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撩了夫君正室以后》 1、第 1 章 “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 婆子的声音不急不缓地念着,常见的新婚祝词,放在此时的明府内,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为何? 一则,这不过是明府要将自家的大小姐送进镇武侯府里做妾,算不得正经亲事,二则,本该只有新娘和伺候梳妆的下人在的房间内,还站着一个中年男人,三则,这位本该对出嫁这件事情多少表示点态度的新娘本人,正在一边被梳头,一边嗑瓜子。 明谷站在房中,看着打扮明艳的明虞,表情有些复杂:“阿虞,此去不易……” 虽然以他一介商人的身份,能攀上镇武侯府的关系已经算是祖上积德了,但到底是送女儿进去给人做妾的,更何况,明虞进镇武侯府,还有别的任务。 明虞腾出一只捡瓜子的手:“废话少说,二十两。” 明谷:“……” 心里好不容易酝酿起来的伤感情绪烟消云散,被敲诈的明老爷愤怒地从怀里掏出银锭,重重砸到明虞手里,骂出一句“逆女,白养活你这么大”,随即甩门而出。 * 如果要从事情的最开头说,可能有点复杂,但如果将事情用最简单的话语来概括的话,就是:明虞穿了。 没穿进什么小说剧本,也不是什么已知朝代,就是那么莫名其妙的,她睁开眼,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新的世界,继承了原身的记忆,成为了这个和她同名同姓的明府大小姐,明虞。 明家是做生意起家的,往前数几代只是在地方做些小生意,到明谷这里算是发扬光大,成了整个云朝都叫得上号的富商。而随着家里逐渐变富有,明家也是一搬再搬,终于于两年前,成功迁入京城。 而适闻镇武侯府敞开大门广纳女子,谋求进一步荣华富贵的明老爷明谷,当然是忙不迭地把女儿给送了进去。 ——从表面上来看,事情差不多就是这样。 当然事实和这层表面差得也不多,只是要多加一个前提——明谷的生意之所以能腾飞,一方面是他确实有几分作为商人的本事,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已暗中投靠了锦衣卫。 锦衣卫,作为云朝建立之初就被创立的机构,经由先帝的改革,以及先后两代锦衣卫指挥使的“努力”,如今已经发展成了人手眼线遍布整个云朝的庞大组织,一改往日主要职能是扫大街和找阿婆丢失猫狗的窝囊气。 锦衣卫掌刑狱和缉查之权,下接五城兵马司和各地镇抚司,上则不隶属于其他任何部门,其指挥使虽然只有正三品的官衔,但却有直接上达天听的权力,是当今圣上身边最亲近之人——这可是比官衔更实在的东西啊! 锦衣卫势力庞大,在各地的暗线耳目更是众多,而明谷,就是投靠了锦衣卫,作为他们的一枚编外成员,在必要时向自己的上线提供情报。 作为回报,他的生意当然也是“越做越好”。 而这次,要明虞嫁入镇武侯府,除了表面上那些攀关系、荣华富贵的东西之外,更重要的是,明谷接到了上级的指示,奉命要去查探镇武侯府内的情况。 几个月前,镇武侯裴庭从边境驻守之区返回时突然带回家了一个女子,并宣称那是他在边境娶的妻子,也没问过父母,也没有纳采等正式的迎亲礼节——至少京城这边没有,反正就这么稀里糊涂乱七八糟的,这名据说名字叫“兰归”的女子,成为了镇武侯府的,侯夫人。 按理来说,一个出身边境,家境不明,身份也挺神秘的女子,镇武侯愿意以正室名分相娶,对对方应当是十分情深义重了,但是吧,一来他们没有正式的成亲礼节,二来镇武侯把人送回京城,年节刚过就又马不停蹄回了边关军队那边,对这新婚妻子是一点该有的留恋也没有,三来,就在最近这两个月,这镇武侯府居然就敞开大门接连纳了好些女子。 这算什么?? 京城各大势力世家普遍达成共识:镇武侯不对劲。 一时间种种流言甚嚣尘上,有说那兰归多半是在边境救了镇武侯的命,然后挟恩图报的,有说镇武侯对兰归一见钟情,但头脑发热完把人送回京城就后悔了,还有说镇武侯和兰归现在都还是深爱彼此,但奈何老镇武侯和老夫人要棒打鸳鸯——总而言之,充分地体现了京城人民的想象力和娱乐精神。 当然,那些流言什么的,流行了那么一阵也就下去了,但能把女儿送进镇武侯府,那荣华富贵可是实打实的! 加之明谷的上级这个时候也发来指示,表示镇武侯这个夫人实在可疑,从边境来的话,是否能排除是敌国奸细的可能性呢?就算不是奸细,那镇武侯这一出搞得也实在有些奇怪吧? 作为云朝第一的情报和特务机构,这种事情怎么能够不想办法去查一查呢? 而相比起什么下人仆妇,显然,作为小妾嫁进去,能和这位夫人还有镇武侯接触的机会更多。明谷的那位上司在自己一众下属中转了一圈,最终选定了明谷来完成这个光荣的任务。 于是倒霉蛋明虞粉红盖头一盖,就这么被送了进去。 明虞差不多是在被选中的这个时间点穿越过来的,她全盘接收了原身的记忆,相比起原身的含泪点头,她显得就要随遇而安得多了:既然被送去当小妾这件事已经避无可避,那不如趁机给自己多搞点好处。 多搞点钱在手里,在哪里过不是过? * 侯府迎小妾进门这件事有点急,现下镇武侯人都还没回到京城,就已经哧溜拉了一大串女子进来,幸好纳妾也不用走正经拜堂仪式,所以明虞这边在明府内梳妆打扮好,转头就被一顶小轿从侧门抬进了侯府。 镇武侯人不在,明虞进来也没什么可做的,侯府里的管事带明虞去了她的住处,又简单介绍了一下侯府里的规矩,随即也便离开。 管事离开以后,房间内暂且只剩下明虞和她从明府内带过来的贴身丫鬟小翠两人,她这盛装打扮也是没人看了,索性明虞把人叫过来,给自己把这繁复的妆面给拆了。 小翠依言过来,一边帮明虞拆头发,一边小心翼翼地问道:“小姐,咱们接下来要怎么办啊?” 镇武侯府实在是一趟浑水,明虞这么进来,甚至连镇武侯的面都见不上,还不说那位神秘的镇武侯夫人,对方是扁是圆,脾气怎么样也同样拿捏不清,小翠这么想着,实在为自家小姐的前途感到担心。 相比起来明虞就淡定多了,她将嫁衣脱下,换了一身轻便的常服,在镜子面前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身体:“接下来怎么办?” 她取出之前才从明谷那里薅来的二十两,放在手里掂了掂:“夫君不在家,能干什么?” 小翠迷茫地眨了眨眼睛:“梳妆打扮,操持家务,等夫君回家?” 明虞转头敲了她脑袋一下:“笨,当然是拿着钱出去玩啊!” 正好今天才敲诈了明谷一笔,不把这钱痛痛快快地花了,都对不起她的牺牲和付出! 溜出侯府并不算困难,先前进府的时候明虞有记过大概的路线,而且侯府比明府那几间院子要大上许多,光是下人的数量就已经不少了,每天进进出出者更是众多,所以她稍微乔装打扮了一番,又给了那门房些支使的银子,便顺利地来到府外。 云朝鼓励经济发展,到夜晚时也没有宵禁之类的规矩,所以街市上还有不少行人。 虽然穿过来已经有一段时间,但对明虞来说这么上街逛的机会并不多,她感兴趣地东看看西摸摸,晃悠着晃悠着便来到一座装潢豪华的酒楼前。 手里头不缺银子·明虞对迎上来的小二豪气道:“给我来个雅间!” * 虽然不一定吃得完,但明虞在入座以后还是点了一大堆菜——这种能浪费粮食的感觉实在过于久违,她的情绪也有点儿兴奋。 小翠在明虞的要求下坐到了她的对面,但即便屁股已经挨着凳子,她看起来仍然很有些不安:“小姐……奴婢先前是认真问的!” “而且咱们刚到侯府,就这么溜出来,要是被发现了怎么办?” 她表情焦急,显然是非常真切地在为明虞接下来感到担忧。 明虞有条不紊地夹菜:“你听我分析。” 小翠不由倾身附过去。 “咱们今日进这侯府,你有什么感觉?” 小翠迟疑片刻:“挺、挺大的?” “那在咱们进来之前,这镇武侯已经娶了多少房小妾了?” 小翠思索:“记、记不清,可能快十房了吧。” “那这么大一个侯府,还会在乎多我们两个,少我们两个人吗?” 小翠沉默。 好像有道理,但又不是特别有道理的样子。 “至于前一个问题嘛,”明虞道,“你听我继续分析。” 小翠:“……”为什么感觉会很不靠谱。 明虞道:“先前那个管事向我介绍镇武侯府的规矩的时候,我特意问他,明早是否需要向夫人请安,管事的回答是不用,夫人身体不是很好,不必每日都去向她请安。” 小翠有些懵懂地点头,不太明白明虞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一茬。 “请安这个事,从某种程度上反映着正室对后院的掌控程度,而以传言中这位夫人的出身,按理说她不应该放过这种机会才对,”明虞继续道,“有那么几种可能,第一,她身体确实很不好,说不定已经到快起不来床的地步,所以才免了其他人的请安。” “第二,身体不好只是托词,而妾室来请安这件事,对她稳固在侯府里的地位已经毫无用处——因为她已经快到被镇武侯休弃的地步。” 这分析听上去有些道理,小翠继续点头,觉得这次她家小姐应该会说出一些有用的东西来了。 “当然,还有第三种可能,就是她和镇武侯感情确实挺好,妾室什么的她都不放在眼里,不过鉴于镇武侯娶了老婆三个月都不入家门的事迹,我觉得可能性很小。”明虞撇了撇嘴。 “不过只讨论前两种可能性的话,我觉得镇武侯脑子有点毛病,”明虞吐槽道,“都快死了或者本来就不喜欢的话,把人娶回家干嘛?” 夜晚酒楼中的人不多,窗外灯火交织,俨然一幅热闹的夜市图,风中隐隐送来春日的花香和咳嗽的声音。 小翠则是听得晕晕乎乎:“那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明虞大喇喇道,“这侯夫人要是快病死了或者快被休了,那我上位的机会不就来了吗?” “所以接下来,我就要去努力地勾引镇武侯!熬死正室!迎接自己光明的未来!” 2、第 2 章 岑归澜今天的心情不怎么样。 今日早晨他难得去上朝,光禄寺提供的饭食还是一如既往的难吃,下午回府碰见了他爹,又大吵了一架,到了现在,这大半夜的,自己明明可以在府里睡觉,却硬是被裴庭这个损友挖了起来,出门喝酒。 因为是临时出门,岑归澜也没戴平日习惯的面具,上楼时店小二连连看了他好几眼,那目光中的惊艳之色几乎藏也藏不住——而这种情况一直到他解下斗篷,露出里面飞鱼纹样的锦服之后才戛然而止。 而本来应该离京城还有两个驿站的裴庭已经在二楼冲他招手:“快点快点,酒和菜都上来了!” “你速度倒是快,”待入座后,岑归澜睨向裴庭,“边境驻守将领难得有假期,好不容易轮到你,你这是一天都不肯多留,回来得比驿站那边的消息还要快两个城池。” 裴庭嘿嘿一笑:“你都不知道在边境有多苦,什么乐子都没有,战事也少,每天就是练兵练兵练兵。” 他吐槽道:“我这嘴巴都快淡出鸟来了!” 岑归澜巍然不动:“所以,那边都打点好了吗?” 裴庭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点点头道:“都差不多搞定了。” 岑归澜若有所思道:“那么,就差不多到我这个‘侯夫人’出马的时候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唇角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乎十分期待的样子,看得裴庭一阵恶寒:“……说回来,你为什么会想到男扮女装这一条啊!!”还偏偏找他来当这个帮手! 他娘看见他带回来的“夫人”,发现是岑归澜这厮的时候,差点一个白眼就晕过去了! 而且虽说现在云朝女子地位较之以往提升不少,但像岑归澜这样男扮女装,硬是给自己捏了一个“兰归”的身份的,那属实还是头一个。 岑归澜微微一笑:“你不觉得这样把所有人玩得团团转的感觉很有意思吗?” 裴庭:“……” 不得不说,他实在不懂岑归澜的品味。 这时,隔壁屏风后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同时响起的还有一道女子的声音:“我看这里视线挺好的,就这里吧。” 裴庭一愣,岑归澜则是皱起眉头——这酒楼的雅座以屏风相隔,现在时间晚了,那种私密性更高的包间并不开放,但裴庭叫他来,考虑到两人的身份,是不可能不叮嘱过掌柜,不要在周围的雅座安排客人的。 这个引路的小二是没搞清楚? 裴庭表情也不太妙,他当下就要出声叫人把旁边的客人迁到其他桌去,这个时候却听见那两个在屏风后落座的人的对话。 “——这么大个镇武侯府,多我们两个少我们两个怎么了?!” 裴庭:“?” 啥? 是他想的那个镇武侯府吗? 岑归澜的表情也变了,从本来的不耐烦变成了一种饶有兴味的神色。 他按下裴庭准备叫人的手,用眼神示意对方:给我继续听。 ——这无趣的一天终于要迎来一些调剂品了吗? 而随着隔壁的对话进行下去,岑归澜和裴庭也大概听明白了对面的情况:估摸着隔壁雅座的,就是“镇武侯”今天新娶进来的小妾了。 入府当天晚上就敢溜出来喝酒,这胆子好像有点大。 岑归澜表情中的兴趣更浓了一些。 而且这分析虽然少了一个前提条件,但本身的逻辑也很有意思。 裴庭的表情也逐渐变得兴致盎然——虽然在隔壁说到“我觉得镇武侯脑子有点毛病”的时候,这种盎然就变成了一种恼怒。他当时本来在喝酒,听到以后差点把自己呛住。 而虽然自己是“镇武侯脑子有毛病”的罪魁祸首,但岑归澜显然非常乐于见到自己这位“好兄弟”吃瘪,他眼神嘲笑地看向裴庭,同时也悠然地端起自己的酒杯。 然后。 “把那个叫兰归的正室熬死,我就可以上位啦!” “——噗!!!” “咳咳咳!” “两位客官你们怎么了?!” * 明虞也是在听到屏风后面呛咳的声音,才猛地反应过来这雅座的背后还有人。 先前她看这酒楼中的客人并不多,还以为雅座这块儿只有她和小翠两个。 没想到!大意了! 她当即先扯了一块帕子把自己的脸蒙住,随即才警惕地转身,透过屏风间的缝隙去看隔壁到底是怎么回事——只见隔壁桌坐的是两个年轻男人,一个面容俊朗,另一个则背对着她,只是哪怕灯光不亮,仍然可以看见对方衣服上隐隐有着四爪飞鱼纹样。 在云朝,能穿飞鱼服的,可只有锦衣卫。 明虞先是惊了一下,但随即便想:还好,算是半个自家人。 就是不知道她那个锦衣卫编外成员的便宜爹,够不够这个一看级别就不低的锦衣卫嚼两口的。 酒楼的小二也听见隔壁厢房的动静,匆忙过来帮忙擦拭收拾:“客官,你们没事吧?” 裴庭本来是先被呛的那一个,但他见后面岑归澜呛了个大的,心情当下好了很多,笑眯眯地摆手:“没事没事,就是我刚从外地回来,我这位兄弟看见我,太想念了,心情激动,所以才呛到了哈哈哈。” 小二:“哦哦……” 听起来很有道理,但配上这两位客人的表情,怎么就那么怪? 而此时明虞还在悄咪咪透过屏风缝隙偷窥。 她是个脸皮厚的,刚刚那番话说出去倒也不会觉得太社死,只是这里是古代,隔壁那两个人一看就有官身,说不得就会和镇武侯这边产生什么关联,稳妥起见的话,她最好得知道他们的身份才行。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明虞眼珠一转,当即就想先开口,试探一番对面。 哪知这时候,那个露了脸的男人又笑眯眯地同小二开口:“京城这诸多酒楼里,还是你们同光楼的酒菜最有滋味。” “今天我们兄弟两个喝了个痛快,现在也差不多吃够了,结账吧。” 说着那男人便掷出一枚金叶子,拉着那个呛了酒的站起来:“走了走了,你之前不是说准备回去了吗?我今天回家不方便,你那地儿借我睡睡,好久没见伯父了甚是想念呐……” 见他们要经过自己这边,明虞立刻回头做正襟危坐状,同时不忘继续遮挡自己的脸。 好像一眨眼的功夫,那两人便消失在夜色中,明虞还特意透过窗户往下看,也没有看见和他们穿相同服饰的人。 而小翠此时已经是一副被吓傻的表情:“小姐……我们怎么办?” “那两个人,刚刚都听到了吧?!” 那是肯定的。就这么一扇屏风的隔音效果,他们听不到才有鬼。 但这个时候,瞎担心也没用,没拦住那两个人,就注定她也没办法做什么——当然,往好处想想,这个不对她们做理会的反应,人家说不定也就当听见一个笑话呢? 所以明虞神色如常道:“问题不大。” 小翠:“?” 她家小姐就是在胡说八道吧! 明虞左右仔仔细细看了一圈,确认这次周围是真没其他客人了,她才又坐下来,继续夹菜吃菜:“人担忧,就会死。” “不管那两个人听到没听到,事实就是,他们也没做什么,而且就算听到了又怎么样,难道他们还要拿着这话出去到处宣扬吗?” 小翠:“有、有道理……”她光是听小姐这么说,就已经觉得羞耻得抬不起头了,何况别人? “所以,与其担心他们,不如思考一些有用的。” 小翠问:“思考什么呢?” 明虞语气深沉:“比如,到底要怎么样,我才能顺利地干掉正室,然后宅斗上位。” 小翠:“……” * 托不用请安和镇武侯还没回来的福,明虞第二天早上还睡了一个小懒觉。 她也没睡到太晚,毕竟刚到一个新环境,她也得尽快对这里适应和熟悉起来,不管以后打算怎么样吧,至少当机会和危机到来的时候,才能做出最迅速的反应。 所以稍微思忖一番,明虞便决定在梳洗用过早膳以后,去侯府的后花园里看看。 老镇武侯在退休以后便热衷上了侍弄花草,据说镇武侯府的后花园景致一绝,明虞估摸着,这么有名气的景点,镇武侯还纳了这么多小妾,总得有那么一两个喜欢出来逛吧? 和人交互的时候就是打听情报的绝佳时机,不管对方是个什么反应和态度,总归是能反映出一些东西的。 她在心里打着算盘,吃过早饭以后,便带着小翠慢悠悠地逛去了后花园。 这侯府后花园的景致确实漂亮,颇有些园林意境,明虞一边看一边走,不知不觉便消磨过去小半个时辰,途中仆人是碰到了一些,但算得上“主子”的却一个没有。 难道她失策了? 明虞打了一个哈欠,开始思索自己今天早上是不是起得还不够晚。 要不然回去补一觉,下午再来看看算了? 就当她这么想着的时候,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女子愤愤的指责:“兰归!你一直对我避而不见,是在瞧不起我吗?!” “我爹可是户部侍郎,你一个平民人家出身的女子,怎么好意思占着侯夫人的这个位置不放?” ——有瓜可以吃?! 明虞在听见“兰归”两个字的时候就眼睛一亮,随即加快了脚步往声音的方向过去。 不管出于哪个方面的目的,她对这位侯夫人都非常的好奇,之前不碰见人则矣,现在一碰就碰到个大的,可不得上赶着看热闹吗? 她可是相当不介意煽风点火的啊! 明虞加快步子,绕过一片假山,很快两种颜色的衣角就出现在她面前,一名女子着粉衣,容貌很是不错,只是脸上扬着一片毫不掩饰的怒气,而另一位却是出乎意料的高挑,她一身白衣,脸带面纱,一身清冷气质,宛如谪仙。 不用多说,粉色衣服的这个肯定是刚刚开口挑衅的了。她刚刚开口说自己是户部侍郎的女儿,明虞稍微想了一下,就记起来这位是一个多月以前就进侯府的,名叫段筝,是户部侍郎中家的庶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算是个“老人”了。 而一袭白衣的“兰归”也在此时开口:“关你什么事?” 她声音较一般女子有些低沉,语调中带着些漫不经心,仿佛的确是从骨子里就瞧不上段筝的身份。 快打起来!!明虞内心激动地想到。 而“兰归”这句话一出,段筝确实一下子就被激怒,她当即一个箭步上前,伸手竟要去抓对方的脸:“你竟然敢瞧不起我!” 段筝这一步迈得十分突然,尤其这时“兰归”似乎也注意到明虞的入场,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了明虞这边,一时间竟对段筝的伸手没有防备,她匆忙下倒退了半步,段筝的手却也抓住了“兰归”的面纱,一把扯了下来。 “你成天戴着这玩意儿,本小姐倒要看看,”段筝语气得意洋洋,“你这面纱下生了一张怎样的丑……呃?” 面纱被猛地拽落,“兰归”那张脸便彻底露了出来。“她”肤如白瓷,五官犹如玉刻,唇淡粉,一双狐狸眼本应多情,和“她”一身清冷的气场相配,却丝毫也不显得违和。 尽管这一张脸生在女子的身上,显得有些过于棱角分明了,但因为其过分突出的美丽,反而会让人觉得,美人就得有些攻击性,才能被注意到。 “她”表情错愕,而即便是段筝这样满怀恶意的,对着“兰归”的这张脸,都很难说出一个“丑”字来。 而本来对段筝果断出手这一幕差点喊出一声“好”来的明虞,则是已经在内心疯狂敲大钟: 姐姐!!给个姬会!!!! 3、第 3 章 岑归澜发现,自己这两天确实有点流年不利。 昨晚被裴庭硬拉出去喝酒也就罢了,今日他生了好奇,来了一趟镇武侯府,换了身衣服以“兰归”的身份出场,本来是想看看昨天那个嫁进来的小妾到底长什么样子,没想到…… 现在他唯一庆幸的就是,昨晚他背对着屏风,就算那小妾好奇望过来,也看不见他什么样子。 不然现在该怎么解释?! 段筝看着岑归澜露出来的这张脸,惊得手里的面纱都快拿不稳:“你……?” 她想要说点什么,但一时间竟然又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赞叹这“兰归”竟然生得这么美?她是上门来找麻烦的啊!继续辱骂挑衅?对着这么一张脸,段筝脑子竟然一时间空白,根本想不出来应该骂点什么。 这张脸,别说是做侯夫人了,就算是做宫妃也使得啊! 而这个时候明虞已经一个箭步冲上前:“你干什么?!” 段筝:“?” 她表情懵逼,这才注意到不知不觉的时候旁边已经来了人:“你谁?” “我是谁不重要!”明虞大气凛然道,“关键是你,竟然敢殴打主母!” 段筝:“??” 她惊得连手里的面纱都落到地上。 明虞:“还乱扔主母的东西!” 段筝:“???” 偏生明虞语气分外肯定,那强烈的谴责目光让段筝一时间都产生了一种弯腰把面纱再捡起来的冲动。但!不对!她可是来找麻烦的! 说时迟那时快,明虞已经抢先一步,把掉在地上的面纱捡了起来,她掸了掸上面沾染的灰尘,而后转身,深情款款地将面纱递向岑归澜:“给,姐姐。” 岑归澜不动声色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位应该就是昨晚在同光楼里放下豪言壮语,要把他熬死然后要上位正室的那个小妾吧? 这变脸的技术,是不是过分炉火纯青了? 一瞬间岑归澜都以为自己是不是身份暴露了,譬如对方已经知道了他就是锦衣卫指挥使,所以现在来故意讨好自己,求饶什么的——但首先,他昨晚并没有直接和对方打照面,其次,他昨夜回去以后就确认过,镇武侯昨天进门的那个小妾叫明虞,乃商贾之后,论身份地位,不可能有打听到他模样的机会。 正巧这时明虞热情的声音也响起来:“姐姐你还不认识我吧?我叫明虞!是昨天新进门的!以后我们就是同事……哦不,姐妹了!” 岑归澜:“……” 那确实就是昨晚那个人没错了。 叛经离道如岑归澜之流,也非常难得的产生了一种头疼的感觉。 这个时候段筝也终于重新联线:“明虞是吧!你是个什么身份,竟然敢和我叫嚣?!” 她气焰嚣张:“我告诉你,我爹可是户部侍郎!!” 明虞嘴皮子飞快道:“那咱们不都还是妾吗?” 段筝:“……” 岑归澜:“……” 第一次看见有人说自己当妾,说得这么理直气壮、清丽脱俗的。 段筝脸上的表情扭曲了又扭曲,最后变成一种羞愤欲绝的表情:“你、你羞辱我!!” 说罢她当即一捂脸,抽泣着转身跑走。 这倒是把明虞整得有点懵:“……她战斗力就这样吗?” 刚刚不还巴掌抡得虎虎生风想要打人? 岑归澜忍了又忍,才没把那句“有没有可能,是你的战斗力太剽悍”这句话给说出来。 扮作女子进入后宅,岑归澜对于“宅斗”本来是有一丝兴趣的——毕竟这是项新奇的尝试,而他对于没试过的东西通常都会报以极大的挑战热情——但和几个裴庭的小妾接触以后,他就有点觉得乏味了。 比如那个段筝,每次都只会逮着一句“我爹可是户部侍郎”翻来覆去的讲,其他人呢,要么是胆小如鼠,要么是畏畏缩缩,并无半点和人交锋的感觉。 怎么说呢,你和一个傻子,能打得起来架吗? 加之平日里锦衣卫那边要处理的事情也颇多,所以岑归澜大多时间也不会在镇武侯府这边,一直到这两日裴庭回京,他才重新操起“兰归”的马甲,出现在侯府后院当中。 所以不得不说,虽然明虞的这些“语出惊人”,让人隐隐有种快要心梗的感觉,但同样的,岑归澜对她的兴趣也确实更浓厚了一些。 毕竟人生嘛,不就是贵在作死……啊不,尝试吗? 岑归澜接过明虞递过来的面纱,重新戴上,而后才勾了勾唇角,刻意压过的嗓音缓缓响起:“刚刚,谢谢妹妹了。” 这句“妹妹”一出,明虞脸上的兴奋之色当即肉眼可见地更多了一些。 明虞当即转身抓紧小翠的手,语气幸福:“她叫我妹妹!她心里有我!” 岑归澜迷茫地眨了下眼睛。 很快明虞又转回来,十分激动地询问:“我昨天听管事说,姐姐的身体好像有些不好,现在怎么样了?康复了吗?” 她叹口气:“本来我今早还想来向姐姐请安呢,但又怕自己打扰了姐姐,最后也没敢去,没想到,居然在这里又碰到了姐姐!” “真是缘分啊!!” 岑归澜:“……?” 不过到底是当锦衣卫指挥使的人,他很快就调整好了状态,低咳两声:“多谢关心……咳咳……” 明虞连道:“姐姐你这都咳嗽了!还是快回去休息吧!走,我送你回去!” 说着她就率先上前,一把挽住岑归澜的胳膊:“来,我扶你!” 岑归澜身体一僵,但都演到这个份上,把人推开也不合适,还好明虞虽然语言上无比热情,行为上还有些分寸,扶着的位置主要是岑归澜的手臂,而且更多只是虚虚扶着,没有特别多的身体接触。 ——这种时候,她倒是显得意外的有礼貌。 而且显然明虞是一个很会活跃场子的人,从后花园到“兰归”的住处,这么一段路程,明虞的嘴几乎一直没停下来过。而且“兰归”这个身份和明虞是第一次见面,两个人还有一层不尴不尬的“妻妾”身份,但哪怕是这么一个稍有不慎就会变得十分尴尬的情景,她也没有选中任何一个可能会踩雷的话题。 这让岑归澜对明虞有些刮目相看了。 于是当明虞把岑归澜“送”到他在侯府中的那处院子,准备转身离开时,岑归澜开口叫住了她:“妹妹之前是说,想要来找我请安?” 明虞点头:“对呀对呀!” 岑归澜笑起来:“既然如此,那明日妹妹早晨时便来找我请安吧。” “我一定盛情款待。” ——难得遇上一个这么有趣的人,不好好整治一下,怎么能行呢? 让妾室请安,是正室特有的权力,“兰归”单独对明虞开这个口,显然不是示好的意思,岑归澜很好奇,在他这样故意给明虞“下马威”以后,对方会是一个什么反应? 然后岑归澜便见明虞眼睛一亮:“好!!” “我明早一定准时来找姐姐玩!” “请安一般是什么时候来着?卯时对吧!我会准时,不,提前一刻钟就到的!” 卯时还提前,四舍五入一下那就差不多是寅时了。一般朝廷部门上班打卡的时间都挪到辰时了,更不说向岑归澜这种喜欢带头违反规章制度的。 而明虞要是寅时来,就意味着岑归澜寅时也要起床——这还得是他今晚就住镇武侯府里的情况。 “……” 看着表情兴奋好像丝毫没察觉到挑衅的明虞,岑归澜终于深切地体会到,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4、第 4 章 和美人姐姐敲定下明早四点钟的约会,明虞兴奋地回到自己的那间小院里。 回来后小翠终于忍不住:“小姐,您昨天不是说……” 明虞摇头晃脑:“我改主意了啊。” 小翠:“?” 明虞语重心长道:“这后院如同职场,要么服从上司,要么斗倒上司,而正室,就是我们这些妾室的直属老大。” 小翠听得晕晕乎乎:“那您为什么改主意了?” 明虞摆摆手:“没办法,她长得实在太好看了。” 她这副身体的模样和她在现代的样子差不多,光是这样已经让明虞自诩漂亮了,但“兰归”的美貌那绝对是颠倒众生的级别啊!! 有这样一副容貌,即便兰归的声音比起寻常女子似乎要低哑一些,那也只是造物主索取的一点小小代价而已。 能和这种级别的美人近距离贴贴,别说是凌晨四点钟起床了,通宵明虞也行啊!更何况这还是直属上司的要求? 所以回来的一路上,明虞都保持着相当兴奋的心情。 而小翠:“……” 短短两天,她的三观下限已经被屡屡刷新。 而明虞这边心情良好,阳光灿烂,镇武侯府的另一边却是阴云密布。 砰! 漂亮的瓷器在地上砸碎,段筝脸上满是愤怒:“那个明虞!她算个什么东西!竟然还敢骂我!!” “不过一个小小的商贾之女!我爹可是户部侍郎!!” 她的房间内还有另一个容貌美艳,打扮稍微带了些异域风情的女子,那女子看着不断在地上碎裂的各种贵重物品,眉眼隐隐抽搐。 不过当段筝把视线转向她的时候,这个女子又迅速恢复成一副义愤填膺的表情:“对,段姐姐说的没错,那明虞实在是太过分了。” “还有那位兰归夫人,”这女子道,“明明段姐姐作为户部侍郎的女儿,比她要合适成为侯夫人多了,她竟然还敢不搭理你,那就是在藐视户部侍郎大人啊!!” “如果我是那兰归夫人,肯定就主动让位了。” 她这一番话说得十分慰贴,段筝心里的那股怒火当即就消下去,不过很快她也迟疑起来:“我今日去找那兰归,不慎扯掉了她的面纱,看见了她的脸……” 之前这后院里的小妾们都觉得,兰归戴面纱,多半是因为她生得丑陋,所以才要将自己的脸给遮住,但这次段筝把兰归的面纱扯下来,却知道事实显然不是这样。 兰归那一张脸,若是说丑的话,这天下怕是都找不出几个好看的人了。 即便嚣张跋扈如段筝,在对方面前都不自觉有一种黯然失色的感觉。 灵夜姬一看段筝这表情,便知道对方的心里已经生了些退意。 这怎么能行? 她当即便开口道:“段姐姐,这容貌只是女子吸引男子最表层的手段,个人的品质和家世背景才是更重要的,那兰归即便长得再美又如何?论起这家世背景,显然是你和侯爷更匹配啊。” “你想,那兰归夫人生得那么美,侯爷娶了她以后,不也还是放在了京城,一连三个月都不回来看一眼吗?” 她大力地拍着段筝的马屁:“这说明什么!说明侯爷也已经觉得后悔了。” “段姐姐,这正是你上位的机会呀!” 灵夜姬这么一说,段筝当即也恢复了不少信心:“你说得有道理。” 她转眼又咬牙切齿起来:“但那个明虞,实在是太气人了!她竟然敢把我和她相提并论!说我和她不过都是妾!!” 灵夜姬忍不住腹诽:人家说的那不都是实话吗? 但她表面上还是和段筝同仇敌忾的样子:“那是这明虞自己蠢,明明段姐姐你才是未来的侯夫人,她竟然还站在兰归那边,是她太不识相了!” 她眸光一闪:“依我看,段姐姐你就应该给她些教训,让这个明虞知道,谁才是侯府未来的女主人!” 段筝猛地点头:“说得有理!” 于是灵夜姬又道:“我先前过来的时候,好像有见到那明虞带过来的丫鬟往厨房的方向去。” 除非特许,妾室是没有自己单独开小厨房的权力的,所以如果想吃什么,还得妾室们自己派人去大厨房那边说——就算如此,因为是妾室,大厨房那边也不见得会麻溜地听令。当然,这些暂且不说,明虞让人过去,显然是提了什么要求。 灵夜姬话说得比较隐晦,但段筝已经明白过来,眼睛一亮:“正好,这两日侯爷就要回府了。如果在侯爷面前出了丑,这明虞该不会再有脸挑衅我了吧?” “我一定要狠狠给她一个教训!!” * 段筝作为户部侍郎家的庶女,在镇武侯府的这一众妾室里的确算得上是身份最高的——毕竟她如果愿意的话,嫁给官位低一些的人当正妻是完全没问题的。 凭着这样的身份,即便这一众妾室都是平等的连镇武侯的面都没见过,但段筝的势就是比其他妾室要大上一些。有了灵夜姬提供的初步情报,很快段筝就查清楚了,明虞确实在早些的时候派人去了一趟厨房那边,点了两道做法比较特别、放一两天也不会坏的点心,说是让傍晚的时候给送过去。 做法比较特别,估摸着是才进侯府,想彰显一下自己地位的不同。放一两天也不会坏,应该是还有点小家子气,所以想留着多吃几天。 到底是出身低微。段筝在心里冷笑一声:这怕不是在家里都吃不饱吧? 确认了明虞确实找厨房做过点心,段筝便直接吩咐自己的人,在给明虞做点心的食材里,稍微“加点料”。 女子往往重视容貌,若是这明虞脸上和身上都起满疹子,她还敢在后日镇武侯回府的宴席上露面吗? 已经进了镇武侯府,那么夫君的宠爱就是全部,这是镇武侯最近三个月来第一次回到京城、回到侯府,她们这些妾室都是这两个月进的门,所以这也将是她们第一次和镇武侯见面。 不管到时候明虞是选择不露面,还是顶着那一脸的疹子出现,势必都会大大降低她在侯爷面前的印象分。 就这,还怎么跟她段筝争宠? 段筝信心满满地下了吩咐,然后就等待着明虞烂脸的消息传回来。 ——就算到时候明虞想到什么戴面纱遮掩的法子,她也一定会当堂把明虞戳穿的!! * 当晚,明虞便收到了厨房送过来的,准备好的点心。 “要支使这厨房太难了,”小翠抱怨道,“明明就是侯府里给大家做饭的,想单独吃点儿什么,还要单独向他们打点银钱。” 以前自家小姐在明府里,虽然远不如侯府这般富贵,但好歹想吃什么,跟厨房吩咐下去一声,很快就做出来了。 “妾室就是这样啊,”明虞倒是比小翠更加接受这个现状,“说着是什么侯爷的女人,本质也不过是奴仆而已。就像条小狗似的,如果逗了主人开心,什么好吃好玩的都能给你,如果不讨他的喜欢,那么就会失去所有的一切。” “咱们还算是运气好的,好歹老头儿有钱。”明谷那可是整个云朝都叫得上号的富商,明虞也不像自己的原身,小姑娘家家的还讲什么良心和脸皮,老头儿都要把自己送出去当小妾了,那走之前,不把羊毛薅干净怎么能行? 昨天临走前从明谷手里拿的那二十两只不过是其中很小的一笔,事实上,从明虞穿过来,确认自己被送进镇武侯府这件事已经避无可避开始,她就一直在以“我牺牲这么大”和“这个事情好困难,要是我钱不够的话恐怕会更困难”为理由,不断地从明谷手里薅钱,往自己的嫁妆拼命加码。 所以现在,明虞已经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小富婆,她手里分到的明家在京城的铺子就有数间,良田宅地什么的也有一些,当然更多的还是现金现银——毕竟就像前面说的,在这镇武侯府里处处都是使银子的地方,总不能你贿赂下人的时候,出手就是地契吧? 明虞说得坦然,但小翠听了却是一阵鼻酸:“小姐……” 她家小姐实在是太命苦了! “所以,”明虞握拳道,“我才要更努力地勾引镇武侯,往更高的地位奋斗!!” 小翠:“……” 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干脆转过身去,要将那两盘糕点从篮子里取出来:“小姐,说起来,您是怎么知道这些糕点的方子的,闻起来真香……” “糕点你拿一个单独的食盒装起来吧。”明虞道。 小翠的手顿在半空中:“诶?” 明虞道:“装起来吧,我找厨房做这些,本来也不是打算自己吃的。” “好东西要分享出去,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她得意道,“我明早寅时就要去找姐姐请安,那么早,她肯定没吃早饭,我把这两盘子糕点带上,走的时候送给她,这不就体现出了我的细心周到吗?” 而且,谁忍心看美女挨饿?? 5、第 5 章 明虞说干就干,为人相当有执行力,第二天凌晨四点的时候,竟然真的准时爬了起来。 而相比起来岑归澜起床的过程就要痛苦多了。 明虞起的时候是寅时,梳洗等事情要耗一些时间,从她的小院子走路出来也要一些时间,这样加起来,等她到岑归澜的院门口的时候,就差不多接近卯时了,而岑归澜也是勉强在这个时候爬起来的。 等他把遮掩喉结的东西弄好,走出去的时候,明虞已经在厅里等候着了。 望着神采奕奕容光焕发的明虞,岑归澜再次深感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所以还没等明虞开口,他就率先道:“明日起你就不用再来请安了。” 管对方是怎么想的呢!反正每日让他这么早起,不如让他回去再跟自家老头子朝夕相对。 明虞先是愣了愣,随即就喜笑颜开地点头:“我就知道姐姐心疼我早起!” 岑归澜:“……” 他应当也没有这个意思。 而这个时候明虞已经从身旁将那个食盒提了起来,同时一连串的问候吐出:“姐姐你睡得可好?姐姐今天心情如何?姐姐你这么早起来,一定还没吃东西吧?这食盒里的点心是我特意找厨房那边做的,方子比较特别,吃起来也清爽不腻人,用来当早饭最好不过了!” 这玩意儿可是她在现代的时候为了讨好领导特意学的所谓的古方改良美食,放在这云朝可能算不上什么顶尖的美味,但新奇的程度却是足够。 明虞说着便将那两盘子的糕点取出,摆放在桌上。 岑归澜盯着这两盘糕点,沉默。 虽然他并不是镇武侯府里的人,但名义上还有个“夫人”的身份,加上昨天对明虞起了些兴趣,所以她派小翠去厨房的事,岑归澜是知道的。 而且,他还知道,前脚小翠刚走,后脚段筝派过来的人,就往这两盘糕点里面加了料。 本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原则,岑归澜一声也没吭。 女子向来重视容貌,要是一张脸毁了的话,即便是明虞这种奇葩,对她来说也一定是相当大的打击吧?到时候她又会怎么报复下手的段筝呢? 岑归澜期待满满准备看戏——但他没想到,明虞找厨房做了这东西,是拿来给他吃的啊! 而此时明虞见他迟迟不动,已经拾起了筷子,主动热情出击:“来,姐姐,我帮你夹,张嘴,啊——” 岑归澜不动声色往旁边一偏:“不必了,我还不饿。” 明虞斩钉截铁:“怎么会不饿呢?姐姐,你就不必不好意思了……哦,你还戴着面纱,是这样不方便吃东西吗?来来来我帮你摘了,长得好看就是要给大家看嘛——” 岑归澜:“我真的没有不好意思……” 他站起来,准备以甩袖的姿态“不小心”把整盘糕点打落到地上:“实在多谢好意……” 盘子被他的袖子带下桌子,岑归澜用了巧劲,眼见下一秒这一盘糕点就要落地,他预备好了讶异的台词,马上就要把自己的演技淋漓尽致地发挥出来,再顺便把第二盘也整到地上。 说时迟那时快,明虞竟然抢先一步伸手,将盘子接住,连同里面的糕点,重新端稳放回桌上。 “还好我眼疾手快!”明虞得意道,“要不然这糕点掉到地上就太可惜了!” 她又热情地夹起一块,站起来:“来,姐姐,我喂你!” 岑归澜猛地往后一退:“真的不必!!” “不要不好意思啊姐姐!!” “我没有!” 两个人在主厅里一个躲一个追,秦王绕柱了一圈,岑归澜才突然意识到现在这个情况不是很对——为什么他会被明虞追着走?? 岑归澜猛地停下脚步:“停!” 明虞跟着一个紧急刹车:“什么?” 岑归澜冷声道:“我今天真的胃口不好,你的心意我心领了,这些吃食就放在这里吧,等我有胃口的时候会吃的,多谢了。” 他道:“这么早起来,我也觉得有些乏了,你先回去吧。” 说罢,便从厅外叫了一个守门的仆人,将明虞给送走。 明虞啊了一声,脸上露出一瞬的失望神色,但随即就又开心起来:“那我之后有空再来找你玩哦姐姐!” 岑归澜往厢房走的脚步一个踉跄…… * 回去路上,小翠有些担忧地对明虞道:“小姐,夫人好像不是很喜欢你送过去的糕点?” 而且她家小姐这样追着人喂饭,真的能讨好对方吗…… “无所谓,”明虞道,“我做的可都是对姐姐‘好’的事,她即便不满意,又能说出什么来呢?” 小翠:“?” 她大惊失色:“可那是夫人啊小姐!!万一她把咱们卖了怎么办?!”之前教导她妾室地位跟狗差不多的不是小姐自己吗??? 明虞耸了耸肩:“嗄,可能是我胆子比较大吧?” 跟小翠解释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多少有些麻烦,而且比起逻辑,明虞有的时候会更信赖自己的直觉——那也是让她成功生存至今的东西。 明虞的神情略微冷淡一瞬,但随即又变得鲜活起来。 她兴冲冲拉起小翠往回冲:“明天就是镇武侯回来,大家一起吃饭的日子了吧?走走走,回去挑衣服去!!” * 裴庭在岑归澜的府上住了两天,然后才转头和从边境返回的队伍汇合,早上先去上朝,将需要禀明交接的事情都做了,到中午的时候才回到自己府上。 这个时候侯府内已经备好了盛大的欢迎宴席,这两个月内进门的小妾们也齐聚一堂。 明虞作为最晚进门的,这个时候也终于有机会将这后院中的莺莺燕燕尽收眼底。 她握紧了拳头:“好多美女!小翠,我突然又想上位正室了!”到时候这么多漂亮姐姐聚在一起吹拉弹唱,岂不美哉?? 小翠:“?” 而这个时候,盛装打扮的段筝也看见了人群中的明虞,然而她目光来回细看,也没有在明虞的脸上看见什么疹子。 别说是密密麻麻的疹子了,连颗痘都没有。 怎么可能??? 她不可置信地要拨开人群往明虞的方向走去,正当这时,门外通传的声音响起:“侯爷到——” 本来叽叽喳喳的小妾群登时安静下来。 段筝的脚步顿住,明虞和小翠激情输出“这个可以弹琴那个可以画画,还有那个戴了额饰的,一看跳舞就很带劲儿”的话也停了下来。 她转头往门口望去,只见当先的是一名面容俊朗的男子,他已经换了一身便服,行走之间自带一股洒脱气质,不过从其走姿,仍然不难看出他曾经接受过相当长时间的军事训练。 长得确实帅,不过和他旁边,与他隔了一肩距离并行的“兰归”相比,还是差了不少味道。 ——如果换成一般时候,明虞应该会非常有闲心地这么评价。 然而,现在她的脑子里,只剩下一个想法: 为什么镇武侯裴庭,会是那天晚上酒楼里,坐她隔壁的客人之一???? 6、第 6 章 那他岂不是什么都知道了? 所有人朝裴庭福身行礼,而一直到直起身,按照裴庭的吩咐,大家都入座之后,明虞整个人都是呆滞状态。 侯府中人口不少,老镇武侯和老夫人前几天又出去游山玩水,不用考虑他们俩,光是娶进来的小妾,都能坐上两桌。 小翠站在明虞身后随侍,突然听见她家小姐好像正念念有词。 是有什么吩咐吗? 小翠下意识弯下腰来:“小姐,您说什么?奴婢没听清楚?” 然后她就听见自家小姐道:“我想了想,要不还是抱紧姐姐的大腿吧……” 毕竟要勾引一个知道自己要去勾引的人,这执行难度实在有点大。 小翠:“……?” 段筝坐得离明虞远,但这不影响她抻长了脖子往明虞这边看:真的没起疹子!! 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会这样? 段筝的面部表情控制水准显然不怎么到家,周围好几个人都注意到她这好奇到略有些狰狞的表情,不过碍于段筝的家世背景,大家也没敢说什么。 也是这个时候,一盘子造型别致的糕点被摆放到了段筝的面前。 段筝一愣,被迫收回视线。 只见将这盘糕点端过来的侍女低声道:“段姨娘,这是侯爷特意给您送的糕点,说是以段姨娘户部侍郎之女的身份,进侯府来,算是委屈您了。” 这话其实漏洞不少,譬如这还在大庭广众之下,裴庭之前和段筝也没什么接触,怎么唯独就“委屈”她了? 但段筝一听这话当场就信了,她满脸的激动和感动:“替我多谢侯爷!!” 那侍女嘴角微微一抽,但还是极有职业素养地补充提醒:“这些点心是侯爷送您的心意,段姨娘千万不要浪费了。” 段筝点点头:“一定!” 为了表明自己真的很珍惜这份心意,段筝当即便夹起一块糕点,动作文雅地往自己的口中放。 侍女见状这才退下。 有坐在段筝左右的妾室好奇又羡慕地看过来,段筝登时觉得自己面上比之前都更有光了一些。 侯爷果然重视她!那个兰归说不定很快就要下堂了! 段筝咀嚼着嘴里的糕点,发现这糕点的味道有些新奇,是她以前没有尝试过的味道,吃起来清爽不腻人,就是这温度,好像不是刚出炉的? 管它呢,这么特别的糕点,侯爷对她果然是用了心的!! 段筝喜滋滋吃着糕点,还不忘对坐在主位上的裴庭投去一个欲语还休的柔情眼神,看得裴庭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那个女的怎么回事,为什么一直看我?” 岑归澜还戴着面纱,在旁边扮演自己的高冷美人:“不知道,可能是她眼睛抽筋了吧。” 裴庭:“?” 他又想起来什么,随即道:“等等,这种场合你不是一般待不了多久就会称身体不适退场吗?”怎么现在还没走?准备留下来吃个饭? 岑归澜巍然不动,慢悠悠吐出两个字:“看戏。” 裴庭再次:“?” 不过很快他就知道岑归澜是什么意思了,菜过五盏,酒过三巡,人群中爆发出一声凄惨的尖叫:“我的脸!怎么回事?!” 刚刚还在向裴庭“表演抽筋”的段筝脸上起了密密麻麻的红色小疙瘩,她神色惊恐,手颤抖着在自己的脸上摸索:“我的脸到底怎么了??” 和她坐同一桌的小妾一个个都露出惊恐神色,离她近的更是直接挪远了些距离。 看见其他人都是这反应,加上自己手上反馈回来的触感,即便不用镜子,段筝也已经大概猜出来自己的脸怕是出了大问题。 这种脸上突然密密麻麻起疹子的情况,显然不可能是正常行为所导致,更何况就在前天段筝才用了这样的手段,所以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她指着那个已经被她吃空了的盘子尖叫道:“是这个糕点!!有人害我!” “——谁害你了?”岑归澜的声音在这时不急不慢地响起来,“这不是侯爷刚刚赐给你的‘心意’吗?” 先前那侍女说话时,段筝旁边好几人都有听见,是以她们都下意识地点点头,至于才赐给段筝“心意”本人的裴庭,则是一脸懵逼地看向旁边的岑归澜。 而岑归澜则是继续道:“还是说,段氏你的意思是,侯爷要害你?” 段筝一愣,但她随即就狰狞转向岑归澜:“是你!兰归!是你冒用侯爷的名义,想要毁了我的脸!!” 她说着就要朝岑归澜的方向扑过去——当然,以岑归澜的身手,这么长的距离,加上他早有防备,当然不可能再被段筝得手。 他已经预备好了在段筝冲过来时伸手折断对方的腕骨,然而事实是段筝压根就没冲到岑归澜面前,在路过另一张桌子的时候,就一个狗吃屎摔倒在地。 于此同时,见义勇为的明某人收回自己悄悄伸出去的脚,义正严词地站了起来:“大胆!你竟然还敢袭击姐姐!” “要是伤到姐姐的那张脸,啊不是,伤到姐姐的身体,你该当何罪啊?!” 在场人士纷纷一静。 就连裴庭都没再想他啥时候给段筝送过“心意”了,他脸上露出一种不确定的神色,整个人再次悄悄往岑归澜那边倾斜:“这是我们那天在同光楼里碰到的?” 不是说好要勾引他的吗? 岑归澜也没想到,这种场合明虞都能横插一脚进来——还是物理意义上的那种插脚。 不过这倒是不影响他的戏继续唱下去:“段氏,你说我冒用侯爷的名义给你送吃食,让你毁脸,正好,现在侯爷就在旁边,不如你亲自问问他,是不是我冒用了他的名义?” 裴庭:“?”这火怎么又烧到他头上了?? 裴庭此生最怕的就是麻烦,然而岑归澜笑吟吟的眼神落到他身上,他当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整个人瞬间正襟危坐:“送过,我确实送过。” 段筝的眼神瞬间变得不可置信起来。 裴庭又连忙补充道:“不过本侯也犯不着这么阴谋害人,所以段氏你脸上的问题,应该和那盘糕点没有关系。” “到底是怎么回事,本侯会着人仔细调查的,”裴庭咳嗽两声,“我看段姨娘今天受的打击也有些大,正好这宴席也吃得差不多了,先将她送回去吧。” 很快就有仆人婆子上前,帮忙将段筝给“送”回去。 很显然,不管段筝这脸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应该是没有脸再出来见人了。 好端端的宴席最后吃成这个样子,在场大多数人——主要指这些妾室——都变得惶惶不安起来,连话都不敢再多说:大家都是才进门,这第一次见侯爷,家世背景最深厚的段筝就被送回老家,之后的斗争会不会更血腥? 众多人中,只有明虞还保持着活泼——她连忙跑到岑归澜跟前,嘘寒问暖:“姐姐,你没有被吓到吧?” 岑归澜:“……” * 明虞伸脚绊段筝的时候还没想太多,不过等宴席散掉,她回到院子里,明虞才后知后觉自己的脚有点疼。 龇牙咧嘴揉着脚,小翠连忙从外面捧来一盒药膏:“小姐,您要不擦一擦?” 这药盒明虞先前没见过,她有点惊奇:“这哪儿来的?” 小翠高高兴兴道:“这是夫人那边送来的,她说今晚辛苦小姐了!” 没有想到啊,小姐的付出这么快就有回报了! 明虞也高兴地“嚯”地一下站起来:“真的?!” 然后就因为脚疼再次嘶了一声。 小翠感叹道:“夫人真真是个好人啊……不过她也实在不容易,我刚刚听侯府里其他的人说,今晚侯爷在正院睡,没去夫人的院子里呢。” ——这并不是个正常的事,毕竟“兰归”是嫡妻,地位摆在那里,即便只是出于尊重,像镇武侯这种才出远门归来,后院里还添了一堆小妾的,第一晚无论如何也应该在正妻的房里过才对。 明虞本来是准备把药膏拧开涂上的,她闻言一愣:“真的?” 小翠信誓旦旦点头:“好些人都这么说呢。”她的情报不会有错。 明虞丢开药膏站起来:“那我去看看姐姐。” 小翠:“??” “小姐你好歹先把药涂了再出去啊喂!!!” 明虞想去看“兰归”,除了一些心血来潮以外,还有另一些深层次的理由——比如镇武侯都不在意“兰归”她却在意,姐姐知道了还不得感动死? 不过奇怪得很,这“兰归”的院子里没有多少下人,甚至连她贴身使唤的婢女都没有,明虞从院子正门进去,看了一圈也没看见通传的人在哪里,索性大喇喇喊了一声:“姐姐,我来看你啦!!” 刚刚洗完澡,正在换衣服的岑归澜:“???” 7、第 7 章 最后岑归澜拿出了这辈子最快的速度,才勉强完成捡一套寝衣换上装好遮掩喉结的饰物冲回寝屋盖上被子等一系列流程。 而当他在床上躺好的那一瞬间,明虞也差不多正好推门进来。 她似乎也没想到岑归澜人已经躺床上了,和岑归澜对上视线的瞬间,明虞表情也难得的尴尬了一秒:“嗄,姐姐,你已经睡了啊?” 岑归澜沉默地盯着明虞,眼神和面部表情都透露着一个意思:你知道还不走? 然后明虞左右张望了一下:“奇怪,你的屋里怎么没有服侍你的婢女?” 岑归澜:“……我不太习惯有人服侍,让她们也睡觉去了。” “原来如此”明虞大力地拍起对方的马屁,“不愧是姐姐,心地真是善良!” 岑归澜:“?” 他缓缓道:“你来,干什么?” 明虞当即喜笑颜开:“我收到你送过去的药膏了,姐姐,谢谢你!!” 岑归澜沉默了一下。 他确实是让人给明虞送了一盒药膏过去,但那里面装的药……活血化瘀之效是有的,甚至效果还很不错,只不过同时,还会附带一些身上发痒的副作用而已。 没别的意思,主要就是想让明虞安安静静在她的院子里待两天。 不过他也没想到,就这么一盒药,足以让明虞大半夜的再专门过来感谢自己一趟。 岑归澜:“……你喜欢就好。” “我当然喜欢!”明虞立刻回答道。 她顿了顿,又义正严词地表示:“姐姐,我知道你心里难过,但镇武侯那个狗……不是,侯爷看不见你的好(美),是眼睛瞎!是他配不上你!!” 岑归澜:“?”怎么话题又跳到这里了? “他今天居然还给那个段筝送糕点,晚上也不宿到你这里来,就算你对他没有夫妻之间的感情,他这样也是很不尊重你的表现,虽然我是妾室,但这个行为我也很不赞同的!” 她张开手臂:“你如果想哭的话,可以到我怀里来哭的!” 岑归澜:“……” 平心而论,撇开最后这句话,前面那一大段真是明虞嘴里难得的正经话,如果岑归澜真是个女的,大概会十分感动。 然而,没有如果。 他沉默半晌,终于声音虚弱地道:“知道了,谢谢。” “已经晚了,你先回去吧。” 明虞哦了一声,慢吞吞往门外挪,走到门口时她突然转回头来问:“姐姐,走之前真的不和我抱一下吗?!” 岑归澜一副面瘫脸看向明虞。 然后明虞一个熊心豹子胆冲上前,狠狠地搂了岑归澜一下,随即飞也似地离开。 * 明虞承认,自己最后抱“兰归”的那一下是有目的在的,其一,肢体接触有利于增进人与人之间的亲近感,这么两天下来,她和“兰归”只能算是“认识”,但还没到熟或者说好友的阶段,所以,她需要做点什么,来将她们两个的关系拉得更近一些。 其二嘛,谁不想和美女姐姐贴贴呢?! 偷袭得手,明虞一整晚情绪都是亢奋状态,高兴得连脚腕都不觉得疼了,不过之后的两天明虞并没有再去找“兰归”,而是体贴地给对方一些消化情绪的时间。 而她自己,则是又出了一趟门。 “嫁”过来的这几天,明虞发现镇武侯府的管理实在松散——作为夫人的“兰归”不要求妾室去请安,镇武侯自己也是一副视正室和小妾如无物的状态。 虽然这一系列的行为让人有些迷茫,但毫无疑问,确实大大地方便了明虞。 理论上妾室在后院不可随意出门,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两天的时间,明虞和镇武侯府的门房达成了革命式的友谊——虽然是用金钱——但总之,她顺利地出了一趟门,坐着马车,先去了一趟明府。 明谷在自家门口看见明虞的时候,整个人都快傻了:“你怎么出来了?” 他紧张地往马车后面望望,生怕还看到那一堆明虞走的时候带出去的嫁妆——自己这不孝闺女该不会这么点背,出阁才四五天就被人扫地回家了吧? 明虞倒是非常理所应当地回答:“不是你催我问进度吗?” 明谷:“那你找小翠或者别人传个信回家不行吗?!”瞧把他吓得! 明虞语气深沉:“侯府规矩森严,我怕送信的话会被检查。” 明谷:“……规矩这么森严,你又是怎么出来的?” 明虞:“我有独特的出门技巧。” 明谷:“……” 两人说着已经到了正厅之中,明谷屏退左右下人,随即便问明虞:“怎么样,你查出镇武侯夫人的身份了吗?” 明虞伸手。 明谷:“……” 他咬咬牙,取出二十两银子,放入明虞手中。 明虞掂了掂,揣进兜里:“没有。” 明谷:“?那你找我要钱干什么?快把银子还给你爹!” “就二十两你急什么?”明虞语重心长,“老头儿,钱又不是抠出来的,要会花钱,才能赚到钱。” “那你赚到什么了??” “鄙人不才,”明虞道,“这段时间我和姐姐——就是‘兰归’——近距离接触的次数可不少,知道的信息肯定比其他人多。” 明谷目光一亮——不过鉴于明虞这种耍着人玩的尿性,他先转头看向旁边的小翠。 小翠是明谷特意为明虞安排的侍女,足够忠心可靠,对明谷是外线的身份也有所了解,能力心性可能不算顶尖,但胜在听话踏实,而且有什么事吩咐她,一定会全力完成。 接收到明谷的目光,小翠点了点头:“小姐说的是真的。” 就小姐那股劲儿,小翠觉得镇武侯可能都没自家小姐对“兰归”亲。 说起来也有些神奇,小翠从好几年前开始就跟随明虞,在她的印象中,之前的小姐虽然聪慧,但说话做事总有些软弱忧郁,对于老爷的吩咐,即便小姐心里有些不赞同,但在面上从来不会表露出来,而是全力协助,不像现在,突然变得张扬大胆起来——不过看见小姐过得比从前开心了,小翠觉得,或许这样也还不错? 而得到了小翠的点头肯定,明谷才将目光又转回到明虞身上:“那你都知道了些什么?” 短短几天时间要查出那个来历神秘的镇武侯夫人的身份确实不太可能,但如果知道一些关键的信息,交给锦衣卫上面的能人,说不定也能推测出很多有用的东西啊! 要是自己做出了关键贡献,那奖励…… 明虞想了想:“首先,姐姐她长得特别美。” 明谷:“……” “其次,”明虞道,“镇武侯好像有病,这么美的人他居然不喜欢。” 明谷:“?” “你就知道这些?” “别急,这不是还有最后吗?这个其他人绝对不知道!”明虞信誓旦旦地保证。 虽然预感到了自己很有可能会被骗,但明谷还是被她的架势吸引,情不自禁地往前倾身,一副聆听秘密的样子。 “我发现,”明虞想起自己前天晚上抱“兰归”的事情,语气严肃,“侯夫人她,好像是个平胸。” 8、第 8 章 “逆女!!快把我的银子还回来!!” 明谷手里的鸡毛掸子挥得虎虎生风,明虞一个灵巧的闪避躲开:“不是,老头儿,说话就说话,怎么还动手呢?” “光靠打骂可是教育不好孩子的!!” “就算不是亲生的,你也不能这么忽视教育啊!!” 明谷:“老子现在后悔了!!当年就该把你丢进雪地里!冻死!!” 他挥了半天的鸡毛掸子,奈何人至中年体重突增体能突降,而明虞则是一个身手灵活的年轻人,结果就是一下都没打中,反倒是明谷自己累得气喘吁吁。 眼看着明虞马上就要逃出正厅,自己这老胳膊老腿儿是追不上了,明谷气得一把将手里的鸡毛掸子扔出去:“逆女!你给我站住!!” 明虞会听他的话才有鬼,她灵活地往旁边一闪,鸡毛掸子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抛物线,而后。 咚! 一道人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与此同时响起的还有小翠惊慌失措地声音:“二小姐,您没事吧?!” * 半个时辰后。 鼻子上堵了布条的明芝芝坐在正厅中间,面无表情看向明谷和明虞:“你们俩,玩什么新花样呢?” 明虞抬头望天,明谷则是嘘寒问暖地靠近明芝芝:“芝芝啊,你鼻衄好点了吗,快让爹看看……爹刚刚是想打明虞那个逆女的!这就是个误会!!” 明芝芝:“所以,你为什么会在正厅放鸡毛掸子?” 明谷:“。” 明虞当即转回头挑拨离间:“二妹你没搞错,老头儿他在正厅藏鸡毛掸子就是想打你。” 明芝芝:“论挨爹骂的次数,这段时间显然是姐姐你比较多。” 明虞:“。” 明芝芝又问:“姐姐怎么会突然回家?” 小翠想替明虞回答说“小姐在侯府过得还好,二小姐不必太过担忧”,却见明芝芝顶着一副面瘫脸又问:“该不会是得罪了什么人,被赶出来了吧?” 小翠:“。” 明虞:“我在侯府过得还好,妹妹不用担心我。” 明芝芝:“?”她难道不是在讽刺? 明谷一脸感动:“我们芝芝啊,就是关心姐姐。” 明芝芝:“??”不是啊她没有这个意思啊?? 明谷站起来:“行了行了,我商行里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阿虞出嫁以后还能回来也是难得,你们两姐妹好好聊聊,我先走咯。” 说罢便飞速遁走。 厅中剩下明虞和明芝芝两人,明谷撤了,明虞也撤下脸上那副用来恶心明芝芝的感动神色,二郎腿当场翘起来。 见证明虞秒变脸的明芝芝:“……” 两姐妹陷入一种相顾无言的尴尬当中——当然,觉得尴尬的主要还是明芝芝自己。 ——众所周知,明家有两个女儿,大小姐明虞今年十七岁,聪明柔顺,二小姐明芝芝今年十五,比起自家姐姐就要刺头得多,两个人在家的时候,基本就是二小姐挑刺,大小姐说好的模式。 所以明虞这样不搭理明芝芝的情况,实在是少见。 明芝芝的脸板了板,终于还是主动开口:“我刚刚没有在关心你。” 明虞哦了一声:“我知道啊。” 她恶劣一笑:“我刚刚也是故意的。” 明芝芝:“?” 她缓缓道:“姐姐,这段时间,你的变化好大。” 明虞道:“不客气,都是为了你。” 明芝芝:“?” 为什么和明虞交流这件事变得越来越困难了? 明芝芝觉得有点别扭。 虽然日常显得很刺头和嘴毒,但明芝芝也并不是讨厌明虞。她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来缓和一下和明虞现在的这个气氛, 于是明芝芝道:“前日我逛街时看中了一支宝石簪子,爹这个月给我的零用不够,你帮我买。” 明虞的原身宠她——大概是因为知道自己不是明家亲生孩子吧,如果明芝芝想要什么,她就算是自己节衣缩食也是要帮妹妹买的。 这大概谈不上好或者不好,只是某一种双方默认俗成的习惯。 于是明虞回答:“我不。” 她双手一摊,摆烂的架势非常明显:“没钱。” 她可不准备惯着熊孩子。 明芝芝:“?” 少女面瘫的表情终于维持不住,变得十分震悚起来。 她站起来:“明虞,你是不是被夺舍了?” 公式正确,换成一般的穿越人士估计到这里就变色了,但明虞是个吹牛皮不打草稿的心黑之人。她十分淡定的回答:“叫姐姐。” 明芝芝:“……” 她惊悚地往后连退了几步,然后直接从厅中夺门而出。 小翠有些迷茫:“二小姐怎么忽然跑了?” 明虞也不太懂,但她也不需要懂。她耸耸肩然后站起来:“管她呢,正好,咱们也差不多该走了。” 她今天出门可不只是要见明谷——之前从明府里离开时,明虞可从明谷手里薅了不少的羊毛,现金现银不少,良田铺面也有一些,其中那些田地大多在京郊或者更远的位置,明虞现在去不了,她也不懂农业种植这些东西,但那些就在京城的店铺,却是可以去看看的。 明虞能出门的时间有限,这些店铺所在的位置也不一,她计划先用一定的时间,将自己手里这些店铺一家家逛完,看完所有店的情况,再花些时间把账本什么的也对一下,这样她才能彻底搞清楚自己手上有多少钱。 原身之前有跟随明谷学习管账和经营生意的经验,明虞在现代的时候也是学习金融相关的专业,所以看账对她来说也不算困难。 今天因为她中间抽空来了趟明家,所以明虞之后只转了一个铺子便回了侯府。 她回去的时候临近傍晚,明虞本来是准备回院子里就坐等开饭了,谁知道这个时候却迎来一位不速之客。 “明姨娘今日去哪里了?”灵夜姬堵在明虞院子的门口,问道。 她目光中带着试探与深深的谨慎:“我今日可是在明姨娘的门口等了快一天呢。” 灵夜姬觉得,实在由不得自己不谨慎。 段筝之前在镇武侯回府的宴会上大闹,别的妾室当时一声都不敢吭,但明虞却没有丝毫的胆怯——甚至还敢伸脚拌段筝一跤。这样的胆色,有几个人能有? 而且更重要的是,在那天之前,本来段筝是听了她的话,要在明虞的糕点里下东西,让明虞的脸起疹子毁容的! 然而最后的结果是明虞丝毫无损,反倒是段筝,脸上起满了疹子,而且还在宴会上狠狠地丢了一把脸。这两天侯府内“调查”的结果也出来了,说是并没有查到有什么人害段筝,怕只是她自己吃错东西,或者不小心接触到什么不对的药物——顺便,因为段筝在宴会上毫无意义的那段大吵大闹,她还被罚了三个月的禁足。 段筝是个没脑子的,但灵夜姬不蠢,她思来想去,都觉得此事和明虞脱不了干系:要知道,在段筝脸上起疹子前,她可是吃了一盘由侯爷赐下的糕点的。 当时灵夜姬也有瞥见那糕点的模样,虽然说当时侯爷就承认了自己确实给段筝送过糕点,但事后灵夜姬因为实在不放心,将那糕点的图样大致描了下来去问厨房,确定明虞之前吩咐厨房做的糕点,也长这样! 意识到这几个可疑点的时候,灵夜姬瞬间就冒了一身的冷汗。 明虞知道段筝动的手脚,那她会不会也知道自己在其中发挥的作用? 老实说,灵夜姬并没有什么一定要打倒后院里谁谁谁的野心,她是舞女出身,背景在镇武侯府里这一众妾室里面是最低的,所以对她来说,能跟着别人喝汤就是最好。“兰归”成日深居简出接触不到,所以灵夜姬就选了后院里家世最好脑子最蠢的段筝。 家世好,相对不容易倒下,脑子蠢,相比起来才好控制和挑拨。 然而没想到这段筝脑子蠢得有点过头,好控制是好控制,侯爷才刚刚回府,就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离段筝解除禁足出来还有三个月,但灵夜姬可不敢老老实实等这么久——谁知道这三个月的时间里还会有什么变数? 所以她决定要亲自过来一趟,会会这个明虞。 她今天中午用过午饭就到了明虞这边,但得到的却是明虞有事不在的回答,之后灵夜姬又过来了几趟,仍旧没有看见明虞的身影。 这就有些稀奇了:镇武侯府占地不小,但有多大的兴致才能在里面逛这么久?更何况中间灵夜姬也有去后花园之类的地方看,连明虞的影子都没见着。 这一发现让灵夜姬觉得有些惊喜,但更加谨慎:明虞似乎偷溜出了侯府,这事情用得好,将会是她一个巨大的把柄,但同样,这更反映出了明虞的手腕,所以自己必须得小心为上。 灵夜姬将试探与谨慎深深藏在眼神之中,在她眼中,站在她面前的明虞表面上看起来似乎温和无害,但谁知道这副还算不错的皮囊下藏着的是一颗怎样深渊猛兽般的心? 而明虞在此时也认出来了灵夜姬——准确地说是认出来了灵夜姬头上戴的额饰。 她眼睛一亮:“异域风情!” 灵夜姬一愣:“什、什么?” 这时明虞已经冲上前来,握住灵夜姬的手使劲摇了两下:“姐姐的腰这么细,跳起舞来一定很带感吧?” 9、第 9 章 本来做好准备,要迎接明虞机锋的灵夜姬被摇晕了:“还好吧,明姨娘过誉了……” 不对!她不是上门来找茬的吗? 灵夜姬猛地回神,然后甩开明虞的手。 明虞也不恼,顺势松手,笑眯眯地问道:“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她笑起来非常讨人的好感,加上刚刚才猛地夸了灵夜姬一通,这让灵夜姬发现,自己竟然有点儿说不下去那些试探或者激怒对方的话了。 难、难道她错怪好人了? 灵夜姬晕晕乎乎地想着,但……不行!就算这个明虞现在真是好人又怎么样?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后院里,想要生存下来,就必须做到心硬!! 灵夜姬第三次给自己打气,她调整气势,妩媚的脸颊挑起笑容:“明姨娘,我的来意,方才不是已经与您说过了吗?” 她凝视向明虞:“您这一整个下午,跑到哪里去了?让奴真是好找。” 见自己没把人忽悠动,明虞脸上的笑也收了起来。 她问:“你叫什么名字?” 灵夜姬不明所以,但还是欠了欠身,拿出自己在舞台上时一贯的优雅姿态:“奴是舞女出身,家世背景着实上不得台面,生身父母什么的也早就记不得了,大家一般都唤奴为灵夜姬。” 说这话时灵夜姬的声音不自觉便带上两分骄傲——毕竟在被送入侯府之前,她灵夜姬的名号,在江南一带谁人不知?舞姿灵动出尘,宛如暗夜中的神女,因而才得了这样一个称号,如此,怎么可能没有一点傲气? 明虞点了点头:“你叫灵夜姬是吧?我记住了。” 还没等灵夜姬想明白明虞要记住什么,下一秒,她便见到明虞双手捂住心脏,整个人抽搐地倒在地上。脸上突然涌上纠结痛苦挣扎的神色,同时双手捂住心脏,一副喘不过气来的样子,整个人直直往地上栽去:“救命!” 灵夜姬:“?” 小翠也被吓了一跳,她连忙扶住明虞:“小姐,你怎么了?!” 明虞紧紧握住小翠的手:“我心脏病发了……对,就是那个叫灵夜姬的,把我给刺激出来的……” 灵夜姬:“??” 这附近也有些仆妇经过,听见这边的动静连忙过来,有见识稍微广一点的,一看明虞那动作表情,当即就惊呼道:“明姨娘这是心疾发作的表现啊!快去请大夫!!” 灵夜姬:“???” 明虞她真的有心疾??? 她一时间竟然没分清明虞这是真的还是装的,如果是真的,明虞之前特意问一下自己名字再“发作”未免也太巧,如果是假的,那怎么会连不相关的仆人都一眼看出来她这是心疾发作?! 很快明虞被抬回屋里,大夫也火速赶到——不止是大夫,这附近不少做事的下人、没事干的妾室们全部都循声赶至现场看热闹,身份稍微高点的进院子里占vip观影席,身份低的就在院子外,等里面的战地记者把一线消息传回来。 听说灵姨娘把新来的明姨娘气出心疾了! 这得是多么恶毒刻薄,才会这样啊! 岑归澜这两日有事,大多都没在侯府之中——其实以往几个月他都是日常没在镇武侯府里待的,裴庭在边境,老镇武侯和老夫人知道他的身份,之前那些妾室也没谁会没事上门自找麻烦,但现在,这府上多了个明虞…… 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一想到这人,岑归澜就觉得有点不放心。所以明明锦衣卫中的事情处理完,他可以先回自己府上休息的,但岑归澜愣是没敢多待,先好去了一趟镇武侯府。 等他刚刚换上“兰归”的装扮,戴好面纱,很快就有下人匆匆赶过来禀报:“夫人!后院出事了!” 岑归澜眉心狠狠一跳:“怎么了?” 那下人回答:“后院的明姨娘和灵姨娘似乎是发生了些口角……然后明姨娘被气得心疾发作了!” 岑归澜:“?” “她真有心疾?” 那下人支支吾吾,最后见岑归澜眉眼间折出不耐之色,才连忙道:“大夫说,明姨娘的脉象似乎还好,但她的表现确确实实就是心疾发作无疑……所以,大夫也说不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万一是什么新的疑难杂症呢? 岑归澜:“……” “带我过去。” 当岑归澜赶到现场,整个院子里外都围了不少人,他走到里面,发现灵夜姬正惴惴不安站在一旁,还在企图解释:“我什么都没说……” 而明虞也十分坚持又声音虚弱道:“就……是……你……” 岑归澜开口:“怎么回事?” 明虞当场掀开被子坐起来:“姐姐你来啦!” 岑归澜:“……” 他转身朝外面走去。 明虞不仅不病了,还站起来追了两步:“姐姐你别走啊!!” 岑归澜站住脚步,回头看向明虞:“你不是心疾发作?”这跑得挺快啊。 明虞当即捧住心口,语气深情:“本来是发作了,但看到姐姐的时候,我的心疾一下子就好了!” “姐姐,你就是我的良药啊!!” 岑归澜:“?” 他遇见过不要脸的,但像明虞这么不要脸的属实有点少见。 见岑归澜还是一副要走的架势,明虞当即一个委顿软倒在地上:“哎呀,姐姐,我好像又发作了!” 看见明虞那张写满“姐姐贴贴”四个字的脸,岑归澜蓦地勾唇一笑。 他慢条斯理地俯身问道:“妹妹,你当真觉得身体不舒服吗?” 看样子自己这段时间的攻略很有成效啊! 明虞眼睛一亮,速速点头。 接下来姐姐就要和她贴贴了吗?! ——然后明虞和灵夜姬两个人就都被罚了禁足。 灵夜姬是因为上门挑衅,破坏后院和谐,被罚了一个月,明虞则是因为没事装病,还装得过于逼真,浪费侯府人力资源,被罚了七天。 灵夜姬很不服气,因为她觉得自己什么都没做,全是明虞在作妖,而且经此一遭,她越发认为明虞的突然消失里面有猫腻,灵夜姬有心要告发这件事“将功补过”,然而她拜托人一连通传了几次,夫人是根本就不来见她。 而明虞,其实她也有点不服气——虽然小翠认为以自家小姐闹出来的那个动静,罚七天禁足算挺轻了——但明虞一看自己比灵夜姬禁足少了这么多,有了比较,人一下子就平衡了。 主要是这次她确实有点玩脱,才被罚了禁足,反正才七天,除了看店铺收账本的进度得暂时缓缓以外,也没有什么别的损失——而不巧,明虞现在最多的就是时间。 她中间也没动什么偷溜的歪脑筋:身为妾室靠贿赂门房出门已经是她在打擦边球了,现在是正儿八经的被罚禁足,这种情况下偷溜,如果被抓到的话,显然就不是禁足七天的事了。 明虞准备七天禁足一解,就继续出门去看自己那些店铺和账本的,不过比这更急的还是从明家寄过来的信——明谷已经知道了明虞在后院里装病,然后被罚了禁足的事情。 他让明虞禁足解除以后就回家一趟,虽然没说要干什么,但那种“你就等着回来挨骂吧”的意思已经跃然纸上。 一看就没有好事,明虞压根就不想过去——但,奈何明谷现在还掌握着她的财政大权啊! 明虞手上现在这些店铺什么的,实际上都还是明谷这边的人手在经营,万一到时候大爷一个不满意,就算碍于面子,店铺不会收回去,但想要加点绊子,影响下营收还不简单? 所以就算心里已经把老头儿骂了一千遍,明虞还是不情不愿地在“出狱”后,优先去了明家一趟。 一回去,明谷果然脸色不善在正厅中等着明虞:“逆女!你才进侯府几天!怎么就能搞出来这么多事!” “你爹我还想着荣华富贵、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呢!” 明虞道:“想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你要不然去买个官试试?” 云朝的官制经过几代改革,如今已经挺像明虞所知历史里的明朝——但不同的是,这里的科举制和内阁制似乎都是才起步的样子,体系并不成熟,朝堂上位居高位的官员大多还是贵族出身,同时也有“捐官”的情况存在。 不过在近些年,“捐官”貌似被打击得挺狠,花重金买个□□品的官位也许还成,但如果被查出来,会再被要求缴一笔巨额的罚金,同时这种捐官在仕途升迁上的希望也约等于断绝——毕竟比起家庭背景深厚和有真才实学的这两种官员,捐官的“潜力”基本在他们交出巨额家财的时候就压榨殆尽了。 当然,尽管如此,“捐官”之象仍然没有断绝:毕竟那可是官啊! 以明谷这个家财水平,他要是愿意舍了大部分的话,捐来个八品官位也不是不可能。 虽然明谷在听明虞说完以后就呵呵一笑:“捐官?” “你爹上午敢去捐,下午就能被抓到诏狱里头你信不信?” 明谷担当锦衣卫外线,为锦衣卫提供必要的情报,而同时,他的情况也为锦衣卫所了解。 而明谷对于现在云朝的形势了解也远甚于明虞——现在“捐官”这事哪里只是“被打击得挺狠”这种程度? 当今圣上励精图治,是一位难得的明君,前几十年云朝提倡经济的发展,朝廷也缺钱,对于“捐官”等贪污腐败之象算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最近这十年开始,云朝重新进入繁盛期,各方面运转都平稳下来,自然,前几十年累积下来的那些乱象,也一一要开始治理了。 当今圣上对世家和官员专权霸权的情况尤为痛恨,像捐官这种事,发生在云朝偏远地区的话还稍微好点,但像明谷这种大商人,还是生活在京城的大商人,他要是去捐了个官,这事能不被锦衣卫知道? 锦衣卫是直接隶属于皇帝的机构,而且如今的锦衣卫指挥使与圣上的关系也是分外亲近,锦衣卫知道,那就等于皇帝也知道,皇帝知道了,他明谷还能有好果子吃? 明虞瞎话一套一套:“我只是给你提出一种未来的可能性嘛。” “你盼着我给你带来荣华富贵,我还指望你能够再努力一点,有一些老爹发愤图强带我起飞的美好期望,不是很正常的吗?” 明谷:“你不要转移话题!” 正当这时,厅外突然传来一阵敲锣打鼓的喧闹之声。 明虞一愣:“老头儿你还请乐队表演了?” 明谷:“?” 谁表演会请吹唢呐的? 明谷转头要吩咐人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却见这时明芝芝带着一名白发长须的道人从门外走入,他们的身后,正跟着那支吹锣放炮的队伍。 “大师,就是这里了。”明芝芝仍旧顶着一张面瘫冰山脸,不过配合她的语气,多少显得有点奇怪。 那“大师”也微微一点头,举手投足间尽显高人风范。 他目光在场中转了一圈,扫过一脸懵逼表情的明虞和明谷,而后才开口道:“施主先前所说,令姐被邪祟入侵夺舍,想必说的,就是这位吧?” “大师”手中的拂尘一甩,正好指向明虞。 明虞:“?邪祟?夺舍?我?” 明芝芝点头:“对!” 她看向明虞,还是面无表情,但语气非常义正严词:“姐!我把这个月剩下的零用钱都花了,来救你了!” 10、第 10 章 明虞:“……” 而在她沉默期间,那位“大师”已经带着身后那一连串的队伍,将明虞围成了一个圈——顺便把本来也在圈中的明谷给挤了出去。 然后整支队伍就开始吹唢呐的吹唢呐,敲锣的敲锣打鼓的打鼓,而“大师”则是大喝一声:“妖孽!看我不把你从这位施主的身上逼走现形!” 说罢,他便一扯身上的道袍外罩甩掉,露出下面穿着的红红绿绿的神奇服装来。 手里的拂尘也丢了,换成一把非常有民族风情的铃铛。 明虞:“你们……还兼职跳大神?” 大师怒喝:“妖孽!废话少说!天灵灵地灵灵,各路神仙显灵灵!” 大师的声音洪亮有力,即便在这喧闹的音乐声中也显得非常清晰,被挤出外围的明谷这个时候终于反应过来,连忙拉住明芝芝询问:“芝芝,你刚刚说什么夺舍?” 此时他终于把断掉的逻辑重新联系起来了一些——确实,明虞这孩子这段时间性格变化是有些大,但就怎么能把弯拐到夺舍上面去??? 这熊孩子让自己写信把明虞叫回来,难道就是为了这? 明芝芝证据充足:“我上次和她说,让她帮我买一支我看上的宝石簪子,她竟然和我说自己没钱!所以,她肯定不是我姐!” 明芝芝信誓旦旦:“爹,你放心,我一定会把姐姐救出来的!” 明谷:“?” 这时包围圈里的大师怒喝:“出来吧!妖孽!” 明芝芝:“听!我姐马上就要得救了!” …… 十分钟后。 “出来吧!妖孽!!” 明虞站在人堆里头,面无表情地盯着已经跳得喘气的大师。 明谷站在外围,迟疑看向明芝芝:“你确定你姐真的是被夺舍了?” 明芝芝:“……” 大师像是终于跳累了,一屁股坐到地上:“你、你怎么都不带被吓到的??” 后面的队伍也吹累了,干脆停下唢呐和各种乐声,疯狂喘气。 明虞耸了耸肩:“因为我就是明虞啊。” 虽然她并不是这具身体的原主人,穿越这事儿也显得挺离奇的,但明虞仍旧不相信所谓的怪力乱神——或者这么说吧,如果这些玄学的东西真的存在,那么今天她就死定了,挣扎也没用,如果不存在,那她为什么要怕? 所以明虞表现得相当无畏——要她说,遮遮掩掩的话才倒容易引人怀疑呢。 反正咬死了不承认,谁能奈她何? 那大师猛然后退两步。 明虞盯着那位“大师”和他身后的跳大神队伍,看了半天,问明芝芝:“你把这个月的零用钱都花完了,就请来这么个骗子队伍?” 明芝芝小脸上的冰山表情终于有龟裂趋势。 “大师”还不服气,又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个酒壶来:“敢说我是骗子?妖孽,看我一口仙酒喷死你!!” 他说完不等明虞反应,一仰头咕嘟咕嘟喝了两口酒,然后猛地喷了出来:“噗——” 明虞躲闪不太及时,当场被喷了一身酒。 “明——芝——芝——!!!!” * 明虞洗完澡,换了一身新衣服出来,便发现明芝芝抱头蹲在门外。 她半蹲下身,皮笑肉不笑的样子:“知道错哪儿了吗?” 明芝芝嘴硬表示:“是你先不给我买簪子的!” 不然她能觉得明虞是被夺舍了吗? 明虞问:“那簪子多少钱?” 明芝芝继续抱头回答:“五十两。” 五十两银子,换算成现代的购买力就差不多是五万块。 这钱放在一般的家庭里不少,但明谷是个大商人,对两个女儿都比较大方,明虞原身算是比较擅长经营和储蓄的,明虞穿过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手里存了不少了,但明芝芝是个月光族兼未成年人,让她在不通报家长的情况下一口气拿五十两出来,确实有点困难。 所以她会管人要这个钱也算是勉强合理。 明虞抱臂道:“五十两可不是一个小数目,我为什么一定要给你出这笔钱呢?” 明芝芝想也不想便答:“你是我姐啊。” “当姐姐就是一定要付出的理由吗?”明虞继续问道,“是有哪条律令规定,作为姐姐就一定要满足妹妹的所有请求吗?” 明芝芝不读云朝律文,当然不知道有没有这种律令,但她很快就找到逻辑漏洞:“律令不过是规则的底线而已,并非是律令上没规定的,人们就不能做啊!” “有些人遵纪守法,但这并不能说明,他一定就是个好人啊!” “说得对,”明虞笑眯眯道,“我确实不是什么好人。” 明芝芝:“?” 她头也不抱了,脑袋抬起来面向明虞,一副懵逼到不可置信的表情。 明虞继续道:“所以我不给你花这五十两,很正常。” “——可是你以前会给我买!” “那是以前。”明虞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发现还有点湿,不过如果慢腾腾等擦干的话,就可能会耽搁她过会儿出门看店铺了。 “以前我愿意这么做,不代表我现在必须也这么做,”她对明芝芝道,“芝芝啊,我不是爹的亲生女儿,感念爹娘收养我的恩德,对你好一点儿是可以的,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应该永远无底线地退让。” “从小到大,我都退让出去太多东西了,或许你已经习惯了我对你很好很好,但从今往后,你也要习惯我对你没有那么好了。” 明芝芝仰头看向明虞,瞳孔不自觉缩紧。 她有些不理解,又有一些不知的害怕,明芝芝有点想说话,却不知道此时该接什么好。 见明芝芝没有反驳,明虞满意地摸了摸熊孩子的狗头:“所以像这样花三十多两银子,请个骗子队伍回家跳大神的事情就不要干了,钱很多的话,可以捐给我的。” 熊孩子愤怒地拍掉了明虞的爪子。 明虞满意出门离去。 因为是才解除禁足出来,所以明虞决定先看看风声,并没有每天都出门,而是隔三差五的捡着日子出去,她先如此了近十日,确定没什么人会盯着自己以后,才放心大胆地开始每天往外溜。 不得不说,真被送进来之前,明虞也没想到在镇武侯府混日子会是如此轻松惬意,以至于她都生出了一些“要不然就这么继续躺着吧”的想法来。 不过和躺平的日子相比,还是看见白花花的银子落进自己口袋来得更爽。 半个月时间过去,明虞已经大概摸清楚了自己手下这些店铺的情况,而比起原身的相对虚无缥缈的记忆,这段时间在京城的生活和观察更加让她有了一种切切实实活在了另一个世界的感觉。 云朝现在的商品经济已经很是繁华,明谷给的那些店铺里的人也还算会经营,店铺利润大多不错,账目也没什么大问题。 少数几个不太行的,明虞已经用小本本记下来,有部分已经换掉有部分她还在筹谋要用些什么办法,而对那些生意本来还不错的,她还有一个更大胆的想法。 “小翠啊,你听过期货吗?” ------------------------------ 今日下朝无事,裴庭也不想回府面对那一群叽叽喳喳吵吵闹闹的莺莺燕燕,索性拉上岑归澜出来吃饭闲逛。 “你说,那些布局有没有用?”裴庭没好气地问道,“我都回来快一个月了,也没见着有什么动静啊。” “还没到最频繁的宴会季节呢,”岑归澜语气淡淡道,“能让锦衣卫都查不出来真身,那位行事谨慎是必然的,我这饵放出来了,观察一阵再咬,不也很正常吗?” “而且就现在这样,还挺有意思的。” 毕竟以他锦衣卫指挥使的身份走出去,莫说那些后宅中的女子了,便是官员们见了他也无一不带惧色的,但他现在用“兰归”的身份出现在人前,莫说是惧色了,竟然人人都想要在他头上来踩一脚。 能见识到这些人不同的一面,着实是有趣。 所以在近距离和镇武侯府的这些小妾们生活了一阵以后,岑归澜决定再给自己换个路线:“你说,接下来‘兰归’的形象就往孤苦无依小白花上面靠,怎么样?” 如果继续像先前那样,譬如在宴会上把明虞的那盘糕点“还”给段筝,这样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确爽,但一来,“兰归”不宜展现出过度的能量和智慧,二来,段筝的父亲是户部侍郎,虽然岑归澜也不怕这么个老匹夫吧,但“兰归”没有任何背景后台,并不适合树敌太多。 ……如果要树敌,这个任务交给明虞好像还挺不错的? 听见岑归澜说“有意思”,裴庭当场打了个寒颤:“不是,兄弟,你有意思了,我没意思啊!!” “你这样搞得我毛毛的,”他用惊悚的眼神看向岑归澜,“你老实说,该不会是暗恋我吧?” 岑归澜微微一笑:“你想太多了。” 岑归澜越笑裴庭心里就越发毛,他当即停下脚步要仔细辨别一下岑归澜的表情,这时他眼角余光却猛然瞥见两道身影:“卧槽,明虞!” 明虞什么? 岑归澜的脑子还没来得及想明白裴庭为什么会突然喊出“明虞”这个名字,但他已经条件反射地从怀中取出一张面具戴到脸上。 下一秒他顺着裴庭的目光转过身去,还没来得及找明虞在哪里,脑子才刚刚想到“她身份不是镇武侯小妾怎么会随便出府呢”这个问题,就当场和人撞了个满怀。 明虞本来正在激情向小翠科普“期货”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和它的原理,准备趁云朝还没人搞这个率先赚他娘的一波,说不定云朝的资本主义萌芽就要从她这里先开始后面史书都要记她一笔等等等等,但因讲解得太忘情,没太注意路边情况,而后猛地撞到了一个突兀停在路中间的男人身上。 对方很高,明虞堪堪超过他的肩膀,她先说了一句“对不起”,下意识地抬头要看自己撞到了什么人,入目却只看见一张遮盖了全脸的面具。 什么人呐,出门逛个街还戴这么大一张面具? 11、第 11 章 明虞还没来得及想明白,什么人会大白天在街上戴这么张大面具,今天非节非假的,而后她的目光便瞥到此人腰间一把佩刀。 刀身细长,像是一把腰刀,但又比一般的腰刀要短上一些,并且还带了一点儿弧度,样式并不是能常见的那种,而恰好,明虞从原身的记忆中,见过和这把刀样式极其相近——当然也有可能是一模一样——的刀。 这是一把绣春刀。 明虞:“……” 好像能解释为什么这人大白天出门会戴面具了。 虽然这个世界锦衣卫的成型、发展轨迹等等,和明虞前世了解到的那些并不完全一样,但托那些影视作品以及明谷自己就给锦衣卫办事的福,“锦衣卫”在明虞的心目中,也差不多就和“变态”“阴狠”这些词差不多挂钩了。 大街上戴个面具算什么,这种人在大街上裸-奔也不奇怪! 当然,以上明虞的心理活动虽然丰富,但说起来也不过是那么一两秒里的事,而在接下来,她则是注意到了,自己撞的这个锦衣卫,旁边还站了一个人。 “侯、侯爷?!”小翠的心理素质到底比不得明虞,当场失声叫出来。 明虞本来还想平静地装成没看见/不认识裴庭的样子,然后再平静地转身离开,但现在小翠这么一喊,她装瞎的计划已经彻底泡汤。 听见这一声的明虞恨不得转过头去先把小翠的嘴给封上。 裴庭最开始看见明虞和小翠在街上的时候也有点愣——他和明虞接触并不多,虽然因为对方那天在同光楼的发言,裴庭对明虞印象很深刻,可这乍然在街上看到,他也很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出错了。 正常来说,自己的小妾,应该是不能这么大白天的,在府外闲逛的吧? 不过在看见岑归澜下意识掏面具戴脸上以后,裴庭就开始有点想笑了。 之前岑归澜的面纱被段筝不慎抓落这事儿裴庭是听说过的,毕竟除了岑归澜外的两个当事人——段筝还有明虞,她俩嘴都不算有把门的,所以“兰归”那面纱下藏着的是惊人的美貌这件事早就传了出去。 当然与此对应的还有“兰归”面纱下其实藏着一张惊世丑脸的诋毁言论。 回归正题,此时裴庭面对惊恐认出自己身份的小翠和明虞,深感到他发挥的时候了。 裴庭战术性清了清喉咙,而后问:“你们……怎么在这里?” 小翠呆若木鸡,实在不敢回答说她们是贿赂了门房偷溜出来的——而且还这么干很一段时间了。 明虞则是大脑飞速运转,下一秒她一抬眸,眼中已经有泪光点点:“禀侯爷,是这样的,我得到家里的信件,说是我爹生了急病,病得实在严重,我这心里着急,也来不及按照正式的规矩一层层往上禀明,就急匆匆地出来了。” 裴庭一顿:“你爹,重病?” 明虞连连点头,一边抹着并不存在的眼泪回答:“不然我也不会这样着急了。” 她还不忘转头问小翠:“小翠,你说对吧?” 小翠垂着脑袋拼命点头:“……嗯嗯嗯。” 裴庭觉得听上去好像没什么毛病,但又有哪里不对的样子,不过他一向是个懒得去细究那些弯弯绕绕的:“这样啊……” “倒是有意思了,”戴着面具的岑归澜轻笑一声,“你爹重病,你急着回去探望,现在却和你这丫鬟在街上闲逛。” “怎么,你爹是住在这条大街上吗?” 明虞:“……” 她很想抬头问对方一句“大哥你谁,不知道多管闲事没有好下场吗”。 但,她不敢。 已经看出了这人是个锦衣卫——而且明虞有种强烈的直觉,这位多半就是那天在酒楼里和裴庭一起喝酒,顺便还听到了她话的那人。 顿了顿,明虞才回答:“这位……大人,您说笑了,我爹当然不住在大街上,是那个给我爹看诊的大夫,老半天了还不到,我这心里着急,准备亲自去抓人来着。” “也是刚刚太着急了,才不小心撞到了您和侯爷。” 未免对方再说出些什么拆穿漏洞的话来,明虞当即便要告辞带着小翠开溜:“侯爷您和这位大人想必是有什么要事忙碌吧,我怕那个大夫跑路就先走……” “等等。”岑归澜突然开口道。 明虞准备开溜的身形一滞。 “我倒是很好奇,你爹是个什么症状,会让看病的大夫都想跑路,”岑归澜慢条斯理地道,“该不会是得了什么会传染人的疫病吧?这可是大事,倘若是真的的话,得及时上报给陛下才行。” “啊对了,”岑归澜又道,“似乎还没有介绍,裴庭,这位是?” 裴庭站在岑归澜旁边,在心里不断辱骂对方:对上明虞了还不赶紧跑,是真的不怕自己被扒了马甲对吗。但表面上裴庭还是装成一副一无所知的样子,他“哦哦”两声,嘴角有些抽搐地介绍道:“这个,是……我的小妾,明虞。” 这么介绍的时候怎么就觉得那么奇怪呢?? 他又面向明虞:“这位是我的好友……岑归澜,当朝锦衣卫指挥使。” 介绍岑归澜的名字和头衔要顺畅多了——虽然在介绍完以后,裴庭才突然回过神来:不对啊,根据身份来讲,明虞是他的小妾,他为什么还要向明虞介绍自己的朋友啊? 明虞对裴庭这么一本正经的介绍其实也有点懵,但能知道对方的身份肯定比不知道要好——虽然在听裴庭说出“锦衣卫指挥使”这六个字的时候,明虞的内心活动已经变成了:知道和不知道,有什么区别吗? 瞧这指挥使为难自己的样子,怎么不干脆用“大街上不长眼睛敢撞他”为理由一刀把自己捅死呢? 横竖都是死,至少那样痛快点儿! 介绍完彼此,两个人现在算是“认识”的状态了,岑归澜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就继续刚刚刁难明虞的话题:“明氏,怎么不回答我的问题了?” 明虞咬咬牙:“我跟您和侯爷说实话吧。” 这就要被自己逼出实话来了么? 岑归澜道:“你说。” 老实讲,明虞她爹得急病这种话岑归澜是不信的,要他说,以明虞的这个胆子,多半她就是自己跑出来的——而且看这熟练的程度,可能都不止一回了。 他并不一直在镇武侯府里,作为“兰归”时也不会去特意关注明虞的动向,所以还真不知道明虞是否经常出府。 明虞道:“我爹他……确实是得了传染性的疾病。” 12、第 12 章 岑归澜、裴庭:“?” 小翠:“??” 明虞脸色为难:“不过吧,我爹染上的并不是瘟疫,而是那种……那种病。” 她表情不好意思中又透出一丝暗示,简直引人浮想联翩。 虽然裴庭是完全懵的:“哪种病?” 明虞:“大街上的,说出来不好吧?” 岑归澜眉心一跳,然而没长什么心眼子的裴庭嘴比他快:“没事,你直说吧。” 不是瘟疫但有传染性,听起来还不是那种特别能为外人道的、能把一个大夫吓跑的,到底能是什么病? 裴庭非常好奇。 然后他便听见明虞回答:“就是,就是那个……花柳病。” “???” “咳咳咳。”裴庭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只见明虞表情十分不好意思:“其实,这种家丑实在不应当外扬的,也是因为侯爷您,还有岑指挥使,我才与你们二位说的,可千万不要讲出去啊。” “也是那庸医可恨,竟然张嘴就说我爹是梅毒入脑没得治了,还想跑,我这不得赶紧把人抓回来吗,好了侯爷,我带着小翠先去追人去了,您二位回见啊!!” 说完,明虞拉起小翠,像是后面有什么人在追一样,当场拔腿就跑。 她发挥出了这具身体最高的体能素质,拉着小翠跑了八百米远,然后才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 小翠喘得不轻:“小、小姐……您刚刚在说什么啊???” 什么老爷有疾,什么花柳病???这么造谣老爷真的不要紧吗??? 明虞拽着小翠跑,喘得更凶:“那……不然……呢?” “和……他们说……我就是……偷跑出来的……而且还跑出来很多次了……吗?” 小翠想了想,人性在道德和自私之间挣扎了数秒,改口道:“小姐……您真聪明。” 她又问:“那咱们接下去还出来吗?” 之前小姐还在和她科普那个什么“期货”呢,小翠没读过什么书,对做生意也不是特别懂,但单听起来也知道这东西操作起来并不是特别简单,需要先调查清楚每个店铺经营的情况,对于适合的,要和店铺里的掌柜、伙计等沟通,最后再做决定——而且这几天她们把铺子什么的大致看了一遍,小姐名下的那些田地庄子却还没去呢。 明虞道:“出来,怎么不出来?” “但侯爷已经知道咱们……”小翠担忧道。 明虞狡黠一笑:“所以咱们回去以后,得先做点‘准备工作’。” 小翠:“嗄?” 而等回去以后,小翠就知道,明虞说的“准备工作”是什么了。 ——“姐姐,这件事没有经过你的同意,实在是我的不对。” 明虞以一个请罪的方式跪坐,半扒拉着“兰归”的膝头,一边抹眼泪一边道。 这和她白日时的那种半干哭截然不同——这次出发前明虞做了充分的准备,她往自己眼下点了点儿辣椒水,此时明虞的眼眶早已是通红,整个人那叫一个泪水涟涟、悔恨不已:“但我也是着急。” “我收到信件说我爹重病,整个人都慌了,”明虞的语气十分自责,“实在是我太关心则乱,忘记了侯府的规矩,没有先向您禀明请求,就偷偷出了一趟侯府。” “现在我将我爹那边的事情初步处理完,就立刻回来向您请罪了。” 岑归澜今晚特意来的镇武侯府,就是猜到明虞回府以后多半会来找自己,此时他面纱下的表情非常玩味:这真的是自觉来向自己请罪? 怕不是因为在街上撞到了裴庭,怕对方回来还要继续找自己算账,先拉个同盟和挡箭牌吧? 这一趟回来得,果然值回票价。 不过他也记得自己最近的“转型”打算,于是“兰归”眉头微微一蹙,似乎真的相信了明虞的话:“妹妹说的这是什么话。” “父亲病重,回家探望是理所当然,”“她”语气十分同情地道,“哪里有妹妹来找我请罪的道理。” 这段时间和明虞过招下来,岑归澜觉得自己的演技越来越好了,他很满意。 明虞则是完全没想过眼前人有可能真实身份是个男的——毕竟云朝的女子地位虽然比她那个世界的古代要高上一些,但说到底仍然是男尊女卑,男人扮作女子,屈居于他人后院之中,这不是疯了吗? 所以她只是喜出望外地觉得自己对“兰归”的攻略卓有成效,瞧瞧,就算最开始对自己还有那么点爱答不理,但现在不也是自己说什么就信什么? 明虞当即感激道:“姐姐你能这么想,实在是太好、太善解人意了!” “那如果是这样的话,之后我如果还想出去探望我爹……” “兰归”顿了顿:“父母生病,想要出府去探望,我这里自然是没有问题的。” 明虞表情一喜,却又见“兰归”眉宇间染上了忧愁,幽幽地叹了口气:“只是今日侯爷回府,才将我狠狠骂了一顿,说我管理后院的能力实在是不堪,竟然连人都看不住。” “还责令我说,不准再将人给放出去。” 明虞的笑当场僵在脸上。 “其实我本就不得侯爷的宠爱,挨上一两句骂也无妨,”“兰归”幽幽道,“只是可恨他竟然威胁我,说再出这样的事,或许这侯夫人的位置就要换人来坐了。” “妹妹,你是个良善的,应该也能理解我的苦衷吧?” 明虞:“……” 她很想回答说不是,但当面做小人实在不是明虞的风格——以及只要一想到“兰归”那张脸,实在是很难让人狠得下心去说什么重话啊!! 于是她只能打落牙齿肚里吞,含泪微笑:“我、当然不是那种不为姐姐考虑的人啦。” 第二日,明虞便带着小翠,再次溜往侯府后门。 “小姐,你昨天不是答应夫人说不再出来了吗?”小翠眼睛瞪大询问。 说好的为夫人考虑呢? 明虞小心翼翼观察附近人员往来情况,努力不被发现:“但我更要为自己考虑啊!” 美人虽好,自己却更重要,她不擅长当面做小人,但背面很擅长啊! 小翠:“?” “你听我分析,”这个点儿进出侯府后门的下人数量有点儿多,明虞决定先猫在这里等一等,顺便再向小翠讲解其中的逻辑,“我偷溜出府,假如不被发现,那么会有什么影响?” 小翠努力思索了一下:“……奴婢好像想不到有什么影响?” 明虞打了个响指:“这就对了。” “我如果偷溜出去,但没人发现,那镇武侯就不会知道,也不会责罚姐姐,我就没有对她背信弃义,而且我的生意也能很顺利的开展,属于你好我好大家好。” 小翠傻眼:“那、那万一被发现了呢?” 她觉得这个可能性不会小啊!! 明虞道:“你昨天没听见姐姐说的话吗?她说‘再出这样的事,说不定侯夫人就要换人来做了’。” “所以,我如果被发现了,那姐姐就会被责罚,说不定还会被撸下侯夫人的位置——到时候正室位置空悬,我上位的机会不就来了吗?!” 13、第 13 章 在小翠震悚的表情中,明虞下了结语:“所以,要么你好我好,要么你不好我好,横竖都是我好,这种大好事,为什么不去做?” “大不了万一以后我上位侯夫人,我一定负责给姐姐颐养天年!” “小翠,后门那里人好像少点了,走,咱们过去!” 现在是她们贿赂过的那个门房值班的时间,只要看见是她们,应该会直接放行的。 而且这周围也没其他人了,只要上街的时候明虞小心一些,被发现的几率其实不大。 毕竟京城这么大,怎么可能次次都撞到镇武侯和那个什么锦衣卫指挥使啊? 明虞对自己信心满满,然而这次她却失了算。 “——请明姨娘止步。” 本来应该是明虞熟识的门房换了人,不止如此,后门还多了两个身材威武雄壮的侍卫。 这几人看见简单乔装后的明虞和小翠,非常干脆利落地伸出手拦人。 明虞一脸震惊:“?” 这些人是怎么认出来她的? 不对,现在的重点应该是,后门怎么换人了? 面对这些人阻拦的架势,明虞还有些不死心,她企图蒙混过关:“这位……壮士,你们是搞错了吧?” “我出门是要去探望我爹来着,”没办法说这事得到了允许,明虞干脆打了个擦边球,“我爹生病这件事,侯爷和夫人都是知道的。” “对了,之前的孙门房呢?”明虞状似不经意地问道,“我记得他是这个时候值守来着,他是知道我的情况的。” 那门房神情中写满了刚正不阿:“侯爷昨日下午回府后,就让管家把府内的门房都换了一遍,并且还下令,说府中人如果要出门,必须要有专门的条子。” “至于孙门房,他被查出来手脚不干净,已经被处置了。” 明虞:“……” “……侯爷,为什么,突然,会下这种命令?” 其实这问题提出来的时候,明虞的心中已经没抱什么希望——为什么会下这种命令?不就是因为在大街上遇见了她吗? 之所以还问,一是因为心里还有那么一点儿不甘心的惯性使然,二是因为,明虞想知道,明谷得花柳病这事儿传出去没? 要是真被传开了,老头儿得抄着鸡毛掸子追到镇武侯府亲自来揍她吧? 谁知道那门房想了想道:“似乎是岑指挥使的建议。” 明虞:“?” 她缓缓问道:“哪位岑指挥使?” 门房回答:“明姨娘说笑了,咱们云朝还有哪位岑指挥使?” 明虞:“……” 门房道:“换门房和加强侯府守卫人手都是岑指挥使建议侯爷做的,听岑大人的意思,似乎是觉得我们侯府的守卫力度还不够强,所以这段时间才由我们守门。” 明虞:“敢问小哥,你是怎么知道这些说法的?” 门房:“嗄,我亲耳听到的啊。” 明虞:“?” 只见那门房微微垂下头,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在下不才,之前在侯爷的亲卫队伍当中。” 明虞差点眼前一黑当场晕过去。 只听对方还在解释:“不过我们在门房处当值的时间也不会太长,短则半月,长则一月,到时候新的门房培训出来了,我们就会回到之前的岗位了——当然,明姨娘放心,我们侯府会一直维持现在这种高水平的安保力度的……明姨娘你怎么了????” 小翠一把扶住脚步虚浮往后倒的明虞,也慌张非常:“小姐,小姐你怎么了??” 该不会又是心疾发作了吧? 明虞声音虚弱:“没事……我就是没吃早饭,饿得慌……” 门房懵逼地抬头看天色:“可现在……都下午了啊?” 明虞回答:“所以才饿得快晕倒了嘛。” “小翠,走,快扶我回去,我要吃东西……” 等回到自己的小院后,明虞已经恢复了中气十足的样子。 小翠还有点晕晕乎乎没反应过来:“小姐,我去厨房给你叫些吃的……” “吃什么吃,我好得很,”明虞咬牙切齿道,“那什么指挥使,太过分了!!” 小翠有点忧心:“那可是锦衣卫指挥使大人,我们这么骂,不好吧……” “怎么不好了?云朝里骂他的人还少了吗?”明虞骂道,“那个死变态,说不定就是故意的,不然就算是镇武侯的亲卫,又为什么能听到他和镇武侯的对话?” “大白天上街还戴个面具,我赌五文钱,他是个丑八怪!!” 小翠:“……” 虽然但是,为什么会拐到长相上面去?? “那……夫人不也平时都戴着面纱?” “姐姐和狗男人能比吗?”明虞想也不想就道,“他们能一样吗?!” 小翠很想说,您刚刚不也想把夫人坑了,有什么不一样的?但看明虞一副在气头上的样子,她也没敢触这个霉头。 明虞在院子里气得来回转了一个下午,终于一屁股坐了下来:“不行!我不能这么坐以待毙!” 小翠:“?” 她企图劝说:“其实小姐,我们店铺什么的都看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产业什么的,也不着急吧……” 明虞义正严词:“你不懂,小翠,这是出门的问题吗?不!这是尊严的问题!那个姓岑的,他是想羞辱我!” 小翠:“……”好吧,她其实没太看出来。 “不、不至于吧……”小翠弱弱道。 不过很快小翠就接收到明虞的死亡射线目光,她识趣地换了个话题:“那小姐,这次,您要怎么做?” 搬架梯子翻镇武侯府的墙吗? 但听说现在府里守卫都换了一番,先前想翻墙出去都是件难事,现在应当更不可能啊! 明虞道:“俗话说,解铃还须系铃人。” 小翠:“您要去找镇武侯?还是那位岑指挥使?” 这俩人应该都不是很好见吧? 明虞:“很接近了。” 小翠有点懵。 见小翠没有领会到自己的意思,明虞又提示道:“还有俗话说,妇女能顶半边天。” 小翠:“?” 她的脸上冒出一个肉眼可见的问号,随后又变成一种非凡的迷茫和惊恐:“是、是我想的那样吗?” 明虞打了个响指。 翌日一早。 明虞将自己精心准备的食盒在岑归澜面前放下,脸上写满嘘寒问暖:“姐姐,不知道你昨晚睡得可香?” 14、第 14 章 岑归澜昨晚已经听说了明虞在门房那里碰了壁的事情,感觉睡觉都比前两天要香一点了。 果然,只要稍微筹谋一番,就能把明虞的后路给堵住了。 左右最近没什么事干,看见明虞过得不是很痛快,指挥使大人就觉得自己要痛快多了。 他前天特意当着裴庭的那几个亲卫的面,和裴庭说要把侯府的护卫换一遍——想来明虞也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抱着成功膈应到人的愉悦心情,岑归澜早早起床,然后,就发现明虞已经在正厅里等着他了。 “姐姐昨晚睡得怎么样?姐姐还没吃早饭吧?这是我特意给你带的满汉全席,快趁热吃吧!!” 这次明虞从食盒里取出来的,可就不是上次那两盘点心那么“简陋”了,看着在小几上摆得满满当当的丰盛早餐,岑归澜面纱下的唇角不由抽搐。 虽然没听说这次有人在厨房里下东西,但他看着这些糕点菜式,怎么就越看越有种不怀好意的感觉呢。 岑归澜迟疑地开口:“妹妹今日,怎么这般热情?” “热情吗?”明虞笑嘻嘻地道,“我对姐姐难道不是一直都这样细心关怀,贴心备至吗?” 岑归澜:“……” “如果姐姐喜欢这些菜式的话,我以后天天都可以来给姐姐送的!” 岑归澜:“……那倒也不必。” 他目光在早餐上环视一圈,倒是已经有两分习惯明虞对“兰归”的殷勤了:“妹妹今日这一大早来,是有什么事情么?” 潜台词是没事的话就赶紧回去吧。 说实话,岑归澜没太想到,自己把明虞出门的路堵死了,对方今天还会来找自己——正常人这个时候不应该把自己关在房门里伤心自闭吗? 明虞却是眼睛一亮:“姐姐果然慧眼!” 岑归澜:“?” 你真有事? 明虞清了清嗓子道:“姐姐,是这样的,我昨日在侯府中转了一圈,才发现府中许多人手似乎都换了一遍。” “而且,还都是侯爷下的命令。” 的确是这样没错。 不止如此,还是他亲自“建议”裴庭下的命令呢。 岑归澜在心中挑眉,面上不动声色:“确实是这样。” 他又道:“不过侯爷是咱们这镇武侯府真正的主子,他在府中下令要换什么人,有什么问题么?” ——就是考虑到裴庭才是这镇武侯府真正的主子,岑归澜才找他来下这些命令,而不是用自己锦衣卫指挥使的身份,或者是上“兰归”这个马甲。 哪知明虞义正严词地反驳他:“姐姐,你这话就说岔了。” 岑归澜:“?” 只听明虞道:“侯爷是镇武侯府的主子没错,但你是镇武侯夫人,你也是这侯府的主子之一啊!” “而且所谓男主外女主内,你作为侯府的女主子,这侯府中上下人员更换,银钱账本什么的,理应是你来管才对。侯爷这样更换人员,又不过问你的意见,显然是不尊重你的表现啊!!” 她情真意切地握住岑归澜的手:“姐姐,男人这玩意儿靠不住的,比起相信他们的情情爱爱,还是切切实实的权力握在手里最让人放心呐!” 岑归澜:“……” 不得不说,明虞这番话讲得很有道理……除了他确实用不上这些话以外。 这么一会儿,岑归澜已经弄懂对方今天来的目的,而这边明虞还在情绪激动地补充:“姐姐,你今日退让一步,来日就会退让十步,百步,长此以往下去,你可就任由侯爷搓捏了!” 岑归澜点点头:“妹妹说得确实有道理。” 听“兰归”这么一说,明虞仿佛看到了自己顺利出门的希望,她眼睛一亮,正要继续大力煽风点火,却又听见岑归澜慢悠悠地道:“可是,侯爷做出的这些人员调动,都是问过我意见的啊。” “我觉得侯爷说得很有道理,而且此举确实能够加强侯府的守卫力度,所以才同意的。” 明虞:“……” 见明虞的表情逐渐石化,岑归澜嘴角终于挑起满意的笑容。 当然,他也没有忘记自己要扮演的小白花人设,柔声道:“多谢妹妹对我的关心,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这些糕点我都收下了,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你便先回去吧。” * 一转眼便过了好几日。 明虞不是那种半途而废的人,哪怕第一天在岑归澜那里没有取得战果,但在接下来的几天中,她仍然坚持每天都去找对方报道,有的时候是上午,有的时候是傍晚——反正现在是出不了门了,她的时间很充足,可以从早把人磨到晚。 而她劝说的话术也从“女人要把权力握在自己的手里”慢慢进化到了“侯爷竟然听那个锦衣卫的,姐姐,他不信任你”。 奈何“兰归”就是没有开那个口,说放明虞出去。 而岑归澜玩得也不亦乐乎——他发现了,明虞是真的很想要出门,但以他“兰归”的身份,只要咬死了不放人出去,明虞有再多的招也使不出来。 ……虽然说有的时候,想要把她的那些歪理辩驳回去也挺难的。 不过眼见时间已经临近四月,天气转暖,云朝上下各方家族官员也活跃起来,马上就是宴会频繁的季节,京城中各方势力和人员流动较之往常要更为注意,锦衣卫要管辖处理的事情不少,还有岑归澜早先撒下的那张“网”,他要处理汇报的事情陡然增多起来。 所以和明虞过了几天的招以后,岑归澜也没空再来玩这种捉弄人的把戏,将“兰归”的马甲一扔,这位本就神秘还体弱多病的“侯夫人”当场因吹了风病倒,大夫诊断后表示侯夫人需要静养身体,再此期间谢绝一切见客——包括镇武侯的小妾们。 而岑归澜本人则迅速搬离镇武侯府。 * 眼见“兰归”不见自己,这镇武侯府上其他小妾也被明虞会得七七八八,她整个人也肉眼可见地蔫儿了下去。 小翠看在眼里,非常着急:“小姐,打起精神来啊!” “老爷还等着我们传消息回去呢!!” ——转眼明虞进镇武侯府已经差不多一个月了,但有用的消息她是一条都没传回去,相反,倒是明谷收到了自己上司的亲切问候。 这里的亲切问候说的是真的亲切问候——对方去探明谷的病了。 据转述,那位大人来明府的时候,一边是嘘寒问暖,一边又是大赞明谷雄风,把明谷整得一懵,旁敲侧击之下,才搞明白原来是有某些不孝逆女在外面传了他的风言风语。 于是明虞就收到了来自明谷的亲切问候。 以及再不整点有用的东西回去,他就要把明虞手里的经济来源给切断的咬牙切齿的威胁。 虽然表面上来看,明虞好像并没有这方面的危机意识。 天气已经逐渐转热,她躺在院子里晒太阳,懒洋洋地回答小翠:“不行。” 她语气忧郁:“见不到姐姐,我打不起精神。” 15、第 15 章 小翠:“……” 明虞忧郁地抬头:“如今是几日了?” 小翠答:“三月二十七,对了小姐,现在侯府里已经换了新门房,以前那批侯爷亲卫已经撤下了,我觉得,我们可以……” 开这个口的时候小翠自己都恍惚了一下——毕竟一个月之前,她还是那个明虞要出门时拉着劝阻的人,没有想到,世事难料,现在竟然要轮到她来倒劝自家小姐了。 明虞道:“你以为我没试过么?” 小翠:“?” 只听明虞咬牙切齿道:“不知道是哪个杀千刀的,专门叮嘱过这些门房和侍卫,现在他们一个个都认得我,一看是我,说什么都不放我出去。” 小翠只得鼓励道:“但小姐,我们的努力也不是没有成效啊——之前咱们不就说动过夫人,后院里的姨娘每一旬就有两次派下人出去的机会吗?” ——前面提到,现在镇武侯府后门把守森严,但凡出入者手上必有特批出门条,这里说的两次机会,就是说,每个姨娘每一旬手里都能拿到两张给她们院子里的出门条。 毕竟侯府再大也比不过一个京城,这些姨娘想差下人买外面的吃食,或者给家里送个信,这之类的需求,总不能全部都禁止掉,所以在明虞骚扰满三天以后,岑归澜就加了这么个规矩下去。 其实按理说,有这么个拿条子的机会,就已经增加了明虞溜出去的可能——但明虞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好像她这个院子受到了特别的监视一样,反正不管她怎么乔装打扮想溜,门房那边的人都能精准把她认出来。 明虞合理怀疑有人在搞她。但她自己出不去是事实,所以最近几件需要出去办的事,她都只能先交给小翠去做。 明虞叹了口气:“是啊……咱们这一旬还有一次出去的机会对吧?” 小翠不知道明虞为什么突然把话题拐到了这里,但她还是连连点头:“小姐有什么事要吩咐吗?” 小翠估摸着,小姐应该是又有什么生意上的事情要吩咐她——这段时间明虞不能出门,不少要做的事情都是交给小翠来完成。 像之前明虞提过的“期货”——这玩意儿跟炒股有那么一点儿像,放在经济并没有那么发达的古代,主要就是赚个时间差的利润:店家以定金价格出售自家货物的“券”,约定在未来某个时刻可以某个价格购买自家的货物。 这样一来可以确定大概备货的数量,节省成本,避免货物的囤积,二来可以加速资金的回笼,多出来的这些闲钱,主家就可以拿来进行别的投资。 不过明虞名下的店铺不算太多,限于商品本身的属性,这种操作也没办法大规模地推广,小翠帮明虞沟通了几家店铺的掌柜,试探性地搞了搞,只是现在才没几天,有没有成效并不好说。 除此之外,明虞又拓展了一下自己手上的生意线,买下了两家经营首饰的铺子。 明虞点点头,递给小翠一张银票:“你去一趟明珰阁……” 她细细叮嘱一番,而后打发小翠离去,并伴有豪言壮语一句:“我!是不会就这么放弃的!!” * 翌日,皇宫内。 当今圣上宋茂,帝号永平,年四十一,对一个帝王来说,还称得上是在壮年,不过对于永平帝本人来说,他已然在这个位置上坐了二十多年——这在云朝历代皇帝的在位时间中都算是比较长的了。 永平帝十四岁时便继位,当年的云朝可不像如今这般安稳,内部各大世家大臣心思活跃不说,外部还有一脱离云朝的藩地虎视眈眈,能在各方势力斗争中坐稳帝位,乃至到今天将云朝发展至繁盛,这位帝王的能力都可见一斑。 在朝臣和百姓面前,永平帝无疑是杀伐果决又高高在上的——近二十年前,京城曾经发生过一场小型动乱,数家世家联合起来威逼永平帝,然而结局却是这几大家族被锦衣卫查出罪证血洗,血腥味儿在京城中萦绕一月之久,连云朝上下的格局都因此事重新洗牌。 试问,能面不改色下令诛掉一族的,能是什么善人? 而此时,这位在外人看来手腕狠辣、不怒自威的帝王,正在静静聆听岑归澜汇报情况。 “……目前的情况,大概就是这样,京城中的宴会季节快到了,我到时候会让裴庭放出风声,说有意带夫人一起返回边境驻守,如果背后那人还想贪利的话,一定会忍不住出手的。” 永平帝听了微微点头:“归澜啊,这件事交给你来办,我自然是放心的。” 岑归澜道:“您谬赞。” 永平帝顿了顿,才状似不经意地问:“我听说,这几日你都没有回过府上,不是在外面办事,就是宿在宫里……你和你爹,又吵架了?” 岑归澜也跟着一顿,才道:“是。”他和岑和风吵架那简直是不能再日常的日常。 “您不会连臣子的家事也要管吧?” 永平帝:“……” 这位下令屠杀一族也不曾心软半分的帝王脸上露一种苦大仇深的表情:“一般的臣子朕当然不会管!朕好歹是你的长辈,看着你长大的那种,你连长辈的话都不听了?” “你听朕一句劝,亲父子哪有隔夜仇……” 岑归澜打断他:“如果要这么讲的话,我和他的仇已经隔了九年,算下来便是三千多个日夜,可见,这句话说得并不对。” 永平帝:“……”真就亲父子是吧? “您这边如果没有别的事要吩咐的话,臣这边就先告退了。” 岑归澜朝永平帝行了一个礼,便准备离开。 永平帝:“等等!” 岑归澜:“?” 永平帝:“朕有命令!今天事情忙完以后,你必须回府一趟!不许在宫里面继续住了!!朕这里不是菜市场!!” 他说完还叫来大内总管:“秦祥,把朕的话记下!今晚上不准岑指挥使在宫内留宿!现在就送他走!” 被突然卷入吵架的大内总管额头上顶着巨大汗珠:“是,陛下。” 岑归澜:“……行。” 送岑归澜出宫的路上,秦祥还在劝岑归澜:“岑大人,陛下这也是关心您和老岑大人,您是陛下看着长大的,老岑大人和陛下也曾经有过过命的交情,您二位都是陛下极亲近的人,更是血脉至亲,陛下这也是盼着,您和老岑大人可以早日解开误会啊。” 想起当年岑夫人的死,秦祥也觉得分外唏嘘——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岑归澜和他爹岑和风的关系跌入冰点。 “我和他没什么误会好解开的,”岑归澜冷笑,“老头子竟然敢教我怎么当锦衣卫?” 秦祥:“……” 他发觉自己可能有点搞不懂岑家人的思路,索性换了个话题:“这些日子您也劳累,大多时候都是在宫里歇的,现在陛下让您回府去,除了想让您和老岑大人多多交流以外,也是想让您好好休息一番的。” 他职业习惯地夸赞起了永平帝:“要老奴说,陛下对您,可真真是当做亲儿子一般在疼的。” 外人往往都言永平帝杀伐果决,是最冷酷无情的帝王,但侍奉永平帝多年,秦祥却是很清楚,自家陛下是相当重情义的。 像对岑归澜,两人之间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只因为当年岑和风是陪永平帝从危难中走过来的,永平帝便爱屋及乌到了一个相当的程度——在宫里为岑归澜单独留有住处这种事都不说了。 像少年时在国子监,岑归澜按着皇子揍,状告到永平帝那儿去了,也没挨过永平帝一句的处置。 ……倒是岑和风,只要在家超过三天,岑氏父子俩之间就必吵一场掀破屋顶的架。 岑归澜嗯了一声,表示也清楚认可永平帝对自己的宠爱——说老实话,他这点儿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脾气,不就是自家亲爹和永平帝“共同努力”的结果吗? 不过有一点,他纠正了秦祥:“我今晚不回府住。” 秦祥“嗄”了一声,显然不明白岑归澜不住宫里也不回府,还准备上哪儿住。 然而这时两人已经走到宫门处,岑归澜上马,转眼就消失在皇宫之外。 ——宫里住不了,家里也不想回,能去哪里? 他不是还有个马甲吗? 因着宴会季节的临近,“兰归”也到了快出场的时候,所以这两天,在岑归澜的示意下,侯府内已经逐渐有“兰归”身体好转的消息传出,不过因为他并不常在,所以“兰归”的院子仍然是闭门谢客的状态。 今晚估计得在这里将就一下了。 为了保密,“兰归”的院子里并没有什么仆人服侍,岑归澜换好“兰归”的装扮,正准备先去裴庭那儿一趟要点人过来,一踏出院门,迎面就看见明虞提着个什么东西,喜气洋洋走了过来。 明虞也看见走出来的岑归澜,她眼睛一亮:“姐姐!生辰快乐!!” 16、第 16 章 其实今日并不是岑归澜的生辰。 所以听见明虞喊出来这么一句的时候,岑归澜也懵了一下,但随即就想起来,先前明虞来他这儿定点打卡的时候,确实缠着“兰归”问了很多个人信息,包括姓甚名谁家住何方生辰几何等等等等,其中有些岑归澜答了,有些没答。 而关于“兰归”的生辰,当时他确实是瞎编了一个日子——好像就是今天来着? 倒是把这一茬给忘了。 岑归澜脸上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来——虽然他还戴着面纱,影影绰绰的,根本看不清楚。 而明虞脸上的喜色就非常明显了:“姐姐,我本来以为你还在养病,今日是见不着你了,你的身体好转了吗?” 岑归澜低咳一声:“嗯,已经好转不少了。” “那可太好了!”明虞的语气惊喜不似作假,“我正好给你带了礼物呢,生辰快乐啊姐姐!” 她说着便要往“兰归”的院子里面走——然而里面根本就没两个下人,不少地方都落了灰,明虞要是这么进去,指不定得穿帮。 岑归澜赶紧伸手拦住明虞:“有什么就在这外面说吧。” 为了不让这个行为显得很奇怪,他又找补了一下:“正好我今日难得身子爽利了许多,也想出来晒一晒太阳。” 明虞有求于人,倒也没往不对的方向去想,当下高高兴兴地道:“好啊好啊。” 镇武侯府面积大,更是得人精心料理,景致很是不错,很快明虞就在这边不远处找到一处赏景的凉亭,妥妥帖帖地伺候“久病初愈”的“兰归”坐好——她甚至考虑到了亭中的石凳冰凉,还让小翠回去拿了个垫子给“兰归”垫好——自己才跟着坐下。 “你说你也是,姐姐,”明虞絮絮叨叨道,“今日是你的生辰,即便不大操大办地庆祝,在府里办一个小型的家宴,也是好的啊。” 她眨眨眼睛:“而且你不提醒侯爷,侯爷怎么会想起来要照顾你呢?” 听着明虞这毫无保留传授的“御夫之道”,岑归澜不由沉默:“……” 到底人家也是为自己考虑的,他勉强挤出来两个字:“谢谢。” 明虞又道:“当然啦,侯爷不记得,我是记得你的生辰的——看,我还给你准备了礼物!” ——虽然今天并不是岑归澜真正的生辰,不过他本人也并不怎么爱过生辰。 毕竟那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数字,除了所谓的“象征你又大了一岁”,并无其他意义。他爹以前是个工作狂,自己的生辰都不过,更别提给岑归澜过生辰,而岑归澜的母亲还在时倒是会煞有介事地给父子俩一人过一个生辰,不过从她去世后,这项活动也荒废了。 再之后岑归澜入锦衣卫,忙的就是研究怎么拆大臣们的家了,生辰这种东西,更是可有可无。 每年岑归澜过生辰时给他送礼物的倒是不少,有永平帝的,有裴庭那几个少年同窗的,有岑家那几位叔伯的,有怕被他查想讨好他的,但因为岑归澜懒得办什么宴会,这些人即便要送,也不过是差下人送到他府上,丢到库房里吃灰而已。 像明虞这样,当面郑重其事地说,“我给你准备了礼物”的,属实是近年来头一个。 当时明虞打听“兰归”生辰,岑归澜不过是随口一说,毕竟在他看来,明虞此人绝非没有心机——恰恰相反,她非常的有野心,否则一个小妾,还是嫁入镇武侯府的,稍微安于现状一点的,在府里混吃等死过日子也就行了。 现在镇武侯府里不就有好几个小妾是这种状态吗? 至于明虞对“兰归”的亲近和喜欢从何而来,岑归澜猜测,更多怕是因为“兰归”镇武侯夫人的这个身份吧。 总而言之,他是不信对方是真心亲近恭敬自己的。 但明虞连自己随口的一句糊弄,都记得如此清楚,还认真准备了礼物…… 明虞将包装精美的礼物推向岑归澜的方向,又道:“姐姐,我进侯府的时候,我爹也给了我些银钱和店铺,这礼物是我用这个月经营店铺所赚来的利润买的,并不算太多,但也是我的一些心意。” 听她这么介绍,岑归澜向来散漫的表情也多出两分认真的神色。 说实话,明虞会这么认真地送他一份“生辰礼物”,岑归澜是真的挺惊讶,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看向这份被明虞诚恳递过来的礼物,他心中有种莫名其妙的,不是很妙的感觉。 而下一刻,明虞骄傲的声音揭晓了答案:“姐姐,这根簪子可是明珰阁这个月推出的新品,我找小翠连夜去排队才买到的呢,超漂亮!!!” 岑归澜:“……” 这边明虞对于自己的努力攻略错了方向还毫无所知,仍在大力拍着岑归澜的马屁:“姐姐,你生得这般天生丽质国色天香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依我看,这簪子是最适合你不过的了!” “你这表情是不信?来来来,我帮你戴上吧,小翠,快回去拿面镜子来!” 岑归澜:“不用了!!我信!!!” 他光速将那簪子收入怀中,面上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来:“妹妹的眼光,我当然是信的。” 岑归澜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语气,终于回归到“小白花专用款式”,柔声道:“妹妹能记得我的生辰,还专门为我准备礼物,我当然是高兴的。” “多谢妹妹,实在是有心了。” 明虞嘿嘿笑了两声:“应该的,应该的。” 她又凑近了岑归澜道:“那如果姐姐喜欢我这份礼物的话,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个小小的请求呢?” 说着明虞还举起自己的拇指和食指比出一个微微合拢的手势,示意这个要求真的很小。 岑归澜立马联想到之前那半个月明虞想方设法要出门的表现,眉心不由一跳。 说实话,他还是很乐意继续看明虞为了出一趟门而抓耳挠腮上蹿下跳的——如果能少跳点到“兰归”面前来的话那就更好了。 只是以“兰归”这个小白花的人设,明虞又做到这个地步,再铁石心肠就有点人设崩塌了。 看样子这次是要放她出去了么? 岑归澜在心里暗暗叹息。 谁知明虞道:“姐姐,我听闻京中的宴会季节快要开始了,不知道你能不能带我去涨涨见识?” 17、第 17 章 如今已是三月末尾,京城中天气早已回暖,加之清明、端午等节日也将来临,等清明祭祖过完,云朝中的权贵们也便将开启一年最为频繁的宴会时节。 这既是给各家儿女相看的好时机,同样也是各大家族、官场新贵之间打交道、往来人情的最佳时刻。 岑归澜要拿“兰归”这个身份,看中的就是这个时刻。 二十年前那场动乱中,云朝中许多大族势力都被清洗了一遍,而今镇武侯府是朝中极少数既有爵位又有实权的——也因此外头那些人才会想方设法地送人进裴庭的后院来——总之,不管“兰归”这个侯夫人冒出来得如何诡异,到时候有些想法的,必然会想方设法地来与他打交道。 而明虞—— 别的暂且不论,她最大的问题是,她的身份。 云朝女子的地位并不算低,男女大防也不算太严,在永平帝种种政策的推行下,女子上街、做生意什么的都非常正常,她们也有了读书的权力——甚至据岑归澜所知,永平帝最近正在筹谋让女子也可以参加科举,当然,这项政策如果要实行,肯定还需要更精密的筹谋。 但这些东西并不代表着,在云朝,妾室的地位就有太大的改变——毕竟给了妾室更多的权力,就是不尊重正室。 因此,在正式的宴会上,鲜少会有人家的妾室能够露面的。 毕竟即便是后宅交往,也只有正室妻子的言行才能够代表自己的丈夫,若让妾室出面,一是对交往人家的不尊重,二也是反映了这家主人的拎不清。 听见明虞提出的要求,是让自己带她去那些宴会上“涨见识”,岑归澜可以说是相当惊讶的——准确来说,明虞知道宴会季节马上就要来临这个事,就足以让岑归澜感到惊讶了。 毕竟这是不成文的一条规矩,虽然大多数人心里都门清,但肯定有不少没长心眼的——比如裴庭,岑归澜赌五两银子,这货就搞不清楚为什么办宴会这种事还有规律。 更不说明家并非贵族,近两年才迁来的京城了。 如果明虞清楚宴会季节将要来临,还提出要参加,想必,她也是明白这其中的意义了,而如果明虞明白这些宴会的意义与价值所在,想必,她不会不明白,如果“兰归”带她去参加这种宴会,可能的后果了。 岑归澜决定收回自己先前对明虞真心的怀疑:很显然,明虞非常有真心,非常有真心地在利用周围的每一道资源。 见“兰归”迟迟没有回答,明虞心里也有些忐忑——说实话,她也知道自己这个请求实在大胆,但所谓“只要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人们就敢豁上一切代价”,反正提一提要求也是不痛不痒,为了那可能的收益,她当然愿意冒这么一把险。 “姐姐,”明虞尽力让自己的表情显得楚楚可怜一些,古人不是有个成语叫那什么我见犹怜吗,“可以吗?” 如果要维持“兰归”的小白花人设,那么此时岑归澜应该不谙世事地点头,把这个无理请求答应下来。 然而岑归澜要去那些宴会,也有着自己的目的——如果平时的话他倒是不介意把水搅浑看这个热闹,但涉及到正事,还是大事…… “兰归”眉眼中露出茫然神色:“宴会季节,是什么?” 明虞:“?” * 明虞曾经预测过,“兰归”在听了她的要求后,可能不会答应下来——但她没想到,对方这不仅是不让她“过河”,那是直接拆桥啊!! 当然,厚脸皮如明虞,在得到兰归“不知道”的回答以后,其实是还想再科普外带忽悠一轮的——本来对方如果知道参加宴会的意义的话,带她的可能性就不高,现在对方不知道,那她岂不是稍微胡说八道一下,事情反而可能变得更容易? 不过岑归澜显然也不会给明虞这个机会,在表示完自己的茫然以后,他很快就以“吹了一会儿风,头又开始痛”为理由,转头打道回府。 ——这么看来,从“兰归”这边入手,是不太行得通了。 当然,饶是如此,明虞也不灰心,眼见“兰归”背影就要消失在视线之中,她还在热情地呼喊:“姐姐!不带我去那些宴会的话也可以,我送你的簪子,可——一——定——要——带——呀——” “那都是我满满的心意!!!” 然后便见到“兰归”往回走的脚步更加快了几分。 小翠:“……” 等“兰归”彻底走掉以后,小翠才敢开口问明虞道:“小姐,那根簪子,不是才售五十两银子吗?” 这价格,虽然昂贵,但以明家或是镇武侯府的财力,买个八百根都行啊。就算是小姐手上这些铺子,一个月盈余的能力也是超过这根簪子不少的。 小姐为什么要说这是她用经营店铺所得的钱买的?还有那什么连夜排队……明珰阁前些日子都被小姐给买下来了,她们拿这簪子走的是内部渠道,还只用了成本价,小姐这么说,不是在撒谎吗?! 明虞义正严词:“是卖五十两,但我的心意是无价的。” 好歹是个现代人,她不敢说有多高的艺术造诣吧,但稍微给自己名下那两家首饰铺子提一些花样的创意还是可以的,送“兰归”的这支簪子就是改出来的头一批——顺带一提,这款簪子的原型就是之前明芝芝想买结果没买成的。 她连自己的妹妹都没送的簪子都送给“兰归”了,这心意不是杠杠的?! “而且我说是拿我经营店铺的利润买的,又不是全部利润啊!”明虞更加振振有词,“要是算上买店铺的钱,我这个月还亏了呢!” 小翠:“……”跟小姐理论,她好像总是被说服。 “不过小姐,您怎么会和夫人说,想去那些宴会呢?”她以为自家小姐会又请求夫人把她们放出去呢。 明虞耸耸肩:“我不是说了吗,想看热闹。” 小翠投以怀疑的目光,表示自己并不信任这个答案。不过明虞是主她是仆,如果有什么明虞真的不想说的话,小翠也没办法撬开自家小姐的嘴。 时间一天天过去,出门这事像是暂时没有指望了,明虞也间歇性地放弃了努力,外面铺子的事通过小翠能帮忙打理,而她待在镇武侯府里,成天也没什么事干,干脆在自己的院子里摆了张桌子,把其他小妾喊到自己这边来打麻将。 本来进府的时候明虞是做好了一切宅斗准备的——她虽然是个现代人,但更清楚环境的威力,明虞自己也没什么远大志向,能活着、活得还行就很不错了——弱肉强食的环境里,躺平了就会被吃掉,所以进了人的后院,她早就做好准备在这个有限的环境里,拼命地竞争。 然而进镇武侯府后她才发现,实际的情况,和她的想象,有那么一点点的偏差。 比如,镇武侯裴庭好像是个性冷淡,从那什么边关回京城一个月了,一个女人都没睡过——别说睡了,后院这些小妾们能见到他的机会都不多。 还比如,没人跟她说,“兰归”长得那么美啊! 明虞对漂亮的东西和人都没什么抵抗力,“兰归”那张脸,光是摆出来就是巨大的杀伤性武器,还好“她”平时都戴着面纱,不然……咳咳,扯远了。 总之,宅斗的基础,是一群女人争夺一个男人的宠爱,但凭镇武侯的这个大半个月前有个小妾去他那儿自荐枕席然后被丢出来的注孤生表现,他能给出去的宠爱压根就是零,那还抢什么? 所以这一个多月下来,稍微带点脑子的基本都没往这个方向努力了。 当然,没什么宠爱可争,不代表这些妾室们心里对彼此就没有一点忌惮——毕竟彼此背后都有着不同的势力,而且镇武侯现在不开窍,没准哪天就开窍了呢? 于是,这个时候,明虞的巨大作用就发挥了出来——她这个人,别的都好,就是有那么点子颜控,而能被送进镇武侯府后院来的,有几个能是丑八怪? 在她的极力呼唤和麻将的诱惑下,本来还各自心有芥蒂的美人们,已经开始养成了每天去明虞院子里打卡搓麻的习惯。 而灵夜姬解除禁足的时候,面临的就是这种情况。 夫人“兰归”在半神隐的状态,侯爷想接触也接触不到——另外清明将至,听说在外游玩的老侯爷和老夫人这两天就要回来了——而她之前挂靠的段筝,还在那三个月禁足期里没出来。 如今后院疑似一片和乐融融之势,那她——以美貌、舞姿和心机立足的江南头牌灵夜姬,还有什么发挥的余地? 灵夜姬辗转反侧,在明虞院外观察敌情数日:事实证明,明虞此人不可小瞧,心机和演技都是巅峰,之前装心脏病吓得她现在都心有余悸,这次自己务必谋定而后动。 终于,灵夜姬下定决心,走入明虞的院中。 此时众人在麻将桌前战得正酣,明虞正在摸牌,听见有脚步声传来,转过头去。 “那个……”灵夜姬道,“我也想来打麻将。” 18、第 18 章 伴随着灵夜姬在明虞小院里的入驻,整个镇武侯府后院大一统事业达成阶段性胜利——除了还在禁足的段筝,基本所有小妾都在明虞这里摸过一圈麻将。 镇武侯府后院这些妾室身份不一,有家底殷实的,也有实在没什么钱的,明虞没打算靠搓麻这个项目发上一笔,所以她们玩得也不大,更多时候倒是利用这个大家凑一起的机会,聊聊天、交换一下信息什么的。 而这和乐融融的生活还没过两天,另一件大事就又压上镇武侯府的后院。 ——清明时节将至,本来在外游玩的老镇武侯和镇武侯夫人,回京城了。 说起这老镇武侯裴建言和其夫人林珍,也是一对颇具传奇性的伉俪:他们是年少夫妻,标准的包办婚姻,但感情却出奇得好。 早年时裴建言虽然承袭了爵位,但镇武侯府其实早已没落,除了一个头衔好听,没有任何拿得出手的东西,是林珍在这个时候支持了裴建言进入军中,先从小兵做起,一步步到将军的头衔。 十七年前云朝挥师北上,与盘踞北方的藩王开战,是裴建言在关键时刻稳定住了军心,让大军顺利开拨,最终顺利地收回了北方失地,让云朝重新回到统一状态——这等大功,可以说是让已经半死不活的镇武侯府瞬间复活。 不仅是复活,还一跃成为了云朝中最顶级的权贵。 裴建言头顶爵位,手握功勋,更是受到永平帝的青睐,恰逢当时云朝势力大洗牌,不管是新贵还是旧族全都想和他交好,给他送钱送礼物送女人的不知道有多少,更有甚者还瞄上了侯夫人这个位置——林珍的家族和之前的镇武侯府同样没落,若是裴建言没挣来这泼天的富贵也罢了,现在镇武侯府重新崛起,多的是觉得林珍的身份已经配不上侯夫人这个位置的。 然而别说是那什么侯夫人或者平妻的位置了,裴建言连那些送给他当玩物的女人都没收。 除此之外钱和礼物也都退了,裴建言在军中待了几年,待各方局势都差不多稳定下来,便回到京城,把一身兵权都卸了,没纳一个妾没收一个外室,和林珍过起了富贵闲散的日子。 用当年裴建言的话来说:“我去军中,一是我有报国的理想,二是想给家人挣个富贵,现在云朝安稳太平,富贵也有了,不回家和媳妇儿享受还干嘛?” 至于什么所谓的齐人之福、开枝散叶啊,他是全都没放在眼里。 他们夫妻俩只生下裴庭一个独子,等裴庭成年,裴建言更是马不停蹄地把这镇武侯的爵位传给儿子,自己带着老婆出去游山玩水了,一年中基本只有那么几个特定的大时候会回来。 这些信息是明虞在和其他小妾搓麻的时候得来的,原本明谷把她送进来,那可真是什么前期调查也不做——虽然也很可能是因为明谷一届商人,打听不到这么多的权贵辛密——但总之,现在知道了这些东西以后,明虞实在忍不住越想越怀疑: 老镇武侯夫妇感情如此之好,甚至是难得的本朝真正的一夫一妻没妾,按理来说,应该不会非常支持儿子纳妾,现在的镇武侯裴庭看上去也不像喜欢自己后院里这些妾室的样子,那,到底是谁在往镇武侯后院里广纳小妾啊??? * 老镇武侯夫妇回京,侯府中当然是要为两位主子接风洗尘的。不过毕竟裴建言已经从镇武侯的位置上退下来,以他这一生偏低调的作风来说,应当只会有一场小型的家宴,有资格出席的怕也只有裴庭和现在的镇武侯夫人。 至于妾室,在一般的家庭里,也只有比较得宠的才有机会在这个场合里露下脸。 而以镇武侯府后院这个特殊的情况,大家都是平等的不得宠,大多数人都估摸着,这场家宴应该是不会有她们出场的机会了。 有少数觉得她们都是今年新进门的,其中不乏有家族背景不错的,再怎么着,镇武侯不待见她们,就算家宴吃不上,老镇武侯和老夫人总不至于眼都不过一下吧? 明虞则觉得,可能最后的结果会出乎意料。 很快消息传来,说是老镇武侯和老夫人回府,“听说”府里这两个月多了不少新人,说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干脆回来的这一场家宴,所有人都聚在一起,好好吃一顿。 这消息一出,本来还在明虞小院里快乐搓麻的小妾们登时一哄而散。 ——家宴就在今晚,现在都已经下午了,剩的这点儿时间,还不赶紧回去梳洗打扮? 万一侯爷今晚眼瞎了看上谁要宠幸呢?! 小翠问:“小姐,咱们要不要也准备一下?” 这段日子下来,小翠已经有点习惯了明虞的脑回路——按照小姐最开始的“上位论”,这种机会,应当不会放过吧? 果然明虞回答:“准备,怎么不准备?——不过别把我往妖艳贱货那个方向打扮了,正常端庄点就行。” 小翠“诶”了一声,倒是很快反应过来:这些妾室们都打扮得花枝招展了,她家小姐做那个安安静静的,岂不是更加醒目惹人注意? 自家小姐果然是高! 谁知道她又听明虞补充了一句:“反正怎么打扮都没有姐姐美,意思意思得了。” 小翠:“……”有道理,但又不是完全有道理。 * 晚上家宴在镇武侯府的前院里举行,裴庭后院的小妾们全都准时到场,老镇武侯和老夫人也在片刻后抵达,两位老人家看上去也没什么架子,虽然因为身份不会和妾室们同坐一席,但看着还挺慈眉善目。 尤其是老夫人林珍,按理说她自己的丈夫没有纳妾,她对妾室的容忍度也不会太高。但明虞却觉得……对方对这满后院的小妾,态度还有那么点儿欢迎? 没想明白为什么,这一会儿的功夫,裴庭和“兰归”也姗姗来迟。 两人仍旧是隔了一肩的距离,“兰归”微微落后裴庭半步,脸上的面纱好像就是焊上去的一样——明虞还稍微回忆了一下,然后发现除了第一次见面,还有后面她深夜突袭“兰归”后院那次以外,她竟然都没再见过对方取下面纱后的样子! 同时,她还敏锐地注意到,在裴庭和“兰归”两个人出场以后,本来看着心情还不错的老镇武侯和老夫人脸色都是一僵。 裴庭笑嘻嘻地朝老镇武侯夫妇行了个礼:“父亲,母亲。” 裴建言一见自家儿子就难有好脸色,不过可能是顾忌这满厅的人,没直接发作出来,只是点点头:“坐吧。” 而后便宣布开席,也没走什么流程,大家开始吃吃喝喝。 说来有些奇怪,明虞以为这老镇武侯夫妇把儿子的后院都叫过来一起吃饭,总归得干点什么才对,但这顿饭真就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家宴,全程老镇武侯夫妇没发过一句话,倒是裴庭偶尔会油嘴滑舌地来一句“儿子想死你们啦”。 小妾们虽然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但老镇武侯夫妇的威严摆在那里,也没谁敢造次。 一顿饭在奇奇怪怪的氛围中吃完,小妾们依次散去,岑归澜也直接离去——他假扮“兰归”这个身份,老镇武侯夫妇都是知道的,当然也不会用真的对儿媳妇的标准来对他。 见岑归澜走了,裴庭当即也准备找个借口开溜,然而却被裴建言及时开口拦住:“庭儿,站住。” 裴庭的身形一僵,但到底没敢直接跑掉,只得转身站住,老老实实地开口问:“爹,您有什么事吗?” 裴建言抚了抚胡须,盯着裴庭,有早年上战场杀敌做将军的经历,他认真盯着谁看的时候,这威压还是很强的:“你和小岑指挥使胡闹,是为了朝廷,我暂且不管你。但今日你后院的这些妾室我都看了一遍,我听说,你一个都没碰过?” 说起这满后院的女人,裴庭就显得有点臊眉耷眼:“我懒得碰。” 娶妻好麻烦,纳妾也好麻烦,人就不能有一些更咸鱼的生活方式吗? 林珍闻言有点急了:“你也二十多了,之前不娶妻不纳妾,让归澜那孩子来演你的夫人,这些当娘的就不说你了,可现在我们帮你把那些女子都放在后院了,你一个都不碰……” 她顿了顿,终于没忍住问出来:“你老实和娘说,你是不是有那个……断袖之好?” 19、第 19 章 其实在最开始,裴庭拉着“兰归”回家,然后面纱一取,让裴建言夫妇发现自家好大儿娶的“妻子”其实是岑归澜的时候,裴建言和林珍就已经隐隐约约有一些不妙的预感了。 实在不是他们的想象力太过丰富,只是自家儿子也二十有二,没和谁家的姑娘走得近,没有表露出任何成亲意向——云朝男子成婚多在二十上下,过了二十五岁还没成婚的那就是非常稀有了。 本来看裴庭没开这方面的窍,裴建言夫妇也不是特别着急:他们是奉行儿孙自有儿孙福的,现在不娶不碰女人,可能只是时候未到而已。 但是,时候不到,也不是说你可以领一个男人回来,说对方接下来就要演自家夫人了啊!! 虽然裴庭给出的理由是岑归澜正在查一桩棘手案子,换个身份更掩人耳目,但这还是不影响裴建言夫妇觉得这事儿过于离谱了。 前朝也并非没有一些好男风的故事,加之岑归澜今年二十三,同样是个不碰女人的寡王,这种种因素加在一起,实在是很难不让裴建言夫妇产生一些不太美妙的联想。 当然,明面上他们并没有说什么:毕竟一来这理由还算正当,二来裴建言夫妇和岑家也算熟识,以他们对岑归澜的了解,就算自家儿子真喜欢对方,那也是不可能打得过岑归澜的。 而且裴庭还在边关任职,年节一过就被裴建言踢了回去,所以这几个月来老镇武侯夫妇并没有把这事摆到明面上来谈,只是准备先给儿子纳个妾室——要是儿子会碰女人,那上面的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嘛。 最开始他们是准备先象征性地找两个,身份也不必高——毕竟万一真是裴庭混账,还是别祸害太多女孩子了。 只是纳妾这事儿,林珍没经验,裴建言就更没经验,也不知道这消息是怎么走漏的,外面谣言越传越猛,不少人都纷纷送来自家女儿/妹妹,嘴上也说得信誓旦旦,裴建言夫妇一看,想着环肥燕瘦各来一款,只要自己儿子喜欢的是女子,总有一个能对上他的爱好吧! 所以裴建言就毫不留情地替儿子都把人留下了:反正他们镇武侯府也不会亏待人,多留几个又怎么了? 然后等他们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发现不知不觉间,这后院里就多了十来个人了……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们都往裴庭的后院里放了这么多人了,这小子,居然还是一个都没碰过! 过度担忧之下,林珍才终于没忍住,问出了那句“你该不会是断袖吧”的话。 裴庭:“?” 他断然否认:“我没有!” 于是林珍的目光不着痕迹往裴庭脐下三寸瞄去。 裴庭:“娘你眼睛往哪儿看呢?!” “好好说话!吼你娘干什么!”裴建言当场护妻,“你娘不也是担心你吗?!” 裴庭:“我这方面没有问题!我也不喜欢男人!” “你光嘴上说有什么用!”裴建言也被吼出了火气,“你后院现在这么多女人,你睡一个给老子看看啊!” 这么一说,他突然觉得这个主意非常之妙:“对!你不是说自己没问题吗?今晚别回你房间睡了,小岑指挥使那院子你也不准去——得福,听到了吗?!今晚你监督侯爷,必须看着他进妾室的院子,一晚上都不许出来!!” 裴庭:“??!” 他想要抗议裴建言不讲武德,奈何尽管已经承袭侯爷爵位,裴庭在朝堂上建立的功勋、在府中的威望,都远不及他的老子娘,于是最后裴庭的抗议无效,整个人被“押解”前往后院。 ……所以,现在,他应该去睡谁? 裴庭站在后院入口伫立半晌,和管家大眼瞪小眼了一炷香的时间,终于确定对方在目送自己走入某个小妾的院子之前是不会离开的。 在门口干站一夜?那显然也不符合他能躺着就绝不坐着的人生信条。 裴庭咬咬牙,终于从脑海中筛选出了一个名字。 他正要迈步前去,然而脚伸了出去,裴庭又想起什么,收回脚,转头问管家:“我后院里有个叫明虞的……她住哪儿来着?” * 古代没有电灯,天黑之后靠点蜡烛的那点光,能干的事情也不多,明虞吃完饭散场以后,在自己院子里稍微散了两圈步,就准备洗洗睡了。 却没想到,她刚洗完澡换上寝衣出来,就见裴庭从门外走了进来。 明虞:“?” 她今天没准备争宠啊,怎么这宠自己走进来了? 裴庭看见穿着寝衣的明虞,脸色也有点发红,但他也不忘转身朝门外喊:“看见了啊,我今天进来了啊!!” 明虞:“??” 还不等她想好这个时候是装小白花表演一个喜极而泣“侯爷您终于想起奴家了”,还是维持自己的原本人设——毕竟之前她那“勾引侯爷上位正室”的豪言壮语已经被对方听到,还演小白花,可能不起什么作用—— 这个时候,裴庭已经抢先一步上前,抓住明虞的手动情地道:“好兄弟,快帮我一个忙。” “今晚让我在你这儿避个难,等我蒙混过关,事后必有重谢!” * 花了有那么一阵的功夫,明虞才搞清楚裴庭的诉求——他今晚必须选一个小妾睡觉,但他谁都不想睡,所以纠结来纠结去,最后决定找明虞来当这个“同伙”。 至于为什么必须选一个小妾,这点倒是不难猜。从今晚家宴主桌上那几人的眉眼官司,就不难猜出这个要求多半和老镇武侯夫妇有关,而原因么,则多半和“兰归”脱不开关系了。 当然,这其中详细的家长里短,明虞不好去打听——她现在的身份说到底只是个妾室,直接向镇武侯问这种内容实在是有点越界。 不过有个问题,她实在有点好奇。 明虞问道:“如果一定要进后院的话,侯爷为什么不去姐姐那里?” “兰归”是名义上的镇武侯夫人,裴庭去她那儿是天经地义,就算老镇武侯夫妇不喜欢这个儿媳,也没道理压着儿子宠妾灭妻吧? 裴庭一卡壳。 岑归澜是个男的,他去那里干什么?讨打吗? 这一刻裴庭感到了一种深切的后悔,他最开始答应岑归澜演“兰归”,只是出于助力好兄弟事业的道义,以及一些借此避开催婚的麻烦的想法——怎么到现在,这件事到他身上还越来越麻烦了呢? 不然本来自己多潇洒一个侯爷,现在后院突然多了一堆小妾不说,亲爹娘还怀疑起了自己的性取向,甚至现在,一个小妾向自己问这种问题,他都没有办法回答真相! 思及此,裴庭的内心突然涌上一股对岑归澜强烈的愤慨之情。 “哦,”他直接大胆开口,“兰归她来月事了,我去那里不方便。” 20、第 20 章 说完这句话,裴庭心中立刻生出一种偷偷干坏事的刺激感,而且第一句话说了,第二句胡说八道出来就顺畅多了。 他当即又叹了口气:“其实我很喜欢归儿的,奈何我爹娘并不接受她,我也不想和别的女人发生关系,思来想去,只能来你这里。” 这逻辑倒是基本说得通,不过…… 明虞一顿:“所以,侯爷为什么会选我?” 理论上来说,要找个人来瞒天过海,那这个人选最重要的品质应当是老实忠心吧? 明虞虽然脸皮很厚,但她自认,凭自己先前那几次很短暂的和镇武侯打交道的经历,应该没有哪一点能反映出“老实”这个品质吧? 裴庭不假思索:“整个后院,就属你和归儿关系好啊!” 虽然不是常打照面,但明虞追着“兰归”喊姐姐姐姐的事迹裴庭还是听说过的——虽然他选择明虞的真实原因是,他后院里小妾有一堆,但裴庭记得住名字不会搞错的,只有明虞一个。 没办法,她发表的那些言论实在是太令人印象深刻了。 明虞:“。” 倒是没想过,抱姐姐的大腿,竟然还有这附加效果。 自以为说服了明虞,裴庭瞧了瞧她这地方:“你这儿有软塌什么的吗?今晚我在上面挤挤,得福在外面盯着,等明早我再走——” “侯爷。”明虞突然开口道。 裴庭本来已经在寻找被子准备将就躺一晚上了,闻言愣住转头看向明虞。 明虞道:“侯爷今晚在我这儿过了,但这种事情,应该不会只有一次吧?” 裴庭整个人当即一顿。 明虞说得……有道理啊! 在“兰归”出现之前,他爹娘就提过好几次订婚事的事情,在“兰归”出现之后,二老直接就往他院子里塞小妾了! 那自己来了第一次,这种事确实很有可能再出现第二次啊! 明虞提起这个,是想做什么? 正当裴庭这么想着的时候,明虞清了清喉咙:“咳咳,如果以后您还有这种需要的话,我也可以继续帮忙打掩护。” “不过这事儿对我来说好像没什么好处,”明虞摊了摊手,“毕竟咱们没真的睡过,这事要是被老侯爷和老夫人发现了,我也肯定没好果子吃,您说有道理吧?” 裴庭其实有点儿不习惯和一个女子讨论什么睡不睡的,但明虞这话说得确实有道理,而且他已经听懂了明虞的言外之意。 “所以,”裴庭问,“你想从我这里要什么好处?” 嘴上这么说着,但他的内心再次忍不住想:麻烦,实在是太麻烦了! 希望这个明虞不要提出来什么太难缠的要求! 明虞朝裴庭福身,是一个行礼的姿态:“听闻清明过后,便是京中权贵频繁宴会交往的时机,妾身出身商贾,幼时也不长在京城,所以有机会的话,想要见识一番。”有机会的话把她整成标准供应商就更好了。 她姿态放得很低,和前几次那种“张狂”相比,显得特别的诚恳。 裴庭则是表情地震。 接下来确实就是京中权贵频繁宴会的时节——这个规律甚至还是岑归澜和他讲的,所以,明虞又是怎么知道这回事儿的? 不对,重点是,如果明虞要去的话,那身份就得是用他的妾室吧? 虽然觉得女人这档子事特别麻烦,但一些基本要素裴庭还是懂的:这种权贵交往的宴会,能有机会出场的妾室极少,但凡有这样的,几乎都是正室不受宠/去世,或者那家男子还未娶正室的情况——不管怎么说,做出这种行为,这妾室和其夫君肯定是要挨上一顿骂的。 以及更重要的,裴庭可是知道,岑归澜扮成“兰归”,最大的目的就是这些宴会的出场机会啊!! 要是派个明虞去搅浑水……等等,给岑归澜搅浑水? 裴庭眼睛一亮,感觉自己突然找到了一个给好兄弟添堵的新方式。 当然,明面上他肯定不能这么表现出来。 裴庭背起手,装出一副为难样子:“你这个要求,实在有些大胆啊。” 明虞当然知道这个要求大胆,但反正情况也很难更坏了——她现在身上本来也没两个宠,大不了惹了镇武侯甚至是夫人的不喜,在侯府里被发配得再偏远一点罢了,至少她手里有钱,在大家都不怎么得宠的情况下,过点吃喝无虞的小日子还是没问题的。 能有机会往上搏一搏,为什么不试一试呢? 而裴庭此时的回答也在明虞的预料之中,甚至还要稍微好上一点儿——至少对方没有一口回绝,给她留下了进一步争取的空间啊! 明虞正要说话,却听见裴庭道:“但勇气可嘉,我决定答应你了。” 卖兄弟的事,怎么能算卖呢? 明虞:“?” 裴庭心中又突然涌上一股心虚:“咳咳,当然,你也得遵照诺言,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帮我打掩护才行——如果穿帮了的话我刚刚答应的事可就不作数了啊。” 明虞已经反应过来,当即信誓旦旦地回答道:“一定完成任务!” “还有就是,你这么直接去也有些问题……” * 第二日一早,裴庭神清气爽从后院中走出,前往皇宫中上早朝,知道的晓得他是因为成功坑了兄弟一把,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这是春风得意马蹄疾的那种得意——反正老镇武侯夫妇是这么理解他的这种得意的。 马上就是清明,大家都忙着要去祭祖,是以这段时间朝中事务不少,类似于放假前的加班,裴庭一个休假回京的武官,这几天被日常抓壮丁且不说,连岑归澜这个逃早朝专业户也难得良心发现,连续上了好几□□。 他不知道昨晚镇武侯府的事,此时一身蟒衣朝服站在宣宁殿外,等待上朝的官员们稀稀拉拉站着,大多数都有意识的和岑归澜隔开一段距离。 敢站在他附近的基本上都是一些年轻官员——要么是在国子监的时候就已经被揍习惯了,要么就是确实没领略过锦衣卫的威力。 裴庭找到岑归澜的时候,他正在和一名大理寺的年轻官员说话,见裴庭走过来,一副“我有事要跟你说”的样子,岑归澜才止住话头,稍微走到一边:“何事?” 莫非是那边有动静了? 只听裴庭道:“没什么事,就是通知你一声,清明过后的那几场宴会,明虞应该会和‘兰归’一起参加了。” 21、第 21 章 一直到早朝散后,岑归澜才逮到机会堵住裴庭:“你之前说明虞也参加宴会,是什么意思?” 裴庭:“字面上的意思啊。” 岑归澜:“?” 眼看岑归澜脸上出现难得的懵逼表情,裴庭心里那种坑到兄弟的快-感登时再上一个台阶:“这不是因为你要演那个什么‘兰归’吗,我爹娘怀疑我喜欢男人,昨晚非逼着我找一个妾室睡。我寻思来寻思去,好像就她跟你关系不错……咳咳咳,我是说,她和‘兰归’的关系不错。” “然后我去找她打掩护,她提出来想去那些宴会作为交换,我就答应了。” 岑归澜脸上出现一种不可思议的表情:“所以你就答应了?” 裴庭回答得理直气壮:“啊那不然呢?” 他的脸上写满“难不成你还真要我去睡别的女人”的质疑,让岑归澜一时间竟不知从哪句骂起来比较合适。 岑归澜:“……裴庭,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这人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些什么? 虽然说扮成“兰归”这个身份,对岑归澜来说有那么一点玩闹的意思——譬如之前他在镇武侯后院的种种,但这并不代表,他对自己做的事没有谱。 装成小白花,和明虞“斗智斗勇”,这些都是生活闲暇时的一点调剂,稍微出点错也问题不大,但接下来去参加宴会,和京城里的这些老狐狸们打交道,就不是那么简单一回事了。 更何况这还关系到岑归澜从年前就开始的“布局”。 明虞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岑归澜显然也不可能把详细的案情告诉她,而以她的性格,还有这小妾的身份,放进宴会里,简直就是一滴水掉进了一锅滚油里——谁知道会炸成什么样?! 要是她做出些什么,影响了岑归澜的计划,那后果绝对不是明虞一个小小人物可以承担的。 霎时间岑归澜的神情便冷沉下来。 裴庭看岑归澜的表情不好,心里也知道自己这次是在岑归澜的雷区边缘蹦跶了。所以他又连忙往回垫了一下:“我当然知道我在干什么了!” 岑归澜:“?” 裴庭掰着指头,苦口婆心地论证:“我知道你这次设局钓鱼是认真的,做兄弟的当然不想眼睁睁看着你失败。但是,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确实是我有求于明虞,答应了人家的事,不办也不行吧?” “再说了,我会到求她帮忙这个地步,我觉得你也有一定的责任,”他道,“所以,我觉得这个事情可以折下中,让她去那些宴会可以,但不能是以小妾的身份。” 岑归澜:“??” 不是小妾的身份,还能是什么身份? 岑归澜心中涌起不妙预感。 而后他便听见裴庭道:“反正她说自己的目的就是想见识一下贵族圈子的宴会,那是什么身份也不重要,所以我和明虞说,要去的话可以,但她得扮成丫鬟。” 世家大族之间的宴会,只有府里正经的主子能参加,镇武侯府小妾虽多,但正儿八经能称得上主子的就四个——这还是把“兰归”都算上的情况下。 丫鬟跟的肯定是女眷,那么排除掉本身不爱交际,也不清楚这里面弯弯绕绕的老夫人林珍,那么,明虞会跟着谁呢? 岑归澜:“……” * 岑归澜觉得,自己不能坐以待毙。 虽然裴庭嘴上说着折中,让明虞扮成丫鬟跟来宴会,但岑归澜却觉得自己不能掉以轻心。 这段时间和明虞接触下来,他已经深刻地感受到对方不是一个按常理出牌的——而且还没什么良心。嘴上说着姐姐姐姐,看着是和“兰归”最好,但转头就能做出坑人的事。 虽然她的身份低,用的也不过都是些小手腕,但千里之堤都会溃于蚁穴,岑归澜可不想拿自己做事的成败去赌。 所以,在明虞正式要去之前,先让她主动打消这个念头比较好。 揍完裴庭不久,他就换好“兰归”的装扮,出现在了镇武侯府之中——这两天他已经找裴庭给“兰归”配了两个丫鬟,都是嘴巴严实的,虽然不清楚自家“夫人”的真实身份,但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还是很门清。 岑归澜不在的时候,这两个丫鬟就负责守门,维持“兰归”那个院子的正常运转,避免再被明虞之类的人闯进来然后穿帮。而现在岑归澜回来,却并没有听说明虞有过来的情况。 听完那两名丫鬟的汇报,岑归澜面纱下的唇角微微扯起:果然,明虞此人就是典型的两面三刀,翻脸不认人的水平比谁都强。 他站起身来。 那两名丫鬟刚汇报完,还没拿捏稳这位“夫人”的意思,就见“兰归”径直往外面走去,愣了一愣,连忙跟上去。 山不就我,我便就山。明虞没主动上门“姐姐姐姐”,岑归澜便准备自己先去会会明虞,探探情况——如果能用“兰归”的身份把她给拿捏住是最好,如果不能…… 思及此,岑归澜的瞳孔幽深了一瞬。 他在心中预设了自己主动上门,明虞可能会有的种种反应,并在内心打好了相应的腹稿。 只是当岑归澜带着人走到明虞的院外,还未来得及找人去通报一声,便先听见一道激动人心的女声响起:“我胡了!!” “快快快!给钱给钱!” 22、第 22 章 昨晚裴庭在明虞的院子里过夜,这个消息一出来,就像是长了翅膀一样,飞遍了整个镇武侯后院。 小翠本来有些担心,毕竟之前是自家小姐率先在后院里组局打麻将,号召镇武侯后院和谐繁荣共同发展,结果率先背叛革命,让镇武侯留宿了的也是自家小姐——她这样真的不会被打吗? 就算不会被打,怕也是会陷入众矢之的吧? 小翠满含担忧,脑子里已经在想自己该如何在后院的围攻中维护自家小姐,然而午饭一过,到了平时大家凑在一起打麻将的点,所有人仍然准时准点,出现在了明虞的后院之中。 甚至性格比较活泼热情的还主动朝明虞招手:“明姨娘快来啊,我们这桌就等你了!” 说话间言笑晏晏,没有半点小翠想象中会有的针对或者冷漠情绪。 明虞倒是没显出来什么惊讶,当即笑意盈盈地坐了过去:“诶,有这么想我吗?” 其实这群姨娘还会照常来打麻将是在明虞的意料之中,一来大家都没什么办法出门,打麻将这种难得的娱乐活动换谁都不愿意错过,二来就算她“承宠”的消息传了出去,稍微有点脑子的也不会立即针对她—— 本来谁的院子都不进的镇武侯突然在某个妾室那里过了夜,这大好的机会,不赶紧去找人家请教下技巧,最好自己也能分一波宠,着急排挤人家干嘛? 大不了要到“秘籍”之后再把对方踹了嘛。 ——灵夜姬就是这么想的。 她因为之前上门质问明虞被禁足了一个月,虽然还是想不通为什么明虞装心疾会装得那么像,但总之,之前那次事件过后,她是不会相信明虞会心无芥蒂地接纳自己的。 所以,就算在这里搓麻搓得很开心,但灵夜姬始终牢记自己进后院来是要争宠的使命,竞争之下无好友,哪怕她和其他妾室一起天天打麻将,也不过是虚与委蛇、逢场作戏而已! 昨晚有消息传回来,说镇武侯在明虞那里留宿,灵夜姬听说以后,第一反应是生气嫉妒,但第二反应就是狂喜:明虞的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她就说,这明虞在后院搭什么麻将场子,搞出一个和乐融融的样子,果然都是表象。这都是为了争宠而搞出来的阴谋! 她江南舞后灵夜姬果然聪明绝顶!一眼就看破了对方的伪装! 灵夜姬一整个晚上都没怎么睡好,满脑子都是自己应该怎么师夷长技以制夷——实在不行干脆投靠明虞吧,反正她自己这身份想在镇武侯的后院里做强做大是不可能的。 但就凭她之前和明虞的恩怨,还有个再过一个多月就刑满释放的段筝,灵夜姬在稍微想了一下之后就否决了这个可能。 所以,她最终决定,先和明虞假装套一下近乎,想办法搞清楚对方的得宠秘籍,等她也得宠,到时候直接把明虞的饭碗砸了! 于是今日下午,灵夜姬准时出现在了明虞的院中——如果得宠的是别人,她想要接近学习一下可能还得想点办法迂回婉转一下,但是这个让侯爷留宿的人是明虞,这人每天都搞搓麻活动,反倒是方便了她,不用再去花力气想什么接近的借口。 为了能够近距离地套到近乎,灵夜姬在选座位的时候还特意瞄准了一张空桌,要跟明虞坐一桌打麻将:人嘛,专注一件事情的时候,对另一件事情的警惕性就会下降。 等明虞麻将搓得上头,她问什么不能问出来? 灵夜姬自认为想得非常完善,当明虞坐到自己这桌的时候,她和同桌另外两个妾室心照不宣地交换眼神,确认都是想要来偷师的人。 麻将哗啦哗啦地倒出来,灵夜姬信心满满伸出手开始搓麻,麻将牌一张一张搭好——现在才是第一局,以明虞的心机,这个时候必然会非常警惕,等再过上几圈,对方的心完全沉浸在麻将之中,她再开口…… 几局过后。 明虞扔出一张二筒,灵夜姬立马伸手抓住:“我胡了!!” “快快快!给钱给钱!!” 明虞啧了一声,表情看起来似乎有些遗憾,但还是很爽快地丢出银子:“哎,难得今天想玩点大的,没想到手气竟然这么不好。” 灵夜姬光速把银子拢入自己怀里,语气警惕:“明姨娘你说话得算数啊,说好今天咱们玩大的,钱给了你可不能反悔。” 同桌另外两个妾室也都是差不多保护银子的姿势和表情。 ——她们麻将摸完第一圈的时候,明虞就提议今天稍微玩大一点。偏偏今天不知道为什么,明虞的手气像是很不好一样,她们这一桌,就数明虞输得最多。 反倒是灵夜姬和另外两个人,赚了个盆满钵满。 明虞表情笑眯眯:“灵姨娘说笑了,今天玩大的是我说的,我怎么会主动反悔呢?” 她伸手开始洗牌:“来吧来吧,再来亿局,我还不信我今天赢不了了!” 其他桌的人看得也是望眼欲穿:“灵姨娘你们也别老是坐这一桌啊,今儿个明姨娘散财,让我们也沾沾这福气!” 不怪她们馋,实在是今天明虞输得实在是太多了。 此刻这些妾室们已经沉浸在了搞钱的快乐当中,而完全忘记了自己最开始来的目的:笑死,能直接有钱拿,谁还非得盯着那两个宠去争啊? 院外的岑归澜听见里面热火朝天的声音,停住了步伐。 跟着他的两个丫鬟见岑归澜止步,也怯怯地停住脚步,不确定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 岑归澜问:“这段时间……明姨娘的院子里都是这种情况吗?” 两个丫鬟呃了一声:“之前明姨娘好像没输这么多?” 岑归澜:“……” 他道一声:“知道了。”而后继续迈步,直接往院中走去。 岑归澜进去的时候,满院子的姨娘都正热火朝天地打着麻将,因为也没有通报,所以很多人甚至都没注意到这院子里突然多了一个,啊不,三个活人。 以明虞的灵敏,本来她应该是能察觉到的,但奈何她正在全神贯注地注意手上牌局,好精准把需要的牌喂到同桌其他人手里,所以她也没看见有人进来。 还是站在明虞侧后方的小翠先注意到了来人,她登时脸都紧张得发白:“夫、夫人?!” 灵夜姬赢钱正上头:“夫人,什么夫人?这里大家不都是妾吗?” 明虞蹭地一下站起来:“姐姐你怎么来啦!” 她语气亲热,没有半点隔阂或是别扭的样子。 岑归澜稍微想了一下——也是,站在明虞的角度,她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和裴庭也没有真的发生什么,甚至恰恰相反,她是在帮“兰归”打掩护,这可是在做好事啊! 而以“兰归”之前的小白花人设,她连宴会季节代表着什么都不清楚,当然也不会觉得明虞提的要求是在背刺自己。 刚刚还在大放厥词的灵夜姬则是手一抖,麻将牌落到地上:“夫夫夫夫夫人?!” 有了她们几人带头,很快院子里就传来一片麻将落地的声音,噼里啪啦,甚是壮观。 有人手忙脚乱连忙道:“夫人好!” 有人慌慌张张俯身弯腰就差行叩拜大礼:“见过夫人!” 当然其实还有个别人没怎么把“兰归”放在眼里,但看见院子里其他人都站起来了,迫于群体压力,也跟着站起来,露出一副强颜欢笑的神色。 ——大概是“兰归”确实没怎么管过后院吧,行个礼都参差不齐的。 岑归澜的目光在场中转了一圈,终于开口道:“听说昨晚侯爷来了明姨娘的院子。我便寻思着,过来看看。” 他静静道:“没想到,各位姨娘都聚在这里,打麻将?” 23、第 23 章 岑归澜两句话,直接把妾室们已经遗忘到后脑勺的事情再次勾了起来——对啊,她们今天还来这里,最开始的目的不是要打探明虞的获宠秘籍吗? 就连明虞脸上本来的笑意都有点僵住。 昨晚她和镇武侯达成交换协议,对方没在这种人堆里摸爬滚打过,估计只想到她要应付糊弄老镇武侯夫妇,而不会想到对明虞来说威胁更大的是来自后院里其他人的觊觎和阴谋。 当然,在答应镇武侯的时候,明虞就已经预见到了今天会被后院里其他人围堵了。毕竟大家都是塑料友情,和谐平静的表象只需要一点点的外力就能够被打得稀巴烂。 所以今天这一出送财童子的戏也是她专门策划的,所谓破财消灾,跟后院这么多的妾室们对抗只会让自己陷入众矢之的,倒不如送点钱,把她们都哄开心了,就算真有什么心思,拿人手短,情况也不会到不可控制的地步。 反正明谷有钱,薅老头儿羊毛她也不心疼。 只是“兰归”这一来,直接把她花费半天时间和银两若干换来的心血毁得一干二净。 要是换个人说这句话,明虞肯定毫不怀疑地认为对方是故意搞她,但说话这人是“兰归”…… 明虞目光对上“兰归”的脸:虽然对方戴着面纱,但光是露在外面的那半张脸,就已经可以想象出全脸的美丽,再看看“她”的表情、那双漂亮高傲的狐狸眼—— 岑归澜回视明虞,轻声问:“怎么了?” “兰归”的语气似乎有些无措:“我是不是说错什么了?” 明虞:这种漂亮姐姐,怎么可能故意给她设置陷阱呢?! 她当场身体快过脑子,抢答:“没有!姐姐你说得很对!谢谢姐姐的关心!!” 等她反应过来,才意识到自己不仅没有把自己脱出来,还主动自己给自己往坑里又踹了两脚——对什么对!姐姐不会说话她自己也不会吗?! 然而看着“兰归”那无辜的神态,明虞又死活说不出来什么苛责翻脸的话来。 这前后为难得,明虞觉得自己一张脸都快憋紫了。 欣赏着明虞这一张快变成调色盘的脸,岑归澜略微意外之余,心情也分外愉悦:他好像有点摸索出来了,明虞此人虽然十分擅长胡说八道和翻脸不认人,但正面面对“兰归”的时候,她好像就有点发挥不出来了。 ——仔细一想,先前几次和明虞的接触中,的确,只要“兰归”说了什么,明虞基本上都不会反驳。 于是岑归澜决定再进一步。 这一院子的小妾此时也都恢复正常姿态,只是先前的麻将没有继续打了,而是都迟疑又试探地看向明虞和“兰归”的方向。 “兰归”道:“你们看起来玩得很开心,我也想加入,可以吗?” 眼下水已经有点被搅浑了,再把身为正室的“兰归”也放进来,情势肯定会更加不利。 明虞的脑子清楚地意识到这个问题,然而“兰归”转头望向她,目光十分真诚。 即便只露出半张脸,这暴击效果也让明虞有点晕头转向。她咬牙强笑:“当然可以啦。” 说着明虞就光速让出自己的位置:“姐姐你坐我这儿,我给你当军师,输了的话银子都算我头上!” 听“兰归”的话,还有“她”的表现,明虞估摸着对方应该是个不怎么擅长打麻将的,那么她把这个银子出了,既可以和“兰归”卖个好,而且还能继续给其他妾室输钱。 ——虽然转移注意力的计划已经失败了,但自己送到她们手上的钱是真的啊!! 岑归澜从善如流地坐下,其他妾室们的眼睛虽然一直盯在两人,但也确实没盯出什么来,没有撕逼没有质问没有关心,“兰归”夫人甚至还就这么坐下来了!无果,她们也只能心有戚戚地坐下,然后开始心不在焉地搓麻将。 到这里灵夜姬其实就有点想溜了,奈何她就坐在明虞这一桌,现在顶着夫人和明虞的双重压力,怎么开溜?? 要不然说自己肚子疼吧? “我……” 灵夜姬弱弱想要开口,也正是这时,坐在她旁边的“兰归”微微一笑:“大家不用太拘谨,不用把我当成夫人,把我当成一个普通朋友就好。” 这一句话直接把灵夜姬还有好几个抱着和她同样想法的小妾给堵了回去。 明虞在旁边狂点头:“对对对,姐姐真是温柔善良人美心善,来来来,姐姐,我教你怎么摸牌!” 她看“兰归”的动作,已经确定了对方是个生手,自然要赶紧伸出援手。 明虞手把手地开始教“兰归”麻将的规则,怎么摸牌等等,不过对于一些具体的算牌技巧,她就保留下来没有传授了——毕竟是准备要输钱的,万一“兰归”天赋异禀,一教就会,过会儿在牌桌上大杀四方,她上哪儿去哭? 新的一局已经开始,“兰归”在明虞的指挥下垒好麻将牌,灵夜姬率先扔出一张牌,其他妾室跟上,到“兰归”的时候,“她”看起来仍然是一副无措样子:“妹妹,我应该扔哪张啊?” 明虞爽快地回答道:“姐姐你随便扔,打麻将嘛,图个开心最重要了!” 于是“兰归”犹犹豫豫地丢出一张五万。 当“兰归”下家的灵夜姬之前丢出去的是一张一万,会打一点的基本能猜到她手里可能有的是一二四或者一三四之类的牌型,扔二万或者五万都是比较冒险的选择——可见,“兰归”是真的不会打麻将。 本来还有那么一点担心的明虞看到这一幕,终于彻底放下心来。 于是她大胆地放权,鼓励道:“姐姐就是这样的,加油!!” “兰归”似乎也得到了鼓励,眉眼看起来都舒展不少,接下来摸牌丢牌的动作也利落许多,明虞也不管场上是什么形式,只管一股劲儿地喊“姐姐加油”“闭眼打就是了”,彩虹屁吹得一路飞起。 然后—— “兰归”摸起一张牌,“她”看了看自己手上的麻将牌,语气迟疑:“我好像……胡了?” 光顾着加油助威想彩虹屁台词,根本没看牌桌情况一眼的明虞一愣。 “兰归”已经把自己手上的牌展示给同桌其他人,有人惊呼一声:“胡了!而且还是七对?!” 七对这个牌型在和牌算是比较特殊的,翻的番数比一般和牌的牌型要高很多,算钱自然也更多。 明虞定睛一看,发现“兰归”手上的牌还真是七对。 在灵夜姬和另外两个妾室咬牙切齿的掏钱声音中,明虞突然觉得自己眼前有点发黑。 * 一天的时间转眼过去,麻将打完,明虞辛辛苦苦笼络了半天的人心也全部散完——自称新手的“兰归”一上场就来了个通杀,在接下来的牌局中更是胜多输少。而且还往往一赢就是个高番数。 而按照之前说好的,“兰归”输钱的话都算明虞的,而赢钱就都归“她”自己。 于是明虞的钱流进了其他妾室的荷包,然后又流向“兰归”的荷包,同时本来想卖的好也没了,可以说是血本无归。 天色渐晚,妾室们陆陆续续告辞离去,明虞目送她们离开,伸手扶住小翠:“小翠,我觉得我腿有点软。” 小翠不明就里,但还是扶紧了明虞:“小姐,奴婢没有想到,夫人的手气竟然如此好!” 这摸牌的水平,去赌坊的话定然会大赚特赚! 明虞:“呵呵……” 她一转头,却见“兰归”和那两个丫鬟还在慢悠悠收拾赢来的银子。 看见这一幕,明虞的心登时更痛,她有气无力地道:“恭喜姐姐了……” 岑归澜故意慢吞吞地收拾自己的“战利品”,好顺便欣赏一番明虞那丧气的神色——能胡这么多次牌,他靠的当然不是什么运气,当年还在念书的时候,他的马吊技术就是打遍国子监无敌手,后院这些妾室们打麻将大多都只是为了消遣时间,论算牌怎么能够赢得过他? 不过都到这份儿上了,明虞还能够说出一句恭喜,他突然有点佩服对方那顽强的意志力。 岑归澜走的时候明虞还是那副有气无力的样子——准确来说是差点又摔一跤,还是正好岑归澜经过明虞身边,眼疾手快地扶了她一把。 但话说回来,他最开始来找明虞,可是想让她打消去参加宴会的念头的。 岑归澜抿了抿唇,正在想要如何开口提这件事,但又意识到,以“兰归”这小白花的人设,说这个事情,怎么着都有些容易引起怀疑。 不过还好,岑归澜突然意识到——“兰归”怕人怀疑,但锦衣卫指挥使会怕怀疑吗? 24、第 24 章 很快清明节到,镇武侯府的祖坟在京郊位置,虽然也不是特别远,但老镇武侯夫妇年纪也大了,一天内往返实在吃不消,所以他们一早便带上不孝儿子裴庭坐马车出发,预备在那边住上一天,第二日再回。 明面上“兰归”作为镇武侯夫人是要一起回去祭祖的,不过毕竟岑归澜这身份是假的,所以当着后院一众小妾的面,“兰归”和裴庭一起走上马车,马车启程,转过两条街以后,岑归澜就跳了下来。 他先回了一趟自己府中,换回平时的衣服,而后再策马往镇武侯府中而去。 岑归澜和镇武侯的关系好是众所周知,所以虽然裴庭早几炷香的时间就出门了,留府的管家见到岑归澜来此,还是把他迎进了府中,又按照一般待客的礼仪,给他奉上茶水。 虽然管家本人也不知道岑归澜来这儿是干嘛。 岑归澜抿了一口茶水,而后开门见山道:“我要见明虞。” 管家脚下一个踉跄。 他惊悚地看了一眼岑归澜,但见对方一副巍然不动,仿佛只是在说“我今早吃了个包子”的样子,又实在没敢把“这不太合适吧”说出口。 这他娘的一天天是个什么事? 管家在心里暗暗骂了好几句,但很快就意识到面对岑归澜这位祖宗,光在心里骂是没有用的。 算了,反正这位爷一直就是个叛逆的性格,要做什么事的话用尽一切方法都会达成,他在这里跟人犟,不如想办法把府里管得再严实点,别让那些风言风语流出去。 于是明虞就这么一脸懵逼地被带去了正厅。 来的时候她还不知道怎么回事,本来今天起了个早送“兰归”他们启程,回自己小院以后明虞本来准备补个觉的,结果正昏昏欲睡的时候,管家过来说有客人要见她。 ——所以镇武侯府里能够主事的人刚走,这个点,来的哪门子客? 而且连身份也没有说明,明虞憋着一肚子的疑惑来到正厅,刚一进门,就看见那身飞鱼服和那张将全脸都遮挡得严严实实的面具。 明虞:“……” 虽然算上今天也只和对方见过三次面,但她觉得,如果是岑归澜的话,好像事情就不奇怪了。 毕竟对方是逮着她这样子身份的小妾都会没有困难制造困难的人呢。 她出不了门,现在一整天被堵在院子里,被迫和一堆姨娘勾心斗角打机锋,不就是拜这位大爷所赐?! 看清是岑归澜的瞬间,明虞的眼睛差点直接喷出火来。 这人上门来干什么?还点名把她叫过来,该不会是知道她现在出不去了,专程过来看笑话吧?? 岑归澜听见明虞走进来的脚步声,目光从手里的书本样的东西中抬了起来。 明虞瞬间表情笑靥如花:“见过岑指挥使!” 她脚步轻快地朝岑归澜的方向走去,语气十分热情:“什么风把指挥使大人给吹过来啦,侯爷之前还一直夸您年少有为文武双全呢,不过您今天来的时间实在不巧,半个时辰之前侯爷才出门。” 所以这里也没有你要见的客人,哪里来的回哪里去吧! 岑归澜道:“没事,我是来找你的。” 明虞笑得牙都快碎了:“找我?奴家一届后宅女子,有什么好找的啊哦呵呵呵,您这话说得太让人误会了。” 岑归澜不理明虞这诡异的笑法,直入主题:“我听说裴庭近来对你很是宠爱,甚至还答应了要带你去京城里那些权贵的宴会。” “带一个妾室去宴会,要是被爆出来,会引发的风波可不小。” “而你刚刚也说了,我和裴庭关系挺好的,”他慢悠悠道,“所以我觉得我这个作为兄弟的,还是得替他来处理一下这个问题。” 岑归澜语气听上去很温和:“你觉得,你请裴庭带你出席这些宴会,这种要求,合适吗?” 明虞:“……” 她强笑着企图转移话题:“指挥使大人,我突然想起来今天是那什么清明节,侯爷他们今天一大早都出发去京郊祭祖去了,我听说岑氏也是一支大族,您看您是不是也该出发……” 自己的祖宗都不管,来管别人的家事??? 岑归澜道:“没关系,我出了名的欺师灭祖。” 明虞:“?” “那么回答我刚刚的问题,”岑归澜又问,“你觉得这合适吗?” 面具下他一双眼睛直视明虞,并没有管什么非礼勿视不勿视的,可谓压迫感十足。 明虞两世的经历中都不曾接触过像岑归澜这样身居高位的人,此刻对方的注视让她感到确实很难受,心中更是涌起一种本能的害怕,让她几乎有一种当场跪下认罪的冲动。 她福了福身,语气艰难地回答:“不合适。” “那你知道应该怎么做了吗?” 明虞不太甘心,企图争辩一波:“指挥使大人,这……” 岑归澜扬了扬手中的东西:“说起来,裴庭这段时间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找我借了不少钱也没有还,算算也有近万两银——我记得你是商贾出身,家里的生意做得挺大的,应该挺有钱的吧?” 明虞瞬间改口:“好的指挥使大人,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指挥使大人。” 岑归澜满意点头:“人还是识时务一点比较好。” 他抬手将账本揣进自己怀里,表示这就是在自己手里的威胁凭证。 明虞只恨不得自己没有天生神力,可以马上把这玩意儿抢过来烧了——这裴庭哪儿哪儿都好,怎么就欠人钱不还呢? 近万两银子,换算到现代那可就是近千万啊!! 还有这个岑归澜,兄弟欠钱不还,找对方的小老婆来要是怎么回事??讲不讲基本法啊??? 明虞气得牙都快碎了,但就因为身份和实力的差距,只能在这里继续同岑归澜赔笑脸——或者说,她如果有足够的身份,根本就不用绞尽脑汁要挤进那什么所谓的上层宴会。 * 能这么快搞定明虞,岑归澜也有点没想到,不过今日是清明,他虽然没有打算去扫岑氏的祖坟,但事情也是真的多——清明节到,全国放假,许多百姓都会出门踏青祭祖,相应的,就会衍生许多治安事件。 锦衣卫虽然是直接隶属皇帝的部门,但真算起来也有管辖皇城的职责。节假日至,本来负责管理京城的五城兵马司是照例喊人手不够,就等着锦衣卫的人过去支援。 作为锦衣卫现役最高负责人,这等扯皮事虽然不需要岑归澜直接出面,但也最好要去坐镇一番的。 所以他也没有在镇武侯府中再多停留,把这桩事了了便又往通政司那边赶去。 转眼两天时间过去,外出祭祖的裴庭一家子从京郊返回,“兰归”也跟着一道回来。 这次明虞没有搞虚的,稍晚的时候给裴庭那边递了一道信,用词说得比较隐晦,但意思差不多就是让他有时间过去一趟。 她这口信放在一般人眼里估计会以为这是在争宠,然而知道“内情”的裴庭和岑归澜却晓得不是这么一回事。 裴庭还有点疑惑,岑归澜倒是猜到了一点——估计和他前两天见明虞这事有关系。 当时周围还有些不知情的仆人在场,岑归澜不好直说,于是“兰归”对裴庭一笑,十分“贤惠”地道:“明姨娘找您,大概是有什么急事,侯爷,快去吧。” 25、第 25 章 虽然不知道明虞找自己到底有什么事,但出于一些避免爹娘唠叨的目的,裴庭还是去了明虞那边一趟。 一进院子,他就迎接了明虞开门见山的提问:“侯爷,咱们镇武侯府,该不会要破产了吧?” 裴庭:“?” 联想到来之前岑归澜那意味深长的话,他差点条件反射地问“岑归澜跟你说了什么”。 但没有岑归澜给他事先透口风,所以裴庭也拿不准自己该不该“知道”这件事,于是纠结琢磨半天,裴庭只能猜测着回答:“应该……没有……吧?” 他应该说有还是没有啊??? 明虞也被裴庭这回答弄得一懵: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加个“吧”是什么意思? 一瞬间她福至心灵——这货该不会是真的欠岑归澜钱吧?! 侯府没有破产,但确实是资产不良的负债状态,所以才让这个回答听上去如此的薛定谔……这个逻辑听上去很合理啊! 明虞又问道:“您和岑指挥使最近的关系……怎么样?” 他这两天有没有找你去要账? 裴庭想到前几日因为要带明虞去宴会的事情,才挨了岑归澜一顿揍,叹气:“不怎么样。” 破案了。 明虞目光差点再次喷火:你小子还真欠了岑归澜的钱?! 不过毕竟是自己现在的“顶头上司”,明虞还是十分理智地忍住了这种冲动。 不行不行,凡事先从理性出发,现在已知镇武侯欠了岑归澜的钱,而且俩人关系好像也因此变得不大好,那么有没有她可以操作的空间呢? 比如……关系不太好,所以让裴庭不站在岑归澜那边,和他对着干之类的? 思及此,明虞眼睛微微一亮。 但挑拨是个技术活,尤其她初来乍到,论感情和了解深厚肯定是不如镇武侯和岑归澜原本的,而且她的根本目的还是出门参加宴会,所以明虞决定稍微曲折婉转一点。 她当即故作讶异道:“怎么会这样呢?我先前见您和岑指挥使,觉得你们关系很好的呀。” 明虞直接把岑归澜过来警告她别去宴会的事情瞒下来:“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过几天就有宴会,到时候岑指挥使也会参加的吧?您看要不要趁这个机会和他好好聊聊,万一真的有误会的话就太可惜了。” ——最好是找她当这个说客,觉得她身份低的话纯参谋也行,到时候能不能把俩人关系说好不一定,但她就有正规理由出席宴会了啊! 裴庭一愣:宴会? 清明过完,马上就是宴会季节,像今日,镇武侯府都已经收到远王府的邀请函了。镇武侯府在京城中的地位超然,大大小小的交际场合肯定都会邀请,尤其是女眷之间的交际,往日裴庭没有成亲,那么邀请的就是老镇武侯夫人林珍,现在侯府已经有了“侯夫人”,那么邀请就会递到“兰归”的手上——这也正是岑归澜所料想的。 但问题是,“兰归”会参加这些宴会,那么相应的,“岑归澜”又怎么出现呢? 如果裴庭没搞错的话,明日上朝,永平帝应当就会下一道圣旨,用最明显最合理的方式,令岑归澜南下或者北上,去调查一桩根本不存在的案子。 裴庭结结巴巴地回答明虞:“这个……啊……岑归澜他……他好像有事……参加不了。” 参加不了? 明虞当场眼睛一亮。 这可比让她想得要好多了! 她赶紧做出有些失落有有些不敢置信的样子确认一遍:“是这样吗?” “那实在是太遗憾了。” * 四月初八,远王府上举行宴会。 远王府的主人宋远,乃是永平帝的叔叔。远王爷本人不沾什么权势,基本上不上朝,为人附庸风雅,就喜欢搞搞宴会,开开书画店铺,结交文人墨客之类的。 靠着和永平帝亲厚的关系,还有皇家的俸禄,远王爷本人并不差钱,开的那些店铺也不是冲着赚钱去的,几乎只赚一个成本价。 但大概正是因此,这些店铺的生意竟然出奇得好,宋远本身也喜欢结交四方,所以人脉非常之广。 远王爷有身份有钱有人脉,他举行的宴会,京城中的贵族们自然是打破了头都想要参加。 镇武侯府收到远王府的邀请,自然也会出席。老镇武侯夫妇对这种交际不太热心,没准备去,那么出席的人就是裴庭和“兰归”。 裴庭其实对于这种交际场合也没兴趣,但奈何他是现任镇武侯,想逃都不行,岑归澜则就是为了出席的机会而来的。 这是“兰归”第一次在京城众多权贵面前的正式亮相,第一印象十分重要,如果这次做得好的话,接下来他想要达成目的就会轻松许多。 所以岑归澜也精心地准备了一番——首先随行人员中要安排足够的锦衣卫的暗线,其次,经过之前被段筝扯面纱的教训,他除了把面纱焊得更牢一点外,还在脸上做了些易容。 易容大体就是通过化妆的技巧,修一修眉形、脸型,改变一下肤色等等。锦衣卫中网罗有这样的高手,可以每一处五官只是轻微的改变,组合在一起却变成一张和从前截然不同的脸。 岑归澜以前只戴面纱不易容,一是知道镇武侯府的后宅没有见过自己的女子,二则是嫌麻烦,但现在有了被扯面纱的前车之鉴,外加远王府宴会,到场的达官贵族里不乏与自己熟识的,这时候要是不谨慎,那后果是真的不堪设想。 一切准备就绪,“兰归”登上马车,跟随“她”一起的有三个丫鬟。 其中两个是早先时候他找裴庭要的,牢靠,嘴实,还有一个…… 岑归澜盯着这个垂着头的“丫鬟”看了半晌,终于确认自己没有认错:“……明虞??” 她不是已经被自己劝退了吗?? 被当场抓包的明某人嘿嘿一笑,抬起头来:“姐姐果然是火眼金睛!” 岑归澜:“……” 他语气艰难:“你怎么来了?” ——虽然自己已经在那位岑指挥使的逼迫下,答应了说自己不会去参加那些宴会,但从镇武侯那里打听到对方压根就不会出席,这大好的机会,怎么能够放过? 反正她不说镇武侯夫妇不说,谁会知道? 明虞嘿嘿一笑:“惊喜吗姐姐?” 岑归澜:“……” 他现在比较想让对方从马车上下去。 但“兰归”的马甲上身,爆这种粗口实在不应当,岑归澜忍了又忍,终于想到一句比较温和又不容易引人怀疑的说辞:“你这样跟来宴会,是不是不太好?” 明虞当场拍胸脯保证:“这个事侯爷是同意了的!!” ——但我同意了吗?! 岑归澜很想这么问。但是以“兰归”的人设,显然不能这么回答。 于是“兰归”强笑两声:“这样啊……” 这笑听上去实在有些低落,虽然实际的原因是岑归澜没想到明虞还能来阳奉阴违这一出,但在不明真相的人看来,显然就是“兰归”在为镇武侯那对明虞有些过分的“宠爱”感到伤心了。 明虞立即善解人意地道:“姐姐你放心,我会很守规矩的!绝对不给你添麻烦!” 26、第 26 章 不得已,岑归澜还是接受了这个“麻烦”。 倒不是他不想把人在半路上踹下去,主要是当岑归澜把明虞认出来,又接受完这个思想地震以后,马车已经差不多到远王府的门口了。 宋远早年的时候娶过妻,但远王妃在多年以前就已经去世,所以现在的远王府并没有正儿八经的女主人,不过宋远此人确实是非常善于打理庶务的那种,一场宴会,男客和女客的接待事宜都被他处理得井井有条。 云朝现在的男女大防并不严,基础的事情打理好了,再从宗室请一位德高望重的女性长辈坐镇,整个流程也就不复杂困难了。 “兰归”带人下了马车,除了明虞的三人组跟随外,又过来了一位上了年纪的嬷嬷。 这位是跟在林珍身边多年的老人,毕竟“兰归”是今年嫁进来的新妇,此前也没有在京城生活过,京城这么多的权贵,万一“她”认错或者认不出来可就麻烦了。 于是“兰归”跟着这位嬷嬷一路过去认人,明虞扮成丫鬟跟在“兰归”的身边,也一路将这些权贵的介绍听在了耳朵里。 远王爷丧妻无子无女,为人谦和,不过听说是年纪大了、又得永平帝敬爱的原因,近些年也偶尔要搞点收钱的“副业”。但闹得都不大,水至清则无鱼,永平帝大概是念及自己这位叔叔早年坎坷,如今到了晚年又无后,所以也是个睁只眼闭只眼的状态。 吏部侍郎的夫人是个笑眯眯的女人,表面上看起来很和气,实际上精明的气息从她眼角眉梢里都透露出来。据说她和吏部侍郎的感情很好,但其中有多少是因为这位夫人的娘家很牛,吏部侍郎是吃软饭爬上来的,就说不清了。 还有这位大理寺丞,五品官位,年轻有为,至今单身,是除了岑归澜以外朝堂上最年轻的达到五品的官员——当然,裴庭这种纯靠爹娘的不算。 听见“岑指挥使”几个字的时候明虞的脸当场垮了一下:听见这名字就晦气! 还好她现在的角色只是个丫鬟,没什么人会注意明虞的表情变化。 “兰归”和这些人一一见礼,“她”和男客的交流并不多,更多还是在那些夫人们的圈子中。不过如今京城的顶级权贵中年轻人并不多,和“兰归”差不多级别的基本上都已至中老年,代沟太大,共同语言实在寥寥。所以站在人群中,“兰归”也并不怎么说话,只偶尔别人话递到那儿了,才接上几句。 “她”话说得还算有礼,从那个嬷嬷的脸色便能看出来。但明虞敏锐地注意到,“兰归”话里话外似乎都透露出一种侯府内部现在有点缺钱的意思。 ……连姐姐都知道裴庭找岑归澜借钱了?! 但平时也没见“她”怎么管过中馈的样子啊? 明虞心里头有些疑惑,但是她也不好直接说出来。一顿午饭吃完,宾客们又散开各自行动,有些体乏的在远王府备好的客房先去休息,还有精力的则在花园等地游逛攀谈。 “兰归”身体弱,在用完饭不久便去了客房中休息,中间“她”找了那个嬷嬷来守着,对于明虞三人则是表示这个早上辛苦你们了,赶紧也去休息吧。 言下之意就是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当然,这是岑归澜的实际意思,但放在“兰归”的小白花人设上,这种有点不合时宜的让下人去休息,就变得非常合理。 那两个丫鬟走的时候还有点期期艾艾,但明虞的确是想要稍微自由活动一下的,所以她走得可以说是迫不及待。 不过等稍微走远一些,明虞也意识到了不妥。她现在是丫鬟的身份,没有“主子”的命令或者说带领,在远王府中是没有办法到处走的。行动受限不说,走到哪里基本上都要接受一番周围人的注目礼——毕竟一个丫鬟到处乱窜,确实有点奇怪。 明虞脸皮厚,不怕这些人看,但她怕自己的身份被抖出来穿帮:不知道为什么,从今天出来开始,她就有一种被命运捏住后颈皮的紧迫感,就好像,自己偷偷摸摸出来这件事,已经被岑归澜给知道了一样。 但怎么可能呢?她找小翠打听过了,岑归澜前两日被外派出京,这个时候是不可能回来的。 只要她藏好点,自己不说裴庭不说,岑归澜怎么可能知道! 再说,自己一个小人物,值得对方那么上心吗? 明虞在心中如此劝说着自己,但她也确实担心看见自己的人多被发现了真实身份,所以在周围稍微逛了一圈以后,明虞便准备返回去。 路上的时候明虞差点撞到一位夫人——对方走路有些飘忽,神思哀伤,身后没跟着丫鬟,从表情上来看心思根本没在路上,差不多就是正对着明虞撞过来的。还好明虞反应快,及时躲开,才没有真的撞到对方。 明虞正在心里庆幸自己这反应速度,还没高兴两秒钟呢,扑通一声,那位夫人就直直栽到了地上。 明虞:“???” 这古代不会也有碰瓷的吧??? 这是一条竹林小径,四下无人,对方要是讹上自己,那连个证人都没有。再看看对方的模样衣着,刚刚明虞一心要闪开没仔细看脸,但隐隐约约记得,这好像是一位当朝大员的夫人——那就算是有证人,对方要弄死自己也是易如反掌啊! 本着不主动找麻烦的自私心态,明虞当即就准备转身离开——早溜早超生,谁知道对方是个什么情况? 她正要抬脚离去,目光却瞥见了那位夫人:对方面色潮红,呼吸急促,人似乎是在半昏迷的状态,嘴里似乎呢喃着什么,但声音太小,根本就听不清楚。 鬼使神差地,明虞靠了过去。 她伸手先探了一下对方的额头,发现温度滚烫,果然是在高烧。 古代的医疗技术不怎么发达,不说高烧之下可能会有的其他疾病了,单是这温度本身都有可能要了人的命。 这种情况,她一个人肯定是没办法做什么的。 但看见这位夫人,明虞像是想起了什么,她咬了咬牙,转身朝附近人多的地方奔去。 * 说实话,如果是在现代,明虞不需要顾忌什么,直接大喊询问这里有没有医生外加帮忙拨打120求助就行,但在这么一个阶级分明的宴会上,她这么大喊多少有些不理智。 还好之前她有记下远王府仆人的服饰,到了人多的地方,迅速揪住了一个看起来有些地位的管事:“我刚刚看见一位夫人在小竹林里,似乎晕倒了,我家主子不在,我也不敢轻举妄动,你们快去找大夫来看看吧!” 远王府举行宴会,到场的客人数量极多,如果有谁出事的话实在不好交代,那管事听了,当即不敢怠慢,他一边连忙让人过去核实情况,一边礼貌又不失强硬地让明虞先留在原地。 毕竟这么大的宴会,人多手杂,谁知道突然来个不知道哪家的丫鬟求助,是真好心还是另有图谋?那管事如此做是为了保险,明虞也知道这些“大户人家”规矩一堆,所以也干干脆脆在原地等候。 这片刻的功夫,她心态也已经恢复过来,甚至还有精力和看着她的人侃大山:“我是真没想到那位夫人直接就倒在地上了,那么大个活人,扑通一声……” 听她聊天的管事:“……” “不过说回来还挺奇怪的,”明虞又道,“那位夫人居然是一个人在竹林里,身边都没有一个丫鬟仆人跟着,如果不是我正巧碰见,还不知道会晕到什么时候才会被人发现呢。怎么会这样?这夫人是谁?” ——她实在想不起来对方的身份,但难得做了一次大好事,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到时候怎么去挟恩图报? 那管事被明虞缠得不耐烦,随口便答道:“兴许是那位夫人性子低调,不喜欢让很多下人跟着呢?” 明虞:“真的吗?我不信。” 管事:“怎么不信?太傅夫人,还有当年的指挥使夫人,都是这么低调的作风。” 明虞本来是想从对方的嘴里掏掏信息的,没想到却听到个让她更感兴趣的内容:“指挥使夫人?什么指挥使夫人?” 指挥使说的应该是锦衣卫指挥使吧?没听说过岑归澜娶妻啊? 管事回答:“我说的不是现在这位岑指挥使,是他的母亲……等等,你一个丫鬟,问这么多干嘛?” 明虞眼睛眨都不眨地准备瞎编说“我崇拜岑指挥使很久了所以比较好奇”,却见那头有人匆匆忙忙地奔来,冲那管事点头汇报道:“是温夫人她病倒了!” 那管事闻言登时急了:“是温夫人?大夫呢?她带来的侍女嬷嬷找到了吗?” 来人喘着气道:“大夫马上就到,其他人也去找温夫人的侍女了,小的这是跑过来先向您汇报一声……” 管事当机立断道:“我先去看看,然后马上和王爷说!” 他带着那来人急匆匆要走,走了两步才想起来这里还有个明虞,转过头来同明虞匆匆说了句:“今天的事实在是谢谢姑娘了。”而后这管事便和那人快步离开,背影消失在了明虞的视线中。 愣是让她那句“等等啊所以温夫人是谁”都没能成功蹦出来。 看管事离开的方向,显然是往事发的小竹林去了。明虞很想跟上,好打听清楚那个“温夫人”到底是何方神圣,但她一个无关路人,还是丫鬟身份,这种时候跟上去实在是奇怪又容易引人怀疑。 于是明虞稍微想了想,准备兜个圈子换一种方式——她一个丫鬟去看热闹显得很诡异,但如果是镇武侯夫人听说那个什么温夫人生病,前去探病,那不就合理多了? 而且正好,她现在虽然是做了好事,但要是那位温夫人或者她的侍女是个难缠的,这事儿恐怕还没那么容易完。以明虞的身份,如果对方要追究显然是扛不住的,所以这个时候,她也需要搬出一座有力的靠山。 所以明虞合计了一圈,转了个弯就朝之前“兰归”休息的厢房过去了。 姐姐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回到厢房所在的院子,这里静悄悄,没有见到有人守着——先前“兰归”说要小憩时,是把明虞和那两个丫鬟都打发走的,所以现在见不到那两个丫鬟倒是很正常,问题是,那个应该留在这里的嬷嬷去哪里了? 明虞心里涌起一丝疑惑,然后飞速抛到脑后去:那个嬷嬷不在正好,对方是跟随在老夫人身边的,一看规矩就严得很,万一她在的话,不让姐姐跟自己去看热闹怎么办? 她兴冲冲推开门就往厢房里冲去:“姐姐你起了吗,我有个事儿……” 屋内,正坐在床边,眼神清明显然不是在睡觉的“兰归”,正正好好和她对上视线。 “兰归”捏着被子的手一抖,整个人半倚在床边还戴着面纱就算了,更诡异的是,“她”的旁边,被子底下,还有个明显的人型鼓包。 * 明虞回来之前,岑归澜正在和人谈事。 给他守门的嬷嬷大抵知道情况——她是林珍身边的人,虽然不清楚“兰归”就是岑归澜,但也知道这位“夫人”的身份并不简单,所以在把明虞和另外两个丫鬟赶走后,就默默地走开,避免自己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 很快岑归澜安插到这次宴会上的“钉子”就来向他汇报情况:总的来说,“兰归”的这次亮相还算不错,各家人看起来没谁产生怀疑的,但也没有谁对“她”的来历非常信任不在乎。 没办法,像远王府举办的这样隆重的宴会,“兰归”都还戴着面纱,实在是有点奇怪,也不怪他人有所隔阂——本来岑归澜是准备找个机会摘一次面纱的,但奈何明虞跟着,她见过自己的真容,如果乍然看到一张截然不同的脸,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乱子来。 来向岑归澜汇报的下属显然也发现他身边多了个变数:“大人,关于镇武侯府的明姨娘……” 您最开始公布计划的时候,没说还会多一个人啊?? 这么一段时间的功夫,岑归澜也大概想到了为什么明虞还会这么执着地跟上来——怕是从哪里听说了他作为“岑指挥使”不会出现在宴会上,想要瞒天过海吧? 老实说,如果最开始和明虞有交集,是觉得这个人的想法还有点意思的话,到现在,岑归澜对她已经感到有些厌烦了。 他并不厌恶那些想靠实力竞争的人,只是对明虞——这段时间的接触下来,他已经充分领会到了对方的利己主义和两面三刀。 对“兰归”表面亲热,但实际上只要是对自己有利,即便踩着对方也无所谓,对权势很高的“岑指挥使”表面恭敬,但也同样敢于铤而走险地糊弄。 当然,如果在平时,岑归澜对明虞这样的人也不会太管:这个世界上小人这么多,对方也只不过是其中一个——而且明虞好歹还算个有意思的。 但现在,很显然,明虞这三番五次的出招,严重地干扰到他正常事务的推进了。 岑归澜也不是什么特别心慈手软的家伙,之前没动真格的不过是因为觉得对方始终还是个平民,但现在…… 他眯了眯眼,正要说出自己的决断,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响动:“姐姐你起了吗……” 听见明虞声音的时候,岑归澜就直觉大事不妙,他正要说点什么拖住对方的进度,结果他还没开口,门吱呀一声就已经被推开。 ——这人就不知道进门前先敲门的吗?! 这点时间,压根不够人员疏散的,岑归澜和自己那懵逼的下属对视一眼,下一秒,下属连滚带爬地往旁边蹿去。 逃跑来不及,这厢房面积也不大,压根没什么能让人躲藏的地方,听着明虞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这位来汇报的锦衣卫估计也是慌了神,一个猛子直接往床上扎去。 岑归澜其实想拦,但他也记得自己脸上有易容,不能让明虞看见怀疑,所以也忙着在找面纱,等他把面纱戴好,冲回床上准备把自己的下属踢下去时,明虞已经冲到了跟前。 和明虞四目相对时,岑归澜手抖了抖。 他心想:此人是留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