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地球唯一超能力者》 第1章我超能力者 在第十五岁零三个月的某天,席谷突然发觉自己变成了一个能力者。 开始并没有很显眼的迹象,只是在某个星期天的早晨从床上爬起来后,席谷明显感觉到身体有了一些不同。 不是那种根本性质的改变。 皮肤上没有出现奇怪的花纹。 左右眼没有哪只瞳孔变色。 头上没有长角。 四肢没有变形。 身边也没有那种萦绕的诡异气流。 ——只是一种缓慢的,渐变的,慢慢向上堆砌的进化。 “我的视力、是不是变好了一点?” 席谷奇怪地摘下三百五十度的眼镜,发觉不戴眼镜比戴眼镜后看见的世界还要更清楚,就像是一夜之间近视程度就减少了大半。 他又站在原地跳了跳,感觉身体比之前轻盈了不少。 虽然察觉到了身体的变化,但这天席谷只把它当作自己的身体长大的象征,并没有将其放在心上。 第二天,事情继续起着变化。 起床之后,席谷感觉自己的身体又比昨天轻盈了不少,而眼睛的视力则更是好转了许多。 完全摘下了眼镜,眼前的世界久违的明亮而清晰。 除此之外,席谷试着挥了一下拳,拳风“嗤”的一声,像是破帛的声音。 席谷的心情变得更加畅快。 当天的体育课,在一千米的体测上,耐力明显提升的席谷第一次跑进了三分二十秒,而且还游刃有余。虽然不是不能跑得更快,但席谷为了避免过于引人注目,还是收敛了一些。 尽管如此,朋友发现了他的变化。 “你小子今天是怎么了?” 朋友笑嘻嘻地捣着他的胸膛:“喂,席谷你是看上哪个女生了吗?居然跑得这么卖力,今天是超水平发挥了吧……对了,你怎么没戴眼镜?” 随便打了个哈哈,说了些“没有没有”,“只是最近在锻炼身体”,“同时发现视力也变好了之后就把眼镜摘了……还好我度数低,可能是假性近视吧。”之类的话,席谷的心中充满了喜悦。 他心想着,如果身体素质就这样成长下去,说不定自己也能一鸣惊人,成为国家级运动员,到时候不用经历严酷的高考便能进入顶级大学了。 ——很朴素的心愿,但对于像席谷这种在三线城市读书,成绩不上不下的高中学生来说,这已经是难得的野望了。 第三天,如预期的那样,身体素质相对于前一天来说又有提高。 当天晚上,席谷在放学后来到小区里的健身室,开了张卡,绕过正在举铁的壮汉们,来到角落里的拳击测试机前,记录了一下自己的成绩。 “105kg。” “107kg。” “104kg” …… 蓄力挥出了几十拳,统计了一下,席谷发现自己拳力测试数据的中位数在105kg左右,比较稳定。 得到这个数据,心满意足的席谷又来到校园的跑道,自己拿着计时器,按下开始键后便拼命往前冲,直到冲过两百米的白线后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来,看着自己手中的计时器—— “秒,也还行吧。” 第四天,一早起来,不出意料,那种身体素质再次提升的感觉又来了。 晚上放学,早有准备的席谷继续来到小区的健身室,在那台无人问津的拳力测试机前对它抱以老拳。 “107kg”,这是今天的测试结果中位数。 席谷大概明白了。 “每一天都比前一天强2kg的拳力?不过这是冲击力,相比起来,卧推的核心力量不知道成长了多少……但应该也差不多吧。” 当天继续在学校的跑道上进行了两百米测试—— “秒。”一日暴增几十分之一的速度,可谓不同寻常,但席谷明白,这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自己今天调整了一下跑步姿势和准备姿态。 对于刚上跑道的初学者来说,即使两百米时间有着一秒以上的变化也是很正常的。 第三天,拳力继续稳定地变化。“109kg”。而两百米的速度却只有微小的提升,“秒”,果然。 不过席谷明显感觉到,自己今天挥拳出去后,大部分测试数据都是“109kg”,同时跑了好几趟两百米,每次的结果却都是“秒”,很明显身体的稳定性和耐力也在同步上升。 “如果这样继续稳步提高,说不定我能成为奥运会的全项冠军……算了算了,还是小心为上,保险起见,为了不被有关部门抓去调查,以后就以百米跑步为主——这可是最能收获名利的运动项目。” 不安又期待的席谷同学怀揣着小小的期盼,为自己的未来勾画了一片美好的蓝图。 但是,这份小小的期盼却在接下来一天之后变为了愕然。 “112kg,为什么会变化得这么快?” 席谷惊愕地看着拳力测试机上的数据,立刻明白了什么。 “等一等……我的身体素质,不会是指数性成长的吧?” 明白过来的席谷开始转换思路。 为了避免引人耳目,他不再在健身馆里进行测试,而是从父母的遗产里掏出了小一万块,在自己家里购买了包括举重床、杠铃等一系列的仪器,测试去掉拳头速度这一影响因素的,单纯的胸腹力量。 尽管有些肉疼,但如果真是像自己所想的那样,那事情就很大条了。 接下来,席谷停止了在学校的两百米跑步测试,同时每天早上起床都会在举重床前测试一番自己的力量极限。 经过数天的进步,身体的稳定性已经达到一个不错的程度,因此席谷能够轻松试探出自己的身体的极限,他详细记录下自己每天的测试数据—— “101kg”, “102kg”, “103kg”, …… 在第十天的时候,席谷开始觉得“110kg”明显游刃有余,在第十四天的时候,席谷勉强举起了“115kg”的重量,五十天过后,测试结果显示,自己的力量已经提升到了“164kg”以上。 对于一个高中生来说,这无疑是很优异的成绩。但席谷并不在乎这个成绩——因为对他来说,等到明天以后,他又会抛下这个成绩,将自己的卧推力量再往上轻而易举地提升一公斤以上。 详细检查了自己的力量成长数据,在制表上画了一条圆滑的曲线,找到了对应的指数公式。 终于,在这一刻,席谷彻底明白了,自己的身躯到底是以怎样的速度在成长着—— “也就是说……每经过一天,我的身体素质都会比前一天强大百分之一?!” 第2章锻炼 得到身体素质的成长公式之后,有了明确的依据,席谷当天便对自己未来的成长进行了测算。 自己现在的卧推力量是164kg,按照每天成长百分之一来算。理论上一百天之后他的力量便会突破442kg。 ——这是一个接近世界纪录的数据,但不至于骇人听闻。 不过,等到两百天以后,席谷的力量便会提升到1200kg左右,距离保时捷911的重量已经相差不远,再过不久就能成为双手抬起超跑的超人型选手。 等到三百天以后,席谷的力量将会突破3243kg,成为可以正面撼动轻型货车的存在。 四百天以后,席谷的力量将接近9000kg,完全可以举起那些小型的客车抗在肩上走。 而若是将时间拉长到一千天,放眼于两年多以后—— 3437301kg。 3437吨。 这就是席谷未来的身体力量。 把差不多八十辆主战坦克,又或者是十九艘波音747的重量叠加在一起,再将如此大的力量浓缩于一个178的小小身体里。 一想象那副场面,席谷就快要窒息了。 更重要的是,这是全方位身体素质上的提升——不仅仅是力量,还是从速度、视力、嗅觉再到各项其他身体指标的并驾齐驱,同步增长。 可以想象一下,到时候自己一跺脚就在马路上产生几十米长的裂缝,一挥手便掀起一阵小型的风暴,一奔跑就直接产生音爆,甚至由于速度太快而逃脱地心引力,飞到了宇宙空间中…… 不要啊,我还不想做太空人! 席谷在心中发出了巨大的哀鸣。 …… 从这天起,席谷开始彻底地转变自己的行事方针。 不用再思考成为运动员的事情。 尽管按照现在的成长速度,要不了多久就能破掉一切人类的体育项目历史纪录,但为了避免成为世人眼中的怪物,正面对抗现有的社会秩序,还是谨慎为妙。 不会再显露出什么特别之处,在体育课上尽量避免对抗性的运动,因为席谷担心自己一拳或者一脚就抽爆了皮球。 每天认真学习,勤勤恳恳,保持着比较正常的交友关系,和同学之间的距离不远也不近,但却显得不喜欢开玩笑的样子,以避免某些容易过分亲昵的学生偷偷靠近过来恶作剧,然后自己下意识一个应激反应。 ——当然,最重要的是,控制力。 对控制力的锻炼。 每天成长百分之一的身体素质,从力量到速度都是均衡的提升,在这种情况下,控制力会显得尤为重要。 虽然现在来说,力量的成长曲线差不多就相当于每天在一个铁锤上增加一个一公斤砝码的重量;但几年过后,将会变成每日在一道喜马拉雅山脉里增加一座乔戈里峰。 因此控制力是锻炼的绝对核心。 于是,席谷从意识到的这天开始,便极力控制着自己,学会把握每一份力量的分寸。 握拳时的每一根手指、走路时的每一根脚趾,从头顶到发丝,感受着力量的流动,同时控制着力量的大小,直到对力量的控制程度深入到公斤级,甚至百克级。 然而等到第二天,当席谷再一次醒来之后,再次增强了百分之一的力量又需要他来一轮新的锻炼。 尽管如此,这是性命攸关的事项,席谷还是兢兢业业地不断加强自己对控制力的锻炼,以避免在某天一不小心踩爆教学楼,酿成悲剧。 如此持续下去,过了一个多月以后,当他次醒来之时,席谷有了一个令自己大喜过望的发现—— 自己对力量的控制力,也开始随着身体素质的成长而一道成长了。 明明前一晚还殚精竭虑,再一次将力量控制在公斤级的程度,但第二天醒来后,虽然力量再次增强,却莫名其妙发现自己对力量的控制不退反进。 席谷开始还“不会吧不会吧”这样感叹着,但十几天过后,明明力量相对于十几天前又增加了两倍,但他已经能轻轻松松地分辨出自己这一指按下去,到底是施加了一百克左右的力,还是两百克左右的力了。 这个发现让席谷茅塞顿开—— “看来,在原本身体素质的自然成长以外,我还可以通过锻炼,将更多其他方面的东西也纳入其中? “所以说……我的‘能力’,本质上乃是一种概念性的东西?” 明白了这一点之后,席谷开始在每个晚上偷偷出家门,锻炼自己对速度的控制力。 这方面的事情十分紧要,因为现在的席谷总是不自觉在日常生活中表现出超人一等的敏捷。尽管能勉强控制奔跑的速度,然而自然的神经反应却难以遮掩。 而且,席谷能够感觉到,学校里的网球老师已经在偷偷注意自己了。 但对于这点,他也只能叹息。 “不行啊,老师——我要是去打网球,可是成为不了大满贯的费德勒,只能成为用网球杀人的平等院凤凰啊!” 如此哀叹着的席谷,便在夜色的遮掩下,一步一个脚印地控制自己的速度和神经反应。 虽然一开始席谷还很容易跑出远超过世界纪录,连博尔特也要瞠目结舌的速度—— 但很快,随着锻炼的不断进行,终于在几个月以后,速度和反应的控制力也成功被挂上天赋树,纳入了“每日百分之一”的成长范畴里。 就这样,一步步地锻炼、小心翼翼地遮掩,席谷的高中生活就这样有惊无险的度过,虽然途中也有一些小意外,但总体上还是保持着平稳的架势。 不过,很快之前买的那些卧推器具已经用不上了——毕竟总共加起来最多一千公斤的重量,对席谷来说几百公斤的杠铃和肥皂块没有两样。 于是他偶尔会在深夜里出门,来到市内的公交集运中心,借用公交车检验力量。 前几晚还只能拖曳着公交车行动,再过几天便能稍稍将其抬起,而等到下一个月,席谷已经能够将几十吨重的大客车顶在头上自由行动了。 因为终于拥有了超越现实性的力量,更加之对力量的控制力也在同步成长,没有后顾之忧的席谷有些得意忘形。 那几日他总是乘着夜色出行,将路边的轿车和公交车肆意抛掷于手中,宛如耍弄着玩具车。 ——直到在某个夜里,突然被路过的行人撞见,在对方刚刚瞪大眼睛,张开嘴巴,还没发出尖叫声之前,惊慌失措的席谷立刻便抛下十几米长的公交车,全力发动,以足以产生音爆的速度逃回了自己家中。 之后第二天,时政新闻频道播报了一则关于“午夜浮空的公交车”的奇闻异事,据说路人看见一辆身长十数米的公交车悬浮于离地一米多高的空中向前奔行,但只是看到的一刹那便落在了地上,与此同时那名目击者似乎还看到了一道模糊的黑影,只是速度太快,让他以为这是自己的错觉…… 时候这件事被解释为市内的汽车偷盗团伙作案——尽管不知道为什么偷盗团伙会下力气盗运这种明显不会有任何利益回报的公交车,但是如此嚣张的团伙,竟敢盗窃公交系统的财产,已经不是一般的贼人了,一定要下重拳。 于是公安机关牵头,多个部门联合,在本市掀起了一阵“整治盗车销赃”的运动风潮,一时间当地社会风气为之一净。 并不知道自己的无心之举竟帮助维护了社会治安,席谷当晚回家之后瑟瑟发抖,反省了数日,彻底检讨了一下自己的行为。 他深刻地明白了——虽然暗地里说着“不想引人注目”,“不想被拖去解剖”,但实际上随着力量变得越来越强大,席谷自己也有些按捺不住内心的渴望,想要表演给人看,想要享受他人尊崇的目光。 成为名人、成为明星、成为公众的偶像。利用力量去博取眼球,制造新闻,成为国家英雄或者是世界超人。 虽然是如此中二的想法,但却很符合席谷当前的身份——一个十六岁的高二学生。 不是高一,而是高二。是的,相对于一开始得到能力的时候,他已经升了一个年级。 但是,当自己的力量第一次面临差点曝光的危险后,经过深刻反思,席谷开始运用更加现实性的思维去思考,“假如能力曝光之后,将会导致什么样的后果”这一问题。 首先,自己绝对不可能再安稳上学了。关于这一点,席谷并没有觉得太困扰。但是以一个十六岁年级的少年来说,离开学校之后,也不可能再找到更适合现在这个年纪的人待的地方。 其次,能力暴露之后,必定引起全国乃至全世界学术界的震动,自己会成为生物学家、化学家、理论物理学家、天体物理学家……乃至于各行各业的学者都想要好好研究一番的实验对象。 从唾液到头发到血液再到尿液,自己全身上下的一切都是极其珍贵的研究材料。而为了配合检查,席谷恐怕将不会再有行动自由、穿衣自由、吃饭自由…… 再珍贵的小白鼠也只是小白鼠,如果不是走投无路,恐怕不会有人愿意将自己投进笼子里。 然后,从大众影响的角度,能力曝光之后,席谷恐怕确实会成为人类史上最具影响力的明星。但随之而来的便是大众好奇、审视、怀疑、嫉妒、憎恨的目光。 自己的模样将会到处流传,自己的表情将会被ps成鬼畜照片。然而,说不定就有一大群人在各种问答社区或者论坛里对他评头论足、恶意攻击—— “嗨,为什么不是我拥有能力……”“长得也就一般嘛……”“我要是他我就……” 一想到这些不负责任的言论,席谷就觉得有些恶心。 他自问自己目前还没有足够的心理承受能力,承担起绝大部分人将自己看作异类的目光。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自己的成长速度实在是太快了。 按照这个速度进化下去,最多五到十年以后,席谷的全力一击就会造成堪比天灾的效果,几十年之后说不定一拳打出个黑洞也是有可能的。 相比起来,人类科技的进步速度简直像是婴儿的潺潺学步。 一旦暴露能力,面临无数目光的审视、听见无数人的恶意言论、接收着全社会的恶意…… 席谷很担心自己会在某天突然全力一击,敲击在地球表面上。 对此,他感到忧虑。 毁灭是很简单的事情。 但是人类社会毁灭以后,自己又去哪里呢? 因此,为了人类的未来,也为了自己的未来。 必须要保证自己的心理安全。 席谷悄悄下定了决心—— 绝对不要,把自己暴露在社会公众面前。 第3章百万吨当量的一拳 从高一、到高二、再到高三,直到高中毕业——距离席谷的觉醒差不多过了一千天的时间以后。 3437301kg。 卧推力量终于到达了这个层次。 而除此之外,其他方面的身体数据也在这段时间里稳步上升。 首先是视力。 一开始的时候,眼睛度数只到刚刚能摘下眼镜的程度。 大概几天之后,视力达到了的水平。 再经过几个月,席谷的双眼视力就已经超越了有史以来的所有人类,可以站在百米高楼的顶端上看到底下街道间行人帽子的花纹缝线。 接下来,视力仍然在继续进步。 远视的距离在不断延伸这一点且先不提。 从更本质的领域来说,席谷已经开始超越人类的限制了。 起初,在最大程度施展自己的视力的情况下,席谷的眼睛能够看到人类可见光范围以外的其他波长的光线,比如红外线和紫外线。 再过去一段时间以后,可见光线的波长不断拓展,席谷的眼中开始涌入正常人类所无法想象的其他几百种、甚至几千种颜色。 ——既不是金,也不是紫,更不是青或黑或白。 而是迄今为止,人类创造出的所有人造颜料都无法描绘出的奇异颜色。 它们充斥于这片世界,哪怕是空气中也处处可见。 接下来,视力继续提升,除却颜色之外,席谷开始能看到更多东西—— 人体皮肤的表面,那一小块一小块皮肤组织的微小结合、汗毛上窸窸窣窣蠕动着的虫子、从皮肤的缝隙里朝里看去,底下鲜红的血管与肌肉……还有更多、更多的东西。 这并不是结束。 随着视力的不断提高、席谷开始能看到更加细微的东西——不是厘米尺度的沙砾尘埃、不是毫米级别的细小虫子、不是微米大小的细胞…… 而是用纳米乃至于埃来衡量直径的分子或分子团。 就这样提升下去,也许会在某天看到量子的变化…… 席谷在心中如此哀叹着,但却并没有陷入疯狂。 ——没错,对视力的控制,也一早就被纳入了席谷的训练计划之中,如今早已被安排到天赋树上,所以席谷可以自由地选择自己想要看到什么东西,而不必担心和可爱的女生聊天时,为她鼻头上正在蠕动的螨虫而分心。 可以说如果不是非常必要的情况下,席谷基本上都把自己的视力维持在略高于普通人的范围以内。 听觉也是一样的道理,哪怕耳朵都已经能够收听到大洋彼岸的电台节目,还有宇宙背景辐射的轻微噪音,但席谷就如“遮耳猴”那样让自己的听力保持在正常范围以内。 “非礼勿听”这四个字可真是有道理啊。 当然,在重要的考场上,席谷还是会稍稍放开对听觉的控制——毕竟英语听力还是很重要的。 不过,他并不会利用这份超强的身体能力去作弊。 事实上,席谷如今以沉着之心去对待自己的生活,就像是个在gta5里安安分分遵守交通规则的开挂玩家一样。 这很讽刺,而且非常矛盾,却是席谷的真实写照。 虽然考试只是一件小事,但若是利用能力去肆意破坏规则,席谷害怕自己会产生破坏社会规则的惯性,最终突然失去控制,“砰”的一下把亚欧大陆给劈成两半。 ——那样的话,将来的自己还怎么去安心享受游戏、动画、小说、电影等人类文明一直以来且此后还将持续出产的文明成果呢? 就算席谷有着再强的身体素质,他也只是一个人而已。 至少在现在——席谷还是觉得自己不能脱离社会而生存,光是精神上就受不了。 除了听力和视力等感知能力,在速度以及神经反应速度上,席谷也逾越了人类身体的樊篱,在一条前所未有的冲天之路上一路狂奔。 刚刚升上高二的时候,席谷的秒速是21米,尽管这是个让百米飞人目瞪口呆,且席谷能够保持这个速度长途奔跑超过三十分钟,令马拉松选手也落泪的数据,但尚且在正常理解范围以内。 ——但等到高三的时候,这个数据就变成了590/s,全力奔跑起来可以产生音爆的速度。 而当他高考结束,高中毕业以后,席谷的秒速已经进化到了8100米。 /s的速度,已经超越了第一宇宙速度。 ——已经可以冲出地球,绕地球轨道旋转了诶! 席谷当初关于太空人的妄想一语成谶。 但席谷当然不可能窜上天空,跑到宇宙空间中去。 他只是尝试了一下全力奔跑的速度,就“嗖”一下飞到了离地几百米高的地方,吓得心脏扑通乱跳。 不过,虽然从几百米的空中掉在了地上,席谷自己也没受到什么损伤,只是在山林间砸出了一个十几米的大坑而已。 ——很正常,毕竟席谷身体的强韧程度也是以每天百分之一的速度成长的。 早在高二的时候,他的身体就已经变成钢铁之躯了。 那个时候的席谷就算想要用刀刺穿自己的皮肤,刀尖也会钝掉。 没过多久,为了进一步测试,席谷在夜里偷偷溜进了本市的步枪俱乐部,对着自己开了几枪,却依旧没有破防。 因为难以找到威力更大的武器向自己开炮测试,所以在那之后,对于防御力的测试暂且告一段落。 不过,一千天过去,虽然没有再测试,但席谷可以确信,自己已经能硬接核弹而毫发无损了。 至于原因为何,通过一个小小的计算就能得出。 现在的席谷,身体力量约为3437301kg。 全力挥拳的时候,最高挥拳速度大约在80k/s(通过控制力成长后对身体数据的估算)。 那么,当席谷在全力一拳挥出的时候,所产生的动能为109993632焦耳。 也即,一亿零九百九十九万三千六百三十二亿焦耳的能量。 一吨tnt当量大致相当于42亿焦耳,这就说明,席谷的全力一拳,有着二百六十万吨tnt当量以上威力。是“小男孩”威力的一百倍以上,也超过人类有史以来最强武器——“沙皇炸弹”当量的二十分之一。 作为这份力量的释放者,毫无疑问,席谷随之而成长的身体强度会让他在全力一击时毫发无损——这样的话,既然一拳相当于百倍核弹释放,那么席谷又怎么会没有能够承受起核弹爆发的身体防御力呢? 而且,相较于核爆时威力所产生的巨大冲击波,席谷全力一拳击出,却会将能量凝聚于拳面那小小一处,直到完全展开时,那产生的强大力量才会扩散开去。 从这一点上来说,哪怕是“沙皇炸弹”,由于核武器的能量更多在于辐射和范围性的输出,也许它都无法伤害到“单点百倍核爆无损级”的席谷的身体。 ——不过,其实席谷已经很久没有全力一击过了,哪怕是对自己的测试。 大约三个月以前,在力量和速度还没有像现如今这样强大的时候,席谷在难得的休息日里曾经来到当地的海岸线上,以超过一百米每秒的速度踏水而跑。 等离开海岸线几十公里以后,席谷才放心地潜下水,在海里百多米深的位置,测试了自己的全力一击。 ——然后,强大的力量化作波流在海里喷涌而出,由于是高品位能量,转化带来的热能一瞬间使得席谷周围几千米内的海水温度高了几十度,鱼虾一声不吭就此毙命。而后动能继续宣泄着,直到涌出海面,形成一道上百米的滔天大浪。 之后,由于能量的宣泄,这片海域的洋流出现了短暂的混乱,与本来就紊乱的海面气流相结合,在混沌的气象系统的催动下,甚至引发了小型台风。 沐浴着狂风暴雨,席谷灰溜溜地跑回到了海岸线上,只留下一场让海洋气象局百思不得其解的气象异变,以及还没影响到陆地就消散了的台风。 看着自己造成的后果,席谷后怕不已。 可以想象一下,如果是这样的全力一击,落在城市里,哪怕是对着空气释放,随之而来的冲击波和扩散的动能都足以摧毁大片街区。 也正是因为这点,席谷就停下了自己的“极限爆发”测试。 “既然拥有着堪比甚至超越一般核弹的力量,那么在测试时,也应该用对待核弹的慎重态度吧?” 这般想着。 于是,从那以后,席谷就此收手不干了。 第4章超能力者寻找计划 高考毕业以后,接下来就是大学。 因为席谷的高考成绩不错,可以在大部分志愿里随便挑选,所以他就选择了一所省城的顶级大学。 进入大学,如其他学生一样上课、下课、参加社团活动、开黑打游戏,席谷从中感受到了一定的乐趣。 和普通学生相比,他表现在外的最大不同就是一个人在校外租房,而不住大学宿舍。 ——毕竟,同一屋檐下朝夕相处,实在有些危险。 不是对席谷,而是对同学。 尽管他对自己的控制力很有自信,但是与他人牵扯过多关系还是一件比较微妙的事情。 进入大学之后,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自由度大大提高。 只要没有上课的日子,就相当于全是假期。如果在选课时安排得当,在课程表里塞一堆不用点名也没有作业,且课程内容毫无难度的通识课程来凑学分,很多时候一周能有四天甚至五天的空闲时间。 大一刚入学的时候,席谷还稍有顾忌,活动范围大多在本省以内。 但等到大二,在没有事情的日子里,席谷的足迹开始遍布全国。 而到了大三大四,在其他同学忙于实习和考研的时候,席谷已经走遍了七大洲四大洋,将全球各地都纳入了自己的巡游范围。 不要误会,他之所以如此热爱出游,不是为了观赏自然景色,而是为了去寻找和自己类似的人。 ——其他的,能力者。 事实上,在一开始得到能力的时候,席谷总是觉得这世界存在一个暗面世界——就如许多小说中所描写的那样,各式各样的能力者在黑暗中打斗拼杀,争夺着权力与宝物;各大国政府在暗地里互相角力,彼此试探。 而就在这种背景之下,雇佣兵和黑暗组织的身影悄然浮出水面,甚至还有着传说中的亚特兰蒂斯遗迹、以及外星人文明的加入…… 然而,无论席谷怎么寻找,怎样在黑夜里睁大眼睛,都没有找到过和自己类似的人,以及任何“能力者组织”。 进入大学以后,席谷阔步迈向全世界,一开始只是在各国都市里悄然寻找有无和自己相似的存在,宛如期待着九又四分之三站台的哈利波特粉丝。 一无所获之后,席谷便开始把目光移向穷乡僻壤和古代的遗迹。 ——喜马拉雅山脉间的寺庙,传说中有着“浮空”之能的百岁老僧,甚至还被载入了世界未解之谜中。 然而经过席谷的仔细观察,他所谓的“能力”只是一种魔术,通过冰川间的光线折射让人误以为老僧正漂浮于空中。 ——欧洲大陆上,举世闻名的预言术少年,传闻其预言了十几年来的世界大事。 但潜伏在那少年家中,详细调查了一番之后,席谷失望地发现他所谓的预言只是幕后的金主编造出来的“奇迹”。 利用几个政治学的大学生分门别类排列世界局势变化的可能性,再一次性给出多个模糊的说法,最后大肆鼓吹其中一条套蹭到真实发生的大事件的“预言”,在互联网上大力宣传,以制造“预言家”之名,这就是所谓“预言者”的真相。 ——此外,还有金字塔的诡异传说、东非的神秘遗迹、太平洋里的远古文明、东南亚某座神庙里的读心法师、印度的湿婆化身…… 这些、全都、是假的! 对人类社会中胡编乱造的超能力奇迹开始感到绝望的席谷,把目光移向了瑰丽而神秘的自然天地。 传说中栖息着野人、真龙、ufo、古代仙人……比凉宫春日所在的s团还要“人才辈出”的神农架,席谷用半天时间就把它打了个对穿,却没有任何发现。 尽管如此,席谷并没有死心,他又用了好几天时间详细搜索里面的一草一木,但还是没能找到任何不能用常理来解释的事物。 ——虽然现存生物图谱上没有记录的物种是有一些,但与超凡之事牵扯不上关系。 然后席谷又去了百慕大三角,这个从上世纪开始就高居所有版本的“世界未解之谜”前三甲的耳熟能详之地,然而就算他潜到了水面几千米以下的海底以后,除了跟一些体型比较硕大的章鱼打了个照面以外,还是无有收获。 ——虫洞呢?!幽灵船呢?! 接下来,渐渐失去希望的席谷,以百无聊赖的姿态,去探索着一个个人类史上有过奇异传闻的自然地带,粉碎着一个个“未解之谜”的谎言。 ——尼斯湖、长白山天池、死亡谷、昆仑山、罗布泊遗址、地下钻井无底洞…… 然而。 全是。 谎言。 席谷绝望了。 不——还有希望。 收拾了心情之后,席谷把目光投向了最重要、也是最机密的地方。 ——世界各国的情报机关。 以个人之力,即使是席谷这样的“个人”,也未必能探索世界的全貌。 但要是统合一下世界各国对于“神秘”和“超凡”之类事件的情报,集合当今诸大国的核心机密,恐怕就能够彻底了解到世界的真实了吧? 席谷如此想着。 但是,需要注意一个问题。 相比起之前对人类社会里所谓“超能力”的探索和揭露、对自然世界中所谓“神秘区域”的观察和接近。 各国政府的情报,应该是会保存在极其机密的地方,由重兵看守,强力武器护卫,再加之以最先进的科技手段监控和守卫。 像什么虹膜验证、红外线监测、dna检证、地面质量仪检测、射线穿透……都是肯定会用上的技术,其他的就更不用说了。 虽然对席谷来说,单凭武力,他已经能凌驾于世界之上,甚至只要想,一天就能靠力量的冲击波扩散再加上极致的速度毁灭全人类。 ——但是,他可不愿意站在社会秩序的对立面,更不愿意暴露在世界面前,以一个孤零零的反派形象承受着几十亿人的恐惧和白眼。 所以,怎么不被发现地潜入这些区域,这件事情很重要。 ——首先试着瞒过肉眼,这一点很简单。 在身体敏捷、神经反应速度和视力听觉等感知力达到一个高度之后,席谷已经能轻松利用起人体视觉的“盲点”了。 可以说,他就算站在一个人面前一米不到的地方,也能在那人面前轻松“隐身”。 ——接下来是其他地方。要瞒过热红外感应器,就需要收摄身体的热量。这也是身体“控制力”的一部分。 尝试了几天以后,席谷将其成功纳入了天赋树,凭借着多方感知力的共同作用,达到了能控制自己体表温度和热辐射停留在0摄氏度到50摄氏度之间的水平。 ——然后需要瞒过全景摄像头,这也不是难事——依靠着极致的速度,一秒几千乃至几万帧的摄像头也无法锁定他的行动。 通过感知到摄像系统的轻微变化,席谷便能够利用这些变化来达到在摄像头下“隐身”的程度。 ——其他的,还有如何控制自己身体周围气流的扰动、如何控制自己在地面的体重,如何控制自己身体肌肉的微小变化、如何改变自己的激素分泌、如何控制心脏的跳动…… 最后,成功将所有细小枝节的控制力也达到惊世骇俗的地步,明白自己能够骗过现在世界上大部分监控仪器以后,席谷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可以开始了! 第5章超凡时代创造计划 通盘考虑,瞻前顾后,苦思冥想,深思熟虑。 极力投入于“隐藏自己”这个课题。经过不知寒暑地锻炼,在即将毕业的时间点上,席谷终于可以把脚步迈入了世界各国政府的绝密基地中,收集任何“有可能关于超越人类之上的异种生命体或力量”的情报。 51区、fbi、军情六处、军事大楼、地下基地、后线工事…… 全世界各个不同等级的绝密情报机构,第一次在不自知的情况下,完成了绝密材料的汇总。 无人知道席谷的存在。 只有某些精度奇高的摄像头在万分之一秒的帧率中捕捉到了模糊不清的黑影,然而这些稀少的图像资料被传入到数据中心以后,也只是被辅助的ai当成了“合理误差”,便送入了垃圾库而已。 而对于席谷自身来说。 在遍搜人类有史以来最绝密的资料库以后。 他, 毫无疑问的, 意料之中的, ——依然是,一无所获。 席谷所获得的大部分资料,基本上都是上个世纪席卷全球的“超心理学”“超能力学”研究大潮中所留下来的遗物。 其中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资料已被验证为“假”,至于剩下的百分之五,则被判定为“大概率为假”。 席谷还在其中找到了不少自己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对象,他们的资料重要级都属于机密里最普通的那一类。 理所当然的,既然是能被席谷这种普通青年注意到的“超能力者”们,已经是比较出名的人物,再怎么说情报机关和研究机构也会了解到的。 除此之外,情报库里像什么“不明飞行物”或者“地外文明”、“远古文明”之类的超科技产物,也都要么是试验中的新式武器、要么是故布疑阵的消息。 将五常以及其他有名号的国家绝密情报库里的消息搜遍了之后,席谷终于明白了。 彻彻底底的明白了。 “看来……我就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能力者了吧?” 彻头彻尾的领悟,席谷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感到安心还是遗憾。 自己是独一无二的存在,这种认知令他感到安心。 尽管如此,席谷还是感觉到了一些寂寞。 适逢大学毕业,他停下了自己关于其他超凡现象的探索活动,专心致志地回归了正常学生的生活,享受着普通人的快乐。 ——说是这样说,其实与之前也没有太大分别。 毕竟,席谷以前就算来到大洋彼岸的国家,也只需要奔跑十分钟而已。哪怕是要环游世界,都可以一个小时搞定。 所以,他过去也都是正常上课、正常考试、正常写论文,偶尔和同学一起聚会而已。 在别人眼中,他和其他学生一般无二,只是有些喜欢宅在校外的租屋里。 相比于从前,席谷的生活还是没有太大变化,只不过他把以前用来投入到探索活动中的时间,转移到了小说、游戏还有动漫中。 ——说到这点,虽然身体素质早就突破了天际,甚至达到与太阳比肩的程度,但席谷还是能感受到正常人的快乐,这一点让他很开心。 毕竟,他还不想成为一个没有人性的家伙。 ……话虽如此,还是感觉缺了一点什么。 玩游戏的时候,席谷依靠着过人的神经反应力,随便虐杀对手,打上了排位的最前端,被许多人怀疑开挂。 微操太过简单,1000以上的有效ap对职业选手来说都几乎天方夜谈,但席谷可以用眼皮按出来。这样一来游戏的乐趣很快就消失了,于是他转而去玩那些跟操作无关的剧情向游戏。 看小说的时候,里面的人物囿于力量所限,不得不向所谓的“恶魔”索取力量,尽管能体会主人公的心情,但席谷还是忍不住在心中暗暗吐槽,这个所谓的“恶魔”,恐怕接不下自己哪怕一拳吧。 过了一段家里蹲的生活,乐趣却渐渐消失。 试着去就业了一下,席谷却发现,自己对于他人所向往的“向上爬”,完全无法感同身受。至于所谓的“权力”和“地位”,想象一下自己站在高位的场景,席谷只觉得那更像是苦役。 ——然而好笑的是,由于这种心态被他人理解为“淡泊名利”,“性情稳重”,再加上优秀的学历和长期养成的处变不惊的习惯,席谷反而受到了他人的尊敬与上级的看重,甚至被挑选进入公司的领导储备部门。 但因为职场上所能感受到的乐趣也渐趋于零,最后,席谷在他人疑惑和不解的目光中选择了辞职,回归了家里蹲的状态。 接下来去做什么好呢? 旅游? 自己已经看过了全世界所有险峻的风光——虽然并非本愿,但对席谷来说这个世界的大部分自然风光和历史遗迹都已经失去了魅力。 玩乐? 现在的席谷已经可以控制自己体内激素的分泌,这就意味着他自己就能控制自己大量分泌出多巴胺,产生几十倍乃至几百倍于doi的快感。当然,在强大的控制力下,席谷对这种快感也只觉得无聊。 那么,换一种说法,自己想要追求什么呢? 权力? 这是席谷一开始就无法从中感受到乐趣的东西。 财富? 没有任何意义,席谷在海底看到过至少数十艘古代的沉船和宝藏的遗迹,但他连其中一个戒指也没有带出来过。 美色? 虽然能够控制自己的视觉,把精细度调整到正常人水平,但是只要想看,席谷还是能看到人所称道的美少女脸上的蠕虫和肌肉纹理间的血管,他对人类的样貌也早已失去了关注的兴趣。 …… 人类迄今为止,在社会秩序以内,所追求的大部分东西,对席谷来说都已经失去了魅力。 …… 然而。 在拷问自己内心的同时,一种勃发的兴趣萌芽了。 日复一日身处于无聊的平凡世界中,隐约有什么心情破土而出。 席谷一直以来追求着的东西,突然在他脑海中换了一个形式,昭显着新的可能性。 终于想到了这点。 席谷十分讶异,为什么自己没有早一点醒悟。 “既然这个世界是如此无聊……没有外星人、没有超能力者、没有黑暗组织、没有地下世界、没有神仙没有妖魔没有鬼怪……” “那么,何不让我来亲手创造这一切呢?” 第6章血之辙 第一次明确了自己的方向,席谷感到自己浑身都涌现了动力。 改天换地、扭转未来,让这个平庸无聊的世界变得充满各种不可思议的可能性。 ——这不是最愉快的事情吗? 创建藏于阴影中的地下组织、编造传说与谎言、看着人类世界被新涌现的其他能力者们变得越来越奇异、越来越有趣……一想到这里,席谷的内心便充满了期待。 不过,要做到这点,首先需要解决一个问题。 ——那就是,该如何让其他人获得能力? 虽然席谷现在依靠自己对肌肉和骨骼的控制能力,可以轻松变化外貌,装成别的人。 但要是只有自己一个能力者出现在世界上,哪怕辗转腾挪、左变右化、装成一个个其他的能力者,演出一幕幕戏剧,也未免太过直接,太容易被识破,而且太无聊了。 席谷想做的是欣赏这座世界舞台上新时代大戏的观众,而不是台上唱独角戏的演员。 所以当务之急,就是要明白该如何制造其他的能力者。 那么,就从自己这具身体出发。 席谷测试过自己现在身躯的各项数值——并不是外在的各项数据表现,而是研究室里深入到基因层面的数据标记。 他曾经匿名向包括上百家基因检测公司寄出过自己的身体样本,也在大学的体检中动了手脚,抢先检测过自己身体的各项数据。 ——出乎意料的,一切正常。 是的,一切正常。 尽管若不是席谷刻意控制,哪怕是钛合金制成的针头也别想扎进他的血管,但血液进入试管之后,分析得出的数据却跟其他的普通人一般无二——不管是白细胞比例啊、还是血液成分啊什么的,全都属于正常人的范围。 更关键的是,席谷现在包括体重、体脂率、骨骼组成、肌肉密度等各项数据也还是在医学上极其正常的范畴里。 找遍医学、化学、生物学、物理学……都得不到为何席谷能用这样一具六十公斤的由基本元素和原子构成的人类身体打出毁灭行星的力量的依据,但他偏偏就是能够做到。 而且席谷那“每天成长百分之一”的天赋树也实在过于诡异,简直无视了物理规律,把宇宙的底层运行规则都扭曲成了麻花。 最后,思来想去,席谷得到了一个结论: 自己的能力,其实与这具物质上的身体无关,尽管它是通过物质世界里的力量和速度等数据表现出来的,但实际上,它的本质是唯心的! ——它不是唯物框架下可以解释的能力,而是源于席谷唯心世界的力量! 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之后,席谷心中渐渐萌发了一个猜想。 既然自己的能力是唯心的。 那么,能不能依靠自己的“执念”、“期待”、“向往”或者是其他什么描绘心灵方向的词语之类的东西,来拓展这份能力的边界……乃至于,将自己的能力嫁接一部分到别的生命体上呢? 席谷决定进行尝试。 最开始,他通过学习古代经卷里的“冥想”、“转念”、“唤神”等手法,在脑海中模拟出自己能力的轮廓,然后试着将其具现化。 ——先是在大脑中定义自己的“能力”,在想象中给予其一个模糊的外观,再赋予其一个混沌的定义,比如“气”、或者“雾”、或者“灵力”之类的东西。 但是这种尝试很快便宣告失败,整整试了一个多月,席谷还是没感觉到自己的能力有具现化的趋势,尽管席谷主观上认为它是唯心的,但它却依旧仅仅在自己身体上发挥作用。 接下来,席谷开始尝试其他方式。 ——不再是通过冥想,而是通过具体的驱动。试着不依靠身体的直接接触,通过席谷的想象或者念头去动摇物质的形态,也就是所谓的“念力”。 于是席谷就像是得道高僧那样每日枯坐数个小时,紧紧地盯着露台上的纸团或者塑料袋,想象着它们飘起来的画面,运用自己的“意识”去影响物质的状态。 自然,这一个尝试也宣告失败,席谷的身体素质依旧按照每日百分之一的速度稳健上涨,而他也没有感觉到自己有任何“念力”浮现。 那么,也就是说,虽然从唯心的角度来说,自己的能力受到了自己主观认知强烈的影响,但实际上它却被收束于自己的身体之中,无法不依靠身体而去直接影响物质世界? 席谷若有所思。 这是一个很值得探寻的方向。更关键的是,凭借着这个猜想,席谷又产生了新的想法: 既然“身体”和“认知”这两方面共同促成了自己现在这种不可思议的状态,同时缺一不可…… ——那么,“身体”的定义又是什么? 比如说,自己离体的血液,还算是身体的一部分么? …… 自己的血液离开身体后,在构成成分上和常人一般无二。 这是席谷在之前的体检中便已明白的事实。 不过他更是明白,自己的能力乃是非现实的产物——所以即使在构成成分上极为普通,但这与“能力”的存在并不相悖。 因此,席谷打定了主意,开始了对自己血液的研究。 首先是最简单的,将血液和其他事物——包括生命和非生命物进行紧密接触。通过成百上千次点滴血液的投放,并观察了从哺乳动物、爬行动物再到金属、非金属物品,横跨生物界与人造材料的反应之后——毫无例外,没有出现任何反应。 席谷没有气馁,他决定把自己之前锻炼控制力的手段也用到这上面来。 用比金刚石刀还锐利的,自己花费了三分钟时间催生出来的指甲划开肌肉,控制着不让它在万分之一秒里愈合,将所有注意力投注于血管中,紧紧地感受着血液的流动,同时把全身心放在血液从血管到接触外界的一连串状态中。 一滴血液——首先在血管里流动——然后血管被划开,慢慢流出血管,此时还在肌肉内部——然后催动它慢慢离开身体——直到进入到空气中。 这一次席谷也不太清楚自己具体的锻炼方向,所以他只给自己设下了一个模糊的指令: “去锻炼血液和自己身体的‘联系’。” 联系? 这是一个很模糊的要求,所以席谷一直锻炼了三十多天也没有成功。直到他快要灰心丧气的时候,就在某个清晨,熟练地划开自己的血管后,这一次,一股若有若无的神秘感觉从鲜红的血液里传递出来,让席谷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然后他狂喜了起来! 毫无疑问,“联系”建立了,血液和身体的管道被搭建了起来。接下来只用等着天赋树日复一日地增强这种联系的强度和精密度就好。 对血液的研究成功,席谷开始把研究目标放在了其他身体项目上。 ——一开始是血液,然后是唾液、泪水、汗水……接下来是头发、肌肉、神经纤维、乃至于呼出的空气、肺部的气息等。 不过,体液部分和身体的“联系”建立起来很是轻松且成功,大概是已经有了血液的前车之鉴的缘故。 但其他各方面的身体项目却无法在离体后让席谷感知到,所以这方面的“联系”尝试无疑是失败了。 但席谷不以为意,既然以血液为代表的体液,能够搭建起与自己身体的“联系”,那么接下来就可以管中窥豹,试着将它们和其他事物结合起来,看看能创造出什么东西了。 第7章实验体 如何让其他生命与自己的血液相结合? 最简单的方式自然是吃下去。 从生物学的角度来说,这种结合方式无疑是非常低效率的,甚至比鼻孔黏膜接触的方式更加简陋。 不过,虽明白生物学的常识,但席谷更知道自己的能力是不可思议之物,所以结合的方式并不重要,只要让它们在物质层面上有所接触便足够了。 于是,在自己血液和能力之间的“联系”达到某种深度之后,某一天,席谷从山野里捉来了一些动物。 ——一只老鼠、一只蝙蝠、一条蛇、一条鱼、一只燕雀、还有一枚蝴蝶。 横跨陆地、海洋与天空,可以说是非常全面了。 在给每个动物都滴入一滴自己的鲜血后,席谷便开始默默观察着它们的变化。 但,就在他滴下鲜血的一瞬间,透过自己本体和鲜血之间的联系,一股奇异的感觉骤然传来。 第一次,席谷完全地感知到了自己身躯内的所有能量,它以一种扩散性的方式扩张到了这几只动物身上,借着血液的联系,强大的力量在它们体内肆意纵横,无限放大…… 席谷那超越行星的强力被浓缩于一个个窄小的身体里。 高等位的能量从浓缩态不断舒张,向外扩展,瞬间填满了那些小动物的每一缕血肉,每一颗细胞,让它们在生命层次上发生着奇妙的跃迁。 老鼠的体型骤然胀大起来、蝙蝠的翅膀上涌出一根根钢针、蛇的身躯表面出现了一圈圈奇妙的花纹、鱼的头上长角、燕雀的眼睛宛如钻石、蝴蝶扑腾着双翅,闪烁着奇妙的光点。 但,也就在这同时——席谷感应中,自己那最核心的“每日成长百分之一”的天赋能力,就在它的波动传递到这些动物身上时…… 然后—— “砰砰砰!” 一声声连珠炮般的声响传来,这几只小动物连神经反应都来不及的短暂时间里,便已经全身爆开,沦为了一滩滩血水! 面对此情此景,席谷也只能苦笑。 “看来……我也得锻炼一下,血液离体后的控制力了。” …… 自己的“能力”,仅仅只能在自己身上存在,对于其他生命体来说,则是不堪承受的重负。 ——席谷一开始对此也有所猜测,但当自己的设想成真之后,这还是让他略微有些吃惊,并且如释重负。 毫无疑问,这个事实让他进一步明白了自己的独特性。 尽管并不会因此而变得狂妄自大,自以为无限世界之王,但席谷内心也隐隐松了口气。 虽说他想要将这个世界改造得更加有趣,让人类社会变得更为奇异丰富。 但要是自己的能力并没有身份上的特殊性,只要通过自己的意愿“嫁接”过去,就能使任何生命体都拥有同样的能力,那席谷还是会产生一些担忧的。 此乃人之常情,亦是人之常贱。 于是,免除了后顾之忧的席谷,开始更加大胆地尝试起如何将自己一部分体能嫁接到其他生命体上,同时隔绝最核心的天赋能力,以此来完成试验。 随着时间的流逝,席谷体能和血液之间的“联系”和控制力越来越强。 与此同时,他也渐渐能收束着自己的天赋能力,不与血液相结合…… 于是,就在三个月后。 席谷终于成功了。 看着自己手中晶莹的血滴,席谷露出了微笑。 ——尽管他心知肚明,这滴血液与其他任何普通人的血液在化学成分构成上都一般无二,且各成分的区间也属于医学上“正常人”的范畴。 然而,它却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能打开异常世界的大门,使现有生命跃升到奇妙层次的幻想之物。 虽然席谷排除了自己最核心的天赋能力的影响,使得这滴血液中只蕴含着他现有体能中极其微弱的一部分能量。 但是,那已经是极为不可思议之物了。 “传说中的仙人之血,灵丹妙药,恐怕也不过如此吧。” 席谷有些自恋地感叹道。 不过还应当先找一个实验对象来。 上一次那些小动物突然爆炸的场面给席谷留下了一定的心理阴影,所以他不准备直接把这滴血液投放到人类社会中,而是要再找一次自然界的动物。 尽管这一次席谷已经有了十足的把握,但还是谨慎为妙。 他想了想,开始寻找着合适的目标。 …… “饥饿……” “痛苦……” “疲惫……” 就像是被这几个词语包裹着的,把形容词具现化为生命体后的产物一样,它瑟缩着身子,混混沌沌,迈着蹒跚的步伐,行走在秋风中。 它并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状态,也无法像人类那样用准确的词语来形容自己。它只知道自己快要死了,但还是得尽力活着。 前者是现实,后者是基因层面的要求。 一只眼睛已经瞎了——那是前几个月被好事的孩童用石头打破的,另一只眼睛则糊满了秽物、血与赃物遮蔽住了视线,只能看见前面很小一块地方。 左前腿残缺不全,左后腿则断了半截,这导致它只能趔趄着半边身子走路。但即使如此,也要走一会儿停一会儿,因为鼻子会闻见味道。 ——人类的味道。 那是有别于垃圾的臭味、花草的清味、食物的香味之外的,独属于活着的人类的味道。那种鲜活的味道。 同时也有别于狗类同胞、猫、老鼠、鱼之类身上的气味,是一种难以形容的,人类所独有的气味。 非常微妙,却能够辨认。 它对这种气味的认知经历了几个转变,一开始在主人家的时候,这种气味象征着无害、温柔的轻抚,会让它不由自主地靠近并安心地歇下来; 后来被移置到郊区的小院时,这种气味象征着抽打、怒吼、严厉的训斥,让它只要一闻到就会生出暴躁的情绪; 等到被抛弃以后,四处流浪之时,这种气味象征着伴随谑笑而来的石块、突如其来的杆钎、死亡的阴影以及痛苦的回忆,令它一嗅到就会汗毛直竖,夹着尾巴退避三舍。 而到了现在,已经没有力气逃跑了,它只能在闻到气味的同时尽量收缩身体,静止不动——这样至少能减少一些人类的注意,避免受到更重的伤。这是它的生活经验。 人类那种微妙的气味一直没有变化,但它的认识却在不断改变。 说到底,也只是为了活着而已。 但是——已经没有办法了。 生命正一丝一毫地从身体里离开,它不知道这种状态叫做“濒死”,但它本能地对此感到畏惧。 尽力活动着尚且保持完好的右边两只腿,但无论怎么活动都只能摔倒、再爬起、再摔倒、再爬起……直到难以动弹,身体在冷冽的风中摊开,等待死亡的到来。 “哒、哒、哒”的脚步声从耳边传来了。 这是人类的脚步声。 然而——或许是因为临死前嗅觉系统已经被彻底破坏了,明明那个人类就停在它身边的,但它却闻不到那种人类独有的“气味”。 它的头脑还无法理解这其中的矛盾之处,更何况现在的它已经到了生与死的边界,所以更对此难以理解了。 只剩下一片混沌。 男人轻笑了起来。 “真是幸运啊……你居然遇到了我。” 清朗的声音。 然后,它感觉自己的身体悬空了起来,身体被包裹在温暖的怀抱之中,这让它想起了一开始在主人家的日子,那时候好像也是这样被抱着的。 于是它静静地,安心地,就此陷入了沉眠。 第8章异兽的诞生 席谷抱着濒死的灰白色犬只回到了家中。 回家的路上,席谷通过双臂间微不可察却又极规律的轻微震动按摩着它的身体,活络着气血。 虽然这份精细的按摩还不能让这条灰犬生龙活虎起来,却也能维持着它生命的最后一口气息。 席谷并没有专门学过按摩手法,只不过以他现在对力量的掌控力和对外界事物的感知力,在抱起灰犬的一瞬间,他就洞察到了它全部的身体状况。 而后,通过精确到万分之一n的力量刺激,激活着它全身上下最后的生命力,让身体上破损的部分伤势不再扩大——这种可以说神乎其技的手法也就完成了。 不用低头向下看,席谷已经知道这条灰犬陷入了安稳的沉睡。他不紧不慢地行走着,很快回到了家中。 席谷现在所住的地方在清夏市——也就是他大学所在城市的郊区地段。 虽然清夏市也算是次都级,全国第二等级的大城,但这片郊区却是席谷精挑细选后的居住场所——人烟稀少、监控摄像头迹近于无,最重要的是,没有网络信号。 所以完全不用担心会被人拍到网上。 再说了,就算是天罗地网般的监控,以席谷现在的敏捷、感知和速度,也完全可以做到不留一丝痕迹地从监控录像里消失。 将灰犬抱到家中,放在桌上后,便可以进行最后的试验了。 要说起来,其实只有一步—— 将自己经过许多次调整后,排除了最核心能力,只剩下自己的部分“体能”的血液与这条灰色犬只结合。 至于结合的方式,可以说多种多样,随心所欲。 席谷没有犹豫,下一刻,他便已经将自己掌心中突然出现的红色血液滴入了灰犬的伤口之中,看着血液慢慢渗入它的身体,逐渐扩散,不断变化。 而与此同时,他也动用了自己的全部视力,深入到纳米级的视觉之下,每一个细胞的变化都一览无余。 在席谷的眼中,这条犬只原本快要衰竭的细胞集群就像是久逢甘露的杂草一样,陡然间活跃了起来;身体内部已经病变的部分正在被健康的部分所排除,吞噬;血液汩汩地流动;生命力大幅度增长;断裂的足部逐渐复原;每一处身体组织都在欢呼雀跃自己的新生…… ——而这一切的变化,都是自然而然发生的。明明就算榨干灰色犬只体内的atp(一种高能磷酸化合物,在细胞中,atp能与adp相互转化实现贮能和放能,从而保证细胞各项生命活动的能量供应。)也做不到这些,但它却就是这样违反常理地变得越来越健康,而且身体里的atp没有减少,反而在不断增多! “仅仅只是一滴血液而已……” 席谷不禁有些惊叹。 他很明确的知道,自己这滴血液里并没有什么丰富的能量,无论在什么检测仪器下观测,它都只是一滴普通的人类血液。 但是,就是依靠着自己日复一日地提升,日复一日地,在天赋树上增强它与自己体能的“联系”—— 这滴血液就这样不可思议的,将自己的“体能”,这种定义模糊不清的概念,携带在了里面,并且还真的能将这种“概念”加载到其他生命体中! “这已经完全违反质能守恒定律了啊喂!” 席谷心中暗暗地吐槽道。 不过质能守恒定律这东西,他自己本来就一直都在突破,破啊破的就习惯了。 现在更重要的,是自己的成果—— 席谷看着眼前这条灰犬,它身上的伤势已经完全恢复了,并且整体的身体强度还在不断上升。 它的全身都变得焕然一新,皮毛发亮,肌肉紧绷,死亡边缘的酣睡中苏醒了过来,正茫然地和席谷对视着。 微微一笑,席谷刚想说些什么——但下一秒,伴随着某种奇妙的感知在脑海里浮现。 他忽然愣住了。 “谢谢你……救了我……” “主人……” 大脑里响起了奇异的声音。 主人? 席谷眨了眨眼睛,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他明白这个声音来自哪里——但正因为明白,才更感到惊讶。 “难道说……我的血液,竟然创造出了能与自己沟通的异兽?” 席谷和灰犬对视着,一人一狗呆呆地看着对方。 “主人……我……有什么不对吗?” 很稚嫩,很费劲的语气。 听起来就像是年龄未满十岁的小孩子。 但,光是大脑里能出现对方的声音,就已经足够席谷惊讶的了。 更别说这个声音中还体现出了一定的,属于人类的智能。 不过…… 席谷忽然感觉到一丝不对劲。 他忽然发现,刚才出现在脑海中的声音,说的并不是人类的语言……然而极其诡异的是,自己竟能够理解对方的意思!! “这是,心声?” 席谷想了想,直接在脑海里对灰犬问道: “你为什么叫我主人?” “因为……我感觉到了……你的气息……我的生命的由来……主人……” 灰犬用比孩子更加孺慕的目光看着席谷,忽然凑到席谷手边,伸出舌头,似乎是想要舔舐席谷的右手。 但它顿了一顿,昂起头,用两只黑瞳曈的大眼睛紧紧盯着席谷,露出可怜巴巴的表情。仿佛在渴望得到席谷的允许。 从脑海中传来对方的情绪波动,让席谷明白了它的想法。 “没关系,我允许你接近。” 灰犬的眼神和表情都明亮起来,它立刻开心地低下头,舔舐着席谷的右手,表达自己的尊敬和崇拜。 凝视着灰犬魁梧的脊背,席谷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在没有动用自己非人级别的感知力的情况下,席谷发现自己也能感觉到灰犬体内每一处血液的流动,每一缕绷紧的肌肉,和它脑海中的情绪,乃至于大脑里储存的……过去的记忆。 虽然才只短短几分钟的接触,但也让席谷感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我的‘进化之血’,在强化了对方的身体以后,居然还能建立起对方和我在灵魂中的某种联系么?” “不过,这种联系却是单向的……我能听到对方的心声,感受到对方的情绪波动,浏览对方的记忆……但是它对我一无所知,只会感觉到我身上的气息让它渴望接近。” “那么……试试看,这种联系能不能切断呢?” 想到就做,席谷立刻将灵魂中那道隐约的联系斩断——然后,几乎就在同一时刻,灰犬的浑身绷紧,瞬间从舔狗的状态中抽离出来。 它向后飞身一退,虽然只是小小一跃,但也跃出了十几米,直接退到了这个房间的尽头。 灰犬呲起牙,以凶狠的姿态看着席谷,但脸上的表情又显得有些惊疑不定。 它完全不明白,为什么只是短短的一瞬间,眼前的这个“主人”身上的气息就陡然一变,显得无比陌生?明明长相和气味都完全相同,但是…… “主人……主人……主人……” 它在心中强烈地呼唤着,就像是失去了母亲的孩子。 就像是听到了它的呼唤,灵魂中又传来熟悉的反馈。 “……嗯,我在这里。” 灰犬立刻撒开腿,飞跃到席谷身前,看着他疯狂地摇着尾巴,传递过来的情绪冲动又喜悦又委屈。 “主人……刚才……不见了……” “没什么,只是个意外。” 灰犬的眼神让席谷有些不好意思,他笑了笑,转移了话题。 “对了,进化了以后,也该测试下你的能力了。 “来吧,让我看看,你现在有多强大。” 第9章灰影 灰犬听到了席谷对它的指令,高兴地昂了昂头,在席谷裤腿上蹭了蹭,便跳到了屋子中间。 但是,它脑袋左右摇摆,看了一阵后,并没有立刻行动。 “主人……这里……容易坏。” “哦?” 席谷颇感意外地扬了扬眉头。 没想到进化后的灰犬,居然能在自己没有提醒的情况下,自动领会“不能肆意破坏”的规则。 由此看来,对它智慧的程度的评价还要更上升一层。 “ok。” 席谷打了个响指,带着灰犬走出门外。 住所之外,是冷清的郊野,而就在郊野的边上,则是茂密的山林。 “来,在外面试试吧,这样就可以放心施为了!” …… “嗷——” 荒野山林之中,灰犬的身影化成一道灰线,在林子中肆意穿梭,身躯所到之处,无论灌木还是大树都像是被快速飞落的坠石砸中一样弯折倾倒。 灰影如梭,一面长啸着,一面在山林间肆意昂首,狼奔虎突,显现出傲视山林的气质。 就像是身上的枷锁被砸烂,又像是压住脊背的巨石被移开,灰犬的眼神里充满了愉快,这种极速的奔跑令它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快感,四足撒开了欢地奔跑。 ——自从生下来到现在,其实也不过数年时间。但记忆中,从生下来开始,到成年以后,几乎从没有过现在这样肆意狂奔的感觉。 幼年期一直住在最初的主人家,那个时候身躯还没有长成;成年以后又被绑缚在乡下的小院里,只能对着天嚎叫;被抛弃以后还没开始流浪就被砸断了腿,想要奔跑也奔跑不起来……一直到现在,才终于在新生的身躯中感受到这种迅奔的魅力—— 灰色的身影自树尖一跃,顿时划过了数十米高,身躯宛如奔雷般飞向山顶! “嗷!” 灰犬再次狂啸一声,掠遍山林的灰线顿时势头一止,刹那轻重之间,它的身躯呈现出一种由极动到极静的态势,轻飘飘地落在了山巅。 这一瞬间的动静变化,足以使世纪拳王瞠目,让武侠大宗师垂泪,令人类数千年来创造出来的搏击身法之术黯然失色。 但却只是这条灰犬的,轻轻一跃而已。 落在山巅后,立刻转过头,看向一路跟在后面的席谷,对他兴奋地摇着尾巴。 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经了然,席谷露出微笑。 因为“进化之血”的存在,就在刚才奔跃到过程中,灰犬所能感受的一切,所想到的一切,席谷也能同时感应到。 所以他自然明白灰犬兴奋的原因所在。 而除此之外,灰犬跃动的身体里,每一处肌肉和血液,乃至于神经振动的信息也被他牢牢地存入大脑的记忆库里,成为了自己“超能力时代创造计划”的一部分。 “唔……是这样的么——平均速度约为120/s,爆发速度可达180/s,哪怕是在山林中的爬行速度也超过75/s。 “光从身体速度来说,爆发速度接近猎豹极限速度的六倍,平均速度约为猎豹极限速度的四倍。而且从刚才木折树塌,但自身毫发无损的表现来看,它的身躯坚韧程度堪比钢铁。 “……嗯,这样的话,再来试试它的冲击力。” 想到这里,席谷在脑海中对灰犬发送了一条指令。 “全力以赴撞向我,使用你最强的攻击。” 灰犬立刻瞪大了眼睛,看着席谷,发出“呜呜”的声音。 它把两只前爪收起,露出不情愿的神色,甚至摇了摇头。 “主人……我不能……这样……” “没关系,你试试就行了。” “可是……” 良久,在席谷执意要求下,灰犬终于瘪起脸,小心翼翼地,用10/s不到的低速向席谷缓慢地撞了过来。 “砰——” 席谷不满意地拍了拍它的身子,给一巴掌直接拍得倒飞了回去。 “不要这么敷衍!全力!我说的是全力!” “呜呜——” 灰犬抬起两只前爪,委屈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再一次地,终于勉勉强强将速度提升到了20/s向席谷撞去。 “裆——” 席谷再次一掌拍了回去,黑着脸。 “不要担心伤害到我,放心,你的力量对我完全没有威胁!” 说着,为了让灰犬更加相信自己,他使出万亿分之一不到的力量,轻轻拍在了地上—— “轰!” 地动山摇。 以一人一犬为中心,整座山都裂开了一个大缝! “——!!” 灰犬难以置信地用前爪捂住了眼睛。 作为经受了席谷“进化之血”洗礼的异兽,它能够感受到席谷的气息,会对席谷产生强烈的孺慕之情,将席谷视为绝对的主人…… 但是,如果是在席谷没有展示的情况下,它是完全无法知道这个主人的力量到底有多强大。 直到现在,当席谷终于展示出来自己能力的冰山一角后,灰犬才有些明白,自己是遇上了一个怎样的主人…… “嗷呜~嗷呜~” 小声啸叫着表示自己的惊讶,这一次,灰犬总算端正了姿态。听从席谷的呼唤,它俯下身子,积蓄着力量—— 良久—— “轰!” 灰犬宛如一发炮弹一样,向前冲了过去! “这才对嘛~” 席谷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看着前方冲来的灰色身影,他轻轻地伸出了一根手指,慢慢地上挑—— “嗷呜嗷呜!” 那灰犬立刻就像断线的风筝一样,被甩了出去! “再来一次!” 席谷在心中继续对它说道。 不远处,灰头土脸地从木石土灰中攀爬出来的灰犬兴奋地点点头,就在刚才极速地飞甩折返里,它体会到了一种异样的喜悦,就像是年幼的时候玩耍的滚地游戏一样。 于是这一次,它蓄起了更久的力量,爆发出了更快的速度,展现出了更强的冲击力,冲向了席谷! 但,依然是毫无意外地被一指甩飞—— “再来一次!” 冷血无情的测试语言。 “嗷呜嗷呜!” 无比兴奋的玩耍声。 …… 终于,测试完毕。 采集了大半天以后,席谷让兀自还有些恋恋不舍灰犬停下了“冲击波”,带着他慢慢走回了家。 在脑海里回味着,关于这条最初的“异兽”的测试数据。 “爆发速度180/s,无比兴奋的时候可以接近190/s,爆发出来的最大瞬时动能接近2兆焦,是自动步枪一发子弹的数万倍,重机枪一发子弹的上万倍,火箭筒一发炮弹的上百倍,接近反坦克炮炮弹的动能……如果放在现代战场上,可以摧毁坦克,横行无阻;如果放在都市里,半天时间就可以摧毁上百座大楼,杀死数十万人……” 席谷思考着这些数据,看了眼正贴在他的脚边,跟紧它亦步亦趋的灰犬。 注意到了主人的视线,灰犬抬起头,对席谷兴奋地叫着,灰白色的皮毛在月光下显得无比光滑,一米多长的身子虽然魁梧,但并不是那么令人害怕,表情滑稽的它看起来人畜无害。 任谁也想不到,这居然会是一条可以在眨眼之间毁灭一个街区的凶兽。 一念及此,席谷忍不住露出了微笑。 “看来,我的‘超能力时代计划’,可以继续向前推进了。不过关于这条灰犬……还是得先给它起个名字,不然有点对不起这个时代先驱了。” 这般想着,席谷勾了勾手指,让灰犬伸出脑袋,轻轻摸着它的头,在心中对它说着: “嗯……从今天开始,你就叫‘灰影’吧!” 第10章进化之血 给灰犬取好了名字。 ——灰影。 这就是世界历史上第一条异兽的名字。 不过席谷并没有什么“创造历史”、“在人类文明史上留下重重一笔”、“从此掀开世界的新篇章”的自觉。 而灰犬也没有觉得“灰影”这个名字不够霸气、不够神秘、不够符合“史上第一条异兽”尊贵的身份。 恰恰相反,从主人那里得到了名字以后,灰犬骄傲地摇起了尾巴,在席谷脚边兴奋地转着圈。 “灰……影……名字……兴奋!” “好了好了。” 笑摸狗头,席谷摆摆手。 “为了庆祝试验成功,今天就请你大吃一顿吧!” …… 点了一些外卖,送来了新鲜的食材,在家煮了顿火锅。 席谷没有吃多少便放下了筷子。 自从发现自己觉醒了超能力,到目前为止差不多已经过了十年时间,而他也从一个普通的十五岁少年变成了一个满身秘密的二十五岁青年。 十年,每一天强大百分之一,现在的席谷单论力量已经是普通人类的三千万亿倍以上,单臂力量接近一百八十万亿吨,可抬举重量超过三百万亿吨,冲拳极限速度为2k/s。 他一拳瞬时爆发的动能约为+28焦耳,是冷战期间全球核武库当量威力的两亿倍,是白垩纪末期毁灭恐龙的小行星克苏鲁伯陨石动能的九万倍,接近太阳每天散发能量的千分之一。 ……但是,即使如此,他并不需要摄取与这份力量相衬的能量,不必每天吃一万亿顿粮食才能维持身体的健康。 因为这是属于唯心领域的能力,不用符合质能守恒定律。 甚至——随着体能越来越强,早在二十岁的时候,席谷就发现自己已经不需要吃东西了。 大概,支撑着他身体的庞大能量,真的来自异次元吧。 而事到如今,美食对胃口的刺激也变得十分稀薄。 所谓“美味”,只是大脑在人类进化过程中,对特别的化学元素组合所产生的反应。口中所咀嚼的,无论是何种事物,到最后都能细化为分子及原子的组合。 只要想,席谷随时都可以自我调节舌尖、口腔、食道及胃部的感受器,让它们给大脑提供比最贵的熟成牛肉还要鲜美的神经反馈。 只不过,在日趋一日的进化过程中,席谷也对这种纯粹的神经享受脱敏了。 现在的他,无论吃任何食物都能处变不惊,也不会觉得那种味觉有多享受。之所以还在吃东西只是因为他还想要保持一些身为人类的惯性罢了。 ——仅此而已。 席谷是如此,灰影却表现得有所不同。 就在屋中,面对席谷买来的食材,这家伙大口开炫着,吃了一盆又一盆。 “呼哧……呼哧……” 灰影在盆中大快朵颐,刚刚买来的几十斤牛肉就已经消失在了它的肚子里。而席谷很快又买来的肉类也快速地被它吞食了进去。 没过多久,它单单吃下的东西,就已经超过了自身的体重,直到肚子里塞进了超过一百公斤的食物以后,才心满意足地仰躺在地面上,对席谷惬意地露出了肚皮。 “……噢?” 诧异的情绪顿时在席谷心中浮现了出来。 就在他的感知之中,刚刚被吞进灰影肚子里的食物,正在它肠胃的高速蠕动还有细胞的剧烈活动中被分解为热量,而这种热量又在高速运转中,促使着灰影的整具身躯都变得更加强壮。 肌肉绷紧,血液迅速流动,心脏在快速跳动,就在灰影慵懒的身躯之下,它正以一种有别于从前任何哺乳动物的方式,在短时间里身体不自觉高强度地利用每一份热量,从而长成更为强大的神经网络和肌肉骨骼结构。 而这种快速进化的动力来源…… “……就是我的‘进化之血’么?” 席谷若有所思。 “……看来在吸收了我的‘进化之血’以后,生物体的身体强度不会停留在刚刚吸收‘进化之血’的那个层次上,只要后续有足够的食物能量摄入,有充足的热量供给,那么它们的身躯还能变得更加强大。 “……明明我自身的体能如今已经强大到了爆星的程度,也还是不需要任何外界能量供给,但我弱化后减掉和自身‘联系’的‘进化之血’却会受到外界的影响,需要物质领域的能量参与进来,以促进生物体的进化么…… “这种感觉,这种只有离体的血液,才会被现实世界的物理规则干涉的感觉,就像……” 席谷摇了摇头。 虽然说出口来觉得有点傲慢,但该说不说…… 他感觉自己这种唯心的“每天成长百分之一”的能力,宛如凌驾在物质世界规则上的皇帝,还是比秦始皇、彼得大帝、叶卡捷琳娜这种人类史上的著名帝皇加在一起权力都很大的皇帝。 而现实世界的规则,就是被这个皇帝肆意摆布的官员们。 只要是自己身体相关的因素,会被自己“百分之一成长”能力所约束的东西,就如同被皇帝的意志完全笼罩的宫廷,物质世界的规则完全没有任何插手和置喙的空间,质能守恒定律只能在一旁乖乖蹲坐。 但,如果是被自己刻意割裂了其中“联系”的“进化之血”,离开了自己的身体环境,那样一来天高皇帝远,物质世界的规则也有了上下其手的空间,就像是在远离君王的偏僻郡县,官员们也能吃些皇帝看不到的残羹剩饭。 这样一想,对其他人来说无比残酷,寒冷森严的物质定律,在席谷面前竟显得有些可怜兮兮了。 从这一点来思考—— “所以说……是优先级么?” 席谷露出了趣意盎然的表情。 “我的力量本质优先级远在现实之上,所以现实世界的物理规则必须遵循它的逻辑;但由我力量衍生出来的进化之血却与现实世界的规则平级,甚至是略低于它,因此现实世界就在进化之血与生物体的结合中加入了‘需要能量促进强化’的规则。 “仅从现有情况分析,能得出的结论就是这样。但是……还需要进一步地研究。” 席谷轻轻吐出一口气,露出微笑。 “……那就继续吧。 “再前进一步,让我看看‘进化之血’与其他生物体的结合能带来什么样的结果!” 第11章实验记录与进化等级 “第一天,测试了灰影的各方面体征。” “在摄入足够的能量供应后,它的身体力量强大了百分之三十,极限速度增加了5/s,同时神经反应速度等各方面也有了长足的进步。” “此外,智力方面也在进步。决定开始教授它人类的文字还有语言,说不定可以在思维水平上达到正常人的标准。” “需要更进一步观察。” …… “第二天,去搜集了一些食物。如果短时间里购入大量肉类可能会引起相关注意,便带着灰影来到了海边,在深海里捕捉了一些猎物,搜集了半吨多重的食物。” “在身体进化以后,灰影的胃口也变得更大了,吃下的食物超过了五百公斤——食物转化为热量让身体变得更强;更强的身体反过来更高效地利用食物转化的热能,这是一个完美的正循环。” “不过今天灰影的成长幅度降低了不少,力量只提升了百分之十,极限速度增加了大概3/s……看来进化之血带来的自我提升是有上限的,我想看看这个上限在哪里。” “继续教授它各方面的常识,并给它看了看各种文艺作品——灰影果然被吸引了,一整天都在看着平板电脑上的电影。它喜欢史努比,并且讨厌加菲猫,因为加菲猫喜欢嘲笑傻狗,但是看到加菲猫吃瘪的情况会很开心。” “另,食物在体内循环变成能量的过程中,它产生了大量废物排出体外,用人类的嗅觉来形容很臭。” …… “第十天,灰影的食量发生了锐减,今天只吃了几十公斤的食物便饱腹了,同时身体各方面的素质也没有在进步。看来这就是它身体成长的上限,从今以后的能量不再主要用于身体的进化,而是用于维持细胞的生存。” “同时对灰影进行人类知识教育的尝试,已经获得了初步成功。现在的它已经认识上万个文字,会熟练地在平板上打字,可以在动画论坛上跟人交流且不被发现破绽。虽然它的喉咙与人类发声器官不一致,但如果努力操纵声带,也能够勉强发出一些人类语言的音节,只不过听起来会非常怪异。根据目前的尝试,它在说以‘w’作为辅音字母开头的词汇时最熟练,最贴近人生,但是在说到‘k’开头的词汇时显得非常困难。” “经过大概的测算,现在灰影的性格和智力水平,已经堪比普通的人类少年了。” …… “第十三天,开始进行新的生物体研究,为了做出实验体的区分,便从山原里找来了一只黑鹰。经过进化之血的洗礼,它的身躯变得更加庞大,双翼的翼展也加长了,飞行速度从30/s进化到了190/s。” “进化之血带来的联系,同样能让我听到它的‘心声’,就像是灰影一样。” “通过大量的食物补充,在热量的支撑下它也建立了如灰影一样的能量循环系统,身躯在能量的循环中高速进化,各方面的身体素质也成长了约百分之二十。” “给黑鹰取了个名字——黑月。进化之血的洗礼让黑月有了相当于灰影一开始的智能,但灰影和黑月的关系不是很好,这两个家伙总是彼此看不顺眼。灰影会朝着黑月咆哮,而黑月也会在空中飞旋对它发出嘲笑。” …… “第二十天,就像对灰影所做的那样,也对黑月进行了关于‘能量供给同身体素质成长的指数公式’的研究,就像灰影那样,黑月也达到了身体素质的极限,出现了食量锐减的情况。” “对它进行人类知识灌输的常识也宣告初步成功,黑月也学会了大量文字,并可以使用人类语言在网络上交流。不过它并不喜欢看动画,它喜欢真人电影,尤其喜欢科幻电影。每当看到那些瑰丽的特效还有金属质感的画面时,它都会站在我的肩上,一边梳理羽毛一边瞪大了眼睛。” “由于发声器官完全不同,黑月基本上没办法从喉咙里说出人类的话语。但是它竟然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利用腹部的气流带动而发出类似人声的手段……想起了武侠小说里的腹语术。不过因为是从腹部发声,声音会显得十分沉闷遥远,黑月不喜欢这样说话,它喜欢尖细嘹亮的声音,就像它振翅飞行时的鸣啼一样。” “同样的,也给黑月专门买了一个平板电脑,细长的爪子不太好操控,就让它用套管+触压笔,这样一来就能灵敏地操控了。” …… “综合前面的观察记录,得出了以下结论:” “1被进化之血洗礼的生命体,将会在短时间里产生身体素质的飞跃,成为突破生命限制的存在; ” “2进化后的生命体将会有一个‘快速成长期’,期间时长不确定,目前仅有八天和十一天的记录。‘成长期’内,生命体将会高速利用从外部摄取的能量促进自身进化,达成身体素质的继续性成长;” “3‘快速成长期’结束后,生命体将进入‘停滞期’,从外部摄取的能量将只能维持自身运转,无法再进行高度进化,目前尚未找到突破停滞期的方式;” “4经过进化之血洗礼的生命体,会与自己的产生莫名的‘联系’,自己可聆听他们的‘心声’,感知他们身体内部的状况,并向他们下达指令。” “5被进化之血洗礼后的非人生物,在智力上也会发生飞跃,并能理解人类的情绪和欣赏人类的作品。” …… “看到灰影、黑月,还有我自己,我决定建立一套基础的,可以衡量每个人进化程度的等级体系。” “以我最初时,还未觉醒超能力的自己作为原点,将其身体素质记为零级,那么经过大概十天的强化以后,我的身体素质是一级,一百天后的我记为十级。” “那么,按照此标准测算,每强大一级,都要比前一级强出约,每强大十级,都会是原来自己的约倍。” “对于这一等级体系,我将其命名为‘进化等级’。所以按此标准来测算——现在的灰影的力量约为63级,速度为59级,瞬时爆发冲击力为61级,神经反应速度为64级,身体坚韧程度63级……综合评价:62级。” “黑月的力量为57级,速度为62级,瞬时爆发冲击力60级,神经反应速度为65级,身体坚韧程度62级……综合评价:61级。” “至于我自己,各方面都无比平均,而且本来就是以我为原点计算——所以现在的进化等级为:367级,当然,再怎么样都好,因为我每年都会自然成长或者级。这本来就是生造出来的概念。” “……不过,虽然是生造出来的概念,但进化等级体系,将会成为我的‘超能力时代计划’的核心。” “毕竟,没有等级的话,又哪有‘越级而战’,‘等级压制’等幻想作品里令人热血沸腾的要素呢?没有等级的话,又怎么能给人幻想的空间呢?” “这样一来,准备已经做好了。” “……接下来,就是进化之血正式干涉人类世界的时候了。” “——当然……在那之前,需要先找到一个合适的对象。” 第12章杨落 夜已经深了。 但工作间的灯光依然通明。 当杨落揉着眼睛,从工位上起身的时候,向身边环视一周之后,才恍惚发觉,原来大部分同事都已经离开了。 “又加班到这么晚了啊……” 杨落喃喃自语道。 旁边正在电脑上打游戏的组长看见他站起来,从头上取下耳机,打着游戏对他说道: “这次的工作弄完了?” “嗯,把文档都绑好了,代码没有报错,明天早上让策划他们去验收一下吧。” “可以啊。” 组长笑着对他挑起了大拇指,“落哥技术确实吊。” “哪里哪里,框架都是你搭的,我就是做些现成填补的活”跟组长商业互吹了一下,杨落满脸笑容地收拾东西,准备背包离开公司,但就在收拾的时候,心口处忽然传来一股刺痛。 “嘶——” 他摸着胸口,皱了皱眉头。 “怎么了?” 组长的视线在电脑屏幕和杨落身上来回移动,看到杨落的模样,顺口问了他一句。 “没事……就是胸口有点刺痛,最近经常这样,估计是平时睡太晚了吧。” “那得去医院好好看看吧?” “随便买点药也行……”本来是这样说着,但胸口处越来越深的刺痛让杨落皱紧了眉头,也让他改了主意。 “那我明天早上去医院看看吧。组长你帮我在内网里请个假。” “okok,完全没问题。” 组长对他做了个表示“ok”的手势,顺便重新戴上了耳机,在戴上去的时候还顺便对杨落问候了一下。 “这次去医院好好检查一下吧,身体可要好好保重哦。” 说完便又激情四射地投入到了召唤师峡谷之中。 “呵呵……” 摇摇头,杨落背着背包离开工位,走出了格子间,下到一楼。 离开一楼大厅后,走出感应门。 已经是凌晨三点了,深夜的寒风吹拂在脸上,大概是受了冷风的刺激,胸口处的疼痛渐渐消失了。 “要不要跟组长说一声,把明天的假销了,重新回来上班?” 疼痛一消失,杨落的心里立刻后悔起来。 虽然现在在大厂工作,每年有十几天年假,他也就只用过几天,但是等到年底的时候,年假会按照工资折算成钱,所以相当于还是用自己的钱请假去医院了。 ……有点心疼。 不过,一想到假请都请了,而且最近心脏常常刺痛,说不定是什么疾病的前兆,杨落又放弃了折返回去让组长销假的想法。 “明天还是去医院看一下吧……而看完拿点药吃好,将来也能更好地回来工作挣钱。” 回过头,杨落看向公司大楼。 就在大楼外墙的最高处,“盛意”两个十几米大的龙飞凤舞的大字,正在寒夜里熠熠生辉,落在他的眼中,发出明亮的光芒。 那就是他现在所在的公司的名字。 盛意。 国内顶级的游戏大厂,年营业额和利润都在百亿以上。 自杨落大学通信系毕业以后,他就在这间公司里工作,任职于服务器组,到如今已经过去了八年年。 八年,比学校待的时间还长,这间公司已经成了他半个家一样的存在。 而且在杨落看来,盛意也是一个十分有人情味的地方。 大学毕业以后,校招的培训非常有条理,导师也会耐心指点他们,一起进来的同事更不必说,大家嘻嘻哈哈,成为了不错的朋友。 而校招培训以后,跟关系比较好的朋友进入了某个没上线的项目组,干了五年。虽然到最后项目组因为版号原因还是黄了,但公司觉得杨落技术和性格都不错,不仅没有把他辞退,还让他内部活水到了另一个已经成功上线的项目,成为服务器组的一个成员,到如今已经三年过去了。 虽然在那个组里,自己已经是年龄最大的,组长才是一个毕业后校招才两年的年轻人,但相互之间的关系也还不错,甚至组长和其他人都会比较尊敬地叫他“落哥”,听了之后不说别的,至少心里是美滋滋的。 而且更重要的是,来到这个项目之后,他的收入也是节节升高,且不说每个月的月奖,光是基础的月工资就已经突破了30k,即使是清夏市这种准一线城市,也称得上前百分之五的高收入群体了。 对于杨落这样一个从山村里贫苦的农民家庭中走出来的孩子来说,公司能给他这样的待遇,他无疑是心存感激的。 “已经给父母把老家城市的房子买好了。也在清夏市落了户,在市郊买了一套一百平的房子——虽然首付掏空了所有钱包,每个月还要还一万五的房贷……但只要每个月认真工作,每周再加一两天班,完全能够覆盖房贷支出,还能又存上一笔钱……到那个时候,再在清夏买一套房,把父母也接过来,过几年再找一个女朋友结婚生子,让孩子一出生就享受到远比我当年更加优越的条件,有更大的成长空间——哈哈,我这一生也就算圆满了。” 直到打上企业滴滴,坐上晚间加班后的免费打的出租车,一路回到家以后,杨落脸上的笑容也还是没有散去。 畅想着遥远的未来,他的心中充满了喜悦。 不过回到家以后,躺在狭窄的出租屋里的床铺,心脏处又轻微地疼痛了起来,打断了他幸福的想象。 “啧……” 杨落有些不满地撇了撇嘴。 “……怎么又痛起来了。” 伴随着这份疼痛感,忽然想到了一些不好的回忆。 那是上一个项目组上线失败,大批量裁员的时候。 之前跟他一同进入那个项目的朋友,没有内部活水成功,被动离职,在离职之后态度大变,忽然变得怨天尤人了起来,还整天拉着他痛骂盛意。 “狗屁大厂……裁员赔偿居然只给n,连n+1都没有。而且还说‘要是去劳动仲裁就奉陪到底’——” “t的,我就跟他们杠上了怎么样!” “杨落你还留在这个公司的话,也要小心,要是等你没用了,将来盛意肯定也会把你一脚踢开的……” 总是诸如此类的负能量的话,让人一听就忍不住皱眉头。 正因为天天听他说这些东西,久而久之,杨落就跟那个朋友疏远了。 而且他总觉得那个朋友像是在嫉妒自己的技术被其他项目看中,他自己却没有活水成功,所以发酸。 后来的事情也证明了杨落的识人之明。 ——那个人,在离开了公司以后,没有善罢甘休,不仅申请了劳动仲裁,还搞了一出歪门邪道,把公司里的一些负面情况泄露了出去,让公司很是赔了一笔钱,在舆论上也闹得灰头土脸。 尽管如此,但那个人也被公司敌视,据说盛意还通过大厂之间的“阳光诚信联盟”封杀了那个家伙,导致他被所有游戏大厂拒绝接收简历,现在已经完全销声匿迹,不知道去哪里了。 对于那个人的做法,杨落表示自己完全不能理解。 何必呢? 就算公司赔钱,也最多赔你几个月的工资,拿着n的赔偿早点面试去下家入职不就好了,跟原来公司保持和和气气的,到时候背调也能好看点,为什么弄得这么鱼死网破呢? 至于他所说的,“等你没用了,将来盛意肯定也会把你一脚踢开的……”,杨落更是完全不放在心上。 只要自己努力钻研技术,怎么可能没用? 而且盛意这么有人情味的公司,也肯定会善待老员工的吧? 这样想着,心脏处的疼痛慢慢缓解了。 因为今天工作太累,已经没有洗澡的精力,所以杨落裹着衣服,就这样在被子里,准备进入香甜的睡眠。 慢慢变得模糊的意识,杨落在似梦似醒的浑噩中喃喃地想着,就像是对当初那个朋友的回应: “你不把公司当家的话……公司又怎么会把你当家人呢……” 第13章恶性肿瘤 杨落坐在医生对面,麻木地拿着薄薄的诊断书,一张纸翻来覆去地来回看着。 上面的字不是那种潦草的手写字,而是打印下来的文书。 但是……为什么看起来那么让人头晕眼花? “……超声表现为多个高回声团,呈结节状,基底较宽,向心腔内凸出……经诊断为原发性心脏肉瘤……恶性……” “这个……是什么?” 杨落不可置信地看着上面的文字,每一个字都在冲击着他的视网膜,一阵阵的,令他大脑里的思维完全被冻结了。 “心脏肉瘤……恶性肿瘤……医生,这个不会是真的吧?” 杨落慢慢地看向医生,目光仿佛在诉说着哀求。 “ct照下来的结果就是这样。当然,我们医院的诊断也不一定准确,中间也有可能出了一些纰漏,你可以在我们医院或者其他医院多检查几次,以免误诊。” 带着口罩的医生双手交叉着放在桌面上,用宽慰的语气对他说道。 看来,像杨落这样的病人,他已经见过不少了。 呆呆地点点头,杨落拿起诊断书,离开了医院大厅。 或许是心理因素,又或许是被医院盖章认证了自己心脏处的疾病,胸口又传来一阵刺痛。 “嘶……” 低低地吐出一口气,杨落在心中安慰自己。 “不会的,不会的,哪有那么倒霉,我才31岁就患上了这种病,才刚刚买房子,而且每年都涨薪呢,不可能那么小概率的事情都让我碰上了……” “误诊,应该是误诊……再去其他医院看看。” 在心中慢慢说着,杨落的心情也好转了一些。 尽管沉重的现实犹如闸刀一样悬在空中,但至少存在一些侥幸的空间。 杨落拿起手机,拨打了组长的电话。 “喂,组长……” “噢,落哥,今天不是身体检查了吗,结果怎么样啊?” 电话那头的组长漫不经心地说道。 “……那个,我不是还有十几天的年假吗?接下来我要多请几天假,希望组长你帮我提一下。” “多请几天假……要请几天啊?” 组长的语气突然变得迟疑起来。 “项目目前是版本更新的关键时期,这个时候请假……诶,落哥,你是不是检查出来什么问题了?” “……这个,检查出来好像比较严重,但是有误诊的可能性,所以我才想多请几天假,多跑几家医院,到处看看。” “这样啊。” 组长安慰着他。 “……那好吧,落哥你去检查吧。放心,几天而已,我们应付一下也能过去。要是有什么大问题的话一定要跟我们说啊,生重病的话公司不会不管你的。” 连声感谢着,通话结束,杨落放下了手机。 尽管心中还有些阴翳,但是在组长的安慰之下,杨落还是感觉自己被温暖包围着。 “果然,真是好公司……如果检查出来是误诊的话,我将来一定要更努力地为公司加班。” 抽了抽鼻子,杨落拿着诊断书,半是伤感半是慰籍查找着其他医院的信息,离开了这座医院大厅。 …… 五天之后。 杨落站在清夏市中心肿瘤医院的门口,看着自己手中的那一大摞化验单,眼前一阵阵发黑。 尽管是艳阳高照的天气,他无论心情还是身体都仿佛沉在了冰水中。 这五天里,跑了七八家医院,照了一次又一次的ct,见了一个又一个医生。 但不管是哪里,最后得出的结果都是唯一的。 “心脏肉瘤”。 原发性心肌肿瘤的一种。 恶性。 虽然手术费用只有几万,但是加上术前术后的诊疗恢复,以及相关的医疗费用,一起加上去也要几十万,现在的他只有借贷才能拿出来。 最关键的是,就算拿出这笔费用,根据医生的说法,他的肿瘤位置非常“微妙”,手术成功率不到百分五十……就算手术成功,预后恢复也非常困难,恐怕生存期不超过两三年。 ——难以接受。 为什么…… “我才31岁,连女朋友的手都没有摸过……一路从乡村小学辛苦学习,来到大城市,终于安下了家……为什么会遇到这种事情?” 回想着自己一直以来的人生,吃了那么多年的苦,靠着自己的努力还有毕业的选择在大厂扎根,好不容易才有了今天,怎么会变成这样?! “而且前不久才给父母他们买了房子,本来还想着以后接他们来清夏市的……将来该怎么办?” 混混沌沌地坐在医院大门口的台阶上,不知不觉,杨落已经泪流满面。 不知枯坐了多久,直到日落西沉,天空蒙上了阴影,他才终于恢复了一点振作的精神,从昏暗的现实中找到了一点曙光。 “对了……我还有公司不是吗? “像盛意这样有人情味的公司,肯定不会放着我不管——而且我也是八年的老员工了。 “对,就是这样……说不定公司还会帮我联系国外的诊所,帮我治病呢!” 一想到“盛意”,杨落的心情稍微好了一点,他赶快拿起手机,又给自己的组长打了个电话,说明了情况。 “啊……落哥,你得了恶性的心脏肿瘤?活不了多少时间了?!怎么会有这种事情……” “这种事,我也想不到啊……” 杨落苦笑着。 电话那头,组长迟疑了一会儿,似乎在想接下来要说什么。 “落哥,我去联系一下hr,看看这种情况该怎么解决,你明天下午来公司,我们一起聊聊吧。” “好、好……” 杨落忙不迭地答应了。 他还想跟组长再聊会天,虽然对方是个远比他年轻的人,但在这个时候这座城市里也只有对方能说得上话了。 “我……” 杨落一张口,刚想说些什么,但电话那头立刻传来了忙音,“嘟……嘟……”。 握着手机,杨落愣了一会儿。 “真是年轻人,性子太急了,说完就帮我去跟公司联系了。” 摇摇头,但他脸上露出了一些自我安慰的笑容。 “唉,明天下午……不知道公司会想出什么办法帮我度过难关。 “果然,人还是要有个组织,才能好好活着。” 这样想着,杨落摸着自己的心口,身体瑟缩,坐上了回家的公交,满怀期待地等着第二天的到来。 第14章打工人的末日 第二天下午,杨落怀着一腔感激之情,背着背包,装上自己的化验单和诊断书来到了公司。 上楼,来到熟悉的格子间里,就在他快要走到自己的工位上时,忽然发现了些不一样的地方。 ……嗯? 鼠标好像没放在熟悉的位置,显示器的角度也有点微调,插板上的线路知道为什么,总感觉跟前几天不一样,而且——为什么自己的工位旁边,原来明明是空着的位置,却多了一个秃顶的中年男人? 杨落站在工位旁,不知为何,感觉心里蒙上了一层若有若无的阴影。 但还没发愣多久,正在旁边跟其他策划对需求案子的组长发现了他,抽身走了过来。 “啊,落哥。” 他的笑容还是像前几天一样,没什么变化,一下子驱走了杨落心中的寒气。 “你来公司了啊,先把背包放下吧,去五号会议室坐坐,等下我和hr会过来跟你聊。” 杨落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但是双脚一时间并没有移动。 “那个……” 他朝中年男人的方向努了努下巴,有些迟疑。 “……那是刚进来的员工吗?” “噢——” 组长朝他点的方向看了眼,露出毫无介怀的笑容。 “那是我们向中台申请的人力——毕竟项目也是关键时期嘛,落哥你不在也得让其他人顶上。” “原来是中台的啊……” 杨落的心情稍微轻松了一点。 他对组长勉强地笑了笑,把背包放在了桌上,转过身向五号会议室走去。 …… 在会议室里抽了把椅子坐下,杨落等待着组长和hr到来。 五号会议室不是陌生的地方,以前每次服务器组开周会,还有每年跟hr谈涨薪和福利事宜的时候都会来这里。 在这里待了三年,对于会议室里每一处的细节,杨落都十分熟悉。 但不知为何,今天看着雪白的天花板和透亮的白炽灯,他竟然感到一种陌生的恐慌。 ……是因为我的心情发生变化了吗? 他苦笑了一声。 就在这时,会议室门被悄无声息地推开,组长和hr推门而进,杨落定了定神,立刻正襟危坐着面对两人。 “啊,落哥,不用这么拘谨。” 组长看着他,还是那副熟悉的笑脸。 然而旁边的hr脸上却面无表情。 杨落认识这个hr,他叫黄诚,每年都会笑眯眯地恭喜自己又涨薪了,或者是今年年终有什么惊喜,他感觉两人关系还不错。 但就在今天,黄诚脸上的表情却明显不同以往,而且手中还捧着两册几十页厚的文件,不知道那是什么。 “……哦哦,好的。” 愣了一下,但杨落立刻回过神来,点了点头。 而与此同时,组长和黄诚都坐在了他面前,组长顺手从黄诚手中接过上面那层最厚的文件,摆在了杨落面前。 “来,落哥,好好看看……希望这上面的条款你能接受。” 组长笑眯眯地对他说道。 接受? 这个说法好怪异,杨落心中立刻涌起一阵不详的感觉。 他双手僵硬地拿起文件,一页一页翻阅着,随着不断向下翻,字数变得越来越少,阅读速度却变得越来越慢。 杨落的身体微微颤抖着。 但心中受到的冲击不啻于火山喷发。 良久,他才抬起头,瞪视着两人,眼中满是怒火—— “……公司要把我辞退?!” “不仅要把我辞退,还想让我主动离职,而且只给我五万元的赔偿?!!” 洋溢的愤怒冲击得胸口剧痛,这几天熟悉的刺痛又从心脏处传来,但杨落已经无暇顾及这个,此时此刻,他只想把自己的愤怒全部发泄出来,向面前的这两个人好好料理清楚! 然而无论是组长,还是黄诚,面对他突然爆发的愤怒,脸上都没有丝毫以外之色,仿佛早已想到了他会做出这样的表现一般。 他们两人对视一眼,黄诚伸出手,向组长做了个握笔的姿势,组长对他摇了摇头,黄诚脸上的表情立刻轻松了不少。 “杨落——” 黄诚把头转过来,对这杨落,用没有任何暖意的声音说道, “——我也不妨直说,你现在得了心脏肉瘤,这是恶性肿瘤,将来没有恢复的机会,你也不可能再回到工作岗位上了。这个时候呢,你还是选择这种双赢的结果比较好。公司给你援助五万元钱基本上是出于人道主义,你要是不拿这五万,可就一块钱都没有……” “我拿操n的五万!” 杨落双眼通红地对黄诚吼道,哪怕胸口的疼痛变得越来越剧烈,他也完全顾不上了。 “老子一个月三万的工资,就按照n+1来算工作八年也该有二十七万的赔偿,更别说我这个心脏肿瘤还是因为周周加班才患上的,你们t最后就给我五万,你们还有公司的良心都被狗吃了?!!” “n+1,呵呵……”黄诚脸上露出不屑的笑容。 而坐在他一旁的组长,则带着和颜悦色的微笑,向杨落解释道: “n+1这个……杨落你也是老员工了,应该知道,最近游戏行业不太景气。 “本来公司今年的利润就打了折扣,要是给你发个n+1,二十七万,这可都是要从我们项目组的利润里扣的,到时候我们服务器组的年奖又会下一个档次。 “你也在服务器组工作了三年了,也该考虑考虑大家嘛。 “而且就算你不接受,我们也可以把你派到一个没有任何活的岗位上,一个月就发一两千工资养起来,一年以后再赔n+1就只用一万块不到了——哪怕你故意想要碰瓷,死在岗位上,不是因为工作原因死亡的,也没办法认定工伤哦?” 组长对他轻声细语地笑着,三年以来第一次的,杨落感觉到这个笑容无比陌生。 捂着胸口,强抑着疼痛管,杨落喘着粗气反问: “……我又没有不称职表现,你们凭什么把我调岗,t的,别以为我没看过劳动法……” 面前的两人又对视了一眼,露出的微笑让杨落的心情变得更加冰冷。 “这个嘛……” 组长从黄诚手中结果另一份只有短短几页的文件,还没放过来,杨落就一把抢到了手里。 但一看之下,杨落立刻如遭雷击。 “ 员工杨落旷工记录: 2020年 五月三日,半天。 五月十七日,一天。 六月十一日,一天。 …… 2021年 二月七日,一天。 四月十九日,半天 …… 2022年 五月一日,一天。 …… 五月十七日到五月二十一日,连续五天。 三年来有多次旷工记录,表现不合格。 ” 这个记录…… 这个旷工记录…… “……明明都是我请年假的时间,我都让你帮我在内网提请了……” 杨落的眼前一阵阵发黑。 他艰难地把视线从记录转移到了组长身上,后者正一脸轻松地笑着,摊开手。 “那个嘛……内网记录都是可以撤回的,但不打卡旷工的表现却是实打实的。毕竟落哥你没有录音和录像过,对吧? “……你看,这样一来,是不是就有‘不称职’的证据了?所以我劝你啊,还是赶快同意提离职需求吧,五万块钱我们一定会很快到账的,到时候落哥你也能早点治病,还能多活一两年呢,哈哈……” 后面的话已经被听觉神经屏蔽了。 因为就在这一刻,气血上涌,心脏处的疼痛彻底超过限度,让杨落支撑不住地,再也听不见任何东西。 意识陷入昏迷前的最后一刻,他心中所剩下的,只有浓浓的愤恨与不甘。 “你们……这群混蛋!” 第15章卷王的懊悔 杨落躺在病床上,双目无神地凝视着雪白的天花板。 病号服穿在身上,浓郁的消毒水气味涌入鼻腔,让他的心情越来越接近冰点。 这是“清夏市第六人民医院”的病号房,十几天前,他在盛意昏迷以后便被公司的人送到了这里。 ……虽然被垫付了一笔住院费,但是杨落的心中没有一丝一毫对公司的感激之情。 恰恰相反——只有浓烈的恨意。 除此之外,在心中的某个角落,还兀自残留着无法理解现实的不可置信。 “……怎么会这样呢? “为什么自己,落到了这个地步?” 目光移到了病床边窗台的君子兰上,杨落的脑中一片昏沉。 因为几个小时前便吃了止痛药和帕唑帕尼,所以胸口处的疼痛不是那么明显。 但是,每过一天,都能更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身体正在以更快的速度恶化下去。 如果不尽快进行手术,恐怕很快就要奄奄一息了。 但就算进行了手术……也没几年可活。 杨落苦笑一声,目光又落到了自己的枕边,那里摆着手机,上面显示着组长前几天给自己发来的消息。 一条语音消息,他已经听过了—— “我们这边的条件依然管用。五个。” 语焉不详。 但是杨落很清楚,这是对方为了规避留下文字证据的结果。 他和对方都知道这是在说什么。 经过了这么多天,杨落早已想明白了。 一直以来,公司就是把自己当成任劳任怨的牛马而已。 组长这种人是,hr黄诚也是,他们的行动只不过是公司意图的体现。或许也只有这种人,才能适应盛意,在其中如鱼得水。 至于他自己……不过是个自以为是的小丑罢了。 这十几天,他回想着那天在会议室里的场景,终于理解了当时hr黄诚做出的那个握笔动作的背后意图。 那个时候,黄诚其实是在问组长自己有没有偷偷带录音笔,而深悉自己的组长用摇头表示自己不可能带。 “呵呵,呵呵呵……” 杨落露出嘲讽的笑容,嘲笑着自己,嘲笑自己的愚蠢和无知。 被公司当成包袱,被它干净利落地甩开之后,杨落彻底明白了,所谓的“家”还有“家人”,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幻想而已。 在这个世界上,除了远在几千公里以外的老家,哪里会有地方无论在任何时候都不会把自己当成负累? 嘲笑着自己的天真,杨落的眼神无比灰暗。 然而就在这时,手机屏幕亮了起来,一个熟悉的电话打了过来。 ——是母亲的电话。 杨落抓住手机,看着通话那头的人名,顿了很久,把脸上的表情调整出有些明媚的样子,才终于接通了电话。 “喂,妈…… “没,我刚才工作呢,啊对…… “我会保重身体的,你和爸两个人也要保重身体啊…… “我没什么事,真的,什么事都没有……我会让你和爸过上好日子的,嗯嗯……就不和爸聊几句了,不用,工作太忙了。” 电话挂断了。 杨落的眼神又变得灰暗起来。 他还是没敢对父母说出自己的现状,不忍让二老多年的希望破灭……更,不想让他们年过半百,还要为自己而劳心费力。 尽管他知道,说出真相以后,父母肯定会把县城里刚买的房子也卖掉,再带上半生积蓄来看自己,为自己治病。但就算手术成功,也只能多活一两年而已。 一旦白发人送黑发人,当自己过世以后,那个时候……没有一点积蓄留下的父母,又该怎么办呢? “……我这病好不了,但至少得给父母留下一笔钱,让他们在我死后还能安度晚年。” 握紧手机,杨落下定了决心。 至少在现在,还不能这么颓丧! …… 接下来的几天里,杨落开始了自己的行动。 虽然躺在病床上,但现在网络发达,哪怕天涯海也能互相交流,所以他便想要借助现在的网络舆论来反攻公司,让他们拿出更大的代价来补偿自己。 首先是在内网发文,希望引起其他同事的共鸣——不过他的企业微信账号已经被全部封禁,内网也没有了登录权限,看来盛意早就料到了他这一手,提前做好了准备。 杨落没有气馁,接下来又通过社交软件联系了为数不多的,在工作之外还有些许交流的同事,希望他们在内部论坛上帮自己呼声。 那几个同事对他不咸不淡地表示了同情,但对于他的这一请托全都糊弄了过去。 气不过的杨落质问了他们一下,却发现没几句话就被拉黑了,也只有其中的一个同事还稍微善良点,告诉了他理由: “杨落,你以前在公司的时候几乎是个卷王,每天晚上加班到三四点,每年上面都拿你做标杆压制其他人的绩效。所以你现在患绝症了,项目里不少人都觉得你是‘求仁得仁’。 “而且,公司内部也有网络监管的,都知道哪个账号是谁。帮你在内网发文,得不到一点好处,说不定还要被辞退,又何必呢?” 杨落恍然大悟。 回想起自己的过去,他也没有责问那个同事的心情了。感谢了一下他的直言,两边便彻底断开了交流。 思考着自己这八年的工作经历,杨落不由得叹息。 是啊,卷王……工贼……以前在网上看到这种评价时,他还很不服气。明明是为了自己的幸福生活而努力,凭什么被别人这么嘲讽? 然而如今身患绝症,面临如此处境之后,杨落终于醒悟——怪不得别人会如此评价,卷来卷去,果然只会让工作环境越来越恶化。 过往的记忆在脑海中重现,杨落忽然记了起来,其实就在自己当初进了这个项目服务器组的当月,有一个同组的老哥被辞退了。 那个老哥当时已经三十六岁,技术还行,但是不能加班,工作效率只到同组平均的八成水平。 而且,在自己到来之后,服务器组的工作效率又进一步上升。 于是,就在某天,他看到那个老哥和hr一起走出会议室后,沉默地收拾东西离开了。 想起那个老哥在离开时的眼神。 在收拾东西离开之前,那个老哥曾经看了自己一眼。 眼神里全是憎恶和愤怒。 但是,那个时候,他什么也没有说,就这样转过头,离开了公司。 杨落在当时注意到了那个眼神,但是那个时候的他并不在意,也没有任何愧疚。 那个时候的他反而还对此感到有些不舒服—— 你自己工作效率不够高,自己被辞退了,为什么这样看我? ——还不是你不努力! 轻蔑地想着,杨落又专心投入到了工作之中。 那只是当时的一件小事,自以为都已经忘了。 但事到如今,身处病榻之上,那时的那个眼神又在脑海里重现。 回想起来,却有种惊心动魄的感觉。 杨落沉默地躺坐在病床上,心中感到浓浓的懊悔。 如果能回到那时,回到刚刚转组,不,甚至是刚刚进盛意的时候,他一定…… 杨落摇头苦笑,——事到如今,没有后悔药可吃了。 现在的他,只能努力向前看,留下一笔可以帮助父母安度晚年的财产。 于是,将懊悔的情绪从脑海中抛出去,杨落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行动。 第16章奇遇 几天时间转瞬即逝。 接下来的这几天里,虽然缠绵病榻,但杨落又想了不少法子策动。 首先是通过网络社区曝光盛意。 ——杨落在围脖,知乎,豆瓣,小红书,哔哩哔哩,抖音等各个app里发布了关于自己身患绝症但却被公司威胁勒令离职的情况说明。 本来以为网络舆论的力量能让公司有所收敛,可以坐下来跟自己谈谈条件。 结果还没等到引爆舆论,他就发现自己的那些稿件被退回,账号也处于封禁状态。 原因:“发布不实信息,影响社会风气。” 杨落猛然记起,自己当初在公司的时候,听运营组和策划组的聊天,据他们说盛意每年都会投入几十亿的宣传经费用于维持公司形象…… 当时的他只是将这消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但如今想来—— ——原来那几十亿的宣传经费,却是用在了这里么! 杨落没有办法,就只能化身为发帖员,在各个论坛注册一个号死亡一个号地不懈冲锋,同时也在那些无关的热门话题下讲述自己的情况,最后留言一句:“希望大家帮我多多转发,谢谢了!” 虽然依然还是没有作用,最后账号和ip全部阵亡,自己也因为每天费心费力而病情更加严重,胸口的刺痛越来越剧烈,但可能是这种持之以恒的行动被反馈了上去,公司那边终于提高了价码。 “八万,怎么样” 组长在电话那头轻松地问着自己。 “这是我的权限范围内能给出的上限,再多真的没有了——就算我给,内审的人也不会同意的。” 这一次,杨落思考了很久。 最终,他摸着自己的心口,艰难地选择了同意。 “好吧。” …… 通过临时开放的内网权限登上了员工网站,并提出了离职申请,那边很快就通过了,甚至连一个月的离职准备期也一笔勾销,速度快得令人咋舌。 “……就这么焦急么” 杨落苦笑。 真该说是大公司呢,离完职后三个小时不到,八万块到账的银行短信已经出现在了手机里。 同时很讽刺的,还有“理财方式多元化,xx银行帮你财富自由……”的广告短消息,真是黑色幽默。 杨落无视之,收起手机,向住院医生提出了离院。 “你真的要退院吗” 办公室里的医生诧异地看着他。 杨落的脸色发白,甚至坐都已经坐不稳,却依旧扶着墙,坚定地点点头。 “可是……你知道吗,我们院的主治手术水平很高,像你这样的情况,术后如果预后很好,活个五六年都是有可能的。如果配合最好的进口药,再保持健康的生活作息,甚至有可能多活七八年以上!” “最好的进口药……” 杨落无力地一笑。 “医生,你知道吗 “这个世界上最大的绝症,就是贫穷。” 看着他无比坚决的双眼,医生愣了许久,最终无奈地点点头,在申请单上签下了名字。 “同意离院。” …… 杨落从医院回到了家。 随身带着的,除了一些止痛药,急救药还有手机以外,没有任何东西了。 说是家,其实只是一个出租屋。 买的房子还没有装修,因为离公司太远,再加上没有余钱,还是毛坯状态,所以他依旧住在这个离公司只有三站地铁的房子里。 已经住了八年。 回过头来,恍如隔世。 这八年到底得到了什么杨落这样问着自己,只能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 之前那些发的帖子已经被全部删除,账号也处于锁定状态。 以后跟公司再没有什么关系了。 而除了公司以外,这座城市里,他再没有什么熟悉的地方,没有相知的朋友。 盛意的工作让他成为了能在这个孤独的城市里安身的人,也让他在这座城市里疲于奔命,最后一切都被摧毁。 从来没有如此清醒过。 也从来没有如此绝望过。 他整理了一下银行的存款,刚到手的离职赔偿,总共十八万。 ——此外还有那套房子,那套市郊的房子,在前段时间就被他通过中介公司进行拆借,虽然还没还完贷款,但中介已经找到了合适的买家,可以帮自己结清贷款。 不过能结余出来的钱,也只剩下五十三万了。 “五十三万吗” 杨落无奈地一笑。 他可是记得,自己光首付就付了一百二十万,更别说那套房子的区域地价一直在升值。 “……也好,至少能收到钱。我已经没有还贷能力了,父母也支撑不了,到时候断供了也是一毛没有。” 这个时候杨落倒是看开了。 “就这样吧,加起来七十一万,这笔钱够父母生活许多年了!” …… 一切都处理完毕。 几天以后,杨落来到了清夏市郊的清远河上。 桥上微风凛凛,阳光温柔,但却没有多少人。 这里是老城区,早就被废弃了,可以说人迹罕至。 站在桥上,杨落看着粼粼的水光,要使出全力握紧栏杆才能让自己不倒下。 喘一口气心脏处就是一阵绞痛,眼前的事物都变得扭曲起来。 “大概癌细胞也开始转移了吧。” 杨落心想。 “……不过也是时候了。” 他回想着自己留给父母的那通定时电话,大概等自己死掉之后父母就能听到那通电话的内容了。 “……爸,妈,孩儿不孝,马上要离开你们了。 “我患上了心脏肉瘤,恶性肿瘤,是绝症。 “……公司没有什么补偿,只给了八万块就把我辞退了,盛意其实是个吃人的地方……但我知道这个的时候已经晚了,我已经被吃干净了。 “爸妈,我钱都留给了你们,一共七十一万,银行卡在我的房间里,地址是……卡号和密码分别是…… “……不用担心,我死之后警察应该会去调查,我房间桌子里也有一封遗书,内容跟我说的话一样……” “……对不起,爸,妈。” 阳光在水面上照射出金灿灿的光芒。 跳下去的时候,一定会激起金色的涟漪吧。 杨落入神地看着。 身体压在了栏杆之上,慢慢的,快要向前倾出去。 但就在这时,听到了奇怪的声音。 沉闷的,像是从腹部发出来的声音,不像是人类的声音。 “你想要自杀么” “是啊,” 杨落轻轻回道。 “我得了没办法治好的病,要不了多久就会死了,不自杀又能怎样 “……还不如早点去死,至少能给亲人留下一笔钱。” “那,如果有治好这个病,甚至是变成超凡之人的希望,你想要吗” 那个声音几乎问道,毫无感情。 “超凡之人……” 杨落笑了。 “光是治好病……都是我不敢奢望的事情了,更别说成为什么‘超凡之人’ “……如果能的话,我当然想要。” 杨落声音干涩地回过头望了几眼。 桥上空荡荡的,没有任何人或物。 杨落无奈地摇摇头,那声音果然只是他的妄想吧。 他撑着身体,攀过栏杆,朝着河面跳了下去。 ——生命即将在此刻终结。 但就在这时,一个庞大的黑影在他模糊不清的视线里跃现。 ——那是一只展翅而翔的黑鹰! 坠入河面的一刹那,杨落惊骇欲绝的视线中,看到了那只黑影朝自己飞掠而来,与此同时一粒血红的光芒从它的口中飞入了自己的身体里! 下一刻,杨落坠入了河中。 冰冷的河水里,一股无比炙热的力量在体内爆开。 与此同时。 一个威严如神明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我给你这个机会!” 第17章重生 身体已经完全沉浸在了清远河中,被河流推动着,向着更加荒凉的下游而去。 冰冷的河水从鼻腔和口腔里灌入气管中,让杨落无法呼吸。 氧气和二氧化碳的交换无从进行。 血管中的氧气含量在逐渐减少。 心跳加快,血压上升。 呼吸中枢从兴奋状态转为抑制状态。 最多三分钟不到,杨落就将彻底因窒息而死亡。 本来就快要崩裂的心脏,在这种压力下更是运转到了极限,心脏处的肿瘤争夺着体内的养分,这是死亡的前兆。 但是…… 那道红色的光芒完全改变了这一切。 炙热如烈阳的力量在体内爆开。 那是杨落难以想象,也无法理解的庞大力量。 让他的每一根神经,每一缕肌肉,每一块骨骼都在一瞬间绷紧,就像是迎接海浪冲击的礁石一般。 “这是……什么……” 力量冲刷着身体,癌症细胞就像是烈日下的积雪,快速地被融化消退。 整具身体也都在体内那股异样力量的冲击之下,生命力以一种无法理解的极速上升。 杨落回想起了那个威严的声音。 想起了那只巨大的黑鹰。 想起了那道红色的光芒。 “就是它么……” 明悟在心中生起。 只是,来不及对此产生更多的感叹。 “进化之血”带来的力量已经进入了他的脑部,一点一滴的回忆都在涌现,哪怕是极小时候的记忆也在大脑里复苏,这是脑部进化的前兆。 杨落闭上眼睛。 没办法呼吸,但也不需要呼吸。 “进化之血”带来的能量已经让他进入了一种自我循环的状态,宛如武侠小说中的“先天”“胎息”境界一样。 在这一瞬间,他已经什么都不去想,静静地领略着生命的美妙。 …… “第一个人类实验体,‘进化之血’已经成功与其结合了。” 就在杨落不知道的地方,离清远河几十公里外的郊野,席谷站在原野上,闭上双眼,静静地感受着从杨落那里传来的“联系”。 风静静地吹着,灰影在一旁温顺地低下头,席谷轻轻的摸着它头上的皮毛,品味着这历史性的一刻给他带来的反馈。 不是走兽,也不是飞禽。 第一次通过“进化之血”赐予人类力量,与其他人建立“联系”。 尽管从生物学的种类上来说,杨落和灰影在基因上的差距可能远远小于黑月与灰影在基因上的差距。 毕竟前两者都属于哺乳纲、真兽亚纲、只不过一个是食肉目一个是灵长目;而后两者却一个是鸟纲、一个是哺乳纲,在“界门纲目科属种”的第三级就已经出现了差异。 但是,从心灵深处建立的“联系”中,席谷所感受到的信息量,能捕捉到的细节,却远远大于之前和灰影已经黑月建立联系的时候。 “果然,因为是人类么……” 席谷暗自思忖。 人类,有别于其他动物的最大区别,就在于意识。 虽然近年来的生物研究,尤其是对黑猩猩的研究,已经表明他们也能制作并利用简单的工具——譬如用石器砸开坚果、能用树枝钓出白蚁……而经过训练的黑猩猩甚至可以快速辨别三位以内的数字大小,建立起简单的数量神经反射;在族群内使用语言;跟人类使用“剪刀石头布”。 然而,就在杨落的心灵世界对席落一览无余地敞开之时,他还是感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哪怕灰影和黑月,现在已经有了十几岁左右的智力水平……但是论思维的复杂程度,还是被人类完爆啊。” 杨落意识中的暗流和显意,就像是赛博世界的数据流一样通过进化之血建立的“联系”向席谷的心中涌来。 暂时放下这种震撼。沉心凝思,杨落那些显现的记忆片段就像是电影一样在席谷的眼前播放。 “原来如此……本身是一个出身于乡村的孩子,因为刻苦学习有了读重本的机会。家里举债供他读书,而他也成功在清夏市里安家立业。 “……但很可惜,因为努力工作或者说努力内卷,在让卷出自己的美好生活以后,也卷出了恶性肿瘤。嗯……运气不是很好呢。” 在心中淡然地做着点评,对方身躯里,无论是血液的流动,还是细胞的变化,也都被席谷牢牢地把握住,在这一刻,他也明了对方在与进化之血结合后,即将进入什么样的状态。 “力量57级,速度54级,神经反应速度55级……综合评价56级。这是摄入进化之血后的初始状态,跟黑月以及灰影一开始也差不多。 “不过按照过去的实验记录,在进化之血被吸收以后,生物体还将有一个‘快速成长期’,时间从几天到十几天不等。到时候再看看杨落能成长得怎么样吧。” 这样想着,席谷忽然露出了趣味盎然的微笑。 “既然已经引入了第一个人类的实验体,那么超凡力量也要正式介入人类世界了。 “……光是把‘进化之血’这种名字拿出去,感觉实在太廉价,而且没有什么底蕴。不容易让人产生更多联系。 “那么就从杨落开始吧……开启一个看起来古已有之,仿佛从上古时期便已经传下来的‘超凡时代’!” 有趣的事情,即将开始了。 …… 力量在膨胀,就像是太阳一般炽热。 记忆在收缩,过去与现在同时在心头回响。 杨落想起来了,年幼时候闻过的花香,少年时经历的疼痛,那些本来已经被大脑遗忘的事物,但如今却都纤毫毕现地重现于脑中。 这是进化的前兆。 这是超凡的先声。 他闭上眼睛,无喜无悲,身体逐渐沉入清远河低,有几条小鱼已经聚了过来,在身边游曳。 就在这一刻,他睁开了眼睛。 身体的各处都在同一时间发力,心脏处的供血就像是十万吨的动力泵一样喷薄而出。 “……呵!” 就像是要与整条河的压力相对抗一样,杨落身躯一震,从河底冲天而起! 纷纷扬扬的浪花之中,那几只小鱼随着河水一同上了天,又重重地落回水中! 一步踏水! 重回人间! 也就是这四下无人的河岸,杨落方才展现的惊世骇俗的力量才没有被人发现,不然的话,现在至少已经有十部手机对着他直播了。 浑身湿透了站在河岸边上,杨落失神地握紧了拳头。 “这股力量……” 第18章衍神殿 力量。 沸腾的力量在体内运转。 一握紧拳头,感觉双手似乎握住了一座山脉一样。 杨落难以置信地吐出一口气,看向前方。 因为刚刚坠入河中的时候,顺着河流向下游飘了一阵,此时此刻已经出了清夏市区,放眼望去,河岸之上荒草如席,树木成荫,灌木之上站着野鸟,可以听见它们的轻鸣。 杨落睁大了眼睛。 视线里的世界前所未有的清晰。 他过去未曾近视,从小到大挑灯夜读的时间不短,毕业工作后又天天对着电脑。 虽然如此,但因为用眼过多,杨落有时候还是会感到些许模糊,看远处的事物会有些不清晰。 然而如今重新站立在这片河岸上,放眼望去,就像是1080p转成了8k显示屏一样,而内在的显卡驱动也从ptx-1060变成了rtx-4090ti,眼中看到的世界焕然一新。 耳畔的声音也无比清晰。 身旁杂乱的木枝上野鸟的鸣叫,几十米内风吹拂草尖的声音,几百米外林中树叶的“沙沙”声,都一同涌入耳中,但并没有显得杂乱无章,大脑就像是驱动连续升级更新了十几级以后,功能前所未有的强大,在一瞬间便理解并处理好了那些声音相关的信息。 从未如此美妙。 从未如此美妙的世界。 杨落伸出手,按在了自己的心脏之上,感受着那份强劲的跃动。 就在前不久,这颗心脏还是他的梦魇,象征着他的末日,他不敢听自己的心跳,因为那个孱弱的声音代表着他正一步一步地接近死亡却毫无办法。 但现在……这一切都变了。 胸腔里,自己的那颗心脏“砰—砰—”地跳着,平缓而有力,就像是加压泵一般,鼓动着自己生命的源泉,比赛车的马达更为有力。 杨落咬紧了牙齿,强行抑制着自己的情绪。 他抬起手,重重数拳,就像是要发泄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的所有愤怒、怨恨、痛苦一般,砸在了眼前的河水之上! “……咚!” “咚!咚!咚!咚!” 宛如被迫击炮弹轰炸一样,每一拳都激起了河水大片的浪花,且随着拳头的加速,浪花一拳比一拳高。 直到最后——数米宽的河面被拳头所灌注的力量所震,浪花倾空而起,鱼跃水面,水浪滔天,一时间河水断流,竟然显现出了中间湿润的河床! “砰!” 一通发泄以后,杨落的心情终于恢复了平静。 而眼前的河流也迅速续上,中间的河床重新被填满,尽管如此,刚刚那拳掌断流的景象,还是深深地刻在了杨落的脑海之中。 “一拳断流……这样的力量,居然被现在的我掌握了。”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露出了情难自抑的笑容。 但是杨落心知肚明,这份力量的来源,并不是偶然,也不是奇迹,它来源于更高存在的馈赠。 想到那只黑鹰的身影,还有它口中衔着的那道被射入自己体内的红色光芒,还有最重要的,那个在自己脑海中响起的声音,杨落的心情有些恍惚。 而就像是为了响应自己的那份恍惚一样,那个奇妙的威严声音又在脑海中响了起来。 宛如神明的声音。 在听到它的一瞬间,杨落就生起了浓浓的尊敬和崇拜之情,就像是灵魂深处本能的反应一样。 “汝……感受到了么?这份力量?” “感受到了,这份力量就是您赐予我的吧——” 杨落敬畏地对那个声音回应道。 而与此同时,也有种莫名的感觉。 那个声音所说的,似乎并非是自己的语言,但自己却可以听懂。 ——这也是“祂”伟力的一部分么? 杨落不由得如此想到。 “……诚然。” “祂”淡然地回应了杨落的疑问。 “此乃……‘衍神秘药’,为吾‘衍神殿’之物,可打碎限制之门,令凡人踏上登天之路……而汝则为‘衍神殿’选中之人。” “……衍神秘药……衍神殿?!” 杨落的心情即惶恐又兴奋。 这两个名词仿佛带着无穷的奥秘,在一瞬间便让他感觉自己身处于一个宏大而未知的奇异世界之中。 “……诚哉……吾为‘衍神殿主’……” 祂的声音仿佛从极遥远处传来,在脑海中响起的时候,不自觉有种宏大遥远的感觉。 尽管如此,却能够听清楚祂的意思。 “殿主大人……您为什么会选中我呢?” 杨落深吸一口气,忐忑地问出了这个疑问。 “……只是机缘……一切皆是机缘的造化……” 无法理解那位伟大的“衍神殿主”所说的机缘是什么意思,但大概那是类似于“命运”的说法吧。 自己也是被命运选中的人么? 杨落感觉自己的心情沸腾了起来,难以压抑的兴奋。 但“祂”的声音还在继续。 “……‘衍神殿’如今尚无法自混沌中重归现实……唯有在世间挑选代行者……‘汝’即此代‘衍神门徒’……” “衍神门徒”……好霸气的名字,这就是自己以后的身份么?杨落感到那股强烈的兴奋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不过,他忽然想起了那只巨大的黑鹰,那只将“衍神秘药”投入自己体内,让自己一步登天的黑鹰,他也是“衍神殿”的一员么? “……其名为黑月……为‘衍神殿’神兽使……有行走世间之权能……汝等或许日后还有相见之日……” 杨落不由得有些遗憾。他本来还想再见一下这位黑月神使,对它述说一下自己的感激的——毕竟正是它赠予了自己衍神秘药,有了这个机会的。 但是,从殿主大人的说法来看,自己现在估计是见不到那位黑月神使了。不过“神使”么……听起来好像要比自己的“门徒”身份霸气很多啊…… 隐隐转着这些念头,杨落感觉到“祂”和自己的心灵联系变得越来越微弱,顿时心中一紧,丢掉了其他杂念: “殿主大人,这是……” “‘衍神殿’尚未回归现世,与汝之心音难以维系太久……” “……那,殿主大人,我作为‘衍神门徒’,平时需要做什么?” “……无有禁忌,无有需求……” 这岂不是说自己什么限制都没有,哪怕是把“衍神殿”的存在泄露出去都可以?! 杨落心中下一愣。 他紧紧地听着“衍神殿主”所言,宛如聆听圣训一般。 但,“祂”的声音变得越发遥远,飘渺得像是从云端传来的一样。 “……无需烦恼……旧日即将重临,诸神终将归来……届时‘衍神殿’将重现大地……安心等待即可……” “祂”的声音就这样消失了。 然而,最后那段话里的信息量过于庞大,大得让杨落一时间忘了呼吸。 “……旧日即将重临,诸神终将归来?!!” 第19章回家 “……旧日即将重临,诸神终将归来……安心等待即可。” 说完了最后的一段话,席谷暂时切断了和杨落的“联系”。 虽然在感知之中,还能察觉到对方的一举一动和生命状态,但“联系”一切断,就无法再听到对方的“心声”,也无法与对方交流了。 回想着刚刚自己所说的话,席谷沉吟了一下。 “衍神殿……衍神秘药……还有‘旧日’、“诸神”什么的,这些临时想出来的设定会不会太过中二了?” 有股淡淡的羞耻感。 但席谷反而笑了起来。 “算了……中二就中二吧,历史上那些的神话传说里的描述可要比我中二多了,不还是有那么多信徒崇拜。 “……更何况主动权永远在我,只要我想,就可以源源不断地制造出无数的超凡者来……力量才是本质,说法永远都是附属的,到时候再加新设定或者给现在的设定打补丁好了!” 他耸耸肩,心情已经完全释然了。 而就在这时,天地间一声轻鸣,从常人的肉眼无法看见的数千米高空之上,一个黑点以堪比喷气式客机的速度快速冲向了他。 由远及近,黑点从大变小,展现出了黑鹰的轮廓。 ——正是黑月! 而也就在它双翼扑闪,来到席谷身前数米的时候,极速冲刺下带来的气流已经变成一阵狂风,在这荒原里呼啸而出—— “咻!” 风乍起,以席谷为圆心,数十米直径的圆形范围里,草飞泥腾,声浪轰鸣。 原本懒洋洋卧在席谷身边的灰影,因为身上的毛发被这阵狂风一吹,向后倒折,不悦地站起,朝黑月不爽地呲了呲牙。 黑月不屑地昂头,收敛起自己数米长的双翼,双爪斜斜地踩住席谷的肩膀,一副崖岸自高的姿态。 灰影更加不满了,背部微微拱起,似乎在积蓄力量。 而黑月表面上不屑,但双翼却悄悄竖起,双翼尖端比钢刃还锋利的羽毛一根根地立了起来,闪烁着冰冷的黑光。 气氛一触即发,看起来又会是一场鹰飞狗跳的大战。 就在这针锋相对的时刻,席谷挥了挥手。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都安稳一会儿。” 灰影立刻散去积蓄的力量,从喉咙里咕哝两声,大意为“呜呜呜明明是它先招惹我的”,便温顺地又卧了下来,蹭着席谷的裤腿。 而黑月虽然仰着头,完全不屑一顾的姿态,但双翼上的羽刃也收了回去。 “这一次,黑月你做得很不错,在天空里巡视了几天,帮我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实验对象,让我的计划成功推进了一步。” 不久前还以神秘莫测的姿态,仿佛立足于寰宇之外的伟大存在“衍神殿主”,此刻站在地球东经119°32′,北纬29°72′的原野上,对“黑月神使”微笑道。 而“黑月神使”虽然脸色无比骄傲,但听到了席谷的夸赞以后,“心声”中也传递出了它的喜悦: “主人的任务……我肯定能圆满完成,跟那条傻狗完全不一样。” 说着,还朝灰影斜视了一眼。 虽听不到它的“心声”,但完全可以想象黑月此时说话内容的灰影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更加殷勤地蹭起了席谷的裤腿,发出委屈的“呜呜”声。 “你们两个,能不能再多一点超凡的自觉,超凡的自尊?” 席谷无奈一笑。 他拍拍灰影的头。 “好了,你也不要再这么委屈了。以后你出场的机会也多着呢……‘衍神殿’未来的灰影神使!” …… 并不知晓此时发生在郊野上的对话。 与“衍神殿主”的“联系”断开以后,杨落便浑身湿透地,朝着清夏市里,自己出租屋的方向走去。 说是“走”,其实并不准确,现在的他,哪怕稍微一用力,一眨眼便已经飘身数十米外。而若是全力冲刺,可以说一闪身就一百多米的距离。 幸好“衍神秘药”带来的提升,除了生命层次本身的飞跃以外,还有精细入微的控制力,以及无比强大的感知力,所以杨落并未陷入一重生便成为短视频app网红的窘境。 杨落身如游龙,翻山越岭,在进入市区范围后便减缓速度,看起来就像是个狼狈的野游客,虽然也会受到他人的注目,但也免除了成为都市传说的后顾之忧。 行走在街道之上,杨落心思沉沉地想着方才“衍神殿主”所说的话。 “……旧日即将重临,诸神终将归来——” 这句话就像是一块巨石一样压在他的心头。 他自然不知道,这只是某人出于自己的恶趣味,希望给未来的“超凡时代”增加更多的时髦值而临时想出来的设定。 对于杨落来说,体内的力量和脑中的声音已经是再有力不过的明证,现在的自己越强,他越能明白那个声音背后的存在之伟大。对于席谷所说的每一句话,他都毫无保留地相信了。 ——因为,没有任何不信的理由。 而若是全盘相信,哪怕仅仅是这样的一句话,其中蕴含的信息量亦足以让他思考一路,越来越感到这个世界的神秘与深邃。 “呼…… “……‘旧日’、“诸神”……光是听这些名词,就能感觉到是无比隐秘且强大的生命,以‘神’为名的存在,一旦现世,将会给这个世界带来怎样的震撼……恐怕在其露面的一瞬间,整个世界的规则都会重新洗牌吧…… “……幸好我已经先行得到了‘衍神殿’的传承,虽然仅仅是我的感觉,但我觉得,殿主大人恐怕也是一位堪比‘神祇’的存在……背靠大树好乘凉,至少在未来,若是诸神重临,我应该也能在规则大变后的世界获得一席之地…… “……不过,既然是‘诸神’,那应该也有类似殿主大人的存在吧?那么说不定也会有其他人获得像我一样的机会,成为其他神明的‘门徒’或者是‘信者’…… “……信息还是太少了,这些都只能作为猜测。” 轻轻吐出一口气,杨落抬起头。 出租屋的门就在眼前,不知不觉间,他已经走回了家。 打开门,熟悉的摆设,距离自己离开这个房子还没过去一天,然后重新回到这里,杨落却恍如隔世。 ——桌子上同时摆着遗书和手机,看着遗书上面的文字,杨落下意识地摸了摸心口,从未如此地深刻地感觉到,过去自己的渺小。 “人类,太脆弱了……” 他拿起手机,解锁,看到后台显示那个定时消息还没发送给父母,立刻将它取消,安心了下来。把那封遗书抓在手中,双手一搓,它便化为了纷纷扬扬的纸灰。 灰白色的纸张碎屑落下,宛如雪花。 落在地上的碎纸,就像是杨落过去的人生。 “……一切都过去了。” 这一刻,他无比清楚地感受到了这点。 “我得到了重来一次的机会……而且是其他人无法想象的机会。这一次我绝不会浪费,一定要让父母和我都过上幸福的生活。” 这样想着,心中升起了一股浓浓的思念,劫后余生,想要重见家人的情绪在心中高涨了起来。 杨落拿起了手机,给父母打了一个电话。 “喂,爸,妈……没什么没什么,就是想你们了…… “过几天我会回家……什么?还住在村子里?县城的房子住不惯,唉,辛苦了一辈子,也该好好休息一下,不用去种地了…… “好吧……我到时候回来看你们……” 杨落放下了手机,嘴角温暖的笑意久久没有散去。 但与此同时,他的眼神也变得锋利无比。 “再过几天就回去……不过,在回去之前,我还有一笔账要算。 “……无论是盛意,还是组长和黄诚他们,我完全能理解他们的做法——一切只是为了压缩成本,增加经济效益而已……既然这样,想必他们也一定能够理解我接下来的做法吧?” 第20章身变 杨落在出租屋将身上湿透的衣服换下,换上了一身新的运动服。 虽然没有了与“衍神殿主”之间的联系,但杨落脑海里还有一些祂留下的信息,其中之一,便是“身变”。 根据衍神殿的记载,“衍神门徒”一旦吸收了衍神秘药入门,不仅能获得常人所无法想象的力量,产生生命层次的飞跃,而且在入门以后,还有一段“身变”的时期。 在“身变”期间,衍神秘药的使用者需要吸收大量能量,以促进身体的进化——也就是需要进食大量食物,在体内产生强烈的热量,以此来完成自己的“身变”。 一旦“身变”开始,在这个期间里,衍神秘药的使用者还会不断地完成生命层次的进化,直到 彻底完成。 而一旦完成“身变”,就算是登堂入室了,在那之后身体不会再需要这么多能量,食量也会大减。 当然,在“身变”之上,据说还有其他层次,比如“灵变”、“神变”、“万物变”……但那些层次无法用言语说明,也无法形成修炼的体系,只有依靠每个门徒自身的灵感和天赋来前进。 杨落当然不知道所谓的“身变”,只是席谷给使用进化之血后的“快速成长期”改的一个非常具有东方神秘色彩的名字,而后面的那些各种“变”,也只是席谷胡诌出来的,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达到的境界。 但是,已经在心中对“衍神殿主”敬若神明的杨落全盘照收了这些信息,对其深信不疑。 当感到了一定的饥饿以后,杨落便决定按照“衍神殿主”留下的信息,完成自己的“身变”。 于是他点了一份外卖。 ——五公斤的巧克力。 一百克巧克力的热量接近六百卡,是牛肉的五倍左右。吃下五公斤的巧克力,完全堪比二十多公斤的肉类了。 杨落满以为如此多的高热量食物,完全足以安慰自己的肠肚,但一个多小时以后,他发现,自己错了。 …… “原来衍神殿里所说的‘大量食物’——居然有这么大的量!” 四个多小时后,戴着鸭舌帽,穿上外套的杨落出了门。 走在路上,他感觉自己从胃部深处一直到口腔里,满满的都是巧克力的味道,一想起那种味道,他就不由得脸色有些发苦。 就在三个小时以前,五公斤巧克力送到之后。 当杨落一掀开纸箔,将巧克力放入口中,那一瞬间,饥饿仿佛化为实质,将他整个人都吞噬了进去。 ——明明在没有吃东西以前还感觉不是很难受,但食物一进入口腔,热量参与身体的循环运转,就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一样,杨落的全部身心都在渴求着食物。 “食物,食物,食物,食物……” 五公斤的巧克力眨眼之间就消失了,在狂吃巧克力的期间,杨落又拿起手机选择“快送”给骑手加小费,让他们尽快送几十箱巧克力过来。 而就在等待的期间,杨落在家里翻箱倒柜,又尽可能地找到了一些饼干、薯片等零散的零食。但那么小份量的东西,完全填不饱肚子,反而更强化了饥饿感。 ——直到骑手终于把几十箱巧克力送到,迫不及待的他才终于在食物的遨游中得到了满足。 ……啊。 回过神来,杨落刚刚花了八千多的两百公斤重的巧克力,就只剩下最后的几公斤和堆满了整个出租屋的空箱子了。 “……这就是‘身变’么?” 杨落啧啧称奇。 刚刚一口气吃下了比自己体重还多的食物,但等到杨落从饥饿中恢复过来以后,那份重量却仿佛离奇地消失了。 哪怕踩在体重计上也没看出任何重量上的变化。 但只有杨落自己知道,那股庞大的热量,正转化为自己体内一股高速运转的能量,每一分每一秒,他的力量、速度、神经反应、恢复速度……各方面的身体素质都在继续上升。 “……真是令人震撼的伟力。” 这样想着,杨落看到了街边的橱窗上倒映出来的自己。 倒映在窗子里的那个男人,明明长相和从前的他一模一样,但无论眼神、脸色、还是整体的气质,都焕然一变。 如果说从前的他,因为长期加班工作,才三十出头就有种接近三十五六的沧桑感。那么现在的他,目光炯炯,看起来像是个二十六七岁的青年。 而且—— “好像长高了一点,三到五公分的样子——这也是衍神秘药的功效吗?” 杨落摇摇头。 这一天之内,他体会的震撼实在太多,光是成年之后身高继续增长这种小事已经无法令他震动了。 “呵……” 对着橱窗里的自己呵然一笑,杨落正了正自己的鸭舌帽,继续向前走了出去。 …… “盛意”名字依然高悬于大楼之上,还是熟悉的地方,还是熟悉的环境。 隔着一条街道,杨落坐在正对盛意大楼对面商务楼第八层的咖啡馆里,透过窗户看向了它。 已经是晚上八点,盛意大楼伫立在夜幕中,最下方的门厅里只走出来了几个稀稀落落的身影。 随着时间的推移,到九点以后离开的员工稍微多了点,而十点一到,更多的员工从门厅里离开。 杨落完全明白那是为何,盛意在晚上十点以后有免费的加班打车。从前的他认为这是公司福利人性化的体现,但其实质不过只是将员工的生活咀嚼进去,吸收完养分后吐出来的一点残渣而已。 一个个年轻的员工面露疲态地走出大厅,在路边等车或者上车。 每天在来到公司之前,他们就像是被吸入身体里的氧气一样明快有活力,而到了晚上的这个时候,就会变成在人体内被交换出来的二氧化碳。 一直都是这样,杨落也是如此。 “一直以来,都是为了这样的生活而奋斗么?” 杨落沉思。 而也就在大部分员工离开公司以后,就在公司的大厅门口,出现了一个刚刚从里面走出来的熟悉的身影。 在堪比高分辨望远镜的双眼之中,那个人的模样连头上的发丝数量都清清楚楚。 ——就是那个人。 ——自己从前的“组长”。 确认自己等到了对象,杨落面无表情地拿起桌上苦涩的美式咖啡,将其一饮而尽,离开了咖啡馆。 第21章再会 杨落下了楼,来到街道上。 曾经那个王若的身影就在前面,大概几十米开外的位置。 ——不过事到如今,也完全不用再称呼他为组长。 杨落想起了他的本名——王若。 路灯有些昏暗,组长王若的身影若隐若现。 已经过了晚上十点半,恐怕能只有猫头鹰才能在这么晚的情况下清晰视物,但杨落的双眼敏锐程度堪比电子眼,只要一旦被他的视线捕捉到,几乎就无法再逃离。 不远不近的缀着王若的身影,杨洛跟在他的后面,悄无声息地走着。 鸭舌帽之下,杨落的双眼显得非常冰冷。 而前方的王若并不知道身后跟着这样一位,从死亡的边缘归来的超凡者。 他的脚步悠闲,双手插在兜里,没有任何危机感。 凝视着王若的身影,杨落的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他与这个人共事三年,曾经认为对方是一个非常优秀的上级。 工作能力强,技术实力也不弱于他,更难得的是,不会以领导的身份颐指气使,会在工作的过程中考虑到双方的年龄差异,尊敬地叫自己一声哥。 但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当杨落被心脏肿瘤所困,无法再继续工作,濒临绝望的时候,他却以一种不假思索的态度,冷漠地抛弃了自己。 用伪装出来的好话来稳住杨落,偷偷修改他的出勤记录,将年假改成旷工,在会议室中观察自己是不是偷偷带了录音设备。 最后,成功帮公司只用八万块钱就打发了杨落。 一想起来,心中就有一股绵长的恨意,难以消解。 跟在王若的后面,杨洛回想起过去的事情,胸中又涌起了浓烈的愤怒。 落井下石之人,本就可恨,更何况王若和那个hr黄诚所做的事情,就像是在他本已赤身躺在冰天雪地的时候,又给他身上加了一块重重的冰砖? “先解决了你,再把黄诚也解决了……我之前受过的痛苦得让你们尝尝看。” 杨落嘴角露出了一缕冷冽如冰的笑意。 准备跟着王若来到一个监控死角的地区,到时候就让他尝尝自己现在的力量。 他并不准备杀了这个王若。 虽然在生命层次上产生飞跃,成为了真正的超凡者。 但是他的心态上还停留在过去,杨洛对法律和社会规则依旧心存敬畏。 不过,就算不杀人,至少也要让他们重伤。 现在的杨落完全能掌握“杀死”和“重伤”在力量上的微妙区别。 而且在身变的过程中,他能感觉到自己力量的精细程度也在同时提升。 国术小说中的那种“暗劲”,什么一拳打入一道劲力,三天之后才爆发出来让对方半身瘫痪。这种仿佛神话传说一样的事情,对于杨洛来说并不是无法实现的东西。 杨落一步步地缀着王若,就那么几十米的距离,几乎可以瞬间跨越。 手已经慢慢有些热了。 准备动手。 但是就在杨落前进的过程中,隐隐地,有种怪异的感觉。 “为什么……他今天没有打车呢?” 毕竟这也是他共处过的同事,对于王若家所住的地方,杨落也大致有所了解,他是青霞市的土著家,住在另一个区,平时通勤至少要十几公里。 而王若这个人一般都是工作到凌晨两三点,到两三点后再打车回家,为什么今天却走了这么漫长的一截路? 难道是要打公交吗? 但恐怕没有理由不打车,专门坐公交吧? 杨落对这件事产生了淡淡的好奇心,而身上蓄着的力也散去了。他准备看看王若到底要做什么。 杨落没有等多久,就在几分钟之后,王若停了下来。 他所停住的地方,是一家疗养机构的门口。 杨落眯起眼睛,看着王若走进了那间疗养机构。 没过多久,他便看着王若又从里面出来。 只不过出来的时候,手上还推着一架轮椅,轮椅上面坐着一个穿白裙子的少女,大概十几岁的年纪。 杨洛侧身于路灯的阴影中,身后是幽黑的树丛。 他朝王落的方向望去,能看见轮椅上的那个少女嘴角有些歪斜,眼神浑浊不清,脸上带着奇怪的笑意。明明长相也算清秀,但看起来有些恶心。 她的额头上散落着几绺头发,头发中间,一条长长的伤疤若隐若现。 虽然远隔数十米,但当杨落侧耳静听之时,还是轻松捕捉到了王若和少女说话的声音。 “璐璐,今天怎么样?在院里过的如何?” “好好哦……姐姐给璐璐发了糖果吃……但是有点不开心……” “怎么了?是有人欺负你了吗?” “没有,下午在散步的时候,璐璐拉肚肚了……璐璐哭了……” “不哭不哭,痛痛飞走了……璐璐要好好吃饭,知道吗?” “嗯,璐璐有好好吃饭,璐璐一直都好好吃饭的……但是哥哥一直都没有跟璐璐吃饭,感觉好孤单……” “没事没事,我这不是来了吗?” “哥哥总是一天两天……然后就好几天不见……” “哥哥要工作嘛,不然没办法给璐璐付住院的钱。” “璐璐不出院也可以的……只要跟哥哥在一起……” “……说什么呢,那可不行。” 两个人的说话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他们的对话,杨落忽然想到,过去的时候,王若每一周的周一到周四都很晚回家,但偏偏周五总是会早走很多。一般十点到十一点就回去了。 ……或许,那并不是偶然的心血来潮。 于是就在王若掏出手机准备打车的时候,杨洛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他的步伐似慢实快,从监控的死角中一掠而过,仿佛一个影子一样来到了王若的旁边。 看到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突然在自己身边停了下来,王若握着手机的左手僵住了。 他把那个叫“璐璐”的少女坐着的轮椅推到自己身后,挡在她面前,警惕地望向杨落: “……请问你是?” 摘下鸭舌帽,杨落轻轻一笑。 “呵。组长,你这么快就把我忘了吗?” 第22章拳风 王若瞪大了眼睛,看着杨落挺拔的身躯,就像是看到一个异形从地上钻了出来一样。 “你是……杨落……可是你不是……那什么了吗?” “我又去医院看了一下,结果是误诊。那片心脏阴影其实是图像错误。” 杨落淡淡道,随口将之前编给父母的理由再拿了出来说了一遍。 “哦”了一声,王若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不过,隐隐还是有着些许怀疑。 毕竟就在前不久,亲眼看着杨落倒在自己面前,以及随后将他送往医院的那个人,可都是王若他自己。 但事实胜于雄辩,杨落现在一副气色很好的样子站在自己面前,并且看起来不想多说,那也不用再细问下去。 没有给王若太多思考的时间,杨落指了指轮椅旁的少女,问道: “请问这位是?” 王若看起来有点不太想说,但明显对重新站在自己面前的杨落有些顾虑,脸上抽搐了一下,还是回道: “这是我的妹妹,王璐。三横王,道路的路。” 杨落看着那个在轮椅上躲躲闪闪,神情畏怯的少女,面无表情,直接了当地问道: “她怎么弄成这样的?” 王若皱了皱眉头,明显有些不开心。 但杨洛扫了他一眼,不知为何,一种像是被巨大的肉食动物盯上的畏惧感,从心底生出,让王若震了一下,不由自主地回答道: “几年之前,我父母带着妹妹去接从外地上大学回来的我,路上发生了车祸……父母死了,我妹妹脑部重创加偏瘫,现在每周都必须在机构接受治疗,只有周末能回家。” 说到这里,王若重重的吐了一口气,迎上杨落的目光: “落哥,我知道你心里对我有怨气,如果你要找我打架的话,我随时奉陪,但我希望你先等我把璐璐送回家,我不想让她看到那种场面。” 杨落的嘴角扯了扯,没有直接回应他这句话,而是冷冷道: “你有妹妹……你那天在会议室里跟我谈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过我也有家人呢?” 王若低下头,沉默不语。 杨落的视线停留在他的脸上,神色漠然。 “因为有珍视的家人,就要出卖良心,修改我的出勤记录?因为有个住院的妹妹,必须要为了她挣钱,就要使劲压低员工补偿,哪怕同事得了绝症,也只希望少给他钱?” 王若的脸慢慢涨红了,他抬起头,露出了杨落从未见到的愤怒的模样。 “t的……我能怎么样?! “盛意就是这样——不,不光是盛意,其他的游戏公司,互联网公司,哪家不是这样!只要想在里面工作下去,想要向上爬,kpi永远是第一位! “落哥你患绝症了,很可怜,是,可怜!但是我t也有自己的kpi,我要赚钱!但凡是工作,谁不是在卷其他人?都卷成火场了,谁还管别人死活! “……我实话跟你说吧,像这种压员工赔偿,逼自己离职的事情,公司也不只做了一回两回了!而且不止这种偷改考勤记录,还包括其他各种恶心的事情,而且不光是我这样一个小领导,更高级别的上级,乃至于最高级的董事长,哪个不知道这种事情,如果不是公司最高层都默许甚至鼓励的话,我做得到吗?跟我同一个级别的人,哪个没处理过类似的事情! “我直白点跟你说……如果不这样做的话,不顺应公司的价值观,就没办法在公司干下去!这就是个蛊场,所有公司都是蛊场!” 王若神情激动地说着,唾沫横飞地说着,轮椅上的少女怯懦地拉了拉他的衣角: “哥哥……” 听到王璐的声音,发泄完的王若沮丧地吐出一口气,握住自己妹妹的手,对杨落摆了摆手: “我的话说完了,洛哥,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我还是那句话——要是打架的话,我奉陪。我确实很对不起你,所以你要扇我几巴掌,或者打我两拳,我也可以受着,只要别在我妹妹面前这么做……” 杨落陷入了沉默。 该继续憎恨眼前的这个人吗? 胸中涌起一股无比复杂的情绪。 昏暗的路灯下,王若和王璐的表情在他的眼中,看起来是如此鲜明。 ——激动、愤怒、憎恨、自我厌恶、愤世嫉俗…… ——迷惑、犹疑、畏怯、仿佛快要哭出来一样…… 两个人的身影,就像是灼刻一样,映在了他的视网膜中。 “喂,落哥……” “哥哥……我有点怕……” 两人的声音涌入了杨落的耳中,杨落的心中瞬间涌上来一股烦躁。 他闭上了眼睛。 ——真正应该报复的人不是王若…… ——盛意这家公司才是蛊场…… ——自己和他,都只是现代互联网企业里的一只只蛊虫而已…… 是的,就是这样。 不应该怨恨…… 而且,在某种程度上,自己的超凡力量也是拜对方所赐,如果不是因为陷入绝望的话,也不会在清远河边投河自杀,也就不会遇上黑月神使,更无法得到“衍神秘药”的传承…… 所以…… “呼……” 杨落吐出了一口气。 他睁开了眼。 “王若,你走吧。 “……以后我们不会再见面了。” 王若的身体僵了一下。 他注视着杨落,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嘴唇嗫嚅了一会儿。 但最终,还是一句话也没说出来,对杨落深深地点了点头,推着自己妹妹的轮椅,向着越来越远的方向行去。 杨落看着那一人一轮椅的身影。 渐行渐远。 烦闷。 烦躁。 ……要做个好人。 应该是这样。 虽然王若伤害过自己,但他也有苦衷。 所以……应该原谅他。 而且他还有一个失能的妹妹。 他有不得不做的理由。 如此想着。 然而,却感觉越来越烦闷。 胸口就像被堵住了一样。 为什么…… ……一定要做个好人呢? “衍神殿主”的话在脑海中重映: “……无有禁忌……” “……旧日即将重临,诸神终将归来……” 烦闷突然消解了。 然后,杨落深吸了一口气。 看着天上的月亮。 忽然想起来,就在那天晚上,离开公司的月亮似乎也是这样,阴冷而寒冽的样子。 ——于是,身体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 四周的监控摄像头,它们的摄像角度,在看到的一瞬间,脑海中便已经模拟出了交叉监视的范围。 速度超过150/s的身躯,绕着那个范围,在死角中高速移动,一刹那,便已经来到了那对兄妹的身后。 在他们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拳头压出的烈风便已经向前袭去。 “……轰!” …… “日前,我市发生了一起凶杀案,该凶案发生在中凡路至宜仙路的交叉路口。受害者有两名,一人为二十八岁的青年男性,一人为十五岁的年轻女性,案发时间在晚上十一点到凌晨一点之间……该案中两位受害者身上的财物并未发生损失,疑为谋杀……目前警方正在加急侦办中,望广大市民能提供更多线索。” 几天后,杨落坐在出租屋中,面无表情地看着电视台播报的每周新闻,不断地往口中送入巧克力。 新闻播放完毕后,他将视线下移,放到了玻璃桌上,那是今天刚买的一份报纸。 “清湖区突发命案,疑为入室抢劫杀人!” “本报消息:昨日凌晨一点,警方在清湖区一个普通住宅小区里街道保安,楼道管理员发现本楼一年轻住户的房门打开,推开门后看到了住户的尸体……接到报案后,警方迅速来到案发地点进行了调查取证,发现现场一片狼藉,且现金、信用卡、储蓄卡等均已消失不见。初步判定这是一起入室抢劫发展成的杀人……据悉,受害者为某著名游戏公司的hr,经过走访调查,他的同事都称他平时为人和善,乐于助人,并向警方表达了对凶手的愤怒。” 阅读上面文字的短短几秒钟里,杨落又吃完了几十块巧克力。 体内传来饱腹感,这代表着今天的能量供应已经满足了,“身变”正在进行,体能变得越发强大。 面无表情地来到盥洗室,杨落往自己脸上轻轻扑了几捧水。冰凉的清水令他吐出火热的灼息: “呼……” 心情稍微舒展了一些。 然后,他朝着那个身处于遥远的混沌之中,不知道能否听到自己“心声”的伟大存在,喃喃问道: “殿主大人……我做的对么?” 第24章灵变 向伟大的“衍神殿主”倾诉完毕,杨落感到自己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从内到外都洋溢着感动。 ——那是一种令他无比惬意的状态。 “果然……只有坚定自己身为超凡者的决心,拥有不为俗世规则所阻挠的意志,才配得上‘衍神门徒’的身份啊。” 杨落满足地微笑了起来。 而也就是在这微笑的同时,他感受到了自己身躯内的些微变化。 “哦?我感觉自己的身躯似乎轻盈了少许,体内的力量也变强了不少……奇怪,今天明明都已经吃饱了,今日份的‘身变’也已经结束了,为什么会这样?” 杨落不由得有些奇怪。 经过了前几日,他已经发现,“衍神殿”中所言的“身变”,乃是一个需要外部能量参与的进程,虽然会让自己的食量庞大得的惊人,但一旦吃完需要的食物,那么很快就会将那股热量转化为自己身躯的一部分。 这个过程非常快,而且结束以后需要等待十几个小时,才能进行下一次“身变”,且随着时间推进,需要的食物越多,“身变”的成果反而会越微弱,直到“身变”彻底结束,到时候食量也会锐减。 但——刚刚身躯的那种变化,却与这“身变”的过程完全无关。 明明杨落已经完成了今天的“身变”,但就在他向席谷倾诉完毕以后,心结解开的同时,身体居然也同时进化了些许。 “难道说……” 杨落想起了“衍神殿主”中留下的信息,眼神变得越发明亮了起来。 “……莫非这就是所谓的‘灵变’?!! “正因为我的心灵得到了进化,所以身体也因此变得更强了!” …… “不是吧??” 席谷感受着杨落身躯里的变化,自他研究出进化之血以后,第一次受到了如此猛烈的冲击。 他知道得很清楚,杨落吸收了进化之血的“快速成长期”快要过去,而且今天吸收的能量也已经到顶。 但是……就在这样的情况下,他的身体素质却又硬生生提升了一截?!! 这可是无论在黑月,还是灰影身上,都从没有出现过的情况! “难道说……我当时随意编造出来的那些概念——‘灵变’、“神变”之类的,居然还真有可行性?!” 席谷想起了当初对于能力本质的猜测。 “我当初猜测,我的能力优先级远在现实世界的规则之上,所以表现出来的特性可以完全违反质能守恒定律以及其他物质规则——说要每日成长百分之一,就是每日成长百分之一,绝对不打折扣。 “但……当我的进化之血被生命体吸收以后,其他生物却没有得到我本身能力的那种绝对性,而是呈现出一种唯心叠加唯物的不确定状态。尽管无论是灰影、黑月,还是杨落,他们都拥有远超过生物极限的力量和速度,展现出生物学无法解释的破坏力,然而,他们需要外部能量的供给,需要吃饭,通过进食大量的高热量食物来维持生命活动的循环和进化。 “正因为物质世界的规则,在生命体与进化之血的结合中得到了一定程度的体现,因此一直以来,我在实验中都过于关注他们生命层次进化与能量供应的关系,反而忽视了,我的能力,本质上乃是一种绝对唯心的超能力。哪怕‘进化之血’只是我能力的衍生物,也应该具备一定的唯心性质…… “所以……杨落身体上的变化,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么? “因为他在唯心领域的变化,因为先前那些自我开解的‘强者语’——他的心灵得到了洗礼,于是这种变化立刻就体现在了他的身体上,心灵干涉下,对他的身体产生了实质性的影响?!” 席谷的脑海中涌现出一个个爆炸性的猜想。 “不过,为什么灰影和黑月的身上没有这种变化……” 席谷心神一动,想起了进化之血与杨落建立“联系”的时候,他从杨落身上感受到的不同。 “是因为那样么……人类的意识要比动物复杂无数倍。虽然灰影和黑月已经拥有了相当于少年人程度的智力,但它们的意识还是过于简单纯粹,没有人类那样复杂程度——正因如此,它们就没有办法如人类一样,在进化之血与身体相结合以后,让进化之血的唯心特性发挥得更充分…… “呵……” 想到这里,席谷的脸上,露出了饶有兴致的笑容。 “果然……还是要将超凡能力投入到人类世界之中,才能得到最好的结果啊。这才第一个超凡者而已,就已经给了我不小的惊喜了。 “倘若按照这样的趋势下去,不仅能将这个世界打造得更为有趣……说不定,还能反哺自身,让我将自己的能力也推入一个更高的领域呢! “……呵呵,既然这样,那就继续下去吧,看看这场风浪能引起什么样的变化——” …… 另一边,杨落感受着自己身躯里新增的力量,虽然惊喜,却也有些许不安。 哪怕他认为那大概率是“衍神殿”中传承所言的“灵变”,但若没有得到殿主大人肯定的回答,那他还是无法定下心来。 “殿主大人……” 就在他再一次想要向“衍神殿主”寻求答案的时候,就在他的心中,那个遥远伟大的熟悉声音再次响起了。 “……汝之困惑……吾已悉知……此乃‘灵变’。” 果然是“灵变”! 杨落彻底放下了不安,吐出胸腹间的余气,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 不过,“衍神殿主”所言的“吾已悉知”却让他变得有些在意,看来自己刚才的那份困惑与不安,殿主也知道了,那么祂—— “……汝自便……” “衍神殿主”仿佛听到了他的想法,淡淡地道。而就在这一句话以后便再次断掉了感应中的联系。 毫不在意,仅仅是一句“轻描淡写”的“汝自便”。 但是杨落却像是吃下了一颗定心丸一样,彻底放下了心。 “殿主大人让我自便,说明祂根本不将其视为一个问题……不,我甚至感觉要不是因为自己出现了‘灵变’,殿主大人都不会降下意旨,与我交流——果然,在祂看来,我对‘衍神殿’传承利用得如何才是最为重要的么?!” 再次发挥了自己的脑补功力,杨落认为这一定是殿主大人的本意,脸上的笑容彻底释然。 当然,他的想法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是贴近真相了。 “……凡人的生命如此脆弱,世间的规则在超凡者面前弹指可破,之前制约着我的,不过只是自己的‘心障’而已。” 杨落捏紧了拳头,露出了畅快的笑容。 “既然我已经知道了打破‘心障’,解放心灵,能够成就‘灵变’——这样的话,我倒是还有一些事情想做,等到做完那些事,想必我的念头会更加通达,“灵变”的进度也会更高!” 第26章暴戾 迈巴赫的车顶之上,黑夜深邃如渊。 而黑夜之中,那个方才撕开了整个车顶的身影,呈现在了两人眼前。 ——没有面孔,因为他的脸部已经被一张黑色的面罩完全覆盖。 只有那双眼睛,从面罩之上的那两个漆黑的孔洞中透出来的双眼,犹如夜空之上的两点星光,落入了王长明的眼中。 那是一双至为冰冷的眼睛,在看到的一瞬间,就让王长明仿佛身堕冰窖! “盛意老总。王长明” 面罩的底下,传出了那人淡漠的声音。 “你是……” 王长明震撼地咽了咽口水,缓慢地回道,仿佛在进行着十分艰难的思考。 眼角的余光里,他瞥见自己司机正缓慢地将手移向驾驶座下的一个小暗格里,那个暗格里有什么王长明再清楚不过。这也是王长明给司机开出那么高工资的原因。 一个技术优秀,能保守秘密,而且有过军队经历会熟练使用枪械的司机,可不是那么好找的。 “……谁……” 司机的右手已经在那个面罩人的视线死角里偷偷伸进了暗格。 “……我不知道……” 藏在暗格中的手枪,一刹那间被他举起,瞄准,对准面罩人—— 电光火石。 刹那火光。 “——砰!” 几乎就在火光闪起的一瞬间,一道血浪喷涌而出。 ——但那并非胸口中弹的痕迹。 而是人头掉落的证明! “噗——” 王长明瞪大了眼睛。 他的嘴唇在微微地发抖。 活了这么多年,他以为自己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能保持镇定。 但就在这一刻,他的静气功夫,破防了。 因为就在他的眼前,出现了一副不可思议的画面。 ——刚刚被司机卧在手中的手枪,突然变成了一团掉在地上的铁泥。 ——而与此同时,司机的头颅,落在了一旁。 ——血浪喷涌而起。 ——尸体脖子上的伤口无比平整。 ——面罩人的右手上,从掌心到边缘,正滴着鲜血。 ——但是,那并非他自己的血。 ……这样的数个元素堆砌起来的场景,到底意味着什么? 王长明心里很明白,但理智却拒绝接受现实。 ……那不可能是真的吧? 那个面罩人。 仅仅是一瞬间。 就将一把手枪给捏成了铁泥。 仅仅是一掌。 就将自己司机的头颅从脖子上横切了下来。 ——这个世界上,哪可能有这样的事情?!!!! 但就在王长明还停滞于震惊恐怖的心境中时,那个仿佛死神一样的面罩人,随意甩了一下右掌上的血痕,又把视线对准了他。 “……王长明。” “……你……” 这一次不是为了拖时间,而是因为王长明真的因为内心过于混乱,而无法说出合理的话语。 但面罩人没有再等他组织语言,而是俯下身来,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 “……你要做什么?!” 王长明下意识地害怕。 然而就在下一刻,他发现自己“飞”了起来。 ——那个面罩人在抓住他的一瞬间,便带着他,飞跃到了几十米的高空中! 呼啸的寒风从西装长裤的裤筒里灌入,带来冷冽的寒意,然而王长明的内心已迹近于崩溃,他只能任由面罩人裹挟着,不知道自己将会去往何方。 “咚——” 一跃数十米后,面罩人带着他落到地面上。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如此飞速的坠落却没有让王长明的身躯被反震力震死,面罩人轻轻一甩,便在落下的一刹那将传达到王长明身上的力量给卸了出去。 接着,又是一跃。 然后一落。 一跃。 一落。 数个起落后,王长明只觉得自己的眼前的视界不停变换,终于停留在了一个地方。 “这里是……” 王长明脸上的肌肉僵硬,他环视一周,从附近的环境里看出了熟悉的痕迹。 ——不,应该说这就是他最熟悉的环境。 这里,就是方才距迈巴赫数百米远的,他自己住了十年之久的别墅庄园! 但就在环视之后,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方才在远处没有看见灯光。 因为这片熟悉的庭院,已变成了一片血海。而四周的监控摄像头以及隐藏的监控设备也都完全被破坏,看起来就像是经历了一场残酷的屠杀一般。 ————————ooo—— 腿腿腿腿头头头手手 ————oo 腿腿头头 —— 手手 ||—o—o—o………… 躯干躯干手头手头手头血血血 ………………………………………………………………… 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 ………………………………………………………………… 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 ………………………………………………………………… 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 繁乱残肢,仅仅一眼看过去,就不下于十数人的尸体。 “——咕呜。” 无比恶心的感觉从胃底传来。 哪怕是经历过自以为残酷的商战,执掌过数万人的大公司,但是,在这一瞬间,王长明还是感受到了自己的弱小。 以及——对于那个面罩人油然而生的恐惧! 王长明就像一摊烂泥一样趴在了地上,对着尸堆呕吐着,而面罩人则放开了他,冷眼旁观着这一幕。 “我……放过我……呕……不管要什么都行……求求你了……咕……为什么要找上我……我只是个普通商人……全国……全世界还有那么多富豪……有钱人……呕……呕……” 他仿佛精神崩溃了一样对面罩人趴在地上哀求道,一边哀求一边呕吐着。 而对着崩溃的他,面罩人没有多言,只是冷冷道: “给我你能拿出来的全部财产。” 果然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心中对莫名事物的畏惧少了些许。 王长明暂时停止了呕吐,抬起头,露出讨好的笑容,对面罩人说道: “好。” …… 王长明步履蹒跚地带着面罩人走入别墅大厅,来到三楼。 行走的路上,他眼角的余光可以看见这幢别墅到处都是裂痕和破洞,这里发生过的战斗之惨烈虽然没有亲眼看见,但仅靠这些痕迹也可见一斑。 然而,这虽是他的房子,如今带着面罩人走上去的时候,他却不敢多看一眼。哪怕面罩人没有制约他的行动,但从身后传来的仿佛史前巨兽一样恐怖的气息也让他不敢妄动。 来到三楼,主卧的房间,这里倒是没什么裂痕。 他对身后的面罩人再次露出讨好的一笑,将墙上的一幅油画取了下来,按照顺序在墙上点了几下,一个暗道就出现在了墙与地板的夹缝中。 “我藏下来的大部分财产都放在这里面了,您……” “前面带路。” 面罩人冷冷地答道。 王长明咽了咽口水,带着面罩人朝暗道里走去,隧道向下,狭窄悠长,走了三十米之久,一间密室就在暗道的尽头展现。 就在不熄的灯光照耀之下,一个保险箱正靠在暗室的墙上。 王长明走上去,打开了保险箱。 里面出乎意料的冷清,只有几张卡,一些文件,还有一个u盘。 王长明双手僵硬地将这些东西拿了出来,捧到面罩人身前。 他的笑容苦涩,看起来心灰意冷: “我大部分身价都来自于股票涨幅和固定资产,这些是我留下来的应急财产——这几张是瑞士银行的不记名卡,里面每张有着两千万欧元的存款;那几份文件是用股权结构规避税收放在海外的皮包公司的信用资产,可以提取包括两吨黄金以及多国货币债券在内的大概二十亿元的资金;最后那个u盘里存储着一个虚拟货币钱包,里面存着目前价值约十五亿的虚拟货币。” “——现在,这些都对您双手奉上。” 他尽力使自己脸上堆满笑容,看着面罩人,表情里没有任何不满。 就仿佛眼前之人并非不久之前才杀了几十人,还使他陷入绝境的恶鬼,而是王长明每个月都必须从他那里获取生活费的继父。 面罩人随手接过了那堆东西,将它们甩到一边。 就仿佛它们不是价值数十亿的财产,而只是一堆普通的财务收据一样。 他凝视着王长明,淡淡地道: “王长明,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 王长明呆滞地摇摇头。 “……嗯,你确实不该知道。毕竟,从前的我只是你公司里的一个小小职员而已。” 说着,面罩人就在王长明绝望的眼神之中,取下了自己的面罩。 对着王长明颤抖不止的身体,杨落只是微微一笑。 “现在,我想你应该会对我记忆深刻了。” 第28章大案 清江省警察厅。 早上八点,技术处下属行为分析科,五楼最角落的办公室里,穿着蓝衬衫的男人准时到岗。 虽然是省厅处级单位里的一个编制科,但却只有两个人,哪怕办公室比较小,但却显得空空荡荡。相比于技术处里的其他科,这里冷冷清清的,挂在门口的“行为分析科”的牌子虽然质地很新,但上面已经积了一层不小的灰。 两个人的其中一个,看起来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慵懒地靠在椅子上,摆弄着桌子上的茶具,茶香蒸腾,氤氲芳菲。 而与此同时,他还戴着耳机,一边泡着茶,一边哼着歌。 另一个人则显得年轻了许多,长着一张刚出学校不久的脸,正严肃地整理着自己桌上的文件,并打开电脑不断录入数据。 “小林同志,这么早就忙忙碌碌可是不利于一整天工作状态的,来,还是喝点茶休息一下嘛。劳逸结合才是王道。” 中年人摘下耳机,对青年举起茶杯,笑眯眯地道。 “一上班就休息恐怕不能叫劳逸结合吧。科长。” 虽然喊着“科长”,但青年的脸上没有一丝尊敬,仍旧目光专注地盯着自己的电脑,努力地敲着键盘。 “嗨,那有什么。” 科长笑盈盈地啜了一口杯里的茶。 “嗯,不错。” 说着,还一边又斟了一杯清茶,放到了青年面前。 “来,领导给你倒杯茶,这可是最近的清湖毛尖,尝尝看。” 看到上级亲手给自己倒茶,青年无奈地放下了键盘,接过了茶杯。 “谢谢科长。” “不用这么客气。咱们行为分析科就这么点人,来来回回就黑猫白猫两只——哦不,是蓝猫两只,还要专门称呼职衔干啥!” “再说了。咱们行为分析科在这个警察厅大楼里,也是可有可无的存在,这个‘科长’叫起来挺没意思的,哈哈哈哈——” 中年指了指自己和青年身上的蓝衬衫,哈哈大笑着。 青年只能捧着茶杯,无奈地苦笑。 青年名叫林恒,本来是首都公安大学的研究生,专攻犯罪心理学。 而这个中年则是行为分析科的科长,名叫黄缘光。 在毕业以后,林恒被分配到清江省省厅行为分析科,这是清江省近几年在省厅技术处里新开设的部门,开全国之先河。 林恒本以为既是省厅,又是行为分析科这种与国际接轨,效仿“先进经验”的部门,将来就是自己的专业大展宏图之时,就像是影视剧里的“神探”,利用自己深厚的犯罪心理学知识测写出犯人身份,哇咔咔一阵破案。 但他完全没想到,真正进来以后才发现这个部门爹不养娘不爱。在专门负责侦查的刑侦总队面前,自己根本没有插手案件的权力。 而总队的人也对行为分析科抱持着冷漠、不屑的态度,认为所谓的“犯罪侧写”在老刑警丰厚的识人经验面前一文不值,最新的侦查技术和大数据模型也把犯罪心理学上的“行为分析”衬托得像个只有“工匠精神”的手艺人。 因此,毕业从警数月以来,林恒还没有实际参与过一个案件的侦查程序,做的工作要么是埋头写档案,要么是录入数据,简直就是个打下手的。 对于刑警同志们的这种高高在上、冷漠无情、既不敬且远之的态度。 林恒感到十分的寂寞,但又无可奈何。 ——因为,他不得不承认,这些同事的想法,可能是完全正确的。 在侦查技术不断飞跃,数据模型越来越成熟,监控摄像头精度飞速提升的现代社会里,无论是什么样的凶案,基本上都会在“关系排查”、“数据定位”、“痕迹追踪”的几板斧下无所遁形。 而如果是依靠高精度的侦查技术还有刑警的脚程都没有办法破解的案件,犯罪心理学也很难找到凶手。 在这样的情况下,犯罪心理学对实际侦破案件的作用越来越低,被边缘化也是应有之理。 而眼前这位名叫黄缘光的科长,大概也是早已接受了这个现实,现在每天处于上班就是为了下班的老油条状态中。 但林恒并不想成为老油条,他还有一腔抱负,想要成为伸张正义,扫除黑暗的铁肩警察,所以哪怕他每天都在黄缘光咸鱼气场的笼罩之下,也还是兢兢业业地完成工作。 所幸,虽然这位科长很咸鱼,但为人非常和善,完全不在意林恒偶尔的一点小小冒犯,这倒是不幸中的万幸。 “档案这种东西,永远是录不完的,今天做完一百份,明天就会给你两百份,得慢慢来……” 黄缘光捧着茶杯,在办公室里踱着步,咸鱼力场又来了。 林恒尽力使自己不受到他的影响,努力工作着。 “小林啊,你还是要多学习一个,我——” 他的声音被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打断了,黄缘光放下茶杯,来到了内线电话前,声音的来源就是那里。 “……好的……我明白了……马上来……” 林恒好奇地竖起耳朵,他看见黄缘光脸上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但他的声音里似乎多出了一些久违的郑重。 放下电话,林恒便立刻朝黄缘光问道: “科长,那个电话是……” 黄缘光眯着笑脸,走了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起来吧,一起去一楼的大会议室。” “……大会议室?” “省厅要召开紧急会议,不光是我们这种歪瓜裂枣——技术处、刑侦总队、经侦总队、治安总队、特警总队……基本上所有部门都要一个不落地参加。 “小子,很兴奋吧?你不是一直想亲身参与大案子吗?这下机会可来喽!” …… “日前,本市郊外一处别墅庄园被大火焚烧,庄园主人王长明的尸体在火场中被发现。关于本案细节,警方正在进一步调查中……” 清夏市火车站外,人来人往中,杨落背着背包看着超市电视机里播报的最近新闻,面无表情地将刚才一口气喝完的饮料罐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没有详细报道尸体情况,也没有公布庄园里还有几十具尸体的信息……果然,将案件细节隐藏起来了么?” 背着背包,杨落慢慢地向着火车站大厅行去。 不知为何,火车站内外的气氛有些紧张。不时有些身姿矫健,双目如电,穿着便衣的人物混杂在人群中,但看起来却完全不像是赶火车的乘客。 那些便衣人员的目光在杨落身上一扫而过,穿着运动衫,背着小型背包的他,看起来表情淡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果然跟我想的一样——这场案件恐怕已经不止惊动了本市警方,哪怕是向全国范围内抽调专案组专门调查,调动上万警力便衣四处排查我也不会奇怪。 “……不过,很可惜,如果你们还囿于既有思维内,是怎么也不可能发现我的。毕竟,谁会认为那十亩大的别墅庄园是毁于一人之手,而不是被一整支训练有素且全副武装的小型部队毁灭掉的呢? “而就在他们还在依靠固有思维,通过监控、数据、目击证言来排查对象的时候,我已经带着数十亿财产离开了这座城市,回到了我的老家。” 回想着自己背包的笔记本电脑里,刚刚转移到本地中的价值亿万的数字货币,还有已经邮递上路的快件,杨落的脸上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在这个神祇尚未降临的世界上,超凡的伟力就是决定性的。在这样的伟力面前,人类的规则是如此脆弱。” 杨落走进检票口,毫不畏惧地将身份证刷了在入口上。 “叮,请通过。” 他微笑着,从检票口快步离开,而就在离开之前,回过头看了一眼。 “再见了,清夏市。” 他轻呼出一口气,精神之中,因灵变孕育而出的“戾炎”传来一阵炙热,令他的心情越发振奋。 “灵变……” 第29章手搓核聚变 就在杨落登上火车,逐渐远离清夏市的时候。 相距数百公里之遥,席谷正陷入沉思。 “灵变……” 席谷同样在心中喃喃自语着。 就在他的眼中,出现了一幅幅画面。 那是杨落这几日的所作所为,所见所感。 破坏监控摄像头;将郊外的别墅庄园里,众多安保人员屠杀一空;把王长明几个起落便带到了别墅庄园中,掠夺走了他的所有财产…… 然而,这些都不是他关注的重点。 真正让他陷入思考的,便是那一夜杨落手中燃起的青白色火焰。 ——苍火燎原。 “凭空生出的火焰…… “……人类的超凡,还真是不断地再给我惊喜。这个火焰,绝对不是进化之血所拥有的,仅属于的异能,而是真正的超凡能力。 “就像是我的‘每日成长百分之一’一样,是不可用物质规则解释的,完全属于唯心领域的力量。” 席谷伸出手,微微闭上双眼。 他有些明悟了,为何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人类的心灵本来就是极度复杂的事物。‘唯心’这两个字就是为人类自己而设。或许,在我之前的人类并非没有超凡的潜力,而人类历史上的那些对于超凡力量的追求和渴望,也并非是在追求绝对虚无的东西。 “只不过,除了我以外,从古至今,还没有一个人类真正进入超凡,拥有超能力,所以那种潜力只能被禁锢在人类体内,永远无法展现。 “——直到我的出现,直到我将‘进化之血’给予了其他人类。就像是打破了生命的界限一样。心灵中压抑的极致渴望,便通过‘进化之血’这把钥匙,衍化为了区别于我的另一种超凡能力…… “……这么说来,假如我将‘进化之血’不断播撒出去,一个个人类迈入超凡门槛以后,这个世界就会出现各种各样的,宛如奇幻小说一样能力千变万化的超凡者么!” 席谷目光灼灼,就在这一刻,彻底地感受到了惊喜。 虽然在此之前,他通过给予“进化之血”,创造出了人类史上除自己以外的第二个超凡者,杨落。 但从根本上来说,杨落的一切都来自于他手,掌握着“进化之血”的席谷可以给予这种力量,也可以收回这种力量。 从地位上来说,杨落和他随手创造出来的“灰影”、“黑月”没有多大区别,只是玩具而已。 ——但是,当杨落的手中释放出青白色的火焰,让整个别墅庄园变成一片火海以后,事情就变得不一样了。 那被杨落自己取名为“戾炎”的能力,为席谷展现出了别样的可能性。也让他真真正正地感受到,多姿多彩的超凡时代,并不只是自己的妄想。 那绝非被自己捏造出来的马戏团舞台,而是生机勃勃,拥有无穷可能性的幻想时代。 这让一直以来完全掌握局势的席谷感受到了轻微的不安。 以及……浓烈的喜悦。 “人类的可能性……果然是无穷的。” 席谷发自内心地微笑着。 其实在那夜杨落大开杀戒的时候,席谷也感知到了他的行为。 虽然可以理解,但席谷也是有些不满他过于突破界限的做法,甚至有想过要不要剥夺他的能力。 然而,当发现杨落成功觉醒出“戾炎”以后,他的想法就变了。 一次又一次的,这个超凡者的先驱带给了他关于能力的惊喜,甚至打破了他的预期。 ……尽管那是用血的代价换来的。 但也无所谓。 时代总是需要牺牲的。 更别说无论是王若、黄诚,还是王长明等人,都是惯于牺牲别人来成就自己的人。既然这样,他们自己被牺牲的时候也应该能理解…… 吧? 现在的席谷,只想看到杨落能做到哪一步。 “当然……为了避免造成太大破坏,也有必要对杨落适当地进行压制。毕竟龙国也是我的母国,在这里造成太大动荡就不好了。 “不过现在杨落已经回了老家。而且感知中他似乎并没有继续制造动荡的打算,既然这样,压制的手段就日后再说吧。 “现在最重要的……还有一件事。” 这样想着,席谷吩咐下灰影和黑月看家,便从房子里走了出去。 下一秒,身体划破空气。 十分钟后,他来到了太平洋的中心,一处幽深的海域里。 十分钟,一千公里。 这还是席谷尽力压制速度的结果。 现在的他,全力发挥,可以在一秒钟内向前掠出上千公里,产生的音爆和冲击波足以让身周数百米以内的一切都被碾为粉尘。 只不过,那样的话太过引人注目,而且必须考虑地心引力的影响,很有可能一个不注意就窜到太空里去了。 来到太平洋的中心,席谷双足立于水面,腿部的肌肉高频率地振动着,让他能够踩着海水而不下沉。 以现在的力量,做到这一点简直轻轻松松,甚至都不需要席谷分心来控制。 他站在水上,凝神沉思着。 就在脑海中,席谷透过“进化之血”,感知着遥远彼方杨落身体里的一切。 血液的律动,心脏的跳动,大脑神经的震动,骨骼的移动,呼吸的频率…… 以及,最重要的,他体内那股炙热的“可能性”。 “进化之血”在这一刻完全成为了席谷的眼睛,就在杨落不知道的地方,将他身体里的一切信息都传递到了席谷心中。 异样的波动。 感应着。 席谷全身心投入了进去,大脑里无限地模拟着杨落的神经活动,身体也按照他的频率收摄着。心灵沉浸在了那片世界中。 ——尝试自己能否获得杨落觉醒的能力,这便是席谷现在正在做的事情。 在席谷的猜想中,既然“进化之血”成为了杨落获得“戾炎”的钥匙,那么完全能感受到他的所感受到的一切的自己,理应也能做到同样的事情。 毕竟,这把钥匙同样也握在自己手中,那么凭什么自己无法打开同一扇门?! 席谷闭上眼睛,沉浸在了模拟的世界里。 波动…… 波动…… 波动…… “戾炎”的波动透过“进化之血”的联系,在席谷的心灵中映射着。 就像是,一盏逐渐点亮的灯。 ——直到最后。 良久。 席谷睁开了眼睛。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一粒火星浮现在了他的眼前。 三秒钟后,橙红色的火星蔓延开来,成为环绕身周的火浪,这代表着三千度以下的高温。 十秒钟后,橙红色的火浪由红转青,变成靛蓝色的火海,在太平洋的海水表面诡异地燃烧着。这代表火焰的温度达到了五千甚至六千度,这是太阳表面的火焰温度。 二十秒钟后,靛蓝色的火海变紫,席谷身周的海水快速沸腾甚至气化,身周的海洋蒸腾出大量的水蒸气。 三十秒后,火焰消失了,但海水并未停止蒸发的趋势,反而愈演愈烈,周围数百米内到处弥漫着水蒸气。因为此时的火焰因为过于高温,已经成为了肉眼无法看见的紫外线。 一分钟后,这场发生在太平洋中心的异变已经被各国气象卫星探查到,警报声不约而同地在那些国家的气象中心里响起。 而就在以席谷为圆心的数米范围内,各种原子和分子都在上亿度的高温作用下变成了等离子态,大量的辐射溢出,粒子之间的高能作用下让数百米以内都成为不断爆炸的人间地狱。 而且,更重要的是,环绕席谷身周的中心温度已经达到了一亿度。 ——即使是太阳的中心温度,也只有1500万度。而在地球这样的低压环境下,一亿度正是核聚变的前提! 席谷身边的原子核一个接一个开始聚变的连锁反应,大量的伽马射线即将被射出,如果温度持续下去,大概十分钟以后,整个太平洋都将被蒸发,三十分钟以后,全球温度将会上升到一百度以上,一个小时后,整个地球表面都会变成一个小太阳——一个熔岩遍布的火狱。 但就在这一秒钟,在一亿度高温出现的百分之一秒以内,反应停止了。 就在各国指挥部还在焦急地通过气象卫星注视着太平洋中心发生的异变的时候,席谷已经钻入水底,如游鱼一般穿梭,回到了陆地之上。 回望着不远处的天空,席谷可以看到,因为自己先前的爆发,气候已经出现了异常。 云层一边厚一边薄,出现了西边下雨东边晴的奇景。 至于太平洋中心,有多少水蒸气被蒸发,又有多少鱼虾遭殃,那就更是轻而易举就能想到的事情了。 “呼……” 席谷脸上出现了些许苦笑。 “真没想到,过于沉迷从杨落身上获得的‘新能力’,一不小心就对现实世界造成了这么大的影响。 “……不过得到的东西,也真是让我惊喜。” 席谷站在岸边,看向了自己的手掌心。 那里漂浮着一枚小小的火星。 “仅仅依靠自己的意愿,就能让外界升温,产生火焰,而不用靠速度、摩擦、分子运动等物质规则——果然又是一种‘唯心特性’啊。 “而且我能感觉到,这份能力似乎跟使用者的身体强度是绑定的。杨落现在的进化等级,完成‘身变’约为60级,再加上‘灵变’提高的身体素质,大概在63级的水平。所以他能产生的火焰温度最高只到六千度,为青白色。 “……但是,我现在的进化等级已经超过了380级,能制造出上亿度的高温‘火焰’——要知道,亿度以上的高温,正是在地球上进行核聚变产生的条件! “……所以,大概,可能,也许……我现在已经能手搓可控核聚变了?” 席谷思忖至此,不由一笑。 “看来……依靠着我的能力,不仅能创造出一个超凡时代,还能创造出一个黑科技时代呢。” 第31章素苑御名尊神 东京、荒名山。 距离东京都中心约四十公里的山岳中,几个人正在导游的陪同下行走在山道间。 “这里就是荒名山,看着很深幽对不对?荒名山可是东京都附近最大的山岳,山脉深处人迹罕至,树林茂密高大,地理险峻,埋葬过不少探险的登山客…… “……而且山中埋下的不止登山客——荒名山还有一个名字,就是‘埋神山’。” “埋神山?” 游客中有人疑惑道。 “没错。” 导游点点头。 “荒名山在几百上千年前,山脚下有着许多块农田村庄,人群因此而聚集,神道的信仰也由此产生。当时的村民对于这座荒名山上,产生了不同名字的神明信仰,并同时在山中祭拜。最多的时候,荒名山里同时存在着上百座神社,且香火无比旺盛…… “……可是后来,伴随着时代的变迁,这些村庄一个个废落,村民也逐渐搬走,荒名山成了荒山,那些神道信仰也就此衰落。那些神社的存在,只对民俗学者和神道学家还有意义。失去了信仰的支撑,原本被敬奉的神明们因此被遗忘,这座山便成了‘埋神山’——既是埋葬神社的山脉,也是埋葬神明的山脉……” 导游滔滔不绝地说着,就在这时,眼角的余光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飘过。 ——莫非是被遗忘、被埋葬在这座山脉里的神明,听到了自己的讲述,忍不住现身了? “怎么可能!” 导游自己都被自己的这个想法逗笑了。 他放下疑惑,继续向游客讲述着,向前游览荒名山,完成自己的本职工作。 …… 荒名山的深处,被密密麻麻的树丛掩盖了的地方。 宛如传说中的“逢魔之地”,鸟居上面的红漆已经被消蚀尽了,甚至都已经半边塌了下来,从外向里俯瞰,幽深难明,只能看到神社主屋半倒塌的模样,就像是通往诡异世界的入口。 如果是在其他存在超凡力量的平行时空里,这里恐怕会成为妖魔盘踞的地方,鬼神肆虐的场所。 但席谷心知肚明,在这片除了自己,以及自己的衍生以外,不存在任何超凡力量的世界上,所谓妖魔和鬼神,都是无稽之谈。 所以他毫无顾虑地,踏步便走了进去。 来到神社主屋门口,已经快要被风雨锈蚀得不成样子的石碑前,看着上面模糊不清的文字。 哪怕文字久经风雨,已被锈蚀得辨认不清,但是席谷的双眸展开,足以洞察分子变化的视线中,根据石碑上的痕迹,很轻易地便在脑海中复原了那上面的记载。 “素苑御名尊神……八幡之所,逢春之木。庇佑户民,风调雨顺……” “原来如此,这个神社信仰的对象,居然是神社后面的那棵千年古树么?” 用古日语写就的记述,被席谷完全掌握,他脸上浮现了然的神采。 对于如今的席谷来说,超过380级的进化等级不仅让他的身体力量达到了一个人类无法想象的地步,也让他大脑的计算力和记忆力提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地步。 虽然是第一次看到这段古日语,但只用一瞬间他便将这段话的原意复原在了大脑中。 沉吟着,席谷来到了神社后面,看着那棵神社祭拜的参天大树。 不愧是几百年前便被人祭拜的神木,看上去明显比周围的其他树木要高大且古老一截。 而且大概是因为它的根系将周围的营养水分都给吸收了,这棵被祭拜者称为“素苑御名尊神”的大树旁边几米内空出了一片地方,没有其他树木。 “素苑御名尊神……” 席谷来到古树面前,看着它青黑色的表皮,微微眯起了眼睛。 他来到日本东京,是想要挑选出下一个超凡者,看看新的超凡者能否像杨落一样产生灵变,并通过灵变觉醒出能让自己复制的超凡能力。 不过,在向东京前进的过程中,途径这片荒名山后,他忽然有种心血来潮的预感,似乎自己能有所发现。 而那个预感的落点,正是这个神社背后的这棵神木。 “预感……” 席谷若有所思。 如果从直观的,普通人的角度来看,这种类似第六感的东西毫无道理。 但若是从席谷自身的角度来说,这种预感未必是空穴来风。 随着他的进化等级不断提升,感知力越发敏锐,现在的他能感应到的东西已细化到分子甚至原子级别。 在如此微观的领域,量子效应被无限放大,所谓的“预感”还有“心血来潮”,如果向下追寻,说不定就是量子涨落中浮现出的某种未来的可能性。 ……而那种可能性,最终却落到了这里。 席谷抬起手,伸手覆盖到了古树的身上。 没有任何特别的感知,组成它的原子以及分子种类都和周围的其他树木一样。 但是席谷并没有放弃,下一刻,他的手中出现了一滴殷红的血液。 正是从自己体内分裂出的“进化之血”。 “在过去的所有尝试里,进化之血都只能对动物起作用——而人类是这其中的佼佼者,甚至可以灵变出新的超凡能力。 “至于动物以外的——无论植物、微生物,乃至于非生物非生命体,都无法吸收我的进化之血,成为超凡存在。 “……不过,既然今天对你产生了心血来潮——那不如就试试吧。” 这样想着,席谷将进化之血滴入了“素苑御名尊神”的躯干里。 红色的鲜血慢慢渗入青黑色的身躯。 直到彻底消失不见。 还是没有变化。 席谷摇了摇头。 ——看来那份心血来潮果然只是自己的误解么? 他想要离开。 但就在抬起脚步的一瞬间。 一股强烈的冲击感传来。 “——咦?!” 席谷的眼中浮现出了震惊的色彩。 ——他回过头,看向了那棵古木。 ——他回过头,看到了自己。 前者是他的本体,是他身为人类的视角。 而后者…… “席谷”伸张着枝条。在茂密的丛林中,感受着自己身躯的一部分在沙沙地运动着。 就在自己的前面,“席谷”用属于植物的感知力,感觉到“自己”正震惊地凝视着自己。 人类。 树木。 两种不同的体感组合到了一起,在这一刻,既分裂又统一,既矛盾又融洽。 “我……变成了这棵古树——不,是这棵古树,在滴入了‘进化之血’后,竟然变成了我的分身?!” 第32章神木 分身。 这是一种只存在于幻想中的能力。 就像是杨落的戾炎,可以凭空生出火焰,制造高温;又像是席谷的“每日成长百分之一”的能力,拥有无法用物理规则解释的庞大力量,体能和速度一样。 但,就如同这些本只存在于幻想中能力成为了现实,席谷现在也感受到了分身的存在。 ——这株古树。 “素苑御名尊神”!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结果……明明是植物,却能吸收我的进化之血,而且进化之后并没有变成独立的异兽,而是成为了我的意识主导的分身” 疑惑在席谷脑海中一闪而过。 不过也只是一闪而已。 他的能力中有太多无法理解的地方了,既无法用科学解释,也无法用玄学借鉴。既然原理混沌不清,完全唯心,那更重要的就是实践,以及牢牢把握住能力衍生出来的每一种特性。 席谷静心凝神,体会着这具身为古树的分身。 同时,站在分身对面的本体,也以帮助着分身把握现状。 “嗯……进化之血已经开始发挥效用了,我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躯干正在变得越来越坚韧,躯干下的根系在不断向外延伸,同时身为树木的感知力也在扩张——” 神木分身的感知中,自己的身躯就像是漂浮在水中的海绵,以一种奇妙的方式不断膨胀着。 原本便已经高达数十米,需要四五人合抱才能围拢的树干慢慢地变大,高度慢慢地上升。 根系不断向外延伸,从上百米,到几百米,再到上千米,而每一处根须都向感知中心传递着鲜明的触感,让席谷感受到地壤里的一切。 而与此同时,身躯从上到下,属于这株古树的知觉变得越发敏锐。 ——风的流动,虫蚁的啃噬,飞鸟的栖息,土壤中蚯蚓的活动,地下水的流动,阳光的呼吸…… “这就是……身为树的感知中么。” 席谷默默地感受着。 而神木分身的进化还在持续着。 在高度达到了一百米以后,它的身高便停止了继续上升。 但这并非极限,席谷能感觉到这不是顶点,只不过他有意抑制住了继续攀升的冲动,转而向下,将这种进化的力量全部注入到了根系的衍生中。 对于树木来说,根系才是核心。 ——于是,一条条、一根根,就像藤蔓一样,神木的根系攫取着土壤中的养分和水分,以一种肆意横扫的姿态在地下前进。 地下的石矿被它轻易从中粉碎,途径的水流被一饮而空,土壤中的小型昆虫被根系狠狠卷走,成为维持古树运转的能量的一部分…… 直到最后,从身体底下延伸出的上万根系以古树为中心,向外扩散,在这片地底下构成了一个巨大的脉络网,最长的部分…… 甚至长达一百公里! 那部分的根系都已经抵达了东京都的市中心,将连同大半个东京都在内数千平方公里的土地完全掌握在内! “这就像是神话中的建木一样……” 席谷感受着这股力量,眼中露出奇异的神色。 这具神木分身,虽然是“分身”,但并未继承他核心的“每日成长百分之一”的天赋能力,而是像其他的吸收了进化之血的异兽和超凡者一样,仅仅得到了自身生命层次的全面进化。 但是……毕竟它本身就是一株数十米高的参天大树,一旦进化,所得到的力量简直骇人听闻。 “现在灰影的进化等级为62级,黑月的进化等级为61级。杨落经过灵变后,得到的力量等级为63级…… “但,据我感知,这株分身的进化等级……已经超过了两百级!也就是说,我这具身躯的进化程度,已经与我得到超能以后进化了两千天的程度持平! “而且我还能感受到,它也和其他的异兽人类一样,有着‘快速成长期’。正在疯狂地掠夺吸取着土壤与空气中的养分,还有通过光合作用吸收的能量……假如等到它‘快速成长期’结束说不定能达到我三千天的进化水平。 “……到那个时候,我如果想,从地下探出一条根须,上百公里长的它完全可以在三秒钟内撕裂大地,毁灭整个东京都——而这还只是我上万根系中的一条而已…… “……即使是现在,我也能感受到,自己遍布数千平方公里的根须,已经成了我的耳目和感知网,但凡是这个区域以内,发生在地表下的动静,我的根系都能敏锐地感知到,哪怕是地表上的事情,我也能模糊地有所感应…… 席谷品味着从神木分身中传来的情况,眼神一闪。 “这样一来,我看我的这尊分身,还真像是神明一样,拥有毁城灭国的伟力呢——呵呵……‘素苑御名尊神’——听起来倒是不错。” 用神木分身的“视角”,从荒名山向外,俯视着整个东京都,席谷的心神微微一动。 “——既然这样,这个名字,就让它成为我在日本的‘神号’吧! “……呵呵,还没有正式踏上这座城市,就有了这样的惊喜——不知道接下来,在找到第二位超凡者以后,我又能得到怎样的收获呢?” …… 十几天以后。 东京都,荒川区。 顺着隅田川向前行去,是南千住里古旧的木质房屋群落,南千住再向前,荒川和町屋中的居所散漫地呈现在河水两岸。 走过川上的石桥,行走在樱花和月季在两边照耀的石板道路,一户建的的住所群错落在公园的一翼,而就在一户建错落交替的坂道最上方,再向左转,便是荒川区的静台学园。 学园的彼侧是鳞次栉比的商店和高楼大厦,而学园的另一侧却是安静的坂道,或许其中正有些矛盾的道理。 静台学园学生的平均偏差值在荒川区所有高中里属于中上,但在整个东京都里只能算中等。这里的学生的努力程度大都介于“稍微用点心”和“勉强学点吧”之间,不算好学校,但也不坏,虽然也有如部分学园一样的不良团体和欺凌事件,但也有辛苦学习的学生。 而就在最近,学园里兴起了一股流行的新风。 “喂喂,听说了吗?据说东京附近有座山上长出了一棵上百米的‘神木’哦!” “上百米?那要比‘花脊三本杉’还要高了吧,岂不是日本第一神树?” “似乎是旅游的人发现的,但他们没有拍下来照片,而且一转头那棵树就消失不见了。” “没有照片,那肯定是编造出来的‘都市传说’吧,估计就跟以前化石造假一样——” “但也有人探险的时候说确实发现了神木,也有人说过去一无所获,好像那棵神木可以选择自由出现,很多人相信它是神明的化身……” “哎呀,别讨论这种不着边际的东西了,比起什么‘神木’——你们听说了吗,商店街的角落里新开了一家书店,那家店的店主长得特别帅,比山下智久还好看!” “真的,你不是在骗我们吧,比山下智久还帅?!” “没错——” “在哪里在哪里?!” “我也是听说的……走吧,要不要今天下午放学后去那家书店看看?” “好诶!” “一定要去!!” 年约十五六岁的少女们眼睛放着光,臆想着那个店主的模样。 而就在她们的旁边,有一个带着啤酒瓶底一样厚眼镜,穿着朴素的少女。 这个少女,正是最开始提起“上百米高的神木”话题的那个人。 看着自己的朋友们因想象着的帅哥而万分激动的样子,静台学园高二(三)班,如今十六岁的少女水原麻奈实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将目光重新移到了自己的手机屏幕上。 “帅哥什么的……在有趣程度上完全跟超自然没法比啊……” 麻奈实在心中嘟囔着。 第34章水原麻奈实 席谷坐在书店的柜台后面,静静地啜饮了一口茶,看着玻璃门后的少女们一个接一个地离开,无聊地摇了摇头。 自从在这里开了一家书店以后,像刚才那样的情景完全不鲜见。 在觉醒能力以后的这几千天里,伴随着身体素质的不断上升。席谷自然而然的,也在身体上面表现出了诸多不同于常人的特质。 尽管从外观上来说,他并没有变得不像人类,也没有多长出一只手脚。但他的身体上已经不存在任何寄生虫,皮肤的毛孔像是被完全抹平,光滑无比。 至于体内的菌落,无论益生菌还是有害细菌,都已经被他完全排出体内,身体内部从上到下,都绝对只存在席谷自身的意志,只存在他的生命系统。 虽然这是违反生物学定律的情况,但既然席谷早已经把物理定律碾成了渣渣,所以再颠覆一个生物学,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当然,正因为席谷的身躯已经远远偏离了了正常人的领域,所以在他也没有注意的时候,他的外貌已经成为了人类世界中非常引人注目的那种类别。 ——英而不壮,美而不媚,神秘莫辨,无垢无尘…… 种种仿佛加诸于俗世谪仙一类的话语,都可以用来形容他自己。 所以…… “这也算是一种进化的副产品吧” 席谷百无聊赖地摆弄着茶杯。 “但那又有什么意义呢我只想安安静静地坐在这里,寻找下一个超凡者和灵变的可能性,在这个世界上创造出越来越多种类的超凡能力,既反哺我自身,又能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加有趣。 “……我怎么可能会想跟那些每一个毛孔里都在朝外涌出寄生虫,身体皮肤上挤满了螨虫,肠胃里无时无刻不在蠕动着大便的普通人类女性谈恋爱” 摇了摇头,席谷把这些没意思的东西抛离了脑海,转而想起了这段时间的经历。 “这十几天在书店里坐着,一共遇到过三百五十一个普通人类……不过,单从目前来说,似乎还没有谁特别具备灵变的潜质,就算在他们中找一个人赠予进化之血,恐怕也搞不出来令我惊喜的成果。 “虽说人类的性情是会随着经历、地位、身份的变化而变化的,但是天生的禀赋也有很大作用,要是单纯的超凡利用者,无法凝聚灵魂,纯化精神,在成为超凡者以后仍进取不息,没有更进一步的可能性,那岂不是很没意思” 杨落的存在已经把席谷的口味养刁了。 至少在现在,在他还没有决定大规模铺量,彻底动摇社会架构,使所有人都变成超凡者之前,席谷还是想要执行“精品战略”。 “实在没有办法的话,就从目前看到的人里,挑一个比较有‘潜质’的人,看看对方能将超凡力量发挥到什么程度吧。” 这般想着,视线移到玻璃门口,忽然发现一个正在门口踟蹰的少女。 那是…… 少女站在门外,隔着玻璃门,视线向内不断张望,紧紧地盯着书架一侧。 注意到了席谷的目光以后,少女游曳的目光缩紧脸色变得同红了起来。 席谷径直走了过去,打开了门。 “啊……” 少女站在门口,缩手缩脚地,仿佛有点无地自容。 席谷看着她,直视道: “我记得,你是刚才那个叫‘露西亚’的少女的同伴吧。请问有何贵干” 水原麻奈实扭捏了一下。 “我叫水原麻奈实……那个,那个……我刚刚离开的时候,看到了书架有本书……” 哦 “什么书” 席谷露出了饶有兴致的微笑。 “就在第三排书架上,最右边的那个……是……” 少女嗫嚅着,右手朝着那边的书架艰难地指去。 “进来说话吧。” 席谷直接打开门,让水原麻奈实走进了书店。 少女欠身,轻轻说了一句“打扰了”,便走到了书店里面,然后用难以抑制自己激动心情的步伐小步走到了那列书架旁边—— “哇……” 水原麻奈实用中大奖的语气从书架上拿起那本书,不过在手指接触到书脊的一瞬间,回过了头,向席谷告罪道: “那个……请问我可以碰吗” 席谷点点头。 “没关系,你可以拿下来。” 少女长呼了一口气,难掩兴奋地说了一句谢谢,便从书架上抓起了书,翻开前言和目录,发出了呜呜的叫声: “果然果然果然——居然真的是珂罗丁·卡斯文尼的《赫尔墨斯贤文》……呜呜呜,‘翠玉录详解’、‘三重伟大的炼金之魂’、‘星象和符文’、‘圣者剪影’……和网上流传的目录一模一样……” “你知道这本书么?” 立在一旁的席谷,看着水原麻奈实,微笑着问道。 “当然知道!” 水原麻奈实此时已经完全从先前羞怯不安,战战兢兢的姿态中抽离了出来,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神采飞扬,声音响亮: “这可是卡斯文尼的《赫尔墨斯贤文》——神秘学界公认的对《翠玉录》序文理解最为深刻的著作,为了考究并贴近‘赫尔墨斯’三重伟大的原型,卡斯文尼分别用古希腊语、拉丁语和古埃及文字对序文进行了《翠玉录》每一段话的解析,并成功地将‘透特’、‘赫尔墨斯’、‘墨丘利’这三重伟大以神秘学联系在了一起。 “而且卡斯文尼也是历史上最著名的几个炼金学者之一,据说在这本《赫尔墨斯贤文》里,他将自己毕生的炼金学研究和针对‘赫尔墨斯’的神秘学研究统一了起来,并得到了‘贤者之石的永恒精神’。正因为有着如此多的渊源,这本《赫尔墨斯贤文》一直以来都被视为神秘学领域的至高杰作,但很可惜的是这本书面世时正是教会疯狂猎巫的时期,所以它只能被偷偷印刷,流传到如今不超过五本,网上也无法窥见里面的真容,所以也有很多人认为这这本书只是个传说,没想到我今天居然能在这里看到它……” 水原麻奈实滔滔不绝地说着,第一次在网络以外有向其他人倾诉自己的神秘学积累的机会,这股兴奋感令她高兴得快要飞了起来。更别说自己手中还有着只存在于传闻中的神秘学著作。多重喜悦叠加之下,让她的眼神变得无比明亮,身体燥热,呼吸急促,脸上呈现出不自然的潮红。 精神极度振奋之下,水原麻奈实向席谷贴近了身体,甚至比之前的良子贴得更紧,少女身上的清淡香气涌入了席谷的鼻腔: “那个……店长,请问这本书你是在哪里得到的?还有其他神秘学相关的书吗?你为什么会收集这本《赫尔墨斯贤文》?你也对神秘学感兴趣吗?是吗?跟我一样?店长店长店长?” 水原麻奈实大大地瞪着眼睛,虽然隔着玻璃瓶一样厚实的眼镜,也能看见她双眸之间没有一点血丝,充满了兴奋的灵动。 然而,对于疯狂凑近的少女,席谷的反应是—— “抱歉……你离的太近了。” “啊——” 水原麻奈实一愣,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居然离席谷的身体只有几厘米不到的距离,甚至都快要顶到他的胸前,立刻满脸通红地向后“噔噔噔”几步,慌乱地朝席谷鞠着躬: “对、对不起……一说到兴奋的事情我就会这样——果咩那塞,我失态了!” 少女俯下身子,接近九十度地鞠着躬,手掌之间夹着书,对席谷双手合十地道歉,态度无比诚恳。 看着水原麻奈实的表现,席谷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微微一笑。 “这位……麻奈实同学,看你的样子,你应该很喜欢神秘学相关的领域吧?” 第35章神木吊坠 “你应该很喜欢神秘学相关的领域吧” 席谷不动声色地一问,水原麻奈实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当然!” 她的眸子里闪烁着憧憬。 “哦,为什么会喜欢呢” 席谷微笑着,继续问道。 “因为……无论神秘学,超自然现象,还是鬼魂的存在,神祇的传说,都有一种仿佛从此端眺望彼端的抽离感。 “人类这种生物,虽然拥有庞大的想象力,精神上可以遨游四海,幻想无限宇宙的故事。但是寿命的极限,生物的限制却把他们牢牢定固在了地面上,总是匆匆百年就逝去,无论做下再多的事情也会定局,宛如终将逝去的樱花…… “……一想到这种事情,我就感觉好悲哀。 “一想到无论是再怎么样美丽的少女,再怎么样轻盈的事物,都会日渐地腐蚀下去。 “明明天地间有那么多颜色,但双眼只能却只能看见极少部分的色彩;明明世界上有那么多种声音,双耳的音域却如此狭窄。 “无法自由地飞行,无法长久地生存,会轻易地被病痛折磨死去,无论是再怎么伟大的贤人,都会成为在岁月光阴里激荡而起复又归潮的一片小小浪花——一想到这种事情,我就感到好寂寞。 “人类创造出来的故事越精美,这份生命的脆弱性便越发鲜明地表现出来;人类的想象力越宏大,便越凸显出宛如玻璃般易碎的生命之遗憾。 “……但是,超自然和神秘学不一样——它们拥有无穷的可能性,象征着人类精神领域显化于物质中的无限可能。 “至少,人类的生命和存在可能性,在那其中不会以注定的悲剧结尾。无论如何悲惨的现实,都会有逆转的可能性…… “……所以每当想到神秘学和超自然相关的一切,我都会感到‘啊,这个世界并不总是单调地重复呢,这实在是太好了’!” 少女站在席谷面前,双手捧在胸口,眼神熠熠发光。 她仿佛在为客人展示自己珍藏已久的宝物,大段大段地倾吐着,将明显是在心中一直积藏着的情绪或者说幻想流露了出来。 如此流畅的长段对话,哪怕是一般的东京人也未必能全部听清。 但以席谷的脑力和听力,自然是将其全部接收在内。 他凝视着少女: “对于人类本有的脆弱生命在可能性上的无限拓展么……很有趣的想法。” “啊……”被席谷一称赞,水原麻奈实倒是慌乱了起来。 “果,果咩纳塞……那个,我是不是说得有点太多了” “没关系,我觉得正合适。而且这段话语的气质很特别,非常有意思。” 席谷随意道,脸上的笑意真挚。 少女脸红了一下,眉眼间明显变得更加开心了起来,却还是尽力抑制着自己的笑意。 她小心翼翼地捧着手中的《赫尔墨斯贤文》,朝席谷问道: “那个……席谷店长,请问我能在旁边翻阅一下里面的内容吗” 席谷摊开手。 “请随意,就算想要带回家也没关系,不用押金,只要付每天一百円的租金就好了。” 水原麻奈实摇摇头: “这本书可是神秘学历史上最难找的几本著作之一,价值非常高。我要是擅自带回家造成损失可赔不起,就算不要押金也不行。” 说着,腼腆一笑。 “……我家只是普通的工薪家庭而已。” “哦,那样么” 席谷没有再劝说道,而是点点头。 “我明白了。那在店内请随意——顺便一提,那边的书架上不只有《赫尔墨斯贤文》一本,还有其他不少你可能会感兴趣的东西。” 说完,听着少女急促走到书架边上的脚步声,以及努力压抑着自己音量的小声惊呼。席谷坐回到了柜台后的座位上,又给自己泡了一杯清茶,脸上带着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 目光移向门外,玻璃门还锁着,傍晚的阳光微温,没有其他顾客,也就无法为下一个超凡者寻找实验样本。但是席谷却一点不感到失望。 因为…… “也许已经找到一个合适的对象了呢。” …… 夕阳慢慢西移,傍晚已经过去,取而代之的是真正的夜。 “素御书店”开了灯,明亮的灯光将全部书架照亮,时间进入九点半,水原麻奈实揉揉眼睛,终于不舍地放下了书,看着智能手机的屏幕。 “虽然跟爸爸妈妈提前说过了,说跟同学一起去咖啡厅和游乐场。但时间这么晚了,再不回家他们也要担心……” 这样想着,水原麻奈实将手中的几本神秘学书籍放回了书架中,来到了席谷面前,朝这个神秘的店长道别。 “哦,要回去了么。哦哦——没关系,这些书我都会留着的,平时也没什么人会来借它们。” 听到席谷的保证,水原麻奈实由衷地露出了笑容。 “……多谢店长!” 不过虽然心情愉悦,但在这个时候,水原麻奈实又想到了一个问题。 “那个……店长,为什么你这里会藏着那么多神秘学相关的作品呢而且不止是神秘学——宗教学,星象学,民俗研究……好多只在网上流传名字的孤本也有。” 水原麻奈实小心翼翼地,朝席谷问道。 “这个吗这个很简单——因为我是一个收藏家,所以拿到了很多不在市面上流通的作品。” 席谷面色平淡地回道。 “……原来如此。” 水原麻奈实认真地点点头。 原来是收藏家啊,那就说得通了! 听说顶级的收藏家甚至对于任何东西都要买三套——一套珍藏用,一套观赏用,一套实际使用。既然席谷也是这群人中的一员,那么无论他有再多藏物也都能够理解了。 心悦诚服的少女推开店门,准备离开。但就在离开之前,席谷又叫住了她。 “——等等。” 嗯 少女转过头,疑惑地看着席谷。 然后,她看见席谷递了一个木质的吊坠过来。 “这个吊坠是我从前收藏的一个物品,据说它跟神秘学有某种联系……既然你这么喜欢相关的事物,就请收下它吧。” 水原麻奈实好奇地接过吊坠,看见它的轮廓像是某棵树形的微缩根雕。 它的表面泛着一股幽幽的光,但入手处却十分温暖。然而,不可思议的,再看着这个吊坠的时候,明明它已经是与树干分离的事物,却让人感觉它好像还有着生命,甚至…… “……就像是还在呼吸的生物一样。” 水原麻奈实被自己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来的这个想法吓了一条。 怎么可能呢! 她哑然失笑。 但不得不说,这枚吊坠确实让她十分入迷,接过手的一瞬间,少女就恋恋不舍地摩挲着它的表面。 “这个……会不会很贵……” 水原麻奈实谨慎地问着。 “没关系,这玩意儿我当初买了一大批。你看。” 说着,席谷一招手,向水原麻奈实展示着,果然他手中抓着十几个类似的吊饰。 这下子,水原麻奈实终于放心了。她开心起来,将吊饰贴身佩戴好,对席谷郑重地鞠了一躬。 “谢谢店长——我一定会回礼的!” …… 水原麻奈实离开了。 看着麻奈实离开的背影,席谷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第一个‘诱因’已经送出去了——这可是结合我进化之血和神木分身的特性创造出来的经典之作——‘感知吊坠’。 “虽然跟从前相比,进化之血改造的过程会慢上很久,甚至要几十天。但是会更加稳定。 “而且,我也能通过‘感知吊坠’来时刻把握目标的情况,甚至在关键时刻扮演一个‘随身老爷爷’的角色…… “那么,接下来故事会怎样发展呢?我还真是期待啊。” 第36章少女 水原麻奈实行走在被夜色笼罩的街道中。 已经是快要过十点的深夜,连月光都没有,只有点滴的星光和街边的路灯。 回家的道路有些昏暗。 如果是过去,或许麻奈实还会感到害怕和惊慌。 但不知为何,胸口处挂着的树雕吊坠贴近肌肤,隐隐渗过来一股温暖,让水原麻奈实心中的畏惧被治愈了。 “……为什么会感觉这么温暖呢?” 少女的心中油然而生这样的疑问。 “莫非它真的像是店主说的那样……拥有无法用现实解释的神秘学效力?” 水原麻奈实胡思乱想着,但很快就叶公好龙一般,自己否定了自己的这个猜想。 “……嗨呀嗨呀,这怎么可能。” 麻奈实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但与此同时,脑海中忽然涌现了一个更为现实性的猜想—— “根据心理学上的‘投射’原理,人可以将对某个人的情绪投射到相关的物体上……我会感到吊坠很温暖——难道是因为我对店长……” 麻奈实感到自己的呼吸一下子变紧了。 虽然身边没有任何人,但脸颊还是燥热了起来。 “啊……” 作为一个青春少女,麻奈实并非心如止水。 她也会觉得帅气的男生很亮眼,对美好亮丽的事物产生向往,会幻想那些神秘学或者是超自然传说中的男性模样。 但是……至少在今天以前,水原麻奈实对于男性的人类,还从没有产生过接近“好感”这种程度的情绪。 然而……难道说……自己终于有喜欢的人了吗? 胸口处源源不断传递过来的温暖包围着心脏,麻奈实的心开始砰砰地跳了起来,脑中浮现出店长那张神秘莫测却又俊美出尘的脸庞,手心开始不由自主地被汗水浸湿…… “才不是那样!” 麻奈实差点跳了起来。但话一出口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 她急忙捂住嘴,想要继续快步离开这条街道,回到家——但就在这时,几个嬉笑的声音传入了她的耳中。 —— “……胎记女……” “……哎呀,好恶心哟……” “……教会女的孩子……” 心脏骤然被攥紧,麻奈实张望了一下,发现了那几个声音的来源。 以昏暗的路灯作为光源,看向侧方的道路,垃圾桶堆叠的围墙下,几个少女正抽着烟,欢笑地踢着一个留着长长黑发的女孩。 “那是……” 麻奈实捂住了嘴,感觉自己呼吸骤然变紧。 她注意到那那边的几个少女,无论是抽烟的少女还是如木偶一样默不作声被她们踢着践踏着的少女,都穿着和自己一样的属于静台学园的制服。 ——校园霸凌。 这几个字瞬间涌入了她的脑中,让麻奈实明白了现在的情况。 但也正因如此,从小都生活在近乎温室的环境中,没有经历过太多波折的麻奈实,背上开始沁出了汗水。 从小学到现在,尽管也因为自己的爱好和性格遭受到了一些人的疏远,但最多不过就是被人嘲讽讥笑而已。 像现在这样直观地展现出来的校园暴力,那是与麻奈实绝缘的领域。 “怎么回事……” 麻奈实咽了咽口水。 她想起来了静台学园的一些传闻。 ——据说在静台学园就像全日本的其他许多高中一样,也有一些不良团体,以施加暴力,欺凌同学为乐。 不过直到在今天遇到之前,麻奈实还从没有将这种传闻放在心上。只要没有看到,就会当成不存在,人类是很会用借口掩饰自己的动物,她也一样。 但是现在…… “要逃离吗?” 麻奈实颤抖着,心中涌起一股想要拔足离开的冲动。 这是与自己完全无关的事情,不用被卷入进去,只要采取完全不管的态度就好,当成不知道,自己就能和从前一样过上平静的生活…… 明明是这样想的。 如果是从前的她,或许会怯懦地转身离开。 无论多向往神秘学和超自然学构建出来的奇异世界,现实的落脚点也是残酷的。 然而,胸口处传来的温暖,转化支撑心灵的勇气。 莫名其妙地,麻奈实握着手机,来到了那群少女身后。 ——“那个……” 习惯的口头禅,麻奈实浑身颤抖地对着不良少女们喊道: “……你们在做什么呢!” 不良少女的嬉笑声骤然停止,她们集体转过头,看向麻奈实,露出怒容。 为首的不良少女留着一头金发,穿着高筒靴,身上的小麦色皮肤看起来像是被故意晒出来的。 虽然她也穿着静台学园的制服,但却把制服裁剪成了超短裙的样式。 金发不良用锐利的眼神扫了水原麻奈实一样,看见她身上的制服,昂起了下巴: “你这个家伙也是静台学园的?想当英雄?” “喂,你是几年级的!” “想找我们的麻烦?” “干碎你哦,把你送到浴场去!” 不良少女们鼓噪着,又哄笑了起来。金发不良带着自己的手下们开始不怀好意地朝着麻奈实的方向逼近。 “真有趣,本来这个恶心的胎记女已经玩厌了,居然又有个人主动送上门找乐子。” “要不给诚也哥打个电话,他不是喜欢美少女吗?这个胎记女太丑了,没办法入他的法眼,那就让他尝尝眼镜女的味道呗。” “想救那个胎记女,干脆把她们一起放到垃圾桶里去,哈哈!” 面对不良少女的哄笑,水原麻奈实身上的颤抖越发激烈了。 但或许是胸口处吊坠传来的温暖,让她保持了心情的镇定。少女举起了手机,向不良少女们展示着手机屏幕的通话界面: “喂——我已经报警了!警察局的人马上就会到——” 麻奈实的声音让不良少女们止住了脚步。 少女们面面相觑,为首的金发不良紧紧皱了皱眉头。 她眯起眼睛盯视着麻奈实手机上的通话界面,上面确凿无疑地显示着警局电话的通话界面。 “真是晦气,啧!” 她朝地面吐了一口,朝周围的小妹们招了招手。 “算了算了,今天遇到个神经病,先回去吧。” 说着,在带着其他不良少女们转身离开之前,用带着残虐笑意的双眼瞪视着麻奈实: “……喂,我记住你了——既然跟我一个学校,我很快会找到你的。” 麻奈实一言不发,坚定地回瞪向她。 金发少女又唾了一口,脸上挂着扭曲的笑容,带着身边的不良少女们离开了。 看着她们快步离开,身影消失在街道尽头,麻奈实才终于卸下了气,心中带着后怕。 “……还好那个金发的不良女没有过来抢夺我的手机——要是她发现了我的这个通话界面只是截图,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小跑到垃圾桶旁边,不良少女们方才欺凌的对象此时还靠在围墙上,躺着。 “喂,你……你怎么样?” 麻奈实蹲下身,看着这个有着一头长长黑发,就像是放大版的日本娃娃般的少女。 语气之中,难掩自己的惊诧之情。 就在蹲下身,看到少女正脸的一刹那,麻奈实就明白了,为何刚才那些不良少女们,会一口一个“胎记女”,“丑女”地说着。 因为——少女的两边脸颊上,赫然生长着红褐色的大片胎记,即使长长的黑发也遮掩不住。 如果去掉两边的胎记,以她清丽的眉眼和五官,或许会成为难得的美人。但胎记的存在却一下子将所有美的可能性斩断,徒留下一个令人恶心疏远的怪物。 仿佛怪物的少女,看着正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的水原麻奈实,对于她眼神的惊诧没有露出任何不安的情绪。 她就像是水面的浮冰一样,对着麻奈实,静静地笑了。 “你……救了我?” 虽然是疑问句,但却是肯定的语气。 “嗯,那个……” 麻奈实目光下移,注意到这个少女裸露在外的身体部分——无论是脖子、手臂还是小腿,都有着大片大片红肿的痕迹。 而就在红肿痕迹的之下,还有着一道道伤痕——刀子的划痕,锐器的戳痕,被点燃的香烟烫伤的痕迹,拳打脚踢后破皮的痕迹。 有些伤痕很新,有些伤痕很旧,这些伤痕遍布于少女的身躯之上,变成了一个个伤疤,还有正在渗血的伤口。 “这些伤……” 麻奈实难以掩饰自己的动摇。 但,明明是受伤的人,少女却没有如她一样,露出感同身受的凄惨表情。 她就仿佛那些红肿与伤痕不存在一样,静静地笑着。 “谢谢你。” 然后,抬头看向天空。 “……今天晚上,没有月亮呢。” 为什么明明在这种时候,还要在意天空上的月亮呢? 麻奈实无法理解。 少女的眼神就像是抛离在这个世界之外的事物。 她唯一能理解的,就是这个少女受伤了,她需要治疗。 “要叫救护车吗?可是我没有钱……或者报警,但是警察来处理恐怕要很久的时间……” 麻奈实想着。 但就在这时,混乱的大脑中浮现出了一个青年男子的面庞—— 她长呼一口气。 “喂,你还能站起来吗?”她扶着少女,靠着围墙站了起来。少女歪着头,疑惑地看向她。 “我知道一个地方,或许能帮到我们。我们现在去求助吧?” 麻奈实扛着少女的手臂,一步一步地朝前走着,问了一下少女的意见。 “求助么……” 既不是肯定,也不是否定,少女脸上的笑意,有股不可思议的感觉。 “你的名字,是什么?” “我?我叫水原麻奈实……” “谢谢你,麻奈实。伊藤美绪。” “……诶?” “——这是我的名字。” “啊……哦,嗯。那个……好的,美绪。” 第36章少女 水原麻奈实行走在被夜色笼罩的街道中。 已经是快要过十点的深夜,连月光都没有,只有点滴的星光和街边的路灯。 回家的道路有些昏暗。 如果是过去,或许麻奈实还会感到害怕和惊慌。 但不知为何,胸口处挂着的树雕吊坠贴近肌肤,隐隐渗过来一股温暖,让水原麻奈实心中的畏惧被治愈了。 “……为什么会感觉这么温暖呢?” 少女的心中油然而生这样的疑问。 “莫非它真的像是店主说的那样……拥有无法用现实解释的神秘学效力?” 水原麻奈实胡思乱想着,但很快就叶公好龙一般,自己否定了自己的这个猜想。 “……嗨呀嗨呀,这怎么可能。” 麻奈实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但与此同时,脑海中忽然涌现了一个更为现实性的猜想—— “根据心理学上的‘投射’原理,人可以将对某个人的情绪投射到相关的物体上……我会感到吊坠很温暖——难道是因为我对店长……” 麻奈实感到自己的呼吸一下子变紧了。 虽然身边没有任何人,但脸颊还是燥热了起来。 “啊……” 作为一个青春少女,麻奈实并非心如止水。 她也会觉得帅气的男生很亮眼,对美好亮丽的事物产生向往,会幻想那些神秘学或者是超自然传说中的男性模样。 但是……至少在今天以前,水原麻奈实对于男性的人类,还从没有产生过接近“好感”这种程度的情绪。 然而……难道说……自己终于有喜欢的人了吗? 胸口处源源不断传递过来的温暖包围着心脏,麻奈实的心开始砰砰地跳了起来,脑中浮现出店长那张神秘莫测却又俊美出尘的脸庞,手心开始不由自主地被汗水浸湿…… “才不是那样!” 麻奈实差点跳了起来。但话一出口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 她急忙捂住嘴,想要继续快步离开这条街道,回到家——但就在这时,几个嬉笑的声音传入了她的耳中。 —— “……胎记女……” “……哎呀,好恶心哟……” “……教会女的孩子……” 心脏骤然被攥紧,麻奈实张望了一下,发现了那几个声音的来源。 以昏暗的路灯作为光源,看向侧方的道路,垃圾桶堆叠的围墙下,几个少女正抽着烟,欢笑地踢着一个留着长长黑发的女孩。 “那是……” 麻奈实捂住了嘴,感觉自己呼吸骤然变紧。 她注意到那那边的几个少女,无论是抽烟的少女还是如木偶一样默不作声被她们踢着践踏着的少女,都穿着和自己一样的属于静台学园的制服。 ——校园霸凌。 这几个字瞬间涌入了她的脑中,让麻奈实明白了现在的情况。 但也正因如此,从小都生活在近乎温室的环境中,没有经历过太多波折的麻奈实,背上开始沁出了汗水。 从小学到现在,尽管也因为自己的爱好和性格遭受到了一些人的疏远,但最多不过就是被人嘲讽讥笑而已。 像现在这样直观地展现出来的校园暴力,那是与麻奈实绝缘的领域。 “怎么回事……” 麻奈实咽了咽口水。 她想起来了静台学园的一些传闻。 ——据说在静台学园就像全日本的其他许多高中一样,也有一些不良团体,以施加暴力,欺凌同学为乐。 不过直到在今天遇到之前,麻奈实还从没有将这种传闻放在心上。只要没有看到,就会当成不存在,人类是很会用借口掩饰自己的动物,她也一样。 但是现在…… “要逃离吗?” 麻奈实颤抖着,心中涌起一股想要拔足离开的冲动。 这是与自己完全无关的事情,不用被卷入进去,只要采取完全不管的态度就好,当成不知道,自己就能和从前一样过上平静的生活…… 明明是这样想的。 如果是从前的她,或许会怯懦地转身离开。 无论多向往神秘学和超自然学构建出来的奇异世界,现实的落脚点也是残酷的。 然而,胸口处传来的温暖,转化支撑心灵的勇气。 莫名其妙地,麻奈实握着手机,来到了那群少女身后。 ——“那个……” 习惯的口头禅,麻奈实浑身颤抖地对着不良少女们喊道: “……你们在做什么呢!” 不良少女的嬉笑声骤然停止,她们集体转过头,看向麻奈实,露出怒容。 为首的不良少女留着一头金发,穿着高筒靴,身上的小麦色皮肤看起来像是被故意晒出来的。 虽然她也穿着静台学园的制服,但却把制服裁剪成了超短裙的样式。 金发不良用锐利的眼神扫了水原麻奈实一样,看见她身上的制服,昂起了下巴: “你这个家伙也是静台学园的?想当英雄?” “喂,你是几年级的!” “想找我们的麻烦?” “干碎你哦,把你送到浴场去!” 不良少女们鼓噪着,又哄笑了起来。金发不良带着自己的手下们开始不怀好意地朝着麻奈实的方向逼近。 “真有趣,本来这个恶心的胎记女已经玩厌了,居然又有个人主动送上门找乐子。” “要不给诚也哥打个电话,他不是喜欢美少女吗?这个胎记女太丑了,没办法入他的法眼,那就让他尝尝眼镜女的味道呗。” “想救那个胎记女,干脆把她们一起放到垃圾桶里去,哈哈!” 面对不良少女的哄笑,水原麻奈实身上的颤抖越发激烈了。 但或许是胸口处吊坠传来的温暖,让她保持了心情的镇定。少女举起了手机,向不良少女们展示着手机屏幕的通话界面: “喂——我已经报警了!警察局的人马上就会到——” 麻奈实的声音让不良少女们止住了脚步。 少女们面面相觑,为首的金发不良紧紧皱了皱眉头。 她眯起眼睛盯视着麻奈实手机上的通话界面,上面确凿无疑地显示着警局电话的通话界面。 “真是晦气,啧!” 她朝地面吐了一口,朝周围的小妹们招了招手。 “算了算了,今天遇到个神经病,先回去吧。” 说着,在带着其他不良少女们转身离开之前,用带着残虐笑意的双眼瞪视着麻奈实: “……喂,我记住你了——既然跟我一个学校,我很快会找到你的。” 麻奈实一言不发,坚定地回瞪向她。 金发少女又唾了一口,脸上挂着扭曲的笑容,带着身边的不良少女们离开了。 看着她们快步离开,身影消失在街道尽头,麻奈实才终于卸下了气,心中带着后怕。 “……还好那个金发的不良女没有过来抢夺我的手机——要是她发现了我的这个通话界面只是截图,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小跑到垃圾桶旁边,不良少女们方才欺凌的对象此时还靠在围墙上,躺着。 “喂,你……你怎么样?” 麻奈实蹲下身,看着这个有着一头长长黑发,就像是放大版的日本娃娃般的少女。 语气之中,难掩自己的惊诧之情。 就在蹲下身,看到少女正脸的一刹那,麻奈实就明白了,为何刚才那些不良少女们,会一口一个“胎记女”,“丑女”地说着。 因为——少女的两边脸颊上,赫然生长着红褐色的大片胎记,即使长长的黑发也遮掩不住。 如果去掉两边的胎记,以她清丽的眉眼和五官,或许会成为难得的美人。但胎记的存在却一下子将所有美的可能性斩断,徒留下一个令人恶心疏远的怪物。 仿佛怪物的少女,看着正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的水原麻奈实,对于她眼神的惊诧没有露出任何不安的情绪。 她就像是水面的浮冰一样,对着麻奈实,静静地笑了。 “你……救了我?” 虽然是疑问句,但却是肯定的语气。 “嗯,那个……” 麻奈实目光下移,注意到这个少女裸露在外的身体部分——无论是脖子、手臂还是小腿,都有着大片大片红肿的痕迹。 而就在红肿痕迹的之下,还有着一道道伤痕——刀子的划痕,锐器的戳痕,被点燃的香烟烫伤的痕迹,拳打脚踢后破皮的痕迹。 有些伤痕很新,有些伤痕很旧,这些伤痕遍布于少女的身躯之上,变成了一个个伤疤,还有正在渗血的伤口。 “这些伤……” 麻奈实难以掩饰自己的动摇。 但,明明是受伤的人,少女却没有如她一样,露出感同身受的凄惨表情。 她就仿佛那些红肿与伤痕不存在一样,静静地笑着。 “谢谢你。” 然后,抬头看向天空。 “……今天晚上,没有月亮呢。” 为什么明明在这种时候,还要在意天空上的月亮呢? 麻奈实无法理解。 少女的眼神就像是抛离在这个世界之外的事物。 她唯一能理解的,就是这个少女受伤了,她需要治疗。 “要叫救护车吗?可是我没有钱……或者报警,但是警察来处理恐怕要很久的时间……” 麻奈实想着。 但就在这时,混乱的大脑中浮现出了一个青年男子的面庞—— 她长呼一口气。 “喂,你还能站起来吗?”她扶着少女,靠着围墙站了起来。少女歪着头,疑惑地看向她。 “我知道一个地方,或许能帮到我们。我们现在去求助吧?” 麻奈实扛着少女的手臂,一步一步地朝前走着,问了一下少女的意见。 “求助么……” 既不是肯定,也不是否定,少女脸上的笑意,有股不可思议的感觉。 “你的名字,是什么?” “我?我叫水原麻奈实……” “谢谢你,麻奈实。伊藤美绪。” “……诶?” “——这是我的名字。” “啊……哦,嗯。那个……好的,美绪。” 第38章遗像 离开了“素御书店”,直到回到家的时候,水原麻奈实还是没有放下心中的困惑,仍旧满腹疑窦。 不过等到打开家门以后,面对父母的责问,水原麻奈实并没有继续思考书店里发生的事情的空间—— “……麻奈实,你到底去哪里了!” “……怎么这么晚才回家——” “……知不知道我们很担心你……” 面对父母责问的混合双拼,麻奈实应付了大半天才终于搪塞过去,最终满身疲惫地躺进了家里的浴缸中,浑身浸入热水里,稍微缓解了一下身体上的困倦。 “呼……” 麻奈实看着被自己珍重地放在浴缸旁边的吊坠,蓦然间,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短短半天而已……居然就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 “被良子带到‘素御书店’——重回书店看《赫尔墨斯贤文》——被赠送了吊坠——离开书店后遭遇到校园欺凌场面,将伊藤美绪同学带回救治——还有店长与美绪同学在那里说的奇奇怪怪的话…… “……哎呀,怎么感觉就像是闯入了轻小说描述的异世界一样。” 双手环抱着双腿,水原麻奈实沉下身子,咕嘟咕嘟地把半个脑袋都浸入了水中,每当洗澡的时候,这都是最让她感觉放松的姿势。 由惬意的水温,明亮的浴室灯光,还有热腾腾的蒸汽所交织出来的温柔乡里,水原麻奈实的大脑陷入了温暖的迟钝中—— “……好像还没问美绪同学是几年级的……算了,明天去打听一下肯定就知道了……” …… 就在水原麻奈实在温暖的浴室中全身心放松起来的时候,东京,荒川区,一栋墙纸斑驳、灯光昏暗,通往正门口的铁制楼梯已经锈迹斑斑的建筑外,伊藤美绪慢慢地向它走了过来。 她的脚步看起来有些乏力,身形不稳,如果是平时,说不定就在路上倒下来,但是今天,因为胸口处始终有一股异样的温暖支撑着,伊藤美绪居然能坚持从书店那边走回到这里,走完直线距离超过五公里的道路。 脚步踩上铁制楼梯,响起令人牙酸的“嘎吱”声。越接近大门,越能闻到一股混合着廉价熏香的腥臭气,初次闻到的人恐怕会作呕,但伊藤美绪的脸色没有一丝变化。 不仅是因为这种气味她早已习惯。 更是因为这就是她的家。 从门缝里隐隐渗出光线,现在已经过了晚上十二点,正常人家早已入睡,但还能听见门后隐约传来的声音,对于这回事,伊藤美绪早已习惯。 她从裙褶的衣包里取出钥匙,想要打开门,但就在钥匙快要插入匙孔的一瞬间—— “咔哒。” 门开了。 一个高高的身影从门后打开门,站在门口,俯视着她。 伊藤美绪抬起头,看见那个人衣衫不整,脸上明显带着一丝醉醺醺的样子,看起来喝了不少酒。 但就在视线触及到伊藤美绪面容的一瞬间,眼神里醺醺然的邪意就转变成了猝不及防的惊讶和恶心。 “呃……咕—— “……你就是教派里其他人说的,那个奈美的‘天邪女’女儿吧——身样挺周正的,倒是可惜了……啧啧。” 男人打了一个酒嗝,摇了摇头,擦过伊藤美绪的身体,趿拉着破烂的拖鞋,跌跌撞撞地走了出去。 伊藤美绪默不作声地转过身,看着男人一步步走下铁制楼梯,在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然后回过头,关上门,在玄关处换上了鞋子。 一走进门,便能看见一个墙纸斑驳发黄的狭窄客厅。 客厅的正墙上悬挂着一张大腹便便,看起来既像是佛陀,又像是邪神,六手三头,左边脸上露出温柔的笑意,右边脸上显现出可怕的愤怒,而正脸则以一种飘忽的表情盯着正面对他的朝拜者,端坐于莲台之上的头陀画像。 画像的正上方书写着一行歪歪扭扭的大字:“极乐明王永昼世间”。 而画像的下方,则端端正正地摆着一只香炉,上面正点燃着一根熏香,熏香的味道腻得让人恶心。 伊藤美绪看着画像所在的正墙,但她并不关心画像和香炉,而是将视线扫向一边,望着墙角的柜子,那方柜子已经摔在了地面上,里面的东西倒了一地,但其中并没有想象中的东西。 于是伊藤美绪又把目光移向了客厅中央。 客厅的正中央,铺着一张大大的垫子,垫子上面正躺着一个神情恍惚、浓妆艳抹的中年女人,女人没有穿上衣,只戴着胸罩,腹部的赘肉堆叠着,叠出一道道沟壑,她的身上传来过分浓郁的廉价香精的味道,夹杂着汗水味和腥臭味。 客厅的灯光昏黄,看不清女人的具体样貌。 只不过,或许在十年以前还宛如美人一般尖尖的下巴,现在已经被肥肉盖住了。 女人抽着烟,就算伊藤美绪来到客厅她也没有看一眼,直到伊藤美绪走到她面前。 “让一下。” 伊藤美绪垂着头,看着垫子上的女人,大半张脸被黑色的头发遮住。 “……哦?” 女人的眼珠混浊而呆滞地转了过来,深深凹下去的眼眶,即使被化妆品修饰,也没能完全掩盖里面的黑色。 她直直地看向伊藤美绪。 “你要干什么?” “……压住了。” 伊藤美绪蹲下身,在女人躺着的垫子一角,使劲拉开垫子,艰难地从里面抽出一个相框。 相框里,是一个样貌清正的中年男人,他穿着公务制服,正微笑着看向前方。 但是,照片却是黑白色的。 伊藤美绪小心地捧着照片,将上面的污痕擦拭了,却还是看到上面浮现出几道裂痕。她抬起头,看向女人,仿佛无声地质问,但女人却吃吃地笑了: “……呵呵……原来你是说这个啊……今天正雄他们过来的时候,做得太激烈了……柜子都被弄倒了——毕竟他已经是个死人了,不会介意的。” 伊藤美绪抱着遗照,面无表情地听女人说着。 然后,她起身,想要离开。但女人却一把拉住她的袖子,将她拽到了自己的面前: 女人盯视着她的面容,露出明显的嫌恶表情。 “真是的……我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女儿——要是你能漂亮一点的话……” “要是漂亮一点的话,就能被你送进教派,讨教主欢心了吗?” 伊藤美绪直视着她,平静地说道。 女人一瞬间露出了猝不及防的表情,但在下一刻,立刻转为暴怒。 她毫不犹豫地抓起垫子旁边的小东西——梳妆镜、香水瓶、梳子等等等等,抓着一大把东西朝伊藤美绪的脸上砸去! “都是因为你!你这个丑鬼! “……教主已经说了,就因为我生下了一个‘天邪女’,才会招惹厄运,才需要消灾解祸!早知道这样,一开始就应该不要把你生下来!” 半响,女人的怒吼才终于停下来。 而伊藤美绪的脸上也增添了几条新的伤口,流下了几道血痕。但是,伊藤美绪却紧紧地抱着遗照,任由鲜血滴落下来。 女人恼恨地盯着伊藤美绪,胸膛被气得起伏不平。 良久,她才终于从鼻子里“嗤”了一声,无视伊藤美绪,从她的身边经过,在那张“极乐明王像”面前跪倒,虔诚地俯下身去,喃喃念着: “无量极乐明王……” “拯救世人于水火……” “救世极乐明王……” “赐予享乐之来世……” “至尊极乐明王……” 听着女人虔诚的念经声,伊藤美绪无声地从垫子旁站了起来,从抽纸里随意抽了几张纸,擦拭了一下自己脸上的鲜血,抱紧遗照,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 虽然说是她的卧室,但其实只是一个不到三平米大小,除了床就是壁桌的阴暗房间,床上只有一层薄薄的被子。 伊藤美绪没有脱衣服就上了床,薄薄的一层被子无法抵御深夜的寒气,尽管如此,胸口处却有一股隐隐的温暖,让她感觉要比过去的夜晚好过很多。 她将黑白遗照珍重地放到了枕头边,靠在墙上,让那个遗照里的中年男人能够一直微笑地看着自己。 门外,女人的痴迷的念经声仍在继续。 门内,少女拉上了被子,闭上了眼,任由刚刚被擦出的伤痕在脸上慢慢结痂,轻轻地对遗照说道: “爸爸,晚安。” 第39章回忆 第二天早上。 当伊藤美绪推开卧室门,从里面走出来的时候,女人的房间正紧闭着,应该是还在睡觉。 这是意料中的事情,自从十年以前,这个家里唯一的男人,伊藤美绪的父亲,女人的丈夫因公殉职以后,女人就几乎没有再早起过了。 ——男人的名字叫伊藤弘实。 他死在十年以前,是一名警察。 伊藤美绪并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只知道某一天回到家,看到几个穿着黑西服的男人垂首正坐在案前,当时还能扮演着一个温柔母亲形象的女人则神色惶惑地坐在案后。 看到伊藤美绪回来,女人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对着她匆匆忙忙地道: “喂……他们说弘实‘xunzhi’了,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寻址、熏制……” 伊藤美绪一下子停止了从鞋柜里拿出拖鞋的举动,愕然地看着那些黑西服: “爸爸……殉职了?” 穿着黑西服的人眉目肃然,眼观鼻鼻观心。 一瞬间,伊藤美绪感觉自己呼吸着的空气仿佛来自地底,带着硫磺与熔岩的炙热,气管就像是被烫伤一样,瞬间变得窒息。 关于那一天的其他回忆都已变得模糊。 只记得,从那天开始,这个家就像是膨胀的肿瘤一样慢慢畸形起来。 只有高中学历的女人在结婚以后便过着家庭主妇的生活,几乎没有任何工作能力。 当伊藤弘实死去以后,她拿着老公死去留下来的不算菲薄但也绝不丰厚的抚恤金,在人生的十字路口上发生了偏转,被上门的教徒吸引,加入了奇怪的宗教,过上了越来越颓废,宛如逐渐坍塌的沙堡一样的生活。 卖掉原来的房子,将抚恤金和大部分卖房款供奉给教主,以得到“来世的幸福”。 任由自己被他人摆弄,酗酒、暴食、沉溺于香烟等麻痹神经的事物,本来还算美貌的面容和身躯也日渐崩朽。 至于伊藤美绪自己,脸上的胎记就像是与生俱来的烙印。 哪怕是在童年时期,正脸迎人时也只会看到一张张眉头紧皱的面庞,或者是一道道仿佛被点着了的视线。 而随着年岁渐长,学力逐渐升高,同学们并没有变得更加礼貌。 恰恰相反,越来越多的欺凌发生在了自己的身边。 拳头打、脚踢、烟头烫、把头浸在水桶里、在胳膊上用刀割下痕迹…… 丑陋的胎记就像是划分敌我的界限,从小学末尾,到初中,再到高中,伊藤美绪总会成为班上最容易受到欺凌的那个人。 漆黑的恶意从头顶上倾注而来,将她牢牢地包裹在里面。 只有极少时候,会有一点点善意从外界传来——比如那个叫水原麻奈实的孩子。 ……也许,还有那家书店的店长? 伊藤美绪回想着这些事情,默默地洗漱完毕。 为了防止遗像再受到损伤,她将相框藏到了自己的被子底下。 轻轻推开门,再将门关上,伴随着熟悉的“嘎吱”声,伊藤美绪一步步走下铁制楼梯,朝着静台学园的方向走去。 虽然身上还残留着不少伤痕,而且额头上还有昨天晚上被蹭出来的血痕,但是,出乎意料的,现在那些地方已经完全不痛了。 而且——伊藤美绪摸了摸胸口,从吊坠上隐隐透过来的温暖仿佛带着生命的鲜活气息,让自己即使在如此的寒冷中,也没有觉得战栗。 这种异样的温暖,让伊藤美绪不由得又想起了那个赠送给自己这块吊坠的人。 “……一切都是眨眼的幻梦,就连生死都是我们的幻觉。” 那个男人在昨天晚上所说的话言犹在耳,也许其中流露出的空寂气质有些值得揣摩的道理,但对于伊藤美绪来说,最重要的却是…… “……他,难道看穿了我究竟在想什么吗?” 伊藤美绪在晨风中低着头,默默地想着。 关于席谷或许看穿了自己最深层心理的疑问在胸膛中慢慢发酵,也许身处于被欺凌的环境中,在旁人看来会非常可怜——但对于伊藤美绪来讲,那并不是最重要的。 因为她的心中,还有着更久远,更坚固的东西。 那是尚处于小学低年级时期的她的经历。 那个时候,班级共同养育的兔子,被人发现在笼子里死掉了。 而且,还是一种异常凄惨的方式——用剪刀从兔子的身体中间剪开,鲜血喷涌,身体里面鲜红的器官全部裸露了出来。 第二天看到这副场面,班上最漂亮的女同学吓哭了,而男孩子也都一副瞠目结舌的样子。 知道兔子栖息的地方,而且能抓住时机做这件事的,只有班上的同学。 于是,平时几乎不与其他同学往来,还有着一脸恐怖胎记的伊藤美绪,被同学一致指认为凶手。 而老师也默许了这一判断——或许她早已觉得这个每天坐在教室后排,面容丑陋的女孩子很碍眼了吧。 至于当时还是温柔的母亲的女人,她只是道着歉,同意了老师的这一判断,甚至答应要把伊藤美绪转校。她也下意识地认为伊藤美绪是自己生下来的“耻辱”,尽管因为丈夫的存在,会好好地做一个母亲,但早在伊藤弘实死去之前,便会时不时地朝伊藤美绪投射过去异样的视线。 只有伊藤弘实,伊藤弘实带着伊藤美绪来到了学校,声音洪亮地对教师和同学们大声说道: “我相信自己的女儿不会做这样的事情,我相信我的孩子拥有正确的道德观,绝不会伤害弱小的生命。而各位的恶感,对于一个学生的相貌产生的恶感,在我看来才是无比错误的事情——为何不能用事实来裁判呢?我,伊藤弘实,作为一个警察,会尽心尽力地调查这一事件,直到找出真正的凶手,洗清我女儿的嫌疑。” 当时,那个发誓为女儿而战的男人的身影,就像楔子一样牢牢扦入了伊藤美绪的心中。男人的脊背挺直如标杆,仿佛直直的钟塔一样屹立在伊藤美绪视界里的正前方。 而就在七天以后,伊藤弘实通过各种证据鉴识,还有现场勘察,成功抓住了真正杀死兔子的凶手。 证据确凿,那个孩子受到了同学的冷眼,转学离开了班级,另一方面,或许是处于对“蒙冤者”的愧疚,伊藤美绪也第一次受到了同学们的亲近,但这些亲密没有办法持续太久,很快又回到了一开始的冷淡状态。 但——无论同学是亲近还是冷淡,伊藤美绪都毫无介怀。 唯一令她震动的,只有那个冲进课堂,站在讲台上方,对着目瞪口呆的老师和同学们慷慨陈词,无条件信任自己的男人。 伊藤弘实。 只有他…… 沉浸在回忆中的身体,突然摔倒在地面上。 伊藤美绪仰躺在地面上,睁大眼睛,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自己。 ——是那个满头金发的不良。 她手指头夹着香烟,不满地皱着眉头,高筒靴狠狠踩着伊藤美绪的胸口,身边的小妹们哄笑着包围了这里。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昨天晚上那个放肆的眼镜女呢?” 她扫了周围一眼,因为没看见想看到的人,脸上染着些许阴翳。 收回视线,重新看向伊藤美绪,金发不良啐了一口唾沫,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啧,没关系,反正光你一个人也可以找乐子了。就先这样吧。” 已经预想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 伊藤美绪一语不发,平静地等待着。 然后,拳头如雨点般落下。 第39章回忆 第二天早上。 当伊藤美绪推开卧室门,从里面走出来的时候,女人的房间正紧闭着,应该是还在睡觉。 这是意料中的事情,自从十年以前,这个家里唯一的男人,伊藤美绪的父亲,女人的丈夫因公殉职以后,女人就几乎没有再早起过了。 ——男人的名字叫伊藤弘实。 他死在十年以前,是一名警察。 伊藤美绪并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只知道某一天回到家,看到几个穿着黑西服的男人垂首正坐在案前,当时还能扮演着一个温柔母亲形象的女人则神色惶惑地坐在案后。 看到伊藤美绪回来,女人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对着她匆匆忙忙地道: “喂……他们说弘实‘xunzhi’了,这个词是什么意思?润色住所到底是什么……” 女人的脸上,充斥着想要逃避现实的迷茫和恐慌。 伊藤美绪一下子停止了从鞋柜里拿出拖鞋的举动,愕然地看着那些黑西服: “爸爸……殉职了?” 穿着黑西服的人眉目肃然,眼观鼻鼻观心。 一瞬间,伊藤美绪感觉自己呼吸着的空气仿佛来自地底,带着硫磺与熔岩的炙热,气管就像是被烫伤一样,瞬间变得窒息。 关于那一天的其他回忆都已变得模糊。 只记得,从那天开始,这个家就像是膨胀的肿瘤一样慢慢畸形起来。 只有高中学历的女人在结婚以后便过着家庭主妇的生活,几乎没有任何工作能力。 当伊藤弘实死去以后,她拿着老公死去留下来的不算菲薄但也绝不丰厚的抚恤金,在人生的十字路口上发生了偏转,被上门的教徒吸引,加入了奇怪的宗教,过上了越来越颓废,宛如逐渐坍塌的沙堡一样的生活。 卖掉原来的房子,将抚恤金和大部分卖房款供奉给教主,以得到“来世的幸福”。 任由自己被他人摆弄,酗酒、暴食、沉溺于香烟等麻痹神经的事物,本来还算美貌的面容和身躯也日渐崩朽。 至于伊藤美绪自己,脸上的胎记就像是与生俱来的烙印。 哪怕是在童年时期,正脸迎人时也只会看到一张张眉头紧皱的面庞,或者是一道道仿佛被点着了的视线。 而随着年岁渐长,学力逐渐升高,同学们并没有变得更加礼貌。 恰恰相反,越来越多的欺凌发生在了自己的身边。 拳头打、脚踢、烟头烫、把头浸在水桶里、在胳膊上用刀割下痕迹…… 丑陋的胎记就像是划分敌我的界限,从小学末尾,到初中,再到高中,伊藤美绪总会成为班上最容易受到欺凌的那个人。 漆黑的恶意从头顶上倾注而来,将她牢牢地包裹在里面。 只有极少时候,会有一点点善意从外界传来——比如那个叫水原麻奈实的孩子。 ……也许,还有那家书店的店长? 伊藤美绪回想着这些事情,默默地洗漱完毕。 为了防止遗像再受到损伤,她将相框藏到了自己的被子底下。 轻轻推开门,再将门关上,伴随着熟悉的“嘎吱”声,伊藤美绪一步步走下铁制楼梯,朝着静台学园的方向走去。 虽然身上还残留着不少伤痕,而且额头上还有昨天晚上被蹭出来的血痕,但是,出乎意料的,现在那些地方已经完全不痛了。 而且——伊藤美绪摸了摸胸口,从吊坠上隐隐透过来的温暖仿佛带着生命的鲜活气息,让自己即使在如此的寒冷中,也没有觉得战栗。 这种异样的温暖,让伊藤美绪不由得又想起了那个赠送给自己这块吊坠的人。 “……一切都是眨眼的幻梦,就连生死都是我们的幻觉。” 那个男人在昨天晚上所说的话言犹在耳,也许其中流露出的空寂气质有些值得揣摩的道理,但对于伊藤美绪来说,最重要的却是…… “……他,难道看穿了我究竟在想什么吗?” 伊藤美绪在晨风中低着头,默默地想着。 关于席谷或许看穿了自己最深层心理的疑问在胸膛中慢慢发酵,也许身处于被欺凌的环境中,在旁人看来会非常可怜——但对于伊藤美绪来讲,那并不是最重要的。 因为她的心中,还有着更久远,更坚固的东西。 那是尚处于小学低年级时期的她的经历。 那个时候,班级共同养育的兔子,被人发现在笼子里死掉了。 而且,死状还十分凄惨。 第二天看到这副场面,班上最漂亮的女同学吓哭了,而男孩子也都一副瞠目结舌的样子。 知道兔子栖息的地方,而且能抓住时机做这件事的,只有班上的同学。 于是,平时几乎不与其他同学往来,还有着一脸恐怖胎记的伊藤美绪,被同学一致指认为凶手。 老师也默许了这一判断——或许她早已觉得这个每天坐在教室后排,面容丑陋的女孩子很碍眼了吧。 至于当时还是温柔的母亲的女人,她只是道着歉,同意了老师的这一判断,甚至答应要把伊藤美绪转校。她也下意识地认为伊藤美绪是自己生下来的“耻辱”,尽管因为丈夫的存在,会好好地做一个母亲,但早在伊藤弘实死去之前,便会时不时地朝伊藤美绪投射过去异样的视线。 只有伊藤弘实,伊藤弘实带着伊藤美绪来到了学校,声音洪亮地对教师和同学们大声说道: “我相信自己的女儿不会做这样的事情,我相信我的孩子拥有正确的道德观,绝不会伤害弱小的生命。而各位的恶感,对于一个学生的相貌产生的恶感,在我看来才是无比错误的事情——为何不能用事实来裁判呢?我,伊藤弘实,作为一个警察,会尽心尽力地调查这一事件,直到找出真正的凶手,洗清我女儿的嫌疑。” 当时,那个发誓为女儿而战的男人的身影,就像楔子一样牢牢扦入了伊藤美绪的心中。男人的脊背挺直如标杆,仿佛直直的钟塔一样屹立在伊藤美绪视界里的正前方。 而就在七天以后,伊藤弘实通过各种证据鉴识,还有现场勘察,成功抓住了真正杀死兔子的凶手。 证据确凿,那个孩子受到了同学的冷眼,转学离开了班级,另一方面,或许是处于对“蒙冤者”的愧疚,伊藤美绪也第一次受到了同学们的亲近,但这些亲密没有办法持续太久,很快又回到了一开始的冷淡状态。 但——无论同学是亲近还是冷淡,伊藤美绪都毫无介怀。 唯一令她震动的,只有那个冲进课堂,站在讲台上方,对着目瞪口呆的老师和同学们慷慨陈词,无条件信任自己的男人。 伊藤弘实。 只有他…… 沉浸在回忆中的身体,突然摔倒在地面上。 伊藤美绪仰躺在地面上,睁大眼睛,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自己。 ——是那个满头金发的不良。 她手指头夹着香烟,不满地皱着眉头,高筒靴狠狠踩着伊藤美绪的胸口,身边的小妹们哄笑着包围了这里。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昨天晚上那个放肆的眼镜女呢?” 她扫了周围一眼,因为没看见想看到的人,脸上染着些许阴翳。 收回视线,重新看向伊藤美绪,金发不良啐了一口唾沫,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啧,没关系,反正光你一个人也可以找乐子了。就先这样吧。” 已经预想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 伊藤美绪一语不发,平静地等待着。 然后,拳头如雨点般落下。 第40章废弃工厂 清晨,当水原麻奈实醒来的时候,感到前所未有的惬意。 就像是体内突然多出了一个源源不断的动力泵一样,呼吸更加清新、动作更加流畅、肌肉更加放松,视线以内的世界变得更为明亮。 她当然不会知道,以席谷神木分身的枝干制成的吊坠,其内所蕴含的进化之血正在一点一点地渗入自己体内,让她正经历着一场缓慢的生命跃迁。 但即使对此,水原麻奈实还是能体会到这种生命的鲜活——哪怕对其本质一无所知,也不妨碍水原麻奈实的心情变得更加畅快且欢悦。 然而,当她来到学校之后,这种欢欣的心情,很快就被打破了。 “小麻,你昨天回去的时候是不是惹了什么事?” 就在水原麻奈实刚刚放下书包,还没正式开始上课的时候,奥山良子忽然凑了上来,忧心忡忡地问道。 “……良子,你为什么会知道?!” 水原麻奈实瞪大了眼睛,隔着玻璃瓶底一样厚的眼镜也能看出她的震惊。 “不是良子,是露西亚——不过,居然还真是你啊!” 奥山良子双眼睁圆,对水原麻奈实的回答瞠目结舌。 “我今天来到学校,听到不良组那边的消息,说美亚大姐头在找一个戴着厚眼镜,穿着普通制服,应该是高二年级的本校女生。我当时听了描述好像很像你,但没想到还真是……” “美亚大姐头?” 水原麻奈实想起做昨晚那群不良少女的首领。 “是不是一个金色头发,喜欢抽烟,穿着高筒靴,眼神就像鳄鱼一样凶狠的女生?” “没错——看来你真的得罪了她,怎么会这样?!” 奥山良子眨了眨眼睛,仍然沉浸在震惊之中。 水原麻奈实急忙问道: “那个叫‘美亚大姐头’的人,是个什么样的不良?” 奥山良子终于稍微从震惊中抽离了出来一点,咽了口唾沫,对水原麻奈实进行了说明。, ——原来,那个金发不良女的全名,是“峰山美亚”,目前是静台学园的高三学生,也是远近闻名的不良少女。 据说她初中是在东京都外的一个县里就读,那个时候就已经有很多关于她的可怕传闻。而等到高中转学到静台学园以后,这些传闻变成了现实,无一不彰显着“峰山美亚”这个名字的恐怖之处。 ——据说,她是学校不良组的老大。虽然正常情况下一个学校不良的头头往往都是男生,但静台学园不一样,因为峰山美亚自入学之初便通过各种方式,将违逆自己意志的不良全部殴打凌辱驱逐出了校园; ——据说,她曾经将一个女生在露天的情况下捆在旗杆上暴晒,直接让这个女生住了数个月的院,并且留下了严重的心理疾病; ——据说,她曾经在斗殴中打断了学校里前任不良老大的肋骨,并把他裸身用链子拴在了校门口,直接被同学围观了好几个小时,这个不良老大也因此退学,并且一听到“峰山美亚”的名字就会浑身发抖。 ——据说…… 从奥山良子口中娓娓道来的传闻,就像是冰窖一样令人浑身战栗,水原麻奈实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像这种人……难道学校不管吗?” 她弱弱地发出了疑问。 奥山良子立刻摇了摇头。 “怎么管?你不知道吗,峰山美亚的父亲峰山佑可是静台学园的理事,也是一个建筑公司的董事长——他好像就是峰山美亚读初中的时候发迹的,等到峰山美亚读了高中之后,公司反而越做越大,甚至为了让自己的宝贝女儿读书的时候有一个称心如意的环境,还专门投资了这个学园…… “唉唉,像这样的有钱人,就算孩子有再多劣迹也没关系——等将来把她送到欧美留学镀金回来以后,依然是踩在我们头上的上流阶级,说不定到时候我们还要帮她打工呢!” 叹息着感叹了一声社会现实,奥山良子忽然过来,这场谈话起因的那个事情还没揭晓原委呢,于是立刻向水原麻奈实问道: “等等——小麻,你还没跟我说呢,你为什么会得罪峰山美亚?” 水原麻奈实犹豫了一下。 倒不是对与峰山美亚交恶的事情令她犹豫不决,而是因为如果要说出前因后果,就得把昨天去了“素御书店”之后的一切事情都告知给奥山良子。 但是——昨天在和奥山良子并肩离开“素御书店”以后,因为心系那本《赫尔墨斯贤文》,为了避免麻烦,她直接对奥山良子宣称自己要回家,然后才去的“素御书店”。 所以现在一旦要说,就得把昨天的事情全部说清,这样一来,自己说谎的事情也要被揭露出来。 心底纠结着。 但是,看着奥山良子关心的面庞,水原麻奈实最终还是选择将真相全部说了出来。 “……以上就是全部情况,露西亚,对不起!” 水原麻奈实双手合十,对奥山良子诚恳地低下了头。 熟悉奥山良子性格的她,本以为对方会破口大骂,狠狠地斥责着自己。谁知道—— “原来是这样啊……” 奥山良子幽幽地道。 水原麻奈实狐疑地抬起头,悄悄地看向她,却发现奥山良子的脸上没有愤怒,只有遗憾。 “怎么,难道小麻你以为我会因为这种事痛骂你吗?” “良子你……” 麻奈实眨了眨眼,有些错愕,惊诧之下连用来献媚的“露西亚”的称呼都忘了。 奥山良子只是摆摆手,对着她幽幽地叹了口气。 “当然了,我是有一点生气的,你居然一个人回去‘素御书店’,明明有跟那个帅气店长接触的机会却没有叫我。但是…… “……小麻你毕竟确实做了好事嘛,帮助了那个叫‘伊藤美绪’的学姐,能够直面峰山美亚,小麻你真的好勇敢。” “……良子……” 麻奈实感动地抽了抽鼻子,靠过来,拥抱着奥山良子,后者无奈地苦笑着。 就在这时,奥山良子瞅了眼自己放在桌上的智能手机,忽然脸色大变,拿起手机解锁,看着上面的消息,紧紧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 因为从自己的角度看不见手机屏幕的内容,水原麻奈实只能紧紧盯着奥山良子的面庞,好奇地问道。 “那个……有在不良组内部的朋友给我发了消息,说峰山美亚和她的团体把伊藤美绪带到了附近的一间废弃工厂,似乎准备在那里干点什么……” 水原麻奈实感觉自己的背上的汗毛都快要炸得竖起来了。 她想起那个不良女扭曲的笑容,尖刻的眼神,还有伊藤美绪身上凄惨的伤口,寂寞的笑容,忽然觉得心中一阵冰冷。 “……知道地点吗?能通知警察吗?” “……这种学生之间的事情找警察一般都很晚才会来,日本的警察都很怕麻烦……而且我要是报警,峰山美亚一定会知道的,说不定还会牵涉到我的朋友……” 奥山良子把视线从手机上抽离出来,突然变得结结巴巴的。 “……” 水原麻奈实深吸了一口气。 “良子,你能给我告诉我那个工厂的地址吗?” 奥山良子有些迟疑。 “可是……” “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 奥山良子叹了口气,无奈地对水原麻奈实展示着自己手机屏幕上的照片,背景是一间废弃工厂的入口,工厂的大门之上,赫然标注着“nakaya”。 水原麻奈实立刻拿出手机,搜索着这间工厂的地址。 “……原来如此,距离学校就两点多公里么,倒不是很远。” 水原麻奈实抬起头,看着奥山良子可怜巴巴的眼神,笑了笑: “放心吧良子,我会很小心,不会有事的。我现在状态可是超级好。” 说着,挽起袖子对奥山良子展示了一下自己完全没有多少的肌肉。 然后,在奥山良子还来不及说话的时候,少女拿起手机,便在上课铃响起的时候冲出了教室。 她的背影消失在了走廊里。 刚刚走进教室大门,负责早上第一堂课的国文老师错愕地看着她远去的身影,回过头来,和同样处在惊愕之中的大部分同学对视着: “……呃,谁能告诉我,麻奈实同学这是要去干什么?” “——小麻家里有点事,对不起喔老师。” 奥山良子脸上可怜的表情已经完全退去了,她对着老师比了个“ok”的手势,也慢慢地站起身,用辣妹的语气笑道: “果咩那塞呐老师,我突然感觉身体有些不舒服,想要去保健室休息一下哟~” 说着,便也自顾自地走出了教室。 就在走向保健室的路上,奥山良子打开了手机,和电话那头的人对话着。 “嗯嗯……她已经过去了……放心,我劝住了,她没有叫警察…… “朋友?喔喔,当然是朋友……但是我更喜欢美亚学姐…… “我以后也可以加入?太感谢了!人家好早就期待能有这么一天了……叫我良子也没关系的。在学姐您面前,不论是良子还是‘露西亚’,都是一样忠心的小跟班哒” 通话完毕放下手机,奥山良子叹了口气。 她双手捂胸,有些疲惫地道: “真是的……要是没知道小麻你骗我的事情,我还可以稍微帮你打个圆场——但既然小麻你骗了我,那我也要一五一十地报复回来呢~ “……而且,能够跻身美亚学姐的核心圈,也是我早就渴望的事情了——想要成为上流阶级,哪怕是仅仅成为上流阶级的朋友,也是要从高中就得培养的事情呢~ “小麻,作为人家最后一点友谊的象征——希望你不要被美亚学姐虐待得太惨吧,加油喽!” 说着,奥山良子在胸前比了个心形,毫无诚意地祝福着正在加速赶往废弃工厂的友人,然后便笑盈盈地推开了保健室的大门。 第41章解救行动 水原麻奈实离开校园,根据手机上智能地图的现实,匆匆地朝着那间名为“nakaya”的废弃工厂跑去。 胸口处的吊坠就像是外置的能量器官,为她的身体提供着源源不断的动力,虽然平时跑个一圈都会气喘吁吁,但不知不觉间,直到跑到能远远望见那个废弃工厂的地方时,水原麻奈实都没有感觉自己有任何不适。 隔着灌木丛,水原麻奈实向前张望,看见工厂大门大大地张开,就像是一个黑黝黝的洞穴,让人看不清究竟,望而生畏。 而工厂的入口处,有几个头发花花绿绿的不良少女,正在抽烟休息着。 “美绪学姐就是被困在那里面的吗……” 麻奈实看着漆黑的工厂入口,还有门口把守着的不良少女,心中隐隐有些畏怯,甚至,很自然地生出了一些退意。 ……对方明明只是个昨夜才萍水相逢的人而已,在此之前没有见过面,也没有说过话,为什么要为她努力到这个程度呢? ……就在这里报个警,虽然来警速度也许会很慢,虽然等警察到来之后可能峰山美亚都已经抓着伊藤美绪离开了,但那并不关自己的事情,已经尽到了责任,无论谁都指责不了自己。 像这样怯懦,或者说非常现实的想法在脑海里翻滚着。 毕竟水原麻奈实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高中生,虽然她喜欢神秘学和超自然,对古代神话和历史传说比街道的门牌号都记得更清楚,但是,至少在昨天之前,她还从没想过自己能成为拯救别人的英雄。 英雄…… 忽然,麻奈实脑海中浮现出了伊藤美绪的面容。 那张即使微笑着,也仿佛没有带着任何情感的面庞。 还有她回过头,看着夜空时的寂寞的神情—— “……今天晚上,没有月亮呢。” 那个时候,伊藤美绪幽幽地声音在耳边回荡着。 不知为何,胸口处就像是被堵住了一样。 有种烦闷的压抑感。 “我没想过做英雄……” 水原麻奈实深吸了一口气,从灌木丛的后面站了起来。 “……但是,至少我希望,美绪学姐不会只能够浑身淌血地躺在垃圾桶的旁边,寂寞地看着没有月亮的夜空。” 水原麻奈实咬紧了牙关,开始蹑手蹑足地朝着废弃工厂的大门前进。 …… 伊藤美绪平静地躺在地上,耳边听着废弃工厂里积水的滴落声,四周死一般的寂静。 自从一个多小时前被强迫着来到这里以后,没过多久,峰山美亚便只让她的手下看守着自己。随便折磨了自己几下,那群花花绿绿头发的不良女生们也嬉笑着离开了。 脚趾,腿骨,还有腿上的肌肉宛如被碾碎了一般麻木的痛;十指和手臂则传来钻心的疼;因为遭受了数次撞击,大脑已经有些混沌不清,后脑勺闷沉沉的,与水泥地面接触的部分被咯得生痛。 但是,没有办法从这种境况下脱离。也不能将脑骨枕得舒服一点。 因为双手已经被反剪在了身后,用绳子牢牢地系住;双腿合拢,也被绳子捆住;就连嘴里都被胶带封住,没办法说话。 幸好,那个奇异的吊坠依然被牢牢绑在胸前,峰山美亚在欺凌伊藤美绪时没有将它摘下。所以伊藤美绪感觉自己还没有到达最后的界限。 “……”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身边的世界变成现在这种模样的呢 伊藤美绪回想着。 不过,却怎么样也想不起来了。 或许最初就是如此吧。 就像是从一开始就被束之高阁的行李,事到如今,想要再拿下来,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呵呵。” 伊藤美绪忽然微笑了起来,心中响起无比荒凉的嘲笑声。 是在嘲讽自己么?还是在嘲讽别的什么? 伊藤美绪自己也不知道,她的心中一片虚无。 唯一能想起,就是童年时期那个屹立在自己面前的,属于父亲的身影。 以及…… 忽然传过来的细微的脚步声打断了思绪,伊藤美绪从回忆中抽离出来。 有些奇怪的是,那个脚步声听上去并不像峰山美亚和她身边不良少女团体之中的任何一个人,但又有些熟悉。那是—— “美绪学姐……你在吗……” 少女故意压低了声音的“呼喊”,落入了伊藤美绪的耳中。 “美绪学姐……” 那个声音一下子将伊藤美绪拉回到昨天晚上的场景——是那个在峰山美亚面前挺身而出,将自己带往那家书店接受救治的少女。 少女的呼喊声忽远忽近,看来她在寻找着自己。然而因为工厂里有许多阻碍视线的沙袋和废旧的工业设备,所以一时半会儿还难以发现自身的所在。 虽然不知道水原麻奈实是如何得知自己被困在这里的。 但在这种时候,必须尽快让她能找到自己。 于是,伊藤美绪毫不犹豫侧起身子,用唯一还能活动的脖子转动脑袋,令侧面的头骨狠狠撞击到了旁边的铁桶上—— “咚!” 伴随着因为头骨处传来的剧痛,清亮的撞击声在工厂里响起。 然后,少女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由远及近,直到伊藤美绪的身影彻底成现在水原麻奈实的眼中。 “学……学姐……” 少女立刻蹲下身,帮伊藤美绪撕掉了嘴巴上的胶带。 “学姐,你感觉怎么样?!” 她抱着伊藤美绪,急切地问道,并在这同时为她解去双臂和双腿之间的绳索。 “……” 伊藤美绪不说话,只是摇了摇脑袋,示意自己没事。虽然因为刚才撞向铁桶的时候过于用力,现在太阳穴处还在传来一阵阵刺痛,但是那并非需要向麻奈实说明的事情。 就在麻奈实抱着她侧躺于怀里,为她解开绳索的时候,伊藤美绪看着麻奈实的侧脸,语气显得有些奇异: “为什么……麻奈实同学会在这里呢?” “我得到了美绪学姐被峰山绑到这里的消息,所以赶过来了。” 峰山美亚的跟随者给伊藤美绪的手和腿之间系上的都是死结,解开的时候非常麻烦,麻奈实一边应对着麻奈实的问题,另一边,额头上已经沁出了汗水。 不过,随着一个线头变松,动作越来越得心应手,很快,伊藤美绪腿上的绳索已经被解开了。 马上要来处理手上的绳索,但就在这时,伊藤美绪又说话了: “……不,我指的不是这个。而是——麻奈实同学为什么会亲身来到这里,去解救我呢?” 听到这个疑问,麻奈实稍稍停止了动作,面朝着伊藤美绪,认真地说道: “因为,我想要帮助美绪学姐。” “……原来是这样。” 伊藤美绪露出了寂寞的笑容。 “——谢谢你,麻奈实同学。” “嗯……” 麻奈实没有继续寒暄的功夫,她想要给伊藤美绪手上的绳索继续解绑,但发现这个死结比脚上的结难处理太多,而且手头上没有什么锐器,要在工厂里寻找也没有时间。 想了想,她咬咬牙: “学姐,你还能站起来行走吗?” 伊藤美绪点了点头。 虽然双腿很疼痛,但是像这样的疼痛她已经不是第一次经历了。而且这一次不知道为什么,总有种莫名的感觉,就仿佛哪怕双腿被真正折断,也依然拥有再度站起来的力量。 这种自信很没有道理,不过冥冥之中,伊藤美绪对此有种毫无道理的信心。 得到肯定的回答,麻奈实将伊藤美绪拉了起来,牵着她小跑向工厂大门解释道: “我刚刚过来的时候,看到门口有人看守。乘着她们离开的间隙,确定工厂里没人以后才进来的……但估计她们很快就会会来,我们要乘这个机会赶快离开。” 一边说着,一边已经来到了工厂大门。但就在来到大门入口的一瞬间,水原麻奈实的脸色顿时煞白。 因为就在视野可及的地方里,那几个不良少女已经在一个金发不良的带领朝工厂这边走来——正是峰山美亚的团体。 如果在这个时候冲出去的话,一定会与她们正好撞上! 怎么办? 怎么办?? 怎么办??? 水原麻奈实感到自己呼吸有些停滞了。 但是,下一刻,就在转身看到身后伊藤美绪的身影时,她的心中又莫名生出了一股勇气。 ——不能将学姐交给她们! ——都到这个时候了,难道还要让学姐忍受她们的欺辱吗! 就在视野一扫而过的瞬间里,她看到工厂旁边有一片树林,如果从那里钻进去应该不会被人发现。但很可惜距离那片林子有着十几米的距离,恐怕还没冲进去就会被峰山美亚抓住了。 所以…… 水原麻奈实深深吸了一口气。 来不及说明太多了,只有几秒钟的时间。 她对伊藤美绪快速地说道: “美绪学姐,等会儿我会冲出去吸引峰山美亚她们的注意力,就在我和她们当面的时候,你就趁这个机会钻进树林……去找书店的店长,我相信他一定会有办法!” 这个时候,水原麻奈实想起了席谷那张神秘莫测的面容。 虽然不知道他的身份到底是什么,但麻奈实只能将全部希望寄托在他身上了。 转过身,没有再看伊藤美绪脸上的表情。 水原麻奈实又深吸了一口气。 下一秒,她大踏步地冲出了废弃工厂的大门,迎向了峰山美亚等人。 “喂,你们——” “只要有我在,就别想欺负美绪学姐!” 不良少女们看见她从工厂大门出来的一瞬间,脸上浮现出了错愕的表情,只有峰山美亚仍眯着眼睛,用锐利的视线直视着她。 接着,无论其他不良少女,还是峰山美亚,都变得杀气腾腾: “你这个家伙……居然还敢出现在我们面前!” 不良少女们吼叫着,朝麻奈实冲了过来。 双拳难敌四手,尽管想要反抗,但她们使用的无论是棒球棒还是小刀等各种武器,也还是很快让水原麻奈实失去了战斗力。 工厂大门外,空阔的场地上,不良少女们围殴着水原麻奈实。 拳打脚踢中,意识渐渐变得涣散,最后能看见的,只有峰山美亚站在不远处,抱胸凝视着自己的冷漠眼神,还有眼角余光里,那抹悄悄钻入树林中的身影。 “……成功了……” 麻奈实的心中升腾起喜悦。 但是下一刻,眼前一黑,她便已经在殴打中晕了过去。 第41章勇气 水原麻奈实离开校园,根据手机上智能地图的现实,匆匆地朝着那间名为“nakaya”的废弃工厂跑去。 胸口处的吊坠就像是外置的能量器官,为她的身体提供着源源不断的动力,虽然平时跑个一圈都会气喘吁吁,但不知不觉间,直到跑到能远远望见那个废弃工厂的地方时,水原麻奈实都没有感觉自己有任何不适。 隔着灌木丛,水原麻奈实向前张望,看见工厂大门大大地张开,就像是一个黑黝黝的洞穴,让人看不清究竟,望而生畏。 而工厂的入口处,有几个头发花花绿绿的不良少女,正在抽烟休息着。 “美绪学姐就是被困在那里面的吗……” 麻奈实看着漆黑的工厂入口,还有门口把守着的不良少女,心中隐隐有些畏怯,甚至,很自然地生出了一些退意。 ……对方明明只是个昨夜才萍水相逢的人而已,在此之前没有见过面,也没有说过话,为什么要为她努力到这个程度呢? ……就在这里报个警,虽然来警速度也许会很慢,虽然等警察到来之后可能峰山美亚都已经抓着伊藤美绪离开了,但那并不关自己的事情,已经尽到了责任,无论谁都指责不了自己。 像这样怯懦,或者说非常现实的想法在脑海里翻滚着。 毕竟水原麻奈实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高中生,虽然她喜欢神秘学和超自然,对古代神话和历史传说比街道的门牌号都记得更清楚,但是,至少在昨天之前,她还从没想过自己能成为拯救别人的英雄。 英雄…… 忽然,麻奈实脑海中浮现出了伊藤美绪的面容。 那张即使微笑着,也仿佛没有带着任何情感的面庞。 还有她回过头,看着夜空时的寂寞的神情—— “……今天晚上,没有月亮呢。” 那个时候,伊藤美绪幽幽地声音在耳边回荡着。 不知为何,胸口处就像是被堵住了一样。 有种烦闷的压抑感。 “我没想过做英雄……” 水原麻奈实深吸了一口气,从灌木丛的后面站了起来。 “……但是,至少我希望,美绪学姐不会只能够浑身淌血地躺在垃圾桶的旁边,寂寞地看着没有月亮的夜空。” 水原麻奈实咬紧了牙关,开始蹑手蹑足地朝着废弃工厂的大门前进。 …… 伊藤美绪平静地躺在地上,耳边听着废弃工厂里积水的滴落声,四周死一般的寂静。 自从一个多小时前被强迫着来到这里以后,没过多久,峰山美亚便只让她的手下看守着自己。随便折磨了自己几下,那群花花绿绿头发的不良女生们也嬉笑着离开了。 脚趾,腿骨,还有腿上的肌肉麻木的痛;十指和手臂则传来钻心的疼;因为遭受了数次撞击,大脑已经有些混沌不清,后脑勺闷沉沉的,与水泥地面接触的部分被咯得生痛。 但是,没有办法从这种境况下脱离。也不能将脑骨枕得舒服一点。 因为双手已经被反剪在了身后,用绳子牢牢地系住;双腿合拢,也被绳子捆住;就连嘴里都被胶带封住,没办法说话。 幸好,那个奇异的吊坠依然被牢牢绑在胸前,峰山美亚在欺凌伊藤美绪时没有将它摘下。所以伊藤美绪感觉自己还没有到达最后的界限。 “……”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身边的世界变成现在这种模样的呢 伊藤美绪回想着。 不过,却怎么样也想不起来了。 或许最初就是如此吧。 就像是从一开始就被束之高阁的行李,事到如今,想要再拿下来,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呵呵。” 伊藤美绪忽然微笑了起来,心中响起无比荒凉的嘲笑声。 是在嘲讽自己么?还是在嘲讽别的什么? 伊藤美绪自己也不知道,她的心中一片虚无。 唯一能想起,就是童年时期那个屹立在自己面前的,属于父亲的身影。 以及…… 忽然传过来的细微的脚步声打断了思绪,伊藤美绪从回忆中抽离出来。 有些奇怪的是,那个脚步声听上去并不像峰山美亚和她身边不良少女团体之中的任何一个人,但又有些熟悉。那是—— “美绪学姐……你在吗……” 少女故意压低了声音的“呼喊”,落入了伊藤美绪的耳中。 “美绪学姐……” 那个声音一下子将伊藤美绪拉回到昨天晚上的场景——是那个在峰山美亚面前挺身而出,将自己带往那家书店接受救治的少女。 少女的呼喊声忽远忽近,看来她在寻找着自己。然而因为工厂里有许多阻碍视线的沙袋和废旧的工业设备,所以一时半会儿还难以发现自身的所在。 虽然不知道水原麻奈实是如何得知自己被困在这里的。 但在这种时候,必须尽快让她能找到自己。 于是,伊藤美绪毫不犹豫侧起身子,用唯一还能活动的脖子转动脑袋,令侧面的脑袋狠狠撞击到了旁边的铁桶上—— “咚!” 伴随着因为头骨处传来的剧痛,清亮的撞击声在工厂里响起。 然后,少女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由远及近,直到伊藤美绪的身影彻底成现在水原麻奈实的眼中。 “学……学姐……” 少女立刻蹲下身,帮伊藤美绪撕掉了嘴巴上的胶带。 “学姐,你感觉怎么样?!” 她抱着伊藤美绪,急切地问道,并在这同时为她解去双臂和双腿之间的绳索。 “……” 伊藤美绪不说话,只是摇了摇脑袋,示意自己没事。虽然因为刚才撞向铁桶的时候过于用力,现在太阳穴处还在传来一阵阵刺痛,但是那并非需要向麻奈实说明的事情。 就在麻奈实抱着她侧躺于怀里,为她解开绳索的时候,伊藤美绪看着麻奈实的侧脸,语气显得有些奇异: “为什么……麻奈实同学会在这里呢?” “我得到了美绪学姐被峰山绑到这里的消息,所以赶过来了。” 峰山美亚的跟随者给伊藤美绪的手和腿之间系上的都是死结,解开的时候非常麻烦,麻奈实一边应对着麻奈实的问题,另一边,额头上已经沁出了汗水。 不过,随着一个线头变松,动作越来越得心应手,很快,伊藤美绪腿上的绳索已经被解开了。 马上要来处理手上的绳索,但就在这时,伊藤美绪又说话了: “……不,我指的不是这个。而是——麻奈实同学为什么会亲身来到这里,去解救我呢?” 听到这个疑问,麻奈实稍稍停止了动作,面朝着伊藤美绪,认真地说道: “因为,我想要帮助美绪学姐。” “……原来是这样。” 伊藤美绪露出了寂寞的笑容。 “——谢谢你,麻奈实同学。” “嗯……” 麻奈实没有继续寒暄的功夫,她想要给伊藤美绪手上的绳索继续解绑,但发现这个死结比脚上的结难处理太多,而且手头上没有什么锐器,要在工厂里寻找也没有时间。 想了想,她咬咬牙: “学姐,你还能站起来行走吗?” 伊藤美绪点了点头。 虽然双腿很疼痛,但是像这样的疼痛她已经不是第一次经历了。而且这一次不知道为什么,总有种莫名的感觉,就仿佛哪怕双腿被真正折断,也依然拥有再度站起来的力量。 这种自信很没有道理,不过冥冥之中,伊藤美绪对此有种毫无道理的信心。 得到肯定的回答,麻奈实将伊藤美绪拉了起来,牵着她小跑向工厂大门解释道: “我刚刚过来的时候,看到门口有人看守。乘着她们离开的间隙,确定工厂里没人以后才进来的……但估计她们很快就会会来,我们要乘这个机会赶快离开。” 一边说着,一边已经来到了工厂大门。但就在来到大门入口的一瞬间,水原麻奈实的脸色顿时煞白。 因为就在视野可及的地方里,那几个不良少女已经在一个金发不良的带领朝工厂这边走来——正是峰山美亚的团体。 如果在这个时候冲出去的话,一定会与她们正好撞上! 怎么办? 怎么办?? 怎么办??? 水原麻奈实感到自己呼吸有些停滞了。 但是,下一刻,就在转身看到身后伊藤美绪的身影时,她的心中又莫名生出了一股勇气。 ——不能将学姐交给她们! ——都到这个时候了,难道还要让学姐忍受她们的欺辱吗! 就在视野一扫而过的瞬间里,她看到工厂旁边有一片树林,如果从那里钻进去应该不会被人发现。但很可惜距离那片林子有着十几米的距离,恐怕还没冲进去就会被峰山美亚抓住了。 所以…… 水原麻奈实深深吸了一口气。 来不及说明太多了,只有几秒钟的时间。 她对伊藤美绪快速地说道: “美绪学姐,等会儿我会冲出去吸引峰山美亚她们的注意力,就在我和她们当面的时候,你就趁这个机会钻进树林……去找书店的店长,我相信他一定会有办法!” 这个时候,水原麻奈实想起了席谷那张神秘莫测的面容。 虽然不知道他的身份到底是什么,但麻奈实只能将全部希望寄托在他身上了。 转过身,没有再看伊藤美绪脸上的表情。 水原麻奈实又深吸了一口气。 下一秒,她大踏步地冲出了废弃工厂的大门,迎向了峰山美亚等人。 “喂,你们——” “只要有我在,就别想欺负美绪学姐!” 不良少女们看见她从工厂大门出来的一瞬间,脸上浮现出了错愕的表情,只有峰山美亚仍眯着眼睛,用锐利的视线直视着她。 接着,无论其他不良少女,还是峰山美亚,都变得杀气腾腾。 不良少女们朝麻奈实冲了过来。 双拳难敌四手,尽管想要反抗,但水原麻奈实还是很快就失去了战斗力。 工厂大门外,空阔的场地上,不良少女们围殴着水原麻奈实。 拳打脚踢中,意识渐渐变得涣散,最后能看见的,只有峰山美亚站在不远处,抱胸凝视着自己的冷漠眼神。 以及眼角余光里,那抹悄悄钻入树林中的身影。 “……成功了……” 麻奈实的心中升腾起喜悦。 但是下一刻,眼前一黑,她便晕了过去。 第42章真正的怪物 伊藤美绪跌跌撞撞地奔跑着。 穿过树丛,越过隔离带,从满是枯枝败叶的道路中横穿过去,终于来到了一片陌生的街区。 行人都惊诧地看向这个衣衫褴褛,双手被绳子绑住,面容无比衰败的少女。 但伊藤美绪自动略过了那些奇怪的眼神,在行人道上茫然地奔跑了起来。 那个书店…… 要找到那家书店…… 但是,“素御书店”只是昨天晚上才去过,只有一面之缘的地方,要在茫茫人海中找到那个地方,该有多艰难 ……话虽如此。 然而,隐约有种预感。 就在那里。 伊藤美绪隐隐地能感觉到,“素御书店”的方向所在。 她自然并不知道,通过“感知吊坠”,席谷不仅能感受到她的所见所知,还能通过吊坠潜移默化地影响她的身体。就像是昆虫的信息素一样,指引着到来的方向。 不过,就算不知道这一切,凭借着脑海中模糊的预感,伊藤美绪还是跌跌撞撞地跑上了正确的方向。 街区、道路、人流…… 就在伊藤美绪自己也没注意到的时候,她的步伐变得越来越轻快,身形变得越来越稳健。原本缠绕在双手之间的绳索被自然而然地用力扯开,她自由地挥舞着手,朝前大步跑去。 直到最后,终于看到了那间屹立在路边的书店。 “素御书店”。 伊藤美绪毫不犹豫地冲进了书店,推开门的一瞬间发出了剧烈的声音。 “……店长——” 伊藤美绪冲到了席谷面前。 “……店长,请你去救救麻奈实!” 青年抬起了头,看着她,脸上没有任何意外之色,仿佛从一开始就了然于心。 “先坐下吧,要不要喝杯茶?” 他温和地笑着,仿佛没有听到伊藤美绪急切的疑问。 伊藤美绪差点怀疑自己听错了。 “……店长,麻奈实为了救我被峰山美亚抓住了,请你去救……” “——不会有事的。” 席谷淡淡道。 “放心吧,水原麻奈实不会受到峰山美亚很严重的对待的。” 明明从未见过峰山美亚,也对今天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他却下了这般断言。 ……为什么? 伊藤美绪紧紧地凝视着他,眼神里的焦急、担忧、哀伤慢慢地,全部消失不见了。 ——只剩下平静的疑惑。 而仿佛是为了回应她眼中的这份疑惑一样,席谷直面着她,静静说道: “……水原麻奈实不会有事的——关于这件事情,美绪小姐你应该才是最清楚的,不是吗?” 他到底知道了多少? 他到底知道些什么? 伊藤美绪漠然地想着。 席谷忽然站了起来,将书店的玻璃门锁上,拉上帘子,店内只剩下一盏幽幽的灯,光芒昏黄。 但伊藤美绪知道,那绝不是因为他想要对自己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以自己的这张脸,无论任何异性还是同性都绝不会对自己产生大于等于肢体接触以上的兴趣。 所以……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我其实还有一些事不清楚,毕竟,藏在记忆深处的东西——仅靠激素的分泌、生物电的变化这种很难看出来。” 拉下帘子后,席谷又坐回到柜台后面,温和地看着她。 他的语调里,仿佛有一种异样的魔力,让人忍不住交托出心底珍藏的秘密。 “所以,美绪小姐,我想听听你的经历。” 在这个时候,在拯救自己的少女麻奈实正处于不良团体围攻,不知道会遭到怎样对待的时刻,这个青年却说“他想听听自己的经历”? 这是在开玩笑吗? ……但是,隐隐地,伊藤美绪却并不觉得意外。 她深吸了一口气。 直视着席谷,开始讲述了起来。 …… “好冷……” 这是水原麻奈实醒来后的第一感觉。 当自己也被绑住全身,束缚在冰冷的水泥地面上,浑身上下都无比疼痛的时候,她终于也算是体会到了一点美绪学姐刚才的感受。 不过,幸运的是她并没有感觉自己下半身有什么异样,而且衣服也没被脱下,看起来最担心的那种事情并没有发生。 而且,胸前的那个吊坠也没有被摘下,更说明了峰山美亚她们没有将自己置于那种境地。 “不知道美绪学姐怎么样了……” 黑暗的空间里,水原麻奈实回想起方才自己拯救的少女,默默地为她祈祷着。她希望伊藤美绪不要发生什么意外。 虽然从前从没有做过英雄,但自从遇见了伊藤美绪以后,水原麻奈实感觉自己体内就像是出现了一个新的自我的一样——挺身而出,拯救他人,像这种非常具有主角气概的行为,自己居然能在两天之内连续做了两次。 “真是……有点不像我自己了……” 这样想着,但水原麻奈实一点也不觉得后悔。 恰恰相反,一想到自己能拯救伊藤美绪,让她从峰山美亚的手中脱离出来,她就觉得自己全身充满了勇气。 “咔——” 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像是开关被打开的声音响起。 一盏巨大的,像是电影里才会出现的打光灯从旁边立着的围墙上照向这里,突然从黑暗中被抛离出来,落入这种强光环境下,水原麻奈实忍不住了闭上了眼睛。 直到听到一串脚步声响起,那个脚步声的主人在自己身前站定,水原麻奈实才又睁开了双眼,看着那个背光的金发少女,穿着高筒靴的她朝自己望下来,但因为她的身影背光,所以没办法看清楚这个不良少女的表情。 有些意外的是,现场只有这个不良少女,没有之前出现在她身旁的跟班。 “喂,水原麻奈实,你为什么要来救伊藤美绪。” 峰山美亚的第一句问话,和伊藤美绪看见自己过来后的第一句话非常相似,让水原麻奈实感到有些错愕。 不过,她对峰山美亚充满了恶感,并不准备回答她的问题,便想从鼻子里“哼”一声,但还没这样做,忽然就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你知道我的名字?” 虽然也有可能峰山美亚是在此期间从别人那里打听到的,但这个信息和之前赶来解救伊藤美绪时脑海中浮现的某些杂乱的思绪一对比,让水原麻奈实还是隐隐生出了些许不详的感觉: “不,不会是那样的……” 但下一秒,从峰山美亚口中说出的话,便证实了她不详的猜测。 “——没错,我当然知道你的名字,这是你的朋友告诉我的。” “我的……朋友?” “呵呵,好像大家都叫她‘露西亚’,你知道这个名字的吧。” 就像是世界崩溃一般的沉重,仿佛就在这一瞬间,胃部积满了一个个铁块。 “良子……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 “这不是很常见么?背叛、欺骗、压迫是人的本性,只有从中才能得到快乐。我是这样,奥山良子也是这样。反倒是你这家伙,才根本有违常理。” 峰山美亚的声音像是从极远的地方传来的一样,充斥着冰冷、傲慢还有一丝奇怪的自厌。 水原麻奈实咬紧了牙齿,就像是为了故意忽略奥山良子的背叛一样,将那份沉重的心绪转为愤怒,哪怕自己还被绑住全身躺在地上,也还是强硬地反驳着峰山美亚: “不、不是那样的……良子是好人……美绪学姐也是……只有像你这样的人才会以欺压同学为乐,对她们施展各种残酷的手段。 “……你才是真正的怪物!” 仿佛空气凝固了一般。 峰山美亚静静地站在打光灯的强光里。 她的身形一动不动,凝视着水原麻奈实。 因为看不清表情,水原麻奈实也不知道她究竟在想什么。 但是……莫名的,有种不详的预感。 “真正的怪物?呵呵……” 峰山美亚忽然笑了起来,声音充满了恶意。 “我可不是真正的怪物——在我看来,像那样的怪物只有一个…… “……喂,水原麻奈实,在你出于你那可笑而无聊的义愤,在无脑热血的驱使之下冲到我面前的时候,我就想问了。 “……你,到底对伊藤美绪,有多了解呢?” “……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水原麻奈实咽了咽口水。 她仿佛看见了一团无形的黑翳,正笼罩着自己。 “——那就让我来告诉你吧。” 峰山美亚的笑声不再继续,她的声音变得冰冷无比。 但是,声音中蕴含的恶意却变得越发猛烈。 下一刻,就在空旷的废弃工厂中,就在这只有两个少女存在的空间里,响起了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故事。 …… “原来如此……这就是美绪小姐的过去么? “——幼年时期发生在班上的,针对你的集体欺凌,最终因为父亲的挺身而出而被解决;后来父亲去世,你和母亲两个人住在冰冷的家中,母亲被奇怪的宗教吸引,渐渐发生了人格的崩坏,而你也每天遭受校园欺凌,演变到今日,直到遇到麻奈实的救助。” 席谷坐在柜台后面,倾听着伊藤美绪的讲述,脸上露出若有若无的微笑。 就在少女用平铺直叙的声音讲述完毕之后,以轻快的口吻总结了一下。 伊藤美绪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席谷也仿佛无比同情一般,叹了口气。 他举起茶杯,轻轻地啜了一口。 然后平静地放下。 “笃。” 就在杯底和木制柜台相接触的声音发出来的一瞬间,席谷淡淡地道。 “真是悲惨的故事啊…… “……但很可惜,此乃谎言。” 第43章真相上 “但很可惜,此乃谎言。” 席谷的声音在闭锁的书店中响起。 依然是淡淡的,却带着一种刺破面纱的锋利。 伊藤美绪凝视着他,面上没有任何震撼,微微侧了侧头。 然而,她的心中,就像是淅沥的小雨一样,回荡着杂乱的思绪。 ……他真的知道。 ……他真的,看穿了自己内心最深处,不想说出的东西。 ……仅仅只是第二次见面,这个青年却仿佛成为了世界上最了解自己的人。 ……甚至,比父亲更了解自己。 明明应该是慌乱的时候,宛如佛前被当头棒喝的迷途之人。 然而,不可思议的,竟感到些许心安。 伊藤美绪不由得,微笑了起来。 “……为什么这么说?” 她轻轻地问道,语气里带着微不可察的期待。 仿佛是期待席谷的回答,真的能抵达自己内心最深处的角落一样。 席谷并没有直接做出解释,沉吟着,平静地说道: “人类是一种习惯说谎的生物……无论是对别人,还是对自己,都惯于用谎言粉饰。但是,无论是什么样的谎言,都必然存在破绽——就算不是言辞里的漏洞,也会在说谎者的体征中表现出来。 “……谎言会反应在血压、脉搏、呼吸、皮肤电阻的变化中,也会彰显在脑电的活动、激素的分泌里。只要能从极细微的地方观察,便能洞穿谎言背后的真实。 “所以……请问,为什么美绪小姐你刚才讲述的时候,在谈及自己被校园欺凌,受到残忍虐待的时候,为什么你体内激素和生物电体现出来的情绪,并不是恐慌……反而带着淡淡的喜悦?” 生物电的变化和激素的分泌? 伊藤美绪眼睛睁大了些许,第一次流露出比较明显的情绪波动。 真的有人能观察到那么细微的地方么? 不过,这样的疑问只是在脑海中盘旋了少许,不知为何,在这个紧紧锁上的书店里,异样幽暗的气氛之中,伊藤美绪有种任何发生在这里的事情都不会显得突兀的感觉。 看见伊藤美绪没有回应自己的疑问,席谷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首先从美绪小姐故事的开端开始——方才你说你在小学时期,班上曾发生过一起某个同学将班级饲养的兔子残忍杀害的事情。但最终靠着你的父亲伊藤弘实的探查和澄清,终于找到了真正的凶手。 “那么,我想问一下——其实……真正杀害了那只兔子的,究竟是谁呢?” 席谷用清澈的目光盯视着伊藤美绪。 他的眼中,既没有善,也没有恶,双眸仿佛凝固的星辰,以一视同仁的姿态俯视着眼前的一切。 恍惚间,伊藤美绪感到这个男人的背后像是有一株高入云中的大树,大树的根系深入地下,树冠与日月并肩,宛如至高的神明一样,无视人类的法度,无视世俗的规则,以永恒的漠然聆听着自己的秘密,或者说告解。 ……那是……超越一切的伟大。 伊藤美绪忽然有些明白了席谷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 她的目光变得恍然,原本狭窄书店的一室之内,突然有种开阔如太空的空寂感。 于是,就在那份空寂感中,伊藤美绪轻轻地,说出了真实: “……那个凶手,就是我自己。” “那么,你是将这个‘凶手’的身份,转移到了另一个同学头上么?” “没错。” “那个人是谁?” “她是……峰山美亚。” …… 水原麻奈实依然躺在冰冷的水泥地面上。 随着时间的流逝,身上的疼痛,都基本上消退了,但水原麻奈实没有注意到自己身体上的变化,她的心中沉浸在了峰山美亚用充满恶意的口吻讲述的故事之中,皮肤上起了一个个鸡皮疙瘩。 “……那个时候的我,还是二年级,和伊藤美绪那个家伙是小学的同班同学。然而我们两个之间的身份在班上有着天壤之别——跟现在我完全不同,那个时候我是班上最漂亮的女生,是集团的中心,虽然平时骄傲得眼高于顶,但接到男生递过来的橡皮泥都会脸红。呵呵…… “……不过,伊藤美绪不一样。她只是班级的边缘人,既不受欺负也不受欢迎。整天埋头在教室的最后座上读着自己的书。于是,就在那个时候发生了‘饲养兔虐杀事件’。本来全班学生一致认为是她,但幸亏她有个蠢笨的警察老爸站了出来,慷慨陈词了一番以后,反而没有人相信她就是真正的凶手了。 “……本来所有人都以为事情已经过去了。但就在某一天,我来到学校里的时候,发现自己书桌里的东西似乎被动过,当时的我以为这只是错觉。但就在几天之后,那个白痴警察忽然说自己抓住了凶手。他根据通往学校后山的鞋印挖出了泥土里的藏着的带血的剪刀,那就是‘凶器’,并且,从鞋印和鞋柜里的鞋底的泥土痕迹来看,那双鞋子的人就是我。 “……我相信,这件事情不是那个白痴警察想要栽赃我的。因为他在发现我是‘凶手’后曾经过来找过我,似乎觉得是我陷害了他的宝贝女儿,但也只想对我说教,不希望将真正的凶手身份公布出去。 “……不过,我的性格不允许自己受到这样的屈辱,于是我大闹一番,将整个事情披露了出去,却没有得到同学和老师的信任,再加上白痴警察的背书,反而让所有人都觉得我是真正的凶手,我是想要陷害班级最边缘的伊藤美绪。白痴警察一直表现得无比宽容,然而越宽容我却越受到怀疑,平时就讨厌我的人更是猛烈鼓吹,短短几天里,我的地位从天上坠落到地底,仿佛沉入了深渊,所到之处都只有白眼和诬蔑,因为所有人都这样说,就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好像成了‘罪人’。直到最后,父亲也因为我的事情,特意调动工作,带着我转学来到另一座城市,才渐渐平息了这场风波。 “……但是,我怎么可能忘记那份痛苦呢? “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一边带着自己是‘罪人’的迷茫,一边带着自己什么事都没做过的不甘活着。渐渐的,这两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我再也无法忍受常规的学校生活——抽烟、酗酒、飙车、打架、逃课都成了家常便饭。幸运的是,父亲的工作青云直上,成了企业家。让我还不至于沦为那种最低级的太妹。” 峰山美亚的声音带着刻骨的阴冷。 “那些年的成长中,我一直收集着关于伊藤美绪的事情——她那个不辨是非的白痴警察父亲死掉了;她的妈妈信了异常的宗教,她自己一直饱受欺凌……哈哈,真是恶有恶报。她不幸的生活是我快乐的源泉,甚至渐渐抚平了我内心的创伤,让我可以从高高的地方俯视着她。“等到初中毕业,我不再等待,通过对父亲请求,转学来到了静台学园——也就是伊藤美绪就读的高中,想要近距离体会这种地位碾压的快感,就是因为她……才让我成为了今天的这种样子。但即使是这种样子,也比她好出太多了。” 水原麻奈实一路听着,听着这些难以置信的事情。 她想要反驳,却感觉自己的喉咙无力,或许是因为她自己心下已经隐隐相信,这个不良少女所说的一切都是事实。 ……她并没有说谎的理由,也不存在对自己说谎的动机。 可是…… 即使如此,水原麻奈实搜肠刮肚,终于找出了峰山美亚所言的些许漏洞: “……就算这样……你小学时期被陷害的事情……也不能说明是美绪学姐做的啊……” “……呵呵。” 峰山美亚冷笑起来。 “……你以为我不会对这件事产生怀疑吗?事实上,就在我转学的前夕,我曾经找到过伊藤美绪。询问她事情的真相。” “美绪学姐她……” “——她承认了,这一切都是她做的。” “……” 水原麻奈实无力地听着,仿佛在听什么天外奇谭一样。 不…… 不能就这样放弃…… 还是要相信美绪学姐…… “可是……即使这样……你来到静台学园之后,为什么还要欺负学姐到这种地步?你不是说,你只想‘体会那种地位碾压的快感’么?” 面对水原麻奈实的质问,峰山美亚沉默了一会儿。 片刻后,她的声音再度响起。 却带着一股浓浓的不甘和愤恨。 “当然,我重新回到静台学园,就是为了近距离观赏伊藤美绪被各种折磨欺凌的场面——事实上我最开始回来那几天只想稍微欺负她一下,比如把一桶冷水当头淋下,或者是猛击她的腹部这种小事而已。 “但很快,我就停止了这种小打小闹。 “因为,我发现,那个胎记女……那个家伙,她从来没有真正觉得痛苦过。对于身体上受到的任何折磨与创伤,她竟然一直乐在其中!” 第43章真实上 “但很可惜,此乃谎言。” 席谷的声音在闭锁的书店中响起。 依然是淡淡的,却带着一种刺破面纱的锋利。 伊藤美绪凝视着他,面上没有任何震撼,微微侧了侧头。 然而,她的心中,就像是淅沥的小雨一样,回荡着杂乱的思绪。 ……他真的知道。 ……他真的,看穿了自己内心最深处,不想说出的东西。 ……仅仅只是第二次见面,这个青年却仿佛成为了世界上最了解自己的人。 ……甚至,比父亲更了解自己。 明明应该是慌乱的时候,宛如佛前被当头棒喝的迷途之人。 然而,不可思议的,竟感到些许心安。 伊藤美绪不由得,微笑了起来。 “……为什么这么说?” 她轻轻地问道,语气里带着微不可察的期待。 仿佛是期待席谷的回答,真的能抵达自己内心最深处的角落一样。 席谷并没有直接做出解释,沉吟着,平静地说道: “人类是一种习惯说谎的生物……无论是对别人,还是对自己,都惯于用谎言粉饰。但是,无论是什么样的谎言,都必然存在破绽——就算不是言辞里的漏洞,也会在说谎者的体征中表现出来。 “……谎言会反应在血压、脉搏、呼吸、皮肤电阻的变化中,也会彰显在脑电的活动、激素的分泌里。只要能从极细微的地方观察,便能洞穿谎言背后的真实。 “所以……请问,为什么美绪小姐你刚才讲述的时候,在谈及自己被校园欺凌,受到残忍虐待的时候,为什么你体内激素和生物电体现出来的情绪,并不是恐慌……反而带着淡淡的喜悦?” 生物电的变化和激素的分泌? 伊藤美绪眼睛睁大了些许,第一次流露出比较明显的情绪波动。 真的有人能观察到那么细微的地方么? 不过,这样的疑问只是在脑海中盘旋了少许,不知为何,在这个紧紧锁上的书店里,异样幽暗的气氛之中,伊藤美绪有种任何发生在这里的事情都不会显得突兀的感觉。 看见伊藤美绪没有回应自己的疑问,席谷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首先从美绪小姐故事的开端开始——方才你说你在小学时期,班上曾发生过一起某个同学将班级饲养的兔子残忍杀害的事情。但最终靠着你的父亲伊藤弘实的探查和澄清,终于找到了真正的凶手。 “那么,我想问一下——其实……真正杀害了那只兔子的,究竟是谁呢?” 席谷用清澈的目光盯视着伊藤美绪。 他的眼中,既没有善,也没有恶,双眸仿佛凝固的星辰,以一视同仁的姿态俯视着眼前的一切。 恍惚间,伊藤美绪感到这个男人的背后像是有一株高入云中的大树,大树的根系深入地下,树冠与日月并肩,宛如至高的神明一样,无视人类的法度,无视世俗的规则,以永恒的漠然聆听着自己的秘密,或者说告解。 ……那是……超越一切的伟大。 伊藤美绪忽然有些明白了席谷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 她的目光变得恍然,原本狭窄书店的一室之内,突然有种开阔如太空的空寂感。 于是,就在那份空寂感中,伊藤美绪轻轻地,说出了真实: “……那个凶手,就是我自己。” “那么,你是将这个‘凶手’的身份,转移到了另一个同学头上么?” “没错。” “那个人是谁?” “她是……峰山美亚。” …… 水原麻奈实依然躺在冰冷的水泥地面上。 随着时间的流逝,身上的疼痛,都基本上消退了,但水原麻奈实没有注意到自己身体上的变化,她的心中沉浸在了峰山美亚用充满恶意的口吻讲述的故事之中,皮肤上起了一个个鸡皮疙瘩。 “……那个时候的我,还是二年级,和伊藤美绪那个家伙是小学的同班同学。然而我们两个之间的身份在班上有着天壤之别——跟现在我完全不同,那个时候我是班上最漂亮的女生,是集团的中心,虽然平时骄傲得眼高于顶,但接到男生递过来的橡皮泥都会脸红。呵呵…… “……不过,伊藤美绪不一样。她只是班级的边缘人,既不受欺负也不受欢迎。整天埋头在教室的最后座上读着自己的书。于是,就在那个时候发生了‘饲养兔死亡事件’。本来全班学生一致认为是她,但幸亏她有个蠢笨的警察老爸站了出来,慷慨陈词了一番以后,反而没有人相信她就是真正的凶手了。 “……本来所有人都以为事情已经过去了。但就在某一天,我来到学校里的时候,发现自己书桌里的东西似乎被动过,当时的我以为这只是错觉。 “但就在几天之后,那个警察忽然说自己抓住了凶手。他根据通往学校后山的鞋印挖出了泥土里的藏着的带血的剪刀,那就是‘凶器’,并且,从鞋印和鞋柜里的鞋底的泥土痕迹来看,那双鞋子的人就是我。 “……我相信,这件事情不是那个白痴警察想要栽赃我的。因为他在发现我是‘凶手’后曾经过来找过我,似乎觉得是我陷害了他的女儿,但也只想对我说教,不希望将真正的凶手身份公布出去。 “……不过,我的性格不允许自己受到这样的屈辱,于是我大闹一番,将整个事情披露了出去,却没有得到同学和老师的信任,再加上警察的背书,反而让所有人都觉得我是真正的凶手,我是想要陷害班级最边缘的伊藤美绪。警察一直表现得无比宽容,然而越宽容我却越受到怀疑,平时就讨厌我的人更是猛烈鼓吹,短短几天里,我的地位从天上坠落到地底,仿佛沉入了深渊,所到之处都只有白眼和诬蔑,因为所有人都这样说,就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好像成了‘罪人’。直到最后,父亲也因为我的事情,特意调动工作,带着我转学来到另一座城市,才渐渐平息了这场风波。 “……但是,我怎么可能忘记那份痛苦呢? “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一边带着自己是‘罪人’的迷茫,一边带着自己什么事都没做过的不甘活着。渐渐的,这两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我再也无法忍受常规的学校生活——成为了有名的不良。幸运的是,父亲的工作青云直上,成了企业家。让我还不至于沦为那种最低级的太妹。” 峰山美亚的声音带着刻骨的阴冷。 “那些年的成长中,我一直收集着关于伊藤美绪的事情——她那个不辨是非的白痴警察父亲死掉了;她的妈妈信了异常的宗教,她自己一直饱受欺凌……哈哈,真是恶有恶报。她不幸的生活是我快乐的源泉,甚至渐渐抚平了我内心的创伤,让我可以从高高的地方俯视着她。“等到初中毕业,我不再等待,通过对父亲请求,转学来到了静台学园——也就是伊藤美绪就读的高中,想要近距离体会这种地位碾压的快感,就是因为她……才让我成为了今天的这种样子。但即使是这种样子,也比她好出太多了。” 水原麻奈实一路听着,听着这些难以置信的事情。 她想要反驳,却感觉自己的喉咙无力,或许是因为她自己心下已经隐隐相信,这个不良少女所说的一切都是事实。 ……她并没有说谎的理由,也不存在对自己说谎的动机。 可是…… 即使如此,水原麻奈实搜肠刮肚,终于找出了峰山美亚所言的些许漏洞: “……就算这样……你小学时期被陷害的事情……也不能说明是美绪学姐做的啊……” “……呵呵。” 峰山美亚冷笑起来。 “……你以为我不会对这件事产生怀疑吗?事实上,就在我转学的前夕,我曾经找到过伊藤美绪。询问她事情的真相。” “美绪学姐她……” “——她承认了,这一切都是她做的。” “……” 水原麻奈实无力地听着,仿佛在听什么天外奇谭一样。 不…… 不能就这样放弃…… 还是要相信美绪学姐…… “可是……即使这样……你来到静台学园之后,为什么还要欺负学姐到这种地步?你不是说,你只想‘体会那种地位碾压的快感’么?” 面对水原麻奈实的质问,峰山美亚沉默了一会儿。 片刻后,她的声音再度响起。 却带着一股浓浓的不甘和愤恨。 “当然,我重新回到静台学园,就是为了近距离观赏伊藤美绪被各种折磨欺凌的场面——事实上我最开始回来那几天只想稍微欺负她一下,比如把一桶冷水当头淋下,或者是猛击她的腹部这种小事而已。 “但很快,我就停止了这种小打小闹。 “因为,我发现,那个胎记女……那个家伙,她从来没有真正觉得痛苦过。对于身体上受到的任何折磨与创伤,她竟然一直乐在其中!” 第44章真实下 “……从小的时候开始,我就对死亡很感兴趣。 “——或许是因为,从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被周围的绝大部分人厌恶着吧。 “除了父亲以外,无论是母亲,还是邻居,在看到我的时候都难以掩盖住他们讨厌的神情,不管是谁,在看到我的第一眼,就会像是看到什么脏东西一样。所以,我从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明白,自己是一种‘不被允许’的存在,是错误的生命。 “后来我才知道,我脸上的胎记出生便带着,因为胎记覆盖在脸上的范围太大,连手术都没有办法做。而就在其他孩子因着祝福诞生的时候,我却在手术室护士和医生,犹如看着‘恶鬼’的眼神中诞下。 “……母亲也一样,所以,后来她几乎没有任何抵触,就接受了我是‘天邪女’的认知。” 冰冷而空寂的声音在书店中回荡,伊藤美绪第一次地,卸下了所有伪装,将藏在心中最深的那个‘自己’,展现在了别人面前。 “这个世界其实一直都是不平等的。 “有的人天生就很聪明;有的人天生就貌美;有的人拥有高强的运动天赋;但也有的人从生下来就是错误的总集。我……应该就是这样。 “从幼儿园开始,我就明白了——自己和其他孩子做一样的事情,她们能得到夸奖,但老师却会避过我不看。回到家后,别的孩子能得到妈妈的笑脸,自家的母亲却只会皱着眉看向我。 “生命的比例就是这样悬殊,活着的我,在‘生’的世界里,到处碰壁。 “但是,死亡不一样。 “明明在生前都是各种各样的人类,相貌各异,体态不同,但死亡之后身体却会以同样的趋势渐渐腐烂、融化,直到变成一具具无比相似的白骨,那种完全均匀一致的质感让我深深地着迷。 “……病死、烧死、自然死、坠落死、窒息死。死亡有很多种方式,但最终导向的结果却只有一个,就像水晶一样纯粹。一瞬间,从温热变得冰冷;从活跃变得寂静。人的身躯无比脆弱,哪怕只是身体中间一个很小的,可能只有几厘米大小的地方出错,都会导致生命的流逝,死亡的到来。 “——谁都一样,谁都没有任何不同。在生者的世界没有容身之处的我,在死亡的世界里却能感受到一视同仁的温暖。 “那个时候,因为父亲是警察,我能够出入他的书房,所以在他的房间里看到了不少书籍——《犯罪学研究》、《尸体的秘密》、《普通侦查学》……父亲以为我是对他作为警察的工作感兴趣,所以听之任之,但他没有想到,我感兴趣的其实是犯人和死者。他们就像是一场协奏曲中的钢琴乐手和管弦乐队,相互组合,制造出了‘死亡’这个让我迷恋的概念。 “与此同时,借由接触死亡,生命的本质仿佛也在其中得到展现。生与死,就像是孪生兄弟一样,相伴而生。每当想到死亡和生命的重叠,我的内心都会变得无比安稳,仿佛置身于遥远的太空中,在一片谁也看不到我,我也看不到任何人的世界里。 “……所以,就在刚上小学不久,我就亲手杀死了第一个‘生命’,也就是那只兔子。 “不过,那个时候,我只是为了方便动手,挑了一个没有人的时机而已,其实就在一开始,我并没有想过要推推卸责任。” 说到这里,伊藤美绪稍稍停顿了一下。 席谷凝视着她,没有说话,双眼却仿佛是在问着: “既然如此,为什么后来又变了呢?” 伊藤美绪迎上他的目光。 “……因为父亲。 “就在我快被转学的时候,父亲站了出来。 “那个时候屹立在我身前的他,就像是一堵墙壁一样,替我挡住了所有的视线。他一直都相信着我不会是凶手,他是在所有认为我是个‘错误’的人中,始终坚信我是正确的存在的那个人。 “他的信任,冲击着我的内心。所以……就在那个时候,我选择掩盖自己的本性,为了不让他失望。” 伊藤美绪的唇边染上了恍惚的笑意,她的思绪已经沉浸在了回忆之中。 “于是,我在班上进行了暗中调查,得到了所有同学的时间表。 “得益于在父亲书房里学到的刑侦知识,我构思好了计划,并选中了峰山美亚,利用她的室外鞋在她没有目击证人的时间段里制造了上山填埋凶器的脚印,同时在周围布置了一系列假线索……最终成功将嫌疑转移到了她的身上。 “……后来我对峰山美亚道明了真相,也对她说了抱歉……不过,她的憎恨一直延续到现在,从来没有原谅过我呢。” 伊藤美绪轻轻地笑着,目光却变得有些失神。 “一般来说。心理异常者在杀死一个活物之后,杀戮的手段将会不断升级——兔子,猫,狗……甚至是人类,那么你后来还有杀过其他活物么?” 伊藤美绪摇了摇头。 “……那只兔子是我杀死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活物。因为…… “就在事件爆发的大约一个月以后,某天晚上,在我回到家以后,父亲显得异常苍老,他坐在沙发上,沉默地看着我。 “——然后,父亲将我带到了和室,两个人相对而坐。 “坐在我前面的他,深深低下了头,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听见他用我从来没有听过的复杂语气,对我说道:‘美绪……我希望你,无论在什么时候,都不能伤害他人。’”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么?” “……或许是那样吧。 “从那以后,父亲平时回家的次数明显减少了,平时更用心地扑在了工作上。并且在一年多以后,我听到了他的死讯。那次在和室里的谈话,成为了我和他单独相处时间最长的一次见面。 “但是,父亲留下的那句话,成为了固定在我心中的戒律。‘不能伤害他人’,即使对我来说,死亡是唯一能够让我感到喜悦的事物。我也不能去杀死别人。 “因为,如果这样做了,仿佛那个时候屹立在我面前的身影,也会失去最后的,哪怕仅仅只是伪装出来的意义。” 伊藤美绪脸上恍惚的笑容越来越淡,意识仿佛沉入了无边的深海之中。 “不过,虽然不能伤害他人,但并没有说不能伤害我自己。 “所以从小学高年级开始,我故意让自己被置于欺凌的环境中……殴打、凌虐、遍布在身上的伤痕。积累在身体上的痛苦对我来说反倒是一种惬意,因为那样会让我更接近‘死亡’……永恒平等的死亡,绝对安宁的死亡。 “……关于这一点,其实我隐瞒的很好。迄今为止,除了阁下,唯一看透的人便是峰山美亚。当她发现无论什么样的痛苦都没办法让我崩溃,反倒只能让我更接静的‘死亡’之后,她自己反倒陷入了精神内耗之中,隐隐变得绝望…… “……事实上,那天晚上,麻奈实将我救出来的那天晚上,峰山美亚因为过于绝望好像已经变得疯狂,决心要跟我做个了断,要真正地消灭我,不惜牺牲自己富裕安稳的生活也要直接将我杀死……但她没想到的是,有一个少女打断了这一切。 “……对于她来说,这个世界应该充满了遗憾和不甘吧。所以我确实相信她不会对麻奈实下重手,因为对她来说,可能麻奈实是一个可以用来对付我的工具。” 伊藤美绪喃喃地说道。 她的声音中,带着犹疑,还有自己也未曾发觉的,淡淡的哀伤。 “那么,对你来说呢?也存在遗憾和不甘么?” 眼前的视野渐渐变得黑暗。 席谷的声音就像是从无比遥远的地方传来,让伊藤美绪的大脑陷入了一种奇妙的境地,仿佛幻觉,又仿佛现实。 “遗憾……不甘么…… “……或许是有的吧。 “其实……我对死亡的眷恋,来自于对自己的绝望……当受到所有人的厌恶之时,就连我自己也不得不厌恶自己。 “……然而我终究还活着。 “……所以,我不得不始终带着这份自我厌恶存在下去。 “……而死亡,就是能包容一切,消融这份厌恶的绝对安宁之所。 “……但是,父亲的话已经成为了我心中的‘戒律’,所以……或许只有我自己死了,才会得到解脱吧。” 视界已经变得完全黑暗。 伊藤美绪的感觉自己的意识仿佛浮上了云端。 那是一片寂静空无的所在。 真的……要死了么? 不明所以的她,在这一刻,心中涌上来的,竟然只有一股喜悦。 “其实……不用死亡,也能得到解脱。”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然而,下一刻,黑暗的视界中,一道光芒乍现—— 一棵树,仿佛撑天立地,将整个世界都遮蔽住的至高之树,在她的意识中浮现! 惊愕与震撼一同在心中升了上来。 与此同时,神明的昭示在她的心中闪烁: “……洞穿你的心脏、挖掘你的灵魂、将你的全部执念奉上—— “改变现实,实现渴求的力量……就在你的手中!” 第45章再现身 就在伊藤美绪“看见”了那颗屹立在天地之中,仿佛无有边际的神木之时。 另一边,废弃工厂中的谈话还在继续。 “那个胎记女,她就像没有痛觉一样,从来没有对身体上的疼痛管表达过反感。 “一开始,我还以为那只是她的伪装。等到后来才明白,她其实是根本不会觉得难受。 “……一直以来,我都在寻找着能让她真正崩溃的方法。但无论是拳打脚踢,还是用武器刺伤,都没有办法让她的心灵感受到痛苦。这个家伙就像是一块弹性无限大的海绵,我的所有伤害都被她轻松吸收,反倒是我自己,在日复一日对她的折磨之中,我的内心反而受到了煎熬…… “……明明我和她的身份天差地别……明明我是可以能够站在高处悠闲地俯视着她的人……为什么,却只有我会觉得痛苦? “……从小学时期到现在,我一直都成长在她的设计带来的心理阴影之中……难道说我无论如何都战胜不了她了么! “……凭什么会这样!” 峰山美亚的咆哮声响彻于空旷的废弃工厂。 而水原麻奈实因为一直直面着强光,眼睛终于有些适应了光芒,此刻也稍微能看清峰山美亚的脸色,看见她红肿的双眼、泛着潮红的面容,还有激动的表情。 “峰山美亚……” 不知道为什么,水原麻奈实心中对她生出了些许怜悯。 如果峰山美亚所说的一切都属实,不,甚至很大概率那就是实情,那么她迄今为止的人生,都像是笼罩在美绪学姐身躯的阴影之下一样。 明明是施暴者的她,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占据对受害者的心理优势地位,只能一步一步地陷入“施暴——不成功——更强烈的施暴——再次不成功——进一步施暴……”的循环之中。 但,即使如此。 “……那也是错误的。” 水原麻奈实小声地说了出来。 也许是胸前的温暖给了她坚定自己想法的勇气。 哪怕在这片寒冷的空间里,她也还是继续坚持着。 “……哦?” 峰山美亚的咆哮声被打断,冷冷地看向了她。 “……虽然美绪学姐……也许真的做了那样的事情……但即使如此,美亚学姐的做法也是错误的。” 水原麻奈实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直视着峰山美亚和她背后的强光,坚定地说道。 “呵呵……事到如今,你还想像用那种类似‘冤冤相报何时了’的陈腐说法来宽慰我么?” 峰山美亚的半边脸仍旧是冷冷的,另外半边脸冷笑着,弯出来一个扭曲的弧度。 “不……美亚学姐遇到的事件,是真实存在的;美绪学姐遭受的痛苦,也是确凿无疑的。但是……学姐你不是只是在自我折磨么?” 水原麻奈实鼓起了勇气,对峰山美亚大声地喊道。 峰山美亚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自我折磨?” “没错。我想,学姐你对此应该也是有着自觉的吧……其实学姐你在伤害美绪学姐的时候,也一定会有种想要停手的感觉吧?但是,想要复仇、想要压过美绪学姐、想要弥补小学时代的阴影的愿望,在心中炽烈地燃烧着,所以哪怕从这里面感受不到一丁点的喜悦,你也还是只能一步步地泥足深陷下去……就像是,所谓的‘无间地狱’一样—— “……学姐,请停手吧,不要在自我折磨了……而且,你故意将我绑到这里,又让我听见那么多的过去,其实也是想要让我来劝诫你的吧!你的潜意识里,已经对‘施暴’这件事感到厌烦了!” 水原麻奈实就像是要把心脏呕出来那样,大声地对峰山美亚喊道。 而后者,则仿佛灵魂都已经凝固一样,木然地看着她。 良久。 就像是雪山消融一样,峰山美亚的脸上,露出了一缕平淡的笑。 “……真是个天真的孩子啊……说得我都有些动摇了——或许我心中深藏着的想法,其实就跟你说的一样吧。” 那一抹笑容,让水原麻奈实的心脏一紧,积累在胸腔中的阴影都像是被驱散了一样。 但是下一秒,从峰山美亚口中说出来的话,就让水原麻奈实的身躯又沉在了冰窖里。 “……不过,现在的我,已经不可能回退了——我之所以把你绑过来,是因为你是这几年以来和伊藤美绪那个家伙关系最好的同龄人……因此你有可能成为真正让她崩溃的工具呢。” 一边说着,另一边,峰山美亚已经走了过来。 距离水原麻奈实越来越近。 她的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顺手拿出了手机,耳朵贴在上面,笑吟吟地道: “喂……哦,快要来了吗?好的好的……放心吧,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不知为何,水原麻奈实忽然有种快要窒息的感觉。 “……美亚学姐……你……” “……你以为我刚才只是为了给你讲故事吗?在等接收的人来之前,随便说点什么调剂一下氛围罢了……不知道,等我把你送到新地以后,把你待客的场景拍成照片,放到伊藤美绪面前,她的脸色会不会出现动摇呢?” 放下手机,峰山美亚用轻松的语气地说说着,手上却又从腰间取出了一个棒状物体,“滋滋”地响着,原来是电击器。 水原麻奈实睁大了眼睛,浑身绷紧。 “学姐……不要再犯错了……” “都还没有见到结果,怎么能知道那是错误!” 峰山美亚依然在笑着,但她的眼神却带着疯狂的平静。 她举起电击器,尖端处电光闪烁,就要贴近水原麻奈实的脖子表面。水原麻奈实疯狂挣扎着,瞪大了眼睛,那一小点电光在她看来就像是噩梦的先声,她的心脏在这一瞬间跳动到了极限—— “不要!” “呵……” 一声叹息,忽然从旁边传来。 峰山美亚的身体僵硬住了,手上的电击器停留在了离水原麻奈实的脖子只剩下几厘米的地方。 然后她立刻敏捷地转过身,高高地举起手中的电击器,和惊魂未定的水原麻奈实一样凝视着那个从黑暗中慢慢走过来的身影,看着那道身影逐渐变得清晰,脸上的表情也从狐疑渐渐变成喜悦: “你是……伊藤美绪,你居然还敢回来?!! “等等……” 还没来得及惊喜,她便意识到了什么,露出了五雷轰顶一般难以置信的表情: “你…… “你脸上的胎记……为什么消失了!!” 第46章与我合而为一吧 “你脸上的胎记……为什么消失了?!” 峰山美亚不可置信地瞪视着伊藤美绪的面庞,而水原麻奈实也几乎是一模一样的表情。 就在她们两人的眼中,那个少女站在强光灯光线中的一侧,半边脸沐浴在白色的光中,半边脸沉没在黑色的阴影里。 但无论是可以清楚看见的右半脸,还是模糊可见的左半脸,原本宛如被厉鬼啃噬后留下的痕迹,此时已经消失无踪了。 伊藤美绪的脸部,已经变得光滑无比。 没有了胎记的污染,明明身形轮廓和原来的她近乎一模一样,但是,那张脸庞…… 却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丽。 “没想到……学姐在没有了胎记之后,居然这么漂亮……” 水原麻奈实凝视着伊藤美绪的面庞,有些失神地想到。 而另一边,看着伊藤美绪,峰山美亚的表情逐渐变得有些狰狞,虽然还是难以置信,但震撼之中却又带着嫉妒、愤恨、痛苦等不一而足的情绪: “……你这家伙,居然成功去掉了胎记,而且……而且还变成了这种样子……凭什么……凭什么! “凭什么你不会像我一样受到内心折磨的痛苦;凭什么你可以一直都毫无动摇;凭什么你事到如今还能改头换面……你这个胎记女!难道你本来就是这个样子的吗?其实你脸上的胎记是贴上去的吧?你一直在偷偷看我笑话对吧?!!” 峰山美亚拿起电击器,跌跌撞撞地奔向伊藤美绪,似乎想要和她扭打一番。但就在她前进到伊藤美绪面前的时候,后者却看着她,温柔地说话了。 “……美亚,你真的很恨我呢。” “那是当然啊!” 峰山美亚愤怒地抓住了伊藤美绪的肩头,仿佛想要将自己的怒气全部倾泻出去那样,指甲嵌进了伊藤美绪的肌肉。 但是,后者就像是感受不到痛苦那样,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 她只是,抬起了手,伸进了自己的腰间。 “真的很抱歉呢……美亚。” 伊藤美绪脸上的表情,既像是在表达歉意,又像是在奇妙地微笑着。 “我的存在,对你的内心造成的负担实在太过重了。” “……你还知道啊,到底谁才是制造这一切的根源?” 峰山美亚明明无比用力地抓着伊藤美绪的双肩,却像是毫无力气一样。 她的身体颤抖着,胸腔里沸腾着自己也不明所以的情绪。 “既然这样……我给美亚你一个机会。” 伊藤美绪从腰间抽出了手。 但是,这次手上却多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把匕首。 “美亚,其实你一直都像这么做了,对吧?不用担心,就像你一直幻想的那样,解决这份痛苦的根源。” 少女微笑着,掉转匕首的柄与锋刃,将其递到了峰山美亚的面前。 “来吧,美亚,杀了我。” 无论是峰山美亚,还是不远处躺在地上,一直紧紧关注着这边的水原麻奈实,她们的身体都僵住了。 ——为什么会这样? ——明明伊藤美绪才消去了脸上的胎记,拥有了动人的美貌,为何她却要让峰山美亚在这里将她杀掉? ——难道她……一点也不会感到害怕和遗憾吗?!! “你是瞧不起我么?” 峰山美亚从牙缝中挤出了这句话,眼睛死死地盯着伊藤美绪。 “我只是……希望美亚你能变得愉快起来。” 少女的笑容仍是淡淡地,看着她。 不知为何,她的笑容落入了水原麻奈实的眼中,竟觉得那份笑容与那位店长席谷有几分相似。 “愉快……哈哈……愉快……” 峰山美亚的手就像帕金森患者一样抖着,慢慢接住那把匕首。 但就在握住匕首柄部的一瞬间,她已经镇定了下来。 “你以为我不敢吗!” 峰山美亚就像是战场上发狂的士兵一样,握紧匕首,狠狠地朝伊藤美绪刺了过去! “不要!!!” 水原麻奈实绷紧了身体,血液仿佛沸腾了一般,对着峰山美亚大喊。 但是——那一把匕首,却已经刺了下去! “嗤!” 锋利的匕首毫无阻拦地没入了伊藤美绪的胸口,或许是因为刺下去的速度太快,拔出来的时候甚至都没有带血。 然而,已经红了眼睛的峰山美亚举起匕首,再次朝着伊藤美绪刺了下去! “……美亚学姐,不要!” 一下、两下……三下、十下、二十下…… 无论麻奈实怎样惨叫着阻拦,峰山美亚却还是拼尽全力地穿刺着伊藤美绪的身体、 ——胸口、腹部、肩膀、手臂、脸颊、脖子…… 直到最后,少女的身体已经体无完肤,被一道道血流染红,伤口处的肉鲜红地翻着,本来已经无比美丽的面庞,又变成了厉鬼一般。 直到这个时候,峰山美亚才终于恢复了理智。 “这……这是……” 她颤抖着倒退了一步,手中的匕首因为过于惊慌,落在了地面上。 而水原麻奈实因为这副场面,大脑被震撼得只剩空白。 但就在这份空白的余裕里,所剩无几的思维能力却感到了些许不对劲—— 奇怪…… 按照常理来说,正常人这样刺穿,心脏恐怕都已经停止跳动了,为什么美绪学姐还能站在那里? 而且…… 那把从美亚学姐的手中跌落下来的匕首…… 居然在自然跌落下来的时候,就像切豆腐一样,锋利的刃轻松扎穿了地板,立在了那里…… “美……亚……” 浴血的少女,因为喉咙和气管都已经被切开,只能发出嘶哑的声音。 但是,她的脸上,却好像,还是带着微笑。 “……终于我要死了……现在的你,感到快乐了么?” “快乐……” 峰山美亚握紧了拳头,盯视着伊藤美绪的双眼,已经被一根根红血丝填满了。 “像那样的事情……怎么可能啊! “明明觉得只要你死了一切就会好起来……为什么我还是这么痛苦?!为什么亲手杀死你,我还是觉得眼前一片黑暗! “不管怎么做,我都无法消除那片阴影么……喂,不管生或死,你始终都是我无法越过的障碍么……但是,但是,已经没有办法了啊……哈哈哈哈……呜呜呜呜……” 峰山美亚双腿一软,跪在了地面,狂笑着痛哭了起来。 伊藤美绪凝视着她。 然后,就在麻奈实惊骇的眼神中,明明应该已经死透了的少女,居然一步步地,走到了峰山美亚面前,用源源不断流出鲜血的身体,温柔地抱住了她: “无论生或死,都无法越过我这道阻碍么?那么,美亚,要不要试试其他的办法呢?” “什么……办法……” 伊藤美绪的身上本来是自然流出的鲜血,突然像是有生命的小蛇一样,一滴一滴串成一条一条,最后变成一席红袍,慢慢地,披在了拥抱着的两人身上。 “这个世界,充满了痛苦。 “人类因为美丑、贵贱、富贫、智愚等不同而产生敌意,划分阶级。心灵与身体之间的双重壁障隔绝了所有人,让我们只能被隔绝在孤独的痛苦之中,无法相互理解,只能在夹缝中生存。 “……但是,现在不同了。 “你的肉将成为我的肉,我的血将成为你的血,你我的心灵之间,从此不再有任何隔绝——无论是痛苦、折磨、敌对、误解……所有的困扰都将被解开,你将得到至高的解脱。 “——美绪,与我合而为一吧。” 伊藤美绪的声音仿佛带着致命的吸引力,她的呢喃既像是魔鬼的诱惑,又如同天使的福音。 而与此同时,她体内的血液也在一点一点地向外延伸着,几米、十几米、几十米、直到将周围的地面都变成一片血池。 而血池蔓延过的地方,都散发着一种异常清新的香气,当那股香气浮现的时候,不仅是峰山美亚,就连水原麻奈实的脸上都浮现出了恍惚的神色,耳畔回荡着伊藤美绪的呢喃。 “……与我合二为一吧……” “……与我合二为一吧……” “那样的话……就不会再有痛苦了吗?” 峰山美亚喃喃地道。 “……没错。” 红色的袍子温柔地将峰山美亚笼罩在内,抚摸着她的唇瓣和眉宇。直到最后,将她和伊藤美绪全部裹在了里面。 如果从外面看,恐怕只能看见一个散发着清香的巨大血球。 “那样的话…… “……我想得到解脱。” “如你所愿。” 就在伊藤美绪的声音响起的同时。 两个人的身影突然贴合在了一起。 下一秒——二变成一,原本清新的香气也无比浓烈起来。 而与此同时,血球骤然紧缩。 从一个膨胀的球体,皱缩成紧贴其中那人的薄薄外衣。 就像是巨大血球中的其他东西,都被里面的存在全数吸收了一样。 直到最后,薄薄的外衣也被吸收干净,浑身上下再没有一丝血痕,只不过双足之下地面还铺着那层血池的少女的重新现身在了血球之外的世界里。 少女赤足踩在了被血池铺满的地面之上,伊藤美绪又变得毫发无损。 但她的面容,却稍稍起了一些变化,就像是在原本的外表上微调了一点属于峰山美亚的特征一样。 “怎么样……美亚?” 少女在自己内心的深处静静地问着那个本属于峰山美亚的灵魂。 虽然是疑问,但是此刻的她,已经完全和对方融为一体,所以就在询问的一瞬间,伊藤美绪就已经得到了答案。 “……美绪,我从没感到这样幸福,这么安稳过。” 峰山美亚的声音在灵魂深处惬意地荡漾着。 就在这一刻,所有的仇恨完全释怀了。 “果然……没错呢。” 伊藤美绪微笑着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不必伤害其他人,也能达到如同死亡一样无限平等、无限包容的境地——只要能让其他所有人都像这样与我融为一体,那么期待中的世界就可以实现了。” 这样想着,少女看向依旧躺在地面上,已经被自己血池散发出来的香气迷惑,陷入朦胧幻觉之中的水原麻奈实,露出了奇异的眼神。 第47章即将掀开的序幕 毫无腥气的血液,散发着宛如栀子花一样馥郁的清香。 滴滴鲜血积成的池子,宛如镜面一般晶莹剔透。 而就在血池镜面之上,水原麻奈实仿佛被完全蛊惑了一般,眼前的现实世界被扭曲为千万道瑰丽弦线的组合,每一道弦线上都涤荡着伊藤美绪奇异的声音。 “融入我,成为我,摆脱一切痛苦…… “唯有全无间隙地成为一体,才能消除所有的障碍…… “请仔细地聆听,这是属于我们双方的声音,你的心即是我的心……” “美绪学姐……” 水原麻奈实失神地听着。 那些声音如同绝对的真理一样,当它们在脑海中响起的时候,就像是发自心底的属于自己的心声一般,让人无法不接受,无法不赞同,也无法不为之着迷。 她睁着眼睛,双眼没有焦距一样,散漫地看着眼前的少女。 “美绪学姐……你和美亚学姐,真的都得到拯救了么?” “是的,麻奈实。” 伊藤美绪温柔地看着她,慢慢俯下身,捧起了她的脸庞。 随着她这一个动作,地上的血池也呼应起来,血池中间缓缓上升着,血流变成红色的丝带,一圈一圈地缠绕在了麻奈实的身上,所经之处,原本绑在水原麻奈实的绳索寸寸断裂,而丝带却一点一点地嵌在了麻奈实身体里面。 一瞬间,伊藤美绪的头发变成了金色,面孔变得和峰山美亚别无二致。 “麻奈实,你是个很温柔的孩子,居然想要同时救赎我和伊藤美绪,尽管依靠你自己的力量没办有办法法做到……虽然你无法驱散我心中的阴影,但我已经得到了救赎,现在的我,心中只有幸福。” 下一秒,少女又变成了原来的伊藤美绪。 “麻奈实,你应该生存在更美好的世界里。” 再下一秒,少女重新变成峰山美亚。 “来吧,麻奈实,加入我们……让我们彼此之间没有任何障碍,成为一心同体的存在。” 与此同时,伊藤美绪的面容又同时在少女的脸上闪现。 “麻奈实……” 伊藤美绪和峰山美亚的面孔交替闪烁,她们的声音彼此交融,宛如一首合奏。而伴随着这首合奏,交织的旋律与交替的面孔也让水原麻奈实的大脑越来越混沌,越来越入迷: “真的可以么……加入学姐…… “……进入那片美好的世界——” 水原麻奈实不由自主地伸出了双手,似乎想要拥抱眼前的少女。 但就在她伸出双手的一刹那—— “……” 胸口处的热流忽然一紧。 莫名的,身上的血液沸腾起来。 几乎就在同一时刻,大脑里的迷雾被驱散了,眼前这片奇异世界的景象以一种毕露无疑的姿态映入了逐渐恢复现实思考能力的水原麻奈实眼中—— 伊藤美绪和峰山美亚面孔交替出现的面容;宛如共奏一般的少女合声;正一圈一圈环绕着自己身体的鲜血丝带;以及身体下方,宛如镜面一样晶莹的血池…… “……啊!” 水原麻奈实瞪大了眼睛,惊慌失措地身子向后倒去,但倒下的过程中又想起地面上全是鲜血,赶忙双臂反折着双手撑在了地上。 “呜——” 少女慌乱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还想要拍掉身上沾染的血痕,但抬起手后,回过头来才发现,原来自己无论手掌还是衣服上……竟然都没有半点鲜血的痕迹。 “——??” 水原麻奈实战战兢兢地看向地面。 原本如浅浅的一层水池般毫无波澜的血之镜面,就像是活物一样蠕动着,被收回到了伊藤美绪的身体之内。 而那人看着突然清醒的水原麻奈实,近乎完美的面孔上没有一丝意外之色,只是淡淡地微笑着: “那种感觉……果然,麻奈实你也是被选中的对象呢……” “被选中的对象?那是什么?学姐,你为什么……” 水原麻奈实难以抑制自己心中沸腾的疑惑和不安,伊藤美绪刚才展现出来的能力,就像是将她一直向往的神秘学和超自然传说变成了现实一样。 然而事到临头,水原麻奈实第一时间感觉到的不是兴奋,反而恐惧和疑惑。 “……麻奈实你应该也能够猜到的吧——事到如今,你应该能感觉到那个吊坠的神奇之处了。” 伊藤美绪微笑地凝视着她。 ……果然是那样么? 水原麻奈实颤抖地握住了悬挂在自己胸前的吊坠,脑海中回想起了那个青年的面庞。以及那天自己对他所说的话。 “……每当想到神秘学和超自然相关的一切,我都会感到‘啊,这个世界并不总是单调地重复呢,这实在是太好了’!” 那个时候,自己究竟是以怎样天真的心态说出这句话的? 而那个真正属于神秘学领域的存在,在听到自己这番话后,他,或者说祂……又是怎样想的呢? 水原麻奈实感到有些难以呼吸。 “……怎么会变成这样……” 水原麻奈实再也难以抑制自己心中的情绪。 “……是店长让你走到这一步的么……” 是因为自己把伊藤美绪带到了那家书店,她才会成为这样的怪物? “不用自责,麻奈实……其实,这才是我一直梦寐以求的,真正的幸福呢。你从头到尾一直帮我到现在,反倒是我还没有回赠过你任何东西。虽然想要让你感受到真正的幸福,但也被祂阻止了……呵呵,也许祂还有别的什么安排吧,真是可惜。” “美绪学姐……” 就在水原麻奈实水气弥漫的双眸之中,伊藤美绪渐渐转过了身。 “……麻奈实,再见吧。” 她抛下的最后一句话的声音,还没有在空气里完全散开的时候,伊藤美绪自己已经离开了原地,身影消失在了废弃工厂之外。 水原麻奈实大脑混乱地看着她消失的背影,想要说些什么,但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心中闪过种种复杂得难以言喻的情绪。 直到从工厂外几道孤零零的惨叫声落入耳中的时候,她才恢复了清醒。 “啊,这是什么!!” “……咕!” “呃啊……” 这些惨叫声有男有女,听到的一瞬间,水原麻奈实想起了刚刚离开的伊藤美绪,立刻明白了过来,急匆匆跑向了工厂大门之外。 ——不过也就在她来到大门外面以后,惨叫声却已经消失无踪。 但,举目所见,整个工厂外的空地上都荡漾着血色。 血红色的海洋! 血涂满了整片空地,甚至席卷了旁边的树林,既像是血肉的地狱,又像是孕育的天国。 而就在血海的上空,则只有一个不断蠕动着的血红色球体。 每一次蠕动,血红色的球体都会减少一圈,里面也会消失一个模糊的人影,传来他或她快乐和解脱的声音。 “……原来是这样……” “……真是太美好了……” “……终于得到了救赎……” 血球不断向内收缩,其中的一个个人影都渐渐消失,最终收束为一。 ——那是,伊藤美绪。 血海滚滚而上,又重新被吸收到伊藤美绪的体内,对着已经因为这一幕而瞠目结舌,震撼恐怖得说不出来话来的水原麻奈实,她只是露出了一个奇异的笑容。 下一刻,伊藤美绪的身影爆发出难以言明的极速,向两边荡开滚滚的冲击波,朝着远方而去。 虽然思考能力已经所剩无几,但水原麻奈实还是能判断出来她离开的的方向—— 那是,东京的市区! “学姐……要做什么……” 一阵寒风吹来,让水原麻奈实打了个哆嗦,终于稍微冷静了一点。 扫视了一眼废弃工厂大门外的四周——这里已经变得无比狼藉,地上横躺着被从中间截成两半的面包车,还有一地的烟头,在看到的一瞬间,水原麻奈实便已经明白了刚才那些声音的来源: “那是……美亚学姐叫过来的社会人士,还有她平时的手下……” 尽管如果没有伊藤美绪的存在,自己今天说不定会因那些人落入了无比艰险的境地,但想到他们的结局,水原麻奈实还是提不起任何恨意,反倒只感受到一股凄凉和悲惨。 “……” 水原麻奈实深吸了一口气。 看着伊藤美绪离开的方向,转过头,向着另一个方向而去。 ——以伊藤美绪此时展现出来的力量,无论她想要做什么自己都没可能阻拦。 ——但是,这一切的根源都落在那位店长的身上,只要能找到他,那么一切都可以迎刃而解! 第48章目下町 血红色的身影宛如遁光一样,从废弃工厂外穿行远去。 因为速度太快,甚至摆脱了地心引力,在天空之上划过一条鲜红的划痕,就像是黄昏云的云轨一样,鲜血般的条痕在空中显现。 而条痕的尽头,就是少女被鲜血包裹的身影。因为速度太快,伴随着滚滚荡开的冲击波,还有着不断扩散的尖啸般的声音。 “轰——” “开什么玩笑……” “……那是什么?” 荒川区目下町,东京都市的街头。 当天空之上的尖啸声传来的时候,无论是来来往往的行人,亦或是街边凉椅上憩息的旅客,都瞪大了眼睛,震撼地看向了声音的来源,那道由远及近,在空中划出鲜红轨迹的身影。 “……这是在拍电影吗?” “……是某种新式的特效?” 承平日久的居民们没有多少对危险的感知能力,所以当他们看到那道红色身影从天上不断下落,就像是坠落的流星一样距离地面越来越近的时候,也还是懵懵懂懂地没有离开。 甚至还有一个青年对此感到十分兴奋,已经拿出了手机对准那道正不断落下的红光,打开了自己的tt账号,开始兴致盎然地直播了起来: “……wow,大家快看,这里发生了什么?!是不是很厉害……” “轰!” 鲜红的光芒坠落而下,伊藤美绪的身影直直落到了目下町的十字路口中间,因为过强的冲力,就在落下的一瞬间在地面上砸出了一个数米大小的坑洞,激起了漫天烟尘。 “咳咳……” “……真是大场面啊!” 无论行人还是行车的司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从烟尘里慢慢走出来,毫发无损的少女。 全身上下,都被一层鲜血包裹着,眉眼宛如千山黛雪一样的少女。 他们非但没有逃离,反而向前靠近,那个以如此具备冲击性的方式登场的少女,不仅没有让他们感到恐惧,还导致周围聚集的人群越来越多。 第一时间的惊愕过后,围观人群们看着有着令人惊愕的美貌的少女,开始指指点点,甚至拿起手机不断拍照,起先那个直播的青年,也非常敏捷地将自己的直播摄像头对准了伊藤美绪,直播间里的人气变得越来越高。 “看到没有,看到没有!很震撼吧?那到底是什么——魔法少女?女武神?” 直播间的右侧,刚刚赶来的观众们的发言如同流水一样在弹幕区划过: “ww” “拍电影?” “cg合成的吧?” “这是目下町” “草草草草草” “这么大场面的吗?” “向她搭讪,打赏主播一个嘉年华” …… 看到最后那条弹幕,青年立刻眼前一亮,向着伊藤美绪走了过去。 “那个——” 青年举着手机,伸出右手,一边摆着手,一边向伊藤美绪搭讪着走近。 但就在他走到距离伊藤美绪只有几米远的地方时,忽然感觉脚下像是被一片泥潭陷住了一般。 “这是……” 他向下一看,立刻变得目眦欲裂—— 青年只看见自己的脚下,不知从何时开始,竟然就被一片涌动的鲜血包围住了,那片鲜血就像是活物一样,紧紧地抓住了自己的双足,完全无法从里面拔足离开! 而且,这片鲜血正是以眼前的少女为中心不断扩散着,仅仅几个眨眼不到的时间里,它便已经将整个街头方圆数百米的地方都囊括在内! “这到底是什么?!!” “喂——” “不行,完全逃不出去!” 行人和围观群众终于惊慌了起来,而本来坐在汽车里的司机和乘客同样变得恐惧,因为那片鲜血也透过车子里的缝隙,不断向内渗透着,很快蔓延到了他们的身体上。 看着这一幕,原本正在直播的青年双手颤抖了起来,转过头,他重新看向了那片鲜血的中心。 那个少女,对着所有被鲜血纠缠住的人类,露出了一个温柔的微笑。 “大家,想要获得解脱吗?” 少女的声音带着充斥着诱惑的波动,传递到了周边所有人的脑海中。 “这个世界充满了苦难,所有人都无比孤独地活在世界之上。 “不能相互理解,也无从心灵交融。所有人彼此敌对,彼此杀戮,营造出了这个世界的苦痛,又被这份苦痛卷入其中。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因为,我现在就站在这里。为了所有人的幸福而来。 “从此不必再有厮杀,也不会再有挣扎。所有人将生活在浑然一体的世界里,每一个人都是全部,且全部也是每一个人。 “所以——请大家平等且安宁地生活在我的世界中吧!” 伴随着伊藤美绪温柔的声音响起,鲜血的潮涌就像是受到了指挥棒的响应一样冲天而起,将所有人包裹在了其中! 直播的青年眼神变得失神而迷幻,手中原本用来直播的手机也跌落在了地面上——不,不只是他,其他的,无论行人、司机、还是乘客,都仿佛卸下心房一样,用混沌地眼神看着外面,露出了安然的笑容。 “原来是这样……” “真是太好了……” “没想到,真正的解救之道就在这里……” “感谢……” 所有人都放下了抵抗,任由鲜血的红潮将自己完全吞没,成百上千人被包裹在了鲜血中,组成了那个巨大无比的血球,慢慢向内皱缩。 良久,当血球终于浓缩为一体之时,伊藤美绪的身影,也彻底从目下町消失不见。 现场一片狼藉,只剩下先前那台还在直播的手机,孤零零地倒在地面上,旁边的弹幕就像是洪水一样越划越多。 “” “最后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但是响起了一个好奇怪的声音” “像是听到了什么福音一样” “听到的时候感觉自己人都不对了……” “应该不是电影吧?” “呜哇,主播怎么样了……” 直到终于被后台的程序员切断直播,弹幕也还是没有平息。 而就在目下町的街头,警察终于到来。 伴随着紧急的警笛声,十数辆警车一排排在街边停下,几十个警察从车上走下,看着目下町街头,无论汽车还是路边全部空空荡荡,所有人都像是被一头突然降临的怪兽给吞噬干净了的场面,一时间,无不脸色煞白。 “这已经不是我们能够处理的级别了!”荒川区警署的巡查部长急急忙忙地对下属吩咐道: “立刻封锁现场——赶快向警视厅本部和防卫省打电话!” 第49章归来 “滴呜~滴呜~滴呜~” 急促的警笛声在东京街头响起,有着“十月樱”别称的八重樱在萧瑟的秋风中片片飘落。车轮滚滚而行,碾过雪白的花瓣,道路中弥漫着紧急的气氛。 从电视到收音机,一条条新闻正通过各种媒介渠道向外发布,就像是从心脏处泵出的鲜血一样,信息经由电子讯号传达到了整个东京的每一个街头。 “本台急讯,荒川区目下町南道突发事件,疑为恐怖袭击……” “目下町至室前町一带已被紧急封锁,有交通需求的行人及车辆请尽快转道……” “关于事件更进一步的情况警方还在调查中,但网络上也有一些相关传言和视频,目前我们正在对此进行分析……” 新闻主持的声音从显像电视里发出,荒川区毗邻郊区的一家老旧居酒屋里,虽然是白天,但也有几个中年酒客在柜台前喝着酒。 “连东京电视台都开始转播新闻了,这么大的阵仗,真是难得一见啊。不知道目下町那边发生什么事了?” “地震爆发还是核电站泄露?前面不可能,那么近的地震,我们这里一定也能感受到。但核电站泄露,核电站也不在目下町那里吧?” “别想了……不管是地震还是核电站,真出了事我们这里也该被疏散了。” “前者我相信,后者恐怕不一定吧?” “要不然就是政府的秘密实验事故,从地上钻出了哥斯拉,把所有人都吞下肚子了。现在自卫队正在目下町的上空和怪兽交战呢,‘唔啪——轰!’,就像奥特曼里演的那样,啊哈哈哈!” “别说了,真出现哥斯拉了,会在东京上空和他们交战的只有美国人吧,哈哈哈哈!” 无良的中年人们在柜台前醉醺醺地大笑。 柜台后徐娘半老的老板娘擦拭着酒杯,对他们横了一眼。 “怎么回事?你们刚刚没仔细听新闻吗?” “哎呀哎呀,抱歉了,须纪子酱,我看新闻的时候只会关注主持人的胸部大小呢。” “没错没错,说起来刚才东京电视台的新闻主持全景里面穿的是黑丝,腿型很不错哦。” “真的吗?!看来我今天得回去找找录像了。” 老板娘无奈地将酒杯放到桌上,对着他们抛了一个像是媚眼的白眼。 “你们几个啊……真是没办法。” “怎么,须纪子酱生气了吗?” “果咩果咩,其实须纪子酱的胸脯也很有料哦~” “须纪子酱要是年轻二十岁,就没有那个女主持什么事了!” 柜前酒客的哄笑声中,老板娘摇了摇头。 “你们啊……刚才的新闻播报里的第一句话不是都已经说过了吗疑为恐怖袭击哦……” “恐怖袭击” 酒客们怔了一下。 其中一个中年酒客打了个酒嗝,露出回想的表情。 “咦……这样说起来,莫非又是一场类似于‘真理教’的事件” 众人面面相觑着,忽然之间都感觉彼此的脸上罩下了些许阴霾。 良久,其中一个酒客叹了口气,举起了酒杯,给自己深深地灌了一杯: “……要真是这样的话,那可就太遗憾了。这次的事件为什么没有发生在千代田区的别墅里呢!” “就是——哪怕是在港区的高级公寓也行啊!” 酒客们都露出了深表遗憾的神色,相互之间举杯碰酒,又恢复了活络的气氛。 “你们啊……” 老板娘无奈地摇摇头。 她又开始收拾起其他的东西,但就在低下头的一瞬间,仿佛看到有什么东西从店门外一掠而过。 ——是自己的错觉吗 带着这份浅浅的疑惑,老板娘又低下了头,收拾起了东西。 但也就在这时,旁边的一个酒客看着自己的手机,忽然露出了兴奋的笑容,大喊起来。 “……我的天!居然是这样” 居酒屋内其他人纷纷侧目,就连老板娘都重新抬起了自己的头,讶异地看着他。 “你这家伙,在鬼叫些什么!” 另一个酒客没好气地对他说道。 “喂,快看手机,雅虎头条……快看啊,那是目下町事件发生时的实地直播录像,现在已经传疯了!” ……实地直播录像 其他酒客和老板娘都疑惑地拿出手机,搜索着关于这个事件的信息。 片刻之后,居酒屋里响起了一连串的惊叫声: “怎么可能!” “我的天!” …… 当东京街头警笛声鳞次栉比地响起,十月樱雪白的花瓣在惊叫的鸣笛声中片片坠地,目下町到室前町被紧急封锁,但事件内幕却在网上被疯传,相关舆论甚嚣尘上的时候。 荒川区的偏僻角落,锈迹斑斑的铁质楼梯上,伊藤美绪的双足又踩在了自己的家门前。 虽然隔着沉重的铁门,但是门后男人和女人的声音在她进化之后的双耳里还是纤毫毕现。 “喂,这个月的供奉金,到底还要多久才能弄好?” “对不起、对不起……我一定会筹够的,一定能的……” “这样的话已经听过太多次了,你已经连续五个月滞纳供奉金,再这样下去神明都会生气的啦,你也不可能得到极乐明王的拯救了哦?” “对不起、对不起……请再宽限几天……我一定……” “不要只会说对不起啦,教主平时不也说过的吗?相比于说‘对不起’,更希望说‘我能做到’。这样才能得到明王赐予的幸福……你到底懂不懂啊?” “对不起……” “啧、真拿你没办法……喂,真的拿不出供奉金了吗?要还是拿不出来的话,这个月的朝拜会你就待在家自我反省吧。” “不能去朝拜会?!可、可是……唯独这个……” “既然没办法供奉明王,那么明王也就没办法赐福于你,这很公平吧——等、等等、你要干什么、别用你的脏手碰我!” “大哥,我、我虽然没有钱、但是我的身体……” “啧、滚一边去!不知道被多少人上过的母猪,你以为你算是什么东西!呸,真是晦气!” 门后的声音越来越大。 伊藤美绪将手掌印在了门上,鲜红的血汩汩涌出,包裹住了整扇门,渗透进匙孔的鲜血构建出了钥匙的形状,锁舌被轻轻拨动,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了。 房门打开的一瞬间,狭窄的客厅里的场面便已经一览无余地收摄进了伊藤美绪的眼中。 画像、香炉、被收起来的垫子、以及客厅正中央,一男一女正在争执的画面。 女人披头散发,抱住了一个穿着长袍的年轻男子的大腿,后者一脸鄙夷地想要将她踢开,但前者始终紧紧抱着不放。 “请相信我,我一定会筹够供奉金的!这个月的朝拜会一定不要抛下我,我要获得拯救!” “啧……” 男人的咋舌声音还没有完全发出来,突然从门外照入的光线就已经吸引了他的目光。 “喂……你……” 他看着站在门口的伊藤美绪,脸上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而女人也同样转过了头,看向这个和记忆的那个人身形完全一致,但面容却变得完全不同的少女,愕然地瞪大了眼睛—— “怎……怎么可能……你是……美绪?” 伊藤美绪看着他们二人,微微一笑,笑容宛如没有任何杂质的水晶。 “嗯,妈妈。” 第50章再见 “嗯,妈妈。” 毫无障碍地直视着两人的少女,身姿犹如松柏一样挺拔无曲。那张近乎完美的面孔上浮现出仿佛空气一样透明的微笑。看着她的笑容,女人感到一阵目眩。 “……美绪……可是……为什么……” 就在女人因突发事件而震撼得说不出话来的时候,旁边的青年听到他们的对话吓了一跳,视线在女人和伊藤美绪之间来回巡视着: “妈妈?这是你的女儿?” “是的,不过……” 女人呐呐地应道,青年脸上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 “其他人不是说你的女儿是个脸上长满胎记的‘天邪女’吗,怎么回事——” 青年忽然噤声,像是考虑到了伊藤美绪的感受一样。明明刚才对女人还盛气凌人的他,现在俨然变成了一个谦谦公子,直到重新转过头,看着伊藤美绪的脸上毫无不满之色之后,才小心翼翼地吐了口气。 少女的面庞过于美丽,仿佛不是凡间之物一样,以至于让他都变得有些站战战兢了起来。 “呼……” 不管原因如何,但事实摆在这里,“满脸胎记的天邪女”的传言被完全粉碎,这个破碎肮脏的家庭里居然出了这样一位美少女。 青年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睛慢慢变亮了起来: “奈美妇人……为什么明明有这么漂亮的女儿,你都不把她带过来参加朝拜明王的法会呢?” 女人“啊”了一声,呆滞地看向他,很明显她的意识还没从刚才的震撼中抽离出来。 “朝拜会……可是我的供奉金……” “没关系,你的女儿可是拥有这样的禀赋,供奉金什么的只是小事情。” 女人的眼球逐渐活动了起来,脸上绽放出一丝丝的惊喜: “你是说……” “没错,这位——是叫美绪小姐对吧?像美绪小姐这样漂亮的孩子,待在这样的地方实在太委屈了。我可是极乐明王会里长老团的成员,在‘法庄’里都有一间单独住宅,如果愿意让美绪小姐陪陪我的话,不仅供奉金不是问题,我这边还有礼金奉上哦。” 青年对着女人露出了明快的笑容。但反应过来的女人却皱起了眉头: “说是长老团的成员……其实你不是个今年才进去的小角色而已嘛。让小美绪跟着你……你哪有那种资格?” “你——” 青年愣住了,浑然没想到这个刚才还抱着自己大腿哭求的女人竟然摆起了谱,而后者看着他,厚颜无耻地嘿嘿一笑,露出发黄的牙齿: “喂喂,你不会以为我真的什么都不懂吧?小美绪现在的长相比写真女星还要可爱,你这种穷酸的家伙怎么配得上。除非是教主……对了,教主!现在的小美绪教主肯定会看上,恐怕还会成为教主夫人,那样的话我就能得到明王的救赎,彻底获得幸福了!” 女人一口一个“小美绪”地叫着,眼睛开始变得闪闪发光,头脑彻底沉浸在“极乐明王会”的教义里已经变得魔怔的她脑中想到的只有明王的赐福,这个青年也在眼中变得微不足道起来。 “——你这个家伙!” 青年有些恼羞成怒,一把将她推开,转过身噔噔噔地就想要来到伊藤美绪面前,强行将她带走。 女人省悟了他行动的原因,瞪大了眼睛,想要起身阻止,但因为常年酗酒,身体的机能已经被完全破坏,甚至第一时间都无法站起身子,只能朝着青年的背影伸出手: “不要——” 惊叫声刚在口中响起,便已经凝固在了空气中。 下一刻,无论是青年,还是女人,都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因为,就在这一瞬间,青年的身体,忽然腾空而起。 “为什么……无论是妈妈,还是你,在谈论这种事情的时候,都没有问过我的意见呢?” 伊藤美绪轻轻叹了口气。 从身体里喷涌而出的鲜血幻化为一条条触手,将青年的身体从地上拔了起来,抓在半空中,一丝一缕地不断渗入他的体内。 看着这冲击大脑的一幕,无论是青年还是女人,都完全说不出话。 前者,是因为身躯已经被牢牢掌握,皮肤下的肌肉、血管、神经、骨骼正在慢慢地溶解于伊藤美绪的鲜血之中。 而后者,虽然张大了嘴,但是眼前的画面过于惊世骇俗,以至于她的声带都被冲击得发不出声音。 “不过,就算没问过我的意见也没关系,你的所有愿望我全部ok,你的所有欲求我都能实现。因为,你马上就能生活在没有任何的完美世界里了。” 就在伊藤美绪淡淡说着的同时,青年的身体已经完全消失在了空气中,就连一个粒子都不剩。 伴随着他的溶解,属于青年的记忆也被一点一点地在伊藤美绪心中的世界里重建,后者的灵魂在她心内的天国满意地叹息着,而那些记忆里的信息也毕露无疑地展现在了伊藤美绪的心中—— “原来如此,‘极乐明王会’的地址在那个地方么……” 心下呢喃着,伊藤美绪将目光投向了幸存下来的女人,后者看着她,宛如癫痫一样打着摆子,嘴里发出了“咯咯咯”的声音,终于在这个时候惊叫了出来: “啊——” 但少女只是凝视着她,没有堵住她的嘴,任由她惊叫着。 因为鲜血已经从脚下渗透出去,将整个房子牢牢包围住,保证里面的任何声音都无法透出。 良久,当女人终于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再没有任何力气尖叫的时候,少女才终于采取了行动。 她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女人面前,蹲下身,静静地凝视着她。 女人一下子止住了呼吸,大口不敢呼吸地闭上了眼睛。 然而,并没有预想之中的,浑身被鲜血包裹住慢慢溶解的感觉。 脸颊之上,却传来了被一抹冰凉的温柔轻轻抚摸的感觉。 女人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 然后,她看见了少女的动作。 还有少女的手。 她的右手,正轻轻地抚摸着自己的脸颊,就像是清凉的温水一样,擦拭着自己面庞上的浓妆。 看见睁开眼睛的她,少女微微一笑,停止了动作,站了起来。 “妈妈,再见了。” 伊藤美绪笑着,就这样,转身离开。 女人愣愣地看着她背影消失于房门口,不知为何,泪水从眼眶中滚落,心中涌起一股就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情绪。 “……美绪。” 她朝大门口张开手,像是在期待还有什么身影会回来,还有人会回心转意一样。 但是,意料之中的,什么也没有。 迎接她的,只有冰冷的阳光。 第51章血肉共鸣 夕阳的微光照射在了河面之上,仿佛千年不变的河水至今仍川流不息。 河岸边上,虽然傍晚的风景的秀丽非凡,但此处僻离城区,因此四下无人,唯独河岸的道路上有一个少女在漫步。 正是伊藤美绪。 离开了那幢房子以后,她就来到了这片河边,似乎在看着夕阳河景。 几乎没有从那个家里带走任何东西——只除了一样事物,那张遗像。 不过,遗像已经被鲜血包裹着,送入了自己的体内,成为她血肉中的一部分——那里是最好物品保存点,其安全性哪怕是瑞士银行的绝密保险柜也比不上。 “方才,我差点以为你会杀了她。” 就在伊藤美绪离开那幢房子以后,行走在荒凉无人的河川边上时,她的心中忽然响起了一个平静的声音。 “‘杀’?素苑御名尊神大人,您的说法可不对——在我看来,我从没有杀过任何人,只不过是让他们和我融合,成为幸福一体的存在而已。” 听到这个声音后,伊藤美绪眯了眯眼睛,对心中那个声音反驳道。 “呵……还在乎‘杀’与‘不杀’,说明心中固存生死之念,尚未达到寂灭的境界。” 仿佛来自无比遥远所在的声音淡淡道。 “是么?完全无视生死,是只有尊神这种神明才能达到的境界。至于我,我所想的,其实只有‘生’而已——让所有人在我体内,恒久幸福地生存下去。” 伊藤美绪站在河川边上,眺望着波光粼粼的河面,温柔地回应着。 “不过……我没有想过让母亲和我融为一体。因为,我的世界从一开始就是独立于她之外的存在,事到如今,那里已经没有位置了。” 凝望着河面,伊藤美绪忽然在心中向那位遥远的尊神问询道: “尊神,下一步我该怎么做呢?” 虽说是问询,但伊藤美绪却没有多少疑惑不安的情绪。 并非内心的迷茫,只是在确定某个意志的选择。 然后,那道声音的回答一如她所想的一样,给出了想要的回答: “你的道路,你自己不是已经做好选择了吗?” 于是,少女眉眼舒展开来,唇角噙着绮丽的微笑: “既然这是尊神的指引——那么,就让我来创造自己想要的世界吧。” 少女眺望远方。 不知从何而来一阵微风,身后的十月樱枝头战栗,片片樱花落下。 宛如秋庭之雪,盛放无涯。 而就在如雪之花飘落地面,积成白毯之时,少女的身影,已经从这片河岸之上,彻底消失了。 …… 荒名山。 丛丛树荫掩映之处,一株数十米高的大树之下,席谷盘腿而坐,紧闭双眼,数片落叶飘落至肩头。 身后,是分身。 树前,是本体。 然而无论是分身,还是本体,在这一瞬间都心神交融,浑然一体。神木之下深入土层数十公里的树根如臂使指,而席谷的背部更是已经完全贴紧了这株神木的表皮之上。 ——不,并不是贴紧,而是融合! 明明只是分身,神木就像是从他背部生长出来的一样,从细胞的微观角度甚至是更为深入的分子乃至原子层面上交汇在了一起,不可分割! 下一刻,轻轻呵出一口气,席谷露出了微笑。 “不愧是我选中的对象——刚刚接受完我的进化之血,就能灵变蔓延出自己的唯心能力。这种能力……应该是叫‘血肉共鸣’么,还真是有趣啊。” 席谷抬起右手,清晰地感知着从伊藤美绪那里传来的异常波动,这份波动与杨落身上孕育出来的“戾炎”有着同样的根基,但却延伸出了不同的可能性。 当这一次的进化之血打开了新的超凡者的进化之门以后,那位新诞生的超凡存在——伊藤美绪,并没有辜负他的期望,源于她心中的执念和愿望所孕育出的唯心能力,在经历了数个小时的模拟和操纵以后,席谷自身又成功将其收纳在了自己的体内体内,完美复刻了出来。 “血肉共鸣……” 凝视着自己的右手,就在席谷的眼中,那只手掌开始溶解,血从肌肤里渗出,而肌肉则一点一点突出,它就像是畸变的怪物一样,开始衍变幻化成不同的形状——爪、刺、刃、鞭子、锤子、斧头、电锯…… 而就在手掌发生畸变的同时,一股强大的明悟从心底传来,让席谷明白,这份畸变并不只是形状上的变化,更代表本质上的包容。 只要他愿意,根本不需要像伊藤美绪那样小打小闹,只能播撒方圆几百米的血池——只要一个念头,下一秒席谷的身体血肉就能完全展开,包裹住整个地球,让这颗星球上的所有生物成为完全与自己合为一体的存在。 “这种力量,倒是有点像以前玩过的某个游戏,黑光病毒什么的,不过延展性和可能性倒是要大得多,而且更加唯心……” 席谷沉思着,不断研究着这份力量的特性,在心中想到。 “伊藤美绪所派生出来的这种名为‘血肉共鸣’的能力,目前来说具有以下特性: “1生命融合:可以将其他生命与自己相融合,让其他生命的意识和灵魂在自己体内共存,在融合的过程中,原本属于其他生命的细胞内的能量也会在自己体内释放,不需要大量食物就能完成身变的过程。 “但目前这份特性局限在人类领域中,也就是说,只能融合人类。推测原因:‘血肉共鸣’能力与灵魂息息相关,只能融合同样具有唯心意识的存在,我自己在尝试了这份能力以后发现只能融合自己的神木分身,而无法融合其他非人类生命。至于灰影和黑月等改造后的超自然生物是否能被融合,需之后进行尝试。 “2血肉衍生:可以将自己的血肉衍变出不同的形态,掌控自己的鲜血和,随心所欲地进行改造。譬如一开始的血池,以及伊藤美绪利用鲜血制造出来的触手均属于此类。 “另外,进化等级越高,血肉衍生的自由度越高。伊藤美绪一开始只能制造出镜面血池和鲜血外袍,但后来可以将血液释放成触手自由行动。而我在尝试之后,更是发现自己的血肉可以随想象组成各种形态。说明血肉衍生的自由度与进化程度息息相关; “3融合进化:在融合其他生命(目前仅限于人类)的时候,可以通过其他生命与自身相融,来提高本身的进化等级。 “根据感知,伊藤美绪在接受进化之血后初始进化等级约为56级,融合了废弃工厂内外十几个人类以后进化等级提升至58级;而在目下町发动能力以后,现在的综合进化等级更是高达八十级……不过这个特性对我来说没有什么作用,进化等级越高,每升一级所需要融合的生命越多。我现在的进化等级已经三百八十五级以上,想要提升一级,即使与万亿人融合进化都没用。不过我每天都能提升百分之一的身体素质,所以倒是无所谓。只要持续成长下去,总有一天我挥拳的动能会比这个宇宙的全部能量还要庞大。 “……以上,便是这份能力的详细情报。” 席谷握紧了右拳。 一瞬间,原本在不断变化的右拳定格在了普通的人类的形态之上。 而就在他的背后,那本来已经完全与自己的神木分身相互交融的部分,在这一瞬间断开,就像从未融合过的那样彼此分离。 “……又是一份新的唯心能力,多了一个有趣的收藏品。不知道,接下来你又会给我怎样的惊喜呢,少女?” 参天的树盖之下,席谷静静而立,眺望着远方,那个向着书店匆匆奔跑的少女身影,无比清晰地映入他的脑海之中。 第52章三件事情 水原麻奈实急促地呼吸着。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低着头,撑着膝盖,感到前所未有的沮丧。 从低下去的视线里,不甘地看着眼前的店门,水原麻奈实咬紧了下嘴唇。 ……明明已经很努力地在奔跑,就是为了不要出现这种事情。 然而,为什么还是在赶到之后,发现这家书店已经关门了? 书店正门口,名为“素御书店”招牌已经黯淡无光,而门把上挂着一把大大的铁链,铁链之后一张告示紧紧贴在门框上,是用印刷体打印下来的文字: “即日起,本店关门大吉。另,重开之日无期。” “唔,好可惜……” “再也见不到那么帅的书店老板了。” “……真是的,为什么要关门啊?!” “——会不会是被什么富婆包养,去乡下过小白脸的生活了?” “呜呜,不要啊,为什么不找人家来包养,人家就算去当陪酒小姐也会让他过上衣食无忧的幸福生活啊!” 神色遗憾的少女们从身旁来来走走,一个个叹息着离开了。想必正咬着下嘴唇,不甘心的自己在她们眼中也是同样的角色吧? 但是…… “——我可不是花痴!” 麻奈实在心中愤懑地大喊。 紧紧盯视着闭锁的书店大门,水原麻奈实捏紧了拳头。 但也就在她心中愤懑大喊的时候—— “……咦,小麻?” 意料之外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那道声音里充满了惊疑不定的情绪。 不过,当听到那道声音的时候,水原麻奈实的心中的震动却一点也不亚于这个声音的主人。 “……良子?” 水原麻奈实神色复杂地转过头,看到了街边的那个少女。 穿着超短裙,留着大波浪,小麦色皮肤的奥山良子,在同样辣妹打扮的几个同伴的簇拥下看向这里,露出异样的眼神。 不过,这抹眼神只浮现了一瞬间,下一秒,奥山良子的脸上,立刻露出了轻松的笑容, “良子,她叫你良子诶?露西亚!” “哈哈哈,哪里来的清纯小妹?” “她不会是你的朋友吧?!” 旁边的辣妹叽叽喳喳地笑着,就像是为了附和她们一样,奥山良子的脸上也露出了促狭的笑容: “嘻嘻,不止是朋友,还是青梅竹马哦!” “哇哦~~~” 辣妹们异口同声地用夸张的声音惊呼着,但水原麻奈实一点都没有被她们影响,先前那抹复杂的眼神始终牢牢锁定在奥山良子的面孔上。 “……良子,你为什么要出卖我?” “出卖?” “诶诶,这是什么说法?” “在演青春偶像剧咩?” 辣妹们笑嘻嘻地哄闹着,奥山良子歪了歪头,无辜而不解地看着水原麻奈实。 “出卖?为什么这么说?我知道麻奈实你的心情不好,不过——” “我在废弃工厂里的时候,峰山美亚学姐已经把这件事告诉我了。” “峰山美亚”这个名字一出来,原本嘻嘻哈哈的辣妹们都立刻噤了声,用惊惧的目光在奥山良子和水原麻奈实两人之间扫来扫去。 奥山良子大概也没想到水原麻奈实会这样说,皱了皱眉头。然后,就像是完全放下了某些东西一样,再次轻松地笑了起来: “真没想到,那个学姐会这么轻松就把一切都说出来,果然上流阶层的人都不可信呢……不过,麻奈实你不也没什么事情吗?虽然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的,但却没有任何伤口和痕迹,一点伤都没受过,看起来精神得很呢,甚至连眼镜都摘了,所以说也没什么影响吧?” “我没受伤——” 水原麻奈实想要反驳,但却在这时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体上确实没有任何疼痛的感觉,而且若不是奥山良子提醒,她都没有发现自己未戴眼镜的事实。 ——可是,如果没有戴上眼镜,为什么自己竟毫无知觉,看着其他所有事物都清清楚楚? 水原麻奈实愣住了。 这份呆滞落入奥山良子的眼中,成为了她快要被自己说服的表现。于是她笑着说道: “我说的对吧,小麻。而且你不也犯了错误么?明明说是要回家的,却一个人偷偷回到这家书店,跟店长扯上了关系。还救下了伊藤美绪,招惹上美亚学姐——如果我没注意到这些事情,你是不是永远都不会提起呢?第一个背叛的人可是你呢,小麻。” 听到这番话,水原麻奈实压抑住了心中翻滚的疑惑,看向奥山良子。 “……这是你的真实想法么,良子?” “难道不是么?” 后者像是在故意装可爱一样,歪着头,用不解的语气回道。 “我以为,我们一直都是朋友的……” “朋友?别开玩笑了。”奥山良子大笑起来,指着水原麻奈实。 “各位——这个叫水原麻奈实的人得罪了峰山美亚学姐,让后者恨之入骨,只要与她为伍就会收到全校不良的打击,但要是把她交出去就能获得美亚学姐的友谊,成为学校里上层集团的一员,假如她是你们的朋友,你们会如何做呢?” 辣妹们鼓动起来,笑嘻嘻地回道: “抓住她!丢出去!” “美亚学姐才是朋友!” “为表尊重,可以先犹豫十秒钟吧,但要是多犹豫一秒钟都是对学姐的不尊重——” “那要是她先一步对你们说谎,背叛了你们呢?” 奥山良子像是趁热打铁一样,加了一把火。 “那还用说,狠狠地撕了这只偷腥猫!” “喂,这家伙真的得罪美亚学姐那么深?” “干脆现在就抓住她吧!” 辣妹们两眼放光地向水原麻奈实扑来,水原麻奈实本以为自己面对这种场景应该会惊慌失措,但直到她们扑来的前一秒钟,她都感觉自己的心跳平稳如初。 或许是因为,这两天里,实在经历了太多的事情了吧…… 她都目光始终紧紧盯着,那个笑吟吟地站在旁边,像是在看好戏的少女。 “……良子。” 水原麻奈实在心中轻轻地念着这个名字。 而辣妹们的身体也扑到了她面前,粉拳招呼了过来。 奥山良子慢慢地朝着被辣妹集团围殴着的水原麻奈实靠近,对少女轻松地说道: “小麻,就让我来告诉你三件事情吧—— “第一,其实小麻你这个家伙以前就让我觉得很碍眼了,只不过因为住得太近不得不跟你亲密一点,而且你成绩不错,某些时候派得上用处,所以我才跟你做朋友; “第二,友谊是一种财产,跟小麻你的友谊勉强算得上正资产,跟美亚学姐的友谊是昂贵的资产,但跟伊藤美绪那种家伙的友谊就是纯粹的负资产,不仅毫无助益,而且会损害自己的地位; “第三,对于我们这种普通人来说,只要拥有一个靠近上层阶级的机会,别说友谊,自己的身体,家人的感情……都没什么不能放弃的。” 说着,奥山良子忽然感觉到了有什么不对。 明明在她的预想之中,水原麻奈实应该早就被辣妹们击倒了,但为什么她却还是站在原地,身体一动不动,就像是磐石一样毫无波澜? 心中忽然涌现出一股凉意,奥山良子想要转身离开,但就在这时,水原麻奈实的身体一闪—— “砰!” 拳头和腿脚一同打击,仿佛鞭炮般炸开的声音中,辣妹们惊叫着,身体倒栽了出去。 ——这是什么情况?!麻奈实你什么时候从文学少女变成亚马逊女战士的?!! 奥山良子毫不犹豫地转过身,拔腿想跑,但就在这时,脖子后面传来了一股凉意。 被人抓住脖子后面的衣服,直接一把从地上提起来的悬空感从脚下传来,奥山良子立刻选择了求饶。 “小麻,小麻,我错了……” 奥山良子求饶着,但那只提着她衣领的手却纹丝不动,水原麻奈实隐带怒火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多谢良子你刚才说给我听的道理,那么,就让我也告诉你三件事吧—— “第一,我以前是真心把良子你当朋友的……但是从今天开始,我应该只会有一个朋友,唯一一个想要拯救她的朋友了; “第二,对我来说,友谊不是财产,而是纯粹的感情,它是人与人心底交互的共振,当你追求高净值的友谊的时候,难道没有想过对方会觉得你是低价值的对象么?那样的你并不会得到对方的尊重,也无法建立真正的友谊——至少峰山美亚是这样觉得的;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你选中的上层阶级,用来跻身学校上流集团的对象——峰山美亚,已经死了!” 说完,在奥山良子瞳孔紧缩,还没来得及从这个震撼性的消息反应过来的时候,水原麻奈实已经双手一甩,将奥山良子狠狠地扔了出去。 “……白痴!” 第53章二楼 街道上发生的这段冲突引起了不少人的侧目,大约是因为今天警力不够重充足,直到二十多分钟后才有交番的巡查赶来。 只不过因为肇事者早已逃窜离开,巡查也只能无可奈何,只是叫了几辆救护车,把躺在地上哼哼唧唧的辣妹团包括奥山良子等一起带了回去。 半个多小时后。 “素御书店”正对面的街道中,某个拐角的路口处,一个身影渐渐从阴影的隐没处走了出来。 虽然方才逃走了,但水原麻奈实很快又跑回,偷偷藏在这里,注意着书店门口的动静。 直到确定警察们离开,她才走了出来。 “呼……” 有些心惊胆战地抚着胸口,水原麻奈实自己都有些不敢置信,刚才的她居然能那么大胆,就这样直接把辣妹们还有奥山良子一起扔了出去。 先不说这份强大的力量,光是这种激烈的情绪,都让她觉得不可思议了。 “……一切都是因为你么?” 水原麻奈实攥紧了自己胸口的吊坠,露出复杂的神色,默然不语。 事到如今,她早已经明白,席谷给予她的这枚吊坠,远非其表面那么普通,它是真正的神秘之物,拥有超凡脱俗的效力。 她所梦寐以求的超越现实的可能性,居然就寄予在其中。 但是……明明如自己所期望的那样,这种事情真的发生了,为什么自己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摇了摇头,将那些复杂的心绪从脑海中甩了出去,水原麻奈实走出路口,快步赶到书店旁边,绕到了素御书店的后面,一道被堵住的暗巷。 看着眼前这堵两米高的围墙,水原麻奈实没有犹豫,双手一撑,翻身而上,立刻翻过了围墙,来到了书店后门前。 这场翻越太过轻松,让水原麻奈实都有些慌神——居然这么容易吗?不过一想到出现在废弃工厂里的伊藤美绪,所施展的不可思议的手段,水原麻奈实又立刻释然了。 然而她并不知道,“感知吊坠”中所寄托的进化之血只有正常状态下百分之一不到的效力。 虽然在其渗透之下,现在的她能够摘下眼镜,吊打良子,随手翻过两米高的围墙,但这种体能依然在正常人的范围之内。 只有当她被完全开启进化之血对身体的洗礼进程,每一缕肌肉,每一个细胞都进行生命本质的飞跃之后,那个时候,水原麻奈实才能明白,什么,是真正的超凡。 来到书店后门,那里也如前门一样闭锁着。水原麻奈实有些失望,但并不意外,她已经猜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了。 脑袋左右摇晃了一下,窥伺着四周的动静,终于,在确定四下无人以后,水原麻奈实抄起旁边的一块砖头,狠狠砸在了玻璃门之上—— “哗啦——” 一连串清脆的响声,让水原麻奈实的心脏骤然变紧,但在发现旁边还是没有人露面时才又松了口气。 “呼……” 叹着气的同时,水原麻奈实的心中不觉有些怪异。 “为什么……原本作为一个好好学习,认真读书,顶多每天上网查询一些神秘学资料,研究超自然现象的乖乖女的自己,现在已经成为可以毫不犹豫打架,砸门,偷闯入室的人了呢?” 悲哀地叹息着吗,水原麻奈实的动作却一点也不慢,敏捷地从跳过玻璃碎片,进入到了书店里。 ——还是熟悉的陈设,以及熟悉的书架。 闯进来的一瞬间,水原麻奈实就已经看到了那本被自己放在书架一侧的《赫尔墨斯贤文》,还有旁边一本又一本的神秘学典籍。 然而,和昨夜翻阅它们的心境相比起来,现在的水原麻奈实,心中只觉得恍如隔世。 “……” 脸颊绷紧了。 水原麻奈实走过那一列书架,来到柜台前,如预料一样的——那个总是面带神秘莫测的笑容,仿佛眺望着无比遥远的彼岸的青年并不在这里。 柜台后的座位上,只有沉闷的空气。 这也是早就能猜到的事情,水原麻奈实叹了口气。 水原麻奈实朝旁边望了一眼——窗帘已经紧紧拉上,店内十分昏暗,但就在这样的情况下,双眼却还是看得十分清晰。水原麻奈实绕过柜台的长角,来到后面,想要在席谷常坐的位置上搜寻一下,看是否能发现什么线索,但就在她来到柜台后的一瞬间,看到贴在其上的纸张时,原本漫不经心的双目立刻圆睁,脖子后面的汗毛也即时倒竖了起来—— 只见那张白纸上,写着几个普普通通的大字: “上二楼。” “……” 这是谁写的?这是写给谁的? 像这样的疑惑只在脑海中出现了一瞬间就已经得到了答案,完全不需要怀疑,这就是那位店长留给自己的讯息,他知道自己会来,所以才在这里贴上了这张白纸。 水原麻奈实紧张地吸着气,从柜台后面站起,看向旁边的楼梯。 就在楼梯的最上面,便是这间书店的二楼,因为这栋房子的设计,从这里看不到里面的构造,只能看见二楼的入口也陷在黑暗之中。 不需要犹豫,水原麻奈实朝着楼梯口走了过去。 扶着扶手,她一步一步,沿着楼梯登了上去。 脚步声沉重,水原麻奈实感觉自己就像是某个舞台剧里出场的提线木偶一样,所有的行动都在表演者的操纵之下,所有的选择都已经被某个至高意志的存在限死。 尤其是现在,在经历了一连串的波折之后,少女对于“命运”这种东西,更有了某种难以言喻地感悟。 就这样,满腹沉重地行走着,一步一步,越来越深的黑暗将水原麻奈实裹了进去。 书店的二楼和一楼不同,窗帘死死地盖着,一丝一毫滤进来的光线都不存在,哪怕是以水原麻奈实如今的目力,也做不到仅仅借助那些肉眼无处可寻的微光就能视物。 所以,当她彻底站到二楼的地板之上时,无论是她,还是周围的一切,都已经彻底沦陷在了黑暗之中,所见之处无一光明。 第54章朝拜会 “呼……呵……” 努力放平心情,平缓地呼吸着。 麻奈实感觉自己就像是正处于某种巨兽的口中,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注视着自己。 身处于视觉受阻的情况下时,她更高维度的知觉反而受到了一定增强,再加上充分想象力的发挥作用,少女感觉自己的皮肤上正一点一点地渗出汗水,就连脚下原本坚实的地板,都似乎变得粘稠了起来,仿佛正处于泥泞之中,又或者踩在某条巨大的,黏糊糊的舌头之上。 “要冷静,要冷静……” 水原麻奈实劝慰着自己,并且回过了头,想要确保自己来时的楼梯仍在光明的保障之中,但就在她回过头的一瞬间—— “啊——” 水原麻奈实瞪大了眼睛。 因为无论她怎么张望,那条楼梯都已经消失在了黑暗中,眼前只剩下一片无边无际,宛如深海一样暗沉沉的世界了!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 水原麻奈实慌忙地奔跑了起来,在这二楼的地板之上慌慌张张地冲撞着。 她跌了下去,就像是被一团漆黑的泥泞冲倒,但随后又爬起。然后又跌倒,又爬起。 她不知道自己碰到了什么,不知道自己身处于何处,眼前的世界幻化为无有轮廓的虚无,又仿佛只存在轮廓的虚影,巨大而荒凉的恐惧收摄住了她的身心,让她感觉自己正在一个巨兽的口中挣扎。 终于,就在她脑海中只剩下巨大而莫名的恐惧之时,手肘在慌乱中,搭在了墙上一角,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 “咔。” 灯亮了。 黑暗被驱散了。 当灯光亮起的一瞬间,恐惧仿佛也随着黑暗一同远去了。 眼前只剩下一个普普通通的二楼房间。 ——白色的墙壁,素色的沙发,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水原麻奈实惊魂未定地躺靠着墙角,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感觉汗水已经把衣服和自己的皮肤紧紧黏在了一起。 眼前的这个房间实在太过普通,甚至普通得差点让她产生幻觉,就像是刚才给自己带来那抹巨大恐惧的对象并不是它一样。 难道说,刚才的一切都只是自己的错觉吗? 这种软弱的想法一在脑海中浮现出来,水原麻奈实就立刻将它敲碎了。 ——怎么可能! 方才的那股巨大而莫名的恐惧,绝对不是因为单纯的幽闭恐惧症,或者是别的什么! 水原麻奈实咬紧了牙齿,感觉到了在这背后,那个伟大存在漫不经心的恶意。 她强撑着,令自己站了起来,转过头,看到了墙壁上大幅悬挂着的一段文字: “想知道……生命的意义吗?想……真正地活着吗? “——这是什么意思?” 逐字逐句地将那段话念出来以后,疑惑的水原麻奈实目光下移,看到了那幅文字之下的,一张贴在墙面之上的小小地图。 就在地图上,按照比例尺将东京附近的地形图绘制了下来,而就在地图的中心,一个被刻意标注出来的圆心那里,赫然标写着这个地点的名字: “荒名山”。 “荒名山?为什么这个地名总感觉有点熟悉……” 水原麻奈实搜寻着自己脑海中的回忆,片刻之后,当两天之前的那段记忆从脑海中激活以后,少女露出了难以理解的震惊表情,过去所经历的,种种错综复杂的东西都仿佛连成了一条线—— 因为那股震惊太过强烈,一时之间,她都忽略了自己身上黏连的汗水,还有方才所经历的一切,思绪彻底沉浸在了回忆中。 “……荒名山——那不是这段时间网络上流传着的,上百米高的‘神木’所在之处么?那株神木,传说是神明的化身……而店长给我的那个吊坠也是树雕的形状,难道说…… “……一切的根源,其实就在那里!” …… 就在少女因为某人的恶趣味而将目光锁定在了荒名山时,荒名山深处,那位“根源”正撑着下颔,精心凝思着。 “嗯……果然和我所想的一样呢,只要接受了我的进化之血,哪怕只有百分之一不到的效力,也能建立一定的‘联系’,通过这种‘联系’,我完全能操纵对方的感知和情绪,让对方在瞬息之内如坠深渊,或者是如登天国。 “不过,要是没有感知吊坠的辅助,还达不到这么清晰的程度,这也是神木分身的特性之一,它的枝条制成的吊坠就像是一个信号增强器,让我能够如臂使指地制造各种知觉…… “……视觉、听觉、触觉、嗅觉……人对外界的一切感知都来自于五感六觉,感觉指向的世界对他们来说,就是绝对真实的世界。倘若能如此方便地操纵感觉……就算是要制造出对普通人来说绝对真实的‘第二世界’也不是不可能啊。” 席谷沉思着,片刻之后,却又摇了摇头。 “还是不够,现在这种手段还太粗糙了,而且非常不稳定……根本不足以构建出近乎完全真实的‘第二世界’……” “……还是再继续看看吧……” 席谷的思考和研究还在进行。 东京,葛饰区。 作为东京最贫穷的几个区,这里也如荒川区一样,到处散发着破败荒凉的气息。 尽管如此,葛饰区中也有着高楼大厦和华府住邸,而就在一条青灰色街道的尽头,一个红白相间的建筑伫立于此,被粉刷得十分干净,从外面远观不由让人惊叹它的庞大。 ——这里正是“法庄”,在几十年前还是一个斜阳华族的家族传承之地,但因为家道中落便被转让给了某家公司,后来几经易手,如今便成了宗教法人“极乐明王会”的驻地,教主和长老团高层均居住于此,每月一次的“朝拜会”也在这里举行。 而今天,正是“举行朝拜会”的日子。 穿着灰色长袍的明王会内部成员在“法庄”登记访客名单,从门口进入的信徒,既有穿着朴素的普通信徒,也有衣饰奢华的名流人士,但无论是什么人,都在门前的登记台上恭恭敬敬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随后便把用油纸包住的供奉金交给旁边的另一位内部成员保管。 “下一位。” 在登记台后填写名字的内部成员头也不抬,但就在这时,一个轻柔的声音落入了他的耳中。 “请问,我没有供奉金,可以进去吗?” 登记员握着笔的手立刻僵住了,面露怒容,心想到底是哪里来的这么不懂规矩的人,但就在他抬起头,看到那个声音的主人之时,立刻愣住了。 ——不管是他,还是周围的人,也都纷纷侧目,不为别的,只因为那个少女的美貌。 “当、当然可以!” 登记员大喊了起来—— “我这个月还有一个参加朝拜会的额外资格,请小姐稍微等一下,到时候由我来带您参观!” 看着少女点头致意的模样,还有旁边无论信徒还是内部成员艳羡嫉妒的眼神,登记员不由得乐呵呵地笑了起来,又提起笔,向少女问道: “请问,您的名字是……” 少女微微一笑,脸上的笑容,仿佛比樱花还要瑰丽。 “伊藤美绪。” 第55章山田修二 片刻后,伊藤美绪被登记员带领着,踏入了“法庄”的内部。 一入“法庄”大门,面前便是一片空旷的场地,场地上铺着一个个蒲团,想必就是等会信徒们用来跪坐的工具了。 而前方空旷的场地尽头,一个巨大的舞台屹立于其上。舞台上铺满了红绸,有几个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正在台上调整着试音设备。 忙忙碌碌的工作人员背后,一张长宽均在五米以上的巨大画像被挂了起来,那上面画着的,正是六手三头的极乐明王像。 “还有二十分钟就是教主大人讲道的时间了,你来得正好呢。” 登记员为伊藤美绪热情地介绍着,顺便悄悄伸出手,想要悄无声息地握住伊藤美绪的手掌,但还没等他的手靠近,少女便已经抱起了胸,直视着眼神飘忽不定的极乐明王的正脸,若有所思。 “等会儿……他就会在那幅画像面前讲话吗?” “没错——不过在我们明王会里,这叫‘讲道’,或者说‘开悟’,美绪酱你……” 登记员顺着伊藤美绪的视线看向巨大的明王画像说道,但就在他一边说着,转回了头,想要对伊藤美绪解释的时候,忽然发现,那个少女已经消失无踪,自己身旁只剩下了空气。 “……诶? “……美绪酱?” 登记员的脑袋转来转去,却怎么也没发现少女的身影。只是一个眨眼,内部人员和信徒组成的人潮中,少女就像是从树枝上落下的樱花一样随风不见了。 “……怎么会这样?!” 登记员怅然若失地站在原地,久久无法移足。 …… 二十分钟以后。 人潮聚集了起来。 舞台下方,明王会长老团的成员就像是公司董事团团坐在距离舞台最近的地方,此外还有一些权势财富人物和他们相伴坐下。 而再远一点点地方,一个个信徒正襟在蒲团上落座,用期待的眼神看向舞台上巨大的明王画像,等待着教主出现。 而就在信徒蒲团座位的正后方,一个个人影巡视着,这其中既包括一般的穿着长袍的执事,也有安保人员参杂其中,虽然穿着严实,但巡逻的步伐和眼神都有些散漫,明显已经不是第一次执行任务了。 场中的焦点,已经聚集在了舞台之上。 翘首以盼着那位教主的出现。 强光灯打在了舞台之上。 信徒们屏住呼吸,等待着心目中的神明现世。 于是—— “嗡嘛呢叭咪吽……” 一串低沉的声音从舞台上响起。 强光灯突然间熄灭。 刹那之间,黑暗袭来。 风轻轻吹动每个头发,人人心底荡涤着微澜。 舞台上只能看见一片黑暗,唯有极乐明王的面庞依然,在黑夜重重叠叠的影子后面,他飘渺的眼神凝视着台下的众人。 “……黑暗时时笼罩世间。” “……末法人间,灾祸如影随形,世人遭劫遇厄。” 那串低沉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距离舞台最近的长老团和上层人物都坐直了身体,脸上的神态各异。不过距离舞台更远的,蒲团上的信徒还有最后方的执事成员大多露出了感动的眼神,更有甚至,开始浑身颤抖了起来。 阴风呼啸,幽幽风声中,泣涕声仿佛从遥远的彼端传来,萦绕在众人耳边,那些颤抖的人更加战栗了。而舞台之上也变得越来越暗,明王画像仿佛要彻底遁入了阴影之中。 “……苦难如潮,席卷众生。生死如梦,不得挣脱。” 那个声音变得越来越低沉,就像快要被彻底压下去一样,只剩下为数不多的气力。而台下的气氛也越来越压抑,现场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已经沉入了这场编织出来的幻梦之中,沉浸在末法的恐怖威胁里。 然而,就在这时,陡然一变。 “然则,然则……明王终于降世,拯救世人于苦海之中!” “嗤……” 提前设计好的干冰气体从舞台的两侧喷发而出,烟雾缭绕着整个舞台。 就在这一瞬间,舞台后方的画像微微扭曲了一下。 而就在下一秒钟,灯重新亮起,而一个穿着深灰色长袍,面容清癯,双眼炯炯有神的男人横空出现在了舞台之上,就像是陡然降世的神明一样,盘腿坐在舞台正中央的他俯视台下的所有人,露出慈爱的笑容: “——我来人世,便是为了宣讲极乐明王的救世之道,为了将至高的福遇赐给诸位。恭喜大家,拥有了脱离苦海的机会!” 仿佛是为了和刚才的黑暗对比一般,强光打在了舞台之上,处于照明中心的男人从蒲团上站起来,对舞台下方的众人展开双手,眼眶湿润。 极乐明王会的教主山田修二,就此登场。 舞台之下,则已经变成了一片掌声和欢呼的海洋。 “教主大人,万岁!” 但信徒的最后面,同样激动鼓着掌的长袍执事群中,登记员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他的脑袋左看右看,似乎想要在人群里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但却始终一无所获。 …… 良久,欢呼声和掌声终于停下了,伴随着明王会山田修二双手微微下压的动作,现场复归平静,又重新回到了鸦雀无声的状态。 只不过,台下的信徒无不脸色潮红,以信仰和崇拜的眼神盯着山田修二,以无比虔诚的姿态准备接收他的纶音。 山田修二拿起舞台上的话筒,迈步走到舞台最前方,面色轻松,开始对众人说话: “终于又到了每个月的这个时候…… “自从我在十年之前得到了‘极乐明王’的启示,建立‘极乐明王会’,向世人宣布解救之道以来,‘朝拜会’就没有断过。 “……正如我从一开始就说过的,明王所言的‘末劫日’终将到来,距今只剩下不到三年的时间。很多俗人偏执于本心的污秽,不肯接受明王的启示,甚至诋毁我们,这让我感到很痛心。但与此同时,我也看到追随明王身影的人越来越多,从一开始的不到十人,再到今天坐在这里的数千法友,以及遍布整个日本的数万名会员,大家的信奉明王都能感受到,也会在末劫日到来的时候拯救各位。对于这一成绩,大家有目共睹,明王也很是欣慰。但是我不能以此自满,就停留在这里…… “……大家是有智慧的人,是能开悟的人。然而这世界上大部分都是没有智慧,不能开悟的人。其中就可能有各位的兄弟姊妹,父母子女。难道各位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沉沦苦海,不得被拯救么?我们不能这样,所以日后教会还需要多多努力,吸纳更多的信众,拯救更多的人。 “……不独日本,我们还要走出日本,去往两朝、龙国、美利坚、欧洲……明王的拯救无分国别,任何人都有资格得到救赎,所以接下来‘极乐明王会’的重点就是——嗯?” 第56章血之海洋 “朝拜会”的舞台之上,忽然陷入了一阵沉寂。 话筒突然失声了,山田修二皱了皱眉头,拍拍话筒,“喂”了几声,却还是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 他颇有风度地摇摇头,将话筒放到一边,但转过头的一瞬间对舞台旁边使了个眼神,准备好的工作人员立刻流着冷汗冲了上来,帮他换了个新话筒。 接过新话筒,山田修二笑意慈祥地打开: “啊,刚刚出了一点小意外,不过不用——” 怎么回事? 为什么话筒里还是没有声音?! 山田修二不满地对舞台旁边看了一眼,第三个话筒被迅速换了上来,然后是第四个、第五个……明明电流没有切断,但却始终没有声音。 山田修二紧紧眯起了眼睛,深知他性格手段的工作人员浑身颤抖甚至想要下跪请罪。重新看向舞台下方,那里明显已经有不少坐在蒲团上的信徒在左望右瞧,显得有些焦躁不安了。 ——虽然通过开始的手段凝聚了现场气氛,令大家都全身心投入在“朝拜会”的形式之中。但有利有弊,像这种宗教氛围一旦被打断,反而很难再重聚起来。 山田修二表面上平静,但心中已经在怒骂: “……fuck! “……舞台装备质量这么差劲,是技术人员吃了回扣吗?今天结束后一定好好整治一番!” 而也就在他想要干脆下台结束今天的“朝拜会”的时候,忽然——灯灭了。 不,并不是全灭,只不过现场的灯光大部分浸灭在了黑暗中,只剩下舞台上的强灯还亮着,场中一片黑暗,唯有山田修二本人沐浴在光中,与方才舞台上灯光全暗的设计恰好相反。 他身后的极乐明王一脸深思,凝视着台下的众人。 信徒们发出惊呼,似乎觉得这是山田修二本人安排好的设计,于是重新变得严肃起来,聚精会神地盯紧了山田修二所在的位置。 但山田修二本人脑海中却一片空白,因为他很明白这不是他预先的设计。但事已至此,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轻咳了一下,握着无法发声的话筒,陷入了迟疑之中—— 接下来……该怎么做才好呢? “你是在疑惑……为什么话筒没有声音吗?” 温柔的人声从背后传来,让山田修二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他浑身汗毛直竖,转过身,看向那个站在舞台后方的少女,一瞬间被她的美貌冲击到的震撼和因为她突然出现而生出的恶寒在心中交织,让他不由大喊道: “你是谁!” 山田修二并不知道,不止是他,就在这一刻,当少女的身影出现在台上的时候—— 台下最后面,长袍的执事人群中,登记员也和他一样露出呆滞的眼神,紧紧盯着台上的那个少女,张大了嘴巴。 “伊……伊藤美绪小姐?!” 除了知道伊藤美绪名字的登记员,台下的其他人,无论信徒还是执事,在看到伊藤美绪的时候,纷纷疑惑地交头接耳起来。 因为他们很明显能感觉到,这确实不是教主山田修二安排好的人员,所以正因如此,他们更为疑惑伊藤美绪出现在台上的理由。 台下议论纷纷,台上却只有两人,虽然在看到伊藤美绪面容的一瞬间,山田修二被她的美貌震惊到了一下,但很快这份震惊就转为现实性的考虑。 “……刚刚的一切,都是你做的?” 虽为疑问,但山田修二心中已确证那就是事实。 少女没有回答他。 她轻轻地上前几步,走到了舞台中央。 “刚才,你的身影突然随着灯光一起出现在舞台上,是用的骗术吧。” 山田修二的脸色阴沉下来。 “那是明王赐予我的神力……喂,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不屑地说着,在此同时,山田修二又不动声色地向舞台旁边抛了个眼神,但没想到无论是工作人员还是安保人员都像是被魇住了一样,始终一动不动,站在原地呆滞地看着这里。 山田修二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但却不知道是什么不对劲,冷汗顺着脊背流了下来。 “果然是这样呢……” 少女自顾自地说着,站在舞台中央,用脚踢了踢上面的一道微不可察的缝隙位置。 “其实这里设计一个五六米长的孔吧,一开始悬挂在舞台上的明王画像其实有两幅,一幅在后面,一幅在这里。而你就躲在两幅画像的中间。等待着灯光熄灭。 “当舞台上的灯光熄灭,处于黑暗中时,你偷偷发声,通过音箱传播声音,让人搞不清到底是从哪里说话的。然后就在黑暗和光明交替的一瞬间,从这个长孔上悬挂的画像通过开关计算操控着快速下落,一瞬间切换出你的身影。但因为你的身后依然是那幅明王画像,再加上舞台纵深可以拉远——这样一来,就显得你像是突然出现在舞台上一样…… “很无趣呢……本来还以为这么大的宗教,幕后说不定会有跟尊神一样的存在,实际上却是这种东西。” 伊藤美绪歪歪头,对着他,露出一脸了然而无聊的表情,说着莫名其妙的话。 山田修二既不肯定也不否定,依然脸色阴沉,再次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 “你……是谁?” “我是谁?” 少女微笑了起来,学着他的姿势,走到了舞台的最前端,犹如宣告一样,直视着台下的长老团、名流、数千信众、执事和安保人员,迎着他们或不解或惊艳或不安的眼神,张开双臂,没有话筒,声音却还是清晰地传达到了场中的每一个角落: “人类这种生物,想起来还真是脆弱呢——需要支撑,需要信仰,总会给自己找理由,哪怕是这种无聊的骗术也能够欺骗他们,相信那人真的存在神力,相信那人会带来救赎。 “所谓的‘极乐明王会’,不过就是这样的东西……只要戳破那张白纸,就能看到背后的丑陋和浅薄。 “……但是,各位不必担心。 “救赎确实存在,不过它不在极乐明王的手中,而是在我的手中——接下来,你们将会见到,这个世界上真正的神力!” 伴随着少女的声音,既像是海浪的潮鸣,又像是巨兽的腹震在众人耳边响起,而也就在他们面面相觑,惶惑不安的时候,血的海浪席卷了“法庄”里的一切,一条条鲜红的触手从海洋升起,将所有人缠入了血红的世界之中。 第58章特别安全会议 全封闭的会议室里。 长桌两侧,西装革履的男人列席而坐。 在坐人数不超过十人,每一个人的年龄看起来都已经在三十岁以上,目测年龄五六十岁的人也不在少数,白炽灯傲慢地亮着,照亮了他们的面容,是一张张紧紧抿着嘴唇,严肃的脸孔。 若是有些对日本政治新闻颇为了解的人,一旦闯入这间会议室,恐怕会震撼的说不出话来。因为在场列席之人无一不是日本政坛有名有姓的人物。 ——东京都警视监,御院宗介。 ——防卫省副大臣,田中信一郎。 ——统合幕僚长,河野佐明。 ——内阁总务安全秘书,房石璨。 ——特殊安全部门次长,藤原宗庆。 ——东京都知事,源一敬。 …… 但无论在场中人是何等身份,此时却都整齐划一地紧紧盯着长桌尽头的,投影仪所播放出来的那段影像上: 画面的正中心,鲜红色的流星坠落在了地面上,少女茕茕而立,仿佛迷失在现代都市的异世界来客。 画面的主人,手持手机的青年发出爽朗的笑声,偷偷摸摸地靠近,但却在行走到半途的时候好像被什么东西绊住了。 于是——伴随着镜头的摇动还有直播者目呲欲裂地喊叫,画面上呈现出仿佛具有生命一般流动的血液将拍摄者的双腿牢牢包裹住的场景。 下一时刻,因为用于拍摄的手机从手上滑落出去,一连串急速翻转的镜头之后,画面紧急旋转,最终定格在了只能看见一片红色的血浪翻滚的视角之上,画外音,一个个惨叫声传来: “救命、救命!” “怪物……那个少女怪物!” “快救救我!” 直到惨叫声终于停息,鲜红的血浪也仿佛被抽中了一般,从手机镜头里只能看见偏狭的人行道横线还有平坦的地面,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影像播放完毕,看起来它就像一段高成本的电影画面或者是cg合成的影像,但是长桌两侧的人没有一个对此发出质疑,反倒都皱起了眉头,露出艰深的表情。 站在投影仪前的中年男人用控制笔调整着影像时间顺序,将画面调到一开始,红色流星自天坠落的片段,面对着众人。 而他胸前的铭牌也展示着自己的身份: 他正是此次会议的主持人。 ——防卫省特殊情报部部长:柳原信。 “以上,便是10月6日‘目下町事件’的网络影像,因为事件发生时在场刚好有主播,便通过网络对事件现场进行了直播。 “事件结束后,虽然我们通过对该公司本地运营商下达紧急通知,要求他们立刻切断了直播画面,并将内部保存影像提取出来作为相关证据。但直播画面已经流传出去,成为网络热议话题,目前全网相关视频的浏览量已超过两亿次,话题总数超过五万个。而画面的女主人公,即本次“目下町事件”的核心人物,也在网络上拥有了代号:‘目下町血天使’。 “尽管不少人相信画面内容的真实性,但通过情报部门的舆论行动和宣传攻势,依靠走访调查,对在场受害者的家人进行经济补偿等紧急措施以后,目前网民的主流意见已经变成了‘目下町事件’是一起被策划出来的电影宣传场景,那些画面全部是cg合成,政府官方之所以封锁‘目下町’,是因为电影在拍摄时出现了安全事故。‘目下町血天使’并不存在。” 说到这里,柳原信轻轻喘了一口气,面朝长桌两侧位高权重之人,环视一周后,寒声说道: “尽管如此,相信在场的各位都清楚—— “‘目下町事件’是真的,‘目下町血天使’,真的存在。” 没错。 在场的高官大臣都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 这就是今天这场会议的主题。 “目下町事件”。 东京都警视监御院宗介微微眯了眯眼睛。 哪怕“目下町事件”距今已经过了数天,但回想起在刚刚听到手下人结结巴巴报告此次事件全貌的时候,他还是有些难以忘怀自己那时不敢置信、怒气冲冲的心情。 “混蛋——居然给我上交这样的报告,你当我是笨蛋吗! “上千人在目下町街头失踪,没有任何生还者出现,也没有任何回音和下落,你就算告诉我是美利坚偷偷抓走这些人去进行人体实验都要可信得多——但你看你提了什么,这上千人的失踪都是一个人干的!一个少女从天而降,将所有人吞噬了?!白痴,不要把轻小说写到警务报告里来!” 那时,余怒未消的他还想继续呵斥下属,但就在没来得及开口叱骂的时候,就受到了一个绝密电话。 ——那是来自首相的通话。 将下属挥手斥退,御院宗介一个人在办公室里接听了那个绝密电话,脸上的表情也从愤怒渐渐变成了呆滞、不解、震撼。 ……那些全都是真的! ……就是一个从天而降的少女,把目下町的人都“吞”进去了! ……首相准备召开国家特别安全会议,以应对这一特别事件! 种种记忆浮上心头,忍不住在心底摇了摇头,御院宗介心中却生出了些许不解。 环视一周,与此次事件相关的高级官员已经列席——警视厅、防卫省、特殊安全部门、内阁、东京都…… 但是,奇怪的是最上层的首脑人物却不在这里——无论是首相、警视总监还是防卫省大臣,都不约而同地没到场,只派遣了内阁安全总务秘书房石璨作为自己的代表到来……这到底是为什么? 像这样的疑惑只在心中闪烁了一瞬便消失无踪,御院宗介心中更多的,还是对于那位“目下町血天使”的震骇。 御院宗介摸着自己的鼻子,防止让自己过于惊异的表情直白表现出来。 但是,用眼角的余光悄悄看了一眼周围人以后,御院宗介的眼中,其他人那副极力想要遮掩内心动摇却还是不自觉脸部肌肉紧绷的表情比他好不了多少。 御院宗介心中没有想要嘲笑他们的想法。 因为他完全能够理解这份震撼。 毕竟,那可是—— “超凡者啊……” 谁能想得到,在人力相对于热武器和现代科技来说显得越来越孱弱的21世纪的都市里,竟然会降临下这样的存在? 超凡者…… 代表着强大的力量,代表着令人艳羡的健康,代表着超越现实的能力……甚至,代表着打破寿命极限的可能性。 倘若不知道还好,既然知道了……又怎么可能让人不震撼?怎么可能让人不向往? 微不可察地朝右前方抛了一眼,御院宗介看见东京都知事源一敬毫不掩饰自己的表情,嘴唇微微张开着,入神地凝视着投影仪画面上的那颗红色流星,眼神中充满了渴望和贪婪。 完全可以理解。 现任知事源一敬如今年岁已过七十,而且据说他有旧疾在身,恐怕已不时能听到死神的脚步声。人越老越怕死,对这样的他来说,一个货真价实的超凡者远比一万吨黄金摆在面前更让他渴求。 这样一想,御院宗介有些理解为什么首相和防卫省大臣以及警视总监为什么不出席这场会议了。 ——这几位最顶层人物都年事已高,想必他们也害怕自己到场之后会显露出如源一敬一样明显的贪婪渴求的容色吧。 心中回转着这些说不清是嘲讽还是别的什么念头,御院宗介坐直了身体,将杂念排空,继续听着会议主持人柳原信的声音。 第59章抓捕行动 会议室里,“‘事件’特别安全会议”的主持人柳原信继续向同僚们讲述道。 “关于‘目下町事件’核心人物:‘目下町血天使’,代号1z-2x423,自事件爆发以来,防卫省与警视厅便已联合对东京都内外进行地毯式搜查,同时委托国家特殊安全部门,使用各种高科技手段追踪对象痕迹…… “就在今天,我们终于发现了‘她’的身影。” 伴随着控制笔的点击,投影仪画面切换,变成了一张放大后的卫星图片。 放大、再放大、继续放大。 伊藤美绪站在法庄前的身影呈现在了会议室里的众人面前。 “……通过卫星追溯还有体貌特征的大数据对比,我们今天在葛饰区的十一文字路路口发现了对象的身影。” 御院宗介瞪大了眼睛,在看到伊藤美绪站在“法庄”前身影的一瞬间,他就感觉心脏似乎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忍不住要一拳砸在会议桌上。 但就在他想要挥拳砸下的一瞬间,御院宗介强行忍住了这种冲动,因为他明白一定会有人先他一步发作。 果不其然—— “既然发现了她,为什么不立刻逮捕!” 源一敬急切地说道,身体高高的向外探出,几乎快要从会议桌下面飞出来。 “大数据对比和卫星检索都需要时间,尽管已经修进过算法,与数据库进行图像对比对于数据中心的算力有要求。 “而且虽然将全东京的监控摄像头纳入了大数据体系,但汇总每一个摄像头到数据中心给出反馈对比,需要一定时间。所以当该地区的监控摄像头发现目标以后,距离对象出现在该地点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 那不是已经完全落后了吗! 御院宗介强抑住想要大喊的冲动,心中沸腾着焦躁的情绪。 尽管如此,他并没有完全失态,脑海里剩下的清明让他维持住了自己的风度,因为他明白还是会有人先他一步冲动。 确实如此—— “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你们特殊情报部在干什么?难道要放任这样一个怪物威胁东京人民的安全吗?” 源一敬义愤填膺地大喊道。 他的脸完全绷紧,拳头用力的捶着桌子,就像是一个拿不到自己想要的糖果的孩子,在肆意地发着脾气。 虽然口口声声说着“东京人民的安全”,但在御院宗介看来,这份愤怒与其说是为公共安全而忧虑的怒火,还不如说是自己的欲求无法得到满足的不安。 柳原信张开口,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就在他还没有完全张口的时候,旁边的内阁总务安全秘书房石璨却已经面带微笑,代替他向东京都知事回应道: “源一敬阁下,请不要太过苛责防卫省的同僚。数据中心反馈的时限是没有办法的事情,除非增加服务器和算力,技术上的事情可没有办法像选民那样糊弄。 “……而且我记得去年关于增加东京数据中心的经费需求,知事大人您好像没有批准。取而代之的,大约有三十五亿日元的政府财政收入通过银行贷款给私人建设公司进行房地产事业。现在想来,如果能将那三十五亿日元的支出用于数据中心的建设,如今或许能将图像数据对比的反馈效率优化到三十分钟以内吧。” 房石璨此话一出,在场诸人顿时陷入寂静。 一个个狐疑的眼神互相打量着,而那些目光的焦点都投射在内阁总务安全秘书,还有东京都知事的脸上。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没有人会觉得房石璨的这番讽刺,只是出于他自己的心情。 作为内阁总务安全秘书,首相为数不多能完全信任的人。某种程度上,今天这场会议中,他就代表着首相的立场。 看着脸庞逐渐涨红的源一敬,还有好整以暇,云淡风轻的房石璨,御院宗介又微微眯起了眼睛。 恍惚间,他想起来,源一敬的家族有着深厚底蕴,而他也正是依靠自己家族的助力才能登上选举台,成为东京都知事。 不过,源一敬家族向来隶属于自民党,成功选举为东京都知事以后,源一敬也保持着自己的党派属性。但是,如今的首相可是民主党的党魁。 难道说今天这场特别安全会议,除了商讨关于那个“目下町血天使”的解决办法,还有着某种政治上的特殊含义? 不独是他,在场的其他官僚也想到了这一点,于是一言不发,默默地看着源一敬和房石璨对视的场面。 源一敬的脸越涨越红,终于,完全忍不住的他重重的拍向了桌子,直接站了起来,向房石璨发出怒吼: “房石璨!首相今天派你过来,就是为了侮辱政坛上的前辈的吗?如果是的话,你还没有在我面前放话的资格,让首相亲自来!” “对不起,源一敬知事。” 房石璨微微低了低头,那身姿看不出半点歉意。 “如果让您有所误会的话,我很抱歉。我只是有感而发,请不要介意。今天的主题不是关于目下町事件的吗?源一敬知事请不要因为我说的话而分心。” “……哼!” 恨恨的瞪视了房石璨良久,源一敬才重新落座,鼻子里喘着粗气。 但房石璨脸上却殊无悔改之意,仍然秉持着淡淡的微笑。东京都知事的威严对他没有任何影响。 “咳……各位,请继续回到会议中来吧。” 柳原信轻咳一声,终于把会议拉回了正题。 无论是御院宗介还是其他人,又重新把目光聚焦在了投影仪的画面之上。 只不过大部分人的心绪,还是停留在刚才的冲突中,没能抽离出来。 御院宗介隐隐有股怪异的感受,方才房石璨的表现,让他觉得有些奇怪,但他自己也没有搞明白那股怪异感到底来源于何处。 不过很快,他就把那份怪异感相关的思绪抛出了脑海。 柳原信接下来所说的话,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力。而且不止是他,会议室里的其他人也都紧紧盯着会议的主持人,鸦雀无声地聆听着。 “虽然我刚才提到了关于东京安全数据中心的即时反馈问题,导致我们落后一个小时才接收到了对象所在之处的讯息。 “但是,就在接收到这一信息之后,我们立刻调用无人机进行侦查,然后发现‘目下町血天使’仍然停留在附近。” 柳原信一按控制器,画面一转,变成了从正在飞行的无人机处实时切出的转播画面,一块大屏被切割成数十块小屏,很明显每一个屏幕里的画面都来自于一架无人机。 而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紧紧地盯视着出现在每一个屏幕画面里的少女。 站在一片空寂的法庄之中,虽然距离显得有些遥远,而且是黑夜,但依靠无人机的夜视镜头,还是能看出其美丽身姿的少女。 少女的身姿轻盈独立。 然而下一刻,柳原信口中响起的声音,却宛如石破天惊一般。 “通过无人机发现目标的时间,正是此项会议开始前的五分钟。防卫省特殊情报部门立刻发布紧急调令,调用东京都内外的警察、自卫队、以及特殊安全部队对相关区域进行封锁以及抓捕的准备。 “……而现在,便是正式抓捕的时间。” 会议室里绝大部分人都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告知而大脑麻木,一时间完全说不出话。 而就在柳原信的话音落下的一刹那,从无人机转播的画面里,一个个身穿战斗服的身影从画面以外的地面上,在装甲车和警备车的伴随中,缓缓包围住“法庄”所在区域。 无人机的正前方上,数架银白色的战斗机高高地跃过云层,银亮的尾翼犹如刀锋划破黑夜,发动机喷口灼热地吐着炎息,俯视着地面的少女。 第60章行动成功 就在战斗机飞跃出云层,俯冲向下的一瞬间。 穿着战斗服的战术小队,以及一辆辆装甲车和战车,都在这一刹那抬起了炮口—— 火焰伴随着呼啸灼热地吐出炎息,一枚枚炮弹从炮口中轰鸣而出。 一时间,数百枚火箭筒弹药、装甲炮、榴弹炮向着“法庄”内部进行着饱和式打击;而除开地面攻击之外,一架架战斗机压低身形,也在这一瞬间掠过“法庄”上空,导弹架上的“空地导弹”,专用于攻击舰艇和防御工事的导弹拖着长长的尾焰,击中了地面—— “轰轰轰!” 几乎只在一秒钟里,“法庄”内少女茕茕孑立的身影就已经被大量弹药带来的冲击波和火焰所吞没,数万平方米的空旷场地被激起漫天的烟尘。 而且这还不是结束,第一轮炮弹的轰击后,立刻就是第二轮……第三轮…… 一轮轮的弹药轰炸,以仿佛永不停歇的气势将整个“法庄”变成了犁平的战场。 …… “本次作战对象:血天使 对象代号:1z-2x423 作战对象特征描述:对象的体征近似于一名十五到十八岁之间的人类少女,但目前尚不清楚其体内器官和构造与一般人类是否相同。 对象的面部轮廓及肤色属于黄色人种,但在外貌上拥有远超一般人的美丽程度,根据计算机数据模拟,其五官轮廓无比贴近黄金比例,通过计算机模拟检测,该相貌非常符合大数据计算出来的上百万张面孔拟合出的“最优面容”。暂时并不知晓这是巧合还是设计的结果。 对象相关事件描述:该对象首次出现于东京都荒川区的上空,而后降落在荒川区目下町的街头,在该对象降落之后的五分三十二秒以内,以该对象为中心的三百二十米为半径的空间中,大量东京市民被从对象身体内部释放出来的红色液体吞噬融化。就在吞噬完毕之后,对象的身影便从目下町快速离开,摄像头和监控卫星也没能捕捉到对象从目下町离开之后的相关图像。 (注:这一事件的相关视频也被流传于网上,被网民称为“目下町事件”。) (另附最新情报:对象在今日的抓捕行动之前,已经在目标地点——极乐明王会的“朝拜会”现场,制造了另一场受害人数远超过“目下町事件”,预计受害者数量已经超过五千人的重大灾害事件。) 对象相关能力: 1飞行能力:该能力表现为对象最开始在荒川区上空飞行时,超过500/s的飞行速度,飞行时身体下方会拖曳出一道红光。经过计算分析,其飞行原理疑似利用对象体内释放出的红色液体在脚下形成平面,促成抬升气流,从而产生升力完成飞行; (下附对象展现该能力的卫星图像及相关视频,以及对该片段的计算分析。) 2强大的身体素质:对象的身体强度足以直面超音速状态下的气流撕扯以及承担从数百米上空坠落地面的反冲力……经过计算,对象最低能够承担堪比步枪子弹的冲击力作用; (下附对象展现该能力的卫星图像及相关视频,以及对该片段的计算分析。) 3体内释放出红色液体吞噬普通人类的能力:对象体内的红色液体在释放时将会形成一个直径数百米的领域,该领域以内人类将会被红色液体纠缠无法移动,并会在短短几分钟内全部溶解于红色液体。在被红色液体纠缠溶解的同时,人类一开始只是行动能力受限,但接下来就连思维能力也会慢慢凝固,最终完全失去自我意识。意识消散的过程半同步于溶解过程,有些人类在溶解到一半之时已经完全精神崩解,但也有部分人类直到完全溶解之前尚能保持自我意识; (下附对象展现该能力的视频及音频,以及对该片段的计算分析。) 4对象疑似拥有的能力:(1)通过红色液体溶解普通人类后增强自己的能力;(2)吞噬普通人后伪装其外表及声音的能力…… 相关建议:抓捕对象时在对象红色液体所能形成的领域范围以外两倍以上距离的位置进行大口径火力压制;并通过远超过对象飞行速度的新式战斗机进行侦查和轰炸。 …… ——本报告由横田空军基地及防卫省特殊情报部共同提交。” “目下町事件特别行动”指挥官横山谦一上校坐在明亮的指挥车里,明明已经快要到十一月,而是车内的空调吹着风,但他手中捧着这份“目下町事件特殊报告”,还是觉得自己的背上满是汗水。 作战指挥车的内部,面前闪烁的屏幕上标注着每一个战术点的分布——可以看见上面密密麻麻的星点就像是棋盘上的一样,将中间的一个小小红点完全包围住了。 不过此时,中间的那一个红点,已经被炮弹和火药的轰鸣所包围,无论雷达还是无人机图像都无法显示她的存在。 每一个星点都代表着一辆战车或者是一支步兵小队的战术单位,屏幕的最上面,六个正在快速移动的光点象征着六架正在飞行游曳的新式战斗机。 然而,这上千个战术单位的组织,也只是为了对付中间的那一个小红点,一个看起来无比单薄的人而已。 为什么……自己却满身汗水呢? “(谦一),为什么要这么担心呢?对象只有一个人,再怎么强大也没办法在成千上万枚弹药的轰炸中存活下来。” 金发碧眼的男子翘着二郎腿,悠闲地坐在旁边,饶有兴致地盯着战术界面。 “超能力者……想不到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超能力者,而且并没有出现在我们国家,反而出现在了日本。不过在得到超能力者的尸体以后,我相信内华达的研究所一定能研究出其中奥秘的。” 男人一脸轻松地便将“目下町血天使”的尸体归属划到了自己一方,但横山谦一却只是讷讷以对,尽管满头大汗,却没敢说出一个“不”字。 因为这个名叫史密斯的男人,正是横田空军基地司令部下属执行官之一,同时身兼空运联队队长之责,在美利坚驻军体系中足以排进前十五的人物,哪怕是防卫高官也要慎重以待,更何况是他。 就算史密斯的美军衔位只是中校,比他还低上一级,但在两国实力对比面前,这种军衔上的差距就像个笑话。 虽然今天在这场“特别行动”中,史密斯只作为特殊顾问,而且参加特别行动的美军只有那五架战斗机所属的空军,大部分火力输送还是来自于作为地面部队的自卫队,但是史密斯的话语权还是远远大于他。 所以听到史密斯如此蛮横的话语以后,横山谦一也只能装作没有听见,紧紧地盯着眼前的战术界面,和下属们联络着: “沼山君,情况怎么样?” “目标所在位置未发现异常。” “田中君,你那边如何?” “目标所在位置未发现异常。” “柳下君,你有看到目标对象的身影吗?” “没有发现,雷达显示目标位置已无生命特征。” …… 一连串的问话结束,横山谦一终于长出一口气,原本汗出如流的状态终于恢复了过来。他打开作战通讯仪,发布全体讯息: “预备打扫战场,搜寻目标残——” “等一等。” 方才一直平静的史密斯忽然微笑着伸手阻止了他。 “r谦一,我认为,打扫战场这件事还是由我们美军来做比较好。” 横山谦一忍住想要回瞪他的冲动,鼻翼挺了挺,面露难色: “可是……这是在我们日本的领土。” “根据《安保条约》的最新修订案,发生在日本本土上的任何战争及冲突行为,我国均有介入余地。” 横山谦一忍住想要拔枪的冲动,脸上的神色有些僵硬,强行让自己的语气软化下来: “但这好像是我国内部的安全行动,并不属于跨国战争及冲突。” “没关系,相关的解释事后再补就行了,美利坚是判例法国家。” 横山谦一终于忍不住了,回过头紧紧地瞪向史密斯,后者却只是冷冷地微笑,以充满压力的目光回视着他。 终于,忍受不住这份压力的横山谦一低下了头,深深喘了一口气。 “……关于这件事,我需要跟上级长官还有首相沟通。” “不需要劳烦贵国的高官,我们可以自行处理。” 看着气势完全泄了的横山谦一,史密斯的鹰钩鼻微挺着,脸上泛起残酷的微笑,他拿出自己别在腰间的战术通讯仪,开始与战斗机驾驶员确认相关事情: “洛克,杨,詹姆斯,奥格洛斯,迈克尔……确认已完成行动了么?” “确认已完成打击,长官!” “目标生命体征已消失,长官!” “现在可以返航,长官!” “任务执行成功,长官!” “ok,真是好小伙子,不过现在不要返航,我们还有——等等。” 史密斯忽然注意到,还剩下一个驾驶员没有进行回复,握着战术通讯仪的手僵在了哪里。 “迈克尔,你那边遇到什么情况了吗?” “稍等一下,长官。” 从通讯仪里传来的平静的声音让史密斯的心情又变好了起来,既然语气如此安定,想必那边的情况应该不算紧急吧。 但是——接下来从通讯仪里传出的声音,却彻底粉碎了他的期待。 “……不好意思,第一次驾驶战斗机,刚刚熟悉了一会儿按键,不过现在没问题了。” 通讯仪中骤然从美式英语的粗犷男声转变为日语的温柔少女声音,就像是兴致勃勃打开的一部美少女恋爱动作电影在关键时刻女主角突然从裙底掏出了一个比男演员还大的东西那样令人傻眼,史密斯一瞬间瞪大了眼睛,手中的战术通讯仪无力地坠落在了地面上。 “oh……。” 还没来得及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的横山谦一,讶异地抬头看向脸色和语气骤变的史密斯,吃惊地张大了嘴巴。 几乎就在同一时刻,呼啸的声音从指挥车斜上空传来。 两人同时望向窗外,看见战斗机从半空中飞掠而过,而也就在它飞掠过的第一秒钟,拖曳着长长尾焰的导弹向自己飞来。 “……轰!” 第61章命运的红线 距离地面上千米的半空中,银白色的战斗机内部。 伊藤美绪带着头盔坐在驾驶舱中,右手握住座舱一侧的推进杆,手指在触摸屏上灵巧地点击着,饶有兴致地操纵着战斗机,它就像是玩具一样被她随心所欲地操纵着,在空中自由地飞掠。 “……已经轰炸多次,再加上刚才炸毁指挥部抛下的导弹。弹药发射架上只剩下两枚‘空地导弹’和两枚‘联合直接攻击弹药’,尽管如此,倘若随便抛下一枚,也能在聚集的人群中造成数以千计的死亡,真是残酷的武器呢。” 伊藤美绪轻轻一叹,感叹着现代战争科技的杀戮性。但与此同时,从头盔一侧的公共通讯频道里却传来了几个暴怒的声音: “迈克尔,你做了什么?!” “你为什么向指挥部投射弹药!难道你叛国了?” “迈克尔你想上军事法庭吗!” 因为身为顾问的史密斯方才并没有经过公共通讯频道,而是通过私密频道分别与战斗机飞行员确认任务执行程度的,所以这几名飞行员现在还有些不明白情况,似乎还认为那是原来的飞行员“迈克尔”所做的行为。 与此同时,就在伊藤美绪面前的雷达显示屏上,可以看见其他几架战斗机正向这边飞来,,甚至没有过多久就能隔着舷窗看见它们穿破云层掠来的身影,宛如巨大的铁鸟一般,尾翼带着深深的寒光 微微一笑,伊藤美绪正想说些什么,但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之前仅剩的还没有说话的飞行员却不再沉默,用略微颤抖的声音提醒着自己的同袍: “小心!我怀疑这个家伙不是迈克尔……他已经被那个怪物吞噬了!” “嘶……” 通讯频道里不约而同地传来其他三个飞行员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伊藤美绪遗憾地摇摇头,用自己的本音在公共频道里,微笑地说道: “真可惜,没有办法用同僚的身份跟你们相处了——不过有句话我还是得说呢,那并非吞噬,而是救赎。” 四个飞行员一言不发地立刻关闭了通讯频道,四架战斗机就像是遭遇猛禽的飞鸟一样慌不择路地飞速逃窜开来。第一时间,没有任何人想到为自己的同袍和上级报仇。 能成为战斗机飞行员的人,都具有基本的科学素养和逻辑能力,谁都能想到,哪怕是刚才那种程度的轰炸都没能解决眼前这个怪物,反而被她夺取了一个飞行员的身体和一架新式战斗机,如今半空之上,仅凭剩下的这四架战斗机,又怎么可能解决她? 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立刻逃跑,跑得越来越好!直到撤回横田空军基地,让司令部和五角大楼去想办法对付这个家伙! “真见鬼!” 这就是剩下四名飞行员唯一的想法。 而且在逃跑时,为了避免被一网打尽,这四架战斗机还下意识地选择了四个不同的方向。 注视着雷达显示屏上这四架逐渐爬升逃离的战斗机目标,伊藤美绪的嘴角挂着游刃有余的笑容,按下发射键,弹药发射架上剩下的四枚弹药倾巢而出—— “轰轰轰轰!” 拥有迈克尔记忆和意识的她,此刻就像是一个积年的老战斗机驾驶员,接连发射出的四枚弹药向着四个不同的方向袭去,追踪着那四架战斗机,然后—— 不约而同地落空了。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无论是“空地导弹”还是“联合直接攻击弹药”,其都主要用于打击地面目标和水上目标,对于灵活的战斗机,而且是美利坚最新式的战斗机来说,对方完全能轻松摆脱它们的追击。 在这种情况下,只有精度最高的“空空导弹”还有可能威胁到这几架战斗机的安全,但是很遗憾,因为今天要打击的对象只有原本身处于“法庄”之内的伊藤美绪一人,所以战斗机上根本没有配备“空空导弹”。 不过,没有关系。 因为,先前那几枚弹药的追踪虽然无果,但也让这四架战斗机飞行轨迹发生了偏转,和伊藤美绪之间的相对距离在短时间里没有继续扩大。 ——这就足够了。 哪怕只耽误了他们几秒钟不到的时间,也足够了。 因为就在这一瞬间,伊藤美绪的“东西”,终于追上了他们。 那是一道纤细无比的红线。 一共四根,每一根都分别追向一架战斗机, 每一根红线的直径都不超过一毫米,在这样的夜晚,如果不是放在高精度的摄像头下也未必能发现。 四根红线,从伊藤美绪的手腕上抽离出来,一根根绷紧,以超过两倍音速的极速,追延过上千米的距离,在这一刹那,贴上了战斗机的舷窗。 就像是所谓“命运的红线”一般。 不过,通常意义上的“命运红线”,用来连接爱情。 但伊藤美绪的红线,却连接着生命。 于是—— 轻轻一握拳。 下一秒钟,微不可察的“嗤”声从每一架战斗机的舷窗处传来,一瞬间,红线穿过破口,刺入剩下四名驾驶员的身体,而除此之外,越来越多的红线也从伊藤美绪的身体中涌出,一根根地,突破了自己乘坐的这架战斗机,在天空之上蔓延开来。 …… 天空之上的交战和突破连几分钟的时间都没用到,而地面之上,执行此次任务的部队,还在因为指挥部的爆炸而处于混乱之中。 “刚才发生了什么……” “战斗机投射导弹,横山谦一上校殉国!” “难道是米国鬼畜的阴谋?” “为什么美国飞行员又来轰炸东京了!这又不是八十年前?不签安保条约要被炸,签了也要被炸?!!” “横山谦一上校不会是历史上美国飞行员对东京的轰炸中军衔最高的战果吧?!” “别说这种地狱笑话了……赶快想想该怎么办!” 乱糟糟的说话声从通讯频道里传来,战斗分队队长的专用频道中,兴奋、恐慌、不安的声音此起彼伏,没有经历多少战场磨练的自卫队成员们哪怕一开始还能像模像样地进攻,一旦遭遇这种突如其来的紧急事件,立刻就变成了无头苍蝇。 第62章莲花盛开于大地之上 令和时代废宅化和网络虚无主义的流行,让军队专用频道仿佛成了5ch,众人毫无军事素养地吵嚷着,令现今时代少见的极具国家荣誉感和使命感的芳田雄一少尉头痛欲裂,忍不住在频道里大喊了一声: “不要吵了!” 然而,毫无疑问地,没有任何人愿意听他的话,通讯频道里的混乱依旧。 芳田雄一的鼻翼愤怒地鼓动着,正想在此关键时刻于通讯频道中大喊一声:“再吵闹着,以军法处置”,然后便义正言辞地进行一番阵地演说,对着这上百队长士官进行“大和魂”民族荣誉的演讲,让这上百人鸦雀无声。 接着在场数千士兵都接受了自己的临时领导,在自己的带领下重振旗鼓,整备以待,成功抵挡此次危机,使防卫省和后方的军队高官和见识到自己的能力,从此走上人生快车道,一路跃升为少校,中校,上校,乃至于将来的大将,在未来的世界冲突中带领日本民族走上大和复兴的道路,演绎一出“日本版冒牌大英雄”的人生逆袭剧——但就在这番妄想还没来得及开个头的时候,频道里却传来了一个女性士官长尖叫的声音: “快看……天空之上——那是什么!” 芳田雄一愕然抬头。 不仅是他。其他的——无论士官长,还是准尉、少尉都在这一时刻同时仰起了头,视线遥望向千米的大天空之上。 红线。 红线。 一根根红线以伊藤美绪的身体为核心,向外散射而出,织成了一张绵延上千米的大网。 而原本呈四个方向突围的战斗机,就像是粘在在蛛网上的虫子一样,被牢牢定在原地,尽管尾焰尚未熄灭,但机身却动弹不得。 密密麻麻,成千上万根红线在半空之中,滤过皎洁的月光。原本洁白的月色透过这张大网,呈现出诡异的鲜红。 一时之间,隔着那张遮天蔽日的鲜红大网,头顶的天空仿佛变成了血海,天边的明月,也似乎成了红月,犹如邪神的眸子一般,冷冷地俯视众人。 所有人,在抬头看向空中那张呈现出压倒性的力量的红色大网,都被震撼得难以说出话来。 哪怕已经在执行任务之前,通过视频和泄露出来的部分分析报告内容了解到了一下伊藤美绪的力量,但在这远比目下町还要震撼,相比当初的画面呈几何水平增长的力量气势面前,即使是内心坚定之人,也免不了为它的气势所摄,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而本来最有气势、自以为信仰最稳固的人,在这种情况下,反而最开始崩溃。 芳田雄一“扑通”一下跪倒在了地面上,身体抽搐着,彻底失去了行动能力,只能看着天空之上的道道红线,脸上的肌肉挤成一团,喃喃地说着: “天照大神啊……难道说,这是您的化身吗?!” 地面部队中,反倒是最开始尖叫着看向天空的女士官长还保持着一些判断能力,她也是最早恢复清醒地,拿起通讯仪在公共频道里大声地喊叫道: “快退……大家立刻撤退!”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就在这一刻,天空之上的红色大网轻轻一颤,一刹那间,原本被粘在网上的战斗机就变得四分五裂,一块块零件坠落地面。战斗机的座舱位置处,四道鲜红的血流倒卷而回,涌入中心位置的伊藤美绪体内。 下一刹那,在战斗机的残骸零件因重力作用,而一块块坠落地面的时候,整张红线织成的大网,已经以远比它快上数倍甚至十数倍的速度,在短短几秒钟里覆盖在了地面部队之上。 无论是坚韧的战斗服,还是坚固的装甲,都没有办法阻拦这张大网哪怕仅仅一秒钟,几乎只在一瞬间,千万道红线任意穿梭,大网就像是具有生命力的活物一样蠕动着,将在场的活人包裹进了自己的体内! 接下来。 ——或许仅仅过了几秒钟。 ——又或许过了一个世纪。 红线骤然间彼此粘合,红色的大网纠缠在一起,捏合、膨胀、缠绕、混涌…… 最后,就像是盛开的蓓蕾一样,一道道血河相继垒起,就像是一层层花瓣不断打开。 夜幕的大地之上,一朵直径数百米的血肉莲花绚然绽放。 而就在花座莲台之上,容貌变得愈发完美,已经美丽得超乎人类想象的少女悠然而立。 宛如神女降世。 她凝视着半空中,一直观察着这片战场的无人机镜头。 下一刻,就像是无法承受她目光中的压力一样,一台台无人机在空中颤抖着崩解,变成一团团向下坠落的火星。 …… 东京都,新宿区的情报大楼中,“特别行动会议”仍在召开。 一个小时前。 当无人机镜头的视角骤然切成几十块小屏,而且画面中出现地面部队的进攻和战斗机的空袭之时。 看到这一幕,东京都知事源一敬非但没有因为这位“危害市民安全”的超凡者有可能被解决而感到高兴,反而猛然撑着桌面,骤然怒吼道: “这场‘特别行动’,到底是谁授权的!” 不仅是他,就连会议室里的其他人,包括御院宗介也都瞪着眼睛逼视向会议的主持人柳原信,除了本来就代表首相态度的房石璨,大部分人都是一副怒气冲冲的态度。 “……这是有首相紧急签署下令的秘密行动……” 柳原信的话还没有说完,源一敬立刻喷着唾沫大喊起来: “混蛋,没有经过政府会议和议会审查就进行这样的军事行动,这是对于民选意志的背叛!我发誓要与这样的行为抗争到底,等着吧,作为国会议员,我一定会提出弹劾的……” 不仅是源一敬,其他的高官也都横眉冷眼看着这一幕,微微点了点头,倒不是因为所谓的“民选意志”有多重要,只不过首相排除其他暴力机关上层,进行这种独断的军事行动,让他们感觉自己手中的权力受到了威胁,因此不自觉地认同并随着源一敬的愤怒一道愤慨了起来。 ——而且,那个拥有超凡能力的少女,说不定身上还有着帮助自己打破生命极限的可能性,难道就要这样死在这里么…… 但就在他们心中念头急转的时候,柳原信接下来所说的话却让在场众人的怒气消失了。 “这场行动的相关报告来自横田空军基地——‘以杀死对象为第一要义’的行动宗旨,也是由米国驻日总部提出的,为了这场行动,他们提供了五架战斗机,以及史密斯中校作为行动顾问。并且,为了保证行动能够秘密进行,他们在沟通之后请求首相不经会议而单独下令。” “……就、就算是美国人的意见,也不能这么专断啊。” 听到柳原信的回答之后,源一敬的气势顿时消散了。 他踌躇着嘟嘟囔囔了一会儿,坐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不光是他,其他人也顿时失去了向首相发难的动力,他们心知肚明,所谓的“请求”,恐怕只是“要求”好听一点点说法而已。 原来是美国人做的…… 就算是天皇也赶不上米利坚驻日司令部在日本的地位,更何况是区区首相呢? 而也就在这种明悟间,垂头丧气的同时,他们也想明白了那些米国鬼畜的阴险诡计: ——作为这个世界上现今看来独一无二的超凡存在,而且具有自我意识和独立思考能力,那个少女很明显很难被管束,要把她以方式带离日本回到美国本土的变数也太大了。 所以,为了避免中间受到其他阻挠,米利坚驻日司令部,毫无疑问选择了最稳妥,也是让日本和其他国家得利最小,自己相对得利最大的方式——那就是杀死“血天使”,将她的尸体带回本国,从而霸占所有的超凡可能性。 如此狡猾而野蛮的做法,倒是很符合美利坚的一贯方针。 会议室里的高官们面面相觑着,一时间都失去了气力,瘫坐在椅子上,无力地看着无人机的转播画面。 看着一轮轮弹药洗地,少女的身影在烟尘中消失,显示出那个位置再也没有任何生命体征。 尽管如此,他们的表情中没有一丝成功的喜悦,只有着阴沉。 就连御院宗介自己,都觉得有些气馁,没有什么看下去的兴趣了 只有柳原信和房石璨两人,仍旧正襟危坐着,看着无人机里的画面。 但,等到指挥部被战斗机导弹炸毁的时候—— 一刹那间,原本有气无力的高官都在一瞬间坐直了,眼神瞬间变得惊愕起来。 “米国人疯了吗?!” 所有官员的眼神中都流露出类似的情绪。 很快,随着空中那张鲜红大网的张开,疑问得到解答,而高官们的身体也坐得越来越直,嘴巴也张得越来越大。 而等到最后,当数千地面部队被红色的大网融化,血红色的莲花盛开于大地之上,少女微笑着直视的画面被投影过来的时候,他们也像之前的那些地面部队一样,失去了思考能力,只能怔怔地彼此看着。 ——虽然,粉碎了米国鬼畜的邪恶计划,让他们感觉很爽……但最后的这个画面,会不会实在太过恐怖了一点? 随着无人机的画面陷入黑暗,会议室里也陷入了寂静。 直到数分钟后,一个略带颤抖的男声响起才被打破。 房石璨面上带着震撼过后的潮红,脸上原本的平静已经当然无踪,只见他右耳上突然挂着一个单边耳机,突然从会议桌旁站了起来: “现在宣布首相紧急命令:方才的无人机画面被列入国家机密,禁止任何外泄行为!所有影像只允许存储在一块本地硬盘上,其他相关存储媒介立刻销毁! “另——即刻将转播影像的唯一存储硬盘交给我,我要带着它去面见首相!” 第63章上路 房石璨提着装有唯一一份储存硬盘的箱子,坐上了情报本部大楼之下的防弹汽车,朝着千代田区的首相官邸行去。 就在司机向前行驶的过程中,房石璨隔着单向防弹玻璃,看着窗外的街景,却陷入了沉思之中。 事实上,虽然刚才在会议室里表现得如此胸有成竹,仿佛种种定计都在心头,但房石璨的心底却隐隐有着些许困惑。 他是今天才得知首相采取了这项秘密行动,而且是在美国人的“协请”之下,对于首相的决议,作为秘书的他无从置喙,但也明白如果按照这项抓捕行动的预期结果进行,最后一定是美国人攫取全部利益,日本本土承担所有损失。 在房石璨的眼中,这一任的首相并非是如此无谋之人,而且——即便他就像前几任首相一样无法承担美利坚的威逼,也不应在这么短时间里就全面妥协。这就是他最不解的一点。 而等到终末,当任务失败以后,首相又让他突然宣布将相关影像列为机密,并且要求把唯一存储硬盘带回首相官邸,这一行为看起来又明显是蓄意而为,就像首相早就预计到了行动会失败一样;这是他其余不解的地方。 种种疑惑交织在心头,让房石璨的心情变得复杂难明。 身下的这辆防弹汽车稳健快速地穿梭,向着目的地不断接近。 东京本来就是不容易堵车的都市,再加上最近近日“目下町事件”的冲击,道路上无论行人和车辆的数量相比较平时都少了数成,所以防弹汽车一路畅通无阻,很快来到了首相官邸前。 提着箱子,步入其中,都不需要用id卡或者是身份标识,房石璨的脸就是最好的通行证,一踏入其中,值守人员已经来到房石璨面前,微微鞠躬: “房石君,首相已经在内等候多时。” 微微点头,房石璨步履稳健地向前走着,直等到上至官邸三楼,来到最后的办公室前,收摄起了心中所有疑惑的情绪,站在了门前。 “房石君,推门直接进来吧。” 双足刚刚在门前一落定,门后的办公室里已经传来一个稳重的声音,正是首相所言。 当房石璨走到首相官邸内的一刹那,恐怕消息便已经传到这间办公室的主人那里了。 而这座整个首相官邸内部,每一层天花板上都放置着毫无死角的摄像头,每一层地板下都安装着数不清的感应器。 更别说最后这间秘密的办公室门前,所以房石璨站在门前的一瞬间,首相便已知晓他的到来,也是应有之理。 微微欠身,房石璨推门入内,一间宽阔的,内部空间大小比之刚才的会议室也毫不逊色的办公室出现在了眼前。 而一踏入其中,除却坐在红木桌后的首相,另外几个在旁边沙发上落座的男人,也映入了房石璨的面庞。 ——都是权力上远超方才“特别行动会议”成员的顶级官僚,包括警视厅总监、防卫大臣、警察厅本部长官。而除却地位以外,他们的还有一个共同的身份:“日本社会民主党成员”,和首相隶属同一党派关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都是首相所最能信任的大臣。 而就在红木桌后,首相正双手交叉着,面容毅然坚忍。 无论是他,还是其他众多大臣,都正以复杂的目光看着会议室另一侧的白屏上,那上面,正显现着伊藤美绪最后的战斗画面——鲜血红莲怒放于世,少女的身影重现人间。而且可以看出来这段投影画面远比方才会议室中的清晰许多,细节也填充得更加丰满。 很明显刚才会议室中所实时播放的转播画面,其实并非全部,至少还有数百架的无人机转播影像被神隐下来,只有这里处于日本权力中心的人才有资格观看。 而哪怕是房石璨走进来,也只有少许高官略微瞥了他一眼,但并没有多注意。 房石璨微微一躬,便贴着墙站立,将手中的箱子轻轻放到了地毯上,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直到这段影像播放完毕,画面回归黑屏,房石璨才站上前去,对首相鞠躬道: “首相大人,我已经在‘特别行动会议’陈述了您的命令,并且将流露在那里的唯一转播影像通过硬盘带回来了。” “辛苦房石君了,请坐吧。” 房石璨直起身子,又对其他几位高官鞠了一躬,才坐到了相对最远的一个沙发上。 首相并没有刻意关注那个箱子,反而将目光移到了警视厅总监,大川良悟身上,满脸肃然,对他询问道: “大川君,刚才的画面已经重播了五次……你有把握了吗?” “差不多有六成的把握,跟那个目标在档案里的照片相比,其身形几乎一致……另外,我派遣的人也在荒川区的郊外成功找到了档案记录中那位巡查的遗孀,尽管后者因为最近遭受强烈的精神冲击而陷入了半癫狂状态——但倒不如说,正因为这一点,调查出来的结果反而更具有可信度:当我们将目标的照片放到她面前的时候,她的精神状态突然变得更加疯狂,而且想要抢夺我们手上的照片,并且说出了目标的疑似真名……” “是么……六成的把握啊,已经足够尝试了……” 首相和警视厅总监一来一回的对话回荡在办公室间,尽管听在自己的耳中,让房石璨感到疑窦丛生,但深知自己地位卑微的他就连一句话也没敢说,更不敢问任何东西,竭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努力担任透明人的角色。 不过,房石璨能感觉出来,首相和警视厅长官所聊着的,都是与那名“血天使”相关的事情。 正当房石璨气息全无地坐在角落的沙发上,专心致志地当一个小透明的时候,首相的目光又移到了他的身上: “房石君,对于我今天的行为——无论是答应美军基地要求组织这场行动,还是支配你去参加会议,或者是突然发布机密命令,又或是刚才和大川君之间的对话,你有没有感到过困惑?” 房石璨对着首相恭敬地垂下头: “我相信首相大人的所作所为一定有自己的道理。” 首相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微微点了点头,不过正恭敬低着头的房石璨却没有办法看见他认可的表情。 “房石君,你是我最信任的助手,接下来,我将会告诉你与此相关的一切事情——如果你愿意立刻上路的话,我会在路上将缘由一清二楚地告诉你。” “上路?!” 心中的疑惑一时间达到顶点,甚至冲破了严苛的上下尊卑之心阻碍,令房石璨抬起头,不顾身份地直直看向了首相。 “是的,上路。” 后者点点头,脸上的表情就像是岩石一样毫无动摇。 “——前去面见那位‘血天使’的道路!” 第64章寻山 寂静的夜幕之下。 在数个小时之前,同样的这片夜色里,几乎就在伊藤美绪和“特别行动执行队”的战争爆发之时,距离东京数十公里,茨城县的道路上,一个少女拿着手机,在夜色中慢慢地向前行走着。 “……再往前,大约还有一公里就到了……那边就是荒名山……” 水原麻奈实对着手机上的地图,根据乡间道路的指示牌慢慢地向前行走着。 自那天在“素御书店”里得到了指向荒名山的线索以后,水原麻奈实便有了动身的想法。 但是,不知道是因为对于席谷背后莫名的存在有些犹豫的畏惧,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水原麻奈实第一时间还是没有选择行动,在接下来的几天里,继续度过了心不在焉的学生生活。 取下眼镜,重归学校,因为过往一直不与人怎么交往,水原麻奈实的变化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而心怀鬼胎的奥山良子在经历了水原麻奈实那天在书店门前给她的教训以后,也不敢回来招惹。 所以,水原麻奈实倒是没有遇上什么麻烦,甚至就连她的父母都没有怎么发现自己女儿身上的变化,只不过觉得她能摘下眼镜这件事,让他们觉得很惊喜而已。 于是,水原麻奈实就这样度过了数天混沌的时光。 直到那天,打开手机上,在熟悉的几个超自然论坛上看到的最火爆的视频。 ——“目下町事件!血天使现世!” 除了官方相关的知情人员,还有政府内部人员,绝大部分人都觉得那只是cg合成的过于真实的视频,只有少部分人会对它的真假产生些许顾虑。 然而,水原麻奈实知道,那确实是真实的场面。 因为,那张出现在“目下町”事件中,绝美如天使的面孔,与她那日所见到的,废弃工厂中出现的伊藤美绪学姐的面孔一模一样。 甚至还变得更加完美,身上的气势也变得更加庞大了。 ……她在不断地进化。 水原麻奈实坐在教室里,怔怔地凝视着视频里的影像,短短几分钟的视频重复一遍又一遍,等到终于清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自己的浑身都已经布满冷汗。 作为同样与那位店长牵涉过深的人,她对于伊藤美绪身上出现的变化有所感知,或许是因为她们都接受过了那枚木质吊坠,所以力量的本质是一样的。 所以,她也能越发清楚地感觉到,伊藤美绪所展现出来的力量性质,从废弃工厂到目下町,也像是在经历从蚕茧到蝴蝶的蜕变一般,向着越来越深的方向前进。 当明白这一点之后—— “……我要阻止她。” 这样的念头在水原麻奈实心中闪动。 很快变成了确信。 “已经不是停留在原地慌慌张张地祈求别人出面的时候了……就算那天在二楼遭遇到那种恐怖……我还是要去荒名山,找到店长或者是他留下的东西…… “……只有这样,才能阻止伊藤美绪学姐!” 仿佛要凝固血液一般的冰冷中,水原麻奈实目不转睛地紧盯手机屏幕上的画面,默默地咬紧了嘴唇。 ——于是,便到了今天。 还有今夜。 特意挑了一个周末的时间,水原麻奈实白天便坐上jr来到荒名山所在茨城县,离开都市区域,来到距离荒名山不足一公里的地方,终于快要抵达目的地。 “嗯……妈妈,我正在看电影呢,一个人……很快回去,请不要担心我……嗯嗯,最多一个小时就回来了。” 挂断手机,免除了父母的担心以后,麻奈实不由得苦笑了起来。 真的能一个小时就回来吗?恐怕不见得。别说今天晚上回去,就算明天,后天,大后天…… 甚至,就这样回不去了也有可能吧。 深深吸了口气,水原麻奈实能感觉到,自己心底蕴藏着的,那份呼之欲出的恐惧。 对于席谷,那位神秘的店长,现在的水原麻奈实自己也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什么感情了。 他可以亲切温柔地听自己发自内心的发言,但也可以在书店二楼展现出那样恐怖的黑暗,仿若不可名状的存在即将降临; 他可以将《赫尔墨斯贤文》这么珍贵的神秘学书籍交给自己,为自己带过去的伊藤美绪包扎身上的伤口;但也能毫不犹豫地赐予伊藤美绪力量,任由她犯下如此多的血孽。 他到底是善,是恶? 是恐怖的恶鬼,还是高高在上的神明? 水原麻奈实的心里沉甸甸的,无法得出一个稳定的结果。 她唯一能知道的就是,这一行,就算出现什么样的结果都有可能。 拿起手机,照明脚下道路的同时,注册的几个超现实论坛滚动出最新帖子。 “我住在葛饰区,听到几公里外传来了轰炸的声音……” “这是发生了什么?军事演习?” “看到了战斗机出动。” “ww,不会是哥斯拉冒出来了吧。” “那片区域都被封锁了,我住在附近,突然宣布二级警戒,所有居民不能下楼……” “我也在附近,有个ol小姐姐想要下楼,但楼道下居然有自卫队看守,提着枪让她回去了。(笑)” “发现小区门口有战车经过,你们能想象吗?是战车诶!” “真的是哥斯拉吗?政府在和它交火?” “也有可能是在追杀奥特曼,或者从东京湾下面挖出了一架初号机……” 其他类似的帖子也在其他论坛中一条条地出现,但看着那些帖子,水原麻奈实的心情却完全做不到和那些帖子用户一样轻松。 她隐隐有所预感,发生在葛饰区的最新事件,恐怕和伊藤美绪脱不了干系。而在这场事件之后,伊藤美绪的实力又会膨胀到一个什么样的地步,会引发怎样的灾难——对于这一点,她的心中更是没底。 而就在她如此作想的同时,手机论坛上,原本刷屏的一页页帖子就像是经历了大清洗一样,瞬间变成空白,所有相关论坛,再一刷新,就已经打不开了。 愣了一下,水原麻奈实干脆关掉了它们,只打着手机电灯照明,在乡间小道里行进着。 很快,她便来到了这条小道的尽头,一座山耸立在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