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大天师》 第三章 换了人间 狐精抢亲 张牧之站在道观门前朝远处观望。 山下广阔的农田中是一片忙碌的春耕景象。 田边垂柳吐出嫩芽,燕子低飞,桃花嫣红。 农人吆喝着挥动鞭子,耕牛拉动犁耙行走在田中。 田间有一条狭窄崎岖小路的蜿蜒过来,同山脚的石阶相连。 远处错落分布着许多毛茅草泥土筑成的屋舍,其间有袅袅炊烟升起。 再远些依稀可见白墙灰瓦的院落,应该是富贵人家的居所。 “看山川走势,依旧在金陵附近……” 张牧之又见田中农人皆穿短衫,头上盘着发髻,心中隐有猜测。 “百姓都未剃发,料来不会是满清治下,难道是朱明王朝?或者其他朝代?” 张牧之关上观门,顺着石阶走下山坡,往远处村落走去。 田边路上四五个总角小童正在奔跑追逐,见了张牧后便一起围上来。 领头的一个男童笑问: “道士哥哥,你可是龙虎山来的?”口音和后世金陵之地类似。 张牧之心中一跳,点头道:“我正是从龙虎山而来……” 话还未说完,便见这些小童大叫着朝远处跑去。 “爷爷,爷爷,龙虎山的道士来喽!” “这些孩子怎知我从何而来?” 张牧之心中惊疑,便徐徐跟在几个孩子后面,想要寻人问个究竟。 那些小童顺着小径跑了十来丈元,然后便拐入一旁田地里去了。 过了片刻,有五六个男子跟着几名孩童走来。 为首的是一名五十来岁的干瘦老者,头发花白,精神饱满。 待众人来到近前,张牧之先行拱手躬身: “福生无量天尊,贫道见礼!” 众人一愣,老者连忙拱手:“有礼!有礼!道长果真是龙虎山来的?” 张牧之点头:“贫道确实来自龙虎山,眼下正在老君观落脚!” 老者又问:“不知道长贵姓?” “贫道姓张。” “原来是天师府本宗弟子,失敬失敬!” 老者大喜:“道长还未用饭吧,若不嫌弃,请跟我来!” 身后一名高大男子小声嘀咕:“瞧着还是个娃娃,能有什么道行……” 老者大怒:“铁牛!你说的什么浑话!当心老子抽你!” 而后又对张牧之赔笑:“道长勿怪!这孩子自幼缺了教养,惯会犯浑!” “老丈勿要动怒,这位大哥说的甚是,贫道修行初窥门径,道行浅薄得很!” 那老者哈哈大笑:“道长过谦了,谁不知道天师府张氏道长,只要能下山行走,那定然是有本事的!来来来,且让我等招待一番,就当为道长接风!”说罢抬手引路。 张牧之一时也解释不清,又觉得这些乡人太过热情,只好道:“我看长者早知我从龙虎山来,不知是何缘故?” 那老丈哈哈一笑,朗声道:“不敢当长者之称,此地唤陶家村,小老儿忝为此地里长,道长唤我陶老头便是!” 张牧之忙改口叫陶老伯,陶老头心情甚好,一边走一边解说缘由。 原来老君观乃是一位姓谢的道士所建,传言其师承前代天师张宇初。 二十年前谢道人云游至此,见此地多有阴魂邪祟戕害百姓,于是便在此地建观潜修。 据陶老头说,谢道长修为精湛,且善使符法,却邪治病、渡鬼降妖无不灵验,自到此处之后,救治黎民众多,故而当地百姓多感其德。 直到上个月,谢道长突然说自己大限已到,将驾鹤南宫,特向众人告别。 众乡民皆悲痛不止,谢道长又告知众人,说已发书信往龙虎山,不日即将有天师府传人来此,替谢道人继续护佑此地百姓。 张牧之忍不住开口:“不知谢道长都降服过什么邪祟?” 陶老汉嘿嘿笑道:“大多是些僵尸恶鬼,山野妖精之类的,小老儿也说不清楚。” 张牧之又问:“此地怎地如此多妖邪作恶?” 陶老汉一愣:“这个我也说不好,隐约听谢道长提起过,好像山里有什么交界之地,这附近几个村子,城隍爷不愿意管理之类的……” 张牧之默默点头,不再细问,心中却是翻江倒海。 “果然和末法之世不同,此方世界有城隍,有阴魂鬼物,自然也应该有诸神显圣……” “谢道人说自己驾鹤南宫,这是道家第三等道果,修成阴神,死后得以南宫列仙,受水火练度重聚身躯,可充任仙官、天将……” “如此说来谢道人应未能修至阳神境界,不然就是第二等神仙道果了!” “只是未成阳神,就能预感到我从后世而来?” 张牧之心中转过许多念头,却不得要领,索性不再多想。 “既来之,则安之,且先将这老君观作为安身之处,待修行有成,再往龙虎山一行。” 至于张牧之道行浅薄,能否像谢道长一样应对鬼魅邪祟,却不必过于担心。 龙虎山张天师嫡脉,领二品道箓,自可借符箓感召诸神伟力,应对邪魔。 几人边走边谈,不多时便来到村庄里,七拐八拐之后到了一座房舍前。 “道长稍待,谢道长仙去时曾留下遗物交给小老儿保管,现下供奉在祠堂内,我去拿来。” 陶老汉说罢转身进了祠堂里,不多时便拿着一把木剑和一个蓝布包裹出来。 “谢道长交代,要将这些交给下任老君观主持,今日交给张道长,也算不负所托。” 张牧之接过木剑,便察觉是上等桃木制成,长三尺有余,色如赤铜,温润如玉。 打开包袱,内中现出十几张朱砂符和一本薄薄的手抄法本。 张牧之将法本收入怀中,又拿起符纸细看。 最上方是几张天师震煞符,而后是五雷符、山雷使者符、火车符等雷法符纸。 “果是我天师府传承符箓之术!” 张牧之将一张符拿在手中,感觉比寻常纸张要沉重两三分,想来符篆必有灵验。 张牧之躬身朝陶老汉道谢,将灵符收入袖中之后,然后又问明了谢道人埋葬之处,打算有时间去上香祭奠。 几人离了祠堂,正要交谈,突然见一个蓝衣小厮正低头疾走,神情瞧起来十分慌乱。 陶老汉见那小厮只顾往前走,眼见就要撞上路上的几人,顿时大怒。 “小六!干嘛去?着急忙慌的也不看路?” 那小厮闻言一愣,停下脚步:“阿爷!你怎在此处?” 陶老汉却不理会那小厮,转头对张牧之道:“这是我那不成器的孙儿,如今在韩员外府上做工,平日里毛毛躁躁的没个规矩!” 张牧之笑道:“看面相是个机灵的,还是问问有什么事才好!” 陶老汉于是对小厮呵斥:“说说!有什么事儿这般着急?跑的跟被狗撵一样?” 蓝衣小厮却不敢忤逆自家阿爷,只好道:“爷爷,韩老爷家里闹狐精,正派我去镇上圆觉寺请和尚来捉妖呢!” 陶老汉大怒:“我们村一向受谢道长庇护,只拜老君和灵官爷,去找什么和尚?!” 小厮低头小声嘀咕:“这不是谢道长飞升做神仙去了么……” “这位道长便是新的老君观主持,日后就像谢道长一样护佑我等,请和尚作甚?” “那些和尚有甚本事?只会敛财!寺庙的田地比你家韩老爷家里还多!” 陶老汉显见是个信道的,对沙门僧人颇有微词。 那小厮抬头瞧了张牧之几眼,见是个和自己年龄差不多的少年,顿时踌躇起来。 “别看这位道长年幼,却是龙虎山张天师本家!你还不放心怎地?”陶老汉大声道。 龙虎山乃道门祖庭,世间多有幼童天师亦能施符降妖的故事流传。 那小厮心中惊疑:“这小道士难道真有本事?” 陶老汉却不再理自家孙子,转头对张牧之笑道:“想来是老君爷觉得我等粗茶淡饭不足以招待道长,这是让韩老爷备下宴席招待道长呢!” 张牧之笑了一笑,这话却不好回答。 “这韩老爷是个善人,平时乐善好施,修桥补路,我等多受其恩惠,谢道长在时,韩老爷便常常往老君庙供奉香火!” “原来是金主!” 张牧之于是点头:“既有香火情意在,那贫道便前去拜访一下!” 陶小六依旧有点不太放心。 张牧之道:“若贫道降妖不成,小哥儿再去圆觉寺便是!” 陶小六顿时赔笑:“哪能呢!道长定然是有本事的,请随我来!”说着便回身引路。 张牧之一边行走,一边暗自思索: “根典籍中所载,寻常狐精手段不过是些迷幻之术、搬运之法而已!” “我虽修为浅薄,但有韩道长所遗木剑、灵符,又有武艺在身,料来当可无碍!” “再者,就算法器不行,我持袖中火器,什么精怪也能轰杀了!” 张牧之想到此处心中大定:“就先见识一下,那狐精是何等模样!” 陶老汉等人见张牧之气度从容不迫,也起了瞧热闹的心思,一起跟着张牧之往韩府走去。 “小哥儿,我听说韩老爷向来心善,怎会惹得狐精上门搅扰?” “好叫道长得知,若非我家老爷心善,还不会惹了这场祸事呢……” “哦?” “我家小姐尚未出阁,这狐精是来抢亲的……” 第四章 金光神咒 只手降妖 韩老爷少年时立志科举,然屡试不第,便花钱捐了个员外郎的散职,自此操持家业,安享富贵,渐渐积累了良田数千亩,是本地有名的富贵人家。 更难得的是韩员外自言受过圣人教诲,平日里颇为善待乡里,修桥补路,积累下好大的名声。 谢道人所居老君观便是由韩员外出资修建,且逢年过节时长供奉香火。 韩员外长子今年十六岁,秉承父志想要继续走科举之路,然而自中了童生之后便再没有寸进,于是韩员外便放出声去,要聘请一位教书先生来给儿子辅助课业。 上个月有一个自称姓胡的秀才来韩府自荐,韩员外见此人气质优雅,谈吐不俗,当即写下聘书,请胡秀才教导儿子读书。 胡秀才看面相约有二十许,学识渊博,教书也十分勤劳,平日里每每与韩员外相谈皆十分投机,仅过了七八日,韩员外便将之视为知己。 只是胡秀才有一点不好,就是爱好嬉游,七八日便外出游玩一次,或湖上泛舟,或寻幽访胜,常常深夜才会来,后来有仆人悄悄告诉韩员外说,每次胡秀才晚间归来时,大门紧闭,不听见敲门声,人便已经回到了自己的房里。 “或许真是个狐精之类,不过这些时日也没见他什么恶意,且不必管他!” 自此韩员外仍将胡秀才视为挚友,并未因他是狐精而有所轻贱。 韩员外还有个尚未出阁的女儿,正是豆蔻之年,生的姿容秀丽,偶然被胡秀才瞧见,于是这胡秀才便心生爱慕,想要像韩员外求婚,几次暗示,韩员外只做不知。 “想必是韩员外不愿女儿嫁给异类为妻,又碍于颜面,就只好装作不知了!” “道长说的甚是,昨天胡秀才对我家老爷说家里有事儿,告假回去了!” “料想胡秀才并未死心,可是今日出了什么变故,小哥儿才着急去圆觉寺?” 陶小六赞一声:“道长真个料事如神!!”然后接着讲述。 今天早晨,有个须发皆白的老者骑着一头驴前来拜访韩员外。 韩员外见这老者衣衫华丽,气度雍容,便将他引到正堂招待。 宾主落座,寒暄过后那老者才言明是为胡秀才做媒而来。 韩员外沉默良久,叹道:“我将胡生视为知己,何必非要结为翁婿呢?再者小女已经许配人家,不好失信于人,请老先生代为回绝胡生的好意。” 老者抚须笑道:“我知晓贵府女公子并未许亲,员外莫要做推脱之言!”于是再三恳求。 韩员外只是不言。 良久后,白须老者面露不快:“胡生也是望族出身,家中颇有资财,正是良配,员外瞧不上胡生,岂非自视甚高?” 韩员外听这话十分不入耳,便道:“无关贫富,非同类尔!” 白须老者闻言,满面羞恼,便站起来要去抓韩员外衣襟。 “尔不过一乡间财主,虽有些福缘,连秀才都中不得,却敢瞧不起我等?” 韩员外大怒:“来人,将这无礼之徒给我打出去!” 正堂外三四个仆人听到自家老爷叫喊,连忙拿着扫帚、棍棒等驱赶那老者。 白须老者连来时驴都没顾得上,就被推搡着赶出门去。 “匹夫等着,我当领兵前来,破了你的宅院,看你如何嚣张!”老者大喊。 几个仆人顾忌此人年老,原本只是驱赶,并未真个动手打人,闻听这老者如此嚣张,当下便有个高状的仆人拿起扫帚猛地朝老者背上打去。 “嘭”一声响,好似打破了一个气球。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再看时哪里有什么白须老者? 地上一只家犬般大小的黄毛狐狸,正吱吱怪叫地朝前跑去,瞬间便不见了踪影。 众仆人吓了一跳,连忙回来禀报韩员外。 韩员外此时怒气稍平,朝仆人询问:“可看清了,果真是个狐狸?” “确实是狐狸,黄毛的,跑得飞快!”陶小六道。 韩员外想到那狐精说要带兵来攻,顿时心里没底,便要遣人唤谢道人前来降妖。 “老爷忘了,谢道长已经仙去了……” 韩员外顿时一愣,喃喃道:“是呀,是我糊涂了,我记得当时谢道长还对我说会有龙虎山高人前来主持老君观……” “小六,你腿脚利索,快去圆觉寺请和尚来捉妖!” “老爷,那些和尚都贪财得很,不如去衙门求县太爷,派差人前来相助?” “你懂什么!和尚虽贪婪,给足了金银还能办事!若去衙门,不仅要花钱上下打点,还会被那些官老爷用什么‘子不语怪力乱神’的话来搪塞……废话少说,快去快回! 张牧之听完陶小六讲述,笑道:“这狐精被打了一扫帚便现了原形,想来也没什么本事!” “这么一想也是呀!!”陶小六一愣,随后又喃喃道: “不过也难说,那狐狸和狗一样大,看着挺吓人的!” 陶老汉和铁牛等几人跟在张牧之后面,都听得啧啧称奇,说话间便来到了韩府门外。 韩员外府邸占地辽阔,白墙灰瓦,看起来十分气派。 门前一株高大的垂柳树,刚抽芽的枝条丝丝缕缕地垂落下来,好似珠帘。 陶小六正要前去通禀,便听门内有喧闹声传来。 驴子大叫声,韩老爷的呵斥声,仆人大喊,丫鬟尖叫,以及叮叮咣咣的碰撞声混作一团。 陶小六一拍大腿:“那狐精骑来的驴子还在府内,想必此刻闹起来了!”说罢推开了大门,刚要令众人进去,突然又缩了回来,躲在张牧之身后。 “这狐精带来的黑驴瞧起来十分高大,想来也是个有神异的,还是道长先进!” 张牧之哈哈一笑,正要前行,后方陶老汉破口大骂: “小六你个废物,真给爷爷丢脸!左右不过一头驴,怕他作甚!铁牛你去道长前面挡着!” 铁牛一愣:“!?”尽管心中有些不情愿,却还是紧走几步,来到张牧之身前。 众人一起走进韩府,正看到院中好一幅热闹的景象。 中央一头似骡子高大的黑驴一边大吼,一边横冲直撞。 韩员外躲在一根廊柱后,正大声喊着叫人驱赶黑驴。 七八个仆人或手持铁锹,或手持长棍,一边躲躲闪闪,一边拿手中的物事来打驴子。 两侧连廊里七八个丫鬟手持扫帚、鸡毛掸子等物,莺莺燕燕叫个不停。 再看场中大黑驴好生威猛,四蹄翻飞,口咬头撞闹个不停,木棍打在身上混不当回事儿,不一会儿便撞塌了花架,踢破了水缸,闹得院中一片狼藉。 这黑驴见七八人畏畏缩缩不敢近前,十分得意,张开大嘴又“啊啊”的大叫起来。 陶小六在张牧之身后大喊:“老爷,老君观新的主持到了!是龙虎山来的法师!” 韩员外在柱子后大叫:“快让法师降服驴妖!快降服驴妖!” 还不待张牧之等人回话,那嚣张的黑驴见到正门大开,进来七八个人,手中也没拿什么铁锹棍棒,便转身大叫着冲了上来。 “哈!”铁牛大吼一声,伸手抱住大黑驴脖子,身形随着后退了两步方才止住。 大黑驴四蹄蹬地,用力前冲,铁牛身如铁塔,双臂用力将黑驴牢牢顶住。 “这黑驴瞧着怪异,莫不是狐精施法变化而成?” 张牧之念头刚起,就见那黑驴将身体往前一探,接着脖子一甩! 铁牛一个踉跄摔倒在两步外,高大的黑驴低头朝张牧之冲撞过来! “好个畜生!” 张牧之深吸一口气,周身气血哗啦啦在经脉中流转,接着左手将木剑负与身后,朝前迈出一步,将力气汇聚到右手上朝前一按,抵在黑驴冲过来的脑袋上。 高大的黑驴使劲力气前冲,居然不能再进一步! “道长好本事!” 韩员外见张牧之一只手便按住了黑驴,顿时心中大定,院中众人亦忍不住齐声叫好! “这畜生好似没什么力道?” 张牧之本以为这黑驴能从铁牛手中挣脱,定然是神力无穷,运气抵挡时却发现黑驴的力量十分轻微,只同常人推搡的力道相似。 “果然是个假驴!定然是狐精施法变化而成!” 张牧之心中刚升起这个念头,便感觉掌中承受的力道又轻了八九分,于是抓住驴耳朵往下一压,大黑驴顿时立身不住,两只前腿一弯便跪倒在地上。 “原是迷惑人心的法术!”张牧之心道。 众人叫好声一停,而后便纷纷鼓掌,一起更大声的赞叹! “既然神通显圣,且先试试我自幼修持的道家神咒能否灵验!” 张牧之按住驴子的右手手指弯曲,捏了个法诀,心中默念金光神咒。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亿劫,证吾神通。……” 方才念了一遍,便感觉五脏六腑中升起一阵暖意,接着周身一轻,似有一层灵光覆盖周身。 此光并非日光、月光、灯光等肉眼可见之光,乃是一种性光,由心神而起。 正如咒语中所言“视之不见,听之不闻”,却有护身、破妄之力。 随着张牧之施展金光咒,被摁在地上的黑驴便起了变化。 原本大如骡马的身躯好似泄了气一样,越变越小,只不过几个呼吸便缩成西瓜大小的一团。 张牧之抓住那畜生的两只耳朵站起身来,仔细打量后忍不住轻笑出声! “哪有什么黑驴妖怪!不过是只兔儿!” 张牧之手中正是一只痴肥的兔子,周身毛色漆黑,双眼如墨玉,此时被捉住了耳朵,正四蹄乱蹬,只是挣脱不得。 院中丫鬟、仆人都围上来前来,一边观看,一边赞叹。 “精怪惑心之术多是如此,你以为它力大,它便会真的力大无穷!” “你心中不惧,只当他是假的,他便没有什么伤人的本事了!” 张牧之说着,把手中兔子递给身后陶小六提着。 陶小六接过兔子刚要说话,突然抬头,满脸惊恐,伸手往上一指,声音颤抖地开口: “道长……那上面来的大家伙……也是假的么……” 第五章 天师震煞 灵符驱邪 众人抬头往上一看,顿时一起大叫起来。 “那是个什么鬼东西!” “快跑!祸事来了!” “勿要慌乱,一起躲到屋里去!”韩员外大喊。 众仆人、丫鬟,包括陶老汉等乡人都随韩员外一起进正堂里躲避。 “嘭!”一声响,房门紧闭,仅留下张牧之一人在院中应对。 张牧之将桃木剑拿在右手中,抬头仰望。 院墙外,正有一个巨大的魔怪。 这怪物身量有两丈来高,腰间系着不知是什么兽类的皮毛,赤着身子,周身肤色靛青,此时正一手按着院墙,一手持一柄门板一样的大刀,探出身子往宅院里观看。 “小道士!你不怕我?” 魔怪头上有两个形如山丘的隆起,双眼有磨盘大小,张开血盆大口问道。 “尔若真能修成此等法身,怕是早就飞升上界去了,岂会被一扫帚打出原形?” “你若听我劝告,便速速离去,勤修自身,多积功德,还有成道之日!” “吱呀!”一声,正堂门开了一道缝。 陶小六、韩员外、陶老汉等人伸着脑袋,透过门缝往外观看张牧之降妖。 那魔怪面上有羞怒之色一闪而没,站起身来,抬脚迈过院墙。 “好泼道,惯会弄嘴!且吃我一刀!” 魔怪吼声似铜钟鸣响,接着右手挥动大刀劈砍下来。 刀刃闪烁寒光,破空之声尖锐刺耳,其势头似乎连山峰亦能斩断。 “道长!快躲开!莫要硬抗!”陶小六在门缝里忍不住大叫! 张牧之充耳不闻,双脚扎个马步,右手举起桃木剑,左手托住剑刃往上一挡! “当”一声响,好似金铁交鸣,张牧之身上道袍被劲风吹得猎猎作响。 正堂中又是一阵叫好声传来。 张牧之感受掌中力道,知晓这巨大的魔怪又是狐精变化而成。 “力道倒是比方才变化的黑驴大了些!” 张牧之心中刚升起这个念头,就听右侧有风声呼啸。 却是魔怪左手握拳横扫过来。 张牧之自然不会站着挨打,只见他不退反进,朝前疾走两步避过魔怪袭来的拳头,随即纵身而起,接着左脚在魔怪膝盖上一踏,身形再度升高,到了魔怪肩头。 那魔怪顿时大惊,肩膀猛地一颤,想要将张牧之震落。 岂料张牧之双脚好似生了根,任凭魔怪如何抖动都无济于事。 好个小道士,就见他左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张符纸,正是天师震煞符。 张牧之将灵符拿到嘴边舔一口唾沫,然后贴在桃木剑上。 魔怪右手大张,朝张牧之抓来。 张牧之这次却不同魔怪交锋,而是在其肩头紧走几步,弹身一跃,身在半空将手中桃木剑一甩,剑尖“啪”一声拍在那怪物额头正中。 那枚黄色符纸正正贴在那魔怪眉心祖窍所在,好似落地生根。 那巨大的魔怪动作顿时一停,整个身躯好似变成了一尊静止的雕像。 “哐当!”一声,门板样的大刀掉在地上。 张牧之脚步不停,双脚从魔怪肩头借力,跳到宅邸院墙上,而后又从墙上跳下来,在距离魔怪丈余远的地方站定。 “这狐精果有几分道行,还要多亏了谢道长遗留的天师震煞符!” 天师震煞符同茅山定僵符一样,多用于封镇僵尸、恶鬼之类。 不过天师震煞符无论是适用范围还是威力都比茅山定僵符要大得多。 只因茅山定僵符又叫大将军符,乃是借降魔大将军钟馗的法力镇压僵尸、恶鬼。 而天师震煞符则是凭灵符借来祖天师张道陵的神力,不仅能镇压僵尸鬼物、精怪、邪祟,亦有化解煞气,破妄驱邪的功效,其适用范围要比定僵符大得多。 不过符箓之术大多是借助上界诸神的威力才有灵验,祖天师自然是法力广大,至于灵符能“借来”多少,就要看画符者自家修为了,并非是天师震煞符一定强于茅山定僵符。 此为闲言,且不表,只说张牧之看见那魔怪头顶的灵符,想到刚才自己用口水贴符的举动,连忙在默默祝告“祖天师且饶恕弟子不敬之罪,实是弟子还未修成法力,不能凌空御物,才拿口水……” 张牧之在在心中连连保证日后会刻苦修行,不再辱没祖天师威名,祝告了许多废话之后,许是上界祖天师真的感应到了自家门人的悔意,那被灵符定住的巨大魔怪才起了变化。 魔怪巨大的身躯好似成了虚幻的影像,仅几个呼吸便由两丈高下缩小成三寸来高,接着闪了几闪,便随风散去。 原地现出一只猎犬般大小的黄毛狐狸,头上贴着一张灵符,周身僵硬不动,只有口鼻间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地上的大刀也变成了一片高粱叶子,被风儿一吹便不知飘到哪里去了。 张牧之走进几步,围着狐狸转了圈,那桃木剑捅了两下,才开口叫道: “狐精已经逮住了,快拿根绳子来捆绑!” “吱呀!”正堂门打开,一群人呼呼啦啦冲出来。 “就是这只狐狸!那白胡子老头就是它变得!”陶小六大叫。 陶老汉伸手“啪”一巴掌糊在小六头上:“没听道长吩咐吗?去寻绳子来!” 连韩员外也在催促:“快去快去,免得狐狸跑了!”,陶小六连忙往后院去了。 其余人都围上前来,一边观看地上的狐狸,一边称赞张牧之神通。 韩员外来到张牧之近前,拱手道:“未请教道长名讳!” 张牧之连忙还礼,答道:“贫道张牧之,乃龙虎山张氏子弟。” “果不愧天师嫡传,三两下便降服了妖精!” 韩员外见过谢道长做法,又是设立法坛,摆下香案、神位,又是踏罡步斗,举旗烧符等等,虽也灵验,却不似今日这般利索,跟擂台比武一样,几下便将妖怪制住了。 张牧之隐约能猜到几分韩员外的想法,只是不好解释,也就随口谦虚了几句,不复多言。 这番做派瞧在韩员外眼里,又被理解成了云淡风轻的高人气度。 “方才道长说这狐妖的迷惑之术是唬人的?只要心中不怕就不会被其所伤?”韩老爷轻声询问。 张牧之仔细思索了下言辞:“这等迷惑之术也不能说完全是虚假,其威力全看我等心念而定!” 韩员外有些迷惑:“哦?不知道长可否细说一二?” 张牧之细细解释:“如方才那头黑驴直冲过来,铁牛大叔心中想着那驴子力大,于是便被驴子撞倒在地上。” “而我料定那驴子乃是幻化而成,其冲撞之势对我而言便是虚浮无力!” “并非是我的力气比铁牛叔大,而是我心中坚定其迷幻之术不能加诸我身之故!” 韩员外隐约明白了几分,指着地上狐狸,迟疑道:“那刚才这狐精变化的魔头……” “若我心中认定那魔怪是真实的,他第一刀便把我连人带剑斩成两半了!” 韩员外这才恍然大悟,同时意识到其间凶险:“常人就算知道这是狐精的幻术,但真个面对时,只要心中念头有些许迟疑,也难免要被其所伤……” 张牧之点头:“员外说的甚是!有那恶鬼食人心肝,施展的也是类似的法术,如屠夫、恶棍之流,心中不惧鬼神,反而不受其害。” 韩员外也笑道:“我曾听闻,有大儒一声断喝能使鬼神退散,想必也是读书明了真意,不被鬼神所惑的缘故?” 张牧之来时听小六说过韩员外父子两人皆醉心科举的事儿,心中好笑,开口附和:“员外真知灼见,如此才有‘子不语怪力乱神’之说!” 韩员外哈哈大笑,心中顿生知己之感:“仅听此话便知张道长也是读书明礼之人,谢道长虽也有法力,却不明我儒家真意……” 张牧之现在有点明白这位韩员外为何会被那狐精纠缠了。 两人正在谈话,陶小六从后院柴房中拿了绳子前来。 张牧之随口道:“去绑了这畜生便是!” 陶小六连声答应,只是踌躇着不敢上前,又回来把绳子递给铁牛,陪笑道: “铁牛叔,您力气大,连猪都杀得,绑个狐狸自然不在话下,您去吧?” 铁牛站着不动,好似没听见。 陶老汉叫到:“铁牛!去将狐狸绑了,叫小六看看男儿该是什么模样!省得他整日没个正形!” 铁牛只好接过绳子,俯下身像捆猪一样将那黄毛狐狸绑了个结实。 韩员外道:“这狐狸该怎生料理?” 张牧之笑道:“既然这厮说要带兵来攻打,料来此事还有波折,员外可先遣人将它寻地关着,待尘埃落定后再说!” 韩员外点头,吩咐陶小六:“且将狐狸抬到柴房里关押!等道长将所有狐精都降服了再处置!” 张牧之对陶小六道:“只要不把它头顶符纸揭下,此獠便不能再作乱!” 陶小六不再害怕,招呼了另一个仆人,两人一起将黄毛狐狸抬走。 韩员外刚要说话,就听院门外传来行军声、马嘶声及甲胄、兵刃的碰撞之声,顿时面色一白:“这狐妖果真能唤兵马前来?这张道长虽有法力,却不知能否抵挡诸多妖兵围攻?” 陶老汉等人也听到了门外动静,都有些慌乱。 韩员外刚要带人躲藏,却想到刚才同张牧之谈话时,说了那些什么子不语怪力乱神之类的话,顿时又有些拉不下脸来。 张牧之笑道:“员外勿忧!左不过又是些幻化之术,可让人大开正门,看我降妖!” 第六章 言语惑妖 霹雳退敌 韩员外见张牧之云如此镇定,心中惧意消散,吩咐仆人:“都愣着作甚,快去寻些家伙同道长一起作战!我等生而为人,堂堂正正,还怕一群畜生不成?” 陶老汉等众人连忙去府中寻找趁手家伙。 韩员外站在张牧之身后,对两个面色煞白的丫鬟道: “打开大门!我行事向来问心无愧,看妖怪怎生害我!” 两名丫鬟身体抖如筛糠,不敢前去开门。 “你们两个站在我身后,照顾好韩员外便是!” 张牧之说完之后,手持木剑走上前去,打开正门。 正门台阶下此刻围拢了许多兵将,约莫有七八十人,有骑兵,有步兵,有持矛的,有扛刀的,有拿弓箭的,有背铜锤的,个个身躯高大,人人铠甲晶亮,大体观之,颇有几分豪勇之气。 张牧之走出门,见这些兵将阵型散乱,兵器铠甲也不统一,心中便有了计较。 “这些兵将显然也是狐精便化而成!” “这些精怪虽没有大军威势,一拥而上也麻烦的很!” “震煞符也不够用,不若恐吓一番试试!” 张牧之心中定计,面色平淡开口道:“尔等精怪,不在山野之间潜修,来此作甚?” 众兵将显然未料到从门内出来的是个年轻道士,顿时一阵忙。 有几个将军装扮的狐精聚在一起商量了几句之后,都觉得先不要轻举妄动,且先试探一番再说。 若动起手来,万一这道士真是个有法力的,岂不是自寻死路? 于是一位金甲黑须的大将骑马朝前走了几步,开口道:“道长容禀,我家三弟同这韩员外家女公子乃是天作的姻缘,怎奈韩员外食古不化,碍于门户之见不肯许婚。 “昨日我三弟回家苦苦哀求了家中族叔前来提亲,韩员外不许也就罢了,且将家中长辈殴打,故而我等今日带兵前来讨个公道!” 张牧之笑道:“据我所知,这因缘之事乃上界红鸾星君执掌,尔等精怪之属,有多少道行,能说出天定姻缘的话来?” 金甲大将闻言一愣,喃喃道:“这个……就算姻缘尚未定下,互生情愫也是有的……” “胡说!我亲自问过我妹妹!她连胡先生的面也没加过,哪里来的互生情愫!” 张牧之还未回话,就听到身后有人大声呵斥,转身见一个年轻人持宝剑自院内冲出来。 韩员外长子韩浩,字怀远,原本正在后院苦读,被众仆人的喧闹声惊扰,问明是狐精带兵来抢亲,顿时大怒,持宝剑便冲了出来。 身后跟着陶老汉众人,手中都拿了钉耙、锄头、斧头、柴刀等铁器。 张牧之见韩公子长身玉立,面如冠玉,眉宇见英气逼人,一袭白衣磊落,走路生风,不禁道:“这少年不似书生,倒像个剑客!” 韩公子刚到门口便被韩员外拉住:“吾儿不在后院读书,怎地出来了!” “父亲!这些妖精都打到家门来了,怎不叫我出来!” “若连你和妹妹都护不住,我就算中了举人有什么意思!” 韩公子说罢,就要持剑下场,好容易才被韩员外安抚住,又嘱咐众仆人用心保护公子。 张牧之不在理会后面众人,对金甲将军笑道: “你也听到了,明显是你家胡三郎一厢情愿,还有何话说?” 金甲大将:“……” 军中有一个持弓箭的将军驱马上前:“且不谈姻缘之事,我家族叔方才施法进入韩府,眼下去却没了动静,定是被尔等所害!我等正要报仇!”说着挽弓一箭射来。 张牧之手中桃木剑一挥,疾驰的箭矢便被斩成两段,落地化成两截秸秆儿。 “些许幻化之术,还是莫要在频道面前卖弄!” “贫道秉持仙道贵生之念,对待尔等精怪向来先劝其善,劝而不改则驱,驱而不改则禁,禁而不改则诛!” “你家长辈不听我的劝告,执意逞凶,才被我施法擒拿,待我审问明白,若他没有做过恶事,我便放他离去!” 张牧之说到此处,见众兵将开始交头接耳,便又朗声笑道:“若尔等自持修为高过你家长辈,便尽管施为,看贫道能否将尔等擒拿!” 众兵将一阵骚乱,却被为首的金甲将军止住。 “不知道长是何来历?纵使我等修为不如我家叔父,但可一拥而上,道长也护不住几人!” 张牧之道:“我乃龙虎山天师嫡系,你若不服我的手段,大可出手试试!” 龙虎山张天师一脉,总领三山符箓,传承久远,积威甚重。 众妖兵听这道士居然是天师嫡传,顿时大乱。 那金甲将军心中踌躇:“道长真是龙虎山而来?” 张牧之微微一笑,并不言语。 金甲将军见这小道士笑的渗人,好似正等待众人动手一般,心中愈发忌惮。 “不敢隐瞒道长,我等乃是狐子学堂的生员,同天师府也有几分香火情分…… “我等都走的是正统修仙之路,和山野妖狐不同,平日里从未做过什么恶事。” “此次也是受了我三弟的蛊惑,才到此搅扰,道长不若将我家长辈放了,我等马上离去……” 张牧之却道:“而叔父既然被我擒拿,自然要审问一番,如果真未作恶,自然放其离去!” “我如今在老君观中落脚,你等可与今夜前去老君观等待结果!” 那金甲将军张了张口,不知该如何作答,想要退走又心有不甘…… “这道士只耍嘴皮子,不会在唬我等……” 金甲将军刚升起估疑念头,就听张牧之笑道: “想来尔等未见识我的手段,也不甘心退走,你且看那树上鸟巢!” 众妖兵连同韩员外、陶老汉等众人一起抬头往门口柳树上看去。 树杈上有一个去岁候鸟遗弃的鸟巢,有西瓜大小。 张牧之左手一抬,“嘭”一声霹雳声响,那枯枝干草盘成的鸟窝瞬间便成了碎片。 第七章 黄白二仙 穿越因由 第三十代天师张继先,即虚靖天师,为历代天师中修行天资最高者,精研雷法,符能役神,九岁嗣教,三十二岁便功行圆满,假死飞升而去。 世上多有幼年天师便能施符降妖的故事流传,源头便是虚靖天师旧事。 传言宋崇宁某年春日,虚靖天师正在三省堂中打坐运气,突然天色大变,乌云蔽日,空中电光闪烁,雷鸣阵阵,一副骤雨将至的景象。 虚靖天师走出三省堂,便见面前有一黄衫女子跪地求救,自言其乃山中狐精,苦修数百年却难成正果,今日降遭雷霆之厄,特向天师求救。 “雷霆劫数自有天定,渡过便是天仙道果,渡不过便坠入轮回之中,贫道如何救得?” 黄衫女子哭求道:“妾身善功不足,身死亦无所怨,唯腹中胎儿无辜,万望天师救我一救!” 虚靖天师终究慈悲,掐指演算因果后便道:“若要我相救,需得皈依三宝,受我戒律方可!” 黄衫女子俯身而拜:“愿受戒入道,日后若有违逆,甘受粉身碎骨之厄。” 虚靖天师便施符遣散雷神,又焚表发文,向上帝解说根由,算是帮黄衫女子免去劫难。 于是黄衣狐精便谨守戒律,隐居在云台山中潜修,后来诞下一个女儿,取名白仙儿。 百余年后,南宋绍定年间,江西遭洪涝之灾,灾后又生瘟疫。 时第三十五代天师张可大在位,受诸多百姓所请下山祛除疫鬼。 张可大天师亦善使雷法,且精通药理,至受灾地后却发现疾病非疫鬼散布,而是山疹之气所致,唯有山中吊兰能够医治。 吊兰长在绝壁洞穴之内,人不能至,天师虽有神通,却苦于人手不足,师徒几人一起深入山林,一日所得也不过几斤草药,远不够赈灾所需。 张天师正自苦恼,忽见一群狐狸在山中纵跳如飞,采摘草药送至天师脚下,须臾间便堆积如山。 张天师令众徒架起大锅,烧水煎药给百姓服用,瘟疫立止。 群狐送药助张可大天师救灾,时人以为神异,唯天师自思,应是当年虚靖天师引狐精入道,才有今日群狐报恩之事。 又过四十余年后,元世祖忽必烈一统天下。 时北地大旱,颗粒无收,天气炽热若流火,连皇后、太子亦为暑气所慑,卧床不起。 百官上奏称或为妖邪施法所致,可令张天师入大都降妖驱邪。 第三十六代天师张宗演奉旨入京师,遍查都城内外,皆无妖孽藏身,焚香召请诸神相询,诸神也无应验,天师无可奈何。 至夜间,有母女二人来访,自言乃云台山狐仙,为报虚靖天师恩情,特来为天师解忧。 张宗演天师与之相谈后方知,京城此次大旱并非妖邪作祟,而是东海龙王不肯降雨之故。 “龙王乃天庭正神,何故不肯降雨,坐视黎民遭难?” “文丞相当年败退时曾与海边祭拜东海龙王,陛下杀害文丞相,龙王恼怒,故不肯降雨。” “上界诸神佩服文丞相气节,不愿阻拦东海龙王,故而天师施符召请不至。” 张天师无奈叹息:“贤母女何以教我?” 狐仙母女二人道:“天师可上奏陛下,令百官祭奠文丞相,我母女二人往东海哀求龙王降雨。” 于是黄白二狐仙前往东海,初时龙王不应,借故推脱与南海龙王。 南海龙王则以京师非其所辖之地为由,不肯理会此事。 母女二人在东海、南海之间往返数次,苦苦哀求,终于感动东海龙王。 龙王于是发令,遣九龙子降雨。 因祈雨有功,忽必烈封张天师为正一教主,主管三山符箓。 元朝一百余年,朝廷始终对龙虎山张天师一脉推崇礼遇。 后明太祖起于草莽,驱除鞑虏,恢复汉家河山。 洪武年间,杭州太守上奏朝廷,言西湖之中常闹鬼怪,致使美景荒废,打翻船只众多。 明太祖即下旨令四十三代天师张宇初往杭州降妖。 张宇初至杭州后见西湖上风波浩大,船不能行,运法眼观看,见波涛中隐现妖物,形似硕鼠。 天师思之,狐类乃鼠兔天敌,正好克之,遂发符召请狐仙前来捉妖。 云台山白仙儿感应到天师召请,遂飞身而至跃入波涛中,数个回合便将鼠妖擒拿。 西湖妖患平定,时人皆盛赞张天师神通。 张宇初天师回到天师府后,亲往云台山拜谢两位狐仙。 黄、白二狐仙曾问道于虚靖天师,又苦修多年,道行还在张宇初天师之上,双方相互交流印证修为,令张宇初感到受益匪浅。 自此张宇初和两位狐仙结为挚友,并把自家女儿出嫁后空置下来的绣花阁楼给狐仙母女居住。 后来明太祖命张宇初编纂《道藏》,两位狐仙为此走遍天下名山道观,协助张天师搜集各类经典、道家孤本,可谓劳苦功高。 至张宇初天师羽化时曾留下法旨:“数百年来,二狐仙对我道助力良多,而下已得仙果,飞升上界,随侍碧霞元君,天师府内可为其塑像以祀。” 四十四代张宇清遵从遗命,将嗣汉天师府中庭绣花楼辟为“狐仙堂”,塑立两位狐仙神像。 传至六十三代天师张道生在位时,狐仙堂香火仍未断绝。 却说张牧之被韩员外邀请,入府中享用宴席,陶老汉等众乡人作陪,一时宾主尽欢。 宴毕,陶老汉等人告辞离去,韩员外又拉住张道生畅谈良久,直至日头西斜才算尽兴。 临别之时,韩员外又让管家支取铜钱几贯并白银若干相赠,还安排了牛车拉了些米面、腊肉、菜油、萝卜等嚼用之物,让陶小六送往老君观。 张牧之也不推脱,大大方方收下后躬身拜谢,韩员外见其气度从容,更是赞叹。 那被天师震煞符定住,又被五花大绑的黄毛狐狸也一并放在车上,供张牧之回去审问。 前方陶小六持竹鞭驾车,张牧之坐在车上,右手持桃木剑,一边用左手抚摸黄毛狐狸光滑的皮毛,一边默默回忆狐仙堂的来历。 “那狐精说自家同天师府有香火情意,难道和狐仙堂有所关联?” “回去后且审问一番,查清楚这些狐精的来历,若果真未曾作恶,便设法收为助力!” “这些狐精大多精通变化、通幽、搬运之术,若谋划得当,自有大用。” “自虚靖天师之后,数代天师都曾得狐精相助,我若日后继承天师之位,这也算一场佳话!” 张牧之想到天师承袭之事,心中对自家穿越到此的因由,隐隐有几分猜测。 “韩府宴席之间,我通过言语试探得知如今是明朝正统二年,第四十五代天师在位!” “据典籍记载,此代天师羽化后,天师之位传承时遭遇到了好大的变故……” “下代天师后来更是入了魔障,做下诸多恶事,大大折损了我道气数,亦使我千年世家蒙羞!” “虽不知是太上道祖还是祖天师施展法术使我穿越,想是要我继承天师道统后挽回此事?” “多想无益,还是先修成神通才是!” “否则别说承袭道统,怕是连天师府的门都进不去!” “若有大法力加身,又有二品道箓、祖遗都工印,想必到时候上界诸神、历代天师都会助我行事,什么阴谋算计都是浮云,挥手即散!” 张牧之明白,眼下情形自己想要回到龙虎山袭位,要比末法之世时还要困难。 末法之世,自己只要待天下平定后,持道箓、都工印等证明自身,自可借朝廷之力夺回基业。 神通无法显圣,人道律法便能横扫一切阻碍。 而眼下自己想要继承天师之位,仅出身问题便说不清楚。 什么末法之世穿越而来,谁会相信?疯了不成? 除非上界祖天师降下法旨,证实自己天师嫡传的身份。 而这一些的前提是自家要修成法力,能以符篆召请神灵显圣。 张牧之想到此处,心中升起豪情,右手中桃木剑一紧,左手猛一拍! “啪!”一声,四肢僵硬的狐狸皮毛一抖,眼角泪水止不住地流下来。 “要死了要死了……这道士起了杀心了……” 正在赶牛的陶小六听到动静,回头问:“道长?可是有事儿?” “无事,我刚在想如何审问这狐狸!” 张牧之又拍了下狐狸肚皮,随口答道。 黄毛狐狸:“……” “咦?你这狐狸哭什么?” 片刻后,牛车便到了老君观,陶小六和张牧之将米面粮油等物搬入西厢厨房里,又将狐狸抬入院中,陶小六便要离开。 “小六,且莫走!”张牧之叫住小六,从韩员外所赠银钱中拿起一枚银角子递过去。 陶小六连忙摆手推辞。 “你且拿着,有时间买些点心孝敬你爷爷也好!” 陶小六于是收了银子揣入怀里,欢天喜地赶着牛车走了。 张牧之回到观中,先到门口灵官殿中供奉隆恩真君,从岸上拿起香点燃,默念王灵官宝诰: 志心皈命礼,先天主将,一炁神君。都天纠察大灵官,三界无私猛吏将…… 张牧之默念几遍,上香之后,祝告道:“弟子初至此地,法力未成,恐日后多劳隆恩真君护持,弟子自当日日香火不断……” 简而言之,就是抱大腿,求灵官爷保佑自己不被邪魔所害。 张牧之絮絮叨叨祷告半天之后,抬头再看灵官神像,隐约觉得金甲红袍,赤面髯须的灵官爷表情似乎和蔼了几分,于是心中大定,出了灵官殿。 张牧之拿起木剑来到院子里,坐在公孙树下的井台上,开始审问那黄毛狐狸。 第八章 狐子学堂 心魔劫数 猎犬大的黄毛狐狸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头上贴着震煞符,满脸都是眼泪。 张牧之伸手揭了天师震煞符,看了看符纸上朱砂稍稍变淡了些,想着应该还能用,便将之收入袖中,随口问道:“且先说说自家来历?” 黄毛狐狸张口吱吱怪叫,声音十分凄惨。 张牧之呵斥道:“乱叫什么!我知你早去了口中横骨,还不老实交代?”说着将手中桃木剑架在狐狸脖子上。 黄毛狐狸叫声一停,咳嗽两声,开口道:“方才吓得忘了,并非刻意乱叫,小天师勿怪!” 只听声音好似寻常老者。 张牧之沉默不语,狐狸接着说道: “老朽名唤胡悠,乃是这横望山中狐族之长,亦是本地狐子学堂的教书先生,并非山野鬼狐、淫狐之流,平日里绝不敢为恶!” “小天师若早说自家来自龙虎山,我等绝不敢搅扰,须知我平日里和谢道长也多有来往……” “且先莫论交情,先说说狐子学堂,还有那淫狐、鬼狐之流是怎么回事?” 黄毛狐狸闻言一愣,心道:“这些都是修道之人的常识,这小道士怎会不知?” 狐狸抬头,见张牧之面色不似作伪,便自行脑补: “想必这是个只在山中苦修,两耳不问世事的主儿,才问这些浅显的问题。” “不然这道士如此年幼,怎会连掌心雷这等厉害的神通都能施展?” “连谢道长也都是借符篆施展雷法,不曾显露过掌心雷法……” 黄毛狐狸说服自己打消了疑虑,便开始向张牧之详细的解释狐类的各种分支。 人物异类,狐则在人物之间。 幽明异路,狐则在幽明之间。 仙妖殊途,狐则在仙妖之间。 简而言之,狐类比其他各类走兽更易开启灵智,且生性善变,有种种天赋。 狐类通灵之后,多能施展幻术变化人身,不过此类变化乃虚幻之术,并不能持久。 若想更进一步使人形稳固,便要身具“人气”。 有了人气,巩固人身之后,狐身、人身都可算作真身,甚至能同人类结婚生子,也能以人身修行,有望更进一步。 于是各种狐类根据自家获得人气的方式不同,便分化出种种流派来。 有狐精幻化俊男美女,或在荒郊野外,或夜入人寝室与人交合,汲取人气,此类狐精巩固人身之后,其实已经淫根深种,多放浪形骸,是为淫狐。 有狐精趁人熟睡时吸人阳气,甚至是食人心肝而得人气,也能巩固人形,但却造下恶业,业力缠身使灵胎蒙蔽,步入邪途而不自知,是为邪狐。 淫狐、邪狐多没有好下场,或被雷霆轰杀,或被修道人积累外功时除去。 也有狐精即不淫邪,也不作恶,而是利用自己处于幽明之间的天赋,躲在墓地中吞食人死后的阴气巩固人形,这类狐精修成本事后,便能游走阴阳两界,被称为鬼狐。 鬼狐只要不作恶事,大多会被地府阴曹、城隍阴神聘为差人,或为勾魂使者,或为日游神、夜游神等等,也算一种正果,只是不能飞升上界。 最上等的一种狐精,通灵之后便至人间行走,学文字,读诗书,习礼仪,先成人心,再得人气,而后巩固人身,这类狐精被称作人狐,或学狐。 学狐能同人一样修道,一样能飞升上界位列仙班,天师府狐仙堂中供奉的黄、白而仙便是此类。 张牧之将狐精所言记在心里:“这么说你等便是那学狐之类?那狐子学堂又怎么回事儿?” 狐狸斟酌了下言语,开口道:“小天师当知虚靖天师救下我狐族黄、白两位祖师的故事?” 张牧之轻笑:“这是自然,而今我天师府中庭便立有狐仙堂,供奉两位狐仙。” 黄皮狐狸便接着阐述狐子学堂的来历。 自宋朝之前,人狐之类巩固人身后,多走的上古炼气士之路,即吐纳天地元气,精炼肉身,锤炼元神,最终受雷劫洗练,成则位列仙班,败则身死道消,只余灵魂转世轮回。 然身为异类,仙道艰难,能熬得过雷劫不死的狐精百不存一。 便如现狐仙堂中供奉的黄氏狐仙,苦修了几百年,也自知受不住雷劫,只能求虚靖天师救命。 不像人族修道之士,受箓之后便削了死籍,只要不作恶,能修出些法力道行,死后最不不济也能得个第四等道果,被接引至青华上界,以清灵鬼仙之体继续修行。 因此当时淫狐、邪狐、鬼狐、人狐这四类狐精之中,便属人狐、鬼狐最少。 你想,只要获得人气,巩固人身之后便同人类一样,有百十年寿命好活,人狐需要遵守礼法,不作恶事,每日吐纳练气,最终也熬不过雷劫。 鬼狐整日躲在坟地里吸食阴森鬼气,连天光都见不得,就算最后能成阴差,也就比孤魂野鬼稍微强一些而已,最后的结果依旧是轮回转世。 哪里有淫狐纵横欢场,邪狐饱饮血食快活? 左右都不得长生,不如享受过再说! 简言之就是天下狐精走正路的少,走邪路、作恶的多,偏偏狐类又极易成精,杀之不绝。 自虚靖天师救下黄、白二狐仙之后,有感于狐类成道艰难,便前往东岳泰山,同碧霞元君商议之后,在天下各处设下狐子学堂,为狐类开了一条求道坦途。 只要狐类通灵之后,便入狐子学堂,先学人族诗书礼仪成就人心,而后便传下修真法门,众狐子经过碧霞元君派出使者考核之后,一样能削去死籍,名登仙册。 狐子学中生员,天资卓绝者一样能性命双修,飞升上界。 即使道行不足,死后也能受碧霞元君接引,练度之后重聚身躯,充作仙娥、天兵、仙官之流。 如此过了两三百年年,狐族通灵之后大多入狐子学堂,走人狐之路,淫狐、邪狐之类的虽未绝迹,但也算百不存一。 邪狐、淫狐少了,做下恶事、戕害的百姓便随之减少。 虚靖天师设置狐子学堂这一善举,无论对狐族还是对人族来说,都可称得上是功德无量。 所以天下狐精大多感念当年虚靖天师的恩德,龙虎山道士行走天下时,狐精也多愿为其提供助力,或奉上山芝草药,或充作信使传递消息等等。 张牧之听到此处,才算明白了狐子学堂的来历。 “这些狐精说同天师府有过香火情分,我还以为是和黄、白两位狐仙有关,看来是我相差了!” “你等既然是狐子学堂出身,为何要去韩员外家抢亲?” 地上黄毛狐狸闻言,支支吾吾半天后,才小声回答: “不敢瞒小天师,事情还是因老朽而起……” “且详细说来!” “是,我狐子学堂生员死后被接引至碧霞元君座下,而后便会被安排职司,这具体担任几品职司,便要依据生前修炼境界、所行善功及自身福缘进行考核……” “老朽还有五六年阳寿,自感修为尚可,也没做过什么恶事,想必善功也说得过去!” “唯有这福缘二字,乃是上天注定的气运,虚无缥缈,不可捉摸。” “那韩员外家儿女双全,家资丰厚,自身又有长寿之象,且善名远播,怎么看都是有福之人。” “也是老朽昏了头,动了歪心思,便想着在家族中寻一出色晚辈,和他家结成姻亲,如此便也算沾了一点人家的福气。这福缘二字可不就有了?” 张牧之听到此处,颇感无语。 黄毛狐狸以为张牧之不信,连忙道:“不敢欺瞒小天师,我只是想沾点福气,死后混个好点的仙职,并未有任何不良念头。” “胡三郎乃我家最出色的晚辈,相貌才情都是一等一的……” 张牧之,而后将桃木剑收回,摆了摆手,止住狐狸的解释。 “我非是不信你,只是见你已入魔障而不自知,感慨成道之难罢了。” 黄毛狐狸闻言顿时一愣。 张牧之道:“我知你能解开绳索,且变成人身再说。” 狐狸在地上一抖,身上绳索便自行脱落,接着站起身来一晃,就变化成一个身穿华服,须发皆白的老者,恭敬站在一旁。 “你如今修为,人身早已稳固,怎被人一扫帚便打回原形?”张牧之忍不住问。 老者顿时羞的满脸通红:“小天师不知,那仆人原本是个厨子,平日里杀猪宰羊养得一身煞气,小老儿被人驱赶,心中本就慌张,再被煞气一冲,可不就是……” 张牧之听得有趣,忍不住哈哈大笑。 胡悠待张牧之止住笑声,才轻声询问:“小天师说我陷入魔障……” 张牧之解释道:“你寿尽之后能被碧霞元君座下使者接引,也算将成正果。” “但凡欲求正果,便要受劫数考验,此为天道至理,无人能逃。” “狐子学堂虽能使你等免去雷霆劫数,却又有无形心魔之劫临身,你便落入劫中而不自知。” 胡悠闻言,细细思索片刻,却不得要领,于是恭谨行礼: “老朽资质愚钝,还望小天师稍稍指点一二。” “你自言一生未作恶事,怎地临近寿尽之时,反而起了抢亲的念头?” “你变作巨魔前来搅扰,羞恼之下一刀斩落,我若非有几分手段,岂非要被你斩杀?” 胡悠恍然大悟,面色顿时煞白,额头上现了冷汗: “道长所言甚是!我怎生出这等念头……” “恶念一起,消磨福运,杀念一生,业障随身,你已入劫中矣!” 胡悠心中惊恐,“噗通”一生跪在地上,叩首哀求道:“万望道长指条明路!” 张牧之道:“你且起身”。 于是胡悠从地上爬起来,只是面色焦急,胡须乱颤,显然心中六神无主。 “所幸尚未铸成恶果,你当回去闭门静思,忏悔己过,时时警醒自身,使恶念不生,或可消除业力,受上界接引。” 胡悠连忙道:“多谢小天师指点,此恩等同再造!” 说完之后从怀中拿出一枚灵狐形状的玉佩递给张牧之:“此是我这支狐族的家主凭据,老朽回去思过,小天师持之可号令我家大小狐精,充做耳目之用。” 张牧之收下,随手放入袖中。 胡悠又嘱托:“小天师持玉佩轻扣三下,我家弟子便能感知,前来听候调遣。” 张牧之点头道:“你自去便是!” 胡悠便转身往柴房方形走去。 “门在那边,怎么往柴房去了?” “不敢在灵官爷眼皮底下行走,柴房墙角有个门户,我等未作恶的狐精从那里出入,灵官爷向来不做理会!” 张牧之寻思应当是个狗洞之类的,也不细问,自井台上站起身来,见天色已经变暗。 正殿中有灯光明亮。 “过了一日,那灯盏还未熄灭?” 张牧之提起木剑,抬脚往正殿走去,路上又忍不住思索: “求道之人,一个念头有差便要堕入劫数之中,我也该时时警醒才是。” 张牧之想的出神,“哐”一声,撞在门框上,疼的眼泪都下来了,忍不住捂住额头弯腰吸气。 “噗嗤!原是个呆头道士!”正殿中传来一声女子的娇笑声。 第九章 长明仙子 承负天命 张牧之动作一滞,而后缓缓起身,打开殿门往里望去。 正殿中香案上,莲花灯盏非但未熄,反而更加明亮。 灯光下此时立着一位姿容秀丽的女子。 头上珠翠华丽,金钗垂下流苏,一身红衣如火,此刻这女子正将手抬起至唇边,轻笑出声。 “不知是哪位仙子驾临?来此戏耍贫道?”张牧之将剑横在身前,沉声问道。 “哦?何以见得我是仙子?为何不能是江湖侠女前来投宿?如红拂女一般?” “你这扮相可不像侠女,再者也无李靖在旁!” 红衣女子低头看了下自家华丽的衣袍:“这倒是我的疏忽了……”接着双目一转,又道: “实不相瞒,我是山中精怪,愿自荐枕席,只求些许阳气暖身……” 张牧之将木剑一收,隐在手臂下,抬脚迈过门槛,走入殿中。 “仙子休要戏弄,若真是淫邪之属,王灵官怎会放入观中,更勿论来到道祖面前。” 说话间便来到香案前,将木剑放下后,焚香礼敬太上老君。 张牧之将香火插入岸上香炉中,无意间低头,眼光扫过案上铜质炼化灯盏。 “仙子可是这灯火之中精灵?” 红衣女子脸上笑意收敛,又冷哼道:“你这道士真个无趣!”说着便气鼓鼓地在蒲团上坐下,又从香案下拿出一个蒲团摆在对面。 “你且坐好,仔细听清姐姐我的来历,免得被惊掉了下吧!” 张牧之道:“正要请教!”而后盘坐,静待下文。 “我家先祖乃燧人氏……”红衣女子语气停顿。 张牧之不禁双目一凝:“难道是上古人皇之宝?” “……钻木取火的第一缕火苗。” “而今天下万火,都算出自燧人氏手中,倒也不足为异!”张牧之松了口气。 红衣女子似乎知晓张牧之心中想法。 “虽说人道之火都出自燧人氏,但我这一支却是为历代人皇照明所用!” “原来如此!能随侍人皇,倒也有功德加身!” 红衣女子面露得意之色:“我这点灯火历经燧人氏、神农氏等数代人皇而不灭,后来轩辕黄帝取首山之铜铸鼎炼丹,以残余铜铁铸造了这盏莲花灯,我才有了灵性。” “这莲花灯便一直流传于帝王宫阙之中,历经夏、商,至周朝时,道德天尊化身老子,于守藏之室中读书,周天子便将我赐予老子照明!” 张牧之再次惊诧:“能得道祖点化,仙子何其幸也!” “那是!我也是生具慧根,曾观老君与函谷关著道德经,而后才化形而出!” “老君说我本人道之火,而今又明悟了几分天道之意,日后传道时可将我作为薪火传承之物。” 张牧之点头,想到穿越前师父曾说,天师府乃上界立于人间之别府,替天庭管理人间诸神,取天人两道合流之意。 “想必老君下凡点化祖天师时,便将这莲花灯盏赐下?” “正是如此!从此我便作为尔天师府道统承载之宝,随侍几十代天师,他们所修功法秘术我全都知晓,只要你来求我,我便传授与你!” 红衣女子洋洋得意,坐在蒲团上静等小道士来磕头求教。 “不知仙子可有名讳?”张牧之询问。 红衣女子微笑道:“我名唤作长明,本无姓氏,祖天师让我随他姓张!” “如此算来,我该叫你祖……” “叫师姐!师姐!”长明仙子尖叫起来,头上金钗流苏乱颤。 张牧之连忙告饶:“师姐!师姐!想师姐乃老君亲自点化的精灵,不知有何神通?” 长明仙子又炫耀起来:“我的本事那可就多了!”说着便逐条向张牧之卖弄。 “我作为天师随身灯火,历代天师飞升后我便熄灭,下一任天师便可将我重新点燃,自此明灭同天师自身气运息息相关,天师修愈深,我之威能便愈发强盛!” “你既将我点燃,便可通过我之光明查看自家运势。” “待到你修为深厚时,我便越发神通广大,焚山煮海也是可能!” 张牧之抬手止住长明仙子:“眼下我刚筑基,一丝法力也无,师姐尚存几分威能?” 长明仙子一愣,思索片刻后小声道:“我乃人道之火,你持莲花灯盏,什么邪祟、恶鬼、诅咒皆不能加身。” “师弟我自幼修持金光神咒,此咒由心而发,无需法力便可灵验,自有护身之效……” 长明仙子声音更低:“我能融金炼铁,铸造神兵……” 张牧之双手一拍,大喜道:“这个有用!我箱子里有些银元,在此世恐不好使用,师姐不若帮我熔成银锭……” 长明仙子一愣,而后柳眉倒竖,面色好似火烧,站起身来怒哼一声,身形化成一道赤色火光,飞入香案上莲花灯盏中。 经过这番交谈,张牧之便知晓这灯火中诞生的精灵,个性率真烂漫,与之相处,远较同其他心有丘壑之人交往来的轻松。 且这灯火光明同张牧之自家气数息息相关,又承载着历代天师的修行感悟,正是天赐的最上等道侣。 修行从来不是闭门造车,无人传授,自己照着秘册法本苦修,绝难有所成就。 张牧之想到此处,便对着香案上的莲花灯盏说起好话来。 先是赞叹其来历非凡,乃人皇引火所生,又是称颂其道性深厚,受老君指点化形,还有些历代天师多倚仗其护佑,感其功德等等,好话说了一箩筐,长明仙子才又幻化出行体, “小道士可知晓师姐的厉害了?” 长明仙子又在蒲团上落座,抬起下巴笑问。 张牧之连忙道:“方才小弟只是跟师姐开个玩笑,还有事儿要求师姐解惑!” “且说来听听!” “师姐既然是为历代天师护道之宝,怎地流落于民间?我却从未听师父提起过。” 长明仙子沉默片刻,轻声答道:“我曾随侍虚靖天师,当年虚靖天师在泗州飞升时对我说,他算到末法之世将至,需得天命之人出世方才能解此危难!” “虚靖天师让我静待天命之人点燃灯火,而后为其护道,助其功成!” 长明仙子目光灼灼望向张牧之。 张牧之问:“如此说来,虚靖天师口中的天命之人便是我了?” “我熄灭之后,数百年内也有人将灯火点燃,却不能使我重聚形体,只是作为寻常灯盏使用。” “虚靖天师是除祖天师外历代天师中修为境界最高者,神通法力远胜寻常天仙之流,其所留法旨断然不会出错!” 张牧之道:“我虽自认有几分资质,所求也不过是修成神通,日后能延续我天师府道统而已,怎敢狂妄到承此天命?以一己之力挽天倾,阻止末法之世降临?” 长明仙子道:“天师之道,自老君点化祖天师而始,传至你师张道生,为六十三代。” “周易以六十四卦演化天地大道,天师府纵有气数,岂能穷尽大道之数?” “天师道传承,八八六十四卦,演尽而绝。然而八卦最后一卦为未济卦,表面意思是未能渡过河,以此喻事情尚未完结,还要向前发展。” “你若能顺利继承天师之位,正是大道六十四卦之数。” “你如修成天仙,便能以大法力推动运势流转,为天师府再延六十几代气数,这也是易经所言穷则变,变则通之理,恰如大道流转,周而复始。” “天师府乃天人两道合流之所在,若道统得以延续,自然末法之世也随之延后!” 张牧之长叹一声:“原来如此!成就天仙,何其难也!” 长明仙子道:“我自诞生灵性,在世间流转数千年,这也是我得成正果的机会!” “那便互相扶持,早完天命!” 两人此时都觉得彼此之间有一种命运相连之感,就如亲生姐弟一般。 “还要谢过老君!”长明仙子道。 天师之道传自老君,这等改换时空,逆转天命的大手笔,肯定要得到老君的首肯。 而且其所某之大,非一位天仙可成,说不得是虚靖天师、祖天师等历代天师一起推动。 甚至是老君亲自出手也有可能。 两人一起在蒲团上叩拜太上老君神像,好似新婚夫妇叩拜天地。 长明仙子头戴金钗,一袭红装宛若嫁衣。 只是张牧之一袭青色道袍,头顶道髻,不似新郎模样。 “我欲修行天心雷法,还要姐姐指点!” “不错,如今你精气完足,筑基功成,正是练法的时候,你且听我传授!” 第十章 五雷正法 天尊法相 是夜,一轮明月高悬。 观中一石一木、一砖一瓦宛若覆盖了一层银霜。 正殿中老君塑像隐在黑暗之中,宛若游离与混沌之外。 香案上莲花灯盏散发出一团圆光。 张牧之、长明仙子二人皆面容肃穆,相对而坐。 张牧之默念静心、净口、净身三大神咒数遍之后,长明仙子才开始降解修真之要。 “雷霆者,乃阴阳之枢机,号令万物之根本。” “自祖天师立道,我正一道士行雷法,多以符法召请雷部诸神,而后诸神发雷,灭妖荡魔无有不利者。” 张牧之点头,示意了然:“雷霆威能浩大,非凡人可以掌控,稍有不慎便折损自身。” 长明仙子道:“至宋时,有王文卿、林怀素等修道之人,参考我派符箓发雷之法,借天人感应之理创出以人身施展雷霆之术,自此雷法大兴。” “只是人行雷法,以抠齿为天鼓,化目光为电光,念动发雷,虽也能应验,其威能却远逊于雷部诸神之雷。” “虚靖天师乃天人之姿,博采诸家之长,将天人感应之论、内丹修行之理、符箓招神之术融汇一炉,所创天心五雷正法,威能直追雷部诸神,远超神霄、上清等诸派雷法。” “天心五雷正法,既能增益性命以求长生,又能护道炼魔、呼风唤雨,修成高深境界,己身阳神便是雷神!” “故而自虚靖天师之后,这天心五雷正法便是我天师府根本法门,非承袭道统之人不可传授!” 张牧之心中喜悦,开口道:“正要师姐传授此上乘妙法!” 长明仙子点头,接着说道: “修持此法,首先要观想雷祖,即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借助天尊伟力收束念头,压服诸般魔障,而后使三魂七魄混同一处,衍生阴神。” “其次有吐纳之功,吸纳天地灵气并日月精华归入自身,而后吐出自身浊气,即为吐故纳新!” “还要有行气之功,使纳入自身的天地灵气随血脉而动,衍生真气,走十二正经,运行周天,上至泥丸而润泽元神,下至五脏而养育五气,而后归于丹田气海,周而复始。” 长明仙子讲到此处,微微停顿,见张牧之听得明白,便将吐纳之术和运气法门细细言说。 大体是如何吞吐呼吸,如何静坐运转体内真气在经脉中游走,如何上下运行周天,如何内练五脏等等,此处不再一一叙述。 张牧之仔细聆听,有不懂的地方便细细询问,然后逐一默记于心。 长明仙子讲完,又让王长生复述了一遍,确认没有疏漏之处才算放心,又接着叮嘱道: “吐纳、行气二法乃是锤炼肉身,孕化真气的修行,而观想之法,则是斩去杂念、凝练元神的修行,二者并行是为性命双修!” “性命双修,若道之阴阳相依,肉身真气能衍生法力,养育元神;同样元神凝练,也能反哺肉身,如此内外一体,才是天仙正道!” 原本在末法之世时,这些道理师父都讲过。 只是彼时天地灵气污浊,修行不易,六十三代天师自家修为境界不深,许多问题不如长明仙子讲解的细致。 故而张牧之听长明仙子传道,顿生恍然大悟之感。 长明仙子讲解完吐纳、行气之法,又反过头来传授观想之道。 “观想不是静坐空想,亦非入定冥想,而是处于似定非定之中,一神游离与外,一神谨守与内,空空明明,与识海中映照天尊法相。” “所谓识海,不在心窍之间,不在泥丸宫中,只是魂魄真灵的一种虚幻之念。” “所观想的天尊法相,并非泥胎神像,亦非笔墨画像,而是诸神寄托在大道之中的法身道像!” 张牧之听得云里雾里,只好到:“师姐所言太过玄奥,我不太明白,可否解说一二?” 长明仙子道:“此道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我如何用言语解说?” 张牧之不禁呆滞:“这……师弟如何意会……师姐莫要戏耍我啦!” 长明仙子轻笑:“哪个戏耍与你?你且闭目静坐,平复心境,我祝你开辟识海。” 张牧之于是闭上眼睛,静坐在蒲团上,初始时心绪散乱,诸多杂念此起彼伏。 眼前一片昏暗,却又非完全漆黑,好似黑暗之中又有各色散乱杂光四处游离,细细探寻又找不到光在何处。 张牧之便在心中默念清静经,渐渐地诸念不起,呼吸变得平缓悠长,眼前杂光逐渐消失,只剩下一片空濛的混沌。 长明仙子手中捏个法诀,然后拇指、食指上便亮起一点清光,大如黄豆,口中道:“来了!”说着手指点在张牧之眉心,那点光芒一闪便消失不见。 张牧之眼前昏暗,突然听到一声雷响,也不知是响在耳边,还是响在心底。 有一道雷光爆开,震破了眼前的混沌,而后轻者上浮,浊者下沉,犹如开天辟地。 时间好似过了一瞬,又好似过了千万年之久。 被雷光炸破的混沌平复,心念之中察觉到“我”在,却又不知具体在何处,只是能“看到”身下是一片辽阔无际大海,海面平静,波澜不兴。 陈牧之顿时明白,这就是道家所说“识海”了! 识海上空依稀可见一团光明,光明中有一神人端坐,正是九天应元普化天尊法像。 只是此像和平日里雷祖庙中那穿道袍,持如意,坐墨麒麟的形象不同。 似乎是个着金甲、持金鞭、捏法印的形象,赤足端坐于混沌之中。 天尊法相高悬,似被薄雾遮蔽,朦朦胧胧看不清楚,却又散发出无量华光,照彻整个识海,压服诸般杂念,正所谓“诸念不生,唯道永存”。 张牧之心中明了,在这识海之中,道即是我,我既是道,本无分别。 此情此景,正如长明仙子所说,真个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不知过了多久,张牧之醒了过来,想要张口向长明仙子诉说自家体会。 长明仙子却摆摆手说道:“莫要言语,这识海开辟,个人境遇皆有不同,诉说与旁人,旁人俱不能领会,玄而又玄,正是说得此处!” 长明仙子又说:“观想修行,便是借假修真,将诸般杂念都压服,坚定道心!所以才能使三魂七魄归于一处,只剩一个“我”在!这个‘我’便是元神!” “人身自成阴阳,其中肉身气血为阳,三魂七魄为阴,所以元神出生,便是阴性,又称阴神” “阴神成就,便可夜游,吸纳周天星辰和太阴月华之气凝练自身,待到阴极阳生,阴神中孕育出一点阳火,便能以此为种子,吸纳天地阳气,逐渐焚去阴渣,而成阳神” “肉身吐纳、行气点化五脏,孕育五行真气,五行真气受元神反哺,便可随心而动,虚空御物,是为法力。” “修成法力之后,便可在五脏穴窍之中描绘符箓召请五方雷帝法意入体,凝成雷帝法像。” “如此自家法力便有雷霆之威,无需借助雷部诸神便可呼风唤雨,荡魔驱邪。” “五脏之中五方雷帝法像全部凝结完成,而后再借雷祖法像之力将五方雷帝法像全部炼化为五枚先天雷符。” “再把五枚先天雷符同元神混炼一处,不分彼此,这便是道家所说五气朝元的境界!” “阳神练成,肉身修炼到了五气朝元之境,而后再把元神、肉身混炼成一团,便是天仙道果。” 天仙道果,乃是修道人所能成就的最上乘道果,形神俱妙,与道合真,聚则成形,散则成气,更能化身亿万,遨游大千,跳出诸般劫数,长存不灭。 张牧之听到此处,顿觉豁然开朗,前路已明,虽万里征程只走了一步,心中生却出欢喜之意,同时心中对虚靖天师生出一种倾佩之情。 修道之人,对上界诸神无不心怀崇敬,而虚靖天师居然以大法力炼化雷帝法像为先天雷符! 此举虽不是真个灭杀雷神,却也是胆大包天,豪气干云。 张牧之喃喃道:“虚靖天师真个是心怀天地,我辈不能及也!” 长明仙子呵呵一笑:“这算什么?虚靖天师后来已经将九天应元普化天尊法像炼化成先天符文,差遣雷部诸神便如自家晚辈!” “你以为典籍记载虚靖天师‘役使雷霆,如用奴隶,斩妖逐崇,随手斯应’是吹捧之言?” 张牧之心中震惊,久久不能言语。 “难怪此法只有历代天师能够修持,若外传出去,凡人操持雷神权柄,岂不是要三界大乱?” 长明仙子却道:“其余天师没我相助,断不能观想天尊法相,至多观想五方雷帝之一。” “如此类推,那五脏之中只能接引各雷部元帅法意,便不会有此威能了。” 张牧之又问:“此法岂不是在掠夺雷神权柄?天尊岂能同意?” 长明仙子哈哈大笑:“你这是什么傻问题?天尊乃万雷之祖,实为大道之中雷霆真意显化,自然有包容诸天万界的心胸,岂会如凡人一般贪恋权力?” “历代天师飞升之后,也多往雷部供职,这便相当于壮大自家实力,天尊为何不同意?” 张牧之想到自家道箓中所领职司:“神霄玉枢伏魔使判雷霆都司事”确实是分属于雷部治下。 长明仙子传道,说到此处,便不在讲,闭目端坐,好似云游天外 张牧之知晓,剩下的便看自己如何苦修了,于是在蒲团上躬身拜谢。 长明仙子道:“此时正是采食紫气的时候,你去吧!” 张牧之再拜,站起身来,朝老君像躬身行礼,而后出了大殿。 天际已经开始发白,晨雾随风弥散。 张牧之长吁了一口气后,在门口驻足,又忍不住回头看去。 殿中长明仙子的身影已经不在了,地上只有两个蒲团。 岸上香炉里青烟袅袅,莲花灯盏光明依旧。 太上道祖塑像高坐云床,面容看不真切,如同大道悬与天外,莫可言说。 第十一章 龙虎食气 灵官显圣 食气者,神明而寿;不食者,不死而神。 修道第一步,多从食气而始。 张牧之初闻大道,又有成就上乘功果的野望,自然不敢有丝毫懈怠。 来到院子里,面朝东方,周身放松,双脚扎成马步,手捏太极印至于腹下,而后双眼微闭,默念净心神咒三次,直至心无杂念,灵台清明。 同五雷正法配合的吐纳之术名为《太上混元食气法》,又叫《龙虎食气法》 龙虎食气,指纳气如神虎,气吞山河,悠长深远;吐气如青龙,丝丝缕缕,连绵不绝。 而后龙虎相合,呈阴阳之势,循环往复,恰似太极流转,是为混元。 张牧之先凝神观想,雷祖法像高悬与识海之上,而后舌抵上腭,张口纳气,尽可能将周围空气通过口鼻吸入肺腑,如神虎吞食天地,直至微微胸闷方才闭口。 稍停片刻,然后放开口鼻,吐气如青龙盘动,浊气溢出,丝丝缕缕,如刀似剑。 如此吐纳三次,颚下生津液。 此津液名曰“玉液”,又名“长生酒”,吐纳所得天地灵气俱在其中。 张牧之将口中津液咽下,顿觉这口津液一路下沉,过十二重楼,落入丹田之中。 玉液在丹田中化开,气息袅袅,如烟雾翻腾,而后念动之间,周身气血徐徐流转,携带着这股烟气按照《天心五雷正法》之中的行气法门运行周天,过五脏,走泥丸,而后又下降,游走四肢百骸,复归丹田气海。 周天之后,这口津液所化灵气便同自身血气混合一处,衍生出一股玄妙之气。 此气无形无色,却能转阴阳,纳五行,随心变换,正是修道之人炼成的法力。 张牧之识海之中雷祖法像放出无量豪光。 方才炼成的那一丝微弱的法力在豪光的映照下,便有了些许雷霆真意,日后张牧之便能凭此书写符篆召请雷神,或者捏诀结印,施展雷法。 吐纳、行气、观想三者乃并行之功,恰如此时,雷祖法像高悬识海,口中吐纳,气行周天,三者并无先后轻重之别,此乃性命双修,天仙正道! 就这样,王长生三功其修,渐渐进入佳境。 直至服气七十二口,东方红日一跳,完全脱离地平面,一缕淡淡的紫气飞来,被张牧之吞入腹中,而后张牧之便闭住口鼻。 那缕紫气一样运转周天,练入自身法力之中。 “轰隆!” 张牧之冥冥之中似乎听到一声雷响,识海中观想的雷祖法像头顶现出一团圆光如轮,光轮中似乎有无尽雷霆随生随灭。 雷祖法像依旧有些朦胧不清,却抬起右手,捏出一个法印,随后模糊的面上三目齐张,射出耀目的白光。 张牧之与观想中好似同天尊对视了一眼,双目被白光一照,顿时感到眉心一热,双眼酥麻胀痛,忍不住留下眼泪。 长吁一口气后,张牧之停下体内气血运转,擦干净脸上的泪水,而后张开双目,正看到长明仙子在自己对面,坐在不知从哪儿搬的椅子上,翘着二郎腿,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 “师姐瞧起来心情甚好!”张牧之笑道。 “我感应到你气运又强盛了几分,便过来看看。” 长明仙子说着,将身体前倾,一张俏脸越来越近,仔细朝张牧之眼中看去。 “你修炼这《天心五雷正法》能入门我不奇怪,只是似乎还得了别的机缘?” 张牧之感到有些不自然,便后退了一步,才将方才修行的体会细细说了。 长明仙子往后一仰,摸着下巴思索片刻:“那便是习练此法所得的天赋神通了!” “九天应元普化天尊居于神霄玉府,法眼能上照诸天,下查幽冥,想必你便得了这法眼神通!” 张牧之想到雷祖阙庭生有法眼,不禁伸手扶了下眉心: “莫非我也要生出第三只眼睛?那也忒怪异了……” 长明仙子“噗嗤”一笑,伸手一推张牧之额头: “师弟胡思乱想些什么?雷祖三目乃是天成道像,你乃肉体凡胎,岂能再生一只眼睛?” “若你成就天仙,将形神炼化为一时,或可有此道像!” 张牧之松了口气:“如此便好!不然三只眼睛无法见人了!” 两人又玩闹几句,张牧之便开始演练自家所学的内家拳法。 清廷末年,神通道法已经大多不能灵验,众多天资卓绝之辈寻求护身之道,反而让世俗武学气数兴旺起来。 不仅外功、兵器之道大兴,更有人将道家阴阳五行理论和养生行气之术融汇一炉,创出诸多内家拳法,虽不能得道飞升,却也能大大延长寿数,且有搏杀之能,仗之锄强扶弱。 后来我华夏之民受西方蛮夷、东海倭寇所辱,诸多有志之士更打出习武图强的口号,掀起习武风气。 六十三代天师张道生便曾为自家徒弟聘请明师,传授内家拳法。 张牧之悟性、根骨都是上上之选,练拳多年,早得了太极、形意、八卦等内家拳的真传。 身负武功,胆气自生,这也是张牧之再未修成法力时,敢于面对狐精的底气。 长明仙子看了一会儿,便觉得有些无聊,又化作红光隐去。 张牧之演练几遍,觉得周身隐隐见汗,便停了拳法,去正殿将自家行李箱搬到东侧厢房内,而后脱得赤条条来到院子里,用木桶从井里打了净水,里里外外洗了个通透。 “呸!不要脸!”正殿中长明仙子的声音传来。 “师姐不过是灯火化身,有什么妨碍?不过还是莫要偷看为好!” 张牧之哈哈大笑,而后又飞快地跑回屋内,过了会儿重新挽了道髻,换了一身蓝色道袍,收拾妥当后从房里出来,只觉得神清气爽。 然后张道生来到厨房里,取了白米,切了几片腊肉剁碎,煮了一锅粥,细嚼慢咽吃个干净。 张牧之又来到院子里,抬头望向那棵巨大的公孙树。 枝叶间有鸟雀儿跳跃名叫,声音清脆悦耳。 张牧之心中感到从所未有的宁静,想起自家师父的音容笑貌,虽思念之情不减,却没有了哀伤之感。 而今天下承平,自己又得传正法,张牧之心中安定,自觉未来大有可为。 “不若试试天尊所传法眼神通?” 于是张牧之抬起右手,捏个法诀,顿时感到双目一清,接着便抬头在院子里四处打量。 只见院门东侧灵官殿中冲起一道红光,有合抱粗细,直直升入三丈来高的半空中,而后便向四周弥散开来,形成一片稍微稀薄些的光幕,如同一个红色的罩子一样落下来,将整个老君观扣在中央。 “隆恩真君果有灵验,降下法力护卫道场!” 张牧之心中大喜,又转头看向正殿方形。 正殿内供奉太上老君圣象,房顶上空却是平平无奇,即无灵光,又无祥云,也瞧不见什么紫气东来的瑞兆。 “想来是我修为还浅薄,才看不见道祖气象!” 张牧之刚要收了法眼,突然心有所感,往灵官殿望去。 “轰!”红光突然大炽,好似井喷。 光芒中冲起一尊神人法相,有两丈来高,身披金甲,手持长鞭,面目赤红如火,长髯飘飞,正是都天大灵官,崇恩真君显圣! 王灵官现出身形,面朝门外,脸上显出嗔怒之像,开口作呵斥表情,而后伸出右手一抓! 一个身穿公差服饰的身影被灵官爷抓在手中,面上惊恐万分,双手抱拳连连做出哀求的动作。 王灵官面上表情更怒,手掌闭合,掌中电光、火光升腾而起,那公差瞬间便灰飞烟灭。 灵官爷收回手掌,转身望向院中张牧之,似乎是点了点头,而后灵光一闪便消失不见! 张牧之眼中,依旧是灵官殿中一道红光升起,化为光幕守护道观,方才灵官显圣的情形好似一场梦境。 长明仙子不知何时又站在张牧之身旁,抬头望向灵官殿上空。 “那是城隍座下日游神,被王灵官灭杀了!” “我记得昨日听陶老汉说,此地好像有些特殊,不在城隍管辖之内?” “所以那日游神是不坏好心,冲着你来的!” “我初到此地,连人也不认得几个,更勿论鬼神之类,怎见得是城隍爷遣阴神查我?还怀着恶意而来?” “日游神是正统阴神,若非心怀恶念,王灵官不会出手!” 张牧之心中无语“我没招谁没惹谁……” 长明仙子身后一拍张牧之肩膀:“怎么?怕了?” 张牧之嘿嘿一笑:“师姐,我承雷部正二品职衔,应有随身神兵天将以供差遣?不知能否施符召请……” 长明仙子闻言,轻啐一口:“呸!瞧你那点出息……”说完站起身来,转身就走。 “师姐哪里去?跟我说下呗……” 就在王灵官炼死日游神的时候,江宁城隍府灵境之中。 城隍爷高坐堂上,身披红袍,头戴纱帽,方脸长髯,好一幅威严做派。 “啪!”江宁城隍一拍桌子,大怒:“好胆!居然敢打杀我麾下神官!” “你们看此事该如何处置?” 堂中典吏、廷尉、文武判官、勾魂使者等各阴差俱都战战兢兢,不敢出声。 这些阴神都是耳目通灵,从山野精怪中得了消息,那新来的道士是龙虎山嫡传,据说手段也厉害,哪个愿意出头? 不见日游神那个倒霉的就被人宰了? 人家敢杀日游神,就敢杀判官,说不定江宁城隍去了也是送人头。 他们都是有点名气的乡绅之流死后受封成神,死了也就死了,再选贤人继任就是。 谁还能为了几个阴魂鬼物的死活找上龙虎山不成? 第十二章 城隍密谋 天兵难请 王灵官乃五百灵官之首,被称为都天大灵官,乃道教护法大神,地位等同佛教护法韦陀菩萨。 有明一朝,王灵官香火极盛,历代帝王屡次加封。 传言永乐大帝曾将王灵官神像安放于寝宫之中,崇礼朝夕,如对宾客。 甚至是每次御驾亲征,都要带上灵官神像,作为护佑大军之神。 故而现今天下各道教宫观中都设灵官殿,以护卫道场,震慑邪魔。 然王灵官高居上界,纵能化身亿万,亦很难随灵感应,大多时候只是赐下法力护佑道场。 便如张牧之法眼所见,灵官殿中冲起的红光罩住整个老君观的景象。 除非是香火鼎盛的各大道宫,如京师灵官庙,龙虎山、武当山等道门组庭等地,才会有灵官神念常驻,能变化法身主动擒拿靠近道场的妖魔邪祟。 寻常道士念灵官启请咒也能借来灵官法力降妖驱邪,但若要使灵官降下法身,唯有修为深厚的高功法师设置法坛,施术召请才有可能。 如老君观这种乡野道观,除非是灵官诞辰之日,灵官分神下界巡视天下,寻常时候断不会有灵官法身出现。 故而江宁城隍感应到手下日游神被杀后,压根没往灵官显圣的方面去想,只以为新来的法师不讲规矩,施辣手打杀阴差。 城隍爷见手下众阴神都不想出头,于是挥手喝退手下大小官员,独自在灵境中谋算。 “横断山中阴阳相通之处是我计划能施行的关键,陶家村所处之地至关重要。” “原本谢道人在时,许多事只能暗中谋划……” “好不容易等到谢道人死了,刚欲有所动作……” “我明明使手段拦截了谢道人送往龙虎山的信件,怎地凭空又冒出来个姓张的道士?” “听说还能施展掌心雷法!这次出手打杀阴差,莫非是在警示与我?” 江宁城隍手抚长髯,心中越想越乱,过了片刻,目光又渐渐坚定起来。 “世人都道我江宁城隍品级贵重,却不知京官难做……” “顶头上司都城隍又是个不好相处的主儿……错过了这次机会,我何时才能再进一步?” “上巳节越来越近,时间已经不多了!” 江宁城隍从椅子上站起来,大声下令: “摆驾丹阳镇,我寻圆觉寺普善大师有事相商! 不提江宁城隍谋划些什么诡计,再说老君观中张牧之和长明仙子询问随身兵马的事。 长明仙子被张牧之纠缠的烦了,只好道:“你而今算有了些法力,虽然依旧浅薄,却也能凭之书写符箓上达天听,自然可招来随身兵马!”说罢又重新坐在椅子上。 张牧之大喜:“如此便好,召请的科仪、符咒我都是学了的……” 长明仙子不待张牧之说完,便靠在椅子上,摇头晃脑地说:“我觉得你还是先别召请为好!” “这是为何?”张牧之一愣。 长明仙子又翘起二郎腿:“你领雷部正二品职司,随身兵马便是雷部天兵,但你自家而今修为境界确实不能入眼,也没什么靠山,那些天兵天将来了,是否俸令还两说……” 张牧之一点就透,心中顿时明白过来。 其实说到底还是人情世故! 上界天兵来源有二,一是天界清气化生,即所谓天人,二是凡间修道之人,阴神成就而阳神未成,被接引到上界受练度之后,充作天将。 无论是天人还是凡间修士所化兵将,说到底仍是人性未脱,有七情六欲,喜怒哀乐。 张牧之如今处境十分尴尬,自家修行未成,龙虎山嫡传的身份估计也不被承认,正所谓背无靠山,自身也不够硬,那些天兵天将就算被召请而来,也不见的指挥的动。 虚靖天师九岁便能书符号令诸神,那是因为人家是正位天师! 若张牧之想要指挥天兵天将,先备齐香火法食再说! 岂不闻“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道理? 这官司就算打到上界仙官那里,也分辨不清孰是孰非,还平白使自家名声受损。 君不见从古至今,靠后台染指军权之人,一旦靠山倒塌,自己又没本事,哪个能落得善终? 张牧之叹息:“说到底还是自家修为不够!” 长明仙子道:“正是如此!再者你要召请天兵,还要设置法坛、焚香书符等等各种繁琐流程,若你修为足够,什么科仪都可免去,只念咒一声,诸天兵神将哪个敢不听令?” “虚靖天师当年雷法大成之后,诸雷部元帅都得亲身临凡,在堂下听令!” “当年徽宗召虚靖天师平懈池之难,天师书符之后令弟子持之前往,关元帅即现身斩杀蛟龙。” 张牧之笑道:“多谢师姐开解,我定会勤修道行,自身修为精进,一切劫难自当迎刃而解!” 长明仙子笑道:“正是此理!你在观中有王灵官护佑,就算外出也可使金光神咒护身,哪里还用担心什么阴差之流!” 张牧之点头:“师姐所言甚是,金光神咒乃是由心而发,借诸神伟力护身,只要自家心境不破,护体神光便不动摇,正是上等护道神通。” 八大神咒皆神通,无需法力修为,只要不是末法之世,诚心持咒便有灵验,故而修道之士,无论全真、正一各派都有修持。 “不过你孤身在此修行,身边总要有人使唤,等你雷法小成之后便可自行招募些英魂、凶鬼之类的,练度后作为法兵。”长明仙子随口说。 张牧之稍稍迟疑:“我也学过些设立水池火沼,练度阴魂的法门,只是不知是否灵验。” 长明仙子往后一仰:“无妨碍,到时候按我说的做便是了!” 张牧之抱拳:“先行谢过师姐!” 长明仙子摆摆手,而后火光一闪,原地只剩下一个空空的椅子。 张牧之也从井台上站起身:“且去拜一拜崇恩真君!” 这小道士心里明白,太上老君为道祖,如同大道高渺浩瀚,囊括天地,想来也不在乎什么香火供奉,自己去求了也不一定有回应。 而灵官爷身为护法大神,督查众生,护道驱邪,正是自己现在的靠山。 每天多上几炷香,念上几遍灵官宝诰,说不定关键时就能救命。 至不济去的勤了,也能混个脸熟。 王灵官也是雷部大神,现在混熟了,自己以后上任之时,还能舔着脸上前寒暄几句不是? “先天主将,一炁神君……至刚至勇,济死济生。方方阐教,处处开坛。豁落猛吏,三五火车。太乙雷声应化天尊。” 张牧之这次将灵官宝诰念了足足三十六次,才恭恭敬敬地把香火插进香炉里,抬头看了眼灵官神像,见灵官爷怒目扬眉的面上,似乎显出几分慈悲笑意。 张牧之心满意足,来到院中公孙树下,坐在椅子上,从怀中掏出谢道人遗留的法本观看。 法本首页是《五雷秘要》四个大字。 “能习雷法,已经是天师府真传弟子了!不知谢道长这法本中所记载的五雷法和我学的有什么不同?” 第十三章 雷分阴阳 法有正邪 谢道长所习雷法,是虚靖天师所传《天心五雷正法》的衍生之术,唯有天师府中真传弟子,赤诚于教且有大功者方可传授。 张牧之翻开第一页,就看到上面醒目的朱砂红字:“非吾正一天师道真传弟子不得传授,修行不够,五脏不坚,五气不盈者不得修习。” 张牧之接着往下看了会:“原来是采煞修雷之术!” 煞,指雷煞之气。 雷乃天地之威,其中煞气亦十分凶猛,若像食气一般吞服,轻则损伤五脏,重则浸染元魂,稍有不振更有道陨之危。 故而才说,修行不足,元神不固者,五脏不坚者不能修炼此功。 需得有精通雷术的法师先绘制五雷符收摄雷霆煞气,再采集地气之中五行之精,二者炼成一处,用符纸包裹后吞入腹中。 再运行周天,按照五行五方神雷的属性,将之归入五脏,在其中衍生雷霆种子。 而后慢慢修炼,养育雷霆真种使其壮大,从而能驱使雷霆,行云布雨,降妖驱邪。 雷霆从天而降,份数乾卦,而地气为坤,这两者混同一处,便如天地交感,阴阳流转。 张牧之看到此处,忍不住惊叹:“此法果然凶险!创法之人也是胆大包天!” 只看其立意,便是虚靖天师的风格。 无论自家所习,观想雷祖法身而后将之炼化,还是这种吞食雷煞、地气而修雷的方式,都是一样以己身融汇天地大道,走的是以自身为雷神的路数。 修成之后便能掌控雷霆枢机,不必召请雷神行法,一念动而雷法生。 “不过这雷煞、地气都乃阴属,修成应该是阴雷之流!” “以肉身行气之法炼成阴雷,那阳雷便该是元神观想之法!” 张牧之想到此处,便接着往下观看。 后面并没有阳雷的修炼方法,只有两句话: “阳雷所修之法乃元神秘术,此法师徒口口相传,不立文字,唯阴雷大成后方可修行!” “阴阳混炼为一,可得天仙道果!” “原来如此!” 张牧之长吁一口气。 “《天心五雷正法》一开始便观想雷祖,囊括阴阳,立意更高远,且不像这采煞修雷之术那般凶险!” 谢道长所传法本再往后翻,便是一些同雷法相关的法术,如五雷符等各式符箓绘制之法,各部雷神召请之法,甚至雷祖庙如何建造,雷神法像如何装脏,如何开光等等。 书页空白处还有一些小字,应是谢道长手书: “此地横断山中有地缝裂隙可通黄泉,时有恶鬼、阴魔逃出为祸,吾欲建雷祖庙镇之,奈何不通陶朱之道,只能暂时以灵符封住,若后继之人有缘,可试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