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庶子荣光》 第1章堕惊马荣公召残魂 大楚皇朝天玺十五年十月初九,初冬时节,万物凋零。 神京西城,宁荣街。 白发老仆抱着一名七八岁孩童飞快冲进两扇黑油大门,边跑边焦急地喊道: “快,快去通报老爷太太,三爷从马上摔下来了!” 正在此时,原本晴朗的天际,忽然响起一声炸雷! 瞬间乌云四合,狂风乍起,将午后阳光遮盖的严严实实。 一道常人看不见的青光带着淡淡紫气从乌云缝隙中急掠而至,瞬间消失在这片鳞次栉比的深宅大院某处。 门上几名小厮看着白发老仆抱着孩童飞奔而去的背影互视一眼,却连动都不肯动一下。 “庶子而已,又不是什么正经主子,看这天色马上就要下大雨,谁有那个闲工夫帮他跑东跑西?” 另一人满脸更是冷笑:“都被大太太赶到前院来了,还真当多受人待见呢,什么玩意!” 黑油大门上复又归于平静。 堕马的孩子似乎并没有给这座深宅大院带来多大动静。 那道天际直冲而下的青光紫气越过两扇黑油大门,径直飞入隔壁高墙内的贾氏宗祠。 青光紫气进入贾氏宗祠的瞬间,瓢泼大雨,轰然而至。 “醒来,快醒来……”一道并不算苍老的声音轻轻响起。 青光紫气中裹挟着的那道模模糊糊的青年人影,站在宗祠里满眼茫然。 “这是哪里?难道我还没死?” 昨天,他跟一群损友在野外玩徒手攀岩。 忽然脚底山石滚落,连着他一起从几十米高的悬崖上摔了下来。 以为自己注定要死得不能再死,没想到居然还能醒来。 他是一名户外极限运动爱好者,籍贯苏州。 自幼家境优渥,父亲早亡,母亲溺爱,所以养成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大学毕业后开了一间贸易公司,也直接扔给职业经理人去打理。 自己却跟着一群损友什么高山滑雪,极限跑酷,徒手攀岩,高空跳伞,无设备自由潜水,怎么刺激怎么玩。 这次一时疏忽从几十米高的悬崖上摔下来,算是他亲手给自己作了个大死。 “你当然没死,不过我那可怜的孙子可就要死了……” 眼前忽然金光汇聚,一位身着战甲的老者在满室金光缓缓显露身影。 说是老者,其实并不算太老,满月面庞,颔下长髯一尺,显得甚有威仪。 青年人影自然不认得这老者,揉揉双眼,脱口而出:“你孙子死不死关我叉事?” “咳咳咳!” 老者险些没被这青年人影一句话呛得再活过来。 “混账小子,老夫千辛万苦将你从山崖下救回来,就这么跟我说话?” 老者双手叉腰,又好气又好笑的瞪着青年人影。 “第一我不认得你,更不认得你那可怜的孙子。” “第二我连这里是哪都不知道,你想我怎么跟你说话?” 青年人影本来就是个混不吝,从这战甲老者身上又没发现任何恶意,愈加大胆了起来。 “老夫那可怜的孙子名叫贾琮……” 这一回,险些被呛活的人换成了青年人影。 “咳咳咳,我不就是贾琮?好好说话,不待这么占便宜的?!” 贾琮同样瞪了回去。 战甲老者沉沉叹了口气。 “老夫说得贾琮不是你,而是贾赦的儿子,贾琮。” “若不是你跟他同名同姓,冥冥之中命数暗合,老夫吃饱了撑的才耗费神力将你从那个世界带回来?” “好让你替他活完这一世。” 青年人影登时一蹦三尺高! “等等,什么叫替他活完这一世?!” “你是说你特特将我带来,要让我夺舍你的亲孙子?!” “还是那个小透明贾琮?!” 贾琮敢发誓,这一辈子被雷劈过的遭数,都没有今天来得多。 身为新时代的大学生,他怎么可能没有看过红楼那本天下第一坑? 也就是说,他马上就要有一个荒唐暴虐,将亲生女儿作价五千两卖给孙绍祖,致其才十六岁就被虐待而死的生父贾赦。 一个贪婪刻薄,生性愚钝,满府传为尴尬人的继母邢氏。 加上风流放荡,不认生父,只在二叔家做外务管事的兄长贾琏。 还有看似精明能干,其实一肚子草包,被嫡亲姑母忽悠至死的二嫂王熙凤。 最后是针扎一下不知喊痛的二木头迎春。 天啊鲁! 这都是一群什么样的猪队友! “不干,不干!” “你马上将我送回去!我上有四十多岁的老娘,中有生死相依的老婆,还有刚刚出生不久的娃!” 贾琮索性满地打滚,皮天皮地。 战甲老者仰头哈哈大笑:“混账小子!还不快些起来!这里可是贾氏宗祠,你也不怕那些祖爷爷,老祖爷爷看着笑话你?” “还有,你那老娘刚刚绽放第二春,身边有钱有闲有男人,活得滋润无比,要你担哪门子的忧?” “再说了,你就是一条母胎单身的单身狗,扯什么老婆孩子?” 贾琮撇撇嘴:“我又不是你那真孙子贾琮,又哪里跑出来这么多爷爷?” 话是这么说,还是站了起来。 倘若这一屋子里的遗影牌位里都藏着一个人,还当真让他有些心里毛毛的。 “时间差不多了,你先见见我那可怜的孙子……” 战甲老者挥挥手,一位面容模糊的小小少年瞬间出现在贾琮眼前。 小小少年神情似悲似喜,俯身朝贾琮深深鞠了一躬,数点青光笔直飞进贾琮眉间。 贾琮深深叹了口气,这小小少年自然是贾琮原身残魂,那数点青光却是他留下的记忆。 “你放心去吧,这无良老头既然带我来占了你的躯壳,自要满足你心愿。” 小小少年脸上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转身朝战甲老者深深三拜叩首。 “多谢祖父大人成全。” 只说了这一句话,随即不见了踪影。 原身在这荣国府里不过是个乌眉皂眼的小透明,愿望十分简单。 他只想带着身边几个人远远离开贾府,如果有可能,能帮他照顾一回贾迎春就更好。 贾琮也懒得理会还在一旁看着残魂消失方向长叹短嘘的战甲老者贾代善,自顾自翻检原身留下的记忆。 原身留下的记忆跟愿望一样简单。 除了知道如今是天玺朝,天玺帝徒煜已经登基十五年,而太上皇永泰帝依然坚挺健在之外。 莫要说什么时代背景,朝堂倾轧等事,就连亲生父亲贾赦,在原身记忆里也不过是只见了寥寥数面的半个陌生人。 自从内院搬来前院,那可怜巴巴的小透明连通院里下人都被邢氏克扣了一半月例银子。 只有二姐迎春背着人,悄悄让丫鬟来前院送过几次东西。 这东西两府唯独那个针扎一下都不知道喊疼的二木头,给了他些微一点暖意。 其他人对原身的困境全部视而不见,包括他的嫡兄贾琏夫妇都是如此。 不过这样也好,原身接触的人越少越透明,也就愈加不容易被人戳破他换了个芯子。 至于其他的事,将来总能弄个清楚。 贾琮缓缓舒了口气。 既来之,则安之。 不管他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既然马上要去顶了这副躯壳,从此他便是真真正正的贾琮,世间再无原身这个人。 “你也去吧,好好活下去……” “琮儿残魂已散,莫要被别的未尽执念占据了躯壳,又是一件麻烦事……” 贾代善挥手便待将贾琮送回原身躯壳。 贾琮浑身一激灵,当即大叫:“等等!你就这么打发我回去?!” “我的金手指呢?我的随身空间呢?再不济总要给我个系统小精灵吧!” 贾代善脚下一个趔趄,弹指间金光大盛,一道法决打出。 “什么金手指,什么随身空间,什么系统小精灵?” “要什么自行车?!” ………………………… “无良老头,你还当真就这么打发我出来了?!” 贾琮缓缓睁开眼睛,眼前寂寂,空无一人。 他一句话没有说完,立即住了嘴。 这里显然已经不是开始的贾氏宗祠,没有牌位,更没有那些遗影遗像。 贾琮环顾四周,屋中陈设虽然不华贵,但也并不算简陋。 雕花苏造架子床,软绵绵的枕头,双层纱帐,落地香鼎里飘着袅袅的香。 还待细看,刚刚开门准备去上房通知贾赦的冯妈妈,正好听见贾琮说话的声音,立时带着小丫鬟小翠儿冲了过来。 “琮哥儿,三爷,你醒了?什么无良老头?” “你们……” 贾琮打量着面前两个女人,从原身记忆翻出这两人名字。 小翠儿约莫十岁左右,梳着双鬟,还没有长开,稀稀疏疏的眉毛像两条扫把倒挂在小脸上。 冯妈妈也不过三十来岁,倒是面容姣好,只是刚刚哭泣过,双眼红肿。 两人穿的都是一身棉布冬装长裙,只是身上比甲颜色不同。 贾琮一句话没有问完,大小两个女人齐齐围了上来。 冯妈妈一把将贾琮紧紧搂在怀里,心内欢喜宛若要炸开一般。 “皇天菩萨,终于开眼了……” 贾琮皱眉,轻轻挣脱中年妇人的怀抱。 他早已大学毕业,是个成年男子,自然不习惯跟陌生女人有这么亲密的接触。 “琮哥儿,你头上伤口还痛不痛?要不要喝杯茶?” 冯妈妈将贾琮伸出来的胳臂轻轻放进被子里,扶他在枕上躺好,轻声问道。 “三爷,王太医先去荣庆堂看宝二爷,过会子也就该来了。” 小翠儿歪着头看他满眼都是暖暖的笑意。 开始在门上受的那些窝囊气,她连一个字都没有对贾琮说起。 三爷醒了,整片天都亮了。 第2章暗敲打夤夜探小院 贾琮这一苏醒,整座僻静小院都似乎猛地活过来了,充满了生气。 再不似开始被白发老仆送回来那时一般,院子里死气沉沉,气氛压抑而沉重。 冯妈妈跟小翠儿围在贾琮身边忙忙碌碌,一时送汤送水,一时又哄着他先闭目养神。 完全不知道此时的贾琮早已换了个芯子,再不是原来的那个小透明。 贾琮合眼听着窗外传来的风声雨声,心里却在暗暗盘算。 该怎么找个机会去一趟隔壁的贾氏宗祠,再见见将他带来的无良老头贾代善才好。 刚刚被送回这具躯壳的时间委实太过匆忙,他还有一肚子的疑问想要问问那个无良老头。 他娘是不是真有了第二春? 见他摔死在山崖下会不会边哭边骂他这个不孝子? 还有那个他始终没有找到机会表白的女人,会不会从来不知道他的心意,就当死去了个普通朋友一般毫不在意? 贾琮一边想着,一边无意识的用手指在锦被上滑来滑去。 念头千条万绪,翻翻滚滚,没个片时消停…… 而此时的荣庆堂内。 贾母端坐在锦榻之上,正在询问赖大家的。 “赖大可有跟你说了琮哥儿到底是怎么受的伤?” “回老太太的话,学里太爷打发人过来说是马惊着了,三爷不留神从马背上摔下来的。” 赖大家的低眉垂手,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更绝口不提背后那些事。 “即这么着,等王太医看了宝玉,就让他过去看看。” 贾母并不将贾琮放在心上,口中就连问一句伤势是否要紧的话都没有。 不过区区一介庶孙,哪里比得上她衔玉而生的金孙宝玉尊贵? “老大呢?老大又去了哪里?” “老大家的,琮哥儿从马上摔下来,难道他这做父亲也不理会?” 贾母将目光转向一名衣着老气,嘴角下垂,面容虽好,却显得颇有几分刻薄的妇人。 “老爷一大早去修国公府上了。”被称做老大家的妇人轻声回道。 她是贾赦的继室邢氏。 年纪并不算太大,可是偏要特意装扮的稳重端庄,反而比年长几岁的贾政之妻王氏显得更苍老了三分。 贾母眼底飞快掠过一抹鄙夷。 什么修国公,不过是拿来堵她这老婆子的嘴罢了。 阖家大小谁不知道贾赦一味贪花好色,这时候指不定躲在哪个小老婆屋里喝酒。 “老大家的,你过去看看。” “哥儿虽然搬去前院住着,你毕竟是他嫡母,好歹用些心。” “那些一二两银子的鸡毛蒜皮小事,能不计较就莫要去计较。” 贾母皱着眉头敲打了两句。 邢氏连贾琮院中几两银子的月例都要扣一半下来的事,又怎么可能瞒得过贾母? “是。” 邢氏羞得脸上绯红,连忙起身告退。 下首坐着的贾政之妻王氏脸上浮起一抹冷冷笑意,随即连忙用手帕遮住嘴角,心内暗爽。 该。 真真是小门小户出身,连庶子院子里的几两银子月钱都要克扣,难怪老太太从来不待见这个女人。 就这性子还想主持整个荣国府中馈? 简直做她娘的春秋大梦! 片刻后,贾琮僻静小院。 邢氏坐在贾琮内室椅子上,身旁躺着被王太医诊治过后,缠着满头绷带侧卧装睡的贾琮。 想起刚刚荣庆堂里贾母当众对她说的话,脸色阴沉的宛若要滴出水来。 半晌,才漠然开口。 “虽然请大夫吃药花都是官中的银子,哥儿到底伤着了,也要补补身子。” “冯贵家的,这五两银子你先帮哥儿收着。” “至于你们的月例,还是跟往常一样去你琏二奶奶屋里领了来,倒也不用特地存在我这,省得要来要去的麻烦。” 邢氏从荷包里掏出一块碎银子,想了想,换了块更小的,回身递给王善保家的。 若不是刚刚被贾母敲打了两句,她才不可能掏银子出来。 至于补品药材什么的更是一概没有。 昔年贾琮生母在时,她没少受贾赦的气。 如今处处打压磋磨贾琮,不过是昔年积怨导致的恨屋及乌。 刚刚包扎好额上伤口的贾琮嘴角浮起不为人知的嘲讽笑意。 他虽然是个小透明,毕竟尚在稚龄,府里的太太奶奶们自然能常常见到。 这样当着下人不顾半分体统脸面的,东西两府满打满算也只眼前这邢氏一位。 “谢太太。” 冯妈妈接过银子,躬身福了一福。 手掌轻轻掂了掂分量,眉毛略微上挑,连忙低头退在一旁。 这块散碎银子绝对没有五两。 “哥儿好生养着吧,等大好了再上来给你父亲请安。” 邢氏根本不愿意在这前院里多呆,只稍微交代了几句场面话,便带着王善保费婆子等陪房仆妇一阵风般走了。 就像是在这房间里多留一时半会,都会沾染上什么晦气一般。 小翠儿看着冯妈妈手里那块散碎银子,再也忍不住了。 “这太太也真的是,说是给五两,这里只怕连四两都没有。” 贾琮翻过身,撑在枕头上笑吟吟地看着小翠儿。 “人还没走远呢,你可仔细着被太太听见。” 也不知道原身是幸运还是不幸,从惊马上摔下来,除了被贾代善换了个芯子之外,手脚无损,行动无碍,只算是略受了些皮外伤。 被王太医看诊过后,敷了些宫内特制药膏散去手脚淤青,也就无甚大事。 “三爷,讨厌不讨厌,又唬我!”小翠儿朝贾琮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贾琮房里并没有多余的下人。 冯妈妈本是他生母的陪嫁丫鬟,其夫冯贵,婚后不久一病不起,就连唯一的孩子也没养住,只能再度进府做嬷嬷过活。 谁知贾琮生母产后失调,下红不止,还没等满月就撒手人寰。 临终前将他托付给冯妈妈,展眼已是七八年过去了。 随身老仆徐能则是冯妈妈生父。 就连小翠儿也不是府里挑上来的家生子,而是前些年徐能看着她可怜从牙婆手里买下来的,带进府里吃公食,目前算是贾琮唯一的贴身大丫鬟。 四人相依为命,在这荣府东院里煎熬度日,感情极深。 冯妈妈将碎银子收在螺钿小柜子里,随手点点小翠儿额头:“你也消停些,少在这调皮,快去传饭。” “哥儿受了伤,用完膳后再服一剂药,也该好好歇着了。” “是。”小翠儿笑嘻嘻的去东院大厨房里传饭。 深夜。 原本熟睡的贾琮忽然浑身一震,立时惊醒。 “吱呀”一声轻响。 似乎有人悄悄推开房门。 听脚步声绝对不是冯妈妈,更不是现在还躺在床边脚踏上呼呼大睡的小翠儿。 是谁? 谁会深更半夜来这僻静小院? 贾琮静静屏住呼吸。 只听来人越走越近,将双层床帐轻轻掀开。 一只温暖大手轻轻抚上他额头上包扎好的伤口。 “琮儿,你受委屈了……” “若是你生母尚在,你又何至于此……” “唉,一晃已是将近八年辰光,也不知道她在九泉之下,是不是还在恨我……” “早知如此,当初我又何必……” 来人沉沉叹了口气,像是陷入了远久的回忆里。 屋里没有点灯,漆黑一片。 贾琮心中无限狐疑乱窜,这声音听来倒像是记忆里贾赦的声音。 难道真是贾赦? 他不是从来不曾关心过半分这庶子,又怎么可能深更半夜悄悄前来看望? 提起过世生母的时候,语气中那份藏不住的懊悔伤感又是怎么回事? 说好的负心薄幸,凉薄无情呢? “学里惊马的事,我已派人查明真相。” “你且安心休养,学里的人包括门上那几个欺负你身边人的混账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贾赦虽然被迫偏居东院,但毕竟是荣国府正儿八经的袭爵人。 他要真心想去查证些什么,不过是一两句话的事。 贾琮心内微觉有些触动,却还是装作一副熟睡未醒的模样。 “至于宝玉跟秦钟,我也会给你一个交代。” “我贾赦的儿子,还轮不到他们作践欺辱!” 贾赦口中低低说着话,亲手给贾琮掖了掖被子,又坐了好一阵,才起身悄然离开小院。 他一走,贾琮立即睁开双眼。 从他刚刚听见的短短几句话来看,贾赦绝对不是书里描述那副荒唐暴虐贪花好色不近人情的模样。 那到底是什么原因,让贾赦连家主所居荣禧堂都要让给贾政那假正经? 难道真如前世网上那些同人文所猜测的那样? 因为贾母不慈? 但贾母不过是一介后宅老妇,就算是她身上带着国公夫人超一品诰命,到底也要讲究个三从四德。 贾赦做为荣国府真正袭爵人完全有底气跟她掰掰手腕。 背后究竟还有什么隐情? 第3章定前路庶子询往事 清晨。 贾琮挂着两个斗大黑眼圈醒来。 昨夜贾赦离开之后,他满怀心事,翻来覆去,一夜都没睡安稳。 不单单是因为被那无良老头贾代善带来占据了这副躯壳。 就算是为了贾赦昨夜流露出来的那份关切,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贾赦落到书中发配充军的下场。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即是如此,就让他这庶子来改变贾府这条原本注定要沉沦的大船命运! 决不能落到那“白茫茫大地真干净”的结局! 至于除了贾迎春之外其他的金陵十一钗,此刻他还真的没有多想。 这具身体还不过是七八岁的稚龄孩童,想那些有的没的未免太早。 冯妈妈推开房门,见贾琮脸上挂着的两个黑眼圈不免唬了一跳。 “哥儿昨晚没睡好?可是头上伤口生疼?” 贾琮笑了笑:“王太医倒有些真本事,服了药后伤口倒不怎么疼,只是有些饿了。” 冯妈妈一叠声叫醒还在脚踏上呼呼大睡的小翠儿:“快梳洗了去传饭,我服侍哥儿洗漱。” 青盐漱口,温水净面。 冯妈妈小心避开贾琮额上包扎的绷带。 贾琮忽然想起昨夜贾赦随口提过一嘴门上的事,轻声问道:“冯妈妈,我昨天从学里堕马被送回来后,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你跟小翠儿徐爷爷受人欺负了?” 事情已经过去了,冯妈妈原本不想再说,只是贾琮一双桃花眼直直盯着她。 便再瞒不住。 于是将昨日徐能如何冒着大雨去请郎中,却被门上小厮拦着不让郎中进门,就连小翠儿都挨了一顿骂的事,和盘托出。 贾琮心中勃然大怒,面上却装着若无其事,拉着冯妈妈继续问道:“冯妈妈,那我生母呢?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为什么这府里从来没有听人提起过她?” 冯妈妈笑了笑,一边给贾琮梳头一边说着话,眼底却是藏不住的悲伤。 “小姐啊,她是个极温柔极可亲的女子……” “至于为什么没有人提起她,原因可多了……” 贾琮生母本是贾赦祖母徐老夫人远亲,祖上也是书香门第。 只是后来因父母双亡,家道中落,只留下贾琮生母徐碧溪姐弟二人。 徐老夫人将徐碧溪姐弟主仆接进荣国府,原本是打算养到徐碧溪及笄,也好择配良人,风光发嫁。 谁知贾赦偏生看中了徐碧溪标致和悦,温柔可人,比刚刚迎娶的正房张氏更加合他心意。 死缠烂打要纳徐碧溪为妾。 徐老夫人拗不过从小溺爱的大孙子,亲自问过徐碧溪意见后,便做主将徐碧溪抬进府中给贾赦纳为贵妾。 也就是俗称的二房。 虽说是贵妾,可该有的仪式一样没有少,除了大红嫁衣换成了粉红。 徐碧江自觉嫡姐为妾,有辱徐家门楣,一怒之下离开荣国府,从此不知所踪。 只留徐碧溪一人在荣国府。 自古后宅阴私之事极多。 贾赦正室张氏就算再是大度,对徐碧溪这样才貌双全,一旦有个一男半女便能上族谱的贵妾侧室,依旧如鲠在喉。 哪怕有徐老夫人亲自出面护着徐碧溪,比如避子汤这样的阴寒之物,自然还是免不了。 后来张氏生下长子贾瑚不到三岁便已夭折,又因生育次子贾琏难产而亡,才没有人再给徐碧溪灌避子汤。 可到底是伤了身子。 “当年先太太辞世之后,老爷原本是想要将小姐扶正……” 冯妈妈说到这里,沉沉叹了口气。 当年张氏离世时,贾代善虽然已经绵缠病榻,到底还在人世,又怎么可能允许贾赦以妾为妻? 妾便是妾,哪怕再是贵妾二房也不成。 当时摆在贾赦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是以妾为妻,视为自动放弃荣国府爵位。 要么便老老实实等一年妻孝期满,正儿八经续弦正室。 贾母倒是暗中挑拨贾赦闹过好几回,只是见贾代善执意不从也只能偃旗息鼓。 不久后,那场惊天大浪席卷整个神京,徐老夫人病逝,贾代善亦因旧伤发作而撒手人寰。 贾赦爵位连降数等,最终只袭了区区一等将军,还是个连朝都不用去上的虚衔。 贾政虽然因为贾代善临终所上遗折得天玺帝垂询,也只不过恩赐工部主事一衔,令其入部习学而已。 贾母顿觉大失所望,对没有帮助她成功夺取贾赦爵位的徐碧溪更是满心不悦。 借那件旧事余波,亲自将贾赦逼去东院蛰伏,再无出头之日。 待三重重孝期满,便给他续取了现在的邢氏。 邢氏出身寒门薄宦之家,早已家业凋零。 一来贾赦是续弦不用自备嫁妆,二来邢氏也看中了公府豪门富贵无双,当即欣然嫁入。 邢氏为人可没有张氏大度,进门后看着徐碧溪这知书达理的二房贵妾直如眼中钉肉中刺一般。 明里暗里,磋磨不断。 此时徐老夫人辞世已久,徐碧溪失却护持,又不得贾母欢心,在荣国府中的境遇愈加艰难。 最后,还是贾赦出面压下邢氏气焰,这才勉强护住了徐碧溪。 被迫蛰伏东院的这些年里,贾赦雄心壮志成灰,日日醉生梦死,后院美人更是一个接一个进府。 就连邢氏都将身边两个好颜色的陪嫁丫鬟塞给贾赦做通房。 如此一来,徐碧溪更是心情郁郁,数年后才终于艰难怀上贾琮。 邢氏闻讯之后嫉恨非常,暗中命人下药,伤及徐碧溪根本。 徐碧溪撑命将贾琮生下,又着了些通房姨娘们明刀暗箭的闲气,不到一月就因产后失调,郁郁而终。 贾赦又悔又怒,将邢氏身边心腹,包括那俩个通房丫鬟重责数十板,一概撵出。 只留下两个不得意的陪房与邢氏装门面。 就连每月初一十五都不再去正房留宿,从此夫妻失和。 也正是因为此事,邢氏终于明白了她完全不能与贾赦抗衡。 最终沦落成原书中那个就连贾赦想纳鸳鸯为妾,她都事事亲历亲为的邢夫人。 而从此徐碧溪也成了大房的禁忌,再也没人提起。 “原来如此。” 贾琮恍然大悟,难怪记忆里邢氏看他的眼神隐藏着一份隐隐约约的嫉恨怨毒。 “所以,是邢氏下了暗手害得我娘亲早逝?” 贾琮追问了一句。 冯妈妈抿抿有些干涩的嘴唇,见房里无人。 方伸出两根手指了指荣禧堂方向:“或许,还有她……不过,也说不好……” “那位向来装得跟个菩萨似的……” 贾琮目光忽然变得幽深。 邢氏跟王氏么? 很好。 他可不是七八岁的孩子,做为一个真正的成年人,他有得是法子跟王氏邢氏打擂台。 时间还有,不急。 那些旧债,他会一笔一笔的收,一个也不放过。 贾琮正想问冯妈妈,昔年到底是件什么惊天旧事,让贾赦一蹶不振,终日萎靡。 只见小翠儿慌里慌张跑进内室:“三爷,不好了!老太太打发人来叫你快去!” “老爷,太太,二老爷,二太太,琏二爷,东府珍大爷都在荣庆堂上等着你呢!” 贾琮立时想起昨夜贾赦对他说过的话,只是没有想到贾赦居然发作的这么快。 “冯妈妈,你帮我一个忙。”贾琮附在冯妈妈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 冯妈妈噗嗤一笑,依着贾琮的话给他巴掌小脸上重重涂了一层粉,让小翠儿跟着去荣庆堂。 东院虽然新开了临街的黑油大门,从花园里还是有角门与荣禧堂荣庆堂等处相通。 贾琮柱了根拐杖,扶着小翠儿才缓缓走进荣庆堂院门,抬眼便见院中喧闹非常。 黑压压跪满一地人。 昨日勒索徐能跟小翠儿银子的几个门上小厮,齐刷刷被绑在条凳上打板子,口中不住哀嚎。 见贾琮扶着小翠儿进来,连声大喊:“三爷,三爷,饶命!” 贾琮暗自冷笑,缓步而行,对几个小厮的哀嚎充耳不闻。 他才不会去多管闲事。 这还是贾赦发作的快,不然他也不会轻易饶过这几个不知死活的家伙。 他可不是原来那乌眉皂眼的小透明,由得人蹬鼻子上脸作践。 见贾琮带着小翠儿摇摇晃晃走来,几个才留头的小丫鬟连忙争相上来打帘子。 “三爷来了,老太太太太老爷们正等着你呢。” 贾琮微觉诧异,低头暗自思忖。 自家那便宜老子究竟在正堂里做了什么惊人之举,能让这些原本见他如无物的丫鬟如此殷勤? 一边想,一边走进正堂,却扶着小翠儿悄悄站在屏风后倾听端详,暂不入内。 荣庆堂里。 贾母听见院中打人杀狗,喧闹到不堪的境地,气得脸色铁青。 “老大,你要打人也好,骂人也好,自回你东院去打去罚,绑来我这闹些什么?” 贾赦负手身后,冷然而笑。 “东院门上一班六个小厮,两个是赖大的侄子,两个是戴良的兄弟,还有两个是周瑞的亲戚。” “我那东院庙小,供不起这几尊大菩萨,可不是只能带来荣庆堂给老太太弟弟弟妹亲眼看看这些好规矩的奴才!” 贾母被贾赦一句话堵得差点倒仰:“老大,你这是什么意思?” “是在怪我老婆子多管闲事?不该派人去东院?” “还是怪你弟妹当家手里使出来撒野的奴才?” “你也不想想,邢氏那性子可是能主持中馈的人?” 堂中气氛霎时凝滞。 被点名的邢氏更是脸色通红,无地自容,垂头一言不发,。 贾赦今早特地带人来荣庆堂受罚,冒犯了贾母在荣国府的绝对权威,正好触及她心中最深的忌讳。 所以言辞之间不给大房留半分情面。 难道是贾赦蜗居东院太久,要夺掌家之权? 贾母心中霎时间转了七八十个念头。 贾琮依然藏在屏风后,淡然而笑,对自家便宜老子今次用意早已心知肚明。 赖大自不必说,其母赖嬷嬷是贾母心腹中的心腹。 戴良现管着荣国府钱粮账房,也是贾母陪房之子。 那周瑞则是贾政之妻王氏陪房,周瑞家的更是王氏手下第一爪牙。 贾赦不单是提醒贾母的手伸得太长,同时也是告诉贾母跟王氏她们安插在东院的人,贾赦对他们的来处背景一清二楚。 至于在东院门上目中无人,傲慢势力,勒索徐能跟小翠儿不过是根导火索而已。 “贾琮给老太太,老爷,太太,二叔,二婶请安,珍大哥哥好,琏二哥哥好。” 等贾母说完话后,贾琮方才上前给众人请安问好,打破了堂中凝滞的气氛。 贾珍身后还侍立着眼神闪烁,惶恐不安的秦钟,比他还小着一辈,自然不用他去请安问好。 至于李纨等人,早在贾赦过来之时,就带着三春与林黛玉薛宝钗暂避出去了。 “琮儿,你的伤……” 贾赦见贾琮柱着根拐杖,颇有几分行动不便的样子。 额上缠着厚厚的绷带,面青唇白,竟是连半点血色俱无,顿时大惊失色。 昨夜他摸黑过前院探视,当时房中并没有点灯,自然没有发觉贾琮脸色难看,虚弱至此。 王氏生怕贾琮堕马之事贾赦会迁怒贾宝玉,不等贾赦说完,便柔声笑道:“琮儿,你受了伤,原本该好好在院中养着。” “只不过因为昨儿学里惊马一事,叫你过来问问……” 贾赦脸色微沉,当即截住王氏话头。 “二弟,你房里养出来的好规矩!” 他是长兄,不好直接跟王氏对嘴对舌,一腔怒火全朝贾政喷涌而去。 “谁家有大伯话还没有说完,小婶子就能插嘴的道理?” “哼!难怪宝玉连堂弟的马都抢!” “上梁不正下梁歪!” 前世看书的时候,贾琮就对荣国府二房上下人等腹诽极多。 更不消说原身记忆里留下寥寥几处与大脸宝相处的片段,都充满了鄙夷跟冷漠。 此时见自家便宜老子火力全开,心中暗爽。 听贾赦如此说来,王氏脸上立时涨得通红,站起身来:“大伯,我……” 她素来口齿不甚灵便,当众被贾赦发难,哪里还说的出话来。 “王氏,还不住嘴!” 贾政回身瞪了王氏一眼,连忙起身朝贾赦拱手致歉。 贾母见贾政夫妇被贾赦一番话说的又羞又愧,暗暗皱眉,心中愈加大为不满。 这逆子除了抱小老婆喝酒,便只会欺负他弟弟! 贾母伸出戴着祖母绿戒指的手指轻轻敲了敲罗汉榻上的小几。 “老大,到底是不是宝玉抢了琮儿的马,尚无定论,还是先问明白为好。” 贾赦满口应承:“老太太说得是,的确是要问个明白。” 转头却对贾政淡淡地道:“二弟,琮儿受伤行动不便,都已从东院过来了。” “怎么?你家那个凤凰蛋还躲在碧纱橱里孵不出来?” 贾政被贾赦一言激怒,霎时火冒三丈。 “来人!去将宝玉那孽障给我拖出来!” 第4章怼王氏贾琮护老仆 此时,贾宝玉与当初同住在碧纱橱内的林黛玉早已挪出贾母正房,挪进由荣庆堂西跨院隔出来的两座精致小院。 只不过因为昨日受到惊吓,贾母才将他暂时安置在身边服药调养。 贾宝玉早已穿戴停当,原本也正要出去给贾母等人请安。 忽然听见堂上传来贾政这声暴喝,立时吓得脚肚子转筋,说什么都不敢踏进正堂半步。 袭人麝月等几个大丫头齐齐上前,口中百般抚慰贾宝玉。 “宝玉,别怕,别怕,我们都在。” 袭人见贾宝玉吓得魂不守舍,连忙握住他的手,柔声安抚: “无论如何,还有老太太呢,老爷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晴雯见状,在一旁直撇嘴:“依我说,早也得去,晚也得去,不过是出去见见老爷,还能当真吃了他不成?” 她性子爽直,最看不得袭人一副西洋花点子哈巴儿的模样。 麝月连忙将晴雯拉开:“好了,我的小姑奶奶,你也少说两句,还这里嫌不够乱的?” 贾琮听见碧纱橱里传来的众人说话声暗自好笑,果然晴雯就是晴雯。 什么时候都是原书中最合他心意的那个爆碳性子的俏婢。 荣庆堂内。 贾母淡淡扫了贾政一眼。 “政儿,你也小声些,仔细唬着宝玉。” “他昨儿受了惊吓,才服了一剂药,身子骨可还没大好。” 转头对身边一个蜂腰削肩,鸭蛋脸面的大丫鬟轻声吩咐了两句。 “鸳鸯,你进去将宝玉带过来。有我呢,断然不会让他老子再唬着他。” 贾琮虽然有些诧异为什么荣庆堂的隔音设施如此之差,就连碧纱橱里宝玉袭人的动静,他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倒也半点不妨碍他给众人请完安后,柱着拐杖侍立在贾赦身后,一门心思等着看好戏。 此时听见贾母唤鸳鸯,不由将目光落在那张带着微微几点雀斑的脸上。 鸳鸯不过中人之姿,自家便宜老子几时这么没眼光来着? 不要说他那续弦后母跟花园小院里一大群的莺莺燕燕,就连冯妈妈年轻时候的模样也应当比鸳鸯好看的多。 或许贾赦要的不过是鸳鸯手中掌管贾母私房的权柄,而不是鸳鸯其人本身? 贾琮忽然想起书中后来贾琏问鸳鸯借当的名场面,歪头望向同样站在贾赦身后当摆设的便宜哥哥。 不得不说,这贾府大房兄妹几人都遗传了贾赦年轻时候的好皮囊。 贾琏身长玉立,风流倜傥,生就一双桃花眼。 此时正在一旁垂目低眉跟他一样装死看戏,并不曾跟鸳鸯有过半分眼神交流。 想来两人之间此时应该还没有后来的那些暧昧。 “是,老太太。” 鸳鸯走进碧纱橱,随即将瑟瑟发抖的贾宝玉带了出来。 “无知的孽障!还不给我跪下!” 贾政见贾宝玉一副畏畏缩缩,惶恐不安的鹌鹑样子,愈加心中有气。 不等贾宝玉开口请安,伸手用力拍在身边案几上。 贾宝玉这一惊非同小可,只觉膝盖发软,“扑通”一声脆响,跪在堂中。 贾母忙命鸳鸯将贾宝玉搀起来。 “政儿,好生说话,要这么粗声大气做什么?” 贾政深深吸了口气,勉强压住胸间怒火。 方才沉声问道:“宝玉,我且问你,昨儿学里练习骑射,你是不是抢了琮儿的马?” 贾宝玉飞快溜了贾珍身后站着娇娇怯怯,颇有几分女儿姿态的秦钟一眼。 见他双目泪光盈盈,神情窘迫,局促不安,心内早已痴了。 只是就算有腹中万般花言巧语想要安慰秦钟,此时也连半句话都不敢说出口。 “回老爷的话,我没有抢琮兄弟的马……是……是……” 贾政厉声断喝:“是什么?!还不从实说来!” 被贾政一喝,贾宝玉更觉舌头打结,半天才挤出一句:“是换的……” 贾赦冷笑出声:“换?” “你那马可是老太太特地派人去锦乡伯府要来的大宛马,还犯得着跟琮儿换?” 贾政被贾赦挑拨的心头愈怒:“孽障!还不实话实说!” 贾宝玉额上暴出一层细细密密的冷汗,一张面如满月的大脸盘子更是显得又青又白。 “鲸卿兄弟的黄马颜色太难看,琮兄弟骑的是一匹白马,所以……所以……” 贾宝玉口中嗫嚅,所以了半天,却始终没说出半个所以然来。 贾政愣了愣:“鲸卿?鲸卿又是谁?” 此时贾珍也坐不住了,连忙起身回道:“二叔,秦钟是蓉儿媳妇的弟弟,鲸卿是他表字。” 难怪一大早贾赦便让他带着秦钟过府,原来还有昨儿贾琮堕马还有秦钟的事在里面。 贾政气得指着贾宝玉浑身乱颤:“混账东西!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连个高低辈分都不知道?!” “那是你侄儿媳妇的弟弟,叫什么鲸卿兄弟?!” 贾宝玉浑身抖如筛糠,哪里还敢提起他素日常说的那些混账话。 贾赦见贾政只顾胡乱朝贾宝玉发火,完全找不到重点,挥手止住贾政。 “带徐能。” 贾琮见徐能进来,方才收了一颗吃瓜群众的心,看着自家蹒跚走来的白发老仆,目光甚是关切。 这满堂所坐之人,除了贾赦那便宜老子,其他的加起来都不及得徐能在他心中地位重要。 就连贾赦还是因为昨晚夜探暗露深藏着的关切一事,给他加了不少分,不然也不过是半陌生人而已。 “徐能,昨日琮儿堕马究竟是怎么回事?” 贾赦端坐椅中,脸色肃然。 “回老爷的话。” 徐能絮絮叨叨的将昨日家学中事一一道来。 昨儿下午本是贾府家学里学习骑射的日子。 贾宝玉见贾琮所骑的白马神骏非常,心内欢喜。 便要用秦钟所骑的黄马换白马。 口中只道秦钟骑上这神骏白马,方能更配他女儿一般的人品之类的疯话。 身边又有茗烟,扫红,锄药,伴鹤一干小厮助力,而贾琮身边只得年纪老迈的徐能一人,登时将那匹白马生生抢去。 “老爷,秦家相公所骑不过是一匹受训未久的劣马,如何能跟咱家三爷的白马比?” “想是劣马受惊,三爷这才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徐能想起昨日贾琮堕马伤重,他冒着瓢泼大雨请来的郎中都不能进府给贾琮看诊,愈加伤心难抑,伏地大哭起来。 可见这二房上上下下是有多不将贾琮放在心上,更是丝毫没有将贾赦这袭爵的大老爷放在眼里。 “老爷,都怪老奴护不住三爷……” “小姐,老奴老了啊,不中用了……” 见他当堂哭起逝世数年的徐碧溪,贾母贾赦邢氏王氏心内有病,一干人俱都变了脸色。 贾琮更是觉得心头骤然酸痛,双眼霎时通红。 心知这是原身昔日留下来的影响,连忙低头忍住。 “三弟,都过去这么久了,节哀……” 身旁贾琏扶住贾琮颤抖的胳臂,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以示安慰。 王氏本是天真浪漫,喜怒出于心臆之人。 就算被贾母明里暗里磋磨了十几二十年,日日装模作样吃斋念佛,到底本性难改。 见徐能话里话外都是指责贾宝玉的不是,哪里还能忍得住心头火气? 登时手拍案几站起身来,指着徐能的鼻子厉声喝道: “谁许你在这荣庆堂内哭闹撒泼?满口诽谤主子?!” “来人,还不将这眼睛里没有主子的老奴才拖出去给我打烂了!” 她话音刚落。 当即便有几名膀大腰粗的仆妇走进堂内,便要将徐能拖出去。 “住手!” 贾琮脸色剧变,撑着拐杖,冲出去将徐能护在身后,直面王氏。 “二婶,什么是诽谤?” “莫不是我自家故意堕马,污蔑宝二哥?” “难道这头上的伤也是我自家撞出来的不成?!” 贾琮索性三把两把将头上缠着的绷带给用力解了下来。 距离堕马只过了一夜,他额头伤口并未愈合。 此时被他猛力解开绷带,将伤口撕裂,不免再度皮开肉绽,流出血水。 称着那张毫无颜色的巴掌小脸,愈加让人看得惊心动魄。 “二婶,既然如此,不如叫宝二哥也照原样撞一个给侄儿看看?!” “看看到底是不是诽谤污蔑!” 贾琮满脸血痕,黑漆漆的眼睛直视王氏目光,瘦小身躯护在徐能身前半步不让。。 “放屁!你是个什么东西?!” “一个小妇养的贱种,也配跟我的宝玉比?” “你们都是些死人哪!还不给我拖出去跟那老奴才一并打烂了!” 王氏被当众贾琮顶撞,怒火瞬间冲昏了头脑,压根忘了这是荣庆堂内,贾母贾赦贾政等人俱在。 大失常态。 贾母原本就对贾赦今早特地带人来荣庆堂受罚而心中不满。 见王氏的仆妇居然敢不经她的允许直接进入正堂,早已火冒三丈。 此时,王氏更是不顾脸面体统直接冲大房庶子喊打喊杀。 贾母雷霆大怒:“王氏!住口!” “你也知道这是荣庆堂!满口里说得都是什么疯话?!” 贾政连忙上前拉开王氏:“王氏,你在胡说些什么?还不给我退下!” 王氏被贾母怒喝,浑身一个激灵,如梦初醒,顿时大惊失色。 一抬头正好碰见贾母那毫不掩饰想要吃人般的冰冷目光。 “老太太,老爷……我……” 王氏心头怒气一泄,只觉双足发软,顿时瘫坐在地,茫然不知所措。 这是怎么了? 撞客了吗? 怎么被那贱种的一双贼眼盯住后,便会完全忍不住心头火气? 见贾琮被王氏当众骂做小妇养的贱种,贾赦更是勃然大怒,却强忍不发。 只狠狠瞪了王氏一眼,将贾琮扶去一旁,亲手给他拭去面上血痕,将头上绷带再度小心翼翼地缠好。 这才轻轻拍了拍手掌,仰头望向荣庆堂那烫金匾额上的三个大字,森然笑道: “好教养,好规矩!” “只是,咱们贾家这国公府邸是什么时候改姓王的?” “连这荣庆堂都可以由得王家仆妇随意登堂入室?” “二弟,不如你跟我细说说?” “我以后也好教导教导琏儿琮儿!” 贾政又是急又是气,满脸羞愧:“大哥,你莫要再说了,都是王氏这愚妇的错……” 贾母同样被忽然撞客了一般的王氏气得面色铁青,此时见贾赦咄咄逼人,却只能选择先护下二房一家再说。 当即深吸一口气,厉声喝道:“老大,你也给我住口!” “有事说事,没有就给我全部滚出去!” “这是老婆子的荣庆堂,不是引车卖浆的北市!” 第5章乱象起学里事龌龊 贾赦抬头看着怒气冲冲的贾母无声地笑了笑,那笑意却完全不达眼底。 “瞧老太太说的,我当然还有事,这才哪到哪?” 王氏当众对贾琮发疯不过是个意外,他真正要做的事可还没有开始。 让贾琮受了这么重的伤,他岂能轻易饶过贾宝玉跟秦钟。 贾母看着贾赦嘴角挂着的森然笑意,不知道为什么心中忽然有些发毛。 这个老大一味好酒,贪花好色,不务正业,行事不靠谱之极,今次他到底是闹得哪出? 定了定神,才低声唤道: “宝玉,还不搀你太太起身?坐在凉地上像什么样子?” 贾宝玉被贾琮额上露出的那道血淋淋伤口吓懵了,傻乎乎站着一旁发愣。 此时听见贾母开口,才回过神,将瘫软在地的王氏扶起坐好。 贾母将王氏今日大失常态之事暗暗记在心里,这才不耐烦地问道: “老大,那你到底还有什么事?还不快说?!” 她毕竟是快到古稀之年的老人,被闹腾了这一早上,颇有几分疲惫,语气间已经隐隐带着五七分不耐。 “老太太,稍安勿躁,事情么,总要一件一件的来,慢慢处理。” 贾赦懒得去看还在掩面装哭的王氏,先命人搬了个锦墩,放在身后让贾琮坐下。 口中柔声安慰:“琮儿莫怕,徐能是我东院的人,还论不到别人来喊打喊杀。” “头还疼不疼?下次可不许胡闹解开绷带了,等回去再重新上药。” 贾琮仰头朝贾赦微微一笑:“爹,我不疼。” 这府里大都习惯称呼自家父亲母亲为老爷太太,他却叫不出口。 贾赦被贾琮口中这一声爹叫得心头微颤,抬手轻轻抚了抚贾琮软软的头发。 就凭这孩子刚刚护着自家老仆直面王氏的胆气,早让他心中又高看了三分。 徐碧溪到底是书香门第出身的人,比王氏邢氏都要强十倍不止。 就连她留下的血脉,也比二房那个躲在王氏身后瑟瑟发抖的凤凰蛋大脸宝要强得多。 “徐能,你也起来。” “原不干你事,且下去歇着,琮儿身边人手不够,我自会配齐。” 贾赦说着,还没忘记转身狠狠剜了邢氏一眼。 这蠢女人连个幼子都照应不周全,简直愚不可及! 比起只要牵涉宝玉就方寸大乱,行事毫无章法的王氏还要不堪。 贾母皱着眉头,对贾赦道:“好了,老大,此事到此为止。” “宝玉不过想帮小秦相公换一匹马而已,并不是存心抢马。秦小相公正好也在,叫他赔个不是,将那马换回来也就是了。” “只宝玉身边那些挑唆主子胡闹的小幺儿们,倒是要好生拉出去打一顿板子。” 换马与抢马完全是两回事,贾母有心护着贾宝玉,言语之间自然避重就轻。 比起贾琮堕马受伤一事,她现在反而更担心的是贾赦不知道还有什么后招。 会不会真如她所想的那样,是要抢班夺权?坐正荣国府家主之位? “老太太,不忙。” 见贾母意欲将此事翻篇,贾赦又哪里肯如此轻易放过那两个罪魁祸首。 转身朝堂外挥挥手,沉声喝道: “来人,带金荣,香怜,玉爱!” 贾宝玉与秦钟听见这三人名字,脸色齐齐骤变。 “大,大伯,你要带他们进来做什么……” 贾宝玉心中大急,连贾政在场都顾不得了,起身朝贾赦结结巴巴地问道。 难道学里那些事被大伯知道了? 那可如何是好? 贾琮冷眼看着大脸宝情急失态的样子,眼底嘲讽之意更甚。 他自然知道那大脸宝在学里做的龌龊事,没一件能够拿到这荣禧堂上来说。 就算贾母神经大条坚韧无比,贾政也决计受不得这剂猛药。 会不会当场暴怒将大脸宝打个半死还是两说。 贾赦根本不去理会贾宝玉,甚至连目光都懒得给一个。 等金荣三人进来,方才满面冷笑地开口问话。 “你们三个给本老爷细说说,为什么要在那匹黄马马鞍下暗插钢针?” “害得琮儿堕马受伤?” 金荣香怜玉爱三人跪在堂中,磕头如捣蒜。 “回大老爷,我们真的不是想要琮三爷堕马……” “我们只是……只是……” 三人抬头看看脸色铁青的贾母贾政王氏三人,又望向目光森然的贾赦,觉得哪个都得罪不起,不由得胆战心惊。 只是今日一大早,贾赦便将他们的父母亲人全数锁在了东院一处空院子里。 然后再将三人带来荣庆堂,其中含义不言而喻。 此时当然只能选择站在贾赦一边。 “只是什么,你们只管实话实说便好。” 贾赦手中盘着的两颗文玩核桃“啪”一声清响,语气愈加森然。 金荣心头巨颤,趴在地上,将所有事都捅了出来。 “宝二爷与秦钟两人天天在学里胡天胡地,无所不为,我们三个看不过眼……” “所以,有心要让秦钟摔下马来吓他一吓……” “这才在马鞍底下插了一根钢针……” “谁知道宝二爷昨儿偏偏要抢琮三爷的马……” “才会,才会让琮三爷摔了下来……” “大老爷,我们错了……再也不敢了……” 贾政一听此言,顿觉头目森森,天旋地转。 “你,你们说的可是真的?!” 家学本是一族重中之重,人才培育之基,贾宝玉居然敢在家学里胡混? 更更要命的是,贾宝玉今年可才十岁还不到! 身为男子,他怎么会不知道过早失去元阳的后果? 金荣将头磕得咚咚响。 “二老爷明鉴。” “此事学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我们都亲眼见过……” “秦钟背上还有个蝴蝶胎记,倒是宝二爷身子细皮嫩肉,什么都没有……” 贾宝玉顿觉亡魂大冒,口中胡乱辩解:“不是我,我没有做,是薛大哥才跟你们有事……” “是你们,你们天天不上学,陪薛大哥在相公堂子里花天酒地……” 见贾宝玉还不管不顾牵扯出来薛蟠,贾政愈发气得胸中血气上涌。 这就是王氏家里出来的好亲戚,好外甥! 贾政瞬间冲上前去,伸手抓过秦钟,亲自掀开他后背衣衫。 果然,背上一块青紫色蝴蝶胎记赫然在目。 “混账!畜生!” 贾政大怒,一把推开秦钟,转身飞起一脚,正好踢在贾宝玉肚子上。 “哎哟!” 贾宝玉发出一声凄厉惨叫,捂着肚子倒下,半晌爬不起身。 贾政这一脚委实踢得不轻。 “来人,取家法!给我将这不知礼义廉耻的混账立时打死!” 这两下动作奇快,不要说贾母,甚至连就在秦钟面前的贾珍都来不及阻拦。 “住手!我可还没死呢!我倒要看看谁敢去取家法!” 贾母见贾政发飙,立即扶着鸳鸯亲自拦在贾宝玉身前,像母鸡护崽般狠狠盯着贾政。 王氏早已扑过去将倒在地上贾宝玉搂在怀中,儿一声,肉一声,痛哭起来。 这可不是适才装出来的嘤嘤假哭,直是撕心裂肺。 贾琮坐在贾赦身后的锦墩上,嘴角噙着冷笑,静静当他的吃瓜群众。 见王氏发散簪乱,状若疯魔,抱着贾宝玉又哭又喊,毫无半点贵妇风范,心中大快。 这毒妇居然当众辱及生母,以后还有她受的! 贾母更是指着贾政鼻子破口大骂: “宝玉可是你亲生儿子,你也下得去手?不如打死了他,再来打死我,你就安生了!” 贾政见此乱象,终于忍不住一口老血直喷而出。 “母亲,王氏,你们还要护他到几时?” “当日这孽障在学堂跟人打架,我原说要好生教训,你们都拦着……” “现在呢?你们看看他都做了些什么……” “那可是家学重地,孔圣教化之所啊……” 贾政气得胸膛急促起伏,只觉头晕目眩,往下栽倒,登时昏了过去。 荣庆堂内瞬间大乱。 “来人!老爷昏倒了!快请太医!” 贾赦看着乱作一团的荣庆堂,眼底冷意更甚,起身拍拍贾琮肩膀。 “戏看完了,咱们也该走了,你额头刚刚还流了血,赶紧回去换药重新包扎,可别受了风。” 至于此时站在一旁满脸兴奋,眉飞色舞看戏的蠢妇邢氏,他根本连眼神都懒得给一个。 贾琮仰头,给贾赦放出一个大大笑脸:“爹,你可真厉害!” 贾赦呵呵一笑。 被自家儿子用崇拜眼神看着的感觉,至从嫡长子贾瑚夭折后,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过了。 “二哥,你还愣着做什么?跟爹回家呀!” 贾琮还记得刚刚贾琏背着人安慰他的那道温暖手势,顺手将他也带上了。 此时大房的人再留在这荣庆堂内,一旦被贾母迁怒,绝对讨不了好去。 “诶,来了,来了。”贾琏如梦初醒,连忙跟在贾赦身后。 邢氏见贾赦贾琏贾琮三人转身就走,她到底还没有蠢透,也不敢再留在荣庆堂里看戏,跟着离开。 此时,荣庆堂里人仰马翻,哭的哭,喊的喊,昏的昏,乱做一团。 谁都没有留意到方才还抱着贾宝玉痛哭流涕的王氏,看着大房一家子离去背影,那道怨毒无比的眼神。 小妇养的贱种! 今日种种羞辱,老娘定会牢牢记得! 大房已经死了一个嫡长子,再死一个半个庶子,也不是什么难事! 第6章斥邢氏贾琏惊心魄 贾赦被迫东院蛰伏十来年后的一次强力爆发,以贾政卧病,王氏禁足,贾宝玉被关进东府祠堂,在祖先牌位面前忏悔三日而告终。 东院正房。 贾赦带着贾琮贾琏等人得意洋洋归来,连声吩咐丫鬟去备酒备菜,准备好生庆贺一番。 荣庆堂一战,贾府大房可算是大获全胜。 贾赦贾琮父子合力当众将贾政王氏两夫妇的假面具狠狠剥了下来。 贾政平素自诩为读书种子,端方谦恭,每每看见贾赦便拿出一脸道学家的模样劝诫。 身边唯一嫡子却品性不端,在孔圣教化之所行那下流无耻之事。 一个教子无方的评语是少不了的。 倘若事情传了出去,被御史参上一本,他那花了十来年才从主事升上去的区区工部五品员外郎的职位能不能保住还是两说。 王氏在荣庆堂内更是宛如撞客了一般,将平素吃斋念佛伪装出来的慈眉善目撕得粉碎。 小妇? 贱种? 贾琮想起从王氏口中骂出来的这几个字就不由得怒发冲冠。 他可不是什么好性子的人。 总有一天,他会将那鹊巢鸠占不要面皮的两口子从荣禧堂中赶出去。 “是了,琮儿,你身边现在几个人服侍?” 贾赦命人重新给贾琮额上伤口清洗上药,包扎完毕,方才开口问道。 “院子里是冯妈妈跟小翠儿两个,徐爷爷在外面跟着我上学。” 贾赦皱皱眉,转头狠狠剜了邢氏一眼。 “琮儿是我亲生儿子,大房正经爷们。” “照份例,他身边应该有两个大丫鬟,四个小丫鬟,两个长随,四个小厮才是。” 这还因为贾琮毕竟只是庶子,所有份例减半,不然他的待遇应该跟贾宝玉那凤凰蛋比齐。 邢氏连忙站起身来,陪着笑脸道:“琮儿才搬去前院,身边人手一时还没配齐,回头我给弟妹说一声就是了。” 贾琮占着如今这具躯壳年纪尚小,拉着贾赦的手直撒娇。 “爹,前院院子小,我可不要那么多丫鬟,更不要二婶派来的。” 开什么玩笑。 王氏乃是原书中有名的金钱蟒,今早他又激得王氏当堂发疯,里子面子统统丢了一干二净。 她派来的人贾琮可不敢留在身边。 只有千日做贼的,哪里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万一王氏起个黑心,下个暗手,他这副才七八岁的小身子板还活不活? “蠢妇!白痴!还敢要二房派来的人?!” “你是嫌大房死的人不够多?!” “还不滚出去给我催酒菜!” 贾赦一天的好心情,被邢氏一句蠢话破坏得干干净净。 连贾琮这七八岁孩童都明白的道理,她都想不清楚,简直蠢钝如猪! 邢氏老脸涨得通红,低着头一声不敢言语,唯唯诺诺退了出去。 只暗中望向贾琮的目光愈加嫉恨怨毒。 这小杂碎就跟他那死鬼娘亲一般,生来就是给她添堵的! 贾琏连忙拉着贾琮的手安慰:“三弟别怕,咱们不要二婶派来的人,我叫你嫂子亲自给你挑,可好不好?” 话说他今日心中原本还一直诧异来着,老爷怎么忽喇喇对这个庶出弟弟好了起来? 直等他看见贾琮当众解开绷带,露出额上血肉模糊的伤口,才总算明白了大半。 谁家儿子伤成这样,做父亲的会不心疼? 贾赦瞅了贾琏一眼,脸上似笑非笑。 “哦豁!” “终于不叫老爷太太了?会叫二叔二婶了?” “我只当你被你那好媳妇儿迷了魂,要将叔叔婶婶当生身父母一辈子供着呢!” 贾琏满脸羞愧,朝贾赦连连拱手。 他虽然风流放荡,卧柳眠花,却通晓外务,极善人际交流,当然不是什么傻子。 “老爷,以前都是儿子看错了……” 今日王氏不顾脸面,当众怒骂贾琮小妇贱种,状若疯魔的样子,他还历历在目。 就连王氏眼底要吃人般的怨毒,都没有瞒过他的眼睛。 贾赦从鼻翼里冷冷哼了一声。 “滚吧,老子看见你就有气!” “回去叫你那好媳妇儿去给琮儿挑几个好的丫头小厮过来,让琮儿自家选!” 贾琏摸摸头,讪讪退了出去。 他这老子只是对贾琮好了些,对他还可是一样横挑鼻子竖挑眼,哪里都看不惯。 贾琮隔窗看见邢氏带着一众丫鬟仆妇,捧着食盒站在廊下准备摆饭。 也连忙起身,笑嘻嘻地对贾赦道:“爹,时候不早了,我跟二哥哥一起出去吧。” 贾赦要喝酒当然不会跟邢氏那蠢妇喝,自然会有后院的小姨娘们过来陪伴。 贾琮还没有这么没眼色留在这里碍手碍脚。 “等等。” 贾赦沉默半晌。 缓缓走近贾琮身边,虽然此时房中并无外人,还是压低了声音。 “琮儿,你爹可没有你想象的那般英明神武……” “今次闹这一场虽然护住了你,还不知道他们会有多少后手出来……” “我明儿会叫琏儿媳妇送两个人给你,以防万一……” “在前院务必要自己万事留心……” “还有,你二哥哥耳根子软,心性有些糊涂,被人骗了半辈子,你出去的时候,记得点醒他一句半句……” 贾赦口中含含糊糊说了几句话,复又提高了声量。 “琮儿,你好生回去休养着,等身子大好了再过来请安,莫要心急。” “是。” 贾琮听见贾赦的话,心头剧震。 口中却只低低应了一声,半点异样不露。 扶着站在房外等他的小翠儿离开东院正房。 遥遥只见贾琏正要叫小厮套车准备回家,连忙柱着拐杖,三步两步追上贾琏。 先挥手退开贾琏身边小厮。 “二哥哥,刚才爹对太太说了一句话,你可还记得?” 贾琏低头看着自己这个原本一直忽视的庶弟,含笑问道:“三弟,什么话?我没留意。” 贾琮抿抿有些干涩的嘴唇,收起面上笑容。 招手让贾琏低下头来,附在他耳边轻声道:“爹对太太说,还敢要二太太派来的人,你是嫌大房死得人不够多?” “二哥哥,你能想明白吗?” 贾琮抛下一个炸雷,转身带着小翠儿拄杖而去。 只留下原地宛若被雷劈过一般的贾琏。 琮兄弟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些年来,大房又死了些谁? 生母张夫人,兄长贾瑚,还有贾琮生母小徐氏…… 难道,难道都是二房下的手? 贾琏浑身寒毛瞬间竖起,不敢再想下去。 撩起袍子下摆,从花园角门飞快离开东院,就像是有只看不见的鬼在身后追着他一般。 这骤雨初晴的冬日午后,忽然之间,让他觉得彻体生寒…… 前院。 贾琮进门就四仰八叉躺在窗边火炕上。 这具身体真不中用,只从正房到前院的几步路,他都走的气喘吁吁,疲累不堪。 “冯妈妈,快端茶来,可累死小爷了……” 贾琮趴在炕上有气无力地喊着。 “来了,来了。”冯妈妈端上一盏热茶,贾琮接过,仰着脖子一饮而尽。 “琮哥儿慢些喝,仔细烫着,不过去了一趟荣庆堂,怎么就累成这样?” “小翠儿也不好生扶着些?” 冯妈妈嗔怪着往小翠儿头上轻轻一敲。 小翠儿兴奋地拉住冯妈妈,满眼是笑:“冯妈妈,你可不知道,咱们老爷今天可真威风!” “逼得二老爷二太太一个吐血,一个当众发疯了!” “二房主子奴才们都乱做一团!” 冯妈妈笑了笑。 她是徐碧溪的陪嫁丫鬟,当然见过贾赦年轻时候的样子。 鲜衣怒马,意气风发,一双桃花眼,顾盼生辉。 不然自家那苦命的小姐也不可能心甘情愿给他做妾。 “傻丫头,这算什么威风?” “老爷当年才……” 她一句话没有说完便连忙住了嘴。 跟贾赦有关的那些当年旧事,也是这府里的禁忌之一。 她还不好跟贾琮与小翠儿说起。 原本还在喝茶的贾琮看着冯妈妈愣了愣,当年? 当年贾赦怎么了? 冯妈妈为什么不继续说下去? “冯妈妈,我爹当年怎么了?”贾琮问道。 冯妈妈掩饰着笑道:“没什么,没什么。我去厨下传饭。” “哥儿忙了这一早上,怕也早就饿了……” 她三步两步从正房退了出去。 留下贾琮与小翠儿面面相觑。 “冯妈妈这是怎么了?难道我爹当年还有什么事说不得吗?” 第7章难安寝府内泛余波 且不说前院里贾琮满心疑惑,只等夜深人静的时候,再找冯妈妈细问贾赦当年那些事。 只说贾琏被贾琮一句话惊得心胆俱裂,原本让小厮备下的车都不肯坐,跌跌撞撞顺着花园角门跑回自家院子。 就连一路上遇见川流不息前往各房各处的下人仆妇给他请安问好,他都仿佛没有见到一般。 直到看见自家小院的大门,才微微松了口气。 “平儿!平儿!”贾琏连声唤道。 “来了。” 房里一名眉眼温柔的绿衣女子迎上前来。 见他这大冬天的居然跑得满脸是汗,连忙给贾琏脱去身上大衣裳,打水绞帕子,亲自服侍他洗手净面。 只觉贾琏双颊发烫,手指冰凉,平儿心中不免又是微微一惊。 刚刚下人传来的消息不是说荣庆堂里二房乱成了一锅粥? 怎么自家二爷反而变貌变色的? 倒像是受了什么大惊吓似的。 “二爷怎么这会子才回来?可用过膳没有?” 贾琏摇摇头。 一颗心突突乱跳,脸色兀自阴晴不定,坐在炕沿上定了半晌神,才低声问道: “平儿,你奶奶呢?不在屋里么?” 平儿微笑着指了指里间:“大姐儿刚喂了奶吵闹觉儿,奶奶拍着哄她呢,这会子应该睡熟了。” 大姐儿是贾琏的孩子,如今才将将半岁。 “瞧二爷说的这话,我不在屋里还能去哪?” 帘子轻响,一人笑吟吟从里间走了出来。 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吊梢眉,身量苗条,体格风骚。 “二爷回来了?老太太那边不是早就散了?” “平儿,大姐儿睡熟了,你抱给奶娘送去,就去传膳。” 这通身珠环翠绕,宛若神妃仙子一般的女子自然是贾琏之妻王熙凤。 “二爷,怎么了?脸色看着有些不好?” 王熙凤接过小丫鬟捧来的热茶,亲手放在贾琏身边。 贾琏心中无限狐疑乱窜,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愣愣望了王熙凤半晌,才长长叹了口气:“凤哥儿,我今日可算是被三弟吓着了……” “三弟?哪个三弟?”王熙凤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这府里排行古里古怪,大房二房两个二爷,两个三爷,时常闹不清。 “当然是琮儿,二房的环老三关我屁事!” 贾琏眉头大皱,这女人还真被那王氏忽悠得当自己是二房的人了? 听贾琏话锋不对,王熙凤眼睛珠子轱辘一转,满脸堆上笑来。 “琮儿?” “他不是昨儿堕马受伤了么?” “大老爷今日一大早就跑去荣庆堂闹着打人杀狗的,连老太太都不得安生。” 贾琏脸色沉了沉:“凤哥儿,以后叫大老爷做老爷,他才是我亲爹!” 王熙凤心中愈加起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夫妻就住在贾母距离荣庆堂不远的小院里,向来称呼贾政王氏为老爷太太。 好端端改什么称呼? 贾琏抿着嘴唇,顿了顿才道:“你只管叫这边老爷太太做二叔二婶就是了。” 王熙凤装模作样朝贾琏福了一福,笑吟吟地道:“是,是,是,都听二爷的。” “爷叫我往东,我不敢往西,爷叫我杀狗,我不敢撵鸡。” 两人成亲才一年多,正是蜜里调油之时,还没有跟日后乌眼鸡一般斗得你死我活。 贾琏被王熙凤逗得哈哈大笑。 瞬间将满腔心事都抛在脑后,伸手搂住娇妻腰肢,便往里间走去。 “当真什么都听我的?我可不信,偏要现在就试试!” 王熙凤满脸娇嗔,连忙推开贾琏:“青天白日的,你少作怪!叫人看见成什么样子?” 正好平儿带着丫鬟仆妇进来摆桌子,见小夫妻这般模样,脸上早已羞得绯红。 贾琏放开王熙凤,讪讪笑道:“平儿来得正好,闹了这一天,也真是饿了。” “对了,你们明天挑几个丫鬟小厮送去东边三弟院子里,他身边没什么人。” “头上的伤也还没大好,记得再送些补品药材什么的过去。” “知道了,二爷。” 平儿应了声,摆好饭菜,带着人退了出去,留他夫妻两人自在用饭。 见房中无人,贾琏方压低声音将适才荣庆堂与东院发生的事情都一一告诉王熙凤。 王熙凤心内悚然一惊。 “老爷当真这么说来?” 贾琏点点头:“当真。我本来还没有留意,被三弟一提醒,我才想了起来。” 王熙凤低头想了想:“这么着,我明儿挑几个人过去,也顺便去看看琮兄弟。” 贾琮向来是个小透明,平日里任由邢氏如何磋磨都不言不语,跟迎春有得一拼。 难道摔下马来还能给人换个性子? 至于贾琏所说怀疑王氏在当年贾瑚夭折与张氏逝世等事上动了什么手脚,她并不觉得有什么出奇。 这深宅大院里的种种阴私龌龊事,她打小就在王家看惯了。 自家那好姑妈根本不是装出来的那般贤良淑德,慈眉善目,她又焉得不知? 贾琏仰脖喝下一盅酒。 “好,我也派几个人去查查当年的事,不然我心里始终不安。” 夫妻两人用完膳,自去回房安歇不提。 贾府的这一夜格外漫长。 荣庆堂与荣禧堂两处不断有丫鬟仆妇打着灯笼,络绎不绝前去东府祠堂探视罚跪的贾宝玉。 今早荣庆堂内发生的闹剧,在这跟筛子一般四处透风的贾府里,自然隐瞒不住。 就连紫鹃都在林黛玉耳边窃窃私语。 “姑娘,你说宝二爷这一次被罚跪祠堂可能真改了?” 林黛玉靠在枕头上,手里还握着卷书,不置可否:“改与不改,跟咱们有什么相干?” 府里今天传出来的那些流言蜚语,让贾宝玉的风评大为不堪。 林黛玉口中不说,心中却早已决定要跟这位表兄再疏远些。 初进府时,王氏在屋内跟她说那一番话,她可从来没有忘记过。 当初只不过是因为两人一同养在贾母身边,显得比别人更亲近熟悉些而已。 若说还有什么别的心思,现在还是没影子的事。 “如今虽然还是十月里,毕竟夜里风寒,宝二爷原又受了惊吓,也不知道他……” 紫鹃还待说什么,林黛玉已经放下手中书卷,合上双眼。 “睡吧,你要实在担心,现在亲自过去祠堂看看你家宝二爷就是了。” “反正这几夜的东府祠堂,必定热闹非凡。” 紫鹃大羞:“姑娘这是什么话?夜已经深了,那又是祠堂,可是我一个小丫鬟能随便去的?” 林黛玉翻了个身:“这不结了?” “袭人麝月担心也就罢了,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老太太还能当真冻着他,饿着他不成?” …………………………………… 荣庆堂内室。 贾母卸了妆,安排下人去东府祠堂看视贾宝玉后,靠在床栏上默然出神。 半晌。 才对特地进府来安慰她的赖嬷嬷低声问道:“你说,老大这次忽然抓着宝玉的一点小错不放,到底是为了什么?” 贾赦今早先将金荣等人的亲眷全部拿住锁在东院的空屋子里,才带齐人马来荣庆堂发难,并没有瞒过贾母布置在东院的耳目。 “老大怎么可能为了区区一个庶子,做到如此地步?” 自从徐碧溪死后,贾赦向来对贾琮不管不问,就像没这个儿子一般。 不然,邢氏也不敢明目张胆克扣贾琮院中月钱。 这一点贾母不可能不知道。 赖嬷嬷低头想了想,才谨慎地回答:“或许大老爷也是被压制的久了,好容易抓住机会,想要大闹一场,倒也是人之常情。” 贾母叹了口气,缓缓摇头。 她在后宅里摸爬滚打了几十年,向来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人心。 始终觉得贾赦今次大闹必有其他原因,绝非无的放矢。 “天晚了,你且家去,我也乏了,有什么话明儿再说罢。” 赖嬷嬷服侍贾母睡下,这才趁着夜色出府。 她原本还有心为自家两个侄孙求求情,因贾母乏力思困,连一句求情话都还没来得及说。 此时的荣国府,没有睡着的人又何止是贾母一个。 荣禧堂,王氏院中。 贾政脸色灰败,额头上盖着一方锦帕,有气无力躺在塌上。 王氏坐在一旁流泪满面。 “宝玉虽然不争气,老爷也要保养身子,毕竟也是……” 贾政摇摇头,不等王氏说完,声音里已经充满被压抑的怒火。 “王氏!你给我住嘴!” “不要再跟我说那畜生,我再没有这样卑鄙无耻的儿子!” “倘若你再这样护着那小畜生,将来必定大祸临头!” 贾政望向荣国府东院的方向,牙齿紧紧咬着嘴唇,心内充满嫉恨。 自己最有出息的嫡长子贾珠早早娶妻生子,却一病死了,身后只留下个稚龄幼子。 剩下的嫡子贾宝玉虽然才将将十岁,却已然三岁看老,日后绝无大用。 庶子贾环更是被赵姨娘教得歪心邪意,狐媚子霸道,上不得台盘。 再想起今日贾琮为了随身老仆敢直面王氏怒火的胆气,已是崭露锋芒,令人再也不敢如往常一般小觑了他。 难道,这二房真就不如大房? 自幼聪明伶俐的贾瑚死了。 不爱读书的贾琏也被贾母跟王氏联手给养废了。 却偏生又冒出个头角峥嵘的贾琮! 凭什么?! 明明都是老太爷的亲生儿子,只不过晚出生两三年而已。 凭什么爵位是贾赦的,荣国府人脉是贾赦的,就连贾赦生的儿子都比他生的强?! 贾政藏在锦被下的双手倏地紧紧攒成拳头。 他如何肯甘心?! 又如何会甘心?! 第8章会凤姐小院进新人 次日,王熙凤处理完手边事务,果然给贾琮挑了十来个整整齐齐的丫鬟小厮。 亲自带着平儿丰儿等丫鬟仆妇捧着各色补品药材,一路浩浩荡荡前往贾琮院里。 “琮三爷在家么?”平儿略微抬高了些声量。 小翠儿打开院门,见王熙凤带着乌泱泱一群人过来,又是这么大的阵势,心中有些发慌。 “在呢,在呢,小翠儿给二奶奶请安。” 小翠儿毛手毛脚的福了一福,口中给王熙凤请安。 贾府中的主子都有几分外貌协会属性,王熙凤自然也不例外。 她上下打量小翠儿,见模样稀疏平常,还挂着两条倒扫把一般的淡眉,微觉不喜。 难怪大老爷看不下去,满府的家生子里随便挑出一个来,也比这么个宝贝强十分。 房内贾琮听见动静,连忙扶着冯妈妈迎出来,长鞠一礼。 “琏二嫂子好。” 王熙凤挑着两道细细的柳叶眉,还未开口已然满脸是笑。 “冯贵家的,快扶你家三爷起来,身子还没大好,不用这些虚客套。” 贾琮起身让王熙凤进屋。 “二嫂请。” 王熙凤他倒是常常见,只不过原来从不将他这小透明放在眼中而已。 今次如此浩浩荡荡前来,想来是昨儿他对贾琏那一句话起了作用。 对红楼原书中这个描写的精彩万分的女子,说不好奇那是假的,说不提防更是不可能。 贾琮的院子甚小,院中房间更狭窄,自然装不下那么些人。 王熙凤只带着平儿进了屋,笑吟吟地看着贾琮。 “琮兄弟从内院挪出来,本来早就要过来看看的。” “不过你也知道,我七事八事的,一时半会总腾不开手。” “还请琮兄弟莫要怪我才好。” 贾琮神情落落大方。 “这府里上上下下人多嘴杂,个个心眼不一,也只有嫂子才能照管精心,四角俱全,不然还不知道要乱成什么样。” “至于来不来看我,又有什么打紧?” 王熙凤心中暗觉诧异。 眼前的贾琮谈笑自如,不亢不卑,跟原来那个见了她就瑟瑟发抖,吓得一句整话都说不出来的庶子,直是判若两人。 难道还真是摔上一跤,换了性情? “是了,昨儿你哥哥特地吩咐我要挑几个人给你使唤,不如冯贵家的带着小翠儿先去看看?” 王熙凤说这话当然是要暂时打发冯妈妈跟小翠儿离开,她才好说话。 冯妈妈与小翠儿心中明白,眼睛却看着贾琮一动不动。 贾琮似笑非笑地看着王熙凤:“二嫂,我身边就这两个人,还有什么好瞒着的?” 王熙凤凑近贾琮身边,低声问道: “琮兄弟,昨儿跟你哥哥说的那些话是真话还是玩话呢?” “可把他吓了一夜,这会子都还没起身。” 贾琮心中暗道,果然来了。 王熙凤故意半开玩笑半认真将话题扯去贾琏身上,自然是想问他昨儿那一句话背后的意思。 这是想打探他究竟知道多少当年的后宅阴私事? 还是不相信她那好姑妈出手会如此狠毒? 想要从他嘴里再听一遍。 贾琮不接话茬,淡淡笑了笑:“二嫂这问的是什么意思?我可不明白。” 王熙凤皱皱眉头,心中暗忖,这小子怎么如此滑溜? 又当着冯妈妈跟小翠儿在,不好继续追问下去,只得转开话题:“没什么,不过是一句闲话罢了。” “是了,三弟要挑几个人进来使唤?” 贾琮看了看窗外那满院子人,笑吟吟地道:“我这院子小,可住不下那许多人。” “冯妈妈,你去挑一个小丫头帮着小翠儿跑腿传唤。” “再挑两个小厮,让他们跟着徐爷爷就是了。” 他又不是大脸宝那凤凰蛋,没事要那么一大群人跟在身边做什么? 再说了,他对这个原书中被王氏一路忽悠至死的女人,到底存了几分戒心。 王熙凤可不同于贾琏。 贾琏虽然浪荡风流,行事尚有几分底线良心。 眼前这位可是杀人不用刀的主。 跟她掏心掏肺,怕是寿星老儿上吊,嫌命太长。 王熙凤捧着手笼,巧笑嫣然:“哎哟哟,琮兄弟这可是打嫂子的脸了,叫我怎么对你哥哥说好呢?” “身边只这三瓜两枣的几个人跟着,也失了咱们这样人家少爷的体统。” 王熙凤愈是如此做派,贾琮心中愈加警铃大作。 “二嫂,我素来清净惯了,不习惯身边跟着这许多人。” “等我大好了,亲自去给琏二哥哥道谢请安,断然不会让嫂子落下不是。” 贾琮说着端起茶来,眼望王熙凤不再言语,这便是要送客的意思了。 王熙凤脸色稍沉,心内不免微微有些恼了。 她在这府里管家日久,权柄渐重,几时有过被人当面端茶送客的事? 哼! 这连毛的都没长齐的庶子,才得了贾赦几天好脸色? 还真当自己是个什么玩意了?! 简直不识好歹! “既如此,三弟身上有伤,还是先歇着吧,要缺什么用什么只管打发人去告诉我。” “新挑上来的人要是不听使唤,也只管来告诉我。” 口中一边说话,一边带着平儿款款起身,脸上堆砌的笑容也渐渐淡了下去。 “二嫂子慢走,平儿姐姐慢走。” 贾琮更不做挽留,柱着拐杖,亲自将王熙凤一行人送出门。 礼数上半点不缺。 才回头便见冯妈妈带着挑好的两个小丫头并两个小厮站在房门口。 “怎么是两个?”贾琮诧异地问冯妈妈。 “这个姓林,是林之孝家的女儿。” “这个是外面买来的,父母亲人一概都没了,要是咱们挑不上,又要落回人牙子手里,我见她着实可怜,就留下了。” 冯妈妈拉着头上磕得青紫一片,眼泪汪汪的小丫头上来给贾琮看。 “你是哪里人?家中遭了难?还是什么别的原因?”贾琮问道。 “我是辽东人,今年秋旱连冬旱,一颗都没收上来,娘饿死了,爹带着我跟弟弟来京城,弟弟丢了,爹也急死了……” 小丫头双手捂着脸,呜呜咽咽地直哭。 辽东人? 今年秋旱连冬旱? 说话却是标准神京口音? 这定是王氏那即蠢又坏的毒妇安插进来的人,若是贾母出手,断然不会如此粗疏,连编个瞎话都错漏百出。 贾琮眼底暗暗闪过一抹精光,口中却什么都没有说。 旁边小翠儿早就心软了,牵着贾琮的袖子直晃。 “三爷,留下吧。那些牙婆子可坏了,又打又骂,还不给饭吃……” 她想起被徐能买回来之前的那些日子,眼圈倏地一红。 “好了,好了,不哭,不哭,我留下她就是了。” “诶诶诶,你别扯我衣裳,一会扯坏了,又得冯妈妈点灯熬油的缝缝补补。” 贾琮拉着小翠儿的手,看着她宠溺地笑了笑。 他前世是独生子,并无半个兄弟姐妹。 对这个刚苏醒就看见的倒挂着两条扫把眉的小丫头,在心里早就当作亲妹妹一般宠着。 “你是小红不是?”贾琮问另一个小丫头。 “嗯。小红给三爷请安。” 她生得干净俏丽,论模样可比小翠儿好看得太多。 不过原书里不是大观园建成后分去了大脸宝的怡红院做三等丫头? 后来还嫁给了贾芸? 现在怎么就会挑给他? 看着这穿越者的蝴蝶翅膀扇的。 贾琮心中暗笑,转头看着那个额头磕的青紫一片的小丫头。 “正好,一个小翠,一个小红,你以后就叫小青。” “小翠儿,你带她们去收拾收拾,就跟你住一屋。” “多谢三爷。”小青小红跟着小翠儿下去收拾不提。 贾琮这才看着两个十四五岁的少年问道:“冯妈妈,这两个是谁家的?” 冯妈妈笑道:“这是原来咱们老太爷身边亲兵的孙子,别看他们年纪小,可都是自幼习武打熬出来的身子骨。” “是今早老爷让琏二奶奶送来的,所以也不用挑,就直接选了。” “这个叫贾安,这个是贾乐。” 贾琮捏捏贾安的胳臂,果然衣裳下暗藏的肌肉隆起,精壮强悍。 “这可好了,我正准备锻炼身体,有他们在,我也有武师好习武了。” 贾琮乐得直拍手。 他正发愁自己这芦柴棒一般的小胳膊小腿,连半点风浪都经不起。 贾赦这两个人可算是送在他心坎上了。 冯妈妈嗔怪地看了一眼贾琮:“三爷,你身子骨可还没大好呢,连走路还要拄着拐,哪里又想起习武来了?” 贾琮将手里拐杖一扔,满院子撒欢。 “那是装着糊弄外人的,你看,我早就全好了!” 冯妈妈在身后急得直跳脚:“三爷!” “慢着些!仔细摔着!” 荣禧堂,王氏院。 王氏靠在金钱蟒软枕上,对周瑞家的淡淡问道:“人可送进去了?” 周瑞家轻声道:“送进去了,该说的话也编好了,该带进去的东西也带进去了,我办事,太太只管放心。” 此时,房中的丫鬟早已退了出去,只有她主仆二人。 王氏眼底毫不掩饰的怨毒明晃晃的挂在脸上。 “一个小妇养的奴才秧子,也不想想,身边可配使这么多人不配?” “不怕跟他那死鬼娘亲一样折了福!” 想起昔年贾琮生母徐碧溪在时,明明不过是二房贵妾,那副大家闺秀出身的气度做派,不要说将如今小门小户出身的邢氏比成了渣,直是连她都比在了泥里。 心内愈加嫉恨难平。 周瑞家的低着头,听王氏口中说得不像,却连一声都不敢言语。 半晌。 才听见王氏又说道:“是了,你再去东府祠堂亲自看着我的宝玉。” “虽然老爷说是要跪足三天,可千万别伤了他膝盖落下病来。” “是。”周瑞家的口中应着,退出房去。 王氏眼望着东院的方向,缓缓舒了口气。 像是倏地看见什么好玩的场景一般,脸上笑容忽然变得即欢畅又怨毒。 小妇养的贱种! 害我被老太太禁足,又害得宝玉罚跪祠堂,今次不让你得个永生难忘的教训,我就不姓王! 第9章闻秘事邂逅宁国府 贾赦今次大闹,终于让阖府上下都记住了他还有贾琮这么一个儿子,处境明显改善。 就连小翠儿每常去厨房要汤要水,都少受了好些白眼与刁难。 王熙凤等人离开不久,荣庆堂派人送来好些药材补品。 贾琮想起当日荣庆堂上,贾母至始至终没有问过他一句伤情如何,甚至连眼神都没有正式给他一个的事情来,将送来的东西随手撂在一旁,嘴角只是冷笑。 贾母这是变相跟贾赦服软,让他息事宁人? 还是因为当日忽略他这庶孙伤势特地找补? 贾母这一举动,就像一个风向标,立即引发贾府上下人等齐动。 不但各处大小管事纷沓而至,就连东府跟三春薛宝钗等处都接二连三打发人过来探视送礼。 只有荣禧堂与林黛玉贾宝玉毫无动静。 荣禧堂自不必说,王氏心中恨毒了他,又被贾母禁足一月,自然不可能给他送东西。 林黛玉本是孤高自许,目下无尘之人,没有将贾琮这才见过一面半面的舅父庶子放在心上,也是正常。 至于大脸宝那凤凰蛋,还被关在东府祠堂里拜牌位,更加不可能派人过来探视。 贾琮虽然一直想要找个机会去找找贾代善那无良老头,坑点什么功法秘籍之内的玩意过来锻炼好自己这芦柴棒一般的身子骨,却被冯妈妈拘在房里不得出门半步。 就算是贾琮爬上院子里那两棵歪脖子老树证明他早就手脚便利,平安无恙,冯妈妈还是说什么都不许他出门。 实在无聊透顶,只好打发小翠儿去贾赦书房取些杂书来看。 或许是穿越者福利,他自从换了芯子之后,记忆力极佳,耳目灵敏,更兼具备一种宛若野兽般的直觉。 对来自旁人的好感恶感几乎是一望而知。 读书闲暇,便只能看着来来往往送礼的人打发时间,或者跟偷偷跑来看他的贾环胡闹。 贾环是贾政那假正经的庶子,跟原身一样是不受重视的小透明兼学渣。 或许是荣庆堂里那场闹剧,让王氏禁足,大脸宝那凤凰蛋也被关祠堂,贾环对贾琮这个原本不亲近的庶堂兄陡然亲近起来。 加上贾安贾乐来了后,贾琮没事便打发他们出去买些新奇好玩的玩意来消磨时间,所以,贾环下学便会偷偷溜过来玩耍。 这天午后,贾环又带着一堆贾琮送他的小玩意欢天喜地离开。 贾琮看着依然高悬在天上的太阳,长长叹了口气,这天天躺着不得出门的日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隔着玻璃窗望见小翠儿一个人无聊蹲在院里树下逗蚂蚁。 冯妈妈却趁着午后天气晴朗,靠坐在廊柱上做针线,小红跟在她身边学针法。 满院都是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贾琮呵呵笑道: “小翠儿,蚂蚁有什么好玩的?” “进来,三爷给你讲故事!” “来了!来了!”小翠儿一声欢呼,扎着两只泥手窜进房来。 “看把你脏的,等会冯妈妈做完针线看见又得挨骂。”贾琮拉着小翠儿亲自给她洗净了手。 小翠儿笑嘻嘻地道:“冯妈妈教小红姐姐针线呢,她可没看见,三爷不许告状。” “是了,新来的小青呢?”贾琮随口问了一句。 小翠儿皱着两条倒扫把眉:“不知道,她神神秘秘的,老不见人。” “三爷,我留下她是不是错了?” 她是天真,却不是傻。 贾琮念头微动,面上却若无其事。 “没事,反正咱们院里也没啥事给她做,她喜欢逛就随她逛去。” “是了,你不是要听故事?” “嗯嗯嗯!” 主仆两人靠着窗边炕桌晒太阳吃零食,贾琮给小翠儿讲了几个故事。 逗得小丫头趴在炕桌上开心大笑。 说着说着,两人肩并肩躺在冬日暖阳里沉沉睡去。 冯妈妈收拾针线进来,便看见这样一副场景,不由嘴角微微上扬。 将炕桌上的零食收好,再给主仆两人盖上被子,这才带着小红悄悄离开。 ………………………… 数日后。 贾琮额上绷带终于能解除,原本血肉模糊的伤口也收了口,只留下一道淡淡的痕迹。 一大早,贾琮洗漱完了便急急忙忙找人。 “冯妈妈,贾安贾乐今儿过来了没有?” 冯妈妈满眼是笑:“早就来了,就在院门口等着哥儿呢。” “那我先出去了!” 贾琮急急忙忙往院门跑,被冯妈妈伸手一把拉住。 “急什么?哥儿用了燕窝粥再去。” 这次受伤,府中上下人等送得最多的就是三七与人参燕窝等药材补品。 冯妈妈更巴不得他早晚都用一碗燕窝粥才好。 贾琮也不好说他是受了外伤,不是林黛玉那样的虚症,需要燕窝滋阴润燥。 倒是每日冲服的三七粉有活血化瘀,理血养血的功效还罢了。 “等我回来再喝!” “对了,冯妈妈记得叫徐爷爷带几个人在院门前砌两三间小房出来,以后也好给贾安贾乐落脚休息!” 贾琮口里说着话,一溜烟出了房门。 贾安贾乐两兄弟早早站在院门外,见贾琮出来,忙打着千儿请安。 贾琮连忙伸手拉住。 “今后日日相见的,再不要这样客套,安大哥,咱们去哪里锻炼好?” 贾安指向东院跟宁府界墙:“先去东府夹巷,咱们慢慢跑过去,算是热身,再去会芳园里的演武场也方便。” 荣国府当年自然有演武场,只是贾代善逝去之后,贾赦便将其扩建成了东院花园。 倒是宁国府荟芳园里的演武场还保留了下来。 原书中写的贾敬死后,贾珍借口练习骑射其实是聚饮聚赌,一开始便是在会芳园天香楼下的箭道里。 贾琮拍掌:“好,就是这样。” 此时天色尚早。 角门虽然开了,东府夹巷静悄悄的连一个人都没有。 贾琮带着贾安贾乐一路朝前小跑。 他如今这具身躯委实太过瘦弱,还没跑上半条巷子,胸腔内宛若扯着风箱一般直喘粗气。 “三爷,累了吧,不如先歇歇?” 贾安扶住贾琮,心中有些担心他坚持不下去。 贾府的爷们都是养尊处优惯了的,出门不是骑马便是坐轿坐车,几时跑过步? 贾琮抹了一把汗,拖着两条灌了铅的腿,继续朝前跑。 “我没事,到会芳园再歇!” 将来就算是从文,乡试会试那几天几夜的地狱级折腾,没有个好身体也扛不住。 他可不想像二房贾珠那样,早早就撒手人寰。 片刻后,贾琮终于从角门进了会芳园。 接过贾安递过来的水囊,喝了一大口,好容易调匀呼吸。 正准备继续,忽然从不远处花丛里传来一阵哀哀地哭声。 “宝珠,我可怎么办……” 叫宝珠的丫鬟问道:“瑞珠,你不是给奶奶去取大衣裳了吗?怎么跑来这里哭?” 瑞珠哭道:“我取了衣裳,就看见大爷来了……” 她哭的愈加凄惨:“大爷,大爷他不会放过我的……” 宝珠轻声问道:“瑞珠,你到底看见了什么?大爷怎么会不放过你?” 瑞珠不说话,只哭声越加凄凉绝望。 咦?这是? 贾琮眉头微皱。 心中却暗暗推算着时间,是了,秦钟出现,大脸宝已经闹过家学私塾。 剧情到了贾珍那个毫无廉耻的家伙觑觎秦可卿美色的时间。 听那个叫瑞珠的丫鬟说的话,只怕此时贾珍已经得手了也未可知。 贾琮悄悄朝贾乐贾安两人做了个手势,慢慢靠近那处花丛。 果然花丛里影影绰绰有两个小丫鬟。 一个抱着件白狐皮大氅蹲在地上,哭得哽咽难抬。 另一个低头扶着她的肩膀,口中轻声安慰。 “宝珠,瑞珠,你们两个去哪里了?” 一道女声在不远处响起。 贾琮隔着花丛望去。 一名鲜艳妩媚犹如宝钗,风流袅娜处又似林黛玉的女子走了过来。 脸色煞白,剪水双眸里泪意分明,步履匆匆,大有惶急恐慌之感。 才看清那女子的容貌,贾琮不由口干舌燥,心头巨震! 难怪贾珍觑觎,满府上下几百号女孩子没有一个人能比得上她的风姿! “奶奶回来了?花露可采好了?” 瑞珠连忙拭去泪痕,跟宝珠迎上前去。 “采,采好了。我在菊花圃一直等你们不来,这才过来找……” 秦氏定了定神,才缓缓地道。 “奶奶快披上衣裳,这清早风寒,当心着凉。” 主仆三人一边说话,渐渐去得远了。 贾琮抿抿有些干涉的嘴唇:“贾安贾乐,刚刚看见的事都烂在肚子里,一个字都不许往外提。” 贾安贾乐连连点头:“三爷,我们理会的。” 刚刚两个小丫鬟说的事,很明显跟小蓉大奶奶与贾珍有关。 在这府里想要活下去,多留心眼,少长张嘴,懂得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是门必修课。 贾琮笑了笑,主仆三人走去演武场。 “那咱们开始吧。习武第一步是什么?扎马步还是站桩?” 贾乐笑嘻嘻地问道:“咦?原来三爷也知道站桩?” 贾琮笑而不语。 他来自后世那个信息大爆炸的时代,网上这些似是而非的东西,随手一抓一大把。 没吃过猪肉总也见过猪跑不是? 贾安憨憨地挠了挠头发。 “还是扎马步吧,三爷年纪小,腿脚不稳,练好下盘力度再说其他。” 贾琮笑问:“扎马步真有用?” “我也不知道有用没用,反正我爷爷跟父亲就是教我们从扎马步开始。” 贾琮只坚持了约莫一盏茶时间,再站不住,浑身宛若弹琵琶一般打颤。 “可以了,三爷年幼,还是第一回扎马步,能到盏茶时间已经很不错。” 贾乐随手给贾琮点了个大大的赞,贾安却仍然只会看着贾琮憨憨地笑。 “回去吧。” 主仆三人正待离开。 忽见一名精神矍铄的白发老仆怀里抱着根大竹扫把,站在演武场外看着他们,面带嘲讽。 “我只当宁府这演武场再不会有人来呢。” “哼,你们现在这般练法,一辈子也休想能上阵杀敌!” 贾琮见这老仆白发苍苍,精气神却与平素所见宁府中人大不相同。 哪怕是年纪老迈,身上依然还带着出身行伍的铁血之气。 心内微微一动。 “老人家可是焦大爷爷不是?” 焦大瞅了贾琮一眼:“西府大老爷家的三小子,你怎么认得我?” 贾琮才不会说他是从原书中看见的,只含笑道:“听家父偶尔说过一嘴。” 焦大也不为意,转头看着贾乐贾安:“你们两个是贾老七家的人?你爷爷可好?” 贾乐笑嘻嘻地给焦大打了个千儿。 “给焦大爷爷请安,爷爷身子还好,就是左腿旧患发了,行动有些不方便。” 焦大道:“行,等得了闲儿,我去找他喝两杯。” 说着便要离开。 贾乐看看贾琮,倏地上前拉住焦大胳臂。 “焦大爷爷,听我爷爷说,当年你老人家可是老宁公身边亲兵,千军万马之中都闯过阵来的!” “可有真功夫教给咱们?” 焦大也不知是如何轻轻一转,魁梧身躯早已离开贾乐数尺之遥。 “臭小子,什么真功夫假功夫,焦大爷爷一概没有!” “快走!快走!不要耽误焦大爷爷扫园子!” 贾琮看得瞠目结舌。 这焦大果然有几分真本事在身上! 哪里是原书中那个只好喝酒,满口胡沁,会被小厮捆住塞进马圈的醉汉? 这宁荣二府里究竟还隐藏了多少秘密? 一提起宁荣二府的秘密,贾琮立即联想到那个将他带来这红楼世界的无良老头贾代善来。 反正已经到了东府,倒不如去贾氏宗祠看看。 那个无良老头究竟是神是鬼是仙,藏在宗祠里的什么神秘地方,直到现在他都还没有弄明白。 “贾安贾乐,走,咱们先去一个地方。” 贾琮拿定主意,顺着原身记忆里的宗祠方向走去。 贾氏宗祠紧挨着贾赦东院,中间只隔着一条夹巷,从会芳园一路向南便是宗祠后角门。 刚刚走到后角门墙根上,便见焦大抱着大竹扫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主仆三人。 “两个小混球居然还能找到这里来?” 他口中骂的人当然只是贾安贾乐兄弟两个。 “还不快些带着你们主子回去,这里可不是小孩子能来玩耍的地方!” 第10章因东府一上玄真观 贾琮看见焦大杵在后角门旁边,便知道今天是无论如何进不去贾氏宗祠了。 只好带着贾安贾乐两兄弟怏怏不乐的转身离开,依旧顺原路从会芳园角门回东院。 见贾琮走的并不是回前院的路,而是朝贾赦书房小院方向缓步而行,贾乐笑嘻嘻地问道:“三爷,咱们不回家么?” “刚刚马步扎的一身是汗,不先回去换身衣服?” “不换了,我去找我爹。” 贾琮下意识地嗅了嗅身上并无汗味,随即摇摇头,他委实有满肚子疑问想问贾赦。 贾赦日常并不在东院正房歇息,要么在留宿花园里小姨娘们的院子,要么便是在自家书房小院内。 见贾琮带着人过来,守在书房小院门口的小厮轻轻摇手。 “老爷不在,昨儿歇在后头园子芳姨娘处,还没过来。” 贾琮点点头:“知道了,我在这里略等等,劳烦那位去后头通传一声?” 守在书房小院里的小厮都是贾赦心腹,自然知道贾琮近日得了贾赦的意,对这个原本不亲近的庶子十分上心。 又因为贾琮不能出院门那些天,常常打发小翠儿来借书出去给贾琮看,所以早早就嘱咐过这书房小院对贾琮敞开权限。 这是连正儿八经的琏二爷都没有过的待遇。 连忙满口答应:“三爷进去略坐坐,小的这就去请老爷。” 贾琮让贾乐贾安兄弟也在院门口等着,自己抽身进了贾赦书房。 贾赦这所小院的正房本是三开间,隔出一间做为起居卧室,其余两间便是书房。 小院两侧还各有东西厢房,摆放贾赦多年收藏的古董珍玩。 按照原书中的人设,贾赦这书房应该一本书都没有。 可贾琮触目所见,这两间房里塞得满满当当的都是无数古籍善本。 经史子集,应有尽有。 贾琮随手抽出一本集子,书页已经微微泛黄。 翻开扉页便是数行清隽飘逸,流畅瘦洁的小字。 落款却是徒烔。 姓徒?火旁? 此人定是当今圣人兄弟之流,极近的宗室。 从字里行间流露而出的情感来看,跟贾赦甚为亲密,并无半分高高在上的皇家口吻。 贾赦当年居然与皇室中人有过来往? 贾琮捏着下巴,看着这数行小字默默出神。 觉得字迹有些眼熟,却始终想不起来究竟是师从何人笔法。 正想着,贾赦踱着方步走了进来。 “琮儿,你找我?” 见贾琮手中拿着本泛黄集子,心内悚然一惊,连忙伸手接过放回书架。 “这书你现在可还看不懂。要是想看什么别的,我再挑几本浅近好玩的给你送去解闷。” “是了,贾安贾乐可还好用?” 贾赦急急忙忙转开话题,倒像是有心想要掩饰什么一般。 贾琮笑了笑:“徒烔是谁?” 贾赦的目光落在那满满当当的书架上,眼底忽然涌上了几分悲伤。 半晌,才发出一声压抑着的叹息。 “那是先太子殿下,义忠亲王……” 荣庆堂一事过后,贾赦心中已不将贾琮当作寻常七八岁小儿看待。 这几日贾琏暗中调动人手,追查昔年生母逝世与长兄夭折一事,自然瞒不过贾赦耳目。 当天,他的确要贾琮出言点醒贾琏,切莫再将二叔二婶当成好人,休要被人一骗再骗。 却不知道贾琮究竟说了什么,让贾琏甫一出手便是查找昔年真相。 “啊?先太子?”一旁的贾琮霎时心头大震。 后世网上有一种说法,贾赦与东府贾敬都是原太子义忠亲王伴读。 太子“谋逆”,两人俱被牵连。 所以一人蛰伏东院,将家主所居荣禧堂拱手相让。 一人明明是金榜题名的二甲进士,却被迫出家,只在城外玄真观隐居。 自古以来,只要事涉皇权更迭,内中种种血腥龌龊,尔诈我虞,云谲波诡,层出不穷。 莫要说区区一个贾赦,贾敬,便是贾代善贾代化齐至,也未必能够护得阖族老幼周全。 从刚刚那本集子扉页上留下的话来看,这个猜测还真可能是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是了,你这一大早过来,到底所为何事?” 贾赦收回心神,低声问道。 贾琮笑嘻嘻地回答:“刚刚带着贾安贾乐在东府演武场练扎马步,我们遇见焦大来着。” “爹,你可知道焦大是不是会武功?能不能让他亲自教教我们?” 贾赦笑了笑。 “焦大是你伯爷爷昔年帐下亲兵,手底下当然有两下子,不然怎么可能千军万马中背着你伯爷爷逃出命来?” “不过,若论武功,也应该跟贾安贾乐两兄弟的爷爷差不多。” “琮儿,难道你不想继续读书了么?怎么又想着练武?” 贾琮掀开袖子,露出两根芦柴棒子一般的手臂。 “书当然要读,武也要练,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 不然他再被人抢走的,可绝对不止是一匹白马那么简单。 贾赦仰头想了想。 他将贾安贾乐派去贾琮身边的确是为了保护这幼子安全,免得王氏那毒妇发疯下手报复当日荣庆堂上的种种羞辱。 贾琮虽然聪慧,却毕竟年幼,万一不留神着了道,追悔莫及。 但贾琮如今是自己想亲自习武。 那贾乐贾安兄弟可还不够这个资格。 不但他们两人不够,就连焦大跟贾老七,在贾赦眼里看来都远远不够。 “什么抓?什么硬?这都是哪里学来的怪话?” “是了,你伤势可大好了?” 贾赦看着贾琮额头上一道隐隐约约的伤痕,略微皱眉。 好在贾琮年纪尚幼,这道伤痕日后自会慢慢淡去,不至于影响科举出仕。 贾琮伸手摸摸额前发际:“爹,已经不打紧了。” “这样,你先跟贾安贾乐随便练上几天,打个基础。等你身子骨完全大好了,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贾赦宠溺地揉了揉贾琮头顶软发。 贾琮大喜,抱着贾赦的胳臂直撒娇。 “谢谢爹!爹一百分!” 这些日子,贾赦虽然没有再亲至前院探视他。 但是房中丫鬟仆妇络绎不绝,日日给他送汤送水,嘘寒问暖,殷勤无比。 所以,原书中对贾赦的诸般描述已被他通通抛在脑后。 前世父亲早亡,贾琮真真切切将眼前这个面容清俊的中年人填补了幼年失怙的空白。 贾琮想了想,还是将刚刚遇见秦氏主仆一事,向贾赦全盘托出。 贾赦的脸色登时沉了下来,贾珍素性胡闹他当然是知道的。 但连他这纨绔祖宗都想不到,那混蛋居然会打上自己儿媳妇的主意,将性命前途脸面统统抛在脑后。 “知道了,这事我来处理。” 贾赦挥手让贾琮出去,自己坐在书桌前默默出神。 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枚羊脂白玉牌,油润细腻,宛若凝脂…… 次日贾琮刚刚跟贾安贾乐兄弟锻炼完毕,贾赦处的小厮便过来叫他。 “三爷,老爷在大门口等你。” 贾琮才出大门,便见贾赦坐在马车里,掀开帘子向他招手。 “琮儿上来,贾安贾乐两个今天不用再跟着你了。” 贾琮回身吩咐贾安贾乐兄弟记得去北城南玉坊买如意糕,让小红送去迎春房里,然后才钻进马车。 贾赦显然听见了贾琮在车外说的话,淡淡问道:“琮儿,你跟你二姐姐关系很好?” 贾琮点点头:“嗯,二姐姐对我也很好,这个荷包便是二姐姐亲手给我做的。” 顺手将腰间挂着的一个荷包递给贾赦看。 贾赦像是藏着满腹心事,只略略扫了一眼那荷包上的纹饰,便不再说话。 贾琮只当没发觉,笑嘻嘻地问道:“爹,今天咱们去哪?” 贾赦斜靠着车窗,轻声道:“去见一个人,但不是我昨天跟你说的那个。” 贾琮愈加满头雾水,这是要去见谁,会这般影响贾赦心情? 马车粼粼驶去,渐行渐远,缓缓出了城。 此时天气渐冷,外城一片萧瑟。 贾琮猛地想起昨天他对贾赦提起过关于东府贾珍的那些龌龊事,恍然大悟。 是了,贾赦这是要去见贾敬! 这就难怪他心情不好。 昔年贾门双璧,文武双星落到如今这般境地,贾赦又怎么可能心情好得起来? 玄真观坐落在城外小山上,遍植苍松翠柏,环境幽静。 贾赦命车夫将马车停在山下,不许一个人跟着,只轻轻牵起贾琮的手,缓步走上石阶。 他走的很慢很慢,步伐跟此时心情一样沉重。 似将这些年无数风烟旧事,都一一印在了脚下。 玄真观中一处僻静院落,贾赦在门前沉默半晌,终于伸手敲了敲门上铜环。 “吱呀”一声轻响。 小道童从门缝里探出头来问道:“这位居士你找谁?贾道爷不见外客。” 贾赦将一方羊脂白玉牌递了过去:“拿去给你家贾道爷看看。” 小道童仔仔细细打量贾赦跟贾琮父子数眼,似乎在确定眼前两人到底有没有恶意。 这才接过玉牌,回身又将院门紧紧关了。 等院门再开时,已是露出一张颔留长须,面容清癯的脸。 贾赦双眼微红,上前一步紧紧握住那人的双手:“敬大哥……” 这三字刚唤出口,便似有无数沧桑过往,风云旧事,从这小小玄真观上空向天际急旋而出! 贾敬看着贾赦那张不再年轻的面庞,长声一叹:“赦弟,你又何必再来……” 第11章天骤冷王氏终出手 贾赦与贾敬携手走进院门。 贾琮心中对这个当年跟贾赦并称贾门双璧,文武双星的敬大伯父好奇之极。 一言不发,默默跟在二人身后。 贾赦与贾敬二人在静室中相对而坐,两人都藏着无穷心事,只是一时间不知道如何说出口。 静室里一片沉默。 贾琮抿了抿有些干涩的嘴唇,上前与贾敬见礼,率先打破这份沉默。 “琮儿给敬大伯父请安。” 贾敬扯着嘴角笑了笑:“这是恩侯的小儿子?山居清冷,我如今也没有什么礼物好送你……” “是了,这玄真观里有一树千年老梅,此时差不多应该开了,叫清风带你去看看。” 他像是很久很久没有对人笑过,就连明明满含亲切的笑容都看着略微有些僵硬生疏。 贾琮自然明白他是有话想要对贾赦说,而不愿意被自己这个稚龄幼子知道,却不肯就此离开,只看着贾赦微笑。 贾赦温和拍拍贾琮肩膀:“敬大哥,让琮儿留下好了,他跟一般的孩子不一样。” “再说了,我今天要说的事也没有什么可以瞒人的。” 这玄真观跟东院一样,必定有两代帝皇留下的暗卫耳目,他们见面的事瞒不住人。 要说的事也无需隐瞒。 最多是让那俩深宫帝皇看个笑话而已。 贾敬探究的目光从贾琮身上淡淡扫过,最终还是微微颔首,低声问道: “恩侯,你这次来究竟是所为何事?” 贾赦自那场风波过后,便蛰伏荣国府东院整日花天酒地,醉生梦死。 就算每年除夕祭祖相遇,兄弟之间也再未有机会单独说话。 今次特地来玄真观,绝不可能是一时心血来潮。 贾赦皱皱眉,只觉贾珍与秦氏事涉龌龊,当着这颇有几分道骨仙风的兄长,有几分说不出口。 “琮儿,不如还是你来告诉敬大伯父。” 贾琮笑了笑,将昨日遇见秦氏一事全盘托出。 贾珍贾蓉父子从原书开始,就在他心里形象极为不堪,秦可卿又是那样风姿绰约的女子。 昨日虽然是远远惊鸿一瞥,秦可卿眼底流露出的凄凉无助给他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他委实不愿看见如此风华绝代的女子陷落在宁府那烂泥潭中,最终命丧天香楼。 而眼前这个人,是唯一能解决秦可卿目前困境的人。 就连贾赦都不好太过插手隔壁东府之事。 果不其然,贾敬听完贾琮所说之事后勃然大怒。 浑身锋芒之气骤盛,将原本那股道骨仙风打灭的一干二净。 “贾珍这混账怕是不想活了!” “赦弟,琮儿,你们且回府,此事我自有道理!” 贾赦也不多言,当即带着贾琮起身告辞。 只是在离开的时候,暗暗将一张写满字迹的纸条塞进蒲团下。 他自以为动作已然十分小心,却不想早被处处留心的贾琮看在眼里,不过是装着什么都没有看见而已。 贾琮贾赦父子从玄真观回来的第二天,秦氏便离开东府去了城外一间僻远庵堂祈福。 而贾珍被专程赶回东府的贾敬亲自出手狠狠揍了一顿,起码两三月下不来床。 一时间,荣宁二府蜚短流长,众说纷纭。 只是这一切,都与贾琮不相干。 他当日跟贾赦说起东府这些龌龊事,一来是对秦氏心生怜悯,二来也不过是想为日后抄家灭族的罪状里少上那么一两条而已。 此时的贾琮压根想不到,这秦氏日后还会跟他有所交集,还是很深很深的那种交集。 待事情过去后,他依旧每日去东府锻炼打基础,然后回来读书练字,或者跟溜过来找他的贾环闲话玩笑。 也会让贾安贾乐买些糕点吃食并顽器之类,去迎春处略坐。 除了去给贾母请安的时候,大脸宝那凤凰蛋每每看见他就高高昂起下巴,满脸鄙视的样子让他稍微觉得心头不爽之外。 日子过得很是闲暇。 这日,在东府演武场刚刚锻炼完,贾安忽然拉着贾琮低声道:“三爷,有件事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贾琮跟贾安贾乐相处已经有些日子,对兄弟两人的性子了解得一清二楚。 贾乐飞扬跳脱,私底下颇有几分皮天皮地,上房揭瓦。 而贾安的性子比贾乐要成熟稳重得多。 这话要是贾乐说出来,或许还有几分可能是胡闹开玩笑。 但若是贾安说的,那就必定有事,还是一件贾安自己无法决断的事。 “有事直说。”贾琮抹了一把额上因为锻炼而出的汗水。 “昨儿三爷不是打发我们去北市上买些吃食跟小玩意儿送去给二姑娘顽么?” “我们遇见了一个人……” 贾安看看贾琮脸色,有些嗫嚅,待说又不好说的样子。 “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贾乐,你来!”贾琮登时怒了。 贾乐一清嗓子便走上前来,右手在虚空中装模作样一拍:“话说,昨日神京,北风萧萧,满目凋零……” 贾琮这一脑门子白毛汗,伸手在贾乐上额头上死劲一敲! “谁听你说书呢!贾安还是换你来说!” 两人嘻嘻哈哈笑闹了一阵,贾安这才接着说正事。 原来昨日贾安贾乐出去遇见的是王熙凤陪房来旺。 他带着一大票人,正在北城根上向人讨债。 见那人还不出银子,来旺带着一众街面不良连人带屋子都砸了个稀烂,就连大门都被踹成了两半。 贾琮心里顿时“咯噔”一响。 放印子钱这四个大字从他眼前闪亮划过! 来旺是王熙凤从王家带来的陪房,不过是个奴才秧子,借他八十个胆子都不敢单独做这没王法的勾当。 难道是王熙凤从现在就开始放印子钱了? 这鬼女人还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搅家精! 贾安皱着眉头道: “三爷,来旺收的利钱比别家高三成,听街坊说,北城根下那些贫户被他逼得卖儿卖女的也不止一家……” 贾琮脸色阴沉的快要滴出水来:“你们仔细打听过没有?可有闹出人命?” 印子钱,利滚利,能还上那么高额利钱的穷人绝对不多。 不出人命还好,将来不过是安抚苦主,赔钱了事。 一旦出了人命,那便是一场祸事,什么时候东窗事发,王熙凤不死也要脱层皮。 夫妻一体,到时候牵连到贾琏也是必然。 王熙凤就算是自作自受,贾琏又何其无辜? 贾安摇摇头:“昨儿看见来旺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我们没有打听到那么多。” 贾琮仰头喝了口水:“明儿你们再去北城细细打听,最好拿住真实证据。” 贾安连连点头:“明白。” 此时已经进入冬月,神京天气一日冷过一日。 下午忽然起了风,气温陡然降了下来。 贾琮怀着满腹心事,用过午膳便回房歇息。 “转风了,明儿怕是要下雪,你们两个去领些银霜炭回来,笼好炭盆,别冻坏了哥儿。” 听见冯妈妈在廊下吩咐小翠儿小红做事,贾琮将王熙凤暗中印子钱的事情抛开,不由得轻声笑了起来。 算来也是来了荣国府好些日子,终是在这些亲近的人身边,才觉得自己是真实活过来了。 随即模模糊糊闭眼睡去。 初冬时节,白昼渐短。 天刚刚擦黑。 房门忽然“吱呀”一响。 有人拨开门栓,蹑手蹑脚走了进来,掀开桌上暖壶,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作势便往下倒。 她手刚刚一动,便被早已发觉动静的贾琮握住手腕,将纸包夺去。 “三,三爷?!你没睡着?!” 小青惊慌失措,张大嘴巴,眼睁睁见贾琮将打开的纸包揉成一团,紧紧攒在手心里。 “冯妈妈不是不让你进内室?” “你怎么进来的?!” “这纸包里装是什么?!” “你想要我的命?!” 贾琮死死盯住小青,眼底满满俱是不符合他年龄的狠厉锋芒。 这些日子冷眼看着她除了每日不着家外,并没有其他动作。 心道王氏安排的这枚暗子还算有几分沉得住气,原来不过是在等机会。 “不,不,不,婢子不敢……” “这,这纸包里是三七粉,三爷不是每日都要喝?” “今儿天气转冷,我怕倒在碗里凉了,所以先冲在暖壶里,等三爷起来好喝,免得,免得喝了凉水冻伤肠胃……” 小青结结巴巴地开口解释。 对她说的话,贾琮连半个标点符号都不相信。 这些日子他最常服用的便是三七粉,但这纸包里的药粉,要是有半点三七成分都算他是个没长眼睛的棒槌! “冯妈妈!小翠儿!小红!” “贾安贾乐!” 贾琮抬高声音唤人,院里却连半点人声都没有,不由皱了皱眉。 院子里怎么可能一个人都不见? 小青见房中只有贾琮,不过是个七八岁孩子,不久前还受过重伤,不免胆气又壮了起来,缓缓收住面上惊容。 “三爷,冯妈妈去厨房传饭,小翠小红烧水去了。” “至于贾乐贾安,也被我几句话忽悠出去了。” 小青挣脱贾琮手腕,细白牙齿用力咬着下唇,从暖壶里倒出一杯水。 想起今天下午周瑞家的严厉传给她的那些话,到底还是心中紧张,端着茶杯的手直打颤。 “三爷,你千万别怪我……” “还是赶紧喝了吧,喝了我也好去交差……” 刚刚贾琮夺走纸包的时候,不免洒落了一点半点在壶中。 所以这暖壶中的水早已不干净。 小青只想着七八岁小孩容易对付。 却不想贾琮自从换了芯子后,耳目比往昔要灵敏的多,早早听见贾安贾乐兄弟推开院门的声音。 “交差?你要跟谁交差?!” “我喝了这杯水又会怎样?会死?还是大病一场?” 贾琮冷眼看着茶杯中的热水,无色透明,并没有什么难闻的气味。 很明显那纸包中的药粉绝不是寻常药物。 “应该不会死,不过是身子虚些,发几天烧……”小青将茶杯端了起来,凑近贾琮嘴边。 “三爷……你,你还是喝了吧……” “别,别为难我……” 贾琮从鼻翼里冷哼一声,挥手打落茶杯,用力拍响桌子。 “滚开!” “你到底是受了什么人指派来害我的?!” 院中。 “不好!三爷出事了!” 门外贾安贾乐兄弟脸色骤变,飞快冲进房内。 贾乐的第一反应便是抓住小青后脖颈将她死死按在桌上。 “难怪你要撒谎骗我们出去看徐爷爷,果然包藏祸心!” 贾乐自幼习武,力气何等之大,小青被他单手擒住,半分动弹不得。 “三爷,你没事吧?” 贾安却将贾琮死死护卫在身后,心中后怕不已。 要不是贾乐察觉小青今天跟他们说话的时候神色恍惚,有些不对劲,连忙一起回转小院。 倘若贾琮真出了什么事,他有八十颗脑袋都不够盛怒下的贾赦砍。 贾琮淡然而笑:“我还能有什么事?走了,带上她去见我爹。” 这当儿,冯妈妈小翠儿小红三人也已经回来了。 见贾乐反手擒住小青胳臂,贾安脸色凝重护卫着贾琮从房间出来。 小翠儿跟小红一时间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冯妈妈已是脸色剧变! “小蹄子,谁许你进三爷内室?!” 冯妈妈看过的后宅阴私事可比小翠儿跟小红两个知道得太多。 单凭小青不经允许走进贾琮内室,就绝对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更何况还是被贾乐押了出来。 贾琮摇了摇手。 “冯妈妈,你跟贾安守着院子,只怕等会难保清净。” “小红,你去搜搜她的行李,如果有任何发现,带来老爷正院。” 小翠儿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一头雾水,紧紧皱着两条倒扫把眉,满脸忧色。 “三爷,发生什么事了?小青做了什么坏事吗?” “没事。” 贾琮伸手揉揉小翠儿的头发:“你跟在冯妈妈贾安身边别乱跑就好,记得笼上炭盆,等我回来再给你讲故事。” 这些深宅大院里勾心斗角狗屁倒灶的阴私事,他连半点都不想被小翠儿知道。 小翠儿顿时开心地拍掌:“嗯嗯嗯!那三爷早点回来!” 身后,冯妈妈看着满面天真无邪的小翠儿,幽幽一声叹息。 东西两府,上上下下,想要再找出这么一个浑身不沾半分习气的丫头来,怕是还真不容易…… 第12章撕破脸血染荣禧堂 东院正房。 小青面如死灰,跪在冰冷的地上。 下药计划失败,被贾琮带来东院后,她便知道自己活不成了。 只是不论贾赦如何逼问,她都咬紧牙关,不肯交代背后主使。 贾赦脸色铁青。 “贱婢!你当我贾恩侯真的不敢杀人?!” 闻讯赶来的贾琏,看着贾琮放在桌上的纸包药粉,与垂头跪地的小青,眼底更是要喷出火来。 他连接数日派人暗中查访当年旧事,虽然还没有十足证据,但一切线索都影影绰绰指向王氏。 甚至就连贾琮生母产后逝世,内中也有王氏暗暗伸出的爪子。 如今又朝还不过七八岁的贾琮下手,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贾琏愈想愈怒,飞起一脚将小青踢翻在地! “混账!你好大的胆子!” “还不快说是谁让你下的手!” 贾赦皱眉,食指敲敲桌案:“琏儿,你先拿纸包出去,找个郎中看看,切实了证据再说。” “至于这贱婢,自然有她死的时候。” 哼! 王氏那毒妇欺人太甚,今次不给她个永生难忘的教训,她还真当在这荣国府内能一手遮天! “是。”贾琏正准备拿起纸包出去。 贾琮连忙开口阻止:“爹,二哥,等等。” “怎么?” 贾琮点点那个纸包:“这药粉无色无味,毒性必定非比寻常,一般郎中怕是认不得。” “需得找个太医看看。” 贾赦恍然大悟:“有道理。” “难道去找王太医?不成。他可跟二房关系匪浅。” 被贾琮一句话点醒,贾琏也终于反应了过来。 “琏儿,你拿我的帖子去太医院找榆老院使。”贾赦脸上浮起一道森冷笑意。 他蛰伏东院十来年,只怕二房所有的人都真当他是一只没了牙的老虎。 却不记得当年他才是真正倾全府之力栽培出来的荣国公世子,手中隐藏人脉与背后关系,又岂是贾政那假正经能相提并论? “院,院使?老爷,你的帖子能请动太医院院使?那可是御医!” 贾琏抓着纸包,傻乎乎愣在当地。 御医不同于太医,他们只为皇室服务,绝非寻常人能请动,更不要说太医院院使了。 贾琮知道昔年贾赦跟皇室中人关系极好,生怕贾琏再说出什么蠢话来激怒贾赦。 连忙将他推出去。 “二哥,你拿了帖子快去问,其他的事回头再说。” 贾琏刚风风火火的离开,小红提着一个包袱走了进来。 “给老爷请安。” “三爷,这是在小青箱子里找到的,还有一张纸。” 贾琮打开包袱,里面是一件小孩所穿衣裳,衣料寻常,看着倒像豪门小厮所穿的样式。 衣裳上落着几点污渍,带着淡淡药香,不留心根本察觉不出来。 那张纸上却只有歪歪扭扭几个字:“我很好,姐姐要听话。” 贾琮微微沉吟,心内已是瞬间明白了大半。 扭头看着还跪在地上的小青。 “你是王子腾家的下人,当然不是辽东人氏,更没有什么秋旱连冬旱之类的鬼话。” “父母双亡倒可能是真的,所以,你跟弟弟才会被卖去王家。” “弟弟病了,王氏趁便将他拿捏在手里,然后将你送来我身边,好让你给我下药。” “至于暗中调教并将你带来府里的人,应该不与我那好二嫂相干。” “周瑞家的?” “是也不是?” 贾琮的语气平淡之极,却满满都是透骨寒意。 小青猛地抬起头来,圆瞪双眼,像是见鬼一般看着贾琮。 这哪里是七八岁小儿能说出来的话? “三,三爷,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贾琮轻蔑一笑,这都是后世电视剧里用滥的宅斗桥段,又有什么难猜? “你活不成了,你弟弟自然也活不成。” “当然,如果你愿意亲自出面指证王氏的话,我保他一条小命。” 贾琮将那件小孩衣服扔在小青身前,拍了拍手掌。 “你好好想清楚。” “要知道豪门贵府,死上一个半个病恹恹的小厮,算不得什么大事。” “弟弟!”小青再也忍不住抱着那件小孩衣裳,放声大哭。 爹娘临终之前,千叮咛万嘱咐交代她要看好弟弟,她却将弟弟带进这凶险莫测的深渊。 心内追悔莫及。 此时,贾琏快马加鞭从太医院赶回来,脸上变貌变色,难看之极。 “小红,你出去守着门。” 贾琏先将小红支出去,才压低声音,惶急地说道。 “老爷,三弟!出大事了!” “榆老院使说了,这是前朝秘药锁青散!” “服用之后,身体渐弱,五脏如焚,就连一点风寒都会要了人的命!” “锁青散?!”贾赦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脸色剧变! 转头看着依然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小青,甩手将一盏热茶摔得粉碎! “不用再问了!” “琮儿!琏儿!带上这贱婢,随我去荣禧堂!” 才出正院院门,贾琮便被一人慌慌张张撞了个满怀。 那人连贾赦跟贾琏都没看清楚,一把抓住贾琮的手转身就跑。 边跑边压低声音,急匆匆地道: “琮兄弟,你怎么在正院?害得我到处找不到!” “快跟我出去躲躲,这几天千万别回前院,太太要害你!” 贾赦原本满腔怒火一心要去荣禧堂找王氏算账,见这冒冒失失闯来的黄毛小子,登时满脸哭笑不得。 “环儿,站住,慌里慌张的成什么样子!” 贾环这才抬头,看见了贾赦,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大,大老爷……” 贾琮将贾环拉起身来:“没事,你别怕。是了,你怎么知道二太太要害我?” 贾环转身看看贾赦的脸色,这才悄悄地道:“我今儿晌午听见周瑞家的跟你那个新来的小丫鬟说的话了!” “原本早就要去前院找你,被太太拘在佛堂里替她抄经,刚刚她那边放饭,我才偷偷溜了出来。” “冯妈妈跟贾安又不肯告诉我你去了哪里……急死我了都……” 这大冷寒天的,贾环跑出来一脑门子汗。 贾琮伸手帮他擦了擦汗,低低笑道:“多谢你了,有我爹在呢,我不会有事。” “你也快些回去,免得赵姨娘担心。明儿,我让贾安贾乐出去给你带好吃的好玩的。” “嗯嗯嗯。大老爷再见,琏二哥哥再见!” 贾环应了一声,这才歪着脖子,耸着肩膀,顺着墙根一溜烟跑了出去。 贾赦看着贾环背影,淡淡地道:“心性尚可,只可惜被赵姨娘养歪了些。” 贾琮笑道:“先不管他,爹,咱们赶紧走吧。” ――贾环都能跑来东院正房报信,未必王氏得不到这边的消息。 这荣国府早就是个筛子,一个硕大无朋的筛子。 ………………………… 此时的荣禧堂内小佛堂。 王氏当然也得到东院这边传来小青失手被擒的消息,急得在房中团团乱转。 她怎么都没有想到贾琮一个七八岁的孩子会这么难缠。 事情要是闹了出去,引得贾母动了真怒,她可就全完了。 甚至,就连贾政那个假正经也绝对不会放过她。 “郑华家的,你悄悄去东院,将那个不中用的死丫头留下的东西统统收回来!” “周瑞家的,你从后门赶紧回咱们府上,将那个死丫头的弟弟……” 王氏恶狠狠作了个斩草除根的手势。 线索一定要掐断,绝对不能有半分牵连到她身上! 郑华家的与周瑞家的连忙答应了,退出房去。 两人才走到荣禧堂后门穿堂前,顶头便见贾赦阴沉着脸,带着贾琮贾琏一大群人浩浩荡荡走来。 贾琮耳目灵敏,一眼便看见郑华家的与周瑞家的两人鬼鬼祟祟想要溜出去,厉声喝道: “贾乐!给我拿下他们!” 这两人都是王氏的陪房爪牙,王氏暗中所作那些阴私龌龊事,泰半都由这几大爪牙执行。 贾赦冷冷地道:“周瑞家的,郑华家的,你们这是要去哪?” “放着荣禧堂大门不走,要走后门?” 周瑞家的与郑华家的对视一眼,心中暗暗叫苦。 完了……这下全完了…… 贾赦当场拿下周瑞家的与郑华家的,气势汹汹闯进荣禧堂。 “贾政!给老子滚出来!” 贾政如今还告病在家休养,并不用去工部当值。 听见贾赦的声音,连忙从赵姨娘院里走了出来。 “大哥来了,这是要做什么?” 贾赦冷然一笑:“你想是病的死过去了?!” “由得王氏做下这等没王法没天理的事来?!” 贾政听得满头雾水。 王氏? 王氏不还是被关在小佛堂内禁足? 难道又出了什么幺蛾子? “大哥,先进来再说吧。”贾政看着从荣禧堂各处探出头来的丫鬟仆妇,脸上涨得通红。 他心中有个不祥的预感,王氏一定背着他又做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 而且,最最要命的还是这事被贾赦亲自给拿住了! 荣禧堂东耳房。 贾政先请贾赦上座,又命人将王氏从小佛堂唤了出来。 贾赦冷冷扫了依然装得慈眉善目的王氏一眼,将小青扔在堂中。 “贱婢!你自己说!” 小青蓬头乱发,双眼通红,直勾勾地望着贾琮。 “三爷,你别忘记答应我的事……” “放心。”贾琮缓缓点头:“我说过保你弟弟一命,就一定会做到。” 小青心一横。 将周瑞家的如何奉王氏之命将她从王子腾府上接出来,又如何编排好谎言,让她带着锁青散,伺机给贾琮下药等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王氏怒骂:“一派胡言!” “你明明是辽东人,逃荒来到神京,跟我王家有什么关系?!” “至于什么锁青散,我根本听都没有听过!” 小青跪在地上不断磕头,瞬间头破血流。 “我本来就是神京人,不然怎么会没有半点辽东口音?” “什么大旱逃荒,都是周瑞家的编出来让我哄骗三爷的。” “……我就一个弟弟,被你们主仆拿捏在手里,我要是敢不听你们的话,弟弟就没命了……” 王氏不等她说完,指着小青的鼻子,厉声骂道:“下作没脸的小娼妇! “你得了大老爷多少银子,要编出这般荒唐谎话来陷害我!” 小青凄然一笑:“二老爷,奴婢说的绝无半分虚言。” “二老爷若是不信,派人去王家将我弟弟接出来,一问就什么都明白了。” 贾政气得浑身发抖:“毒妇!毒妇!你怎么敢做出这样的事来?!” “琮儿,琮儿可是大哥的亲生儿子!” 王氏用帕子捂着脸,装作呜呜咽咽哭泣。 “老爷,难道连你都只信这贱婢满口胡沁,不肯信我?” 贾赦懒得理会王氏,转头朝周瑞家的喝道:“周瑞家的,你速速去王家,将这丫头的弟弟接来!” “记住!那小厮少一根毫毛,老爷我唯你是问!” 周瑞家的脸色比鬼还要难看,心中不断叫苦。 她怎么敢去王家接小青的弟弟? 倘若真的接了来,等王氏过了这一遭后,难道不会要了她的老命? 她跟在王氏身边这么多年,太明白自家这位慈眉善目的太太,内里究竟是个什么人。 当即跪在地上抵死不认。 “回大老爷,老爷的话,这丫头满口谎言,信不得半句!” “她弟弟早就病死了,叫奴才哪里去接来?” 小青猛地抬头,满脸血污,双目圆瞪,怒视周瑞家的! “你,你说什么?我弟弟死了?!” “毒妇!还我弟弟命来!” 小青状若疯魔,直扑而出,双手狠命掐住周瑞家的脖子! “死丫头!” “你是不是疯了!快放开我!” 周瑞家的吃痛,奋力将小青甩开。 小青到底是个十二三岁身材单薄的女孩子,哪里及得周瑞家的这成年仆妇力气大? 被周瑞家的这一摔,瘦弱身躯远远飞了出去,正好撞在王氏脚边炕沿上。 “嘭!” 一声脆响! 小青头骨碎裂! 显见得是活不成了。 小青用尽最后的力气仰起头来,满脸是血,死死盯着王氏与周瑞家的。 “我,我诅咒你们……” “今生今世,永生永世,不得好死……” 小青身躯一软,口中喷出大团大团鲜血,正好喷在王氏的马面裙上。 当场气绝。 王氏被忽然横死的小青吓得一蹦三尺高,惊声尖叫。 “血!血!血!” “污血弄脏了我的裙子!” “来人,快来人,将这死丫头拖出去喂狗!” 第13章风惨惨贾赦翻旧账 “王氏,你,你满口里说的是什么……” 贾政完全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像是从来没有认得过王氏似的,望向她的眼神里满满都是陌生。 这就是他同床共枕几十年,为他生儿育女的嫡妻正室? 这就是他自以为能够相濡以沫,白头到老的良人? 这就是他那个自诩慈悲善良,贤良淑德,从来不磋磨下人的妻子? 一条鲜活人命难道还抵不上她一件衣裳? 就连旁边的贾琏都被眼前这惨烈一幕惊住了,身子后倾,双手握着椅子扶手微微发抖。 “二哥,定定神,不要怕。”贾琮低声安慰贾琏了一句。 俯身看着倒在满地血泊中的小青,眉头紧锁。 他带小青来荣禧堂跟王氏对质,只想让王氏承认当年做下的那些龌龊事,定下她的罪状。 并掀开那毒妇戴了一辈子的假面具,却从来没有想到小青会横死当场。 他是后世来的人,对王氏这种出身豪门公府视人命为草芥的做派,心内登时大为愤慨。 正想开口说话,便见几名健壮仆妇走进房来,当真要拖走小青逐渐冷却的尸身,顿时勃然大怒! “你们进来做什么?都给我滚开!” 贾琮咬咬牙,强行压住心头怒火,转身朝贾政长鞠一礼。 “二叔,你乃朝廷命官,自当明白大楚律例法度。” “就算小青是签了卖身契的奴婢,也不能任由人私自处理她尸身。” “至少要派人去通报一声官府吧?” 贾政脸色又青又白,紧紧抿着嘴巴,一声不言语。 他当然知道贾琮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只是如今心神大乱,他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就出声连斥退那些王氏叫来的仆妇,如此简单的事,他都处理不了。 只瞠目结舌看着贾琮,口中讷不成言。 贾赦毕竟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早在贾琮跟贾政说话的时候,便干净利落地抬脚踢飞了几名仆妇。 “全部给老爷滚出去!” “人是老子从东院带过来的,还轮不到你们荣禧堂来处理!” 相比贾赦的霸气侧露,贾琮心内对贾政此人愈加鄙视。 冷冷一笑,转身朝同样瘫坐在地上的周瑞家的步步紧逼过去。 “周瑞家的,你众目睽睽下行凶杀人,还有什么话说?” 周瑞家的早已被小青之死吓得心胆俱裂,不断摇头,浑身瑟瑟发抖。 “三爷……” “我,我不是故意的……” “是误伤,是了,我是误伤,不是有心杀她……” “你们,你们都看见了的……我没有故意杀人……没有……” 贾琮从鼻翼里发出一声冷哼:“就算是误杀,你也免不得要流放三千里,去刑部大堂走上一遭!” 小青已然当场气绝,自然不是什么误伤,而是实打实的误杀。 周瑞家的这个罪名绝壁逃不掉。 “太太,太太你说句话啊……” “救我……” “我不要去刑部大堂……” 周瑞家的被贾琮几句话说得亡魂大冒,跪地膝行,朝王氏爬去。 这当儿,王氏哪里还顾得上她。 双手提着血淋淋的裙子,满心满眼都是小青临死前那道绝望怨毒的眼神与临终留下的森然诅咒。 “滚开,你滚开!” “不要过来!” “人是你杀的!不关我的事!” 贾琮一把拿住周瑞家的头上发髻,让她脖颈后仰,沉声喝道:“说!” “你拿来让小青给我下的前朝秘药锁青散究竟是哪里来的!” “是不是出自王子腾府上?!” 一语提醒了贾赦。 小青死不死在他心中都早已是个死人,前朝秘药锁青散才是他最关心的事。 旋即上前一脚,用力踏在周瑞家的胸膛上。 隐约传来一声脆响,周瑞家的胸骨已断裂开来。 “贱人!” “当年瑚儿一场风寒便要了他的命,是不是因为他被你们下了锁青散?!” “可怜我瑚儿当年才三岁,你们,你们怎么下得去手?!” 贾赦目眦尽裂,双目骤然血红! 贾瑚之死是他心中藏着的一根刺。 嫡长子不死,原配张夫人不会因家事国事两两艰难,心神俱疲,难产而亡。 更不会娶进邢氏这么一个搅家精,害得贾琮生母徐碧溪产后失调而死。 听贾赦当堂翻起昔年旧账,贾政这一惊非同小可。 连忙站起身来,颤声问道: “大哥,你说什么?” “当年,当年瑚儿不是因风寒而死?” 他心中嫉恨贾赦,心心念念想要取而代之,的确半分不假,但他从来没有想过要杀贾瑚。 那毕竟是荣国府第一个嫡长孙! 贾赦抬眼,冷冷看着满面惶急的贾政。 “我说什么?” “我说你那好妻子,好媳妇,用锁青散杀了我的嫡长子贾瑚!” “要不是今天她又派这死丫头朝琮儿下手,被太医院榆老院使认出来那是前朝秘药,老子只怕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贾赦不再理会目瞪口呆的贾政,森然望向王氏。 “王氏,看看这倒在血泊里的丫头,你手中人命可是又多了一条,这荣禧堂的卧榻你还能睡得稳吗?” “也不怕半夜做噩梦?!” 说来也奇怪,这当儿,忽然起了一阵阴惨惨的怪风。 掀起厚厚的门帘,直朝堂中扑来! 王氏瞬间浑身寒毛直竖! “贾瑚不是我杀的!是周瑞家的,是周瑞家的亲自给贾瑚下的药!” 此言一出,满堂皆是一片死寂! 只有那道阴惨惨的怪风,将墙壁上挂着的几幅画儿,吹得哗啦啦直响。 贾琮阴沉着脸,一步,一步,缓缓走去王氏面前。 一双黑白分明的桃花眼,直勾勾盯着王氏。 王氏看着贾琮身形靠近,不断向后倒退。 贾琮那双眼睛里似乎藏有什么莫大魔力一般,她竟然是逃不开贾琮的目光。 倏儿,王氏抬起头来,已然像是被什么迷住了心窍,双目发直,满口谵语。 “你,你不要过来……” “谁叫你从小聪明伶俐,事事比人强,将我的珠儿硬生生踩在泥里?!” “谁叫你一生下来就是金尊玉贵的荣国府嫡长孙?!” “就连国公爷都亲口夸你是贾氏麒麟儿,来日必成大器?!” “你是麒麟儿,我的珠儿又算是什么?!” “你,你不过是犯官女儿生的孽种,也配被国公爷认定是麒麟儿?!” 王氏猛地仰头,哈哈大笑,笑意里满是疯狂。 她像是将眼前的贾琮完完全全当做了那个早已死去的贾瑚。 一边说,一边疯狂大笑,直笑得所有人都寒毛直竖,脊背发凉。 “贾瑚!” “就算你是贾门麒麟儿,那又怎样?!” “一包锁青散下去,还不是死的不能再死?!” 贾琮深深吸了口气,这才森然出声问道:“王氏,你暗地里做下这么多阴私事,难道也不怕被人知道?” 他原本还称呼王氏为二婶。 现在面对这亲口承认谋害嫡兄的王氏,那句二婶是怎么也都叫不出口了。 “国公爷知道了又怎么样?” “张氏那犯官之女知道了又能怎样?还不是一包药粉下去乖乖等着难产而死?” “有我那好婆婆,你那好祖母帮我打扫清理,就算全天下人都知道,老娘也只当他是过耳秋风!” 见王氏疯到连贾母都说了出来,贾赦再也忍耐不住,抬手一巴掌狠狠抽在状若疯魔的王氏脸上! “你特么给老子闭嘴!” 一颗心却是不断往下沉,往下沉。 他早已相信了王氏所说的话,当年贾瑚跟张氏之死背后,的的确确有贾母出手的影子。 否则,单凭一个刚刚嫁进荣国府还没完全站稳脚跟的王氏,绝对做不到那么手脚干净。 王氏脸颊肉眼可见紫涨起来,笑声顿止。 她像是被贾赦那一巴掌抽得清醒过来,满眼怨毒望着贾琮。 “小妇养的贱种,你不要急,下一个死的就是你!” “不过是再一包锁青散的事!” “你等着好好跟你那死鬼娘亲嫡母嫡兄地府相会去吧!” 一旁的贾琏双目通红,死死盯着王氏,瞳仁紧缩。 刚想开口说话,却被贾琮用力握住他的手。 “二哥,莫急,这毒妇今遭逃不过这一劫。” 王氏当众承认昔年贾瑚张氏之死是她下的手,他要是还能让这毒妇翻盘过去,他贾琮两字从此倒转写! “哼!” 贾赦从鼻翼里发出一声冷哼,截断王氏的话:“毒妇!” “有种你就试试!” “你莫要忘了,你身边可还有一个衔玉而生的凤凰蛋!” “琮儿倘若少了半根头发,老子要亲手将你那凤凰蛋陪葬!” 贾政早已被王氏口中不管不顾说出来的那些阴私之事,吓得魂飞魄散。 心神大乱,口中翻来覆去只有一句话。 “毒妇,我要休了你!” “一定要休了你!” 王氏像是刚刚才听明白贾政说的话,猛地转头,狠厉盯住贾政。 “贾存周!你居然想休了我?!” “做梦!” “我守过你父亲祖母三年重孝,你休不得!” “我女儿贵为皇后宫中女史,宝玉衔玉而诞,生来就有大造化,你个窝囊废岂敢休我?!” “等我二哥巡视九边回来,必定不与你善罢甘休!” 贾政被王氏气得浑身乱颤,胸膛里一口老血来来去去,翻滚不定。 “反了,反了,你这是用王子腾来威胁我?!” “来人,快来人,拿纸笔来写休书!” 荣禧堂东耳房内人仰马翻,正乱成一团。 门外忽然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 “政儿,你要休了谁?!” “你不要忘了,她不但是珠儿宝玉的生母,元春还在皇后宫中执事!” “你敢让元春身上有半点污点,断了她的青云路试试?!” 荣禧堂里发生的这些事,自然瞒不过贾母。 不顾年纪老迈,夜已深沉,亲自扶着鸳鸯走来查看。 见东耳房里闹得越来越不堪,当即闯了进来。 贾政见了贾母,暴走迷失的心神终于回复几分,抱着贾母的腿跪地放声大哭。 “母亲,母亲!” “你不知道,这毒妇害了瑚哥儿跟大嫂的命啊!” “今次她又想要对琮儿下手,幸好被大哥发现,才没有酿成滔天大祸……” “若是不休了她,让我如何面对列祖列宗?” “将来如何去见九泉下的瑚儿?” “瑚儿可是大哥嫡长子,是真真正正的荣国公嫡长孙啊!” 贾政掩面痛哭流涕,一副乍明真相,痛不欲生的模样。 贾琮见贾政如此做派,心内愈加暗自冷笑。 贾政两句便将一切罪责全部扔给了王氏去独自承担。 还真真就是原书中那个看似人品端方,实则懦弱无能的裙边仔,妈宝男。 王氏口口声声骂他是窝囊废半点没错。 若不是他一直对贾赦嫉恨非常,王氏又岂敢做下这些没天理良心的事? “政儿,你先起来。” 贾母脸色肃然,淡淡扫了涕泪横飞,神色狰狞,满身污血的王氏一眼。 手中龙头拐杖在地上重重一顿。 “来人,将这丫鬟尸首带出去好生安葬,什么报官相验,我贾府从来没这个规矩!” “王氏,你先回房去换身衣裳。” “周瑞家的,郑华家的,去荣禧堂外跪瓷实了,没有我的话不得起来!” 贾琮暗中皱眉,不愧是贾母,两句就平息了这场闹剧。 却不知道贾母究竟有没有听见王氏适才连她都攀咬出来的那些话。 如果知道了,她会不会亲手将疯魔的王氏掐死? 还会不会将话说得如此轻描淡写? 贾母的目光在贾琮面上停留秒,又是震撼,又是欣慰,又是厌恶,端得是复杂无比。 顿了顿,才沉声道: “琏儿,夜深了,带琮儿回东院休息。” “政儿,老大,你们两个随我来荣庆堂!” 贾母这一连串命令下来,贾赦与贾政都不敢出声反驳,老老实实跟在贾母身后去荣庆堂。 只有贾琮在贾赦经过身边的时候,悄悄压低声音说道: “爹,让王氏那毒妇亲自画押认罪,还有,趁便拿回荣国家主印信!” 贾赦看着贾琮那一双黑白分明的桃花眼,心内霎时间翻起滔天巨浪! 这才七八岁的孩子如何知道荣国家主印信不在他手里?! 又如何知道要在这个时候提出来?! 居然妖孽至此?! 第14章紫禁城贾琮面天颜 当夜寒彻,朔风四起,呼啸不绝。 乌云盖顶里的天空下,丝丝密密的冻雨夹杂着薄雪,不多时,已是天地俱白。 而荣庆堂中却整夜灯火通明。 没有一个丫鬟仆妇能靠近正堂半步。 就连贾母最信任的贴身大丫鬟鸳鸯,也只能带着院中下人顶风戴雪远远守在门口。 更无人知道她母子三人,在堂中究竟商议了些什么。 次日清晨,雪愈下得紧,满院银装素裹。 贾琮正准备出门跟贾安贾乐兄弟去东府边锻炼身体,边赏雪景。 只见小翠儿眉飞色舞跑进院子,拉着贾琮的手直嚷嚷。 “三爷,三爷,二房出大事了!” 贾琮拂开小翠儿头上落满的雪花:“这天还下着雪呢,又乱跑,满院子就你爱八卦!” “说吧,二房可出什么大事了?” 小翠儿笑嘻嘻地道:“二老爷,二太太一家今儿一大早就搬出了荣禧堂,住老太太东跨院去了!” “听说还要给二太太修一座新佛堂,用来为咱们家在宫里的大小姐祈福!” “还有,就连管家对牌钥匙,老太太都全部交给了咱家琏二奶奶!” 贾琮眉毛往上轻挑,心内微沉。 这贾史氏也未免太过偏心。 王氏暗中干下那么多阴私龌龊事,居然还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仅仅关进佛堂了事? 倘若是大房下暗手害了二房中人,只怕贾母连顶着丹书铁券去勤政殿告御状的心都能有。 见贾琮沉吟不语,小翠儿又蹭了蹭他的胳臂: “三爷,二老爷搬出了荣禧堂,咱们老爷是不是能搬进去了?” “咱们也可以换个大院子住了吧?” 贾琮伸手将小翠儿刚梳好的双鬟揉得乱七八糟。 “傻丫头,先看看再说吧,难道这院子还不够你住的?” 看来昨日荣庆堂内的那场深夜商议,是以贾赦胜利为告终。 只不知道贾赦究竟有没有拿到王氏亲笔罪状与荣国家主印信。 “三爷,这雪怕一时半会停不了,咱们今儿还去不去东府?” 贾安贾乐从新搭好的三间小倒座中走来问道。 贾琮挥挥多少长了些肉的芦柴棒胳膊:“去,为什么不去,习武可不能一日曝十日寒。” “早些回来就是了。” 自家那个便宜老子可不算什么能够沉得住气的人,只怕等会醒来就会打发人来找他。 “小翠儿,今儿天气冷,可不许再去荣禧堂看热闹,就在院子里玩。” “你高兴堆个雪人也好,跟小红打雪仗也好,要是老爷打发人找我,就告诉他去东府。” 小翠儿连连点头应承:“知道了,三爷。” 果然,贾琮刚去东府不久,连日常锻炼都还没结束,便见贾赦打发人请他去书房。 书房里笼着烧得正旺的火盆,银霜炭发出暗红的光。 黑油大案上放着几张纸,上面满满当当都是歪歪扭扭的字迹,按着鲜红手印。 旁边却摆着一个锦缎包裹,看形状像是一个盒子。 见贾琮进来,贾赦一双桃花眼里满满都是嘚瑟。 乐呵呵地招手笑道:“琮儿,快过来看看,这些是什么。” 贾琮且不去看那张纸上写的罪状,先打开锦缎包裹里的盒子。 盒子里是一方黄金大印,印纽则是一头威风凛凛的麒麟。 黄金印下方压着一叠名帖,这才是真真正正的荣国世传家主印信。 远非贾赦自己手中的一等将军印信可比。 贾琮朝贾赦连连拱手,满眼笑意:“恭喜恭喜,爹终于成了荣国家主。” “不过,爹,你还是要赶紧去一趟吏部,将这名帖换过。” “最好是想个什么法子,证明原来这家主印信并不在你手中,并从前一切使用记录都与你无关。” 贾赦微愣,随即反应过来。 “琮儿,你的意思是?” 贾琮缓缓点头:“祖父去世十来年,这家主印信先在老太太处,后来又落在二叔手里。” “二叔是个假正经,自诩人品端方的读书种子,他未必敢拿家主印信做些什么。” “但是,咱们家那位老太太跟王氏么,那可就说不好了。” 贾母也是出身勋贵之族,史家至今一门双候,比贾赦这一等将军的爵位还高。 她要想拿着荣国家主印信整出什么幺蛾子,绝对比王氏那毒妇还要可怕的多。 一语提醒了贾赦,立即想起昔年那场血雨腥风的滔天横祸。 他便是被贾母亲手拿着荣国家主印信,跟四大异姓王诰命一起,将他生生逼进了东院。 从此蛰伏,再不得出头。 “有道理,我等会便走一趟吏部。” “是了,琮儿你说,咱们到底要不要搬回荣禧堂?” 经过这几件事下来,贾赦再也不将贾琮当做寻常七八岁孩童看待。 跟他说话时有商有量,神情甚是和蔼。 那象征荣国家主所居的荣禧堂原本是在贾代善逝世后他就能搬入。 却被贾政那个假正经生生霸占了十来年。 重新搬回荣禧堂也算是他心中一个不大不小的执念。 贾琮轻轻摇头:“不要。” “非但不要搬,爹还要将荣禧堂封存起来,最好连大门匾额都改成一等将军府。” “还有就是咱们家昔年所欠的国库欠银……” 贾赦浑身寒毛一炸! 他当然知道当年荣国府国库欠银,但贾琮不过才七八岁的孩子,他怎么知道这回事? 此事关乎莫大机密。 连贾政那假正经都未必清楚这看似金尊玉贵,赫赫扬扬的荣国府,其实尚欠国库一大笔银子。 昨日关于荣国家主印信不在他身边之事,还能用贾琮是个不世出的妖孽,能从细微之处推断而出。 而国库欠银,却绝对不能从贾府日常看的出来,这已经绝对不是单单能用妖孽来形容的事。 “琮儿,你怎么知道国库欠银的?” 贾赦眼底满是探究。 贾琮心内“咯噔”一响,暗暗叫声“不好”! 这段时间他顺风顺水已惯,终是不小心在贾赦面前露了马脚。 ――被贾代善那无良老头弄来占据了原本贾琮的躯壳,这是他今生今世最大的机密,绝对不能被任何人知晓。 “爹,我要是说我上回从马上摔下来,在梦中遇见了祖父,这些事都是祖父告诉我的。” “你信不信?” 这个时代的人大抵迷信得紧,说是祖父托梦,总比残魂夺舍要好得多。 贾赦将信将疑:“琮儿,你确定见到的是你祖父?” “当然。” 贾琮将当日贾代善的身形相貌清清楚楚地说了出来。 贾赦深深吸了口气,掩去眼底深藏的一抹酸涩。 当年若不是贾代善用擎天保驾之功,护下了他跟贾敬,他们兄弟二人绝对不可能在那场惊涛骇浪里全身而退。 尤其是他。 “除了国库欠银,你祖父还说了什么?”贾赦抿了抿干涩的嘴唇。 “祖父说,倘若爹还是一蹶不振,来日贾府大难,必然落得白茫茫大雪真干净的结局……” 贾赦倒抽了一口凉气。 转头望向窗外满天雪花,自言自语:“到底是场什么样的大难?” “会落得白茫茫大雪真干净的结局?” “家业飘零?子孙流散?” 贾琮摇摇头:“具体的事我不知道,祖父只叫我提醒爹……” 他总不能将后世网上的那些猜测统统说给贾赦听。 贾赦闷闷坐在黑油大案前,一声不言语。 半晌,才沉沉叹了口气:“琮儿,你先回去,我再想想……” 适才拿到荣国家主印信的喜悦,被贾琮一番话说得烟消云散。 贾琮自然明白贾赦此时心中波翻浪滚,也就默然退出。 才走出书房小院不远,便见贾赦书房中小厮直直追了出来。 “三爷,三爷,老爷让你回去!” 贾琮只能又转回头。 再见贾赦,他已经收拾好了心情。 “琮儿,梦见你祖父的那些事情,千万别对人说起,明白吗?” 贾琮点头笑道:“我知道。” 若不是刚刚露了马脚,他也绝对不会撒出这个弥天大谎。 “所以,那国库欠银?”贾赦又将话题拉了回去。 贾琮斩钉截铁地道:“还,必须还!” 贾赦磨了半晌牙根子,才低低问道:“老太太那里?” 还银一事,事关重大,他到底有些心中发怵。 贾琮从书架上抽出他上回打开过的那本书静静放在贾赦面前,含义不言而喻。 他虽然不知道当年具体发生了什么事。 但这段时间,背地里风言风语打探出来,当今圣人跟原太子义忠亲王非但并无深仇大恨,而且关系密切。 既然关系很好,对贾赦这位昔年太子好友,自然会有几分香火情面。 身边放着这条金大腿,还需要顾虑什么贾母颜面? 他本是被贾代善那无良老头从后世召来的残魂,对忤逆不孝等罪名,压根没有这个时代中人的觉悟。 “行!吏部今天不去了!” 贾赦咬牙做了个决定:“琮儿随我走,带你去见上次说的那个人!” 神京,紫禁城。 贾赦的马车相隔那片金瓦红墙远远就停了下来。 “下车,爹带你进去。” “贾安贾乐,你们两个就在这里等着。” 贾琮跳下车,对贾安贾乐笑道:“你们留一个在这里等着就好,另一个去趟王家将小青的弟弟接出来,请个郎中给他瞧瞧病,等病好了再做安排。” “你心肠倒好。”贾赦笑了笑,伸手帮贾琮紧了紧身上氅衣。 牵起他的手,撑开油纸伞,缓缓走向宫门。 “总要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贾琮轻声道。 他可没忘记小青昨夜死状惨烈那一幕。 “没事,那小厮到时候我来安排。”贾赦摸摸贾琮头上短发。 宫门前寂静无声,只有漫天飞雪不断洒落。 “站住!” “闲杂人等不得靠近宫城半步!” 紫禁城宫门前的侍卫双戢齐出,拦住贾赦去路。 贾赦将手一翻,露出一方晶莹润泽的羊脂玉佩,依然是当天去见贾敬的那一方。 “去告诉夏守忠,贾恩侯来了!” “你找六宫都太监夏总管?” 宫门侍卫不认得贾赦,更不认得他手中玉佩。 但夏守忠可是六宫都太监,位高权重,在宫里混饭吃的侍卫自然不会不认得。 宫门侍卫还待再问,忽见一名侍卫统领从宫城门楼里快步冲出,朝贾赦屈膝半跪行礼。 “三爷,您回来了……” 一句未了,双目已是微微发红。 贾赦扶起来人,淡然一笑:“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守在这宫门口没挪窝?” 侍卫统领揉了揉双眼,看着贾赦强笑道:“不挪窝也好,至少比在里面……” 他话还未说完,又生生咽了下去。 贾琮心中疑云大起。 宫中侍卫,要么是宗室子弟,要么便是出身勋贵门庭。 为什么要向贾赦行礼? 自家这便宜老子当年究竟有多牛? 还有。 贾赦在荣国府里行大,就算上宁府贾敬,他也该是二爷,这三爷又是怎么排出来? 宫门侍卫见自家统领与贾赦相谈甚密,早有人赶紧进入宫城通报夏守忠。 不多时,便见一名中年太监,冒着大雪,带着一群小太监飞快朝宫门赶来。 “三爷!” 贾赦转头看着飞奔而来的那道身影,神色似喜似悲。 此人本是先太子徒烔随身小太监,也算是跟着贾赦他们几个自幼一起长大。 当年巨变后,天玺帝徒煜不忍儿时玩伴被关在慎刑司那不见天日的地方。 便将夏守忠留在了身边。 贾赦看着夏守忠沉沉叹了口气:“小忠子,你倒是越混越回去了,好好的勤政殿御前大总管不做,反成了什么六宫都太监。” “以后三爷这个称呼再也莫要叫了,就叫我恩侯。琮儿,这是你夏伯伯。” 夏守忠一边接过油纸伞,殷勤地给贾赦掸去肩上雪花,又将自己手笼塞在贾赦手里,满脸堆笑。 “都是主子恩典,在哪里不都是做奴才?” “三爷,你这小儿子好个相貌。” 夏守忠口中称呼不改,从腕上褪下一串晶莹如玉包浆温润的念珠给贾琮挂上。 “你爹来的匆忙,也没提前说一声,等明儿夏伯伯再给你备一份好礼。” 贾琮脆生脆气地回答:“琮儿谢谢夏伯伯。” 在这些人面前,必须将所有杂乱念头都好生隐藏起来,装成小孩自然是最方便的事。 “乖孩子。”夏守忠摸摸贾琮的头,转身又对贾赦陪笑道: “三爷,圣上在东暖阁等着呢,咱们快些去,这时候没人觐见回话是个空儿。” 说着,半躬起身子在前方引路。 身后。 宫门侍卫满头问号。 “老大,这个贾恩侯到底是什么人?怎么连夏总管都对他如此殷勤?” 侍卫统领望着逐渐远去,消失在漫天大雪里的一行背影,幽然叹息。 “贾恩侯,那可是当年能在勤政殿上掀瓦的人啊……” 倘若当年不是那场滔天巨变,这些宫门侍卫,又怎么可能连这个昔年号称神京第一公子的贾赦都不认得? ………………………… 贾赦牵着贾琮的手跟在夏守忠身后,顺着御道,一步一步朝这紫禁城中心走去。 这条路,当年他走过无数次。 只是如今,在这金碧辉煌的兰宫桂殿里等他的人早已换了一个…… 勤政殿东暖阁。 当今圣人天玺帝徒煜,拉开明黄帷幕,透过玻璃窗不断朝外张望。 漫天飞雪里。 他想要等的那个人,终于缓缓出现在视线之内。 天玺帝徒煜看了良久,长长发出一声叹息:“这么多年过去,三哥也老了……” 片刻后,暖阁外的小太监拉长了声音向内通传: “一等将军贾赦觐见!” 天玺帝三步两步冲出暖阁,踢开门口小太监:“一边去!难道朕看不见么,要你瞎通传些什么!” “三哥!” “恩侯!” 贾琮眼睁睁看着身穿明黄常服的中年人,快步冲出门外,亲自将贾赦拉进暖阁,全无半分君主风仪。 一时愣在当场。 这是什么情况? 怎么一派基里基气的画风? 第15章东暖阁挥拳泯恩仇 旁边夏守忠噗嗤一笑,伸手拉住傻乎乎想要跟进勤政殿东暖阁的贾琮。 压低声音道:“琮儿,等等,别进去,随伯伯先来这边坐坐。” 贾琮仰起头,不解地看着夏守忠。 不是说要见皇帝? 还要带他去哪? “你们都退下,没有陛下召唤,任何人不得靠近东暖阁半步!” 夏守忠淡淡扫了在勤政殿轮值的侍卫太监宫女们一眼。 “是,夏总管。” 等那群太监宫女侍卫远远退开,再无一人能听见东暖阁内传来的声音后,夏守忠这才牵着贾琮的手走进西次间。 亲自给贾琮倒了杯热茶,摆上满满一炕桌果脯糕点,拉他上炕。 “琮儿,这些年三爷在你们府里过的可好不好?” “你呢?可有去上学读书?” “平时都爱做些什么?” 夏守忠随意问些闲话。 贾琮自从换了个芯子后,耳目聪敏之极。 更兼有种宛若野兽般的直觉,能清晰感知到来自旁人的善意与恶意。 比如现在,他就能清楚感觉到眼前这个中年太监总管对他真真切切的关怀。 再加上贾琮本来就是来自后世的人,眼界开阔,思想开明,对太监这一特殊群体并无甚歧视。 一大一小,倒是相谈甚欢。 ………………………… 东暖阁内。 贾赦随意找了块地方,装模作样准备下跪请安。 “贾赦恭请圣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天玺帝徒煜忽然飞起一拳向贾赦面上打去,咬牙切齿地破口大骂! “老子不安!也不用你来山呼万岁!” “贾老三,你这个混账!” “这么多年了,你终于敢进宫来见朕?!” “不再窝在荣府东院里做你的马棚将军?!” 贾赦才不怵他,反手便是一拳打回。 “扯淡!” “马棚明明在荣庆堂南院,谁告诉你我是马棚将军的!” “我住的是东院!那是荣国继承人才住的地方!” 天玺帝徒煜连声嗤笑。 “东院?” “所以将家主正堂让给贾政,自己反而继续窝在袭爵长子住的地方,让自己做弟弟儿子,我呸!” “你不怕丢人,老子还怕说起来丢人!” 贾赦勃然大怒:“贾政那个假正经今早搬出来了!” “什么荣禧堂,荣寿堂的,老子还不稀得去住!” 天玺帝徒煜握住贾赦用力挥过来的拳头。 “所以,你今天回来就是特地跟老子显摆来的?!” “显摆你终于成了堂堂正正的荣国家主?!” 此话一说,很明显昨夜荣禧堂内发生的那些破事,并没有瞒过这位当朝圣人。 贾赦冷笑道:“要不是找你有事商议,你当老子很想进宫来看你这张臭脸?!” “老子压根连你那破朝都懒得去好不好?!” 天玺帝徒煜心内愈加暴怒,出拳的速度也愈加迅速! “老子知道你心里不但暗恨父皇,而且还恨我!” “以为是我抢了二哥的位置!” “但凡你用你那猪脑子多想一想,也该知道这个皇帝不是我自己要来做的!” 贾赦呛声回骂:“你才猪脑子,你们全家都是猪脑子!” “老子恨你这个小跟班做什么?老子恨的是大明宫里的那个老疯子!” 两人一边对骂,一边大打出手。 当朝皇帝也好,一等将军也好,尽皆全无半点风仪。 乒乒乓乓。 瞬间将好端端一个铺陈华丽的东暖阁打得七零八落。 也难怪夏守忠要将外面轮值的太监宫女侍卫一概屏退。 否则,被人听见内中动静,还不知道这深宫里要掀起什么样的风波。 贾赦毕竟还是顾及了天玺帝几分颜面,拳拳都打在天玺帝不用见人的暗处。 天玺帝徒煜却偏偏要直往贾赦脸上招呼,将贾赦那双桃花眼生生揍成了熊猫眼。 两人到底人过中年,不比当初年轻健壮。 奋力打过一场后,都躺在暖阁地毯上直喘粗气。 “贾老三,你这个混不吝,次次打架都不肯让着我!” 天玺帝徒煜揉着自己生疼的肋骨,不消说,肯定被贾赦打青了。 贾赦瞪着一双熊猫眼看着他直笑:“徒小九,想我让着你,不如早些回后宫抱个美人做梦比较好过!”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有十来年没有这么狼狈过,都不约而同嘿嘿笑了起来。 笑声渐响,复又缓缓低了下去,渐次凄凉…… 似乎这十来年不曾会面的陌生,与在各自景况中煎熬的艰难,都在这大打出手后的一笑一哭里,消弭于无形…… 等东暖阁内里叮铃哐当的动静完全消停了后。 夏守忠缓缓起身,对早已听得瞠目结舌的贾琮,压低声笑道: “不用担心。” “三爷跟圣人从小到大不知道打过多少场架,头破血流都是家常便饭,这才哪到哪?” 贾琮此时简直对自家便宜老子佩服的五体投地。 能跟当朝皇帝大打出手的人,怕是整个大楚皇朝都找不出一个半个来。 “琮儿,他们打完了,现在可以进去说话了。” 夏守忠带着贾琮走进东暖阁的时候,里面已被天玺帝唤来的小太监收拾得干干净净。 贾赦与天玺帝徒煜一左一右坐在暖炕上喝茶。 贾琮先被贾赦脸上两个巨大熊猫眼给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地去看天玺帝徒煜。 谢天谢地,天玺帝徒煜面上光洁如许,并没留下什么刚打完架的痕迹。 否则明日上朝,被御史台里那群乱吠乱咬的疯子看见,奏折必定飞如雪片袭来。 只是天玺帝徒煜盘坐的姿势显得十分别扭,很明显也受了些小伤。 夏守忠见贾琮站在原地发愣,以为他是乍见天颜被吓着了,连忙柔声笑道:“琮儿,别发呆了,快过去拜见陛下。” 贾琮回过神来,朝天玺帝徒煜缓缓跪下。 他虽然满心不愿意下跪,可这毕竟不是那个讲究人人平等的后世。 冒犯来自封建帝国的无上龙威,绝不是什么好玩的事。 “贾琮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天玺帝徒煜哈哈大笑:“夏守忠,还不快将孩子搀起来。” “这里又没有什么外人,要跪来跪去的装矮子做什么?” 天玺帝徒煜冲着贾琮满脸慈爱的姨妈笑:“琮儿是吧,快过来几步,给皇伯父仔细看看。” 贾赦听着直嘬牙花子:“琮儿,叫他三叔!什么皇伯父,他可比你二叔还小几天!” 天玺帝徒煜立时怒了,用力一拍炕桌。 “贾老三,你是不是还想再打上一架?” “居然拿老子跟贾政那个假正经相提并论?!” “就算要叫也该是叫我九叔!” 贾赦朝天玺帝徒煜翻了个巨大的白眼,冷笑道:“别!别!别!” “老子这辈子,下辈子,也不想再跟你们徒家人一起序齿!” 此时,贾琮心中才恍然大悟。 原来贾赦这个所谓三爷居然是昔年跟一众皇子王爷排行序齿而来。 天玺帝徒煜从腰间取下一块玉佩,塞进贾琮手里。 “乖孩子,这个你拿着,什么时候闲了就进宫来看九叔。” “有这玉佩在,宫门口那群不长眼的混账行子绝对不敢拦你。” 他到底还是改了口,不再让贾琮叫他皇伯父。 贾琮见那玉佩品质极佳,雕琢的九条云龙更是栩栩如生,纤毫毕现。 丝毫不在贾赦宫门口拿出来的那块之下,一时不好就收,只拿眼睛望向贾赦。 “给你就拿着,他是天子圣人,富有四海,好东西多着呢。” 贾赦喝了口热茶,笑得见牙不见眼。 没有人比他更明白那方云龙佩有多贵重。 天玺帝徒煜亲热摸着贾琮头上软发,笑吟吟地道:“恩侯,这孩子一看就聪明乖巧,生得又好,不如叫他进来给我家小六做个伴?” 贾赦登时沉了脸,手中茶盏“哐当”一声,重重放下。 “你徒家这弥天大坑生生坑了我跟敬大哥一辈子,现在来又打我儿子的主意?” “告诉你,想都别想!” 天玺帝徒煜白了贾赦一眼。 “不做就不做,平白又生什么气?再说了,你当年也不是什么伴读好不好?” 谁家伴读能跟皇子王爷们一起序齿? 就连跟他这个皇帝对骂对打,贾赦都没有半分心理负担。 天玺帝懒得理会还在气呼呼的贾赦,拉着贾琮的手说了好些话,这才放开他。 “守忠,你带琮儿去御花园逛逛,赏赏雪景。” “油纸伞手炉什么的可要备齐全些,别冻着孩子。” “等用膳的时候再带回来。” “是。”夏守忠连忙答应着带贾琮出去。 贾赦十来年不曾进宫,这次回来自然不单单是为了跟天玺帝打架好玩。 君臣两人必定还有很多机密话要说,他才不会留在这里碍人眼目。 万一听见什么不该听见的,这条老命还要是不要? 此时雪还未停,自然也没有什么妃嫔有这个雅兴过来游玩。 愈加显得御花园周遭银装素裹,静谧之极。 满耳只听见“沙沙”的落雪声。 夏守忠带着贾琮走进靠近太液池的一座水榭。 水榭并不甚大,四面有窗,挂着挡风的帘幕,中间一方花梨木圆桌,摆着几个圆墩。 夏守忠忙命跟随的小太监们铺上厚厚的锦垫,放下水榭帘幕,又赶紧笼上几个炭盆。 “琮儿,就在这里坐坐吧,可还冷不冷?若是冷的话,咱们再换个地方。” 贾琮笑道:“谢谢夏伯伯,这里就很好,琮儿不冷。” 夏守忠命人摆上满满一桌吃食:“午膳还早,琮儿饿了吧?先垫补两口。” 贾琮见这些吃食都做的极其精致,跟平素所用的完全不同,兴趣大增。 他在前世便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吃货,早就觉得荣国府中饭食大甜大油不甚合口,只是不好跟贾赦说起。 如今见了这些清淡精致的吃食,哪里还忍得住,当即便吃了起来。 夏守忠见他吃的香甜,心中更是欢喜。 正在此时,一个圆溜溜的小胖子“吨吨吨”跑进水榭。 “好呀,夏公公,你瞒着我吃好吃的也不派人给我送去!” 夏守忠看着小胖子噗嗤一笑:“哎哟喂,我的小祖宗这下雪天你怎么跑这来了?” “跟在你身边的人呢?怎么一个都没有?” 小胖子费力爬上圆墩,拿起桌上的吃食就往嘴里塞。 一边胡吃海塞,一边含含糊糊地道:“我把那群跟屁虫甩开了,夏公公,你可不许去告诉我母后说我淘气。” 他只顾着吃,压根没有注意到贾琮正用一双乌溜溜的桃花眼看着他。 好容易等他歇下来,又咕噜咕噜大口灌了一壶热茶,这才看见了贾琮。 “你又是谁?我怎么不认得你?” 夏守忠笑道:“他是一等将军贾赦家的孩子,今日才进宫,你当然不认得他。” “琮儿,这是六皇子。” 贾琮拱了拱手,淡然笑道:“贾琮见过六皇子。” 就算是皇子又如何? 他才不可能跟这小屁孩下跪磕头行礼。 夏守忠也不以为意。 在他心里,贾赦从来都是跟当今圣人与先太子的嫡亲兄弟一般无二,真论起来六皇子还得叫管贾赦一声三伯。 这当儿,跟随六皇子的宫女太监们终于追了过来。 满满当当在水榭外面跪了一地。 六皇子转头看着宫女太监们撇撇嘴:“又追来了,可真没劲!” 说着一把拉起贾琮就往水榭外跑:“贾琮,我带你去玩儿!” 夏守忠唬了一跳,连忙跟在身后,一叠声地喊:“小祖宗,你们跑慢些,仔细摔着!” 两个都是宝贝疙瘩,这雪天滑路的,摔了其中任何一个,他也不消活了。 …………………… 东内大明宫。 身穿明黄常服的白发老者端坐在龙椅上,缓缓开口问道:“戴权,贾老三那浑小子今儿进宫了不是?” 这老者当然就是已经退位的永泰帝徒樘。 约莫七十岁上下年纪,气色看着倒还好,并没有像十来年前退位时那般百病缠身。 戴权轻声回道:“是的,今儿前晌进宫的,还带着他小儿子。” “这会子贾恩侯应该在勤政殿跟圣人说话。” “他小儿子跟夏守忠去了御花园。” 永泰帝徒樘沉默了半晌,方静静地道:“你悄悄去御花园带老三的儿子过来给我看看。” “还有,别惊动了皇帝。” 戴权面无表情,低低应了一声:“是。” 随即缓缓退出正殿。 抬头看着彤云密布的天际下,翻翻滚滚飘落的雪花。 戴权也仿佛忽然陷入了深切的回忆里。 当年那场腥风血雨的滔天大祸,在如今幸存的每一个人心中都依旧记忆犹新。 蛰伏荣国府十来年的贾赦忽然进了宫。 老圣人如今又要亲自召见贾赦的儿子。 究竟所为何事? 似乎冥冥中有什么他不可掌控的事情,正在这宫苑深处悄然兴起。 良久。 戴权才深深吸了口冰冷的空气,裹紧身上貂皮大氅,带着一群太监,朝御花园快步而行。 “这雪,是越发下得紧了……” 第16章大明宫太上见贾琮 御花园中,两个孩子在刚刚上冻的太液池边玩耍嬉戏。 一个身量极胖,圆滚滚的像个团子。 一个却身形纤长单薄,巴掌小脸在初雪映衬下愈加眉目如画。 夏守忠带着一群宫女太监守在不远处。 愁眉苦脸的看着两个孩子,眼睛一眨都不敢眨。 “六皇子,琮儿,你们过来些玩,可别靠近湖水太近。” 六皇子搓了一个雪团朝贾琮头上砸来! “知道了,夏公公,啰嗦!” “贾琮,看打!” 贾琮身形灵活闪过,反手也抓起一团雪球扔回去! “六皇子,接招!” 陪小屁孩打雪仗什么的最没趣了! 若不是知道眼前这小胖子是当今正宫皇后唯一嫡出之子,他才懒得陪着他玩。 是吃下雪天吃烤肉不香? 还是涮锅子不香? 正在这时,戴权也带着几个小太监从东内走来。 “守忠,这个就是恩侯的儿子?” 戴权的声音忽然响起,在这薄雪时间,显得干巴巴的。 夏守忠全神贯注的盯着两个小祖宗,被忽然出现在身后的戴权唬了一大跳。 连忙躬身屈膝:“奴婢给戴总管请安,这下雪天气,您老人家怎么亲自过来了?” 戴权是大明宫掌宫内监,论身份地位权势还在夏守忠之上。 “老圣人让咱家领恩侯儿子过去看看。” 戴权的眼睛望向在雪地里撒欢的贾琮,目光宛若幽谭深不可测。 这孩子模样生得极好,一双桃花眼顾盼神飞,像极了贾赦年轻时候的样子。 让他涌起几分说不上是戒备还是憎恶的情绪来。 当年也是这么一双眼睛跟在那个天之骄子身后,最终那人落得下场凄凉。 如今这双桃花眼又进了宫…… 夏守忠听戴权这么一说,一颗心立时“突突”乱跳起来。 他知道贾赦因为那场滔天巨变恨极了永泰帝。 永泰帝对贾赦这个昔年视为亲子一般的人,也再没有往日的和蔼可亲。 同样恨之入骨。 “琮儿,过来。” 夏守忠深深吸了口气,挥手将还在跟六皇子嬉闹的贾琮唤了回来。 “这位是大明宫掌宫内监戴总管,亲自带你去见见老圣人。” 当着戴权的面,他就算有满肚子叮咛嘱咐却连一句话都不敢说出来。 贾琮抬眼望向满头银发,却面如敷粉的戴权,心头微震。 这货活脱脱就是后世影视剧中的东厂掌印太监模样! 当即躬身一礼,脱口而出:“贾琮见过厂公!” 夏守忠额上瞬间冷汗直冒,这孩子聪明伶俐,怎么忽然管戴权叫成了厂公? 戴权面无表情,手中拂尘轻甩,淡淡瞅了贾琮一眼。 “如今可没有东厂西厂给咱家管……” “行了,先随咱家去东内,免得老圣人着急。” 六皇子徒垚“吨吨吨”跑了过来,拉住贾琮不放。 “戴内监,你要带贾琮去东内看皇祖父吗?我也去!” 夏守忠心中微定。 天玺帝徒煜膝下六个皇子,三位公主。 徒垚最小,又是皇后唯一嫡出之子,身份贵重。 永泰帝徒樘虽然极其不中意徒煜,对徒煜这个幼子,却看得宛若眼睛珠子一般。 贾琮一个人去见太上皇或许还有凶险,有徒垚在身边却可保万无一失。 就连戴权看见六皇子徒垚都脸上堆起几分笑意:“老圣人正想着六皇子呢,那就一起去罢。” 说着一手牵起一个,缓步朝东内大明宫行去。 贾琮只觉得戴权的手极冷,又极滑腻,宛若握着一条毒蛇,心里愈加发毛。 在戴权身上他连一分好感都感觉不到。 自他进宫以来,从宫门侍卫统领到夏守忠,乃至天玺帝徒煜都对他异常亲热密切。 唯独这个状如东厂厂公的老太监,让他感觉十分不自在。 夏守忠等戴权一行人遥遥走得不见踪影,拔腿就往勤政殿方向狂奔。 贾赦可是出了名的混不吝,倘若贾琮在大明宫受了半分委屈,他必定不会再忍。 刚刚跟皇室缓和的关系,又会归于零点。 ………………………… 大明宫。 永泰帝徒樘依然端坐在龙椅上,连姿势都没有换一个。 “皇孙叩见皇爷爷,贾琮拜见老圣人。” 小胖子徒垚与贾琮双双跪地,大礼参拜。 “六小子起来去那边玩儿。” 永泰帝徒樘先让六皇子徒垚平身,自去一旁的锦榻上玩耍。 细长眼睛却盯着御座之下跪着的小小孩童,脸色阴晴不定。 “贾琮,抬起头来,给朕看看。” 贾琮缓缓抬起头,一双黑白分明的桃花眼正视永泰帝徒樘。 “这孩子长的真像恩侯……” 永泰帝徒樘心头微颤,沉沉叹了口气。 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贾代善也是带着这个年纪的贾赦来给他看。 一样的桃花眼,眉目如画。 一样的粉妆玉裹,宛若瓷娃娃精致可喜。 如果不是当年那场滔天巨变,这孩子也应该叫他一声“皇爷爷”吧。 只是,现在一切都回不去了…… 贾琮对龙椅上的老人第一印象十分不好。 没来由觉得裹在明黄常服下的那个人,其实是个疯子。 浑身上下都带着几分莫名危险的气息。 跟刚刚看见天玺帝徒煜时候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平身吧,你也去垚儿身边坐,咱们好说话。” 永泰帝徒樘轻轻挥了挥手。 六皇子徒垚从绣塌上滚落下地,小胖手拉着贾琮坐在自己身边。 将一堆永泰帝徒樘专门用来哄他玩的玩具推给贾琮。 九连环也有,七巧板也有,泥人陶马也有,林林总总,堆满锦榻。 他的那些姐姐哥哥们年岁渐长,大婚的大婚,开府出宫的开府出宫。 就连如今还未出宫最小的五哥也比他大了三四岁。 好容易在这深宫遇见贾琮这么个同龄人,自然欢喜不尽。 贾琮却连半点想玩玩具的心思都没有,心里满满都是戒备。 这东内大明宫里宫外鸦没鹊静,连一点活人声息俱无。 只有两双眼睛,一直有意无意死死盯着他。 连他的每一个动作,甚至,每一个微表情都不曾放过。 一双眼睛的主人宛若冰冷毒蛇,那是戴权。 一双眼睛的主人是个隐形精神病患者,自然是永泰帝徒樘。 正在贾琮心神不定的时候,忽然听见永泰帝徒樘的声音远远飘来。 “贾琮,你不喜欢这些玩具?那你平日在家里都做什么?” “可上学了没有?” 贾琮低下头,暗中直撇嘴。 为什么每一个人都要问他有没有上过学。 他却不知道,这是因为贾赦当年在上书房打架给这些人留下的印象实在太深。 老老实实地回答:“看书,写字,上次学里堕马伤着了,告了假,还没销。” 他实在摸不清楚这疯子一般的太上皇心思,哪怕他两世为人,未免还是有些发虚。 小胖子徒垚将两队陶人士兵在锦榻上整齐排开。 笑嘻嘻地道:“看书写字有什么好玩的?以后你常进宫来,陪我玩打仗好不好?” “六小子,你也少淘气些,可仔细你父皇找个理由揍你。” 永泰帝徒樘只有在跟这个嫡孙说话的时候,语气里才带着几分身为人祖的亲和温度。 徒垚笑弯了双眼:“父皇揍我,我就去找母后。” 天玺帝徒煜跟皇后是少年夫妻,感情极深。 只是因为那些年陪着徒煜宫里宫外的煎熬,坏了身子骨,所以才只有徒垚这么一个嫡子。 永泰帝徒樘还没说话。 外间忽然一阵喧哗,打破了东内大明宫宛若死水般的沉静。 “皇上驾到!” “奴才恭请圣安!” 宫外呼啦啦跪下一大群人。 贾琮眉头微展,悄悄舒了口气。 天玺帝来了,贾赦自然也来了。 再让他在这没有几丝活人气的大明宫里待下去,只怕他也会跟永泰帝徒樘一样发疯。 见天玺帝带着贾赦进来,贾琮与小胖子徒垚也都跪下了。 “见过父皇。”天玺帝半跪行礼。 贾赦却延迟了数秒,才顶着一双熊猫眼,心不甘情不愿的跪了下去。 “贾赦叩见老圣人。” “老九起来吧,六小子,贾琮,平身。” 他叫其他人都起来,却唯独没有叫贾赦。 “老三,今天回来又跟老九打了一架?” 贾赦跪在地上,一声不言语。 没了先太子徒烔,他再也不愿意跟徒家的人序齿。 见他不理会,永泰帝徒樘换了个称呼: “恩侯,你心中还在恨朕?” “所以,这么多年都不进宫来看看朕?” 贾琮似乎能看见贾赦藏在心中的滔天怒火,心内担忧宛若实质。 自家这个便宜老子不安牌理出牌的紧,真惹急了,怕是连太上皇面子都不会给。 贾赦依旧一言不发。 永泰帝徒樘心中怒火渐浓,抬高了声音。 “当年朕是如何待你?!” “跟皇子可有半分分别?!” “就为一点小事,你生生恨了朕十来年?!” 贾赦倏地抬起头来,死死盯住龙椅上那张寡淡老脸。 “一点小事?!” “老圣人若是能让二哥,让我岳父满门老幼死而复生,赦便无恨!” 甚至就连贾代善都是因为救永泰帝身受重伤,引动旧患复发,含恨辞世。 天玺帝徒煜脸色剧变,恨不得捂住贾赦的嘴。 “恩侯,慎言!” 贾赦口中的二哥就是这大明宫里的最大禁忌,原太子义忠亲王。 “混账!” “你还敢提你二哥?!” “若不是你们这起子混账在背后怂恿,他怎么敢做出那些大逆不道的事?!” 永泰帝徒樘随手抓起御座上的铜镇纸便朝贾赦狠狠砸来! “贾恩侯,你莫要以为朕真不舍得杀你?!” 贾赦昂然看着飞来的铜镇纸,瞳仁骤然紧缩,却半步不让。 “连二哥你都能生生逼死!何况于我?!” 贾琮在永泰帝拿起铜镇纸的瞬间,早已冲过去用小小的脊梁护住贾赦。 “爹,小心!” 下一刻只觉背心剧痛,不由得暗骂:“特么的,这永泰帝果然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一言不合就下这么大力气打人!” 他担心贾赦再受伤,索性双眼紧闭,装作昏迷不醒的样子。 这一下变生肘腋,天玺帝与贾赦都还没来得及反应,贾琮已经受伤倒地。 贾赦俯身抱起贾琮大步冲出大明宫。 就在出宫的一刹那,贾赦停住脚步,转头怒视永泰帝徒樘。 “赦今日便回家闭门谢罪!” “大好头颅,待尔取之!” 第17章混不吝永泰帝吐血 身后。 只听永泰帝徒樘厉声喝道:“贾恩侯,贾老三!你给朕滚回来!” 贾赦充耳不闻,抱着昏迷不醒的贾琮一路远去。 这喜怒无常,偏执暴虐的老疯子,又哪里及得他怀中的幼子重要? 见贾赦头也不回离开,永泰帝徒樘气得胸膛急促起伏。 忽然,张口一道血箭直喷而出! 苍老单薄的身躯缓缓倒在御座上。 东内大明宫全宫骤然大乱。 天玺帝徒煜三步两步冲上御座,将委顿昏迷的永泰帝徒樘扶起。 口中一叠声喝令身边太监:“来人,快来人,请御医!” 贾赦分明看见东内宫女太监霎时间乱做一团,却连半步都不肯停歇。 径直抱着贾琮一路前行。 行至紫禁城宫门,夏守忠终于带着一个身穿太监服饰的少年急匆匆赶了上来。 “他被气死了没有?” 贾赦劈头就是一句大逆不道的话。 这话让夏守忠哪里敢回答,只苦笑道:“三爷,你就不能再忍忍?” “忍无可忍,无须再忍。” 他跟永泰帝徒樘之间种种恩怨纠缠,爱恨交织,绝对不是一个区区忍字就能说得过去。 夏守忠沉沉叹了口气,将一个白玉瓶塞在贾琮怀里。 “三爷,这里是活血化瘀的药,回去将琮儿背上淤伤用酒揉散了就好。” “还有,这是你问圣上要的人,戚有禄。” “莫要看他年少,手底下功夫不错,更兼医理。” “他年岁渐长,干爹跟奴婢都舍不得他进蚕室走那一遭,再留在西内总是不便……” 西内现今是皇太后所居,身边还有几位不得永泰帝欢喜的太妃太嫔侍奉。 戚有禄昔年进宫时不过是襁褓中的婴儿,如今大了,自然不好再久居宫中。 贾赦仔细打量着戚有禄,见他生得俊朗,倒有几分像贾琮长大以后的样子,心内不由又多了几分欢喜。 “是戚老总管家的人?” “嗯,有禄是干爹的嫡亲侄孙。”夏守忠在戚有禄肩膀上轻轻一拍: “以后你便跟在三爷父子身边,不必再回西内。宫里不是什么好地方,干爹跟咱家能护得你一时,却护不得你一世……” 戚有禄紧紧抱着怀中包袱,眉目清俊的少年,双眼微红。 “多谢夏叔,伯爷爷身在西内,风烛残年,倘若有事,还请夏叔多加照应。” 夏守忠微微笑了笑:“好生跟着三爷与琮儿,以后见面的日子多着呢。至于干爹,你只管放心就是。” “先上车。小忠子,再会了。” 贾赦深深看了夏守忠一眼,随即抱着贾琮上了自家马车。 贾安贾乐兄弟早已办完贾琮交代的事,双双守在宫门口等待。 见贾琮明明活蹦乱跳的进宫面圣,却昏迷不醒的被贾赦抱了出来,心中大急。 只是两人谁都不敢问刚刚这红墙金瓦的深宫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驾!” 贾安一鞭子抽向马背,贾乐与戚有禄一左一右坐在车辕上。 马车刚刚启动,贾琮便睁开了眼睛,将头靠在贾赦怀中。 “爹,你别担心,我没被他砸伤。” “我只是怕他再发疯伤了你……” 贾赦展颜微笑:“我知道,从抱你出大明宫那会我就知道你是装的。” “琮儿放心,他再也伤不了我……” 十六年前他就被永泰帝徒樘伤得够够的了,如今活下来的不过是行尸走肉一般的躯壳。 如果不是上次贾琮堕马重伤醒后,展示出绝佳天赋,又说起梦中受到贾代善嘱托一事,激起了他残余的斗志,他根本不会再踏进紫禁城半步。 贾赦转头从车窗里看着越来越远的大红宫墙,目光又缓缓落在戚有禄背上。 这金瓦红墙的深宫里,吞噬了多少人身性命? 能多逃出来一个总是好的…… 眼神一时黯淡,一时精芒暗闪,复杂无比。 半晌才沉沉地道: “是了,琮儿,你这几天找个时间去看看你林姐姐。” 贾琮一时没反应过来:“林姐姐?林黛玉?我去见她做什么?” 自他苏醒以来,还真没正式去拜访过林黛玉,就算在贾母处偶尔遇见,也没说过什么话。 “嗯,江南,江南局势只怕不太好……” 贾琮脱口而出:“啊?是不是林姑父快要死了?” 从原书时间线上推断,林黛玉进府已经将近两年时间,距离林如海出事也就快了。 贾赦看着贾琮那双黑白分明的桃花眼,也不知道该是赞赏还是震惊。 这孩子见事如此之快,还当真是个妖孽! “大冬月的,可别浑说,还没到那一步呢!”贾赦拍拍贾琮的小脑袋。 贾琮转开话题问道:“是了,这个戚有禄是爹问圣人要来做什么的?” 贾赦淡然一笑:“你不是要学武功?戚有禄一人起码可以打得过二十个贾安贾乐!” 他也是自幼跟着贾代善亲兵打熬过身子的人,虽然这些年眠花宿柳,醉生梦死,将那点底子折腾的不剩什么。 毕竟眼力还在。 “这么厉害?”贾琮双眼里立即冒出了成片小星星。 难道这红楼世界还是个高武世界不成? 贾赦呵呵笑道:“他还算不得最厉害的,等你以后有机会见了他伯爷爷,就知道什么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了。” 他原本想问天玺帝徒煜要的人当然是戚老总管,只是被换成了戚有禄。 不过也好,戚有禄年少,可以陪着贾琮一起长大,又多了一层情谊。 贾琮悄悄掀开车帘,一时打量着坐在车辕上的戚有禄侧颜,一时又想伸手去摸他并不算宽厚的背脊。 颇有几分坐立难安的模样。 贾赦看着贾琮满眼是笑,这孩子就算是再妖孽,到底也不过是个七八岁小儿。 这模样才正常。 ………………………… 蛰居荣国府东院十几年的贾赦忽然进了宫。 并将太上皇永泰帝徒樘气得吐血昏迷一事,瞬间传遍了整座神京。 永泰旧臣,天玺新贵,连同开国勋贵四王六公,各方反应不一。 都在暗中打探今日东内大明宫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而贾赦刚刚带着贾琮与贾安贾乐戚有禄回到东院,贾母处便接二连三打发人来唤贾赦去荣庆堂。 贾赦将东院大门角门尽皆紧闭,做足了闭门谢客的架势。 就连贾母召见,他都借口身上不好懒得过去。 荣庆堂内。 贾政满面焦灼,忧心忡忡地在堂上踱步子。 “大哥怎么如此莽撞?” “听说这次连老圣人都被他气得吐血了……” “难道又要跟当年一样闯下滔天大祸?” “如今,如今可没有父亲的擎天保驾之功给他续命……” 贾母同样脸色难看异常。 她今早才将贾政一大家子挪进荣庆堂东跨院。 下午贾赦就闯了这么一个大祸。 这混不吝果然生来就是要急死她的! 早知道贾赦如此会惹祸,她当年还不如没有生这个嫡长子! “政儿,等不得了,咱们亲自去东院问个清楚!” “这一家子上上下下几百人性命绝不能葬送在他手里!” 贾母手中龙头拐杖一顿,也不顾外面正飘着雪,阴沉着脸,扶着贾政往东院角门走去。 贾政心中暗暗窃喜,却什么都不说。 他在荣禧堂内住了十来年,已以荣国家主自居了十来年。 虽然被王氏那蠢货的毒计闹了个灰头土脸,又怎么肯心甘情愿搬出去? 如今正好贾赦犯混,恶了永泰帝,他自然也可以再度将荣禧堂夺回来! ……………………………… 东院书房小院。 贾赦贾琮父子用过晚膳,正在细细给贾琮讲解当朝历史。 加上这段时间贾琮自己看来的那些稗官野史,终于将大楚皇朝这百来年历史拼凑出来完整轨迹。 这大楚皇朝之前的历史跟后世并无不同。 只是在明末之时,历史的车轮忽然转了个弯。 李闯进京,崇祯自缢煤山后,九州大乱,七十二路反王,三十六路尘烟骤起。 从白山黑水发迹的女真人,没能入主中原,八旗铁骑在战争中消耗殆尽。 取而代之的正是大楚皇朝开国皇帝徒沛。 徒沛自金陵帝王州发迹,手下共十二位小兄弟,在乱世尘烟里各自立下赫赫战功。 天下初定后,开国皇帝徒沛亲赐丹书铁券,大封四王八公,与国同休。 其中荣国公贾源便是贾代善之父,而宁国公贾演便是东府贾代化之父。 大楚皇朝国运隆昌,至今已是第三代。 十六年前,太子徒烔与永泰帝徒樘隔阂渐深,父子相疑,太子夜不能寐,最终被迫谋反。 却被早已洞悉一切的永泰帝徒樘辣手镇压。 太子兵败,自缢于西山行宫。 昔年追随于太子身边的太子太傅大学士张显,京营统帅赵能,御史台黄著等名臣名将尽皆落了个满门抄斩的下场。 若不是太子徒烔兵变当日,贾代善舍命救下永泰帝徒樘,立下擎天保驾之功。 与太子交相莫逆的贾赦与贾敬两人同样逃不过那一刀。 神京菜市口,半旬之内,血流飘杵。 一时间,朝堂静默,宛若死水,人人自危。 永泰帝徒樘痛失自幼栽培的嫡子,追悔莫及,大病一场。 以年高体弱,病榻绵缠为由,将皇位传于原来并不显山露水的皇九子徒煜,移居东内大明宫。 次年正月,徒煜继位,改元天玺。 天玺帝徒煜登基后,次日便追封原太子为义忠亲王,厚葬皇陵。 永泰帝徒樘惊觉被这自以为好拿捏的皇九子摆了一道,待病势痊愈后,暗中把持朝政。 徒煜做皇子时并不起眼,不过是跟随在原太子身后的小尾巴。 登基做皇帝后,当然不能再跟昔日一样透明,选拔亲信进入庙堂也是题中应有之意。 永泰帝徒樘更是大为不悦。 他虽然再度落子庙堂,倒也不好自己打脸,出尔反尔,行那废立之事。 只能矮子里面拔高个,将皇四子义勇亲王徒灿搬出来跟徒煜打擂台。 只可惜皇四子徒灿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十几年过去都没能真正扳倒徒煜。 永泰帝徒樘不得已,只能从幕后转到幕前。 形成如今大朝之上,泾渭分明,天悬二日的奇观。 贾赦语意沉沉,将昔年发生的一切对贾琮全盘托出。 贾琮放下在手中记录历史时间线的紫毫毛笔,仰头看着贾赦叹了口气。 “所以大明宫那个老疯子恨毒了爹,便是因为先太子谋反一事?” 贾赦满脸嘲讽:“他不过是后悔了而已。” “徒小九可不是二哥,对他的感情可没有那么深。不会那般容易被他拿捏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最后只能有起兵造反那一条路。” 贾琮点头,不能再赞同,自古天家最容不得的便是真情。 前朝如斯,后宫如斯。 “爹,先太子是行二,你行三,那当年的皇长子呢?怎么没听你说起?” 贾赦叹了口气:“大哥么……” 他一语未了,忽然听见院外传来一阵喧闹声。 贾安与贾乐戚有禄像是在阻止什么人进院。 “外面吵些什么呢?”贾赦皱眉。 贾琮噗嗤一笑:“我猜是我那个好二叔将老太太请过来了。” 贾赦犯混,在贾政那个假正经眼中这便是绝好搬回荣禧堂的机会,他又岂会轻易放过? “咱们去看看。”贾赦目光落在被贾琮画的乌七八糟的纸上:“这些鬼画符也收好了,别被人看见。” 昔年贾代善在日,荣宁二府都是太子嫡系一脉。 巨变发生后,贾代善身死,贾赦蛰居,东府贾敬城外玄真观出家修道。 贾政与贾母见势不妙,暗中倒向有太上皇扶持的义勇亲王徒灿。 这也是贾母默许贾政窃居荣禧堂,并这些年来时时不忘打压贾赦的真正原因。 书房小院门前。 贾母脸色铁青,死死盯住贾安贾乐兄弟两人。 “狗奴才!你们居然敢拦我?!” 贾安头上被贾母亲自砸了一龙头拐杖,鲜血直流,却依然毫不退让。 戚有禄闪身护在贾安贾乐身前:“将军有令,没有他的允许,任何人不得靠近院内半步!” 他还没有来得及换衣服,依然是一身太监服侍。 这一出头,反而叫贾母愣了愣。 难道老大那逆子去了宫中一趟,天玺帝连随身小太监都给他配了个? 他们不是早就老死不相往来了么? 贾母心中顿时狐疑乱窜。 正在此时。 贾赦带着贾琮缓缓拉开院门。 沉沉夜色,一片灯光映着雪光。 光影里。 只听贾赦幽幽地开口问道:“老太太,二弟,我不过是一时恶了太上皇那个疯子而已。” “你们当真就这么心急?” 第18章再打压贾史氏不慈 此际,漫天都是翻翻滚滚的雪花,北风呼呼地刮在脸上生疼。 贾母早已离开暖轿,站在鸳鸯手中打着避雪的油纸伞下。 浑身裹在一件厚厚的貂皮鹤氅里,苍老面容在两行昏黄灯笼的光芒映照里,时明时暗。 这副模样,没来由地让贾琮想起了东内大明宫里的永泰帝徒樘。 一样面无表情,看不见丝毫慈爱与亲和。 眼底蕴含的神色全然一片冰寒,没有半分暖意。 她明明看见贾赦脸上还挂着两个被天玺帝揍出来的巨大熊猫眼,却视若无睹。 甚至,连问都没有问一声。 贾政被贾赦随口一句话吓个半死。 伸着脖子四处打量一番,赶忙压低了声音:“大哥慎言,身为臣子,怎可妄议帝王?” 借他八百个胆子也不敢跟贾赦一样叫永泰帝做老疯子。 就连听见这三个字都让他胆战心惊。 “这边来。”贾琮悄悄将贾安贾乐戚有禄三人带去角落里。 他有贾赦这便宜老子当做护身符,并不怎么怕贾母发飙。 戚有禄现今还穿着太监服饰,身份特殊,也不用担心被贾母秋后算账。 只有贾安贾乐两兄弟身为亲兵出身,扛不住贾母之威。 借着雪影灯光,贾琮细细查看贾安的伤势,暂时用手帕帮他捂住伤口止血。 “她打你都不会躲开的?武术也练到狗肚子里去了?” 贾安只是憨憨地笑,一言不发。 贾琮还待再说,正好听见贾政开口,不由得满心满眼都是鄙夷。 他如今是越来越瞧不上自己这个便宜二叔。 倘若今天面圣的人是贾政,只怕早就尿湿了裤子。 他绝不敢在东暖阁里跟天玺帝徒煜大打出手,更不敢直面永泰帝徒樘隐藏在骨子里宛若疯子一般的癫狂。 “你怕个屁!”贾赦嘲讽地望向贾政。 偌大一个荣国府,自然会有两代帝王安插进来的探子暗卫。 但是,绝对不可能因为这一句半句话而降罪,就连永泰帝徒樘那个疯子都不会,天玺帝徒煜更加不会。 一时间,书房小院门口气氛显得颇有些尴尬。 半晌,还是贾母率先开口,打破沉默。 “老大,这就是你的侍母之道?大雪寒天,也不请老婆子进去坐坐?” “还是说你又在书房密谋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又要将阖族人等带进莫大险地?” 贾母开口便将一顶不孝的帽子扣在贾赦脑袋上,这也是她这些年来面对长子无往不胜的利器。 贾琮听得暗自皱眉。 换了他是自家那个便宜老子,几十年如一日被亲生母亲这样偏心对待,怕是早就撕破脸皮。 哪里还能忍到今日? 贾赦早就习惯了贾母的口声,也懒得再出声反驳,而是回手将书房小院的门关上。 “老太太要来做客,当然求之不得。” “只不过,我这书房简陋,委实安置不下这许多人。” 贾赦朝藏在角落里的贾琮招招手。 “琮儿,扶你祖母上暖轿,去正院正房歇息。” “老太太请,二弟请。” 贾琮先吩咐贾安兄弟带着戚有禄回前院暂且休息,然后上前轻轻扶住贾母胳臂。 却给贾赦暗暗打了个眼色。 抛开贾赦与原太子徒炯的来往书信不提,书房中如今最重要的当然是荣国家主印信与王氏那毒妇留下来的罪状。 今日他们进宫之时走的匆忙,贾赦并未好生收藏。 万一被贾母带着贾政闯书房,闹出什么幺蛾子,又多一场事非。 贾赦收到贾琮目光,不动声色,朝身后挥挥手。 从暗夜雪地里倏地冒出来一行黑衣人,瞬间将整座书房小院围得严严实实。 贾政见状心中愈加嫉恨。 他那些奴才可没有贾赦手下人这么精壮剽悍,宛若受过专业训练一般。 “想不到大哥倒是养了一群好奴才!” 贾赦淡淡笑了笑:“这东院死的人够多了,再不找些好手来,只怕连我的坟前草都已经三丈高了!” 贾政见贾赦平白又拉扯上王氏昔年做得那些龌龊事,低下头来,一声也不敢言语。 只有贾母在心中暗暗咒骂王氏那个蠢妇,自己蠢就算了,还连累的贾政在贾赦面前连半句硬气的话都说不出来。 若不是看在王氏身后站着王子腾,又是元春宝玉亲娘的份上,怎么可能轻轻放过她? 贾母正扶着贾琮的手,准备上暖轿,忽然目光一瓷。 “政儿!等等!” 贾政停下脚步,转头望向贾母:“母亲?怎么了?” 贾母一把挥开贾琮的手,快步走近那群气息剽悍的黑衣人,眼睛死死盯住黑衣上的一处纹饰。 “你们,你们是麒麟卫?!” 黑衣人脸色不变,腰杆挺得笔直。 只要贾赦没有发出指令,他们全部一言不发,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 “老大,你哪里找回来的麒麟卫?!”贾母转头厉声喝道。 贾赦耸着肩膀无声地笑了笑:“荣国家主印信在我手里,我自然就能找回麒麟卫,这有什么好问的?” 荣国麒麟卫,是昔年贾代善手里最为精锐的亲兵。 人数不多,却极为强悍,相较皇家专属暗卫都不遑多让。 贾母脸色骤变:“这,这怎么可能?麒麟卫早在国公爷过世后便不知所终……” “我跟政儿都找不到的人,你怎么能轻而易举找到?” 荣国家主印信在她手中掌控数年,又放在贾政手中数年,可从来没有过来自麒麟卫的半分消息。 贾赦淡淡笑道:“老太太,你是不是忘了,当年我才是真正的荣国世子?” “至于你身边那个假正经窝囊废,他只认得王氏那毒妇的兄长,知道个屁的麒麟卫!” 贾政恨不得将整个人都藏进雪堆里。 他根本就一句话都没有说好不好,做什么要毒舌到他身上? “老大,够了,你少欺负些你弟弟!” 贾母心内又是嫉恨又是恐慌又是后悔,狠狠瞪了贾赦一眼,转身上了暖轿。 ――这逆子居然连麒麟卫都能找出来,他究竟想做什么? 那枚荣国家主印信里,是不是还藏着什么她不知道的秘密? 早知道能找出来昔年的麒麟卫,昨夜她怎么都不会那么轻易将荣国家主印信还给贾赦。 只是,事到如今,后悔也迟了…… 那逆子有了麒麟卫襄助,想要再跟原来那样拿捏他,只怕甚为不易。 跟此时的贾母一样,贾琮也将全部心思都放在了眼前忽然出现的这群麒麟卫上。 自家这便宜老子还真不是盖的。 拿到荣国家主印信才多久,区区一夜功夫有没有? 他怎么就能对麒麟卫如臂使指?令行禁止? 还是说他们之间根本未断联系? 只不过贾赦昔年蛰伏东院的时候,不让麒麟卫现身人前? 或者还有什么别的原因? 贾琮愈想疑点越多,自家这便宜老子身上就像笼罩了一层浓浓的迷雾。 他怎么拨也不开…… …………………… 东院正房,邢氏自然也得到了贾母亲至的消息。 早早将大门洞开,灯火通明,亲自带着一群丫鬟仆妇,降阶而待。 “儿媳给老太太请安。” 贾赦一见邢氏那张刻薄脸便烦躁得够够的,皱眉道:“老太太来了,你还不去安排人上好茶?” 贾母同时淡淡地开口:“我就是过来坐坐,老大家的且回房去歇着,不用再上来了。” 邢氏脸上瞬间涨得通红,讷讷退下。 贾史氏与贾赦这俩母子模样性情,行事风格,什么都不像,唯独对邢氏的态度是一模一样厌烦。 就连跟在旁边的贾琮见邢氏当众受窘,也是心中暗爽。 毕竟当年生母徐碧溪之死,与这个蠢货女人逃不开干系。 只是他现在还没有来得及对付这个棒槌女人而已。 贾母一句话打发走邢氏,缓步走进正堂,端坐其上,贾赦与贾政兄弟分列而坐。 “你们都出去,这里不用人伺候。” 摆上茶后,贾赦将房内伺候的丫鬟一概屏退。 贾琮却留了下来,悄悄侍立在贾赦身后。 他实在想看看贾母雪夜带着贾政前来,究竟是想做什么妖。 没承想,贾母瞥眼便看见了贾赦身后的贾琮。 “琮儿,夜深了,你也回前院歇着去。” “老大,派几个人跟着哥儿,这雪深路滑,可别摔着了碰着了又惹得你发疯!” 当日贾琮堕马受伤,贾赦大闹荣庆堂的事,她可没这么容易忘却。 贾赦转头看着贾琮,目光却暗暗飘向正房东边的暖阁。 “琮儿,你先回去歇着吧。” “叫小红小翠儿打了灯笼好生跟着你去东边。” 贾琮会意,朝贾母贾政长鞠一躬,旋即告退而出。 虽然贾琮如今的确住在前院东边,但是小红跟小翠儿两个今天压根就没跟着他过来内院。 贾赦如此说来,不过是让贾琮好去东边暖阁里偷听而已。 贾琮悄悄进了暖阁,将房门栓好,并未点灯,而是靠在木雕隔断上静静偷听。 木雕隔断上糊着的一层茜纱,根本拦不住换了芯子后耳目聪敏无比的贾琮。 正房内。 贾母见房中终于再无半个外人,方才问道:“老大,你今天进宫到底所为何事?” “老圣人一向身体康健,怎么会忽然吐血昏迷?” “你在宫里究竟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 贾母一出声便是质问发难,跟她同贾政说话的语气完全不同。 贾赦听贾母动问,仰头看着烛台上跳跃的火光。 “所为何事?” 随即嘲讽地笑了笑:“我去见圣人,讨一道旨意,将荣禧堂正堂永久封存!” 贾母大惊失色:“老大,你发什么疯?!” “荣禧堂可是家主正堂!” “你便是不想搬去住,再还给你弟弟住也就是了,为什么要请旨封存?” 贾政更是如遭雷击,张大嘴巴,傻愣愣看着贾赦。 圣旨一旦下来,他想要再搬回荣禧堂便是做春秋大梦。 贾赦他怎么敢? 怎么舍得?! 难道他不想要这象征荣国家主的荣光? 不要这莫大权柄? 看见贾政一副瞠目结舌的蠢样,贾赦脸上笑容越来越森冷。 “非但如此,我还想讨一道旨意,将大门口挂着的敕造荣国府匾额改成一等将军府。” “老太太,二弟,你们说可好不好呢?” “毕竟如今我才是家主,爵位降了,匾额自然也要动动。” 贾母手中的龙头拐杖“哐当”一声砸在地上。 “老大,你疯了,你真是疯了……” 她细细辨别贾赦神色,想看出贾赦口中说得到底是真话还是气话,却一时间怎么也分辨不出来。 “你,你当真要这么做?” 暖阁隔断后的贾琮听得暗暗好笑。 贾赦今天进宫除了跟天玺帝徒煜打了一架,就是将永泰帝徒樘怼到吐血。 讨要这两道旨意的事还真未必有功夫跟天玺帝徒煜提起。 不过,以贾赦的性子来说,让荣国府改换门庭,那也是迟早的事而已。 贾赦冷笑不言。 “哼!不说是吧?!” 倏尔,听见贾母冷冷哼了一声,语气陡然变得狠厉。 “老婆子明日便递牌子进宫去见甄太妃告你忤逆不孝!” “我就不信,你还能跟当年一样在勤政殿上揭瓦,在毓庆宫里一手遮天!” 她本是国公夫人,超品诰命,当然有进宫觐见太后太妃的资格。 贾赦忽然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老太太,你是不是忘记了大明宫里的那个老疯子下午才被我气得吐血?” “是不是忘记了宫里除了你那个好手帕交之外,还有位身在西内潜心礼佛的皇太后?” 皇太后是原太子徒烔生母,昔年巨变后,与永泰帝夫妻反目成仇,避居西内。 早已不见外人。 不过,昔年跟先太子好得穿同一条裤子的贾赦对她来说,当然不是什么外人。 贾赦顿了顿,接着道: “至于忤逆不孝?” “老太太,劳烦你满神京打听打听,谁不知道我贾恩侯侍母至孝?” “为了孝顺母亲,家主正堂都能让给假正经那好弟弟一住十几年?” 贾母闻言愈加心中暴怒。 “从明儿起,你给我老老实实待在东院里禁足,哪都不许去!” “荣禧堂跟荣国家主印信全部都给我还给你弟弟!” “有本事气得老圣人吐血,就有本事自己承担后果!” “要生要死都由得你自己去领,莫要连累这府里上上下下几百人性命!” 贾赦笑声顿止。 “说来说去还是为了荣禧堂与家主印信?” 他缓缓起身,一步一步走近魂不守舍的贾政。 贾政看着烛光阴影里,步步紧逼的贾赦,忽然之间,浑身汗毛炸开! “大哥,你,你想做什么?!” 贾赦一把抓住贾政常服前襟将他提起来,转头望向贾母。 “老太太,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看你护了一辈子的宝贝儿子窝囊废!” “这荣禧堂与荣国家主,就凭他也配肖想?!” 第19章探黛玉再见大脸宝 贾母险些没重蹈永泰帝徒樘的覆辙,被贾赦这几句粗鲁无礼的话给气到吐血。 半晌,她才勉强压下胸间翻滚血气。 看着在贾赦手底下宛若鹌鹑般的贾政,深深吸了口气。 “老大,先放开你弟弟,有话好好说……” 她知道贾赦向来是个混不吝,当真出手杀了贾政未必可能,不过让贾政受点小伤,却半点不难。 贾赦甩手将贾政扔回座椅上。 “没有什么好说的!” “夜深雪重,我也不久留两位了,都请回吧!” 贾政抚平被贾赦抓得皱成一团的前襟,神色又是狼狈又是黯然。 很显然,他心心念念的荣禧堂跟荣国家主印信今次是要不回来了。 甚至,如今的贾赦连贾母的话都懒得再听。 再也不是曾经那个能被孝道两字压制得死死的大哥。 “母亲,夜深了,咱们还是回去吧……” 贾政沉沉叹了口气,语气里藏着深深失望与落寞。 今夜的雪,愈下得密集,直压得他仿佛要透不过气来一般…… 他完全不明白,为什么上回不过是个区区庶子受伤,就像是点燃了贾赦的斗志。 让一切都不同了。 贾母与贾政走后,贾琮立即从暖阁中窜了出来,抱住贾赦的胳臂。 “爹,你好生厉害!” 贾赦仰头看着夜空中宛若扯絮般的大团大团雪花。 良久,才语意沉沉地道:“若是早些对她绝了奢求渴望,你嫡母,长兄,生母,或许到现在还活着罢……” 贾琮自然知道贾赦口中说的她是指贾母。 这些年来贾赦甘愿蛰伏百般忍让,一来是昔年巨变让他万念俱灰,二来所求的也不过是来自生母的半点垂怜之心而已。 当夜王氏疯魔说出昔年张氏与贾瑚之死有贾母插手的真相,委实让他彻底寒透了心。 听得贾赦语气中蕴含的沉痛悲凉,贾琮不由心中一酸,滚下泪来。 “爹,都过去了,是不是?” 贾赦轻轻摸着贾琮头顶软发,叹了口气,再不说话。 是啊,都过去了。 路,还要继续走下去。 他总不能真的眼睁睁看着偌大荣国府落到那白茫茫大雪真干净的境地。 ………………………… 东内,大明宫。 永泰帝徒樘靠在软塌上,缓缓睁开眼睛,脸色倒是比下午吐血那会要好看得多。 身边锦墩上坐着一名满头珠翠,身量纤瘦,容貌绝美的女子。 右手托在精致下巴上,愁眉不展。 只有细看才能看见她眼角微微有几道鱼尾纹,鬓边也有几痕银发,显见得年纪已是不轻了。 “嫣儿,几更天了?” 这女子当然便是被永泰帝徒樘足足宠了大半辈子的甄太妃。 “四更了,陛下可要进口参汤?” 甄太妃听见永泰帝徒樘开口说话,心内欢喜非常,瞬间整张面庞上都冒出了光。 愈加显得美艳不可方物。 永泰帝徒樘摇摇头,略微提高声音唤道:“戴权?” 戴权的身影从角落中闪现而出:“老奴在。” “贾老三那个混蛋,把朕气得吐血,就这么着回去了不成?” “也没去西内看看他母后?” 永泰帝再是因为当年之事迁怒,恨及贾赦,却仍当贾赦是那个叫了他十来年“父皇”的孩子。 这一点,或许连他自己都没发觉。 戴权轻轻摇头:“贾恩侯没去西内,抱着儿子直接回了荣府。” “是了,皇上将戚有禄派给了他。” 永泰帝徒樘的脸藏在重重帐幕阴影下,缓缓叹了口气:“给便给了,只要那条戚老狗没动,这也算不得什么大事。还有呢?” 戴权听见“戚老狗”三字,嘴角暗暗抽搐了数下。 顿了顿,才接着道:“刚刚内卫传来的消息,贾史氏带着贾政想要硬闯贾恩侯书房,被麒麟卫赶了出来。” “麒麟卫?老三他哪里还来的麒麟卫?不过是糊弄他那偏心的娘跟白痴弟弟罢了!” 永泰帝徒樘森然冷笑:“贾代善一世英名,却偏生娶了这么个不分长幼尊卑的搅家婆娘。呵呵。” “看着吧,将来贾家还有得乱。” 在他心中,贾赦就算再不好,也是曾经跟皇子一起序齿的螟蛉义子,比贾政那个窝囊废要强上十倍百倍。 甄太妃抿了抿红唇,垂头一言不发。 她昔年未进宫时,跟大她几岁的贾母关系极好,算是闺中密友手帕之交。 此时,听永泰帝徒樘这么评价贾母,心中自然不喜,面上却不带出半分颜色。 只静静坐在一旁,装作完全不在意永泰帝主仆说的话。 半晌,又听见永泰帝轻声道: “戴权,你过两天记得去贾府颁道敕旨,给朕好生骂他一顿出口恶气!” 戴权微愣。 这就是要轻轻放过贾赦? 不夺爵,不免职,甚至不罚俸? 就连挨骂都还要过几天? 永泰帝徒樘轻轻笑了起来,帷幕阴影里,他的笑容里又带了几分莫名的疯狂之意。 “这样就足够了,朕可还等着看他家后院的热闹呢!” 单单只有他天家父子相残,夫妻失和又有什么趣? 贾史氏啊贾史氏,朕可是对你寄予厚望,你可千万莫要让朕失望! 接下来两日,满神京都在等东内大明宫里的老圣人对贾赦的反应。 然而永泰帝徒樘那边却鸦没鹊静,就像吐血昏迷一事从来没有发生过似的。 被关在佛堂诵经念佛的王氏,先是得到贾赦恶了太上皇的消息,满口称愿。 恨不得老圣人马上派出禁卫御林军将贾赦立时拉去菜市口凌迟处死才好。 后来又得知贾母与贾赦前去东院铩羽而归,想要再出佛堂遥遥无期,忍不住口中怒骂苍天无眼。 “怎么老天爷不雷劈了这大逆不道的混账行子?!” 第二天,就连贾琮都忍不住专程跑去问贾赦:“爹,大明宫那个老疯子居然没有半分反应?” “他想做什么?” 贾赦到底是跟皇家打了半生交道的人。 微微冷笑道:“那老疯子最爱玩的就是猫捉老鼠,欲擒故纵之类的把戏。” “等着吧,不出三日,你爹我便会挨顿臭骂,别的惩罚却什么都不会有。” 贾琮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家便宜老爹。 “就这?” 永泰帝的心理还当真是不能以正常人来估量。 果然。 三日后的清晨,荣国府又成了整个神京最为瞩目的存在。 一道明黄敕旨从东内大明宫飞来,永泰帝徒樘将贾赦从头到脚骂了个底朝天。 却无半分实质的惩罚,就连象征性禁足罚俸之类的话都没有。 “将这玩意给老子送去厨房烧火!”贾赦仰头哈哈大笑。 将明黄敕旨随便扔在一个下人怀里,自己骑着马扬长而去。 甚至走的时候,连眼神都没有给戴权一个。 戴权看着贾赦张狂背影,恨得牙痒痒。 他跟贾赦之间的积怨,从很久很久之前,先太子徒烔还在世之时便已经开始了。 只是,就算在贾赦最落寞最无助的时候,他都不敢真正放手对付这个人。 他知道,只要他出手,便会立即引动四方云动,雷霆万钧。 戴权不敢赌。 “大哥,你跑哪去……” 刚刚得到上皇敕旨下降消息,从荣国府特地赶来东院大门口接旨的贾政,只来得及看见贾赦骑在高头大马上扬长而去的背影。 “戴老内相,家兄素来性子顽劣,还请进府喝杯清茶。” 贾政看着脸色阴沉宛若要滴出水来一般的戴权。 陪着笑脸,连连打躬作揖地让戴权进府。 戴权根本连眼角余光都懒得扫贾政一眼。 “不必了,咱家还得回大明宫缴旨。” 戴权从鼻翼里冷哼一声,带着一群大小太监离开东院的黑油大门。 贾政满心惶恐,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愁眉苦脸,自去荣庆堂见贾母不提。 而贾琮压根不知道贾赦又做了件对永泰帝徒樘大不敬的事,将贾政那个假正经急得找娘抱大腿去了。 此时的他正在荣庆堂西跨院。 整座西跨院被隔成了两座精致小院,一座给了林黛玉居住,另一座便给了贾宝玉。 三春却依旧住在荣庆堂后的三间小抱厦,并未一同挪来西跨院。 贾琮始终记得迎春对原身的那份善意,今次也是从东院花园角门先去了抱厦。 见迎春尚未梳洗,特地跟司琪交待了一声,这才往西跨院来。 “林姐姐在家吗?” 贾琮带着小红跟小翠儿,站在院门口抬声问道。 这座小院占地面积并不大,只比贾琮自己小院略微大上一圈而已,不过却要布置精致得多。 墙角一树鹅黄腊梅,正于冰天雪地里散发着氤氲清香。 中间一道月洞门通向贾宝玉院子。 紫鹃从帘子里探出来,朝他轻轻“嘘”了一声。 “三爷怎么来了?” “姑娘昨日赏雪,略冻着了些,刚起来正吃药呢。” 紫鹃看着贾琮有几分好奇。 这段时间贾琮在府里的存在感极高,却跟她们没有什么牵连。 “病了?” 贾琮皱皱眉头,林黛玉身体弱,受不得半点风寒他当然知道。 只不过,若是江南局势当真告急,林如海遭逢不测的话,林黛玉这副身子骨怎么下得江南? 正说着话,里间林黛玉的声音响起。 “外面天冷,琮兄弟不嫌弃的话就进来坐坐吧,左右不是什么大病,不怕过了病气给你。” 贾琮噗嗤一笑。 林黛玉就是林黛玉,就连病了还是这么牙尖嘴利。 紫鹃给贾琮打起帘子。 进屋就觉一股药香带着书卷之香扑面而来。 此时贾琮八岁生日还没到,林黛玉也只大了他几个月而已,都还在不用太过避嫌的年纪。 林黛玉拿着一本书斜靠在熏笼上,旁边小几上放着半碗没喝完的药。 正如书上所描写那样,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 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 泪光点点,娇喘微微。 只是如今林黛玉尚在幼时,还未见之后的绝代风姿。 贾琮拱手笑道:“林姐姐好。” 林黛玉放下书,细细打量贾琮几眼,方欠身让座:“天冷,琮兄弟过来坐。” 近日来府里风言风语的都是说大舅父这位庶子如何出色,如何得宠,林黛玉自然有几分好奇。 所以,倒也不如平常那般清高自诩,拒人于千里之外。 紫鹃看着剩下的那半碗药只是皱眉:“姑娘又不听话了,药也不喝完,等晚间又咳嗽起来可怎么好?” 林黛玉歪着头笑道:“就咳嗽死了才好,省得天天灌这些苦汁子就药丸子……” “呸呸呸!童言无忌,大风吹去!” “大雪寒天的,姑娘也该保养些身子。” 紫鹃不等林黛玉说话,连忙“呸”了好几次。 贾琮听林黛玉说起药丸子来,心里不由得微微一动。 “林姐姐,药丸子是老太太送来的,还是二太太那边送来的?” 后世网上曾经有人猜测王氏不愿林黛玉嫁给贾宝玉,建大观园时又用干净了她的嫁妆,无可偿还。 于是索性命人在她日常服用的人参养荣丸里动了手脚,害了她一命。 算算时间应该还不是现在发生的事,不过贾琮总有些心惊。 论王氏之阴毒狠辣,他怎样防范都不过分。 林黛玉似笑非笑地看着贾琮:“二舅母不是在诵经礼佛么?自然是老太太这边送来的。” 看来,王氏如何会莫名其妙被禁足,并没有瞒过眼前这位心较比干多一窍的女孩子。 贾琮也不觉得如何尴尬,同样看着林黛玉微微一笑,大大方方问道。 “倘若林姐姐是我,难道会轻而易举放过?” 先害其母,再谋其身,林黛玉会放过才怪! 林黛玉拿起书来,掩唇而笑:“你别来问我,这些事,我可不知道。” 这一番没头没尾的对答下来,两人之间竟然奇异般的感觉亲近了不少。 想来这一两年间王氏对她暗藏的厌恶与提防,也并没有瞒过她敏感的心思。 贾琮怕吓着眼前这位娇滴滴的小姑娘,不想直截了当告诉她如今江南局势风高浪急。 装作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问些林黛玉是否还记得江南旧事,故地风情等等闲话。 只是他心中到底藏着事情,话题有意无意之间便往扬州官场,盐商豪奢等事上引去。 才问了几句,林黛玉便住嘴不说了。 “我那时才多大点,哪里记得这许多?” “倒是琮兄弟向来在神京,从未去过扬州姑苏,怎地对江南风物如此熟悉?” 贾琮暗道自己低估了这个时代女孩子们的早熟程度,更低估了林黛玉灵敏的心思。 他换了芯子这么久,从来没有人察觉他原本也是江南人士。 只有眼前这钟灵毓秀的小姑娘看出了几分端倪。 贾琮一本正经地笑了笑:“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我虽然现在不是秀才,将来么,总会是的。” “他年桂榜杏榜金榜,必有我一席之地!” 林黛玉被他逗得直乐,正要开口取笑。 只听见帘子轻响,一人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 “什么秀才举人,什么三榜题名,什么经济仕途,不过是些沽名钓誉之流,国贼禄鬼之辈!” “堪称禄蠹!” “琮老三,你休要大放厥词,污了林妹妹清净耳目!” 第20章西江月两阙怒砸玉 能这样闯进林黛玉香闺的人,自然非贾宝玉那大脸宝莫属。 今日雪已初停。 不过是从月洞门过来这么短短几步路,贾宝玉依然披了一袭崭新的羽纱雪褂子。 里面是一件大红狐腋箭袖,挂着金螭璎珞圈与一块晶莹美玉,打扮的像个新年大红包似的。 见他大踏步走进房中,贾琮与林黛玉连忙都站起身来。 “宝二哥哥好,紫鹃快去倒茶。” 贾宝玉像是被气得紧了,连林黛玉的说话声都充耳不闻。 面颊紫涨,一双眼睛直愣愣盯住贾琮不放。 气鼓鼓地等着贾琮开口跟他激烈争辩一番。 上次在荣庆堂那一场闹剧,二房的里子面子都让贾赦贾琮父子剥得干干净净,他甚至还被贾政罚跪祠堂忏悔三日。 就连秦钟都被贾政亲自去趟学堂当众逐出,从此再不能日日厮混相守。 原本已对贾琮印象大坏。 再加上当日贾政与王氏从荣禧堂挪进荣庆堂东跨院,他虽然万事不管,到底还是有些风言风语传进他的耳朵里。 他想去求贾母让父母重回荣禧堂,却被贾母抱着“儿一声,肉一声”,随意几句闲话便忽悠了过去。 想去见母亲,又被守在佛堂门口的仆妇告知王氏正在替他在深宫里的大姐姐祈福,不能轻易被人打断。 他只是天真懵懂,不明世路,却不是个真正的傻子,哪里还不知道这荣国府内已经变了天。 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愈加让他对贾琮此人深恶痛绝。 今日特地过来探视小恙在身的林黛玉,偏生又遇见贾琮在说些什么三榜题名之类的话。 更是他平日最为不喜,最听不得的仕途经济之流。 几下里夹杂在一处,一时间激得大脸宝这凤凰蛋连林黛玉的话都听不进去了。 贾琮才不会惯着他这些臭毛病,看着大脸宝轻轻笑了笑:“宝二哥哥说得这话本来就不对。” 贾宝玉冷着脸问道:“如何不对?” “难道你真觉得大好男儿非要去用那些腐朽陈旧的八股文章来考取功名,争名逐利,才是对的?” “简直俗不可耐!” 贾宝玉斜眼看着贾琮满脸不屑。 此人果然白瞎了这一副好皮囊! 如何能跟秦钟这般俗世清流相提并论? 想到多日不见的秦钟,贾宝玉愈加气得胸膛起伏。 都怪眼前这大放厥词的黄口小儿,不但害得他至亲至爱的鲸卿兄弟从此再不能去附学。 还害得他父母双亲搬离家主正堂,让他被那些愚蠢的下人仆妇捂着鼻子耻笑! 贾琮将贾宝玉的神色看在眼中,淡然反问一句: “若是说那些不辞辛苦考取功名的人,都是些禄蠹,那林姑父这堂堂一甲探花又怎么说?” “难道他不是十年寒窗苦读方才登的金榜?” 林黛玉一听此言,猛地沉了脸。 她自然听过贾宝玉开口闭口就骂什么“禄蠹”之类的疯话,只是从来没有往自家父亲身上想过。 被贾琮此番点醒,方才恍然大悟! 原来贾宝玉口口声声居然骂的人是她至尊至敬的父亲! 而且,还曾经当着她的面骂过无数次! 林黛玉双颊涨得绯红,一双含情目里立时灌满了泪水。 “宝玉,原来你心里一直都看不起我爹爹……” 一语未了,那眼泪便如断线珍珠般滚落。 贾宝玉见林黛玉如此神色,心内瞬间慌了。 “啊?” “好妹妹,我不是这个意思……” 其实就连他自己也早已忘了林如海便是从文山会海,四书五经里考出来的一甲探花。 不然杀了他头也不敢在林黛玉面前说什么“禄蠹”之类的疯话。 一时间不免朝林黛玉打躬作揖,口中千求万哄。 “好妹妹,千错万错都是我一个人的错,你可千万别动气伤了身子……” 林黛玉抹着眼泪,连声冷笑。 “我爹爹既然是禄蠹,我自然也就是个小禄蠹!” “宝二爷还请去别处玩笑,仔细我这里污浊不堪,玷污了你这世间清流!” 贾宝玉听了宛若万箭穿心一般,想再说什么却无从解释。 有心想要避开贾琮那厌物,偏又不舍得离开林黛玉,只得失魂落魄站在当地。 正在大脸宝手足无措的当儿,院里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紫鹃,林姐姐可大好了?可服了药?昨晚睡了几个更次?” 说话的人正是探春。 紫鹃连忙打起帘子:“二姑娘,三姑娘,四姑娘进来坐吧。” “我们姑娘好些了,宝二爷,琮三爷都在呢。” 林黛玉连忙起身与贾琮迎了上去:“二姐姐好,三妹妹,四妹妹好。” 贾琮口中却只唤了声二姐姐与四妹妹,就当没有看见贾探春一般。 只是今日三春齐至,却没有看见同样寄居在贾府梨香院的薛宝钗。 让他心中隐隐约约有些失望。 三春进来后,顿觉房内香风隐隐,环佩叮当。 唯有贾宝玉还傻站在屋内,双目发直,六神无主,对眼前一切充耳不闻。 林黛玉早已拭去面上泪痕,拉着贾迎春姐妹一同围坐在熏笼旁。 贾琮望向笑容恬淡,温柔沉静的贾迎春,含笑问道:“二姐姐,近来如何?” “上回我让小红给你送去的南玉坊的如意糕,你吃着可还好?” “你要觉着好,我再打发贾安贾乐出去买。” 他身边有了贾安贾乐两个长随,还外带一个身份特殊的戚有禄,不再跟原来一般只有老仆徐能跟随,行动要方便很多。 贾赦又是个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之人。 贾琮既然得了他的心意,他巴不得倾其所有都拿来对贾琮好。 所以,这段时间贾琮手头余钱比他原来七八年积攒下来得还要多得多。 想起要什么吃的用的,便打发贾安贾乐戚有禄三个出去买。 当然不会忘记同住抱厦的三春那份。 只是每每亲自带人送去,迎春与惜春都收下道谢,唯独贾探春从来不收,做足了一派要与大房泾渭分明的姿态。 待贾政与王氏搬离荣禧堂,王氏被禁足佛堂后,贾探春再见贾琮的时候,就连面上原本挂着的淡淡客套笑容都没了。 此后,贾琮送吃食玩意儿便只有贾迎春与贾惜春姐妹的,再也不往贾探春房中送。 也同样眼中再也没了贾探春这个人。 贾迎春性子绵软,反应极慢。 听贾琮问起南玉坊的如意糕,错愕着回想了好一阵,才温柔笑了笑。 “好吃的很,不过,三弟以后不用特特地送来给我了。” 贾琮微微皱眉:“这又是怎么说?” 贾迎春身边有恶仆,每每占着奶娘身份拿捏主子,他当然知道。 只是暗中出言点醒了几次,让那些人稍微收敛了些,还没有来得及腾出手来帮她收拾干净。 “是王嬷嬷?还是王柱儿家的?” 贾迎春摇头不语,抿着嘴唇,只不肯往下再说。 贾惜春这段时间也跟这个常给她送吃的玩的贾琮混熟悉了,并不怕府里那些风言风语。 转身抱着贾迎春的胳臂,仰着一张精致巴掌小脸问道:“二姐姐,你怎么不告诉琮哥哥那天的事?” 嗯?如此看来,还真是发生了什么事。 贾琮暗暗皱眉。 伸手将贾惜春抱在膝上,逗着她问道:“二姐姐胆小怕事,咱们四妹妹可是不怕事的,对不对?” 要真正论起来,就连已经入宫在皇后身边做女史的贾元春都不及得贾惜春身份贵重。 她才是真真正正的宁国公府嫡出孙小姐。 若不是宁府中贾敬昔年避祸出家修道,贾珍是个不靠谱的混球,尤氏身为继室万事不能做主。 她绝不可能寄人篱下与荣府庶出的迎春探春为伴。 即便如此,整个荣国府也没什么人敢真正小瞧为难她。 “来,快告诉琮哥哥,到底是谁又欺负了二姐姐?” “那天又是哪天?发生了什么事?” “你要是说了,你想吃什么顽什么我都打发人给你买去,可好不好?” 贾琮一边拨着贾惜春头上刚刚梳好的双环髻,一边逗她说话。 贾惜春伸出白白胖胖的指头比划来比划去:“好,那惜春要玫瑰酥,还要蜜饯樱桃,杏仁饼,还有九连环,七巧板……” 贾琮被惜春逗得哈哈大笑,“吧唧”在她小圆脸上亲了一口。 “都买,都买!” “琮哥哥,那惜春真的告诉你了啊……” 贾惜春凑在贾琮耳边叽叽咕咕说了一连串话。 贾琮越听脸色越难看。 就连在一旁冷眼旁观的林黛玉,听着都不免微微变了颜色。 大脸宝这性子说得好听是温和怜下,不拿身边丫鬟当下人看,说难听点还真是没心没肺。 贾惜春这么个几岁孩童都能看出来迎春处境艰难,他却完全视若无睹? 就连贾琮送去给迎春的几点吃食都能带去给袭人麝月等人享用? 难道贾迎春这长房堂姐,哪怕是庶出堂姐,还不及得他身边的丫头?! 更何况大脸宝干得破事还不止如意糕这一次。 有些贾琮送去的精巧顽器,但凡合他心意,不说一声也就拿走了。 贾迎春只有背后垂泪,连问都不敢出声问一句。 听贾惜春口无遮拦说出大脸宝干得那些事,贾迎春将头垂得更低,泫然欲泣。 只因这是在林黛玉香闺,不好平白就哭,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贾琮轻轻一拍贾迎春手背:“二姐姐,莫怕,凡事有我呢。” 目光转向贾宝玉的方向,眼底早已多了几分冷厉。 “谢谢三弟。其实,也没什么,莫要多事……” 贾迎春抬起泪光盈盈的双眼,看着贾琮带泪一笑,又连忙低下头去。 她要的东西从来不多,只要能让她安安静静活下去就很好。 至于什么糕点,什么吃食,什么顽器,她都不在乎。 贾琮看着迎春脸上这抹辛酸笑意,心内猛地一揪。 早已打定主意,今次一定要让那大脸宝得个深刻的教训! 另一旁。 贾探春见有贾琮在场,自然不会再跟迎春姐妹围坐在熏笼上闲话,而是走过去跟贾宝玉站在一处。 刚拉起贾宝玉的手,只觉得他手指冰凉,心内微微一惊。 “二哥哥,你这又是怎么了?” “白站在这空地里,也不怕冷么?” 相比贾琮那个大房庶子而言,她当然更看重贾宝玉。 那非但是她同父异母的亲哥哥,更是贾母心尖尖上的嫡孙,荣府宝塔尖上的人。 贾宝玉回头望向正听迎春惜春贾琮三人说话,连眼神都不肯再看他的林黛玉,深深叹了口气。 “三妹妹,你不知道……” “我这颗心,就算为人揉碎了,也没人理会……” 贾琮原本就因为送给贾迎春的如意糕等吃食顽器被贾宝玉拿去,极为不满。 见他如此惺惺作态,不由一双桃花眼微微眯起。 “宝二哥哥,前儿我闲着新作了两首西江月,你可要不要听听?” 贾宝玉这才收回瓷在林黛玉身上恋恋不舍的目光,看着贾琮鄙夷地道:“你才几岁?” “又会做什么诗词歌赋?” “只怕是连个对子都还对不上来呢!” 贾琮冷笑:“那可未必,你到底听是不听?” 贾惜春不等贾宝玉说话,双手揽着贾琮脖子,笑嘻嘻地道:“琮哥哥,惜春要听!” “好,琮哥哥念给你听。” 贾琮抱着贾惜春,缓缓起身,在室内踱步。 嘲讽扫了贾宝玉一眼,方才开口吟道: 无故寻愁觅恨,有时似傻如狂; 纵然生得好皮囊,腹内原来草莽。 潦倒不通世务,愚顽怕读文章; 行为偏僻性乖张,那管世人诽谤! 富贵不知乐业,贫穷难耐凄凉; 可怜辜负好时光,于国于家无望。 天下无能第一,古今不肖无双; 寄言纨袴与膏粱,莫效此儿形状! 两阕《西江月》吟完,屋内霎时间一片沉寂。 “咦?” 林黛玉含情美目异彩连连,这两阕词委实将贾宝玉平素行事形容到了骨子里! 贾宝玉宛若满月的脸上,一时青,一时白。 又当着心心念念,未敢片时有忘的林黛玉的面,早已又急又气,又羞又怒。 颤抖着手指,指着贾琮的鼻子骂道: “琮老三,你,你,你简直欺人太甚!” 说着,便从金螭璎珞圈上解下那块大如雀卵,灿若明霞的通灵宝玉狠命朝地上砸去! “今儿我就砸了这劳什子!” “也省得被一介庶子当面羞辱!” 第21章惹风波贾母动执念 “当!”一声轻响。 偏生那通灵宝玉坚硬非常,在地上连接翻了几个滚,却是纹丝不动,半点裂痕俱无。 贾宝玉愈加气得暴跳如雷! 直愣着双眼,满屋子乱转,想找个什么来砸那玉。 只是林黛玉房间里除了笔墨纸砚之外,哪里会有榔头斧子之类的东西? “二哥哥!不要!” 贾探春在贾宝玉发疯的瞬间,生怕那通灵宝玉有什么闪失,下意识地张开双手拦在大脸宝面前。 只是,贾宝玉如今神志迷乱,她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哪里拦得住? 反而被贾宝玉狠狠推了一跤,跌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疼得直掉眼泪。 林黛玉被贾宝玉这般无礼行事气得大哭。 早上喝得那半碗汤药哪里还承受得住,瞬间吐了出来。 “你要砸那哑巴物件,还不如来砸我!” “都是我这小禄蠹家里污浊晦气,才引得贾二公子当众发疯!” 她一行哭,一行说,一行吐,偏生还没忘记贾宝玉刚刚骂她父亲为禄蠹的事。 贾宝玉见林黛玉大哭大吐,更觉心神混乱,在林黛玉面前手舞足蹈地嚷嚷: “不,不是这样的!” “林妹妹,你听我说!我说得禄蠹不是指林姑父!” “都是琮老三这个混蛋不好!” 贾琮早早一手抱着贾惜春,一手拉着贾迎春避在一旁。 见林黛玉吐得上气不接下气,那大脸宝还只顾满屋子跳脚,大喊大叫。 连忙放下怀中抱着的贾惜春,扶着林黛玉,一面拿自己腰间挂着的汗巾子帮她拭去汤药痕迹。 一面回头怒视贾宝玉那大脸宝:“够了!” “你是不是还没有疯够?!” “要不要我送你去二叔面前好生疯一疯?!” “阖府上下谁不知道你脖子挂着的那块破石头惹不起,你就偏生要砸要摔要让所有人都不痛快?!” “你以为你是谁?!” “这荣国府也就罢了,难道你还想要全神京全大楚都围着你一个人转?!” “什么玩意?!” 那大脸宝听见贾琮说起贾政,仿似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傻愣愣站在地上,再也不发疯般的大喊大叫。 贾迎春直到此时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帮贾琮扶着林黛玉,用自己手帕细细帮她整理仪容。 听贾琮越骂越重,柔声劝道: “三弟,你也少说几句……” 贾琮对贾迎春微微缓和了一下神色,淡淡地道:“二姐姐,今日不骂醒这颗凤凰蛋,只怕以后这样狗屁倒灶的事还多着呢!” “万一真砸碎了那块破石头,这罪名咱们在座的谁都担不起!” 他早就知道贾宝玉天生有些痴病,不过书中砸玉的名场面,还是是头一回看见。 这大脸宝发起痴病来,还当真是似傻如狂。 就这心性也值得贾母跟王氏那毒妇当作心肝尖尖供着哄着? 简直是瞎了狗眼! 外间。 紫鹃雪雁,袭人麝月,司棋绣橘,侍书翠墨,入画彩屏,包括贾琮的小红小翠儿听见里间动静都齐齐冲了进来,各自护着自己主子。 “三爷,你没事吧?”小翠儿跟小红围着贾琮低声问道。 贾琮微微一笑:“你家三爷怎么会有事?” 与此同时,司棋侍书入画几个也围在自家主子身边,问长问短。 霎时,好好一间暖阁香闺挤得满满当当,满耳一片人声鼎沸。 另一旁。 “二爷,二爷,你怎么了?”袭人拉住颜色改变,双目发直的贾宝玉。 见他脖子上只剩一个空荡荡的金螭璎珞圈,那块通灵宝玉却不见了踪影。 这一惊非同小可。 “玉呢?二爷,你的玉呢?”袭人声音直打颤。 那块玉要是没了,她也绝对活不成了…… 探春的声音从人群里传了出来:“袭人,二哥哥的玉在我这……” 她远比贾迎春细心。 刚刚乱成一锅粥的时候,也只有她忍着被贾宝玉推跌在地的疼痛,悄悄将那块玉拾了起来。 袭人这才将一颗心放回肚子里,从探春手中接过通灵宝玉给大脸宝细心挂上。 “姑娘快别哭了,宝二爷不是有心砸玉,也不是有心骂姑老爷气姑娘……”紫鹃牵着林黛玉的手,自去里间换衣服。 刚刚那身衣服又是药汁子,又是泪痕,自然是穿不得了。 林黛玉满眼冷意:“贾二公子自然不是有心,若是有心,又怎么会在我这院子里大吵大闹,摔玉砸玉?” 紫鹃听着这话迥非寻常跟贾宝玉闹别扭的口声,心中大为诧异。 “姑娘,你……” 林黛玉淡淡笑了笑:“没什么,快换衣服罢,今儿惊扰了那凤凰蛋,马上就该有人来过问了。” 果不其然,贾母得到西跨院闹成一锅粥的消息,立即打发鸳鸯走了进来。 “这是乱些什么?老太太问着呢!” “留个贴身大丫鬟服侍主子跟我去庆荣堂,其他人都回自己屋里去!” “学的规矩都扔哪里去了?你们怎么伺候的主子?!” 鸳鸯毕竟是鸳鸯,她这一来立时镇住了场面。 贾琮对鸳鸯的感觉倒谈不上好坏,只是不喜欢她骨子里看不上大房的那份傲慢。 不过是个服侍人的丫头,至于么! 贾琮暗自腹诽,正好鸳鸯也远远望了过来。 果然,又是大房的人在惹事! 鸳鸯心中微觉不快,却也不好多说什么。 连忙安排着给四位姑娘并贾宝玉披上雪褂子,一同往荣庆堂正院走去。 贾琮落后数步,将小翠儿的手轻轻一拉。 “小翠儿乖,你且前院去等我回来,让小红一个人跟着我过去就好。” ――等会去荣庆堂情况复杂,小翠儿这天真无邪的傻丫头一定应付不来,还是小红比较靠谱。 小翠儿心思简单,压根想不到贾琮考虑的这些事。 耷拉着两条倒扫把眉,微微嘟着嘴:“刚刚鸳鸯姐姐说了,要个贴身大丫鬟服侍主子,我才是大丫鬟!” “三爷身边最大最大的那个!” 贾琮忍不住噗嗤一笑,伸手点点她的鼻尖:“知道你是大丫鬟,最大的那个!” “快些家去,改天我让冯妈妈去厨房准备好锅子,咱们一起涮肉吃!” “嗯嗯嗯,三爷可别忘了。”小翠儿笑嘻嘻地一蹦一跳走远了。 她一心只记得吃,哪里还去管改天究竟是哪天。 等小翠儿走了,贾琮才避着人对小红轻声道:“你悄悄找个小丫头过去东院,告诉咱们老爷一声。” 小红是家生子,又是管家林之孝的女儿。 在荣庆堂这边可比贾琮认识的人要多得多。 他却不知道,今儿一大早贾赦扔了太上皇敕旨就出了门,此时并不在东院。 “明白。”小红轻声应了,趁鸳鸯在前面不留意,抽身就走。 心中却是暗暗思忖:“三爷还真是拿小翠儿当亲妹妹宠着。” “就连去回东院跟老爷报个信的事,都不舍得让小翠儿去做。” 贾琮故意放慢脚步,等到小红安排好事情回来,这才一同走进荣庆堂正院。 主仆两人才进荣庆堂院门,远远瞥见一名三等仆妇,鬼鬼祟祟朝东跨院佛堂方向走去。 小红悄悄一拉贾琮衣袖:“三爷,那个婆子是宝二爷院里的人,她去二太太佛堂做什么?” 贾琮暗暗将此人身形记下,对小红笑了笑:“暂时不用理会,就算要出什么幺蛾子,也要等咱们先见了老太太。” 荣庆堂内。 贾母寒着脸端坐在正中罗汉榻上。 贾宝玉与林黛玉一左一右坐在贾母身边。 林黛玉只低着头,扭着手帕,一言不发。 今次贾宝玉说的那些疯话与不管不顾发狂砸玉,都让她失望透顶。 而一旁的贾宝玉还是神色怔忪,面青唇白,双目微微泛红。 刚刚被贾琮的那场大骂,他到现在都还没有缓过神来。 三春依次坐在椅子上。 紫鹃,袭人,司棋,侍书,入画一干人都跪在当地。 小红连忙悄悄跪在入画身后,心中忐忑不安。 看老太太这副神情,自家三爷这一关怕是难过了。 “孙儿给老太太请安。” 贾琮朝贾母躬身长鞠为礼,却不肯如小红一般屈膝下跪,就像完全没看见地上放着的那块红毡跪毯一般。 贾母皱皱眉,对贾琮的印象愈加不好。 他不去西跨院的时候,贾宝玉与林黛玉两个都好好的,天天和和气气来给她请安,陪她说话解闷。 就算偶尔闹点别扭,也不过是小儿女之间的玩笑而已。 这贾琮头一回过去就惹的贾宝玉动气砸玉,林黛玉大哭大闹,连汤药都吐了出来。 如今连给她请安问好都做得如此随意敷衍。 简直跟他那个混账老子一样混账! 她有心晾一晾这大房庶子,对躬身行礼的贾琮愈加视若无睹。 反而对地上跪着的一群丫鬟淡淡地道: “袭人,紫鹃,司棋,侍书,入画,小红,你们几个先起来。” “以后可要细心服侍,再有下次,定让嬷嬷们打你们板子。 “知道了吗?” “是。” 袭人紫鹃等人齐声应道。 重新给贾母磕了头,方才起身各自站在自家主子身后。 贾琮根本没将贾母故意冷落的事他放在心上,请完安后,早早就在惜春上首的椅子坐了下来。 见贾琮不等她说话就自顾自入座,完全不看她的脸色,贾母胸间怒气渐浓。 半晌,才冷冷地开口: “说吧,你刚刚又做了什么好事?惹得你二哥哥生气砸玉?” “那可是你二哥哥的命根子,倘若摔出了什么好歹,你区区一介庶子,可担当得起?!” 贾母面无表情,语气却森寒无比。 坐在她身边的林黛玉,觉察到这股子寒气,不由得娇躯微微一颤。 下意识地离开贾母些许距离。 如此模样的贾母,全然不似往常和蔼可亲,让她感觉有些陌生。 刚刚才坐下的贾琮只得又站起身:“回老太太的话,并没做什么惹宝二哥哥生气。” “就是念了两首词而已。” 贾母跟贾宝玉刚才的反应一模一样。 这才七八岁,屁大点孩子,会做个什么诗啊词啊的? “什么词这样厉害?能把我的宝玉气成这样?你且念来我听听。” 贾母耷拉着眼皮,淡然开口问道。 贾宝玉好容易定住心神,听贾母动问,脸色愈加难看了起来。 没有人喜欢被人当众一骂再骂,公开处刑。 猴在贾母怀里直撒娇。 “老祖宗,姐姐妹妹都在呢,我可不要再听琮老三那些胡话……” “他,他,他就是故意写出来骂我的……” 贾母连忙揽着贾宝玉:“好宝玉,别怕。让他写出来,只给祖母一个人看就是了。” “若是他真的不分尊卑骂了你,我也让他去罚跪祠堂!” 她哄贾宝玉的时候,语气甚是柔和,说到让贾琮去罚跪祠堂的时候,复又神色转为冷厉。 贾琮心内暗自冷笑。 这老太太跟如今还关在佛堂里的王氏一模一样,只要牵涉到大脸宝那凤凰蛋的事情,立即就会犯糊涂。 口头上骂了那大脸宝几句还不够,还得用笔写出来留个字据给人好看? 也不知道她究竟是在护着贾宝玉那凤凰蛋还是在害他? 琥珀早就端了一套文房四宝出来。 “三爷,请。” 贾琮也不拒绝,铺开笔墨,一挥而就。 他这些天日日午后练字,虽然还是不好看,到底比当日在贾赦书房中鬼画符的样子好得多。 贾母戴上老花镜,看着纸上墨迹,先就说了一句。 “可见也是个不爱读书的,你那老子就是这么教你写得字?” “简直丑一塌糊涂!” 再仔细看过那两阕《西江月》之后,脸色愈加阴沉起来。 贾琮当然不是写的不好,而是写的太好,直是将贾宝玉所有的遮羞布都生生给扯了下来。 哼! 这庶孙难道是当面在责怪她宠坏了宝玉?! 好大的胆子! 贾母拂手便将那张满是墨迹的纸甩在地上。 “琮儿,你可知错?” 贾琮低眉:“孙儿不知。” “宝玉是你兄长,你不知恭敬,反而写些烂词歪诗来取笑他,还没有错?” “他才多点大?你便开口断定他与国与家无望?古今不肖无双?” “荒谬!” 贾琮知道贾母动了心中执念,已然不可理喻,当即垂手而立,一言不发。 只等贾赦到来才是转机。 “行了!别再站在这里碍老婆子的眼!” “上回宝玉犯了点错,跪了三日祠堂。” “老婆子我一视同仁,省得你那好老子天天说我偏心,你也去给我东府跪足三日!” “以后有事没事都不用再过荣庆堂来!” 这便是让贾琮以后连晨安暮省都不用来了,算是将他隔绝在荣庆堂之外。 贾琮对贾母可没有原身那么恭敬,能不用请安问好这些假客套,更中他下怀。 贾母朝堂外挥挥手:“来人,带琮儿去东府祠堂!” “你们好生在祠堂外守着,等他跪足三日再准出来!” 贾琮更是巴不得这一声。 他可是老早就想去一趟东府贾氏宗祠,看看那无良老头贾代善究竟还在不在里面蹲着。 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而已。 这当儿,荣庆堂外忽然传来一阵环佩轻响。 只听一人隔着窗子娇声笑道:“哎哟哟,这又是谁招惹得咱们老祖宗动了真气?” “要送人去跪祠堂?” 第22章架梁拨火凤姐构陷 来人当然是那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启笑先闻的王熙凤。 “猴儿,怎么这会子过来了?府里的事可都忙完了?” 贾母见她来了,心中自是欢喜。 连发落贾琮去东府祠堂都顾不上,跟王熙凤开了句玩笑。 她向来喜欢王熙凤精明能干,口齿伶俐,对她孝顺恭敬。 从王氏被关进佛堂后,贾母越过对荣国府中馈虎视眈眈的邢氏,将管家大权直接交给了王熙凤,便可见一斑。 王熙凤笑盈盈地道:“可不是都忙完了,正要歇着。” “刚刚听见人说西跨院里这两个小冤家闹了起来,又是砸玉摔玉的,难道不得过来亲自看看?” “顺便也好宽宽老祖宗的心嘛!” 她口中说的两个小冤家当然是指贾宝玉跟林黛玉。 贾母被王熙凤两句话逗得心怀大畅。 笑呵呵一手揽着贾宝玉,一手揽着林黛玉。 “可不是这两个冤家么?” “一天好,三天恼,就跟两个三岁娃儿似的。” “今儿还有琮儿那糊涂种子在中间夹着,可不就闹了起来?” 与此同时,贾琮心中警铃大作。 他换了芯子之后跟王熙凤初次见面的气氛可绝对算不上友好。 还有当面端茶送客那点芥蒂在。 要说王熙凤是特地赶来救他的,他连半个标点符号都不相信。 怕是想要落井下石还差不多。 果不其然,王熙凤进来后,只顾跟贾母说说笑笑,连半个眼神都没有给他。 听贾母这么一说,王熙凤才将一双丹凤眼飞快朝贾琮一溜。 想起刚刚从东跨院佛堂里传出来的那些话,王熙凤心内暗暗冷笑。 琮老三,只道你日头常晌午呢,原来也有落在老娘手里的时候! 自打贾琮堕马受伤后,贾赦行动便带上这个庶子。 就连进宫面圣那样的大事,也只有贾琮跟在身边。 反而将正儿八经的嫡子贾琏抛在一旁,早就让她心中不忿。 暗怪贾赦偏心。 今儿好容易拿住贾琮的短处,她岂能轻易放过? 王熙凤心中念头飞转,脸上却堆着笑意: “琮兄弟,跟嫂子说说看,今儿到底作下什么妖了?” “惹得你宝二哥哥摔玉砸玉,林姐姐大哭大吐,还推得你三姐姐摔了一跤?” 她不过闲闲两三句话,便将今儿所有的锅齐齐砸在了贾琮头上! 贾母此时尚且不知道贾探春摔跤一事,连声问道:“三丫头,你摔了跤?” “可摔破了皮,伤着没有?” 见贾母问起,贾探春连忙扶着司棋站了起来,此时她的膝盖的确还在火辣辣地生疼。 只是一直强行忍着没说出口而已。 “回老祖宗的话,只略略破了一点皮,没事儿,过两日也就好了。” 探春连忙陪着笑脸回道。 贾母摇摇头:“这可使不得。” “女孩儿的肌肤最是娇嫩,可不好留下半点疤痕。” “鸳鸯,快去我房里将玉痕胶拿来。” 贾母看着贾琮,刚刚被王熙凤逗出来的笑容早已无影无踪。 “我说你心里必定是藏着什么坏呢,就连罚你去东府跪祠堂,都一声不吭!” “原来今儿你还亲手推了你三姐姐一跤!” 当日也是在这荣庆堂里,贾琮为了一介微不足道的老仆都敢直面王氏呛声。 今天让他罚跪祠堂,贾琮却什么话都不说。 早就让贾母心中微微动疑。 果然,这混账种子还藏着别的事! 此时,林黛玉,贾迎春,贾惜春姐妹尽皆脸色微变。 适才明明是贾宝玉那大脸宝发疯将探春推得重重跌在地上。 她们可都清清楚楚的看在眼里。 怎么这才三两句话的功夫,贾母也好,王熙凤也好,都说成是贾琮推的? 林黛玉一来是素性娇懒,不爱说话,只默然旁观静待事态发展。 二来是她压根不相信贾琮会被这口黑锅扣住。 实在不成,她再当众说出真相也不迟。 贾迎春是个木头,此时虽然心里急得火里火发,手心冒汗,却连站起身来说话的勇气都没有。 只有贾惜春年纪最小,又正好坐在贾琮身边,听贾母满口呵斥贾琮,便想起身回话说出真相。 却被贾琮暗暗按住她的小手,朝她微微摇头,使了个眼色。 贾惜春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满心不解地看着贾琮。 明明是宝二哥哥的错,为什么琮哥哥不跟老祖宗说明白? 下一刻。 只听贾琮淡淡开口地道:“老太太,先别急着发火。” “就算是要打要杀,也总要先弄个清楚。” 贾母从鼻翼里冷冷哼了一声。 “难道你琏二嫂子还会冤枉你不成!” 贾琮呵呵笑道:“冤不冤枉的,等会老太太就知道了。” 说着缓缓走近王熙凤眼前。 他年纪尚幼,身量足足比王熙凤矮了两三个头。 仰起头,静静看着王熙凤那双丹凤眼。 “琏二嫂子,你怎么知道贾探春是我推的?” “是亲眼所见?” “还是听人所说?” 王熙凤被贾琮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盯住,不知道为什么心中忽然有些发慌。 连忙掩饰着娇笑了两声:“我既然要过来宽慰老祖宗,西跨院发生的事,自然是要跟人问个清楚明白的。” “哦?” “那就是听人说的了?”贾琮微微一笑。 当时在场的人现在可都在荣庆堂里坐着。 包括贾探春自己在内,都还没有单独跟王熙凤说话的机会。 所以,向王熙凤嚼舌根子的必定是守在房间外面的下人仆妇。 而下人仆妇却并不清楚里间实情。 所以贾琮断定王熙凤不过是为了当日一点闲气,故意要构陷冤枉他! 只是,他贾琮又岂是这么好冤枉的? 王熙凤强自笑道:“我不问个清楚,难道还真是想故意冤枉琮兄弟么?” 贾琮脸上冷意更浓,无声地笑了笑。 “琏二嫂子,不若你叫来跟你回话的那婆子进来一下如何?” 王熙凤心中愈加发慌,这小混蛋明明一直好好在这荣庆堂里。 又怎么知道跟她回话是个婆子而不是个丫头? “琮兄弟,瞧你说的,这可是荣庆堂,那等粗使婆子又如何能进来?” 贾琮朝贾母拱拱手:“老太太,我有句话要问个粗使婆子,还请你老人家发句话儿。” 贾母心中疑虑更甚。 她虽然喜欢王熙凤不假,却绝对不能容忍任何人拿她当枪使! “凤哥儿,你让人去叫了来就是了。” “丰儿。” 王熙凤回身看了丰儿一眼,暗暗使了个眼色。 丰儿会意,不多时果然带了一名长相蠢笨的婆子进来。 贾琮一见此人身形,正是才进荣庆堂时,见过的那道鬼鬼祟祟溜去东跨院佛堂的身影。 念头微动,瞬间已是明白了大半。 自然是这婆子去给王氏报信,而王氏被禁足佛堂出不来,才命她去找王熙凤的。 姑侄两人虽然未曾见面,想要让贾琮吃个大亏的心却是一拍即合。 当即给他扣了这么一口乌漆嘛黑的大锅。 贾琮飞快看了小红一眼,口型吐出“琏二爷”三字。 贾赦迟迟不至,也不知道在哪里绊住了脚。 他得多给自己加一重保险。 小红会意,趁人不备,悄悄溜出荣庆堂。 此时,那蠢笨婆子早已爬在地上,朝上连连磕头。 “给老太太,二奶奶,宝二爷,各位姑娘小爷请安。” 贾母淡然开口:“琮儿,人已经带来了,你想问什么就直接问。” “多谢老太太。”贾琮朝贾母笑了笑,接着问道:“你亲眼看见我推了三姑娘,害得她受伤的?” 那蠢笨婆子回话飞快:“是奴婢亲眼所见。” 她当然看不见当时林黛玉香闺里发生的事,不过是刚刚丰儿在路上教她这么着回话而已。 王熙凤听见这婆子说的话,嘴角微弯,面上不由得带了几分得意之色出来。 琮老三,饶你奸似鬼,也要喝老娘的洗脚水! 今儿大老爷不在家,看还有谁来救你! 贾琮只当是没有看见王熙凤脸上的得意之色。 接着问那蠢笨婆子:“那来我问你,你家三姑娘究竟是被我摔伤了左腿?还是右腿?” 贾探春摔伤的是膝盖,当然不是什么左腿右腿。 那蠢笨婆子被贾琮这一句话问得立时目瞪口呆。 丰儿刚刚只让她说是亲眼所见,却没有告诉她三姑娘究竟是伤了哪条腿。 半晌才嗫嚅着道:“应该是右,右腿……” “行,好好记得你现在说的话。”贾琮收回盯住这蠢笨婆子的犀利目光。 缓缓踱着步子,走去贾母跟前,静静注视着贾宝玉。 “宝二哥哥,你也觉得是我亲手推得三姐姐?” 贾宝玉哪里敢看贾琮的眼睛,只恨不得将头埋进胸膛里做鹌鹑。 半晌,才讷讷地道:“我不知道,当时,当时我都气糊涂了,没,没看清……” 此言一出,林黛玉心内悚然一惊。 就像是从来不认得贾宝玉一般,偏过头来,一双含情美目牢牢盯着他。 这就是贾宝玉? 这府里宝塔尖尖上的凤凰蛋? 居然是如此凉薄的心性? 要知道究竟是贾宝玉自己推得探春摔跤,跟贾琮故意出手推得探春摔跤,后果截然不同。 在贾宝玉不过就是被贾母轻描淡写说上一句半句,什么事都不会有。 在贾琮却不然,被当众打板子都是轻的! 贾琮将贾宝玉的神色收在眼内,面上冷意更浓。 又走去贾探春面前,猛然抬高了声量! “贾探春,我来问你,到底是谁亲手推得你摔跤!” “你摔伤的到底是右边膝盖还是左边膝盖?!” 贾探春此时年纪还小,就算比贾迎春胆大心细些,毕竟还没有修炼成日后那朵才自精明志自高的玫瑰花。 被贾琮高声一喝,顿时放声大哭起来:“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别来问我……” “呜呜呜,老祖宗,我的膝盖好疼!” 探春这一哭,直哭得贾母心烦之极,眉头大皱。 不等贾母反应过来,贾琮回身一把抓住地上的蠢笨婆子! 口中喝道:“说!谁叫你暗中构陷冤枉小爷的!” 那蠢笨婆子面如死灰,死鱼眼睛偷偷朝王熙凤的方向看去。 王熙凤竖起一双丹凤眼死死盯着这婆子。 只要这蠢货开口敢多说一个字,她必定让她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贾琮!够了!” 贾母不等那婆子再说出什么蠢话,朝贾琮厉声喝道:“你还想要问什么?!” “侍书,拿玉痕胶送你姑娘回抱厦去歇着!” “来人,打贾琮十板子,关去东府祠堂!” 呼啦啦,荣庆堂内立时涌进一群身材健壮的仆妇,伸手便去抓贾琮。 “慢着!” 正千钧一发之际,贾赦大步流星走进荣庆堂。 两脚将上前抓贾琮的仆妇踢开! “给老爷我滚一边去!” 贾赦挺身站在贾母面前,率先护住贾琮,然后才冷笑着问道: “老太太,琮儿今日是犯了什么滔天大罪?” “要先挨板子再跪祠堂?” “老太太是不是忘了,当日宝玉犯得是什么错?” “也不过是跪了区区三日祠堂而已,而琮儿非但要跪祠堂还得挨板子?” “呵呵,呵呵,老太太还真是一视同仁的紧!” “佩服!佩服!” 探春受伤一事,从那棒槌婆子说出的蠢话来看,明显是王熙凤出言构陷。 贾母人老成精,又焉得不知? 于是索性一字不跟贾赦提起。 顺手指着开始扔在地上的那张纸,怒道:“老大,你来的正好,看看你那好儿子写的东西!” 贾赦弯腰将地上的纸张捡了起来,飞快看过,仰头哈哈大笑。 “写的好!” “不愧是我贾恩侯的儿子!” “下回再写个一首半首出来,也帮我骂骂你那假正经好二叔给你老子我出气!” 林黛玉贾宝玉并迎春惜春探春,在贾赦闯进来的时候,早已齐齐站了起来。 只有王熙凤连忙避进了碧纱橱。 听贾赦这话一说,俱都面面相觑。 就连贾琮都忍不住低着头抿嘴笑了,果然只有魔法才能打败魔法。 贾母的偏心执拗也只有贾赦这混不吝能应付。 “混账!你是不是想气死老娘找山拜?!” 贾赦甩了甩写着两首词的纸,乐呵呵地道:“寒衣节已经过了,再等拜山要清明,还早的很哪!” “不过,我要将这个给我那好二弟看了,那可就当真不知道是谁要过清明了!” 贾宝玉一听要被贾政看见那两阕词,如遭雷击,只觉双脚发软。 抱住贾母的胳臂死不放手: “老祖宗,救我……” “千万,千万不要叫老爷进来……” 贾政素来以读书明理,人品端方自诩。 倘若知道了他这凤凰蛋儿子在堂弟眼里是如此模样,第一反应绝对是先抓来贾宝玉揍一顿再说。 绝无侥幸。 贾母心疼地将贾宝玉揽在怀里,柔声安慰。 “我的儿,放心,有我在呢,断然不让你父亲进来唬着你……” 好容易安抚住那撒娇撒痴的大脸宝。 贾母深深吸了口气,指着贾赦的鼻子骂道:“滚!滚!滚!” “带着你这宝贝好儿子给老婆子滚出去!” “以后不许他再踏进荣庆堂半步!” 贾赦牵着贾琮的小手,转身就走。 “不来便不来,当这荣庆堂我好稀罕么?!” 第23章白龙鱼服天玺出宫 贾琮跟在贾赦身后大步流星离开荣庆堂,连向贾母告退的话都懒得再说。 他不是原身那透明庶子,无须祈求贾母手指缝里漏出来的那一点垂怜来煎熬度日。 再说如今有贾赦护着,更毋庸去看那张并无半分慈爱的老脸。 正如贾赦所说,这荣庆堂来与不来,他还当真不稀罕。 刚刚就算是贾赦贾琏赶不到,他也自然有法子脱身。 不过那时候当众难堪的人是构陷冤枉小叔子的王熙凤而已。 只是,贾安贾乐直到现在都还没有拿到放印子钱的真实证据,他不想那么快跟王熙凤撕破脸。 才走了数步,贾琮忽然想起一个人留在荣庆堂的贾迎春。 也不知道贾母被自家这便宜老子混不吝气上了头,会不会拿贾迎春来撒性子。 顿时脚步有些踌躇。 贾赦回身问道:“琮儿,怎么了?” 贾琮苦着一张巴掌小脸:“爹,咱们将二姐姐落在荣庆堂了,也不知道老太太会不会迁怒……” 贾赦摇头:“这倒没事,不必担心。” “老太太就算再偏心宝玉也不会对你二姐姐怎样,最多是照旧不受宠而已。” “嗯?”贾琮微微有些诧异。 贾母为了贾宝玉那凤凰蛋可以闹得满府上上下下鸡犬不宁,居然不会迁怒迎春? 贾赦笑得云淡风轻。 “昔年迎春生母在老太太身边的分位,就跟如今的鸳鸯琥珀几个差不多。” “若不是你那二姐姐实在性子太绵软,不会来事,难招老太太喜欢,她的日子其实比探春那丫头要好过得多。” 贾琮仰起头,目光直直看着贾赦。 “作甚?你爹我脸上有花?” 贾琮问道:“既然爹什么都知道,怎么不将索性二姐姐带回咱们东院养活?” “她身边那个王嬷嬷一家子可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贾赦摸了摸贾琮的小脑袋。 这孩子虽然聪颖过人,毕竟还是太年幼。 哪里知道后宅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手段。 “你觉得你太太可是个能真心善待你二姐姐的人?” “或者能比老太太有大局观?” 贾琮微微摇头:“那怎么可能?” 邢氏为人刻薄寡恩,愚弱贪婪,对迎春不克扣都算她好心了。 才说完这句话,贾琮猛地恍然大悟。 贾母不慈,那是因为贾赦占据了她心心念念想要留给贾政的爵位家业。 对一个模样生得极好的庶出孙女,养大了与豪门公府联姻,也不失为贾府的一道助力。 所以,她对迎春探春惜春明面上看着都还不错,只是没有宝玉黛玉那么受宠而已。 换了邢氏那可未必。 她非但想不到豪门联姻对贾府是天然助力这些事,甚至还可能因为昔年迎春生母曾经膈应过她,而磋磨迎春。 就算对迎春自己来说,自然也是养在荣国老夫人身边对她更为有利,可以抬高她庶出的身份。 贾赦呵呵一笑,接着说道: “至于你二姐姐身边的恶仆,不是还有你么?” “我都听见背地里有些人风言风语的抱怨,说什么做哥哥兄弟的插手姐妹房里丫鬟仆妇的事。” “你那糊涂二哥可没这样好心。” 贾琮笑嘻嘻地道:“爹,那我还真的要帮二姐姐管上一管了。” 贾赦拍拍贾琮的小脑袋:“想管就去管,实在管不住了再让人来回我。” 父子两人一边说,一边进了书房小院。 贾赦这才问道:“单单两阕词气着那个凤凰蛋,你那祖母再偏心也不会让人打你板子,说吧,你还干了些啥?” 贾琮皱皱眉,将刚刚王熙凤故意构陷他一事说出。 顺便也没忘记告诉贾赦刚刚贾宝玉凉薄的反应。 贾赦敲了敲书案:“那凤凰蛋不消说,本来就跟你那好二叔一个样,惯常躲在老太太跟王氏那毒妇身后,只会些精致的淘气,翻不出什么大浪。” “至于你那好二嫂么,只怕她是想帮你那糊涂二哥出头!” 贾琮张大了嘴巴,目瞪口呆:“啥?这是怎么说?” 贾赦笑了笑:“你还年轻,哪里知道这些后宅阴私手段?” “这些妇人心眼比针还小,又有什么出奇?” 贾琮虽然两世为人,对宅斗之事却只是在剧集里看过,一时间还是没有反应过来。 贾赦索性将话挑明:“你当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进宫面圣?” “什么人都能得到御赐九龙玉佩?” “这是多大的荣耀?” “更何况,在你那好二嫂眼里,你不过区区一介庶子。” “这一切荣光本该都是属于你那糊涂二哥的!” 贾琮恍然大悟! 是了,如今这个时代,能进宫面圣可是件光宗耀祖的事。 想来还是当日贾赦在皇宫里的战绩太过彪悍,而他又不是真正的贾琮,对皇室毫无敬畏之心。 所以完全没有往这方面想过。 贾琮转开话题,拉着贾赦直撒娇。 “对了爹,我不是早早就叫小红让小丫头给你报信去了么?” “怎么这会子才来?” “你的儿子差点就要挨大板子,屁股开花了!” 贾赦被他逗得一乐:“你爹我今儿去了趟吏部。” 他去吏部当然是为了荣国家主印信与名帖的事。 “再说了,我今儿就算不到,你也有办法脱身。” “你当我不知道你院里的小红去找你糊涂二哥了么!” 贾琮抱着贾赦的胳膊直蹭:“爹最厉害,英明神武,什么事都瞒不过爹!” 贾赦仰头哈哈大笑,被自家儿子仰慕的感觉怎么就这么好呢? 父子两个说笑一阵。 见邢氏打发人过来请用午膳,贾琮这才离开书房小院。 他才不想没事看见邢氏那张刻薄脸。 前院。 贾琮先进了新搭建的倒座房,贾安贾乐并戚有禄正围着小桌吃饭。 “三爷回来了?” 三人连忙站起身来。 贾乐笑嘻嘻地道:“刚刚才听小厮们都在疯传,咱们三爷好厉害,连琏二奶奶那么精明能干的人都吃了挂落。” 贾琮有些诧异,他适才被贾赦直接带回了东院,还当真不知道后来发生的事。 “怎么吃了挂落?” 戚有禄笑道:“听说是贾老太君怪她问事不明,委屈了三爷。” 贾琮撇了撇嘴:“不过是做给人看的,前人撒土迷了后人的眼罢了。” “要真觉得委屈了我,就不会明知真相还要让人打我板子了!” 说着,贾琮又朝戚有禄微微一笑: “有禄啊,你以后直接称呼她做老太太就是,什么贾老太君,史老太君,听着怪怪的。” 太君两个字在后世可不是什么好玩意。 他就算再不喜欢贾母其人,也不想人用这个词来称呼贾母。 戚有禄点点头:“知道了,三爷。” 贾安贾乐戚有禄三人中,以贾安的性子最憨厚,反应也最慢。 这时还在仔仔细细打量着贾琮:“不过三爷,你今儿可没有挨板子啊?” 贾琮叹了口气:“安大哥,以后你只管习武做事,别的么就让贾乐跟有禄两个去想。” “看你这反应,还不够急人钱的。” 贾安挠了挠头发,憨憨地直笑。 贾乐问道:“三爷怎么还不进去用膳,一会冯妈妈跟小翠儿又要满世界敲锣打鼓的寻你了。” 贾琮一拍脑门:“看这闲篇扯的,连正事都忘了,等会用过膳,你们陪我出去一趟。” 午后,贾琮果然带着贾安贾乐戚有禄三个出了黑油大门。 他要去的地方是鼓楼西大街。 正准备上车,又见一辆马车飞快驶来。 贾琮以为是谁家外客来拜会贾赦,也没留神,只让贾安驾着车先让开路。 “贾琮,你要去哪?我来找你玩了!” 贾琮寻声望去。 只见一张面团般喜庆的大圆脸从马车帘子里探了出来。 “哎哟喂!”贾琮当即捂住了额头:“你怎么出来了?就你一个人?” 这小胖子当然是徒垚,当今六皇子。 此时驾车的马夫也跳下车来,仔细一看却是夏守忠。 贾琮心里内“咯噔”一响,夏守忠亲自驾车,难道是天玺帝出宫了? “六少爷闹着来找你玩,老爷拗他不过,这不,就带着过来了。” “是了,三爷今天不在家?” 夏守忠笑呵呵地问道。 他跟六皇子两人换得都是市井冬装,自然不好说什么宫里,圣人之类的话。 只口中含含糊糊说是老爷六少爷。 贾琮道:“我爹才用了午膳,在家的。贾安,快回去叫老爷出来!” 夏守忠在贾琮小脑袋上轻轻一拍,笑呵呵地道:“就知道你是个鬼灵精,什么都瞒不过你!” 他是真心喜欢贾琮的聪明劲儿,见事极快。 贾琮朝着马车下跪行礼:“贾琮给九叔请安。” 一旁戚有禄贾乐连忙跟着跪下。 马车里果然响起天玺帝徒煜的声音:“守忠让琮儿快起来,这马路牙子上有什么好行礼的?看落一身灰。” 夏守忠将贾琮扶起来。 “琮儿,你这是要去哪里?”天玺帝徒煜掀开车帘问道。 “九叔,我去鼓楼西大街买点东西。”贾琮笑道。 “让戚有禄去买不好么?还是他敢不听你的话?”天玺帝徒煜故意逗贾琮。 贾琮笑道:“有禄听话的很。不过么,今天这东西要我亲自去买才好。” 天玺帝徒煜奇道:“是什么新奇玩意,非得要让你亲自走一趟?” 贾琮卖了个关子:“不可说,等会九叔就知道了。” 徒垚在车里连声催促:“贾琮,你快上车呀,等会晚了,爹又得带我回去了。” 他能出来的时候不多,今天要不是实在缠得天玺帝没办法,也不会白龙鱼服带着他溜出宫来。 这当儿,贾赦带着贾安健步如飞走出黑油大门。 他在宫里都懒得跟天玺帝徒煜行礼,更不消说在这大街上了。 只朝夏守忠笑了笑,便上了马车。 “琮儿,你也上来,这马车里面宽敞,坐得下。” 贾琮笑嘻嘻地上了车。 贾赦道:“有禄,贾安贾乐你们三个跟着车走就好。” 贾安还有些懵懂,贾乐却从刚刚贾琮当街行礼,隐约猜出来了几分来人的身份。 连忙伸手一拉贾安,恭声应道:“是。” 依旧是夏守忠亲自驾着车,车轮粼粼朝鼓楼西大街驶去。 车内。 天玺帝徒煜指着贾赦对六皇子徒垚笑呵呵地道:“垚儿,快叫三伯,上回在大明宫你见过他的。” “嘿嘿,他还欠你一份见面礼。” 徒垚瞬间满头雾水,他自然还记得贾赦当日在大明宫怒怼永泰帝的威风。 但是为什么会是他三伯? 心内虽然不解,口中还是笑嘻嘻地拱手唤道:“垚儿见过三伯。” “乖。”贾赦从袖子里掏出一副如意金桃十八子手持给徒垚做见面礼。 那串手持包浆厚重,浑圆如玉,配饰精美,很明显是件价值不菲的老物件。 天玺帝徒煜等徒垚收下手持,才看着贾赦笑道:“三哥,你今早上是怎么折腾吏部尚书老赵的?” “后来他跑去我那告了你整整一个时辰的状。” 贾赦撇撇嘴:“老赵脑子里有包,不过换几张名帖,他推三阻四的。” “说什么从来没这个规矩。” “被老子当堂狠狠骂了一顿,这才乖乖巧巧给我注销记录换了名帖。” 天玺帝徒煜打趣道:“那是父皇手下的人,给你穿一双半双小鞋有什么好出奇?” 贾赦鄙夷地看着他:“啧啧啧,你也真是本事,十来年过去了连个六部都没搞定齐全!” 天玺帝徒煜立时怒了:“有本事你就回来帮我,没这个心就不要说这些屁话!” 贾琮是看过天玺帝徒煜跟贾赦相处模式的人,倒不觉得有什么稀罕。 徒垚却瞪圆了一双小眼睛,这些市井粗话当真是他父皇口中说出来的? 这个三伯还真是厉害! 车内说着话,夏守忠已经将马车停了下来。 “老爷,三爷,到了。” 这里是神京最为繁华的地段之一。 两旁店铺林立,行人如织。 马车行走不甚方便,所以夏守忠远远就停了下来。 徒垚从马车里箭一般冲了出来,欢天喜地的喊道。 “爹,三伯,贾琮,快下来,逛街了逛街了!” “六少爷,你慢些跑!”夏守忠连忙跟在徒垚身后。 贾琮今次特地出来,原本是为了贾迎春。 那王嬷嬷婆媳几次拿捏欺负迎春,早被贾琮记在了心里。 正好今天在贾赦面前过了明路,他还不趁便收拾了那个恶婆子等什么? 只是,他怎么都没有想到,会在府门口遇见白龙鱼服的天玺帝。 如此一来,反而不怎么好去办迎春的事。 一时间不觉有些踌躇。 贾赦下车,顺手在贾琮头上轻轻一拍,指着前方一处茶楼:“琮儿,想办什么事就快去。” “我跟你九叔去月茗轩喝茶等你。” 贾琮大喜,蹭蹭贾赦胳臂:“爹,就知道你最好了!” 小胖子徒垚也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拉住贾琮不放。 “父,父亲,我也要跟贾琮去玩!” 他险些就叫出来父皇两个字。 天玺帝徒煜跟贾赦相视一眼,面上神色似喜似悲,都依稀想起了自己两人幼年时候。 只是那个一直将他们护在身后的人,已经不在了…… 第24章绘花簪怒打薛文龙 此时,雪后初晴,鼓楼西大街上商贾云集,熙来攘往。 跟昔年相比早已换了一番人间烟火。 天玺帝徒煜在贾琮与徒垚的小脑袋上轻轻一拍,强颜笑道:“行,都去玩吧。” “只不许胡闹淘气……” 贾琮隐约觉得天玺帝徒煜与自家那便宜老子之间,似乎陡然多了几分绵缠不尽的哀伤之意。 一时间却分辨不出个中缘由。 贾赦知道自己这个儿子心思细腻,不想被他看出什么端倪,低声唤道: “有禄,贾安贾乐,这街上人多眼杂,你们三个要好生跟着三爷六爷。” 戚有禄与贾安贾乐齐声应道:“是,老爷。” 天玺帝出宫虽然是白龙鱼服,身边当然不会没有隐匿在人群中的皇家暗卫守护。 贾琮跟徒垚才离开,夏守忠便朝人群中暗暗使了个眼色。 立时便有几位身材精壮,气血充盈的人悄悄跟了上去。 大街上。 徒垚拉着贾琮一叠声地问道:“贾琮,你准备带我去哪玩?” “咱们去看斗鸡,斗蟋蟀好不好?” “要不,去喝花酒?” 贾琮这一脑门子白毛汗:“小六子,你还有点谱不?” 这胖小子该不是在宫里憋久了,憋出什么毛病了吧? 连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喝什么花酒! “这边来。”贾琮带着徒垚朝街东最为显眼的一座银楼走去。 这座银座装潢极为豪奢,进门是满眼珠光宝气,客人却一个都没有。 几名身穿同一款式衣裳的伙计都在柜台边闲着。 徒垚大惑不解:“贾琮,你要买首饰?” “这些玩意我娘有好多呢,还要漂亮得多,早说我带几件出来给你不就完了?” “非得跑这里来?” 徒垚站在摆满首饰的柜台前东张西望。 只觉得这些首饰样式都稀松寻常得紧,压根没有他娘戴得那些好看。 贾琮心中暗笑,你那娘可是正宫皇后,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之一。 这些市井银楼今天敢打造出那样的首饰,明天就能因为僭越之罪关进顺天府。 “小六子,从现在开始,你只许看,不许乱说话。” “不然我马上带你去月茗轩,交给你爹看着!” 贾琮装出一副恶狠狠地样子吓唬这小胖子。 不然,还指不定从他嘴里说出些什么来。 徒垚用胖乎乎的小手紧紧捂着嘴巴,眨巴着一双小眼睛装可怜。 不知道为什么,他从见贾琮第一面开始,就十分喜欢这身材纤瘦,面容清俊的少年。 贾琮抬声叫道:“伙计!” 银楼伙计连忙走了过来:“两位小少爷要看点什么?” 贾琮跟徒垚虽然穿得都是家常冬装,并没有外罩大毛衣服。 但是,从领口袖口露出的价格不菲的昂贵风毛,却瞒不住这些常年在银楼里讨生活的伙计眼光。 身后又有贾安贾乐戚有禄三人跟着。 很明显是两位家境丰裕的小少爷。 “我想要一支迎春花样式的金簪子,可有没有?”贾琮问道。 迎春花花型甚小,并不起眼,一般银楼里甚少做这个样式的簪子。 伙计摇摇头:“这个没有,不过有其他的花样簪子,小少爷要不换个别的?” 贾琮低头想了想:“这样,你拿纸笔来,我画个样子给你,帮我叫你们银楼的匠人师傅定制一支。” 伙计略微有些为难,转头望向掌柜的:“掌柜的,您看……” 掌柜的连忙走来:“可以,可以,若是金簪样式新奇,我不收小少爷的工费都使得。” 贾琮笑了笑:“那倒不用,银子不会少你一分一文。” 他如今假假也是个小富翁,这区区十来二十两银子,自然不在话下。 说着,贾琮便在纸上画了一支迎春花样式的金簪,簪头垂落数行精致流苏。 样式果然甚为精巧,掌柜的满口称赞不绝。 贾琮笑问:“就打一支这样的簪子,要多少银子?” “小少爷,金价是十两银子,若是能留下图样,老朽便不收工费……” 贾琮不等他说完便开口笑道:“工费我照旧给你,贵银楼想用这图样也使得,不过么,必须一个月以后才能用。” “一个月内,我在神京任何银楼看见这个样式的金簪,都是贵银楼的责任!” “十倍赔偿!” 掌柜的大喜:“成交!老朽保证一个月内,市面上仅此一支,绝不外流!” 一个月之后正是年下生意最好的时节,这支金簪带来的利润绝对可观。 也免得今年又闹饥荒。 贾琮正打算付银子,忽然从旁边伸出一只戴着碧玉扳指的大手。 “张掌柜的,拿过来给爷看看,什么首饰样式这么神奇?” “还一个月内不得流传出去?” 贾琮避开那只手掌,将金簪图样收好,循声看去。 此人身材高壮,浓眉大眼。 穿一件玄青色缂丝狐腋毛皮褂子,戴着貂皮护耳,华贵非常。 却是曾经一起在家学上过几天学的薛蟠。 心中暗道,原来是薛家的银楼,这就难怪生意不好,伙计们都闲得打苍蝇了。 “诶诶诶,你收起来做什么?” “整座银楼都是我家的,难道还看不得了?” “赶紧拿出来,好处多着呢!” 张掌柜连忙陪笑道:“薛大爷,这图样是这位小少爷自己画出来的,不是咱们银楼师傅的……” 薛蟠大大咧咧地道:“自己画的又怎样?爷有得是银子!” “随便打发这小子几两银子不就成了!” 说着“啪”一声,在柜台上拍了一锭十两纹银。 贾琮不想被薛蟠认出来是他,皱着眉头侧过身去。 而一旁站着的徒垚面上已然带了几分薄薄的怒气。 纨绔子弟什么的,最讨厌了! 贾琮朝徒垚摇摇头,示意他稍安勿躁。 “掌柜的,既然你家少东家来了,想必今儿不得闲,不如咱们改日再谈。” 贾琮不想多事,低着头,拉住徒垚转身便走。 张掌柜心中舍不得那张精巧图样,连忙唤道:“这位小少爷,略等等!” 薛蟠见贾琮连一句话都不跟他说,就像眼中完全没他这个人似的,胸中怒气渐生。 “站住!” “爷没让你走,你敢走一个试试?” 贾琮心中火气再也忍不住了,抬头直视薛蟠。 “白痴,你称谁的爷?!” 薛蟠终于看见贾琮那张眉目精致的小脸,满腔怒火瞬间烟消云散。 几若连骨子都要酥倒。 连忙换上一张油腻腻的笑脸:“这位小兄弟是不是哪里见过?好生面善?” 贾琮这段时间天天跟着戚有禄与贾安贾乐习武,膳食补品样样不缺,整个人气质大变。 早已不是当初缩在家学角落的小透明。 所以,薛蟠完全没有认出他是谁。 “今日偶遇,不如找个大大的酒楼,尽兴喝一上杯?” 薛蟠口中说着话,便想上前来拉贾琮的手。 “只要你肯听哥哥的话,莫要说打一支金簪子,就算整座银楼哥哥都送给你又如何?” 贾琮顿时像吞了颗苍蝇恶心,沉着脸喝道: “有禄,贾安贾乐,给这白痴一点教训!” 老虎不发威,还真当他是哈罗凯蒂了! 戚有禄贾安贾乐早已被这纨绔气得火冒三丈,只是贾琮跟徒垚没有开口。 他们不好动手而已。 戚有禄挥拳便朝薛蟠那张恬不知耻的大脸打去! “哎哟!两情相悦的事,他不肯,撩开手也就算了,怎么你们随便打人!” 薛蟠捂着右眼,将身后柜台撞翻,金银首饰洒落一地。 倒在地上哀嚎。 听他口中还在不干不净,徒垚也忍不住骂道:“打得就是你这不长眼的白痴!” 见戚有禄挥拳揍薛蟠揍得正过瘾,心里跃跃欲试,也想着上前去再添上两脚。 贾琮连忙一把拉住这小胖子:“小六子,别闹,让有禄他们揍就好。” 薛蟠被揍得满地打滚,早就没了那股子花花心思,一边哀嚎,一边朝门外喊道: “你们都是死人哪!还不进来给爷打回去!” 瞬间,从店外冲进来几条豪奴。 贾安贾乐两人又怎会将薛家这些酒囊饭袋放在眼内? 数招过去,那群豪奴连带薛蟠一起,横七竖八躺了一地。 原本装潢华丽的银楼,也被砸了个稀烂。 戚有禄本来还想继续揍,被贾琮开口制止。 “有禄,给这白痴一点教训就算了。” “咱们先换间银楼。” 他今天出门的目的是那支迎春花金簪,如今可还没打好。 薛蟠不过是个有眼无珠的纨绔棒槌,就住在梨香院,以后想要收拾他有大把机会。 今儿天玺帝白龙鱼服出宫,随随便便打上一架也就算了,不好将事闹大。 徒垚回头看了皮青脸肿的薛蟠一眼,冷笑着出了门。 “棒槌!下回出门记得带上眼睛,不然怎么死得都不知道!” 一句话将薛蟠激得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也顾不得身上疼痛,起身叫来一名银楼伙计。 “给爷盯着他们!” “看看到底是谁家的小兔儿爷!” “居然敢打爷!” 他话音刚落,银楼里冲进来几条气血充盈的大汉。 这些人自然是天玺帝徒煜留在徒垚与贾琮身边的暗卫。 “还想着报复?!” “看来今日给你的教训还不够!” “全部带走!” 张掌柜的看着散落了一地的金银首饰与被暗卫抓走的薛蟠等人背影,欲哭无泪。 只好打发伙计去荣国府报信。 另一边,徒垚拉着贾琮问道:“贾琮,刚刚你怎么不让我动手揍揍那个混蛋?” 贾琮噗嗤一笑:“那就是个白痴棒槌,要你亲自动什么手?” “再说了,九叔放在你身边的暗卫跟进银楼去了。” “估计那白痴要蹲上天大牢。” 戚有禄贾安贾乐三人动手倒没什么。 要是这小祖宗擦破一点皮,那就是天大的祸事。 徒垚笑嘻嘻地道:“贾琮,你怎么知道我爹留了暗卫?” 贾琮在他脑门上轻轻一敲:“不但留了暗卫,只怕现在咱们俩的爹都已经知道了。” 徒垚将脖子一缩:“那等等再回月茗轩,我可还没逛够。” 贾琮带着徒垚这新奇宝宝,随意四处逛了逛。 又找了一家银楼,跟掌柜的谈好条件。 重新画了张金簪图样,定了三日后取货,付过银子。 这才带着心不甘情不愿的徒垚朝月茗轩走去。 才进二楼雅间。 便听见天玺帝徒煜笑呵呵地问道:“琮儿,给九叔看看,你画了个什么金簪样子,也值得让人打上一架?” 贾琮转头看着徒垚嘿嘿直笑:“看吧,我说九叔一定知道咱们打架了。” 贾赦凑在天玺帝徒煜手中,看了看那张图样,心中微微一动,却什么都没有说。 这金簪虽然样式精巧,却一望而知是给小女孩戴的。 天玺帝徒煜只当贾琮打这支金簪是送给家中姐妹做新年礼物,也甚不留意。 将图样还给贾琮,转头朝贾赦笑道:“话说你家那些好亲戚也得管管了,一个两个的,目空一切,也不知道狂个什么劲!” 贾赦冷笑道:“关我屁事,那是假正经家出来的好亲戚!” “再说了,那就是一个没名目没户籍的死人,有什么好管的?!” 天玺帝会意,却不愿在两孩子面前说什么金陵四大家族里的笑话。 转开话题对徒垚道:“垚儿,逛一下午了,咱们也该回去了,一会你母后又该担心你。” 徒垚笑嘻嘻地道:“贾琮,下次我们再出来玩,不许叫戚有禄他们帮手,我要亲自打架!” 天玺帝徒煜在他圆嘟嘟的面颊轻轻一捏:“还想打架!又欠你母后收拾你了!” 夏守忠先送贾赦贾琮父子回府,这才驾车回宫。 贾琮直忍到回府才问道:“爹,你为什么说薛蟠是个没名目没户籍的死人?” 贾赦满脸都是嘲讽:“你那假正经二叔是个白痴,王氏那毒妇不懂官场,可不就将活生生一个人在官府文书上给弄死了么!” “啊?” 贾琮脑海里瞬间闪过红楼原书中有关薛蟠香菱的那场著名的葫芦案。 好像贾雨村那白眼狼还当真将薛蟠给判成了被冤魂索命的死人。 贾赦笑呵呵地道:“嘿嘿,将来谁要是盯上了薛家那块肥羊肉,这就是最致命的一口!” 此时的荣庆堂中。 衣着华贵的中年妇人,带着一名雪肤冰肌的少女,正哭得双眼通红。 王熙凤站在一旁柔声劝慰。 “老太太,凤哥儿,我也是实在没有法子了……” “可否请贵府老爷少爷们帮着去打听打听?到底蟠儿是得罪了什么人?被抓去了哪家衙门?” “可怜蟠儿打小锦衣玉食,哪里受得牢里的苦?” 说着,又哀哀地哭了起来。 这对母女当然是薛姨妈与薛宝钗。 贾母皱着眉头,心中半分不想理会薛家这些狗屁倒灶的破事。 连王氏那毒妇都被关进了佛堂,这薛家还有脸在梨香院住着,已经让她心头不爽。 那薛蟠更是一个祸害,先时在金陵便打死了人。 如今在神京又当街打架,惊官动府。 贾母木着脸想了半日,贾政性子迂腐,完全不会处理这些事。 至于贾赦,她今早才喝令贾琮不得再来荣庆堂,实在拉不下这张老脸。 半晌,贾母才沉声道: “凤哥儿,派个人把琏儿给我叫来!” 第25章薛氏上门商贾本色 一时,贾琏急匆匆赶来荣庆堂。 贾母便将薛姨妈适才所求说了一遍。 “你二叔工部衙门事务繁忙,东府珍哥儿又病着,满府里也只有你才能帮到他们娘儿两个。” “看在你姨妈份上,去跑一趟吧,早早将人领了出来,也好大家放心。” 也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贾母将贾赦抛了一旁,口中只说贾政贾珍。 至于工部事务繁忙更是一句糊弄薛家人的鬼话。 贾政那假正经在工部就是一个摆设。 只怕连工部的耗子都换了几十代了,他还爬在员外郎的位置上没挪窝。 贾琏心中对那薛大傻子可没什么好印象,只是贾母已经开口发话,他不好违抗而已。 他毕竟不是贾赦那混不吝,性子上来能直接将贾母气得厥过去。 只得在薛姨妈薛宝钗母女两人期盼的目光中,将事情揽了下来。 “是,老太太,姨妈,今儿天晚了,衙门也下了衙,我明儿就出去打听打听。” 薛姨妈泪光盈盈的看着贾琏:“琏儿,倘若衙门里要什么使费,你只管打发人来告诉我。” “断然不让你费一点事。” 贾琏胡乱应承着,告退出去。 次日一大早,贾琏便去神京各处司法缉捕衙门都打探了一番。 吊诡的是,不但县衙,顺天府里没有半分消息,就连刑部大牢里都没薛蟠这个人。 谁也不知道究竟是何方神圣将薛蟠抓走的。 至于锦衣府,根本连贾琏递进去的帖子都没有接,直接给扔了出来。 贾琏无奈,只得来回贾母。 “老太太,事情有些奇怪……” 正在荣庆堂里等待消息的薛姨妈心内登时“咯噔”一响。 不等贾母开口,急切问道:“琏儿,这话是怎么说?” 贾琏皱着眉头:“各处衙门我都亲自去问过了,都没有薛大兄弟的消息。” “只有锦衣府跟咱们府上没什么交情,我进不去……” 薛姨妈一听只觉得天旋地转。 若是县衙,顺天府等处将薛蟠拿去,动用荣国府人脉,再多多使些银子钱,只怕还能将薛蟠捞出来。 但若是锦衣府出面拿人,薛蟠只怕不死也要脱层皮。 薛姨妈涕泪双流,哀声哭道:“那孽障若是有个什么好歹,我也活不成了……” 一旁王熙凤连忙上前宽慰:“姑妈先别慌,薛大哥也未必当真就是锦衣府拿了去。” “姑妈且细想想,昨儿张掌柜来报信,不是说薛大哥是被几个下人给打了?才被人给带走的?” “锦衣府哪里有闲工夫管这些斗殴小事?更何况薛大哥还是受伤的那一方。” “不如让二爷再出去打听打听才好。” 薛姨妈止住哭声,心内稍安,一双泪眼又可怜巴巴地盯着贾琏不放。 贾琏心内大为不耐。 刚刚锦衣府连他递进去的帖子看都不看,直接扔了出来,难道还要他去讨臊? 贾母沉吟道:“琏儿,去你老子那拿荣国府的帖子,再走一趟锦衣府。” “毕竟那是你姨妈唯一的儿子,凤哥儿的姑表哥哥。” 贾琏无法,只得应了。 自去东院找贾赦。 才走了几步路,只见王熙凤带着平儿从荣庆堂内追了过来。 “二爷,你就这么着去见大老爷?” 贾琏正为薛蟠一事满心烦躁的时候,冷着脸问道:“不过是去见自家老子,难道我还要备足银钱表礼?” 王熙凤见他口中声气不好,只得陪笑道:“不是这么说,二爷不如去前院拉着琮兄弟一起过去……” 贾琏不等王熙凤说完,便冷笑道:“薛家那些狗屁倒灶的破事很光彩么,我兄弟年纪还小,可别带坏了他!” “哼!打量你跟王氏那毒妇合谋构陷他的事我不知道呢!” 说着拂袖而去。 王熙凤在身后气得直跺脚。 自从王氏被关进佛堂后,贾琏对她的态度便一日冷过一日。 原本想着找个机会跟贾琏和缓关系,却不想薛蟠又出了事。 就连昨日荣庆堂那些事,也没有瞒过贾琏。 王熙凤心中暗自后悔,不该听王氏挑拨跟贾琮为难,口中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只得怏怏不乐扶着平儿回自己院子生闷气。 书房小院。 贾赦一听贾琏来拿荣国府名帖的原因,立即沉了脸。 “呵呵,经过王氏那毒妇的事,我原本以为你多少该长进了些,原来还是屁颠屁颠地给二房当跑腿!” “要实在闲得慌,哪怕你出门喝个花酒听个小曲呢,不比给人跑腿强?!” 至于薛蟠那白痴为什么如今会关在锦衣府而不是顺天府,自然是被皇家暗卫给扔进去的。 锦衣府与皇家暗卫原本就是一家,不过一明一暗而已。 贾赦一想到昨日薛蟠居然起了觑觎贾琮的心,就气不打一处来。 没亲自跑去锦衣府暴揍薛蟠那不知死活的棒槌一顿,已经算是他给足了薛家王家面子。 贾琏讪讪地道:“老太太亲口吩咐下来的,儿子这不是没法子么……” “再说了,总要给凤哥儿薛姨妈几分情面……” 贾赦愈加动怒,右手在书案上重重一拍: “看来,你不被王家人害得死到临头是醒悟不了了!” “还想要拿荣国府名帖,趁早别做这清秋大梦!” 贾赦看着神色尴尬,惴惴不安的贾琏,连声冷笑: “哼,你那假亲爹好二叔不也大小是个官身么,你拿他的帖子去呗!” “看会不会被锦衣府撕碎了砸你脸上!” “都是当爹的人了,不及你弟弟那七八岁的孩子半分机灵!” “还不给老子滚出去!” 一番话骂得贾琏面红耳赤,三步两步窜出书房。 再多待一时半会,只怕贾赦就要亲自动手开揍。 他即不想回自己院里看见王熙凤那张脸。 又不愿出门去锦衣府碰壁给自己添堵。 想着便朝隔壁东府走去。 贾珍虽然被贾敬揍得下不来床,至少还有个贾蓉可以陪他喝喝酒,说说话。 谁知他才心神恍惚地走过东府夹道,转进会芳园角门,便跟一人撞了个满怀! 贾琏下意识地伸手去扶那人。 此时天色渐晚,也没看清楚到底是谁,口中只道:“是在下莽撞了。” 尤氏连忙扶住那姑娘,拦在贾琏身前笑道:“琏兄弟,可是要去瞧你大哥哥?” 贾琏听见尤氏说话的声音,才定了定神:“珍大嫂子好,我正是要去瞧瞧大哥跟蓉儿。” “大嫂子是去我家?” 尤氏笑道:“这不是薛姨妈家中出了点事,我才用了膳,带着二妹妹过去陪她说说话,也去看看四姑娘。” 贾琏这才悄悄朝那位姑娘面上看去,一见之下,顿觉魂飞魄散! 这姑娘模样生得极好,杏眼桃腮,鬓发如云,竟比如今去了城外祈福的贾蓉之妻秦氏也不差什么。 贾琏一颗心突突乱跳,连忙避在一旁:“珍大嫂子请。” 等尤氏带着一群丫鬟仆妇走远了,贾琏的目光兀自瓷在那道袅袅婷婷的背影上。 正是满心留恋不舍之际,只听远远贾蓉招手笑道:“二叔,快这边来……” 贾琏这才收住心思,跟着贾蓉一道去见贾珍。 另一边。 王熙凤坐在房中,想起刚刚贾琏离开的神色,又是气又是羞又是悔。 心内五味杂陈。 又担心薛蟠当真被锦衣府拿去再也出不来。 薛姨妈毕竟头上顶着一个王字,是她嫡亲的姑妈。 王子腾不在神京,贾琏也是个没本事的,她只有靠自己想法子。 半晌,王熙凤才沉沉开口唤道:“平儿,你悄悄去梨香院将宝姑娘请来……” “是。”平儿答应着,自去梨香院不提。 次日,贾琮带着戚有禄并贾安贾乐才从东府锻炼完回来,连早膳还没得及用。 便听见院外有人敲门。 “琮三爷可在家么?” 小翠儿笑嘻嘻地道:“有客人来了,三爷,我去开门!” 她平日没事就盼着院里来客人,可以热热闹闹地听满府里的八卦。 冯妈妈在她身后嗔道:“这丫头就是长不大,整天这么毛手毛脚的,以后可怎么好?” “小翠儿还小呢,就别拘着她了。”贾琮笑道。 他最喜欢小翠儿的就是那股子不谙世事的天真,有种未经污染的清澈。 贾琮一边说,一边隔着窗子往外看去。 只见薛姨妈带着薛宝钗,身后还跟两三个婆子丫鬟,手里捧着几色礼物走了进来。 贾琮心内暗忖,薛蟠此时还被关在锦衣府大牢,薛家母女怎么会有心情跑来自己这小院? 一边想着,一边连忙带着冯妈妈迎了出去,躬身长鞠一礼。 “给姨妈请安,宝姐姐好,外面冷,快进来暖和暖和。” 薛姨妈连忙拉住贾琮:“哥儿快起来。” 贾琮这几间屋子开间都不大。 薛姨妈命人将礼物放在桌子上,示意丫鬟婆子出去在外面等着。 只带着薛宝钗坐下。 贾琮朝桌上摆着的几色礼物上淡淡瞥了一眼。 见无一不是贵重精美之物,心内微微泛起一阵警兆。 薛家就算再是有钱烧得慌,也没有给区区一个大房庶子送这么重礼的道理。 薛姨妈等丫鬟婆子都退了出去后,方才朝贾琮笑道:“琮哥儿身子可大好了?” “这几日都没在老太太处看见你。” 贾琮笑呵呵地道:“多谢姨妈关心,早就好了。” “上回不是两阕词得罪了宝二哥哥,老太太不许我过去请安。” 薛宝钗不由得掩着朱唇微微一笑,却没有开口说话。 她当然早就知道贾琮那两阕词里写的是些什么。 薛宝钗原比林黛玉大个两三岁,体态丰盈,身量渐足。 生的雪肤冰肌,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容貌极艳,这低头一笑竟如满室生辉一般。 就连旁边的小翠儿跟冯妈妈都看得呆住了。 贾琮却并不如何在意那盛放的荣光。 他对原书中的薛宝钗印象只是稀松寻常,这是个冷心冷意的冷美人。 罕言寡语,人谓藏愚,安分随时,自云守拙。 向来不干己事不开口,一问摇头三不知。 颇有几分后世精致的利己主义者的味道。 而薛姨妈不识字,更不知道贾琮说得两阙词是个什么东西。 只随意笑道:“琮哥儿以后不胡闹淘气,老太太自然不会不肯见你。” 薛姨妈像是有些不好启齿,又说了几句哄小孩子的闲话。 贾琮坐的实在有几分不耐烦了。 直接开口笑道:“姨妈这两日家里事多,有什么话便请直说。” “不用这么绕来绕去的累得慌。” 薛宝钗心知这府里的事,决计瞒不过眼前这位看似才七八岁的孩子。 双颊不觉微微一红,愈加宛若春日桃花一般娇艳。 薛姨妈却没有觉察到什么,抿了抿因话多而干燥的嘴唇。 这才笑道:“既然琮哥儿动问,那我可直说了。” “今儿正是为你薛哥哥的事来的,想让琮哥儿帮姨妈一个小忙。” 贾琮淡然一笑:“姨妈说笑了。” “薛大哥哥的事,我一个小孩子家家的又能帮得上什么忙?” 薛姨妈笑道:“琮哥儿如今可是大老爷心尖尖上的人,在这东院里,只怕琏儿那正经二爷都及不上你的地位。” “所以,姨妈想让琮哥儿去求大老爷要一张荣国府名帖。” “也好让琏儿再去一趟锦衣府,打听打听你薛大哥哥的消息。” “琮哥儿,你可不会这点子小忙都要拒绝姨妈吧?” 薛姨妈到底没有王氏的心机手段,这一篇长话说下来,贾琮面上笑容渐冷。 “可是我那好二嫂子指点姨妈过来找我的?” 刚刚薛姨妈说的这些话,明显不是她自己的口气,倒像是直接复制了王熙凤的话一般。 要还不明白又是王熙凤在背后弄鬼,他还是贾琮? 不觉心中怒意渐深。 那鬼女人几次三番找他的麻烦,还真以为他是原来那个小透明软柿子好拿捏呢! 若非他就是昨日薛蟠被打的当事人,倘若信了王熙凤的鬼话,跑去找贾赦要荣国府名帖,不被贾赦骂个三天三夜才怪! 只是今次他却是真的误会了王熙凤。 王熙凤并不是在给他挖坑,而是真心实意想帮薛姨妈一把。 薛姨妈一愣:“琮哥儿怎么知道的?” 薛宝钗抬起一双杏眼深深看了贾琮一眼。 难怪昨儿晚间凤丫头话里话外,对这庶出兄弟满满都是提防。 果然聪明机警,见事好快! 贾琮冷笑道:“就连刚刚那篇话也是我那好嫂子让宝姐姐教给姨妈说得吧?” 毕竟如今的薛宝钗也还没有修炼到后来八风不动的地步,受王熙凤的影响也是正常。 薛姨妈索性将话挑明:“是的,是昨儿凤丫头先告诉你宝姐姐,然后指点我来找你的。” “琮哥儿,我薛家只是没个能当家立事的顶梁柱,些许银子钱还是不缺。” “只要你拿来荣国府名帖,将你薛大哥哥放出锦衣府,条件随便你开!” 此言一出,贾琮对薛姨妈的印象立即掉到了冰点! 商贾就是商贾。 哪怕薛姨妈平素装得和蔼可亲,慈眉善目,骨子里还是商人本色! “条件任我开?” 贾琮口中连声冷笑:“我要昨日姨妈家鼓楼西大街的那间惹事的银楼!” 第26章送金簪贾琮下诱饵 薛姨妈听见贾琮所说的话,眉头大皱。 怪道自家姐姐当初说起荣国府大房诸人,话里话外都是藏不住的轻蔑与鄙视。 果然是见样学样。 就连这才七八岁的毛孩子都学会了狮子大开口。 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薛宝钗望着贾琮,一双杏眼里满满都是疑惑。 “琮兄弟,你还是个孩子,又不会开门做生意,要那间银楼做什么?” 自家的产业,她当然一清二楚。 鼓楼西大街是神京最为繁华的地界之一。 且不说那间银楼本身的价值,单单只论地价已是寸土寸金。 贾琮将薛家母女的神色看在眼底,嘴角微弯:“既然不舍得,也就不用继续再谈下去了。” “不过,姨妈与宝姐姐大可放心。” “薛大哥虽然身在锦衣府大牢,也不过是受些教训,吃个小亏而已,性命决计无碍。” 锦衣府大牢当然不是什么好去处。 坊间那些关于锦衣府种种阴森恐怖,血腥暴虐的传闻,可止小儿夜啼。 贾琮如此说来,便是料定薛家母女不敢拿薛蟠去赌。 反正那间银楼在薛大傻子那纨绔棒槌的打理下,明明坐落在繁华地段,伙计们都闲得一个两个拍苍蝇。 倒不如给他做第一桶金。 有他记忆里后世那些精巧珠宝首饰的样式,不愁挣不来银子。 就算日后进学中举,不能经商。 将那店面盘出去收租子,也是一份大大的进益。 不管什么时代都一样,没有人会嫌弃银子多了咬手。 薛姨妈低头沉吟了半日,到底还是对薛蟠的牵挂占据了上风。 不过,她同样开出了自己的条件。 “琮哥儿,银楼可以给你,不过我要三日之内见到你薛大哥!” 贾琮伸出一只白皙手掌跟薛姨妈轻轻一击。 “成交!” 不等薛宝钗开口说话,当即端茶送客。 内心深处,他对这个不言不语沉默守拙的薛宝钗的戒备提防,要远在薛姨妈之上。 薛姨妈更不愿再在这间小院待下去,见贾琮端茶送客,早就站起身来。 “既如此,我可就在家等琮哥儿的好消息了。” 薛姨妈带着薛宝钗跟一群丫鬟仆妇离开东院前院。 薛宝钗一边走,一边低头暗自思忖。 以她这段时间满府里听来的风言风语来看,贾琮不该是这么个目光短浅,心性贪婪,唯利是图的人才是。 不过才七八岁的孩子,为什么会想要那间银楼? 或者,根本就是东院里的大老爷贾赦想图谋他薛家产业? 贾琮不过只是一张幌子? 薛宝钗越想越多,越想越深,隐约觉得有些后怕起来。 连自家姨妈都在大房手里吃了个大亏,现在还关在佛堂里见不得人。 她不该这么轻易就信了王熙凤的话,与虎谋皮才是。 回到梨香院后,见房中无人,方才对薛姨妈轻声道:“妈不该这么快将银楼许出去……” “那不过是个孩子,等哥哥回来,请上一桌酒,再送他些顽器吃食之类也就足够了。” “落在姨妈家大房手里,将来想要再拿回来就难了……” 薛姨妈知道自家女儿胸怀丘壑,知书达理,比薛蟠要强上十倍。 只不过,薛宝钗到底是个女孩儿,将来总要嫁人出阁。 万一薛蟠在锦衣府大牢里待的时间太久,受些暗伤,伤了底子,岂不是害了他一辈子? 薛姨妈黯然长叹一声。 “我的儿,你哪里知道……” “自打你哥哥被人抓走,我这颗心就像是在火里油里煎熬一般。” “只要你哥哥能平安无事回我身边,莫说是一间银楼,就算这整副家身都送给那庶子,又有何妨?” “只盼你哥哥受个教训,从此改了才好……” 薛宝钗见薛姨妈又犯了执拗,情知不可劝,眉头深锁。 悒悒不乐地转身回房。 ………………………… 薛家母女走后。 贾琮打发贾安贾乐兄弟去银楼取已经打造好的迎春花簪,并多买几色糕点吃食回来。 自己却带着戚有禄美滋滋地朝书房小院走去。 才进书房小院,贾琮不等门外小厮通传,便像炮弹一般冲了进去。 高声大叫:“爹!” “我今儿个挣银子了!” 贾赦伸手在他额头上轻轻一弹:“不过是敲了敲薛家的竹竿,就这么开心?” 贾琮笑嘻嘻地朝贾赦竖起大拇指:“就知道什么事都瞒不过爹。” 贾赦歪着头,拈着下巴的短须。 “话说你小孩子家家的,要弄间银楼来做什么?” 贾琮嘿嘿直乐:“留在薛大傻子手里也是被他败个精光,还不如给我呢!” “爹,你会派人帮我打理的吧?” 一双桃花眼眨巴眨巴地看着贾赦。 “开银楼可没有这么简单,等薛家将房契地契给你再说这些也不迟。” 贾赦只当贾琮是为那日薛蟠得罪他狠了,想给薛家一个教训。 并没有将区区一间银楼当做一回事。 比那银楼位置更好的商铺,他也不是手里没有。 转开话题,对贾琮说起贾琏昨日过来拿荣国府名帖,却碰一了鼻子灰的事。 贾琮朝着贾赦将小手一伸:“爹,那你拿荣国府名帖给我去锦衣府用用呗。” 贾赦在他手心上轻轻一拍:“又混闹,你要那玩意做什么?” “等三日后,我带你走一趟锦衣府便是了。” “你爹我这张脸难道不比那劳什子名帖好用?” 贾琮仰头哈哈大笑。 心内却在暗暗叹息,贾母毕竟是后宅妇人,只会安享尊荣富贵,到底见识有限。 虽然凭借孝道两字生生打压了自家这便宜老子几十年。 但在直面锦衣府的时候,仍是两眼一抹黑,甚至还要逼着贾琏来找贾赦。 她压根不知道这偌大一座荣国府真正的底蕴人脉,一直都在贾赦手里。 贾琮隔着窗四处张望。 书房小院占地面积并不算太大。 门外除了戚有禄之外,只在廊下站着两三个小厮,预备着传话使唤。 再无其他人。 “是了,爹,你那天召唤出来的麒麟卫呢?平时他们都藏在哪里?” “怎么我满东院都找不到?” 这句话他早在那个雪夜之后就想问贾赦,却一直七事八事给忘了。 贾赦下巴高昂,满脸傲娇。 “傻孩子,被你看见的还能叫麒麟卫?” 就连大明宫里的那个老疯子,都当如今的麒麟卫是贾赦专门整出来给糊弄贾母贾政的。 贾琮又如何能在东院找到他们的踪迹? “爹!” 贾琮拉着贾赦衣角直撒娇:“我也要亲自训练几个人出来,就像麒麟卫跟皇家暗卫那样厉害的!” “有戚有禄跟贾安贾乐三个还不够?” “你当日不是跟你那好二嫂子说,院子太小,身边不用太多人么?” 贾赦笑着打趣了一句。 贾琮直撇嘴:“爹,有意思没意思啊,你明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的!” 贾赦收了面上笑容。 望向窗外透进来的天光,沉吟半晌,才接着道: “莫要急,等你大到能顶立门户的时候,爹就将麒麟卫交给你。” “现在可还不成……” “麒麟卫是一柄出鞘利器,稍有不慎便会伤人伤己……” 昔年那场巨变,若不是贾代善进宫之时带了麒麟卫,压根救不回永泰帝。 昨日贾琏的表现,着实让他失了望。 就算日后袭爵,他也得仔细考虑考虑,要不要将那些暗藏在背后的真正隐秘交给他。 倒是眼前这个小小庶子,一次又一次给足了他惊喜。 未来可期。 见贾赦并没有直接答应,贾琮默默攥紧了拳头。 在不久的将来,他一定要有一批手下亲自训练出来的人! 不是什么麒麟卫,更不是什么暗卫,而是真正属于他自己的力量! 贾琮按下澎湃汹涌的心思,转头朝贾赦笑道:“爹,你该用午膳了。” “贾安贾乐也该取回了簪子,我去趟二姐姐屋里。” 贾赦自然知道贾琮去贾迎春处是想要做什么。 挥手笑道:“去吧,去吧,我就在院里,要有什么事就让有禄来回我。” 这孩子虽然聪颖过人,毕竟年纪太小,迎春房里的那些刁奴未必会将贾琮放在眼里。 不过,他却并不打算出言提醒此时正在兴头上的贾琮。 想看看这孩子究竟能做到哪一步。 ………………………… 贾琮回前院用过午膳。 贾安贾乐兄弟果然已经回来。 “有禄,你身边可有能够暗暗留下气息的那种药粉?” 戚有禄笑道:“有,当然有,三爷可还需要别的什么功效?” 他出身皇宫那天底下最为黑暗的地方,又通医理,这些小玩意当然不会少。 “只留下一点气息便好,别的不用,更不能伤人。” 那可是日后贾迎春要戴在发髻上的首饰,当然伤不得人。 贾琮让戚有禄在首饰匣子跟金簪上都暗暗做下手脚。 随即唤来小翠儿拿上首饰匣子与各色糕点顽器,同去荣庆堂后的三间小抱厦。 当日贾母只是不许他再去荣庆堂,可没有说让他连抱厦都不许去。 此时正值冬日,昼短夜长,不好歇午觉。 贾迎春斜斜靠在熏笼上看棋谱,司棋绣橘两人围在一旁做针线。 忽见贾琮带着小翠儿走了进来,连忙起身拉着贾琮坐下。 “三弟怎么这早晚过来了?” “可用过膳?” “这天阴阴的,怕是明儿又要下雪,你怎么连件皮褂子也不穿?” 贾琮让小翠儿将那个精致首饰匣子,并各色糕点顽器都放在熏笼旁边的桌子上。 笑呵呵地道:“我给二姐姐送件小礼物,还有给四妹妹带吃食顽器来的。” “四妹妹呢?怎么没在?” 自从贾宝玉当日在荣庆堂不肯对贾母说出真相,她们姐妹跟探春之间的隔阂越加深了。 所以,贾惜春闲来无事,只会来迎春房里坐着玩笑打发时间。 迎春轻轻一声叹息:“四妹妹心里正不自在呢。” 贾琮皱眉问道:“这就是为什么?谁招惹了她不成?” 贾惜春此时还是豆大点孩子,应该还没有什么不好明言的心事。 “昨儿珍大嫂子带着妹子来坐了一回,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惹得四妹妹不开心了。” “今儿一天都没出门儿,连给老太太请安都没有去。” 贾琮念头微微一动。 “是珍大嫂子的二妹妹,还是三妹妹?” 难道这个时候尤二姐尤三姐那一双尤物便进东府了么? 但贾珍那混球现在还躺在床上动不得。 那些背地里乱七八糟的事,应该还没有发生才是。 贾迎春伸手摸摸桌上的暖壶,觉得略微凉了些,不好给贾琮泡茶。 “王嫂子,去外边提壶热水来。” 说着,又对贾琮温柔笑道:“应该是行二的那个,倒生的好个模样。” 贾琮暗暗将此事放在心里。 扭头对司棋道:“司棋,你过去请四姑娘来。” “就跟她说,她想吃的那些糕点,我都给她买回来了。” “四姑娘要是知道三爷来了,不用等奴婢去叫,早就飞来了。” 司棋说笑着离开。 一名青衣仆妇提着茶壶走了进来,随手将茶壶放在桌子上。 目光深深盯了那个精致首饰匣子一眼。 “姑娘,热水来了。” 绣橘忙起身将暖壶中的温水倒去,再续上热水,给贾琮泡了一盏茶。 这青衣仆妇正是王嬷嬷的儿媳,王柱儿家的。 贾琮将王柱儿家的贪婪眼神一一收在眼底,心中暗暗冷笑。 诱饵才放下,这条蠢鱼便上了钩。 一时,司棋牵着贾惜春的手走了进来。 “琮哥哥!” 贾惜春小嘴一扁,一副受了委屈,待哭又不好哭的样子。 贾琮伸手将她抱在膝盖上,打开几包精致糕点,将几种玩具都放在她跟前。 “这是你那天想吃的糕点,玫瑰酥也有,樱桃蜜饯也有,杏仁饼也有。” “就连九连环,七巧板之类的玩具,我也给你带来了。” “可不许再不开心了。” 贾琮宠溺地捏捏贾惜春的小鼻子,却不去细问东府的那些事。 贾惜春毕竟是个孩子,有了吃的顽的,也就将昨儿发生的事抛在脑后。 兴高采烈的跟一旁的小翠儿说笑玩耍。 贾琮目光淡淡扫过藏在木雕隔断后的王柱儿家的。 伸手将首饰匣子打开,将那支迎春花样式的金簪拿出来给贾迎春细看。 此时天色渐黑。 那金簪映着烛光,愈加显得流光溢彩,精致非常。 “二姐姐,喜欢吗?” “好新奇的样式!” 贾迎春拿在手上,赞不绝口。 说着,眼圈微微一红。 这些年来在旁人眼里都只说她是个有口气的死人。 除了眼前这个弟弟,谁又当真记得她喜欢什么,中意什么? “二姐姐喜欢就好,司棋给二姐姐戴上看看。” 贾迎春连忙将金簪放进匣子里:“三弟,不如等年下再戴吧。” 她只是胆小懦弱,反应慢,却不是傻。 这金簪样式精巧,一旦过了旁人的眼,只怕又保不住。 “王嬷嬷,将这支金簪收好了,等年下再戴。” “来了。”贾迎春的奶娘王嬷嬷从外间走了进来。 伸手接过首饰匣子,眼睛却死死盯着那支金簪,半晌挪不开。 司棋跟绣橘互视一眼,都是眉头暗锁。 想要暗暗提醒自家姑娘,又见贾琮跟贾惜春都在,不好开口。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王嬷嬷拿着首饰匣子出去。 贾琮又陪着迎春惜春姐妹说了几句闲话,这才起身告辞离开。 才出抱厦,贾琮便站住了脚步。 “有禄,你就在这角门守着,盯死二姐姐房里出来的人!” “尤其是王嬷嬷跟王柱儿家的婆媳!” “只要她们随身带的包袱沾染了一点半点药粉气息,立刻给我拿下!” 第27章惩刁奴邢氏起贪心 当夜,彤云密布的天际又飘起了雪花。 二更时分。 荣庆堂后角门,一道人影拱肩缩背,鬼鬼祟祟地蹭着墙根溜了过来。 “当,当,当。” 三声轻响。 来人拨动角门上的铜环。 与此同时,守在后角门的戚有禄鼻端传来一阵淡淡的药粉气息。 三爷要等的人果然出现了! 戚有禄微微一笑。 悄无声息从雪夜里出现,抬手在那人后脖子上劈出一记手刀。 随即身形展动,消失在漫天飘雪里。 他手中明明提了一个人,雪地里却只留下几点淡淡的脚印。 等张嬷嬷打着哈欠将角门打开的时候,眼前早已空空荡荡。 她挠了挠头发,只当是雪大风紧,吹动了门环。 回身将角门关好,继续回房倒头大睡。 “三爷!抓到了!” 戚有禄手中提着那人,隔着窗户轻轻唤道。 此时贾琮已经睡下,听见戚有禄得手,连忙披衣出去。 借着廊下灯光,朝那人面淡淡上扫了一眼。 果然正是迎春的奶娘王嬷嬷。 见她垂头闭目,昏迷不醒,气息细微,压低声问道:“有禄,她没死吧?” 戚有禄摇摇头,右手做了个手势。 “没呢,就被我劈了一手刀昏过去了而已。” 贾琮笑道:“只要没死就行。” “堵上嘴绑好了,扔后头小柴房里将就关上一夜。” “今儿天晚了,等明儿再来处理。” 他院子里烧着火炕,自然会有柴房,温度也比其余空屋子高些。 不然这滴水成冰的日子,这贼婆子只怕不等贾琮发难,就会生生冻死。 戚有禄将王嬷嬷堵上嘴,五花大绑扔进小柴房。 房中。 小翠儿从炕上被窝里探出个小脑袋,挑着两条倒扫把眉毛问道:“三爷,有禄哥抓住了个什么?我要去看!” “偏你爱八卦!” 贾琮在她头上轻轻一拍,宠溺笑道:“还不快睡觉,仔细冻着,抓住一只耗子有什么好看的?” 小翠儿听说是只耗子,顿时失去了兴趣,连忙缩回被子里。 她原本每日值夜是睡在贾琮床前的脚踏上。 这天气一日冷过一日,贾琮怕她受寒着凉,便让她睡在窗前火炕上。 自己却依旧睡床。 他换了芯子这么久,还是没有习惯这神京大炕。 次日一大早。 贾琮洗漱后,先去后头的小柴房里看了看。 王嬷嬷瞪圆了一双浑浊老眼,恶狠狠盯着贾琮,眼神怨毒无比。 在贾琮推门而进的瞬间,她便已经清楚昨日这小混蛋送给贾迎春的金簪不过是一个陷阱。 一个让她自觉自愿往下跳的陷阱。 “呜呜呜!” 王嬷嬷靠着墙角柴垛用力挣扎。 贾琮无声地笑了笑:“省省力气,这绳子你解不开。” 习武之人打出来的马贼扣,又岂是这寻常妇人能挣脱开的? 贾琮将小柴房的门关上,交代冯妈妈看好王嬷嬷,不许小翠儿过来淘气。 依然顶风冒雪带着戚有禄贾安贾乐三人去老地方习武。 戚有禄问道:“三爷,不先打发了那婆子?” 贾琮神神秘秘地笑道:“不要急,多关她一会儿,才会让其他人乱了阵脚。” 王嬷嬷整夜不归,她那好儿媳王柱儿家的必定会心乱如麻。 正好一同拿下。 从东府回来用过早膳,贾琮换了身大毛雪褂子。 这才朝身边的小翠儿跟小红笑眯眯地道: “走了,跟我出门,带你们去看个大热闹。” 小翠儿蹦蹦跳跳地问道:“三爷,三爷,咱们去哪里看热闹?” “不许问东问西,不然就不带你去。” 贾琮在小翠儿双鬟上轻轻一拍。 旋即命戚有禄贾安贾乐带着被绑得结结实实的王嬷嬷,朝荣庆堂方向走去。 这王嬷嬷是贾迎春奶娘,小翠儿跟小红两个当然认得出来。 小红以为是这王嬷嬷不知道什么地方得罪了贾琮。 自家三爷要绑着王嬷嬷来找贾母做主,悄声提醒道:“三爷,来荣庆堂做什么?” “老太太不是说不让你过来?再说了,她老人家未必会……” 她言下之意当然是贾母未必会肯帮贾琮出头,只是不好直说出来。 贾琮笑了笑:“没事,咱们不去荣庆堂,只去二姐姐家里。” “有禄,贾安贾乐,你们留在角门等候消息。” 荣庆堂后的小抱厦是三春住所,戚有禄他们三个半大不大的小厮,当然不能随便进去。 小红小翠儿抓住绑着王嬷嬷的绳子,两人连推带攘,主仆三人进了抱厦。 此时贾迎春房里已经乱了套。 王柱儿家的站在房中,一时哭哭啼啼,一时口中数落不断。 司棋绣橘两人满面怒气。 见那王柱儿家的越说越不像,忍不住跟她分争起来。 迎春却宛若充耳不闻,手里只拿着本棋谱细看。 王柱儿家的将司棋跟绣橘推开一边。 朝迎春大喊大嚷: “我婆婆昨儿二更回家,到这个时候都没进来。” “姑娘却连让我告假回去看看都不许!” “这天寒地冻的,万一我婆婆在路上有个闪失,姑娘心里也过得去?!” 见迎春依然不说话,王柱儿家的指着司棋跟绣橘鼻子骂道: “你们两个不过是我婆婆手里调理出来的毛丫头,凭什么拦着姑娘不许我回家?” 司棋怒道:“王嬷嬷出去了,这屋里的活可不是要交给嫂子?” “难道什么事都推给我跟绣橘做?” “那还要嫂子进来做什么?” 王柱儿家的骂道:“放屁!姑娘省事,这屋里哪有什么急活要做?” “你们不过见不得我好罢了!” 迎春终于放下手里的棋谱,皱着眉头开了口: “嬷嬷家去也是常事,不过再过一会半会的就进来了,嫂子急着告假做什么?” “仔细被老太太那边的人听见,平白又生事……” 王柱儿家的满心记挂王嬷嬷昨夜带回去的那支金簪与其他金银首饰。 见迎春也不许她告假出去,心内愈加发急。 他家虽然就住在后街,到底要出府走上一段路。 王嬷嬷偷偷带出的那些东西,万一让人发现,或是被人劫了道,顷刻间就是祸事临头。 她们婆媳也不用在这府里待下去了。 只是迎春不发话,她到底不敢不告假便溜回家去。 此时。 惜春探春两处的丫鬟仆妇,纷纷都跑了出来,围在门口看热闹。 莲花儿推开这个,又拦不住那个,房里房外都乱成一锅粥。 “让开,各自回房里去!” “全部围在这里成什么样子?!” 贾琮驱散人群,随手将堵着嘴,绑得严严实实的王嬷嬷扔了进来。 “王柱儿家的,你也不用哭着闹着回家了。” “这可不是你那好婆婆?” 贾琮大踏步走进了屋子。 “婆婆?!”王柱儿家的脸色骤变。 连忙将五花大绑的王嬷嬷扶了起来,只是戚有禄绑的绳子太结实,她怎么都解不开。 只能将先塞在王嬷嬷口中塞着的抹布取了出来。 连声问道:“婆婆,这是怎么说?谁绑的你?” 王嬷嬷死死盯着贾琮,却因为被抹布堵嘴过了一整夜,喉咙里又涨又痛,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贾迎春大惑不解,轻声问道:“三弟,你这是……” 贾琮使了个眼色:“小红,将她怀里的包袱取出来!” “是,三爷。” 小红从王嬷嬷怀里将包袱取出来,顺手将里面装得东西全部倒在桌上。 内中,不但有那支金簪,还有几件金银首饰,都是迎春素常戴过的。 司棋拿起一双嵌着红珊瑚金耳坠子,怒道: “王嬷嬷,前儿我给姑娘梳妆就不见了这对耳坠子,问你,只说是姑娘不小心弄丢了。” “原来是你偷偷藏了起来!” 绣橘也上前细细翻检那堆首饰,伸手便将那支迎春花样的金簪挑了出来。 “这支金簪子可是昨儿三爷才特特送来给姑娘戴的,晚上你便偷走了!”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这还了得!” “莲花儿还不去请了琏二奶奶来!” 现今是王熙凤当家,迎春房里出了事,自然要去请她做主。 司棋冷笑道:“怪道嬷嬷昨儿连下着大雪都顾不得,着急忙慌地要家去!” “原来是偷了姑娘的首饰!” “等等。” 贾琮叫住莲花儿,淡淡地道:“先别去叫二嫂子,她们婆媳拿得绝对不止这些东西。” “将东西弄清楚了再去叫也不迟。” 说着朝绣橘道:“绣橘,你去角门带上戚有禄跟贾安贾乐三个。” “亲自去他家走一趟,只要是二姐姐的东西,全部给我搜回来!” “若是有当票之类的票据,也给我带回来!” 绣橘连忙应了。 王嬷嬷与王柱儿家的婆媳两人,早在小红取出包袱的时候,便已经面如土色。 跪下朝贾琮连连磕头,瞬间头破血流。 迎春的东西,其中大部分都被她们当了银子使。 只有一小部分,如今还藏在床脚下的暗格里。 “求三爷开恩,请绣橘姑娘回来,奴婢自己回去取东西,这就给姑娘送来。” 事情已经败露,她们情知这府里再待不住。 还不如将细软收拾了,一走了之。 贾琮从鼻翼里发出一声冷哼。 “自己送来?只怕你们是打着卷包袱逃走的主意吧?” “告诉你们两个白痴,公府逃奴可是重罪!” “轻则当堂庭杖,重则充军流放!” “那梨香院的薛大傻子还在锦衣府里吃牢饭,你们婆媳可是想也去走一遭?” 王柱儿家的婆媳被贾琮几句话吓得瑟瑟发抖。 连额上磕出来的血水都顾不得擦拭干净,任由血水满面横流。 贾迎春看着可怜,轻轻拉了拉贾琮。 “三弟,拿回来这些也就算了,何必还去他家搜查?” 贾琮叹了口气:“二姐姐,你老是这么软弱,将来可怎么好?” “每位姑娘的首饰簪环都是有定数的,难道等年下四妹妹,贾探春都穿戴整齐,偏姐姐不戴?” “还是姐姐想让我给你补齐?” “再说了,万一她们拿得还不止首饰簪环呢?” “要是连手帕汗巾子之类的东西,她们也拿了呢?” “难道姐姐还要给她们求情?” 一席话说得贾迎春脸色惨白一片。 银钱首饰也就算了,姑娘家的手帕汗巾子这些私人物件是断然不能流落出去的。 司棋三步两步冲进里间,打开迎春的箱子,登时哭出声来。 “三爷,三爷!不得了了!” “不但手帕汗巾子少了,就连姑娘的大毛衣裳都不见了两件!” “这可怎么好?” 贾琮笑了笑:“司棋别哭,只要她们没当成死当,拿银子总能赎回来的。” 王嬷嬷与王柱儿家的婆媳两人,面如死灰,登时双双瘫软在地上。 完了…… 一切全完了…… 一个时辰后。 绣橘抱着一个包袱进来,却只有几样稀稀落落的几件首饰跟一匣子当票。 并没有大毛衣裳跟迎春的贴身之物。 贾琮拿起当票,一张张细细看过。 “你说,这些都是当的什么?” 当铺规矩,就算是再完整无缺的东西,都会加上虫蛀鼠咬,破旧缺损等等字样。 单从当票上看不出来原件究竟是个什么物件。 王柱儿家的没了法子,只能颤抖着双手,一样样说清楚。 贾琮简直都要被这两白痴婆媳气乐了。 不管值钱的不值钱的,只要找到机会,她们便悄没声息地给带了出去。 就连迎春房里的花梨木鼓凳都给偷出去当了一双。 “你们还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贾琮回头唤道:“小翠儿,拿匣子回院里问冯妈妈要银子,让贾安贾乐先将东西赎回送来。” “记住了,一件都不能少。” “小红,你去将你娘请了来。” “是,三爷。”小翠儿跟小红答应着去了。 这三间抱厦就在荣庆堂后,贾母自然早早就知道了迎春房里发生的事。 只是她对贾琮厌恶之极,懒得理会,只装着不知道。 同样早就得到消息的人,还有如今当家的王熙凤。 只不过,她跟贾母一样对贾琮深恶痛绝。 当日在贾琮面前,她狠狠丢过一次面子,所以也懒得出头去管贾迎春的事。 任由迎春房里闹得沸反盈天,只当什么都不知道。 只有东院正房里的邢氏得到消息后,双眼变得越来越亮。 “王善保家的,你说得可是真的?” “那王嬷嬷当真偷了二丫头那么多东西?” “还有一支样式精致的金簪子?” 王善保家的用双手比划着:“太太,我刚刚去找司棋,亲眼看见的。” “单单摆在桌子上的金银首饰都有一大堆,还有一匣子当票。” “听琮哥儿说,要自己拿银子帮二姑娘赎回来呢!” 邢氏嘴角微微上弯,两道法令纹直伸进腮边,愈加显得满脸刻薄。 口中笑道:“他们小小人家哪里来得那么些银子?倒也不怕被人骗了去!” “少不得还是我去替他们管管才好。” “王善保家的,走,跟我去二丫头房里看看……” 迎春房内,林之孝家的已经到了,王熙凤却不见踪影。 贾琮盯着蓬头散发,满面血污的王嬷嬷跟王柱儿家的。 “你们两个还有什么话说?” 王嬷嬷跟王柱儿家的知道今次决计逃不过责罚。 重新给贾琮与迎春重重磕下头去。 “求三爷开恩,姑娘开恩,我们情愿出府,再也不进来了……” 贾琮仰头哈哈大笑。 “刁奴欺主,私盗财物,单单出府就能了事?” “你们当小爷我是二姐姐好糊弄呢?!” 贾琮撩下脸来:“林之孝家的,带他们出去一人领二十大板,再撵出去!” “所有衣服首饰一件不许带走!” “这样吃里扒外,胆大妄为的奴才,二姐姐身边留你不得!” 他是前院小爷,管不得后宅的事。 不过林之孝家的身为后宅管事,自然是管得的。 贾琮的话才落音,只听门外传来一道冷笑声。 “琮儿且慢!” “王嬷嬷,王柱儿家的都是我派去给二丫头使唤的人!” “你连回都不来回我一声,便私自让人撵出去?!” “简直岂有此理!” 第28章贪婪愚钝贾赦震怒 贾琮听见这道声音,嘴角暗暗泛起一抹冷笑。 会用这样尖酸刻薄口气跟他说话的人,当然是他那便宜老子的继室邢氏。 迎春连忙拉着贾琮迎上前去,亲自打起帘子。 “太太来了。” 邢氏眼角余光淡淡扫了迎春一眼,从鼻端发出一声冷哼,在正中圈椅内坐下。 “二丫头,才听人回说你这里的奴才都反了天了,怎么不早打发人去告诉我?” 贾迎春羞得满面通红,只讷讷地道:“也不是什么大事……” “三弟已经处置过了,就没派人去打扰太太……” 邢氏看着桌上那些掐丝点翠,流光溢彩的头面首饰,眼底贪婪之色一闪而逝。 贾琮旋即捕捉到邢氏目光中隐藏的贪婪,瞬间恍然大悟。 难怪贾母跟王熙凤两处连半个人影都没来看上一眼,反而是向来不中意迎春的邢氏亲自走了来。 原来是想打这些财物的主意? 难道邢氏不知道但凡姑娘们的东西都有定数? 就算她是迎春嫡母,也断然没有收走姑娘头面首饰的道理。 否则的话,可就真真不用在这荣国府内立足了。 单是贾赦就会亲手活撕了这丢人现眼的蠢妇! 贾琮嘴角嘲讽之意更浓,他倒是真想看看这邢氏究竟能蠢到什么地步。 邢氏收回目光,看着迎春连声冷笑。 “你自己房里的事,还要别人来处置?” “再说了,琮儿还是个孩子,他能处置个什么好事出来?” “单凭不去回我,私自做主打板子撵奴才,就已是大错特错!” 贾琮插言笑了笑:“太太这话我就不懂了。” “我可是打发了人去回过琏二嫂子的,就连林之孝家的也在场。” “可算不得是我私自做主。” 他当然没有打发人去回王熙凤,就连开始莲花儿要去,都被他出言制止了。 邢氏被贾琮说得一愣,她哪里知道贾琮是在当面撒谎? 毕竟王熙凤才是如今荣国府的当家奶奶,贾迎春又是跟着贾母住在荣庆堂后的小抱厦里。 贾琮先打发人去回王熙凤才是正理,比去东院回邢氏更加名正言顺得多。 “回过了?” “那你二嫂子呢?怎地还不来?!”邢氏怒道。 “哼!” “好一对琏二爷,凤奶奶,两口子在这府里一手遮天,通共一个妹子也照应不周全?!” 迎春紧紧抿着嘴唇,将头低了下去,窘迫不安。 嫡兄贾琏跟王熙凤眼里从来没有她这个妹子,她又焉得不知? “二姐姐,没事,有我呢。”贾琮低声安慰着迎春。 以王熙凤在这府里的眼目,要说她不知道迎春房里发生的事,那才不可思议。 不过是故意不来,好等着看他的笑话而已。 但如今连邢氏都过来了,她再不来看看,说轻了是对嫡母不敬,说重了便是不孝! 贾琮可没有这么好心去派人通知王熙凤。 见邢氏胡乱发火迁怒迎春,连忙将话题岔开:“依太太的意思,这两个刁奴要怎么处置才好?” 邢氏发了一通火,见迎春宛若木头一般低头不说话,倒也懒得再生气。 又将心思落在那些财物上,暗暗盘算,要怎么将迎春的头面首饰通通拿回东院交给自己保管。 不过是一个庶出女儿而已,也配戴这么多头面首饰? 听贾琮这么一问,随口便道:“你不都已经处置好了?还来问我做什么?” 贾琮戏谑地笑笑,拉长了声音:“哦?” “太太刚刚不是还说王嬷嬷跟王柱儿家的是你给二姐姐使唤的人,要亲自处置?” 他是真心半分脸面都不想给邢氏留,当场戳破邢氏的假话。 邢氏老脸微红,她才没有那么好心去帮迎春处置房里的刁奴。 适才那么说,不过是故意当众落贾琮的面子而已。 邢氏不耐烦地挥挥手。 “什么大事要我亲自处置?” “林之孝家的,将人拖出去打二十板子,撵出去就是了!” 贾琮都快被邢氏给蠢哭了。 这话跟他开始说的没有多大分别,甚至还忘了让那一对婆媳净身出府。 哪怕邢氏再给王嬷嬷王柱儿家的再添上十板子呢,也不失是个法子。 自家那便宜老子,怎么看都是个提头知尾的聪明人,他怎么能忍受邢氏这十来二十年的? 邢氏等林之孝家的带走王嬷嬷跟王柱儿家的,房中除了贾琮跟她带来的人之外,便只有迎春的两个丫头在场。 方对贾迎春换了一张假模假样的笑脸。 “二丫头,你也别怪我发火生气,今儿原本就是因为你没本事,连奴才都辖制不住闹出来的。” “但凡你是个好的,她们又怎么敢干出这偷盗财物的事来?” 迎春垂着头,下意识的紧紧拧着手帕,一声不吭。 邢氏磨了磨后槽牙,硬生生将话头扯到那些首饰上去。 “唉,说到底还是你年纪太小,头面首饰也戴不得这许多。” “倒不如将贵重些的交给我帮你收着,等年节我再打发人给你送了来,可好不好?” “也省得身边再出几个这样私盗财物的刁奴,闹得大家不安生。” 贾迎春胆小懦弱不假,不过她毕竟不是白痴。 这些头面首饰一旦到了邢氏手里,还能拿回来才是咄咄怪事。 只是她到底不敢正面开口拒绝邢氏,只将头低得更深,一声不言语。 司棋与绣橘更是脸色骤变,拼命朝贾琮使眼色。 邢氏贪婪成性,克扣非常,满府里没有一个人不知道。 贾琮无声地笑了笑:“太太,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邢氏等不到迎春回应,微觉不快。 皱着眉头问道:“又什么事?” 贾琮笑呵呵地道:“二姐姐现今跟着老太太住,她的头面首饰可都是老太太亲自安排下来的……” 不等贾琮说完,邢氏一张老脸登时涨得通红。 比开始被贾琮故意戳穿她的假话,更要难堪十倍! 她一进来就盯住桌子上的头面首饰,暗自盘算谋划,完全忘记了这一茬。 老太太赏下来的东西,她当然动不得。 不然被贾母知道,绝壁有得是小鞋给她穿。 身后,王善保家的拿起嗓子轻轻咳嗽了一声,眼神却飘向那支迎春花金簪。 邢氏示意王善保家的拿起那支金簪。 问道:“这个呢?这么眼生,难道也是老太太赏的?” 贾琮笑道:“当然不是。” “那就这个,我帮二丫头先收着!”邢氏心内大喜,根本不问金簪是哪里来的。 直接就想让王善保家的将那支金簪收起来。 好歹她也亲自走了一趟,总不能就这么空手回去。 贾琮动作极快,瞬间从王善保家的手中将那支金簪夺回。 “这个么,是我送二姐姐的新年礼物。” 一语提醒了邢氏。 是了,这小妇养的贱种身边是有银子的! 迎春那些头面首饰是贾母赏的,她动不得便罢了,难道还动不得一个庶子? “你送的?” “你一个小孩子家家的,要这么些银子也不过是胡乱花费掉了,不如也交给我收着?” “将来也好给你娶个好媳妇。” 邢氏装出一副慈爱的模样。 贾琮看着邢氏堆出来的满脸假笑,登时恶心地直想吐。 还不等他开口,邢氏接着又问道:“不是说刚刚那两个刁奴还当掉了一些你二姐姐的物件?” “琮儿,你可是打发人赎回来了?花了多少银子?” 贾琮装着听不懂邢氏的意思,笑道:“才打发人去的,哪里这么快?” “太太这么心急做什么?” 邢氏装模作样地道:“还不是因为你们姐弟两个都是小小年纪,怕你们被人哄骗了去么……” “是了,琮儿你身边到底还有多少银子?” “可要我派个人先去取了来?” “或者,你再搬回正院,以后就跟在我身边如何?” 贾琮笑了笑。 “这就不劳太太用心了,我的银子么,太太的人可找不出来。” 邢氏深深吸了口气,伸手想去抚摸贾琮头上软发。 “琮儿,你乖乖地听话,那些银子让我帮你收好,从此我待你便跟亲生儿子一般。” “比待你琏二哥哥还要好上几分,如何?” 她委实连半分脸面体统都不要,为了贾琮的银子,什么糊弄人的鬼话都说得出口。 贾琮微微侧过头,闪开邢氏伸来的手掌,口中只道:“太太说笑了。” 至于什么银子,什么搬回正院之类的话,一字不提。 “怎么?难道你还不愿意不成?” “可见是个傻孩子,养在我身边,不比你一个孩子住在冷冷清清的前院强?” 贾琮缓缓摇头。 “太太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当初让我搬出正院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当初邢氏嫌他碍眼,将他从正院厢房挪去前院的时候,可是说了好些难听的话。 见贾琮油盐不进,说什么都不肯将银子交给她。 邢氏怒火中烧,暗暗骂道:“这小妇养的贱种怎么这么难缠!” “哄也不住,骗也骗不过!” 只听见外面忽然有人回话:“太太,二奶奶来了。” 邢氏正是被贾琮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的时候,朝门外厉声喝道:“让她回去歇着!” “这里不用她来伺候!” 抱厦外,当着一众丫鬟仆妇,王熙凤一张俏脸立时紫涨起来。 她哪里知道邢氏是为了哄骗贾琮不得,才将一腔邪火全数发泄在她身上。 立在雪地里愣了半晌,才恨恨带着人回院。 王熙凤刚走,小翠儿背上扛着一个大大的包袱,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 她压根不知道里间邢氏想用花言巧语哄骗贾琮。 兴冲冲就朝着迎春房里走去。 一直守在门外的小红赶紧上前拉住她,将她带去抱厦旁边的角落。 悄声问道: “小翠儿,这是二姑娘东西?全部赎回来了?” “嗯,除了一对鼓凳当成了死当,赎不回来,其他的都在。” 小翠儿点点头,接着问道: “三爷可还在二姑娘家?我得进去给三爷回一声。” 小红拉着小翠儿藏在角落里:“等太太走了再去回三爷。” “太太怎么也来了?” 小翠儿心思单纯简单,压根想不到邢氏的来意。 小红轻轻“嘘”了一声:“别问,等会你就知道了。” 两个小丫头正藏在角落里悄悄说话,忽然听见迎春房里传来“哗啦啦”一声巨响! 紧接着,便见邢氏怒容满面,带着王善保家的等人从迎春房里快步走了出来。 小红跟小翠儿连大气都不敢出,等邢氏走得没影了,才抬着包袱进去。 只见一个大花樽摔得四分五裂,司棋跟绣橘两个正蹲着收拾满地碎瓷片。 迎春惴惴不安地拉着贾琮问道:“三弟,太太就这么气冲冲走了,你不会有事吧?” 邢氏性子又愚钝又贪婪,还占着嫡母身份。 迎春生怕邢氏日后会找贾琮麻烦。 贾琮神秘兮兮地朝迎春一笑:“二姐姐,我不会有事,不过么,只怕太太马上就会有事了。” 迎春大惑不解:“太太?太太会有什么事?” 贾琮笑呵呵地道:“这个么,等明儿二姐姐就知道了。” 邢氏今天来迎春房里干的这些蠢事,决计瞒不过贾赦。 等待她的必定是来自贾赦的雷霆怒火。 贾琮三言两语安抚住迎春。 这才转头对小翠儿笑道:“是了,这是赎回来的东西?” 小翠儿将刚刚跟小红说的那些话,重新给贾琮细细说了一遍。 “司棋,绣橘,你们也别管那花樽了,过来清点整理,将二姐姐的东西收好是正经。” 贾琮直等到司棋绣橘清点完毕,没有半分遗漏,才带着小翠儿小红回东院。 此时已是掌灯时分,天地茫茫,四处俱白。 刚走到正院,便看见院门口围了一大群下人仆妇。 就连贾安贾乐跟戚有禄三人,都藏在人群里看热闹。 贾琮在三人肩膀上轻轻一拍,正要开口说话。 忽然听见里面隐隐约约传来贾赦的连声怒吼,还有邢氏压抑着的呜呜咽咽哭声。 “蠢妇!白痴!棒槌!” “丢人都丢到儿女面前去了!” “老子是缺了你穿,还是缺了你吃?!” “连二丫头的头面首饰,琮儿的银子都想算计!” “要不是休了你这蠢妇,你无依无靠,只有滚去沿街乞讨的命,老子现在就给你一纸休书!” “从今天开始,给我老老实实待在正院,没我的同意不许出院门半步!” “再被我知道你干出任何蠢事,老子也去建一座佛堂,让你跟王氏那毒妇作伴!” 第29章意难平大闹锦衣府 荣国府里没有秘密。 贾赦也压根没有想过要保留邢氏几分脸面,而下令封锁消息。 瞬息间。 邢氏勒索贾琮不成,反被贾赦禁足的事,便像是长了翅膀一般满府传扬开来。 贾母眉头紧缩,望着窗外雪天沉沉叹气。 她两个儿媳妇,一个貌似慈悲和善,实则阴狠毒辣,下手完全不计后果。 另一个却是蠢钝如猪,贪婪无餍,眼皮子浅到连她身边的丫鬟都不如。 也不知道她上辈子究竟是造了什么孽…… 这当儿,贾母已然完全忘却了。 邢氏原本就是她从寒门薄宦之家千挑万选出来给贾赦添堵的。 只能说邢氏的冥顽不灵,远远超出了她这位堂堂超品国公夫人的想象。 而王熙凤得知邢氏禁足的消息后,忍不住在屋内抱着软枕哈哈大笑。 将下午在迎春房前受得那肚子窝囊气,直接抛到了九霄云外。 就连贾琏这几天动辄就往东府跑,一待就是一整天的事情都给忘记了。 相较贾琮那个小屁孩而言。 自然是占着婆母名分,牢牢踩在她头上的邢氏,更让她恨得咬牙切齿,入骨三分。 大明宫内,收到贾府暗报的永泰帝徒樘一阵捧腹大笑。 好容易笑够了,才对侍立在一旁的戴权,乐呵呵地道: “贾史氏给老三娶进去这么个玩意,还得天天朝夕相对,装成一副婆慈媳孝的模样,算不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老三这些年来,没被那蠢妇给活活气死,也真是不容易。” “不过么,只要老三那混球过得越憋屈,朕心中就越欢喜!” “哈哈哈哈哈!” 说着又是一阵疯狂大笑,趴在御案上直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戴权连忙上前奉上一盏香茗,轻轻拍打永泰帝后背。 永泰帝喝了口茶,这才缓缓顺过气来。 手中拈着颔下长须,还是越想越有趣。 若不是此时夜深,又下着漫天大雪,他巴不得立时跑去贾府看看贾赦那暴跳如雷的样子。 顺便也去瞻仰瞻仰贾邢氏那蠢得惊天动地的白痴妇人! 与此同时。 坤德宫里,天玺帝徒煜同样看着暗卫送来的消息,乐不可支。 皇后难得看见天玺帝这副模样,含笑问道:“皇上这是看见了什么好玩的事?” 天玺帝徒煜将那纸消息递给皇后。 他们本是少年夫妻,向来相濡以沫,这些事自然无须隐瞒。 天玺帝笑呵呵地道:“三哥这位续弦妻子,也不知道是贾史氏从哪个旮旯窝里挖出来的活宝。” “这样丢脸丢到姥姥家的事,她也能干得出来?” “有了这笑话,朕可以在三哥面前笑一辈子!” 皇后看完后先是掩唇娇笑,旋即幽幽一叹:“三哥倒还罢了,我只可惜张家姐姐跟二嫂……” 她也是出身名门,跟昔年贾赦正妻太傅嫡女张氏自幼相识。 就连先太子妃也是她的闺中密友手帕交。 十六年前那场滔天巨变后,两个闺蜜先后撒手人寰,香魂杳杳。 只有她飞上枝头,成了这天下最为尊贵的女人。 天玺帝徒煜收住面上笑容,抬头望向宫门外白茫茫的天地。 半晌,才语意沉沉叹道:“不说这些往事了,夜深了,咱们安寝罢……” 一夜无话。 ………………………… 这日清晨。 从跟薛姨妈击掌相约那天算起,已是第三日。 薛宝钗早早就让莺儿过来前院打探消息。 迎春房里跟东院里发生的那些事,当然瞒不过看似万事不萦怀,实则处处留心的薛宝钗。 也更加让她确定了贾琮在贾赦心中的地位。 虽然她不好再度大张旗鼓亲自去贾琮前院,派莺儿一个丫头过来问问却不碍事。 贾琮见到莺儿,心内早已明白来意。 歪着头,看着莺儿直笑:“姨妈跟宝姐姐未免也太心急了些。” “这大雪寒天的,只怕我爹还高卧未起呢。” 莺儿笑盈盈地道:“姑娘只打发奴婢过来看看琮三爷,可不是要催促琮三爷什么。” “琮三爷千万别误会。” 贾琮微微一笑:“知道了,那你如今是家去呢?还是在这里等我回来?” “我们太太跟姑娘都在老太太跟前说话,不如,奴婢去荣庆堂等琮三爷的好消息?” 莺儿小心翼翼地看了看贾琮脸色。 她当然知道贾母下令不许贾琮再去荣庆堂。 贾琮笑了笑:“也行,那你们就在荣庆堂等着吧。” “待薛大哥回来了,我再打发人去告诉姨妈跟宝姐姐。” 他可不愿意去荣庆堂见贾母那张一见他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老脸。 就算等会从锦衣府捞出薛蟠,也会让人直接将那不知天高地厚的棒槌送去梨香院。 莺儿走后,贾琮便让贾乐去后头打听打听昨晚贾赦歇在哪里。 反正不在书房,就在花园里的那些小姨娘处,绝对不可能在正院。 邢氏那蠢妇昨儿没被贾赦亲自赏两记大比兜,仅仅是挨骂禁足,已经算得上贾赦不打女人,有涵养。 至于留宿过夜? 又怎么可能? 那画面太美,贾琮压根不敢想。 不多时,便见贾乐打着一把桐油玄青罗伞,护卫着贾赦顶风冒雪而来。 远远看见贾琮院前那三间新搭出来的倒座小房,贾赦皱了皱眉。 “琮儿,我在后头给你收拾间院子出来得了,这盖得乱七八糟的是什么?” 贾琮笑嘻嘻地道:“爹,前院住惯了可比后头清净。” 后面又是贾赦那群大大小小的莺莺燕燕,又是邢氏身边那群蠢成一窝的奴才仆妇。 他还怕天真无邪的小翠儿被那些狐媚子跟蠢货给教坏了。 贾赦想了想才道:“那等翻了年,在前院给你收拾一间大些的院子。” “有禄跟贾安贾乐兄弟都住在这?” “不嫌挤得慌?” 戚有禄跟贾安早就从倒座房中迎了出来。 见贾赦动问,戚有禄笑呵呵地道:“贾叔,这里比在西内挤大通铺可好得多。” “贾安贾乐兄弟也不常在这里留宿,我一个人足够住了。” 他原本一直称呼贾赦为将军或是老爷,被贾赦跟贾琮说了好几次,这才改成了贾叔。 只是对贾琮那句三爷还是没改。 贾赦拍拍戚有禄的肩膀:“你跟贾安贾乐兄弟不一样,跟我亲侄子也没什么分别,可不能这样委屈。” 就算不提西内的戚老总管,单单看在跟夏守忠多年相交的情分上,贾赦也断然不会委屈了他。 若不是当初戚有禄执意不肯单独住一间小院,贾赦早就在前院给他另作安排了。 戚有禄笑道:“不委屈,绝对不委屈,我就这样跟三爷一起住着很好!” “算了,拗不过你,等来年给琮儿收拾院子的时候再说。” 贾赦笑了笑,牵起贾琮的小手,在风雪内款款而行。 若不是因为贾琮的缘故,哪怕薛家再出十间铺子,也休想让他这个鬼天气出门。 三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命人备好马车。 贾安贾乐驾驭马车,径直往锦衣府方向而去。 锦衣府同在神京西城,距离荣国府并不甚远。 黑漆大门,八字而开,旁边蹲着两座高大威武的青铜獬豸。 门口台阶上站着两行挺胸叠肚的番役。 不待贾赦几人靠近,一名番役早已开声喝道:“什么人?!” “府卫重地,不得擅入!” 贾赦将右手抬起,朝番役做了个暗记手势。 那番役见状脸色骤变,连忙迎了上来。 “这位爷,快请!” 贾赦命贾安贾乐兄弟在马车里避雪暂候,只带着贾琮跟戚有禄两人从侧门而入。 锦衣府中气氛肃杀,沙沙雪落声里,只有那名番役在前方引路。 贾琮换了芯子后,五感六识极为灵敏。 虽然能够觉察到这一路走来,暗处皆有人随行,但却完全发现不了那些人的具体踪迹。 心中暗暗称奇不已。 番役将三人带至锦衣府正堂后的一处偏厅。 内中正坐一位身穿四品官服的锦衣府堂官。 贾赦一见此人,脸色便沉了下来。 “赵全,怎么是你?周正堂何在?” 赵全? 贾琮心念微微一动。 在红楼续书中难得几回精彩的情节内,率领锦衣军查抄宁国府的正是此人! 赵全缓缓起身,朝贾赦拱拱手,却并不让座。 只皮笑肉不笑地道:“恩侯兄,好久不见!” “周大人适才有事出去了。” “不知,恩侯兄今次来锦衣府是有何贵干啊?” 贾琮见这赵全说话口声全然一派阴阳怪气,哪里还不明白此人绝对跟贾赦有宿怨。 只是不知道这家伙到底是义勇亲王徒灿的人,还是永泰帝徒樘那老疯子的人。 贾赦寒着一张脸:“上次被暗卫送过来的薛蟠呢?我要带走!” 赵全呵呵笑道:“敢问恩侯兄是有圣旨?还是有敕旨?” 贾赦冷冷地扫了他一眼:“什么旨都没有!” 赵全脸上堆砌的假笑逐渐淡去:“贾将军,这就让下官为难了。” “那是皇家暗卫送来的人,没有两位圣人旨意,下官可不敢擅自做主。” 说话间,他已经换了官称,摆明车马要公事公办的模样。 贾赦登时怒了,用力一拍大案! “姓赵的,少给老子打官腔!” “再问你一句,那薛蟠你放是不放?!” 赵全梗着脖子道:“贾恩侯,这里是锦衣府,不是荣国府!” “容不得你放肆!” “来人!” 他将手一招,不知从哪里涌出来一队气势汹汹的锦衣军,瞬间将偏厅团团围住! 戚有禄见状连忙将贾琮护卫在身后,浑身气血翻滚,双目之间精光暗闪。 贾赦怒极反笑:“好胆!” 但见他右手高举,再度比出那道暗记手势,厉声喝道:“全部给爷滚出去!” “是!” 锦衣军首领不等赵全开口,宛若潮水般退了下去。 甚至比他们出现的时候还要快上三分。 贾赦回手抓住赵全官服的领口:“姓赵的,二十年前你就斗不过老子!” “想不到二十年后,你还是一点没长进!” 正想抬手一拳直接将赵全轰出去。 只见从偏厅外匆匆跑进来一个人,口中大叫:“恩侯住手!” “打不得!” 贾赦头也不回,连声骂道:“你死哪去了?由得这家伙在锦衣府耀武扬威?!” “居然还敢让锦衣军拿我?!” 来人当然是锦衣府掌印正堂,周缙周大人。 周缙瞬间额上冷汗直暴,这就难怪贾赦想动手打人。 此时也只得先将赵全从贾赦手中救下来,连推带攘地将脸色铁青的赵全送出偏厅。 这才长长舒了口气,回身对贾赦满面陪笑。 “恩侯,来这边坐,喝口茶,先消消气。” “你不是要薛蟠么,我这就让人带他出来。” 贾赦大马金刀地在厅中坐下。 贾琮跟戚有禄一左一右站在他身后,一言不发,充当两件摆设。 周缙仔细打量贾赦,温和笑道:“这么些年过去,恩侯的脾气还是一点都没改。” 贾赦白了他一眼:“你倒是越活越回去了,区区一个赵全都被养成了气候。” 周缙不好明言,口中含含糊糊地道:“他可不比原先,现在是老圣人麾下的人……” 又是永泰帝? 先是吏部尚书,又是锦衣府堂官,他跟姓赵的有亲? 贾琮念头微动,在大明宫里的那位老疯子头上又暗暗记了一笔。 只听贾赦冷笑道:“那又如何?找个借口扔出锦衣府就是了。” “也省得碍眼。” 周缙哪里有贾赦这么混不吝。 前次在大明宫内,贾赦撒泼气得永泰帝吐血一事,早就在神京传得沸沸扬扬。 半晌,才沉沉叹道:“不如,恩侯你出山吧……” 贾赦被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偏厅外看去。 此时唯有满天大雪,四处空无一人。 “这些话莫要再说了……” 两人相视一眼,心内俱有无数话头翻滚,最后却仍是只得默然无语。 片刻后。 两名番役将鼻青脸肿,满身血污的薛蟠带进偏厅。 薛蟠一见贾赦在座,心内霎时狂喜。 连厅上还有什么人都没看清,挣脱两名番役,连滚带爬冲过去抱住贾赦大腿不放! “大老爷,我是住在梨香院的薛蟠! “救命!” “救命啊!” 他初进荣国府时就去拜会过贾政贾赦,当然认得出来。 在锦衣府狱的这几天,要吃没吃,没穿没穿。 忍饥受冻,还时不时被人带出去照一日三顿的揍。 算是将他这一辈子没遭过的罪都受完了。 贾赦见他满身血污,蓬头乱发,气味十分难闻。 微微皱眉,抬起脚将薛蟠轻轻踢开。 转头唤道:“琮儿,这家伙交给你来处理。” 贾琮举步上前,用一双黑白分明的桃花眼静静盯着薛蟠。 “薛大哥,你可知道错了?” 薛蟠抬起头来,这才看清楚了贾琮的脸,瞬间像是见了活鬼! 这张脸就算化成灰,他都认得! 身躯连连往后倒退,口中不住嘶声大喊:“你,你,你到底是谁?!” 第30章惠赠银楼纨绔心惊 薛蟠做梦也想不到。 就在他满心欢喜,以为终于能从锦衣府狱逃出生天的时候。 会被他再次看见贾琮。 此时此刻,薛蟠心中满满都是大写的恐惧。 明明贾琮不过是个七八岁的孩子,在他眼里便如一头暴虐嗜血的洪荒猛兽。 贾琮微微一笑:“看来,你是真不认得我?” 薛蟠拼命摇头。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杀了他头也不敢在银楼里对这小少年生出觊觎之心。 “我姓贾,贾琮,你口中的大老爷便是我亲爹。” “贾?贾琮?”薛蟠瞠目结舌。 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将眼前披着狐腋毛雪褂子,满身贵气的清俊少年,跟家学里那个瑟瑟缩缩的小透明联系在一起。 “啊什么啊?”贾琮戏谑一笑。 “为了求我爹捞你出来,薛姨妈许下一间银楼。” “喏,就是当日鼓楼西大街那间。” “那薛大哥你呢?可有什么表示?” 贾琮将竹竿敲得“邦邦”响。 薛家最为值钱的当然不是什么商铺宅子,田地庄子,金银珠宝。 而是两三代人苦心经营,贯通整个神京大江南北,关内关外的商路! 反正这纨绔棒槌日后必定将偌大一个薛家折腾的家业凋零,导致商路断绝。 不如他先下手为强。 知道贾琮身份后,薛蟠终于定住了心神,没有继续恐惧地瑟瑟发抖。 他就算再白痴三分,也知道自己这条命总算是保住了,不会还被人扔回锦衣府狱挨揍。 “全听琮兄弟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贾琮淡淡一笑:“行,记住你今日说的话。” “等时机到了,自然会告诉你,我要的是什么。” “不要想着推搪,更不要想事后不认账。” 贾琮一双桃花眼忽然变得深邃无比。 伸手在薛蟠那张鼻青脸肿的大脸上,轻轻拍了拍。 “你知道的,我有一万种方法能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薛蟠都要被他吓得哭出来:“不敢!不敢!琮兄弟什么时候要,我就什么时候给!” “起来吧!等会跟我一同回府。” 薛蟠战战兢兢从地上爬来,站在贾琮身后,连大气都不敢喘。 贾琮三言两语打发了薛蟠。 回头朝贾赦微微一笑:“爹,处理完毕,该回家了。” 周缙对贾琮越看越喜欢,哈哈大笑:“恩侯生了个好儿子!” “来日必定一飞冲天!” 他朝袖子里摸摸,却什么拿得出手的小礼物都没有。 有些尴尬地笑道: “今日当值,别无长物。” “等改天专程过府拜访,再送上见面礼。” “谁稀罕你那三瓜两枣!”贾赦笑呵呵地道。 “琮儿,这是你周叔。” 贾琮依言对周缙长鞠一礼:“贾琮给周叔请安。” 贾赦看着贾琮眼底的满意之色都快要溢出来,摸摸他的小脑袋。 “行了,咱们回家,不理这家伙!” 贾琮虽然拿定了主意要薛家商路,但是对薛蟠这纨绔棒槌还是没有半点好印象。 当然不会让他跟自己同坐一辆马车。 贾赦就更加不愿意。 他能来锦衣府走上这一遭,为的还是贾琮。 至于薛蟠,跟他连一文钱的关系都没有。 贾乐知机,上前笑道:“老爷,三爷,薛大爷坐不下,我去前街雇辆车来。” 周缙连忙制止:“不用去雇。” “恩侯,你这不是打我脸么?难道就看得我锦衣府连一驾马车都没有?” 贾赦直撇嘴:“不要,你这里的马车坐得晦气!” 锦衣府里的马车当然不是什么好路数。 “你啊你!让我说什么好!” 周缙笑着伸手推了推贾赦,也就不再安排锦衣府的马车。 说话间,贾乐从前街雇了车来,将步履蹒跚的薛蟠扶上车。 一行人这才离开锦衣府。 漫天大雪里,周缙看着贾赦所乘马车越走越远。 满腹心事终是化作喟然一声长叹…… 车内。 贾琮拉着贾赦问道:“爹,你刚刚打出那记手势代表什么意思?” “为什么那些锦衣军一见手势,即刻退走?” 贾赦笑了笑:“那个么,是代表皇家暗卫的手势。” 锦衣府与皇家暗卫本是一家,自然认得。 贾赦说得轻描淡写,贾琮却被他大大的吓了一跳。 一双桃花眼不断在贾赦身上梭巡。 “臭小子,这是什么眼神?” 贾琮仰着巴掌小脸问道:“爹,难道你也是暗卫?这怎么可能?” 他爹那点子浅薄武艺,只能跟天玺帝徒煜打架用用。 要连他都能成暗卫,那整个皇家暗卫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贾赦顿了顿,才道:“你爹我当然不是暗卫,但昔年皇家暗卫营统领却跟我极熟悉。” 贾琮立即想到先太子义忠亲王,做为储君身边当然会有暗卫守护。 自家这便宜老子想必是这样跟暗卫营统领相熟的。 贾琮还想说话。 贾赦挥了挥手,制止他再问下去。 “好了,别再问东问西的,以后有机会你自然会见到他的。” “就到家了,后面那头棒槌你想送去哪?” 贾赦转开话题。 贾琮笑嘻嘻地道:“扔回梨香院去就是了,难道还要亲自送他去荣庆堂?” “我可不想去见我那好祖母。” 旋即轻轻敲了敲车壁。 “贾安,直接去后门上的梨香院送薛家大爷回家。” “是,三爷。” 贾琮将薛蟠送回梨香院,薛家自然有人去通知薛姨妈薛宝钗不提。 荣庆堂内。 薛姨妈母女收到薛蟠平安归来的消息,心内狂喜。 跟贾母说了一声,便待赶回梨香院看薛蟠。 贾母连忙唤道:“姨太太,略等等。” “你家哥儿是谁送回来的?” 就连贾琏去锦衣府都不得其门而入,这府里还有谁能有这个本事? 难道是老大那个混不吝? 只是,这些年来贾赦蛰伏,难出东院半步,他哪里来的这么大脸面? 说去锦衣府接人就接人? 果然。 下一刻便听见薛姨妈笑道:“是贵府大老爷带着琮哥儿亲自去锦衣府接的。” “是了。” “还没正式给老太太,大老爷道谢,等蟠儿身子大好了,再摆酒唱戏,好好热闹两天。” 贾母哪里会将薛姨妈家的戏酒放在眼里。 心内暗自思忖,脸上却不露丝毫异样。 “姨太太说笑了,哥儿平安无事就好,你们快些家去。” 薛姨妈带着薛宝钗急匆匆赶回梨香院。 贾母环顾荣庆堂内,王熙凤在议事厅处理家事没有上来。 只李纨带着三春姐妹并贾宝玉林黛玉在旁边说笑。 不是孀居寡妇,就是娇俏小姐,她连一个能说话商议的都没有。 有心想唤贾赦父子过来问问,又知道贾赦那混不吝的性子不好。 说不上两句话,必定以吵架收场。 低头想了半日,觉得身子骨乏累起来。 朝李纨强笑道:“跟姨太太坐了这半日,我也乏了,须得略躺躺才好。” “珠儿媳妇,你带着他们各自散了吧,晚间也不必过来了。” “是,老太太。”李纨连忙应了。 先跟鸳鸯琥珀等人服侍贾母睡下,这才带着三春林黛玉贾宝玉各自散去。 那大脸宝原本还想去梨香院看看薛蟠,又听见是贾赦带着贾琮将薛蟠接回来的。 心中大为不乐,也就懒得再去。 见林黛玉扶着紫鹃正准备回西跨院,忙开口唤道:“林妹妹,你等我一道去。” 自从当日在西跨院闹过那回后,林黛玉总不理他。 就算在贾母处请安见到他,也只是神情淡淡地爱理不理。 早让他心中惶恐不安。 林黛玉连头都不回,扶着紫鹃反而加快脚步,晃眼就进了月洞门。 “唉……” 贾宝玉深深叹了口气,只得垂头丧气自己回房。 …………………… 却说薛姨妈薛宝钗母女赶回梨香院。 才进房,便见薛蟠满身血污,鼻青脸肿躺在炕上哼哼唧唧。 香菱一边哭,一边安排人烧热水进来给薛蟠洗澡擦身。 薛姨妈见到薛蟠这副惨像,哪里还忍得住。 将薛蟠抱在怀里,涕泪交流,口中儿一声,肉一声的痛哭起来。 薛蟠想起在锦衣府狱内受得种种非人折磨,也禁不住掉下眼泪。 香菱愈加心疼难抑,三人哭成一团。 还是薛宝钗红着眼圈,上前劝道:“妈,哥哥平安回家,这是天大的好事,还哭什么?” “哥哥也是,妈焦心了这几天,不说劝着妈些,只陪着一起哭。” 一句话说得薛蟠不好意思起来,连忙收住眼泪。 “谁哭了,我这是被沙子迷了眼!” 薛宝钗听这浑话抿嘴一笑,又将香菱拉开:“你也快别哭了,看仔细哭伤了眼睛。” 薛姨妈握着薛蟠的手,上上下下仔细打量:“我的儿,可是遭了大罪了。” “可伤着哪里没有?” 薛蟠笑了笑:“妈别担心,都是些皮外伤,不碍事。” 薛姨妈抹着眼泪,长长叹了口气:“我的儿,你从此可都改了吧……” 薛蟠拍着胸膛道:“改,一定改!再不让妈焦心,妹妹为我烦恼了!” 这一拍正好拍在伤处,直疼得龇牙咧嘴。 又不想薛姨妈跟薛宝钗看见担心,连忙忍着。 薛姨妈问道:“是了,锦衣府到底为什么拿你?” “当日那些豪奴又是谁家的?” 薛蟠此时怕贾琮怕得要死,哪里还敢将真相说出来。 只含含糊糊地道:“不知道是谁家的,想必是公府豪门,不然也请不动锦衣府……” 薛姨妈听了也就信了。 薛宝钗却知道薛蟠说得不尽不实,内中应该还别有隐情。 只是薛蟠才回来,不好继续追问。 “是了,听琮兄弟说,为了请动那府里大老爷,你们许下了那间银楼?”薛蟠转开话题问道。 薛姨妈叹道:“可不是么,当日连琏儿都没法子进锦衣府去打探消息。” “还是凤哥儿指了条明路,让琮哥儿去求的那府里大老爷。” “不然,你哪里出得来?” 想起贾赦贾琮跟锦衣府掌印正堂都谈笑风生的情景,登时浑身寒毛直竖。 忙道:“那银楼的房契地契明儿就给琮兄弟送去才好,再备上厚厚的一份礼给那府里大老爷送去。” 薛姨妈答应了,又问薛蟠可知道贾赦喜好,明日也好备礼。 母子三人正在房里说话。 忽听外面有回道:“太太,水烧好了,可是现在送来?” 薛姨妈忙命人将热水抬进房内,又吩咐香菱仔细服侍薛蟠洗澡擦身。 这才跟薛宝钗避了出去。 次日用过早膳。 薛姨妈带着房契地契并各色礼物,同薛宝钗一道去贾琮院里。 这次来自然跟上次过来的心情大为不同。 薛宝钗也终于有闲情打量这座僻静小院。 见院内只有两棵老树,其余一切从简,跟贾琮在贾赦心中的地位完全不匹配,未免有些诧异。 贾琮知道薛家母女今日必定上门,早早从东府回来在房中等候。 “给姨妈请安,宝姐姐好。” 贾琮笑容满面。 就像当日完全没有发生过敲薛家竹竿的事一般。 薛姨妈只要薛蟠平安无事回来,也早将那点子不快抛在脑后。 此时看着贾琮纤瘦身段,清俊小脸,只觉得哪里都好,顺眼无比。 口中不断千恩万谢:“多谢哥儿,多谢令尊大人冒着大雪亲自走这一遭。” “不然,我那孽障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来。” 贾琮笑道:“些许小事,何足挂齿?只要薛大哥平安就好。” 薛姨妈将装着房契地契的匣子郑重交到贾琮手中。 笑吟吟地道:“这是那间银楼的房契地契,哥儿收好了,什么时候过去看看?” “货物都是现成的,包括掌柜,伙计连同金银匠人,姨妈都给你留着。” “要是用不上,再换自己人也使得。” 薛姨妈将人情做得十足,贾琮自然更加满意。 “等雪晴了就过去看看。” 伙计可以留下,至于薛家的那些掌柜么,贾琮可不敢用。 若不是有那些掌柜管事吃里扒外,中饱私囊,薛蟠也不能短短数年就将偌大家业败得水净鹅飞。 薛姨妈又陪着说了几句闲话,这才告辞去东院正房。 薛蟠趴在梨香院里养伤,单是她跟薛宝钗母女自然不能直接去见贾赦。 而是要去正院见邢氏,才好奉上谢礼。 贾琮可不想去见邢氏触霉头,只将薛家母女送出院门便转身回房。 才一进门,贾琮便兴高采烈地喊道:“发财了!发财了!” “冯妈妈快将这些房契地契都收起来!” “以后你跟小翠儿小红的首饰,再也不用找人去打了!” “咱们自己就有银楼,还是大大的一间!” 冯妈妈噗嗤一声笑了:“我的小爷,小声些,生怕别人不知道敲了竹竿?” 贾琮将匣子往冯妈妈手中一塞,笑眯眯地道:“就是开心嘛!” “是了,徐爷爷做在什么呢?” 他身边有了戚有禄跟贾安贾乐三人,又怜惜徐能年纪老迈,一般不叫徐能跟着他出门。 就算徐能来倒座房内守着,贾琮只要见了便连忙让他家去休息。 虽然不用上工,每月月例贾琮照给,连一文都没有少。 甚至借口雪天天寒,还多给了一两银子让徐能去买些好炭取暖。 冯妈妈笑道:“我爹哪里闲得住,说不能白拿月钱不做事。” “这不又进来了,在倒座里跟贾安贾乐他们说话呢。” 贾琮急了:“这大雪天的,进来做什么?看摔着可怎么好?” “冯妈妈也不劝着些,我这就让贾安送他回去歇着!” 说着便往外走,刚到房门,忽然定住脚步。 回头笑道:“冯妈妈,你说,让徐爷爷去银楼做掌柜可好不好?” 第31章还身契老仆离贾府 “琮哥儿,可别乱开玩笑。” 冯妈妈噗嗤一声乐了,以为贾琮是在跟她说笑。 那间银楼位于繁荣之地,装潢华丽,在鼓楼西大街算得上首屈一指。 不然当日贾琮也不会第一眼便选中了它。 再说自家老爹年纪老迈,不复壮年精力,又压根不懂银楼这行当,哪里能打理银楼? “才不是开玩笑。” 贾琮朝冯妈妈做了个鬼脸:“我现在就去找我爹拿徐爷爷的身契!” 说着掀开帘子,便往院外跑去。 冯妈妈登时愣在当场,这小爷怎么想一出是一出? 好好的,怎么忽然想起要拿她爹的身契? “琮哥儿,略等等!” “就算要去找老爷,也穿好大毛衣裳再去!” 冯妈妈拿起一件雪褂子,跟在贾琮身后追出房门。 茫茫雪地里只有一行小小的脚印,哪里还看得见他的身影? 冯妈妈只好让贾安贾乐兄弟赶紧拿着衣裳跟上去,可别冻着摔着。 听见动静,徐能跟戚有禄走出倒座。 冯妈妈看着徐能,歪着头笑道:“爹!你好像快要做掌柜的了!” 徐能看了一眼素来稳重大方的女儿:“这是哪里冒出来的傻话疯话?咱们家哪里有店铺给我做掌柜?” 戚有禄心念微动,看着徐能神秘兮兮地笑道:“徐老爷子,冯妈妈说得未必是傻话疯话……” “你老人家没有铺子,三爷可是才得了间银楼!” “啊?” 这一回,目瞪口呆的人换成了徐能。 …………………… 书房小院。 贾赦一见贾琮便笑道:“这是拿到银楼的房契地契了?跑来问我要人的?” 贾琮笑眯眯地道:“要人的事还不急在这一时。” “爹,我要徐爷爷的身契,给他脱籍。” 贾赦倒也没有说同意不同意,只问道:“说说看,你是怎么想的?” 贾琮掰着手指头,一行数,一行说。 “徐爷爷年纪大了,总不能在这府里做一辈子奴才。” “早些脱了籍,我也好将银楼转在徐爷爷名下。” “以后就让他当个掌柜,帮我打理银楼。” 这时代讲究父母在,无私财。 从理论上来说。 贾琮这未分家的庶子,除了每月月例与年下节间长辈赏赐的金银锞子之外,他不能有任何私人产业。 这间银楼,薛姨妈已经过了户,当然算是他的私产。 贾赦绝对不会在意贾琮这区区一间银楼。 但真说起来,邢氏那贪婪愚钝的妇人却也是有权过问贾琮身边私产的。 贾赦笑道:“徐能到底年纪老了,也不懂得银楼这行当深浅,让他做个挂名东家荣养着就好。” “至于掌柜的么,我再派个当行的人给你。” 他起身去隔间拿了三张身契出来:“不但徐能的,连冯贵家的,小翠儿的身契都在这。” “你都一起拿了去就好了。” “只小红是家生子,她的身契该在琏儿媳妇那里。” 贾琮低头看了看:“爹,怎么都是白契?那就不用去官府?” 贾赦随手敲敲他脑门:“要红契做什么?你爹我银子多的没处使了?” 贾琮摸摸额头,嘿嘿直笑。 他到底不是真正这个时代的人,弄不太明白这些具体事务。 “倒是薛家那银楼你要过户给徐能的话,需得去顺天府找个司吏办红契。” 贾琮挠挠头上软发:“爹,那你带我走一趟呗?” 贾赦笑着骂道:“又胡说八道!区区一个顺天府司吏也值得你爹我走上一遭?” “你将房契地契给林之孝,让他带着徐能过去就成了。” 贾琮仰着精致小脸,一双桃花眼眨巴眨巴的看着贾赦。 贾赦没来由地看着心头一软。 “还有什么事?” 贾琮蹭蹭贾赦的胳臂:“我看那房契上标注的面积不小,后院应该能住下很多人吧?” 贾赦知道这小子又在将亲自打造班底的旧事重提,也不点破。 只随口问道:“要多少人?多大年纪的?” 贾琮嘿嘿笑道:“先来上十来个,比我略大个一两岁的就好。” 年纪太大的,无论是来日习武也好,读书认字也好,都没那么方便。 “是了,小青的弟弟也算上一个!” 他始终没有忘记周瑞家的害得小青当堂惨死那一幕。 贾赦笑道:“行了,等过两天弄好了,我打发人去告诉你。” 林之孝动作很快,不消一日功夫便将银楼红契办好。 徐能拿着身契,进房朝贾琮深深磕了三个响头。 脸上老泪纵横。 “三爷,以后老奴不在你身边,要万事小心,尤其是……” 他颤巍巍指着二房的方向。 贾琮扶着白发苍苍的老仆,心头微酸,又连忙忍住。 “徐爷爷,等会就搬去银楼后院住着,那边地方比后街上宽敞。” “我再买两个仆妇小厮去照料你的生活起居。” “记得一定要吃好些,穿暖些,千万不要想着帮我省钱……” “想我们了,就回来看看,门上小厮们已经换过了,他们不敢拦你……” 口中絮絮叨叨说着话,眼圈已是红了。 生怕被徐能看见,连忙转身掩饰着唤道:“冯妈妈,快拿一百两银子来给徐爷爷带着。” 冯妈妈红着眼睛,拿着一百两银子的银票出来:“爹,你保重……” 徐能搬离贾府后街,父女两人再见面自然没有如今这么方便。 “三爷,这银票老奴不能要……” 徐能哪里肯收。 “老奴没什么花销,这些年来的月例都攒在身边,还要这许多银子做什么?” “倒是三爷自己,日后成家立业,哪里不用银子?” “再不收,我可就真的恼了!”贾琮用力将银票塞进他手里。 徐能这才小心翼翼地将银票收好,又嘱咐了自家女儿好多话。 眼见天色渐黑。 贾琮才跟冯妈妈一直将徐能送出东院后角门,又命贾安贾乐兄弟去后街帮着徐能搬家。 再去北市上买两个小厮仆妇,专门照顾徐能起居。 从此,徐能正式离开贾府这个泥潭。 贾琮当日对原身残魂的承诺,也算是完成了一部分。 回到前院,天已经完全黑了。 小翠儿不知道从哪里溜了回来。 连灯都没点,坐在炕桌前,双手托着腮,闷闷不乐。 贾琮也没留意那小丫头为什么心情不好,自己点上灯。 见小红不在跟前,将冯妈妈跟小翠儿的身契都还给她们。 冯妈妈还罢了,回手便将身契收好。 反正她早已决定了不等贾琮成年,绝不会出府。 拿着自己身契跟不拿,也没多大分别。 小翠儿却瘪着小嘴,两条倒扫把眉在小脸上耷拉着,一副待哭不哭的样子。 贾琮问道:“这是怎么了?不做奴才难道还不好么?” 小翠儿从炕上跳下地来。 猛地一把抱住贾琮胳臂,眼泪汪汪地道:“三爷,不要赶我出去……” “我这一辈子都不离开三爷!” 贾琮满心诧异:“这是怎么说的,谁要赶你出去了?” 小翠儿忍不住“哇”地一声大哭起来:“三爷将这个还给我,就是不要小翠儿了!” 自从贾琮换了芯子后,这小丫头每日都是欢天喜地,蹦蹦跳跳的,天真可喜。 这猛地一哭,顿时哭得贾琮乱了手脚。 “小翠儿,乖,没有人赶你出去……” 任由冯妈妈跟贾琮两个百般安抚,小翠儿只是不信,哭得稀里哗啦。 贾琮笑道:“好了,好了,快别哭了。” “那我叫冯妈妈帮你收着身契好不好?” “好!” 小翠儿止住眼泪,问道:“那三爷真得不是不要我服侍了?” 贾琮笑道:“当然不是。” 接着又问:“也不是让我跟徐爷爷一样出府去?” 贾琮顿时恍然大悟,原来症结是出在这里。 这小丫头肯定是刚刚不知道藏在什么地方,看见徐能拿了身契后向贾琮磕头。 贾琮跟冯妈妈又亲自送着徐能出府。 她便以为拿了身契就要离开贾琮。 所以便大哭起来。 贾琮跟冯妈妈互视一眼,都是哭笑不得。 “小翠儿,你知道咱们多了间大大的银楼吧?” 小翠儿懵懵懂懂地点头。 “我年纪还小,不能总天天出门,那咱们的银楼没个自己人可怎么好呢?” “是不是要徐爷爷出去帮咱们看着?” “也免得被那些雇来的伙计跟掌柜的,骗了咱们的银子?” 小翠儿这才明白过来。 “那三爷也不是不要徐爷爷?而是让他去做更重要的事?” 贾琮将双掌一合。 额米豆腐! 谢天谢地,这天真傻丫头总算明白了过来! 第32章十二律庶子攒班底 与此同时。 大明宫内,赵全垂头丧气的跪在永泰帝徒樘面前。 “白痴,棒槌!” “连个贾老三都拿捏不住?!” “朕放你在锦衣府是做什么吃的?!” “跟你那个白痴大哥一样一样没用!” 永泰帝徒樘看着赵全吹胡子瞪眼睛。 赵全满肚子腹诽,却连一句话都不敢说。 他大哥便是吏部尚书赵合,也就是上回想要拿捏贾赦,却险些被贾赦暴揍一顿的那位。 “让你手下的人给朕盯死了贾老三!只要他出门就给朕盯着!” 赵全想起当日在锦衣府,贾赦一道手势便让锦衣军退去的事。 唯唯诺诺地问道:“陛下,不如还是让暗卫去盯着……” 永泰帝徒樘怒不可遏,抓起镇纸便朝赵全砸去! “你脖子上顶着的是颗猪脑袋啊?!” “暗卫,暗卫要是能有用,朕还要你做什么?!” “还不给朕滚出去办事!” 暗卫营统领当年跟贾赦好的同穿一条裤子。 哪怕现在贾赦十来年不出门,他也没有把握两人之间便会没了交情。 若不是天玺帝徒煜用暗卫营本是天子私军的名义,死死顶住压力,他早就将暗卫营统领换了八百年了。 赵全滚出大明宫后,永泰帝徒樘眼底疯狂之色骤起。 忽然,他看着戴权阴恻恻笑了起来。 “戴老狗,你怕不怕被贾老三揍上一顿半顿?” …………………… 隔了两日,终于天色放晴。 贾赦将贾琮要的人安排在银楼,准备带着贾琮过去看看。 才要上车,便见贾环畏畏缩缩地从黑油大门里溜了出来。 脸上还浮着几道红肿指痕。 “贾环给大老爷请安。”贾环先给贾赦半跪请安。 贾赦看着他挥挥手:“起来说话。” 贾环悄悄拉着贾琮,小声问道:“琮兄弟……你要去哪?” “我,我能不能跟你一起去?” 贾琮见他形容神色跟往常大不一样。 又想起王氏暗害他那日,这孩子慌里慌张跑来给他报信的往事。 心头微软。 看着贾环柔声笑道:“我爹带我出趟门儿,环三哥,这是怎么了?” “谁打得你?” 贾环摸了摸还火辣辣生疼的面皮,垂头丧气地道:“是,是老爷……” 贾赦眉头一皱。 那假正经窝囊废还真是越来越出息,都学会磋磨孩子了! “先上车。” 贾琮拉着贾环上了车。 戚有禄见车内坐不下,便跟着贾乐一左一右坐在车辕上。 “环儿,你爹那假正经为什么要打你?” 贾赦沉着脸问道。 “今儿学里放假,我在院子里玩,撞见老爷考了我几句,我答不上来……” “老爷,老爷就打了我一巴掌……” 二房现在住在荣庆堂的东跨院,比原先的荣禧堂要小很多。 赵姨娘周姨娘都没了单独的院子,只住在左右厢房里。 贾环在院子里撒欢疯跑,自然而然就撞见了贾政。 贾赦冷冷哼了一声:“得亏他还有脸打你,难道他自己学问很好么?” “一个连秀才都考不上的窝囊废!” 贾琮噗嗤一笑,贾赦对上贾政跟贾母立即变得毒舌技能点满。 “爹,原来二叔没考上秀才?” 贾赦冷笑道:“一进考场就浑身脑袋疼,只能被人横着抬出来的人,怎么考得上?” 贾琮哈哈大笑。 贾环也想跟着笑,当着贾赦的面又不敢,忍笑忍得辛苦之极。 不小心扯着面上伤痕,疼得龇牙咧嘴。 贾琮道:“等会让贾安带你去医馆抹些药膏,将肿消下去也就好了。” 事关日后机密,他不想带着贾环去银楼。 鼓楼西大街街口。 贾琮下了马车,吩咐道:“贾安,你带环三爷去医馆上药,顺便去前面茶楼用些点心。” “等这边忙完了就过去找你们。” 贾安答应着去了。 贾琮站在街口,停住脚步微微一笑。 他六感灵敏早就发现了从出府开始,便有人坠在身后。 戚有禄同时用眼角余光朝身后扫了一眼,悄悄地道:“贾叔,三爷,有人跟着。” “两拨人。” 贾赦淡淡笑道:“破鱼烂虾而已,不用去管。” 他就算要找人算账,也是找这些杂碎鱼虾的主人。 贾琮见戚有禄出言提醒过贾赦后,这才笑嘻嘻地朝银楼走去。 徐能早早站在门前等候,身边还站着一位中年人。 见贾赦父子齐至,便要下跪请安。 贾琮连忙一把拉住他。 笑嘻嘻地道:“徐爷爷,你现在是良民,又是这银楼的东家,以后可别再跪来跪去的了。” 徐能抹着眼泪笑道:“这都是主子们的恩典,不然老奴哪有今日?” 贾赦指着徐能身边的中年人笑道:“琮儿,这是孙掌柜,以后就由他帮着徐能照看银楼。” 孙掌柜连忙朝贾琮拱手为礼:“三爷好。” 他当然知道徐能不过是挂名,真正的东家是眼前这个七八岁的小少年。 几人进了银楼。 当日被砸烂的柜台早已换了新的。 柜台里的金银首饰也已摆放的整整齐齐。 贾琮拿出一张三百两银票递给徐能。 “徐爷爷,这三百两银子给你,孙掌柜要日常开销便算给他,其他的事别管。” “倘若周转不够,只管回府去找我拿。” 徐能当即接过,这是银楼的启动资金,他当然不会拒绝。 贾琮笑道:“徐爷爷,年底交一次账,我给你一成红利颐养天年。” “至于孙掌柜么,十两银子一个月的月例可够?” 他并不知道这个时代给掌柜的薪资该是多少。 但连荣国府里贾母,王氏,邢氏等人也不过二十两一个月的月例,想来应该是够了的。 孙掌柜连忙笑道:“三爷,足够了。” 贾赦任由贾琮自己去安排,只站在旁边笑而不语。 贾琮让孙掌柜跟徐能先将银楼里的现货登记造册,明日招来伙计,便可开张营业。 “爹,咱们进后院!” 他心急难耐,拉着贾赦进了后院。 后院里,整整齐齐站着一排比他略大两岁的小少年。 见贾赦父子进来,齐刷刷半跪行礼。 “见过主子!” 少年们声音动作整齐划一,看来经过简单的训练,显得精气神极好。 贾琮看着一群气势蓬勃,宛若朝阳初升的少年,喜不自胜。 “爹,这些人是从哪里找来的?该不是咱们的家生子吧?” 荣国府赫赫扬扬将近百年,府内奴才盘根错节,联络有亲,他还真不敢从家生子里选人。 贾赦笑呵呵地道:“放心,都是人牙子手上选出来的,身世清白。” “另外还有两个小丫头,我将她们安排在庄子上学些别的东西,等过两日再给你。” 贾琮大惑不解:“爹,我要小丫头做什么?” 贾赦淡淡笑了笑:“有些事,女的比男的好办。” 贾琮定定看着贾赦,暗暗咋舌,这便宜老子不要这么灵光好不好? 贾赦正色道:“这些人眼里心里只有你一个主子,想要如何训练都由你做主。” “他们名字也由你来取,你中意叫什么便是什么。” 贾琮一拍脑门。 他是个取名废,一时半会还真不知道该取些什么名字好。 数了数,这群少年整好十二个。 贾琮笑道:“那就按着十二律来吧。” 黄钟、大吕、太簇、夹钟、姑冼、仲吕、蕤宾、林钟、夷则、南吕、无射、应钟。 他从左首第一个少年开始数,数一个便叫出一个名字。 少年们一一应了。 等取好名字,贾琮方才问道:“小青的弟弟是哪个?” 站在右首第二的无射眼底露出激动之色,连忙单膝跪下:“无射见过主子。” 当日贾乐奉命将他从王子腾府中带出,送去他医馆看好了病,并将当日小青夭逝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他。 此后他便一直住在西山庄子上,等待安排。 直到今日他才真真正正见到贾琮这个主子。 贾琮伸手将他扶起来,黯然叹道:“无射,当日的事,我很愧疚……” 无射眼圈微红:“家姐之事跟主子无关。” “此仇此恨,无射来日必报!” 王氏与周瑞家的现今都被关在东跨院佛堂里,无射要亲手报仇,有得是机会。 等贾琮跟无射说完话。 贾赦才笑道:“天色渐晚,等会还要送环儿回府,明日再带你去个地方。” 贾琮仰头看着贾赦:“什么地方?” 贾赦呵呵笑道:“臭小子,你脑子出差轮值去了么?” “总不能真的将他们养在内城吧?” 在他眼里,这群少年其实便是将来贾琮身边亲兵部曲,当然不能留在内城。 只不过现在贾琮还没有这个身份地位,不能说破而已。 “啊?不能在这?” 贾琮一愣,他还真的是想这十二律养在银楼后院的。 贾赦难得看见贾琮犯傻,顿时哈哈大笑,转身出了后院。 贾琮对十二律笑道:“你们暂且在这里歇上一夜,明天再做安排。” 十二律齐声应道:“是!恭送主子!” 从银楼出来后,贾琮带上等得有些发急的贾环打道回府。 才下马车。 便见一个东跨院的小厮,慌里慌张地跑了过来。 “三爷,你去哪里了?姨奶奶都急的要发疯了!” 贾环心内“咯噔”一响。 “我娘?我娘怎么了?!” 说着便慌手慌脚的往荣国府大门里跑。 此时,荣庆堂的东跨院里。 赵姨娘花容惨淡,跪在地上哭哭啼啼。 “老爷,环儿已经跑出去一下午了……” “他年纪还小,身边又没半个人跟着,万一出了事可怎么好?” 贾政被赵姨娘哭得心烦意乱:“好了,快别哭了,不是打发人去找了么?门上我也留了人看着。” “这青天白日,朗朗乾坤,环儿能出什么事?” 他顿了顿,接着骂道: “这小孽障!” “不过打了他一下子,居然敢私自溜出去!” “等回来须得再重重打上一顿才好!” 贾赦心内并不如何在意贾环,更没打算去荣国府。 带着贾琮准备回东院。 此时,又一个小厮从荣国府大门里追了出来。 一叠声叫道:“大老爷,琮三爷,老太太叫你们快去荣庆堂呢!” 贾赦登时沉了脸。 贾琮因为攒下了最初班底的美好心情,同时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贾母这是又想作什么妖? 第33章气不忿贾母雷霆怒 贾琮抬头看看贾赦的脸色。 见他面沉如水,眉头微皱,眼底大写着满满的不耐烦。 心内暗忖。 贾母倘若继续这样作下去,只怕自家这便宜老子心内残留的最后三分母子之情,都会被她折腾的消弭殆尽。 将来难免有兄弟阋墙,同室操戈之祸。 或许,知道那时贾母才会明白什么是一步错,步步错。 贾赦牵起贾琮的手,缓缓吐了口胸中浊气:“无论如何,还是过去看看,看她又在作什么妖……” 此时天色渐暗,满府已经点上了灯笼。 朦朦烛光映照着墙头屋檐上的残雪,一半鲜明,一半暗沉。 宛若有什么不可知的荒兽藏在阴影里,若隐若现。 荣庆堂。 贾母刚刚用过晚膳便得到贾赦父子回府的消息。 连忙打发围绕在她身边,膝下承欢的林黛玉贾宝玉并三春等人各自散去。 她想要跟贾赦父子说的那些话,不方便被这些娇生惯养的闺阁女儿知道。 林黛玉懒得跟涎皮赖脸的贾宝玉同行,借故找琥珀说话,稍微落后了小半会的时间。 此刻出来,正好迎面遇见贾赦父子。 “黛玉给大舅舅请安。”林黛玉带着紫鹃道了个万福。 贾琮也笑着道了一声:“林姐姐好。” 贾赦乐呵呵地道:“林丫头,怎么这些日子总也没见你过东院去逛逛?” 昔年贾母最疼的人是独生女儿贾敏,养在身边千娇万宠的长大,直到出阁。 自然贾敏也跟一同养在贾母跟前的贾政假正经更为亲近。 是以,当日林家在神京时,他跟林如海两郎舅之间关系并不密切。 只不过林如海是天玺帝徒煜放在江南官场的天子耳目。 此时江南又正值风高浪险之时,林如海处境极为严峻。 让他心中对这个千里迢迢,避祸而来的小姑娘,自然而然多了几分怜惜。 只听林黛玉对贾赦笑道:“明儿黛玉就去给大舅舅大舅母请安,大舅舅可别又说身子不自在才好。” 听这小姑娘故意提起当年初进府时,贾赦没有见她的事来。 “好个伶俐孩子!”贾赦被林黛玉一句话说的仰头哈哈大笑。 果然不愧是林如海那浑身上下有八百个心眼子的探花郎才能生出来的女儿! 林黛玉却趁贾赦不备,暗暗朝贾琮使了个眼色,悄悄用口型说出“薛家银楼”四个字。 贾琮瞬间恍然大悟。 向林黛玉点头示意,朝她微微一笑。 看来贾母是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出来银楼的事,想要跟他算这笔账。 贾赦再闲话了几句,方笑道:“看天晚了,残雪犹深,琮儿去送送你林姐姐。” “寥寥数步而已,不用麻烦。” “大舅舅,黛玉告辞。” 林黛玉扶着紫鹃摇摇地回了西跨院。 贾赦看着林黛玉走远了,这才带着贾琮进入荣庆堂。 堂内灯火通明。 贾母端坐堂中,脸色冷峻。 身旁却只侍立着鸳鸯一个大丫鬟,再无其他人服侍。 贾赦贾琮齐齐躬身为礼,口内说道:“给老太太请安……” 鸳鸯连忙闪身避在一旁,同时也朝贾赦父子福了一福:“给大老爷,琮三爷请安。” 贾母不等贾赦父子开口,立时劈头盖脸问道: “琮儿,听说你前儿得了间银楼?” 反正贾母已经知道此事,贾琮也不想砌词掩饰。 轻描淡写地道:“回老太太的话,的确得了间银楼。” “不知老太太从何而知?” 贾母见他毫不在意的样子,心内登时纷纷恼了上来。 “我从哪里知道的,不用你管!” “哼!” “不过是帮着薛家姨太太做了一点半点子小事,也好意思开口就要人家银楼?” “上梁不正下梁歪的糊涂种子!” “还不给我将房契地契还给薛家去!” “我丢不起这张老脸!” 还没等贾琮开口说话,贾赦的怒火已经涌上心头。 贾母这话可是连他都一起骂了进去。 “老太太,慎言!” “什么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你那窝囊儿子生出来的心肝宝贝凤凰蛋,才真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一个连秀才都考不上,一个不是在学里胡天胡地,便是滚在丫鬟堆里吃胭脂,可不正是歪得一脉相承?” 贾母瞪了贾赦一眼:“老大,够了!” 这混账儿子,果然生来就是给气她的。 “好好说薛家银楼的事!” “平白又拉扯上我的宝玉做什么?” 昔年贾政自诩为读书种子,却一直考不上秀才,进不了学。 到了,还是靠贾代善一纸遗折才进了工部。 结果从主事升到员外郎后,那假正经便再也没挪过窝。 这事原本就是藏在贾母心中的一根刺。 是以,她压根不想在贾赦这混不吝面前提起。 贾赦撇撇嘴。 “薛家银楼?” “那银楼是薛家送给儿子的,儿子再送给儿子,又有什么好过问的?” “还特特的叫个人守在大门口,让我跟琮儿来这走一遭!” 他下午就带着贾琮出了门,直到现在都还没用过晚膳。 肚腹渐空,愈加觉得虚火上升。 贾母怒道:“住口!你还帮着掩饰?!” “明明是他开口问薛家姨太太要来的!” “小小年纪,就学会了敲诈勒索,不说管教,反而还助着他?” 贾赦将双手一摊:“老太太,你是不是对敲诈勒索几个字有什么误解?” “要不这就将薛家姨太太请来,我倒要看看她有没有脸再问琮儿要回去!” 贾赦连声冷笑:“呵呵,呵呵。” “我既然有法子将薛家那头棒槌从锦衣府狱带出来,就有法子再将他再送进去!” 贾母被他气得颜色改变,胸膛不断起伏。 “好,就算不是敲诈勒索,那私蓄产业又怎么说?” 贾赦抚掌而笑:“老太太,你不如派人出去打听打听,你那好儿子假正经有没有私产?” “倘若没有私产的话,他哪里来的银子养一堆清客相公在身边曲意逢迎?” “就凭他那芝麻大小的五品官俸禄?” “还是一年不如一年的庄子佃租?” 贾母怒道:“你少胡说八道,政儿花用的是那王氏……” 一句未了,贾母立即憋屈地住了嘴。 比起私蓄产业来说,花用自家媳妇的嫁妆银子就更为不堪。 贾母可不想被贾赦贾琮这一对混账父子看贾政的笑话。 只得缓和一下语气,硬生生转回话头: “老大。” “薛家那银楼听得位置不错,正在北市繁华地段,还是归到官中,统一派人打理的好。” “这么一个小孩子,他又懂些什么?” 贾赦上前两步,朝贾母上上下下,不住打量。 贾母被贾赦看得周身不自在。 “孽障!你这是什么眼神?!” 贾琮在一旁低着头暗笑。 自家这便宜老子,还真有将贾母气晕过去的本事。 贾赦冷笑道:“我看看老太太是不是忽然被邢氏那蠢妇上了身,怎么学得一样眼皮子浅?” “连区区一间银楼都要惦记?” “官中那群吃里扒外的玩意,背后干了些什么好事,难道老太太真老糊涂了?” “坐在鼓里,一概不知?” 几句话将贾母气得两眼发黑,两侧太阳穴汩汩乱跳。 “老太太,消消气……”鸳鸯连忙伸手扶住贾母,轻轻帮她抚平胸膛气息。 柳眉直蹙,心内对大房这对父子愈加不满,只是面上不敢带出来。 忙着端茶喂水,低声劝慰贾母。 贾母好容易喘匀了这胸膛口浊气,挥手让鸳鸯先退开一旁。 她当然不是眼皮子浅,看中了那间银楼。 只不过是见不得贾琮轻而易举便从薛家得到那么大好处而已。 哼! 连她的心肝尖尖贾宝玉都没有任何私产。 这大房里的区区一介庶子,他怎么配有?! 怎么敢有?! 偏生贾赦还怕贾母气不死,接口冷笑道:“老太太若是实在气不忿,也交间铺子给你那凤凰蛋去打理就是了。” “我绝对不说半个不字。” “只不过么,那铺子能留在凤凰蛋手里几天,会不会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银子,那可就说不好了。” “嘿嘿,就凭那天下无能第一,古今不肖无双的凤凰蛋也能打理产业?!” “我呸!” 下一刻。 只听见堂中“啪!”一声脆响。 贾母右手在案几上用力一拍,霍然起身,朝堂外厉声喝道: “来人,准备马车行李,我这就带着宝玉回金陵去!” “也省得这当家大老爷当我们娘儿两个做眼中钉,肉中刺!” 贾赦懒得陪贾母再做戏,拉着贾琮转身就走。 口中只抛下一句话: “老太太想去金陵就去金陵,我这就回去准备程仪,祝老太太一路顺风!” 贾母气得浑身发软,再站不稳,缓缓便朝后倒去。 慌得鸳鸯连忙扶住贾母,高声叫道:“来人,快来人,老太太晕倒了!” 无数丫鬟仆妇立即从暗夜里窜了出来,纷纷冲进荣庆堂。 场面瞬间乱成一锅粥! 贾赦冷然一笑,脚步愈是走得飞快。 自家这老娘素来神经坚韧。 身子骨更是硬朗之极,绝对不是随随便便就会气得昏迷过去的人。 贾琮悄悄一拉贾赦衣角,低声笑道:“爹,那可是你的亲娘,你就不怕真被气出个好歹来?” 贾赦在贾琮头上轻轻一敲:“等会你那假正经好二叔,就该听到风声过来抱大腿装孝顺了。” “有他在,你那好祖母不会有事。” 贾琮噗嗤一笑,他当然知道原书中贾母寿元极长。 只不过,倘若被他这穿越者的蝴蝶翅膀再多扇得几次,结果如何便不可知了。 父子两人边走边说话。 忽然从东跨院方向,传来一阵沸反盈天的喧闹声…… 第34章胶柱鼓瑟贾政责子 这喧闹声极大,甚至连此刻荣庆堂里乱糟糟的声响都没能压下去。 贾赦歪着头听了一阵:“那假正经院子里在乱些什么?” 贾琮六感远比贾赦灵敏。 早就听见了内中夹杂着赵姨娘跟贾环母子尖锐的哭声。 难道是贾政又在打贾环? 想起下午贾环脸上的红肿淤青,眉头暗皱。 这假正经还真不愧是贾母亲生儿子,就连作妖都要赶在一处作。 “爹,过去看看。” 贾赦顺脚便朝东跨院正门走去。 荣庆堂里时时有三春姐妹并李纨王熙凤等人来来往往,请安问好。 贾政是成年男子,自然不好日日从贾母正房旁边的角门进出。 所以搬进来后,便在荣庆堂东边重新开了个正门。 现在贾赦跟贾琮走的便是这道门。 刚刚进门,便见院里人影瞳瞳,鸡飞狗跳,喧闹不堪。 这人么,只要看着别人的日子过得比自己更一地鸡毛。 心情就会好得多。 贾赦当然也是如此。 尤其那个焦头烂额的人还是贾政,就愈加让他觉得心怀大畅。 贾赦低头朝着贾琮嘿嘿坏笑。 “琮儿,咱们去看热闹!” 难怪他开始在荣庆堂跟贾母吵得沸沸扬扬,那假正经都没过来装腔作势抱大腿装孝顺。 原来如此。 此时满院灯火通明。 几个小厮手持家法,按着贾环在地上狠打。 “老爷,我求求你,别打了……” “环儿以后再也不敢私自出门了……” “他还小,怎么受得住这么重的板子……” 赵姨娘鬓发散乱,面红耳赤,半跪在地上。 伸手想去拉扯贾政长袍下摆,口中不断苦苦哀求。 贾政站在正房前的台阶上,脸色阴沉,一言不发。 见贾政不开口说话,赵姨娘哭得愈加撕心裂肺。 “我可怜的儿子啊……” 赵姨娘爬起来,就朝贾环身边冲去! 贾政喝道:“拉住她!不许过去!” “这只会丢人现眼的孽障,打死了也不可惜!” “是,老爷!” 两个死眉死眼的婆子连忙上来用力抓住赵姨娘的胳膊,不让她靠近正在受家法的贾环半步。 “你们,你们快放开我,我要看着环儿……” 一时间,场面比开始更乱了三分。 贾赦见那家法棍棒足有拳头粗细,沉声喝道:“贾安贾乐!夺了棍棒!” “这是打儿子还是审贼?!” “简直胡闹!” 贾安贾乐上前两脚踢开几个小厮,将那家法棍棒扔在一旁。 几个小厮抬头看见是贾赦,赶紧垂手侍立:“大老爷……” 两名婆子也连忙将哭哭啼啼的赵姨娘拖进厢房。 贾政虽然气得脸色铁青,见了贾赦也不得不迎上前问好。 “大哥怎么过来了?” 贾赦沉声问道:“平白无事,动家法做什么?” 贾政气鼓鼓地道:“这孽障书不好好念,只会满院疯跑疯玩,考他学问,十问九不知。” “我原打了他一下,居然还敢不来禀告就私自出门!” 贾赦扫了贾政一眼,淡淡地道:“下午是我带他出去逛了逛,怎么,环儿没告诉你?” “要下这么重的手打他?” 贾政一张老脸霎时涨得通红。 当着贾赦的面,哪里敢明说他动家法的真正原因。 他自觉贾环读书不争气,不肯上进,连同样身为庶子的贾琮一半都比不上。 今儿还顶着一张红肿淤青的脸,跟着贾赦出门瞎逛。 愈加觉得贾环让他在贾赦面前丢了脸面,这才命小厮动了家法。 口中讷讷地道:“大哥,真是你带了他出去?” “我,我只当那孽障是撒谎骗我……” 贾赦嗤笑一声:“撒谎骗你?” “就算环儿撒了谎,你不会打发个人去问问我?” “屁大点事也值得动家法?” 顿了顿,贾赦才接着道。 “一个读书上进的好儿子被你活生生逼死了。” “一个被老太太跟王氏那毒妇联手养成了废物点心。” “是不是就连这一个也想要打死了账?” 见贾赦提起贾珠来,贾政脸色剧变。 正如贾瑚是贾赦心中说不得的创伤,贾珠也是贾政不能提及的隐痛。 当年倘若不是他总想着要贾珠能压过大房嫡子贾瑚一头。 从小就被他逼得三更灯火五更鸡,坏了底子,也不会走得那么早。 半晌,贾政才喟然长叹。 “大哥,古人云,玉不琢,不成器……” 贾赦实在懒得再理会这冥顽不灵的假正经窝囊废。 手指着隔壁荣庆堂方向,口中淡淡地道:“刚刚老太太好像晕过去了,你还不赶紧去看看?” 贾政顿时急了眼,跺着脚道::“母亲,母亲她怎么了?!” “大哥怎么不早说?!” 说着撩起衣袍便朝荣庆堂冲去,却连眼神都没扫过被他让人打得气息微弱的贾环一眼。 更毫无半分身为父亲的关爱之情。 贾琮看着贾政飞跑而去的背影直皱眉头。 就算要赶着去贾母面前装孝顺抱大腿,至少也能安排两个人将贾环送回房里养伤。 就这么让一个几岁孩子躺在冰冷地上? 人干事? 贾琮蹲在贾环跟前,轻声问道:“可打坏了哪里?等会我让戚有禄给你送药来。” “琮兄弟,我下半截疼得厉害……” 贾环呜呜咽咽地哭道:“老爷不知哪里来的邪火,我才回来说了几句话,他便叫小厮动家法……” 贾琮叹了口气,这孩子也够命苦的。 摊上一个不知教导,动辄就是棍棒相交的爹。 一个不知所谓,不伦不类的娘。 还有个眼底心里只有宝玉那凤凰蛋,却从来没有过他的亲姐姐。 跟原身那小透明比起来也不遑多让。 贾赦走来掀开贾环衣服看了看。 幸好这两天化雪,气温极低,贾环穿得甚是厚实。 是以并没有打破皮肉,只是淤青红肿了些。 贾赦见贾环伤得不算太重,便没放在心上。 “过来两个人,送你们三爷回他姨娘屋里歇着。” 说着,便上来两个身材健壮的婆子,搀扶着贾琮回房。 贾琮看着贾环步履蹒跚的瘦弱背影,长长叹了一口气:“爹,咱们走吧……” 贾赦伸手拍了拍他的脑袋瓜子:“小小年纪,学着人叹什么气?” “环儿好可怜……”贾琮撇撇嘴。 他对原书中贾府这些父亲教育孩子的方法,满是腹诽。 无论是东府贾敬,还是眼前的贾赦,刚刚去抱亲娘大腿的贾政,包括隔壁东府的混球贾珍。 他们教育孩子的方式只有一种。 除了大口呵斥便是棍棒相交,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爹,将来我要是犯了错,你会不会也用家法打我?” 贾琮隔了半晌才问道。 “那就要看你犯得是什么错了。” 贾赦摸摸贾琮头上软发。 如今他对这个年纪小小的庶子满意之极,压根没有想过会去打他。 贾琮一听便不乐意了,“蹬蹬蹬”朝自家前院跑去。 “拒绝家暴!” “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爹都不许打我!” 身后,戚有禄贾安贾乐三人连忙跟了上去。 “家暴又是什么?这臭小子哪里来的这么多怪里怪气的词?” 贾赦看着贾琮远去的背影呵呵一笑,自回花园用膳安置不提。 贾琮刚进前院,冯妈妈便带着小翠儿小红迎了出来。 “哥儿怎么这早晚才家来?” “我爹在外面可还好?” 贾琮下午出去的时候,便告诉了冯妈妈要去银楼一趟。 结果直到天黑透了才回来。 让她担了这半日的心。 贾琮进房,先脱了身上大毛衣服。 笑嘻嘻地道:“早就回来了,刚刚在荣庆堂那边耽搁了一阵。” “徐爷爷一切都好,新买的两个小厮仆妇都还不错,将徐爷爷照顾的很好。” 冯妈妈这才放下心来,问道:“那哥儿不是还没用膳?可是饿狠了?” 贾母房中用膳的时间比各房都早,贾琮这时候过去,肯定没赶上。 贾琮笑道:“还真是有些饿了,小红去传膳。” “冯妈妈,小翠儿,你们也没用饭?” 小翠儿揉了揉小肚子:“没呢,一直等着三爷回家,肚子早就咕咕叫了。” 接着,又笑嘻嘻地问道:“老太太不是不让三爷再去荣庆堂?怎么又叫过去了?” 贾琮嘿嘿一笑:“老太太叫我过去挨骂,结果被我爹好生气了一回。” “这会子荣庆堂里还乱成一锅粥呢。” 小翠儿一听就来了精神,连肚子都不觉得饿了。 拉着贾琮笑道:“三爷快说,老太太怎么被咱们老爷气着的?” 贾琮在小翠儿鼻子上轻轻一点:“满院子就你爱八卦!” 小翠儿笑道:“谁叫三爷今儿出门不带我的!” 贾琮哈哈大笑:“好!下回出门,你也扮个小厮,我就带你出去玩。” 小翠儿大喜:“三爷,那可说好了,不许骗我!” 冯妈妈实在听不下去了,伸手在小翠儿头上轻轻一拍。 “胡闹什么呢,老爷带着三爷出去办事,带你个小丫头做什么?” 小翠儿吐吐舌头,这才不敢继续浑说下去。 主仆四人用过晚饭,贾琮起身,准备去倒座房。 随口吩咐道: “小翠儿,我今儿回来的晚,不用等我,自己早些睡。” “要听冯妈妈的话,不许再淘气。” 这小丫头有天趁着天上下雪,在院子积雪里挖了好些陷阱,险些没让冯妈妈摔上一跤。 要不是贾琮回来正好遇见,拦着冯妈妈,那顿揍她绝壁逃不过。 “知道了。”小翠儿笑嘻嘻地道。 贾琮先让戚有禄给可怜巴巴的贾环送去药膏。 等他回来,几人这才开始细细商量,那新来的十二律从明儿开始要如何开始训练习武等事。 贾琮在纸上画了一大堆谁都看不懂得器械。 越说越兴奋,双眼放光,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大学军训的时候。 只是,曾经跟他一起生命不息折腾不已的那些损友,已然再不能见…… 直到冯妈妈第三次进来催促他去安歇的时候,他才恋恋不舍的收起那些图样与训练计划。 回房安歇。 不知不觉,天色拂晓。 雪后初霁,又是崭新的一天…… 第35章不期而遇略施惩戒 昨日一日过得太漫长。 贾赦回府后便七事八事,没个片时消停。 贾琮生怕自家便宜老子会将答应带他出去的事给忘了。 早早就将小红打发去东院花园门口守着。 只等贾赦起身,便立时去东府演武场里通知他。 “可以了,三爷今天的练习到此为止。” 戚有禄微微一笑。 自从出宫来到贾琮身边,教导贾琮习武的人便从贾安贾乐换成了他。 贾安贾乐兄弟走得是军中对战大开大合的路子,并不适合力量不足的贾琮。 倒是他家传身法,闪转腾挪,精巧繁复,与贾琮更为相得益彰。 贾琮收住招数,头上还冒着蒸蒸热气。 从同样刚刚结束训练的贾乐手中接过水囊,仰头大大喝了一口。 遥遥便见小红从会芳园角门进来,隔着老远朝他招手笑道: “三爷快来,老爷已经起身,让回院里先等着。” “收到!”贾琮舒展手脚,将水囊抛给贾乐。 自觉这副芦柴棒子似的身体,比刚刚换了芯子的时候要强壮很多。 满心欢喜的对戚有禄贾安贾乐笑道:“走了,走了,咱们回去!” 他还真是有些好奇,不知道贾赦究竟会将十二律安置在什么地方。 用过早膳,换了身出门的衣裳。 小翠儿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盯着贾琮,紧紧拉着他的衣角不放手。 “三爷,你说会带我出去玩的……” 贾琮悄悄指了指院门口:“看见那些老爷身边的人了么?” “你要是不怕被老爷骂,就跟我出去。” 小翠儿松开手,小嘴一瘪,“蹬蹬蹬”跑回房:“三爷,你讨厌不讨厌的!” “天天没事就逗人家玩!” 她敢跟贾琮没大没小的胡闹,却怎么都没有那个胆子跟贾赦一起出门。 “乖乖在家等着,我回来带好玩的给你玩!” 贾琮哈哈大笑,跟戚有禄三人扬长而去。 这一次贾赦并没有再让贾安驾车,而是换了条身形健硕精壮的大汉。 戚有禄看着那条大汉,不觉微微有些愣神。 此人气血充盈,身怀武艺,而且绝对不低。 “有禄,你发什么愣呢?快上车。” 贾琮从车帘里探出一颗小脑袋,目光忽然落在驾车大汉的背影上。 自家那便宜老子这是要去哪里? 怎么安排个高手来驾车? “来了,三爷。” 戚有禄将心底疑惑暂时压了下去,进了马车。 而贾安贾乐兄弟则是骑着马护卫左右。 马车粼粼,往内城西门方向驶去。 贾琮见除了贾赦身边四个长随,并没有其他车马跟随其后。 笑着问道:“爹,我的十二律呢?难道他们不去?” 贾赦伸手在他头上轻轻一敲:“这里是内城,排长队马车出行,好显摆威风么?” “自然等出了城再汇合。” 马车才行不远,贾琮猛地朝身后望去,眉头微皱。 跟戚有禄暗暗打了个眼色。 戚有禄也朝贾琮微微点头,示意他已经知道了。 贾赦问道:“你们两个臭小子打什么眉眼官司?当我看不见?” 贾琮拉着贾赦的袖子,低声问道:“爹,你最近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锦衣府赵全?” 贾赦愣了愣:“那个棒槌?早在十来二十年前不就已经得罪的死死的了?” “琮儿,你问这个做什么?” 正是因为昨儿出门有人尾随,他才换了个麒麟卫驾车。 甚至就连十二律都是麒麟卫送去城外汇合。 戚有禄道:“贾叔,咱们车后又跟了两拨人,跟昨天一样。” “一拨是锦衣军,骑着马。另一拨是戴公公手下的内卫,共乘两驾马车。” 他自幼在宫内长大,对内卫出行风格熟悉无比。 贾赦脸色微沉:“多少人?” 那两白痴还有完没完了,昨天跟了他一天,今天还来? 贾琮道:“二十个,一拨十个。” “不碍事,等会出了城,就让锦衣军回去。” “至于内卫么……” 贾赦忽然满脸坏笑:“打断一条腿,扔在野地,好吹吹西北风醒脑子。” 贾琮猛地想起那个极似东厂厂公,宛若阴冷毒蛇一般的大明宫掌宫内监戴权。 “爹,你不怕又得罪一个?” 贾赦笑了笑。 “戴权那条老狗有什么好怕的?” “这是大明宫里的那个老疯子又犯了疯病,故意找些事来给我添堵!” 戚有禄听得额上直冒冷汗。 他在宫内长大,耳濡目染,对皇权看得极重。 哪里见过贾赦这等口无遮拦,连太上皇都张口便骂的人。 说话间,马车已经出了内城西门。 再往前便是早已收割了庄稼的大片田地,与远方连绵逶迤的西山。 四面八方,一览无余。 身后跟着的两拨人同时暗暗叫苦。 早知道是贾赦今天是要出城,他们绝对不会跟得这么紧。 这个距离近得连瞎子都能看得见,更不消说贾赦了。 正是去留不定,满心郁闷的时候。 前方,贾赦的两驾马车都已经停了下来。 贾赦带着贾琮等人全部都下了车。 “锦衣军全部给老子滚回去!” “顺便告诉赵全那个白痴,明天再敢跟着,老子亲自上门打掉他的大牙!” 锦衣军首领还是当天闯进偏厅的那一个。 被贾赦叫破行藏,只得满脸苦笑地打马上前。 然后翻身下马,朝贾赦拱手为礼。 “贾将军,我这也是听命行事……” 贾赦笑着朝他挥挥手:“知道,我原本也没想怪你。” “带着你的手下回去,别跟在后头吃沙子了。” “我今天就是带儿子去城外庄子上逛逛,没什么大事。” 看在锦衣府掌印正堂周缙,与暗卫营大统领的情面上,贾赦对这些锦衣军显得甚是和气。 “多谢将军!” 锦衣军首领干净利落的上马,带着几名手下弟兄飞驰回城。 马车中的内卫见锦衣军骑马走得飞快,情知今日已经再跟不下去。 “准备回宫。” 贾赦高声喝道: “戴老狗手下的狗崽子们,给老子站住!” “快走,快走!那家伙就是个混不吝,再不走就来不及了!”车上为首的内卫连声催促。 内卫都是太监,虽然未必明白贾赦昔年辉煌战绩。 但是能在大明宫将太上皇气得吐血,自己除了挨顿骂,什么事都没有的人。 绝对不是他们这些低阶内卫能惹得起的。 “是!”驾车内卫脸色微变,口中“驾”的一声,连忙赶着马车掉头。 只不过马车终究没有锦衣军的单人匹马那么方便。 情急之下。 两驾马车反而撞在一处,慌手慌脚的怎么也掉不过头来。 贾琮噗嗤一笑,暗骂了一句棒槌! 不知道那条毒蛇戴公公是怎么想的。 居然会派出这样一队内卫来丢人现眼。 贾赦阴恻恻笑道:“有禄,天九,拦住他们,每人打断一条腿!” 天九正是今天驾车的那条大汉。 听贾赦一声令下。 天九身形暴起,宛若一只鹰隼,直扑内卫而去! 戚有禄同时展动身形,冲向前方内卫纠缠在一处的两架马车。 贾安贾乐兄弟看在眼里,心内不免有些跃跃欲试。 贾赦云淡风轻地道:“今天来的都是些戴老狗手下最没用的棒槌,你们过去做什么?” “好好看戏就成了。” 既然永泰帝徒樘不过是想给贾赦添添堵,戴权自然不会派出最为精锐的人手。 所以这群内卫的实力委实稀松寻常得紧。 前方。 天九出拳威势赫赫,宛若惊雷。 手底力量极大,一拳过去便应声倒下一个。 而戚有禄却身法轻盈,手出如风。 数息之间。 十个内卫一个不少,整整齐齐躺在地上哀嚎。 “回家主,任务结束。”天九上前,恭声回报。 贾赦挥挥手:“驾车!” “这群棒槌扔在这,不用去管。” 贾琮上了马车,才出声问道:“爹,这群内卫扔在郊外会不会出事?” 毕竟这群内卫不过是奉命跟了他们两天而已,罪不至死。 贾赦看了戚有禄一眼,笑而不语。 戚有禄笑道:“三爷,没事,他们自然有法子回宫。” 棒槌虽然是棒槌,毕竟是内卫,他们自然有互相联络的方式。 马车继续前行。 身后大路上,忽然尘土飞扬! 两驾马车疾驰而至,贾琮心心念念的十二律终于到了! 第36章风流云散一别如雨 贾琮从马车后窗往外看。 随后跟来的两驾马车上的驾者,跟天九一样气血充盈,身形彪悍。 心中疑虑更盛。 贾琮忽然想起那个雪夜出现在书房小院门口的麒麟卫。 难道自家这便宜老子今次出行,早就知道有锦衣军跟内卫尾随跟踪? 只不过不确定人数,才特意安排下了麒麟卫? 贾琮转头朝贾赦面上看去,却看不出半分端倪。 想要开口询问,又料定贾赦不会直接告诉他。 只得默然不语。 靠近西山脚下的时候,几驾马车同时缓缓停下。 这里是紧挨西山的一处田庄。 正中心是一座三进三出的宅子。 其余庄户人家呈攒心梅花阵势,拱卫森严。 往前是一望无际的空旷农田,往后则是巍峨逶迤的西山。 山上积雪中。 隐隐约约可见亭台楼阁之类的建筑,被云遮雾绕,看不甚分明。 “琮儿,到了。” 贾赦率先跳下马车,接着贾琮与戚有禄都下了车。 贾琮站在大门口,举目远眺,顿时赞不绝口。 “爹,原来这就是你在西山的庄子?视野真开阔!” “怎么在府里从来没有听人说过?” 原书上描写乌进孝给东府送年租,说的可是山坳海沿子上的人。 又是大雪封路,艰涩难行,想必荣宁两府的庄子在关外居多。 为什么贾赦在神京西山还藏着这么大一座田庄? 贾赦轻轻一拍贾琮后脑勺:“傻孩子,你爹的好东西还多着呢,哪能让人人都知道?” 此时,十二律也从随后两驾马车上一跃而下,手中提着一个个不大的包袱。 齐齐朝贾琮半跪行礼:“十二律见过主子!” 贾琮笑道:“都起来吧,以后别有事没事就这么跪来跪去的。” 他始终不习惯这个时代的跪礼。 十二律起身,分成两列静静拱卫在贾琮身后。 贾赦看在眼里,无声地笑了笑,却不言语。 贾琮早已从贾乐口中得知,当初无射便是在这里养伤,住了不短一段时间。 “无射,这里你最熟悉,等会记得带着这些兄弟在庄子各处都了解一下环境。” “是!主子!”无射上前一步,恭声应道。 等贾琮说完话,贾赦才招手笑道:“琮儿,来。” 贾赦带着贾琮朝宅子正门走去。 两位肤色黝黑,外表看似老农,却隐约带着几分铁血行伍气息的庄户,伸手将两扇黑油大门缓缓推开。 “将主,三进院子都已经打扫干净,随时入住。” 贾赦微微颔首:“知道了,你们先退下。” “是!将主!”两名庄户悄然退开一旁。 却没有离去,一左一右护卫在大门两侧,旋即岿然不动。 贾琮落在两位庄户身上的目光微微一凝。 将主? 自家这便宜老子虽然顶着一等将军名头,却仅仅是个虚衔。 难道这庄户不是麒麟卫,而是贾赦的部曲? 他记得很清楚,适才天九揍完内卫后,对贾赦的称呼是家主。 但贾赦明明从来没有出过征,怎么还会有部曲? 贾赦当没有看见贾琮头上冒出来的问号,牵着他的手,缓缓走进黑油大门。 先是一排倒座房。 过了二门便是第一进院落。 贾赦道:“琮儿,告诉你的十二律,以后住在第一进院的左右厢房。” 他似乎十分在意这些,不会直接越过贾琮对十二律做出任何安排。 就算有什么事,也会借用贾琮的名义。 比如今早他让两名麒麟卫去银楼接十二律的时候,便说得是出于贾琮的安排,让他们去西城城郊汇合。 贾琮笑道:“明白。” “无射,安排各位兄弟入住厢房,整理行李。” 无射道:“是,主子!” 十二律散去后,贾赦才带着贾琮等人从正房旁边的角门继续朝里走。 这里便是二进院。 一名宮妆打扮的娟丽女子,带着两个眉清目秀的小丫鬟迎了上来。 贾琮的心猛地停了一拍。 我了个大去,自家这便宜老子不会在这西山庄子里金屋藏娇吧! 旋即便见那娟丽女子,朝贾赦欠身福了一福:“见过三爷,见过小少爷!” 贾赦含笑问道:“孟姑姑,这里可还住得习惯?这两个小丫头能用么?” 孟姑姑笑道:“三爷眼光还是不减当年,两个都天资不错,学得出来。” 贾琮听着两人口中的称呼,刚刚放下来的心,不觉又提了起来。 三爷? 孟姑姑? 难道这女子是出宫的宫女? 贾赦似乎看见了贾琮眼底的疑惑。 “琮儿,这是孟姑姑,先太子的掌事女官,现跟在西内皇太后身边。” 这就说得通了。 以贾赦跟先太子的关系,他想调用昔年的掌事女官帮个忙,也就是跟戚老总管说一声的事。 贾琮恍然大悟,连忙朝孟姑姑拱手为礼:“琮儿见过孟姑姑。” 孟姑姑看看贾琮,又看看贾赦,心中微微有些恍惚。 就像是又看见当初跟在太子爷身边的那个清俊小少年。 良久,才笑道:“这孩子可长得真像三爷小时候的模样……” 贾赦得意洋洋地笑道:“那是!除了我,谁还能生出这么出类拔萃的孩子来?” 贾琮没险些脚下一个趔趄,自家这便宜老子还真是半点不要面皮! 原身不过是个乌眉灶眼的小透明,明明是他换了芯子后才大放异彩的! 等贾赦贾琮孟姑姑三人说话告一段落。 戚有禄兴冲冲地跑了过去。 拉着孟姑姑的手,笑眯眯地问道:“孟姑姑,你怎么也出宫来了?” “太后娘娘凤体安康?伯爷爷身体可好?” 他自幼在西内当做小太监养活,当然认得太后身边的孟姑姑。 孟姑姑伸手摸着戚有禄头发,温柔一笑。 “太后娘娘很好,老总管也很好,就怕你不听三爷的话胡闹淘气。” 戚有禄挠着头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孟姑姑,我都长大了,可再不会胡闹淘气。” 孟姑姑看戚有禄的眼神甚是亲切。 “我今次出宫,也是老总管帮我回了太后娘娘告的假。” 孟姑姑顿了顿。 又转头对贾赦轻声笑道:“三爷,太后娘娘怪你呢……” 贾赦微微一愣,下意识地问道:“母后,母后怪我什么……” “是了,上回进宫,琮儿昏迷,我可没来得及去西内给母后请安……” 贾琮被贾赦一句“母后”震得头晕目眩。 自家这个便宜老子,看来昔年还真得是称呼太上皇,皇太后为“父皇母后”长大的。 难怪他说要揍断内卫一条腿,便直接命天九跟戚有禄动手开揍,毫无半分心理负担。 内卫也是太监。 在贾赦眼里只怕跟贾府中的那些奴才没有什么分别。 孟姑姑深深吸了口气:“这么些年来,太后娘娘心里一直记挂三爷的很……” “下回,下回三爷进宫一定记得去看看她老人家……” “是了,最好带上小少爷一起去……” 贾琮跟年轻时候的贾赦生得极像,想必皇太后看了心中必然欢喜。 贾赦不知道忽然想起了什么,也没说答应不答应。 只顾仰着头,看着不远处的巍巍西山,默默出神。 贾琮拉拉贾赦的袖子,轻声问道:“爹,你怎么了?孟姑姑跟你说话呢。” “怎地忽然心情不好?” 贾赦这才回过神来,强自笑道:“琮儿,这二进院子,等以后你有空过来的时候,便留给你住。” “里面还有第三进,那是原来我住过的地方。” 他不想被人看出面上异样,说着便转过身,缓缓朝角门走去。 身后,孟姑姑幽幽一声长叹,却没有跟着贾赦再进去。 第三进院落,与其说是院子,不如说是后花园。 山石嶙峋,草木未调,残雪犹在。 院内一脉清溪,流水潺潺,清澈水面冒着丝丝缕缕的热气。 飞檐歇山顶的两层小楼下,几树老梅映着残雪开的正艳。 “爹,这里还有地热温泉?”贾琮闻到淡淡的硫磺气息,轻声问道。 贾赦轻描淡写地道:“不但这里有,再过去不远,就是你九叔的庄子,那里也有地热温泉。” “得闲带你过去看看。” 贾琮又瞠目结舌地愣住了。 贾赦口中的九叔,当然就是天玺帝徒煜,他的庄子自然就是皇庄。 自家这便宜老子的这座跟皇庄都不遑多让的西山庄子,究竟得值多少银子? 贾赦终是心情郁郁,随意带着贾琮在花园里绕了一圈。 良久。 才语意沉沉地道:“琮儿,你带着有禄先回一进院去安排十二律的事。” “我想一个人在这里静静……” 贾琮深深看了贾赦一眼。 旋即轻轻点头,带着人离开三进院落。 只留下贾赦独自一人,默然站在庭院中。 抬眼望向西山之上那层晶莹积雪,目光越来越深邃,越来越悲凉。 那片积雪内藏着一片早已荒废的皇家园林,正是先太子的西山行宫。 十六年前兵败之后。 太子自缢,太子妃殉情。 父子相残,同室操戈的种种算计,重重血腥的最后收梢,便发生在那座西山行宫里。 无数沉甸甸的往事烟云似乎从阴霾缝隙的阳光里,铺天盖地朝贾赦压来。 直压得他心内生疼,喘不过气。 那些曾经并肩作战的兄弟,似若手足的亲人们。 终是风流云散,一别如雨…… 第37章家反宅乱凤姐结怨 良久,贾赦才收拾好心情,从三进院落缓步而出。 见贾琮正在安排十二律今后的训练计划,手中还拿着一叠满是字迹图案的纸。 “这是什么?” 贾赦有些好奇,随意就着贾琮手中看去。 这一看,目光便牢牢瓷在纸上,再也离不开。 心内震撼宛若石破天惊! 贾赦问道:“琮儿,这些东西都是你想出来的?!这些训练计划也是?!” 贾琮手中的这些东西,只要稍加改动,立时便能练出一只精锐之师! 自家这庶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妖孽! 贾琮笑嘻嘻地道:“我们四个昨晚想了大半夜才想好的,爹,你看着怎么样?” 贾赦手中紧紧攥着那几张纸,宛若有千钧之重。 沉吟片刻,正色道:“琮儿,这些东西我抄录一遍再还给你,现在即刻回府!” “有禄暂且留下,照看十二律!” “天九,备马驾车!” 贾琮见贾赦神色凝重,心脏突得一跳。 他昨晚不过是将后世大学军训中的一些内容,与电视剧集,网络小说里的特种兵训练方法,稍加改动搬了过来。 其实算不上什么了不起的玩意。 为什么自家这便宜老子如此郑重其事? 见贾赦催着备车回府,连忙道:“爹,等等!” “我想去后面摘几枝梅花带给二姐姐林姐姐四妹妹!” 贾赦沉声道:“快去快回!” 回城路上。 贾赦心事重重,手指不断敲着车壁,催促天九加快速度。 贾琮愈加疑虑大起,仔细回想自家昨晚弄出来的训练计划,却无半分眉目。 此时的他,完全没有想过前世今生那相隔数百年的时光。 那些训练计划,放在后世只是平平无奇,在这个时代却足以打造出虎狼之师。 刚至黑油大门前,贾赦便从车上一跃而下。 甚至连贾琮叫他都没有听见,大步流星直奔书房。 贾琮按下心头疑惑。 带着从西山庄子上摘下的几树梅花,自回前院。 书房小院。 贾赦将那满纸狗爬字的训练计划,重新抄录一遍。 就连贾琮昨夜画出来的那些怪模怪样的器械,他都一一细细临摹过去。 见再无半分遗漏,才用匣子装好,步履匆匆出府而去。 ……………… 前院。 贾琮命小翠儿小红拿着瓶子插好梅花,准备给迎春惜春与林黛玉送过去。 顺便帮迎春敲打敲打新选上来的两个管事嬷嬷。 刚刚经过荣庆堂北面的粉油大影壁,便听见内中传来一阵喧嚷。 贾琮问道:“小红,这是琏二哥哥的院子不是?怎么这么吵?” 小红压低声音笑道:“只怕琏二爷跟二奶奶又吵架了……” “三爷不进去劝劝?” 贾琮低头想了想,终是记得贾琏几次暗中安抚他的善意关切。 更不愿贾琏永远被王熙凤辖制,而抬不起头来。 “小翠儿,小红,你们先去送梅花,我进去看看。” 才进一半大门。 便听见尖锐高昂的女人声音,夹杂着贾琏的呵斥,两口子正吵的沸反盈天。 门口几个才留头的小厮见贾琮走过来,连忙垂手侍立。 “给三爷请安。” 贾琮缓步走进院子。 满地跪着黑压压一群丫头仆妇。 “三爷来了。”平儿抹着眼泪从正房出来。 “二哥哥在家吗?” 贾琮只当不知道里面两口子吵架的大型灾难现场,随意问道。 “二爷在家,只是……” 平儿面上露出为难之色。 里间两口子吵架一地鸡毛的场景,不好让贾琮看见…… 贾琏略微提高了声音:“平儿,请三弟进来。” 经过贾琮点醒他,并将王氏那毒妇送进佛堂等事之后,贾琏早就知道这个庶出弟与寻常七八岁小儿迥然不同。 加上贾琮极得贾赦之宠,不如让他进来劝劝王熙凤。 只怕那泼辣女人看在贾琮面子上,还会听得进去些。 却一时没想起,上次王熙凤跟王氏那毒妇合谋构陷贾琮的事,两人之间早已势同水火。 “二哥哥好,二嫂子好。” 贾琮进房,先问了句好。 只当没看见满屋子被砸得粉碎的精美瓷器,与跪在瓷片上哀哀哭泣的大丫鬟。 难道贾琏这又是偷腥被王熙凤拿住了不成? 自家这便宜哥哥能做出这样的事,他半点不觉得意外。 王熙凤双眼通红,很明显刚刚哭过。 “琮兄弟来了,只是我这里家反宅乱的,也不好留你久坐,有事便快些说。” 她心情不好,对贾琮更是早就心生厌恶。 愈加懒得去敷衍,当场逐客。 就算极得贾赦宠爱又如何? 她内心深处连贾赦都未必看得上眼,何况区区一介庶子。 贾琮被王熙凤呛了一句,心头微怒。 若不是记挂着贾琏,他才不会来这院子。 贾琏更是沉下了脸,这女人是越来越过分了。 “三弟好心好意过来看咱们,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这里是荣国府,不是你们王家,想作威作福,赶人逐客,趁早回你王家去!” 王熙凤越发心中怒气上涌。 也顾不得贾琮在场,当即破口大骂。 “是荣国府又如何?” “大老爷不久前挨了老圣人一顿臭骂,以后还不知道会怎样!” “打量还是几十年前头里,做着国公门第的梦呢!” 贾琏被王熙凤气得脸色铁青:“放肆!背后嚼公公舌根,这也是做儿媳妇干的事?” “呸!” “你又是什么好玩意,连我陪嫁丫头的主意都打!” 贾琏当着贾琮的面被王熙凤狠狠啐了一口,涨红了脸。 登时怒道:“跟你解释多少次了只是听不见!” “说了刚刚只是接茶没留神,碰上了,偏生要扯那么多有的没的!” 他如今满心满眼都是风流婉转的尤二姐,怎么可能看得上王熙凤的陪嫁丫头? 王熙凤双手叉腰,冷笑连连:“碰上了?真真好笑!” “你们怎么不碰进房里去?不碰到床上去?!” “打量谁是傻子不成?!” 两口子越吵越大声,早将贾琮还站在屋里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险些没当面厮打起来。 贾琮叹了口气,不分开他们两个看来是不成了。 过去拉开贾琏。 “二哥哥,爹叫你过东院去呢。” 贾琏正吵得口沫横飞,被贾琮这么一说,停下势头。 问道:“父亲找我做什么?” 贾琮朝他打了个眼色:“你跟我过去就知道了。” 贾琏会意,他就这样跟王熙凤吵上三天三夜,也吵不出什么结果。 横竖那个大丫鬟是她王家带来的陪嫁。 死走逃亡伤都是她王家的损失,不跟他有一文钱关系。 若不是他看着那丫鬟被王熙凤吓得可怜,微微动了一点恻隐之心。 他早就去东府了,还用等这会子。 “三弟,咱们走!” 只听“啪”的一声。 王熙凤抬手又是一个茶盏狠狠砸在地上。 “贾琏!有本事你出去了就永远别回来!” 贾琏面沉如水:“不可理喻!” 他跟王熙凤本是青梅竹马。 王熙凤越大模样生得越美,彼此又门第相当,知根知底。 所以,顺理成章,亲上做亲,结为夫妻。 谁承想王熙凤天生一副夜叉脾气。 但凡他多看了哪个丫鬟一眼半眼,她都有本事当着贾琏的面打成个烂羊头。 嫁进来没两日,便将他身边两个通房丫鬟全部找了个借口打发了出去。 现在连自己的陪嫁丫鬟都容不得了。 “三弟,别理这夜叉星,咱们回东院去见父亲。” 贾琏拉着贾琮就走。 身后,王熙凤被贾琏一句“夜叉星”气了个倒仰。 贾琮明显是借贾赦撒谎将贾琏带出去,让她一肚子恶气悬在半空不得消散。 她又不是傻,怎么可能不知道? 加上几次跟贾琮明里暗里交锋,她都没有占到半点上风。 心内愈加暗恨贾琮。 “怪道姑妈背后一提起来就恨得牙痒痒,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哼!不过是个小妇养的贱种而已,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 “几时叫他死在我手里,才知道老娘的厉害!” 王熙凤一双丹凤眼死死瞪着还在摇晃的门帘,后槽牙磨得咯吱响。 贾琮被贾琏拉着离开正房,倏地感觉身后一阵森然恶意袭来。 瞬间让他眉头大皱。 这搅家女人居然不恨贾琏,反而恨上了他,实在是不知所谓! 王熙凤听着贾琏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怒火中烧。 半晌。 才起身捏着跪在地上的大丫鬟下巴,阴恻恻地笑道。 “倒好个模样儿,你是想我给你指个小厮嫁了呢?” “还是开恩放你出去,自己找个下家?” 那大丫鬟本是王熙凤陪嫁,对王熙凤的性子岂能不知? 朝王熙凤连连磕下头去:“奴婢愿意出去。” 留在王熙凤手下配个小厮还是要受她磋磨,不如拿了身契出去的好。 “平儿进来,带喜儿出去!” “是。”平儿进房将那个叫喜儿的丫鬟领了出去。 王熙凤这才心满意足坐回炕上。 一边又命丫头仆妇进来收拾残局,一边心中暗骂贾琏贾琮兄弟。 …………………… 贾琮心知贾赦急匆匆从西山庄子赶回来,又拿了他的训练计划跟器械图样。 必定有什么要事。 自然不会还将贾琏带去书房,而是兄弟两人一同回到前院。 小翠儿奉上茶。 “二哥哥,你就愿意这样一辈子被嫂子辖制?” 贾琮放下手中茶盏,开门见山问道。 贾琏想想刚刚王熙凤跟他原地放对,大吵大闹的模样,不免又是一阵头疼。 “三弟,你有什么法子?” 他手头并没有什么余钱,就算是帮着打理些荣国府外务,到底也没能落下多少私房,还不及管家赖大豪富。 而王熙凤嫁过来的时候却是十里红妆,嫁妆丰厚之极。 这也是他在王熙凤面前直不起腰杆的原因之一。 “男人么,要么出去做官,要么便是手中有钱,二哥哥,你选哪一种?” 贾琮含笑问道。 贾琏身上捐了个五品同知,外放实缺的话,降两级录用,也就是七品,正好一任县治。 只不过捐官出身,不经两榜科举出仕,最大的前途便只是四品官。 贾琏愣了愣:“三弟,别开玩笑。难道吏部补实缺你也有法子?” 贾琮歪着头,哭笑不得看着贾琏。 自家那个便宜老子可是在勤政殿东暖阁跟天玺帝打架,气得永泰帝吐血,打断内卫一条腿,连眉毛都不动一下的人。 怎么他连一点风声不知道? 贾琮静静笑了笑:“二哥哥,这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你想经商挣钱还是出仕为官?” 贾琏低头静静想了一阵,猛地一拍大腿! “做官也要,挣钱也要,三弟帮我!” 第38章动天听为兄谋出路 此时。 勤政殿东暖阁。 天玺帝徒煜手中拿着贾赦亲手抄录的训练计划与器械图。 目光越来越亮。 “三哥,这真是琮儿那孩子想出来的?” 贾赦得意洋洋地笑道:“他说是跟有禄还有两个亲兵后裔一起想出来的。” 天玺帝徒煜问道:“昔年贾叔父手下的亲兵?” 说着,又摇了摇头:“不像,这训练精兵的法子绝对不是贾叔父的风格。” “甚至跟麒麟卫的风格都不像。” 他对贾代善的练兵之风,甚是熟悉。 贾赦翻了记大大的白眼:“这还要你说?我猜是那臭小子自己想出来的。” 天玺帝徒煜拿着那几张纸,只顾翻来覆去的细看。 良久,才问道:“三哥,你想怎么做?” “贸然征召新军绝对不可能,父皇跟朝堂上那群腐儒都不会同意。” “要不就从京营开始?” “反正王子腾那个白痴被我一竿子支去巡边,现在京营节度使是咱们的人。” “京营暂时不成,大明宫那位不会让你乱动。”贾赦笑了笑。 明升暗降,调走王子腾已经是天玺帝徒煜能做到的极致。 贾赦看了宫外一眼,隐晦地提醒了一句。 “大哥可是在辽东吹了十来年的白毛风了……” 天玺帝徒煜眼睛猛得一亮。 “有道理!” “我明天就下道圣旨让王子腾那白痴滚回来!” 王子腾没有亲自上过战场,京营节度使的职位还是从贾府谋划而来。 边军大多骄横跋扈,就算奉旨巡边,也不会真有人将王子腾放在眼里。 除非换了同样从金戈铁马中厮杀而出的贾代善还差不多。 天玺帝徒煜将训练计划郑重收进匣子里。 “三哥,这东西可不好送……” 他眨巴眨巴眼睛,期盼地等着贾赦拿主意。 贾赦登时怒了:“徒小九!能不能把你出差轮值的脑子先叫回来!” 当年便是如此。 只要有太子徒炯跟贾赦贾敬等人在场,这厮就立时整个人放空,什么都不愿去想。 贾赦骂了天玺帝徒煜一句后,才压低声音笑道:“让老褚亲自去走一趟。” 褚英,暗卫营大统领。 昔年太子派系中硕果仅存的人之一。 贾赦抬头看了看天色:“行了,其他的事,你自己想着叫人去办。” “我即不拿俸禄,又不是你的朝臣,别啥事都看我!” 天玺帝徒煜拉着贾赦不放:“宫门下钥还早呢,急什么?” 贾赦沉默片刻,才叹了口气:“我得去西内看看母后……” 半晌,天玺帝徒煜才有些艰涩地道:“那你去吧,母后还是不愿见我……” 天玺帝徒煜并非皇太后嫡出。 在皇太后心中。 不论是天玺帝徒煜是心甘情愿承继大统也好,被迫登基也罢,自始至终是抢了她亲生儿子位置的人。 这个心结哪里这么容易能打开? 贾赦拍拍天玺帝徒煜的肩膀:“等母后想通了就好了……” 言毕,匆匆朝西内赶去。 天玺帝徒煜看着贾赦离去的背影,黯然神伤…… ………………………… 贾琮前院。 贾琏说出那句话后,目光陡然变得坚毅! 讲道理,他才是荣国府将来的袭爵人。 凭什么在府中地位还及不得二房那个嫡次子半点? 难道就凭那凤凰蛋脸大?! 贾琮看着贾琏猛然头目清醒,不复往日混沌的样子,忍不住仰头哈哈大笑。 他二哥就是他二哥! 只要有这份心气就是好的。 想出仕,有贾赦在,绝对不难。 想挣钱,有贾琮这个后世穿来的人相助,更是不难。 “好!二哥,我帮你!” 贾琮与贾琏又说了好一会闲话,眼见天色擦黑,才亲自送了贾琏出去。 一回身便看见小翠儿趴在内室窗边的炕沿上。 耷拉着两条倒扫把眉,眼巴巴地隔窗望着他。 “做什么呢?像只小狗儿似的?梅花可都送去了?”贾琮笑着走去敲了敲玻璃窗。 “早就送去了,但是……”小翠儿说着伸手揉揉肚子,做了个往嘴里扒饭的手势。 贾琮噗嗤一笑,这小丫头原来是饿了。 “冯妈妈,让小红去厨房里要两个锅子。” “一个给贾安贾乐兄弟送去,一个送进来。” 戚有禄被贾赦留在西山庄子里照看十二律,今天肯定回不来。 “知道了。” 冯妈妈笑着从房中迎出来,帮贾琮换去出门的大衣裳。 “三爷,你就将小翠儿宠上天吧。” “前几天下雪还跟那边赵姨娘房里的小吉祥跑去厨房,霍霍了大堆鸡蛋牛乳。” “她便没事,连累的小吉祥被赵姨娘整整骂了两三天。” 贾琮哈哈大笑:“咱们院里就这么几个人,不宠着她些,难道还要磋磨?” “我可不舍得。” “小吉祥又是怎么回事?” 小翠儿笑嘻嘻地道:“三爷不是说冰淇淋好吃嘛,前几天不是下雪,那雪可不就是冰?” “我想做冰淇淋跟小吉祥一起吃来着。” 贾环没挨那顿毒打前,没事就溜过来玩耍,小翠儿跟小吉祥当然很熟悉。 贾琮轻轻一敲小翠儿脑门。 “等来年夏天,我再做给你吃,那雪可吃不得,要闹肚子的。” 小翠儿立即耷拉下两条倒扫把一般的眉毛。 “三爷就是爱骗人,夏天的冰齁贵齁贵,咱们院里可没那么多份例。” 贾琮笑道:“不骗你,我保证来年让你吃上就是了。” 至于份例里的冰不够用什么的,他压根没放在心上。 一来是有贾赦那壕无人性的爹在身后杵着。 二来这硝石制冰的古法,原本就是每个穿越者都记得的技能。 他跟冯妈妈小翠儿正在里间说着话。 小红早早就去厨房将锅子端来摆在炕桌上。 汤色浓白的羊蝎子锅底,咕嘟咕嘟冒着热气,还有好几盘切好的羊肉与几色蔬菜。 贾琮问道:“怎么不用番椒做个红汤锅?” 他在心中估算着此时约莫等同后世的康乾盛世阶段,辣椒应该早已传入华夏。 还在放碗筷的小红满头雾水。 “三爷,什么是番椒?” “今儿厨房里搁的是上等胡椒花椒大料。” 贾琮立时反应过来,辣椒虽然已经传入大楚,但还没有普遍流行开来。 神京一带还是习惯用胡椒花椒八角茴香等香料来烹制羊肉等膻味较重的食材。 “没什么,咱们都洗手吃锅子吧,看小翠儿的口水都要掉锅里了。” 心中却已经隐隐约约浮现出来一个念头。 此时火锅虽然已经在宫里民间盛行,但是串串香麻辣烫之类的吃食却肯定还没有。 荣国府如今虽然跟贾代善在世的时候不能比,但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由贾琏这个国公府下任袭爵人出马,轻易就能拉拢一大票纨绔公子。 要让串串香与麻辣烫等吃食风靡神京,不费吹灰之力。 只要身边有了银子,腰杆便能挺直,看王熙凤那鬼女人还能拿什么辖制贾琏? 他洗完手。 正在默默出神得去哪里找些辣椒种子来,好上西山庄子里试着种植看看。 那边有地热温泉,应该能种得出来。 身边,小翠儿一直眼巴巴等着贾琮动筷子。 “三爷,我饿了……” 贾琮回过神。 伸手将小翠儿的双环髻揉得乱七八糟:“饿了还不上来吃?” “三爷最好了!” 小翠儿笑嘻嘻地挨在贾琮身边坐下,半点没有身为丫鬟的觉悟。 贾琮笑道:“冯妈妈坐,小红你也坐下,大家一起吃热闹些,跟着我没那么多规矩讲。” 冯妈妈笑着告了坐,上炕坐了。 只有小红不敢,站在地上直发愣。 她是林之孝的女儿,家生子出身,从小教得规矩,可没让她上炕跟主子一桌吃饭。 小翠儿拉着小红笑嘻嘻地道:“小红快坐,咱们一起吃锅子!” 贾琮等着冯妈妈小翠儿她们一起吃完锅子收拾好炕桌,又去倒座看了看。 果然贾安贾乐兄弟吃得满头大汗。 见贾琮进来,两人连忙站起身。 “够不够吃?不够再让小红去厨房要些来。” 贾琮笑着问道。 贾乐笑呵呵地道:“足够了,三爷可吃好了?” “吃好了。”贾琮顿了顿才接着道: “是了,以后你们兄弟跟有禄,一人一天轮流去西山庄子。” “我隔两天也会过去一趟。” 那里毕竟是郊外,将来还有采买物资,打造训练器械等事,没那么方便。 须得留个人照应才好,却又不能常驻,所以贾琮让他们三人轮值。 等十二律长成,他就不愁身边缺人用了。 贾安贾乐齐声应道:“是,三爷。” “行了,就这事,你们继续吃,我去书房看看。” 贾琮心内记挂着贾赦今日急匆匆从西山庄子赶回来的事。 原本想着带个人一起过去,见他们兄弟还没吃好,也就不说了。 冬夜晚间气温渐低。 贾琮舍不得让小翠儿刚刚吃饱就跟着他乱跑,灌上一肚子冷风。 “贾乐快别吃了,你提个灯笼跟着三爷过去。”贾安推了推贾乐。 贾琮摇摇手:“不用跟着,我又不去很远,还怕走丢了不成?” 贾安到底不肯,催促贾乐三口两口扒完米饭送贾琮出去。 东院各处都静悄悄的,檐下一串串昏黄灯笼在风里飘摇。 书房小院门口,站着几个准备随时传话使唤的小厮,被西北风吹得弓腰缩背直剁脚。 见贾琮走来,几个小厮都陪笑上来请安。 “老爷可在里面?” 小厮回道:“老爷才回来,晚膳也送进去了,说是见了三爷赶紧进去。” 贾琮微觉诧异。 贾赦明明心急火燎的从西山庄子赶回来,什么时候又出了府? 第39章听秘闻贾琮露消息 书房里间。 炕桌上同样摆着热气腾腾的锅子。 贾赦独自坐着喝酒。 身边不要说小姨娘们,连一个侍候的美貌丫鬟都没有,难得的清净。 贾琮更觉诧异,自家这便宜老子难道转了性子不成? 他并不知道贾赦才从西内见过皇太后出来,有些悒悒不欢。 哪里还有心情让小姨娘们陪着喝酒? 贾赦见到贾琮露出一丝笑容。 这样的时候,还是跟他一同分享了太多秘密的儿子比较合适作伴。 哪怕这儿子才七八岁,并不能真正陪他喝上一杯。 贾赦道:“知道你一定会过来,快上炕暖和暖和,怎么也不叫个丫头跟着?” 贾琮脱鞋上炕,笑嘻嘻地给贾赦已经空了的酒盅满上。 闻着那酒香里带着一阵浓郁药香,微微有些不解。 “贾乐跟着就是了,又要丫头做什么?” 贾琮接着问道:“爹,这大冷天的怎么不喝口烧酒?要喝药酒?” “快年下了。” “这是今年北边庄子上送来的屠苏酒,可惜你还太小喝不得。” “这里有玫瑰露,你喝这个。” 贾赦喝了口酒,随手将一小瓶玫瑰露放在贾琮面前。 贾琮原来当然是能喝酒的,酒量还很不错。 不过如今这副躯壳年纪太小,还是略显单瘦了些,他不敢轻易尝试。 贾琮看着那玻璃小瓶上的鹅黄笺子,心念微微一动。 “爹,你后来出府是进宫去见九叔?” “为了那份训练计划?” 贾赦伸手在贾琮脑门上轻轻一敲:“看把你机灵的,怎么猜到的?” 贾琮朝贾赦吐吐舌头:“就是随便猜到的嘛!” 今日贾赦看过那份训练计划后,脸色凝重,一路上都没怎么跟他说话。 想必一时心里不好决断。 以自家这便宜老子跟天玺帝徒煜之间的关系,最终还是会将东西交给他。 毕竟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在这个时代早已根深蒂固,积重难返。 贾赦自然也是如此。 见贾琮不做具体解释,贾赦笑了笑也不再继续追问。 贾琮忽然想起那些他想打造的器械,连忙问道:“是了,爹手里有没有会打造器械的匠人?” 贾赦道:“就是你画出来的那些怪模怪样的东西?” 贾琮连连点头:“嗯嗯嗯。” 他将贾琮的那叠训练计划跟器械图样拿了出来。 指着单双杠跟独木桥问道:“这几个是做什么用的?” “锻炼手臂力量还有平衡能力。” 贾赦想了想,又指着飞虎爪问道:“这个呢?又是什么?” 贾琮哪里敢跟贾赦说这是他前世攀岩用的飞虎爪。 若不是坠崖当日是徒手攀岩,并没有带上这玩意。 他也不会被贾代善那无良老头从原来的世界带过来,掉进红楼这硕大无比的巨坑里。 只对贾赦嘿嘿一笑:“这是有禄哥说的,可以飞檐走壁,如履平地!” 贾赦笑骂:“两个臭小子,你们难道想将十二律训练成飞贼不成?” 贾琮哈哈大笑:“其实用来爬山越岭也不是不可以嘛!” 贾赦沉吟着道:“木匠容易找,但要找能打出这个活动爪子的铁匠,倒是有些难。” “街面上的寻常铁匠未必能打造出来。” 贾琮问道:“那去工部?找二叔?” 贾赦冷笑道:“你那假正经好二叔就是个废物!” “要让他帮你去虞衡司找匠人,只怕你胡子都白了还不能成事。” 贾琮苦眉苦眼地摊摊手:“那怎么好?” 贾赦伸手又是一敲:“怎么今天忽然变笨了?你夏伯伯是吃干饭的?” “让他走一趟兵仗局就是了。” 贾琮摸着额头直撇嘴:“还不是被爹敲笨的!” 他其实是想到了内务府。 只这大楚皇朝不是辫子朝,应该没有内务府,却一时没能想起兵仗局来。 将打造器械的事定了下来。 贾赦涮了块羊上脑肉,转开话题问道。 “是了,你那好哥哥好嫂子今天又闹什么呢?” 这荣国府里发生的事情,自然瞒不过他的耳目。 他也不是贾政那个假正经,没那么些食不言寝不语的破讲究。 “也没什么,二嫂子又犯老毛病了。”贾琮笑了笑。 贾赦皱了皱眉头。 “原本再娶一个王氏女进来的事我就不同意。” “只可惜你那糊涂二哥被王氏那毒妇忽悠住了,一心认准了这一个。” “王家出来的人,果然都是搅家精!” 侯门公府出身的公子哥儿,谁不是三妻四妾? 就连贾政那假正经身边还有两个妾室。 唯独贾琏不成,只有个通房丫头平儿,还是白担虚名的。 贾赦自己是姬妾成群的人,自然对王熙凤大为不满。 贾琮倒是不觉得王熙凤看好自家老公有错。 却看不惯贾琏事事被她辖制,更看不惯她暗里放印子钱,重利盘剥。 于是笑道:“今儿我问了二哥哥,他说他想补个实缺,顺便找点什么事情做,挣点银子。” “也省得二嫂子口口声声就是她王家地缝子扫一扫,就够咱们过一辈子的。” 这是原书中荣国府将及败落,捉襟见肘时,王熙凤说出来的话。 贾琮提前在贾赦面前给她上了眼药。 果然,贾赦登时沉下了脸。 转头朝往外唤道:“去一个人,将你们二爷给我找来!” 窗外正跟贾乐烤着炭盆的一个小厮,连忙应声离开。 “哼!” “王子腾那白痴,将好好的京营节度使变成了去九边只能当个花瓶摆设的九省统制!” “大祸临头还不自知,什么玩意!” 贾赦低声骂了一句。 贾琮心念微动:“九叔这是让他明升暗降?” 贾赦微微颔首:“当然。” 接着又道:“京营节度使原本是东府老宁国公与你敬大伯的父亲,父子相传的职位。” “你敬大伯的父亲过世不久,咱们家老太爷也过了世……” 贾赦眉头深锁,不太想回忆这段黑暗的过往。 “后来敬大哥被迫出家,我的情况就更不用说了……” “咱们家在军中的人脉底蕴还在,却已经没有能真正顶门立户的人了……” 贾赦深深叹了口气,才接着往下说。 “老太太娘家一门双侯,保龄侯史鼐是世袭爵位暂且不提。” “忠靖侯史鼎可是实打实从九边打出来的军功,原本在九边就有自己的地盘,自然掌不得京营。” “薛家更是沦落成皇商,上不得台盘。” “你二叔那没脑子的蠢货,被王氏那毒妇在背后怂恿撺掇,用义勇亲王说动了老太太。” “大好一个京营节度使的位置,便落在了王子腾那白痴的头上。” 贾赦说着又笑了起来:“不过,你九叔也不是吃素的。” “这不,京营节度使便成了九省统制,被扔去九边吹白毛风吃沙子。” 贾琮恍然大悟。 神京大营是何等重要的位置,拱卫徒家皇族乃至整个神京安全。 王子腾只要占稳了京营,就算天玺帝与永泰帝父子将来人脑子打出狗脑子,也可保自身屹立不倒。 如今成了劳什子九省统制,那可就说不好了。 手里没有实实在在兵权的武将,就是一颗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哼!” “用咱们两府人脉上位,如今反而还瞧不起咱们家来,简直是笑话!” 贾赦冷冷哼了一声。 闲闲数语,又是大堆金陵四大家族秘辛冲口而出。 “王子腾那白痴自以为顶替嫡兄上位,便能在义勇亲王的阵营里安若磐石,其实……” “嘿嘿,嘿嘿!” “徒小四自己都是个棒槌,他王子腾算个屁!” 王子腾是顶替上位? 贾琮闻言,低头暗自盘算。 按自家这便宜老子的说法,王子腾上头还有一位嫡兄,应该就是王熙凤的父亲。 王氏那毒妇跟薛姨妈的长兄。 那才是王家真正的家主,却英年早逝,只留下王仁王熙凤兄妹两个。 从王氏王熙凤姑侄来看王家门风,王子腾那厮还真可能在背后做了什么手脚。 得亏王熙凤还一口一个二叔,叫得亲热无比,也真是被忽悠得够够的。 跟被王氏那毒妇忽悠得找不到北的贾琏比起来,都不遑多让。 一念及此。 贾琮轻声对贾赦道:“爹,说起王家来,我那好二嫂还做了件烂糟事,也可以派麒麟卫去查查。” “那女人还有什么烂糟事?要动麒麟卫去查?”贾赦问道。 贾琮便将当日贾安贾乐在外面看见来旺放印子钱,并追债拆家伤人等事一一说出。 “二嫂藏在来旺背后,行事隐秘。” “有禄哥跟贾安贾乐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拿到确实证据。” 戚有禄跟贾安贾乐查不到的事,贾琮不信连麒麟卫都查不到。 贾赦登时一张老脸色如墨染。 半晌。 才咬牙切齿地道:“知道了,这事你先放在心里,也不必告诉你二哥,我自会处理。” “哼!这女人看来是留不得了!” 父子俩边吃着热气腾腾的锅子说些闲话。 不多时,只见贾琏也走了进来,身上一阵淡淡酒气夹杂着脂粉香。 “给父亲请安。” 贾琏接着问道:“父亲唤我做什么?我才在东府跟珍大哥哥喝酒说话。” 贾琮皱皱眉头,在东府跟趴在床上起不得身的贾珍喝酒? 开什么玩笑! 这便宜哥哥连撒谎都不会! 贾赦可没有贾琮那么灵敏的六感,闻不到脂粉香气,只淡淡地道:“别杵着了,上来坐。” 贾琏依言上炕,坐得端端正正,炕桌上却只有两副碗筷。 正在纳闷贾赦叫他过来做什么。 便听得贾赦直截了当地问道:“刚刚听你弟弟说,你想补个实缺?还想着要挣大钱?” 第40章还嫁妆可怜老父心 贾琏挺直腰杆,正视贾赦投来的探询目光。 口中重重应了声:“是!父亲!” 这一辈子,他从来没有在贾赦面前这么有底气过。 今天王熙凤满屋子撒泼混闹,没有半分将他这个夫君放在眼里的样子,委实气得他不轻。 贾琏头一回想要改变自己命运。 想走出荣国府。 想去外界广阔天地中实现真正的价值。 而不是委委屈屈住在荣庆堂背后的半大门小院里,做个被老婆辖制的外务总管。 就算日后当真袭了爵,他也不愿被人骂做背靠祖荫,一事无成的纨绔弟子。 贾赦看了他半晌,方道:“升官与发财只能选一条,你自己再细想想。” 他对自己这个嫡子知之甚深。 虽然没有正经读过几天书,交际手腕,处事能力却是不缺。 做一任主官可能还不够。 但是找个直隶州做个州同,州判等副职,还是绰绰有余。 就算选经商的话,虽然没有官路前程可言。 以贾琏的手段与背景,逐浪商海,也必定能应付自如。 满室烛光摇曳,明暗不定。 贾琏低头细想片刻,神色郑重地开了口:“父亲,想好了,我要做官!” 贾琮歪着小脑袋看了贾琏半天,一时间有些扭不过来。 后世中人大半都是发财至上,眼里只有黄白之物,惟愿日日财源滚滚,积玉堆金,家财万贯。 贾琏怎么会宁愿从七品小官做起? 贾赦看着贾琏的目光难得的多了几分赞赏。 当官自然比经商好得多。 薛大傻子还是户部挂名的皇商。 一旦没了祖上紫薇舍人的余荫,暗卫还不是说将他扔进锦衣府就扔进锦衣府。 没有半分情面可讲。 是以,贾赦对贾琏做出的选择深以为然,暗觉老怀大慰。 “好,那你且略等几日,补缺之事我自会给你安排妥当。” “是了,还有样东西,我也交给你,也免得你天天被你那好媳妇辖制。” 贾琏涨红了脸。 低下头,一声不言语。 他被王熙凤辖制的退了一射之地,在这东西两府里都不是什么秘密。 心内又有些忐忑,不知道贾赦会拿个什么给他。 总该不会给他一柄锋利短刃,让他亲手胁迫王熙凤一回? 见贾琏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贾琮凑在他耳边悄声笑道:“二哥哥,不要担心。” “爹拿给你的,肯定是好东西。” 贾赦起身走去满满当当放着书架的房间。 半日,才取来一个匣子。 贾赦将匣子塞在贾琏手里:“拿着吧,里面有你娘的嫁妆单子。” “当年你成婚的时候,我早早就给你准备好了。” “谁知道你放着东院我给你收拾好的新房不住,偏要挤到荣庆堂后面那破院子里去!” 贾赦从鼻翼里冷哼一声,又接着道: “打开看看。” “金银细软,古玩字画,锦缎毛料,都放在东院库房。” “但凡标着张家徽记的箱子全是当年你娘的嫁妆。” 贾赦嗤笑道:“王氏那毒妇跟你那好媳妇嫁来的时候,压箱底的银子虽然不少,但论珍奇,哪里记得上你娘的嫁妆半点?” 张氏可是出身正儿八经的侯府门庭,太子太傅嫡女,比已经没了县伯爵位的王家,要显赫的多。 贾赦接着道:“匣子里还有些地契,房契。店铺庄子都有,还有两处宅子。” “城东一所是五进的,在东市附近。城西是三进的,距离翰林院不远。” 贾琏拿着那个匣子,双手直打颤。 看似寻常的匣子仿佛有千钧之重,一时间竟然打不开。 “父亲……” “王氏那毒妇跟老太太当年同我说过,我娘的嫁妆早已被……被父亲……” 贾赦截断他的话,满面冷笑:“她们告诉你,嫁妆都被我日日花天酒地,挥霍一空了吧?” 贾琏神色大为尴尬,只得轻轻点头。 “哼,糊涂种子!” “我若不说你娘的嫁妆被我挥霍一空,就凭你那些年被糊涂油蒙了心的混账样子,这点东西早就被人骗了个精光!” “只怕被人卖了,你还要千恩万谢帮人数钱!” 贾琏在炕上再坐不住。 翻身跪地,抱着贾赦长袍下摆痛哭流涕。 “父亲,这些年都是儿子错了,一直错到如今……” 贾赦脚背轻抬,将他踢起身来。 “你弟弟还在呢,大老爷们流什么马尿?” “有这些东西在手上,你也用不着几两散碎银子都伸手问你媳妇讨要,被她拿捏辖制。” “不过,你可得仔细收好了,倘若再被人哄去骗去可别来找你老子哭!” 贾琏不好意思地揉揉眼睛,起身上炕。 贾赦转头看着贾琮笑道:“你娘的嫁妆我也给你留着,等你娶媳妇的时候再交给你。” “那都是当年你曾祖母给你娘备下的,虽然没有琏儿娘亲的十里红妆,却也很看得过去。” “横竖你现在年纪还小,有间银楼在手,足够你日常花用。” 当着贾琏,他没有跟贾琮说将来十二律的所有开销,他都会按月拿银子给戚有禄去打理。 贾赦顿了顿,才接着道:“倒是迎春她娘没给二丫头留下什么东西……” “不过也不急,等她到了出阁的时候,我自然会准备齐全。” 贾琮越听越稀奇。 贾赦明明事事早有安排,为何原书上日后会将迎春以区区五千两银子就卖了出去? 还是中间这几年,发生了什么不得而知的事? 逼得贾赦要将亲闺女送出荣国府避祸? 就像当初林如海将林黛玉送来贾府一个样? 只是郎舅两个都瞎了眼,一个女儿心愿难成,郁郁而终。 一个女儿误嫁中山狼,被家暴而死。 贾琮按下心内繁杂念头。 笑嘻嘻地对贾赦道:“爹,我现在就需要一笔银子!” “一笔大大的银子!” 贾赦以为贾琮是想说十二律的事,先是朝他暗暗打了个眼色。 然后才含含糊糊地道:“那些人我自会让有禄打理,你还要银子做什么?” “银楼才开张几天,可没这么快周转不灵。” 贾琮笑容满面:“开始二哥哥不是说想升官又想发财么,我原本帮他想了个挣银子的法子!” “不过么,现在二哥哥选择了做官,那挣银子的法子就留给我自己用了!” 贾赦来了几分兴趣:“哦?什么法子?说说看?” 昔年徐老夫人辞世时,将所有积攒的私房几乎全部留给了贾赦这个最疼爱的大孙子。 他手边当然不缺银子使。 不过,谁也不会嫌银子多了咬手不是? 贾琮笑吟吟地指着炕桌上热气腾腾的锅子:“我要做这个生意!” 贾赦只当他是说笑。 伸手摸摸他的小脑袋:“这锅子一到冬天满大街都是,又能做出什么名堂?” 贾琮卖了个关子,先不告诉贾赦。 却转头问贾琏:“二哥哥以后是要当官的人,不好直接做生意,那要不要参一股?” 贾琏得了贾赦应允帮他运作补缺,又得了一大笔横财,心情甚好。 就当是哄着贾琮开心,也笑呵呵地道:“行,你要多少银子一股,哥哥我给你双倍!” 贾琮摇摇头:“都按规矩来就好,明儿我送份计划书给你。” 贾赦见贾琮满脸兴致勃勃的样子,索性也起身去隔间再拿了一张房契给他。 “这间铺子挨着你的银楼不远,原是个茶楼,稍微改改就能用。” “里面原有的伙计,掌柜,自己看着处理。” “我就不再派人给你了。” 贾琮笑嘻嘻地接过房契,随手往怀里一塞。 然后冲贾琏放出一道大大的笑容:“二哥哥,你去帮我看看地界环境,我可忙着呢!” 贾琏哭笑不得的看着贾琮。 这孩子嘴上说得这么热闹,还是想做个甩手掌柜? “你小孩子家家的,能忙什么?” 贾琮小脸一板,装得煞有介事。 “我要跟着有禄哥贾安贾乐习武,还要给你弄计划书,抽空还要读书写字做文章!” 更为重要的是,他如今还要隔上两日便去一回西山庄子。 只是他跟贾赦一样,当着贾琏的面,对西山庄子十二律的事,只字不提。 贾赦贾琏相视一眼,父子俩同时哈哈大笑。 “除了上回骂二房那凤凰蛋的两阙歪词,你还会做什么文章?” 贾赦乐呵呵地道。 心中却是暗暗思忖。 吏部批文掌握在赵合那个棒槌手里,还得去打一回擂台,应该不会这么早下来。 贾琏闲在家里也是给二房白跑腿,倒不如先让他去做这个锅子生意。 贾赦笑过之后。 正色吩咐两个儿子:“老太太还在,我跟你二叔并未正式分家。” “除了你们娘亲的嫁妆之外,按道理所有产业都是官中的。” “所以,这锅子生意你们两个一定要瞒好。” “不然一份银子也捞不着,还要白惹一身骚。” 贾赦在兄弟两人肩膀上轻轻一拍。 “就像那间银楼一样,若不是你老子我顶下压力,只怕现在早就已经到了官中那些贪得无厌的狗奴才手里。” 贾琏贾琮连连点头:“明白,到时候也挂在一个妥当人名下就是了。” 次日,贾琮果然将一份详细计划书交给贾琏。 包括如何经营运作,如何打理菜品口味,甚至如何去云贵湘等地收罗番椒种子等等诸事,应有尽有。 贾琏看着这份厚厚的计划书,一双桃花眼熠熠生辉。 “三弟,要不是我看着你出生长大,我一定觉得你脑子里住了个什么老妖怪。” “这都是从何处想来!” 贾琮将计划书抛给贾琏便不再去管,只等他做完前期准备工作再去食肆看看。 神京的冬季足够漫长。 就算过完年,要开春还早得很,他们两兄弟还能挣一波银子。 贾琮越想越得意,哼着荒腔走板的小曲,自回前院。 才进房,便看见了一个他怎么都想不到的人…… 第41章投桃报李指点迷津 小院正房明间。 迎春惜春姐妹围着熏笼闲谈。 只有贴身大丫鬟在身边服侍,其余带来的婆子丫环们都在门外廊下等待传唤。 那个让贾琮怎么都想不到会来看他的人,当然是林黛玉。 贾琮喜出望外:“二姐姐,四妹妹,林姐姐,你们怎么过来了?” “这么远的路,可是都累了?” 他如今住的是东院前面的院子,虽然还没有出二门,到底要过好几重门户。 对这些闺阁小姐来说,算是不短的一段路。 当然,要是备车的话,从黑油大门进来,反而更近得多。 林黛玉抿嘴一笑:“琮兄弟,你就看得我们这么傻?” “难道连个车也不会叫人备?” 贾琮知道林黛玉素来伶牙俐齿,微微一笑,也不与她分争。 同样在熏笼旁边坐下。 见司棋紫鹃入画都站在一旁,笑道:“小红,陪你司棋姐姐她们去小书房喝杯热茶烤火歇会儿,都围在这里做什么?” “又冷又累的。” 迎春惜春林黛玉能坐车来,司棋她们却未必有车。 “是,三爷。”小红笑着带司棋紫鹃入画去暗间小书房休息。 “琮哥哥!惜春可有好几天没见你了!” 贾琮逗她玩笑:“可想琮哥哥没有?” “想了!想了!” 惜春顺势扑进贾琮的怀里,笑嘻嘻地道:“今儿二姐姐带我们过来给老爷请安。” “还来谢谢琮哥哥送的梅花!” 贾琮想起昨夜贾赦对迎春将来出阁的安排,看着迎春的目光中多了几分赞许。 难道自家这木头姐姐终于开窍了? 贾琮将小惜春抱在膝盖上,又让小翠儿拿些新奇玩意过来陪她说笑玩耍。 这才含笑问道:“是了,二姐姐,新换上的两个嬷嬷可好用?” 迎春新换上的两个嬷嬷,是贾琮特意嘱咐林之孝家的亲自挑的。 要老成持重,又要胆大心细,能护卫住迎春这懦弱小姐的。 绝再不能让她被刁奴辖制欺负。 迎春笑容温柔恬静,轻声道:“嬷嬷们都很好,今儿过来给老爷请安,也是嬷嬷提醒的。” 贾琮点点头:“若是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千万别忍着,打发司棋过来告诉我。” 他想了想,终是忍不住提点了迎春一句。 “或者,二姐姐自去咱爹面前撒个娇也成。” “只要爹开口说句话,这府里绝对没有一个人敢再欺负你。” 贾赦近来战斗力爆棚。 荣庆堂与东跨院的人,见了贾赦便如老鼠见了猫。 只要贾赦护住迎春,她的日子必定要好过的多。 迎春睁大一双美目:“啊?撒娇?我哪敢啊……” 她这一辈子都没有在贾赦面前做过这样的事。 林黛玉插言笑道:“二姐姐,大舅舅是你父亲,可有什么不敢的?” 反正迎春现在年纪还小,远不到女大避父的时候。 贾琮轻轻握住迎春手掌,正色道:“二姐姐,咱们可就只三兄妹,难道还要跟自家亲爹离心离德?” 贾赦对他自不消说,已是将他宠上了天。 昨夜过去后,只要贾琏不自己作死,贾赦对他也必定不会跟从前那样非打即骂。 只有这个性子绵软懦弱的木头姐姐,还要费些功夫去讨贾赦欢心。 迎春垂头想了半日,才细声细气地道:“三弟,姐姐知道了……” 林黛玉见贾琮这个才七八岁的孩子,对自家姐姐细心提点,循循善诱。 眼圈倏地一红。 弟弟若是还在,定会跟贾琮一样聪明伶俐。 断然不会让自己形单影只,踽踽独行。 这荣国府毕竟不是她的家,外祖母,舅舅虽好,终是外姓之亲。 贾琮将林黛玉细微的情绪变化放在眼里。 忙柔声安慰道:“林姐姐,莫要伤怀。” “二姐姐,四妹妹,还有我,可不都是你的兄弟姐妹?” “林姐姐若是愿意,我就算一天气那大脸宝八回,也去西跨院逗你开心如何?” 林黛玉被他逗得展颜一笑:“好好说话,又拉扯上宝二哥哥做什么?” 贾琮嘿嘿笑道:“林姐姐信不信?” “我要真是天天过去西跨院,那大脸宝绝对又会气得发疯砸玉。” 此言一出,连心事重重的迎春都笑了。 “是了,三弟,我给了你做了双鞋还有个荷包,你换上鞋给我看看合脚不合脚。” 说着便唤司棋。 贾琮这三间正房,只卧室是隔开的,里面有床有炕。 明间与另一暗间却不曾隔断,贾琮当做小书房用。 此时,司棋入画紫鹃就在小书房里围着个铜炉小炭盆喝茶说笑。 听迎春唤人,司棋连忙走了过来,将一个小小的包袱打开。 “三爷,这都是我们姑娘给你做的,可费了不少功夫。” 包袱里是一双暖鞋跟一个荷包。 玄青宫缎面子,暗绣云纹,内里絮着厚厚的丝棉,纳着千层底。 即轻巧又暖和,很明显是在家中穿的,不是出门穿的小皮靴子。 那荷包也绣得极其精致,跟上回送他的那个相比,足见绣工又长进了不少。 贾琮将暖鞋换上,荷包也系在腰间。 起身走了数步,对迎春的手艺赞不绝口。 “二姐姐,鞋不大不小正合适,穿得很舒服。” “就只太费功夫,姑娘家家的可不能熬夜。” 贾琮笑嘻嘻地道:“等熬出来两个黑眼圈,将来可嫁不出去!” 迎春在他手上轻轻一拍:“又瞎说,谁要嫁人了!” 贾琮凑在迎春耳边低声笑道:“二姐姐,你就照这个款式,给咱爹也做上一双暖鞋,还有这个荷包。” 迎春低头想了半日,才轻言轻语地道:“好是好,但我不知道老爷穿多大的鞋……” 贾琮指了指司棋:“让司棋老娘王善保家的去跟太太打听打听就知道了。” “或者去针线房里问一声就是了,这有多难?” 林黛玉在一旁笑道:“我可没有二姐姐这么好的手艺,不会做什么鞋啊袜啊的。” “不过么,也有件小礼物送给琮兄弟。” “就当是昨儿那支梅花的谢礼。” 贾琮心中大奇。 林黛玉会来看他已经是意料之外,居然还会送他礼物? “紫鹃。”林黛玉也朝书房唤道。 紫鹃走来,笑吟吟的将一本册子放在贾琮跟前。 贾琮翻开一看,顿觉老脸微红。 “林姐姐,你有意思没意思的啊……” 那册子赫然是一本汇集各大名家的墨拓法帖。 虽然不是真迹,却拓印传神,极有风骨。 林黛玉抿嘴一笑:“你那字写的跟狗爬的似的,送你这个岂不比别的强?” “难道不该谢谢我?” 贾琮又是羞又是笑,却拿这个心较比干多一窍的小姑娘一点法子没有。 “好吧,好吧,多谢林姐姐有心了。” 心中却在暗暗思忖,赶明儿也送个什么让林黛玉吓一跳才好。 正在此时,冯妈妈走进来笑道。 “三爷,时候不早了。” “天冷路远,姑娘们在这里用了午膳再过去吧?” 林黛玉听见传膳便起身要走。 贾琮哪里肯依,让迎春姐妹死死拉住不放。 林黛玉挣脱不得,也只能留下,便命春纤回西跨院去将她的匙箸等物取来。 不多时。 冯妈妈带着小红提着几个食盒进来,并紫鹃司棋入画等人的份例菜都一同取了来。 后面还跟着取了林黛玉匙箸,神色有些惴惴不安的春纤。 贾琮微微看了春纤一眼,也没怎么留意。 便让小红跟小翠儿在正厅里放桌子,自己陪着迎春惜春林黛玉三人自在用饭。 他向来吃饭不喜欢人围在一边伺候。 便命紫鹃司棋等人也不用过来,在小书房内由冯妈妈小翠儿小红陪着又摆了一桌。 各人坐下吃饭。 贾琮见今儿送来的菜色又是些炖煮浓汤的油腻之物,心内有些不喜。 瞥眼看见林黛玉也是眉头微皱,待用不用的满心纠结。 忙起身过去小翠儿那一桌看了看。 却有一道清炒银丝芽菜跟一碗鸡皮虾丸汤,看着清淡可人,连忙端了过来。 慌得冯妈妈赶紧起身,跟在身后唤道:“三爷快放下,我来端,仔细烫着!” 贾琮笑嘻嘻地道:“没事,我最近跟有禄哥习武,力气大的很。” 说着便将两色菜品都放在桌上。 又指着那碗火腿炖肘子笑道:“冯妈妈,这个你端过去给司棋紫鹃她们吃。” 说着用公箸给林黛玉夹了一筷子银丝芽菜,笑道: “林姐姐,大厨房一到冬天便是尽些油腻滋补的菜,你用这个清淡些。” 又给迎春惜春勺上几颗虾丸。 “二姐姐,四妹妹,这道丸子汤看着不错,快尝尝。” 贾琮亲自布菜招呼姐妹们用饭。 心内却暗自忖道。 林黛玉是姑苏人氏,又在扬州生活了数年,饮食必定清淡。 只可惜这府内没有一个人察觉到这点。 就连口中将林黛玉说成心头肉的贾母都是一样。 天天不是肥鸡大鸭子之类的油腻菜,便是什么牛乳蒸羊羔之类的滋补菜。 也难怪这小姑娘十顿饭只好吃五顿,瘦得连风都吹得倒。 贾琮想着笑了笑:“等过些日子,我让人整口小铁锅,将后头柴房整理出来做厨房。” “我亲自下厨做几道清淡小菜给你们尝尝。” 林黛玉见并无长辈在场,也懒得去讲究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 朝贾琮打趣道:“琮兄弟,你人都还没有灶台高,又能做什么菜?” 贾琮笑道:“林姐姐,不提身高我们还是好姐弟!” 他年纪太小,身量未足,连迎春的身高都不如。 惜春嘴里塞着一颗虾丸子,含含糊糊地道:“琮哥哥会长高高,惜春以后也会长高高!” “四妹妹说得对,我们都会长高高!” 惜春逗得贾琮哈哈大笑,转身帮她轻轻拭去嘴角流出来的汤水。 姐弟几人正边吃边说笑。 忽见外头慌里慌张闯进来一个人。 “林姑娘可在这里不是?” 第42章怀嫉恨大脸宝启衅 贾琮转头朝窗外一看,却是神色慌张,变貌变色的袭人。 身后还跟着满脸无奈的贾安。 眉头微微一皱。 贾安是做什么吃的,连个袭人都拦不住? 今儿戚有禄进了宫,他去找夏守忠办理打造飞虎爪的事。 而贾乐则是去了西山庄子照看十二律。 所以院门口只留了贾安一个守着。 小红忙起身过去掀开帘子,让袭人进来。 “袭人姐姐怎么这会子过来?可用过饭?” 袭人看着满屋子的人,抿抿嘴唇,待说什么又不好开口。 只得上前给贾琮等人先请安。 然后垂手侍立在一旁,目光却焦急的只在林黛玉脸上打转。 见她大失常态,一副芒刺在背的样子。 贾琮淡然出声问道:“袭人,你到底有什么事?” 袭人想起贾琮处置迎春房里王嬷嬷跟王柱儿家的事来,看见他便有些发怵。 口中嗫嚅着道:“回琮三爷的话……” “我们二爷又犯了病,想请林姑娘过去陪着说会话,只怕就……” 贾琮心里勃然大怒,不等袭人说话,立时开口截断。 “好没规矩的奴才!” “你家宝二爷犯病,不去请太医,跑来这里做什么?!” “林姐姐可不是太医,治不得你家那凤凰蛋的病!” 只听得林黛玉撩下筷子,一声冷笑。 “呵呵,原来我是专门用来给贵府贾二公子陪话取笑的!” 贾琮连忙柔声安抚道:“林姐姐,咱们吃饭,不用理这没规没矩的奴才!” 袭人被贾琮两句“奴才”骂得涨红了脸。 眼泪在眼圈里滚来滚去。 她自忖在贾宝玉身边与别人不同,却不想贾琮连半分面子也没给她留。 停了半晌,才怯生生地道。 “琮三爷,我也是没法子了,宝二爷看着实在不好,才大着胆子过来求林姑娘的……” “放肆!这是跟谁你啊我啊的呢!” 贾琮怒道:“还不给爷滚出去!” “林姑娘正在用膳,哪里都不去!” 袭人再站不住脚,含羞忍耻地欠身向众人福了一福,告退出去。 临走还在林黛玉面上深深看了一眼。 似有几分责怪她不肯回西跨院陪伴贾宝玉的意思。 贾琮心中寒意大盛。 这袭人还真是分不清大小王了,她看林黛玉的是什么鬼眼神! 贾琮暗下渐生的怒意。 亲手给林黛玉迎春惜春三人都盛了一小碗碧梗米饭。 见林黛玉心情还是不好,郁郁寡欢的模样。 含笑劝道:“奴才没规矩而已,林姐姐别将这点小事存在心上,咱们吃咱们的。” 林黛玉叹了口气:“她们不过是欺负我这没娘庇护的人罢了……” “换了别的姑娘们,哪里敢这么没规矩?” 一语未了,眼圈早又红了。 贾琮忙道:“诶诶诶,林姐姐,你可千万别哭。” “我最怕人掉眼泪。” 绛珠仙子的眼泪杀伤力太大,他可禁不起。 贾琮顿了顿才笑道:“不如我让小翠儿去打听打听,也看看那大脸宝究竟犯了什么疯病。” “将袭人急成这样?” 小翠儿早就用完了饭。 “三爷,我这就去!” 她最爱听八卦,巴不得一声,朝荣庆堂飞跑而去。 一会儿功夫,小翠儿便回来了。 此时,林黛玉并迎春惜春姐妹都用完了饭。 正围在熏笼上喝茶说话消食。 小翠儿将刚刚打听到的西跨院绛芸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众人知道。 原来今儿一大早,贾宝玉本是跟林黛玉一起去给贾母请安。 林黛玉只略坐了片刻,便跟着迎春姐妹坐车过来东院给贾赦请安。 自从贾琮堕马之后,一事接一事,贾宝玉心内惧怕贾赦就跟看见贾政一个样。 哪里敢去东院给贾赦请安。 只闷闷不乐的在绛芸轩内等林黛玉回来,好一起去贾母处用午膳。 却左等不见人,右等也不见人。 便过来林黛玉房中,想着找个人问问,为什么林黛玉去了东院还不回来。 刚一进房,便见当中放着一枝红梅。 花吐胭脂,香欺兰蕙,比荣国府内的红梅显得更为精神。 贾宝玉便问:“雪雁,这梅花是从何处而来?” 雪雁年纪还小,哪里知道贾宝玉跟贾琮之间的心结。 便将实话实说是琮三爷昨儿连瓶子一起送来的。 贾宝玉心中已经有分不爽。 正好碰见春纤回来取林黛玉的匙箸等物。 贾宝玉忙问:“春纤,你家姑娘怎么还不回来,是不是东院大老爷那边留饭?” 春纤笑道:“我们姑娘,二姑娘,四姑娘,都在东院前边琮三爷那里用饭呢。” “宝二爷,可要一起去?” 贾宝玉一听登时发起痴狂病来。 劈手将那枝梅花连瓶子摔在地上,还踩上了好几脚! 登时将好好一枝梅花踩得稀烂! “他是你哪门子的三爷?!” “要你们个个都捧着他?!” “呸!” “琮老三送来的梅花都是脏的,不配留在林妹妹屋子里!” 春纤见贾宝玉发起疯来,连忙拿着匙箸躲了出去。 这大脸宝一旦犯病,整个荣国府都会被他闹得人仰马翻。 她可不肯留在这里垫踹窝。 雪雁走也不好走,劝也不能劝,只得过绛芸轩去请袭人。 贾宝玉在林黛玉房中大闹一场,才在袭人百般抚慰下回了绛芸轩。 不久便觉身上发热,涎言涎语不绝。 口中颠来倒去,只说让人马上接林妹妹回来,不让她被琮老三带坏。 袭人慌了,连忙打发人去回贾母。 自己却过来贾琮小院找林黛玉。 这才有了开始袭人变貌变色过来请人的那一幕。 听小翠儿说贾宝玉摔坏了他送给林黛玉的那支梅花。 贾琮眼底冷意大起。 好个大脸宝,如今是越来越得寸进尺了! 今次不让他得个刻骨铭心的教训,他便不是贾琮! 林黛玉听见梅花被砸同样气得脸色铁青:“好,好个贾二公子!” “这是安心不让我有一天好日子过!” 贾琮忽然想起春纤拿了匙箸回来的时候,神色的确有几分惴惴不安。 于是便问道:“春纤,刚刚小翠儿说的可是真的?” 春纤小声道:“我回来的时候,宝二爷的确在生气……” “那花儿连瓶子都摔烂了,可惜开得正好……” 贾琮跟林黛玉互视一眼,两人都是满面怒意。 紫鹃忙上来笑道:“姑娘,春纤不会说话,想来宝二爷不过是不小心将梅花碰倒了。” “绝不是有心踩坏的……” 林黛玉冷笑道:“上回摔玉砸玉,说是不小心,这回砸梅花又是不小心?” “贾二公子怎么不在别人房里不小心!” “不如你明儿就过去贾二公子房里好生伺候他,免得永远不小心!” 几句话说的紫鹃垂了头,一声不言语。 贾琮心中怒气渐盛。 一心盘算着该怎么挖坑埋了那大脸宝才好。 也没再宽慰林黛玉。 迎春口笨,惜春年纪小,更不怎么会安慰人。 只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姐妹俩个陪在旁边愁眉不展。 正是气氛凝滞的时候。 只见鸳鸯亲自走来,接林黛玉并迎春惜春姐妹。 “宝二爷身上不好,老太太心里不自在,命接姑娘们来了。” “车也已经备好,就在院门外候着。” “姑娘们收拾好了,就快上车家去。” 她只顾着跟林黛玉等人说话,却将贾琮这个主人完全抛在一旁。 视若无睹。 贾琮沉着脸问道:“鸳鸯,是不是在你眼里从来没有过大房的爷们?!” “见了我连句请安的话都不会说,就直接闯进来接人?!” 鸳鸯心内一惊,正要开口说些什么,也好转圜。 只听见贾琮猛地喝道:“冯妈妈,赏她一巴掌!” 开始袭人闯进小院的时候,他便想揍人了。 只不过袭人走得快,算她走运,没赶上挨揍。 “是,三爷!” 冯妈妈才不管她是鸳鸯也好,鸬鹚也好,抬手便是一巴掌抽在鸳鸯面上! “啪!”一声脆响! 鸳鸯捂着脸庞,不可置信的看着贾琮! 她是贾母身边首席大丫鬟,平素在荣国府后宅之内地位极高。 就连迎春这不受宠的主子都比她不上。 哪里亲自挨过巴掌? 贾琮冷冷地道:“这一巴掌是告诉你,主子就是主子,奴才就是奴才!” “你既然不守规矩,爷便打得!” “再有下次,你就给爷试试!” 鸳鸯终于反应了过来,捂着脸庞,一路哭着冲出小院。 连林黛玉并迎春惜春姐妹都顾不上了。 迎春拉住贾琮,忧心忡忡地道:“三弟,鸳鸯可不是一般的丫鬟……” “你打了她,祖母必定要生气……” 贾琮换上笑脸,柔声道:“我没事,二姐姐不用担心。” 他跟贾赦怼上贾母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贾母真要生气,自然有贾赦那混不吝应付。 “我送你们出去坐车。” 鸳鸯虽然走了,备车的婆子小厮当然还在。 林黛玉临上车前,将贾琮袖子轻轻一拉。 压低声音道:“若是外祖母处打发人来叫你,千万记得带上大舅舅!” 看来贾赦那彪悍的战斗力,也并没有瞒过这心思灵敏的小姑娘。 贾琮心头一暖:“我知道,林姐姐慢走,等我下次出去再送你一支梅花。” “比上回那支还要美,还要好看!” 等那辆朱轮华盖车并司棋等人坐的寻常大车越走越远。 贾琮这才喝道:“贾安!过来!” “是,三爷。”站在门口当摆设的贾安连忙应声跑了过来。 见贾琮面色不好,哪里还敢像平时一般相待。 只垂手侍立,等贾琮发话。 “知道你今儿错在哪里了吗?” 贾安不是贾乐跟戚有禄,反应极慢。 见贾琮动问,半晌才小心翼翼地问道:“是不是不该放宝二爷房里的袭人姑娘跟老太太屋里的鸳鸯姑娘进来?” 贾琮原本满肚子怒气,都差点没被贾安这漫长的反应弧给气乐了。 沉声道: “从今儿开始,二房跟荣庆堂两处除了贾环之外,再有人不经通报闯进院子。” “唯你是问!” 第43章强隐忍贾琮返西山 绛芸轩。 贾母亲自守在烧得满脸通红,昏沉睡去的贾宝玉身边,忧心忡忡。 王太医已经灌过汤药,胡言乱语少了,烧却暂时还没退去。 “鸳鸯怎么还没接了林丫头回来?”贾母问道。 连袭人去东院都受了一肚子气,其他人哪里还敢再去触霉头? 都只沉默着不做声。 只听帘子一响。 鸳鸯脸上带着几道鲜明指痕,眼泪汪汪的走了进来。 贾母一叠声问道: “鸳鸯,林丫头呢?你没接来?” 待鸳鸯走近,她才看见面上那几道指痕。 “这脸上又是怎么说?” “谁打的你?” 鸳鸯满心委屈。 却对贾琮喝令冯妈妈动手打她的事,一字都不敢提起。 口中只道:“老太太放心,林姑娘,二姑娘,四姑娘就家来了……” “我怕老太太心急,赶着从东院花园回来,比姑娘们换车换轿倒是稍微快些。” 这当然是一句假话。 贾母人老成精,哪里还不知道内中必有隐情。 只是此时绛芸轩里挤满了各处前来探视贾宝玉的丫鬟婆子们,不好细问。 片刻后,林黛玉并迎春惜春都走来绛芸轩见贾母。 贾母连忙哄着林黛玉来贾宝玉身边坐下,将两人的手叠放在一处。 却对迎春惜春两姐妹置若罔闻。 口中只轻声道: “我的玉儿,你林妹妹回来了,你可好了吧……” 林黛玉心内又是羞又是怒,低下头,一声不言语。 贾宝玉像是听见了贾母的话,猛地睁开眼睛,紧紧握住林黛玉的手。 “林妹妹,我不许你跟琮老三玩!” “他不是什么好人!” “白带坏了你!” 林黛玉嘴唇微动,看着身边的贾母,想要说什么,终是没有开口。 贾母见贾宝玉神智清醒,额上热度渐退,心中一块大石落地。 吩咐袭人麝月晴雯好生照看贾宝玉,方才带着人自回荣庆堂歇息。 林黛玉见贾母走了,立即将手抽了出来。 “宝二哥哥养着吧,我出来这一日,也得回去了。” 贾宝玉心内大急,口不择言:“林妹妹,你别走!” “你这一走,我身子又不好了……” 林黛玉撩下了脸:“宝二哥哥,你这说得是什么话?!” “你身子好不好,与我什么相干?!” “是不是如今连病了都要推在我头上?!” 说着抽身便走。 贾宝玉一时情急,说错了话,顿时满面羞惭。 想伸手去拉,又觉得身上绵软无力,只得眼睁睁看着林黛玉拂袖而去。 直至晚间,贾母卸了妆,这才将鸳鸯叫进内室细问。 鸳鸯见瞒不住,只得将在贾琮小院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唯恐贾母动怒生气,低声劝道:“说来也怪不得琮三爷,都是奴才不好。” “怕老太太忧心宝二爷的病,再等得久了,心里不自在。” “所以一时情急,失了礼数。” 贾母勃然大怒,立时便想叫贾琮来骂上一顿。 转念一想,要打要骂贾琮虽然容易。 贾赦那混不吝的性子可不好惹。 如今他拿那庶子当做眼睛珠子看待,招得他为贾琮强出头只怕又是一场风波。 再者说来,鸳鸯再好也不过是个家生奴才。 贾琮就算是个庶子,也是这府里真正小爷。 今儿打人也不是无事生非,毕竟占着道理。 她还真不好为了个丫头将贾琮怎样。 贾母深深吸了口气,将满腔怒火缓缓隐忍下去。 半晌,才幽幽地叹道:“鸳鸯,那庶子不是在打你……” “他这一巴掌是狠狠打在老婆子脸上啊……” …………………… 贾琮待林黛玉迎春惜春走后,便等着荣庆堂打发人过来叫他。 直等到晚间都不见半点风声。 心中暗暗诧异,难道贾母也转了性子不成? 还是这几次被自家那便宜老子顶撞的狠了? 居然没有趁机作妖? 见平安无事,便抛在一旁不再理会。 他虽然不怵贾母,到底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次日,贾琮带着戚有禄贾安备车去西山庄子。 只是这次贾赦并没有跟他们同去,而是一大早便出了门。 问门上小厮,却谁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车内。 贾琮问道:“有禄哥,那飞虎爪的事,昨儿夏伯伯可怎么说?” 戚有禄笑道:“夏叔亲自带我走了趟兵仗局。” “说是连飞虎爪并短刃,不过天光景都能弄好。” 贾琮双掌一拍,笑容满面:“这就好!” 他迫不及待的想看看这个时代的冶铁炼钢水平,能不能打造出来后世那么精良的兵刃。 “对了,你也带了十二律一整天,他们之中可有什么天赋异禀,能练成超级高手的人?” 贾琮接着问道。 戚有禄忍俊不禁:“三爷也太心急了些,才带了一天,哪里这么容易看出来?” “不过那个无射看着还行,性子极其坚忍。” “别人围着宅子跑五圈,他必得跑上十圈方罢。” “还有三爷教得那个什么俯卧撑,他也比旁人做得多些。” 贾琮轻轻叹了口气,他知道无射为什么会这么着急。 一个身负血海深仇的人,自然会比寻常人要努力得多。 “无射年纪还小,可以稍微加强训练,却不能蛮干,千万别伤了底子。” 贾琮低声道。 后世那些世界冠军,长期超强度训练,退役之后无一不是满身伤病。 他可不愿意十二律将来也落到如此下场。 戚有禄连连点头:“三爷,我明白。” 说话间,已经到了西山庄子。 贾乐早已带着十二律端端正正站在大门口相迎。 见贾琮下车,十二律齐齐屈膝半跪:“见过主子!” “又来了,又来了,怎么说不听了还,以后不许再跪了!” 贾琮连忙挥手让他们起身。 十二律齐声道:“标下不敢!” 贾琮哑然失笑,朝贾乐翻了记大大的白眼。 这怪模怪样的标下自称,定是贾乐这不靠谱的家伙教的! 一行人进了大门。 贾琮在正堂坐下,方才问道:“无射,那些条例他们可都能背下来了?” 除了无射之外,其余人大多不识字。 所以贾琮当日便将掌管纪律,背诵条例等事交给了他。 无射道:“背是能背了,只是有些字还是认不全。” 贾琮笑着朝其余人看去:“趁着我在,有什么不认得赶紧来问。” 当真有一个少年,拿着条例上来询问。 贾琮笑道:“你是黄钟?” 还好他换了芯子之后,记忆力远超常人。 不然这一大群身量仿佛,面容寻常的少年,还真难一一分辨出来。 黄钟大声道:“回主子的话,标下正是黄钟!” 贾琮将黄钟不认得的字,细细讲给他知道。 看着虚心受教的少年,逐渐清明的双眼,一种奇异的满足感油然而生。 忽然,贾琮心念微微一动! 他知道要怎么挖个大坑埋了大脸宝那凤凰蛋了! 教授完十二律后,贾琮原本想去二进院看看孟姑姑。 目光猛地落在院中空地上。 这院子虽然面积不小,让十二律站站军姿,练练俯卧撑,仰卧起坐什么的是足够用了。 但是要放下单双杆,独木桥,高板跳台等等大型器械却怎么都放不下。 “贾安,你带着十二律开始训练。” “有禄哥,贾乐,你们跟我来。” 说着便出了大门。 宅子周围留有一片空地。 再过去便是呈攒心梅花阵势的庄户人家住宅。 贾琮笑呵呵地道:“走,咱们去那些庄户人家里看看。” 贾乐奇道:“三爷,那些庄户人家里有什么好玩的?” 贾琮伸手在他脑门上轻轻一敲:“以后不许跟你大哥学,都变傻了!” “有禄哥,你看出来了什么没有?”贾琮指着那片村庄问道。 戚有禄笑道:“我那天去村子里雇厨娘的时候就发现了。” “那片村子呈拱卫中军帐的阵势,咱们的宅子便是帅营所在。” 贾琮笑着推了贾乐一把:“看吧,有禄哥就是比你聪明!” 三人一边说笑,一边朝村子走去。 村里一色都是青砖瓦房,围着半人高的矮墙。 很明显,这处村子里的人生活过的不错。 虽然也有饲养鸡鸭之类的家禽,却极为整洁。 就连青石小道上,都打扫的干干净净。 贾琮随意站在一户人家前,伸手在院门上敲了敲。 “请问,有人在家吗?” 说来也巧。 开门的正是当日守在宅子门口两个肤色黝黑的庄户之一。 见是贾琮,忙双手抱拳为礼,含笑问道:“小少爷,怎么亲自过来了?” “打发个人来叫我一声就是了。” 贾琮笑道:“我想找庄头打听些事。” 庄户转头便朝院子里唤道:“爹,将……庄主家的小少爷找你呢!” 贾琮目光微微一瓷,面上却是丝毫不露异样。 很明显,这庄户还是习惯称呼贾赦为“将主”。 院里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快快有请!” “小少爷请。”庄户将贾琮三人带进院子。 抬眼便见堂屋内缓缓走出一位拄着单拐的老者。 贾琮与戚有禄互视一眼,俱是面色微变, 那单拐色泽黝黑,触地有声,明显是一根极其沉重的铁拐! 再加上周身隐隐约约透出来的行伍之气,这老者分明就是一名久经洗礼的百战老卒! 老者呵呵笑道:“老朽行动不便,未曾远迎,小少爷莫要见怪才是。” 说着让贾琮三人进了堂屋,各分宾主坐下。 庄户便出去倒了几盏热茶进来。 贾琮笑了笑:“请问老丈贵姓?” 老者笑道:“老朽姓屠,这是老朽大儿子,小少爷叫他屠大就是了。” “二小子今天进山打猎去了,还没回来。” 贾琮问道:“国姓?” 屠庄头摇摇头:“不是,是屠户的屠。” “是了,小少爷想打听什么事?” 贾琮道:“我想在宅子旁边围个侧院,这附近可有砖窑?” 屠庄头微笑问:“小少爷是想有块空地好训练那十二个少年?” “那倒不用在宅子附近动土,村子里就有地方。” “小少爷若是不想被人看见的话,老朽派人将那块地给围上便是了。” 贾琮心念微动。 屠庄头不愿他在宅子附近动土,是怕他破坏原有格局阵势? 贾琮也不点破,只微笑道:“那感情好!” 屠庄头拄着铁拐便欲起身带贾琮去看那块空地。 贾琮连忙开口阻止:“屠庄头行动不便,让屠大带我们走一趟就好。” 屠庄头笑道:“那也好,老朽就不过去了。” 屠大带着贾琮三人离开后,屠庄头起身缓缓走出堂屋。 在树上挂着的一块铁板上轻轻叩了三下。 一名黑衣人翻身进院。 屠庄头轻声对那黑衣人道。 “速去通报将主,少爷已至,目标达成!” “是!” 第44章梦坡斋挖坑装上进 屠庄头所说的地方在村子尽头。 再过去便是一望无际的田地,四周已经没有庄户住宅,极为空旷。 “小少爷,这里便是了,看可合用?”屠大问道。 贾琮目测片刻。 此地约莫有将近六百米周长,足够放下他的那些器械。 甚至还能修上一圈跑道。 贾琮点头笑道:“足够用了。” 说着找来根树枝,在地上画了张草图。 “屠大,这里要修筑围墙。” “围墙内要修条宽一丈,长一百二十丈的环形小道。” “你且算算,平整土地连砖石带人工,约莫要多少两银子?” 他手头上的现银给了徐能四百两,还留了二百两准备做火锅店的启动资金。 另外就是贾琏送来的一百两参股的银子。 若是银子不够的话,他准备回府就去打劫贾赦那壕无人性的爹! 屠大略微算了算。 “如今正是农闲,只要不下雪,这点事几天工夫就能做好。” “人工更是便宜的很。” “连带砖石么,一起有个二三十两足够了。” 贾琮大喜,指着戚有禄笑道:“明日我让有禄哥给你五十两,工钱可不能少。” “对了,要不要管饭?” 屠大笑道:“都是咱们自己庄子里的人,管饭就不用了,各自回家吃就好。” “那行!一言为定!” 贾琮心满意足,旋即带着戚有禄与贾乐回去。 见已是午膳时间,也懒得再赶回府,就跟着十二律一道用饭。 菜色不过是一碗简单猪肉炖粉条,一碗越冬大白菜,贾琮却吃得极为香甜。 十二律见贾琮丝毫不嫌弃跟他们同锅吃饭,心中对这个年纪尚小的主子顿时好感大升。 贾琮吃完,才进第二进院落去见孟姑姑。 刚进垂花门,就见孟姑姑带着两个小丫头嗔怪地看着他跟戚有禄。 “有禄,你这臭小子该打!” “小少爷不进来用膳也不说一声,让我们好等。” 孟姑姑伸手在戚有禄头上轻轻一敲。 “跟着外面那些小子有什么好吃的?” 戚有禄讪讪笑着不说话。 他还真忘记了进来跟孟姑姑说一声。 贾琮笑道:“不过一顿饭,到哪不是吃?” “孟姑姑赶紧去用膳,我进来看看你们也就该回府了。” 孟姑姑笑道:“是了,小少爷记得回去告诉三爷。” “我今儿下午要启程回西内,等休沐日再过来看看。” 她是皇太后身边女官,告假出来三日已经是极限。 “这两个小丫头大致已经教会,只要勤加练习,将来必有所成。” “是了,小少爷帮她们不取个名字?” 贾琮是个取名废。 一听又要取名立即头大如斗。 占着这副躯壳年纪幼小,拉着孟姑姑直撒娇。 “孟姑姑,你帮我取两个名字呗!” 孟姑姑朝贾琮宠溺地一笑。 “昔年三爷也是不会取名,他身边的人不是一二三四五六七,便是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贾琮立即想起了当日驾车的天九,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孟姑姑想了想,才接着道:“这个叫清雨,这个就叫繁霜,小少爷看着如何?” 贾琮双掌一拍:“好名字!我可取不出来。” 随即问道:“是了,她们都学了些什么?” 贾赦专程从宫里请出来的女官,当然不会只教些寻常女红之类的事。 孟姑姑卖了个关子:“等以后小少爷就知道了。” 再说了会闲话,贾琮又进去摘了枝梅花,告辞而去。 回到东院前院。 贾琮将梅花交给小翠儿,让她去送给林黛玉,补上被大脸宝发疯踩坏的那枝。 转身便急匆匆朝贾赦书房跑去。 “爹啊爹啊爹啊!” 贾赦隔着窗笑骂一句:“臭小子,这是火烧屁股了吗?” 贾琮进房便在书架上乱翻。 贾赦奇道:“你找什么?” 贾琮简洁地道:“《论语》,《孟子》,《大学》,《中庸》!” 贾赦越发奇怪起来:“你连启蒙都还没过,要四书做什么?” 贾琮仰起巴掌小脸,笑嘻嘻地道:“谁说我没启蒙?” “不要说三百千,连《声律发蒙》《增广贤文》我都背过了!” 他如今记性极佳,几若过目不忘,走马观碑,粗略翻看,便算背熟了。 贾赦戏谑一笑。 “是,是,是,你果真启蒙了!” “就只那字写得跟狗爬似的,被林丫头送本名人法帖打趣!” 贾琮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爹,林姐姐打趣我,你也跟着!” 说着拿了一本《大学》问道:“爹,你会不会八股文?破题?承题?” 想了想又拿了本《四书集注》。 贾赦笑道:“你爹我要学这玩意做什么?” 他当年在上书房不是跟人打架,就是蒙头睡大觉,还真不会做什么八股文章。 “那爹放着这些书?” 贾赦笑道:“在上书房念书的时候留下的,摆在这里装个样子,也显得你爹我很有学问不是?” 贾琮顿时哈哈大笑。 笑过之后,低头思忖。 他要挖坑埋了大脸宝,便得去向贾政请教文章。 总不能光站着背书了事,须得稍微了解一下八股文才好。 难道去找贾代儒? 他想起贾府家学里的那些烂污事,下意识地摇摇头。 贾赦见他神色不定,问道:“琮儿,你想些什么呢?” 贾琮问道:“爹,你身边有没有童生秀才之类的朋友?或者清客相公?” 贾赦道:“我又不是你二叔那假正经,哪里来的清客相公?” “童生秀才等级太低,可还不配跟你爹相交。” “不过么,两榜进士,当朝大儒倒是认得,要不要去见见?” 贾琮噗嗤一笑:“太高了!等我去考秀才的时候再要!” 他可不想现在就陷进科举的泥潭里,最起码要先将身边基础打牢。 贾赦笑道:“等翻了年,也是该带你出去正式拜师的时候了。” 如今他对贾府家学失望透顶,可不愿将贾琮送去学坏。 只是家学归东府贾珍那个现任族长管理,他不好越俎代庖。 否则早就出手清理了事。 贾琮道:“那也得等过完年再说嘛,爹,我先走了!” “是了,孟姑姑今天回宫,让我告诉你一声!” “早知道了,还用你说!”见贾琮拿着《大学》跟《四书集注》急匆匆地要走。 忽然伸手在贾琮额头上轻轻一敲。 “臭小子,你的那些怪模怪样的器械以后就放在村子里!” “十二律也过去训练!” “不许胡乱霍霍宅子!” 贾琮吐了吐舌头:“爹!又打我!真打傻了,你养我一辈子啊!” 说着一溜烟跑出书房。 贾政书房梦坡斋在荣禧堂前院之南。 他虽然搬进了荣庆堂东跨院,书房却没有搬。 此时,贾政正在跟程日兴,詹光,单聘仁等清客相公高谈阔论,兴致极高。 “侄儿给二叔请安,各位相公好。” 见贾琮进来,贾政收住面上笑容,淡淡问道:“琮儿?你过来做什么?” 看着纤瘦飘逸,面容精致的贾琮,总会让他想起他那两个不省心的孽障儿子。 微觉刺眼。 贾琮微笑道:“回二叔的话,昨夜读书,有几个地方不明白,特来向二叔请教。” 贾政只当他是那些启蒙书籍不会,便问道:“是三字经不会,还是千字文不会?” 贾琮微笑摇头,将随身携带的《大学》打开,指着几行字问道。 “这里不懂,还有这里。” 贾政见是一本《大学》,心内大为惊奇。 “学里就教《大学》了么?进度这么快?” 贾琮道:“我还没去学里销假,只在家中自己看书。” 贾政摇摇头:“琮儿,贪多嚼不烂可不好,你启蒙已过了?” 贾琮笑道:“三百千都背熟了,声律发蒙跟增广贤文也背了。” 一句话说得连旁边围观的程日兴等人都来了几分兴趣。 “世兄稚龄幼子,居然如此勤勉?” “那可要好好考教一番。” 贾政先问问:“弟于长,宜先知?” 这是《三字经》里的句子。 贾琮答得飞快:“首孝悌,次见闻。” 程日兴接着再问:“推位让国,有虞陶唐?” 贾琮笑答:“吊民伐罪,周发殷汤。” 这是出自《千字文》。 詹光拈着长须吟道:“流水下滩非有意?” 贾琮再道:“白云出岫本无心。” 这是出自《增广贤光》中的两句。 单聘仁也笑呵呵地道: “诗酒琴棋,功名外清闲富贵?” 贾琮应声笑道:“风花雪月,笑谈间散淡疏慵”。 这两句已是《声律发蒙》上的对韵。 贾政见贾琮对答如流,谦恭有礼。 且又虚心求教,积极上进,比自己两个孽障儿子竟是强上十倍还不止。 心中不免又是嫉恨,又是羡慕,又是赞赏,百般滋味齐齐涌上心头。 终是缓缓舒了口气。 伸手接过那本《大学》,给贾琮一字一句的细细讲解。 贾琮等贾政给他讲解完毕,这才长鞠一礼,告辞而去。 当夜,贾政在东跨院正房越想越懊恼。 起身去亲自了一趟西跨院。 贾宝玉已经换了衣裳,正与丫鬟们说笑玩耍。 见贾政进来,立时吓得瑟瑟发抖。 贾政屏退一众丫鬟,口中随意考教贾宝玉几句,更是连一句都答不上来。 想起今日午后贾琮在梦坡斋侃侃而谈,口若悬河的模样。 贾政瞬间暴怒,恨不得一脚将这孽障踢死! 也等不及小厮去祠堂取家法,亲自将大脸宝那凤凰蛋按在地上暴揍了一顿! 等到贾母得到消息赶来相救,贾宝玉已被揍得鼻青脸肿。 贾母心疼不已,抱住贾宝玉,朝贾政连声怒吼! “三天两头的不是打这个,就是打那个!” “显摆你儿子多吗?!” “宝玉昨儿还发烧喝药,打坏了他,叫我指望哪一个?!” 几句话说得贾政黯然无语,只是垂头叹气。 有贾母这般护着,他想要个聪敏好学如贾琮的儿子,已是断不可能。 前院贾琮听到贾宝玉挨揍的消息。 倒在炕上,大发一笑! 该! 大脸宝凤凰蛋就是欠收拾! 看这厮以后还敢不敢强人所难,踩他送给林黛玉的梅花! 第45章勘合飞至夫妻离心 荣庆堂内室。 贾母靠在软枕上,面沉如水。 “鸳鸯,可打听出来什么没有?” “你老爷今儿怎么会忽然想起去绛芸轩?” 鸳鸯摇摇头。 “听东跨院那边的人说,老爷原本准备安歇,临时起意才去的。” 贾母沉吟道:“是了,上回听说环儿也被你老爷请了家法,打得动弹不得。” “可是姓赵的那小妇奴才跟你老爷背后嚼了什么蛆?” “故意葬送的宝玉也挨上一顿?” 贾母只想着今夜晚间是不是有人背后里怂恿撺掇了贾政。 害得她的宝贝金孙挨上这一顿狠揍。 压根没有想到,会是今天下午贾琮去梦坡斋给贾宝玉亲手挖的坑。 鸳鸯想了半日才轻声道:“环三爷如今还下不得地,赵姨娘在东厢房照料他没出来。” “这就奇怪了……”贾母思前想后,百思不得其解。 此时。 被关在佛堂里的王氏也得到宝玉挨打的消息。 手里念珠瞬间散落一地。 满面怨毒地连声咒骂。 “贾存周,你这百无一用的窝囊废,除了打儿子还会些什么?!” “等二哥巡边回来,必定不与你善罢甘休!” “凤丫头也是个靠不住的死人!” “连宝玉挨打都不知道去拦着!” 此时此刻,她将全部希望都寄托在身居高位的王子腾身上。 不过王氏区区一介后宅妇人,哪里知道庙堂之中,风高浪急? 内中种种凶险,迥非她能料想。 王子腾自身已是如履薄冰。 东跨院里贾政独自在正房长吁短叹,一夜睡不安稳。 赵姨娘心中百般称愿,与贾环暗地里笑成一团。 就连紫鹃都在服侍林黛玉睡下后,悄悄过绛芸轩细细问了袭人一回。 陪她守在贾宝玉身边,直到睡熟了,才闷闷不乐的转身回院。 才进内室,便见原本吹灭的蜡烛,复又点燃。 林黛玉醒得双目炯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紫鹃心里悚然一惊,轻声问道:“姑娘怎么还没睡着?” 林黛玉无声地笑了笑。 “紫鹃,过些日子,待我回了外祖母,你还是过去侍候贾二公子罢……” “也省得你日日牵肠挂肚……” 一个心不在她身上的贴身大丫鬟,要来有何用? 紫鹃羞得脸上通红,双膝一软,身不由己便跪下了。 “姑娘……” 只听林黛玉口中轻轻叹了口气,转过身,朝里睡去。 再不言语。 …………………… 自贾宝玉挨打后,荣宁两府各处反应积极踊跃。 绛芸轩里川流不息,俱是来来往往送汤送药的人。 比原来贾琮堕马休养之时去探视的人,更多了十倍。 贾琮心情大好。 清早便拿了五十两银子让戚有禄给西山庄子的屠大送去。 让他督促着尽快建筑围墙,打造跑道。 就连跟贾乐去东府习武,都一路哼着走板荒腔的小曲,笑容满面。 从东府回来,用过午膳。 闲来无事,贾琮打开林黛玉送来的名家法帖,准备练练那狗爬似的字。 也免得再被贾赦取笑。 才临了几行,便见小翠儿笑嘻嘻的跑了进来。 “三爷!三爷!” “我刚刚打听到了一个大八卦!” 贾琮被她这一吓,大滴墨汁滴在宣德纸上,污了纸面。 随手从纸上沾起一滴磨痕,往小翠儿鼻尖上轻轻一点。 “等会说得要不是什么大八卦,就罚你顶个黑鼻子一天不得洗脸!” 小翠儿才不将这点墨痕放在心上。 悄声笑道:“刚刚听春纤说的,昨儿紫鹃在林姑娘房里跪了整整一夜!” “今早林姑娘醒了,才让她起身。” “这可算不算是个大八卦?” 贾琮轻轻“咦”了一声。 紫鹃是林黛玉刚进府时,贾母赏下的二等丫鬟,到林黛玉身边后便提成了一等。 两人素来感情相合,就连雪雁这从苏州带来的都比她不上。 紫鹃究竟做了什么? 引得林黛玉如此决绝? 贾琮歪着头想了想,忽然心念微微一动。 是了! 因为贾宝玉那大脸宝凤凰蛋! 昨儿大脸宝被贾政暴揍一顿,紫鹃心中自然牵挂。 必定是她瞒着林黛玉悄悄做了些什么有损闺誉的事! 想起原书上贾宝玉直入林黛玉香闺,甚至给史湘云盖被子等事,紫鹃都视若无睹。 这种无视林黛玉清白女儿名声的事,她未必做不出来! 贾琮拉着小翠儿,先帮她轻轻擦去鼻尖墨痕。 这才正色道:“紫鹃这事儿你知道就算了,可不许再跟别人说!” “是了,你再过去悄悄告诉春纤,不许她再跟人提起半个字。” “如若不然,以后贾安贾乐买回来任何好吃的,好玩的,你都只能看,不许碰!” 小翠儿连连点头:“嗯,三爷,我这就去找春纤。” 贾琮又提醒了一句:“还有,你可别跟春纤说这话是我说的。” 事关林黛玉闺誉,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明白!”小翠儿是天真无邪,却不是傻。 见贾琮神色凝重,哪里还不知道紫鹃这事不能传扬。 说着,急匆匆出了门。 贾琮这当儿也没心情再临帖,坐在书案前默默出神。 正暗地盘算着怎么帮林黛玉将紫鹃这个不稳定因素撵出去。 便见贾赦打发人过来唤他。 只得先将紫鹃的事放在一旁,带上贾乐朝书房小院走去。 “臭小子,快过来看看,这是什么?” 贾赦指着案上一份勘合文书,得意洋洋地仰着脸笑。 “怎么这么快?” “爹,你又去勤政殿跟九叔打架了?” 那份勘合文书,赫然是吏部发下来的任命书。 贾琏补了平安州正七品州判,不日便要上任。 贾赦笑道:“区区一个七品芝麻官,也值得我去揍你九叔?” “我不过是去揍了吏部尚书赵合一顿而已!” 贾琮这一脑门子白毛汗:“爹,你咋不上天,和太阳肩并肩?” “那是天官大冢宰,也能说揍就揍?” 贾赦眉飞色舞:“那厮是锦衣府赵全的兄长,大明宫老疯子手下的两条狗而已。” “你爹揍揍他们,难道还要看黄历?” 贾琮顿时放下心来。 永泰帝徒樘跟自家这便宜老子之间,古里古怪,恩怨难分。 只怕还真是揍了便揍了。 ………………………… 吏部任命文书下来后,荣国府中立即掀起了滔天巨浪。 荣庆堂内。 贾母木着脸看着贾琏:“琏儿,平安州如今也是天寒地冻,你确定年前就要动身?” 贾琏回道:“是,老太太。” 贾母念头急转。 如今大房里,除了贾赦贾琮完全不听她的话之外,现在又多了一个贾琏。 贾琏根本没有往深处去想贾母的话。 他心心念念只想早日出去创一番自己的事业。 接着又道:“老太太,吏部文书下来,赶年下封印之前就要交接,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等封印了再赶回来也不会误了祭祖。” 贾母依然木着一张脸。 半日,才开口问道:“你一个人去上任?” “凤丫头可去不去?” “她若是去了年下家里这大事小情都交给谁?” 每年过年都是王熙凤一个人脚不沾地的忙碌。 府里官中大事小事不断,也正是她最喜欢的弄权时刻。 贾琏低头想了想:“我跟凤哥儿说说看。” 自从上回闹了一场,他一直住在东院。 跟王熙凤之间的关系完全没有和缓的迹象。 不过,毕竟上任是件大事。 不管怎么说,也得去跟她商议商议。 贾母挥挥手:“行了,你家去跟凤丫头好好说罢,我也乏了。” “是,老太太。”贾琏告退。 贾母看着贾琏离开的背影,寒着一张脸。 “鸳鸯。” 贾母在她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 “是,老太太!” 鸳鸯抽身便走,赶在贾琏回家前跑去王熙凤小院。 贾琏拿到吏部任命文书未来可期,自然心情极好。 此时此刻,连走路都带着风。 只是,从荣庆堂到他家小院这短短一段路上。 无数丫鬟婆子仆妇小厮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纷纷给他请安道喜。 一连串的吉利话,宛若涛涛江水连绵不绝涌来。 贾琏压根没有想到这些人都是贾母安排好给他拖延时间的。 一路走,一路还乐呵呵发着赏钱。 好容易走到自己院里,鸳鸯自然早就交代完事情离开了。 贾琏便将要去平安州上任一事详细告诉了王熙凤。 王熙凤两道细细的柳叶眉往上一挑。 “不过是个七品官儿,瞧把你兴得那样!” “这大雪寒天的,又到年下了,我可不跟你去平安州!” “就连平儿也没空跟你去,姐儿缠人,可离不得她!” 贾琏这段时间一直住在东院,也没哄着她个赔不是。 是以,王熙凤原本就对当日喜儿的事情余怒未消。 适才又听了鸳鸯过来说的一大篇话,所以完全没有给贾琏留半分脸面。 贾琏进来满肚子欢喜,被王熙凤一瓢子冷水瞬间浇了个透心凉。 愣了半晌。 才皱眉问道:“留在府里被人阿谀奉承,争权夺利,卖弄才干的感觉就这么好?” “连我这个做夫君的,你都不管不顾?” 王熙凤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又换了一张笑脸。 “瞧爷这话说得,我怎么可能不管爷?” “只不过我头上毕竟还顶着三层公婆,姐儿也还小。” “爷既然出仕做官,我可不得在家中孝顺老太太,老爷,太太?照看姐儿?” 贾琏心内瞬间一片灰凉。 他原本以为王熙凤既然知道了当年王氏做出来的那些恶事,便一定会跟他夫妻同心。 谁知道这白痴女人见王氏被关佛堂,权柄已失,转头就倒在了贾母麾下。 反而将眼睛长在额头上,愈加看大房众人不起。 “横竖还有几日功夫,你再好好想想,我回东院见父亲。” 贾琏铁青着脸,拂袖而去。 王熙凤说的这些话,贾琏回到东院便一五一十的告诉了贾赦跟贾琮。 父子俩互视一眼,齐声骂道: “白痴蠢女人!” “只盯着眼前三分蝇头小利!” 贾赦沉着脸,伸手在炕桌上重重一拍: “琏儿要三年任满才能回神京!” “哼!” “倒时候跟人养出个庶长子,夫妻离心,看她怎么死!” 第46章妒火攻心凤姐受窘 贾琏倒没怎么留意刚刚贾赦贾琮骂王熙凤的那些话。 自顾自愁眉苦脸地捏着光滑的下巴。 半晌。 才沉沉叹了口气:“父亲,三弟,我怎么就娶了这么一个不知所谓的女人……” 贾赦嗤嗤冷笑:“又是青梅竹马,又是亲上做亲,又是知根知底!” “你自己被王氏那毒妇忽悠得找不着北,怪得谁来?!” “哼,王家的人,从王子腾那白痴算起,没一个好东西!” 贾琏愈加闷闷不乐。 垂着头,一声不言语。 贾赦看不惯他这垂头丧气的模样,挥手将贾琏撵回自己院子去蹲着反省。 心内却当真帮贾琏暗暗盘算起要个庶长子的事来。 贾琮见贾琏被撵走,跟贾赦说了一声,也回前院。 此后,贾琮照旧每隔两日便过西山庄子去看十二律的训练情况。 也幸好这几天没有下雨下雪,那操场跑道进度甚快,展眼已是初见雏形。 就连兵仗局打造的飞虎爪与短刃都给十二律装备上了。 贾琮见那飞虎爪锋锐无比,开合灵活,对这个时代的冶炼打造水平顿时拍案叫绝。 可惜他不方便将飞虎爪明晃晃带在身边。 只能等每日天黑之后,才用飞虎爪在僻静前院里四处上下攀爬,宛若灵猿。 惹得冯妈妈,小翠儿,小红三人看着高来低去的贾琮惊叫不已。 直到有天被贾赦看在眼里。 叫去狠狠骂了一回,才总算消停了下来。 悄悄将飞虎爪藏好,再不让贾赦看见。 ……………………………… 却说贾琏得了吏部任命后。 日日被各勋贵世家,豪门公子请出去喝送行酒。 每天清晨出去,至夜方回。 回来都是满身酒气,醉熏熏地倒头便睡。 他恼恨王熙凤不懂事,愈加不想看见她那张趾高气扬的脸,天天只歇在东院。 王熙凤原本以为贾琏上任在即,无论如何都会回家跟她商议出行事宜。 顺便也好拿盘缠,要银子。 却不知贾赦早已将贾琏生母张氏的嫁妆全部还给了贾琏。 若论身家丰厚,早已远在她之上。 哪里还会问她伸手要银子?看脸色? 眼见得距离去平安州上任的日子越来越近。 却连贾琏的影子都摸不着,王熙凤心里终于发了慌。 这日一大早便来东院堵人。 她自以为对贾琏风流放荡的性子了如指掌。 只要离开自己身边,必定会搞些花里胡哨的事情出来。 所以刚到贾琏院中,听见内室传来隐隐约约的说笑声。 心中勃然大怒。 也没有细细听明白里面说笑的人究竟是谁。 随手将手炉往平儿手里一塞,抬脚便将内室房门踢开! “贾琏,给我滚出来!” “好个没脸的下流东西!” “老娘天天为你家打东点西,忙里忙外,居然干出这样的事!” 王熙凤被怒火迷了眼。 又隔着一道帷幕,压根没看清房里的人究竟是谁。 双手叉腰,站在当地,破口大骂。 在内室跟贾琏说话的贾赦,听见骂声,气得脸色铁青,沉声喝道: “住口!” “王子腾家里教出来的好规矩!” “满口说得是什么疯话?!” 王熙凤身后。 刚刚掀开帷幕的平儿丰儿等丫鬟,看见内室里的贾赦贾琮父子。 脸色骤变,齐刷刷跪下。 “给大老爷请安,给三爷请安。” 原来贾琏昨日醉得狠了,被小厮从齐国公府上抬回来后,一直昏睡不醒。 这院里只有两个粗使丫头婆子并小厮服侍。 贾赦跟贾琮想着不放心,连人都没带,大清早便结伴过来看视。 贾琮见贾琏宿醉初醒,头疼欲裂。 怕了他再着了冷风,更要吐得难受。 所以连内室的帷幕都没拉开,只坐在床边陪着他说笑。 却不想被王熙凤当做是什么女人贾琏有首尾,直接堵在房中。 王熙凤看着贾赦那张铁青的脸,跟贾琮嘴角上扬似笑非笑的模样。 早已愣在当场。 就算她再口齿便给,聪明机变。 此时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一张粉面涨得通红。 “大老爷,琮兄弟,你们,你们怎么会在这?” 她嗫嚅了半天,终于憋出一句蠢话。 贾琮暗中只想扶额。 通观原书,几时见王熙凤如此窘迫过? 这人总该不会也被换了芯子吧? 还是换了个跟邢氏一样奇蠢无比的芯子! 果然。 贾赦一听这蠢话,愈加暴跳如雷:“怎么?!” “老子来看看自家儿子,还要你这当儿媳妇批准?” “简直不可理喻!” “琏儿,等身上略好些,换过衣裳来书房!” 被自家儿媳妇带着人闯进内室,当做跟儿子有首尾的破事,贾赦是连做梦都没想过。 只是,他毕竟身为家翁,不好真的对王熙凤动手。 随口吩咐贾琏一句,旋即拉着贾琮快步离去。 贾琏躺在床上,看着无地自容的王熙凤只是呵呵冷笑。 就连昨晚宿醉后的剧烈头痛,都觉得好上了几分。 王熙凤呆呆站了半晌,终于反应了过来。 又羞又臊,捂着火辣辣的脸,跺脚冲了出去! 今次丢脸丢大了。 只恨不得能找个地缝好让她钻。 适才怒气冲冲,来找贾琏算账的心思早已抛去了九霄云外。 贾琏起身,绞了两块膏药贴在太阳穴上,等头痛略微好些,。 才换了衣裳,去书房找贾赦说话。 贾赦与贾琮都坐在炕上。 见他进来,父子两人同时露出一脸不忍直视的模样。 啧啧啧! 这样的破事也只有贾琏才能遇上! 贾琮笑嘻嘻地问道:“二哥哥,后来没挨骂挨揍?” 贾琏心中忿忿:“那母夜叉,搅家精,总有一天我要休了她!” 贾赦冷笑半日,方沉声道:“琏儿,你这一去便是三年。” “王家那个既然不肯跟去平安州,身边总不能没个人照顾。” “是我这边拨两个丫头你带了去,还是你自己去买两个?” “或者正经纳个妾室?” 贾琏忽儿脸上一红,对贾赦笑道:“儿子心里看中了一个人……” 贾琮一个机灵,猛地想起来现在东府住着的尤二姐。 故意问道:“二哥哥看中了谁?快说来听听!” “可是府里的多姑娘?” 贾赦只当贾琮是拿着贾琏的风流韵事开玩笑,伸手在贾琮额头上轻轻一敲。 “小孩家家的只管胡说八道!” “多姑娘算是什么好女人?也配跟着上任?你二哥哥可还没瞎眼到这个地步!” 多浑虫家的在荣国府内艳帜高张,当然瞒不过贾赦。 “不是她……” 贾琏抿抿有些干涩的嘴唇,才接着道:“珍大哥哥不是被大伯父揍得下不来床么……” “我看中了东府里的……” 贾琮嘴角一弯,忍俊不禁。 果然,自家这便宜哥哥绕来绕去还是看上了尤二姐! 不等贾琏说完。 贾赦已经沉下了脸:“贾珍那混球身边还能有什么好的?” “他吃剩的饭,喝剩的汤,你也要赶着去舔上两口?!” 贾琏将头摇的跟拨浪鼓一般。 “父亲误会了,她不是,她不是珍大哥哥身边的人……” 贾赦问道:“嗯?那又是谁?” 贾琏讪讪地笑道:“是珍大嫂子的二妹妹。” “我去看珍大哥哥的时候偶尔遇见两回,觉得很好……” “父亲……” 贾琏像只小狗一般,微微仰着头。 用父子三人一脉相承的桃花眼,眼巴巴地看着贾赦。 “确定跟贾珍没首尾?”贾赦沉沉地问道。 如果那女人跟贾珍没什么首尾。 又是尤氏的妹妹,那当然不能跟随便抬个丫鬟一样打发了事。 最少也得是个贵妾二房,跟贾琮生母当年身份一样。 “没,绝对没有!还是黄花闺女,待字闺中!”贾琏斩钉截铁地道。 “珍大哥哥被揍得下不来床,还住在会芳园静养。” “正房没人,珍大嫂子才将母亲跟两个妹妹接来作伴的。” 说句实话,他并不在乎尤二姐跟贾珍有没有首尾。 但是贾赦既然这般问了,他必须得这么答。 “明儿叫你太太过东府去看看,如果真是个好的,我做主抬进来给你做二房。” 贾赦沉吟片刻,还是松了口。 贾琏瞬间大喜! 又悄悄抬眼看了一眼贾赦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道。 “不过,听尤家亲家母隐约说起,这二姐好像跟人定过亲……” “啥?!” 贾赦恨不得一口将贾琏这糊涂儿子咬死。 “还有什么破事一并说了!” 贾琏满脸狗腿,顺着杆子就往上爬:“没了,没了,就这一件。” “父亲,不如你也出面帮我办了吧……” 不过是定亲而已,在贾赦这混不吝心中又算个屁! 贾赦白了贾琏一眼:“行了,等我消息!” 贾琮嘿嘿一笑:“二哥哥,你就只想着娶新媳妇儿?” “咱们的生意呢?就不管了?” 贾琏一拍自己额头。 转身朝贾琮笑道:“三弟,我这几天天天被人拉出去喝送行酒,喝得昏天暗地。” “都快忘了开食肆这事了……” 贾琮不说话,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贾琏被贾琮笑得心里直发毛。 连忙出声安抚:“不过,三弟放心,管事的人我帮你找好了。” “后廊下五嫂子家的芸哥儿,你觉得怎样?” 贾琮笑了笑:“那我也得找个时间,亲自去看看他才知道。” 贾芸是原书贾府旁支中,唯一一个尚算出息且重情重义的人。 当然,狗尾续貂写的那些关于狠舅奸兄的破事不能算数。 贾赦忽然看了贾琮一眼。 意味深长地道:“芸儿这人还成,就连他身边有个叫醉金刚的,你都可以留着用!” 贾琮不由得心中大奇。 自家这便宜老子夹袋里究竟藏了多少人? 甚至,连醉金刚倪二那种街面上的混混他都洞若观火? 第47章鼠目寸光邢氏狼狈 贾琮将贾赦的话记在心中。 再陪着说了几句话闲话,便离开书房小院。 自去做自己的事不提。 贾琏出行在即,算来在府里也不过再待上五七日光景,便要离京赴任。 所以,贾赦动作极快,次日便去了正房。 邢氏被禁足正院已有一段时间,再没见过贾赦的面。 此时见他进房,竟似天上掉下个活龙一般喜出望外。 连忙迎上来,低声唤道:“妾身见过老爷!” 若是换了个年轻貌美女子这般含羞带怯的低声娇唤。 贾赦一定能够欣赏。 只可惜眼前这个人是邢氏。 一个贪婪愚钝,冥顽不灵的蠢货。 贾赦在堂中坐下,直截了当地道: “这里是四色见面礼,你过东府见见珍儿媳妇的两个妹子。” “尤其注意行二的那个。” 邢氏微微吃了一惊,连忙问道:“珍儿媳妇的妹子?这可差着辈儿呢!” 她生怕是贾赦看中了尤氏的妹妹,冲口而出。 贾赦看着她那张刻薄脸,就烦躁得够够的。 “叫你去就去!” “胡思乱想些什么!” 心不甘情不愿的邢氏,拿贾赦一点办法都没有。 只好带着四色见面礼叫人备车过东府。 路上,邢氏终是按捺不住心底疑惑,让王善保家的出去细细打听了一回。 刚进东府垂花门,便见王善保家的抄近路赶了上来。 “太太,是这么回事……” 王善保家的凑在邢氏耳边,叽叽咕咕说了一回。 得知贾琏要外放,王熙凤不肯随行,贾赦看中尤氏之妹要给贾琏纳妾等事之后。 邢氏心中大定。 这才带着人款款进了尤氏上房。 先见了尤氏。 又命尤氏接了尤老娘尤二姐并尤三姐过来。 果然,尤二姐尤三姐都是一副好样貌。 只看着尤二姐更觉温和柔顺,尤三姐却是多了几分卓约多姿,美目流盼。 尤氏见邢氏送上见面礼后,只顾拉着尤二姐细看,也明白了几分。 她原本有些担心贾珍伤好之后,会对两个妹妹生出觊觎之心。 如今能许给就要外放的贾琏,哪怕是做二房,心内早已千肯万肯。 打叠起百般花言巧语,哄得邢氏眉花眼笑。 一时间,满室谈笑生风,气氛和睦。 从东府回来,邢氏对着贾赦赞不绝口。 “那尤家二姑娘生得模样自不必说,性子也好,还回了两个亲手绣的荷包给妾身。” “老爷,这针脚细密,做工精巧,颜色选得也好。” “是个正经女儿,堪配咱们家琏儿。” 温柔和顺的尤二姐,当然比那个从来不将她放在眼里的王熙凤要上强十倍。 “既然如此,你就将聘礼准备起来。”贾赦淡淡地道。 贾敬出家避祸城外玄真观后,东府被贾珍那混球闹翻了天。 他心内委实不愿意跟一堆烂污事的东府,再有什么牵扯。 若不是贾琏死乞白赖地求着他,他情愿去牙婆处挑两个家身清白的人回来。 也比尤二姐强。 邢氏拿着荷包的手猛地僵住。 “啊?” “纳个妾而已,还要正式下聘?” “王家那边不会同意吧?” 一来聘则为妻,下聘纳妾就是在王熙凤的脸上活生生抽巴掌。 二来么,她的银子向来镶在肾上,让她往外拿银子做聘礼简直是要她的老命。 贾赦不耐烦地道:“啊什么啊?” “老子给儿子纳个小妾关王家屁事?!” “再说又不用花你的银子,我回头自会将聘礼给你。” “只管整理好了派人送去东府便是。” “其余礼节,三日之内全部走齐!” 他虽然很想打王熙凤那张趾高气扬的脸。 到底不能太过分,连三书六礼等仪式都跟娶正妻一个样。 邢氏刚刚放下来的心又高高提起:“老爷,才三日时间,不会太紧了些?” 贾赦再也忍耐不住,拍案而起! 他还得亲自去一趟东府,让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的贾珍安排人去给尤二姐退亲。 实在跟这蠢妇连继续说话下去的耐心都没有了。 “蠢货!” “冬月廿四,琏儿便要离京赴任!” “用你那猪脑子算算还有几天时间?!” “难道还真能跟娶妻一样的走三书六礼,三媒六聘?!” 贾赦拂袖而去。 东府会芳园天香楼。 贾珍从尤氏口中得知邢氏今日来意。 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之极。 他早就看中了尤二姐标致和悦,只等伤养好了便下手。 却不想被贾琏截了胡。 “琏兄弟怎么知道二姐的?” “可是蓉儿那个混账行子说的?” 贾珍问道。 尤氏哪里敢提贾蓉一个字,口中只说:“这段时间琏兄弟不是常过来坐?” “怕是在哪里碰见了也未可知。” 贾珍心中大为不舍。 又知道贾赦是个混不吝,他决定的事断然不能推脱。 正在满心纠结的时候。 忽听门外有人回道:“西府大老爷来了。” 唬得尤氏三步两步从天香楼后角门出去了。 贾珍忙命:“快请!” 一时贾赦进来。 贾珍口中给贾赦请安:“侄儿给赦大叔父请安。” 贾赦见贾珍还是躺在床上,绷带紧紧束着一条腿,动弹不得。 于是问道:“珍儿这腿伤还没好?” 贾珍苦笑道:“伤筋动骨一百天,哪里这么容易好?” 当日贾敬发怒,专程从玄真观出来,狠狠打断了他一条腿后。 他就从跟去玄真观伺候贾敬的小厮口中,得知前一天贾赦带着贾琮去过。 心内对贾赦更多了几分惧怕。 生怕又是知道了他干的什么破事,特定赶来教训他。 半日。 才小心翼翼地问道:“这不早不晚的,赦大叔父怎么舍得屈尊降贵?” 贾赦对贾珍这混账行子觊觎儿媳的事,极为不满。 只淡淡地道:“你大婶婶看中了你媳妇的二妹子,想许给琏儿做个二房。” “你意下如何?” 贾珍哪里敢对贾赦说他暗藏的那些龌龊心事。 满脸赔笑:“这是极好的一门亲事,我那妻妹跟琏兄弟正是珠联璧合的一对儿。” “侄儿岂敢不同意?” “是么?”贾赦淡笑:“我怎么风言风语里听说你那妻妹定过亲?” “是谁家的?” 贾珍心里又是一惊,怎么连这事贾赦都知道? “她是指腹为婚,许得是原皇粮庄头张家的小子,张华。” “如今穷得只待讨饭,侄儿早让蓉儿给了他十两银子退过亲了。” 贾赦道:“既如此,那退亲文书呢?” 贾珍额头上暴起一层冷汗,张华在他眼里就是沿街乞讨的花子。 只扔了十两银子说了一声,哪里有什么退亲文书? 贾赦冷冷地道:“明儿你大婶婶会来送聘礼,在聘礼过来前,我要看见正式的退亲文书!” 没有退亲文书在手,他才不会让尤二姐进门。 省得以后多些手尾跟。 贾珍连连点头:“是,是,是,侄儿这就命蓉儿去办!” 说着急命人找来贾蓉,让他再带着银子跟定亲文书去找张华不提。 “我知道你那妻妹家境寻常,也不用她家再备什么嫁妆。” “琏儿不日就要赴任,所以三日之后,花轿上门,从会芳园角门过府。” 贾赦嘱咐了贾珍几句,这才心满意足的打道回府。 见贾赦事事将就,潦草了事。 贾珍怒气渐深,却无可奈何。 待贾赦走后,贾珍手中一盏官窑汝瓷茶杯狠狠砸在了地上! 当夜。 贾赦带着贾琮贾琏进了东院私库,给尤二姐准备聘礼。 贾琏上次收取生母张氏嫁妆的时候进来过。 而贾琮却是头回进到这私库中,只觉四处五彩炫耀,琳琅满目。 贾琮拉着贾赦问道:“爹,这就是你的私库?” 贾赦笑了笑:“这只是其中一间,放些不太值钱的古董,金银玉器跟锦缎衣料。” 他每常把玩的奇珍可都在书房小院。 贾琮暗道自家这便宜老子果然壕无人性! 吐了吐舌头:“爹,我猜二叔一定没你有钱!” 贾赦哈哈大笑:“那假正经手里有个屁的钱!” 随意指了二十四样出来,命人用二十四台樟木挑箱装了。 送去邢氏正房。 又转头对贾琏道:“十封百两现银我便帮你备好。” “至于那些三牲,茶礼之内的东西,可得明儿你自去准备。” 纳妾不用大雁,不用龙凤双烛,贾赦便也没提。 贾琏一心想着就能进府的尤二姐,更没留意到这些聘礼小事。 满心欢喜地笑道:“多谢父亲,儿子省得,明儿一定办得妥妥当当。” 父子三人说着话,锁了私库出来。 一队小厮便上来将挑箱抬走。 贾琮皱皱眉:“送去太太那里?” “怎么了?不送去太太那?难道还要送书房?”贾赦笑道。 贾琮嘿嘿直笑:“那我保证,马上咱们就有笑话看了!” 邢氏那蠢妇是个雁过都要拔毛的人,看见这些东西不做手脚才怪! “她敢?!”贾赦眉毛往上一挑。 贾琮耸耸肩膀,将双手一摊:“只怕她还真敢。” “爹若不信,咱们如今就过去看看。” 贾赦沉着脸,带上贾琏贾琮悄不声不响进了正院。 挥手制止丫鬟仆妇进去通报。 父子三人悄没声儿站在正房窗户边细听。 只听王善保家的絮絮叨叨地道:“纳个小妾而已,哪里要这么多聘礼?” “太太你看,这白玉香炉比太太常使的那个还要润些呢!” “还有这大毛料子,宫缎织锦,妆蟒绣堆,可都是好东西!” “老爷跟咱们二爷也太撒漫了些!” “不如,咱们悄悄换上一两件,那尤家小门小户的,想来也看不出什么……” 邢氏见了这些东西,也是眼馋的紧。 只是她到底心内惧怕贾赦,只悄悄地道:“尤家便看不出来,难道老爷也看不出来?” 王善保家的笑道:“明儿将箱子一封,谁知道里面装得是什么?” 一句话说得邢氏意动,悄声笑道:“趁现在没人,你快些去办!” “只是要隐秘些,千万别被人看见……” 话音未落。 怒不可遏的贾赦,一脚踢开房门闯了进去! “好胆!” “还当真屡教不改不是?!” “来人,带王善保家的出去重打三十大板!” “明日琏儿你带琮儿去下聘礼!” 贾赦顿了顿。 才对手足无措,狼狈不堪的邢氏连声冷笑。 “老子不是你爹,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教你这蠢货做事做人!” “所以,你从现在开始就给老子乖乖地蹲在院子里。” “敢出去一步,老子就打断你的腿!” “等翻了年,再给你建座佛堂!” 第48章秋扇见捐风雪征程 邢氏是被贾赦关怕了的人,顾不得贾琏贾琮兄弟还在场。 扑过去抱着贾赦长袍下摆,痛哭流涕。 “老爷,你饶了妾身这次……” “妾身再也不敢了……” “琏儿,琮儿,你们说句话,帮母亲求求老爷……” 贾赦一脚踢开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的邢氏。 “先是打二丫头跟琮儿的主意!” “现在连琏儿下聘的东西,你都敢打主意!” “还有脸让琏儿琮儿帮你求情?!” 贾赦喝命小厮将二十四台樟木挑箱抬去贾琏的院子。 明日好去东府下聘。 说着怒气冲冲离开正院回书房。 贾琏看了看贾赦的脸色。 战战兢兢地问道:“父亲,下聘的时候不带太太不好吧?” 贾赦满脸烦躁:“大不了老子亲自带你跟琮儿走一遭,要那个蠢货去做什么?” “好丢人现眼?!” 今次幸亏贾琮机警,早早察觉端倪,将邢氏主仆堵在东院正房。 倘若真被邢氏那蠢妇将聘礼换成些破铜烂铁,折簪烂花什么的。 他在贾珍尤氏夫妇前的面子里子都要丢得干干净净。 次日上午。 贾珍打发人送来张华按过手印的退亲文书。 贾赦见后,便命备齐三牲茶礼等物的贾琏收好。 这才带了兄弟两人亲自去东府下聘。 贾赦不好去见尤氏跟尤老娘,自去天香楼跟贾珍说话。 只贾琏贾琮兄弟去了尤氏上房。 昨日尤氏已经对尤老娘说过这门亲事,尤老娘早是满口应了。 此时亲见贾琏身长玉立,模样英俊,人才出众,比那花子一般的张华要强上十倍百倍不止。 顿时满面春风,喜形于色。 待小厮们将整整齐齐二十四台挑箱的聘礼抬上来。 愈加欢喜的无可无不可。 尤氏笑道:“即定了亲,便不是外人,我让二妹妹出来见见琏兄弟。” 东府在贾珍的掌管下,早已规矩松弛,让尤二姐出来见一面根本不是事。 贾琏含笑拱手:“有劳珍大嫂子。” 不多时,尤二姐扶着个小丫鬟含羞带臊的走了进来。 “请母亲安。” “大姐姐好,琏二爷好,琮三爷好……” 贾琮占着这副躯壳年纪还小,细细打量着尤二姐。 见她杏眼桃腮,眉若远黛。 单论相貌竟不在秦可卿之下,只是少了秦氏几分天生蕴藉的风流婀娜。 的确比王熙凤要美上三分。 贾琏见尤二姐进来,一双桃花眼便牢牢瓷在她身上,再移不开。 还是贾琮悄悄推了推贾琏,才回过神来。 随即跟尤老娘尤氏母女商议定亲之后的诸事。 尤老娘便望向尤二姐。 尤二姐跟贾琏早在东府偶遇过数次,彼此有心。 低着头,露出微微一线粉颈。 满面含羞,口中只道:“一切全凭母亲,大姐姐做主。” 说着,便告辞出去。 这里贾琏便当场挥笔与尤老娘签了纳妾文书。 只等三日后,花轿上门接尤二姐进府。 尤氏见诸事初定,忙命贾蓉摆酒,陪着贾赦父子用膳不提。 还没等贾赦父子从东府回来。 贾琏纳东府珍大奶奶的妹子做二房贵妾,贾赦亲自上门下聘等事,早已传遍了整座荣国府。 荣庆堂内。 王熙凤巴掌小脸上满是泪痕。 双目红肿,鬓散发乱,跪在贾母膝前掩面哭泣。 再也没了往日意气风发,神采飞扬的模样。 “老太太,老太太,你可得为我做主啊!” “二爷,二爷他这是真心要绝我……” “姐儿如今才半岁多,二爷就纳新人进门,这可怎么成……” 饶是她平素智计百出,此时也不过是个即将被自家夫君抛在一旁的弃妇。 秋扇见捐,便在眼前。 贾母轻轻抚摸着王熙凤头上发髻,沉吟不语。 半日才问道: “珍儿早被敬儿打得下不来床,这尤家的小娼妇怎么会勾搭上琏儿?” 至于满府传言都说是邢氏亲自过东府看中了尤二姐。 贾母心内连一个字都不相信。 若说是贾琏自家看中的,还倒还有几分可能。 王熙凤咬牙切齿地骂道:“定是贾琮那个小妇养的贱种牵的线!” “他可不是日日清早都要带着两三个小厮去东府?!” “说是习武打熬身子,鬼知道他背地里做了些什么勾当!” 她当然记得那日就是贾琮将贾琏带走,从此便再也没有回过半大门小院。 还让她误会贾琏跟人有首尾,闯进内室大闹一场。 在贾赦面前丢了那么大一次人。 是以,一腔怒火全朝贾琮泼去。 贾母虽然听到贾琮的名字便满心不爽。 却不愿意看见王熙凤破口大骂,污言秽语,失了勋贵名门出身的风仪。 贾母皱着眉头道:“琮儿才多点大孩子?” “他哪里会知道这些事?” 顿了顿,贾母才接着道。 “真说起来,琏儿也不过是为了就要上任,身边无人照管而已。” “你既然不愿陪着去,他只是纳个妾,倒也妨碍不着什么……” “等人进了门,总要给你敬茶下跪,叫你一声正房姐姐。” “就算三年后琏儿从任上回来,你依旧是嫡妻正室,想如何便如何也就是了。” 后宅里那些磋磨人的小手段,她可不相信跟王氏一脉相承的王熙凤能够不会。 不过一个尤二姐而已。 到时候让她生便生,死便死,又有何难? “啊?” 王熙凤仰起头来,不可置信的看着贾母。 一颗心直往下沉。 当日明明是贾母特地去命鸳鸯告诉她,要打理年下诸事,不许跟着去平安州。 所以她压根想都没有想,当场便拒绝了贾琏。 惹得夫妻离心。 如今贾琏马上就要新人入府,贾母却换了一副口声。 悄悄抬眼望去,却只见贾母木着一张老脸。 眼底一片寒凉冷漠,再无往日慈祥和蔼。 半日,才听见贾母继续道: “好了,凤丫头,你也莫要再哭。” “家去洗了脸,好生歇歇。” “等新人三日过后,再让琏儿给你赔不是。” “断不会由着他宠妾灭妻。” 王熙凤心中悚然一惊,悄悄离开贾母膝前。 “是,多谢老太太……” 虽然口中低低应了是,心内却是酸楚不已。 从荣庆堂出来。 王熙凤双腿宛若灌了铅一般,身子摇摇晃晃,竟不知该去哪里才好。 这偌大一个荣国府,竟是再无她容身之处一般。 当夜。 王熙凤院子里打人骂狗,喧闹非常。 就连名贵瓷器珍稀古董也不知道砸碎了多少。 只是除了平儿丰儿守在她身边低声安慰,竟似再无一人在意一般。 三日后。 尤二姐一乘粉色花轿,两个贴身丫鬟陪着,从会芳园角门进府。 住进东院当年贾赦帮贾琏预备大婚的院子。 次日清晨。 尤二姐去正房给贾赦邢氏奉过茶,又给贾琮迎春姐弟送上荷包香囊等物做见面礼。 便跟着早已打点好行装的贾琏离开神京。 连去祠堂祭祖,三朝回门诸事都等不及办,急匆匆往平安州上任而去。 这天正是冬月廿四,大雪漫天。 飞雪将整座荣国府装点的银装素裹,宛若琉璃世界一般。 贾母带着王熙凤李纨探春惜春并贾宝玉林黛玉薛宝钗一干人,整整齐齐聚在荣庆堂内。 王熙凤颜色蜡黄,脸上挂着两个一夜无眠的黑眼圈。 规规矩矩侍立在贾母身旁,口中连一句爽快话都没有。 跟她素常容光焕发,伶牙俐齿的样子直是判若两人。 此时,堂上气氛凝滞,鸦没鹊静。 就连最爱跟姐姐妹妹说笑玩耍的贾宝玉都不敢开声说话。 贾母等着贾琏与尤二姐过来给她奉茶,却一直等到将近晌午都不见有人。 非但贾琏尤二姐不见,就连贾赦跟邢氏迎春贾琮都一概不见踪影。 贾母愈等愈心中烦躁,眉头深锁,微微动怒:“老大跟老大家的办得是什么喜事?!” “怎么琏儿跟小尤氏这会子还不过来奉茶?” “谁去东院问问?” 堂外一个粗使婆子连忙答应着去了。 半日。 那婆子才进来回道:“琏二爷跟新姨奶奶一大早便离京赴任去了。” “大太太被大老爷关在东院正房禁足,不得过来请安……” 贾母不等这婆子说完,火冒三丈! “那老大呢?他又死去哪里了?!” 那婆子结结巴巴地道:“大老爷带着琮三爷送琏二爷出门后就备车走了,门上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王熙凤听见贾琏已经带着尤二姐离京上任,甚至连再见她一面都不肯。 胸中一口热血翻翻滚滚直往上涌,顿觉头晕目眩。 “老太太……” “二爷,二爷他欺人太甚……” “我……我……活不成了……” 王熙凤一口鲜血狂喷而出。 双眼眼白直往上翻,身子软软向后便倒,已是昏死过去。 好在李纨就站在她身边,连忙扶住,才没有跌在地上。 李纨一叠声喊着:“凤丫头,凤丫头,你怎么了?” “来人,快去请太医!” 见王熙凤吐血昏迷,满屋子丫鬟仆妇顿时乱做一团。 平儿三步两步冲上前,帮李纨扶着王熙凤缓缓靠在椅子上。 “二奶奶,二奶奶,快醒醒……” 贾母见王熙凤双目紧闭,衣襟上满是鲜血,面青唇白,气息微弱。 心中微微觉得有些不忍。 再看堂中丫鬟仆妇混乱不堪。 一众闺阁小姐手足无措,面面相觑。 贾宝玉更是不中用,被那口鲜血吓得面色如土,瑟瑟发抖。 手中龙头拐杖在地上重重一顿! “老婆子还在呢,都乱什么乱?!” “先去太医院请个太医过来!” “珠儿媳妇带宝玉跟姑娘们回房休息!” “平儿丰儿,拿藤屉春凳儿抬你们奶奶进碧纱橱等太医诊治!” 贾母开声一喝。 乱糟糟的荣庆堂顿时安静了下来。 李纨连忙悄悄将贾宝玉林黛玉等人都带了出去。 贾母见堂上清净了。 这才朝外面沉声喝道: “来人,速速去找老大跟贾琮那一双混账父子!” “不管他们藏在哪个旮旯窝里,都给我找回来!” 第49章雪夜传讯证据确凿 今儿本是木匠送那些大型器械去西山操场的日子。 贾琮抬头只见天地间一片重重叠叠的茫茫雪光。 这场雪一时半刻未必能停。 又担心那些庄户会冒雪作业,这样的天气,万一出了什么事可不是好玩的。 拉着贾赦道:“爹,不如咱们去一趟西山庄子?” 贾赦看着铺天盖地的雪花,皱眉道:“现在?” “这天寒地冻的,道路打滑,马车可不好走。” 又问:“去西山庄子做什么?” 贾琮皱眉道:“爹,安装器械的日子可是你亲自定下来的。” “没你亲口下令停工,屠大只怕冒着大雪也要完成任务……” 贾赦心念微动。 这臭小子素来见事极快,难道被他发现了那些庄户的什么端倪不成? 贾赦掩饰着呵呵一笑。 轻拍贾琮肩膀:“行,去一趟就去一趟。” “贾安,备马。” 下雪天寒,贾赦生怕贾琮受冻害冷。 除了让他捧着个小手炉之外,又命人在马车里放了个银霜炭盆。 随即让戚有禄上车,朝西山庄子飞驰而去。 在城内还不觉得天气如何冷。 一出内城西门,满耳皆是呼呼风声。 道路两旁落尽树叶的枝丫,在西北风里猛烈摇晃。 就连这封得严严实实的马车,都不知道从哪里透进来的寒风。 贾琮将脖子一缩,朝银霜炭盆又靠近了些。 贾赦打趣道:“冷了吧?看你以后还吵不吵着下雪结冰天去西山。” 贾琮懒得理会自家这便宜老子,敲敲车壁。 “贾安,安大哥,你冷不冷?” “要不要停车进来避避雪?” 贾安干干的声音传进来:“没事,等到庄子里就好了。” 说着“驾”了一声,扬鞭打马,加快了几分速度。 一到西山庄子。 贾琮忙命厨娘烧水给贾安洗澡换衣服,并熬上一大碗浓浓的姜汤给他灌了下去。 这个时代医疗条件有限,一场风寒就可能要了人的命。 更何况贾安还在冰天雪地里驾了这么久的马车。 安排好贾安,贾赦便带着贾琮与戚有禄去村子里的操场。 果然,那些庄户正在顶风冒雪作业。 就连贾乐也带着十二律在操场内忙忙碌碌。 贾琮微微皱眉。 难怪开始一进院里没有看见他们,原来都在这。 贾赦立即开声喝止:“屠大,快停下,等雪晴了再做不迟!” 屠大道:“是!将主!” 一旁贾琮也连忙制止十二律。 伸手在贾乐额头上轻轻一敲:“你是不是傻?这么大雪,让他们过来做什么?” 贾乐嘿嘿一笑:“今天工匠送了器械来,他们都想看看是怎么搭建的嘛!” “后来雪越下雪大,就一起上去帮忙了。” 这操场里并没有建造房屋,只有给庄户们暂歇的三间棚子。 此时当然是四处透风。 贾琮捏紧狐皮氅衣大毛领子:“爹,好冷,咱们快回去!” 贾赦挥手让一众庄户散去,打道回庄。 贾琮想了想,便对贾赦道:“爹,要是到下午这雪还不停,咱们住一夜再回去。” “不然再顶风冒雪赶上一回路,贾安这场风寒就可成成的了。” 贾赦笑道:“行。” 到下午,这场大雪果然没停。 贾赦命人从村子里送来两只肥羊跟一坛金华酒。 在院内厨房里搭上铁架,重新烧了火。 厨娘将羊架在火上烤得吱吱冒油,香气四溢。 贾琮看着黄澄澄的烤全羊,食指大动。 拉着贾赦叫道:“爹啊爹啊爹啊!” “我要喝酒吃烤全羊!” 贾赦伸手敲敲他脑门:“谁家七八岁小孩就喝酒?” “不但你不能喝,连十二律都不许喝!” 贾琮撇撇嘴:“爹,老没意思了!” 厨娘手艺不错。 一只羊烤了。 另一只却将羊肉片了出来涮锅子,还另外炖了满满一大锅羊骨羊杂碎汤。 整整齐齐摆上了桌。 贾琮让厨娘分装了两个食盒,送去二进院跟清雨繁霜一起吃饭。 贾琮忽然想起曾经在大学时候跟那群损友一起聚餐的日子,心情有些失落。 黄澄澄的烤全羊忽然变得不香了。 贾赦问道:“臭小子,怎么了?不让你喝酒不开心?” 贾琮掩饰着笑了笑:“哪有不开心,就怕一夜不回去,冯妈妈跟小翠儿要担心了。” 他换了芯子这么久,还真是头一回在外面留宿。 贾赦笑道:“她们知道你跟我出来的就没事。” 父子两个此时都还不知道。 贾母因为王熙凤吐血昏迷,正满世界敲锣打鼓的派人找他们。 戚有禄笑呵呵地道:“三爷要是实在不放心,我骑马回去跟冯妈妈说一声就是了。” 贾琮连忙阻止:“那我可谢谢你了,一个贾安我还没放下心来呢!” 贾赦哈哈大笑,用手一指那边隔间:“琮儿,你看看那边。” 贾琮转头。 看见贾安正在兴高采烈地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哪里有半点受了风寒的迹象? 不由得噗嗤一声也乐了。 这从小习武打熬出来的身子骨就是不一样。 一时饭毕,早又夜深人静。 后花园二层小楼上,贾赦的窗户忽然被人轻轻敲响。 “进来!” 一名麒麟卫翻身而入,将一卷账册放在桌上。 “回禀家主。” “琏二奶奶今早吐血昏迷,被安置在老太太院里。” “属下在她房里暗格中找出了这本账册。” 王熙凤毕竟是贾赦儿媳妇,下任家主贾琏之妻。 她在房中安寝的时候,麒麟卫就算有天大本事,也不能进她的卧房去搜查。 贾赦问道:“还出了什么事?” 麒麟卫便将今早荣庆堂发生的事一一说了。 贾赦低低骂了一句:“活该!” 才随手翻开账册看了两眼,瞬间脸色变得有如墨染。 “这女人还真是不作不死啊!” “带人连夜拿住来旺来旺家的那一双狗奴才,等我回府!” “还有,找几个苦主拿证词,按上手印!” 麒麟卫道:“是!家主!” 言毕又从窗外飞了出去,消逝在茫茫大雪里。 此时虽然早已关了城门,内城宵禁。 不过承平日久,武备松弛。 对麒麟卫这等高来高去的人来说,越城往返,无甚难度。 次日清晨,大雪终于停了。 留下戚有禄照管十二律,贾安贾乐跟着贾琮贾赦打道回府。 刚下马车。 便见一个小厮从黑油大门门口飞快冲了过来。 “大老爷,琮三爷,可算是回来了!” “老太太等了一整夜!让即刻去荣庆堂!” 贾琮对不断作天作地的贾母,心内早已没有半分好感。 此时刚刚从西山庄子回来,便见荣庆堂派人在门口蹲守。 愈加不耐烦之极。 父子两人相视一眼,都是直嘬牙花子。 贾琮悄悄跟贾赦吐槽。 “爹,咱们家那个好祖母是不是真有什么大病?” “这幺蛾子怎么层出不穷?” “但凡有点风吹草动,定要叫上咱们去挨上一顿骂?” 贾赦噗呲一笑。 随手在贾琮额头上轻轻敲去:“臭小子,这是什么话?那可是你亲祖母!” 贾琮撇撇嘴:“那也要她当我是亲孙子才行!” “还有,今次你祖母本来叫的只该是我一个。” “捎带上你也过来挨骂,可是你那好二嫂的锅。” 贾赦满脸坏笑,显得无良之极。 贾琮直咬牙:“我踩了她尾巴吗?就连去挨骂都要捎带上我?!” 贾赦收起面上笑容。 附在贾琮耳边轻声道:“放心,今日一过,她再也出不了什么幺蛾子了!” 这个她自然是王熙凤。 贾琮猛地抬头看着贾赦:“爹,你是想要……” 自从他将王熙凤放印子钱的消息捅给了贾赦后,一直没有见贾赦有什么动作。 还以为贾赦要等过了残冬再发作。 原来是今日。 贾赦淡淡笑了笑。 “你那二哥哥从小耳根子就软。” “不将远远他打发了出去,有王家那女人留在他身边,怕他心软会坏事。” 贾琮这才恍然大悟。 为什么贾赦的动作这么快,只揍了赵合一顿,便拿来了吏部勘合文书。 更是在年前便急急忙忙将贾琏尤二姐两人,齐齐打发去了平安州。 “爹,你老没意思了!” “做这么多事,只瞒着我!” 贾赦伸手揉揉贾琮的头发。 “你若是现在就有你二哥哥那般年纪,我也就不用什么都瞒着你了……” 贾琮笑而不语。 他还真比贾琏大上几岁。 只不过被贾代善那无良老头将他塞进了这副躯壳,变成了孩子而已。 父子俩刚要进垂花门。 一个做长随打扮的男人飞快迎了上来。 趁着半跪请安的功夫,悄悄将一卷什么东西塞在贾赦手内。 随即转身消失在重重门户内。 贾琮感应到那人充盈的气血之力,心脏猛地一跳:“麒麟卫!” 自家这便宜老子果然要放大招了! 猛地想起原书上关于王熙凤的另一件事来,默默算着时间线。 既然贾赦已经准备正式向王熙凤发难,他不介意再踏上一只脚! 荣庆堂内。 只有贾母端端正正坐在罗汉榻上,面沉如水。 见贾赦父子相携而入,眼里更是要冒出火来。 不等父子两人给她请安,便劈头盖脸问道: “你们两父子去了哪里?整夜都不着家?” 贾赦淡淡地道:“带琮儿去平原侯府上喝酒了,晚了便懒怠回来。” “老太太什么事这样急?还要个小厮在门口蹲守?” 贾母知道贾赦是当面撒谎,也不戳破。 接着问道: “琏儿跟小尤氏,可是昨儿一大早就走了?” “这是谁家的规矩?” “孙媳妇连给太婆婆的茶都不敬,就出了门?” 贾赦呵呵一声冷笑。 “老太太慎言,小尤氏不过是妾室,可算不得什么孙媳妇。” “你老人家的孙媳妇不是正好端端躺在碧纱橱里装死?” “还是说,老太太想要替琏儿做主休了她?” 贾赦心中迷障打破后。 面对贾母的时候,永远是毒舌技能点满。 大有不将贾母也气得厥过去就不圆满的势头。 贾琮在一旁看得暗暗好笑。 贾母明明知道贾赦如今压根就不将她放在眼中,还是每每要抓来贾赦给自己添堵。 也不知道是什么受虐体质。 果不其然。 贾母听见贾赦这句话,火冒三丈! “混账行子!” “凤丫头到底做错了什么?” “要你们父子兄弟这样联起手来欺辱她?” “谁家小妾进门第一日不给正室磕头敬茶?” “是真要反了不成?!” 第50章东窗事发刨根问底 碧纱橱内。 刚刚苏醒,睁开眼睛的王熙凤听见贾母的话。 不由双手掩面,压抑着哭声,呜呜咽咽起来。 贾琏带尤二姐离京赴任,连她受尤二姐敬茶的机会都不愿意给。 的的确确是将她的面子里子齐齐都踩在了泥里。 贾赦看着贾母无声地笑了笑。 “请问老太太。” “那又是谁家儿媳妇一年到头不去给正经公婆请个安?” “问个好?” “先是巴不得长长远远扎在荣禧堂里生根发芽?” “现在又巴不得长在荣庆堂?” 他对王熙凤不满之处极多。 只不过贾琏还在神京的时候,他宁愿给自家儿子纳个贵妾釜底抽薪,都隐忍不发。 等贾琏离京,昨夜被麒麟卫拿住确实证据,贾赦才毫无顾忌正式发难。 贾母神情一滞,顿时说不出话来。 自从王氏被关进佛堂。 王熙凤便倒在她的麾下,她如何不知道个中原因? 只是如今王子腾算是义勇亲王手下第一得意之人。 官至九省统制,显赫一时。 身为母亲,她如何不知道贾政是个拿不出手的窝囊废? 必须要靠着王家那棵大树才能紧密联系义勇亲王。 当年贾赦错了一次,这次她绝对不允许再出错! 不然。 就算王熙凤再会承欢膝下,逗她开心展眉,她也会一脚将王熙凤踢得远远的。 一个被夫君抛弃,被公婆厌弃的女人,又有什么好? 半晌。 贾母才回过神来,冲贾赦破口大骂。 “混账!” “这是什么胡话?” “难道你儿媳妇来荣庆堂孝顺孝顺我这老婆子还孝顺错了?!” 贾赦是被贾母骂皮了的人,就连贾琮现在也不将贾母这些话放在心上。 他还真没那闲工夫跟一个偏执老妪去计较。 贾赦从袖子里掏出一卷账册并几张按着手印的证词。 冷笑着递在贾母手中。 “老太太,我劝你还是戴上玳瑁眼镜。” “仔细看看你那孝顺孙媳妇背地里都干了些什么好事吧!” 隔间碧纱橱里。 王熙凤压抑着的哭声猛然一顿。 暗自思忖:“大老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真的拿住了什么把柄不成?” 她怎么也想不到,她不过一夜没在自家院子里安歇。 便被人开了卧室暗格,起了老底。 贾母用毫无信任的眼光上下打量了贾赦一眼。 “鸳鸯,拿眼镜匣子来。” 鸳鸯先给贾赦贾琮请了安。 才将玳瑁眼镜取出,轻轻帮贾母戴上,垂手侍立在一旁。 被贾琮命冯妈妈打了一记耳光后,她在贾琮面前不敢有丝毫懈怠。 内心对大房这一对不按牌理出牌的父子,又是怨怼又是恐惧。 面上更不敢带出一丝异样来。 贾母戴上眼镜,才看得数行字,已是悚然一惊。 “老大。” “这,这是哪里来的?可还有人知道?” 贾赦冷笑道:“暂时还没有。” “不过么,以后有没有人知道我可就不知道了。” “鸳鸯,去东跨院请你老爷来。”贾母轻声唤道。 贾琮看着那满是字迹的账簿,与按着鲜红手印的证词,暗暗思忖。 这段日子戚有禄贾安贾乐三人,想拿到王熙凤放印子钱的真实证据一直拿不到。 自家这个便宜老子手下的麒麟卫非但拿到了苦主证词口供,就连账簿都拿到了手。 麒麟卫真的这么好用? 看来自己的十二律还要加强往这个方面的训练才行。 他却不知道是因为王熙凤昨夜没有回自家院子,才被人从卧室暗格里起了老底。 趁贾母还在看账簿证词的空儿。 贾赦转头看着侍立在他身后的贾琮,高高昂起下巴。 满脸都写着“爹很厉害快来夸爹”的样子。 念头百转的贾琮被自家这便宜老子逗得几乎笑出了声。 连忙低下头掩饰过去。 不多时,贾政急匆匆赶到。 见贾赦与贾琮父子都在堂中,贾母却阴沉着脸不说话。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贾赦这个混不吝大哥又惹得贾母生气。 先给贾母请过安,转身便冲着贾赦道: “大哥,不是做兄弟的说你。” “母亲大人春秋已盛,可经不起几次三番让她老人家动怒动气。” “这可不是身为人子的孝顺之道。” 贾赦都要被这个假正经给气乐了。 这就是贾政每常在贾母面前最爱做的事。 用将贾赦踩在脚下来证明自己有多谦恭孝顺,多人品端方。 贾赦早就习惯了这个弟弟几十年如一日的做派。 甚至连眼神都懒得给他一个,由得他去自说自话。 他能忍,可贾琮却不能忍。 站在贾赦身后,闲闲问了一句: “二叔,未审先判,只怕这也不是君子之道吧?” “二叔怎么不先问问老太太为什么事生气?” “所谓兄友弟恭,弟不恭,何来友?” 贾政被贾琮问得一愣。 张大嘴巴,瞠目结舌看着贾琮,连句话都答不上来。 贾母不愿看见贾政满脸难堪的样子。 皱皱眉头:“政儿,你且过来看看这个。” 贾政上前。 低头看着那卷账簿跟几张苦主证词,大惊失色。 “可是真的?” “这,这,这还了得?” “重利盘剥可有干朝廷禁令!” 贾赦冷笑道:“到底是不是真的,叫你那好内侄女儿出来问问不就知道了?” 王熙凤是王氏的内侄女儿,当然就是贾政的。 贾赦这么说,就是故意为了恶心恶心这个假正经。 让他看看王氏那毒妇家里的一窝子好亲戚! 贾政抬起头来,眼望贾母不语。 这也是他的老习惯。 一旦有什么事情发生,不是藏在贾母身后,便是将王氏推出来做挡箭牌。 如今王氏被关进佛堂,他只能事事都去找贾母抱大腿拿主意。 贾母叹了口气:“如此也罢。” “鸳鸯,去碧纱橱里看看你二奶奶身子好些了没有。” “若是好些了,让她出来。” 话是这么说,其实贾母早已心知肚明。 这本账簿跟苦主证词手印绝对不可能是贾赦凭空捏造。 贾赦虽然性子混不吝,却不是个傻子。 没有绝对的把握,他不可能拿些假账簿假证词出来发难。 果然。 王熙凤一听堂内传进来的话,早就装作继续晕了过去。 “回老太太的话,琏二奶奶还晕着的。” 鸳鸯会意,走出碧纱橱回道。 贾母装模作样叹了口气:“老大,你看这又如何是好?” “琏儿这撂挑子一走,将凤哥儿都气病了,不如……” 贾赦不等贾母说完,便开口截断:“不如带上王家那些好奴才来问问?” “来人,带来旺!来旺家的!” 贾母想借病和稀泥护住王熙凤,做梦! 他话音刚落,便有两个做长随打扮的男子押着来旺,来旺家的走进荣庆堂。 贾琮眼皮猛地一跳。 这两人浑身气血充盈,赫然又是麒麟卫! 来旺两口子在凤姐身边算是有头有脸的奴才。 平时在贾府也是一派王家习气,向来目中无人嚣张跋扈惯了的。 此时跪在堂中。 两口子都颜色青白,瑟瑟发抖。 贾赦冷冷地道:“说吧,一共放出去多少银子?”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来旺哪里敢承认,使劲摇头:“大老爷问的是什么银子,小的不知道。” 贾赦从贾政手中夺过那本账簿,用力甩在来旺脸上。 “这上面还有你的指模手印,是不是要老爷我亲自给你比对比对?” “还是要老爷我派人去将被你打断腿的李大力找来跟你亲口对质?” 来旺见贾赦非但拿出账簿,就连具体人名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连连磕头。 “大老爷,这放印子钱不干奴才的事,都是琏二奶奶让奴才做的……” 贾赦一脚踢在来旺胸口上! “也是你琏二奶奶让你打断人的腿,拆人家屋子?!” 来旺不敢闪躲,更不敢分辨。 只重重磕头,求贾赦饶命。 贾赦正待说话。 只见贾琮缓缓走了过去,一双桃花眼紧紧盯住来旺。 口中轻声笑道:“来旺,假借琏二哥哥名义写的书信是不是很好用?” 来旺装着不懂:“三爷,你说什么,奴才不懂……” “长安节度使云光,云老爷,长安知府家的李衙内……” “狗奴才,现在你懂了没有?” 来旺见贾琮直指个中关窍。 早已面无人色,只得应道:“三爷,奴才懂了……” 贾琮猛地喝道:“懂了还不从实招来!” 来旺一边磕头。 一边将王熙凤如何收了三千两银子,假借贾琏名义修书给长安节度使云光。 强令长安守备之子跟张金哥退婚一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贾琮森然冷笑。 “区区三千两银子,葬送了张金哥,守备之子两条活生生的性命!” “这人血银子,你们主仆挣得亏心不亏心?!” 他算过时间线。 这时候秦可卿虽然没死,但是净虚老尼扯蓬拉牵的事一定发生了。 果然,一诈之下,来旺便将此事悉数招了出来! 贾政浑身瘫软坐在椅子上。 喃喃自语。 “这可是包揽诉讼啊,她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胆子……” 贾赦只当贾琮是让戚有禄三人在查印子钱的时候,顺便查访出来的这件事。 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只转身冷笑看着贾母跟贾政冷笑。 “老太太,这么孝顺孙媳妇你还要不要?” “我可是不敢要这重利盘剥,包揽诉讼,胆大妄为的儿媳妇!” 贾政暴怒:“大哥,这还问什么,只管休回王家去!” “我贾家满门忠烈,容不得这样为非作歹的媳妇!” 贾母眉头紧缩,心中纠结不定。 正待开口说话。 忽见一人猛地从碧纱橱内直直冲了出来! 抱住贾母的腿放声大哭。 “老太太救命,二奶奶,二奶奶,她快咽气了……” 第51章替子休妻姻亲过府 原来王熙凤在碧纱橱里早已知道贾赦拿出了账簿与证词等物。 见贾母命鸳鸯进来唤她,她连忙装做昏迷不醒,意图蒙混过关。 在她内心深处,并不将放印子钱当做是什么大事。 横竖这也是王氏在未关进佛堂前安排她做的,就连银子王氏也没有少拿。 就算如今被大老爷闹了出来,真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她不相信自家姑妈不出面保她。 直到贾琮命来旺将她假借贾琏名义,交通外官,包揽诉讼一事抖搂了出来。 她浑身汗出如浆,这一次是当真昏死了过去。 平儿又急又怕,堂外贾琮还在审问来旺个中真相。 她根本不敢声张。 只用长长的指甲用力掐着王熙凤的人中。 却见她气息渐弱,心里愈加害怕。 “奶奶,奶奶,快醒醒!” 此时哪里还唤得醒? 只见王熙凤面青唇白,连半分血色都没。 鼻端一丝两气,竟露出要离世的光景一般。 直吓得心胆俱裂,什么都顾不得了,挽起长裙,直直冲进了荣庆堂。 贾母听见平儿说的话,也是悚然一惊:“什么?你说什么?” “你奶奶到底怎么了?” “老太太!” 平儿大放悲声:“奶奶开始还醒过一会,后来昏过去,就再也叫不醒了。” “现在连气息都弱了,只怕是不好了……” 贾母此时心中就算再是厌弃了王熙凤,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死在碧纱橱里。 “来人,拿我的帖子快去请太医!” 说着恨恨瞪了贾赦跟贾琮一眼:“还站在这里做什么?” “难道还非要亲眼看着她落气,你们才满意?!” 贾赦冷冷地道:“老太太不是已经派人去请了太医了么?” “落气不落气的,也等太医看过了再说!” “来人!去王子腾府上请亲家太太过府,有要事相商!” 他只当是平儿为了不让王熙凤被当堂休弃,而扯得弥天大谎。 却不知道王熙凤今次又急又惧,是真正昏厥过去。 就连贾琮心中也是将信将疑。 王熙凤身子骨弱,他早在原书中就知道。 只不过,如今还不是她小产失调,酿成“血山崩”那等症候的时间。 总不会弱到被气急而死的地步。 王熙凤又不是七老八十,有“三高”基础病的老翁老妪。 所以,更没当一回事。 贾母听贾赦命人去请王子腾夫人过府,心知不好。 咬牙切齿地问道:“老大,你当真要休了凤哥儿?” “一点情面都不给王子腾王大人留?” 贾赦冷冷地道:“说要休了那搅家精的人,又不止我一个!” “老太太怎么不问问你那个宝贝儿子,那白痴女人犯得是什么罪!” “一旦被御史台那群疯狗参上一本,会有什么后果?!” 贾母便将目光投向贾政。 在她心内,自然贾政比贾赦要靠谱得多。 贾政面色忧急,长长叹了口气。 “重利盘剥,包揽诉讼,单单这两项罪名,琏儿那刚刚到手的州判之职便保不住……” 贾母松了口气:“琏儿那区区七品芝麻小官,没了就没了,当得什么大事!” 只听得贾政接着又道:“还有私自交通外官。” “大哥可是家主,这事他也得担个大不是,只怕连祖上爵位都……” 御史台都是一群疯狗,既然要上本参奏,便绝对不是王熙凤一个后宅妇人能够扛下。 必定罗织罪名,无所不用其极。 贾母一听事涉爵位,心内突地一跳,浑身寒毛直竖。 总不会抄家灭族吧…… 去爵之后,没了丹书铁券护体,如今庙堂只上局势复杂,她还真不敢赌。 正在此时。 堂外有人回报:“老太太,大老爷,老爷,王太医来了。” 贾母叹了口气道:“请王太医去碧纱橱。” “鸳鸯,平儿,你们也扶我进去看着凤哥儿。” “其他的事,你们兄弟再好好商议商议。” 她虽然此时已经恨不得王熙凤去死,话里话外却看不出一丝异常。 贾赦跟贾政哪里有什么好话商议? 他直接命人取来笔墨,顷刻间写就一纸休书。 贾琮这才发现自家这便宜老子一手字写得铁画银钩,俊逸非常。 心中不免暗暗称奇。 碧纱橱内,王熙凤气息奄奄,情况委实不好。 毕竟人命关天。 王太医也顾不得男女大防,细细把过脉,才对贾母语意沉沉地道。 “少夫人急火攻心,昏厥难醒,非同小可。” “如今单凭汤药收效甚微,须得施以针法,双管齐下。” “不过……” 贾母忙道:“王供奉,无须顾虑,但请施针。” “只是病人这病,可有大碍?” 王太医一边施针急救,一边轻声道:“若是施针之后能苏醒,便无大碍,若是醒不得,便……” 他说了一半,便住了嘴。 言外之意,人人俱知。 平儿顿觉心头剧痛,眼泪止不住纷纷狂落。 只是贾母在座,她不能哭出声音来。 贾母低头看着一丝两气的王熙凤,默然无语。 施针完毕,王熙凤仍然未醒。 王太医摇摇头,只开了一剂汤药,便起身告辞。 贾母忙命人送王太医出去。 与此同时,一乘八台大轿在荣国府前,缓缓停下。 王子腾夫人终于到了。 早有跟轿小厮递上名帖。 那小厮只看了一眼,便飞快朝二门跑去通传内宅。 贾母急命快请。 如今王氏被关在佛堂,邢氏被贾赦禁足,王熙凤生死难料。 竟连去二门迎接的人都没有。 想了想,只得让李纨带了一众丫鬟仆妇去垂花门前等候。 又命人在堂上设了一道屏风,屏风后摆上案几,放置香茗果盘糕点等物。 一时迎着王子腾夫人进了荣庆堂,李纨便告退而去。 她料定王子腾夫人亲自过府,必定有什么大事发生。 素性又是个小心谨慎的人,绝对不会让自己趟进这淌浑水里。 王子腾夫人只见贾母独自在堂,自家小姑子,亲家太太,侄女等人一个不见。 心内暗暗起疑。 只得上前跟贾母互相请安问好,略做寒暄。 句闲话后,贾母便屏退左右。 强笑道:“不瞒亲家太太,实有要事相商。” “只是兹事体大,须得老身两个儿子亲自与亲家太太分说。” “还请亲家太太屈尊移驾。” 王子腾夫人只觉今日之事处处透着诡异。 听贾母说贾赦贾政兄弟要进来,忙避入屏风之后,也挥手让跟随的人退去。 这时贾赦才带着贾政贾琮从二房过来。 贾赦素来看不起王子腾,更遑论王子腾夫人。 直截了当便将王熙凤重利盘剥,包揽诉讼,交通外官等种种所为,一五一十说出。 王子腾夫人只听得暗暗叫苦。 凤哥儿素来精明能干,怎么会尽干出这些狗屁倒灶的事来? 还被家翁拿住? 半日,王子腾夫人才道:“亲家老爷可有凭证?单是一面之词,定不得人的罪。” 贾赦冷笑道:“证据当然有,琮儿给亲家太太送过去!” 堂上连一个丫鬟都没有,当然只能由贾琮将账簿证词等物送入屏风。 王子腾夫人接过账簿证词,粗略翻阅。 登时脸上涨得通红。 将账簿证词还给贾琮,沉吟片刻才道:“老太太,姑老爷,亲家老爷,此事是凤哥儿的不是,我先待她赔个……” 贾赦不等她说完,便冷笑道:“赔不是倒不必,休书在此,亲家太太今日带人出府就是!” “至于嫁妆等物,等打点清理好了,一并命人抬回贵府!” 王子腾夫人心惊胆战。 这个时代的贵族休妻不是什么小事,不但令家族蒙羞,就连族中未出嫁女儿的亲事,也要大受影响。 她膝下还有一女,正待发嫁。 如何愿意这样轻易就将王熙凤带回去? 半日才含羞忍耻地道:“我家老爷巡边未归,事关重大,不能擅作主张。” “亲家老爷不如等我家老爷回京,再做商议……” 贾赦听她百般推脱,只不愿带那搅家精回娘家,大觉不耐烦。 随手便将那纸休书轻飘飘朝屏风后扔去! “休书送上,带你侄女回去!” 贾母见贾赦忽然又犯浑,连忙唤道:“老大,你且等等!” 哪里还来得及,只见那纸休书晃悠悠飞进了屏风。 贾母叹了口气:“适才王太医来过,凤丫头的病怕是不好,连汤药都只开了一剂……” “老大,你就不能再略等两日?” 她的言外之意本是让贾赦略等两日,看王熙凤到底死不死。 如若当真死了,自然不必多此一举。 也免得跟王子腾接下难以泯灭的深仇大恨。 贾赦却偏生以为贾母还是在找借口,直到现在还想护住那个搅家精。 当即勃然大怒:“要等你们等,我可不伺候了!” “休书已经送上,老太太要留也只是留王家女儿,再不是贾门儿媳!” “大房容不得这样无法无天,胆大妄为的媳妇!” “哼!” “回头我便让珍儿改了族谱!” 说着牵着贾琮的手,转身便走。 身后,只听王子腾夫人一声哀哭:“凤儿,我的凤儿啊……” 从荣庆堂出来后,贾赦越想越不甘心。 休书虽然扔进屏风,到底不是王子腾夫人亲手接下。 来日王子腾回京,只怕还有擂台要打,让他不爽之极。 刚出垂花门,贾赦便双掌轻轻一拍。 两名麒麟卫随即从角落里闪身而出,贾赦轻声在两人耳边说了几句话。 “是!家主!” 贾琮六感灵敏当然听见了贾赦说的话,只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正要开口询问。 只听贾赦嘿嘿一笑。 “琮儿,走,咱们去一趟礼部跟户部!” 贾琮看着自家这个想一出是一出的便宜老子,满心无奈。 “爹,今天便去礼部跟户部?” 去礼部当然是要换了荣国府匾额. 至于去户部么,更不消说,自家这便宜老子今日怕是想还了国库欠银! 贾赦磨着后槽牙,恶狠狠地道:“去,必须今天去!” “不然你老子我念头不通达!” 也是刚刚荣庆堂上贾母的所作所为,彻底激怒了他。 不然以贾赦的性子,还要准备得更充分些才会发作。 只是谁规定的只许贾母没事出幺蛾子,不许他折腾? 第52章请手谕公府换门楣 贾赦一出荣国府大门,便喝命备车。 此时,贾琮拿自家这个被怒火冲昏脑袋的便宜老子一点法子没有。 只能跟着他上了车。 见马车行驶的方向并不是六部衙门所在,连忙问道:“爹,咱们不是去礼部户部?” 贾赦嘿嘿一笑:“你英明神武的爹仔细想了想,还是得先进宫一趟。” 他还要去弄两道圣旨或者手谕出来。 不然单单礼部户部那些棒槌属官,还真镇不住有超品诰命护身的贾母。 天玺帝徒煜见贾赦进宫,心中自是欢喜,摸着贾琮的头笑道: “三哥,这天寒地冻,不早不晚的,怎么带着琮儿进宫来了?” “也不怕孩子冻着。” 贾赦气鼓气涨地将贾母今天出的幺蛾子,与王熙凤重利盘剥,包揽诉讼,交通外官,自家替子休妻等事。 给天玺帝徒煜齐刷刷倒了一遍。 贾琮给天玺帝徒煜见过礼后,便侍立在一旁。 见贾赦倒了个干干净净,心中暗乐。 自家这便宜老子分明是在给天玺帝打预防针。 就算来日被御史台那群疯狗咬住,他也好说早就跟天玺帝备案请罪,已经亲自处理过了。 天玺帝徒煜笑道:“你那个去平安州做州判的儿子,不是听说还不错?” “怎么娶了这么个媳妇儿?” 贾赦骂道:“王子腾那白痴家里能出什么好女人?” “有一个,算一个,全是搅家精!” “就连嫁进薛家那个,也不是什么好玩意!” “不然薛家怎么会连半个庶子庶女都没有!” 薛姨妈看着慈眉善目,原来是这样的人? 贾琮被贾赦这句话给吓了一跳,暗暗记在心中不提。 天玺帝想了想才道:“三哥,你那搅家精儿媳妇的手尾可要清理干净了。” “不然被御史台那群疯狗闹上勤政殿,我不好说话。” 贾赦翻了记白眼:“这还要你说,刚刚我就安排人去办了!” 贾琮这才恍然大悟。 刚刚出府的时候,贾赦跟麒麟卫说的必须好生清理,不留一丝痕迹,原来是这个意思。 贾赦大大喝了口热茶,才接着道: “行了。” “徒小九,给我两道圣旨!” “一道将敕造荣国府匾额换成一等神威将军府!” “另一道么,老子今天要敲锣打鼓还国库欠银!” 天玺帝徒煜被贾赦这天马行空的想法,给狠狠吓了一跳。 “三哥,你可真想好了?” “不怕将贾叔父气得从祖坟里爬出来掐死你?” 他口中的贾叔父当然是贾代善。 贾琮心内暗笑不已。 那无良老头贾代善可没躺在祖坟里,现在就藏在贾氏宗祠某个不知名的地方蹲着。 贾赦要真的请回这两道圣旨。 只怕还真的会气得他半夜托梦将贾赦这不孝儿子掐死。 “谁让我有头即偏心又不明是非的好娘呢?” “谁叫她非要留着二房内侄女那搅家精呢?” “她不怕日后被你徒家翻旧账,老子还怕呢!” 贾赦呵呵冷笑。 天玺帝徒煜哭笑不得:“三哥,这是什么浑话?我什么时候要翻你旧账了?” 贾赦冲口而出:“就算你不翻,能保证以后你儿子翻不翻?” “哼,这一辈的人都还没闹清,你那几个小的又闹上了!” “一样家门不幸,棒槌成林!” 天玺帝徒煜笑道:“他们还小,翻不出什么大浪,先看着就是了。” 贾赦懒得跟他扯这些皇家秘辛。 满口催促。 “快写圣旨,今天我就要将这两件事办了!” 天玺帝徒煜笑道:“圣旨没有,手谕要不要?” “要!必须要!” 天玺帝徒煜当真的写了两道手谕给他。 又命夏守忠跟着贾赦一起去礼部户部。 贾赦拿着手谕,仰头哈哈大笑。 “小忠子,琮儿,咱们走!” 贾赦一进宫,永泰帝徒樘自然就知道了。 等得知贾赦是特地来请旨改换门楣与还国库欠银的。 永泰帝徒樘先是愣了一愣。 然后再也忍不住疯狂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贾史氏干得漂亮!” 能将贾赦这混不吝气得发疯,当然是贾史氏干得好事。 戴权轻声道:“老圣人,难道就看着贾恩侯发疯?” 永泰帝徒樘笑眯眯地道:“当然就这么看着。” “嘿嘿,等老三疯完了,朕再去给他添把邪火。” 戴权越来越不明白自己伺候了几十年的老圣人,如今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当日明明是老圣人亲自下旨让内卫去跟踪贾赦。 等他回报贾赦飞扬跋扈,将内卫打断了腿之后,老圣人却连贾赦一个字都不说。 反而将他狠狠骂了一顿,说内卫都是些垃圾废物,被打断了腿活该。 永泰帝徒樘顿了顿才道:“戴老狗,将老三儿媳妇那些破事的证据拿在手里,明白吗?” “是。” 戴权低低应了一声,侍立永泰帝身后不再言语。 ………………………… 礼部正堂,尚书蒋钦看见贾赦就头疼不已。 他是跟贾赦同一时代的人,哪里不知道贾赦昔年横行神京的那些丰功伟绩? 只是此人已经十来年不出门应酬。 最近也不知道抽了什么风,在整个神京的存在感鲜明无比。 无论是他气得永泰帝吐血,自己却只挨了顿骂,毫发无伤也好。 还是跑去天官正堂将尚书赵合狠狠揍了一顿,还给捐官的儿子弄了个实缺回来也好。 无一不显示。 此人依旧圣眷优渥,无论在不在庙堂都是一样。 “恩侯兄,一向少见。”蒋钦拱手笑道。 贾赦从夏守忠怀里接过手谕,一把扔在蒋钦怀里。 “派几个人跟着我,去将荣国府匾额摘下!” 蒋钦险些没被贾赦一句话吓死。 连手谕都来不及打开,颤声问道:“恩侯兄,这可不是什么开玩笑的事……” 贾赦白眼一翻:“谁有那个闲功夫跟你开玩笑?” “自己不会打开手谕看?” 贾琮如今总算能够想象当日贾赦在吏部揍尚书的场景了。 不但吏部,自家这便宜老子在礼部也是一样旁若无人。 蒋钦颤抖着双手打开手谕。 这才相信贾赦的确没有开玩笑。 当即派了几个礼部司官跟着贾赦。 贾赦回头朝着蒋钦嘿嘿一笑:“回去记得跟蒋世伯说一声,下次我请他去迎香楼喝花酒!” 蒋钦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没跌上一跤。 自己父亲早已致仕荣养,去青楼喝个纯花酒是老人家为数不多的爱好之一。 还要被贾赦这个混不吝提出来公开处刑。 ………………………… 户部尚书宋源跟贾赦更熟,原本就是昔年一起在尚书房念过书的同窗。 见贾赦带着浩浩荡荡一群人跑来户部,宋源开口打趣道。 “恩侯,十来年不见,你这是要来户部抄家的?” 贾赦噗嗤一笑:“抄家是抄家,不过是让你派几个人去抄我的家而已。” 宋源探手放在贾赦额上:“没发烧啊?” “这又是做什么幺蛾子?” 贾赦朝夏守忠使了个眼色。 夏守忠打开手谕宣读,宋源连忙跪下接旨。 等夏守忠读完手谕后,宋源这才起身朝贾赦竖起一根大拇指。 “恩侯,你牛!” 说着也派出几名主事典史随贾赦而去。 贾赦这一去。 果然宛若鞭炮齐鸣,锣鼓暄天一般,险些没将整个神京点燃。 隐藏神京各处的天玺新贵,永泰旧臣,乃至开国勋贵齐齐被惊动。 贾赦带着礼部户部一干大小官员。 加上一个见事态越闹越大,愁眉苦脸的夏守忠登上马车。 几驾整整齐齐的官家马车,浩浩荡荡朝宁荣街驶来。 “大老爷,这是……” 门上一名门子见贾赦带着一群大小官员下了马车,连忙齐齐迎了上去。 “滚一边去!” 贾赦一脚将门子踢开。 “礼部司官!” “将敕造荣国府的匾额摘下来!” 门上一众门子护卫,面面相觑,吓得魂不守舍。 大老爷是不是疯了? 这敕造的匾额岂能说摘下就摘下? 一名稍微激灵些的门子,爬起身就朝二门跑去。 一边跑,一边口中大叫:“老太太,老爷,大事不好了!” “大老爷在门上,要下了咱们府的匾额!” 贾赦当然看见了那个跑进二门报信的小厮,只是懒得理会。 等敕造荣国府的匾额被礼部属官摘下。 贾赦朝一众礼部司官拱手笑道:“有劳众司官,改日我请蒋尚书喝酒,各位作陪!” 说着不动声色的在每位司官的袖子里塞上一张银票 礼部司官笑呵呵地道:“好说,好说!” “明日便将新匾送来,贾将军再会!” 贾赦送走礼部司官。 一拍夏守忠的肩膀,兴冲冲地道:“小忠子,琮儿,带上户部主事典史,跟我去库房!” 夏守忠朝贾琮直使眼色,想让他阻止发疯的贾赦。 归还国库欠银,可不比摘匾额,不过是荣国府自家的事。 牵一发,动全身,夏守忠还真怕贾赦担不起接踵而至的风浪。 如今欠了国库欠银的人,可不远止开国勋贵,永泰旧臣。 就连天玺新贵都有眼热,跟着去借钱的。 贾赦这一闹便如扔了个硕大无朋的爆竹,明日必将朝堂震动! 贾赦带着礼部一群主事典史,浩浩荡荡朝库房杀去。 一路走,一路汇合进队伍里的麒麟卫也越来越多。 贾琮见到麒麟卫后心头大定。 拉着忧心忡忡的夏守忠,稍微退后一步,悄悄地道。 “夏伯伯,拦不住的,也无需拦。” “只怕爹这次胡闹还有什么后手……” 从后世那些网上猜测来看,贾府欠的国库欠银绝对不是个小数目。 这也可能是贾府被抄家的真正原因之一。 所以贾赦虽然是胡闹了些,却并没有做错什么。 不多时,已经到了贾府大库房。 吴新登与几名官中账房管事面面相觑。 大老爷这时候带着一大群官吏来库房做什么? 他们虽然不认得户部主事典史,但是一身官服还是认得出来的。 “吴新登,库房钥匙拿来!” “老子今天要盘大库!” 贾赦阴恻恻朝吴新登笑了笑。 这一笑。 险些没将吴新登的魂都吓到九霄云外去。 他看管库房这么多年,又跟王氏暗中勾结,手脚自然不会太干净。 “回大,大老爷的话……” “没有老太太,太太的指令,这钥匙却是万万拿不得的……” 贾赦从鼻翼里冷哼了一声:“老太太也就算了。” “王氏那毒妇早已经被关进佛堂,她还有什么权利管着库房?!” 贾赦当然知道库房中的账目绝壁跟存银对不上。 更还不上国库欠银,只不过今天被贾母气得狠了。 混不吝的性子一上来,索性闹个地覆天翻。 “来人!给我将这库房大门砸了!” 贾赦厉声喝道。 “是,家主!” 麒麟卫抡起一张椅子,就朝库房大门砸去! 正在此时。 贾母扶着贾政,身后跟着一大群小厮长随,气喘吁吁地走来。 “孽障!” “贾恩侯你这不孝的孽障!” “是想要活活气死你娘吗?!” 第53章营私舞弊纷乱如麻 贾琮一听贾母说话的口气,便双眉微蹙。 明明知道自家便宜老子属猫的,只能顺着毛捋。 却永远开口便是责骂与呵斥。 安心不给贾赦半点与她缓解的机会。 这母子两人还真是说不好谁更倔强。 贾赦却根本连头也不回,只暗暗给夏守忠使了个眼色。 他问天玺帝徒煜讨要手谕,就是用在此时。 没有这两道手谕,单凭这些户部主事典史可拦不住贾母。 “圣人手谕,贾史氏,贾政接旨。” 贾母正气势汹汹朝贾府库房走来,猛地看见夏守忠拿着手谕从人群里越众而出。 心内不由得“咯噔”一响。 天杀的! 这天杀的孽障! 居然还真得去勤政殿请了手谕来! 当初怎么不将这孽障活活掐死了事?! 贾母闭了闭双眼,扶着贾政缓缓跪下。 贾府库房前瞬间黑压压跪了一地人。 夏守忠将手谕读完。 贾母与贾政母子面面相觑,脸上连一丝血色都看不见。 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 贾赦那混不吝非但请旨将敕造荣国府变成了一等神威将军府,甚至还要归还国库欠银! 贾母心中骂声不断。 那孽障可知道国库欠银就是个巨大的马蜂窝! 贸贸然一捅的后果,哪里是如今的贾府能够承担起的? 或是因为贾赦蛰伏东院这么多年的原因,夏守忠对贾母贾政母子没有半分好感。 将手谕递过去,冷冷地道: “贾史氏,贾政,还不领旨谢恩?” “臣妇贾史氏,臣贾政,谢主隆恩……” 贾政颤抖着双手接过两道手谕。 仿若有千钧重负压在他手上,压得他胸膛发闷,快要窒息。 “夏总管,虽然国库欠银是必须要还。” “但一时间凑不出来这么多现银子,可否宽容些日子?” 贾母小心翼翼地问道。 她跟大明宫的戴权略有交情,在夏守忠面前却完全说不上话。 夏守忠似笑非笑的看着贾母,一声不言语。 圣人手谕虽然不是正式圣旨,又岂能讨价还价? 贾赦呵呵冷笑:“老太太莫急,我今儿可是从户部带来好些主事典史。” “看看,看看个顶个的盘账好手!” “咱家现银不够,用其他的东西抵账也是可以的嘛!” “什么田地庄子,什么店铺宅子,什么奇珍异宝,统统都成!” 他是不怕贾母被他气到中风,满口胡说八道。 贾母掌家数十年。 哪里还不知道这大库里除了外面一层看着好看,内里早已是个空壳子。 见贾赦胡言乱语,被他气得七窍生烟。 “孽障,你给我住口!” “你是安心要将家底败光不是?!” 贾赦将双手一摊。 “老太太要留着那祸害搅家精在府里,不怕没有一败涂地的时候!” “与其让别人败光家业,不如先填上这个大窟窿!” “就算以后该沿街乞讨的命,至少图个无债一身轻不是?” 贾母气急败坏,举起拐杖就朝贾赦身上打去! “老太太,有话说话。” “当着夏伯伯跟众主事典史的面,做什么打打杀杀?” “不怕被人看笑话?” 贾琮低低咳嗽一声,顺手将拐杖牢牢抓住。 他习武日久,身形轻便灵巧,抓住贾母的拐杖,还当真不难。 贾母思及前事,心中愈怒:“放肆,连你也敢拦我?!” 这小妇养的贱种! 果然是跟老大那混账种子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 贾赦哈哈大笑:“好儿子,只管放心,小受大走的道理你爹还是懂得的。” 说着将脸上笑意一收,转头喝道:“贾存周!” “食君之禄,分君之忧!” “还不将大库钥匙拿出来!” “难道你想抗旨不遵?!” “大哥,你说什么?”贾政一脸茫然,他哪里有大库钥匙? 贾赦换了张笑脸:“你当然没有,难道老太太也没有?” 贾政懵懵懂懂地望向贾母:“母亲,大库钥匙在哪?” 贾母又是急又是气,暗恨贾政不中用。 大库钥匙要是能拿出来查账,她吃饱了撑的跑来阻止贾赦? 只好装出一副双眼翻白,昏迷过去的样子。 “母亲!母亲!” 贾政环臂抱住贾母,转头恶狠狠盯住贾赦! “大哥,你到底闹够了没有?” 贾赦皮笑肉不笑:“手谕是天玺帝下的,关我叉事?” “你有什么不满意,可以自去勤政殿找圣人分说。” 贾政被贾赦一句话说得尴尬不已。 他区区一个五品员外郎除了大朝会在殿外喝西北风,根本连上早朝的资格都没有。 还去勤政殿找圣人? 开什么玩笑? 贾琮轻声道:“有禄,过去给老太太看看。” “可别让人说咱们家老太太二叔对圣人手谕不满,心怀怨怼!” 说话间。 贾琮又将一顶大帽子给贾母贾政母子扣上了。 “是,三爷。” 戚有禄只过去淡淡扫了一眼。 见贾母眼珠睫毛齐齐颤动,明显是在装晕。 随手抽出一根明晃晃的银针,便朝贾母家主人中穴上扎去! 贾母不等银针当真扎下,立时醒转。 “老太爷啊,你带了老婆子去吧,这府里住不得了……” “老大那孽障要逼死人啊……” 贾母老泪纵横。 打又打不到,晕也晕不得,钥匙更是拿不得。 她除了嚎哭,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该拿贾赦这混不吝怎么办。 “贾存周,你个不孝的玩意!” “还不快快将母亲送回荣庆堂休息?!” “这大雪寒天的,是想要活活冻死她吗?!” 他被贾母口口声声的数落不孝,数落了几十年。 这一下全部还到了贾政脑袋上,心中暗爽。 贾政拿贾赦这个桀骜不驯的大哥没有半分法子。 虽是心中忿恨已极,却连一个字都不敢说出口。 母亲在,他还能借口孝顺,住在荣庆堂东跨院。 贾母一旦逝世,他就是等着被贾赦分家离府,扫地出门的命。 所以无论如何,母亲绝对不能被自己这个无良大哥气死。 贾政命人抬了一张软轿,亲自将贾母送回荣庆堂。 贾琮看着灰溜溜离开的贾政背影,抿嘴一笑。 朝吴新登伸出手:“钥匙拿来,还是你想我爹派人继续砸门?” 吴新登情知大事不好,却无可奈何。 战战兢兢将大库钥匙递给贾琮。 心中只想离开这对煞星父子要多远有多远。 不用贾琮提醒,贾赦都不会轻易放过这些狗奴才? 暗中给了麒麟卫一个眼神,让他们盯死了吴新登跟官中的这些账房管事。 一个都不许离开。 随即带着浩浩荡荡一群人,率先进入专门放置存银的库房。 看着那些贴着封条的大箱子,贾琮伸手在箱子上轻轻一敲。 只听见空洞洞的声音传来。 嘴角噙住的冷意更甚。 “爹,命人开箱!” “我赌一文钱,这些箱子大部分都是空的!” “喀嚓,喀嚓!”一阵轻响,箱子全部打开! 正如贾琮所料。 除了最前面摆放十来个箱子外。 内里的几十个存放金银等物的大箱子,早已空空荡荡。 贾琮上前一步,沉声喝道: “吴新登,这些箱子里的存银哪去了?” “是你亲口说出来,还是让我爹叫人查账?” 吴新登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 “当年,当年还是我父亲管大库存银的时候,老太太搬动过几次。” “后来,太太也搬动过数次……” 贾赦无声地笑了笑,拍拍手掌:“很好,很好!” “将剩下的箱子全部给老子搬出去!” 麒麟卫上前将箱子搬离空得可以跑耗子的银库房。 户部主事典史稍加盘点。 箱子里所有存银,加起来才不过区区二十万两。 “三爷,你们府上怎么可能才这么点现银?” 夏守忠看着搬出来的那些箱子,迷惑不解。 贾府军功出身,两代国公,当年攻城略地,积攒无数。 怎么也不可能内囊消耗到如此境地。 要知道这里可是贾府大库。 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能动用内里存银。 贾赦笑道:“小忠子,不要急,这些银子跑不掉。” “咱们还有得是时间,一件件的办。” 贾琮在贾赦身后轻轻一拉他的衣角。 压低声音道:“爹,是不是先去荣禧堂?” 当日王氏那毒妇被挪进东跨院佛堂的时候十分匆忙。 应该没有时间转移她藏匿在荣禧堂后私库里的财物。 贾赦笑着在贾琮额头上轻轻一敲:“就数你机灵!” 贾母不管怎么说都是他生身之母。 就算已经在心里厌弃了她,他也不好将事情做的太绝。 对付王氏那毒妇,他却绝无任何心里负担。 反正彼此之间已是死仇。 横竖王氏那毒妇的嫁妆单子,贾政那假正经的身边也留了一份。 稍加对比,便能将不属于她的财物找出来。 至于王氏那毒妇会有什么反应,贾赦才懒得管她去死。 “留几个人,看好箱子还有这几个狗奴才,其他的人跟我走!” 数十名麒麟卫沉声应道:“是!家主!” ………………………… 荣庆堂内。 贾母恹恹歪在罗汉榻上,只觉筋疲力尽浑身酸疼。 脸色难看之极。 “政儿,你还得去大库库房亲自守着。” “老大那混账行子今天不定还要干些什么狗屁倒灶的事出来。” 贾政大惊失色:“母亲,大哥这会子怕是连库房门都砸开了。” “凑不齐现银,户部那些主事典史也就该走了,还要去守着做什么?” 贾母沉沉叹了口气。 这个二儿子实在有些不通世故,秉性糊涂。 只是贾赦太过狂傲不羁,如今的她早已经拿捏不住他了。 “叫你去就去!” 贾母无奈挥挥手,心内一片悲凉。 早知道贾赦反应会如此激烈,她今日就该让王子腾夫人将王熙凤接走。 就算等王子腾回京,也是去找贾赦那混账行子算账。 断然不会落到如今局面。 只是王熙凤现在虽然醒了,还是神魂不属,病恹恹的躺在碧纱橱里。 她就算再狠心几分。 也不能现在将王熙凤逐出府去,来平息贾赦怒火。 那样一来,不但贾王两家彻底交恶。 就连她在荣国府内的无上尊荣,也必定大打折扣。 贾政被贾母三言两语赶出荣庆堂,急匆匆朝贾府库房跑去。 却顶头遇见贾赦贾琮父子带着浩浩荡荡一群人。 杀气腾腾闯进荣禧堂! 第54章肆无忌惮私藏御宝 贾政连忙加快速度,三步两步赶了过去! “大哥!” “暂且留步!” “你带着人去荣禧堂干什么?!” 他虽然早已挪进荣庆堂东跨院。 在内心深处,却仍然当这座住了几十年的荣禧堂才是他真真正正的家。 此时见贾赦带着人气势汹汹往里闯。 只觉冒犯了他的尊严,就像在他脸上狠狠抽了一巴掌似的。 贾赦回头望向气喘吁吁的贾政揶揄笑道: “听说我好像才是正印家主,这荣禧堂本该就是我住的地方!” “怎么,这是想拦着我?不让进?” 被贾赦一语说得贾政老脸微红。 嗫嚅半日才道:“大哥,没,没有,我不过是白问问……” 贾琮暗中直撇嘴。 这假正经二叔明明在心里依然当他是荣国家主,所以才不想让他们进荣禧堂。 却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真是个窝囊废! 也不知道贾母这几十年来,将这么一个玩意捧在掌心里,到底有多眼瞎! 贾赦冷冷笑道:“不过么,你倒是来的正好。” “我本来也要去荣庆堂东跨院去请教请教你。” 贾政满心诧异:“请教我?什么事?” 贾赦道:“你那枕边人当了几十年的家,大库存银足足少了好几十万两。” “自然得请教请教你这个做夫君的,她是怎么当的家?!” 至于大库存银失踪一事同样涉及贾母,他只字不提,到底给贾母留了几分脸面。 “怎么可能?!” 贾政如遭雷击:“大哥,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 “王氏当年也是十里红妆,她要这么多银子做什么?” 贾赦嘲讽一笑:“是不是开玩笑,你亲自问问户部这些主事典史不就知道了?” 大库存银是豪门贵族的根本所在,也是阖族长幼最后的保命银子。 至于平素家中日常挑费。 除了各自官薪俸禄之外,自有各处店铺跟田庄地产的年租年例承担。 他就算再不明世故,这一点还是知道的。 贾政站在原地急得直跺脚:“大库存银没了,这可怎么好……” “是了,我得去告诉母亲,让母亲拿个主意!” 说着就想往荣庆堂跑。 贾琮眉头微皱。 这假正经二叔是不是抱大腿抱成习惯,一时半会不去抱贾母大腿就不自在? 只听贾赦喝道:“贾存周!你给我站住!” “老太太才不自在,你是不是不急死她不算完?” “得亏她天天将你懂事孝顺挂在嘴边上,你就是这么孝顺的?” 贾政只得站定脚步,张大嘴巴,看着贾赦发愣。 没有贾母,他是连半点主意都拿不出来。 贾赦狠狠瞪了贾政一眼。 “棒槌!” “先去东跨院将王氏那毒妇的嫁妆单子拿出来,好做比对!” “老子今儿到要看看你那好媳妇,这些年到底搬空了多少存银!” 贾政心里隐隐约约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只是一时半会,怎么也反应不过来。 更违抗不得正在朝他吹胡子瞪眼睛的贾赦。 口中应道:“是,大哥,我这就去拿嫁妆单子。” 贾琮见贾政急匆匆去了。 这才朝贾赦轻声叹了口气:“爹,二叔这辈子留在神京做个妈宝男,裙边仔就已经很好。” “千万千万不能让九叔给他放外任。” “不然,那才真真是祸事临头。” 贾赦在他小脑袋上随手一敲:“小人家家的,还操心起大人的事来了?” 心中却对贾琮所说的话,深以为然。 贾政绝对不能放外任,那也是一头被人卖了还数银子的蠢货! 一时,贾政当真将王氏的嫁妆单子取了回来。 还从彩云手里拿来了王氏私库的钥匙。 贾赦朝身后一挥手:“去荣禧堂后面的私库!” 王氏私库小院的大门紧锁。 门口倒也站着三四个小厮,只是都在百无聊赖的靠着大门打瞌睡。 贾琮看得暗暗好笑。 自从王氏那毒妇被关进佛堂,失了手中权柄。 就连看守库房这样的机要重地的小厮们,都疏忽了起来。 几个小厮见贾赦贾政齐至,连忙揉揉眼睛,上前打着千儿请安。 贾赦连眼角都懒得扫那些小厮一间。 对那群户部主事典史笑道:“有劳各位先在外面暂候。” 这里毕竟是王氏那毒妇的私库。 还摆放着当年的嫁妆,自然不好让这些主事典史进入。 主事典史会意,纷纷笑道:“贾将军请自便,下官便在此处暂歇。” 贾琮忙命贾安去搬几张桌椅过来,好让主事典史们喝茶休息。 安置完毕,贾赦才叫贾政亲自打开私库正中的大门。 只带着贾琮并夏守忠,戚有禄两人进去。 并让几名麒麟卫守在库房门口。 果然。 王氏那毒妇当初搬走的时候,还来不及转移财物。 内里一层层架子上摆放着各色奇珍异宝,金银细软。 甫一开门,珠光宝气便耀花了所有人的眼睛。 却并没有贾赦要找的放置存银的箱子。 贾琮暗自思忖,难道这里并不是放存银的地方? 王氏那毒妇还有别处私库? 贾赦举目环视,脸上笑容越来越冷。 指着架子上的一件半人高的羊脂白玉摆件。 “贾存周,这件东西我要是没瞎眼,应该是昔年老圣人赐给咱们老太爷的吧?” “你倒是跟我说说,怎么会大模厮样的在王氏私库里摆着?” 贾赦冷哼一声。 “私藏御赐之物是个什么罪名,要不要我拿本大楚律例来给你念念?!” 这些架子上的摆放御赐之物,当然还不止这一件。 贾政的声音直打颤:“大哥,会不会是王氏已经登了账?” “不过咱们大库里放不下,所以暂时寄放在这里?” 贾赦森然笑道:“大库里空得可以跑耗子,怎么会放不下?” “你想撒谎也得好好编个理由!” “我可不是琏儿那糊涂种子好忽悠!” 贾政登时面如土色,哑口无言。 “来人!” “先将这些御赐之物搬出去!” “等会一并记账入库!” 贾赦当即让麒麟卫将所有御赐之物通通搬了出去。 王氏的嫁妆里自然不可能会有这些荣国府里的御赐之物。 所以,他连嫁妆单子都先没看。 等御赐之物一一搬离后,贾赦才让胆战心惊的贾政打开嫁妆单子。 一项一项,逐一查对过去。 登时又查出好些不在嫁妆单子上的东西。 趁着贾赦贾政都在查对物件,贾琮在显得空旷不少的私库内走来走去。 就连放置绫罗绸缎,大毛料子的箱子,并各色首饰匣子,他都没忘记打开看看。 心内总觉得王氏那毒妇当家十几年所隐匿的东西,绝对不可能只有这么一点点。 暗中扯扯戚有禄的袖子:“有禄哥,四处找找密室。” 戚有禄出身皇宫西内,找这些密室暗道之内的机关,自然得心应手。 其实在贾琮心里,留在门口的麒麟卫比戚有禄更加好用。 毕竟是能将王熙凤暗藏的账簿都找出来的人。 只不过自家那便宜老子,可能一时没有想到密室暗道之类的机关,才将人放在了门外。 片刻后。 只听见戚有禄低声叫道:“三爷,快来这里!” 戚有禄指着一樽掐丝珐琅彩花瓶。 贾琮直截了当:“开!” 戚有禄抱住花瓶转了两转。 只听“嘎吱”一响。 密室门户开了! 密室里满满当当都是贴着封条的大箱子,就跟荣国府大库里的一模一样! 王氏那毒妇还真当是自家财物,居然连箱子并封条都没有换上一个! 贾琮朝戚有禄竖起大拇指:“厉害了,我的哥!” “爹,不要对嫁妆单子了,进来看看!” 贾赦转头一见密室门户大开,咧嘴笑道: “原来私库里还藏着这玩意!” “贾存周你那枕边人真真是个人才!” “只怕是连她什么时候动的土,你都不知道吧?” 贾政瞠目结舌地看着密室门户。 结结巴巴地道:“大哥,你信不信,我,我真的不知道这密室怎么来的……” 贾赦骂道:“白痴!” “那毒妇还是不想对你下手,不然你连骨头都能打鼓了!” 能在荣禧堂背后私建密室,要对贾政这窝囊废下手又有何难? 贾赦阴沉着脸,拂袖而入。 率先便看见堆放得整整齐齐的大箱子。 呵呵冷笑:“原来是藏在这?” 随手撕开箱子上的封条,将箱子打开,却是空无一物。 贾赦脸色骤变:“不对!箱子也是空的!” “有禄,全部给我打开!” 按照箱子的数目来开,这里起码该有三十四万两存银才对! 戚有禄将箱子拖出去,一个个打开。 内中只有两个箱子还有存银,另一箱是黄澄澄的金砖。 满打满算不过十余万两而已。 贾赦瞬间暴跳如雷! “贾存周,睁大你的狗眼给老子看清楚!” 若王氏那毒妇不过将大库存银转进自家私库并没花用,他还没这么生气。 如今可是连银子都没了大半。 贾赦只恨不得将王氏那毒妇从佛堂拖出来乱棍打死! 贾政看着那一排排空荡荡的箱子,欲哭无泪。 “大哥,完了,全完了……” “这可怎么办……” 贾赦怒道:“放屁,你完了,老子都不会完!” “他王家不将老子的银子还回来,老子亲手灭了王子腾那白痴!” 正乱着。 贾琮在戚有禄的指点下,从密室暗格里取出一个锦盒。 才打开看了一张,瞬间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是什么仇什么怨? 王氏那毒妇是明晃晃要断贾府的根啊! “爹,找王子腾算账不急,你先看看这个!” 贾赦接过锦盒看见内里的东西。 顿时气得浑身发抖,转身一脚踢在贾政胸膛上! “混账!” “你看看王氏那毒妇干的好事!” 贾赦将一锦盒票据全部甩在贾政脸上! 贾政忍痛接过一张票据看了看,瞬间面无人色。 那是荣国府留在金陵的祭田族产,都被王氏暗中低价卖给了金陵薛家。 “她怎么会这样做……” “怎么敢啊……” 贾政双膝发软。 “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就连夏守忠看着那些卖掉族产的票据,都眉头大皱。 后宫里多的是胆大妄为的女人,但是做到王氏这么登峰造极的,还只有这一个。 私藏御赐之物,挪用大库存银,盗卖贾氏族产。 这女人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贾琮直嘬牙花子。 跟王氏这毒妇比起来,王熙凤重利盘剥,包揽诉讼等事,算个溜溜球! 这姑侄俩,还真是一脉相承的血亲! 正在此时。 原本被关在佛堂里禁足的王氏,披头散发闯了过来! “滚开!” “你们这些狗奴才快滚开,我要进去!” “贾存周!” “你这窝囊废,有什么资格开我私库查我嫁妆?!” 第55章高墙圈禁王氏穷途 望着私库门外钗横鬓乱,状若封魔的王氏。 贾琮目光微凝。 看来王氏这毒妇虽然被禁足佛堂,对东跨院的掌控力依然足够深远。 当日能让粗使婆子给王熙凤通风报信,姑侄合谋构陷于他。 今日更能直接从佛堂闯来荣禧堂背后私库。 证明贾政去东跨院取嫁妆单子,问彩云索要库房钥匙等事,绝对没有瞒过她的耳目。 贾琮眼底浮起一抹狠厉。 不是爪子很多么? 那就全部剁掉! 正思忖间,只听耳边传来贾赦一声暴喝! “放那毒妇进来!” 有贾赦的命令,麒麟卫这才闪开一旁。 将王氏与周瑞家的郑华家的主仆三人放进私库小院。 王氏见满地摆放的御赐之物,与空荡荡的大库存银箱子,心内“咯噔”一响。 暗道一声:“不好!” 霎时间满面惊惶。 贾政见王氏丝毫不顾及脸面体统,当众怒骂他是个窝囊废,心内早已火冒三丈。 上前一把拽住王氏发髻,沉声喝道: “王氏!这些御赐之物为何会存放在你私库?” “密室箱子装着的大库存银又去了哪里?!” “还有,为什么要盗卖贾氏祭田族产?!” 王氏原本因为有人偷偷去佛堂跟她告密,说贾政拿了她的私库钥匙。 她才带着一同被禁足的周瑞家的,郑华家的,一路从荣庆堂东跨院佛堂闯出来。 没有想到紧赶慢赶,还是来晚了一步。 非但荣禧堂背后的私库被贾政打开,就连她自以为隐秘非常的密室都被人找到。 私库里不过是她的嫁妆奁产并一些不起眼的东西,就算加上御赐之物,也能找到借口开脱。 唯独密室里藏着那些了不得的东西,万万不能被人知道。 此时被贾政张口喝破行藏,愈加心慌意乱。 王氏用力摇头,却哪里挣脱得开贾政牢牢抓住她发髻的手? “贾存周!给我放手!” 贾政哪里会放开这毒妇,手下力度越发大了起来。 王氏仰着脖子,面目扭曲狰狞。 口中嚷道:“去年盘库,我怕这些御赐之物受损,特地挪过来好生保管,这有何错?!” 她早跟贾政这窝囊废彻底撕破面皮,连老爷都不叫了,口口声声只叫贾存周。 贾琮见夫妻两人扭做一团,大失体统,暗暗皱眉。 上前问道:“那银子呢?大库存银去了什么地方?” 王氏哪里会将贾琮放在眼里。 破口骂道:“小妇养的贱种,你有什么资格来问我!” 贾琮勃然大怒,眼底狠厉闪现! “就凭如今荣国府家主是我父亲!” “这大库存银事关全府后路,我自然有资格问你!” 王氏冷笑道:“那你怎么不问问你那好二叔?!” “养一群废物清客相公不要钱?!” “买绝版古籍,好笔好墨伺候着不用钱?!” “还是应酬上官,人情往来不花钱?!” “就凭那窝囊废一年几十两俸禄,够什么吃的?!” “难道我的嫁妆银子养了这个酒囊饭袋不够,还要帮他养小妇庶子?!” 贾政面上涨得通红。 抓着王氏发髻的手,不知不觉地松动了几分。 这一松动,王氏立即从贾政手下挣脱出来。 缓缓站直身子,看着贾政的眼神满满都是鄙夷。 贾琮嘲讽道:“二十三万两存银,就算帮二叔打一群金子做的清客相公都足够了!” “赵姨娘周姨娘环兄弟贾探春哪一个没有月例银子?” “需要你去偷盗大库存银来养?” “呵呵,别以为谁都是白痴棒槌,任由你忽悠!” 王氏不屑地看了看贾琮,却没有再说下去。 这小妇养的贱种不是贾琏那糊涂虫,不会那么容易忽悠过去,她早就领教过。 贾赦俯身捡起一张票据,狠狠摔在王氏脸上! “这些盗卖祭田族产的票据,你这毒妇又有何解释?!” 王氏心知贾赦不比贾政,性子一起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心内惧怕,嘴上却死犟道:“什么祭田族产?” “那是我帮薛家在金陵买田买地的票据!” “是么?” 贾赦脸色阴沉,猛地抬高了音量! “在金陵买的地?!” “怎么位置是我贾氏祭田族产所在?!” “你当老子不认得字?还是跟贾政一样的懵懂可欺?!” 王氏死死咬着牙关,一声不吭。 贾政被王氏当众挑破他花老婆嫁妆银子,早已又臊又怒。 再被贾赦毒舌一挑拨,反手便是一巴掌狠狠抽在王氏脸上! “祭田族产卖了,卖来的银子呢?” “上百万两银子去哪里了?” 王氏反唇相讥:“哪里来的上百万两银子?” “你当你荣国府的祭田族产是金矿银矿?!” 贾政对这些买卖田产等事毫不知情,下意识抬头望向贾赦。 见贾赦寒着一张脸,并不理会他。 气急败坏地道:“银子呢?我问你银子去哪里了?!” 王氏又将嘴巴紧紧闭住,一言不发。 她绝对不能对贾赦贾政说出银子去向。 否则不但她在这府里的日子到了头,还会必定牵连二哥王子腾,乃至祸及王家全族! “还有什么可问的?大抵是送给王子腾那白痴去运作什么去了!” “要么便是给你那宝贝大女儿送进宫去铺路!” 贾赦顿了顿,厉声喝道:“将剩余的库银抬出去,先还上一部分国库欠银!” “这毒妇给老子关严实了!” “祭田族产怎么卖掉的,就跟老子怎么买回来!” 不管是王氏自己变卖嫁妆奁产筹措银子。 还是王子腾那个白痴出面帮她凑银子,都必须给他还回来! 不然,他不介意拖着王子腾一道上勤政殿! 至于那些祭田族产的买主薛家,他压根没有放在心上。 一个薛大傻子就足够将薛家拿捏得死死的。 正在此时,贾琮悄悄拉住贾赦袖子。 “爹,佛堂可就在东跨院,院小墙低,四处透风……” 贾赦眼角抽搐,心内豁然开朗。 这臭小子还真是够狠! 不过他就喜欢这样的! 贾赦转头喝道:“来人,去找泥瓦匠,连夜将佛堂围墙加高一丈,院门砌死!” “只留一个狗洞送饮食!” “老子倒要看看,谁还敢跟这毒妇通风报信!” 王氏满眼怨毒,死死盯着贾赦父子。 “贾恩侯,你敢私行圈禁?!” 贾赦冷笑道:“这天下,老子不敢做的事还真不多!” “圈了你这毒妇又算个屁!” 他朝身后挥挥手。 立时有麒麟卫上前,将满嘴咒骂,不断挣扎的王氏主仆押回佛堂。 此时,天色渐黑。 被贾赦从户部薅出来的主事典史,都有些困倦。 贾赦点清剩余的两箱存银并一箱黄金,连同开始的大库存银,共计三十万两。 命人打点装车。 这才朝一众主事典史拱手笑道:“今日辛苦各位先送这三十万两现银入库。” “明日我再走一趟户部,换掉一部分欠条。” 说着,同样在每位主事典史袖子里塞了一张银票。 口中笑道:“至于家门不幸,出了这等毒妇,还请各位守口如瓶。” 主事典史笑道:“贾将军不消嘱咐,下官明白。” 豪门望族,家大业大,后宅生乱,也是司空见惯寻常事。 所以一众户部属官也都没怎么放在心上。 夏守忠更不消说。 他在后宫里看过的龌龊阴私事,更是千奇百怪,层不出穷。 父子叔侄一路将主事典史并夏守忠等人送出荣国府大门。 贾赦又命一队麒麟卫随行保护。 这才回到荣禧堂后王氏私库,将搜查出来的御赐之物与并不属于王氏嫁妆等物,命人重新登记造册。 送进专门保管陈列御赐之物的库房。 此时,吴新登等人还被麒麟卫看守在原地,动弹不得。 贾琮低声问道:“爹这些人怎么办?” 贾赦抬头看看天色已晚,暗觉身乏体累。 “全堵上嘴,绑进空房子里。” “今天晚了,等明日从户部回来,再处理这些狗奴才!” 说着又看了一直跟在他身后,垂头丧气,魂不守舍的贾政一眼。 “你还跟着我做什么?” “还不回东跨院看着泥瓦匠做事?” “难道还想被王氏那毒妇再跟人传出什么消息?” 顿了顿,贾赦还是忍不住吐槽了几句: “住荣禧堂,荣禧堂背后私建密室你都不知道!” “住东跨院,连东跨院也成了个四处漏风的筛子!” “都不知道你是干什么吃的!” 贾政如梦初醒。 忙向贾赦告辞,自往东跨院而去。 贾赦伸手摸摸贾琮的小脑袋,倦倦一笑。 “走了,咱们也回院去吃饭。” 贾琮见贾赦面色疲惫,便跟戚有禄一左一右扶着他缓步而行。 贾赦忽然叹了口气:“琮儿,你爹我到底还是老了……” “再帮你们兄弟剪掉银库房里的那些枯枝烂叶,以后就看你跟琏儿的了……” 在贾琮眼中,贾赦一直是个中年美大叔形象。 听他这话说得颇有几分心力交瘁,忙笑道:“爹哪里老了?” “不一直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的紧么!” 贾赦笑了笑,也不言语。 贾琮跟戚有禄陪着贾赦在书房用了饭。 戚有禄又上手帮贾赦按摩推拿了一回。 见贾赦还是精神萎靡不振,贾琮心中不由暗暗担起心来。 忙将在书房中伺候贾赦的两个丫鬟唤了进来,服侍贾赦净面安歇。 回前院的路上。 贾琮问道:“有禄哥,我爹这是怎么回事?” “是不是病了?” 戚有禄笑道:“没什么事,贾叔就是累了些,等睡上一觉就好了。” 贾琮低头想了想。 今天一天又是在荣庆堂休弃王熙凤,又是进宫请手谕,又是去礼部户部摇人。 又是折腾大库私库,眼花缭乱应接不暇。 贾赦可能也的确是累了。 这才放下心来,回前院休息不提。 …………………… 荣禧堂后王氏私库里发生的那些事,当然瞒不过贾母。 一时暗恨王氏狠毒,非但将大库存银盗了个十不存七,而且连祭田族产都卖了大半。 一时又担忧贾府后路将绝,来日倘若有个风吹草动,这阖府上下不知如何了局。 一时又怕贾赦那忤逆不孝的混不吝明日继续会查账,从而查到她的私库里。 心中愈想愈是如百爪挠心一般。 在枕上翻来覆去,只睡不安稳。 半夜,贾母便起了高烧,口中胡言乱语。 鸳鸯等人看着不好,顿时乱了手脚。 只得过东跨院去请贾政前来拿个主意。 听鸳鸯说明来意,慌得贾政连忙披衣而起。 拿了贾母名帖,顾不上此时早已宵禁,带着人连夜出门。 亲自请轮值太医过府,看病抓药,又闹了个天翻地覆。 王氏被贾赦圈禁,贾母便是他唯一的依靠。 绝对不能有半分差池。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 贾政在贾母跟前忙忙碌碌了整夜工夫。 却连一个字都没有打发人过东院说一声…… 第56章风云将起勋贵云集 次日清晨。 贾琮洗漱完毕。 从小翠儿口中得知昨儿半夜贾母犯病,贾政忙前忙后一整夜的事。 小翠儿闷闷不乐道:“三爷,老爷跟你昨晚没过去看老太太,荣庆堂那些人都在说呢。” 贾琮淡淡笑道:“越是老太太不自在的时候,咱们那位二老爷自然要表现的更为积极!” “不然,可怎么显得他孝顺知礼呢?” 小翠儿撇撇嘴:“明明是昨晚荣庆堂没有打发人过来通知咱们嘛!” 贾琮习惯性的揉乱她的双环髻,笑眯眯地道:“管他们呢,爱说不说!” “是了,你一会告诉冯妈妈,我今儿不在家里用早饭。” “得去书房看看爹,就在那边吃了。” 小翠儿一边整理双环髻,一边笑道:“知道了,三爷。” 虽然戚有禄说过贾赦并没有生病,他还是耿耿于心。 除非亲眼看见自家那便宜老子跟平常一样生龙活虎的怼天怼地对空气。 他才能真正放心。 戚有禄大清早去西山庄子换贾乐回来,他便带着贾安过书房小院。 才进院门,便见贾赦站在院中神清气爽的活动手脚。 贾琮大喜,扑过去抱着贾赦胳臂:“爹啊爹啊爹啊!” “你精神好多了!” 贾赦笑呵呵地道:“不过白累了些,睡上一觉可不就好了。” 见是贾安跟在贾琮身边,问道:“有禄呢?去庄子上了?” 贾琮笑道:“嗯,有禄哥一大早就过去了。” 贾赦便命人摆饭:“早些吃了,今天还要去户部拿欠条。” 贾琮边吃边问道:“昨夜老太太病了呢,爹知道吗?” 贾赦喝了口碧粳米粥,轻声笑道:“连你这臭小子都知道的事,你爹能不知道?” 贾琮奇道:“那爹怎么不过去看看?” 贾赦淡淡地道:“我去做什么?再去将你祖母的私库也翻上一翻?” “好直接将你祖母直接气得一波送走?” 贾琮噗嗤一笑:“爹,不许学我说话!” 贾赦在他额头上轻轻一敲,笑呵呵地道:“也不知道你从哪里学来的这些怪里怪气的话!” 一时父子两人用完膳,备车去户部。 户部正堂。 贾赦伸手便问户部尚书宋源要欠条。 宋源将盖有大印的荣国府欠条,全部交给贾赦:“自己数去。” 贾赦一张张翻看那些欠条上留下的签名印记与借银时间,脸色越来越难看。 贾琮悄悄拉着贾赦的袖子,轻声问道:“爹怎么了?” 贾赦点出三十万两银子数目的欠条收好。 低头对贾琮道:“别问,等回家再跟你说。” 宋源打趣着一拍那叠欠条:“这里可还有七十万两的欠条。” “恩侯,打算什么时候还?” 贾赦对宋源笑道:“放心,明天我再给你弄些银子来!” “顺便请你跟蒋钦那混球吃饭!” 宋源脚下一个趔趄:“恩候,你抄自己家大库还没抄够?” 他朝贾赦打了个眼色:“我刚刚是跟你玩笑的,其实,也不用这么急……” “不如再上等几天也好……” 宋源含含糊糊的意有所指,只是不好明说。 贾赦当做没看见。 只顾乐呵呵地道:“你户部银库跟我家差不多,都能给耗子做窝了。” “难道老子还银子给你还有错?” 宋源对混不吝的贾赦是一点办法没有,双手推着他连声叫道:“没错,没错!” “赶紧走!” “我现在看见你就浑身脑袋疼!” 贾赦哈哈大笑,带着贾琮离开户部。 等贾赦父子一离开,宋源脸上笑容渐渐淡了下来。 “恩侯,可千万要保重啊……” “只怕再过几天,浑身脑袋疼的人就该是你了……” 此时的荣国府大门口。 清一色勋贵出行的豪华马车,排成整整齐齐一条长龙。 赖大亲自守在大门口,眼望宁荣街方向,焦急无比。 好容易看见贾赦的马车缓缓驶来,赶忙三步两步迎上前去。 “大老爷,快去荣禧堂!” “来了好些勋贵世交,老爷在荣禧堂正堂陪着!” “叫见了大老爷快请!” 贾赦不紧不慢下车:“假正经那没出息的,什么人值得他这么慌?” 说着便朝那一排整整齐齐的马车徽记上看去。 “哦豁,来得还真齐全!” 贾赦朝贾琮招招手。 “琮儿,来。” “爹教你认识认识这些徽记,免得以后路上遇见了不好称呼。” 贾琮见那些徽记各个不一,连忙转头朝自家马车上看去。 果然也有一道徽记,只是他平素只当是花纹装饰,从来没有留意过。 贾赦笑着一一给贾琮指出:“这个囚牛徽记代表的是镇国公牛府。” “嘲风徽记是理国公柳府的。” “蒲牢徽记是齐国公陈府的。” “这个象乌龟的,其实是个赑屃,代表治国公马府。” “这是螭吻,代表修国公候府。” “这最后一个是狻猊,代表缮国公石府。” 贾琮指着自家马车上的徽记问道:“那咱们家这个是麒麟?” “隔壁东府呢?又是什么?” 贾赦笑了笑:“东府是獬豸。” 各国公府上的马车夫,见贾赦带着贾琮一路行来,纷纷下了车驾,垂手侍立。 只有跟在贾赦贾琮身后的赖大等得心急火燎,双手直搓,又不敢开口催促。 贾赦给贾琮仔细介绍完了,才转身朝荣禧堂走去。 赖大眉毛胡子齐齐乱跳。 谢天谢地,大老爷总算是回府了。 若不是昨天贾赦发疯盘库查账,让他自觉胆战心惊。 他才不会亲自站在府门口吹西北风。 贾琮一路走,一路问。 “刚刚六驾马车,加上咱们两府,便是八公?” “那四王呢?又是什么徽记?” 贾赦笑道:“四大神兽,只不过青龙不好用,换成了腾蛇。” “东平郡王家的徽记,就是腾蛇。” 皇室徒家才是龙,五爪金龙。 父子俩说着话,已经到了荣禧堂。 贾政自诩读书种子,素来跟这一群将门勋贵无话可说。 直等得心急如焚,盼眼欲穿。 好容易看见贾赦贾琮父子联袂而来,赶紧迎出堂外。 “大哥怎么才回来?” 贾赦撇了他一眼,淡淡地道:“是不是如今我去哪里都要跟你报备?” 贾政登时涨红了脸,低着头一声不敢言语。 贾赦刚进堂。 镇国公牛清之孙,现袭一等伯的牛继宗便跳将出来。 朝贾赦当胸轻轻一拳捶去! “恩侯,你个混球死哪里去了?叫咱们大家伙好等!” 贾赦翻了记斗大白眼:“毛病!” “谁叫你们这群混蛋不事先下个帖子的?” “难道还要老子长在府中等你们?” 他一回来,整座荣禧堂的气氛陡然变得热烈起来。 完全不是刚刚贾政陪坐之时那样尴尬。 石光珠拉着贾琮问道:“恩侯,这是你家小儿子?怎么生得这么单瘦?” 贾赦笑道:“琮儿,快叫人,这是你石叔父。” 贾琮拱手为礼:“琮儿给石叔父请安。” 石光珠大大咧咧地笑道:“小子,你会不会打架?有没有练武?” 贾琮微微一笑:“正在学武。” 石光珠顿时大喜。 解下腰间挂着的一柄短刃,就往贾琮手里塞。 “叔父家里也有几个跟你差不多大的小哥哥小兄弟!” “得闲了就去我家找他们打架玩!” “可千万不要学着你二叔去念什么破书,好好的人都给读书读傻了!” 此言一出,满座哄堂大笑。 贾政在荣禧堂里再也站不住脚,口中讷讷说了几句含含糊糊的话。 告辞而去。 柳芳长长舒了口气:“总算是走了,我看着他掉书袋就头疼!” “又不是东府敬大哥那样有真材实料的,装什么大尾巴狼!” 这些年来贾政占据荣禧堂以家主自居,贾赦却蛰伏东院不出门。 就连他们这些一起打架长大的开国勋贵,都不好过来拜会。 哪怕是家下婚丧大事,人情往来,都由各家诰命自去荣庆堂见贾母。 也甚少来这荣禧堂。 贾赦等人寒暄过后。 贾琮手里怀里早被塞满了各色各样的见面礼。 最有趣的是一等子爵候孝康,居然命人带了一副小弓小箭来。 此时便挂在贾琮腰间。 陈瑞文问道:“对了恩侯,你忽然跑去还国库欠银是几个意思?” “咱们这几家的情况,难道你还不知道?” “哪里还得上国库欠银?” 贾赦指了指荣庆堂方向:“昨儿被自家老娘气急了,故意胡闹给她看的!” 众人顿时哈哈大笑。 贾赦从来不招贾母待见,在这群勋贵里当然不是什么秘密。 马尚性子最急,连声问道:“那你倒是真还还是假还啊?” 贾赦看了荣禧堂外一眼,压低了声音:“依我说,能还上还是还了得好……” 牛继宗忙问:“这话是怎么说?难道是圣人跟你说了什么?” 他们六个都跟贾赦一样,身上只有世袭的虚衔,连一个能站在朝堂上说话的都没有。 贾赦叹了口气:“我昨天去了趟户部,宋源那小子亲口告诉我的,户部银库里空得都能走马了!” “还有,借国库银子的远远不止咱们这几家,又以那帮子永泰旧臣借得最凶。” “咱们先装模作样还上一点半点,不怕圣人不趁这个借口让永泰旧臣还银子。” “若是能掉几个军中实职下来……” 贾赦说道这里便住了话头。 这群勋贵虽然当年大抵都是些游戏花丛的惨绿少年。 不过这多些年历练下来,就算最粗疏狂放的马尚也绝对不是一个傻子。 再者说来,作为公府世子培养出来的袭爵人,又能真纨绔到哪去? 包括隔壁贾珍那混球在内,当年贾敬在府里的时候,他也绝对不是个纨绔。 所以,话不用说得那么直白。 其余六人果然恍然大悟。 牛继宗笑道:“明白!我这就回去准备准备。” 贾琮在贾赦耳边轻声提醒一句。 “爹,让这些叔叔伯伯回家也整点动静出来,最好是哭穷卖惨……” 贾赦哈哈大笑:“都听见这小子的话没?不用我再教了吧?” 陈瑞文在贾琮肩膀上重重一拍,乐呵呵地道:“这小子真像恩侯小时候,鬼精鬼灵的!” “我看着就顺眼!” “比你家二房那个刁着块玉托生的孩子好得多!” 满堂又是一阵哄笑。 他们当然知道贾宝玉衔玉而生的传言。 送走牛继宗一干人,贾琮这才拉着贾赦悄声问道。 “爹,你在户部那些欠条上究竟看见了什么?” 一语未了,只见贾赦脸色骤然阴沉了下来! 第57章打硕鼠查抄吴新登 看见贾赦神色骤变,贾琮心底疑虑更盛。 轻声唤道:“爹……” 贾赦仰头看着赤金九龙青地大扁。 半晌,才长长叹了口气。 “家门不幸,几若毁于妇人之手……” 见他意态阑珊,贾琮忙扶着贾赦在楠木交椅中坐下。 “是老太太?还是王氏那毒妇?” 贾赦缓缓地道:“琮儿你可知道咱们宁荣二府,原本是在金陵?” 贾琮道:“知道,还有个贾王史薛金陵四大家族的称号。” 贾赦没接这一茬,继续道:“当年太祖皇帝仿舜巡。” “咱们府那时在姑苏扬州一带监造海舫,修理海塘,接过一次圣驾。” “也正是那次接驾,你祖父欠下了五十万两国库银两。” 贾琮奇道:“五十万两?我明明听见宋尚书说还了三十万两,还欠七十万两的。” 贾赦阴沉着脸:“你那位好祖母拿着荣国家主印信,在十四年前又借了二十万。” 贾琮暗暗思忖。 十四年前是天玺帝徒煜登基次年。 正是永泰帝徒樘扶持义勇亲王徒灿上台,跟天玺帝徒煜斗得如火如荼的时间点。 脱口而出:“老太太借这二十万两银子,是为了投效义勇亲王徒灿?” 贾赦点点头:“聪明孩子。” “那还有三十万两呢?是了!是王氏那毒妇借的!” 贾琮双手重重一拍。 贾赦道:“这三十万两,王氏那毒妇共分三次借出,同样用得是荣国家主印信!” 琮儿当初说的果然没错。 荣国家主印信掌握在那对婆媳手里的时候,果然出了幺蛾子! 还好琮儿提醒他去吏部换过名帖,消除使用记录。 不然日后被人翻出来,又是该他顶雷! 一念及此,贾赦看着贾琮的目光愈加和蔼。 贾琮想了想,又问道:“老太太跟那毒妇都从大库里偷盗了存银,为什么还要借国库?” 贾赦冷笑道:“大库存银盗了便是自己的,欠国库的银子么,自然是由我这个家主来还!” “真真是好主意,好算计!” 贾琮眉头大皱。 “那可是整整七十万两银子,爹,你有么?” 贾赦冷笑道:“就算有,你爹我也不会帮王氏那毒妇填坑!” “等到时候一并算总账!” 正说话间。 只听人来回道:“大老爷,门上来报,礼部司官过来了。” 贾赦笑道:“琮儿走,咱们去看新匾额。” 天玺帝徒煜面子给得十足。 御笔亲题“敕造神威将军府”,明晃晃七个大字。 贾赦仰头哈哈大笑! 被贾母跟王氏那些烂污事带来的坏心情,瞬间一扫而空。 随手又是几张银票塞进几名礼部司官袖子里。 将笑得见牙不见眼的礼部司官送走。 父子俩一同吃过晚饭。 贾赦笑呵呵地道:“琮儿,爹带你去打老鼠!” 说着便朝荣庆堂方向走去。 贾琮只道贾赦是想去看看昨晚发病的贾母,也不留意。 却见贾赦直奔东跨院而来。 贾政侍奉精神略好的贾母用过碧粳米粥,回来自家用饭。 忽见贾赦走来,连忙起身迎接。 随口问道:“大哥,镇国公府牛伯爷他们走了?” “没留在府里用膳?” 贾赦不耐烦地道:“咱们这家反宅乱的,还留什么饭?” “是了,吴新登跟几个账房管事的身契是在老太太那边?” “还是在你家那毒妇这边?” 贾政看了看贾赦脸色。 小心翼翼地道:“当年,当年大嫂过世之后,母亲便将阖府奴才的身契都给了王氏……” 听贾政提起张氏,顿时勾起贾赦滔天旧恨! 怒吼:“那你还不快去那毒妇屋子里找来给我!” 贾政见贾赦面色不善,连忙走进内室。 好一阵才拿了几张身契出来。 贾赦拿了身契,又去看了看圈禁王氏的高墙。 见围墙狗洞都已经修好,冷笑数声,这才带着贾琮走出东跨院。 贾琮低声问道:“爹,咱们就这么走了?” “都到了东跨院,不过去荣庆堂看看?” 贾赦挥挥手。 “看什么看?” “不是有你那假正经好二叔去守着么?” “多乖巧听话,多孝顺高堂老母?” “就是命不好,摊上王氏那毒妇做媳妇!” 贾母在国库里暗借二十万两银子的事,已经烦躁得他够够的。 让他过去荣庆堂,一个忍不住只怕真会将贾母气得吐血昏迷。 说着命麒麟卫押着吴新登与几名账房管事,直奔荣国府后街而去。 这里住的都是荣国府中有头有脸的下人。 贾赦对宋源说明日再送一笔银子去户部,自然是有底气的。 他的底气就来自于荣国府里养大的这一群硕鼠刁奴! 贾琮心里明白。 贾赦选在今晚发难。 一来是再也忍不下明明是贾府家生子,却暗中跟王氏勾结联手的吴新登一干人。 二来也是因为贾母贾政腾不出手,没法子出来膈应他。 而王氏姑侄两个,一个还躺在床上下不来地。 一个被三丈高墙圈禁在佛堂里。 此时此刻。 整座贾府连个能跟贾赦掰掰手腕的人都找不出来。 至于邢氏。 无论贾赦也好,贾琮也好,谁都没有将她放在眼睛里。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彤云密布,西北风呜呜呜直响,愈吹愈烈。 贾琮跟贾赦临风站在后街口。 望向前方那座挂着明晃晃“吴府”匾额,灯火通明的大宅子。 父子两人脸上都是满满的冷笑。 贾琮回手在面无人色的吴新登脸上,轻轻拍了拍。 “吴新登啊吴新登,叫小爷怎么说你才好呢?” “一个奴才秧子住的宅子,居然敢挂吴府匾额?” “还真是不知道死字是怎么写的!” 这个时代的府字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用的,更何况还是一个身在贱籍的家奴。 简直是自作孽,不可活! 吴新登垂头丧气,一言不发。 到此时,他哪里还不知道今次已是在劫难逃。 贾赦喝道: “来人,将这吴府给老爷我围了,连一只苍蝇都不许飞出去!” “是!家主!”麒麟卫齐声应道。 今夜贾赦带出来的人,除了跟着贾琮的贾安贾乐之外,其余全是麒麟卫。 如臂使指,令行禁止。 比荣国府里那些饱食终日的奴才要好用的多。 吴府门前也站着两个小厮,见贾赦如此做派,又是押着吴新登回来。 吓得亡魂大冒。 “大,大老爷……” “滚!”贾赦一脚踢飞一个,带着麒麟卫直冲而入! 下一刻。 吴府里便传来一阵鸡飞狗跳,哭闹叫喊的声音。 吴新登家的被麒麟卫押着蓬头垢面跪在贾赦面前。 “大老爷,可是奴才们做错什么事了?” 贾赦冷笑:“不,不,不。” “你可是在老太太跟前都有头有脸的管家婆子,哪会做错什么事?” “本老爷不过是有些好奇,你们全家都是奴才秧子,怎么就住得起这三进大宅?” “这不,就带着琮儿出来长长见识了么?” 吴新登家的磕头如捣蒜。 “这,这宅子,原是老太太赏给奴才婆母的……” “并不是奴才家里置办的……” 贾琮借着灯光,一双桃花眼紧紧盯住吴新登家的眼睛。 “是么?” “爷怎么不知道我那好祖母有这么大方?” 宅子当然不可能是贾母赏的。 而是吴新登父子先后做了荣国府银库房总领之后。 或明买或强要,将其他下人的房舍收编,改造而成。 吴新登家的顿时叫起撞天屈来。 “琮三爷若是不信,只管去问奴才婆母。” 他话音刚落,便见两个小丫鬟扶着吴老嬷嬷出来。 “大老爷,琮哥儿,这宅子的确是老太太赏的……” 她一语未完,贾赦已经打断了她的话头。 “所以,你们就可以明目张胆的在门口挂着吴府的匾额?!” 大楚皇朝延续前朝旧制,公侯之家方可称“府”。 所以荣国府宁国府才是府。 这“吴府”又算是个什么玩意! 只不过天下承平日久,法纪松弛。 这里又位于宁荣两府后街,没有什么人来挑刺。 否则单凭这匾额,便是僭越大不敬之罪。 可以直接扔进顺天府吃免费窝窝头。 贾赦冷笑:“吴嬷嬷,你也大可放心,老爷今天不是找你的麻烦。” “来人,将吴嬷嬷送去偏厅休息。” “其余人继续给我搜!” 吴老嬷嬷的脸色比死还难看。 她在贾府后宅打混了一辈子,也算是人老成精的人物。 又如何不知道今日之事已经难以善了? 正在此时。 一名麒麟卫从内院匆匆跑出来:“启禀家主,有发现!” “后罩房内发现密室!” 贾琮眉毛一挑,立即来了兴趣。 想不到这所谓的吴府里居然跟王氏那毒妇私库一样藏有密室。 当密室门打开,里面财物显露在贾赦眼前的时候。 贾琮登时眼皮直抽抽! 不愧父子两代人都是荣国府的银库房总领。 这密室里的东西只比起王氏私库中的财物略少而已。 就连御赐之物都有好几件! 贾赦仰头桀骜大笑。 “咱们家那位老太太到底得眼瞎成什么样?” “才会在自己身边留下头这么大的硕鼠!” 贾赦喝命麒麟卫将所有财物全部搬出。 吴老嬷嬷踉踉跄跄从偏厅冲了出来! “大老爷!住手!” “这里的东西,动不得!” 贾赦冷笑问道:“为什么动不得?就凭你年纪老?褶子多?” 吴嬷嬷咬牙切齿地道:“奴才是老太太身边出来的人!” “要打要杀也由老太太做主!” 贾赦哈哈大笑。 从袖子里甩出几张身契! “老爷现是荣国家主!” “你们全家身契都在老爷我手里,你说,你是谁的奴才?!” “不知死活的老虔婆!” 第59章宁寿宫暖孺慕情深 贾琮一直在暗暗留心。 生怕永泰帝徒樘那老疯子又扔个镇纸什么的来砸人。 而贾母却被贾赦忽然发飙暴打戴权,吓得浑身冷汗直冒。 她知道贾赦自幼就是混不吝。 却怎么也没有想到,这逆子在大明宫都是如此肆无忌惮。 戴权可是大明宫掌宫內监,位高权重,也能说打就打? 早知道会是这样,她怎么都不会将贾赦招来大明宫。 圣人一怒,血流漂杵。 早在十六年前,她就见识领教过了。 “逆子,你还不给我住口!” 见贾赦跟永泰帝徒樘正面杠上,贾母生怕这混不吝再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恨不得冲上前去,用抹布塞住贾赦的嘴巴。 贾琮终于忍不住了。 凑在贾母耳边悄声道:“老太太,你若不是真的想我爹发配充军,午门廷杖的话,这逆子两个字就莫要再说了。” “这里是大明宫。” “忤逆不孝仅次谋逆大罪,老太太焉得不知?” “当然,若是老太太是当真要告御状,那便当我没说。” 贾母眉头纠结成一团。 下意识望向还梗着脖子满脸桀骜的贾赦。 被这庶出孙子当面出口点破。 她随身荷包里那张正式状告贾赦忤逆不孝的诉状,倒还真不好再拿出来。 一时间愣在当场,心中念头百转千回。 永泰帝徒樘更是被气得浑身乱颤。 好容易吐出胸膛里被堵着的那口浊气。 开声暴喝: “滚!滚!滚!” “你这孽障给朕滚去你母后宁寿宫里罚跪!” “以后有事没事,都不许来父皇这胡闹!” 他气急攻心,神智陡然糊涂。 依稀又回到了当年贾赦在上书房里犯错的时候。 完全记不得,贾赦早在十六年前就不再认他这个“父皇”。 更不记得十六年前已是帝后离心,他再也没进过宁寿宫半步。 贾母被永泰帝这两声父皇母后说的心神剧震! 原本捏着荷包的手,猛得一紧! 她有没有听错? 永泰帝徒樘刚刚说得是什么?! 贾赦嘀咕了一句,拉着贾琮转身便往殿外走去。 “你当我想来?” “好稀罕么?” 刚出大明宫。 顶头便看见天玺帝徒煜带着夏守忠并大群太监侍卫宫女,急匆匆赶过来。 “三哥,琮儿,你们没事吧?” 天玺帝徒煜急切问道。 “我能有什么事?” “他最多揍我一顿而已,难道还当真杀了我?” 贾赦笑呵呵地道。 只要他手中暗藏底牌不出,永泰帝徒樘绝对不可能会杀他。 天玺帝徒煜看着贾赦,满脸哭笑不得:“你没事,那有事的便是父皇?” “没又吐血昏迷吧?” 贾赦耸耸肩:“没吐血,没昏迷,活蹦乱跳的。” “就是有些被气糊涂了,让我去宁寿宫罚跪。” 天玺帝徒煜张大了嘴巴:“啥?” 看来父皇还真是气糊涂了,连十几年没去过的宁寿宫都说了出来。 贾赦道:“你进去看看,我带琮儿去西内走一趟。” 上次皇太后便想见贾琮。 今日进宫,正好带贾琮去认认人。 天玺帝徒煜连忙拉住贾赦:“三哥,等等。” 贾赦回头:“什么事?” 天玺帝徒煜挥手屏退跟随的太监侍卫宫女,只留下夏守忠。 “都察院御史台那群疯狗动了奏折参你,被我留中不发。” “只是不知道还能顶几日。” “三哥,你要早做准备。” 如今奏折不多,他还能留中不发。 倘若到了舆情汹汹,奏折宛若雪片飞来的时候。 就算他是天子圣人也不得不让贾赦上朝自辩。 贾赦大手一挥:“老子怕那群疯狗?” “是徒小四那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家伙干的吧?” “连里面那个老疯子刚刚都没说动了言官弹劾。” 天玺帝徒煜笑道:“不是他还能有谁?” 贾赦悄悄地道:“对了,这几天我那些发小会去户部还欠银。” “你知道该怎么做的吧?” 贾赦的发小当然是那群开国勋贵。 天玺帝徒煜霎时间双眼发光! “三哥,我就知道你不会莫名其妙还国库欠银,一定有后招!” “这回云贵冬旱的赈灾银子,算是有着落了!” 天玺帝瞬间心情好了起来。 如今国库里空得连耗子进去都要饿死。 就连云贵总督上报冬旱成灾,都因为国库空虚而无法开展赈灾事宜。 只要开国勋贵还了国库欠银,打开这个口子。 他自然能逼着永泰旧臣还银子。 贾赦笑了笑:“还有,记得从那边弄几个军中实职出来。” 他手一指大明宫方向。 天玺帝徒煜连连点头:“知道,知道。” 无论在贾赦面前也好,还是在昔年惊才绝艳的太子二哥面前也好。 他始终当自己还是那不经世事的少年。 贾赦说完了话,便准备带着贾琮去西内宁寿宫。 “守忠,你打着伞送三哥跟琮儿过去。” 此时天空又飘起了绵绵冬雨。 贾赦跟贾琮大清早进宫,当然没有带雨具。 “是,圣人。” 夏守忠亲自给贾赦撑开一柄青莲罗伞,又让贾琮将伞撑好。 他还有话跟贾赦说,便没让小太监跟着,所以只能贾琮自己撑伞。 三人一路朝西内宁寿宫走去。 夏守忠深深吸了口气。 “三爷,你以后可别这么有一出是一出的了……” “奴婢这小心肝,经不起这一剂又一剂的猛药。” 永泰帝徒樘还好。 毕竟是叫了贾赦几十年“赦儿”的人。 甄太妃对他可不会手下留情。 贾母跟甄太妃是闺中密友手帕交,有她杵在一旁,夏守忠还真怕贾赦会吃个大亏。 险些就去西内宁寿宫将皇太后请出来。 面对被永泰帝盛宠几十年如一日的甄太妃,连天玺帝徒煜都未必敢直撄其锋。 只有正牌子皇太后才成。 虽然已是帝后离心,夫妻失和。 毕竟永泰帝徒樘多多少少还是得给正宫原配一些面子。 西内,宁寿宫。 刚进大红宫门,贾琮便闻见一阵淡淡的沉香味。 其清新舒畅,淡雅飘逸,跟大明宫中的檀香味道迥乎不同。 夏守忠先行一步进殿禀告皇太后。 不多时。 便见孟姑姑亲自带着几名宫女迎出来,先朝贾赦欠身一礼。 又在贾琮小脑袋上摸了摸。 “三爷,小少爷,请。” 领着贾赦贾琮进了殿。 殿内温暖如春,帷幕低垂。 贾琮见皇太后双鬓已白,身着冬装常服,坐在朱窗下的暖炕上。 头上只绾着一支九凤衔珠钗,眉目清朗,不施粉黛。 凤目慈祥,神色温柔。 比起刚刚在大明宫内看见浓妆艳抹的甄太妃,要显得高贵端庄的多。 只是眉宇间带着淡淡愁思之色,有些悒悒不欢的样子。 贾赦早已屈膝跪地。 “儿臣给母后请安,愿母后凤体安康,千岁千岁千千岁。” “贾琮给皇太后请安,愿皇太后凤体安康,千岁千岁千千岁。” 贾琮照着原样给皇太后行礼。 心中却是暗暗好笑。 自家这便宜老子在大明宫那老疯子面前,可从来没有跪得这么爽快过。 看来这皇太后昔年当真对贾赦不错。 皇太后早已微笑着招手:“赦儿,还不快些起来?” “这是内殿,次次进来都要这么多虚礼做什么?” 早有宫女搬来两个锦墩,贾赦笑呵呵坐下。 皇太后拉着贾琮的手细细看一回。 温和笑道:“这孩子还真像赦儿你小时候的模样。” “可也是跟你一样不爱读书?” 贾赦笑道:“他可比儿臣爱读书得多,启蒙都已经过了。” 皇太后道:“那就好,可要去上书房读书?正好可以陪陪六小子。” 贾赦神色暗了下来,缓缓摇了摇头。 “不,琮儿不进上书房……” 皇太后也是黯然神伤。 两人几乎同时想起了先太子义忠亲王徒烔。 半晌,皇太后沉沉叹了口气。 “不进来也好。” “这桂宫兰殿,看似尊崇,又能是什么好地方……” 接着又问道:“听说贾史氏进了宫?她来做什么?” 跟天玺帝徒煜一样。 她也看不惯贾母对贾赦几十年如一日的偏心苛待。 贾赦笑了笑:“去大明宫告儿臣的状呗!” 皇太后奇道:“赦儿,你又做什么惹她生气了?” 贾赦便将这几日的事说了一回。 想起贾母被贾赦气到发疯的样子,逗得皇太后开怀大笑。 “这孩子还是那么调皮!” “是了,还了国库欠银,身边可还够银子使?” “若是不够花销,母后这里有得是银子,赦儿只管带回去使便是了。” 贾琮心中暗暗一声叹息。 这才是一个母亲对刚刚还了大笔国库欠银的孩子的正常反应。 跟贾母只管生气撒泼,还要闹上大明宫去告御状完全不一样。 也难怪贾赦如今越来越不将贾母放在心上。 贾赦心头一暖,微微笑道:“母后放心,银子儿臣还有。” 皇太后顿了顿,才沉声道:“要是大明宫那妖妃胆敢为了贾史氏为难你,便派人过来告诉母后。” “自有母后为你做主。” 虽然早已夫妻失和。 皇太后对甄太妃这个牢牢占据永泰帝几十年的妖妃,心内憎恨,丝毫不减。 贾赦笑道:“儿臣明白。” 又陪着皇太后说了一回闲话。 贾赦便带着贾琮起身告辞。 “母后,天色将晚,儿臣也该出宫了。” 皇太后心中不舍,出声挽留道:“赦儿,不如用了晚膳再出宫?” 贾赦道:“下次再陪母后用饭,等会还要走一趟户部,不然要下衙了。” 皇太后又拉着贾琮的手,柔声笑道:“琮儿,以后进宫就记得来看皇祖母,知道吗?” “可不许跟你爹学,将皇祖母一忘就忘了十来年……” 贾琮笑嘻嘻地道:“是,皇祖母。” 这又是一条金灿灿的大腿,此时不抱更待何时? 皇太后朝身后挥挥手,早有几名宫女上前,手中捧着大大小小几个锦盒。 “都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琮儿带回去玩。” 说着将其中一个锦盒塞在贾赦手中:“赦儿,这个你拿去,不许推辞。” 贾赦眼圈微微一红,低声道:“多谢母后。” 这么些年来,也只有在皇太后身边的时候,他才能找到缺失的母爱。 皇太后牵着贾琮的手,亲自将父子两人送至殿门口。 这才道:“守忠,红袖,送你们三爷出宫。” 贾赦父子的身影,在宫灯映照下渐行渐远。 皇太后轻声唤道:“戚怀义。” 白发苍苍的老太监从深宫阴影里,现身而出。 “老奴在。” 皇太后轻声道:“琮儿年纪尚小,又生的纤瘦单薄,可别坏在贾史氏手里。” “有禄一个人怕是不够,再挑个得用的送过去。” “是,老奴这就去办。” 昏黄宫灯映着丝丝绵绵的漫天冬雨, 皇太后幽幽叹了口气,口中喃喃自语。 “快过年了……” “等过了年,便又是正月十五……” “烔儿薨逝也快十七个年头了……” 第60章爱屋及乌初见贾芸 刚刚离开宁寿宫宫门。 孟姑姑便朝贾赦贾琮父子盈盈一礼:“多谢三爷,多谢小少爷。” 贾琮微觉诧异:“孟姑姑谢我做什么?” 孟姑姑莞尔笑道:“太后娘娘这段日子心情郁郁,好容易被三爷带着小少爷逗得开怀一笑。” “只怕今儿晚膳都用得多些,难道不该谢?” 贾琮哑然失笑:“这不打紧。” “太后娘娘喜欢听这些,下次让爹多气气我那头偏心的祖母就是了。” 一番话说得大家都笑了。 眼见宫门在望。 孟姑姑告辞自回宁寿宫不提。 一行人才出宫门。 便看见在外等候的戚有禄贾乐两人,拼命给贾琮使眼色。 “有禄哥,这是什么样子?” 贾琮问道。 戚有禄一手指着马车,脸上表情精彩万分。 贾赦在贾琮肩膀上轻轻一拍:“上车。” 随即钻进马车。 立时看见车内藏着一个圆滚滚的小胖子,正笑嘻嘻地看着贾琮。 “贾琮,我来找你玩了!” 贾琮大吃一惊,这小胖子当然是六皇子徒垚。 贾赦皱眉:“六小子,你一个人溜出来的?” “三,三伯……” “我跟父皇说过的,说来找贾琮玩,父皇亲口同意了的。” 或许是贾赦跟天玺帝徒煜嬉笑怒骂相处的片段,给他留下的印象太深。 徒垚似乎有几分惧怕贾赦。 贾琮伸手拧了一把圆乎乎的小胖脸。 “九叔是同意你去宁寿宫找我玩吧?” “可没准你溜出宫去!” 徒垚笑嘻嘻地问道:“贾琮,你怎么知道的?” 贾赦转脸朝车外唤道:“小忠子,过来,将你家小主子抱回去!” “快宫门下钥了,还胡闹!” 在他心内深处,委实不愿意贾琮再跟皇室下一辈牵连太深。 他自己便是前车之鉴。 夏守忠忙哄着徒垚下了马车,跟贾赦告辞。 徒垚一边走,一边还在向后挥手。 “贾琮,我下回再去找你玩!” 马车正要前行,忽然从宫门里又跑出来一个人。 “有禄哥!有禄哥!” “等等我!” 贾琮打开车窗往外看去。 却是个眉眼弯弯,面容喜庆,抱着包袱的小太监。 “多福?你怎么出来了?可是伯爷爷找我?” 小太监暂且不答。 径直朝马车“扑通”一声跪下:“郑多福给三爷请安,给琮少爷请安。” 贾赦挥手让他起来:“有事?” 郑多福笑嘻嘻地道:“太后娘娘说琮少爷年纪太小,让奴才以后跟在少爷身边服侍。” 贾琮苦笑扶额。 他又不是真皇孙,没事要这么个小太监跟着做什么? 贾赦会意,轻声笑了笑:“行,那你跟着回府吧。” 此时冬雨寒彻,透骨侵肌。 贾琮便让戚有禄与郑多福都上了车。 好在这驾马车甚是宽敞,坐下四个人完全不拥挤。 贾琮好奇地看着郑多福:“小福子,你也会武功吗?” 郑多福笑嘻嘻地道:“会一点点,不过还是打不过有禄哥。” 他这一笑起来, 愈加看着喜气洋洋,满脸的国泰民安。 贾琮便问道:“爹,太后娘娘为什么要给我个小太监?” 贾赦摸着贾琮的小脑袋,打趣道:“你年纪太小,太后娘娘怕你长不高!” 贾琮朝贾赦吐了吐舌头:“爹,我已经长高很多了!” 他这段时间练武勤谨,还真长高了不少。 冯妈妈正夜夜点灯熬油,赶着帮他做新衣裳。 一时回到宁荣街黑油大门前,众人都下了马车。 适才在宫门口一阵耽搁,天色完全黑了下来。 贾赦心知此时户部已经下衙,也不再打算再去户部还欠银。 “琮儿,回院去陪爹用膳。” 贾琮看着自家门口半跪请安的门子小厮。 猛地想起一个人来。 连忙拉住贾赦,悄声问道:“爹,你昨夜为什么不动赖大?” 赖大是荣国府大管家。 就连贾蓉贾蔷等草字头的年轻主子都要叫他一声“赖爷爷”。 甚至连儿子赖尚荣都捐了前程,还选出来做了七品正印知县。 自家这便宜老子绝对不可能不知道那才是一条真真正正的大鳄。 贾赦低头看着贾琮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赖大是爹故意留下的。” “至于原因么,等你以后自然就知道了……” 贾琮跺着脚道:“爹,你有意思没意思的?又卖关子!” “不理爹了,我要去后廊上找贾芸!” “怎么?开锅子店的念头还没打消?” 贾赦顺手拍了拍贾琮的小脑袋。 贾琏离京后。 贾琮便再没提过这话头,他原本还以为贾琮已经放弃了。 贾琮笑嘻嘻地道:“什么都计划好了,怎么能不开?” 说着便要往后廊上去。 贾赦一把拉住贾琮:“就算要去,也得用过膳再说。” “贾芸家境贫寒,你这会子过去,叫人家留饭是不留?” 贾琮瞬间想起原书中贾芸家中穷到连十五两银子都没有。 要去母舅卜世仁家赊借冰片,麝香等物去打点王熙凤,还碰了一鼻子灰回来的事。 仰着精致小脸笑道:“那我明儿再去,先陪爹吃饭!” 贾赦哈哈大笑:“这不就是了。” 贾琮道:“贾乐,你拿着这些东西,先带小福子回咱们院子去见冯妈妈。” “让她安置好小福子住处。” 跟戚有禄不一样,郑多福是真正的太监,就算住在内宅内院都使得。 “是,三爷。” 贾乐领着郑多福自回前院不提。 书房小院。 贾赦命人摆饭,让戚有禄也上炕坐了,一同用膳。 贾琮这才问道:“爹,太后娘娘拿给你的锦盒,装得是什么?” 贾赦袖长手指轻轻抚过那个锦盒。 眼里流露出浓浓的孺慕之色。 “琮儿,你猜猜看……” 贾琮笑道:“我猜啊,应该是银票!” “太后娘娘怕爹不肯收,才用个盒子装着的。” 贾赦笑了笑。 打开那个锦盒,果然里面放着一叠厚厚的银票。 都是千两一张的面值。 略微数了数,竟有十万两之巨。 贾琮五味杂陈:“同样都是母亲,怎么做人的差距这么大呢?” “若是老太太能如太后娘娘这般……” 贾赦微微冷笑:“你那好祖母一片慈心全给了你过世的姑母,还有贾政那个假正经。” “现在还加上一个衔玉而生的凤凰蛋。” “几时眼中有过咱们大房?” 想起贾母看着贾赦的眼神从来没有过半分慈爱,贾琮也是暗地直叹气。 猛地开口问道:“爹,你该不会真是老太太当年从垃圾堆里捡回来的吧?” 贾赦噗嗤一笑:“垃圾堆又是什么怪玩意?” 贾琮笑道:“就是灰坑,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贾赦敲了敲贾琮的脑门:“快吃饭,别胡说八道!” “你爹我是正儿八经的嫡长子,嫡长子知道是什么意思么?” 贾琮缩了缩脖子,心中却是暗自嘀咕。 自家这便宜老子倘若不是贾母嫡长子,绝对活不到现在。 否则贾赦贾政怎么会连一个庶出兄弟都没有? 贾母的手段可比王氏那毒妇要高明的太多。 与此同时。 荣庆堂里贾母带着贾宝玉林黛玉跟三春刚用完晚膳。 她想起永泰帝今日犯糊涂的时候说出来的那些话,便是心神不属。 这么多年来。 她向来只当贾赦贾敬两个不过是先太子义忠亲王身边扈从。 自太子坏事后,贾赦便跟皇室之间再无半分联系。 不承想在永泰帝内心深处,居然以贾赦“父皇”自居。 难怪那逆子上回将永泰帝气得吐血昏迷,却不过是轻轻松松挨了顿骂,便平安无事? 更难怪那逆子说去锦衣府接薛蟠便能接出来,全然不费吹灰之力。 难道要从如今开始对那逆子转变态度? 只是这么多年积攒下来的恨意厌恶,一时间又哪里那么容易消除? ………………………… 次日。 贾琮练完武,便跟戚有禄郑多福两人朝后廊走去。 这后廊当然也是宁荣两府的地界,住着贾氏旁支的族人并一些租赁的房客。 贫富不一。 贾芸家只有个狭窄小院,内中三间浅屋。 厢房耳房,一概全无。 “芸儿在家没?”贾琮站在门口问道。 贾琏在去平安州之前,早早就告诉了贾芸,贾琮得了空便会来见他。 只是这些天因为贾琮身边七事八事,忙得没有片时消停。 所以一直没有来过。 眼见就是年下,家里冬装年货都没预备齐全,贾芸正等得如芒在背。 忽然听见门外有人唤他。 贾芸连忙亲自去开门。 见贾琮终于到了,贾芸心内狂喜,连忙屈膝半跪。 “侄儿给三叔请安!” “这街上风大,三叔快进来坐!” 贾芸忙着往里让,脸上不觉又微微一红。 “只是侄儿这荜门蓬户,怕三叔坐着不自在……” 贾琮见他果然跟原书中说得一样,差不多十七八岁年纪。 长挑身材,生的甚是干净清秀,说话也斯文有礼。 心头微喜。 贾琮进屋坐下,含笑问道:“芸儿,五嫂子不在家么?” 说着略微打量了一回这间见客的堂屋。 正中摆着张八仙桌,并两把椅子。 沿窗盘着土炕,炕桌上摆着一套粗瓷茶具。 虽然地方狭小,却四处收拾的干干净净。 很明显那位寡居的五嫂也是个极其勤快的人。 贾芸含含糊糊地道:“三叔,侄儿的娘出门去了……” 他娘当然没有出门,只是孀居在家,不好出来见外客而已。 贾琮会意。 便问道:“是了,琏二哥哥当日可有将做锅子的计划书给你?” “若是没有,我再写一份。” “你认得字?” 原书中贾芸给大脸宝写过信,当然应该认得字。 “计划书琏二叔已经给侄儿了。” 贾芸忙将那份收得整整齐齐的计划书拿了出来。 又朝贾琮笑道:“不瞒三叔,先时父亲在日,也曾上过两天学。” 贾琮笑道:“这样吧。” “明儿上午我还有事。” “下午我带你去茶楼里看看地段。” “你去鼓楼西大街的徐记银楼等我。” 说着便起身告辞。 又将一锭十两重的银子放在八仙桌。 贾芸哪里肯收,口中百般推辞。 “还没上工,哪里能要三叔的银子?” 贾琮道:“你只管收着,我们赶年下就要开门。” “以后找匠人打造器皿,装潢陈设要银子的地方还多着呢。” “总这么推来推去,如何使得?” 贾芸微微一愣:“年下?” 他虽然细细看过贾琮写的那份计划书。 不过现在距离除夕只有短短一个月时间,哪里来得及开门? 就算是开了张,那时候正是新年,谁家有这个闲功夫出来下馆子? 贾琮看着贾芸笑而不语。 算是给贾芸的一点小小的考验。 毕竟时间紧,任务重才算得上本事不是? 离开后廊。 戚有禄问道:“三爷,小芸二爷真得能在年下就开张?” 一个在逆境中奋发向上,最后爱情事业双丰收的人,贾琮可不相信他做不到。 想着,神秘兮兮地朝戚有禄一笑:“若是做不到的话,他就不是贾芸了……” 第61章重操旧业变装出府 再回前院已经将近午膳时间。 贾琮进房便见小翠儿趴在炕桌上,看冯妈妈给贾琮做新衣裳。 小红一旁帮着拈线。 见贾琮进来,三人都连忙下了炕。 贾琮笑道:“冯妈妈,其实针线房送来的就很好,何必又要自己做,费眼睛。” “我又不是那个娇里娇气的凤凰蛋。” 贾府里有专门的针线房,一年四季衣裳都是由针线房送来。 只有那大脸宝凤凰蛋娇贵。 他从来不穿针线房送的衣裳,而是由袭人晴雯等人自己做。 冯妈妈笑吟吟地道:“外面的大毛衣裳针线房都送来了,这件是哥儿贴身穿的。” “还是自己做的好。” “小翠儿,小红,快去传饭。” 边说着话,边将那件新衣裳拿了起来给贾琮比着身量长短。 “是了,我爹刚打发了个小厮过来。” 贾琮问道:“银楼有事?生意可好?” 他这段时间忙到脚不点地,也没顾得上去银楼看看。 见衣裳正合适,冯妈妈也收了活计。 笑道:“银楼生意很好,孙掌柜也很是能干,一应事情都打理的妥妥当当。” 贾琮笑道:“那就行,正好我明儿约了人要去趟银楼。” “是了,徐爷爷可说了什么呢?” 冯妈妈道:“也不是什么大事。” “我爹问哥儿,还有没有像上次送二姑娘那支迎春花簪子的样式?” “就年下了,紧着打一批出来好卖。” 贾琮双掌一拍:“是了,那种迎春花样的簪子为什么不卖?” 他当日子怕收拾王嬷嬷跟王柱儿家的时间不够,让那间银楼一个月不许售卖同样花色。 可没说自己银楼也不能卖。 冯妈妈笑道:“爹听贾乐说,哥儿不让花样流出去。” 贾琮噗嗤一笑。 “贾乐那混球等回来该揍一顿才好,我当时说的是不许那家银楼卖。” “几时说过自家银楼也不卖了?” 贾琮接着道:“没事,等会就去再画上几种。” 他原是美术生。 后来考上国美艺术设计专业,画几张簪子图样不费吹灰之力。 说话间,小翠儿跟小红已经端着食盒回来,一样一样摆在炕桌上。 “都坐下吃饭,小翠儿肯定饿了。” 贾琮边吃边问:“对了,冯妈妈,你喜欢什么花样?” 冯妈妈笑道:“我老都老了,还戴什么簪子钗子?” 贾琮道:“说说,在我眼里冯妈妈可半点不老,就比小翠儿大上两三岁而已。” 冯妈妈噗嗤一笑:“哥儿就是嘴乖讨喜,那我选水仙花。” 贾琮又问道:“小红,你呢?你喜欢什么样子的?” 小红哪里敢让贾琮给她画什么簪子图样,只埋头扒饭不说话。 贾琮忽然一阵深深的恶趣味袭来。 他打算明儿带了小红出门去见见贾芸。 看会不会跟原书中一样火花四射,一见钟情。 小翠儿笑嘻嘻地道:“小红姐快说了,这怕什么?” 小红才轻声道:“凌霄花。” 贾琮笑道:“好!等会我给你画。 凌霄花生命力极强,面对困难从不屈服,不放弃的韧劲,岂非正像是原书中的小红? 小翠儿眼巴巴的看着贾琮。 满脸都写着“三爷快问我,快问我”的样子。 贾琮偏生不问,摆出一副专心致志吃饭的架势。 小翠儿登时急了。 拉着贾琮袖子,可怜巴巴地道:“三爷,你不疼小翠儿了,都不问我!” 贾琮放下碗筷,又将小翠儿的双环髻揉得乱七八糟。 “早想好了,给你打支夕颜花的簪子,可好不好?” 小翠儿眨巴眨巴眼:“三爷,夕颜花这名儿好听,长什么样的?” 冯妈妈忍不住哈哈大笑:“傻丫头,那就是墙根下的喇叭花!” “哥儿是在打趣你一天天的到底打听八卦,跟个小喇叭似的!” 小翠儿撇撇嘴:“三爷,你讨厌不讨厌的!” 主仆用完饭。 冯妈妈便道:“哥儿等等再过去,小翠儿小红先去小书房将炭盆笼上。” “知道了。” 小翠儿扭脸就将喇叭花给忘了个一干二净。 笑嘻嘻的从明间熏笼里分出些银霜炭,跟小红端进小书房。 这边暗间没盘炕,要冷得多。 小翠儿将银霜炭放进铜炉小炭盆,小红罩上铜丝罩。 又备下一方暗紫花素绫被,好给贾琮盖着双腿。 这才叫道:“三爷,炭盆笼上了,快来画画儿!” 贾琮进书房坐下,托着下巴暗暗思忖。 他在想该给那位世外仙姝寂寞林打支什么样的簪子才好。 虽然原书上说她抽的花名签是芙蓉,但到底是木芙蓉还是水芙蓉一直没有定论。 若是弄个竹子样式的花簪,又觉得怪模怪样的。 一时举棋不定。 最终还是决定给林黛玉打一支莲花样式的簪子 至于惜春四妹妹,就做成百合花样式。 愿她此后百事合意,美满一生。 贾惜春在原书中的结局是出家为尼,缁衣托钵。 最适合的自然是优昙花。 只不过,他绝不能让那天真无邪的小姑娘,落得如此结局。 接着便是小翠儿的夕颜花,小红的凌霄花。 当然也没有忘记冯妈妈的水仙花。 至于王氏那毒妇被圈禁之后,就搬离了梨香院的薛宝钗跟贾探春。 他才没有那个闲工夫给她们打簪子。 贾琮画了好几张精巧图样,见天色渐黑,才出了小书房。 次日是去西山庄子的日子。 贾琮一大早便命小红打扮成小厮,准备带她出门。 小翠儿看得眼热,哪里肯依。 死死攥着贾琮的衣角,就是不放手。 “三爷,不许偏心!” “早就答应带我出门逛去,今天却只带小红姐不带我!” “不管,不管,我就要去!” 贾琮哪里会告诉她,带小红出去不过是一时恶趣味发作。 见拗小翠儿不过,起身往外看看天光。 正是难得的一个冬日晴天,阳光暖洋洋的照着,并不如何冷。 贾琮略微想了想。 反正今天自家那便宜老子不去,带她们过西山庄子上去玩玩也不打紧。 便命贾乐再去找套小厮服饰,让郑多福送进来。 让小红也给小翠儿扮上。 她比小红小几岁。 戴上家丁帽,穿上羊皮小袄,厚底小靴子,活脱脱就是个小厮儿。 惹得冯妈妈只是笑:“三爷,你也太宠了她些。” “可仔细被那边老太太知道挨罚。” 贾琮乐得哈哈大笑:“小的们,跟爷出门了!” 他才不会去管贾母那偏心到家的老婆子知道不知道。 再着说来,贾母素来老谋深算,心机深沉。 当日永泰帝犯迷糊说得那些话,他不信贾母没有听见。 既然听见,便必定会暗自掂量。 最起码这几天都不会给他们父子找麻烦。 小翠儿跟小红出了院门。 就连戚有禄贾乐看着都直笑:“小翠儿跟小红这样打扮,倒比做丫鬟时候好看。” “那还用说!”小翠儿得意洋洋地笑。 主仆三人在黑油大门口上了马车。 贾乐驾车,戚有禄跟郑多福骑马跟在旁边护送。 小翠儿跟小红都是第一次跟着贾琮出门。 又打扮成小厮的模样,事事觉得稀奇。 两个小姑娘将车窗打开,看见什么都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叽叽喳喳的不绝于耳。 贾琮被闹得头疼,笑道:“再不安静些,下回可就不带你们出来了。” “虽然今天出太阳,到底有风,亏你们也不怕吹了冷风冻着。” 小红连忙将车窗关上。 小翠儿却朝贾琮做了个鬼脸:“我才不怕冷呢!” “不许淘气!”贾琮轻轻一敲小翠儿脑门,亲自帮她关上车窗。 又将车内放着的银霜炭盆拨旺了些,免得两个小丫头真受了寒。 一时到了西山庄子。 小翠儿满眼惊奇:“三爷,三爷,你怎么还有这么大座宅子藏着?” 贾琮笑道:“这庄子是老爷的,可不是我的。” “对了,里面还有两个小妹妹,我带你们进去见见。” 贾琮先带着小翠儿小红去二进院子找清雨繁霜玩耍。 这才去村子操场看十二律训练情况。 此时,这群少年已经开始接受系统训练。 个个英姿飒爽,目光坚毅,跟银楼初见之时大为不同。 见贾琮过来,纷纷停下训练,前来见礼。 贾琮一个一个看去,心中大喜。 “是了,今天该谁留下照看十二律?” 戚有禄笑着回答:“本该是我,不过,小福子想留下试试。” 贾琮便问:“小福子,这些器械可都会用?” 郑多福笑道:“有禄哥昨儿晚间教过一次,应该会。” 贾琮道:“去试试。” 郑多福飞身踏上独木桥。 跟着爬上绳梯,跳跃高台,越过单双杆,双臂如猿荡过云梯。 这一连串的动作,宛若行云流水,毫无阻碍。 不但十二律个个看得目瞪口呆,就连贾琮都看住了。 郑多福还是笑得眉眼弯弯的样子,脸不红,气不喘。 “三爷,奴婢做完了。” 贾琮笑道:“小福子,不急,你今儿先跟我回去。” 小福子很明显要比十二律的资质要高出一大截。 比贾安贾乐也要强得多,几若跟戚有禄比肩。 他猛地升起了一个念头,只是还没完善,要再想想。 “贾安,你多留一天,让有禄哥跟我回去。” 贾安反应太慢。 他心里想的那些事,贾乐或者能够出点歪主意,贾安却绝对不成。 “记得去村子里买几只鸡,让厨娘炖上,给兄弟们补充营养。” 十二律顿时爆发出一阵巨大的欢呼声。 “多谢主子!” 贾琮每隔两天过来,便是他们改善伙食打牙祭的日子。 回大宅便让贾乐备车去鼓楼西大街。 他昨日约了贾芸在银楼见面,不好让人家久等。 车内。 小翠儿拉着贾琮叽叽喳喳地道:“三爷,院子里那两个小妹妹好厉害。” 贾琮一愣:“清雨繁霜?她们怎么厉害的?” 上回他问过孟姑姑清雨繁霜都学了些什么。 孟姑姑却卖了个关子,并没告诉他。 “两个小妹妹不用三爷那种爪子都能飞起来!” 贾琮大惊失色:“什么?!” 他自忖六感灵敏,可从来没有发现清雨繁霜两个小丫头会武功! “就是自己飞来飞去的吗?” 小翠儿笑嘻嘻地道:“那当然不是,是用两条丝带挂在树上飞的。” “对了,对了,她们还会做好多好吃的糕点!” 贾琮这才放下了心,应该类似杂耍绸舞的那种飞法。 若是不用任何东西借力就能飞来飞去。 他都要怀疑这红楼是不是高武世界了。 对十二律的今后训练更是要换个方向。 只听郑多福在车窗外笑道。 “三爷,那两个小丫头都是孟姑姑亲自调教出来的,她们会得可还不止这么多。” 贾琮心中愈加好奇:“小福子,等咱们家去,你细细告诉我。” “知道了,三爷。” 马车刚至西市,还没到鼓楼西大街街口。 便见前方一片熙熙攘攘,人头涌动。 贾琮打开车窗定睛看去,猛得捂住自己额头。 暗叫一声:我了个大去! 他让那些勋贵叔伯去户部还欠银的时候,记得哭穷卖惨。 可没有让他们去当街砸锅卖铁! 第62章当街质卖勋贵犯浑 此时西市正中央,整整齐齐停着六驾马车。 马车前方搭起长篷,摆着地摊,上面各式各样奇珍异宝,琳琅满目。 在冬日阳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 各家篷子前都站着管事带着两名小厮招揽顾客。 只是围观看热闹,指指点点的人虽然多。 却连一个肯出价购买的都没有。 贾琮连忙唤道:“贾乐,快停车!” 以牛继宗打头的一群勋贵,坐在一旁晒着太阳喝茶聊天。 贾琮躬身一礼。 “琮儿给各位叔伯请安。” 牛继宗得意洋洋地笑道:“琮儿,快过来!” “去看看这里面可有你中意的,直接带走。” 贾琮噗嗤一笑:“牛伯父,就算是当真要筹措银子,也不必当街质卖啊。” 牛继宗仰头哈哈大笑。 “琮儿,你这些叔伯都是些纨绔。” “论斗鸡走马,花天酒地,这些花银子的法子,咱们可有得是。” “论挣银子么,可是两眼一抹黑。” 贾琮笑道:“这里古董字画玉器瓷器居多,找个古董行或者当铺也好呀。” 柳芳神情有些不悦:“古董行早就去问过,价格压得太低,本爵爷不耐烦跟他们讨价还价!” 马尚气呼呼地骂道:“当铺就更黑!” “你叔父这套宋代定窑茶具,他奶奶的才给一千两!” “老子没差点叫人砸了那家破当铺!” “一怒之下,索性来自家摆个摊子玩!” 贾琮恍然大悟。 原来这异想天开,让开国勋贵当街质卖的馊主意,是眼前这位性子最为粗豪的马尚出的。 贾琮眼睛珠子转了转。 “各位叔伯,小侄倒有个法子,保证比你们现在卖的银子多。” “还不用这么当街质卖,给人围观看热闹。” 候孝康大喜:“琮儿,你快说!” “咱们都听你的!” 贾琮笑道:“叔伯们可听过拍卖商行?” 最早的拍卖行出现在辫子朝十全老人时期,由英国人在伦敦创立。 但他并不清楚这大楚皇朝里究竟有没有。 所以先问了一句。 陈瑞文笑道:“这个我知道,是个西洋番人开的,好像是从什么英吉利国来的。” “不过那些西洋番人说话怪腔怪调的,可没什么人去他们商行。” 贾琮笑道:“说话怪腔怪调不打紧,能沟通,不影响做生意就好。” “叔伯让管事跟小厮们将这些东西都交给他们。” “登记造册。” “拍卖出去的银子,每一百两给他们一两抽成就是了。” 牛继宗奇道:“就给这么点抽成?那些西洋番人会肯?” 他们这些勋贵之家,家中买办暗地里的抽成都远远不止这个数。 贾琮笃定地道:“陈叔父刚刚不是说了么,他们那商行没什么人去。” “这里可都是好东西,算是笔大生意。” “又在咱们地盘上,不怕西洋番人不依。” 牛继宗拍着贾琮的肩膀,哈哈大笑:“有道理,伯父对你可是越来越满意了!” “难怪你爹当你是眼睛珠子!” 一直没说话的候孝康插了一句:“是了,琮儿怎么对拍卖商行这么熟悉?” 贾琮笑嘻嘻地朝鼓楼西大街方向一指。 “小侄有间银楼就在西大街嘛!” 一众勋贵哈哈大笑。 只当是银楼掌柜教给贾琮的生意经,也就略过了这个话头。 石光珠问道:“琮儿,那咱们如今还做些什么?” 贾琮笑了笑:“等跟拍卖商行谈好了,众位叔伯便广发帖子,让亲朋故旧都去买东西嘛!” 其实这些事,并不用牛继宗等人去做。 拍卖行自然会有专人安排宣传。 不过,勋贵有勋贵的圈子。 他们下帖子叫的人,当然不是那些西洋番人可比。 牛继宗大手一挥:“瑞文带路,咱们现在就去那个西洋番人的商行!” 转身又笑道:“琮儿,等事情办成了,牛伯父介绍个标致的小媳妇儿给你!” 贾琮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没跌了一跤。 “牛伯父,你老人家胡说什么呢!” 果然。 自家那便宜老子的发小,也是不靠谱的! 牛继宗等人哄堂大笑。 旁边管事小厮们急急忙忙拆掉篷子。 将地摊上的古玩字画玉器瓷器都装好箱子,放上大车。 由齐国公府的马车领头,一路浩浩荡荡朝拍卖商行驶去。 牛继宗等一众勋贵散去后。 不但西市里的小商小贩各自松了口气。 有那群勋贵大老爷在西市杵着,可没人敢跟他们做生意。 就连西市管理小吏跟几名特意前来维持次序的顺天府衙役,都如释重负。 生怕那群勋贵老爷,一个心情不好就当街挥拳闹事。 等人群散尽,道路疏通。 贾琮这才重新上了马车,缓缓朝徐记银楼驶去。 小翠儿八卦之火熊熊燃烧:“三爷,刚刚那群老爷都是谁呀?” “怎么会自己跑出来摆摊子?” 贾琮随口应付:“那些人都是咱们老爷的发小。” “他们就是胡闹,摆着好玩而已。” “没见连一个跟他们做生意的人都没有?” 说话间,贾乐已将马车停在街口。 贾芸早已等得心急难耐,站在银楼门口翘首以盼。 生怕贾琮会忘记跟他之间的邀约。 远远见贾琮一行人走来,贾芸心中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 连忙三步两步迎了上去。 “侄儿给三叔请安!” 贾琮拉着他起来,笑着问道:“可是等得着急了?” “刚刚几个世交叔伯在西市胡闹,把路都给堵了,所以耽搁了一会子。” 贾芸笑道:“也没等多久。” “三叔,那间茶楼在哪呢?” 贾琮瞅了他一眼:“还说不急?我也得进去看看徐爷爷呀。” 贾芸讪讪地只是笑。 说话间。 徐能跟孙掌柜两人齐齐迎了出来,徐能便要给贾琮请安。 贾琮连忙一把拉住他:“徐爷爷,你又来了!” 徐能呵呵笑道:“三爷,小芸二爷用过午膳就来了。” 贾琮一敲自己额头,连忙回头问道:“小翠儿,小红,你们可是饿了?” 小翠儿揉着小肚子笑道:“早就饿了,三爷等会记得带我去吃好吃的!” 徐能这才看清楚,跟在贾琮身后的居然是小翠儿跟小红。 伸手在小翠儿的家丁帽上轻轻一拍:“你这小蹄子,淘气都淘花儿来了!” “绿竹那丫头也不管管你!” 小翠儿原本是他从人牙子手里买来的,他对小翠儿自然跟小红态度不同。 贾琮这才知道冯妈妈当年原是叫绿竹。 小翠儿笑嘻嘻地抱着徐能胳臂:“徐爷爷,你看我这样打扮好看不好看?” 徐能笑道:“不好看!还不快跟徐爷爷进来!” 说着一行人都进了后院。 徐能让贾琮坐了,便命仆妇赶紧去厨房张罗午膳。 小翠儿站在贾琮身后直扯衣角。 贾琮会意,轻声一笑:“徐爷爷不用张罗了,等会我带小翠儿他们去酒楼吃。” “不然我衣裳都要被她扯坏了。” 徐能笑道:“三爷,你就可劲宠着她吧!” 贾琮这才将昨儿新画好的几张图样交给孙掌柜。 “那张迎春花样式的簪子也在里面,赶着出了货好卖。” 孙掌柜答应着出去了。 贾琮又问了些徐能近来身体如何,银子可还够挑费,小厮仆妇听话不听话之类的话。 见再无别事,这才带着小翠儿小红等人离开。 一出银楼,小翠儿便伸着脖子四处张望。 贾琮看得好笑:“胡看什么呢?酒楼还在前面!” 小翠儿笑嘻嘻地道:“人家饿了嘛!” 贾琮带着一行人进了鹤颐楼。 此时饭点已过,酒楼里十分清静。 贾芸便上前要了间二楼雅座。 “三叔,请。” 贾琮让戚有禄郑多福贾乐并小翠儿小红都坐了。 贾芸问道:“三叔,几位小兄弟并两位姐姐可有什么忌口?” 贾琮等人都笑着摇摇头。 贾芸便让小二指出餐牌上哪些菜品最为出色,点好菜给贾琮过目。 又帮着端茶送水,殷勤周到,显得十分干练。 并不拿自己当贾府主子待。 贾琮心中更为满意。 打开门做生意,最重要的便是眼力劲。 贾琮指着空位笑道:“芸儿,你也过去坐下,让小二忙着就好。” 贾芸忙道:“侄儿早就用过了,服侍三叔吃饭一样的。” 贾琮不习惯有人在身边站着服侍吃饭,让戚有禄按着贾芸坐下。 一时,小二将各色菜品端上来。 果然冷热齐全,荤素皆备。 小翠儿笑得见牙不见眼,大快朵颐。 贾琮留心观察贾芸与小红两人,此时还无半分异常。 用过午膳,贾琮一行人过去茶楼。 早有留下来看屋子的伙计开了门。 茶楼共分两层。 上面是包间,下面是大厅。 大厅整整齐齐二十张桌子。 正中间还有一处台子,原本是给说书人说书的。 贾琮笑道:“吃锅子可不用这个台子,记得拆了,可以多摆两桌。” “至于怎么改动桌面,配什么样的小炉子,计划书上都有。” “三叔,侄儿知道。”贾芸忙道。 说着便进了后厨,见炉灶齐全,却没有用来熬汤底的深锅。 比划着笑道:“要一口用来熬汤的大锅子。” “还要打一些木架,专门用来摆放各式蔬菜肉类。” “等客人要什么便从架子上取用,比全堆在一起,干净卫生些。” 贾芸应道:“是!” 从后厨出来,过一道小门,便是后院。 三间正房,两旁各有厢房。 正中还有一口水井。 比贾芸家的院子要大得多。 “芸儿,不如你跟五嫂子都搬过来住。” “这里地方比后廊上大些,顺便也好帮着看店。” 贾芸自然愿意,满口应承。 贾琮在各处一一看过后,交代贾芸算出细账,再去问他拿银子。 便打道回府。 才进宁荣街。 便见一直打开车窗看风景的小翠儿,“吱溜”一声缩回了头。 “三爷,快停车躲躲!” “咱们老爷的马车就在前面!” 第63章训兵秣马昭聋发聩 贾琮宠溺的在小翠儿家丁帽上轻轻一敲。 “叫你调皮,看被老爷逮了个正着吧?” 随手敲敲车壁。 “贾乐,停车。” “等老爷先回府,咱们再回。” 小翠儿笑嘻嘻地蹭着贾琮胳臂:“就知道三爷最好!” 最近一段时间。 战力全开的贾赦已经被荣庆堂跟东跨院两处的人妖魔化。 小翠儿还真不敢被贾赦发现她偷偷溜出去过。 远远看着贾赦进了黑油大门,贾乐又略微多等了一阵。 才“驾”的一声,赶着马儿前行。 贾琮笑着望向小翠儿:“成了,这下不用担心了吧?” 小翠儿大点其头。 回到前院。 小翠儿跟小红将小厮服饰换下来,少不得又被冯妈妈说了一顿。 贾琮笑道:“冯妈妈,别说她们了,也就偶尔带出去一次半次的,不打紧。” “是了,今天家里可有什么事?” 冯妈妈道:“咱们这边没事,那边不知道。” “等用了膳,让这小喇叭出去扫听扫听就是了。” 贾琮哈哈一笑。 晚间。 贾琮带着戚有禄郑多福贾乐三人挤在倒座房里。 地上生着暗红的炭盆,两边烛台上都点着蜡烛。 小小一间房内,温暖如春。 贾琮看着叠放在炕上的铺盖,问道:“小福子,冯妈妈不是让你住里面去?” “西边厢房还空着呢。” 郑多福笑嘻嘻地道:“跟有禄哥住一起热闹些。” 戚有禄笑着推他:“三爷,这是个话痨。” “天天叽叽喳喳的不知道多少话。” 一语提醒了贾琮。 忙问道:“小福子,孟姑姑都教了清雨繁霜些什么?” 他对那两个贾赦亲自挑选出来,又让掌事女官教导的小姑娘兴趣大增。 郑多福想了想才道:“寻常的那些轻身格斗功夫就不用提了,还有下毒,防毒,隐匿,追击……” 贾琮大惊失色:“女刺客?!” 戚有禄笑道:“三爷,我们小时候都要学这些的。” 贾琮心内“咯噔”一响。 他们可都是从西内宁寿宫出来的,皇太后究竟在防备谁? 大明宫里的老疯子? 还是妖妃? 甚至可能是…… 他不由得打了个寒战,不敢继续想下去。 深宫诡谲,尔虞我诈,真不是正常人能待的地方。 贾琮连忙转开话题。 “是了,今天我看小福子在那些器械上挥洒自如,宛若行云流水一般。” “那十二律呢?” “他们有没有能够练到小福子这个程度的人?” 戚有禄笑道:“除了无射之外,蕤宾,林钟,这两个身法最轻盈,但是力量不够。” 贾乐也接着道:“黄钟,大吕两个爆发力最强。” 贾琮眼底立即浮现出几个人的形貌 蕤宾身材高挑,肤色淡黄,说话不多。 林钟略微矮些,容长面孔,灵巧敏捷。 黄钟,大吕都是高壮身材,如今已经能看见将来肌肉男的雏形。。 “还有,为什么要除开无射?”贾琮接着问道。 戚有禄笑道:“因为他最全面,是十二律中最好的苗子。” “再过些年,不会在我跟小福子之下。” 贾琮将这几个人的特点一一记下。 然后便他从后世剧集里看来的一些特种兵训练法子说了出来。 比如负重跑步,越野拉练,野外生存训练,潜伏追踪,攀岩溯溪等等。 说着又在纸上写写画画起来。 戚有禄三人像看见活鬼一般,齐齐盯着贾琮飞快落笔的手。 “三爷,这些法子怎么想出来的?” 贾琮头也不抬:“梦里一个白胡子老爷爷告诉我的!” “不要在乎这些细节!” 接着问道:“有禄哥,小福子,那你们打小学的东西里,有没有审问逼供这些手段?” 戚有禄与郑多福对视一眼,齐声笑道:“当然有,这个是基本项目。” 贾琮飞快在纸上记录了下来。 “教给十二律没有妨碍吧?” 戚有禄笑道:“连清雨繁霜都会,教给十二律当然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正说得热闹。 只听外面轻轻咳嗽一声。 “琮儿,你这臭小子,今天给那些叔伯出了个什么鬼点子?” 贾琮三人连忙出去。 只见贾赦穿着出门的大衣裳,带着一群人点着灯笼站在门外。 “爹!你又出门了?” 开始贾赦回府的时候,正好被小翠儿看见。 现在贾赦又穿戴的整整齐齐,很明显是从外面回来。 贾赦笑道:“才从你牛伯父府上回来,顺路来看看你。” 贾琮笑嘻嘻地道:“爹,里面说话,这倒座房可不是你待的地方。” 贾赦道:“去我书房。” 贾琮便跟贾赦说起,今天见那些勋贵居然当街质卖,想着要帮那些叔伯一把。 便指点他们去找西洋番人开场拍卖会的事。 贾赦略微沉吟片刻。 忽然展颜笑道:“臭小子,你可算是帮了你九叔的大忙了!” 天玺帝徒煜这些年来费尽心机跟永泰帝徒樘角逐庙堂。 直到如今也只是占据了京营,九边,五城兵马司等军事部门。 此外便是暗卫,锦衣府等等,不过这是天子私军。 朝堂文官,大多都是永泰旧臣。 除了内阁首辅杨季地位超然,并没站队之外。 次辅邵能,文华殿大学士郭荥,武英殿大学士贺方,都是永泰帝的人。 就连六部。 天玺帝徒煜也只掌控户部,礼部,兵部三部。 外加一个大理寺。 其余吏部,刑部,工部。 包括都察院御史台都还在永泰帝徒樘控制下。 幸好戴权那条老狗没有前朝的批红权,否则天玺帝徒煜还真会被架空。 而不是如今的双悬日月。 “琮儿,想个法子让那些西洋番人将动静弄得越大越好。” “搞不好你九叔能趁便弄两个六科给事中回来。” 贾琮对朝堂官职一头雾水,没有贾赦这个土著明白。 “六科给事中是什么品级?位置很重要?” 贾赦给贾琮解释道:“都给事中七品,给事中从七品。” “别看品级低,他们可有封驳,科抄,科参权。” “就连内阁那几个,都不敢轻易得罪他们。” 贾赦顿了顿,才接着道。 “嘿嘿,当日你九叔说有人弹劾你爹,其中便有六科给事中。” 贾琮恍然大悟。 旋即又问道:“那为什么叔伯还国库欠银的动静大,就能拿下几个六科给事中?” 贾赦摸摸他的小脑袋:“正七品才有多少俸禄?” “但他们手中权利极大,背后自然有受贿等事。” “为了掩饰贪腐,统统跑去国库借银子,一抓一个准。” 贾琮哈哈大笑。 他还真弄不明白这些弯弯绕绕。 因问道:“爹,你就是为这个去前院找我的?” 贾赦笑道:“糊涂小子,都不知道你每天忙什么,你生辰可快要到了。” “啊?”贾琮张大嘴巴。 原身那个小透明活着的那些年。 不要说贾赦没给他过过生日,就连唯一对他好的贾迎春也都忘了。 只有冯妈妈会给他煮一碗鸡蛋银丝面。 贾赦问道:“原来忘了也就算了,今天你想要些什么?” 贾琮现在满脑子都是特种兵训练计划。 那可烧钱的很。 看着贾赦嘿嘿笑道:“爹,我要银子!要很多很多银子!” 贾赦敲了敲他的脑门:“臭小子,你掉钱眼里去了吗?” 贾琮摸了摸额头,将写得乱七八糟的那叠纸交给贾赦。 “爹,你抄一遍给九叔看看有用没有?” 贾赦细细看过,才正色道:“顶级斥候?精锐暗卫?夜不收?” 贾琮笑嘻嘻地道:“都成,反正差不多。” 贾赦想着想着忽然笑了。 食指弹弹那叠纸:“这玩意或许能给你换个恩骑尉回来。” “到时将你记在张氏名下,看谁还敢骂你小妇养的贱种!” 当初王氏那毒妇口里骂出来的这句话,他一直牢牢记在欣赏。 贾琮不明白恩骑尉是个什么玩意,能不是庶子身份当然好。 不过却不愿意被记在张氏名下。 “爹,我不要记在先太太名下,维持现状就好。” 贾赦笑道:“反正还不急,到时候再说。” 心中却在暗自思忖。 实在这臭小子不愿意的话,就在族谱上给徐碧溪扶正。 让邢氏那蠢货继室的地位再跌上一跌也没什么大不了。 接着嘱咐道: “明天记得去你陈叔父府上,让他陪你去见西洋番人。” “记住,动静越大越好!” 贾琮答应着回去安置不提。 次日贾琮过陈瑞文府上,同去见英吉利商人威尔逊。 此人果然金发碧眼,穿一席燕尾服,打着领结,戴一顶高高的礼帽。 贾琮心中忽然涌起一阵奇异的熟悉感。 自从来到红楼世界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这西式服装。 威尔逊见到陈瑞文后,脱下礼帽,躬身一礼。 “尊贵的将军大人,这是你的孩子吗?” 他说话满嘴平仄乱跑,怪腔怪调。 逗得陈瑞文哈哈大笑:“不不不,这是另一位将军的孩子。” 闲谈几句后,贾琮进入正题。 “威尔逊先生,我想让贵商行帮个忙。” 威尔逊笑道:“小将军请讲,只要我能办到。” 贾琮从怀中掏出一张纸,依稀便是后世的广告传单。 “将这张纸印刷个几千份,找人多的地方发出去。” 威尔逊接过传单,惊奇地喊道:“这是广告!” “小将军,你真是个天才!” 他只在商行门前贴了张招贴告示,还真没有想起来用广告。 贾琮的目光忽然落在墙上做为装饰的一柄嵌着宝石的火枪上。 心内猛地一沉。 他一直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原来是这个! 大航海时代已经开始了! 后世被坚船利炮轰开国门后,随之而来的便是种种丧权辱国的条约。 还有惨无人道的烧杀抢掠。 不! 绝对不能让再它发生在这个时代! “威尔逊先生,这上面的宝石看着真是奢侈,它能用吗?” 贾琮按下心中千头万绪,指了指墙壁上的火枪。 那是一柄燧发火枪! 威尔逊笑道:“哦,小将军,它不能用,只是放在这里好看。” 贾琮想了想又问道:“那有没有能用的?就像是你们伦敦士兵用的那种?” “我给你银子。” 威尔逊想了想才道:“少少几支应该可以,多的港口不让带。” “小将军要是想要,下回货轮过来的时候帮你带。” 贾琮笑了笑:“行,帮我带几支。” 陈瑞文离开拍卖商行才问道:“琮儿,你要那玩意做什么?” “打火又慢,还没准头,可没咱们的弓箭方便。” 贾琮装模作样地笑道:“挂在墙上看着威风啊。” 陈瑞文哈哈大笑,只当贾琮小孩心性,并没留意。 没过多久。 开国勋贵因为归还国库欠银,而拍卖家中珍藏的消息,火速炸裂了整个神京! 而此时,贾琮正一路狂奔去贾赦书房。 “爹啊爹啊爹啊!” “我要火枪!” 第64章庙堂多事风起云涌 不过,贾赦此时并不在书房。 他在勤政殿东暖阁,将跟上回一样的匣子放在天玺帝徒煜跟前。 “你看看这个。” 天玺帝徒煜笑呵呵地道:“琮儿又弄出来了什么?” 贾赦得意洋洋地道:“能打造出顶级斥候,最精锐的暗卫,还有夜不收的法子。” 天玺帝徒煜此时对贾琮那些奇思妙想再无半点怀疑。 将匣子打开,细细看过后。 长长舒了口气:“三哥,若琮儿不是你儿子,我一定要抢回来做皇七子!” 贾赦“呸呸呸!”连啐了三口。 “少来!你想都别想!” “做徒家人可有什么好?!” “老子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不该跟你们混在一起!” 天玺帝徒煜郁闷地直挠头发:“三哥,老说这些,有意思没意思的?” 贾赦懒得理他,接着问道:“是了,褚大棒槌该从辽东回来了吧?” 褚大棒槌自然是暗卫营大统领褚英。 天玺帝徒煜噗嗤一声乐了:“昨儿回来的,说大哥夸你生了个好儿子!” “还有,大哥问你要不要和颐郡主做儿媳妇呢!” “我觉得也不错,要不等会让和颐去你家玩几天?” 贾赦面上神情精彩纷呈:“你们都是些什么毛病?” “昨天我去镇国公府上,继宗那混蛋非要将他二女儿许配给琮儿!” 天玺帝徒煜优哉游哉地道:“我现在没有女儿可嫁,当然就嫁侄女了嘛!” 贾赦在案几上重重一拍,咬牙切齿地道:“琮儿过几天才满八岁!” “你们是耳朵瞎了,还是眼睛聋了?” 天玺帝徒煜大发一笑:“等再过几年,琮儿大了就怕下手晚了嘛!” 接着问道:“琮儿生日,到时候给他个恩骑尉如何?” 贾赦这才开心起来:“这个可以有。” 天玺帝徒煜又道:“再让皇后给他亲娘追封个孺人?或者五品宜人?” “这些事留给你们两口子去商量。” 贾赦翻了个斗大白眼:“接着说正事!” “让褚大棒槌赶紧训练一批斥候跟夜不收出来,给大哥送去!” “这些训练方法不打眼,没有那么多器械,直接在暗卫中选人就是。” 天玺帝徒煜脸色暗了暗:“刚刚将你送进国库的五十万两拨去云贵。” “大哥那边,后金女真又在蠢蠢欲动。” “钱粮军饷还是不凑手……” 贾赦噗嗤一声笑道:“说起来,琮儿还真是个福星!” 天玺帝徒煜问道:“怎么说?” 贾赦便将昨日贾琮出主意让开国勋贵拍卖家中珍藏一事说了出来。 “我在继宗那里看过清单,粗略估计一下,可能有七八十万两。” “若是按西洋番人的法子拍卖,估计还能更多。” 天玺帝徒煜双掌重重一拍:“这可算解决了我的燃眉之急!” “仅仅如此?” 贾赦阴阴笑道:“难道你不想弄掉几个六科给事中?言官?御史?” “想!必须想!” 天玺帝斩钉截铁地道。 贾赦附在天玺帝徒煜耳边,如此这般说了一遍。 天玺帝徒煜双眼骤亮,拉着贾赦袖子不放。 “三哥,回来帮我啊!” “只要你肯站在朝堂上,我就有底气!” 贾赦拍开他的手:“醒醒!快醒醒!” “听说你今年四十多岁了?” “大小子都生了孙子了!” 天玺帝徒煜讪讪直笑。 “行了,快去安排,我该回府了。” 贾赦说着便起身就走。 天玺帝徒煜追在贾赦身后叫道。 “三哥,我的亲哥,你真不考虑考虑将琮儿让给我?” “做义子,做侄女婿,什么都好!” 贾赦笑骂:“滚一边去!” 旋即扬长而去。 一回东院便看见在他书房里直转圈圈的贾琮。 “这是怎么了?火烧屁股了?” 贾琮抱着贾赦胳臂喊道:“爹啊爹啊爹啊!” “我要火枪!” 贾赦的反应跟陈瑞文一模一样。 “那玩意没用,还比不上咱们的弓弩。” “你要是想玩,改天我带你去一趟神机营。” 贾琮幽幽地道:“我今天在威尔逊那里看见的那柄火枪,可不是什么火绳枪,转轮火枪……” “那是一柄燧发枪,只不过不能用。” 贾赦奇道:“你这孩子今天脑子又轮值去了?” “咱们神机营也是装备的燧发枪啊!” “不然当年怎么对付女真八旗铁骑?” 贾琮瞠目结舌:“啊?” “那也没有片帆不得下海?” 贾赦笑道:“要是海禁的话,你今天看见的威尔逊是游过来的?” 贾琮习惯性的将大楚皇朝带入康雍乾盛世,自然而然以为如今并没有燧发枪。 更没有海贸。 完全忘记了原书王熙凤说,粤,闽,滇,浙所有洋船货物都是王家的。 贾琮大喜,他太喜欢这个大楚王朝了! 比辫子朝要好上一百倍,一千倍! 抱住贾赦胳膊笑道:“爹,给我弄十来柄燧发枪来呗!” 贾赦在他头上轻轻一敲:“那你得问你九叔要,这些玩意都在他手里。” 贾琮笑道:“我可真问九叔要了。” 贾赦噗嗤一声笑道:“你九叔今天要认你当儿子呢,被我骂回去了。” 贾琮想起自家这便宜老子在皇室里的地位,虽然有些羡慕,但还是坚定地摇摇头。 “不要,九叔就是九叔,爹就是爹,我才不换!” 贾赦哈哈大笑:“就是,做他们徒家人有什么好的!” …………………… 开国勋贵因为要归还国库欠银,而拍卖家中珍藏的消息,宣扬出去之后。 首当其冲的便是以次辅邵能为首的永泰旧臣。 西城义勇亲王府。 邵能次辅与一群官职大小不一的文官齐聚一堂。 义勇亲王徒灿面色阴沉。 要论国库欠银,他才是真正的大头。 这些年在永泰帝徒樘的默许下,他前前后后借的国库欠银足有数百万两之巨。 是以,他一直端坐堂上默不作声。 “那些开国勋贵留下的纨绔弟子究竟在闹什么?” “一个个手上没半点实权,只当猪养着的废物,还弄这些花里胡哨的玩意?” 此人看样子是个言官,说话尖酸刻薄之极。 “之山兄,你可别忘了。” “贾恩侯最近动作频频。” “或许是圣人暗中下的旨意,让他领着头胡闹,也未可知。” 一名文官好心提醒他道。 “别说贾恩侯不过是进了几次宫,就算正式出山又怎地?” 许之山嘲讽道:“不过是个虚衔将军,积年老纨绔而已。” 另一名御史插嘴道:“只怕圣人也是手下再无人可用,才会将贾恩侯提溜出来。” “呵呵,下官不信贾恩侯有翻天的本事!” 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 那文官看了他们一眼,不再做声。 义勇亲王徒灿轻轻咳嗽一声,问道:“次辅大人,你怎么看?” 邵能手捻着颔下长须:“贾恩侯暂且放在一边。” “如今当务之急是还国库欠银。” 邵能此言一出,堂中立即炸开了锅! “下官为官清廉,家无余粮,哪里有银子还欠银?” “如今的俸禄乃是国朝定鼎时所定,不过区区四十五两白银,连吃穿用度皆是不够。” “不借国库,难道要大家一道喝西北风?” 邵能听得眉头越皱越紧。 这些人口中撇得干干净净。 其实内里如何,他这个内阁次辅自然一清二楚。 义勇亲王徒灿道:“不行,不能一个都不还。” “只是,该如何还,还多少,还得商榷商榷。” 邵能问道:“不如义勇亲王去大明宫走一遭?” 义勇亲王徒灿眉头大皱:“父皇被贾恩侯那混账又气病了,如今有些糊涂……” “义勇亲王慎言。” 邵能恨铁不成钢的看了义勇亲王一眼。 他们这群人都依附永泰帝徒樘而生,当众说永泰帝徒樘身体不好,岂非动摇军心? 义勇亲王徒灿自知失言,连忙住了嘴。 一时听堂中又七嘴八舌,乱哄哄起来。 义勇亲王徒灿愈加觉得心烦意乱。 总感觉有什么事就要发生一般…… 永泰帝徒樘这一病,最为不适应的就是他。 一旦山陵崩,他的下场可想而知。 难道…… 眼底瞬间浮现出十六年前那个血色深夜。 心内念头千回百转,层出叠见,再无片刻安宁。 与此同时,首辅杨季府中倒是清净的很。 仰头看着阴霾天气半日,缓缓舒了口气。 终是什么都没说出口……… ……………………………… 贾琮跟贾赦说了一回话,刚准备离开。 便见一个荣庆堂那边的小厮急急忙忙跑进院来。 隔着帘子回道: “大老爷,三爷……” “老太太请你们过去……” 贾琮脸色微微一沉。 他料算贾母这段时间不会作妖,怎么又打发人找他? “可说了有什么事?” 那小厮细声细气地道:“叫三爷去荣庆堂见史大姑娘。” 史湘云? 贾琮眼底立即浮现出原书中写的那个喝醉酒会在芍药花下睡觉的小姑娘。 他还当真没有见过。 贾赦不耐烦地道:“既然是去荣庆堂,那找我做什么?” 小厮被贾赦吓得浑身一震:“是,是,是史侯爷也来了。” “老太太让大老爷去荣禧堂待客……” 忠靖侯史鼎此时人在九边。 贾赦跟保龄侯史鼐关系并不咋样,有心想不去。 刚想说让贾政那假正经陪着就是。 贾琮悄悄地道:“爹,去看看,应该是为了国库欠银而来。” 贾赦顿时恍然大悟。 史家一门双侯,自然也是欠了国库银子的。 父子俩从花园角门往荣庆堂荣禧堂走去。 贾琮才上荣庆堂台阶,便听见大脸宝那凤凰蛋正在跟贾母撒娇。 “老太太,云妹妹又不认得琮老三,又让他来做什么?” “我见到琮老三就周身不自在!” 自己母亲从关佛堂变成了高墙圈禁,可都是大房闹的。 他对大房恨之入骨,怎么可能想再见贾琮? 贾母忙搂着大脸宝哄道:“正因为不认得,才让琮儿见见呀。” “宝玉乖,听话。” “琮儿也是你堂弟弟,不许胡闹。” 其实贾母有心缓和跟贾赦贾琮之间的关系,所以借着史湘云将贾琮请来。 也好打破她自己当日亲口下的禁令。 贾琮嘴角浮起一道森森冷笑,拾级而上。 门口站着的丫鬟连忙打起帘子。 “琮三爷来了!” 第65章贴错门神不欢而散 荣庆堂里热闹非常。 贾宝玉与一个蜂腰猿背,鹤势螂形的小姑娘一左一右坐在贾母身边。 李纨却带着林黛玉与三春姐妹围坐在另一边的熏笼上。 贾琮心中暗道,看来这小姑娘便应该是史湘云了。 只是微微有些好奇。 怎么她一来就占了林黛玉素常坐的位置? 下意识转头朝熏笼看去,只见林黛玉朝他抿嘴一笑。 非但丝毫不介意,隐隐约约还多了几分轻松惬意。 贾琮回报一笑。 看来大脸宝那凤凰蛋还真是将这绛珠仙子得罪的不轻。 贾琮依旧是朝贾母长鞠一礼,口中说道: “琮儿给老太太请安。” 接着转身朝熏笼这边拱手笑道:“珠大嫂子好,二姐姐好,林姐姐好,四妹妹好。” 最后才道:“宝二哥哥好,探春姐姐好。” 他跟贾探春早已形同陌路。 只是当着这么多人,毕竟不好连招呼都不打一个。 贾宝玉垂头丧气,一声不言语。 贾母连忙笑道:“云儿,快去见见你琮兄弟,他是你赦大叔叔的小儿子。” 史湘云原本坐在贾母身边。 听贾母说话,忙下了罗汉榻。 围着贾琮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番,微微欠身:“你就是贾琮?” “倒也不是爱哥哥说得人物猥琐,气质庸俗的样子。” “怎么背后会干出那么些胆大包天,肆意妄为的事来?” “就连老祖宗凤姐姐都不放在眼里?” 贾琮六感何其敏锐。 立即察觉到史湘云对他隐含的那份不善,微微皱眉。 心里对史湘云的观感直线下降。 用脚趾头想他都知道这些话一定是大脸宝偷偷跟史湘云说的。 不然史湘云这份莫名其妙的恶意,从何而来? 随即目光轻飘飘扫了贾宝玉一眼,给这大脸宝凤凰蛋暗暗记上了一笔。 贾宝玉低了头,一张满月大脸涨得通红。 他的确是跟史湘云说过一些贾琮的坏话。 却万万没想这心直口快的小姑娘,会当着贾琮的面就抖落了出来。 贾琮心中不快,到底还是跟史湘云平见了礼。 口中淡然应道:“宝二哥哥原本心性糊涂了些,人云亦云,以讹传讹也是有的。” 史湘云将脸色一沉:“哼!爱哥哥才不糊涂呢!” “依我看,糊涂的人是你才对!” 贾琮冷笑道:“既然觉得我是个糊涂人,那就不劳烦伶牙俐齿的史大姑娘跟我说话了。” 这小丫头什么毛病? 动不动就甩脸子,给谁看呢! 看来有些人还当真跟他五行不合,贴错门神! 史湘云将头一撇:“谁稀罕!” 说着便气呼呼地坐回贾母身边。 贾母将史湘云跟贾琮之间的交锋一一看在眼内。 难免觉得贾琮这孩子的心性实在过与桀骜。 非但从来不将她这祖母放在眼中。 就连她娘家侄儿留下的一个小姑娘,贾琮也半点情面不给。 不过她既然有心要缓和关系,倒也不便开口说些什么。 只搂着史湘云,哄着她跟贾宝玉玩笑。 也不知那大脸宝说了什么,逗得史湘云又大说大笑起来。 贾琮懒得再去跟个小姑娘计较。 心中却暗暗有些奇怪。 今日贾母对他的态度跟原来大不一样。 不但脸上多了几分慈祥,就连他跟史湘云当面斗嘴,都没打偏手? 难道还真是因为永泰帝犯糊涂说的那些话,让贾母留上了心? 要缓和缓和跟大房之间的关系? 想着,便挨在迎春身边坐下。 见贾琮过来,探春连忙起身去贾母那边陪史湘云贾宝玉说话。 贾琮连眼角余光都没给探春一个。 暗道这小姑娘也是个看似精明,其实拧不清的人。 自从王氏那毒妇被高墙圈禁后。 赵姨娘有自家那假正经二叔的宠爱护持,在东跨院里说一不二。 日子可要比原先好过的多。 她居然还摆出一副泾渭分明的架势,也不知道是要做给谁看。 惜春仰着巴掌小脸问道:“琮哥哥,这几天怎么都不去看惜春跟二姐姐?” 贾琮顺手将惜春抱在膝盖上,轻声笑道:“琮哥哥这几天忙得很,可忙可忙了。” 惜春撅起嘴巴:“再忙也要去看惜春嘛!” 贾琮在她小圆脸上轻轻一捏。 “好好好,就算我不去,也叫小翠儿去陪你玩好不好?” 惜春最喜欢跟天真浪漫的小翠儿一起玩耍。 有时候贾琮不在家,惜春还会特地打发入画来叫她 小姑娘这才开心起来。 笑嘻嘻地抓起一颗没剥壳的榛子直往贾琮嘴里塞。 “惜春吃!” “琮哥哥,你也吃!” 旁边李纨看着一笑:“哎哟,还没剥壳呢,这可吃不得。” 贾琮忙将榛子从惜春小手里抢下,从果盘里取出小锤子,帮她砸开榛子壳。 取出果仁,一颗颗喂她吃。 一边喂着,一边微笑问道:“二姐姐,这些日子可好?” 迎春拉着贾琮悄悄地道:“三弟,我给父亲做的暖鞋跟荷包都做好了。” “等会你过去帮我看看合适不合适,就给父亲送去。” 贾琮皱了皱眉:“这么快?该不是又夜里点灯熬油了吧?” “这大雪寒天的,冻着怎么办?” “把眼睛熬抠搂了可怎么好?” 迎春心头微暖,朝贾琮柔声一笑:“也没怎么熬,嬷嬷们会提醒早些睡。” 林黛玉悄声笑道:“还问呢,可不都是你闹出来的事!” “二姐姐这些天可都没怎么出房门。” 贾琮见李纨坐在一旁看着他们说笑。 凑过去道:“对了,林姐姐,我给你准备了一件礼物,包你喜欢。” 林黛玉朝他皱了皱精致的鼻子:“那可不一定,你姐姐我眼光可高着呢。” 贾琮张开双臂做了个展翅飞翔的手势。 嘿嘿直笑:“那可是只威武霸气的大老鹰,我养来专门吃鹦鹉的!” 林黛玉笑着直推他:“只管胡说!” “我那鹦哥儿哪里得罪你了,要你特特地养个老鹰来吃它!” 说着将精致下巴高高一仰:“琮儿,姐姐送给你的法帖可也练过了没有?” “姐姐可是要看功课的!” 贾琮撇撇嘴:“林姐姐,不说练字咱们还是好姐弟!” 一句话逗得李纨都笑了。 “要说练字,这些姐妹里面就只三妹妹是个尖儿,琮兄弟怎么不去问问她?” 李纨毕竟是长嫂。 哪里知道这些小姑子小叔子之间的弯弯绕绕。 贾琮看了看打扮素雅的李纨,笑了笑,却不言语。 林黛玉轻轻咳嗽一声,转开话题问道:“是了,宝姐姐搬出去了,琮兄弟可知道?” 贾琮点点头:“知道的。” 王氏那毒妇被贾赦下令高墙圈禁。 王熙凤如今还在自己院子里起不来床,又是半休弃状态。 薛姨妈跟贾府之间再无半点血亲联系,自然在梨香院住不安稳。 倒是没有跟原书一样赶都赶不走。 就连当初甚嚣尘上的金玉良缘说法,也再没人去提起。 “说是安顿好了,再请咱们过去暖房,三弟你去不去?”迎春问道。 贾琮笑了笑:“下帖子就去,不下帖子去做什么?” 林黛玉抿嘴一笑:“就赌一只紫毫湖笔如何?” “她家必定会下帖子给你!” 贾琮哭笑不得地道:“林姐姐,今儿这笔墨法帖的梗是过不去了么?” 林黛玉刚想问他什么是“梗”。 这边史湘云见林黛玉只顾跟贾琮迎春惜春姐妹说话。 却连眼神都不给贾宝玉一个。 心中微微动疑。 爱哥哥跟林姐姐两个原来不是最要好的? 怎么如今看来,竟然像是生疏了好些。 于是抬高声量唤道: “林姐姐,怎么不过来陪老祖宗爱哥哥说话?” “跟那个贾琮有什么可说的?” “他都不过来陪老祖宗说笑取乐!” 贾宝玉见林黛玉在熏笼边跟贾琮说说笑笑,神情亲密,心内早已嫉恨非常。 更加勾起旧恨,冲口而出:“叫琮老三陪老祖宗说笑取乐?” “他不气着老祖宗都算是好的!” 贾琮才不会惯着他。 转头看着大脸宝冷冷笑道。 “是,是,是。” “我可哪里及得上宝二哥哥呢?” “又会陪玩,又会陪笑,又会坐在老太太怀里撒娇!” “就只不干半点正事,连个四书都念不明白!” 此言一出。 贾宝玉立即涨红了脸。 “就算我看不懂,你琮老三连启蒙都还没过,难道就能看懂?” 他这次总算是学了乖,没有再将“国贼”“禄蠹”之类的疯话说出来。 贾琮脸上冷意更浓。 在你面前,小爷当然是什么都不懂。 不过等改天到了梦坡斋么,那便懂懂也无妨。 哼! 这大脸宝怕是上回被打得鼻青脸肿刚刚好,又想着再来上一次了! 贾母见两兄弟一言不合又要吵起来。 连忙搂着贾宝玉劝道:“乖玉儿,快别跟你琮兄弟吵。” “他年纪还小着呢,你要多担待些儿。” 贾宝玉听贾母口气不比从前,话里话外都是替贾琮开脱的意思。 一气之下,便从贾母怀里挣开。 跳下罗汉榻,跺着脚哭了起来。 将这些日子受得百般委屈一股脑发泄而出! “老祖宗,是不是连你也不疼我了?!” “太太被圈在高墙里,我想见她一面都见不着!” “老爷看见我就吹胡子瞪眼睛,非打即骂!” “如今就连林妹妹眼里都没了我!” “还要这劳什子做什么?!” 一行说,一行哭。 伸手又想去将那块通灵宝玉摘下来。 贾琮心思灵敏,早已预判这大脸宝必定又要用砸玉来找存在感。 身形轻动,整个人飘飘然站在贾宝玉跟前。 目光已经变得冷厉。 “大脸宝!” “有种你再给我砸一次试试!” 第66章血脉相连贾环心事 贾宝玉看着贾琮那双黑漆漆的桃花眼。 忽然之间,心内警铃大作。 隐隐约约觉得他今日若是真在荣庆堂砸了玉,必定会有什么极其不好的事发生。 茫茫然站在原地发愣,终是不敢解下那块通灵宝玉。 倏儿。 只听贾宝玉“哇”地一声大哭。 扭头冲出了荣庆堂。 他这一走,将原本贾母营造出来的气氛搅了个稀烂。 李纨连忙带着林黛玉并三春贾琮退了出去。 满座不欢而散。 贾琮便跟林黛玉惜春一同往迎春房里去。 史湘云低头想了想。 还是决定先去西跨院安慰哇哇大哭的贾宝玉。 “云妹妹,等等我。”探春跟在史湘云身后,轻声唤道。 荣庆堂里。 贾母幽幽一声长叹。 贾赦贾琮父子俩个顶个的桀骜不驯。 适才贾琮盯住贾宝玉的眼神,连她看了都觉得有几分暗暗心惊。 大房二房如今已是势如水火。 她想要缓和跟大房的关系,绝非是一朝一夕之功。 ……………… 此时迎春房里。 林黛玉跟惜春贾琮都坐在窗前暖炕上,看迎春给贾赦亲手做的针线。 贾琮见那暖鞋荷包做得比送自己的还费功夫。 不免又是欣悦,又是叹息。 自家这木头姐姐若是早跟贾赦亲近,又何至如此? 迎春还只顾眼巴巴地看着贾琮,等他发表意见。 贾琮笑道:“已经很好了,二姐姐只看着我做什么?” 林黛玉莞尔一笑:“二姐姐自然是要等你这个大舅舅的心头肉发话嘛!” 说着,眼圈却微微一红。 她也有心想帮自己父亲做些针线鞋袜,荷包香囊。 只是相隔千里,音信难通,徒叹奈何…… 贾琮将林黛玉的神情看在眼底,连忙转开话题。 微笑问道:“林姐姐,记得当年你上京的时候,是跟贾雨村一起乘船北上的?” 林黛玉道:“是便是了,你问这个做什么?” 贾琮笑嘻嘻地道:“贾雨村可是进士出身,又做过你的老师。” “那林姐姐可会写八股文章?” 林黛玉睁大一双含情美目看着贾琮。 “只粗略学过一些而已,难道你还当真要开始学四书了?” 贾琮嘿嘿直笑:“那大脸宝不是说我不懂么!” “我偏生要懂给他看看!” 更重要的是,他想挖个坑再埋一次大脸宝那凤凰蛋。 林黛玉歪着头笑道:“就不怕被那凤凰蛋说是禄蠹?” 贾琮哈哈大笑:“料那凤凰蛋以后也不敢再说这些疯话!” 林黛玉噗嗤一笑。 便将破题、承题、起讲、入题、起股、中股、后股、束股等写法规范,一一给贾琮细说了遍。 贾琮暗暗记在心中。 林黛玉问道:“是了,本经选什么?” 贾琮笑道:“诗经。” 又问道:“四书从哪本开始?” 贾琮道:“还是《大学》开始的好。” 毕竟他上回坑大脸宝时,跟贾政那正经请教的是《大学》。 两人正说得热闹,迎春惜春两姐妹却听得昏昏欲睡。 迎春还好,撑着眼皮强听下去。 惜春的小脑袋一点一点,就要靠在炕桌上睡着了。 贾琮跟林黛玉相视一笑,也就不在往下说。 正待换个话题,逗惜春玩笑。 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一声:“二姐姐,琮兄弟可在这里?” 贾琮便道:“环三哥么?进来说话。” 贾环歪着脖子,耸着肩膀从门帘缝里溜了进去。 “二姐姐好,林姐姐好。” 贾琮皱了皱眉。 伸手将他的肩膀按平,又将他的脖子摆正。 这孩子心性不坏,长相也不难看,只是这行走仪态的确一言难尽。 贾琮问道:“身上伤可都大好了?” “二叔没再揍你了吧?” 贾环像是有什么心事,只牵强地笑了笑。 “早就好了,老爷最近也没打我。” “只不过……” 贾琮静静看着他,等他继续说下去。 “刚刚三姐姐从绛芸轩出来,正好遇见我娘。” “又跟我娘吵了一架。” “我娘气得回去一顿乱骂,连茶盅子都砸了。” “还好老爷去荣禧堂陪史侯爷说话,不然看见又是一场事。” 林黛玉问道:“三姑娘为什么跟姨娘吵架?” 贾环看了看周围没什么打眼的人。 才小声道:“我娘说了些宝玉哥哥不好的话,三姐姐气不忿顶了两句。” “我娘便骂三姐姐是养不熟的白眼狼,羽毛还没长齐就忘了根本。” “连太太都被圈起来了,她还上赶着去讨好宝玉哥哥。” “又骂三姐姐从来不,不将我放在心上……” “三姐姐就哭着回来了。” 他越说声音越小。 贾琮低头想了想,刚刚的确是听见一阵隐隐约约的哭声。 只是不知道是谁,便没有留意。 于是问道:“那环三哥来找我做什么?” 贾环拉着贾琮的手道:“我娘性子不好,心里藏不住事,万一被父亲看出点什么……” “三姐姐会得个大不是……” 贾环停了停,才接着往下道: “琮兄弟,我想跟你借点银子,给三姐姐买件小首饰。” “只说是我娘买来送她的,等她气消了也就没事了。” 贾琮心内暗暗一声叹息。 贾探春从来没有摆正过自己的位置。 她只知道讨好贾母,王氏,跟大脸宝等人。 却不知将来她倘若真有什么事。 唯一会替她出头的,只能是她眼里无事生非见识粗陋的亲娘。 还有眼前这个真正关心她的贾环。 就连贾政那个假正经都未必会替她出头,更不消说什么大脸宝。 贾琮拍拍他的肩膀笑道:“有心了。” 说着便从荷包里取出一锭银子递给他:“你拿着使就是了,不用说还不还的话。” 又悄悄地教给他:“环三哥,你可以买两样小玩意或者小首饰。” “对你娘便说是你三姐姐买给她赔不是的。” “对你三姐姐呢,便说是你娘送来哄她开心的便好。” 贾环大喜过望:“谢谢琮兄弟,我这就去买!” 等贾环离开。 林黛玉才叹道:“三丫头平时那么精明的一个人,对上她姨娘便有几分魔障。” 贾琮摇摇头:“不是魔障。” “是在她内心深处压根不愿意有赵姨娘这么一个娘亲。” “也不愿意有环三哥这么一个弟弟。” 贾琮看了看天色,估摸着贾赦也该快要回书房了。 笑道:“二姐姐,要不咱们现在就将暖鞋跟荷包送给爹去?” 迎春毕竟胆小,看着林黛玉轻声道:“林妹妹,不如咱们都去?” 林黛玉摇摇头:“出来这半天,我就不过去了,琮儿记得帮我给大舅舅请安。” 贾琮笑着应了,便同迎春往贾赦书房来。 此时荣禧堂内。 保龄侯史鼐果然是向贾赦打听国库欠银一事。 毕竟家丑不可外扬。 且又当着贾政的面,不好说王氏那毒妇干得那些烂污事。 只避重就轻地道:“如今户部国库空得都能走马。” “大家都是与国同休的勋贵,难道眼睁睁看着圣人发愁?” 保龄侯史鼐一声长叹:“唉,恩侯兄,你是不知道啊……” “当年家兄家嫂相继辞世,连办两场丧事,家底早就空了大半。” “剩下的还要给云丫头攒嫁妆。” “我虽然袭了家兄爵位,至今没有外放实职消息。” “坐吃山空,家里着实艰难。” “哪里还得起亏空欠银?” 他随口抛出一大堆家中艰难,还不起国库欠银的话。 贾赦明知他这话不尽不实,却也并不点破。 只淡淡笑道:“如今镇国公府,理国公府等勋贵之家,正要在西洋番人那里拍卖珍藏。” “不如二表兄也添些东西进去便是了。” 他心内明白天玺帝徒煜今次是真想清理国库积弊。 好心好意想拉保龄侯史鼐一把。 只不过在保龄侯史鼐耳中却听成了莫大的嘲讽。 “恩侯兄慎言。” “史家堂堂乃宰相门楣,一门双侯,岂能行那商贾之事?” “牛继宗柳芳陈瑞文不过是飞鹰走马,纨绔之流,鼐不屑为伍!” 贾赦心头微微动怒,便不再提。 贾政连忙笑道:“二表兄说得是。” “昨日满城风言风语,都说得是镇国公等府上当街质卖的笑话。” “大失咱们勋贵人家的体统。” 保龄侯史鼐顿时对贾政好感大升,凑在一处细声攀谈。 “存周兄言之有理。” 贾赦在旁听着两人互吹互捧,分不耐烦已成了十分。 只不过现在是在荣禧堂,自己才是正儿八经的家主。 不好当场端茶送客,只能冷着脸端坐相陪。 还好保龄侯史鼐也不是个傻子。 见贾赦面色难看,只略微多坐了一回便告辞回府。 至于史湘云,自然要在贾府多住些日子。 等保龄侯史鼐一走。 贾赦看着面上微带得意之色的贾政,冷冷笑道:“贾存周,你莫要高兴得太早。” “你家王氏那毒妇同样欠了三十万两国库欠银!” “老子在户部亲眼看见了欠条!” 贾政如遭雷击,一屁股坐在金丝楠木交椅上。 瞠目结舌地看着贾赦。 半晌才颤抖着问道:“什么?” “大哥你说什么?” “王氏哪有那个本事去国库借银子?” 贾赦冷笑道:“说了你是个死人就是死人!” “荣国家主印信留在那毒妇手里那么多年,她如何借不得?!” 贾赦顿了顿,才接着骂道: “贾存周,你自家的坑自己想法子去填!” “随你卖房子也好,卖地也好,卖王氏那毒妇的嫁妆也好!” “去抱老太太大腿哭穷卖惨也好!” “反正老子绝对不会帮王氏那毒妇填坑!” 说着拂袖而去。 身后只留下眼冒金星,六神无主的贾政。 呆呆在荣禧堂内站了半晌。 终是跺了跺脚,朝荣庆堂方向大步流星赶去! 第67章定省温凊侯门千金 此时贾赦书房内。 迎春坐在炕沿上,双手绞着帕子,垂头不语。 一副心神恍惚,忐忑难安的样子。 贾琮看在眼里,柔声笑了笑,才问道:“二姐姐,你到底在怕些什么?” 迎春缓缓摇了摇头。 她也不明白自己究竟在害怕什么,就是没来由的心里发慌。 毕竟这个父亲,在她十一岁的生命里,全然是个陌生人。 就连垂髫时期,贾赦也从来没有抱过她一次。 更从来没有带她嬉戏玩闹过。 除了年节之时,隔着屏风远远看见过这个叫做父亲的人。 除此之外,再无半分接触。 再有便是听荣庆堂东跨院两处传出来的闲言闲语。 对一个完全被妖魔化的父亲,说不害怕怎么可能? “二姐姐,你不用胡思乱想。” 贾琮笑道:“其实,爹是个很好说话的人。” “咱们那爹是属猫的,只能顺毛捋,只要不去违拗他必定万事顺意。” 迎春原本心思沉沉,被他逗得莞尔一笑。 “三弟,哪有这样说父亲的?” 姐弟俩正在书房说话,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一片请安声。 贾琮笑道:“爹回来了。” 果然见贾赦脸上微微带着怒色走了进来。 迎春早已站起身,朝贾赦盈盈一礼:“女儿给父亲请安。” 贾赦收了面上怒色,看着迎春,心内有些好奇。 自己这个木头一般的二女儿,可从没有来过书房。 不消问,一定是贾琮那个臭小子带来的。 含笑问道:“二丫头,你过来做什么?” 迎春怯生生的拿出亲手做的暖鞋跟荷包。 “父亲,如今天也冷了……” “女儿给父亲亲手做了双暖鞋……” “还有这个荷包……” 贾赦心头一暖,伸手接过暖鞋跟荷包仔细看了看。 反手朝贾琮肩膀上轻轻一拍。 笑呵呵地道:“臭小子,看什么看,还不快过来给你爹换上试试!” “来了,来了。” 贾琮笑嘻嘻地帮贾赦除去靴子,换上暖鞋。 迎春强行忍住心中恐慌,小心翼翼地将贾赦腰间挂着的荷包也换了。 贾琮笑眯眯地道:“爹,走两步,走两步!” 贾赦见眼前这一儿一女,一个聪明伶俐,一个和顺乖巧。 早将刚刚在荣禧堂跟贾政生得那场气,抛在九霄云外。 当真在地上来来回回走了几步。 见那鞋做的即轻便又暖和,十分合脚,顿时眉花眼笑。 “二丫头手艺不错,可比你这臭弟弟乖多了。” 他近来在贾琮身上找足了久以不见的父子亲情。 见这个原本木讷懦弱,就连针扎一下,都不知道喊疼的女儿。 如今也在贾琮的感召下,跟他这个做爹的亲近起来。 心内焉得不欢喜? 贾赦只要一高兴,便会立即化身壕无人性的财神老爷。 当即朝在书房内伺候的两个贴身丫鬟,暗暗递了个眼色。 不一时。 便见贴身丫鬟一个手上捧着几个锦盒,另一个抱着各色金碧辉煌的妆花锦缎。 贾琮趴在炕桌上,将锦盒一一打开。 只见锦盒里放着各式各样的首饰。 不但簪子钗子挑心步摇坠子等头面一应俱全,就连戒指手镯臂钏也没落下。 甚至还包括一整套上用内造的胭脂水粉。 贾琮奇怪地问道:“爹,为什么书房里会有胭脂水粉?” 贾赦轻轻一敲他的额头,笑骂道:“臭小子,你脑子又出差轮值去了?” “这些当然是从库房拿出来的!” 又对迎春笑道:“二丫头,这些东西你都带回去用,有什么不够的只管来找爹!” “要是带腻了,只管拿着赏人,爹这里有得是!” 迎春这辈子都没见过贾赦如此和颜悦色跟她说话。 眼圈早就红了。 朝贾赦福了一福,细声细气地道: “女儿多谢父亲赏赐……” “只是到底太贵重了些,女儿担不起。” 贾赦笑道:“爹给你的,只管收下,这有什么担得起担不起的?” “我贾恩侯的女儿才是这一等神威将军府的千金小姐!” 迎春一听这话。 眼泪更是如断线珠子滚了下来。 这些年来。 她在贾府里活成一块木头,百事退让,只愿能够清静无事的将日子过下去就好。 就连二房庶女贾探春的地位都及不上。 更加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才是这府里正儿八经的千金小姐。 贾赦哪里见过这娇滴滴的女儿当面哭泣的模样? 顿时慌了手脚,连忙哄着她: “二丫头,不哭,不哭。” “以前都是爹不好,让你受尽了委屈。” “明儿爹就去给你请个宫里的教养嬷嬷。” “是了,给林丫头四丫头也请两个来。” “有宫里出来的教养嬷嬷在,你们以后出阁也有底气。” 至于贾政那假正经的庶出女儿贾探春,他压根没去想过。 贾琮噗嗤一笑。 自家这便宜老子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的性子,只怕是这辈子都改不了了。 贾赦好言好语的哄住迎春。 又在她随身荷包里放进一张百两银票。 笑呵呵地道:“官中那二两月银够什么使的?” “这张银票你收着,想要什么便打发人出去买。” 今儿发生的这一切,都让迎春觉得身在梦中。 只会轻声道谢,别得话什么都说不出来。 贾赦又轻言细语抚慰了她好一阵。 这才命司棋绣橘带几个婆子,好生护送迎春回小抱厦。 看看天色渐晚,贾赦隔窗命人摆饭。 随即伸手在贾琮额头上轻轻一弹。 “你二姐姐性子懦弱,与世无争,绝对想不到给你爹送暖鞋荷包。” “也是你将她点明白的?” 贾琮得意洋洋地仰起下巴:“当然!” “咱们家可就三兄妹,难道还要生分?” 从此之后。 贾赦也会隔三差五打发人去给迎春送些吃食玩意。 迎春便每日过来给贾赦昏定晨省。 渐渐,父女之间越来越熟悉,亲情渐浓。 迎春自觉有了依靠。 身边又有宫内出来的教养嬷嬷引导,再不如往常一般懦弱无能,胆小怕事。 隐隐露出几分侯门公府千金小姐的气度风仪。 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一时,晚膳端上来。 贾琮边吃边对贾赦笑道:“今天那凤凰蛋又想砸玉找存在感,被我骂住了。” 贾赦皱皱眉:“今儿又为了什么?” 他向来不喜欢只在内帷打滚厮混,毫无刚性的贾宝玉。 跟如今越来越出类拔萃的贾琮一比,更觉得不堪入目。 贾琮便将荣庆堂的事说了,顺便将贾环的事也告诉了贾赦。 贾赦冷笑道:“那凤凰蛋不用说,已经是养废了。” “三丫头看着倒不糊涂,居然暗里也是个拧不清的!” “将来你二叔那假正经只怕还当真要靠环儿!” “呵呵!” “二房里还真是专门盛产这些瞎了眼的玩意!” 贾琮问道:“对了,凤凰蛋为什么被养废?” 贾赦冷笑道:“不养废了,难道要让他带着衔玉而生的祥瑞光环,出将入相?” “然后振臂一呼,好谋朝纂位?” “你那偏心偏到胳肢窝的好祖母,这辈子做错了太多事。” “唯独将凤凰蛋养废,这件事上没有做错!” “哼哼哼!” “若不是你九叔看在爹的面子上,他那块破石头早在生下来之后,便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贾琮心内却有些不以为然。 那大脸宝是当真有几分神异在身上的。 那块通灵宝玉也绝对不会轻易被毁去。 单凭那个到处透着稀奇古怪的警幻仙子,也不会允许这些事发生。 一念及此。 贾琮猛地悚然一惊。 不知不觉间,他似乎已经开始插手十二金钗命运。 将来会不会怼上警幻仙子? 从此多事? 贾琮按下心内掀起的滔天巨浪。 接着问道: “对了爹,那为什么凤凰蛋生出来的时候,不让人封锁消息?” “还要闹得满城风雨?” 贾赦笑着朝窗外一指:“你可知道咱们府里究竟藏了多少暗卫?” “又有多少内卫?” “这祥瑞出世的消息怎么瞒得住?” 贾琮低头想了想,倒也的确如此。 暗卫便还罢了,算是这便宜老子的自己人。 戴权那条毒蛇手下的狗崽子内卫,却不会漏过关于荣国府的一点一滴。 贾赦续道:“再说了。” “还有王氏那愚蠢毒妇要借着衔玉而生的祥瑞吉兆,来重重踩上咱们大房一脚。” “怎么可能不到处宣扬宣扬?” 贾琮笑了笑:“所以那凤凰蛋必须长于妇人之手?绝无半分建树?” “对!没错!” 贾赦斩钉截铁地道。 贾琮将双手一拍,笑嘻嘻地道。 “如此这般。” “一个天天被人说是有大造化,却是天下无能第一,古今不肖无双的废物凤凰蛋,便华丽丽的的出炉了!” 贾赦仰头哈哈大笑。 笑过之后。 贾赦才轻声道:“如果今年年内真能平安无事的话。” “明年你出去上学的时候,顺便将环儿也带上。” 如果说他对王氏那毒妇是恨之入骨,深恶痛绝的话。 对贾政那假正经窝囊废的感觉便是癞蛤蟆上脚面,虽不咬人却膈应人。 整个二房唯独让他观感觉得略微好些的,便是贾环。 能调教出来也是件好事。 贾琮问道:“爹,年内还会有什么事?” 贾赦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望着烛台上跳跃的烛光,默然出神。 良久。 才缓缓摇头:“暂时还说不好,且再等几天看看……” 第68章母子筹谋初入神机 此时的荣庆堂里。 贾政早已屏退房中伺候的丫鬟仆妇。 “扑通”一声,重重给贾母跪下。 贾母大惊失色。 连忙问道:“政儿,这是怎么说?” 贾政抱着贾母大腿,涕泪双流:“母亲,儿子这官怕是做不得了……” “先起来说话。” 贾母皱着眉头道:“胡说什么?” “你这官是你父亲临终上本,圣人亲赐,怎么做不得?” 贾政呜呜咽咽地道:“母亲,是王氏,王氏背着儿子借了国库银两!” 贾母心里顿时“咯噔”一响。 当年荣过家主印信在她手上的时候,那国库银两她也是借过的。 连声问道:“王氏借了多少?” “你如何知道此事?” “可是老大告诉你的?” 贾政抹了一把眼泪,抽泣着道:“大哥去户部还欠银的时候,亲眼看见了欠条!” “足足有三十万两之巨!” 贾母一听只觉头晕眼花,目眩神摇,整座荣庆堂都在摇摇欲坠一般。 双手死死握住榻沿,才强撑着没有倒下。 王氏那毒妇居然比她的胆子还大,让她始料未及。 “母亲,这可怎么办?” 贾政泪眼汪汪的看着贾母。 贾母木着一张脸,一言不发。 她怎么可能愿意将自己私房拿出来帮王氏拿毒妇来填坑? 半晌。 才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贾政。 语意沉沉地道: “王氏的嫁妆暂时还动不得。” “等王子腾回京,老大那混不吝必定会将那两姑侄都休回家去。” “倘若是你能说通老大暂且不休王氏,那时便能……” 贾母眼底闪过一线不为人知的狠厉。 暂且不休,自然是等以后要了她的命…… 顿了顿才道:“政儿,你明白了吗?” 贾政心内深处对贾赦又是嫉恨,又是恐惧。 压根听不明白贾母话里的意思。 只是坚决不肯去求贾赦帮忙。 仰着头,眼巴巴的看着贾母。 “唉……” 贾母见贾政这副模样,幽幽长叹一声。 自己用一辈子时间宠出来的无能儿子,就算再如何窝囊不中用也是她的儿子。 贾赦如今倒是不再蛰伏,却跟她母子离心,更指望不上。 贾母前思后想,终于还是松了口风。 “政儿,你且再等等。” “看那些勋贵世交还了多少欠银,母亲再帮你谋划谋划……” 贾政得了贾母这一声。 顿觉心中一块大石骤然落地。 完全没有想过倘若贾赦知道他动了贾母私房,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当即站了起来。 守在贾母身边,端茶送水,捏肩捶腿,显得殷勤无比。 只等贾母乏了,才回东跨院安置不提。 …………………… 次日。 贾琮与戚有禄郑多福从东府刚练完武回来。 便兴冲冲地跑去书房找贾赦。 昨日贾赦答应带他去神机营玩燧发火枪,他可不会忘记。 前世他可是射击俱乐部的正式会员。 虽然算不上什么神枪手,但毕竟是市级俱乐部赛上拿过奖的人。 贾赦原本打算送几件古董去西洋番人的拍卖行里凑热闹。 见拗贾琮不过,便命林之孝送去拍卖行。 自己带着贾琮跟戚有禄郑多福三人去神机营。 神机营隶属于京营三大营,驻扎在北城郊外。 当年贾代化官居京营节度使,贾赦自幼常来常往。 是以对神机营十分熟悉。 贾琮笑嘻嘻地问道:“爹,你都这么多年没来,那神机营里的人还认得你吗?” 贾赦笑道:“臭小子,你知道些什么?” “如今神机营提督沈令,是你祖父当年麾下总兵沈衡之子,有什么不认得的?” 贾琮拍拍胸膛:“这就好,这就好。” 他原本还真有些担心今天摸不到燧发火枪来着。 马车在神机营门口停下。 自有营外小校将贾赦等人到来之事通传进去。 不多时。 便见一位头戴兜鍪,身穿金漆山文甲,魁梧雄壮的将军,率领一众将士威风凛凛迎出营外。 沈令老远便向贾赦张开双臂,哈哈大笑:“恩侯!好久不见!” 在他身后几名等级不一的中级将领,朝贾赦抱拳屈膝一礼。 目中微露激动之色。 贾赦微微一笑,口中轻声道:“各位,好久不见。” 贾琮看在眼中,眼皮暗暗跳动。 自家这便宜老子当然没有领过军。 所以,这些人必定是贾代善当年在军中的底蕴! 王子腾那厮枉自身为京营节度使多年,这神机营内依旧留有贾氏人脉! 难怪贾赦提起他便鄙视不已。 沈令走近贾赦身边,大大咧咧朝贾赦当胸一拳击去。 “恩侯,你这家伙藏在家里这么多年,怎么今天舍得出来?” 贾赦笑道:“不说废话,拿几把燧发火枪出来玩玩!” 沈令大为吃惊:“你不是从来就嫌弃这玩意是根烧火棍么?” 贾赦一拍贾琮肩膀:“我不喜欢,可我这儿子喜欢!” “琮儿,这是你沈叔叔。” 贾琮抱拳笑道:“琮儿见过沈叔叔。” 沈令见贾琮年纪虽小,却灵巧敏捷。 显然轻身功夫已经略有根基,仰头哈哈大笑:“好小子,比你爹有出息!” 说着便带着贾赦贾琮等人进入神机营。 神机营占地面积极大。 隐约能听见后营训练场上传来的连续不断的枪鸣声。 沈令将贾赦等人带去一处靶场,送上几柄燧发火枪。 “琮儿,你可会用?” 贾琮摇摇头。 他原来在射击俱乐部用的一般是小口径步枪跟手枪。 这么长的燧发火枪他只在图片里见过。 沈令便命一名士卒过来教贾琮如何操作。 只见那名士卒先在枪管中装上火药。 用长长的一根通条将火药捣得严实,然后放入铅丸,再用通条压实。 随即打开枪机,在药池中放入引火药。 扣动扳机后,只见火光四射。 “砰”得一声响! 枪管内中铅丸,瞬间发射而出! 那名士卒教得极为细致,贾琮不过看一遍后便能上手。 戚有禄与郑多福两人看过几回后,也跟着上了手。 唯独贾赦没有半点兴趣,跟沈令自在一旁说话。 贾琮毕竟年纪尚小,那燧发火枪又长又笨重,是以命中率惨不忍睹。 而戚有禄与郑多福两人身量初成,武功又高。 区区几枪过后,两人便能直中靶心,弹无虚发。 沈令看得眼睛越来越亮。 拉着贾赦急切问道:“恩侯,这两小子给我怎么样?” “将来必定是精兵良将!” 贾赦噗嗤一笑:“你都不问问他们是什么人,就敢开口?” 沈令迷惑不解的看着贾赦:“什么人?” 贾赦满脸坏笑:“眉目清俊身量略高的叫戚有禄,是西内戚老总管侄孙。” “脸圆圆笑起来一团喜庆的叫郑多福,是太后娘娘送给琮儿护身的小太监。” “你就看不见他穿着的服色?” 说着还捅捅沈令胳臂:“感觉哪一个你能要走?” 沈令捂着额头哀嚎:“快走,快走,再也不想看见你!” 很明显,戚有禄跟郑多福他谁都要不走。 贾赦哈哈大笑。 等贾琮玩腻歪了后,才带着三人出营而去。 马车内。 贾赦揶揄笑道:“琮儿,今天浪费沈令那么多火药,可玩过瘾了没有?” “还要不要找你九叔?” 贾琮干净利落:“要!必须要!十二律人手一把!” 贾赦坏笑着比比贾琮身量:“都还没根火枪高,现在要来做什么?” 贾琮嘿嘿直笑:“就算带在身边当烧火棍使,我也要!” 其实他是想拆开看看,能不能尽量改造靠近后世小口径步枪。 贾赦笑道:“行,咱们就进宫去找你九叔。” 今日无事,天玺帝徒煜没有在勤政殿东暖阁。 而是在坤德宫陪皇后闲谈。 听夏守忠回报贾赦进宫,天玺帝徒煜起身欲走。 皇后笑道:“陛下跟三哥去正殿说话,我去偏殿暖阁见见琮儿。” 天玺帝徒煜双掌一拍:“那更好了!” 他才见完递牌子的大臣,实在不想又冷飕飕地跑去勤政殿。 算来贾赦也是皇亲国戚,去坤德宫正殿不是寝宫,没有什么不方便。 便命夏守忠将贾赦父子带来坤德宫正殿。 贾赦见了天玺帝徒煜便打趣道:“琮儿找你要东西来了!” “琮儿给九叔请安。”贾琮先躬身一礼。 这才笑眯眯地道:“九叔,我想要燧发火枪!” 天玺帝徒煜嗔怪地扫了贾赦一眼:“三哥,你还有谱没谱的?” “琮儿还没火枪高,就带他去神机营玩燧发火枪?” 贾赦哈哈大笑:“琮儿自己要去玩的嘛!” 天玺帝徒煜宠溺地摸摸贾琮小脑袋:“行,要多少把九叔都给你!” 贾琮笑道:“不多,就十七把好了。” 天玺帝徒煜道:“行,等会出宫就给你装上。” “对了,你九婶在偏殿暖阁等你,我叫人送你过去。” 小胖子徒垚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笑嘻嘻地道:“父皇,我带贾琮去见母后!” 天玺帝徒煜挥挥手:“去吧,不过不许领着琮哥哥一起淘气!” 坤德宫偏殿暖阁。 皇后穿着家常便服随意坐在锦榻上。 没戴凤冠,只绾着一支点翠金凤钗,薄施粉黛,五官明艳,端庄大气。 贾琮还是第一回觐见皇后,当即下跪请安 “贾琮给皇后娘娘请安,愿皇后娘娘凤体安康,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后噗嗤一声笑道:“六小子,还不快拉你琮哥哥起来!” “一定是你促狭,没告诉琮哥哥不用给母后行大礼,是不是?” 徒垚早就将贾琮拉了起来,圆乎乎小脸笑得见牙不见眼。 他认得贾琮这么久,还是第一回见贾琮吃瘪。 “贾琮在父皇跟前都不下跪,孩儿哪知道他会忽然行大礼?” 皇后招手将贾琮徒垚都叫来身边坐着,笑呵呵地道:“以后见了九婶,再不许这样了。” 贾琮见皇后说话率真笑容爽朗,跟皇太后相比又是另一种气度。 却同样身具母仪天下之风。 心内暗暗称赞。 皇后命宫女将各色精致糕点摆了满满一桌,让贾琮自在取用。 又亲热地问他些家常闲话。 小胖子徒垚看得眼热,刚偷偷伸出手去。 皇后在他小胖手上轻轻一拍:“听说有个人今天偷偷用过六回膳了,还想着吃?” “不怕将来变成球?” 徒垚装模作样地瘪瘪嘴:“母后,父皇偏心琮哥哥就算了,连你也偏心!” 皇后哈哈大笑:“你若是如琮儿这样身材纤瘦,母后便让你敞开了吃!” 贾琮噗嗤一笑。 他吃的还真不比徒垚少,就是不见长肉。 在偏殿暖阁陪皇后母子说说笑笑,正殿便有小太监过来请他。 贾琮连忙起身跟皇后徒垚母子告辞。 才离开偏殿暖阁不远。 忽然,听见耳边传来一道柔柔弱弱女子的声音。 “琮儿?” “你可是大伯父家的琮三弟?” 第69章宫闱深处元春意动 贾琮闻声回头。 只见一名身穿五品女史服色,约莫二十来岁年纪,眉目依稀有些像大脸宝的女子。 俏生生站在西边侧殿宫廊下。 贾琮心念微动。 难道这人是进宫十来年的贾元春? “你是?”贾琮轻声问道。 贾元春拾级而下,看着贾琮掩唇而笑:“我是你元春大姐姐。” “当年进宫的时候,琮三弟还没出生,自然认不得我。” 贾琮只得朝贾元春微微躬身一礼:“大姐姐好。” 见贾琮认下了她,贾元春的目光陡然变得亲近起来。 便想上前去拉贾琮的手。 贾琮退后一步,避开贾元春的动作。 尽管眼前这个女人掩饰的极好。 贾琮还是从她身上觉察到了一阵淡淡恶意袭来。 贾元春神色微微一僵,却装做毫不介意。 连声问道:“祖母身体安康?父亲可好?母亲可好?” “宝玉呢?宝玉如今可愿读书上进?” 贾琮淡淡地道:“家里都好,大姐姐有心了。” 他才不相信这个便宜大姐姐,会一点不知道府中消息。 不然她那暗藏的恶意是怎么来的? 贾元春被贾琮的话堵得一阵憋屈,朝左右望了一眼。 悄声问道:“琮三弟,大伯父如今可是在正殿?” “三弟能不能带姐姐去拜见大伯父?” “一别多年,姐姐甚是想念家中亲人……” 贾琮心中警兆大起! 贾元春想见的人绝对不是贾赦,只怕是天玺帝徒煜! 他猛地想起原书上她进宫十来年后那场莫名其妙,处处透着怪异的封妃盛事。 明明已经是皇妃身份,却仍然兼任凤藻宫尚书一职,不过还是高级女官。 更有那稀奇古怪的双字“贤德”,不像封号反而更像是谥号。 贾琮再退一步。 一双黑漆漆的桃花眼盯着贾元春。 笑道:“大姐姐若是想见父亲,只管禀明皇后娘娘便好。” “宫闱禁地,规矩极多。” “我还小,不懂得带大姐姐去见父亲会不会犯什么忌讳。” “万一连累大姐姐受罚可是不好。” “告辞了。” 贾琮向贾元春拱手一礼,加快步伐朝坤德宫正殿走去。 连在这个女人跟前多留一分钟他都不愿意。 贾元春看着贾琮快步离开的背影。 眼里露出又是幽怨,又是憎恶,又是无奈的目光。 复杂无比。 她当然知道母亲王氏便是被大伯父亲自下令圈禁在高墙之内。 更知道大房与二房之间,早已势如水火。 只是,她若不能在这深宫里更进一步,如何将年近天命的母亲从那高墙圈禁中放出? 又如何改变二房的颓势? 在这宫闱禁苑里,能改变她身份的人只有天玺帝与永泰帝。 永泰帝垂垂老矣,大明宫里早就隐隐传出糊涂昏聩的消息。 她当然不愿意。 所以唯一的选择只能是天玺帝。 只是大房二房如今关系紧张,她就算再想向上爬,也不会蠢到去求贾赦施以援手。 所以便留意上了正好今日前来坤德宫觐见皇后的贾琮。 心内只道贾琮年纪小,多说几句好言好语,打出亲情牌,自然容易哄骗。 却不想贾琮如此聪明机警,她才说要去正殿拜见贾赦,便被他严词拒绝。 贾元春幽幽一叹。 半晌,才缓缓朝自己住处走去。 坤德宫正殿。 天玺帝徒煜早就命人准备好了十七把燧发火枪。 乐呵呵地道:“琮儿,见过九婶了?快来看看九叔给你的燧发火枪。” 贾琮一边笑,一边打开装着燧发火枪的匣子。 “九婶给我准备了好多好吃的,却一样都没让小六子动。” 见匣子里的燧发火枪崭新锃亮,金属部件上闪耀着亮眼的油光。 显然比神机营用的又要高出一筹。 天玺帝徒煜哈哈大笑:“那臭小子都要胖成球了,还整天只顾着吃!” 说着从案几上递了个小匣子给他。 “琮儿,打开看看。” 贾琮打开,瞬间大惊失色:“手枪!” 难道这红楼世界还存在另一个穿越者?! 贾赦在他后脑勺上轻轻一拍:“臭小子,胡叫什么?” “这是从泰西传过来的手铳!” 贾琮拍拍自己“扑通”乱跳的小心脏。 掩饰笑道:“这个比燧发火枪短得多,能拿在手上,当然该叫手枪!” 早知道大楚皇朝就有这玩意,他开始就该直接要手铳才是。 现在反而不好再开口了。 天玺帝徒煜哈哈大笑:“燧发火枪笨重,怕拿不动,所以特意给你找出来的。” “不过威力比燧发火枪小,还容易哑火,你可千万千万别伤着自己。” 他还指望贾琮以后再帮他想些绝妙点子,口中千叮咛万嘱咐,絮絮叨叨。 贾赦不耐烦地白了天玺帝徒煜一眼。 “行了,行了。” “给也是你要给的,这会子又叨叨个没完。” 天玺帝徒煜讪讪一笑,终于停止了唠叨。 贾赦这才指着殿中站着的三个约莫三十来岁年纪的女官。 “这三位是皇后宫中的司教女官。” “郑姑姑,何姑姑,曹姑姑,等会便跟咱们一起回府。” 贾琮见这三个女官的服色,跟刚刚贾元春差不多。 仰着小脸问道:“爹,九叔,姑姑们都有品级的吗?” 天玺帝徒煜笑道:“她们三个是从四品。” 贾琮噗嗤一声乐了:“那不是比二叔官职还高半级?” “以后二叔见了姑姑们可要尴尬至死,这可是见礼不见?” 说着便给三位姑姑躬身见礼。 三位女官哪里敢受贾琮的礼,避让不迭。 贾赦嘿嘿直笑:“虽然前朝跟后宫司职不同,俸禄不同,但是品级却是一样,当然要见礼。” 他才不会告诉贾琮,他特特要从四品女官回府,就是故意恶心恶心贾政那假正经的。 看看天色渐晚。 贾赦便带着贾琮并三名司教女官离宫而去。 才在宫门外登上马车。 贾琮便迫不及待地拉着贾赦道:“爹,我今天遇见了大姐姐。” 贾赦一时没反应过来:“你爹就一个女儿,哪里来的大姐姐?” “二叔家的贾元春。” 贾赦一拍额头,他还真把贾元春给忘了个一干二净。 “她可说了什么?” 贾琮道:“其他的也没有什么,就是说给老太太,二叔请安之类的话。” “还有便是她想我带她去正殿见你……” 贾赦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怎么可能不明白贾元春打得是什么主意? 旋即嘿嘿冷笑:“她当年可是被老太太精心培养出来的。” 贾琮问道:“那为什么只是个女史?” 女史,说是女官,其实还是等级高些的宫女。 没爬上龙床,啥都不是。 贾赦脸上嘲讽愈浓:“贾政那假正经那时还是个区区六品工部主事。” “连个五品员外郎都没升上去。” “哪里来的大选?” 贾琮脑海里飞快闪过关于清代选秀那些事。 但这大楚皇朝可不是辫子朝,怎么也分大小选? 忙问:“爹,什么是大选?” 贾赦便道:“文武三品以上官员家中闺秀,参加的便是大选。” “选上了要么进后宫做嫔妃,要么便是指给亲王郡王等等做正妃侧妃。” “或者是公侯伯子男五等爵爷,爵爷世子的正妻。” “比如当年老太太,便是大明宫里那位老疯子指给你祖父的。” “你嫡母张氏也是选秀后指婚。” 贾琮又问道:“那小选呢?” 贾赦道:“这个可就宽松多了。” “不但官员之女可以参加,就算民间富商,乡绅,家世清白的都有资格。” “年纪十三岁到十六岁的,只要长得五官端正,没有疤痕隐疾恶臭就成。” “当然,进宫之后要被太监稳婆层层挑选。” 贾琮猛地想起原书上薛宝钗待选不成,只怕就是受了薛蟠连累。 有个打死人的兄长,自然算不得什么家世清白。 于是又问道:“小选要被太监稳婆选货物般的挑来挑去,老太太跟王氏那毒妇也肯?” 贾赦冷笑道:“有什么不肯?” “元春生在大年初一,跟你祖父同日生辰。” “你那偏心祖母便觉得是个生来有造化的,早早便开始培养,准备参加大选。” 贾琮听得直撇嘴。 这个有造化,那个有造化,不定王氏那毒妇在背后灌了多少催生汤保胎药。 才将贾元春生在大年初一。 只听贾赦接着回忆道。 “老太太后来找我,想用我的名义送元春大选进宫。” “当时你祖母只当我早已被皇室厌弃。” “她哪里想得到,就凭我跟你九叔的关系,他就绝对不可能纳元春为妃。” “我自然更不肯。” “所以元春没奈何只能小选。” “后来一步一步爬上皇后宫中女史的位置。” 贾琮眉头微皱:“爹,想个法子,让贾元春出宫。” “我总感觉,她留在宫里将来必定会是个祸害。” 原书中的省亲别墅大观园便是个天大的祸害。 看似鲜花着锦,烈火烹油。 却生生耗尽了贾府百年底蕴,还花光了林黛玉这父母双亡孤女的家产。 再者说来。 等贾母百年归老,自家这便宜老子绝壁会将贾政那假正经一脚踢出府去。 有足够地方建那个“天上人间诸景备”的大观园。 等他日后挣够了银子,自然会建出来让林黛玉,迎春,惜春姐妹住进去。 贾赦想都没想,轻描淡写地道:“行,元春也是二十来岁的老姑娘了,老留在宫里做什么?” “等咱们下回进宫,记得提醒我一声。” 他并不知道原书上后来发生的那些事,并没将区区一个贾元春当做回事。 贾琮忽然问道:“爹,二姐姐不会选秀进宫吧?” 贾赦笑道:“徒小九敢留你二姐姐的牌子,你爹我就敢打断他的腿!” 贾琮心中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朝贾赦高高竖起大拇指:“爹英明神武!” “威武霸气!” 敢开口便是打断皇帝腿的人,舍贾赦其谁? 第70章有损闺誉紫鹃被逐 父子俩说着话,神威将军府已近在眼前。 贾琮贾赦下了车,便命人抬了三乘暖轿过来。 郑何曹三位都是从四品的司教女官,当然不能让她们走着进府。 三位女官上了暖轿,贾赦让小厮抬着从正门旁边的侧门入府。 贾琮瞬间眉头大皱。 他记得原书中写得清楚之极,当年林黛玉可是从西角门进的府。 王氏那毒妇欺人太甚! 若不是那毒妇已被圈禁在高墙里,他还真想要帮林黛玉出这口恶气! 贾赦见他皱眉,便问道:“怎么了?” 贾琮笑着摇摇头:“没什么,刚刚想到了一些事情而已。” 贾赦只说了一句:“臭小子又不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 便没放在心上。 进垂花门后,三位女官下了暖轿。 贾琮贾赦带去荣庆堂先见贾母。 正好此时贾宝玉,林黛玉,并李纨跟三春湘云等人都在贾母膝下承欢。 见贾赦贾琮父子进来给贾母请安。 李纨忙避进了碧纱橱。 贾宝玉看见贾赦贾琮父子,整个人都不好了。 只得上前给贾赦请安:“请大老爷安。” 林黛玉并三春姐妹给贾赦请了安,便欲退出去。 贾琮笑道:“二姐姐,林姐姐,四妹妹,你们先别走。” 林黛玉便又坐下。 探春见迎春惜春湘云都没走,一时有些为难。 想了想,还是跟着坐了下来。 贾琮上前对贾母笑道:“老太太,这三位是郑姑姑,何姑姑,曹姑姑。” 郑何曹三位朝贾母欠身一福:“见过史老太君。” 贾母见三人身上穿着宫内女官服色,又有郑多福站在一旁。 忙道:“三位姑姑,还有这位小公公,不必多礼,快请入座。” 郑多福笑了笑,只侍立在贾琮身边一动不动。 贾母又问道:“三位姑姑前来寒舍有何事?可是带了懿旨口谕?” 女官自然不能随意出宫,除非是跟着太监来宣旨。 贾赦无声地笑了笑:“老太太。” “这是我给林丫头,二丫头,四丫头从宫里请来的教养嬷嬷。” 林黛玉三人相视一笑,心中皆是欢喜。 迎春更没想到,昨儿父亲才说给她们请教养嬷嬷,今天就带了回来。 还是有品级司职的女官。 更觉喜出望外。 史湘云素来大大咧咧,虽然不喜欢贾琮,倒没有将教养嬷嬷的事放在心上。 唯独探春听见脸上立即涨得通红。 眼泪在眼圈里直打转转。 但是已经坐下,又不好立时就走,窘迫难安。 贾琮将她神色看在眼里,心中只是冷笑。 这拧不清的踩了迎春这么些年,今儿也让她尝尝被人踩的滋味! 贾母“哎哟”一声:“三位姑姑都是有司职的女官,这如何担得起?” 贾琮笑道:“我爹亲自求圣人去皇后娘娘宫里请回来的,老太太难道要退回去?” 贾母被贾琮堵得一噎。 半日才缓缓笑道:“不知三位姑姑原来是何品级?司何宫职?” 郑姑姑欠身道:“下官三人原是娘娘身边从四品司教女官。” 贾母倒抽了一口凉气,脸色变得精彩纷呈。 她如何不知道贾赦偏生要请回来从四品女官的用意? 只是再不能如往日一般朝贾赦当场发作。 见郑多福一直站在贾琮身后,一时间想不出这小太监又是何来意。 便问道:“这位小公公是?” 贾琮笑呵呵地道:“他是郑多福,太后娘娘赐给我的贴身小太监。” 贾母悚然一惊。 这可是皇孙宗室的待遇,就连当年贾代善身边都没有太监。 随即又想起那个雪夜,她跟贾政去贾赦书房。 门口也站着一个小太监! 这两父子从什么时候开始,如此圣眷优渥? 她到底还疏忽了些什么? 贾赦懒得理会贾母。 先带林黛玉上前,对郑姑姑笑道:“这是舍甥女,小名黛玉,巡盐御史林如海嫡女,还请郑姑姑留心看顾。” 郑姑姑连忙起身应了。 三人之中,郑姑姑明显是领头的那个。 林黛玉心思敏感,多愁善感,比照看迎春更要多加几分小心。 是以贾赦便将郑姑姑送到林黛玉身边。 然后拉着迎春,笑眯眯地道:“何姑姑,这是小女迎春,日后还要姑姑多加照看。” 迎春羞红了脸,朝郑姑姑盈盈一福:“迎春见过何姑姑。” 何姑姑携了迎春的手,笑道:“姑娘快别多礼。” 最后是年纪最小的惜春,贾赦将她交给了曹姑姑。 探春愈加觉得无地自容,再也忍耐不住,哭着冲回小抱厦。 贾母淡淡扫了她的背影一眼。 心内暗暗叹气,却连一句话都没说。 因对贾赦道:“老大,玉儿住的地方宽敞,倒还罢了。” “二丫头,四丫头如今住在小抱厦,怕住不开?” “不如另设一处,好让三位姑姑居住?” 贾赦轻描淡写地道:“我那边有原来给琮儿收拾好的院子,色色齐全。” “琮儿古怪不肯搬,让她们姐妹先挪过去便是了。” “玉儿也挪过东院去住,跟那内外不分的凤凰蛋挤在西跨院算怎么回事?” 贾母心中大不情愿,当着三位女官的面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只得应了。 当日。 林黛玉迎春惜春三姐妹收拾好各自物品,齐齐搬去东院。 小抱厦里只留下探春一人。 躲在被窝偷偷地哭。 自觉汗颜无地,面上无光。 就连贾环好心好意前去安慰,又假托赵姨娘买的小首饰送去哄她开心。 却被她顺手扔了出去。 骂道:“什么折簪烂花也往我跟前送?” “告诉她,我不稀罕!” “她少拖累我被人看不起就足够了!” 气得贾环捡起首饰,骂骂咧咧地走去前院跟贾琮告状。 贾琮连忙拿些玩具吃食,安抚住可怜巴巴的贾环。 心里愈加对贾探春观感大跌。 另一边。 贾宝玉得知林黛玉搬出西跨院。 冲去荣庆堂大哭大闹。 “老祖宗,我求求你,快将林妹妹接回来!” “她去了东院一定会被琮老三带坏!” 贾母搂着贾宝玉只是叹气。 贾赦羽翼已成,她再也管不得东院的事…… 贾宝玉见贾母不作声,顿觉六神无主。 宛如心中被挖走了一块什么重要的东西似的。 眼泪止不住往下掉。 贾母心疼不已。 连忙编了个谎言宽慰他:“不过是因为二丫头,四丫头都搬去了东院。” “你大伯父让玉儿去陪着住上几天而已。” “过几日自然回来了。” 贾宝玉失魂落魄地摇摇头:“老祖宗,你别哄我……” “林妹妹的书跟鹦鹉都搬了过去,哪里还会回来……” 说着便倒在锦榻上默默出神,双目之中,眼泪不干。 贾母看得愈加揪心,忙命人鸳鸯请出湘云。 又带上袭人晴雯,百般逗他玩笑说话。 贾宝玉旁若无人,始终一言不发。 与此同时。 东院。 迎春三人住的院子已经被林黛玉取名为听雪堂。 林黛玉正看着郑姑姑跟王嬷嬷安排紫鹃等人的住处。 将箱子打开,归置各人东西都放进墙边的大柜子里。 郑姑姑忽然轻轻“咦”了一声。 “你且等等。” 紫鹃听了,便停下手中动作,转头望着郑姑姑。 郑姑姑问道:“姑娘,她叫什么名字?” 紫鹃不等林黛玉说话,忙陪着笑道:“回郑姑姑的话,奴才叫紫鹃。” 郑姑姑脸色已经阴沉了下来。 挥手先让王嬷嬷带着雪雁春纤退出去。 这才正色道:“我跟姑娘说话,你插什么嘴?” “什么规矩!” 说着从紫鹃箱子里拿出几样东西出来,放在桌上。 郑姑姑问道:“这是什么?” 林黛玉见是两副贾宝玉换下来的寄名符,一副束带连同披带,两个荷包并扇套。 套内还装着扇子。 都是贾宝玉那凤凰蛋随身的东西。 心中勃然大怒,气得浑身发抖! 她以为上回已经亲口教训,紫鹃自会改过。 没想到她居然连那凤凰蛋的私人物品都藏在身边! 别得还罢了。 那束带披带倘若被旁人看见,只怕她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谁家小爷能在姑娘闺房里解开束带披带? 紫鹃涨红了脸,嗫嗫嚅嚅地道:“这些都是宝二爷的东西……” “当初我们姑娘跟宝二爷一起住在老太太碧纱橱里……” “这些东西,奴才随手收了,忘了还给宝二爷……” 郑姑姑冷笑道:“随手收了,忘了还?” “你那位宝二爷是什么人,我不知道。” “单凭他能跟姑娘一起住在碧纱橱,便知道是个得宠的小爷。” “他身边没人服侍?没有贴身丫鬟?要你去收?” 郑姑姑怕林黛玉脸上过不去,故意含糊过了贾宝玉的年龄。 伸手在桌子上重重一拍:“糊涂蹄子!” “你是贴身服侍姑娘的丫鬟,一言一行都代表着姑娘!” “做出这样的事,姑娘的闺誉,脸面,性命还要不要?!” 紫鹃双膝一软,连忙跪了下来。 郑姑姑不再看她,放和缓了语气,问道:“姑娘,你打算如何处置?” 林黛玉的眼泪在眼圈里直打转,偏过头去。 轻声道:“紫鹃,你回荣庆堂去服侍外祖母。” 她说话声音虽轻,却异常坚定。 “至于外祖母会不会送你去贾二公子房里,与我无干。” 郑姑姑暗暗点头。 让王嬷嬷带了两个粗使婆子上来。 搬走紫鹃的衣物箱笼,送去荣庆堂。 此时。 贾宝玉还躺在贾母身后的锦榻上,双目无光,黯然神伤。 贾母忽见王嬷嬷带了紫鹃进来,心中大为诧异。 还不等贾母开口询问,贾宝玉双眼骤然放亮! 跳下锦榻拉住紫鹃的手,急切问道:“紫鹃!可是林妹妹有什么不自在?” “打发你回来告诉老祖宗的?” “老祖宗,紫鹃回来了,快去接林妹妹!” 紫鹃涨红了脸,挣开贾宝玉的手。 朝贾母双膝跪下,低着头一声不言语。 贾母轻轻一声咳嗽:“云丫头,鸳鸯,袭人,晴雯你们先退下。” 这才问道:“王嬷嬷,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王嬷嬷便将适才归置屋子。 郑姑姑在紫鹃箱笼里找出贾宝玉的东西等事,说了一遍。 贾宝玉嚷道:“我的东西,紫鹃有什么收不得?” “那死鱼眼睛婆子欺人太甚!” 贾母皱着眉头道:“宝玉,不许胡说,那是宫里出来的女官!” 她不是贾宝玉这全然不通世故的呆子,自然明白问题的严重性。 郑姑姑撵紫鹃离开林黛玉身边,这事办得绝对没有错。 贾宝玉哪里知道贾母心事,猴在她身上直撒娇。 “老祖宗,既然林妹妹不要紫鹃,赏给我罢!” “我一定会待紫鹃好!” 贾母轻声道:“也罢,紫鹃你便去你二爷房里,记得要好生服侍。” “再莫行差踏错。” 紫鹃原本以为今次必然难以善了,却没有想到反而心愿得偿。 顿时喜出望外。 先朝贾母磕了头,又给贾宝玉磕了头,才站了起来。 贾宝玉欢天喜地牵着紫鹃的手回西跨院。 王嬷嬷也自回听雪堂向林黛玉复命不提。 良久。 贾母才幽幽一声长叹。 “两个玉儿的事,怕是不成了……” 第71章夜阑人静行宫传说 当夜。 贾琮便得知贾母果真将紫鹃给了大脸宝那凤凰蛋。 撇了撇嘴,暗自冷笑。 “嘿嘿,从此以后大脸宝的绛芸轩里必定热闹非凡。” “紫鹃想要再过上安稳日子,只怕不容易。” 袭人是连同为贾母赏赐的晴雯都容不下的人。 如何会容得下担着个背主污名的紫鹃? 哪怕她自己不出手,也自然有麝月秋纹一干人会给足紫鹃苦头吃。 原书中小红在怡红院受排挤的那些破事。 怕是会在紫鹃身上重演。 他原本想亲自想个什么法子,将紫鹃从林黛玉身边撵走。 却不想郑姑姑如此雷厉风行,进府第一日便解决了这个不稳定因素。 自家那便宜老子选人的眼光果然不错。 此时。 听雪堂里的林黛玉得到消息后,沉了脸,一声不言语。 贾母对她房里撵出去的丫鬟,非但不责不罚,反而直接赏给了贾宝玉。 隐隐有些打脸的意味,她心思敏锐焉得不知? 从某种程度上来,紫鹃算得上是攀了高枝。 在大房没有横空崛起之前,贾宝玉是荣国府的凤凰蛋。 贾母王氏的心头肉,眼睛珠子。 自然比她这个千里迢迢投奔而来的表姑娘地位高。 见林黛玉颦眉微蹙,郑姑姑轻声提点道:“姑娘,不必不开心。” “那个叫紫鹃的丫头,心性不佳,见事不明。” “跟了贾二公子,只怕从此多事。” 林黛玉歪着头想了想。 忽然展颜笑道:“反正是别人家的事,与咱们不相干。” 凤凰蛋房里袭人貌似贤良内藏心机,晴雯牙尖嘴利,麝月凛然难犯,她怎么会不知道? 将来自有紫鹃后悔的时候。 从此,林黛玉便在听雪堂内安心住了下来。 每日除了跟迎春姐妹结伴去荣庆堂给贾母请安。 便跟着三位女官学些规矩,女红,并处理家事等等。 此时三人之中,迎春年纪最大,所以姑姑们教导的最多也最用心。 林黛玉不过是学着玩,聊以打发时间。 惜春更是个抱在膝盖上的孩子。 不过跟着姐姐们在一旁说笑玩耍而已。 贾赦从她们姐妹搬来那日,便命林之孝的给听雪堂配齐了粗使婆子丫头。 三位姑姑一人配了两个贴身丫鬟服侍。 门口安排四个才留头的小厮轮值。 色色周全。 就连饭食都在贾琮细心的提点下,改成江南风味的清淡菜。 林黛玉再也没有食不甘味,啮檗吞针之感。 日子反而过得比在贾母处更为自在悠闲。 ………………………… 可巧次日是十二律第一次越野五公里跑的日子。 贾琮想跟着跑上一圈试试。 早早便带上戚有禄郑多福贾乐出了府。 这一次备了两驾马车,燧发火枪放在后车上。 才到西山庄子,便见在贾安的带领十二律整整齐齐站在大门口。 身上打着背包。 “见过主子!” 十二律齐声高吼。 贾琮笑着朝无射招手:“无射,过来给我看看你的背包。” 无射将背包打开。 里面装着毡毯,干粮,水囊,金疮药,飞虎爪,短刃等物。 贾琮笑着在无射绑腿轻轻一拍。 随即让他解下两个隐藏在内的沙袋:“再加上燧发火枪,重量已经足够。” “这是第一回尝试,不用这么拼。” “主子好眼力!” 无射讪讪笑了笑,他自以为有绑腿缠在外面,不会被人发现。 却不想贾琮轻轻一拍就知道了。 贾琮目前还没有想好怎么给十二律配上作战靴,只能先用绑腿代替。 戚有禄将燧发火枪从马车上解下,一人发了一把。 十二律都是第一回看见燧发火枪,只觉新奇无比,爱不释手。 贾琮笑道:“等跑完越野十里,再教你们怎么用。” 见戚有禄跟郑多福都背好背包系上燧发火枪。 笑嘻嘻地道:“贾乐,给我背包跟燧发火枪。” 贾乐睁大双眼看着贾琮。 “三爷,背包还成,那燧发火枪太重,压着碰着了可不是开玩笑的。” “回去被老爷跟冯妈妈知道,必定会锤死奴才。” 戚有禄也笑道:“三爷,带着手铳就好,别背火枪,今天咱们要上山。” 贾琮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有禄哥,头一回就上山?行不行?” 他原本以为就在空旷田地里跑上一圈就成。 戚有禄笑道:“用沙袋负重在操场上练过几回,应该没事。” 贾琮咬咬牙:“行吧,上山就上山!” 终究没有再要燧发火枪。 他又不傻,负重上山比跑平地可要难上数倍。 西山山路崎岖,前两天又下过一场冻雨,泥泞难行。 贾琮走得跌跌撞撞。 贾安贾乐带着十二律早就没了影子。 还没到半山腰,便被戚有禄跟郑多福一左一右搀扶住,才艰难走完全程。 好容易到了目的地。 十二律齐刷刷坐成一排,喝水吃干粮修整。 郑多福忙将背包从贾琮背上取下,拿出毡毯铺好,扶贾琮坐下。 贾琮喝了口水,才喘着粗气道:“这破山还真是难爬!” 郑多福笑道:“其实原来有条青石小路直通山顶,比这山路好走。” 贾琮捏了捏酸胀的小腿,问道:“那为什么不走那条路?” 无射看在眼里连忙放下水囊干粮,过来轻轻帮贾琮敲打小腿上酸胀的肌肉。 戚有禄扫了郑多福一眼,连忙道:“那条路早就被封了,不让人过去。” 贾琮心念微动,恍然大悟。 那条青石小路应该是通向先太子义忠亲王的西山行宫。 当年兵败。 太子与太子妃被是被逼进西山行宫,一个自缢,一个殉情而死。 贾琮忽然对那座荒废的皇家园林起了浓厚的兴趣。 抬头朝山上望去。 只见满眼枯黄,再往上便是还没融化的积雪。 隐隐约约似有无数亭台楼阁藏在其中。 下了西山后,戚有禄郑多福去教十二律使用燧发火枪。 贾琮借口越野爬山太累直接歇在大宅里。 等到夜深人静,前进院落的十二律戚有禄等人通通熟睡以后。 贾琮蹑手蹑脚穿戴整齐,悄悄取出飞虎爪。 只听“喀嚓”一声轻响,飞虎爪牢牢抓住墙头。 顺手扯了扯绳索,自觉牢固非常,正想要飞身上墙。 只听身后传来两声轻笑:“三爷,这深更半夜的想做什么?” 贾琮回头望去。 只见清雨繁霜站在穿堂门口,看着他抿嘴直笑。 贾琮嘿嘿笑道:“清雨,繁霜,你们想不想去西山行宫看看?” 两个小丫鬟还没有说话,郑多福从耳房走了出来。 连忙拉住贾琮的手,满脸苦笑:“奴婢的小祖宗啊,那里当真不能去……” 贾琮想起今天在西山半山腰,戚有禄看郑多福的那个眼神。 连忙问道:“为什么?” 郑多福将贾琮哄回内室,跟清雨繁霜服侍他上床睡好。 又在锦被里塞上一个汤婆子。 才悄悄地道:“先太子跟太子妃薨了以后,听说西山行宫闹鬼……” 贾琮撇撇嘴:“小福子,你哄小孩子玩呢!” 才说了这句,心里却悚然一惊。 藏在贾氏宗祠里的那无良老头,不就是个鬼? 还有那古里古怪的警幻仙子,估计也是山精灵魅之流。 不然,正经神仙谁会教大脸宝那些风流韵事? 这红楼世界原本就有这些玄玄异异的事。 不过,若说是西山行宫会闹鬼,他却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不相信。 先太子义忠亲王做了那么些年储君,身带国运龙气,怎么可能闹鬼? 只听郑多福又接着道:“三爷,奴婢也是听西内那些太监侍卫说的。” “说是闹得最凶的时候,不但有隐隐鬼哭,还有兵马嘶鸣,喊打喊杀的声音……” “就跟十六年前一模一样……” “第二天派人去看,里面却什么都没有……” “后来老圣人就将那条青石小路封了,又派兵驻扎在西山行宫外面。” “这个传说从那以后便没人再提起过。” 贾琮心内“咯噔”一响。 这样的动静绝对不可能是闹鬼! 只怕是太子旧部! 清雨繁霜被郑多福说得心里直发毛,悄悄笑道:“三爷,我们不回房了。” “就在熏笼上混一宿,好不好?” 贾琮看着两个小丫头噗嗤一笑:“放心,不会是闹鬼,别怕。” “熏笼上怎么好睡?你们叫醒厨娘,过来将炕点着了好睡。” 郑多福笑道:“三爷,不用去叫厨娘,奴婢会烧炕。” “好,那你去安排,我可得睡了。” 贾琮说着闭上眼睛,心中念头百转。 将近天亮才昏沉沉地睡去。 从西山庄子回府。 贾琮便从小翠儿口中听见了绛芸轩里传出来的笑话。 原来那日大脸宝将紫鹃带回西跨院后。 袭人心中大为不悦,脸上却一丝异样都没有表现出来。 等到夜间安寝的时候。 秋纹便道:“紫鹃,这外面四间房都住满了,你去跟春燕,佳蕙挤一挤。” 紫鹃眉头微皱,正想说话。 袭人忙拉着她的手笑道:“好妹妹,暂且委屈你一两日,等过了残冬再重新安排。” “实在不成,我去跟春燕她们挤挤。” 晴雯一边给贾宝玉放下帐子,一边冷笑:“住哪里不是住?” “横竖茜雪走了,那屋子里空了一张床。” 她是眼睛里容不下沙子的人。 紫鹃莫名其妙被林黛玉撵出来,不用问都知道其中必定有原因。 才不会跟贾宝玉一样惯着她。 紫鹃又怎么可能住袭人的屋子,忙道:“袭人姐姐,这样就很好。” 贾宝玉只要紫鹃在他跟前就心满意足。 至于紫鹃会住在什么旮旯窝里,他完全没有理会。 贾琮听了满脸冷笑。 这才哪到哪,以后大脸宝那绛芸轩里的笑话必定陆续有来。 于是问道:“小翠儿,那大脸宝屋子里有多少人?” 小翠儿掰了掰手指头,却怎么也数不过来。 笑嘻嘻地道:“大大小小可有十来个呢。” “老太太还说怕宝二爷不够使,等翻了年再给他挑几个。” 贾琮见她掰着手指头数数,就是一阵头疼。 “小翠儿,以后除了听八卦外,就去听雪堂跟着四姑娘上学识字算术好不好?” 小翠儿歪着头问道:“三爷,我要识字做什么?” 贾琮习惯性的伸手揉乱她头上双环,宠溺笑道: “不但你要学,小红想学也可以去,多认得几个字总是好的。” “而且还可以跟四姑娘玩耍,难道不好?” 小翠儿这才满心欢喜,点头应承。 又在附贾琮耳边悄悄地道: “三爷,听说今儿珠大奶奶那里也闹了一回……” 第72章拟破题大脸宝遭殃 贾琮这才奇怪了起来。 李纨是孀居,贾珠死后带着贾兰过活。 虽然身在锦绣花丛,公府侯门,却宛若槁木死灰一般。 虽然现在管着银钱对牌,也只按着旧例行事,向来不多言多问。 怎么会有人跟她闹了起来? 于是问道:“是怎么回事?” 小翠儿悄悄地道:“听说二老爷看中了什么古籍,要一千两银子。” “打发书东跨院婆子丫鬟去问珠大奶奶拿对牌领银子。” “珠大奶奶对牌是给了,账房却不肯交银子。” “那些婆子丫鬟隔着窗子,指着和尚骂贼秃,说了好大一堆话。” “里面珠大奶奶听得直掉眼泪。” 贾琮嘲讽道:“如今银库房总领是屠昌恒。” “咱们老爷从庄子上请回来的人,二叔还想跟原先一样说拿银子就拿银子?” “简直是做梦!” 贾琮也没细问那些婆子丫鬟都说了什么。 微微沉了脸。 东跨院里的主子是些棒槌,就连跟着婆子丫鬟都是些没规没矩的棒槌。 李纨也太能忍气吞声。 对这个注定顶着贞节牌坊过一世的女人,到底多了几分同情怜悯。 换成王熙凤那种无法无天,胆大妄为的泼辣货,怕是早就让人拖出去打板子了。 怎么可能自己躲在屋子里哭? 转念又想,贾政那假正经今儿拿不到银子,必定心情不爽。 此时不去给大脸宝挖坑又更待何时? 说着便朝听雪堂来。 正好三位姑姑才散了学,林黛玉与惜春都在迎春正房里说笑。 郑姑姑连忙迎上来笑道:“三爷怎么过来了?” 她们都曾经亲眼见过天玺帝徒煜是如何宠溺贾琮。 跟正牌皇子没有多大分别。 二来贾琮还小,去的又是自家亲姐姐正房,当然不会阻拦。 贾琮将手里的书一举,笑眯眯地道:“找林姐姐教我怎么拟破题。” 郑姑姑笑道:“三爷这么早就学着破题了?可见是个有志向的。” 贾琮一边走,一边笑。 他才不会告诉郑姑姑他不过是为了给那大脸宝去挖个坑。 林黛玉与惜春见他进来都站了起来。 各自见了礼。 惜春便扑在贾琮怀中让他抱。 贾琮抱起惜春笑道:“等明儿叫小翠儿也过来上学,陪你玩笑可好不好?” 惜春笑嘻嘻地道:“当然好!” 反正她也不懂得三个姑姑教的那些东西,有小翠儿陪她当然好。 贾琮在她小脸上轻轻一捏:“不过认字算术不能落下,知道不?” 又看看打扮的焕然一新的迎春,笑道:“二姐姐今天可真好看!” 迎春拉了拉满是精致绣花的风毛袖口,含羞笑道:“何姑姑带着司棋绣橘帮我打扮的。” “还有些不习惯,怕被人说奢靡。” 贾琮哈哈一笑:“侯门千金,自然要这样打扮,难道非穿得破破烂烂才好?” 邢氏被禁足正院不得出门,贾赦早就吩咐连请安都不必去。 这东院后宅如今以迎春为尊。 哪里有人胆上生毛敢挑她的刺? 贾琮便问林黛玉:“林姐姐搬过来住可习惯不习惯?” 林黛玉抿嘴一笑:“只要不看见那凤凰蛋跟围着他的那群苍蝇,哪里都习惯。” “说的好!” 贾琮将《大学》打开,问林黛玉要如何拟破题。 林黛玉笑道:“破题承题倒是略微学过,后面的可不会了。” 贾琮朝她眨眨眼:“就破题行了,后面暂且不用。” 林黛玉会意,让贾琮随意指出一句话。 贾琮当真从《大学》里指了一句。 林黛玉便细细给他讲解。 迎春见他们念书,便拿了针线坐在旁边陪着。 惜春犯困,早被奶娘抱回房睡觉去了。 一时间,房中只听见林黛玉跟贾琮的声音。 半个时辰后,贾琮将刚刚林黛玉教他的破题仔细腾在纸上。 林黛玉打趣道:“这狗爬字还腾它做什么?也不怕二舅舅看了笑话!” 贾琮瞬间明白,这聪慧的小姑娘知道了他的打算。 将手指竖在嘴上轻轻“嘘”了一声,笑道:“看破不说破!” 说得林黛玉抿嘴一笑。 贾琮起身告辞。 随即袖着两道破题,满脸坏笑地朝梦坡斋走去。 快到梦坡斋的时候正好遇见畏畏缩缩的贾环。 贾琮连忙唤道:“环三哥,你去哪里?” 贾环还是那副耸着肩膀,歪着脖子的模样,轻声道:“老爷打发人叫我过去。” 贾琮将他脖子扶正,按下肩膀。 才悄悄地道:“这会子二叔正生气,你进去垫什么踹窝?” 贾环愁眉苦脸:“那老爷问起可怎么好?” 贾琮噗嗤一笑:“你去东院跟二姐姐玩会,等会二叔问起,就说我爹叫你过去了。” 贾环大喜,笑眯眯地道:“多谢琮兄弟!” 说着一溜烟跑了。 贾琮悄悄走进梦坡斋。 贾政今日在一众清客相公面前,要银子不得丢了面子,独自在书房里生闷气。 见贾琮进来给他请安。 沉着脸问道:“琮儿,你会子过来做什么?” 贾琮只当看不见贾政那张比墨还要黑的脸。 从袖子里掏出写着两道破题的纸。 毕恭毕敬地道:“二叔上回帮侄儿讲了《大学》,侄儿觉得明白了好些。” “这是侄儿学着拟的破题,请二叔过目。” 贾政深深吸了口气,这才接过纸张细细看过。 一行看,一行暗骂贾琮简直是个妖孽! 虽然仅仅是两句破题,已颇见起笔不凡。 贾政便问:“是谁教你开笔的?” “可是大哥帮你在外面请了先生?” 若是贾赦帮贾琮在外延师受教,当然会让他心中好过很多。 贾琮偏生装着满脸天真无邪的模样笑道:“二叔,父亲说翻了年才带侄儿去拜师。” 贾政听后只觉得脑袋里似有无数黄钟大吕齐齐做响,轰鸣不休! 半晌。 才沉声问道:“那你如何知道破题?” 贾琮笑嘻嘻地道:“侄儿在父亲书房里找到本时文格式,悄悄学着写的。” “二叔,可是侄儿写得哪里不对?” 贾政只想眼前这个妖孽快快消失,走得越远越好。 “写的很好。” “不过你毕竟年纪太小,莫要劳了心神,伤了底子。” 贾琮恭恭敬敬地道:“二叔教诲的是,侄儿告退。” 一出梦坡斋,贾琮便找了个僻静地方,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大脸宝凤凰蛋,你给小爷等着吧!” 正笑着,只听贾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臭小子,这是在抽得什么风?” 贾琮忍着笑意,转头看见贾赦带着贾环。 “爹,你来做什么?” 贾赦在贾环肩膀上轻轻一拍。 “环儿说你让他别去梦坡斋,自己进去帮他顶雷,特意求我来救你。” 此时贾赦看贾环的目光,满是从来没有过的柔和。 贾琮噗嗤一笑:“多谢环三哥。” 这句环三哥叫得连贾赦都糊涂起来。 他原来并没如何留意贾环,更不知道贾环贾琮究竟谁大。 “环儿,你几月生辰?” 贾环道:“五月初三。” 贾琮愣了一愣:“那可得你比我小啊,为什么叫我兄弟?” 他跟林黛玉探春同庚。 原书里探春生日写明在三月初二,跟林黛玉重建桃花社犯了日子。 赵姨娘再厉害十倍,也不可能在五月就将贾环生出来。 贾环笑着伸手比了比个子,贾琮比他矮了几分。 “我也不知道琮三哥的生日,看着你比我矮些,就这么叫了。” 说话间他已经改了口。 贾赦哈哈大笑:“两个糊涂臭小子!” “走了,回东院!” 此时梦坡斋里贾政越想越恼火,再也坐不住。 抬脚便朝荣庆堂西跨院走去。 才进去便听见贾宝玉房里传出一阵嘻嘻哈哈的笑声。 贾政顿时沉了脸。 这孽障平素只在丫鬟堆里混迹,哪里有过真正正经读书写字的日子? 再比较刚刚去请教学问的贾琮,直是判若云泥。 贾政止住要进去通报的丫鬟。 大步走进里间。 正好看见一屋子大大小小的丫鬟扎堆。 贾宝玉拉着紫鹃的手,眉飞色舞,大说大笑。 贾政轻轻咳嗽一声。 “请老爷安。”满屋子里的丫鬟齐齐跪了下来。 贾宝玉长鞠一礼:“宝玉给父亲请安。” 贾政问道:“这丫头,恍惚记得是你林妹妹身边的人,怎么会这里?” 唬得贾宝玉浑身打颤。 哪里敢说紫鹃是被林黛玉身边的女官撵出来的。 口中含含糊糊地道: “林妹妹,林妹妹搬去东院……” “大老爷重新配了使唤丫鬟,便将紫鹃送回老祖宗身边……” 贾政随手翻开贾宝玉桌上放着的一本书,见又是《大学》,愈加觉得刺心。 将书合上,接着问道:“既然送回了老太太身边,如何又在你屋子里?” 贾宝玉脸色又青又白,后脊梁上冷汗直暴。 “如今林妹妹那边院子里空着,我,我有些害怕。” “才问老太太要来看屋子的。” 贾政听了便没再说什么,只冷冷哼了一声。 “空院子而已,有什么好害怕,半点刚性全无!” 又拿起那本无比刺心的《大学》来,准备考教考教贾宝玉学问。 “今儿学里教的是《大学》?” 自从秦钟被贾政撵出学堂后,贾宝玉天天装病,哪里还去过一日家学? 这本《大学》摆在桌子上,也不过是装装样子,让人知道他有在看书而已。 低着头道:“是。” 贾政问:“都教到哪里?可能背诵?” “将这第一章背给我听听。” 贾宝玉战战兢兢,面如土色,结结巴巴地道: “大,大学之道,在,在明明明德……在在在……亲民……在……” 竟是连这开宗明义的第一章也背不完整。 贾政登时勃然大怒。 反手在那张满月脸上狠狠抽了一巴掌! 狠狠骂道:“无知的孽障!” “若不是怕老太太担心你这畜生,我今日就打杀了你这不肖子!” 贾宝玉捂着紫涨面皮,一声不敢言语。 贾政指着他厉声喝道: “从今日开始,每天给抄十遍《大学》,一气念会背熟!” “有不懂的或去学里找太爷,或是去梦坡斋找我给你讲明经义!” “倘有一日交不上功课,你就试活着!” 第73章熙来攘往冠盖如云 大脸宝被贾政那假正经狠狠抽了一巴掌的消息。 飞快传进正在前院跟贾环说话的贾琮耳朵里。 贾琮故意跌脚长叹:“为什么二叔这次不请动家法呢?” 贾环撇撇嘴:“宝玉哥哥可是嫡子,不比咱们……” 贾琮不等他说完,正色道:“嫡庶之别没你想象的那么重要!” “打铁还须自身硬!” “只要你自己立起来,将来带着你娘离开这府上,想过什么好日子没有?” 贾环仍是不懂,眨巴眨巴眼睛。 半晌才道:“但是我娘……” 贾琮笑了笑:“你娘一定对说你过这份家业你跟大脸宝平分?” 贾环懵懵懂懂地点头。 “你娘糊涂,你也糊涂不成?” 贾琮恨铁不成钢地道:“你去大门口看看匾额,上面写的是敕造神威将军府!” “你爹是不过嫡次子,自己都要分家出去!” “况且还有贾兰在,那才是你爹的嫡长孙!” “别说你了,就算大脸宝都比不过他的地位!” 贾环问道:“那为什么宝玉哥哥这么得宠?兰哥儿却没人理会?” 贾琮笑了笑:“那是因为大脸宝脖子上挂了块破石头。” “呵呵,若是珠大哥哥还在的话,兰哥儿绝对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见贾环还想再问。 贾琮拍了拍他的肩膀,忽然坏坏地一笑。 “先把你这耸肩歪脖的毛病改了。” “好好上学,在你爹面前装都要装出勤奋读书,一心上进的样子。” “那样么,我保证大脸宝的日子一定会越过越好!” “被你父亲一天按三顿的揍都有可能!” 贾环重重点头:“谢谢琮三哥,我明白了!” 兴高采烈带着贾琮送他的一大堆东西跑了回去。 贾琮看着他的背影,为大脸宝默默点起一排蜡烛。 …………………… 在连续数日猛烈的传单攻势下。 开国勋贵拍卖珍藏的日子终于到了。 早早贾赦便带着贾琮戚有禄郑多福,并东府贾蓉赖升同去拍卖场。 贾琮还特地让戚有禄今日也换上小太监服色。 算是带上两个小太监,一起去扯扯天玺帝徒煜的龙皮拉大旗。 酝酿了这么久时间。 威尔逊当然早已将所有事都打理的井井有条。 牛继宗陈瑞文等人同样已经过来,跟贾赦一道坐在二楼包间。 只消打开包间窗户,便能看见一楼拍卖场中的盛况。 这场声势浩大的拍卖会里,贾赦早命林之孝送来几件古董上拍。 就连东府,他也跟贾珍说过,送来几件珍玩。 反正是惠而不费的事,又何乐不为? 至于东府欠银,他更是亲自去告诉了贾敬。 想必也就是这几日,贾敬那边会有动作。 此时这间包间里,开国勋贵八大公府齐聚。 贾琮轻声问道:“爹,怎么没看见四大异姓王?” 贾赦指着对面那扇打开的窗户。 “北静王在那边,等会散了,我带过去你去见见。” “其他三家来的都是世子并家中总管。” 贾琮对原书中那个形容秀美,性情谦和的北静王十分好奇。 不过,此人明明该是个绝顶人物,怎么会瞎了眼看中大脸宝? 听贾赦这么一说,笑嘻嘻地道:“爹,最好了!” 贾赦摸摸贾琮的小脑袋,想起北静王神色有些复杂。 这父慈子孝的样子,贾蓉在一旁看得有些眼热。 贾珍对他可从来没有这么和颜悦色过。 牛继宗却看着戚有禄跟郑多福两个问道:“恩侯,这是圣人派来的?” 贾赦嘿嘿直笑:“就算是吧。” 辰时刚过。 楼下拍卖场陆陆续续进人。 贾琮留神看去,大多皆是锦衣玉带,轻浪奢靡的纨绔。 忍不住噗嗤一笑,连忙问道:“这些人也是叔叔伯伯请来的?” 牛继宗仰头哈哈大笑:“咱们这些纨绔,当然邀请来的也是纨绔。” 贾琮笑道:“这样的纨绔还有多少?” “给当朝圣人来上一打!” 满座哄堂大笑。 一众纨绔们进场后。 便是一群同样衣着华贵,面上却带着精明算计的中年人。 内中一人。 大腹便便,趾高气扬,不断在人群中左顾右盼。 当然是薛大傻子薛蟠。 贾蓉正准备从窗户上探出头跟他打招呼。 却被贾赦轻轻在肩膀上一按,看着他摇了摇头。 薛家不过区区一介皇商,哪有资格上来这二楼? 贾琮暗自忖道:“这一拨看来以商贾俱多。” 商贾在这个时代地位不高,却是身家不菲。 自然是被铺天盖地的传单攻势吸引而来。 见楼下还有些空位没有坐满。 贾琮微微皱眉,轻声问道:“难道威尔逊居然没有安排满座?” 陈瑞文笑道:“琮儿放心。” “不可能不满座,只会坐不下。” “威尔逊发出的帖子是座位连带号码牌的。” 他话刚落音。 只见拍卖场门口又走来一群人。 清一色文官打扮。 为首一人长须飘飘面容清癯,身上锦鸡补服熠熠生辉。 贾赦的脸色肉眼可见的沉了下来。 “邵老匹夫,他来做什么?!” 贾琮问道:“爹,这个人是谁?” 贾赦冷笑道:“内阁次辅建极殿大学士邵能,一条成精的老狗。” “在街上看见他记得绕路走,当心被咬。” 贾琮心中动疑。 自家这便宜老子在紫禁城都嬉笑怒骂,肆无忌惮的人。 却对这个次辅颇有几分提防戒备之意。 不消问,一定是个狠角色。 这一群文官进来之后,却并没有入座,像是还在等什么人。 候孝康看着楼下嘲讽道:“邵能跟赵合就算了。” “那群六七品的穷酸文官跑来做什么?” “又买不起,难道白看热闹?” 贾赦无声笑了笑:“狗崽子会一窝蜂的跑出来,当然是因为大狗来了。” 果然。 一位身穿四爪九蟒袍服的中年人,前呼后拥而来。 那群文官纷纷上前迎接。 贾赦面露鄙夷之色:“徒小四这棒槌到了。” 贾琮问道:“这个人就是义勇亲王?跟圣人可长得不太像。” 当着一屋子开国勋贵,他自然不会称呼天玺帝徒煜为九叔。 贾赦笑道:“又不是一母同胞,还能像到哪去?” 贾琮恍然大悟。 义勇亲王徒灿到后,跟一众文官略微寒暄几句。 便与次辅邵能,吏部尚书赵合,一同进入二楼包间。 那群文官这才各自落座。 贾琮见还有包间空着,便问道:“陈叔父,还有一间是谁的?” 陈瑞文朝贾赦挤眉弄眼直笑:“你爹的老熟人。” 贾赦哎哟一声:“不会是留给忠顺那混蛋的吧?” 他话还没落音。 又是一群人簇拥着一位亲王大大咧咧地走了进来。 贾赦随手抓起桌上一块杏仁糕就从窗户里扔下了去! “徒小七!滚上来!” 忠顺亲王徒炯顺手接过杏仁糕。 仰头朝楼上哈哈大笑:“老三你这头犟驴,给老子等着!” 说着“咚咚咚”了上了楼。 直接窜进贾赦包间。 他明明看见义勇亲王跟邵能赵合三人,却压根理都没理。 那边义勇亲王徒灿瞬间脸色铁青。 他才是忠顺亲王徒炯的哥哥,那混账眼里却只有贾赦! 吏部尚书赵合更是神情难看。 上回被贾赦当堂暴揍的事,他可没那么快就忘记。 忠顺亲王徒炯进来后,牛继宗等人纷纷行礼。 “免礼!免礼!” 忠顺亲王徒炯揽着贾赦的肩膀,将他拉进自己包间。 这才笑嘻嘻地道:“听说你将大明宫那个气糊涂了?” “干得漂亮!” 贾赦拍开他的手,笑骂:“什么毛病?上来就动手动脚!” “这事不是你老早就想干了吗?有什么好稀奇!” 说着敲敲包间隔板:“琮儿过来见见忠顺亲王!” 贾琮大为震惊。 忠顺亲王那誉满神京的荒唐王爷,怎么可能跟自家这便宜老子这么好? 原书上明明写着他派长史官去跟贾政耀武扬威,害得大脸宝被暴揍一顿的事。 正在暗自感慨穿越者蝴蝶翅膀威力无穷的时候。 忽然听见贾赦在隔壁唤他,连忙带了戚有禄跟郑多福过去。 “琮儿见过忠顺亲王,王爷万福金安。” 贾琮恭恭敬敬一礼。 忠顺亲王徒炯乐呵呵地道:“叫我七叔!” “什么忠顺亲王忠孝亲王的,听着生分死了!” 说着便解下一枚玉连环塞在贾琮手里。 “不是什么好的,拿着赏人。” “下回七叔带你去园子里听戏喝酒!” 贾赦白了他一眼。 “你真要带坏了琮儿,徒小九会亲自一口咬死你,信不信?” 此人是神京中最负盛名的荒唐王爷。 飞鹰走马,贪花好酒,豢养戏子,无所不为。 忠顺亲王徒炯听了哈哈大笑,便不再提这话。 此时,楼下拍卖场里座无虚席。 门口还挤着大群没有座位号码牌看热闹的人。 威尔逊手下的西洋拍卖师大步上台。 此人的神京话要比威尔逊强得多。 不看那张金发碧眼的脸,完全听不出半分英吉利口音。 只听他开场便是大段慷慨激昂煽动性极强的话,勾起场中看客无尽拍卖。 贾琮暗暗点头。 果然专业的事要留给专业的人去做。 如今在威尔逊手下的拍卖会,其形式已经跟后世大致无差。 首先送上台的是一件前朝古画。 身穿洋服的侍者将古画放在展台上。 西洋拍卖师道:“起拍价一千两!” 贾琮从窗户上望下去,只见笔力纵横,酣畅淋漓。 委实是件不可多得的佳品。 只是看不清款识。 前朝古画出现。 拍卖会的场子瞬间被点燃。 高举号码牌竞价的人越来越多。 只听一道大大咧咧的声音在场中响起。 “这张画儿不错,小爷要了!” “我当那些勋贵老爷能找到什么好买家,居然看不上小爷家的当铺!” “原来不过是这些金毛番人弄出来的洋玩意!” “有什么了不起!” 第74章逞豪奢薛文龙惹事 贾琮从窗户上探出头去。 能说出这些混账话的人,果然是薛大傻子薛蟠。 哭笑不得地对贾赦道:“爹,这货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又想找不自在?” 忠顺亲王徒炯朝楼下扫了一眼,问道:“那个棒槌你们认得?” “在这种场合都敢嚣张跋扈?” “没带脑子出门?” 贾赦淡淡地道:“这货是假正经那毒妇婆娘的亲外甥。” 忠顺亲王忍俊不禁:“那不就是王子腾那白痴的外甥?” “果然外甥像舅,是个人才!” 今日拍卖场来的人可不止开国勋贵派系。 除了一位异姓郡王之外。 连正牌子亲王都来了一双。 还有次辅邵能吏部尚书赵合与一群所谓的文官清流。 这薛大傻子要是继续这么不长眼睛,满口胡言乱语下去。 只怕还会吃个大亏。 到时候拿石头打天都没用。 贾琮惦记着薛家的商路,想着下楼去稍微提醒薛蟠几句。 免得这棒槌惹祸上身而不自知。 贾赦忽然想起被王氏那毒妇卖给薛家的贾氏族产祭田。 “琮儿,你别下楼多管闲事。” “嘿嘿,说不定今次咱们府上的那些东西可以拿回来了。” 贾琮恍然大悟,朝贾赦坏坏一笑。 “爹,让有禄哥过去叫蓉儿跟赖升也不许提醒他。” 贾赦笑道:“有禄,快去快去!” 戚有禄当真去隔壁包间跟贾蓉赖升说了一声。 贾蓉就算跟薛蟠关系再好,又哪里敢违抗贾赦的意思。 满口答应下来。 忠顺亲王徒炯这才留意到戚有禄跟郑多福两人。 “老三,这两个小家伙,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老九身边的?” 贾赦摇头笑道:“不是,是母后给琮儿护身的。” 忠顺亲王徒炯朝贾赦高高举起大拇指。 “到底还是你厉害,母后见了我们几个可都没好脸色。” 贾赦笑而不语。 忠顺亲王徒炯捅捅贾赦胳臂:“老三,下面那个棒槌拿了你府上什么东西?” “要不要爷帮你教训教训他?” 贾赦笑道:“爷要教训他早就教训了,还用等你出手?” 却没有将王氏那毒妇盗卖族产祭田一事说出来。 楼下。 薛蟠的话才落音。 便被一群纨绔七嘴八舌骂道:“拍卖拍卖,价高者得!” “区区一介商贾,在这装什么大尾巴狼!” “有银子就举牌子,没银子就给爷安静看着!” 薛蟠看了那群纨绔一眼,胸间怒气渐升。 只是见那群人锦衣玉带,服饰奢华,似乎有些惹不起的样子。 终究还是咽下了这口恶气。 随即高高举起号码牌。 “一万两!” 有这薛大傻子出头,连威尔逊暗中安排下来的托都没有用上。 很快,那张前朝古画的价格便超过了三万两。 最终被一位武将打扮的人,出价五万两白银买走。 贾琮问道:“爹,这位将军是谁?” 贾赦笑呵呵地道:“咱们这群开国勋贵里难得的两个实缺之一。” “定城侯谢家的谢鲸,如今是京营游击。” 贾琮奇道:“他们家不用还欠银?还自己竞价买东西?” 忠顺亲王徒炯在贾琮小脑袋上轻轻一拍。 笑呵呵地道:“实缺将军吃兵饷都足够,要欠国库做什么?” “你隔壁那群叔伯们请来的这帮子纨绔,个个家道殷实。” “其实都是帮手还欠银来的。” 贾琮奇怪的看着忠顺亲王徒炯,这便宜七叔明明心里门清。 绝对没有传闻中的那么昏聩荒唐。 为什么要弄个荒诞不羁的名头顶着? 难道也是自污? 贾赦在贾琮头上轻轻一敲:“胡思乱想什么呢?” “这盘珠子是你爹我送来的,看看喜欢不喜欢。” “你要是喜欢爹那里还有得是,回去给你一盘子玩。” 贾琮收回心神,朝台下看去。 展台上摆着的是一盘走盘珠。 颗颗浑圆饱满,晶莹无暇,在冬日暖阳映照下,显得瑰丽无比。 拍卖师的底价一出。 薛蟠当即再度出手,这一回他直接砸了五万两银票。 瞬间超出了底价十倍! 薛蟠得意洋洋地起身东张西望,大有跟那群纨绔一较高下的意思。 不是说价高者得么? 看爷今天就用银票砸死你们! 贾琮在楼上看得又是好笑又是叹气。 薛大傻子这会子越嚣张,等会受到的教训便会越惨烈。 只见这傻子频频举牌,直接将价格冲上十万两白银。 终于拿下了那盘走盘珠。 薛蟠愈加忘乎所以,手舞足蹈地朝一众纨绔哈哈大笑。 “哈哈,好一个价高者得!” 那群纨绔互视一眼,皆是脸色阴沉。 被人这样当众打脸,他们要能忍得下去才是咄咄怪事! 当第三件珍玩放上展台的时候。 拍卖师才报完底价。 薛蟠又双叒叕作死地站了出来。 只不过,这回他刚举牌,便被一人沉声喝住。 “白痴!” “你到底是哪家出来的?!” “显摆你很有钱不是?什么东西都要插一上脚?” “别人都不用拍了?” 此人虽然先骂了一句白痴,却还是记得盘了下薛蟠的根底。 毕竟公府侯门里白痴扎堆,棒槌成林。 万一是什么世交老亲,到时候闹出事来彼此脸上都不好看。 偏生薛大傻子完全没有领会到这一点。 只听他趾高气扬地道:“你管老子是哪家的人呢!” “老子别的没有,就是身边有钱!” “你能拿老子怎么样?” “看不惯就自家举牌竞价,少在这里放屁!” 楼上包间。 贾赦噗嗤一声乐了。 “那是提督五城兵马司,裘良裘指挥使。” “景田侯裘家的人。” “实职虽然不大,不过弄下一个薛大傻子可绰绰有余!” 忠顺亲王徒炯也是乐不可支。 “嘿嘿,嘿嘿!” “下面那个棒槌这回算是死得成成的了!” 果然忠顺亲王徒炯的话刚落音。 薛蟠那张胖脸上已经被裘良狠狠揍了一拳。 胖大身躯远远跌在一丈开外! 登时脸上青紫,连门牙都掉了两颗。 裘良一脚踏在他胸膛上厉声喝道: “找死也不捡个好日子!” “你称谁的老子?!” “来人,给爷将这棒槌拖出去打断一条腿!” 当即便有豪奴进场将薛蟠拖了出去。 场外,隐隐约约鬼哭狼嚎之声响起。 好一阵才逐渐平复。 义勇亲王徒灿包间。 次辅邵能看着裘良的身影若有所思。 旋即阴阴一笑。 随口跟身边一人说了句话。 那人当即下楼,瞬间消失在人群里。 被薛大傻子带来的小插曲过后,拍卖会继续进行。 西洋拍卖师在台上喊得声嘶力竭。 场中气氛越加高昂。 非但北静王出手拍下两件藏品。 就连义勇亲王徒灿都忘了自己究竟是来做什么的。 不断从窗口里举出牌子参与竞价。 次辅邵能捂着额头,只想自己从来没有认得过这个棒槌。 那边包间。 贾赦跟忠顺亲王徒炯见到义勇亲王徒灿亲自落场竞价。 两人大发一笑。 “白痴!” “蠢货!” “难怪大明宫里的老疯子抬举他十多年,还是烂泥扶不上墙!” 等到中场休息时。 开国勋贵送来的珍藏已经所剩无几。 贾赦留在包间里跟忠顺亲王徒炯一同用膳。 用过膳后。 贾赦便打算带着贾琮过去见北静王。 忠顺亲王徒炯翻了记斗大白眼:“去见那个伪君子兔儿爷做什么?” “不够烦人钱的!” 贾赦指指贾琮:“毕竟同是四王八公一脉,也让琮儿认认人。” 忠顺亲王徒炯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 “老三,那你可担心些,那家伙就喜欢清俊漂亮的小男孩!” 贾赦拍了他一下:“当着孩子只管胡说八道些什么!” 贾琮听这话口风不对,心里隐约升起一种奇异的联想。 难道那大脸宝就是这么被看中的? 贾赦还是将贾琮带去见北静王。 北静王果然如同原书中写的面若美玉,目如明星。 见到贾赦连忙起身笑道:“恩侯兄,一向少会。” “这孩子就是存周兄赞不绝口的琮儿?” 说着便上一步想去拉贾琮的手。 贾琮心内忽然警铃大作! 贾政那假正经绝对不会真心喜欢他这个侄儿。 什么赞不绝口更加不可能。 那他对北静王提起他做什么? 眼前此人看似谦逊温和。 在贾琮敏锐直觉里却带着说不出来的怪异感。 悄悄退了一步。 避开北静王的手,才躬身为礼。 “贾琮见过北静王,王爷万福金安。” 北静王笑道:“不必多礼。” 说着从手腕上退下一串念珠递于贾琮。 “仓促相会,未曾备下敬贺之礼。” “此乃老圣人所赐,聊表心意。” 他此时在贾琮心内已经宛若洪水猛兽。 连念珠都没有接,只看着贾赦。 贾赦无声的笑了笑,将念珠接过,口中只道:“多谢。” 又跟北静王寒暄了几句,告辞而出。 回到忠顺亲王徒炯包间。 贾琮便道:“爹,七叔,那个北静王看人的眼光怎么感觉怪怪的?” 忠顺亲王徒炯在贾琮腰间的九龙玉佩上轻轻一点。 “琮儿别怕,单凭这块玉佩,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怎么样!” 贾赦沉着脸,将那串念珠取出扔在一边。 心内暗骂:“水溶啊水溶,你最好别作死!” “否则老子必定让你个兔儿爷知道什么是生死两难!” “当!当!” 只听楼下两声西洋自鸣钟响。 拍卖会继续进行。 没到申初时分,整场拍卖会便已圆满结束。 待所有来宾散尽。 陈瑞文亲自过来请贾赦去见威尔逊。 忠顺亲王徒炯反正是闲人一个,喜滋滋跟着过去看热闹。 威尔逊红光满面的数着银票。 “王爷,各位爵爷,将军大人,今次一共拍出一百五十万两白银!” 他从中取出一万五千两银票当做佣金。 其他银票,连同具体账册悉数交给贾赦。 贾赦拿着银票,将大手一挥! “兄弟们,去户部!” “让宋源那臭小子开开眼!” 一群中年老纨绔外带忠顺亲王徒炯。 今次连马车都没坐,各自骑上高头骏马。 风驰电掣地离开拍卖行,朝户部衙门冲去! 第75章充实国库圣上嘉许 落日余晖下。 “哒哒哒”的马蹄声在神京大街上骤然响起。 中年纨绔们玉带貂裘,呼啸而过! 贾琮的马跟在开国勋贵身后,戚有禄郑多福,一左一右随侍。 他的马术当然比不得那群纨绔。 见前方自家便宜老子一骑绝尘而去。 似乎依稀看见贾赦意气风发少年时,鲜衣怒马,挥斥方遒的模样。 瞬间。 从拍卖商行到户部衙门的长街,被这群纨绔统统点燃! 两侧路人议论纷纷。 “这是那群拍卖家中珍藏的开国勋贵不是?” 一人悄声道:“可不正是他们?” “起码十来二十年没见过这群人当街纵马了……” 另一人道:“听说是他们在拍卖会上凑足了国库欠银。” “你看,这条街不正是通向六部衙门?” 先前那人叹道:“如今世路艰难,也只有这些开国勋贵记得去还国库欠银……” “要是换了……” 不等他将话说完。 旁边那人连忙小声制止道:“莫谈国事,莫谈国事。” 随即转开话题问道:“话说,那西洋番人的法子当真这么管用?” 又一人笑道:“你看这阵仗,必定是管用。” “不然岂会如此张扬?” 这场拍卖会后,威尔逊拍卖商行的大名响彻神京。 从此生意兴隆,财源滚滚,暂且不提。 …………………… 义勇亲王府上。 得到贾赦等人去户部交还国库欠银消息的徒灿。 脸色简直比鬼还难看。 直到他此时才反应过来。 自己开始在拍卖场里究竟干了些什么蠢事。 看着用十万两银票才拍下来的两件古董珍玩。 义勇亲王徒灿连直接砸碎了听响的心都有了。 只是到底心疼那白花花的银子,没舍得下手。 次辅邵能看着义勇亲王徒灿也是满脸苦笑。 这时候才来后悔又有什么用? 邵能捻着长须道: “今次拍卖会那群开国勋贵筹集了不少银两。” “甚至王爷还亲自出手拍了两件……” “来日早朝,圣人定然会问王爷既然有银子参与竞价,却为何不还国库欠银。” 义勇亲王徒满脸灿烦躁,在地上转来转去,坐立不安。 半晌才问道:“次辅大人,那可如何是好?” 邵能叹了口气:“依老臣所见,王爷暂时还一部分。” “最好今日便去户部,莫要等圣人垂询,面上无光。” 这些年他借的国库银两早被他用在某些见不得光的地方。 剩下的还要维持他平日锦衣玉食,奢华靡费的开销。 哪里还能还得出来? 越想越焦躁:“还国库欠银之事不劳次辅大人操心!” “本王自去想办法!” 说着端茶送客,拂袖而去。 身后,邵能脸色阴沉。 若不是永泰帝千叮咛万嘱咐他看好这头不中用的棒槌。 他早就撂挑子不干了! 还等到如今? …………………… 户部衙门。 清一色中年纨绔齐刷刷下马。 贾赦跟忠顺亲王徒炯那没个正经的齐声大喊。 “宋源!” “出来接客!” 衙门口站着的小吏看这架势。 连请安都顾不上,拔起腿就往正堂跑。 这可是一位正牌子亲王加上一群开国勋贵,哪一个自家尚书都得罪不起。 正堂中宋源听见小吏通传贾赦连同忠顺亲王徒炯齐至,立即头大如斗。 一个贾赦他都搞不定。 此时还加上一个更不靠谱的忠顺亲王徒炯。 一时没想起忠顺亲王徒炯不去招猫逗狗,飞鹰走马,跑来他这户部做什么? 只得连忙出门振衣相迎。 宋源长鞠到地:“下官见过忠顺亲王。” 再跟贾赦牛继宗等人见礼完毕,方相携进入正堂。 贾赦直接将一百四十八万零五千两银票,大大咧咧往案桌上一拍。 “赶紧登记入库!” “再将各位兄弟的欠条拿出来!” 宋源看着大叠银票,双眼骤然放亮,心内大喜。 贾赦当日来户部还国库欠银,解决云贵旱情的赈灾款项,已经让他喜出望外。 没想到这群日渐没落的开国勋贵也会来户部还银子。 前几日天玺帝召他勤政殿觐见之时,还催了好几次辽东粮草。 如今可算不用再坐困愁城了。 宋源拉着贾赦问道: “恩侯,你当真是带着各位爵爷来还国库欠银的?” “不是哪里弄来的银票逗我玩?” 贾赦瞪了他一眼:“什么毛病?” “不还国库银子,老子跑你户部来打耗子?” 宋源此时看着贾赦等一干老纨绔顺眼无比。 就连那个誉满神京的荒唐王爷,都觉得他仪表堂堂,人中龙凤。 连忙将案桌上的银票紧紧攥在手里。 急切问道:“不过,这可要怎么分?” 贾赦将今日拍卖的细账随意往宋源手里一塞。 笑呵呵地道:“荣国府的那点银子不用换欠条。” “你帮我加在各位兄弟里的欠银里就是了。” 他不过是凑趣,随便送了几样藏品过去。 除了走盘珠被薛大傻子溢价到了十万两之外。 其余几件并没拍出多少银子。 懒得花这个精神去算细账。 牛继宗等人都笑着推辞:“恩侯,这可使不得。” “你府上如今还欠着五十万两银子呢,还是各算各的好。” 贾琮在背后拉扯贾赦袖子,悄悄地道:“爹,换张王氏那毒妇签的欠条出来。” “等以后王子腾回京便是铁证如山,不怕他不认。” 贾赦摸着贾琮的小脑袋,哈哈大笑:“臭小子,爹听你的!” 对宋源笑道:“行了,你赶紧叫人过来盘算清点。” 宋源当即唤了几名主事典吏进来盘点。 不多时清算完毕。 除宁国府尚欠三十万两之外,其余勋贵的欠银都还了七八成。 牛继宗等人纷纷笑道:“宋尚书,过些日子再帮你凑了来。” “也好无债一身轻。” 说着便告辞而去。 宋源亲自送出户部衙门,拱手笑道: “各位爵爷仗义,下官明日必当回禀圣人亲赐嘉奖。” 一众开国勋贵拿回国库欠条,各自散去。 贾赦稍微多留一阵,让宋源拿出一叠国库欠条一一抄录下来。 忠顺亲王徒炯看了他一眼,却什么都没问。 贾赦办完这事,才带着贾琮告辞而去。 户部衙门口。 忠顺亲王徒炯抬头看了看天色。 笑呵呵地问道:“我还得进宫去一趟,老三,你去不去?” 贾赦在他胳臂上轻轻打了一拳:“我说你今天怎么会莫名其妙去拍卖行呢。” “原来是领旨去的?” 忠顺亲王徒炯笑道:“小九不放心,怕小四身边那个邵能混蛋使坏。” “早早就吩咐我今天过来蹲着,不然我才懒得收那西洋番人的破帖子呢。” 贾赦虽然是隐形皇子,毕竟没他这正牌子亲王好使。 又问道:“你到底进宫不进?再墨迹等会宫门下钥就出不来了。” 贾赦摇摇头。 “这几天看小九那张脸都看腻歪了,懒得去!” 贾琮悄声提醒道: “爹,还是得走一趟,把贾元春那祸害给弄出来。” 贾赦一拍额头:“是了,我把这茬又给忘了!” 笑呵呵地对忠顺亲王徒炯道:“小七,我还是跟你一起进宫。” 勤政殿东暖阁。 天玺帝徒煜知道开国勋贵居然还了一百四十八万两银子有余。 霎时间大喜过望。 辽东军饷粮草总算是有着落了。 决意下回勤政殿上早朝,便给各位开国勋贵亲赐嘉奖。 顺便公开下旨清缴国库欠银。 原本是要奉天门御门听政,不过如今这个季节实在太冷。 所以天玺帝改在勤政殿上早朝。 忠顺亲王徒炯笑呵呵地道:“圣上还不知道,小四今天又干了件蠢得冒烟的傻事。” 天玺帝徒煜忙问:“什么傻事?七弟快说!” 忠顺亲王徒炯嘿嘿笑道:“小四竞价十万两,拍了缮国公府两件珍藏!” 天玺帝徒煜先是一愣,旋即哈哈大笑起来。 “这头蠢货!” “不知道等会被父皇知道了会不会想直接掐死他!” 笑过之后。 天玺帝徒煜嘲讽道:“呵呵,有银子竞价拍卖,自己却欠国库数百万两不还!” “来日早朝,我倒要看看他如何给我一个交代!” 接着转开话题问道:“是了,三哥,你这会子进宫做什么?” 贾赦便将来意说出。 天玺帝徒煜微微愣了一愣。 “三哥,你怎么上回进宫的时候怎么不说带人回府?” 贾赦问道:“怎么了?出事了?” 天玺帝徒煜道:“昨儿甄太妃说想要贾元春去大明宫伺候。” “皇后见不过是个女史,前晌就让她过去了。” 贾琮眉头大皱,心内暗自忖道: “大明宫那老疯子不是已经被自家这便宜老子气得昏聩糊涂了?” “那妖妃要元春区区一个女史过去做什么?” 再抬头看看贾赦,同样眉头深锁,不知道再想什么。 与此同时。 大明宫后殿。 甄太妃携着贾元春的手,朝她妩媚一笑。 “元儿放心,你既然到了大明宫,就是本宫的人。” “就算看在令祖母份上,本宫也必定会为你择一良配。” “断然不会让你在这深宫里年华虚度。” 贾元春一颗心“砰砰砰”直跳。 暗道不好,却无法拒绝眼前这容光盛极的甄太妃。 只得下跪谢恩:“多谢太妃娘娘恩典。” 大明宫正殿。 御座上的永泰帝徒樘阴沉着脸,死死盯着义勇亲王徒灿那蠢货。 恨铁不成钢地骂道: “白痴!” “棒槌!” “你还能不能做点什么好事?” “用你那果仁大的脑子想一想,这满神京城里谁比你欠的国库银子还多?” “这不是自己将枪口往小九手里送?!” “还不给朕滚出去,自己想辙去擦屁股!” 此时永泰帝徒樘说话条理清楚,口齿便给。 哪里有半点昏聩糊涂的迹象?! 第76章无风起浪薛氏昏厥 义勇亲王徒灿被永泰帝徒樘狠狠一顿臭骂。 骂得魂不守舍,无地自容。 对如何归还国库欠银一事,却依旧束手无策。 只得怏怏不乐地离开皇宫。 才到宫门。 便见贾赦与忠顺亲王徒炯一行人遥遥走在前面。 他自觉做了件天大的蠢事。 更不想见到贾赦跟徒炯两张老脸,忙命扈从太监等人停下。 等贾赦一行人各自乘车而去,才出了午门。 车内。 贾琮问道:“爹,你知道那妖妃为什么要贾元春去大明宫吗?” 贾赦摇摇头:“暂时想不明白。” 永泰帝徒樘年事已高,若说是他忽发奇想要临幸贾元春,绝无可能。 贾琮低头思忖了半日,才道:“那妖妃膝下有没有尚未大婚的皇子?” 贾赦噗嗤一笑:“不要说皇子,她就连公主都没一个!” “进宫几十年,连蛋都没生出一颗!” 贾琮摇摇头:“那就不是想给贾元春指婚皇室了。” 忽然。 贾琮双掌一拍,叫道:“不对!” “她没有皇子,却未必没有侄子之类的亲戚!” “难道她想将贾元春送去江南?” 贾赦猛地想起如今身在江南群狼环视的林如海,脸色骤变! “只怕是了!” 甄家如今在江南势大。 贾政那没脑子的蠢货,绝对想不到背后这些算计。 只消甄太妃传出一道口谕,必定双手双脚赞成这门亲事! 贾元春倘若当真嫁进甄家,便是天然联系江南神京的信使。 江南掌控整个大楚将及三分之一的钱库粮仓盐税商税。 若被永泰帝徒樘完全拿捏在手中,天玺帝徒煜的位置愈加岌岌可危! 贾赦敲敲车壁:“贾乐,调转马车,回紫禁城!” …………………… 自从王氏被高墙圈禁,王熙凤半休弃自身难保后。 薛姨妈便向贾母辞行,搬进自家东城薛家老宅。 正巧今儿是难得的冬日晴天。 薛姨妈与薛宝钗站在廊下。 看着香菱莺儿等一众丫鬟归置晾晒好的被褥。 顺便用熏香熏熏屋子。 这薛家老宅虽然也有四进纵深,占地面积颇大。 毕竟年代已久,就算修缮过后,也带着淡淡腐朽潮湿的气味。 所以每天都要用上熏香。 薛姨妈叹息道:“宝丫头,住在这里可委屈你了。” 神京布局讲究东富西贵,南贱北贫。 这东城之地,大多是商贾聚居。 自然比不得西城王公贵族众多,冠盖如云。 薛宝钗莞尔一笑:“妈,住在东城也没什么委屈的。” “毕竟是咱们自己家的地方,不用寄人篱下,看人脸色。” 她们母女在荣国府内梨香院住了那么久。 薛姨妈几乎每天都要去贾母王氏处奉承应酬,说完全不看人脸色怎么可能? 半晌,薛姨妈才幽幽一叹。 “如今只希望你待选之事一帆风顺。” “将来进宫,也好改换门楣……” 她如今也明白搬离贾府后,自家女儿跟贾宝玉的金玉良缘再也休提。 娘儿两个正说着话。 忽然听得外面有人慌里慌张地站在二门外叫道:“不好了!不好了!” “快去回奶奶,姑娘!” “咱们家大爷被五城兵马司抓走了!” 薛姨妈一听便双眼翻白,顿时晕了过去。 还好有薛宝钗跟香菱在身边扶着,才没直接跌倒。 香菱慌了手脚,只会乱哭乱喊。 “奶奶,奶奶,快醒醒!” 到底还是薛宝钗沉得住气,命丫鬟婆子将薛姨妈抬进房中躺平。 又忙命人出去请郎中。 自己却是用力掐住薛姨妈人中虎口。 半日。 才见薛姨妈悠悠醒转。 环顾身边,只有守着她黯然垂泪的薛宝钗跟香菱。 不由得老泪纵横。 “我这是做得什么孽啊……” “那孽障,一次次出事,这是要挖了我的心啊……” “上次劳烦贾府大老爷带他出锦衣府,已经失了间银楼……” “如今搬都搬出来了,又怎么好上门?” 薛宝钗低声劝道。 “妈,先别着急。” “咱们虽然搬离贾府,毕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戚。” “就算不看姨妈的脸。” “也要看在官居九省统制的舅舅份上,断然不会袖手旁观。” 薛宝钗看了看外间天色,见还没有完全黑透。 “于今之计,还得去荣庆堂求求老太太。” 她刚刚听见薛姨妈说起贾赦,念头微微一动。 不过就算要去找贾琮贾赦,也要先见到贾母才行。 不然在邢氏被禁足的情况下,她们娘儿两个跑去东院,便是个天大的笑柄。 薛姨妈备了四色礼物。 急急忙忙坐车朝敕造神威将军府而来。 荣庆堂内。 贾母木着脸看着神色惊惶薛姨妈。 上回王氏虽然被贾赦翻出旧账,但在她的偏心护持下仅仅是关了佛堂而已。 身边还有王熙凤那个嘴乖口甜的人,承欢膝下,说笑逗趣。 薛家又是在梨香院里住着。 她不得已才命贾琏出去帮着打听打听。 想不到这回才搬离贾府没有几天功夫。 薛家母女便因为薛蟠惹事,又登了门。 只不过,今次从锦衣府变成了五城兵马司。 贾母当然知道提督五城兵马司,裘良裘指挥使其人。 景田侯裘家跟荣国府原本是世交。 不过那裘良可是武将。 贾政这区区五品员外郎在他面前完全说不上话。 想来想去。 还是只有如今圣眷优渥,又是荣国家主的贾赦出面最为合适。 只不过。 王氏那毒妇将贾家族产祭田盗卖给眼前这个女人的事。 贾母同样从来没有片时遗忘。 是以贾母在荣庆堂上端足了架子,只是不松口。 在她心中更是一清二楚。 贾赦原本就是个混不吝。 这薛家不将贾府族产祭田吐出来,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薛姨妈见贾母一直咬紧牙关不松口。 心里暗暗发急。 便道:“老太太,宝丫头陪你老人家说话玩笑可使得?” “我去看看凤哥儿身上的病可好了些。” 贾母笑了笑:“鸳鸯送你薛家姨太太出去,再将宝玉跟云丫头请来,见见他宝姐姐。” 鸳鸯答应着出去了。 贾母在王氏被高墙圈禁后,便将银钱对牌暂时交给了李纨。 由她打理家事。 是以,此时王熙凤小院。 哪里还有当初各处管事婆子丫鬟仆妇回话办事,川流不息,人来人往的热闹。 “姨太太来了。” 门口的小丫鬟给薛姨妈打起帘子。 便见王熙凤静静斜靠在炕上软枕内,脸色渣黄,双目似睁非睁。 平儿端着一碗汤药,一匙一匙喂给她喝。 丰儿便帮王熙凤轻轻拭去从嘴角溢出来的药汁。 薛姨妈见她这副模样,心内一阵酸楚涌来。 暗中只是叹息。 这才几天功夫王熙凤便煎熬的像是变了个人。 见薛姨妈带着同喜同贵走了进来。 平儿丰儿连忙起身:“给姨太太请安。” “姨太太坐。” 王熙凤听见声音,缓缓睁开眼睛。 一双丹凤三角眼里,早已失去了当日神采飞扬的耀目光彩。 见到薛姨妈,轻轻叹了口气。 “姑妈,可是大表哥又闹出事了?” 薛姨妈眼圈一红。 便将薛蟠今日如何袖了银票,兴高采烈的去参加西洋番人开的拍卖会。 被五城兵马司拿去下了司狱一事,说了出来。 王熙凤问道:“姑妈想如何处理?” 薛姨妈淌眼抹泪地道:“我们娘儿两个妇道人家软脚蟹,还能有什么法子?” “既然上回是那边大老爷跟琮哥儿救的蟠儿,索性一客不烦二主,再去求求他父子。” “不过多许些银子钱罢了……” 王熙凤看着薛姨妈静静地道: “姑妈,你信不信我?” 薛姨妈被她问得直发愣:“你是我嫡亲侄女儿,姑妈如何会不信你?” 王熙凤深深吸了口气。 “姑妈,你若是想保住这份家业,就千万千万别去找大老爷。” 她虽然病得七死八活,下不得炕。 但是早就知道王氏将族产祭田卖给了薛姨妈一事。 薛姨妈满头雾水。 哪里知道王氏盗卖贾府根底一事,已经完全不是秘密。 口中只是无奈地道: “不去求那边大老爷,你大哥哥怕是又要吃苦……” 王熙凤静静地道:“明儿让人给大表哥递个信,让他在司狱里再耐烦两日。” “二叔就要回京了……” 薛姨妈听得双眼猛得放亮。 在她心中。 自然王子腾这个位高权重的嫡亲哥哥比贾赦要靠得住的多。 “多谢凤哥儿指点,姑妈明儿再来看你!” 说着连忙起身离开。 薛宝钗还在荣庆堂陪着贾宝玉湘云说笑。 贾母面无表情坐在榻上一动不动。 薛姨妈告座后,凑在薛宝钗耳边轻轻说了句话。 薛宝钗顿时觉得心中一块大石落地。 再说了两句闲话,薛姨妈便起身跟贾母贾宝玉湘云告辞。 “老太太,今儿打扰了。” “马上要起更宵禁,我们母女也该家去了。” 贾母巴不得一声,连忙命人好生送了出去。 只有贾宝玉看着肌肤莹润,举止娴雅的薛宝钗背影,默然发痴…… 却又被湘云看在眼里,跟大脸宝怄了好一回气不提。 东院。 贾赦贾琮从西内宁寿宫见过皇太后回府。 要解决那甄太妃那妖女弄出来的幺蛾子,自然得正牌子皇太后出手。 皇太后如何会拒绝贾赦贾琮? 当即命孟姑姑将贾元春从大明宫接了出来。 将妖妃气了个倒仰。 在永泰帝徒樘面前撒娇撒痴,永泰帝却沉着脸,一声不言语。 半晌才道:“算了……” 没有贾元春,自然有别的人可以促成他的计划。 如何会将一个小小宫女放在心上? 皇太后直等宫门快下钥才舍得放贾琮父子出宫。 刚回东院。 便听人回报薛家母女进了荣庆堂。 贾琮父子相视一笑。 暗道贾府族产祭田回归有望。 于是都在书房等着荣庆堂处派人过来相请。 后次却又听说薛姨妈已带着薛宝钗回东城薛家老宅。 贾琮皱眉,低头略微思忖。 忽然,手掌在案桌上重重一拍! “是了,是王熙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