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他拿了白月光剧本[快穿]》 1、帝王之师(一) 【我不管!我不管!现在只有你能执行这个任务了!我可是你的专属系统,在这种危急关头,你怎么能够不帮我!】 禾清无奈地按了按太阳穴,想他纵横快穿世界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碰上这样撒泼打滚的系统。 “我都和你说多少遍了!我是个反派!”禾清冷哼一声,冷酷无情地对系统说到:“你就不能找一些需要反派的世界给我!” 【我也和你说了很多遍,我这暂时没有反派剧本任务。而且最近绩效考核,我的白月光剧本任务大量囤积。要是不及时完成这些任务,我可是要被快穿局处罚的!你舍得我受处罚吗?】 禾清依旧是一脸淡漠,他做反派这么些年,早就练就了一副铁石心肠。对于系统类似撒娇的威胁,他毫无动容:“你受罚就受罚,关我屁事!” 【.......】 见禾清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系统感觉自己的芯片都在一抽一抽地疼。要是系统有实体的话,恐怕眼泪都能够把快穿局淹没了。 【我.....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宿主.....连一点小忙都不愿意帮我,呜呜呜呜......】 系统越哭越大声,它沙哑的电子音哭声吵得禾清耳朵一阵阵的疼。 本来禾清还以为,系统发现哭没用,就不会再打他的主意了。 但是没想到系统发现来软的没用,立马就变了一番脸色,开始威胁起禾清来。 【你要是不帮我!以后就别想拿到反派剧本了!我全派给你痴情男配剧本!把你给恶心死!】 禾清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 快穿局的男配剧本可是众所周知的狗血,要是他以后只能拿到那样的任务...... 禾清不由得想象了一下那种场景—— 自己在大雨中奔跑,红着眼对主角说:“没了你我怎么活啊!” 禾清打了个冷噤。 还有比这更可怕的事情吗?! 系统似乎察觉到了禾清的情绪,再接再厉地说到【我还要上报快穿局,让你以后都不能“桀桀桀桀桀”地笑!】 禾清不由得咳嗽了好几声。 作为一个反派,不能“桀桀桀桀桀”地大笑,人生还有什么意义!该死的系统,怎么连人怎么笑都要控制啊! 不过作为专属系统,它的确是有这个能力。 “可是......”禾清这才软化了些态度,但是他还是不太想帮这个忙,“我做了反派这么多年,害白月光我倒是在行,扮白月光.....完全没经验.....” 【这有什么难的!我这有个“白月光光环”任务助力道具,它一定能帮你顺利完成任务】 【要是遇到什么问题,你可以查询这本《白月光养成手册》!所有有关白月光的问题,它都能给出解答!】 系统一见禾清的态度软化,立刻马不停蹄地给他上眼药。 禾清颇为嫌弃地看了一眼那本《白月光养成手册》,上面尽是些让人看了心里咯噔的文字,他打定主意绝不看这本书。 “我丑话说在前,我可没把握完成任务。要是失败了,那我可不负责。" 系统似乎并不担心任务失败,它十分笃定地说到:【这有什么,我的白月光光环可强大了!】 听到系统这么说,禾清倒是放心了。既然系统不怕他任务失败,他完完全全可以去这些任务世界继续当他的反派啊!就算是系统到时候强制抽离他,他也过了当反派的瘾了。 总之不亏! 再加上为了避免系统给他派发痴情男配的剧本,禾清最后还是点了头:“既然你不担心我任务失败,那我就勉强接受这个任务吧。” 听见禾清总算是答应了,系统顿时喜笑颜开。 禾清只是感觉自己的头上一凉,一个银白色的光圈就这么飘到了他的头上。紧接着,这个光圈在他头上散成了点点星光。 想必这就是系统说的任务助力道具,白月光光环了。 【好了,准备接受第一个任务世界吧!任务背景故事会同步传输,任务目标只有一个,成为任务对象心中的白月光。任务对象可以由你自己挑选,我也不为难你,主角和配角都行。】 【完成“白月光”任务之后,我会上线帮助你“死遁”脱离。毕竟死了的白月光,才是真正的白月光。】 “行了行了,开始吧。” 禾清完全不觉得自己有机会完成什么白月光任务,他还等着继续去任务世界做他的反派呢。 【好吧,祝宿主一路顺风】 倒是也不知道系统为什么一点也不担心自己完成不了任务,即便是有任务助力道具,也不该这么自信吧? 不过禾清也来不及想那么多了,快穿局的时空隧道已经出现在了他的眼前,他的意识也逐渐开始收缩。 *** 禾清才刚刚睁开眼,面对的就是一个弓着腰的老太监。老太监手里拿着黑金色的拂尘,拂尘上的花纹很是精致,看样子是位有头有脸的人物。 “太傅,快快请起。大人真是好气运啊,这殿试考生中,只有大人留在了京城!” 禾清故作淡定地点了点头,他身后的小厮连忙上前,将手里一个荷包塞给了老太监。 老太监颠了颠荷包的重量,脸都笑成了一朵菊花。他没有在意禾清的愣神,反倒愉快地和他身边的小厮说起了话。 禾清一边听着老太监说话,一边又接受着系统给他传输的背景故事。 这个世界是一个古代元素大乱炖的架空世界。 当今圣上是一位刚愎自用的昏君,他骄奢淫逸、忠奸不辨、暴虐无常。更为可笑的是,他还嫉贤妒能。 没错,作为一国之君、万民之主的人,居然十分地嫉贤妒能。 他妒忌被民众称赞的清官、讨厌会统兵率军的将领,甚至嫉妒到了自己亲生儿子头上。 而这一切,或许和这位圣上的成长轨迹脱不开干系。 毕竟他之所以能登上帝位,并不是因为他有什么手段和本事,而是单纯属气运好罢了。 本朝先帝是开国之君,膝下先后有过有好几个儿子。除了当今圣上,个个都是人中龙凤。 但是由于开国之初战乱不断,先帝的好几个儿子先后折在了军中。而后立国百废待兴,剩下的几个皇子因为积劳成疾、疫病瘟疫、天灾人祸,相继离世。 可想而知,连续痛失几位爱子的先帝有多么崩溃。一直到先帝七十多岁时,才终于得了最后一个小儿子,就是当今圣上。 当今圣上就这么成了独苗。 作为先帝的老来子,从小就被先帝养在身边,也被先帝寄予厚望。 但是当今圣上资质实在太差,他一直到了七八岁,才勉勉强强学会了说话。 而后即便是先帝手把手亲自教他兵法策论、治国之道,他也依旧是一窍不通。 在他稍稍长了一些年纪,意识到自己是这个国家的唯一继承人之后,不但没有发愤图强,反而对待学习更加懈怠,还干出了一些纨绔的荒唐事。 这不免使得先帝对他失望透顶,几乎父子俩一见面,先帝就要感慨自己子嗣福薄,明明先前有过那么多优秀的孩子,最后儿子居然只剩下了这样一个蠢货。 可想而知,这父子俩的关系有多差。也因为这样的父子关系,使得皇帝的性格也有些扭曲怪异。 先帝去世之前,为了保住来之不易的江山,特意托孤了几位有能力且忠心耿耿的大臣。 但是新皇帝一上位,便立刻开始了大刀阔斧的改革,似乎是想证明自己的能力。 原本即便是他什么都不做,整个国家也能逐步迈向繁荣,他完全可以躺着得一个“承平之主”的称号。 可是现在他的一番折腾之下,整个国家不进反退。 若不是先帝的几位托孤大臣力挽狂澜,恐怕整个国家就要上演二世而亡的悲剧了。 皇帝倒是也不是没想过夺走托孤大臣的权力,但是碍于这几位托孤大臣都是久经官场的人精,外加先帝遗旨公示天下,要求务必善待这几位老臣。 皇帝这才没能如愿。 屡次在朝堂受挫的皇帝,终于放弃了在朝堂上“一展宏图”。这可让朝堂上的老臣们松了一口气,国家这才得以休养生息了几年。 不过这皇帝朝堂失意的同时,后宫也不怎么得意。 除了已故皇后诞下的一位皇子之外,后宫已经数年没有皇子活过三岁。在诸位老臣的压力之下,皇帝才不情不愿的立了自己的这个独子为太子。 好在这位太子聪明伶俐,天赋过人。四岁就能写诗作赋,当时可谓是名动京城。 这可让朝堂上那些老臣高兴坏了,纷纷对这位小太子寄予了厚望。 虽然大家明面上不说,但心里都期待着皇帝死后太子登基,重新带领国家走向盛世。 这可就让皇帝心生不满了。 折腾不了那群手握重权的老臣,他还不能教训教训自己的儿子吗? 皇后在生育太子时本就艰难,诞下皇子后没几个月,就因为下红之症去了。 所以太子在宫中的事情,全权由皇帝做主。 于是在皇帝的授意下,太子自从四岁之后,就没有人好生教养。东宫也选的是宫中最差的宫殿,宫女太监嬷嬷也全都被皇帝换成了势利蠢笨之人。 堂堂一国太子,居然吃过馊饭、穿过破衣,住的地方还漏风漏雨。 如今随着时间的推移,朝堂上的几位托孤老臣身体状况逐渐不佳。一些奸佞趁此机会讨好皇帝,在朝堂上横行霸道。 这个时代的孩童最迟八岁就该开蒙请师了,更不用说太子这样早慧的孩子,就是四五岁开蒙也不算早。 可是在皇帝的一拖再拖之下,硬是耽误到了十一岁。 如今曾经最适合做太子太傅的几位老臣相继去世,皇帝这才勉强愿意做个样子,来给太子选择老师。 朝堂上他倚重的那几位奸佞的名声实在太差,况且他们也看不上这样“没油水”的活计。 但是皇帝又不想选太出挑的人来做太子太傅,生怕把太子教得比他优秀。 一来二去,皇帝便想着把这个活计推给通过科举准备上任的新人们。 禾清这幅身子的原主正是这一届殿试的探花。 他能接到这个差事,纯属是意外。 也不知这个皇帝是哪里来的好胜心,一门心思地想找一个不如他的人来做太子太傅。 先前居然要求本朝状元和榜眼各写一篇文章,与自己的一起送往本朝和前朝都最知名的文社——墨轩文社,匿名要求那里的文人点评。 想也不用想,状元和榜眼能走到这一步,他们自身的实力可不容小觑。更何况皇帝要他们写文章,他们又怎么敢敷衍了事?自然是拿出了自己全部的才学应对。 而皇帝的水平,则是连通过府试都很困难。 由于是匿名送往点评,而墨轩文社又完全不知道这其中是皇帝的手笔,自然给出了中肯坦率的评价。 直截了当地说皇帝的那篇一窍不通的文章,完全不能与其他两篇佳作相提并论。 这可把皇帝气得不轻。要知道状元和榜眼都是临场发挥,而他自己可是进行钻研了很长时间的。 于是皇帝不顾一甲留京的传统,将状元和榜眼都打发到了穷苦地做地方官。左右皇帝干的荒唐事多了去,这件也只是众多荒唐事中的小事,所以那些老臣也并没有极力阻止。 虽然闹了这么一通,但是太子太傅还是得选。 于是皇帝不服输地继续往榜眼以下找人,用的都是同样的办法。匿名将这些考生的文章送往墨轩文社,要求文社里的文人点评。 原主也着实算走了运,他父母早亡、出身寒门。就连最初准备科考的钱财,都还是同乡同宗里七拼八凑给他凑的。 结果没想到,他的科考之路居然走到了殿试,还被点了探花。 原主一时之间太过高兴,如同范进中举一般,猛然把自己给魇住了。自从殿试以及游街夸官过后,整个人就变得有些晕晕乎乎、痴痴呆呆的。 陪他上京的同乡和小厮见状可着急死了,这眼见着马上熬出头了,怎么能功亏一篑呢? 于是只好给他告了假,说是水土不适造成的风寒。 皇帝先前要求状元,榜眼和探花前去宫里写文章时,他勉强靠着风寒传染之症推脱了一次。 可到了第二次又怎么能不去?最终他的小厮只得给来传圣旨的太监塞了好大一笔钱,这才让那个传旨太监同意对他多加照拂。 幸运的是,原主虽然变得有些痴,但是进了皇宫之后,倒是没有出什么岔子。或许是多年科考的肌肉记忆,让他安安静静地坐着写完了皇帝要求的一篇文章,又在那位传旨太监的帮助下顺利离宫。 但是那篇文章写得东拼西凑、语句不通,完全是一个痴傻人的水平。甚至原主身边都有人在担忧他触怒龙颜,开始在帮他谋划后路了。 可是谁知道,居然就这么歪打正着了。 皇帝虽然水平不佳,但是好歹智力正常。写出来的文章,起码也是言辞顺畅的。这可不就把原主的“痴傻之作”给比下去了吗? 皇帝得知消息之后,龙颜大悦。一是高兴自己把探花郎都给比了下去,二则是高兴太子太傅总算有了人选。 他也不去细看这位探花郎的文章,毕竟他可没有这个耐心。现下他一门心思地钻牛角尖,不希望太子过于出挑,威胁到他的地位。 至于未来—— 这个皇帝倒是一点也不担心,毕竟他这些年也陆续有过孩子,只是那些孩子不长命罢了。太医也说过他并没有什么隐疾,早晚还是能再有孩子的。 等到了有别的选择时,太子必然是要换人的。 毕竟皇帝对已故皇后并不满意。 皇后的母家姓宁,是跟随先帝打江山的功臣心腹,曾经屡次劝谏过皇帝。先皇后容貌并不算好,又带着些武将家的豪爽之风,并不讨皇帝的喜欢。 而后太子与前朝的牵连,更是使得皇帝对太子格外不满。连带着太子的外祖家都受了牵连,更不用说太子本人了。 于是,原主就这么成为了太子太傅。 禾清看完了整个背景故事,现在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那就是把这个狗皇帝给狠狠揍一顿。 怎么能把他的反派剧本给抢了个干净啊! 2、帝王之师(二) 与此同时,那个来传旨的老太监扫了一眼禾清,然后压低声音同那个小厮问到:“你家大人的病,还没好?” 小厮怯生生地看了一眼禾清,叹了一口气:“这些天倒是好些了,郎中来送药时说,再过几天大概就能好了。” 老太监点了点头,摸索着绣工精致的荷包:“这因为科举魇着的贵人不在少数,若是你家大人入宫之前能好,自然是最好的。但他要是好不了,倒是也不打紧。东宫那边向来没有几个人,就算是最后他这魇病东窗事发,陛下乃是仁慈之君,必然不会责怪于他。” “反而会给他赏赐的。” 老太监在宫中摸爬打滚数十年,自然早就看穿了这天家父子之间的恩怨。 这也是为什么他当时不仅不上报禾清的情况,反而敢把一个痴傻的探花带去宫中,那就是因为他有十足的把握。 他明白就算是皇帝知道探花郎痴傻了,应该还是会很高兴地安排他去做太子太傅。说不定他这个传旨的老太监,还能被重重地赏一笔钱财。 不过老太监到底眼界要比一般的宫人长远,并没有把禾清的魇病说出去。毕竟宫中就只有一个太子,他还是得为自己和徒弟的后路着想。 起码别让太子殿下恨上他。 老太监颇为可惜地看了一眼禾清,这探花郎年纪不过二十出头,人也生得眉清目秀。 本该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怎么就害上了那些老秀才、老进士才容易得的病呢? “以后我家主子进了宫,还得需要公公您多帮把手。”小厮见老太监似乎有些同情禾清,于是十分上道地上前讨好。他又拿出了一锭金子出来,塞给了老太监。 老太监倒是也不推辞,笑眯眯地收下了:“不管你家主子到底好没好。等三日后,你可都得先给我一个准信,我也好准备准备。” “使得使得,小人一定通传。小人替主子多谢公公了!” 毕竟老太监还以为禾清还痴傻着,故而也没有和他多说话,径直走了出去。 小厮赶忙上前相送。 禾清顺势回忆了一下背景故事,这个小厮是原主县试时在路上人牙子手里搭救的。他没有名字,故而原主替他取了一个——“云帆”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云帆下定决心要报答原主,于是便陪着原主一路科考,两人一路风餐露宿、相互扶持帮助。 好在原主县试取得案首之后,他们的日子就好过了很多。更是随着后来的科考进展,原主和云帆也算是彻底改命了。 云帆对原主忠心耿耿,在原主害了魇病之后,不断为他奔前跑后。 只可惜原主到底福薄,他的命数在被点为探花的时候,就已经散尽了。要不是系统给他的身体吊着一口气,恐怕他早在金銮殿就要一命呜呼了。 禾清深呼一口气,这个朝代还不至于到穷途末路的那一步。毕竟还有朝中老臣兜底,还不至于被人揭竿而起改朝换代。 所以要是想自己另起炉灶,不得不说难度很大。毕竟大家没到吃不起饭的情况,不会有多少人来追随禾清揭竿而起。 若是顺从地去那个皇帝手下混个奸臣,或许勉强能算个反派。但是禾清从来就没有屈居人下过,哪里愿意去给这个皇帝当狗腿? 想来想去,禾清还是决定去看看太子。实在不行,他就培养一个未来的反派呗!听说小太子自幼就被狗皇帝虐待,这种成长环境不长歪都难啊! 要是能培养一个反派,那就当是给快穿局的“坏蛋联盟”扩充人才了。 正当禾清想到这里时,云帆已经送走了老太监。 云帆规规矩矩地将圣旨给收好,还把老太监给的宫牌也给放好。 随后他来到了禾清面前,两眼泪汪汪地看着禾清:“大人啊,咱们好不容易走到了今天。你怎么就偏偏得了这么个病呢?要是那位公公说的是真的,东宫里就没有几个人。倒是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了。” “大人要是去了那东宫,无人照料又该如何?小太子自己都举步维艰,说不定他还会迁怒于大人........” “唉!唉!唉!” 不管怎么样,现下还是装作魇症痊愈了最好。禾清两眼一翻,径直倒了下去。 这可吓得云帆是浑身冒冷汗,他紧张地大喊道:“快去请郎中!大人不好了!” 躺了一会,禾清悠悠地睁开了眼。此时的云帆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咚咚咚地朝禾清磕着头。 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观音菩萨、太上老君、各路神仙,保佑我家大人吉人自有天相!” 见禾清微微动了动身子,云帆这才停下了动作:“大人?大人!” “我这是.....怎么了?”禾清用手按压着太阳穴,努力装出一副大病初愈的样子。 云帆见状,连忙上前扶住他:“老天爷啊!大人你不傻.....你魇症好了!” 禾清努力调整着气息,适应着这副身体。由于原主命数散尽、又害了魇症的缘故,这幅身体的健康状况不怎么样。 “云帆?”禾清从床上坐了起来,环视着四周:“我记得我才考到殿试,这是怎么了?” 云帆喜极而泣,连忙将这些天的经历一一道来。 禾清认认真真地听着,云帆所说的这一切,和他所得知的背景故事完全对得上号。这足以说明,眼前这个十五岁的小厮,是完全值得禾清信任的人。 “福兮祸之所倚,祸兮福之所倚。”禾清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我现下病好了,那你给宫里的公公传信的时候说明就好。现下状元榜眼都被外放,我能留下来,到底是利大于弊的。” 云帆这才抬起袖子擦去眼泪,点了点头:“大人说的是。如今大人的病好了,是大喜之事。” 禾清微微点了点头,随后对云帆说到:“咱们初来乍到京城,就连续碰上这么些邪乎事。我昏迷的这些日子里,真是辛苦你了。” 说罢,禾清便从原主的柜子里取出一张地契,递给了云帆:“这是我在徽州的一处老宅,如今朝堂风云诡谲。宫中种种更是凶险,若是有朝一日我遇上了麻烦,你也有个去处。” 禾清做这些并非真心担忧,其实更多是在笼络人心。虽然他是个反派,但是对手下忠心耿耿的下属,历来都是好生相待的。 毕竟大反派手下要是全是二五仔,那还怎么横行霸道?现下他手下值得托付的就这么一个人,可不得把他笼络紧了? 云帆先是一愣,随后红了眼圈:“大人,这我不能收。不管大人今后走哪一条道,云帆都会誓死追随的!” 禾清假模假式地叹了口气,随后说到:“我知道你的性子,不过这张地契还是得放在你那里。这万一我真遇上什么事,你也有个地方弄钱财为我疏通不是?” 这会禾清说的可就是真心话了,他确实担心自己一个不慎弄个牢狱之灾。到时候唯一能来救他的,除了系统,就只有云帆了。 可云帆却不这么想。他看向禾清的眼神里充满了崇敬,他的大人就是这样清风霁月般的人物,哪怕自己陷入危难,也要先替别人谋划。 “那小人就先替大人收着”,云帆接过了地契,但语气却很坚定:“大人放心,无论发生了什么,云帆都誓死追随大人!” 禾清招了招手,叹了口气:“你也先去休息会吧,我一个人理一理思绪。” 云帆微微点了点头,随之退了下去。 禾清现在确实有些头疼,他虽然准备从太子身上下手,但是却找不到搞事的好方向。 就他目前所得知的信息来看,朝堂中主要分为两派。一派是先帝留下的贤臣,可惜年纪都大了,十个人凑不齐一副牙。 另一派就是唯狗皇帝马首是瞻的奸佞了,他们就靠着拍马屁来获得功名利禄。 虽然作为新晋探花郎,外加太子太傅,禾清却并没有什么实际的权力。 毕竟他的那篇“痴傻之作”,虽然没有被公之于天下,但是现在朝堂内已经有一部分人知道了。 现如今,朝堂上的两派都不喜他。 老臣们怀疑他是奸佞党恶意提拔上来的人,而奸佞党则对他充满了不。其他一些中立人士也在观察着风吹草动,对他充满了审视和怀疑。 而太子被“软禁”在东宫中数年,完全就是孑然一身的状态。就算是那些昔日支持太子的老臣,现下也对太子也有些犹疑了。 毕竟就算是神童,无人教养帮助,日后也是成不了气候的。 偏偏皇帝以一个“孝”字,就能理所应当地堵住悠悠之口。不管皇帝怎么对太子,那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轮不到其他人来插手。 这种情况,不管是他想搞事,或者是他想撺弄太子搞事都没机会啊! 现下东宫一切从简,本该有的东宫六傅都被裁成了一个人。而本朝的太子太傅本就是不用上朝的职位,又有皇帝暗中授意,其他官员也不好来结交。 故而此番被册封为太子太傅之后,除了原主的一些落榜的同乡,居然都没有未来同僚来探望拜访他一下,甚至科考之时结交的老师同窗,也不约而同地避开了他。 禾清微微敛了敛眼,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看来这次的反派事业只能从养孩子做起了。 3、帝王之师(三) 禾清就这么耗到了该进宫的日子。 毕竟是第一次进宫,所以那个负责传旨的老太监又跑了一趟,来接禾清入宫。日后若是没有什么问题,禾清只用拿着宫牌按时进宫便好。 其实他即便是迟到早退,恐怕都没有人来管他。 老太监早就收到了云帆递过来的消息,知道禾清的神志已经清明了。由于他先前收了禾清不少好处,故而对禾清也格外热络了一些。 “太傅慢走。”老太监弓着腰给禾清引路,时不时提点他一两句:“老奴在这宫中数年,也算是看清了其中的恩恩怨怨。今日与太傅有缘,便提醒太傅几句。” “这宫中,东宫是最最荒凉的一处。皇上爱重太子,单单就是为太子选师就用了这么些年。” “太子自幼聪慧,皇上担忧太子步‘仲永’后尘泯然众人。故而不希望他幼年太过伶俐,反而耽误了太子的将来。太傅需要紧记这一点,切莫因此触怒龙颜。” “但如今宫中到底也只有这么一位太子,太傅年岁尚轻,未来可也都牵在太子身上。所以太傅也莫要如同一般的宫人,看轻不该看轻的贵人啊!” 老太监说话格外谨慎,但是也非常真诚。他既警告了禾清不能将太子教得太好,惹得皇帝不快。又告诫禾清不能看轻太子,免得未来太子登基,遭到清算。 禾清微微一拱手,格外恭敬地朝老太监行了一礼:“公公的话,微臣必然铭记于心。” 老太监有些惊讶于禾清这么郑重的一个行礼,他鲜少能在大臣这边得到这般诚心的重视。大部分时候这些官员对他们这种阉人的轻蔑,是想藏都藏不住的。他抽出拂尘,也向禾清行了一礼:“太傅客气了。” 等到了东宫门前,老太监便停住了脚步:“太傅请去吧,皇上对出进东宫的人多有限制,老奴便只能送到这了。” 东宫门口的牌匾上附了厚厚的一层灰尘,门柱上结的蜘蛛网清晰可见。野草从青砖中探出了头,禾清走上台阶的时候,甚至能听到砖块松动的声音。 东宫位于皇宫东部,占地其实并不小。只是能用的宫殿只有两座,而洒扫的宫人们多是不用心的,因此看起来破旧非常。 单单就是院中的杂草,就足够把人的小腿淹没。 看守东宫的侍卫三三两两地聚在墙角吃酒赌钱,而太监宫女们则也是漫不经心地干着手里的活计。 若是仔细看的话,能够发现那些手里做着绣活的宫女。其实并不是为太子殿下干活,而是自己干着自己的私活。 禾清挑了挑眉,看来这个小太子的处境确实差到难以想象。 只是他有一点想不通,目前看来,太子无论如何还是唯一的继承人,这些宫女太监侍卫,难道真的不担心太子日后登基,狠狠整治他们一笔吗? 不过他的疑问很快就从这些下人三言两语的聊天之中得到了解答。 东宫的这些下人,换得十分频繁,最长的也干不过两年。如今算下来,从太子开始记事起,恐怕已经换了近千人了。 都是各宫每年选出宫中最不得力的几个下人,丢来东宫干活。这些人本来就得罪了宫中的贵人,来东宫干一年多左右,大多也就被赶出宫去了。 这一招是宫中的周贵妃想出来的,后来得到了皇帝的大力支持。 这位周贵妃是现下宫中最得宠的妃子,而且前几年曾有过身孕,只是没能保住胎。 如今皇帝十分喜欢她,几乎日日与她如胶似漆。想来若是周贵妃能生下一个皇子,前途恐怕是不可限量的。 禾清望了望这一院的下人们,他们也并未把禾清这个太傅放在眼里。就算是察觉到他站在院中,也只是悄悄地和身边人说几句闲话而已。 禾清正想着该去哪里找太子的时候,一个老嬷嬷突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这个老嬷嬷皮肤黝黑,脸上的沟壑深得像是刀刻上去的一般。她的两只大手上覆着厚厚的老茧,身上的衣服隐约能看出来是好料子。但是却已经被洗得发白,上面尽是些缝缝补补的痕迹。 老嬷嬷不安地将手上的水擦到围裙上,一双浑浊的眼睛里却有些许明亮的光。她张了张口,随后说到:“这位大人,可是来教太子读书的?” 禾清微微点了点头。 老嬷嬷顿时欢兴了起来,她努力地直起腰杆,向禾清行了一礼,“那大人请进吧,太子就在屋中读书呢。” 随后老嬷嬷像是想起了什么,她一边给禾清引路,一边从怀里掏出了一块布。 等到两人走到屋子中,老嬷嬷才将那块布打开来。蓝色的布包裹着一只簪子,那簪子通体用上好的和田玉雕刻而成,上面缠绕着金丝和宝石,做工是及其讲究的。 而且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 老嬷嬷拉住了禾清,语气有些颤抖:“大人,想必您也知道殿下的处境。老奴不敢奢求旁的,只求大人能好好教殿下读书就好。这簪子是先皇后留下的,如今便送予大人做太子的拜师礼.......” 禾清打量了一下老嬷嬷手里的东西,这根簪子无论是做工还是材质都是极品。要是找到合适的买主,说不定都能盘下京城的一个院子。 禾清抬起手,想要掂量掂量这根簪子的重量。现下他在京城是租房,要是能买一栋房子,那也未尝不可。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系统的“白月光光环”作祟,又或者是禾清的表情太过正气,他抬手的动作居然被老嬷嬷误以为是在摆手拒绝。 老嬷嬷连忙将手里的东西包好,直接塞给了禾清:“大人莫要拒了老奴!若是先皇后在世,一定也会要大人收下的。” 禾清一脸疑问地看着自己手里的包裹,他开口说到:“微臣并非.......” 谁知老嬷嬷听到禾清开口,反而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结结实实地给禾清磕了一个头:“大人若是不收下,那老奴只能磕头磕到大人收下了!” “微臣臣并未说不收!”禾清毫不客气地直接把簪子揣到了自己怀里,有钱不要王八蛋!更何况这种主动飞到他怀里的钱呢? 要知道以前可从来都是他强抢别人的东西,别人哭着喊着让他别拿走的。这样被别人哭着喊着让他拿走东西,还真是闻所未闻。 老嬷嬷泪汪汪地抬起了眼,看向了禾清。 禾清不免对这位主动送他钱财的老嬷嬷有些好感,想当年他劫财的时候多不容易啊!时不时还会被那些世界里的正面角色打一顿。 要是人人都能如这个老嬷嬷一般,主动给他奉上金银珠宝,那他的日子得有多逍遥啊? 想到这里,禾清对老嬷嬷的态度不由得温和了起来,“嬷嬷先起来吧,这东西我就收下了。至于太子殿下,臣也一定会尽职尽责的。” 老嬷嬷这才颤颤巍巍地起了身,欣慰的眼神看得禾清一阵心虚。 “老奴姓翠,大人日后若是在东宫有什么事,只管叫老奴去办就好。”翠嬷嬷又是躬身一礼,她似乎有些难为情,“院外的那些人,都是些不干活的,大人莫要见怪。” 禾清自然也懒得和院外那些人计较,所以从善如流地答应了翠嬷嬷。 而后与翠嬷嬷的交谈之中,禾清得知她是已故皇后的奶娘。先皇后进宫之后,她也跟随进宫照顾。 先皇后产下太子之时,因为难产大出血而亡。太子便被交给了翠嬷嬷喂养,至此翠嬷嬷便一直陪在了太子身边。 虽然太子身边的人换了又换,但是她这个老嬷嬷还是被留了下来。毕竟一个老嬷嬷并不能教给太子什么东西,况且有她照顾在身侧,太子也不至于一命呜呼。 与此同时,屏风后面的一个小脑袋正探头探脑地看向翠嬷嬷和禾清。但更多的时候,他是在打量着禾清。 太子名唤姜瑜,现年十一岁。虽然说他天资过人,但是由于从幼年就被“软禁”,故而并未成为八面玲珑的“小人精”。 不过到底是个早熟聪慧的孩子,姜瑜懂事后并未自暴自弃,而是一直在东宫读书自学。 那些书本都是翠嬷嬷通过各种渠道弄进来的,杂七杂八什么都有。墨和纸很难弄到,故而大多数时候姜瑜只能用笔蘸水,在石地上练字。墨和纸都被留了下来,备着等重要的时刻用。 但就算是这样的环境,姜瑜居然还是自学下了不少东西。 但毕竟年纪尚小,接触的人并不多。所以姜瑜也只能止步于此,其他谋略人事、文治武功、帝王之术之类的东西,他就算是天才,也并不能靠自己领悟到。 姜瑜自从记事起,便只有这么几寸的天地。 他见过的人,除了翠嬷嬷之外,大多是些市侩蠢笨的下人。这些人只会趾高气昂地等着翠嬷嬷从兜里掏出银两,这才愿意给他们办一些事,还未必能够办好。 所以当他听见翠嬷嬷和禾清的对话之时,不由得愣了神。 翠嬷嬷怀中的簪子,他再认得不过了。 那根簪子是他母后留下的最宝贵的东西,名唤鎏金绿玉祥鹤簪。这根簪子是皇后的陪嫁,是姜瑜的外祖父随先帝征讨西域时得到的宝物。相传得此簪者,必得贵人相助。 也正因为这个传言,不知道有多少人,暗中眼热着这宝物。 但也正因为最值钱最宝贵,所以翠嬷嬷也不好像其他陪嫁东西那样变卖,换银子来维持生活。 若是换了姜瑜认识的其他人,恐怕早就迫不及待地收下了这根簪子。 所以当姜瑜听到翠嬷嬷跪下求禾清收下簪子的时候,理所当然地认为禾清先前拒收了这份大礼。他的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眨着,又见禾清并没有一点看不起翠嬷嬷的意思,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这宫中只有翠嬷嬷对他好,只是翠嬷嬷因为他和母后的缘故,在宫中没少被人蔑视。 现下来的这位太傅并没有看不起翠嬷嬷的意思,这让姜瑜对他的好感度大涨,心中的防备也不由得卸下了一些。 姜瑜微微踮起了脚尖,想要更清楚地看到禾清。 4、帝王之师(四) 禾清与翠嬷嬷粗略了解了些东宫的情况。 现下东宫就是这么一个惨状,每月该拿的月例都被人拖拖欠欠的。更不要说其他了,御膳房内务府苛待也是常事。 东宫里的下人都是些不中用的饭桶,而东宫之外的人更是一群势利眼。这偌大的皇城,却没有太子的一席之地。 现下宫中的各位娘娘们都铆足了劲想要生儿子,毕竟依照现在的情况来看,皇帝不喜太子已经摆到了明面上。 等到朝中那些“太子党”的老臣都去世了,那么皇帝想要废立太子倒是也不是什么难事。 只要到时候后宫中有适龄的皇子就行。 这些后宫中的娘娘们,哪一个不是为了母族门楣、荣华富贵而来的? 要是能生出一个未来的皇帝,那这些东西岂不都是唾手可得? 也正因为有着这样的念想,所以这后宫中的上上下下,也就对姜瑜这个太子爱理不理了。 要不是先皇后的那些陪嫁,怕是翠嬷嬷压根没办法把姜瑜拉扯到这么大。毕竟对于皇帝来说,太子要是能无声无息地死掉,他恐怕还要高兴呢! 禾清不由得咂舌,这皇帝可真是够渣的,亲儿子都能这么折腾。不过想到皇帝与先帝的恩恩怨怨,看来这原生家庭带来的心理疾病还真是不容小觑。 【温馨提示:主要角色好感度首次上升!请宿主再接再厉呦!】 脑内突然传来的电子音激得禾清一个激灵。 好感度?他不就收了个礼?这都能涨好感度? 太离谱了吧?! 禾清越过翠嬷嬷,往屋子里头望去。眼神正好与探头探脑的姜瑜撞上了,他知道这便是太子了。 毕竟这宫殿里的小孩,除了姜瑜又能是谁呢? 姜瑜瘦瘦小小的,身量怕是只有八岁孩童那么大。身上的衣服并非太子礼制的服饰,仅仅只能算是一件便装罢了。 虽然破旧,但还算干净。 先皇后不算貌美,皇帝也就是一般长相。可这姜瑜却是生得格外俊秀,小小年纪便能看得出芝兰玉树的风貌。一双机灵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嘴角还带着些内敛的微笑。 按理来说,禾清拿走了先皇后的陪嫁宝物。这小太子年幼丧母穷困潦倒的,不讨厌不恨他就算了,怎么还涨好感? 难道说这小子是天选的正派人物,搁这以德报怨了? 禾清顿时严肃了起来。 要知道他可是快穿局坏蛋联盟的盟主,手底下要是养出了个以德报怨的圣父...... 他得被坏蛋联盟的成员嘲笑八辈子吧! 这可绝对不行! “这便是太子殿下了?”禾清向姜瑜的方向行了一礼,随后说到:“微臣禾清受陛下之命,领太傅之职,特来助殿下学习的。” 姜瑜被禾清这么郑重的礼吓了一跳,随后也像模像样地回了一礼:“老师不必多礼,瑜定然会好生听从老师教导的。” “好!”禾清很是果断地说到,一口气都没喘:“既然如此,那微臣也不敢耽搁,便从此刻开始吧!” 禾清没有耽搁,稍稍准备之后,便开始给姜瑜上课了。 禾清还记得自己的上一个任务世界,他在那个世界里扮演一个变态追求学生成绩的教导主任。 这个反派招的仇恨可不是一般的多,因为他没苦衷、没后悔、撞了南墙也不回头。 就连世界之外的观影者们都恨得牙痒痒,可谓是一个“高质量”反派。 这小太子这性子也太过圣人了些,一点都没个反派的样子。要知道他那皇帝老爹只因为和先帝关系差了些,就变成了那般扭曲性格。 于是禾清便拿出了当时扮演教导主任的经验,准备先帮这小太子改改性格,反派怎么能是圣父呢? 他可不准备在这小太子面前做好人,这小太子也千万别再瞎涨他的好感度了! 要知道白月光可是正派人物中的顶级配置,要是他真完成什么劳什子白月光任务,他也该被坏蛋联盟嘲笑十八辈子了。 但是事情还是超出了他的掌控。 因为—— 无论他再怎么严格要求,甚至于直接体罚,都未见姜瑜有一丝一毫的愤怒和不甘。 恰恰相反,姜瑜莫名其妙地对他燃起了感恩之情。 他因为姜瑜念错了一句初学的诗词,便毫不客气地让他去烈日之下罚站。 毕竟姜瑜这小身子骨,禾清也不能动手打他,万一失手给打没了,那可就完蛋了。 要知道当初扮演教导主任的时候,户外罚站这一招,对于那个世界的青少年们,可是最好的收集愤怒和诅咒的方法之一。 太子虽然过得不好,但是除了皇帝,也没有人敢去他面前罚他什么的。最多也就是阴阳怪气,暗中使绊子。 况且禾清这还是第一天来,为的又还是无关要紧的小事。这会又是炎夏酷暑,哪怕是劳作的百姓也得避暑休息的,在正午太阳之下站久了肯定难受恶心。 但姜瑜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怨气。 反而系统的电子音叫个不停。 【恭喜!主要角色好感度上升!】 【贺喜!白月光任务进度5%】 ........ 这不是圣父了,这是抖\\\m吧? 此时姜瑜在烈日之下一边罚站一边背书,心里却是高兴不已。父皇和宫里人都不喜他上进,但他若是真不上进,恐怕以后不是死路一条,便是做了那亡国昏君。 先前翠嬷嬷之前听到小道传言,说这禾太傅曾写下一篇“痴傻之作”,是个无才无能的人。姜瑜当然不相信靠科举上来的人痴傻,但是也想过禾清或许是不想和他牵扯太深。 可是现在看下来,老师不但有才有德。更为难得的是,他愿意教导姜瑜这个太子。 姜瑜忍不住眼眶有些发酸,他先前一直担心老师害怕父皇,不愿意教他。但是没想到老师冒着开罪父皇的风险,前来仔细教养他。 可见老师是个值得信任的好人。 或许未来他们了解深厚之后,老师能够帮他联络外祖舅舅?甚至朝中的那些老臣?那他是不是有逃脱这个皇宫的希望了? 想到这里,姜瑜不由得落下泪来。他感觉自己灰暗的未来终于迎来了一丝曙光,他的日子总算是有点盼头了! 而禾清见到姜瑜落泪,还以为自己略有成效了,激动地准备起身。 【主要角色好感度上升!】 淦! 看来体罚是没用了!物理攻击没有效果,精神攻击还不行吗? 于是禾清把在外面顶着烈日站了一个时辰的姜瑜叫了进来。 “老师。”姜瑜看向他的眼神还有点怯生生的,脸也因为暴晒而发红“我把李太白诗词都背熟了。” “把诗词背熟了起什么用?就你这般落魄穷酸样,谁愿意听你吟诗作赋?旁人可以拿诗词歌赋换荣华,你却连乞丐手里的一个馒头也换不了。”禾清绞尽脑汁地想着些人身攻击的话,他知道姜瑜喜欢诗歌,最擅长的也是诗词歌赋。 便毫不留情地贬低着这孩子为数不多的爱好。 只见姜瑜眼眶一红。 要成功了!禾清面上一喜! 恨我吧恨我吧!恨这个世界吧!成为一个为非作歹的大反派吧! 姜瑜揉了揉眼眶,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他这些年什么书都看,其中最爱的便是诗词歌赋。 可老师这番话却是提点了他,他这番处境,诗词歌赋有什么用?想他就是因为四岁时便能作诗,被朝中大臣喻为“神童”,才被父皇忌惮如此。 幼年还因为自己创作了一本诗集,被父皇发现之后,被骂得狗血淋头。也是他自己昏了头,不懂得避讳这一点。 老师不愧是老师!一来就为他点明了一条路!目前而言,他确实不能再碰诗词了! 要是让父皇发现了他在诗词歌赋上的一点点才学,怕是会想起他四岁时被满京城盛赞的事情。诗词歌赋对他不仅没用,反而是累赘。 想到这里,姜瑜却郑重起身,向禾清行了一礼:“老师教训的是,诗词歌赋于我而言,确实无关要紧。瑜日后一定多学文韬武略等实用之学,必然不会让老师失望的!” 禾清现在已经把系统提示好感度的声音给静音了。 他颇为无奈地看着姜瑜,像是感叹一般地说了一句:“这是真蠢还是假蠢?” 听见这话,姜瑜脸上又一次露出了豁然开朗的表情。 是啊!他和翠嬷嬷怎么没想到! 真蠢假蠢!装疯卖傻! 父皇不是忌惮他上进吗?要是他变成一个蠢蛋,境况一定会好很多的!起码父皇能放下他的防备心,这样他行事学习都能方便些。 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起码得等禾清教他教了一段时间之后。这样就不会有人把这事和禾清联系起来了,也免得禾清遭人怀疑诟病。 老师说话简直就是一针见血,虽然含蓄了些,但想必也是怕隔墙有耳的原因。 姜瑜拱手又行了一礼,随后压低了声音:“老师的意思,我明白了!” 禾清差点没忍住吐血的冲动。 这小子明白个头啊!他明白了什么啊! 5、帝王之师(五) 随着这快一个月以来的教导,禾清算是看清楚了。 这姜瑜的脑回路就不是一般的脑回路! 在姜瑜的眼中,禾清教导严格,那便是对他的器重。若是禾清教导宽松呢,又是对他起了怜悯之心。 反正不管怎么样,老师都是为了他好! 禾清现在已经把系统的好感提示给关闭了,否则他连一个安稳觉都睡不好。 看着姜瑜这幅样子,禾清竟然一时也拿不出什么好办法来对付他。他有些时候倒是想直接揍他一顿,但又害怕落了这宫里人的口实。 毕竟他现在手里没有任何实权,而姜瑜到底还是明面上的太子。要是让外面那些老臣知道他殴打太子,恐怕隔天御史台的唾沫星子都能把他淹死。 要是那样的话,禾清在这个世界的反派也当得太没格调了些。 有哪个反派一心想着和一个十一岁孩子作对?他又不是来自英国的没鼻孔秃子。 不过禾清到底还是心大了些,自从把系统的提示音给关掉之后,他完全不怎么焦虑了。 先前翠嬷嬷给他的簪子,由于暂时没有找到最合适的买家,禾清将它先在当铺给活当了。 自己又添了些钱财,在京都置办了房子和家业,先安安心心地在东宫先做起太子太傅了起来。 不过现在比起其他的纷纷扰扰,他最为不满的是东宫的饭食。 先前说过东宫的处境不好,姜瑜和翠嬷嬷的饭食被层层克扣下来,剩不下什么好东西。 如今人又多了一个禾清,但饭食这方面却没有任何的改善。东宫里的这些奴才既然都不把姜瑜放在眼里,又何况禾清这样手中并无实权的人物呢? 禾清中午只能将就着和姜瑜翠嬷嬷一起分饭。 前几日还能忍,但日子长了之后,禾清这个精细人,自然也是受不了的。 偏偏禾清每次前来东宫之前,在宫门都是要被搜身的。宫中为了各宫主子的安全,是不允许私带食物进去的。因此禾清并没有办法自带午饭。 虽说他在宫门落锁之前能够离开,但是要饿上这么久,禾清也不愿意。 在忍饥挨饿了一个月之后,禾清看着从东宫上空低低掠过的斑鸠,有了一个不是主意的主意。 东宫除了两座宫殿之外,其他的空地占地很大,但是没有人看守照管。 禾清带着姜瑜来到了这片空地。 “老师?今天不上课了吗?”姜瑜眼睛亮闪闪地看着禾清,仰着头看着他。 禾清摆了摆手,随意地说到:“这也算上课。” “我们先找一个合适的树杈。”禾清给姜瑜描述着要找的树杈的具体模样,他之所以带姜瑜来这里,就是想要一个打下手的人罢了。 姜瑜像小鸡啄米一般地点头,随后认真地帮禾清搜寻了起来。 禾清端了个板凳在树荫下坐着,静等着姜瑜的消息。 约莫过了一会,姜瑜便找到了禾清想要的树杈,蹦蹦跳跳地来到了禾清面前:“老师,是这样的吗?” 禾清点了点头,随后将困在自己玉佩上的皮筋摘了下来。随后又藏在头冠上的弹珠取了下来,组合成了一套弹弓。 虽说这副弹弓材料差得很,但是对于禾清来说,足够了。 禾清抬起眼睛,看向了在东宫低空飞旋的斑鸠。 这宫里不比民间,没有人会对这些鸟儿起歹意。而这些鸟儿在宫殿里面或者附近筑巢,也没有将人视为天敌,故而对人并没有什么防备心。 禾清捏着弹珠,绷紧皮筋。他微微眯了眯眼,抬起手拉开了弹弓。 只听见“唰”的一声,弹珠撕裂空气,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完美的弧线。弹珠重重击中了一只在天空盘旋的斑鸠,随后那个肥厚的小身影,便从空中掉了下来。 “去,把那只肥鸟捡起来,拔毛清洗。”禾清拍了拍姜瑜的小脑袋,然后打了个哈欠,往宫殿里走去了。 姜瑜眼里满是崇拜地看着禾清的背影,随后赶忙去捡那只斑鸠了。 随后姜瑜在东宫废弃的小厨房后面,偷偷摸摸地清洗着那只斑鸠。可他到底没有做过类似的活计,故而动作十分生疏。 禾清看着那只被拔得乱七八糟的斑鸠,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最终只得自己接过了手。 虽然东宫这个废弃厨房简陋,但是炖一锅汤还是可以的。 没过多久,随着锅里的汤汁逐渐变成金黄色,这锅斑鸠汤也就好了。这只斑鸠油水厚,即便是只加了几粒盐,那味道也香得很。 “看来得赶快吃了”禾清本还想留给为他献宝的翠嬷嬷几口汤喝,但是随着香味逐渐浓郁了起来,他只得暂时放弃了这个想法。 翠嬷嬷怕是要等晚上才能回来,他们还是不要被人发现为好,省得节外生枝。 禾清毫不客气地把鸡腿和鸡翅都拣到了自己的碗里。 正准备动筷大快朵颐的时候,禾清才后知后觉地看见了旁边蹲着的姜瑜。 小厨房里头灰扑扑的,唯有跳动的红色的红色火焰为环境增添了几分生机。 姜瑜的眼睛里倒映出了红色的火光,亮闪闪的,似乎带着数不尽的生机与活力。 见禾清盯着他,姜瑜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老师,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禾清这才回过神来,招呼姜瑜把火先给灭了。 看着姜瑜脸上因为灭火沾上的黑灰,以及他亮晶晶的眼神。禾清心里有那么一丝丝的触动,但也只是一丝丝而已,最后也只是将锅里的斑鸠头和脖子夹到了姜瑜碗里。 禾清倒是一点也不客气,大口吃起了碗里的鸟腿和鸟翅。 吃了半天,他才发现姜瑜并没有动筷,而是眼巴巴地望着他自己碗里的鸟头和鸟脖。 难道这小子终于发现自己是个自私的人了?! 禾清此举算是无心的,作为一个反派,在战利品有限的情况下,他一向不太喜欢和别人分享好东西。 不过看到姜瑜这幅表情,他倒是有点无心插柳柳成荫的高兴。这小子要是因为一顿饭就能发现他的真面目,倒是好了。 “怎么不吃?”禾清好奇地询问到,想要从姜瑜口中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姜瑜抬起了头,神色有些凝重:“老师,我在想这堂课你到底要教给我什么。” 禾清有些茫然:“什么?” “老师先前应该是想告诉我,哪怕是环境极其恶劣,我还是得想办法习武。” 姜瑜握紧了拳头:“老师想的没错,习武不管是强身健体,还是为了未来大有可为,都是必不可少的。只是瑜久居深宫,常常自怨自艾,以为没有演武场和马场就学不了武了。” “难为老师一个文人,还要帮我想这些办法。日后我一定利用东宫后面的空地,好好习武!” 禾清:“.......算了,是我自作多情了,你爱咋想咋想。” 姜瑜随后又将手里的肉汤一饮而尽,朝禾清又行了一个大礼:“至于这罐肉的意义,瑜也明白了!” 禾清最害怕姜瑜说“明白”两个字,这意味着他做的坏事又被曲解了。 “你......再说说,你明白了什么?”不过就算是死,禾清也想弄明白姜瑜到底明白了什么。 姜瑜的眼神微微跳动:“老师将斑鸠的头和脖子给我,不就是希望我在宫中好生保住自己的性命吗?腿断了可以好,翅膀废了还能活。但是要是被人砍了头扭了脖子,那就再也没有东山再起之日了!” “瑜日后一定好生保重自己的性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个谚语老师昨日教过,我今日算是真正领会了!” 姜瑜眨巴眨巴了眼睛,随后对禾清说到:“老师,您是想告诉我这个道理吗?” 禾清这会那还有心思吃饭,他急需要自己一个人静静。他把碗里剩下的的鸡腿和鸡翅倒进了罐子里,狠狠瞪了姜瑜一眼。 “不,我可没那么多道理!我只是想说腿和翅膀是最好吃的!” 禾清说完了这句话,便自己走出小厨房去冷静冷静了。 而姜瑜却是一愣,盯着罐子里的肉发了会呆。 老师和他说,只想告诉他腿和翅膀才是最好吃的.....? 姜瑜从小到大的饭食也是御膳房给送的,东宫的这个小厨房早就废弃了。他没有吃过整只的鸟腿和鸟翅膀,能吃到的肉大多是块状或是丝状的。 而翠嬷嬷又一把揽下了绝大多数的活计,这个风雨飘摇的小太子被圈养在东宫,多少还是有点五谷不分的。 姜瑜小心翼翼地将罐子里禾清丢下的腿和翅膀夹了起来,小心翼翼地品尝了一口。 浓郁的肉香从舌尖蔓延到了鼻尖。 “真好吃!”姜瑜也顾不得别的了,大口大口地吃起罐子里的东西。不过他还是给翠嬷嬷留了一点肉,用纸包起来藏在怀里。 一直等到禾清离开之后很久,翠嬷嬷才回到了东宫。 “翠嬷嬷!”姜瑜将翠嬷嬷拉到了屋子里,将这包肉递给了她:“这是师父给我的!” “哎呦”翠嬷嬷打开纸包,这才发现了好大的一只翅膀和鸟腿,“这是太傅从宫外带来的?这没被搜出来?” “没有!这是师父自己在东宫用弹弓打下来的。”提到禾清打鸟的事情,姜瑜格外地兴奋:“我们躲在小厨房悄悄做的!” 翠嬷嬷也有些意外,她摸了摸姜瑜的小脸蛋:“殿下,太傅能对您如此尽心.....想来是皇后娘娘在天之灵保佑的缘故,才能让您碰上了这么位好师傅。” 翠嬷嬷用衣袖抹了抹泪:“老奴虽然不懂外边儿的朝堂,但是也知道那些大人对咱们避之不及的。殿下能碰上太傅这样的好官、好师父,真是福泽庇佑!” 姜瑜望着翠嬷嬷手里的肉,想到了禾清说的那些话,他难得有些迷茫,慢吞吞地说到:“老师说,并不是想告诉我什么道理,只想告诉我腿和翅膀最好吃.....” 翠嬷嬷不知道姜瑜在烦恼什么,只是附和道:“可不是吗?那些民间人家杀鸡的时候,都是把腿和翅膀留给孩子的。老奴先前还未进宫的时候,若是宁府里赏了鸡,那腿腿翅膀必然是留给我儿子女儿的......” “儿子女儿?”姜瑜听到这里,不免有些难过:“都怪我,不然翠嬷嬷便能出宫去和家人团聚了。” “殿下可别说这样的话。”翠嬷嬷见姜瑜情绪低落,连忙安慰道:“皇后娘娘对老奴一家子的恩德可多了去,若是殿下真心疼老奴,便一定要给老奴报恩的机会。” 见姜瑜脸色还是没好多少,翠嬷嬷连忙转移话题:“太傅这番话说的亲切,倒是像把殿下当成亲人来看待了呢。” “真的吗?”姜瑜有些惊喜地抬起了头:“老师是想告诉我,我就和他的儿女一样吗?” 翠嬷嬷见姜瑜笑了,自然连忙附和:“看来的确如此,这可是好事呀!” “嗯!我以后一定会按着老师教的好好学,日后报答老师的!” 6、帝王之师(六) 正在自家宅子里享受生活的禾清不由得打了一个喷嚏。 正在他旁边做事的云帆连忙停下手里的活计,担忧地看向了禾清:“大人,您莫不是有些着凉?” 禾清揉了揉鼻子,满不在乎地说到:“我没事。” 说完之后,又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云帆的眉头略微皱紧了一些:“现下要入秋了,也不知东宫是否有足够的炭火。” 禾清嗤笑了一声,摆了摆手:“连吃食都不足的地方,炭火怕是难寻喽。” 云帆听完禾清的话,又重重地叹了口气:“没想到.....不是小人多嘴,只是这东宫.....竟是京城的百姓都比.....” 说到这里,云帆不由得压低了声音:“都比不上了。” 禾清不可否置。 云帆联想到这些天禾清和他说起过的东宫现状,愁得连连叹气。 禾清听见叹气声,不由得笑了:“我说你,小小年纪怎么愁来愁去的?那东宫的主子一整天都乐呵呵的,你替他愁个什么劲。” 云帆正想说自己并不是担忧太子,而是担忧禾清的身体。 可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咽了下去。 小太子毕竟是他家大人的学生,他家大人是连他这样的路边乞儿都要关心一下的人物,怎么可能对小太子的处境一点触动都没有呢? 想来这位小太子至今都能乐观向上,也是他家大人费心尽力的结果,他自然不该说风凉话。 想到这里,云帆语气总算是轻松了几分:“小太子能有如此心态,想必也是大人的缘故。” 禾清听了这话,倒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要不是那个该死的白月光光环,想必姜瑜也不至于对他有这么大的滤镜。真是坑爹的系统,难怪当时一点都不担心他完成不了任务呢!、 云帆见禾清没有说话,便觉得自己说到了他的心坎上。此时他心中也燃起了对小太子的同情,说是一国贵不可言的储君,但目前看来着实没什么未来。 也就是自家大人,若是换了这京城里的其他官员,除了那些老掉牙的老臣之外,恐怕都不会为这个小太子尽什么心的。 想到这里,云帆对自家大人的崇敬又上了一层。 禾清当然不知道云帆心里的这些想法,并且系统也并不会提示配角好感度,否则他一定会气得七窍生烟的。 主仆二人就这样各怀想法的干着自己的事情。 直到外边的门童来报,说是有客到访,这主仆两人的内心小剧场这才戛然而止。 “有客?”禾清有些不可思议,就他这个尴尬的身份,会有谁来拜访呢? 门童颤颤巍巍地瞧了一眼禾清,随后赶忙低下了头:“那位客人身上的衣服不怎么好,瞧着像是来打秋风的。” “那你还不赶紧赶出去?”禾清这会子又重新坐了下来,真是的,他自己的钱都不够花呢,怎么还有要饭的要到他这里来了。 门童像是做错事了一样,哆哆嗦嗦地说到:“但是那人虎背熊腰,身长八尺,看着不太好惹......” “不是?虎背熊腰?这样的人你打不出去,好家伙,来找我打出去了?说的好像我现在打得过一样。”禾清不由得翻了一个白眼,心里盘算着是不是该找几个看家护院的侍卫。 但是想到自己那快见底的资产,禾清只得暂时放弃了这个想法。 门童见禾清似乎有些不耐烦,连忙补充:“不过.....那人说.....只要小的进来报一句话。大人听了这句话,若是愿意见他,那他就进来。若是不愿意,他也不强求。” 禾清悠然自得地嗑起了瓜子,顺嘴问道:“什么话?” “那人说,大人的鎏金绿玉祥鹤簪还要不要?若是不要,他便和先生买下来了。” 禾清这才直起了身子,眼中有些疑惑:“难道是当铺的人?” 门童惶恐地摇了摇头:“小的不知。” 禾清摆了摆手,说到:“既然如此,就让他进来吧。说不定是当铺找到了合适的买家。” 门童应了一声是,随后便将人带了进来。 那人果然如门童所言,身长八尺、虎背熊腰,尤其是在走动的时候,带颇有些威风凛凛的感觉。 禾清皱起了眉头。 按理来说,当铺这种地方招几个魁梧的小厮护院并不奇怪。只是那些小厮护院再怎么魁梧,面对贵人的时候也大多是弓腰屈膝的。 这个人却昂首挺胸,通身的气派。不像是当铺的下人,反而倒是有几分从军营中出来的风骨。 只见那魁梧男子大大方方地打量了禾清一番,随后行了一礼:“小的见过大人。” 禾清更加确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测,这男子绝不会只是当铺的小厮,所以接话道:“不必多礼,起来吧。你先前说鎏金绿玉祥鹤簪,你是从何而知的?” 壮汉这才直起了身子,与禾清解释道:“小人吴二,受我家主子之托,来问问大人是否还要那只簪子?若是大人不想要,我家主子愿意花一个好价钱来买走。” 按理来说,有人愿意直接花大价钱买走那根簪子,禾清应该高兴才是,但是这会他却有些犹疑不定。 这男子话语间似乎另有深意。 平常人家买东西,大都是先压低价格的。尤其像这种放在当铺的宝贝,往往意味着有很大的压价空间。买家沟通的时候,必然不会先表示自己一定要买。 而且下人来替主子买东西,自然要先报上主人家的名号。 这个吴二的一举一动都太不像是平常的下人了。 这根簪子说到底还是和皇家有关,所以禾清不由得提起了警惕:“这根簪子是我活当在当铺的,既然是活当,这东西应该收在当铺的库房才是。你家主人是从何得知呢?” 吴二微微一笑,随后说到:“当铺老板是个识货的,又与我家主人交情不浅,所以与我家主人说起过。今日我特来上门,就是想问问您,这根簪子卖不卖?” 吴二说话并不高明,反而漏洞百出,一点也不像下人帮主子买东西。也不知道他是故意如此,还是弄巧成拙。禾清偏向于他故意如此,吴二的言行简直明摆着不是纯粹为买宝物而来。 更多是像在试探。 这根簪子是先皇后的陪嫁,这男子又像是从军营里出来的。种种因素都说明,吴二此人大概率和先皇后的母家有关。 宁家作为开国功臣,封疆大吏,该有的名望、势力一个不少。 不管是禾清自己想要做一个有逼格的反派,亦或是为这个世界培养一个合格的反派。宁家的助力都是必不可少的。 不过宁家很明显是冲着小太子来的。 一想到那个满眼写着“老师你绝对是大好人”的姜瑜,禾清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希望宁家人别像姜瑜那样,认定他是什么忠臣良相。 禾清只希望和宁家是合作关系,仅此而已。 “那根簪子我不卖。”禾清思索了一番之后,这么回答到:“只是我最近......囊中羞涩......为了在京城安家落户,不得已才将那簪子活当的。” 那魁梧男子咧嘴一笑,有些傻气:“能和我说说,您为何不卖吗?” “那根簪子并非我所有,迟早是要还给它的主人的。”禾清当然不准备把簪子送出去,他认为这根簪子是引出宁家人的关键。这话中的主人,自然指的是宁家人。 “既然如此,小的便先回去回话。”那男子告辞之后,提腿便离开了,不像一般的下人那样垂头慢退,而是直接大步走了出去。 “云帆,你且去送送他吧。记住,态度好些。”禾清打发了云帆去送送吴二,也好看看他往哪边去了。 也不知道宁家是什么样的想法?如今故意派吴二露出马脚,莫不是对他有什么其他的想法? 禾清绞尽脑汁地想着宁家人的想法。 这个吴二破绽实在是太多,禾清认为宁家是故意派这么一个有破绽的人过来他这里的。他恨不得把吴二说过的话全都默写下来,看看是不是有什么藏头诗。 然而禾清并不知道,其实吴二真的只是单纯的弄巧成拙了而已。 *** 一月后,戍边军营。 “让你去打听的事情,怎么样了?”宁子和急匆匆地掀开营帐,猛灌了几口凉水之后,气喘吁吁地向站立在一旁的吴二问到。 吴二憨笑了几声,志得意满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将军放心,我都打听得清清楚楚了!” “哦?”宁子和有些不可置信,“从头到尾都弄明白了?” 吴二连连点头:“当然!那位太子太傅并不像老将军说的那样,他言词清晰,不像......不像个傻的。” 宁子和点了点头:“我先前就和那些老臣说过,朝堂里的消息鱼龙混杂。怎么能因为一篇真假未知的文章,就断定这个太傅大人是个傻的呢?” 随后,宁子和追问到:“我那小外甥,怎么样?” 吴二擦了擦头上的汗:“还是和之前一样,探听不到宫里面太子的消息。” “唉”,宁子和叹了一口气:“那你这次去,可探听到那位太傅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吴二为宁子和细细道来:“恐怕是受圣上的意思,京城那些官员都不敢多和他来往,所以将军交好的那几位大人也不清楚太傅的情况。” “不过他们帮我打探到了,这位太傅是寒门出身。想来一路科举也是靠着自己的本事,不过皇上为何挑中他做太子太傅,其中原因我还不清楚。” “将军有所不知,我正愁着如何打探太傅人品到底如何之时,咱家那个当铺的掌柜倒是帮了我大忙!” “哦?”宁子和来了兴趣:“怎的扯到当铺那了?” 吴二兴致勃勃地说到:“说来也巧得很,咱家那当铺老板与我说,皇后娘娘的那柄鎏金绿玉祥鹤簪被人典当了出来。我一细细去打听,才知道正是这位太傅。” “鎏金绿玉祥鹤簪?”宁子和有些意外:“这可是父亲拿给妹妹压箱底的宝物,它的来历想必翠嬷嬷清楚,必然不会让它轻易丢失的。” “可不是吗?”吴二附和道:“我先前还生气呢,以为是这太傅干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于是借着当铺的名义,前去试探了一番。” 宁子和闻言大笑:“你前去试探了一番?没想到你吴老二也有用计的时候?” 吴二不甘心地说到:“宁将军这是小瞧我吴老二了!我一番伪装下来,那太傅也只以为我是当铺去的一个买家而已!绝对不会把我和咱们宁家联想到一起。” “是吗?”宁子和有些意外:“那你且说说那人如何?” 吴二沉思了一会,随后说到:“看他的样子,和那群贪官污吏应该是不沾边的,否则也不至于要典当东西为生。” “这人倒是个两袖清风的,我提到要花一大笔钱换那根簪子。他只说是替人保管,囊中羞涩才将这簪子活当了。他还说一定会把这簪子还给它的主人。” 宁子和闻言,眉头一松:“你都这么说,看来他算是个好的。” 宁子和朝营帐外喊了一声,一个少年掀开帐帘走了进来,那少年迷惑地看着宁子和,询问到:“爹,怎么了?” “宁桓”,宁子和招了招手,示意少年走到他身边:“你这些天先做好随时回京的准备。” “回京?我为什么要回去?”宁桓有些不满自己父亲的安排,“再说了,祖父才过世不久,现在边疆也不安定,我怎么能回去?” 宁子和倒是也不恼,只是脸色略微严肃了些:“如今让咱们碰上了一个可以联系你表弟的机会,只是我们家的大多数人都有军职在身,不能轻易离开这里。这活计恐怕只有你去了。” “表弟?莫不是太子殿下?”宁桓打起了精神:“我们有办法联系他了吗?” 宁子和以及先皇后之父宁岳于半年前去世,边疆的人心因为主心骨的离去有些散乱,弄得宁子和这些日子里焦头烂额。再加上边疆粮草被层层克扣,又有西方的敌人虎视眈眈。 而这一切都要归因于皇帝放任奸臣横行,对边疆不管不顾的态度。 所以对于现在宁家人来说,太子的存在十分重要。 宁子和点点头,随后转头与吴二说到:“若是这个禾太傅真的值得信任,那么想必太子和翠嬷嬷早晚会告诉他该去哪里的。不用我们去找他,他迟早会来将军府一趟。你把将军府的守门护卫全换成心腹,看看这位禾太傅到底会不会上门。” 随后宁子和又转向了宁桓:“若是那位禾太傅真的来了府上,那么你便作为府上的主人迎接一番,好好与他聊聊,看看能不能直接通过禾太傅与太子殿下联络上。” “要是这一切都顺利发生,那么接下来就要靠你和禾太傅去联络京中的那些老臣了。西边的战事马上要再起了,若是皇上再这么放任周家荒唐下去,边疆怕是保不住。” 宁桓自然也知道此事重大,没再继续和他老爹犟嘴,而是顺从地点了点头:“放心吧,父亲,孩儿知道了。” 7、帝王之师(七) “大人,那人离了咱们府上,便骑马往城外去了。”云帆送完人之后,第一时间来和禾清汇报。 禾清点了点头。 既然那人往城外去了,必然是宁家人无疑了。不过现下还不是联络宁家人的好时候,要么等太子让他去,要么就等宁家人自己上门。 若是他这个时候自己前去拜访,恐怕只会给自己带来没必要的麻烦和猜疑。 禾清只得又过上了进宫给小太子上课的日子。 虽然禾清算不得什么当今大儒,但显然太子这会需要的并不是大儒。禾清本来是想把小太子培养成一个苦大仇深的阴暗反派,所以他教给太子的大多是些兵法权策之类的东西。 毕竟只有反派拥有了这些知识,才能搞大事嘛。 但是万万没想到小太子是个带不歪的。 这样的日子说是平淡,但也有些无趣。不过今个儿似乎有些不一样,满宫似乎都要比平常更忙一些。禾清已经见过好几个跑得匆匆忙忙的宫女和太监了,他们脸上带着各色的表情,但共同的一点是都非常慌张。 禾清来到东宫,这才发现东宫里的人少了一大半,还大多都是那些担负着监视责任的下人。 “嚯”,禾清走到殿里,见到姜瑜的时候,顺嘴问了一句:“今儿宫里是怎么了?” 姜瑜正在磨墨,见到禾清来了,他也没放下手里的墨条,苦笑着对禾清说到:“是周贵妃娘娘有喜了。” “周贵妃娘娘有喜了?”禾清挑了挑眉,满不在乎地说到:“那又怎么样?她前头不是也怀过孩子吗?” 姜瑜愣了愣,随后解释道:“这宫里这一年都没什么消息,这好不容易来一个,自然各宫都注意着。” “而且”,姜瑜抿了抿嘴唇:“先前有孕的各宫娘娘,所有人都在怀胎之时,就被诊断胎儿有不足之症。但周贵妃的这一次,太医院都说十分健康。” 禾清的动作顿了顿:“这倒是件好事。” 姜瑜有些僵硬,他的手微微有些颤抖:“若是贵妃娘娘生下了一个健康的皇子,我被废弃事小,就怕......” 姜瑜手中的墨条随着他手上的颤抖,几滴墨汁撒在了桌子上。 禾清皱了皱眉头,按住了姜瑜颤抖的手。顺便将桌子上的墨点擦拭干净之后,他那强迫症才算是舒服了。 禾清将手中的帕子丢给姜瑜,让他自己把手擦拭干净:“你也不用这么慌张,如今周贵妃有喜到底对我们是好事,至少东宫就没什么人盯着了。” “万一贵妃真的生下了健康的皇子,那也得看他能否熬到三岁之后。要是真到了那个时候,你正好可以趁着三岁生辰大宴的混乱出宫去。”本朝因为皇子们命都不怎么长的缘故,所以三岁被视作一个鬼门关,要是能顺利度过,宫中肯定是要摆宴席庆祝的。 禾清这会想的很清楚,他不愿意给皇帝做狗腿,那么离开这里是必须的事情。 要是姜瑜死了,恐怕他的官途也就到尽头了。倒不如趁着姜瑜还活着,利用他捞点外边的势力。 外边肯定还是有老臣愿意效忠姜瑜的,不像宫内这么孤立无援。 姜瑜泪眼汪汪的看着禾清,随后问到:“我走了,老师怎么办?” 禾清翻了个白眼:“那当然是一起走了,不然我还等着被杀头啊?” 姜瑜更加感动了:“这么说,老师愿意和我一起?” 禾清颇为无奈,他觉着自己完全就是赶鸭子上架。毕竟作为太子太傅,也算是为数不多直接和太子接触的人,要是太子不声不响地走了,他肯定是要被审问一番的。 若是皇帝不执着于太子的下落,那他或许还能留一条命。但是这皇帝要是派大队人马搜罗太子,一定要一个水落石出的话,那他可就算是玩完了。 但显然姜瑜并不清楚这一点。 皇帝长时间的忽视,让这个孩子以为自己就是个可有可无的隐形人。因此他一直都认为,哪怕是自己逃出宫去,皇帝也不会太过执着于追究他。 但是禾清却很清楚,皇帝虽然说这个儿子可有可无。但这个儿子要是真的离家出走了,那皇帝有很大概率会暴怒。 毕竟这皇帝已经明摆着在亲缘关系上或多或少地有心结,表面上是不想让自己的孩子比自己优秀,其实最终目标还是想要控制这个孩子的一生,以此来彰显自己的权威。要是太子离宫出走了,不就算是打了他为人父为人君的脸面吗? 皇帝是父,太子是子;皇帝是君,太子是臣。皇帝本就拥有掌控太子一生的权力,而这正是他最为在乎的一点。作为一个文治武功样样不行的皇帝,也只能在后宫和儿女这找找做皇帝的权威了。 也难怪他用太子之位吊着后宫的这些嫔妃们。 无论皇帝最后是想废弃赐死太子,亦或是让他继承大统,其实都有可能。 不过禾清偏向于前者,因为皇后和皇帝的婚姻本是父母之命,小太子又得先帝老臣欢心。 皇帝和先帝父子关系僵硬,那么只要有一丝可能,皇帝应该都会把自己的皇位传给爱妃的孩子,而不是皇后的孩子。 也算是对先帝的一种反抗? 禾清想到这里,不由得翻了几个白眼。这皇帝也真是有朝中那些老臣兜底才能这么肆无忌惮,只能说先帝当初还不如直接把皇位传给太子算了。 随后禾清看向了姜瑜,别说姜瑜到底还是个十一岁的孩子了,就算是成年人,也不一定能够理解这里面的种种复杂感情。 禾清张了张嘴,想要和姜瑜说清楚。但是一时之间,他却又有些无从说起。 难道要他直接和姜瑜说,你爹和你爷爷父子相处成了仇人。所以连带着你爷爷给他选的正妻,他也一起讨厌上了(当然,这为什么没妨碍你的出生呢?这得问你老爹去了)。而在你出生之后,你爷爷留下的那些老臣非常喜欢你,所以你爹嫉妒心大发,故意在你爷你妈死后折腾你? 而姜瑜显然心思并不在他那狗皇帝老爹那里,他现在心里正被感动得一塌糊涂。老师居然愿意放弃父皇赏给他的荣华富贵,和他一起离宫。 要是禾清知道姜瑜在想什么,一定会气得拎着姜瑜的耳朵大喊,你爹那狗皇帝能给什么荣华富贵啊!他不拖欠工资就算是好的了!直到现在你老师我还是靠着乡绅资助的钱财还有你给的那簪子活着呢! “老师”,姜瑜打断了禾清的胡思乱想,与他很是郑重地说到:“我想拜托您一件事。” “什么事?”禾清回过神来。 姜瑜抿了抿嘴唇,有些紧张:“我想让您带上一封信,去宁大将军府一趟。” “宁家?”禾清有些意外,他猜到了姜瑜会让他去联络宁家,但确实没想到会这么快。 姜瑜点了点头,其实他也不知道宫外的宁家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况。翠嬷嬷说他的母家一定会帮他,从前姜瑜也一直把母家看成是自己的救星。但是现在有机会联络上他们的时候,姜瑜反而犹豫了起来。 他只知道外祖父名唤宁岳,舅舅叫宁子和。其余的,别说是宁家现在子孙情况了,就是连外祖父现在是否还在世、舅舅现在的官位到底是升是贬都不清楚。 姜瑜叹了一口气,能怎么办呢?只能是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只是....将军府那边现在如何,其实我也并不是很清楚。”姜瑜抿了抿唇,眉眼间有些忧虑,“只恐老师去了,未必能够得到好的消息。” 禾清则是一点都不担心,毕竟先前宁家的人已经来探过他。要是宁家真的不打算扶助太子,那何必来刺探他呢? “你倒是不用那么忧虑”,禾清只希望姜瑜快点把书信给他,所以顺极力说服姜瑜放下:“虽然我并非朝堂之人,但也还是打听到些消息。宁家镇守边疆多年,但官位似乎自你四岁之后,就再没有了变化。而且想必边关的粮草钱财这些年恐怕被克扣了不少,他们应该还等着你带来转机。” 姜瑜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头,而禾清则是趁这会赶紧鼓劲让他把书信拿出来:“先把书信给我吧,总得先去看看不是?” “我担心......”话虽然这么说,但是姜瑜却还是有些不安。 禾清皱了皱眉头,问到:“太子,是在担心什么将军府不愿意帮忙?” 姜瑜点了点头,随之却又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若是将军府的人不想掺和到我的事情里面,老师免不得会在那里受气。” 禾清听到这句话,不由得愣住了。 姜瑜的语气多少有些小心翼翼:“若是老师在将军府遇上什么不趁心的事,还望老师不要见怪.....” 姜瑜心里颇为忐忑,他深知读书人最看重待人礼节那一套。但武人世家可不吃这一套,翠嬷嬷可是与他说过的,若是宁家人不想领你的情,那撵人的时候什么脸色都可能有。 禾清看着眼前的小太子,恨铁不成钢地叹了一口气。怎么他这么一通乱教,一点变坏蛋的倾向都没有啊! “太子不用担心微臣。”禾清只好这么说到:“微臣冷眼到底是见得多,况且将军府就算是不愿见我,也不至于去皇上那里告状。这么想下来,总归是去一趟好。” 听到这话,姜瑜的眼睛里终于恢复了些神色。他重新捏紧了手中的墨条,开始规规矩矩地磨起墨来。 见姜瑜总算是下定决心了,禾清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8、帝王之师(八) 姜瑜的信写的并不长,只是在绘制宁家特有的密信徽章时费了些时间。好在禾清只是进宫时要被搜身检查,出宫倒是没有那么严格,所以顺利地把信拿了出来。 然而禾清到底还是太子太傅,所以去将军府这件事,还是不得不避着些人。虽说禾清这边没什么眼线盯着,但是正儿八经地去拜访将军府,那不可能所有人都不知道。 想来想去,禾清还是觉得先去当铺靠谱些。 毕竟那根鎏金绿玉祥鹤簪,也算是一件信物。 于是禾清便拿着典当的活契,去找了当铺的老板,请他帮忙联系那日来他府上的人。 这当铺的老板,父母辈曾是宁将军府的奴才。后来受了宁家的恩典,这才来做了宁家铺子的掌柜。 只是宁家有过家训,手里的这些铺子不宜太过张扬。所以在这个贵人遍地跑的京城里,宁家的铺子也就不那么显眼了。 说来倒是也巧,当时禾清选当铺的时候,就完全没考虑那些背后主人显赫的。主要是害怕主人家看上这簪子,仗着自己的权势强买强卖了。 这么一来,就刚好找上了宁家这个铺子。宁家这铺子低调的很,就连云帆去打探的时候,甚至都没找到铺子和将军府有关的消息。 直到吴二的到来,禾清想着这当铺老板和宁家一定有交集,虽然他这边查不到,但是也能猜到几分。 这当铺老板只知道那根簪子曾经是将军府西征的宝贵战利品,并不知道它是先皇后的陪嫁。所以当初禾清来活当的时候,他也没多引起注意,只是以为将军府把东西赏赐出去了。 掌柜之所以和吴二提起来,也是觉得有些唏嘘。能得将军府如此赏赐的人,居然也沦落到典当东西为生了吗? 直到见吴二脸色有些奇怪,随后又追问了禾清的姓名之后,神色也变得严肃了起来。 掌柜眼力见也不差,自然能猜到这其中有故事。 所以在禾清找上门来,提出请掌柜帮他联络一下吴二的时候,掌柜自然欣然应允了。 另一边,吴二和宁桓回到将军府也有一段时日了。可是久久没见禾清找过来,不免心中有些嘀咕。 莫不是他们猜错了,其实这位禾太傅并不想牵涉到皇上太子之事里面?又或者是太子和翠嬷嬷那边并不信任他? 正当他们心里忐忑不已之时,当铺掌柜的却带来了消息。 “吴二叔”,宁桓不免有些疑惑,“你不是说,你上门打探的时候,他们完全没猜到你和宁家有关吗?” 吴二也是目瞪口呆,他自觉隐藏的很好,只能讪讪地说到:“我打探的时候觉得是非常谨慎的,或许是殿下或翠嬷嬷和他说过......” 宁桓却是摇了摇头,“这宫外的产业变动得很频繁,翠嬷嬷就算是知道,也不会这么确切的。” 吴二用粗糙的大手抚了抚自己的衣袖,有些局促:“那他是怎么知道的?他甚至都没有融入京城这些圈子的渠道!” 宁桓和吴二显然都没有想到是当时吴二刺探的时候破绽露的太明显,两人不约而同地认为是禾清自己推测摸索到的。 吴二是纯纯自我感觉良好,而宁桓则是过于相信他这位追随他父亲立过军功的亲卫了。 宁桓眼前一亮,与吴二说到:“二叔,若按你这么说,那这位太傅倒是有点本事。” 吴二连连点头,附和宁桓到:“少将军说的没错,没想到这个禾太傅在如此情形之下,如此见微知著,识破我的身份。” “也是我和父亲疏忽了”,宁桓挠了挠头,若有所思:“虽说太傅在朝中不受重视,但是他若是亲自找来,难免会招惹到一些人的注意。” “既然如此,那我们且去当铺见他一面吧。也免得招了朝里那些人的口舌,给殿下招致没必要的记恨。”宁桓如此说到。 宁桓和吴二商定之后,便决定即刻跟着掌柜去当铺,与禾清见上一面。 禾清本就在当铺候着,听见掌柜回来的声音,便起身往窗外看去。 只见掌柜后面跟着两个人,一个是那日上他府来的虎背熊腰的大汉,另一个则是个眉眼之间尚存稚气的少年。 此事涉及到宫中的太子,宁家必然是要派能说得上话的人来的。宁子和今年也有三四十岁了,所以这个少年应该是他的儿子。 虽说这少年穿着并不算是华贵,但是步履间那坦然的将帅之风,很容易就让禾清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禾太傅。”宁桓见到禾清之后,抬手给他行了一礼。 “宁少将军不必多礼,还是先看看这封信吧。”禾清也没准备自己长篇大论,比起他这个外人在这侃侃而谈,宁家人应该还是更在乎与他们有血亲的太子如今的状况。 宁桓眼皮微微一跳,这位禾太傅甚至都没等任何人介绍,就猜出了他的身份。要知道他们家在边疆也有十几年了,京城中怕是完全没人认识宁桓的。 宁桓幼年随父母在边疆长大,而本朝为了制衡朝野、稳固皇权,文臣武将之间被人为砸下了深深的鸿沟。所以宁桓别说是谋士了,就是连文人都没见过几个。 就连和宁家有联络的几个文臣,都还是宁岳老将军开国之时认识的。大家又都算是先帝的托孤大臣,天然的“太子党”,这才有了几分联络。只是这些人就连宁子和也没见过几面,更不要说宁桓了。 而宁家军中有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智谋向来是用在对付敌人上的,不会用到察言观色、揣摩人心上面。 宁桓也就十七八岁的年纪,见禾清一眼便猜中了他的身份,不由得有些好奇:“太傅听说过我?” 禾清有些无语凝噎,他可没渠道去调查宁家的子孙情况。就连宫中的翠嬷嬷也不清楚,在她陪先皇后入宫的时间很早,记得的也就是些十多年的事情了。 禾清摇了摇头,只是简单地回复到:“此事事关重大,想必大将军府就算要回绝了我,也该派个说得上话的人来。听闻宁子和将军已经三十有六,少将军风度不凡,想必定是宁子和将军之子,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 宁桓嘴角都忍不住扬了起来,他确实十六岁就上了战场立了功,但是由于皇家的忌惮,他至今还是一介白身。然而边疆军营不缺英雄,功臣几乎都是遍地都是。而宁子和又一直教导他不能居功自傲,所以宁桓虽然是个少年英雄,但确实没怎么听过他人的恭维。 如今好不容易听到了这样一番话,说话的人还是和武将一直不对付的文臣,少年可不得高兴吗? 禾清看着宁桓的神态。心中暗叫不好。 这表情他好像在姜瑜脸上看到过啊! 果然偷偷调出好感度界面来看,宁桓的好感度数字在不断跳跃。 救命啊!怎么随便说两句场面话都能涨好感!离谱! 这不是很明显的场面话吗?宁桓怎么说也是大将军府的嫡长子啊,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怎么夸他两句客套话都能当真! 就在禾清内心吐槽得天昏地暗的时候,宁桓已经接过了信,细细阅读了起来。 只见宁桓的脸色越来越严肃,他身旁的吴二也跟着紧张了起来:“少将军,如何?” 宁桓大步走到一盏灯面前,伸手摘下了灯罩,随后将信放到了灯火之上。火舌慢慢吞没了整封信纸,洁白的宣纸变成了黑色的灰烬。 宁桓对吴二说到:“此封信是表弟亲笔无疑,只是没想到......他的处境竟然如此艰难,等我大致一并查清周家党羽层层克扣边疆物资情况,再一并写信寄与父亲。” 吴二点了点头。 禾清这才回过了神,听到宁桓提起周家,他不由得冷笑了一声。 周家可谓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借着周贵妃在宫中的权势,逐渐成为了整个国家的豪门望族。几乎朝堂的各个“油水丰厚”的部门,都有着周家人的身影。除此之外,周家子弟欺男霸女、草菅人命的事情屡见不鲜。甚至还将放高价印子钱(如同现代的高/利/贷)、买官卖官、贪污军饷之类的死罪全都犯了一遍。 在京城天子脚下尚且如此,更不要说其他的地方。 这些事情或明或暗,朝堂上虽然大家都有所听闻,但是从来没有人去调查过。 而禾清之所以调查这些事情,是因为先前也考虑过借周家的助力,开展自己伟大的反派事业。 但是周家宗族根系颇深,自己家里的子弟都还用不完,完全轮不到禾清这个外人。 而且大概是周贵妃从皇帝那里得知了原主当初进宫写的“痴傻之作”,所以周家就更看不上禾清这个人了,完全把他当作一个“因为科举痴了的书呆子”。 况且在宫里周贵妃的下人和眼线没少给姜瑜使绊子,连带着禾清也跟着一起倒霉。再加上禾清被拖欠俸禄之事,除了狗皇帝不管事,其实也有周家人贪污的缘故。说起这事禾清就来气,周家人已经腰缠万贯了,却连他这一个小喽啰的工资也要拖欠。 要知道禾清去讨要俸禄的时候,负责给大臣发放俸禄周家人不给也就算了,先是狠狠嘲讽了禾清一通,随后还“热情地”给禾清推销他们的印子钱。 可谓是新仇旧恨加一起了。 坦白来说,这种来自反派“同行”的蔑视,比起正派人物真刀真枪的打击,更让禾清恨得牙痒痒。 宁桓见禾清面色不虞,便试探性地问道:“太傅可是知道关于周家的事情?” 禾清冷笑了一声,随后说到:“知道的还不少。” 9、帝王之师(九) 禾清好不容易找到了宁桓这么一个“情绪垃圾桶”,便毫不犹豫地将自己所知的一切一股脑地倒了出来。 倒不是禾清不想和其他人吐槽,只是姜瑜到底在宫里面,在宫里大肆说周贵妃母家的不是,万一被有心人听见了凶多吉少。 至于云帆,禾清则是害怕他听了之后,日日念叨求各路神仙帮忙。云帆求神拜佛时的碎碎念,简直就是魔音贯耳。 要是禾清试图阻止他,这小子一定会感动地对禾清说:“大人不必担心我,我为大人祈福,一点也不辛苦。大人好人有好报,一定能逢凶化吉、遇难呈祥。苦难都是暂时的......” 也不知道这小子哪里学的那么多鸡汤语录。 宁桓和吴二认真地听着禾清的叙述,越听心情越沉重。 宁家镇守边疆有多少年,远离京城消息中心也就有多少年。若不是最近的军饷缺口实在太大,他们甚至不知道从皇帝登基开始,周家就已经开始插手军饷铁器了。 难怪这么多年边疆一直粮草紧张,甚至武器和铺盖都能短缺。他们还只以为是皇帝为了限制他们故意为之,没想到其中周家也来横插了一脚。 “这些事情,太傅是如何得知?”宁桓对禾清提供的消息还是很信任的,但是他也有些好奇。因为在他来京城之前,宁子和以及吴二都与他说过,这位禾太傅在朝堂上孤立无援,而且自己又出身寒门,根本无法融入京城的朝堂和信息网。 禾清只是以为宁桓怀疑他消息的可靠性,挑了挑眉:“宁少将军,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只是周家目前风头正盛,你若是去找朝廷命官打探,那些人嘴里的话恐怕没一句是真话。倒不如找找别人。” “别人?”听见这番话,不单单是宁桓,吴二也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负责此事的朝廷命官不说真话,还有谁还会说?” 禾清悠哉游哉地在太师椅上坐下,这回他不打算客套了,开始阴阳怪气到:“二位将军在边疆苦守了这么多年,却连粮草物资什么时候开始被克扣都是现在才知道....实在是令人咂舌.....不过倒是也怪不到两位头上,毕竟就连宁岳大人这种开国老将都没发现呢,呵呵......” 禾清话音刚落,宁桓的脸刷得一下就涨红了,惹得一旁的吴二惊讶地瞥了他好几眼。 宁桓自幼随军,可以说是在一群粗人武将手里摸爬滚打长大的。况且宁子和既是上级又是父亲,自然对宁桓的要求极高,挨骂受训都是常事。 而宁桓的母亲也同是武将世家出身,教育方式更是宁子和如出一辙。 况且宁桓又是个调皮的,被骂得狗血淋头那是常事。被骂之后就算是有后悔,也从未见他脸红过。 然而虽说挨骂受训是常事,但是被人阴阳怪气却确实没经历过。 更为重要的是,正如禾清所说,他们苦守边疆这么多年,也就是最近几年因为粮草实在紧缺,这才发觉了周家插手军饷之事。 就连宁岳以及宁子和都不知道,早在皇帝登基的时候,周家这个蛀虫就随之攀附上来了。 宁桓一向以家族镇守边疆、保卫百姓平安为傲。更是将宁岳老将军作为自己的榜样,如今有人这般阴阳怪气,他的感受自然和平时自己挨骂受训不一样。 要是这人是胡说八道的,那他肯定撸起袖子就上去揍人了。 但问题是,禾清说的确实是真话。 而且不管怎么说,宁岳宁子和的人情往来、消息渠道肯定还是比禾清这个新人多的。 然而禾清都把情况弄得清清楚楚了,他们却尚且在调查阶段。 宁桓的脸越来越红,也不知道是气周家还是气自家。 吴二见宁桓脸色难堪,连忙转移话题:“既然朝中无人敢说,太傅又从何得知?” “自然是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了。”禾清这么说到。 宁桓和吴二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里的疑惑:“小人物?” 禾清有些嫌弃地看了一眼宁桓和吴二,不情不愿地给他们解释到:“周家人见钱眼开,除了国库的钱,他们还搜罗侵占百姓的钱财。像是强占土地、高利放印子钱之类的事情,受害者可不少。要是周家想把受害者全都给杀了,那京城百姓得少一半呢。” “至于军饷嘛......呵呵.....两位只要去周家的米粮铺子瞅瞅,就能猜得出来了。毕竟比市价便宜三成的粮食,肯定很受欢迎不是?” 见宁桓和吴二陷入了沉思,禾清再接再厉地说到:“我特意来此,也是想请宁将军拿个主意。如今周贵妃有孕,若是诞下一个皇子,不出三年皇上定是要另立太子的。” “废太子的下场可不会好,废太子的母家也会沦为鱼肉。现在你们手里还有兵权,等到真到了废太子的时候,你们的兵权肯定会被收走。” “所以现在有两个选择,一个要么先把周贵妃除掉......但是我认为这么做不但很危险,而且不能一劳永逸的解决问题。毕竟周家现在的势力不止有一个周贵妃,再者就算没有周贵妃,皇上身边还会有其他人。” “那另一个呢?”宁桓询问道。 “等一个合适的时机,把太子带离皇宫。现在周家的势力越来越大,周贵妃的堂兄周青云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周青云现在算是周家的族长,周家做的桩桩件件事都有他的影子,我想他大概是个有野心的。” 吴二眼珠子都要瞪出眼眶了,周青云现在已经极位人臣,野心代表了什么不言而喻。他捏紧了拳头:“太傅说的有野心.....莫不是对帝位.....想取而代之?” “嗯哼。”禾清不予置否。 “为什么会这么猜测呢?”宁桓也没想到禾清会如此果断地指出周家有不臣之心,他们以前也有过这种猜测,但是自从周贵妃有喜之后,就没再这么想过。 禾清挑了一下眉毛,微微压低了点声音:“我是说,你们就没想过,为什么皇上的这些子嗣不是难产就是先天不足吗?” “难道有人动了手脚?”吴二迅速接话。 “动手脚倒是不至于,后宫这么多妃子,隶属于不同的势力,没人能同时对那么多人动手。”禾清见宁桓和吴二并没有猜到的样子,只能直接给他们解释到:“你们真不觉得皇上可能就是子嗣不丰的运吗?” 这还真不是禾清瞎猜,虽然太医院一直都说皇帝身体无恙。但是禾清并不相信这种说法,怎么可能几十个后妃都是容易小产的体质呢? 禾清觉得皇帝肯定是在生育上有问题,所以他的这些孩子才个个都是先天不足的胎象。至于太医院到底是没检查出来,抑或是检查出来了不敢说,倒也是个值得玩味的问题。 而且皇帝偏爱瘦弱幼态的少女,他现在的后妃全部都是这样的体格长相。 这样的体格本就难以走过生育的鬼门关,更不要说皇帝身体还有问题。 先皇后算是后宫中少见的体格健康的女子,都因为生产大伤元气。而且翠嬷嬷也与禾清说过,姜瑜出生之时身体并不算太好。 反观弱柳扶风的周贵妃这一胎,太医院却都说母子都十分健康,可见这孩子并不像皇帝的。 吴二当即领会了禾清的意思,面露惊讶:“那....周贵妃岂不是.....” “这也是微臣怀疑周青云有不臣之心的缘故之一,周家如今势头正盛,但并非没有对手。皇上也正值壮年,况且后宫中并非周贵妃一人的天下。周贵妃就算是有这个打算,也该等上几年才是。” “等上几年,先帝老臣也该全盘退出朝堂了。周家在前朝彻底站稳脚跟,周贵妃彻底拿捏住后宫,再来狸猫换太子,岂不是稳稳当当?” “可是周贵妃却慌慌张张地下了这一步棋,实在是奇怪。唯一的解释,只能是她察觉了周青云的不臣之心。” “一国之君的堂妹和母亲,哪个位置更尊贵?简直就是不言而喻的事情。贵妃与周青云到底隔了一房,自然对他顾虑重重。” 宁桓在一边听得云里雾里,好不容易插嘴问道:“那贵妃就不怕周青云捅出这件事来?” 禾清嫌弃地看了一眼宁桓:“少将军这话问的好没道理,先不说这事周青云到底知不知道。周贵妃与周青云到底是同宗,要是这事捅出去,周青云的青云路也得跟着碎,他现在手里又没有兵权,不到万不得已,怎么会背叛周贵妃?” 宁桓默默地缩回了头,他读完太子给的信之后,本就很是佩服信任禾清了。现在见到禾清如此轻松地将朝堂争斗、宫闱秘辛连查带猜地推了出来,心中更是服气。 要不是禾太傅愿意帮忙,那他们宁家这一群大佬粗还真不一定看得出这些弯弯绕绕。 禾清止住了话头,郑重地和宁桓说到:“关于这京中种种事,少将军还是要事无巨细地向宁家汇报,也请宁将军做个抉择。我知道宁府上下都是为国为民之人,只是若想要保下边疆和百姓,最好还是先保下太子。” 宁桓连连点头:“禾太傅的话我记下了,一定派人原封不动地转告给父亲。只是我此次进京,除了想要联络殿下之外,还要与京中老臣、宁家旧部联系,不知禾太傅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禾清眼色一动,他想要的机会,总算是来了。 10、帝王之师(十) 禾清一大清早进宫,就看见了在东宫宫殿下青石板台阶上坐着的单薄身影。姜瑜手里捧着一本书,时不时还探头探脑地往门口看一眼。 自从周贵妃有喜之后,各宫监视太子的人几乎都撤了。现下东宫只剩下了些懒散的下人,姜瑜的活动区域倒是扩大了不少。 姜瑜此时也不怎么读得进书,这会见到宫门外出现了熟悉的身影,他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冲到了禾清面前,红扑扑的小脸上写满了紧张,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禾清的脸色。 禾清低下头,映入眼帘便是姜瑜略有些无助的眼神。姜瑜攥住了禾清的衣角,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禾清没说话。 姜瑜见禾清一声不吭,便以为是宁家并不打算参与到这件事中来。他努力按下心中的失落,反而柔声安慰禾清到:“老师莫要与宁府计较.......” 禾清并不喜看到姜瑜这般弱势的姿态。 要知道禾清原本的计划,是想要把姜瑜带上本世界最大反派之路。 但是这些天的相处下来,禾清扪心自问,这孩子实在是难以带歪。 好在禾清这些天被折腾下来,也没有抱着非要把姜瑜带成个大反派的心理了。坦白说他要还是这个想法,那绝对得被活活气死。 只是以他现在的状况来看,若是想要“干大事”,那就无法脱离姜瑜。 而且姜瑜可以说是他在这么多任务世界里唯一一个亲手带过的学生,对于禾清的意义有些不一样,禾清实在不想随便由他发展。况且按现在的发展状况来看,他很是担忧把姜瑜带出了去造了反,结果回到京城中姜瑜和和善善地原谅了皇帝。 那禾清这辈子都别想在快穿局的反派联盟里抬起头了。 他就算长不成一个毁天灭地的大反派,那一个铁腕手段的君王总是要达成的吧? 无论在哪一个世界里,能够站稳脚跟的帝王都绝不可能是什么纯善之辈。当然了,他们中的大部分也称不上“反派角色”,只不过是功过是非皆有之罢了。 这么做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 一般来说,不懂得急流勇退的帝王之师,一般都会落得个众叛亲离的下场,也能算是半个反派了。 除却不想培养出圣父徒弟之外,禾清坚决拒绝完成系统的白月光任务。要不是这个该死的系统,他现在应该在某个山头“桀桀桀”地大笑,而不是在这里担心自己的反派名节! 所以禾清在拿定了主意的同时,他的脸色也冷了下来:“殿下如此,日后怕是没有生路可走。” 姜瑜一时听到这话,不由得愣住了。他不安地搅动着手指,声音也带上了些颤抖:“老师.....?” 说完这话,禾清便径直迈过了门槛,向宫殿里走去。 姜瑜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脸上的表情有些无措。似乎是知道自己犯了错,却又不知道到底错在哪。 姜瑜的书房卧房是连在一起的,禾清与平时一般在书桌前坐下。看着有些无措的姜瑜,禾清叹了一口气:“殿下可知道自己哪里不足?” 姜瑜咬了好半天嘴唇,吞吞吐吐地说到:“学生不知。” “殿下日后若是出宫,想怎么办呢?”禾清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而是换了一个话题。 姜瑜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微不可见的迷茫。 如果周贵妃诞下皇子,那么他的性命岌岌可危。不管是被废还是被杀,反正下场都不会好。所以他出宫,是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 但是...... 如果他真的离开了,或许能得到一时的安定,但是之后呢? 这些天从禾清那里学到的一切都告诉他,整个国家很有可能在未来陷入战火。而朝堂之上能力挽狂澜之人都凋零的差不多了,反而是那些附骨之疽占据上风。 他若是去做了个平头百姓,怕是也过不了多久的太平日子。 姜瑜用袖子使劲擦了擦眼眶中的眼泪,向禾清行了一礼:“还望老师指点我。”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禾清摇了摇手里的扇子,随后合上扇子,往姜瑜的脑袋上敲了一下:“自古以来,从来都是胜者生,输者死。” “殿下若是不想成为别人刀下的鱼肉,就只能自己主动出击。” 姜瑜眼里的光芒微微闪动着,似乎有所触动。 正当禾清想要再接再厉,给姜瑜树立一个刚烈的三观的时候,守在房舍外的翠嬷嬷却冷不丁地开了口。 “有一件事,想来也该和殿下说说了。只是先前觉得殿下年岁尚小,又无外力可以依靠,故而一直避而不谈。” 禾清和姜瑜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了翠嬷嬷。 禾清不知为何总有一种即将被人给坑了的冷意,他后知后觉地准备站起来,暂时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既然翠嬷嬷有事和殿下说,微臣便先退下了。” 谁知道还没等禾清脚底抹油溜了,姜瑜却先一步开了口:“嬷嬷,这也没有外人,您直说吧。” 翠嬷嬷就像是和姜瑜商量好的一样,一点也不避讳禾清:“是。” 随后翠嬷嬷往殿外探头看了看,这会子东宫除了大门那边有人,其他地方都冷清的很。随后她顺手将房门拢上了些,压低声音开了口:“皇后娘娘.....她并非全因下红之症而去的,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了一把。” 禾清自知不可能溜出去了,所以干脆留在这里听着。 “谁?!”姜瑜的手已经纂成了拳头,显然翠嬷嬷确实从未和他提起过这件事,哪怕是一丝一毫。 翠嬷嬷看了看姜瑜,随之又撇了一眼禾清:“殿下.....老奴说了,您....可不能意气用事。” 姜瑜闻言这才松了拳头,干涩地说到:“嬷嬷且说罢,我不会意气用事的。” 翠嬷嬷见姜瑜的表现,这才开了口:“是.....是皇上.....” 比起姜瑜的震惊,禾清就显得淡定很多了。毕竟先皇后诞下皇子的时候,后宫中还没有像周贵妃这样,前朝后宫都十分得意的贵族之女。 这样一来,能推波助澜皇后病情加重的人,可不就剩下龙椅上的那一个了吗? 翠嬷嬷接着说了下去:“皇后娘娘曾在军医营呆过几个月,略微懂些医术。当时太医院送来的药膳,药性过于猛烈了些。娘娘吃了一个月发现些不对,这才和我提起此事。” “我们只好先停了药,慢慢地调查着。但.....太医院这边什么也打听不出来.....” 姜瑜听到这话,随后开口询问到:“也就是因为本来有各种势力参杂的太医院,在这件事上变成了同一条舌头,母亲和嬷嬷才猜到.....他身上吗?” 禾清听到姜瑜这番猜测,不由得赞同地点了点头。看来这些日子也不算白教,这小屁孩还是学到了些东西的。 翠嬷嬷先是一愣,随后补充到:“当时娘娘和老奴都没往这上面猜,是后来太医院一个军医出身的大夫给我们透的风。” “当时娘娘的身子本就不好,无药可吃、无医可看。还得到了这个消息.....难免心情郁结,这才去了。” 翠嬷嬷说完这番话,不由得舒了一口气。自从皇后去世之后,她就独自一人保守着这个秘密。原以为怕是要和太子困死在这个宫中,但还好天无绝人之路。 所以当她听到禾清询问姜瑜日后出宫的志向之时,她觉得也该把这个秘密告诉姜瑜了。 也好让姜瑜做个决断。 此刻姜瑜的眼眶微微发红,他竭力不让眼眶中的泪水落下。他没有追问翠嬷嬷,为什么皇帝要对自己的发妻下此杀手。 因为通过这些天禾清这些天的教导,他也算是从侧面略微了解了些自己这个父皇。当初宁家在边疆功勋卓著,而皇后又诞下了嫡长子,肯定让皇帝感受到了威胁。 想来他的这位父皇,又是自作聪明地以为自己的是在巩固皇权了吧? “此事暂且不宜与宁家细述”,禾清想起来自己好像还没和姜瑜说起外出联络的状况,“宁家人大多是武将,只怕有人气急败坏,反倒是节外生枝。” 禾清转向姜瑜,这才将自己与宁桓的见面交流与他细细说来。 姜瑜原本黯淡无光的眼眸,在听到禾清的话之后,总算是恢复了一点神采。 禾清紧接着补充道:“微臣先前与殿下说的那番话,其实就是想提醒殿下。殿下莫要觉得离宫就能万事大吉,不说别的,就说帮殿下离宫的这些人。” “微臣倒是无牵无挂,天涯海角四处可为家。只是翠嬷嬷在外边还有家人,还有宁府上上下下。虽然与殿下素未谋面,但却都息息相关。殿下为他们考虑,也不能简单地一走了之。” 姜瑜抿着嘴唇,重重地点头:“老师的教诲,我都记下了。只是如今,我该怎么办才好呢?” 禾清用手抵着下巴,思考着对策。目前既然已经和宁家联系上了,那么也就意味着和那些先帝老臣联系上了。 只要等姜瑜出宫来,日后的事情自有办法。 但是皇宫之内出入检查甚是严格,尤其是对于禾清这种没啥实权的人,每次都恨不得把他翻个底朝天。所以平常的日子里,很难把姜瑜与翠嬷嬷两个人给带出去。 而且宁家帮忙联络势力,离宫之后种种都需要时间来准备,所以现在不顾一切地冲出宫,显然不是个好主意。 眼下宫内除去周贵妃的那一胎,也再没有其他的大事了。禾清认为周贵妃那一胎一定是个皇子,即便是个公主,也一定会“变”成皇子。 若是一切习俗照旧,那么小皇子三岁的时候,整个京城都会大摆筵席,普天同庆。 那是一个溜走的好机会。 只是在这个机会之前,姜瑜的处境还是有些危险。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谁知道这宫里的哪个人,会因为哪件事对姜瑜下杀手呢? 禾清半响之后开了口,“我看.....倒不如就按殿下之前说的,装疯卖傻一番.....坐实殿下日后一定会被废的名声,也好把他人的目光全都引到周贵妃那。” 姜瑜若有所思:“老师的意思,是让我看起来再无竞争太子之位之力。这样所有人都会相信,只要贵妃的孩子平安长大,我就一定会被废?” “没错”,禾清点了点头,“现下朝堂之人并不清楚殿下的实际情况,而且太子废立是个大事,总要有个原因的。” “太子之位不知多少人觊觎,要想平安度过这三年,就只能做一个‘必将被废的太子’。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但是要是我们把璧丢出去了,那么其他人肯定会为它打得头破血流、骨肉相残,我们只要坐山观虎斗就好。” 11、帝王之师(十一) 在与姜瑜和翠嬷嬷商定了计策之后,禾清便在出宫之时去寻了宁桓,将自己的计策与宁桓细述了一番。 宁桓听完禾清所述,不由得担忧:“既然表弟处境如此危险,何故要在宫里呆上这三年?我且带上几个信得过的死士,将他带出来就是。” “你这是嫌脑袋不够多?”禾清有些嫌弃自己的这些个队友,“如今殿下要是被人劫走了,八成人都会觉得和你们宁家有关系。况且你们现在把他带走,想干什么?直接造反吗?” 宁桓因为禾清的这番话颇受打击,随后只能弱弱地问到:“那三年之后,又能做什么?” “三年之后,自然是看皇上、周贵妃和周青云斗法了。”禾清冷笑了一声,“本来就因为宁岳老将军过世,四周敌国已经蠢蠢欲动。要是咱们自己朝堂动乱,四周敌国肯定要趁这个浑水。” “那时我们把殿下接到外边,保住殿下平安。等到他们三败俱伤,我们再出手,岂不是坐收渔翁之利?” 宁桓又问:“要是他们斗不起来怎么办?” 禾清只得继续给他解释:“且不说这些人心怀鬼胎,迟早是要自相残杀的。就算是他们一时斗不起来,也可以靠宁家以及太子党在朝中的势力,推波助澜。” “先前父亲说,让我来京之后,联络太子党老臣和他的旧部。”宁桓总算是认可了禾清的观点:“想来若是要走这一步棋,也少不了他们的帮忙。” 禾清连连点头:“正是。” 宁桓低着头思考了一会儿,随后抬头对禾清说到:“先前我父亲交代过,现下朝中有两人,依旧还是雷打不动的太子党。一位是内阁大学士文赦明,另一位则是兵部尚书甄翦,这两位老臣都是先帝的托孤大臣,也是为数不多还在官场上的人,我自该带太傅去拜访一番。太傅可以放心把计策说与他们,也好听听他们的意见。” 禾清微微颔首,表示同意。 宁桓提前让吴二去这两个府上都递了拜帖,均得到了回复。三方都决定在初六傍晚,于文阁老家中会面。 现下因为先帝托孤之臣们所剩无几,即便是还留在朝堂上的,年纪也都大了。所以朝上奸佞之徒们,倒是也不像前几年一样死盯着这些老臣,反而让他们行事方便了很多。 禾清和宁桓跟随着门童来到了文阁老的府邸中,虽说文阁老的府邸在京城完全称不上“奢华”二字,但是其中的景观景致格外风雅,倒是别有一番风味。而室内的书籍字画皆不是凡品,可见是主人费心搜罗来的。 就连门口接人待物的门童和侍女皆是行事端庄有礼,似乎这宅子里的一切事物都带着一丝文气。 宅子的主厅宽敞明亮,中间以一扇梅兰竹菊的屏风作为隔断,屏风后面依稀能听到几个人的说话声。 “老爷,人到了!” 那个为禾清和宁桓引路的门童这么朝正厅里喊了一声,随后便对禾清和宁桓做出了“请”的手势来。 禾清和宁桓跨过门槛,走到了屏风之后。 只见有三个人正端坐在雕花木椅上,手上还都捧着一个茶杯。见到禾清和宁桓,这三人都起了身。 其中坐在主坐的老者满头银丝,面容和蔼。只是禾清在这慈祥温和之下,仍感受到了老者身上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锐气。身上深蓝色的官袍无言地诉说着他的身份,除却内阁大学士文赦明又能是谁? 禾清继续往文赦明右手边看去,一个留着长髯的中年人安静地稳坐着,他文质彬彬的面容与文赦明有几分相似。想来应该是文赦明的长子文熙,曾经是户部尚书。只是被奸人排挤,迫不得已让了位。 而在文赦明左手边坐着的男子,鬓角斑白,方脸宽耳。正是兵部尚书甄翦。 见到禾清和宁桓进来,文赦明和长子文熙都起身招呼行礼,而甄翦却是依旧闭着双眼,并没有要起身相迎的意思。 “禾太傅,宁少将军,幸会幸会!”在禾清和宁桓自报家门之后,文赦明和文熙也紧跟着抱拳行礼。 几个人随意寒暄了几句之后,各自落了坐。 而此时甄翦却还是如同一座闭眼大佛一般,稳稳当当地在自己的位置上坐着。 宁桓面对这样的场面,显然有些不高兴。只是这间屋子里数他辈分最小,身上也没有一官半职,所以也不好开口。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还好文熙倒是一个温和的老实人,赶紧出来打了个圆场:“桓儿啊,你父亲如今身体如何?真是苦了他,那种苦寒之地,一呆就是几十年。” 宁桓连忙拱手行了一礼,随后说到:“父亲身体安好,此次前来还特意让我给世伯问好。父亲还说边疆虽然环境上比不得京城,但是也好在人心真诚,正和他的性子了。” 文熙抚了抚长髯,随后笑道:“倒也是,子和若是留在京城,怕是只得和我一样,日日赋闲家中喽。” 随后文熙看向了禾清,先是好好打量了他一番,又再次笑道:“说起来,本届科举一甲二甲,我几乎都打了个照面。偏偏就没见到探花郎,今个儿总算是齐全了。” 禾清自然听出了文熙话中深意,文赦明作为内阁大学士,科举与他可以说是息息相关。尤其是往年一甲进士都是要留京的,大多又都留在翰林院,少不了和文赦明打交道。 偏偏就他们这一届离奇得很,状元和榜眼被打发出去做地方官,探花被皇帝亲自选为太子太傅。 尤其是在宫中传出了一篇相传由太子太傅所作的“痴傻之作”后,这个谜团就愈发大了起来。 这届科举的名次还是文赦明帮忙排的,他自然看过原主的文章策论,知道他肯定是有真才实学的。但那篇“痴傻之作”他也读过,确实就是一篇鸡同鸭讲的文章,而且根据宫中的公公所说,这文章的确是探花郎所作无疑。 饶是这位两朝老臣左思右想,手底下的谋士文官们猜了又猜,也没搞懂禾清到底是什么情况,也不明白皇上这到底是想干嘛。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狗皇帝“天威难测”这点做的可真“成功”。八百个心眼子的臣子,都猜不透这缺心眼皇帝的想法。 所以禾清只是浅浅地抿了一口茶,不慌不忙地说到:“若是按照往常章程来看,本该是早就应该与先生和文阁老相识的。只是自从去宫中写了一篇文章之后,这前程发展便变得光怪陆离了起来。我出身不高,一时也被吓住了。” 甄翦微微抬了抬眼皮,嗤笑了一声。看这位太傅这云淡风轻的语气和表现,真能被“吓住”?但他也没说话,合上了眼继续听。 文赦明和文熙对视了一眼,总算是说到他们疑惑的点上了。 “咳咳”,文赦明清咳了几声,随后开了口:“陛下召见一甲进士进宫写文章,不知道写的是些什么题目?太傅可否与老朽说说?陛下先前并不关注科考之事,单就是今年殿试上了心,想必是想好好励精图治一番。太傅与我说说,下届科考也好更顺皇上心意。” 禾清差点儿没绷住笑,虽然说文赦明这话只是为了试探禾清。但是听见有人说狗皇帝“励精图治”,还是让禾清感到有些莫名喜感。 禾清微微勾唇,说到:“陛下给的题目,阁老不是早就知道了吗?比起题目,陛下满意的答卷,岂不是更值得揣摩?” 文赦明面色微微一愣,而一旁稳坐的甄翦也猛然睁开了眼睛。 甄翦眼睛半闭不闭的,神色有些冰冷:“我也不怕惹事,也懒得步步试探,便直接请问太傅一件事。” “甄尚书请说。”禾清依旧淡定。 “太傅进宫写的文章,可是这一篇?”甄翦抽出一张皱皱巴巴的宣纸,起身递给了禾清。 禾清仔细翻看了一会后,点了点头:“正是。” 此话一出,文赦明、文熙和甄翦都是一惊,他们没想到禾清这么快就承认了。 “太傅寒窗苦读数十年,老师同窗皆是赞不绝口。包括殿试上的文章也是精妙绝伦,否则绝不可能被点为探花。为何进宫却写出如此文章?难道就不怕触怒龙颜,夺了你的名次,侮了你的名声吗?”文熙神色凝重地问道。 禾清是真不打算撒谎,毕竟这事说实话也没什么,没必要费心力编谎。 就是有点丢脸。 “既然各位都认同这是痴傻之作,那自然是痴傻之人写的喽。只不过歪打正着,陛下偏偏就不要那聪慧之作,只要痴傻疯癫。” 禾清清了清嗓子,正准备继续详细解释下原主“范进中举”的事。 偏偏这会子宁桓嚎了一嗓子,一屋子人的目光都转移到他身上来。 “原来是这样!我就说呢,难怪先生您那么坚定地要让表弟装疯卖傻,保全自己呢!原来是您早就实践过了!”宁桓满脸都写满了崇拜。 禾清顿了一下,赶紧转过身给其他三个人解释:“我确实有这主意,想要保全太子,但是......” 宁桓却没有给禾清说话的机会,他本来嗓门就要比禾清大,所以很容易就把禾清的声音压了下去。 禾清只能无力地闭了嘴,静静地听宁桓把他所知道的来龙去脉以及之后的谋划和其他三个人说来。 12、帝王之师(十二) 等到宁桓说完的时候,禾清甚至发现刚刚还沉稳持重的文赦明居然微微颤抖了起来,眼里还闪着一点泪光:“原来是这样......老朽只知太子殿下艰难,却不知居然有性命之忧!先帝临终之时,嘱咐我要多加看顾小太子,却不想.....若不是少将军和太傅,老朽百年之后,真真是无颜去见先帝了!” 文熙连忙上前扶住了文赦明,安稳到:“父亲莫要动气,以前是咱们联络不上太子,陛下之命又不能轻易违抗。如今有了法子,就好了!” 文赦明又想到了什么,转过身来冲禾清就是一拜:“禾太傅,老朽刚刚也是太过防备,故而步步试探,还望太傅莫要计较。” 通过宁桓的这一番叙述以及禾清刚刚的话,再结合文家自己弄到的情报。文赦明和文熙已经自动脑补了事情真相。 从文家所知的情报来看,禾清出身寒门,和京城里的这些显贵并无交集。而且又是纯纯科举出身,履历更是干净。 先前他们之所以怀疑禾清,很大程度上和那篇痴傻之作脱不了干系。不过与其说是怀疑,更不如说是不解。 现下他们通过宁桓和禾清的话,很理所当然地自动脑补了个故事。 在他们眼里,禾清通过状元榜眼进宫后被厌弃一事,猜到了皇帝并不喜欢聪慧之人,故而铤而走险写下了“痴傻之作”。 谁知道这步险棋,还真就走对了。 禾清顺利成为了太子太傅,帮助太子联络上了宫外的宁家,现在又继续帮太子联络他们这些老臣。 甚至对于禾清的衷心,文赦明也毫不质疑。 毕竟如果不是禾清,太子就是无声无息地死在宫中,也掀不起什么风浪。而且禾清现在是太子太傅,可以说是太子的第一责任人。 这位禾太傅谋略手段都不差,就是去那些奸佞手下,也肯定能混得盆满钵满。可是他却放弃了荣华富贵,一心为太子着想,为天下黎民着想,真是大仁大义之士。 文赦明和文熙都被自己脑海里的这个“大仁大义”的故事感动的稀里哗啦,文熙赶忙又给禾清行了一礼:“禾太傅写这篇文章是为了社稷江山,甚至还冒着被天下人耻笑的风险,是我等狭隘了!” 禾清克制住自己去翻好感度界面的冲动,平静下来向文家父子行礼:“言重了。” 不对!还有一个人! 禾清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到了刚刚一直冷面冷眼的甄翦身上,好歹别全军覆没在那劳什子白月光光环上啊! 禾清一看甄翦眼睛还是半闭不闭的,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看嘛,他身上的反派气质还是有的,不至于被系统给的白月光光环给挡了个遍。 果然,下一秒甄翦便提出了自己的质疑,他抬起眼皮扫了禾清一眼:“太傅所言,确实不虚。” “但太子.....毕竟是皇上的亲生独子。常言道:虎毒不食子,何必出此下策?” 禾清眼睛都快翻抽筋了。 拜托!刚刚一直都是宁桓在说好吗?怎么就“太傅所言不虚”了?还有,说谁出的主意是下策啊! 所以禾清毫不犹豫地怼了回去:“呵呵,甄尚书真是说笑,且不说这独子二字,马上就要和太子不沾边了。就说太子形同软禁的这十余年,又岂是一句‘虎毒不食子’,就可轻易翻过的?诸位入朝为官多年,连陛下要找愚笨的太子太傅都不知道,却又坚定地觉得自己一定能猜到陛下的心思,着实有些可笑。” 此话一出,甄翦眼神微闪。看向禾清的眼神里,却莫名多了些欣赏,不过嘴上却还是没留情:“听说太傅出身寒门,那又是怎么猜中陛下的心思的呢?要知道=那篇‘痴傻之作’若是被有心人利用,你必然会被天下人读书人耻笑!你父母供养你不易,中了探花本已经是康庄大道,何必铤而走险?” “甄翦!何必戳人痛楚!”文赦明抢在禾清前面开了口,面色格外严肃。 禾清瞥了一眼文赦明,不免有些疑惑。甄翦话中尽是在询问他行事的动机,按理来说文赦明也该好奇才是。 文赦明话音刚落,文熙连忙来到了禾清身边:“太傅莫要责怪甄尚书,他并不知道太傅家里的事。” 禾清一愣。 他家里的事情?可他家里不都没几个人吗? 甄翦也是不解,故而向文赦明询问道:“文阁老.....这....” 虽然随后文赦明压低了声音,对甄翦说到:“禾太傅的父母是因为周家强征土地而死的,你何苦戳这个痛楚!” 甄翦顿时一个激灵,他如此询问只是为了搞清楚禾清行事的动机,却没想到自己这是往人家心窝上踹了一脚。 “原来如此,阁老刚刚何不早些告诉我。”甄翦黑乎乎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愧色,他瞥了一眼自己身后的禾清。 也亏得禾清耳力好,这才把文赦明和甄翦的对话听了个七七八八。 虽说背景故事给原主设定了一个“父母早亡”的背景,但是却没有提过他们是什么时候、因为什么而死的。再加上原主的记忆里,父母约莫是在他五六岁的时候离世的,更是没什么印象,可见原主反正是不知道这件事的。 看来是世界观自动补全的原因。 可见这次系统确实为了他能完成任务下血本了,要知道之前他再在完成任务的时候,可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世界观补全,大部分时候是来给他发“黑锅”的。 哪里见过主动帮他背黑锅的补全系统? 禾清苦笑了一下,只好连忙自我安慰。现在好感度高不用怕,以后有的是做反派的机会。 毕竟比起从开头就站在对立面的敌人,背叛的盟友更容易拉仇恨不是? 谁知道他这一抹苦笑被在场的其他人收入眼中,让他们各自产生了不同的心理活动。 甄翦:我就是打听打听,不知者无罪,不知者无罪.......不行!我可真该死啊!非提这一茬干嘛! 宁桓:没想到禾太傅竟然还有这样的经历!难怪他不惜冒险一搏!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文赦明、文熙:太惨了太惨了!果然自古成大事者命途多舛! “既然太子殿下也同意太傅的主意,那便如此行事吧!”文赦明总算是为这场见面下了个定论:“至于周家的人,此时确实不好处理,且让他们猖狂一会。” 甄翦随着文赦明的话点了点头:“阁老说的在理!如今朝堂不比以前,阁老与我处处受限。虽说我到现在也觉得陛下不至于如此,但是确实难保其他人起杀心,尤其是周家的人。既然这样,那就如太傅所言,先用计保太子三年平安。” “三年之后,再视情况而定。” 甄翦这话虽然有些顽固,但也是朝堂上下绝大多数老臣的想法。他们虽然知道太子过得不好,但却坚定地觉得皇帝不至于对自己的独生嫡长子恨之入骨。 这也是他们在周贵妃怀孕之后,却依旧是坚定的太子党的原因之一。 禾清知道继续争辩也没什么用,反正计划已经成型,也没必要让所有人的思想都在一条线上。 “既然如此,鄙人也不便久待。今日也是为了给二位吃一个定心丸,免得太子之事从宫中传出来时,二位慌了心神。至于陛下对太子到底如何,从前的到也就不说了,二位就看看这三年.....陛下到底对太子是个什么态度吧?” “我想若是真的将太子放在心上,必然会封锁消息,访遍名医。”禾清话锋一转,“可若是真的厌弃了,那......肯定会大肆宣扬,但对太子的‘病’却不管不顾。” 文赦明和甄翦面色严肃。 禾清想了想,又接着补充了一句:“即便太子‘病’了,微臣也有办法继续留在东宫,各位有什么事,找宁桓来联络我就好。” 文熙却是猛地一抬头,他原先就在担忧这一点。要是太子病了,那太子太傅能不能留在东宫还真不好说。所以听到禾清的保证,他连忙询问到:“太傅果真能继续留下去?” “可以。”禾清十分自信。 “禾太傅要怎么做?可需要我等做些什么?”文赦明也紧跟着询问。 “不必了,山人自有妙计,各位放心就好。”禾清起身,朝着这几个人拱手行了一礼:“时间也不早了,我不便久留,便先行一步了。” 宁桓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时间已经不知不觉来到了傍晚。要知道他们的将军府周边还是有几个眼线盯着的,所以也跟着起身告辞:“各位大人,若是有事便打发人到城东宁家当铺寻我就是。将军府周边太多双眼睛耳朵,还是小心为好。” 剩余三个人点头表示同意,随后起身相送禾清和宁桓。 “云帆”,禾清从府上出来之后,一眼就看到了外边正在修整马车的云帆,便开口唤他过来。 云帆小跑着跟了过来,他从禾清口中得知了不少事情,对于禾清的谋划也是一清二楚,所以今天只带了他过来。 禾清转向宁桓,随后说道:“这是我的管家云帆,是我在科举路上搭救的。我的事情他再清楚不过,你也可以信任他。” 宁桓连连点头。 禾清继续说到:“等太子‘病’后,我想着让云帆跟着你和吴二学些拳脚功夫,也好留一条出路。” 宁桓自然是满口答应:“太傅放心吧,我一定好好教他。” 反倒是云帆一脸愁容,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被咽了下去:“大人,多加小心。” 禾清轻笑一声,点了点头。 13、帝王之师(十三) 等禾清再度来到宫中的时候,宫内的氛围已经变得喜气洋洋的了。原来是周贵妃被晋为皇贵妃,赐封号为淑。皇帝还将代表皇后的凤印给了淑皇贵妃,让她代行执掌六宫之权。 淑皇贵妃也是大手笔得很,一上任就给着阖宫上下发了赏钱。 难怪这宫里太监宫女都喜气洋洋的,涨工资能不高兴吗? 反观东宫这边,那就更冷清了。淑皇贵妃甚至连御兽园里的驯兽师都给赏了一通,偏偏就刻意地略过了东宫。 东宫这些下人本就都是些刁奴,如今因为身在东宫没得赏赐,自然更加恶劣刁蛮了起来。 禾清走进东宫的时候,还能听见几个太监尖锐的叫骂声。 好在姜瑜已经习惯了,他只在自己的案上读书,并没有被外边的声音影响到。只是可怜了翠嬷嬷,这日子过得更难了。 姜瑜见到禾清,连忙放下了手中的书本,努力扬起了一个笑脸:“老师!” 禾清在姜瑜身边坐下,说到:“功课都做完了?” 姜瑜乖巧地点了点头。 就在师徒二人说话的时候,外边又传来了尖锐的叫骂声。 “老不死的东西!让你做的针线怎么还没做完?晦气,旁的宫里赏赐的金银珠宝让人看花了眼。偏生我就来了这个狗地方!老东西,大爷我可告诉你,再交不出东西来,冬天你可别想拿到棉被和炭火了!” 姜瑜紧紧地捏住了拳头,起身就要向外边冲去。 禾清赶忙先拉住了他。 翠嬷嬷老迈的声音,颤抖着响了起来:“杨公公,再宽限点时间吧....最近蜡烛不够用,老奴晚上实在是绣不好。” “哼——”那太监尖锐的声音格外的咄咄逼人,“要不是看在你这苏绣卖得出价的份上,我也懒得和你废话。今晚之前再不交给我绣品,我就将你寻的那些笔墨纸砚一把火烧了!冬日的炭火你也别想要!” 那太监说完这话,便直接拂袖而去。那副有恃无恐的样子,真是叫人恨得牙痒痒。 姜瑜气得脸色涨红,虽说平时也经常被刁难,但是最近真真是到了叫人忍无可忍的地步。 而禾清则是眼睛一转,真是刚瞌睡就有人送枕头。前头他还正愁谁来背锅呢,这现成的不就送了上来。 翠嬷嬷走进了宫殿,姜瑜连忙起身去搀扶她。翠嬷嬷的动作带上了些颤抖,脸上的皱纹似乎也添上了几根。 “翠嬷嬷,刚刚那位公公?”禾清见翠嬷嬷坐稳了,便向她询问道。 翠嬷嬷长叹一口气,苦笑着说:“不瞒太傅,那是东宫这边最高的管事公公杨朝伦。原只是一个洒扫太监,因为人太过势利,干活又不得力,就被发配到了这边来。” “他也是给了内务府些好处”,翠嬷嬷的声音格外低沉,时不时还望门口探一眼:“这才做了东宫最高管事太监,平里日在东宫行事就有些猖狂。这会子因为没得着淑皇贵妃的赏赐,愈发.....” 姜瑜的头越来越低,眸子里除了愤怒之外,还燃起了恨意。之前因为无法得到外界消息,他几乎是已经认命了。心灰意冷之人,自然不至于有恨意。 可是如今让他抓住了一丝希望,有了“报仇”的指望,恨意自然应运而生。 归根结底,这也不是坏事。 禾清却是轻笑了一声:“微臣正愁没人来‘背锅’呢,那正好,就选这个杨公公吧!” 姜瑜抬起头,疑惑地问道:“老师,什么是‘背锅’?” 禾清看着姜瑜通红的双眼,可怜兮兮的样子,忍不住摸了摸他有些杂乱的头发:“微臣与宁将军、文阁老以及甄尚书商定了,他们都同意殿下先‘装疯’三年,避开为太子之位来的暗箭。等三年之后,再出宫谋划。” 姜瑜听到几位老臣都同意了这个法子,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要不是因为现在皇宫戒备森严,宫外老臣又都没个准备,以及他自己年纪尚小,他真心想现在就离开。 “只是这‘疯病’总得要个理由,我瞧着杨公公做这个理由挺好。”禾清若有所思地看着翠嬷嬷:“翠嬷嬷,这个杨公公说晚上来取你的针线?” 翠嬷嬷点了点头,表情还有些困扰:“是啊,只是老奴还未绣完。” “倒也不用绣了,晚上让殿下去你的屋子守着。也不必点上蜡烛,要是那杨公公来了.....”禾清看了一眼姜瑜,嘱咐到:“你便不管三七二十一,好生去揍他一顿。” 姜瑜眼睛亮闪闪的,他忍不住挽了挽袖子。他可早就想这么干了! “揍完之后,给自己头上来一棍,别太用力.....接下来就要麻烦翠嬷嬷,去东宫侍卫那那哭求一番。只说太子被刁奴用木棍砸了脑袋,人有些不好了。”禾清继续安排了下去:“想必那些侍卫也只会拖延,应该到了早晨才会报去陛下那里,也正好能等到我来。” 翠嬷嬷很是坚定地答道:“老奴记下了,太傅放心。” “殿下”,禾清正襟危坐,表情严肃,他将一个小瓶子放到了姜瑜手里:“此药丸可以扰乱脉象,若是有太医要来,殿下就服下一粒。只是微臣还要提醒一句,无论翠嬷嬷和微臣被如何发落对待,殿下都要把这场戏唱完,千万不能功亏一篑。” 姜瑜接过东西,紧张地握住了那个小小的瓷瓶,竭力不让眼泪落下来:“老师和翠嬷嬷会被惩罚发落吗?” 禾清微微皱了皱眉,随后说到:“此事事关皇家颜面,想必整个东宫都会被罚。但无非就是些皮肉之苦,殿下不必担心,臣会想办法让翠嬷嬷伴随你左右的。至于微臣,臣会向陛下请罪,也只有这样才能继续留在东宫。” 见姜瑜还想再说什么,禾清打断了他:“殿下,成大事者不拘于小节。若是你演的不好,那我们可不就只是皮肉之苦了!” 姜瑜被禾清这话吓了一跳,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在略微思索之后,坚定地点了点头:“老师,我记住了。” “好。”禾清见姜瑜回答的很干脆,自己也松了口气,“那就按计划行事。” 又再一次和姜瑜以及翠嬷嬷确认了细节之后,天色已经不早了,赶在宫门落锁之前,禾清出了宫。 *** 这会子天黑的要早一些,这晚饭时间还没过多久,天色就已经变得昏昏暗暗的了。 翠嬷嬷的这间屋子本就狭小,里面瓶瓶罐罐、针线杂物堆得满满当当,几乎没有一点儿落脚的空间。姜瑜蜷着腿坐在炕,手边还摆着一条比他胳膊还粗的木棍。 “翠老太婆!” 一阵猛烈的敲门声附着尖锐的叫骂声一并响了起来:“老东西还不开门!百鸟朝凤图绣好了吗?!” 姜瑜没有应答。 “真是个老不死的!我和淑皇贵妃那边的宫女说好的明天......”杨朝伦嘴里的话一句比一句难听,随之开始猛踹翠嬷嬷的房门。 这房门本就老旧,因此没两脚就踹开了。 杨朝伦往房间里看去,只见得一个身影躺在炕上,不由得怒火中烧:“好你个老不死的!我让你绣图!你却躺在这里睡觉,咱家今天要好好教训你一通才是!” 说话间便扬起巴掌,想要往人脸上招呼。 却不想那身影突然窜了起来,抄起棍子给了杨朝伦左臂上一下。杨朝伦一声闷哼,旋即尖叫了起来:“你这老太婆好大的胆子!” 姜瑜冷笑了一声,也不解释什么,抄起棍子就往杨朝伦身上打。 姜瑜虽然才十一岁,但是经过禾清的一番点拨训练,武力值和力气都不小。尤其是这杨朝伦才触了他的逆鳞,打起来更是用了十一分的力。 杨朝伦没有防备,一时被打倒在地。他反应过来之后,一边还手,一边呼救。 谁知道喊了半天也没一个人。 杨朝伦见自己逐渐落了下风,身上也痛的不得了,便想着逃跑。谁知道正好一脚踩翻了盛有花椒粉的盆子,顿时眼睛被花椒粉迷住,连连痛呼了起来。 姜瑜也被扬起来的花椒粉呛到,连连咳嗽好几声,两人这才跌跌撞撞地从房间里跑了出来。 一出房间,杨朝伦只感觉眼睛又辣又疼,碰也碰不得。身上也被打得没一处好地,就连呼救声也是半点都呼不出了,因为鼻腔和嗓子里也全都是花椒粉,舌头被麻的几乎失去知觉。 姜瑜还不解气,又重重地往杨朝伦胸口上踢了几脚。见杨朝伦的脸被打成了猪头,两只眼睛被辣成了一条缝,这才气喘吁吁地坐了下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地上躺着的如同死猪一样的杨朝伦终于站了起来。他眼睛勉强只能睁开一缝,所以并没有和姜瑜纠缠,而是跌跌撞撞地往外边跑去。 姜瑜见那个肥硕的身影跨过门槛,喉咙里哼着奇怪的呜呜声往外去了,不由得随之叹了一口气。 随后他捡起了地上的木棍,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之后,猛然往自己头上一砸,随后便软软地倒了下去。 14、帝王之师(十四) “陛下!陛下!东宫出事了!” 皇帝才从温香软玉的美人怀里醒过来没多久,就听见自己身边的贴身太监隔着帷帐小声嚷嚷。 “出事?”皇帝依旧是一副被扰清梦的样子,似乎还没完全醒:“贺正,你说什么出事了?” 那名唤“贺正”的老太监正是当时引禾清入宫的太监,此刻他手中的拂尘微微颤抖着,昭示着他的不安:“陛下,东宫的主子出事了!” 皇帝这才清醒了一些,随后有些烦躁:“东宫?那小畜生又弄什么事了?” 贺正只能竭力忽视掉皇帝对太子的称呼,尽量平静地回答到:“太子殿下被一个刁奴拿木棍砸了脑袋,现下有些不好了。” 皇帝虽然并不在意太子,甚至还想着废掉他。但是也不意味着别人有这个资格处置太子,尤其还是下人。 所以皇帝皱起了眉头,厉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听见这声怒吼,宫室里服侍的太监宫女都跪了一地。皇帝身边的妃子也战战兢兢地跪下,同时竖直了耳朵听贺正的答复。 贺正咽了咽口水,将事情慢慢道来:“陛下息怒。奴才也是今早才知道这事。昨个晚上,太子殿下去找嬷嬷问事,谁知道和一个刁奴撞上。许是天色已晚,殿下身边又没个侍候的人。那刁奴未认出殿下,把殿下当成了别人。这一来二去的就争辩了起来,然后还动了手。那刁奴似乎是拿木棍打了殿下的头,殿下便昏迷了。” “殿下的嬷嬷发现之后,便求到了东宫侍卫那里。谁知道那些侍卫忙着吃酒赌钱,一时把这事耽搁了。直到今早太傅来了,这才报来奴才这里。奴才自作主张,让太医先去看着,这才来和陛下说清。刚刚太医来报,说是殿下脉象混乱,怕是不好了......” “大胆!”皇帝听完之后,愤怒至极。不过他并不是为了姜瑜而真心担忧,而是觉得这些下人拂了皇室的面子:“狗奴才!如此无法无天?!” “皇上息怒!” 贺正转了转眼珠子,他继续补充到:“这事想必淑皇贵妃那也知道了,不知道陛下要如何决断?” 皇帝低沉着脸,想了一会:“朕先去东宫看看吧,你让淑皇贵妃也过去。那个以下犯上的狗奴才赶紧让人抓起来,还有和这事有关的人都让在东宫候着,还有太医也先候着。” “是!”贺正接到了旨意,连忙退出去安排了。 *** “太医,不知道太子殿下,如今怎么样了?伤势可还好?”淑皇贵妃一早就接到了消息,又是喜悦又是迷惑。此时正竭力地装成一副担忧的样子,向太医询问姜瑜的情况。 太医战战兢兢地跪着,吞吞吐吐地说到:“殿下受了外伤,昨夜听翠嬷嬷的意思是发了烧。脉象混乱,虽然并无性命之忧......” 听见太医说“并无性命之忧”,淑皇贵妃的脸上闪过了一丝失望。真是的!还以为能不费吹灰之力把姜瑜给解决了呢! 淑皇贵妃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心中有些愤懑。要是姜瑜直接自己病死就好了了,还省得她为自己的孩子下杀手了! 不过—— 淑皇贵妃脸上闪过一丝杀意,她暗暗想到,自己也不是不能推波助澜一番。 太医继续补充:“太子殿下醒来就已经神志不清,仿佛若三岁孩童一般......臣.....臣觉着是.....” “到底怎么样,太医直说就是,本宫恕你不敬之罪。”淑皇贵妃的脸色变了又变,最后只是这么问道。 “臣觉着许是伤了脑袋,怕是.....怕是以后都这样了....” “都这样?”淑皇贵妃按捺住内心的雀跃,换上了一副担忧的神色“太医的意思,是说太子殿下神志可能如三四岁孩童一般?” 太医点了点头,重重叹了一口气:“请娘娘恕臣无能,确实无药可治。殿下他日后,怕是连话都难以说清楚了.....” 淑皇贵妃假模假式地叹了一口气,用手帕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陛下就殿下一个孩子,这可.....这可如何是好啊.....” 接下来淑皇贵妃又叫来好几个太医,得到的结论都是姜瑜已经痴傻了,并且无药可治。 淑皇贵妃亲眼见到姜瑜目光呆滞,嘴里胡言乱语。头上还缠着带血的绷带,更是相信了太医院的说法。 等皇帝来到东宫的时候,得到的就是这么个结论。 皇帝黑着脸问道:“那个刁奴是谁!” 下面人战战兢兢地上报到:“是管事太监杨朝伦!” “可是受人指示?”皇帝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这句话。 贺正连忙把杨朝伦的口供以及经历呈给了皇帝。 皇帝见杨朝伦并不是后妃宫里的太监,不由地松了一口气。他可不希望自己的枕边人是有杀心的,不然对他下手可怎么办? 杨朝伦口述自己并不知道自己碰上的是太子,这一点可信度还是很高的。毕竟外人不知道,但是宫里人还是明白太子的处境到底如何的。又是夜晚,又不在主殿,确实存在误认的可能性。 就是杨朝伦一直说自己没打太子,是单方面被打这一点...... “想来这刁奴是为自己开脱!”皇帝大手一挥,下了结论:“着,杨朝伦以下犯上,杀无赦!” 皇帝本来还想诛三族来着,但可惜杨朝伦并没有那么多亲戚。 “至于东宫的这些奴才,吃酒赌钱.....” 淑皇贵妃连忙接话:“陛下,不如就打他们三十大板,撵出宫去?不然这东宫人也不少,免得杀孽太重。太子还病着,总归还得为殿下积福啊!” 皇帝点了点头:“那就这样吧!回头给东宫换一批奴才,这都像什么话!” 禾清不得不承认,淑皇贵妃还是很有一套的,这一招慷他人之慨,可真真是有效地拉拢了宫里这些下人。 “陛下!不知道太子的嬷嬷....可该受罚?” 混乱之中,也不知是谁提出了这个问题。 皇帝皱起了眉头,随后说到:“翠嬷嬷也是失职,怎能让太子独自行事?便罚三十个板子,若是罚完还撑得住,继续侍候太子便是。” 在场的人听了这话,不由得神色一凉。宫里的板子那都是实打实的,太监基本上不会手下留情。打板子这个事,20就足以惩戒,30有性命之忧,60如同大刑。 禾清也不由得咂舌,这皇帝实在是凉薄至极。翠嬷嬷那副风烛残年的样子,罚三十个板子必然撑不住。 而此时在屏风后的姜瑜也是一愣,巨大的痛苦顿时蔓延了他的心头。昨天翠嬷嬷可是实打实去找了那些侍卫,只是如禾清所言,他们都不予理会翠嬷嬷,尽是忙着吃酒赌钱。 要是他真的病了,怕是命早就没了。 翠嬷嬷一个人,既要照顾姜瑜的起居,还要负责宫殿的打扫,甚至还得干私活攒钱。所有人都知道东宫只有她一个人照顾姜瑜,皇帝却舔着脸说她失职。 这些年纪大的公公嬷嬷在宫里都还是有脸的,就算是主子也要对他们尊敬上三分。况且翠嬷嬷也是唯一一个在拼命救太子的人,怎么和那些吃酒赌钱、玩忽职守的人一个处罚? 姜瑜此刻心头的恨意止都止不住,他第一次对自己的这位父皇起了这么大的恨意。 姜瑜正准备翻身下床,至少他得想办法挡在翠嬷嬷面前,不能让翠嬷嬷真的挨打。可是脚还没落地,就听见了禾清的声音, “微臣参见陛下。”禾清知道这会不是放弃翠嬷嬷的时候,况且翠嬷嬷还是唯一一个主动给他献金银财宝的人,他可不能看着翠嬷嬷被拖欠他工资的人打死。 宫殿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禾清身上来。 皇帝先是一愣,后在贺正的提醒之下,才想起来这是自己封的太子太傅:“太傅有什么话要说。” “臣以为皇贵妃所言甚是有理,如今太子殿下有恙在身,着实不好造杀孽。翠嬷嬷年事已高,这恐怕会伤了她的命。” 皇帝拧起了眉头:“太傅这是觉着朕做的不对了?” 此话一出,顿时整个宫室似乎都凉了几度,有几个太监小腿都开始打颤。 “陛下乃圣明之君,这番决策自然是合情合理的。”禾清却依旧十分淡定,“微臣并无异议。” “哦?”皇帝来了兴趣,问道:“那你前头说的话是为何?” 禾清又行了一礼,“臣身为太子太傅,却未曾察觉太子身边奸人,亦未曾替太子约束下人。有负陛下对臣之重托,臣愿领罪。” 皇帝有些惊讶,要知道这些科举出身的文官清流们不是在朝堂上阴阳怪气地教训他,就是在御史台疯狂弹劾他手下的心腹,哪里见过来和他请罪的? 而且这件事他确实压根没想过找太子太傅的麻烦,所以完全没想到禾清会出头。 “翠嬷嬷年事已高,然而失职之罪确实不小。臣愿替而受之,免得嬷嬷扰了陛下仁慈之君之名。”禾清很是巧妙地奉承了下皇帝仁慈,又再次强调了对皇帝的决策并无异议,算是把皇帝驾到了台子上。 果然如禾清所料,皇帝选择了走他搭的台阶:“既然太傅有心,替她受罚也不是不可。只是若是连同上太傅自己的,六十个板子.....可不好挨....” 禾清却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陛下圣明,微臣甘愿领罚。只希望陛下能给微臣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日后还有机会继续在太子左右。” 皇帝以为禾清还不清楚太子的状况,可怜地看了他一眼,似乎觉得禾清就是一个迂腐的书呆子:“罢了罢了,你们这些儒生都是这样,那就由你继续教太子吧。” “谢陛下!” 淑皇贵妃总觉得禾清不对劲,总觉得这个人不像个迂腐的书呆子。但偏偏这会皇帝转过来,对她说道:“皇贵妃这胎看来得是皇子了,不然朕的江山,真是要后继无人了!” 听到这话,淑皇贵妃完全把禾清抛到了脑后:“陛下莫要忧虑.....殿下会好起来的。” 就在这二人说话的时间里,那些太监和侍卫们也将打板子用的刑具搬到了东宫外面。东宫上上下下的侍卫、太监和宫女都有惩罚,一时之间东宫内叫苦连天。 15、帝王之师(十五) 禾清扬起手来,随意掐了个诀。这次任务系统没有像往常一样,完全隔绝他的灵力,一些自保的小法术还是能用的。 禾清又顺手从系统空间里拿了两个血包出来,免得自己待会露馅。 此时也算是尘埃已定,翠嬷嬷已经到了屏风后的隔间陪着姜瑜,而皇帝和淑皇贵妃不等行刑,直接就离开了。 皇帝是去操心怎么和朝臣交代,淑皇贵妃则是打算把“太子傻了”的这件事大肆宣扬。 一个傻子,肯定是坐不了太子之位的。只要她的儿子安全出生,那太子之位必然会换人!就连朝上那些顽固的老臣到时候也不得不服!真的是老天相助啊! 还免得她自己动手了。 “老师他......”姜瑜见到翠嬷嬷,眼泪就和断了线的珠子一样。 翠嬷嬷则是搂紧了姜瑜,低声安慰到:“殿下要记得太傅的嘱咐,现在是最后一关了,不能功亏一篑。” 姜瑜死死地咬住了嘴唇,随后说到:“嬷嬷,你去把窗户打开。” “殿下.....还是别看了....” 但是翠嬷嬷最终还是没能扭过姜瑜,还是给他开了窗。 “太傅,请吧。” 负责监督行刑的是皇帝身边的贺正,他看向禾清的表情格外复杂。似乎想要询问他什么,但是犹豫再三,终究没有开口。 禾清微微一笑:“有劳公公了。” 说罢,禾清便趴在了行刑的凳子上。捏起手指,在自己的背部、腰部和臀部都使了保护诀。一层淡淡的蓝色薄膜覆盖在了皮肤上,现下就是大象来往他背部踩一脚,他也能毫发无伤。 紧接着,禾清又对从背包里拿出的血包使了个诀。这样自己身上就会随着时间推移,自然而然出现血迹,更逼真一些。 做完这些之后,禾清打了个哈欠。一大清早就来唱戏,可真是累死他了。 贺正见这一板接着一板地大下去,不由得有些惋惜。这禾太傅到底是个读书人,这六十大板下去,真的还能好吗? 紧接着,贺正又观察着禾清的表情。这院子里其他被打的人几乎个个嚎叫,面部狰狞。而禾清却只是紧闭双眼,面无他色。 贺正不由得有些佩服,这位禾太傅还真是不简单!受如此大刑,却还能面不改色,果然是君子。 随着时间的推移,禾清施用的血包也逐渐起效。眼见着鲜红的血迹从衣服上渗了出来,贺正也不由得捏了一把汗。 姜瑜隔着窗户看着,见那蓝色的官服上血迹斑斑,眼泪又不由自主地流了出来。好在隔间除了翠嬷嬷没有别人,姜瑜也只是流泪,并没有作声。 姜瑜揉了揉泪眼朦胧的眼睛,他突然想到昨日里禾清就和他保证过翠嬷嬷不会有事。老师....是不是早就猜到了今日的局势? 姜瑜想到这里,不由得悲从中来。老师为了他受苦受难,日后他又该怎么报答这份恩情呢? 至于禾清本人?正舒舒服服地躺着睡觉呢。 这六十大板打得很慢,硬生生打了快半个小时。外头的太阳又照得人昏昏欲睡,也不怪禾清犯这个懒。 “太傅?”贺正也算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人,但见到那被血染红的官服,心中还是不由得一颤:“可还好?” 被人从睡梦中喊醒得禾清还有些晕晕乎乎的,半眯着眼睛点了点头:“公公不必担心。” 贺正听见禾清这有气无力的声音,叹了一口气:“这会太医怕是也不敢来治,下人也不敢来抬,太傅还走得动吗?” 禾清自然是走得动的,现下他除了腰睡得有些发麻,其他并没有什么不适。所以他只是朝贺正微微拱手:“蒙公公照顾,微臣今日便先回去了。” 禾清从凳子上爬起来的时候,腰和脖子都有些发麻。禾清嘟囔着揉了揉脖子,看来这午觉真是不能随便摆个姿势乱睡啊..... 贺正则是看着禾清摇摇晃晃离去的身影,不由得肃然起敬。这位禾太傅真是位妙人,一般人被打成这样,不颜面尽失地趴在地上就算好了。他倒是依旧保持着风度,就连腰杆也挺得直直的。 这可能就是读书人的气节吧?贺正如此想到。 (禾清:我只是睡麻了,背太酸了,所以挺着.....) 而殿内的姜瑜见禾清就这么走了,有些着急:“太傅他受了这么严重的伤,也该休息一下.....宫里还有太医呢.....” 翠嬷嬷则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她太了解宫里这些世态炎凉了:“殿下,这些太医怕是不敢来帮受刑之人看病的。趁着这会有力气,太傅确实不如先回去,至少有人照顾。” 姜瑜闻言垂下了眼睛,声音有些颤抖:“都是为了我.....太傅才受了这么多苦.....” 随后姜瑜像是想到了什么,有些着急:“嬷嬷,这宫里的事,肯定会被人大肆宣扬。万一外边的郎中听了这事,也不敢给太傅看病怎么办?” 翠嬷嬷安慰姜瑜:“太傅不是说和那些老臣交好吗?他们会帮忙的。” 姜瑜却还是担忧,这会子东宫所有人都在风口浪尖上。太傅.....怕是并不会在这个时候去找人求助..... 不得不说,姜瑜确实猜对了,禾清确实没有找到郎中。 在他刚刚回府的时候,下人被他这满身的血迹吓了一跳,跳着就要出去找郎中。只可惜京城的消息传的快得很,满京城的医馆一听和东宫受刑之人有关,便忙不迭地把下人给赶了出去。 禾清对此当然很无所谓,他压根就没事,请不请得到也无所谓。 反倒是请到了,他得造假伤势,那才麻烦呢。 云帆按禾清的安排,在宁家和宁家亲卫学功夫。自从听到了这件事后,便一直心神不宁。 六十大板啊!一般人四十大板就能被打得皮开肉绽,不知道大人现在怎么样了! 云帆只得去找了宁桓,着急得不得了:“宁少将军......这可怎么办啊?” 宁桓也正为此事上火:“要不我寻个军医,悄悄送到太傅府上?” 正当这两人商讨的时候,吴二及时站出来制止:“我看这事不妥,禾太傅的事连京城的百姓都知道了,更不要说这满朝文武。要是这会因为一个郎中暴露了他和宁家有私交,那才是真正的前功尽弃!” “那....那该怎么办才好?”云帆担心不已,但也知道吴二所言不虚。 吴二低下了头,有些愧疚地说到:“只能看太傅自己了。” 三个人陷入了沉默,一种尴尬而愧疚的气氛死死地缠住了他们。 云帆颤抖着手,问道:“那好歹让我回去吧?大人身边也没个服侍的人......” “不能去!” 就在此时,一个浑厚的声音斩钉截铁地下了结论。 三人回头一看,正是兵部尚书甄翦带着人来了。 几日不见,甄翦的脸又黑了一截:“这会太傅府邸旁边,皇上、淑皇贵妃、周家,还有形形色色的各个世家都盯着呢!” 云帆眼皮一跳,随后追问到:“甄大人,那些人都是来盯着我家大人的吗?” 甄翦不容置疑地点了点头,随后严肃地说到:“虽然说宫里都确认了太子已痴的说法,但是他们或许还是有所怀疑。你们要真是这时候上去,那他这六十大板才是真的白挨了!我若是太傅,听见你们这样的注意,定是要被气得七窍生烟!” 云帆和宁桓都被这话吓到了,并没有继续说要去太傅府上的话。 “唉......”甄翦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担心却还是难免的。现下甄翦对禾清的观感由欣赏变为了佩服,太傅为了太子此番举动,可以说是抛头颅洒热血了。扪心自问,这满朝之中,有几个人能做到这一点? 宁桓和云帆则是担忧不已,被打了六十大板已经很要命了,现在郎中也没有,这可如何是好呢? 而被满京城各种意义“挂在心上”的禾清倒是悠闲得很。 府邸上的下人本就不多,禾清也不让他们贴身伺候。下人们自然也听到了外边的风言风语,所以也并不去抢在禾清身前侍奉。 所以禾清大部分时间都是自己呆着,下人每天过来给他送饭送药,旁的也没有什么了。 好不容易不用每天凌晨四五点去上班,这能不开心吗? 而且系统像是担忧他随便放弃任务,还往他本来只是放些基础道具的空间里塞了好些好吃好喝的东西。 总得来说,禾清这段时间还过的挺开心的。 甚至于修养了一段时间后,再度进宫的禾清,被姜瑜问到他身体如何的时候—— 禾清难得好脾气地扬起了一个笑脸:“还挺不错的。” 谁知道姜瑜的内心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老师他绝对是在强撑!!!! 呜呜呜呜呜......老师他肯定很疼,只是怕我担心不说..... 老师他真的太好了!我以后一定要好好报答老师!也不知道老师的伤怎么样了.....感觉他脸色还很苍白啊..... 姜瑜这一秒的心理活动非常丰富,但他最后只是面色凝重地看向禾清:“老师放心,我一定不辜负您的期望。” 禾清:???我这又说错什么了?这小子又是哪根筋搭错了? 16、帝王之师(十六)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皇帝以及后宫中的人先后都打发人来东宫看过。 姜瑜的演技着实很好,一有人来他就真真切切地扮演一个傻子,口齿不清地说着无人能听懂的话。甚至还不惜将烛台推到在自己身上,滚烫的蜡油洒遍全身,就只是为了演得逼真。 就这么演了半年,总算是让后宫众人彻底相信了这个事实。从此以后,也没有人再来东宫打探了。 东宫以前的下人几乎都因为上次的事件被赶了出去,除了负责皇宫警卫的侍卫营给东宫添了几个侍卫之外,其他的下人暂时都还没补上来。 也不知道是这宫里的高位者们实在太忙,还是有意为之。 但是反正东宫的处境就在那里摆着,以前算不上好,现在更和“好”不沾边。太监和宫女们自然也不愿主动来这个是非之地,所以一时之间被忽略地明明白白。 淑皇贵妃甚至还请了她母家的名医过来看过姜瑜,听见那位名医确定姜瑜确实脉象混乱,无药可医之后,那眉间的喜意简直藏都藏不住。 前朝也是很快就得到了消息。 各家的反应都不尽相同,淑皇贵妃的大部分娘家人自然都是喜不自胜,只是周青云那边不一样,反应却很是冷淡。 朝堂上和周家不和的世家人心惶惶,不知道是不是该倒戈。和周家交好的人则是耀武扬威,似乎已经获得了最后的胜利。 除了知道真相的文阁老和甄尚书,其他尚在朝堂抑或是已经致仕的老臣都哭天抢地,责怪上天不公。 但是无论怎么说,如果不是别无可选,推一个傻子上皇位终究是不妥的。 尤其是在六月之后,淑皇贵妃诞下一个健康的皇子。朝堂之上都隐隐达成了一个共识,若是太子一直好不了,二皇子能够顺利长大的话,那么太子之位只能换人了。 只是似乎因为这件事全心高兴的,却只有淑皇贵妃。 二皇子天资不错,十分聪明伶俐,长相也很可爱。在满月抓周的时候,还同时抓了书本和宝剑。现下整个宫里都在传,说二皇子未来定是一个“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的全才。 于是乎,皇帝又又又不高兴了。而且他的烦闷还真是无处倾吐,他自己也不好意思说出口。 他其实潜意识明白自己就是个庸才,应该躺平放手做个“承平之君”。但是由于他和先皇的矛盾,又让他无法坦然地接受这个事实。 这会子太子变成了个傻子,二皇子偏偏又聪明可爱。和前朝后宫的人相反,皇帝的内心竟然无意识地偏向了太子一点。甚至对先皇后的厌恶和对淑皇贵妃的喜爱,都被这种矛盾的心理淡化了。 “贺正!”皇帝刚从淑皇贵妃那里回来,心情有些烦躁。 贺正听见皇帝的语气就知道不好,连忙端上了一个笑脸:“陛下,可是有什么吩咐?” 皇帝皱了皱眉,然后吞吞吐吐地开了口:“说起来.....朕也有些日子没关注太子了。东宫那边怎么样?” 贺正太了解皇帝的心思了,他只叹了口气:“太子的病并没有好转,现下翠嬷嬷照顾着殿下的起居,禾太傅重新开始教殿下说话做事。殿下虽然神志混乱,但好歹不会乱说话做事了。老奴听着,也是心疼啊.....” 皇帝听到这话沉默了好一会,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样吧,你挑几个忠厚老实的侍卫、太监和宫女过去照顾。还有.....内库里不是有些宁家从前送来的战利品和金银吗?你挑几件给东宫送过去。” 贺正捏紧了手中的拂尘,他现下只想苦笑。原本他还以为淑皇贵妃和他是唯二看懂了皇帝的人,明白皇帝比起聪明的,更喜欢笨的。 只不过没想到,淑皇贵妃其实并没有那么了解皇帝。 还好没忙着站队淑皇贵妃,贺正庆幸地想到。但是又想到太子已经傻了,贺正又很是无奈。 真不知道以后还会出什么乱子。 最终贺正恭敬地回答了声是,便带着徒弟去办事了。 等贺正到了东宫的时候,便只是禾清出来迎接。翠嬷嬷做事去了,姜瑜则是在房间里装疯,时不时还怪叫一声。 “贺公公。”禾清先是作了一揖,心中不由得纳闷,这贺正公公怎么会来东宫? “咱家奉了皇上的旨意,来给东宫送些东西。”贺正依旧挂着笑,自然地和禾清说到:“这些都是皇上私库里的东西,皇上的意思呢,就是说给太子做个傍身之物。” 禾清也只是顷刻间就猜到了原因,听说淑皇贵妃生育的二皇子聪颖非常,可能惹了皇帝的伤心事(虽然禾清很想吐槽,几个月的孩子能聪明到哪里去,但是想到背后可能有淑皇贵妃推波助澜,也就不奇怪了)。 目前姜瑜的确非常需要钱财,才好在这宫中生活三年。皇帝此举无论是因为什么,都是对姜瑜有利的:“陛下圣明,劳烦公公相送了。等翠嬷嬷回来,微臣自会转告她,让她给殿下收好。” 贺正点了点头,甩了一下手里的拂尘:“咱家倒是有件事想要麻烦禾大人。” “公公请说。”禾清观察着贺正的神色,心中暗自盘算着。 “陛下给咱家派了差事,是想给东宫选些侍奉的人进来。”贺正的眼睛转了又转,打量着禾清的反应:“但是这宫中的人.....也不怕太傅动气。愿意真心侍奉东宫的.....实在也没有几个人。” “老奴实在是棘手,生怕又选出杨朝伦那样的人.....那可是大罪....太傅深知儒学,正是忠君爱国之人,对太子如何,老奴也是看在眼里的。不如太傅也帮忙相看有没有合适的?选好之后,先送来咱家府上,合适的话,就运作他们进宫来?” 禾清眼色微闪,这可是个好机会啊,就是不知道贺正怎么这么信任他:“承蒙贺公公信任,只是这宫内之人,微臣怕是不便插手。” 贺正却只是一笑,并不在意:“太傅说笑了,咱家只是因为选不到合适的人,才让太傅帮忙参考参考。这件事陛下也是知道的,这哪里算得上太傅插手呢?” 禾清细细品味着贺正的这番话,他意识到这是贺正在有意无意地示好。 看来这位贺公公当真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连傻子的面子都愿意周全。当日原主痴魇,他就伸手拉了一把。今日太子也痴傻了,他也愿意留这么一线。 不过贺正这番操作还是要归根于皇帝,看来这皇帝还真是只喜欢傻儿子啊! 所以禾清最终还是承了这个情:“谢过公公,微臣会尽力的。” *** “陛下这又是什么意思?” 淑皇贵妃一边抱着二皇子,一边听着丫鬟们的禀告。她简直百思不得其解,皇帝怎么在这个时候转了性子? 从前太子健康聪明的时候,皇帝对他弃之如敝履。如今太子变成了个傻子,怎么皇帝反而关心了起来? 淑皇贵妃的贴身侍女见她忧愁,只能笑着劝到:“娘娘何必多心,东宫那主子的惨状奴婢也见到了,着实可怜了些。陛下这会有些后悔怜悯之心也不奇怪,总归也就是些银子财宝的事情。” 淑皇贵妃虽然还皱着眉,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她怜爱地看向自己怀里的孩子。 这孩子和他的父亲可真像...... 淑皇贵妃的嘴角无意间扬起了一丝甜蜜的笑容,温柔地哄起哭闹的小皇子:“说的也是,人非草木,岂能无情?现在太子也就那样了,给些钱财打发了也好,省得御史台的文官还有那群老臣诟病我们,你待会也去取些东西补贴东宫去。” 侍女顺从地点了点头。 “还有”,侍女上前一步,贴在淑皇贵妃的耳边说到:“周大人那边带来了一句话,说,让娘娘好自珍重。” “哼!”淑皇贵妃眼中的厌恶藏也藏不住:“周青云能有今天,还不是我一手提拔的?如今他有了些家底,就开始肖想江山了!我岂能让他得逞?” 侍女连连点头,为淑皇贵妃送上了一盘糕点:“娘娘说的是,周大人有些贪得无厌了。” 淑皇贵妃搂紧了怀里的二皇子,恨恨地说到:“料他也不敢对我儿做什么,周家现在还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要是不帮我遮掩好,他自己也别想活!” “好在皇上身体还好”,侍女认真地为淑皇贵妃出谋划策:“等二皇子大些,咱们就想办法断了周大人的路。得了大义灭亲的美名,那些文官、老臣的心自然也就更坚定地跟着咱们二皇子了!岂不是一举两得?” 淑皇贵妃点了点头,很认可这话:“你说的对,我这心野的堂兄必须得除掉。等二皇子大些,咱们就借那些文官老臣的手,斩草除根!也正好将这些年周家做的错事,寻个归处。” “只是这事还要从长计议”,淑皇贵妃逗弄着二皇子,轻轻地笑道:“免得他狗急跳墙。” “娘娘说的是。” 17、帝王之师(十七) 当禾清想办法将贺正的话传到宁桓、文赦明和甄翦耳朵里的时候,这三人都不由得一喜。 他们这些外人想往宫里塞人很是不便,今日有了这个机会,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于是好一番精挑细选下来,选了两个宫女和一个侍卫。因为外边愿意送小子去宫里当太监的家庭,都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人家,所以也就没有在太监上多费功夫了。 不得不说有文赦明筹备,到底是要周全许多。虽然只选了三个人,但都是忠心耿耿、聪明伶俐的。而且三个人混在贺正额外选的二十多个人里,倒也不会引起人的注意。 进了东宫之后,翠嬷嬷又巧妙地把人安插到了比较重要的岗位上。这么一来,东宫之中总算有几个靠得住、能传话的人了。 其他贺正选的人,也都是忠厚老实的。想必贺正也好生敲打了他们一番,所以目前并没有发现偷奸耍滑之辈。 其实太子身边侍候的人零零总总算下来五六十个都不算多,但是想来贺正也是有种种顾虑,最后也只送来了二十多个人来。 不过这二十多个人手脚也勤快,加上姜瑜也终于有了点钱,翠嬷嬷可以拿着这钱打赏他们,所以他们干活也倒是很麻利。 东宫宫殿的环境和吃食也好了很多。 就是苦了姜瑜一个人。 前段时间只有禾清和翠嬷嬷陪着他的时候,他只需要在有外人来的时候装装疯卖傻。现在宫里添了这么多人,他也只能在单独和禾清在一起的时候做个正常人,其他时候都只能继续演下去。 禾清也不得不感叹,这那里是帝王的崛起,分明就是演员的诞生啊! 既然三年之后要把姜瑜带出去,那这三年必然得好好教导一番。不然等姜瑜出去,宁家、文赦明和甄翦见到一个啥都不会的太子,肯定也不会陪着禾清“共创大业”了。 禾清几乎什么都教姜瑜,毕竟他自己也学的很杂。而且姜瑜又不考科举,四书五经之类的德行文章,远没有识人之能、御下之术、兵法谋略、民生实际等来得重要。 至于强身健体、舞刀弄枪之类的,倒是也不难。这会姜瑜已经“疯”了,因此他挑着水绕着东宫乱跑,爬墙上树、拿根棍子到处打都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就在姜瑜和禾清在东宫的这三年里,外面的朝堂和后宫风云变化从未断过。 淑皇贵妃的堂兄周青云的势力在这三年里急速扩张,他也几乎快要走到了官拜宰相的地步。只是禾清却看了出来,周青云并没有得到他真正想要的东西。 直到现在周青云也是在文职和勋贵之间打圈圈,军权和兵权他是一点儿也没捞着。 要知道他可是行伍出身,调动到有兵权军权的岗位其实也还算合理。 但是却没能如愿。 现下周青云手里握着的这些人脉,并不是冲着他本人而来,大多是为了他身后的世家大族。这也就意味着,要是周青云倒台,换上其他的周家人也能接手。 这就是淑皇贵妃的手笔了。 周家两宗的争斗甚至还波及了甄翦,因为兵部现在是六部里唯一一个还没被周家插手的地方。好在甄翦资历够老,这才让这两拨人不敢动他。只是这两拨人明里暗里地往兵部塞人,让甄翦的行动被限制了很多。 这几年后宫也陆续有几个妃子怀孕,但是都和前面一样,早早地就被太医判断先天不足。最终也只是有个贵嫔诞下了公主,小公主从睁眼就开始和药罐为伴,身体也谈不上好。 二皇子姜瑚被淑皇贵妃千娇百宠地呵护,也算是顺利长到了两岁多。 虽然姜瑚会说话之后,并没有展现出什么过人的智慧。但架不住他是宫里唯一健康的皇子,下面的人不用谁授意,自然嘴里都是吉利话。 而且淑皇贵妃也显然希望二皇子有个伶俐的名声,这样日后废太子再立,就更加有把握了。 所以现下二皇子的名声,比起姜瑜四岁时名动京城的状况,自然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除了这事多的前朝后宫之外,边疆的情况也愈发不容乐观。宁子和几次上书,直言有人贪污军粮器械,最后都是不了了之。 边境也屡次有敌国侵扰,结果有胜有败。 “殿下可知道为何明明战果有胜有败,微臣却说边疆已经岌岌可危了?”一日禾清在姜瑜读完战报之后,如此询问他。 姜瑜此时脸上稚气已经褪去不少,已经不是那个懵懵懂懂的小团子了。这些年的忍辱负重,让他的眉眼之间更添了几分稳重和锐利。 再加上东宫的条件也好了不少,所以身上的衣服也看得上眼了。 只是这样一个本来风度翩翩的少年,不得不在人前装出一副愚的样子来。 姜瑜也只能在禾清面前,才能有机会展现一点自己的才能。也就是这样的依靠,使得这师徒之情更加笃厚了。 姜瑜抿了抿唇,仔细地翻看着手里的战报和地图,很快就察觉到了其中蹊跷:“往年邻国侵扰的大多是米粮丰富之地劫掠,不会去军事要塞自投罗网。” 姜瑜指了指地图上的几个地名,面色凝重:“这次却十有八九是冲着军事要塞去的.....似乎更多是在试探?” 禾清满意地点了点头,示意姜瑜继续说下去。 姜瑜一边看一边说:“现下邻国已经摸清楚了各个军事要塞的实力,而我军对其却一无所知。若是他们想要发起进攻,边疆要大败。只是现在朝堂上不是周家两宗斗法,就是忙着贪腐奉承的官员.....着实岌岌可危。” 禾清接话到:“现下朝堂只看到边疆有胜有败,便以为和往常并没有什么区别。在微臣看来,这千里之堤,马上就要溃于蚁穴了。” “甄尚书近年联络了京营节度使的亲卫,挑人组建了一只亲卫私兵。” “文阁老和文熙大人也想办法留存了粮食和物资,这些行动都很是隐秘,但是也有被发现的危险。文家这边还好,无非就是囤了些东西而已,甄大人那要是被揭露,可是大罪。” 禾清微微皱了皱眉头,接着说了下去:“现下二皇子三岁生辰临近,皇上和皇贵妃的意思都是要大办,甚至还提出要出宫祭祖。朝堂上废立太子的话题也被挑了起来.....” 姜瑜眼睛的光微微闪动了一下,有些期待地看向了禾清:“老师,我们的计划照旧吗?” 禾清不容置疑地点了点头:“嗯,外边的人我都联系好了,只是宫中的有些棘手。” “还有皇上.....”姜瑜已经不再称呼皇帝为“父皇”了,可见确实是下了决心:“我们走了,他会搜捕吗?” 禾清摇了摇头:“若是只是你一个不见了,那可能是被人劫持,皇上或许会找。但是微臣和翠嬷嬷一并走了,想必就算皇上想大肆寻找,前朝和后宫都不会同意。况且,依微臣和阁老的看法,此次二皇子周岁宴只怕会惹出更多的事情来。周青云是个聪明人,他应该察觉到了淑皇贵妃的心思,他不会坐以待毙的。” “而且微臣以为,二皇子周岁宴,只怕是北方邻国也要来插一脚了。他们现下对边疆状况已经了然于心,趁着京城撒银子大办喜事,起兵攻打也不是不可能。” 姜瑜低头思考了一会,同意了禾清的说法,但也有些无奈:“尽管有老师替我剥析其中道理,但我能做的也只有离宫。至于离宫之后,是否能帮上边疆的事情,也很难说了。” 禾清也是无奈,虽然说联络了宫外的这些老臣。但是他们手里的权力不是在文官的嘴上,就是在武官的拳头上。 可是这会他们最缺的却是钱财粮米,而不是文官的嘴和武官的拳头。这些老臣没法从周家手里抢出来物资,最多也只能自己捐出来些,但和国库相比还是不够看。 而且甄翦的举动在禾清的意料之外,要是带着那行人去了北边边疆和宁家汇合,虽然说或许能够帮忙御敌,但是也就坐实了谋反的名声。 北部边疆又是缺粮又是缺钱的,哪里能够和中央抗衡? 倒不如先让这群人在京城蛰伏起来,也好面对未来的局势变化。 不过禾清也有应对之策,那就是带着姜瑜往南边走。 所以禾清和文阁老商定,他带着姜瑜南下去。文赦明和甄翦祖籍都在江浙一带,他们在那里也有产业。而且很多致仕的老臣也都聚集在苏州的墨轩文社,正好能带姜瑜去看看。 只是宁家去打这场必败之仗倒是很不划算...... 禾清想到这里,突然间有了个主意。 周青云不是一直想要军权吗?不如让他把西北军权给拿走,岂不是两全其美? “老师?”姜瑜见禾清脸色有变,便关心地询问道。 禾清将自己的设想与姜瑜说了一通。 “这个主意确实巧妙!”姜瑜也是眼睛一亮:“宁家舅舅和表哥都是数一数二的将领,因为后勤而有性命之忧,着实不值得。而且周青云去了也有好处,好歹后勤保障能跟上.....虽然还是会吃败仗,战场也能少惨烈一些.....” 18、帝王之师(十八) 禾清说干就干,很快就和宫外这些人规划了自己的想法。他原本还以为得好生劝一下宁家才行,但是没想到宁子和比他想象的懂得变通。 其实也是因为现在边疆的粮草军械真的见底了,宁子和正因为这事着急。虽然周青云在军事上造诣远远比不上宁子和,但是如果他上位,好歹边疆的战士不会挨饿受冻。 宁子和深知战争主要是拼的两国国力,优秀的将领纵然重要,但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他也只能先放手。 趁着淑皇贵妃忙着二皇子生辰以及太子废立之事,宁子和主动上书请辞。 皇帝现下还认为边疆稳固,所以对于宁子和请辞的事情,并没有多关心。毕竟宁子和现在年纪也不小了,也在边疆呆了几十年,请辞并不算过分。 如禾清所料,被淑皇贵妃暗中干涉,一直接触不到兵权的周青云动心了。 虽然说西北天寒地冻,但是西北的军队,单从战斗力和经验来看,那都是数一数二的。 周青云也知道这些年他挪走了不少西北的军需,不过这时他却因此窃喜。 试想若是士兵吃不饱穿不暖的时候,来了一个发钱发粮的上司,士兵们会是什么想法? 他周青云几乎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拿下整个西北军队的人心。 而且宁家虽然在西北多得人心,但这会可是宁子和自己先主动请辞的,他也不用担心背上什么不好的名声。 于是乎在两方的极力撮合之下,宁子和顺利致仕,周青云则完美接任。周青云一上任,立刻就吐出了这些年周家侵吞西北军需的四分之一。 淑皇贵妃得知这个消息,差点儿气晕了过去。可惜木已成舟,最后也只能将周青云的父母妻儿全都扣在京城,不准他们随军离开。 然而皇帝还是没有察觉到这两堂兄妹之间的弯绕,或者说周青云和淑皇贵妃都有不敢让皇上知道的事情,所以即便是两人关系僵硬,依旧都有意帮着对方瞒着皇上。 这段时间宫里到处都是乱糟糟的,都在忙着给二皇子办生辰宴的事情。宫里近些年鲜少有这样的热闹事情,所以皇帝即使有些心存芥蒂,却还是准了大办这场生辰宴。 现下整个宫里慌张得很,各宫各院也是比较缺人的状况。但是其他宫妃们觉得这只是淑皇贵妃一个人的喜事,所以想尽办法推辞请假。 而且淑皇贵妃仗着自己荣宠万千,并没有在宫中拉拢布置其他宫妃,故而现下没有几个人去帮着淑皇贵妃张罗。 淑皇贵妃一边担忧着自己那位堂兄周青云,一边还要操办生辰宴,一时之间真是忙的脚不沾地,宫里的下人也不怎么够用了。 偏偏后宫里的其他宫妃捂紧了自己的太监宫女,说什么也不派人过去帮忙。 皇帝朝政不行,庶务更是不精,所以一点儿也指望不上。而皇帝身边得力的贺公公,也担心自己对淑皇贵妃太过热情,会让皇帝恼了他,所以也跟着不管事。 趁着这个机会,东宫又一次扮演了“好捏的柿子”。那二十几个下人在东宫还没捂热呢,就被淑皇贵妃手下的太监给想办法借走了。 皇帝听了之后也没制止,或者说他那对太子的怜悯就像是一阵风,既可以猛地刮起来一下,也可以突然歇了下去。 而且这其中也隐隐有禾清的手笔。 毕竟二十多个人,人多眼杂暂且不说。单就是皇帝发现太子不见之后,少不了要追究原因。 他们毕竟是贺正选出来的,说不定一个不小心就连累了贺正。得罪了贺正,简直得不偿失,所以禾清只能想办法把这些人先暂时给弄出去。 况且让淑皇贵妃宫中的人把这些下人借走,不仅能够让太子顺利离宫,而且还能彻底搅浑宫里这潭水,让周家和皇帝的矛盾浮现出来。 简直就是一箭双雕。 所以在淑皇贵妃宫里的太监来调人的时候,禾清没有一点东宫其他人那种“觉得自己被轻视”了的怨气,反而得意地与姜瑜说到:“调走好!都借走才好。” 剩下的三个宫人以及翠嬷嬷都是有些奇怪地看向禾清,但又都碍于身份没开口询问。 姜瑜认真地点了点头,随后看向禾清的眼神里充满了信念感。 虽然这二十几个人因为二皇子的生辰宴被要走,算是明面上宣告东宫的“地位不保”。但是从某种程度来说,这也避免了这二十几个人因他远走高飞而遭刑罚、乃至杀生之祸。 总归是好的。 所以果然还是老师想的仁义又豁达!姜瑜这么想到。 禾清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他无奈地揉了揉鼻子。最近他总感觉有人在背地里念叨他,但是当初做大反派的时候,天天被人在背地里说坏话,都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 四月初四,正是二皇子姜瑚的生辰宴。这宫中也算是多年没有喜事,所以这一回好好操办了一番。 一大清早天还没亮,皇帝便带着二皇子去祈福祭天了。满朝的文武大臣基本上都跟着去了,毕竟现在太子已经“疯”了。如果不出所料,拥有强大母家,又是皇帝唯一的健康孩子的二皇子,必然是未来国家的继承人。 等到祈福结束,就该回宫开宴。前朝由皇帝和文武百官一起,后宫因为没有太后皇后,所以是淑皇贵妃与其他女眷一道。 皇帝还在京城大道摆了流水席面,意为“与民同庆”,也算是仪式的一部分。京中的豪门世族也跟着摆宴,为二皇子庆祝三岁生辰。 这宫中几乎可谓是热火朝天,御膳房、内务府、甚至连钦天监都忙得团团转。其他妃嫔躲得了生辰宴的布置,但这会她们也是躲不了的。 各宫该祈福的祈福,该送礼的送礼,该去淑皇贵妃宫中请安的也得去请安。况且她们宫中不参加宴席的人,也得在宫中摆宴庆祝,否则就是明晃晃地和皇上淑皇贵妃过不去。 整个宫中甚至连冷宫都能得到一个席面。 但偏就又是东宫什么都没有。 不过这也不难理解,这是二皇子的生辰宴,东宫的处境是最为尴尬的。更何况下人又还都调走了,也没人去和御膳房内务府要些什么东西。 不过这会子东宫也没人在意这个了。 眼见着由于准备宴席,宫中的门禁放松,侍卫也因为被赏了席面,正是有些松懈的时候。 东宫谋划已久的行动也终于开始。 由文家送来的那三个下人带着姜瑜和翠嬷嬷混入进宫来的戏班子中,这戏班子班主也是文家手下的人,由他带着走再合适不过。 而且戏班子涂脂抹粉之后,姜瑜和翠嬷嬷也不会轻易被人认出来,算是双重保险。 姜瑜在离开之前,两只手紧紧地握成拳头。这可以说是他十多年来,第一次即将踏出东宫和皇宫,心中自然是又惊喜又紧张。 禾清见他背挺得格外直,只好上前拍了拍他:“别担心,跟着他们就好。” “老师,我这样是不是太紧张了,不会被别人怀疑吧?”姜瑜竭力想平息下内心的慌乱,见到禾清过来,不由得抿了抿唇。 禾清却是轻轻一笑:“这有什么?紧张才对。这戏班子也是头一次进皇宫演绎,里面的小戏子紧张冒汗晕倒都是常事,若是你泰然自若,反而才奇怪呢。” 禾清的话很好地安慰了焦躁的姜瑜,这行人悄悄摸摸地从东宫小门出去,往宫里临时搭的梨园去了。 禾清则暂时守在东宫,确保姜瑜他们能够顺利出去。 眼见着天渐渐黑了下来,禾清爬上了东宫的屋顶。等到特定位置燃放起了蓝色的焰火之后,就代表姜瑜他们已经顺利离宫了。 所幸禾清没有等太久,代表姜瑜离宫的信号按时燃放,这时候他也可以走明路离宫了。 就在禾走出东宫后不久,一个略有些尖锐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 “太傅这是要去哪?” 禾清转过身,迎面而来了一行人。只不过有两人最为惹眼,一个是盛装打扮的淑皇贵妃,另一个则是身着侍卫服的俊俏男子。那男子虽说看起来好看,但是却格外文弱,眉眼间藏着一丝奸滑。至少在禾清看来,他并不适合做侍卫。 淑皇贵妃后头仅仅跟着两三个侍候的下人,以淑皇贵妃的身份来说,未免有些太不适合了。 况且此时贵妃正该主持宴席,怎么会跑到东宫附近来? 禾清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随后按部就班地行礼:“贵妃娘娘金安。” “宫门快要落锁了,微臣此时正要离宫。” 淑皇贵妃笑了笑,漫不经心地回到:“今日宫门开的久些,太傅不必着急。” “娘娘说的是,只是今日虽有陛下厚恩,普天同庆。但微臣身为臣子,更应该恪守礼节才是。”禾清四下观察着情况,确定只有淑皇贵妃一行人之后,才算是松了口气。 淑皇贵妃扯出一个笑容,淡淡道:“今日是二皇子生辰,本该邀太子殿下同贺,只是殿下身体不适,未免有些可惜。本宫念着太子殿下,故而特来看望。” 禾清一点也不慌张,坦坦然然地说到:“既是贵妃娘娘特来看望太子,微臣更不便打扰。殿下现下应该就在殿内,娘娘遣人进去知会一声便是。” 淑皇贵妃身边的那个侍卫上下打量着禾清,似乎是在思考禾清这话的真实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