找孩子的时间。” 顾展颜倒吸了一口气。她当然知道对讲机是什么东西,可是也是第一次听说有人能手工做一个手持无线对讲机出来。 1962年漂亮国才研制出第一台33盎司重的手持无线对讲机。现在国内也有很多研究机构都在做,却都还没突破性进展。 李文军这已经不是聪明不聪明的问题了,而是个妥妥的天才。 何主任自顾自地说:“李文军同志一直很聪明,不过这么快就自学成材,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何主任走了,顾展颜还坐在那里发呆。 她那个废柴一般的丈夫,什么时候变成十项全能了。就算她想无视,每天也不停的有人来告诉她提醒她这一点。 书法、急救什么的也就算了,勉强还能说在高中学过。可是做对讲机…… 几个在办公室里休息的老师们都过来搭话。 “顾老师,看不出来,你爱人这么有本事。” “顾老师英文好,学历高,肯定帮李文军同志查了很多外文文献,在一边指导,李文军同志才能把这么尖端科技的设备做出来。” “李文军同志真是长得帅又聪明,不像我家那个只有一身蛮力,只会挖矿。” “就是,顾老师好福气啊。” 听着这些真心地假意的恭维,顾展颜垂下眼,嘴角浮上意思几不可见的讥笑:“大家太抬举我和军少了,我们都是普通工人。”筷書閣 平时她们不就是常在背地里这么说她吗?长得再好看,资本家大小姐又怎么样,现在还不是一样爬上工人的床,削尖了脑袋挤进学校来教工人的子弟吗? 第十七章 不再忍气吞声 大家一听,立刻明白她的意思,尴尬地不行。 要是过去,肯定有人跳出来批评顾展颜小肚鸡肠。可是现在李文军前途无量,谁还敢出这个头得罪顾展颜。 “啪。”有人在后面把书重重的砸在桌上,发出巨响。 大家回头一看,是喻明洁。 喻明洁脸色阴沉:“都这么闲吗?不用备课改作业吗?” 大家交换了个眼神,忙散了。 喻明洁盯着顾展颜,像是恶毒女巫盯着落难公主一样:“不要得意得太早。” 她说完,拿了书出去了。 顾展颜身边终于又清净下来。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吐出来,仿佛把胸膛里积压了许久的浊气给清理出来,然后转头望向窗外。 这是第一次。 嫁给李文军后第一次,她觉得自豪,而不是自卑和憎恶。 她不是什么善男信女,看见每天想方设法伤害她的喻明洁气成这样,真是太解气了。 她也不会一直忍气吞声,任人欺负。 李文军打算回班组,却看见老王头在昨天那个地方的树荫下蹲着,便过去打招呼:“老王同志。” 老王头喜出望外:“我正找你呢。” 李文军瞥了一眼他板车上的两个就收音机,问:“又收了收音机?” “是,你还要吗?” “要,你先告诉我,这几个收音机是从谁家收来的。” 毕竟收音机也不是人人家都有。 怎么他一说要高价回收,老王头就忽然能找出来这么多? 他不得不弄清楚,防着一手。 老王头眼珠子转了半天,支支吾吾也回答不上来。 李文军板起脸来:“你不会是偷的吧。” 老王头忙摇头:“不不不,我哪有那个胆子。” “那到底从哪里来的,你不说清楚,我不敢用啊。” “其实,我从废品站买回来的,怕你知道了以后都去废品站买,不跟我买了,所以……” 李文军笑着打量了他一下:“老王同志,你脑子挺活的吗,还会赚差价了。” 老王头忙伸出一只手指比了个噤声的动作:“嘘,可别乱说。不然有人告我投机倒把,就麻烦了。” 李文军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倒爷不是说的你这种,国家不管收垃圾的事。领导要是知道了,还要表扬你废物利用,垃圾分类。” 老王头完全听不懂,不过听上去,没什么问题:“那你还收吗?” 李文军点头,出两块钱,递给老王头:“收。你有多少?”kuAiδugg 老王头笑得脸上开花:“家里还有两个。我怕一次太多,你不肯收,你要的话,等你下班,我给你送家里去。” 李文军想了想,说:“老王同志,你去废品收购站,要是看到有电路板什么的,都帮我捡回来,还有饭盒大小的塑料壳子都帮我捡回来,我都要。最好下午就给我。” “好好好。以后别这么客气,就叫我老王头就好。你叫我同志,我听着总觉得像公安局来抓我,挺害怕的。” “好,老王头,你就是我第一个供货商了。” “拱和尚?啥玩意?” “没事,你走吧。” 李文军回到家,也已经到吃午饭的时间了。 顾展颜买了午饭,在家等着。 李文军见有他最喜欢的红烧肉,眼睛一亮:“诶,有什么喜事。” 重生回来后,这他还是第一次吃肉。 这碗红烧肉是用上好的肥瘦相间的带皮五花肉,炒冰糖上色,加八角桂皮这些香料,倒水盖过肉,小火闷上一个小时,闷到汤汁全收就起锅。 油汪汪亮晶晶,酱色诱人。 李文军夹了一块,放在嘴里,不舍得吞,抿着让那肥肉的香油在嘴里充分蔓延开,然后暗暗感叹:真是什么鲍鱼鱼翅燕窝熊掌,都比不上这一口自家做的菜。 肥肉香软不腻,瘦肉吸满汤汁又不柴,皮微微有弹性还很糯。 三十岁以后顿顿大鱼大肉,他都快忘了那种肚子里有馋虫一样,看到肥肉就不由自主流口水的感觉了。 顾展颜给李文军装了一碗饭,说:“红烧肉是大哥特地做了拿过来的。” 李文军接过,吃了一大口无公害的水稻做的白米饭下去。大米饭特有的香气,让红烧肉更加香了。 “大哥怎么会忽然给费神我弄这个?” “他说你帮他弄了张缝纫机的工业券,这是犒劳你的。” 李文军夹肉的手一顿,忽然意识到,自己家也缺这个,看了看顾展颜:“大哥要结婚,这台缝纫机要先给他。以后再帮你弄一台。” 李文军其实不用跟她解释的。 可是他这样郑重其事地跟她解释,顾展颜心里有说不出的舒服,那是被人重视的感觉。 她看了李文军一眼,垂下眼:“不用费那工夫,我都很少做衣服,用不上。” 李文军浑然不觉,给她加了一块瘦一点的肉:“以后都会有的。” 他想了想,从怀里掏出那十张大团结,抽了两张给顾展颜:“这个给你当家用。” 顾展颜吓了一跳,皱眉:“你哪里来的钱?” 发工资还早,再说,他也没这么高的工资。 李文军觉得这件事还是跟她说清楚的好,拿出那个合同放在桌上:“放心,钱来的很正当。是周主任给我的。” 他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略去了自己只花了一天就把对讲机做好的事情,只说是自己研究很久了,现在才成功。 顾展颜仔仔细细看着合同,才知道原来那天他在书桌上做的东西是对讲机。 她看过租赁合同,这个合同跟她之前看到的都不一样,更严谨更专业,责任分明,就算是闹到法院也不怕。 顾展颜放下合同接着吃饭,呢喃一般轻声说:“原来你还会这个。” 李文军点头:“我说了,我会得多了,以后你慢慢就发现了。” 顾展颜没搭腔。 李文军忽然又说:“说起来,这还是我们第一次这样两个人吃饭。” 顾展颜不知道怎么的脸上发热,匆匆吃了几口,低头进去午睡了。 李文军笑了笑:顾展颜今天好像对他不一样了,到底哪里不一样,他也说不上来。不过,两夫妻这样说说话,拉拉家常,感觉真好。 不过,这个红烧肉有点甜。 哥的口味怎么变了? 第十八章 我有新要求 顾展颜在里面躺了一会儿,见李文军没进来,又没听见他出去的声音,忍不住起来看了看。 李文军在饭桌上垫了张报纸,正在拆刚弄回来的两个破收音机。 顾展颜说:“你还是进来书桌上弄吧。饭桌上全是油。” 李文军:“没事,等下吵到你了。” 顾展颜:“吵不到我,没关系。” 李文军暗喜:好现象。至少她现在不像之前那样防贼一样防着我了。 他假装勉为其难地说:“好,那我进来了。你赶紧睡吧。”筷書閣 他在窗边坐定,又接着忙活他的去了。 午后的风,吹着纱布窗帘,李文军的白色身影模糊得像一道白光。 顾展颜迷迷糊糊地想:这男人真奇怪,说变就变。没有一点预告,都不让她有心理准备的。 李文军下午到班组的时候,张爱华正在修一个变压器,弄得满手黑油。 “你来试试。”张爱华对李文军抬了抬下巴。 这么重要的东西,张爱华平时都是自己来,不让小年轻们碰。 今天这是要手把手教他的意思,李文军忙应了一声,放下包靠过去。 刚弄了几分钟,传达室的人就跑进来说:“军少,矿长办公室给你打电话,赶紧去接一下。” 李文军暗暗好笑:呵呵,就碰壁了?还是挺识时务的,知道立刻来找他。 李文军故意叹了一口气,满脸为难地两手一摊对张爱华说:“师傅,你看……” 张爱华装出不耐烦地样子挥了挥手:“去吧去吧,等你回来。什么时候你这狗不理变成香馍馍了。还矿长办公室……” 其实他昨晚上听邱小红说了对讲机的事情了,其实心里还有几分得意。 毕竟李文军是他一手带出来的。 李文军边走边擦干净手,接起电话,听见的却是那个小文秘的声音:“文军同志,周主任叫你过来一趟。” 李文军问:“对讲机坏了?”他知道肯定不是因为这个。他对自己的东西还是很有把握的,至少一个月内不会有问题。一个月后就不知道了。 文秘说:“没有,是主任有事找你。” 李文军叹气:“跑来跑去好耽误工作,主任有什么事,能不能直接在电话里说呢。” 这种手段他见多了。 周立国坐在桌子后面,把他叫过去往那一站,李文军自然就矮三分,心生怯意。想要再谈什么就容易多了。 这就跟古代县官要在大堂上提审犯人是一个道理。 电话里传来说话声,文秘对李文军说:“你等一下。” 然后电话就转给了周立国。 周立国的声音格外客气:“文军同志啊。” 李文军也礼数周到:“主任下午好,您有什么吩咐?” “我们还需要四个对讲机,你什么时候能做出来吗?我们要租两个月。” 上午李文军一走,周立国立刻拿那个对讲机去给矿长看了。 矿长很高兴,叫他多弄几台来。还说,周年庆之后,省里会组织各个矿区的矿长来他们这里参观,所以对讲机可能要用两个月。 周立国觉得这是个升官的好机会,立刻叫了一个之前干过通讯兵的同志来看了看,能不能照这样子做。 要是能仿造,就能把李文军一脚踢开,干什么要花钱受那小子的气? 结果那个同志说:“上面有两个元件我不认识,做不了。” 周立国:“拆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那个同志:“拆开看了也未必知道。而且这两元件特别小,不好拆,怕一拆就坏了,不能用了。” 周立国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李文军早防着他,所以才会在合同里写“人为破坏赔偿人民币1000元”这一条。 他前前后后都算计好了,真是滴水不漏。 局长催得急,周立国没办法,为了不显得太迫切,硬是等到现在才给李文军打电话。 李文军在电话那头叹气。“哎呀,一下要那么多,有点难。” 周立国立刻回答:“可以先签合同拿钱,只要你保证三天之内做出来。” 李文军咂嘴:“难。” 周立国要是个爽快人,他肯定也一口应承下来,毕竟周立国是他第一个客户,口碑很重要。 可是偏偏周立国要玩那么多心眼,他不得不给周立国点教训。 他见过的人渣各种各样,那么好欺负,岂不是对不起多活的那几十年? 周立国听出了他的话外音,咬着后牙槽,逼自己放软了语气问:“你还有什么条件,尽管提。” 李文军这才说:“我可以三天内做好,但是我需要一点格外的鼓励。” “什么鼓励?” “我需要单车工、收音机和手表的工业券各一张。” “一下不好找齐。” “周主任,您手上的资源,找这点东西很容易的。再说,我不是叫你白给我,我按照市价跟你买,要供销部开发票。” 周立国听他语气里带着笑,差一点骂出来:特么的,这三张券的市价也就几块钱,他是为了那几块钱吗? 他忍着气,说:“好,我去想办法,你赶紧做吧。” 李文军说:“好,麻烦你叫秘书把合同签好和钱送过来,我后天就把另外四个对讲机给您送过去。秘书同志那里有我上午留下的合同范本。一个字都不能改,不然我不敢合作。” 周立国原本是想直接把损坏赔偿那一条删掉的,现在李文军这么说,又让他的算盘落了空。 他气得差点又骂出声:你是个什么东西,有资格跟我说什么合作吗?我现在就是在命令你。 可是他知道,现在是自己在求人只能忍着气说:“好。不会改合同,我不是那种人。” 李文军暗笑:呵呵,你就是这种人,还是最典型的最蠢的那种。 李文军挂了电话,转身的时候瞥见外面有身影一闪而过,心里暗笑。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矿长办公室直接给他打电话,肯定会有人好奇来偷听。 不过他不生气。 随便传吧,他巴不得闹得越大越好。 下午下班之前,文秘就把合同和装着钱的信封送来了。 厚厚一叠,整整50张簇新的大团结。 第十九章 太受欢迎 文秘都没见过这么多钱,所以一路上都战战兢兢的,一见到李文军如释重负,立刻把信封塞给他:“点一点。帮我签个收据” 李文军被她那惊恐的模样弄得有点想笑:“不好意思,大中午的还辛苦你跑一趟。” 文秘笑了笑:“不辛苦。” 李文军看了看盖好章的合同。 果然一个字都没改。 呵呵,看来周立国暂时已经被他吃死,不敢耍花招了。 好,很好。 周立国这种人,就是要当头一棒,打得服服帖帖的,然后再慢慢拉拢。 李文军签好字,留了一份,送文秘出来。 外面卖冰棍的孩子又推着车路过。 李文军叫住了那个被太阳晒得黑漆漆的孩子:“给我20根绿豆冰棍。” 那孩子兴奋地瞪大了眼睛:“要这么多吗?吃不完可要化了。” 李文军笑了笑:“放心,吃得完。” 递了两块钱给孩子,拿起一根冰棍递给文秘。 “秘书同志,我请你吃冰棍,以后说不定还常常要麻烦你。” 文秘脸颊红红的,接过冰棍:“我叫郑玉莲,别总秘书同志秘书同志地叫我,太生分了。” 孩子泡沫箱子里的冰棍都清空了,笑得露出一口白牙。 李文军忍不住笑了:“你叫什么。” 孩子回答:“刘大海。” 李文军点头:“好名字。走吧,赶紧回去吧,别在外面转了。” 李文军抱着冰棍进去,刚好大家都准备下班了。 “来来,我请同志们吃冰棍,谢谢同志们一直这么照顾我,对我那么宽容。” 工友们面面相觑,却没人伸手。 平时大家没少骂他排挤他,刚才都还在里面议论他。他忽然来这么一出,没人敢接茬。 张爱华从李文军手里拿了一根:“算你小子还有点良心,不过要真有心,一根冰棍可不够。” 李文军感激张爱华为他打圆场,忙说:“那是,以后等我发财了,一定请大家好吃好喝。” 毕竟他之前太混蛋了,工友们都吃过他的亏。 谁会为了一根冰棍就原谅他? 这几根冰棍只是他向工友们传达一个信息:我想改,给我个机会。 工友们见张爱华都出声了,也不好不给面子。 一个个上来从李文军手里拿了冰棍,似笑非笑地说。 “军少最近挺活跃的啊。” “是啊,听说一转手就赚了100块。” 李文军叹气:“还不是为了我哥。你们都知道,我哥被我拖累了,到现在还没结婚。这好不容易有个好对象,又凑不齐三转一响。我这个做弟弟的,只能想点办法了。” 大家一听,刚才心里还熊熊燃烧的嫉妒之火立刻熄灭了不少。 李文勇老实本分,踏实肯干,什么脏活累活都冲在最前面,自从他当了组长之后,年年都是劳模。要是为了李文勇,就没什么好酸的了。 “努力干吧。早点让你哥结婚。” “难得军少懂事了啊。” 李文军知道大家这算是基本认同了他,暗暗高兴。 刚才郑玉莲那个战战兢兢的样子提醒他了:最近他赚钱太猛,肯定很多人眼红了。 不怕穷,就怕大家都穷还只能赚一点死工资却有一个人各种走捷径闷声发财。 那样的话,其他人就想尽办法把那个人拉下来,跟大家一起待在泥坑里。 他现在翅膀还太软,飞不起来,能少树敌就少树敌,能装怂就装怂。 毕竟大环境是这样,要想给谁按个罪名,太容易了。 李文军今天下班挺早,等老王头把废旧收音机送过来了,便去幼儿园去接点点了。 家长们都还没来,大一点的孩子们拉着衣尾排成一串做游戏,好像一群小鸡仔。 小一点的,还走不稳的孩子被放在围栏里自己玩积木。 点点看哥哥姐姐们玩,兴奋得扶着栏杆直蹦,拍手“咿咿呀呀”地说话。 李文军站在铁门外看了一会,笑得合不拢嘴。 他的小公主太可爱了。 他要多挣钱,给她买皮鞋,买蝴蝶结,买漂亮裙子,买口红,买包包! “没想到你现在真的会接送孩子。”有人在旁边幽幽说了一句。 李文军打了个激灵,转头一看,原来是王小兰。 王小兰盯着他:“军少,好久不见。” 王小兰从初中起就一直向他表白,不管他拒绝多少次,王小兰最多萎靡两天就又会缠着他。 结婚以后,他更是一直避着她。 倒不是为了让顾展颜放心避嫌,而是他实在是厌烦了。 不过,李文军之后见过各种各样的女人用各种下流卑鄙手段接近他的,王小兰这种还真不算什么。 他也忽然意识到,自己当年躲着王小兰,对她各种不屑和鄙视,才让王小兰念念不忘,非要得到他。 如果从一开始,他更理智更淡定更圆滑一点,就把她当普通同学,可能反而没那么多事。 嗯,从现在开始,尝试一下。 他淡定地跟王小兰打招呼:“王小兰同志,你好。” 王小兰一愣,红了眼,许久没说话。 李文军去技校后,她去技校找他,他压根不出来。 李文军去了班组,她去班组找他。他要么就不上班,要么就出去了,她也没能见到。 就算她拉下脸面去他家,他也索性很晚才回来。 她都没放弃,想着只要他没结婚,她就有希望。 可是,李文军竟然结婚了。 她又见李文军那么讨厌顾展颜和孩子,越发觉得自己应该解救他。 这几天,她听说李文军来接送点点,就来幼儿园门口堵他。今天才终于让她碰上了。 她以为李文军会像往常一样理都不理她,直接走了,她就会追上去,逼着他跟自己说话。 结果李文军那么温柔,她不知道怎么办了。 上一次看见李文军对她笑,好像还是初一的时候。 幼儿园的老师终于看见李文军了。 抱着点点过来。 点点一下搂住李文军的脖子,亲热地叫了一声:“粑粑。” 李文军的注意力全移到了女儿身上,撇下还在发愣的王小兰,抱着点点往回走,边走边亲,问:“今天开心吗?” 点点重重点头。 李文军咧嘴笑:“你开心爸爸就开心。” 点点忽然瘪了瘪嘴,掀开衣袖露出胳膊,上面有个小红点:“打针。吹吹。” 李文军吹了吹:“疼吗?” 点点点头:“疼。” 第二十章 我不能接受 李文军有些心疼,问点点:“哭了吗?” 点点却又咧嘴笑:“有糖吃。” 孩子真好哄...... 李文军哭笑不得,重重亲了一下点点的额头:“哎......我的傻女儿呦。” 王小兰追上来,问:“李文军,你不讨厌我了?” 李文军极有分寸地笑了笑:“大家都是同志,有阶级革命友情,怎么会讨厌你。” 开玩笑,他还有那么多重要的事情要做,怎么可能为了这点事情得罪矿长的女儿给自己制造困难。 其实王小兰也是他的资源啊,过去是他太傲慢,不屑于也不懂利用。 王小兰大喜:“那你喜欢我么?” 圆滑归圆滑,原则性问题还是不能含糊。 李文军停下脚步,郑重地说:“我们一直是普通同志关系。而且我已经结婚了,从我结婚那天开始,我心里就只有顾展颜一个人了。” 王小兰一时哽住了。 这么义正言辞而有理智的回答,比任何鄙视责骂都要让她伤心,就像座没有裂痕的钢铁城堡,不知道从哪里攻破。 李文军摆了摆手:“先走了,再见。” 李文军带着点点刚回到家,顾展颜就回来了。 才几次,顾展颜就形成习惯了,先回家看看李文军有没有接人回来,再去幼儿园。 李文军正在给点点洗手洗脸,两个人一问一答地说话。 虽然点点有时候所答非所问,父女两个依旧聊得很开心。 顾展颜站在门口,静静看着,没进去。 李文军直起身,对顾展颜笑:“回来了。” 顾展颜点点头,过去抱起点点,狠狠亲了一下:“点点开心吗?” 点点点头:“开心。” 点点把打针的事情又说了一遍,然后委屈的靠在顾展颜怀里,接受着妈妈的安抚。 李文军意识到点点肯向他倾诉痛苦,是真正亲近他了。 “今晚上过来吃饭,妈杀了鸡。”李文勇在门口探出头来。 李文军一脸疑惑问李文军:“今天是什么日子。中午你送来红烧肉,晚上妈又杀鸡。” 而且那只鸡,刘翠红本来说要留着过年的时候杀的。 李文勇一脸莫名其妙:“什么红烧肉?你馋疯了做梦吧。我没送什么红烧肉过来。你们收拾收拾就过来吧。饭都快好了。” 李文勇说完就走了。 李文军恍然大悟:他说今天中午那个红烧肉怎么偏甜呢。原来是顾展颜做的。顾展颜的口味就比本地人偏甜。 顾展颜红了脸,转身背对着李文军。她下班急急忙忙去买了肉,做给他吃,自己都说不清楚到底怎么了。 李文军咧嘴笑了:好幸福,媳妇给我做红烧肉了。可惜吃太快,没好好品尝。 李文军也不追问红烧肉了,免得顾展颜等下恼羞成怒,换了话题:“我今天赚了几百块和三张工业券。我要先让大哥把婚事办了。所以会把这些钱和券都给他。办完这件事,我再赚的钱就都上交给你了。” 顾展颜转开头:“你不用一直解释。他是你大哥,你帮他是应该的。再说,之前他也没少支援我们,做人知恩图报没有错。你有你自己的安排,钱不用都给我。家里的够花。” 李文军咧嘴一笑:“还是我媳妇懂事。”他伸手要去搂着顾展颜的肩膀。 顾展颜慌慌张张就出去了,躲开了李文军的手。 李文军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么好的气氛,这么好的理由,他都没能得逞,真可惜。 她也太矜持了,明明都做红烧肉给他吃了还不让抱一下。 顾展颜脸色通红,低着头,像逃跑一样走得飞快,心里恨得不行:这个人现在怎么这样?动不动就动手动脚,动手动脚。 李长明他们已经把饭菜都摆在桌上了,热气腾腾香气扑鼻。 鸡剁成小块,用干辣椒和蒜叶,炒得喷香焦黄。 鸡骨头被拿来跟红枣当归一起炖汤,淡黄色的汤汁冒着热气,香气扑鼻。 刚从地里摘来茄子,用猪油爆得鲜香绵软,加上用黄豆老老实实蒸晒做出来的酱油,十分下饭。 新鲜的空心菜绿油油、脆生生,和蒜粒一起炒,清爽开胃。 还有自己腌的糖蒜,冬天里晒的萝卜干用辣椒油拌上,又甜又脆香辣可口,光就着这个都能吃上一大碗饭。筷書閣 这些都是刘翠红自己种的蔬菜,无公害纯天然。 刘翠红看见点点,立刻拍手把点点接了过去,在她脸上亲了又亲:“乖乖,让奶奶抱抱,想死奶奶了。” 点点嘻嘻笑着跟刘翠红贴脸。 李文军搓着手:“今天是什么大日子,这么多好菜。” “没有大日子,就不能给你们补补了。”刘翠红心疼地捏着点点的脸,“瞧把我孙女饿得,这么瘦。” 顾展颜抿嘴笑:“妈,她的身高达标,我小时候也这么瘦,没关系的。” 刘翠红摇头:“话是这么说,我还是喜欢我家点点胖胖的。” 李文军等大家都坐下,才拿出那个装着钱的信封。 “哥,这里面是三百块和三张工业券。你问问柳家,电视机以后再买行不行。要是行的话,明天刚好星期天,带着柳冬梅去城里把三转一响买回来。” 他之所以不给足李文勇五百块,是深知给一斗米的是恩人,给一担米的是仇人。 还是要让李文勇自己想想办法努力一下,不然得到的太容易,不珍惜不说,也没有成就感。 饭桌上一下静了。李长明和李文勇他们三个,盯着那个信封。 幸福来得太突然,这种震撼是需要时间消化的。 李文军不着急,淡定喝着鸡汤,等他们回过神。 刘翠红忽然站起来,躲到后面抹眼泪去了。 李文勇皱眉:“我不能接受。” 李文军早料到了,却还是暗暗叹了一口气。 幸好,他想好了一套说辞。 李文勇没等他张嘴,一抬手:“不用劝我了,不要说你欠我的。你没欠我。你帮我弄到一张缝纫机券,我已经很感激了。别的,我自己想办法。” 李文军被堵得没话说,痛苦地揉了一下自己的头发。 李文勇的迂腐真是让他服气,现在怎么弄? 他费了许多工夫,人家不领情,他也没办法。 总不能跟他打一架,打服他,逼他接受吧。 第二十一章 不孝之子 李长明点头:“好样的,有骨气,是我李长明的种。” 李文军更是哭笑不得:他这个爹,真是…… 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劝李文勇吗,跟着瞎起什么哄? 再说,老婆都跑了,骨气什么的有个屁用。 刘翠红一向听李长明的,这事她也拿不定主意了。 手心手背都是肉,逼着李文勇接受,顾展颜心里会不会不痛快。 再说了李文军家自己现在还一转一响都没有,让李文军帮李文勇弄全套,也说不过去。 李文勇闷声说:“不单单是不能接受你的好意,也因为我也不能接受柳家的胁迫。还没结婚就这样,以后还得了。” 说来说去,还是大男人主义作祟。 正在教点点自己拿勺喝鸡汤的顾展颜抬头说:“大哥。本来讨论这事,我不该插嘴。不过,你要是不接受这个,可就是不孝了。” 李文勇一愣,看了看李长明和刘翠红:他弟媳妇怎么会这么说。他亲爹明明支持他的。亲娘也没反对。 李文勇初中毕业就去井下了。一直比较尊重学历高的人,所以不管外面怎么说顾展颜,他对顾展颜一直都是客气有礼的,当一家人看。 况且顾展颜虽然名声不好,可是对李长明夫妇和他是没得挑。 所以顾展颜的话,他还是愿意听一听。 顾展颜一脸肃穆地说:“妈妈爸爸这么喜欢孩子,早就想你结婚给他们生个孙子了。柳冬梅同志是护士,家里四口人都是矿里的正式职工,性格好,长得很标致。你要是在这一次错过了柳冬梅同志,不知道又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遇见跟你各方面这么合适的女同志。你忍心让爸妈他们一直等吗?” 她说完轻轻摇头叹了一口气。 李文军心里暗笑:他真是太不了解顾展颜了,原来她这么能演。 李文勇现在有些不确定了,他垂下眼睛静坐着,思索着顾展颜的话。 顾展颜又说:“再说,李文军作为弟弟,孩子都有了,你却迟迟不结婚。外面都说是我们两口子不成器,拖累了你。” 李文勇立刻说:“怎么会是你们拖累了我。哪个人这么胡说八道,我要去找他评评理。” 其实李文勇之前确实埋怨李文军,可是现在顾展颜把她自己也捆绑上,李文勇就觉得对她很不公平了。 顾展颜又说:“大家都知道文军把四转一响都弄到手了,要是你跟柳冬梅同志的婚事还不成,别人肯定要戳我们脊梁骨,说我们不舍得给你,狠心看你打光棍。” 李文勇想了想,确实是这样,外面哪知道是他不肯接受啊。肯定以为是李文军小气。 李文军见李文勇松动了,忙说:“你要是在觉得不好意思,就当时你从我这里借的,以后有钱再还我。” 到时候李文勇要还,他接不接受就看情况了。 顾展颜把信封拿起来,塞到李文勇手里:“哎呀,大哥,你就拿着吧。” 她的语气里带着几分娇嗔,李文勇脸一红,实在狠不下心拒绝了。 李文军只见过顾展颜冰冷客气的样子,什么时候见过她这么温柔的模样。 擦,忙活了半天,她却只对着别人好,最累的明明是他。 李文勇一本正经地说:“那就算我从你这里借的。” 李文军回过神,点头:“是是是,借的。” 李文勇看了看信封里的东西说:“多了,我自己也攒了些。” 李文军皱眉:“你好婆妈,那不是还要买新被褥新衣服什么的吗,拿着就是?” 顾展颜抿嘴笑:“大哥别纠结了,赶紧把嫂子娶回来吧。” 李文军被她的笑又晃晕了。他忽然想起来,联谊那天,他好像也曾这么盯着她看。只是后来被愤怒蒙蔽了眼睛,完全忘了这件事了。 在心里,他其实一直都是喜欢她的。 刘翠红忙说:“好了好了,快吃饭,菜都要凉了。” 点点忽然拿着空碗,伸出来:“汤。” 大家忍不住一起笑了起来。 刘翠红摸了摸点点的头:“好好好,奶奶给你盛。以后你们晚上都过来吃吧。一家人还开两家灶,太生分。” 李文军点头:“好。” 然后掏出五张大团结:“这是我们三的伙食费。” 他刚好找不到借口给刘翠红钱。 刘翠红吓了一跳:“你不是才给了你哥那么多钱吗?不用了。你们小两口也要生活啊。” 李文军咧嘴一笑:“那是给他,这是我们吃饭的花销,不一样。” 顾展颜拿起钱塞到刘翠红的手里:“妈,收着吧,不然我们不过来吃。” 刘翠红只能收起来,摸了摸点点的脸:“奶奶明天给你做肉丸子。” “这样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齐齐整整的多好。”刘翠红又感叹了一句。 吃过饭,李文军要去洗碗,却被刘翠红赶着回去休息。 李文勇跟着出来,叫住了李文军:“我还有几句话要跟你说。” 顾展颜会意,点头:“我先回去了。” 李文勇搬了两个椅子:“坐下说。” 李文军大概猜到了他要说什么,笑了笑坐下了。 李文勇望着远处蛙鸣喧闹,萤火虫飞舞的田野,好久不出声。 李文军也枕着头,静静欣赏着这田园的夜色风光,没有催问他。 旁边的邻居已经开始打牌了,热闹得很。kuAiδugg “一对q。” “一对k。” “刚才你怎么不出,你个傻子。” “你管我?再骂我不打了。” “擦,一对2,管住。” “妈的,你乱打一气,等下输了钻桌子你钻,我可不钻。” 这个时候扑克升级是男女老少都喜欢的娱乐活动,不赌钱,输了的就钻桌子转圈或者在脸上贴纸条。 晚上有没有别的消遣,吃过饭,大家早早就在前面坪里或者屋子里摆上方桌,开始干。 有时候一家摆两桌。大人们把桌子都占了,孩子们只能在板凳和椅子上趴着写作业。 李文军忽然说:“你知道柳家其实不是要为难我,而是在防着你吧。” 李文军优哉游哉地回答:“知道。” 李文勇又说:“就这样,你还肯把你辛苦赚来的东西和钱给我,让我把她娶回来?” 第二十二章 嫁还是不嫁 李文军失笑出声:“我的哥啊,她怎么对我没关系啊,她是跟你过日子,只要对你好,对爸妈好就行了。” 前一世,他赌气拿走了所有钱。李文勇为了赚津贴买三转一响娶柳冬梅,加班遭遇了矿难。柳冬梅给李文勇立了个衣冠冢,后来一直没嫁人。所以,他可以肯定,柳冬梅是真的很爱李文勇。 他立遗嘱时曾想给柳冬梅一部分钱,让她后半生衣食无忧,可是柳冬梅不肯原谅他,不接受。 李文勇狐疑地看着他:“那她爸妈……” 李文军轻轻叹气:“娶进了门,那就是你的爱人了,她哪里还会听父母的,肯定听你的啊。” 李文勇说:“也是。” 李文军又说:“三转一响也好,电视机也好,那不都是你们在用吗?也没便宜别人。想开点。” 李文勇点头:“嗯,谢谢。” 李文军知道他这才算是完全放下心结了,点头:“自家兄弟,不要这么客气。” 李文勇又说:“我会还你的。” 李文军苦着脸:“知道了。你到底要说多少遍,你好烦。” 李文勇拿出烟:“抽烟吗?” 这是李文勇第一次给他派烟。 李文军虽然不抽,却还是接了。 这是男人之间一种仪式,表示,我把你当朋友看了。 “最近顾老师笑得时候多了。” “是。” “以后别犯浑了。” “知道了。” “听说我们昨天下井挖出了一块宝石。” “嗤,听那些小子胡说,黑不溜秋的,什么宝石。扔了。” “下次还有带回来我看看。” “你还懂看这个?” “你拿回来我玩玩吗,反正都是扔。” 他们哥两还是第一次这样坐下来敞开心扉聊天。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在星空下聊着,不知不觉就到深夜了。 李文军轻手轻脚开了门,洗了澡,又轻手轻脚躺到床上,生怕吵醒了点点。 可是不管他多轻,那个木板都“嘎吱嘎吱”地,响得他脑门子疼。 “我还没睡着。”顾展颜轻声说,“不用那么小心。” “嗯。”李文军闷声回答。其实他心里有点不痛快。就算对象是亲哥哥,就算知道顾展颜不是那个意思,他也心里酸溜溜的。 “哥是那种吃软不吃硬的人。”顾展颜没头没脑地又说了这么一句。 李文军又哼了一声:“嗯。” 顾展颜明显感觉到了他不高兴,却拉不下脸跟他撒娇。 她之前对他都是避之不及,现在忽然要她这样放低身段实在是做不出来。 顾展颜咬着唇,不出声了。 李文军忽然痛苦地闷哼了一声。 顾展颜心里一紧,立刻起身靠过去问:“你怎么了?” 李文军倒吸着冷气:“嘶,没事,可能是那天爬电线杆爬太快扭到了胳膊。” 其实那天顾展颜也看到他了,见他爬那么高,心悬到了半空,等李文军下来走了,她才能继续专心上课。 她要开灯,被李文军拉着在身边坐下了。 “你一开灯,点点不就醒了吗?” “那我拿点跌打油来。” “不用,你帮我揉揉就好了。” 顾展颜脑海里闪出那天李文军在电线杆顶上浑身闪闪发光的模样,脸上发热,不好意思碰他。 李文军又倒吸了一口气:“嘶,疼。” 顾展颜红了脸,只能伸手:“这儿吗?” “是。” “我的力道会不会太重了。” “没有,刚好。你的手肯定带着仙气,一碰我,就舒服多了。” 顾展颜这么紧张他,让李文军很受用,忍不住在黑暗里咧嘴笑了起来。 顾展颜忽然想到了什么,停了手,皱眉说:“扭伤了不能揉啊,越揉越伤。” 李文军忙说:“不不不,没事,我这个伤,跟一般的扭伤不一样,揉揉就好了。” 顾展颜意识到自己上当了,一下站起来冷冷地说:“无赖。你这个人怎么这样?” 她躺回床上,背对着李文军。 玩完了,又生气了。 李文军咂了咂嘴,过了一会儿,没话找话说:“谢谢。” 平心而论,今天要不是顾展颜说那几句话,还真不好劝服他那个死倔的哥哥。 顾展颜冷冷回答:“不用谢。我也是看在爸爸妈妈的面子上。要不是看在爸爸妈妈的面子上,我也不会这样忍气吞声跟你过两年。” 她才对他态度好一点,他就玩各种花招,真是一点都不能放松防备。 李文军被呛得半天找不到话来回,苦笑。 是,他活该。 不过现在,她至少生气了会骂他,总比过去那样什么都憋在心里,把他当空气要好。 他的心思,是不是也没算白费呢? 一大早,李文勇去供销社买了点水果拎在手里,跟李长明去柳家提亲了。 李文勇的脸型比李文军要稍稍方一点,五官倒是很像,只是气质沉稳老练,身高略矮却结实很多。 若不是跟李文军站在一起,被他的光芒遮盖,李文勇也绝对算的上是个相貌出众的男人。 柳家也听说了李文军的事情,正懊悔不该狮子张大口。 要是万一李文勇赌气真不来了,可怎么办? 所以李文勇上门的时候,原本爱理不理,端着架子的柳家夫妇格外热情。 “哎呀,文勇,你太客气了。” “是啊,还要拎什么东西。” 李文勇心里始终是不痛快,笑不出来,硬邦邦地说:“四转一响的工业券和钱,我都准备好了。不过电视机还没买。不知道二老同不同意我们的婚事。” “同意,同意。”柳冬梅的爸爸立刻说。 电视机什么的,本来就没那么重要,是他们刻意加的。 李文军这么有本事,柳家最初的顾虑就完全不存在了,现在应该是李文军担心李文勇揩油才对。 李长明心里十分不屑,转头找柳冬梅:“冬梅是什么意见呢?” 柳冬梅的爸爸很尴尬,含糊地说:“她在里面。” 李文勇以为柳冬梅没见到电视机,不愿意出来见他。本来就憋着气,现在更生气,站起来说:“不愿意就算了。我们李家也不能强买强卖。” 第二十三章 手工煤球,世上最昂贵的玩具 柳冬梅这几天气得直哭,一直埋怨父母要求太苛刻,把李文勇给吓跑了。本来眼睛肿着,怕被人笑话,所以躲在里面。 柳冬梅听见李文勇要走,也顾不得眼睛肿了,从里面跑出来:“谁说我不愿意,你这个人,怎么这样?” 她说完气得又红了眼。 李文勇见她这样,心里的火顿时消了。 原来不止是他难受和伤心。 柳冬梅的妈妈尴尬得不行,说:“我要出去买菜,你们在这里吃饭吧。”她对柳冬梅的爸爸使眼色。 柳冬梅的爸爸说:“我跟你一起去。” 李长明说:“我不在这里吃,我要回去,先走了。” 然后就剩下了柳冬梅和李文勇两个人。 李文勇叹了一口气,给柳冬梅擦眼泪:“怎么哭成这样了。” 柳冬梅跺着脚说:“以后再不听那两个人的了。真是气死我了。” 李文勇忍不住笑了。 他忽然想起李文军的话,‘嫁过来,哪里还会听父母的,她肯定听你的啊’。 这小子,是不是也算到了柳家不用电视机也愿意,不然怎么那么肯定。 他这个弟弟不像是二十岁的毛头小子,倒像是个经历沧桑洞悉人心的老人,不然怎么什么都能算到。 李文军天还没亮就去煤站了,花12块买了500斤煤跟煤站借了个板车拖回来。 他早看见两边的蜂窝煤都快没了,可是这几天一直忙,实在是抽不开身。 从后面山上挖了几箩筐黄泥过来,把黄泥和煤用筛子筛过,再按照煤,泥的比例1;8:2到7:3的加水混合匀。泥多了不好烧,接不上。泥少了不成型容易散,放进炉子和烧完夹出来的时候很麻烦。 混匀之后,用不锈钢的磨具做成一个个蜂窝煤在太阳下晾干。 这事一定要挑一个干燥的大晴天,一大清早就动手,大太阳下晾晒一整天。这样蜂窝煤才能干透。 还要有人看着,不然一场雨就全成了黑泥。 蜂窝煤要是没晒干,到时候烧起来,满屋子烟。 要是隔夜不收进来,那些小兔崽子还有晚上出来闲逛的动物和人就会有一个踩一个,全部踩成饼。 顾展颜其实打算今天自己去的,早上收拾完出来的时候,看见外面已经排了一排刚压好的蜂窝煤,愣在那里好一会才回过神。 李文军太勤快了,勤快到让顾展颜觉得他被人偷换成了矿里的劳模。 况且,他那么爱干净的人,之前压根就不碰这些,现在这么主动,实在是让她一下接受不了。 李文军一边做一边回头笑嘻嘻对着那堆煤说:“宝贝,玩归玩,不要弄到嘴巴和眼睛里,不然等下会眼睛疼,肚子疼。” 这人越来越有毛病了,跟一堆煤说什么话。 “麻麻。”那堆煤却忽然叫了她一声,“看我……” 煤堆里有个小煤球,黑乎乎的,只有两只大眼睛忽闪忽闪望着她。 顾展颜瞪着那个小煤球,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这是点点。 点点坐在那堆煤里像玩泥巴一样玩着煤泥。 她进去洗了个碗,怎么就弄成这样了!! 顾展颜惊叫出声,跑过去,想要伸手把点点抱出来,却不知道怎么下手。 她有些气急败坏回头瞪着李文军:“你!!!” 李文军一脸满不在乎:“她想玩就玩一会呗。反正等下我也要洗澡,一起给她洗了。” 时不时有邻居路过,笑:“军少好勤快。” “点点小朋友也在帮忙啊。” “军少家真是特别,连玩具都跟别人家不一样。” 李文军却一点也不在乎,还笑嘻嘻回应,怂恿邻居的孩子:“要不要一起来玩。” 邻居小孩惊喜地瞪大了眼睛:“要,可以吗?” 然后邻居吼了一声:“不准,给我乖乖回去。敢玩这个,看我不揍死你。” 顾展颜无力地坐下,看着女儿抹得满脸黑,还笑嘻嘻地伸出手让她看捏的煤球。 顾展颜捂着眼睛:爸爸带娃,活着就好…… 李文军做到一半,就见李长明背着手慢悠悠走回来了。 顾展颜站起来:“诶?爸,哥呢?” 李长明回答:“在他丈母娘家呢。” 李文军和顾展颜交换了个若有所思的眼神:丈母娘家,看来是成了。 顾展颜又问:“没有为难你们吧?” 李长明哼了一声:“为难个屁,生怕我们不去,好像怕女儿嫁不出去一样。早知道这样,干什么要开那么大口,害我儿子忙活了许久。” 他挽起袖子,就要来帮李文军。 李文军说:“爸,你去歇着吧。我快弄完了。省得又把你弄脏了。” 李长明有些失落,悻悻缩回手,转身看见煤堆里的点点,叫得比顾展颜还大声。 “我的老天,这是什么啊。” 点点被李长明的反应逗得咯咯咯的笑。 李长明蹲下,心疼得眉毛都拧起来了:“我的心肝,哪个混蛋把你放在这里面。” 顾展颜看了一眼李文军。 李长明立刻改口:“哦,是你爸啊。没事,爷爷带你回去,让奶奶给你洗洗。” 他把点点拎了出来,抖了抖。 黑色的煤浆滴答而下。 “啧啧,真是跟你爸爸小时候一样淘气。”李长明嘀咕着,拎小鸡一样把点点拎走了。 过了一会儿,那边又传来刘翠红的惊叫声。 顾展颜也忍不住转怒为笑。 顾展颜看李文军快忙完了,忙进去给他准备洗澡的衣服和毛巾。 李文军热得不行,浑身早被汗湿透了。 一进来就把背心拖了扔在一旁,灌了自己一大杯凉白开。 汗水顺着线条分明的六块腹肌流了下来,滴在地上。 “你快洗洗吧。” 顾展颜红了脸,偏开头,把衣服和毛巾塞在他手里,匆匆忙忙出去关上了门。 李文军无奈地一笑。 他们孩子都一岁了,也同住两年了,怎么还像陌生人。 是他太绅士,还是她太腼腆? 顾展颜搬了个凳子,拿了点点的衣服出来。点点的长袖,剪短袖子还能穿一个夏天。 长裤短了改短裤还可以改背带裙。磨破了洞的地方可以用可爱的动物布贴盖住,补得不着痕迹。 拿起剪刀正要剪,手上却一空。 抬头看见了已经重新变得清爽的李文军。 第二十四章 这一套,谁也玩不过我 李文举头发沾了水,一根根像是刺猬的刺一样指着蓝盈盈的天。 他咧嘴一笑,露出干净整齐的牙,帅的让人头晕:“别补了,我们今天进城,去买布回来做新衣裳。” 顾展颜默默放下剪刀站了起来:“要不你去买回来吧,我在家做饭。” 跟他一起出门,好像情侣逛街一样…… 李文军:“那就不做饭了。” “今天食堂也休息,打不到饭菜。” “就在城里吃过饭回来呗。” 李文军看穿了她的心思,咧嘴笑;“跟自己爱人一起买东西,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我懒得打扮了。” “不用打扮,就这样就很美了。” 李文军满脸正经,没有丝毫羞涩和不自然。 又强行被塞了一口蜜糖,顾展颜当没听见,进去拿了两个红白相间的大网兜出来。 李文军见她同意了,忙说:“我去把点点抱过来。” 点点又变成了那个白白嫩嫩的小洋娃娃,在刘翠红的怀里,拍了拍手朝李文军伸出手要抱。 李文军接过来,狠狠亲了点点一下,问:“乖乖,煤球好玩吗?” 点点咯咯笑:“好玩。” 李文军咧嘴笑:“下次爸爸做煤球,我们还玩。” 刘翠红正揉着酸痛的腰,听见李文军这么说,气得狠狠拍了他两下:“还玩,还玩。都做爸爸的人了,还这么淘气。点点头发里都是煤,刚才洗了三盆水才把她洗干净,你这是要累死老娘吗?还好是夏天,要是冬天还不把人折腾病了。” 李文军灵巧躲开,小跑出去:“诶诶诶,妈,你怎么就生气了呢。” 点点以为奶奶和爸爸在玩,笑得更大声。 刘翠红叉着腰站在那里瞪着空空的门口 外面传来李文军的声音:“妈,我们不回来吃午饭,不要等。别生气了,我给你带好吃的。” 刘翠红憋不住笑了:“快去快回,别惹小顾生气。” 矿区每天只有两趟班车往返城里,车费5分钱,上午一趟9点开出,12点开回来,下去一趟2点开出5点开回来。 要是错过这两趟班车,就只能步行或者骑自行车去了。 刘文军抱着点点跟顾展颜上车的时候,立刻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原本这两人就长得比一般人出挑许多,今天还稍稍收拾了一下,更让人赏心悦目。 过去熟悉的,不熟的人都跟他们打招呼:“军少,去城里啊。” “是啊。” “军少现在出息了,就带老婆孩子出去买东西,真是好男人。” “呵呵,过奖了,大家都一样。” 顾展颜垂着眼,一声不吭,让李文军去应付这些人。 反正她已经有了高傲孤冷的名声,以后也没打算长久留在这里,不必费心跟这些当面一套背着一套的人周旋。 李文军走到后面,找了个空位:“来,你靠窗坐,抱着点点。” 这种没空调,安着木长椅的老公交车,冬天还好,夏天一停车,在大太阳下面,简直像个烤炉,闷热得不得了。 发动的时候,“轰轰轰”直响,整个车子都在抖,满车厢黑烟,汽油味很重。 坐靠窗的座位,吹吹风,才稍微凉快舒服一点。 眼看到发车的时间,司机上来坐下,矿上唯一的一台桑塔纳小轿车路过,忽然在旁边停了下来。 李文军一看,拿起他带的军用水壶给点点喂了一大口水:“乖乖,喝水。” 王小兰从车上下来,对班车司机说:“等等,我要上来。” 司机忙点头;“好,不着急,王小兰同志,我等你。” 王小兰回头交代了桑塔纳的司机一句:“你跟着我”,就“噌噌噌”上来了。 矿长千金今天怎么了,放着舒服的小轿车不坐,来挤公交车? 车上的人在心里暗自嘀咕,然后热情地跟王小兰打招呼。 “王小兰同志也去城里啊。” “小兰同志也去百货商店吗?” 王小兰对这些寒暄爱理不理,直奔后排,然后在李文军旁边,隔着过道的椅子上坐下了。 大家交换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原来是奔着他来了。难怪…… “军,难得看你进城啊……”王小兰无视顾展颜,娇声跟李文军打招呼。 光“军”这一声暧昧的称呼就已经让所有人的鸡皮疙瘩都竖起来了。 大家都兴奋地等着李文军的反应,毕竟听多少八卦都不如现场感受来得精彩。 这就是小三和正房的正面交锋。 开场锣已经响了,就等着好戏上演! 司机都忍不住竖起耳朵,听着后面的动静。 李文军现在是两难,要是不得罪王小兰,就要伤顾展颜的心。要不伤顾展颜的心,就要得罪王小兰。 女人们想看李文军为了不得罪王小兰,委曲求全,或者顾展颜自己先仓皇逃跑。 之前李文军嫌弃顾展颜的时候,女人们觉得很解气。可最近混世魔王一样的李文军却忽然转了性子,变得温柔体贴,勤劳能干,还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帅气十足,可把那些女人们给嫉妒死了。 现在她们巴不得看顾展颜又变成弃妇。不然她这样耍手段的女人还能被丈夫疼爱、富贵荣华,岂不是太没天理了。 男人们却想看李文军痛骂王小兰。最近李文军的实在风头太劲,老婆温柔漂亮,女儿可爱乖巧,让男人们都眼红了。 只要李文军的狠狠得罪王小兰,王矿长是绝对不会放过李文军的。李文军绝对再不会有出头之日。 还有人等着李文军对王小兰爱理不理,然后被缠得烦了甩脸子。王小兰下不来台,大闹一场,把顾展颜羞辱一顿。然后顾展颜气愤地带着女儿拂袖而去,李文军再用最恶毒的话骂王小兰一通。王小兰也气得痛哭离开。 这样李文军就把两个女人都得罪。家里鸡飞狗跳,外面郁郁不得志,那不是更精彩? 李文军微笑点头:“王小兰同志,早上好。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叫我李文军同志比较好。” 顾展颜像是没听见,转头专心看着窗外。 第二十五章 爸爸是个大无赖 顾展颜来了矿山之后,很少进城。 一来没钱,二来没时间,三来没有伴。 其实她从繁华的国际大城市海城来,这个小县城对于她没有什么吸引力。但是能出来透透气,走动走动也是很好的。 点点更是第一次做公交车,兴奋地在李文军怀里之蹦跶,指认着树和远处的河流和田野努力想要说出它们的名字。 只是东西太多,通常她还没有把前一个念清楚,又急急忙忙要说下一个,所以含混不清。 王小兰问司机:“怎么还不走?” 司机忙说:“走了走了。” 李文军又喂点点喝水:“宝贝,天气热,多喝水。” 突突突发动了车子,开了出去。 车厢里弥漫着呛人的烟气。 王小兰皱眉,想坐窗边,却又想离李文军近一点。只能等烟气散了,才又说话:“那天你跟我说的话,我仔细想了一下,我接受你的条件。” 众人更兴奋了。 欧吼,这两人原来已经私下见过面了。李文军跟王小兰说了什么,不会是说让王小兰等他,他还是喜欢王小兰之类耍流氓的话吧。 李文军眨了眨眼:“我跟你说了什么?我忘了。” 王小兰一愣,她没想到李文军会这么接招。 其实她就是故意想要含含糊糊让人误会。只要顾展颜吃醋,以李文军这性子压根就不耐烦解释,就算把顾展颜气跑,也不会去追。然后,她就能跟李文军单独相处了。 王小兰咬着唇,脸上发红:“那些话,真的要在这里说嘛?” 李文军笑了:“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普通同志间的正常交往和沟通,你要藏着掖着,倒弄得好像我们两之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了。” 他礼貌而不着痕迹地揭穿了王小兰的意图。 王小兰被他的一句‘见不得人’激怒了。她喜欢李文军正大光明,有什么见不得人。 她昂头:“那天我问你喜不喜欢我。”她赌李文军脸皮那么薄,不会把后面他自己的回答直接说出来。 李文军点头:“嗯,然后我回答,我们一直是普通同志关系。而且我已经结婚了,从我结婚那天开始,我心里就只有顾展颜一个人了。” 车厢里立刻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和被自己口水呛到的咳嗽声。 王小兰的脸白了红,红了白,尴尬得要死。 李文军一向不按常理出牌。 她怎么蠢到,直接问李文军这个问题,让自己再受一次打击。 王小兰的窘迫落在李文军眼里。 李文军不屑地微微抽了抽嘴角。 这点小心机,在李文军面前就跟孩子过家家一样幼稚。毕竟王小兰也才二十岁,还是这矿区土皇帝的女儿,没见过外面的诡计多端的世界,能有多复杂? 要不是顾展颜在旁边,他又不想让事情更麻烦,还懒得接招。 转回头,眼角瞥见从刚才起就一副事不关己模样的顾展颜耳朵红红的。 诶嘿,她果然一直在听,还害羞了。 点点忽然说:“要尿尿。” 李文军暗笑:好女儿,你真是爸爸的好助攻。 李文军对司机叫了一声:“师傅,靠边停下,我家公主要尿尿。” 顾展颜才醒悟刚才李文军不停地喂点点喝水,原来是为了这个。 司机回头说:“我这里一车人,可不好等你啊。”其实他要等,车上的人也不会说什么,只是看李文军结婚了还这么招蜂引蝶,有点气不过。 李文军淡定地回答:“没关系,你们走你们的,反正这里离城里也就剩了三四里路,我们慢慢走过去。” 司机靠边停了下来。 李文军和顾展颜下去了。 顾展颜抱着点点跑到旁边的树丛后的菜地里,让她尿了个尿。 等他们重新上了路,却发现班车就停在刚才放下他们的地方前面一百米不到。 公交车上冒着黑烟,车上的人都下来了。司机正拎着铁桶翻过田野和堤坝往河边走。 顾展颜疑惑地看了李文军一眼。 李文军笑说:“肯定是司机忘记加水了。” 这个司机有个习惯,每次出车前一刻才往水箱里加水。刚才要检查的时候,王小兰在催,司机就忘了。 他刚才就估摸着这班车到不了城里就会冒烟停下来。https:/ 果然…… 李文军抱着点点慢悠悠走过去。 顾展颜跟上了他,偷偷用余光打量着他。 他那桀骜不羁的脾气一点没变,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变得让她觉得很有安全感了? 司机刚好加满水,大家又上去了。 王小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着那台桑塔纳走了。 司机有些不好意思对李文军:“没想到,你们还是赶上了。” 李文军笑了笑:“谢谢您等我。” 李文军心满意足地在原来座位坐下,飞快地低声在顾展颜耳边说:“刚才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顾展颜的脸‘唰’地一下红了,比刚才还要红。 这家伙真是坏透了!还特地凑到她耳边来再说一遍,让她想像刚才一样装聋都不行。 顾展颜冷冷斜着李文军。 李文军一脸无辜:“怎么了,我跟我爱人说这些,正当合法。” 顾展颜越发又羞又气,伸手捂住了李文军的嘴:“别说了。” 李文军点头。 顾展颜松了手。 李文军悠然枕着胳膊,吹起了口哨。 之前总觉得她像灭绝师太一样,现在才发现,她其实好容易害羞。 逗她真好玩。呵呵,以后常这么玩玩。 点点指着远处白粉墙上红漆大字转头望向顾展颜询问。 顾展颜说:“那上面写着,不要耍无赖。” 点点一脸茫然:“什么是无赖。” 顾展颜又说:“就你爸这样的。” 点点点头:“无赖。” 车厢里有人绷不住喷笑出来:啊喂,不带这样骗小孩的。那上面明明写得是‘积极生产,安全第一’。 点点但凡会扳两下手指头,都不会上当。 周日的县城人群拥挤,自行车的铃声,拖拉机的突突声吵成一篇。 毕竟这是整个县里唯一的可以采购到各种东西的地方。 点点从没见过这么多人,很害怕,一直惊恐地缩在李文军怀里,眼睛又忍不住咕溜溜的四处张望。 “先去百货商店,再去农贸市场。”李文军说。 顾展颜点头。 李文军又说了一句:“跟紧我。” 顾展颜哭笑不得:她又不是三岁孩子,难不成还会丢了? 到了百货商店,顾展颜才知道李文军的意思。 第二十六章 男人赚钱就是给妻儿花的 里面人山人海,各种花布,日用品多到眼花缭乱,确实是很容易走散。 不过来看的人比买的人多。 毕竟就算是有钱,也没有票;就算是有票,也未必舍得出这个钱。 整个县,除了矿区和县城,其他都是农村。 李文军径直去了卖布的柜台,问售货员:“最贵的料子是哪一种。” 售货员斜眼看了李文军一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这几个,是最好的的确良,穗城来的,10元一米。3块35一尺。” 旁边有人发出惊呼:“乖乖,10块钱一米,这是神仙穿的布吗?” 10块钱够买200斤土豆,或者近二十斤猪肉了。 其实这个的确良贵不透气还很容易着火,奈何这个年代大家都疯狂的喜欢它,因为它比棉布的花色多,颜色鲜艳,不容易被刮破,而且做出来的衣服不起皱。 年轻人都想有一身的确良的衣服,就跟后来的东北人喜欢一件貂皮大衣,都市白领想要个爱马仕包包一样。 “你喜欢这个花色吗?”李文军问顾展颜。 顾展颜愣了愣,小声问:“给我买吗?” “是啊。当然是给你买。” “给点点和爸妈做两套就好了,不用给我。”顾展颜说,“我还有衣服穿。” “男人挣钱,不就是为了给老婆孩子花的吗?”李文军笑了一声,“选一个吧。做条裙子。” 他兜里揣着大几十块钱呢,差不多相当于现在大多数人一季度的工资了。 售货员冷眼看着他们说话,心里讥讽:每天来这里装有钱的男人多了,一到付钱的时候就怂了。连衣裙费料子。面前这个男人,肯定最后就给这女的买一米棉布做件短袖上衣了不得了。 顾展颜犹豫了一下,指了指蓝色碎花:“这个吧。”看来看去就这个素一点。 李文军说:“那个太素了。你皮肤白,穿这个黄色鲜亮一点的颜色好看。” 顾展颜当然知道这个黄色鲜艳好看,可她不想把自己弄得花枝招展的,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李文军见她不出声,多半也是喜欢黄色的,跟售货员说:“那就黄色蓝色的各要两米。” 售货员面无表情:“40元,四张布票。” 顾展颜低声说:“你疯了吗?买那么多干什么?” “我看你决定不下来。就干脆一样一件。” 顾展颜只能说:“买黄色吧。” 李文军冲售货员一笑:“那就黄色两米。” 售货员没动。 李文军说:“我还要白色蓝色棉布各两米,花棉布两米。” 售货员又哼了一声:“一共26元。24市尺布票。” 围观的人更多了。 李文军一笑,抽出三张大团结,数了4张五市尺和4张一市尺的布票放在柜台上。 售货员的眼睛都直了。 簇新的大团结,她十天也难得见到1张。 这年纪轻轻的小伙子,一下拿出3张来。 “麻烦,帮我裁下布。”李文军提醒售货员。 售货员眨了眨眼惊叹:“看不出来啊,小伙子,挺有钱的,你是干什么工作的?” “没什么,就是黄铁矿的职工而已。”李文军淡淡一笑。 李文军没有计较她的前倨后恭,毕竟能在百货商店当售货员的人,家里也是有背景的。 再说个体户还没开始,确实也见不着这么有钱的人。 “文军。”李文军包里的对讲机响了一声。 县城里相对矿区,地势平坦许多。 赵林说今天也要来城里,李文军说刚好试试新做的对讲机的性能,让他拿着一个对讲机,从矿区出来就不断地呼叫他,看看在平坦的地方,对讲机通话的有效距离最远到底有多少。 李文军拿出对讲机,按着问:“你在哪儿?” “火车站。” “好,知道了。” 火车站在县城东边,离这里大概也就四公里。 想不到,通话距离比他预想的还远。 售货员盯着他手里的对讲机,等李文军收起来,才问:“这是什么?” “我自己做的无线对讲机。” “不用电话线也能通话?” “是。” “多少钱能卖?” “不卖只租。” 售货员想了想,没出声,然后给麻溜地给李文军裁好了布,用报纸一包绑上麻绳,问:“你还要什么吗?” 李文军点头:“我去副食品柜台看看,不麻烦你了。” 点点一早就盯着那边的点心了,身子死命往那边倒,哼哼着要过去。 现在李文军抱着她靠过去,她亮晶晶的大眼睛东张西望,都不够用了。 甜滋滋的硬水果糖,焦黄香甜的小饼干、香脆的核桃酥,松软的蛋糕。 都没吃过! 李文军一样买了一斤,拿了块蛋糕,撕掉下面的纸,递给急吼吼的点点。 点点抱着这个蛋糕,大口大口地吃,吃一半掉一半,掉得李文军和她自己衣服上都是。 李文军有些心疼地替她擦了擦嘴,心里暗想:我可怜的宝贝,这点简单的零食就把你馋成这样,以后爸爸带你吃遍全世界的好吃的。 李文军又去鞋柜那边,给自己买了一双新的解放鞋,还给顾展颜和点点都买了一双鞋。他拿了鞋之后就迫不及待给点点穿上了。 “我的小公主,穿上这双水晶鞋,要走全世界最优雅的步子。” 说是水晶鞋,其实就是一双透明的塑料凉鞋。 要是没重生那会儿,别说是水晶鞋,就是钻石鞋子他也买得起。 可惜现在只有塑料鞋。 他也不急着出去,两包红塔山和一包大前门。 顾展颜暗暗皱眉:他这是要学抽烟吗?周围很多人抽烟。李文军却一直不肯沾边。 这是之前顾展颜觉得他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 李文军像是猜到她会这么想,回头说:“我不抽,有时候谈业务需要。再说,爹总抽烟丝伤害太大了。” 这个年代,红塔山是用来拉拢关系最佳利器。后来工具慢慢就变成了茅台,虫草,进口包和各种珠宝。 他免不了要跟各式各样的人打交道,需要准备一点。 顾展颜默默在心里记着数:他今天身上带了80块钱。 刚才前前后后已经花掉了35块。 差不多两个人一个月的工资,没了。 第二十七章 目标客户自己出现 李文军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又往文具柜台那边走。 顾展颜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只能跟着。 李文军在画画工具前停了下来。 这些东西太高大上,一般供销社都没有。 李文军朝那些画笔颜料炭笔抬了抬下巴:“喜欢啥,买。” 顾展颜微微张嘴。 她只有这一个爱好,可是都被李文军厌恶。 她没有机会出去写生,学校里面更是没有地方让她画。 刚结婚的时候,她在他不在的时候悄悄躲在房间画画,结果被他发现一下抢走,撕成碎片,把她仅有的画具都扔了,还骂她浪费时间,装模作样,耽误带孩子和工作。 后来她为了不跟他发生冲突,只能把之前画的画藏在箱子的最底下,然后锁起来。 现在他怎么又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主动要她买画笔和纸? 李文军轻叹:“你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更内疚了。之前是我错了,我太混蛋。其实有个这么高雅的爱好,挺好的,在低谷,苦闷和孤单的时候,才能撑过去。” 顾展颜不知道,李文军离家出走的时候,悄悄带走了一幅顾展颜的自画像素描。后来每当想她们的时候,他就拿出来看。 顾展颜死后,他开始学画画,还把那张画拿出来好好裱装了一下。不管搬到哪里都把它挂在最显眼的地方。 曾有人在他资金周转出现问题时,出十万跟他买,他都没理。 那时他只有一个念头:如果连这幅画,连这最后的念想都留不住,他要钱有什么用? “你要担心我没钱,就先买水彩颜料和铅笔,素描纸和画板。等我有钱了,再带你来买油画颜料和画布。” 顾展颜红了眼眶,哆嗦着嘴唇,许久才说了句:“谢谢。” “其实我一直觉得你画得很好,之前是嫉妒你,怕你比我强,才那么做。没本事的人多是这样,不努力提高自己,只会心虚害怕,然后做一些可笑的事情,阻止别人变好。” “你现在不怕我比你强了?” “你一直都很强。你英语比我好。我们现在共同进步。” “又言不由衷。” “真的,你接着画,说不定哪天就成大画家了。”李文军笑了笑,“我也跟着沾沾光。大画家的丈夫,想想这个名头都很得意。” 顾展颜咬着唇,拿了几支炭笔和四五张素描纸,在李文军付钱的时候悄悄转身擦掉了眼角的泪。 “会不会太少了,难得进城一次。”李文军低头翻着那几张纸。 顾展颜抿嘴笑:“家里有画板,我藏在柜子后面了。再说有名的画家都是很穷的。就连达·芬奇也是一张画布反复用。” 李文军点头:“那是,毕加索的《盲人的饭》下面就有另外一幅画,画的是蹲伏的女子。” 顾展颜惊讶地瞪着他。 李文军暗暗在心里打了一下自己的嘴:真是说多错多。为了跟她有共同语言,一不小心说漏嘴了。这个发现是科学家到2010年才用x光扫出来的,现在还没人知道。 李文军笑了笑:“是我从一个外国杂志上看到的。” 这个年代,外国杂志还是违禁品。 赵林家却常有外国杂志,虽然是过期半年的,可是也很难得了。 还好,顾展颜也没有再追问李文军是在哪一本哪一期杂志看到的了。 李文军暗暗擦了擦冷汗岔开话题:“去农贸市场,昨天把妈心爱的那只鸡吃了,得买几只小鸡回去补偿她才行。” 顾展颜忍俊不禁:“反正养大了也是给你吃了。” 李文军盯着她:“你笑起来真美,应该多笑笑。” 顾展颜脸一热,转开头:“讨厌,又贫嘴。” 要她笑,也要笑得出来才行。 之前他那混蛋模样,谁能笑得出来。 刚进农贸市场,就有一个穿制服的人过来问:“请问你是李文军同志吗?”那人要不是穿着制服,就跟街上的混混差不多,黝黑粗壮,头发老长,走路一摇三摆。 顾展颜很紧张,一下捉住了李文军的胳膊。 李文军拍了拍她的手安抚,淡定回答:“是,我是李文军,请问有什么事?” “我是这个农贸市场的主任,叫陶光明,听我姐说你手里有个不用接电话线就能打的电话?” 李文军立刻反应过来,这个陶光明嘴里说的“姐姐”就是刚才百货公司那个售货员。 李文军从包里抽了张大团结给顾展颜:“我抱着点点在这里等猴子,你去买鸡。” 顾展颜拿了个空的大网兜走了。kuAiδugg 陶光明见到大团结,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惊讶,看来也是个日进斗金的家伙,是他的目标客户。 李文军暗暗盘算着,对陶光明点头:“不是电话,是对讲机,通话距离只有3公里左右。” 陶光明眼睛发亮:“能给我看看嘛?” 李文军拿出来,按下按钮:“猴子,你在哪?” 赵林立刻回了一句:“快到百货公司了。” 李文军又说:“先来农贸市场。” 赵林:“好勒,等着,15分钟赶到。” 点点吃饱了,抱着李文军的脖子眼睛半睁半闭,还没等赵林赶到,就已经睡着了。 赵林跑得气喘吁吁,见李文军身边站着个陌生人,有些疑惑。 李文军对他招了招手:“对讲机呢,给我。” 赵林掏出对讲机来给李文军,眼睛却还盯着对讲机,有些不舍得。 刚才他拿出来的时候,无数人盯着他看。有好奇,有艳羡。 还有两个漂亮的女孩子过来问他这是什么。 他从来没有这么受关注过。 李文军笑了笑:“回去再给你做个。只会越做越好。” 赵林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好。” 李文军把赵林那个对讲机递给陶光明,大概教了一下他怎么用。 陶光明兴奋地说:“我到市场外面去,你站着别动。” 然后就推出一辆单车跳上去,骑着一溜烟跑了。 赵林指着陶光明的背影:“你不怕他拿了不还你。” 赵林指着陶光明的背影:“你之前认识他?” 李文军:“不认识,今天才见第一面” 赵林皱眉:“见第一面,你就敢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给他。不怕他拿了不还你。” 第二十八章 我兄弟,他也不是普通人 李文军扬了扬手里那个:“他拿着一个,没有一点用处。” 按照老王头的话,就连卖废铁都值不了五毛钱。 赵林歪头想了想;“他拆了仿制一个呢。” 李文军只笑笑:“他要能仿制出来,这个我就不要钱白送给他。” 他不想说那么细,不是他信不过赵林,而是信不过其他人。 对讲机忽然发出陶光明的声音:“李文军。” 李文军:“嗯。” 陶光明:“你猜我在哪里?” 李文军:“不知道。” 陶光明:“我骑着车来公安局了。” 从这里去公安局足有一公里。这小子跑那么远,肯定是为了检验李文军刚才说有效通话距离。 看来他也不傻。 陶光明说:“不说了,我回来了,你就在刚才那里等我。” 顾展颜行色匆匆回来了,虽然她竭力保持平静,可是微微发红的脸和空空的网兜却暴露了她的羞愤和狼狈。 李文军一眼就看出来有问题,问:“怎么了。” 顾展颜垂眼:“没什么。” 李文军抬头扫了一圈四周。 几个小流氓在远处,往这边探头探脑。 这个世界,不管到什么年代都不会缺少这一类人,而且套路都一样。 真是祖传的配方,一样的味道。 李文军眯起眼,朝那边抬了抬下巴,问顾展颜:“他们调戏你了?” 顾展颜摇头:“没有,不要生事,回去吧。” 她见过李文军打架,很吓人,好像恨不得一拳就要人命一样。 李文军好不容易走正道,她不希望以为这点小事,让他又回到那条路。 只是顾展颜这么说却等于肯定了李文军的猜测。 李文军把点点递给顾展颜:“我去会会他们。” 赵林也忙过来劝:“军少,算了。这不是咱的地盘,等下要吃亏的。” 李文军打架就没怕过谁。 关键不知道这些是什么人。 反正到了公安局,不管因为什么起的头,先动手那个肯定吃亏。 “放心,能不动手,我绝不动手。不过我们以后会常来,这几个人,看来是县城的霸王,迟早要遇上的。”李文军说,“你别过来,就帮我保护好你嫂子和侄女。”” 赵林知道李文军的脾气,打定了主意,谁也劝不动,只能拉住了顾展颜,任李文军过去了。 李文军慢悠悠地走过去,冲那几个人笑了笑:“不知道这几位同志找我有什么事吗?” 那几个小痞子一听,轰然大笑。 “我们找你没事。找你老婆有事。那么漂亮的老婆应该拿出来让所有同志分享。” 李文军淡淡地说:“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其中一个上来推搡着李文军:“我们就压迫你怎么了?就压迫你,怎么了?” 李文军一脸蔑视:“就你们几个,像瘟鸡一样,能怎么压迫我?” 那个推李文军的彻底恼了,朝李文军一拳挥了过来。 李文军一闪就躲开了,却捂着脸惊恐地大叫:“哎呀,你竟然动手,以多欺少,说好的革命友谊呢?” 顾展颜吓得惊叫起来,要过去。 赵林拦住了她:“不要怕,军少没吃亏。你没看出来,他演得正起劲吗?” 那几个人蒙了:哪里打到了,压根没碰到好吧,这人有毛病吧? 他们还没想明白,李文军就忽然到了跟前。 他用柔道的招数一个个全掀翻,压着其中一个,暗暗捏着他的手腕往后一掰。 那人杀猪一样尖叫。 李文军说:“哎呀呀,好痛,你这是什么功夫,松手,好痛,弄伤了我,要赔医药费的。” 围观的群众看得一愣一愣的。 没见过这种招数,到底是谁在打谁,怎么看不明白。 李文军松了手,握着手腕一脸痛苦:“完了,手断了,没有一百块治不好。麻烦各位同志帮我叫警察同志来。我今天第一次进城,不知道怎么就得罪了他们,也不知道怎么去公安局。” 李文军一脸哀切。本来他就长得很好看,已经圈了一波阿姨粉了,现在听说他是乡下来的,男人们也同情他了,都议论:“这几个人真是过分。” “就是,欺负农村来的同志。” “几个人打一个,也不害臊。” “干什么呢?”陶光明的声音,忽然在外面响起。 大家一看他的制服,立刻指着那几个人:“主任,这几个人在市场里捣乱。” 陶光明说:“我知道了,都散了吧。” 陶光明这会儿完全没有一点刚才吊儿郎当的样子,很有官威。 围观的人见他来了,就都散了。 李文军默默等着他说话。 刚才他一直把对讲机按着,陶光明应该听见了全部对话。 陶光明指着李文军,对那几个人说:“叫文军哥。” 李文军和那几个人都很吃惊。 李文军:原来这几个是陶光明的手下。 那几个人:原来这就是光明哥今天在等的人。 陶光明皱眉对那几个人说:“以后别没问清楚就瞎动手。” 那几个人忙冲李文军鞠躬点头:“不好意思,文军哥,不知道是自己人。” 陶光明问李文军:“看在我的薄面上,今天的事就算了吧。” 李文军微微一笑回答:“好,既然是陶光明同志的朋友,那就是我的朋友。没什么好计较的。”刚才陶光明一句话,就把李文军划拉到跟他们同一边,李文军也不好意思计较了。 那几个人快骂出来了:你当然不计较了,你又没吃亏。 可是又不敢再惹李文军,只能假笑了两声。 李文军朝陶光明伸出手:“玩够了,还我吧。” 陶光明把手一缩:“卖给我吧,多少钱随便你开。你看我管这个市场,挺累的。有点事情要叫人,就得从这边跑到那边,要是有这个,就方便多了。就这几个帮忙的兄弟,还一个比一个懒。” 李文军皱眉:“我这个是自己做的,没法卖,只能租。”https:/ 陶光明摇头:“可是我一直要用,租的话太不划算了。” 说服周立国那几句话说给陶光明这种,是没用的。 因为陶光明这种人不会算这样的账。更不会管李文军有没有什么风险。 第二十九章 最原始的广告 李文军一脸真诚:“这个的工艺还不成熟,是我的试验品。我还在不断改进。你要是买下来,就只能一直用这个最落后版本的。你要是租,我保证一有新的,就给你换。” 陶光明一听,眼睛一亮:“诶,说的也是。那就租吧,怎么租?” 李文军说:“两个起租,每个对讲机月租50。” 陶光明:“不用押金?” 李文军:“不用,我信得过你。”其实是只有他能修,陶光明耍赖也占不了多少便宜。再说陶光明这种人,往往比坐办公室的还要讲信用。 陶光明:“我要四个。” 李文军:“我只带了两个,另外两个改天给你送过来。” 陶光明直接从包里数了十张大团结出来:“行。我先付一个月的。另外两个的租金,你送过来我再给你。你知道在哪里找我。下个月,你记得送四个新的来跟我换。” 李文军再次感叹,陶光明比看着要精明多了。 不过想想也是,不精明怎么能管得下这么大一个农贸市场。 陶光明看了看顾展颜空空的网兜:“你们本来要买什么?我叫人拿来给你们。” 顾展颜转开头,没理他。 李文军说:“没什么,买点菜而已。等下去买就是。” 陶光明也不纠缠,得意洋洋拿着两个对讲机走了。 赵林擦了擦冷汗,低声问李文军:“你怎么不跟他说合同的事?” 李文军轻笑了一声:“合同只能限制有文化且认同商业规则的人。陶光明这种,只认同他自己定的规则,合同对他没有任何约束力。” 况且他是李文军的潜在长期客户,李文军压根就不担心陶光明不用他的对讲机。 李文军从刚才陶光明给他的钱里抽了一张大团结给赵林:“呐,这是你的辛苦费。” 赵林皱眉:“我就不用了吧,我也没干什么。” 李文军说:“你是我的产品测试员。这是你应得的。” 稳定团队第一条:该分享的不要小气,才有人肯为你卖命。 顾展颜也说:“你就拿着吧。之前要不是你跟他聊聊,他哪能撑到今天。他也只有你这一个信得过的朋友,以后肯定常要用你。” 赵林咧嘴一笑,挠了挠头,接了过去:“那就谢谢了。” 他眼睛发亮:“真厉害,顶我半个月工资呢。”赵林现在在供销科打杂,一个月也就二十多块钱工资 其实赵家祖上是海城的资本家,资产惊人。 赵家是为了保住当时家里唯一的男丁,也就是赵林的爸爸,才让赵林的爸爸下放到矿区做知青,然后老太太舍不得孙子,就索性全家都跟着搬过来了。 赵家的家底够矿区所有人发一整年的工资。 李文军第一次听见这个传言的时候完全觉得是无稽之谈。 因为赵家比矿里任何一家都要抠门。 四世同堂的80岁老奶奶每顿都只喝稀饭,吃咸菜。 就连赵家五代单传的男丁赵林也只能穿人家淘汰下来的旧衣服。 赵林至死都不知道自己原来是富n代。 李文军是在赵林死后去海城看望赵林父母的时候,才知道传言都是真的。 这点小钱,以后对赵林来说掉在地上弯腰去捡都嫌浪费时间。httpδ:/m.kuAisugg.nět 李文军从重新见到赵林的那一刻起,就发誓一定要确保自己的好兄弟能活到赵家回到海城的那一天,并教他怎么守住万贯家财。 赵林肚子“咕咕”响了一声。 一向清冷的顾展颜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李文军说:“我们买几只鸡就去吃饭,我也饿了。” 李文军好好挑了两只大肥母鸡和几只小鸡,花了15块钱。赵林也买了一只母鸡说要回去给奶奶补补身子。 摊主好少见到这么大手笔的主顾,送了两个笼子给李文军和赵林。 点点听见小鸡“叽叽叽”的声音也醒了,望着小鸡开心得直拍手。 “我知道有家米粉店特别好吃,我们去那家。”赵林那样子比点点还开心。 李文军知道他是怕他们说要去饭店吃。等下他不舍得钱又不想占李文军的便宜,所以才抢先提议去吃米粉。 顾展颜这么聪明,自然也明白,说:“吃米粉吧,挺好的,有汤水,点点也能吃,还不用花太多时间。” 顾展颜都这么说,李文军自然顺水推舟了。 他们在那家粉店坐下。 人不算多。 毕竟这个年代舍得出来吃饭的人很少。 一大碗酸菜肉丝米粉才两毛钱,粉不够还能加,是真的实惠。 而且这个年代,不用担心什么用化学药品腌制的酸菜,喂瘦肉精长大的猪肉和重金属超标的蔬菜和大米。 肉有肉香,肥瘦都好吃。 大米虽然口感粗糙,但是煮出来的饭,做成的米粉米香扑鼻。 就算是这么便宜的东西,好多人还是只舍得吃只有青菜的素粉。 顾展颜怕烫到点点,所以喂点点吃。点点蹲在地上,一根米粉,半根自己吃,半根给鸡,嘴里含糊地叨叨着:“吃吧,吃吧,乖乖吃。” 顾展颜叫了她好几次,让她乖乖坐到座位上,她也不听。 顾展颜虽然是老师,对自己孩子却毫无办法。大概因为点点是她这两年唯一的精神寄托,所以她把所有温柔都给了点点。 李文军心里想的却是:家里只有一个孩子,太孤单了。高低要让顾展颜再生个弟弟妹妹给点点作伴。这件事,要加紧了。好好追顾展颜。 旁边有人大声说:“今天农贸市场可热闹了。有个人拿了个不用电话线也能打的电话。” 赵林想要出声纠正他们,李文军默默冲他摇了摇头。赵林只能咂咂嘴,打消了念头。 这事传得越神越好,没必要费力气纠正。 那人一说,好几个人围过来听。 “骗人的吧,是不是个小收音机。” “不是。农贸市场那个陶主任都用上了,不信你等下去看。” “是吗?那电话长什么样?” “就一个小木盒,我开始还以为是个筷子盒。” 赵林猝不及防听到这一句,一口喷出来,然后呛到了,拼命地咳嗽。 第三十章 从瞧不起的行当里刨出金子 李文军拍了拍他的背:“这么激动干什么。” 赵林脸憋得通红,拼命摆手。 点点被吓到了,抬头惊恐地瞪着赵林。 赵林说话都说不囫囵,却还是艰难地安慰点点:“别怕,叔叔只是呛到了,吃饭要专心,不然就像叔叔这样。” 点点立刻乖乖坐好,小口小口吃米粉。 赵林终于理顺了气:“乖,等下叔叔给你买冰棍。” 李文军暗自好笑:言传身教,言传身教,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看来以后,他还要做严父才行,不然点点会被惯得无法无天了。 旁边还在议论那个不用接线的电话,李文军他们已经吃得差不多了。 赵林看了看手腕上他爸给他的旧手表:“诶?才两点多,还要等一个多小时才能回去。” 李文军想想:“要不,我们去废品收购站看看。” 赵林立刻反应过来:“对对对,去收点原料回来。”老王头只是去乡镇的废品站都能拿那么多废旧收音机,县里的肯定更多。 往废品收购站的路上,赵林问李文军:“为啥刚才不让我纠正他们。” 李文军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们在帮我们打广告。本来我们的东西还没有批量生产,也没有准确的定义,所以他们怎么说都无所谓。再说这种口口相传的事,就算现在你跟他们说清楚了,他们跟下一个人,或者下一个人再跟下一个人说的时候一样会走样。” 市场里是南来北往人群最密集的地方。陶光明拿着那个对讲机在市场里一吆喝,简直就是移动的广告牌,然后再经由这些人传到四里八乡。 就好像后来的网络,只是传输途径是人对人,不是电脑对电脑,速度也没有那么快。 他的目标是那些需要用这个,又用得起的人。 不管中间怎么传,目标客户一听就明白是怎么回事。 赵林说:“广告我知道,报纸上有啊。既然要打广告,就去报纸上啊。” 李文军笑:“现在这个规模,还没必要。以后电视机普及了,我们又有了自己的品牌,就去电视上打广告。” “电视机什么时候普及。我看我们矿区都还没有呢。” “快了,明年就会有人买了。” “你是神仙吗,什么都知道。” 顾展颜默默跟在后面。 对于广告,她比这里的任何一个人都熟悉。 海城的街头几十年前就有巨大的牌子,上面画着雪花膏,洋火,电影,手表,各种各样商品的广告。 可是,作为一个农村出生,矿区长大的孩子,李文军能这么熟练的运用广告,真是让她十分意外。 因为一梦顿悟而性情大变,还可以勉强说得过去。筷書閣 可是能力和见识却绝对不可能一夜就提升的。 或者说,就像李文军自己说的那样,顾展颜对他太不了解了。他这是慢慢把真正的实力展现出来而已。 那她,算不算得上是绝处逢生,瞎猫碰到死耗子,闭着眼睛嫁了个能人? 李文军和赵林看见成堆的废旧收音机堆在墙边,交换了个狂喜的眼神。 在别人看来这都是没用的垃圾,在他们看来却都是花花绿绿的钞票。 现在一下多了这么多订单,他太需要稳定的原料供应了。 “淡定,不然别人知道我们需要这个,会抬高价格。”李文军低声叮嘱赵林。 李文军拆了一包红塔山过去递给门卫:“黎主任在吗?” 平时这废品收购站来来往往的都是些靠捡破烂为生的。 城里这些人都瞧不起他们。 更别说废品收购站一个看门的。 这个长相出众的小伙子认识黎主任还这么客气,让门卫有点受宠若惊。 门卫同志忙接过烟:“同志真客气,黎建国主任在的。” 李文军之后在海城遇见了个姓黎的同乡,说自己是这里废品收购站的老板,所以他赌了一把,没想到押中了。 李文军又说:“能劳烦您帮我通报一声吗?” 门卫看了看李文军身后。这里不怕贼,就怕有人搞破坏进来放火。 李文军说:“他们在门口等我,我一个人进去就行。” 门卫点头:“行,我帮你说说,看黎主任有没有时间。”就冲这根烟,他都要帮这帅小伙通报一声。 门卫拨通了电话,那边的声音很不耐烦:“什么事?” 李文军忙上前,对着话筒说了一句:“黎主任,我是来帮你解决那堆卖不掉的废旧收音机的。” 黎建国立刻说:“上来吧。” 门卫挂了电话,一脸佩服:“你真厉害,怎么知道我们的废旧收音机卖不出去。” 李文军笑了笑:“瞎猫碰到死耗子,被我猜中了。” 那堆收音机,下面的都风吹雨打变了色,上面的还比较新,一看就是积攒了很久了。 主要是这收音机外面一个木壳子,只有里面的电路板能用。收音机的厂家远在一百公里外的省城,拆下来寄过去不划算。更不要说,厂家还未必肯接收。 其他人拿着就更没有鬼用,费尽力气都拆不出三根铜线。 李文军对赵林他们使了个眼色,进去了。 那一堆堆废报纸,破铜烂铁中间立着两三间红砖房。 黎广志后来听了他的建议回来专心收废品,硬生生做成了资源回收的跨国大企业,把废旧衣服卖到非洲,身价过亿。 黎建国看见李文军,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年轻人,说说看,你要怎么帮我解决这个问题。” 李文军递了根烟:“不好意思,我夸了海口,就是想有机会能见到您跟您谈谈。” 黎建国见他这么会来事,还是个这么年轻帅气跟自己儿子一般大的小伙子,自然不好黑脸了。 “反正这会儿我也没事,就听你说说。坐吧。” “您以后把废旧收音机都卖给我吧,但是我只要最近一个月收购的收音机。8毛钱一个。” 黎建国笑出了声:“年轻人,你好大口气。外面那一堆,你看见了吗?这个月收回来的都有好几十个,你有那么多钱吗?” 第三十一章 兄弟,一起发财 领导说物尽其用,只要群众拿来的,能收就收。 那意思就是不能拒收,多少得给点。 黎建国只能照单全收,然后就全堆在这里了。 他当然巴不得李文军一下全拿回去,可是怎么想都不太可能。 李文军想了想,回答:“确实,这么多一下全拿回去,我也没地方放。这样吧,我一次拿十个。用完再来拿。” 这个帐很容易算。 放在这里一分钱都收不到,还净亏。能拿回8块钱也好。 “哎呀……,我没试过这么干,不知道上级部门会不会有意见。”黎主任怕自己一口答应下来,李文军又压价,所以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 李文军暗自好笑。 如今国家已经慢慢放开了私营个体户的口子。 收破烂这种让人瞧不上的行当,压根就没有人认真管,很快就会变成私人生意。 可是他自然不能拆穿,还要装出一脸急切的样子:“恳请主任帮我申请一下。以后我还会需要很多。” 黎建国叹了一口气:“看在你这个年轻人这么有拼劲的份上,我就大着胆子做一回主,卖给你了。” 李文军掏出一叠大团结,抽了一张给黎建国:“我没零钱,要不直接要12个吧,多的钱不用找了。” 黎主任见到那一叠厚厚的钱,越发想跟李文军搞好关系:“不能让你吃亏,给你13个。多一个算我送你的,交个朋友。”反正都是破烂,送出去也不心疼。 “劳烦你开张收据给我们,写明数量和金额,以后好对账。” “好,这样子更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黎建国开好了收据递给李文军,还正儿八经地跟他握了握手。 李文军挺喜欢黎建国的,跟他儿子黎广志一样,办事有里有面。 黎建国一挥手:“走,我带你去挑收音机。” 两个人一边往外走,一边聊。 赵林踮脚伸长脖子往里看。 李文军指着赵林问黎主任:“那是我同事,能让他过来说句话吗?” 黎主任指着门卫笑:“放他们进来吧,平时怎么没见你这么认真。” 李文军忙说:“门卫同志忠于职守,让我钦佩。” 黎主任点头:“是,我们这地方,一般人瞧不起,地痞流氓喝醉了就来乱打乱砸。所以他也挺不容易。” 赵林进来朝黎建国鞠躬:“主任好。” 李文军指着赵林说:“这是我的销售和采购经理。以后就他来跟你们接洽。” 赵林愣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李文军说的销售采购经理是自己,忙朝黎主任伸出手。 李文军又说:“赵林,以后每周六,你都来一趟,把黎主任这里收集的破收音机拉回去。我已经跟主任讲好了,8毛钱一个。” 赵林点头:“好好好。”他的手有点抖。前后不过半小时,他就忽然成了经理,想想都挺牛掰的。 李文军挑了十三个收音机,就在这里拆了,最后只留下电板和按钮,和几块尚完好的木板,归总到一起也不过一个网兜。 黎建国看他们做得有模有样,叹息:“我有个儿子跟你差不多大,哪天带他来见见你。让他看看,跟他同龄的人有多努力。” 李文军点头:“好,我也想见见黎广志同志。” 黎建国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 他没说自己儿子叫黎广志啊,李文军怎么知道? 这小子莫非有特异功能吗? 李文军和顾展颜他们拎着东西往车站走。 路边有个卖小狗的,点点蹲在那里不肯走了。 一只白底黑斑的小花狗冲点点拼命的摇尾巴,呜呜叫着,舔着点点的手心。 点点咯咯咯笑着,嘴里含糊不清的念着:“修狗狗。” 顾展颜和李文军几乎同时伸出手去,想把点点抱起来。 碰到李文军的手,顾展颜立刻像触电了一样缩了回来,满脸红晕。 李文军笑了笑,抱起了点点。 赵林在一旁看得直笑:“军少和嫂子都结婚两年了,还这么客气。” 李文军心里有苦说不出。 他跟顾展颜打开门是夫妻,关上门连兄弟都做不了,就是两个仇人。 顾展颜更是尴尬转开了头。 李文军作势拍了一下赵林的后脑勺:“相近如宾,懂?” 赵林挠了挠头。 顾展颜忽然想到一个问题,问赵林:“你早上怎么来的?” 没有自行车,又没坐班车。 赵林嘿嘿一笑:“走来的,走了两小时。” 李文军皱眉:“你也太省了吧。” 就为了节省5分钱走了两小时…… “发展体育运动,增强人民体质。平时咱们还要专门去锻炼,我这不顺便吗?”赵林一挺瘦弱的胸脯。 顾展颜忍不住笑了。 李文军暗暗扶额:他这兄弟什么都好,就是太抠门了,以后要改变他的消费观念。 点点朝卖狗的那边伸出手,眼睛看着顾展颜哼哼唧唧地撒娇。 顾展颜原本很坚定,又有点心软了。 李文军忙说:“狗狗咬人,咬了流血很痛。” 点点缩回手,不敢出声了。 李文军摸了摸她的头。 不是他不喜欢宠物,实在是这个年代,狗狗都是放养,几乎不打狂犬疫苗和除虫。 “诶,军少,你们也进城了?” 秦俊生骑着邮局的大单车过来,在李文军他们身边刹住了车。 他每天都要来县城送件收件。 李文军忙打招呼:“是。” 秦俊生:“正好,你有个汇款单,今天刚到的。” 李文军暗暗狂喜:两条广告词被录了!他的第二条路走通了。 其实他只是把后面可口可乐即将刊登的广告词写出来寄给了可口可乐公司。只要广告词如期能刊登,就说明未来还是照着他熟知的那样在前进,他没有改变大方向。这样,他就放心了。 所有他预先知道的大事件都会照时间表进行。 比如水果公司上市,比如房地产业的兴起,比如比特币。 秦俊生生接着说:“明天早上记得来取啊,我就不给你送班组去了,省得弄丢。” 赵林眨了眨眼:“多少钱啊,要这么小心。” 秦俊生:“两百块,二十张大团结呢。军少现在真是会挣钱。” 第三十二章 乱了辈分 赵林瞠目结舌:“我的乖乖,又是两百块。军少你是发现了个聚宝盆吗?” 秦俊生摆摆手:“我先走了。” 赵林立刻拉住后座:“搭我回去。” 秦俊生皱眉:“你坐班车多好。好几公里路,驮着你上坡下坡,太累了。” 赵林嬉皮笑脸:“我来踩,我来踩。” 秦俊生犹豫了一下:“你这身板,能踩得动吗?别半路就趴窝了。” 赵林伸出胳膊露出白细胳膊:“切,小看我。我瘦是瘦有肌肉啊。你下来,帮我拎着笼子,看我怎么用光速送你到家。” 秦俊生:“什么玩意?光身子?诶诶诶,别往路中间拐啊,把稳车龙头啊,别人要钱,你这是要命啊。” 赵林:“秦同志,没想到你这么沉,大意了。” 两个人骂骂咧咧,在路上画着s形走远了。 李文军轻轻叹息:“挺好的,又让他省了5分钱。” 顾展颜忍俊不禁:“我也佩服他。” 李文军坐上了班车之后很安静。 顾展颜偏头一看,原来他已经抱着胳膊睡着了。 昨晚上他做那个对讲机做到凌晨,今天又一大早起来忙碌到现在,就算是铁打的人也扛不住了。 车子颠簸得厉害,李文军摇摇晃晃,眼看就要往过道里栽下去。 顾展颜看得心惊胆战,忍不住伸手把他拉回来。 李文军就顺势倒在她肩膀上了。 顾展颜的脸被他刺猬一样的头发扎得痒痒的,脸热得像要烧起来。 这还是跟他发生关系之后,两个人第一次这么亲昵。 其实就连那一次,她都记忆模糊了,因为她烂醉如泥。 她怨恨李文军没有征求她的同意趁火打劫跟迷|奸没有两样。 可是现在冷静下来想想,他们结婚以后,李文军却再也没有哪怕一次强迫过她。如果他真是那样的人,完全可以理直气壮的逼迫她履行妻子的责任。 她曾以为他是嫌弃她脏,不愿意碰她。可是他却常常看着她的背影入神,眼神里没有一点厌恶。 按照那天他所说的,他也是被陷害的,心里一定也是委屈怨恨着,却还是给了她足够的尊严和尊重。 顾展颜越想心里越柔软,那肩膀上刺啦啦的头也不那么让她难受了。 李文军一直睡到停了车,才醒。 发现自己原来枕着顾展颜的肩膀睡着了,他有点紧张:“不好意思,睡着了。”万一顾展颜因为这个生气跑到,还真不好弄。 顾展颜的脸又红了,小声说:“没关系。” 那几只鸡在车上留下了好几摊污物,李文军看司机脸色不太好看,忙从怀里把烟拿了出来,抽了两根给他:“不好意思,害你要打扫。” 司机一看烟,脸上立刻云开雾散:“军少真客气,果然是赚大钱的人。” 点点非要下来走,李文军和顾展颜只能一人牵着她一只手,另外一只手拎东西。 眼看点点要摔倒,李文军下意识提了一下,然后点点就悬空了。 点点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兴奋得要命。 “还要飞。” 李文军和顾展颜交换了个眼色,一起把她提了起来。 点点开心得尖叫起来。 顾展颜也大声笑着。 李文军想,她一天比一天开朗了,挺好的。 毕竟开朗的女人好追。 刘翠红早站在门口张望,老远看见李文军他们,就过来帮忙拎东西,嘴里念叨叨:“可回来了,等你们吃晚饭呢。” 李文军把棉布,鸡和点心递给刘翠红,对顾展颜递了个眼色:“你回去放一下东西。” 虽然他给老婆买新衣服理所当然,可是也不想妈妈唠叨他买那么贵的布,索性瞒着他们了。 刘翠红的注意力全在那两只肥大的小母鸡和小鸡身上,高兴得合不拢嘴。 点点一脸严肃地拍着李文军放在桌上的棉布:“给爷爷奶奶做衣服。” 刘翠红眼眶又红了,应了一声忙拿进去了。 李文军把大前门摆在李长明面前:“爸,这个烟是好烟,但是您还是少抽点,对身体不好。” 李长明还是那一副不管心里多高兴,脸上都像是谁欠了他的表情,哼了一声算是回答。 等李文军转身,他就悄悄拿起那盒烟嗅了嗅。 一股子清香直冲鼻子里,果然是好烟。 啊,真开心,儿子孝顺的东西就是好。 李文勇早回来了,还把柳冬梅也带回来了。 柳冬梅有点不好意思,不敢去看李文军。 李文军大大方方地叫了一声:“嫂子。” 柳冬梅忙应了:“诶,诶,你们回来了。” 顾展颜暗自好笑:还没结婚呢,柳冬梅就应得那么理所当然,看来这几天真的是等得心焦了。 “婚期定了吗?”她小声问柳冬梅。 柳冬梅的脸红得像煮熟的螃蟹,低着头,声音小得像蚊子叫:“还没,我爸说周年庆之后,过来找李叔叔和刘阿姨商量。” 李文军感叹:“好,太好了。明年这个时候点点就有弟弟玩了。” 柳冬梅一听,羞得站起来跑到后面厨房去了。 李文勇气得狠狠在李文军手臂上锤了一拳:“说什么呢?以为谁都像你一样脸皮厚。” “哎呀,你好啊!有了媳妇忘了兄弟,这是下了狠手啊。”李文军疼得倒吸了一口气,昂头一脸蔑视对着李文勇,“我有那本事。你有吗?” 李文勇被激得一下站起来。 李文军早跑出去了。 李文勇指着李文军:“你给我回来。” 李文军抱着胳膊笑:“我傻啊,回来让你打。你有本事在篮球赛上赢过我。” 李文勇气笑了:“你等着,我一定要打得你找不到北。都做爸爸的人了,你好意思吗?” 李文军咧嘴一笑:“好意思。我哥都这样,我有啥不好意思。” 柳冬梅听见动静从里面出来,一看这架势有些不知所措。 顾展颜神色淡定地把她拉着在身旁坐下:“别理他们,他们两兄弟闹着玩的。” 现在两兄弟这样像孩子一样打打闹闹,倒是比之前那样有不满都憋着,一整天互相都说话要好得多。 李文勇回来在柳冬梅身边坐下。 点点忽然对着柳冬梅叫了一声:“嫂嫂。” 李文勇本来绷着脸,这会忍不住喷笑出声:“乖乖,错了,辈分都乱了。你该叫伯母。看看你那个糊涂爸爸,连这个都没教会你。” 第三十三章 居安思危 吃过饭,等天完全黑下来。 顾展颜把屋子外面的水泥地上用水泼湿,一下就凉爽下来了。 然后把大的竹床背出来,放在地上,在下面点上一盘蚊香。 夜风凉爽宜人,点点躺在竹床上,看星星。 萤火虫从旁边的农田水渠里飞出来,在夜空里萦绕,跟星星一样闪耀着光芒。 后面那排的喧闹无比,都传到这边来了,听着像是李长明在给邻居们发烟。 “来尝尝我满仔给我买的烟。” 领居甲:“哎呀,大前门啊,好烟,要3毛5一包呢,都够一家人一顿菜钱了。长明同志有福气啊。” 李光明:“我都告诉他不要花冤枉钱了,他偏要买,说让我也尝尝好烟。” 邻居乙:“这烟看着就高级,抽起来的味道更是没得说。” 邻居丙:“也不晓得我家那个混小子什么时候也能给我买包烟。” 顾展颜听着忍不住勾了勾嘴角:李长明嘴里不说,其实还是很开心的。 点点一边听顾展颜讲故事,一会儿就睡着了。 把点点抱进去的时候,顾展颜发现李文军在画画,好奇地过去瞟了一眼。 李文军画地是个穿着裙子的女人。女人的眉眼简略带过,裙子倒是画得很仔细。 尖尖的方领,从领口扣扣子一直到腰部,上面收腰,然后下面是个大摆。 顾展颜惊讶地“咿”了一声,拿起来细看:“这个做出来肯定很好看。你这个画风,好少见。有点像杂志上的简笔画,却偏专业性,又有点像设计图,却更艺术。” 她说得挺委婉的。 其实就是能看出形来,比例有点不对。 李文军笑了笑:“这是一张服装的设计稿。白天你不是买了一块黄色的的确良吗?我怕裁缝乱做,可惜了这块布。就想了一个款式给你。” 说是他想的,其实是借用了后来的。 顾展颜说得没错,这个布颜色太鲜艳了,要用比较正装的款式才压得住。 顾展颜那几笔改了几笔,画风立刻清新流畅了许多,比例也好了。 这一下,还真有点像那么回事了。 李文军:“高手一出手,果然不一样。” 顾展颜喜滋滋地说。“我明天就拿去给裁缝做。” 李文军笑了笑:“你喜欢就好。” 李文军又画了一张吊带裙和一张公主裙的图。 “这两张,你拿给裁缝做给点点穿。” 顾展颜又惊叹:“好可爱。” “那是。”李文军有些得意。 他的宝贝当然要穿得像个公主,就算这个时代布料种类花色有限,可是他有各种款式啊。换着来! 后来网络上,各种迪士尼公主裙的图片一搜一大把,无形中他都记住了许多。 李文军跟张爱华请了个假,去给周立国送做好的对讲机。 周立国这一次客气多了,给李文军倒水。 大家都是聪明人,虽然他吃了瘪,可是既然事情都定了,没有必要斗气。 李文军想:这家伙算盘打得精却还算是个理智人。 他应酬了几句,就匆匆忙忙走了。 邮局里,秦俊生正在分报纸,见到李文军来,放下手里的东西:“来,签字,拿汇款。” 这个时候,还没身份证,全凭邮递员的自觉,把汇票的钱给收款人。 李文军签了字,拿了钱却不走,问:“过年的时候,不是发行了一张生肖邮票吗?你这还有吗?” 秦俊生愣了一下,点头:“哦,猴票啊,有啊。卖不掉。” 李文军按捺住狂喜:“我帮你解决掉一些,给我来个10版。” 1980年2月15日,首枚生肖邮票“猴票”发行,最后面世了440多万枚。当时的人没有集邮习惯,很少有人买这枚邮票,到了2022年,这枚邮票已经涨到了单枚1万5,整版更是涨到了令人咋舌的一百万一版。 就算按照1000倍的通货膨胀率计算,这个投资也是一本万利。 便于携带还保值。以后资金周转不良就拿出来还钱,渡过难关。 顺风顺水时,要为低谷的时候打算,这是他多年经营,吃过无数次亏才得出的经验。 秦俊生瞪大眼睛:“你以为是草纸啊,一版80张,你一下要10版。六十四块钱呢。” 李文军把那一叠钱在手里摔了摔:“你别管,我有钱,我就喜欢那颜色,红彤彤的,喜庆。” 秦俊生点头:“行行行,随便你。不过我这里只有5版了,32元。真的全要吗?” 李文军:“也行,都给我吧。” 秦俊生还特地找了个文件袋给李文军装了起来。 李文军对他扬了扬手里的东西,算是告别,就走了。 李文军中午回去,顾展颜已经打好了饭菜,嘴角挂着微笑在等他。 李文军愣在了门口。 之前做梦都想要这样的待遇,现在忽然得到了,却有种做梦一样的不真实感。 不是吹牛,顾展颜浅笑倩兮的样子真的美,要是放2022年,绝对是让亿万宅男舔屏的神颜。 “快来吃饭。”顾展颜抿嘴笑,“别站着了。” 李文军应了一声坐下。 顾展颜说:“我刚才顺便把那块布和设计图拿给裁缝了。纪裁缝说这个裙子做出来肯定好看,把手头的活都放下,先做我那条。” 李文军恍然大悟:热爱一件事情的人,都有个共性,遇见好的作品时会比任何人都兴奋。 顾展颜眼睛亮亮的:“她让我今天下班就去拿。那我明天就能穿上了。” 李文军点头笑。 顾展颜忽然咬着唇不出声了。 李文军问:“怎么了?” 顾展颜喃喃地说:“不好意思,我怎么像个孩子一样兴奋,其实只是一条裙子。” 李文军认真望向她眼底:“我们是最亲近的人。你可以放心地在我面前表达任何情绪。如果连在家里都要憋着,那人生也太压抑了。” 其实他就觉得顾展颜之前太压抑自己了。 而他表面放纵,其实也是在压抑自己,害怕委屈和胆怯被人看见。 顾展颜嗯了一声,低下头静静地吃饭。 过去她觉得李文军是个连她点头之交都不值得拥有的人,现在却觉得他像是可以交心的朋友。 难道就是因为他给她买了画具吗? 她身边从来就不乏追求者。多得是人送给她更奢华的东西,却都没有这一次这么让她动心动情。 她没再说什么。 李文军也不知道想什么去了,沉默着。 其实他们两个都不属于话多的人,只是最近李文军好像有意在哄她说话一样,常没话找话。 就算此刻安静着,却跟之前话不投机半句多时的寂静完全不同,再没有任何尴尬和窒息的感觉。 顾展颜下了班,就去拿了裙子,然后回来迫不及待地穿上了。 李文军接了点点回来,看见从房里出来的顾展颜,愣了好久都没出声。 第三十四章 你是被冤枉的 “不好看吗?”顾展颜很紧张。 “好看,真好看。”李文军从呆愣中惊醒。 比他预想的效果还要好。 顾展颜本来就皮肤白,肩宽腰细腿又长,就是个好衣架子。 这件衣服她穿真是在合适不过了。她清冷的气质刚好能压住这么艳丽的颜色,亮而不俗。 要是换个人,可能就会有太过招摇的感觉了。 “以后你就要穿得漂亮一点,这样,我也有面子。”李文军满意地点头。 顾展颜有些不好意思,点头。 之前她怕招惹是非,故意天天穿着灰不溜的难看衣服遮掩自己的美貌。现在有了李文军撑腰,她决定大胆把自己最美的一面展示出来。 “我叫纪裁缝用多余的布料做了一条腰带。”顾展颜转身。 李文军这才看见后面系着的蝴蝶结。 这就是点睛之笔。 李文军用夸张的语气感叹:“顾展颜同志,你有设计服装的天赋啊。要不要试试往这方面发展?” 顾展颜低头把耳边的头发别在耳后:“我倒是一直很喜欢这些,之前没时间琢磨。” 李文军点头:“现在你就可以开始琢磨了。” 这么一来,他脑子里那些各个年代漂亮的,时尚服装衣服图片就有大用处了。 “你给我买了这么好看的裙子。我该怎么谢谢你。” “我买漂亮衣服给你是应该的,不过,我确实有个事情,需要你帮忙。” “嗯?什么事?”顾展颜有些紧张。 如果他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她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李文军笑了:“别紧张。我有个合同范本,需要你帮我刻了油印几份出来。” 这个年代,私人印刷东西挺麻烦,只有学校的老师会用刻笔在蜡纸上刻字,然后把白纸放在蜡纸下面,用滚动沾着油墨一滚,蜡纸上的字就变成了黑的字印到了白纸上。 “这个好办。”顾展颜笑了笑,“你把范本给我,我两天内帮你弄出来。” 顾展颜早上穿着那条裙子去学校。 一路上都有人惊讶地回头看着她。 王小兰正跟胡春桃在去上班的路上,也被那一抹亮丽的黄色吸引了目光。 顾展颜,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漂亮了。 王小兰气得攥紧了手。 女人们指着顾展颜低声议论:“这条裙子好好看。” “就是,顾老师简直像换了一个人。” “现在比挂历上的电影明星还要漂亮。” 有年轻女同志心痒迫不及待拦住顾展颜:“顾老师,这个裙子哪里做的。我也去做一条。” 顾展颜笑着回答:“我爱人李文军设计的,找纪裁缝做的。” 王小兰笑了笑,理了理自己的头发。 一条裙子而已,她又不是做不起。她穿上肯定比顾展颜更好看。 顾展颜进办公室,一样吸引来了同事们的各种惊叹声。 喻明洁觉得好刺眼,心里暗骂:果然是作风有问题,穿得像个花蝴蝶一样。 顾展颜正要去带早读。 喻明洁忽然冷冷出声:“今天轮到我们组带学生扫厕所,就由你负责了。” 顾展颜知道她在给自己小鞋穿,淡淡地说:“我还有早读。” 喻明洁扶了扶眼镜:“我来替你带早读。” 其实每次轮到英语教研组的时候,喻明洁都会指定顾展颜去。 今天喻明洁见顾展颜出去,觉得格外解气:让你穿那么花里胡哨,让你穿那么风骚勾引男人。我看你在厕所里还怎么漂亮起来。 顾展颜刚来矿区的时候,最不适应的就是厕所。 简陋的蹲坑,下面就是粪池子。 那污秽不堪的场面,差一点就让她直接逃离这里。 可是时间长了,她也习惯了。 虽然还是恶心,却没有那么不能接受了。 人从云端到跌落污泥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从不断挣扎想要从污泥里逃脱到适应也不需要很久。 现在顾展颜要在孩子们面前表现出不怕脏的精神,就连眉头都不能皱一下。 一进去,苍蝇“嗡”的一声飞起来,黑压压的一大片。 孩子们大叫着:“好臭。” 然后捏鼻子,用扫把扫着地上的落叶和废纸。 矿区的厕所都是用红砖砌墙,黑瓦盖顶。 墙和顶之间留出一段位置用来跟外面通风。男厕女厕之间也是用高墙阻挡。靠屋顶的位置做成穿孔花墙。 蹲位与蹲位之间没有隔板。 李文军就是被人在这个厕所里当场抓住耍流氓。 当时秦红玲一个人在女厕所,发现花墙的空里有人在往这边看,尖叫起来。 然后隔壁就有几个人大声的说:“李文军,你爬墙上干什么。” “好啊,你耍流氓。” 李文军从里面出来,就被人抓起来了。 人证和受害者一致指认李文军从花墙的孔里偷窥秦红玲,证据确凿。 孩子们顽皮地跳起来,想要从花墙的孔里望对面看,却离孔洞还有一米多距离。 顾展颜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 这个花墙最低的孔离地面都有三米了,花墙以下的墙面光溜溜的没有着力点,不借助工具根本爬不上去。kuAiδugg 除非是一个成年人站在另外一个成年人的肩膀上,才能看到对面。 李文军,一个人,是怎么上去的? 只有可能是李文军压根就什么都没干,是那几个人合伙诬陷他。 而李文军辩解的机会都没有,因此失去了上高中的机会,从此背上了流氓,偷窥狂的罪名!! 顾展颜嘴唇发麻,手脚冰凉。 顾展颜从厕所回来后,一直低着头不出声。 喻明洁以为她受到教训了,扬眉吐气,得意洋洋。 其他老师怕得罪喻明洁以后被穿小鞋,虽然觉得顾展颜可怜,也不敢出声。 李文军下班回来,见顾展颜把那条新裙子换了下来,一脸诧异:“怎么不穿了。” 顾展颜勉强一笑:“今天带学生去扫厕所了,一身臭死了。” 李文军立刻意识到是喻明洁又在故意为难顾展颜了。 其实之前他对这件事也略有耳闻,却没有心思去管。 现在怎么可能放任别人欺负他的女人不管? “明天我去找喻明洁谈谈。”李文军说。 顾展颜摇了摇头:“不用,我没关系。你别掺和了。” 李文军犹豫了一下:工作上的事情,同事间的关系,她始终是要靠自己的。他插手却是只会让情况更复杂。 顾展颜笑:“我不是因为这个情绪低落。而是因为,我今天去扫厕所,才意识到,你是被冤枉的。” 第三十五章 钱来得太容易 李文军一愣:他还在想自己什么时候要想办法自证清白。他倒觉得无所谓,主要是让她心里好受些。 顾展颜红了眼眶,叹息着说:“你当时,为什么不说,不为自己辩解……”kuAiδugg 李文军垂眼笑了笑:“辩解了,没人相信我。所以就破罐子破摔,懒得费力气了。” 顾展颜一时哽住了。 不要说别人,就连她自己,不也是也一直带着有色眼镜看李文军吗? 其实她并不是第一次去打扫厕所,答案一直在眼前,她却看不见,因为她从心底就觉得李文军就是那样的人。 “对不起。”顾展颜哽咽着说。 李文军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你傻啊。又不是你的错。” 顾展颜摇头:“不。如果我肯多了解你,多听你说说,就不会误会你那么久。之前我们关系那么恶劣,我也有一半的责任。” 李文军笑的更加灿烂:“我之前确实不是一个好的聊天对象,说话冲,脾气大,鼻孔朝天,半点本事没有还自以为很厉害,看不起任何人。” “我也好不到那里去……”顾展颜被他的话逗得带着泪笑了一声,许久又说:“你受委屈了。” “男人嘛,受这点委屈没关系。人生那么长,这点事情的影响对我来说,其实本来可以小到直接忽略。是我之前太骄傲,太倔强了,反而让自己遭受的损失更大。” 他要是之前就一门心思搞钱,对家人好,哪里会有后面那些破事? “我就是……”顾展颜说不下去了。 她就是替他委屈。 “不用替我伤心。”李文军伸手将她搂在怀里,一颗心柔软得像化成了水,“相比我,你受得委屈更多。” 顾展颜没有挣扎,在他怀里吸了吸鼻子:“嗯,我们重新来过。从今天开始,不猜忌,不隐瞒。” 李文军收紧了手臂:终于抱到了,想想还挺激动的。 顾展颜:“你还有什么要告诉我的吗?” 李文军:“没有,没……有。” 不是他想瞒着她。这过了四十年又活过来的事情,要往回倒十天,他都不会信。 李文军做好了两个对讲机,就让赵林送去农贸市场了。 赵林又拿了10张大团结回来。 李文军照例又给了他10块钱提成,还说以后去农贸市场收钱,拿对讲机回来修和送货就都是他的活了。 如果赵林能拿到新的订单,他还有百分之十的抽成给赵林。 赵林觉得自己说话都硬气了。 短短几天就赚了20块钱,相当于一个月的工资了。 跟着李文军干准没错。 点点穿上新裙子之后,照例又收到无数艳羡的目光。 顾展颜埋怨李文军:“你也不能太宠她了。” 李文军一本正经:“只有一个女儿,不宠她宠谁?要不你再给我生一个。” 顾展颜红了脸:“我跟你说正经的,你又来胡说八道。” 陶光明忽然打电话到维修车间找李文军。 李文军以为是对讲机坏了,陶光明却说不是。 陶光明兴奋得不行:“我跟你说,昨天我一个在穗城做服装生意的朋友回来,看见我用你的对讲机,非要跟我买。” 李文军:“你给他了?” 陶光明:“没有。我说我从你这里租的,卖不了,月租每个100。” 李文军忍不住笑了:“你怎么还帮我涨价了。” 陶光明更兴奋了:“你猜怎么着。他一点也不觉得贵,还让我问问你,能不能给他做2个,让他带到穗城去。他打算预付半年的租金,要是坏了就寄回来给你修,你修好了再寄过去。你啥时候有空来见见人家。” 李文军想了想:“我下午就有空。不过手里没有现成的。” 陶光明:“这个容易,先从我这里匀两个给他。你做了新的再给我。” 李文军:“也行。” 李文军跟张爱华请了个假,坐下午的班车去找陶光明了。 陶光明那朋友已经在等着了,看到李文军,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 “没想到,能做出这么厉害东西的人,竟然这么年轻,还挺帅。” 李文军笑了笑:“过奖了,就喜欢研究这个。”其实他也觉得这人眼熟,却一下没想起来是谁。 那人掏出钱:“来,这是1200,你数数看。” 李文军摆了摆手:“不着急。我们要签个协议。因为你要把我的东西带到那么远的地方去。我要收你每个500的押金,万一你恶意损坏,或者不按时交租金,我就要把押金没收当是赔偿。” 他拿出早让顾展颜帮他油印好的合同。 不是他小气,而是穗城的能人太多,还有港城来的外国技术人员。 而且遍地都是小工厂。 他这点东西,对那些人来说,随便就可以破解,然后仿制。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如果对方真怀着这个心思,他至少让对方多付出一点代价。 那人看了看合同,感叹:“你这合同还挺正式的,比我们做生意的签的合同都要正规。看来小伙子是有高人指点啊。” 李文军笑:“过奖了,怎么样,行不行?” “行,你这样一板一眼的其实对我更好。不然我还担心租了以后你不给修。” 李文军把租金和押金写上去,签名,按指印。那人签了名以后,按指印。 李文军让陶光明帮忙当见证,签了名,按指印。 那人走后,李文军皱眉站在原地:越想越觉得,这人好眼熟,而且连他的这个名字也好像听过,看来真是熟人。 陶光明拍了拍他肩膀讥笑道:“怎么?你这是一夜暴富,太激动,回不过神来了?” 李文军笑道:“哪能。”这点钱在这些人眼里算巨款,在他眼里却不算什么。毕竟他曾是几百亿资金从手里过都不眨眼的人。 其实,他是觉得这个人给钱太痛快。 这个时候的2200块相当于2022年的60万元了。一下掏这么多出来,就为了租个的对讲机? 都够快买一套进口的了。 不过现在的东西都给人家了,怀疑也没用了。 他从那一叠大团结里抽出两张给陶光明。 陶光明一脸莫名其妙:“干嘛?” 第三十六章 同行开始有动作了 李文军:“你帮我联系了业务还争取了更多收益,我当然要给你提成。” 陶光明摆手:“不用。” 李文军:“我知道你不在乎这点钱,不过不能让你白忙活。” 陶光明说:“你给我租金便宜点就行了。” 李文军:“一码归一码。现在做起来比较麻烦,我没法便宜给你。以后量化生产了,肯定给你最优价。” 陶光明:“行行行,你还挺上道的。我就喜欢跟你这样的聪明人合作。以后常来坐坐,别只有收钱的时候来。” 李文军叹了一口气:“我也想,可是你知道我在那山旮旯里,想出来一趟太不容易了。” 陶光明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你不会告诉我说,你从我这里赚走那么多钱,还没买一辆自行车吧。” 李文军:“没。没有工业券。” 陶光明眯眼指着他:“小子……在这里等着我呢。” 李文军笑了一声:“这不是没门路吗?” 陶光明点头:“算你机灵,知道找我。我这里最不缺就是各种票。” 他包里翻了翻,抽出一张凤凰牌自行车的工业券:“喏,刚好有一张。今天你就买回去吧。” 李文军啧啧感叹:“陶光明同志果然有本事。这么紧俏的东西一下就拿出来了。”陶光明能轻松管理农贸市场,肯定是有各种门路。 陶光明:“说吧,还要啥?” 李文军老老实实回答:“奶粉。你知道,我有个小闺女。” 陶光明点头:“我就喜欢你这一点,有本事还那么顾家。” 他想了想:“奶粉票平时要的人不多,我这里没有现成的,你等等。” 他转身进了办公室,过了一会儿出来说:“去找我姐。我跟她说好了。她那里有。” 李文军高兴地一下握住了他的手:“谢谢你陶光明同志。” 陶光明也配合他:“不用谢,都是阶级革命同志的友谊。以后你还需要什么票,尽管来找我,我肯定按照比市价贵10倍卖给你。” 李文军点头:“还真有。我想要电视机和打字机。” 陶光明把他的手一甩:“你真是没完没了,我就客气一下,你还当真啊。” 李文军抽出一张5块的,递给陶光明。 陶光明皱眉:“又干嘛?” 李文军:“工业券,我不能白要你的。” 一张自行车的工业券在黑市上可以卖到四五块钱。 陶光明摆了摆手:“你真婆妈,赶紧走。” 李文军知道他未必是花钱买来了的,只能收起来:“过两天做了新的对讲机,一早给你送来。” 陶光明点头:“诶,这是正理。” 李文军去县里的农业储蓄所给自己办了个存折,存了2000进去,其他的留在身上。 这年头有存折的人都不多,别说一下存这么多的了。 柜台的服务员被唬的一愣一愣的。其他储户也围着李文军看热闹。 李文军有些好笑,没理会别人好奇的询问,因为他要赶着去百货商店买奶粉和自行车。 陶光明的姐姐陶光慧果然准备好了奶粉券等着他。 李文军给她买了几斤水果算是感谢她,然后兴冲冲骑着车走了。 以前他不喜欢回家,现在一出来,就迫不及待想回去。 因为以前没有人等他,回去也是冷冰冰的。 后来才明白,大房子不是家。 有亲人等他的地方,才是家。 走到半路,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苍老的肥胖的圆脸。 李文军恍然大悟。 他说怎么觉得刚才那个穗城的人那么眼熟呢。 这家伙根本就不是做服装生意的,而是做电子起家的,后来生产的手机占了国产机的半壁江山。 他们两个在商会上见过一面,只是那时候大家都老了,所以李文军刚才竟然没认出来年轻的他。 要是那个人,别说是500押金,就是5000也能赔得起。 李文军还没去为对讲机申请专利,就算申请了也没什么用。因为暂时还没有条件批量化生产。现在申请专利等于就是把技术细节公之于众,还不如不申请。 现在这家伙把李文军的对讲机拿回去,拆了研究,照样子生产,就算单价500,卖5个就能把本金收回来。 闹了半天,他还是被有心人给坑了。 早知道,他应该多要一点。 不过没关系,那人要是能在两年之内破解,他叫那人一声“大爷”。 而且等那家伙这个单工对讲机破解了,他早把双工对讲机卖得满天飞了。 等别人学了他的双工对讲机,他就已经在卖别的了。 在技术上比人领先10到20年,他还是有信心的。 不过,陶光明知道对方的底细吗? 如果陶光明知道,却帮着对方打掩护,就太寒他的心了。 以后他要防着陶光明一点。 李文军出去一下午就推回来一辆自行车,还买了几袋高级奶粉。 邻居又惊讶了一阵。 李文军自己的家人,却已经见怪不怪,不过都很高兴,说以后进县城不用等班车了,点点终于也有奶粉喝了。 李文军把东西一放又去车间了。 大家都还没下班,见李文军又回来了,有些惊讶。 李文军把张爱华和几个电工组的工友叫到一起。 大家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有些莫名其妙。 李文军说:“你们知道,我最近都在做对讲机。以后可能需要跟我买或者租的人更多。我想请各位同志利用业余时间帮我做外壳和拼接电路板的工作。我给图纸给你们。” 大家面面相觑。 有个叫郑跃华的,比李文军大三岁,算是电工组除了张爱华以外的资深老同志,一脸疑惑地问:“你给图纸给我们,就不怕我们泄露出去?” 李文军笑:“不,相信大家。况且光有图纸也没有。大家帮我的忙,也赚点菜钱。我给大家手工费两块钱一个,材料我提供。” 大家一听兴奋起来,照着图纸拼装个盒子,多简单啊。对他们来说简直像玩一样,就能挣两块钱。做十个,一个月的工资就回来了。 “什么时候开始?”有人搓着手问。 李文军点头:“过一阵子,周年庆以后吧。” 第三十七章 周年庆 张爱华一脸严肃,李文军知道他心里也活动起来了,等大家走了,才低声对他说:“师傅我给您三块钱一个。” 张爱华这才笑了:“臭小子,不用特别多给我,跟他们一样就行。” 李文军还是钳工班找了钱多福,说让钱多福帮忙做天线,一块钱一根,最好能伸缩的那种。 李文军画了个收缩不锈钢天线的图纸出来。 这个东西有点麻烦,材料倒是用得不多。 这个年代的不锈钢材料找不动,只能先用铝的,而且手工做,没法那么细。 钱多福说要研究一下。 李文军看得出,他也挺高兴的。 有钱赚的话,带动大家一起赚,这才是最重要的。 有了李文军的对讲机,周立国那边的协调工作做起来也顺手多了。 布置会场,采购和训练欢迎人员什么效率高多了。 一切准备工作就绪,就等着领导们来了。 各个单位都在摩拳擦掌。 建矿日,那肯定有篮球赛啊。 篮球赛前三名都有奖金和奖杯或者锦旗。锦旗和奖杯摆在班组里老有面子了,发了奖金还能要食堂帮忙采购一些平时买不到的肉,大家聚餐,正大光明喝酒吃肉,多痛快。 矿区篮球有四支厉害的队伍:子弟学校,技校,井下和维修车间。 两个学校自然是不用说,有体育老师,算是专业人士。 井下和维修车间平时都是干粗活的,对抗起来,光有技术的体育老师也不是对手,来一个撞飞一个,裁判也没办法。 最后那天晚上各个单位部门的文艺骨干还会进行文艺节目表演和比赛。 毫不夸张地说,矿区所有年轻男女机会都有机会露脸。 所以这个建矿日,还是各个未婚女同志和男同志们寻觅结婚对象的好时机。 张爱华下班的时候特地找到李文军:“这次篮球赛,你必须得上。” 最近训练,他才发现李文军会好多战术,简直闻所未闻。还有各种运球的招数,让人眼花缭乱,堪比专业人士。 这样的宝贝怎么能放在场边浪费?! 李文军皱眉:“你知道井下那帮人打球不规矩,一身蛮力,我怕我又会跟他们打起来。” 去年有一个竟然像女人一样在他脸上划拉了一道好长的口子,鲜血直流,要不是看李文勇也在场,他总不能跟自己亲哥在球场上打起来,他就把那人打残了。 而且当时他在球场上喜欢单打独斗,队友也很有怨言,打起来未必会帮他。 所以他忍着没动手。 今年要再这样,他也不知道自己会怎么样。 张爱华是维修车间的篮球队教练兼替补,发誓这一次要夺冠。 这几天天天上班也抓他们练习,下班也抓他们打配合,简直要疯。 听李文军说怕打架,张爱华咧嘴笑了:“打就打,你又不是一个人。我们维修车间莫非还会怕那帮挖矿的不成。” 井下工几百号人,平均年龄25。 机修车间技术工人多,也有200多人,平均年龄也不到28。 如果打起来…… 那就真是一场混战了。 “那就上吧。”李文军笑了笑。 青春只有一回。 再说从矿区出去以后,他就再没有这种为集体拼命地感觉了,也没有了归属感。 对一个人来说,归属感太重要了。对男人来说,事业的归属感更是重要。 “好,你肯上,我们铁定赢,干他娘的。”平时一本正经的张爱华兴奋得都爆粗口了。 到什么年代都只有体育竞技和战争能让男人热血沸腾。 “话说,你小子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强。第一天练习的时候还不觉得,这几天练下来,觉得你简直是一天一个样。”张爱华一脸肃穆地问。 李文军觉得好笑:这就把你惊讶成这样?不说别的,我篮球技术还没发挥出十分之一。 他初中开始跟学校的体育老师学打篮球,体育老师看他够高,弹跳力好反应能力都不错,又肯学,就倾囊相授。 当时学校就没人打得过他了。 后来到了穗城,篮球是他排解苦闷发泄精力的唯一途径,跟着那些街头篮球霸王学了不少野路子。 第三十八章 对手被打蒙了 领导们一上台,台下立刻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反正都有人带,就跟着节奏走就好了。 李文军无聊到想打哈欠。可是一群年轻女同志每人抱着一捧后山摘的栀子花走了上去,给领导献花,他就瞬间醒了。 领头的是王小兰,穿着一条淡黄色的连衣裙。 顾展颜身边的老师低声问她:“诶,顾老师,她穿的那条裙子怎么跟你的新裙子一模一样。” 顾展颜笑了笑没出声。 虽然是李文军设计的,也没谁规定裙子只能她一个人穿。 其他人可能早就想这么干,只是都没有王小兰的勇气。 王小兰给中间那个最大的领导献完花,记者立刻上来一顿猛拍。 王小兰很得意,眼睛有意无意朝李文军和顾展颜那边扫。 李文军气笑了:想不到,这么短时间内,他就被侵权了。 会议开了一上午,然后是聚餐。 领导们自然有矿区领导和美女作陪。 其他人各回各家,各吃各饭。 在饭桌上,记者问王小兰:“这个裙子真漂亮,是王小兰同志是去省城买的吗?” 王小兰微笑:“不是,是我对象设计,然后自己找裁缝做的。” 记者感叹:“王小兰同志真幸福,对象这么体贴心灵手巧。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 王小兰甜笑:“快了。” 市里的领导却在问周立国:“刚才接我们的时候,你手里拿的那个是对讲机吗?” 周立国忙回答:“是的。”把对讲机递了过去。 领导接过对讲机:“不错,不错啊。我在省里开会的时候,见有个单位有一套进口的。你们这个轻巧很多啊。是哪里来的。” 周立国立刻说:“是矿长牵头,我们自己研发设计的。” 领导看向王永清。 王永青一边暗暗夸周立国机灵一边点头附和:“是的,因为技术还不成熟,所以我没有跟领导汇报,没想到领导火眼金睛一下就看见了。” 领导点头:“哎呀,这个好。你们完全可以大量生产,肯定有市场。” 王永青忙说:“我们下一步就打算量化生产。” 领导很高兴说:“好,需要什么跟我说,我一定会全力支持。” 县里的领导也忙表态:“是的是的,需要县里的支持,也可以直接打报告给我。” 王永青忙伸手握住了领导的手:“谢谢领导支持,我们一定尽快实施。” 周立国得意洋洋:呵呵,现在市领导都知道这件事了,就是板上钉钉了。看那小子还怎么蹦跶。到时候他只能乖乖地配合。 下午篮球赛正式开打。 整个矿区一共分为八个队,学校,技校,维修,井下,后勤,医院,机关,运输。 首先一场淘汰制淘汰掉四个队,剩下四个进入半决赛。然后四强在一场淘汰赛决定进入决赛的球队。决赛再一场定冠亚军。httpδ:/m.kuAisugg.nět 全部都是一锤子定音,所以能拿冠军绝对是运气加实力。 这个时代的篮球场有点简陋,都是露天的。 平整泥地后用河卵石垫一层,上面再铺煤渣找平,再铺砖然后再铺煤渣找平,最后是一层厚厚的混凝土。风水日晒用久了就会开裂,然后再修修补补。 旁边的看台是用水泥加红砖砌成的三层台阶式。 计分席和解说席则是比看台高出半米的一个水泥台子和座位。后面还有一块水泥红砖砌好然后刷黑漆的板子就是计分板了。 顶上拉着电线,每隔三米挂着一盏扣着搪瓷灯帽的白炽灯。 晚上把所有灯一开,整个场地白花花的,像个烤箱。 以前刚建矿的时候,篮球架全部是木制的。最近一年才换了铁架木板。 篮板长年累月都是裂开或者缺一块,只有每年周年庆篮球赛的时候,矿上才会找人维修重新刷一下油漆,给篮球筐兜上新网。 这个时候,才有一点正规篮球场的样子。 张爱华为了这次比赛可是下了血本,特地一早就从工会申请了经费,给每个人都买了一双新的解放鞋和深浅各一套球服。 李文军是1号。当时编这个号码给他,是因为大家都嘲笑他总觉得“老子天下第一。” 可是现在…… 李文军看了一眼张爱华身上的“23”号和钱多福身上的“24”号。 这个才是最大的讽刺啊。 还好他们两都是替补。不然等下他一上场,左边23’右边‘24’,会有一种自己在打nba的幻觉。 李文军跳了跳。 这个解放鞋的弹跳能力毕竟不如后来的专业球鞋,也不能保护脚踝,在水泥球场上还有点滑。 不过,他高兴,他想拼。 这个比什么专业装备都要管用。 比赛抽签,维修车间抽到的第一场的对手是机关队。 张爱华当时就笑了。 机关那帮天天坐办公室的大老爷平均年龄35,就王小兰的哥哥王小山年轻一点,也脆弱到不堪一击! 胜负已定,没什么意思。 开场后,情况变得有些诡异。 机关队的观众席安静得吓人,维修车间这边却兴奋得又叫又跳。 因为球像是长了眼睛,就在李文军一个人身边转。 李文军一拿到球,穿着红色背心的维修队就迅速散开,组成了阵形,稳稳当当朝篮下逼近。 穿白色背心的机关队无数次试图上来拦截和打乱维修队的阵脚,却都好像隔着衣服挠痒痒一样,压根影响不了李文军。 有时候李文军被逼到了边线,一个拉球就摆脱了控制,回到有利位置,乱了片刻的队形立刻就恢复了,继续逼到篮板下,投篮。 倒也不是每投必中,因为李文军好像故意给队友机会练习一样,有意识传球给队友投。 队友不中,他再补。 最后结果反正都是有效进攻。 机关队发球的时候,就更诡异了。 明明刚才球还在机关队的手中的,可是不知道怎么传着传着,就到了李文军手里,然后重复着刚才的动作。 简直就像坏了的唱片机,不停地重播一首悲伤的曲子。 李文军却在暗暗好笑:这帮小子都还挺厉害的。才训练了几次,战术队形配合就都比他想象中要好。 第三十九章 无耻之徒 李文军不想花太多力气在机关队身上,所以一开始的时候得分还算温和。 第一次暂停的时候,15比0。维修车间遥遥领先。 队友兴奋地对李文军说:“队长,你给我们练的阵形还真有用哦。” 李文军笑笑:“那是。” 过去他自封为篮球队长,没人理他,现在他不说话大家直接默认他就是队长,这就是凭实力说话。 男人的世界,运动竞技的世界,就这么简单。 机关的教练周立国对张爱华拼命的使眼色。张爱华当没看见,嘴里还是小声跟李文军说:“诶,给对手留点面子。等下让替补上去锻炼一下,你们休息。” 毕竟机关队的都是各个科室的领导,低头不见抬头见,一次性全得罪完了,以后维修车间的日子就难过了。 李文军笑了笑:“知道了。” 维修车间换上替补之后。机关队终于找回一点感觉了,十分钟连进了三个。 15比6。 为了找回尊严,他们还故意把维修队的人支得满场跑。 机关队的啦啦队这会儿也活过来了,使劲儿鼓掌和大叫。 “王科长,你好帅啊。” “莫科长,加油啊。” “刘主任,不要手下留情。” 王小兰还穿着那条黄色的裙子旁若无人地在李文军身边坐下。 李文军凉凉地说:“王小兰同志,不要坐那么近,我一身臭汗,等下沾到你身上弄脏了你的新裙子,就不好了。” 王小兰微笑:“你打球的样子好帅。我就要离你那么近,沾到汗才好呢。” 李文军今天特别不想理她,站起来要走。 王小兰忽然说:“我爸说要在矿里建一个对讲机厂,已经跟市领导通过气了。市领导很支持。我哥做厂长。你可能很快就要调到对讲机厂去了。我觉得应该让你知道一下。”httpδ:/m.kuAisugg.nět 李文军一愣,看了她一眼。 看她那得意洋洋的样子,不像是开玩笑或者撒谎。 其他队友面面相觑,在心里狂呼。 “我草,这不就是断人家财路吗?搁谁谁受得了啊。还这么理直气壮的,真是太无耻了。” “李文军,忍住,不要在这里动手,不然会直接被一个红牌罚禁赛的。” “别上她的当啊,她明显是在替机关队扰乱我们的军心啊。” “顾老师哪里去了,去个人拉住他啊。妈的,我去拉的话,军少那性子,搞不好连我一起打。” 李文军却忽然笑了:这帮人真是比他想象中还要蠢。蠢也就罢了还喜欢搞些阳谋阴谋,妄想得到不属于他们的东西。 “谢谢你特地来告诉我。不过,这事跟我没关系。”李文军说完,就面色淡然地拿着杯子慢悠悠走到场边接水去了。 其他人一起悄悄松了一口气,从刚才僵硬静止的状态恢复了正常。擦汗的擦汗,喝水的喝水。 王小兰以为他会惊慌失措,或者至少紧张一下,向她打听细节。 她就可以让他低头。 结果他压根就不在乎,不感兴趣。 他一直是这样。 偷窥事件发生之后,他一下成了过街老鼠。 她曾找过他,跟他说她可以想办法把这事压下去,让他不用被学校开除,只要他答应做她男朋友。 可是他理都没理她,就好像听见了一个笑话。 后来他跟顾展颜醉酒发生关系,也是。 他从来对王小兰抛出的橄榄枝不屑一顾,竟然娶了顾展颜。 他宁肯要一个破鞋都不要她!! 王小兰攥紧了放在膝盖上的手。 这一次,她一定要让他低头!!! 暂停的时候,替补队友下来,一个个精疲力竭,气喘吁吁。张爱华和钱多福已经瘫了。好不容易保住了15:6,真是拼了老命了。 “张爱华同志,你不行啊。这样就瘫了。” “你好意思说我么,跑得比王八还慢。我都撤回到自己篮下了,你还在对方篮下。” 其他年轻队员都在偷偷笑。 李文军忽然朝其他四个主力队员抬了抬下巴,问:“喂,你们,上去玩玩吗?” 主力队友们立刻回答:“去啊,坐着多没意思。” “就是,难道看着他们耍我们吗?” “这场肯定要赢了才行啊。” “那上吧。”李文军笑了笑,放下杯子,站起来,暗暗在心里说:爷今天就让你们知道什么叫碾压。 队友们“哗”地跟着李文军上去了。 平时都被这帮人压着,好不容易有一次扬眉吐气的机会,干嘛要装孙子?! 张爱华在后面弱弱地叫了一声:“啊,对,现在换主力上。” 妈的,压根就不听他的,他还是教练吗? 李文军一上来,王小山就紧张起来了:“盯人盯人,你们两个去盯着李文军。其他人保护我。” 他的队友一听心里立刻暗暗骂开了:“还保护你,你谁啊你。” 他凭着老子的关系,年纪轻轻就当上了油水最多的供销科科长,已经让人眼红了。要不是他老子是矿长,现在哪里轮得到他来当队长指手画脚。 骂归骂,做还是得照做。 大家都知道,反正谁指挥,他们最后都是输。 不过,没人指挥,他们会输得很难看。 李文军运着球慢悠悠靠近。 虽然王小山不懂,却无意中弄了个“2-1-2”联防,那就用“1-3-1”进攻阵形吧。 李文军抬起手比了个“1”。 队友们会意立刻散开。 王小山紧张得声音都抖起来了:“他做法了,他做法了。” 维修队的人快笑尿了。 做法……我们还降妖呢,你就是那老妖怪。 李文军在三分线以外停住,机关队都盯着他,他却忽然把球传到了右边。 然后右边那个人一刻不停顿直接传到篮下,进了球。 一气呵成,行云流水。 维修队的啦啦队刚才憋了半天,气到不行,这会儿进球了,一起猛然站起来,吼了一声:“好!” 战术什么的看不懂,反正球进了就行。 声音震到顶上的灯都抖了抖。 机关队的啦啦队吓得打了个哆嗦。 这帮修机床,爬电杆的,今天是疯了吧。 第四十章 碾压 轮到机关队发球,王小山拿了球还不到三秒,眼前一花,球没了。 场边却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所以热闹得像油锅里倒了水下去,叫好的叫好,跺脚的跺脚。 王小山眨了眨眼,才看清楚,李文军已经运着球回撤到了篮筐下,一个漂亮的三步上篮,球进了。 裁判吹哨。 上半场结束。 19:6。 李文军跟队友击了一下掌,慢悠悠下去了。 现在不仅仅是维修这边,就连机关那边的女人们都个个冒着星星眼看李文军。 “这样的人才,怎么不在机关。”有人叹息了一声。筷書閣 “不行,军少太好动,他在办公室里坐不住的。” “那也不来机关走动走动。平时都看不到他的。” 王小山站在场上,咬牙切齿。 再这么打下去,可能他们的分数就停在这里了。 他回到休息席,把队友叫过来:“别管什么规则了,等下三个人防守李文军,不管是抱还是拉,反正让他不能动就行。我倒要看看他这样怎么打。” “不是吧。男人没这么打球的。”有人小声抗议。 这样比输了还难堪。 王小山狠狠瞪了那人一眼。 那人不出声了。 周立国也不吭声。 大家交换着眼神。 王小山这是狗急跳墙啊。 要真做那么过分,以李文军那个暴脾气,维修车间现在又好像比以前齐心多了,等下说不定会打起来。 真打群架,他们肯定干不过维修车间。 大家都是斯文人…… 下半场一开场,李文军就被机关队的人围住了,拉手的拉手,抱腰的抱腰,裁判要吹哨,被王小山指着,不敢动。 李文军一动,王小山就直接用手肘全力往李文军的肋下一怼。 李文军闷哼了一声,却借着身高优势把球传了出去。 机关队来不及回撤,维修队趁篮下没人防守直接把球投进了。 裁判这下用力吹了一下口哨:“白队阻挡犯规,进球不算,红队重新发球。” 维修队的队员直接开骂了:“妈的,刚才你怎么不吹。现在来吹。再说我们是在你吹哨以前进的球,怎么就不算了。” 裁判心虚,黑着脸不出声。 李文军拍了拍队友的肩膀,安抚他:“不要跟裁判争吵。” 裁判在体育场上就是皇帝,吹哨就算数,跟他较劲是最愚蠢的。 “怎么办?没想到他们这么不要脸。还知识分子。” “这么打,没法打。干一架算了。” 要是过去,这些话应该是从李文军嘴巴里说出来。 其实刚才他也气得拳头都硬了。 可是要真动手就中了他们的诡计了。 李文军想了想问:“你们有信心比他们跑得快嘛?” “那肯定。” “这帮坐办公室的,哪里跑得过我们。” “不管是防守还是进攻,也不讲什么阵形了,直接人盯人。”李文军收起笑脸,凉凉地说。“我要跟王小山单挑,你们给我把其他四个防死了。” 他公报私仇,连带机关队其他人也被他碾压,是他不对。 不过王小山还敢反抗,而且还玩阴的,就是王小山不对了。 从来都只有他欺负人,什么时候轮到别人欺负他了,这件事必须现在就在场上解决。 他,要狠狠羞辱王小山! 解说员忽然叫了一声:“欢迎市领导,县领导和各个兄弟单位的领导莅临指教。” 然后入场口那边,王永青就陪着几个领导模样的人进来了。 大家忙站起来鼓掌,把最好的位置让了出来,给几位领导坐。 李文军笑眯眯看了一眼裁判。 这个年代的社会地位排序是工农兵。 工人排首位,所以一线工人的地位很高。哪一级领导都不敢委屈一线工人。 他倒要看看裁判等下还会不会吹黑哨。 裁判转开眼,避开他的目光。 李文军擦了擦额头上如雨的汗珠,勾了勾嘴角,冷冷一下。 王永青,既然你来了,给老子笑着看你儿子怎么被我修理!! 等领导们坐好,下半场继续。 维修队发球。 王小山立刻意识到问题所在了,他的队友都被人盯梢,压根上来不了。 李文军运着球从后场逼过来。 王小山被他眼里的凌厉吓得嘴唇发麻。 “妈的,怂什么,他又不敢动手。”王小山这么骂着自己,堵了上去。 李文军就怕他不过来,一晃就过去了,然后直接攻篮下进球。 王小山想要裁判吹犯规,忽然意识到有领导在,这么干不行,只能咬牙把气咽下去。 裁判这会儿格外积极和正经,示意计分席给维修队加两分。 21:6。 市领导都在鼓掌,点头笑着说:“红队小伙子打得不错,真像早上8,9点钟的太阳。” 王永青心里不快也不敢表现出来,忙附和:“是啊是啊。朝气蓬勃。” 维修队都不用换战术了,沿用人盯人。防守的时候,谁拿球李文军盯谁,断了球就改成进攻人盯人。 后面简直成了李文军的个人炫技时间,各种花式上篮。 看得两边观众席都热血沸腾,兴奋不已。 市领导看得也很开心。 比分眼看着一会儿就跳到了33:6。 王小山追不到,拦不住,最后竟然绝望得像个泼妇一样去伸手抓,伸脚绊,伸手抱李文军。最后没把李文军拦住,他自己倒是被李文军撞飞满地滚或是被扯得东倒西歪。 真是丑态百出,丢尽了脸。 裁判很为难,吹也不是,不吹也不是。 最后是王永青自己看不下去了,朝周立国使眼色。 周立国叫了暂停。 市领导指着王小山问:“这个白队的小伙子叫什么。” 王永青心里一抖,硬着头皮回答:“王小山。” 市领导看了他一眼:“就是你提名做电子厂厂长那个?” 王永青点头:“是。” 市领导皱眉:“小伙子不够沉稳大气,怕是担不起这个担子,要好好锻炼一下。” 王永青一听急了,朝王小山狠狠瞪了一眼。 王小山满肚子气,被父亲盯了一眼,更恼怒,直接把擦汗的毛巾往地上一摔,涨红了脸,咬牙切齿扬长而去。 第四十一章 首战告捷 机关队其他球员面面相觑。 碍于王永青就在场边坐着,维修车间的拉拉队不敢大声嘘王小山,却憋不住都小声议论起来。 “切,什么作风,刚才明明是他不讲规则,出了丑,竟然还好意思摔毛巾。” “妈的,平时人模狗样的,没想到这么无赖。” 就连机关队那边也很有意见。 “老老实实认输还好了,真是丢人。” “诶,走了好,不然等下比分太难看,他更下不来台。” “技不如人就虚心向对手学习嘛,没见过这样的年轻人。” 市领导笑了:“年轻人火气挺大的吗?” 王永青尴尬到不行,勉强笑着,像个复读机一样点头:“火气大,火气大。” 周立国只能换了个替补队员上去。 王小山一走,机关队就彻底摆烂了。 反正往年也进不了四强,混完这一场就算数。 李文军他们也没必要为难其他机关队队员了,又恢复了之前温吞吞地打法,好像在练习一样。 市领导看出端倪,笑道:“哎呀。两边实力悬殊啊。真是压倒性的胜利。” 王永青笑得很勉强:“是的,是的。” 他暗暗咬紧了后牙槽。 44:6。岂止是压倒性胜利,简直就是羞辱。 李文军这小子绝对是故意针对王小山的。 看来要想办法让这小子低头才行。 球赛都结束了,观众们还恋恋不舍。 这跟看表演一样,会不会看篮球的都觉得很精彩。 大家看李文军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像过去百姓夹道欢迎刚凯旋的英雄时一样。 张爱华在场边总结:“各位今天发扬了不骄不躁,友爱拼搏的精神,赢得了比赛。李文军同志更是展现了自己的风格,没有意气用事,值得表扬。这几天各位好好休整,准备半决赛。” 队友们一人上来锤了李文军一拳才走。 “今天太痛快了。” “军少下次加油。” “李文军同志不赖啊。” “队长还是可以的。” “记得下次还要给我当助攻。” 李文军哭笑不得揉着上臂:“这帮小子是疯了吧,个个都上来锤我。” 李文军回到家筋疲力尽,浑身臭汗。 顾展颜在画画。点点坐在竹床上里玩顾展颜给她做的布娃娃,看到李文军立刻伸出手来要抱。 李文军摇头:“爸爸一身都是臭汗,等爸爸洗了澡来。” 点点憋着嘴就要哭的样子。 李文军心软了,只能无奈地抱起了她:“好好,抱抱抱,反正等下你也要洗澡。” 点点指着外面:“打球。” 李文军点头:“是,爸爸打球去了。” 下午太晒,他让她们不要去看。反正还有半决赛和决赛。 顾展颜见他回来了,忙起身去了厨房,端了一个大搪瓷缸子出来。 “凉茶。”她说,“这么热,快喝点。不然身上要长热毒疮了。” 李文军笑了,接过喝了一大口。 放了甘草、薄荷和金银花,微苦回甘,还特地镇在冰冷的泉水里,清凉透心。 “爽。”他一口气喝完,擦了把汗。 顾展颜说:“你休息一下就去洗洗吧。水和毛巾都准备好了。” 李文军把点点递给顾展颜:“爸爸去洗个澡,等下来抱你。” 他往后面走的时候,顺便瞥了一眼顾展颜的画。 顾展颜画的竟然是一套中式长裙。 看来她真是喜欢这个,以后就让她干这个吧。 李文军笑了笑。 他脱了背心扔在一旁,背心上早结了一层薄薄的盐霜。 胳膊一动忽然觉得拉着肋下钻心地疼。 抬起胳膊一看,那里竟然青了一大块。 妈的,王小山那个混蛋,竟然下这么重的手。 还是吃亏了,他应该踹那混蛋两脚才是。 李文军暗暗骂了一句,迅速洗完澡穿好衣服,悄悄在柜子里翻出了红花油,躲到了房间里,关上门脱了衣服,想给自己涂一下。 有人在敲房门,肯定是顾展颜察觉不对要来问了。 李文军忙穿好了衣服,把红花油塞到抽屉里,打开门。 顾展颜站在门口问:“你是不是受伤了。” “没有。”李文军笑了笑。 “别骗我,让我看看。”顾展颜凑过来。 李文军捉住她的手挡住她:“真没有。” 顾展颜沉下脸:“松手。” 身后传来点点大哭的声音:“妈妈,害怕。” “你看,把孩子吓到了不是。”李文军一脸无奈。 他过去抱起点点:“爸爸妈妈在玩,没有打架。点点不怕。” 点点望向顾展颜。 顾展颜点头:“爸爸没有打妈妈,点点放心。” 李文军又开始内疚了,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他其实就对顾展颜的动过一次手,没想到就被孩子记住了。 顾展颜明显生气了,要接过点点出去。 李文军只能说:“好好,我说,撞青了一块,怕你担心,所以不想告诉你。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 顾展颜咬着唇看了他一眼。 李文军只能掀起衣服:“就这么一块而已,真的。没骗你。” 顾展颜皱着眉盯着那块青紫。 那个位置,明摆着是被人暗算了。 李文军被她盯得不好意思了,放下衣服;“我自己抹点药油就是了,两三天就好。” 顾展颜把点点放在床上:“我来帮你。那个位置,不好抹。” 李文军咧嘴笑:“也行。我自己确实不方便。” 顾展颜虽然手很轻,李文军还是疼得暗暗皱眉。 顾展颜停了手,垂眼说:“明天热敷一下,好得快点。” 李文军见她眼角好像发红,轻声说:“打球嘛,难免磕磕碰碰。今天是对手特别不规矩,平时不会这么严重的。” 顾展颜“嗯”了一声,站起来出去放药油了。 李文军转身抱起点点:“我的小公主下午在干什么?” 点点没回答,却板着白嫩嫩的小脸说:“老师说打架是不对的。” “是的,打架是不对的。”李文军也严肃地点头,“我的宝贝能说这么长的句子了,真棒。” 点点又重复了一遍:“是不对的。” 李文军暗暗捂眼睛:怎么跟她说明白呢。 第四十二章 打架是不对的 李文勇在外面叫了一声:“吃饭了诶。妈说今天你要打球,肯定饿了,就一早把饭做好了。” 李文军忙应了:“来了来了,妈真是太了解我了,我快饿死了。” 前两天李文军画了个图给李长明,让他帮忙做个儿童餐椅。 没想到今天李长明就已经找了废木材给点点做好了,打磨得光亮如新。所有原本用钉子连接的地方,全部给他改成了榫卯结构,灵活轻巧还安全省钱。 “看来爸爸这个木匠手艺一点也没忘啊。”李文军爱不释手,把椅子看了又看。 李长明哼了一声:“呵呵,到你们这里不就失传了吗?你和你哥连个刨子都不会拿。” 李长明祖上世世代代都是木匠。李长明本来也是要做木匠的,可是却被招工来了矿里。 为这事,李长明还跟家里闹翻了。 现在李长明的爷爷已经去世了,家里只剩下一个大哥。两兄弟还不怎么对付,所以李长明基本上不回乡下了。 李文军一直觉得他这个叛逆的性子,就是随了李长明。 不过,这话他只能埋在肚子里,要是说出来会被李长明打死。 李文军把点点放进了儿童座椅里,“哈,从今天开始,点点就自己坐着吃饭了。” 点点高兴得直拍手,转身好奇地摸来摸去,嘴里念叨叨:“我的。” 看点点喜欢,李长明眼里也放光。 那是身体里隐藏的技能被唤醒时散发出的光彩。 李文军想了想:以后给爸爸开个木器公司吧。最好申请个非遗传承人。 刘翠红拿了点点专用的木碗木勺盛了饭给他。 木碗木勺这也是李文军叮嘱李长明做的,一样精巧细致。 李文勇看了一眼木碗木勺:“啧啧,你这小子,现在对点点还挺上心的。” 李文军咧嘴一笑:“当然了,自己的骨肉嘛。你赶紧生一个,就知道了。” 李文勇皱眉要回嘴。 点点忽然对刘翠红小声说:“奶奶,爸爸和妈妈打架了。” 李文军干咳了一声,忙说:“啊喂,都说不是打架了。” 顾展颜垂着眼一副不打算为李文军辩解的样子。 刘翠红看了李文军一眼,问:“好好怎么会打架,什么时候的事。” 李文军刚要解释,点点已经回答了:“刚刚。” 刘翠红和李长明交换了个眼神,看着两小口子也不像吵过架啊。 点点又小声说:“在房间里。” 李文军忽然意识到这样下去,事情会朝着奇怪的方向跑了,忙捂住点点的嘴:“宝贝,吃饭,不说了。” 刘翠红拍了一下李文军的手:“把孩子捂坏了。” 李长明瞪大眼睛:“干嘛?还不让人说话了。点点这是告状呢。看你又把孩子吓坏了。” 李文军被拍得手一缩,拼命朝顾展颜递眼色让她把孩子抱走。 偏偏顾展颜一下还没反应过来,也没看到他递过来的眼色。 点点一脸严肃:“爸爸关门。” “坐在床上。” 然后把自己的衣服掀起来,又放下去。 “脱衣服,穿衣服。” 点点伸出手摸了摸顾展颜:“妈妈还这样……” 顾展颜猛然意识到了什么,羞得满脸通红跳起来跑了出去。 目瞪口呆的李长明和刘翠红这才红了脸,笑着骂李文军:“你们小两口子,干那事怎么也不避开孩子。” “混小子。害不害臊。” 李文军囧到不行,叹了一口气:“其实就是涂个药。” 李文勇笑得不行,朝李文军竖起大拇指:“行,你真行。” 李文军苦着脸:“真的是涂药。” 李文勇笑得更厉害:“你真行。不用细说了。”httpδ:/m.kuAisugg.nět 点点又一脸严肃:“打架是不对的。” 李文勇撑不住笑得出去了。 李文军愁眉苦脸地对点点说:“宝贝,你可把我害惨了。爸爸跳到黄河里也洗不清了。” 点点:“不对的。” 李文军摸了摸她的头:“是不对,爸爸以后不打架了。” 过去他能动手就不吵吵。 现在他为人父母,要做表率,是不能随便动手了。 李文勇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又进来,问李文军:“哪里受伤了。” 李文军掀起衣服,指了指肋下:“撞青了一块。” 李文勇以为他刚才是找借口,没想到是真的受伤了,抿紧了嘴问:“谁?” 李文军咧嘴笑了笑:“王小山那混蛋,偷袭我。” 小时候被打了,都是回来叫李文勇。 好多年没有这种被人罩着的感觉了。 他觉得还好机关队没什么机会跟李文勇打了。 因为井下队肯定直接一场晋级去四强了。机关队只能去争5到8名了。 不然李文勇怕是要收拾机关队。 井下工跟维修车间不同。 维修车间是配合井下工的。 井下工才是真正的一线,整个矿区的收入都靠他们的开采量,谁也不敢亏待他们。 说句不好听的,李文勇是井下工的先进分子,更是井下工的领头羊和篮球队队长,他想在球场上收拾谁,都不用自己动手。 以前大家这么惯着李文军,有很大因素是看了李文勇和李长明的面子。 李文军一脸正经地说:“哥,谢谢你小时候总帮我出头。” 李文勇垂眼:“我帮得着吗,你这小子自己打架不知道多厉害。全矿区有名啊。” 李文军咧嘴一笑:“那时候不是不懂事嘛。” 李文勇哼了一声:“知道就好。” 顾展颜被李文军叫了好几遍才红着脸又过来吃饭。 大家知道她晚上要比赛,想让她赶快吃完好休息一会儿,所以都装作若无其事。 顾展颜压根不敢抬头。 吃过饭,刘翠红死活不让顾展颜和李文军收拾和洗碗,让他们回去休息。 顾展颜巴不得不用那么尴尬地对着大家,赶紧抱着点点过去了。 李文军靠在门框上问往身上套球衣的顾展颜:“你们跟谁打。” 女子篮球服跟男子的背心不一样,是短袖运动服。 顾展颜才到矿区两年。 去年周年庆的时候,顾展颜刚生完孩子在休产假,所以这是她第一次参加篮球赛。 顾展颜小声回答:“机关队。” 李文军皱眉:“怎么这么巧。” 机关队的女人个个泼辣得要命。女人打球也不是那么规矩。裁判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然吹哨子会吹得球赛都打不下去。 而且顾展颜还是1号。 真是巧合到令人发指。 第四十三章 绝对主力 李文军问顾展颜:“你是替补,还是主力?” 要是替补还好一点,反正都是在场边坐着。 顾展颜的脸微微一红,小声回答:“主力。” 李文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咳嗽了两声,皱着眉想了许久才说:“你们子弟学校从一年级到高三,二十几个班,五十多个女老师,就挑不出一个比你稍微强一点的?” 顾展颜瘦得风都能吹倒,被人一撞就飞,还打主力? 顾展颜抬头看了他一眼:“我们五个都是体育老师挑了两轮才勉强挑出来的。我也不想去,可是推不掉。” 她以为李文军不想她抛头露面,心里有点不舒服。 矿区建矿的时候是没有学校的,后来职工多了,孩子多了,才决定建立幼儿园和子弟学校。 老师都是从各个单位抽调来的,相对学历高的。 是相对学历高,因为那个年代,小学毕业就算学历高了。 所以老师们之前都是在食堂,机关,甚至维修车间上班的职工,压根就没上过师范。 边学边教,边教边学。 等到小学的孩子大了,再从小学的老师抽几个学习能力强一点的,送去中师读两年,就回来教初中了。 男老师还好一点,有体育老师。其他男老师就算没上过师范,下了班也喜欢聚在一起打打篮球动一动,所以子弟学校的男队还是挺强的。 女老师没上过师范,下了班就回家带孩子。如果不是像顾展颜这样从大城市来上过高中的,很多压根就没机会碰篮球。 李文军愣了半天,才点头:“好吧,那你小心点,离那些泼妇远一点。” 王小兰就是机关队的。他不怕她对他干什么,却很担心她会借机对顾展颜干点什么。 顾展颜这才明白他原来是担心这个,笑了笑:“放心,打球啊,又不是打仗。” 晚上比白天凉爽得多,所以看得人更多。 李文军抱着点点坐在最后一排。 顾展颜就算是穿着运动服都比别人身材好,细腰丰臀,凹凸有致,大长腿。 李文军收回目光,瞥见机关队那边王小兰正盯着顾展颜的背影,忍不住皱了皱眉。 王小兰似是感受到了李文军的目光,转眼望向他,然后笑了笑。 李文军被她的笑激得浑身寒毛都竖起来了:妈的,这女人肯定要作妖。又没法子不让她们两碰面。 他那次犯浑对顾展颜动手之后,就发誓不打女人。 等下王小兰要是太过分,他再生气也不能动手,还真麻烦。 比赛开始,李文军才认识到,顾展颜说她是主力是什么意思。 岂止是主力,简直是绝对主力。 上场的队员里只有她能正常运球上篮,说句不好听的,连个传球的队友都没有。 这就是矮子里面挑高子,只有更差没有最差。 女老师们对这一点有深刻而清醒的认识,所以像保护国家珍稀保护动物一样,把顾展颜围在中间,让她能顺利投球不受干扰。 加上顾展颜长腿长手,有身高优势,灵活还跑得快,第一次暂停之前竟然投进了六个,对方一个没进。 12:0。 掌声欢呼声此起彼伏。 李文军看得喜笑颜开,自言自语:“行啊,顾展颜同志,看不出来啊!” 旁边有人转头跟李文军说:“军少,看不出来顾老师这么会打篮球。” 李文军得意地不得了:“那是,强将手下无弱兵。” 王小兰休息区对其他人说:“同志们太温柔太文明了,这样下去,我们铁定输。” 其他人也看不惯顾展颜一个人出风头,附和道:“就是。下午李文军横扫我们,晚上顾展颜又来折腾我们。这两口子是故意跟我们机关过不去吗?” 王小兰觉得这话刺耳,更加生气,可是边上这么多人,她又不好发作,沉下脸说:“我们不用管别人,就盯她一个。你们四个等下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要给我困住她,我去投篮。” 休息结束的哨声响起。 顾展颜其实有点累了,可是全队希望都在她身上,她也不能休息。 可是她刚拿到球,就觉得情况很不对。 机关队的五个人都拦在她面前。王小兰直接上手就来抢球。 “你这样是犯规。”顾展颜皱眉退了一步,转身想突出去,结果扑上来两个左边一个右边一个被人直接抱住了她的手臂。 另外两个挡在王小兰身后,让顾展颜的队友没法靠近。 这些坐机关的女人个个养得珠圆玉润,动起粗来,瘦高的顾展颜哪里是她们的对手,被禁锢得死死的,压根动弹不得。 裁判一看,这个也太过分了,拿起哨子要吹。 机关队的教练早在边上守着了,直接上去抢了哨子,翻白眼:“乱吹什么?安安静静看!” 没见过这种教练,裁判简直是气急败坏。可是他又不能跟一个女人抢东西和吵架,只能干瞪眼。 观众席只注意看场上,也没发现这边机关队胆子大到连裁判的哨子都敢抢。 王小兰可看见了,得意地笑了一声,朝顾展颜逼近,从她手里硬把球抢了过去,运球去投篮了。 子校队的其他四个队员,两个抱住了王小兰身后的人,两个冲上了扯着顾展颜身边人的胳膊就往后拉。 “哎呀,你们这些女人,竟然还敢动手了。” 坐机关的女人多半是领导的家眷,哪里吃过这种亏,叫骂着转身捉住对方的头发。 开始还有人劝架,最后就是八个人掐成一团,尖叫此起彼伏。 那边王小兰拿着球在篮下投了三个都不中,被终于重获自由的顾展颜又抢走了篮板。 顾展颜被她们的无耻气得不行,憋着一口气直接运球到篮下,然后投篮进了。 裁判终于也另外找了个哨子来,跟副裁判一起吹响了哨子。 14:0。 裁判还不解恨,冲机关队的教练掏出一张黄牌。 那黄牌本来就是用纸箱子剪成小片涂颜料做成。 裁判气昏了头,亮了没涂颜色那边。 刚好背面是个“棍”字。 讲解员兴奋地说:“裁判让机关队教练滚。” 裁判惊讶回头瞪着讲解员:虽然心里这么想,可是怎么能直接说出来呢? 全场轰然大笑。 裁判手忙脚乱又把牌子翻了个边儿。 讲解员又说:“啊,说错了。裁判给机关队判罚了个黄牌。” 第四十四章 顾展颜,你个破鞋 李文军神情严肃,一言不发,到现在才忍不住气笑了:“这特么是打球吗?这就是打群架。” 这些女人真是跳过了比赛程序,直接就到赛后斗殴了!! 看着平时温柔如水的妈妈被人捉住然后挣扎着逃开,再把一个球扔进了篮筐,点点大眼睛瞪圆溜溜的,小脑袋已经因为惊恐而掉线。 这会儿听见李文军的声音,她才抖了一下,转头把脸埋在李文军的怀里呜咽:“打架是不对的。” 李文军反应到刚才那一幕对孩子的震撼更大,忙安抚:“是,打架是不对的。妈妈没有在跟人打架,他们在打球赛。” 这话真的只能哄哄孩子了。 裁判对于刚才的混乱很生气,强制两边暂停。 顾展颜头发也被人扯散了,只能胡乱扎了个马尾。 相比之前老气又土气的麻花辫,这个马尾一扎,她雪白的修长的脖子就完全露出来了。 虽然生过孩子,其实她也才20岁,正是女人最好的年华。整天待在室内让皮肤原本就比其他人白净的她更加白皙。 运动了一下后,更是白里透红,吹弹可破。 关键身材还好。 蓝色的条纹运动短裤穿在她身上,显得大腿又白又直又长。 李文军瞬间看得都走了神。 之前听人说看校花打球有多赏心悦目,现在才知道原来是这种感觉。 “我老婆真漂亮。”李文军吞了一下口水自言自语。 可惜天天在一个屋子里看着,却不能碰。 李文军又想起那句每天都要提醒自己的一遍的话了:加油啊。快把顾展颜给追到手。下半生(身)才能有幸(性)福。 听顾展颜的教练说来说去都说不到重点。 李文军抱着点点,长腿一迈,从观众席上就直接下到了场边。 那些老师们一看李文军来了,像看见救星一样,七嘴八舌地说开了。 “哎呀,军少,你可来了,她们太过分了,有这样打球的吗?” “就是,简直就是耍无赖。” “等下她们还要这么耍无赖,怎么办?你快指点一下。” 李文军笑了笑:“不要慌。两个队都只能上五个人,他们队压根没有能打的,你们还有顾老师,怕什么?” 老师们面面相觑。 李文军又说:“一个人防一个,剩下的那个,根本防不住顾老师。不要混战,把中间位置空出来,要让顾老师有足够的空间运动起来。” 老师们瞬间明白了。 机关队见李文军去了子校队那边,更加紧张起来,气得低声骂人。 “不要脸,竟然还叫外援。” “就是,女子篮球赛,一个大男人跟着掺和什么。” “以为这样我们就怕了吗?照打不误。” 王小兰冷笑:“慌什么,他最多能在场边叫几声,又不能自己上去比赛,再能打又怎么样。” 她早看不惯顾展颜那张只有巴掌大的漂亮脸蛋了,等下找机会给顾展颜脸上狠狠来一下。 反正是打比赛,谁也不能把她怎么样。 裁判吹哨,恢复比赛。 李文军在顾展颜耳边说:“拉球,绕开她,别让她有机会跟你有肢体接触。” 顾展颜脸一红,忙点头上去了。 旁人以为小两口在说什么情话,交换着暧昧的眼神。 王小兰一见,更加嫉妒得发疯。 刚才都已经撕破脸了,这些女人压根就不管什么比赛规则了。 机关队的打算把刚才的阵形搞个升级版,要让顾展颜绝对挣脱不出来。 可是没想到子校队的一把球传给顾展颜,就一人一个把机关队的往角落和边线拖。 “干什么?” “放手,你这个泼妇。” “裁判,你是死人吗?” 机关队的教练气急败坏,叫骂着。 子校队的老师早顾不得什么斯文了,只管抱着对方不撒手。 主裁判在场边笑出了鹅叫声:“额额额,精彩。相比往年,还打出新花样了,这是要一对一单挑啊。” 机关队的教练指着场上对裁判瞪眼睛:“这种还不吹啊。” “这种没有针对持球队员的,可以不吹。”裁判一本正经地翻白眼,“瞎嚷嚷什么?安安静静看!你是裁判,还是我是裁判?” 教练被噎得说不出话,也不敢再说什么。毕竟再啰嗦,裁判能把她禁赛。 在他们争执的时候,顾展颜已经用几个技术动作就把王小兰绕开,直接上了篮。 到机关队发球的时候,这种情况并没有好转。 因为她们没人能拿稳球,要么就抱着球满场跑被裁判吹停,要么就是球在地上滚,全部弓着腰满场追球。 只要是子校队的队员抢到球,就直接给顾展颜,然后重复刚才那个战术。 机关队的拉拉队觉得他们真是倒霉透顶了,下午和晚上竟然遭遇同样的循环播放。 比分不紧不慢地升到了32:0。 眼看全场就要结束,机关队就要史无前例的被人剃光头,王小兰彻底恼羞成怒。 裁判低声对顾展颜她们说:“别让她们太难看。” 这会就算王小兰站在篮下投,比分也追不上了。 一开场,顾展颜她们直接站在中线就不动了。 王小兰抱着球跑到篮下,然后投球。 不进。 再投。 还是不进…… 就这样连续投了五个都不进。 全场鸦雀无声,只有那个篮球打着篮板的声音绝望地在场上回荡。 眼看比赛时间都过了,裁判也不吹哨。 王小兰用尽了全力在砸篮板,因为只要球三不沾或者越过篮板飞出边界,裁判肯定会吹哨。 观众都有些不耐烦了,在底下嘀咕。 “怎么着,难道要几百人就这么看着王小兰练投篮练一晚上?”kuAiδugg “你倒是争点气,赶紧进去一个啊。” “唉,什么叫垂死挣扎,这就是啊。” 王小兰越投越慌,最后就是在胡乱扔了。 球砸在篮圈上滚到顾展颜脚下。 顾展颜捡起来,运到机关队的篮下,一扬手。 穿针,进了。 裁判松了一口气,立刻吹哨:“全场结束。32:2。子校队胜。” 观众欢呼声四起。 王小兰又羞又气,扯着嗓子冲顾展颜喊了一声:“顾展颜,谁要你帮我投篮的。你算老几啊,你个破鞋!” 第四十五章 王小兰,给我道歉 场上瞬间又安静了。 “王小兰,我给你个机会向我爱人道歉。” 李文军冷冷地声音在死寂的球场上回荡,好像阎王索命的声音。 王小兰梗着脖子:“偏不。” 她还要骂,却被李文军冰冷冷的目光给镇住了。 李文军慢悠悠走近,把孩子递给顾展颜,向王小兰逼近。 观众席上的人又紧张又兴奋。 上次班车上的小插曲已经被当天在场的人传遍了整个矿区。 大家都觉得,李文军性情大变,现在活脱脱一个护妻狂魔。 这会儿王小兰竟然当着全矿人的面叫顾展颜“破鞋”,李文军搞不好真的会被激得上手揍王小兰。 当着全矿区人的面,在建矿庆祝日这天,打矿长的女儿。 建矿二十年,头一回,好有纪念意义。 哦呵呵呵呵。真刺激!! 李文军俯身凑近,在王小兰耳边说:“以后,你再敢对我爱人顾展颜同志出言不逊,我就把你指使那几个人诬陷我偷窥秦红玲的事情报告给市里。我就不信,那些人肯一直为你兜着。” 王小兰满脸惊恐:他怎么知道了?他什么时候知道的?他既然知道了,怎么一直不来找她麻烦,忍到现在才说? 这个年代,如果说那几个人是集体耍流氓,王小兰算是同伙,女流氓。 即便王永青能帮王小兰兜住,王小兰的名声也彻底坏了。 李文军直起身,声音冰冷,不容置疑:“道歉!立刻马上!我不再说第三遍。” 王小兰满心惊恐和慌乱,已经分不清李文军是要她向他道歉还是向顾展颜道歉了,结结巴巴地说:“对……对不起,我……我没想到事情会发展那样。” 她说着说着眼泪都下来了。 李文军没理她语无伦次的绝望辩解,扯着顾展颜扬长而去。 王小兰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刚才死寂的观众席猛然喧闹起来。 “军少说了什么?” “隔太远,没听清楚。” “军少真不是一般的厉害,这样都能逼那个大小姐道歉,我还从没见过王小兰低过头。” “没动手啊,好稀奇,军少这都能忍得住。之前有人问他跟顾展颜上床什么滋味,他都把那人打掉了三颗牙。” 别人听不见,顾展颜就在旁边听得清楚。 她满心震惊,远离了球场才回过神,喃喃地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李文军慢悠悠地说:“不久前。” 其实他是在重生前,又一次几个同学请他吃饭的时候才知道的。 那几个同学挨个来给他敬酒,为高一时他们的年少无知去诬陷李文军道歉。 他们都说那时候没有恶意,只觉得好玩,没想到后来闹那么大,就越来越不敢说了。 当年那个爬墙头的白净戴眼镜同学,这时候已经成了瘦高秃顶的中年男人,端着一杯茅台,脸比桌上的澳大利亚大龙虾还要红:“李总,小时候我太皮了。后来一直没有机会跟您当年道歉。今天借着一杯酒,恳请您原谅我。” 他们对李文军的称呼,已经从当年的“军少”变成了李总。 李文军却觉得更讽刺。 他不相信什么良心发现,毕竟当时那几个人是在生意上遇见了点问题,走投无路,才来找他。 他们想他借钱给他们救命,别说是为这件事道歉,就算是李文军叫他们跪下叫“爸爸”,叫他们给他舔皮鞋,他们都会笑着照做。https:/ 不过李文军并没有这么为难他们,只是淡淡一笑:“我家人死后,就不怎么喝酒了。各位心意领了。” 另外一个,当年那个负责在下面当脚踏的黑粗少年,后来已经成了黑粗中年人的同学,叹气:“唉,我们当时也不知道是不是鬼迷了心窍,竟然听了王小兰的怂恿,去干那种缺德事。之后我每次见到军少都觉得好惭愧。” 李文军年少时也一直没想通这几个人为什么平白无故要陷害他,到那时才彻底明白。 原来是王小兰。 他们觉不觉得抱歉,他不知道,反正他觉得王小兰挺抱歉的。 矿区被县里宣告破产后。王永青作为参与矿区破产清算的主要人员,打着处置资产,安置职工的旗号,最后又捞了一笔,还给子女和老婆都安排了不错的工作。 王永青的小舅子吴仁新甚至还开了个玩具公司。 李文军怎么可能让吴仁新这么舒服。他动了动手指就挤兑垮了吴仁新的公司,让他负债累累。 吴仁新一蹶不振,最后成了流浪汉不知所终。 王小兰嫁了个渣男。 一切强加在李文军身上的虚假罪名最后都在那个渣男身上变成了现实。 那渣男赌博玩女人整日游手好闲,在王小兰怀孕五个月的时候把她打到流产从此不能生育。 大家竟然还说,王小兰只是因为把李文军的影子投射到了渣男身上,唏嘘不已。 李文军原本觉得王小兰可怜,再说王小兰怎么也是他同学,虽然讨人嫌,却没害过他,他本来打算跟她相安无事。 现在,他知道了,是王小兰指使人陷害他,怎么能忍? 要不是王小兰,他怎么会百口莫辩,一辈子抬不起头? 要不是王小兰,他怎么会从阳关云端坠落到泥坑,一步一步错下去,最后家破人亡,无法挽回? 王小兰必须受到应有的惩罚。 他没有借钱给那几个人。 在他眼里,他们死有余辜,他怎么可能出手救他们。 然后,他动用了一点关系,让王小兰被开除了。 王小兰最后有点疯疯癫癫的,没活几年就死了。 他以为这样痛快淋漓的报复会让他放下心里的五座坟墓。 结果他发现没有人可以憎恨以后,就只能恨自己。 然后是无边的空虚和寂寞。 但凡当时有个人拉着他,他也不会做得这么绝。 顾展颜沉默了一下,小声说:“不恨她吗?”知道是王小兰做的,还不报复王小兰,不像是他的作风。 王文军点头:“恨,刚知道的时候,我真的很恨她,每天想徒手把她撕成碎片。” 顾展颜又沉默了一下,问:“那现在呢?” 第四十六章 夫妻夜话 李文军亲了亲怀里已经昏昏欲睡的点点,伸手摸了一把顾展颜乌黑油亮的马尾:“我有你啊,还有点点。” 只要他爱的人都还在身边,别的都不重要。 顾展颜不太相信他的话,因为太肉麻,太不真实,没有说服力。 她转回头去,看着前面的路。 李文军慢悠悠地说:“以后你会发现,打不死的那些挫折最后都会成为你的财富。他们只是逼我换了个赛道。只要我有那个能力,有那个毅力,一样可以跑第一。” 顾展颜这才笑了,瞥了他一眼:“要是之前,我肯定不相信这是你能说出的话。可是现在我信了。” 她想说,她很喜欢他说的这些话,浅显易懂却很有哲理。让她听了,就像跌落深渊的人看见阳光,可是话到了嘴边又咽下去了。 李文军趁着顾展颜去洗澡的时候,赶紧取了药油给自己又涂了一次。 点点早睡熟了,小肚子一鼓一鼓的。 才不过几天,她的小脸就圆了一圈。白嫩嫩肉嘟嘟,看起来很好捏的样子。 李文军忍不住朝她的脸伸出手去,却被旁边伸出的手“啪”地一下打得缩了回来。 “嗷呜。”李文军夸张地叫了一声。 “小孩子的脸不能捏,不然总流口水。”顾展颜嗔怪地说。 “我妈的那些迷信的话,你也信。”李文军有些不屑一顾。 顾展颜一本正经地说:“不是迷信,那里有唾液腺。再说你把她捏醒了,等下要哭闹。” 她披散着湿漉漉的长头发,穿着薄薄的绵绸睡衣,那样子好诱人。 李文军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把自己身体里涌动的兽性压了下去,赶紧躺到小床上去了。 顾展颜瞥见了李文军的异样,脸早就红了,忙也躺好背对着他。 “下一场别这么拼命了。”李文军闷声说。 顾展颜回答:“你也是。” 然后两个人忍不住一起笑了。 都结婚两年了,两个人竟然才发现彼此有这么大的一个共同点,是幸运还是无奈呢? 静了静,李文军忽然又笑得抽抽:“额额额。今天你们打球太好笑了。” 一堆女人尖叫着扯头发满场打滚在地上抢球的场面真是越想越搞笑。 顾展颜也忍不住笑了:“我也没见过这样的。真的是乱来一气,像泼妇打群架。” 李文军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说:“我建议你把头发剪了。” 顾展颜问:“为什么?” 李文军说:“这一场是没碰到厉害的。下一场就是半决赛,到时候肯定有人扯你头发。” 顾展颜沉默了一会才说:“能剪多短,总不能跟你一样短吧。只有你那么短的头发才扯不到。” 李文军琢磨了一下,回答:“也是。” 虽然他不在意。可是这个年代女人没病没灾地忽然剪个寸头还是太前卫了一点,一般人接受不了。更别说顾展颜还是老师,要顾及为人师表的形象。 “明天我要让你练点别的。” “明天再说吧。”顾展颜累得够呛,迷迷糊糊地说:“睡吧,现在我们两个怎么那么多话。” “是啊,怎么那么多。”李文军嘴里这么说,心里却甜丝丝的。 原来这就是夫妻俩个晚上在床上说悄悄话的感觉。 原来他们两个不是没话说,不是没有共同语言共同爱好,而是相互不了解,感情又没到而已。 王小山下午才吃瘪,晚上压根就没兴趣去看女子篮球赛,躺在屋子前的躺椅上抽烟歇凉。 结果看球赛的人回来一边说一边笑,兴奋得不行。 隐约听到他们的话里有“王小兰输不起”“军少好厉害”“一句话就吓哭了”之类的话,王小山竖起了耳朵。 然后王小兰回来眼睛就又红又肿,一副刚刚哭过的样子,王小山立刻在心里拼凑出了事情的全过程:王小兰输了,还被李文军一句话当场吓哭了。httpδ:/m.kuAisugg.nět 王小山皱眉问:“李文军那混蛋欺负你了?!” 王小兰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涌了出来,用力摇头:“没有。不用你管!” 王小兰却越发肯定了,咬牙切齿:“这混小子太狂妄了,完全不把我们家放在眼里。” 王小兰说:“没有,他没欺负我。我只是输了伤心,不用你管。”开玩笑,王小山再去找李文军麻烦,李文军一生气,把那件事抖搂出来。她就真在矿区过不下去了。 王小山哪里是想为王小兰报仇,纯粹是因为下午自己吃了瘪这会儿找借口寻李文军的麻烦。他压根就不听王小兰的撸袖子,拿棍子就要去找李文军。 王小兰见劝不住他,气得跺着脚尖叫了一声:“哥,你到底要干什么。说了不用你管。把棍子放下。” 王小山:“让开,别拦着我。” 王小兰只能冲屋子里面叫:“爸,爸,哥又发疯了,快出来看看。” 王永青听见外面闹得不成样子,出来看见这情形,也吼了一声:“放下棍子,干什么?跟个地痞流氓一样,动不动就抄家伙。” 王小山见父亲出来了,才不情不愿扔了棍子。 王永青淡淡地说:“我知道你下午受了委屈。知道什么叫卧薪尝胆吗?你让他难受的时候多着呢,慌什么?” 王小山见父亲这么说,知道有后话,望着父亲。 王永青说:“以后他就是我们的摇钱树,关系不能搞太僵。要多给他点甜头,让他乖乖为我们挣钱。明白吗?” 王小山嘀咕:“我觉得那混蛋小子未必肯听我们的。” 王永青冷笑:“他全家生计都在我手上攥着呢。不听我的,他敢吗?” 王小山:“你不是还要给他副厂长吗?” 王永青:“给什么副厂长,一个技术科科长了不得了。到时候办厂子的经费一下来,人事我说了算。再说他爱人顾展颜有海外关系,连带他都不干净,政治审查这一条就过不了。就算我给他副厂长,上面也未必肯。” 王小山高兴起来:“还是爸爸厉害。” 王永青哼了一声:“你就静静等着看我怎么让他对我服服帖帖吧。” 第四十七章 跟亲哥怎么打? 早上李文军发现李长明又在做儿童餐椅,奇怪地问:“爸,你给我小侄子做也太早了点吧。” 李文勇恼羞成怒,锤了李文军的胳膊一下:“胡说八道什么,是隔壁苏叔叔看见点点的椅子,觉得好,想给他孙子也做一个。” 李文军恍然大悟,躲着李文勇,点头:“爸。不错啊。你这木匠生意算是开了张了。你收人家多少钱一张椅子?” 李长明瞪眼:“你这混小子又胡说,帮忙做个小物件还好意思收钱吗?” 李文军笑了笑:“您开心就好。” 你不好意思收钱,别人却好意思白使唤你,而且有第一个就会有第二个。今天做椅子明天就要做床。只要李长明不反抗,只会越来越过分。 不过,他并不打算现在制止李长明。 一来李长明要练手,找找之前的感觉。 二来,先把口碑还没立起来,谈收益没有意义。 李文军出门打算去练练球,却见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背手站在门口张望。 “您找谁?”他上前问。 “李文军同志在吗?”那人说。 李文军点头:“在,我就是。” 那人上下打量了一下李文军:“不错啊,年轻人。听说你们周主任拿的对讲机,是你做的?” 李文军暗笑:果然,不管周立国怎么捂着,还是会有人打听到实情。 他也认出来了,那天在大会上,这个人好像坐在台上,是兄弟单位磷矿的领导。 那人说:“我也想租两个,租半年,但是我身上没带那么多钱,只带了100块,先写个借条给你,可以吗?” 李文军笑:“可以,怎么不可以。既然是兄弟单位,我按照给周主任的价格租给你,条件也一样。您请进来。” 李文军转身进去拿了合同出来。 那人在客厅里打量了一下,感叹:“在这种条件下做出这么高精尖的设备来,真是难为你了。有没有想过去别的单位发展。” 李文军一听:呦吼,租东西是假,来挖墙脚才是真。 他一脸诚恳地回答:“想过,不过我家人都在这里。除非待不下去,暂时不会离开。” 那人点头,接过合同看了看,签名摁了手印,留下了自己详细的通信地址和电话,写了借条,又说:“剩下的500块,我回去之后汇给你。你到时候把借条再寄回给我就行。” “行,这都不是事。”李文军接过10张大团结。这个年代,最好的一点就是,大家都比较有诚信,毕竟大部分都是公家对公家。 李文军拿了两个对讲机出来,试用给那人看。 在做了这么多个之后,他那个关键元件的制作水平越来越高。通话的清晰度也高了不少。 那人很满意:“你要是什么时候想离开,随时给我电话。到时候家人的工作,我们也可以帮忙解决。据我了解,您的爱人和父亲还有哥哥都是各个岗位的骨干,所以我们也很欢迎他们。这些都不是什么大问题。” 李文军笑眯眯地说:“好,谢谢您这么看得起我。” 这种求贤若渴的感觉,他知道。 公司迅速扩张的时候,只要来个人,他脑子里就会开始盘算,这人适合什么岗位,给什么条件才能打动对方。 李文军送对方出去的时候,瞥见王小山在远处装作无意路过的样子,心里暗暗好笑:“想看就大方看,没必要这么躲躲闪闪的。我还怕你们不知道呢。” 初赛连打四天。女子篮球赛基本靠打群架,哪个队能在打群架的间隙进几个球,就能赢。 裁判也彻底躺平了,除非争球争到僵持不下,才吹一下口哨制止一对一掐架,然后转到在中线争球,好让所有的女同志都能加入“战斗”。kuAiδugg 观众都是抱着看武打片的心态看球。反正每场球赛结束的时候,没有一个队员能衣冠整齐,完好无缺的离开。 最后一场散场的时候,赵林在场边阴阳怪气的叫了一声:“今天的武林大会真精彩。” 李文军哭笑不得:“这是武林大会吗?自由搏击和散打都不带这么打的。” 男子队的虽然没有悬念,却精彩得多。 医院男队都是医生,比机关队的还文弱,又碰上了传统强队技校队。技校队怕太粗鲁弄伤了医生们,以后在病床上被报复,所以都打得小心翼翼。 医生拿惯了手术刀也很小心。 两个队打得很文明很干净,医院队输得也很干净。 运输队本来也算比较强,可惜遇到了井下这个霸王队,直接就被干掉了。 后勤的人呢,都是食堂供销社的职工,对上子校队,也没有还手之力。 一个总结:惨! 两个字总结:很惨! 三个字总结:太惨了! 后勤队战况惨到拉拉队嚎啕大哭,说:“太伤人了,以后给子弟学校的人打饭菜的时候要少打点。只给菜不给肉。” 李文军每场必看,每个队的战术,优点缺点,各个位置的主力是谁记得清清楚楚。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既然要打比赛,当然是争取拿第一。 而且他的目标,不仅仅是矿区第一。 八月份省城会举行全省矿业篮球比赛,他要去省城打,最好能参加全国矿业篮球赛。 之前他很傻,以为自己强就能赢,从来不屑于去研究对手。后来被人打击的多了,才知道捉住对方的缺点下狠劲儿锤,比硬碰硬省事多了。 结果研究来研究去,其他队都想好了策略对付,唯独对井下队有些头疼。 而且他发现自己最大的对手是他亲哥-李文勇。 李文勇身体素质优势在那里摆着。 进攻凶猛,防守严密,技术全面,组织能力强,能耍流氓的时候却不手软,拼技术也不怂,搞对抗更是强中强。 关键队友配合度还好。 唯一的短板,大概就只有不够灵活这一点了。 不过他们搞的那几个战术都够硬核了,对付别的队,就像全副武装的现代化军队打原始人,不用变通也大杀四方。 最重要的是,打赢了怕伤李文勇自尊心。打输了,又失去一个做广告的好机会。 真是有点左右为难,伤脑筋啊....... 第四十八章 挂彩了 李文勇吃晚饭的时候饶有兴致地问李文军:“你研究了三天,有什么结论。” 李文军老老实实地说:“你太强,我打不过你。” 李文勇笑出了声:“呦,小子,挺识时务的嘛。那天你不是还说我有种就在篮球场上赢你吗?我就赢给你看。到时候你可别哭。” 李文军咧嘴一笑:“我打不过你,可是我们队未必会输。” 李文勇一愣,点头:“轻易不认输,有我们李家男人的范儿。不过半决赛第一场你们未必碰得到我们,你可要撑住,不要被淘汰了。” 李文军抿嘴:说得也是。 他大概率是会跟子校和技校队打第一场。 这两个队的球员都曾经教过维修队的几乎所有队员,到时候要是万一需要硬拼,有点麻烦。 不过这两个队打法都很干净,都是技术型,应该到不了那一步。 ------------- 李文军第一场抽签果然遇上了子校队。 子校队的队长是教他篮球的体育郭老师。 比赛前,李文军先恭恭敬敬跟所有老师握手,鞠躬:“等下要是冒犯了,可千万别生我的气。” 老师们似笑非笑:“军少出息了,你先能冒犯的到我们再说。” 子校队的进攻喜欢1-3-1阵型,防守喜欢人盯人。本来1-3-1打得好,变化多也不错,可是站在底线那个反应太慢,李文军数次抢断回攻得手。 防守用人盯人对李文军来说就更没用处了,因为这个战术就意味着只有一个人来防他。 原本子校队让郭老师防守李文军的战术是没问题的。 因为照理说,这个时期的李文军会的那点篮球技术都是郭老师教的,郭老师防他应该很轻松。 可偏偏李文军已经不是之前那个李文军了。 除了郭老师教的,他后来学的东西太多了,绕开郭老师跟玩一样。 老师们跑得气喘吁吁,还一直落后,不停地叫暂停调整战术也没有什么明显效果。 最后子校队的教练说:“别管什么战术了,防死李文军就行。那小子像吃了仙药一样,太强了。” 可是维修队这边早就有经验了。对手多花精力防李文军,他们就用快传,把球传到专门训练了在篮下定点投篮的队友手里,一投一个准。 对手不防李文军的时候哦,李文军就自己攻。 到最后一节的时候,还落后10分,子校队的队员们有点心急了。 毕竟子校队也是发誓要拿冠军的强队,阵型什么的全乱了。 郭老师在篮下为了救一个要出底边的球扑了出去。 李文军一看那篮球架子底座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裂开了一块。郭老师这么直接倒下去,会戳到眼睛,忙伸手拉了他一下,结果自己被带倒重重摔在地上。 脑袋不知道撞到了哪里,眼前金星直冒,李文军听见裁判拼命的吹哨声和队友朝他跑过来的声音。 “军少,你怎么样?”郭老师的声音很急切。 “军少,你没事吧。”这是其他队友的声音。 李文军好一会儿才缓过来,眼前恢复了清明,可是手臂上钻心的疼一阵一阵如潮水般涌来,额头上冷汗直冒。 头不晕不疼,而且他悄悄动了动手指脚趾也没问题,看来没伤到脑袋,还好。 有人惊呼:“哎呀,军少,你手臂划开了一道好深的口子,好多血。” “你去休息一下。” 李文军看了一下计分席中间挂的钟,还有三分钟比赛结束,捂着胳膊咬牙站了起来:“没事,暂停一下,简单包扎就接着来。” 他走到休息区,血顺着胳膊滴了一路。 留心看了一下观众席,没看到顾展颜。 还好,她和点点都没来。 李文军松了一口气,又暗暗自嘲一声:不要自作多情。 她就算看到,未必觉得心疼。 他坐下,立刻有人递了干净的纱布过来,李文军头也不抬说了声“谢谢”,然后用纱布把伤口捆了一下。 那人不走,李文军后知后觉抬头发现是顾展颜。 顾展颜盯着他的伤口,眼圈红红的。 原来她来看了,刚才是见他受伤去取医药箱了。 李文军勉强笑着安慰她:“没事,一点皮外伤。” 顾展颜没出声,低头走开了。 后面三分钟,两边打得就很佛系了。 其实就连观众都能看得出来谁强谁弱,再拼命只是浪费双方的精力。 三分钟后比赛结束。46:36,维修队胜。 原本恼羞成怒的子校队因为李文军的舍身救人,反而有点不好意思了,挨个上来跟维修队的握手。维修队的压抑住兴奋,恭恭敬敬回礼。 “军少的篮球打得不错,青出于蓝胜于蓝啊。” “哪里哪里,是老师们教得好。” “恭喜恭喜。” “多谢老师们谦让。” “一定要拿冠军。” “争取争取。” 郭老师等大家走了,才说:“我送你去医务室包扎一下。” 李文军说:“不用了,我自己去。小伤。” 郭老师沉默了一下:“今天谢谢你了。” 李文军咧嘴笑:“哪里的话。过去不懂事,老惹您生气。说起来,所有老师里,只有您没放弃我,肯教我。是我该谢谢您。今天的事,你不用放在心上。” 郭老师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军少长大了。” 李文军点头:“是,也该长大了。” 郭老师看了看远远站在远处的顾展颜:“顾老师在,我就不陪你了。你好好包扎一下,要打破伤风。” 郭老师走了,赵林蹭了过来:“走吧。” 李文军皱眉:“你不用去了,你们都不用去。这点小伤,我自己能行。” 赵林翻白眼:“呵呵,嫂子不知道,我可知道,你不让我们去,就是不想打针。平时就算了,今天伤口这么深,必须打破伤风。我还指望着你带我赚钱呢,要是有个三长两短……” 李文军忙说:“打住打住。我就一句话,你编了一套,等下说不准会逼着我交代遗嘱。走吧走吧,你们爱去就去,等下别吓哭。” 他这样肯定要缝针。 银针缝活肉,鲜血直冒,一般人都看不下去。 第四十九章 霸王也有害怕的东西 急诊科医生一看是李文军笑:“哟,军少你又来了。” 李文军跟人打架是家常便饭,一个月至少挂彩一次,所以急诊科医生跟他特别熟。 李文军干笑:“可不是嘛,我又来了。” 急诊科医生解开纱布一看,倒吸了一口气问:“今天又是干什么了?伤得这么深。赛场上跟人干起来了?” 照理说今天维修队跟子校队比赛,干不起来啊。 赵林忙说:“他今天可不是打架,是为了救人自己摔了,被篮球架的底座给划成这样。” 急诊科医生摇头叹气:“打个球赛,这么拼命干什么。” 赵林也跟着说:“就是,这么拼命干什么。” 李文军阴森森横了他一眼。 赵林缩了缩脖子,干咳了一声转开头。 急诊科医生说:“这个要缝针,要打破伤风。你需要打麻药吗,受得住吗?” 急诊医生刚才给李文军做伤口清创的时候,李文军疼得冷汗直冒,这会被问到却说:“不用打麻药。直接上。” 急诊医生说:“嗯,你一直挺能扛得,从来不打麻药。” 赵林说:“其实他不是能扛,他只是怕打针。宁可硬抗也不打麻药。” 李文军翻了个白眼:“你陪小顾同志出去等吧。”他们在这,他连哼都不敢哼,真是痛苦。 顾展颜不动:“没事,我不怕。” 李文军笑:“我又不是孩子,以前生病的时候也是一个人……” 过了五十岁以后,他就明显感觉到身体不如以前,经常要去医院坐坐。 那时候才真是体会到了,什么叫晚景凄凉,孤苦伶仃。 有时候,律师钟瀚文会陪着他。 说起来,小伙子,真是不错。工作细致认真,常被他骂却毫无怨言。 律师的爹钟振华也一直给他做律师,后来退休了,才是钟瀚文为他服务。 这会儿钟振华应该还在省城的大学读法律系,还有一年毕业了,哪天去了省城,一定要去找他。 赵林皱眉,问:“生病?你什么时候生过病,你只受过伤。” 李文军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笑了笑:“随口一说。” 赵林喷笑:“你是疼傻了吧。” ----------- 医生拿出缝合针线,赵林吓得退了一步。 李文军叹气:“说了让你出去等。” 赵林对顾展颜说:“顾老师,我们出去吧,这个太吓人了,反正他也跑不掉。” 李文军哭笑不得:“你这是看守犯人呢。” 顾展颜说:“没事,我不怕。他一个人在这里太可怜了。” 赵林一见医生举起缝合针,再不劝顾展颜忙出去了。 医生动作熟练,十几秒就弄好了。 他给李文军包扎好,开了些药:“去药房拿破伤风的药来。” 顾展颜顺手就接过去,要走。 李文军要起身跟过去,医生揶揄他:“你这个伤员就歇着吧。就几步路,顾老师丢不了。” 也是,他不知道怎么的下意识就要跟着她。 李文军脸一红,坐下了。 急诊室在一楼最靠近大门的这边。所有进出的人都要路过这里。 李文军看见有个孕妇,被老公搀着往妇产科走,心里动了一下。 说起来,顾展颜产检的时候,他一次也没陪过她。 生的那天,他跟人打架在急诊这边缝合伤口,是刘翠红找到他,把他拎过去的。 他亏欠了顾展颜太多了…… 李文军微微皱眉。 桌上电话忽然响了,是妇产科打过来的。 “医生,这边有个产妇大出血,好像是要生了,产科医生不知道去了哪里。一下找不到她。你能过来先看看嘛?” 急诊科医生皱眉:“你急糊涂了吧,我这里是急诊科啊,也不能离开人。你打去外科叫外科或者妇科值班的过去看看。” 李文军想了想:医院才是最需要对讲机的。这个医院虽然说是个矿区医院规模却不小。 全矿区几千号人都在这里看病。周围十里八乡也只有这一个大医院。 这种紧急时候找不到医生的情况,肯定常出现,如果给护士台放一个,其他几个科室放一个,值班医生拿着,就不怕找不到人了。 急诊医生把电话挂了,摇头叹气:“经常是这个时候找不到人。总有一天会耽误救人。” 李文军说:“你跟你们院长说说,我愿意免费给你们六台提供对讲机。” 急诊医生惊讶地说:“免费?”院长不是没有想过要租用对讲机,可是他们需要的数目多,一个月租金好几百,医院没有那么多经费。 周立国在李文军这里吃瘪的事情,他们也略有耳闻。 李文军竟然愿意免费给他们用?! 李文军点头:“是。只要你们在住院部和门诊部的二楼帮我拉个感谢横幅,就行。” 急诊医生有些懵:“什么横幅。” 李文军说:“不着急。等我做好了拿过来,再告诉你。” 急诊医生一脸严肃点头:“这是个大事,我要跟院长说说。” 他正要拨电话,又想起了什么,放下电话问李文军:“他要问我为什么你忽然肯捐助,我怎么说。” 李文军笑:“就说我为了感谢你经常帮我处理伤口,还有医院的医生帮我爱人接生。” 急诊医生点头,拿起电话跟院长说了几句,挂了。 顾展颜拿着药进来了。 李文军身体下意识后退,被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赵林扳直了。 “别跑。就一下。刚才缝针都不怕,打个针怕什么。” 李文军忍不住爆粗口了:“妈的,我隔不久就缝一次针怕个屁。除了小时候打预防针,没打过针。我当然……不怕。” 顾展颜本来脸色不好,一直咬着唇,这会听李文军这么说也忍不住破涕为笑。 谁能想得到,这个天不怕地不怕,霸王一样的人物,竟然怕打针。刚才她还以为赵林故意抹黑李文军跟他开玩笑,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赵林说:“别怕,再疼还能疼过缝针啊。只扎一下。” 李文军咬牙切齿。 他当然知道没缝针疼,可是那亮得刺眼的针一举起来,他就不由自主嘴唇发麻心跳加快。 特别是这种老式的玻璃针筒,更加吓人。 等下千万要顶住,不然在顾展颜面前晕过去,就丢人丢大发了。 到时候他在顾展颜心中不但是渣,还怂和娘炮,真是一辈子都别想翻身了。 第五十章 免费赞助 李文军尴尬得要死,一边在心里狂呼“老子的硬汉形象”,一边还要按捺住拔腿就跑的冲动。 为了自尊,不能转开头,只能盯着那针明晃晃地扎进他手臂肌肉。 他在哪儿,他是谁,这个针扎进去这么久怎么还不拔出来,他浑身的阳刚之气都从这个针孔漏空了,不然眼前白花花的是什么,…… “啊,院长。”医生忽然站起来。 “李文军同志。”一双手伸到他面前,李文军才意识到已经打完了。 他彻底宕机了才会一直保持刚才的姿势不变。 李文军忙接住那双手,站起来。 郝院长白胖和蔼的脸上满脸堆笑,像座弥勒佛:“听说你愿意赞助我们院六台对讲机。” 李文军笑:“是的。” 医院郝院长是矿区里为数不多的深受李文军尊重的人中的一个。 在这艰苦的年代,整个医院的建筑都是郝院长他们几个拓荒者一砖一瓦自己建起来。条件那么苦,他却从不耽误治病救人,用尽自己资源为医院增添先进设备,送医生出去培训学习,是真正有医者之心的人。 李文军他们这一代在矿区里出生的第一批孩子,十个里有八个是郝院长接生的。 郝院长身为院长,到现在却还穿着一双露脚趾头的解放鞋。白大褂下的背心也是破了洞的,胸口别着的英雄钢笔更是磨得露出了漆皮下的笔身。 郝院长重重晃了晃李文军的手:“真是太感谢了。我们到时候给你送锦旗。” 李文军摇头:“不不不,不用送锦旗。以后医院有什么采购项目记得我就行。” 其实他也不是白做慈善。 医疗器械和药品太专业,不能弄错,所以医院的采购跟矿里的供销科是分开独立运行的。 十几年后矿区彻底破产,这个医院却因为设备齐全,医生医术高明而直接被市里转为市级公立医院。 到时候医疗器械的采购不会少。 所谓的关系,不是说明天要用,今天才来建立。而是现在培养,希望十年以后能用上。 郝院长对李文军说采购的事情不以为意。 如果李文军真的说没有任何目的,他才害怕。 再说,医疗器械和药品也不是谁都能做得,到时候真正要采购的时候,还要看李文军有没有这个本事能担起来。 “你什么时候送过来。”郝院长问。 “我尽快,后天吧。”李文军回答。要是别人这么问,他肯定不理。可是他太了解,郝院长了。最近建矿周年庆,意外受伤的人肯定比平时多,所以他才这么迫不及待。 郝院长走后,医生给李文军开了消炎止痛的药,又叮嘱了李文军几句:伤口不能碰水,也不能剧烈运动,一天来换一次药。如果崩开了,或者有发烧红肿的现象,就赶紧再来就诊。kuAiδugg ----------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李文军赵林使眼色。 赵林忙找了个借口溜了。 顾展颜知道他又有什么话要说,立刻拘束起来。 李文军停下来说:“对不起,我答应你不受伤,结果还是伤了。” 顾展颜低下头:“你是为了救人,没办法。” 李文军又说:“你怀孕的时候,我连一次都没有陪你产检。就连你生点点的时候我都没在外面守着。” 顾展颜转开头:“你最近怎么总是道歉。” 李文军轻叹:“过去太傻,好多事情都不明白。其实我错过了人生重要的时光和重要的体验,也很后悔。” 顾展颜太有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没什么,你当时确实心思也不在这里。我们都还太年轻,有些事情也要经历了才明白。我之前是很怨恨你。现在也想通了。” 李文军咧嘴一笑:“我老婆真是善解人意,我太幸福了。” 顾展颜咬着唇,似笑非笑,似嗔非嗔望着他:“这些事都过去了,就不用再提了。以后对我跟点点好一点就行了。” 李文军点头:“那肯定。” 顾展颜忍不住笑了,红了脸看向别处。 李文军凑近:“那个,展颜啊......我跟你商量点事。” 顾展颜轻轻“嗯”了一声。 李文军大喜,他叫她“展颜”她也没生气,他们的关系进步飞速啊!! “我.......们再生一个吧。让我好好体会一下做丈夫和做爸爸的感觉。这一次,我一定好好陪你产检。” 顾展颜脸猛地通红,轻轻跺脚:“你这人,真是说不了两句正经话!说这么多,原来是为了这个。你以为生孩子是做对讲机那么容易吗,说生就生?” 然后转身快步走了。 李文军抿嘴:唉,没成功…… 她刚才那么担心他,应该对他还是有几分真心的。怎么一说这个,就炸窝呢? 难道是因为点点还小,她怕照顾不过来。 还是他今天满身汗味,不够帅? 李文军闻了闻自己,差点被熏晕。 果然,那些攻略没骗人。 女人都喜欢情调和小白脸。 他今天这样,肯定会被拒绝了。 改天弄点花来,好好收拾一下自己,再试试。 ---------- 回到家,李文军准备洗澡,顾展颜忽然过来说:“你这个手不方便,医生交代伤口不能碰水,我帮你洗伤口附近,你自己弄别的地方。” 李文军忙摇头:“不不不,我这一身脏死了,又是灰尘又是汗又是血。” 顾展颜恼了,抢过毛巾:“刚才满嘴胡说八道,现在又来装正经,你给我老实躺在竹床上,先洗头。” 李文军没见过她这么凶,忙照做。 顾展颜极其温柔地给他洗头,又觉得不好意思:“我不该凶你。” 李文军打趣她:“看不出来啊,顾老师,你就是这么教不听话的学生的。” 顾展颜忍不住笑了:“是啊,对付不听话的孩子,只能凶一点。” 李文军觉得阳光有点刺眼,就闭上了眼。 顾展颜的手好温柔,揉着他的头发,让他浑身都酥酥麻麻的,太舒服了。 顾展颜帮他洗完,正要叫他起身,抬头发现一缕夕阳从后面的小窗照进来,正好照在李文军的脸上。 阳光下,他的脸像雕塑一般轮廓分明俊美无比。 顾展颜心跳得厉害,像着了魔一样,向他凑近…… 第五十一章 首席设计师 顾展颜凑近,却听见细细的鼾声。 好嘛,这家伙睡着了。才三分钟就睡着了…… ---------- 李文军醒来的时候,发现头发被擦干了,忙坐起来,懊悔不已:这么好的跟她亲近的机会,他竟然睡着了。 不过他做了个美梦,梦见顾展颜主动亲他…… 顾展颜从前面走过来,说:“赶紧起来洗澡吧,别又睡着了,不然要着凉了。” 李文军有些讪讪的:“不好意思,我竟然睡着了。” 顾展颜:“你太累了。” 他为了避开大家好奇的目光,通常是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才开始做对讲机。白天还要打比赛,肯定很累。 “吃饭了诶。”李文勇在后面叫。 “来了。”李文军忙应了,对顾展颜说:“我赶紧洗两下。你等下千万被跟爸妈和哥说我受伤了。” 他不想又惹得妈妈伤心。 “知道了,放心吧。”顾展颜点头。 李文军洗过澡,特地换了件海魂衫,用袖子遮住了伤口,叮嘱顾展颜不要跟刘翠红他们说,然后才跟顾展颜过去吃饭。https:/ 点点跟刘翠红玩了一个下午,远远看见李文军他们进来,就伸直了胳膊要抱。 顾展颜抢先一步抱起了她,点点却哼哼哼地朝李文军伸出手。 李文军很满意:“你看,点点还是喜欢我多一点。” 然后接过了点点,然后立刻扯得伤口一阵剧痛。 他暗暗皱眉。 顾展颜看见,马上把点点又接了过去。 点点又朝李文军哼哼哼,伸出手。 李文军不敢接了,哄着点点:“乖,爸爸等下坐下来再抱你。” 刘翠红盯着李文军的手臂:“你又受伤了吗?” 李文军知道瞒不过去亲妈,忙说:“没什么,蹭了一下。” 刘翠红知道蹭一下不会这么疼,却不好多问,沉默地走开了。 李文军忙追上去,低声哄着:“妈,我今天是为了救人才受伤了,真不是淘气打架弄的。” 刘翠红叹气:“你干什么弄伤了,妈都会心疼,以后这种事别干了。” “知道了。”李文军回答得很干脆。 “你呀……”刘翠红戳了一下他的额头,就进去厨房了。 --------- 李文军从厨房里出来,发现新的儿童餐椅做好了。 李长明把餐椅前面那个小桌子改成了翻板的。 之前这个位置的大小不太好控制,太大了,孩子容易乱动站起来,重心不稳,整个椅子都翻倒,导致孩子摔伤;太小了,抱孩子出来或者放孩子进去的时候不方便,容易伤到孩子。 这样一改,翻开的时候空间大,把孩子轻松抱进抱出。 等孩子坐好,就翻回来,孩子有足够空间活动,却站不起来。 李文军感叹:“爸,不错啊。这个改得真好。” 李长明得意地哼了一声:“当然,也不看看我们家祖上是干什么的。你知道的那点哪里够。” 李文军笑了笑,也不跟他争辩。只想着自己以后要怎么把后来从外国传来的那些精巧家居模型画给他看。 ----- 吃饭的时候,李文勇忽然说:“我跟矿里说了,男子决赛放到最后。” 本来是先进行男子决赛,再打女子决赛。 他往后推一天,是想让李文军的伤口恢复得更好些再打。 柳冬梅是医院的护士,所以下午李文勇去找她的时候,她就已经把李文军受伤来缝针的事情告诉他了。 “多谢。”李文军咧嘴笑。 李文勇看着他:“我看了你今天的上半场,你现在果然不一样了。要是好好跟我打,说不定还真能做我的对手。所以我要让你恢复到最佳状态。” 李文军哭笑不得:“你这是怕我输得不甘心吗?” 李文勇点头:“有这个意思。我不趁人之危。” --------- 王小兰因为上了报纸一下成了矿里的名人。 可是李文军拿到那张报纸一看,却忍不住笑出了声。 上台献花的背影是王小兰没错,可是后来清晰的单人照,拍的却是顾展颜。 那记者在矿区待了几天,可能刚好看到顾展颜,觉得顾展颜穿这条裙子更好看,就拍了她。最后编辑眼睛也不瞎,用的也是更美的顾展颜。 这就是爱美之人人皆有之。 所以,李文军几乎可以想象到王小兰看到报纸后气急败坏的样子。 可怜啊,费尽心机却为他人做嫁衣裳。 ---------- 市里服装厂可不知道这一茬,被报纸上的人惊艳之后,直接打电话到了王小兰的办公室,说请她帮忙设计几条裙子。就按照她穿的那条这种感觉去设计就行。 王小兰惊喜异常,一口答应下来,然后在李文军去医院换药的路上堵住了李文军。 “军少,帮我再设计两条裙子。”王小兰说,“服装厂给我二十块钱一条,我给你每条十块钱设计费。” 李文军似笑非笑望着她:“王小兰同志,你挺舍得血本的。可惜我在乎这点钱。” 王小兰咬牙:“那就二十,二十都给你。我只要个名气就行。” 这女人压根就没有一点廉耻,也不知道问题的症结在哪里。 “让开。”李文军气笑了,冷冷说了一句,便推开她继续走。 王小兰追着他:“这样吧,我倒贴十块钱一条。只要你肯画两张图给我。60块钱,够你两三个月的工资了,这样总行了吧。” 李文军站住了脚,侧头斜眼望着她:“王小兰,你有没有想过,就算是这一次我帮你设计了。你下一次要怎么办?别人的帽子可不能乱戴。” 他说完又要走。 王小兰捉住他:“我求你了。只要你肯帮我设计。对讲机厂的事情,我去跟我爸爸说,让你做副厂长。” 李文军气笑了:“不必麻烦了,我都不想当。” 王小兰还要上来拉扯。 李文军沉下脸来:“那天在球场上,你已经很丢人了。难道还要在这里当众拉拉扯扯,纠缠我把自己名声弄得更不堪?你好歹也收敛一点,要点脸面吧。” 王小兰忙缩回手,退开:“我不碰你,你答应我吧,求求你,我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 李文军丢下一句:“自己夸下的海口自己去圆。” 然后扬长而去。 本来不想得罪人的,没想到这家人这么不要脸。他也没必要委屈自己。 第五十二章 搓手等决赛 服装厂左等右等,等不到王小兰的设计,又打电话来催促:“王小兰同志啊,我们赶着用设计稿生产,你能帮我们定一个交稿时间吗?” 王小兰含含糊糊:“现在矿里周年庆,我是骨干,实在没空。等七月中旬周年庆结束再说吧。” 同一个办公室里的人听了,暗骂:骨干个屁,她除了献花和打篮球,再没别的工作。篮球还一场就被淘汰了。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服装厂一听,也不好再催促了:“啊,这样啊,那麻烦你七月下旬一定要交稿给我们。这样我们就可以赶在月底生产,八月卖出去。不然夏季都过完了。” 王小兰:“好好好。” 服装厂:“一定啊,拜托了。” 王小兰:“知道了,放心吧,到时候一定给你。” 服装厂:“一定啊。” --------------------------- 半决赛井下队跟技校队打的时候,场面更加惨不忍睹。 李文军这一次才真正见识了井下队的恐怖。 因为是对技校队,井下队上场就直接放开了打,压根没有之前对医院队的小心翼翼,生怕碰了摔了的感觉。 没有死角,井下队的每个主力都像是推土机,球到了手里跟黏住了一样,稳稳推进篮下。 对手的各种拦截都跟垂死挣扎或者小孩挠痒痒一样毫无作用。 篮板说抢就抢,基本到不了技校的手里。技校发球以后,半途被劫走也是常有的。 最后技校以36分的差距输了,领队硬是挺到下了场才哭出声。 李文军看得神情严肃,全程沉默。 他想象成自己打沉浸式实景游戏,他就是技校的队员之一,好模拟自己在相同的位置的时候,要怎么样应对。 结果发现,即便是他应对李文勇,想要取胜也难。 井下队毫无悬念的以大比分获胜。 散场的时候,观众意犹未尽,一边走一边议论。 “真精彩,井下队太牛了,今天的场面就像屠宰场和狼群围猎一样刺激,对手简直是没有还手之力。” “现在有看头了哦。李文军和李文勇这两兄弟,铁定要在决赛中碰面了。”“去年半决赛,这两兄弟碰面的时候,差一点打起来。维修队当时输得很惨哦。” “嗨,井下队本来就厉害。维修队去年那么散,哪里是一个队,简直就是四个人加一个人在打,乱打一气。” “诶,今年不同了哦,今年维修队在李文军的带领下,实力简直就是有了个质的飞跃。我都觉得李文军像是换了个魂魄的感觉一样。其他人更是中了他的咒语一样,全部都心甘情愿听他指挥。” “这就是钱的作用吧。是不是李文军许诺赢了的话,每人给他们奖金。” “我听说没有哦。就是靠技术和人品哦。” “嘶,这样啊。那真是想不明白了……” “呵呵,所以啊,看这一次是弟弟干掉哥哥,还是哥哥压住弟弟。” “到时候,可能是男子群殴,边打边殴,边殴边打。” “矿里可能也是考虑这一点,所以才把男子篮球决赛推迟了呢?” “越是推迟,我越想看啊。这两兄弟要是干起来,简直不要太刺激。” “那是,一年才有一次这样的热闹看。擦亮眼睛好好等着吧。” 李文军在后面听得哭笑不得。本来是文明人的体育竞技,硬生生被这些人传得像角斗士的生死决斗一样。 ---------- 女子篮球半决赛,子校队轻松干掉了井下队,进军决赛。 毕竟,别的队挑不出顾展颜这样不打架,光打球的。 更别说井下的女工人本来就少,能凑齐十个人就不错了。 井下女子队在结束的时候对子校队叫嚣着:“别得意,看我们男子队怎么干掉你们的男人。” 这句话分明是冲着顾展颜一个人去的。 喻明洁每场必来,坐在场边既不鼓掌,也不出声。安安静静,冷冷冰冰。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不是来看球,是来当人形吉祥物摆件的。 那天李文军上场逼王小兰向顾展颜道歉,她就在底下冷笑:“呵呵,最后还不是要靠男人才能保住尊严。” 大家本来觉得她只是比较严肃,现在她这样酸不溜丢的,就让人很反感了。 女老师在背后反驳,还故意说得很大声。 “阴阳怪气的。真讨厌。” “就是,她又没这本事,别人努力,她还要说风凉话。什么德行?” “最讨厌这号人了。干啥啥不行,吃醋第一名。” 技校女子队“打”赢了后勤女子队,也进了决赛。 所以女子这边,最后决赛就是两帮女老师打群架了。 “啧啧,想想都好刺激呢。”赵林晚上找李文军玩的时候感叹。 ----- 女子决赛这一天,来看热闹的人也很多。 主要是顾展颜第一次上场就闹了一出那么刺激的事,这一次不知道又会怎么样。 顾展颜上场的时候,李文军再三叮嘱:“不对抗,不肢体接触,不争球。让你那些身子板儿壮的队友去当dirtyplayer,你只管干技术活。” 顾展颜惊讶地看了他一眼。 听说他各科成绩都好,就是不喜欢英语。初中的时候勉强能考个80分,高一时,英语老师被他气得要吃降压药。 怎么他这句“dirtyplayer”却讲得很溜,而且是地道的美式英语? 李文军浑然不觉,继续说:“保护好自己,悠着点,反正都进决赛了,刷新子弟校女队的历史最好成绩了。” 顾展颜默默上了场。 ----------- 技校队往年都是女子篮球的冠军。 因为打群架她们不怕,论技术,也能挑出一两个能看的。 相比而言,学校队就惨不忍睹了。 别人打配合,顾展颜是孤身奋战。队友除了发球传那一下,投篮偶尔能帮着挡挡对手,没有别的用处。 就这样,顾展颜硬是让她们的比分始终只落后两分。 李文军看她一个人在场上挣扎,看得痛苦无比。 这四十分钟格外漫长。 子校队观众席相比平常的喧闹,此刻鸦雀无声。 大家看得都很揪心。一群人,看着一个人为大家挣扎和拼命。 “要不放弃吧。”李文军字典里从来没有“放弃”这两个字,今天却为她说出了口。 顾展颜已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摇头。 李文军看她这样,也不好再说什么。 他想了想,凑到顾展颜耳边低声说:“咬死了比分,控制在两分以内,最后一个球争取你拿到,然后按我之前教你的,博一把。” 第五十三章 搏一把 顾展颜看了李文军一眼:她连跑起来都很费劲了,要按他的打法,胜算太小。 不过,不按他的打法,铁定输。 只能博一下了。 顾展颜把大家叫到一起,低声讲了最后的战术。 所有人会心点头。 ----- 技校队那边信心满满:就顾展颜这小鸡儿一样的身板,现在都摇摇晃晃了,肯定熬不到比赛结束就晕了。 子校队也不防守了,就在顾展颜身边围成圈,保护她不受对手的干扰,直接能到篮下投球,帮她节省力气。 技校队看比分一直少两分,懒得跟她们扯头发打架了,也乐得省点力气,只管优哉游哉进攻,保持比分差距。 最后一分钟顾展颜运球运得特别慢,跌跌撞撞。 技校队只要守着三分圈以内,确保顾展颜投不了球,李文军再有什么阴谋诡计也没有用。 连看台上的喻明洁都忍不住低声说:“不要晕,坚持住。” 技校队看时间快到了,忽然明白顾展颜要干什么了,想要突进去抢球,却被子校队的一人一个抱住,进不去。 唯一的没人拦的那个还在篮下等着,这会才扑过来。 顾展颜停在三分处,抬手出手。 球进了。 技校队迅速捡了球,还没发球,终场哨声响起。 子校队的安静了一瞬之后,忽然炸了窝。 平日严肃的老师们在看台上抱在一起蹦着。 顾展颜一下瘫坐在地上。 ------------- 技校队个个满脸愕然,完全不敢相信自己队竟然输了。 对方像垂死的人挣扎了39分钟,竟然在最后1分钟,把她们锤死了。 只赢了一分!一分!! 顾展颜前面的比赛压根就没有投过三分球,没有人知道她三分球这么准。 技校队教练去裁判那里抗议,要求加时赛。 裁判拒绝,说没有这个惯例。差一分也是差。输了就是输了。 然后技校队的抱头痛哭,骂骂咧咧地走了。 “太阴险了。” “不带这么玩的。” “都是坏人。” ---------- 子校队的队员们都跑到场上,把顾展颜拉起来,抱在怀里,跳着笑着。 “顾老师,辛苦了。” “真有你的,你太棒了。” “顾老师,明年再来。我们今年好好再练练。” “不错啊,子校女子队,第一次夺冠啊。” “顾老师做队长吧。” 顾展颜咬着唇,红了眼睛一个一个地回应着。 两年来第一次,每个人对她的笑脸,才是真诚的,友善的。 她终于等到了。 ------ “让顾老师休息吧。今天累坏了。” “是啊,是啊。顾老师回去好好休息吧。” “真是太开心了。我们拿了冠军啊。” 大家说着,松开了顾展颜走了。 喻明洁上来,望着顾展颜:“不错,今天真的很棒,为我们海城人长脸了,为我们教研组争光了。祝贺你。顾展颜同志。” 顾展颜用力点头:“谢谢,喻老师。” ------- 李文军在背后默默看着,忽然明白顾展颜为什么要参加篮球赛了。她想要靠自己赢得大家的认可和尊重。 她做到了。 等所有人都走了,他才上来,轻轻拍了拍顾展颜的肩膀。 顾展颜忽然伸手抱着他的腰,把脸埋在他怀里。 李文军身体僵硬,手臂抬到半空一动不敢动,心跳却快得像擂鼓。 察觉到胸口被温热的泪水濡湿,他忍不住心尖一颤。 即便是被他喝醉了给“办了”,他也没见到她哭过一声;即便是被他打得脸都肿了,她没流一滴泪;被所有人戳着脊梁骨叫“破鞋”,她也没红过眼眶。 现在她却哭得肩膀抖动,喘不过气来。 这个倔强又要强的女人啊,真是让他心疼。 他放下僵硬的手搂住了她,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哄着一个孩子。 顾展颜的眼泪却流的更猛了,把他的白衬衫都濡湿了一大片。 管理员在旁边探头探脑。 李文军知道,他这是要关灯了,朝管理员点头。 那人打开电箱,拉了闸。 球场的灯“啪”地一声全熄了,只剩下月光洒在两人身上。 “要不回去洗个澡,再接着哭。”李文军轻声说,“我怕点点在家等急了。” 他怕今天战况太惨烈吓到点点,所以没有带她来看。 顾展颜松开了他低头退开。 李文军用袖子给她擦了擦脸:“啧啧。原来你这么能哭的。” 顾展颜红了脸说:“不好意思。” 李文军回答:“是该高兴得哭一下。竟然赢了。我刚才都担心你要爬着去篮筐边了。” 顾展颜忍不住破涕为笑,咬着唇,嗔怪地说:“你真是太讨厌了。正经不了三秒。” ---- 顾展颜洗了澡出来,已经完全平静了。 李文军才敢去那边把点点抱了回来。 点点搂紧了顾展颜的脖子一言不发。 孩子的第六感是最灵敏的,刘翠红说点点一晚上都不开心,也不怎么玩,总是看着门外。 刚才从刘翠红手里接过点点的时候,点点也是这样抱着李文军的脖子不松手也不说话。 李文军想,可能是她感受到了他们的紧张。 --------- “点点。妈妈拿了冠军哦。”顾展颜拍着点点,轻轻晃着说。 点点“嗯”了一声。 “妈妈好开心呢。”顾展颜又说。 点点又说:“妈妈开心吗?” 顾展颜点头:“妈妈开心。” 点点说:“妈妈开心,点点就开心。” 李文军默默在一旁看着。 想来过去,六百多个夜晚,他夜不归宿的时候,寂寞无助的顾展颜就是靠着这样跟孩子聊天,熬过来的吧。 “妈妈今天很棒。”李文军轻声说,“是爸爸见过最棒的女人。” 点点转头看了一眼李文军:“点点也很棒。” 顾展颜和李文军一起笑了:“是点点也很棒。” 点点又说:“爸爸也很棒。” 顾展颜笑着看了一眼李文军:“是,爸爸也很棒。” 今天她在他怀里放肆的哭泣时,才真切地感受到,李文军现在在她心里的位置有多重要,有多亲密。 也明白了自己在李文军心中的位置。 他的僵硬和温柔,是装不出来的。 ----------- 一大早赵林就在门口探头探脑。 李文军走出去问:“干嘛?” 赵林拿出一张报纸,指着底部一小块广告下面的一串字:本广告由文军传媒提供创意。 第五十四章 球场上见 李文军心中一喜:诶,这就登出来了,动作挺快的。 而且这也验证了他之前的假设,所有重大的事件都在按照他记忆中的样子默默发生着。 他没有改变大方向,他之前的记忆还有用。 赵林说:“我看这个广告写着文军传媒,虽然叫文军的也不少,可是就想来问问,是不是你。” 李文军把报纸递回给他:“是我。不过,你装作没看见,暂时不要跟任何人说。” 赵林不知道李文军为什么这么做,反正李文军说不能说,那他就不说。 ---------- 李文勇这两天都在练习,看得出很重视跟维修队的比赛。 晚上吃饭的时候,他郑重地问李文军:“你的伤口恢复得怎么样,明天能打了吗?” “能。”李文军点头,“放心吧,已经愈合了。” “那就明天球场上见,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好,球场上见,不用手下留情。” 他们两这样的对话搞得刘翠红和顾展颜好紧张。 点点小声说:“伯伯,打架是不对的。” 李文勇原本严肃的脸立刻堆起笑:“点点放心,我们不打架。” -------- 李文军去医院送对讲机的时候,请急诊科医生换药的时候帮他把伤口用绷带绑结实一点。 急诊科医生知道他的意思,今天下午他要跟井下队决赛,动作会很大。 包扎好后,医生说:“比赛完你来复查一下。其实还没好全,没拆线,我怕又崩开。” 李文军点头:“知道了。” 这两天他们其实也没闲着,一直在研究战术,训练打配合,运动量也不小。 对井下队,是绝对不可能像对别的队那样,靠投机取巧了。 ------- 男子的决赛是在下午五点。 大家就早早吃了午饭来占位置了,场边的观众比平时多了一倍还不止。 有些人来得晚些,只能带椅子来,然后站在椅子上。 工会负责人怕大家这样有危险,指挥人去把合唱用的阶梯搬了过来,又可以多坐三排。 这样一来,整整六排。 站在场上,只见周围黑压压的一大片都是人。 今天维修队穿红色球衣,井下队穿黑色。 李文勇是1号,因为他是井下队当之无愧的领头羊。 李文军也是1号,现在也是维修队默认的队长。 来到场边,井下队这边把外面穿着的工衣一脱。 观众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 队员们个个肌肉鼓鼓,虎背熊腰。 再看看维修队这边。 嗯……说他们瘦弱太不礼貌了。 其实跟别的队比起来,他们也算是比较强壮的。 但是,站在井下队面前,就像袖珍猴遇见了银背大猩猩,路飞遇见了索隆,犬夜叉见到了他爹犬大将…… -------- 李文军身边的队友小声惊呼:“妈呀,平时穿着工装,真看不出来。” “这是人吗,这些人平时吃什么,吃铁矿石吗?” “我怎么觉得腿肚子在发抖。” 李文军咧嘴笑:“啊喂,都给我支棱起来,怂什么,又不是跟女子队一样打群架,我们靠的是技术和灵活。能进球才有用,进不了球再强壮算个球。” 队友们这才稍稍镇定:“也是,军少有你在,我们不虚。” “军少,听你的指挥。” -------- 一个球开球,李文军和李文勇争球。 李文军反应超快,直接一扒,球就到了维修队的队员的手中。 光这个争球,他们都练了几十次,熟练无比。 李文勇本来防李文军,其他人也各有各的位置。 可是没等井下队的人站好位置,维修队拿到球的那个队员直接快打快攻到篮下,进了一个。 李文勇一定都不慌乱。李文军会用这个策略,在他的预料之中。他知道自己比不上李文军反应快。 可是这种法子,也就能占这一次便宜。 轮到李文勇他们持球。 李文军自己不防李文勇,却在篮下等着,过了中线才开始防守,搅乱对方阵形。看着毫无章法,像是游击战,其实就一个原则,让对手没有一个能安稳。 李文勇他们没遇见过这样的打法,第一次攻没进,被李文军抢到篮板,回传快攻,又进了一个。 李文勇又持球向队友们示意,不要慌稳住阵形。 李文勇这一次到了三分线直接出手,进了三分。 刚才还有些慌乱低落的士气一下就回来了。 李文军暗笑:他这个哥哥果然是天生的领袖。控场的功夫一流。这样一来,轮到他发球的时候,刚才那种固定模式就一下被打破了。 ------- 李文军持球,李文勇防守。 李文军知道李文勇的技术跟他水平相当,他想要轻易甩开他没有那么容易。 那些小花招用不上,就不用想了。 对抗能力,李文勇比他还略胜一筹。 所以,他改变了平时1-3-1打法自己的位置,拿到球直接传给控球能力强的队友,自己往篮下最深的地方突。 大家都在盯球的时候,他从篮下跑出来,接球,侧边擦板进了一个。 6:3。 然后李文军就循环这个套路。对方攻的时候守篮下,等抢篮板。对方只要不中,他们就回传快攻。 对方防守的时候,他满场跑,见机会就投。 井下队13:16落后3分,叫了第一次暂停。 两个队在各自的休息区总结。 维修队这边,每个人都是惊魂未定的表情。 “那帮挖矿的太吓人了,跟怪物一样,完全没有破绽。我刚才被三号对抗了一下,差点没被撞飞出去。” “那是,我们平时最多就背背工具箱,摆弄摆弄扳手钳子,根本就没法跟他们那些整日挥锄头挖矿的人比体力。” “呵呵,他们今天算是打得规矩的了,可能因为李文勇看在军少的面子上交代了不能太粗鲁。” “等下他们要不规矩,我们怎么办。” 大家说完悄悄拿眼睛去瞥李文军。 李文军咧嘴笑:“别看我,球场上无父子,是对手就是对手。他们不规矩,我们也不用客气。” 第五十五章 裁判要学会保护自己 井下队那边,也是叫哇哇的。 “这么太憋屈了,这群小子像一群跳蚤一样窜来窜去。好像一脚踩死他们。” “老大,现在我们落后,还要这么夹手夹脚地打吗?” “再这么下去,搞不好会输。” 李文勇垂眼静静喝水擦汗。 大家都不敢出声,等着他说话。 李文勇放下杯子:“放开手脚打,能动手就不吵吵。” 大家立刻兴奋起来,咧嘴笑,把拳头捏得“啪啪”响。 “就是嘛,这样才像话,球赛就该这么打。” “来吧,同志们,一起打趴这群臭小子。” “呵呵,让他们见识一下,单手能轮一百斤的人的真正实力。” ----- 暂停以后一开局,裁判都觉得气氛比刚才紧张多了。 井下队这边气势汹汹,维修队也个个目露凶光。 观众席鸦雀无声,只有两边啦啦队特别亢奋。 “加油啊,军少,维持差距。” “加油啊,文勇同志,踩死他们。” 副裁判向裁判这边悄悄靠拢。 裁判低声说:“保护好自己,不偏不倚。如果打起来,先闪开,等他们停了再说。” 副裁判重重点头:“好,您也多保重。” ----- 暂停前最后一个球是李文军投进去的,所以第二节第一个球由井下队这边发。 李文勇从队友手里接过球,慢悠悠运着往篮下走。 他发现对方的防守人员变了,现在防守他的是维修队最弱的。李文军却在防守井下队最弱的队员。 李文勇嘴角勾了勾:小子挺聪明的。可惜没有用。他们就算只有四个人能跑动,也能打趴维修队。 可是他很快发现问题了,他不能投三分,因为三分命中率不够高,只要不中,球十有八九会落到李文军面前。 李文军肯定又会快打快攻回传。到时候那个最弱的队友防不住李文军。 李文勇只能硬突到里面上篮,进了。 李文军自己持球的时候却卯着三分投,运气爆棚,十中六,相当于投两分十次进攻中九次,也很惊人了。 李文勇明显决定继续用他们推土机式打法,慢悠悠逼近3分线以内,铁桶一般滴水不漏,十次进攻十次得手,没有破绽。 上半场结束的时候,跟维修队的比分差距就缩小到了一分。 副裁判松了一口气:“还好,没打起来。” 裁判摇头:“你们发现井下在消耗维修队的体力吗。真正的对抗还没开始。下半场,还是那句话,保护好自己,远离战场。” ------- 维修队的队员已经有点累了,井下队还跟玩一样,没什么感觉。 队友们喘着气在场边坐下。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们明显在耗我们体力。我们要不要也耗耗他们的。” “怎么耗,他们盯人不盯球,你要让他们动,得自己先动。没把他们跑累,我们自己先耗死了。” “怕什么,有军少的三分球。” 李文军摇头:“我的三分不可能一直这么准。” nBA三分王库里一场平均命中率也只有45%,他刚才60%的命中率已经算是超常发挥了,不能把全部希望压在运气上。 队友们面面相觑,比刚才更沮丧了。 本以为球队的精神领袖李文军会鼓舞士气,却没想到他直接戳破了大家的希望。 李文军淡淡地说:“其实我们一直在训练破解他们阵地战的招数,我在初赛,哪怕是刚才也有意识的让你们实地操作了一下。实践证明效果不错。今天的下半场可以完全用起来了。” 队员们一听,立刻又振奋起来。 “穿插,挡拆。用我们的灵活破他们的固若金汤。”李文军一脸肃穆,“同志们,刚才只是热身。最艰苦和残酷的比赛现在才正式开始,这将是你们打过的比赛中最痛苦的20分钟。” 李文军望向3号郑跃华,球队里,除了他以外,技术最好的一个队员:“从现在起,就辛苦你了。” 红3号咧嘴一笑:“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 下半场开场之后,李文军从一拿到球,李文勇就开始步步紧跟。 想来驰援他的郑跃华也被黑队的3号挡在三步以外,李文军逼近到三分线附近忽然停下了脚跟李文勇拉开距离,就这么一瞬间,郑跃华便冲过来,插在了两个人中间,挡住了李文勇。然后李文军趁机快速突破,到了篮下,投球,进了。 这一切都在两秒之内发生。就连本来防守郑跃华的黑3号都没来得及跟上,哨声就已经响起。 红队领先三分。 --------- 到李文勇进攻的时候,一过中场,一个红队的人忽然上来拉他的手,发现拉不住,竟然直接抱住了李文勇的腰。 场边的黑队队员气得大叫。 “诶,红队这么这样。” “撒手,你是个女人吗?要不要点脸。” 李文勇没见过用这种招式的对手,气笑了,直接把那人一推。 “啊!” “哎呀。” 那人在观众的一片惊呼声中,往旁边栽倒,然后滚得老远。 裁判用力吹哨。 观众出现了两极分化,吵了起来。 “红队活该。” “胡说,黑队好野蛮,怎么能直接把人推出去呢?” “红队就不野蛮吗,还不是什么无耻招数都用上?” “黑队就是蛮干,篮球讲究技术,身体对抗也不是这样来的。” 李文勇没理那人,拿着球直接去边线重新开球。 黑队的队员都站起来瞪着裁判。kuAiδugg 裁判也只能吹哨示意接着比赛。 ----- 那人被抬下去了,换了张爱华上来。 李文军也有点惊讶,他给的指令是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要把黑队的进攻进程拉长,没想到队友竟然用上了这种手段。 效果倒是挺好的,硬生生把下半场比赛时间耗掉了几分钟。 李文勇以为是李文军授意的,也不打算讲什么情面了,伸直左手手臂,用食指指向天空。好像举着一把利剑一般。 场边的观众有人兴奋地说:“妈的,终于放开了。” 李文勇打球的习惯,是看对方规不规矩。 对方规矩,他们就尽量规矩,讲技术文明对抗。 对方要是不规矩,他就格杀勿论。 这个手势,就是开始杀戮的意思。 从他抬起手开始,他的队员,有任何过分的动作,他都会包庇。 对手看到他这个手势,就已经肝儿发颤了。 黑队队员咧嘴一笑,阴森森朝红队队员走去。红队谁想动一动,就会被身边的对手给予一个厉害的肘击。 闷哼声在场上此起彼伏,红队队员大叫。 “你怎么动黑手?” “裁判,他刚才肘击我。” 黑队队员像没听见,裁判也不予理睬。 红队队员这会儿才意识到李文军刚才说的艰苦是什么意思了,那就是准备随时被揍。 第五十六章 最艰苦的二十分钟 李文军试图干扰,没有效果,李文勇攻了进去,进了。 比分差距又缩小到了一分。 李文军拿到球,逼近三分线。这一次黑队三号提前跑动到李文军身边,以防红队三号又来挡李文勇。 可是这样一来,红队三号就没人防守了。 李文勇暗叫不好。 果然,李文军一刻没有迟疑,把球传给了红队三号。 红队三号长驱直入,快攻到篮下,又进了。 --------- 这样的拉锯战如果一直耗下去,井下队就会以一分或者三分之差输掉比赛。 黑队三号懊恼到不行,却收到李文勇暗中打出的手势:守住。不要慌。 李文军再次拿到球,黑队三号盯着红队三号。 李文军停下脚步,红队三号想要再次替他挡住李文勇,李文勇预估了一下李文军的位置,往篮下绕,红队三号却像是后背长着眼睛始终跟着李文勇。 李文勇毫不客气地用肩膀一撞,郑跃华闷哼一声直接飞了出去,重重摔倒在地,痛苦地在地上打滚。 李文军趁机一个转身拉球投进了球。 裁判忙吹哨。 李文军忙跑过去查看郑跃华:“你怎么样。” 郑跃华咧嘴:“没摔到要害。”可是膝盖和手肘都破了,这会儿已经渗出血来。 李文军抿嘴:李文勇是很野蛮,但是即便是按照国际惯例,也不算犯规。因为郑跃华是有意阻挡。kuAiδugg ------ 两个裁判商量了片刻,决定不判犯规,比赛继续。 红队队员围着郑跃华,用一种害怕而又带着一点兔死狐悲的怜悯眼神看着郑跃华。 郑跃华惊恐地叫着:“我擦,你们别这么看着我。你们这个眼神,让我感觉我已经死了,躺在棺材里,你们在给我开追悼会了。” ----- 虽然郑跃华说没有关系,然后贴了块纱布就直接上了,动作明显没有刚才灵活了。 李文军知道“挡拆”这一招用不上了,李文勇已经找到破解办法了。 因为别的队友的命中率不够,只能挡不能拆。 不过比赛也只有三分钟了,一防一攻就结束。红队比黑队还多三分,防得住这个,他们就能赢。 现在应该是对方着急了。 李文军估计他们应该会把攻击拉长,然后博三分,争取加时赛。 果然,李文勇拿到球,李文军就被黑三号死死卡住,不让他靠近。 李文勇在三分线出手,李文军在那一瞬晃过黑三号,微微一蹲,腾空跳到了半空。 “哗!” 场边的观众发出惊呼。 李文军原本就是李文勇高出半个头,弹跳力惊人,伸长了手,像是能直接够到天一样。 “啪” 李文勇刚出手的球被李文军直接从空中打飞,到了场外。 “我去,这个厉害了。” “这样也行?厉害。” “太牛了。这都能打掉。” 黑队队员有人喃喃地说。 别说是他们没人能做这个动作,就连想象都想象不到有人能这么干。 李文勇一脸愕然,惊呆了,盯着从他头顶落下来的李文军:他什么时候有了这样可怕的能力,如果刚才两分的时候,李文军能找到合适的位置,他基本上就没法投篮了…… 裁判也没见过这种,不过不影响判决。球在李文军碰触后出界,从出界的边线由李文勇重新发球,再持球攻三分线。 李文军还没动,黑三号直接一个肘击打在他肚子上,裁判没看见,李文军忍着痛绕开黑队三号,在离李文勇几步远的前面,再次起跳把球打出了界。 如果说刚才是凑巧,现在就完全是靠实力了。 终场的闹钟猛然响起。 裁判用力吹哨:“全场结束。47:44,红队胜。祝贺维修车间的同志们。” 红队的啦啦队从刚才一直很安静,一直憋着气,生怕有什么声音让球员分了心。 毕竟这场比赛不同于其他场次,瞬息万变。 这会才像爆了的气球一样,猛然一起发出欢呼:“赢了!太棒了。” 李文军蹲下,捂着肋骨。 红队队员和啦啦队冲上来,抬起李文军抛到半空又接住。 ---- 李文勇满脸落寞,仰头一动不动看着球框。 7年了,自从他18岁当上井下队的篮球队队长,他们就没输过。 没想到,会在他自认为身体条件达到了鼎盛的时候,输给了自己弟弟。 虽然他们不择手段,却还是没有抵挡住李文军千变万化的招式。 关键失去冠军,就失去了领队矿区去省城参加篮球赛的资格。 他想要领队拿全省冠军,乃至全国冠军的梦想,还没起步,就被掐灭了。 这对他来说,才是最难受的。 ------ “队长。”黑队三号带着哭腔叫了一声李文勇。 李文勇如梦方醒来,低下头,用沉稳的目光挨个扫了一眼面前个个沮丧悲伤的兄弟们,淡淡地说:“对不起,我没能带大家拿下冠军。” 黑3号上来抱着李文勇痛哭起来:“他们太坏了。” 其他人也哭了。 “就是,哪有这么打球的,太欺负人了。” “李文军就是个怪物。正常人能跳那么高吗?” 李文勇忽然觉得有点讽刺。 往年都是别的队哭,然后这么骂他们。 万万想不到今年在决赛场上哭泣的会是他们。 嘴角微扬,眼角却酸涩得像要爆开一样,他用力咬紧后牙槽,才把眼泪逼了回去。 等下还要颁奖,他不能哭哭啼啼的丢了风度,更让人看笑话。 ----- 矿区的体育一直是由负责生产的郭副矿长监管,所以颁奖也是由他来。李文军不知道去哪里了,为维修队领奖的是张爱华。 郭副矿长先给第三名技校队颁奖,然后再给李文勇颁奖。 李文勇看到郭副矿长,越发愧疚和挫败。 郭副矿长把亚军的奖杯递给他,低声说:“没关系,就是个金色奖杯和银色奖杯的区别。我们都拿了六个了,让别人也拿一次。而且李文军刚才私下跟我说了,他能赢纯粹是投机取巧加运气,他们队的实力远不如你们。他的威望也不如你。所以建议让你来当队长,负责组队去参加省里的篮球赛。我觉得,他的提议很中肯,就采纳了。” 第五十七章 赛后的较量 李文勇惊讶得微微张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了。 虽然李文军说的是实话,而且这也是所有人都能一眼看出来的。 可是李文军这样直接把参赛的资格让出来,又让李文勇觉得有点伤自尊。 郭副矿长又说:“而且他个人出资10块,奖励给井下队的同志们庆祝一下。并预祝你们在省矿业篮球赛上,拿个冠军回来。” 冠军亚军的奖金也就差十块,这个意思就是把两个队的奖励给拉平了。真的是除了杯子的颜色不同,就完全一样了。 “这小子人呢?”李文勇心里说不上来的感觉,甚至有点恼怒。 凭什么都由这个混小子一个人决定了,他才是年长那个,他才是哥哥好吧? ---- 郭副矿长给张爱华颁奖去了。 张爱华胖乎乎的脸笑得像弥勒佛,心里暗暗感叹:老天开眼,被井下队压在头上这么多年,终于也让我威风了一把了。 等郭副矿长一走开,他的笑容立刻凝结在了脸上。 周围围了一圈表情冰冷,像阴曹地府里面出来讨命的恶鬼一样的人。 是李文勇和他的队友。 维修车间的其他人在外圈干着急却突不进来。 张爱华抱紧了奖杯,往后缩:“怎么?输了不服气,你们要干什么?要把奖杯抢回去?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我不怕你们。” 李文勇气笑了:“怎么,输了比赛,我就成了反动派了?” 张爱华想把奖杯抛出去让外面的队友接住。 可是井下队的队员平均身高比他高了十公分还不止。那奖杯扔到半空就被人伸手一捞给截住了。 黑3号咧嘴笑得很阴险。 张爱华越发恼怒惊恐,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我跟你们说,你们不要猖狂。等军少从医院一回来,就会来找你们算账。” 井下队的人交换了个恍然大悟的眼神,互相点头:“哦,医院。” “原来这小子躲医院去了。” 刚才他们问了一圈,所有人都躲开说不知道。 黑3号还说:“切,这小子绝对是心虚。”’ 现在想想那些人害怕的表情,可能是他们太凶神恶煞,大家都以为他们要报复李文军,要打群架,才躲开。 李文勇抿嘴,好一会才说:“回去检讨一下。我们的作风是不是太过蛮横了。” ----- 李文军的伤口其实早就崩开了,感觉肋下也疼得不行,而且他们的队员好几个挂彩,所以干脆一起来看急诊了。 急诊医生挑眉:“哦呦。一下来这么多,你们这是刚打完群架吗?” 李文军苦笑:“也不是打群架,我们只是光挨打而已,没还手,没那个实力。” 急诊医生叹息:“哎呀,井下队的太强。你们不还手是明智的,不然会被打得更惨。”筷書閣 李文军哭笑不得:“说得也是。” 井下队要不是手下留情,估计下半场他们都凑不齐五个人上场。 急诊医生伸出手:“来,谁伤得最重,谁先来。” 晕了的那个现在醒了,被医生叫去做x光了,看看有没有颅内损伤。 然后医生把郑跃华的伤口清理了一下,说也是皮外伤,没伤到骨头。 其他也都只是擦伤撞伤,都算是轻伤。 所以最后检查完一圈,倒是李文军的伤最重。 手臂上的缝合线崩开了。 刚才还好,这会血已经把纱布给湿透了。 李文军说肋下很疼。 医生摸了摸说:“肋骨没断。没事,就是瘀青,几天就好了。你要是不放心,再去做个x光。” 李文军松了一口气:“可是疼得厉害,不像是撞青了那么简单。” 干,那个黑3号真是黑熊一样,力气太大了。 去年划伤他脸的就是黑3号,今年肘击他的又是黑3号。 不打他一顿,真是不解气。 医生笑:“你是不是猛然做了平时不太做的动作,然后突破了身体的极限,所以就拉伤和岔气了。要疼几天的。我给你开点红花油,你多热敷和涂点药油,就会好得快一点。” ------ 李文军他们从急诊室出来,发现李文勇他们在门外站着。 黑队的球服都没换,站在医院阴暗的走廊里,黑压压的一片,像索命的冤魂,看着挺渗人的。 郑跃华心里发毛,虚张声势地叫:“要打架吗,来啊,我们不怕。” 他知道自己刚才阻挡李文勇,其实是不对的。李文勇已经算很仁慈了,只是把他推开,没有真正的动手。所以,其实他这会儿很心虚。 黑3号阴森森地笑着往前,郑跃华立刻退了一步。 李文军默默上前一步把郑跃华拉开,猛然出手揪着黑3号的领子,脚下一绊,手上一提一翻,1米9几高,一百七十多斤重的黑3号就被翻倒趴在地上。李文军用膝盖顶着他的背,拧着他的手腕往后一扭。 黑3号就不能动了。 其他井下队的人要上来,却被李文勇拦住。 其实李文勇看见了黑3号刚才的小动作。只是黑3号是他的队友,他必须包庇。 现在球场下,他也不能委屈自己弟弟。 李文军从来就是个有仇就报的人,现在不让他报仇,以后他也会憋大招。 去年的事情,李文军能忍到今年,已经算是很给李文勇面子了。 ----- 李文军冷冷地说:“去年你划伤了我的脸,今年你又暗算我。在球场上我不好动手,现在你送上门,我不教训一下你,你以为老子是病猫。跟我道歉,不然我折断你这只手指,让你以后都是个废物!” 黑3号大叫:“我为什么要道歉,你们自己太弱。” 李文军用力一掰他的大拇指。 黑3号立刻痛得直拍地板:“我道歉,道歉,对不起,我错了。” 要是往常,就算李文军扭断了他手指,他也不会道歉。 但是今天,李文军赢了,还把原本应该属于他们的比赛机会还给了他们。他佩服李文军,所以才肯道歉。 ----- 李文军松了他,站起来,拍了拍手,问:“行了,我们扯平了。你们找我们干嘛?” 李文勇说:“你不是出了钱吗,我们刚才跟张爱华同志商量了一下,干脆两个队把钱合到一起,一块庆祝。我已经叫食堂的师傅做菜,张爱华同志还去供销社打白酒了。你们其他队友都去了,我们是过来叫你们的。” 第五十八章 精锐部队 红队的人面面相觑。 我擦,搞得这么吓人像是要打群架一样。原来是来叫他们吃饭啊。 郑跃华一脸茫然:“那你们来一个人不就好了吗?” “我们这不是怕你们受了伤,走不动要人扶吗?”黑3号憨憨一笑。 其实主要是李文勇担心李文军的伤势,所以大家就一起来了。 黑3号搂住了郑跃华的肩膀:“你小子今年技术进步挺快的啊。是张爱华同志教你的?” 郑跃华回头看了李文军一眼:“军少教的。” 黑3号惊讶地回头看了李文军一眼:“看不出来,军少是真的有点料啊。” 李文军笑了笑,不置可否。 篮球已经算是他最不能产生效益的技能了。 ----- 李文勇故意落在后面,问李文军:“为什么要让出带队去省城比赛的资格来。我不用你可怜。” 李文军一脸严肃:“怎么会是可怜你呢。我是真的没这个本事。你想想,我要当队长,从井下队里挑人,他们肯定不服我。”别人不说,李文勇肯定不会理他。 但是如果李文勇是队长,挑他,他却会乐呵呵地答应。他争冠军其实是为了向李文勇和井下队证明自己。这样一来,李文勇组队,挑他的时候,井下的人才会心服口服。 “你要我为你做什么?”李文勇问。 李文军这人绝对不会浪费一点力气,肯定是有什么别的目的。 李文军咧嘴一笑:“还是亲哥懂我。你想去打比赛,我却只想做生意。我要你们帮忙宣传电子厂。” 领队这个头衔对他屁用都没有。可是如果这支明星队伍为他代言,还一分钱代言费都不用,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李文勇无奈地摇头:“你真是随时都在想着怎么打广告。” 李文军嘿嘿一笑:“我们各展所长。” 从商几十年,扩大销售,追求利润的习惯已经深入到了骨髓里,想改都改不了。 ---- 晚上两个队聚餐,唱歌喝酒,勾肩搭背相谈甚欢,完全没有了下午的剑拔弩张。 大家都喝了很多,唯独李文军,不管谁来敬酒都是用搪瓷杯子装了白开水应对。 重生前,在顾展颜死后,他就滴酒不沾了,现在也没打算破例。 毕竟喝醉了误事,还对身体不好,影响大脑。 黑3号搂着郑跃华的肩膀,大着舌头说:“我们两个队合起来,就是矿区最精锐的部队,所向披靡。” 郑跃华也醉眼迷蒙:“对,我负责打球,你负责打架。打趴谁算谁。” 李文勇还算清醒,已经在思索去省城比赛的人员名单了。 李文军说:“哥,你就是个典型的控球后卫,我打小前锋。黑3和郑跃华打中锋。” 李文勇听得一愣一愣的:“什么后卫、小前锋、中锋。” 李文军把nba的各个位置的特点和任务跟李文勇讲了一下,还有各种战术什么的。 李文勇本来就聪明,又擅长篮球,一听就懂。 他很惊喜,直拍李文军的肩膀:“哎呀,小子,你是真有点东西啊,这些是跟谁学的。” 李文军挠了挠头:“跟外国杂志上学的。”现在外国杂志这个借口真的是他的救命稻草。什么东西解释不了,就说是外国杂志,肯定没有人怀疑。 “难怪维修队这么短时间提高这么快。我们要是照着你说的这一套训练一个月,不愁拿不到冠军啊。” 拿到冠军才好呢,他才能把广告打到全国矿业篮球赛上面去。 李文军暗暗在心里说。 张爱华圆乎乎红彤彤醉醺醺的脸忽然伸过来插到他们中间,一边打嗝一边说:“呃!我们能赢,是因为我有一双认识千里马的眼睛。是我把军少推到球场上去的。” 李文军和李文勇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是是是,你是伯乐。” ------ 球赛之后的晚上是联欢晚会。 李文军完全没有兴趣。之前觉得这些演员们涂得嘴唇和脸颊红艳艳,穿得五颜六色的挺好看,不管在上面跳什么舞,唱什么歌都很有意思。 可是后来他看过各种规模的高级别歌舞剧,文艺晚会,芭蕾舞,音乐会,才知道,原来矿区的周年庆晚会真的纯属职工大联欢。 那个水平,真的一言难尽。 都不能说矮个里面挑高个,只能说能上的都上,一锅乱炖。 点点要不是还不能走,顾展颜要不是死活不肯上,而他也压根就不喜欢参加这些,还受了伤,肯定要被逼着上去唱两句,跳两下。 听说今晚上,王永青还花大价钱请了县文工团和戏剧团的来表演节目,就算是这样,也只有两个节目能看。 李文军不打算去浪费时间。他穿着背心短裤,躺在外面星空下歇凉,吃着顾展颜给他切的西瓜,心里暗暗计算着今天一天的收益有多少,爽得不行。 远处一个人骑着自行车摇摇晃晃来了。 李文军心里暗暗的骂:“谁啊,大半夜的骑这么快,是赶着去见阎王爷吗?” 然后那个自行车就“吱”地一声在李文军面前停下了。 原来是张爱华。 李文军忙站起来:“诶?师傅,你不是去看联欢晚会了吗?” 张爱华叹气:“是啊。” 他那张胖脸油光发亮,满是无奈,看得李文军想笑。 “然后呢。” “王小山跟兄弟单位的领导说,你会弹吉他唱歌,可是架子太大请不动。” 李文军在心里骂开了:妈的,这家人真特么烦,像苍蝇一样赶都赶不走。这一看就是王小山借题发挥公报私仇,想要为难李文军。王永青也在找机会为儿子报仇。httpδ:/m.kuAisugg.nět 张爱华说:“我跟矿长说你受伤了,不方便上台,矿长说轻伤不下火线,让我们主任来找你。” 然后主任觉得自己肯定叫不动李文军,就让张爱华来了。 李文军肯定不会让张爱华为难。 确实,张爱华来请,李文军拒绝不了。 李文军皱眉:“我都好几年没碰过吉他了。” 张爱华也皱眉:“反正你就随便唱一首应付一下,不要让驳了矿长的面子,毕竟那么多领导在那里。” 李文军拧眉想了一会儿:“我不出现行吗?” 张爱华皱着脸:“你开玩笑吧,不出现怎么表演。” 第五十九章 一唱成名 李文军笑了:“师傅,你请等我一下。” 他进去拿了两个自己新做的对讲机出来。他对对讲机进行了一点改动,外观更好看了,还真有点现代对讲机的样子了。 张爱华老早就听李文军的对讲机,可却第一次亲眼见到,亲手摸到,一脸惊喜:“这就是你做的对讲机?” 李文军说:“是。我可以弹唱一支曲子,不过师傅您要帮我一个忙。” ----- 联欢会的节目正在表演中,负责人忽然过来跟王永青说:“张爱华同志说李文军同志已经准备好了。” 王永青心里冷冷一笑:呵呵,什么球场新星,浪子回头。到了我这里,一样要乖乖的听我使唤,叫你来你就得来。我今儿就给你个下马威,以后你就乖乖听话,不然难堪的时候更多。 他做出高兴地样子,说:“让李文军同志在后台等着,最后一个节目让他表演。”kuAiδugg 不多晾李文军一会儿,他怎么知道厉害。 节目单上的节目全部演完了,主持人上来说:“维修车间自告奋勇的要求为大家表演一个节目。” 大家困的不行,一听都在心里骂开了:早不演,都折腾完了又来加。 然后主持人又说:“下面有请李文军同志。” 大家又坐下了:诶?李文军?新鲜!看这小子要干嘛?是要耍棍还是变魔术。 然后张爱华拿着个黑乎乎的匣子上来了。 下面有人吹口哨喝倒彩:“诶诶,不是说是李文军表演吗?怎么换了他师傅。” 张爱华脸颊红红的,还有些不好意思,走到话筒前说:“大家少安毋躁。李文军同志说,要用高科技给大家表演。” 他举起对讲机:“这个可能有些同志认识,是李文军同志发明创造的对讲机。今天他就要用这个为大家表演。” 王永青和周立国一听就坐不住了。 市领导还在场呢,那天,他们亲口跟市领导说,这是他们研制的。 王永青忙跟市领导解释:“这个李文军是我们研制团队的成员。” 市领导笑了笑:“你们领导得好。”其实心里早明白怎么回事了。 台上那个人手里的对讲机明显比周立国用的要先进得多。如果李文军只是团队成员,他怎么能用上最新的? 其他矿区的领导相互交换着若有所思的眼神。 然后张爱华按了一下按钮说:“文军,可以开始了。” 里面传出李文军的声音:“各位领导,各位同志,晚上好。我在球场上受了伤,不能上台,只能远距离为大家表演了。希望大家喜欢这首歌,名字叫《父亲》。” 清新的前奏之后,响起的是李文军略低沉却悦耳的声音。 “总是向你索取,却不曾说谢谢你。” “直到长大以后,才懂得你不容易,每次离开总是装作,轻松的样子……” 全场顿时安静下来,偌大的千人礼堂回荡着他们从没听过,却直戳心灵深处的歌声。 这音质清晰无比,就连里面的蛙鸣声和不知名的夜鸟的叫声也很清楚。 一切大自然的声音都像是在给这个歌声伴奏,和谐又自然。 让所有人仿佛躺在儿时的田野里,听人在耳边轻声哼唱着:“时光时光慢些吧,不要再让你变老了,我愿用我一切。换你岁月长留。” 有人开始抽泣,有人捂住了脸。 有人觉得脸上湿漉漉的,才发现自己原来在哭。 “你牵挂的孩子啊,长大啦……” 直到里面那对讲机里面响起掌声和叫好声。 整个礼堂里的人才如梦方醒,也起立鼓掌。 有人抹着眼泪说:“今晚上我要好好跟我爸说说话。” 有人低声说:“妈呀,军少也太会唱了,这个太好听了。” “怎么之前我没听过这首歌。是军少自己写的吗?” “军少太有才了吧。” “唉,可不是嘛?军少本来就很有才华,要不是那件事,他现在肯定已经去读大学了,哪里还会在这山沟沟里埋没。真是可惜了。” “就是,真可惜。” ------- 王小兰没站起来,像是还在梦境里。 她让他困在这里错了吗? 她从小就知道李文军跟身边这些在小池塘里翻滚的小鱼小虾不同。他是要去大江大河里和天上一展雄姿的鲲鹏。 只有她看到了他的不同寻常! 可是李文军不珍惜她,不然也不会落到今天的地步。 ------ 县文工团的人不太相信的样子,问晚会负责人说:“你么这里有人有这个才华?我们怎么不知道。你们这个不是放的收音机里的吧。” 负责人得意地说:“你啥时候听收音机里放过这个歌,这就是李文军同志的声音。你没听见蛙鸣声吗?一听就是刚才在他家门口唱的。这算什么,我们这里一直都是藏龙卧虎。知青里厉害的人多的去了。” 县文工团的人惊讶地点头:“那真的是了不起。不是说技巧有多过人,而是他情感真挚,声音音质又好,音域还宽,真是老天赏饭吃。可惜他今天没来,不然我一定要亲眼见见是个什么人物。” “见到了,恐怕你会更惊讶。他长得可帅了。” “麻烦给我他单位的电话。以后我要找他。” ----- 市领导转头对王永青说:“看来这个李文军不只有会做对讲机的本事啊,真是个人才。王矿长,要好好用起来。” 这句话明着是在表扬,其实是在敲打王永青,不要埋没了人才。 王永青怎么会听不出来,尴尬地说:“是,领导说得对,是要好好用起来。” 这个节目硬生生被李文军弄成了产品发布会。如果是李文军自己要求演出的,他可以给李文军安一个个人英雄主义的帽子,可偏偏是他要求李文军表演的,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 刚才张爱华走后,李文军拿了吉他调试了一下,然后让顾展颜帮他举着对讲机。 周围没去看联欢晚会的邻居,一看李文军要唱歌,都搬了个板凳围过来看热闹。 张爱华的声音在对讲机里响起,李文军对周围的人比了个噤声的动作。 大家立刻安静下来。 然后顾展颜按下按钮,李文军开始自弹自唱。 这里离大礼堂也就一公里。他对通话质量很有信心。 月光下,清风撩起他的白色短袖衬衣,掠过他带着浅浅微笑的嘴角。 这个在用音乐吐露真心的男人,比什么时候,都要让人动容。 等他一曲弹完,发现周围的人都哭了。 “好,再来一个。” “军少,再来一个。” 周围的人拼命的鼓掌叫好。 对讲机里面也传来如雷一般的掌声。 张爱华激动得声音都在发颤:“文军,听见了吗?大家都在鼓掌,你今晚上可是一唱成名天下知啊。” 第六十章 你给我离开李文军 顾展颜从沉思中惊醒,匆匆忙忙擦干净自己的眼泪,放下对讲机。 李文军笑了笑:看来他选的歌挺合适的。如果选个谈情说爱的歌,在这个年代,在这个场合,不合适,也怕有人找茬给他扣帽子。 想来想去,就只有这首歌,曲调振奋优美,歌词简单能引起共鸣,雅俗共赏,朗朗上口。 而且,他这个,相当于现场直播,让人一下见识了新型对讲机通话的清晰度和距离,比任何广告都要有用。 这样一来,就明确地告诉所有人:他才是对讲机的王者和所有者。 其他都是冒牌货!! ---- 刘翠红和李长明在里面默默听着,相对无言,默默抹眼泪。 李文军小时候就喜欢摆弄这个。李长明为这个还不止一次骂过他不务正业。 高一发生那件事之后,他却忽然就再不碰吉他。 刘翠红有时候憋不住,问他怎么不弹了。 李文军回答:“没什么高兴的事情。不想弹。” 他们知道他们的儿子受委屈了,可是不知道怎么帮他,只能看着他沉沦。 现在他能这样神情自若的弹唱,他们意识到,李文军是真正活过来了。 他们的儿子,终于活过来了。 ------ 联欢晚会之后,放一晚上露天电影,然后周年庆算是结束了。 各个单位恢复了上班。 子弟学校本来应该已经放暑假了,却因为周年庆推迟了。顾展颜发现孩子们彻底放羊了,作业一点没做,周年庆之前学的东西也都忘得一干二净。 课堂上单词听写,大多数人十个错了五个,有些甚至一个都不记得了。 放学的时候,顾展颜留下孩子们罚抄。 有学生愁眉苦脸地说:“顾老师啊,英语学了有什么用啊。” “是啊,马上放暑假了。现在记住了暑假也会忘了。” 顾展颜一脸严肃:“1977年就恢复了高考,你们的好多学姐学长都已经在大学里学习,甚至跟你们父母亲一样年纪的人还在努力学习想要考上大学。你们难道不想学好英语,有一天也去见识一下那广阔天空吗?” 她当年其实都在准备高考了,却被通知要下放,然后就到了这里。 之前备考的日子对她而言,恍若隔世。 这些孩子可以不受干扰的学习,却丝毫不懂得珍惜,这才是让她最焦急最心疼的。 有个平常特别顽皮地孩子满脸不屑:“切,军少不也没上大学啊,他不是一样很厉害。” 顾展颜笑了笑:“他不上大学,就要自学英语,付出比读大学生多一倍的努力才能搞懂那些复杂的电路和元件。” 那孩子一听不敢再说什么。 顾展颜有些哭笑不得,没想到,有一天李文军竟然能成为鼓励孩子们学英语的正面教材。 她其实没看见过他自学英语,那他那天忽然冒出的英语单词又是怎么回事呢? 找机会好好问问他才是。 ---- 顾展颜下班的时候,老师们和孩子们都走光了。 只有王小兰和胡春桃在校门口杵着。 顾展颜本来就不太喜欢王小兰,不可一世,明明跟她没有交集,却总是来挑衅。后来知道王小兰是陷害李文军的罪魁祸首,就更讨厌王小兰了。kuAiδugg 她装出没看见王小兰的样子,要离开。 王小兰却和胡春桃一左一右堵住了她。 顾展颜淡淡地问:“两位女同志,有什么事?” 王小兰嫌弃地看了一眼顾展颜身上那条黄色的裙子:“以后你别穿这条裙子了,看见我穿你也穿,你还真不要脸。” 胡春桃看了王小兰一眼:王小兰怎么颠倒黑白啊。还是气糊涂了?这条裙子明明是顾展颜先穿,然后王小兰看见了就去做了一条一样的。连这块布,都是她陪着王小兰去县城买的。 顾展颜也气笑了:这女人真是无耻至极。 她懒得跟王小兰废话,要走。 王小兰拉住她:“别躲啊,你要没做亏心事,心虚什么。” 胡春桃昂头鹦鹉学舌:“就是,你心虚什么?” 顾展颜冷冷回望:“我心虚什么,我不过是正常下班回家。倒是你,要是不心虚,为什么要多叫一个人来壮胆。” 王小兰被她噎得瞪大了眼睛:“你?!” 顾展颜觉得好笑:这么沉不住气,还敢来找茬,简直莫名其妙。 王小兰忽然笑了笑:“李文军在遇见你之前,跟我发生过关系,可是他不肯承认,所以我才那样对她。” 顾展颜快笑死了:“要是那样,王矿长恐怕不会放过他。”王小兰果然是黔驴技穷了,竟然连这种谎都敢撒。 王小兰有些恼羞成怒:“他给你画裙子的时候,也给我画了一张。你看这是底稿。” 顾展颜瞥了一眼:这不就是她放在纪裁缝那里那张吗。上面都还有她加的线条。李文军自己画出来的根本不是这样。 她懒得揭穿,问:“你到底想说什么?直接说吧,不要绕弯子了。” 王小兰说:“好,我就直说了,你跟李文军离婚吧,反正你也不喜欢他,他也不是真的喜欢你。他只是太善良了,为了对你负责任才娶你。你何必让彼此痛苦呢。只要你肯离婚,我跟他结婚的时候给你一大笔钱。” 胡春桃瞪大了眼睛:王小兰是说来找顾展颜谈,可没说要逼顾展颜离婚。 她虽然喜欢跟着王小兰,可是也不能跟着她干这种缺德事。 顾展颜轻轻摇头,叹气:“不行。我已经喜欢上他了。而且他也好像很喜欢我。只要李文军不离开我,我是不会跟李文军离婚的。” 王小兰被她幸福温柔的表情刺激得妒火中烧,脑子里“嗡嗡”响着,声音也不由自主拔高,变得尖锐刺耳,口不择言地大骂:“贱货,要不是你。他现在应该帮我画裙子。你为什么一定要缠着他?” 她越骂越生气,扬手对着顾展颜就是一耳光扇了过去。 胡春桃吓傻了,瞪着王小兰半空中的手:王小兰现在真是魔怔了,竟然敢随便就动手打人,像个女流氓一样。跟我没关系,跟我没关系啊啊啊…… 第六十一章 我的人,你也敢欺负? 李文军冷冷地声音在顾展颜身后响起:“你好大的胆子,连我的人,你都敢动手?!” 王小兰脸色一白:“军……。你听我说。” “我说过,请叫我李文军同志,你没有资格叫我这么亲昵的称呼。”李文军甩开她的手。 王小兰一个趔趄,扑在铁门上,撞得铁门“哐啷”一声响。 胡春桃吓得脖子一缩,贴着铁门往边上退,然后转身溜了。 “我其实是想让顾老师帮我跟你说说,请你帮我画两条裙子。”王小兰一脸无辜,泫然欲泣。 李文军黑着脸说:“你看我像这么好骗的样子吗?再敢来骚扰我或者我爱人,我就去派出所报警。” 李文军旁若无人的搂着顾展颜的肩膀离开。 王小兰看见这一幕越发觉得刺眼,气得转身拼命的锤铁门。 “哐哐哐。” 那声音巨响。 搞得本来想装死的传达室大爷都不得不出来看。 传达室大爷小心翼翼地说:“王小兰同志,损害公物是赔的。” 王小兰怒吼了一声:“赔个屁,这座矿山都是我爸的。” ----- 顾展颜觉得很解气,走出去老远才发现李文军原来搂着她,忙挣脱:“干什么,搂搂抱抱,成何体统。”其实她从风气开化的海城来,对于这种事情,并没有矿区其他人那么严肃。 可是一靠近李文军,她就心跳加快慌得不行,所以只能装出这副不可侵犯的模样来掩饰。 其实李文军刚才听见顾展颜的话,高兴得恨不得蹦起来。 谁知道这么快,她就又翻脸不认了。 李文军装模作样叹气:“刚才也不知道是谁说已经喜欢上我了。还说只要我不离开,她就不会跟我离婚。” 顾展颜红了脸,结结巴巴:“我只是为了气她。不是真心话。” 李文军格外喜欢看她慌乱结巴的样子,点头,装出很失望:“哦。这样,太可惜了。我还看某人这么晚没回来,担心得不得了,巴巴地来接她。” 想起刚才要不是他赶到,她可能还要跟王小兰纠缠厮打一会,弄得很难堪,顾展颜的脸更红了,小声说:“谢谢。” 李文军立刻打蛇随棍上,又搂住了她:“不用谢,夫妻嘛,这么说多生分。” 顾展颜稍稍挣扎了一下,就咬着唇,放弃了:“要谢的,我明天中午给你做好吃的,你随便点。” 李文军:“红烧肉。” 顾展颜:“嗯。” ------ 晚上吃过饭,顾展颜见李文军又在书桌上画画,凑过去看了一眼。 原来他画了一叠各种连衣裙,套裙和童装的草图。 顾展颜拿起来一张一张的看,笑:“你到底从那里学来的这个。” 李文军回答:“外国杂志上看到的。过几天你有时间就给他们润润色,改改线条。” 顾展颜放下了手里的纸:“然后呢?” 李文军低下头接着画:“然后以后就能用在我们的服装设计公司上了。” 顾展颜笑出了声:“哪里来的服装设计公司?什么时候建立的。” 李文军头也不抬:“最快明天就有了,最迟十天能确定。” 顾展颜当他又在逗她开心,翻了个白眼没理他,去改她的作业,备她的课了。 ------- 服装厂知道周年庆结束了,又打电话来催王小兰。 王小兰彻底黔驴技穷了,只能硬着头皮胡乱画了两套,然后用加急挂号信寄给了服装厂。 这封加急挂号信,本应该最迟三天内就能到市里,可是却如石沉大海,寄出了一个星期了却还没动静。 王小兰等着心急,给服装厂打电话,问收到了挂号信没有。 服装厂说:“收到了,可是用不上,谢谢了。” 王小兰气得把电话都摔了。 然后办公室的人把这件事悄悄传了出去。 王小兰沦为矿里的笑柄。 各个单位和车间都有人在低声议论。 “活该,谁要她抄别人的东西,还抄得理直气壮。” “还说军少是她男朋友,真是不要脸,自作多情。” “就是顾老师跟军少不知道多恩爱,哪里轮得到她来胡说八道。” “你看她在篮球场上那个德行,真是丢人啊。” “要不是她爸是矿长,不知道多少人指着她笑她。” ----- 李文军刚上班,周立国就打电话过来,说王矿长找他。 张爱华有点担心:“矿长说什么你都应了就是,要是骂你,你千万别回嘴,别对着干。” 其他工友也说:“是。” 虽然大家都知道李文军也是个厉害角色,可是那天都听见王小兰说要建对讲机厂的事情。https:/ 今天王永青把李文军叫过去,肯定是为了说这个事。 为了让李文军答应,肯定会威逼利诱,各种手段用上。 李文军那性子又…… 李文军淡定地说:“放心,是好事。我吃不了亏。” 张爱华又说:“不管多大的事,回来再说,不行我带你去找主任,让主任替你出头。” 工友又说:“是,不还有我们吗,你别一个人硬扛?” 大家忙着周年庆的时候,他们已经一人学做了一个外壳,赚了两块钱。 后来知道李文军原来是免费给医院用的,他们要把钱退给李文军,李文军却说说好的事情不能食言死活不肯收回去了。 加上几场篮球赛下来,大家对李文军彻底的改观了,打心眼里服他。 所以现在也是真心实意的担心他。 要是李文军做对讲机厂的厂长,大家都有肉吃。 可要是王小山,那大家连汤可能都没得喝。 李文军心里暖暖的,回答:“谢谢各位同志,不怕的。我自己能应付。” 既然大家都认可他了,这个谈判,就很好谈了。 ------ 李文军工装都没有换,就直接去了王永青的办公室。 其实王永青的办公室就在周立国办公室往里面两间,中间隔着两个副矿长办公室。 严格意义上来说,周立国其实是为三个矿长服务。 李文军敲门进去,站在门口跟王永青打了个招呼:“矿长好。” 王永青很和蔼,点头招手:“文军同志来了,进来吧,请坐。” 王小山和周立国都在。 周立国点了点头,王小山当没看见李文军。两个人都没站起来。 李文军暗暗摇头:没什么本事,狂妄自大,还看不清楚情势,这两人果然没什么前途。 王永青等李文军坐下后,说:“文军同志大概也听说了,我们矿区想要建一个对讲机厂。” 李文军没吭声,也没表示。 王永青只能尴尬地接着说:“矿区领导经过研究决定,想要请你来做技术研发组的组长。” 第六十二章 谈判 李文军差一点笑出声来:最开始听说是让他做副厂长,后来有传言,说他是技术科主任,这会儿又降级成组长了。httpδ:/m.kuAisugg.nět 看来王永青果然担心王小山镇不住他,所以拼命的打压他。 李文军站起来:“这事,其实王矿长不用找我来商量。” 王永青暗喜,挑眉:“哦,你的意思是同意了?” 李文军摇头:“不。因为这事跟我压根没有关系。我没打算在矿里建厂。” 王永青愕然:这小子一下就拆穿了他们的如意算盘。还反将了他一军。 那意思是他打算建厂,王永青才有得玩。 他不打算在矿里建厂,跟王永青就没关系了。 王永青要怎么摆弄,跟他没关系。 主动权在他手里。 王小山立刻板起脸来:“怎么跟我爸爸说话的?什么叫你不打算在矿里建厂。你算老几。” 李文军像没听见王小山的话,冲王永青点点头算是告别,转身就要走。 王永青忙朝周立国使眼色。 周立国站起来,拉住李文军:“哎呀,文军同志,有话好好说嘛。” 李文军淡淡回答:“我从不这样跟人谈重要的事情。” 周立国问:“那你觉得怎么谈好呢?” 李文军转回头,一脸肃穆:“应该找个正规会议室里坐下,然后谈判双方重要人员参加就行。又不是打群架,谁人多谁就能赢。” 王小山的脸顿时气得通红:李文军那意思,是说他不是重要人员? 王永青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本来他只是想跟李文军说两句,逼迫他同意。没想到他现在反倒被他逼得跟李文军平起平坐谈判。 周立国看了王永青一眼。 王永青只能说:“那就去小会议室吧。我跟周主任两个人参加就好。” 王小山一听,王永青竟然真把他摘干净了,“噌”地站起来就冲出去了。 王永青有些头疼:这孩子太沉不住气。其实如果他坚持让王小山当厂长,市领导也不会反对。不过他现在觉得市领导说的没错,他担不起这么重要的担子。 ----- 五分钟后,王永青,周立国和李文军面对面坐下了。 王永青和周立国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虽然李文军穿着满是油污的工装,年轻的脸上还带着几分孩子气,却让他们觉得自己面对的是一个老谋深算,沉稳霸道,习惯在谈判桌上让对方屈服的中年人。 因为不想听他们绕弯子打官腔,浪费时间和精力,李文军不等王永青和周立国开口,就直接说话了:“我打算跟矿区合作开一个对讲机厂。矿区只出资质,两个合作人员,提供场地水电和一部分设备。对讲机厂的人事财务采购生产和销售一律由我全权负责。我每年会交8%的利润给矿区。我交多少就是多少,矿区不得以核实利润为理由来查我的账务和供销细目。总而言之,不能干涉我。我给矿区的钱才是矿区的,我不给的,就都是我的。” 这个年代要跟公家合作才安全。自己成立公司要到1984年以后才有可能。 从现在开始的两年半里,他只能用跟矿区合作的形式,所以只能忍痛交一部分“保护费”。 李文军这么霸道,气得王永青猛地一拍桌子:“不可能。乱弹琴,怎么可能让你这样乱来。”这样还怎么玩下去,他一点话语权都没有。 拍桌子谁不会,谈判的时候,有人唱红脸有人唱白脸。可是王永青这样先暴躁乱了阵脚的就已经输了。 李文军笑了笑:“不瞒您说,隔壁的磷矿和县里的几个大厂都跟我联系了。我给他们的别的合作条件一样,不过每月利润只有5%。他们都同意了。” 他不怕王永青去联系磷矿的矿长,因为磷矿矿长肯定会否认。 可是磷矿矿长越否认,王永青反而会越怀疑,因为他不相信李文军有这么大的胆子,在没有第二手准备的情况下就拒绝他。 所以,这事,李文军说是真的就是真的。 谈判桌上都是这样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爱信不信,全靠演技。 ---- 王永青暗暗咬牙切齿:王小山那天回来说磷矿的矿长找了李文军,原来是谈这个事情。 可恶,这帮人参加周年庆这么几天工夫,都要来挖他的墙脚。 李文军把他的恼怒看在眼里,暗暗好笑,轻轻叹了一口气,站起来:“我在矿区长大,现在有了点赚钱的本事,本来想要回馈矿区,可惜矿区不给我这个机会。” 李文军起身要走。 王永青只能又对周立国拼命使眼色。 周立国也很生气,李文军要是做了厂长,他肯定连副厂长都没得做。 虽然不情愿,可谁要他低王永青一级,只能厚着脸皮出声叫李文军:“李文军同志,别急着走啊,坐下来再谈谈。” 李文军直接摇头:“没得谈。” 王永青只能说:“这样吧,我退一步。其他条件,我都答应,人事任免和财务要由矿区指定人员担任。” 李文军自顾自开门:“不用浪费大家时间了。” 王永青忙说:“年轻人,不要那么冲动嘛。坐回来慢慢说。这样吧,我再退一步。所有条件我都接受,不过上缴利润要提升到10%。” 李文军暗暗好笑,回头看着王永青。 王永青又说:“厂房租用和水电费都要按照规定上缴。” 李文军慢悠悠回身坐下:“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可以考虑一下。想想其实也还算公平。这一点可以在合作协议里面写清楚。按照国家标准缴纳就行。” 王永青又说:“新设备购买需要一大笔钱。可如果是矿区出钱,你当厂长,这不就是薅公家的羊毛。” 李文军摇头:“我不需要新设备,只要有矿区的旧设备就行。我自己出钱买,登记在对讲机厂的资产下面。” 王永青有点糊涂了:“旧设备也行?!” 李文军点头:“暂时没问题。” 王永青想要用固定资产和设备争取控制权的如意算盘又落了空。 第六十三章 把握绝对主动权 不过王永青不打算纠结这个问题,接着说;“可以。你需要交1000块钱保证金给矿里。这也是对职工们负责。万一有什么事故,或者拖欠工资,就要从这笔钱里面出。” 这就跟旧社会交保护费给商会是一个道理,只是确实也是为职工考虑,毕竟厂子开在矿区里,挂着矿区的名头,不能只看收益,也要看风险。 王永青毕竟当了二十年矿长,安全意识比谁都强。 李文军也实话实说:“现在生产规模比较小。压这么一大笔钱对厂子来说负担太重。能不能先交500,以后生产扩大了,可以再多交一点保证金。”他也要考虑运营,不可能把这么一大笔钱封在矿区里。1000块可相当于后来的30多万呢。 王永青点头:“可以。矿里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最重要的还是要让这个厂子尽快顺利开起来。不过,矿区派出的合作人员和岗位,要由我来确定。” 李文军轻轻用指尖敲着桌面,看着王永青,似乎在思考这个问题。 王永青很紧张。 周立国也很紧张:王永青一早就想要王小兰做财务,王小山做厂长,吴仁新去做供销科主任。现在李文军只给两个名额,王永青肯定是让王小兰和王小山去了。那他岂不是什么都捞不着?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个对讲机厂的前途无量。 讲句不好听的,说不定对讲机厂会成为矿区主要收入来源也未必。 ---- 其实李文军心里早就有了答案,刚才那个动作只是他用来控制谈判节奏,瓦解对方意志力的手段。 因为他知道这个问题,才是王永青个人最关心的问题。 “不行。”他说,“人员必须我指定。岗位也只能我来定,我刚才就说了,人事,运营一切都只能我说了算。矿区不得插手。” 王永青脸色铁青:以王小兰和王小山最近跟李文军打交道的情况来看,如果人员由李文军决定,李文军是绝对不会选择王小兰和王小山的。 那他不是一点好处都捞不着,白白为公家干活? 他抿嘴不出声。 李文军暗暗好笑:把王永青难受成这样?自己这是一下捅到他肺管子里了吗? 李文军轻轻叹了一口气:“要不,这样吧。我也不让您太为难,也退一步,人员由矿长决定。我根据您派出的人员定岗位。您派出的人必须完全服从我的安排。我需要把合适的人安排在合适的地方,生产才能顺利进行。您是矿长,比我更明白这个道理。不过不管那两个人在什么岗位,他们的工资,我都会按照矿里最高工资的两倍给。” 王永青大喜:只要能把人先安插进去,等李文军把生产流水线一建好,生产走入正轨,就把他踢走。 而且,如果矿区建厂,就算是王小山当厂长,也不能给自己和王小兰发高工资。因为那样做会惹来审计人员的调查。所以王永青家能拿到手的实际利益少得可怜,就多了个好名声而已。 现在李文军做厂长,给职工开多少工资,就是他的事情了。 两倍工资,真金白银都是给他家的。 王小山和王小兰还可以以外派兼职的方式,拿双份工资。对讲机厂出什么问题都由李文军承担。他们没有一点风险,万一有事,只要撤销外派就行了。 王永青压住狂喜,露出为难的样子:“有一件事情比较难办。从外面招新人进来,会导致矿区生活服务配套的负担加重,从现有职工里挑人,会让职工原来的岗位缺人。” 李文军笑了笑:“没什么不符合规定的。在生产未扩大之前,我不需要全职职工,只要挑选合适的人周日兼职就行。” 他这么做,跟王永青的考虑是一样的。 如果现在让职工换岗位,很多人未必会愿意。 因为这个黄铁矿年产量有八十万吨,是整个市最重要的矿石来源,很受省市的重视。 在现在这个时候看,黄铁矿绝对是端得稳稳的铁饭碗。 而在对讲机厂工作却是个看着暴利,未来却不确定的工作。 如果是兼职,大家就没这个顾虑了。也不存在挖别人墙脚的嫌疑,大家都会支持。 其实他们不知道,短短十年内,黄铁矿就会因为矿石含铁太少,含磷过高而逐渐被淘汰,不得不慢慢减产。 毕竟当汽车,国防都要求精细钢特种钢,贫铁矿就成了鸡肋。进口的矿石含铁量高,虽然贵,但是只能用外国铁矿石了。 20年内,黄铁矿就已经沦落到省内消化的地步,到最后彻底宣告破产。 王小山和李文勇这一代人,就会面临40岁,人到中年忽然下岗,生活失去着落的地步。 这些人有些选择留在日益变得残破的矿区,种菜养猪,用微薄的工龄买断金度过下半生,最后完全跟外面飞速发展的世界隔绝。 还有一部分人,选择出去闯荡,或沉或浮,像蒲公英,看着自由其实没得选择。 没有根基,没有归属,再也回不到过去。 ----- 李文军故意又问:“王矿长要派出哪两个人。” 他这是明知故问。 王永青说:“王小山和王小兰。” 李文军惊讶地看了一眼周立国:“那周主任呢。” 王永青淡淡地说:“矿区办公室的工作比较忙,周主任可能忙不过来。” 周立国差点骂出声来:妈的,我忙不忙,还不是你说了算?这件事还是我跟市领导提起,才争取下来的。怎么到最后,你把我摘得干干净净。真是太不要脸了,太让我心寒了。 李文军微微皱眉:“这样不好吧。周主任可是我的伯乐。我不忍心不让他参与。”周立国别的不行,搞关系,办资质,整个矿区找不到第二个人比他强。所以他现在也不是完全在说客气话,而是真心想要用他。 王永青抿嘴,心里也在骂:但凡你多给一个名额,我也不至于这么为难。我巴不得把身边所有人都插到你身边去。 李文军又开始用指尖轻轻敲桌面了。 周立国这一次更紧张了。 第六十四章 收服周立国 过了一会,李文军才说:“要不这样吧。我单独聘请周主任做对讲机厂的兼职顾问,就不写在合作协议里了。我给周主任写个聘书就行。” 周立国心里暗喜,脸上却假装淡定,问王永青:“这要由矿长决定。” 王永青有什么不肯的,反正又不用他多开工资,还能拉拢人心,所以立刻说:“这样最好不过了。” 这样一来李文军想请他就请他,不想请他,就可以不请他。 周立国越发觉得王永青这种人真不值得为他卖命,丝毫不为他争取一点利益。 王永青对周立国说:“那就签协议吧。” 周立国出去把郑玉莲叫了进来。 一样是李文军口述,郑玉莲记录打印。 王永青听李文军口述合同才意识到自己轻敌了。这小子是千年狐狸吗,这么年轻怎么道行这么深? 李文军说:“无论厂方聘请矿区何人,矿区均不得干涉,且不能区别对待这些人员。否则,厂方有权酌情扣减合同上所叙利润,遣返矿区所外派的合作人员。如果合作人员擅自干涉厂区运营,厂方有权遣返,且要求合作人员赔偿损失。” 这就是掐住了王永青的命门,让他以后约束点王小山和王小兰,不要乱来。也不要以后看着对讲机厂的利润好就眼红,琢磨着在别的方面给李文军请的人小鞋穿来要挟李文军。 王永青的脸被打得“啪啪”直响,却没办法,只能咬牙听着。 谁让所有技术都攥在李文军手里呢。 ----- 王永青签了字盖章按了手印之后,装模作样地说:“好了,接下来,你就等我向市里请示后,再通知你。” 其实市里只要求他们先把厂子建起来,怎么合作全由王永青自己决定,连利润都没有要求他们上缴,所以压根不存在请示的问题。只要去市里把协议备案,就能给对讲机厂办资质刻公章了。 李文军却懒得拆穿他,要郑玉莲又打了两份聘书,一份给周立国,一份给文秘郑玉莲。 郑玉莲好惊喜:“诶?怎么还有我的?” 李文军笑了笑:“以后我要请周主任帮忙,当然少不了你。” 王永青忙说:“后续一些手续的问题,就由周主任跟你对接了。需要签字的文件,也要周主任拿来给我签就好。” 他跟李文军对战这么一小会儿,已经觉得神形俱伤,精疲力竭。 主动权完全掌控在李文军手里,太伤自尊心了。 以后能不直接跟李文军打交道就不直接跟他打交道了。 李文军太明白他的意思了,笑:“别啊。等厂子开了,我还要请矿长去出席剪彩。” 王永青挥手:“行行行。到时候,我一定去。” 临到出门的时候,王永青忽然又叫住了李文军:“啊,对了,李文军同志。” 李文军知道他还有个重头戏没说出来,回头默默等他说。 王永青像是刚想起来一般,皱眉说:“你当了这个对讲机厂的厂长之后,原本维修车间的岗位怎么办。” 李文军笑了笑:“那就撤掉吧。我应该是没有时间回维修班上班了。光拿钱不干活,别人会说闲话的。我就不让矿长为难的。” 王永青点头:“李文军同志果然大气。那就这么定了。周主任,你帮我通知一下维修车间,从今天开始李文军的关系就从维修车间移出来,等对讲机厂的事办下来了,再移过去了。” 也就是说从今天起李文军连矿区的人都不算了。 别人都是兼职,对讲机厂开不下去,也没关系。 可是李文军要办不好对讲机厂,就连正式工作都没有了。 这个年代,矿区这个铁饭碗在大多数人眼里看得比命还重要。 王永青明摆着是早想好了这么一个后招来报复李文军。 李文军心知肚明,却一点也不生气。 过去他也很在意那一个月不到三十块钱的工资,现在这点钱,还真入不了他的眼。 ---- 从矿长办公室出来,李文军交了500块钱保证金,周立国给他开了一张正式收据,所有东西用文件袋一装,归档的归档,李文军的让他带走。 算是一切尘埃落定。 周立国跟李文军握了握手,一脸真诚地说:“多谢你文军同志。” 李文军笑着说:“周主任太客气了,以后我还有很多事情要麻烦您。” 周立国竟然还开起了玩笑:“有事尽管说,你都打算聘请我了。” 李文军知道,这一次他算是彻底收服周立国了。 李文军问:“这个对讲机厂的备案要去市里的矿业局吧。” 周立国点头:“是,等我准备准备资料,争取后天,我们能去市里办。” 他的心情跟李文军一样迫切。毕竟多一份工资,谁不想快点拿到。 周立国小声说:“维修车间的岗位,不要急着挪出来。我的权限,能缓几天。等对讲机厂上了正轨再说。” 虽然李文军觉得没必要,可是也知道周立国是一片好心,重重握了握周立国的手:“谢谢周主任。” ---- 等他们走了,王永青才忽然反应过来。李文军从一开始就预备着至少四个人的外派名额,结果被他这么一绕只把两个固定名额写在了协议上,堵死了他想把小舅子插进去的心,还笼络了周立国。 “这小子,真是一肚子坏水。”他恨恨地骂。 王小兰挑人的眼光不错。可惜,没这个福气。 王小山那点本事,能跟着李文军多学学争取能提高一下,都谢天谢地了。他竟然还指望王小山能压制李文军,真是痴人说梦话。 ---- 李文军从机关办公室出来,长长吐了一口气。 好了,总算是从游兵散勇变成了正规军作战了。 至少以后,他的对讲机可以不仅仅是租,还可以卖了。 不过建了厂,他也不能像过去一样怎么爽怎么来。赚多少都是自己的。要考虑别人的生计,责任心就重多了。 --- 路过邮局,李文军看见秦俊生在里面冲他招手:“来来来,军少,你有汇款单。” 第六十五章 升得像坐火箭一样快 李文军想了想,哦对,算算日子,磷矿剩下的五百块是该到了。 他进去签了名,领了钱。 秦俊生把装钱的信封拿出来,半开玩笑地叹息:“这一天天的,看着钱‘哗哗哗’地往你口袋流,真是羡慕。” 李文军笑着问:“如果我做对讲机厂的厂长,秦红玲同志愿意来做兼职职工吗?” 秦俊生也听说了建厂的事,可没想到李文军会忽然问他这个,一愣。 秦红玲高中毕业后,矿里没给她解决工作,她只能就待在家里,帮秦俊生打打下手。秦俊生虽然也是旱涝保收,可是不能保证自己一辈子都能养活秦红玲。 所以他也很苦恼这个事情。 “没事,不用立刻回答我,让她想想。等我厂子开起来,招人的时候,她要想来,直接来就好了。” 李文军说完就走了。 秦俊生脑子里忽然闪过之前李文军说的话:“以后要是有什么帮得上的,你跟我说。我一定帮忙。” 没想到这小子,还真有那个本事。 李文军马上就是矿区新建的对讲机厂的厂长,周立国和郑玉莲还当场被聘请成了厂里的兼职员工这件事,还没下班就传遍了整个矿区。 王小兰和王小山可以拿矿长工资的两倍!两倍,也就是说一个月一百块! 其他人要是能去兼职,别说一百块,一个月多给十块都很好了。 跟李家不太熟的人现在都在暗暗懊悔,怎么就没一点预见性,早早跟他家搞好关系呢。 本来已经把儿童餐椅取走的苏叔叔,晚上忽然送来了十块钱,说是给李长明的辛苦费。 李长明莫名其妙,再三拒绝:“材料都是现成的,也没花什么时间。不用这么客气。” 苏叔叔扔下钱就跑了。 李文军心知肚明,也不拆穿,只管低头吃饭。 过了一会儿,柳冬梅又来了。 她站在门口,一脸难为情。 刘翠红出去把她拉进来:“冬梅,来了?进来啊。又不是第一次来,这么生分干什么。” 柳冬梅坐下后,犹犹豫豫好一会儿才说:“军少,听说你要做对讲机厂的厂长了。” 刘翠红和李长明他们都愣住了瞪着李文军。 李文军点头:“是,今天刚定下来。” 柳冬梅说:“听说你要招兼职的职工?” 李文军又说:“是,周日来做半天。” 柳冬梅咬着唇,好一会才说:“你看,我哥怎么样。” 李文军笑:“可以,没问题,到时候厂子开了,我招人的时候叫他来。” 柳冬梅松了一口气。柳家十分重男轻女。柳冬生明明比柳冬梅大了两岁,可是从小却是她和父母一起照顾哥哥。 柳冬生手脚健全,智商也没问题,硬生生被柳解放养成了个废物,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柳冬生跟柳冬梅的性子一点也不像,不怎么合群,性格消极,一有不如意只会逃避。 柳冬梅本来不想来跟李文军求情,父亲说要是她不来,就不同意他们的婚事。她只能硬着头皮来了。 李文军当然猜到了其中的曲折,所以一口答应下来。 反正到时候是计件算工资,柳冬生做得多就拿得多,要是不做一分钱没有。 所以李文军一点也不觉得为难。 李文勇也大概猜到了,脸色有些不好。可是他跟柳冬梅在一起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柳冬生的脾性,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怨不得柳冬梅。 李文军忽然歪头问柳冬梅:“我昨天去上药,听院长说要派人去省城进修,你想去吗?” 柳冬梅抬头:“啊,我可以吗?我想去啊,当然想去。”她一个小护士哪里有机会知道这种好事情。 李文军说:“我跟院长说了说,他说这一次可以让你去,明天应该就会来问你。” 柳冬梅高兴得脸都红了:“谢谢。” 李文军说:“听说可以选择进修的专业,我建议你选医疗仪器,或者妇产科也行,不要只学护理。” 柳冬梅有点犹豫。医疗仪器什么的,听起来就跟医术搭不上边。妇产科也是没人愿意去的专业,就跟旧社会的稳婆一样,被人看不起。 好不容易有一个进修的机会,李文军为什么要她去学这两个? 李文军一笑:“我就给你提一个参考意见。以后产科是一个很紧俏的专业。最后还是要你自己决定。” 李文军回想起自己去医院谈合同时,看见走廊里躺满了产妇的情形。 而且他以后还要做医疗仪器,要是有自己人懂这个,就能帮他分担一点。 柳冬梅迟疑地点点头:“我考虑一下,还是谢谢你先。” 李长明忽然反应过来刚才那个邻居为什么会忽然送钱来,八成也是为了他家小子能进对讲机厂。 第一次因为公事被人送礼,原来是这个感觉。 这小子,真是出息了。短短半个月像坐了火箭一样,直接成了厂长。 ----- 顾展颜心里想的却是李文军说很快就有服装设计公司了,原来是这个意思。他肯定是想把服装设计公司挂在对讲机厂的名下。 她忽然有些小兴奋,也就是说,她可以把服装设计当作一门副业或者兼职来做了。 正大光明,还能赚钱。 ---- 刘翠红心里很得意:以后她就是厂长的老娘了。想不到,她一个农村来的老太太,大字不识,竟然也有这一天。 ----- 只有李文勇有些失落:李文军都要成厂长了。他却还在挖矿。 李文军看在眼里,却不吭声。 他其实已经帮李文勇想好出路了只是时机未到,就算他现在跟李文勇说,李文勇也未必听他的。 ---- 周立国果然很积极,一天就把资料准备好了。 李文军跟维修车间请了个假,和周立国一起坐火车去市里面,递交了在黄铁矿的资质里加入文军电子厂的申请。 名字跟之前谈的不一样。 周立国知道李文军肯定不只是想生产对讲机。 不过没关系,李文军做得越大越好,因为李文军做得越大,他跟着李文军才越有前途。 所以他当作没看见。 李文军暗笑:周立国果然还算聪明识时务,不枉费他用了点手段收服他。 第六十六章 你好老伙计 李文军他们上午就办完了正事在市里矿业局招待所住下了。 李文军跟周立国约好明天一大早回矿里,然后直接去了长途汽车站,坐车去省城。 后来开通高铁之后市里到省城只要45分钟,可是现在一来路不好,二来长途汽车开得慢,足足三个小时才颠簸到。 李文军匆匆吃了一碗面,就到了大学校园外。 虽然知道钟振华在这里读法律系,却不知道具体在哪里。 李文军拎着水果一边走一边打听,才找到了红砖的两层楼宿舍。 这个年代的大学宿舍,跟厂房差不多,有些还是大学师生自己建起来的。 钟振华是恢复高考后,这个大学第一批法律学专业学生,也是陪伴李文军最久的朋友,李文军最信得过的人。 李文军给了宿舍管理员一个苹果,管理员就屁颠屁颠上去帮他叫人了。筷書閣 钟振华穿着蓝色带着破洞的背心,灰色平脚短裤,趿拉着一双破解放鞋就下来了。 李文军一看他那鸡窝一样乱蓬蓬的头发和胡茬乱冒的下巴,本来满腹故人重逢的喜悦和感慨瞬间被冲淡,狂笑起来。“钟振华,你年轻的时候原来是这副衰样。” 知道钟振华家穷,没想到他家这么穷。 这副尊容,有谁能猜到,三十年后成了法律学界的泰斗。 他后来整天西装领带皮鞋擦得锃亮,头发也一丝不苟,连跟李文军出去唱个k吃个饭都是这样。 李文军觉得每天看着他都累得慌。 钟振华听宿管说是同龄的帅哥,还原来以为是那个同学找他,结果却是个面孔完全陌生的男人。他被李文军的狂笑弄得更加莫名其妙:“你谁啊?” 李文军忍住笑,说:“你不用知道我是谁,只要知道我是你的贵人。” 说完看见钟振华的脚指头从鞋子里露了出来。 李文军又憋不住笑出声,把水果塞他手里,拿出五张大团结和一张写了地址的纸拍在钟振华的胸口:“我今天赶时间,不跟你多说了。这是我的电话和通讯地址,以后有什么困难记得找我。毕业的时候,记得通知我,我要请你做法律顾问。还有,今年暑假回去双抢的时候悠着点,保护好你的左手食指。” 钟振华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见五张大团结,完全蒙了。 等他反应过来,李文军已经扬长而去。 他摊开手里的那张纸,念着那个名字:“李文军。” 不知道怎么的,这个名字这么耳熟。就连李文军的长相,也越看越眼熟。就好像隐藏在记忆最深处的人忽然被唤醒。 不过他可以肯定自己之前没跟这个人打过交道。 “怕是个神经病吧。”钟振华喃喃自语,翻着手里的钱。 要不是个神经病,怎么一见面就给他这么多钱,说了两句话就跑了。 五张大团结啊,省吃俭用够他一年的生活费了。 ------ 李文军紧赶慢赶可算是赶上了最后一趟回市里的长途班车,天麻麻黑才回到市里。 他觉得浑身都要被颠散架了,揉着酸痛的腰,在心里暗骂:除了现在身边的亲友,这世上也只有钟振华能让他颠簸这么久就为了送点生活费给他。 这小子毕业要是不来找他,他非弄死这小子不可。 ---- 第二天李文军和周立国从市里回到矿里,回到家的时候刚好赶上吃午饭。点点听见他的声音,老远就张开手跌跌撞撞朝他跑了过来。 李文军接住扑到怀里的点点狠狠亲了亲:“点点想爸爸吗。” “想。”点点口齿清晰地回答,声音清脆得像钢镚落在桌上。 李文军被逗笑了:“我也想点点,我给你买了点心和牛奶糖。你今天怎么没去幼儿园。” “等爸爸。”点点靠在他怀里。 李文军把东西递给了顾展颜叮嘱:“别一次都给她吃完了,你收好。” 顾展颜说:“昨天有个叫陶光明的人打电话到车间找你找不到,又打到学校。” 李文军一愣:“嗯?他说什么了?” 顾展颜微微皱眉:“他说他在公安局的拘留所里,让你去保他。说让你不用给他打电话,因为他接不着。” 李文军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公安局?” 刘翠红忙说:“哎呦,军军,这种人多半是犯了事,走投无路,你不要理他。” 李长明哼了一声:“肯定是之前认识的不三不四的朋友。” 李文勇想了想:“要我陪你去吗?” 李文军摆手:“不用了,是我一个朋友。我吃完饭去县城看看情况,应该没什么大事。” 其实他心里也有点七上八下的。 陶光明在县城里手眼通天,怎么会忽然被抓了起来,到底犯了什么大事。而且陶光明犯事,不是应该去找他姐姐和姐夫才更有用吗,为啥打电话给他? ------- 刘翠红和李长明交换了个忐忑的眼神。 李文军现在办的事,他们完全不明白,半点插不上嘴,只能随他去了。但愿没事吧...... 李文军却毫不在意,洗了手坐下,说:“哎呀,有煎泥鳅,还有黄瓜丝炒黄鳝段,我正好想吃。” 把捉来的泥鳅用清水养几天吐了泥,再把大的弄干净肚子,小的直接洗干净,然后烧红了油一炸,加蒜粒姜末紫苏辣椒苗一炒,喷香扑鼻,焦脆可口,十分下饭。 黄鳝则是一样的清水养几天吐泥,再去骨去肠,用茶油爆香,加黄瓜丝姜丝葱末用水闷熟,汤汁鲜美,黄鳝软滑,黄瓜清爽,开胃又营养,富含蛋白质,老人孩子吃最好了。 这个年代,田地里的泥里黄鳝泥鳅成堆,可是大家嫌弃泥腥味重,不怎么吃。 后来城里人想吃,乡下人捉来捉去,越捉越少,开始用电来打,省力快速,就是连鱼子鱼苗都一起电死了。这种断子绝孙的捕鱼方式,让野生的黄鳝和泥鳅几乎绝迹,后来就只能都靠人工养殖了。 后来李文军想吃的时候,即便是五星级饭店的大厨,都做不出这个味道了。 “哥,这是你昨天去田里捉的。”李文军问李文勇。 李文勇闷头回答:“嗯。” 李文军笑:“周日有空带我去钓鱼呗。捉泥鳅打鱼什么的,我都不会。” 李文勇看了他一眼:“嗯。去吧。这个季节,河里有黄鸭叫。那个鱼小刺少,钓来给点点吃挺好的。” ----- 李文军吃过饭,骑着车去小县城了。顾展颜明显也很担心,抱着点点在门口送他。 李文军笑着安慰:“放心,要有什么事,公安局早打给车间找我了。你们乖乖在家等我回来吃晚饭。” 第六十七章 我来赎人 7月初的太阳已经火辣辣的了,照得小河的水面白花花,泛着鳞光。 这几天没下雨,河里的礁石露了出来。水清澈见底,看着不深,其实一下去全是漩涡和水草。 这条河,每年都要吞噬附近村庄和矿里的好几个人,其中大多数是孩子。 李文军的一个小学同学就是暑假的时候,跑到河里游泳,再没回来。 从矿区去县城的小公路沿着小河弯弯曲曲往下游延伸去县城里,是当年建矿的时候,市里特地为矿区修建的。 为了矿区,市里还特地修了铁路,在矿区外建了一个火车站。连带着这个小小县城也有了个火车站,以至于后来矿区的职工在整个县城都有高人一等的优越感。 这条马路,开始只能过一辆卡车,还是碎石铺在田野里勉强算是路。 现在变成了柏油和砂石。 以后还会变成水泥路。 李文军踩得满头大汗,到了公安局外面。 身上刚好有去市里办事开的介绍信,就不用再去麻烦人了。 “您好,同志,我是陶光明的朋友。”李文军向门口负责接待的人点头,把介绍信和工作证递了过去,还从随身带的烟里拿了一根给对方。 第一代身份证1984年才开始颁发,还是从城市厂矿里开始,慢慢普及到农村。 在那以前,出去办事为了证明自己的身份,就只能拿着单位,村委会开的介绍信,还有自己的工作证。 那人一看他是黄铁矿的,还这么会来事,态度立刻好了很多。黄铁矿一直是整个县最大的厂矿企业。而且才办完建矿20周年庆祝,县市领导都有出席,还登了报纸的。所以他们都知道。 “啊……你就是陶光明说的朋友吧。” 李文军回答:“是,是我。陶光明说他被拘留起来了。我来看看是什么问题。” “他的问题比较严重,我也说不清楚。我带你去见领导吧。” ---- 那人领着李文军进了旁边的办公室。 里面那个领导不过三十多岁相貌堂堂,浓眉大眼,英气十足。 李文军认识,这是公安局副局长谢忠国,父亲是军人后转到公安系统。谢忠国自己也是做刑侦出身,成绩斐然做到了县公安局副局长,后来调任了市公安局的副局长,再接着是省公安厅厅长,前途光明。 李文军正愁找不到机会跟公检法这条线搭上,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他们后来也是关系不错的朋友。 现在看到年轻的谢忠国,真是倍感亲切,李文军忙打招呼:“谢局长好。” 带李文军进来的人说:“他说他是陶光明的朋友,叫李文军。” 谢忠国淡定地把李文军上下打量了一下,这年轻人气息清正,神态坦然,一看就是个走正路的人。 一般普通老百姓进了这里,不犯事腿都打哆嗦,低头哈腰。 像李文军这么不卑不亢,神态自若的很少。 谢忠国对李文军平添了几分好感。 李文军知道这是谢忠国的习惯,先用侦查手段把人看一遍,在心里大概有个定义,才会说话,所以默默等着。 谢忠国说:“有人举报陶光明自私使用电台,有特务嫌疑。我们搜到了电台,却没有找到他接收的信息在哪里,也没有证据表明他跟境外敌对势力联系过,所以只能先把他关起来。” 李文军恍然大悟:那东西有天线有旋钮还能接收无线电波,是跟电台挺像的。难怪连陶光明姐姐都不敢来管这件事。这特务的罪名,轻则断送政治生涯,重则丢掉小命。 李文军一脸诚恳:“您冤枉他了,那是我们对讲机厂研发的对讲机。我请陶光明同志帮我试用。你看看我的介绍信,我刚好昨天去市里把这个建新厂的资质给办下来了。” 谢忠国拿起介绍信看了一眼,上面写着“文君电子厂”,恍然大悟:“哦,就是黄铁矿建矿周年庆上的对讲机啊。” 他也忍不住笑了。前两天听县领导说,他也没亲眼见过,也没想到陶光明这么快就用上了,一下子也没把这两个东西联系起来。再说还有人打电话来举报,他没有证据证明陶光明的清白,只能先关起来。 如果是公家生产的东西,就没什么好怀疑的了。 李文军说:“对。” “你请坐。”谢忠国忙起来,对外面说:“把那几个对讲机拿来。” 然后转身给李文军泡了一杯茶。 态度跟刚才那个小心防备的样子截然不同了,有点压抑不住兴奋的感觉:“我听县领导说了,正想着对讲机要是能用在公安系统该多好。有什么情况可是随时相互联系。特别是在野外搜索的时候。”https:/ 李文军笑:“是,我们也在慢慢改进,争取提高开阔地带通话距离,干扰物多的时候也能保持一定清晰度和有效距离。” 刚才那人拿了四个对讲机进来。 李文军一看对讲机,忍不住笑出了声:陶光明用东西也太费了,外壳都磨得油光发亮黑不溜秋,难怪会惹人怀疑。 谢忠国走过来坐在李文军身边:“我有个疑问,如果我们配备一套这个。怎么跟别人的对讲机相互不干扰。” 李文军点头:“谢局长果然跟一般人不一样,一下就看到了本质。这个对讲机的原理其实跟收音机是一样的,都是靠发送和接收无线电波信号转为声频。我给每一个客户设定的频段都不一样,而且一旦设定好,就不能再调节和更改,所以每一套对讲机只能接收本套对讲机的信号,也只能发送信号给同一套对讲机。所以不存在窜台这个问题。以后公安系统如果要用,就用自己特殊的频段。” 国家会开辟频段为144~146mhz和430~440mhz作为民用无线电的波段。不过这是很多年以后的事情,李文军不想跟他讲那么详细,不然一个问题套一个问题,就没完了。 谢忠国频频点头。 李文军问:“现在,可以把陶光明同志放出来了吗?” 第六十八章 都是误会 谢忠国才想起来,自己还关着一个被冤枉了的倒霉蛋,忙说:“放出来放出来,既然是证明了陶光明同志的清白,肯定要放他出来。我们一起去放他出来。” 李文军站起来:“谢谢。” ------ 几天不见,陶光明瘦了一圈,脸颊都陷下去了。平时往后梳得整整齐齐的长发也乱得像鸡窝,红润的脸色黄里透青,顶着两个黑眼圈,样子衰得不行,完全没有了平日的神气。 看见李文军,他像是看见救星,两眼泪汪汪的,一把捉住了李文军的手,带着哭腔说:“你可来了。” 李文军哭笑不得,怕他在这里就没骨气地哭出来,轻轻拍拍他的肩膀安抚他。 “我还有事。就不多跟你们聊了。”谢忠国跟李文军握了握手,“你们电子厂开始生产后,记得给我们提供一套对讲机。” 李文军点头:“行,放心吧。为人民服务。我们应当义不容辞地配合您的需要。” 出了公安局,陶光明猛地抱住李文军:“好哥们,谢谢你肯来救我。”虽然他知道肯定不是李文军举报他,因为李文军不会那么傻自断财路,可是他也没有把握李文军会为了他来公安局。毕竟连他亲姐姐都不敢管,平日那些称兄道弟的狐朋狗友更是跑了个没影。 李文军有些内疚,要不是他的三无产品,陶光明也不至于受这个苦,拍了拍陶光明的肩膀:“都是朋友,说这些就见外了。” 陶光明松开了他:“以后,我们就是生死之交了,你有什么事尽管找我。” 李文军跟他开玩笑:“这么说,以前不是。” 陶光明咧嘴笑:“也是,也是。现在更铁。” 李文军左右低声问:“刚才听局长说,你是被举报的。你知道是谁吗?” 陶光明咬牙切齿:“我要去查一下,看看是谁这么缺德。我到底怎么得罪他了。” 李文军点头:“查到了告诉我。” 未必就是陶光明得罪了对方,说不定是他得罪的人呢? 被人在暗中盯着伺机捅刀子的感觉很不爽。 他,绝不允许这种人一直藏着。 让陶光明去查,去解决,不用他出面最好。 李文军回到家的时候,顾展颜已经上班去了。筷書閣 刘翠红牵着点点在门口张望。 “妈。”李文军打了个招呼,接过点点,“点点乖不乖。” 点点重重点头:“乖。” 刘翠红急切地问:“怎么样?” 李文军摆摆手:“嗨,是个误会,我去说明白了,就把人放了。” 刘翠红松了一口气:“哦,是误会就好。搞得我们担心死了。小顾担心得一中午都没睡,在等你回来。还说你回来了就赶紧给她个电话告诉她。” 李文军笑:“您就别操这个心了,该吃吃该喝喝,有空跟点点玩玩。过一阵子凉快一些,你跟爸爸出去外面走走,旅游。” “滤油,滤什么油?茶油还是菜油。” “旅游,就是出去玩。” “去哪儿玩。” “坐飞机坐火车去省城,海城,穗城,以后还可以出国。”李文军笑,“你儿子现在有钱了,你吃喝玩乐,随便霍霍。” 刘翠红头摇得像拨浪鼓:“不去,我去个县城,没人带着都会走丢,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干什么。” “看山看水看人,买东西,吃好吃的啊。” “山水人这些,哪里没有。我需要的东西供销社都有。好吃的,你想吃啥,妈给你做。还要坐火车飞机去看,多折腾啊。” 李文军苦笑了一声,点头:“啊对对对,你开心就好。”跟她完全讲不明白,算了。 ------ 李文军跟刘翠红说了几句,就赶紧去车间了。去了之后第一件事就是给子弟学校打了个电话找顾展颜。 不一会儿,电话里响起了顾展颜的声音:“喂。” 听得出来,她是跑着过来的,有点气喘吁吁。 李文军说:“不要慌嘛,慢慢来,我会等你的。” 顾展颜问:“怎么样了。” 李文军把事情大概讲了讲。顾展颜没有刘翠红他们那么好哄,所以他不得不把前因后果讲清楚。 顾展颜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误会。说清楚了就好。” 李文军笑:“谢谢你这么担心我。” 顾展颜沉默了一下:“夫妻一体,别总这么说了。” 顾展颜还有课,他们匆匆说了两句就挂了。 ------ 李文军心情很好,优哉游哉去钳工班问钱多福那个天线研究得怎么样了。 钱多福拿出了一把从大拇指那么粗到筷子那么细的铝制天线,都是能伸缩的。 每根天线除了中间那根最细是实心的,其余短的都是空心的,一段套一段。 李文军惊喜地说:“钱师傅,可以啊!果然是老师傅,做得不赖啊。” 钱多福挠头说:“这天线太细了不好打磨,要是有延展性更好强度更大的材料就好了。。” 李文军笑:“没事,等我们厂子开起来,资金充足了,去进优质材料来。”其实有钱也要有门路才卖得到。现在的不锈钢年产量太小了,主要用在国防尖端和大企业的重要设备。 两个人又研究了一会儿。 李文军挑了个粗细合适的,说:“等对讲机厂开起来,你们就专门给我们生产天线。你们自己找材料就两块钱一条。我来找材料就一块钱一条。” 钱多福犹豫了一下:“占公家便宜,不好吧。” 李文军说:“不会占公家便宜,我们用不了都少,你们可以下班或者周末来对讲机厂做就行。” 钱多福点头:“这样就好。” 传达室的人跑过来说:“军少,那个陶光明又打电话来找你了。你出差的时候,他就打过电话来。” 李文军回答:“我马上来。” 这小子动作真快啊。这么快就查出来了? ---- 陶光明在电话里咬牙切齿地说:“军少,你绝对想不到是谁举报地我。” 从他气得不轻这点来看,这个举报的人肯定是他的朋友。 李文军默默等着他揭晓答案。 第六十九章 小人难防 陶光明一字一顿地说:“是我那个穗城的朋友。” 李文军忍不住冷笑了一声:“看来那家伙把他的对讲机拆了这么久都没研究出个所以然来,又白白浪费了两千块,不甘心,所以用这种见不得人的方式报复我。” 他忽然赫然明白,几十年后那次商会之后,是谁举报他不正当竞争了。 虽然后来没事,却也浪费了他许多精力和时间。当时他思来想去,都不明白自己挡了谁的道,或是得罪了谁,更加不会想到会是商会的同乡。 现在想想,原来是那段时间,他也在搞手机研发。那个人不想他来分这块蛋糕,才要举报他。 果然小人无处不在,防不胜防。 不过,这件事也让他排除了之前陶光明的嫌疑。 他淡淡地问:“你知不知道,他在穗城有个电子厂。” 陶光明那边沉默了片刻,才说:“我擦,他跟我说他是做服装生意的。而且他回来的时候,带了一批穗城的服装来找我帮忙卖。他竟然是开电子厂的。” 李文举笑了笑:他果然不知道。 也是,这个年代如果对方说自己是做服装生意的,没有固定单位,陶光明确实没法证明。 陶光明接着说:“那他就不是真的想租对讲机了,是想骗回去拆了仿造?” 李文军被他后知后觉的愤怒逗笑了:“嗯。”其实仿造倒没关系。那个厂子新建的时候都是从仿造别人的开始,到最后研发自己的产品。可是那人自己没本事却不肯认栽,要回头捅黑刀子,就真的太过分了。 陶光明在那边骂骂咧咧:“我就说嘛,这小子也太傻了,我提100块钱一台的时候,他连眼睛都没眨。最后2000钱换两个对讲机回去,原来是憋着这个坏水,真是太坏了。” 李文军叹气:“所以啊,这世上没有一分钱是白赚的。” 陶光明又说:“不对啊,他自己没本事研究出来,来举报我干什么?我擦,他是疯狗吗,乱咬一气。” 李文军安抚道:“消消气。这次虽然吃了亏,但是有惊无险。你早点认清楚他,总比以后被他阴损失更严重要好。” 陶光明说:“这么说也对,不过我咽不下这口气。就因为那小子一个电话,我就莫名其妙受了一回罪。要不是你够义气来帮我讲清楚,我不知道还要在里面待多久。” 李文军知道以陶光明的性子肯定会去报复那人。他不打算制止陶光明。毕竟他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更不打算做圣人。既然敢阴他,一定要付出代价。 李文军回到家,发现李文勇已经把点点接回来了。刘翠红说他出差的时候,都是李文勇去接的点点。 李文军暗笑:嘴里说不要,身体还是很诚实的嘛。 李文勇这样子,分明是想做爸爸了。 李长明在后面不知道又在倒腾什么,李文军抱着点点走过去看,原来又是一张儿童座椅。 “爸,你悠着点,别累坏了。”李文军说。 李长明嗤之以鼻:“这有什么累的。做张椅子还比不上挖矿半天累。” 李文军自然是知道挖矿累,抿嘴想了一会儿:“爸,要不你提前退休算了。” 井下工人退休年龄55岁。但是一般人身体扛不到那个时候50岁调回井上。 李长明离50也还差5年,看他这副样子,大有要干满55的势头。 可是矿难还有一年就会发生。 “混小子又胡说,我身体这么好,干嘛要提前退休。”李长明哼了一声,“多少人巴不得我退休好顶我的位置。” 暂时来说,这个工作确实是工资高,福利好,还是国家正式编制的大厂矿职工。 周边乡镇的青壮劳动力都想来。可是,编制定了,只有那么多个。一个萝卜一个坑,退休一个或者有一个人调岗,才会新招一个。 “我这不是觉得太危险了吗。”李文军嘀咕。 李长明直起身:“放心,最多以后我下井都跟你哥一起,有个照应。这总行了吧。” 李文军只能应了:“嗯,也好。”逃出来的工友后来跟李文军说,其实那次矿难,李文勇本来是能跑出来的,可是因为李长明跑得慢,腿又被石头压住,李文勇为了背他,最后两个人都没出来。 所以,其实李文勇跟李长明一起下井,并不能改变结果。 李长明见李文军还不走,问:“还杵在这里干嘛,蚊子那么多,咬坏了我的小孙女。” 李长明眯眼对点点笑了笑:“叫奶奶给你做好吃的。”他这副和蔼的样子只有对着点点的时候才会出现。 李文军想起正事:“哦对,说了两句话,差点忘了。我要麻烦您帮我做三块木牌子。” 李长明问:“什么牌子。” 李文军说:“新厂的名字牌,一块文军电子厂,一块文军服装设计,一块文军传媒。”本来服装设计后面应该写工作室,传媒后面要写有限公司。可是李文军怕写出来会有人问他什么意思,他懒得费口舌解释。 矿区就那么点大,现在个个盯着他。好奇又喜欢管闲事的人太多了。 李长明瞪眼:“要这么多,你小子心也太大了。” 李文军笑:“不多,以后还要开几个呢。您帮我先做个底板出来,我在上面用油漆写了字,你再帮我把字雕成阴文的。尺寸的话,我等下写给您。” 李长明呆愣了一下,才说:“今晚上给你把底板弄出来。” ----- 李长明知道这牌子是要挂在新厂的门口,干劲儿特别大,还没到吃饭的时候就把底板弄出来了。 李文军用铅笔勾画大概的位置,打了个底稿,然后用毛笔蘸着墨水在上面写了厂名。 李长明盯着那隽永有力的字,愣了半晌:“我说,你小子什么时候练的书法。我也没见你拿过笔啊。” 李文军只能编了个慌给盖过去:“在车间过夜,没事干嘛,就练字了。” 大家交换着眼神不再提这茬。 一个月前他还经常不回来过夜,说起来像一场噩梦。 不能再提这件事让顾展颜伤心,要是挑起李文军的反骨,又犯浑就更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