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禁欲皇叔嘎嘎宠我》 绗?绔?鎱屼簡锛屽ス鎱屼簡 但蓝永林也不是什么简单角色,瞬息将情绪深敛,宛若无事发生,面上则笑眯眯地看向楚珩,“殿下这是……准备作甚?” 他语调拉长,视线又在混乱的场面中左右扫动着,仿佛要将什么看穿。 楚珩沉默了小许,似在思索,攥紧的拳忽然松开。 “蓝掌柜切莫误会,本殿公务繁忙,正巧要离开而已。” 范知绾原先警惕地察觉到异样,正半眯眼眸端详着蓝永林,眸底趟过一缕疑惑,可还未深思便听到楚珩这话,瞬间颇为不雅地翻了个白眼。 这是要笑死谁呢! 不过,楚珩为了不得罪蓝永林,居然选择离开,倒是有些令人意外。 平心而论,她这局赢得,未免也过于顺利了些吧? 蓝永林微微颔首,上下扫视着紧贴楚珩的范倾倾,意味深长道:“哦?是吗?” 彼时,周遭安静得厉害,似乎仅剩下窗口的风声,以及人群的呼吸声。 范知绾饶有兴味地观摩着楚珩,见他脸上那抹僵硬的假笑,心中略感痛快。 她就喜欢看楚珩这副活像吃了屎的模样。 不行,还缺点味道,她得再加点料。 “不是这样的蓝掌柜。”她一脸诚挚地与蓝永林对视,“二皇子殿下还没给我们解释,适才为什么他会与我那堂妹衣衫不整地出现在雅间里头呢!” 她言之凿凿地强调着,再一次将场面的紧张感推到了极致。 蓝永林虽没说什么,但脸上的神情却是耐人寻味得很。 “本殿一早便说了是误会,还请范小姐慎言!”楚珩高抬下巴,一脸冷漠,端得那叫一个事不关己。 范知绾见范倾倾俨然还没反应过来,眸底狡黠轻动,仅盯着她依旧紧揪着楚珩袖摆的手,红唇漾起。 “既然是误会,那你俩看起来怎是如此的亲密?当众搂搂抱抱又是怎么个道理?” “范小姐看错了!” 楚珩沉声丢下这话,不顾范倾倾娇弱委屈的表情,若无其事地从她怀里抽回自己的手,紧接着带手下头也不回地离开。 但范知绾还是没错过他黑沉如墨的脸,她盯着楚珩被护送离开的身影,那张巴掌小脸渐渐冷沉了下来。 现下脸皮已撕破,好戏也该拉开序幕了。 她不知道的是,没再吭声的蓝永林正抬眸望向角落,与一双深幽的黑眸对视上。 楚承致朝他微扬下颚,又瞥了眼范知绾后,悄无声息地从人群中消失。 真是越发有意思了。 蓝永林收回视线,笑眯眯地看向范知绾,隐约中带着半分意味不明的探究,“范小姐,不知在下可有什么能为您代劳的?” 他这话,瞬间将看众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多数面带讶然,似又有些不敢置信,看向范知绾的眼神不知不觉也多了几分尊重。 范知绾看着他这儒雅的外表透着股狡诈,心中警惕,只笑着摇摇头。 “不用打搅蓝掌柜了,您该忙便去忙吧。” 蓝永林注视了她一会儿,眼底不知压抑着什么情绪,只见他嘴角的弧度始终很好地保持着,点了下头,无声离开。 范知绾觉得莫名其妙的,她前世也没与他有过什么交集啊…… 此时,围观群众也退散了许多。 “姐姐……” 耳边,传来范倾倾柔弱的声音。 范知绾:“……” 她转头漠然凝视着范倾倾略显苍白的脸,有些烦。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别磨磨唧唧浪费时间。” 话落,便见范倾倾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了起来,宛若憋着口气,堵得慌一样。 真是有趣,只敢在心里气楚珩抛下她自己不管,又想把气出到她身上,她怎么敢的? 范知绾心下冷嗤不已,果不其然,下一刻就见她扯出一抹僵硬的笑。 “姐姐你别听他人胡说,这一切真的都是误会,咱们先回家好不好?” 言罢,范倾倾朝前走,想要拉住她的手。 范知绾垂眸睨着她眼巴巴的模样,冷笑了声,嫌恶地往后退开一步,避开了她的触碰。 “范倾倾,我不傻也没瞎,刚刚发生了什么,我自然清楚。”她面无表情,眼里充斥着冷漠,“还有,那叫护国将军府,不是户部侍郎府。” 这两句话砸得范倾倾发愣,她眉头缓缓颦起,还想挣扎。 “可是……那不都是我们的家吗?” 她眼角频频滚落泪珠,委屈得不行。 啧…… 范知绾不想再辣自己眼睛了,她将目光锁定到楚珩那些小迷妹,见她们正聚在一起商讨着什么。 她磨了下牙,唇角掠起一缕坏笑,“想必各位都已知晓我决心与二皇子,还有范倾倾划清界限了。” 哗—— 小迷妹们同步转头望向她。 见着她们神情茫然不解,范知绾眸光幽幽,不咸不淡地说,“能嫁给二皇子的人,怕是范倾倾咯~” 说完,她朝范倾倾递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嘴角荡开一抹冷笑。 这份充满嫉妒心的礼物,足够范倾倾从身心去好生感受了。 “范知绾你疯了!”范倾倾失声尖叫。 她又惊又怕地看向那些小迷妹,似想到了什么,猛地打了个寒颤。 “姐姐你听我解释。”她迅猛拉住了范知绾的袖角,“你先与我一同回府,我定会给你解释清楚的!” 慌了,她慌了。 范知绾垂眸睨着她心急如焚的模样,无动于衷地甩开了她的拉扯。 “妹妹这是在怕什么呢?” 她轻飘飘启唇,半歪着脑袋,浅笑道:“你都不是个小孩子了,早已长大成人,甚至都快要嫁给二皇子殿下了,就乖乖自己回府吧,姐姐还有事便先行一步昂。” 不留下范倾倾一个人,那礼物可就没意思了,至于礼物会有多丰富,就得看那些小迷妹们自由发挥了。 思及此,范知绾眉眼微动,心里毫无波澜。 这点小礼物,可不及她前世被囚禁在冷宫时,所遭受折磨的一分一毫。 不过没事,既然她回来了,前世他们所做的一切,她定会叫他们加倍偿还! 至于这会,她得先回护国将军府,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范知绾敛去了眸底恨意,无视范倾倾怨毒的目光,转身离开醉凤酒楼。 …… 绗?1绔?鐪嬩綘澶氳吹 范知绾任由秋风拂过裙摆,悠哉哉地走着熟悉的路,趁着没人注意,再一次翻越了府墙。 一道悠扬婉转的笛声随风落下,四周风声簌簌,并未引起谁人注意。 她挺直脊背,目光凌冽的扫视着眼前废弃院子,一抹黑影随之乍现于眼前。 “小姐。”徐行恭敬的颔首抱拳。 嘶,这厮该不会就猫在这小破院子里没离开过吧? 范知绾皱眉盯着他,转悠着眸子,却并未找到可以藏身的地方。 徐行见她片刻没说话,抿了下唇,犹豫着道:“小姐,若不属下还是安排几名暗卫贴身护着您?” “不用。”范知绾话锋一转,“我交代你的事处理得怎么样了?” “信件正以最快速度赶往边疆,范浩安已被安置到一处只有属下知道的隐蔽之所。”徐行顿了下,补充道,“蒙了眼,捆成大闸蟹,无法动弹那种。” 范知绾腿肚子一抽,险些没站稳,只暗道你小子是懂绑人的哈。 “蓝永林呢?”她面色无波问道。 眼前,徐行眉头蹙起,似有难色。 “回小姐,醉凤酒楼的掌柜蓝永林,属下只能查出他原是江湖出身,是一名见义勇为且武艺高超的侠客,后不知因何原由淡出江湖,替那位久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幕后大佬掌管着醉凤酒楼。” 范知绾舔了舔后槽牙,左手托着胳膊肘,右手握拳抵着唇畔,沉思着点头。 前世,就算是楚珩连带着他那一众幕僚,也无法得知醉凤酒楼的幕后东家究竟是何许人也,徐行只能查到这些,她倒也不感到出奇。 想来,还是得她亲自去会一会。 不过在此之前,二房那边还是得再加点催化剂才行,她清楚范鸿不会轻易相信她。 “徐行。”她半眯美眸,语调淡淡的,“去剪一截范浩安的头发送到将军府去。” “是。” 待徐行离开,范知绾直接独自一人去到了醉凤酒楼,左脚刚跨进去,原先还颇为热闹的大堂唰的一下就安静了下来。 “……” 范知绾仅抬眼扫去,几乎是大部分的人都微笑着朝她点了下头,即便有的人带着戏谑的意味,但这态度可谓是两级反转。 看得她都有些哭笑不得,她这算是一战成名了麽? 好吧,其实她心底清楚,这其中多数有蓝永林的功劳,若非他当时插手帮了她一把,这会可就是对她嘲笑看戏的场面了。 她敛去思绪,淡然走了进去,迎面便有一小二打扮的人朝她走来。 “范小姐,蓝掌柜有请。” 眼前小二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范知绾心中好奇,但也没多问,只轻抬下颚,跟着小二的指引去到了二楼雅间。 将她带到目的地后,小二径直转身离开,一句话都不带多说。 “真冷漠。”她嘀咕了声,“是怕说多被我发现商业机密麽……” 范知绾咂咂嘴,盯着眼前雅间,抬手推开了房门。 雅间是上等房,环境清幽舒适,矮桌上燃着沉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达官贵人的厅房。 这谁? 面前,一名身姿修长的黑衣男子背对着她站在窗前,瞧那身型并非是蓝永林。 下一刻,只见他缓缓转身。 彼时窗外晚霞绚丽,刺得人有些睁不开眼,耀眼的光线细致地描绘着他的轮廓,神秘中透着一股子捉摸不透。 “范小姐。” 一道磁沉的嗓音敲击着范知绾的耳膜,叫她瞬息回过神来。 她转悠着那双过分明亮的眸子,打量着跟前男人,见他脸带面具遮得严实,黛眉轻轻挑起。 这厮是见不得人还是生怕吓着人?浑身上下捂这么严实也不怕长虱子,得亏不是大夏天。 透过面具,楚承致睨着眼前迎光而站的少女,渐显柔和的晚霞映照到她秀丽至极的面庞上,眉眼间浸润着一抹灵气,令人移不开眼。 雅间内充斥着淡淡的呼吸,清润绵长的沉香,愈发绚烂的霞彩,有那么一瞬,好似时间悄然停止。 “请我过来的,不是蓝掌柜麽?” 范知绾最先出声,纤长的手指搭上椅背,飒爽地坐下。 楚承致闻言,眸底忽转着几分暗色,脑海里又浮现了那个匪夷所思的画面。 在蓝永林听到笛声出去后,是高兴得六亲不认的回来,但不久却又红着眼眶把自己独自锁到了房内。 一个大老爷们,就那么在里面嚎啕大哭了起来…… 看到这里,他大抵也能猜到些许。 眼前少女因难产而过世的母亲,便是蓝永林找寻已久的失散青梅。 “他没空,事情由我来处理。”只是不习惯与女人接触,他声音有些冷硬。 范知绾见他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并未质疑他说的话,醉凤酒楼私底下的规矩她清楚,名头摆在那,信得过。 她直接开门见山道:“户部侍郎之女范倾倾前几日得到了一幅江山刺绣,我想要她买下这幅刺绣的证据。” “能办得到吗?”她倏然眉眼弯弯,带出一抹笑颜。 楚承致见她眸中分明闪烁着丝丝狡黠的幽光,一愣,唇角不由自主的带起了缕微不可见的弯弧。 “自然可以,就看范小姐给不给得起那个价了。” “看你多贵。” 楚承致:??? 再看一眼少女脸不红心不跳的样子,嗯,肯定是自己想多了。 他张了张嘴,不知想到了什么,到口的价格突然猛地拔高了下,“五十两银子。” 范知绾嘴角狠狠一抽。 嘶…… 是他说错了,还是她听错了?五十两银子都足够她去找人定做两幅江山刺绣了! 像是在较量般,两人半响都没再出声,空气中弥漫着几分尴尬。 范知绾咬咬牙,一拍桌子,“成交!” 喵的,你小子最好不要让她抓到什么把柄。 楚承致见她咬牙切齿的模样,抿了下唇,不着痕迹地将眸底深处的兴味压住。 他微抬下巴指向桌上的笔墨,“既然如此,那请范小姐与在下白纸黑字写下。” “写!” 范知绾面上笑吟吟的,心底依旧肉疼得要命,真是下血本了。 不行!这亏没理由自己吃。 范倾倾是范鸿女儿,这笔钱,他必须有责任出! 想到这里,范知绾气瞬间就顺了。 绗?2绔?濂硅鍘荤浠栦滑鐨勭溂 片刻,两人签订了一式两份的书面合约。 范知绾将手中纸张随便折叠完就塞进怀里,眼角余光却瞥见那厮仔细收好,活像手中真拿着五十两银子一样。 “……” 她从未觉得自己能如此的憋屈…… 而她不知的是,楚承致亦同样在悄然注意着她,面具底下,绯薄的唇瓣微微蠕动。 “早上酒楼的事,在下也有所耳闻,这会范小姐又要买这种证据,怕不是想报仇吧。” 他的声音低磁而有力,语速轻缓,状似无意地说出这话,让人听不出来是什么意味。 彼时,一坐一站,范知绾抬眸望向他,试图看出点什么,奈何他裹得实在紧实…… 真守男德。 “就是存心想报仇。”她眉梢轻扬,倒是大方承认,“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傻逼犯贱,我犯得着吞声忍气?” 楚承致瞧了眼她,脑海中蓦然浮现了那抹娇软的小团子张开双臂,背对着挡在他跟前,带着稚气的嗓音跟他说,“别怕,小只只会保护小吱吱的!就算没人要你,我也会要你!” 原可惜让你被楚珩骗走了,但照着今日看,感情都是装的…… 还是一样的记仇。 “嗤~” 他竟忍不住轻哂一声,可不知想起了什么,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瞳又黯沉了下去。 范知绾觉得莫名其妙的,刚抬眸,却又发现他的气场骤然变冷。 这人可真奇怪,简直难以捉摸,戴着面具是因为生怕有人偷学了他的变脸技艺麽? 她暗暗吐槽着,没等她开口,又听他意味不明道:“这种小打小闹范小姐觉得有意思麽?” “那你又是什么意思?”范知绾毫不客气。 楚承致隔着一层浅淡的疏离,垂眸睨着她。 “按照范小姐的能力,也只能报复得了户部侍郎之女,当今二皇子,你应当还是动不了的。” 虽然他说得在理,但又仿佛意有所指。 范知绾半眯凤眸,偏头看他,咬着词眼,有些阴阳,“对了,我还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您呢!” 楚承致轻顿了下,眼底掠过一道黯芒,“林至。” “嗯,林至啊~”范知绾笑眯眯地问,“你是觉得我还不起钱吗?” 闻言,楚承致剑眉微挑,只不过戴着面具令人无法瞧见。 他淡淡地吐出两个字,“不是。” “那依你之见呢?” 范知绾显得不慌不忙,本着听人劝有饭吃,可殊不知自己已然中套。 窗外的霞光,此刻已全然柔和了下来,悄悄洒落到少女的脸庞上,像是为她蒙上了一层轻纱,让人觉得好一个绝美又不失温婉的女子。 楚承致仍旧站着俯视她,声音慵懒,却又带着一股不可忽视的信服力。 “若范小姐真想报仇打击二皇子楚珩,最好还需要个得力的伙伴,而在下正巧手上还有另外一单生意,那人所要利益与你相同。” “谁?”范知绾还真有些心动。 单靠着她,虽然也不是说真就动不了楚珩,但她是真的不想看到楚珩在她跟前蹦跶太久,着实太令人反胃。 “当今承王。” 范知绾:??? 楚珩的皇叔,楚承致? 也就是天宁朝那一位身患心疾命不久矣,致使脾性暴戾凶残,薄凉无情,世人皆不敢招惹的承王。 前世她虽也没与他有过任何接触,但他名声在外,她怎会不知晓? 特别是,就连楚珩都极其忌惮他。 这林至确定是在帮她,而不是在坑她? 楚承致负手而立,轻轻摩挲着指腹,没有错过她微小的神情变化,心底也清楚,她定然是将他给忘了。 也是,那会她还很小。 但这会在她眼底瞧见一丝忌惮之意,却又觉得嘴角苦涩得很。 “机会难得,范小姐何不试试?”他循循善诱,“只要你肯出一百两银子,在下乐意为你搭桥牵线。” 范知绾咂咂嘴,灵动的眸子忽转着玩味,“醉凤酒楼的业务就是广,你还拉皮条的?” “……” 楚承致额角猛跳了下,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仿佛嘴巴不是自己的一般。 范知绾见他没理人,倒也不急,面上故意透露着一股冷淡。 “咱俩算是第一次合作,且先看初次体验如何吧,明日我必须要拿到对应的证据。” 言罢,但见跟前男人微抬下颚,她便也当他是默认了。 范知绾唇角一勾,“既然如此,那我就先走了,静待你消息。” 她也没管楚承致有没有理会她,径直起身便往外走去,背影潇洒至极。 楚承致盯着再度关上的房门,纤长的鸦羽轻垂,在他眸底沉下一小块暗影。 “定会有下次合作的机会。”他低声喃语。 …… 翌日一早,范知绾从睡梦中醒来,转眸环视着空荡荡寂寥无人的院子,却是感到异常的舒适。 这才对嘛,她迟早会把不属于将军府的人全给叉出去。 她伸了个懒腰,准备去简单梳洗时,耳尖敏感一动,只闻一道细微的破空声从窗外袭来。 “咻——” 范知绾眸光凌厉,侧身敏捷一躲,一支短箭从她鼻尖前当空划过,“噗呲”一声,箭头深陷到衣柜上。 “……” 她转头盯着窗外,除了零零散散掉落的枯叶,三两只飞过的鸟儿,便再无其他动静。 跑这么快,是生怕她追出去还钱麽? 她将视线挪回衣柜上,只见箭头正钉着一个信封,伸手淡定取下,过了一眼里头的东西,显然就是范倾倾买下江山刺绣的一系列证据。 信封的背后,倒还写着一行字——“祝范小姐心想事成,在下于醉凤酒楼静待佳音”。 字体矫若惊龙,可惜是在催债…… 但不要紧,反正出钱的人不是她。 她又瞥了眼窗外,一语双关,“不过,速度确实有够快的。” 万事俱备,她很开心,某些人就可以不开心了,她要去碍他们的眼! 将证据妥善收好,她简单收拾了下,心满意足的跑到了正厅去,这会二房一家子正用膳呢。 距离厅内还有一小段路,范知绾抬眸一眺,却足以看到那桌上的美味菜肴,她心中低嘲。 二房的吃穿用度皆来源于将军府,日后将他们赶出去,也不知能不能吃得起苦。 思绪方落,眼前范鸿刚一抬首,似乎瞧见了她。 绗?4绔?闈欏緟鏃舵満 “哦~”范知绾煞有其事微微颔首。 余光赫然斜见范倾倾攥紧手中锦帕,手背上青筋明显,眼尾却还能含着一丝笑意。 当真能忍啊! 不错,那就继续忍吧。 范知绾眼中一缕过分狡黠的精光忽闪而过,当范倾倾正要继续上车时,她再度扬腿挡住。 “妹妹今日出门是只记得带上女红,忘记将脑子也给带上了是麽?” “姐姐什么意思?” 范知绾散漫地掀开眼皮,见着范倾倾分明忍着脾气,却又得摆出一脸和善的模样,她便想笑。 她现在就喜欢他们这副看她不惯,又干不掉她的样子。 “若我没记错的话,这马车本来就是我的,你上来作甚?”她红唇微勾,漾起了缕极致的弯弧,“若你也想坐马车,让你爹也花钱去给你买呀~” 范倾倾一滞,脸上神情像是被人拖去街上,当众扒光衣服鞭挞了一顿似的。 五颜六色,怪精彩的。 马车外,金氏显然也听到了这话。 她火气冲冲,大步朝马车靠近,粗壮的身躯当下挡住了所有光线。 可未等她发作,范倾倾倒是拦住了她,一脸委屈,“母亲我没事的,马车本就是姐姐的,她不让我坐也在理。” “姐姐你也不要生气,都是我的错。” 突如其来的一场戏,令范知绾颇为不雅的翻了个白眼。 天天用这招,完全没点新意,就不烦麽? 现在想想,自己前世实在蠢得难以形容。 耳边,金氏呼吸声繁重,气得手抖,带动得腕间戴着的几个粗大金镯子也跟着颤个不停。 范知绾淡定瞥了眼她,心中不由得佩服她肝脏可真耐受。 “我真的没事的母亲。”范倾倾可怜巴巴的说着,一边又假意半拉住金氏,整幅和事佬甘愿受气的模样,让人瞧了反胃至极。 范知绾直接选择无视她,转眸定定与金氏对视,轻浅笑开,眸子里却是诡奇的冰寒,“看我不爽?你自裁啊~” “你!”金氏终于忍不住了,“来人啊!” 她使劲一跺脚,抓狂地冲着守在府门前的侍卫吼道:“给本夫人把这小白眼狼拖出来!” 范知绾眉梢轻扬,非但不怕,反而还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唇瓣一张一合,“范、浩、安。” 彼时,她仅轻掀眼皮,冷漠地觑了马车外母女俩一眼,那般居高临下的姿态,一时竟让人忍不住生出一丝臣服之心来。 金氏神情顿僵,立马连屁都不敢放,站在她旁边的范倾倾脸色有些泛白,似没能从那凌厉的气场中回过神来。 被人拿捏的感觉可还不错?别急,往后日子会更加有趣的。 范知绾无声低嗤着,她敛去了嘴角冷笑,对马车夫漠然下令,“启程,去百花园。” 一股若有似无的威压瞬息笼罩着整辆马车,隐约似可感受到马车夫打了个冷颤,便听到马鞭挥起的声响。 前头马匹嘶鸣,带着马车扬长而去,带起一片沙尘,落了金氏母女一身,精心打扮的范倾倾登时变得灰头土脸,崩溃气哭当场。 范知绾撩开车窗帘,乐滋滋地眺望着这一幕,心下亦合计着等会该如何偷龙转凤。 前世,在园会上揭露她女红绣品造假的人,是一六品小官的嫡女,文采荷。 最重要的是,这人恰巧就是范倾倾的狗腿子。 这一次啊,她就让她们知道,什么叫偷鸡不成蚀把米。 马车徐徐停下,车夫弱弱的声音响起,“……大小姐,百花园到了。” 听到这语气,范知绾倒是沉默了瞬。 看来适才在将军府门前,自己给这马车夫的阴影有够大的,这会说话都透着一股子肾虚…… 她眉梢挑起,敛去思绪,方才抬手将车帘子掀开,便瞬间敏锐的察觉到数道目光朝她迸射而来,多数皆为不友善。 她也不去理会,只自顾着轻巧落地,无视周遭叽叽喳喳的议论声,淡然而然迈步走进百花园。 醉凤酒楼的事刚刚发生不久,不管她到哪,势必会引起风波,端好心态随时应战即可,管她什么乱七八糟的。 总之,这辈子谁都别想委屈到她,一切的一切,她都会亲手翻盘扭转! 前头假山边,有抹淡绿色身影一闪而过,引起了她的注意。 好家伙,这不就是她准备要找的人麽?倒送上门来了。 范知绾微微眯着双眼,如湖水般泛着潋波,清澈至极。 借着花卉植株半掩着身影,她悄然跟在穿着一身淡绿色锦裙的文采荷后面,目光始终注意着她身侧丫鬟手中的篮子。 里头除了放着文采荷自己的刺绣,还压着她所谓的作假证据,她得想个法子掉转下证据才行。 彼时,文采荷寻到了安置在假山边,供人歇息的石桌石凳,紧而慢腾腾地坐了下去,双手托着下巴发呆,似乎在等什么人。 旁边,洒扫奴仆正低头忙碌着。 有了! 范知绾眼珠子滴溜溜地转悠着,她悄无声息顺走了一个洒水桶,借着百花园草木繁盛的遮掩,她一瓢子水直接泼向文采荷。 这一刹那,别的暂且不提,但爽,是大大滴有。 “呀啊~” 惊叫声响起,文采荷花容失色地从石凳上弹了起来,疯狂拍扫着裙摆。 身侧丫鬟一吓,松开了手中篮子,慌忙转身拿出手帕帮忙擦拭。 正在这时,闻声赶来的洒扫奴仆见到文采荷这般狼狈,愕然问道:“这位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文采荷一脸恼怒,但百花园里的人都是庆丰侯夫人的,她并不敢得罪,似又心中不甘,到底还是忍不住开口。 “本小姐在这坐得好好的,突然就被洒了一身水,你说怎么了?!” 奴仆愣了下,但还算淡定,“不可能的小姐,小的们可都是侯夫人的人,怎会犯这种错。” 有点意思,百花园里的人就是不一般,这是将庆丰侯夫人搬出来镇场子呢。 范知绾敛声屏息地待在暗处静待时机。 跟前,文采荷一听那话,直接炸毛,涨红着脸道:“那你的意思就是本小姐冤枉你们了?!” “不是……”奴仆张着嘴,有些犯难。 眼见这两人拉扯个不停,文采荷的丫鬟也神情焦急,始终垂首妄图将湿了的裙摆擦干,放着证据的篮子被丢弃在石桌上孤零零的。 绗?7绔?鑼冪煡缁惧ス鑸炲紛 范知绾眉眼弯弯,也不点名道姓,只意味不明地扫了范倾倾一眼,继续道:“照此情况,侯夫人您讲,臣女应该如何做才是呢?” 在场的这些人里,个个可都是宅斗的好苗子,根本用不着她将话完全道明,现下只要她这么轻轻一点,加上方才范倾倾所说,就没哪个会听不懂的。 如此一来,还有谁会不知,范倾倾可不明摆着将崔氏当成傻子利用嘛! 范知绾眸光潋滟,点到为止后,便再次静默不语,仅意味深长地观摩着众人神态。 眼前,崔氏眉心一皱,虽是没说什么,但她看向范倾倾的目光明显从同情转换成了不悦,紧而收回视线,不再看任何人。 笑死,这下范倾倾在崔氏眼里,可就与她一样不讨喜了,这样下来,可以说直接跟得罪当今皇后也没什么区别。 范倾倾眼瞳微缩,俨然也意识到了这点,她神情顿急,可支吾着还未出声,便听崔氏沉声为自己找回场面,不愿再继续适才的话题。 “行了,吉时已到,都别耽误了正事!” 崔氏一脸肃然,宛若无事发生地说着些好听的园会前言。 范倾倾仍旧站在中间空地上不上不下,面对周围那一大圈贵妇贵女的戏谑打量,她涨红着脸讪讪低头,像是恨不得想要挖条地缝钻进去。 见此,范知绾舒适地眯了眯眼,倒也并未错过范倾倾眸中的恨意,只是她懒得再去搭理。 反正又不止范倾倾还有后招,她也有,而且是那种范倾倾闹腾得越大,就会摔得越惨的那种。 她眸中狡黠闪烁,朱唇似笑非笑,娇俏容颜透着一股子不自知的妩媚,在阳光底下,像极了一只慵懒傲娇的小猫正舔爪戏耍着猎物。 一切,似都尽在她的掌握。 楚承致藏身于暗处,晦暗不明的眸光正不着痕迹地描绘着她精致的五官,不知自何时起,心中恍然萦绕着一缕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既然都伪装那般久了,到底是因为什么,才让你如此费尽心思步步算计…… 思及此,他那双深幽的眼瞳中,忽转着几分暗色。 园会上,崔氏按照历年规矩讲了些好听的开场白,而后清了下嗓子,开始进入正戏。 “今年的斗巧依旧如同往年般,奖罚分明,绣品得第一者,将由本夫人引荐进宫面见当今皇后娘娘。” 话落,四下贵女皆眼睛发亮,欣喜得攥紧手中锦帕,激动难言。 能亲自见到皇后是什么概念啊?除了面子倍儿大,能给家族带来利益之外,甚至还极有机会能成为皇后的儿媳呢! 这谁不要? 范知绾半眯美眸,不动声色的观摩着她们的神情,她怎会不知这些人的心思? 前世她可不就与她们一样鬼迷心窍嘛! 硬生生花了大半年的心血去绣出一幅万里疆域图,只为了能在此番园会斗巧中当选第一,从而进宫面见皇后。 但又如何,今生回来,她除了赎罪,更为了报仇。 一缕森寒冷意从她眼底席卷而过,并未留下丝毫痕迹,耳边再度响起崔氏端着的说话腔调。 “但。”崔氏面带厉色扫了全场一眼,“舞弊者,未来三年皆不得再参加百花园任何园会或宴会!” 言罢,原先还欢声笑语讨论个不停的人,此刻听到这话,不约而同都噤声不语,纷纷抿着唇左右转眸看着其他人的反应。 虽然没有说严重到连宫宴都没办法参加,但宫外的大小宴会一般皆在百花园置办,一旦这些宴会去不了,无疑是断了与贵圈的联系。 这般下来,日后就算去到宫宴上,也必会遭受冷落孤立。 遂,在此舞弊,无异于等同自断后路,由此更见当年范倾倾的手段到底有多阴毒。 想到这里,范知绾轻掀眼帘,余光恰巧撞见已然侥侥落座的范倾倾,正悄悄给文采荷使了个眼神,后者点头冷笑,表示自己清楚。 不错,好戏即将拉开序幕了。 范知绾咂咂嘴,淡定捏起一块糕点送往嘴里,她这寡淡无波的态度,险些又一次将范倾倾的鼻子气歪。 前头,庆丰侯夫人崔氏抬手一挥,数十名侍女当即盈盈走到众人桌前,伸手接过各个官家世家贵女所带刺绣,而后展开示于人前。 “既然绣品已齐整,若无其他事,便由大家开始投票选取第一,切记公平公正,不得私自投给自己,否则……” “侯夫人!” 崔氏话说一半,冷不丁被人打断。 她颇为不悦的顺着声音的来向看去,只见穿着身淡绿色锦裙的文采荷皱紧眉头,神情怪异。 “怎么了?”她耐着性子问道。 文采荷抿着嘴,一整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臣女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她这话一出,若非情况不允许,范知绾险些就要笑出声来,她瞟了眼座上崔氏,但见其拉着一张老脸。 “讲!” 虽得到准许,文采荷还是表现得犹犹豫豫的,最后又像是做了什么重大决定般,神情坚毅。 “回侯夫人,臣女就是替倾倾感到不值,既然她出于顾忌,于心不忍,但事关重大,臣女还是决心帮她大义灭亲!” 纵使她并未点名道姓,可她这话说完,几乎是所有人,瞬间都将视线落到了范知绾身上,就连崔氏都毫不例外。 “怎么回事?”崔氏眉心夹紧,显得烦躁,“讲清楚!” 文采荷眼底极速划过一抹得逞,抬手指向范知绾,面上毅然决然,“范知绾她舞弊!” 园会上“哗”的一声瞬间炸开了锅,像是菜市场般噼里啪啦讨论个不停。 “采荷!”范倾倾突然拉住文采荷的袖摆,朝她微微摇头,一脸不忍。 “没事的倾倾,这会有庆丰侯夫人能为大家做主,范知绾不敢对你怎样的。” 瞧着范倾倾拙劣的演技,以及文采荷这副大气勇敢的样子,范知绾到底还是禁不住笑出了声。 她看得都想颁发两个小金人给她们供着了。 耳边,响起了文采荷气势汹汹的语调,“范知绾你居然还敢笑!侯夫人在场,定会给我们大家一个公道的!” 说完,她昂起脑袋,不过一句话,便强调着将崔氏拉下水。 绗?8绔?鑷eコ鐢樻効鍙楃綒 范知绾眼底转悠着缕缕慧黠的精光,始终从容不迫,红唇微掀,“空口白牙的话,我也会说呢。” “但,你既然说我造假,好歹拿出点什么证据呀?” 她眉眼弯弯,笑眯眯地盯着她俩,像一只慵懒猫儿般,蹲在池塘边等着鱼儿上钩。 她的语气和表情自始至终都是那般淡定平静,脸上丝毫的失态都没有,甚至不曾皱一下眉头,但是一字一句却处处占了理字,叫人根本无法反驳。 场面骤然安静了下来,一丁点声响都听不到。 不知是秋风渐冷,还是什么缘故,文采荷猛然打了个冷颤。 下一秒,却又昂首挺胸很是自信,“本小姐还真偏偏就有证据了。” 她忍不住呛了句,随即递了个眼色给身后丫鬟。 后者当即会意,伸手从放置在一旁的篮子里,取出了一个厚实的信封。 “侯夫人。”文采荷转头望向崔氏,目光那叫一个坚定,“这便是范知绾私自雇佣绣娘造假的证据,臣女已亲自验证过真假,还请侯夫人明鉴!” 言罢,她眼角斜瞥了范知绾一眼,眸底浸润着几分洋洋得意。 傻逼。 范知绾垂眸盯着杯盏里漂浮的茶叶,懒得去搭理她。 面上,文采荷一窒,堪比铁拳狠狠打到了棉花上,登时憋得脸如猪肝色。 座上崔氏环视全场,眉眼裹夹着一抹愠怒,她抿了下唇,抬手示意身侧侍女过去拿证据。 “惨咯惨咯,本小姐就说昨日那事过后,范倾倾哪怕是那个得利的渔翁,肯定还是不会放过她那傻子堂妹的。” 范知绾缓缓垂下眼帘,卷长浓密的睫羽轻轻颤动着,在她眼底沉下一小块暗影。 是啊,文采荷一贯以来都是范倾倾的狗腿子,这没人不知道的。 现下文采荷突然摆出证据说她舞弊,明眼人都能看出是范倾倾在陷害她,可前世唯独她这个傻子是真傻。 她嘴角半勾,却是漫不经心地敛眸,浑身散发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漠然无情。 任凭那些人蹦跶,她只自顾着低头享受着矮桌上的茶点,耳边依稀听到不间断的细碎议论声。 “我看指定也是,那傻子这会怕不是被吓傻了吧,都没见她说话反驳的。” “肯定被吓傻了呗,你瞧,她都只会低头木讷地吃东西了,估计下一刻该掉眼泪了。” 范知绾:“……” 听着周围超乎想象力的窃窃私语,范知绾唇角止不住轻扯了下,论流言蜚语是怎么来的,就是这么靠着自猜自编瞎传播来的。 她舔了舔后槽牙,掀开眼帘看向正座,恰巧撞见那侍女正双手托着信封递到庆丰侯夫人崔氏跟前。 后者板着脸接过,径直打开,整个园会顿时寂静得落针可闻。 不过须臾的功夫,崔氏沉着的脸,刹那间堪比染缸里浸着的染布似的变换多彩,捏着证据的手竟还微微抖动了起来。 看样子,着实被气得不轻。 底下的人见状,纷纷抻长脖颈,试图看到信封里头的东西。 见她们急不可耐,心痒痒的模样,范知绾眼波流转着。 她敛去眸底那缕笑意,不着痕迹地扫了眼范倾倾和文采荷,这两人也是如同其他人一样满脸期待。 “啪——!” 但事实却与她们想象中不同。 崔氏猛然将手中那一大叠证据隔空甩到文采荷跟前,语气不悦,“睁大眼睛给本夫人看看,这都是些什么东西!” 东西哗啦啦的掉落,文采荷被吓得肩膀一颤。 她紧咬下唇,有些羞恼地偷偷看了几眼周围人的反应,方才不情不愿地将桌前杂乱散开的证据捡起。 不看不打紧,还只有委屈和疑惑,一看,刹时被吓得脸色惨白。 阳光潋滟,反射着纸张,叫身旁的人看得不甚真切。 范倾倾眉头微颦,余光使劲看去,却还是徒劳而废,只能压低声音不解道:“采荷,怎么了?” 范知绾睨着文采荷瞪大的双眼,故作疑惑,不咸不淡跟着问道:“文小姐你在怕什么?该怕的不应该是我麽?” “侯夫人公正不阿,最是讲道理,若你真提供了我造假的证据,她又岂会怪罪于你?” 她意味深长地说着这话,无视范倾倾掠过来的怨恨眼神,兀自转头看向崔氏。 这次,她倒是极讲规矩地朝崔氏颔首行礼。 “臣女心知侯夫人公明大义,不管对错必将会给大家一个合理的结果。”她再次往崔氏头顶叠加垒上了顶高帽。 崔氏脸上肌肉有些僵,但奉承的话从她耳边吹过,又叫她心里莫名舒畅。 坑,她就给挖这了,崔氏为了维护她那点子高大形象,指定会自个儿往下跳进去的。 范知绾眸色幽幽,自然有注意到崔氏神情上的细微变化,又见其轻抬下巴示意她说,她便也不跟谁客气了。 这可是你让我说的哈! 她嘴角噙着一缕顽劣,毫不胆怯定定与崔氏对视,语调铿锵有力,“臣女斗胆一问,文小姐所呈证据,真如她所说那般麽?” “如若证据为实,臣女甘愿受罚!” 一股沉稳淡然的气场登时顺着微凉的风油然而生,荡漾在整个园会之中,令人无端感到丝丝捉摸不透,脸上甚至渐显惊疑。 这真的是她们认识的那个傻子范知绾吗? 怎生如此不同寻常? 崔氏微微张着嘴,也略感诧异,很快又恢复了常态。 紧接着,像是为了给自己缓解尴尬般,她猝然轻咳了声,目光冷冷地射向石化了的文采荷。 “既然证据是你所提供,那你便给大家一个交代。” 唰的一下,文采荷脊背上寒毛炸起,她支支吾吾个不停,额头虚汗直冒,根本就不敢说出半个字来。 范倾倾猜不透情况,也是跟着急得满头大汗,但崔氏没出声,她也只能干着急。 笑死,让她好心帮她们推一把呗。 范知绾眸中灵光狡慧,似有若无地冷笑了下,“文小姐要是不舒服的话,不妨让他人帮帮忙?” 言罢,范倾倾果不其然顺着她的话茬搭腔,“没事的采荷,让我帮你吧,侯夫人肯定不会怪罪的。” 绗?0绔?鏈皬濮愯鏇夸綘鍘昏鍊轰簡 楚承致终于转过身来,晦明晦暗的眸光淡淡瞥向蓝永林,仍旧没说什么,只轻抬骨节分明的手。 罢了,本王还能不知晓他心中所想麽? 人人心底皆有秘密,有难以走出的心事,谁都不曾例外。 蓝永林见他手势,当即会意,面含感激地抱拳颔首,半压着嗓音,“谢殿下。” 言罢,他便往隔开的暗间走去。 楚承致盯着他消失的身影,墨色眼眸蕴含着一缕深意,指腹轻轻摩挲着。 此事,到底在他预料之外,可终归不会影响到什么。 他便是这般淡然以为,不曾想,日后却恰巧在这事上翻了船。 一个老丈人本就难搞,而他很是倒霉加倍的拥有俩,但这都是后话。 眼下,雅间的门被人带着节奏轻轻敲响。 “叩叩叩。” 楚承致瞬息将手中面具戴妥,前后脚的功夫,房门自外推开来。 “范小姐请,小的先行告退。”小二几不可见地朝他点了下头,紧而直接离开。 “嗯。” 范知绾轻应了声,余光默默打量了小二几眼。 方才这小二为她引路时,她便有暗中留意,这人步履稳重而轻盈,气息平稳内敛,指定是个身手绝非一般的高手…… 而今他却披着这身小二的皮子,成天在酒楼里瞎晃,着实是有些屈才了。 这倒也让她对酒楼背后那位神秘东家愈发感兴趣了,甚至不由得暗中感慨,真是财大气粗啊! 楚承致见她站在门前许久不出声,一直盯着那小二远去的背影,眉宇间似暗藏几分不大高兴的意味。 “范小姐这会过来,是准备将欠下的款项结了麽?”他忍不住出声,可这话分明找打得很。 果不其然,走神的范知绾,顿时被这气死人不偿命的话语拽回过神来。 她也不甘示弱,“林公子看样子是一直在等本小姐,你就那么急着想要拉皮条麽?” “……” 楚承致未料到她会如此睚眦必报,嘴角一僵,好在面具遮挡得足够严实,才没令他看起来显得狼狈。 范知绾半眯美眸,盯着屹立于眼前的高大身躯始终风吹不动,冰冷的面具上更是没有半点变化。 真是无趣。 她咂咂嘴,兀自拉过一张椅子坐下,“我这人素来一诺千金,想来依你的本事,今早百花园所发生的事,你应当一清二楚吧?” 她都快怀疑园会上那屡次三番的视线不是她错觉了,这厮肯定让人暗中跟了她! 楚承致垂眸对上跟前少女犀利的目光,莫名感到一股子心虚。 不对,他心虚作甚? 反正她又没发现,这会更没认出他的身份来,他何须紧张。 面具底下,楚承致极好的恢复了神色。 他负手朝她走近一步,轻咳了声,清朗磁性的嗓音幽然漫出,顺着凉爽秋风拂过范知绾的耳畔。 “斗巧园会适才结束,范小姐便匆匆赶来见在下,就只是为了逞口舌之快麽?” 他说这话时,语调轻缓,声音低磁,犯规似的让人心乱。 范知绾抬眸看向他,彼时他背光而立,夺目的光线寸寸描绘着他迷人的身姿,纵使他穿戴得密不透风,可却无端叫人觉得他非寻常人也。 不过,醉凤酒楼的能力摆在那,掌权的人又岂会真是普通人? 她黛眉一挑,并未去接他的话茬,也不墨迹,直接开门见山。 “初次体验,你们的能力相当不错嘛,本小姐很是满意。”她眼眉弯弯,娇憨中透露着缕缕不容忽略的精明,“所以该你拉皮条了。” “……” 楚承致好不容易缓过来的嘴角,再度狠抽了下。 虽然一开始那话是他先提起,可现今屡次被她故意拉出来鞭尸,着实令人……不好受。 许是他半刻没出声,那道似水如歌的嗓音忽而响起,“生意不做了?” 这林至当真就是块石疙瘩不成? 醉凤酒楼背后那东家眼神也是不咋滴,居然让这块石疙瘩管理那么多事儿,还不如把他的权限给了蓝永林来得妥当。 想到这里,范知绾神情微顿。 哦不对,这几次来醉凤酒楼,她好像就一直没见过蓝永林。 她偏头望向跟前林至,发光般漂亮的眼瞳闪烁着灵黠,红唇轻漾,试探道:“算了,本小姐不与你谈生意了,唤你们掌柜的来,本小姐要与蓝掌柜谈!” 楚承致不着痕迹地扫了眼暗间,眸底深处写着三分不悦,转瞬即逝。 “不用他。”他终于舍得开口,“这事本……我便能办成,范小姐只需安心等待安排即可。” 暗间里将这一幕看得真切听得仔细的人:“……” 有点东西,这石疙瘩林至该不会与蓝永林不合吧? 范知绾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动着,里头夹带着丝丝八卦的意味,可她却并未多问,只将心底疑惑深掩,面上眸带满意,微微颔首。 见她一脸惬意,楚承致唇角噙着缕玩味,“不过,范小姐可莫要忘了将上回所欠银两,以及此番定金付上。” 范知绾:“……” 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林公子多虑了,我像是那种会不还钱的人麽?”她弯眸一笑,神情却略显僵硬,稍微还有点子咬牙切齿的意思,“上次欠你的那笔钱,连带着这次全额的银子,稍后我就让人给你送过来!” 楚承致见上一瞬还颇感开心着的少女,下一秒脸上就皮笑肉不笑的,心下莫名觉得甚是愉悦。 不知为何,他每每与她接触,心绪总会格外的轻松舒畅。 他憋着笑意,又不知想起了什么,晦暗的眼瞳浮出一抹冷意,“劳烦范小姐了,届时醉凤酒楼里的人都会配合你的。” 他怎会猜不出她的心思呢?可那也是范家二房活该的。 “林公子真是贴心呢!”范知绾干巴巴笑了下,紧而猛地站起身来,理直气壮道,“好了,本小姐该替你去讨债了,就先走了哈!” 她像是一刻也不想再久待般,根本不给楚承致回应的空挡,人已经跑出雅间,空留一阵余风。 喵的再不跑,她怕是得被那块石疙瘩扣下来当苦力还钱! 而且,她总觉得他奇奇怪怪的。 绗?2绔?鍙偅璐变汉鏃犺矾鍙窇 范鸿一本正经,满脸你必须得去的模样。 范知绾一下下地点着头,看得他很是满是,继而却气死人不偿命地吐出俩字,“不去。” 她语气果决,险些将范鸿气得两眼一抹黑。 有本事楚珩就把全天下的口都堵住,不然她可就要加大力度去造谣了,这事不单单只有他会。 “这都是为了将军府好啊!乖侄女你就去吧!”范鸿仍在挣扎。 笑死,正是为了将军府好,她才不会傻不拉叽地送上门去。 一旦她去了,无疑是捧着个极好的台阶送到楚珩面前,他便不仅仅可以对外声称,醉凤酒楼那事不过是她吃醋引起的误会。 更重要的,她在世人面前,就又一次与楚珩纠缠不清了,她恶心厌恶死这关系。 许是见她始终未出声,范鸿不由得耐着性子,尽可能表现得和颜悦色的。 “也是,女孩子家家面子薄在所难免,若不二叔伴你去也成,你想带几个随从皆依你。” 看着他这幅急不可耐,又不得不好声好气相劝的模样,范知绾只觉可笑。 现在楚珩和范倾倾的流言蜚语依旧满城风雨,若不再妥善处理,怕是朝堂上那些对立阵营的人合该发动火力了。 于此,范鸿不急才怪,但又关她屁事。 她假意打了个哈欠,摆摆手。 “早上百花园事情颇多,实属累人,侄女便先回去歇息会,二叔请便哈。” 说完,她不去搭理范鸿极力的挽留,自顾自转身跨出正厅扬长而去。 这辈子,楚珩休想再与她扯上什么关系。 厅外秋风簌簌,卷起地上枯黄的落叶,带着远方思念拂过她的脸庞, 守在厅外的侍卫见她出来,纷纷垂首静默不语,跟适才路上遇到的那些奴仆一般无二,仿佛都对她畏惧极了。 范知绾也懒得去理会他们,但身后左侧却有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引起了她的注意,她唇角勾起,佯装未曾发现,漫不经心继续走着。 趁着即将走出正厅所在的院落,拐角时,她倒是看清了背后那人到底是谁。 原是范倾倾的贴身丫鬟之一,金枝。 此刻,金枝半弯着腰,正借着假山花卉的遮挡,蹑手蹑脚地跟在她背后。 哟,看来范倾倾是早她一步回府了,这会想必又是要找她麻烦了。 范知绾眼珠子滴溜溜地转悠着,面上淡然的走进拐道,登时从金枝的视线中消失。 后者见她离开,转动眼睛看了左右几眼,紧接着朝范倾倾的院子匆匆赶回。 谁料,在她刚走几步,范知绾却折返了回来。 她挑眉睨着金枝远去的身影,足下轻点,身姿敏捷径直跃上了屋檐,悄无声息地跟在金枝背后不远处。 须臾,她悄然跟着金枝去到了范倾倾的院落,目光所及,金枝气喘吁吁地站在范倾倾跟前。 有趣的是,金氏此时也在场,她蹙着眉心,肥脸上尽显不耐,“那死贱人回来了?” “回夫人,小姐,大……”金枝话说一半,堪堪改口,“范知绾回来了,而且她还去正厅见了老爷。” “见他干什么?”金氏瞪大双眼,语气顿沉。 金枝被她凶神恶煞的模样吓得肩膀一抖,垂首站在原地愣是不敢吱声。 暗处,范知绾敛声屏息地观摩着屋内几人,只见范倾倾就算回到府中,这会仍旧将面纱戴得紧紧的。 “母亲你别急。”范倾倾伸手搭在金氏手背上,声调轻柔又贴心,“先听金枝讲讲是什么情况先。” 言罢,她当即抬眼示意金枝继续说,后者弱弱点了下头,将刚刚在正厅偷看偷听到的东西逐一复述了出来。 “嘭!”金氏黑着脸,伸手猛地拍向茶桌,“真是给那小贱蹄子脸了?居然敢让老爷帮她赔钱?!” 范倾倾听完金珠所讲,眉头颦起,亦显得极其不悦,但显然她的关注点与金氏并不相同。 “不对母亲,听父亲那话,二皇子殿下是真准备让范知绾去珩王府找他,你说,殿下真的会娶她吗?” “不会的不会的,二皇子殿下与你父亲之间,不是还有合作吗?更何况他怎会傻到去娶了那贱人?”金氏见自家女儿情绪低落,当下宽声安慰着。 下一刻,范倾倾微抬下巴,眼中散发着自信傲然。 看到这里,范知绾险些憋不住笑出声来。 对了,她好像忘了,范倾倾始终自觉楚珩之所以会跟自己父亲合作的原因,便是因为楚珩喜欢自己来着! 眼前,范倾倾置于膝盖上的手紧紧攥着裙摆,半垂着的眼帘遮住了眸底的狠辣。 “谢母亲开导,倾倾知晓了,但现下还是哥哥最为紧要,得迅速将他救回来才行。” 哦~原来打的是这主意啊! 范知绾眸光幽幽,不动声色的继续盯着,耳边响起金氏愤愤的腔调。 “范知绾那杀千刀的,待本夫人将浩儿救回来,一定要让她千倍百倍偿还个遍!”她咬牙切齿,“这会,也算是给你先报个仇。” 范倾倾闻言,兴许是想起了早上在百花园被当众揭发羞辱,还被庆丰侯夫人降罚的事,整个人瞬间都阴沉了下来。 “那我们现在,真用那东西吗?”她声音带着冷意。 金氏面上闪过一抹得意,“对付那小贱蹄子,当然得用那东西,本夫人要让她知道,府里到底是谁做主!” 范知绾虽不知晓这母女俩说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随后余光瞥见她们正跟金枝低语详说着什么。 她眸光熹微忽转,丝毫未惊,唇角噙着一缕玩味,也没有再留,而是选择无声回到自己的院子。 可意外的是,前脚她刚走,这边却突然改了主意…… “金枝你回来。”范倾倾突然将准备出去的金枝叫住,“等下你除了要将那东西带过去,还需额外多准备一份,免得她不中招。” 金氏眼睛骨碌碌一转,神情间焕然大悟,又称心地点点头。 “果然是娘的倾倾,多留的这一手,当真叫那贱人无路可跑!” 范倾倾眸色冷沉,不知正想着什么,“主要她……最近变化实在过大,像是中邪般。” 绗?3绔?姹傚ぇ灏忓楗跺懡 醉凤酒楼地处京城最繁盛的地带,人来人往,热闹非凡,能来此处饮茶品酒之人,皆是达官显贵有头有脸的人。 楚承致抬起骨节分明的手,将脸上面具摘下,薄唇一张一合,“你也合该出来了。” 话落,暗间的门“嘎达”一声被打开,穿着身藏青色锦袍的蓝永林迈步而出。 “王爷,你真打算如此吗?”他话音里带着丝淡淡的不乐意。 楚承致扫了眼他,语调散漫,透着一股玩味。 “本王怎生记得这计好像是你献上的。” 蓝永林顿时被噎住:“……” 楚承致见他微张着嘴,面露憋屈,又无话可说的样子,唇角勾勒起一缕几不可见的弯弧。 他怎会不知蓝永林心中所想。 起初他为自己献计,不过是因为他一直都算得上是自己的军师。 而今他犹豫不决,只因护国大将军那嫡女,适逢其时正巧被发现是他青梅之女,昔日遗憾之下他又怎肯将她拽入危险中。 “本王不会让她出事的。” 楚承致转身背对着他,面向窗外,和煦的日光撒落到他那张尽极清隽的脸庞上。 “相反,你应当知晓,此般下来本王给到她的庇护,势必多过如今她到处惹祸。”他意味不明地说着,“想来你也势必看得出,楚珩对她打的到底是什么主意。” 蓝永林将唇抿成直线,片刻没出声。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他吐出一抹浊气,“但在下还有一请求。” 楚承致轻抬下颚,示意他讲。 “在下想直接去护国将军府一趟,亲自将她引荐去见您。” 真的只是想去亲口告诉她而已,不是为了去见见她母亲? 楚承致幽深的眼瞳流转着寸寸暗芒,却是看破不说破,修长的指节轻动,嗓音磁沉,“去吧。” “谢王爷。” 蓝永林颔首抱拳,往后退了几步,方才转身离开雅间。 另一边,范知绾已然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双手托腮静待别有用心之人的到来。 她绑架范浩安也不过才一两日,金氏便如此沉不下气想对她动手了,如若她当初让徐行送来的不是范浩安一缕头发,而是一截指节,那金氏怕是得当场将她杀了泄愤。 “不过,这么一想,我倒也想去看看范浩安这两天过得到底如何,徐行大闸蟹式的捆绑也很是让人期待呢!” 她这声呢喃方落,门口便传来试探性的敲门声。 “叩叩叩。” 门外女声轻柔直言来意,“大小姐,厨房刚刚做了新点心,奴婢送了份过来给您。” 听着金枝小心翼翼的声音,范知绾眼波流转,抬眸看向房门的方向。 “进来。” 下一秒,便见金枝一手推开门,一手端着个托盘走了进来,脸上挂着温和浅笑。 “奴婢金枝见过大小姐。”她屈膝盈盈一礼。 范知绾单手撑着下巴,视线散漫地落到她身上,幽然出声,“我也不是不识得你,用不着这么客气。” 金枝脸上笑意顿僵,她眼珠子骨碌碌转动了圈,紧而为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大小姐。” 她笑着将手中托盘,放到范知绾眼前的桌上,又取出里头那盘精致糕点,“这是厨房新来厨子所做的桂花糕,据说很是香甜可口,您快尝尝吧!” 范知绾半仰着脑袋,意味不明地盯着她,半响不出声,直将她看得发毛。 “大小姐,您尝一口?”金枝硬着头皮再言。 哪知,转瞬范知绾却骤不及防地变了脸,她将桌上那盘点心推到金枝跟前,眼神躲闪局促不安。 “不不不,这等好东西哪是我能吃的,还是金枝姐姐你吃吧……” 金枝看她这模样,神情一滞,半皱着眉头,略显不爽,转瞬一整个原形毕露。 “我让你吃啊!”她端起盘子,哐的一声重重地放回范知绾眼前。 哟~急眼了呢,不过之前金枝可不就占着自己是范倾倾身边的一等贴身丫鬟,根本从未将她放到眼里过。 范知绾眸底掠过一缕冷笑,面上佯作怯意,“金枝姐姐别凶我,人家好怕怕哦……” 高高在上的爽感从金枝心底席卷而过,她许是真忘了范知绾近两日的变化,现下环抱双臂白眼一翻,语调极其刻薄。 “别给脸不要脸啊!快把这盘东西给我一个不漏的吃下去!” 闻言,范知绾无声冷嗤,意味不明道:“好哦。” 只可惜,金枝还沉浸在自己想象的快感中,并未听明白她的话,甚至还继续甩着脾气,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你听不懂人话是不?快吃啊!” 范知绾见她聒噪不已,当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手拿了块桂花糕干脆利落掷到了她嘴里。 吃吃吃吃吃,还得人喂是吧? “真把自己当大小姐了是不?再不……唔……” 金枝话说一半,嘴里猛然被塞了块桂花糕,险些将她给活活噎死。 她瞪大双眼,当即捂着脖子连连往后退,一脸惊惧地将嘴巴里的桂花糕悉数吐了出来。 “呸呸呸!”她恶狠狠转头剐向范知绾,“你居然敢……” 范知绾森寒至极的眸光射去,堪堪对上她的视线,声调冷如冰窖,“我敢什么?” 她倏然站起身来,端起桌上那盘糕点朝金枝走近,眉眼间却是笑眯眯的。 “这么急着想要把它吃下去是吧?那你吃呀~” 她半歪着脑袋,神情温婉看起来极好说话,可周身分明释放着一股冷凌凌的气场,压得人无端不敢大口喘气。 金枝不争气的咽下一口唾沫,眼神飘忽,哆嗦着道:“大……大小姐你听奴婢解释。” “解释啊?”范知绾努着唇微微点头,转而眸色顿沉,不给金枝反应的空档,径直一巴掌呼了过去。 “啪——!” 脆生生的巴掌声猝不及防响起,金枝头都给打歪了,甚至迟迟都没能回过神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慌地带着哭腔跪下,“奴婢错了,奴婢知错了,求大小姐饶命!” 范知绾抬手掏了掏耳朵,她可懒得像金枝一样在那费口舌,能直接动手的事,她向来懒得花时间去哔哔赖赖。 绗?4绔?涓嶆槸浜虹殑涓滆タ “嘭——” 范知绾忽而松手,糕点连带着盘子登时掉落到金枝跟前。 “吃下去。”她一字一顿的说着,眼睛里没有半点情绪,就像她面对的根本不是一个活人般。 新帝登基元年,她从不奢求封后,只一心一意觉得能伴在楚珩左右便是幸福,可她等来的却是这样一道圣旨—— “护国大将军父子率兵谋反,大逆不道,已被拘于城外,没收虎符,罢黜职务,于三日后凌迟处死,祸及九族,皆斩!” “但念范家二房大义灭亲举报有功,免去牵连,官升一品,为户部尚书一职。珩王妃范氏,新帝仁慈,念昔日旧情免去一死,打入冷宫思过!” 太监尖锐的嗓音久久刺痛着她的神经,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听在她耳里竟是那么的可笑。 楚珩到底是怎么顺利上位的,她比誰都要来得清楚。 那可是她一谋一划,借着父兄之力,尽心将他扶上去的! 罢了,狡兔死走狗烹,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早就将她凉透了心,但那些仗势欺人的小人,却更加叫人恶心不已。 三年冷宫,她见过次数最多的人,非金枝莫属,那些日以夜继血肉模糊的折磨,她从未忘却。 “奴婢不敢吃小姐的东西。” 金枝略带颤意的声音,将她拽回到现实中来,她那双隐含冰霜的凤眸缓缓垂下,睨着低头跪地的金枝。 不敢吃?那先前她被二房赶去偏厅和一众奴仆共同用膳时,感情是狗在跟她抢食? “嗤~”范知绾忽而蹲下身,食指轻轻地将她的脑袋摆正,半歪着头盯着她看,“没事呢,本小姐赏你的。” 她面上笑眯眯的,一字一顿,声音轻缓地说着,“你是要自己捡起来慢慢吃,还是要本小姐喂你?” 不知是秋风渐冷还是什么缘故,金枝肩膀一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都快哭了,眼神飘忽得厉害。 彼时,范知绾与金枝之间,仅有半臂距离,后者伸出手颤颤巍巍地捡起地上的桂花糕。 可还未等她拿近嘴边,范知绾便蹙起眉心。 不对啊,既然金氏母女想对自己下手,按道理来说应该不会手软才对,可金枝适才已经吃下一个了,这会怎还没发作。 她神情微变,心里蓦地“咯噔”一声,而眼前金枝已假借低身拾起地上糕点,实则张开双臂整个人冲着她扑来。 范知绾暗骂一句该死,将右膝迅猛抬起,狠狠撞击到金枝的下巴。 可说时迟那时快,她到底还是败在了突起的东风上,随着金枝扬起的手,微风带过一阵香味,直袭她的鼻腔。 “淦!” 特殊的香气倏然裹住她的大脑,将她熏得头昏脑胀,双脚无力,渐渐失去平衡。 她眼前一片乌黑,只来得及看到金枝跌坐在地面,显得狼狈又得意的模样,便不争气的失去了意识 妈的,草率了…… 人生污点! 范知绾含恨而晕,便是不知正在这时,护国将军府门前一辆低调又不失大气的马车徐徐停下。 “老爷——!” 将军府中,一小厮拉长声调,气喘吁吁地跑到正厅,“老,老爷,醉凤酒楼的蓝掌柜来了!” 范鸿本还在为范知绾拒绝去见楚珩的事烦恼,一边又担心着自家好大儿的安危,这边又猝然听到这声要命似的传报,差点没让他一口气撅了过去。 “在哪?”他皱紧眉头转过身。 没等小厮回他,一道沉稳的男声自厅外传了进来。 “在下蓝某,见过范大人。” 蓝永林言语间透着股客气的意味,可举手投足中却并未看到哪怕一丁点的低微,反倒气场十足大步地走进正厅。 他半垂视线看向范鸿,堂而皇之上下打量了瞬,俨然并不惧怕会因此得罪后者。 相反,范鸿脸上肌肉微僵,明显能看出他相当不悦,但醉凤酒楼的势力摆在那里,他压根连一个屁都不敢放。 介于刚刚范知绾威胁他的事,范鸿多少能猜得出蓝永林的来意,当下干巴巴地恭维着。 “蓝掌柜,真是久闻大名呐!”他呵呵笑道,“不知蓝掌柜今儿个怎的有空前来将军府?” 蓝永林淡漠地瞥了眼他,毫不掩饰心底的烦躁与不快。 就是这么个不是人的东西,狠心逼得那孩子小小年纪便心思深沉,被迫步步为营处处谨慎。 若非现今不允许,还未到了可以动他的时候,他非叫这一家子知晓,江湖上那一套究竟是怎样的! 下一刻,他却是极好的掩去了那些情绪,恢复了平日里笑眯眯的那副样子,简直叫人感到极端捉摸不透。 “在下此番前来,便是为了来与范大人将欠下醉凤酒楼的款项给结了,想必范大人已先于在下过来之前知晓情况了。” 范鸿面露尴尬,瞬间明白他真的是来讨债的,即便心中不爽,可又不得不还。 他肉痛地抬手示意旁边小厮,嘴角扯出一缕僵硬的笑,“蓝掌柜稍等,本官这便令人去取。” 蓝永林轻轻颔首,面上笑容意味深长,“范大人果真如同传言般甚是通情达理啊!” “蓝掌柜说笑了。” 范鸿神态间挂着抹满意,抬手摸了摸胡子,正想着趁机为自己拉拢下关系时,蓝永林却又一次先他一步开口。 “不知范大小姐此时可在府中?” 范鸿闻言,眼珠子骨碌碌忽转了圈,暗道此番那死丫头肯定是将蓝永林给得罪死了! 他倒不妨借此时机施施压,叫那死丫头知道府里到底是谁在做主,趁便找回面子和儿子。 他唇角勾了勾,笑着看向蓝永林,“蓝掌柜若不先坐着歇会,本官这就命人去带她过来。” 蓝永林眼底卷过丝丝凉意,脸上却仍旧带着笑意,显得他似乎很是好说话。 “有劳了。” 范鸿笑着点头,继而抬眼示意厅里头另一小厮前去喊人。 在此空挡,他屡次想和蓝永林交流谈话拉拉关系,哪知蓝永林并不鸟他,愣是一点面子都不给…… 小许,最先离去的小厮终于回来,将所带银两递交到范鸿跟前,后者甚是肉痛,只闭眼摆摆手,让他直接交给蓝永林,整一副眼不见心为静的模样。 第11章 看你多贵 范知绾任由秋风拂过裙摆,悠哉哉地走着熟悉的路,趁着没人注意,再一次翻越了府墙。 一道悠扬婉转的笛声随风落下,四周风声簌簌,并未引起谁人注意。 她挺直脊背,目光凌冽的扫视着眼前废弃院子,一抹黑影随之乍现于眼前。 “小姐。”徐行恭敬的颔首抱拳。 嘶,这厮该不会就猫在这小破院子里没离开过吧? 范知绾皱眉盯着他,转悠着眸子,却并未找到可以藏身的地方。 徐行见她片刻没说话,抿了下唇,犹豫着道:“小姐,若不属下还是安排几名暗卫贴身护着您?” “不用。”范知绾话锋一转,“我交代你的事处理得怎么样了?” “信件正以最快速度赶往边疆,范浩安已被安置到一处只有属下知道的隐蔽之所。”徐行顿了下,补充道,“蒙了眼,捆成大闸蟹,无法动弹那种。” 范知绾腿肚子一抽,险些没站稳,只暗道你小子是懂绑人的哈。 “蓝永林呢?”她面色无波问道。 眼前,徐行眉头蹙起,似有难色。 “回小姐,醉凤酒楼的掌柜蓝永林,属下只能查出他原是江湖出身,是一名见义勇为且武艺高超的侠客,后不知因何原由淡出江湖,替那位久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幕后大佬掌管着醉凤酒楼。” 范知绾舔了舔后槽牙,左手托着胳膊肘,右手握拳抵着唇畔,沉思着点头。 前世,就算是楚珩连带着他那一众幕僚,也无法得知醉凤酒楼的幕后东家究竟是何许人也,徐行只能查到这些,她倒也不感到出奇。 想来,还是得她亲自去会一会。 不过在此之前,二房那边还是得再加点催化剂才行,她清楚范鸿不会轻易相信她。 “徐行。”她半眯美眸,语调淡淡的,“去剪一截范浩安的头发送到将军府去。” “是。” 待徐行离开,范知绾直接独自一人去到了醉凤酒楼,左脚刚跨进去,原先还颇为热闹的大堂唰的一下就安静了下来。 “……” 范知绾仅抬眼扫去,几乎是大部分的人都微笑着朝她点了下头,即便有的人带着戏谑的意味,但这态度可谓是两级反转。 看得她都有些哭笑不得,她这算是一战成名了麽? 好吧,其实她心底清楚,这其中多数有蓝永林的功劳,若非他当时插手帮了她一把,这会可就是对她嘲笑看戏的场面了。 她敛去思绪,淡然走了进去,迎面便有一小二打扮的人朝她走来。 “范小姐,蓝掌柜有请。” 眼前小二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范知绾心中好奇,但也没多问,只轻抬下颚,跟着小二的指引去到了二楼雅间。 将她带到目的地后,小二径直转身离开,一句话都不带多说。 “真冷漠。”她嘀咕了声,“是怕说多被我发现商业机密麽……” 范知绾咂咂嘴,盯着眼前雅间,抬手推开了房门。 雅间是上等房,环境清幽舒适,矮桌上燃着沉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达官贵人的厅房。 这谁? 面前,一名身姿修长的黑衣男子背对着她站在窗前,瞧那身型并非是蓝永林。 下一刻,只见他缓缓转身。 彼时窗外晚霞绚丽,刺得人有些睁不开眼,耀眼的光线细致地描绘着他的轮廓,神秘中透着一股子捉摸不透。 “范小姐。” 一道磁沉的嗓音敲击着范知绾的耳膜,叫她瞬息回过神来。 她转悠着那双过分明亮的眸子,打量着跟前男人,见他脸带面具遮得严实,黛眉轻轻挑起。 这厮是见不得人还是生怕吓着人?浑身上下捂这么严实也不怕长虱子,得亏不是大夏天。 透过面具,楚承致睨着眼前迎光而站的少女,渐显柔和的晚霞映照到她秀丽至极的面庞上,眉眼间浸润着一抹灵气,令人移不开眼。 雅间内充斥着淡淡的呼吸,清润绵长的沉香,愈发绚烂的霞彩,有那么一瞬,好似时间悄然停止。 “请我过来的,不是蓝掌柜麽?” 范知绾最先出声,纤长的手指搭上椅背,飒爽地坐下。 楚承致闻言,眸底忽转着几分暗色,脑海里又浮现了那个匪夷所思的画面。 在蓝永林听到笛声出去后,是高兴得六亲不认的回来,但不久却又红着眼眶把自己独自锁到了房内。 一个大老爷们,就那么在里面嚎啕大哭了起来…… 看到这里,他大抵也能猜到些许。 眼前少女因难产而过世的母亲,便是蓝永林找寻已久的失散青梅。 “他没空,事情由我来处理。”只是不习惯与女人接触,他声音有些冷硬。 范知绾见他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并未质疑他说的话,醉凤酒楼私底下的规矩她清楚,名头摆在那,信得过。 她直接开门见山道:“户部侍郎之女范倾倾前几日得到了一幅江山刺绣,我想要她买下这幅刺绣的证据。” “能办得到吗?”她倏然眉眼弯弯,带出一抹笑颜。 楚承致见她眸中分明闪烁着丝丝狡黠的幽光,一愣,唇角不由自主的带起了缕微不可见的弯弧。 “自然可以,就看范小姐给不给得起那个价了。” “看你多贵。” 楚承致:??? 再看一眼少女脸不红心不跳的样子,嗯,肯定是自己想多了。 他张了张嘴,不知想到了什么,到口的价格突然猛地拔高了下,“五十两银子。” 范知绾嘴角狠狠一抽。 嘶…… 是他说错了,还是她听错了?五十两银子都足够她去找人定做两幅江山刺绣了! 像是在较量般,两人半响都没再出声,空气中弥漫着几分尴尬。 范知绾咬咬牙,一拍桌子,“成交!” 喵的,你小子最好不要让她抓到什么把柄。 楚承致见她咬牙切齿的模样,抿了下唇,不着痕迹地将眸底深处的兴味压住。 他微抬下巴指向桌上的笔墨,“既然如此,那请范小姐与在下白纸黑字写下。” “写!” 范知绾面上笑吟吟的,心底依旧肉疼得要命,真是下血本了。 不行!这亏没理由自己吃。 范倾倾是范鸿女儿,这笔钱,他必须有责任出! 想到这里,范知绾气瞬间就顺了。 第12章 她要去碍他们的眼 片刻,两人签订了一式两份的书面合约。 范知绾将手中纸张随便折叠完就塞进怀里,眼角余光却瞥见那厮仔细收好,活像手中真拿着五十两银子一样。 “……” 她从未觉得自己能如此的憋屈…… 而她不知的是,楚承致亦同样在悄然注意着她,面具底下,绯薄的唇瓣微微蠕动。 “早上酒楼的事,在下也有所耳闻,这会范小姐又要买这种证据,怕不是想报仇吧。” 他的声音低磁而有力,语速轻缓,状似无意地说出这话,让人听不出来是什么意味。 彼时,一坐一站,范知绾抬眸望向他,试图看出点什么,奈何他裹得实在紧实…… 真守男德。 “就是存心想报仇。”她眉梢轻扬,倒是大方承认,“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傻逼犯贱,我犯得着吞声忍气?” 楚承致瞧了眼她,脑海中蓦然浮现了那抹娇软的小团子张开双臂,背对着挡在他跟前,带着稚气的嗓音跟他说,“别怕,小只只会保护小吱吱的!就算没人要你,我也会要你!” 原可惜让你被楚珩骗走了,但照着今日看,感情都是装的…… 还是一样的记仇。 “嗤~” 他竟忍不住轻哂一声,可不知想起了什么,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瞳又黯沉了下去。 范知绾觉得莫名其妙的,刚抬眸,却又发现他的气场骤然变冷。 这人可真奇怪,简直难以捉摸,戴着面具是因为生怕有人偷学了他的变脸技艺麽? 她暗暗吐槽着,没等她开口,又听他意味不明道:“这种小打小闹范小姐觉得有意思麽?” “那你又是什么意思?”范知绾毫不客气。 楚承致隔着一层浅淡的疏离,垂眸睨着她。 “按照范小姐的能力,也只能报复得了户部侍郎之女,当今二皇子,你应当还是动不了的。” 虽然他说得在理,但又仿佛意有所指。 范知绾半眯凤眸,偏头看他,咬着词眼,有些阴阳,“对了,我还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您呢!” 楚承致轻顿了下,眼底掠过一道黯芒,“林至。” “嗯,林至啊~”范知绾笑眯眯地问,“你是觉得我还不起钱吗?” 闻言,楚承致剑眉微挑,只不过戴着面具令人无法瞧见。 他淡淡地吐出两个字,“不是。” “那依你之见呢?” 范知绾显得不慌不忙,本着听人劝有饭吃,可殊不知自己已然中套。 窗外的霞光,此刻已全然柔和了下来,悄悄洒落到少女的脸庞上,像是为她蒙上了一层轻纱,让人觉得好一个绝美又不失温婉的女子。 楚承致仍旧站着俯视她,声音慵懒,却又带着一股不可忽视的信服力。 “若范小姐真想报仇打击二皇子楚珩,最好还需要个得力的伙伴,而在下正巧手上还有另外一单生意,那人所要利益与你相同。” “谁?”范知绾还真有些心动。 单靠着她,虽然也不是说真就动不了楚珩,但她是真的不想看到楚珩在她跟前蹦跶太久,着实太令人反胃。 “当今承王。” 范知绾:??? 楚珩的皇叔,楚承致? 也就是天宁朝那一位身患心疾命不久矣,致使脾性暴戾凶残,薄凉无情,世人皆不敢招惹的承王。 前世她虽也没与他有过任何接触,但他名声在外,她怎会不知晓? 特别是,就连楚珩都极其忌惮他。 这林至确定是在帮她,而不是在坑她? 楚承致负手而立,轻轻摩挲着指腹,没有错过她微小的神情变化,心底也清楚,她定然是将他给忘了。 也是,那会她还很小。 但这会在她眼底瞧见一丝忌惮之意,却又觉得嘴角苦涩得很。 “机会难得,范小姐何不试试?”他循循善诱,“只要你肯出一百两银子,在下乐意为你搭桥牵线。” 范知绾咂咂嘴,灵动的眸子忽转着玩味,“醉凤酒楼的业务就是广,你还拉皮条的?” “……” 楚承致额角猛跳了下,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仿佛嘴巴不是自己的一般。 范知绾见他没理人,倒也不急,面上故意透露着一股冷淡。 “咱俩算是第一次合作,且先看初次体验如何吧,明日我必须要拿到对应的证据。” 言罢,但见跟前男人微抬下颚,她便也当他是默认了。 范知绾唇角一勾,“既然如此,那我就先走了,静待你消息。” 她也没管楚承致有没有理会她,径直起身便往外走去,背影潇洒至极。 楚承致盯着再度关上的房门,纤长的鸦羽轻垂,在他眸底沉下一小块暗影。 “定会有下次合作的机会。”他低声喃语。 …… 翌日一早,范知绾从睡梦中醒来,转眸环视着空荡荡寂寥无人的院子,却是感到异常的舒适。 这才对嘛,她迟早会把不属于将军府的人全给叉出去。 她伸了个懒腰,准备去简单梳洗时,耳尖敏感一动,只闻一道细微的破空声从窗外袭来。 “咻——” 范知绾眸光凌厉,侧身敏捷一躲,一支短箭从她鼻尖前当空划过,“噗呲”一声,箭头深陷到衣柜上。 “……” 她转头盯着窗外,除了零零散散掉落的枯叶,三两只飞过的鸟儿,便再无其他动静。 跑这么快,是生怕她追出去还钱麽? 她将视线挪回衣柜上,只见箭头正钉着一个信封,伸手淡定取下,过了一眼里头的东西,显然就是范倾倾买下江山刺绣的一系列证据。 信封的背后,倒还写着一行字——“祝范小姐心想事成,在下于醉凤酒楼静待佳音”。 字体矫若惊龙,可惜是在催债…… 但不要紧,反正出钱的人不是她。 她又瞥了眼窗外,一语双关,“不过,速度确实有够快的。” 万事俱备,她很开心,某些人就可以不开心了,她要去碍他们的眼! 将证据妥善收好,她简单收拾了下,心满意足的跑到了正厅去,这会二房一家子正用膳呢。 距离厅内还有一小段路,范知绾抬眸一眺,却足以看到那桌上的美味菜肴,她心中低嘲。 二房的吃穿用度皆来源于将军府,日后将他们赶出去,也不知能不能吃得起苦。 思绪方落,眼前范鸿刚一抬首,似乎瞧见了她。 第13章 可怜稀碎的自尊心 “知绾也来了啊。”范鸿语气态度好得不得了,他示意站在旁边侍候的丫鬟,“还不快添副碗筷!” 范知绾无声冷笑,面上故作讶然,“啊?我今日不用去偏厅跟樊婆子他们用膳吗?” 范鸿嘴角的笑意有些僵。 而金氏却是毫不客气的直接当成了真话,她“啪”的一下,将手中筷子拍到桌面,赤裸裸瞪向范知绾。 “那还不快滚过去?”她就像找到了以前高高在上的快感,三角眼里满是尖酸刻薄,“还真等着在这给你添碗筷呢?要不要脸?!” 闻言,范知绾不怒反笑,没去搭理她,只眉眼弯弯盯着那名端着碗筷不知所措的丫鬟。 “没听到你家老爷的话麽?添、副、碗、筷。”她一字一顿,淡淡的说着。 丫鬟微张着嘴,一脸想哭的模样。 最终还是范鸿递给她个眼神,她才兢兢业业的将碗筷放置到桌上空位。 范知绾静静的看着,也没跟谁客气,在丫鬟摆置好碗筷,她就心安理得的坐了下去。 不过,被当空气的金氏瞬间就炸毛了。 “真给你脸了?!”她怒目扯着嗓子。 一直没说话的范倾倾终于舍得开口,“母亲!” 她伸手轻拉了下金氏的袖子,还有些许肿胀的脸抽搐着扬起了一抹笑意。 “您消消气,咱们和气生财不是?”她话中有意提醒着,“哥哥不在,就让姐姐坐着吧。” 果然,知母莫若女,范倾倾这一下子就抓住了金氏的命脉。 范知绾眼底深处流转着几分暗色,瞧着金氏涨成猪肝色的脸,像是话到嘴边骂不出即将憋死的样子,心里那叫一个畅快。 她悠哉哉地转头看向范鸿,“醉凤酒楼的事,不知二叔处理得怎么样了?” 说罢,那边金氏似乎真的憋不住了,余光瞥见她抓起桌上的杯盏,泄愤般砸向地面。 “咵呲——!” 瓷片在厅中炸裂开来,空气瞬息寂静,弥漫着浓烈的火药味。 范知绾却一点都不带害怕,相反,她甚至被乐得想笑出声来。 生气?那就对头了,她这会可不就是来碍他们眼的嘛! 但眼看刚刚范鸿觍着老脸的态度,想必昨日是有收到范浩安那截头发的。 她端起杯盏,慢腾腾地抿了口茶,方才笑道:“不爽的话,去报官啊~” “毕竟事关当今二皇子殿下呢,若不妥善处理好,且不说将军府能不能扛得住,但这户部啊,估计会来一次合理调配呢~”她满脸无辜。 这气死人不偿命的话,险些让金氏吐血当场,就连范鸿听了脸色也有那么一瞬的青白。 “乖侄女,你别管你那二婶,她就是脾气暴了点,不是对着你发脾气。” 桌前,范鸿笑着打了个哈哈,又给范倾倾使了个眼色,后者当即会意,低声安抚着金氏。 范知绾不着痕迹的看着,并未出声,只听范鸿继续说,“酒楼的事,你也说事关当今二皇子,遂难免会有些麻烦,但二叔肯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你就安心好了。” 她就知道楚珩不会给范鸿什么好脸看,昨日应当是吃了闭门羹,这些话说得忒敷衍了。 按照前世她对楚珩的了解,这会势必还没放弃打她以及护国将军府的主意呢,不然不会迟迟不给范鸿回复。 “哎呀!”范倾倾忽然伸手遮唇,面带讶然出声打断,“险些忘了园会时辰快到了,庆丰侯夫人可不喜看到有人迟了时辰。” 说着,她宛若无事,动作亲昵地想挽住范知绾的手,“姐姐我们这会得快些出发才是。” 范知绾不掩嫌弃,径直往后避开她的接触。 “姐姐……”她一脸心伤。 “收起你那表情,还是快些去找块布遮遮吧,免得待会把庆丰侯夫人这位诰命夫人吓成短命夫人了。” 范倾倾一听,脸色一绿,眼底恨意波涛,咬紧下唇,绞着手帕徒然站起身往外走去。 金氏顿时急了,面上肥肉一晃,只敢狠狠剐了眼范知绾,便追了出去。 啧,其他的暂且不说,但金氏还真的是十足溺爱自己这双儿女啊。 范知绾睨着院子里那对母女渐渐远去的背影,眸中隐含冷意,身旁范鸿虚伪的笑着,并未说什么,只极好的诠释着“欺软怕硬”这词儿。 她侧眸看向他,不咸不淡道:“为了不得罪庆丰侯夫人,侄女便也先行离开了,二叔可要记得把事儿都处理妥善了。” 她这公然带着威胁的话,令范鸿一整个敢怒不敢言,只“和蔼”的笑着点头。 “去吧去吧,切莫让侯夫人久等了。” 范知绾也没跟他客气,当下扭头走人。 也不知范倾倾把她那可怜稀碎的自尊心拼凑好了没,待会可还有更大的惊喜等着她拆封。 这般想着,人刚走到府门前,就瞧见范倾倾面向她走来两步。 “姐姐可算来啦!叫妹妹久等。” 听到这话,范知绾黛眉轻挑,暗道她果然没小瞧了范倾倾的变脸能力。 抬眼注意看时,却发现此刻范倾倾脸上还真戴了张薄纱,秋风微拂,她当下伸手挡了挡。 这会,她像是知道范知绾真的不会让她触碰到,便也没再热脸去贴冷屁股,只笑盈盈贴心问道:“姐姐的女红绣品可有记得带上?” 范知绾眉梢轻轻扬起,语调意味不明,“自然是带上了。” 她记性好得很,顺带也没忘了将证据也给带上,根本就不用范倾倾瞎操心。 她扫了眼停在府外的那辆马车,眸光熹微。 这辆马车是她父亲专门请人为她打造而来的,后来却被范倾倾给诓骗着占了去,她已经许久未曾坐过了。 她压下眼底的晦暗,无视身旁母女俩,自顾自往府外走去,顺势坐上了马车。 “姐姐等等我。”身后传来了范倾倾一步三喘的声音。 正当她掀开车帘子准备上车时,范知绾微微偏头,眸中浸润着疏离,懒散地抬腿挡在入口处。 “妹妹这是作甚呢?” 范倾倾眉心颦起,又迅速舒展开,笑声干巴巴的,“当,当然是上车陪姐姐一起前去百花园参加乞巧节园会啊。” 第14章 静待时机 “哦~”范知绾煞有其事微微颔首。 余光赫然斜见范倾倾攥紧手中锦帕,手背上青筋明显,眼尾却还能含着一丝笑意。 当真能忍啊! 不错,那就继续忍吧。 范知绾眼中一缕过分狡黠的精光忽闪而过,当范倾倾正要继续上车时,她再度扬腿挡住。 “妹妹今日出门是只记得带上女红,忘记将脑子也给带上了是麽?” “姐姐什么意思?” 范知绾散漫地掀开眼皮,见着范倾倾分明忍着脾气,却又得摆出一脸和善的模样,她便想笑。 她现在就喜欢他们这副看她不惯,又干不掉她的样子。 “若我没记错的话,这马车本来就是我的,你上来作甚?”她红唇微勾,漾起了缕极致的弯弧,“若你也想坐马车,让你爹也花钱去给你买呀~” 范倾倾一滞,脸上神情像是被人拖去街上,当众扒光衣服鞭挞了一顿似的。 五颜六色,怪精彩的。 马车外,金氏显然也听到了这话。 她火气冲冲,大步朝马车靠近,粗壮的身躯当下挡住了所有光线。 可未等她发作,范倾倾倒是拦住了她,一脸委屈,“母亲我没事的,马车本就是姐姐的,她不让我坐也在理。” “姐姐你也不要生气,都是我的错。” 突如其来的一场戏,令范知绾颇为不雅的翻了个白眼。 天天用这招,完全没点新意,就不烦麽? 现在想想,自己前世实在蠢得难以形容。 耳边,金氏呼吸声繁重,气得手抖,带动得腕间戴着的几个粗大金镯子也跟着颤个不停。 范知绾淡定瞥了眼她,心中不由得佩服她肝脏可真耐受。 “我真的没事的母亲。”范倾倾可怜巴巴的说着,一边又假意半拉住金氏,整幅和事佬甘愿受气的模样,让人瞧了反胃至极。 范知绾直接选择无视她,转眸定定与金氏对视,轻浅笑开,眸子里却是诡奇的冰寒,“看我不爽?你自裁啊~” “你!”金氏终于忍不住了,“来人啊!” 她使劲一跺脚,抓狂地冲着守在府门前的侍卫吼道:“给本夫人把这小白眼狼拖出来!” 范知绾眉梢轻扬,非但不怕,反而还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唇瓣一张一合,“范、浩、安。” 彼时,她仅轻掀眼皮,冷漠地觑了马车外母女俩一眼,那般居高临下的姿态,一时竟让人忍不住生出一丝臣服之心来。 金氏神情顿僵,立马连屁都不敢放,站在她旁边的范倾倾脸色有些泛白,似没能从那凌厉的气场中回过神来。 被人拿捏的感觉可还不错?别急,往后日子会更加有趣的。 范知绾无声低嗤着,她敛去了嘴角冷笑,对马车夫漠然下令,“启程,去百花园。” 一股若有似无的威压瞬息笼罩着整辆马车,隐约似可感受到马车夫打了个冷颤,便听到马鞭挥起的声响。 前头马匹嘶鸣,带着马车扬长而去,带起一片沙尘,落了金氏母女一身,精心打扮的范倾倾登时变得灰头土脸,崩溃气哭当场。 范知绾撩开车窗帘,乐滋滋地眺望着这一幕,心下亦合计着等会该如何偷龙转凤。 前世,在园会上揭露她女红绣品造假的人,是一六品小官的嫡女,文采荷。 最重要的是,这人恰巧就是范倾倾的狗腿子。 这一次啊,她就让她们知道,什么叫偷鸡不成蚀把米。 马车徐徐停下,车夫弱弱的声音响起,“……大小姐,百花园到了。” 听到这语气,范知绾倒是沉默了瞬。 看来适才在将军府门前,自己给这马车夫的阴影有够大的,这会说话都透着一股子肾虚…… 她眉梢挑起,敛去思绪,方才抬手将车帘子掀开,便瞬间敏锐的察觉到数道目光朝她迸射而来,多数皆为不友善。 她也不去理会,只自顾着轻巧落地,无视周遭叽叽喳喳的议论声,淡然而然迈步走进百花园。 醉凤酒楼的事刚刚发生不久,不管她到哪,势必会引起风波,端好心态随时应战即可,管她什么乱七八糟的。 总之,这辈子谁都别想委屈到她,一切的一切,她都会亲手翻盘扭转! 前头假山边,有抹淡绿色身影一闪而过,引起了她的注意。 好家伙,这不就是她准备要找的人麽?倒送上门来了。 范知绾微微眯着双眼,如湖水般泛着潋波,清澈至极。 借着花卉植株半掩着身影,她悄然跟在穿着一身淡绿色锦裙的文采荷后面,目光始终注意着她身侧丫鬟手中的篮子。 里头除了放着文采荷自己的刺绣,还压着她所谓的作假证据,她得想个法子掉转下证据才行。 彼时,文采荷寻到了安置在假山边,供人歇息的石桌石凳,紧而慢腾腾地坐了下去,双手托着下巴发呆,似乎在等什么人。 旁边,洒扫奴仆正低头忙碌着。 有了! 范知绾眼珠子滴溜溜地转悠着,她悄无声息顺走了一个洒水桶,借着百花园草木繁盛的遮掩,她一瓢子水直接泼向文采荷。 这一刹那,别的暂且不提,但爽,是大大滴有。 “呀啊~” 惊叫声响起,文采荷花容失色地从石凳上弹了起来,疯狂拍扫着裙摆。 身侧丫鬟一吓,松开了手中篮子,慌忙转身拿出手帕帮忙擦拭。 正在这时,闻声赶来的洒扫奴仆见到文采荷这般狼狈,愕然问道:“这位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文采荷一脸恼怒,但百花园里的人都是庆丰侯夫人的,她并不敢得罪,似又心中不甘,到底还是忍不住开口。 “本小姐在这坐得好好的,突然就被洒了一身水,你说怎么了?!” 奴仆愣了下,但还算淡定,“不可能的小姐,小的们可都是侯夫人的人,怎会犯这种错。” 有点意思,百花园里的人就是不一般,这是将庆丰侯夫人搬出来镇场子呢。 范知绾敛声屏息地待在暗处静待时机。 跟前,文采荷一听那话,直接炸毛,涨红着脸道:“那你的意思就是本小姐冤枉你们了?!” “不是……”奴仆张着嘴,有些犯难。 眼见这两人拉扯个不停,文采荷的丫鬟也神情焦急,始终垂首妄图将湿了的裙摆擦干,放着证据的篮子被丢弃在石桌上孤零零的。 第15章 她可不是个傻子 瞧此时机,范知绾迅速丢掉洒水器具,凤眸紧盯着篮子,不声不响闪到他们背后,以最快速度将篮中证据置换了下。 妙哉! 顽劣的幽光从她眸中席卷而过,瞬息切换成疑惑的神态。 “咦?”她将脑袋凑上前,故作疑惑,“文小姐怎么和百花园的人吵起来了?” 她这话,吓得文采荷当即噤了声,又迅速辩驳,“谁说本小姐和他吵起来了?本小姐只是在确定事实!” 范知绾看她这副生怕得罪庆丰侯夫人,却又吃不了亏的模样,心中冷笑。 没有公主命,却一身公主病,不管是前世今生,文采荷可不就是这样子麽? 原是有些不爽的文采荷,在看到她后,眉心忽而颦起,眯眸盯着她上下打量,表情先是惊艳,后是妒忌,末了又欣喜地扯出一抹僵硬的笑。 “这位小姐是?” 瞧着她这幅趋炎附势的模样,范知绾只觉好笑,她好攀附的性子前世自己可没少体会,这家伙为了讨好范倾倾更没少打压自己。 至于这会文采荷为何没认出她来,功劳还得归到范倾倾身上。 前世,只要是她与范倾倾一同出门时,后者总会好心的帮她描眉梳妆,她一度被感动得稀里哗啦的。 虽然她承认自己那会蠢得实在过头,但往好处想,至少现在她去哪儿,几乎没有人能认出她的真实身份。 敛去思绪,范知绾唇角挂着丝丝冷然,“怎么?文小姐这是气过头了,将我忘了不成?” 许是听到熟悉的声音,文采荷有片刻怔愣,不知过去了多久才缓过神来。 “范知绾!?”她刹时失去表情管控,瞪大双眼很是吃惊,“怎么是你?!” 仅听这又是诧异又是不爽的语气,便知她到底有多难以置信。 范知绾但笑不语,就那么看着她,直盯得她眉头紧锁,愈发烦躁了起来。 紧接着,倏然伸手将忙碌着帮她擦水渍的丫鬟一把推开。 “擦什么擦?脑子坏了,等着本小姐被人看笑话吗?还不快滚去马车给本小姐取套换洗衣裳来!” 那丫鬟被她推得一踉跄,弱弱点头,匆忙转身离开。 文采荷这突如其来的脾气,顺带将百花园那名奴仆吓得不轻,微张着嘴愣在当场,不知该说什么话。 “文小姐这又是怎么了?”看完戏的范知绾终于舍得出声,“这才几日不见,怎就记不得我了呢?” “还有,文小姐方才是直呼本小姐名讳了?”她轻飘飘的说着,一股若有似无的威压幽幽释放开来。 所有让她不爽的人,她可都记着呢,现下有机会,她怎舍得让她们痛快。 按规矩,文采荷这个六品小官之女,见了她,还需向她屈膝行礼才是。 文采荷原本还气息起伏个不停,这会被那股无形而凌厉的气场笼罩住,额头上瞬间浮出一层薄汗,莫名支吾了起来,却愣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憋了好一会,她像是个即将爆炸的气球般,猛地将出气口对准了百花园那名奴仆。 “别在本小姐跟前碍眼了!”她抬手一挥,“等下本小姐自会亲自去找庆丰侯夫人说清楚事由,你就等着瞧吧!” 说完,她红着耳廓甩下他们径直离开,走一半似想起来什么,又徒然转身回来,愤愤的提起石桌上的篮子再次逃离。 奴仆被喷得一呆一愣,表情委屈,似又夹带着些许惧意,跟范知绾小点了下头后,也跟着离开了。 范知绾半眯凤眸睨着文采荷灰溜溜的背影,轻轻摩挲着藏在袖内的证据,眼底晦暗不明。 文采荷这话,又怎么不算是在间接跟她甩脾气呢? 她幽幽一笑,将手中所谓的证据尽数撕毁,丢入旁边池塘,直到盯着它沉入池底,适才转身离去。 一切就绪,也该去看戏了呢。 穿过这边的假山园林,便可瞧见不远处的抄手游廊上,已陆陆续续有许多贵家小姐正朝置办园会的地方走去。 在天宁朝,乞巧节是女子一大节,每年宫里头都会命人着重操办,但在她看来,却也有些变味。 说得好听点,就是承袭老祖宗的传统,乞求幸福吉祥,来年丰收,织物充足。 说得报听点,不过就是那伙人打着斗巧的名义,在互相挑选着心仪儿媳和夫家罢了。 思绪翻转间,范知绾已来到了百花园中置办园会的空地上,前一秒还叽叽喳喳的声音,在她出现的那一刻猛地戛然而止。 “……” 范知绾面无表情,只淡淡地扫了她们一眼,便随意挑了个座位坐下,余光瞥见旁边一些小团体们开始交头接耳了起来。 “本小姐没看错吧?那真的是护国将军府的傻子范知绾?她不是个丑八怪吗?!”黄裙少女紧皱眉头,眼里闪烁着无名妒火。 站在她右侧的蓝衫女孩白了她一眼,“昨日醉凤酒楼的事闹得那般大,你都不知情麽?” “依我猜啊,她可不是个傻子,心机深得很呢!”对面粉裙少女冷笑一声。 “瞧她平时使劲儿的扮丑,估摸着就为了要在昨日惊艳二皇子殿下。”她低头摆弄着指甲,“只可惜还是道行不够,偷鸡不成蚀把米,倒是便宜了她那堂姐范倾倾。” 任凭周遭难听的议论声不断,范知绾仍旧淡定自若,甚至听得那叫个津津有味。 不错,会编就多编点。 讲得比茶楼里说书的都要强,在这听还不用花钱,多好啊! 她转悠着眸光,毫无波澜地对上那些满带攻击且不怀好意的视线,手中捏着茶盏悠悠地品着,直将她们盯得眼神飘忽不自在。 彼时,她却并未料到,在园会暗处,正隐着一双深邃漆黑的眸子时刻注意着她。 “庆丰侯夫人到——!”传报声蓦然响起,整个园会终于再次安静了下来。 范知绾遁着声音的来向望去,便见着装沉稳的庆丰侯夫人神情肃然,带着一众丫鬟奴仆走向主位。 她咂咂嘴,心中默默嘟囔着。 这庆丰侯夫人的排场有够大的,都比好些宫妃要来得派头,不过这放在她身上倒也很正常。 第16章 侯夫人您先别急 话说庆丰侯年轻时,便与当今皇帝乃死党关系,天宁帝更是将他当作心腹看待,十足器重,又秉着爱屋及乌,封其夫人为一品诰命夫人。 因此,不止宫妃们都很给庆丰侯夫人面子,就连当今皇后亦是,更是直接将本朝几乎所有涉及宫外的宴会礼节全都交由她来操持。 思绪方落,不经意间,她猛然与庆丰侯夫人视线交接,后者一顿,眼底掠过四分愕然三分狐疑两分艳羡一分傲然。 “这位小姐是?”庆丰侯夫人微微抬起下巴指向她,语调客气,“本夫人好似还未曾见过你。” 她这话一出,瞬间将整个园会的注意力全转移到范知绾身上,四下静得出奇。 “臣女护国大将军嫡女,范知绾。”范知绾不卑不亢道,朝她略微颔首。 庆丰侯夫人神情有些古怪,但好歹常年身居高位,很快便恢复了常态,抿着嘴扯出一抹淡淡笑意。 “原来是范小姐啊,瞧我这记性。”她轻轻一句,为自己化解了尴尬,“都说女大十八变,范小姐真是愈长愈灵了。” 范知绾眉尾一扬,唇角也是挂着抹浅笑,“侯夫人过奖了。” 庆丰侯夫人崔氏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她比谁都要来得清楚,人前公正严肃,实则不过是自尊心作祟。 但当今皇后待她不仅很是看重,甚至私底下还对她以朋友相称,楚珩正巧又是皇后所出,前世自己还那般纠缠他,崔氏能喜欢自己才怪。 她这人甚是死板,认定的事就只能是她心里那样,所以自己在她眼里并不讨喜,这会明面上虽在夸奖她,心底必然是嗤之以鼻。 特别是,她可没忘了崔氏也跟那伙人一般,连着踩过她好几脚呢。 一阵满带秋意的风幽幽吹过,漾起了她额间几许细碎的青丝,阳光熹微,映照在她眼里,显得极其潋滟。 她将回忆深掩,转头看向背后某处,总觉得有一道视线正紧盯着她。 是错觉吗? 她无声低囔着,可背后空无一人,又因周边目光皆含敌意,她便没再深思。 藏身于屋内窗后的楚承致,险些对上那道凌厉的视线,他嘴角赫然一僵,登时心虚不已…… “本王,作甚要做这般偷偷摸摸,见不得光的事?” 他低声说着,抬手摸摸鼻梁,耳尖烫上了一层红晕,莫名感到一股子别扭,心底刹时郁闷得很。 “你堂妹范倾倾呢?怎不见她来?” 园会上,崔氏居高临下看着范知绾,忽然问道。 对了,范倾倾温柔善良,崔氏可颇为喜欢她呢~ 范知绾眼波流转,未来得及开口,便听见一道轻柔的声音响起。 “臣女范倾倾,拜见庆丰侯夫人。”范倾倾迈着莲花小碎步,朝座上崔氏盈盈行礼。 许是因为范倾倾姗姗来迟,崔氏眉心间夹着几分不悦,“免礼。” “谢侯夫人。” 还没等范倾倾起身,又见崔氏疑惑皱眉,语气稍显不快,“你这是怎么了?为何戴着面纱?” 今日乞巧节,又是园会庆典,范倾倾这会戴着面纱,无疑是对崔氏不敬。 不过,现场的那些贵女中,却有不少人是知道原由的,毕竟这里头可也有不少人是楚珩的小迷妹呢! 昨日动手的人中,怕也少不了她们,如今又怎会不知情呢? 范知绾端着茶盏,幽幽看戏,转瞬便见范倾倾快速向她这边瞥了眼,怨恨明显,可看回座上庆丰侯夫人时,又低眉顺眼乖巧得不似同一个人。 “回侯夫人,臣女近来身体抱恙,恐传染了大家,还请夫人见谅。” 她温顺而恭敬的模样,倒是令崔氏满意,刹时态度也不是那么差了,倒显得亲和,“无妨,身子骨重要,切记休息好才是。” “谢侯夫人。”范倾倾微微垂首,趁机又道,“今日出门都怪臣女的马车不合时宜忽然坏了,便只好让姐姐先行一步,不是姐姐不愿顺带搭乘我一把。” 这看似无意的话,话里话外分明直指范知绾的过错。 庆丰侯夫人自诩严正公明,自然最是讨厌不守规矩且自私自利的人,眼下听完范倾倾所讲,板着的脸黑得吓人。 范知绾唇角轻扯,掠起了抹微不可见的弯弧,始终淡定看戏,也不急着为自己辩解,只似笑非笑的睨着范倾倾。 能说就继续说吧,待会你可就不会想说话了。 前头,范倾倾抬眸悄悄看了眼她,接着像是被吓到般猛地瑟缩了下,一脸歉意连连摆手。 “姐姐你别生气,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只是……” 她当着众人面欲言又止,眸带委屈,弱弱地说着,垂在眼角的泪将滴未滴,仿佛平日里范知绾真待她极其刻薄似的。 园会上交头接耳的低语再度响起,氛围变得有些怪异。 好好的园会还未来得及开始就成了这般样子,庆丰侯夫人脸色顿时一僵,似乎受到了莫大的挑衅。 “嘭!”她伸手拍向桌面,沉声道,“够了!” “是臣女过了,请侯夫人责罚。” 范倾倾当即再添上一把火,提裙迅速跪下,低头垂下眼帘,认错得那叫一个快。 范知绾慢腾腾地将茶盏放下,从容不迫地瞥向范倾倾,分明捕捉到她眼底闪过的那丝得逞。 下一刻,便听崔氏略微带着怒气的声音。 “你起来,该跪的是范知绾!”她斜眼看去,满是嫌弃,“毫无规矩,欺压姐妹,无礼至极,简直丢尽护国将军府的脸面!” “侯夫人您先别急。” 范知绾面带微笑,态度那叫一个好。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崔氏这人极其好面子,当着这么多人前,她肯定会维持她的外在形象。 果不其然,她话音方落,崔氏虽神情不爽,但还是耐着性子道:“你还有何话可说?” “倒也没什么事。”范知绾笑眯眯循循善诱着,“臣女只是觉得,侯夫人如此圣明之人,不应该只是听信一面之词才是。” “嗯。”崔氏音调下沉,抬起下巴。 “今早出门,可不是什么马车坏了耽误时间,而是有人想要堂而皇之的霸占了我父亲送给我的马车呢~” 第17章 范知绾她舞弊 范知绾眉眼弯弯,也不点名道姓,只意味不明地扫了范倾倾一眼,继续道:“照此情况,侯夫人您讲,臣女应该如何做才是呢?” 在场的这些人里,个个可都是宅斗的好苗子,根本用不着她将话完全道明,现下只要她这么轻轻一点,加上方才范倾倾所说,就没哪个会听不懂的。 如此一来,还有谁会不知,范倾倾可不明摆着将崔氏当成傻子利用嘛! 范知绾眸光潋滟,点到为止后,便再次静默不语,仅意味深长地观摩着众人神态。 眼前,崔氏眉心一皱,虽是没说什么,但她看向范倾倾的目光明显从同情转换成了不悦,紧而收回视线,不再看任何人。 笑死,这下范倾倾在崔氏眼里,可就与她一样不讨喜了,这样下来,可以说直接跟得罪当今皇后也没什么区别。 范倾倾眼瞳微缩,俨然也意识到了这点,她神情顿急,可支吾着还未出声,便听崔氏沉声为自己找回场面,不愿再继续适才的话题。 “行了,吉时已到,都别耽误了正事!” 崔氏一脸肃然,宛若无事发生地说着些好听的园会前言。 范倾倾仍旧站在中间空地上不上不下,面对周围那一大圈贵妇贵女的戏谑打量,她涨红着脸讪讪低头,像是恨不得想要挖条地缝钻进去。 见此,范知绾舒适地眯了眯眼,倒也并未错过范倾倾眸中的恨意,只是她懒得再去搭理。 反正又不止范倾倾还有后招,她也有,而且是那种范倾倾闹腾得越大,就会摔得越惨的那种。 她眸中狡黠闪烁,朱唇似笑非笑,娇俏容颜透着一股子不自知的妩媚,在阳光底下,像极了一只慵懒傲娇的小猫正舔爪戏耍着猎物。 一切,似都尽在她的掌握。 楚承致藏身于暗处,晦暗不明的眸光正不着痕迹地描绘着她精致的五官,不知自何时起,心中恍然萦绕着一缕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既然都伪装那般久了,到底是因为什么,才让你如此费尽心思步步算计…… 思及此,他那双深幽的眼瞳中,忽转着几分暗色。 园会上,崔氏按照历年规矩讲了些好听的开场白,而后清了下嗓子,开始进入正戏。 “今年的斗巧依旧如同往年般,奖罚分明,绣品得第一者,将由本夫人引荐进宫面见当今皇后娘娘。” 话落,四下贵女皆眼睛发亮,欣喜得攥紧手中锦帕,激动难言。 能亲自见到皇后是什么概念啊?除了面子倍儿大,能给家族带来利益之外,甚至还极有机会能成为皇后的儿媳呢! 这谁不要? 范知绾半眯美眸,不动声色的观摩着她们的神情,她怎会不知这些人的心思? 前世她可不就与她们一样鬼迷心窍嘛! 硬生生花了大半年的心血去绣出一幅万里疆域图,只为了能在此番园会斗巧中当选第一,从而进宫面见皇后。 但又如何,今生回来,她除了赎罪,更为了报仇。 一缕森寒冷意从她眼底席卷而过,并未留下丝毫痕迹,耳边再度响起崔氏端着的说话腔调。 “但。”崔氏面带厉色扫了全场一眼,“舞弊者,未来三年皆不得再参加百花园任何园会或宴会!” 言罢,原先还欢声笑语讨论个不停的人,此刻听到这话,不约而同都噤声不语,纷纷抿着唇左右转眸看着其他人的反应。 虽然没有说严重到连宫宴都没办法参加,但宫外的大小宴会一般皆在百花园置办,一旦这些宴会去不了,无疑是断了与贵圈的联系。 这般下来,日后就算去到宫宴上,也必会遭受冷落孤立。 遂,在此舞弊,无异于等同自断后路,由此更见当年范倾倾的手段到底有多阴毒。 想到这里,范知绾轻掀眼帘,余光恰巧撞见已然侥侥落座的范倾倾,正悄悄给文采荷使了个眼神,后者点头冷笑,表示自己清楚。 不错,好戏即将拉开序幕了。 范知绾咂咂嘴,淡定捏起一块糕点送往嘴里,她这寡淡无波的态度,险些又一次将范倾倾的鼻子气歪。 前头,庆丰侯夫人崔氏抬手一挥,数十名侍女当即盈盈走到众人桌前,伸手接过各个官家世家贵女所带刺绣,而后展开示于人前。 “既然绣品已齐整,若无其他事,便由大家开始投票选取第一,切记公平公正,不得私自投给自己,否则……” “侯夫人!” 崔氏话说一半,冷不丁被人打断。 她颇为不悦的顺着声音的来向看去,只见穿着身淡绿色锦裙的文采荷皱紧眉头,神情怪异。 “怎么了?”她耐着性子问道。 文采荷抿着嘴,一整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臣女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她这话一出,若非情况不允许,范知绾险些就要笑出声来,她瞟了眼座上崔氏,但见其拉着一张老脸。 “讲!” 虽得到准许,文采荷还是表现得犹犹豫豫的,最后又像是做了什么重大决定般,神情坚毅。 “回侯夫人,臣女就是替倾倾感到不值,既然她出于顾忌,于心不忍,但事关重大,臣女还是决心帮她大义灭亲!” 纵使她并未点名道姓,可她这话说完,几乎是所有人,瞬间都将视线落到了范知绾身上,就连崔氏都毫不例外。 “怎么回事?”崔氏眉心夹紧,显得烦躁,“讲清楚!” 文采荷眼底极速划过一抹得逞,抬手指向范知绾,面上毅然决然,“范知绾她舞弊!” 园会上“哗”的一声瞬间炸开了锅,像是菜市场般噼里啪啦讨论个不停。 “采荷!”范倾倾突然拉住文采荷的袖摆,朝她微微摇头,一脸不忍。 “没事的倾倾,这会有庆丰侯夫人能为大家做主,范知绾不敢对你怎样的。” 瞧着范倾倾拙劣的演技,以及文采荷这副大气勇敢的样子,范知绾到底还是禁不住笑出了声。 她看得都想颁发两个小金人给她们供着了。 耳边,响起了文采荷气势汹汹的语调,“范知绾你居然还敢笑!侯夫人在场,定会给我们大家一个公道的!” 说完,她昂起脑袋,不过一句话,便强调着将崔氏拉下水。 第18章 臣女甘愿受罚 范知绾眼底转悠着缕缕慧黠的精光,始终从容不迫,红唇微掀,“空口白牙的话,我也会说呢。” “但,你既然说我造假,好歹拿出点什么证据呀?” 她眉眼弯弯,笑眯眯地盯着她俩,像一只慵懒猫儿般,蹲在池塘边等着鱼儿上钩。 她的语气和表情自始至终都是那般淡定平静,脸上丝毫的失态都没有,甚至不曾皱一下眉头,但是一字一句却处处占了理字,叫人根本无法反驳。 场面骤然安静了下来,一丁点声响都听不到。 不知是秋风渐冷,还是什么缘故,文采荷猛然打了个冷颤。 下一秒,却又昂首挺胸很是自信,“本小姐还真偏偏就有证据了。” 她忍不住呛了句,随即递了个眼色给身后丫鬟。 后者当即会意,伸手从放置在一旁的篮子里,取出了一个厚实的信封。 “侯夫人。”文采荷转头望向崔氏,目光那叫一个坚定,“这便是范知绾私自雇佣绣娘造假的证据,臣女已亲自验证过真假,还请侯夫人明鉴!” 言罢,她眼角斜瞥了范知绾一眼,眸底浸润着几分洋洋得意。 傻逼。 范知绾垂眸盯着杯盏里漂浮的茶叶,懒得去搭理她。 面上,文采荷一窒,堪比铁拳狠狠打到了棉花上,登时憋得脸如猪肝色。 座上崔氏环视全场,眉眼裹夹着一抹愠怒,她抿了下唇,抬手示意身侧侍女过去拿证据。 “惨咯惨咯,本小姐就说昨日那事过后,范倾倾哪怕是那个得利的渔翁,肯定还是不会放过她那傻子堂妹的。” 范知绾缓缓垂下眼帘,卷长浓密的睫羽轻轻颤动着,在她眼底沉下一小块暗影。 是啊,文采荷一贯以来都是范倾倾的狗腿子,这没人不知道的。 现下文采荷突然摆出证据说她舞弊,明眼人都能看出是范倾倾在陷害她,可前世唯独她这个傻子是真傻。 她嘴角半勾,却是漫不经心地敛眸,浑身散发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漠然无情。 任凭那些人蹦跶,她只自顾着低头享受着矮桌上的茶点,耳边依稀听到不间断的细碎议论声。 “我看指定也是,那傻子这会怕不是被吓傻了吧,都没见她说话反驳的。” “肯定被吓傻了呗,你瞧,她都只会低头木讷地吃东西了,估计下一刻该掉眼泪了。” 范知绾:“……” 听着周围超乎想象力的窃窃私语,范知绾唇角止不住轻扯了下,论流言蜚语是怎么来的,就是这么靠着自猜自编瞎传播来的。 她舔了舔后槽牙,掀开眼帘看向正座,恰巧撞见那侍女正双手托着信封递到庆丰侯夫人崔氏跟前。 后者板着脸接过,径直打开,整个园会顿时寂静得落针可闻。 不过须臾的功夫,崔氏沉着的脸,刹那间堪比染缸里浸着的染布似的变换多彩,捏着证据的手竟还微微抖动了起来。 看样子,着实被气得不轻。 底下的人见状,纷纷抻长脖颈,试图看到信封里头的东西。 见她们急不可耐,心痒痒的模样,范知绾眼波流转着。 她敛去眸底那缕笑意,不着痕迹地扫了眼范倾倾和文采荷,这两人也是如同其他人一样满脸期待。 “啪——!” 但事实却与她们想象中不同。 崔氏猛然将手中那一大叠证据隔空甩到文采荷跟前,语气不悦,“睁大眼睛给本夫人看看,这都是些什么东西!” 东西哗啦啦的掉落,文采荷被吓得肩膀一颤。 她紧咬下唇,有些羞恼地偷偷看了几眼周围人的反应,方才不情不愿地将桌前杂乱散开的证据捡起。 不看不打紧,还只有委屈和疑惑,一看,刹时被吓得脸色惨白。 阳光潋滟,反射着纸张,叫身旁的人看得不甚真切。 范倾倾眉头微颦,余光使劲看去,却还是徒劳而废,只能压低声音不解道:“采荷,怎么了?” 范知绾睨着文采荷瞪大的双眼,故作疑惑,不咸不淡跟着问道:“文小姐你在怕什么?该怕的不应该是我麽?” “侯夫人公正不阿,最是讲道理,若你真提供了我造假的证据,她又岂会怪罪于你?” 她意味深长地说着这话,无视范倾倾掠过来的怨恨眼神,兀自转头看向崔氏。 这次,她倒是极讲规矩地朝崔氏颔首行礼。 “臣女心知侯夫人公明大义,不管对错必将会给大家一个合理的结果。”她再次往崔氏头顶叠加垒上了顶高帽。 崔氏脸上肌肉有些僵,但奉承的话从她耳边吹过,又叫她心里莫名舒畅。 坑,她就给挖这了,崔氏为了维护她那点子高大形象,指定会自个儿往下跳进去的。 范知绾眸色幽幽,自然有注意到崔氏神情上的细微变化,又见其轻抬下巴示意她说,她便也不跟谁客气了。 这可是你让我说的哈! 她嘴角噙着一缕顽劣,毫不胆怯定定与崔氏对视,语调铿锵有力,“臣女斗胆一问,文小姐所呈证据,真如她所说那般麽?” “如若证据为实,臣女甘愿受罚!” 一股沉稳淡然的气场登时顺着微凉的风油然而生,荡漾在整个园会之中,令人无端感到丝丝捉摸不透,脸上甚至渐显惊疑。 这真的是她们认识的那个傻子范知绾吗? 怎生如此不同寻常? 崔氏微微张着嘴,也略感诧异,很快又恢复了常态。 紧接着,像是为了给自己缓解尴尬般,她猝然轻咳了声,目光冷冷地射向石化了的文采荷。 “既然证据是你所提供,那你便给大家一个交代。” 唰的一下,文采荷脊背上寒毛炸起,她支支吾吾个不停,额头虚汗直冒,根本就不敢说出半个字来。 范倾倾猜不透情况,也是跟着急得满头大汗,但崔氏没出声,她也只能干着急。 笑死,让她好心帮她们推一把呗。 范知绾眸中灵光狡慧,似有若无地冷笑了下,“文小姐要是不舒服的话,不妨让他人帮帮忙?” 言罢,范倾倾果不其然顺着她的话茬搭腔,“没事的采荷,让我帮你吧,侯夫人肯定不会怪罪的。” 第19章 你这是不敢见她 范倾倾一脸善解人意,伸手径直从文采荷手中拿过那一大沓证据,后者早已双手发软,倒很轻易就被取过。 她仔细一瞧里头内容,眼瞳猛然紧缩,呼吸窒住,双手肉眼可见抖了那么一下,证据刹时再一次掉到地面上去。 秋风宛若通人意般,将证据往各个角落吹去,几乎叫所有人都瞧得一清二楚。 每到一处,都能掀起阵阵此起彼伏的惊呼,细碎的低语讨论在一瞬间仿佛炸开了锅。 证据的内容实在叫她们所料未及,个个面部表情管控渐渐失败,声音愈演愈烈。 “天呐!我这是将名字看错了吗?”穿着一袭杏色锦裙的少女,被眼前所见震惊得微张着嘴。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文采荷背刺了范倾倾,还是这两人都在阴沟里翻了船?不是说范知绾舞弊吗?怎么变成了范倾倾?” 她被这事震撼得俨然有些语无伦次了,可她旁边的人也没好到哪去,全然瞠目结舌,目瞪狗呆,整个一个惊字了得。 场面瞬息变得极度匪夷所思了起来,崔氏脸上也挂不住。 范知绾敏锐地捕捉到这一点,当下抓准时机,嗓音清脆悦耳传荡在偌大的百花园中。 “臣女记得侯夫人适才说过,此次斗巧仍旧会赏罚分明,臣女自也相信侯夫人势必不是出尔反尔之辈。” 她半敛凤眸,笑眯眯的,“现今文小姐所示证据似乎可与臣女没有半毛钱关系,那么,依侯夫人您看呢?” 她语调不高,听起来并非刻意强调,却莫名隐含一种让人无法质疑的力量。 座上,崔氏脸色极端难看,活像被喂了口屎,想吐却又吐不出来。 一旁,范倾倾脸上血色尽失,她疯狂转动着眼珠子,妄图想出什么对策。 而文采荷真给吓得不会了,整个像痴呆似的,依然瘫软在原位。 园会上各色言论皆有,热闹得厉害。 范知绾眼波流转,看着空气装傻充愣,静待崔氏给她答复。 醉凤酒楼那个石疙瘩林至,给到她的证据可谓齐全,她就不信范倾倾还能狡辩上什么。 这样子可不就白瞎了她在那男人身上花费的五十两银子吗? 虽然那银子她也没打算出。 某个藏匿于暗处的男人,鼻尖冷不丁一痒,绯薄的唇抿成直线,一瞬不瞬地睨着窗棂外身姿慵懒的少女,此刻已然明确一切分明尽在她的掌握中。 他剑眉轻扬,顿感讪讪,不由得抬手摸了摸高挺的鼻梁。 嗯,不错。 看样子本王并未料错,她着实也不是个善茬,那件事倒也只有她是最佳人选。 楚承致眼底有几分暗色流转,似在思量着什么,紧而又抬眸端视了那抹悠哉自在的身影一眼,唇畔勾起,悄无声息转身离开。 她合该也要去找他了。 秋风习习,悄悄漾起了范知绾几缕细碎的青丝,拂过她娇俏的脸庞,痒意偷偷袭向心底。 她双唇轻压,略略转头瞥了眼身后,疑惑未起,耳边已传来崔氏阴沉的声音。 “本夫人自当一诺千金,赏罚分明!”话里满是不情不愿。 范知绾收回视线,依旧半含笑意看向崔氏那张铁青的脸,顺手拍了个要人命的马屁,“侯夫人英明。” 崔氏张了张嘴,到底还是选择放过自己,并未搭理她。 “今,一年一度乞巧园会,户部侍郎嫡女范倾倾无视明规,私自造假舞弊,罚三年内皆不得再参加百花园任何园会或宴会!” 她这话一出,范倾倾顷刻间像是被抽走了灵魂,双目无神瘫软了下去。 而崔氏的话还未说完,“文采荷虽举报有功,却又涉及故意陷害他人,遂将功抵过,不许再犯,否则本夫人将严惩不贷!” 文采荷先是神色慌了下,但听到自己只是被口头警告,猛然松了口气。 “谢侯夫人!”她瞬间将范倾倾这个所谓的手帕交抛掷脑后,慌忙冲崔氏俯身道谢,一边又没忘了阿谀谄媚,“侯夫人英明!” 见着文采荷这恭维讨好的嘴脸,范知绾半歪脑袋,无声轻嗤。 她固然有能力不留痕迹地将范倾倾解决,但前世在她至亲以及她身上所发生的那些事,她又怎会让其轻易去世呢? 相比起直接杀了范倾倾,她还是更喜欢看她不好过,毕竟,她可十足记仇呢…… 文采荷算得上是范倾倾所谓的左膀右臂,眼下算是她给打骨折了,闹掰得彻底。 不过,崔氏倒也顺带被她得罪了个透顶,想来日后更加不会放过她了。 “此番园会便先就此作罢,绣品将由本夫人暂且收回侯府,届时胜出者本夫人自会命人登门通知。” 崔氏再度沉声说着,目光若有似无袭向范知绾身上,她淡定接上,眸中没有透露丝毫情绪。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辈子来之不易,她也准备充足,不怕。 好好的园会变成一场闹剧,只能不了了之草草收尾,众人虽面露遗憾,可也都精明的低声顺从,不知悄悄酝酿着什么。 范知绾可不管这些,她还记得有人这会正等着要给她拉皮条呢~ 趁着没人理会她的空档,她甩下一阵疾风,径直三两步离开,不给谁人喊住她的机会。 …… 醉凤酒楼雅间上,一双深邃如同黑曜石般的眼瞳,正透过微微打开的窗户缝隙往下看。 视线所及,是那抹步履轻稳的倩影,见她红唇微漾,眉眼弯弯,在骄阳底下雪白的肌肤沁着淡淡的粉。 黑眸的主人眼尾轻压,半弯成弧。 “来了?” 一道嘶哑黯沉的男声像幽灵似的忽而响起,拉回了楚承致的思绪。 他将眼底那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深掩,一手负于松木般挺直的背,一手执起桌上面具。 “怎么?你这是不敢见她?”楚承致双目低垂,并未看身后人。 蓝永林抿了抿略显干燥的唇,半响没吭声。 不大的雅间内飘荡着过分沉默的气息,习习秋风自窗外缝隙无意而来,都堪堪给这两个一语不发的大老爷们吓得头都不回。 第20章 本小姐该替你去讨债了 楚承致终于转过身来,晦明晦暗的眸光淡淡瞥向蓝永林,仍旧没说什么,只轻抬骨节分明的手。 罢了,本王还能不知晓他心中所想麽? 人人心底皆有秘密,有难以走出的心事,谁都不曾例外。 蓝永林见他手势,当即会意,面含感激地抱拳颔首,半压着嗓音,“谢殿下。” 言罢,他便往隔开的暗间走去。 楚承致盯着他消失的身影,墨色眼眸蕴含着一缕深意,指腹轻轻摩挲着。 此事,到底在他预料之外,可终归不会影响到什么。 他便是这般淡然以为,不曾想,日后却恰巧在这事上翻了船。 一个老丈人本就难搞,而他很是倒霉加倍的拥有俩,但这都是后话。 眼下,雅间的门被人带着节奏轻轻敲响。 “叩叩叩。” 楚承致瞬息将手中面具戴妥,前后脚的功夫,房门自外推开来。 “范小姐请,小的先行告退。”小二几不可见地朝他点了下头,紧而直接离开。 “嗯。” 范知绾轻应了声,余光默默打量了小二几眼。 方才这小二为她引路时,她便有暗中留意,这人步履稳重而轻盈,气息平稳内敛,指定是个身手绝非一般的高手…… 而今他却披着这身小二的皮子,成天在酒楼里瞎晃,着实是有些屈才了。 这倒也让她对酒楼背后那位神秘东家愈发感兴趣了,甚至不由得暗中感慨,真是财大气粗啊! 楚承致见她站在门前许久不出声,一直盯着那小二远去的背影,眉宇间似暗藏几分不大高兴的意味。 “范小姐这会过来,是准备将欠下的款项结了麽?”他忍不住出声,可这话分明找打得很。 果不其然,走神的范知绾,顿时被这气死人不偿命的话语拽回过神来。 她也不甘示弱,“林公子看样子是一直在等本小姐,你就那么急着想要拉皮条麽?” “……” 楚承致未料到她会如此睚眦必报,嘴角一僵,好在面具遮挡得足够严实,才没令他看起来显得狼狈。 范知绾半眯美眸,盯着屹立于眼前的高大身躯始终风吹不动,冰冷的面具上更是没有半点变化。 真是无趣。 她咂咂嘴,兀自拉过一张椅子坐下,“我这人素来一诺千金,想来依你的本事,今早百花园所发生的事,你应当一清二楚吧?” 她都快怀疑园会上那屡次三番的视线不是她错觉了,这厮肯定让人暗中跟了她! 楚承致垂眸对上跟前少女犀利的目光,莫名感到一股子心虚。 不对,他心虚作甚? 反正她又没发现,这会更没认出他的身份来,他何须紧张。 面具底下,楚承致极好的恢复了神色。 他负手朝她走近一步,轻咳了声,清朗磁性的嗓音幽然漫出,顺着凉爽秋风拂过范知绾的耳畔。 “斗巧园会适才结束,范小姐便匆匆赶来见在下,就只是为了逞口舌之快麽?” 他说这话时,语调轻缓,声音低磁,犯规似的让人心乱。 范知绾抬眸看向他,彼时他背光而立,夺目的光线寸寸描绘着他迷人的身姿,纵使他穿戴得密不透风,可却无端叫人觉得他非寻常人也。 不过,醉凤酒楼的能力摆在那,掌权的人又岂会真是普通人? 她黛眉一挑,并未去接他的话茬,也不墨迹,直接开门见山。 “初次体验,你们的能力相当不错嘛,本小姐很是满意。”她眼眉弯弯,娇憨中透露着缕缕不容忽略的精明,“所以该你拉皮条了。” “……” 楚承致好不容易缓过来的嘴角,再度狠抽了下。 虽然一开始那话是他先提起,可现今屡次被她故意拉出来鞭尸,着实令人……不好受。 许是他半刻没出声,那道似水如歌的嗓音忽而响起,“生意不做了?” 这林至当真就是块石疙瘩不成? 醉凤酒楼背后那东家眼神也是不咋滴,居然让这块石疙瘩管理那么多事儿,还不如把他的权限给了蓝永林来得妥当。 想到这里,范知绾神情微顿。 哦不对,这几次来醉凤酒楼,她好像就一直没见过蓝永林。 她偏头望向跟前林至,发光般漂亮的眼瞳闪烁着灵黠,红唇轻漾,试探道:“算了,本小姐不与你谈生意了,唤你们掌柜的来,本小姐要与蓝掌柜谈!” 楚承致不着痕迹地扫了眼暗间,眸底深处写着三分不悦,转瞬即逝。 “不用他。”他终于舍得开口,“这事本……我便能办成,范小姐只需安心等待安排即可。” 暗间里将这一幕看得真切听得仔细的人:“……” 有点东西,这石疙瘩林至该不会与蓝永林不合吧? 范知绾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动着,里头夹带着丝丝八卦的意味,可她却并未多问,只将心底疑惑深掩,面上眸带满意,微微颔首。 见她一脸惬意,楚承致唇角噙着缕玩味,“不过,范小姐可莫要忘了将上回所欠银两,以及此番定金付上。” 范知绾:“……” 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林公子多虑了,我像是那种会不还钱的人麽?”她弯眸一笑,神情却略显僵硬,稍微还有点子咬牙切齿的意思,“上次欠你的那笔钱,连带着这次全额的银子,稍后我就让人给你送过来!” 楚承致见上一瞬还颇感开心着的少女,下一秒脸上就皮笑肉不笑的,心下莫名觉得甚是愉悦。 不知为何,他每每与她接触,心绪总会格外的轻松舒畅。 他憋着笑意,又不知想起了什么,晦暗的眼瞳浮出一抹冷意,“劳烦范小姐了,届时醉凤酒楼里的人都会配合你的。” 他怎会猜不出她的心思呢?可那也是范家二房活该的。 “林公子真是贴心呢!”范知绾干巴巴笑了下,紧而猛地站起身来,理直气壮道,“好了,本小姐该替你去讨债了,就先走了哈!” 她像是一刻也不想再久待般,根本不给楚承致回应的空挡,人已经跑出雅间,空留一阵余风。 喵的再不跑,她怕是得被那块石疙瘩扣下来当苦力还钱! 而且,她总觉得他奇奇怪怪的。 第21章 去做那个冤大头 范知绾甩甩脑袋,将里头杂乱的东西甩走,抬眸睨着近在咫尺的护国将军府,周身气息刹那间冷沉了下来。 父兄回归在即,她得赶在他们之前,速速将一切安排妥当才行。 不知是先前她在将军府所言所行之事发挥作用了还是,但凡她所经之处,个个奴仆皆不约而同迅速低头,弱弱地唤了声,“小姐。” 这放在以前,她可是从未见过的。 毕竟,自打二房掌权后,府内就连那些粗使仆人都敢欺负到她头上来。 眼下这群人如此见风使舵,简直和范鸿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真是有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下人。 范知绾眉梢一挑,暗中冷嗤了声,没去搭理他们,径直带过一阵风从他们身边走过。 这可不是什么知错就改,前世他们都是如何对待她的,她怎会轻易忘记,待她抽出空时,一个也别想逃。 她把那些不愉快的过往思绪抛到脑后,神情冷然寡淡,抬步迈进正厅。 她眸光幽幽,将视线落到那抹宛若屁股生疮坐立不安的身影,不咸不淡地开口,“侄女见过二叔。” 眼前,范鸿背对着厅外而站,低着头双手搓个不停,倒也不知在焦虑些什么。 下一刻,应当是听到了她的声音,他猛地转过身来,老脸上挂着欣喜。 “哎呀,知绾回来啦!”他面上都笑出了层层褶子,甚是贴心地询问,“早上百花园过得可还好?倾倾有没有照顾好你?” 范知绾见他这副虚伪的模样,心中冷笑,唇角倒也跟着扯出了一抹笑意。 “二叔有心了,侄女过得甚好。” 这会过得不好的,是你的女儿~ 范倾倾应当也回来了,若她没猜错,现在肯定正忙着想法子报复她了。 不过,她倒是不关心她,现下她的主要目标对象是范鸿,得把这老东西坑一把再说。 正巧范鸿忽然这般舍得拉下面子,还摆出一副好声好气的姿态,估摸着楚珩那边是给他明确的方案了。 “那就好。” 范鸿笑着颔首,正想继续再说什么,却被范知绾抢先了一步。 “二叔啊。”她半弯美眸,笑得人畜无害,“侄女有件事想跟你讲。” 兴许是她这会二叔长二叔短的喊着,直将范鸿糊弄得飘飘然,以为她变回之前怯弱乖顺的模样。 “有话直说,二叔听着。”范鸿一时间瞧起来似乎怪好人的,不知情的估计还会以为他是什么大好亲戚呢。 但范知绾早便看透了这一家子的为人,她自然知晓范鸿现今只是被她忽悠住罢了。 嘿嘿,这可是你让我说的哈! 她压住眼底的顽劣,紧而神态间流露出几分低落来,又吸了下鼻子,冷不丁低泣一声。 这一连贯的转变来得猝不及防,霎时叫范鸿没能缓过劲来,整个人就那么呆滞在原地听她娓娓道来。 “昨日醉凤酒楼那事您也不是不知晓,可事发突然,侄女也被吓得不轻。” 她抬手抹了把眼尾那不存在的泪,余光也并未忘了始终观摩着范鸿的神情变化,此刻见他微张着嘴,略显错愕,估摸着是以为她又要提起楚珩亦或者范浩安了。 范鸿轻咳了声,“知绾啊,二皇子殿下那边,二叔可是帮你问了,殿下他说……” “二叔你先别急!”范知绾再度将他打断,一脸正色,“我这会有更加重要的事要讲!” 范鸿猛然又被她唬住,她也没再绕弯子,直接轻飘飘将话甩了出来。 “方才侄女刚离开百花园,醉凤酒楼的人便找上了我,说昨日的事致使他们得罪了二皇子殿下,还损失了不少生意,想要我赔偿他们一笔钱。” 范鸿:??? 他有些懵,像是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似的。 她也不急,面上笑眯眯的,“二叔你可别多想,我说这些不是想让你去帮我还钱哈。” 话落,眼前范鸿松了口气。 “那小破酒楼居然敢要钱要到二叔你身上,真是岂有此理!” 范知绾忿忿不平,转而又一脸无谓,耸耸肩,却不断语出惊人,“咱不吃这个亏,凭什么他们不去找二皇子殿下索赔!” 范鸿被她这话吓得打了个激灵,脸色白了一瞬,当下也来不急装了,直接喝道:“住嘴!” “二叔作甚凶我,难道不是吗?”范知绾故作委屈,又漫不经心提了句,“但既然二叔要去做那个冤大头,便去吧,我想堂兄一定会支持你的。” 话落,只见范鸿明显顿了下,仿佛记起了什么,蓦地抬眼看向她。 “怎么了?二叔是想堂兄了麽?” 看着厅中少女那双过分精明的眼眸,范鸿俨然焕然大悟,不禁感到恼怒,可愣是一丁点都不敢发出火来。 他压住那股子羞恼,脸色生生憋得活像猪肝,却仅能憋屈着扯出抹僵硬的笑。 “你堂兄爱玩,多担待点他,至于醉凤酒楼那边,二叔自会去帮你妥善处理,你放心便是。” 眼瞧着范鸿分明火大得很,一边又顾忌着不知她父亲给她留下了多少势力,而不得不顺着她的意思往下说的样子,着实令人想笑。 不行,看这样子还在范鸿的忍受范围内,她得再添把火,不能白瞎了将他气吐血的大好机会。 “但其实醉凤酒楼要的赔偿倒也不多。”她努了下嘴,若无其事道,“只不过一百五十两银子罢了。” 也就你一年半的俸禄而已。 范鸿登时瞪大双眼,眼珠子都快觉得自己将将掉出眼眶的程度。 “既然二叔慷慨解囊相助,我可就先行离开了,便不打搅你清账还给醉凤酒楼了,毕竟一百五十两似乎也不是什么小数目呢。” 说着,她眼角若有似无地瞥向范鸿,后者脸上肌肉抽搐,神情极度肉痛。 下一秒,又不知他陡然想起了什么,眼中暗芒闪过,又深深吸了口气,“等下,二叔还有一件事未跟你说。” 他也不给范知绾拒绝的机会,声音略沉,面带肃色。 “二皇子殿下托二叔邀你去珩王府上做客,想必届时殿下会将一些事跟你解释清楚的。” 第22章 叫那贱人无路可跑 范鸿一本正经,满脸你必须得去的模样。 范知绾一下下地点着头,看得他很是满是,继而却气死人不偿命地吐出俩字,“不去。” 她语气果决,险些将范鸿气得两眼一抹黑。 有本事楚珩就把全天下的口都堵住,不然她可就要加大力度去造谣了,这事不单单只有他会。 “这都是为了将军府好啊!乖侄女你就去吧!”范鸿仍在挣扎。 笑死,正是为了将军府好,她才不会傻不拉叽地送上门去。 一旦她去了,无疑是捧着个极好的台阶送到楚珩面前,他便不仅仅可以对外声称,醉凤酒楼那事不过是她吃醋引起的误会。 更重要的,她在世人面前,就又一次与楚珩纠缠不清了,她恶心厌恶死这关系。 许是见她始终未出声,范鸿不由得耐着性子,尽可能表现得和颜悦色的。 “也是,女孩子家家面子薄在所难免,若不二叔伴你去也成,你想带几个随从皆依你。” 看着他这幅急不可耐,又不得不好声好气相劝的模样,范知绾只觉可笑。 现在楚珩和范倾倾的流言蜚语依旧满城风雨,若不再妥善处理,怕是朝堂上那些对立阵营的人合该发动火力了。 于此,范鸿不急才怪,但又关她屁事。 她假意打了个哈欠,摆摆手。 “早上百花园事情颇多,实属累人,侄女便先回去歇息会,二叔请便哈。” 说完,她不去搭理范鸿极力的挽留,自顾自转身跨出正厅扬长而去。 这辈子,楚珩休想再与她扯上什么关系。 厅外秋风簌簌,卷起地上枯黄的落叶,带着远方思念拂过她的脸庞, 守在厅外的侍卫见她出来,纷纷垂首静默不语,跟适才路上遇到的那些奴仆一般无二,仿佛都对她畏惧极了。 范知绾也懒得去理会他们,但身后左侧却有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引起了她的注意,她唇角勾起,佯装未曾发现,漫不经心继续走着。 趁着即将走出正厅所在的院落,拐角时,她倒是看清了背后那人到底是谁。 原是范倾倾的贴身丫鬟之一,金枝。 此刻,金枝半弯着腰,正借着假山花卉的遮挡,蹑手蹑脚地跟在她背后。 哟,看来范倾倾是早她一步回府了,这会想必又是要找她麻烦了。 范知绾眼珠子滴溜溜地转悠着,面上淡然的走进拐道,登时从金枝的视线中消失。 后者见她离开,转动眼睛看了左右几眼,紧接着朝范倾倾的院子匆匆赶回。 谁料,在她刚走几步,范知绾却折返了回来。 她挑眉睨着金枝远去的身影,足下轻点,身姿敏捷径直跃上了屋檐,悄无声息地跟在金枝背后不远处。 须臾,她悄然跟着金枝去到了范倾倾的院落,目光所及,金枝气喘吁吁地站在范倾倾跟前。 有趣的是,金氏此时也在场,她蹙着眉心,肥脸上尽显不耐,“那死贱人回来了?” “回夫人,小姐,大……”金枝话说一半,堪堪改口,“范知绾回来了,而且她还去正厅见了老爷。” “见他干什么?”金氏瞪大双眼,语气顿沉。 金枝被她凶神恶煞的模样吓得肩膀一抖,垂首站在原地愣是不敢吱声。 暗处,范知绾敛声屏息地观摩着屋内几人,只见范倾倾就算回到府中,这会仍旧将面纱戴得紧紧的。 “母亲你别急。”范倾倾伸手搭在金氏手背上,声调轻柔又贴心,“先听金枝讲讲是什么情况先。” 言罢,她当即抬眼示意金枝继续说,后者弱弱点了下头,将刚刚在正厅偷看偷听到的东西逐一复述了出来。 “嘭!”金氏黑着脸,伸手猛地拍向茶桌,“真是给那小贱蹄子脸了?居然敢让老爷帮她赔钱?!” 范倾倾听完金珠所讲,眉头颦起,亦显得极其不悦,但显然她的关注点与金氏并不相同。 “不对母亲,听父亲那话,二皇子殿下是真准备让范知绾去珩王府找他,你说,殿下真的会娶她吗?” “不会的不会的,二皇子殿下与你父亲之间,不是还有合作吗?更何况他怎会傻到去娶了那贱人?”金氏见自家女儿情绪低落,当下宽声安慰着。 下一刻,范倾倾微抬下巴,眼中散发着自信傲然。 看到这里,范知绾险些憋不住笑出声来。 对了,她好像忘了,范倾倾始终自觉楚珩之所以会跟自己父亲合作的原因,便是因为楚珩喜欢自己来着! 眼前,范倾倾置于膝盖上的手紧紧攥着裙摆,半垂着的眼帘遮住了眸底的狠辣。 “谢母亲开导,倾倾知晓了,但现下还是哥哥最为紧要,得迅速将他救回来才行。” 哦~原来打的是这主意啊! 范知绾眸光幽幽,不动声色的继续盯着,耳边响起金氏愤愤的腔调。 “范知绾那杀千刀的,待本夫人将浩儿救回来,一定要让她千倍百倍偿还个遍!”她咬牙切齿,“这会,也算是给你先报个仇。” 范倾倾闻言,兴许是想起了早上在百花园被当众揭发羞辱,还被庆丰侯夫人降罚的事,整个人瞬间都阴沉了下来。 “那我们现在,真用那东西吗?”她声音带着冷意。 金氏面上闪过一抹得意,“对付那小贱蹄子,当然得用那东西,本夫人要让她知道,府里到底是谁做主!” 范知绾虽不知晓这母女俩说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随后余光瞥见她们正跟金枝低语详说着什么。 她眸光熹微忽转,丝毫未惊,唇角噙着一缕玩味,也没有再留,而是选择无声回到自己的院子。 可意外的是,前脚她刚走,这边却突然改了主意…… “金枝你回来。”范倾倾突然将准备出去的金枝叫住,“等下你除了要将那东西带过去,还需额外多准备一份,免得她不中招。” 金氏眼睛骨碌碌一转,神情间焕然大悟,又称心地点点头。 “果然是娘的倾倾,多留的这一手,当真叫那贱人无路可跑!” 范倾倾眸色冷沉,不知正想着什么,“主要她……最近变化实在过大,像是中邪般。” 第23章 求大小姐饶命 醉凤酒楼地处京城最繁盛的地带,人来人往,热闹非凡,能来此处饮茶品酒之人,皆是达官显贵有头有脸的人。 楚承致抬起骨节分明的手,将脸上面具摘下,薄唇一张一合,“你也合该出来了。” 话落,暗间的门“嘎达”一声被打开,穿着身藏青色锦袍的蓝永林迈步而出。 “王爷,你真打算如此吗?”他话音里带着丝淡淡的不乐意。 楚承致扫了眼他,语调散漫,透着一股玩味。 “本王怎生记得这计好像是你献上的。” 蓝永林顿时被噎住:“……” 楚承致见他微张着嘴,面露憋屈,又无话可说的样子,唇角勾勒起一缕几不可见的弯弧。 他怎会不知蓝永林心中所想。 起初他为自己献计,不过是因为他一直都算得上是自己的军师。 而今他犹豫不决,只因护国大将军那嫡女,适逢其时正巧被发现是他青梅之女,昔日遗憾之下他又怎肯将她拽入危险中。 “本王不会让她出事的。” 楚承致转身背对着他,面向窗外,和煦的日光撒落到他那张尽极清隽的脸庞上。 “相反,你应当知晓,此般下来本王给到她的庇护,势必多过如今她到处惹祸。”他意味不明地说着,“想来你也势必看得出,楚珩对她打的到底是什么主意。” 蓝永林将唇抿成直线,片刻没出声。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他吐出一抹浊气,“但在下还有一请求。” 楚承致轻抬下颚,示意他讲。 “在下想直接去护国将军府一趟,亲自将她引荐去见您。” 真的只是想去亲口告诉她而已,不是为了去见见她母亲? 楚承致幽深的眼瞳流转着寸寸暗芒,却是看破不说破,修长的指节轻动,嗓音磁沉,“去吧。” “谢王爷。” 蓝永林颔首抱拳,往后退了几步,方才转身离开雅间。 另一边,范知绾已然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双手托腮静待别有用心之人的到来。 她绑架范浩安也不过才一两日,金氏便如此沉不下气想对她动手了,如若她当初让徐行送来的不是范浩安一缕头发,而是一截指节,那金氏怕是得当场将她杀了泄愤。 “不过,这么一想,我倒也想去看看范浩安这两天过得到底如何,徐行大闸蟹式的捆绑也很是让人期待呢!” 她这声呢喃方落,门口便传来试探性的敲门声。 “叩叩叩。” 门外女声轻柔直言来意,“大小姐,厨房刚刚做了新点心,奴婢送了份过来给您。” 听着金枝小心翼翼的声音,范知绾眼波流转,抬眸看向房门的方向。 “进来。” 下一秒,便见金枝一手推开门,一手端着个托盘走了进来,脸上挂着温和浅笑。 “奴婢金枝见过大小姐。”她屈膝盈盈一礼。 范知绾单手撑着下巴,视线散漫地落到她身上,幽然出声,“我也不是不识得你,用不着这么客气。” 金枝脸上笑意顿僵,她眼珠子骨碌碌转动了圈,紧而为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大小姐。” 她笑着将手中托盘,放到范知绾眼前的桌上,又取出里头那盘精致糕点,“这是厨房新来厨子所做的桂花糕,据说很是香甜可口,您快尝尝吧!” 范知绾半仰着脑袋,意味不明地盯着她,半响不出声,直将她看得发毛。 “大小姐,您尝一口?”金枝硬着头皮再言。 哪知,转瞬范知绾却骤不及防地变了脸,她将桌上那盘点心推到金枝跟前,眼神躲闪局促不安。 “不不不,这等好东西哪是我能吃的,还是金枝姐姐你吃吧……” 金枝看她这模样,神情一滞,半皱着眉头,略显不爽,转瞬一整个原形毕露。 “我让你吃啊!”她端起盘子,哐的一声重重地放回范知绾眼前。 哟~急眼了呢,不过之前金枝可不就占着自己是范倾倾身边的一等贴身丫鬟,根本从未将她放到眼里过。 范知绾眸底掠过一缕冷笑,面上佯作怯意,“金枝姐姐别凶我,人家好怕怕哦……” 高高在上的爽感从金枝心底席卷而过,她许是真忘了范知绾近两日的变化,现下环抱双臂白眼一翻,语调极其刻薄。 “别给脸不要脸啊!快把这盘东西给我一个不漏的吃下去!” 闻言,范知绾无声冷嗤,意味不明道:“好哦。” 只可惜,金枝还沉浸在自己想象的快感中,并未听明白她的话,甚至还继续甩着脾气,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你听不懂人话是不?快吃啊!” 范知绾见她聒噪不已,当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手拿了块桂花糕干脆利落掷到了她嘴里。 吃吃吃吃吃,还得人喂是吧? “真把自己当大小姐了是不?再不……唔……” 金枝话说一半,嘴里猛然被塞了块桂花糕,险些将她给活活噎死。 她瞪大双眼,当即捂着脖子连连往后退,一脸惊惧地将嘴巴里的桂花糕悉数吐了出来。 “呸呸呸!”她恶狠狠转头剐向范知绾,“你居然敢……” 范知绾森寒至极的眸光射去,堪堪对上她的视线,声调冷如冰窖,“我敢什么?” 她倏然站起身来,端起桌上那盘糕点朝金枝走近,眉眼间却是笑眯眯的。 “这么急着想要把它吃下去是吧?那你吃呀~” 她半歪着脑袋,神情温婉看起来极好说话,可周身分明释放着一股冷凌凌的气场,压得人无端不敢大口喘气。 金枝不争气的咽下一口唾沫,眼神飘忽,哆嗦着道:“大……大小姐你听奴婢解释。” “解释啊?”范知绾努着唇微微点头,转而眸色顿沉,不给金枝反应的空档,径直一巴掌呼了过去。 “啪——!” 脆生生的巴掌声猝不及防响起,金枝头都给打歪了,甚至迟迟都没能回过神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慌地带着哭腔跪下,“奴婢错了,奴婢知错了,求大小姐饶命!” 范知绾抬手掏了掏耳朵,她可懒得像金枝一样在那费口舌,能直接动手的事,她向来懒得花时间去哔哔赖赖。 第24章 不是人的东西 “嘭——” 范知绾忽而松手,糕点连带着盘子登时掉落到金枝跟前。 “吃下去。”她一字一顿的说着,眼睛里没有半点情绪,就像她面对的根本不是一个活人般。 新帝登基元年,她从不奢求封后,只一心一意觉得能伴在楚珩左右便是幸福,可她等来的却是这样一道圣旨—— “护国大将军父子率兵谋反,大逆不道,已被拘于城外,没收虎符,罢黜职务,于三日后凌迟处死,祸及九族,皆斩!” “但念范家二房大义灭亲举报有功,免去牵连,官升一品,为户部尚书一职。珩王妃范氏,新帝仁慈,念昔日旧情免去一死,打入冷宫思过!” 太监尖锐的嗓音久久刺痛着她的神经,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听在她耳里竟是那么的可笑。 楚珩到底是怎么顺利上位的,她比誰都要来得清楚。 那可是她一谋一划,借着父兄之力,尽心将他扶上去的! 罢了,狡兔死走狗烹,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早就将她凉透了心,但那些仗势欺人的小人,却更加叫人恶心不已。 三年冷宫,她见过次数最多的人,非金枝莫属,那些日以夜继血肉模糊的折磨,她从未忘却。 “奴婢不敢吃小姐的东西。” 金枝略带颤意的声音,将她拽回到现实中来,她那双隐含冰霜的凤眸缓缓垂下,睨着低头跪地的金枝。 不敢吃?那先前她被二房赶去偏厅和一众奴仆共同用膳时,感情是狗在跟她抢食? “嗤~”范知绾忽而蹲下身,食指轻轻地将她的脑袋摆正,半歪着头盯着她看,“没事呢,本小姐赏你的。” 她面上笑眯眯的,一字一顿,声音轻缓地说着,“你是要自己捡起来慢慢吃,还是要本小姐喂你?” 不知是秋风渐冷还是什么缘故,金枝肩膀一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都快哭了,眼神飘忽得厉害。 彼时,范知绾与金枝之间,仅有半臂距离,后者伸出手颤颤巍巍地捡起地上的桂花糕。 可还未等她拿近嘴边,范知绾便蹙起眉心。 不对啊,既然金氏母女想对自己下手,按道理来说应该不会手软才对,可金枝适才已经吃下一个了,这会怎还没发作。 她神情微变,心里蓦地“咯噔”一声,而眼前金枝已假借低身拾起地上糕点,实则张开双臂整个人冲着她扑来。 范知绾暗骂一句该死,将右膝迅猛抬起,狠狠撞击到金枝的下巴。 可说时迟那时快,她到底还是败在了突起的东风上,随着金枝扬起的手,微风带过一阵香味,直袭她的鼻腔。 “淦!” 特殊的香气倏然裹住她的大脑,将她熏得头昏脑胀,双脚无力,渐渐失去平衡。 她眼前一片乌黑,只来得及看到金枝跌坐在地面,显得狼狈又得意的模样,便不争气的失去了意识 妈的,草率了…… 人生污点! 范知绾含恨而晕,便是不知正在这时,护国将军府门前一辆低调又不失大气的马车徐徐停下。 “老爷——!” 将军府中,一小厮拉长声调,气喘吁吁地跑到正厅,“老,老爷,醉凤酒楼的蓝掌柜来了!” 范鸿本还在为范知绾拒绝去见楚珩的事烦恼,一边又担心着自家好大儿的安危,这边又猝然听到这声要命似的传报,差点没让他一口气撅了过去。 “在哪?”他皱紧眉头转过身。 没等小厮回他,一道沉稳的男声自厅外传了进来。 “在下蓝某,见过范大人。” 蓝永林言语间透着股客气的意味,可举手投足中却并未看到哪怕一丁点的低微,反倒气场十足大步地走进正厅。 他半垂视线看向范鸿,堂而皇之上下打量了瞬,俨然并不惧怕会因此得罪后者。 相反,范鸿脸上肌肉微僵,明显能看出他相当不悦,但醉凤酒楼的势力摆在那里,他压根连一个屁都不敢放。 介于刚刚范知绾威胁他的事,范鸿多少能猜得出蓝永林的来意,当下干巴巴地恭维着。 “蓝掌柜,真是久闻大名呐!”他呵呵笑道,“不知蓝掌柜今儿个怎的有空前来将军府?” 蓝永林淡漠地瞥了眼他,毫不掩饰心底的烦躁与不快。 就是这么个不是人的东西,狠心逼得那孩子小小年纪便心思深沉,被迫步步为营处处谨慎。 若非现今不允许,还未到了可以动他的时候,他非叫这一家子知晓,江湖上那一套究竟是怎样的! 下一刻,他却是极好的掩去了那些情绪,恢复了平日里笑眯眯的那副样子,简直叫人感到极端捉摸不透。 “在下此番前来,便是为了来与范大人将欠下醉凤酒楼的款项给结了,想必范大人已先于在下过来之前知晓情况了。” 范鸿面露尴尬,瞬间明白他真的是来讨债的,即便心中不爽,可又不得不还。 他肉痛地抬手示意旁边小厮,嘴角扯出一缕僵硬的笑,“蓝掌柜稍等,本官这便令人去取。” 蓝永林轻轻颔首,面上笑容意味深长,“范大人果真如同传言般甚是通情达理啊!” “蓝掌柜说笑了。” 范鸿神态间挂着抹满意,抬手摸了摸胡子,正想着趁机为自己拉拢下关系时,蓝永林却又一次先他一步开口。 “不知范大小姐此时可在府中?” 范鸿闻言,眼珠子骨碌碌忽转了圈,暗道此番那死丫头肯定是将蓝永林给得罪死了! 他倒不妨借此时机施施压,叫那死丫头知道府里到底是谁在做主,趁便找回面子和儿子。 他唇角勾了勾,笑着看向蓝永林,“蓝掌柜若不先坐着歇会,本官这就命人去带她过来。” 蓝永林眼底卷过丝丝凉意,脸上却仍旧带着笑意,显得他似乎很是好说话。 “有劳了。” 范鸿笑着点头,继而抬眼示意厅里头另一小厮前去喊人。 在此空挡,他屡次想和蓝永林交流谈话拉拉关系,哪知蓝永林并不鸟他,愣是一点面子都不给…… 小许,最先离去的小厮终于回来,将所带银两递交到范鸿跟前,后者甚是肉痛,只闭眼摆摆手,让他直接交给蓝永林,整一副眼不见心为静的模样。 第25章 醒得还挺快 蓝永林怎会没注意到他那表情,心底掠过几分轻讽,面上寡淡,只偏了下头,让小厮将放着银两的托盘置于左边案上。 之后,场面一度尴尬,无人开口说半句话,厅内站着的奴仆无不垂首敛息,生怕发出一丁点声响。 终于,厅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蓝永林方才舍得抬起眼皮,转眸却见一小厮满头大汗跑了进来。 “老……老爷,小的找不到大小姐!”小厮累得半弯着腰,气喘吁吁。 蓝永林脸色微变,脊背瞬间麻了,“什么?” “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范鸿板着脸瞪向那小厮,指责道,“蓝掌柜都被你吓着了!” 小厮被他一喝,当下噤声,将脑袋埋得低低的。 范鸿脸色不甚好看,他眼睛一转,略带歉意看向蓝永林,“本官教管不严,叫蓝掌柜见笑了。” 哪知,对于他拉低身段的赔笑,蓝永林竟不买账,反而还黑沉着脸。 “找不到?什么意思?” 蓝永林眉宇间隐约裹夹着丝丝紧张,他语调微凉,周身往外散发着一股慑人的低气压,直叫范鸿觉得自己仿佛被人掐住喉咙般呼吸困难。 面对他突如其来的施压,范鸿神情稍显错愕,张了张嘴,扯出心中猜想,“那丫头实在难以管教,兴许是听到您来了,生怕得罪您,便逃走了吧。” “……” 蓝永林深吸了一口气,猛地拍向桌面,震得旁边银两都弹了起来。 他眼底划过一丝危险的精光,面无表情看向范鸿,声音冷凝,毫无他平日里温和的模样。 “范大人以为,在下是来登门问罪的?”他一甩袖,冷哼了声,“一盏茶内,务必让在下见到范大小姐!” 范鸿:??? 他张着嘴,一时没能缓过劲来,又盯着跟他甩脸子的蓝永林,眉头蹙了蹙,但不知是否是想起了蓝永林后台过硬,仅能忍下脾气,讪讪令人去找。 本是凉爽的秋,这会却莫名透着股闷热感,叫人呼吸困难,汗珠不断沁出皮肤,难受得不得了。 范知绾呼吸短促,感觉整个人像是被硬塞到一个密封大箱子里似的,四下安静得很,仿佛全世界又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脑子胀痛得实在厉害,昏昏沉沉,只觉难以喘气。 隐约间,她耳边响起了一道忽大忽小又近又远的女声,对方所说之话,一点点毫不留情地撕扯着她的神经。 “冷宫三年,姐姐过得可还好?” 范知绾心下一颤,使劲地睁开眼睛,一道白光倏然闪过,她诡异般地看到自己披头散发一身带血地趴在地面。 什么情况? 她眼底闪过轻微的诧色,脑子嗡嗡地,被眼前一幕砸得没能回过神来。 “怎么?姐姐竟是认不得妹妹了麽?”那道温柔似水的女声再度响起,紧随其后的,是一声尽显不悦的男音。 “倾儿你现今有孕在身,作甚要来这腌臜之地?” 谁的嘴这么臭啊! 范知绾眉头皱得死死的,画面一闪,她突然看清还有一男一女正极为恩爱的站在自己跟前。 这两人皆华贵穿戴,与自己衣衫褴褛,狼狈不堪的模样简直形成极其强烈的比照。 她心中逐渐清明,眼前的画面也在瞬息间变得清晰,深掩的仇恨刹时被勾勒了出来。 他妈的原来是这对狗男女! 许是脑子仍不太清醒,又许是现下浓烈的怒意膨胀开来,令她忘了去质疑如今看到这些的合理性。 眼前,自己始终趴在破旧且肮脏的地面上,灰败的脸上神情木讷。 突然,整个画面抖了一下,她的视线突然切换到了“自己”身上,就那么眼巴巴地望着站在跟前居高临下的两人。 此刻,范倾倾正身穿凤袍,满脸幸福一手捧着微隆小腹,一手恩爱地携着身侧楚珩。 那些久远而陌生,却分明又实打实经历过的撕心裂肺,再度爬上了她的脑子。 当年,是她逼迫威胁至亲为楚珩谋权夺位,可她得到的却是家破人亡。 父兄皆被楚珩以造反罪名凌迟,她则被软禁冷宫折磨了整整三年,但她始终认为楚珩是被有心人挑拨,从未放弃过想方设法为父兄平反。 原来,她一直都是个笑话,甚至亲手造就了父兄的死,以及十万范家军的覆灭…… 真相迟迟才明白,痛苦侵袭着范知绾的身心,可她又觉得哪里不对劲,但脑子却依然不受她的控制。 铺天盖地的绝望将她死死地笼罩着,头顶盘旋着楚珩冷冷的腔调,话里不掩嫌弃。 “哼,若非倾儿一直为你求情,朕早便将你一并杀了!” 他说这话时,眉宇间皆是厌恶,唇畔挂着薄情,“眼下,既然你能作为药引给倾儿保胎,也算是你还有点用处,真是便宜你了!” 范知绾:??? 妈蛋!要不是她这会根本无法控制身体,非得给楚珩这副恶臭嘴脸来一脚。 彼时,范知绾已渐渐清醒,大致能猜出自己这是回到了前世将死之际,可至于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她也说不清。 “皇上莫要气恼~”范倾倾突然抱住楚珩的手臂,心机般的将前胸贴了过去,“这会可还需倚仗姐姐帮忙呢!” 是了,前世在她绝望之际,楚珩就这么给了她身心致命一击,为了给范倾倾保胎,他不惜活活将她的心脏剜出做药引。 可范倾倾仍觉得不够,明知她最是怕火,末了却还撺掇楚珩点火将冷宫焚烧。 连同她在内,尽数被烈火无情吞噬。 范知绾眼里闪烁着当时的灼灼火光,不知是完全意识到眼前一幕早已发生,亦或者是其他什么原因,画面瞬间坍塌,不复存在。 现实中,她蓦地睁开双眸,眉眼一片冰凉。 入目所及,伸手不见五指,稍稍缓了会,她才发现自己正处一间地下室中。 巧的是,这暗室她熟得很,不就是被藏在范鸿和金氏院子里的那处地下室麽,他们可没少在这干些不可告人的腌臜事。 啧,真是服了,险些忘了她前一刻可不就是阴沟里翻了船,才被带到这的麽? 耳边,突然传来金氏刻薄的声音。 “哟,你这小贱蹄子醒得还挺快。” 第26章 你是个什么东西 金氏语调里掺杂着几分得意,“怎么,不是很嚣张吗?不还是栽到本夫人手上了!” 眼前光线昏暗,范知绾只能看到金氏那墩肥硕的身躯,看不真切她脸上的神情,但靠猜测,自己早就可以脑补出她的狰狞扭曲。 “哎呀!”金氏声音上扬,双手掐腰,“不服气是吧?居然还有胆子不理本夫人!” “很好,本夫人非得给你点颜色看看不可!”说着,她低头寻找着什么趁手的家伙什。 “母亲等下!” 范倾倾不知打哪儿冒了出来,将金氏打断。 当前,范知绾正瘫软着坐在冰冷的地面,脑袋无力地倚靠着身后的墙支撑,抬起沉重的眼皮,隐约瞧见范倾倾正步调盈盈地朝她走来。 她悄然动了动手,却发现连同双腿都一样软绵绵的,压根使不上半点力气来,她不由得暗暗低骂了声。 服了,金氏上哪儿找来的这么猛的东西…… 跟前,范倾倾拦住了金氏,居高临下傲睨着她,转瞬眸里却又化作一片柔光,瞧起来于平时无异,就似方才只是她的一个错觉罢了。 “母亲你别吓着姐姐,万一,她不肯说出哥哥的下落可就不好了。” 她娇声娇气的说着,表面上看起来像是在劝阻金氏的行为,实则话里分明带着煽风点火。 范知绾半掀眼皮,靠着意志力努力支撑着,不让自己再昏迷过去,面对此刻范倾倾这操作,她心底趟过丝丝冷嘲, 上辈子,她可不就是这么一直被范倾倾的“袒护”蒙了眼,方才死心塌地信了她的一切言论。 “她胆敢不说?!”金氏徒然拔高的声调,冷不丁震得她眼前画面都抖了一下,“来人啊,把她给本夫人绑到架子上去!” 话音方落,不知打哪儿忽然蹿出俩凶神恶煞的男人来,活像拎小鸡似的将范知绾提溜了起来。 可怜这个时期的范知绾本就因长期营养不良的缘故,导致身体虚弱得一批,现下又中了那般霸道的药,一整个像极了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 而范倾倾前一秒还在装好人,这会儿却安安静静站在旁边当听不见看不到,任凭范知绾被架着绑到了十字木架上。 “哼。”金氏脸上挂着满意,“这会你若是识趣点,说出浩儿的下落,本夫人倒还可以宽宏大量的放你一马。” 放她一马?笑死,她前世活了整整十九年,就没见过金氏曾放过谁一马。 范知绾耷拉着脑袋,双脚离地,被吊在木架上捆得严实,一丁点都动弹不得。 她眼珠子忽转,正极力想着法子,这会,既然她连动都无法,那便先唬住金氏再说。 “你……”她张了张嘴,却瞬间无语。 这到底是谁家的软骨散啊! 彼时,金氏本就没什么耐心可言,范倾倾更是早就想报仇泄愤了,她垂下了眼帘,神情略作可惜。 “看来姐姐是不打算说出哥哥的下落了,你怎的就如此狠心?他也是你的亲堂兄啊!” 范倾倾一边说着,眉眼间挂着抹淡淡的忧伤,抬起右手,借以袖角轻轻拭过眼尾。 范知绾:“……” 怎么说呢,她恨不得用最大力气来翻个白眼啊! 金氏皱紧眉头,怒气徒升,伸手直指她的鼻子,“好,你这小贱蹄子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 她抬眼示意那两个男人,“给本夫人狠狠的打!打到她开口为止!” “是!” 那两人应下后,当即从旁边潮湿的木桌上各自拿了一根鞭子,其中一人像是故意般,还往地上重重地抽打了下,发出一道脆生生的声响。 范知绾冷冷地盯着他们,眼底并无丝毫惧意,反而流转着几分顽劣的精光,看得人心里莫名发怵。 最倒霉的情况便是挨一顿打,只要她没死,那跟前这俩货便必死无疑,金氏母女她也会再给她们记上一笔账。 而可预料的是,她们绝对不敢真将她给打死了,不然她父兄归来之际,她们也绝无活路可言,金氏会蠢,但范倾倾不至于蠢到如此地步。 此时,范知绾无力低垂着脑袋,额角散落的几缕发丝半遮住她的眼眉,她缓缓抬起眼睛,眼白下露,红唇漾起。 她周身透着股异常诡谲的气息,这疯批模样直叫那两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僵愣在原地,手中握着的鞭子皆忘了该如何挥起。 冰冷的地下暗室传荡着水滴的声响,一下下的,轻轻缓缓,衬得周遭安静且诡异,仿佛时间也在这一瞬间静止了下来。 范倾倾打了个冷颤,半点不敢与范知绾对视上,即便这一幕不过才一两秒,可在场所有人无不觉得极端漫长难受。 外头,范鸿带着人几乎是翻遍了整座护国将军府,都愣是没能将范知绾给找出来,在蓝永林释放的压力下,他硬着头皮寻到了这来。 “嘎吱——” 地下室的门猝然被人自外打开,一道过分明亮的光线猛地打了进来,险些将范知绾给晃瞎了过去。 她拢着眉心压着眼皮,迷迷糊糊间,她看见一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大步流星走了进来,他身后还跟着许多人影。 谁啊……是她爹爹吗?她好想他们,真的好想…… 原本建立起的坚强,硬撑着的气场,在这瞬间无缘无故坍塌得稀里糊涂的。 耳边响起金氏错愕的声音,“老爷?!” 期间交错着一些人噗通跪下的响声,哆嗦的求饶,愤怒的质问,各种各样杂乱无章的声响糅合在一起,听得范知绾脑子嗡嗡作响。 虽然她不太能猜出来的到底是谁,但她指定是得救了,好在她方才舍得豁出去…… 也不知是药效过于强悍,还是如今她的身体太过虚弱,她再也没能强撑住,眼前天旋地转地失去了意识。 匆匆赶来的蓝永林,见着周遭潮湿昏暗的环境下,范知绾被绑在木架上陷入了昏迷,在她跟前还有两个手握长鞭的大汉,理智顿时离他而去。 “范大人!”他咬牙一字一顿沉声道,“是否能给在下一个解释?” “你是个什么东西?凭什么要我家老爷给你解释?!” 第27章 该不会是你的私生女 金氏咄咄逼人,径直呛到蓝永林前头去 而范倾倾俨然是认出了蓝永林,当下将遮于面部的轻纱拢紧,又悄悄退到了后面。 金氏这狂妄的行径,险些将范鸿吓得被口水噎死,他慌忙上前将她拽开,低喝道:“无知妇人!” “蓝掌柜着实抱歉啊,内人近来身子不适,恐是头风病又犯了,绝非故意冒犯你。” 蓝永林皱眉睨着打哈哈的范鸿,却也并未错过其神情间的虚伪,他压着心底烦躁和怒火,抬步径直从他们身边走过。 在路过那两个低头跪在地面的男人时,缩于袖内的手毫不犹豫悄然轻弹。 下一刻,那两男人骤然瞪大双眼,脖子上不知何时被划拉开一条口子,鲜血噗呲狂飙出来。 金氏母女被这一幕吓得接连失声尖叫了起来,范鸿本就是见不得血的文官,现下也是脸色苍白,话说不出来。 蓝永林盯着被绑在木架上失去意识的少女,昏暗柔和的光线映照在她眼眉间,有那么一瞬,好似叫他看到了当年那明媚阳光的少女。 可惜命运捉弄,他苦苦找寻二十来年的人儿,竟是早在他眼皮子底下与世长辞。 感受着彻骨之痛,他肩膀轻颤,手指微微收曲,眉宇挂着冰霜朝范知绾走近,手上轻柔,一声不吭地为她松绑。 范鸿就这么瞠目结舌地看着蓝永林当着他的面,板着脸带走了他的侄女,也没敢让谁阻拦。 亦无人敢提着脑袋去阻拦。 彼时,那两个鲜血喷涌刚刚倒地的男人,这会还在那了无声息地躺着,估摸着早已死透。 整个地下室透着股极端诡异的气息,没人胆敢大口呼吸,寂静得瘆人。 终于,蓝永林离开了。 “呼……”范鸿吐出一口浊气,不由自主地抬起袖子擦擦额角冷汗。 紧绷的情绪虽然消失,可他依旧慌得一批,眉头也因困惑而紧锁。 “那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之徒究竟是谁啊?!” 金氏见人不在了,原本还缩头缩尾的模样直接荡然无存。 她指手画脚,气急败坏地叫嚣着,却也点出了范鸿心底的疑惑,“他怎么对那小贱人如此好,该不会是她在外面找的野男人吧!” 她话说得难听,可范鸿也有这个猜测,毕竟除此之外,蓝永林也没任何理由会对范知绾这般好啊? 眼下,蓝永林将人带走,也不知是好是坏,二皇子殿下那边他也不好交代…… 一边,金氏又叨叨个不停,言语间的辱骂变得愈发难听。 范鸿烦躁得想骂人,可又不想得罪金氏背后多金的娘家,便也没跟她算账今日发生的事。 他直接当没看见,紧而愤愤甩袖,沉着脸吩咐,“还不快去醉凤酒楼给本官暗中打探下消息!” 跟来的侍卫连忙点头,匆匆离开。 范倾倾始终静静待在角落,也不发出任何声响引起谁人的注意,那双眸子闪烁着暗芒,不知在悄然合计着什么。 …… 至于阴沟里翻了船又备受关注的范知绾,此时依旧在昏迷之中,她也并未被蓝永林带去醉凤酒楼,而是安置在某处令人意想不到之地。 “王爷,您快命人让周伯琴过来给这丫头看看啊!” 蓝永林看着躺着床上不省人事的少女,急得满头大汗,坐立不安。 楚承致方才听他讲完护国将军府所发生的事,那张冷白的面庞上仍然看不出半点情绪波动,可熟悉他的人,此刻早被他周身所释放出来的低气压笼罩得险些呼吸不了。 “王爷……”蓝永林已顾不了那么多,他跺了下脚,便想自己出去找人,“哎呀!” 谁知,人刚走到门口,就闻到一股淡淡的酒味,人也被门外一抹身影拦住。 “我说蓝大侠,你现今年纪也不小了,怎生还跟个毛头小子一样?” 一道调侃的声音忽而响起,楚承致转身看去,但见一穿着邋里邋遢的老汉,手中拎着酒壶,红晕上脸,正笑嘻嘻地拍了下蓝永林的臂膀。 周伯琴,受当今世人所认可的神医。 “周伯。”楚承致颇为客气地唤了声。 周伯琴对此很是受用,提着酒壶越过蓝永林笑嘻嘻地走了进来,脸上虽挂着酒意,可那双眸子却过分清明。 他朝楚承致轻轻颔首着,随即抬起下巴眺望着榻上昏迷的少女,又意味深长的补了一句。 “哟,哪儿来的一女娃娃?”他瞥了眼蓝永林,“看蓝大侠这般急吼吼的模样,该不会是你的私生女吧?” 蓝永林本准备开口,冷不丁却被他砸了这么句话,当下微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他低垂的眉宇间似掩着抹奇奇怪怪的落寞,声音很轻很轻,“不是。” “哦,那不就是替别人干着急嘛!”周伯琴嘴欠得厉害。 楚承致:“……” 再照着这两人拌嘴下去,还有得救的人都快撑不住了。 他余光扫了眼榻上黛眉微拢的少女,心底似萦绕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令他略感烦闷。 他抿了下绯薄的唇畔,低磁的嗓音幽幽传出,却也一贯惜字如金,“周伯,让她醒来。” 言罢,周伯琴方才舍得停下,却是揶揄地看了眼楚承致,倒也没说其他,便真的走到榻边去。 蓝永林适才差点被气死,这会见周伯琴过去把脉,瞬间将酝酿到喉咙的话咽下,只抻长脖子,担忧地望着。 楚承致睨着自家高冷军师这副眼巴巴的样子,一时无言。 他跟着再瞥了眼那少女,纤长的鸦羽轻垂,遮得他眸底一片晦暗不明。 虽然他很是好奇上回见面还难以糊弄的她,怎的会被算计得如此狼狈…… 罢了,他还是先走开会儿,她可精明着,若待会醒来发现他在场,有些事怕是不好收拾。 有蓝永林和周伯琴在,她安全得很。 思绪方落,他当真转身离开,并未留下半点犹豫。 屋内一片专注,又掺杂着某个人的忙碌紧张,倒也没人去理会他。 屋外秋风悄悄吹过,荡起一片落叶,随它一同趴在窗台上打量着里头仿佛打战似的场景。 第29章 死在了天宁帝手上 前世她听楚珩讲起,都甚是感动,觉得皇家也并非她所听闻的那般冷情,可现在她只觉得自己当时蠢得可真单纯。 真正的帝皇之家,哪有什么亲情爱情可言,薄情寡义倒都是真的。 而周伯琴这当世神医分明就在承王府啊!可瞧那暗卫所言,似乎天宁帝并不知情。 有点刺激,她总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了些什么不该知道的…… “行行行,你小子别说了,等我把这壶酒喝了就过去。”周伯琴无奈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拽回到现实中来。 那名暗卫见周伯琴还真当场仰头对饮,急得都没个暗卫样,像个幽怨小媳妇般,直接一跺脚看向蓝永林。 “蓝先生!” 范知婉装傻充愣地看着,没傻到出声去引起他们谁的注意。 眼前,但见蓝永林递给暗卫一个眼神,示意他且先回去,后者抿着唇满脸苦恼,倒还是抱拳后退着离开。 正巧,周伯琴随即打了个酒嗝儿,嘿嘿一笑。 “既然那小子走了,小老儿我,也就不打搅你们父女团聚了。” 他仍旧不忘了再次贱兮兮地开起这么个玩笑来。 没等蓝永林抬腿踹他,他已经拎着空酒壶一溜烟儿跑了出去,速度快得都不像是个花甲之年的老者。 真是个老顽童…… 范知婉肉眼可见的,瞧到蓝永林嘴角猛地抽搐了下,看上去很是无语的模样。 看来,这会还得是靠她自己啊…… “蓝先生。”她跟着那暗卫改口称呼蓝永林,眼尾挂着抹灵慧的精光,“放心吧,我不会多想的。” 她很清楚很清楚自己的生父生母是谁,毕竟在她死后,所见的那些档案都白纸黑字写得明白,他们也没理由会骗她。 可听她这么说,蓝永林突然显得有些不自在,他低了低头,不知掩住了眸底什么情绪。 当他再次抬眸之时,倒又温和笑道:“你不必和他们一样这般喊我,怎么顺口怎么来便成。” 范知婉点点头,却莫名觉得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子尴尬,她暗自在心底默默叹了声。 我滴娘亲啊…… “咳,内啥……”她抿唇而笑,面上神情却有点让人捉摸不透,“想必蓝掌柜已收到此笔生意的款项了,不知何时可开始呢?” 楚珩那边她迟早都得与他对上,但她也不蠢,现今硬碰硬属实不是个最好的选择,如若能扯上楚承致这尊煞神帮她挡着点,又何乐而不为? 反正如林至所讲,楚承致目前的利益与之相同,碰个瓷也好。 “这事啊?范小姐现今觉得身子如何?” “挺好的。” “叩叩叩——”房门忽然又一次被敲响。 “……” 蓝永林脸露歉意,示意范知婉稍等,偏头朝门口问道:“何事?” 外头有一瞬寂静,似思量了片刻,方才故意含糊出口。 “蓝先生,酒楼有事急需您处理。” 蓝永林眸底掠过一缕幽光,平静道:“知道了。” 见此,范知婉扬扬眉,心中知晓要与承王合作,一时半刻是急不得了。 她眼珠子轻转,蓦然起了点顽劣的心思,面上笑吟吟的,很是通情达理的样子。 “蓝掌柜便先去忙吧,我等一下问题不大的。” 趁此时机,她正好可以去瞧瞧宫中派太医过来,他们这边又让周伯琴过去,到底是什么热闹。 听起来,像是很刺激的模样。 她抬眸看去,只见蓝永林略作犹豫,最后到底还是颔首同意。 “那……范小姐便先好生在此歇息会,在下会尽快处理好事情,再引荐你去见承王爷。”他言语间依旧显得客气。 范知绾早便能猜到他必会答应,别的她不知道,但这会既然宫中派人来找楚承致,她定然是不好去见他的。 “行,我便在这等你。” 蓝永林微微颔首,随即转身离开房内,随手无声带上了门。 待屋外步履声渐渐远去,范知绾尝试着动了动筋骨,确保体内药物已完全清除。 “不错,果然是天宁第一神医,一点都不浪得虚名。”她不由得低声暗赞。 下一刻,她双脚落地站起身,尽可能小声地走到半掩的窗边,借着缝隙和窗外日光照射,她美眸微眯探查着四方角落。 越看,越是觉得无语。 她所在的房子外,是一个挺大院子,假山绿植应有尽有,简直壕无人性! 可是!这承王防谁呢?! 三面院墙后各守着一人,每棵树上各蹲着一人,右边假山背后亦有一人,估摸着在她屋顶上还有人…… 范知绾将唇瓣抿成直线,当即转身原路走回,索性四仰八叉躺回了榻上。 摆烂算了,这么多人守在暗中,她还要怎么出去? 但她那双过分明亮的眼睛,始终转悠着缕缕慧黠的精光,便是注定她不会真的如同看起来的这般安分守己。 屋外,王府内的暗卫盯着毫无动静的目标,皆未表现得多么警惕。 毕竟范知绾名声在外,不过就是护国将军府那草包大小姐罢了,就算是闹腾,也不会折腾起多大的花儿来。 彼时的王府正厅,楚承致睨着厅中那位太医,神色寡淡无波。 “今日也不是十五,皇兄怎的就让刘太医你来了?” 他说这话时,语调轻缓,令人听不出是个什么意味,却又无端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刘太医额头上微微浮出一层薄薄的冷汗,面上却又不得不恭敬的微笑着,“王爷不必多想,圣上惯来爱惜您,想着近来天儿转冷,担心您的身子安康,便嘱托微臣过来一趟。” 尽管他把话说得完美,但楚承致却是不信的,天宁帝为了得到他手中那十万兵权,还有什么是他所做不出来的? 当年……他母妃不就是死在了天宁帝手上麽。 “王爷?”刘太医弱弱出声,“皇命难违,微臣需得为您例行看个脉,才能回宫复命。” 楚承致垂眸看向他,那双墨色眼瞳里不见任何波澜,深沉得恍若不见星月的黑夜,不带丝毫温度。 蓦地,他却将锋锐的视线掠到了某扇窗外,迅疾地捕捉到了一抹匆匆避开的身影,眸底趟过丝丝意外,唇畔轻勾。 第30章 担保那狗皇帝什么都看不出来 真有意思,到底是王府内的暗卫许久未经过磨练,还是这小傻子本事真心不小,他分明安排了十名暗卫守在那方院落,竟还是叫她给溜到这儿来了。 思及此,楚承致倒是垂下纤长的鸦羽,遮得他眸底一片晦暗。 “嗤~” 他禁不住轻轻淡笑了声,猝不及防将那位尴尬着陪笑的刘太医吓得眼皮一跳,颤颤巍巍出声,“王爷……” 范知绾极速闪到某处视线死角,抬手拍拍胸口,暗中松了口气。 喵的,差点就功亏一篑了,她好不容易才避开那一箩筐的暗卫,这会要是被他给逮着了,可就不好玩儿了。 不过,那太医的反应倒是有趣。 放眼整个天宁王朝,谁人不知跟前这位煞神要么时刻冷着那张脸,要么轻微一笑,便是将要拘魂勾命的! 这点,她倒是有点子喜欢,前提是别拘到她身上来…… 思绪浮云被她挥手打散,视线中,但见楚承致仍旧是那副居高临下的冰冷模样,仿佛周身萦绕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般。 反正放到范知绾眼里,她只想用死后在那番奇遇中所学,做出一副对联来评价他—— 上联:爱答不理。 下联:狂拽酷炫。 横批:吊炸天。 “既然刘太医皇命在身,莫要说本王为难你,这脉,你想看便看罢。” 大厅中,楚承致清冽的嗓音蓦然传出,纵使那道声线磁性而慵懒,可听在刘太医耳内,分明是来索命的。 还管它好听个锤子哦! 范知绾见刘太医那副哭丧模样,默默心疼了他那么短短一秒。 看来这皇帝的心腹太医当起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每月都得过来这断头台疯狂摩擦个几回合,命不够硬的估计早就换了一批又一批了。 范知绾心底暗暗吐槽着,眼前却见刘太医还是硬着头皮上前,伸手在楚承致脉搏的位置贴心盖上一张薄纱,方才为他把脉。 嗯,这太医是懂小心翼翼的。 少顷,刘太医似乎是得到了一个满意的结果。 可他却半皱眉头,抬手捋着胡须,整一副大事不妙的样子,叫人看了很难不心急。 “欸……微臣自知资质平庸,帮不上王爷什么忙。”他摇了摇头,“但微臣斗胆一问,前些时日曾听闻周神医到过您府上,难道他也没有什么法子麽?” 呵,果然是来打听这事的。 楚承致掀开眼帘,目光散漫地睨着他,眼底流转着一缕运筹帷幄的幽芒。 “哼。” 但他仅仅冷哼了这么一声,便再无他言,跟前的刘太医一脸侥侥,倒也没敢说什么,就例行再开了张药方。 “这张药方,王爷您就一日三次,饭后服用即可,下月十五微臣再来给您把把脉,确保您一切安康。” 他也不说药方有没有效,就像是走个过场似的,写完药方立地交给了一旁的侍卫。 见此,范知绾眼波流转,里头蕴含着寸寸深暗的幽光。 “天宁承王,天生英才,自幼心疾,二五不过。”她无声呢喃着。 思绪翻飞间,范知绾徒然回想起了前世被囚于冷宫的第二个年头,当时的某一日,一天之内她听到了天宁两大事变。 病入膏肓的先皇驾崩了。 同日,承王心疾突发,薨了。 当时,世人皆传先帝与承王兄弟连心,承王怕是悲伤过度,随先帝驾鹤西去。 可她却深知事实绝非表面这般简单,毕竟哪有什么病入膏肓的先帝,那不过是楚珩逼宫的手段。 但楚承致的死因,现今她仍旧猜不透,也只能猜出绝非是楚珩动的手,他还不够资格。 毕竟楚珩倘若没有她的倾力协助,根本就屁都不是。 服了,每提一次,她就恨不得要回去狠抽自己几个大嘴巴子! 树上鸟儿声声鸣唱,懒懒的秋风抚过她俏丽的脸庞,却皆未能将她的心绪唤回归。 “那虚与委蛇的家伙走了?”一道浑厚极有深度的男声自厅内响起,犹如古老的磬钟似的,“他这次又给你什么药方了?叫小老儿也瞅瞅看呗!” 大厅内,周伯琴不知打哪儿忽然冒了出来。 他一脸悠哉,将双手背负于身后,步伐轻快地走到一侍卫旁边,伸手接过那张笔墨方干的药方。 “哟~” 他扬了扬花白而浓密的眉,那双小且聚光的眼睛趟过一丝冷意,“那家伙能做到太医院首,看来还算是有点真材实料的嘛!就是这些有损阴德的事做多了,估计也救不了他自己。” 楚承致闻言,眸底毫无波澜,宛若一滩死水,淡定得不得了。 “他想本王的心疾更早发作麽?” 哪怕不问,他也能一下猜中刘太医的用意。 视线前,周伯琴将药方叠起撕碎,面上却一点都不带正经,晕红着苹果肌嘿嘿笑着揶揄道:“瞧你都麻木了,他们也不嫌烦。” 楚承致扫了眼他,没有说什么。 周伯琴依然笑得开心,手中动作倒没停顿,撕完药方后随手就将碎纸胡乱塞到了袖内,又颇为自信地昂了下脑袋。 “你这小子也不用担心,既然小老儿一早答应你母妃的事,定是会给你妥妥当当地办好的。” 说着,他微顿了下,又急忙补充,“前提,你烧鹅烧酒可万万不能少了小老儿的哈!不然我可就懒得管你了!” 楚承致:“……” 他睨着底下周伯琴那副小孩子模样,登时略感无奈。 听起来是靠谱的,可每回不还是敷衍他一下之后,便跑去云游得无踪无迹。 现下,估摸着明日他便又该找不到他的身影了…… 周伯琴抬眼见他没说话,直接将胡子吹得翘起,“你小子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心底骂我什么哈!” 说完,许是看楚承致还是没开口,他又颇带怨气的哼了声。 “小老儿跟你讲,有我在,百分百能担保那狗皇帝什么都看不出来。”他伸手往前一挥,“要看,也只能看出小老儿我想给他们看的东西。” 关于这点,楚承致心底亦清楚着,他知道周伯琴除了看起来不靠谱点,实际还是信得过的。 第31章 这家伙是个冒牌货吧 楚承致扫了眼周伯琴眯眸抚着胡须的姿态,深邃的眼瞳有几分暗色浮现。 适才见那刘太医前,他便事先服下了周伯琴给他的一颗药,于是才有刘太医看不出他实际脉象,以为他仍旧无药可救的那一幕。 而刘太医之所以知道周伯琴在他府上,倒也是他故意放出去的消息,为的不过就是蒙蔽天宁帝的眼睛。 让其以为,纵使有当世神医周伯琴在,他的生命亦无法挽留。 暗处,范知绾支棱着耳朵,宛若竖起的天线一般,听着他们所讲内容,她咂咂嘴,在脑子里不断的消化着。 好家伙,她这又是听到了些什么不该听到的东西啊! 所以这般看来,天宁帝和承王本非传闻中那般情同手足,反而前者还想借着后者身患心疾一事将他置于死地。 但恰巧又因周伯琴答应了承王母妃,所以直至今日,承王才没“心疾突发”? 范知绾是这般猜测的,即便她不知对错,但这足以令她感到些许惊讶了。 骤然,一道嗓音清冽,如水般冰冷的男声冷不丁自她耳畔划过。 “可看够了?” 这声音轻轻缓缓的,似又隐约带着丝丝戏谑的意味,听在心头竟还有点酥麻…… 范知绾一个激灵,猛地抬眸便对上了厅内那道意味不明的视线,她嘴角一抽,却又脸不红心不跳干脆走进正厅。 反正发现都被发现了,再躲下去可就不礼貌了,倒还显得自己像个傻子。 “臣女范知绾,拜见承王爷。”她规规矩矩朝座上楚承致行了个礼数,装作什么都没看见,“感谢王爷出手搭救。” 不过,方才周伯琴不也还在这厅里头麽?这会怎么影儿都没了? 楚承致睨着厅中那抹淡然而然的身影,表现得好似刚刚偷看的人不是她。 嗤~这小傻子,真是处处有惊喜。 范知绾面上虽说着道谢的话,心里却在合计着其他。 谢归谢,但眼下她只是想把这话题扯开,她可不想楚承致逮着她追问为什么要偷听,那可就麻烦大了。 所幸周伯琴走了,不然依着他不久前那么调侃蓝永林,这会她不得给他坑死? 可她眸底轻转的狡黠精光,却并未逃过楚承致的法眼。 他略略偏头,绯薄的唇自然的闭合着,就那么安安静静地观摩着她的一举一动,犹如一头运筹帷幄的孤狼,正颇带兴味的看着在自己爪前戏耍的灵动猫儿般。 “王爷和臣女兴许是有点缘分在的。” 范知绾眉眼弯弯,神态间透着股不自知的娇媚,她红唇衔着一抹微不可见的弧度,“其实臣女本是准备来与您合作,正巧又被您所救了,想必蓝掌柜定有告知您。” 那日在酒楼,那日在百花园,她有这般客气待人的时候麽? 楚承致剑眉细不可察地扬起,又见她聪明地未曾问起他身体的事,心中顿感满意,又莫名有一种舒畅轻松的心绪。 “嗯。” 他轻抬下颚,应了声,倒也顺着她的话往下说,“范小姐不妨先讲讲看,能有怎么个合作法。” 范知绾:“……” 居然被他把话题给抛了回来。 她舔了舔后槽牙,略作思忖,忽而那双潋滟的眸子灵光轻动,似笑非笑。 “怎么个合作法,臣女不清楚,但……”她红唇翕动,一字一顿,“臣女知道当今二皇子一些别人所不知道的事。” 她的声音如同娟娟泉水般美妙,沁人心扉,又夹带着丝丝神秘,勾得人心中痒痒,好奇不已。 楚承致端坐在上方仍然纹丝不动,那张尽极清隽的面容亦没有丝毫情绪外露,就那么波澜不惊。 却无人知晓一层冷霜悄无声息地爬上他的心头。 为何她事事不离他?真就执念那般深?才想要对付他麽…… 范知绾:“……” 好麽!又遇到一个石头怪! 虽然她觉得自己说的这件事已经极具诱惑了,可楚承致到底也不是那些寻常人,不感到吃惊也很正常。 但是!至少给点反应好不好! 她这边被打击得有些思考人生,楚承致则睨着她面上不显山露水的,只以为她在等待他的回应。 他抿了下唇畔,嗓音低磁,带着丝丝散漫不经意。 “醉凤酒楼的事,本王也有所听闻,范小姐是因此事才想与本王合作的麽?” 闻言,范知绾抬眸看向他,眉眼间稍带疑惑,“方才你不是说蓝掌柜已经有告知过你,我为何而来吗?” 这承王怎么看起来不太聪明的亚子? 他真的是那个凶残暴戾,冷酷无情的承王? 楚承知顿了下,眼底极速掠过一缕懊恼,耳尖稍红,面上仍旧冷硬着。 “咳,本王只是确定下。”他昂起下颌骨,面带傲娇,为自己辩解。 喵的,为什么她认知中的承王是个人狠话不多的人来着?跟前这家伙是个冒牌货吧! 范知绾心起狐疑,可还是耐着性子重复忽悠着,只是懒得再自称君臣,语气理直气壮,丝毫不怕得罪谁人。 “我就是想报复他。” 楚承致在听到她这么个明确的答案时,眸中竟有一丝落寞,嘴角噙着抹意味不明的淡笑,“范小姐应当知道,你口中的他,是本王的侄儿吧?” “知道啊,那你不还跟我一样想对付他。”范知绾黛眉挑起,打了个直球,心底又忍不住吐槽个不停。 这真的是杀人不眨眼的承王吗!?怎么犹犹豫豫得叫人抓狂? “嗤~” 楚承致却是被她这话逗笑,同时敛去了那些复杂的心绪,而这一笑倒将范知绾给笑得头皮发麻,又眼睛发亮。 欸!味道对了! 难道承王还是个精分? 范知绾无声碎碎念着,眼底流淌过一道幽光,像是想起了什么,忙抬头与座上的他对视,补充道:“若王爷当真考虑仔细了,要想与我合作,那么关于我为何会知道那些,王爷可不能细问。” “嗯。” 楚承致抬起下巴,冷漠得很呢,嗓音亦淡淡的,带着冰冷的气息,“那么范小姐也莫问本王为何要对那亲侄儿下手了。” 第32章 你以为本王如他一般卑鄙麽 范知绾一脸我懂的表情,拍拍胸膛担保着,“放心,既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都知道。” 两人对视一眼,当即一拍即合,却又各自心怀鬼胎,分明皆从彼此眼底看到那抹神似的精明,只是都格外默契地噤声不语。 范知绾面上笑眯眯的,心底悄咪咪嘀咕个不停。 帝皇之家,看起来是弯弯绕绕的,但争来争去不外乎就是一个野心,天宁朝目前未立太子,楚珩是皇后所出,自然是那个最显眼的靶子。 楚承致垂下眼帘,盯着她那双过分明亮的眸子互转着精光,一贯紧绷的心情在这一瞬竟有半刻轻松舒缓。 恍若窗外徒然闯进了一缕清爽的秋意,袭向他的心头。 “看来醉凤酒楼素来靠谱,那林至说的也没错。”彼时他的语调倒显得轻快,又将晦暗不明的视线落到眼前少女身上,“范小姐果真是个聪明人。” 范知绾眼眉间浮起一层警惕,盯着座上男人那张好看得人神共愤的脸,黛眉若有似无地颦起。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说起来,她和楚承致打了这么久太极,还不知道这厮到底要怎么个合作法。 完了,该不会,有坑吧…… 想到这里,她弱弱地咽了口口水。 楚承致说完,却见她一整副像是要忍辱负重的模样,剑眉亦跟着拢起。 本王夸她,她怎生还不开心了? “既然我们这么合拍,那王爷是否该进入正题了?”范知绾仍旧保留着警戒的状态,时刻预备不对劲就直接扭头跑路。 利益如何相同她是知道了,就合力一起摁着楚珩打嘛!但如何合作她还不知道啊! 楚承致只淡淡地瞟了她一眼,却意外地将她看透,心中莫名有些忍俊不禁。 这小傻子,当真是一点亏都不肯吃。 他心底是这般想的,表面上却还是那张云淡风轻,看不出半点情绪的脸。 “本王要你做的事很简单。” “王爷请讲。” “与本王心悦彼此。”楚承致面色无波地说着。 “?咳,咳咳咳……”范知绾险些被自己的口水给呛死。 她抬手捂着胸口,生怕自己一不小心直接把肺也给咳出来了。 “王爷您说什么?”她整张脸被憋得通红,都没忘了发出疑问。 楚承致眉心微蹙,纤长的手轻动,在即将触碰到茶盏时,却又生生缩了回去。 他往回想了想自己方才所言,脸色蓦然有些许阴沉,耳尖似被什么烫上了一抹红晕,极快的,却又如同云烟般消散,叫人以为刚刚所见不过是错觉。 “咳!” 他跟着轻咳了声,似作强调,板着张脸,可耳廓腾地再度冒起的滚烫分明又将他出卖,好在范知绾生生被吓得厉害,根本未去注意到。 “本王要的,是一同演戏迷惑世人!”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说出这话的,亦不知为何要这般急着去解释。 范知绾眨眨眼,登时松了口气。 真的,这辈子除了她的至亲,她不想再和其他什么男的扯上任何关系,太不值得了。 楚承致见她未再误会,本应感到高兴才对,可现今看着她像是心中放下了块大石头,他却觉莫名烦躁。 “范小姐不必多虑,本王自会将一切安排妥当。” 他语气很冷,似乎在压抑着什么。 这会冷静下来,范知绾并未急着去给他任何答复。 她眸底蕴含着一缕幽芒,试图要将他看透,可此刻的他声音极淡,丰神俊朗的面庞隐在一层疏冷之后,叫人看得不甚真切。 楚承致为什么要与她扯上这种关系? 难道他们楚家人,都是狗改不了吃屎吗?非得将他人当作垫脚石,用完又直接踢向深坑? “恕臣女能力不足,帮不了王爷,合作一事,王爷还是另寻他人吧!” 范知绾面无表情地说着,随即果决转身。 她绝不会傻到故路重走,她宁愿选择得罪这位世人皆惧的煞神。 楚承致垂下眼帘,纤长的睫羽遮得他眸底一片晦暗,“站住。” 他嗓音顿沉,刹时周身宛若释放出一股冰冷的气息,空气似乎凝结,整个大厅安静得可怖。 两人分明前一秒都还谈得融洽,这一瞬却差点儿拔刀相向,就连爱变脸的天儿都无法将他们猜透。 范知绾抿着唇,只顿了下,而后继续迈步行走。 谈不拢就闹掰呗,又不是小孩子了,她就不信楚承致再狂妄,会狂妄到直接将她杀了。 “嘭——” 房门骤然被一阵风狠狠地甩得关上了。 鼻子差点被撞断的范知绾:“……” 她这下是真来气了,反正她都是死过一回的人了,还会怕楚承致这个短命鬼吗?! 他奶奶的。 “王爷您这是玩儿不起呢?”她猛然转身,眸光凌厉略带攻击,毫不胆怯地对上了楚承致那双深邃漆黑的眸子。 “我不想与皇家再扯上任何关系,哪怕我们利益相同,但没有你,我同样可以做到自己想做的。” 她的唇畔轻压,像是染上了些许冷峭的弧度,浑身不断往外散发着一种漠然无情,隐约中似还带着森冷的肃杀之气。 楚承致心里一怔,瞬间明白她突然变脸的原由。 她这是在怕他像楚珩一样,接近她,是为了护国将军手中那些兵权。 “你以为本王如他一般卑鄙麽?”他的嗓音亦有些冷,透着股不开心的意味。 范知绾的表情淡淡的,“臣女不知。” 楚承致险些没被她倔得心梗,但又鬼使神差地按耐着解释着。 “本王确实想利用你,但那只针对于你的身份,本王还不至于需得去夺得谁人的权势才能达到某事,而你,又何曾不是在利用本王?” 听完他所讲,范知绾眸底的神情晦暗晦明,她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对楚承致这人作评价。 何故会与她前世所认知的,区别那般的大?真的承王被掉包了? 又或许,关于承王在世人口中那个暴戾无情的名声,真的也只是个迷惑众人的表象呢?她又何必一直去死抠这点? 但抛开这个,楚承致的资本摆在那,他确实没理由会骗她。 第33章 奸夫蓝永林 范知绾抬眸直视跟前那张清贵俊美的脸庞,心中仍作衡量,但她自然也清楚承王必定不会多给她时间和机会去考虑。 既是如此,倒不如搏一把。 就搏楚承致命短且权大,而今又是点明说好的互相利用,不管最终如何,那个稳赚不赔的倒像是她,毕竟熬一熬都能将这厮给熬死。 思及此,她眼尾不经意间微微压弯,整个人由内而外地透露出一股淡淡的狡黠,像只即将要使坏的猫儿般。 “是臣女误会王爷了。”她唇角扯出一抹温婉笑意,端的叫一个客气,“那么祝我们合作愉快,您瞧瞧要是可以,臣女这就着手为我们立个协议?” 协议这东西,肯定要自己经手才是,更何况合作对象还是个不好拿捏的,她可不想把自己给卖了。 楚承致睨着跟前少女笑眯眯的模样,见她黑黝黝的眸子深不见底,显得主人的城府深不可测,可她容貌清秀绝俗,透着股迷惑的意味,叫人觉得好一个绝美又不失稳重的女子。 “嗯。” “行嘞。” 范知绾眸中大放光彩,乐颠颠地朝刚刚就留意到的茶桌走去,上边摆放着文房四宝,她手指翻飞,灵活地夹起毛笔在指节上旋转了圈。 紧而但见她手握大笔,就是一顿龙飞凤舞,忙得那叫一个热火朝天,不知情的估摸着还以为她是在拟定什么国家大事。 窗外秋风徐徐,枝叶簌簌,厅内安安静静,唯有两道平和的呼吸均匀绵长。 “啪。”范知绾将手中笔拍到砚台上,溅起的点点细微墨汁散落在案面。 她捻起桌上两张纸当空挥了挥,将墨水挥干,又重新再看了一遍确定没有任何问题,嘴角的笑意方才无声漾起。 “臣女已将协议撰写好了,共一式两份,王爷请过目。”她笑吟吟地把协议往上呈。 楚承致只看了眼她,眸中不受控制地闪过一丝笑,却又立刻冷下脸来,一副冷漠的样子。 他伸手接过,眸光轻扫,眼皮猛地跳动了下。 只因协议里头,特别标注了一条重点——双方达成共识,在打击楚珩一事上,互相利用,互相扶持,绝不后悔,绝不逾越。 “……” 这话说得十足模糊,基本上深层意思仅于她有利,而对他似真的唯有表面那层意思有用,关键还没毛病可挑。 挑了反倒显得是他这人有毛病…… 这都是谁教她的? 护国大将军范尧为人直来直往,性情爽快,这小傻子到底哪儿学来的这些弯弯绕绕的心思? 楚承致顿了顿,薄唇轻抿。 这点确实与蓝永林有些许像…… 范知绾半眯凤眸不着痕迹地观摩着他,隐约间似瞧到他脸上神情有一瞬的龟裂,唇畔的笑意忽而加深了几分。 她可绝不承认自己写的东西有问题,问就是公平公正,哪个字不是刚刚他们所商量的意思? “王爷您觉得臣女写得如何?可有还原到你我所要的意思?”她不怕死地凑上前问道。 可她忘了自己现在所面对的根本不是他人,而是那不好惹的承王啊! 楚承致早已回归淡然,他绯薄的唇噙着一缕兴味,深邃的眼瞳流转着丝丝暗色。 这可是她自己想跟他玩儿的哈,日后可切莫后悔。 “范小姐妙笔生花,用笔纵横挥洒,本王很是欣赏。” 范知绾见他夸得跑题,还未来得及猜到他到底是什么意思,紧而又听他说,“轮到你签字按手印了。” 范知绾闻声看去,却见他不知何时已然快速签好了名字,又摁好了手印了,一整副再慢点就会吃亏的模样。 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这家伙签得这么快,为什么她会有一种自己把自己卖掉了的错觉嘞? 协议已经递到了眼前来,范知绾虽思考人生,但好歹内容确实都是自己琢磨着亲手写出来的,不至于啊! 她沉默盯着手中协议,余光瞥到楚承致似笑非笑的神情,心中一滞。 他这是看不起她吗! 手起笔落,范知绾将协议自留一份塞到怀里,余下那份再次递给楚承致。 “协议一式两份,还请王爷妥善保管好。”她磨磨牙说道。 楚承致微微颔首,眉宇间尽显矜贵,此时的他眼睫微垂,神仙作相,天生殊色,令人只一眼,便觉惊艳难言。 范知绾鬼使神差的盯着他看了会儿,甚至有一瞬失神,直到手中忽而抽空,她才猛然回过神来。 看看看,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比楚珩好看了几千上万倍而已吗? 她在心底狠狠地唾弃自己。 “王爷,若是没其他事,臣女便先走了哦。”她强行将自己的思绪拽回到现实中来,“将军府中,还有事需要处理。” 她也在承王府耽搁许久了,该回去找金氏母女好好算一笔帐了! 楚承致听着她话里隐带的咬牙切齿,便知晓她要急着回去作甚了,他眼底兴致未散,却没有再说什么。 范知绾未等来他出声,就只当作他是默认了。 协议到手,这会也没什么好留的,再留,恐是怕多生事端。 “臣女先行告退,等您安排。”她话中无不透着股客气,完美得叫人无可挑剔。 可楚承致散漫地撑着眼帘,睨着她急吼吼离开的背影,无声轻嗤。 果真半点亏都吃不得。 …… 彼时,整个护国将军府皆陷入了提心吊胆的状态。 早在蓝永林将陷入昏迷的范知绾带走后,范鸿便忐忑不安地踱步打转个不停,双手直搓,活像只无头苍蝇似的。 金氏看得心烦,“你就别转了!那奸夫蓝永林再不好得罪又如何?直接派人告诉二皇子殿下不就成了?” 范鸿本就是在忍她,这会一听到她说话,心中火气烧得愈旺。 “你这无知妇人就不能别再添乱了吗?!”他难得冲金氏发火,“那日酒楼的事殿下还怪罪于我,你就非得再给我找这些麻烦出来!” 金氏被他一吼,登时委屈不已,张着嘴还想说什么。 眼疾手快的范倾倾见此,赶忙将金氏摁住。 “母亲!”她尽可能绽放出一抹暖人的笑,“父亲也并非在怨你,只是这次您真的有些欠缺深思熟虑了。” 第34章 本官还以为是谁来了 范倾倾安抚完金氏,又半皱眉头望向范鸿,神态间柔柔弱弱的,仿佛风吹即倒,谁人看了不生怜。 “父亲你也就别怪母亲了,都是倾倾的错,早知倾倾就该及时将母亲拦住,不该为了一己私欲,可哥哥他……” 说着,她哽咽住了,眼尾衔着泪珠愈落不落,“可是这么些日以来,我们都不知哥哥过得如何,姐姐她……当真好狠的心呐!” 真是声情并茂呢! 范知绾隐在暗中,看得鼻子皱起。 她早便悄无声息地回到了将军府中,只是并未走正门,就这么悠哉哉地待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闲情逸致地瞧着他们窝里斗。 适才确实看得她心里那叫一个畅快,可这会的戏码她就看不下去了,早就腻了都。 她咂咂嘴,翻身跃下屋檐,身姿轻巧,落地无声,随手拍了拍裙摆上的灰尘,抬步大大方方地出现到二房跟前。 主打的就是一个猝不及防。 “你们这是在作甚?聊得好生热闹哝!”她嘴角漾起一抹轻嘲。 这冷凌凌的话一出,原先还说得热火朝天的一家子,登时都变成了哑巴。 范鸿怔愣了下,瞬间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像是确定她没事后,又明显地松了口气。 可范知绾眼明心亮,她自然清楚范鸿可不是因真的关心她才如此,不过是害怕她当真出了什么事,不好跟她父兄交代罢了。 兴许是她出现得确实突然,旁边范倾倾肩膀一颤,眼尾的泪珠冷不丁滚落,神情有片刻愕然。 金氏直接瞪大双眼,里头的怒气显而易见。 是了,在她昏迷那会是蓝永林将她带走的,虽然后者明面上的身份不过是个酒楼掌柜,可范鸿和范倾倾却是深知醉凤酒楼并不简单的。 她漠然地扫了他们一眼,眉梢一挑,忽而笑吟吟地将视线落到范倾倾脸上,故作讶然。 “哎呀,妹妹看到我怎的还哭了?是在后悔不久前下手太轻,没将我给毒死吗?”她方才一张嘴,便毒得不留情。 范倾倾被怼了个措手不及,她咬了咬下唇,看向范知绾欲作辩解时,却与她眸中流转的凌厉对了个正着。 不知是想起了先前因此而不断吃瘪的事还是怎么,她微张着的嘴,一时愣是说不出半句话来。 真是少见啊~ 但怎么看起来就这么解气呢~ 范知绾唇角噙着缕顽劣,没打算轻易放过她,继续添火道:“妹妹不说话,是默认了吗?” “你!”范倾倾被气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她扭头急着看向范鸿,“父亲你听我解释,不是姐姐说的那样!” 金氏早就怒火冲天,这会更是护女心切,直接上前将范倾倾拉到身后去,又冲着范知绾一阵输出。 “你这不要脸的小贱货居然还敢回来?!简直不三不四,尽学勾栏里那些破烂臭鞋,本夫人真后悔先前没直接把你毒死算了!”她咬牙切齿地啐了一口。 范倾倾冷不丁被她拽得一踉跄,又听她这底裤大露出的话,两眼一抹黑,险些没能站稳。 “都给本官住口!” 范鸿厉喝一声,那张老脸憋得像极了猪肝,胸口起伏个不停,吭哧吭哧直喘着气。 不错嘛,这都没被气死。 范知绾眼珠子滴溜溜地转悠着,挑起火后,就只静静看戏未再出声,继续吵嘛,她爱看,多吵点。 却在这时,一小厮气喘吁吁地跑来,根本没来得及发现这里头的氛围剑拔弩张,直接累得磕磕巴巴地说着。 “老……老爷,夫人,庆丰侯府来人了!” 范鸿闻言,表情顿变,手一扬,当下满脸肃色对那小厮道:“那还不快请进来!” “是,是!”小厮点点头,又兜头慌忙跑了出去。 范知绾眼帘微垂,卷长浓密的睫羽轻轻颤动,遮住了她眸底的深沉。 庆丰侯府?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她眼波流转,余光瞥见范倾倾神态一慌,轻手轻脚往后退了几步。 “……” 以前她怎么就没发现范倾倾这乌龟属性呢。 缩?她非得把她的乌龟头揪出来打。 趁着小厮出去带人的空挡,范知绾转头看向范鸿,见他眉头微锁,略带困惑,她瞅准时机,当下话音意味不明的说着。 “庆丰侯府的人啊?该不会是妹妹在百花园斗巧那日舞弊一事,侯夫人还记仇着吧?” 说着,她抬手掩于唇前,故作惊讶,实则挡住的是嘴角的冷笑。 范倾倾后退的脚一僵,迎着屋内所有人投过去的目光,她整张脸腾地一下变红。 “不是的!”她的辩解脱口而出。 “哦?那妹妹是在说庆丰侯夫人栽赃你咯?” 范知绾偏着头,面带无辜,眼角留意着不明所以的范鸿,她便知百花园的事,范倾倾果然还捂着不给范鸿知道呢! 正在这时,屋外传来几道颇急的步履声。 范鸿兴许是听见了,便只恨铁不成钢地瞪了眼范倾倾,即刻切换成一张奉承的脸看向外头。 范倾倾委屈得低下了脑袋,攥着锦帕的手不断收紧,怨愤低垂的视线却也没忘了暗戳戳地射向范知绾。 后者耸耸肩当没看见,反正目光又杀不了人,到时候气得内伤的人也不会是她。 不过,范鸿好歹也是个户部侍郎吧,那副阿谀谄媚的嘴脸是怎么回事? 想到这里,范知绾当即顺着范鸿的视线看去,正巧撞见方才那小厮,伸手引着一名约莫四十左右岁数的女人走了进来。 那女人头发梳得齐整,下巴高昂,鼻孔朝天,周身散发着的傲气铺天盖地。 特别是那双狭长的眼睛,微微半眯,就这端着的身段,一点都不好相处,不知道的还以为来的是庆丰侯夫人呢! 范知绾眼底闪烁着玩味,这女人,她认识,不就是庆丰侯夫人跟前的红人近侍麽,为人极其难搞。 “本官还以为是谁来了,原是秦姑姑啊!”范鸿笑呵呵地说了个场面话,“秦姑姑这亲自来走一趟,可是侯夫人有什么指示?” 这会,便是不止范鸿将身段放低,就连金氏也是一脸笑意的附和着。 “是啊是啊,本夫人也有许久未曾去拜访侯夫人了,不知今日这是……?” 第35章 吾妹,亲启 见着二房夫妇这副模样,范知绾心如明镜般。 他们的女儿范倾倾未来那可是要做皇后的,范鸿又是在楚珩的阵营底下卖力,而庆丰侯夫人与当今皇后乃密友。 这一来二去,二房会去舔庆丰侯夫人属实正常得很。 范知绾思绪方落,余光便瞥见那秦姑姑嘴角扯出一抹笑,只是带着股距离感。 “范大人,范夫人。”她微微颔首,便算是行了一礼,“我此番前来护国将军府,确实是奉侯夫人之命。” “哦?”范鸿脸上笑意客气。 秦姑姑仅淡淡地扫了眼他,眸底分明带过一丝轻蔑,只是面上没有显露出来。 她转动眸子,视线在屋内转悠了圈,紧而将目光落到默不出声的范知绾身上,端着架子道:“侯夫人让我来通知范大小姐一件事。” 范知绾睨着她眼底流转着的那缕不屑,心中只觉可笑,这人前世也是这么眼高于顶,对谁都是一副瞧不起的模样,一点都不给自己留什么后路。 以至于将范倾倾得罪了个彻底,最后范倾倾得势,她也失去了庆丰侯夫人的庇护,直接落了个十足屈辱且生不如死的下场。 但这两人的恩怨,范知绾可懒得理。 她敛去思绪,抬眸但见范鸿脸上肌肉一颤,估摸着是以为她在园会上也得罪了庆丰侯夫人。 可估计碍于秦姑姑在场,也顾忌着蓝永林与她之间的关系,此时他并未发火,仍旧显得面目和善。 “这样啊。”他笑着朝她招招手,“知绾还不过来。” 范知绾眉梢微不可见地挑起,仍当听不见,就那么面色无波地站在原地。 叫过去就过去,她不要面子的啊? 更何况,她在那些人眼里,可不就是个傻子嘛,这会儿不明情况不装傻充愣才是真傻。 范鸿见她一动不动,嘴角弧度顿僵,尴尬得不得了。 秦姑姑眼尾也有明显的不耐烦,但好似赶着时间,便也没跟这个名声在外的傻子计较,她抬起下巴冷哼了声。 “百花园斗巧园会上,范大小姐所绣的万里疆域图取得魁首,侯夫人特让我来通知你,明日辰时准点随侯夫人进宫面见皇后娘娘!” 就这么简短的几句话,所包含的信息量险些将二房一家给创死。 范倾倾死死揪扯着手中锦帕,低着头遮掩住那张扭曲的脸,可她浑身所散发出来的那股妒忌的熟悉味道,范知绾怎会注意不到,但她此刻的关注点却并未在这上面。 首先,就算她的绣品再好,也绝对不会是得第一的那个。 现下她得第一,不外乎只能是庆丰侯夫人崔氏对她的变化起了疑心。 还有就是先前酒楼那件事,天宁皇后为了她的宝贝独子楚珩,怕是也将靶子瞄准到她身上来了。 彼时人人心思各异,屋内弥漫着浓郁的尴尬。 金氏过于震惊,像是消化不良,忘了该怎么开口,而范鸿听到这消息俨然并不愉快,也没去搭理秦姑姑,后者就这么被晾在原地不上不下。 向来自居高位的秦姑姑哪儿忍受得了这般冷落对待,也不管这群人都是什么身份,当下一甩袖,冷哼一声径直转身离开,估摸着回去不知会怎么跟庆丰侯夫人如何如何说呢! 范知绾也懒得去管这个,趁着周边这三人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忘了找她麻烦,她随即敛声屏息地走人。 对于明日进宫一事,她得妥善安排好才行。 她并未回到自己的闺阁中,而是径直避开府中下人,翻墙跑到了外头某处破落废弃的院子。 微凉的风,带过秋意轻扫着她皎洁如月的脸庞,一双清冷的凤眸盯着远处枯树静静发呆。 前不久,她才拒绝了范鸿去珩王府见楚珩,明日一旦进宫,必是避免不了会见到那个死渣男。 “对了。” 范知绾忽而眼睛一亮,自怀内掏出一张纸,打开一看,里头赫然写着“协议”两个大字。 “要不我将这事告诉楚承致算了,顺带验证下协议,也试试他的能力,看看到底是不是中看不中用。” 她低声嘟囔着,很快又甩了甩脑袋,将里头的想法挥到九霄云外。 “罢了,绝不能事事靠男人,范知绾你肯定行的!”她自言自语暗自鼓励。 骤然,她黛眉轻扬,眼底一缕过分明亮的精光忽闪而过。 有了! 楚珩身上有一枚天山翠玉佩来着,这玩意儿,见物如见主,可以用来号令某些人。 她舔了舔后槽牙,翻飞的心绪像是回到了许久许久之前,久远到她有些恍惚。 前世,在她父兄凯旋归来之际,楚珩还故意安排了一场刺杀,一场针对于她父亲的刺杀。 当时,街道上万人空巷,载歌载舞,却猝然冒出一群蒙面人手持利刃袭向她父亲,只为营造一种有心人嫉妒她父亲军功显赫的错觉来混淆视听。 紧接着楚珩舍命相救,当时真真让她爱得愈发的死心塌地,现在想来,不过更是为了博得她父亲的好感,从而将这桩婚事同意…… 一切的一切,都算计得明明白白,唯有她被哄得稀里糊涂地往屎坑里跳。 “嗤~”范知绾冷笑一声,心中已有对策。 她将手中协议叠好,放回了兜里,继而将她娘亲那柄乌木笛取出,深吸了一口气,垂下眼帘幽幽地吹奏了一曲。 笛声延绵回响,音色婉转飘渺,随风荡漾在这破旧的院子中,透着股空落落的不明意味。 一曲作罢,徐行的声音方才响起。 “小姐,有何指示。” 范知绾知晓他一早就来了,只是并未出声打搅她,而她这会儿情绪稍显低落,便借着笛声来调整自己,现下也好多了。 “之前我让你将信件命人带去边疆,可已有回信?” “有。”徐行双手呈出一封信来,“这是快马加鞭刚到不久的,属下正准备交给您。” 范知绾当即将笛子置于一旁,伸手接过信封,一看,双眸微微湿润。 信上笔迹来自她的兄长。 “吾妹,亲启。” 指腹沁出点点手汗,心跳抑制不住加快了几分,她深吸了一口气,将信封打开。 第36章 进的是酒楼还是青楼 信件的第一句话,引入眼帘的便是范知绾的乳名。 “小只只莫怕,父亲与哥哥都知道你的意思了,我们必会在暗中配合你,亦将尽最快速度回京!” “在此之前,小只只务必保护好自己,须令徐行随身守护,莫要冲动行事,以免伤到自己。” “但,小只只若想做什么,在不会伤及自己的情况下,便大胆去做,甭管会折腾出什么,父亲与哥哥永远都是你坚实的后盾,我们势必极速归来,为你披荆斩棘!” 范知绾看着信里的内容,整颗心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地攥紧,一抽一抽地痛。 这里头的一撇一捺,一字一句,分明都充斥着浓烈的关怀与疼惜,上辈子她当真糊涂。 盯着眼前熟悉而有力的字迹,脑海里又止不住地翻滚着那些痛彻心扉的回忆。 前世,她父兄为了她这么个蠢货,甘愿受尽他人的羞辱和白眼,哪怕知晓结局必将丧失性命,依然不悔且坚定不移地守在她的左右。 就只为了她能过得开心,幸福,安康…… 一滴滚烫的泪抑制不住掉落到信纸上,模糊了一点字迹,范知绾心中一紧,慌忙用衣袖轻摁。 熙和的日光正巧洒落在上方,透过潮湿的那块痕迹,隐约可见信纸的背后还写着什么。 范知绾微怔,直接翻到背面,果不其然后头竟还写着一句话。 看上头墨迹乱飞,星星点点,便足以瞧出字迹的主人在写这话时,情绪有多暴躁。 “小只只等爹爹回去,肯定抡着偃月刀祭了他们的狗头!” 范知绾登时眼睛发涩,鼻头发酸,她眨眨眼,忍不住笑出了声。 “噗~” 盯着这句潦草的话,她都能在脑海里想象到她父亲到底是以哪种语气,哪种神态了。 徐行看着自家小姐忽而垂首沉默不语,忽而哭哭笑笑的模样,他抿紧薄唇欲言又止,脸上写满了担忧。 “小姐……” 范知绾敛去眸底的情绪,将酸涩咽了回去,又把手中信纸谨慎折叠收好,适才抬头看向站在她旁边的徐行。 她眉尾轻扬,神态已是淡然如常。 “我没事儿,父亲他们可是还有什么交代?” 徐行似是担心她,但他那张严肃的脸到底还是没有过多的神情外露,只抱拳道:“小将军命属下务必随身保护您。” 范知绾眸光熹微,她知晓徐行话里的小将军指的是她兄长。 一股暖流滑向她心底,瞬间让她觉得,花费了三百年的代价回来并没有什么不好的,甚至很划算很值得。 她压住了眼底那缕锐利森冷,笑着睨向徐行,懒懒道:“知道了,你跟着呗。” 虽说这辈子她足以保护好自己,但为了她父兄安心,倒也无所谓。 “对了。”她恍然想起一件事来,“范浩安还活着没……” 事情一件接一件,她都快把这只大闸蟹给忘了。 跟前,徐行面色无波,淡淡回道:“他怕死得很,属下让他喝水,他就绝不敢吃饭,让他站着,他就绝不会坐下。” 他说这话,语气间似还带着点嫌弃的意味。 范知绾瞧着他板着脸,一本正经地说着让人忍俊不禁的话,险些没被他给笑死。 “咳。”她轻咳了声,饰掩下自己差点掉形象的尴尬,眼底有几分暗色忽转着。 “在你准备待在我身边之前,先把范浩安给放了。” “小姐,除了属下之外,还有其他暗卫可负责看管着他。”徐行不解。 范知绾扫了眼他,笑笑不出声。 起初,她之所以要绑架范浩安,一是因为她刚重生回来,不确定性太强了,二也是为了避免那些不必要的琐碎麻烦找上门,稳住二房别把楚珩往她身上带。 但现今这局面她已大致能掌握,一直捏着范浩安反倒不是个妙策,难不保金氏又会再次狗急跳墙。 “别急,放他回去自有我的考量,而且我可没说要毫发无损地将他送回家,那可就太便宜他们了。” 徐行瞬间放心了。 他原还打算,要是自家小姐是因被那一家子人渣欺负怕了,他便不管其他,直接每日砍下范浩安一个手指头,送到他们跟前以儆效尤。 “那小姐的意思是?” 范知绾不知他的心思,她眼瞳深眯,抬手伸了个懒腰,“这事儿我自会安排,你就先回去看好那只大闸蟹,待我将他处理好,你再跟着我吧。” 徐行张了张唇,本还想说什么,但兴许是想起了自己的身份,将眸底的晦暗压住,只垂首道了声是。 “好了,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事要去办。” 范知绾顿了下,又补充了句,“我能保护好自己,况且我也不傻,有事绝不会硬扛,会找你们的。” 在一切都还没翻盘之前,她比谁都要惜命。 估计是看到她这般保证,徐行适才点点头离开。 范知绾盯着他消失无踪的身影,咂了咂嘴,默默嘀咕了句,“前世我也没见着徐行这小子啊,说起来,他还真是忠心。” “但也好。”她呼出一团浊气,转头眺望着远处夕阳略略失神,“没遇到是最好的,不然照着前世我被糊了猪油的心,怕是他也不会落得个什么好下场……” 她甩甩脑袋没再多想,随即起身,赶着时间朝京城里最繁盛的地带而去。 天黑前,她得去将最后一件事给处理了,不然明日一旦进宫,怕是又会招惹来一大堆麻烦事。 彼时天色渐暗,除了半层霞彩余留,便只能靠着半空中拢在薄云后头的星星点点照亮。 街上小贩已然打道回府,早时熙攘的街巷变得冷清,唯有醉凤酒楼仍旧热闹,灯火通明,觥筹交错,当之无愧是天宁第一酒楼。 范知绾迈步走进了前堂,仍旧未曾开口,也没有与谁人的视线对上,很快的便有一名小二直接迎到她面前来。 “范小姐,天色已晚,不知还有何请教?” “……” 范知绾抿唇不语,有一瞬,她都快怀疑自己进的是酒楼还是青楼了。 她不也就只找醉凤酒楼做了两笔生意嘛,怎么整得好像她跟个常客似的…… 第37章 跟你打探个秘密呗 跟前小二满脸真诚,依旧等待着她的答复,范知绾硬生生被盯得头皮发麻。 她嘴角轻扯,直言来意,“我要见林至。” 小二闻言,眨眨眼,似没听明白她说的话。 范知绾微顿,还以为是自己说太快了,或是林至不在,便又重新说了句,“蓝掌柜也行,我就是……”准备再与你们做一单生意。 结果她话说一半,便见眼前小二略带困惑地呢喃了一声,“林至?” 他话也刚说出一半,瞬间不知又想起了什么,猛地将后头的话悉数咽了回去,面上笑笑极快改口道:“小的明白了,范小姐这边请。” 言罢,他顺势做了个请的手势,一切都淡定得叫人无法挑错。 纵使他反应极快,可方才他眼底那缕异样,还是没能逃过范知绾毒辣的眼睛。 她半眯美眸不着痕迹地打量了眼他,洁净的脸上一样未有丝毫情绪外露,但心中隐隐有一丝疑惑划过。 她好像将一个最大的漏洞给忽略了。 林至这人,出现得未免有些太过于突然。 …… 此刻,她所怀疑的人正负手立于窗前,睨着天边浸润在一片薄雾后的远山略略失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眉眼间神色很淡,那张如玉般清隽的面庞拢着几分冰冷,整个人都透露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 蓝永林坐在他左侧的雕花木椅上,将他的神情看得真切。 “王爷,咱这边消息刚放出去不久,天宁帝就着急让太医上门来。”他指节蹭着下巴沉吟道,“即便今日顺利蒙住了他那双眼,但在下琢磨着,估计这两日他必会召您进宫一叙。” 对此,楚承致依然抿唇不语。 他兀自眺望着远方景色,任由即将消散的晚霞,照映到他那双深邃的眼瞳中,却是像极了一道没有丝毫温度的光影。 他这般淡定的模样,可没把蓝永林给看急了。 “王爷……”他手指搭到膝盖上,掌心握了下又松开,劝道,“此番,若不就让周伯琴暂且留下先别走,免得那天宁帝出阴招。” “你又不是不知他。”楚承致偏头瞥向他,声音极淡,“让他留,他便会留麽?” 周伯琴这人向来无拘无束,超逸不羁,之所以每月都会过来他府上停留那么一两日,还是因为答应了他母妃的缘故。 思及此,楚承致却是无声轻嗤,唇畔随即荡起了抹极致的弯弧。 “说起来,他倒是比你更像名游侠。” 蓝永林闻言,眉头挑起,又抬手摸了摸鼻子。 “在下倒也想洒脱,还不是心有羁绊……”他颇为感慨,嘟囔了声,又极快敛去眸底那缕晦暗,“在下去劝劝他试试吧。” “不用。” 窗外暮色降临,楚承致将视线收回,缓缓垂下眼帘,纤长的鸦羽在他眼底沉下一小块暗影。 照着天宁帝的性子,便是肯定了纵使有周伯琴在,他都处于无药可救的程度了。 “本王的用意早已达到,走下一步棋就是了。” 话落,他不动声色的看了眼蓝永林,分明见其神情间有一瞬的沉凝。 他唇角勾勒起一抹玩味,“又后悔了?” 蓝永林干巴巴一笑,摇了摇头,紧而将话题趁机转移。 “不过王爷,早些时候庆丰侯府的人去了趟护国将军府,你可知情?” 他恢复了平日里那副笑眯眯的模样,只是还未等来楚承致的回应,雅间的门蓦然被人带着特定意思的节奏敲响。 “叩叩叩……” 蓝永林有片刻意外,抬头与楚承致对视了一眼后,朝门外道:“进来。” 来的人,正是那名接待了范知绾的小二。 “主子,掌柜……”他话音心虚。 蓝永林看了眼楚承致慢慢拢起的眉头,笑眯眯地将视线挪回到那小二身上,“可有将范小姐安顿好?” “有……”小二垂首弱弱地说着,“但是,属下……不小心引起了范小姐对主子的怀疑……” 楚承致:“……” 蓝永林:“……” 他眯着眼,额角狠狠一抽,嘴角笑意微僵,“你说什么了……” 小二也不敢浪费时间,当下三言两语就把自己犯的错误给说了出来,脑袋也埋得更低了。 听完,蓝永林倒还算淡定,看起来他并不觉得是什么大事,只转头望向楚承致,幽幽说了声。 “问题不大,幸好您过来了,要不然在下出面去见她,依照那丫头的性子,她可就得更加生疑了。” 楚承致垂眸睨着他那副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见的样子,薄唇轻掀,意味不明地甩下一句话,“蓝先生近来幸苦了,本王向来体恤属下,今晚便命人为你择选良人,改日成婚!” “……” 蓝永林一顿,脸色变了变,“王爷……” 哪知楚承致根本懒得去搭理他,径直转身就走。 仅有那小二看完戏后,伸手捂着嘴偷笑。 蓝永林见着,咬着牙扯出一抹笑来,反手抡起旁边长脚凳上的花瓶,假意恐吓,“笑!还不快去干活!” 小二耸起肩膀,笑嘻嘻跑了出去。 在走廊尽头的雅间内,范知绾磨磨牙,仍旧回想着方才那小二奇怪的神态语气。 “林至……”她眼底转悠着几分幽芒,“看来得寻个机会,想办法把他的面具摘下来看看才成。” 她总觉得这人指定别有身份,或者她肯定认识他,反正特别是那名字,必然是假的! 不然,林至若真是与蓝永林差不多身份,那小二也不至于瞧起来像是不知道林至是谁才对,可他下一刻分明又知道林至是谁。 这太奇怪了。 她正想着,房门倏然被人打开,她抬眸望去,但见一身着黑色劲装的男人出现到她跟前。 来人虽面具遮脸,可他那双亮如星辰的黑眸,却叫人无端生出一种淡淡的熟悉,又见他身材颀长,肩宽窄腰,整个人由内而外所散发出来的气场,根本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这难免叫范知绾再度多想,她挑了下眉,突然笑吟吟地凑到他跟前去。 “林至呀,跟你打探个秘密呗!” 第38章 先逃为敬 跟前,少女眉眼弯弯,殷红的唇噙着一缕顽劣,怎生看来都不怀好意。 楚承致一双漆黑的眼瞳深处,似有几分暗色流转,他站定在原地,任由她接近。 这小傻子不是才在承王府坑了他一回麽?大晚上的不好好在府里待着,现下又来此作甚? 范知绾见他像块石头一样杵在那儿,眼底的狡黠更甚,三两步站到他面前去,与他之间仅余半臂距离。 好啊,这可是你自己不动的哈! 她偏着头,盯着那张做工精巧的面具,意味深长道:“话说我是不是认识你来着?” 楚承致垂眸睨着那张近在咫尺的俏颜,耳尖猝然像是被窗外余留的点点红霞烫到了般。 一双如玉的手忽而攀上了他的脖颈,指尖微凉,带着痒意,令他唇畔一僵。 她这到底又是从哪学来的! 范知绾见他没反抗,心里蓦然跃起了丝丝激动,带着丢丢变态的意味,她右手缓缓游走到他的耳廓,却在即将触碰到面具时,一股裹着力度的疾风扫过。 她手腕一紧,神情微怔,转瞬又笑眯眯地瞥了眼自己被桎梏住的手,语调略带玩味,“你这是作甚?” 楚承致见她面不改色地恶人先告状,眼底倒也溢出一丝兴致,捏着她的手腕轻移到她面前。 “这话,应当是在下问你才对。” 他说这话时,语气很轻,嗓音磁沉,带着一种蛊惑的意味,特别是那双眼瞳深邃而慑人心魄,叫人忍不住为之荡漾。 范知绾眼神竟有些飘忽,但她仍强装淡定,理不直气也壮回了句,“林公子的面具在工艺上很是精巧,本小姐只是想看看罢了。” 虽然这话前言不搭后语,但她咬死装傻,楚承致也没法说什么,因为一旦接茬,就只会加深她的怀疑而已。 他垂眸睨着她那脸无辜,松开了她的手,继而抬步往里走,语调颇为无奈。 “范小姐可知,在下这身份并非一朝一夕便得来的,其中的艰辛就不说出来叫你笑话了。” 范知婉低头揉了揉手腕,也没有接他的话,又听他说,“在下有幸得东家赏识,提拔至此,碍了一些人的眼倒也正常不过,又有多少人能熟知我。” 彼时,在另一雅间里的蓝永林鼻子狠狠一痒:“哈啾!” 范知婉抬眸看着跟前男人,因面具遮挡看不到他的面容,但她又好像能看到他半皱眉头,一副忍辱负重的模样。 她额头上划下几道黑线,暗道她长得很像个傻子麽? 算了,反正也不是什么要紧事,日后再找机会查清便是。 想到这里,范知绾面上笑笑不说话,仅在心底留了个眼儿。 “真是可怜呢~”她轻眨眼帘,掩住了缕缕精光,“看在你这么艰难的份上,我便勉为其难地再给你送上一单生意吧!” 可她眼里的那抹狡诈,却并未逃过楚承致的法眼,他眼皮一跳,只觉不妙,“什么生意。” “我想跟你买份情报。” “讲。” 范知绾看他似带警惕,眉梢轻挑,耸了耸肩,状似无谓。 “我觉得承王那人有点毛病啊。” “嗯。”楚承致若有所思地应了声,反应过来时,险些没被自己呛死,“咳咳……” 她说什么? 范知绾瞧他这大反应,颇为嫌弃地嘟囔了声,“他又不在这儿,你慌什么。” 楚承致静站在原地,没吭声。 真是块石头疙瘩,活该被孤立! 范知绾咂咂嘴,没再跑题,直接单刀直入,“他一点都不像我所知道的承王,还无事献殷勤,定是非奸即盗,你帮我查他一下。” 楚承致:“……” 我查我自己? “这么说来,范小姐以前认识承王?”他试探性问着,心里头竟有一丝不该存在的期待。 范知绾心起戒备,果断回道:“不认识,只是他与传闻中大相径庭。” 话落,一道清冽好闻的嗓音,随之轻轻敲击着她的耳膜,酥麻至极。 “范小姐亦是如此。” 范知绾:“……” 得,她自知在这事儿上,自己也理亏,便没跟他一起扯皮下去。 她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强行将话题掰正,眼眉间透着股认真。 “我想让你去查一下,承王与当今皇上之间,是否有什么仇?”、 当时她在承王府的所听所闻,按照女人的第六感,她总觉得楚承致与她合作,定然不止是为了打压楚珩。 虽然她猜不出具体原因,但瞧着他与天宁帝的暗潮涌动,怕最终想对付的,其实是万人之上那位! 楚承致闻言,剑眉轻挑,颇感意外。 “何故这般说?”他意味不明地问道。 “没有,就是凭感觉。”范知绾一脸无所谓,“你就说这单子你接不接?” 这石疙瘩今日问题怎么这般多? 对于她的威胁,面具后那张俊脸微沉,“接。” 他睨着跟前一脸满意,抿着唇微微颔首的少女,不知是想起了蓝永林方才的话,还是什么原因,心中莫名泛起了一缕不悦。 她明日不是得进宫麽,怎的有空跑来醉凤酒楼买情报,反而不去承王府找他谈谈协议里的合作。 既然她都能猜出他与天宁帝之间不对劲,又怎会看不透明日进宫暗地里是楚珩的安排? 范知绾见他沉默着,转眸瞥了眼房门与自己的距离,悄无声息朝那边挪了一步。 “咳,看在我屡屡给你生意的份上,这次也老规矩,事成之后我再给你银子!” 她极快甩下这话,当即打开房门,脚底抹油似的离开。 开玩笑!她被二房压榨的钱都还没讨回来呢,这会哪儿有钱给他,当然是先逃为敬! 楚承致看着她这副风风火火的模样,一双墨色的眼瞳晦暗晦明。 不知是否是错觉,他怎忽然觉得,这小傻子都比他来得要捉摸不透。 窗外,暮色垂落,几点繁星愈发明亮,秋风徐徐,悄然漾起了他几许发丝,轻轻拂过他那张密不透风的面具。 他抬手将其摘落,稍显冷白的脸庞迎着星光,唇畔轻掀低语,“明日,本王要进宫麽?” …… 第39章 往祖上再掘个几百代来帮忙 翌日一大早,整个护国将军府可谓热闹非凡,丫鬟小厮捧着衣裳水盆跑来跑去,忙得那叫一个热火朝天。 范知绾生生被吵醒,迷迷糊糊坐起身,竖起耳朵听着外头的吵闹声,多少能猜出点原因,但她只觉无语。 今天她得跟着庆丰侯夫人进宫,二房又怎会放过这么个适合闹腾的大好日子,定然是得整出点什么花儿来才会安心。 她独自一人,悠哉哉地将自己简单收拾完,去到正厅时,却发现原本今日该休沐的范鸿,这会也一脸正经端坐在厅中。 “哼!都不知道哪门子贵女像你这副样子,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金氏刻薄的话语永远不会迟到,“还穿得这么寒碜,你想丢谁的脸?!” 范知绾眼皮都懒得抬,仅将眼角余光淡淡地斜向她,不按套路地扬起了一抹浅笑。 “你起得早,你穿得漂亮,今日你就是范知绾,待会庆丰侯府的马车过来,你上。” 她这般态度,金氏像是所料未及,瞬间被她噎得气短,“你!” 金氏支吾了好一会儿,仍旧如鲠在喉,怒气填胸般伸手猛地拍向身侧扶手,堪堪就要站起身来。 范鸿黑着脸瞪向她,似作警告,她才冷哼一声撇开头。 “好侄女啊!”范鸿转而和蔼地看向她,皮笑肉不笑道,“待会进宫,万事切记听从侯夫人的安排即可,见了皇后娘娘也莫要任性。” 他像是极好心地交代着,“不然啊,受苦的可不止是将军府的人,还有你。” 是啊,这会儿范鸿可还没在楚珩的阵营底下站稳脚跟呢,倘若她将皇后得罪,范鸿难免会功亏一篑。 范知绾神情漠然,眸光幽幽盯着他并未出声。 许是范鸿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原先还带着笑意的眼神儿,此刻多少有些飘忽不定。 她眉梢微不可见地挑起,转悠着视线观摩着厅内,此时除了范鸿夫妇,便只有先前被她掰断胳膊的樊婆子正伺候在金氏身后。 当樊婆子不小心触及她的目光时,态度未有以前的嚣张,反而是眼睛闪躲慌忙垂下了脑袋,压根不敢与她对视。 呵,当真都是欺软怕硬。 范知绾心中冷笑,没去理会她。 现下二房齐聚大厅,她闭着眼都能猜得出来他们定又想玩儿什么花样,瞧起来分明是在等谁。 果不其然,在她思绪方落,一道娇弱温柔的女声陡然响起。 “父亲母亲,倾倾来迟了。” 厅外,范倾倾穿着一身素白锦裙出现于人前。 转瞬,但见她提着裙摆,莲步款款走了进来,在路过她身边时,却特意停留了下。 “哎呀,姐姐今日不是要进宫面见皇后娘娘麽?怎生穿得这般……不合适?” 她虽说得委婉,可范知绾还是明显地捕捉到她眼底的那道鄙夷,但也没忽略她此刻精心的打扮。 原来打的是这主意啊…… 范知绾悠然一笑,伸手拂过自己身上款式老旧的裙摆,学着范倾倾的腔调,幽幽开口。 “我也不想丢了你们的脸啊,可是这又有什么办法,二婶都好久没为我置办衣裳了。” 她半蹙眉头,将目光挪到了范倾倾身上,“但我这款式陈旧的衣裳好歹还见得了人,反倒是妹妹你,再怎么没衣裳穿,那也不能直接穿身丧服就出来晃悠呀,你这将你爹娘往哪儿放呢?” 范倾倾错愕了下,回过神时,脸上彻底挂不住了,却又张口结舌,一时不知该如何作反驳。 座上范鸿的脸色顿时也变得难看无比,青红交加,简直比染坊都要来得忙碌。 范知绾无声暗嘲,嘴角噙着抹冷意,余光亦见金氏仿佛炸了毛,但她可不会傻到给她什么骂人的机会,当下瞅准时机,抢先了步。 “话说二婶想不想让你的乖儿砸安然无恙地回来?” 金氏原先还想发飙的话登时给咽了回去,像在肚子里转了圈,硬生生憋成了,“你最好把本夫人的浩儿毫发无损地送回来,否则本夫人要让你好看!” “你这疯婆子给本官闭嘴!”范鸿急了。 金氏被他吼得一愣,“你骂我!” 这两人瞬间将彼此点着,莫名吵得不可开交,俨然将正事给忘了,倒是范倾倾最先受不了。 “好了!”她拼命扯出一抹不算难看的笑意,提醒道,“哥哥能回来是好事,你们作甚要吵起来” 范知绾瞧着她死命压制住烦躁,非得摆出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便觉好笑。 真是难为她了呢。 为了不辜负她的能力,她得再难为她一下。 “要我那敬爱的堂兄完好无损地回来也不是不行。”范知绾半眯美眸扫了他们一眼。 话落,范鸿干巴巴地笑了笑,“我就知道知绾是二叔的好侄女。” “前提是,你们得把之前在我手上拿到的那些商铺地契田契,全然归还并把账给我清算明白了!”她唇含冷意,“将军府的库房,也得给我恢复到它原本的样子!” 说着,她又恢复了那副好说话的样子,话音轻快,“这些什么时候处理完,堂兄他自然就什么时候回来呀!” 厅内有片刻鸦雀无声,范鸿笑容微僵,板着脸,上面难色明显。 最先出声的却是金氏,她皱着眉,神情间隐约带着一缕不屑。 “好!本夫人答应你!” 范鸿脸色顿变,似想阻止她,却已然来不及。 范知绾将这些都看在眼里,而金氏那副尽在掌控的淡定模样,她垂眸无声冷笑。 金氏会后悔的。 前世二房从她手中所骗取的东西,可不是那么容易凑齐归还的,纵使金氏娘家再怎么财大气粗,要想把这窟窿眼给填了,那也得往祖上再掘个几百代来帮忙。 其中不止有她娘亲的嫁妆,以及她的嫁妆,还有她父兄赠与她的其他东西,将军府的库房也被他们折腾得不成样,这一家子向来大手大脚。 不然,范鸿的仕途是怎么打点出来的? 金氏和范倾倾那些款式新颖的衣裳首饰都是哪儿来的? 范浩安在赌场和青楼的潇洒人生花天酒地又是怎么做到的? 第40章 竖着走出去的,还是横着拖出去的 厅内的氛围渐显怪异,分明已是凉爽的秋,却叫人觉得有些发闷,呼吸也跟着沉重了起来。 范倾倾咬了下唇,面上倒又扬起了一抹善解人意的浅笑。 她迈步走到范知绾身侧,伸手动作亲昵地想要揽住她,同时声调柔和道:“姐姐,妹妹有件事想要告知你。” 范知绾见她分明是想将话题引开,眉目间挂着丝丝淡漠,侧身避开她的触碰。 “有话就说,非得动手动脚的,谁教你的规矩?” 讨厌没有边界感的人! 眼前,范倾倾脸色一绿,面部表情险些失控,她嘴角轻抽,当下为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姐姐近来可真爱开玩笑,你以前与妹妹不都很是亲近麽?”她柳眉颦起,作伤心状,“也罢,只要姐姐开心便可。” 范知绾:“……” 楚珩的品味,可真的是叫人没眼看。 今日进宫,她怎么着都得把这对天仙配锁死,少得去祸害人! 兴许是见她一直没接话茬,范倾倾到底还是按耐不住性子,直接将自己的最终目的爆了出来。 “皇宫中姐姐未曾去过,为了照顾好姐姐,妹妹准备陪同你一块进宫。” 范知绾瞅了眼她,心中早便了然,却依旧懒得开口。 就冲着她这盛装打扮,傻子都能看得出来她的打算好吧? 但范倾倾仿佛是在担心她会去反驳她的话,旋即抬了抬下巴,语气间带着几分炫耀。 “这可是庆丰侯夫人的意思。” 然后呢? 范知绾面无表情,寡淡无波地丢下一句,“关我屁事。” 下一刻,她转身就走,一点都不给他们好脸看。 看不惯咱就走,何必要委屈自己站在那儿任人恶心,她又不是做慈善的,这辈子她是来以怨报怨的。 范倾倾娇嫩的脸上有一瞬的龟裂。 骤然,外头一声响亮的传报及时袭了进来,“老爷!庆丰侯府的马车到了!” 彼时,范知绾正巧从范倾倾身侧走过,自然没错过她适才还扭曲着的脸,即刻却瞬间绽放出几分欢喜。 她变脸极快,当下提起裙摆跟到自己身后,低着嗓音怯怯道:“姐姐我们走吧。” 范知绾依然没作任何搭理,眼底倒是有几分顽劣转悠着。 她背对着范倾倾自顾自走着,表面上看起来走得不紧不慢,可实则脚劲有力,稳而生风,一下子便轻松地将范倾倾给甩到了后头,怎么都跟不上来。 当她步履轻快地走到府外,稍作歇息时,才见范倾倾一脸焦急地赶来,额头上甚至泛起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妹妹你这身子不行啊,看起来像是肾虚,得补。” 范知绾意味不明地睨了她一眼,随即抬步走进马车,一点都不给她反驳的机会。 她就喜欢这种别人看她不爽,又干不掉她的样子,前世早知放纵自己会这般大快人心,她又何必唯唯诺诺瞻前顾后。 她这边,前脚刚上马车,后脚金氏便紧随着从府内走了出来,见范倾倾一脸狼狈又委屈,当时肥脸一垮,双手掐腰。 “那破鞋又欺负你了?”金氏倒竖双眉。 范倾倾见她说得难听,神态明显舒展了些,可抬头瞥了眼马车,又生怕被范知绾看见般,匆匆将脑袋垂下。 “没有的事,母亲你别乱想。” “倾倾你别怕,她要真的……” 金氏话说一半,却被范倾倾抬手制止住,后者打量了下悄无声息的马车,朝金氏扯出一抹势在必得的冷笑。 “母亲你别担心,倾倾心如明镜,自有把握。”范倾倾将声音压低,又与金氏对了个彼此皆懂的眼神。 殊不知这一幕,范知绾在马车里头亦看得一清二楚,她借着车窗帘的遮挡,极好地将自己掩藏在暗中敛声屏息地端视着她们。 就那对母女说的话,瞎猜都能知道她们打的准不是什么好心思。 车帘轻动,范知绾环抱前臂,佯装闭目养息。 她清楚的感受到范倾倾直接坐到她身边来,她舔了下后槽牙,心中顿感排斥,但面上倒未有丝毫情绪外露。 马车徐徐而行,范倾倾却也意外地没作妖,安安静静的,唯有车外街道上攘攘的声响,裹挟着车轮和马蹄的声音。 范知绾并不觉得她都和自己坐同一辆马车了,真能忍一路不折腾点什么出来,不过是假象罢了。 范倾倾始终都蠢蠢欲动着,可愣是找不到机会,她颦着眉心盯着范知绾,疑惑中带着试探。 她咬紧下唇,最后像是豁出去般,捏着手中锦帕轻拭眼尾,嘤嘤嘤了起来。 “姐姐能否不计前嫌,妹妹近来左思右想,辗转反侧,寝食难安,自是知晓一切都是我的错。” 哟,好戏终于开始了? 范知绾眼睛悄咪咪睁开一条缝,幽幽地观摩着她的表演,就是懒得出声。 谁规定麻烦找上门来,就一定得去搭理了?她就是不出声,范倾倾能奈她何? “今日进宫,妹妹一定会跟皇后娘娘解释清楚,那日醉凤酒楼的事全然都是个误会。” 说着,范倾倾像是伤心得不能自己,狠狠地啜泣了下,“两情相悦的人,其实是姐姐和二皇子殿下,从来都不是我。” “所以,姐姐你能否不要再与我生气了,我们恢复之前的关系可好?” “不好。” 范知绾骤然掀开眼帘,眸色森冷冰凉,她红唇翕动,透着股若隐若现的杀意,“吵死了,别在我耳边乱吠。” 她这话一出,范倾倾冷不丁哆嗦了下,又堪堪扯出一抹还算看得过去的浅笑。 “姐姐……你在说什么?你这是在跟我开玩笑对吧?” 谁知,回她的又是一片寂静。 她鼻子都快气歪了,可张了张嘴,不知是刚刚那句话,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她倒给不敢再吭声了。 马车内,再度陷入了诡异的氛围,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窒息。 但范知绾却觉得格外清净,范倾倾最好保佑皇宫快到,不然她可不敢保证待会到的时候,范倾倾是竖着走出去的,还是横着拖出去的。 少顷,像是路途不平,马车内蓦然颠簸了下。 “呀啊!” 第41章 一个大好机会浪费到她身上 范倾倾一声尖叫,继而整个人径直精准地扑到了范知绾怀里,双手环住了她的腰身,将她给抱住。 借此时机,倒也不知顺手塞了个什么凉凉的东西到她袖内。 范知绾眼波流转,心中有所猜测,却并未直接将她揭穿,而是唇角漾起了一丝玩味。 当她觉得自个儿已经将东西完美地藏好时,正欲起身,范知绾瞅准时机,一言不合直接就给了她一巴掌。 “啪——!” 清脆的声音回荡在不大的空间内,范知绾只觉是当下最美妙的音乐。 与此同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被范倾倾塞到袖内的东西又给掏了出来,顺道极为贴心地塞回范倾倾兜里。 掌心旋即用力,毫不客气将她给推开。 哪儿来的,就往哪儿去,都少来沾边。 范倾倾头都被打歪了,瞪大眼睛满是不敢置信,整个人愣得有些没能回过神来。 范知绾垂眸扫了她一眼,冷嗤了声。 正巧马车徐徐停下,她眉梢轻挑,兀自起身离开。 范倾倾这是想栽赃她偷镯子呢! 方才她把东西塞回去的时候,倒是趁机摸了下,若是她没记错,那镯子便是金氏一直挂在嘴边炫耀的祖传玉镯。 看来,此番玩得还挺大,这么快就舍得把贵重东西给拿出来了。 范知绾心下暗嘲,紧而身姿敏捷地跃下马车,神态淡然的站在那道恢宏的宫门前。 这里的红墙黄瓦,是天下许多人的梦想,可只有接近一瞧,方才知晓这里头的血腥,那分明就是噩梦! 明媚的阳光洒落到眼前鲜艳的一墙一瓦上,却莫名像极了一道没有丝毫温度的光彩,冷冰冰得仿佛将整个人浸泡在不见天日的极寒之地。 她缓缓垂下眼帘,卷长浓密的睫羽将她眸底的思绪深深掩盖,当她再次抬眸时,已然恢复了常态。 身后传来马车停下的“沙沙”响,她转头看去,只见庆丰侯夫人正被她的贴身侍从秦姑姑搀扶着下马车。 却在这时,一道嘤嘤哭泣恍然响起,在肃穆的宫门前显得极其突兀,且不合时宜。 “侯夫人,您要为我做主啊!”范倾倾手捂左脸,带着哭腔从马车上朝庆丰侯夫人崔氏的方向奔了过来。 崔氏人刚到就看到这么一幕,脸色微沉,明显不悦。 但范倾倾俨然并未注意到这点,她拉了拉近来被迫常戴在脸上的薄纱,眼眶里浮出了一层晶莹。 “马车上,姐姐瞧起来像是喜欢臣女的一枚手镯,哪怕那枚镯子是臣女母亲的传家宝,可姐姐只需跟臣女开口就是。”她哭得梨花带雨,声音柔弱可欺,“怎料姐姐偏生动手要抢……” 她声声啜泣,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崔氏眉头轻锁,板着那张严肃的脸盯着跟前不断抹着眼泪的范倾倾,眼里透着清明,亦带着几分淡淡的鄙夷。 她瞧起来并不愿拉低自己的身份,冷漠道:“有什么事,待见了皇后娘娘,再自己说去。” 言罢,她又意味不明地扫了眼范知绾,转身自顾自朝宫门而去,端得那叫一个说一不二,高高在上。 范知绾眸色幽幽,自然清楚崔氏怎么可能会看不出范倾倾那拙劣的伎俩,怎么说,崔氏可不是一般的深宅妇人。 但她却也没有错过崔氏在经过她身侧,斜睨了她一眼时,那其中带着的丝丝轻蔑。 说到底,崔氏就是看不起她和范倾倾,毕竟一个名声在外,一个又刚刚在颇大的园会上落她的面子。 此番之所以出面带她们进宫,不过应当是宫里那位的意思,她的……前婆婆。 范知绾压下眸底闪烁的冷意,抬步跟在崔氏身后朝皇宫走去,又一次将范倾倾甩在后头。 后者拼命挤出眼泪的一出大戏,愣是没人理会,直将她气得攥紧拳头,指甲深陷掌心,印出了道道褐色的月牙痕。 宫道路上,崔氏昂首走在最前。 按照规矩,其次当是范知绾,而眼下却出现了个极其有趣的现象。 秦姑姑翘着下巴将那位置给占了,一点都没觉得自己不符合规矩。 范知绾倒是无所谓,反而是看了愈发想笑,正所谓尊重他人命运。 对于秦姑姑这人,只要做到放任不管就是了,待她主子大势一去,她总会交代在自己手上。 思及此,范知绾却是不着痕迹地往旁边挪了挪,免得沾染了秦姑姑身上那点子自找苦吃而不自知的蠢。 “护国将军府的教养就是如此麽?” 前头,崔氏意味不明的声音突然响起,似带警告地强调着,“你倒也别沾沾自喜,本夫人可不是在帮你,待到皇后娘娘面前,本夫人该秉公处置仍会秉公处置!” 范知绾冷眸深眯,唇瓣掀起,轻飘飘地敷衍了声,“臣女知晓。” 对谁多想,她都不会对崔氏多想,崔氏要真的帮了她,她多半还会觉得崔氏有病。 不过瞧着头一句话,想来崔氏还记仇着范倾倾在园会上当众打她脸的事呢!果然狗咬狗的戏码最叫人期待。 “嗯。”崔氏颇为满意地扬起下颚,继续走着。 缓了下,却又开口,“今日你能见到当今皇后娘娘,不止是你的福气,更纯属运气,万事都要听本夫人,可知?” 面对崔氏有意的洗脑贬低,范知绾愈发的确定今儿个她进宫,绝对是皇后母子的安排,为的不过就是楚珩还舍不得放弃护国将军府这块香饽饽。 不然就着崔氏这般看不起她的模样,又怎会舍得将如此一个大好机会浪费到她身上。 兴许是见她良久都未出声,崔氏语气不耐,“否则一旦出事,休怪本夫人无情!” 言罢,她像是不屑于等来回复,索性一挥袖,加快步调往前走去。 范知绾根本就没将此放到心思,反而觉得清净了许多。 她借着余光扫了眼身后,见范倾倾一声不吭地垂首跟着赶路,看来是在憋大的啊! 这会儿前后皆静,真是叫人心清,机会可谓难得。 不同于她们繁杂的心思,范知绾始终就只有那么一个目的,此刻便显得她格外的“不谙世事”。 第42章 拿自己的幸福去赌 晨光下,凤安宫三个镶嵌着金芒的大字映入几人眼帘。 走进内殿,范知绾便见到一名约莫四十左右岁数的女人,穿着一袭华贵凤袍,端坐于高高在上的凤座上。 她居高临下,等着她们的礼数。 “命妇沈崔氏叩见皇后娘娘,娘娘安康吉祥。” 身侧,范倾倾盈盈跪下行礼,“臣女户部侍郎嫡女范倾倾,拜见皇后娘娘。” 范知绾黛眉一挑,倒也跟着行礼,但不管她做得如何,她清楚自己总归是她们的目标。 不过,更有趣的事发生了,赵皇后像是没看到她似的,只将注意力落到了范倾倾身上,甚至伸手示意后者往前再走几步。 “来,让本宫好好看看你。”赵皇后瞧上去心情颇好,面上挂着丝浅淡的笑,似极好相处的模样。 但范知绾心底可清楚着赵皇后的为人,她表面虽做得好看,可实际上却是个标准的挑刺婆婆,甭管你做得多好,她总能给你挑出些毛病来踩你。 彼时,范倾倾倒也聪明的并未提起镯子的事,只垂下眼帘,作娇羞状,迈出她的独属莲步,朝座上赵皇后靠近了几步。 赵皇后轻抬下巴,语调满意,“本宫一早便对你有所耳闻,今日一见,果真是个乖巧的孩子。” 噗! 听到她这话,范知绾险些没控制住自己笑出声来,真是难为赵皇后了。 现下范倾倾脸上的伤还没好,整日里那张面纱是丝毫也不敢摘下,确实也就只能夸她乖巧了。 不过,她也得庆幸恰好此刻面纱护体,不然她脸上可还挂着一个新鲜的巴掌印呢~ 眼前,赵皇后表现得很是喜欢范倾倾,后者嘴巴也甜着,两人当下极其合拍地聊了起来,反倒是范知绾成了个外人。 真是婆媳相见两行泪啊,果真是命定的一家人,不帮她们推一把就可惜了。 范知绾看得啧啧称叹,若非她不想浪费时间,她能看她们唱一天戏。 她转眸看向神态动作皆规规矩矩的崔氏,眉心微蹙,疑惑问道:“侯夫人,臣女愚钝,魁首进宫就是要这般站着看皇后娘娘夸赞舞弊者吗?” 崔氏一个激灵,猛地转头不可置信地看向她,难得失态。 范知绾眨眨眼,很是真诚地补刀,“若是这样,那臣女下回定也作弊,回去了臣女还要告诉其他贵女们,好事绝不能只有臣女一人知晓。” 她这一字一句,将崔氏吓得一时半刻不知该如何接话,标志性蔑视众人的朝天鼻此刻更是气得烟儿直冒。 “大胆!”崔氏气急一喝,眉头紧锁,“简直毫无规矩可言,谁教你对娘娘如此不敬的?!” 见此,范知绾仍旧一脸无辜,她又哪会不知崔氏这是在害怕引火烧身。 身旁,范倾倾嘴角轻勾,眼底闪过一丝快意,一副要看戏的模样。 反倒是凤座上,相比起来赵皇后显得格外淡定,只是意味不明地冷笑一声。 “能见本宫的机会世人难求,看来范大小姐并不懂得其中意思。” 但范知绾不单懂她的意思,更知道她此番的打算。 赵皇后这话不过就是在笑自己傻,能来见她已经是前世修来的福分了,难道还指望她也夸自己不成? 可是,有没有一种可能,自己真的是前世修来的福分,才得以站在这里再次与她们交锋。 范知绾没有去接赵皇后的话,反而再度装傻,语调却稳而有力,“可是臣女说得有错吗?” 赵皇后嘴角的弯弧终于有些僵,但她眉眼间的不屑却丝毫未减,“那范大小姐既是见到本宫了,可有什么想跟本宫说的?” 范知绾怎会不知赵皇后压根就看不起她,不管是前世她助楚珩登上皇位还是什么时候,赵皇后就从未看得起她过,一贯把她当作软柿子无聊捏着玩罢了。 她压住了眼底那缕轻讽,面上若有所思地抿了下唇,呈现一副犹豫的模样。 “说什么都可以吗?娘娘都能为臣女做主?” 赵皇后垂眸掠了她一眼,只抬了抬下颚,并未出声。 但范知绾可不管她是个什么态度,总之那可是赵皇后自己让她说的哈,她就不跟谁客气了。 她眸底闪烁着几许精光,轻飘飘地将话题往她们意想不到的方向扯去,“臣女,想为臣女的堂妹范倾倾请命。” 范倾倾一愣,略带困惑看向她,张了张嘴,但碍于赵皇后和庆丰侯夫人都在,她还是没说什么。 范知绾将她的顾忌看在眼里,唇角的那抹顽劣更甚,说出口的话更是洞心骇耳。 “还请皇后娘娘,让二皇子殿下早日给予臣女堂妹该有的名分!”她语调铿锵,表情诚挚,“若不然,她的名声可就毁了!” 殿中,几乎是所有人全然瞠目结舌,抻长着脖颈,活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掐住了喉咙似的。 范知绾心中冷笑,攻其不备,赶在她们开口前再度补刀,“皇后娘娘人美心善,是位淑人君子,亦同为女人,您应当能感同身受。” 言罢,她学着范倾倾的模样,抬起袖子轻拭眼尾,又怜悯地看了眼范倾倾,眉眼间写满了心疼。 实则殿中此刻没人比她还要开心了。 范倾倾脸色青白交加,但她明显也很是想要得到一个名分,眼底闪烁着几分纠结,又像是清楚时机还未到,便皱着眉使劲按耐住性子。 好在有面纱的遮挡,才没叫她看上去太过狼狈不甘。 “皇后娘娘您听臣女解释,不是臣女姐姐说的那般。”她柳眉颦起,眼里含泪,委屈了不行。 “臣女姐姐她……”说着,她稍作哽咽地望向范知绾,“姐姐你实在不该因适才没得到镯子就污蔑我。” 她抬手捂着心口,一脸难受,“更不该拿自己的幸福去赌啊!那日醉凤酒楼所发生的一切,当真都是误会!” 她这么一通操作下来,既保住了他人对自己的同情,又将范知绾的言行举止上升到别有用意的高度。 重要的是,她将赵皇后的脾气捋顺了,后者眼底浮出一层满意的幽芒。 第43章 二皇子殿下眼神儿是不好使麽 范知绾顶着周遭掺杂着审视鄙夷的目光,神情淡然而然地站在原地,眼角余光几不可察地留意着赵皇后的一举一动,分明见她在听完范倾倾所讲时,眼里难掩满意。 既然都如此看对眼,那前世有本事就别在后头那几年斗得你死我活啊! 她可还没忘了当年在她被楚珩打入冷宫后,赵皇后没人针对了,便将矛头对到了范倾倾身上,她没少在冷宫听到那些宫女在她跟前嚼舌根聊八卦呢! 思及此,范知绾无声冷嗤,面上却学着范倾倾的模样,一脸的忧伤。 “妹妹我这可是为你着想呢!什么赌上自己的幸福?在赌幸福的人分明是你啊!”她说得可谓苦口婆心,险些连她自己都给信了。 说着,她又抬手抹了一把不存在的泪,“我这般为了你好,你竟还误会我,真是叫我好不伤心!” 嘿,让她走白莲的路,叫白莲无路可走! 眼前,范倾倾果然被噎住了,当她正欲辩解时,赵皇后终于舍得吭声。 “够了。”她不咸不淡缓缓地说着,叫人听不出是个什么意味,但殿内却瞬间安静了下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但赵皇后仿佛在消磨她们的意志力,就那么居高临下地盯着她们不再出声。 范知绾眸光熹微,始终从容不迫,甚至抬眸与之对视。 她周身所流露出来的气质和底蕴,仿佛发自骨子深处的一种淡定和威仪,哪怕面对的是当今皇后,她都没有半点被压制的感觉。 那种气度像是与生俱来,叫人不敢去深探。 赵皇后神情微怔,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竟会败给了一个黄毛丫头,甚至对方还是个名震京城的蠢货! 她脸上肌肉有些僵,唇角轻微一扯,尽可能叫自己看起来不太过于狼狈。 “本宫,自是知道珩儿他心悦于你。”她挑了下眉尾,将视线落到了范知绾身上,“你倒是不必这么谨慎害怕,本宫深知儿女自有儿女福,必不会刻意强迫珩儿去做什么。” 范知绾瞧她把自己说得极为大气宽和,心中冷笑不已,又听她话语间夹杂着几丝阴阳怪气。 “既然那日醉凤酒楼的事乃误会,你与珩儿又是两情相悦,便不该如此折腾珩儿,你若再不与珩儿和好,就休怪本宫冷情了!” 赵皇后声调凌厉,眸中泛寒,强行对上她的视线。 果真是熟悉的人,熟悉的招数。 前世假若她遇上这种情况,确实百分百会被唬住,但这辈子她要是再被吓到,那可就有点对不起自己死后还咬牙疯狂努力的那些时候了! 她所做的那一切,不都是为了回来? 这次,她的人生紧握在自己手中,何故还要跟那群傻逼客气什么! 要不是顾忌着大局,她都想直接一拳一个直接捶爆算了,弯弯绕绕什么的,有时候真够烦人的。 范知绾压下心里那些沉积已久的烦躁,忽而眼底精光一闪,只觉前头一片敞亮! 有了! “臣女以为,皇后娘娘兴许是误会臣女了,与二皇子殿下两情相悦的人,确实是臣女的堂妹范倾倾。” 抬眸时,见赵皇后眉头蹙起似要反驳,她旋即扬起唇畔直接将她打断,神态语调皆极为认真,一字一句处处占了个理字。 “但有一点,皇后娘娘倒也没说错,臣女确实有心上人,却并非二皇子殿下。”她脸上带笑,却没有丝毫温度,话里的意思不过就是说您儿子不配。 赵皇后被她打断了话,本就不悦得很,现下又听她此般嫌弃自己的宝贝儿子,索性不装了。 “呵?心上人?”赵皇后冷哼了声,摆出一副不相信的样子。 但这也不怪她,谁叫自己是个名震京城的白痴呢! 范知绾暗嘲了一把,面上却眉眼弯弯的。 她唇角噙着一缕浅笑,红唇翕动,话里充斥着幸福娇羞,“是呢,而且臣女与那位心上人的确是两情相悦,他待臣女很好,从来都不止是空口说说而已。” 哪像您儿子啊,一个大饼直接给她画了好几年。 虽然她确实没有什么两情相悦的人,有的只不过是一张协议罢了,但至少也比他们靠谱多了。 赵皇后见她说得信誓旦旦,难免心底起疑,甚至直接将目光移向了被无视在旁的范倾倾,后者皱着眉,不着痕迹朝赵皇后摇摇头。 正当场面似陷入了奇怪的境地时,一道清朗的男声陡然响起,隐约带着几分忧伤,听得人心中难受。 但放到范知绾耳内,她的胃却瞬间翻江倒海了起来。 “范小姐所言,可真叫本殿忧闷!” 楚珩穿着一袭精致白袍,迎着阳光,正站在殿门前,他缓步而来,衣袂飞扬,登时迷得殿中那些宫女直了眼,就连范倾倾都不意外。 可范知绾人却不太好,她只觉有依托答辩正散发着臭味朝自己走来,胃里的感觉愈发浓烈,叫她脸色略略发白。 即便楚珩的长相确实傲人,不然上辈子也不可能会将她迷得神魂颠倒,可倘若将他那副清冷高贵的表象撕开,里头却尽是腐烂肮脏的污浊。 所以,好看有什么用?那是剧毒的花。 范知绾咬紧牙关,拼命将那股子恶心压下,此刻还不是时候。 耳边,楚珩那令人恶心的声音再次响起,像是有什么在撕扯着她的耳膜。 “其实,本殿确实知晓范小姐的心意,若是你想要,本殿这会便可直接去找父皇请求赐婚!” 也不知是出了醉凤酒楼那事后,自己绝情没再理会他的缘故,亦或者什么原因,楚珩竟不再走吊着她的路线,反倒是将话给挑明了。 但她早便脱离了棋盘,这局她又怎会再看不清局面? 范知绾眼波流转,舔了舔后槽牙,眸色幽幽地扫了眼楚珩那张虚假的表象,不咸不淡地回道:“二皇子殿下眼神儿是不好使麽?你口中的范小姐,是她吧?” 她微抬下巴指向范倾倾,倒见后者正犯着花痴,略略失神。 紧而,像是听到她说的话,登时回过神来,但眼底那丝浅淡的期待,根本没能逃过她的眼睛。 第44章 想个法子拿到手 嗤,前世可真的是难为范倾倾了,忍痛把心爱的男人推到她怀里,真是讽刺! 范知绾眸中一片晦暗,周身散发着一股冰冷的气息,将自己与他们拉开了距离。 楚珩看着她细微的动作,剑眉轻锁,似有些看不透她,但面上仍显得温润如玉,无声浅笑。 “没有。”他摇了摇头,嘴角挂着一丝苦笑,“本殿向来不做假,亦不屑于作假,本殿早便心悦于你,只是担心直说会太过唐突,便是一直未跟你点明,怎料却叫你误会如此之深。” 范知绾面无表情地与他保持着距离,听他这一词一句皆透漏着虚伪的话语,心中充斥着无边冷漠。 岂止是唐突? 他妄想用这几句无足轻重的话,来诓骗她换取整个护国将军府百来条人命,以及十万范家军的性命为他所用,他怎么敢的? 而她前世又怎么敢的? 她怎就轻易被人蒙住了心,代替那十万多条性命做出了选择呢? 范知绾缩于袖内的手缓缓收紧,直至指甲深陷掌心所带来的痛,才叫她感到几许真实。 是她欠他们的,这辈子,换她来护得他们周全,一切妖魔鬼怪也好,牛鬼蛇神也罢,敢来,她就敢杀! 她这双手,早就不干净了。 跟前,范倾倾听完楚珩的话,将眼帘垂下,遮住了里头那抹落寞,转瞬却又随之一笑,整一副开心见肠的模样。 “是呀,二皇子殿下从来都是为了姐姐你好,姐姐你便原谅殿下,原谅妹妹我吧!” 说着,她捏着手中锦帕挥过眼下,“不然,妹妹怕是不会原谅自己了,都怪我行事莽撞,否则怎会连累你们误会彼此……” 她伤心欲绝,嘤嘤嘤地哭泣了起来。 范知绾漠视她一眼,面上寡淡无波,一点表情都懒得给她,仅眸色幽幽地看着她表演,并不接她的话。 彼时殿内一片寂静,隐约散发着一股子尴尬的意味。 楚珩眉宇间渐渐浮现出些许不耐,看向范倾倾的眼神亦明显带着不悦,后者哭丧着表情,急得额头上沁出了一层薄汗。 范知绾轻掀眼帘,余光漫不经心地扫了他们一眼,见他们都穿着一袭洁白,她莫名想笑。 真是心有灵犀呢,这都不在一起,可就煞费他们的一番苦心了。 她心思轻动,却在目光触及楚珩垂挂于腰间,那枚若隐若现且成色极好的玉佩时,当下做了取舍。 目前拿到这枚天山翠玉佩,可比将楚珩和范倾倾绑在一起要重要得多,这东西,事关她父亲的生命安危。 “二皇子殿下。”范知绾猝然淡淡开口。 楚珩剑眉一挑,眼底掠过一缕自得,神情却已然端着几分清冷,“嗯?” 范知绾看着他这副傲然得意又装得要死的样子,拳头就暗暗发痒,但表面上她倒是扬起了一抹温婉的笑意,颇具迷惑。 “臣女想与你单独聊聊。” 楚珩闻言,点头直接应下,“好。” 言罢,他又不着痕迹地朝座上赵皇后递了个眼神,而后垂眸淡笑着看向她。 “想来范小姐还未去过宫中御花园,那里奇花名卉甚多,范小姐若是看了,心中那些烦闷误会兴许会随风而散,不妨便随本殿去散散心吧!” 他一脸温和,丝毫没有平日里待他人的那般冷淡,显得极其平易近人。 范知绾却始终心如明镜,虽然她不愿承认,但她确实能看透楚珩的心思。 此番他改变战略,选择走暖男路线,不过就是见眼前局面脱离了他的掌控,她不再屁颠颠地跟在他后头,她父兄又即将归来的缘故。 一切切仿佛都在失去他的掌控,生怕护国将军府不能为他所用,迫切的想要重新把握全局罢了。 但她好不容易将这些扭转,又岂会叫他轻易给掰回去? “姐姐。”范倾倾忽然凑上前来,一脸担忧地看着范知绾,“我也跟着你一同过去吧,既然我进宫前答应了父亲母亲,这会合该便要照顾好你。” 可真真善解人意呢! 认识她这么久,范知绾又怎会猜不透她的心思,她此时说的漂亮话,不过就是不想看到她的心上人跟自己单独出去而已。 但瞅着眼前这情况,当是会有人抢着帮自己解决的。 果不其然,下一刻便有道端庄幽然的女声将范倾倾唤住,“倾倾麽 范倾倾闻言,神情微变,连忙转身向赵皇后略略垂首,“娘娘。” “方才本宫与你相谈甚欢,便留下再陪陪本宫吧。”赵皇后唇角挂着丝意味不明的淡笑,叫人不敢拒绝。 范倾倾咬了咬唇,却只能乖巧称是,可她暗藏于眼底的那点子的嫉妒,范知绾倒也没错过。 耳边,楚珩郎朗的声音随之响起,“我们走吧。” 范知绾瞬间回过神来,跟在他身后一起走出了凤安宫。 路上,她盯着跟前纤长的背影,思绪有些控制不住地翻飞着,锐利的眸子浸着抹森然。 清爽的秋风悄然而至,拂过她的脸庞,叫她多了几分清醒回归,目光紧紧锁定楚珩腰间垂挂着的那枚天山翠玉佩。 这玩意儿,得想个法子拿到手先。 “范小姐可是对本殿的心意感到意外?” 楚珩背对着她走在前头,兀自开口说着,许是见她一直没回话,他稍微顿了下,紧而又莫名苦笑了声。 “范小姐若是不想理本殿,倒也无碍,在这件事上,本殿处理得确实不甚好。” 只可惜,即便他表达得再怎么声情并茂,范知绾都没空去理会他。 她全程都在想着该如何才能出其不意地拿到玉佩,压根就没听清楚珩到底在叽叽喳喳地说些什么。 但不管如何,她也只会觉得他恶心,半句话她都不想再和他讲。 从赵皇后的凤安宫绕去御花园的路并不算长,很快他们便去到了那里。 只是周遭假山花卉丛绕,叫他们并未注意到不远处有一双幽深至极的黑眸,正流转着捉摸不透的暗芒,静静地睨着他们。 所以她今日过来,只是为了有机会见他麽? 黑眸的主人将绯薄的唇抿成直线,不知为何,他心底竟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 第45章 欣赏着楚珩吃屎的模样 花园里的小道上,皆铺满了各色鹅卵石,走上去簌簌作响。 范知绾盯着地上那些小石子,仍沉默不语,但眸中转悠着的精光分明愈来愈亮。 嘿嘿,有了。 可还未等她有所动作,一股极具危险的气息蓦然毫不客气地朝她压了过来,迫人的低气压叫她有一瞬的愣神。 身侧楚珩俨然也注意到了这点,当即抬眸望去,看清来人时,神情间有几许愕然。 但见来者身着一袭玄色蟒袍,容貌矜贵,犹如神祇般。 可因他脸上神色淡漠,便给他的俊美平添了三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硬,虽不失美感,却也令人难以亲近。 “皇叔。”楚珩眸底闪烁着忌惮,朝跟前男人垂首行了一礼。 范知绾眨眨眼,对于楚珩突然的伏低,她并不感到意外。 只因来者正是那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小皇叔,楚承致。 同时,排除他本身闻名的暴戾凶残,他在天宁朝依旧是个特别的存在。 尽管他几乎不参与任何朝堂之事,可他手握重兵,又生性残暴,哪个大臣见了他不是战战兢兢,比见了皇帝还要再恭敬几分? 毕竟得罪了天宁帝顶多就是个断送前程,得罪了楚承致,可就是直接葬送了自己的性命…… 可现今瞧,却见楚承致眼眸清冷,宛若黑夜中的鹰,冷傲孤洁却又盛气逼人,竟叫她一点都找不出那日签订协议时分毫的熟悉感,甚至倒觉得他如同世人所讲的那般了。 但她可不管,反正协议在手,他这会来了相当于帮手。 范知绾迅速掩去眸中杂乱的思绪,眼珠子忽而一转悠,面上似想跟着向楚承致行礼问安,可许是地上石子过于滑。 下一瞬,便见她脚底一打滑,裙摆一绊,眸中有惊色,表现得叫人挑不出毛病来。 “啊!”她惊呼一声,借势倒到楚珩那边去。 她心知这做法虽然拙劣,但实用啊! 后者倒也没叫她失望,见她忽然“投怀送抱”,也不管还有他人再次,直接就伸手将她扶住。 楚承致淡淡地扫了两个人一眼,虽不语,却有种逼人的压迫感。 “范小姐当心。”楚珩皱着眉,语气担忧。 倘若是在以前,范知绾肯定会对他更加的死心塌地,毕竟那可是霁月清风的二皇子殿下啊! 可现今,她眼底深处浸润的分明是几缕森寒,仅趁机极速地将楚珩腰间那枚玉佩摘下,不着痕迹的藏好后,便将他推开。 楚珩略显不悦,但也并未多想,只当她是在楚承致面前不好意思而已。 他站直了身躯,调整好自己,又向楚承致微微一礼,“方才一幕,还请皇叔见谅,绾绾她不是有意要对皇叔不敬的。” 范知绾听他帮着自己解释,眉梢轻轻一挑,并不吭声。 反倒是在楚珩看不见时,她蓦然冲楚承致递了个满带顽劣的眼神,娇唇微启,无声说着两个字。 “协议。” 楚承致睨着她,一双如同黑曜石般的墨色眸子闪动着光泽,似笑非笑,低沉的尾音蕴含着危险的气息,“本王,何时说过会责怪绾绾。” 楚珩本还谦和有礼,听闻这话时,当下眸色一沉,抬头不可置信地看向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扯了扯唇角有些僵的肌肉,想再问时,猛然间又被范知绾当头一棒,狠狠地打消了念想。 她提起裙摆,眉开眼笑地跑到了楚承致身旁,甚至伸手揪住了他的袖角,半歪着脑袋,喜滋滋地看着楚珩。 “二皇子殿下不是好奇臣女心悦之人是谁麽?”她语调轻快,暗藏几分顽劣,“那人就是承王爷。” 楚承致见她眉眼弯弯,眼里浸着抹少女娇羞的光芒,险些也要被她给骗去。 这小傻子,当真是叫人惊喜不断。 但不知内情的楚珩可就瞬间不好了,他被眼前一幕砸得微张着嘴,愣是说不出半句话来。 可在他眼里,怕是依旧觉得范知绾是那个看见帅哥一哄就走的蠢货,刚想耐着性子为她道歉再博好感时,却猛然意识到楚承致似乎并未将她推开。 甚至,还任由她继续拉着他的袖角! 楚承致一双犹如深渊的黑眸轻眯,见楚珩始终盯着范知绾的手,眼底多了道微不可察的冷意。 他冷哼一声,意味不明地说着,“本王听闻几日前醉凤酒楼闹起了一件不甚好听的事,侄儿不去处理,反倒有空好奇他人之事?” 他这话虽是在暗讽楚珩可话里话外亦是承认了与范知绾之间的关系属实。 楚珩想不通原由,但不管如何,他肯定不愿让自己大费周章取得的成果变成了他人的嫁衣。 他脸色稍冷,语速微急,“多谢皇叔关心,但绾绾……” “本王知晓侄儿对户部侍郎那嫡女用情至深,否则皇家脸面当前,定是不会做出那种蠢事。” 楚承致清楚他想说什么,直将他的话头打断,语调略带点点讽刺的意味,薄唇一张一合继续说着。 “但事已发生,既是侄儿当真有那般深情,为何还迟迟不给予那范侍郎之女一个名分?倒是放任世人嚼舌根。” 言罢,他亦懒得再跟他费口舌,一点机会都不想给楚珩辩驳。 他眼角余光扫了眼身侧乖巧站着的少女,竟是主动伸手拉起她,将她带离了原地。 此刻,范知绾是继重生当天,第二次觉得心情极爽,脸上的欢喜根本掩盖不住。 简直太棒了! 不止东西到手,还能不费吹灰之力的在一旁欣赏着楚珩吃屎的模样,简直大快人心,这会不用回头,她都能想象到楚珩那张脸到底有多难看了。 嘿嘿,实测,范鸿付给醉凤酒楼那一百两银子不亏。 那协议,签得值! 范知绾被拉着带离了御花园,楚珩也并未追上了,途径的抄手游廊上静谧清幽,她跟在楚承致身后,颇为愉悦地开口。 “适才与王爷,真是合作愉快呢~”她不吝夸奖,顺手拍起了马屁,“王爷当真威武帅气!” 及时送甜头她是懂的。 第46章 他本就是个例外 楚承致视线轻垂,余光见身侧少女迎光而笑,她的肤色白若霜雪,透着点点粉红,俏脸上凤眸微眯,懒洋洋的,像是慵懒淘气的猫儿般。 他指节轻轻动了下,莫名想要抬手摸一下她毛茸茸的脑袋,但最后到底还是没伸出手。 摆脱了楚珩,这小傻子看起来倒是很欢喜。 思及此,楚承致眼底分明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痕,却又立刻冷下脸来,一副淡漠的样子。 他掀开绯色的薄唇,轻轻地吐出一个字来,“蠢。” 范知绾:“……” 合着她的彩虹屁喷到块石头疙瘩上了是吧? 想到这里,她眸中忽转着几分晦暗,心里头闪现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猜想,极快的却悄悄甩了甩头,自己否认掉了。 应当不大可能,或许这两人都是这种不怎么爱搭理人的性子罢了。 毕竟他们的气场不经相同,林至内敛但好歹好说话,楚承致给人的感觉,是那种极具危险的难以捉摸。 她这般想着,耳边却有一道低沉好闻的嗓音,轻轻敲击着她的耳膜。 “何故与他单独待在一起,范小姐这是准备独自行动麽?” 范知绾抬眸望向他,耀眼的阳光透过旁边枝叶的缝隙倾泻而下,落到他那张清冷矜贵的面庞上,细致地描绘着他鬼斧神工般的绝美五官。 她盯着他看,一瞬有些失神。 咳,但怎么说呢,老天下手到底是狠了些,纵使他天生殊色又才华过人,可英年早逝难免令人觉得过于可惜。 “臣女低微,来到宫中迫不得已。”她胡乱扯了个理由。 总不好叫他知道她是为了偷楚珩身上的玉佩吧?而且那块玉佩还可用来号令一些人。 楚承致见她那副笑眯眯的淡然模样,心知她在忽悠自己,并未说真话。 其实,方才她的小动作也并未逃过他的眼睛,她分明是借以掩饰,从楚珩身上拿走了什么。 这事说起来倒也不关他事,只是不知为何,他心里始终萦绕着一种不明的烦躁。 “护国大将军手中所握兵权与本王可不相上下,你怎就低微了?” 他说这话时,声音极淡,带着冰凉的气息,距离感强烈。 范知绾不知他刚还好好的,怎就突然变了脸,但传闻中的承王不就是这般阴晴不定的麽? 她扬了下黛眉,没接话,反倒是将话题岔开,“王爷这是要带臣女去哪儿?” 她转眸打量着周遭宫景,照着前世对宫中了解,心中已有个大概猜测。 这是去养心殿的方向,他若要见天宁帝,还带上她作甚? 见楚承致抿唇不言,范知绾转眸看向他,提醒道:“臣女这会儿是从凤安宫里出来的。” 楚承致黑眸微眯,瞥了眼不得不加快步伐跟着自己的少女,散漫地回了声,“知道。” 之后,便再无其他话,仅抿着绯然的唇畔走在宫道上。 范知绾跟在他身后,眸色幽幽地盯着他挺拔如松的背若有所思,见他的声线听起来虽慵懒动听,可却叫人忍不住心生畏惧。 还算暖和的阳光折射到他身上,照映得他那袭玄色蟒袍上的金边纹路寸寸生辉,彰显得主人非凡贵气,而他整个人本就带着股天生高贵不凡的气息。 嗯,该怎么说呢? 她忽然觉得自己好似不小心抱上了一条金大腿,还很是粗大…… 但算了,有捷径不走那是傻子,先走一步看一步,至少目前这走向她很是满意,估摸着这会赵皇后和楚珩合该气得七窍生烟了吧! 宫道上的暗角,一抹身影匆匆闪过,先他们一步赶往养心殿。 正如范知绾所猜测那般,楚承致当真将她带到了养心殿,殿门前肃穆威严,两排守卫紧紧地守护在侧。 范知绾缓缓垂下眼帘,遮住了眸底的深谙。 那年,她痴傻地费尽所有,将楚珩扶上了那把宝座,陪他度过了登基大典,又担心他过于疲累,遂伴他回到养心殿歇息。 怎料,她便是在这里得到了那封污蔑她父兄举兵造反,将她遣往拘禁于冷宫的圣旨。 蓦地,一道泠然似山涧清泉,清冽撩人般的男声忽而自她头顶传来。 “怕了?” 好像带着点点戏谑的意味。 范知绾眸光微动,回过神来,抬头望着他,眉梢轻挑,神情间透着一股子顽劣,“有王爷在,臣女有何怕的?” 但是,他见天宁帝,带她来作甚? 楚承致唇畔微不可见地扬了扬,没说话,兀自抬步走进了养心殿。 范知绾舔了舔后槽牙,仅能先跟着走了进去,与此同时,在记忆中不断翻找着对天宁帝的印象。 她前世,总共三次见到天宁帝。 头一次,是大婚隔天的请安,他看起来很健朗,爽快。 第二次,是他的五十大寿,他看起来并非表面那般好相处。 最后一次,他已病入膏肓,看起来时日无多,可任凭他怎么想,又岂会相信致他如此的,竟是他的亲生儿子。 范知绾眼底掠过缕冷笑,转瞬即逝。 但照这情况瞧来,她倒是对天宁帝不甚了解,算了,心中记得谨慎一些便是。 偌大的养心殿中,一片冷清,唯有龙案前端坐着那位穿着一袭金黄色龙袍的天宁帝,以及一名手握拂尘的老太监伺候在旁。 天宁帝垂首批着奏折,像是知道有人进来了,顺势将手中墨笔放下,抬眸看向他们。 见他们一同前来,天宁帝神情间未有半点意外,仿佛早便知道了般。 “臣弟见过皇兄。” 身前,楚承致寡淡无波地说出这话,没有跪地,没有行礼,就连低个头都没有。 这放到其他人身上尚且会被扣个不敬的罪名,重者怕是得直接被拖出去砍了,但放到楚承致身上,却是正常得很。 他本就是个例外。 传闻天宁帝对他这个心疾缠身命不久矣的幼弟很是疼惜,特许他见架不跪,但范知绾可不太相信,她觉得大抵与楚承致手握重兵有更大的关联。 但不管如何,她得先跪…… “臣女护国大将军嫡女范知绾,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47章 您老心里没点数? 天宁帝将视线意味不明地从他们身上扫过,爽朗一笑,“免礼!” “承王身子可还安好?” 范知绾方才起身,便听到这么一句话。 所以是天宁帝召他进宫的…… 她眸光幽幽,却选择安静地站到楚承致身边。 她又不傻,少说话便是保命的良方,更何况她还不知楚承致带她过来,到底打的什么注意。 “刘德可给你开了药方?”天宁帝又关心地问了句,“朕听闻周神医去过你府上,作甚不将他留下?” 楚承致微微垂眸,“刘太医的药方,臣弟一直在用。” 说着,他像是自嘲般,忽而冷笑了声,“周神医可遇不可求,臣弟能讨来他一张药方,便是不错了。” 天宁帝闻言,抬手捋着胡须颔了颔首,语调中却是意味深长。 “承王倒是惜才,若你将他留下,他又岂敢离开?” 听着这兄弟俩话里有话地聊着,范知绾的大脑跟着飞快地运作着。 天宁帝确实如传言中那般关心承王,但这未免也有些太过于“关心”了吧! 而天宁帝这话说得也怪异,明知楚承致残暴的名声在外,却偏生说他惜才,后头那话更是透着股看不见的阴阳怪气…… “呵……”楚承致极轻地笑了声,带起了一阵冰冷的气息,空气似乎凝结。 不经意间,刺骨的寒仿佛冻到了那位老太监,令他猛地打了个哆嗦,依稀见其脖颈上还炸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此刻,楚承致像是换了个人般,那张略显冷白的面庞没有一点情绪外露,冷若冰霜的眼神更是叫人丝毫也感受不到任何温暖。 “臣弟自然能将周伯琴留下,但他,若是死在臣弟手上,莫说举国上下会对臣弟群起而攻之,周边小国四下大国更会借机对天宁动手。” 他绯薄的唇畔噙着一丝玩味,“臣弟本就没多少时间,自是不怕,就是不知皇兄你胆敢不敢陪臣弟一赌?” 他话语间,透着股不近人情的冷漠,就像所说的不过是无关紧要的东西,如同蝼蚁一般,对其无比渺小。 可他不就是如此情况麽?赢了,要么他活多些时日,输了,他依然还是个不变的死,他不亏。 但范知绾却选择观望的态度。 那日她也在承王府见到了周伯琴,看他那样子,分明与楚承致并非一般关系,而且不知为何,她竟不觉得楚承致真会做出那般丧尽天良的事。 他真的是那种会拉全天下人一起陪葬的人麽?她不知道。 龙案前,天宁帝脸上的笑意顿僵,只呵呵干笑着,一时不知该作何回答。 彼时,楚承致那双墨色的眼睛里依旧不见丝毫波澜,深沉得如同不见星月的黑夜,不带任何温度。 “皇兄。”他倒是很淡然的就提起了下一个话题,就像刚刚并未说过那些话一般。 “那日周神医为臣弟把脉后,臣弟便再三思量,今日正巧进宫,臣弟想将在京城中的职务交还于皇兄,还请皇兄担待。” 天宁帝沉吟了会,转而倒是大方地挥了下手,“你的身子重要,这些繁务朕自会安排,你休息好才是。” 虽然他话里话外皆是关怀与叮嘱,但不知是否是错觉,范知绾好像从天宁帝眼中瞧到了一丝浅淡的喜色,只是消失得过快,叫她无法去确定。 范知绾舔了舔后槽牙,低垂的眼帘遮住了眸底的深暗。 啧,为什么她越看越是觉得楚承致那厮想对付的人,更像是天宁帝啊! 这两人明面上尚且如此暗潮涌动,背地里怕是不能看,假设方才并非她的错觉,那么天宁帝应当是很乐意看到楚承致卸去职务。 但不管他们兄弟间如何复杂,都不关她事,反正楚承致有野心本就在她的预料之内,她那天写的协议有效地握在手中就行。 “定要好好休息,若想做什么便去做。”天宁帝再次开口叮嘱着,紧而却又意味深长地看了眼乖巧站在一旁,垂眸不语的范知绾。 楚承致自然有注意到,但也只淡漠地回了声,“是。” 宫中布满了天宁帝的眼线,在他们过来养心殿的路上,天宁帝当是早就知道了,但这一步恰巧是他棋局中的一步罢了。 现下,他推去京中职务,天宁帝便也不会多想,只会顺着他的引导,觉得是周伯琴未能给他生机,而他选择了享乐人生。 如他所预测,天宁帝正是这般想着,“好了,公务的事你便莫须记挂了,眼下秋意渐深,便快些回去歇息吧!” 言罢,天宁帝摆摆手,示意他离开,可全程皆未提到范知绾。 后者就那么的不明就里被带过来,这会又稀里糊涂地跟着楚承致离开了养心殿,可她像是不好奇般,半句也没问。 楚承致带着她又一次走在了宫道上,见她始终安静,是真能憋,他眼底掠过一抹意外。 “你便都不问吗?” 范知绾闻言,耳尖轻动,压住了眸底那缕精光,只摇了摇头。 问?您老心里没点数?瞧瞧你们聊的那些东西,哪一句是她能问的! 纵使她现在与楚承致是合作关系,她也不想知道那么多不该知道的,有时候,绝不会是有益的东西。 但全程下来都没人理她,可楚承致又特意带她走了这么一遭,她心中其实也算是多多少少有点数了。 楚承致之所以与她合作,对付楚珩是顺势而为,他的主要目标,是天宁帝。 这时,楚承致可还未知道她能猜出这么多来,他只知这小傻子精明得很! 他剑眉轻扬,眼底浮现了几道自己都未察觉的笑痕来,继而却又对上了那双过分明亮的凤眸,里头有一丝狡黠。 “但是,王爷今日怕是将皇后得罪了。”范知绾笑眯眯地与之对视着,叫人看不透是个什么意味,“王爷自然不怕,但臣女回府估摸着就不好受了。” 楚承致看了眼她,却瞬间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可心中却难得感到轻快片刻。 “嗤~”他颇感愉悦,轻笑了声,“皇后确实还不敢找到本王头上来,至于你……” 第48章 贵人有请! “你像是会被人欺负的样子吗?” 楚承致声线很轻,语调慵懒,莫名叫人心中轻漾。 范知绾盯着他那张尽极清隽的面容,深邃的眼眸泛着迷人的色泽,剑眉微扬,挺拔的鼻,绯然的唇,无一不在张扬着高贵与优雅。 这一眼,竟叫她有些愣神,她那颗本该坚冷如冰的心,却莫名为之颤动了下。 她眉心半蹙,将那些本不该存在的情绪挥散,又见自己并未从楚承致身上坑到什么便宜,她便也没再出声。 宫道上,秋风飒飒,本就冷清。 好不容易偶然遇到了几个路过的宫女小太监,可他们却愣是不敢看他们一眼,低着头加快步伐,匆匆跑了过去,活像遇到了什么洪水猛兽般。 走着走着,倒是直接走到了皇宫大门,再走,可就直接出去了。 可是!她来的那会是坐了庆丰侯府安排的马车,这会儿她都不确定马车还在不在。 更何况,眼下她可以说是把赵皇后,和庆丰侯夫人都给轮着得罪了遍,她们会留马车送她回去才怪! 范知绾抬眸端视着跟前默不出声的人,抿了抿唇,终是按耐不住问道:“王爷你这是准备回去了?” 前头那抹修长的身影一声不吭。 范知绾:“……” 得,别说她回去像不像是会被欺负的样子了,关键现下她连能不能回去都是个问题。 垂首想着想着,不经意间,她猛地撞上了一坚硬宽大的东西。 楚承致转身睨了她一眼,那双墨色深瞳划过一丝嫌弃,“本王收回方才的话,就着范小姐这般迷糊状,回去怕是真会被欺负。” 范知绾:??? 她抬手捂了下下额头,暗道这家伙的后背是石头做的吧? “王爷什么意思?”她咬牙切齿扯出一抹笑来。 楚承致看着她气得牙痒痒的抓狂模样,心中愈发舒畅,他敛回视线,绝美的唇形勾勒起一缕浅淡的弯弧。 下一刻,他依旧没搭理她,只朝右侧马车夫交代了声,“送范小姐回护国将军府。” “遵命王爷!” 马车夫中气十足的嗓音响起,冷不丁惊得范知绾后背的寒毛都炸了起来,她转头看去,怔了下,眼底亦闪过几分尴尬。 感情是她走神走得太过厉害,就连身侧何时多了辆马车,她竟都没发觉,看来今日多少是有点不宜出门的…… 她掩去了思绪,转眸却见楚承致已然消失无踪,她咂咂嘴,琢磨不透,便也没再去细想,转身淡然地走进马车。 虽然她不知楚承致为何给她安排了马车,但就她目前的情况而言,这安排对她来说,却是有利而无弊的。 马车徐徐而行,离这冰冷的红墙黄瓦愈行愈远,午时将近,纵使是秋日里的阳,也都散发着丝丝暖意。 一缕明媚的阳光透过斑驳云层照落到马车上,将它拢得严实,耀眼至极。 楚承致负手立于暗方,晦暗的光线遮得他那张稍显冷白的面庞不甚真切,一双好看的桃花眼轻眺,神色冷淡,周身似也萦绕着一股疏冷。 直到眼前马车遁着光消失,他才缓缓收回了视线,心里头再一次被那些烦躁的事团团围堵。 他抿了下薄唇,眸中有几分暗色流转,似沉凝道:“难道以前楚珩为了诱哄她,还叫她知道了很多东西麽?” 那他这个侄儿,未免也过于外强中干…… 思及此,楚承致食指轻动,瞬息一抹黑影乍然现于眼前。 “主子。” “留意下楚珩近来有没有什么东西丢了。”他顿了下,又道,“若是发现,想法子尽快不露痕迹地补上。” “是!”暗卫应了声,随即消失不见。 楚承致眸色幽然,不知想起了什么,剑眉忽而挑起,眼底有了几分兴致。 前线传报,护国大将军范尧,极有可能大战告捷。 “真有意思,看来那小傻子不止是突然认清她身边那群人,只怕,还知道范尧将归。” …… 一辆大气高调,极其豪华的马车,缓缓向护国将军府靠近,引得府中多人皆跑出来相接。 金氏接到消息后,便带着神情阴郁的范倾倾,以及一众丫鬟奴仆守在门前。 “也不知是谁来了。”金氏抻长脖子张望着,等得颇为心急,恨不得跑过去把不远处那辆马车拉过来。 她偏头看向身侧范倾倾,眼里压抑着激动,“倾倾不是才从宫中回来吗?该不会是皇后娘娘实在喜欢你,特地出宫过来将军府了?” 金氏对宫中的事具体不知情,但范倾倾本人却心知肚明,皇后那哪是喜欢她,不过是为了给二皇子制造机会,将范知绾那个贱人拿捏住而已。 可是,后来二皇子带范知绾出去,又回来时,却黑着张脸,俨然不悦,亦未再见到范知绾的身影。 那贱人也不知怎么气恼了二皇子,更不知死哪儿去了,害得她被赵皇后提前遣走回来。 范倾倾搅着手中锦帕,面上薄纱遮住了她狰狞的神情,也没有理会金氏,后者仍旧一脸期待,也没去在意什么。 那辆极端奢华的马车终于来到将军府跟前,马车夫“吁”的一声拉拽了下缰绳,四匹骏马乖巧停下,马车一片沉稳。 金氏见马车夫冷着脸,高傲得看不起她的样子,她更觉对味了。 一个小小低贱的马车夫都敢轻视她这个堂堂的侍郎夫人,马车里头坐着的不是宫中贵人,又还会是什么顶天权贵? 范倾倾虽心情阴沉,但对来者也极为期待。 金氏也没墨迹,当即示意旁边一小厮过去帮贵人掀开车帘,小厮倒也聪明,瞬间会意,面露喜色小跑过去。 他抬手撩开车帘,“贵人有请!” 清冽的风哗啦拂动,一张清秀绝俗,容色照人的娇俏脸庞猝然映入众人眼帘,少女嘴角噙着缕似笑非笑的弯弧,抬手朝她们友好地打了个招呼。 那一瞬间,金氏不知是过于激动还是过于激动,两眼一抹黑,往后倒去。 惊得四下小厮煞白着脸,一众丫鬟失声惊叫,场面乱作一团。 第49章 坐着哪尊冤种财神 当范倾倾看清马车内那张熟悉到她恨不得抓花的脸时,呼吸一窒,也将将晕眩。 她腾地脸色全黑,可身侧金氏已然往后倒去,那群奴仆压根中看不中用,气得她只能咬牙忍住眩晕的感觉,急忙伸手去扶。 可金氏的量级又哪是她能撑得住的,好在守门的护卫不算傻,及时过来将金氏扶住。 看着眼前滑稽的一幕,范知绾差点就笑发财了。 其实早在她快到护国将军府时,隔着一大段距离,她便注意到府前一片沸沸扬扬了。 联想到楚承致这辆张扬至极的马车,她又怎会猜不透金氏的心思,既是这样子,她又怎么可以煞费金氏的一番期待呢? 当然是配合着她直接把期待拉满才是啊! 趁着眼前仍旧鸡飞蛋打,范知绾自顾自走下马车,径直朝自己的住处扬长而去,一点儿也懒得去搭理她们。 反正金氏母女总不会放弃折腾,她先回去休息会,养精蓄锐等她们自个儿找上门就是,何故要在这儿等她们。 果不其然,在范知绾小憩了一会儿后,便听到院外响起了阵急促的脚步声,听那声音繁重又急,不用看也知是金氏来了。 紧而,一道矫揉造作的女声随之响起。 “姐姐。”范倾倾眼带笑意,跟在金氏身后走了进来,“方才姐姐走得那般急,可是身子不适?” 哟,怎么瞧起来好像心情都颇为不错的样子,刚刚就那么一小会,还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吗? 范知绾眼波流转,面上却跟着扯出了一抹皮笑肉不笑的弯弧,“承蒙关心,但我身体康健,不似妹妹肾虚娇弱,走不动,还易晕。” 她意有所指,瞬间叫范倾倾想到了早上跟不上她的事,又想起了适才在府前的狼狈,好不容易整理好的情绪又崩塌得彻底。 金氏见自家女儿整个人控制不住气得颤抖,脸上硬挤出来的笑意当下消失殆尽,可还未等她发火,却又被她拦住。 范倾倾强行将自己拽了回来,又笑着抬眸看向范知绾,只是呼吸有些急,看得出来她实在有在努力地强忍着。 “姐姐说得是,待我空闲了,定会让府医帮我好生调理下的。” 见此,范知绾心中倒起了丝兴致,到底是什么事,居然能让范倾倾这么能忍。 余光见范倾倾跟金氏对了个眼神,后者随即开口,“早上你要的那些东西,本夫人都给你。” 金氏这语气虽然不太好,但明显能听出她已经在努力地压制着脾气了。 “是呀姐姐,只要你将哥哥放回来,我们现在就将那些东西给你。”范倾倾咬着下唇,半皱眉心,眸中闪烁着莹光。 范知绾舔了下后槽牙,眸光微动,静静端视着她们并未接话。 这母女搁这说得,好像她绑架了范浩安,又跟她们索要财物似的。 不过,照着跟前母女这般讲,方才那短暂的时间内,只怕是有财神上门送金又送计,不然金氏母女岂会如此轻易被治愈。 大抵是见她许久都没开口,范倾倾悄悄扯了把金氏的衣角,像是暗示了她一下。 金氏神情间有些不情愿,但还是按耐住自己,嘴角抽了抽,硬是扯出一抹“和善”的笑,只是看起来别扭得很。 “本夫人这会就可以把那些东西给你,但你得先把本夫人的浩儿完好无损地送回来,事后库房那边本夫人再将其恢复!” “浩儿,他可也是你的哥哥!”金氏强调着。 范倾倾紧跟其后,“是啊是啊姐姐,当初向你借来那些,只是父亲正好遇上了些许困难,我们都是一家人,想来姐姐不会介意的,是吧?” “不然,你也就不会借给我们了……” 范知绾看着她捏起手帕擦泪,一副感动得不能自己的模样,心中已然有所对策。 眼下,她们感情牌打得啪啪响,自己又怎会叫她们失望。 “可以啊。”范知绾幽幽说着,“只要你们将在我手上拿到的一切东西悉数归还,我自可以先让他回来。” 前头,范倾倾面露喜色,正想开口,她瞬息将她打断,一字一顿说着,“但是……” “若是东西不实不全,我可不敢保证我那风流倜傥的堂兄,是否还能完完全全地回来。”她堂而皇之,笑眯眯地威胁着。 范倾倾脸色略显难看,张了张唇,她又将其打断,“还有,事后库房若依旧分毫不变,那我想,堂兄估摸着还是会又一次离府而去。” 她语调很轻,可里头蕴含着的森然寒意根本不似作假,特别是那双过分明亮的眼睛,竟有一种涉世已久的尖锐与锋芒。 金氏听她那威胁的话语,放在平日里早该生气得炸起,可这会却愣是被她盯得喉咙噎住,像是有只手掐住了般。 “好。”范倾倾代替她答应道。 范知绾黛眉轻挑,“现在把东西送来,今晚之前我便可将他送回来。” 她倒是想看看二房要玩儿些什么新把戏。 不过,她回来这么久,范倾倾对于宫内的事一句未提,应当是赵皇后对其禁口了。 而且,估计范倾倾还不知道她在宫里是被楚承致给带走了,极大可能以为她定是被楚珩给甩下。 但这会她们拼命展现一副好性子的模样,倒也不排除是因为方才她从楚承致马车上下来的缘故,纵使她们不知马车是谁的,可不影响那马车只能是有着滔天权贵的人才能拥有的事实。 金氏一听自家乖大儿终于能回来,眼里难掩欢喜,倒显得大方,“一会本夫人就命人给你送过来。” “对了姐姐。”范倾倾声调突显轻快,抬眼看向她。 “近来府里氛围确实不太好,正巧哥哥即将回府,不如妹妹设个晚宴好生欢喜下,也算是给哥哥……”她顿了下,极速改口,“也算是给将军府冲个喜!” 瞧着她俩一唱一和,范知绾眼底流淌的玩味更甚,暗道原来打的主意在这呢! 不过,她却是颇为好奇,金氏母女突然这么大方,背后到底坐着哪尊冤种财神。 第50章 说轰人,是真的轰 范知绾从容应下了她们的提议,找了个借口将她们赶走后,没过多久,她确实收到了一箱又一箱的东西。 打开大致检查了下,似乎真是她们从她这儿骗去的东西。 “看来,还得找专业的人来清点下才是。”她垂眸呢喃了句,又抬头看了眼窗外。 彼时夕阳西下,景色无限好,柔和的光线透过窗棂折射进来,落到四脚长凳的兰花上,清幽静谧。 适才金氏母女走后,她便趁着那空挡找了徐行,这会想必也快把范浩安送过去了。 思绪方落,在二房住处的方向,骤然传来一阵极其凄厉的痛哭声,震得整座将军府都跟着颤了几颤。 府外不知情的人,估摸着还以为是范鸿嘎了。 范知绾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动着,“看来那只大闸蟹是被送回去了。” 下一刻,又有人验证了她的猜想。 蓦地,屋内一抹黑影乍现于眼前,徐行抱拳垂首,极为恭敬,“小姐,属下已经将人送回。” “嗯,我知道了。” 范知绾满意地点点头,眉眼弯弯地看向他,“我刚刚让你安排的人,可都到位了?” “都已到位,现在共有两名暗卫隐在小姐您院子里边,必会将东西守好。” 范知绾扫了眼徐行那张无甚表情的脸,很是放心地抿唇颔首。 纵使金氏母女将东西还给她了,但暂且不说东西真假是否对量,会不会偷偷摸摸给她顺回去了,那都是不一定的事。 毕竟早在上辈子,她就看遍了她们不要脸的所作所为。 但眼下,一切倒都在渐渐地按照她的计划所发展着,所以,务必稳妥地走好每一步便是。 “徐行。”她幽幽出声。 “属下在。” “自今日起,你便待在暗处,随身跟着我即可。” 徐行眼底闪烁一缕认真,坚定道:“属下遵命!” 正在这时,院外传来一连串轻快的步履声,其间有一道颇为稳重,但听起来外头的人应当都是女的。 范知绾抬眸与徐行对视一眼,后者心领神会,点了下头便闪身守到暗处。 “嬷嬷这边请。” 闻言,范知绾眉梢挑起。 这会范倾倾不陪着金氏擦眼泪,把谁往她这领了?听她语气怎么还带着些许恭维的意味呢? 她咂咂嘴略作思绪,抬眸便见范倾倾身后跟着两名丫鬟,正态度亲和,婉婉有仪地将一名约莫五十左右岁数的妇人引了进来。 遁着范倾倾谄媚的视线看去,范知绾将目光落到那位老嬷嬷身上,却发现自己并未认识她。 老嬷嬷微抬下颚,一双眼睛透着锐利与精明,身上未有那种下人所带的低微自卑,反而充斥着淡然自信,却又并非是庆丰侯夫人的近侍秦姑姑那种鼻孔朝天的不屑。 再见这老嬷嬷衣着材质一点儿都不普通,周身散发着一股稳重的气场,瞧起来就不是什么好糊弄的。 忽而,范知绾的视线猛地与她对上,触及她眼底的明锐,范知绾登时来了兴致。 有点东西,范倾倾的眼光何时变得这般好了? “曹嬷嬷,这便是我姐姐了。” 范倾倾态度那叫一个好,可她口中那位曹嬷嬷却并未给她一个正眼,拽得范知绾看了在心底直呼一声妙。 曹嬷嬷自始至终都板着一张脸,她兀自转头看向范知绾,语调冷静道:“老奴奉承王爷之命,前来护国将军府侍候范大小姐。” 范知绾顿了顿,眸底掠过一缕了然。 楚承致啊……难怪这曹嬷嬷看起来不似寻常人,范倾倾还摆出一副奉迎的嘴脸。 但午时在宫中那会,楚承致不是对她的装弱表示不屑吗?这会儿又派人过来作甚? “哎呀~”范倾倾抬手掩于面纱前,双眸微微瞪大,“姐姐难道你在宫中做了什么吗?” 范倾倾选择忽视“侍候”二字,想都不想,当下便觉得定然是范知绾中宫中得罪了承王,否则楚珩怎会将范知绾撇下,独自气恼地回到凤安宫。 范知绾瞧她眼里闪烁着几分激动,便知晓她心中所想,估计还在脑补自己得罪承王后的下场会如何如何凄惨。 紧而又见她皱着眉心担忧道:“曹嬷嬷,若是我家姐姐不小心冒犯了承王爷,还请你帮忙说点好话,莫要怪罪于她,她定是不小心的。” 听着她殷殷切切的话,曹嬷嬷跟着眉头锁起,上下扫了她一眼,话语毫不客气。 “范小姐可是双耳不灵光?” 范倾倾脸色腾地一红,“……不是。” “那么老奴方才所说之言,哪一个字叫你觉得是范大小姐冲撞了我家王爷?”曹嬷嬷淡淡地睨着她,话落又挪开了视线。 范倾倾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但曹嬷嬷却懒得再理她,径直端起架子送客。 “谢范小姐为老奴引路。” 范倾倾话到嘴边瞬间噎住,那张憋红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可又不敢给承王府的人甩脾气,只能死死忍住,转身离开。 范知绾瞧着她那闹心的背影渐渐远去,唇角漾起了缕极致的弯弧,不由得暗道这老嬷嬷是真有点意思。 说轰人,是真的轰。 此刻,屋内便仅余下她与曹嬷嬷,还有待在暗处的徐行。 曹嬷嬷依然一脸冷漠,“范大小姐。” “嗯?”范知绾坐在雕花木椅上,昂起脸笑眯眯地望着她。 “老奴奉承王之命行事,范大小姐如若有事,可随时交代老奴。” 她话虽这般说,但神态间分明没有半点低微,显得那么从容不迫。 范知绾不动声色的打量了眼她,却仍旧没在记忆中搜寻到她的身影。 不过倒也正常,她前世就没与楚承致有过半分接触,哪儿会知他身边有哪些人,但可预测的,这位曹嬷嬷必是他可信任的心腹之人。 “嬷嬷懂算账吗?” “懂。” 闻言,范知绾也没打算遮掩什么,直接将曹嬷嬷带去了另一间屋子,里头安置了金氏母女送回来的一箱箱财物。 “我待会给嬷嬷一本账簿,劳烦嬷嬷帮我将这些清算一遍,看是否有问题。” 曹嬷嬷看了眼,聪明的没多问,“老奴明白。” 第51章 大晚上的,哪家好狗在乱吠 暮色降临,天边成就一片黛色,几层薄云飘荡在空中,繁星点点,秋意四起。 范知绾打开衣柜,扫了眼里头繁复的衣裙,抿着唇有些无语。 这么多年来,她倒是穿惯了那些行动方便的衣服,眼下看着这些曳地长裙,她却给不习惯了…… 她随意从衣柜里拎了一套衣裳出来,正想换上时,一道语气略带嫌弃的声音猝然响起,“范大小姐便打算穿着这身过去晚宴?” 曹嬷嬷神情不解,还有些不快。 “不然呢?” “你身为护国大将军嫡女,怎可穿得如此随便?” 说着,曹嬷嬷直接走到她身边,看到柜里的衣裙时,却有片刻沉默。 范知绾瞥了她一眼,自然能猜出她心中所想,但这倒也不能怪她。 是啊,一个堂堂一品大将的嫡女,衣柜中愣是没有一套看得过眼的衣裳,着实令人匪夷所思。 没等她说什么,曹嬷嬷眼底闪过一丝复杂,忽而转身从某个地方拿出了个礼盒。 范知绾:“……” 什么时候的礼盒? 眼前,曹嬷嬷将礼盒打开,拿出了一套绛紫色曳地锦缎长裙。 只见裙摆与袖口皆有金丝滚边,领口处绣有精细花纹,整套行头的精致程度,看得范知绾嘴角一阵抽抽。 细看,倒还发现这袭衣裙,竟是用天丝锦做的! 这种锦缎乃天宁附属小国进贡而来,据说每十年才勉强出三匹布,整个天宁也就只听过赵皇后手上有两匹。 前世楚珩还拿来哄过她,说什么待他登基之时,定要让她穿上天丝锦所制凤袍封后。 曹嬷嬷见她有些失神,还以为她真被范家二房苛待得厉害,脸上的冷淡倒是有了一丝松动。 “这衣裳乃天丝锦所制,我家王爷见范大小姐平日里穿得实在难等大雅之堂,遂命老奴带来这袭天丝曳地锦裙。” 范知绾:“……” 嗯,说得很好,但可以不说了。 这主仆俩脾性怎就一个样呢? 心口不一,好好的话非得说得人拳头痒痒。 曹嬷嬷捧着手中衣裳,环视了屋内一圈,愣是没能看到一个丫鬟伺候,她顿了顿,索性板着脸朝范知绾走去。 “老奴替您换上。” 就这样,范知绾被她抓着强行将衣裳换上,随后又将她摁着坐到了梳妆台前。 一番折腾下来,曹嬷嬷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那张严肃的脸终于是有了一丝浅淡的笑意。 但见眼前铜镜中,少女肌肤白皙,犹如清水芙蓉般娇嫩欲滴,双眸明亮,宛似溪水般清澈好看,朱唇娇艳,与肌肤相衬更显美人一颦一笑尽如山水画般绝美。 范知绾眨眨眼,险些没能将自己认出来,她眼底闪过一丝深暗,心中冷嘲。 是了,前世她有范倾倾那般贴心的堂妹,每日都亲自为她描眉梳妆,将她感动得稀里哗啦的,她哪儿能看到自己真正打扮起来的模样? 后来,她又为了能尽早回来而努力着,又哪有时间去将自己精心打扮? “嬷嬷的手可真精巧。”她发自内心夸赞。 适才在曹嬷嬷为她梳妆时,她倒是与之顺利的聊了聊,很是意外地发现曹嬷嬷竟是先帝当年宠冠后宫的妃子戚贵妃的贴身嬷嬷。 难怪手艺那般好,感情人家是从深宫里头练出来的…… 面对她的赞扬,曹嬷嬷面不改色,只将东西收敛好,方才垂眸看向她,“既是万事俱备,那老奴便随范大小姐前往晚宴,时间不可误。” 范知绾现今看她这副冷淡的模样,却只觉得心里暖洋洋的。 真是有趣,这辈子头一个给她温暖的,居然是那个恶名在外的承王…… “走。”她掩去了眸底那缕意味不明的幽芒,“我这就带嬷嬷去瞧瞧不一样的宫斗。” 她不着痕迹地朝隐在暗处的徐行打了个手势后,便带着曹嬷嬷前往府中大厅。 秋天的夜,微风徐徐,枝叶簌簌,虫鸣轻轻,一切明明都显得那般令人惬意。 可当范知绾越发靠近大厅时,听到里头那一道道熟悉至极又恨之入骨的声音,她那双乌黑的眸子渐渐冷沉了下来,周身带着股森冷无情的肃杀之气。 大厅中早已觥筹交错,范鸿此刻穿着一身常服,手端酒盏,朝座下一约莫二十八九的男子举杯,哈哈笑道:“来,本官敬内侄一杯!” 那男子身材消瘦,生就一副奸诈样,鼻子下方留着两撇细长的胡子。 他双手捧着酒盏,面朝范鸿,跟着笑了笑,“姑丈客气了。” “大表哥许久未见,倒是愈发风流倜傥了~”范倾倾咯咯咯地附和着。 金昌源敛着眸打量了眼范倾倾,似是瞧见她面戴纱巾,有些狐疑,先是压下眼里的猥琐,问道:“倾倾也是,只是你这脸……?” 范倾倾眸色微变,声音也有些不自然,“没什么,承蒙大表哥关心,我只是近来身子有些不适罢了。” 金昌源见她不愿说,倒也没多问,只是又抬眸张望了眼厅外,语调多了几分鄙夷的意味。 “说来,我那大表妹怎生还未来?”他呵呵冷笑了声,“该不会,是不敢来了吧?” “大晚上的,哪家好狗在乱吠啊?”一道冷若冰霜的女声陡然响起。 厅内一片寂静,弥漫着股尴尬的气息,所有人皆抬头往厅外看去。 下一刻,只见两抹身影,一前一后裹着冷气走了进来。 走在前头的少女身着一袭绛紫色曳地锦裙,上边绣着的金丝纹路煦煦生辉,将她衬得无端尊贵,那张精致的玉颜上画着清淡的妆容,却已叫她妩媚雍容而勾魂摄魄。 厅中人无不微张着嘴,仿佛回不过神来。 范知绾唇角轻扬,目光冷漠地从他们身上漫然掠过,唇畔染上了几许冷峭的弧度。 “怎么了?不欢迎我麽?”她轻飘飘地说着,“曹嬷嬷,那我们回去吧。” 范倾倾最先回过神来,她死命压住眼底疯狂冒出的嫉妒,指甲都已深陷掌心,才叫她勉强的扯出一抹笑意来。 “姐姐这是做什么?没人不欢迎你呀!” 第52章 吓得年轻了都 金昌源盯着眼前冷艳少女,眼睛都快掉出眼眶了,缓了缓,像是才意识到方才范知绾说了什么一样,那张脸猛地垮了下来。 范知绾仅瞥了眼他那贼眉鼠眼的猥琐样,当下便知金氏母女今儿个怎么这般有钱了,感情这钱是从娘家薅来的。 金昌源,金氏兄长的长子,为人狡诈黑心,极爱整那些歪七扭八的邪道。 前世也是他带着金家伙同二房一并吞噬着护国将军府,打着将军府的名义对外做生意,干了许多见不得人的混账事。 此番若是金家答应帮二房填这么一个大窟窿,怕是二房许给了他们过于诱人的条件,金家确实有钱,但他们也需要有人帮着开道才会更有钱。 “好侄女你可真爱开玩笑,莫叫曹嬷嬷笑话了才是。” 范鸿笑着打了个哈哈,又将视线落到抿唇不语板着脸的曹嬷嬷身上,眼底若有所思,隐约带着几分沉凝。 范知绾怎会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曹嬷嬷的身份说起来,虽是以前宠妃的贴身嬷嬷,可这会也早已离开深宫,说得难听点不过就是个下人,但又因她是当今承王的人,就算是宫里头的皇子皇妃,也得给她三分薄面。 今日,自己又莫名其妙被承王的马车送回来,还特意派了个如此心腹过来侍候自己,哪一个操作不是明晃晃地搬起石头堵住范鸿的路。 范知绾眼波流转,没接话,自顾自挑了个周边都没人的位置坐下,曹嬷嬷也没说话,面无表情站在她身后,便是将身份呈现得极好。 见此,范鸿和范倾倾的脸色不外乎皆白了白,前者还想着挣扎一下,态度甚好地笑了笑。 “曹嬷嬷别客气,此番乃家宴罢了,本官早已给你安排了位置。” 看着范鸿那阿谀的笑容,范知绾心中不由得暗讽了一把。 简直笑死人,若曹嬷嬷只是位普通嬷嬷,范鸿还会这么恭敬对待麽? “不必了。”曹嬷嬷一脸冷淡,不卑不亢,“老奴奉我家王爷之命行事,不敢怠慢。” 她这句强调,叫范鸿嘴角顿僵,又不知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像是晴天霹雳般,双眼有瞬息间的空洞无神。 “父亲,既是人皆到齐,晚宴也该开始了。”范倾倾将话题岔开,递了个台阶给范鸿下。 可她垂放在桌子底下,使劲儿搅着锦帕的手,却并未逃过范知绾敏锐的目光。 看着她那副拼命忍耐,强装无事的样子,范知绾只觉好笑,便只眸光幽幽,散漫地端视着她。 装,我看你能忍多久。 但别急,待会肯定不止于此,好说歹说怎能浪费了他们大费周章,出钱又出力才操办起来的晚宴呢~ “倾倾说得对,想来大家也都饿了。”范鸿爽朗地笑了声,当即伸出手拍了拍。 清脆的掌声落下,但见自厅外走进了一行丫鬟,各个手中端着托盘,盈盈走了过来。 看着眼前的炊金馔玉,范知绾黛眉轻挑,暗道金家可真是财大气粗啊! 既然这么大这么粗,那不妨做个好人帮着金氏他们把欠将军府钱给填上呗,反正他们也是一家人,对吧? 不过,倒也不知是因范浩安刚被她送回来还是什么缘故,金氏居然并未在场。 她正想着,忽而一道消瘦的身影蹭到她跟前来,一双三角眼闪烁着股邪气。 “嘿嘿,许久未见,大表妹当真是愈发貌美了。”金昌源端着酒盏来到她眼前,“来,大表哥敬你一杯!” 范知绾眼底掠过一缕反感,唇畔染上了丝丝冷峭的弯弧,“谁是你大表妹?” 金昌源一愣,倒也不恼,又嘿嘿笑着继续试图往她身边凑。 “倾倾是我表妹,你不是我大表妹又会是谁?” 说着,他上下打量了眼范知绾,那副色迷迷的模样叫人看了便想将他给骟了,手中的酒盏更是直接往范知绾眼前递。 这看着便知不妥的行为,厅内却无一人阻拦,皆当作看不见,静静的品尝着菜肴。 范知绾眸光微深,泛着幽幽冷光,垂于桌下的手正把玩着一根细小的竹签。 蓦然,一双沉淀着岁月痕迹的手为她挡住了那杯酒。 “公子自重。”曹嬷嬷声音肃冷。 范知绾微顿,将手中的竹签收回掌心。 抬眸便见碰了壁的金昌源挑了下眉,将手中酒盏往回收,许是知晓曹嬷嬷的身份,他倒也没敢发火,但仍继续厚着脸皮。 “我也没做什么啊,就只是许久未与我表妹相见,叙叙旧怎么了?” 看到这里,却也不知是因何缘故,范知绾竟是有些想知道曹嬷嬷会如何应对,或者该说,她想知道楚承致让曹嬷嬷来,到底是为什么。 眼见金昌源再度往她身边靠近,范知绾按耐住自己蠢蠢欲动想要骟人的动作,余光留意着身侧曹嬷嬷。 下一瞬,曹嬷嬷却并未再做任何阻拦,而是抬步走到大厅正中,微抬下巴直视范鸿,半点不卑微。 “既然老奴的话在范侍郎跟前未有丝毫分量,想必是老奴身份不够格,如此,老奴也该回去告知承王爷这差事怕是不适合老奴。” 言罢,她转身当真想走。 范鸿一脸愕然,被惊得下巴险些掉落,连忙抬手唤住她,“嬷嬷!曹嬷嬷!误会!” 曹嬷嬷脚步顿了下,没有回头,只冷着声音又道:“范侍郎便是别解释了,老奴知晓自己年事已高,这就回府跟王爷请命。” 范鸿:!!? 看着眼前意想不到的情景,范知绾拼命压住嘴角的弯弧,颇感佩服的望向仍旧往外走去的曹嬷嬷。 好家伙,什么这差事不适合她啊!难道还有谁比她更适合这差事吗?瞧这把范鸿都给吓得年轻了都。 但如此看来,曹嬷嬷是真的在帮她…… 楚承致让她来,应当是协议的缘故,也只能是协议的缘故了,毕竟二房和楚珩可是息息相关呢! 见事情发展直接往要命的方向冲去,他根本顾不得什么,径直狠狠地瞪向金昌源,后者皱了下眉头,面色讪讪,又有些怂的走回自己的位置。 第53章 那张脸像鬼一般 范知绾敛去了眸中所思,当下迅速给曹嬷嬷递了个台阶,没叫她尴尬。 “嬷嬷,金公子也是知情达理之人,想必方才真的只是热络了些许吧~” 表哥她可不认,半杆子打不上的亲戚,说声金公子她都觉得烦。 曹嬷嬷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见的满意,像是无事发生般转身走了回去,而这会倒也没人敢说她什么,生怕她一个激动,又想回去承王府说自己年事已高。 范知绾话是那般说,可偏生有些人就信了,还挑着话听。 “我就说大表妹人美心善吧!这……” “好了大表哥!”范倾倾颇为不耐地将金昌源打断,面上却弯眉笑着,“姐姐她不会酒,你尽胡闹些什么?女孩子面皮薄,玩笑也不该这般开。” 与此同时,范鸿又斜瞪了眼金昌源,后者扬扬眉一脸无谓,却也没再说什么。 范知绾微不可察地睨了眼金昌源,心中略作深思,她怎觉得自己似乎有些过于高看金昌源了,许是自己前世当真过于蠢笨…… 不过,上次致使她阴沟翻船的药,应当是金家向金氏所提供。 意思就是,纵使金昌源并非她前世所想的那般厉害,这场晚宴,也不会如同表象看起来的简单! 果不其然,怕什么就来什么。 她那头才送走了端着酒盏的金昌源,这头范倾倾便端着茶杯朝她莲步而来,端得那叫一个小家碧玉娇羞欲滴。 但她知道,范倾倾这扭捏作态是给曹嬷嬷看的,后者如何看待她是不知道,总之她看了只想把范倾倾的腿打断。 她按压住心里的冲动,笑眯眯地抬眸接上了范倾倾的目光,主动先其一步开口,“妹妹这是作甚?” 范倾倾笑着向曹嬷嬷微微颔首点头,方才垂眸看向她,娇嗔道:“姐姐我们不理大表哥,来,姐姐还是试试我亲自为你沏的茶吧!这可是你惯来爱喝的呢~” 范知绾闻言,垂眸面无表情地睨着那杯递到自己眼前的茶,脑袋上登时浮现了好些个排列整齐的黑点。 晦气,范倾倾是真当她傻呢! 这种老把戏,一次她没中计,这会儿就又搬出第二次了? 她不李姐…… 现在她以全新的角度重新走一遭前世所经历的事,她真的很受打击,恨不得想直接把那群喝人血吃人肉的恶心人全然摁着打死算了。 可她心知不行,在她所生活的时间里,束缚人的东西实在太多了,而她也并非孤身一人,她还有至亲需要守护。 “还得是妹妹你,当真贴心~”她掩去眸底的深谙,面带温婉地接过那杯茶,眼角余光倒也没错过范倾倾神情间一闪而过的得意。 曹嬷嬷好歹是在深宫中度过大半辈子的人,又岂会看不透范倾倾定然不安好心。 她嘴巴微动,正想说什么时,范知绾却恰好不着痕迹地朝她送了个眼神,示意她稍安勿躁。 曹嬷嬷见状,便也懒得动,只是眼中多了几分范知绾看不懂的深意。 “姐姐怎么不喝?”范倾倾语气略显委屈,“可是妹妹手艺不如从前,叫姐姐嫌弃了?” 范知绾睨着她眼底那抹急不可耐,唇畔的玩味更甚,不咸不淡吐出一个字,“烫。” 说完,她垂首轻轻地吹了吹茶,继而借以衣袖遮挡,当着范倾倾的面将茶喝了下去。 后者话音当下轻快,又掺杂着几分愉悦,“我帮姐姐端回去吧。” 范知绾心中冷笑,没说什么,把手里的空茶杯还给了她,看着她身姿轻盈离开,曹嬷嬷到底忍不住压低声音。 “……范大小姐。” 范知绾面上寡淡无波,悄然摆开左侧衣袖的内里,耳尖微红,低着嗓音嘿嘿一笑,“就是可惜这天丝锦了。” 好在这衣裳是绛紫色的,即便湿了一块,又在内里,不细看还真的看不出来。 曹嬷嬷脸上未有半分责怪,反倒是眉心舒展开来,只是依旧面无表情,也没再说什么。 却在这时,厅外院中竟响起了一声传报,“二皇子殿下驾到——” 范知绾眼底爬上了一层冷霜,垂眸盯着左袖内里,心中猜测渐渐拨开云雾。 原来,这场晚宴打的是这个主意…… 前面不过是故意将她扰乱,中间来杯加了料的茶水调整情绪,现下关键一点才适时出现,最后的重场戏估计也是打算旧戏重来! 范知绾捋清思绪的那一刻,眸中绽放着幽幽清明,抬眼便见一抹身着月白色锦袍的俊美男子翩翩而来。 范鸿当即携带着金昌源等人起身,言语恭敬,“微臣拜见二皇子殿下!” “草民金昌源,拜见二皇子殿下!” “臣女拜见二皇子殿下~”范倾倾俯身盈盈行礼,声音娇滴滴的,叫人听了入骨酥麻三分。 楚珩轻抬下颌骨,“免礼,本殿只是恰巧路过,正闻范侍郎大摆家宴,便想着讨一杯酒喝。” 说着,他却未发现范知绾有向他行礼,忙压住眼底那缕不快,从厅中寻找她的身影。 下一刻,当他目光触及那抹尊贵无华的紫,又见那张清艳绝俗的俏颜,竟有瞬息恍惚。 这是以前死皮赖脸黏着他的蠢货?她那张脸不是像鬼一般吗? 可没等他缓过劲,正巧又瞥见站在范知绾身侧的老妇人,看清她的长相时,他眸中更是闪过一丝愕然。 紧而似是想起了白日里宫中所发生的事,他脸上是有几分难看的意味。 范知绾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神情间细微的变化,无声冷嗤着。 这会,楚珩估摸着是觉得,楚承致要和他争夺护国将军府的权了。 楚珩敛去面上情绪,倒也没去管她有没有行礼,或是曹嬷嬷为何会出现在他身边,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般,他朗声走到范鸿旁边。 “本殿这行为实属唐突了些,不知范侍郎可介意?”他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范鸿跟着哈哈笑了声,“瞧殿下这话说的,殿下能来捧场,那可是给微臣面子,微臣求之不得。” 就这样,楚珩倒真像是路过起了兴致过来讨酒喝似的,未有其他举动,就只陪着范鸿和金昌源喝起了酒来。 第54章 生米煮成熟饭的消息 范知绾转悠着眸子滴溜溜地观摩着全场,若是不特意去注意,便会觉得好似真的没人搭理她似的。 但实则,范倾倾正假借端着茶盏抿茶,目光若有似无地往她这边瞟来。 楚珩看起来虽在与范鸿姑侄二人举杯同饮,可眼角余光亦不动声色的扫了她好几眼。 这一厅子人,分明都在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范知绾心中清明,倒也没叫他们失望,手中捏着的银勺忽而松开滑落到碗内,“叮铃”一声极为明显。 她抬手扶额,佯装晕眩,所有人的视线当即挪到了她身上。 范倾倾更是关切问道:“姐姐可是不舒服?” “没事,许是今日着凉了。”范知绾撑着脑袋,一副虚弱的模样,转眸看向身侧曹嬷嬷。 “劳烦嬷嬷先扶我回去歇息下,便不扰了大家的兴致了。” “是。” 座上范鸿见状,与楚珩交换了个彼此皆懂的眼神,又抬眼示意范倾倾接下一步。 后者无声点头,赶忙出声拦下范知绾,“姐姐稍等。” “曹嬷嬷刚来将军府,难免对府中路况不熟。”她伸手示意自己身后俩贴身丫鬟,“金枝玉叶,你们两人跟着送大小姐回去歇息。” “是的小姐。”金枝玉叶屈膝行礼,转身走向曹嬷嬷。 范知绾垂着的眼帘遮住了眸底的晦暗,她眼波轻动,唇角压着一缕几不可见的顽劣,抬手扒拉着领口,呼吸急促。 “要不还是妹妹陪我一趟吧……” 范倾倾听着她请求的话,转动眼睛看着她那些小动作,眼底掠过一缕欣喜得意,像是以为她要与她和好了一样。 “好。” 范倾倾挥退了金枝玉叶,又转头看向范鸿等人,语气懂事,“父亲见谅,女儿先送姐姐回去稍作休息,您与二皇子殿下还有大表哥继续畅饮。” 范鸿闭眼颔首,“去吧,好生照顾下你姐姐。” “父亲放心,倾倾会的。” 范知绾悄然无息地留意着他们的,转瞬见范倾倾想要挽住她的手,却被她给避开,又故作虚弱,“妹妹往前带路吧,你身子也虚,便不累着你了。” 言罢,曹嬷嬷倒也极为配合,当即搀扶着她往外扶。 见此,范倾倾也不好再说什么,讪讪笑着走到前头。 外头圆月高挂,惨白的月光照映到地表,映衬着簌簌风声,显得周遭愈发的安静,仿佛透着股说不出来的诡异气息。 范倾倾独自一人走在前面,凉风四起,叫她禁不住环抱前臂瑟缩了下。 蓦然,一片落叶顺着秋风从她脖颈滑过,竟将她吓得惊声尖叫了起来。 范知绾黛眉轻挑,唇畔噙着缕玩味,故意虚弱着声音,“妹妹这是怎么了?可是府里有鬼?” 俗话说得好,不做亏心事,何惧鬼敲门。 瞧她给心虚的…… 轻飘飘,空洞洞的语调顺着风灌入范倾倾耳内,登时惊得她浑身炸起了鸡皮疙瘩,可她又不得不使劲捂住那颗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心。 她强装镇定,却是不敢转头,硬着头皮继续迈着早已僵硬的腿,颤着嗓音道:“姐姐真是爱开玩笑,你再忍忍吧,就快到了。” 她这话也不知是在安慰范知绾,还是在安慰她自己。 彼时,范知绾看起来整个人虽是倚靠在曹嬷嬷身上借力才能勉强走着路,实则她并未将身上重量全压着曹嬷嬷,她只是装得像罢了。 这一点,倒也仅有曹嬷嬷能知道了。 为此,她看向范知绾的眼神,少了几分冷漠,多了几分耐人寻味的暗芒。 果然,她家王爷能看上的人,自会有他的道理! 范知绾冷眸深眯,睨着范倾倾的背影,冷不丁幽幽出声,“这路,怎生像是去客房的方向。” 范倾倾一惊一乍的,看起来正使劲安抚着自己即将崩溃的精神状态,她扯出一抹笑意,可嘴角的肌肉却有些不受控制。 “姐姐说得没错,前面便是府内客房,我见姐姐似乎实在难受,不忍你再走那般远的路,遂就近过来这边了。” “嗯。” 范知绾轻应了声,未再开口,心中已然更加确定了猜想。 越过院子,范倾倾将她们径直带到了一间客房内,里头点燃着烛火,像是一早就准备好了一样。 范知绾看透不说透,一双过分明亮的美眸闪烁着潋滟幽光,在摇曳烛光的照映下,显得那么的灵动慧黠。 她看了眼站在前头,仍旧背对着她的范倾倾,嘴角勾勒起一抹极致的弯弧,松开曹嬷嬷的搀扶,猛地向范倾倾靠近。 未给对方反应的机会,她干脆利落一记手刀,不带犹豫劈向范倾倾脖侧,后者根本还不知发生了什么,顿时两眼一翻双腿瘫软。 “嘭——!”肉体倒地的闷响随之传来。 纵使曹嬷嬷惯来将情绪内敛,一直都是那副冷肃模样,可这会儿见到这么一幕,亦忍不住嘴角抽搐了下。 但她也不做多问,抬眸又见那个名响京城的范家小傻子,拽起范倾倾的手,不费吹灰之力地将她从地上一路拖拽到床榻上。 范知绾拍拍衣袖上沾染的尘屑,转头却见曹嬷嬷半皱着眉头,一脸看不下去的样子。 她扬了下眉,未做解释,却又当着曹嬷嬷的面,对着空气唤了声,“徐行。” 刹时,客房内烛火摇拽,一抹黑影乍然出现,冲着范知绾恭敬抱拳,颔首问道:“小姐可有何吩咐?” “你暂且守在这里,看看待会来的是谁。” 即便那个答案早在心中呼之欲出,可她要的倒也不是这个,又见她眉眼弯弯补了句,“事成之后,告诉我。” 她要等的,是个生米煮成熟饭的消息,便于她来看热闹啊! 徐行瞬间知道她想要表达的意思,那张素来冷淡的脸,此刻隐约浮出了一层浅淡的红晕,他赶忙压下脑袋,“属下遵命。” 范知绾满意地微微颔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轻抬下颚指向那些烛火,眼底流转着丝丝狡黠。 “记得帮她把灯吹了,送他们点氛围感。” “咳……” 第55章 完了完了完了 徐行险些被自己的口水给呛死,耳廓微微泛着红,话音中隐着一丝几不可察的苦恼,“属……属下明白。” 范知绾并未发觉他的异样,当即转身带着曹嬷嬷去到对面的客房内,将军府的隔音一向很好,她根本不怕会伤害到自己的耳朵。 她这边前脚刚走,后脚金枝玉叶便带着楚珩去到了那间客房。 金枝悄悄往楚珩身边稍微靠近了一步,小脸红扑扑的,她将声音压低,“二皇子殿下,便是这里了。” 楚珩偏头扫了眼她,唇角勾起,“嗯。” 他没有理会金枝,眼里流淌着七分傲然,三分不屑,抬步径直走进了跟前黑漆漆且没有半点声音的客房,“喀哒”一声随手关上了房门。 金枝见自己碰了个钉子,撇撇嘴,面露不悦。 站在她身旁的玉叶瞧起来有些紧张,她抿了抿唇,弱弱道:“金枝……小姐她还没回正厅,该不会是发生什么事了吧?” 金枝颇为不雅地翻了个白眼,“小姐能有什么事?” 说着,她不知想起了什么,转头瞥了眼客房紧闭的门,低头啐了声。 “有事儿的是里头那位主儿,但真的是便宜她了!二皇子殿下好好的一朵雪山玉莲,就这么插到了坨牛粪上!” 她愤愤地说着,却也不敢大声说出来,又狠狠地再瞪一眼黑乎乎的客房后,便转身摇着腰肢离开。 玉叶皱了皱眉心,看了眼屋内,一跺脚,只能跟上回去。 可她们却未发现,彼时暗处正有一双犀利的眸子,紧盯着她们的一举一动,见她们离去后,他将注意力转回那间客房。 一不过一会儿,他耳尖敏感轻动,听到里头传来某些声响,他面部肌肉微僵,可眉眼间分明染上了一层冷霜。 要知道,若非他家小姐心中清明,此刻所发生的事,他根本不敢去想。 徐行一身浸润着冷意,将拳头死死攥紧,暗自在心底起誓。 …… 一道裹挟着冷霜的风从范知绾身边扫过,她未曾抬眼,便知来的是谁。 “是楚珩对麽?”她不咸不淡说了这么一句话。 徐行微怔,将唇瓣抿成直线,语气很冷,似乎压抑着什么,“是他。” 范知绾像是察觉到他的异样,蓦然抬眸睨向他,试图从他过于冷的神情间看出点什么。 但不得不说,这小子长得倒还不赖,当暗卫可惜了。 下一刻,徐行将她离开后所发生的事尽数汇报,其中包括金枝玉叶之间的对话,还有楚珩急得连烛火都懒得去点的细节。 “嗤~”范知绾唇角轻扯,冷讽了声,“做如此亏心事,他怎会不心虚?哪还有心思去点灯细看?” 曹嬷嬷扫了他们主仆一眼,像是试探,徐徐出声,“范大小姐,可需老奴将这事告知我家王爷?” 范知绾闻声看向她,眼波流转,闪烁着几分顽劣。 “可以啊!”她一脸笑眯眯的,“不过……我还要请嬷嬷看戏呢~” “不急,看完再去。” 曹嬷嬷垂眸看着眼前半大丫头,一时,竟有些没能将她看透。 少顷,已经将自己调整好的金氏,带着一众人拎着灯笼,风风火火赶到了客房这来。 “嘭——!” 她亲自一脚,硬生生将那间客房的门给踹开,嗓子里回荡着森冷怒气,“有哪个不知死活的小贱人居然敢不顾府中规矩,趁着府里宴请贵宾私自偷奸,来人啊!给本夫人把她拽出来!” “是!” 俩护卫当下抱拳,转身堂而皇之往里走去。 与此同时,还混进了一小厮,瞬间将客房里头的烛火点亮。 “啊——!!”一声尖叫徒然四起。 范知绾赶来得正是时候,恰巧看到敞开的房门里头,有两抹白花花的身影在争抢着被子。 “噗~” 合着金氏这是着急找她报仇,直接忘了客房里的奸夫还是楚珩吧! 搁这抓的,当真是一点情面都不给留。 还未等她走到人前,范鸿和金昌源先她一步赶到金氏身边,范鸿一瞧这大阵仗,差点双眼一抹黑,而金昌源却没忘了趁机往房里多瞄几眼。 金氏俨然还没听出那道声音是她家亲爱的女儿,整个人还沉浸在戏里头深不可拔,许是见那俩进去一会的护卫还没将人给她带出来,她眉毛倒竖,龇牙道:“还不快给本夫人把那贱货拉出来!” “拉谁出来呢?”一道幽灵般的声音忽而响起。 “关你……”什么事?! 金氏扭头看去,话说一半,看清身侧那张笑眯眯的俏颜,她瞬息瞪大双眼,哑巴了。 “你!”她猛地拔高嗓音,“你怎么在这里!” 范知绾乐了,“我怎么不在这里?” 方才缓过劲来的范鸿见状,呼吸一窒,差点又把自己给送走了,吓得旁边的金昌源张着嘴,根本看不清状况。 “夫人!夫人!” 客房内,那俩护卫屁滚尿流地跑了出来,险些摔倒在金氏跟前,他们哆嗦着嘴唇,“里面……里面是!” 未等他们将话说完,范知绾便极为好心地帮他们说了出来,“哎呀!二皇子殿下与妹妹……我就说他们才是心悦于彼此的那一对嘛!瞧把他们给逼得……” 说着,她抬手捂住了双眼,免得把自己给辣瞎了。 二房夫妇被她这话给堵得将将吐血当场。 客房内,两人狼狈整理着装,楚珩那张脸可谓阴沉欲滴。 范倾倾心跳快得厉害,眼里有气恼,有欣悦,亦有不甘。 场面乱作一团,金氏恨不得要将范知绾给掐死,可也没等她有所动作,一道肃然有深度的嗓音蓦然响起。 “护国将军府竟发生这等事,老奴得速速回府告知承王爷才行!” 曹嬷嬷一脸肃色,说完随即转身,举止自然地离开,一点也不看谁人的脸色。 但眼下现场这些人里,倒也没有一个敢将她拦住,甚至是,刚刚想起她也在场! 范鸿抬头望天,满脸苍白,低声囔囔着,“完了完了完了……” 曹嬷嬷走了一小段路后,眼角余光瞥了眼身后愈发吵闹的场面,视线在那名穿着袭绛紫色曳地锦裙的少女身上略作停留,悄无声息朝暗处打了个手势。 下一瞬,自顾自往将军府的大门走去。 第56章 将那件事儿给办妥了 范知绾扫视了在场所有人一眼,见他们都自顾不暇,乱了阵脚,她悄无声息转身隐入暗中。 “徐行。” “小姐还有什么要做的?” 范知绾一双精亮的眼珠子轻轻转悠着,唇角漾起了一缕极致的弯弧,“我准备出去一趟,你就暂且别跟着我了,去帮我把一件事儿给办了,很重要!” 听到前面那话,徐行还想拒绝,可后半句一出,又见自家小姐转而一脸郑重,他抿唇道是。 范知绾见他中套,眸底分明闪过丝丝狡黠,笑眯眯看向他。 “去寻个这般大的麻袋。”她张开双臂比划了下,“然后……” 徐行一脸认真慎重。 “然后待二房没空顾及金昌源时,见他落单,趁机把他给我蒙头套了就是一顿打!” 徐行根本未来得及点头,神情便怔了怔。 可范知绾也不给他拒绝的机会,当下扭头就跑,即便他是受过培训的暗卫,机缘巧合下她也不赖。 徐行张了张嘴,抬眼际却见自家小姐身轻如燕,已然施展轻功离开,那动作稳而有力,快如影,令他所料未及。 小姐她何时会的轻功? 范知绾转头瞥了眼身后,未见徐行跟上来,她眉梢一挑,倒是将动作放缓。 她是故意在徐行面前暴露能力的,也是故意要将他给支开的,有的事,她并不想让太多人知道。 思及此,她缩于袖内的手轻轻摩挲着一枚质地温润的玉佩,心绪悄然翻飞。 片刻过后,她换了一袭黑色夜行衣,黑纱遮脸,仅余下那双清冷的眸子,她只身来到了一座笼罩在阴暗底下的阁楼前头。 彼时夜已深,除了窸窸簌簌的虫鸣,在惨白的月光映照下,那栋三层阁楼显得毫无生息,像是沉浸在一片死寂当中。 这里,是个名副其实的杀手窝,被官府通缉的那些无恶不作的罪人,十有八九皆藏匿于此。 而世人所不知的是,里头那群穷凶极恶之人,是他们敬爱崇拜的二皇子殿下豢养而来! 夜莺呜鸣,范知绾藏于夜色中,盯着眼前戒备森严的阁楼,伺机而动。 此刻,承王府书房内,曹嬷嬷适才把护国将军府所发生的事一一告知了楚承致。 “王爷,依老奴与那范大小姐在短短几个时辰的相处下,老奴倒是发现她并非京中传言那般痴蠢,不说是个七窍玲珑心,那也是位不好惹的主儿。” 闻言,楚承致仅轻应了声,仍旧垂眸细细端视着手中古籍,像是早便能猜到这结果一般。 曹嬷嬷抬眼看着他,有些欲言又止。 “嬷嬷有话便讲。” 他仍旧低垂着眉眼,纤长的鸦羽遮得眸底一片晦暗,未能看出他现下是何种神情。 “王爷让老奴过去她身边,可是因还记得幼时那些事?” 说完,曹嬷嬷却又后悔了,肃冷着脸,忙道:“是老奴多嘴了。” 楚承致终于舍得将手中古籍放下,案角烛火摇曳,悄然照映到他那张清冷矜贵的面庞上,为他的眼眉平添了三分暖色。 “嬷嬷可有让影卫跟着她?”他寡淡无波地将话题揭开。 曹嬷嬷点了下头,“老奴令人跟着了。” “嗯。”楚承致轻应了声,指腹一下下轻叩着案面,“嬷嬷且回护国将军府。” 他没有做多余的解释,曹嬷嬷神情间藏有担忧,一番思想斗争下,到底还是忍不住劝说了句。 “王爷,恕老奴再多言一句,当年贵妃娘娘让老奴照顾好你,便是想让你能平安喜乐即可,过多的算计,终究不是娘娘所希望的。” 案角的烛火依旧摇拽个不停,火光折射到他深邃的眼瞳里,却像是一道没有丝毫温度的光彩。 他没有作答,但神情间分明有了一丝微不可见的恍惚。 曹嬷嬷也没有再多言,无声叹息了下,垂首转身走了出去。 偌大的书房内,一片寂静。 楚承致沉默着,忽而站起身来,他抬步走到窗前,负手长身玉立,周身散发着一股淡淡的疏冷。 少顷,他蓦然足下轻点,转瞬消失于夜色当中。 …… 三更响起,范知绾待在那座阁楼前蹲守了许久,终于逮着了一个机会顺利混了进去。 说来可笑,前世倒也不知是楚珩打心眼里觉得她蠢笨无医,许多事并未过多避忌她。 就比如,他跟阁楼这群杀手发放任务时,便是午夜三更,正巧这会天下人皆在梦乡安眠,根本就无从得知他的算计。 范知绾敛去眸中思绪,不露丝毫痕迹混进了阁楼内。 与此同时,她却也未曾发觉,在她身后,亦闪过了一抹黑影。 阁楼内,一楼堆满了好些七零八落的废弃杂物,落满了灰尘蛛丝,看起来便不像是有人居住的模样。 范知绾只粗略地扫了眼,便直奔二楼而去。 她知道这障眼法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罢了,但不可否认的,楚珩确实有些本事在身。 否则,便是无法豢养这群人如此久,还依然相安无事。 “哈哈哈!” “干!喝!” “……” 此刻莫说夜深,距离天亮分明也就一段时间,可阁楼内却是一片靡乱,昏天黑地,吵吵闹闹。 呵,看到眼前这一幕,她倒是不难想象前世在楚珩登基之后,整个天宁将会变成怎样一副场景。 范知绾环视一圈,眸光森冷,最终将凌厉视线,锁定围着木桌饮酒畅谈的两名中年男人。 只见他们外型特征明显,一皮肤黝黑,生得壮实的络腮胡,坐于他对面的中年男人,从眉心到左脸蔓延着一条长长的刀疤,狰狞得像蜈蚣腿一般吓人。 这两人的名头在天宁臭名昭著,烧杀抢掠无所不为,乃官府头号通缉,只可惜五六年来皆无法将他们抓捕归案。 世人盛传他们狡猾多端,却未曾料到是当今二皇子在暗地里将他们保住。 眼前,络腮胡举着酒杯往对面敬了敬,脸上带着恭维,“来来来!大哥我敬你一杯!” 刀疤脸对此很是受用,“哈哈哈,贤弟一起喝!只要我们过几日将那件事儿给办妥了,定能得到二皇子殿下的赏识!” 第57章 势必会狗急跳墙 络腮胡闻言,神色一亮,刚想答复,却又不知想起了什么,面上浮现了一层担忧。 “可大哥,过几日我们要面对的主儿,那可是驰骋沙场的主将啊……” “怕什么?”刀疤脸轻蔑一笑,“他过的是刀头舔血的日子,老子难道就不是了麽?” “再说了,只要我哥俩把这事儿给办成了,往后那可是跟着二皇子吃香的喝辣的!” 说完,他再次狂妄地哈哈大笑了起来。 络腮胡俨然也被他说得心动,当下高兴得抬手拍了下桌面,“好!预祝我哥俩大展宏图,一起跟着二皇子吃香的喝辣的!” 刀疤脸面露满意,“来,我们不醉不归!” 正当他们兴起,一道状似幽灵的女声陡然响起,回荡着整座阁楼。 “传二皇子殿下之令。” 话落,一抹犹如鬼魅的倩影闪身现于他们跟前。 一股森寒的肃杀之气登时从她周身释放开来,强大的气势叫人丝毫不敢小觑,就连阁楼内那些所谓过着刀头舔血日子的人,悉数不敢出声,亦对她的身份毫不生疑。 刀疤脸起先看到她那瘦弱的身影,眼里明显闪过一丝不屑,可当她那不带半点犹豫的杀气铺天盖地袭去时,他脸上的轻松之意顷刻间荡然无存。 但他好歹也是拿命过日子的人,再怎么样,警惕心自然不会少。 范知绾也深知这一点,未等他们质疑,她径直反手将那块天山翠玉佩拿出,置于他们眼前一段距离。 刀疤脸和络腮胡自是认得这块玉佩,当即态度转变为客气,“不知二皇子殿下有何吩咐?” 彼时,在他们所未注意到的地方,亦隐着一抹身姿颀长的身影,当他见到范知绾手中握着的那块玉佩,一双深邃的黑瞳顿时掠过丝丝晦暗。 原来,她在宫中那会,靠近楚珩便是为了拿到这个? “嗤~”他无声淡笑着,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似颇显无奈。 继而,他神态间却又多了几分冷意,叫人捉摸不透。 可是,这小傻子胆子是愈发的大了,且先不说她想作甚,又如何知晓这里,现今三更半夜,她竟还敢只身前往如此危险之境。 前头,范知绾将手中玉佩收回,垂眸睨着刀疤脸,嗓音略作改变,不带分毫感情道:“过几日那趟任务,殿下要你们兄弟稍作改动。” 刀疤脸眯着眼睛打量着跟前女人,见她黑色面纱拢得紧实,真实面容根本叫人看得不甚真切,但他倒也不敢多看,毕竟是楚珩的人。 正所谓,得罪了谁都好,唯独不能蠢到去得罪给饭吃的那位。 络腮胡倒是没多想,见自家大哥沉默不语,他便抬头问道:“如何改?” 范知绾掩于面罩下的红唇轻轻一勾,漾起了缕极致的弯弧,见他顺着坑往里跳,她当即在心里举起了铲子准备挖土埋人。 她面上语调仍旧淡然无波,“几日后,待护国将军凯归之时,莫要对他动手。” 听到这话,暗处,那双墨色眼瞳的主人剑眉微拢,转瞬,绯薄的唇畔却噙着一缕兴味。 看来,这小傻子心思缜密的程度,还是不容人小觑。 若非他恰巧出来透气,怕是也得被她蒙在鼓里,这下他倒是更想知道,她下一步准备如何。 “殿下这是……?”刀疤脸和络腮胡面面相觑,似是听不懂范知绾话里的意思。 “殿下另有打算。”范知绾心不跳气不喘地编造着,“他要你们在那日,将目标对准当今圣上!” 络腮胡双眼瞪大,满是不可置信,但范知绾却不打算给他们开口的机会,直接将话头堵得死死的。 “这些殿下自有考量,你们只管听命令行事即可,还是说……” 她徒然将语调拉长,却又不接着往下说,生生将跟前两人的心捏缓慢收紧捏住,直叫他们呼吸困难。 刀疤脸以笑意掩盖心中少许慌乱,抬手拍拍胸膛像做保证。 “我们知道了,定不会叫殿下失望的!” 范知绾见事已达成,黛眉轻轻扬起,瞬息从阁楼内消失,不给那群人猜疑的机会。 回到外头时,她转头扫了眼那座困于阴暗中的阁楼,眸色一片幽幽。 那日,不管这俩有没有得手都好,首先她父亲的安危保住了,亦不会再有装好人的机会被楚珩抓住。 其次…… 她敛回了视线,忽而意味不明浅笑了下,低声囔语着,“其次,倒也算是回赠楚承致的一个礼物了,有来有往,互不相欠。” 楚承致睨着她身影消失的方向,眉眼间始终显得淡漠,可瞧起来仍然透露出几分不太高兴的意味。 她这是,在与他拉开距离呢? 情绪来得莫名其妙,直叫他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只静静地站在原地眺望着晦暗的天际。 待范知绾赶回将军府时,天已蒙蒙亮。 自打那次借机让范鸿清走她院子里那些奴仆后,她便习惯了一个人住在一个大院子里,遂回来得也很是随意,然而却在院中遇见了曹嬷嬷。 “……” 两人对视沉默。 范知绾舔了舔后槽牙,不禁在心底暗道她怎么回来了,还如此之早。 可她并未傻到问出口,而曹嬷嬷亦聪明的没问她去了哪儿才回来 “范大小姐许是还不知护国将军府里眼下依然热闹得很。” “什么事?” 说着,范知绾遍往屋内走去,忙活了一晚上未眠,可累死她了。 “范金氏自昨晚回过神后,便一直哭天喊地要二皇子娶了范二小姐,这会儿都还在闹着,但二皇子却早便离开了。” 对于曹嬷嬷所说内容,范知绾半点都不觉得意外,意外的是,曹嬷嬷怎生今日瞧起来没有昨日那般冷漠了?但又有点怪怪的感觉。 范知绾咂咂嘴,没有去细想这个,只悄然在心底剖析二房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事儿。 正如曹嬷嬷方才的话,楚珩那没担当的甩手掌柜,势必会将这个烂摊子直接丢给范鸿去想办法解决,但此番若是没被她和楚承致知晓,那倒还好办。 只要范鸿对此事打断牙齿往肚子吞,委屈下自己一整家子就是了,楚珩又没有什么损失可言。 可眼下这事偏偏被她和楚承致知道了,那么,不管如何,楚珩势必会狗急跳墙! 第58章 脸不红心不跳地颠黑倒白 因为,楚珩压根就不知道她与楚承致之间,到底是怎样的关系。 这便足以叫他不敢去冒这个险了。 范知绾思绪方落,果不其然,院外便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步履声。 曹嬷嬷许是也听到了,意味不明地说了声,“该来的总归还是来了。” 范知绾淡然敛去心绪,面色无波,只与曹嬷嬷对视了眼,转头就见一小太监行事匆匆而来。 “传皇后娘娘口谕,召护国大将军嫡女范知绾,即刻进宫觐见!” 小太监一甩手中拂尘,急得都根本没留意到曹嬷嬷,疾速传完话后,又忙看向范知绾,再度叮嘱。 “范小姐,快速速随咱家进宫吧,皇后娘娘有事儿唤你呢!”小太监笑眯眯说着。 范知绾自是知晓这事儿躲不过,见那小太监似还想说什么,她轻抬下颚。 “幸苦公公了,劳烦你先回宫告知皇后娘娘稍等片刻,臣女这便换身得体的衣裙过去见娘娘。” 小太监张了张嘴,就算事情真的再急,那也没理由连让她换身衣服的时间都不给,这若是传出去了,那世人不得将当今皇后给骂死? 他只能按捺住性子,点点头,面上仍旧笑得客气。 “范小姐言重了。”小太监眼睛一转,讪讪道,“那咱家先在外头等你会儿。” 范知绾眼底掠过一缕深意,微微颔首,模糊回了句,“辛苦公公了。” 看来,楚珩的确有够急的,急得都让赵皇后出面了来找她了,甚至这小太监还一整副生怕她不走的样子。 小太监抿着唇点了下头,转身走了一步,又顿了下,像是真的想不出其他办法了,他适才抬脚走出院子。 范知绾眉梢挑起,收回视线,转眸看向身侧曹嬷嬷。 “也劳烦嬷嬷回一趟承王府,将这事儿告知承王爷一声。” 她说这话时,语调淡然,周身气场稳而深沉,叫人无法视之不理,而她也并非请求,而是告知。 曹嬷嬷看着跟前少女,虽见她语气平淡,却能隐约听出一股与生俱来的威仪,以及常年身处高位之人,在不经意间周身所流露出来的一种命令的气息,叫人莫名为之顺从。 曹嬷嬷微顿,却也很快回过神来,面上依旧浮着一层疏冷。 “那么,还请范大小姐且先照顾好自己,倘若老奴这会回一趟承王府,当是无法快速回来。”她客气道。 范知绾点点头,那双清亮的眸子潋滟生光。 “嬷嬷只管回去告知承王爷便是。” 余下的,她自有安排,她才不会傻到一个人硬撑着,不然那一百两银子花了有何用?那协议签了又有何用? 相比起让曹嬷嬷跟着她一起进宫去见赵皇后,用处并不大,甚至可以忽略于无。 但若承王去宫中找她,效果可就不一样了。 而且,她有把握楚承致定会去找她,虽然也不知是什么原因,但她总觉得他会去。 她眼帘缓缓垂下,遮住了那双乌黑透亮的瞳仁,睫羽轻轻颤动着。 彼时,将军府内,二房所居院落的方向,仍然时不时会传来几声劈里啪啦的声响,其中伴随着听得不甚真切的吵闹声,煞时便可知金氏还在闹腾着。 “嗤~”她幽然轻嘲了声,“金氏这会儿缓过劲来,意识到她是她那宝贝女儿范倾倾丢了清白,范鸿指定是得被她缠住闹得一个头两个大,就看范倾倾怎么做了。” 她舔了舔后槽牙,眸底掠过丝丝寒芒,并未继续搭理,那结果用不着花费心思去猜想,闭着眼都能知道。 …… 半个时辰过后,在宫中马车飞驰的速度下,范知绾抵达了皇宫,在小太监的指引下,她再一次见到了赵皇后。 “臣女拜见皇后娘娘。”她规规矩矩行礼,叫人挑不出任何过错来。 赵皇后半倚着凤座,姿态慵懒,垂眸似做轻寐,瞧起来整个人都显得极为轻松,并未有那小太监说得那般急切 此刻,在听到她的请安声后,赵皇后方才缓缓掀开眼皮,盯了她足有好一会儿,才蠕动着朱唇。 “起来吧。” 范知绾见她这般态度,当下就知她这前婆婆依旧未把她当回事,估摸着就是楚珩急得厉害,她觉得没什么直接大气揽下而已。 耳边,传来赵皇后略带凌厉的声音,却又一字一顿,像拿着把小刀故意在他人面前把玩一般。 “此番叫你来,可知何缘故?” 闻言,范知绾眉梢微不可见轻轻一挑,眼底有几分顽劣,不急不怕,反而顺着将时间拖延,跟赵皇后打起了太极。 “臣女愚钝。”她垂首敷衍着。 赵皇后看不到她的神情,可见她如此,自己却也无法发火,否则倒显得自己不讲理了起来。 这般,岂不是自漏把柄给后宫中那群人抓? 赵皇后眼里闪过一缕冷意,嘴角勾起,护甲漫不经心地扫了扫凤袍上未曾存在的灰尘。 “本宫唤你来,一是为了珩儿,二是为了护国将军府。” 好一个为了他们好啊! 范知绾见她说起这话时,毫不感到半点心虚,心底无声冷笑着,面上依然不露声色,装傻等着她继续开口。 殿内熏香袅袅,除了些许浅淡的呼吸声,片刻寂静无言,空气肉眼可见地凝结了起来,宫女们渐渐都大气不敢出。 赵皇后许是没料到她会如此木讷,可自己又拉不下面子去问,像是在心里劝导自己她越是蠢笨,这事便更容易办,面上表情才有所缓和。 “本宫听闻昨夜范侍郎在护国将军府宴请宾客,珩儿恰巧去讨杯酒喝,不曾想却闹了一件乌龙。” 嗯,说得很好,继续说吧,她很想看看赵皇后还能如何脸不红心不跳地颠黑倒白。 赵皇后说完,见范知绾仍旧一脸无辜地望着她,她瞬间心梗,呼吸有些粗。 分明已是秋日,可此刻竟叫她心闷得厉害。 范知绾眼角余光不着痕迹地瞟了眼赵皇后,看她憋得宛若猪肝色的脸,心中愈发的想笑了。 终于,赵皇后良好的修养在她身上消失殆尽了,话里充斥着明显的冷意。 第59章 她乐得当那个傻子 “本宫的珩儿贵为皇子,若非少年冲动,对你用情至深,又岂会将人认错?” 她姿态傲然,话里话外无不透着责怪,却又说得理所当然。 范知绾听着她如此美名其曰的话,只觉心中作呕频频。 是啊,赵皇后本身思想如此,她又作甚要去期待其儿子能好到哪去? 眼前,赵皇后应当是料定她不会开口了,炸裂的话随后又到。 “珩儿现已郁郁寡欢,皆全怪你,若你良心尚在,合该将其原谅!”赵皇后沉眸说着,“倘若不是念在你父亲为天宁立下了汗马功劳,纵使珩儿再痴情于你,本宫早便将你治罪!” 她的脸皮是越发的厚了起来,所说的话将楚珩塑造得像个痴情种的好男人,她更是个为了自家孩子而不断忍耐的好母亲。 这话,范知绾是听不下去了,他们母子脸皮厚,可不代表她耳朵聋,楚承致再不来,她可就自己动手了。 哪知,赵皇后倒将她自己说得当真了起来。 “本宫听闻护国大将军不日将归京,既然你与珩儿两情相悦,便是在那日向皇上求来赐婚吧!” 她神情高冷,却散发着一股宽宏大量,却是不给人拒绝的机会。 范知绾掩去眸底的森冷,神情浅淡,抬眸与凤座上的赵皇后直直对视着,一点都不露怯意。 “娘娘切莫激动,兴许你是误会什么了。” 她唇角挂着一丝无辜,学着赵皇后的样子,不给谁人插话的机会,紧而又道:“昨夜宴会上确实是发生了一些意外,但臣女并未牵扯其中。” 赵皇后皱着眉,刚想说什么,她直接当看不见,赶在赵皇后之前再言。 “臣女也不知到底是因何原因,导致你们一直误以为与二皇子殿下两情相悦的人是我,但其实真正与二皇子殿下两情相悦的人,乃臣女的堂妹范倾倾。” “难不成,娘娘您这是召错人了?” “简直一派胡言!” 赵皇后的威压铺天盖地朝她袭来,半点不留情面,但她也不甘示弱,索性将傻子的名声贯穿到底,极大地发挥出来。 “皇后娘娘莫生气。”她一脸为之着想,“臣女未曾骗您,况且早在不久前,二皇子殿下与臣女的堂妹便已无法克制对彼此浓烈的爱意。” 她神情无辜地将醉凤酒楼那件闹得满城风雨的事揪出来鞭尸,余光分明见赵皇后面色僵硬,双手微抖,可她眼底那抹顽劣的意味却愈发活跃。 “臣女盛闻皇后娘娘甚为疼爱自己的骨肉,正所谓儿孙自有儿孙福,想必娘娘定会理解二皇子殿下的是吧?不会棒打鸳鸯的是吧?不然臣女可就真真替他们伤心了。” 言罢,范知绾当下从袖内抽出了一条锦帕,捏着摁了摁眼尾毫不存在的泪水。 赵皇后一时半会儿,却愣是想不通自己,竟会在护国将军府这蠢名在外的范知绾跟前被说得哑口无言。 这若是被深宫里那群恨不得将她踩入脚底的女人知道了,她岂不相当于自寻短见? 范知绾借着锦帕掩饰,悄然观摩着赵皇后的神态变化,嘴角轻勾,漾起了一缕极致的弯弧。 “臣女实在不忍看到有情人终是无法成为眷侣。”她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做出什么重大决定般,随后吐出的话险些将赵皇后给气得两眼一翻。 “上次醉凤酒楼有蓝掌柜乃至一众食客为二皇子殿下两人作证,昨夜将军府内,亦有臣女二叔二婶等人为他们作证。” 赵皇后嘴角的肌肉狠狠抽搐着,堪堪失态,最终到底还是忍不住咬牙切齿沉声道出她的名字,“范、知、绾!” 但范知绾可不买账,出门在外,人设是自己给的。 这会儿,她乐得当那个傻子。 “臣女错了!”她骤然垂首,纤长浓密的睫羽遮住了她那双过分明亮的眸子。 赵皇后当下看到机会,还以为自己终于是将这傻子给镇住,神情间那缕轻蔑便是毫不遮掩。 她昂起下巴,满目傲然,重新端起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可嘴里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出。 蓦地,殿中看似知错垂首的少女再度抬眸与她对视,又略略半歪着脑袋,眼里浸润着天真之色。 “皇后娘娘莫怪,见您一时过于紧张,倒是将一件事儿给忘了。” 赵皇后一个急刹车,胸口活像是被人狠狠捶了一拳,一口气堵在嗓子眼不上不下的,难受得她双眼微微瞪大,眼球胀痛得将将爆炸的程度。 范知绾将她神情间的变化看得真切,丹唇上勾起一抹冷笑,“昨夜,还有一人伴在臣女身边左右,她亦可给臣女作证。” 她脆生生的嗓音方才落下,没等赵皇后缓过劲来,一道清冽疏冷的男声忽而自殿外传来。 “那人凑巧是本王身边的曹嬷嬷,不知皇后可是想召见?” 不咸不淡的嗓音裹挟着微凉的风卷进了殿内,赵皇后脸上的表情瞬间以肉眼可见的程度怪异了起来。 范知绾耳尖轻动,听到这颇为熟悉的声音后,心底却是莫名涌起了一股子心安,她此时倒也没多想,只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是的娘娘,便是承王爷所言那般。”她唇角挂着丝微微笑意,极为友善,“昨夜曹嬷嬷的确侍候在臣女左右。” 她特意若有似无地将“侍候”俩字咬重着说,果不其然,赵皇后眼底分明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光彩。 距离她上一次进宫的时间倒也不久,赵皇后肯定还记得她撇下楚珩,跟楚承致离开御花园的事儿。 这件事,赵皇后母子又岂会没细致揣摩过?但单凭他们如何想都好,又怎会猜到承王与她这所谓傻子之间的关系,竟是合作。 凤座上,赵皇后张了张唇,却愣是说不出什么。 楚承致余光扫了眼身侧少女那副淡然而然的模样,便知适才她势必没有吃亏,相反,赵皇后的脸色可就不甚好看了。 但若非身侧这小傻子让曹嬷嬷告诉他过来,他却是不想踏进后宫半步的,“若皇后无事,本王便将人带走了。” 第60章 求一个圣恩 楚承致面色寡淡,语调漠然,一丁点都不给赵皇后面子。 说完,在殿内众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下,他竟拉起了范知绾的手,眉宇间未有半分情绪外露,就那么堂而皇之地将她带离。 “咵呲——!” 赵皇后气得将案上的茶盏扫落,瓷片在殿中飞溅而开。 殿外,范知绾耳尖敏感轻动。 彼时,走在她左前侧的男人身躯颀长高大,迫使她微微抬起下巴望着他。 但见其一身玄色蟒袍,棱角分明的脸庞宛若天工雕刻般冷峻,那双幽深至极的黑眸流转着丝丝捉摸不透的暗芒,俊美绝伦却又透着一缕神秘的魅惑人心。 因着他步伐比她要快些大些,她仅能加快脚步跟着,唇瓣翕动,语调意味不明,“王爷这般直接将臣女带走,就不怕楚珩闹到皇上那儿去麽?” 楚承致眼底多了几分暗色转动着,见她开口当着他的面直喊楚珩的名讳,绯然的唇倒是轻勾起了一抹弯弧。 “你觉得他敢吗?”他语气淡淡的,叫人听不出是怎样一个意味。 范知绾眨眨眼,略作思忖,那双灵动的美眸闪过一道幽光。 好像是不会…… 这会若是楚珩气得直接将这事儿闹到了天宁帝跟前,岂不就明摆着将他自己的野心往天宁帝脸上砸了吗? 思及此,范知绾神情微顿,眸底精光一转。 她再度抬眸将视线落到跟前男人身上,幽幽道:“他是不敢,但我敢。” 楚承致闻言,剑眉几不可察地轻轻扬起,唇畔噙着一缕浅淡的兴致。 “嗯?” “去了便知,王爷可敢随同臣女一并过去给皇上请个安?” “范小姐倒是有空。” 眼前,楚承致瞧起来未有丝毫情绪变化。 切,你不去,我自己去。 范知绾咂咂嘴,刚想自己过去找天宁帝唠嗑时,却见跟前这厮蓦然抬步往养心殿的方向走去,径直将她甩到后头。 她只略微一失神,便见楚承致的身影已然远去,她磨了磨牙,在心底暗自骂骂咧咧地追了上去。 真想把他的嘴给缝上! …… 养心殿里,天宁帝正垂首批着奏折,除了站在龙案边为他磨墨的大太监之外,还有另外一个穿着身黑色劲装,裹得严实的男人。 “禀告皇上,护国大将军之女方才已被承王带离凤安宫,现正往养心殿这边过来。”他将刚刚宫里发生的事细细告知了天宁帝。 后者手中动作始终顺畅,并未因哪一句话而感到情绪波动过大,他抬手挥退了暗卫,紧而又唤了声侍候在旁的大太监。 “李合盛啊……” “奴才在。” “看来皇后和承王都颇为喜欢范尧那女儿啊。”他话语意味不明地说着。 李合盛眼底转悠着几分暗芒,面上轻笑着道:“许是护国大将军膝下那位嫡出大小姐着实可人吧!” 天宁帝扫了眼他,倒是没再出声,却有些好奇赵皇后为何几次三番召范尧那女儿进宫。 相反,对于他那同父异母的皇弟而言,他倒是一点都不好奇。 一个十足命短的人,有何可惧的? “承王爷驾到——!” 正在这时,殿外响彻起一道太监独有的尖锐传报。 一男一女两道身影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范知绾瞥了眼楚承致那道站得板直的背影,撇撇嘴,兀自朝天宁帝规规矩矩行了个礼。 “护国大将军嫡女范知绾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不管如何,她绝不能留任何把柄在谁人手上。 龙案前,天宁帝将手中笔墨放下,“免礼。” 话落,范知绾却仍旧跪在原地并未起身,果然引起了天宁帝的注意。 “范尧之女,你这是作甚?” “皇上,臣女有一事相求!”她蓦然抬眸,眼里浸润着丝丝无助。 天宁帝扬了下眉头,将目光从进殿后便没出声的楚承致身上淡淡掠过一眼,适才看向殿中少女。 “何事竟是承王所办不了的?”他话里似带着几分调侃,“倒是叫你求到朕跟前来了。” 范知绾听得出他意有所指,却是装傻继续道:“不关承王爷的事,王爷只是顺路将臣女带过来而已。” 可天宁帝并不信楚承致那般阴晴不定的暴戾性子,会友善到帮人带路,最有可能的,只恐是他这禁欲皇弟意识到自己真将命不久矣,正巧对范尧这嫡女动了心思罢了。 正想着,他倒是垂眸打量了眼殿中少女,见其容貌分明生得姣好,一双潋滟眸子灵动得像是会说话般。 即便这少女名声在外,可她这幅长相却是足以叫人忽略前者,更何况楚承致本就异于常人,想法自是不能与常人比,所做之事再怪那也不算怪。 天宁帝满目淡然,“那你所求之事又为何事?” 闻言,范知绾眼底滑过一抹过分狡黠的精光,却被她卷长浓密的睫羽极好的遮掩,并未叫人看见。 “臣女斗胆想跟皇上求一个圣恩。” “哦?”天宁帝神情间带着丝兴味。 范知绾见他没说什么,便当他是默认了,随之继续道:“是想为臣女的堂妹范倾倾所求,还请皇上开恩!” 天宁帝被她说得愈发好奇了起来,却见楚承致活像棵松木一般杵在那儿纹丝未动,他倒也相信了其真的只是带路而已。 想到这里,他微抬下颚端视着殿中少女,缓缓吐出一个字来,“讲。” “臣女恳求皇上,让二皇子殿下给我那可怜的堂妹一个名分!” 范知绾半蹙眉心,说得一脸悲壮,直令天宁帝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 “究竟怎么回事?”他沉声问道。 不过,下一瞬,回他话的却并非范知绾,而是那道稍带散漫的慵懒男声。 “兴许皇兄不久前也有听说过醉凤酒楼中,闹得满城风雨的一件事吧?” 楚承致那双深邃的眼瞳幽光流转,意味深长地睨着天宁帝,后者的脸色渐渐不甚好看。 范知绾见楚承致突然又帮起了自己,却是没再感到丝毫意外,这厮不就这个样子麽? 一会理都不理你,这会儿又极为好人地话题顺着维持下去,“昨夜范侍郎办家宴,那事儿倒又重现了。” 第61章 夺权不成反弑父 楚承致言语间带着几分兴致,剑眉轻挑,浮现丝丝张扬,轻飘飘地说出这些话来,像是一点都不怕天宁帝会责罚他。 范知绾见他如此说,却是心有灵犀地接着往下说,“皇上,二皇子殿下与臣女的堂妹乃两情相悦,情到深处倒也不难理解,可……” 说着说着,她佯作哽咽,又学着范倾倾的样子,从袖内抽出一条手帕,捏着摁了摁眼尾那滴根本不存在的泪。 那模样要多伤心有多伤心,看着不知内情者的眼里,倒是颇感心疼。 天宁帝眉头都皱紧了,醉凤酒楼那事他不是不知道,皇后也在他耳边讲过,他便也只以为是有人想陷害他的皇儿罢了。 现今看来,似也不是那么一回事。 他沉眸一挥手,“继续说!朕不会怪罪你的!” 范知婉眼底掠过一缕慧黠的幽芒,并未注意到身旁楚承致微微上扬的嘴角,正满带玩味地睨着她。 “可近来皇后娘娘轮番两次借由召臣女进宫,都规劝着臣女能嫁与二皇子殿下,但臣女又岂会去当插足堂妹姻缘的恶人,这般怎对得起二叔二婶待臣女的养育之恩?” 她说得真切,叫人分毫不起疑,又缓缓垂眸作出黯淡神态。 “兴许,皇后娘娘是将臣女的堂妹误认为臣女了。” 她看起来虽极好心地给赵皇后寻了个解释,实则不过是为了把自己摘清出来,还装似无意地点出来赵皇后的野心。 仅此而已,一丁点都不过分。 楚承致险些压不住嘴角的笑意,只道这小傻子是真真有趣,那么,他便是顺水推舟吧。 “嗤~”他徒然肆意浅笑了声,漫不经心道,“原生护国大将军的女儿如此之傻。” 范知绾面色一顿:??? 她虽知道楚承致是在帮着她把赵皇后的野心勾出来,但为什么偏生得把话说得难听! 她真的很服气,真想打人。 面前,天宁帝那张充满淡然的脸,此刻早已黑沉欲滴,仿佛暴风雨即将来临。 眼前这两人的话都说得这么明白,他又岂会还听不懂? 但他是真没想到,他还好好地活着,他的好皇后和乖儿子就已经在背着他开始谋划了! 天宁帝呼吸有些起伏,他瞥了眼楚承致,面色虽难看,但也没将怒气撒到其身上,毕竟他要的东西,还未从其手上拿到。 随即又看向殿中仍旧跪着的少女,见她双手抓着衣角,娇唇抿了又抿,分明是一副惶恐不安的模样,岂会是有心机的人? “传,二皇子进宫!”他从牙缝中挤出这么一句来。 言罢,天宁帝倒是又看了遍殿中少女,似有几分烦躁,便摆了摆手,“起身。” 范知绾的腿早便跪麻了,这会可算是听到他这话,但仍低声怯懦地谢了番,把一无助柔弱一心只为姐妹好的少女形象发挥到了极致。 片刻过后,养心殿外响起一声太监尖锐的传报声,音落不久,便见楚珩匆匆而来。 在路过她和楚承致身侧时,神情显然一滞,可天宁帝此时周身正散发着团团怒火,叫他丝毫不敢怠慢。 “儿臣拜见父皇!”楚珩撩袍跪下行礼,低垂的脑袋,掩住了不时往楚承致和范知绾所在方向瞟去的目光。 “你和范鸿的嫡女到底是怎么回事?!”天宁帝明打明敲。 楚珩眸光微闪,当下便知他这父皇是知晓了昨夜那事,缩于袖内的拳头暗暗捏紧了几分,面上却显无辜。 “父皇,你听儿臣解释。”他半皱着眉,颇为无奈,“其实儿臣心悦的人是绾绾,昨夜那事是误会!” 可当他说出这话时,无疑是阴差阳错地给天宁帝心中的猜测打了个确定的答案。 “混账!”后者抬手猛地拍向案面,俨然极为震怒。 楚珩脸色变了变,眼角的余光忍不住看向站在旁边不语的两人,不免觉得他们肯定在他来之前跟天宁帝说了什么。 他抬眸看向天宁帝,张了张嘴,欲做解释,“父皇……” “住嘴!” 天宁帝板着脸直将他打断,又似瞥了楚承致一眼,神情间隐约闪过几分晦暗,方才冷言对楚珩道:“男子汉大丈夫,就该有担当,既事已如此,务必给范鸿之女一个名分!” 范知绾悄无声息地观摩着天宁帝的变化,只觉他像是因楚承致在场,生怕他自己被人诟病一般,直接就把楚珩的话给说死。 余光见楚珩的神色有一瞬像是吃了屎似的,但又因是天宁帝的话,他不好不从,更不能表现出不满的样子,只能强行按耐住自己,闷闷地应了声,“儿臣遵旨。” 听到这儿,范知绾险些爆笑出声,心情登时愉悦得很。 她悄悄瞧了眼身侧默不出声,又面无表情的楚承致,黛眉轻轻扬起,这么看来,她一开始决定和这厮的签订协议倒是个英明的决策。 至少这会顺利合作着将楚珩的路给拆了个稀巴碎! 她知道楚珩确实不会傻到将自己的野心闹到天宁帝跟前,但她自会帮他给闹过来,现下情况已发展到这地步,楚珩必将陷入自顾不暇的境地。 趁此时机,她正好可以先把二房给解决了。 今日也算是个铺垫,待她父兄归来那日,她必会再给楚珩重重一击,叫天宁帝以为他这好儿子夺权不成反弑父! 楚承致垂眸淡淡地睨着身旁少女眼底流转的寸寸精光,薄唇随之勾起了一抹几不可见的极致弯弧。 她这又是在算计着什么…… 真是叫他期待不已。 眼前,天宁帝吐出一口浊气,抬手捏了捏晴明穴,神态间略显疲惫。 “起来吧,回去把这事处理了。”随即又摆了摆手,“朕乏了。” 楚珩谨慎应了句,而后起身离开,只是在经过范知绾身边时又一次略作停顿,但现在他又不敢再惹怒天宁帝,便冷着脸与他们擦身而过。 楚承致唇畔噙着一缕冷笑,眼底多了几分晦暗不明的幽芒悄然流转着,未有人知晓他正合计着什么。 彼时,范知绾并未留意到他的变化,只在心里狠狠地期待一波,待范倾倾知道了自己贴心地为她求来了她心心念念的名分,也不知她会如何的感激涕零无以言表。 怪让人期待的呢! 第62章 这是他的命 楚承致睨着那抹意满离的倩影远去,眼瞳中闪烁着一丝丝神秘的暗芒,叫人很难看得透他眼底的情绪。 待那抹身影从他视线中消失,他整个人的气场顿然又变回那种令人难以接近的疏冷,仿佛方才他眼眉间一闪而过的温柔仅是错觉。 宫道上一片冷清,他足下轻点,径直施展轻功离开,未曾引起谁人的注意。 少顷,他悄无声息地去到了醉凤酒楼。 所去到的这处雅间并不供给外人使用,明面上他人只当是蓝永林处理事务的场所,乃至休息的地方。 彼时,蓝永林正垂眸对着账簿,忽而一道冷风悄然拂过,令他眼底掠过一丝森然。 抬眸时却对上那张尽极清隽的面容,他刹时敛去了冷意,眉头一挑,眼睛笑眯成缝。 “王爷怎生来了?”他语气带着丝丝玩味,“在下好似才听说你去宫里捞人了?” 他这话听起来像是在关心宫里的事是否顺利,可楚承致却心如明镜,这家伙话里的意思分明是在打听那小傻子可否安全。 思及此,楚承致并未搭理他,兀自落座端起了一杯茶盏,垂眸拨了拨漂浮的茶叶。 蓝永林见他没理自己,抬手讪讪地摸摸鼻子,但也知晓定然是没发生什么事了。 他将手中账簿放下,笑眯眯地挪到楚承致对面,随即撩袍坐下。 “那王爷这会儿过来,不会真就只是单纯喝杯茶这么简单吧?” 楚承致睨了眼他,眸底卷过一缕嫌弃的意味,每番周伯琴过来的那段时间,都会将他沾染得一同呱噪麽? 但他倒也没多想,只略作歇息后,便把茶盏放下,薄唇轻掀,语调微缓,“近来他可有什么动作?” 蓝永林见他谈及正事,倒是将身姿端坐板正,神情也跟着正经了起来。 同时也知晓楚承致话里的“他”指的是天宁帝,亦没疑惑他刚刚不是从宫里出来,现在反而来这儿问天宁帝的情况,只清了下嗓子。 “北部边疆战况现已安稳了下来,是天宁这边赢了,护国大将军范尧算是又立下了一项大功。” 说到这里,蓝永林撇了下嘴,像是不想夸赞情敌,可他眸中分明还是有几分赞赏之色,转瞬即逝,快得直叫人误以为是错觉,可依旧没能逃过楚承致锐利的眸光。 “既是北部边疆稳住了,照着宫里头那位的脾性,肯定又会格外的高傲自信!”蓝永林说着,随手拎起茶壶沏茶,“倒也不是在下狂妄,但那位属实是有点子心大。” “所以,届时有些事物定会松懈些。” 楚承致听着他剖析的话,下颌骨轻抬,表示自己明了。 “那王爷,你下一步呢?” “借刀杀人。”他蠕动着绯唇,冷冷地吐出这么几个字眼出来。 蓝永林似有些不懂,眉心微锁,“王爷的意思是……?” 楚承致淡淡地睨了眼他,神色寡淡无波,仿佛说的都只是些家常便饭。 他把玩着手中茶盏,眼底闪过几丝危险,“让众皇子夺权。” 蓝永林闻言,倒起了兴致,“您这主意,倒是不赖,但……” 他抬手摩挲着下巴,似做思忖,小许才一一将本朝各个皇子列举出来。 “当今大皇子楚慎,年二七,且不说他的生母仅是位小小宫女,未有任何权势,他本身便体弱多病,瞧起来也不喜争权,未有丝毫存在感可言。” “二皇子楚珩,皇后所出,年二三,与您同岁,现今看来,倒是众皇子当中最像宫里头那位的人,虚伪薄情,自视过高。” 楚承致见他说到楚珩时,话里俨然还带着三分个人恩怨,唇角亦噙着缕玩味,却也没阻止他。 爱听。 眼前,蓝永林抿着唇继续做着总结,但列举到当今三皇子时,明显有些犯难。 “三皇子楚湛,今年正好乃弱冠之年,生母是那位吃斋念佛不喜争宠的德妃,母族势力倒也算中上,但……” 他略作沉吟,顿了顿才道:“但这母子却是真的像,三皇子为人儒雅温润,喜好自由,自打前年私服周游天下起,至今倒还未有他回来的消息。” 楚承致那双深邃的眼瞳晦暗不明,里头宛若有几分暗色在流转。 他对这对母子的确是有些印象,确实都是不喜争权的主儿,看起来亦未作假,这情况属实难得。 蓝永林抬眼见他沉眸不语,仍旧继续说着,“最后,便是四皇子楚昭,年十五,那位的宠妃柔贵妃所出,许又是幼子的缘故,颇受溺爱,那位也颇为疼他。” “这小皇子倒还稚气未褪,天真跳脱得像是个小太阳。”他扬扬眉,语气多了丝丝意味深长,“若是他不尽早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怕是得被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尽数吞噬。” “这是他的命。”楚承致蓦然开口冷冷地说着。 彼时,他不知是在说楚昭,亦或者在说自己,话音里却又听不出半点情绪。 “生在皇宫,要么长大,要么死。” 蓝永林看着眼前明明也就才二十出头年纪的小子,偏生却命运多舛,说实在话,心里难免总会对他感到疼惜,虽然他早已单凭一己之力让自己成为无人敢欺的程度了。 “眼下天宁皇室倒算得上是人丁稀薄,就只有这么四位皇子,王爷的意思,便是暗中促使他们夺嫡麽?” 楚承致压下胸腔中恍然升腾而来的情绪,有些烦躁地呼出一团浊气,他转眸瞥了一眼窗的方向,心下无声呢喃着。 许是要下雨了,天气稍显闷热的缘故吧?不然这么久了,他怎会还无法控制住自己的心绪? 他一直有在努力,那人也终将会付出代价的! “王爷?”或是见他失神,蓝永林低声提醒了下。 他敛去眼中那些深谙,面上又是那般的冷淡深沉,眼眉间尽是疏离。 “今日倒是凑巧,叫他亲眼看到了他那嫡皇子楚珩的野心,目前他的注意力当是会在楚珩身上,姑且试试,若是可行,便先从楚慎身上引入。” “是。” 蓝永林轻声应下,却又抿了抿唇,心里有些复杂。 第63章 姐姐你这是在杀人 能生在皇宫,是多少人的美梦,可又是多少困于深宫之人的噩梦。 是福是祸,当真都不是三言两语便能说得清的。 蓝永林想着,虽是低垂着眼帘走着神,可余光却落在对面人身上。 他知道承王一心想报仇,其实力分明也早就强大到无人敢敌,最简单的法子便是直接将天宁帝杀了,可承王没有…… 想到这里,蓝永林无声浅叹,暗道可惜。 这年轻的承王啊,明明才是最心系天下的那个,否则他早便将天宁帝杀了,哪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过不了几日,护国大将军该是回来了,现下着手准备安排一些人在他归来那日,趁乱混入那群杀手之列。” 楚承致陡然开口,嗓音清冽,如水般清冷,又像是秋时的雨透着丝丝凉意。 既是要拿楚珩来磨刀,那么就该加大力度地上,否则怎么对得起那小傻子的一片心意呢? 他眼底流转着晦暗不明的幽光,直叫蓝永林看不懂,更猜不透。 窗外秋风徐徐,顺着窗户的缝隙,悄悄拂过盆栽的枝叶,叫它轻轻荡漾着,虽是未曾带起任何声音,可今年的秋却仍然不会平静到哪去。 大抵又会是个多事之秋。 …… 自打养心殿那事过后,楚珩就算再不甘不愿,那也得给天宁帝一个面子,特别是在天宁帝觉得他野心不小之后,他更还得重新塑造起他作为好儿子的形象。 于是,倒真宣扬天下,给了范倾倾一个该有的名分。 只不过,却仅是个侧妃的名分。 金氏听完,若非有范鸿拦住,便叫她险些闹去了二皇子府,她用了大量金钱辛苦培养砸出来的女儿,怎么可能就只是个侧妃! 她的女儿,是要当皇后的! 而范倾倾自也是不甘愿的,可眼下情况这般,她能做到的便是不能再叫楚珩生厌了,否则,恐怕真就只能是个侧妃了。 范知绾听完暗卫打听回来的情况,只觉好笑,一切皆在她的预料之中,此番二房也可以说是元气大伤了。 余下的一切,只要静待她父兄归来。 没有了二房的骚扰,范知绾近来在府里过得也还算安生,那天来得也是转瞬即到。 一早,她便起床,亲自对镜梳妆,只为以一副最好的状态,去见自己几百年未曾见过的至亲。 旁边软榻上,安置着一套红色锦裙,窗外熙和的初阳落在上方,面料映照得像是水面般浮光跃金,一瞧便知这料子极为不菲。 范知绾拿起锦裙,感受着它极佳的手感,眼波轻转,趟过缕缕晦暗的幽光。 这新衣,是她托付曹嬷嬷帮忙置办的,她想要以一个全新的自己去见他们。 鲜艳的红,代表着欲火归来,指她,亦指她的至亲以及那十万为国为家的范家军。 换上那身锦裙,长及曳地,云带束腰,不盈一握,三千发丝仅用一支雕工细致的黑檀木簪绾起,简洁而大气。 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显得主人的城府深不可测,叫人觉得好生一个绝美而不失温婉的女子。 收拾完自己,范知绾将视线落到了放置在梳妆台的那本账簿上。 她这身衣裳是托曹嬷嬷置办的,最后却是由承王府另外派人送来,其中还额外送过来了这本账簿。 “哟,我说大小姐,大将军在前线受苦受难,你在京城里头穿金戴银擦脂抹粉的,待会儿大将军见到了,得有多伤心啊!” 一道酸溜溜的女声陡然自屋外传来,范知绾眸光流转,当下便见范倾倾和金氏身边的樊婆子,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方才说话的,就是樊婆子,此刻许是将范知绾没开口,以为她真被戳中了痛处,便沾沾自喜继续说,“街上那些不知情的,兴许还会觉得您是要去钓什么金龟婿呢!” 樊婆子身上这股尖酸刻薄劲儿,倒是从金氏那儿学了个九成九,这二房屋里头的人,也都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彼时,还未等范知绾开口,站在樊婆子跟前的范倾倾便一脸不悦地将樊婆子呵斥住。 “休得胡言乱语!”范倾倾柳眉微颦,“姐姐已许久未见大伯父,必是得打扮好看点才是。” 樊婆子讪讪垂首,“是,二小姐教训得是。” 这俩,搁她跟前唱戏演黑红脸呢? 范知绾淡淡地扫了眼樊婆子早先被自己掰断的手臂,见已恢复如初,她的唇角习惯性地带起了一丝笑意,美丽而又略带张扬。 她轻启朱唇,一字一顿,轻飘飘道:“掌嘴。” 范倾倾眉心仍旧半颦着,不解地看向她。 樊婆子眼里满是鄙夷,又扫了屋内一眼,压根就没人可以给范知绾使唤,她更是压不住嘴角的嘲。 “啪——!!” 一道清脆得甚至是有些震耳欲聋的巴掌声狠狠落下。 范倾倾被吓得肩膀一抖,余光只见一抹黑影疾速闪过,再回过神时,却见樊婆子头一偏,紧而整个人猛地朝屋外甩飞了出去。 范知绾黛眉一扬,心中无声冷嗤。 徐行这一巴掌,不赖嘛,都把人打飞出去了,倒是清净。 樊婆子是真被打懵了,整个人跌坐在地上翻滚了几圈,红肿着脸,除了“哇啦”吐出几颗牙后,便愣是没发出其他声响。 范倾倾整个被吓坏了,哆哆嗦嗦着出声,“范知……姐姐你这是在杀人!” “杀人?” 范知绾眉梢轻轻一挑,美眸流转着几分顽劣的精光,抬步慢悠悠地朝范倾倾靠近。 “一个奴仆竟敢对主子不敬,若非今日范家军凯旋,我不想见血,便不仅仅只是打了。” 她的嗓音幽幽的,像是山涧中自青石上流淌而过的溪流般透着丝丝清凉,滑过范倾倾的耳畔时,却叫其禁不住颤抖着缩了缩脖颈。 范知绾在距离她一步之隔时站停了下来,“但我打了又如何?我早便说过不要招惹到我面前的话吧?” 至始至终她的表情和语气都是那般淡定平静,都不曾皱一下眉,发一声火,但一个个字却皆处处占尽了个理字。 可周身所流露出来的气质和底蕴,语气里所蕴含的淡淡威仪,就像是发自骨子里一般的,直掐得范倾倾喘不过气。 第64章 我们的护国大将军回来了! 但很快的,范倾倾便为自己找了个台阶下,“姐姐你别气,就一个婆子而已,要打杀便打杀,可莫要气伤了自己才是。” 她嘴角扯出一抹温柔笑意,脸上满是善解人意,她话里虽说樊婆子仅是个无关紧要的婆子,但好歹也是金氏身边的心腹,这会儿又话锋一转。 “不过,姐姐说得倒也对,大伯父他们今日凯旋归来,若是见血了只怕晦气。” 真是好话坏话都叫她给说了去。 范知绾唇畔漾起几分冷峭,兀自转身往梳妆台的方向走去,范倾倾还以为自己不理她,忙跟上前。 “姐姐待会可是也要跟着大家伙,一并去街上迎接大伯父和大哥哥?”她殷殷切切地追问着。 范知绾依旧没搭理她,难免叫她有些急,可樊婆子的下场还在那儿摆着,她却也不敢做什么,便只能耐着性子,扬起那抹略显僵硬的笑。 “近来府里到底发生了太多叫人烦躁的事,姐姐若是生气,妹妹亦不会怪你……” 听到这里,范知绾手中动作一顿,差点没给她笑死了。 什么叫若是自己生气,她也不会怪自己的? 合着自己生气还得询问她意见是吧?那她怎么不直接去死? 范知绾心中冷笑不已,却已然没开口,只伸手拿起了梳妆台上那本账簿,余光又见范倾倾颦着一双柳眉,摆出一副风吹即倒的柔弱模样。 “可是姐姐,我知道你很不喜欢我母亲,在你眼里,母亲她当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吧?” 说着,她像是伤心得抬手揪紧了心口,“其实姐姐,母亲看起来是凶一点,不好相处一点,但她那真的只是为了你好啊!” 眼瞧她快声泪俱下了,范知绾方才将她给打断,“行了。” 她可不想看什么卖惨的戏份,范倾倾这话里话外的,不过就只是想让她,不要在她父兄面前提二房所做的那些丧尽天良的事罢了。 她眼底浮现出一缕轻讽,意味深长道:“妹妹不久可是要嫁给当今二皇子殿下当侧妃的,这会儿轻易就哭哭啼啼,那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万一被人觉得好拿捏,日后不得被那正妃给欺负死了?” “哦对了。”她笑眯眯地在范倾倾伤口上不断撒盐,“正好这会儿记得,便祝妹妹与二皇子殿下百年好合吧!” 痛处被人狠狠地戳了几下,范倾倾那张脸险些扭曲,她使劲捏紧拳头,尖利的指甲深陷掌心,清楚的痛意直达心扉,才叫她没有失控。 她张了张嘴,正想说什么,却被范知绾抬手打断。 “妹妹你不用谢,这是你该谢的呢~”范知绾一脸的笑眯眯。 眼前,范倾倾一口老血将将喷出来。 却是仍旧未开口,便有一本厚厚的簿子挡到她面前去。 “那日,你们送回来的东西账数可对不上呀~” “怎么可能?姐姐这是在开玩笑麽?” 范知绾面无表情,一整副你瞧起来我像是在开玩笑吗的模样。 范倾倾一口银牙都快被自己咬碎了,气得声音略带颤意,“那些东西可都是我与母亲亲自带过来的,更是大表哥这个常年做生意的人亲自算的账目,怎么可能会出错?” 她这话,无非就是在说范知绾分明什么都不懂,甚至还在污蔑她们! “这般说来,金昌源做的都是些黑心买卖啊?”范知绾眸色幽幽,轻飘飘说了句,“这账,是曹嬷嬷亲自帮我对的,若是妹妹觉得有什么问题,何不去承王府一趟?” 言罢,只见范倾倾脸色有一瞬的煞白。 承王府那是能去的地方吗?去了她得有几条命才能足够活着回来? 范知绾怎会猜测不出她心中所想,话锋一转,嗓音带着丝丝冰凉。 “若是妹妹当真想好好活着的话,府内的库房你们最好迅速填上恢复如初,不然,届时若是叫我爹爹发现了,那便不关我的事了。” 她光明正大地威胁着,话语亦不像作假,她也懒得去作假。 范倾倾如遭雷劈,慌得垂眸眼神飘忽,已然无心跟她耍心机。 彼时,街道上远远传来的鞭炮夹杂着炮仗声,适时劈里啪啦地响起。 范知绾仅淡漠地瞥了眼仍旧呆愣在原地傻站着的范倾倾,悄然朝暗处打了个手势,示意暗卫看着她别在这有什么小动作后,便兀自离开往府外街道上而去。 时隔多年,她终于可以见到她的至亲了,为什么要浪费时间在这里陪傻叉玩? …… 京中北城门由两名守卫缓缓推着打开,整齐划一的步履声由远及近,威风凛凛,听得众人群情激昂,欢呼声起。 彼时,范知绾亦站在人群当众,看到这一幕,感受着他们心中真诚的喜悦,喉咙泛着股说不清的酸涩。 范知绾你睁大眼睛看看啊! 纵使是这些未与护国将军府有何关系的黎民百姓,为了感激范家军的守护,皆懂得真心过来相迎,而你呢? 满心欢喜地带着所谓爱你的人,跑到好不容易活命回来的父兄跟前以死相逼,只为了能与他在一起,哪怕这负心狗男人还找来杀手刺杀你的父兄,而你竟还坚信地感激他拯救了他们? 简直愚不可及! 范知绾眼里的杀气一闪而过,余光正巧瞥到楚珩带着人,出现在街道茶楼上的雅间里头,正站在窗前一脸势在必得地盯着敞开的北城门。 呵,这一次,她怎还会叫他得手? 那份大礼,她已准备好时刻送到他面前。 耳边,铿锵有力的步伐声愈来愈近,范知绾的心跳亦越来越快。 听闻北部疆域干燥多沙,许是那些沙尘不舍他们归来,便一同跟着驰风骋雨,只为将思念远远带到。 大抵是带沙的风吹进了她的眼睛,竟叫她眼里控制不住一股暖流,险些叫它溢了出来。 “来了来了!你们看到了吗!?” 身旁,百姓一个比一个激动,纷纷抻长脖子只为目睹一眼守护他们的人。 “看到了!那是我们天宁的旗帜!” “你们快看呐!我们的护国大将军回来了!” 第65章 不对劲 护国大将军范尧,穿着一袭威风凛凛的战甲,高骑骏马,昂首挺胸地眺望着对他们大开,准备迎接他们回家的北城门。 常年风吹日晒,叫他的皮肤显得粗糙而黝黑,望着愈来愈近的家园,他眼里的笑意根本就抑制不住,眼尾的纹路跟着偷偷跑了出来。 “父亲瞧着很是开心。”一道清朗的男声忽而自范尧身后侧传来。 一匹黑色骏马朝他缓缓靠近,御马的,是位同样穿戴着盔甲的年轻男子,只见其生得剑眉星目,小麦色肌肤,硬朗而高大。 范尧转头看向他,笑骂了他一声,“你这臭小子,就说待会终于能亲眼见到小只只了,你开不开心?” 一小兵自然而然地凑上前来,并未露出害怕范尧的神色,反倒是嬉笑道:“大将军你就别骂小将军了,他能不开心吗?属下们都可开心了!” 许是凯旋终于能回家,又许是范尧父子平日里真都待他们如同己出,这会儿靠近他们身边的一众小兵们皆是满脸灿烂。 范敬川扫了眼那个调侃他的小兵,作势抬脚就要踹他,后者笑嘻嘻龇着一口大白牙闪身躲开。 “但是父亲……”范敬川敛回思绪,沉眸看向范尧,“二皇子,还有二房那事……” 范尧闻言,本是高兴得眉飞凤舞的脸,登时拉下黑如抹布。 “就算是天皇老子来了,只要敢叫我们家小只只委屈伤心,老子都能恁攮死他!” 范敬川见着自家父亲气冲冲的样子,心知他近来属实是憋得厉害。 自打自家妹妹令暗卫传递到边疆的那封信起,若非他手疾眼快将他父亲拦住,他父亲只怕当时已直接杀回京城。 后来,他们还得配合着不让当今二皇子楚珩发现了什么端倪,实在是叫他父亲忍无可忍,唯能上战场杀敌,多削几个敌军的人头来泄泄愤…… 范敬川略略回想着,无声暗叹着,又抿唇沉吟片刻,安慰道:“无妨,现今我们都回来了,绝不会叫谁还能欺负到小只只面前的。” 范尧板着脸没说什么,但却将手中缰绳收紧,迫使骏马加快了步伐。 彼时,这俩父子已然磨好了刀器,准备回来为他们的小只只报仇雪恨了! …… 北城门可算是彻底打开,天宁的旗帜亦极大地绽放于众人眼前,此刻城内可谓是万人空巷,人声鼎沸,各个情绪高亢激昂。 范知绾被带动得频频探头,终于是叫她看到了日思夜想的身影。 面前,大气磅礴的范家军威武而至,脚步整齐,口号划一,看得人心情澎湃,不断为之欢呼。 为首的,是两道骑着骏马的高大威猛身影,熟悉的面容顿时映入范知绾的眼帘,一时竟叫她张唇无声,只余下哽咽酸涩。 范家父子自打一进城,视线便不约而同地在人群中,急切地寻找那抹他们思念且担忧的身影。 一缕明艳动人的红,恍然间闯入他们眼中,可还未来得及高兴,她眼尾的红便抢了她衣裳的风头。 范家父子俩脸上的笑意刹时消失,周身尽数杀气腾腾…… 一道尖锐的太监传报适时响起,“皇上驾到——!” 原本欢呼雀跃的人群忙调转方向,往那徐徐而来的金色轿撵伏低下跪行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范知绾随着周边百姓转身行礼,余光恰巧瞥见了跟在天宁帝轿撵后头的楚承致,眉眼间浮出几丝疑惑来。 咦?这家伙居然会选择跟在天宁帝身后来,真是稀奇。 她还以为照着他那张扬的性子,就算是来,也会另辟蹊径高调而来。 但她也没在这事上多想,而是将视线挪到了东北角那座酒肆上,既然天宁帝来了,那么…… 他们也该来了。 与此同时,范知绾亦清楚着,同样正关注着这点的,还有站在茶楼雅间内看戏的楚珩。 估摸着,他这会是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呢…… 思绪方落,范知绾半眯美眸,正好瞧见东北角的方向蹿出了两抹黑影,看那身形,定是那日所见的刀疤脸与络腮胡无疑。 两人一出现,长剑当下直指坐在轿撵内的天宁帝,惊得他险些轿翻摔了下来。 “护驾!护驾!”小太监们惊慌失措的喊着。 “啊——!” 热闹的场面登时掀起阵阵惊叫,百姓神色惊恐左跌右撞。 范知绾眼底掠过一缕幽芒,红唇漾起一丝微不可见的极致弯弧。 她不着痕迹地瞥向茶楼那道窗内,但见楚珩黑沉着一张脸,手中动作顿了顿,像是在考虑还要不要动手救人。 混乱中,已来到天宁帝身旁的楚承致手指轻动,并未引起谁人的注意。 却在刀疤脸和络腮胡刚出现的三秒内,自西北角蓦然又闪出了四五道黑色身影,尽数朝天宁帝攻击而去。 范知绾黛眉轻蹙,顿感不妙。 不对劲,这并未在她的记忆或是安排中,难道她的改变,不经意间还暴露了另外一个想要夺位的? 没等她想明白,也没时间给她想明白。 就那么两三秒内,同时发生的还有她哥哥自马鞍上足下轻点,施展轻功朝天宁帝飞掠而去,当下挥剑挡住了那刺杀二人组。 范家军也有条不紊的助力挡下其他,连带将范知绾也给护了起来。 她看着将自己团团围住守在中间的范家军,一时喉咙中又翻涌着一股酸涩。 场面的混乱没一会儿便被范家军给压了下来,她哥哥亦将刀疤脸和络腮胡挑断脚筋交由范家军扣押。 余下那四五名黑衣人,许是见势不妙,又许是见当今承王抽出了腰间软剑,顿时毫不犹豫地撇下刀疤脸两人转身离开。 速度之快,竟叫范家军也追不上,一瞧,便知这群人并非普通杀手。 “臣救驾来迟,叫皇上受惊了。”范敬川紧锁眉头冲天宁帝抱拳。 天宁帝扫了眼被制服住的杀手,倒是缓了过来,语气还算平和,似也有欣慰。 “不迟,人都被爱卿降服住了。” “父皇!儿臣救驾来迟,还请赎罪!”楚珩自茶楼匆匆赶来。 分明是同样的话,却叫天宁帝皱紧了眉头。 第66章 表哥说行,就自然行! 前不久,赵皇后和楚珩这母子俩的野心不经意间被暴露出来后,本就让天宁帝心起忌惮,这会楚珩又是在刺杀过后才出现,难免不叫天宁帝多想。 他满目不悦,冷哼了声,“摆驾回宫!” “是!” 范敬川抱拳颔首,仅不着痕迹地瞥了眼垂首留着冷汗的楚珩,冷然抬手调了一波范家军跟着护送天宁帝回宫。 范知绾透过将她团团围住的人墙缝隙,勉为其难地看到自家父兄朝自己走来。 向来在人前威武冷肃的护国大将军,此刻见到了自家女儿,眼圈儿竟有些止不住的泛起了一层红晕。 范敬川安排好一切事宜,转头来到她身边时,那张板着的脸刹那间分明多了几分温柔。 一众范家军们,看着自家平日里凶神恶煞的大将军,和小将军忽而变成了绕指柔,一个个皆撇撇嘴表示没眼看,但眼底的欢喜却愣是一个都没能掩盖住。 隔着眼前的人墙,范知绾看着活生生近在咫尺的父兄,很想扑到他们怀里大哭一场,可她忍住了,朱唇漾起了一抹浅淡的弯弧。 “爹爹,哥哥,许久未见,别来无恙啊~”她眼眉弯弯,话语间尽可能透着股轻快。 范敬川被她给逗笑了,抬手挥退了暂且化为人墙的范家军,随之温柔地揉了揉她的脑袋,像是幼时那般为她将几许细碎的青丝抚到耳后。 “小只只听话且先回府,待我与父亲前往宫中将事情处理了便回去寻你。”他嗓音温润,轻轻地哄着,生怕将眼前少女吓哭般。 想到这里,范敬川眼里疾速闪过一丝森冷。 父亲与他将小只只当成一块宝贝疙瘩似的呵护着,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掌心怕摔了,可他们居然胆敢将她利用将她伤害! 此时,他比谁都想直接杀回府里,可事实并不允许他如此冲动。 “我已经不是个小孩了,哥哥大可放心。”范知绾黝黑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我想跟着你们一起去宫里。” 回府多无聊啊,还不如去宫里头看热闹呢! 方才见楚珩那副窘迫样,怕是待会还能见到天宁帝教训他的场面,为何不去? “不行。”护国大将军一口拒绝。 范知绾眉头一皱,自然而然的便想撒娇软磨硬泡,可这个想法刚出,她便愣了愣。 是啊……曾几何时,她也是个娇生惯养的孩子,有爹爹疼,有哥哥爱…… 可这一切,都硬生生让她自己亲手给葬送了。 “今日这事事发突然,相比起来将军府里好歹安全些,爹爹会让人护着你,一直等到我们回去,别怕!” 护国大将军板着一张黑脸保证着。 范知绾知晓她爹爹是误以为她是害怕回府被人欺负,左右想着,不忍他们太过担心,便是乖巧地点头应下。 “好!”她仰头望着他俩,一双眸子发着光般漂亮,“我等你们回家!” “嗯。”将军父子郑重其事地点头。 过后,他们特地安排了一支亲兵,将范知绾护送回了护国将军府。 范鸿好歹是范家老二,此番倒也跟着在街上迎接着,只可惜倒霉地碰上了天宁帝被刺杀,因着事关重大,他只能连同跟着一起进宫了。 当范知绾回到护国将军府的时候,跟随而来的那支亲兵,自觉地分出半支守在了将军府门口,余下的那半支仍旧留在她身后。 她眨了眨眼,“你们呢?” “属下们务必贴身保护小姐!” 这整齐划一的声音险些没将范知绾给震聋了。 这群憨憨…… 她咂咂嘴,倒也无所谓,便没去管他们,任由他们随同她一并回到了院子。 途中,她却发现二房那边似乎乱糟糟的,吵得很,但她也懒得去搭理。 方才在外面她只见到了范鸿,未曾看见金氏或是范倾倾,又或是装死好些天的范浩安,便知肯定是早上范倾倾在她这儿碰壁之后,忙着想法子应付呢! 正如她所猜测的那般,在她早上出府那会,范倾倾便跑回去将事情添油加醋的告诉了二房夫妻。 范鸿差点没被气得两眼一翻,最后直接将这麻烦丢给了金氏母女去处理,自己则跑到了外面去。 现下,金氏母女可谓是忙上忙下,不过,倒叫她们将范浩安这个“病号”给疏漏了。 此时,他正跟金昌源窝在了一起。 “表哥你是说,你身上这些伤,都是那小……”说着,范浩安似有些怂地将声音压低了几许,“那小贱人害的?” 他抬眼打量着金昌源鼻青脸肿的样子,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亦想起了自己前阵子所过的那些倒霉日子,不由得又瑟缩了下。 金昌源抬手碰了碰嘴角的乌青,登时被疼得龇牙咧嘴,“嘶~” 此刻,他仍觉得浑身隐隐作痛,难受得厉害。 “不是她还能是谁?!” 他愤愤地说着,伸手猛地拍向桌面,又许是牵动了身上的伤,顿时又疼得他叽呱乱叫。 范浩安看着,很是能感同身受,可又怂不拉几的,“那表哥准备怎么办?真就这么算了吗?” “想屁吃!”金昌源气得脖子粗壮,一抻一抻的,活像只公鸡。 他那双三角眼忽闪着一丝精光,嘴角扯起道不怀好意的笑。 “来!” 他朝怂包范浩安招招手,紧而跟他耳语了好一番,直讲得范浩安眼睛渐渐睁大,里头亦满是坏笑。 范浩安搓了搓手,神情难掩心中激动,“真的可以吗表哥?可我听说刚刚那小贱人回来,还带了好些兵回来……” 金昌源抬手捻了捻唇上那两撇细长的胡须,沉吟了片刻,继而冷哼了声。 “没事,全包在我身上!”他嘿嘿笑着,“表哥说行,就自然行!” …… 范知绾回到自己的院子后,话都没来得及说,身后跟来的那些亲兵兴许是看到了落叶堆积的院落,又或许是瞧见了偌大的院中愣是一个奴仆都没有,纷纷皱起了眉头,更是十足自觉地撸起了袖子。 “小姐你只管回去歇息,剩下的全靠我们即刻!” 眼前,一张张阳光淳朴的脸狠狠地烙进了范知绾的心脏,直叫她痛得不能自己。 第67章 怎么又是你! 这分明都只是些十七八少年,前世却无辜为她的愚蠢而买单,他们的爹娘兄弟姐妹会有多心疼? 范知绾抑制不住红了眼眶,很想很想跟那成千上万的英魂说对不起。 但她也清楚的知道矫情并不能改变什么,唯有她强大起来,这辈子换她步步为营将他们守护。 亲兵们看着少女鼻尖微微红,各个当下手足无措,大着舌头,“小,小姐,可是我说错了什么?” “我们嘴笨,不懂说什么漂亮话,小姐你别哭,有什么事就告诉我们。” “噗~”范知绾终是禁不住浅笑了声。 她那颗曾几何时柔软过的心,不应该早便坚冷如冰了麽? 何故现在竟有几分将将融化的痕迹? 她揉了揉眼,“我没事,只是沙尘进了眼。” 亲兵们点点头,也没多疑,见她真的没事,便都开始各司其职。 范知绾人才进屋休息没多久,跟前一抹黑影扇动,她敏锐的睁开双眸。 “怎么了?”她看着眼前忽然不吭声便出现的徐行。 徐行一脸阴沉,“小姐,范浩安和金昌源正朝着院子靠近。” 范知绾眉梢轻挑,困意瞬间消失,朱唇漾起了一抹顽劣,“哦?” 真有意思,看来金氏那是忙到将她的心肝宝贝儿子都给忘了啊! 范浩安这会还是和金昌源混在一起的,用不着猜,便知晓他们不安好心,也就是说,范倾倾亦是忙到都没时间去警告范浩安,早上范婆子被她命人打残的事儿。 “嗤~”她忍不住冷讽了句,“二房一家子,可真是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疼啊!” 徐行见她悠哉哉的,抿着唇又问道:“那小姐有何安排?” 他似想起了什么,微微一顿,“不过,院中有范家军守着,他们应当是不敢进来的。” “你让他们且先离开。” 徐行面露不解,正想说什么时,却被范知绾抬手制止。 她眼尾向下弯了弯,“你留下,待会自有戏给你看。” 一瞬间,徐行似是明白了她的用意,点点头,瞬息闪身离开。 范知绾那双过分明亮的眼眸中,转悠着丝丝慧黠的光彩。 小许过后,她便听闻外头渐渐安静了下来,她黛眉轻挑,懒洋洋地半倚着软榻假寐。 院外,猫在假山后的表兄弟,抬眼见里头那些亲兵尽数走了出来,穿过走道上像是往府外而去一般。 表兄弟俩面面相觑。 “表哥……他们这是?”范浩安不太确定地问了声。 金昌源摸了摸自己细长的胡子,尖消的脸荡起一副得意的笑。 “管他们的呢,肯定是我们运气好!”他一把搂住了范浩安的脖子,“你表哥我可是个生意人,运势肯定要比一般人好得多,走吧!” 范浩安也觉得甚有道理,两人就那么蹑手蹑脚地进了院子。 眼瞧院落中当真一个人都没有,金昌源瞬间放开了手,他从怀里摸出了一根细小的竹子,约莫手指长短,一头尖一头圆。 他递到了身侧范浩安眼前,撺掇道:“喏,就是这宝贝儿,只要往捅破窗纸,往里头轻轻一吹,便可神不知鬼不觉的叫那小贱人儿失去意识。” 范浩安到底也是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少爷,这会儿被金昌源指使着,面上倒显不悦。 金昌源很快便察觉到了,舔了舔牙,轻呵了声为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表哥这就展示给你看,你可得好好看着,机会难得啊!” 言罢,他捏着那根竹子状的东西,抬步往主屋走去,透过纸窗,他隐约瞧见有抹身影正半倚着软榻,随即挑了个靠近的窗户,将竹子尖的那头悄然戳进了窗纸内。 殊不知,这一幕正被范知绾尽收眼帘,她屏住呼吸,略带俏皮地朝某个暗处瞥了眼,而后安心定志地闭上了眸子。 待那股被吹进来的烟儿消散之后,金昌源轻轻地推开了房门,贼眉鼠眼地环视了一圈屋内,适才迈步走了进来。 范浩安紧随其后,看见已经昏迷在软榻上不省人事的范知绾,刹时快意地笑出了声。 “嘿嘿!这不轮到你折到本大少手中了麽!” 金昌源被他突如其来的操作吓到了,连忙抬手捂住了他的嘴,又颇为心虚地转头瞥了眼门外,“嘘!小点声!” “怕什么?”范浩安面露不喜地挥开了他的手,“这里可是本大少的家!” 听到这里,范知绾双眉微不可见地动了下,很想起身给范浩安来一下。 什么叫这是他家?合着脸皮都这么厚了?住久了就是他家? 她并未睁眼,耳边依稀传来金昌源讪讪的声音,“知道了,这不也得谨慎点嘛,万一那些五大三粗的武夫又折返回来了怎么办?” 范浩安一听,瞬间又怂了下来,“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就让她昏迷着” “嘿嘿嘿,非也非也~”金昌源脸上露出几丝猥琐,“肯定是要好好教训教训她啊!” 说着,他急不可耐地冲着范知绾走去。 哪知还未等他伸出那双猪蹄,一道森冷的风蓦然从他身边刮过,腰间某处霎时像是触电般,待他回过劲儿来,却发现自己竟是无法动弹。 他眼底有惊惧,同时身后传来了一声怪叫,“啊!怎么又是你!!” 可金昌源僵硬在原地根本动弹不了,更别说转头去看范浩安在说什么鬼话了。 但上天到底是公平的,下一刻倒是轮到他怪叫了起来,只见软榻上,范知绾悠哉哉地伸了个懒腰,目光锐利且意味深长地睨向他。 “你你你!你!”金昌源被吓得捋不顺舌头。 “我?”范知绾幽幽起身,黛眉一挑,“我怎么了?” 她偏头看向站在范浩安跟前的徐行,努着嘴,轻飘飘道:“他们好吵。” 话落,金昌源只觉脖子瞬间也像是被电触到了似的,可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居然再也发不出声音,他眼里更是布满了恐惧。 范知绾满意地微微颔首,甚是愉悦地欣赏着眼前动不了说不了的表兄弟,好看的唇缓缓地勾勒起一抹顽劣。 第68章 你可真是养了个好儿子啊! “徐行,药~”范知绾笑眯眯地朝徐行伸出手。 方才在她准备将计就计那会起,她便让徐行吩咐院中其中一个暗卫,以最快速度去外头买了一份礼物准备送给跟前这哥俩好。 徐行面无表情地将一个小瓷瓶交到了她手上,她则一脸玩味地故意在范浩安面前把玩着。 “俗话说的好,吃一堑长一智,但我说堂兄,你怎么偏生不长记性呢?”她意味深长地说着,“难不成,你对那段当大闸蟹的日子甚是想念?” 范浩安一听,吓得脸色惨白,本能地似是想摇摇头,这会却愣是无法动弹。 他将视线落到范知绾手中那个特殊的小瓷瓶,先是有几分不解,后却闪烁着激动。 范知绾怎会没注意到,仅是无声冷笑着。 范浩常年周旋于青楼赌场,怎会不知这小瓷瓶里的药是什么东西。 但她也没说什么,唇角随之漾起了一缕顽劣的弧度,笑得娇媚,伸手捏着范浩安的嘴,幽幽道:“堂兄乖乖将它喝下去,我准备送你个惊喜。” 范浩安仿佛将她的话当真了,并未反抗,还真的听话地将小瓷瓶里的药喝了一半。 可没等他高兴多久,下一刻便将范知绾将小瓷瓶递回给了徐行,后者则动作极为粗鲁地把余下的药灌进了金昌源的肚子里。 范浩安眼瞳震动。 金昌源亦满脸惊恐排斥。 范知绾犹如鬼魅般的声音,轻飘飘地从他们耳边席卷而过,“这个惊喜,可都还喜欢?” 此刻,两人却根本无法发出任何声音来,宛若雕塑般杵在原地,脸上的表情不约而同都像极死了爹娘似的绝望。 范知绾漠然地扫了眼他们,心中毫无波澜,她不过也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徐行。” “属下在。” “把他们随便找个草丛丢进去。”她嗓音冷冰冰的,“记得丢到二房那边就行,不要脏了我这边。” “是!” 徐行眼里虽浸润着嫌弃,但依旧将那表兄弟一手提溜起一个,施展轻功带着他们悄无声息地离开,随后寻了个不会太快被人发现的草丛,将他们敲晕后一把扔了进去。 范知绾睨着徐行离开的身影,眼帘缓缓垂下,卷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着,遮住了她眸底忽闪着的精光。 不管金氏再如何忙,她必然都不会将她那宝贝大儿子给忘了,届时只要她端着药汤去看望时,发现范浩安不在,定会令人去寻。 她敛去思绪,抬步走到院中,垂首低语着,“趁此时机无聊,倒不如去一趟醉凤酒楼……” 今日的皇宫,比往日多了几分森严,巡逻的禁卫军一批紧随一批,养心殿前更是被守得密不透风,怕是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都巴不得朕早点死是吧?!” 一道冷沉的声音自殿中炸裂开,空气似乎凝结,令人大气不敢喘。 楚承致却自始至终一脸淡然,事不关己地站在一旁端详全局。 殿中,除了他之外,余下的人尽数向着龙椅上的天宁帝垂首跪着。 天宁帝脸色黑如浓墨,气得吹胡子瞪眼,旁边的大太监李合盛忙着给他顺气,“哎哟皇上莫气莫气,二皇子一片孝心,当时定也是赶着过来护驾呢!” 哪知,天宁帝却愈发地气,抬手直接将案上的砚台挥落到楚珩跟前,险些就要砸到他的脑袋上。 “他那是赶着过来护驾?!”当他看向楚珩时,眼里满是失望。 “父皇……” 楚珩嘴角僵硬,可他却是摆出一脸无辜,委屈着为自己辩驳,“儿臣的确是赶着去护驾,只不过范小将军英勇神武,儿臣自愧不如。” 他倒顺着卖了个面子给范敬川。 见此,楚承致剑眉轻扬,转眸几不可察地睨向范敬川,但见他眉心微锁,似乎并不买账。 却是有点意思,果真是兄妹俩。 “哼!”天宁帝冷哼了声,未再搭理楚珩。 瞧起来,是真的对他失望透顶了,一句话也未曾要去相信。 余光,楚承致又见座上天宁帝朝他这边瞥了一眼,像是未对他起疑,甚至倒还颇为满意的微抬下颚,很快又将视线往回收。 他绯薄的唇轻漾,染上几许冷峭,又怎会猜不出天宁帝的心思? 不过是自大地觉得当初他拔剑,也是为了救他罢了。 转瞬,天宁帝却是扯出一抹欣慰的笑,抬了抬手,“范爱卿啊!快起快起!” 殿中,范尧父子齐齐抱拳再度行礼,方才起身站好。 与此同时,随同而来的范鸿亦起身,却平白遭了天宁帝一瞪,吓得他双腿发软又给跪了回去。 楚承致不动声色的看着,眼底浸润着丝丝玩味。 看来,他这皇兄自打上次那小傻子求圣恩的事情过后,倒是将范鸿也给算上了。 眼前,天宁帝亲和地与范尧父子闲谈了起来。 “范爱卿这些年在边疆过得可还好?” 范尧神情肃穆,毫不懈怠,“回禀皇上,臣等一切皆好,为国效忠,臣当尽职尽责,甘之如饴!” 范敬川亦上前一步,双手抱拳,不卑不亢,“回禀皇上,家国大事为先,臣自当竭忠尽智,万死不辞!” “好!好!好!”天宁帝十足高兴地连说了三个好字。 “范尧啊范尧!” “臣在。” 护国大将军范尧微微点了下头,面上未有什么明显的情绪变化,看得天宁帝愈发的开心,不由得爽朗地大笑了起来。 “你可真是养了个好儿子啊!” 说着,天宁帝转眸看向范敬川,若有所思道:“范爱卿救驾有功,你想朕赏你些什么好呢?” 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下,范敬川略略垂首,却是推脱道:“为皇上排忧解难本就是臣的职务,臣不敢当。” 看到这里,楚承致那双深邃的眼瞳有几分暗色在流转,未有人能猜得透他的心思。 可他却顺着推波助澜,懒散的音调幽然传出,“皇上赏罚分明,范小将军应该的,若不天下人将如何看待皇上?” 他这话说得意味不明,范敬川抿了抿唇,“臣……” 没等他说完,天宁帝便将他打断,话里带着冷意,却非针对于他。 第69章 弑父篡位 “承王说得是。” 听着天宁帝这略带讽刺的话,楚承致绯然的唇噙着一丝几不可见的玩味,未去搭理他。 下一刻,便听天宁帝轻拍案面,将目光落到范敬川身上,大气道:“这样吧,赏赐些其他的东西未免显得朕敷衍,朕,允你一个皇恩!” 要知道,皇帝的一个人情代表着什么啊! 堪比你手中捏着一块免死金牌,又或是掌握了一个百分百能实现的愿望,当然,前提也得天宁帝答应才行。 可这足以比什么世俗的赏赐要来得贵重数百倍了,都快把范鸿给羡慕哭了。 范尧看向自家儿子,不着痕迹地冲他摇了摇头。 范敬川眼底闪过一丝丝了然,心中亦谨慎着,他面上肃然,可仍旧未等他开口,天宁帝便又将他堵住。 “哈哈哈,范爱卿不急在这一时,若爱卿日后想到了,再找朕兑换即可!” 既是他这般说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更何况他还是当今皇上,范敬川便也没再不识趣地拒绝,只行礼谢恩。 楚珩原先脸色依旧不甚好看,可这会儿眼里却闪烁着缕缕算计的暗芒。 想借此娶了那小傻子? 楚承致眼底染上寸寸森然的幽光,薄唇挂着缕意味不明的深意,蓦然上前一步。 “正巧人齐,臣弟有一事想告知皇兄。”他特地咬重了告知二字。 天宁帝扫了眼左右,像是不想在人前留什么话柄,倒是慷慨地摆摆手,笑道:“皇弟直讲便是。” 继而,楚承致直接在众人惊疑的目光下,掀开绯唇,一字一顿慵懒地说着。 “臣弟,想求娶护国大将军范尧的嫡女,范、知、绾。” “不许!” 倒还未等天宁帝或范家父子有什么回应,楚珩却是极大反应,他猛地站起身大声回拒,毫不犹豫的决绝状态叫全场微静。 转瞬,他也意识到自己实在过激了,站在原地却是有些不上不下。 天宁帝那张脸,也是肉眼可见的变黑,就是不知是因哪件事而已。 楚珩的眼睛骨碌碌地转动着,当下又撩袍冲着座上天宁帝下跪。 “父皇!儿臣的意思是,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切皆有规矩,儿臣不愿看到皇叔与儿臣犯一般的过错啊!” 他将话说得极好听,简直感人肺腑。 楚承致却是一个眼神都不屑于给他,冷冷地启唇,“本王就是规矩!” 若他当真要娶那小傻子,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都无法阻止他,更别说一个空有野心且自大妄为的人。 天宁帝的脸愈发的难看。 范家父子皱紧眉头,暗含敌意地看向满身虚伪的楚珩,又不解地瞥了眼楚承致,眼里极快地浮现出一层排斥。 范尧板着脸单膝下跪,语气不容置喙,“皇上,恕臣难以从命!” 范敬川也毫不犹豫,甚至是将刚刚的皇恩搬了出来,“承蒙皇上信任,赐予臣隆恩,臣想以此换取臣妹一个自由的意愿!” 殿中静得可怕,几股互不相同的威压在空中互相碰撞着,试图分出个输赢来。 范鸿根本不敢出声,他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唯恐成了谁人的出气筒。 楚承致将每个人的言行举止尽收眼底,特别是范家父子甚大的反应,他并未感到丝毫不悦,反而心底很是满意。 如此一来,他那皇兄必不会对范家父子生疑,亦不会忌惮于他,只会在看好戏的同时,将注意力放到楚珩身上。 龙椅上,天宁帝眼底趟过一道满意的痕迹,面上却并未展露出来,像是略作思量,而后摆了摆手,无奈道:“二位爱卿且先起来。” 他愣是一个字都没提及自己那儿子楚珩。 范家父子却倔得很,依旧跪在地上不动弹,这看得天宁帝是愈发开心了,表面上又一脸沉凝转头看向楚承致。 “此事急不得,婚姻事大,皇弟当是理解才是!” 说吧,他再度摆摆手,根本不打算给楚承致说话的机会。 “好了,都且先回去吧,朕乏了。” 他随之递了个眼神给侍候在侧的大太监李合盛,后者当即会意,一甩手中拂尘走到范尧父子跟前,笑眯眯道:“护国大将军,小将军,请起吧,咱皇上爷累了~” 可这父子俩就是犟得很,这把向来圆滑的李合盛都给整不会了,只道:“这……” 余光又见自家皇上爷半垂着的眸子里分明掩着如意,他一时倒真不知如何是好。 楚承致见自己目的已达到,眼底掠过一缕晦暗不明的幽光,那张天生殊色的面庞却是没有丝毫情绪外露,却又偏生叫人只看一眼,心中便忍不住发寒轻颤。 下一瞬,他兀自转身,就连一句告退都没有,径直往殿外走去,都没听到那老皇帝再次提及适才刺杀的事。 刹那间,他便知晓那老皇帝是准备要自己亲自去查了。 毕竟,此刻那老皇帝的注意力,正在楚珩身上,再怎么着,弑父篡位的事,谁会允许发生在自己身上呢? 楚承致绯然的唇漾起了一抹极致的弯弧,背对着他们淡然离去。 而他心中所想,楚珩现下也猜到了,不由得慌得不得已,可天宁帝依旧未搭理他。 “范爱卿。”天宁帝抬手捏着晴明穴,声调乏力,“回吧回吧……” 范尧父子见楚承致已走,眼下也不是激怒天宁帝便可以解决的事,只得先起身行礼告退。 楚珩和范鸿全程被忽略了个大彻底,前者满心不甘,后者开心不已。 座上天宁帝瞧见他们心烦,倒也挥挥手让他们也离开。 范鸿知晓此刻不能和楚珩走太近,便依着面上功夫跟他点了下头后,便提袍朝早已走到前头的范尧父子追去。 “兄长,侄儿,等等我!”他气喘吁吁得赶了上去。 可范尧父子竟是一丁点想要理他的意思都没有,仍旧目视前方,大步流星地走着,他一届文官哪儿跟得上,难免又得小跑着才能勉强跟上。 “多年未见,兄长别来无恙啊!”他满头大汗,嘿嘿笑着,“大侄儿也是长大了啊!” 第70章 也是想补偿她 任由范鸿厚着脸皮不断地套近乎,可是范家父子就愣是不搭理他,俨然一丁点面子都懒得给。 他一脸讪讪,心中莫名有些发慌,刚想说些什么,身旁那父子却加快了速度,竟是冷脸将他甩下。 他站在宫道上,一脸呆滞,乃至不敢置信,张了张嘴,呢喃着,“这到底怎么回事?” 只可惜,宫道上静悄悄的,未有人能给他解答,仅有那些宫女太监垂首匆匆路过。 …… 彼时,范知绾略作乔装,特意穿了一套款式老旧的衣裙出门,叫自己显得不那么招摇。 金氏的用处,也就只有这了吧? 她暗自低嘲了声,抬步走进了醉凤酒楼。 一如上次,人还没说话,便有一小二将白色擦布甩到右肩上,热情地迎了上来。 “范小姐可是老规矩?” 范知绾看着眼前已是有些脸熟的面孔,眉梢轻挑,“嗯。”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意思就是他已经认识那块石疙瘩了吧,这般说来,她倒也不知道算不算是帮了他一把。 她一双晶亮的眸子转悠着丝丝狡黠,心底正悄然合计着什么。 说来,她上次还交代了那块石疙瘩,帮她查楚承致和天宁帝之间是不是有什么仇,这会儿倒不如顺带坑他一把。 她仍想着,耳边传来小二淡淡的声音,“那么,范小姐且先随小的来吧!” 面前,小二略略弯腰,做了个请的动作。 范知绾扫了眼他,轻抬下颚,跟着他走上了扶梯。 路上,小二走在前头,忽而语调带着几分遗憾的意味。 “不过,林公子他不在,范小姐可愿意见蓝掌柜?” 范知婉睨着脚步不停,依旧带着路的小二,只觉他是故意的,“……” 合着他把她带上来才说那块石疙瘩不在?这不是故意的,谁是故意的? 小二停下脚步,站在一处雅间门前,淡淡笑着,“范小姐,请?” 范知绾:“……” 哥,还记不记得你前一刻才在问我愿不愿意,这一刻倒是直接等着给我开门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嘴上说不要,身体却很诚实? 妈的!这绝壁是故意的! 眼下,她看着小二脸上的笑意,她拳头便硬了。 “劳烦了。”她咬牙切齿得说着。 小二似乎并未察觉到什么异样,却是不失礼仪,轻轻点了下头,抬手叩响房门。 这礼貌的程度,又叫范知绾根本发不出火来…… 房门随之被小二打开,他示意范知绾进去后,又将门无声带上,方才退去。 “范小姐,多日未见,可还记得在下?”蓝永林笑眯眯地抬眸与她对视。 范知绾看着他这幅笑面虎的模样,忽然觉得自己很想要给什么东西一拳泄泄气…… 蓝永林虽是平日里待人都是一副和善的样子,可眉宇间却始终拢着一股疏冷,这会儿那点子疏离感又莫名有几分消散。 “记得,大名鼎鼎的蓝掌柜,我怎会忘。” 范知绾说这话时,隐约有些许阴阳。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许是那石疙瘩好歹帮了她几回,叫她职业病犯了吧。 想到这里,她微微有些失神。 说起来,她重生后所做的这些事,倒是与她死后阴差阳错下,需要做的事有异曲同工之妙。 “那范小姐记性倒是不错。” 蓝永林的话将她的思绪拽回到现实来,她抬眸看去,却见他正伸手摸了摸鼻子,神态间似有些无辜。 范知绾抿着唇,却是没被他的表象所迷惑,若他当真如此,又岂会有如今此般身份? 思及此,她眼底蓦然闪过一缕暗芒。 是了,蓝永林现今可不止是醉凤酒楼的掌柜,更与当今承王关系匪浅,要想挤走一个不懂得变通的新人,多容易一事啊! 但关她屁事? 她脸色忽而黑了黑,一时竟想不通自己为什么要多事去替那块石疙瘩着想,真是闲得慌! 蓝永林看着她神情多变,眸中闪烁着丝丝晦暗,脸上讪讪一笑。 “咳,范小姐今儿个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自然有才过来。” 此时,范知绾倒是恢复了往常的状态,整个人瞧起来好似透着股灵动的气息。 “哦?”蓝永林也随之将微微紧绷的神经松开,笑眯眯道,“范小姐请讲,叫在下看看能否帮上忙。” 范知绾黛眉一挑,眼底一缕过分狡黠的精光忽闪而过,朱唇挂着丝丝顽劣。 转而,她却从袖内掏出了一条手帕,捏着摁了摁眼尾从未存在过的泪。 “真的吗?”她轻轻啜泣了声,“蓝掌柜真能帮到我?” 蓝永林见她陡然一副尽显柔弱的模样,虽然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却依旧叫他忍不住为之心疼,又或许是她终究太过于像她…… 眼前,蓝永林仿佛沉默了瞬。 范知绾那双黝黑晶亮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心知自己装得假的要死,压了压嘴角,正想说自己是开玩笑的时。 耳边紧而传来一道语调平和的青叔音,“只要范小姐开口,在下必帮。” “啊?”范知绾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反倒稍显错愕。 猛地抬眸但见蓝永林一脸肃然,根本不似作假,她又止不住愣了愣。 一时,向来厚脸皮的她,反而给不好意思了起来。 此刻,蓝永林敛去了那副笑面虎的伪装,难得满脸正经,却见眼前少女好似局促了起来。 他一顿,恍然意识到了什么,眉宇间浮现一层淡淡的温柔,轻声道:“范小姐可还记得那日在承王府的事?” 范知绾眸底闪过几丝不解,但很快的就又反应过来了。 他这是在说,他与她母亲之间的关系那件事? 下一瞬,蓝永林倒是直接为她解惑,情绪宛若有些低落,“范小姐莫须多想,在下,也是想补偿她。” 他嘴角虽扯着一抹弯弧,却莫名叫人觉得满是伤感。 范知绾抿了抿唇,又扬了下眉,忽而显得无奈。 她那未曾谋面的娘亲呀!瞧瞧您惹下的桃花债! 她舔了下后槽牙,倒也没点破,也算是为蓝永林留下几分好念想,更是为她爹爹留点子体面。 说起来,她爹爹若是知道了蓝永林的身份,倒也不知会怎样,咳,她莫名很是好奇…… 第71章 恨不得自戳双目 既然蓝永林话都说到这里了,范知绾也没落他面子,便是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我想,拜托蓝掌柜帮我搜集下范家二房作恶的证据,以及范鸿贪污的凭证。” 她心底清楚,前面那事对于醉凤酒楼而言当是易如反掌,但后头那事牵扯朝堂,所需要花费的精力便难以估摸。 不曾想,蓝永林却一口应下,且是毫无条件。 “嗯,在下清楚了,范小姐好生回去静待消息即可。” “蓝掌柜……”范知绾唇瓣一张一合,忽然倒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救命,这会上天当真给了她一个白嫖的机会,她反而觉得极为不自在。 蓝永林看着眼前少女仿佛心底抓狂的样子,嘴角却是扬起了一丝温和的浅笑,“范小姐合该回去了,若是叫护国大将军发现你不在将军府中,那便不好了。” 范知绾怎会听不出他又在给她找台阶下,她将唇瓣抿成直线,既是现下想不出该说什么做什么,仅能先离开了。 金秋的阳光温馨恬静,天上有几层浅薄的云飘逸悠扬,柔和的风悄然漾过路人脸颊,将缕缕发丝拂起,飘荡在半空,一切都显得那般的宁静舒适。 范知绾深吸了一口气,隔着远远的一段距离,看着与往日大不相同的将军府,心中格外的畅快。 真好,一切都正往她所想要的方向进展着。 这一辈子,她没有什么可以顾忌的,只要她的至亲得以善终,她的手段从来都没有界限,她亦不怕死。 她眼底一片晦暗不明,走在路上,思绪有些飘飞。 “小只只?” 范敬川方才从宫中赶来回来,远远的便瞧见自家妹妹正准备走进将军府内,整个人好似有些失魂落魄的。 在他身侧同样骑着马匹的范尧亦看见了,连忙御马前去,在快要靠近护国将军府时,他却翻身下马改成大步走去。 瞧起来,像是担心快马靠近会惊到自家闺女。 范知绾耳尖敏感一动,当即转头看去,便见仍旧穿着戎装的父兄,正风尘仆仆满脸担忧地朝自己大步流星而来。 她瞬间极好的掩去眸底的深沉,面上扬起了一抹发自内心的开心笑意,“爹爹,哥哥,你们回来啦!” 范家父子将她上下端视了一圈,见她毫无异样,方才将那颗悬挂着的心放回肚子里。 此刻,范知绾神情间满是女儿家该有的娇憨感,叫人难以生疑。 她也不去问宫里发生了什么,见自家父兄脸上挂着疲态,只关心道:“爹爹哥哥快回府休息吧,一路辛苦了,有什么话,咱们晚点再说。” 范尧本还想说些什么,但见自家闺女儿都这般劝自己了,他便乖乖地点头。 “好!”他爽朗地笑了声,“就听小只只的。” 范敬川那双好看的瑞凤眼根本藏不住宠溺,他仍旧保留着以前的习惯,抬手温柔地揉了揉范知绾的脑袋。 “我们家小只只长大了,懂得心疼父亲和哥哥了。”他自豪地感慨着,嘴角的弯弧压根无法收敛。 他怎记得,那年在他随父出征时,他家小只只才那么小的一只。 如今,却已出落成一位亭亭玉立的小姑娘了,与他印象中的娘亲,似乎也愈发的相像。 彼时,范家大房父子三人在府前一片其乐融融,惺惺相惜,氛围好得叫路过行人艳羡。 可没等这场面维持多久,府内,自二房所居的方向,猝不及防传来了一声叫人震耳欲聋的尖叫。 “啊——!” 那响亮的程度,堪比杀猪,直将整座护国将军府震得都连带着抖了几抖。 范知绾眸中极快地掠过一道了然,眼前自家父兄随之皱紧眉心,困惑中带着不悦。 “这是怎么了?”范尧脸色肃然。 “爹爹,若不我们过去瞧瞧?” 范敬川当下便捕捉到自家妹子眼底那丝顽劣,心中无声而笑,嗓音温润道:“既是小只只想去看,便走吧。” 见着自家哥哥对她百般顺从,范知绾开心中又感到缕缕酸涩,她吸了吸鼻子,转而神情认真。 “走!这声惊叫实在过于悚然,咱真得去看看,免得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 “小知知言之有理。”范敬川顺着她道,继而偏头看向范尧,“父亲依您看呢?” “走吧,去看一眼,本将倒是想知道,将军府里还能发生什么事儿!” 不过一会儿,三人便直接去到了声音所传来的方向。 隔着一小段距离,却先是瞧见了在一处荒废的院子里,正里三层外三层地被奴仆围了个水泄不通,各个抻长着脖子,瞪大眼睛,一脸好奇地望着什么。 范知绾将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心中更是清楚得很,可她身边的老父亲却面色不快,还未来得及开口,先是又听到了一声尖叫。 “啊!快给本夫人把他们拉开!”金氏扯着嗓子激动地喊个不停,“快啊!” 看着眼前嘈杂混乱的一幕,护国大将军范尧积攒在内心的愤怒终于压不住,他沉声喝道:“成何体统!?” 围了一圈又一圈试图看热闹的奴仆们,陡然被一股肃杀之气吓得险些瘫倒,转头见是范尧来时,尽数腿软跪下。 “大将军!” 便是在他们跪下的这一瞬间,视野登时开阔,不仅他们都看清楚了眼前院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亦叫范家父子也看清了…… 只见年久失修的院子里生了许多半腰高的杂草丛,其中一片里头,却躺着两具白花花的身影,定睛一瞧却还是两个男的! 而且正紧紧地抱在一起,任凭旁边俩孔武有力的护卫硬拉得满头大汗都扯不开。 更令人炸裂的是,其中一个正是范鸿的嫡子范浩安,另外一个则是金氏的侄儿金昌源。 看到这一幕,几乎全场的人顿时石化,恨不得自戳双目。 范知绾原本看戏看得正津津有味,特别是金氏那张绿了吧唧的脸,简直极具观赏性,可转瞬她却被自家兄长有意挡了个严实。 正在这时,范鸿却也正巧赶了回来。 第72章 谁懂啊!? 他气喘如牛,还未来得及将气捋顺,许是见这里实在闹腾,又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便迷茫着问,“你们……” 倒也没等奴仆回答他,前头那道风景线实在是太过靓丽显眼,一下子便叫他自个儿看得一清二楚。 范知绾站在自家兄长背后,颇带戏谑地观摩着他。 只见他宛若木头般杵在原地,两眼瞪得犹如铜铃,紧接着,他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自喉咙中发出一声哀嚎的声响,便是两眼一翻,整个人直挺挺往后倒去。 “老爷啊——” 金氏嚎地一声叫,忙是往范鸿这边扑了过来,可像是想到自家宝贝儿子还没被分开,却又转身扑了回去。 范知绾看得眉梢止不住挑起,恨不得索性搬张软榻搁这看热闹,可眼前一幕于正常人而言到底太过于辣眼。 “徐行!”范敬川冷声开口。 一抹黑影遁着秋风刹时而至,双手抱拳,“属下在。” 彼时,就连是素来面色寡淡的徐行,此刻亦是被那一幕辣得有些睁不开眼,虽说他早就能预料到会发生什么。 但那都是他们活该! 范敬川却是没空去注意他有什么异样,只道:“把小只只带回院子。” 他家宝贝妹子岂能被如此肮脏的画面污染! 二房当真该死! 范尧皱紧眉头扫了眼那极其糜乱,又有悖常伦的场面,很难不赞同。 “速带小只只回去!” “是!” “欸?”范知绾眨眨眼,很是想说自己看过比这再变态的事儿。 可面对自家父兄外加徐行这三张黑得不能再黑的脸,她默默地把话头咽了回去。 临走之际,金昌源一声极大的凄厉惨叫猛地响起,叫她耳朵猝然竖起,转身扒拉着徐行的臂膀抻长脖子往后望去。 好家伙! 金氏这是为了解救她家宝贝乖儿子,直接不管她那亲侄儿的死活了,竟是往他那地儿狠狠地连着踹了好几脚! 这生猛程度,看得旁边那俩帮忙拉拽的侍卫瞬间呆滞,纷纷绿着脸夹紧了双腿。 金氏可管不了那么多了,在她家宝贝儿子的安危面前,她俨然什么都不想管顾了,相比起她兄长的儿子断子绝孙,她更不想看到她的儿子断子绝孙! 蛋碎声,惨叫声,喘息声,骂街声,唏嘘声不绝于耳,应有尽有,场面相当炸裂。 范知绾愈看愈激动,根本就舍不得离开,手上依旧扒拉着徐行的肩膀往后看去,却并未注意到后者的耳廓早已通红。 “小姐……”他弱弱的声音被金氏的暴怒掩盖得彻底。 “来人啊!把金昌源给本夫人丢回金家!不得叫他再踏入我将军府半步!” 呵,好一个我将军府,住久了真当是自己家了呢! 范知绾眸色浸着一股森冷,耳边传来徐行无奈的语气。 “小姐走了……” “走。” 无妨,今日二房这一幕荒唐已叫她父兄看清,一切都有按照着她规划般进展着。 待她回到自己院中不久,将军父子后脚便到。 父子俩看着空落落的院子透着股冷清,若将院中那些忙着洒扫的亲兵丢出去,偌大的院中竟连半个奴仆都未曾看见。 护国大将军范尧自打回到将军府,那紧锁的眉头就没松开过,站于他身旁的范敬川脸色也没好到哪儿去。 父子两人自打在边疆收到信件得知了实情,所积攒的怒气数值时至现今早已不知爆了几回。 也没等他们有所动作,院中那几个亲兵见他们回来,忽而都朝他们涌了过来,七嘴八舌地告着状,生怕说迟就吃亏了的模样。 “将军!小将军!那二房可真够欺负人的!” “就是就是,不仅把咱家小姐院子里值钱的东西都搬空了,还连一个奴仆都不愿指派过来照顾咱家小姐!” “这算什么?咱们刚刚过来那会,不还有两个猥猥琐琐不知天高地厚的王八蛋准备过来欺负小姐吗?我们在这他们都敢这样,如何相信小姐之前是如何艰难过活的……” “妈的不行了,老子非得过去给那两个王八羔子一个教训!” 跟前,近十张嘴同时说起话来,实在吵得厉害,可将军父子还是听清他们在说什么,甚至捕捉到了重点。 方才在他们两人进宫时,有两个!猥琐的王八蛋!试图欺负!他们家小只只! 眼见有一名亲兵说完,已愤愤撸起双袖准备冲去教训人,他们一点都没有要阻拦的心思,甚至于还想加入! 但他们不行,他们还没亲自好好和他们家小只只了解清楚,还不知她可否真的好好的。 院中亲兵们见自家将军并未拦下那第一个冲出去的人,随之各个眼露精光,擦掌磨拳地全然跑了过去。 他们早就忍好久了! 二房可真不是个好东西,不仅欺负他们家小姐,还害得他们在边疆遭了那么久小将军的低气压!他们堂堂英勇神武的护国大将军还变成了个爱哭包,差点就叫敌军给知道了! 谁懂啊!? “徐行!” 空落落的院中,回荡着范敬川冷如冰窖的声调。 徐行又一次被唤了出来,护国大将军范尧沉眸直视他,“到底怎么回事?本将不是命你务必好生将小只只保护好麽?” 言罢,范尧周身皆散发着一种常年浸润于沙场的肃杀之气,惊得微微秋风打了个旋儿,夹着几片落叶吹向了别处。 徐行将脑袋埋低了几分,把刚才的事一五一十全说了出来,包括自家小姐的机智亦没忘了说。 “好啊!”范尧气得捏紧了拳头,“就连那金家,也敢伙同那些吃里扒外的东西,算计到本将女儿头上来了!” 他气冲冲地准备掉头就走,“待本将去取那杀敌的偃月刀,非得把金家一并给铲了不可!” “爹爹请留步!” 范知绾自屋内疾步走了出来,伸手拦在了她家父亲跟前。 范尧却是不解,憋着一股怒气,“小只只你这还准备袒护他们?” 范知绾摇摇头,“必然不是。” “那你拦着为父作甚?待为父去将他们的脑袋削下来给你当球踢着泄愤好!” 第73章 二房正在大厅里跟将军哭惨 范知绾看着自家气得吹胡子瞪眼的老父亲,眼眶里的湿润刹时就不听话了起来,她原以为自己经过了那三百年的磨练,内心早已坚不可摧。 可此一刻,在至亲面前,她花费许久才牢筑起来的堤坝,却瞬间崩塌。 将军父子看到眼前少女湿润了眼眸,登时手足无措。 范尧心中虽极想真将金家给砍了,可见自家闺女实在伤心,他便是不敢再提,“小只只莫哭!爹爹不去了就是!” 范敬川慌手慌脚地想要从身上找出一张锦帕或是丝巾,可他一个三打五粗的大老爷们哪有这东西,便是只能抬手轻轻用指腹,为他家妹妹抹去眼尾的点点泪花。 范知绾心知自己现在的样子很不争气。 可当她抬眸看见自家面容朗俊的哥哥一脸心疼,耳边听着自家老父亲小心翼翼的话,她又止不住崩塌了一次。 她自己抬手捂住了脸,只觉丢人,她何时变得这般矫情了? 就这样,这不知所措的局面持续了一小会儿,范知绾才终于强迫自己顺利缓过劲来。 “我没事儿。”她语调中仍旧带着淡淡的哭腔。 将军父子两脸不信。 “这些年来,金家亦接着护国将军府的名头,做了好些丧尽天良的事,铲除金家自有其他人动手,何必脏爹爹您的手。” 范知绾面上虽是这般说着,这些话也并未作假,只不过话里的其他人就是她罢了。 对于金家,她亦是自有安排,也是真的不愿脏了她父兄的手,这辈子有她就足够了。 将军父子见她一脸认真,便也舍不得叫她伤心。 既然金家的壮大离不开将军府,现今他们也回来了,金家就休想再占任何便宜! 甚至之前从将军府身上取得的东西,亦得给他们一样一样地吐出来! 反正他们家小只只仅是让他们别脏了手,那他们不出真刀真枪叫金家流血就是。 想到这里,父子俩倒像是心有灵犀地对视一眼,范尧眼里也覆上了一层温柔。 他抬手摸了摸自家闺女的脑袋,“好,爹爹答应你便是。” 说着,他神情间又多了几分晦暗,语气郑重。 “明日,为父便跟那群吃里扒外的混账提分家。”他眼尾染上了浓浓的歉意,“日后,便不会再叫小只只被人欺负了。” 范知绾眼眉间跟着柔和了起来,心里头就像是终于将其中一块大石头放落。 “有爹爹和哥哥在,还有谁敢欺负我呀?”她唇角漾起一缕极致的弯弧,难得撒娇。 眼前,将军父子听到这话时,却顿了顿,不知想起了什么,只是都默契的没有跟她说。 范敬川压下眼底的深幽,面上未有任何情绪外露,忽而问道:“告诉哥哥,可认识承王?” 范知绾眨眨眼,略感迷惑,“怎么了?” 范尧可就没自家儿子委婉了,他一脸肃然地看着自家闺女,很是认真。 “小只只别怕,告诉爹爹,那承王可是欺负你了?” “……” 适才在宫中,楚承致是跟他们说什么了吗…… 范知绾暗暗在心里将他给骂了一遍,表面上却眉眼弯弯地摇头,瞧起来非常乖巧。 “没有啊,爹爹哥哥别担心,承王作甚要欺负我?” 许是见她说得真切,表情又自然,将军父子抿紧了唇。 “嗯,没事就好。”范敬川当下将话题岔开,“小只只好生去歇息吧,哥哥留人守着你,明日必将尽快为你安排上奴仆侍候。” 纵使他表现得再淡定,可范知绾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他眼底那缕复杂,隐约似还透着股森寒之意。 她悄然磨了磨牙,面上却极其听话地点点头。 “哥哥放心吧,你与爹爹也快些回去歇息,长途奔波辛苦了。” 范敬川看了眼她,并未发现什么异样,便是像松了口气般浅笑了声。 “知道了。” 送走了自家父兄,范知绾独自回到闺房内,心中却又多了一个疑惑的点。 “说起来,自打她上次在宫中御花园,成功顺走楚珩那块天山翠玉佩时至今日,就连刺杀都过去了,怎生楚珩瞧起来,仿佛是还从未发现是玉佩被偷走的原因……” 她垂首嘟囔着,但也懒得去细想,反正只要她这边一切都顺利变成,她就当成是上天开眼了。 …… 翌日一早,被她派去二房那边勘察情况的暗卫很快便回来了。 告知她的结果,便是金昌源自打昨日就真的被金氏命人丢回了金家,而范浩安自打清醒过来得知了发生的事后,整个人瞬间不好了。 似还有些心理扭曲,频频想不开,以至于金氏只得吩咐府医孙成济好生守着他。 听完这些,范知绾乐得很,神情悠哉哉的,透着一股顽劣。 范浩安这个妈宝男前世可没少祸害人,占着背靠将军府,甚至是楚珩,除了混迹在赌场青楼,便是跟个恶霸似的在街上强抢民女,为所欲为。 遇事了,只要跑到金氏跟前哭一哭就完事。 “小姐。” 范知绾正想着,跟前一阵冷风扫过,抬眸便见一抹黑影乍现于眼前。 “怎么了?”她轻抬下巴看着徐行。 “二房正在大厅里跟将军哭惨。” 哟,这是真坐不住了呢! 范知绾半眯美眸,忽而想起了昨日自家爹爹跟自己讲的话,忙从软榻上起身。 “走,咱去看看他们脸皮有多厚!” 然而,事实证明他们的脸皮是真的厚。 她人才赶到大厅前院,便听到厅中一片嘤嘤哭泣,像是范倾倾的声音,又仿佛还混夹着一道略带哽咽的中年男声。 “承蒙长兄照顾,亦感谢长兄对我的信任,叫我代为管理着将军府。”范鸿纠着一张老脸,老泪纵横,“可我怕是叫长兄失望了……” “父亲莫要自责,这些也并非你所愿,只是……迫不得已罢了,大伯父和大哥哥一定会理解你的。” 范倾倾柳眉轻蹙,眼尾挂着几颗晶莹欲落不落,简直令人感慨好一张我见犹怜的脸。 只可惜,除了二房的人之外,正座上的将军父子却未有半点怜香惜玉的神情。 第74章 娘的好大儿啊 范鸿看着自家女儿的安慰,当下哭得更加凶猛了起来,“虽是不得已,可我也不该在你大伯父还不知情的情况下动用将军府的库房,为父……羞愧难当啊!” 眼瞧这父女俩演得愈发入戏了起来,院外的范知绾都听不下去了,她抬步径直而入,泠然的嗓音幽然而至,直戳范鸿的老脸。 “原来,二叔也知羞愧难当这词儿啊?” 范鸿那张厚实的脸,腾地一下涨红得彻底,可眼睛一转,却又巴巴地往她跟前凑了过来。 “侄女儿啊!二叔平日可没有亏待过你,你当也晓得为叔是不得已才去动用府内库房的!”他抬手抹了一把泪,“这日子苦了为叔没事,为叔是生怕苦了你啊!” 他说得真情流露,仿佛真为了范知绾而付出了许多般。 范知绾冷嗤了声,忍不住为他鼓掌称赞。 “二叔说得真好,真真是感人肺腑。” 范鸿微张着嘴跟着点头,苦哈哈地笑着,转而却又听她幽幽地说,“讲得我都快信了呢~” 范鸿老脸一垮,有些许面如死灰的意思。 旁边憋了好久,一直忍着没出声的金氏终于是憋不出了,她冲着范知绾走了几步。 “你!” 她煞气冲冲的音调猛地拔起,可还未将后头的话说出,便被范倾倾悄然扯了下衣角,她原是龇牙咧嘴的神情忽而柔和了下来,只是嘴角的肌肉有些不自然地抽搐着。 “算是二婶求求你了,看在以前我们待你不薄的份上,不要把我们逼入绝路好不好?” 待她不薄? 可真敢说啊! 范知绾脸上的笑意瞬间收敛,转而代之的是眼眉间的冷峭,眸光森冷地睨着金氏。 不过,既然金氏都这般说了,便也只能证明他们是真的彻底慌了! “够了!” 范尧看着二房的惺惺作态,脸色愈发地难看了起来,眸底除了愤然,却也隐含着几分神伤。 他将视线落到范鸿身上,目露失望,也不去说什么库房的事,直将范鸿盯得发慌。 “自今日起,我范尧,与你范鸿割恩断义,我们两家再无任何瓜葛!”他语气斩钉截铁,丝毫不给人拒绝的机会,“即刻起,搬出将军府。” 范鸿满眼的期待骤然化为惊恐,嘴唇哆哆嗦嗦,慌里慌张。 “长兄……长兄!你不能这样!” 范尧沉着脸,面色寡淡,冷冷道:“别以为本将不在这边,就不知道你们做了哪些事!” 他这话,震得范鸿像是被什么扼住了喉咙,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看在父亲的面上,本将不想跟你们算账,现下,要么给本将主动搬出去,要么休怪本将无情!” 他话撂到了这里,若是二房再不走,可就不礼貌了。 范倾倾眸中闪烁着晶莹,楚楚可怜地望着座上将军父子,“大伯父,大哥哥,当真没有半分商量的余地吗?” 她眼角余光瞥了下她那毫无卵用的父亲,咬了咬下唇,将眼底的不甘压下,仍旧为自己争取。 “可是……可是我们该何去何从?”她红着眼眶仰头看向范尧,“大伯父真的忍心看倾倾流落街头吗?” 啧,好烦,手好痒,很想打人怎么办。 范知绾眉心微颦,看到范倾倾跟着自家父兄这般作态,她便忍不住想呕。 倒也不是怕自家父兄会心软,只是单纯看着范倾倾如此,她就十足反胃,很想一刀把她嘎了算了,可又岂能这么便宜了她? 但下一瞬,范知绾便彻底舒服了,只闻她家老父亲语调无波地回怼范倾倾。 “你们忍心欺负本将的女儿,本将何故不忍心欺负你们?” “更何况,这真的就是欺负吗?”他话音里带着丝丝威胁,听得范倾倾煞白了脸。 范知绾眉梢轻挑,颇带玩味地睨着她,暗自在心中为自家爹爹鼓掌。 前世她当真瞎了眼了,她家爹爹分明待她这般的好,她却蠢笨无救地相信了范倾倾的挑拨。 “嗷——”一道嚎叫冷不丁响了起来。 眼前,金氏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抬手拍打着大腿,又伸手直指范尧的鼻子骂了起来。 “天杀的没良心啊!老天爷快看看吧!” 她扯着嗓子哭嚎着,眼角却无半点泪水,“范老将军您在天有灵也睁开眼看看吧!我们费心费力替他掌管着偌大的府邸,又尽心尽力替他教养着女儿,哪知他一朝回来便将我们无情驱逐,真真的绝情寡义啊!” 范知绾睨着她这熟悉的操作,心中无声冷讽着,意味深长道:“范夫人你慌什么?” 她这声撇清关系的“范夫人”一出,直将金氏卡得一噎,瞬间给噤声了。 “你那女儿可是未来三皇子侧妃呢!二皇子殿下怎会放任你们不顾呢?” 说着,她故意抬眼将视线挪到了范倾倾身上,一字一顿,“你说是吧?二皇子侧妃?” 范倾倾听到末尾那有意被咬重的字眼,神情有一瞬的扭曲,险些就发作了起来,可她俨然深知此刻不是时候,便咬牙堪堪忍着。 看着她脸上肌肉抽搐个不停,范知绾登时畅快了! “来人啊!”座上范尧冷声下令。 厅外几名身材健硕,瞧起来很是孔武有力的范家军随即抬步而进。 一股常年浸润于战场上的肃杀之气亦被带了进来,当下镇压得仍旧坐在地上的金氏一点都不敢随意吭声。 “帮他们搬出护国将军府。”范尧语调很轻,却透着一种旧居高位所散发出来的压迫感,叫人难以呼吸,“日后,严禁他们踏入府内半步!” “遵令!” 几名范家军沉声应下,并未给二房反应的机会,活像是提溜小鸡仔般,拎着他们的后脖领直将他们丢到了府外大门口。 四道肉体落地的闷响先后一一响起,谁都没迟到。 范浩安本是寻死觅活的,好不容易被府医孙成济连哄带骗的劝着刚喝下了安神药睡着,这会却被人毫不怜惜地丢到冷冰冰硬邦邦的地上,巨大的反差直将他疼醒了过来。 金氏也被摔得一脸懵,可当她看到自家宝贝儿子也被如此对待时,慌忙四脚并用爬到他身边去。 “娘的好大儿啊!” 第75章 你可真是我的青天大老爷 原本,护国将军府前这一幕并未引起谁人的注意,可金氏突如其来的这么一声极其响亮悲壮的凄厉喊叫,生生吓得人打了个激灵,无不转头看了过来。 “欸你们快看呐!范侍郎一家这是被自己丢出家了?” “什么被自己丢出家啊?眼前这明明就是护国将军府又不是侍郎府。” “哦对哦……等下!那范侍郎一家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不成?否则我们的护国大将军为何要将他们赶出来?” “这我就不知道了,但看这情况,似乎真的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啊……”一男子皱眉嫌弃地看着金氏母子。 范倾倾素来被娇生惯养,捧得高高在上,这会狼狈地跌坐在地上,听着耳边不断传来的闲杂议论声,这巨大的落差感她哪儿受得了? 只见她垂首发丝凌乱,肩膀颤抖着,整个人几近崩溃。 然而,金氏和范浩安的操作更是让她彻底绷不住了。 “范尧你个老匹夫!”金氏一手将范浩安揽紧在怀里安慰着,一手指向跟前将军府门,破口大骂了起来。 “你这天煞的没良心,心肝血肉都叫边疆的孤魂野鬼给吃了!” “你这吃肉喝血的恶鬼!凭什么你回来就将我们赶走?你怎么不死在外面算了?简直欺人太甚!” 路过的百姓见着眼前金氏毫无官家夫人的形象可言,又听着她口中恶毒至极的脏话不断,各个心中不约而同攒起了一把怒火。 可也没等他们有所动作,便见金氏怀里的范浩安开始又哭又闹,一整个精神失常。 金氏一慌,当下将心思全然投到了他身上,转而跟着嚎啕大哭了起来。 “呜呜呜娘的浩儿啊!” 众百姓:“……” 哪知,金氏哭着哭着,又开始指着将军府开始大骂粗口,像是泄愤似的,又像是要博取路人的同情。 可金氏到底打错了算盘,路过的皆为百姓居多,他们大部分都将护国大将军当成英雄来崇拜,这会儿见到金氏这般辱骂,他们哪儿气得过? 当下成群皆蜂拥而上,异口同声嚷嚷着,“给我打这泼妇!” 彼时,范鸿依旧跌坐在地上失魂落魄,只觉自己前途尽毁,眼前一片昏暗,毫无希望可言。 他兀自坐在一旁,低头囔囔着什么,根本就没任何心思去搭理旁边的混乱场面。 …… 将军府中,范敬川正忙着命人把整座将军府里的人都给清一遍,务必把那些不轨之人尽数清走! 范知绾亦跟在自家兄长身边看着,忽而眼角余光瞥到了一抹颇为熟悉的身影,见他正与一名范家军争辩着什么,急得脖子都梗得老长。 “这位爷!在下,在下只是一名小小的驻府府医罢了,不关在下什么事啊!” 孙成济啊…… 范知绾眼里流转着几缕晦暗,舔了舔后槽牙,似想起了什么,继而唇角轻扬,漾起了一抹极致的弧度。 她抬步状若无意地朝孙成济那边走去,自家兄长并未察觉异常,只默默地跟着。 孙成济俨然求生欲极强,下一刻,便看到了她,当下趁着那名范家军不备,索性连人带药箱冲着她奔来。 可范家军岂是吃素的? 不过大步一迈,长手一伸,便将孙成济直溜溜给提了起来。 孙成济一慌,手脚并用地挣扎着,又扯着嗓子大喊,生怕范知绾不理他直接走开一样。 “小姐!大小姐!救命……救救在下啊!” 范知绾敛去了眸中的顽劣,顺势走到他跟前去,抬手遮嘴,故作惊讶,“哎呀!这不是孙大夫吗?” 范家军一愣,以为孙成济真与她关系不错,忙问,“小姐与他相熟?” “还不快放开我!我都说了我与他们没什么关系!”孙成济瞬间嚣张了起来。 却在范家军准备将他松开时,一道轻飘飘的女声蓦然响起,“我有说松开孙大夫吗?” “啊?”孙成济一时忘了挣扎,他哀求道,“我的好大小姐啊!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我真真只是一名府医啊!我什么都没干!” 说着,他又连忙看向范敬川,一脸不甘,“大公子我是无辜的啊!” 哪知,范敬川仅仅面无表情地扫了眼他,并未开口,这可叫孙成济急了。 范知绾看戏倒也看够了,陡然眉眼弯弯地看向那名范家军,温和道:“放开他吧。” “是。” “嘭——” 猝不及防,孙成济一个没站稳,直接摔到了地上去,可他见自己没事,又赶紧起身,满脸感激地看着范知绾。 “小姐啊!你可真是我的青天大老爷!” 嗤~她哪会不知孙成济何故舍不得走? 不过就是过惯了好日子,再难回到之前的穷苦生活罢了,而且,倘若他从将军府离开,只怕声誉受损,日后会有人找他看病才怪。 “好了。”范知绾笑眯眯地睨着他,“孙大夫暂且回去歇息吧~” 孙成济见自己真没事儿了,也不敢再提什么,只狗腿地点点头。 “好嘞,在下这便告退,告退。” 他往后退了几步,方才转身脚底抹油似的走人,途中还猛地打滑了一下,狼狈站稳后踉踉跄跄地离开。 “……” 范敬川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虽是不信跟前这人是什么好东西,可见自家妹妹要留,他倒也没多说。 总之,现今他已回来,绝不会叫任何人欺负到她! 范知绾瞧瞧瞟了眼自家兄长的神情,一下子便猜出了他的心思,而她将孙成济留下,亦有她的道理。 她惯来记仇,前世的怨,她可还没来得及跟孙成济好好算上一笔呢,怎可叫他轻易而逃? 眼下虽说已跟二房分家,但她可不信二房自此会消停下来,即便他们的人除了孙成济这个故意被留下的漏网之鱼除外,其他也尽数被清走。 可他们若想对将军府动手,势必会再安插人进来,相比起多一个隐在暗中且不熟悉的人,倒不如留下一个知根知底的。 顺带,还可以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蓦地,一道尖利的公鸭嗓响彻了起来,将她的思绪猛然扯回现实。 “圣旨到——!” 第76章 那小丫头去找你了 将军府前院,摆放着高桌香案,护国大将军范尧带着一双儿女朝皇宫的方向单膝而跪。 李合盛手持拂尘,捧着圣旨站在他们面前,扯着嗓子宣读着。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护国大将军范尧与其嫡长子范敬川为天宁守住了北部疆域,朕心甚悦,特于三日后辰时为尔等大办庆功盛宴,接风洗尘!” “钦此,谢恩!” “臣,领旨谢恩!” 李合盛将圣旨稳妥地放到了范尧高举的掌中,笑道:“恭喜大将军啊!” “幸苦李总管了。” 范尧只礼貌性淡淡地应了这么一句,便没有其他什么动作。 李合盛知晓范尧这人是个直来直往的,身为武将,性情亦是耿直爽快,倒也没感到气恼。 更何况,如今人家正得当今圣上隆恩,他又岂会傻到去给自己找来些不必要的麻烦? 范知绾不动声色的观摩着这一切,前世一直费心费力地协助着楚珩,更是在皇宫那等杂乱之地摸爬滚打过,怎会看不透李合盛的心思。 她随着自家父亲起身,却又小迈一步,走到了李合盛身边,悄然塞了个小荷包给他,脸上笑眯眯的。 “辛苦李总管了。” 李合盛一愣,却是没料到,跟前这位冠有京城小傻子名头的范家大小姐,竟是这般有眼力见儿。 他眯了眯眼,悄悄掂量了下手中荷包,紧而很是满意又自然而然地收下。 他扬了扬眉,一甩拂尘,瞧起来很是愉悦,“那,咱家便先行回宫复命了。” 范知绾眉眼弯弯地点了点走,“李总管走好。” 范家父子亦抱了抱拳。 李合盛也很是客气,脸上始终带着笑意。 待他离开,范知绾看着跟前自家父兄两脸凝重地盯着自己,她眼尾仍旧弯弯的。 “怎么了?”她明知故问。 范敬川垂首看她,神情间带着几分小心翼翼,语调尽可能温和着,“小只只,父亲和哥哥都回来了,绝对保证不会再叫人欺负到你跟前的,小只只知道吗?” 范尧将唇抿成一条直线,也是满脸忧心自责。 范知绾眨眨眼,瞬间只觉鼻子有些许酸涩。 她父兄这是以为她过惯了被人欺负的日子,养就了一副谨小慎微的性子,可她不是呀。 说好的这辈子她的至亲换她来守护,她便势必会做好。 李合盛那人能混到总管的位置,必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前世她也与他有过接触,得罪他并不是一个理智的选择。 倒不如交个朋友,现下能让他在天宁帝跟前,多说说她家父兄的好话倒也是个不赖的事儿。 思及此,她敛去了思绪,面上笑意依旧裹挟着真诚,“爹爹哥哥莫担心,我没事呀~” 她顿了下,又道:“只是这宫里头的人,能打点还需打点下。” “父兄虽是立功回京,可暗中小人仍不得不防,特别是府外这会还闹得不安生,那李总管到底是皇上跟前的人,一句话,便可决定生死。” 虽然李合盛也不至于傻到,因没收到一常年立功的朝廷大员的好处,就跑到天宁帝跟前嚼舌根子,可也不担保天宁帝万一就会错意了呢? “小只只……”范尧听完自家闺女所讲,心里又是感慨又是感动的,险些就要不争气地哭出来。 可这会儿院中还有好些范家军呢…… 范知绾见状,为维护自家老爹在军营中的威武形象,忙开口将他打断,“好啦爹爹,快些去把圣旨存放妥当了,小只只饿啦!” “好!爹爹这就去!”范尧一口应下,转身跑没了影儿。 范知绾看着,压下了眼底的笑意,心中被一股暖流包裹着。 耳边,响起了一温和的男声,“小只只长大了啊,竟还懂得要保护父亲和哥哥了。” 范敬川垂首无声浅笑,抬手轻轻摁了下自家妹妹的脑袋。 “但是,哥哥还是希望小只只能无忧无虑的好,父兄已回京,自当该由我们来保护你,一切都有我们知道吗?” “任凭天塌了,哥哥都会给你撑下来。” 是啊,她的父兄永远都是她最坚实的后盾,她前世怎会如此之傻…… 范知绾深吸了一口气,回以绚烂的笑颜。 这辈子,她亦会默默地守护着他们的。 …… 微风轻拂,流云缓动。 不同于将军府这边忙碌的热闹,彼时的承王府却是一如既往的冷清。 楚承致方才自皇宫回到府内,独自待在书房中,垂眸批阅着存放在案上的那沓垒得高耸的信件。 蓦然,房门“嘎吱”一声被人径直推开,惹得他眉心轻拢,略显不悦。 抬眸只见一道穿着藏蓝色锦袍的身影抬步而入,步调稳而无声,瞬间便叫他知晓来的是何人。 “王爷可真是个大忙人,要找你可真不容易。” 蓝永林嘟囔着走了进来,扫了眼案上那叠急需处理的文件,他眉头一挑,转而一脸笑眯眯的又感慨了句,“嗯,确实是忙。” “……” 许是见楚承致一直未出声,他非但不恼,反而极为熟练地给自个儿找了个台阶下。 但也不知他是否是故意的,“适才那小丫头去醉凤酒楼找你,哦不,找在下了。” 楚承致手中动作微顿,眼眉间似有了一丝变化。 蓝永林倒也没吊他胃口,却是直说道:“她让在下去搜集范家二房作恶的事儿,以及范鸿贪污的证据。” 闻言,楚承致那双墨色的深曈未有丝毫波动,就像这些早在他的预料当中。 见他不搭理自己,蓝永林抬手摸了摸鼻子,却已习惯了。 “说来,宫中那位应是准备筹办庆功宴,届时可要让人动手?” 言罢,他抬手用食指划拉了下脖颈。 楚承致终于将手中的信件放下,忽而起身抬步走到窗边,负手背对着蓝永林,盈盈白光洒落到他那张稍显冷白的面庞上,叫后者看得不甚真切。 “不必。”他轻启绯唇。 蓝永林似蹙眉思量了下,正想开口,又听他道:“本王是想他死,但不想便宜了他,更不想承了他的烂摊子。” 他说这话时,语速又轻又缓,却无端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迫人的低气压。 第77章 退下!你只是我的暗卫! 蓝永林抿着唇没再说话,眸中闪烁着几分无奈。 楚承致仍旧背对着他,嗓音很冷,叫人越是对他捉摸不透,“本王,想看看他对那四名皇子的表现。” 听着他这意味不明的话,蓝永林试探性问道:“王爷……是想从这四位皇子当中挑选继承人吗?” 若非如此,何故还要看那位对四名皇子的表现? 归根结底,无非就是不忍看天宁沦为周边国家瓜分的对象,更不忍百姓陷入无边沼泽。 哪知,一道寡淡无波的低磁嗓音响起,“这天下谁要谁拿去。” 蓝永林:“……” 既然谁要谁拿去,那您为何不直接将他杀了痛快? 但这话他并不敢真的说出来,只无声叹息着,他这口嫌体正直的主儿啊! 楚承致转身淡漠地睨了眼他,兀自走回书案前,本是拿起信封拆开准备批阅,可心中有几丝烦躁上下不停,却是叫他有些心不在焉,压根看不进去。 他低垂的眼帘遮住了眸底的晦暗,倒是莫名想起了那对过分明亮的眸子,他忽而轻抬手指,转瞬便见一抹黑影乍现于眼前。 “去一趟护国将军府。”他轻飘飘地说着。 眼前,蓝永林竖起耳朵,笑眯眯地看着他,就连唇上的胡子都散发着三分八卦。 “王爷这又是准备作甚?何必劳烦这位小哥,让他好生保护着您吧,有什么差事让在下去办便行。” 楚承致抬眸睨着他,“蓝先生很闲?” “……” 不知为何,他的声音分明无甚起伏,可蓝永林听在耳里却觉如芒在背,就是嘴角的笑意也有些僵。 “在下忽而想起酒楼还有些事未办,且先告退了! 楚承致看着他逃也似的离开,剑眉轻动,转而将目光淡淡地落在眼前那名影卫身上。 “去护国将军府告诉那小傻……咳,范大小姐,让她届时于庆功宴上,寻个时机当众找本王。” “是!” 影卫抱拳应下,随即从书房内乍然消失。 楚承致转头睨向窗外,熙和的日光透过窗棂映照到他的眉眼间,为他平添了三分暖意。 所以那小傻子,当真将他是从底层摸爬滚打,努力奋上却又被针对的话信了去? 这才屡屡去到醉凤酒楼时,找的皆是他? 倒也不知是因什么原起,这一瞬,他眼底竟有了一丝笑痕,就连他自己都无法猜透。 …… 这头,范知绾正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准备歇息,跟前骤然闪过一抹黑影。 她锐利的眸子一眯,正想动手时,却发现跟前这人朝她做了个手势。 嗯?楚承致的人?这会儿过来作甚? 未等她疑惑,森冷的风掠过,眼前却又乍然闪出一抹黑影。 她双眸瞪大,连忙喊道:“等下!徐行!” 徐行将将劈出去的手刀当即堪堪往回手,那影卫自然也不是吃素的,手中分明已有动作。 只是见徐行收回了攻击,他便又极好地敛了回去。 前头,徐行仍旧谨慎地盯着他,像护犊子般将自家小姐护在身后。 范知绾面上有些哭笑不得,亦有些头大。 看来,待会还得好生跟徐行谈一谈了,不然这事儿估摸着等下她父兄就知道了。 她嘴角微微抽搐着,“徐行没事的。” 说着,她见徐行仍旧是那副严防死守的样子,伸手揉了揉太阳穴,改口道:“我跟他是一条船上的人,你先退下。” 下一刻,又见徐行眉头微蹙,还想说什么,她莫名有些烦躁,语调略沉。 “退下!你只是我的暗卫!” 徐行眸中有一瞬的黯淡,却也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垂眸淡淡道:“是属下逾越了。” 范知绾刹时也注意到自己的话说重了,眼前的徐行瞧起来情绪亦有些低落,她顿感苦恼,“等下!” 徐行脚步一顿。 范知绾瞥了眼那个始终站在一旁板着脸默不出声,又像是故意般,浑身还散发着冷气的影卫。 一急,到嘴的话却又变成了,“莫要将这事告诉我父兄。” 徐行神情落寞,眨眼间便从屋内消失,仅余下一声听不出任何情绪的话,“属下明白。” 范知绾睨着他消失的方向,黛眉轻拢。 是她的错觉吗? 作甚她觉得徐行有些怪怪的? 她甩了甩脑袋,将里头乱七八糟的想法甩掉,调整好自己后,方才转身看向那位像棵树般仍旧杵在哪儿的影儿。 影卫也没等她开口去问,当下自觉道:“主子让范大小姐届时在庆功宴上,寻个时机当众过去找主子。” 嗯? 范知绾眨眨眼,有些听不懂他这话,“什么意思?” “主子让范大小姐届时在庆功宴上,寻个时机当众过去找主子。”影卫机械性地又重复了句。 “……” 得,看来是不用指望她能从这厮口中问出点什么了。 她舔了舔后槽牙,猛然想起了自家父兄莫名其妙问过自己的话,眼底掠过一缕幽芒,趁便逮着跟前影卫警告道:“回去告诉你家主子,不要在我父兄跟前乱说话!” 指定是楚承致在宫中那会跟她父兄说什么,不然她父兄又岂会突然问她那种奇怪的问题? 想到这里,范知绾骤然一脸黑线,那厮该不会在她父兄跟前大放什么狂言了吧…… 当她再次抬眸时,那影卫却已不知何时消失。 秋色渐深,微风透着一股凉意,今年的秋,到底算是个多事之秋。 护国大将军范尧回府不久,便与自家庶出兄弟分家一事,很快就传遍了整个京城,各种议论皆有,其中呼声最大的,却是与范知绾相关。 外头皆传她忘恩负义,不顾二房叔婶多年来对她的养育之恩,在护国将军方才归京,一切不知情的状况下,便被她撺掇着分家。 刹时,范知绾在外的名头又被掀了起来,只不过这次仅有骂名罢了。 范家将军父子听到后,自然气得不行,纷纷想为她解释清楚。 可她深知这事儿不外乎出自楚珩与二房的手笔,这会儿出去解释倒真才是中计,便花费了些许力气先将自家父兄拦住。 一切,她自有安排。 第78章 直接左耳进右耳出 庆功宴那日很快便到来,护国将军府在范敬川的精心打理下,很快便重新恢复了正常的生活轨迹。 范知绾一大早便被自家兄长安排的丫鬟喊醒,扒拉起来梳妆,折腾了整整一个时辰才坐上马车准备进宫。 她待在马车上闭目养神,到了宫门口时,才被马车夫唤醒。 原本她兄长是准备安排丫鬟侍候在她身旁的,却被她以不习惯为由暂拒了。 她伸手将车窗帘轻轻拨开一条缝隙,瞥了眼停在那红墙黄瓦跟前的各色马车,她眼底一缕幽芒忽转。 前几日既然都能将她编排得满城风雨,今日如此场面,他们又岂会轻易放过她。 不过,她更是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机会,她可是比他们更想刀人。 “小姐,到了。”外头,马车夫再度提醒着。 范知绾敛去了眸中寸寸森冷,朱唇轻漾,抬步走下了马车。 跟前,范敬川迎了上来,“小只只路上可安好?是否累着了?” 见着自家哥哥打从回来后,便愈发地像对待小孩般看待她,不免叫她有些哭笑不得,心中却也暖暖的。 她仰起一张盈白无瑕的俏脸,弯了弯眸子,“我很好,哥哥可是忘了我年已十六,莫要再将我当成个小孩啦!” 范敬川抬手挠了挠后脑勺,俊颜上挂着一抹憨笑,“不管小只只多大,在兄长这永远都是个孩子。” 范知绾被他给逗笑,余光看见自家父亲已被其他官员拉走,她眼波流转,亦抬步朝宫门走去。 “哥哥该走了,不要误了时辰为妙。” 这会儿,暗处可有许多双眼睛正盯着他们准备揪错呢! 范敬川俨然也意识到了这点,一脸慎重,抿着唇和她一并往宫门走去。 但又因宫规森严,在入宫时兄妹俩便被分开了,范敬川需得与一众官员去往乾金殿向天宁帝请安,而范知绾则得跟那群命妇贵女们前往凤安宫给赵皇后请安。 范知绾赶在自家兄长开口前,先他一步保证,“哥哥放一万个心便是,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眼下徐行自是进不了皇宫,若是她家哥哥因过分担心她而选择跟在她身边,那只怕宴会还未开始,便有麻烦会提前找上门来了。 兴许是见她神态认真,不似作假,范敬川抿了抿唇,最终还是将心里那个想法作罢,却也没忘了再三叮嘱。 范知绾仍旧乖巧地点头应下,丝毫都没有感到半点不耐烦。 她何其有幸能得到如此机会,世上能有谁与她一样幸运?她又怎会感到不耐烦呢? 她敛去了心绪,自路上去到凤安宫她都未曾开口,眼睛亦没有四处乱瞟,还真就规规矩矩的行事。 巧的是,赵皇后竟是没有找她的麻烦,就像是对她漠不关心似的。 但范知绾可不信她这前婆婆会这般的好,用不着猜,都知晓她定然是在憋什么暗招。 凤座上,传来了赵皇后庄严的声音,带着几分端着的意味。 “好了,吉时将至,皆随本宫前往御花园罢!” “姐姐。” 一道极其熟悉的柔弱嗓音自范知绾耳畔炸起,她唇瓣一抿,很想当作听不见,哪知对方脸皮依旧厚得很。 “姐姐真就这般讨厌我麽?” 范倾倾半蹙柳眉,可怜兮兮地站到她跟前。 “现今姐姐都已如愿让我们搬走了,纵且不说先前的点点滴滴,姐姐如今是连这亲情都半点不认了吗?” 她这话,无疑是将前几日范知绾在外的那些骂名一一坐实。 从她们身边经过的那些官家命妇贵女,无不满脸鄙夷。 范知绾眉梢轻挑,却是毫不在意,余光分明又瞥见范倾倾眼底那抹明显的得意,她无声冷嗤,垂眸不着痕迹地扫了眼她的着装。 但见范倾倾今日的打扮俨然格外用心,上身穿着白色茉莉烟罗软纱,下身一袭曳地素白烟罗梅花白水裙,脸上虽仍戴着那张薄纱,仅余一双水雾雾的眸子在外,整套下来却更显她的朦胧美。 明明才被赶出将军府,范倾倾这会非但没走卖惨的路线,反而还衣着靓丽,更有一种想要引人注目的感觉,想必她不仅仅只是这么个打算。 方才,自己倒还注意到她与赵皇后有一瞬的眼神交流,怕是当真都憋着准备到宴会上等着自己呢! “好了,姐姐的意思妹妹已经明白了,妹妹日后便不会再自作多情了。” 兴许是一直没等到范知绾的回复,眼见殿里的人也都快离开,范倾倾到底还是按耐不住了。 说完,她捏着锦帕止于眼底,一整副伤心欲绝的模样,倒真看得几位心软的人皆同情地看向她。 笑话。 范知绾冷笑一声,声调幽幽的,“原来你还知道自己一直都在自作多情啊?” 说着,她眸中迸射出一缕森寒,强行锁定着范倾倾的眼睛,迫使其与她直视。 “你们到底对我做过哪些事儿,必是心清,但倘若是忘了,我倒也不介意在这里帮你好生回忆回忆。” 她说这话时,语速微缓,声音很轻,却无端叫人喘不过气来。 赵皇后扫了眼范倾倾略显慌乱的眼神,眉眼间掠过三分嫌弃,语调颇为不悦道:“都莫要给本宫误了时辰!” 她这话虽没有指名道姓,可谁人不知她说的就是那位臭名扬京的范大小姐。 可范知绾却左耳进右耳出,直接将她当空气,而她这般反应,反倒是将赵皇后生生给气得心肝儿疼。 很快的,一众人便成群地结伴去到了御花园,而范知绾始终都是那个落单的,她却丝毫不显得在意。 彼时,她穿着一袭淡紫色锦裙,简单而不失大雅,隐约间似可见她周身散发着一股由内而外的雍容大气,就像是生自骨子深处般。 又见她雅致的玉颜上分明仅浅描着淡淡的妆容,却偏生叫她原本疏离清丽的脸蛋上,褪去了那抹稚嫩的青涩,眉眼间不自知的显现了丝丝妩媚。 令人只一眼,便觉当真勾魂摄魄,难以忘却。 对面男席上,楚珩的目光就从未在她身上挪开。 第79章 神挡杀神,佛挡杀佛,这招她熟 坐在范知绾隔壁桌的范倾倾瞧见这一幕,直接被气得死命撕扯着手中锦帕,好在有矮桌的遮挡,才没叫谁人看到她如此失态的一面。 范知绾直将他们无视,抬手端起案上的茶盏,轻抿了口,堪堪压住那反胃的感觉。 正座上,天宁帝后照例各自讲了一大堆开场白后,方才正式宣布庆功宴自此开始。 转瞬,御花园中八音迭奏,舞姬盈盈登场,官员间觥筹交错,场面登时热闹非凡,真有了那种国泰民安的景象。 一曲毕,坐于天宁帝身旁的赵皇后,意味不明地将视线落到了女席那边,范知绾的身上。 “今日此宴,乃庆祝护国大将军为我天宁守住北部疆域而办。”她端着一副皇后的架子,脸上却又挂着抹贤惠。 “本宫听闻护国大将军膝下有一女,当是才貌双全,孝顺乖巧,此番何不为范大将军舞一支作为庆祝慰劳?” 范知绾见赵皇后突然给自己扣了一顶大高帽,心底自是一片了然。 原来等在这呢。 倒还没等她吭声,坐在她隔壁桌的范倾倾便开口咯咯笑着附和道:“皇后娘娘说得极其有理。” “姐姐自是个孝顺的人。”她一字一顿,故意强调了这句。 她这话一出,宴会上的人多数神情古怪地看了看范知绾。 可真是好一孝顺的人儿呢! 孝顺到撺掇适才从边疆回京的父亲,跟养育了她近十年的二叔一家分家,当真可笑! 范知绾怎会没注意到他们的反应,可她神态间依旧透漏着一股淡然,就似什么都无法搅乱她的心。 忽而,范倾倾转头一脸无辜地看向她,话里分明又带着挑衅,“况且,能为天宁的英雄献舞那可是份难得的荣耀,所以姐姐,何不献舞一支呢?” 范知绾闻言,红唇轻轻漾起,眸光幽幽地落到她身上。 “既然如妹妹所说的这般是份极其珍贵的荣耀,你又何不献舞一支?” 范倾倾被堵得一噎,垂眸略显伤心,“我那不是为了姐姐着想……” 她这幅委屈得要命的神情,当下叫好多官家公子哥心如刀割,恨不得冲过来将她拥入怀中好好为她抹眼泪。 “为我着想?”范知绾眉梢轻挑,“我又不是舞姬,是护国将军府正儿八经的嫡出大小姐,何故要当众献舞?” 讽刺的话谁不会啊? 范倾倾听到那句“护国将军府正儿八经的嫡出大小姐”时,脸上表情险些失控扭曲,手上那张锦帕却早已被她攥得跟张焉了吧唧的咸菜干似的。 “若真如你说的那般好,又作甚不见范小姐你上场登台?” 范知绾似笑非笑地欣赏着她的表情,仅用一句话便压倒性地叫她哑口无言,更强调了与她之间早已没有任何关系可言。 对面男席上,居于首位的楚承致透着股疏冷的眉眼间,此刻却流露着三分浅淡的笑意,但又笑得周围人看了心中忍不住发怵。 妈耶,承王笑了,太可怕了,他是想刀人还是想刀人? 彼时,男席上的将军父子正欲说什么时,却被赵皇后抢先了一步。 “好了,既然范家两位小姐争辩不下,想必都是一片孝心,本宫瞧,若不来场比舞吧。” 倒也不知她是深处后宫还不知道前几日所发生的事,亦或者是在装傻,她直将那两人绑到了一起。 宴会上,几乎是所有人,瞬间都停下了手中动作,瞬间将视线落到了范知绾身上,不外乎皆是想看戏。 范知绾缓缓垂下眼帘,卷翘的睫羽遮住了她眸底的晦暗,在她眼下沉着一小块暗影。 她心知,他们到底也不完全是针对于她,而是她父兄常年军功显赫,早就不知碍了多少人的眼。 “好呀。” 也就是一两秒的功夫,她直接应下了赵皇后的提议,后者眼底掠过了一缕轻蔑,只暗道她哪有那么难对付,还不是一下子就被那捏住了。 旁边,范倾倾眼里写满了势在必得。 她向来自诩舞技在这京中无人能敌,又岂会怕一个什么都不会的蠢货。 叫那蠢货在这宴会中当众跳舞,岂不叫人笑掉大牙?她是真真期待啊! “皇后娘娘!” 哪知,范尧板着脸起身,朝赵皇后抱拳道:“此般于礼不合!” 即便他是今日庆功宴的主角,可突然当众驳了当今皇后的话,往大了说便是不给皇家脸面,天宁帝哪会高兴? “爹爹!”范知绾及时将他唤住,“女儿为爹爹在疆域的作为感到骄傲,亦想为你庆祝一番。” 这是她父兄的庆功宴,是属于他们的骄傲,是对他们的肯定,她不想搅乱更不想亲手毁了它。 她绝不会让他父兄难看的,神挡杀神,佛挡杀佛,这招她熟。 天宁帝原本有些不悦的神情,在听到她这话时,倒是有所缓解,甚至顺着她的话往下说。 “既然孩子们都这般有孝心,范爱卿何不给她们一个机会?” 说着,天宁帝扬了扬眉,“朕也想知道,范爱卿除了可以继承你衣钵的嫡长子之外,女儿更是何等才貌双全。” 竟是能得了他那皇弟的眼。 范知绾此刻倒不知天宁帝心中所想,抬眼见自家爹爹还犟在原地站着,她却也不急,一双过分明亮的眸子里闪烁着寸寸狡黠的精光。 “不过,女儿想跟爹爹借一样东西。” 范尧当即转头看向她,“何物?” 范知绾唇角一勾,一字一顿,“爹爹的偃月刀。” “好!” 范尧没有丝毫的犹豫,像是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范倾倾刹时有些错愕,禁不住问道:“不是比舞吗?姐姐向大伯父借刀作甚?” “我知道啊。”范知绾笑得眉眼弯弯,“皇后娘娘亲口说的比武,我怎会没听清呢?” 随即,她转头望向座上的赵皇后,笑眯眯道:“臣女身为护国大将军府的嫡出小姐,一言一行代表的不仅是将军府,更是娘娘您。” “毕竟,您可是我们的典范呢~”她故意往大了说,那双黝黑的眸子里流转着丝丝顽劣“所以,臣女怎可做出那些不符身份的事儿呢?” 第80章 连屁都不敢放 “当众跳舞自有舞姬,臣女出自将门,想必娘娘倒也是用心良苦,这才特地提议比武一说,皇后娘娘,您说臣女分析得对吗?” 赵皇后:本宫还能说不对麽? 她脸都气绿了,咬牙切齿地瞪了眼一言不发的范倾倾,仿佛在责怪她一件小事居然都能办砸。 可明面上,她却又不得不端庄而笑,以此算是将范知绾的话模糊搪塞了个答案。 毕竟她贵为当今皇后,言行举止可都代表着皇家,倘若她行差踏错,所牵连的事物极其广泛。 “取本将偃月刀来!” 护国大将军范尧已确定自家闺女不会是吃亏的那一份,又得到了天宁帝的点头首肯,他当下爽快地令人去宫外取刀。 彼时,许是因人人皆留意着事情的动向,忘了把酒言欢,宴会上却是有些寂静。 “哐——” 骤然,一道酒盏放置到桌面的声音响起,在这安静的场景中,颇显突兀。 众人遁着声音的来向望去,猝不及防皆对上了那双深幽的眸子,心下不约而同地“咯噔”一响。 有胆子大些的纨绔,压低声音悄悄说着,“卧靠,有好戏看,那尊煞神似乎被惹恼了!” “被什么惹恼啊?” 那纨绔耸耸肩,“谁知道呢,兴许是那范大小姐过于狂妄了吧!” “也是,放眼整个京城,谁人不知咱这位承王爷的脾性,这会儿竟然有人还比他要来得张扬嚣张,那岂不就是踩到他头上去了吗?” 他们自以为说得极其小声,不会有其他人听到,哪知议论对象却早就听得一清二楚。 楚承致剑眉轻扬,仅将视线幽幽地从他们身上扫过,便吓得他们当即噤声,垂首瑟缩着装乌龟。 此刻,宴会上几乎是所有的目光都靠拢在他身上,屏住呼吸静待着他的下一步动作,生怕他发起脾气来直接将宴会给掀了。 这事他也不是做不出来,就算是做了也没人敢怎样,先帝当初可是给了他十万兵权紧捏在手呢! 这谁敢怎样?! 然而楚承致也没叫他们失望,他姿态略显慵懒地倚靠在自己位子上,绯薄的唇一张一合,淡淡地说着,“本王家的绾绾身娇体弱的,你们可不要欺负到她。” 他的嗓音低磁而清爽,极具诱惑,瞬间迷倒了对面女席一大片人。 只是,他口中的话却叫人震惊不已,纷纷误以为自己是不是耳朵出了问题。 范知绾正伸手接过偃月刀,一个没拿稳,险些长刀落地丢了脸。 她嘴角抽搐着,猛地抬眸望向楚承致,对上他那双幽深至极的黑眸时,一时却是有些捉摸不透。 这厮又想玩儿什么? 在她隔壁桌的范倾倾,原是疯狂的想办法避免这场与她想象中所不符的“比舞”,可猛然听到楚承致那话时,整个人更是崩溃,宛若天打雷劈愣在原地。 男席上的楚珩脸上肌肉亦有些僵,他抬眼盯着坐在他前头的楚承致,暗暗咬紧牙关。 众人对他们之间发生的事儿完全不知情,更显傻眼,皆是神情错愕,可看向范知绾的眼神却毫无例外发生了极大的改变。 承王方才说什么了? 他家的绾绾? 这范大小姐何时与承王勾搭上了?不是,承王居然当众承认了和范大小姐之间的关系! 这边,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是怎么理都理不顺,更是理还乱。 那边,男席上将军父子直接两脸警惕地看向楚承致,像是在防止自家精心灌溉养护的花儿被人连盆端走似的。 范知绾看到这一幕,嘴角抽搐得更甚。 果然…… 但是,自家父兄对此不应该是感到疑惑才是吗?作甚是此般警惕? 她眼底闪烁着丝丝狐疑,却是未解。 最终,倒还是楚承致自己将这僵住的局面化解。 只见他再度端起案上的酒盏,漫不经心道:“怎么?都出尔反尔了?” 正座上,赵皇后喉咙梗住,面色难看得紧,索性冷声下令,直接不想去搭理范倾倾的死活,左右这主意是她自己出的。 “好了,中间场地便交由二位比武了。” 赵皇后在说到那个“武”字时,牙关分明咬紧了些。 此番宴会在御花园中置办,不仅空间大环境好,抡起武器来都十足轻松。 范知绾手腕灵活一转,带动偃月刀当空旋了圈,明媚的日光折射过刀刃,亮白的反光从范倾倾眼前闪过,吓得她一哆嗦,直接瘫软在位置上。 “范小姐是想坐着与我比试麽?”范知绾眸光幽幽,笑眯眯地睨着她。 眼前,范倾倾的脸色一青一白又一红,活像是开了个染布坊般,可就算她心中再气恼,现实中她就愣是腿软得站不起来。 切,没意思。 范知绾舔了舔后槽牙,眼底忽而精光大作。 可着范倾倾一个人揍多不过瘾啊,倒不如趁机多打几个人,反正是公认的比武,就算是被她打残了那也不关她的事。 更何况,左右范倾倾认识或是相熟的人,皆可以说都是她的仇人,现下有这等好机会当然得多揍几个人才是啊! 多打一个赚一个,多打一对赚一双,划算! 范知绾愈想愈是跃跃欲试,她半歪着头睨着范倾倾,朱唇衔挂着一缕玩味,“莫要说我欺负你,现场任由你挑选愿意帮你的三个人,一、起、上。” 末尾,她一字一顿地说着,听在范倾倾耳内却是极具挑衅。 后者眼底的惊慌刹时消散无踪,似有一抹喜色闪烁而过,但面上她却又颇显犹豫,“这样子,岂不是欺负了姐姐?” 她一整副就算你欺负我,我也会为你着想的模样,当下赢得了许多人的好感,并且都往她那边站。 不过,因着适才楚承致说的那句意味不明的话,致使他们现今也是连屁都还不敢放,只敢是脸上有那么一两秒的愤愤之色仅此而已。 范知绾清楚地捕捉到范倾倾眼中的那丝激动,又怎会猜不到她心中所想呢? “爱挑不挑,少浪费时间。” 说着,她手腕轻动,那柄常年浸润在战场上的偃月刀寒光四起,再次将范倾倾震慑得心肝儿颤。 第81章 简直精彩程度拉满 “可是……可是妹妹不想伤了姐姐啊……”范倾倾一脸焦急无助地望向天宁帝,“皇上……” 可真是见缝就插啊! 范知绾环抱双臂,不以为然地看着她作,反正她那点子心思,自己闭着眼都能想到。 不过就是想趁机维持下,她那点子为人着想的无辜形象麽? 但有人,就偏生喜欢吃她这一招,瞧起来柔柔弱弱的,怪好保护不是? 耳边传来了范倾倾极其担忧的语调,“皇上,臣女实在不忍伤到臣女姐姐,可若是臣女不答应,却仍会伤到她的心,臣女该做如何选择才是……” 她眼尾挂着泪,那朦胧感叫她瞧起来好生的我见犹怜,这看得对面男席许多人心里都揪成了一团。 天宁帝心里也狠狠地揪了一下,但跟前女人却早就不知跟他那二皇子有过多少回了,想到这里,他面上一片冷漠无感。 不过,却也被范知绾挑起了看戏的兴趣,一脸首肯,“虎父无犬女,朕准了,你听她的便是!” 范倾倾眼底滑过一丝窃喜,表面上却垂眸作无奈状,“是。” 范知绾将她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始终一派淡然,静静地等她选人。 果不其然,范倾倾首选的第一个人,便是楚珩。 嗯,现今她可是二皇子楚珩的未来侧妃,选自家未婚夫,不过火,忒正常。 范知绾抿着唇也很满意,这对狗男女能一起打,她可真是太期待了! “第二位呢?”她眉梢一挑,眸带顽劣地盯着范倾倾。 后者神情犹豫,嗓音柔弱道:“我……我不知道,我随便选吧。” 接着,她果真抬手很是随意地从男席上点了两人,愣是把女席给忽略了。 选的人也很是“随意”。 生得相貌粗犷体型魁梧的中年男人,是一直看不惯护国大将军范尧的一位将军,说是看不惯,倒不如说是眼红。 较为消瘦年轻的那位,也颇为意思,这人是一四品官员的嫡子,喜欢范倾倾。 范知绾粗略地从他们身上过了一眼,将大致信息回想了遍。 嗯,都可毫无顾忌地痛扁。 上辈子,前者没少坑她父兄,后者没少因范倾倾的话而找她麻烦。 “二位得罪了,倾倾在这里先给二位陪个不是。”范倾倾柳眉微颦,冲那两人盈盈一礼。 两人抱拳回礼,各怀鬼胎。 “范小姐可准备好了?” 范知绾没空看他们磨磨唧唧,只想迅速打人泄愤,这么久没动武,她浑身上下筋骨痛! 她抬眸从眼前四人身上掠过一眼,根本按耐不住心中激动,免费的沙包啊! 彼时,她却是并未注意到,自家兄长从始至终眉头都皱得紧紧的。 反倒是楚承致一直留意着范敬川,自然有发现到后者的异样。 自他调查得知,那小傻子当是不会武才对,因为根本就没人教她,这点他却也一直想不通。 更别说范敬川了,此刻怕是只觉那小傻子是为了维护他们的面子而硬撑着。 “慢着!” 果不其然,范敬川猝然开口打断了他们,随后起身面向天宁帝,“臣斗胆向皇上请恩,协助臣妹,以四敌一,实在过于荒唐!” 楚承致那双深邃的眼瞳中有几分暗色在流转,他掀开绯唇,语调散漫。 “范小将军这是不信绾绾?” “我……”范敬川一时有些被噎住。 “本王就不同了。”楚承致清隽的眉眼间透着三分意味不明的笑意,“本王,相信绾绾。” 那小傻子是一次比一次要来得有趣,倒也不知她是打哪儿学来的武功,亦或者真的是假装强撑的。 但不管是哪一种,他皆觉得十足有意思,很是想看看她到底会如何破解。 范知绾听着楚承致的话,眼皮狠狠一跳。 不是,这厮今日犯什么抽呢? 怎生……这般主动…… 耳边,响起了天宁帝略显期待的语气,“好了,比武开始罢!” 话落,宴会上所有的视线瞬间聚集到范知绾身上。 她却半分不慌不乱,眼底顿闪精光,握紧手中偃月刀,睨着躲到楚珩身后的范倾倾。 跟前,楚珩看向她的神情与往日有所不同,此时竟然是有三分真诚的温柔。 “范大小姐想清楚。”他盯着她惊艳的容颜,语气认真。 但范知绾却始终觉得反胃,毫不客气径直抡起了偃月刀与他拉开距离。 那柄近百斤的武器,此刻在她手中竟如同一把玩具般,被她轻巧地挥动着。 寒芒忽闪,楚珩眼睛一瞪,见她来真的,慌忙扯着范倾倾狼狈躲开。 期间夹杂着范倾倾一声尖叫,“呀啊~” 可范知绾哪会轻易放过她,趁着楚珩现在还没反应过来,她调转刀柄直接往他胸口狠狠一击,将他和范倾倾推开距离。 “啊~殿下!”可范倾倾除了被吓得花容失色地怪叫别无其他。 “范小姐别来无恙啊!” 当下,场面直接被掀到了高潮处,谁人不知范家这对昔日的堂姐妹,如今仇可大着,简直精彩程度拉满。 众人尽数睁大眼睛看着这场别样的表演,脸上写满了期待,专注力十足,乃至于把矮桌上的美味菜肴好酒好茶都给抛掷脑后。 正当范知绾准备光明正大地狠抽范倾倾一顿时,那位喜欢她的人却适时冒了出来。 “范小姐别怕,本少爷保护你!” 跟前,范倾倾感动落泪,柳眉弯弯,哽咽出声,“陈公子……” 只可惜,这位陈公子还没来得及靠近过来英雄救美,就被范知绾一声不吭直接扬腿一踹。 “咻~” 也不知道她那一腿卯了多大劲儿,只见陈公子瞬间瞪大双眼,弯腰驼背,直直往旁边一棵不知名的树飞去。 “哗啦”一声,整个人狼狈地挂到了树枝上,惊得里头的鸟惊慌飞离,落了几泡鸟屎在他脸上。 周边的人嘴角轻抽,忍不住抬手捂住整张脸。 范知绾仍旧睨着范倾倾,眼眉间绽放着张扬,叫她此刻整个人散发着一股别样的美。 不同于京城那些养在深闺里的女儿,反倒像是常年深处危险饱受极致锻炼,所养成的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 “轮到你了哟。”她一字一顿轻飘飘地说着,带着几分顽劣的意味。 第82章 拜那对狗男女所赐 此刻,在范倾倾眼里,范知绾就如同一个从地狱深渊中爬上来的恶魔般,直勾勾将她盯得打了个冷战,喉咙深处的尖叫像是被掐住似的,根本就发不出声来。 范知绾红唇一勾,漾起了抹极致的弯弧,手中偃月刀一轮带起一道寒芒,刀刃直指范倾倾的脖颈,众人禁不住停止了呼吸,心跳声近在耳畔。 就在所有人以为范倾倾的脑袋会被削掉时,范知绾的手腕灵巧一转,刀刃向上一转,当即削断了她的一根步摇,刀面带着一股钝劲儿拍向她的右脸。 “啪”的一声极响,力度波及到她的左脸,满头金簪步摇噼里啪啦直晃。 倒也不知是秋风助力,亦或者是那一击的力度波动属实过大。 众人猛地倒吸一口凉气的同时,又见范倾倾戴在脸上的那条素白面纱随风掀起,朝着依旧卡在树杈上的陈公子飞去。 然而,范倾倾早先在醉凤酒楼所受的伤却还没完全好…… 这会儿脸上结痂的结痂,掉皮的掉皮,东一块新换的皮,西一块血淤,再加上方才那重重一击导致的肌肉松弛大小脸,简直叫一个没眼看。 宴会上蓦然响起的“嘶嘶”声此起彼伏,就算是毒蛇来了都得腿软的程度。 在他们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范倾倾也没缓过劲时,范知绾舔了舔后槽牙,眉梢一挑,登时挥起刀面又给范倾倾来了一下,给她送了一个对称好礼。 在极度的钝痛下,范倾倾当是眼前一黑,整个人晃了三晃,像是喝醉酒般瘫倒跌坐到地上,可她却是硬生生痛得无法昏迷。 范知绾嘴角噙着一缕肆意的笑,眼眉间漫着张扬,微风漾起她额角细碎的青丝,浮动着她的衣袂,叫她看起来像是会发光般,美得人挪不开眼。 彼时,楚承致眼底裹挟着兴致,漫不经心地观摩着眼前一幕。 可当他不经意间,眸光触及那张娇媚得像是能掐出水的脸,在那一瞬间,心中恍然漏了半拍,他微滞,绯薄的唇轻轻抿着。 转瞬,一抹身影身影挡住了他的视线,叫他脸色徒然一黑。 “范小姐下手如此狠戾,可曾想过她还是你的堂妹?!” 楚珩花了半分钟左右的功夫将胸口的痛意堪堪忍过去,心想自己竟然被一个女人一击打倒,他便面红耳赤抬不了头,生怕听到半点笑声。 可紧而伴随着两道脆响,转头便见范倾倾已然跌坐到地上,碍于世人口舌,他咬牙赶到了范倾倾跟前,弯腰正欲关心。 范知绾垂眸睨着他,唇角笑意依旧,故意往他的痛处戳。 “二皇子殿下可还好?臣女适才没伤到你吧?” 楚珩:“……” 他面色一涨,险些吐血,袖角正好被人一拉,他当时转眸看去。 这不看不打紧,冷不丁却对上了范倾倾那张属实无法形容的脸,他仿佛受到惊吓般,陡然甩开了范倾倾的手。 “噗~”范知绾唇角衔着顽劣,却又抬手遮唇故作讶然,“殿下这是怎么了?” 笑死,这猝不及防叫他看到了范倾倾这副见不得人的模样,不将他吓死才怪! 趁此空挡,范知绾眸光流转间,偶然发现楚珩腰间正佩戴着一枚颇为眼熟的玉佩,瞧其质地和纹路,分明是那枚被她顺走的天山翠玉佩无疑。 可是,那枚玉佩此刻应该是被她,好好地安置在她屋内的暗格里才是啊,怎生楚珩身上还有一枚? 这个想法方出,她眉心微拢,根本未来得及细想,眼侧寒光乍现,她心中一惊。 电光火石间,她身姿敏捷地往旁边闪去,险险避开了一柄长剑的袭击。 就在刚刚她失神的那么一两秒中,那位起初围观看戏不曾动手的红眼病四品将军,竟是趁机偷袭! 她还以为这厮既然看不惯她家父亲与他同岁就能成为一品大将,刚才迟迟不动手是因为不屑于跟他们这群小屁孩打斗呢! 靠!结果这厮不止是红眼病,还是个无赖! 活该他迟迟不上升! 范知绾冷着张俏脸,堪堪站稳,在她所没注意到时,楚承致眸色一凛,周身徒然往外释放着一股极其明显的低气压,险些没将他周边的那群人冻死。 范家将军父子本就悬着一颗心,此刻范敬川再一次不顾天宁帝的面子,直接当众站起身来,脸色极其难看。 “皇上!郭将军行为不端,请允许臣上场协助臣妹!”他开口直言,不带丝毫犹豫,一丁点都不怕会得罪人。 范知绾心中冷意已去,瞬间被一股暖流所包裹,耳边却传来了郭将军的一声冷哼。 “本将行为不端?”他眉头一挑,直接反咬一口,“那范小将军你这可就是作弊了!” 这脸皮,真是厚得堪比城墙了,下次打战她非得把他焊死在墙上造福百姓! 瞧着自家爹爹俨然已有一种准备直接上场砍死他的冲动,范知绾连忙面向天宁帝,果决道:“皇上,此规矩乃臣女一开始所定,绝不反悔!” 她目露坚定,面容清冷,眉间透着一股英气,她语气虽是平淡,却隐约能听出一种与生俱来的威仪,在一众京城贵女中显得那般的与众不同。 天宁帝眼前斗然一亮,抬手拍了下膝盖,爽朗笑着应下,“好!果真是将门虎女啊!朕期待着!” “谢皇上!”范知绾并未忘了递给自家父兄一个安抚的眼神。 “哼!装腔作势,不知死活的黄毛丫头!”郭将军沉着语调低声说着,自觉遭到了轻蔑,很是不爽。 那旁,楚珩见状,只能暂且忍着心理不适,安安静静假装照顾着范倾倾。 范知绾连一个眼神都懒得浪费在他们身上,调整好自己后,转眸幽幽地睨向跟前那位体型魁梧样貌粗犷的郭将军。 嗐,拜旁边那对狗男女所赐,前世她死后仍旧不得安生,阴差阳错中还去到了某个地方卖了自己整整三百年的时间。 可也叫她学到了许多啊! 她将偃月刀抡至背后,负手而立,毫不畏惧。 “那么,郭将军可敢与我一战?” 众哗然!无不为她紧捏了一把汗! 第83章 都把本王的话当空气了? 宴会上,直接炸开了锅,毫无顾忌地都低声讨论了起来。 一穿着青色锦袍的公子皱紧眉头,“这护国将军府的傻子是不要命啦?!怎生越走越极端?” 坐在他旁边的另一官家子弟随之附和,“就是就是,说起来还是从醉凤酒楼那档子事起,她就开始不对劲了,该不会是被打击到疯了吧!” 坐于他们后排的年轻官员嘿嘿一笑,“疯不疯的我不知道,但是人家现在背后可坐着那尊煞神守着呢!你说她不嚣张谁嚣张?” 身着青色锦袍的公子恍然大悟,伸手一拍大腿,“有道理!要是是本少爷,哼,我指定还能比她嚣张一个度!” 当然,范知绾自是无法听到这些,她只见跟前一脸高傲的中年男人学着她的模样,将手中武器背至腰后。 “哼,莫要说本将欺负你个小丫头片子!”他面上带着冷笑,用鼻孔瞪着范知绾,“本将让你三招!” 范知绾眉梢一挑,顿时乐了。 嘿嘿,就没人告诉他,话多轻敌的人都容易死吗? 可宴会上的人,极大部分却依旧为她捏出一把汗来。 范家将军父子至始至终黑着两张脸,郭将军的行为看着他们眼里,不管如何摆明了就都是在欺负人! 范倾倾此刻昏昏沉沉的,根本就无法辨别发生了什么,但她身旁的楚珩却是一脸惊疑和忌惮。 而范家二房明显乐疯了,那模样分明就等着要上去哭丧,趁机狠赚一波同情呢! 男席上,此时却还有一人正备受关注。 楚承致始终一言不发,面上更是寡淡无波,愣是看不出半点情绪变化。 可明眼人却是能瞧见他那只捏着酒盏的手正不断收紧,俨然有要将那青铜酒盏捏碎的趋势,直看得他们大气不敢喘。 “好!”宴会中央那片空地上,范知绾的嗓音清脆悦耳,“这可是郭将军亲口说的哈!” 她唇角一勾,慢腾腾道:“你可不能反悔。” 郭将军仿佛受到了莫大的挑衅,咬牙切齿,禁不住沉声,“绝不反悔!” 话落,未等他有所反应,范知绾也不给他丝毫机会,已然快狠准地发出了攻击。 有什么话,给完一刀再说! 范知绾招数诡异,寸寸逼近,击得郭将军有一时的茫然,根本不知该做出何反应。 知道看见这一幕,楚承致捏紧酒盏的那只手才缓缓松开几分。 他半眯深眸睨着范知绾那些看似杂乱无章的招数,唇畔的笑意却愈发的压不住。 好你个小傻子!都是从哪儿学来的本事,竟是叫他越发的感兴趣了! 三招很快就过去了,可郭副将仿佛是被范知绾看似乱糟糟的招数整懵了,手举着长剑不知该劈向何处。 直到腹部被重重一击,他才猛然回过神来,涨红着脸开始反击,像是因羞恼,致使他招招狠辣。 楚承致剑眉微拢,虽见那小傻子仍旧占在上风,可明显能察觉到她已有些吃力。 “哼!简直雕虫小技!”郭将军极其不屑地嗤道。 范知绾莹白的额头上沁出一层薄汗来,她磨了磨牙,偏头笑道:“雕虫小技要你命!” 言罢,她锐利的眸子一眯,抡起偃月刀做了个假动作引开他的注意,继而借着身高优势,灵活地绕到他的身后去。 手中偃月刀一转,刀柄直接击向郭将军的膝盖窝,叫他毫无防备“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好!” 倒也不知是谁猛然带头高呼出声,紧随其后更是响起了大片掌声。 “好!” “打得好!” “打得妙!” 一直降低自己存在感的楚珩,此刻眼底的忌惮愈发的浓烈了起来。 他抬眸端详着不远处背光而立的紫衫少女,眸中的惊艳展露无疑,可更多的却是捉摸不透和怀疑。 楚承致睨着眼前大杀四方的少女,唇畔的笑意再也掩藏不住,可见她额角盈着薄汗,朱唇微张轻轻呼着起,隐约稍显吃力。 他剑眉拢起,余光不着痕迹地扫了眼楚珩,眉心聚起了一抹不悦。 倒是不能再叫这小傻子展露锋芒了…… 范知绾舔了舔后槽牙,微微喘息着,仅用一息将自己快速调整。 她横着偃月刀压在郭将军的肩膀上,迫使他仍旧跪在地上无法起身,她半歪着脑袋垂眸盯着他,眉眼弯弯轻飘飘问道:“郭将军,谁输谁赢?” 郭将军黑沉着一张老脸,冷哼了声,并未开口给她一个明确的答复,但众人将全程皆看得清楚,又怎会不知谁输谁赢。 一时,他们看向范知绾的眼神中,更是多了几分发自心底的敬重。 范知绾挪开了偃月刀让那中年老男人起来,随之将视线挪到了楚珩身上,她磨了磨牙,却是有些苦恼。 完蛋!这波玩儿大了…… 若是按照她正常的身体素质和体力,再撂倒两个楚珩都不是事儿。 可主要她现在这副身子实则虚弱得一批,在扳倒那厚脸皮郭将军时,她其实很是吃力,并非表面上看到的这般轻松。 加之楚珩也是有真本事傍身的,但她这会若是咬咬牙,兴许还是有机会能碾压楚珩的。 不过,她不能。 她先是踹飞了个官家子弟,后又拍倒个四品大将,这放眼京城已然逆天,她倘若再将楚珩放倒,只怕难以解释…… 可她不继续的话,就相当于认输了。 想到这里,范知绾骤然觉得头疼,到底是刚刚太过激动了。 正当她上下两难时,一声凛冽的冷哼蓦地响起,周边的温度宛若一瞬间跌入零点,空气似乎凝结。 紧随其后的,是一道森冷至极的语调,仿佛在压抑着什么,叫人忽略了那原本当时极其好听的音色。 “都把本王的话当空气了?” 他的声音极淡,带着冰冷的气息,令人心生畏惧,刹时冷场。 众人弱弱地偷看了眼男席上的承王,见他瞳孔里充斥着漠然,冷若冰霜的眼神丝毫让人感受不到半点温暖,冻得人牙齿打颤。 并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如此不高兴,将军府那范傻子……不是,那范大小姐赢了,他不应该是感到高兴才对吗? 这尊煞神果真叫人捉摸不透。 第84章 有空教教本殿武艺呗! 范知绾抬眸望向男席,一眼便对上了那张清冷矜贵的脸庞。 此刻的他,眼眉冷冽,一身疏冷,那张好看的绯唇轻掀,“本王方才说什么了?” 他又重复了一遍,整个宴会登时鸦雀无声,就连正座上的帝后因揣测不到他的意思,这会儿也并未开口。 他瞧起来虽是面无表情,可偏生能叫人知道他心中蕴满了怒气,他眸光淡淡地从郭将军身上扫过,带着森冷无情的肃杀之气。 强大的气场当下惊得郭将军腿软,那魁梧的身躯好不容易站起来,愣是“噗通”一声又给跪了回去。 这次脸上是半分傲气全无,后背冷汗四下,那模样好不狼狈。 楚珩便待在他不远处,楚承致的视线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隐约也从他身上掠过了眼…… 笑死,这么看来,对于楚承致,楚珩还是很忌惮的! 范知绾不动声色的站着看戏,那双潋滟的眸子流转着寸寸精光。 眼下,楚珩那副紧张得浑身紧绷,活似便秘的模样,当真叫她觉得格外的畅快。 不过,现今楚珩可不知晓她的实际情况,照着她对楚珩的了解,估摸着他会借此时机来个退步。 正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退一步还可以彰显他的风度,硬杠一个输赢,万一真输在她手下可就丢人了。 下一秒,果真见他面朝楚承致行了个礼,“皇叔息怒!” 楚承致瞳孔里充斥着股漠然,却是连一个细微的表情都懒得给他,他嘴角抽搐着,没敢抱怨什么。 “范大小姐当真叫人惊艳绝伦,本殿打自心底的佩服!” 说罢,他转身看向范知绾,眉宇间浮现一层温柔,“此番胜出者乃范大小姐,本殿心服口服!” 范知绾听着他如沐春风的语调,心里忍不住打了个恶寒。 切,果真是死要面子,说什么心服口服,有本事说甘拜下风啊…… “哼!” 一声冷哼再度响起,像是从喉中淡淡溢出,可又一次将空气生生冻得凝固。 在这一瞬,天宁帝后的脸色终于爬上了点点难看的意味。 范知绾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一缕狡黠当时滑过,理都不理对着自己温润浅笑的楚珩,果决抬步转身走向男席。 在众人惊疑不定的注视下,她竟是去到了楚承致身边,唇角漾起一抹绚烂的笑颜,脸上似挂着丝丝女儿该有的娇俏,“王爷,我赢了哦~” 她轻快的语调登时挽回了场面的氛围,也算是给天宁帝一个台阶下。 楚承致微微抬眸睨着她,见她眉眼弯弯,周身萦绕着股治愈,说话的语气里带着自豪,像是猫儿在撒娇般,一点都不叫人感到丝毫反感。 不知为何,在这一瞬,他分明又在心里感受到那股异样的情愫,可偏生叫他说不清道不明。 但它带着股莫名诱人的眷恋,促使他极想将它抓牢,身上所释放出来的低气压也在刹那间自己不知不觉中收敛。 众人看着眼前少女娇媚如水的样子,顿时陷入了沉默,这是刚刚那个一脚就踹飞个人的女罗刹? 等下!那尊煞神好像不冻人了?他们还以为那郭将军会血溅当场呢! 天宁帝眼眸深眯,若有所思地扫了眼那名身着淡紫裙的少女,继而却是爽朗而笑。 “哈哈哈!真是将门虎女啊!”他将视线落到范尧身上,“范爱卿当真教得一双好儿女!朕佩服,也羡慕啊!” 可此刻,范家将军父子的脸色却不甚好看。 范尧看着自家闺女居然跑到别的男人跟前撒娇,整个人瞬间都不好了,心中只道肯定是那承王趁着他们不在京城诱骗了他家乖乖闺女! 越想,他便觉得越是有理,不然那日承王怎会当着皇上的面,跟他求娶他家闺女! 范尧气得紧咬后槽牙,面上却又不得不应付着天宁帝,“皇上谬赞了,各位皇子公主亦天资聪慧。” 话落,他大有想要直接去到楚承致身边,将自家闺女拉走并告诉她男人都是骗人的狗的趋势,可他却被身旁的儿子悄然拉住,冲他摇了摇头。 范敬川压低声音,“儿子知道您心中所想,亦同样担忧,但现今不是时候,还请父亲暂且以大局为重,切莫误伤了小只只。” 范尧深吸了一口气,坐了回去,可视线就从未离开过自家闺女身上半刻,生怕她被别有用心之人给欺负了。 其实,自范知绾走到楚承致跟前至今,也就过去了那么两三秒的功夫,只是同时发生的事太多太杂太令人缓不过劲了。 她自然有注意到自家父兄的神情,而她也在做出现在这个决策时,早便预料到了。 但眼下自己造下的孽,仅能等宫宴结束再去解释了…… 她脑袋有些疼,总觉得重生后的事确实有按着自己所要的方向进展着,可又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范大小姐的武艺真是绝伦逸群,本殿佩服万分!” 范知绾被这道语气稍显虚弱的男声打断,遁着声音的来向,她与坐在楚承致背后的男人对视上。 那是一个样貌俊美,眉眼间与楚珩有着三分相似的男人,但他脸上却透着股阴柔病态,像是因常年饱受病痛折磨般。 她眼波流转,很快便在记忆深处翻找出此人的身份。 楚慎,当今大皇子,也就是楚珩同父异母的兄长,为人谦和平庸,没什么存在感。 还未等她做出反应,另一道颇为欢快的朗朗少年音响起,“本殿也是!” 她顺着声音的来向望去,便见坐在楚慎隔壁桌那锦衣少年笑得一脸阳光,伸手朝她挥了挥。 “范大小姐有空教教本殿武艺呗!” 楚昭,当今四皇子,许是幼子的缘故,极受天宁帝的宠爱,没有经历过什么磨难,倒是保留着那份天真无邪。 范知绾悄然敛去了思绪,面上淡笑着回应,“臣女谢过二位殿下。” 她语气不卑不亢,也没有要为自己抢什么风头,仅选择含糊地堵住了他们的话。 这辈子她本是不想与楚家有什么瓜葛,对于楚承致到底算是个意外,她不想再为自己或是范家招惹什么不必要的麻烦了。 第85章 关徐行什么事儿? 楚慎深眯眼瞳,盯着眼前少女淡定自若的神态,眸中掠过一缕几不可见的赞赏,却也参杂着丝丝兴致。 他又瞥了眼脸色僵硬难看的楚珩,恍然间推翻了之前自己对他的看法,这会儿只觉得他蓦然有些上不得台面,比自己猜想中的要弱得多! 范知绾垂眸看向楚承致,给他使了个眼色,让他带她离开这烦人的宴会,可那厮像是装傻般,眉头一挑,便是没有理会她。 行啊,装傻是吧? 反正今日她都豁出去了,甚至就连回府跟她父兄解释的说辞都有了,她便是不怕他人对她的看法如何。 但他也别想好过,到底大家可都是一条船上的人,她这辈子死也要拉多几个人垫背! 楚承致眸中有几分暗色悄然流转着,他睨着跟前少女颇显愠色的神情,故意不搭理她。 倒也不知因何使然,他很是想知道她会怎么做。 然而,范知绾也没叫他失望。 她清脆悦耳的嗓音幽然响起,“王爷,你说好的要带我去赏花的!” 说着,她当着现场所有人的面,径直扒拉着楚承致的胳膊,硬生生将他给拉了起来。 楚承致毫无防备,完全未料想到这小傻子竟会如此,就连是他,眼神深处都有那么一丝错愕。 下一秒,范知绾随即朝座上天宁帝礼貌性轻笑着了下头,像是告知了他一声似的,便扯着楚承致离开。 一切发生得又快又突然,叫在场所有人一时都没能回过神来。 范知绾的行径着实虎得厉害,众人又一次联想起她方才手持偃月刀的场面,瞬间又觉得正常了,可依旧有一部分人始终缓不过劲儿。 “不是……刚刚本官看到了什么?” 某文官默默咽下一口口水,缓了又缓,“本官,好似看见范大小姐……强行拽着承……承王爷去赏花儿了。” “谁拽着谁?!” 那文官闻言,眼里闪过几丝嫌弃,“那是你侄女你问本官?” 说着,他仿佛想起了什么,却又顿了下,意味深长地看了看问他话的范鸿。 “哦是了,瞧本官这记性,竟是忘了护国大将军与范大人您分家了。” 范鸿被他狠狠戳了一刀,可也没心思去跟他争吵,仍旧瞪大双眼不敢置信地盯着渐渐远去的那两道背影。 眼里掺杂着慌乱、嫉恨、恐惧…… “哈哈哈,年轻真好啊!” 正座上,天宁帝陡然感慨了这么一句。 虽没说其他,但能来参加宫宴的又岂会都是傻子? 几乎是瞬间,便都明白天宁帝这是在变相承认,当今承王和那位范大小姐之间的关系,就是他们所猜想的那般! 再联想起承王全程都未有怒意与反抗,反倒极为顺从,便是更加确信心中所猜。 也是,这要是其他人敢这么对那尊煞神做出这档子不敬的事,只怕今日的庆功宴早已鲜血四溅了! 深秋的风夹带着初冬临来的凉意,吹得枝叶簌簌作响,湖面微波轻荡。 纵使秋意再深,眼前御花园里却仍然一概如春,枝木草丛绿茵茵的,百花齐放,争相夺艳,假山流水美不胜收。 湖畔边,楚承致眼角余光不着痕迹地看了眼紧跟在他身旁的少女,眼底始终萦着丝浅淡的玩味。 他还以为这小傻子当真行事那般大胆,可现今看来,倒也不是那么回事,在离开宴会后,她便是很快松开了手,又装作若无其事跟着走在他旁边。 思及此,他无声暗笑,薄唇上噙着缕微不可察的弯弧。 清风微拂,他转眸看向湖面,静等她开口,同时眼瞳深处有一缕晦暗席卷而过,又像是湖面的涟漪照进了他的深瞳。 方才,天宁帝对于他们的行径未有过多的反应,加之昨日他在京城里所有的职务差事皆已全然归还到天宁帝手上,仅余先帝给他的那十万兵权在手。 想来,天宁帝应当已被他铺设的迷雾蒙住了双眼,当是觉得他真的大限将至,只想着安稳过日子。 呵,至于天宁帝默认放纵他的行径,不过是为了要那十万兵权轻而易举的到手,因为只需将他熬死即可。 自此,天宁帝可不止能得到他一直想要的,还可以不引起朝中旧臣的怒气。 他垂眸想着,纤长的鸦羽轻轻颤动,在他眸底沉下一小块暗影。 “王爷可是知道那枚玉佩的事?” 范知绾终于将自己调整好,意味不明地问着这话。 可等了片刻,都没等来回应,她方才抬眸望去,却碰巧他忽然俯首,四目相对的那一刹时,两人宛若触电般瞬间移开了视线。 范知绾垂眸将唇瓣抿成直线,本就莫名有些尴尬的她,瞬间觉得自己更怪了起来。 嗯,应该只是累了…… 她默默给自己寻了个说得过去的由头, 也不知是秋风作祟,悄悄漾动发丝扰了耳尖的安宁,亦或者是什么原由。 当她再次抬眸望去时,有一瞬间,她像是看到楚承致的耳尖微微有些泛红,却又转瞬即逝,仿佛是她的错觉般。 她咂咂嘴,懒得去细想,依然专注着自己心中的问题,朱唇微掀,语气认真,“王爷还没回答我。” 彼时,楚承致薄唇微抿,心中翻滚着几分燥意,抬眸挪开视线不去看她。 可等了许久,都未曾见她有半分异样,他眸色一暗,神情半沉。 范知绾见他不搭理自己,便当他是默认了。 毕竟那日在她顺走玉佩时,他可也在场,若是楚珩身上出现了一枚一模一样的玉佩,那也只能是他动的手了。 好歹,她与他还签了协议,若是这样倒也说得通…… 真的是服了,全靠自己猜是吧? 范知绾磨了磨牙,越想越气,可还未等她发火,自头顶上忽然传来一道磁沉的语气,隐约带着丝丝愠意。 “这事你问本王作甚?不是有徐行麽?” “嗯?” 关徐行什么事儿? 范知绾一脸黑线,觉得莫名其妙的很。 “徐行也不知道这事啊……”她嘀咕了声。 楚承致知道徐行这人,她并不感到意外,且不说他权势滔天,三日前他派去将军府的影卫可就差点和徐行打起来了,回去不告状才怪! 楚承致听到她这话,眼底的冷意蓦然消散无踪。 第86章 本殿的身子如何 范知绾暗自在心里骂骂咧咧着,她是头一次真心觉得这协议难啃啊! 不行!怎么说都是自己找来的捷径,难啃也得啃下去! 她磨了磨后槽牙,面上终于再次扬起了抹浅笑,“王爷,待你空闲了,陪臣女一起去办一件事呗~” 楚承致垂眸睨着她那副笑眯眯的模样,又听她臣女前臣女后的说着,便觉没好事。 “何事?”他看似漠不关心地问着。 “陪臣女去逛一逛凤安宫。” 说着这话,范知绾眼底一片晦暗不明。 上回,她伪装成楚珩的人去找刀疤脸和络腮胡,刺杀那事事发后,想必楚珩必有去一趟暗阁,定也在暗中搜寻那个带着玉佩的女人。 再联系他现今身上仍旧戴着那枚天山翠玉佩,只怕他是觉得此事乃身边人所为。 既是如此,她又作甚不顺水推舟,将玉佩神不知鬼不觉地放到凤安宫里头,叫那母子且先自个儿去窝里斗一斗。 楚承致剑眉轻动,眸中闪过一丝了然,慵懒低磁的嗓音缓缓响起,“你想让楚珩误以为,那起刺杀是赵皇后所安排?” 毕竟,楚珩本就生疑,倘若原先那块玉佩出现在凤安宫里头,也就坐实了这一结果。 只因,他会觉得仅有赵皇后才能轻易靠近他,或是从他身上拿走玉佩。 想到这里,楚承致顿了下,不知意识到了什么,眼底竟有一道心虚的痕迹掠过。 耳边,却已传来那小傻子愠怒的音调。 “好啊……”范知绾一阵咬牙切齿,脸上却依旧挂着那抹浅笑,只是此刻显得有些怪异。 “王爷分明就什么都知道!合着还非得在我面前装傻!” 整得她以为自己方才真说错了什么,才会叫他突然那般不高兴,结果这厮始终心清,就故意搁她跟前摆架子。 越想,她便是觉得越气。 楚承致看着身侧少女气呼呼的模样,薄唇轻抿,稍显无奈,却也自知自己理亏,刚想说什么时,又见她忽而加快步伐往前走去,嘴里嘟嘟囔囔的。 “臣女自个儿去,王爷是大忙人,哪儿顾得上什么协议。” 闻言,楚承致抬眸看着她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笑。 那你又搬出协议作甚? 下一瞬,他眸色又立刻冷了下来,一副淡漠的样子,仅一步便轻松跟了上去。 “想来,以范大小姐高超的武艺,去一趟凤安宫却也不难。” 听着他意味不明的语调,范知绾猛地停了下来。 喵的,他这是在威胁她? 若是照着她正常的情况下,神不知鬼不觉去趟凤安宫确实不是问题,可现今嘛…… 不对,他还在套话! 今日她突然爆发出来的武艺,也的确令人生疑,除了她的至亲需要她去解释,其他人估摸着倒也不会深想。 可是跟前这厮,却是连带着被她忽略了…… 她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寸寸精光忽闪而过,敛去了面上冷意,又挂起了那抹笑眯眯的神色。 “王爷说笑了。”她相当能屈能伸地往后退了一步,“这事儿,还需得等王爷一起。” 她那前婆婆为人还是颇为谨慎的,她现在的身体素质暂且不稳定,偷摸进宫万一被逮住了后果可不堪设想。 但假若有楚承致带她进宫,那将事半功倍! 这厮,好就好在,他当真权势滔天…… 范知绾想着,抬眸间冷不丁对上了那张尽极清隽的面容,但见他不止骨相好看,皮囊亦是美得动人心魄,宛若不食人间烟火。 可又有谁人得以联想到,这副皮相的主人,同样还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煞神。 听闻几年前的一场战役,他方才出兵,便一剑便削掉了对方主将的头颅。 她又曾听闻,京中有一副将因酒后失言,嘲笑他命短如蜉蝣,便被他无情下令斩杀于军营中。 她还听闻,他阴晴不定喜怒无常,只要是他想做的,就没有他不敢做的。 可即便如此,天宁帝都未曾说过他一句不是,因他早就直面了死亡,也因他手中紧握着先帝赐予他的十万兵权,这也是前世楚珩忌惮他的原因。 “要本王一起也行。”楚承致淡淡地睨着她,眼底的暗芒令人捉摸不透,“但范小姐何不说说你的武艺从何学来?” 她嘴角的笑意当时一僵。 转瞬,倒又脸不红心不跳地说着,“跟世外高人学来的。” 见她话语含糊,楚承致自然听出有假。 护国大将军父子常年在边疆,既是都已将她托付给二房教养了,又怎还会有多余的时间教她武艺,但京中有无世外高人来往,他又怎会不知情。 这小傻子,捂着的秘密倒还不少,似还愈来愈多了…… 范知绾见他不说话,生怕他深究下去,正想开口告诉他要不顺势去趟凤安宫探探情况时,却听到有人正往他们这边走来。 “侄儿见过皇叔。”大皇子楚慎快步来到他们跟前,略略垂首朝楚承致一礼。 范知绾掩去眸底的幽光,面上规规矩矩跟着行礼,“臣女见过大皇子。” “免礼。” 楚慎谦和一笑,正想继续说什么时,眉头忽而一皱,抬袖遮住了下半张脸,断断续续咳了一阵。 “皇叔,范小姐,是我失礼了。” 彼时,楚承致面色寡淡,并未搭理他,而他似也不在意,自始至终一脸温和。 范知绾倒是不动声色的打量了眼他,只见他虽也生得样貌俊美,可脸色却泛着股病态的苍白,宛若风吹即倒,好不虚弱。 前世,她并未与这位大皇子有过什么接触,好像仅是远远见过一回,遂对他没什么印象。 只听闻他自幼体弱多病,为人也不喜争权,在一众皇子当中也就没什么存在感可言了,楚珩亦没关注过他。 “是本殿脸色不好看,吓着范小姐了麽?”楚慎略显懊恼。 范知绾猛地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盯着人家看得有些久了。 “没有,殿下多虑了,是臣女失态。” 楚慎见她话语客气又规矩,难免失笑,“范小姐不必拘谨,本殿也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本殿的身子如何,自己清楚。” 说着,他又将视线落到了神情漠然的楚承致身上。 第87章 把她和楚承致绑死了 “本殿……”楚慎看起来有些犹豫,神态间带着几分不好意思,“本殿没有打搅到皇叔与范小姐吧?” 楚承致一双深邃的黑瞳蕴着晦暗,深沉得如同不见星月的黑夜,不带丝毫温度。 楚慎碰了个钉子,面上依旧未显恼怒,透着丝丝逆来顺受。 范知绾眸色幽幽,总不好直接告诉他确实是有被打搅到吧? 这大皇子瞧起来,的确很是平庸啊…… 连是这般寻常的看情况都不会,前世楚珩没对他动手,说不好是根本就没将他放在眼里。 “只是宴会上有些许闷,出来透口气罢了。” 她这辈子已经够忙了,可不想再给自己多拉仇恨,多找些什么麻烦。 楚慎眼底疾速掠过一缕暗芒,面上则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也是,宴会上确实是有些叫人闷得慌。” 说着,他宛若想起了什么,眉宇间猝然神采飞扬。 “但今日范大小姐在宴会上,可谓是一武成名啊!本殿甚是钦佩!” 倒也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在说这话时,似因有些激动的缘故,像是不由自主地朝范知绾靠近了步。 始终默不出声的楚承致,眉眼间终是有了一丝变化,脸上的不悦渐显明朗。 楚慎不着痕迹地瞥了眼他,却又像是未曾发觉似的,垂眸开心地看向那明眸皓齿的少女。 “待范小姐空闲之时,不知本殿可否有幸得以邀约你到茶楼一聚?” 言罢,他顿了下,神情稍显慌乱,“本殿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想与范小姐探讨一下武艺,仅此而已!” 似乎因说得有些急,气息登时不平稳了起来,促使他又是一阵咳嗽,那张本是没有过多血色的脸倒是增添了一分淡淡的红润。 见他咳得属实厉害,范知绾黛眉微拢,生怕他给咳撅过去了。 但她也还未来得及开口,便有一道流声悦耳,恍若溪水长流般爽朗的少年音响起。 “大皇兄可真是苯呐!” 一锦衣少年远远跑来,浑身充满着阳光的气息。 他没大没小地抬手揽住了楚慎的肩膀,冲着楚承致咧嘴而笑,极其开朗,“把皇叔带上一起去茶楼品茶不就好了?” 楚慎好不容易才止住了咳嗽,被他自远处跑过来,带着一股劲儿揽上他的肩,当即叫他脸色一变,缓了又缓好不容易才神色恢复如常。 楚昭终于是发现了,连忙松开他,懊恼询问,“大皇兄还好吧?” 站在一旁看了全程的范知绾:“……” 说起来,这四皇子楚昭的性子,果真是一如既往的欢脱,做事亦不懂得分寸,可他明明就只比她小了那么一岁…… 范知绾正默默感慨着,恍然间却也想起了前世的楚昭。 在一次皇家围猎中,楚昭因任性想要与那群官家子弟比骑马术,不小心从马匹上摔下来成了不死人。 他人或许会笑是这位小皇子顽劣妄为自寻苦吃,可她却比世人清楚,当时楚昭的那匹马分明是被动过手脚的。 那喂马药还是出自金家…… 只因楚昭是天宁帝的宠妃柔贵妃所出,又是幼子的缘故,极受天宁帝的溺爱,便是挡了楚珩的路。 但她,知情而冷眼旁观,亦是帮凶。 范知绾缓缓垂下眼帘,任由卷翘的睫羽遮住了眸底的晦暗,整个人似显得有些低落。 楚承致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异样,却又猜不透她到底怎么了,耳边又传来那道呱噪的少年音,只是此刻语气里稍带担忧。 “大皇兄你没事就好,可吓着我了。” 楚昭抬手拍拍胸口,一整副心有余悸的模样,可随之却又将这情绪抛掷脑后,并未放到心上去。 “皇叔和范大小姐可是一对的!”他语气像是开玩笑般,乐呵呵的继续方才未说完的话,“大皇兄怎生这么没眼力见呢?” 楚承致虽依然没说什么,可那冰封似的眼眉间,刹那时像是有一瞬的融化,眼底那抹疏冷在不知不觉中渐渐淡去。 范知绾适才从久远的思绪中回过神来,恰巧听到楚昭那话,险些没咬到自己舌头,心里那点子愧疚有丝丝烟消云散的迹象。 不是,这小子说什么呢? 但又好像没什么不对的,这不就是她和楚承致之间交易的呈现麽?他帮她对付楚珩,她配合他营造出两人相恋的假象。 想到这里,她倒也懒得去解释什么了。 眼前,楚慎神情有些愕然,抬眸看了看他们,又像是欣然接受般,略感尴尬笑笑没说话。 “皇叔!” 骤然,楚昭蹭到了楚承致跟前,抬眼笑嘻嘻地看着他。 范知绾看到这突如其来又意想不到的一幕,眨了眨眼,不由得暗道这四皇子当真的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被宠大的孩子就是好,永远不用担心自己的安危,亦不会感到任何危险,在世人都怕的煞神跟前,他一点都没觉得害怕。 可这同样是个极大的弊端,严重到堪堪葬送了他的性命。 “皇叔这会带我出宫嘛!宫宴多不好玩,我们一起出宫去玩!”他眼里亮晶晶的,“顺带我们就可以去茶楼品茶了!” “岂不一举两得,你说对吧范小姐?” 范知绾对上了一双清澈的眼瞳,心中多了点点深意流淌而过。 这四皇子,好似与她想象中的备受溺爱不大一样,她还以为他会被宠坏成如同纨绔子弟那般模样,可现今看来,怎是这副透着一股清澈愚蠢的感觉? “咳。”她轻咳了声,面上故作一派正经,“今日宴会到底意义重大,此刻出宫亦是对皇上的不敬,四皇子殿下还是另寻他日吧。” 在她还没完全摸透楚昭这人之前,她可不想轻易得罪每一个皇家的人。 遂她也没有完全拒绝他,因为她知道就楚承致那厮的脾性,肯定也是不会答应的,届时可就不关她事了,反正不答应的人又不是她。 楚昭听到她提及天宁帝,便耷拉了下来,语气遗憾,“好吧……” 可下一刻,他又仿佛打了鸡血,眸中透亮,“那改日有时间了,本殿再去找你和皇叔玩!” 看他这样子,应该是真的在心里把她和楚承致绑死了…… 第88章 将军府养得起你 范知绾将唇瓣抿成直线,一时也不知该应他什么好,便跟着楚慎适才一般,笑笑没说话。 楚承致虽一直抿唇不语,可眼角余光却始终不着痕迹地观摩着他那俩皇侄。 说起来,他即便与他们年龄相仿,但也没与他们有过多的接触和了解。 楚慎瞧起来似乎真的平庸且懦弱,楚昭却是个意外的,倒比许多人要来得通透,那老皇帝所出也并非都是惹人生厌的。 思及此,他那双深邃的黑瞳中,有几许暗芒流转着。 方才在宴会中,那皇帝对他自己的大儿子显得漠不关心,对幼子楚昭则如传闻中那般关怀宠爱,时不时会冲着他和蔼一笑…… “皇叔!”楚昭眉头微皱,“你听到侄儿说的话了吗?” “改天我们一起出宫去品茶,和范大小姐一起!”他再度重复了次。 范知绾见他那长不大的幼稚模样,暗自撇撇嘴。 你皇叔哪会答应这种无聊的事,没瞧着他都装作听不见不搭理你麽? 蓦地,一道慵懒清冽的声调幽幽自她头顶传下。 “好。” 范知绾:“……” 面前,楚昭当即高兴得眉飞凤舞,喜滋滋地向他旁边的楚慎炫耀。 “我就说了嘛!得亏了我,大皇兄才能与范大小姐共同品茶!”他邀功般昂了昂下巴。 范知绾嘴角忍不住抽抽,暗道你确定不是因为自己想出宫去玩? 可站于她身侧的楚承致,却又不知发什么神经,一瞬间周身又冷得吓人。 猝不及防的,将她生生冻得打了个哆嗦。 喵的,老天都没他们这么阴晴不定,她不跟他们玩了! 她磨了磨牙,暗自在心中敲定一个借口,面上扬起一抹还算看得过去的笑颜,“臣女出来也有些时候了,父兄只怕会担心,臣女且先告退。” 言罢,她也没去等他们怎么说,直接就是规规矩矩地屈膝一礼,而后转身迈步离开。 拐过一处假山,避开了他们叔侄三人的视线时,她默默地加快了步伐…… 再不跑,等下她就得变成冰雕! 而她才回去不久,庆功宴却也宣告结束。 “爹爹……” 范知绾看着自家板着张黑脸的老父亲,到底还是心虚了。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先走吧。” 身旁,她家兄长一脸无奈,但眉宇间仍挂着抹淡淡的温柔。 范知绾悄悄瞥了眼,心下倒是松了口气,还好,看来还能解释。 但她也没打算再等个半时辰才说,待她家父兄上了马车,她也顺带一溜烟儿跟着钻了进去。 范尧一愣,皱着眉头,“小只只你……” 范知绾讪讪一笑,眼珠子滑溜溜转悠着,却是直接坐了下去,整一副我就不走了的模样。 反正马车也大,范敬川唇含笑意,宠溺地摇了摇头。 范知绾见自家老父亲依然是那副严肃的模样,倒也能猜想到他在担忧些什么,便是略带撒娇,开玩笑道:“声不声誉的,这些虚无渺茫的东西女儿不在乎,女儿不想嫁人,想留在将军府里陪着你们。” 说着,不知是触及内心深处的痛楚,亦或者是其他什么原因,她喉咙陡然有些发涩,猛地抱住了她家爹爹壮实有力的胳膊,脸部埋在他的袖笼,宛若害羞。 范尧身体顿僵,偏头看着自家陷入沉默的闺女,还以为她是伤心了。 像是察觉到胳膊传来的一点湿意,他语气稍慌,带着点点急,“爹爹不气了!小只只莫哭!” 感受着自家爹爹手足无措的样子,范知绾吸了吸鼻子,方才抬起头来,神情却已恢复正常,只是眼尾带着抹未来得及褪去的浅淡红晕。 真好,这分明才是被爱的体现,不管她如何闹,她的父兄永远都会无条件的顺从她,不忍看到她伤心,生怕她受到半点伤害…… 范敬川剑眉微蹙,语调却始终温和,“小只只可以说下到底是怎么回事吗?父亲和我也没有要责怪你的意思。” “可是那承王欺负你了?”范尧性子可就没自家儿子好,他脸露愠怒。 又像是想起了适才范知绾情绪低落说着自己不想嫁人,想留在家里陪他们时,他便只当是被楚承致吓到伤害到了,心下难免又是一紧。 “咱不怕,你只管告诉爹爹,爹爹肯定给你报仇!” 范知绾抬眸看着他们,忍不住再次吸了吸鼻子,才将心绪平稳下来。 “承王没有欺负我,爹爹哥哥你们听我讲。”她轻声安抚着他们的情绪。 话音方落,见他们当真抿唇噤声,她才将一早准备好的说辞缓缓搬出来。 “其实承王并非世人口中那般模样,一开始若非他的帮忙,我只怕都没机会再见到爹爹和哥哥了。” 她哽咽住了,那神情不似作假,看得面前父子俩眉头紧皱,整颗心都揪了起来。 “当时我备受有心人蒙蔽,太过执迷不悟,险些要连累着害到你们。”她把大部分事模糊地带过去,“承王虽也是皇室中人,但他与二皇子不一样,我现在与他也算是知心好友罢了。” 自家父兄早在她那封亲笔信里得知了二房勾结楚珩的事,她现在就算是直说,他们也能听得懂。 但范尧到底还是担心自家闺女,加之联想起那日刺杀后去到养心殿,楚承致当着天宁帝面前所说的那番话。 “即便他不是二皇子,他也是皇室中人!”范尧语重心长道,“爹爹希望你此生顺遂,哪怕心爱之人身份低微都无妨,将军府养得起你!” 范知绾眨眨眼,有些迷糊。 等下,她不是已经说了她跟楚承致只是朋友麽?怎么她家爹爹还扯到这上面来了? 下一刻,耳边倒又传来她家哥哥的温和的嗓音。 “父亲说得对,将军府就是你的家,但……” 他顿了下,眼底闪过一缕她看不懂的暗芒,“小只只怎就确定你与承王是好友?而并非是他为了算计你?” 范知绾眸光闪烁了下,却也没多想,只当是自家父兄经过她被二房和楚珩算计后过于担心。 她悄然摩挲着指腹,扯出了一个绝不会被怀疑的点作为解释。 第89章 我有的是办法叫你开口 “因为承王想对付二皇子,这才在偶然中帮了我,他本没说什么,反倒是我多次纠缠着他有事相求,一回生两回熟,便是意外成了好友。” 范知绾清楚再讨论下去事情只怕会穿帮,连忙将话题结束,“爹爹兄长莫要过多忧心,那事过后,我已心如明镜,知晓分寸。” “更何况,你们现在也都已回到我身边了,小只只再也不会被谁蒙骗。”她趁便撒个娇,果然这招好用得很。 眼前,父子俩不约而同抿着唇微微颔首。 范敬川瞥了眼随风轻动的车帘子,清爽的声音缓缓响起,“余下的,回府再说罢,宫门前不宜久留,兄长送你回马车。” “不用劳烦哥哥了,我自己可以。” 言罢,范知绾倒也没给他们拒绝的机会,登时转身撩开车帘子,身姿轻盈地跃下马车。 她的马车也就停在前头十步之余罢了,正当她走着,耳畔边却是随风飘来了几声细碎的低语,仿佛在聊什么八卦。 “王大人方才可也听到了?” “听到了听到了,承王那话估摸着也是说给我们听的,不知李大人怎么看?” “本官以为,王大人说得对!”李大人言语间透着股玩味,“但那也是郭将军自找的,好惹不惹,偏生去惹他承王看上的人,更何况承王一开始便有出声警告过的。” 范知绾闻言,黛眉一挑,悄悄放轻脚步,朝那排马车靠拢过去,她锐利的眸子忽转,瞧见了其中两辆马车之间正站着两名官员。 她敛声屏息,隐在暗处听着。 “李大人说得也对!不过本官倒是觉得,这郭将军比之先前那些冲撞承王的倒霉蛋幸运得多了。” “怎么说?”李大人不解问道。 那王大人顿时笑得乐呵呵的,却又隐约带着丝丝嘲讽的意味,“郭将军不是惯来觉得自己怀才不遇麽?今儿个可不就遇到了?” “人家承王可是体恤郭将军想要出人头地的心,于是特将他指派往南部疆域驻守,而且是即日出发呐!” 听着王大人意味深长地说完,那李大人又怎会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当即与之对视一眼,两人随之哈哈大笑了起来。 “不过啊!”李大人抬手捋着胡须,很是感慨,“南部疆域那块地儿可谓毒虫猛兽大片泛滥,这事儿说得好听点确属升官发财,可若是说得不好听点,那就是流放了!” “我说老李,咱们啊,随着大众看戏便成,人家皇上都没说什么呢,不过就是那郭将军自找苦吃罢了。” “欸,是这个理儿!” 范知绾听到这里,眼睫轻垂,遮住了她眸底的晦暗色彩,心中的情绪恍然间有些意味不明。 楚承致这么做,是在为她出头? 可这个想法刚出,她便抬手轻敲了下脑袋,无声嘟囔着,“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呢?那厮估摸着就是趁机收拾一个人,或者是顺便立微罢了。” 她倒也没就此事多想,麻溜地找到了自己的马车,吩咐马车夫御马随她父兄的马车回府。 流云缓动,夕阳西下,半空中大片的火烧云渐渐随着秋风悄然退却,直至最后一缕余晖散尽,暮色渐沉。 很快的,宫宴的事便被范知绾抛掷脑后,她回到护国将军府收拾完便瘫倒在榻上休息。 到底是太久没像今日这么松筋动骨过,这阶段的身子骨也虚弱着,躺着躺着,迷迷糊糊间倒也睡了过去。 因着某些原由,即便她重生至今,仍然不再习惯有丫鬟为她守夜,回府那会她便告诉自家父兄将那些丫鬟撤离了。 彼时,窗外夜风微寒,点点星光晦暗不明。 范知绾却是不知自己方才一闭眼,便又梦到了前世那段她所不愿提及的回忆。 一柄闪烁着寒芒的匕首,狠狠地刺进了她的胸腔,楚珩冷眸一转,生生将她仍在跳动的心脏剜了出来。 楚珩和范倾倾携手而立,阴影下,那两张宛若魔鬼的脸深深地烙印在她的脑海里。 他们嘴角挂着丝丝诡异的笑,面对着她,一把火将冷宫给烧了,连同她在内…… 她本是以为自己死后便是去到阎王殿跟前告状,哪成想,一睁眼,她却发现自己去到了另外一个地方。 另外一个,颠覆她认知的地方…… 一股森冷的杀气骤然自窗外逼来,范知绾瞬间从梦中惊醒,眉心微不可见地蹙起。 下一刻,却又舒展开来,仿佛只是做了噩梦后所带动的细微神情变化而已。 但那股杀气没有半分犹豫,直直冲着她袭来,一道惨白的冷光忽闪而过。 范知绾刹时感受到眉心上方压迫着尖锐,那感觉却一秒都没来得及停留,便被当空抽去。 “嘭——”一声闷响随之传进她耳内。 转瞬,又是一阵打斗声,可没持续多久,便消停了下来。 范知绾半掀眼帘,幽幽眸光在晦暗中显得特别晶亮,她散漫地睨着站在她榻前的黑影。 “小姐,你可还好?”徐行关切问道。 范知绾呼出一口浊气,抿了下唇,索性坐起身来,淡淡回了声,“我没事。” 徐行听着她恍若稍显疏冷的语调,有些低落地垂下了脑袋,但声音如常,“人已经被属下点了穴,属下这便将他带去交给大将军。” “不必!” 范知绾拦下了他的动作,慢腾腾起身点了烛火,这才将伸手不见五指的房屋照明。 她随手为自己扯过一张雕花木椅,身姿慵懒地倚靠而坐,抬眸幽幽打量着站在跟前一动不动的蒙面人,一张透着股清冷的娇俏脸庞霎时漾起了抹肆意的浅笑。 就这点小事,哪儿用得着去惊扰她父兄,权当是给她夜半惊醒当压惊来消遣。 这可是大自然的馈赠! “怎么进来的?” 她语调不高,听起来并非刻意强调,仅仅是轻飘飘地说着,可却隐含着一种叫人无法质疑的力量。 那蒙面人眼睛一闪,惊讶于眼前小姑娘的气场,但他也没轻易说什么。 “嗤~”瞧着他这样,范知绾若有似无地冷笑了声,“不说呀?没事儿,我有的是办法叫你开口。” 第90章 帮我,我就让你活 徐行见着自家小姐许是要行刑审问,余光扫了眼那蒙面人冷硬的模样,他张了张唇,“小姐,让属下来。” “不用。” 范知绾撸起双袖,跳跃的烛火映照在她那双潋滟的眸子里头,透着三分顽劣。 她红唇轻勾,指节翻飞中,不知何时,指间猝然多了一枚银簪子。 “徐行。”她一字一顿,轻飘飘地说着,“你说,这枚簪子扎进手指里头是什么感觉?” 她说这话时,语调又轻又缓,如同鬼魅般吹着冷气,幽幽划过耳后。 徐行一顿,登时知道了她的用意,便是冷着声音掀启薄唇附和着,“痛不欲生。” 范知绾知晓眼前的蒙面人被点住了穴位无法动弹,可他额头上渐渐分泌出来的细密汗珠却也骗不了人。 她满意地微微颔首,嘴角挂着抹顽劣的笑,“这样啊……” 她笑眯眯地盯着那蒙面人,直盯得他头皮发麻不已,“听闻十指连心,我这人向来公平,定会雨露均沾的,你放心昂。” 蒙面人:???! 这叫他怎么放心? “徐行,劳烦帮我把他挪到茶桌那边,十个手指头都给我把他整整齐齐地放上去。” 话落,徐行倒也照做,像扛着泥雕塑似的,径直将那蒙面人扛到了茶桌旁,紧而硬生生将他十个手指头全然摆放到了案面上。 范知绾指尖灵活把玩着那枚银簪子,悠哉哉地晃悠到茶桌旁。 她垂眸盯着那十根手指头,故意嬉笑道:“瞧瞧,这像不像砧板上十条任人宰割的鱼?” 肉眼可见的,那蒙面人的眼底闪过一丝骇意。 嗯,不错,心理素质还挺强的嘛! 看来那个要杀了她的人,可真是花费了大把银子。 范知绾咂咂嘴,却也不恼,眼底浸润的那抹玩味反而愈发的浓烈了起来。 她捏着手中银簪子,将那蒙面人的面罩往上挑,把他的眼睛完全遮住。 “乖~别看,太血腥了,可莫要吓着了才是。” 少女“咯咯咯”的笑声若有似无地从蒙面人的耳畔飘过,伴随着一阵凉飕飕的夜风,撩起了他脖颈的汗毛,当下惊得他脸色惨白。 彼时,他什么都看不见,一股凉意在他的十指间游走着。 “要哪一个先呢?” 范知绾眉梢轻挑,将银簪子落到大拇指上,“就你了!” 话落,她举起簪子,再将将扎进大拇指时,却又疾速挪到了隔壁手的食指上,用冰凉的簪尖轻轻触碰了下它。 “还是你先。” 她就这么把那蒙面人的心摁在桌面上不断摩擦着。 可过不了几秒的功夫,见他始终不开口,范知绾眸中徒然升起一层寒霜,整张俏脸也跟着切换成冷漠。 手起簪落,骨头脆响,鲜血四溅,惨叫声起。 刹那间,范知绾又将银簪凌厉地拔了出来,手腕敏锐一转,用簪尖将那张面罩勾着全然塞到了他嘴里,登时堵住了一切叫声。 眼前,但见他纵使痛得脸色青白,可浑身仍旧动弹不得,只能生生看着自己血肉模糊的食指。 范知绾并未对此感到半分自责或是难过,这可是要杀她的人,但凡她仁慈一点,都是在践踏自己的生命。 她半歪着脑袋,冷泠泠地笑着,“莫急,还有得你叫。” “我招!” 范知绾唇角轻勾,漾起了抹极致的弯弧,“识相。” 她收回银簪子,随即转身朝原先那张雕花木椅走去。 身后那道因疼痛而带着颤意的男声,缓缓响起。 “我……我钻了巡逻的空子……混进来的。” 闻言,范知绾半眯美眸,眼波熹微。 将军府里现在用的巡逻队可是范家军亲兵,能力和可信度都是拉满的,这点她绝对不会生疑,与此同时心中倒也有所猜测。 “雇主是谁?” 前头,杀手一脸难色。 “咻——” “嘭——” 一枚闪烁着寒芒的银簪子当空飞过,重重地扎进了案面,不偏不倚正好落在那杀手两指之间。 杀手额角上当时滑下一滴豆大的冷汗,他似乎还咽了咽口水,“我……我不知道。” 他顿了下,像是生怕范知绾情绪一个不稳定,直接再给他来一下似的,他忍着手指传来的剧痛,赶忙补充。 “是一个头戴斗笠脸遮面纱的女人找到了我,对方出手阔绰,给了我一笔大价钱,让我……让我过来杀了你,并且告诉我,在侧院柴房的后街,有一条堆放杂物的死胡同。” 他毫不犹豫,也丝毫不敢犹豫,一五一十地交代了个清楚。 听完这些,范知绾愈发确信心中的猜测。 将军府里,确实有他口中所描述的那条不起眼的杂物巷,但知道这点的必然是曾经待过将军府的人。 今日,她得罪过的人里,恨她恨到起了杀心的,最大的可能莫过于就是范倾倾了,更何况她还在将军府生活了十五年整,怎会不知府里的情况。 不过,在宫宴上时,她虽没对范倾倾下死手,可那力度也不轻,那个戴着斗笠和面纱的女人倒也不可能会是她。 “可有看到那人有什么特征?” 彼时,那杀手压根不敢有半句遮掩,问到什么便答什么,“有一瞬间,我看到她右耳背上有一枚朱砂痣。” “嗯。” 范知绾若有所思地微微颔首,眼眉间挂着一抹灵动的浅笑。 果真是她。 范倾倾的贴身丫鬟之一,金枝。 她磨了磨后槽牙,摇曳的烛火照映得她眸底一片晦暗不明,浓密的眼睫轻轻颤动着,悄然沉下了一小块暗影。 在二房被她家爹爹丢出去后,她便让人暗中跟着他们。 果然,二房于楚珩而言终究还是有用处没来得及榨干,楚珩到底没舍得放弃他们,不过多久,便将他们安置到了一处还算看得过去的小宅院里。 “想活命吗?”她忽而笑眯眯地将目光挪到了杀手身上。 这杀手都快被痛死了,哪还有犹豫的时间,想都没想直接应下,“想!” “帮我办一件事,处理完,我就让你活。” “否则……”她莹白的脸上分明挂着抹浅笑,可偏生叫人看了心里直发慌。 第91章 简直时运不济忘翻黄历! 氛围烘托到位,范知绾只管点到为止,都没将话说全,耳边已然传来那杀手急吼吼的声调,仿佛说迟一秒就会原地去世般。 “我办!我办!” 范知绾眸色幽幽,倒也说不清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她伸手又不知打哪儿摸出了一枚簪子,素手轻轻把玩着。 “等下我会让人带你去一处宅子……” 杀手直勾勾盯着那枚精巧的簪子,急急附和道:“杀人我在行,包管在我身上,保证您满意!” 范知绾一脸嫌弃:“……” 范倾倾怎么找上这货的?大价钱就雇了这玩意儿? “我用不着你杀人。” 在那杀手疑惑的眼神底下,她漫不经心地说着,“记住,今晚你不是杀手,你是劫富济贫的大侠~” 她这话瞬间将杀手说迷糊了,但她也不管,“还是那句话,事情办完,我便免你一死,自个儿挑吧!” “我办!” 听着他坚定的语气,范知绾半掀眼帘,倒是瞧见了他眼底隐约闪烁着一缕精光。 她无声而笑,一把捏碎他的小聪明,“我让人带你去,也自会让他盯着你,确保你完成。” 言罢,她无视杀手顿时了然无光的眼神,偏头看向始终守在旁边的徐行。 “带他去二房现在的住处,事情办完,便放他一条生路,否则……”她眉眼弯弯,看起来是那般的人畜无害,“就地处决。” “是!”徐行肃声应下。 杀手一见是徐行负责,当下更是放弃了挣扎…… 簪子在范知绾指节中灵动地转悠着,她眼帘轻垂,眸中忽而掠过丝丝慧黠。 “然后,你折返回去二房那宅子,留意下他们的反应。” 抬眸间,见徐行张了张嘴,似想说什么,她当即抢在他前头。 “我院子里还有你安排的另外两名暗卫,府中也有亲兵巡逻守卫,不会再发生什么。” 徐行微微垂首,叫人看不清他的神色变化,只听他语调无波道:“是,属下明白。” 范知绾眉心微拢,倒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 好像自打上次楚承致那影卫来到将军府后,她就总觉得徐行开始变得有些奇怪,可她却也说不出具体怪在哪儿。 应该就只是她过于敏感了吧…… 不过多时,徐行便听从命令,将那杀手拎着离开了将军府。 范知绾却并未吹灭烛火继续安眠,反倒是迅速换上了一袭夜行衣,悄无声息避开了院子里守着的那俩暗卫,又废了一点儿心思方才溜出了将军府。 这会儿若是不将徐行支走,她想避开他却也是件难事…… 适才那杀手的事儿,恍然间倒是叫她想起了前世一件事,现今想想,亦颇为重要。 她记得前世范鸿还被人摆了一道。 范鸿为了巩固他在楚珩阵营里的地位,用着护国将军府和金家的钱,为楚珩暗中筹备了一大仓库的粮草。 自然,这事儿楚珩必定知晓,否则这会儿楚珩又怎会继续保住二房呢?不过就是韭菜还没割完罢了。 前世,范鸿将这事守得可谓密不透风,可以说是不为人知,可在某一夜那个放着粮草的仓库却被人放火烧了个一干二净。 想到这里,范知绾磨了磨牙,她自是不会只坐等蓝永林帮她查出二房作恶贪污的证据,有些事她也要亲自着手去查。 推着时间算一算,那仓库被烧的时间点,便是在这一两个时辰内,她要去碰个运气,瞧瞧到底是何人所为。 居然做了此等好事。 她敛去了思绪,足下轻点,施展轻功飞掠于屋檐之上,凭借着前世记忆,去到了靠近郊外的一片地儿。 “快!”一道有意压低的男声想起,“处理完速速回去!” 啧,晚了一步。 范知绾藏匿于暗处,半眯美眸睨着前头那些穿戴得严实的黑衣人。 在他们背后,迅猛的火舌直接窜天而起,最后一把火落下,整个仓库瞬间被吞噬在其中。 汹涌的烈火“噼啪”作响,艳丽的色彩直接烧到了范知绾眼瞳深处。 冷不丁的,她心中猝然像是被狠狠烫了一下般,叫她禁不住后退了一步,却又好巧不巧踩到了一片枯叶。 “咔擦~” 为首的黑衣人眉头瞬间紧锁,敏锐得朝她所在的方向往来,范知绾敛声屏息,没敢再动。 那人盯着看了好一会,宛若并未发觉什么,适才松开眉心,继续示意其他人走。 范知绾暗暗松了一口气,可眉眼间同样挂着抹狐疑。 眼前这些人不是楚珩的人,他也不至于会傻到烧了幕僚辛苦为他筹备的粮草,这般做不止自己损失了,更会为他自己招惹来麻烦。 但……又会是谁的人…… 未等她深思,一道凌厉的杀气顿时朝她袭来,寒芒紧随其后一闪而过。 范知绾眸色一变,条件性往侧边闪开。 “噗呲”一声响,她转眸便见旁边树干上被戳进了一支泛着绿光的飞镖。 喵的,还萃毒了! “咻咻——” 接二连三,几道破空声再度响起。 范知绾什么都来不及想,当即聚精会神地躲避着,可心里亦止不住骂骂咧咧着。 服了,最好千万不要让她知道这些都是谁的人,不然她直接杀到他家去! 今日她本就早已体力透支,晚上又没机会好好休息,这会儿一群人围着她一个人打,她属实吃力得厉害。 特别是,她还没有半点称手的武器,直接依靠着二次利用他们掷过来的飞镖。 但别说,还挺有用的,她从树上随手拔出来的飞镖,一支便嘎了俩黑衣人。 只不过,她这行为直接激怒了那为首的黑衣人…… “给老子包围住她!”他沉声怒喝,“抓不住就都别回去了!” 他这话怪有用的,那群黑衣人闻言,招数随即更加狠辣了起来。 “烦死了,简直时运不济忘翻黄历!”范知绾暗暗骂了一声。 左右看无出路,她咬咬牙,正想以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办法时,身为将她团团围住的黑衣人突然发出声声惨叫。 眼前,她分明瞧见那为首的黑衣人瞪大了双眼。 第92章 该喜,还是该气 范知绾也不去管身后发生了什么,直接将手中刚刚白嫖来的毒飞镖掷了出去。 许是那黑衣老大真见了鬼,当发现她的袭击时已然快要来不及,脸色骤变,试图避开,可还是被其中一枚飞镖划伤了侧脸。 属下死一片他倒是不怕,这会儿自己中招了,却是慌得一批。 “把他们都给老子杀了!” 他沉声下令,可自己却随即转身先行离开,丝毫不顾其他人的死活。 范知绾将唇瓣抿成直线,心底为那些黑衣人默哀半秒。 因着自己本身现在处于劣势,她倒也有着自知之明,并未傻到去追那黑衣老大。 纵使现今对方中了毒,可她现在的情况依旧不是他的对手。 范知绾也没来得及去想太多,跟前那些黑衣人皆是些亡命之徒,全然不要命地前赴后继往上扑。 她在心中将那惜命跑路的黑衣老大全家问候了个遍,咬紧牙关抵御着,同时倒也将方才身后发生的异样给忘了去。 一股凛冽的煞气骤然升腾而起,冻得她脊背发凉,瞬间有些头皮发麻。 她低低暗骂了声,“不会真时运不济,见鬼了吧……” 话落,伴随着周身的惨叫,以及鲜血喷涌的声音,一抹黑影裹挟着冷风乍现于她身前,生生将她吓得警惕地往后退了半步。 “还愣着做什么?不想死就跟我走!” 陡然,一道清冽低沉却又颇为耳熟的男声自她头顶打落。 范知绾眸光熹微,愣了愣,抬眸便见前头那黑衣男子身材很是熟悉,特别是他脸上戴着的那张面具。 她登时面露惊喜,“林……” 话说一半,却堪堪往回咽,她总不好暴露林至的身份给那群人知道。 林至自然有瞧见她在看到他后,一双过分明亮的眼睛闪烁着缕缕喜色,面具底下,那张绯薄的唇轻勾。 见了他,她很高兴? 蓦地,一支泛着幽绿色的飞镖朝她袭去。 林至眉心微拢,挥起手中软剑为她挡开,垂眸睨着她一副疲态,他心中没来由一紧,可到嘴的话却成了:“弱成这模样还逞能!” 范知绾撇撇嘴,暗道若是她现在属于正常情况,哪怕多来一倍的人,她想走或者是想将他们悉数清理掉,那都易如反掌。 可惜她现在真的还没调理好自己,真是便宜他们了。 眼瞅着那群黑衣人根本没打算放过他们,范知绾也不会傻到逞能,连忙三步并作两步溜到林至身边去。 “既然来都来了,帮也都帮了,同条船上的人,索性就帮到底吧~”她幽幽地说着,像是带着一点点若有似无的示弱。 倒也不是她真的想占便宜,只是她这会真的快撑不住了,此刻要么靠林至拉她一把,要么就靠她玩命了。 林至一边挥剑抵御着那群黑衣人,余光见跟前少女眼底透着三分期待,正昂起下巴望着他。 他黑瞳微缩,翻涌着几丝幽深,那颗曾经柔软过的心,似在一瞬间漾起了圈圈涟漪,薄唇紧紧抿着。 手中软剑横着一扫,将那群黑衣人隔开,趁此时机,他也没所犹豫,径直伸手将眼前少女揽至怀中,紧而带着她施展轻功飞掠离去。 范知绾被他这动作吓得心里一紧,险些就要条件性地给出一拳,好在堪堪忍住了。 一道清冽好闻的气息扑鼻而至,但此刻她丝毫没有半点多余的心思去注意,寒冷的风在耳边呼啸着,刮得她脸疼,那群黑衣人紧随其后主打一个穷追不舍。 “有把握吗?”她有些虚。 今夜这个险冒得多少有些亏了,不说时间算错,还差点把小命也得搭进去了。 “哼。” 一声听不出是个什么意味的冷哼自她头顶落下,她咂咂嘴,没再开口,但心底倒也清楚林至这是有把握离开的意思。 她余光看向后头,夜色下,深幽的巷子里穿梭着一群杀气腾腾的黑衣人,她抿紧唇瓣,神经始终紧绷着。 说起来,蓝永林与楚承致相熟,而今林至却也跟着她一起被那些人追赶着,所以这些人既不是楚承致的人,也不是醉凤酒楼背后那位东家的。 可她方才也清楚他们绝不会是楚珩的人,哪又会是谁的人?而这人,想对付楚珩? 京城里有权势的人就都摆在那,但范知绾一时愣是无法再猜出个谁,前世她到底还忽略了什么…… 不过,林至作甚又会出现在那儿? 她这般想着,林至又何不与她一样好奇着,她为何会出现在那。 费了好一会心思,林至到底还是顺利地将那群黑衣人甩开,很快的,两人去到了醉凤酒楼。 雅间内,林至适才将怀中少女松开,便见她直接丢下他不管,转身颇为自来熟地走到了矮桌旁,伸手拎起了放置在上边的酒壶。 她摇晃了下,却发现里头是空的,这才转头看向他,“有酒吗?我去热一壶。” 林至对于她这副毫无防备的模样,徒然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气。 范知绾本就又累又乏,刚刚还吹了好一会儿寒风,这会她就只想喝口酒暖暖身子而已。 咳,其实也是想顺带干一件事啦! 可眼前那块石疙瘩却杵在那儿一动不动,她偏生还看不到他的神情,就只有一张冷硬的面具。 林至见她眼巴巴的,到底还是抬手朝暗处打了个手势。 下一刻,雅间内闪现了一名小二,他走到范知绾跟前,冲她轻点了下头,“范小姐,将酒壶给小的去为您暖酒。” 范知绾眨眨眼,忍不住抬眸看了眼他,唇角挂着抹稍显歉意的笑。 “劳烦了。” 随即她又瞪了眼林至,真是的,这会儿还让人加班。 但…… 视线中那小二手拎酒壶瞬息消失。 果然,这醉凤酒楼只怕没有一个人是普通的,就连这些小二估摸着人家实际身份就从来不是小二。 林至不知她因何而瞪自己,分明她想喝酒他还让人特意去给她暖了。 片刻过后,两人各自坐于矮桌面对面端详着彼此,心思各异。 方才那小二也回来了,张嘴习惯性道:“客官,酒暖好了~” 第93章 她认出他了? 继而,小二自己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连忙将脸上的笑意收敛,切换成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 他将酒壶稳妥地放置到矮桌上,双手抱拳,一脸正经,肃声道:“属下这便告退!” 范知绾:“……” 真是难为他了,这切换的次数多了,确定真的不会疯麽? “夜色已深,在下送范小姐回将军府。” 彼时,雅间内仅余下他们两人,林至轻缓的声音显得很清楚。 范知绾眼底趟过一抹暗色,抬眸之际,却是笑眯眯的,“不急。” 她抬手拎起了酒壶,麻利地倒了两杯酒。 “我干了,你随意。” 林至盯着被推到眼前的那杯酒,又皱着眉睨着她一口喝完了一杯酒,伸手抢走了她的酒壶。 甘醇的酒香还没来得及回味,范知绾一愣,“你干嘛?” “醉了没地给你睡。”林至冷然启唇。 范知绾挑了下眉,眸中闪烁着亮光,“多虑了,我可是千杯不倒!” 前世她死后,发现自己非但没去到阎王殿前告状,还得给人卖命,那段时间她便接触了酒,前期没少借酒消愁,倒意外发现自己千杯不倒。 林至看着她那副微抬下巴的小傲娇模样看着眼里,但他仍旧眸色无波,俨然不信,还大有要将那小二好不容易才热好的酒倒掉的趋势。 范知绾连忙伸手阻止,也不忘了借势套话,“你该不会是任务没办完,拿我的酒撒气吧!” 她喝酒也不是真的为了纯纯喝酒,好歹好生运用下自己千杯不醉的技能吧? 林至一顿,她顺势将酒壶夺回,轻车熟路地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香醇的液体悠然滑过舌尖,润润地过喉,暖暖地浮动在腹间,叫她舒适得轻轻闭上了眼。 “怎么?”她懒散地挑了下眉,“林公子这是不敢喝,还是不敢摘面具?” 透过做工精巧的面具,林至分明眼前少女双眸有些许迷离,似醉非醉,他压住了心底那抹突如其来的燥热。 “早些时候,在下便听闻范小姐在宫里头的庆功宴上大杀四方,今夜有幸亲眼目睹,果真不一般。”他答非所问。 范知绾半眯美眸盯着他看了一会,此时他所说的这句,虽是比今晚大部分时间说的话加在一起都要多得多,可却是一个字都于她无用。 见自己没套出半句有用的话,她端着酒杯哼哼了声,意味不明道:“那还不是要靠林公子你出手搭救。” 林至始终咬紧一张嘴,半声不吭。 范知绾有些哀怨地撇了撇嘴,也不知是醉凤酒楼的酒着实好喝,亦或者是什么缘故,她自顾自地一杯续着一杯。 心里头没忘了暗戳戳地吐槽着。 这嘴可真硬,死活撬不开。 林至大抵能猜出她的意图,正等着她下一步动作,猛然却见她脸上微泛红晕,非似微醺。 她醉了。 往常,她那双灵动的眸子,此时变得迷离飘渺了起来,愈发像是只懒懒的野猫,半身倚靠着矮桌,更加娇媚。 少女微微张着的唇,轻轻颤动着的睫羽,方寸之间便要勾走你的心,直叫人把持不住。 面具底下,林至紧抿薄唇,一双深邃的黑瞳愈发的幽深。 “在下好奇,范小姐师从何人?”他仍旧记挂着这个问题,语调又轻又缓,试探性问出。 范知绾只觉自己眼皮有些沉,是太累太困了吗? 她捏着手中酒杯,黛眉半蹙,盯着眼前裹得密不透风的人看了好一会儿,像是在沉默。 她是不是忘了要做什么? 林至观摩着她那副略显苦恼的小模样,又见她明显对他毫无防备,心中隐约升腾起一丝不悦的意味。 这小傻子未免心过于大了,若非遇上的是他…… 他莫名其妙深吸了一口气,耳边却传来了一道迷迷糊糊的嗓音,软软的,像是猫儿顽皮地挠着你的心般,痒痒的。 “没有师从何人……” 少女一身黑衣束装,单手托腮,一手拎着酒壶慢悠悠地倒着酒。 彼时她眼睫轻垂,微微颤动着,在她眸底沉下一小块暗影,叫人看不清她眸中的思绪,只见她双颊浮着一层红晕。 她咯咯咯地笑了声,端着酒杯,红唇轻抿。 “说来你不信,我这身本领啊,是被他们特意训练出来的……”她晕乎乎地掰着手指头算了算,“有很多人,所以不算师从何人。” 言罢,她咂咂嘴,像是在回味酒香,又自顾自地倒了一杯。 林至睨着她所谓的千杯不醉,脸色微沉,但听着她所说那话,眼底蕴着几分深暗,只觉她是误入了什么组织。 “他们是谁?” 眼前少女眨眨眼,仿佛努力回想着什么,接着又傻乎乎地笑了声,朝着他扬起了一抹绚烂的笑颜。 “时间局。”她轻飘飘地说过。 林至看着她醉眼朦胧样子,剑眉拢了又拢。 他从未听闻过有这么一个组织,难不成掩藏的极深? 若是当真存在,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这小傻子训练如此,唯恐不是善茬。 他心中起了一点点忌惮,准备天明就得交代给蓝永林亲自去查。 跟前少女倒也不知是被唤醒了回忆,还是醉得厉害,正一个人嘀嘀咕咕着什么。 “楚……我……” 她没来由的一句,叫人听不真切,冷不丁却令林至的心跳漏了半拍。 他有点心虚,她认出他了? “我好恨你们……” 林至眉头紧锁:??? 范知绾打了个酒嗝,眼前事物摇摇晃晃的,脑海里一片空白。 依稀听到,耳边响起了一道略带蛊惑的声音,磁沉而有力,“恨谁?” 她几乎不用想,直接任由那个刻进心扉的答案脱口而出。 “楚珩,范家二房。”她像是自嘲般冷笑了声,“我就那么傻傻的被你们给欺骗了。” 林至抿唇不语,便也只当她是想起了先前的不快,正想着要不要安慰她一下。 未曾想,竟见她将手中酒杯捏紧,大有要将它捏碎的迹象,眸底流淌的恨意更不似作假。 她咬牙切齿,“一步步,眼睁睁地看着你们……将我父兄,还有那十万范家军尽数赶尽杀绝。” 第94章 林至这个大傻逼! 林至神情一顿,垂眸睨着眼前少女“咵次”一声脆响,真将酒杯捏碎时,他适才回过神来。 许是瓷片锋利,扎伤了少女,她眼尾一红,居然低低啜泣了起来。 林至眉头皱得紧了又紧,但也没将她的话当回事,他起身走到她身边,“你醉了。” 都已在胡言乱语了。 范知绾吸了吸鼻子,嗓音沙哑,“我没有。” 林至见她已然神志不清的模样,深吸了一口气,将她手中的瓷片拿走。 锋利的瓷片果真将她的手割伤。 “我没事!”范知绾抬手潇洒地抹干了泪,“我们继续喝!” 林至:“……” 见她这乐呵呵不似伤心的模样,林至更加确信她就是喝醉了。 最终,废了好一番功夫,林至累得满头大汗,才顺利地让范知绾消停了下来。 全程看得那些隐在暗处的影卫愣是不敢吭声,全然敛声屏息,生怕引起自家主子的不快,成了他的出气筒。 …… 翌日一早,范知绾只觉自己的脑袋,像是被人狠狠地锤了一记似的,疼得她整个人快要炸开了。 “嘶~” 她生无可恋地睁开眼睛,入目的一切却又尽显陌生。 她愣了愣,恍然间像是想起了什么,顾不得胀痛的脑子,直接就是一个鲤鱼打挺跃了起来。 我靠!她不是在醉凤酒楼喝酒吗?怎么可能?! 她慌忙看了眼左右,发现榻上只有她一人时,方才松了口气。 可千万别再给自己招惹什么麻烦当绊脚石了…… “范小姐醒了?” 蓦然,一道颇为熟悉的老妪声响起,沉稳而淡定。 范知绾转头看去,见曹嬷嬷端着一碗什么走了进来。 她眸光微动,意识到自己正站在床上,连忙坐下,甚至顺手把那张被她踹到床尾的锦被扒拉了回来。 “曹嬷嬷……”她顿了顿,故作镇定,“我这是在承王府?” 林至那石疙瘩把她给卖了? 曹嬷嬷皱眉扫了她一眼,那神情像是想不通什么事儿一样,但转瞬又一如往常面带肃然,只压着嘴角,点了下头。 “这是醒酒汤,范小姐趁热喝了。”她将手中端着的瓷碗递了过去。 范知绾清楚她不会害自己,毫不犹豫伸手接过,像是喝酒般极为豪迈地一口闷了。 “嬷嬷,林至在吗?”她将空碗还给曹嬷嬷,顺势问道。 既然她和楚承致一开始之间的合作就是林至拉的皮条,这会儿林至又将她丢在承王府,要说他们不相熟,鬼都不会信。 主要是,她现在就只记得自己昨晚居然喝断片了!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跟林至说些什么不该说的东西! 真的是见鬼!她不是千杯不醉吗? 想到这里,范知绾便觉得自己的头无端又痛了起来。 曹嬷嬷听她这话,眼底闪过一抹不悦。 她家王爷从未对哪个女人这般上过心,结果这范家大小姐倒好,一醒来便要找其他男人! “醒酒汤既然喝了,范小姐便好生歇息下。”她沉声说完这话,便转身准备离开。 这是林至不在的意思,还是什么意思? “等下。”范知绾将她喊住,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承王爷此刻在府里吗?” 不见林至也成,总归待会她可以自己去找,但是昨夜那事,她寻思着还是得酌情告诉楚承致一起商量着才行。 毕竟,就目前这情况,楚承致手底下的资源比她要多得多,更何况他们还是合作关系,这事更是涉及了楚珩。 曹嬷嬷站住了脚步,却并未转身,语调愈显不快,仍旧重复,“范小姐好生休息,老奴就不打搅你了。” 范知绾:“……” “找本王作甚?”一抹颀长的身影挡住了门外的光。 她抬眸望去,但见楚承致穿着一袭金丝滚边的玄色蟒袍抬步走了进来,彼时他背光而立,脸上的神情叫人看得不甚真切。 “王爷。”曹嬷嬷抿着唇,颔首一礼。 楚承致只淡淡地睨了眼她,随之转了下头示意她退下。 曹嬷嬷看起来似想说什么,但到底还是没说,一脸肃然转身离开。 见此,范知绾眉梢微挑,径直掀开身上的锦被,起身下床走到一旁的茶桌边,随手拉了张椅子坐下。 她为自己倒了一杯温水,喝了一口后方才抬眸望向眼前负手而立的楚承致,直接开门见山,“不知王爷可有听闻,昨夜靠近城郊的一处仓库起了大火?” “嗯?” 范知绾看着他那张俊美绝伦的脸庞上未有多余的神色,便只当他是不知道了,为了节省时间,干脆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他。 “昨夜,我碰巧在场,看到了一伙不知道是谁的人,将那处仓库给烧了。”她垂眸盯着杯中泛着波浪的水,“那处仓库是范鸿的,里头安置着的,是为楚珩筹备的粮草。” 她废了好一番口舌,终于将昨夜的事交代完,只是未曾提起林至救了她,并且带她去醉凤酒楼喝酒的事。 既然她醒来人都出现在承王府里,楚承致又怎会不知情,便也没必要再提起了。 “王爷如何看这事?” “在你醉酒未醒之际,蓝永林便告诉本王了,现已派人去查。”楚承致语调无波地说着。 范知绾:“……” 她顿了下,黛眉轻轻蹙起。 蓝永林? 她瞬间像是想到了什么,心底不由得骂骂咧咧一阵。 林至这个大傻逼!真是块石疙瘩,明明就知晓蓝永林颇为排斥针对他,居然还把这事儿告诉蓝永林了! 作甚不自己告诉楚承致? 思及此,她眼底有几分幽深的暗芒忽转着,猛然间又像是意识到了什么。 她再度抬头望着楚承致,直直锁定他那双深邃的黑瞳,“王爷可是认识醉凤酒楼背后那位东家?” 不然,怎会与蓝永林和林至这两个醉凤酒楼里的人,如此之熟络。 楚承致垂眸睨着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探究之意,唇角噙着一抹几不可察的笑意,面上并未开口。 范知绾见他不语,撇撇嘴,没打算再问,但心里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这厮指定认识! 第95章 他不敢见她…… 屋内,两人仿佛陷入了沉默般,一人站着,一人坐着,皆是默不出声。 楚承致不着痕迹地扫了眼她昨夜被瓷片割伤的右手,由他亲自包扎着的绷带仍旧安好的缠绕在她的伤口上,眸底掠过一道满意的痕迹,就连他自己都未曾发觉。 范知绾捧着手中杯子,幽幽地喝了一口暖水缓解下尴尬,走着神试图回想着昨夜在醉凤酒楼喝酒时,她到底有没有底裤大漏出。 “咳……” 完蛋! 她双眸瞪大,一阵猛咳,险些被那一口水给呛死了。 楚承致看着她大有一副要将肺给咳出来的迹象,剑眉拢起,眸中带过一丝嫌弃。 怎生喝个水都能把自己呛到…… 此刻,范知绾是顾不到他了,她自个儿慌得一批。 昨夜她是真的彻底断片了,硬想是想不出来了,但是!她将一件很是重要的事给忘记了! 她父兄现今已然回到她身边,早已不是先前那种还在边疆的情况! 她转眸看向窗外都快升到半空的日头,想都没想急匆匆将手中杯子放回桌面,随即起身朝外大步而去。 “王爷,臣女有点急事便先告退了!”她仅丢下这话,人早已出了院子。 说她没规矩吧,她又没忘了说告退,说她有规矩吧,她又将当今承王直接撇下不管。 楚承致那张脸啊,黑得如同泼墨。 深秋的风本该裹挟着初冬的冷意,可范知绾却硬生生赶得满头大汗,几乎是咬紧牙关拼出了马车的速度回到了护国将军府中。 府内,一切仍旧井然有序,透着股安宁的气息。 范知绾适才松了口气,安心回到自己的院落,心想,估摸着是自家父兄以为她昨日在宴会上累着了还未起床,便也没让人去打扰她。 不然,这会儿整个将军府估计早就被掀了个底朝天。 “小姐!你可还好?!” 正当她回到自己的院子,都没来得及偷摸回到床上,徐行便犹如鬼魅般闪现到她跟前,冷不丁将她吓了一跳。 “我……我没事儿。”她稍显心虚。 无语,把徐行给忘了…… 等下! “徐行!”她急忙朝他走近一步,“你是刚回来还是?” 可别告诉她,他已经告诉她父兄,她失踪了吧?! 徐行看着跟前近在咫尺的少女,心中虽急,可被她猛然间的举止惊得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他呼吸瞬间急促了起来,连是往后退开一步,眼神莫名有些飘忽。 “没……属下还没说。” 范知绾未曾发现他的异样,暗暗长舒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徐行应该就只是先她一步回来而已,这会将军府若是闹出什么大阵仗,无疑是明晃晃地丢出“把柄”给某些有心之人利用。 徐行微沉的语调猝然掠过她的耳畔,“小姐你的手……” 范知绾眼波流转,抬起被包扎得服帖又完美的右掌,眸中闪烁着丝丝疑惑。 昨夜醉酒,她到底还干嘛了…… 但面上她仍旧笑眯眯地回视徐行,语调平和,“没什么事,我就只是出去闲逛下,不小心划到了而已。” 可徐行到底是个暗卫,又怎会没注意到她眼底刚刚一闪而过的那缕困惑,更是听得出她话里有假。 他垂下眼帘,佯装未曾发觉她身上依旧穿着一袭夜行衣,更是为了掩盖住眸底那丝不该存在的落寞之意,但很快的,便将所有心绪压下。 “那杀手已将范府里所有的钱财一扫而空,在属下的监督下,确保已将所有财物分发给了那些穷苦人家以及丐民。” 说着,他顿了下,又补充问道:“那人也已被属下放走了,小姐这当真无妨?” “嗯。” 范知绾闻言,黛眉轻轻挑起,眸中透漏着丝丝顽劣的幽光,“他倘若不傻,这会儿估摸着该是躲得远远的了,哪儿还敢来找我?” “更何况,他可是一炮成名了,从今往后啊,他可就是劫富济贫的大侠了!” 只要今日这事传出去,他估计怎么着都再也干不了杀手的营生了,这圈也就用不着混了,谁还敢雇他? 雇着雇着,反回去把雇主的家当都给扫了麽? 范知绾敛去了眸底的精光,抬眸看向徐行,“范府那边的反应,跟进得怎么样?” 想想都有点期待呢~ “如小姐所料,金氏母女一早得知府内被洗劫一空后,崩溃了。”徐行面色无波地说出这话,“范浩安神智依旧不清。” 对于范浩安的现状,范知绾心中没有多少波澜,熬不熬得过去,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范鸿呢?”她幽幽地问着。 徐行抿了下唇,像是想不明白般,“范鸿遭受的打击似乎更大些,但在此之前,应当是还发生了什么,他显得极其恐慌暴躁,得知这事后,却是当场晕了过去。” 范知绾眉梢轻挑,漫不经心道:“先是从将军府搬离,后是没了所有家当,可不得晕嘛!” 她话是这般说着,可自己心底也清楚,并不单单只是钱没了而已。 范鸿为楚珩筹备已久的粮草,昨夜连同那一把大火,皆毁于一旦。 不过想来,昨夜那把火倒是帮她背了黑锅,估计范鸿一并以为将范府扫荡一空的人,也是那群放火的黑衣人干的吧! 她敛去了思绪,摆了摆手,“行了,你先去休息吧,现在没什么事了。” 徐行余光悄无声息地看了一眼她包扎着的手,抱拳垂首,自屋内消失。 范知绾也没闲着,火速将自己收拾了一通,换回了一套水蓝色的锦裙,用一支银簪子将青丝简单绾好。 不过多时,晌午已至。 “叩叩叩。”一名丫鬟敲响了她的房门,“小姐,大将军和大公子方才已回到府中,将军命奴婢问您,可要前往正厅一同用膳。” “去!” 范知绾将包裹着掌心的绷带一圈圈解开,颦着眉头看着那一道道划痕,舔了舔后槽牙。 昨夜她到底干了些什么,林至是在躲她还是干嘛,为什么她总觉得他不敢见她…… 她没再多想,将绷带毁尸灭迹后,笑眯眯打开了房门跟着那丫鬟前往正厅。 第96章 都被他拿来赚烂钱 “爹爹,哥哥。”范知绾抬步迈进正厅,眼眉弯弯,整个人都焕发着容光,“军营离将军府有一段路,怎还特意跑了一趟?” 范家将军父子不约而同地抬眸望去,看着跟前少女眉飞凤舞地,他们一身的疲倦瞬间消散。 “与其和那群欠揍的混小子待一起,还不如回府好生陪陪我家乖乖闺女,都看着他们好几个年头了,早就看烦了。” 范敬川听着自家父亲略带嫌弃的话语,知晓他惯来不善言辞,垂眸一笑,方才看向他家妹妹。 “我与父亲已许久没有好好陪小只只吃一顿饭了,再远,都会给你补回来。” 范知绾看着自家拥有着健康肤色,而又剑眉星目,生得俊逸非凡的兄长,心中暖暖的。 “那爹爹和哥哥可得好生补偿我了!”她嘻嘻笑着,半歪着脑袋,神态间浮现了一抹平日里未曾有过的女儿娇俏,“说吧,午膳都准备了些什么呀?” 范尧见她这副俏皮模样,当即爽朗一笑,“绝不会叫小只只失望的!” 范敬川亦跟着笑着,可向来敏锐的他,还是注意到了自家妹妹眼底的那抹黛色,他张了张嘴,正想说什么,却又发现了她右手掌心隐约有些细小的伤口…… “小只只。”他语气微沉。 范知绾一愣,微张着唇看向他,“怎么了?” 说完,她看到自家兄长眉头渐渐蹙起,一脸的凝重,她猛然心虚了。 完蛋! 果然,下一瞬便听她家兄长直接对着旁边的亲兵道:“把府医带过来。” “小只只。”范敬川郑重其事地看向她,“可是有人欺负你?” 范尧闻言,脸色登时变得难看,“怎么回事?” 范知绾眼皮一跳,将掌心收拢,面上仍旧笑着,“我没事,就是刚刚在屋内捣鼓些小玩意儿,不小心划到了而已。” 她顿了下,连忙将徐行拉进来,“这事儿徐行知道,他能给我作证!” 对不起了徐行! 范敬川半信半疑,可见她不想说,他也没有强行逼迫。 “小只只你要记得,父亲和兄长永远都会是你的后盾。”他发自内心地说着,话音里未有半分迟疑。 范知绾一直都知道,也清楚他们不仅仅只是说着,他们更是真切地做了,她曾经也忽视过,可却花了数倍时间去忏悔,适才好不容易得到这么一个机会。 范尧什么都没说,却是板着张脸,一身杀气腾地一下便直接站了起来。 “爹爹!”她赶忙将他拦住。 “小只只乖乖坐下,爹爹这就去把范鸿一家子吃里扒外的狗东西砍了!” 她倒是想,杀了直接一了百了,但这真的太便宜他们了,还平白拖累了自家父兄的名声。 范敬川兴许是看出了她的意思,倒是将范尧给拦了下来,“父亲。” “你拦我作甚?”他大有一副当心我连你这混小子一起打的架势。 “今日好不容易有个机会陪小只只一同用膳,便莫要被其他事印象了,吃完,好让小只只快些去休息下。” 他言外之意便是不急着这一会儿。 范尧皱着眉头,转瞬眼底的烦躁倒是消散无踪,没人知晓他在想些什么。 范知绾眸光微动,自然清楚自家父亲是个什么性子,但心下倒也有着相应对策,这一世便换她来守护着他们。 饭桌上,小小的一家子却是相当其乐融融,在这一瞬间,彼此方才真切地感受到那股子至亲皆是近在咫尺,厅内透漏着令人羡慕的惺惺相惜。 用膳完毕,府医孙成济才被一名亲兵领了进来。 “在下孙成济,拜见护国大将军,小将军,大小姐。”他毕恭毕敬作揖行礼。 范知绾眸底一缕晦暗忽闪而过,表面上却未有什么情绪外露,只淡淡地抿了一口茶。 “听闻你在将军府中当了五年的坐府医者了?”范尧端坐于上方,周身散发着一种常年浸润于沙场的肃杀之气,将孙成济震慑得小腿一软。 “是……是,在下已在护国将军府里待了五年整了。”他额头上浮出了一层薄汗,“大小姐可以为在下作证。” 范尧看着他这胆小的样子,眉头一皱,顿感嫌弃,可孙成济却险些被他蹙起的眉心吓死,那颗头不由得埋得更低了。 见此,范敬川颇为无奈地呼出一抹气,倒也并未多想,只因这人是自家妹妹同意留下的。 “帮大小姐看下脉,并且为她右掌心的伤口妥善处理下。” 孙成济暗暗松了口气,连忙再次作揖,“是,小将军。” 言罢,他背着腰侧斜挎药箱,迅速去到了范知绾跟前。 “大小姐,让在下为您把把脉。” 范知绾见他一整副极其卖力的样子,眼底趟过一缕幽芒,余光又见自家父兄神态间的担忧根本掩盖不住,她倒真的伸出了手。 孙成济并不傻,反而是个极其圆滑的人,这会儿就算是给他十万个熊胆,他也不敢干嘛。 不过片刻,他便将写好的药方挥干墨迹,双手奉着交到了范尧手上。 范知绾不动神色地看着,见自家父亲仔细地看了一遍后,便交给了亲兵拿出去抓药。 她抿了抿唇,却也能猜到孙成济写下的,估摸着就是张补气血的药方,都是些没毛病的补药罢了。 果不其然,抬眸便见他抬手装模作样地捋着胡须,“将军莫要担心,大小姐只是近来操劳过度,只需配上良药好生休养即可。” “至于大小姐手心的伤,倒也勿须紧张。”他谄媚一笑,“大小姐向来聪慧,兴许她自己早已处理过了,那伤口显然已用了上好的金疮药,估摸着这两日便可痊愈!” 果真还是有几分真本事的,只可惜啊,都被他拿来赚烂钱了。 范知绾眉梢轻挑,面上扬起一抹淡笑,算是默认了他这话。 她这伤口确实是处理过了,只不过不是她处理的而已,但所用的金疮药应该真的很好,她能明显地感受到。 不过,却是不知是谁帮她处理的罢了,但这并不重要…… 第97章 放下助人情节,尊重他人命运 孙成济离开时,范知绾也趁机溜走,美名其曰自己要乖乖去休息,自家父兄直接点头答应,更是催促着她快些回去。 路上,孙成济故意追了上去。 “大小姐!” 明明范知绾刚刚的脉象显得那般的虚弱,此刻瞧起来也走得慢悠悠的,可偏生孙成济就是追不上! 他气喘吁吁地赶了上来,觍着脸笑道:“大小姐,嘿嘿,承蒙大小姐不嫌弃,将在下保了下来。” 范知绾眉梢轻动,脚步未停,但也没反驳他,任由他跟在后面说着。 “在下以前也是寄人篱下,有些事并非在下真心想为。”孙成济加快步伐勉强跟在她旁边,试图为自己争取多一点好感。 “范大人即便不是范家二房,他也还是户部侍郎,范夫人又是金家嫡女,金家那等殷实之户在下依然无法对抗什么。” 说着,他作势抬手抹了一把泪,“堂小姐和堂公子身份也摆在那儿,在下我就只是一个小小的医者,也就仅能咬牙违背良心,听命随从了。” 嗤~ 范知绾无声冷笑,真是好一个违背良心,听命随从啊! 不过,他这改口称呼堂小姐和堂公子倒是有点意思。 孙成济也不管她有没有搭理他,只要她不说话,他就默认她让他说。 范知绾眸色幽幽,漫不经心地盯着他那双腿,眸底忽转着缕缕森寒。 孙成济怎么为自己辩解都好,但她确信狗是改不了吃屎的,这辈子孙成济的那一双腿,她要定了! 他一路喋喋不休地跟着她去到了她的院子门口,她终于停下了脚步,转头意味不明地睨着他。 “怎么?孙大夫是准备陪我一块进去?” 孙成济怔愣了下,连忙摆摆手,又赔笑道:“不不不,大小姐你好生歇息,在下这就告退,告退!” 言罢,他极其狗腿地弯腰作了好几个揖,适才转身离开。 范知绾看着他远去的身影,自己倒也并未踏进院落,而是转身去到了醉凤酒楼。 昨晚她断片的事,思来想去还是得找一回林至问清楚,并且,她拜托蓝永林的事,也该去跟进下进展了。 但是,事实证明,不管是什么时候,少不了总有傻逼找上门来。 她前脚才踏进醉凤酒楼,一道清脆的女声后脚便响了起来,“好啊!范知绾你这个不要脸的贱人还敢出门是吧?!” 范知绾闻言,眸光熹微,当下便认出这把娇中带怒的声音是谁的了。 抬眸望去时,果不其然对上了那双明晃晃透漏着不爽的眼睛。 宋思宜,当朝丞相的老来独女,如同京城里大部分的大姑娘小媳妇那般,被楚珩的表象所吸引。 前世,可没少为了楚珩而欺压她,特别是在醉凤酒楼那档子事之后。 眼前,只见宋思宜抬手一挥,她便被其带出来的四个丫鬟和两个护卫堵住了前路,那模样十足嚣张。 “宋小姐这是想作甚?”范知绾面对这阵仗仍旧显得淡然,“光天化日之下,相府这是想仗势欺人麽?” 她这话一出,酒楼大堂上的人全然转头看了过来,外头街道上路过的人也都探头探脑围聚过来看热闹。 宋思宜脸色一涨,犹如猪肝,对着那些人娇喝了声,“看什么看?信不信本小姐挖了你们的眼睛!” 话落,人人色变,纷纷低头假装看不见,默默在心里为范知绾点了一支蜡烛。 这相府大小姐可是个他们都惹不起的人物,这女魔头在京城里惯来横行霸道,丝毫不亚于那群世家纨绔子弟。 关于这一点,范知绾倒也清楚,但她却也不怕,她都是死过一回的人了,还会去怕一个被宠坏的小屁孩麽? 纵然宋思宜现今与她同岁,可她死后却还阴差阳错度过了那三百年,这会儿看着宋思宜,可不就是个小屁孩麽? “范知绾!你这不要脸的东西居然敢在酒楼里勾引我家楚珩哥哥!”宋思宜转头狠狠瞪向她,“也不看看你自己是个什么东西!竟敢玷污我家楚珩哥哥!” 她咬牙切齿,“现在,即刻当众道歉,还楚珩哥哥一个清白!否则,休怪本小姐无情!” 范知绾:“……” 她睨着宋思宜这一副要给楚珩报仇的架势,面色无波,甚至心底有些无语。 那档子事不都过去老久了麽?就算要找茬,不也得就近就新的找吗? 比如庆功宴上,楚珩那张脸都不知丢了多少回了。 想到这里,范知绾眸色幽幽,目光若有所思地扫了眼宋思宜。 对哦,若是照着宋思宜这性子,合该在庆功宴上便不会让她好过才是,但宋思宜却没有。 或者应该说,宴会上,她就未曾见过宋思宜。 该不会,是宋丞相担心她惹祸,直接给她关禁闭了吧…… 跟前,宋思宜见她许久未出声,只当她是被吓着了,便愈发地来火。 “若非那日事发父亲将我关了起来,本小姐还会让你快活到现在?!” “嗤~” 范知绾忍不住浅笑了声,隐约带着丝丝轻讽。 回想起前世,宋思宜其实与她差不多,不过都是楚珩眼里的垫脚石罢了,一经榨干了所有的价值,就只余下被他一脚踢入深渊,摔得粉身碎骨的下场罢了。 宋思宜的下场,并未比她好到哪里去。 如今,叫她看着宋思宜这副为了楚珩而恼怒的模样,她便是觉得好笑,就像是在看着当初那个无脑的自己一般。 但她向来记仇,上辈子宋思宜并未让她好过,这一回她也压根懒得去搭救宋思宜,毕竟人傻无药可治。 宋思宜这人容易被利用而不自知,只要是她自己喜欢的,便都必须要得到手。 那么,她又为何不选择放下助人情节,尊重他人命运,祝福宋思宜早日成功呢? “你笑什么?!”宋思宜火气很大。 范知绾扬了扬眉,“没什么,大抵是宋小姐被关太久了,有些事倒还不清楚呢~” “什么意思?” “那日酒楼里发生的事,其实与我无关,我才是那个被算计的呢~” “别的多说无益,我便只告诉你,前不久……”她一脸笑眯眯,一字一顿地说着,“皇上刚给二皇子殿下,还有范倾倾赐婚了。” 第98章 过来逛青楼似的 当下,宋思宜如同天打五雷轰,整个人都愣在了当场。 范知绾眼底流转着丝丝顽劣,仍旧往她心窝子里补刀,“你若不信,大可问问其他人,在场的人里哪个不知这事儿。” “而且呀,许是他们当真两情相悦,二皇子殿下也真心喜欢范倾倾,不然怎会还在未成婚之前,便已生米煮成熟饭不止两回呢~” 宋思宜猛地尖叫一声,“你闭嘴!” 她一脸不敢置信地转头看向大堂内,可见他们都是一整副看戏的模样,她便知范知绾所说非假。 “宋小姐与其在这和我浪费时间,倒不如去一趟范府,好生问问范倾倾,与她一同坐下来喝会茶聊一聊才是。” 范知绾不嫌事大,轻飘飘地将矛头转移到范倾倾身上。 她可舍不得叫范倾倾过得快活呢! 正巧今日在崩溃,那么就往死里崩溃才是,宋思宜可是个难缠的,一旦她真在范府里闹起来了,范鸿必定都不敢怎么样。 谁叫人家爹是当朝丞相呢? “不对!”宋思宜神情激动,“你们肯定是合起伙来欺负本小姐!” 范知绾:“……” 果然人蠢无药医,原来前世的她就是这般模样…… “本小姐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来人啊!” 宋思宜气得胸口起伏不停,当即昂起下巴,抬眼示意那四名丫鬟上前,“给本小姐撕烂她的嘴!看她还敢不敢造谣我的楚珩哥哥!” 那四个丫鬟闻言,倒也不搭理站在她们跟前的人,还是护国大将军府的嫡出大小姐,皆是撸起双袖,张牙舞爪地朝她扑去。 这般行径一瞧,不难猜出宋思宜平日里在京城里是怎样的横着走,但彼时酒楼内那些食客并不惊慌,反倒是个个端起了酒杯开始满脸揶揄地看戏。 能来醉凤酒楼的人,本就都不是一般人,又怎会不知前几日皇宫里头那场庆功宴里还发生了些什么呢? 也就只有宋丞相当真捂得严实,宋思宜确实是被关得两耳无法闻到窗外事,估摸着还当那将军府的小傻子是真的傻。 范知绾睨着跟前那四个准备“仗势欺人”的丫鬟,朱唇一勾,漾起了一抹极致的弧度。 她却也没躲,眼里头掠过一抹玩味。 这可是你们自己送上门来的哈,受伤了可不关她的事。 不过眨眼睛,众人只见她抬腿一踹,仅是两脚,便叫那四名丫鬟七零八落地倒在地上哀嚎,直将丞相府的面子都丢光了。 宋思宜神态间闪烁着几分惊愕,转而抬脚一跺地,登时恼了,“范知绾,你居然敢打本小姐的人!你!你!” 范知绾眸光幽幽地睨着她,见她磕磕巴巴左右说不出半句话来,俨然就是个欺软怕硬的。 “我瞧宋小姐记忆力似乎不大好。”她漫不经心地说着,“好似,是你让她们动手的吧?技不如人,还想赖人?” “你!” 范知绾也懒得再在这里陪她浪费时间,摆了摆手,“行了,我话已至此,宋小姐爱信不信。” “总之,我与二皇子不会再有任何联系,劳烦不要把他往我身上扣。” 真的不要来沾边,她嫌恶心。 她这冷情的话,登时引得酒楼大堂内的食客一阵叽叽喳喳,像是炸开了锅般。 “看来,范大小姐是来真的啊!” “什么才来真的啊!二皇子殿下和范家那位二小姐第一次在酒楼里发生那档子事后,范大小姐可不就当众和他们划清关系了麽?” “谁知道是不是欲擒故纵呢!反正二皇子正妃的位子,不还在麽?” “嗨呀!你们别说了,这些争来争去的我不懂,但做皇子是真的好啊!一堆女人往上扑!” “……” 范知绾将周遭那些闲杂声悉数听在耳里,心中毫无一点波澜,兀自迈步离开,路过那四个在地上哀嚎的丫鬟,又与宋思宜插肩而过,并未再说什么。 宋思宜听着四下那些吵闹的声音,只将范倾倾也列入了黑名单,可并未因此将范知绾给拉出来。 她咬紧下唇,盯着前头那抹宛若无事发生的背影,咬紧牙骨转眸递给自己那俩侍卫一个眼神。 后者仅听命于她,皆点了下头后,两人果断悄然冲着范知绾袭击而去。 啧,真烦人。 范知绾耳尖敏感一动,舔了舔后槽牙,正准备转身再送宋思宜几脚时,身后已传来两道闷哼。 她随即转身看去,但见徐行一身散发着冷寒站在她身后,而那俩打算偷袭她的侍卫,皆已躺在酒楼外头四仰八叉。 徐行本是暗卫,此刻现于人前,便仅是露出一双眼睛在外,范知绾清楚,也并未喊出他的名字。 “小姐可安好?”他微微垂首,肃然询问。 “无妨。”范知绾略略偏头,意味深长地看向宋思宜,“就是不知宋小姐是什么意思了,一而再再而三地找我麻烦,可是宋丞相对我父亲颇有威严啊?” 她仅是一句话,便将今日宋思宜故意找茬的事儿拔升向另外一个高度。 宋思宜被徐行徒然的出现和行为吓得微张着嘴,许久没能回过神来,又听着范知绾这话,她脸色一变,“范知绾你休得胡言!” 正当局面变得有些不上不下之际,一道爽朗的笑声,忽而自二楼往下那段楼梯传来。 “今日是什么好日子呀!竟是叫在下有幸碰见了宋小姐!” 范知绾余光遁着声音的来向扫去,便见穿着一袭靛青色锦袍的蓝永林,一脸笑眯眯地自半层楼梯上走来。 “宋小姐,真是许久未见,在下还以为你寻到了什么别的好去处,将醉凤酒楼给忘了呢!” 他这番话说来,猝不及防叫范知绾嘴角微微抽了抽。 不是,蓝永林这说的什么话啊,怎讲得活像宋思宜过来逛青楼似的…… 但蓝永林一过来,便只搭理宋思宜,这行为登时叫后者感到极为满足。 “哼,没忘呢!但蓝掌柜你评评理,范知绾这小贱人不仅当众打了本小姐的人,还乱放厥词!” 她仿佛料定了蓝永林定会帮自己。 第99章 面对他这头笑面虎 范知绾从容不迫地看着宋思宜跳脚个不停,她全程都懒得开口说什么,就只听着她叭叭叭个不停。 蓝永林压着眼底的幽芒,不着痕迹地瞥了眼范知绾,却见她始终显得淡然,就好像十足相信他绝不会听信了宋思宜的鬼话一般。 不知为何,他顿时觉得心情格外的舒畅,但面上并未流露出丝毫情绪,只笑眯眯地看着脸色难看的宋思宜。 他避重就轻,语气相当平和,“宋小姐稍安勿躁,其实那回酒楼里发生的事儿,范小姐所言非假。” 宋思宜瞬间眉心颦起,语调不悦,“蓝掌柜你什么意思?” 蓝永林见她当下变脸,但也不慌,“没什么意思,在下就事论事罢了,没必要特意占你们谁。” 他这话底气十足,而他醉凤酒楼却也有这个底气。 宋思宜半眯眼眸,有些狐疑,但想了想亦觉得有道理,可她并不想承认,这样子岂不就是自打自个儿的脸面了? 范知绾自然知道她心中所想,而她就没有宋思宜那么要面子的,面子值几个钱?她要的是叫范倾倾过得不痛快! “我这人向来健忘。” 才怪。 她忽而眉眼弯弯地看向宋思宜,此刻看起来很是亲和,“我早便忘了方才发生什么了。” 才怪。 眼前,宋思宜眼底蕴着不解,她慢腾腾继续道:“既然蓝掌柜已经帮我们解除了误会,我觉得宋小姐还是莫要浪费时间了才是,听闻今日二皇子殿下还要去一趟范府呢~” 昨夜仓库被烧,楚珩一旦得知消息,必会亲自去询问范鸿到底发生了什么,毕竟那批粮草于他而言很是重要。 宋思宜本是将信将疑,直到听她提起楚珩,那双眼睛登时都亮了起来。 又许是想起楚珩是去的范府,整个人却又随之阴沉了下来,仿佛暴风雨即将来临。 嗤,真是可笑又可悲。 范知绾缓缓垂下眼帘,任由睫羽遮住了视线,不愿再去看她,因为每看一次,她总会觉得是在看前世的自己。 她怕她会忍不住把宋思宜给捶死。 蓝永林紧随附和着,状似无意地说了句,“说起来,二皇子殿下与范家二小姐确实时常形影不离,当是真的心悦彼此吧,毕竟皇上都给他们赐婚了。” “诶,宋小姐这般急着要去哪儿?在下都已为你备好雅间了,老规矩啊?” 范知绾瞥了眼蓝永林这戏精模样,眉梢轻扬,就险些给他颁个奖了。 宋思宜不一定会信自己的话,但她一定会信了蓝永林的话,只因她必定觉得蓝永林不会也不敢骗了她,不然她大可叫她家丞相爹铲了醉凤酒楼。 抬眸间,余光倒是见宋思宜背影匆匆,甚至在路过外头那两个还躺在地上的侍卫时,抬起腿来就是重重两脚。 “没用的东西!都给本小姐起来!” 话落,她也懒得去搭理他们,直接朝范府的方向快步而去,身后追赶着四个瘸着腿的丫鬟。 “小姐您等等奴婢们……” 范知绾收回了视线,扫了眼正笑眯眯跟旁边食客客气聊天的蓝永林,见他不管是神态还是言语都显得那般的自然而然。 难怪醉凤酒楼得以做大做强,或许是离不开背后那位所谓的东家,但对于蓝永林这位掌柜,却也是缺一不可的。 怎么看,他都断然不是个简单角色。 正想着,她眼底陡然趟过一缕晦暗的幽光。 “徐行。” “属下在。” 自方才他出现后,便再未离开过,许是担心她的安危,又许是为了给她撑场面。 不过,接下来的事儿,她并不想让他知道。 “你也去一趟范府,暗中帮我留意下。” 说着,她微顿了下,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补充道:“我只是想在酒楼里喝喝茶,我需要个热闹些,但又不会打搅到我地儿休息下而已。” 不管徐行是她父兄的人,还是她的人,她都不想要身边的人知道她在做些什么,不然,这跟把他们拽入前世相同的漩涡里有什么区别? 这辈子,便由她一个人扛着就是了,她清楚自己是来赎罪的。 刚与人唠嗑一半的蓝永林听着这两人的对话,那双透着精明的眼珠子滑溜溜一转,意味深长地打量了眼那名身姿修长,仅露出一对犀利眸子在外的暗卫。 有那么一瞬间,他分明察觉到这暗卫眼里虽是一片冷硬,可在看向那小丫头时,俨然多了一分几不可察的柔和。 他是男人,他怎会看不懂那是个什么意思。 思及此,他眼底不由得多了几分深意,表面上则笑着看向他,意味不明道:“醉凤酒楼素来有分寸。” “但你家小姐想做什么,似乎也轮不到你一个下人去掌管,做好你的本职工作即可。” 他语调里隐隐透漏着丝丝不悦的意味,可他面上始终挂着那抹挥之不去的淡笑,根本叫人无法多想。 徐行眸光有一刻的晦暗,却也并未去搭理他,只转眸看向自家小姐。 “属下是小姐的暗卫,您想做什么,不必跟属下解释的。” 他淡淡地说完这话,转瞬便从原地消失无踪,并未给人反应的机会。 范知绾眸光微动,是能察觉到他情绪不大对,但她自己却也并未多想,只当是蓝永林那话的缘故,随之转头面无表情地看向依然笑眯眯的蓝永林。 “蓝掌柜,今儿个你的话似乎有些多了啊。” 一直叭叭个不停,就连是方才从他身边路过的人,都得被他拽住聊几句。 蓝永林闻言,眼神稍显飘忽,抬手摸了摸鼻子,“有感而发,有感而发,范小姐见谅哈。”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是面对他这头笑面虎,范知绾唯有跟着他一起笑着了。 “哪里哪里,蓝掌柜莫要在意,我也只是有感而发罢了。” 毕竟,还有事求着人家呢! 蓝永林像是能猜到般,嘴角的笑意隐约更甚了起来,“那么,范小姐随在下去二楼雅间吧,这么站着也不是事儿。” 两人便这么敷衍着彼此,互相说着好听的场面话,抬步往二楼而去。 “林至这会在酒楼麽?” 第100章 倒了八辈子血霉 蓝永林闻言,眼底暗芒转悠着,“不在。” 他顿了下,忍不住又问:“范小姐近来好似与那小子走得颇近?” 范知绾听到答复后,抿了抿唇,瞬间只觉无语,暗道那块石疙瘩的行程怎生那般神神秘秘的,真是叫人难以琢磨。 他这样子能顺利往上爬才怪,回到酒楼里,业务早就被蓝永林接完了。 想着,她眼皮却猛地跳了下,抬眸看向前头那身着靛青色锦袍的背影,眸中掠过一缕幽光。 他这是在套她话呢…… “那他作甚去了?”她故意答非所问。 眼前,蓝永林却是笑笑不再说话。 范知绾见此,眉梢轻挑,也没再开口,自然而然地跟着去到了二楼雅间内。 小二端来了两杯茶,继而托着手中托盘转身离开,甚为贴心地将门带上。 范知绾丝毫不见外,端起茶盏便悠哉哉地啜了一口茶,耳畔边传来了蓝永林轻缓温和的声调。 “范小姐手上的伤可还好?” 怎么说,他好歹都是醉凤酒楼的掌柜,怎会不知昨夜发生了什么。 范知绾敛去了眸中思绪,语调客气,“我没事。” 言罢,她将手中茶盏放下,面上笑盈盈地直接开门见山。 “我知晓蓝掌柜是个八面玲珑的人,便不跟你打太极了。” “范小姐请说。” “不知上次蓝掌柜答应我的那事,现今如何了?” 蓝永林眉头扬了扬,转身自旁边一个柜子里抽出了一封厚实的信件,“现今,在下手头上已有一份范鸿纵容金家为非作歹的证据。” “这里头收录了他们所作恶事的汇总,具体的证据过多,在下无法一时都拿出来给你。”他将信封推到范知绾跟前。 范知绾微微颔首,抬起手指轻摁在信封上面,并未急着去打开。 眼前,只听蓝永林难得语气正经继续道:“金家的事好查,但范鸿到底是户部侍郎,贪污一事易查亦难查。” 他虽没完全点明,但范知绾心里也如同明镜般。 不管怎么说,范鸿终归也算是个有真才实学的人,更何况,还有楚珩在暗中庇护着他。 要想取到范鸿在户部做账的那些证据,只怕是难上加难。 若非她不懂得这些,生怕打草惊蛇,她早就想着直接抹黑去户部一趟偷出来得了。 但她还不至于傻到那地步,倘若真想再抄近道,估摸着也就只有找一个和楚珩权势相当,或者在他之上的人了。 对哦! 范知绾眼睛一亮,抬眸与蓝永林对视,“说来,蓝掌柜不是与承王爷颇为熟悉麽?” “范小姐的意思是,让在下去找承王相助?” “蓝掌柜聪明。” 对于她的马屁,蓝永林眉头一扬,端起矮桌上的茶盏悠悠地啜了一口,方才不紧不慢地说着。 “范小姐高看在下了。” 范知绾眸光熹微,并未接他的话,只听他继续说,“承王向来公私分明,更是谨慎,怎么着,他都不会给自己找麻烦的,在下若是去说,估计只有被他丢出承王府的下场。” 说着,他指腹摩挲着茶盏,眸中闪烁着精光,幽幽一笑。 “不过,在下不行,并不代表着范小姐你也不行啊。” “蓝掌柜这话什么意思?” “兴许承王见你与他之间是合作关系,倒也不一定就行不通。”他又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地说着,“毕竟,范鸿一旦垮台,那也会牵扯到二皇子。” 理是这么个理,但…… 范知绾垂眸略作思索,余光又见蓝永林依然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范小姐与承王终归利益相同,你该是懂得。” 她不懂!也不想懂! 自打一开始她和楚承致签完那协议后,她就觉得不大对劲,一开始以为自己赚了,可后来却越发觉得好像签了跟没签一模一样,当然除了偶尔他确实会帮她。 她兀自陷入了沉思,然而蓝永林也是点到为止,并未再跟她说什么,就只承诺了自己说过便会努力去做到。 …… 但此事过后,却被范知绾抛到了脑后,她不敢再轻易冒险。 这日,用完早膳,目送父兄离府前往军营后,她便自个儿回到了自己的院落内,准备就蓝永林给她的那些证据,暂且规划出一个计划的雏形出来。 手中笔墨涂涂画画,却又不知是因何原由,她只觉心中烦躁,竟是无法静下心来,索性将石桌上的纸张再度团成一团,丢到了一边去。 她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托着下巴,微微抬眸仰望着头顶上渐显光秃的巨树。 思绪遁着凉爽的风悄然翻飞着,自那日醉凤酒楼回来后,徐行便将范府发生的事儿一一跟她汇报了。 正如她所猜想的那般,楚珩得知仓库被烧后,还真就火急火燎地去到了范府,本该是要兴师问罪的,结果倒好,宋思宜怒气冲冲地也去到了范府里。 据徐行所描述,宋思宜见楚珩在范府里,直接气得在范府狠狠地闹了一通,至于具体是个什么样儿的景象,她倒也能想象得到。 隔日,她倒又听她爹爹下早朝后跟她讲,范鸿在朝堂上还被爱女心切的宋丞相咬了一口,声称范鸿家里失窃定然不是表象那般简单。 那宋丞相话里的意思,便是在暗讽户部肯定是出了事儿,而且还不小。 对此,范知绾心底也清楚,宋丞相这老奸巨猾怎会不知事情跟楚珩也有关,只不过他不敢直接动楚珩这位所谓的二皇子罢了。 但也并不代表他就不敢去间接动,至少范鸿这条活似被豢养的狗,他便是敢动,毕竟他们可伤害到了他那宝贝老来女! 然而那两日,范鸿真真可谓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前一日被人家女儿在府里闹了一通,后一日直接被那女儿的爹在朝堂上指着鼻子,又是狠狠地闹了一回。 但那都是他应得的,日后自会更精彩。 不过,早朝上那档子事,听闻最后还是楚珩动了一番手脚才压下来的。 范知绾敛去了眸底的幽芒,睨着远处飘荡的薄云略略失神。 蓦地,她耳尖敏感地动了动,隐约听见一道急促的脚步声袭来。 “小姐!” 第101章 青衣男子 “皇宫里头,递了一张帖子给您。” 宫里?她宫里也没熟人啊。 范知绾闻言,抬眸看着眼前匆匆跑来的小厮,倒是接过了他手中捧着的那张烫着金边的红色帖子。 略作思忖,索性直接打开,视线直奔署名的地方看去。 楚昭。 范知绾眼底波光流转,登时猜到了什么,顿将目光挪到了帖子里的内容,但见上边字迹龙飞凤舞,透着一股显而易见的欢快。 “范大小姐,许久未见,不知近可安好?” “本殿终于取得机会,今日申时可出宫到悦色茶楼品茶看戏,大皇兄也随之一起,现特邀范大小姐一同前往,还望范大小姐能给本殿个面子!” “当然,皇叔亦会同去,但他需得先到宫中将本殿带出,再前去茶楼与尔相会~” “范大小姐勿须拘谨,只当是平日里会友那般便行,更何况还有皇叔在呢!” 范知绾:“……” 咱能不能说,就是有楚承致在,她才会拘谨啊! 她视线轻扫,落到了最后一句话上,“本皇子期待与你见面!” 是期待出宫玩吧。 前世她怎不知这四皇子这般话痨呢…… 范知绾随手将帖子丢到了石桌上,环抱双臂,磨了磨后槽牙,暗自嘀咕着,“或许可以想个法子先拒一拒为妙。” 若是可以,她着实是不想跟一群皇子待在一起啊!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儿,极其容易给自己招惹上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虽然她不怕,可是她烦。 她正想着,耳畔边却又传来了一道颇为急促的声音,“小姐!承王府的人给您送来了一套衣裳!” 听罢,抬眸便见又一小厮手捧着一个礼盒快步朝她跑来。 范知绾睨着被放到石桌上的礼盒,面色无波,恍然间只感无言。 只怕她真得跑一趟了。 沉默了许久,她到底还是认命似的打开了礼盒,入目所及,是一袭做工精细的淡紫色锦裙。 她并未拿起来细看,反倒是将注意力挪到了被那袭锦裙压着的黑色料角,伸手一扒拉,却发现锦裙底下还压着一套夜行衣…… “楚承致那厮什么意思?”她半蹙眉头,嘀咕了声。 她对那锦裙并不感兴趣,只将那身夜行衣抽了出来,试图找出点什么,哪知她随手一拉,自里头先是掉落了一张纸条。 “……” 这下,她直接将夜行衣也得丢一边了,弯腰捡起纸条,映入眼帘的,是一句极其简短的话。 “那夜你的夜行衣着实丑。” 范知绾:“……” 你才丑!你整个衣柜的衣服都很丑! 她太阳穴一阵猛跳,险些暴走。 不是,那厮没事找事呢? 清爽的风拂过她的面庞,理智渐渐回归,将她给按住,但她捏着纸张的手微微轻颤着,又深吸了一口气。 不过,那厮应该不至于这般幼稚无聊吧,送套衣裳过来,就只为了故意写张纸来暗嘲她? 彼时,随着秋风轻拂,将天边那层浅薄的云推开,一缕阳光透过光秃的枝叶折射下来,正巧落到了纸张上。 少顷,纸张背后竟多了一行若隐若现的字,范知绾眸光熹微,当即起身往屋里走去。 青天白日里,范知绾点亮了一支蜡烛,随即将纸张放置在上边烤了一会儿。 果不其然,纸张背后瞬息显现出一行字来。 “去完茶楼,便去一趟后宫,今日赵皇后出宫礼佛。” 范知绾眉梢轻挑,将纸张压低,触及火舌,在她眼前烧为灰烬。 …… 另一边,楚承致缓缓放下了手中古籍,眉宇间浮现了一层淡淡的疲倦。 蓦然,他对着仅有自己一人的书房轻掀绯唇,语调无波地问了句。 “事情可都办妥了?” 一抹黑影登时乍现于眼前,极为恭敬地向他抱拳颔首,“回禀主子,一切已办妥,东西现已在范小姐手上,马车亦备好,随时可出发。” “嗯。” 楚承致轻抬下颚,示意影卫退下。 不过眨眼间,书房里头便又仅剩他一人。 他转眸睨向窗外清幽的院落,薄唇一张一合,“那夜,她出现在那里,到底是巧合,亦或者她还知道了些什么不为人知的。” 不管如何去猜想,他总是想不透这小傻子为何能知晓那么多事情,而且,还是那些明显被捂得密不透风的事 那夜醉酒,又何故说楚珩害死了她的父兄,以及十万范家军。 她身上,似乎紧紧笼罩着一团迷雾,越是靠近,越发无法看清。 楚承致一双深邃的黑瞳尽显晦暗,仿佛深不见底,叫人无法琢磨。 不过,当晚烧了仓库的人,他却是有所怀疑,只是不知是否真的是那老皇帝的人罢了。 今日他倒也不是真想陪那小傻子进宫去放那玉佩,仅是想趁便去探一探罢了,他虽有能力进宫不被发现,但多去无益。 “走罢,去宫里一趟。” 他随即起身,一脸漠然往外走去,暗处的影卫随身而动。 申时很快便到了,范知绾已然来到了悦色茶楼,马车缓缓而至,她兀自掀开车帘走下了马车,抬头若有所思地望着眼前茶楼的牌匾。 这悦色茶楼在京城里头自也是排得上名号的,只不过平常所来之人,多是那些高人雅士。 来此便是品茶作诗,看戏吟曲儿,自然也就少不了还有那些自视清高的人。 若她没记错,庆丰侯夫人可爱来这儿了,希望她不至于如此倒霉去碰上崔氏。 不过想来倒也没可能,毕竟今日赵皇后都出宫去礼佛了,作为赵皇后的手帕交,崔氏怎会不随同而去呢。 思及此,范知绾耸耸肩,抬步走进了悦色茶楼,在小二的指引下,她去到了二楼正中的一处雅间。 茶楼的雅间与酒楼的大不相同。 酒楼的一般多是些封闭的单独隔间,以方便商谈要事。 而茶楼一般是会客交友居多,且大堂设有戏台的缘故,二楼的雅间多是以敞开的方式,以便茶客看戏交谈。 眼前,小二站在雅间门口,朝范知绾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小姐请。” “范小姐来了?”一道温和轻缓的男声随之传来。 范知绾眼波流转,但见雅间里头,已坐着一抹身着青衣的男子,他面白如玉,眉宇间透着一股子阴柔,叫人看了隐约觉得不大舒服。 许是病气缠绕的缘故? “臣女见过大皇子殿下。”她压下眸底的狐疑,仍旧规矩行礼。 第102章 她凭什么? 楚慎嘴角挂着一抹浅笑,抬手遮于唇前,咳了一咳。 “范小姐不必拘于礼仪,便当是寻常以茶会友即可。” 范知绾见他一句三咳的节奏,眸底闪烁着几分幽芒,面上却随之淡笑着点了下头。 “咳,范小姐来得倒是早。” “大皇子殿下亦是。” 两人便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尬聊着。 范知绾倒还好,她自诩四舍五入比常人多活了那几百年,早便将脸皮当成无物了,便仍然显得应付自如。 只是跟前那大皇子,似乎就不太自在了,甚至眼神已然有些躲避,耳廓微微泛着红晕。 不过,他倒也没因此冷落了她,依旧很是绅士地找话题陪她聊天,不叫她感到无措。 “范小姐试试这普洱茶,此乃悦色茶楼不容错过的好茶之一,备受各个博雅之士的追捧。”他垂眸轻笑着,不太敢去接触到她的眼神。 范知绾自是有注意到他不太自然的模样,眸中忽转着丝丝幽芒,却也没驳了他的脸面,随之端起了桌面的茶盏,浅啜了一口。 “倒真是好茶,口感醇厚,气韵沉重。” 言罢,她不着痕迹地端视着眼前的楚慎,心中若有所思。 前世,这位大皇子便是因不争不抢,又常年缠绵于病榻之中,属实平庸得过头。 可也算是阴差阳错,致使楚珩都忘了有这号人物的存在,最后反倒是他活得还行。 “可是本殿脸上有什么?” 一道轻缓的男声猛地将范知绾的思绪拽回到现实来,她眸光微闪,只见楚慎抬起手背轻触了下他自己略显苍白的唇,又颇为无奈地苦笑了声。 “让范小姐见笑了。” “大皇子殿下不必多想,我没那个意思。” 所以,那个要办正事的和那个贪玩的要来了没,她都快要为这茶楼多抠出一个戏台子出来了! 她脸皮确实是厚,这没错,但并不代表着她就不会尴尬啊,这是两码事! 这大皇子人好是好,就是太好了…… 明明一点都不善于调动气氛,可为了不让她感到不自在,他愣是硬着头皮在努力活跃着。 不知为何,却又莫名给人一种自卑的感觉,可他分明是当今皇长子,做什么都不必低微到这地步才是。 这般想着,范知绾不禁忆起了前世。 楚慎的母妃乃宫女出身,又早早殁了,致使楚慎自幼寄养于其他宫妃名下,加之他自身体弱多病,兴许也是这些缘由所导致。 “咳……咳咳……” 耳边,再度响起了楚慎的浅咳声,“范小姐却是与本殿所见过的那些世家贵女不径相同。” 许是见她面露好奇,他浅笑着垂眸,倒也没卖关子,直接缓缓道来。 “本殿虽贵为皇子,可也并非他人想象中的那般光鲜。”他唇角挂着一抹苦笑,“在本殿这里,从未有过母族一说,能活着,于本殿而言,便已是奢侈。” “在这般自身难保的状况下,身边都是些什么人,本殿心中有数。” 是福是祸,终究是个不定数,若非他的不起眼,前世又怎会躲过楚珩的屠刀。 范知绾眸底掩着缕缕晦暗,正想说些什么话好歹安慰下他,却见他谦和地笑着兀自将话题揭开。 “好了,不谈那些了,免得扰了范小姐的兴致。” 他倒也没端着皇子的架子,整个人显得平易近人,又亲自为范知绾斟了一杯茶。 “其实,本殿今日,咳……”他有些不好意思,竟是抬手抱了下拳,“那日庆功宴上,本殿实属倾佩,由此想要跟范小姐讨教下武艺,以用来强身健体。” 范知绾倒是没料到他会是这么个意思,却也不知何时已然放松了警惕,兴许是聊熟了的原因罢。 “殿下若真想强身健体,去寻个实在的武艺师傅,都好过来找我这个只会点三脚猫功夫的。” “不不不,范小姐不必妄自菲薄!”他眼里溢满肯定。 范知绾一愣,却是没想到自己今生还会被人真心夸赞,她还以为自己这会是个被责骂的命。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垂眸暗自冷嘲,却也并未注意到相隔不远的雅间内,有两抹身影走了进去。 “采荷你能理解我,我真的很高兴。”范倾倾捏着锦帕摁着眼角那压根就不存在的泪,极为亲昵地挽着文采荷的手进入茶楼雅间。 文采荷赶忙安慰她,话里带着怒气,“倾倾你别这么说,若非我被那狡猾的贱人所蒙骗算计,我又怎会将你误会。” 闻言,范倾倾眼底分明闪过一缕得逞,面上却仍旧嘤嘤低泣了几声。 “但也都怪我不好,要是我早能识清她的真面目,我也不至于会被挑拨离间。” 说着,她紧咬着下唇,脸上挂着不敢相信的表情,“可是,可是我分明一直都待她极好,哪怕大伯父大堂兄不在她身边,我都真心待着她。” 彼时,她脸上的伤终于是好了个七八成,那张用于遮挡的面纱也敢摘下来了,只不过脸上却又盖着浓妆。 此刻,就算是哭着,她都得哭得小心翼翼的,生怕妆给花了。 “好了倾倾,别哭了!”文采荷一脸愤愤,“你就是对谁都太好太心软了,范知绾那个贱人就只是为了利用你而已!” “别……”范倾倾以帕掩着泪,“她到底是我的亲堂姐。” “那她把你当亲堂妹了麽?” 说罢,文采荷翻了个白眼,余光好巧不巧却见到间隔不远处的雅间内,有一道身影颇为熟悉。 定睛一瞧,她难免瞪大了双眼,甚是激动地拍了拍范倾倾的胳膊。 “快看!那是谁?!” 范倾倾冷不丁被她高频的动作拍打的不耐烦,柳眉微微颦起,语调颇为不快,“看谁?” 她遁着文采荷手指的方向望去,眼瞳登时微缩,泛起了层层怨愤,又掺杂着妒忌。 凭什么? 她凭什么? 为什么皇子总是去到她身边?甚至是那位权倾朝野的皇叔都护着她?! 哪怕楚慎平庸病弱,楚承致命短暴戾,可范倾倾还是嫉恨得生不如死。 “哈啾!”范知绾吸了吸鼻子,黛眉微微皱起。 有人骂她? 楚慎轻顿了下,面带担忧,“范小姐可还好?初冬将至,可是着凉了?” 范知绾嘴里的那句没事都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便有一道酸溜溜的女声横插而进。 第103章 喏,这儿还有个免费沙包呢~ “哟,瞧瞧这是谁呢?”文采荷拉着看似面露抗拒的范倾倾来到范知绾跟前,“是谁刚坑骗完二皇子殿下,转头就准备对大皇子殿下下手了?” “倾倾你快看呐,这儿有个女人恬不知羞呐!” 她故意拔高声音拉长语调,却是表情夸张地抻长着脖子,故意将脑袋往外伸,好让其他雅间的人都看到。 但她这招倒也管用,即便来到茶楼的都是那些所谓的文雅之人,可怎么说到底也都是些俗人,很快便都闹闹哄哄地转头过来看戏。 原本戏台上那些“咿咿呀呀”卖力唱着的伶人,顿时被这些哄闹的嘈杂声吵得再也唱不下去,纷纷半场便停了下来,皆是尴尬得面面相觑。 面对突如其来的一幕,范知绾神情从容不迫,漫不经心地扫了跟前两人一眼。 不知何时,这两个早已闹掰的人现今又和好如初了,倒是比她想象中的要来得快呢! 她将视线停留在气势汹汹的文采荷身上,眸光幽幽地,直盯得文采荷头皮发麻,连带着声音都不由得小了下来。 笑死,文采荷本就记恨自己让她被庆丰侯夫人讨厌,还那么多年被禁不得参加宴会,这会儿逮着机会了,又岂会轻易放过自己? “大皇子殿下!您可千万别被范知绾给骗了,她这人就空有一张脸,那心肝早就又黑又丑陋!” 说着,文采荷意味深长地扫了眼桌上的茶,又瞟了眼别个雅间看过来的视线,方才拖长语调,一字一顿地说。 “可别一个不小心啊,就被她在茶里加了点什么料呢!” 围观的众人听此言论,也不知联想起了什么,纷纷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 范倾倾半蹙柳眉,抿着红唇,顶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摇了摇头。 “采荷……”她试图将文采荷拉走。 文采荷一脸恨铁不成钢,“倾倾你就是太善良了!” 真是人恶心,话也恶心…… “呕~” 范知绾忍不住反胃,作势拍拍胸口,根本懒得做任何掩饰,余光便见文采荷气得涨红了脸。 “范知绾你!” 她微扬下巴,居高临下地睨着对方,不咸不淡地吐出了两个字来,“怎么?” 眼前,文采荷瞬间被噎住,她也不给其缓气的机会。 “若是我没听错,方才,文小姐可是直呼我的名讳了?”她眸光慵懒,周身却透着股与生俱来的强大气场,直压得文采荷喘不过气来。 “文小姐的教养是丢哪儿去了,亦或者,文大人便是这般教你的?” 她悠哉哉地将这事拔升到一个谁都没料到的高度,“也就是说,文大人即便是遇到品阶比他高的大人,又或是当今圣上,他都敢直呼其名?” “不是……你!我……”文采荷看着四面八方投过来的鄙夷眼神,登时慌得说不出话。 全程,明明本该是作为焦点而备受瞩目的大皇子,此刻却被众人所遗忘,当真是应了那一句毫无存在感可言。 但好在,文采荷本就是奔着整垮范知绾而来,这会见自己狡辩不了,便索性岔开话题,看向楚慎。 “大皇子殿下!您看,她到底在讲些什么?居然扣了个如此恶毒的罪名到臣女头上来,您更是应该小心啊!” 听到这话,范知绾险些被她气笑,余光却见楚慎仍然一脸温和,似乎脾气是真的极好。 “文小姐多虑了。”他面上带着淡笑,语气平和,“范小姐不是那种人。” 眼瞧他非但没有感到厌烦,还为她辩解时,范知绾眼底趟过一缕幽芒。 这大皇子倒是个妙人。 如此超脱世俗,不趋同于他人的看法,却是她所没料到的。 她还以为他只是如同传闻中那般内敛而平庸,碌碌又无为,此时看来,倒并非如此,反而是活出了自己。 但范倾倾可不这么认为了,见着这一幕,她紧咬着下唇,缩于袖内的手都攥成了拳,尖利的指甲深陷掌心,印出了个个明显的月牙痕。 她笃定大皇子是已被范知绾洗脑了! “呵~”她垂下了眼帘,细声慢语道,“没想到,姐姐还是如同以前那般,真叫妹妹寒心。” 这话,不就是在暗讽范知绾手段如初嘛! 范知绾睨了眼她一副内伤的模样,眼底流转着一缕顽劣的暗芒,黛眉轻轻挑起,却是不打算理会她。 喜欢演嘛?那就随她去呗,有戏看,白看白不看。 文采荷见楚慎竟然帮范知绾说话,当下气得不打一处来,紧跟其后愤然道:“她可不就是那样子麽?大家都被她的表象所迷惑了!” 她这话,亦在暗点楚慎现今就是被范知绾给迷惑住了。 彼时,茶楼雅间里的人,看戏看得那叫一个津津有味,就连一楼大堂里的人,都昂起脑袋抻长脖子,试图也跟着想要看到半点什么。 范知绾自始至终却显得淡然,那张清冷绝俗的脸庞上,未有半点情绪波动,直叫眼前那两个挑事的人觉得好似所有力气都打在棉花上般。 文采荷终于被耗到憋不住了,脑子一空,顿时也忘了什么尊卑有分,只当雅间里仅剩下她和范知绾两人。 “范知绾我真的受够了!都是你这个贱人害的!”她骤然扬爪朝范知绾扑去,“都是你害得我被那群世家贵女孤立,被那群庶出的贱人嘲笑,都是你害的!” 哟,这就不行了? 文采荷这猝不及防的举动,登时惊得看戏的人皆是一脸愕然,就连是她身旁的范倾倾,都没能缓过劲来。 眼见她即将扑过来,范知绾却丝毫不慌,只伸手从桌上顺走了茶壶。 “哐——!” 一声脆响,茶壶应声而碎,她直接从根源上解决了问题,整个世界瞬间安静。 众人被那巨响吓得瞪大双眼,只见文采荷两眼翻白,倒地无声,无不一脸愕然,张大的嘴都能塞进一枚鸡蛋了。 范倾倾脸色苍白,被惊得呆愣地站在原地,久久无法回神。 “殿下适才不是还想跟我讨教吗?” 范知绾略略偏头,唇带玩味地瞥向楚慎。 其实,刚刚在文采荷发癫时,她明显有注意到楚慎是准备挡到她面前的,哪怕他明明不识武,亦不可能当众打一个官员嫡女。 “这一招可是学会了?”她眼底流转着寸寸顽劣的精光,漫不经心地扫了眼范倾倾,“喏,这儿还有个免费沙包呢~” 第104章 啧,这小子有前途 “哈哈哈!” 全场哄堂大笑。 范倾倾脸色憋得涨红,眼底却也闪烁着惊惧,余光稍带恐慌地看了楚慎好几眼,生怕他当真会对她动手般。 面对范知绾的调侃,楚慎眉宇间隐约浮现了一抹腼腆,薄唇荡起丝丝浅淡的笑意,倒也没干嘛。 这脾气是真的好啊…… 范知绾眼波流转,不着痕迹地端视着眼前的楚慎,耳际却又传来了阵阵闹腾的声音。 “嚯!快瞧瞧,又有谁来了!” “今日这悦色茶楼可真是蓬荜生辉啊!” “见鬼,是大祸临头了吧……” 很快的,这些七嘴八舌的讨论声,在一道正处于变声期的少年音响起时,便都不约而同地安静了下来。 “发生了什么?!”少年语气不悦。 沙哑的公鸭嗓却带着显而易见的威慑力,场面登时静了再静,几乎无人敢再发出任何声响。 开玩笑!那可是当今圣上的宝贝疙瘩! 谁敢得罪?! 指不定这位啊,将来还有可能会是储君呢! 整座茶楼瞬间骚动了起来,雅间外围观着看戏的人纷纷散开,极其自觉地空出了一条道来。 范知绾耳尖轻动,抬眸便见一前一后两抹身影带着冷风走进了雅间。 前者一袭绛紫色锦袍,金丝纹路点缀,容貌俊美,但因他脸上神色淡漠,为他的眼眉间平添了三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硬,虽不失美感,但也令人难以亲近。 特别是那双幽深至极的黑眸流转着寸寸捉摸不透的暗芒,直叫人看了心惊,强大的气场压得人愣是大气不敢喘。 后者身着天青色锦袍,腰束玉带,华贵的材质,精雕细琢的做工显出了他非同一般的身份。 可彼时面如冠玉的少年,眉宇间却拢着一抹烦躁,看得周围人心颤。 紧接着,倒也不知是谁带起的头,雅间外围观的人,乃至是整座茶楼里的人,悉数下跪行礼问安。 “拜见承王殿下!” “拜见四皇子殿下!” 此般情景下,楚承致面色寡淡无波,只不动神色地扫了眼雅间里头的情况。 但见范知绾跟前地上正躺着一人俨然昏迷不行,而她却是神态自如,甚至还悠哉哉地喝着茶时,他眸底掠过一缕玩味,面上则仍旧抿唇不语。 身侧,楚昭性子浮躁,显得不耐烦,他抬手挥了挥。 “好了都起来吧,少来打扰本殿的清净,都给本殿一边儿去!” 那些人自也不敢生气,连连点头转身离开,就连隔壁那些雅间里,正探头探脑地观望着的人,也都接连将脑袋缩了回去,只敢悄悄看着。 这样子看,楚昭这小子还挺不错的嘛~ 范知绾那双过分明亮的眼睛里流淌着丝丝赞许,颇为满意的轻点着头。 但,围观着看热闹的人确实是走了,不过,范倾倾却是还在。 眼前,她依旧咬着她那下唇,眼尾垂挂着泪珠,一脸的我见犹怜。 “承王爷!四皇子殿下!你们来得正好!”她扑朔着睫毛,嗓音低低的,很是能激起人的保护欲,“倾倾请求你们为我,还有采荷她做主~” “我只是想着许久未见姐姐,不知她可还好,哪知我刚与采荷过来时,姐姐竟是发狂般拿起了茶壶将采荷砸晕……” 说着,她捏起锦帕轻摁眼尾,那模样好不委屈。 面对她的声声指责,范知绾漫不经心地轻啜了一口茶,直接将她的话当成耳边风,看都不看她一眼。 编吧,等她这口茶喝完了,再砸一次,世界终将回归清净。 她眸中闪烁着缕缕顽劣的精光,同时倒也一直注意着适才赶来的两人。 楚昭像是压根就没看见范倾倾似的,抬步径直从她身边大步走到,那张稚气未褪的脸庞溢满了兴奋的意味。 “范小姐!”他眨巴着那双晶亮的眼睛与范知绾对视,话里带着期求,“你能再教一遍吗?” “方才他们将路堵得水泄不通,致使我来得晚没能瞧见,你可不能只偏心大皇兄一人!” 他像个勤奋好学的孩子,伸手指向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文采荷,眉宇间多了一分较真。 闻言,范知绾手中动作一顿,黛眉轻轻挑起,眸中刹时被激起了点点兴致来。 啧,这小子有前途,当真是越看越顺眼啊! 她朱唇一勾,漾起了一抹极致的弯弧,毫不吝啬,“自然可以。” 范倾倾直接被楚昭那不按套路出牌的招数震得一整个风中凌乱,险些将自己的舌头咬断,满脸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眼里深藏着委屈与嫉妒。 她手中的那张锦帕都堪堪要被她给撕毁。 范知绾又怎会没注意到呢,甚至还未曾错过她双腿偷偷摸摸正往外退去的趋势。 噗,这就准备落荒而逃了? 不过,想来倒也正常。 毕竟楚承致那厮像块石头般搁那杵着,周身还往外释放着低气压,范倾倾又岂会不被吓得生怕小命难保? 思及此,范知绾正准备将杯中茶喝尽,满足下楚昭那小子好学上进的绝佳态度。 哪知一道略显刻薄的女声响起,令她手中动作一顿。 “谁这么不知规矩,闹腾得动静这般大,扰了我家侯夫人的清净!” 话落,一个头发梳得齐整而服帖的中年瘦高女人出现在人前,那双狭长的眼睛高高一挑,整个人相当傲气。 秦姑姑?估摸着才到吧? 范知绾黛眉轻扬,眼底忽转着几分顽劣的意味,垂首仍旧不紧不慢地喝着手中的茶。 继而转眸看向楚昭,半开玩笑幽幽道:“四皇子莫急,这练手的沙包有得是。” 霎时,秦姑姑就像才看到雅间里都是哪些人时,一张长脸猛地被吓得煞白无比,转身却已发现无法阻止事态的发展。 “侯夫人!”她慌了声音。 身后迈步而进的庆丰侯夫人不知情况,反倒被她这一声跑调吵得眉头直皱。 向来极其注重规矩的她,又怎会让自己的侍从在外丢了脸呢? 她张了张嘴,正欲斥责时,余光恰巧又叫她完全瞧见了雅间里的人,眼皮骤然狠狠一跳。 范知绾笑眯眯地对上了她的视线,就差直接给她打个招呼了。 不过,有一点她倒是颇为好奇。 赵皇后今日都出宫前去礼佛了,崔氏作为其好友与合作伙伴,居然没陪同着一起去,反倒还有闲情雅致到这悦色茶楼品茶听曲儿。 “侯夫人!”范倾倾陡然嚎了一声。 第105章 貌美心黑的女人 前头,范倾倾像是抓到了什么救命稻草般,溜也不溜走了,直接泪流满面,嘤嘤低泣了起来。 “求侯夫人为臣女和采荷做主!” 原先,庆丰侯夫人崔氏在看清雅间里的人后,便咬着牙准备当无事离开,偏巧却被范倾倾给喊住。 这会儿,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整张脸阴沉得厉害。 “侯夫人,臣女本是想着许久未见臣女的姐姐,念及之前旧情只是想过来问声好,哪知她非但不领情,还将采荷给砸晕。” 范倾倾声声述控,直接就给范知绾安了一个薄情嚣张的名头,她泪目怜怜看着崔氏。 “臣女不敢如何,好在侯夫人恰巧到来,臣女知晓侯夫人向来深明大义,还请侯夫人能为臣女和采荷做主!” 说罢,她竟是直接跪了下去。 范知绾见她这么一番操作下来,就差直接给她鼓掌称赞了。 她这话里话外,不过就是在说自己占着有那些皇子撑腰,胡作非为故意欺负她麽。 然而,她清楚崔氏惯来端着一副清高的模样,极其好面子,却也并未忘了顺势给崔氏扣上一顶高帽,将她也给拖下水来。 抬眸间,果然见着崔氏表情一僵,眼底隐约趟过丝丝不悦,可到底还是留了下来。 “范大小姐,范二小姐所言,可属实?”崔氏板着脸询问,端得那叫一个公正。 场面有些寂静,未有人去搭理她。 本来备受忽视的楚承致周身便始终散发着一股冰冷的气息,此刻见那些不长眼的人还自给脸地闹了起来,他的眉眼间拢起了一抹冷凝,仿佛暴风雨即将来袭般。 但未等他有所动作,一道略带沙哑的少年音幽然响起。 “哎呀,本殿想起了一件事来!”楚昭蓦地一拍手掌,一张俊逸明朗的脸上闪现了几分顽劣的意味,登时将众人的目光吸引了去。 “有事,去趟庆丰侯府。”他站起身,抿着唇点点头,垂着眼帘囔囔道,“本殿要去找沈世子好生交流下。” 崔氏闻言,顿时脸色大变,半点想要帮范倾倾撑腰做主的心思全无。 范知绾见此,眸中掠过一缕了然,唇角亦噙着抹玩味。 那沈世子可是崔氏唯一的儿子,素来宝贝得厉害,楚昭故意将他拎出来,崔氏能不慌? 正想着,一道低沉好闻,如水般清冽的嗓音轻轻敲击着她的耳膜,令她不由自主地转眸看去。 “想来,庆丰侯这段时日过于为天宁操劳了,本王合该上奏皇兄,找人替庆丰侯分担下才是。” 楚承致说这话时,语速轻缓,叫人听不出他究竟是个什么意味。 但肉眼可见的,崔氏脸上血色将尽。 最是注重礼仪规矩的她,此刻连是一句告退都没说,便匆匆撇下所有人,慌忙转身带着奴仆逃也似的离开。 仅留下一脸错愕的范倾倾,压根就想不通发生了什么。 范知绾眸色幽幽,不动声色的地观摩着楚承致,盯着他那张尽极清隽的脸庞微微失神。 他这招威胁当真是损呐! 崔氏过惯了高高在上的日子,若是庆丰侯当真被天宁帝收回了一些要权,那些势利眼的,哪儿还会再给崔氏任何面子。 想到这里,余光正见范倾倾咬紧牙关,一脸不甘心地攥紧手中锦帕,神情狼狈蓄势要随着崔氏的脚步而逃。 “站住!” 范知绾陡然出声,当下将她吓得险些被双腿绊倒。 楚昭随之板着脸附和,“听到没有!?你这个坏女人还不快给本殿转过身来!” 范知绾:“……” 咱就是说,这小子讨喜是讨喜,就是有点幼稚。 但能让她瞧见范倾倾那副想咬人又偏生不敢下口的样子,倒也挺不错的。 范倾倾转动着僵硬的身体看过来,脸色一青一白一红的切换着,堪比染布坊般精彩。 范知绾眸带兴致地欣赏了会儿,方才颇为满意地微微颔首,唇角漾起了一抹弯弧,笑眯眯道:“劳烦范小姐记得将你的手帕交拖走。” 她抬起下巴指向四仰八叉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文采荷,一字一顿,语调散漫地说着。 肉眼可见的,范倾倾那张脸即便是盖着浓妆,却依然可以看见她脸色瞬间涨得犹如猪肝色,就像是喉咙中梗着一团气不上不下似的。 范倾倾娇生惯养的,哪儿受得了这委屈,眼睛一红,眼看着就又要哭出来。 范知绾却也没再开口,就只意味深长地盯着她看,直将她看得心中发毛,咬咬牙弯腰使劲全力拖着文采荷的双手往外走。 直到雅间外,一些好事的人见她如此,纷纷不嫌事大地跟在她身后指指点点嬉闹着看戏。 她终于绷不住了。 雅间外,响起了阵阵抽泣,接着越哭越大声,但根本没人去安慰,反而围观看笑话的人愈发地多了起来。 范知绾便是不出去,都能猜到外头的景象。 全程,一直默不出声,毫无半点存在感可言的楚慎环顾了雅间一眼,最终将视线落到那穿着一袭淡紫色锦裙的少女身上。 “京中传言范大小姐跋扈蠢笨,今日一瞧,流言却是不攻自破。” 他张了张血色浅薄的唇,状似无意地夸赞道:“本殿反倒觉得范大小姐慧心巧舌,甚为倾佩!” “咳咳……咳……”他两句三咳,有些羞惭,“若是范小姐不嫌弃,本殿可否将你当成好友?” 说完,他几不可察地觑了一眼仍旧站着的楚承致,眼帘低垂,给人一种不好意思的感觉。 范知绾眨眨眼,并未料到楚慎居然还想要和她做朋友…… 可她不想啊!她这辈子是真得一点都不想和楚家有半分联系。 也没等她来得及拒绝,楚昭便蹿到她眼前来,那双眼睛透着晶亮,冷不丁将她的节奏打断。 “我也想要和范小姐做朋友!”楚昭像是凑热闹似的,极为开心地跟着夸道,“范小姐本来就心灵性慧,武功又高好不好!” 他撇撇嘴,面露嫌弃,“哪儿跟某些人一般,华而不实,虚有其表,心肝乌黑!” 他是深宫里长大的,貌美心黑的女人他怎会少见? 范知绾看着他这小孩子心性的样子,顿时头痛得有些哭笑不得,嘴里的话却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第106章 成何体统? 她真的不想和他们做朋友啊! 范知绾半分都没想到自己竟会在这点上如此苦恼,可她倒也遗忘了雅间里头还有另外一个人…… 彼时,楚承致脸色黢黑,堪比砚台里的墨汁似的黑沉欲滴。 不知为何,雅间内的空气好似在一瞬间有些凝固,猝不及防冻得范知绾打了个冷颤。 她像是霎时想起了什么,头皮一下子发麻,余光悄然瞄了眼某道颀长的身影,嘴角又止不住抽了抽,紧而轻轻地呼出一口浊气。 算了。 既然都不小心将楚承致这厮给忽略了,那索性就将忽略他这件事贯彻到底吧…… 反正左右都是个死,先装傻再说。 楚昭方才还一直乐呵呵的傻笑,这会儿终于也察觉到些许不对劲来。 他顿时闭嘴,转眸看了看一脸阴沉的楚承致,浑身炸了下毛,怂了吧唧地垂下了脑袋。 怎么说他也是在深宫里长大的人,察言观色这一能力也算是极佳的。 “皇叔……”他陡然默默开口,嗓音弱弱的,“我错了,不吵了,您可千万千万别赶我回去……” 他嘟嘟囔囔的,“我好不容易才出来一趟。” 可说归说着,声音却愈发的小,直到最后都快把脑袋埋到胸口去了。 瞧着他这般老实认错又委屈吧啦的模样,范知绾将唇瓣抿成直线,一张娇俏的脸庞也跟着黑了黑。 怎么就,一个比一个幼稚了!他们楚家就都这么莫名其妙吗? 眼见场面一度尴尬,她顿感头痛,不得不出声暖场,可彼时她心里也堵着一口气,便是抬眸瞪向最大的幼稚鬼。 “吓着孩子了!”她语气稍显不快。 说完,她自己却先后悔了,甚至恨不得给自己来一巴。 不是,她说的什么话啊?! 果不其然,耳边传来了楚承致不咸不淡的语调,叫人听不出他究竟是个什么意味。 “他与你同岁。” 她知道。 范知绾此刻只觉得自己流年不利,下次出门她定然记得翻一翻黄历。 然而,站在低头站在旁边戳着手指头的楚昭,却瞬间像是意识到了什么。 他猛地抬眼看了看两人,双眸一亮,心底仿佛有什么新开关“咔嚓”一声被打开。 好似将要得救般,他面露喜色,将视线落到了范知绾身上,眨了眨眼,正处变声期的沙哑少年音悠然响彻在雅间内。 “皇嫂!” “噗——” 范知绾正想喝口茶压压惊,却冷不丁听到他这么一声喊,险些没让她被那口茶给呛死。 一旁,黑沉着脸的楚承致蓦然愣了下,心尖忽而萦绕着一股颇为愉悦的情绪,虽是说不清道不明,但他的确也没再生气。 雅间内的温度明显有所上升。 可还没等楚昭心下松一口气,陡然响起了阵阵此起彼伏的咳嗽声。 “咳咳……咳……” “咳……咳咳……” 范知绾捏着手中茶盏,一张脸咳得通红。 许是自己的咳嗽带动了楚慎的习惯,又或许他也被方才那句话给惊到,此刻连同他在内,两人咳不出个胜负可言。 楚承致剑眉拢起,那张脸当下又沉了下去,连是迈起大长腿径直走到范知绾身侧,想为她倒一杯水却发现茶壶早已砸碎在地上。 他一脸黑线,只能一下下地为她拍背顺气,可越拍,范知绾却咳得越发地厉害。 楚昭也被吓得手足无措,根本也没去想自家皇叔怎生和范知绾那般亲昵,但就算不去想,他却也默认为正常。 毕竟,事发便是因他那一声皇嫂…… 范知绾黛眉皱起,憋得差点窒息,她猛地站起身,躲开了楚承致那厮没轻没重的手,自己缓了一会儿,可算是顺回了气。 她深吸了一口气,没好气地狠狠瞪了眼楚承致。 后者的手僵硬在半空,脸色一黑,眉宇间显现出一抹不悦。 他帮她,她竟还瞪他? 他一口气生生卡在胸口,不上不下,斜眼觑向慌手慌脚的楚昭,“莽莽撞撞的,成何体统?” 楚昭垂首站着,弱弱地嘀咕了声,“我知错了……” 能让满朝上下无人敢大声呼喝的少年郎乖乖低头认错,也就只有眼前这位上过战场,杀过官员,阴晴不定,不把命当回事的煞神承王了吧。 范知绾又缓了一会,终于是彻底恢复正常,瞅着跟前那对叔侄依旧僵在那儿,她无语中掺杂着几分无奈,“我没事。” 楚承致冷哼了声,未说其他。 楚昭悄然抬眸,向她递了个询问的眼神,她轻呼出一团气,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已然无事。 真是的,谁能想到这小子说话会这么随心,当真是备受天宁帝和柔贵妃的宠爱啊! 思及此,她眸色幽幽,不由得想起了前世楚昭的命运。 紧而,她抿了下唇,垂眸遮住了眼底的晦暗。 现今,她姑且都自顾不暇,哪儿还有能耐去替他人操心。 “范小姐当真没事了?”楚慎担忧的嗓音掠过她的耳畔,“本殿还是令人重新送一壶茶上来吧!” 范知绾转眸看向他,许是因适才的咳嗽,这会叫他瞧起来又多了一丝虚弱,眉宇间甚至浮起了一层浅薄的倦意。 “我没事。”她浅笑着再度重复了声,面上神情叫人揪不出半点异样来。 楚慎谦和有礼地点点头,但还是命人重新换了一套茶具,并再沏一壶新茶送过来。 很快的,雅间内便恢复如初,戏台子上的伶人又开始“咿咿呀呀”地唱了起来,就似方才那场闹剧从未发生过般。 楚承致和楚昭到底还是入坐了。 后者可算是心满意足地边喝茶边看戏,又自来熟地缠着范知绾一顿请教,活像是多年未见的老友,丝毫未注意到前者那双深邃的眸子一片漆黑。 “范小姐,改天也教教我呗!”因着方才那句失言后,楚昭规矩又老实地将称呼换了回去,“我觉得你比父皇给我找来的那些师傅厉害得多了!” 范知绾被他念叨得有些头疼,“四皇子殿下真是高估我了,那日庆功宴不过侥幸罢了,皇上为殿下找来的练武师傅,自当都是武艺高超且真心相教的。” 言罢,她期望楚昭能明白她的意思,哪知这小子压根就没在听她讲话,转头仍旧自顾自叭叭个不停。 “……” 第107章 扑到他身上咬死他算了 楚慎将这一切默默看在眼里。 他不着痕迹地将视线流转在每个人身上,最终落到了那身着淡紫色锦裙的少女脸上,眸中极快地划过一缕深幽的暗芒。 他神情颇显怪异,像是在合计着什么,但却又转瞬即逝,纵使他人看到,都只会以为是错觉罢了。 但因刚刚闹的一回,楚昭回宫的时间转眼便到了,他垮着一张脸,瘫在椅子上耍赖。 “我不回去!”他气呼呼的,早已在心底将范倾倾和崔氏等人问候了数遍。 范知绾捏着茶盏幽幽饮茶,润了下喉,并不搭理他。 这小子半点都没将她的话听进去,把她累得口干舌燥的,还是早点回宫去吧,累死人了。 眼前,楚昭看着窗外的天色,脸上愈显烦躁,双手抓紧椅子的扶手,可怜兮兮地望向始终没什么存在感的楚慎。 “皇兄……”他求助道。 楚慎抿唇轻笑了声,亦未搭理他。 他皱起了眉头,本想看向范知绾,哪知猝不及防却对上了那双深幽的黑瞳,他心中一怵,老实站起身。 “我这就回去……” 范知绾看着他这幅口嫌体正直的模样,眉梢轻扬,倒是颇觉有趣,捏着茶盏,漫不经心地欣赏着。 不过,按理来说,天宁历朝皇子都应在十五岁时便独自出宫开府居住。 但因这四皇子是幼子的缘故,一向备受宠爱,于此天宁帝和柔贵妃至今未让他出宫单独开府,依然留在皇宫里头,可谓是自由全无。 “皇叔,侄儿便先行告退,昭儿劳烦您了。” 楚慎起身恭敬一礼,又转身看向范知绾,谦和笑道:“范小姐,改日再见。” “大皇子殿下慢行。” 楚慎眸底掠过一缕隐晦,点了下头,抬步离开雅间。 范知绾扫了眼他的背影,里头忽转着寸寸幽芒,她暗自咂咂嘴。 说起来,这楚慎好似还要比楚承致大几岁来着…… 正想着,眼角余光瞥见楚承致意味不明地睨了楚昭一眼,继而便见后者倏地站起身来,转身乖乖先走了出去。 范知绾眨眨眼,瞬间倒也明白了他的意思,但她当下也想起了某些不大愉快的事儿,比如那张纸条。 她眸中颇有不快,语气中透漏着一股子敷衍,“夜行衣我带了。” 楚承致终于转头与之对视,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忽转着几分暗色,令人无法参透他的心思。 半响,范知绾都没等到他出声,黛眉不由得微微拢起,她正欲说什么,却又听他嗓音低磁而慵懒。 “本王,只带你一人进宫。” 他眸光定定地盯着某处方向,眼睛里头不见任何波澜,深沉得宛若不见星月的黑夜,不带丝毫温度。 范知绾一顿,起先并不知晓他话中意思,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掠过一缕幽芒。 “徐行。”她忽然对着楚承致所看方向轻唤了声。 一道冷风袭过,眼前乍现黑影。 “小姐。” 她垂眸看着跟前抱拳颔首的徐行,红唇翕动,“等下你代替我进马车回到护国将军府,我随承王出去一趟。” 此番是要偷摸进宫,她自然清楚人要越少越好,更何况,她可不想让徐行知道她到底在做些什么。 正巧今日午膳那会,她父兄说过今夜会晚归,不然她也不敢在这会同意和楚承致去宫里头,虽然此番的确是个机不可失的大好机会。 徐行至始至终面无表情,但眼瞳深处分明有过几分黯淡。 他怎会不知他们是要去宫里,而且定然不会是做些什么安全的事,可他不过只是个藏匿在不见天日之地的暗卫罢了,哪配得到那么多? 眼前少女或许不知道,早在她咿呀学语时,他便见过她了,现今能让他跟在她身边守护着,已是最大的恩赐。 他从来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又不该做什么。 他张了张唇,语调淡淡的,却又莫名带着股疏冷,“是。” 其实你不用跟我解释的,你生来便是我的主子。 范知绾眉心几不可见地颦起,隐约间,她只觉得徐行情绪似乎不大对,但具体又说不出来是哪里。 楚承致原先还懒散的状态,在察觉到徐行看向范知绾的眼神时,霎时猜到了他深藏心底的秘密。 果真如此。 但不知为何,他心口莫名堵得厉害。 偏生那小傻子……是真的傻…… 在徐行话落之际,楚承致蓦然站起身。 他径直走到了范知绾跟前,在现场三人意料之外中,拉起了她纤细的手腕,什么话也没说,只握紧将她往外带。 就连他自己,都不知为何要这般做,但在看到徐行冷沉下来的眼时,心中的烦躁隐约有几分散去的迹象。 楚承致绯薄的唇轻勾,荡起了一抹几不可见的弯弧,大步走出雅间。 范知绾被他猝不及防的操作整懵了,但她并不想让徐行误会,好歹得让她先跟她父兄铺垫完再说啊! 她连连回头,试图想要告诉徐行什么,可倒也不知楚承致这厮是故意与否,那跨大的步伐叫她险些跟不上,几近摔倒却又未曾倒过。 待回过神时,她早已被拉到茶楼外头去了…… “你!” 她眉目不悦,正想说什么,然而楚承致又猛地将她松开,喉咙里的话被迫咽了回去,她堪堪站稳,才免了扑街的下场。 楚承致负手而立,居高临下地睨着跟前气得即将跳脚的少女,表面眸色淡漠,实则背于身后那只拉过她的手却有些无处安放。 他掀开薄唇,略带嫌弃,“磨磨蹭蹭。” 范知绾:“……” 她暗自在心底一阵骂骂咧咧,很想扑到楚承致身上咬死他算了。 她亦是嫌弃地“切”了一声,可下一秒又兀自钻进了承王府的马车。 那套夜行衣,早便吩咐徐行放到这边来了。 楚承致盯着她气鼓鼓的背影,眼底竟是多了一道就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痕。 他抬步正欲走上马车,停留在旁边的一辆同样高调奢华的马车窗帘猝然被掀开,自里头探出了一个脑袋。 “皇叔!你们怎么这么久啊!”楚昭微微鼓着腮帮,转而不知想起了什么,瞬间切换成一张灿烂的笑颜。 “是不是……”他悄悄将公鸭嗓压低几分,“是不是皇嫂帮我求情了,让我晚点回宫?” 第108章 像个小媳妇在道歉 楚昭满眸期待地望着楚承致。 其实,那会儿在雅间里,他分明就有注意到自家皇叔很是喜欢自己这般称呼范小姐的。 论起察言观色,他可是一流的! 楚承致睨着楚昭眉宇间的傲娇,本是不想搭理他,可也不知为何,当自己抬步离开时,却又丢下了一句话。 “他日再带你出来。” 他的嗓音淡淡的,就连他自己都未曾料到自己会开口说这句话。 罢了,只当是哄小孩。 身后,楚昭眨眨眼,闪烁着不可置信的光芒。 “这是还能出宫玩的意思?”他低低重复了声。 柔和的夕阳打落在少年俊朗的脸庞上,带起了一抹极其绚烂的笑颜,他听话的又转身钻回马车内,那背影透漏着满满的开心。 范知绾掀开车窗帘,正巧看到这一幕,她眼底幽光忽转,骤然明显感到马车倾斜了一下。 有人上来了。 她抬眸对上了一双深邃的黑眸,见其显然一愣,她垂眸看了眼已经穿在身上的夜行衣,不咸不淡说了声。 “方才你和四皇子说话那会,我趁便换的。” 她知道这么短时间就将衣服换好多少有点离谱,但职业病嘛,好歹练了三百年…… 言罢,隐约见楚承致神态间似有几分别扭,还以为他是顾忌她在,不好换衣服,嘴角蓦然掠起了丝丝顽劣。 “大男人的,磨磨蹭蹭。”她将话一字不漏地还了回去。 楚承致见她半点不吃亏,眸中随之起了一丝兴致,伸手摸向腰侧,瞧起来恍若意图将腰带解开。 可他并未见到眼前少女惊慌的模样,反倒在她眼底看到了一缕兴味,像是在欣赏着他的下一步动作般。 他一顿,手中动作紧随变动,仅仅只是拍了拍腰侧的衣袍,将皱褶捋顺。 见此,范知绾眉梢轻挑,却早已起了玩心,抬眸笑眯眯地与之对视。 “王爷作甚不将衣服换了?” 刚刚不还想吓她吗?有本事倒是脱呀! 楚承致眸底一片深意,像是没料到她当真敢如此开口,面上却只冷哼了声。 “等下到宫门前,你便打算穿着这身出去?” 他说这话时,嗓音清冽,如水般清冷,语调虽漫不经心,但又隐约透着丝丝故意的味道。 范知绾:“……” 她一滞,磨了磨后槽牙,直接伸手将放在身侧的淡紫外衣披上,一张娇俏的脸庞仍是那般的从容不迫。 “还得是王爷考虑得周全,这套衣裙,臣女很是喜欢。”她语气颇有些阴阳。 这小傻子……真是半点亏不吃…… 楚承致睨了她一眼,便将视线收回,不知怎的,他总觉得今日的心情异样的感到轻快。 马车徐徐而行,两人却默契地未再开口,皆不知正各自沉思着什么,场面极度安静,唯能听到外头车轱辘的声响,以及马蹄哒哒声。 傍晚,微凉的风拂动车窗帘,自缝隙中悄然溜了进来,俏皮地将范知绾额间细碎的青丝轻轻漾动。 她沉默着,不动声色的撇了眼同乘马车的楚承致。 只见他一身绛紫色锦袍,华贵的材质,精雕细琢的做工,彰显出了他非同一般的身份,那是发自骨子深处的尊华矜贵之态。 特别是他那一张尽极清隽的脸庞,令人只一眼,便觉惊艳难言。 范知绾盯着他看,险些失神,心下却也忍不住无声嘀咕着。 好好一人,偏生长了张嘴。 她敛去了眸中思绪,悄然呼出一口浊气,倒也没再犹豫,索性开口,“王爷,有一件事,我想请你帮我一下。” “讲。”他惜字如金。 范知绾也没去跟他计较什么,又道:“帮我搜集出范鸿贪污的证据。” 这事,说起来难却也不难,她知道问题皆出自在哪几件事上,主要是她的手无法做到伸出那么长。 这事说到底,还是需得一个权势顶天的人才可轻易办到,否则,蓝永林早便将证据整理出来了。 她略略走神,耳畔边忽而响起了一道低磁散漫的男声,“本王能有什么好处?” 范知绾:??? 他说什么了? “这难道不是王爷与我之间的协议麽?”她咬牙切齿,面上又笑眯眯的,“扳倒范鸿,便是折断楚珩一翼。” 话落,但闻楚承致再度意味不明地冷哼了声,瞧起来显然并不买账。 “按照你这般说来,既还记得当初的协议,适才又作甚与楚慎楚昭走得那么近?”他一双狭长的桃花眼阴恻恻的,“反而当众冷落了本王。” 他的嗓音泠然,犹如山涧清泉般,清冽撩人,却又叫人听了头皮一阵发麻。 范知绾嘴角登时一僵,自知理亏。 她本来就不想和皇家的人走得太近,跟前这厮可算是个意外,今日的事亦同样算是个意外…… 罢了,倒也不知自何时起,有些事的确一直按照着她所要的方向走着,而有的事却隐约正在偏离。 她具体说不清,但又能凭借着本能感受着危险的界限,然而,她从未感到半分危险…… 眼瞅着跟前男人当真不打算搭理她时,她嘴角一抽,到底是有求于人,还是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看起来和善一些。 “往后我会注意的……” 她低着脑袋,眼帘轻垂,卷翘的睫羽在她眸底落下一小块黑影,彼时叫她整个人看起来格外的恬静。 与平时张牙舞爪,浑身倒刺的她,却是形成了剧烈的比照。 楚承致淡淡地睨了眼她,那双眼瞳里毫无波动,可绯薄的唇似乎微不可见地扬了扬,转瞬即逝,他立刻又冷下脸来,叫人以为当真只是错觉罢了。 他面上始终显得淡漠高冷,刀削般的下颌骨轻轻抬起,眉宇间透着股傲娇。 间隔不过一秒,范知绾抿了下唇,登时觉得自己适才的模样怎生像极了一个小媳妇在道歉般? 她撇撇嘴,将身体坐正,同时将自己刚刚说过的话抛掷九霄云外。 …… 少顷,宫门前,两辆马车缓缓停下。 承王府的马车上,众人只见承王一身疏冷地走了下来,继而竟还亲自抬手将车帘子再度掀开,马车里头随之伸出了一双柔荑搭在了他另一只手上。 守在宫门的护卫忍不住瞟过来好几眼,所有人眼里不约而同皆是震惊,大有一副见鬼了的模样。 第109章 有人 范知绾抬眸便对上了楚承致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瞳,四目相对,是想刀了彼此的眼神。 “皇叔!” 一道欢快的少年音直接将他们打断,范知绾顺势抽回了手,有些嫌弃的在裙摆上擦了擦。 这一幕,却并未能逃过楚承致的视线,他眸色顿时冷了下来。 她就这么嫌弃他? “皇叔!”楚昭像只欢脱的兔子奔到他们身侧,眸带揶揄地打量了他们一眼。 “谢谢皇叔,皇……范小姐送我回来!”他险些又要嘴瓢,幸亏稳稳刹住,“改日有空了,可一定要再带我出宫去玩儿啊!” 对此,范知绾早已佛系,此时更是干脆将楚昭当成个小孩去看待。 “好。”她语调柔和地哄着。 楚昭一脸感动,险些两眼泪汪汪,“那我就先回去了。” 怎么办,他越发喜欢他这个皇嫂了,他家皇叔什么时候把人娶回府啊?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朝自家皇叔递了个加油的眼神,转身往宫门走了几步后,又趁着范知绾没看见的空挡,又朝自家皇叔再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楚承致见他那副为自己操碎心的模样,也不知道是为什么,那一瞬,竟是能感受到半点轻松之意。 那块久压在他心口上的巨石,似有片刻消失的迹象,虽只是一会儿,可也足够给他喘息的时间。 范知绾见他盯着楚昭的背影走神,黛眉微蹙,拢着一丝不解。 “该走了。” 言罢,她扫了眼周遭那些朝他们投来的各种视线,唇角漠不在意地勾起一缕弯弧,转身先走上了马车。 楚承致将思绪极好地收回,感受着四下那些打量的目光,无声冷嗤,跟着走进马车。 “咻——”一道破空声响。 马车夫挥起鞭子,驾驭着马车掉头离开了皇宫,马蹄扬起了阵阵泥沙。 不久,马车便拐了个弯驶进了另外一条道,消失在众人眼前。 不过片刻,在众人所没注意到的地方,有两抹黑影疾速忽闪而过。 红墙黄瓦下,禁卫军整齐庄严地巡逻着,秋风吹拂,卷起了地上片片落叶,一切如同往常般,未有任何异样引起谁人的注意。 暗处,范知绾半眯美眸,睨着跟前已然换上一袭夜行衣的楚承致,眼底掠过一缕深暗的幽光。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背影好像谁来着,可偏生这会怎都想不起来像谁。 她甩了甩脑袋,未让自己多想,此刻在宫中还是专注点为妙。 楚承致自然有感受到身后内侧的少女一直在盯着自己,他压住了眸中的晦暗,意味深长道:“轻功倒也还不赖。” “嗯?”范知绾抬眸看向他的后脑勺,眸光忽闪,故意将话题扯开,“我们这会直接过去凤安宫吗?” 当时那场庆功宴过后,关于她会武功这事儿,她直接糊弄她父兄是幸得一游方高人指点,但对方不愿透漏名头亦不肯露面。 世人皆知那些个高人向来脾气古怪,可她父兄不会怀疑她的说法,并不代表着眼前这厮也不会啊! 好在,他并未再问她什么,只足下轻点,施展轻功朝凤安宫而去,像是故意般将她落在后面。 范知绾暗自在心底骂骂咧咧着:“&……¥” 她磨了磨后槽牙,深吸了一口气,避开那支巡逻队,当即跟了上去。 她知道,那厮是特意在探她的底! 这种有气无法出的感觉真是太操蛋了! 好歹她前世在这儿也算是住过几年,对宫里头的状况还算熟悉,没过一会儿,便撵着那抹身影去到了凤安宫。 可不得不说的是,楚承致这家伙的轻功好得有点离谱了吧?好歹她也有着三百年的实战经验,输给他面子上多少就有点过不去了…… 嗯,指定是目前她身体素质还较为虚弱的缘故! 思及此,耳畔边陡然传来一道清冽而慵懒的语调,隐约带着丝丝玩味,“你打算如何做?” 范知绾回过神来,抬眸间冷不丁对上了那张矜贵清隽的面庞,她愣了愣,又瞬间挪开了视线。 “去内殿里。”她将声音压低了几许,“先去那儿瞧瞧。” 若要将那枚天山翠玉佩放在凤安宫里,那指定要放在能让楚珩在不经意间发现的地儿,而内殿恰好就有符合她所要的地方。 但她还不至于太傻,这一世她可没怎么进过宫,更没常到赵皇后这儿来,总不能显得对凤安宫太过熟悉,否则可就是自挖坑埋己了。 楚承致偏头看了眼她,见她那双过分明亮的眼睛里头似有寸寸精光忽闪,他唇角轻勾,先一步去到了内殿。 他倒要看看,这小傻子能放到哪。 内殿中,正好有几名宫女正垂首忙碌着洒扫,两人便只能隐在暗处暂且观望着。 范知绾毫不犹豫,直接将视线落到了右侧一张雕花软榻上。 前世,楚珩每番美名其曰假借着带她进宫来见赵皇后时,实则那母子两人都会避开她到这内殿里头来暗中商量一些事。 她虽不知他们在聊些什么,但倒也叫她发现了赵皇后的一个习惯,她惯来喜欢半倚着那张雕花软榻和楚珩善良着事。 若是将玉佩藏在那儿,便是一处最佳的位置,只要楚珩与赵皇后面对面坐着,定能将它发现。 眼见那些洒扫宫女退出内殿,范知绾思绪回归,压着声音提醒道:“走。” 楚承致抿唇不语,始终安静地跟在她身后,却见她目标明确,径直去到了一张雕花软榻跟前。 范知绾自怀中将玉佩拿出,放置在雕花软榻的最顶端。 方才她有刻意留意了下那些宫女不会清理到的位置,其中便有这块地方,并且,按照赵皇后寻常的习惯,她亦不会去看这块地方。 楚承致见她未有半分犹豫,眸中趟过一丝兴致,可还没等他开口询问,屋檐上骤然发出了一道轻微的响声。 那是瓦片不小心断裂的声音。 他剑眉一拢,正巧与身侧那少女对视上。 她张了张唇,无声说道:“有人。” 两人倒是默契地收敛了声息,悄然闪回了暗处。 今日赵皇后出宫礼佛,且还打着为国祈福的名头,照这情况最少当是会在寺里待上个三天。 于此,彼时整座凤安宫简直安静得落针可闻看,因而,好几道带风的步履声很是清楚地敲打在范知绾的耳膜上。 第110章 来自地狱的使者 也就是前后脚的功夫,内殿里头蓦地多出了好几道黑影,不知正翻找着什么。 范知绾定睛一瞧,美眸深眯,只见那个为首的黑衣人,便是那晚火烧仓库的黑衣头子。 且不说其他,这帮人当真猖狂啊!敢烧了楚珩的粮草,还有本事混进这凤安宫里头来。 即便是她想要进宫都还没有完全的把握,而他们却是一伙人直接堂而皇之地混了进来。 想到这里,她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眸中极快地闪过一缕晦暗的幽光。 但经过这两次,也就是说,这伙人是冲着楚珩去的。 且之,其背后势力定然也极为强大,会不会,是其他皇子? 范知绾不得不抿唇深思着。 旁边,楚承致眸色深沉,意味不明地盯着那些动作谨慎的黑衣人。 原先,他还准备趁机去查一查他们,却是没想到都自己出现了。 先前才烧了楚珩的粮草,这会又趁着赵皇后出宫的空档过来搜凤安宫,能这般在宫里头行走自如的,极大可能便是那老皇帝的人。 再依照着之前,楚珩已然多番引起那老皇帝的忌惮了…… 耳边,传来一道有意压低的女声,湿暖的气息轻轻洒落在他的脖间,令他身体微僵,思绪暂停。 “这些人便是那夜的人。” “本王知道。”楚承致脑子一空,直接应了这话。 他知道? 范知绾黛眉轻蹙,略带疑惑看向他,却又听他淡淡地补了四个字,“看过画像。” 她敛去眸中狐疑,盯着殿内那些黑衣人,眼底幽光转而切换成丝丝顽劣的意味。 “王爷,咱们玩个游戏呗~” “嗯?”楚承致不解地睨向她。 她唇角轻勾,荡起了一抹极致的弧度,压低声音悠然道:“比个赛,看谁先生擒到那个领头的!” 她很是想知道这凤安宫里头,到底有什么东西值得他们冒着险这般翻找的。 恰巧此番,可以让她摸一摸现今自己这幅身子到底恢复得如何了,这会儿又正好穿着夜行衣,机不待人啊! 思绪方落,她自原地闪身离开,顺手从茶桌上抄起了一叠茶盏,瞄准方向,悉数精准无误地砸向那些人的脑袋。 不是擅使飞镖偷袭吗?她也让他们尝尝被人偷袭的滋味如何! 两个紧叠的茶盏,当空砸到了那黑衣领头的脑袋上,“咵呲”一声,直接炸裂成碎片往外溅开,扎进了他身侧好几个下属身上。 范知绾看着那黑衣领头捂着脑袋一阵晕头转向,不由得压着嗓音娇笑着。 “又是你这女人!”黑衣领头眉头紧锁,眼中喷火道。 范知绾掂了掂手中茶盏,趁便给自己立了个人设,“本大侠路见不平,上回的账还没跟你们清算呢,这会儿正巧,一并跟你算了!” 当然,若无把握,她也不敢如此贸然行动。 暗处,楚承致眼瞧着范知绾果真就赤手空拳,毫无畏惧地直冲着黑衣领头而去,周遭那些黑衣人亦团团围拢了过去。 他暗骂了一声,心底却是又气又无奈,只能撕开袍角充当面罩蒙住脸部后,疾速朝那抹看似纤弱的身影飞掠而去。 范知绾扬腿踹飞了其中一个黑衣人,又迅速往后仰倒避开了飞镖的攻击,余光见那黑衣领头笑得张狂。 “就一个女人竟还胆敢学人行侠仗义?”他径直甩出了几枚飞镖,轻蔑地冷笑着,“老子今日就叫你有来无回!” 说罢,一道冰冷的剑芒骤然朝他袭来,他双眸猛地瞪大,急急往一侧闪开。 范知绾身姿轻巧地避开那些飞镖,稳住身形时,便见楚承致手持软剑来到她身侧。 她眼里精光转悠着,“来了?” 比不比赛,谁赢谁输无所谓,主要是有这厮的加入,那黑衣头头岂还能溜? 她算盘敲得噼啪响,楚承致触及她那双发着光般漂亮的眼睛,虽不知她想着什么,但也清楚指定没有什么好事。 “哼。”他冷哼了声,并未接话。 黑衣领头堪堪站稳,转身瞧见殿中站着的一男一女两抹身影时,双眼眯起,怒火喷涌而出。 “好啊!来齐了是吧?那老子就新仇旧恨跟着你们一并报了!”他气得牙痒痒的,抬手示意其他黑衣人跟着上。 楚承致眸色一沉,周身散发着一股冷冽的气场,手中软剑一挥,震飞了四下欲往他身边靠拢的黑衣人。 但范知绾听完那领头人的话,眉心蹙起,像是瞬间意识到了什么,她扬脚又踹飞了一个试图靠近的黑衣人,半眯美眸瞪向那领头人。 “什么来齐了,那晚分明就只有本大侠一人!” 黑衣领头冷笑一声,“夜黑风高你便当老子瞎?” “你那小白脸明明也在。”他眼露鄙夷,“怎么?你是想保护他呢?不会真是个小白脸吧?” 楚承致漆黑的眼瞳深处掠过一缕森冷,未来得及将他解决,便听他如此说,心下不由得暗叫一声不好,可转眸已见身侧少女肩膀抖了抖。 他明显觉得不妙,又不敢轻易碰她,仅将薄唇抿紧,心中却无端郁闷。 范知绾后槽牙磨得“嘎吱”响,紧握拳头竟是直接将手中余下的那个茶盏捏碎,这莫名其妙的举动吓得那些黑衣人动作纷纷顿住,远远观摩着她,一时不敢轻举妄动。 “好啊……”范知绾自牙齿缝隙中硬生生挤出这两个字来。 她半歪着脑袋冷冷扫了眼四下那些黑衣人,浑身散发着股森冷怒意,胸口憋着一股气,叫她只想着要将它迅猛地发泄出来。 她足下轻点,转眼闪现到茶桌旁的黑衣人身边,扬腿一踹,直将他踢得口吐鲜血。 旁边同伙见状,正想甩出手中飞镖,范知绾冷眸轻眯,转身灵活地给了他一拳,手腕翻飞间,抓住那只飞镖硬生生摁进了他的脖颈。 鲜血四溅,生猛的一幕惊得那黑衣领头眉心紧锁。 然而范知绾此刻正处于一个暴走的状态,索性大展身手,手起脚落,一一将那些人悉数踹翻。 凤安宫内殿里,惨叫连连,很快便惊动了宫里头的人。 “轮到你了哟~”范知绾眸光幽幽地盯着黑衣领头。 彼时,她一身黑衣,唯有一对绽放着冷光的眸子遗留在外,周身透露着阵阵挥之不去的肃杀之气,叫她看起来像极了一位来自地狱的使者。 第111章 想死 内殿四下,黑衣人七零八落地倒在殿中,血迹大片,早已叫人分不清死活。 范知绾已然忽略了自己所在的地方,此时她只想好好的发泄一通,葱白指节轻动,灵活地转悠着数枚淬着绿色毒液的飞镖。 眼前,黑衣领头环顾着殿内死伤大片的下属,眸中难掩惊慌。 “你!” 他话音落下,外头便响起了一阵整齐划一的步履声,他眸色大变,顾不得其他,匆忙寻找出路。 可范知绾这会儿早已打上瘾了,哪儿会让他轻易离开,瞅准时机,当下将手上数枚飞镖尽数掷出。 纵使那黑衣领头功夫再好,在双重压迫下,倒也乱了阵脚,其中一枚飞镖径直将他的小腿肚划伤。 他暗骂了一声娘。 不久前刚被伤了手,今日又被伤了腿,更何况还都有毒! 范知绾黛眉挑起,凤眸中转悠着缕缕顽劣,正想趁势将他抓住时,腰间骤然一紧。 她垂眸看去,但见一只粗壮有力的大手将她揽住,她眉头一皱,不悦地朝他瞪去,“做什么?” 她那凶巴巴的模样伴随着气冲冲的语调,叫楚承致一怔,但碍于外头的禁卫军已快闯进来,他拢着剑眉,索性伸手点了她的穴。 范知绾:??? 她气得想咬人,可整个人全然动弹不得,连说话都无法,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黑衣领头趁机溜走。 楚承致感受着她那道想要刀人的目光,轻咳一声,转眸避开,揽紧她的腰身,将她带离。 也就是前后脚的功夫,宫里头的禁卫军直接带队冲了进来,紧随其后的是赵皇后宫里的太监宫女。 众人只见内殿横尸遍地,完全分不清死活,仅能看到殿中各处倒着些七歪八扭的黑衣人,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至。 “啊——!” 阵阵惊叫声随之响起,震得整座凤安宫颤了又颤。 …… 楚承致将范知绾带到了醉凤酒楼,路程有多久,后者便倔着瞪了他多久。 穴位终于被解开,范知绾一言不发径直从他怀里挣脱开,坐到了矮桌边,但那道熟悉而清冽好闻的气息,仍旧萦绕在她的鼻尖挥之不去。 她胸口始终堵住一团气,半点说不清是因何原由,即便楚承致有再多的身份,那分明都与她无关。 大抵,是她受够了欺骗。 “你……” 楚承致看着她心烦的样子,清隽的眼眉间浮现着一丝浅淡的烦躁。 他张了张绯薄的唇,竟是试图解释,“你听本王……” 但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便听见一道婉转灵动的女声,只可惜却在胡搅蛮缠。 “我不听我不听!” 楚承致一张俊美绝伦的脸瞬间变得黢黑。 他还是第一次对一个人这般束手无策,若是换到平时任何一个人身上,莫说解释了,只怕都是对方当作看不见。 这小傻子倒好…… 可他,却也不知何故自己要急着跟她解释,特别是在宫中瞧见她那副模样时,他心中竟没来由地慌了一记。 双方不作言语,两人就一个站着一个坐着,搁那干瞪着眼,场面渐渐变得有些不上不下。 正在这时,雅间的门居然“吱呀”一声被人自外推开了。 蓝永林猝不及防被一股铺面而来的冷空气冻得打了个哆嗦,他抬眸见着里头两人,神情微顿,转而却仍旧笑眯眯地走了进来。 “这般晚了,王爷和范小姐怎生在这儿呢?”他自来熟地走到他们身边,未曾将方才那阵低气压当回事,“既是来了,怎不让人知会在下一声?” 言罢,他却发现没人搭理他,不由得转动眼眸将他们打量。 当视线触及跟前两人的神情衣着,乃至雅间里流露着的气场,他呵呵干笑了声,额间竟是滑下了一滴冷汗。 “那既然没在下什么事,在下便不打搅你们了。” 他面上虽依旧笑眯眯的,叫人看不出半分异样的变化,可他本能地转身想逃。 楚承致睨了眼他,薄唇轻启,“站住。” 范知绾亦幽幽地瞥了眼他,语调意味不明,“蓝掌柜。” 蓝永林:“……” 想死。 他鬓角隐约又趟下了几滴冷汗,一双眼睛笑得几近眯成了一条缝,硬着头皮,脖子略带僵硬地转头看向他们。 “怎么了?” 范知绾缓缓垂下眼帘,卷翘的鸦羽轻轻颤动着,遮住了她眼底的晦暗色彩。 方才冷静了下,她回想起之前的事,却也瞬间想通了不少,有一些事亦跟着捋清了。 难怪林至总是那般行踪不定,甚至在最初,就连酒楼里的小二都不曾认识他。 而他分明才刚刚上任,手头上却有着当今承王的任务,乃至知晓承王想对付楚珩。 诸如此类的事还有许多,原是自一开始,便已在算计着让她自动跳入陷阱里头。 并且,那晚醉酒,待在她身边的人,亦是他,她更是不清楚,她到底有没有在他面前泄露什么不该说的事…… 范知绾将一众思绪收敛,悄然深吸了一口气,抬眼看向蓝永林。 “没事,就是想让蓝掌柜做个见证罢了。” 气归气,但她可不会因此而傻乎乎的走人,这辈子,再没有什么可以将她的节奏打乱了。 “嗯?” 蓝永林悄然觑了眼楚承致,见后者轻抬下颚,他又即刻看向眼前少女。 “范小姐的意思是?”他眉毛微蹙,不解问道。 范知绾已将自己的状态调整好,她端得一副主人样,悠哉哉地伸手拎起矮桌上的茶壶为自己倒了一杯茶。 窗外夜色倾泻,皎洁的月光映照在她灵动的眉眼间,为她眸底增添了几分慧黠的精光。 她掀开绯红的唇,一字一顿重复着,“我想请蓝掌柜为我做个见证。” “范小姐请讲。” 范知绾兀自端起茶盏轻啜了一口,却是将视线自他脸上挪开,转而落到了站在她跟前不远处的楚承致身上。 月色下,他长身玉立而站,腰身如同松木般挺拔,洁白的月华撒落在他那袭暗色夜行衣上,隐约透着寸寸银光,反衬着他那张不染尘埃的俊颜。 彼时,他轻抿着薄唇,双眉若蹙,矜贵无暇的脸庞映着几点血迹,却又好似烙印在了她的心头。 她挥散了心底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笑眯眯的故意呛了句,“那么,我这会儿该是称呼您王爷呢?还是唤你一声林公子呢?” 第112章 被人大肆传开 雅间内,蓝永林眉头扬了扬,瞬间大概猜出了事情来由,他眼神飘忽,漠不关己地抬手摸摸鼻梁。 楚承致睨着跟前眼底分明透漏着缕缕狡黠的少女,便知她恢复了寻常平静的状态,他心中烦躁的情绪明显跟着消散了几分。 常言道,他最是令人捉摸不透。 可在他现下看来,这小傻子俨然要比他再难以琢磨。 但她这会的话,倒也叫他不知该如何接,他神情间虽显得寡淡无波,但到嘴的话却变成了,“随你意。” 很好,随她意是吧?那她可就不跟谁客气了。 范知绾磨了磨牙,很想将这块石疙瘩给咬碎了。 “蓝掌柜。”她撇撇嘴看向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蓝永林,幽然道,“承王爷答应了要帮我查范鸿贪污一事,恰巧这会见着你,便想由你来当个见证。” 这会走了才是个傻,倒不如借机将这事敲定。 楚承致眼底却是掠过一缕意外,他本是以为这小傻子想与他毁约来着,没成想…… 他薄唇扬起了一丝几不可见的弧度,无声轻笑着,蓝永林不动声色看了眼他,他微垂眼帘点了下头。 “好,在下便做你们的证人,举手之劳而已。” 蓝永林说着,抬眼看了看窗外的夜色。 范知绾并未注意到他的举动,垂眸盯着茶盏里漾起的圈圈涟漪。 她倒也未曾趁机打劫,反而见好就收,“这事,只要你帮我做完,我便告诉你关于楚珩的一个秘密。” 她仍旧盯着杯盏里的水面,未与谁对视。 蓝永林将视线往回收,略带玩味地打量着眼前别扭的两人,抬手摸了摸下巴。 这小丫头,倒还是他至今遇到的,唯一一个敢这般对待承王的人。 关键,承王他也没反抗没感到不悦啊! 真是越发的有意思。 “本王不要。” 范知绾一顿,抬头望向他,冷不丁再度对上他那双深邃幽暗的黑瞳,喉咙里的话尽数被吞噬其中,怎么都说不出。 “你何曾,不也一样有事瞒着本王。”楚承致定定地睨着她,仿佛要将她看穿。 “既然你自己说了合作要讲究诚信,互不欺骗,那么便将那夜醉酒所说的话,给本王一个合理的解释。” 他一字一顿的说着,语调又轻又缓,像是一柄刀刃漫不经心地游走在你的脖间似的。 闻言,范知绾心中“咯噔”了下。 果然,她还真的说漏嘴了…… 她头疼得厉害,其一是完全不知自己说了些什么,其二是全然猜不透楚承致还额外知道了什么。 真是自挖坑自个儿跳。 她黛眉轻蹙,略带难色,想了想,一生要强的她,终归还是咬咬牙应下了。 “好,一言为定。” 到时候真说了,他信不信可就不关她的事了,反正那事儿在她自己看来,从未觉得合理过。 她摩挲着手中茶盏,余光却见蓝永林频繁望向窗外,她微微一顿,便跟着看去。 此时,夜色静谧,一轮皎洁的月悬挂在半空,微凉的风悄然溜了进来,漾得窗台上的绿植轻轻颤动着。 遭了,时间不早了! 正在这时,一道温和的嗓音适时响起,,“天色已晚,在下派人送范小姐回去吧。” 范知绾遁着声音的来向望去,只见蓝永林冲她微微一笑,她心中登时明了,徒然升起了一股暖意。 “好,谢谢蓝掌柜。”她顺势出声。 此刻,不管是时间宽松与否,她都最好别再留下跟楚承致面对面了,她也需要去重新调整下自己。 蓝永林朝暗处打了个手势,转瞬便有一小二闪现于雅间内。 “送范小姐回护国将军府。” “是。” “……” 此时此刻,范知绾依旧还是不大能接受,一个能飞檐走壁的小二形象。 …… 蓝永林笑眯眯地看着少女离去的背影直至消失,终于,他可算是憋不住了。 “哈哈哈!”他捧着胸口笑得畅快。 眼看着他眼泪都将笑出来,楚承致深幽的眼瞳中无甚波澜,只浅浅掀开薄唇,语调不带丝毫温度。 “近来酒楼有什么事就不必告诉本王了,想来你当是可以很好地处理。” 蓝永林顿时噤声,被噎得半句话也说不出来,他轻咳了声。 “咳……”他把眼睛笑眯成了缝,“王爷,你听在下解释,”在下并非成心想笑话您。 但也没等他有机会讲话说完,便接收到一森冷的视线。 “若处理不好,本王便找你算账。” “……” 蓝永林一整个头皮发麻,此刻他除了沉默,也没办法再做其他。 楚承致垂下眼帘,任由纤长的鸦羽遮住他眸底的晦暗,轻轻吐出一团浊气,嗓音低沉,“时间局可找到了?” 话落,蓝永林倒是切换成一脸认真的神态,抿着唇像是沉凝了下,方才摇了摇头无奈道:“未曾。” “莫说找没找到,在下连是以前行走江湖时,所认识的人皆去问了,都无人知晓有这么一个组织。” “若连那些老东西都不知晓……”说着,他不由得停顿了下,面露凝重,“王爷,您当时可是听错了?” 楚承致双眉若蹙,他自然清楚自己没听错,但彼时那小傻子却是喝醉了,他并不确定是否是她说的胡话。 毕竟,她还说了,楚珩害死了她的父兄以及十万范家军…… 即便楚珩的确有这个意图,可范尧等人现今仍旧活得好好的。 思及次,楚承致那双深邃的眼瞳流露着寸寸令人捉摸不透的幽光,他转眸看向窗外,未曾开口给蓝永林任何答复。 兴许,也就只有等到她亲自开口的那一日了,但他却也不知,那又与他有什么关系。 长夜漫漫,凉爽的秋风怎生都无法将人心头的烦闷吹散。 翌日一早,范知绾和当今大皇子四皇子,乃至于当朝承王,共同相约在悦色茶楼品茶看戏一事,直接被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并且,范知绾与楚承致之间疑似不简单的关系,更是被人大肆传开。 这两件事像是一把锤子般,冷不丁砸得人一脸发懵,全然不敢置信。 范知绾清楚这事是楚承致安排的,不然依照他的本事,倘若不想被人发现,便是连一只蚂蚁都不会发觉。 昨日将楚昭送达宫门前时,他们还共同携手走下马车,便是为了糊弄那些人的眼,同时这也是他们之间协议的内容。 第113章 故意毁去双腿 范知绾半倚在自己庭院树底下的贵妃椅上发呆,秋风轻拂,荡起一片金黄的落叶旋落到她手心。 她轻垂眼睫,在她眸底沉下了一小块暗影。 不过,自打昨日那事后,她和楚承致那厮又像是在闹别扭似的,她没找他,他也没找她,两人便都同样没出去给众人一个说法。 据暗卫跟她汇报的情况,外头现今基本上都已直接默认了她与楚承致之间的关系。 而最重要的,其实是醉凤酒楼背后里,那位世人所无法猜透身份的幕后大东家,竟然便是楚承致! 即便他没有亲口承认,但照着眼下这情况,本就是八九不离十了。 前世,就算是楚珩和他那一众幕僚,皆是无法得知醉凤酒楼背后的掌权者,而今一瞧,她与楚承致之间的合作,只怕是这辈子最为正确的选择。 纵使他也是皇室中人,但他命短,她便是有能力足以保证就算是最差的一个结果,他同样无法威胁到护国将军府的安全。 她眸底流转着缕缕黯芒,脑海中正将棋局铺展开来,耳边一道中气十足却又急吼吼的男声骤然响起,其间伴随着急促的步履声。 “小只只!” 范知绾抬眸望去,但见自家父兄从院门外匆匆走了进来,她抿着唇深吸了一口气。 果然还是来了,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 她早已将自己调整好,见自家父兄过来,她莹白的面庞当即漾起了一抹欢悦的笑。 “爹爹,哥哥,怎么了?”她笑得眉眼弯弯,“怎生这般急切?” 护国大将军范尧大步流星来到她身旁,眯着眼睛细致将她从头到尾打量了遍,仿佛确保她没事后,方才松了口气。 但那张被晒得黝黑的脸庞,仍旧板得死死的,紧皱的浓眉间都足以夹死一只苍蝇了。 “那承王可是欺负你了?”范尧显得激动,嗓音略略拔高。 跟着他一同前来的范敬川连忙提醒道:“父亲,莫要吓着小只只。” 他语气温和,垂眸又见自家妹妹似想说什么,便顺着说。 “外头传闻惯来真真假假,先听小只只怎么说吧。” 熙和的日光下,年轻男子剑眉星目,棱角分明的脸庞却拢着一抹挥之不去的温柔,小麦色的肌肤散发着健康的气息,整个人自内而外地散发着一股令人舒适的意味。 范知绾心中一片安适,悄然朝自家哥哥递去一个感激的眼神,嘴角的笑意愈发的绚烂了起来。 “爹爹,哥哥,我没事,你们听我说。” 有人发自真心的为她着想,关心她,为她考虑到种种,是真真的很幸福。 她也清楚自己这辈子不能也不会再重蹈覆辙了,经过了一晚上的沉思和考量,她已然悉数想清楚,也将自己调整好了。 楚承致有几个身份本就不关她什么事,说到底她当时气的,主要在于欺骗,可说实在,那却也算不上是欺骗。 不过是她前世遗留下来的后遗症罢了。 她一脸淡然,微有丝毫情绪波动,唇角挂着抹浅浅的笑意,“我已经长大了。” “爹爹与哥哥不必担心,在做出什么事时,我必然是有分寸的。”她态度明确地保证着,“倘若有人真敢欺负我,或是我当真无力抵抗,必是会第一刻想你们求助。” 可也不知因何缘故,她心底竟是十足的肯定楚承致绝不会对护国将军府怎样。 尚且说句难听的,哪怕他野心再大,他也无法逆天命活几年,算来算去,他也就仅余下两年的时间,根本就对将军府造不成威胁。 更何况,只要她在,就算是拼尽性命,亦不会再让任何人碰到护国将军府一分一毫! 现今,有楚承致那厮的庇护却也不错,至少利大于弊,这样子不仅能让护国将军府避开不少潜在威胁。 他人她或许不知,但楚珩是绝对会选择避开的。 至于楚承致具体的权势究竟有多大,她是不知的,她仅知晓世人宁愿将他熬死,也不愿与他面对面冲突上。 眼前,自家老父亲仍旧皱着眉头,显然以为她是被威胁了不敢说,她不由得笑笑再度补充了句。 “您是我的爹爹,是我最亲的人,我便也不怕告诉你们,其实目前我与承王之间乃合作关系,并非外头传闻那般。” 她扬了扬眉,神态间拢着一抹俏皮的意味,“这般说,爹爹与哥哥可是放心了许多?” 见自家兄长似想说什么,她却又将他打断,赶在他之前提醒道:“我记得之前便有与你们提过一回,在你们还未回京之际,便是因幸得有承王帮忙,我方才得以逃过一劫。” “记得。”范敬川垂眸点头,眼底闪过三分落寞,转而又坚定地望进自家妹妹那双明亮的眼瞳深处。 “但是小只只,父亲与我已回到你身边,我们皆是你最坚固的靠山,别怕,也不用硬撑。” 说着,他抿了抿唇,星眸覆上了一层内疚,“你可以做回护国将军府无忧无虑的嫡小姐,不必再独自扛着了,知道吗?” 眼看着堂堂一上过战场的七尺男儿,低声细语地在自己跟前轻轻说着,生怕大点声便会吓着她般,范知绾本是调整好的心态,险些不争气地崩了。 回想起前世兄长,为了护她因而损害到那群可恨之人的利益,便被他们狠心故意毁去双腿,她的心便如同刀割般阵阵痛着。 “你兄长说得对,小只只永远都可以无条件地依靠我们,为父向来不善言辞。”范尧皱紧眉头说着,语气深沉。 他顿了顿,像是在思考着该如何说,最后却憋出了一句最简单,亦是用情至深的话。 “为父从不作假,亦不屑于作假,为父永远都会保护好小只只,不叫你受到任何伤害。” 她知道,她惯来都知道。 她父亲也做到了他的亲口承诺。 范知绾缩于袖内的手紧紧的攥成拳,任凭指甲深陷掌心,烙印出一个个深红色的月牙痕,刻心的痛才叫她堪堪将泪水逼了回去。 “我知道,我清楚爹爹与哥哥的心,我也同样会保护你们的。”她认真保证着,是说给父兄听的,同样是强调给自己听的。 她这话,却将范尧逗笑,“好,本将的小只只果然也长大了啊!” 第114章 殿下自重,你的侧妃还站你身后 “那么也请爹爹与哥哥相信我,请你们不必为我而担心。”范知绾趁机道。 许是自家父兄见自己实在无法劝,父子俩对视了眼,皆是轻声一笑。 “好!既然小只只都这般说了,为父就不与你争辩了,你相信为父,为父便也相信你!” “兄长也相信你。” 范知绾抬眸看了看自家父亲,又转眸望了眼高大俊朗的兄长,心底却也清楚他们虽是这般说,可若真的不担心便是假的。 怕是见她倔着,想从暗地里保护着她罢了。 她倒也不打算跟他们争辩下去,仅垂下眼帘,任凭卷翘睫羽将眸底的幽芒遮住。 “还有一事。”她蠕动着唇瓣。 跟前,将军父子竖长耳朵等着她的话。 “关于我和承王之间。”她抿着唇,眼底趟过一缕认真,“我保证彼此只是合作,无关儿女之情。” 这话,却也不知到底是跟她父兄讲的,还是在提醒自己。 范敬川抬眸与自家父亲对视一眼,皆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复杂与谨慎,到最后却只化成一声“嗯”。 “我们相信小只只。” 范敬川抬手轻敲了下眼前少女的脑袋,眉宇间溢满了宠溺,“小只只怎生年纪轻轻的这般多愁善感,不用顾忌那般多,你想做什么便去做,天塌了有我们。” “为父别的没有,军功还是算多的,怎么着都能将你保住!” 范尧黝黑的脸满带正色,一手拍拍胸膛,豪横道:“大不了,为父再去打几场战便是了!” “噗~” 范知绾禁不住被他们逗笑,却也被秋风漾起的飞尘迷了眼。 她抬手揉了揉略显湿润的眼角,“有你们真好,我这辈子再也不会胡来,一定一定会守好将军府,一定一定会待在爹爹和哥哥身边。” 言罢,她吸了吸鼻子,自知自己失态,生怕父兄担心,迅速将自己的状态调整好。 “好了,我没事的。”她扬起一抹浅笑,“我知晓近来爹爹与哥哥军务繁忙,快些去忙吧,我方才只是沙尘进了眼罢了。” 范敬川悄悄拉了下身侧正欲开口的护国大将军,仅面带温和轻应了声,“嗯。” 他满眸善解人意,也不点破什么,就只浅笑道:“那小只只便继续歇息,我与父亲先回一趟军营。” 他未再说其他,伸手将自家父亲拉走,选择给自家妹妹一个独处的空间。 范知绾盯着那两道渐渐远去的身影,视线再次被薄雾模糊。 那人是她的亲兄长,她怎会看不出他在尊重她的想法,又怎么猜不出他心底的想法。 她哥哥惯来舍不得叫她为难,舍不得让她心伤,舍不得令她受到半点伤害,可她呢? 庭院中秋风渐起,卷得枯叶簌簌作响,范知绾眼底的光却愈发的坚定。 她并未沉溺在漩涡里继续钻着牛角尖,而是选择迅速抽离,恢复到原先的状态。 一辈子的时间本就不长,她不该沉浸着浪费时间,哪怕一分一毫,都绝对要抓牢着好生运用到该它出现的地方。 自她父兄离开后,她便又放开手脚,开始在记忆中搜罗一些有用的事物出来,纵使现今许多事情的走向因她的介入而发生了转变,但总体上还是不变的。 而她,此次相比起那些人而言,便是多了先机。 其他的暂且可以先不用管,但二房必须在今年堕入深渊! 想到这里,范知绾眸中闪烁着寸寸黯芒,周身隐约不由自主的散发着一股森冷的肃杀之气。 彼时,隐在暗中的徐行眸色一片晦暗不明,掺杂着不解与自责。 纵然他有些年头没守在他家小姐身边,可她的变化却未免有些过大,那几年,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小姐!” 小厮急吼吼的声音将范知绾的思绪打断,抬眸便见眼前小厮眉头皱得死死的。 “怎么了?”她冷着脸。 “二皇子殿下和范家二小姐来了。” 范知绾闻言,眉梢轻挑,神情却无甚波澜,只淡淡应道:“告诉他们,我父兄不在。” 小厮听完,却是急得一跺脚。 他道:“适才大将军和大公子出去前,便有这般交待小的,可他们……”非要进来。 他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完,范知绾耳尖敏感轻动,已然听到院外有两道熟悉至极的步履声。 “姐姐身体可还好~”范倾倾娇娇软软的嗓音紧随其后。 范知绾眸色一深,抬手挥了挥,“没事,你回去忙吧。” 小厮眉头皱得都变成了个“川”字,无奈地点点头,转身退去。 在经过范倾倾身边时,后者颇为不雅地白了个眼儿,又以为自己掩饰得极好,紧而又抬起锦帕遮于唇前,“咯咯咯”地笑着。 “姐姐兴许得多多管教下将军府里的下人了,竟是连二皇子殿下都敢拦。”她微抬下巴,意味深长地说着。 这话里话外,无非就是在说将军府离了二房后都不像样了,连下人都管教不好。 “嗤~”范知绾也懒得给她什么面子,漫不经心地冷嗤一声,“范小姐现今是住在沧海边麽?” 范倾倾怔愣了瞬,一时不知她说的什么意思,片刻像是想明白了似的,自脖子开始猛地往脸上窜起了一团猪肝色,涨红涨红的,煞是喜人。 站在她跟前一步的楚珩眼底俨然闪过几分不悦,又像是嫌弃般,抬步往前多走了一步。 范知绾睨着前头那抹穿着月白色锦袍的身影,眸中隐着缕缕森芒,索性直接将他忽略,他不提,她便继续坐着不行礼。 能占着自己是皇子的身份,直接闯进将军府来,闭着眼睛都知道他们来者不善,她又何须去迎合他们。 “绾绾……”楚珩一脸霁月风清,眉宇间却挂着半点担忧,“本殿能这般唤你吗?” 能不能别来沾边? 范知绾面无表情,冷漠道:“还望殿下自重,你的侧妃还站你身后。” 楚珩神情落寞,苦笑了声,“是本殿孟浪了。” 范知绾:“……” 她觑了眼范倾倾,见她虽气息起伏得厉害,但面上却也端着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便继续沉默这不语。 她倒要看看,他们想玩儿什么。 许是见她软硬不吃,楚珩脸上无懈可击的神情终于有了一丝裂痕,他扯了扯嘴角。 “皇叔他可是威胁你了?” 第115章 顺便挖个坑 范知绾睨着楚珩眉心微蹙,一脸为人着想的模样,心中便觉作呕。 大老远的专程跑来恶心她呢? 真是辛苦他们了。 “臣女听不懂二皇子殿下什么意思。”她不咸不淡地回了句。 眼前,楚珩幽幽叹了声,“之前的事,本殿不会怪你的,你不必这般模样。” 范知绾眼波流转,知晓他说的是庆功宴上她一对四,还将他们打得落花流水那件事儿。 “殿下来此,便是为了说这事?” 楚珩垂下视线,“现今外头皆是对你不好的传闻,本殿担心你,这才特地过来一趟,可你却……” 说着,他再度往前走了一步,“本殿不知到底是做了什么事,才叫你这般疏离于本殿。” 闻言,范知绾心中冷嘲,面上却无甚情绪外露,仍旧看着他们到底会怎样一个厚脸皮法。 下一刻,抬眸便见范倾倾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朝楚珩靠近,生怕晚一步就会被她抢走一般。 “姐姐。”她随之附和,“到底是骨肉至亲血溶于水,我与殿下也是为了你好,才特意过来。” 范知绾看着眼前那两幅倒人胃口的嘴脸,不想再为难自己了。 “谁与你是骨肉至亲了?谁又与你血溶于水了?”她毫不客气,直接开怼。 真当她不开口就是哑巴麽? 范倾倾怔了下,咬着下唇,像是在忍耐着什么,她呵呵干笑着,“姐姐……是在跟妹妹开玩笑对麽?” “可是,妹妹真的只是生怕外头那些恶言伤到你,特地过来关心你。”她哽噎着,“你又何必出口伤人。” 楚珩瞥了眼正捏着锦帕拭泪的她,眼底趟过一缕满意,顺势道:“若是皇叔当真胁迫了你,你不必害怕,只需告诉本殿,本殿就算是拼尽全力,亦会护你周全。” 呵,这是急了呢! 生怕她真的和楚承致之间有什么,护国将军府就再也无法被他所用,加之昨日范倾倾倒也不知如何添油加醋地跟他讲,这下便急到亲自跑过来试图将她感动。 与其说是来关心她,倒不如直接说是来套她话。 范知绾敛去了眸底的冷嘲,眉眼间尽显漠然,“殿下言重了,臣女不敢妄议承王爷。” 话落,她将视线挪到了一脸委屈心痛的范倾倾身上,漫不经心地掠过了她的脸。 “我便是好话说在前,我用不着你的惺惺作态,若你实在想演戏,悦色茶楼有的是戏台子任由你发挥,更有愿意捧场的观众,不要搁我面前倒胃口。” 她话是说得难听,但不说难听她都怕范倾倾听不懂。 若非她不想留把柄在他们手上,这会儿她都想直接动手将他们丢出去得了,省得还要她浪费口舌。 范倾倾脸色难看不已,她眼睛憋得通红,“殿下……” 楚珩彼时站在庭院中,也是一脸难看,兴许是从未料到她的嘴巴会如此难以撬开,甚至是油盐不进。 然而范知绾又怎会给他们细想对策的机会,眼下看来,他们无非是套不到想要的东西就绝不离开,既是他们想耍无赖,那么她又何须客气? 彼时,范知绾仍旧半倚在软榻上,气势却毫不被压制到半点,她抬手轻扶额头,蠕动着朱唇。 “徐行。” 冷风乍然吹过,一缕黑影顿现,周身肃冷,散发着杀气,“属下在!” 她是故意唤他出来的,好让楚珩知道,只要她想动手,也不是没人动手。 范知绾眼底压着一缕晦暗,余光见楚珩眸中有一丝异样,又夹杂着讶然,她唇角勾起,幽幽道:“令孙成济过来,我身子不爽,送客。” “是!”徐行点了下头,随即起身朝暗处打了个手势示意暗卫去找孙成济,一边转身面无表情地看向楚珩。 他语气果决,不给人拒绝的机会,“殿下请!” 范倾倾直接炸毛了,当即蹙起柳眉。 “你算个什么狗东西,居然胆敢将殿下赶走?” 徐行仍旧直挺挺的站在那儿,一双寒冷得能将人冻死的眼睛看得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顺势眼含泪水,躲到楚珩身后去。 “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殿下他竟还凶我……” “范小姐这话真是有意思啊~”范知绾撑着脑袋偏头看向她,“在你眼中,‘请’便是赶人?” 说着,她黛眉轻轻挑起,直视向她,“再者,如若我将病气过到二皇子殿下身上了,那才不好吧?” “所以还请殿下多担待,臣女身子不适。”她强调道。 楚珩见她语气坚决,本是想甩袖走人,却被范倾倾悄然拉住了袖角。 “姐姐身体不适,我这个做妹妹的,合该留下来照顾你才是。” 没完没了。 范知绾摁住太阳穴,颇为不雅地翻了个白眼,“嘶~我这头更痛了。” 徐行眉宇间裹挟着不悦,大有要直接动手将那对不要脸的狗男女丢出去的趋势。 “嘭——”一道肉体摔倒的闷响忽而响起。 当下众人的视线皆聚拢了过去,只见一暗卫像拎鸡仔般提溜着孙成济出现在人前,紧而又直接将他丢到院中,转瞬兀自消失。 孙成济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面,冷不丁又见楚珩在场,连是忍着屁股的痛,麻溜爬起身。 “在下府医孙成济拜见二皇子殿下!”他咬牙跪下行礼,面上却扯出了一抹难看的笑。 楚珩眼里浸着嫌弃,只抬了抬下巴。 孙成济笑呵呵点头起身,“谢殿下。” 转而看到楚珩身后的范倾倾时,脸色有些僵,却也笑着点了下头,“范小姐。” 范知绾见这一幕看在眼里,未曾气恼,反而唇角还挂着抹若隐若现的顽劣。 她若想收拾孙成济,可不想无缘无故便动手,她总得让他心服口服。 此刻,倒不如顺便挖个坑,让他做个选择。 “小姐,让在下为您看看脉。”孙成济背着药箱来到她身侧。 范知绾也没再去搭理那对站着久久不愿离去的狗男女,便只伸出了手,“不知怎的,我的头愈发的痛了。” 她说这话时,语调轻缓,未有丝毫情绪,却莫名叫孙成济听得后背发凉,隐约有汗滚落。 孙成济向来圆滑,也不是个傻的,又怎会猜不出她话里的意思。 第116章 本小姐要你给她下毒 孙成济自然清楚仅要楚珩和范倾倾还在,她的头就只会更痛。 该如何对症下药,就看他的本事和选择了。 “孙大夫,让我来照顾姐姐吧。”范倾倾摆出了一副为人着想的模样。 孙成济当时整个头更大了起来,他眼睛左右看了看,“这,这……” 徐行适时出声,嗓音冷如冰窖,“号脉需要那么久?” 孙成济忙把手收回,垂眸便对上范知绾笑眯眯的眼睛,“孙大夫,我这是怎么了?” 她故意抛出了一条送命题。 这话也说了,脉也号了,还有谁比孙成济更清楚她现今的状况? 眼前,孙成济微张着嘴,有些哆嗦,紧而又合上了唇,咽下一口口水。 在好几道明显不善的目光注视下,他干巴巴地说着。 “近,近来夜里生风,小姐许是着凉受寒了,静养即可,现在最好是回屋歇息,莫要再受凉了!” 范倾倾闻言,眼里有羞恼,狠狠地瞪向孙成济,警告意味十足。 后者猛地打了个哆嗦,连是暗暗转眸看向她,冲她递了个安抚的眼神。 这左右皆不开罪的操作,被范知绾尽收眼底,她自然清楚孙成济绝不可能真的会安分守己。 眼角余光只见范倾倾虽是不爽,但在接收到他的眼神暗示后,倒也没再赖着不走。 她咬了咬下唇,目露担心,又欲言又止地强调着,“若有什么难事,姐姐只管开口便是,妹妹若是能帮得上,定会出手相助的。” “现下就不打搅姐姐休息了,你可得尽快休养好啊!” 她眼中滑过一缕深意,“再过几日,中秋佳节可就到了,听闻庆丰侯府今年要办中秋夜宴,妹妹可不希望姐姐错过了。” 范知绾眉梢微微挑起,并未搭理她。 好在庭院中很快便又恢复了静谧,仅余下凉爽的风,和沙沙的轻响。 她倚靠在贵妃椅上,抬眸盯着天上浅薄的云层略略失神,思绪悄然翻飞,将她拽到了久远的回忆里。 那年中秋夜宴,她与京城里其他世家贵族的小姐们一般,同样十足期待。 想着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去与心上人共赏花灯和圆月,更是要在晚宴上的才艺演出中拔得头筹,取得心上人的目光。 但在她现今看来,不仅是虚无渺茫的,还是愚蠢无救的! 至亲将她辛辛苦苦养大,可不是为了让她去取悦男人,中秋夜就合该与家人团圆才是。 她眸中闪烁着一缕从未有过的光彩,既是重活一次,她不愿在一切解决完后仍旧困于后宅,她要活出最是不一样的全新自己! 她指腹一下下地,颇带节奏性轻轻敲击在贵妃榻的扶手上,思绪渐渐回归。 前世中秋夜宴,她不外乎就是被范倾倾暗中故意刁难,在人前出尽了丑,转而范倾倾还摆出一副关心她的模样罢了。 都是些闭着眼能猜到的事,不提也罢。 不过值得一提的,当时丞相的老来独女宋思宜却也参与其中,想来这一回亦是八九不离十。 原先顶上的浮云已然飘到天际,范知绾暗自合计着时间,忽而站起身来,什么话都没讲,径直自庭院内消失无踪。 待徐行注意到时,却发现自己竟已跟不上任何踪迹。 …… 另一边,范知绾实则故意避开他,此刻她并未走远,正敛声屏息隐在府门外的一条小巷内。 那双锐利的眸子,却始终盯着护国将军府的大门,不过多时,便见孙成济背着药箱匆匆走到门前。 “两位爷。”他笑着朝守卫拱了拱手,“大小姐遭了风寒,方才闹了头痛,在下这会儿得出府一趟去抓些药材。” 俩守卫对视一眼,仍旧面无表情,其中一个转身走进府内,抬手招来小厮问了问,适才走了回来。 他冲另外一个守卫点了下头。 孙成济眼底幽光闪烁,面上却笑得乐呵呵的,一整副老实的模样。 “二位爷保管放心,在下绝无谎言。” 其中一守卫抬起下巴,肃然道:“早去早回。” “欸!” 孙成济点点头,抬手拉了拉肩上的药箱背带,抬步匆匆离开。 这家伙还是有点头脑的,用这个作为借口,要么顺利出府,要么就仅会被赶回去罢了,根本就不会有人去怀疑他。 范知绾眸中兴致愈演愈烈,当即足下轻点,施展轻功悄然紧随在那抹瘦高的身影之后。 少顷,她便去到了范府后巷的小门…… 孙成济左右转头打量着周遭,俨然格外的谨慎,看起来又像是有些焦虑,亦或者该说是心虚,时不时一直调整着斜挎药箱的肩带。 终于,眼前的小门被推开,一抹素白锦裙出现在视线当中。 “范小姐。”孙成济急急凑上前。 范倾倾见他这举动,登时有些反感,连是往里后退了一步,柳眉颦着。 她嫌弃道:“站好。” 孙成济脸上顿显讪讪,觍着脸,“在下不敢忘恩,找着机会时,这便过来了。” 他忙着表忠心,直接一个马屁就轰到范倾倾脸上。 到底同在屋檐下一起相处了好几年,他又年长她几十岁,又怎会摸不透她的性子。 果不其然,下一瞬便见范倾倾很是受用的仰了仰脸,“哼!当初若没有我们,你这会都还不知在哪间破医馆里拿着几个钱儿过活。” 孙成济心中虽有不爽,面上却附和着点点头,顺着她道:“是是是,在下万不敢忘却夫人与小姐对在下的恩情。” 范倾倾见他如此,唇角一勾,倒是提起裙摆往外走了一步。 “那么这会儿,便是该孙大夫报答的时候了~” “小姐请讲。” “范知绾那贱人将之前府中所有的下人全然赶走,仅余下你一人,合该是很相信你吧。”她一张柔和的脸挂着丝丝阴冷,“也是,毕竟孙大夫可是个好人呢~” 看着她自问自答,孙成济颇有些头皮发麻,但却也只能干笑着附和。 又听她说,“若本小姐要你给她下毒,可能办到?” 孙成济脸色微变,张了张嘴,还未来得及说什么,便被她打断。 “孙大夫这是办不了的意思咯?” 她嗓音柔柔的,垂下眼帘欣赏着指尖丹蔻,语调透着股威胁的意味,“那你此刻过来作甚?就不怕被人发现麽?” 第117章 是想毒死我麽? 孙成济被范倾倾这么一吓,心慌似的转眸看了眼四下未有其他人的小巷,嘴角有些僵。 “在,在下也没说办不了的意思,只是,只是……” 许是见他这般窝囊的模样,范倾倾捏着锦帕遮于唇前,娇娇笑了声。 “你这么怕干嘛,本小姐又不是让你直接用毒药将她毒死。” “那可就太便宜那不知天高地厚的贱人了。”她眼底一片阴狠,柳眉轻挑,“当然是得一点一点,慢慢地折磨她才是。” 孙成济见她那样子,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弱弱问道:“那小姐的意思是?” 言罢,他又禁不住转头再看了眼左右。 “我要看到那贱人的骨头在不知觉中一点点的烂掉,直至生不如死。”范倾倾蠕动着红唇,一字一顿地说着。 既然护国将军府不能再为他们所用,那么范知绾这个贱人便也别想好过了,终归到底都是她自找的! 范倾倾磨了磨牙,抬眸瞥向那中看不中用的孙成济,冷冷道:“能办到否?” 可孙成济见她那模样,哪还敢说一个“不”字,只顾着点头。 继而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咬咬牙还是硬着头皮问出了声。 “小姐,此事……老爷夫人,或是二皇子殿下可知情?” 闻言,范倾倾狠狠瞪了眼他,缓声道:“你就说,你做,还是不做。” 噗~ 既然都用得着恐吓了,也就是说这是范倾倾自己的主意咯。 那就看孙成济要如何选了,要么告诉她立上一功,要么就听从范倾倾的话来给她下毒。 范知绾在暗中看够了戏,环抱双臂,漫不经心地偏着脑袋继续听着。 眼前,范倾倾见孙成济似有些犹豫不决,皱着眉开始威逼利诱。 “虽然本小姐现在的确搬离护国将军府了,但本小姐可是当今皇上亲口认下的二皇子侧妃!” 她高抬下巴,神态居高临下,“纵使本小姐现今只有个侧妃的名分,但也只是眼下!” “二皇子殿下那般爱我宠我,正妃之位日后也必会是我,也只会是我!”她极端自信。 “可是小姐……”孙成济仍有顾虑,“范大小姐与承王之间……” 他顿了顿,将声音压低了几许,“那承王,在下惹不起啊!” “没用的东西!”范倾倾眼里有嫌弃,冷哼了声,“承王现今确实不是个好惹的角色,就连二皇子殿下都要忌惮他几分,但是有一点本小姐不信你不知道。” “小姐是说……那位活不长久一事?” “哼!既然你都知道了,那你还在顾虑什么?”她红唇一勾,“日后只要二皇子殿下大事一成,本小姐自不会忘了有你的好处。” 孙成济眼里闪着什么,突然喜笑颜开,做一拱手礼。 “能帮小姐做事,是在下的福分!” 嗯,这做法果然很孙成济。 暗处,范知绾无声冷嗤,视线中,两人到底担心被发现,便也没再磨蹭,很快小门又闭合如初。 眼瞅着孙成济加快步伐,左顾右盼地离开,她眉头扬了扬,兀自从原地闪身消失。 时间很快来到了晚膳时分,由于军营事务繁忙,范家将军父子未能回府,便只令人传了口头消息回去。 “嗯,我知道了。” 范知绾抬了抬下颚,表示自己已了然,随即挥退了亲兵。 她垂眸睨着桌上的菜肴,窗外晚霞映照,令她眸光愈发潋滟了起来。 原先她还打算当着父兄的面直接将孙成济处理了,现在,她倒是改变主意了。 当厨房的人将最后一道菜送上来时,孙成济亦端着一个瓷盅来到她眼前,“小姐,这是在下精心为您熬制的药膳。” “嗯?” “您早些时候不是身体不适吗?在下便特意外出亲自去为您抓了些药材。” 范知绾唇畔随之掠起了一抹极致的弯弧,“哦?那孙大夫可真贴心呢~” 同时,她不忘了干饭。 孙成济许是见她只顾着吃饭,不太爱理会他,仅能觍着脸继续道:“这药膳于小姐很有用。” 范知绾头也不抬,意味深长道:“孙大夫是想毒死我麽?” “什,什么?”他瞪大了眼,险些慌地将手中瓷盅打碎。 她心中无声冷讽,语调漫不经心,“那会儿孙大夫不还给我把脉了吗?脉象如何你会不清楚?正所谓是药三分毒,照孙大夫以为呢?” 话落,她分明看到孙成济暗自松了口气。 她捻着锦帕轻轻摁了摁嘴角,抬眸瞥了眼他,“还是说,我该怀疑下你的医术?” “不不不……”孙成济眼珠子骨碌碌一转,脸上神情已然恢复正常,“在下自然清楚小姐的脉象如何,亦是为了您考虑。” “哦?那么孙大夫说说你是如何一个考虑法。” 见有机会开口,孙成济眼中有自信,嘴角扯出了一抹笑意来。 他道:“起码做戏要做全套。” 范知绾偏头看向他,笑盈盈道:“做给谁看?” 孙成济闻言,登时摆出一副为人着想的样子,抿着唇深思熟虑着。 “二皇子殿下好歹也是位皇子。”他面露沉思,生怕范知绾看不出他真的很认真。 但范知绾听了却想笑。 “可他即便是个皇子又如何?” “这里是将军府,难不成他在这里还有眼线?”她黛眉轻挑,幽幽道,“你,就是那个眼线麽?” 肉眼可见的,孙成济双手一抖,瓷盅又差点被摔碎。 “不是的,在下不是这个意思。”他将脑袋压低,哆嗦着唇忙表忠心,“在下,在下只是不想小姐你被人诟病,就想着好歹喝一喝做个戏。” 他顿了下,又补充了句,“况且这东西是在下亲自挑选的药材,亲手熬制出来的,您可放一万万个心啊!” 嗤,就是由你亲自经手,才不放心啊! 这是真的摆明了将她当傻子了。 “这样啊……”范知绾眉眼弯弯,“孙大夫既是这般为我着想,还对将军府这般忠心耿耿,若我让你将这盅药膳喝了,你可敢?” “切莫忘了,这可是你辛辛苦苦,亲自挑选亲自熬制的药膳。”她语调散漫地强调着。 抬眸间,却见他表情一垮,嘴角抽搐着。 “这……可是,这是特地为小姐您熬制的啊!” “怎么?你是不敢麽?” 第118章 只欠东风 范知绾眼底狡黠流转,意味深长地盯着那个瓷盅。 孙成济脸色有些泛白,大抵是被她看得发慌,又估摸着觉得好歹只是慢性毒,咬咬牙还真就掀开瓷盖,仰头大口喝了。 “孙大夫作甚喝得那般痛苦?”她不嫌事大。 眼前,孙成济紧皱的眉强行松开,扯出一抹苦瓜笑,自牙缝中艰难地挤出一个字来,“烫。” 范知绾眸色幽幽,嘴角噙着一缕玩味,她颇为满意地抬起下巴,捏着手中银勺扒拉着碗里的羹汤,语调显得漫不经心。 “不知这慢性毒的味道如何?” “小,小姐?”孙成济声音都虚了。 “还想装呢?” 话落,便见他双手一抖,脊背发凉,小腿一软,“噗通”一声直接跪了下去。 “小姐饶命啊!在下……在下,您听在下解释!”他肩膀抖如筛糠,全然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范知绾瞥了眼他涕泪交加的样子,无声冷嗤。 “孙大夫,你的骨气呢?” 以前不是端得一副高高在上的神医模样吗? “是范小姐威胁在下干的!”便是这么轻易一吓,他就将事情完全交代了个遍,他一边卖惨,“不然,她可就不给在下活路的机会了!” “她可是未来的二皇子侧妃啊!在下,在下不过就是一根草,哪儿敢说一声不,求求小姐您救救我!” “给在下指一条明路吧!”他三两句便把陷害的事揭过,“在下清楚小姐与她不同,您最是菩萨心肠,在下给您磕头了!” “嘭嘭嘭”的响声传遍了整个膳厅。 还真舍得磕啊~ 范知绾托着下巴,欣赏了好一番他的磕头大礼,她现今有的是时间 终于,他磕不动了。 “怎么不磕了?”她半歪着脑袋睨着他。 孙成济红肿着额头,脸部肌肉一僵,正咬咬牙准备继续时,却被她叫住了。 “好了,就一句话,想活命吗?” “想!”他想都没想,直接脱口而出,全然不顾脸上的涕泪直冲嘴巴而去。 范知绾垂眸看着他极其狼狈的样子,神期间闪过一缕嫌弃。 “既是想活命,那么就自己想法子,将那浊骨的慢性毒下到范倾倾身上咯~”她懒散地说着。 跟前,孙成济在听到她提及“浊骨”这个词儿时,那张毫不像样的脸俨然又白了一个度,眼瞳震荡着。 “活命的机会我就给你了,想不想握住,就看你自己的选择了。” 范倾倾喜欢拿权给他人画大饼,而她可就不同了,她更喜欢简单粗暴点,直接捏住他人的命脉。 若是小命都没了,空有权势钱财又顶个屁用? 原先,她本还想着当着她父兄的面直接将孙成济给彻底解决了,但照着现今的情况,白来的铺垫白用白不用啊! 范倾倾不是喜欢那种生不如死的感觉吗?那就让她自个儿好生去慢慢体会。 “在下明白了,谢大小姐不杀之恩!”孙成济动作夸张地趴到了地上去。 范知绾思绪回归,淡淡地瞥了眼他,却又不忘了补充一句。 “我还会让暗卫一对一在暗中护你周全的,不用谢。” 依照孙成济着狗腿又墙头草的性子,傻子才会去相信他,指不定他这会儿走了,兜个圈又跑范倾倾那边故伎重演。 孙成济撑在地上的手一颤,又怎会听不明白那保护实则乃监视呢? …… 此事过后,一切倒是都风平浪静的,可又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般。 醉凤酒楼前,护国将军府的马车徐徐停下,一只素白如玉的手自马车帷帘中伸出。 范知绾探出头来,身姿敏捷地跃下了马车,她抬眸睨着跟前匾额上的四个大字,径直走了进去。 不久前,蓝永林派人暗中递了信条给她,称她所要的那些证据已然搜集。 将徐行支开后,她便直接过来了。 “范小姐,您来了。” 小二淡笑着迎了上来,很是熟练地将她带到了二楼其中一雅间内。 “叩叩叩。”他带着节奏性敲响了房门,适才转头看向她,做了个请的手势,“范小姐里面请。” “嗯。”她轻抬下颚,走了进去。 抬眸便见蓝永林坐在矮桌旁,一脸笑眯眯地沏着茶。 “护国将军府的马车速度当真可以。”他意味深长地说着。 范知绾转悠着眸子,悄然环顾四下,却并未在雅间里看到其余人。 她缓缓垂下眼帘,敛去了眸底的幽芒,再次抬眸时,眉眼间已然挂着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 “蓝掌柜都派人亲自去知会我了,我怎可让你久等?” 蓝永林余光瞥见她眼底流转的那抹狡黠时,微微一顿,略有些失神。 “咳。”他轻咳一声掩饰失态,倒也没有吊人胃口,“你要的东西,确实都已搜齐。” 范知绾眉梢轻挑,亦没跟他客气什么或是感到半分局促,随之坐到他对面去。 只见他如同上回般,侧身伸手自旁边的暗格中拿出了一个信封,双手摁住推到了她跟前。 “老规矩,所牵连的事件以及大体的信息皆尽数在这里头,但具体的那些证据便还在我安置的安全地。” 范知绾微微颔首,捻起信封打开粗略地扫了遍,眼底一片晦暗晦明。 倒和她前世所知的事相差不了多少,的确就都是这些。 如此,便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她将信封妥善收好,适才看向眼前依旧笑眯眯的蓝永林,仿佛不经意般,幽幽问道:“他呢?” “谁?”蓝永林眼睛都笑眯成了一条缝。 范知绾见他明知故问,漠然一梗,张了张唇,心下像是升腾起一抹怪异的别扭似的,她将唇瓣抿成直线,未想再开口。 正当局面有些僵住,一道呼啸的寒风蓦地刮过,两人不约而同冷了眉梢。 范知绾指节轻动,周身警惕着,可她却并未料到蓝永林竟护到了她身前来。 与此同时,一抹夹裹着浓烈血腥气息的黑影,骤然乍现于雅间内。 蓝永林脸色顿变,急忙冲了过去,“王爷!” 彼时,范知绾方才看清了来人,来者穿着一袭夜行衣,脸上紧戴着一张密不透风又透着股熟悉的黑色面具。 林至! 不,该说是楚承致。 “咳——”他伸手摘掉面具,嘴角猛地咳出了一大口鲜血。 第119章 不是世仇,更似世仇 范知绾看着眼前突如其来的一幕,竟是愣在原地动弹不得。 她不知自己到底怎么了,但此刻她的的确确脑子一片空白,毫无思索能力。 蓝永林堪堪将楚承致扶住,见他嘴角的血迹渐渐演变成黑紫色,神情不由得肃然起来。 “王爷。”他再唤了声,可楚承致能回来早已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此时的意识已然不清。 “范小姐!” 蓝永林急切的声音,将范知绾的思绪重重拽了回来,抬眼间,已见他将楚承致安置到旁边的软榻上。 “过来搭把手。” 她没再多想,当即起身走去,途经掉落在地上的面具,以及那一大滩颜色不正常的血迹时,她脚步微顿,到底还是走了过去。 看到软榻上昏迷不醒的人,她什么都没想,只习惯性地伸手为他检查。 “肋骨断裂,身上多处内伤,中毒颇深。”话里掩着低沉的情绪。 蓝永林匆忙去将窗户关上,回来时便听到她这话,眼底闪过几分异色,但也没来得及多想。 “王爷他暗中亲自去调查火烧仓库的那群人了。” 这事在现场几人当中,也不是什么不可说之事,至少眼前少女便早已知情。 闻言,范知绾眼底掠过一缕了然。 难怪乎她会看到他身上有飞镖划破的痕迹,想来是中毒了。 旁边,蓝永林那张时常笑眯眯的脸,此刻却板得死死的,神态间更是拢着一抹紧张。 “明日,是宫里头照例来人给王爷把脉看诊的日子。”他沉声道,“受伤一事绝不能被对方知晓!” 他虽说得隐晦,可范知绾心清如明镜。 她清楚一旦明日被太医发现楚承致莫名受了重伤,天宁帝势必会知晓,而此事可轻可重,却是弊大于利。 世人虽传天宁帝与当今承王兄弟情深,可她却深知皇家何谈有情分这东西,只怕此事易被天宁帝当成个借口,直接扣楚承致一个造反的名头! 而今,楚承致若被抓住丝毫把柄,皆未对她有任何好处,倘若他现在就垮下,那必会和她造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局面。 毕竟,她与他之间,因着当初那张协议,早已被传得沸沸扬扬。 她幽幽地呼出一团浊气,“先帮他处理下伤势吧。” 免得血流过多,中毒过深,直接驾鹤西去,那般便也什么都用不着去想了…… “嗯。”蓝永林慎重地点点头,“劳烦范小姐搭把手,帮在下将那边花瓶底下的柜子里头,取出一枚清毒丸来。” “虽无法将那毒清除,可至少能将其压制。” 范知绾没说什么,径直转身去拿。 而她所顾虑的,蓝永林自也有在考虑,他更是想得再深入一个层面。 之前,他家王爷便对那群黑衣人有所怀疑。 假若他们当真是宫里头那位的人,明日一经把脉得知他家王爷受伤,势必就会知晓今日调查的人就是他家王爷。 那般,又怎还会容得下他?只怕都没心思再等几年,索性直接扣他一个谋反的罪名。 想到这里,蓝永林眸光晦暗地看向软榻上的年轻男子,心思深沉。 况且,现今他身受重伤,伪造他心疾的药便也不能再服用,明日,是个难局…… 再过几日,还是庆丰侯府的中秋夜宴。 眼看蓝永林为楚承致将伤口处理好,范知绾这才把清毒丸递给他。 纵使今世有她这个不定因素在,有许多事确实会被她影响到,但她清楚那厮是绝对不会在此刻归西的。 即便如此,最好还是得迅速想法子应对明天太医把脉的事。 “蓝掌柜。” “嗯?” “周神医现今可有在承王府?” 她依稀记得有谁跟她提起过,每月周伯琴似都会在承王府待上个几日。 楚承致的伤势倒是不要紧,现今最重要的却还是需得将他身上的毒清除。 先前那黑衣领头便在她手上反着中过两回毒,见他每回都匆匆离开的样子,便得以知晓那毒绝不可小觑。 话落,她抬眼看去,却见蓝永林神色凝重地摇了摇头。 “他未在王府里,在下亦不知他现今在何处。” 这个月,那老东西也就只给了药便离开,说是要去找什么稀奇药材,此番若想找到他,却也是件难事。 至少,时间是必须花费的。 看着眼前少女皱紧眉心的样子,他深吸了一口气,“若是找到他,依照他的本领,起码此事还有一线生机在,但在下需要时间。” 范知绾眼波流转,瞬间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我想办法帮你拖延宫里太医到达承王府的时间。”她抿了下唇,“如果可以,我便把他彻底拦截在路上,实在不行,最少还能为你争取点时间。” 蓝永林眼睛一亮,里头有赞许,他微微颔首,两人算是达成了共识。 “现今,便也只能这般了,劳烦范小姐了。” “嗯。”范知绾只轻轻应了声。 她垂眸睨着软榻上的年轻男子,见他那张尽极清隽的面庞此刻毫无血色,嘴角依稀挂着乌紫的血迹,双眉若蹙,倒为他平添了三分破碎感。 也就是这时候,他那张臭脸才会显得顺眼些吧? …… 范知绾没再久留,为了掩人耳目,她自醉凤酒楼离开时,还为她父兄打包了一些招牌菜品带走。 马车上,她闭目养神,思绪悄然翻飞着。 倘若她没记错,前世在玄武街上,宋思宜好似与庆丰侯家的世子起了冲突,当时闹得那叫一个鸡飞狗跳。 这两人自幼便看不对眼,一经对上便十成十会吵翻天,且之两人都是混不吝的,又占着各家权势,互不相让。 那会儿,两家小辈吵归吵,最后好似却还吵到双方权势滔天的父亲,皆跑到朝堂上又续着吵了一遍。 两家分明不是世仇,却更似世仇。 而这件事,便是发生在中秋佳节前夕,按照推算,就是明日! 思及此,范知绾磨了磨后槽牙,心中起了个顽劣的心思。 “此番好时机,不利用下,可就亏了~” 明日,不如就直接将那太医的路线来个调转,叫他好巧不巧偏生去堵上那两人的战局。 这般下来,没个一天半日时间,怎生都无法轻易脱身。 范知绾这样想着,还真就照做了。 第120章 鸡飞蛋打,各不相让 翌日一早,范知绾穿着夜行衣,独自一人溜出了护国将军府。 她来到了城北一处破落的院子内,纤长的指节中悬挂着一个黑色荷包,压着语调,“有笔生意,不知帮主接不接?” 眼前,成堆的乞丐表情顿住,悉数转头望向院落正中的老者。 那人身上叠穿着许多件破烂的衣裳,凌乱的头发黑白相间,皮肤粗糙黑黄,刻着岁月的痕迹,手持木棍,周身围卧着许多条大狗。 丐帮帮主,人称彭老,训狗了得。 范知绾昂起下巴,一双遗留在外的眼眸毫无波澜地迎着他打量的眼神,眉眼间一片淡然,她脊背直挺,未有半分怯场。 彼时,周遭那些乞丐亦对她神色各异,许多龇牙的大狗流着哈喇子紧紧盯着她。 彭老收回了观摩的视线,意味不明地轻笑了声,“什么生意?不妨说来听听。” 范知绾将目光落到了他跟前那一只歪头歪脑的小黑狗身上,眼尾噙着一缕笑意。 “在下想跟帮主借只小狗一用。” 话落,前头彭老皱了皱眉头,不解道:“你这小丫头倒是有点意思,想与我做生意的人,我见得多了,像你这样只想借狗的,却是头一回。” “在下也并非只是想借狗。” “哦?” “在下想要一只怎么都赶不走的小黑狗。” 负责给楚承致看脉的人,乃当今太医院院首,刘德,此人极其信佛。 倘若遇到生灵挡道,他必会选择改道而行,能去承王府的另外一条道,便也是宋思宜与庆丰侯府的世子闹起来的那条道。 对此,她思忖了一夜,唯有这条法子才是最为稳妥合适。 “那你便是来对地方了。”彭老深深眯着眸子,他递了个眼神给身侧瘦小乞丐,“阿大,带着黑子随这小丫头去办事。” 范知绾见他爽快,轻抬下颚,直接将手中黑色荷包抛了过去。 阿大伸手稳稳接过,递给了彭老,后者放在手心掂了掂,沉甸甸的手感令他眼尾笑出了深深的纹路。 “去吧。” 阿大点头,弯腰抱起了地上肥嘟嘟的小黑狗。 …… 城西街道上,一辆马车驰骋而来,路过行人纷纷避让,生怕不经意间一不小心冲撞了权贵。 哪知路中间,却坐着一只乖巧小黑狗正歪头斜脑吐着舌头。 御马的车夫见状,眉心蹙起。 本是想直接行驶过去,可又生怕颠簸到车内那位大人,误了他的行程,扰了他的心情,遭罪的还是自己,便偏头往车厢内道:“刘大人,前方有一幼犬挡道。” 马车内未有回应,车夫便继续行驶着,在与那小黑狗仅余一臂之距时,刘德猛地出声制止。 “停车!” 马车夫神色一变,连是将手中缰绳拽住,马儿当即扬蹄,嘶鸣了声。 这一幕,吓得周围路过百姓皆白了脸,可偏生那只小黑狗仍旧坐在原地,“吭哧吭哧”地吐着舌头,歪着脑袋一脸笑意。 这么一大颠簸,刘德险些在车厢内磕出一个大包来,连忙扶额掀开车帷帘,脸上满是怒意。 可还未等他斥责的声音出口,余光便见到那只端庄而坐的小黑狗,他眉心一皱,抬手试图挥开它。 “走!” 但那小黑狗依然不为所动。 他眉头的皱痕愈发的深,可那马车夫却还随即会错了意,直接扬起了手中鞭子,“啪嗒”一声当空挥落。 刘德垂眸嘀咕着碎碎念什么,陡然看到他这番操作,平白被吓得脸色煞白。 好在那鞭子阴差阳错偏了一记,只落在那小狗身旁,未动到它一分一毫。 可神奇的是,就算是这么一大动静,那小狗半点未动,始终乖巧的坐在那儿…… 刘德心下松了口气,无声念叨着“阿弥陀佛”,又瞪了那马车夫一眼。 “将它驱走即可。”他语气不悦。 马车夫讪讪笑着,翻身跃下马车,弯腰挥着手,“去去去。” 可高头大马跟前的小黑狗还是不为所动,歪着脑袋天真地看着他,甚至奶声奶气地“汪”了声。 马车夫顿时有些束手无策,僵着嘴转头看向刘德,“刘大人……” 刘德方才松开的眉心,此刻又皱紧了起来,他见那小狗的天真无邪的模样,又始终挡道不肯离开,心下猛地“咯噔”了下。 他眸色一片深幽,呢喃着,“黑狗挡道……” 说罢,径直转身进了马车,下令,“变道而行!” “是。” 马车夫应了声,垂首又瞥了眼那只冲着他歪头笑得开心的小黑狗,不悦嘟囔了声,“晦气!” 但他也不敢误了时辰,连忙跃上马车握紧缰绳,御马掉头换道。 彼时,范知绾一直隐在暗中,将这一幕悉数看了去。 眼见马车调转离开,她黛眉挑起,唇角漾起一抹满意的弯弧,偏头看向身后侧的阿大。 “把它唤回来吧。” 阿大伸出右手捏着下唇,吹了个口哨。 原本还在街道上蹲着的小黑狗闻声竖起了耳朵,随即起身,一脸欢快地冲着他们奔跑过来。 它“吭哧吭哧”地吐着舌头,“哼哼唧唧”地蹭了蹭范知绾的黑靴。 “好了,回去吧。” 她抬手轻拍了下它的脑袋,敛去眸底的幽光,足下轻点,自原地消失。 她还得赶在刘德之前去到那条街呢! …… 秋风飒飒,带着股烟火气息,悄悄漾起了范知绾额间散落下来的几缕细碎青丝。 此街虽也能通往承王府,却因过于繁盛,所以刘德的马车夫才会选择方才那道,而今估摸着还堵在路上。 她隐在暗处,眸光潋滟地锁定人来人往的街道。 陡然,一道马鞭声炸裂开来,她耳尖敏感轻动,半眯美眸睨向左边拐进来的一辆马车。 定睛一瞧,马车上悬挂着庆丰侯府的标志。 未等它完全驶进街道,在它对面又拐进来了一辆马车,来者来势汹汹,相府的标志极其明显地晃荡着。 这街道虽说看起来宽敞着,可若想同时容纳下两辆马车,那也是不可能的。 左边,马车夫扬长嗓音高喊:“庆丰侯府马车途经,闲人退避!” 右边马车却也毫不退让,气势比之欲要嚣张三分,“相府马车途经。闲人避让!” 街道上一阵鸡飞蛋打,商贩行人匆匆躲开,唯有两辆马车各不相让。 第121章 刘德:想死。 范知绾观摩着眼前混乱的景象,眼底趟过一缕玩味。 宋思宜这人嘛,本就是当朝丞相的老来独女,被宠得性格骄纵得厉害。 至于那庆丰侯府的世子沈煦良,乃庆丰侯夫人崔氏所出,别看崔氏在外对人时常端着那副肃然公正,极守规矩的模样,可偏对她这嫡子十足的溺爱。 便是致使其养就了一副不学无术,吊儿郎当的秉性,但倒也是因这,天宁帝对待庆丰侯这位死党才那般的放心。 眼下这俩同是被宠坏的世家子弟冲撞在一起,又是处于冲动的年纪,岂会各自退步避让? 她正想着,耳畔边便是传来了宋思宜不悦的语调。 “庆丰侯府?” 目光所及,宋思宜掀开了车窗帘,颦着眉心探出头来。 “本小姐方才还听闻,彼时庆丰侯爷与侯夫人正在宫中,这会儿马车怎就在城西了?”她冷笑了声,直接给对方扣了个高帽,“该不会,是假冒侯府中人吧?” 言罢,在她对面的马车里猛地探出个脑袋来。 日光下,一张干净俊朗的容颜现于人前,少年肤色稍显冷白,透着一股子张扬的气息。 便是这么一出现,当下就惹得街上少女们春心荡漾,止不住视线流连。 他桃花眼一挑,薄唇掀开就骂:“宋思宜你瞎?” 隐在暗处看戏的范知绾听到这语气嚣张的话,不由得抿了抿朱唇,一下子便知晓了为什么前世见过这沈煦良的人,都说可惜他长了张嘴。 这可不就是好好一人,偏生长了张讨人厌的嘴嘛! 前边的宋思宜听到他那话,顿时憋得脸通红,气得直接从马车上走下来。 “原来是你这家伙!”她肿着脸气呼呼的,双眸瞪向眼前马车,“有本事你下来,本小姐今儿个非过去不可!” 沈煦良也毫不客气,伸手撑着下巴,居高临下地睨着她,嘴角咧开呛了回去。 “你说下就下,你不要面子,本世子还要面子呢!” “你!” “你你你,你什么你?半点女人样都没,谁娶了你谁倒霉!” “沈煦良你个混蛋!” 登时,两人径直吵得热火朝天了起来,看得范知绾眼底转悠着几分兴致,默默为刘德祈祷了一番。 待会儿他途经,莫说想过去了,只怕是裤衩子都得被这两人扒拉着留下来。 真真的不是世仇,更似世仇。 思绪方落,余光便见后侧那辆熟悉的马车匆匆赶来。 马车夫看着眼前不甚清楚的状况,眉头一皱,“刘大人,前方似乎发生了什么。” “什么?”刘德很是烦躁,索性探出头望去。 马车愈发的靠近,他双瞳紧缩,慌得伸手拍打着车窗旁边,催促道:“快快快,转头!转头!” 前头有俩魔头! 可他还未来得及将脑袋缩回,一道混不吝的嗓音肆意响起,当下惊得他后背拔凉。 “哟!刘大人呐!” 马车上,沈煦良眯了眯狭长的眼睛,咧嘴笑道:“真巧呢,您上哪?” 刘德眼睛一闭,嘴角一僵,上下不得,只能硬着头皮看向他,干巴巴笑道:“沈世子。” 又将目光挪向宋思宜,“宋小姐。” “本官奉皇上之命,前往承王府一趟。”他吓得赶忙将这事说出来救命,生怕被无辜卷入这两人之间的战局。 他呵呵笑道:“本官公务在身,便不多做久留了,告辞。” 可那两人,却半点都没有要放过他的意思。 沈煦良嘴角一勾,咧起了抹肆意的笑,抬手指了指宋思宜,语调却尽显无辜。 “刘大人就别想过去了,这宋小姐占着相爷的威风,都不肯让本世子过去呢~” 听到这里,范知绾险些就要憋不住笑了,这沈煦良话说得,就像刘德跟他站一边似的,若要算挡路,此刻分明是他挡了刘德的路。 刘德的脸色有一瞬的难看,但他也无法怎样,只能看向与他方向相同的宋思宜。 后者已然怒气上头,朝庆丰侯府的马车靠近一步。 “沈煦良不要脸的人是你!” 沈煦良身姿懒散地倚靠在车窗上,眯了眯眼佯装听不见,“你说什么?本世子听不清。” 说罢,他又漫不经心地扫了眼刘德,“哎呀,若不就叫刘大人为我俩评评理算了,不然这路谁也别想过了。” “评就评!本小姐还怕你不成?”宋思宜气焰依旧嚣张。 “你可先别急,本世子没忘了方才是你挑衅在先的。” 刘德听着他们之间的话,整个脑袋都大了起来,他虽也有官职在身,可却拼不过这俩的爹啊! 此时,无论是得罪谁,对他而言都毫无利处。 他眼睛骨碌碌转着,抬手捋了一把胡须,呵呵干笑着应付,“不是本官不想帮你们,只是皇命在身,本官身不由己啊!” 顿了下,他又补充,“若是耽误了皇上与承王的时辰,只怕还会连累二位!” 他一脸为他们着想的模样,可那两人偏生一副听不进去的样子,险些将他气得吐血。 宋思宜昂起了脑袋,“但凡沈煦良这路让了,刘大人一早便过去了,倘若正误了时辰,那也是沈煦良的事,关本小姐何事?” 沈煦良一拍窗沿,表示不赞同,“那分明是你不肯让本世子过去!” “既是本世子过不去,又如何才能给刘大人让道呢?”他一本正经地歪理,挑眉看向刘德,神情无辜,“刘大人你说呢?” 刘德:想死。 …… 很好,这事儿算是成了,只要那两人互不退让,刘德只怕是得僵在这里过夜了。 然而事实证明,就着沈煦良与宋思宜自幼便不对付的情况看,就算是天皇老子来了,也没有个退让的可能。 范知绾半眯美眸,压住了里头晦暗的光彩。 前世,这事最终能解决,好似还是因为京兆尹过来充当和事佬,可偏生那俩主儿又是个犟的。 那京兆尹双方都无法开罪,只能先撤走商贩,强行让那辆马车硬生生做到并排“擦肩而过”,直到忙活到半夜,才完成了这项难差。 可那辆马车过虽是过了,侧面却皆是不同程度的擦毁…… 范知绾敛去了思绪,未再继续留着看戏,径直施展轻功悄然满意退场,唯留那几人仍旧在街上争辩个不停。 第122章 剑走偏锋,逆天而行 承王府。 范知绾轻车熟路地去到了某个院落,目光触及树底石桌旁的一抹靛蓝色身影。 “来了?”蓝永林眉头轻扬,当即转身看向她。 啧,看来对于他,当真不能小觑。 她都还没来得及靠近,便被他发现了。 “嗯。”她走到了蓝永林旁边,直视向他,“我那边事情已经办妥了。” 她顿了下,转眸看了眼不远处紧闭的房门,眼底流转着一丝令她自己都捉摸不透的情绪。 她转而改口道:“周神医找到了吗?” 蓝永林脸上的笑意一成不变,“已经在里头为王爷清毒了。” “范小姐幸苦了,先坐下歇会吧。” 言罢,他抬手示意来人为她沏茶。 范知绾也没拒绝,两人倒是面对面坐在树底石凳上,瞧起来颇显悠哉,仿佛事态未有表象看来这般严峻。 但实则双方心情各异,不知皆垂眸沉思着什么,空留沏好的茶摆在桌面放凉。 片刻,茶水皆凉,周边的落叶亦多了一层,眼前那扇紧闭的房门终于被推开。 范知绾眸光微动,视线所及,但见屋里走出了一穿得邋里邋遢的老汉,特别是他那张贼兮兮的脸,叫他看起来就像是误入王府的乞丐般。 也就是略作思量的这一瞬,那老汉已来到眼前,毫不客气的伸手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大口喝下,灰白潦草的眉当即皱起。 “不是,我说你们不怕闹肚子呢?搁这喝冷茶?” 眼前,蓝永林神情一动,恢复了寻常那般状态,幽幽道:“也没让你喝。” 周伯琴闻言,毫不客气白了他一眼。 “我说,我辛辛苦苦卖力解着毒,忙活完口干舌燥的,你这家伙连是一杯茶都舍不得给我?” “喝就喝,哪儿来那么多话,还口干舌燥?” 范知绾:“……” 见这俩眼下有心情互相骂骂咧咧着,她便心知毒大抵是解了。 周伯琴嘴上虽嫌弃茶冷,想来是真的渴,手上始终没停,一杯续着一杯。 四五杯入肚之后,他呼出一团浊气,抬手捋了捋花白胡须,难得一脸认真。 见他这般模样,蓝永林脸上的笑意随之消失。 耳边传来了一道浑厚古老的声音,“那毒倒是不足为惧,已经被我悉数清除,但……” 蓝永林眉头皱起,“都到这种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卖关子!” 范知绾耳尖轻动,亦抬眸望去,只见周伯琴扬了扬眉,倒是不生气,但语气里却透着股无奈。 “那小子身上的伤,一时半刻是好不了的,除非大罗神仙来了。” 啧,不管怎么说,到底是躲得过初一也躲不过十五。 今日,她虽是成功将刘德拦住,可明日他照样可以过来。 范知绾垂下眼帘,卷翘的睫毛轻轻颤动着,继而眸底却又随之一亮,有寸寸稍显狡黠的精光忽闪而过。 她抬眼望向捏着茶杯略略走神的周伯琴,意味不明道:“周神医可不就是神仙麽~” 蓝永林忽地转头看着她,面露不解。 “只要周神医公开这段时日停驻在承王府不就行了?”她抬起指节轻敲石桌,“这般下来,皇上不就不会叫那刘德过来了麽?” 说罢,她脑海里猛地闪过一缕什么,表情一顿,眼前两人亦是满脸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范知绾难得耳尖烫上了一抹红晕,登时有些不愿面对地紧闭上双眼。 她竟会真的觉得,天宁帝派刘德过来给楚承致那厮把脉是为了关心…… 这哪儿可能是为了关心啊!纯纯只是天宁帝想时刻关注着楚承致的身体状况,不关他是否对前者有威胁,两人之间关系究竟如何。 否则,周伯琴每番过来,又岂用得着避开世人眼线。 这脉象,是必须把的,而楚承致那厮的身体情况,天宁帝也是势必想要知道的。 刹时,场面直接陷入了僵局当中,就连是范知绾也犯了愁。 她惯来喜欢能动手就不整那些有的没的弯弯绕绕,可上位者之间的路数,却是恰好与之相反的。 “倒也不是真就没有办法了。” 闻言,范知绾遁着声音的来向,对上了周伯琴那双透着精明且亮堂的小眼睛。 他始终一下下地捋着下巴的胡须,语调轻缓,叫人听不出是个什么意味,“只是需得剑走偏锋。” “什么意思?”蓝永林嗓音微沉。 周伯琴瞥了眼他,“我能叫那小子的脉象在短时间内恢复正常,但这般逆天而行,必会遭受反噬,事后对身体造成的损害,定是现今本身伤害的两倍。” “不行!”蓝永林未曾细思,便径直拒绝,“若是这般,几日后庆丰侯府的中秋夜宴上,势必会引起他人心疑。” 范知绾眸光流转,抿唇不语。 现下也的确仅余下这个法子了,若是搏一搏,兴许还能避免天宁帝生疑,虽是损伤极大,可至少能活。 且之,在她看来,庆丰侯府的中秋夜宴楚承致大可做到将其推卸,除非…… 他亦在合计着什么。 思绪方落,一道气息微弱,但又显得沉稳的男声幽然响起,打破了此刻院中的寂静。 “便用这个法子。” 他醒了? 范知绾抬眸望向眼前那扇仍旧紧闭的房门,却是不知里头的人自何时已然醒来。 隔着一扇门,蓝永林气得深吸了一口气,“王爷请三思!” 他人不知自家王爷如何负重前行,自己却是一清二楚的,假若再让他多一分伤害,无疑是将他陷入愈发危险的境地。 屋内无言,楚承致并未搭理他,他急得一跺脚,转身瞪向周伯琴,压着声音。 “你这老家伙,可还曾记得当初你答应过贵妃娘娘……” 话说一半,他余光不着痕迹瞥了眼后侧少女后,却又瞬间噤声不语,甩袖站在一旁生闷气。 范知绾未曾见他这般失态过,对于他方才的话,她隐约有听到什么“贵妃娘娘”。 他指的是楚承致的生母,当年先帝极宠一时的宠妃,戚贵妃麽? 周伯琴答应戚贵妃什么? 但眼下情况特殊,她倒也没打算在此深想,面上亦佯装没听到。 身旁,周伯琴也不是个好脾气,面对蓝永林甩脾气不理他,他直接“哼”了声。 “那臭小子自己都同意了,你瞎操心什么?” 第123章 小老儿告诉你个秘密 周伯琴放下手中茶盏,揉了揉腰侧,觑了眼蓝永林,“自此你就别浪费时间了,还是去把那间炼药房清出来吧,我就不陪你在这耗着了。” 他揉着老腰的手挪到了肚子上,眼睛转了转,看向那默不出声的少女。 “瞧瞧,都吓着人家小娃娃了!” 他背负双手走到她身边,笑道:“小丫头走,小老儿饿了,咱别理那老光棍,小老儿带你去吃全京城最好吃的烧鹅!” 范知绾眼帘低垂,遮住了眸底的幽光,想在犹豫着什么。 她不动声色地看了看那扇紧闭的门,莫名想起了那张稍显冷白的俊颜,眸色一片晦暗。 算了,现在还是先不要见他了,也没什么好说的。 她敛去了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猜想,抬步跟上周伯琴的步伐。 “走。” “嗯。”周伯琴拉长语气,“香喷喷的烧鹅配醇香的烧酒,好不快活,简直快乐似神仙呐!” 他抚着灰白胡须,满意地眯着眼咂咂嘴,仿佛已经尝到了滋味。 彼时,蓝永林负手立于大树底下,睨着那一老一少渐渐远去的背影,幽幽叹了口气。 他转身走向房屋,抬手推开了门。 “吱呀”一声轻响,楚承致半倚在床榻上,偏头淡淡瞥了眼他,颇有些明知故问。 “人呢?” 蓝永林见他状态还算可以,甚至都有心思来关心人,倒也未将在外头的情绪带进来。 他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对上那张略显虚弱,昔日绯唇毫无血色的脸,“被那老顽童坑去吃东西了。” 楚承致闻言,双眉若蹙,不知为何,心里头竟是有些莫名的烦躁。 罢了,那小傻子进不进来都是她的意愿,他本就干涉不了。 更何况,就算他醒来,她没进来看他原也正常。 他到底在纠结些有的没的,分明眼前状况已叫人头疼不已。 他呼出一抹浊气,抬起右手捏了捏晴明穴。 蓝永林见自家王爷隐约是在生闷气,转而却只当是错觉,他面露正色,问道:“王爷,若不还是换个法子吧,此举到底还是过于冒险。” 楚承致思绪回归,右手垂落于床沿,抬眸睨向他,未言其他。 即便他一声不吭,蓝永林也能知道他这是在拒绝的意义,心下无声暗叹,只能选择退步。 “庆丰候好不容易碰上此时机,此番夜宴必是大办,去往宾客杂乱纷多,王爷便莫要去了。” 说着,他将唇抿成直线,似做思索,又道:“在下想法子过去即可,好歹醉凤酒楼背后那位大东家他们皆忌惮着,顾及他的面子,在下还是能进得去庆丰侯府的。” 楚承致看着他那副刻意表现得轻松的模样,蠕动着薄唇,“不必。” “王爷!” 蓝永林眼底的揶揄消散,皱起了眉头,嘴里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便被打断。 “本王的身体,自己清楚。” 他未曾以醉凤酒楼东家的身份现于人前,始终不触及世事纷争。 此番若是平白无故叫蓝永林这掌柜,去参与那权贵之局,引起的后果必是难以估摸。 他清楚蓝永林亦是在为他着想,但有的东西,确实需要他自己扛着。 余光见蓝永林隐约还想说什么,他唇畔一张一合,“好了,回去吧,本王乏了。” 蓝永林张了张嘴,再次自鼻腔中叹出一缕无奈的气息,抱了抱拳,到底还是转身离开。 …… 彼时,范知绾已然换回了常服。 此刻正走在街道上,跟在周伯琴身边慢悠悠走着,可思绪却悄然翻飞着,早已不知飞到了哪儿。 “我说小丫头,说好的陪小老儿我出来,能不能别三心二意的?”周伯琴撇撇嘴嘟囔抱怨道。 说着,他自己顿了下,那双虽小却亮的眼睛趟过一缕精光,嘴角压不住笑意。 “你就别担心了!别的我还不敢说,但既是有小老儿我在啊!必是不会叫那臭小子轻易死去的!” 他哼哼道:“他若死了,谁管小老儿的饭呢?” 范知绾:“……” 她垂眸看着身侧精神抖擞的小老头,忍不住辩驳,“我哪儿关心他了?” 她分明是在想蓝永林说的什么贵妃,以及庆丰侯府的中秋夜宴上,楚承致到底有没有想做什么。 周伯琴觑了她一眼,但笑不语,颇有些小孩子心性,“偏不告诉你。” 范知绾见他这模样,不知怎的,拳头有些痒,想打个老头出出气。 “对,就是这家!” 可偏生这会儿她旁边这老头一整副不羁模样,比她还要不按套路出牌,此时正加快步伐朝左前侧那家商铺小跑过去。 跑了一半,还停下来转头看向她,朝她招招手,急得吹着胡子,“你这小丫头怎生比我这老头还腿脚不利索,快些来,待回去了我给你方子补补!” 范知绾:“……” 承王府饿着他了? 但好歹答应了人家,她还是认命般抬步跟了过去,说好的带她吃好吃的,白吃白不吃。 说起来,自打她重新回到这段时间点,她便还从未认真坐下来吃些什么美食。 不过片刻,她便后悔了。 肠子都绿了。 她垂眸扫了眼桌上三只烧鹅,两壶烧酒,她吃了半只烧鹅,喝了半壶烧酒,余下的都是被周伯琴扫荡全空。 可…… “护国大将军威名在外,不至于这般抠搜吧?”周伯琴双颊挂着两坨红晕,端着酒杯,笑眯眯地看着她,“他半点银子都不给你?” 范知绾见他这副“为老不尊”极其欠打的样子,深吸了一口气,嘴角也跟着漾起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我说周神医,不至于吧?你口中那臭小子还等着你去救他命呢!他是半点银子都不给你?”她将话一字不漏地丢了回去。 娘的! 说好的带她吃东西,是真的只带她吃东西,这糟老头子居然挖坑给她跳! 她全身的钱,今儿个为了拦住刘德,都给了那丐帮帮主了,她都还没来得及找楚承致那厮讨回来,结果倒好,他的人还想再坑她一遍? 周伯琴嘿嘿一笑,丝毫不恼,“至于,那臭小子何时给过小老儿钱了。” 他眼里转悠着精光,神神秘秘道:“小丫头,若不小老儿告诉你个秘密?” 范知绾半眯美眸睨向他,一时竟猜不透他的心思。 第124章 打老人呢? 他能有什么秘密要告诉她? 范知绾对此是不信的,这老头看起来就没有半分可信度可言,反倒更像个造谣拐骗的江湖骗子。 她垂眸不露声色地观摩着眼前白须老头。 但见他一手油腻腻地抓着个鹅腿,一手端着小酒杯,布满岁月痕迹的脸上左一块右一块贼兮兮的,不知打哪儿蹭来的灰。 就连她早上见到的丐帮帮主彭老,头发衣裳都比他要来得整洁些…… 这老头不修边幅的样子,就算是当街公开身份,只怕都没有半个人会信他就是那位千金难求的周大神医,估摸着只当他是个醉酒的老疯子。 周伯琴见她不接话,啃了一口鹅腿后,再度压着嗓音,重复问道:“当真没法还钱?” “没。” “诶……”他咂咂嘴,“那行吧,看来这秘密是非说不可了。” 范知绾面色无波,倒是想看看这老头又想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话说,若是他一直待在承王府里,王府许是会炸吧…… 想到这里,她倒是禁不住在心底默默同情了楚承致一把,难怪他宁愿只每月找周伯琴要来一次压制心疾的药,都不肯周伯琴常守他身边。 她掩去心绪,挑了挑黛眉,幽幽地睨着周伯琴,一脸等着他的意思。 “秘密就是……” 周伯琴故意吊着她的胃口,趁着空挡又小酌了一口酒,适才满意的眯了眯眼,继续道:“小老儿我认识财神爷!” 他一脸傲娇。 范知绾:“……” 得,彻底是醉了。 她不管了,反正又不是她的人,等蓝永林自个儿来赎他吧! 她当即起身,就想走。 周伯琴脸上终于现出了急色,摆摆手,“好了好了,小老儿不闹了。” “咳。”他像是生怕她真的走了,神色认真道,“钱嘛,待小老儿我当街随手抓一个人看病就有了。” 范知绾一顿,嘴角有些僵。 许是见她没走,周伯琴又恢复了那副老顽童的模样,嘿嘿一笑,“这不就是财神爷嘛!” 范知绾一时语塞,颇为不雅地白了他一眼,意味不明道:“却是不知周神医倒还是个神棍。” “切~”周伯琴跟个孩子似的,也白了眼她。 这老头…… 她眼底狡黠轻转,唇角挂起了抹顽劣的意味,便是跟着嘴欠到底。 “再加上您这鸟窝似的头发,丐帮帮主彭老所不及的穿着,亦像个老疯子,哪路财神爷眼瞎?” 言罢,对面老头儿直接被气得吹胡子瞪眼的,“好你个小丫头,这顿半分都不用你出,小老儿我非得给你招一招财神爷!” “拭目以待。”范知绾拎起酒壶,笑眯眯地给他添了酒。 这街上左右没什么富贵之人,过往不过都是些寻常百姓和商贩,她倒是想瞧瞧,这老头儿能抓住哪位过路财神。 便是这垂首倒酒的空档,对面老疯子果真伸手极其不要脸地揪住了一个过路人。 “小子,老朽观你面相,见你眼底明显滞留青黛,双眸愁闷,断定你必然夜不能寐,时常上火烦躁,心难定……” 他叭叭叭地说着,范知绾的嘴角猛然抽搐了起来。 这会儿倒还自称老朽了? 不是,观面相?他到底是位神医,还是个神棍啊! 范知绾很是头痛,耳尖泛起了一层红晕,顿时觉得有些丢人,悄然抬眸试图看一下究竟是哪个倒霉蛋时,便听周伯琴这老头“哎哟”一声。 “我说你这小子,当真上火又浮躁!”他嘟囔着。 然而,被他揪住的那人是一位穿着红白锦袍,俊美绝伦的少年郎,只是他眉宇间显然挂着一抹反感不悦,便平白叫人降了好感。 沈煦良。 范知绾一滞,顿时更是不想留在这里陪周伯琴了。 “你这老神棍有病呢?” 沈煦良已然张嘴就骂,俊逸的形象刹时在人心消失,他皱眉看着自己那只被抓得油腻腻的手,一脸嫌弃,那眼神像是恨不得要将自己的手给砍掉般。 他好好的走在路上,平白无故就被一耍酒疯的老神棍抓了一手油,当真晦气! 眼下,人都险些被气死了,更别提他有没有去想方才周伯琴跟他讲什么了。 “世子爷!” 身后家丁气喘吁吁追赶了上来,许是见自家世子一脸烦,便是撸起双袖,作势要打周伯琴。 “我看你这老头是不要命了是吧!” 事已至此,可偏生周伯琴却也不是个肯受气的,“欸嘿!我说你这小子,小老儿我肯给你看病,你知道你有多幸运吗?” 他话虽不假,但彼时沈煦良一口气也没能咽下,被他这话一激,火气直接爆了。 一边用家丁递来的锦帕使劲擦手,一边指向周伯琴,“给本世子打!” 他就没见过这般不要脸的老神棍! 家丁见自家小世子已开口,便是无所顾忌,双袖撸得老高,气势汹汹就朝周伯琴靠近,大有一副还要将桌子掀起的趋势。 可周伯琴丝毫不怕,只是眉心浮出了三分不喜,又心疼还未享完的烧酒以及烧鹅。 “停停停!”他皱着眉挥起油腻腻的鹅腿置于家丁眼前,硬生生将他给逼停,“小老儿我可没有吹大炮,我便是你们口中的神医周伯琴,不信你问那丫头。” 他毫无顾忌地说出了身份,抬起下巴指向范知绾。 后者抬手扶额,将脸遮挡,并不想让谁知道她认识这显眼包。 “好你个死丫头,见死不救是吧?” 跟前,沈煦良俨然一丁半点都不想听他讲话,将锦帕随意丢到地上,抬手闻了闻,一股油腻味扑鼻而至…… 他整张俊脸将近扭曲,深吸了一口气,咬牙切齿,“愣着做什么?给本世子打啊!” 家丁闻言,黑着脸径直将周伯琴手中的鹅腿武器打掉,凶神恶煞便将伸手揪向他的衣襟,像是要将他给拎起来。 说时迟那时快,待他将将碰到周伯琴时,范知绾到底还是动手将他拦住。 她轻易便将那家丁的手捏住,清冷的眼眉间隐着几分森冷,朱唇翕动,意味深长问道:“打老人呢?” 家丁脸色一变,本想将手挣脱,却死活拼不过眼前少女,额头上不免沁出了一层薄汗。 沈煦良不明情况,桃花眼露出不悦,瞪向他,“没吃饭呢?” 第125章 但凡你无法解决 家丁哭丧着脸,很想说庆丰侯府真的没在吃食上亏待他,可他真的死活扯不开手,眼前少女分明纤细的手却牢固得犹如钳子般。 范知绾面无表情,见他拽得用力,一声不吭骤然松开了桎梏。 “娘的!”家丁飘着声音,因惯性制衡,整个人猝不及防往后倒去。 一声闷响,整个大老爷们直接一屁股摔在地上,险些人仰马翻。 见状,周伯琴笑得那叫一个得意,“切,中看不中用,还打不过一小丫头。” 他很是大气地掰下一个鹅腿递到跟前少女碗中,“来!奖励你的,多吃点,别像某个中看不中用的。” 他是懂阴阳的。 范知绾抿着唇,颇感无奈。 若非楚承致那厮还得等着这老顽童去救,她可真想看着他被人揍一顿再说。 “护国将军府范傻子?” 一道稍显讶然又困惑的少年音在她头顶炸响,她抬眸望去,便是对上了那双瞪大的桃花眼。 “竟然是你!”沈煦良一口气险些没能上来,登时憋得脸色涨红。 这般称呼她,又看到她轻易便制止了那家丁,照着她以前在京城的形象,沈煦良不会被气死才怪。 范知绾黛眉轻轻挑起,半眯美眸睨向他,悠哉哉道:“沈世子当真打算这样子叫我麽?” 她语速微缓,隐约透着股威胁的意味,沈煦良眼角余光不经意扫了眼仍旧半瘫在地上起不了身的家丁,抿住了唇不再开口。 可他那时常吊儿郎当又目中无人的秉性摆在那儿,下一瞬薄唇却又漾起了抹肆意的弯弧,“哦不是,这不是堂堂护国大将军的嫡小姐嘛!” “怎生与这老骗子当街厮混着呢?”他张嘴讽刺,“真真是丢进护国大将军的脸面呐!” 周伯琴双眉倒竖,当下真的生气了起来,“我说你这臭小子,说话怎生这般难听?” 他气呼呼的,便是连酒都不喝了。 范知绾不动声色瞥了眼他,唇角倒是勾起了一抹几不可见的弯弧,看向偏着脑袋一脸顽劣的沈煦良时,眼底蕴着缕无所谓的幽芒。 “沈世子亦不赖嘛!”她毫不客气,反呛道,“当街打人,还是个年过六旬的老者,真真是给庆丰侯爷与侯夫人长脸了呐!” 她一字不漏地还了回去,视线意味深长地扫过那些过往路人,脸上笑眯眯的。 “世人皆知庆丰侯夫人严明公正,最是讲究规矩,真是感谢沈世子叫我等深刻体会了一番呀~” 她这话一出,周边偷摸着围观看戏的人,全然神情古怪,像是憋笑憋得难受似的。 言罢,她眸色幽幽地观摩着沈煦良的神色变化,倒也很是好奇这一向欺软怕硬,吊儿郎当的纨绔世家子弟,究竟有什么压力大到积压成病。 不管如何,至少周伯琴是绝不会说假话的。 不说他当真神医盖世,就是他想要还了这一顿饭钱,必是不会将他自己给坑了。 眼前,沈煦良却是不知听到了哪句话或是哪个词,竟是明显一窒,呼吸起伏得厉害,整个人显得很是烦躁。 范知绾敏锐地捕捉到这一点,眼底趟过一缕不解。 不会被她给刺激到了吧…… 然而,未等她来得及细想,对面原先还生着气的周伯琴,却猝然换了一张面孔,竟是笑嘻嘻地凑到了沈煦良跟前,一点都不怕再次被揍。 “我说沈世子,想不想睡一个好觉?” 沈煦良好看的眉仍旧皱着,垂眸看着突然靠近他的老头,莫名想起了那老头一开始用那只油腻腻的手抓住他时,所说的话,眸中幽光微微有些深。 因着早上他当街和相府嫡女宋思宜起冲突,又威胁太医院院首刘德留着不准离开当人证,回府便是被他母亲训斥了好一通。 他这会儿气冲冲出府,便是因在府中无法呼吸,眼前这老头起初说的那些也皆为真。 他确实好久好久没睡过一次好觉了。 许是见他始终没开口,周伯琴倒也难得耐着性子,叭叭叭地准备直将他说到心动为止。 “沈世子信不信小老儿的身份都无妨,你大可试一试,总之……”他透着精明的小眼睛微微眯了眯,“小老儿知晓你定然备受折磨。” 他一点点地游说着,倒不是说他非要白吃一顿,只是现下若是再放任这臭嘴小子跟那小丫头吵下去,唯恐会引起些不必要的麻烦。 他可不想被王府那个臭小子找上,他宁愿自个儿摆平眼前这臭嘴小子。 沈煦良将唇抿成直线,耳边却响起了家丁怒气冲冲的嚣张语气,“世子爷咱不怕!别听这老神棍胡说八道,方才是意外,小的定不会再丢您的脸!” 说罢,他“劈里啪啦”地掰着手指关节,作势便要再上前。 下一刻,却被自家世子一巴掌呼住了整张脸往后推…… 他顶着红色巴掌印,委屈巴拉,“世子……” 沈煦良瞥了眼他,满是嫌弃,“喊你了?” 家丁乖巧垂首,撇着嘴不再说话。 “好!”沈煦良挑眉睨向周伯琴,“本世子便是给你个机会,我也不管你是什么捞什子神医,但凡你无法解决……” 他冷眸瞥了那面色淡然无波的少女一眼,语气散发着一股子张扬的气息,“那么,本世子势必会去找她麻烦。” 周伯琴抬手捋着灰白胡须,眼睛笑眯成了缝,极其淡定道:“不存在无法解决。” 沈煦良“哼”了声,并未再搭理他。 见此,范知绾眼波流转,见他竟顺势借机下台阶,却是颇感意外。 这沈世子不是惯来好胜心强麽?这会儿居然选择自退一步? 至于他嘴里说着问题无法解决就要去找她麻烦,便也只是说说罢了,对于这点,她还真就不信他胆敢跑去护国将军府找她。 他那欺软怕硬的秉性,前世她亦没少听。 “好了,拿去吧。” 不知何时,周伯琴已然将药方写了出来。 他捏着手中写着药方的纸张,笑眯眯与沈煦良对视,意味深长地提醒道:“沈世子,劳烦了。” 沈煦良磨了磨后槽牙,抬起下巴示意家丁去替他还酒菜钱。 拿到药方后,他将信将疑,忍不住又问,“真有用?” 周伯琴慢腾腾地饮了一口酒,头也不抬,像是故意再消磨他的耐性。 第126章 极则必反 “有。” 待到周伯琴终于肯定的应了一声,沈煦良这才将药方收好,瞪了眼不再开口的少女,径直抬步离开,“走。” 范知绾眼底暗芒流转,并未将他当回事。 本就是过路人,前世亦未与他有任何恩仇,用不着特地分出精力来。 “嘿嘿,小丫头。” 对面,周伯琴一脸喜滋滋的,“这可不就是过路财神了。” 言罢,他垂首自顾自为自己倒了一杯烧酒,小酌了一口,又咂咂嘴细细品尝,那表情俨然格外满意。 范知绾看着他这乐呵呵的模样,将唇瓣抿成直线,蓦然有些无言。 她一声不吭地站起身来,随即足下轻点,施展轻功飞掠向旁边屋檐上消失离开。 周伯琴伸向烧鹅的手一顿,脸色变了变,一整副被耍了的样子。 “诶不是!”他猛地站起身抬头朝消失的方向望去,“你这死丫头怎生不尊老呢?” “还不快给小老儿回来!”他气得吹胡子瞪眼的。 但他余光瞥了眼桌上的烧鹅和烧酒,禁不住咽了一口口水,“切”了一声后,又兀自坐了回去。 他撇撇嘴,哼哼了声,自言自语道:“不吃是吧?那小老儿我自己吃!就别说我没请你了!” …… 翌日一早,范知绾独自一人待在自己的院落内静思时,一缕清风扫过,带着阵阵秋意拂过她的脸庞,悄然漾起了她额间几许细碎的发丝。 她眉眼轻动,蠕动着朱唇,“怎样?” 话落之际,眼前乍然出现一抹黑影。 徐行双手抱拳,垂首,肃然回禀,“刘德已从承王府离开。” “正常离开?” 他点头,“正常离开,未有任何异样。” 范知绾闻言,若有所思微微颔首,眼底精光晦暗晦明。 果然,楚承致到底还是用了那个办法…… 她抿了抿唇,在某一瞬间,心中竟升腾起了一股子佩服。 至少,楚珩便没胆子这般。 思及此,她却是黛眉颦起,甩了甩脑袋,试图将里头的诡异思绪丢掉。 她到底在乱比照些什么?有什么好对比的?对比往又有何用? 彼时,站在她跟前的徐行见她举止异样,薄唇当即抿成直线,又在心中稍作犹豫了下,方才担忧道:“小姐可还好?” 范知绾瞬息被他拽回神来,眸光微闪,笑道:“没事。” 但她的思绪仍有些飘忽不定。 心中倒也是真的愈发好奇,庆丰侯府的中秋夜宴,楚承致现今准备如何应对。 昨日蓝永林那般说,便是只有一个可能,中秋夜宴上,楚承致绝对是准备做些什么。 应当,不会与她的事有所冲突…… 徐行见她这模样,眉心微锁,到底还是再度出声,“小姐可是有什么忧愁?” 他未再说可以跟将军父子提,此番却是道:“您若是愿意,可以跟属下讲。” 说着,像是又怕范知绾误会什么,他那张本就不善情绪表达的冷脸有些抽抽。 “先前大将军便已说过,属下日后只听命于您一人,您便是属下的主子。” 见他急匆匆表忠心,范知绾眸中一缕不解忽转而。 她刚刚是说错了什么吗? 怎叫他这般没安全感,一整副活似他不帮她解忧,就会随意将他舍弃一般。 她半眯美眸睨着眼前徐行,不知为何,她隐约总觉得徐行与之前仿佛有哪里不一样了。 可偏生她又说不清道不明。 罢了,既是想不明白,便不去钻牛角尖了。 范知绾再度回过神来,却是未去回答徐行的话,反而将话题扯开。 “庆丰侯府那位沈世子可也有去代我查清?” 她虽是并不担心沈煦良会否真的找上门来,倒对他压力大到积攒成疾一事稍感兴致。 正所谓,知彼知己,方能百战不殆。 沈煦良不至于对她造成什么危险,但他若是真的有问题,势必是出自庆丰侯府,而作为其生母的庆丰侯夫人崔氏,却又恰巧是赵皇后的人。 徐行眼底极快地闪过一缕落寞,转瞬即逝,他垂下视线,将幽深的光遮掩。 “查了。”他的嗓音,又恢复了寻常那般冷硬。 “庆丰侯嫡出子嗣,为人虽真的传闻那般不学无术,目中无人,可倒也未曾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范知绾闻言,轻抬下颚,示意徐行继续往下说。 这些她是知道的。 “但有一件事,属下使了点手段才意外得知,且此事世人从不知晓。” “何事?”她眸光一亮,却是起了兴趣。 “沈世子沈煦良对其生母甚是厌恶反感,并且,已然达到抵触其生母靠近他的地步。” 崔氏?有点东西…… 耳边,徐行的声音依然继续着,“相传是庆丰侯夫人崔氏给到他的压力过大所致,此事乃庆丰侯府离府的老人所传出,有经过证实,属下也有亲自去暗探一番,确实如此。” 是有点道理在的。 范知绾缓缓垂下了眼帘,卷翘的睫毛轻压,遮住了她眸底幽芒。 崔氏不管是对外还是对内,都相当注重规矩,对外都能一副若不按她所说去做便是错的模样,她对待她那亲生儿子指定只会更加严厉。 但沈煦良偏生又是一副张扬的性子,在崔氏这般窒息的压迫下,便也终将注定会往极则必反的方向走。 她眸中未有感到半点意外。 不过,很快又恢复了正常,至于这事,她是懒得准备去管什么的,没有好处的插手闲事她可不想办。 该知道的已知道便成。 “小姐怎生对那沈世子好奇了起来?”徐行眉宇间挂着抹困惑。 话落,他瞬间噤声,晓得自己逾越了,整个人有些僵,周身隐约又萦绕着股淡淡的低落。 其实,近来,他家小姐不知为何,不是故意将他支开,就是避开他溜走…… 范知绾锐利的眸子微深,依稀能察觉到他的想法,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将喉咙里的话说出来。 算了,若是直接说她是主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到底有些不仁义,徐行帮她足够多了。 况且,她前世死后那三百年,所过的那些日子,不一样也是为人拼死卖命? 现今看来,与徐行却也是相差无几的,她又何苦再去刁难“自己”。 她未在说话,仅轻动了下指节,示意他离开。 第127章 直叫人惊掉下巴 徐行亦是闷声不吭,抱着双拳头,将脑袋再压低几分,转瞬便自原地消散无踪。 庭院中,又一次恢复了寂静。 即便范知绾清楚徐行其实就隐在暗中,但也莫名松了一口气。 许是过的都是些刀尖舔血的日子,她总能在徐行身上隐隐约约看到自己的影子。 又不知为何,在某些时刻,她面对徐行时,心中偶然会冒出一个颇显诡异的感觉,就像是,她对徐行有所亏欠。 这般想着,她便愈发觉得诡异了起来。 “分明,前世我都未曾见过他。”她低声嘟囔着。 困惑的声音仅有秋风听得清,转瞬又随着清爽的风烟消云散,渐渐淡去。 范知绾深吸了一口气,将自己调整到正常状态来。 再过几日后,便是庆丰侯府的中秋夜宴了,届时,有些事合该做些交代了。 既是相关证据已然齐整,她就不会再留着二房,只要将二房掀下台,必也相当于断了楚珩一臂。 这一关卡如若顺利,接下来就该轮到楚珩了。 想到这里,她眸光熹微,闪过寸寸冷芒,置于石桌上的葱白指尖轻弹,心中酝着深意。 她一个一个,可都给他们记得清,谁也别想逃掉。 楚珩不是妄想登上高峰麽?那么她就一点点将他的所有势力一一折断,叫他扼死于摇篮当中。 至于范倾倾,若中秋夜宴顺利,二房必塌,那么她可就连官家小姐的身份都没了,且先不说别的,便是足够她被她平日里那些所谓的手帕交,与狗腿子们反着嫌弃挤兑。 向来心高气傲的她,又怎会受得了这打击? 同时,她更是会感到毫无半点安全感可言,毕竟自官家小姐的身份一落千丈成为庶民,再是想要攀上正妃之位,又岂会那般容易? 前方道路上,必有赵皇后站着。 “嗤。”范知绾冷讽了声。 她一边细致地思忖着,一边执笔勾勒着思绪,不肯放过哪一丝纰漏。 …… 不过是秋风吹拂,落叶飒飒,许多权贵期待已久的庆丰侯府中秋宴会便来到眼前。 他们盼的却并非热闹与团圆,而是利益与权势,其中,争奇斗艳必也少不了。 偌大的圆月高照,便是更利于他们看清对方的底蕴与,好让自己做对比抉择。 并且,当今皇上待庆丰候这个自幼的死党很是看重,且之庆丰侯夫人还是当今皇后眼前的红人,这对夫妻联手置办的宴会必将隆重。 来捧场的,定是朝堂高官京城权贵,各方势力皆有,谁不想争破脑袋挤进来? 虽说主办的是中秋夜宴,但受邀的人一早便都陆陆续续赶了过去。 彼时宴会还未开始,但大家已都左右分散各自走到男女席位上。 宴会主办在庆丰侯府最大的庭院里,主要分成了两波人,男人们聚在一起讨论官场,女人们围在一起谈论八卦,互不相扰,总体看倒显和谐。 唯独范知绾一人孤芳自赏,落于席位上悠哉哉地品茶看戏。 此番情节堪比茶楼,茶水点心不仅是极佳的,更是免费的,她白吃白不吃啊,何必费口舌掺和进去那些并不适合自己的圈子? 相比起强迫自己,她更乐意为自己找乐子。 余光瞄了眼被好些狗大臣团团围住揪着聊天,黑着脸不得不应付着的父兄,范知绾眼底压着笑意。 真好,至亲就在眼前。 深秋已至,拂过的风带着股初冬微凉的意味,轻轻打落在她卷翘的睫羽上,她冷眸微敛,将内心坚定。 正当她准备将视线收回时,不经意间,却是瞧见了抹如同她一般特立独行的身影。 只见其身着一袭玄色蟒袍,金丝滚边在日光底下熠熠生辉,将他衬得无端尊华,令人只一眼,便觉惊艳难言。 范知绾“活了”那般久,可竟是连她都止不住有一瞬的失神,又见他周身萦着股冰凉的气息,便是叫人只敢远观而不敢靠近。 生怕仅是挪近一步,便被寸寸冻伤。 真不亏是他,即便是连眼眉间都拢着一层冷寒,除却他略显苍白的薄唇,这般模样,倒是用不着担心会有谁发现他身受重伤。 范知绾眼波流转,便只是未来得及抽离的这一刻,一双深邃的黑瞳即刻将她锁定,里头一片幽深,叫人无法捉摸。 她微微一顿,不知为何,总觉得他眼底透着丝丝浅淡的疏冷。 这厮,先前不还一直揪住协议的内容不放麽?现下倒自个儿忘记了? 楚承致睨着对面女席上的少女,眼眉清冷,未有过多的情绪,他随即微微垂眸,仅以为她还在生气。 实则,范知绾早已将自己说服,并未再在意他身份的事。 “呼。” 范知绾吐出一团浊气,无声低囔着,“事已至此,便莫要再顾忌什么了,与其一直纠结些有的没的,倒不如多干点正事,还有什么比前世难呢?” 她并未忘记自己答应了楚承致要给他一个解释,待今日事情解决,她会主动说的。 想到这里,她敛去眸底幽芒,在周身那些贵妇贵女不解的眼神底下,忽而站起身来,抬步悠悠朝男席那边走去。 迎着几乎所有人惊疑的目光,她站停在楚承致跟前,接下来的举动更是直叫人惊掉下巴。 她毫不犹豫,但动作却也自然而然地,径直坐到了楚承致旁边的空位上。 “听闻前几日,太医院院首刘大人去了王爷府上,不知王爷身体可安康?” 她嗓音清脆悦耳,沁人心脾,语调轻缓,叫人听不出她是个什么意味。 但她这般做,一是想做给世人,二倒也只是真的想稍微关心下楚承致。 咳。 不过,更是想套一下他的话,她到底还是没能猜出,他今日准备要做什么。 她自动屏蔽了汇聚在她身上的各种眼神,笑眯眯地看着眼前一脸清隽的年轻男子。 楚承致漆黑的眼瞳深处有一缕暗色流转,其中更是多了三分几不可见的笑痕,他垂下眼帘,薄唇勾起。 “无妨。”他淡淡道。 可深掩在内心的雀跃便是仅有他一人知晓。 他当真以为,这小傻子还在记仇。 分明眼下她的话再是寻常不过,心底也清楚她的用意何在,可她的主动,却偏生叫他难以抗拒。 与此同时,周遭的窃窃私语直接炸开。 第128章 我要纳几个美妾! 女席上无不叽叽喳喳了起来,看起来像是低头悄悄嘀咕着,可听在耳内分明都故意若有似无地将声音扬出去。 “啧,这将军府的范傻子以前可真会装呢!” “谁说不是呢?”某官家夫人却是当众颇为不雅地翻了个白眼,“以前,她可不就是看着二皇子殿下俊逸似仙,便对他起了痴心麽?” “呵呵,你可别说,当时她那穷追不舍的恶心模样,本小姐至今都还记得呢!却也不知二皇子殿下受了多大的伤害!” “切,好在二皇子殿下福气够大,终于是摆脱了那不要脸的东西,倒是可怜了承王爷……” 某位年轻小姐嘴巴翘得都可以挂上茶壶了,瞪向范知绾的眼里更是布满了怨恨,“岂止啊!承王爷的身子本就……” 她说得都快掉出了眼泪,“可那小贱人偏生还一直不安生的纠缠着他!若是胆敢作贱到诱发承王爷的心疾,本小姐真的……” 说着,她火气大得将将把手中的锦帕撕碎。 全程,范知绾听得那叫一个津津有味,她咂了咂嘴,用着两人之间方可听到的声音幽幽道:“王爷你瞧,为了那一纸协议,我可是牺牲了不少。” 真就都只是骂她。 纵使楚承致的名声并未比她好到哪儿去,可因着之前她眼盲心瞎被楚珩那副极具诱骗性的模样蒙了黑,便是导致某些深宅大院里的女人,可真是将她记仇得死死的。 “嗤~” 头顶上,落下了一道意味不明的轻浅笑声,紧随其后的,是慵懒而低磁的嗓音。 “是麽?本王怎生以为,吃亏的是本王?” 范知绾眸光微闪,一缕清风适时吹过,荡起了她额间几许细碎的发丝。 为何她会莫名觉得,这厮的心情隐约有些开心的意思? 并未再像适才那般冷沉着一张冷,那会儿整个人分明都透露着一股子生人莫近的气息,平白为他俊美绝伦的脸庞增添了几分冷硬。 她扬了扬黛眉,“我可没看出来。” “那么你看。” 身旁,楚承致稍显苍白的唇好似勾起了一抹几不可察的弯弧,轻抬下颚指向男席的某个方向。 范知绾未曾多想,只顺着他所指方向望去,然而,入目所及,是她的父兄。 准确而言,应当说,是她那周身散发着可视怨气的父兄…… 见着自家父兄皆默契般的阴沉着脸,两双眼睛紧紧地盯着楚承致,一整副生怕那厮要将他们精心呵护的植株连盆一同端走似的。 原先在他们身边还有许多人觍着脸阿谀奉承,现今倒是都被他们那肃杀的低气压震得都躲得远远的,生怕他们殃及无辜。 见此,范知绾太阳穴抑制不住地跳了跳,嘴角忙是扯出一抹还算自然而好看的笑颜,冲他们笑得眉眼弯弯,示意自己一切都好。 纵使他们看起来仍旧气得牙痒痒似的,但好歹脸色已然缓和了些。 与此同时,耳际边亦听到男席这边有些闲杂声响起。 “承王可真够会的啊,哪怕都活不了几年,就仅仅凭借着一副皮囊,便将范尧那心肝宝贝似的嫡女骗到了手。” “确实够会的!”又一中年官员随之附和着。 他转动着细小的眼睛瞥了几下左右,将声音压低,“承王身上本就有着先帝给他的那十万兵权,而范尧手中的兵权亦与他不相上下,你说若是……” “嘘,别说了,此刻在这会儿说话可得当心些!免得明日直接……”回他话的官员悄然抬手,作势比了个抹喉的动作。 两人连是低下头,不再说什么。 范知绾听得嘴角一阵抽搐,但也并未否定他们的猜想,至少对了一半。 假若楚承致当真是他们口中所说的那个意图,那么整个天宁的天下,只怕闭着眼都能知道定会落入那厮手中。 可她却被谁都要清楚这事绝无可能,若是不然,前世便也不会是那般结局。 楚承致垂眸睨着身侧少女眼底的幽冷之意,墨色的深瞳压下一片晦暗的光芒,轻启唇畔,意味不明问道:“对此,你怎么看呢?” 不知为何,他竟是有些期待她的回答。 范知绾眼波流转,却是淡然直视向他,未有半分迟疑,径直开口。 “你不会。” 闻言,他颇感意外,微顿了下,“为何?” 因为他短命麽? 思及此,就连是他自己都觉得有些许好笑。 哪知眼前少女眸中掠过丝丝坚定,纵使只有一瞬,却也被他敏锐地捕捉到。 “不为何。” 范知绾垂下了眼帘,睫羽轻轻扑棱着,在她眸底沉下一小块暗影。 因她对此是以家破人亡,且堕入深渊的代价得知的。 但她也没有任由自己沉溺在这情绪当中,浅浅地调节了下呼吸,她主动道:“待宴会结束后,我便找个时间兑现诺言。” 楚承致睨着她,心中知晓她话里指的是,他帮她将所要的证据给到她后,她便给他解释那日在醉凤酒楼醉酒所说的话,到底都是什么意思。 可是现今,他却是觉得她情绪分明有些怪异。 这小傻子,何曾像今日这般屡次主动过了? “嗯。”他便只微抬下颌骨。 正当两人隐约有些陷入沉默之际,男席这边又多出了另外的讨论声。 “大人对此如何看?”一捏着酒盏佯做遮挡的小官员,对他身侧的人压低声音道。 “你说那位爷和那将军府傻子?” “嘘,您小点声!” 听到这话,那大大咧咧的官员才跟着将声音压低几分,“还能怎么滴?京城里谁人不知那位爷都没几年活命了,再不尽快享福,去争那些东西,就算到手了人都没了,还有个卵用!” 话落,捏着酒盏的小官员一整副焕然大悟的模样。 “是了,不无道理,那样不就是纯纯给他人做嫁衣嘛!” 他说着,再度将声音又压下了三分,“要是我,直接就有钱花钱,家里那娘们管都别想管我要纳几个美妾!命都要没了,可不得好生享受个够够的!” 听完全程的范知绾:“……” 她额头上满是黑线。 不是,哥们,有点摸不清自己的定位了哈! 暂且先不说其他,要你真的短命了,就别管你媳妇肯不肯你纳妾了,只怕人家自个儿都恨不得丢着你跑了。 死都要死了,竟还想着坑害那么多人。 第129章 还不如去逗只狗开心 楚承致不着痕迹地观摩着身侧少女,见她眸色稍显冷沉,剑眉轻动,眼底竟是闪过一丝笑痕,就连他自己都未曾发觉。 “信了?” “不信。” 范知绾对那两人略感无语,抬眸望向楚承致,却也并未在他脸上看出半分多余的表情,仅有那双宛若深渊的眼瞳转着晦暗的色彩。 楚承致是这样的人吗? 她不清楚,但如若他是,前世她又为何没看到。 看到的,也仅是因此而养就一副暴戾凶残,难以捉摸,随心而事事敢为的脾性。 便是因此,造就了他在外被称为煞神的名头…… 范知绾正想着,紧而却压着眼皮,脸色有些黑。 不对! 她一直被楚承致牵着鼻子在走! 适才她过来,还有一件事,便是想要趁机套一下话看看今日这宴会,他到底事准备做什么。 楚承致眼角余光睨了眼她,甚是明显地注意到她神情间的那道龟裂,像是恍然间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见此,他眸中当即闪过一丝笑,转瞬却又立刻冷下脸来,一副淡漠的模样。 这小傻子过于精明,有时候是真不行。 未等范知绾来得及报仇,正巧在这时,庆丰侯夫人身边的近侍秦姑姑,一脸傲气地出现在女席那边。 但见她高昂下巴,身后还跟着四名穿衣打扮皆是相同的丫鬟,这出场比之好些官家小姐都要来得气派。 她扫了眼女席,眸中却闪烁着不屑的意味。 但女席在场的人里,哪个不比她地位高,可她偏生就还摆出一整副端着的样子,那表情极端欠揍。 “各位夫人小姐久等了。” 不过,即便如此,却也没人有半句不爽,暂且不说这儿是庆丰侯府主场,只是但凡得罪秦姑姑,便与得罪庆丰侯夫人没有一点区别了。 遂,即便是再不爽,那也得咬牙忍着。 “照着往年规矩,还请各位小姐们皆随我前往小花园那边进行抽签,方可决定待会儿的中秋夜宴上,各位贵女们展示才艺的顺序。” 秦姑姑掐着腔调说着,视线又若有似无地飘到仍旧待在男席那边的范知绾身上,意味深长道:“请各位贵女们,务必虽我这边走。” 她故意咬重了发音,像是在强调着什么。 范知绾黛眉轻挑,依然显得一派淡然,但碍于某些原因,她到底还是自男席径直起身。 她也不傻,怎会不知晓轻重,有的人挖坑给她跳,她又怎会傻傻地跳进去呢? 楚承致盯着那少女一声招呼都不打,便像是来时那般风风火火又离开的背影,唇角的笑意竟然是压制不住。 在他身侧不远处,楚珩脸色难看得彻底,毕竟原先还好好的,不知怎的,就全盘皆乱。 就是连半点迹象都没有。 “二皇弟可是身子不适?” 彼时,今日这场宴会,前来捧场的皇子却也不少。 楚慎颇为关切地看向楚珩,说完,反倒是自己先行咳了几声。 看得楚珩眉头微蹙,本就不耐烦的他,偏生还得摆出一副温润如风的样子。 “我没事,倒是皇兄你怎生还出来吹风?宴会无关紧要,推了便是。” 面对他的关心,楚慎略微调整了下气息,有些腼腆地浅笑着,“在府内到底过于清静无趣了,这儿闹热些。” 说着,他抬头望了眼依旧亮堂的天,轻声细语道:“好歹,今日好不容易乃中秋佳节,合该出来走走的。” 楚珩见他那副病殃殃的样子,神情间极快的闪过三分鄙夷,碍于场面,紧而他倒还敷衍地回之一笑,便再无言他。 楚慎亦不恼,脸上始终都带着抹温和的淡笑,就像是有谁戳他一刀都没关系一般。 …… 另一边,范知绾去到了庆丰侯府的小花园。 眼前,秦姑姑昂首挺胸,抬手示意侯府内丫鬟端来了一个约莫盘子大小的精致木箱子。 “各位贵女们,便请各自亲自上前,于木箱内拿出一张纸条,这将决定你们今晚,在夜宴何时施展精心准备已久的才艺。” 她这话说得忒诱人。 毕竟在场几乎所有人中,为了今日这能搏出头彩的大好机会,谁人不是费尽心思做足了准备? 不管是才艺还是所着礼服与妆容,哪个不是废了多少心血与精力。 满园少女皆喜笑颜开,眉眼间的期待尽数遮挡不住,纷纷过去争抢着想要第一个去抽签。 “我先我先!” “你不要太过分了,明明是本小姐站最前!” “分明是本小姐!” “……” 范知绾漫不经心地站在最后,一整副懒得去掺和的模样,只是眼底终究有几分晦暗忽转着。 前世,她又何不也是这般样子。 拼尽全力想要做到第一个惊艳全场,为的,便是势必要引来楚珩的注视,博得他的心悦。 至于现在…… 去他个博得他的心悦,还不如去逗只狗开心来得轻松舒服,关键人家还会咧嘴哼唧着蹭人。 “啊啊啊啊——!” 一道激动的娇呼声险些要将她的耳膜撕碎。 眼前人群中,一锦裙少女满脸震惊,抬手捂着嘴很是不敢置信。 “你们是多少?!本小姐居然是第五啊!第五!” 有同样难以置信的,“什么?!” 有一脸嫉妒的,“凭什么?怎么那么幸运?” 也有不走寻常道路的,“观世音菩萨保佑我保佑我……” 范知绾:“……” 看着眼前这般情景,她神情淡漠,眼底未有过多情绪,只有一种在看前世自己的错觉,现场大部分人身上的影子,可不就与她前世一般。 “范大小姐,是不准备抽签了麽?”秦姑姑意味深长的语调随风飘进了她的耳畔。 彼时,将近一大半的人都已各自上前抽签,此刻秦姑姑的声音响起,便将她们的注意力汇聚了过来。 范知绾朱唇轻漾,抬眸直视向她,“准备啊,只是秦姑姑以为,我能挤得进那堵人墙麽?” 秦姑姑闻言,扫了眼她自己周边挤得满满当当的人,一时有些哑口无言,但又不肯落了她自己的面子。 眼珠子骨碌碌地转动着,倒也未再搭理谁,转而清了清喉咙,“侯夫人说了,今日每位贵女务必抽签!” 第130章 姐姐她定是不小心的 话落之际,跟前的人墙好歹散开了几分,那些原本挤不进来,急得满头大汗的品阶较为低的官员女儿,瞬间瞅准时机冲了上前。 可范知绾仍旧一动未动,看得秦姑姑愣是捉摸不透,眉心更是紧皱了起来,眼底写满了不悦。 待到基本上所有人都抽完签之后,范知绾适才慢悠悠走了过去,笑眯眯地直视向秦姑姑,直盯得她眼神飘忽,不再摆出一张臭脸对着自己。 “姐姐抽到多少了?”范倾倾稍带颤意的声音蓦然传来。 真是够阴魂不散的。 范知绾捻着手中纸条,并未展开,转头看向来人,朱唇翕动,漫不经心自嘴里吐出四个字来。 “关你何事?” 肉眼可见的,范倾倾迅速垂下眼帘,紧咬着下唇,“姐姐若是不喜我,让我离开便是,何必这般出言伤人?” “这便怪不得我了,谁叫有些人不长记性,脸皮还厚得堪比城墙,我就是再说个一万万遍,有些人该听不懂人话便依旧听不懂。” 倘若只是想逞口舌之快,又有谁不会呢? 范知绾睨了眼范倾倾僵硬的神态,无声冷嗤着,未再搭理她。 不管抽到多少,或是何时上场,于自己而言都无所谓,亦没有任何影响。 范倾倾许是过于气恼,心里那股子生怕没抽到足够靠前的顺序,而紧张的情绪却是瞬间消失,她沉着脸直接将手中纸条展开。 “啊——!”一声尖叫猛地响起,花园里的人悉数猝不及防被狠狠吓了一记。 范知绾眼波流转,觑了一眼范倾倾都快咧到嘴角的弯弧,心中登时有了答案。 果不其然,下一瞬便听到有人问道:“范小姐怎么了?” 说着,那人像是猜到了什么,抬手遮住了嘴,神情讶然不已。 “难不成范小姐是抽到了前三?” 这人话一出,原先那些被范倾倾冷不丁的尖叫吓得皱眉不悦的人,尽数冲她围了过去。 一个愈比一个要来得激动。 “范小姐!真的吗?” “啊啊啊!真的吗?快叫我也看看!” “天呐!真是好运气!” “怎么就不是我呢!” 跟前,范倾倾好不容易才将险些丧失的理智拽了回来,即刻将自己调整好,但嘴角的弯弧却愣是压制不住。 但见她一脸的不好意思,垂首轻轻一笑,看起来柔和又乖巧,“我也没料到自己会这般幸运,竟是抽到了第一。” 她这话虽听起来显得甚是平常,但若是细细听,便可发觉她分明是在强调。 周遭艳羡的眼神铺天盖地的,将范倾倾盯得极其舒爽。 “天!好厉害啊!” “气死了,为什么第一不是本小姐!” “……” 看着眼前闹腾起来的情景,范知绾黛眉轻挑,眸中掠过丝丝兴致。 真不错,没想到老天给她报仇的机会这般的靠前,她可不得好生把握? 前世,范倾倾可是边唱边跳了一支惊艳全场的舞,引起了无数人的目光。 不过,那效果她却是觉得还不够呢,这一次,便是叫她贴心至极地助其一臂之力吧~ 她眼底转悠着几许顽劣的精光,随之将手中捏着的纸条捻开,一个意外的数字映入眼帘。 但,随便啦,反正都与她没有过多的影响,现今还是得趁此时机去好生准备下才是。 不然待会,哪儿还会有好戏看。 想到这里,范知绾迅速敛去心中思绪,抬步悄无声息离开了小花园。 可她还未来得及走远,人方才拐了出去,走到抄手游廊这段时,身后就传来了一道轻柔的嗓音。 “姐姐请留步。” “……” 留个屁啊留步。 范知绾并未去搭理身后人,自顾自抬步往前走。 这会儿范倾倾不留在小花园那享受浓郁的虚荣气息,反倒后脚追着她出来了,不用猜都知道定然没什么好事儿。 更何况,她现下可忙着去准备礼物,懒得再花费什么时间与范倾倾怼来怼去,有这闲暇功夫还不如索性回去宴会上白嫖吃喝。 她唇角忽而扯起了一抹肆意的弯弧,脚下生风,没两下便将范倾倾甩到了身后大老远,任凭她再怎么追得气喘吁吁都追赶不上,只能远远的瞧着。 谁曾想,在她略微走神的一刹那,前头不知何时竟是多出了一抹身影。 她随之敏锐的发觉,堪堪刹住了脚步,才没让自己撞上去。 “身后有鬼?”一道颇显不耐的男声响起。 范知绾瞬间站住,闻言眉头扬了扬,撇撇嘴。 可不就是有鬼嘛! 她抬眸睨着突然出现在眼前,身着红白相间的锦袍少年,秋风漾起了他的衣袂,令他瞧起来偏偏多姿。 她红唇翕动,答非所问,道:“世子爷光天白日下堵住了我的去路,不知可否会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眼前,沈煦良皱眉看着她,语气隐含一股嚣张。 “这里是本世子家,本世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范知绾见他理直气壮,毫无半分犹豫,抬步绕开他。 行,他不走,那她走,她没时间陪他吵。 “见过世子爷~” 范知绾:“……” 也就是方才那么一小会儿,范倾倾竟还厚着脸皮追了上来,她看了眼眉宇间稍显不悦的沈煦良,柳眉半蹙,轻声解释。 “如若姐姐一时莽撞,开罪了世子爷,还请世子爷莫要怪罪她,姐姐她定是不小心的。” 她说这话时,嗓音柔柔的,透着一股子善解人意。 然而,站在她跟前的,却并非其他男人,而是能将言官与市井刁妇都怼得哑口无言的沈煦良…… 正巧此刻,他的心情隐约不大美妙,因他眉宇间明显拢着丝丝不快的意味,那双好看的桃花眼半沉。 “她是不小心,那你是故意的?” 范倾倾正想开口应他,却陡然嘴角一僵,舌头有些不受控制,“不……不是的,我……” 她不是这个意思。 “你不是这个意思?”沈煦良直接将她心里的话给补了出来,抿着唇抬手不耐烦地挥了挥,“行了行了,一边儿去,别烦本世子。” 范倾倾哪儿受过这种屈辱,当下便委屈得双眼通红,“世子爷……” 看她咬着下唇,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范知绾眼底转悠着兴致,倒是不急着走了。 左右有戏可看,白看白不看。 第131章 你小子夸张了哈! 眼前,沈煦良一整副钢铁大直男的样子,半点都不吃范倾倾柔弱的那一套,险些要将后者给气死。 他像是有什么大急事一般,面对她不断纠缠,他愈发的恼火了起来,半分耐心全无。 “哭哭哭,恶心死了你,眼睛跟青蛙似的,别搁本世子面前挡路!” 他说话全然不顾丝毫情面,若是能上手,只怕他真的敢将范倾倾给打飞。 后者碰了一鼻子灰,从未觉得自己会被拒绝得如此狼狈,气得一跺脚,手捏锦帕捂着眼尾,嘤嘤嘤哭着离去。 见状,范知绾眉梢一挑,面对跟前的沈煦良倒难得多了几分耐心。 她唇角轻漾,语调幽幽,“沈世子这会儿气跑的人,可是未来二皇子侧妃呢。” 她话里的意思是想说,你娘可是得听命于楚珩的母后,此刻这般做,无疑是平白给自己招惹了麻烦。 言罢,却见他抬手扫了扫肩膀,勾人的桃花眼写满了烦躁,“管她是谁。” “啧。”他转动着眸子,深吸了一口气,自顾自说着,“还是另外找一块安静点的地儿。” 范知绾眼底有几分晦暗流转着,暗道她与他有过什么交联麽?瞧他眼下属实是找她有什么事似的。 她压下了狐疑,倒没再问他什么,只跟着他去到了一处风景亭。 清爽的风拂过沈煦良的袍角,却抚不平他蹙起的眉心,“范小姐可还记得前几日的事?” 原来是这事儿…… 范知绾眼底掠过一缕了然,微微颔首,半眯美眸端详着眼前人,但见他眼底青黛已然褪去,整个人比之先前看起来都要精神许多。 看来,大抵是周伯琴给他的药方起了作用。 她思绪轻动,眼前沈煦良却稍显别扭,张了张嘴,犹犹豫豫的。 “那……本世子该如何找到他。” 他顿了下,又道:“他可住在京城里?” 范知绾睨着他眉宇间挂着三分懊恼,扬了扬眉,对此她摇了摇头。 就是连她都不知道周伯琴会住哪儿,这事儿就算她想帮,却也无法帮。 “可是,那日本世子见你们之间不应当是颇为熟悉麽?” “话是这样子说,但……” 未等范知绾将话说完,亭外一道充满意味深长的女声陡然响起,“啧啧啧,本小姐就说了,抽签完你这范傻子怎就跑得那般快,感情是为了见你啊!” 宋思宜带着两名贴身丫鬟慢悠悠地走进了风景亭,转悠着眸子打量着他们,“本小姐倒还真的小看你了。” 范知绾一派淡然地承上了她的视线,又听她语调极为挑衅。 “游走于这么多男人之间都能如此得心应手~”说着,她将视线落在了皱着眉头的沈煦良身上,“但倒也没想到,你俩居然还有一腿。” “宋思宜你有病?” 沈煦良深吸了一口气,神情烦躁,他今日可真倒霉,送走一个又来一个! “有病的明明是你!”宋思宜直接呛了回去,将视线在他们身上流转着,“你们两个之间就是不可告人,不然何故非得躲到这儿来?” “关你屁事啊,这儿是本世子家,又不是你的相府!” 眼瞧着两人直接吵得热火朝天了起来,范知绾将唇瓣抿成直线,兀自转身离开。 该不该说,宋思宜来得还真及时,不然沈煦良要没从她口中套出周伯琴的下落,只怕真会缠着她一天。 至于宋思宜这人,只要放任她不管就行了,她便会自个儿将自己带入深渊。 …… 范知绾回到了宴会上,彼时所有人依旧还在聊天畅谈,范倾倾还未回来,估摸着正待在那处无人的地方整理她那被哭花的妆容。 途经她的座位时,范知绾借着衣袖的遮挡,指尖轻弹,将药粉不着痕迹地弹进了她爱吃的那碟糕点里。 回到自己座位不久后,主座上,庆丰侯与崔氏终于携手而来。 庆丰侯垂眸看了眼闹热的宴席,朗声笑道:“承蒙各位给本侯一番薄面,前来参加中秋晚宴,再次,本侯恭祝大伙中秋安康!” 话落之际,便引起了一阵回应附和,所有人也都各自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庆丰侯微仰起头望了眼天色,“现今还早着,便请各位先尽情欣赏着一支特别的曲目,便当作是开场戏,先为大家尽下兴!” 崔氏坐在他身旁座位上,始终显得极其贤惠,只是视线若有似无地飘向了女席的方向。 范知绾端着茶盏,余光注意到了她,面上却无甚波澜,始终该吃吃该喝喝。 方才在小花园抽签的情况,秦姑姑势必会一字不漏的告诉她,但却也不排除会不会添油加醋。 思绪方落,范倾倾可算是回来了,而与她一同回来的,却还有宋思宜,两人互相对视一眼,像是在酝酿着什么。 便是这一眼,范知绾心中瞬间知晓她们未有什么好事,前世的事,只怕又要重演咯~ 正在这时,鼓乐齐鸣,一支胡姬舞步翩翩舞了进来,清爽的穿着,婀娜的腰肢刹时吸引了许多视线。 男席上有几道感慨震惊的声音响起,“我靠,居然是这支胡姬……” 一道解说的声音随之低低跟着,“相传这支胡姬可是庆丰侯废了不少心思才得到的,平日里他可是藏着掖着得很,大家伙今儿个倒真是有眼福了。” “可不是嘛!据说就连当今圣上都还没机会见过呢!” “你小子夸张了哈!”一官员压低嗓子,“万岁爷见过的事物岂会少到哪儿去,这东西他老人家还看不上眼的。” 男席那边看得那叫一个津津有味,相反的,女席这边基本上压根无人去欣赏,多数眼里带着鄙夷,或是嫉妒。 然而,范知绾却抬手撑着下颚,便饮茶便欣赏着眼前胡姬诱人的舞姿。 彼时,倒也并未将范倾倾遗忘,眼角余光正好瞥见她捻起一枚糕点送进嘴里。 许是因为过于好吃,她眼睛一亮,紧而又吃了一块。 范知绾眉梢轻挑,那双过分明亮的眼睛流转着寸寸顽劣的精光,心中很是期待待会儿她的表演。 少顷,一曲舞毕,将整个宴会的气氛带至高潮,对于接下来的节目更是期待不已。 座上,庆丰侯抬手捋着胡须,亦是一脸满意。 第132章 一个巨屁猛然响起 范知绾抬眸望了眼天际渐渐浮出的晚霞,美眸潋滟,闪烁着幽光。 虽说今日庆丰侯主办的是中秋夜宴,而此刻估摸着适才到酉时,可也没人感到心急半分,或是困惑不解。 毕竟,这圈子里的人谁人不知这场夜宴的重点实则是为了联姻呢? 说到底,不过就是为了壮大自己的利益和圈子罢了,这才有了此时的才艺表演。 一方面是为了展示自家的底蕴,培养出了如此好的女儿,一方面则是为了挑选一个配得上自家的儿媳。 这些,在每一次宴会上其实基本上都已是默认的了,只不过今日这场宴会,还有一点最令人期待的,便是在今夜晚宴上,男女席将合并在一起。 方才的胡姬歌舞作罢,庆丰侯与男席上的人畅聊了一会儿,便将接下来的主权交到了身侧的崔氏手中。 崔氏温和点头,转而一副端庄正直的模样,抬手示意伺候在旁的秦姑姑,后者当即上前,面对女席的方向。 “请各位贵女们按照适才在小花园里,抽签所得到的顺序一一做好准备,稍作休息下,便可上场施展才艺。” 闻言,范知绾眼底掠过一缕顽劣,余光瞄向不远处的范倾倾,只见她一脸兴奋,随之起身准备去换衣服。 却在刚刚站起身的那一瞬间,她脸色一僵,陡然放了个响屁…… 原是热热闹闹的女席,直接给安静了下来,范倾倾涨红着脸,趁着还没人发现是她时,提着裙摆抓紧离开了宴会。 “噗~” 范知绾止不住轻笑了声。 真是愈发期待她的表演了呢。 抬眸间,却是不经意对上了一双犹如深渊的黑瞳,里头恍若不见任何波澜,深沉得就似不见星月的黑夜,未有半点情绪流露,直叫人难以琢磨。 范知绾一顿,忽而冲他眉眼弯弯一笑,隐含三分顽劣的精光。 这小傻子…… 楚承致指腹轻轻摩挲着手中茶盏,稍显苍白的唇勾起了一抹微不可察的弯弧,怎会猜不透她的心思。 估摸着待会,势必又有什么好戏可看。 “皇叔……”一道正处变声期的少年音滑过他的耳畔,余光见楚昭小心翼翼蹲在他身旁。 “……” 楚昭抿着唇眨着星星眼,满脸期待,将声音压低了几分,“皇叔,我能坐在你这儿吗?” 他指了指范知绾方才来时的空位。 许是见楚承致没答,他却又厚着脸皮再道:“这儿看得清楚些。” 楚承致一张稍显冷白的面庞未有丝毫情绪外露,始终显得淡漠,但他面对自己这位小侄子时,倒是稍显温和。 “嗯”他轻应了声。 先前他定然会选择直接不搭理,可不久前他却是觉得,这位小侄子与之那些人并不相同。 嗯,格外的有分寸感,也莫名的讨喜。 跟前,楚昭一脸欢喜,声音却一直保持着只有两人能听清的程度。 “我必定安安静静的,绝不会打搅到皇叔!”他眼尾含笑,语调极度认真。 哪怕楚承致没再理会他,他都没觉得半点恼怒,自个儿乖乖巧巧地挪到了旁边座位坐好。 彼时,范知绾倒也注意到了这一幕,但她也并未多想,范倾倾正巧换好一副莲步款款走了回来。 便仅是这一幕,就引得许多人为她注目留驻,她当下激动得昂起下巴,一脸自信,迈着莲花小碎步去到了宴会正中。 见状,范知绾抓紧将最好吃的糕点摆放到面前想,她得尽快吃掉才是。 不然,待会儿大概率,她可就不会想吃了。 犹记得前世,范倾倾对于今日的准备可是下了心血。 只见她穿着一袭洁白色舞裙,裙摆上绣着银丝纹路,衣身薄纱轻拢,加深了一股子神秘,撩拨着人心。 在晚霞的映照下,愈显惊艳,银丝纹路栩栩生辉,流转着霞光,叫她整个人像是发着光般令人挪不开眼,仿佛仙女降临。 “倾倾献丑了。”范倾倾对着座上庆丰候夫妇盈盈一礼。 得到他们的准可后,她清了下嗓子,竟是清唱了起来,毫无半点音乐伴奏,这般自信的程度难免令人吃惊。 女席上更有看不惯的,颇为不雅地翻了个白眼,“切,可真会装啊!本小姐倒是想看看你能如何博得头彩!” “就是就是,谁还不会清唱了,居然还特意跑去换了一套衣服,真是做作,也不知道是为了勾搭谁!” “诶你可别讲,人家现在可是准二皇子侧妃呢!勾搭的还能是谁~” “呵呵,依本小姐瞧啊,那两姐妹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 莫名连带着被骂进去的范知绾一脸无言,却也懒得花时间去搭理她们。 眼前,范倾倾不止是清唱,更是随之舞动了起来,翩翩舞姿优美而动人,不同于方才胡姬的妖娆,更多了几分雅致清爽。 两者冲击下,像是适时变换了下口味,看得人满意不已,目光始终流连在范倾倾不盈一握的腰肢上,以及她那张柔弱毫无攻击力的脸。 她这又唱又跳,直接将场面推至高潮。 与此同时,范知绾也正巧边欣赏,边将最好吃的糕点吃完。 她咂咂嘴,喝了一口茶润喉,余光却又对上了对面楚承致意味不明的视线,她唇角一勾,朝他无声道:“屏息。” 屏息? 楚承致剑眉轻拢,眸中趟过丝丝不解。 但见前头小傻子出奇的安分,可她唇角的弧度却莫名叫他心慌,只觉定是没什么好事。 继而,耳畔边又传来一道略带沙哑的少年音。 “皇叔,她就是二皇兄的准侧妃麽?” 楚承致睨了眼他,并未出声,又听少年嘀嘀咕咕着,“她可真卖力呢,也不知道待会儿皇嫂会施展什么才艺。” 明明是一句不经意的话,可楚承致唇角的弧度却偏生压制不下,就连看向身侧长不大的少年,霎时又觉得顺眼了许多。 就在众人陶醉眼前少女优美舞姿,以及悦耳歌声其间时,一个巨屁猛然响起。 “噗——!” “……” 场面有一瞬间的寂静。 原是还被范倾倾此刻惊艳到的楚珩,俊脸顿僵,再无半点旖旎的心绪,眉宇间的神情亦是有些难看。 楚昭:??? 他本来还在感慨自家二皇兄的侧妃似乎还挺厉害,现在却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不是,发生了什么刚刚? 第133章 不可描述的颜色 楚承致一脸黑线,猝不及防的事儿令他根本来不及屏息,抬眼睨向对面席位的少女时,倒是见她正抿紧唇畔,一整副生怕自己笑出来声来的模样。 范知绾对他耸耸肩,眼神里写满了——是你自己不听我的话,可别怪我。 她挪开视线,目光所及,但见范倾倾紧咬着牙,动作一顿,歌声一抖,直接跑调。 不过,范倾倾的心理素质也算是极强的,紧而直接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又继续歌舞了起来。 方才的事儿也就一瞬间,大部分人倒都没怎么发现,只当是谁人惊扰了他们,还是以这般恶心的方式,当真该死! 对此,范知绾仍显得淡定,耳边甚至听到了金氏炫耀的声音。 “那可是本夫人的女儿!”她语调尽显自豪,“本夫人可没少在栽培她上下功夫,这不回报来了!” 她面前几位官家夫人神情嫌弃,却又不好表现出来,只能随意敷衍着。 可金氏压根就听不出来,还在那儿沾沾自喜继续说着。 范知绾敛回了视线,垂眸盯着茶盏里漂浮的茶叶,眼底流淌着缕缕幽芒。 她必会挑选宴会最佳的合适时机,将二房从高台上拽下万丈深渊。 耳边,依稀传来金氏的炫耀声,她朱唇轻挑,眸光落在宴会中间,犹如九天仙女降临的范倾倾,眼底深意十足。 范倾倾只当方才那是个意外,仍旧未曾多想,只顾着将场面挽回,洁白的缎带状若无意地甩飞到男席那边。 当即勾得多数人心思荡漾,飘飘然,若非碍于场面,许是已有人想要揪住那条缎带,将她拉至身边来。 楚珩亦欣赏其中,手中捏着酒盏,眼里压着欲望。 范倾倾昂起下巴,很是满意地将绸带抽离,媚眼轻眯,又不知道勾走了多少人。 她腰肢轻摆,屁股一撅,“噗——!” “……” 场面又一次鸦雀无声,加之她现今的动作,已有人注意到那动静出自她身。 楚昭一脸嫌弃捏住了鼻子,“皇叔,她……” 转头却见自家皇叔脸色难看异常,隐约正瞪向对面席位自家皇嫂身上,好似还带着几分哀怨。 楚昭眨眨眼,想不通,但他也没心思多想,因为前头震天响的屁声又炸裂了起来。 范知绾迎着楚承致的视线,故意挪开眼睛不去看他,这可不关她事哈,她可早有提醒的。 眼前,范倾倾优美的歌声已然自动被美妙的屁声所代替,她一脸慌张失措,动作频频出错,整张脸羞得通红,深呼吸试图调整。 这心理素质看得范知绾啧啧称赞。 不错嘛,但她的药效也很是不错。 她抬眸扫了眼原先还沸腾着的男席,此刻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气息。 范鸿涨红着一张老脸,楚珩脸色黑如墨汁,那些本是看得表情飘飘然的,此刻皆是一脸茫然,俨然都还没能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宴会空地上,范倾倾怎会没注意到这些,可她却还想着咬牙再将场面拽回来,可还没等她扭动腰肢,又一个巨屁响起。 与此同时,伴随着一股无法言说的味道,向宴席上四下蔓延开来,熏得人全然睁不开眼睛。 场面一片混乱,自顾不暇,连那些一直处于看戏想要嘲笑她的人,此时一点儿都不愿张开嘴。 范倾倾神态难堪,可大好的机会她岂会轻易放弃,她依旧想着挽回,但蓦地一股喷射感陡然袭击着她…… 她脸色猛然一绿,脑子里一片空白,压根无法再想什么,慌忙提着裙摆转身冲出宴会,途中还被纤长的绸带狠狠绊了一下,险些栽倒。 就在她落荒而逃时,却还带着一阵响屁作为退场音乐,颇带节奏性,在最后一刻将将逃出宴会之际,又一大股臭味袭来。 众人所见,范倾倾那袭犹似天仙的洁白舞裙,若隐若现地染上了一团不可描述的颜色…… 场面久久不能恢复平静,方才那些对范倾倾浮想联翩的人,此刻纷纷都有些无法呼吸,恨不得抽身离去,总觉得宴会上的东西都已变脏。 范倾倾天仙的形象顿时全无,适才始终赞不绝口的金氏,这会儿倒也难得噤声。 左右男女席上,骂声不敢出,笑声不敢发,实在都憋得难受,一整个上下不得。 主座上的庆丰候夫妇,亦没料到会发生此般难以置信的场面,彼时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但好歹也都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了,抓紧出声补救。 庆丰候捋着胡须干巴巴笑了笑,“深秋渐凉,大伙儿的酒菜怕是已不合胃口了,本候这便令人着手换上热菜。” 庆丰侯夫人崔氏连忙紧随其后,笑着接话,“正巧今儿个大伙儿都开心,本夫人先前偶得一批可口桃花酿,不妨便拿出来助助兴。” 宴会下,有圆滑的人旋即附和,“真是叫侯爷侯夫人破费了啊!” 更有人起身作揖,嘴甜地拍着马屁祝贺,“恭贺侯爷,侯夫人中秋佳节快乐!” 有更多的人跟着起身,“恭贺侯爷,侯夫人中秋佳节快乐!” 场面渐渐暖和了回来,恢复了一开始的热闹,众人选择性自动屏蔽了刚刚那事,毕竟实在太过于……恶心了。 不过一会儿,各个矮桌上便重新换上了美味佳肴,又是一阵觥筹交错,欢声悦耳。 楚昭皱着眉心盯着眼前冒着热气的菜,却莫名有些反胃,他可怜兮兮地望向身侧,弱弱道:“皇叔……” 然而,楚承致一张清隽的面容依旧覆着一层寒霜,余光见对面少女正吃得欢快,他太阳穴突突跳动着。 这小傻子,真的…… 但不管怎么讲,今日众人的注意力只怕已被悉数移开,不会再关注到他身上来,便是如此,倒是方便了他。 他眼里有深意,不着痕迹地睨向主座上的庆丰候,思绪悄然翻飞。 因着庆丰候与那老皇帝同穿一条裤子的关系,当年那件事的相关证据,有一部分遗留在庆丰侯手上,那是他留着自保的后手。 今日时机正巧,得想法子趁机拿到。 楚承致压下了眼底的深暗,耳畔边,是楚昭叽叽喳喳的声音,“皇叔!皇叔皇叔!” 第134章 范大小姐威武! “皇嫂上场了耶!”楚昭一脸兴奋地凑到了他身边去。 楚承致并未将他推开,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此刻的注意力已然自觉地挪到了前头少女身上。 正巧,当她身前没有矮桌茶壶的遮挡时,他方才发现,此时她身上所着,正是上次他送去护国将军府的那袭淡紫色锦裙。 绚烂的晚霞当空落下,映照在少女洁白如玉的面庞上,但见她美眸潋滟,卷翘的睫羽轻轻颤动着,霞彩洒落到锦裙上的刺绣,将她整个人衬得发着光般令人挪不开眼。 她抬步走到宴会正中,眉眼间浸润着平静,举手投足间,隐含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威仪,就似发自骨子深处般,极其自然而然。 范知绾只身而立,悄然面向自家父兄,眉眼弯弯浅笑,紧而,伸手自袖内取出了一支通体乌亮的笛子。 施展才艺,自当是献给至亲最爱之人,为那些不关紧要之人花费那么多心思,有个卵用。 她眼底闪烁着一缕不同寻常的幽芒,夹杂着坚定,在周遭混杂着许多不解的眼神底下,将乌木笛置于唇前,垂眸吹奏了起来。 笛声悠扬婉转,男席上的护国大将军范尧,在见到那支乌木笛之际,便早已老泪纵横。 他与他妻子相识相知相爱,便是因这支笛子,此刻经由他女儿手中抚去了蒙盖的灰尘,一下便将他扯到了久远的记忆中。 可是宴席上的人,不管是男席,还是女席上,多数皆是一脸茫然,低声囔囔着。 “不是,她傻吧?这可是一个能博得皇家贵族心悦的大好时机,她却偏生选了一项最是无法将自己身材样貌,或是优点展示出来的方式。” 一官家小姐皱紧了眉,“这这这,靠吹笛子惊艳谁呢?弹琴倒还能理解。” “嗤,她就是个傻子来的,能懂什么。” “也是,吹吧吹吧,看本小姐待会儿怎么将她压制下去!” 几个世家子弟亦是满脸不解,轻嘲了声,“果真是个傻子。” 继而,尽数自顾自饮酒畅谈,等待着下一个人上场。 不过,范知绾却并未将他们的反应放到心上,甭管投到自己身上的眼神都是个什么意味,她毫无例外尽数忽视,只认真做到无愧自己。 清爽的风,拂过她的脸庞,漾起了她耳际的碎发,抚平了她的心绪。 笛音袅袅,如梦一般,穿过了悠悠岁月,依然如昔。 渐渐地,转为飘渺低回,犹如她前世茫然无知,受尽了诱骗欺瞒。 时而高亢激昂,却又透着一股子悲哀,是她占着父兄的宠爱,要挟逼迫他们低下高抬的头颅,一次次为她退步,变换底线。 带过一阵轻快动听,那是她觉得自己当真能与楚珩携手余生,即将能向父兄证明自己是对的。 宴会上的人一开始虽都鄙夷不屑得厉害,可许是秋风轻抚,四下静谧,笛声皆不由自主地流淌进了他们耳内。 一切显得那般的自然而然,就连他们自己都未曾发觉自己早已听了进去。 庭院中,风声飒飒,原是轻松舒适,令人感到惬意十足,昏昏欲睡的笛声,却骤然拔高了起来。 铿锵激越,如泣如诉,泣血椎心,听得人猛然惊醒,整颗心随之揪到了一起,久久无法呼吸。 范知绾回忆着众叛亲离,家破人亡,剜心之痛,烈火焚烧,吹奏的笛音愈发急促了起来。 紧而又陷入了无边低沉,直叫人异常窒息。 缓缓的,终于回归了延绵悠扬,如同一汪溪流,恬静悠远,却隐含点点尖锐,笛声渐远…… 一曲作罢,却是她短暂的一生,是在做告别,亦是在提醒着自己。 男女席位上,众人自起初的不理解,到现今的陶醉其间,久久无法回神。 男的联想到官场上的明争暗斗,边疆上的危机四伏,女的联想到家宅难事,后院纷争。 楚承致一双漆黑的眼瞳酝满了深意。 无边的晚霞底下,眼前少女整个人像是会发光般,她分明仅是站在空地上,却犹似端坐在高位,周身所不自知流露出来的气质与底蕴,像是与生俱来的。 他薄唇一勾,垂首无声浅笑,低喃了声,“待会回去,蓝永林只怕会对本王起杀心。” 早先,是他不让蓝永林来的,却也叫他错过了这番难得的场面。 他纤长的鸦羽轻垂,掩去了眸底的深思,带头鼓掌。 “啪——啪——啪——” 清脆的掌声划破了寂静。 众人恍然回过神来,倒也不知是发自真心,或是因起头鼓掌的人是那位煞神的缘故,悉数紧随其后,掌声旋即漫天飞,响彻着整个庭院。 楚昭更显夸张,他抬手抹了一把眼睛,竟是听得热泪盈眶。 他将双手做喇叭状,左右置于嘴侧,高声欢呼,“范大小姐威武!” 他清楚她并不喜欢让自己唤他皇嫂,但无所谓,反正这皇嫂他是认定了! 宴席上的人见这位受尽了当今圣上宠爱的小皇子,对于范知绾居然如此不吝夸赞,便更是连忙随之附和。 “范大小姐威武!” 范知绾:“……” 可以,但不必。 那些跟着喊的人,她倒也不是不认识,多数都是些拍马屁的墙头草。 她余光转向自家父兄,但见她那老父亲已然止不住泪,自家兄长忙着安慰得老脸一红,看得她忍不住轻笑了声。 少女明媚的笑意,娇俏而动人,如同春日里第一缕阳光,折射进黑暗,照亮了那块幽深暗潮的角落。 楚慎神情微动,却极好的遮掩,他不同于四下热烈的欢呼,仅仅只是在嘴角荡起一抹温和的笑意,抬手轻轻鼓掌。 “笛音甚是美妙,曲子更是动人,范小姐此番当真别出心裁,令人久久难以忘怀。” 由着身体虚弱的缘故,他倒是只能低声说着,也不管谁人能听到,表情始终温和如初。 但坐在他身旁的人,却是足以听清,便都表情略显怪异,一传十,十传百,自男席传到了女席。 不过一会儿,几乎全场的人便都知晓。 “这将军府的范傻子可真是愈发地不一般啊!” “是啊是啊,不止是与那位煞神走得近,此般看来,就是连当今大皇子与四皇子都是如此。” “啧啧啧。” 第135章 肯定是屁王陷害了你! 范倾倾一身狼狈,满头大汗,可算是从恭房回来了。 方才,庆丰侯府的恭房险些没给她炸了,听得外头守着的丫鬟躲得老远,生怕沾上一身不可描述之物。 彼时,她已然换回了一开始的锦裙,那袭花了大价钱的洁白舞裙因着沾了东西,已被她忍痛丢弃。 她本想回来想法子试图挽回形象,入场却正巧撞见范知绾竟是引起了那么多人的惊艳,她恨得咬牙切齿,眼底满是妒忌。 她紧锁范知绾手中那只极其亮眼的乌木笛,眸光深眯,压着声音呢喃着,“原来那柄找不到的笛子,已经早就被这小贱人拿走了!” 想到这里,她胸口起伏不停,却也不敢将这事拿出来说什么。 毕竟,若是这般做,岂不就是直接将自己所做过的事暴露出来了? 她才不会那么傻! 但她恨! 她不甘心! 抬眸间,意外对上了一双同样满是妒恨的眼睛,对方回视一眼,像是心有灵犀般,两人抬步走到了一处不甚现眼的角落。 范倾倾看着眼前气呼呼的宋思宜,唇角一勾,意味不明道:“宋小姐对此如何看?” 宋思宜环抱双臂,张了张嘴,本想说什么,但许是因迎风而站的缘故,一股若有似无的臭味当即飘荡进她的鼻腔。 她皱起了眉,又像是想起了刚才范倾倾闹出的笑话,瞬间一脸嫌弃地往后退开一步。 见她这动作,范倾倾哪儿能不知道是因什么,但眼下她却只能堪堪忍着,同时将这笔帐悉数记到范知绾头上。 她直视眼前人,故意挑出痛点,“宋小姐难道准备待会儿也被她打压下去?甘心连她都不如?” 宋思宜紧锁的眉头愈发的深,余光看向男席那边,明显也被范知绾吸引了注意的楚珩,心下气得厉害。 她磨了磨牙,从缝隙里头挤出一句话来,“不给她点大的苦头吃,她只会越来越嚣张了。” “那么,宋小姐觉得应当如何做?” 范倾倾只管着诱导她,却是半分都不想把自己一并拉进去。 此刻,宋思宜火气上头,根本没想到她那想法去,便仅压着语调,嗓音冷沉,一字一顿道:“给她下个毒。” “下毒?”范倾倾眸光一闪,抬手掩着嘴故作讶然,实则却是遮住了冷笑。 “那毒药怎么办?现今也无法再出去了。” 这会儿若是出去,不就是将自己暴露了麽? 宋思宜闻言,眯眸而笑,话里稍带得意,“本小姐自有法子。” 真是蠢的,难怪二皇子殿下看不上你~ 范倾倾不动声色,深深地看了眼她,耳边又传来她压低的嗓音。 “那么范小姐可愿加入?” “自然。” 此事既然不用她自己动手,自然很乐意加入,届时,就算是出了什么意外,也是极好推脱的。 范倾倾眼里流转着合计,两人在角落里一拍即合,接着各自离开,并未引起谁人的注意。 此刻宴会上,才艺表演依旧继续,各个各显才华,精彩万分。 不知不觉间,夜幕渐渐降临,犹如泼墨般笼罩个天际,撩人的星星点点亦冒出了头,那轮期待已久的圆月,更是现于人前。 方才的才艺表演已将整个宴会掀至高潮,众人也渐渐淡忘却起初引起的不愉快,庆丰候脸上挂着满意的笑。 他抬手示意家丁搬来矮桌合并在男女席位中间,顺着胡须,爽朗笑道:“彼时正值中秋,圆月高照,大伙儿年轻就这么一回,这会儿便莫要顾及什么规矩,只管畅快淋漓地享受中秋夜宴!” 他什么都没点明,但大家也都心知肚明,这不过就是庆丰候给各个官家贵族的一个面子,倒也不能说是面子。 实际上,应当是给了他们一个机会,一个壮大世家与利益的大好机会。 范知绾仍旧坐在原位观望着,待座位完全合并,她准备跑去她家父兄身边时,眼前却出现了一袭天青色锦袍。 她眸光流转,还未来得及有所举动,头顶便落下一道像是公鸭嗓般,稍显沙哑的少年音。 “范小姐。”楚昭一脸阳光地站在她跟前。 这小子来作甚? 想着,她到底还是朝他微微点头,“四皇子殿下。” 眼前,楚昭摆摆手,直接颇为自来熟地坐到了她旁边的座位上。 “范小姐还是不用跟我讲究那些繁琐的利益了。”他笑容微僵。 他怕他皇叔以为他在欺负她…… “我可是早就把你当成朋友了,咱们就别见外了!”他咧嘴笑着,像是一只小狗般欢快地摇着尾巴。 范知绾转眸看着他一整副乖巧至极的模样,倒还真的无法说什么,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还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 “殿下有什么事吗?” “有有有!”楚昭像小鸡啄米般使劲儿点着脑袋,他眨巴着亮晶晶的眼睛,一个炫酷大马屁当即甩了上来,“范小姐方才可真厉害!” “你吹奏的曲子描绘的是战场上的景象吗?是护国大将军告诉你的吗?” 他仿佛是个好奇宝宝,问题一个接着一个地抛了出来,“对了对了!” 他转眸看了眼左右,突然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瞬间倒是勾起了范知绾的好奇心。 便听他道:“你说,二皇兄到底是怎么看上那个屁王的?” “噗?” 范知绾禁不住笑出了声,眸中却是起了一点子玩味,“殿下可知,先前京中盛传我与他们之间关系杂乱,不可告人?” 她忽然想看看,这小子是如何看待楚珩的,后者为了那张破椅子,可是不惜将他算计成活死人。 她压住眼底的深意,只见身侧楚昭明显顿了下,半皱着眉头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下一瞬,他像拨浪鼓似的摇摇头,“我信范小姐!” 他一脸坚定,毫不犹豫,“肯定是屁王陷害了你!就跟上次在悦色茶楼里一般!” 范知绾见他连上次的事儿都没忘,却偏生忘了她刚刚说的话里,却还包含着楚珩。 看来,这小子不管是对谁,都此般毫无防备…… 想到这里,她不免有些怀疑柔贵妃当真是认真的麽…… 耳边,楚昭的问题不断。 另一边,楚承致睨着被楚昭缠着聊天的范知绾,敛去了眸底的幽深之意。 第136章 茶里有毒…… 有这小子在,那小傻子必是没空注意到他。 思及此,楚承致剑眉轻动,趁着周遭闹热了起来,未有人将心思落到他身上,他便悄无声息地自宴会上离开。 不过多时,他避开庆丰侯府里的巡逻守卫,独自一人敛声屏息去到了庆丰侯的书房内。 他想要的那东西,唯一有可能的,便是被藏在这里了。 环视着眼前静谧的书房,他未再多想,迅速动手翻找了起来,同时却也并未忘了注意分寸。 纵使他如何翻找,书房里的东西始终都保持着原有的样貌。 …… 宴会上,范知绾幽幽吐出一口浊气,余光觑了眼身侧垂首大快朵颐的楚昭,一时颇感头痛。 可算是叫这呱噪的小子安静下来了,不然她今晚合该会被烦死。 但关键他问的那些问题,或是所说的话,却又偏生叫人讨厌不起来…… 趁着他没再开口,范知绾垂眸略作思索,任由卷翘的睫羽在她眸底沉下一片晦暗。 这会儿宴会上的人,多数皆起身走动着,有饮酒畅谈的,亦有举杯观月的,大家都十足的自由,未有任何规矩去顾及。 她原是打算等到宴会的最佳时刻,待到众人沉浸其中时,直接甩出证据,一脚将二房踹下高台。 可眼下嘛,倒还得先想个法子将楚昭这小子支开才行,不然,唯恐会将他连累。 “范小姐。” 一道温和轻缓的男声忽而自她头顶落下,范知绾一顿,愈觉头大。 怎就一个还没来得及支走,就又来了一个…… 她悄然深吸了一口气,仰起一张莹白的脸望向来者,神情自然而然,未能叫人察觉到丝毫异样。 “大皇子殿下。” 眼前,楚慎略感不好意思,垂首腼腆一笑,“本殿可是打搅到你了?” 她可以说能吗? 但也还没等她开口,旁边座位上的楚昭倒是先抬起头来,他两边腮帮鼓鼓的,说话稍显模糊不清。 “大皇兄也来啦?”他抬手拍了拍自己身旁,“我这儿还有个空位。” 范知绾:“……” 她好想揍这小子一顿是怎么回事。 楚慎垂眸不着痕迹地观摩了眼跟前少女,见她神态淡然无波,未有半点情绪变化,他眸中便是更多了三分幽深。 继而转眸看向咧嘴笑得天真,全然毫无防备的楚昭,平和的笑着点点头,“好,谢过四皇弟。” “客气什么?”楚昭双眉略皱,抬手拍了拍胸膛,学着那些武将豪爽的模样,“你可是我皇兄,来,范小姐这儿的糕点可比男席那边好吃多了!” 见他这样子,范知绾回想起前世他的下场,却是只觉无奈,自个儿在心中幽幽长叹了一口气。 正在这时,她猛然察觉一道暗藏危险,又隐觉熟悉的眸光落到了自己身上,她黛眉轻蹙,悄然遁着那目光瞧去。 透过一一人影,她看到了孤身而席的楚珩。 是他。 见他眼底怒气与烦躁交错,范知绾唇角漾起了一缕冷意,她倒是忽而不想将楚慎和楚昭支走了,左右这会儿还时机未到,便是不如趁机叫楚珩多难受一会儿。 不过,倒有一点却显奇怪。 此刻男女混席,范倾倾居然没守到楚珩身边去,她何时这般放心了? 想到这里,她眉梢轻挑,眼角余光悄然瞄向右后侧去,却见范倾倾竟是不在自己座位上。 她眸底掠过一缕狐疑,视线回收时,倒是意外瞧见范倾倾竟是在宋思宜身边,两人不知正聊着什么…… 眼前,许是见她未反对,楚慎谦和一笑,正准备坐到楚昭身边时,恰巧有一长相大众的丫鬟端着托盘走了过来。 她朝几人屈膝微微一礼,紧而伸手将托盘上的茶壶,放置到范知绾跟前的矮桌上。 彼时,四下皆有丫鬟端着托盘为众人换上新茶,便也未曾引起谁人的留意。 楚昭坐在中间,毫无架子,自觉地拎起了茶壶,见自家大皇兄刚来,便先是为他添置了一杯茶水。 方才咧嘴笑着看向范知绾,一脸的乖巧,“范小姐可要?” 范知绾微微摇头,抬起下巴指向桌前仍旧满杯的茶,“我还有。” 彼时,她的思绪正在范倾倾和宋思宜身上,第六感总告诉她,这俩货待到一起定是没好事。 不然,范倾倾怎会甘心舍弃光明正大去到楚珩身边的机会,更何况,现今可有着不少人将楚珩盯得紧紧的。 毕竟,二皇子正妃的位置可还空着呢,楚珩这嫡出皇子的身份,可比其他皇子要来得抢手。 “大皇兄你把这糕点也尝尝!” 耳边,楚昭这小子呱噪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他嘀咕着,“庆丰侯倒也不知自哪儿寻来的糕点师傅,真想打包点带回去宫中给母妃也尝尝。” 楚慎眼底掠过一缕晦暗,转瞬即逝,未曾叫人发觉。 他端着茶盏,垂首浅笑,“你也长大了,便莫要叫范小姐笑话你。” 楚昭撇撇嘴,“就连你也要嫌弃我了是不?可这糕点真的很好吃!” “我可没有。”楚慎唇角轻勾,笑意温和,“等下让人知会庆丰侯一声即可,自有人再帮你额外做份糕点给柔贵妃娘娘。” 言罢,他垂下眼帘,遮住了眸底的幽光,轻啜了一口茶。 范知绾到底还是没能猜出什么,她缩于袖内的葱白指尖弹弹,只觉心中揣揣。 到底是哪儿不对劲。 正当她沉思时,身侧楚昭的声音蓦然变得不同寻常了起来,“大皇兄?” 他沙哑的嗓音轻颤,误以为楚慎病发,慌得有些手足无措,“你怎么了?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嘭——!”瓷器落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范知绾似意识到了什么,眼瞳微缩,猛地望向楚慎,却见他抬手揪着心口的位置,脸色煞白得厉害。 瓷片炸裂的声音,登时叫整个宴会闹腾的声响戛然而止,几乎是所有人,毫不例外悉数转头看了过来,视线在一瞬间汇聚到一起。 楚慎眸光闪烁,呼吸急促,眼底一抹微不可见的杀意忽转而过。 他垂首盯着地上的瓷碎,本就虚弱的声音,此时变得愈发的飘渺无力,“茶里有毒……” 范知绾眸色大变,猛地抬眸睨向范倾倾和宋思宜所在的方向,锐利的目光灼得她们心虚一躲。 刹时,一切皆明了。 是刚刚那个换茶水的丫鬟! 第137章 因她而中毒 欢声笑语的夜宴骤然一片混乱,人人只觉岌岌可危,胆子小点的已然失声惊叫了起来。 有的往后挪开了一段距离,将矮桌上的菜肴视若洪水猛兽,暗自庆幸。 亦有的跟着将手中茶盏颤抖着摔碎,趴在桌边失态干呕个不停,生怕自己也跟着倒霉中毒。 主座上,庆丰候夫妇看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脸色皆难看得一批。 庆丰候手心出汗,黑着脸,沉声道:“还请各位都稍安勿躁!” 他试图安抚人心,一边抬手示意护卫将府内封锁好,连忙又道:“传府医!” “不必了!” 此刻,楚慎声音虽虚弱得厉害,可还是咬牙决然拒绝。 范知绾站得离他很近,见他眉头紧锁,平日里本就已然风吹即倒的模样,这会儿更显得他摇摇欲坠。 也是,纵使他比之其他皇子平庸,不喜争权且十足不起眼,可他到底出身皇家,该有的疑心与谨慎又怎会没有? 虽然庆丰侯说起来是天宁帝的死党,亦是天宁帝阵营底下的人,可现今既是茶水都能被人下毒,又怎会不叫人怀疑他对其他地方的疏漏呢? 此时,即便楚慎都不知自己中的是何种毒药,宁愿选择拒绝,只怕便是因唯恐再遭毒手。 “可是殿下!”庆丰侯试图再劝。 虽然楚慎这大皇子并不受宠,手中亦无任何实权,可他好歹也是个皇子! 若是发生意外,当真死在了庆丰侯府上,就算天宁帝不怪罪他,那些看不惯他的人,不用猜都可知晓指定会趁此时机将他踩死。 然而,范知绾却比谁都要清楚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再怎么说,楚慎都是代替她遭了这份罪,但现下,她却是无法抽开身,接下来要做的事,对于她而言,实在太过于重要了。 “怎么办?本少爷刚刚也喝了那茶!” “我也是!” 场面依旧乱哄哄的,一部分人还是分不清是所有茶水都有毒,或者该说那人只是针对楚慎。 可假若这般猜测,未免也太过诡异了! 毕竟,这大皇子殿下有什么值得让人去针对,乃至于下此般死手的? 如此想着,多数人却是将视线挪到了皱紧眉心,一脸无措的楚昭身上。 估摸着,下毒那人,真实要针对的人,是这位备受宠爱与关注的小皇子吧! “……本殿暂且回府。”楚慎毫不犹豫,再将庆丰侯爷拒绝。 同时,哪怕他那张尽显阴柔的脸缠满了虚弱,唇色渐显乌黑,他却还一脸歉意,将本不该落到他身上的事揽了起来,“本殿给侯爷添麻烦了……” 这倒是意外引起了许多人的好感,难得对这位大皇子刮目相看了起来。 如何说,这位大皇子或许也不单单只是平庸得毫无存在感,至少在这一点上,他却是难免叫人钦佩。 庆丰候张了张嘴,被他这举止整得有些犯难了起来。 见此,范知绾抿了抿唇,余光见自家父兄一脸匆忙地从人群朝她挤了过来。 “小只只可无事?”范家将军父子两脸担心,异口同声。 她连忙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此一瞬,不知想起了什么,眸光微闪,眼底掠过一缕幽光。 不对,楚承致那厮呢? …… 楚承致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后,人刚出书房,便察觉侯府内似乎有些奇怪。 那些巡逻府兵竟然增多了至少足足一倍! 他那双深邃的眼瞳似有几分暗色流转,当即足下轻点施展轻功,迅速回到宴会上。 此番情况,绝不可能是发现他不在了,只会仅有一个可能。 便是宴会上出事了! 并且,绝非是小事。 入目所及,宴会上一片杂乱,惊叫声不绝于耳。 楚承致双眉若蹙,视线在混乱的场面疾速扫过,最终落在那模淡紫色身影上。 见她一切安好时,不知为何,他心中三分紧张的情绪霎时消散无踪。 他大步走了过去,未说什么,只板着脸站到她面前。 范知绾微怔,抬眸见眼前人,张了张唇,“大皇子殿下喝了那壶刚换上的新茶,好像中毒了。” 她的声线不高,却并未说其他,更未询问跟前这混蛋刚刚跑哪儿去了。 人多口杂,万一被谁听了,可不就是自找苦吃麽? 楚承致睨了眼坐在宴席上,捂着心口,冷汗直流的楚慎,心中未有何种波澜。 余光又睨了眼那一脸肃然的小傻子,眼底蓦地多了一丝暗色流转。 所以,对方其实是想针对这小傻子…… 思及此,他一张尽极清隽的面庞瞬间布满了森冷,周身不自知地往外释放出一股冻人的低气压。 正如往常般,他只不过是将眼前这事看透,可那双深邃的黑瞳却蕴着煞气,亦不知是什么缘故,竟叫他莫名感到心慌。 本是乱糟糟的庭院,在一股迫人的肃杀之气下,骤然安静了下来,氛围变得相当诡异。 正座上,庆丰候难看的老脸闪过三分慌乱,生怕那煞神发疯,硬着头皮连忙道:“传府医!” 楚慎深吸了一口气,拼命将体内的毒药压制,仰起一张毫无血色的脸,望向前头穿着玄色蟒袍,一身肃冷的男人,声音虚弱。 “皇叔,侄儿想回府。”他语调半含一丝恳求。 彼时,楚承致居高临下睨着他这位,比他还要年长几岁的皇侄,眸底有几分暗色流转。 范知绾见他宛若沉思着,瞥了眼仿佛下一秒就要当场去世的楚慎,抿了抿唇,到底还是忍不住出声。 “能不能,找人先送他回去?”她抬眸与楚承致对视着,“眼下他这情况,拖不了。” 不管怎么说,楚慎都是因她而中毒,她既是无法走,至少也得妥善将他安置好。 但对于此刻,她能相信的人,也就只有楚承致了。 楚承致见她未曾向她父兄求助,反而是向他,他眼底忽现几道笑痕,转瞬却又冷着一张脸,将视线转到楚昭。 “本王安排人疾速护送你们去大皇子府,你且先陪着他。” “嗯!”楚昭满脸认真,重重点了下头。 旁边,范敬川见自家妹妹眉眼间拢着几许担忧,亦清楚若非大皇子先喝了那茶,那现今中毒的人,便是自家妹妹。 第138章 若你胆敢死 “末将愿随之开路!”范敬川上前一步,双手抱拳,神情认真。 楚承致瞥了眼他,眸底掠过一缕深意,轻抬下颚。 少顷,楚慎便被范敬川与楚昭护送离开。 可因此突如其来的事件,原是闹热的宴会,却无人再有心思继续,主座上的庆丰侯脸色黑如幕布,不知跟府兵正低语着什么。 范知绾抬眸左右扫了眼站在自己身侧的两个男人,抿了抿唇,最终先是将视线落到扒了张椅子坐到自己身边的老父亲。 “爹爹,我没事了。”她语调略感无奈,心中却暖洋洋的。 护国大将军范尧一脸肃穆,郑重而端庄地坐在自家闺女身边,上身挺直,双手放于膝盖上,就这么准备纹丝不动地守着她。 倒也不是他不想将她直接带走来得安全,而是这件事必须要有个结果! 他沉着嗓音,倒不忘了将她安慰,“小只只莫怕,为父便在这守着你,必为你讨回个公道!” 他虽是一介武夫,却也不傻,何曾不知那壶被下了料的茶是针对于他家闺女的?只不过碰巧被大皇子先行喝了。 假若那杯茶当真被他闺女下肚,后果他却是一点都不敢想! 今日,庆丰侯若是不给他个说法,他便敢在这里跟他耗死。 知父莫若女,范知绾又怎会猜不到自家父亲此刻心中所想,她那双过分精亮的眼珠子滴溜溜转悠着,却也未将他阻拦。 只是转眸看向负手站在她跟前的楚承致,眼底趟过一丝不解。 可未等她开口,那厮却已兀自抬步坐到了楚昭方才的位置上。 此举直接激得她家父亲面露不喜,可左右想着又没有什么理由说他不能坐那里,便是自个儿气得吹胡子瞪眼的,索性将气发到了庆丰侯身上。 “庆丰侯爷可是该给本将一个合理的交代?”范尧冷哼出声。 主座上,庆丰侯脸色难看,却自知理亏,清楚范尧定不会轻易放过他。 更何况,现下,那尊煞神还坐在范尧身侧,这不摆明了今日他必须给个说法麽? 可即便不是如此,他却也得想办法给出一个交代,如若不然,那他将要面对的可就是当今圣上以及那群见不得他好的小人了! 想到这里,庆丰侯扯出了一抹稍显僵硬的笑,“护国大将军稍等,此事发生在本侯府上,不管如何,本侯势必会给大伙儿一个交代!” 说着,他心里更是将那个给他扣屎盆子的人恨到了底,此刻,他比谁都想要将那人给掘出来! 范知绾敛回了眸光,不动声色的将视线悄然转移到范倾倾身上,许是趁着方才场面混乱,宋思宜早已没在范倾倾身边。 后者此刻却是环保双臂,紧咬着下唇,俨然一整副焦虑的模样。 见此,她眉梢轻挑,眼底波光流转。 不急,此番是你们自己送上门来的,那么便一起收拾好了。 前头,庆丰侯迫于压力,在短时间内还真自侯府内揪出了一个人来。 但见一侯府护卫押着一名头发略显凌乱的丫鬟走了过来,顿时宴会上几近所有的注意力皆汇聚了过去。 “侯爷饶命啊!真的不是奴婢干的!”那丫鬟不断地挣扎着,“奴婢是冤枉的!” 庆丰侯却冷着一张老脸,直接将她的话忽视。 不管到底是不是她,都必定得是她! 与此同时,他又不着痕迹地狠狠瞪了眼身侧的崔氏,后者神情委屈,却不肯在这会跟他置气丢了颜面。 敏锐地注意到这一幕的范知绾,心底隐含三分冷讽。 没想到啊,最是严守规矩,行事讲究的崔氏竟是翻了个大车。 她掩去心中思绪,半眯美眸睨向那头发散乱的丫鬟,目光触及后者略带几丝眼熟的长相,心下刹时明了。 这人,还真就适才给她那桌换上新茶的人。 不过,这丫鬟普通大众的长相,反倒是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就说范倾倾和宋思宜哪儿来的下毒本领,重点原是在这…… 正当她意识到这点,宴席上却也有一人在看清那丫鬟的长相后,眼瞳骤然紧缩。 耳边,丫鬟颤抖的求饶音再度响起。 “侯爷饶命啊!奴婢当真是冤枉的!奴婢只是做好自己的职务,将那壶新沏的茶替换走凉了的旧茶而已。” 她跪在地上,说罢,开始“嘭嘭嘭”一下下地磕着头。 “奴婢真的什么都没做,还请侯爷明鉴!”她带着哭腔。 看到这一幕,四下渐渐安静了下来,几乎每个人都抻长着脖子,竖起耳朵试图知道个所以然。 庆丰侯皱眉看着她,一边又感受着那道落在他身上的森冷视线,他后背不由自主地沁出一层冷汗,半点耐心全无。 他沉声道:“若你还是个聪明人,便自己说出来,否则……” “哼!”他甩袍冷哼着。 见他如此,那丫鬟心中当下凉了半截,眼底瞬间闪过一道决绝,毫无半分犹豫的迹象。 范知绾敏锐地捕捉到这么一点,心下暗道不好,这人想自尽! 果不其然,就在她思绪方落,便见那丫鬟猛然站起身来,一头便要往崔氏跟前的桌角撞去。 此举,令周边许多人,以及宴会上那些在刚刚本就被吓得不轻的人,又一次失声惊叫了起来。 范知绾眸光熹微,即刻抬手捏住了矮桌上的一个茶杯,正欲砸向那丫鬟的腿时,却已有人先她一步。 “咻”的一道破空响,一双筷子径直朝那丫鬟袭去,不偏不倚,居然正中她的两个膝盖窝,登时叫她痛得倒在地上凄惨哀嚎,鲜红的血瞬间涌了出来。 这一幕,直将许多人吓得脸色煞白,张着嘴压根发不出半点声音来。 庆丰侯也被硬生生吓了一跳,他身旁的崔氏更是被惊得不轻,险些当初昏倒,这会儿正大喘着气盯着倒在矮桌前惨叫的丫鬟。 他猛地抬眼对上了那双幽深至极的黑瞳,心中蓦然一颤,而那双眼瞳的主人却紧而开口,一字一顿,不带丝毫温度,仿佛自冰窖深处传来。 “若你胆敢死,本王便敢将你想要保住的人,一个一个的找出来,让他们生不如死。” 这话,不止是叫那名痛得将将晕死过去的丫鬟心惊,更是让宴会上几乎所有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第139章 借威助力 清冷月华当空洒落,细致地描绘着楚承致那袭玄色蟒袍上的金丝纹路,衬得他眉眼冷冽,一身疏冷。 全程寂静,夸张得连是半点呼吸声皆无。 微凉的风轻拂,漾起了范知绾额间几许细碎的青丝,她半眯美眸深深睨着主座前头,瘫在地上哀嚎的丫鬟。 这人是宁愿自杀都不愿暴露到底是谁人指使的她,如此看来,也就只能是她不单单是被人指使。 而是,她还是某个人安插在庆丰侯府的眼线,如若将背后的人暴漏的出来,无疑是将自己的家人推入深渊。 在场的人里,不外乎都常年浸润在宅斗之中,又怎会看不懂眼下这情况,便都是满脸意味深长地望着庆丰侯。 想到这里,范知绾余光觑了眼坐在她旁边,周身不断往外散发着冷空气的男人。 方才,他说出那话时,低沉的嗓音全然没有一丝起伏,语调透出不近人情的冷漠,像是所说一切都是无关紧要的东西,如同蝼蚁一般,对他而言无比渺小。 却也是如此,他若是想杀一个人,又岂会只是说说。 眼前,那丫鬟更能意识到这点,她怎会不清楚这尊天宁朝的煞神,绝对是个说到做到的人物。 就算是不清楚,那么她看着她两个被筷子戳穿,鲜血直流的膝盖,就是这般狠戾的程度,她便也能足够清楚了。 “王爷……”丫鬟咬牙忍着痛,面向楚承致,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如若王爷能替奴婢保护好家人,奴婢便说。” “哗——” 场面一度哗然,冷笑着不屑看向那丫鬟,眼底尽数是鄙夷。 “这到底是谁的人啊?脑子这么不好使?不仅是闹出了这般事,居然还胆敢去威胁那尊煞神……他岂是个好威胁的?” “就是,倒也不知庆丰侯能不能度过这关了……” “别讲了,他就是纯纯倒霉的。” “嗤~”楚承致自鼻息中嗤出的一声冷笑,再度让全场陷入了寂静。 他抬手摩挲着那个装过毒茶的杯盏,漆黑的眼瞳中充斥着漠然,他掀开略显苍白的唇,一字一顿,对着空气道:“将她的家人给本王带过来。” 他的声音极淡。带着冰冷的气息,空气仿佛凝结。 紧接着,不知自哪儿传来的一道男声,肃然回应,“是!” 那丫鬟闻言,当下慌了,“说!我说!奴婢说!” 她瘫在地上扒住了庆丰侯的桌脚,使劲仰起头看向他,语调透着股绝望。 “是丞相府的宋小姐让奴婢这般做的!”她便颤着声音便哭,“奴婢是丞相府的眼线!” 言罢,她又望向宴席上的楚承致,“还望承王爷信守承诺,莫要动奴婢的家人。” 哪怕,在她说出这话时,丞相必然会将她的家人碎尸万段。 她猝然一咬牙,眼里闪过一丝决然,在众人还未回过神之际,她猛地一头撞到了庆丰侯的桌角。 鲜血四溅,又掀起了阵阵惊叫声,其中夹带着反胃的作呕声。 果真如此,难怪她一开始不敢直接爆出宋思宜,还真是丞相府的人。 范知绾眼底掠过一缕晦暗不明的幽芒,余光见身侧自家父亲却也不傻,并未急着掺和进去,正见前头庆丰侯脸色黑沉得如同暴风雨即将来临。 他竟是直接将视线落到了宋丞相身上,咬着牙,问:“相爷是否该给本侯一个解释?” “且不说在本侯府上安插眼线,甚至令人故意毒害当今大皇子,以及护国大将军的嫡女,不知相爷到底是何居心!” 他直接将这顶高帽给宋丞相扣住,把火力全然引到了宋丞相身上。 后者板着脸,仍旧未曾开口,只直直与庆丰侯对视着,可宋思宜见事情已到这种地步上,却先乱了阵脚。 她不顾丞相夫人的制止,伸手揪住了自家父亲的袖角,竟是昂起下巴跟着直视庆丰侯,“不关我父亲的事!” 她这响亮的语调当即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她咬牙切齿,眯眸瞪向使劲降低存在感的范倾倾,“这件事是范倾倾的主意!” 她伸手直指范倾倾,一并将她拉下水,咬死不给她反驳的机会,“是她撺掇了本小姐,都是她的主意!” “是她!想要毒死范知绾,哪知连累了大皇子殿下!” 看着宋思宜这一泼脏水的行为范知绾眼底蕴着缕缕冷讽,眼角余光见范倾倾气得鼻子都要歪了,可却只能摆出一副委屈无辜的模样。 “不是的……”她使劲看向楚珩,期待他能帮她救场。 “什么不是?”然而宋思宜却不给她半点喘气的机会,“你敢说你不是嫉妒范知绾艳压群芳,你自己反而出丑?” 若是论起吵架,范倾倾还真吵不过宋思宜。 彼时,场面变得有些不上不下,可宋丞相好歹能爬到这般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便是不容小觑的。 他抬眸淡然与庆丰侯对视,意味不明道:“庆丰侯爷何必这么咄咄逼人?本相对皇上可无二心,你说话当心点才是。” “不过是小孩子之间的打闹,本相确实是管教不严。”他轻描细写地带过宋思宜也掺和其中,更是将眼线的事揭过,又瞥了眼缩头乌龟般的范鸿。 “范家将军府之间的恩怨,你又不是不清楚。”他跟着甩锅。 庆丰侯被他这几句话堵得哑口无言,虽是明知事情并非如此,可他这般说却也并非说不通。 见此,范知绾缓缓垂下眼帘,遮住了眼底的幽深,她磨了磨后槽牙。 现下,倘若她顺着眼前这状况往下走,倒是能光明正大的扳倒二房,可也让宋思宜钻了个空子逃走了。 但不管怎么说,她的目标终究是前者,逮着将重要的事走完才是,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就暂且随之蹦跶。 想到这里,她当着全场所有人的视线,骤然站起身来,面朝宋丞相与庆丰侯,借势道:“还请侯爷与相爷为我做主!” 不妨,便给这两人各自递个台阶下,顺势借威助力。 庆丰侯与宋丞相自然也都是个老狐狸,两人对视一眼,在此刻却不知范尧这女儿是怎么个意思。 宋丞相相比庆丰侯则显得更加淡定,抬手捋着胡须,端着一副架子,“有什么事便说吧,你父亲是天宁的英雄,若有什么事,本相定会为你做主的!” 第140章 哪一条是有活路的? 彼时,庆丰侯瞬间也悟到了,便是转头看向宴席上,身着淡紫色锦裙的少女,跟着道:“但说无妨。” 他只求能把方才的事揭开,虽然他完全可以把那件事推到宋丞相头上,可宋丞相这老东西却又把二皇子一党给扯进来了。 最要命的是,他妻子崔氏亦是那一党派的人,再这般纠缠下去,到最后的结果不过就是两败俱伤,压根划不来。 但如若事情现下能有转机,他宁愿先选择和宋丞相和解,至少不会为他招惹来什么大麻烦。 见庆丰侯与宋丞相这两人都如此,范知绾眼底流淌着几丝暗芒,面上神情决绝,故意道:“既然时至今日他们都不想我好过,那么便休怪我也无情了!” 话落,宴会上的人倒是发出了声声唏嘘,感慨着自打起初醉凤酒楼那件事后,似乎就发生了许多越来越让人意想不到的事。 想到这里,他们纷纷将注意力尽数专注到那少女身上,竖起了耳朵,期待她的下一句话。 范倾倾不着痕迹地瞥了眼死死盯着自己的二房一家子,掀起朱唇,一字一顿,铿锵有力地说着。 “我手上,有户部侍郎范大人贪污,以及其协同金家作恶欺民的证据!” 众哗然,不可置信地面面相觑,压低嗓音窃窃私语了起来。 与此同时,庆丰侯与宋丞相莫名对视了一眼,两人却是瞬间达成了共识,果断将这黑锅悉数推到了范鸿一家身上。 宋丞相抬手捋着胡须,一脸凝重,“当真大胆!” 庆丰侯也是伸手拍了下案面,沉声道:“范侍郎你便是因此准备将你的亲侄女毒害麽?” 范鸿煞白着脸:??? 他身侧的金氏却被气得浑身发抖,直接忘了自己现今正处何处,便伸手直指范知绾的鼻子。 “你这小贱人胡说八道什么东西呢?”金氏一拍桌面站起身来,双眉倒竖,“真以为给你脸了呢?你哪只眼睛见我家倾倾害你了?” 她胸腔起伏不定,“我家老爷深明大义,本夫人的娘家更是常年救济难民丐民,你别想不要脸!” 彼时,她这发癫的模样,直接给宴会上的人看呆了起来。 纷纷直呼好家伙。 他们就只曾听闻过户部侍郎那位出自商户的夫人甚为泼辣,今儿个一见,何止是泼辣啊,这根本就是个刁妇好不好? 范尧更是紧锁眉心,整个人不断往外释放出一股常年浸润于沙场当中的肃杀之气,直叫人为之心颤胆寒。 范鸿已经满头冷汗,疯狂想着对策。 可金氏却全然没有察觉,更是觉得骂得还不够,嗓音再度拔高了几分,双手掐腰。 “你这小贱蹄子若是再敢肆意诋毁,小心本夫人不顾情面,撕烂你的嘴!” 范知绾见她骂得越发的难听,却并未感到半分恼意,这会儿,就是越要她过火,才会摔的越痛! “你们!”范尧咬紧牙关,语调低沉,像是在压抑着什么,“莫要欺人太甚!” 他眼底布满红血丝,死死地盯着金氏,直将她看得打了个哆嗦赶忙往回缩,而后他便将视线挪到坐在席位上不敢动弹不敢做何种言论的范鸿。 “你扪心自问,本将何曾亏待过你们!”他逐字逐句,铿锵有力,“可你们趁着本将镇守边疆,又背着本将做了些什么?” “当初,本将的闺女独自一人废了多大的功夫才得以联系上本将,告知了府中发生的事,乃至于她的处境!可本将发自内心,一开始还是选择信你们,谁知……” 范尧说到这里,像是触及了心中痛处,闭上双眸深吸了一口气。 他在庆幸,庆幸当初离开京城之时,还为他的小只只留下了那支暗卫,否则,他根本不敢相信会发生什么。 范鸿垂首面色尴尬,这会儿他被这么多位高于他,权大于他的人围着按住一起打,他压根就没有半点反抗的机会。 更何况,周边打压他的声音愈发的大了起来。 他求助地看向楚珩,却见其对于他的视线避而不见,瞬间,他面如死灰。 范知绾将他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倒也未曾错过楚珩冷漠的样子,唇角一勾,漾起了缕冷嘲的弯弧。 不过,范倾倾却不是个善茬,眼瞧局势愈发于她不利了起来,她便是顾不得什么了,忙站起身将金氏拉了回去。 她也不管金氏能不能懂,趁着他人看不见的空挡,直接瞪了她一记,充斥着浓烈的警告。 对于范知绾不仅没被毒到,而且事情还闹到她所没预料到的地步,她本就生气得要命,再见自家父亲的懦弱不作为,她险些要被气死。 面上,她却半蹙柳眉,迎着微凉晚风,一整副风吹即倒的柔弱模样。 “姐姐……”她面向范知绾,微仰起那张人畜无害的面庞,“你怎可因没得到二皇子殿下心悦于你,便故意如此百般针对?” “起初,妹妹都说了是误会,你便咬死不信,可既是事情已然如此,你又何故要这般?” 说着,她缓缓摇着脑袋,眼尾含泪,作伤心状,当下惹得多少人为之感到心碎。 她略微垂首紧咬下唇,啜泣了声,字字强调,“一开始,妹妹也在努力的想要成全你与二皇子殿下,甚至你想要我帮你安排机会,我屡屡皆帮。” “可最终,确实你自己硬生生将我与二皇子殿下绑到一起的……” 她这些饱含情感的话,瞬间引起了多数人的赞同。 “是啊是啊!我也记得一开始本就是将军府那傻子不断地纠缠二皇子殿下的,后面才出了醉凤酒楼那档子事!” “后来,哪知那小傻子偷鸡不成反蚀了把米,真是好笑。” “哦~所以现今这所谓的陷害,不过就是那小傻子将计就计咯?所以中了毒的才是大皇子殿下,这才好让她把这罪名扣到范倾倾身上。” 宴会上某些人,开始顺着范倾倾的话,自以为是地剖析了起来,“定然是如此,没想到啊!这小傻子可真狠毒,居然是想将范家二房直接灭门!” “对啊!毕竟毒害大皇子殿下,贪污,勾结商户害民,哪一条是有活路的?” 便是范倾倾那么简单的几句话,就直接将风向给扭转。 第141章 变得奇怪了起来 整个宴会上,几近是所有人,都开始怀疑起范知绾手中的证据了,话越说越难听了起来。 就连原先准备抓住这一时机,替自己摆脱麻烦的庆丰侯和宋丞相,都跟着犹豫了起来,重新陷入了思虑,像是在考量要不要继续一般。 听着耳边愈发大声的闲言碎语,楚承致瞳孔里充斥着漠然,他本就压抑着什么。 现下,见几乎是所有的人,皆对她针锋相对,他心底那股无名火骤然愈演愈烈。 便是寻常最不易外露情绪的他,却莫名无端感到一股怒气,几分冲动闪于眼中,又并非一时所起。 “你们口中的证据,乃本王所查,便也是说,本王造假?” 他掀开薄唇,语速轻缓,话里的内容又平白将人压得喘不过气来。 闻言,众人惶恐,面面相觑,看着彼此眼底的惊慌,瞬间知晓都没听错。 承王居然当众承认那将军府傻子手里,那些足以扳倒范鸿以及金家的证据,出自他手? 难道那些传闻真的都非假? 承王这尊煞神当真爱上了那傻子?而且都宠她宠到这般地步了? 不仅在方才那事上直接护到她身边来,甚至就连她所要报复范家二房的证据,也是出自他手…… 意识到这点,众人不止感到心慌,有的更是十足艳羡。 即便承王命短,可这短暂的几年却比寻常人一辈子,都能给到那傻子多得多得多,可真是有福气…… 范知绾可不知他们心中所想,若是知道,非得皮笑肉不笑地问这福气给你们要不要。 但她,却也未曾料到楚承致会直接将这事承认,他这无疑是给他自己找麻烦…… 她抿了抿唇,正欲说什么,宋丞相隐含怒气的语调却蓦然响起,就像赶在楚承致之后迅速表态,生怕那煞神挥刀时连带着把他也给砍了。 “都休得胡言乱语,护国大将军乃我朝忠良,他之后,又岂会作假?!”他顺势给了范知绾一个面子。 可宋思宜却想不明白,她皱着眉头,一脸不悦,偷偷扯了好几下宋丞相的袖角,然而后者板着脸当没发现,直接甩开。 直将她气得不打一出来,愤愤地瞪向范知绾。 宋思宜……果然只有蠢死的份。 范知绾无视她的视线,余光又见庆丰侯抓紧跟随在宋丞相之后,也是直接瞄准范鸿一家抓着打。 “范侍郎。”他捻着胡须,意味不明地说着,“姑且不说其他,你便说说你有无放纵你的妻儿故意欺人吧?” 彼时,他与宋丞相之间,仿佛是为了解决今日这风波,索性摒弃之前的不愉快,纷纷联手将目标指向了范鸿。 一句接着一句,直说得范鸿哑口无言,频频偷看向楚珩,试图向他求助。 哪知楚珩就此场面,亦没敢吱声,就只依旧待在那儿当他的透明人。 “范侍郎,今儿个大家都在场,你何不就当着你兄长的面,好生跟他说说先前那些年,你是如何报答他的。”宋丞相接着庆丰侯的话慢腾腾挖坑。 范知绾不动声色的瞄向主座,但见庆丰侯夫人崔氏的脸色不甚好看。 嗤。 毕竟,崔氏可是赵皇后那边的人,庆丰侯现今此举可谓是在打赵皇后的脸,可若是不这般做,又会将庆丰侯府推入更深的危机。 可谓,左右两难啊! 遂,崔氏纵使再心有不悦,却也不好说什么。 “我……我……我……” 范鸿面对无数人看戏的眼神,顶着无端大的压力,以及被人抛弃的绝望,再也说不出半句话来。 宋丞相眯了眯眸,抬头望了眼天,见着高挂的圆月明亮,他倏然起身,负手便要离开。 “既已证据确凿,本相这便进宫一趟!”他作势朝皇宫的方向作揖,一脸正气凛然,“户部出事,可大可小,本相务必面见圣上道明!” 庆丰侯拍板随之起身,一整副不甘落后的模样,“本侯也去!这般要事岂能忽视?” 范知绾:“……” 有没有一种可能,她证据都还没拿出来,这俩老家伙到底在替她急什么? 眼角余光却见身侧那厮浑身的冷气渐渐消散,彼时正姿态散漫地倚靠着矮桌,垂眸悠哉哉地睨着杯盏里漂浮的茶叶,仿佛一切尽在掌控。 隐约间,她宛若还看到他略显苍白的薄唇轻轻一勾,漾起了一缕极致的弯弧。 他本就骨相极美,此刻眼睫轻垂,肤色偏冷白,为他那副美得动人心魄的皮囊增添了几分羸弱,更是叫人心中莫名起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今日事出有因,扰了各位的兴致,本侯在此为大伙致歉,还望各位谅解!” 主座上,庆丰侯却也相当会做人,在离开前也将宴会做了妥善处理,方才交给崔氏去收尾。 不过,这件事说到底牵扯甚广,聪明人自然都不想惹祸上身,便都笑着回应着,选择了各人各回各家,不额外多说什么。 范知绾眼看宋丞相和庆丰侯争相进宫,嘴角忍不住轻抽着,什么话都没来得及讲,身侧自家父亲便开口唤道:“小只只。” “我在。”她神态淡然而然。 眼前,自家老父亲却是一脸郑重,他交代道:“爹爹这便送你回府,务必让徐行寸步不离的跟着你,而后为父进宫一趟。” 他必须为自家闺女讨回一个公道! 范知绾乖巧地点着头,同时将声音压低,“我便将证据交给爹爹您。” 范尧顿了下,眼底到底还是闪过一丝忧伤,转瞬又消散无踪,被一缕愤然代替,“好。” 一旁,楚承致却还是听到了这父女俩之间的对话,在听到另外一个人的名字时,眼底的暗色很深。 可他也没做什么,只将心绪深掩,当成是错觉。 侯府里他所想要的东西亦到手,目前,便是需要将那群黑衣人解决,但他却仍不知,那群人究竟是谁的人。 竟不是那老皇帝的,可他们却在保护那老皇帝…… 这一切,似乎开始变得奇怪了起来,到底是哪里出现了疏漏。 让人期待了许久的中秋夜宴,便这么莫名其妙的结束,可人人心思各异,皆匆忙赶离,急着与自己阵营里的人就今日此事进行商讨。 楚珩便是其中一个。 第142章 秋后问斩 天宁皇宫。 楚珩趁着没人有心思搭理他,假借着为陪赵皇后赏月尽孝的由头,来到了凤安宫中。 “殿下这边请。”他被宫女引入了内殿,终于见到了赵皇后。 少顷,他将庆丰侯府上,中秋夜宴所发生的事一一告知,并把自己所顾虑的事悉数说了出来。 赵皇后垂着眼帘,懒懒倚靠在软榻上,听他说完,却依旧显得淡然如初。 “无妨。”她语调慵懒地说着。 楚珩闻言,眉头皱起,“可是母后,这般下来,我们之前的努力岂不就白费了?” 闻言,赵皇后终于抬眸,见他心有不甘,红唇勾起了一抹浅笑,眼底蕴着深意。 “本宫的傻孩子,这条路哪有那么好走。” 楚珩仍旧皱着眉,不语。 而赵皇后又怎会不知自己儿子的心思与脾性,便又继续道:“范家二房本就已是废棋一枚,此刻倒不如借机丢弃。” 说着,她顿了下,又补充,“至于范家那嫡女范倾倾,占的不过是个侧妃位,没有什么可顾虑的。” “过了今夜,却也不一定还会是侧妃。” 她深知天宁帝的性子,他怎么都不会留下危及自己的把柄给世人抓。 听到这里,楚珩这才放松了不少,眉心却也舒展开来,“只是母后,庆丰侯是父皇那边的人,此番他为了自保,宁愿跟随宋丞相一起,将麻烦推到范鸿身上。” “可他又怎会不清楚范鸿是儿臣的人?这不就摆明了要跟儿臣作对麽?” 面对他的担忧,赵皇后却是淡笑了声,姿态始终显得慵懒。 “珩儿莫要顾忌太多,说起庆丰侯来,那人你却是不必过多担心,他是个少见的聪明人。” 楚珩不解,“母后的意思是?” “你应当知晓他的夫人崔氏是本宫的人吧?” “儿臣知道。” 赵皇后微微抬起下巴,“是,庆丰侯确实是皇上的人,但他却放任崔氏与本宫交好,便是做着两手准备。” 如此一点,楚珩瞬间明了。 “母后的意思是,要么日后庆丰侯靠着崔氏直接站到我们这边,要么就站牢靠在父皇那边。” “嗯。”赵皇后冷哼道,“他明面上可是十足忠心于你父皇呢!” “放心吧,只要你能不再被那群大臣揪到什么过错,循规蹈矩,一切稳当着点来,让皇上意识到你才是他那个值得托付的皇子即可。” 她终于将身子坐直,给楚珩喂下最后一枚定心丸,“那么,庆丰侯一家,实则也就是我们这边的人了。” 楚珩微微颔首,自然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现下,他最大的对手,无非就是那个只知道玩的四皇弟罢了,一切都不足为惧! 不过,他那短命皇叔目前于他而言,却也是个极大的威胁。 乃至于,护国将军府那个蠢货,却也不知为何,现今的他,十足想要将她抢回来,他定要让她看清,他比那短命鬼不知要强多少! 想到这里,他眼底掠过一缕势在必得的幽光。 不经意间,眸光扫过眼前软榻上的架子,见上边有一颇为眼熟的翡翠绿,眉心一锁,似想到了什么,当即站起身来。 赵皇后冷不丁被他这动作吓得弹坐着直起了身子,脸色微白,还以为是有什么暗器或是虫子。 “怎么了?”她语调稍微带着颤音。 楚珩伸手自架子上取下了一枚玉佩,定睛一瞧,脸色骤显难看。 “母后,这东西怎生在你这里?” 说着,他低头从腰带上拂下了一枚生得一模一样的玉佩,登时陷入了沉思。 赵皇后看着他递过来的东西,眉头一颦,心里堵着一团气,“珩儿这是在怀疑本宫?” 见楚珩抿唇不语,她有些急,深吸了一口气,又道:“本宫并不知这东西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楚珩神情仍旧有些怪异,看着这两枚天山翠玉佩,却也刹时明白为何当初事情会乱成那般。 心中亦蓦然只觉当时的刺杀,会否其实是他母后想借机杀了他父皇? 毕竟,能靠近他,并且还取走他的贴身之物,重新复制出一枚一致的人,也就只有他母后得以做到了。 可刺杀当今皇帝对她或是对他,能有什么好处?为了嫁祸当时凯归的范尧吗? 楚珩想不通。 眼前,赵皇后神情略感不耐,他便索性不想了,将天山翠玉佩收起,语调无波,“儿臣未多想,夜色已晚,儿臣不便久留,先行告退了。” 赵皇后哪儿能不清楚他到底有没有多想,却也无法说什么,只自鼻息里呼出一团浊气,点点头。 “嗯,早些回去吧,莫落人口舌。” 可待到楚珩彻底离开了凤安宫,赵皇后却气得案上的茶盏挥落。 “嘭——!” 瓷碎四溅,吓得殿内伺候的宫女纷纷垂首,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这些日子是谁负责这里的洒扫工作的?给本宫把人都叫过来!”赵皇后气得凤仪全无,胸腔起伏得厉害。 她慢慢缓下来时,眯了眯眼眸,心中倒起了一个猜疑。 上次她出宫去礼佛,突然被告知凤安宫被一批不知身份的黑衣人闯入,事后却发现并未有什么东西遗失。 反倒是这会儿,珩儿那枚贴身玉佩却出现在她这里。 不,应当是说,出现了一枚一模一样的在这里。 但她清楚皇宫里头一直都布满皇帝的眼线,不该至今都还未抓到那伙人才对…… 想到这里,她眼里闪烁着黯芒,恍然间,有一个大胆的猜测跳跃了出来。 那些人,兴许就是皇帝的人! 而今,他只不过就是在贼喊抓贼罢了,目的便是为了分歧他们母子…… 越想,她越是觉得有道理,心中渐渐沉重。 …… 今年的秋,在众人眼里,不免都觉得实乃多事之秋。 深秋的夜,有人辗转反侧,彻夜不眠,有人则一觉睡到天亮,方才洗漱完,便有消息送上门来。 “小姐,大将军与小将军已回府了。” 范知绾正用早膳,闻言抬眸看向忽然出现于眼前的徐行,唇角漾起,语调轻快,“如何?” “有了庆丰侯与宋丞相联名上书,皇上对于户部贪污一事很是看重,在确定证据属实后,令范鸿一家以及商户金家,秋后问斩,其余人等皆发配边疆,两家同时抄家!” 第143章 将天宁翻遍了 范知绾舀着羹汤的手一顿,眉梢轻挑,略感意外。 起先,她倒是只觉得天宁帝最多会把范鸿一家子发配到边疆去,那会她还在想着得另外想法子断了他们的后路。 却是没想到,天宁帝居然直接来了招如此干脆利落的。 不过,范倾倾应当就斩不了吧,毕竟皇帝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那二皇子侧妃之位还是出自天宁帝口中。 许是看出了她的疑惑,徐行随即道:“范鸿之女因先前已被赐婚给二皇子的缘故,皇上便免了她一死,不过,却收回了皇命,将其贬为庶民,与其余人一同发配边疆。” 闻言,范知绾眼底流淌着寸寸幽芒,混杂着几许顽劣。 有点意思,那么现下就该看范倾倾自个儿的本事如何了,到底能不能让她的如意郎君出面留下她。 不然,若真去到了边疆那种地方,且不过说得有多苦,便是回来的机会都几近于无了。 不过,即便她努力到楚珩将她留下,却也仅是白用功罢了,她身上可还有她自己造下的麻烦。 思及此,范知绾敛去了眸底的幽光,抬眸望着眼前徐行。 “帮我把孙成济叫过来。” “是。”徐行登时自原地消散无踪。 不过转眼间,跟前还未看见人,耳边便已传来了一道充满惊惧的怪叫声。 “啊啊啊——大人您小心点——啊啊啊要死了!” 范知绾:“……” 转瞬,徐行宛若提溜小鸡仔似的,拎着满脸青白的孙成济出现在她桌边。 “呕……”孙成济抬手捂着嘴反胃。 对此,范知绾面色寡淡无波,却又笑眯眯道:“你可莫要吐在我这儿。” 话音隐约带着三分威胁,陡然叫孙成济狠狠咽了下去,原是布满惧意的脸,转而被一抹陪笑代替。 “小姐真爱开玩笑,在下……在下怎会如此失礼呢?” 范知绾深深地看了眼他,一整副你最好是的模样。 她捏着银勺,悠哉哉地拌着羹汤,漫不经心问:“上次的事,做得如何了?” 桌边,孙成济嘴角的笑意明显微僵,很快的却又恢复正常。 “一切都妥当,不过后来在下见不到她了,就想了个法子将东西混进了她的安神药里。” 说着,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补充道:“自打分家一事后,她一直需要安神药辅助,才得以安眠。” 范知绾若有所思的抿着唇,未再搭理他。 同时,倒也没有怀疑他说的是假话,她清楚孙成济不会傻到拿自己命去玩。 但她,倒是真的很期待,很期待要看到范倾倾自食其果的景象。 “小姐……”孙成济忽而打断了她的思绪。 范知绾淡漠地睨向他,将他看得心虚后退了一步,却又觍着脸继续道:“既是在下替小姐完成了这事,不知小姐……” 嗤~ 这倒还邀起功来了。 即便孙成济未将话全然说完,她却也清楚他到底要说些什么,她掀起朱唇,噙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是真是假,我可不知晓,待到那一日再说吧。”她反手就画了个大饼。 孙成济见讨不到好,干巴巴地笑着。 范知绾也懒得再看到他待在旁边烦人,便蠕动着唇,方才出声,“徐行……” 话未说完,孙成济却将她打断,“小姐!在下能自己回去!” 她觑了眼他,没说什么,像是默认般,转而便见孙成济一溜烟儿地跑走了,生怕再慢一步,徐行又要带他再度体验一次翱翔般。 范知绾睨着他消失的方向,眸色幽幽,隐含三分晦暗。 照着现今事情的发展情况看,也算是终于告一段落了,接下来…… 该轮到楚珩了。 不过,目前她需要先解决的,却还有一件事,一件自己坑自己的事儿。 每每想到这里,她不免都觉得头痛。 幽幽叹了一口气后,她倒是起身准备外出,不知想起了什么,脚步忽而顿了下。 她转头看了眼仍旧站在身后的徐行,黛眉扬了扬,“你便不用跟了。” 这件事,让那厮知道都够令人头大了,她也不想多说。 徐行将薄唇抿成直线,压下眼底的深黯,只应了声,“是。” 范知绾未曾多想,只抬步往外走去,不过多时,便独自一人去到了醉凤酒楼。 此番,她并未走正门,而是直接施展轻功,去到了酒楼里二楼某处雅间里。 蓝永林许是听到了动静,耳尖轻动,抬眸看向她,笑眯眯道:“来了?” 范知绾朝他点了下头,“蓝掌柜。” “你等一下吧,他应当也快来了。” 说罢,他眼底蕴着几分深意,范知绾仅是扫了眼他,刹时便知道他要说什么,当下赶在他之前。 “不行。”她脸上写着冷漠。 眼前,蓝永林微顿,抬手摸了摸鼻子,眉头一挑,有些委屈,“当真不能说?” 他抿了下唇,倒是将自己心底的疑惑说了出来,“那个所谓的时间局,在下将天宁翻遍了,都未曾找到,即便是名号相似的都没有。” “蓝掌柜是在怀疑我说谎吗?” “没有。”蓝永林回答得果断。 那夜发生的事,守在酒楼里的暗卫都如数告诉了他。 况且又是醉酒状态,即便是想撒谎,那也不可能。 他悠然呼了一口气,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好了,他也快来了,在下先去忙,便不打扰你们了。” 说完,他随即起身,准备离开时,又补了一句。 “暗卫在下都撤走了。” 他知道跟前这丫头准备说的事,于她而言很重要,若非事先承诺,她应当不会说。 睨着蓝永林离开雅间的身影,范知绾眸光幽深一片。 分寸感真足。 她认识蓝永林的时间并不长,但却能感受到,与他相处的时候,永远都是舒适的。 便在她走神之际,一缕清冽的风袭来,她眼波微动,转身就对上了一双漆黑的眼瞳,犹如深渊般要将人吸进去。 楚承致仅睨了眼她,见她站在那里发呆,眼底划过一道就连自己都未曾发觉的笑痕。 他兀自坐到矮桌旁,抬手慢腾腾地沏茶,语调慵懒低磁,“你该说了。” 彼时,一站一坐,雅间内隐约散发着几分异样的气息。 范知绾垂眸看着眼前那抹无端尊华的身影,心中莫名开始局促了起来。 第144章 一次又一次地被刺痛 嘶~ 这怎么和她一开始想象的不一样,她明明觉得自己应该是会很淡然地应对才是啊! 为什么,真到他面前的时候,却偏生像是被堵住了喉咙一般。 范知绾抿了下唇,余光偷偷瞄了眼坐在矮桌边,一身玄色锦袍的年轻男子。 窗台外,一缕熙和的日光折射进来,洒落到他那张稍显冷白的脸庞上,只见他长发乌浓,眼眉间拢着一抹难言的矜贵,整个人由内而外地散发着一股淡淡的疏冷。 彼时,他眼睫轻垂,遮住了他眸底的颜色,令人看得不甚真切。 范知绾端详着他仍旧略显苍白的唇,轻轻磨了磨后槽牙。 看来,他的伤还没恢复,瞧起来依然有点子虚…… 不过,她却还是有些许好奇,那夜,庆丰侯府的宴会上,在楚慎中毒的那段时间里,他究竟去了哪儿。 她眼底闪烁着几分忽明忽暗的幽光,陡然深吸了一口气,将心中那个念头掐灭。 罢了罢了,终究还是得直面自己,倒不如痛快些! 楚承致捏着茶盏等了许久,都没等到身侧那少女岔开话题,他睨着杯盏里头漂浮的茶叶,唇角勾起了抹微不可见的弯弧。 哧。 他还以为,这小傻子会继续逃避。 思及此,他眼底压着一缕黯色,不着痕迹地观摩着眼前少女的神情。 不管过去多久,对于那件事他始终都无解,可照着这小傻子一直以来的状态和反应看,却并非有假。 乃至于,极大可能是她心中很深的一道坎。 最终,还是范知绾最先打破了寂静的场面,她却也没管楚承致会否介意,直接坐到了他对面去。 甚至,毫不客气地伸手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像是当成酒为自己打气壮胆般,她仰头一口闷了。 “好了,不知王爷可准备好听我说了?”她偏着头,神态笑眯眯的。 反正这厮就算是知道她已经死过一次了,还清楚事情的走向又如何? 他就是想做什么都没办法,毕竟,他短命的硬性条件摆在那儿,即便是给他机会都没用。 楚承致见她这副不怀好意的样子,眸中隐着的兴致更甚。 明面上,他神态淡然,始终显得波澜不惊,仅抬手轻啜了一口茶,嗓音慵懒。 “拭目以待。” “咳。”范知绾清了下嗓子,张了张嘴,却又像是被卡住了喉咙,不知该从哪儿讲起好。 她神情略显尴尬,“话说……我那夜说了什么……” 真是喝酒误事! 她从未觉得酒会这般可恶! 那事过后,她其实还自己寻了个安全的时间,尝试着再度验证了遍,结果! 千杯不倒的其实是她的魂魄!压根就不是她的身体,在她觉得自己千杯不醉的时候,她不知已死去了多久。 更别说,所喝的酒,到底与这个世界的酒是不是同种东西…… 她又一次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将这愚蠢的过往忘却。 楚承致觑了眼她,指腹轻轻摩挲着杯盏,漫不经心道:“你说了……武功是由时间局的人安排所教,你恨楚珩与范家二房,因为他们不止骗你,还杀了你父兄以及十万范家军。” 他一字一顿,慢腾腾地说着,余光却并未错过眼前少女渐渐黯淡的眸光。 两人似乎陷入了沉默。 不知过去了多久,一道像是穿透过时间的女声幽然响起,空灵而飘渺。 “其实我已经死过一次了。” 对于她这话,楚承致所料未及,眉宇间不免浮出丝丝浅淡的不解。 但他并未质疑,也未曾震惊,自始至终显得淡然无波,只静静等着跟前少女继续说。 范知绾看了眼他,见他毫无波动,还以为他只是不信,便细致说着,“我说的死,是真实意义上的死。” 她黛眉轻挑,眼底流转着寸寸森寒,面上却说得毫不在意,仅是隐含三分冷嘲。 “被人关到阴寒暗地,整整折磨了三年,最后活生生剜去心脏,烈火灼烧而亡。” 她的声音又轻又缓,宛若在编着故事般,猎奇又离谱,可又有谁能想到,这简短的一句话,每个字每个词当真都是她亲身经历过的? 言罢,她见楚承致还是那般毫无波澜,那双漆黑的眸子深沉得如同不见星月的黑夜,半点情绪皆无外露。 她垂眸轻抿了一口茶,“王爷是不信麽?” 倘若是当她在讲笑话,那么她也不必多说了,随意糊弄过去便罢。 “没有。”楚承致嗓音有些压抑。 在跟前少女所未发现时,他眸中分明有几分黯色在流转。 他宁愿想要她是编造来骗他的。 不知为何,他一旦想到她所说的那些假若如数发生在她身上,他便是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仿佛有一把尖利的刀,缓慢地,一点点地刺痛他的心。 “呼……”范知绾垂下眼帘,幽幽地呼出一团浊气。 她不看着谁,只盯着矮桌上的纹路失神,唇瓣一张一合。 也不管楚承致是否信她,还是觉得她在胡言乱语,像是发泄似的,她从自己被二房和楚珩联手诱骗起,娓娓道来。 …… 却也不知说了多久,她只知窗外熙和的光渐显耀眼,为窗台上的盆栽镀上了一层浅淡的金光。 “就是这般,我死了,却又没死,再有记忆时,我已经去到了那个名为时间局的地方。” 兴许是说累了,她再次轻抿了一口茶,余光却见眼前的楚承致宛若陷入了沉思。 他那双犹如深渊的黑眸晦暗不明,周身隐隐散发着一股子常年浸润于沙场上所带的肃杀之气。 “你……” 他的声音极淡,带着冰冷的气息,却莫名沙哑。 面对少女疑惑的目光,楚承致却发现自己竟是连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他分明从始至终都只当她是利用关系,又或是合作关系。 可为何现今,他那颗早已冷硬的心,一次又一次地被刺痛。 她说得毫无作假,他却只希望皆为假。 他有些喘不过气,甚至是恨自己前世为何不作为,他明明可是为她伸手,可为什么没有? 范知绾等了一会儿,没见他说什么,便继续说,“那个所谓的时间局,简单来说,他们的身份其实是裁判者。” 第145章 你我之间的契约 她也不清楚自己为何会被时间局选中,只知道当时因为仇恨蒙眼,稀里糊涂就和他们签订了协议。 他们承诺,只要她为他们服役三百年,历经三千世界的任务,便让她挑选自己想要的时间线退休,他们也与她再也互不相干扰。 同时,在那期间,他们会训练她以及教她必备的武力以及知识。 不过,在她为他们服役时,因不能处理自己以前所处时间线的任务,所以她并不知晓在她死后,事情又都会如何继续走。 范知绾的思绪飘飞渐远,嗓音虚无缥缈,轻缓地将个大概告诉了眼前年轻男人,也不管他信与否,懂与否。 “后来,三百年终于到期了,我挑选了醉凤酒楼‘幽会’那回。” 说及此,她眉梢轻挑,这会儿说出来,却仿佛是在说其他人的事儿一般,自己心里竟意外没有半点波澜。 她将视线落到楚承致清贵的眉宇间,漫不经心道:“那日蓝掌柜倒是还顺手帮了我一把,想必你也知晓。” 毕竟,这酒楼可是你的。 她的言外之意,充满着意味深长。 楚承致低垂着眼帘,未曾看向她,但她话里的意思,他清楚。 原来就是那日,难怪他会觉得她怎就变化那般的大。 在这一瞬间,好似之前许多奇怪的事,便是足以解释得通了。 比如她对楚珩的恨意,是那么的浓烈与真实,起初他却只以为是背叛。 他抬眸与跟前少女直视,四目相对间,空气却又莫名陷入了寂静。 少顷,他启开薄唇,清冽的嗓音幽然而出,滑过眼前人耳畔,像是山涧清泉般透着丝丝清凉的气息,令人心身舒畅。 “那你,依旧是你?”他也不知自己为何要问这么一句。 范知绾闻言,怔了下,鼓着腮帮,略作沉思。 她该如何跟他解释,她依旧还是她,只不过身体是这个时间线的身体,魂魄是另一时间线的魂魄。 在她与时间局协议完成的那一刻起,她确实可以选择回到原先那条时间线,可去了也仅仅只能是做到复仇。 那之后呢?她的至亲不在,家不在,一切与她有关的事物皆不复存在,她就算是手刃了当初那些仇人,又有何种意义? 最终,她决定自私一回,她选择回到之前的时间线,在一切还未发生之际,将他们尽数掐死在摇篮当中! 她自鼻息间,幽幽轻叹了声,到底化作最为简单的一句,“是,我还是我,不管是身体还是魂魄。” 只不过,是时间的区别罢了。 说着,她顿了下,便也未曾注意到楚承致眼底那缕转瞬即逝的笑痕,好似在庆幸着什么一样。 “王爷难道不好奇,你前世的结局麽?” 她方才并未提起,只粗略的带过天宁帝病逝,楚珩登基。 但任谁都好,在知道身边有人已经走过一回人生,真就能忍住不好奇吗? 纵使是她,恐怕也会忍不住想问。 可眼前,楚承致微微摇头。 他垂下了视线,仅睨着杯盏里漾起的圈圈涟漪,语调无波,“不好奇。” 他何故会好奇? 他清楚他自己,不管是哪种过程,不管谁登基都好,都势必改变不了他的目的。 适才,她不是有提起过,天宁帝病逝麽? 那便行了。 不过,至于楚珩与那些人,他或许可以顺手帮她做点什么。 他眸底一片晦暗不明,与窗外折射进来的骄阳形成了剧烈的比照。 嗯,只不过是顺手罢了。 雅间内,安静得能听到轻轻风声,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着,直到双方皆陷入了沉默。 借着窗外耀眼的光线,楚承致不着痕迹地睨着眼前恬静的少女,见她半垂着眼睫,情绪宛若低沉,便是只当她触及了往事心伤了起来。 他抿了下薄唇,双眉若蹙,本是想着安慰下。 好歹那事便不是常人该遭受的,更何况,她还仅是一名少女…… 只是,话到嘴边,又一次变了样…… “消沉什么?”他嗓音磁性而慵懒,好听至极,话语却有些难听,“可还是护国大将军的女儿了?” 话落,他便感懊恼,面上却未有什么情绪变化,瞧上去,仍旧是那副淡淡的模样。 他瞥开视线,望向窗外幽蓝的天际,到底还是补了句,“当初你我之间的契约,从未失效。” 也绝不会失效。 不知因为什么,他好似有些别扭,耳尖像是被骄阳打上了光,实则隐着一抹淡淡的红晕。 范知绾撇撇嘴,并不想与他计较些什么,这块石疙瘩就从未说过什么好听的话。 就算是担保契约不会失效,那也并非什么良心发言,不过同样是在保证他自己的利益而已。 契约从来都是双方的事,她一样需要付出。 既然眼下事情也都说破了,那不妨索性转为正事算了,便不平白浪费时间。 “王爷可还记得那批使用毒飞镖的黑衣人?” 便是那批放火烧了楚珩的粮草,还去凤安宫里不知妄图搜出什么东西,更致使楚承致现今受伤不轻的那批黑衣人。 “嗯。”他轻抬下颚,惜字如金。 范知绾半眯美眸,任由里头幽光流转,“前世,我并未见过他们,亦从不知他们的存在。” “所以,他们是敌是友,不好说。” 但他们却烧了仓库,又潜入了凤安宫。 倘若想扳倒楚珩,整垮他的势力,兴许他们还颇为关键。 跟前,楚承致微微摇头,薄唇轻掀,“至少,他们不是天宁帝的人。” 范知绾黛眉轻挑,暗道他这声天宁帝喊得可真生疏。 不过,如果说他们是天宁帝的人倒还合理,这不是的话,还能是谁的人? 宋丞相? 庆丰侯? 针对楚珩的人,但是谁? 楚承致见她垂眸抿着唇,眉心微拢,像是陷入了沉思,再度意味不明的补了句。 “但,他们一直在暗中帮着天宁帝,又或者该说是保护。” 保护他的皇位暂时不落入楚珩手中。 是在为楚昭谋划麽? “算了。”范知绾将飘飞的思绪揪了回来,“这说来也不甚重要,既是想不明白,就用不着继续去钻牛角尖了。” 她眸中波光潋滟,朱唇轻漾,“该出现的总会再出现的,他们不是也在暗中针对楚珩麽?那么就先从楚珩身上下手。” 正巧,那日也快到了。 第146章 啊? 楚承致抬眸与跟前少女对视,见她眼眉间噙着一缕慧黠,却是意外知道她心中所想。 “你是指,秋猎?” “嗯,到时候莫说皇家贵族皆会参与,那些掌握大权的朝臣更都会去,关于这点,想必王爷比我清楚。”范知绾眼里流转着深意。 到时候围猎,不止世家贵子会争个高低,就连是皇子皆会参与其间。 她掀开朱唇,悠哉哉地说着,“假若那人当真是针对着楚珩来的,那么,待楚珩进入狩猎场,那伙子人必会出现。” “所以,王爷何必费心思去找他们?” 楚承致看着她那双过分明亮的眼眸,足有一会儿,直盯得她发慌。 终于,他意味不明地淡笑了声,“嗤~前世狩猎场,就没发生什么麽?” 若是发生了,这小傻子便也不会这般说了,合该会叫他直接埋伏。 而且,即便是这次当真来了,却也难以辨认他们身后的人会是谁。 范知绾一顿,嘴角轻抽了下,讪讪笑道:“这不现在有我这个不定因素在嘛……保不齐就真的来了呢?” 虽然她说得心虚,但这个可能还是有点可能的,只要那伙人真是有意想对付楚珩,狩猎场可不就是个极其难得的机会麽? 深山老林,毒虫野兽…… 即便皇家狩猎场需要保证皇帝以及众人的安全,绝对没这些,可又有谁能保证意外会不会发生呢? 想到这里,她眼底却又趟过一丝晦暗的幽光,轻喃了句,“我便不信,王爷不知皇家秋猎的水有多深。” 前世楚昭,不就是发生意外了麽? 她抿着唇,有些犹豫,可也不知自己到底在犹豫什么,又因何而犹豫。 或许该说,是在权衡那小子值不值得她去掺和进他的因果里,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贸然掺和进去的影响会有多大了。 之所以说时间局是作为裁判者的身份,便是因为他们的职责就是以一种特殊的方式,去进入到时间线里,暗中对那些做了不该做的事的人进行相对应处罚。 她当时与他们签订契约,所需要做的事,其实就是这些。 而一旦她掺和进楚昭的因果里,遭遇改变的事物,也将会变得更多更复杂。 并且,实际上她重生之后所做的事,与时间局所要裁判的对象会做的事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四舍五入也就是相当于她的做法到底同样算是个恶人。 所以,在她选择进入这条时间线时,便早已做好了时间局会找上她的准备。 关于这一点,她有所保留,方才也并未告诉楚承致。 她没久留,亦不好在醉凤酒楼里久待,避免落人口舌,很快便离开了。 …… 楚承致转眸睨着窗外略略走神了一会儿,直到外头的阳光渐渐柔和了下来,他才回过神来。 雅间的门“吱呀”一声被人轻轻打开,一道带着玩味的温和男声幽然传了进来。 “走了?” 楚承致睨了眼笑眯眯的蓝永林,没搭理他,兀自垂眸轻啜了一口茶。 蓝永林扬了扬眉,有些讪讪,可还是负手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毫不客气地坐到了他对面。 他正要拎起茶壶倒茶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却忽然伸向他面前,冷不丁将他眼前的杯盏拿走。 “……” 他蓦然想起了方才那小丫头可能坐过这位子,神情瞬间有些意味深长,抬眼觑了楚承致,却并未说什么,只是莫名有些不爽。 这臭小子是不是…… 他虽是这般想,可面上开口依然笑眯眯的,“王爷,刚刚那小丫头可有忽悠你?” 楚承致见他那双精明的眼睛里流淌着丝丝算计,薄唇轻勾,漾起了一缕极致的弯弧,未打算理他。 蓝永林见套话不成,反被忽视,也没遭受打击,又厚着脸皮笑笑,伸手重新为自己拿了个杯盏倒茶,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般。 楚承致早已习惯,他指腹摩挲着杯盏,纤长的鸦羽轻垂,掀起薄唇。 “天宁帝现已对楚珩起了一定疑心,秋猎将至,稍作筹备下,进一步加深他的疑虑。” 话落,蓝永林瞬息切换成一脸认真。 “这个能办到,但既已是要将宫里那位的注意力引到夺嫡上,单凭二皇子一人似乎不大够。”他捋着胡须仔细道。 “嗯,确实不止是他。” “王爷的意思是?” 楚承致抬起指节轻叩了下案面,“再去查一下楚昭的母族,以及柔贵妃为他拉拢的那些势力。” 别那长不大的小子,稀里糊涂就死了。 蓝永林眸中掠过一道了然,若有所思地微微颔首,“王爷是在怀疑使飞镖的那些人,是……” 他未将话全然说出,紧而又道:“倒也不无道理。” “毕竟那个位子自古以来可是个香饽饽。”他略带玩味地瞥了眼楚承致,“除了您会嫌弃以外,那些皇室贵族可都虎视眈眈着呢!” 楚承致自然知晓这些,他本身就是个夺嫡的受害者,还有谁会比他更加清楚这其中的害处。 他压住了眸底幽深的黯色,未曾接话,只蠕动着薄唇意味不明地问道:“现今手上确有握着楚珩的几条情报是吧?” “嗯。”蓝永林抿了口茶,轻应了声,眉宇间却挂着不解。 “将这几条情报,酌情卖给他那些敌对党派。” “啊?” 他抬眸对上了蓝永林有些没理解到位的神情,那张清冷的面庞始终淡淡的,毫无多余的情绪外露。 “这些于我们而言也颇为重要,王爷怎就突然打算卖出去?” 承王府缺钱了? 酒楼也不至于啊? 楚承致深眸微眯,淡淡睨了他一眼,用散漫的声线,不耐地吐出两个字来:“照做。” 他的嗓音分明很轻,可那不变的冰冷表情,却将蓝永林冻得心中禁不住一颤,恍然间叫他想起适才那小丫头。 他虽不知她到底会跟他家这位说什么,但眼下看来,绝对与二皇子脱不开干系。 不然,他家王爷何至于得这般动怒,这般莫名其妙去针对二皇子。 他始终有参与他家王爷的计划,怎会不清楚这压根就是在计划之外,若是那几条情报由他们亲手去布局,势必会比简单地卖给二皇子的敌对党派要来得有用。 “在下知道了。”但他倒也没为此提议什么,甚至暗搓搓地准备将这伤害值尽可能放到最大。 第147章 滚。 深秋的清风带着初冬凉意,自窗外席卷进来,荡得窗台上的绿植轻轻漾动。 雅间内一片寂静,楚承致轻缓地转动着手中杯盏,抬眸睨着跟前眼底闪烁着狡黠的蓝永林,低沉的嗓音再度幽然而出。 “收监入狱的那批人,给本王盯紧了。” 死,也要死在秋后刑场。 蓝永林慎重的点点头,保证道:“在下必会让他们‘顺利’的活到秋后问斩之时。” 这边,正暗商对策,时间更不待人,天色亦渐渐昏暗了下来。 很快的,原生闹热的京城,便切换成了另一种景象。 …… 是夜,街道上寂寥无人,唯有风声簌簌,偶尔夹杂着几声乌鸦粗糙难听的鸣叫。 一辆小而简陋的马车悄悄停在了二皇子府的后门,阴冷的月色下,只见一抹狼狈的身影自马车里头踉跄而下。 彼时,楚珩正巧从府内走出来,抬眼便见这抹脏兮兮的白影,冷不丁被吓了一吓,一张俊脸难免有些不耐。 范倾倾一见他来,当时泪眼婆娑,满脸柔弱地扑进了他怀里,此刻也顾不上什么礼节。 “殿下~”她嘤嘤嘤地低泣,配上周遭阴森的气息,却显诡异。 未料,还没等她诉哭呢,下一刻,楚珩便反感地将她推开,令她神情错愕。 但也就是一瞬间的功夫,她便又极好的将自己的情绪压制下,眼尾挂着晶莹泪珠,紧咬着饱满下唇。 “倾倾谢殿下冒险相救。”她盈盈屈膝行礼,“若非殿下出手将我救走,这会儿,我只怕生死难料……” 要不是他的偷龙转凤,她唯恐还没到边疆,在路上势必便会香消玉殒了。 都怪范知绾那个贱人! “若想活命,日后便伪装成侍女跟在本殿身旁。”楚珩话里透着冷漠。 范倾倾一顿,像是没料到楚珩居然是真的半点名分都不打算给她,让她成为一个侍女跟着他? 这样,不是连一个通房的身份都不如麽? 可她清楚现在不是时候,她拼命地将眼底的恶毒与怨恨掩藏,表面上一派乖巧温顺,她故作坚强,抬手抹去眼泪,点点头。 “倾倾明白,定会安心跟在殿下身边,为殿下排忧解难的。”她顺势表忠心。 继而,宛若无骨地软倒在楚珩怀里,这下他倒是没再把她推开,表情也很享用。 眼下,她务必重新将楚珩的心抓牢才行。 否则,将无翻盘机会。 楚珩垂眸盯着怀里柔若无骨的香玉美人,此刻虽见她一身狼狈,可皎洁的月光洒落到她那双水雾雾的眼眸中,楚楚可怜的姿态着实令人欲火焚身。 霎时,他竟真被撩拨得起了邪火,但他堂堂天宁王朝二皇子,倒也不至于那么饥不择食。 他再次将范倾倾推开,眯眸看着她,语气带着三分警告。 “本殿既让你活着,便有本殿的道理,最好别想着轻举妄动,不然……”他忽然抬手捏住了她的下巴,缓缓收紧,声调阴冷,“本殿会亲手解决了你。” 说罢,他毫不怜香惜玉地将她甩开,险些叫她一趔趄。 “送她去休息。” 楚珩冷冷丢下这话,便兀自抬步走进府中,再未转身看她一眼。 范倾倾神情委屈,心中气恼,却也没办法做什么,任由眼底的浓烈的怨恨蔓延。 她捏紧拳头,牙齿磨得“嘎吱”作响,压着嗓音,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范知绾,我势必要让你生不如死!” 她心底一点也没有想让楚珩顺带将她家人救下的念头,仅念着自己能活着就行。 只要她还活着,她就一定能翻盘!肯定能叫二皇子再次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二皇子正妃是她的,未来后位也必是她的! 她眸中翻滚着浓郁的野心,死死地盯着护国将军府的方向。 不知徒然想起了什么,她有些慌乱地去摸自己的袖摆,在触及一个小药瓶的东西时,方才松了一口气。 只不过,她又咬紧了牙根,恨不得能直接将范知绾拉到眼前来咬死。 若非那死贱人三番两次的祸害她,她又岂得靠着这安神药才能入睡? …… “叩叩叩——”一阵急促又低沉的敲门声响起。 楚珩被扰了清梦,皱眉起身,不悦道:“怎么了?” 门外,传进了一道压低嗓音,又透着焦急的语调,“殿下,那批货出事了!” 闻言,楚珩直接翻身坐起,“进来!” 一穿着便装的中年男人悄然推开门,匆忙走了进来,额头上满是汗珠。 “我们押送到郊外庄园的那批粮草,半路被人拦截了!”他急急道。 楚珩皱紧了眉头,质问,“怎么回事?” 中年男人垂首掩住了难看的神情,微张着嘴半晌支吾个不停。 “那个……属下也不清楚,但……”他咽了口口水,“听闻那些言官已经赶往宫中,有的已跪到养心殿前了!” “哐——!”楚珩气得将旁边四脚长凳上的花瓶挥落。 “东西是被谁拦的?!” 这摆明了是有人想整他! “属下……属下也不清楚……”中年男人满头大汗,“他们来得快,去得也快,像是早有预谋般,将我们的人拦截住,后脚守城门的官兵便带人来了。” 他颤着声音,“说,有人报称,劫匪偷了旁边山庄的财物,正运走离京……” 楚珩气得胸腔起伏得厉害,一脚直接将眼前人踹翻,他冷眼低斥道:“没用的东西!” 先前,范鸿为他筹备的那一大仓库粮草就被人故意烧毁,现今却又…… 他磨着牙,垂眸瞥向瘫倒在地上的人,冷声问,“那些人呢?” 中年男人一脸痛苦地捂着胸口,弱弱道:“在官兵来前,他们便走了。” 但他又不知想起了什么,眸光登时一闪,自怀里摸出了一把黑色的飞镖,递到楚珩眼前。 “对了殿下,他们使的是飞镖……” 楚珩紧盯着那柄飞镖,眸中蕴着深意,刹时联想到火烧仓库以及闯入凤安宫的那批人。 “滚。”他冷斥了声,正准备让人进来帮他更衣进宫时,又有一道黑影匆匆赶来。 “殿下!”一暗卫抱拳单膝跪地。 “又怎么了?” 这边,暗卫还没来得及开口,门外又有小厮匆匆跑了过来,“殿下!” 第148章 真的这么宠吗? “皇上召您进宫!”小厮气喘吁吁。 楚珩眼底一片阴戾,耳边却又传来那暗卫略带颤音的汇报。 “殿下,您将范小姐换回来的事,被一个负责领队押送那些人前往边疆流放的副将发现了,对方是柔贵妃的人……” 楚珩一听,气得牙关咬紧,额角的青筋极为明显。 到底是谁在暗中算计他! …… 比起他这边的混乱烦躁,范知绾自打那日跟楚承致坦白完,那厮倒也没再联系她,而她却也索性待在将军府里摆烂了好几日。 将身心全然调整一圈后,她又再度开始着手准备正事。 便不止是要让楚珩亲眼看到他梦想的破灭,与此同时,她更要将至亲守护,为父兄谋求幸福与安危。 这辈子,她势必要将整个护国将军府守住! 想到这里,范知绾眼底一缕坚定的幽光忽明忽暗,她转眸看向窗外,睨着已然光秃秃的枝叶,思绪依然翻飞着。 “不过,有一点却是个不小的麻烦……”她站在窗边独自呢喃着,任凭悄悄溜进来的清风拂过她莹白的面庞。 在天宁,怎么说,她父兄都算得上权大势大,毕竟朝中三分之一的兵权皆掌控在她父兄手上。 这其中避不开先帝对她祖父的信任,乃至于当今皇帝对她父亲的信任,可树大招风,就如前世招惹来了楚珩。 与此同时,伴君又如同伴虎,当今皇帝虽颇为信任她父兄,可难不保今生楚珩会因原计划没得逞,直接来招狗急跳墙。 她抬手摁着窗棂,指腹游走于纹路上,眸光熹微。 那么,若要保住至亲,守好将军府的一切,便得叫那些暗中虎视眈眈之人心起忌惮,不敢轻易来招惹才行。 “可该如何实施,却也不是件易事。” “徐行。” 话落,一抹黑影乍然出现于眼前,“属下在。” 范知绾转身睨向他,“我父兄现今在军营还是?” 想起来,她似乎从未去到过军营里,亦未曾见过她父兄另外一副努力的模样。 “大将军与小将军午时用完膳,便回军营了。” “嗯。”闻言,她若有所思的微微颔首。 “随我去一趟军营。” “是。” 随后,她简单换了身淡紫色衣裙,便独自朝府外走去,徐行则继续隐在暗中跟随。 哪知,她人才走出府门,迎面便见两抹颇为熟悉的身影朝她走来,略矮一些的那人甚至举起右手冲她挥了挥。 “范小姐!” 一道欢脱的公鸭嗓随即响起,震得范知绾嘴角一抖。 楚昭? 定睛一瞧,便见站在他身旁一同走来的,是略带浅笑的楚慎。 范知绾眼底趟过一缕不解,不得不停住了步履。 这会儿,他俩怎忽然过来找她? 愣神间,那两人已走到她跟前来。 楚昭呲着一口齐整的大白牙,咧嘴笑得灿烂,楚慎则神态内敛,但那张阴柔的脸庞仍旧挂着几分挥之不去的病气。 范知绾不着痕迹敛去看眸中的幽光,面上一派淡然,转身面向他们行礼。 “臣女见过大皇子殿下,四皇子殿下。” 楚昭眨眨眼,连忙摆手,眉宇间带过一缕失落,“范小姐是忘了我们是朋友了吗?怎还这般见外?” 说着,他却又抬手在自己衣裳以及楚慎的衣裳上比划了下,同时将声音压低了几分。 “而且,我与皇兄这会儿可是便衣出来。” 范知绾见他这长不大的幼稚模样,心中有一个猜想不知当说不当说,话说她怎么总觉得这瓜娃子似乎不大聪明的亚子…… “咳。”她轻咳了声,眼波流转,“是我疏忽了。” “啊……我没有要怪范小姐的意思。”楚昭抬手挠了挠后脑勺,嘻嘻一笑,“我们是来找你玩儿的!” “我这段时日功课做得好,母妃特许我今日出宫游玩!” 他双手掐腰一整副自豪的模样,面上又笑得宛若个小太阳。 在他身旁,楚慎轻轻一咳,瞥了他一眼,无奈笑道:“倒是给范小姐添麻烦了,本殿实在拗不过这小子,他偏生得过来寻你一起去玩。” 楚昭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语调仗义十足,“皇兄你说什么呢,范小姐可是我们的朋友,我好不容易出宫一趟,自然得与好朋友一起去玩!” 更何况,这可是他们未来的皇婶婶,自然得先处好关系啊! 大皇兄真是的,半点眼力见都没有,好歹有他在! 看着跟前这对兄弟,范知绾一时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现下她可没有时间陪楚昭这幼稚鬼去哪儿玩。 她舔了舔后槽牙,正想着该如何拒绝他们时,耳畔边却传来楚昭欢脱的语气,“对了,范小姐这是要去哪儿呀?” 抬眸间,便对上他那双笑嘻嘻的眼睛。 “带上我们一起呗!” 范知绾:“……” 此刻,她有点颇为不道德的悟到,楚珩为什么要让楚昭变成活死人了…… 她不着痕迹地将眼角余光扫向楚慎,却见他瞧起来虽也像是被楚昭“强迫”着一起去玩的,方才也跟她略表歉意,但现今也没见他将楚昭拉住,仍旧任由楚昭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呼。 算了,看来此刻她也只能先抽空糊弄住楚昭,不然这小子非得一直缠着她不可。 “没什么事。”她一脸淡然地望向楚昭。 楚慎闻言,眼底闪过丝丝幽芒,转瞬即逝,面上始终挂着抹淡笑。 “那太好了!我们一起去玩吧!”楚昭开心得很,“范小姐知道哪儿有好吃的吗?” 他顿了下,又补充,“我们就不去什么酒楼茶楼了,我要感受下宫女太监尝尝挂在嘴边的烟火气!” 范知绾被他这闹腾的样子吵得头痛,“行。” 心底下,却骂骂咧咧着。 柔贵妃到底怎么教的这小破孩! 这跟被宠成个傻子有什么区别?柔贵妃那心机颇深的主儿,到底是怎么想的…… 她头疼得一批,却也不知楚慎是故意装作不懂,或者是个什么意思,便仅见他无奈地微微摇头,淡笑着跟在楚昭身侧。 真的这么宠吗? 第149章 他家皇叔不争气 楚昭不去酒楼茶楼,也不去游山玩水,偏偏要去体验民间的烟火气,可这儿可是天宁皇城,要想感受到那股浓烈的烟火味,岂是件简单的事儿? 但范知绾可不管。 还是快点敷衍下这臭小子再说。 她弯了弯眸,慈爱般的睨着楚昭那小子,笑眯眯道:“那么,我们去闹市吧~” 足够烟火气了吧?她非得把这臭小子往人多的地方带,叫他多被挤两次,多闻一闻烟(汗)火(臭)味。 倒也不是她看他不爽,更不是看不起烟火气,而是这小子着实没好好经历下“毒打”。 他口中所想感受的烟火气,可并非真正意义上的烟火气,他哪儿懂得那些。 余光,楚昭依然像个小孩子似的,开心得昂了昂脑袋,俊秀的面庞向阳,天真且干净。 范知绾眯了眯眸,眼底掠过一缕晦暗的幽光。 却也不得不说,柔贵妃不仅很宠楚昭,更是将他保护得极好,这在吃人的皇宫里,多难得可贵,但也是个不小的弊端。 “听说闹市里有很多新奇的东西,还有很多好吃的。”楚昭一直在前面碎碎念着,如数家珍,“记得我小时候吃过一次糖葫芦,还是让小福子偷偷出宫带给我的……” 范知绾睨了眼他,眉梢轻挑,倒是有几分同情。 楚慎不动声色扫了眼身旁少女波光潋滟的美眸,隐约见到有一抹顽劣的精光若隐若现,他极好地掩去了眼底那道一闪而过的幽暗,就似从未发生。 …… 一行人,很快去到了闹市上,此刻正值午后,深秋凉爽。 步入闹市深处时,拐角处有一棵参天巨树,个老人小孩正待在树底下乘凉,街道上车水马龙,商贩的吆喝声不绝于耳。 眼前,楚昭压根按捺不住他那颗激动的心,不断抻长脖子四处观望,仿佛刘姥姥进大观园,但又正正相反。 他到处张望着,连是贩卖一些女子使用的簪子钗子之类的摊位,他也要过去端详一番。 商贩见跟前两名年轻男子皆是金贵长相,衣着材质更是上乘,又见与他们一起的那名少女生得明眸皓齿,清秀绝俗,即便不知他们的身份,却也知晓他们出身定是不凡。 “公子!”商贩笑得亲和,特地挑了支最是好看的簪子递到了楚昭眼前,“买支簪子送给姑娘吧~” “我这儿的簪子不敢说是最好的,做工却也是极佳的。” 他左一句右一句,没三两下便被商贩哄得迷迷糊糊的。 “好!”他点点头,拿起那支簪子时,却有些犯了难。 范知绾瞥了眼他,淡然道:“林公子还是买给夫人吧。” 话落,便见楚昭抬手挠了挠后脑勺,神情略显不好意思。 转瞬,却又不知忽而想起了什么,他眼睛登时一亮,压低声音悄咪咪道:“范小姐可真聪明,日后我外出,就姓林!” 范知绾耸耸肩,没再说什么,眸中卷过丝丝意味深长。 这可不是她想的,是他最敬爱的皇叔~ 但她也没傻到说出来,继而耳边又传来了楚昭的沙哑的少年音,话语极度豪迈。 “那把这支,这支,还有这支……都给我包起来!” 商贩眼睛一亮,“好好好,这便给林公子包起来!” 但楚昭半皱着眉,盯着那些琳琅满目的簪钗,神情纠结,“不不不。” “啊?”商贩包一般,以为他要反悔,有些傻眼。 哪知,楚昭抿着唇重重点着脑袋,大手豪迈一挥,“全都给我包起来,我全要了!” 他好不容易出来一趟,送给他母妃的,当然要越多越好,任由他母妃挑选! “好!”商贩一听,当下激动得声音都颤了起来。 真是叫他遇到个地主家的傻儿子!好哄好骗还买得多!他当然知道像他们这种人家所用的簪钗定比他的好上几百倍了。 范知绾环抱双臂站在一侧,观摩着楚昭开心洋溢的神情,眸光悄悄流转。 这小子看得出来是真不懂得这些女子玩意儿,但他却毫不吝啬,不知哪一样最好,也不知他母妃会看上哪些,便干脆全然买下。 她忽然有些期待想见到那位柔贵妃了…… 隐约记得,在秋猎之时,她有跟随着天宁帝一起。 想到这里,她倒又悄然觑了眼楚慎,见他始终犹如个随从般,始终罕言寡语,只默默地跟着他们,又毫无怨言,极好脾气。 也极没存在感。 若非她清楚自己是跟着他俩兄弟出来的,这再逛着逛着,还真有可能会将他给忽略了。 “好了!”楚昭斗志满满的语气将她的思绪拽了回来。 抬眸便见他提着一整个大包裹,分明是一些最是普通的簪钗,可他却当成宝一样抱到了怀里。 只因这是他好不容易出宫一趟,准备搜罗着送给他母妃的礼物。 他嘿嘿笑着走了过来,但眉宇间倒又挂起了一丝尴尬,“这簪子便不好由我来送给范小姐了,但我可以请范小姐还有皇……大哥吃饭!” 他堪堪把称呼拗了一下,才没说漏嘴。 他清楚身旁少女可是他认定的皇婶!要送簪子那也轮不到他,绝非他小气! 可他不想让她误会,又不敢说出来,因为他还记得上次自己唤了皇婶,她好似不大高兴。 真是的,他家皇叔怎么这般不争气! 但很快的,他的注意力便被另外的事物吸引了过去。 “糖葫芦!”他顿时眉开眼笑,包着怀里包裹便准备冲过去,“大哥,范小姐咱快过去!” 言罢,他自个儿先是一溜烟儿地跑了过去。 范知绾:“……” 对于楚昭这十足长不大的模样,她不禁有些汗颜,额角止不住突突跳动着。 这瓜娃子当真只比她小一岁麽…… 许是瞧见她有些无奈,楚慎倒是淡笑了声,“叫范小姐见笑了,昭儿,确实还总是这副长不大的样子。” 他话里虽也隐含无奈,但却无半分指责,就像是什么事在他面前他都能看得很是平淡,没有什么能让他生气一般。 骤然,前头人群隐隐发生了躁动。 “驾!”一道低喝响起,夹带着鞭子挥落的破空声。 不远处,一辆马车驰骋而来,楚昭又正好抱着包裹途经路口准备去买糖葫芦。 第150章 看到了些什么不该看的 “滚开!” 马车夫一身戾气地挥舞着手中鞭子,压根不顾路边百姓的死活,甚至有的商贩来不及躲,连摊带货地被掀翻一地。 那辆马车未有悬挂明示身份的牌子,路人只当这般猖狂定是惹不起的权贵,可范知绾美眸微眯,刹时便认出是楚珩的马车。 但她现今根本没多余的心思,眼前马车即将触碰到楚昭,那小子满心满眼都在他的糖葫芦那,一点都没发觉危险即将到来。 身侧的楚慎亦发现了这点,可他自身体弱,一急之下,却只是险将自己给呛死。 “咳……咳咳……” 他咳得那张苍白阴柔的面庞一时涨红无比,捂着胸口分明难受得厉害,却还想着往楚昭那边冲去。 可他哪儿来得及? 范知绾也来得及去多想什么,像是发自本能,又像是不想看到楚昭这小子稀里糊涂的死掉,当下施展轻功直奔他而去。 四下百姓惊慌躲避,两侧路人与商贩盯着街道正中这惊险一幕,霎那间都忘了眨眼与呼吸。 “完了!那小公子只怕……”街边老人捂住了自家小孙子的双眼,将他紧紧揽到怀里,生怕吓着。 楚昭终于也意识到危险的逼近,他猛地站停在路中间,双腿好似被水泥封住了,愣是无法动弹。 他转眸看着马鞭当空扬起,拉车的马儿受惊而高扬前蹄,所有的人皆在一瞬间心脏快要跳到喉咙。 原是闹热嘈杂的地方,登时寂静了下来,唯有马车夫的呵斥声,马匹的嘶鸣声,以及那吓人的鞭子破空声炸裂于耳际。 就在众人以为那少年即将横死在马蹄底下时,电光火石间,但见一抹淡紫色倩影骤然闪过,竟是一手便将那呆滞在原地的少年拦腰抱起,带着他堪堪避开了致命一击。 只不过他原本抱在怀里的包裹直接当空抛起,伴随着马匹受惊,撒落之际,径直葬送在马蹄与车轮之下。 马车夫为了避免翻车,只能攥紧缰绳,把马车暂时逼停。 簪钗一地,颠得马车狠狠震了一震,许是动作过大,终于惊了那马车里目中无人的权贵。 马车夫脸色顿变,慌忙压着声音问:“殿下?” 却在这时,人群中掀起一道惊呼,“天呐!你们快瞧,救人的可是将军府那位范小姐?!” 范知绾将楚昭扶着站好,此刻这小子煞白着脸,俨然还有些惊魂未定。 眼角余光见楚慎紧揪着胸口的位置,半喘着气来到他们身边,气息有些虚弱,但他却没顾着自己,第一时刻赶忙扶住楚昭的肩头。 “昭儿?”他语调里满是担忧与关心。 周边嘀嘀咕咕的议论声愈来愈多—— “真的是那范傻子诶……” “她居然救人了!不对,她居然有武功!” “那也正常,人家好歹是护国大将军的女儿!” “刚刚那么危险,她竟还敢冲上去救人,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将门虎女啊!” “是啊是啊……”众人感慨不停。 当下,围观的百姓对她呼声极高,纷纷一脸赞叹,“范大小姐威武!” “范大小姐是英雄!” “……” 对于在瞬息间,直接从“范傻子”转变成了英雄,范知绾本人面色无波,未作一点理会。 但她却也没料到,自己竟是在这般情况下,靠着这种方式自个儿洗白了那些足足跟随她好几年的不好名声。 路中,御马的车夫本准备将他们呵斥,可在听到这声声不绝于耳的欢呼声时,脸色又变了变,再见她身侧两人的长相,眼睛险些吓得掉了出来。 “殿……殿下……”他哆嗦着向马车内求助。 这一幕,范知绾并未错过,眼波轻轻流转着寸寸幽光。 她倒是想瞧瞧,楚珩该怎么当众解释他这行径。 在人前,素来温润清冷似谪仙的二皇子殿下,现今居然放纵车夫在闹市嚣张驰骋,甚至还欲要将当今四皇子置于死地。 她半眯美眸,直直盯着路中间那辆被人包围住的马车。 万众瞩目之下,车帘子被掀开,一抹月白色身影徐徐走了下来,一张朗月风清的俊脸现于人前,不少人为之感到愕然。 “二皇子殿下?”语调皆显不敢置信。 与此同时,马车里头竟还走下一名带着面纱的侍女,其衣襟隐约有些不规整。 啧,果然还是舍不得啊~ 但也不至于在车上就…… 范知绾眸中满带深意,意味不明地将视线落到那侍女身上,一句不发,就仅站在楚昭身边静等对面那两个不慌不忙的人开口。 彼时,楚珩听着周遭议论纷纷的声音,眸色阴冷。 因那些突如其来的事端,他自半夜便赶往宫中,折腾到现在方才回来,心中本就烦躁得厉害,现今却又碰上这种事! 想到这里,他又将目光不着痕迹地扫向神情略显恍惚的楚昭,缩于袖内的手缓缓攥紧。 他不久前才被柔贵妃抓住了把柄,目前暂且还是不能再得罪她了,不然,只怕她要向他父皇吹一些不好的枕边风! 他硬着头皮走向楚昭,一张霁月清风的脸浮出三分关怀,他蠕动着唇,担忧询问:“四皇弟可无碍?” “皇兄正巧身子不适,便令车夫快些赶回府,未曾想,竟险些伤了你!” 说着,他一脸痛心自责,看得好些人整颗心都随之揪了起来。 还真是惯用这招啊! 范知绾心下无声冷嗤,难怪能和范倾倾窝到一起,简直就是绝配,最好锁死! 而就在楚珩话落之际,除了那些被引导得担心他的人,却也有人被吓了一跳。 “我靠?那个是四皇子?” “那……那位看起来病怏怏的公子,便是当今大皇子?” “天呐!我这是看到了些什么不该看的?”有人捂着嘴压低嗓音,“二皇子的马车竟然当街明晃晃地撞向四皇子?若非有范大小姐在,岂非……” 他没敢往下继续说,可围观的人也不全是傻子,又怎会听不明白。 楚珩顶着周边愈发嘈杂的惊疑声,咬紧了下后槽牙,表面上却仍旧显得内疚。 他得把楚昭这“小孩子”哄好才行,不然…… 第151章 你扣子扣漏了 范知绾见楚昭着实被受惊得厉害,抿了下唇,正打算若不想个法子先将这破小孩带走。 下一刻,却见这瓜娃子本还是一脸煞白,视线在触及散落在地上早被碾碎摔烂的簪钗时,眼睛猝然瞪大,垮着脸,很是伤心的嘟囔了声,“我的簪子!” 范知绾:“……” 得,看来这小子还没被吓破胆,明明就差一点人都要被创死了,现在却在这担心那些簪钗! 他很是小孩子脾性,压根顾不得现今正处何处,直接提着袍子跑过去蹲在地上,伸手扒拉满地的簪钗。 只可惜,半支活下的都没有。 看到这里,跟前的楚珩明显松了口气,像是在暗讽这小子足够傻,眼底趟过一丝鄙夷。 “昭儿莫伤心,都是皇兄的错,这便着人再帮你买一些回来。”他强调,“皇兄保证必会更好更多。” 他一脸宠溺,说着却又抬起手置于唇前略作虚弱的轻咳了几声。 这一套下来,便有人非常自觉地出声为他洗白,“二皇子殿下当真是一名好兄长,明明自己身子不适,现在却为了四皇子殿下,还忍着难受帮助他!” “是啊是啊!刚刚马车那么急,想必二皇子殿下是真的难受得厉害,分明四皇子殿下没受伤,却还坚持留下来一直关心他。” “难得可贵呐!” “……” 范知绾幽幽地扫向那些睁眼说瞎话的人,很想驾驭个马车挨个把他们拉出来创一创。 但又不得不说,楚珩在人前的形象的确是花了大功夫去营造,否则,怎会在这种情况下,都还有人为他说话,为他辩解。 “范小姐,本殿乃无意之举,实在叫你也受惊了。” 听到这令人恶心的嗓音与话语,范知绾心下有些生理性作呕,抬眸便对上楚珩那张虚伪的嘴脸,她更是反胃。 “殿下言重了,臣女岂敢。” 言外之意,便是若你真的当街撞死了人,也没人敢说一声不是啊~ 围观群众中,倒也有不少人听懂了,便是将目光意味深长地在楚珩与楚昭之间扫动着。 范知绾唇畔染上了几分冷峭,淡然而然地迎上楚珩阴沉的视线,脸上大写着别来沾边。 早借着二房与金家的事,护国将军府本就明面上也与二皇子府划清了界限,她这会儿可懒得给他什么破面子。 楚珩见她绝情,气得咬紧牙关,转而索性将目标对准到自家两个兄弟身上。 “说到底,今日这事终究是本殿的过错,四皇弟便给皇兄一个赔罪的机会吧!”他恳求地看向楚昭,可后者仍旧沉浸在要送给母妃的礼物全毁了的悲伤中。 笑死,这小破孩当真是愈发地顺眼起来了。 看着眼前楚珩不上不下的局面,范知绾眸中转悠着丝丝顽劣。 继而,却见楚珩不甘心地瞥向楚慎,语调里带着三分若有似无的威胁,“大皇兄你觉得呢?” 楚慎垂下眼帘,无声呵呵干笑着,低低道:“二皇弟说得也在理,昭儿确实吓得不轻……” 看着楚珩直接当面欺压老实人,范知绾只觉他是愈发的令人恶心了,但这是他们兄弟之间的事,她不好插手。 “来人啊!”眼前,楚珩下令,“扶大皇子,四皇子上马车,我们去醉凤酒楼。” 他面上扬起一抹温和的浅笑,如风似的清爽,迷惑着众人。 可在范知绾眼里,他这何不是看着楚慎好欺负,楚昭一副小孩子心性好拿捏,而强行带走他们压下方才那事? “范小姐也一起。”楚珩强调着,笑得谦和,“适才也吓着范小姐了,赔礼自然也有范小姐的份。” 言罢,他眼神示意那戴着帷幕的侍女,“便由本殿的侍女陪着你一同前往吧。” 在众人眼下,便是忍不住夸赞二皇子可真绅士,知道范知绾身为女子不大方便,还特意让自己的侍女陪同。 范心中却颇为不雅地翻了个白眼,对于这位所谓的侍女,即便她没有露面,可自己却心知肚明。 眼前这人,是范倾倾。 “范小姐,走吧。” 范倾倾笑吟吟地来到她身边,见她不动,“难道你要落了殿下的面子不成?还是说,你觉得一顿饭赔罪不够,想要威胁殿下再为你做什么?” 这话当下引起了许多细碎的闲杂声。 “听闻那范家二房被范大小姐给整垮了!二房那位小姐也被押往边疆流放了,该不会是范大小姐在报复她抢走了二皇子殿下吧?” “啧啧啧,真可怜,这般说来,倒也不无道理,不然,为什么偏生在二皇子殿下赶路回府时,她就出现在这里,甚至还救下了四皇子殿下。” 不错,范倾倾这是有长进了呢~ 面对这些难听的猜疑,以及跟前范倾倾故意引导人来恶心她的话语,范知绾始终淡然无波。 走呗,不是要去醉凤酒楼麽?看谁整谁! 她唇角漾起一缕极致的弯弧,兀自潇洒转身不理范倾倾,仅丢下一句话。 “身为二皇子殿下的近侍,便好生伺候好殿下即可,本小姐可无福消受。” 她脚步一顿,眼底噙着丝丝顽劣的幽芒,意味深长道:“对了,你衣襟上扣子扣漏了。” 范倾倾一慌,赶忙低头检查,适才发现自己被骗了。 而她这一举动,便是引得周遭看戏的人脸色怪异,皆是不明意味地将视线在她与楚珩身上来回扫动着。 像是才想起来他俩刚刚是前后脚从马车上下来的一般,而向来清冷高贵的二皇子殿下,居然与一侍女同乘马车,真是够令人遐想的。 …… 一行人,还真去到了醉凤酒楼里,范知绾却意外觉得自在安心,特别是入门时便对上前台一小二的眼睛。 对方眸中闪过一分了然,不着痕迹冲她微微点头,便抬步往二楼跑去。 彼时,楚昭已经完全恢复正常。 当真就像极了一个长不大的小孩子般,全然忘却了自己险些被同父异母的哥哥撞死,只记挂着自己准备给母妃的礼物毁了。 “范小姐……”他嘟囔着来到范知绾身边,一脸委屈,却也没说什么。 楚慎也随着走了过来。 第152章 说句孟浪的 范知绾抬眸环视着眼前熟悉的雅间,朱唇轻勾,扬起了一缕微不可见的弧度。 她余光扫向范倾倾,见其眉眼间分明挂着几分得意,她便觉好笑。 这可不就是当初她重生那会所处的雅间麽,范倾倾特意安排在这里,是以为会戳到她的痛处,让她感到懊恼与悔恨? 那范倾倾计划可就要落空了,她哪怕半分都不会觉得,反倒是起了丝丝兴致。 “这雅间可真眼熟。”她状若无意地说着。 楚昭眨眨眼,跟着环顾了一圈,“范小姐来过?” 范知绾睨了他一眼,黛眉轻挑,“何止来过啊~” 言罢,她不着痕迹瞥向范倾倾,见其气不打一处来,心中刹时顺畅。 不是要玩儿麽?那她便陪她玩,看到底是谁在玩谁! 眼前,楚珩的脸色不甚好看,抬眼警告性地瞪向范倾倾,令她委屈不已。 彼时,雅间内摆放着一张不大的矮桌,正容得下两两对坐。 楚珩宛若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抬手一挥,“莫要客气,都落座吧。” 话落,他却又像是在等着什么,迟迟没有坐下。 楚昭倒也没跟他客气,咧嘴笑着挑了个位置坐下,当即又极为贴心地转头看向范知绾,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 “范小姐,若是你不介意,便坐我身旁吧!”他笑得一脸灿烂,眸中毫无半点异样的心思。 范知绾又怎会不知楚珩在打着什么主意,眼下见跟前这小太阳似的楚昭,便索性点点头,还真就顺势坐到了他旁边去。 倒也不知楚慎是看出了这点,亦或者仅是个巧合,他却也随之坐到了她对面去,余下的便只有楚昭对面的位置了。 噗,她怎忽然觉得,好似就楚珩一个坏种…… 不管是楚承致也好,亦或者是楚昭与楚慎这俩兄弟,一经相处起来,像是都不错的样子。 欣赏着楚珩那张阴沉的脸,莫过于是她今日最大的乐趣。 伴随着楚珩憋屈落座,此刻身为侍女的范倾倾似乎并未意识到自己的身份,紧随着他坐到了他旁边。 送上门来的脸蛋子! 范知绾眼底极速趟过一缕顽劣的精光,悠哉哉地“甩了一巴掌”过去,漫不经心说了句。 “二皇子殿下的侍女,位份倒是挺大的,主子没让落座便落座,还是与各位皇子同座。” 她这话一出,楚珩当是所料未及,眸色当即一片幽深。 她却只当半点没看到,笑眯眯又道:“或者只是臣女想多了,毕竟是二皇子殿下的侍女,估摸着与臣女的身份同等吧?” 她一整副能理解的表情,余光隐约见到对面楚慎嘴角压着笑意,她倒是有些意外,但也没多想。 楚珩咬紧后槽牙,偏生还不能发火,再度将气撒到范倾倾身上,森冷地瞪了她一眼。 后者心中不甘,却也仅能垂首站起身来,退到楚珩身后去。 楚珩这才满意地收回目光,但看向范知绾的眼神却带了半分狐疑,他眼睛一转,面上又含着一抹温润的浅笑。 “是本殿管教不严,范小姐说得在理。” 话落之际,有小二拿着菜单过来,楚珩直接瞥了眼范倾倾,像是特意在证明她本就是个侍女,抬手一挥,“伺候四皇子点菜。” 面纱底下,范倾倾咬紧下唇,“是。” 楚昭虽总是一副长不大的小孩子心性,但常年浸润在深宫中的他,眼神倍儿好,又怎会不知道那侍女是谁。 他心有不喜,看向自家二皇兄的眼神中充斥着几分不解,但也没傻到去点破。 不过,这一切,范知绾皆尽收眼底,耳边又传来一道令她作呕的嗓音。 “适才闹市上,本殿不小心冲撞了范小姐,实在抱歉。” 范知绾:“……” 楚珩眼下这不断套近乎的节奏,可不是什么好事。 无非就是见二房这枚棋子已经毁了,又舍不得护国将军府这块香饽饽,便转头再一次试图将她当傻子哄罢了。 可她真的会如他愿吗? 不,她压根就不打算给他什么面子,呵,楚珩的性子她又岂会不了解? “殿下该跟四皇子殿下说抱歉,此事与臣女无关。”她淡淡地划清界限,又顺手将他的台阶抽走,“对了,殿下不是身子不适麽?这会儿……” 怎还有精力在此吃饭,在此厚着脸皮烦她了? 眼前,楚珩碰了个壁,嘴角抽搐了下,却又极好地将情绪控制住,面上神态始终温和。 “范小姐说得在理。” 言罢,他却又幽幽浅叹了声,“本殿不过是见今日时机正好凑巧,有些事想要好好跟范小姐解释下。” 果然,就是奔着这个来的。 说呗,反正她油盐不进,便不信气不死他。 许是见她没说什么,楚珩还真就自个儿当她是默认了,“关于范家二房的事,本殿当真是被蒙在鼓里,半点不知情,亦是被算计。” “否则……说句孟浪的,本殿合该已与你订婚了。”他半垂眼帘,神态哀伤不已。 “……” 范知绾心中冷嗤,听着他的声音与话语只觉反胃,却也不知他这当面毫无压力的说着二房的话,那当事人是何感想。 她余光不着痕迹地瞥去,便见范倾倾垂落在身侧的手紧紧攥成拳,掌心已被指甲掐出了道道深红色的弯月痕。 这不得不死死忍住的模样,直叫范知绾欣赏得津津有味。 却也不难依此看出,范倾倾现下在楚珩眼里的地位,不过就是还未厌倦的程度,这才将她给救回来。 哧~ 范知绾敛去了眸底的冷讽,眼眉间透露着丝丝疏离的意味,“望殿下说话注意分寸,与殿下有婚约的,是范倾倾。” 她蠕动着朱唇,一字一顿地强调着。 楚珩见她冥顽不灵,险些被气死,却在这说话的功夫,已有小二过来收菜单,并端来了醉凤酒楼特有的好茶。 熟悉的碧螺春芬芳萦绕而出,一道轻柔的女声随之响起。 “奴婢来为各位殿下倒茶。” 范倾倾将话题岔开,又故意忽略了范知绾,拎着茶壶却先走到了她身旁,正站在她与楚昭之间。 第153章 这小子都不带怕的 这般好心,真是叫人心颤啊! 范知绾一双过分明亮的眼睛里头,流转着缕缕慧黠的精光。 对于范倾倾,她又怎会傻到半分防备皆无? 但她却未曾发觉,小太阳楚昭同样帮她留意着范倾倾。 视线中,范倾倾倒是令人无从挑剔,她拎着茶壶,姿态柔顺地为楚昭倒了一杯茶。 “四皇子殿下请慢用~”她甜腻腻地说着。 只可惜,楚昭半点没搭理她。 却也不知她是想转移注意力还是因何原因,她并未感到一丝恼意。 可在她准备后退时,不经意间,右脚像是踩到了裙摆,她娇呼一声,“呀~” 手中茶壶好巧不巧正准备冲着某一方向撒去。 真是的,拙劣。 范知绾眸光冷冽,唇角一勾,手腕翻飞间,瞅准了她的穴道,正欲叫她将茶壶甩向楚珩时,却有人先她一步动手。 楚昭出其不意,猛地推了范倾倾一把,“你这个坏女人!” 他虽是个自幼娇生惯养的少年,可好歹男人的力气天生本就会大些,没等后者来得及松手,便见她身形一歪,整一个直接带着茶壶往后仰倒。 茶壶伴随着刺耳的尖叫,在半空中划过一道极美的抛物线,正巧摔碎在范倾倾头顶。 便差半毫,就足以叫她毁容。 她吓得煞白着脸,哆嗦着嘴唇,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见状,范知绾倒是有些意外,见身旁楚昭已然站起身来,皱着剑眉,一副准备要教训人的架势。 她不动声色瞥了眼斜前方的楚珩,没去注意他的神色,倒先是伸手将楚昭拦住。 目前,她可不想让楚昭被他记仇,以免多生事端,更何况秋猎将将来临。 “四皇子殿下。”她佯装没看透方才范倾倾的举动,“你可有受伤?” 她不想让楚昭被楚珩记仇,舔了舔后槽牙,却是淡定的将楚珩的注意力转移到自己身上来。 “看来,二皇子殿下不是单纯准备跟四皇子殿下道歉呀……”她阴阳道。 按道理来讲,楚珩在听到她这话,合该生气才对,可在她抬眸望去时,却发现他似乎并未恼怒,看起来莫名像是有点忌惮楚昭。 这多少有点离奇,难道发生了什么她所不知情的? “范小姐多虑了。” 眼前,楚珩显得从容,他看向楚昭,语调温和询问,“四皇弟可无碍?” 话落之际,又扫向摔倒在地上依旧瞪大双眼,满脸惊惧,久久无法回神的范倾倾,低沉着语气冷斥,“没用的东西,还不快退下!” 他借此保住了她,面上功夫做得极佳,压根叫人挑不出过错来,反倒是显得范知绾有些无理取闹。 有点意思,看来真的是发生了什么。 范知绾眼底流转着寸寸晦暗不明的幽芒,却也并未因此感到羞恼,否则她此刻便会被楚珩拿捏住。 余光见范倾倾扶着手臂委屈起身,又怨恨地瞪向她,方才不情不愿地退到楚珩身后去。 楚昭仍然气不过,他一脸气鼓鼓的,眉心微锁抬眸望向楚昭,“二皇兄!你怎么偏袒她?虽然我没事,可是范小姐险些被她给烫到了!她分明就是……”故意的。 “四皇子殿下。”范知绾面色无波将他打断,“我没事。” 但身侧这小子在这一点上却莫名固执,他垂眸扫了眼她的裙摆,语调不悦。 “即便没烫伤,范小姐裙摆都湿了!” 范知绾略感无奈,心中亦暖暖的。 不管如何说,这小子……其实也用不着这般待她,乃至于坚定的站在她这边。 想到这里,她抿了抿唇,第一次觉得自愧不如。 不就是因果嘛…… 有什么可怕的?这小子都不带怕的,她又何故需得犹豫那般久? 她心中释然一笑,像是决定了什么。 “叩叩。” 正在这时,雅间的门适时被敲响,打破了里头愈显尴尬的气息。 至始至终毫无存在感的楚慎,顺势出声,“何人?” 门外,传来蓝永林淡淡的询问声:“在下可否进来?” 范知绾眼波流转,耳边响起了楚珩的尽极温润的嗓音,听了令人忍不住冒起鸡皮疙瘩。 “蓝掌柜请进。” 蓝永林被刚刚范倾倾杀猪般的尖叫引来,此刻弯着眸扫了眼雅间里头,确保那少女没事时,他方才松了口气。 他见屋内除却氛围诡异之外,其他一派正常,便没过多去询问什么,转而极为圆滑地出声,将场面缓和。 “今日酒楼里人手不足,让各位久等了,在下且先命人多送壶上好的碧螺春过来。” 楚珩微微颔首,亦端着一副如沐春风,极好说话的模样。 “无碍。” “蓝掌柜。”范知绾忽而出声。 蓝永林笑眯眯地冲她轻轻点了下头,“范小姐。” “我这裙摆不小心湿了一块,劳烦蓝掌柜带我去处理下。” “可以的,范小姐便随在下走一趟。” “有劳了。”范知绾随之起身,倒也没有去咨询谁的意见,反正这事儿是楚珩理亏。 但他们两人之间的互动,却也未曾引起谁人的注意。 …… 范知绾直接跟着蓝永林去到了那处不为人知的雅间里头,她自己还未来得及开口,蓝永林担忧的语调便先传来。 “范小姐可无碍?”他实在不放心,便多确定了一次。 “我倒没事,不过楚珩……” 蓝永林眉头一挑,“你是想问他那侍女的事?” “不是。”范知绾摇摇头,将自己的猜疑说了出来,“楚珩与楚昭之间……” 说着,她顿了下,改口道:“不,或许该说是他有什么把柄之类的,落在柔贵妃那一派手中了。” 言罢,但见蓝永林眸中掠过一缕狡黠的精光,面上依然笑眯眯的。 他抬手捋着胡须,故意拉长语调,“你说这件事儿啊……” “其实还真与他那侍女有关。” 范知绾一点即透,而蓝永林接下来的话语便直接证实了她的猜测。 “二皇子从押送那些流放到边疆的队伍里,偷龙转凤,将贪官范鸿之女换了回来,凑巧负责押送那支队伍的副将,是柔贵妃那边的人。” 第154章 真打算不要脸了 范知绾闻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若是这样说,那倒就正常了,不过…… 她不知又想起了什么,眼珠子滴溜溜转悠着,抬眸与蓝永林对视上,“蓝掌柜。” 后者始终一脸笑眯眯的模样,令人猜不透他心中所想。 “范小姐请说。” “蓝掌柜觉得,宫中那位柔贵妃,可曾有争夺之心。” 说着,她顿了下,提醒着,“你当是知晓我说的并非争宠。” 蓝永林将眼睛笑眯成了一条缝,抬手一下下地顺着胡须,幽幽道:“在下清楚你的意思。” 可对此,他却只反问了句,“但范小姐觉得呢?” 她觉得呢? 她觉得柔贵妃到底有没有那种,想要帮助楚昭夺嫡的心? 范知绾眸中一片幽深,实际上心中算得上是早有答案,只是不确定罢了。 不过,现今蓝永林的这句反问,不也是在间接的表明柔贵妃就是有那个心麽? 前世,因楚珩有意的诱导与干扰,致使她未能接触到其他皇子,但多多少少有些东西她还是能听到的,纵使不知真假。 柔贵妃身为宠妃,怎么可能真的只是单单想要在后宫中享受短短几年,她若不为自己的儿子打算,那么日后更朝换代之时,她必会死得最惨。 说句不好听的,即便登基的不是赵皇后的儿子楚珩,其他皇子纵然一登基,必还会有太后之争。 而柔贵妃身为当今皇帝的宠妃,早已不知得罪了多少后宫里的人。 思及此,范知绾敛去了眸底流转的寸寸黯芒,黛眉微扬,“我知道了。” 蓝永林眼尾的笑意愈发的深,当下便知晓她听懂了,他负手而立。 “那么,范小姐除了裙摆需要处理,还有什么需要在下帮忙的?” 范知绾知道他指的是雅间里那几个人。 她没有摇摇头,觉得不好意思地拒绝了,她转悠着那双过分明亮的眸子,眉眼弯弯。 “蓝掌柜~” 蓝永林看着眼前透露着一股狡黠意味的少女,眼含笑意,极快的闪过一缕宠溺的幽光,“嗯。” “假若,楚珩在醉凤酒楼里吃坏了肚子,他会找麻烦麽?” 不能杀,但折磨可以啊! 她怎会舍得让他好过呢…… 跟前,蓝永林一本正经地捏着胡子道:“没有证据的事,堂堂二皇子殿下,怎可诬陷到醉凤酒楼里来!” 噗。 她唇畔挂着一抹极致的弧度,点了点头,向他递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那么,劳烦蓝掌柜了。” “不劳烦不劳烦,乐意之至!” 他眸中一股认真转瞬即逝,一整个跃跃欲试的状态,范知绾也没去多想,只当是楚珩得罪过他。 …… 处理完裙摆的事,她倒还得老实回到那雅间去。 倒也不是说她有多忌惮那些皇子,只不过…… 一是她不能留任何把柄给楚珩抓,二是楚昭那个令人忧心的臭小子,三是她想亲眼看到楚珩咽下蓝永林准备的礼物。 她人才来到雅间门口,里头传来了那道令人作呕的嗓音,令她在门外停住了脚步。 “大皇兄倒是有空呢,成日里一直带着四皇弟到处跑,皇兄你自是不必担忧学业政事,但四皇弟可就未必了。” 啧,楚珩这是在阴阳楚慎呢。 阴阳楚慎明知自己身体不好无缘皇位,便想着将楚昭这个宠儿也给拖下水。 范知绾半眯美眸,试图透过窗纸看到里头的剪影。 耳边,传来楚慎轻轻的干笑了声,语调始终谦和,“皇弟言之有理,本殿日后定当注意。” 他像是略带自责,又像是有些懊恼,但总体看就三个字。 好欺负。 眼见着楚珩刁难老实人以此来出气,范知绾愈发的厌恶了起来,不由得在心底暗骂前世自己一声,抿了抿唇,故意敲门将他们打断。 “叩叩叩。” 为她开门的,是另一张令人生厌的面孔。 “范小姐。”范倾倾咬紧牙关笑道。 彼时,她趁着她背对着那些皇子,特意冲范知绾递去一个极具挑衅的眼神。 然而,范知绾并未感到半分难受和心堵,直接颇为不雅地翻了个白眼,将她当成空气径直擦肩走过。 但却也不忘了在途经之时,用着两人之间才得以听清的声音道:“范侍女门开得不错,挺熟练的,再接再厉。” 戳人痛处谁还不会了? 肉眼可见的,范倾倾那双露出来的眼睛都快被怨气包裹住,却偏生还没办法做什么,只能任由她走过去。 主打的就是一个憋屈~ 范知绾唇角扬起一抹几不可见的弧度,兀自走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楚昭关心的声音随即传来,“范小姐可无碍?” “嗯,我没事。” 话落,她又意味不明出声,“四皇子觉得大皇子会害你吗?” 她倒也不只是看不过眼楚珩欺压楚慎这个老实人,因而想去帮楚慎一把,她更是想让楚珩看清楚她的态度。 楚珩眯了眯眸,当下知道她在门外将那些话听了去,不由得把视线落到她身上,略带不解,夹杂着几分不悦。 楚昭摇摇头,咧嘴笑着直视楚慎。 “大皇兄怎么可能会害我。”他语调充满信任与感激,“大皇兄有多好,我怎会不知道。” 也就只有他愿意陪着他,不嫌弃他的闹腾。 范知绾闻言,眼底神色颇深。 这小子,不管是对谁,这份松懈心理不该出现的,更何况他还身为皇子。 她有些头痛,余光却是瞥见楚慎朝她递过来一个感激的眼神,隐约还带着三分腼腆和羞愧。 “想必范小姐是误会了什么。”楚珩直接装傻出声,“大皇兄怎可能会害了四皇弟呢?” 一旁,范倾倾忍不住插嘴,语调怪异,“就是,还望范小姐慎言呐~” 但她这行径,却先招惹得楚昭不悦。 楚珩注意着这点,捏着杯盏慢腾腾地轻啜了一口茶,随之又自个儿将话题揭开。 “明日,本殿欲前往护国将军府一趟,拜访护国大将军。” 范知绾对上了他的视线,仅淡漠回之,“那只怕殿下要跑空了。” “家父家兄需得为皇上排忧解难,军务繁忙,时常不在府中,臣女一人并不方便接待殿下。” 她直接将天宁帝给搬了出来,幽幽地婉拒了楚珩,毫不担心是否会得罪他。 哪知,楚珩却是真打算不要脸了。 第155章 吹枕边风 “范小姐至今都不肯承认本殿的心意麽?”楚珩一脸心伤的模样。 范知绾:??? 她眼角余光扫向楚慎和楚昭,嘴角禁不住挂着一抹微不可察的冷峭,暗道他这是急了麽? 居然直接当着这两人的面说出来,是眼下她与他们之间的关系好到有点令他忌惮了吧? 她掀开朱唇,正欲开口,没曾想,楚昭那小子却先她一步。 只见他一脸不解,质疑道:“二皇兄你这是怎么了?” 楚珩垂下眼帘,压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不悦,自鼻息间轻叹了一声。 “就连四皇弟你,都不信本殿麽?” 他将头撇向窗口的方向,柔和的日光洒落到他那张俊朗的面庞,“起初本殿常去护国将军府,为的从来都不是跟那什么范家二房联系,仅仅只是为了借机见绾绾。” 他语调低沉,说得难受,眉宇间覆盖着一层浅淡的忧伤。 可楚昭却皱紧了眉头,他想问的并非这个。 而是,他这二皇兄难道真的还不知道范小姐是他未来的皇婶麽?二皇兄向来聪明着的啊?怎在这事上总犯糊涂? 一声“绾绾”,直叫范知绾听了止不住恶心得打了个冷颤,再见楚昭那神色,她倒是能猜出这小子心中所想。 舔了舔后槽牙,索性顺着他的话往下说,“还望二皇子殿下自重,臣女的闺名仅有至亲可唤。” 你没资格。 她一脸漠然,出其不意,“并且,承王爷承诺明日要带臣女外出游玩,殿下若是去了府中,怕也无人接待。” 楚珩像是未曾料想到她会如此明晃晃地直接说出这话,神情间有一瞬的愕然,宛若不敢置信。 余光却瞟见楚昭一脸淡然,对此仿佛十足相信。 果然这小子真就认定了她与楚承致之间的关系…… 忽而,一道阴阳怪气的女声,柔柔地响起,“原来范小姐以为,私自与外男独自出府游玩,是件值得拿出来炫耀的事儿?” 她这话,无非就是在说范知绾不要脸。 楚昭第一个不同意了,剑眉拢着一抹愠色,“二皇兄,你这侍女话是不是太多了?也未免过于不清楚自己的定位了!主子说话,哪儿有她插嘴的份儿?!” 他瞧起来着实生气,范知绾心中萦着一股暖意。 与此同时,雅间的门被敲响,有小二端着各式菜肴上来。 场面有片刻缓和,楚珩觑了眼楚昭,掩去了眸底的不屑,试图岔开这小子的话。 “大家许是都饿了,快些吃吧。”他笑得温润,甚至亲自抬手为楚昭舀了几勺羹汤,“昭儿喝口暖汤压压惊。” 楚昭张了张嘴,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生着闷气般鼓着一张青涩的脸。 相比起他憋得厉害,范知绾至始至终面色无波,毕竟,对于那俩个不要脸的货色,她早便习惯了。 不急,等她确保一样东西后,她可就懒得继续待在这里陪他们打太极了。 正想着,好巧不巧便见范倾倾极为贴心地伺候在楚珩身旁,甚至为他夹起了一块他最爱的菜放入碗中。 而楚珩亦没说什么,顺势夹了送入口中。 范倾倾当下甚为得意,特地冲着她递来一个挑衅的眼神。 看到这里,范知绾唇角一勾,漾起了一抹冷笑。 不错,要不再给他多夹一些? 然而,她那么一笑,范倾倾兴许是感受到她眸底的不屑与可笑,便是更加来劲了,频频给楚珩夹了好几回。 看得范知绾相当满意,嘴角的笑意更甚,而这在范倾倾看来,亦如寻衅般,甚至忍不住出口。 “范小姐分毫未动筷子,就这般忍受不了与殿下待在一起麽?” 她冷哼一声,像是在为自家主子打抱不平似的,“你口口声声将名声挂在嘴上,可明日却又要单独与其他男人外出,当真可笑至极!” 闻言,范知绾眼波流转,悄然带过一缕得逞。 在楚昭再度奋起之际,她忽而抬手掩住眼尾,学着范倾倾以前惯用的招数,垂首神情低落,语调尽是自责。 “既然我在各位眼里如此不堪,那我又何须再留下碍眼。” 说罢,她径直起身,不顾楚昭错愕焦急的神色,毫不犹豫转身离开了雅间,便仅丢下那令人难过的单薄背影,瞧起来极端脆弱。 范倾倾看着这熟悉的路数,瞪大双眼,不可置信,鼻子险些气歪,一时竟没能回过神来。 就在范知绾即将消失在众人视线时,楚珩皱眉,一急之下,只来得及坚定道:“本殿没觉得你不堪,爱慕你之心,本殿不会放弃的!” 范知绾自动屏蔽这无赖发言,佯装没听到,毅然大步离开。 “二皇兄!”楚昭见她吓得连带着把他都给抛下,瞬间气得站起身来。 “二皇兄真是没眼力见,范小姐可是我们未来的皇婶,他们俩本就两情相悦,父皇不也是知情的麽?又哪儿来的其他男人一说?” 说罢,他狠狠瞪了眼面戴纱巾的范倾倾,着实气得半死,毫无顾忌径直道:“你却偏生得被这恶毒的女人诱导。” 楚珩没料到他这素来小屁孩似的皇弟会如此暴起,他不着痕迹咬了咬牙,眸中的杀意更深了几分。 本想说什么,可那小子竟甩手转身,压根不给他半分面子,甚至意味不明的警告道:“二皇子便自个儿小心些吧,莫让父皇知道了!” 他冷哼一声,亦离开了雅间。 “昭儿!”楚慎一急,连忙起身。 许是过于急切,他当下咳个半死,“咳咳咳……咳……” “二皇弟,本殿……”他捂着胸口,急得紧锁眉头,“本殿先去找昭儿。” 楚珩脸色黑如墨汁,便是懒得再扯出半点笑来,任由楚慎急得不行,方才咬咬牙跺脚出去。 他紧紧盯着那扇敞开的门,眼底杀意愈发的浓烈。 果然,楚昭那小子并不知道他换范倾倾回来的把柄此刻就在柔贵妃手上,否则,就不止是威胁他别让他父皇知道了。 照着那小子的性子,只怕直接告发去了。 不能再等了…… 楚珩死死捏住茶盏,眸中一片晦暗。 秋猎便必须对他动手,不然,难保柔贵妃会对他父皇吹枕边风,与他半点不利! “殿下~” 第156章 心尖为之触动 范倾倾委屈得柔若无骨的嗓音酥麻入耳,见屋内没人,她也懒得再装,直接伸手摘下面纱,可怜兮兮的垂眸看着楚珩。 后者一脸不耐,她咬咬下唇,索性顺势倒到他怀里,“殿下~那贱人本就如此,你又何须放下身份去求她。” 谁知,方才话落,楚珩竟直接将她推到地上去。 “啊——!”她惊呼一声,摔倒在面上一脸委屈,眼底亦隐着股哀怨与嫉妒。 事情都这般了,他居然还占着那个死贱人! 楚珩冷眸瞥向她,眼里除了淡淡杀气便无其他,“若你还想活着,便管好你自己,否则还是那句话。” “本殿既能让你活,便也能让你死!”他眸光森冷,看得范倾倾禁不住打了个冷颤。 她心有怨气,可还是只能不情不愿应道:“是……” 彼时,不同于这边的怪异氛围,另一边,承王府内却是一派安和。 书房内,蓝永林笑眯眯看着眼前书案,处理着公务的年轻男人,扬扬眉,捋着胡须道:“那小丫头可是为了拒绝二皇子,特地说了明日王爷你要带她外出游玩。” 楚承致缓缓放下了手中的信封,听着蓝永林将醉凤酒楼下午所发生的事悉数说完,他清冷的眉眼间却是多出了几分难得的温和。 像是久逢甘露般,那双深邃凌冽的眼瞳中隐约掠过了丝丝满足的幽光。 蓝永林极好的捕捉到了这点,嘴角挂着一抹玩味,明知故问,“王爷怎忽然这般开心?” 刹时,楚承致敛去眼底那缕几不可见的笑痕,立刻又冷下脸来,一副淡漠的模样。 他抬眸睨着跟前眼里透着狡黠的人,淡淡的开口,自薄唇中意味不明地吐出两个字来,“很闲?” 他的嗓音慵懒动听,却令人心生畏惧,蓝永林抬手摸摸鼻子,一脸无辜。 窗外风声飒飒,卷起片片金黄的落叶,似乎一切都显得宁静。 翌日,范知绾收拾好自己,便带着暗中的徐行出门准备去军营,继续昨日被打断的事。 谁料,人刚走到府门,还未来得及跨出门槛,她抬眸便见一抹长身玉立,腰杆挺直犹如松木般的身影。 淦! 她暗自在心底骂骂咧咧,垂眸佯装没看见,当即转身就想往府里溜。 耳旁,一道清冽如水的男声响起,“站住。” 范知绾嘴角一抽:“……” 管他的,反正他一没点名道姓,二也不在承王府。 她硬着头皮径直往里走,以后出门她肯定翻黄历!要想去个军营怎么就那么难! 楚承致敛眸睨着垂着脑袋,不断走远的少女,那双深渊似的眼瞳深处,总有几分暗色流转。 他始终波澜不惊,绯薄的唇微掀,漫不经心道:“你这是打算在将军府中等待何人?” 闻言,范知绾脚步猛地蹲着,垂首咬牙切齿。 要不要骂得这么狠! 她深吸了一口气,清楚昨日她是在醉凤酒楼里,纵使蓝永林不会告诉那厮什么,其他的暗卫同样会跟他汇报。 她扯了扯僵硬的嘴角,眉眼弯弯转过身来,再度面向门口走去。 “我方才只是想起了有东西没带,但也不是什么紧要的东西,叫王爷小等了~”她笑吟吟地与楚承致对视。 “哦?”楚承致压着眼底一缕淡淡的兴味,“那还是去拿吧,无碍。” 他负手而立,一副宽宏大量的模样,直看得范知绾牙痒痒,她当然知道这厮是故意的。 “不能叫王爷再等了,什么事儿能有王爷您重要~” 楚承致垂眸见着她这幅,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模样,唇畔轻勾起一丝微不可见的弯弧。 他不着痕迹地扫了眼某个暗处,眼底掠过一片晦明晦暗的幽光。 恍然间,他抬手轻敲了下跟前少女的脑袋,“走吧。” 他的嗓音低磁而动听,像是他适才敲击的,分明是她的耳膜,莫名令她心起异样,说不清也道不明。 范知绾抬手捂着脑袋,有些懵懵地眨眨眼,眸中流转着缕缕波光。 她盯着已然走到前头的背影,未曾去细想心中的意向,抿了下唇,下意识抬步跟了上去。 好歹堵住楚珩的口先,不然照着她对他的了解,一旦他知晓她没跟楚承致出去,不仅真的会过来,势必会更加的死缠烂打。 暗处,徐行眼中蕴着深黯,回想着方才那两人颇为亲昵的举动,他指节微曲却又松开。 紧而,裹着一身冷风,悄然守在暗中。 “我们去哪儿?”范知绾随着身侧那块石疙瘩漫步在街上。 该不会,这家伙真就带她走在街上游玩吧? 虽说也是为了敷衍楚珩,可这未免也有些过分敷衍了。 她话音方落,便见楚承致抬手指了指前头马车,清冽撩人的嗓音自她耳畔边响起,却又一如往常般惜字如金,“去东湖。” 东湖? 她眼波轻动,在脑海中翻找了一会儿。 东湖是坐落在天宁京城东边,一处颇大的湖畔,景色宜人,最为出名的便是湖上游船观景。 但楚承致还真就为了和她敷衍楚珩,特地抽出空来陪她去游湖? 想想,她只觉是没可能的。 马车徐徐停下,当她掀开车窗帘目光触及一艘大且华丽的画舫时,一些久远的记忆猛地钻进她的脑袋。 她转头望向身侧一言不发的男人,试探问道:“可是今日有拍卖会?” 记忆中,隐约是有这么一回事,只不过前世这会儿她正沉浸在楚珩的甜言蜜语中,没过多去关注外界。 楚承致睨了眼旁边少女,见她朝他仰着一张盈白无瑕的面容,那双像是会说话般明亮的眼睛闪烁着精光,充满期待。 在这一瞬间,他心尖为之触动,喉结不自知一滚,他颇感不自在地挪开了视线。 “嗯。”他轻轻应了声。 车厢内,空气隐约透露着一股奇怪的意外,范知绾却毫无所觉。 却又不知为何,在他身边,她总是莫名的感到放松,松懈到她有时候只觉心惊。 “本王收到情报称,那批使毒飞镖的黑衣人,亦会来此。” 果然,她就知道他绝不会闲到,当真只陪她出来逛街的地步。 “那还等什么,一举两得,快走!”她当即起身便想出去。 楚承致却仍旧坐着盯着她的背影,眸光愈发的深。 其实,是一举三得。 第157章 你当真想要那个东西吗? 揪出飞镖黑衣人背后的人,敷衍楚珩,他与她之间的关系迷惑众人。 而这小傻子,便仅记得前二者。 楚承致垂下纤长的鸦羽,摩挲着指腹,旋即紧随其后起身。 迎着周遭各色目光,他携着她走上了画舫,此番拍卖会不为其他,便只为了那三点。 范知绾跟在他身侧,从容不迫地接收着四下汇聚到她身上的视线,她不动声色的流转着眸光,亦悄然打量着周围。 前世死后,她跟着时间局干着生死买卖所换来的职业病,促使她条件性地将逃生点极快的找到。 同时,也将画舫上的人和物,在心中做了个简单的了解与回忆。 此艘画舫分两层,上层供人观光,里头一层则是待会午后的拍卖会所在地。 眼下,深秋凉爽,湖面涟漪圈圈,画舫上多是些世家贵族的人,为了留住他们,此番拍卖会背后的人倒是颇费心思。 画舫中心那一层拍卖会虽还未开始,可美酒佳肴却从未少过,除了一些在外头观景的人,绝大部分都待在这里畅谈闲聊。 可谓,好不自在。 范知绾跟着楚承致径直落到一席位上同坐,她闲不住,眸光流转间,好巧不巧看到了一抹颇为眼熟的身影。 她半眯美眸,朱唇轻漾,漫不经心道:“王爷瞧瞧那是谁呢~” 听着她略带顽劣的嗓音,楚承致只觉不是好事。 但他倒也遁着她的视线扫去,便见一穿戴规矩,根根头发丝梳得极为齐整的白须老汉,正左手酒壶,右手鹅腿,吃得欢腾。 “……” 眼见身侧这厮陷入了沉默,范知绾竟忍不住浅笑了声,“噗~” 楚承致敛回神来,垂眸睨着近在咫尺的少女眉眼似弯月,卷翘的睫羽轻轻颤动着,像极了猫儿似的有一下没一下地抓挠着他的心。 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可偏生就令他没来由的感到心安与舒适。 他蠕动着绯唇,却不由自主的问道:“笑什么?” 他的嗓音泠然,仿佛山涧清泉般丝丝清凉,叫人如沐春风。 范知绾闻言,抬眸看向他,四目相对间,她未曾感到丝毫异样,仅眨眨眼,眸中宛若星辰。 她当然不会说是在笑他这石疙瘩,“没啊,就是好奇他那衣服打哪儿来的。” 她这话却也是真的。 周伯琴这邋遢老头儿,居然为了过来蹭吃蹭喝,专门好生打扮了一番以此来掩人耳目。 不过,纵使他现今收拾得像模像样的,瞧起来也确实仙风道骨,可他那满手满嘴的油,很快便将他出卖了。 “放开我!放开小老儿!诶我的鹅腿儿~~~”他被两名黑衣壮汉扯了起来,手中只啃了一口的鹅腿直接掉地上,心疼得他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你这个骗吃骗喝的老头还有脸说什么?”壮汉甲非常不耐烦,提溜着正准备将他给丢下船,“谁家神医像你这般不要脸?” 黑衣壮汉乙啐了一口,“真是晦气!” 范知绾黛眉一挑,幽幽道:“不救?” 哪知话音刚落,余光便见周伯琴直接伸手指向他们,“不信你问他!” 俩壮汉顺着他所指的方向同时转头看了过来,眸中瞬时多了几分显而易见的忌惮,默契对视一眼。 原来那老头儿一早便知道他们在了…… 范知绾静默不语,只偏头好整以暇地看向身侧那人,却见他那双墨色的眼瞳深处不见半点波澜,一张稍显冷白的脸庞更是没有丝毫情绪外露。 他始终波澜不惊,仅意味不明地迎上那俩黑衣壮汉的视线,他分明什么都没做,却已叫那俩人看得心中发怵,莫名其妙的便将周伯琴松开。 后者气得“哼哧哼哧”地吹着胡子,垂眼看着安安静静躺在地上的鹅腿,满是可惜。 转头,他却又趁着那俩壮汉还未反应过来,直接一把拎起桌上的酒壶,拔腿便往楚承致那边跑去。 “好你个小子!冷眼看小老儿被人欺负是吧?”他气呼呼的,毫不顾忌,当众对那尊天宁煞神未有半分忌惮之意。 那俩黑衣壮汉见状,当即傻眼,一脸错愕面面相觑。 周遭本是看戏的人,亦被惊得嘴巴压根就合不上。 “我没看错吧?居然有人胆敢当众呼喝当今承王?” “那个老头也不是寻常人吧?我刚刚好似听到他是什么神医?” “难道是那位?” 有人伸手装模作样地捋着胡须,“依我看来,必然就是那位能活死人肉白骨的周神医,否则那尊煞神何必跟个孙子似的?” “哎哟!您老可小点声吧!” “切,距离这么远,他哪儿听得见?”那人神情不屑,“况且,照着现今这情况看,那尊煞神估计是真的命不久矣了,以前可能还有希望,现在看,啧啧啧……” “恐怕就连是那周神医都无力回天咯!不然啊,那尊煞神哪儿还会故意看着周神医被羞辱了会才承认他的身份?” 他这番剖析登时引得了许多人的赞同。 范知绾耳尖敏感轻动,虽是距离得远,可她还是将全程听得真切。 说起来,楚承致今年二十有三了吧…… 现已到深秋,他又活不过二五,所以这短短年头,他一直以来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至今,她似乎从未看清过。 真的是那个至高无上的位子吗? 可纵然到手,却更像是在为他人做嫁衣,毕竟他硬性条件摆在那里。 楚承致捏着手中杯盏,垂眸不语,只轻轻啜了一口茶,余光始终注意着身侧那少女,便也未曾错过她眼底一闪而过的疑惑。 但他并未料想到她会直接打破常规说出来,那模样像是一点都不怕他会对她起杀心,“王爷,你当真想要那个东西吗?” 她虽说得隐晦,可他怎会听不懂。 他想要那个东西吗? 不,他半点都不想,那个东西害得他母妃无辜冤死,害得他无法像个正常人般活着…… 他嗓子有些干哑,张了张嘴,一字不发。 “你这小丫头可真敢问,小老儿知道,你问我呗!”周伯琴对着酒壶喝了一口酒,意味深长道。 话落,楚承致便抬眼冷冷给了他一记,他撇撇嘴,冷哼了声。 “切,玩不起。” 第158章 想其他男人作甚? 范知绾看着眼前这两人之间的互动,一双过分明亮的眼珠子滴溜溜转悠着,她心如明镜,既然楚承致不打算让她知道,她便也懒得再问下去。 总之,知道的越多,并非就会越好。 她转头望向正前方拍卖会的台子上,仍旧还未有人将东西搬上台,心中有些索然无味,索性悄然转动着眸子观摩着四下。 忽而一道明朗的男声响起,透漏着一股子惊喜的意味。 “周神医!” 闻言,范知绾耳尖轻动,注意力刹时被吸引了过去,转眸便见一穿着红白相间的锦袍少年,咧着嘴满脸欢喜地冲他们跑了过来。 沈煦良。 她眯了眯眸,倒也没有觉得奇怪,毕竟这拍卖会本就是对标着世家贵族来的,他会在此却也正常。 思绪方落,沈煦良已然来到他们面前,许是因顾忌着楚承致这厮的存在,他倒是没显得像平时那般放肆。 “庆丰侯府嫡子沈煦良,见过承王爷。”他像模像样地行了一礼。 范知绾还以为那块石疙瘩不会去理会他,谁知那石疙瘩竟轻抬下颚,示意他免礼。 眼前,沈煦良直起腰身,目光扫向周伯琴,压着一抹欣喜,犹豫着试探性又道:“王爷,煦良有事寻周神医一趟,还请行个方便。” 他难得嘴巴不毒,更是捡起了那些早就被他抛掷九霄云外的礼节。 可周伯琴见这小子俨然没好事,连连摇头,“小老儿我可与你不熟,别来沾边!” 说着,他瞪了楚承致一眼,仿佛在说你小子可别把我丢给那一看就没好事的臭小子。 楚承致剑眉轻扬,抬起茶盏幽幽地啜了一口,薄唇蠕动着,漫不经心吐出两个字来,“轻便。” “用完就扔!小老儿我……”周伯琴当即骂骂咧咧,可沈煦良生怕楚承致反悔,便也没管那么多,直接拉起周伯琴就走,也不给他将话说完的机会。 “……” 范知绾抿了下唇,对于楚承致趁机将周伯琴甩开一事,她却是有些默默赞同。 毕竟,那老头儿嘴太碎了。 而且,他们的目的并不在拍卖会本身,万一发生点什么意外,他便有些危险了。 跟着沈煦良,好歹不会让他死,那家伙可需要死他了。 正在这时,一阵喧闹声响起,整层的人都开始骚动了起来,拍卖台上也陆续走出了几名黑衣壮汉,各个扛着一个巨大的木箱往上走。 转瞬,他们便又往木箱上皆放置了一个罩着黑色布的器具,令人看不清里头到底存放了些什么东西。 就在万众瞩目之际,一名下半张脸戴着狼牙面具的魁梧男人,抬步走上了拍卖台正中。 他人或许觉得他眼生,但范知绾却半眯起了眼瞳,她朱唇轻启,用着两人之间才能听清的语调道:“是他。” 是当初那个使毒飞镖的黑衣人头领! 却是没想到,他的会在拍卖会现场,居然是这种在。 倘若他整张脸都蒙住,便有些难度去辨认,不过,眼下他就只遮住半张脸,亦如他用黑布蒙住般,毫无半点区别。 “嗯。” 楚承致淡淡应了声,同样认出那人是谁。 范知绾抬手撑着下巴,悠哉哉地睨着台上那身姿魁梧的男人,只见他抱了抱拳。 “承蒙各位前来捧场,本次拍卖会,黑风定不会叫大家失望!” 他铿锵有力地说着,霎时引得全场沸腾,极好地调动了他们的情绪。 范知绾挪开了视线,不动声色地观摩着人群当中,那个穿着褐色锦袍的中年男人。 此人姓张名四,乃楚珩的幕僚之一,主要负责处理暗地里的事。 回想前世,张四可为楚珩搜罗下了不少财物,特别是在这次拍卖会上。 当然,今日这场拍卖会,可不止有他是楚珩的人,其中更有不少为了挤进楚很阵营而奋斗的人。 要想知道,一个皇子不断地累积财物,唯有的目的能是什么。 那么,既要扳倒他,就得慢慢地将他的阵营逐一瓦解! 台上,黑风还在为即将拍卖的东西营造些神秘的氛围,吊着众人的胃口。 范知绾眼底波光流转,不着痕迹往暗处打了个手势,蠕动着唇瓣,无声道:“徐行,过去把……” 话说一半,一抹清冽好闻的气息蓦然扑鼻而至,猝不及防的,她对上了一双幽深至极的黑瞳。 不知因何原因,她心中猛地漏了半拍,微张着唇,就那般傻愣愣地看着他,像是被迫吸进了他那双深渊似的眼眸里。 愣神间,一股湿热的气息点点洒落到她的耳尖上,痒痒的,直叫她禁不住缩了缩脖颈,脑子也紧随陷入了一片空白。 楚承致居高临下,将眼前少女笼罩于咫尺之中,紧紧地锁定着她那双波光潋滟的美眸。 心底一股不知何来的占有欲没来由升腾而起,叫他意欲将眼前少女狠狠揉入怀中,他手指微微收曲,到底还是将这荒唐的想法压制住。 掀开薄唇,他低磁而慵懒的嗓音轻轻地敲击着她的耳膜,撩拨着她的心,隐约带着三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走着神,想其他男人作甚?” 闻言,范知绾瞬间合上了嘴,莫名一恼,“你说什么呢?” 什么叫想着其他男人? 她正正抬眸望去,可方才的那一瞬,不管是他深幽的眼神,亦或者莫名暧昧的气息,却又像极了是她的错觉般。 目光所及,楚承致依然是那副淡然的模样,“莫要轻举妄动,本王来。” 说着,他顿了下,轻哼一声,又嘴硬补充道:“若非协议内容,本王可不会像你这般蠢到直接动手。” 范知绾脸色登时一黑,这家伙,帮就帮,作甚还得骂她一骂? 她气呼呼的,但也心知楚承致这是猜出她想趁机对付楚珩的人,所以…… 刚刚,难道他只是为了做给其他人看? 嗯,应该真的是她想多了…… 楚承致垂眸睨着原先还气鼓鼓的少女,现下渐渐安稳了下来,心中流转着缕缕异样。 他也不知自己适才见到她唤那暗卫时,何故会无端心生一股妒火,叫他鬼使神差地开口为她安排。 想到这里,他眼底陡然趟过寸寸肃冷的幽芒,目光不着痕迹地迎上暗处朝他迸射而来的敌意。 第159章 钱多到无处花是吧? 楚承致睨着那处地方,神情晦暗,深沉的眼眸如同不见星月的黑夜,不带丝毫温度。 嗤。 他绯薄的唇轻扬,勾勒出一抹几不可察的弯弧,犹似漠不在意。 倒是这小傻子,真就看不出来麽? 她那暗卫的心思,若是叫范尧知道了,却也不知是否为一场好戏。 楚承致敛去眸底的神色,面上未有半点情绪外露,骨节分明的手在桌底下悄然打了个手势,眸光瞥向一脸期待跃跃欲试准备竞拍的张四。 拍卖台上,戴着狼牙半脸面具的黑风伸手用力一拽,直接将覆盖在左手边木箱上的黑布扯掉。 众人抬眸,只见木箱上赫然摆放着一个约莫仅有一掌高的花瓶。 初看灰败不甚起眼,可懂行的人定睛一瞧,眼睛却刹时瞪大,个个微张着嘴,俨然一时皆没能回过神来。 只见那小花瓶造型极为规整,釉色温润,胎质似桃酥,像极了一个饱经沧桑的老人。 表面看毫不起眼,甚至惹人嫌弃,可其内里丰富而蕴含千万,仔细看造型古朴,线条柔美温和,看似简单,实则愈看愈有。 令人只瞧一眼,便再也挪不开视线。 黑风放眼望去,神情间的满意压根掩藏不住,他肆意的大笑出声。 “这青白釉刻花梅瓶可是个难得的极品,一百两银子起拍,各位可要抓紧时机啊!”他故意提了提语调。 场面一阵哗然,众人争先恐后,“我出两百两!” “二百五!” “……” 范知绾抬手托着下巴,了无趣味地观摩着眼前闹腾的场面。 相比起那花瓶,她更对黑风更感兴趣。 “所以,这场拍卖会,背地里主办的人,其实就是我们要找的人是麽?”她忽而转眸望向身侧那张绝美的侧脸。 啧。 明摆着是个男人,生得却比绝大多数的女人还要来得好看,上天真是偏心。 楚承致垂眸睨了眼她,见她那双过分明亮的眼睛里,闪烁着丝丝慧黠的精光,他心中分明萦绕着一股莫名的情绪,却依然摆出一副淡漠的模样。 “嗯。”他瞥开视线不去看她,“若想找出其背后的人,机会就在此。” 对于他这话,范知绾此时还似懂非懂。 而另一边,那个青白釉刻花梅瓶正好被顺利拍下,得手的人,恰巧就是张四! 只见他油腻的脸上满含笑意,抱着手中的花瓶不断观摩着,惹得周边嫉妒连连。 却在这时,他脸色陡然一变,空出一手捂住肚子,一脸扭曲的神情,不难看得出此刻他正难受得一匹。 可就算这时候,他仍然未忘了将怀里的花瓶抱紧,继而匆匆提袍往外跑去。 他身旁的人满脸揶揄,“哟,闹肚子了,该!” “快快快,趁着他离开,咱们可得把其他好东西给抢先拍下咯!别再让哪些不起眼儿的角色抢了好处!” 这些人不止不知张四实则是楚珩的人,更不晓得他的身份,只将他当成一个一时幸运的赌徒。 范知绾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紧接着,她方才理解身侧那厮话里的意思。 在第一次竞拍带起的全场振奋后,黑风眼中的兴奋压根掩藏不住,他伸手拽住盖于右侧木箱上的黑布,意味深长地扫视着台下众人。 “各位可准备好再睹宝物芳容了?” 他故意吊着众人胃口,“此物可比适才那青白釉刻花梅瓶还要来得珍贵,就连是先朝老太后都极为欢喜,特意派人寻了又寻,只可惜无缘分呐!” 拍卖会上叽叽喳喳个不停,却也有博学之人猜出了谜底。 “可否是那枚只听其闻不见其实的凤血玉镯?” 有人听了满脸诧异,简直不可置信,“凤血玉镯?开什么玩笑?!” 黑风却仰头大笑,“哈哈哈!正是那枚凤血玉镯!” 他蓦地伸手扯开了笼罩在长条高木箱上的黑布,明朗的光线下,一枚种质细腻通透,颜色鲜阳纯正的玉镯现于人前。 只是那枚玉镯里头,像是渗透着鲜血般,好看却又充满诡谲,愈是这般,愈是令人半点移不开眼,想要将其占为己有。 范知绾同样眸光幽幽地欣赏着,可她与他人不同,她依旧没对这东西起到半分兴趣。 不管是她死前跟着楚珩,还是死后跟着时间局都好,所见过到的东西,千奇百怪,可谓光怪陆离,便是再没有什么能轻易撼动她了。 耳际边,传来黑风中气十足的嗓音,“八百两银子起拍!” 众哗然—— 不至于,也不应该啊! 他们虽想要,可照着这起拍价,就算是咬咬牙的地步,都难以拿得下。 但依然有人想碰个运气,“八百两!” “八百零一两!” “八百零二两!” 众人像是咬紧牙关般,就这么慢慢的,十足吃力地喊价,全然比不得头一次的豪爽。 面对此景,黑风却始终淡定,极具耐心。 “一千两黄金。”一道慵懒低沉的男声忽而响起。 场面刹时陷入了静默。 紧随其后,有人急得当即站起身,喝道:“一千零一两银子!谁都别想跟爷抢!” “……” 空气十足的安静。 一秒过后,爆笑全场。 “一千零一两银子!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叫价的人俨然还未缓过劲来,红着脸梗着脖子,神情恼怒。 “笑什么!一两不算什么麽?一两也是银子!”他大声强调着。 “可是哥们,人家刚刚说的是黄金。” 话落,开口的人,连带着场面再度陷入了寂静。 我揍? 一千两黄金? 等下,黄金? 金?! 黑风脸上亦有错愕,还以为是谁来捣乱,眉心夹紧,逼出一个“川”字来。 众人的视线当即遁着方才那声音的来向,“唰”的一声转去,很是好奇到底是何方勇士…… 范知绾嘴角一抽,头皮狠狠发麻。 一时之间,几乎是整艘画舫上的目光,悉数汇聚到她这边过来。 她只觉脖子有些僵硬,抬眸瞥向身侧那厮,“你……” 开什么玩笑!这石疙瘩是钱多到无处花是吧?谁家短命短到像他这么任性的? 整整一千两黄金买下个破手镯? 这钱但凡给她,她都可以去雇来上千上万个人去找楚珩麻烦了,足以烦到他失去正常生活! 还怕他去夺什么嫡啊!压根就没时间! 第160章 到底会是谁 拍卖会上,阵阵惊呼此起彼伏,简直震耳欲聋。 范知绾黛眉轻颦,睨着身旁神色寡淡的男人,见他在面对周遭惊诧的眼神时,依旧从容不迫地品着杯中茶水,心中百思不得其解。 余光,同样见着台上黑风猛地转头看了过来,像是在看清如此阔绰的人到底是谁时,亦有些不敢置信的模样。 他顿了下,却是抬手朝他们这个方向抱了抱拳,豪爽笑道:“原来是承王爷啊!有失远迎,真是叫我这小小的拍卖会蓬荜生辉啊!” “来人!”他示意守在旁边一黑衣壮汉走来,“将凤血玉镯送过去给承王爷。” “是!” 言罢,借此空挡,他深眯眼眸,意味不明地打量了眼坐在那尊煞神身侧的少女。 与此同时,四下渐起的议论声仿佛是他的心声外放。 “这煞神不仅闲情逸致地带着范傻子前来拍卖会,途中更是举止亲昵不断,现下又如此高调地拍下那难得一见的凤血玉镯送给她,只为了博她一笑,难不成一开始这两人的传言真的是真的?” “这会儿看,还能有假麽?摆明了承王早就被护国将军府那位大小姐勾走了魂儿了!” “对对对,而且我这边还听小道消息说过,承王一开始向当今圣上推去京中所有职务的原因,便是为了能在余下短短两年未到的光阴里,好好陪同那范小姐呢!” “啧啧啧,真是没想到呐!” “对对对,这两人可谓是情投意合,如胶似漆,叫人艳羡不已啊!” “指定是真爱没跑了!否则范傻子怎会宁愿将二皇子殿下推远,即便这承王确实权势顶天,可若是长久考虑,可就……” 范知绾:“……” 眼前,一黑衣壮汉已捧着礼盒走了过来。 “承王爷,范小姐。” 楚承致轻抬下颚,那张尽极矜贵的面容毫无半点情绪外露,只伸手自礼盒中取出了那枚凤血玉镯。 却在转眸看向身侧少女时,原先清冷的眉眼间忽而平添了三分宠溺,令人只瞧一眼,便觉将将在他那双深情的桃花眼中溺亡。 “手。”他掀开薄唇。 “嗯?” 彼时,范知绾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微微仰起那张莹白的面庞,轻眨眼帘。 她难得露出这种懵懂的表情,加之她那双水汪汪便如要滴出水来,像是会说话的眼眸轻轻眨巴眨巴着,带动卷翘的睫羽微颤,犹似小猫抓挠着人心。 不知因何原因,在这一瞬,楚承致眼底竟有了一丝笑痕,他眉眼轻轻舒展,温润含光,心中亦萦绕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情绪。 在众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他自然而然地将那枚凤血玉镯戴到了眼前少女的左手上,就连后者本人,都愣上一愣。 下一刻,她便反应了过来。 范知绾极为配合,她当即抬起右手轻抚了下玉镯,殷红似血的镯子衬上她雪白纤细的皓腕,美得令人挪不开眼。 她眉眼弯弯,不吝表达,“这镯子可真好看,叫王爷破费了~” 周围简直炸开了锅:这岂止是破费啊? 可她那一笑,清秀绝俗中,隐约透露着一股不自知的妩媚沾染上了眉梢,真真勾魂摄魄而令人难以生厌。 啧啧啧,原来前世范倾倾当着她的面,跟楚珩撒娇炫耀便是这么个心理历程…… 她抬眸与身旁男人对视,皆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缕缕尽在掌控的幽光。 楚承致忽而垂眸浅笑了声,绯薄的唇勾勒起一抹极致的弯弧,直叫周遭一些女眷看了止不住心生荡漾。 即便是范知绾见此,都有片刻失神。 这家伙……该不该说,上苍到底还是公平的。 她极快的将思绪收敛,余光不动声色的注意着四下的状况,拍卖会上的人,基本上都是京城里有头有脸有话语权的世家权贵。 现今楚承致特地花费重金只为博得头筹拍下这凤血玉镯送给她这事儿,便足以叫那些人认定他俩之间的关系了。 相当于,协议上她所需要帮他达到的事已然达到,即便她并不知道他为何要这般做。 不过眼下却也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而今高调拍下这玉镯,更是为了能得到接触黑风的机会! 台上,黑风又主持了几轮竞拍,之后便对着众人抱拳豪迈一笑。 “承蒙各位不吝捧场!黑风在此跟大家保证,接下来上场的必然都绝非俗物,定能叫大家满载而归!” 说罢,他冲着台下两名黑衣壮汉交递了个眼神,便转身离开了拍卖台,换成那俩负责掌控全场,他则离开了拍卖会现场。 这一幕,亦被范知绾尽收眼底,她悠哉哉地敛回视线,瞥了眼旁边姿态慵懒的男人,抿了下唇。 “等会回去了,我再将玉镯还给你。” 倒也不是她不敢收下这么贵重的东西,只是她不想,也觉得没理由。 可是她话落,半晌都没等来回复,她不免狐疑抬眸,入目所及仅见那张棱角分明的侧脸,隐约透露着几分冷峻的意味。 “那便丢了。” 他漫不经心地说着,像是在平淡地陈述一件最是简单不过的事实,可语气里却还是有丝丝不高兴若隐若现。 丢了? 一千两黄金他就这么语气无波的让她丢了? 她眨眨眼,还未来得及从他的豪横发言中回过神来,便有一名身着黑衣的壮汉来到他们位置旁。 “承王爷,范小姐,我家主子有请。” 范知绾的思绪猛地被拽回到现实,眼底流转着几许幽光,清楚他口中的主子指的便是黑风。 由黑衣壮汉带领,她与楚承致并肩来到了一间单独隔出来的包厢里。 果不其然,黑衣壮汉打开包厢的那一刻,她便对上了那半张狼牙面具。 看来,这场拍卖会,背后操持主办的,就是那些使毒飞镖的黑衣人。 想到这里,范知绾半垂眼帘,卷长的睫羽轻颤,遮得眸底一片晦暗晦明。 不过,现今也只能确定这一点,而黑衣人领头黑风背后那位,却依旧隐藏着未曾出现,到底会是谁…… “承王爷,范小姐。”黑风站起身来,微抬下颚,倒是颇给面子。 范知绾掩去思绪,朱唇扬起一抹淡笑,未语,直接将应付的事儿交到了身侧那厮身上。 第161章 刚刚那做作的模样 楚承致轻抬下颌骨,那张清隽的面庞无甚波澜,令人半点琢磨不透。 黑风像是早知他的性子般,亦未感到分毫不爽,只挑了下眉头,挥手示意包厢里的壮汉为他们搬来座位。 这是想着交好啊。 范知绾缩于袖内的手轻轻摩挲着指腹,安安静静地待在楚承致身边,两人都极为默契地装作并不认识黑风。 她很淡定地落座,直接把自己放到了看戏的位置,余下全然脸不红心不跳的交给楚承致。 耳边,黑风意味不明的声音再一次响起,仿佛试探般,“承王爷待范小姐可真是好啊!那枚凤血玉镯可非常物,本座更是费了不少力气才侥幸得到。” “阁下好本领。”楚承致轻启薄唇,漫不经心避重就轻,巧妙便躲开了他的套话。 黑风见自己半点没得逞,舔了舔后槽牙,面上却笑了笑掩饰下尴尬。 楚承致掀开眼皮睨了他一眼,神色始终波澜不惊,像是一切尽在掌控。 继而,他却语出惊人,“本王倒是有意与阁下交个朋友。” “嗯?”黑风略感意外。 范知绾亦是如此,转头看向他,神期间倒也未露出什么纰漏给人捉,在他人眼里仅仅像是好奇罢了。 这厮在打什么主意。 思及此,一道清冽好闻的语调幽然而出,如同山涧清泉般滑过人心,丝丝清凉。 “怎么?阁下是不愿,亦或者是不屑?” 他这话,听得黑风嘴角狠狠一僵,干巴巴笑道:“怎么会,王爷说笑了。” 他顿了下,兴许是为了拉近关系,又或者是为了依此解释,忙补充了句。 “王爷若是不嫌弃,本座自然乐意与您交个朋友。” 楚承致端坐在那儿,腰杆挺直,如若松木,整个人由内而外地散发出一股尊贵无华的气息。 他显得不疾不徐,始终叫人无法琢磨,便是看得黑风心里莫名发怵,只觉和这位爷相处一处,当真要命。 噗。 范知绾使劲压着嘴角欲起的弯弧,只敢在心底笑着,面上实在憋得难受。 可真有这石疙瘩的,前一刻刚说要和人家做朋友,后一刻就直接那威压压制人,谁家做朋友是这样子来的? 偏生那黑风不忍也得忍着。 不然,如若照着外界对楚承致的传闻来的话,只怕今日这拍卖会都能给他掀咯! “嗯。”楚承致终于轻应了声。 虽是很微弱,但肉眼可见的,还是得以注意到黑风悄然松了口气。 “本座……很是开心能交到承王爷您这位朋友,可谓是今日之大喜啊!”他试图拉扯下氛围,却有些吃力。 此刻分明是他的主场,整个场面却莫名被他人掌控在手,叫他顿感憋屈不已。 “既然如此,阁下日后若是有什么稀奇珍贵的珠宝首饰,便记得给本王留。” 楚承致意味不明地说着,范知绾却即刻秒懂,她紧而颇为亲昵地往他身旁靠了靠,附和道:“王爷可真好。” 她又转眸看向眼前黑风,似笑非笑,“有劳阁下了。” 楚承致余光不着痕迹地睨了眼她,明知她是在做戏,可见她靠近自己,心中又莫名地感到异常舒畅,眼底更是浮现了几分兴致。 这小傻子,倒是不傻。 但黑风亦不是个好糊弄的角色,他半蹙眉头,半信半疑,像是有些犯难,“这个嘛……” 范知绾那双乌落落的眼珠子转悠着,瞧他如此,眼底慧黠忽转,朱唇一张一合。 “不知阁下现今住在哪儿呢?”她径直将他的话打断,插嘴好奇问道,“我好似从未见过阁下来着?” 她眉眼弯弯,未有半点攻击性,一张俏丽绝美的脸庞尽显纯良无害,加之她先前蠢笨的名声在外,压根叫人起不了一丝忌惮。 黑风转眸看向她,并未多想,甚至眼底带过一抹不屑,面上只极好的笑了笑掩饰着。 “本座乃江湖中人,居无定所,行踪不定,怕是要叫范小姐失望了。” 闻言,范知绾作势撇撇嘴,情绪顿显低落,“那还真是可惜了。” 她垂首看着戴于左边手腕上的凤血玉镯,轻轻爱抚着,状似无意道:“这凤血玉镯,我是打心眼里的喜欢,不只是因为这是王爷送给我的……” 她极其戏精,看起来半点都不像是装出来的。 嗤。 楚承致压下眸中一闪而过的几道笑痕,其中亦有一缕宠溺的幽光紧随着极快闪过,就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 他心有灵犀,此刻轮到他极为默契地附和着,只见他忽而抬手将她耳际几许细碎的发丝别至耳后,薄唇轻轻蠕动着。 “阁下居无定所?” 他说这话时,语调很轻,却平生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黑风只觉自己的喉咙登时像是被人桎梏住,有些难以呼吸,他嘴角一僵。 “本座确实没开玩笑,江湖人讲究的是‘游荡’二字,待下次再过来京城这边,本座还真不知道会是什么个时候。” 看来,他是真的不打算得罪楚承致,但说起来,应当没人会傻到去得罪这尊传闻中的天宁煞神吧? 范知绾眼底幽幽,仍旧尽职尽责地扮演着自己的角色,半蹙黛眉,低垂着眼帘,好不可怜。 “那你便是要本王的绾绾伤心?”楚承致话里隐含威胁。 嘶。 范知绾有些牙疼,她虽知这并非是他真心会说出来的话,可现下一听,唇角还是忍不住狠狠一抽。 但她刚刚那做作的模样,也算是相抵了,估摸着他方才的心情也与她大差不差…… “本座未有这个意思,这是……”黑风试图解释。 “既是未有这个意思,那么为了方便阁下,本王便给你一个机会再来京城。” 黑风张了张嘴,还未来得及说,便又听他道:“不日便是皇家秋猎,本王邀阁下前来一同狩猎。” 狩得那深藏之猎。 范知绾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心中暗道一声好家伙,这老狐狸……居然是为了这个。 若是将黑风邀请过去了,那他可就没法子暗地里再带那些小弟动手了,他的一举一动便是尽在掌控中。 黑风眉宇间的神色有些难看,楚承致却未给他逃脱的机会。 “阁下这般犹豫不决,可是不打算给本王面子?”他语调意味不明,“亦或者是说,能主事的人非你?” 第162章 承王为博美人一笑 好家伙…… 范知绾听了楚承致这句送命题,禁不住在心底又直呼了一声老狐狸。 她以前怎就没发现了呢,这厮真的是,太会说话了吧? 她不着痕迹地瞥向黑风,便见他像是未曾料到楚承致会这般说的模样,张了张嘴,片刻都没能说出半句话来。 “本座……怎么敢不给王爷面子……”他使劲将稍微发虚的语调调整,呵呵干笑着,“不过,王爷也真爱开玩笑,能主事的人若是非本座,又还可能会是谁呢?” 那你又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范知绾无声冷笑,眼底趟过一缕玩味的精光,面上则半垂眼睫,撇撇嘴,语调透露着一股子委屈的意味。 “那阁下便只是不愿帮我寻找一些珍宝罢了,我懂,没事的……”她故作坚强般的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抹过眼尾那滴并不存在的泪。 “但是,你方才分明还同意与王爷成为好友的……” 她这哽咽又无辜的话,说得黑风心惊胆战个不停,眼光频频望向那尊不断往外释放出冷空气的煞神,自觉咽喉好像被人紧紧扼住,直叫他难以呼吸。 “不是……” 他一整个头皮发麻,全然没想到自己怎就莫名其妙自找苦吃了,分明他一开始是为了试探下这两人的关系来着。 怎就,主场控局变成了他人? “哼!” 骤然,楚承致冷哼了声,那双漆黑的眼瞳深不见底,“那么,阁下又是怎么个意思?” 说着,他偏头睨了眼身侧少女,清冷的眉宇间写满了一种,若非她在场,本王可就不是这般好说话的程度了。 黑风触及他那双冷淡的眼,后背猛然一凉,喉咙莫名发硬。 “王爷兴许误会了,本座仅是觉得,好歹那是皇家秋猎,本座这么个江湖人士贸然过去,只怕不好吧?” 他这话说得规规矩矩,半点无法叫人挑出任何毛病出来。 楚承致一双深邃的眼瞳晦暗不明,听他这话,绯薄的唇一张一合,“本王开了口,谁有意见?” 或者该说是,谁敢有意见? “亦或者,阁下是真觉得本王今日过于好说话了?” 他说这话时,语速虽是又缓又轻,可偏生又一次压得黑风喘不过起来,就连额角都明显浮出了一层细密的薄汗。 这话细听,便是在暗点黑风不要给脸不要脸。 范知绾悄然舔了舔后槽牙,不动声色的观摩着黑风眉宇间的神色变化,以及肢体的细微动作。 眼下,楚承致身为当朝唯一皇叔,不止放低身份肯跟黑风这么一个江湖人士交友,更是还破例邀约黑风前往参加皇家秋猎。 可他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摆出一整副欲拒还迎的姿态,以此不断地试探着楚承致,后者能不生气才怪! 即便楚承致这厮实则也是为了试探他,只不过是高手过招,相比起来更胜一筹罢了。 跟前,黑风的眼神隐约有些飘忽,他宛若顾忌着什么,咬咬牙重复道:“王爷误会了。” “既是王爷给出这般好的机会,本座定会准时参与,更会为范小姐搜罗更多更好的珍宝!”他笑呵呵地试图圆场。 楚承致那张稍显冷白的面庞始终未有丝毫情绪外露,只是那双漆黑的眼瞳的深处,似有几分暗色流转着。 他若是再狡辩推脱什么,无疑就是在承认他一切皆可疑。 “嗯。”楚承致轻应了声,淡漠地睨了他一眼。 继而,在低头看向身侧一语不发的少女时,只见那原是清冷的眼眉间,恍若平添了几分宠溺的意味,却也不似作假。 “阁下说到可要做到,如若有,直接送往承王府去。” 黑风对他这发言显然感到意外,眼底神色意味不明,悄悄扫了一眼那垂眸状似情绪低落的少女。 只觉眼前两人之间的传闻,想必还真是如假包换了! 不然,这惯来惜字如金的煞神承王,今日所言字句,可比他之前那二十来年要多得多…… 然而,他却未曾料到,他心中所猜测的内容,早便就在范知绾和楚承致的预判之中。 他们两人不着痕迹对视了眼,留下陷入沉思的黑风,心有灵犀径直携伴离开,在他人眼中,两人的身影显得那般的情投意合。 一瞧便知,这压根就是热恋中的情侣,经此拍卖会一事,便也不再有人会质疑他俩之间的关系。 至于黑风,同样不会怀疑楚承致特地破例让他得以前去那场,齐聚了皇家贵族的大型秋猎,到底是有何图谋。 仅仅只是会觉得,楚承致这般行径,不过是为了任性博得美人一笑。 这若是放在他人身上或显怪异,可楚承致本就时日无多,假若还理智至极,那才是诡异之至。 黑风敛去了心中所思,抬手招来守在包厢里头的黑衣壮汉,“你们几个,负责将拍卖会收尾,本座去找主子一趟。” 他顿了下,沉着眸子补充,“切记万事当心,莫要留下什么手脚给人抓。” “是!” …… 黑风这边交代完,当即裹着冷风兀自从画舫上离开。 像是为了避开暗中一些眼线,他一阵谨慎的兜兜转转,待到太阳下山之后,方才去到了一处守卫寥寥的地方。 案角烛火跳动下,黑风刹时出现到某间书房内,他姿态恭敬地朝案前人抱拳垂首。 “主子。” 那人眉眼间淡淡的,对于他的到来并未感到半分诧异,反而是隐约有几分不悦的神色。 “怎么了?” 黑风极为清楚的观摩到他的神情变化,慌忙将脑袋再压低一个度,他抿了下唇,将今日拍卖会上的事悉数告知。 “主子,正如您所预料那般,属二皇子的人拍下最多,不过,却也有件颇为意外的事。” “嗯?” “承王为博美人一笑,花费重金将那枚凤血玉镯拍下了。”他缓缓把这件事细致道出。 案前人听着,眼瞳深处渐渐浮现几许幽暗,周身亦散发着怪异的气息,复杂又耐人寻味。 “而且,就方才种种迹象可看出,承王对于护国将军府那位范小姐,似乎当真十足用心。” 黑风话落,却只等来一句,“知道了。” 他眉头微蹙,抿了下唇,到底还是忍不住将那件事也一同说了出来。 第163章 殿下,出事了! “主子,承王让属下届时一同参加那场皇家秋猎。” 黑风沉着嗓音说完,抬眸却发现自家主子始终一派淡然,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轻浅的猜疑。 少顷,他抬手一挥,“去罢。” “可是主子,若是属下去了,那事怎么办?” “里应外合不好麽?” 黑风一顿,眼露精光,“有理!” 案前人瞥了眼他,忽而站起身来,缓步走到窗边,抬眸眺望着如同泼墨般的天际。 此刻,他背对着黑风而站,就连是后者都看不清他的长相,唯有那半张略显消瘦的侧脸,在幽光底下若隐若现。 “切记此事还需谨小慎微,楚承致并非善茬,不要被他的表象所迷惑。” 黑风闻言,重重点头道:“是!属下必定谨记!” 他抱拳垂首,半响过后,并未再等来任何声音,便偷偷抬眼看去,仍旧只见到那风吹不动的背影。 他抿了抿,声音有些虚,不知为何,好似还隐约半含几分惧意,“主子……那属下暂且告退?” “嗯。”对方,仅只回了这么一个词儿。 黑风抬手摸摸鼻子,禁不住暗自在心底嘀嘀咕咕了下 他家主子今儿个是怎么了,怎就比那承王还要来得惜字如金,是性格互换了不成? 待黑风离去,窗前人依旧盯着撒落在天际那几颗零散的星,他轻轻眯了眯眸,蠕动着薄唇,嗓音极轻,像是独自喃语。 “看来,得加快取得范知绾的信任才行了,不然……压根就难以猜透楚承致究竟都在想些什么……” …… 彼时,拍卖会那艘画舫已行驶至东湖湖畔边上,船上的人陆续上岸,几乎各个皆是大有收获,纷纷喜笑颜开结伴离开。 其中,张四提着他那褐色的锦袍快步走了上岸,脸上的笑意根本压制不住,他转头看了看跟在身后负责帮他带东西的人,抬手挥了挥。 “快点!”他催促道。 他还得赶着回二皇子府呢! 殿下今儿个若是见他帮他搜罗到了这么多宝贝,不得夸死他! 那么,上次在郊外被拦截了一批货的事,想必就会原谅他了,毕竟怎么着都足以将功抵过的程度了! 他一脸乐滋滋的,提着袍角步履匆匆,一边又忍不住频频转头催促身后的人快些。 可走着走着,却也不知是天色渐晚,亦或者什么缘故,忽然他总觉得四周安静得可怖,仿佛仅剩下他自己的脚步声能听清。 张四禁不住咽下了一口口水,嘴角抽搐着,准备再次转过头吆喝几声那些负责帮他搬东西的人来壮胆时。 话刚到嘴边,他却再也说不出半句来,脖子更是僵硬得无法扭回去。 “人……人人人……人呢?!”他大惊失色,嗓音跑调得尖利刺耳。 空落落的大街上,异常诡异,寒冷刺骨的风四起,呼呼作响,刮过他的脖颈,令他狠狠哆嗦了下。 极度的惊惧底下,他什么都顾不上,当即拔腿就跑,转头却又不知硬生生撞上了什么东西,直将他反弹摔倒到地上。 “别杀我!别杀我!我什么都说!” 站在他跟前的暗卫一脸无语,转头看向自家主子。 此刻,已然换上一袭夜行衣的楚承致眼底皆是漠然,他轻启冷唇,“带回去审问。” 审完,便杀了。 此人没有任何活路的理由,为了帮楚珩敛财,不惜一而再再而三地干着那些伤天害理之事,并不止于此。 虽然那小傻子并未细致提及到张四的所为,可按照他的推测,前世对那小傻子造成的伤害,这人也有份。 想到这里,楚承致神情晦暗,垂眸注视着跟前地上不断挣扎求饶的张四,一双幽深的黑瞳毫无半点波澜,宛若仅是再看一只挣扎的蝼蚁,引不起他半点生怜。 也不会有任何叫他生怜的理由。 不知因何原由,他甚至想直接杀了楚珩,可那于他而言便只有泄愤,丝毫没有半点其他的利处。 可是,泄愤这一说,愤又是从何而来? 只因听了那小傻子的遭遇麽?可又关他何事? 却也不知是从何时开始,就连是他自己,都觉得自己莫名其妙的变了些,又说不清到底是哪里变了。 变得爱多管闲事麽? “是!”暗卫的声音猛然将他拽回到现实来。 他微抬下颚,示意暗卫将人带走。 而刚刚那些消失的搬运工,也是被他下令让人敲晕带走的…… 没有了张四哀嚎的求饶声,夜晚整条街道更显荒凉,秋风飒飒吹过,裹挟着初冬的冷冽气息。 他足下轻点,忽而施展轻功飞掠自屋檐顶上,负手而立,居高临下地睨着天宁京城。 他气息平稳,远远眺望着二皇子府的方向,眸中流转着一缕幽深之色。 处理了张四,不止可以断了楚珩一条来财的臂膀,更可依此借机调转楚珩的注意力,叫楚珩也一并注意上那批使毒飞镖的黑衣人。 那么,他要想揪出黑风背后的人,结果便会再大些。 想到这里,楚承致轻轻摩挲着指腹,那张尽极清隽的面庞迎着冷风,拢上了一层疏离的气息。 …… 正如他所想的那般,二皇子府上,楚珩即便等过了约定的时间,都未等到张四回来。 “混账!”他负手踱步于屋内,大发脾气。 守在一旁伺候的范倾倾眼光流转着,忙柔声安慰,“殿下莫气~” “也许只是发生了什么耽误时间了,想必他很快便回来。” 楚珩瞥了一眼她,到底还是呼出一团浊气,坐了下来,后者旋即乖巧上前,柔若无骨地软倒进他怀里,伸出手指趴在他胸前画圈圈。 “殿下,若不我们不等了?明日醒来,他自已回来。”范倾倾呵气如兰地撩拨着。 对于她此时的身份,她始终觉得不甘心。 楚珩眼底一片深色,喉结一滚,却在这时,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叩叩叩。”伴随着奴仆慌乱的声音,“殿下,出事了!” 楚珩脸色顿时一黑,直接将怀里人毫不留情地推开,沉声道:“何事?!” 一中年男人打开门匆匆进来,“张四不见了,应当是被人半路劫走了……连带着那些财物……” 说着,屋内的气压渐渐低了下来,吓得他冷不丁打了个哆嗦。 第164章 长得甚是眼熟 楚珩咬紧牙关,自牙缝里挤出这么几个字来,“到底怎么回事?!” 中年男人低垂着脑袋哆哆嗦嗦,话语磕巴,“属……属下不知……” 楚珩险些被他这话气得窒息,抬腿泄愤似的狠踹了他胸口一脚,直将他踹飞两三米远。 中年男人跌坐在地上,捂着胸口,半声不敢吭。 一旁,同样还坐在地上的范倾倾眼底幽光闪烁。 她也算是个有手段的人,方才到二皇子府几天,虽是身份尴尬,可也已经靠着自己的手段混得如鱼得水。 自然,也将上次楚珩在郊外被截住一批货的事,也偷偷打听到了。 她眼珠子骨碌碌一转,撑着地面站起身来,“殿下,会否还是那批人所动的手?” 她抬眸对上楚珩那略带怀疑的眼神,顿了下,连忙扯出先前仓库被烧的事为自己辩解下。 “之前,我父亲有一处仓库莫名被烧,后来,我意外得知了原因。” 说着,她咬紧下唇,半蹙柳眉,微微昂起那张清丽秀雅又惹人生怜的面庞,直勾勾地盯着楚珩。 “殿下,以前的事也都过去了,倾倾现今只有你了……” 她这话,言外之意不过就是强调自己绝对不会有害他之心。 楚承垂眸看着她,轻扬下颚,也料定她肯定不会犯傻。 “哼。”他自鼻腔内轻轻嗤出一道气息,其间隐含丝丝自豪的意味。 “本殿知道。” 他倒是顺势安慰了声,也算是给她一颗糖吃,不过,对于范倾倾所讲,他却也觉得有理。 那些不明来路的人,确实一直莫名针对着他,此番是他们的可能性基本上已是九成九。 但倘若真是他们,待到秋猎之时,势必还会再对他动手的…… 想到这里,楚珩压了压眼瞳,缩于袖内的手紧紧攥成拳。 那些人,到底是谁的人! …… 湛蓝的天毫无半点云彩,微风卷起地上一片枯叶,悄悄顺着车窗帘溜了进去。 不偏不倚,正巧落到范知绾双膝之间,她半眯美眸,睨着叶片上的脉络微微失神。 距离皇家秋猎,顶多也就再过半个时辰的时间不到。 那么,再距离楚昭被挑衅参与赛马,乃至马匹发疯被摔成活死人的时间,便紧剩下一个时辰…… 她得想个法子先救救那小子再说,赶在到达目的地之前。 “路途颇远,小只只可还习惯?” 马车徐徐停下,她家兄长温和的语调自外传来,就似一股暖流趟过她的胸腔,将她整颗心紧紧包裹。 “我没事。”她敛去了心绪,掀开车帷帘兀自走下马车。 眼前,范敬川微微压低身子,仔细打量了眼她,才将剑眉间拢着的担忧收起。 “没事便好,小只只要记得待会可得跟紧我跟父亲。” 面对他认真的叮嘱,范知绾点点头,“知道的。” 狩猎场本就不是个什么安全的地方,更何况是此番皇家秋猎,其中的明争暗斗又有谁人不是心知肚明的。 但没事,等下她家父兄便会被天宁帝叫走,她一点都不担心某些事不好伸开手脚去坐。 狩猎场位于郊外某座经过特殊处理的小山脚下,山中并无大型的凶猛野兽,有且仅有一些小兽。 “护国大将军。”天宁帝的贴身大太监李合盛手持拂尘,笑着来到他们跟前。 “皇上召您跟大公子前去主营一趟,皇上准备与各位要臣商议下事。” 将军父子皱着眉,一听有要事,却也没耽误,只将范知绾一通交代,方才肯离去。 范知绾眉眼弯弯点头应下,始终都是一副乖巧的模样,却在他们前脚刚走,余光便注意到楚珩带着一名面带纱巾的侍女,出现在离她有段距离的地方。 她不着痕迹地注意着他们,那侍女不知跟楚珩说了些什么,转瞬,便将她朝自己走来。 嗤,即便这人化成灰了自己都认得,更别说她现今就仅仅遮了块面纱。 “范小姐。 面前,范倾倾盈盈地冲她行了一礼,倒是极为能忍。 范知绾只垂眸瞥了她一眼,压根不打算给她什么面子,晾了她一会儿,她终于还是憋不住,索性将来意道明。 “二皇子殿下找你有事,范小姐且虽我过去一趟。”她眼底趟过一缕得意洋洋的意味。 笑死,她为了讨好楚珩,却是还特意跑过来劝说自己过去找楚珩。 而她这副得意洋洋的样子,不过就是因为她自以为手中有底牌,实则那张底牌可不在她手中。 真正中了慢性毒的人是谁,范知绾可不打算说。 “这不合规矩。”她漠然回绝。 范倾倾神色一僵,半蹙柳眉,“范小姐何苦刁难我一个小小的侍女?二皇子殿下绝非你想象中那般,你……” 她语气委屈,欲言又止,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范知绾可不管她,只漫不经心地观摩着她做戏。 自孙成济口中得知,范倾倾近来许是因压力过大,安神药的药量加大着用,而这虽是慢性毒,可药量一旦过大,大抵某一天兴许会直接给暴毙了。 “范小姐可是真不打算给二皇子殿下半点面子?” 这话听在耳里,可相当意味深长。 范知绾并未搭理她,只抬眸睨着不远处的宋思宜,忽而抬手冲她一挥,“宋小姐,这侍女找你有事儿~” 肉眼可见的,跟前范倾倾眼神一慌,狠狠瞪了眼她之后,却极速落荒而逃。 宋思宜看着这一幕,眉心紧颦,忍不住抬步走来。 “范知绾,你以为这就能叫本小姐生气嫉妒麽?”她眼底尽是恼怒,“即便二皇子殿下的侍女找你又如何,你别太得意了!” 闻言,范知绾深深看了眼她。 感情她这是以为自己在炫耀楚珩的侍女过来找自己,而对她挑衅,不过…… 想到这里,范知绾眼底流转着寸寸顽劣的精光,“宋小姐,想多的可是你,而并非我。” 她略略偏着脑袋,语调意味深长,故意将注意力转移,“不知宋小姐可曾注意到方才那侍女长得甚是眼熟?” 面对她的有意引诱,宋思宜虽面带疑惑,可还是忍不住往范倾倾所在的位置看去,而她则趁机溜走。 她还有事要忙呢! 第165章 磨一磨他们的锐气 范知绾在狩猎场转悠着,并未惊动半片草木,眸光始终不着痕迹观摩着四下,却一直没有找到那抹身影。 奇怪,该不会还没来吧? 但放在那厮身上,倒也正常…… “不过……”她垂眸低声呢喃着,“黑风这是不敢来了?” 啧,他若不来,有些事便难做了。 她垂着眼帘思绪飘飞,耳边忽而转来一道欢脱而熟悉的沙哑少年音。 “范小姐。” “四皇子殿下。”范知绾遁着声音的来向看去,却发现楚昭身边还站着一个人,“大皇子殿下。” 说起来,前世就她所知,楚昭虽不介意与楚慎待在一起,可两人却也保持着距离,怎今生总腻歪在一起的感觉。 是她的错觉吗? 她眼底极快的趟过一缕深幽的黯芒,甚好地将思绪收敛,表面上唇角压着一抹浅淡的弯弧,叫人挑不出半点过错。 “范小姐不必这般疏冷,本殿与昭儿都将你当成好友。”楚慎掀开略显苍白的唇,轻声细语地说着,看起来状态不甚好。 范知绾抿唇淡笑不语,不动声色的观摩着他,转而便见他许是被风呛到了般,陡然带起一阵咳嗽。 “咳咳咳……”他揪着胸口。 眼前,楚昭拧着眉头,一脸担忧,“大皇兄?你可还好?” “我早便说了你身子还未康健,最好不要过来吹风的。”兴许他真没将范知绾当成外人,却是毫无顾忌,一骨碌全然说了出来,“上次中秋夜宴你所中的毒御医可说了不是小事,倘若你真有什么三长两短……” “无碍。”楚慎笑着道,又颇显歉意的看向旁边静默不语的少女,“倒是叫范小姐看笑了。” 范知绾眼波流转,面上淡笑不语。 却也没过多在这件事上花费什么时间,只觉大抵是楚昭一开始对她感兴趣,又碍于多种元素不好单独找她,便总拉着楚慎一并过来。 不过,因着后期养起的某些职业病的缘故,她倒并未因此就就将这个问题直接忽略。 悄然多抽了个心眼,不动神色地留意着相貌生得阴柔,时常没有什么存在感的楚慎。 余光正巧瞥见两抹抢眼的身影,她眸光一动,趁机扯了个理由溜人。 “二位殿下,我还有些事便先走了,四皇子殿下难得出来,就莫要浪费时机了。” 若想改变楚昭的命运,就得迅速去为他创造机会。 眼前,楚昭注意力直接被顺利转移,只见他双眸一亮,瞬间满脸兴致勃勃。 “那范小姐快些去忙吧,等有空了,我们再找机会一起聊!”他甚至高兴得忘了身为皇子,并不该说出这种话来。 倘若被有心人听到了,只怕难以洗脱。 可他一阵摩拳擦掌,压根未曾意识到这点。 范知绾眼底幽光忽明忽暗,心中一片意味不明,面上便仅笑着点头离开。 原来,楚珩利用的是他这个心理…… 脱离了楚昭和楚慎的视线,她特地兜了一圈,方才走到那抹不易叫人忽略的身影旁。 “王爷。” 她面带淡笑,轻点头,一整副叫人无法挑刺的模样。 楚承致垂下视线,睨着跟前眼中隐含狡黠精光的少女,绯薄的唇扬起了一丝几不可见的弯弧。 做完场面功夫,范知绾当即自热而然地站在他身侧,转眸看向不动声色打量着他们的黑风,故作一派欣喜的神情。 “我就说江湖人士最重诚信道义,阁下又怎会不来呢?” 这话透着一股子威胁,若隐若现的。 但黑风却也不是个傻的,自然听得出话里的言外之意,不过就是在讲,若他真敢不来,那下次他要是再有什么拍卖会之类的,便要做好没人会去的准备。 他嘴角有些僵硬,表面上却抱拳笑笑,“江湖人从不打诳语。” 你最好是。 范知绾压下眸底那缕顽劣,心中悄然合计着些什么,余光则见另一边,楚昭被好几个世家子弟围住,后者多为名声不甚好听的纨绔。 “听闻四皇子殿下擅骑射,不知可否给个机会,与我们切磋一番?” “此番秋猎难得有机会,四皇子殿下何不畅快享受?” 这话简直戳到了楚昭心里去。 平日里他被束缚惯了,就只会嚷嚷着要点自由,现今难得有时间,他为何不迅速将想做的事抓紧全做了? 不然今日过后,他可就又得苦哈哈地待在宫里念书用功,毫无半点娱乐时间可言,这于他而言,莫过于最大的诱惑。 范知绾悄然对上了楚承致那双幽深的眼瞳,冲他微微摇头,分明她半句话未说,楚承致却莫名心领神会,便是轻抬下颚。 不管这小傻子想做什么,他总没来由的想同意她。 罢了,只当是在履行协议里的内容,迷惑世人的眼睛。 “四皇子殿下。”清脆泠然的少女音忽而响起。 楚昭正牵着狩猎场送过来的马匹,闻言,遁着声音望了过来,他明显顿了下,但在玩,以及自家皇叔还有心中认定的皇婶面前,毅然选择了后者。 他撒下马,先是跑了过来,“皇叔。” 打了声招呼后,他看向跟前少女,“范小姐唤我,可有什么事?” 说着,他眼睛一亮,话锋一转,“要不和我一起去玩骑射吧!” 范知绾看着他这般兴致勃勃的样子,反而道:“有件事我想拜托你,可否叨唠你点时间?” 楚昭皱眉,“范小姐这是什么话,有事便说,我可从没将你当外人!” 说着,他邀功似的看了眼面色无波的楚承致。 可那些纨绔一见他拍胸膛保证留下来听范知绾说话,当下急了,直接隔着一段距离喊。 “四皇子殿下!”他们挥挥手,提醒楚昭别忘了他们,时间紧迫着。 楚承致一开始也许还未能理解到其中意思,可看到这一幕,他心中瞬间明了。 他负手而立,迎着晚秋的微风,漫不经心瞥了眼黑风,“小孩子好胜心强,不知阁下可否替本王磨一磨他们的锐气?” 黑风未曾多想,只当他是不忍看到那少女心伤,此刻自己也恰巧需要赢得他的信任,便勾唇应下。 “既是承王爷开口,本座没理由不卖您一个面子。”他话说得极其好听。 第166章 罪臣之女 范知绾抬眸便见黑风摆袍抬步,朝那些世家子弟走去,由着常年干的都是些卖命的营生,这会周身不断散发出来的煞气倒是叫那群世家子弟半声不敢反驳,只面面相觑。 更何况,黑风还是楚承致让过去的,就算他气场不瘆人,他们也不敢说什么。 思绪方落,眼前黑风不屑的瞥了那群纨绔子弟一眼,抬手搭上马背,动作干脆利落,敏捷翻身而上。 那匹马,正巧便是那匹被动了手脚的骏马。 见此,范知绾眼底掠过一缕忽明忽暗的幽芒,确保一切尽在掌握时,她不着痕迹敛回视线。 不经意间,却碰巧瞥见不远处的楚慎神情隐约透着几分怪异。 奇怪,楚慎这是在留意黑风?亦或者,是在注意那几个世家公子哥? 按理来说,这并不像是楚慎会做的事…… 正想着,却又叫她意外瞄到楚慎半掩于袖内的手,悄悄往某处方向打了个不明意思的手势。 她黛眉微拢,不着痕迹挪到楚承致身侧,压着声音道:“你大皇侄往那边打了个手势。” 如此异常,不得不留意。 楚承致睨了眼她,却未做丝毫怀疑,径直跟着打了个手势。 “……”范知绾,“王爷,你都不用自己确认下麽?” 就不怕她骗他? 楚承致一顿,墨色的眼瞳深处有几许黯芒在流转。 他亦不知在一瞬间,对她的话竟是半分怀疑皆无。 “皇叔,范小姐,你们在说什么?” 楚昭一脸迷茫,抬手抓抓后脑勺。 “咳。”范知绾轻咳一声,正欲开口消除眼前这小子的疑惑时,那边一道马儿凄厉的嘶鸣声骤然响起。 她眸色顿变,转瞬便见黑风驾驭的那匹马蓦地扬高前蹄,在空地上发癫乱撞,口吐白沫,那双横曈红得似血,场面可怖。 黑风眉头紧锁,双手攥紧缰绳,整张脸黑得难看。 即便他有武功傍身,可对付这匹莫名发疯的马,竟还难以招架,瞧上去极其吃力,一整副分分钟都会被甩下马背,葬身蹄下一般。 就在众人看得连连倒吸一口气时,伴随着一阵急促的咴鸣声,那匹发疯的马狂飙于场内,猛地一甩,直将黑风甩离马背。 后者手疾眼快扒住马鞍,才免去了被踏死的下场,可没坚持多久,还是抵不住一匹发狂的马。 在众人的惊呼下,黑风急急护住脑袋滚了下来,马蹄终究还是无情地从他身上踏过。 “皇……皇叔……”楚昭有些后怕地挪到自家皇叔身侧,看向眼前少女的眼神中多了好几分崇拜。 范知绾眸色幽幽,却是一语不发。 这一幕,楚承致尽收眼底,睨着身旁少女,眸色晦暗不明。 她这是,一早就知道楚昭有危险了。 不过,为何会想要救这小子呢?想要趁机揪出黑风背后的人麽? 思及此,他半眯黑眸,觑了眼重伤吐血,一身狼狈的黑风。 余光,更未错过楚珩眼底一闪而过的失望。 “父皇!”楚珩满脸愤愤冲神色凝重的天宁帝抱拳,“皇叔此番当真不顾全大局,此乃皇家秋猎!” 他沉声强调着,话里话外不过就是在指责楚承致什么阿猫阿狗,上不得台面的人都带进来,才造成眼下这局面,摆明了就是要丢皇家的脸面。 范知绾唇角挂着一丝冷峭,怎会看不出他这也是为了迅速将自己摘清嫌疑。 真是笑死,这会儿没如他的愿,想必得气得不轻吧。 但,即便如此,又怎会叫他如愿呢? 她不动声色的扫向他身后的侍女,彼时,同样注意着那侍女的,还有宋思宜。 山脚下,清爽的风忽地拂过,悄然漾起了那侍女戴着的面纱,深掩的容颜在一瞬间展现,宋思宜双眼顿时瞪大。 “你!” 众人不知她看到了什么,骤然不明所以的伸手直指楚珩的侍女,甚至不分场面,模样失态,极其抢眼。 就连还在烦神的天宁帝,也被她冷不丁一声喝给引了注意。 将这一切尽收眼里的范知绾,唇角几不可见地弯了弯。 自方才她的话开始,宋思宜本就一直注意着范倾倾,这会东风助势之下,叫后者真容忽现一刹,该看到的也都已看清。 她深深地看了下范倾倾,见其眼神慌乱,她黛眉轻挑,无声观戏。 眼前,宋思宜气势汹汹,众目睽睽之下,竟直接伸手扯下了范倾倾的面纱。 “嘶~” 众人的惊呼此起彼伏,夹杂着倒吸凉气的声音,看向楚珩的眼神皆显意味深长。 事情所料未及,范倾倾瞪大双眼,一时无法回过神来,紧而迎接她的,是宋思宜气恼之下的一巴掌。 “啪”的一声脆响,全场寂静,就连呼呼风声也随之安静了下来。 范知绾眉梢轻挑,睨着范倾倾那张被打歪的脸,眼底一片漠然,心下始终在静候着其他。 耳边,响起了宋思宜激动的嗓音,“范倾倾你这个贱人居然胆敢抗旨!” 她当是早被气得脑子空白,才会说出这般不经大脑的话来。 一边,楚珩脸色简直难看得无以言表。 “不是的……”范倾倾见此,泪眼汪汪,咬紧下唇,“宋小姐听我解释……” 可她话说一般,忽然目泚欲裂,神情狰狞扭曲,伸手捂住胸口,竟“哇”的一声,猛地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她像是陡然间经受了什么折磨,整个人瘫软到地上,领口、袖摆、裙摆等地皆开始不紧不慢地渗出血迹出来,渐渐浸透了衣裙。 凄厉的惨叫声贯彻整个狩猎场,诡异之至。 不是想看她骨头慢慢腐蚀而亡麽?现今不就亲自体验到效果了? 范知绾眼底趟过丝丝冷讽,意味不明地觑了眼楚珩,“不知二皇子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瞧她不叫他百口莫辩! 楚承致垂眸看着眼前少女纤柔的身躯下,隐隐透着股令人不可小觑的强大气场,薄唇勾勒起一抹极浅的弯弧。 他不着痕迹朝几个方向递去眼神,当即有声音随着她的提问,不断向楚珩提出质疑。 “据臣所知,二皇子殿下不是一直都表明自己与贪官范氏无半分干系麽?” “对啊!臣也记得,但不知殿下偷偷将那罪臣之女留在身边作甚?还是瞒着天下人所为。” “倒也不知二皇子殿下是否能够解释下,方才那马匹发疯时,您在急什么?” 怎就第一个跳了出来,莫不是,其实是想掩饰些什么? 而且,那匹马本该是楚昭所要骑的。 在场的几乎都是聪明人,又怎会不随着那声声提问想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