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州志:含章鬼姬》 序章:世界观介绍 《五州志》记载: 世间至高为神族,居于九重天;次而为仙灵族,居于天地仙泽灵域,得赖天地灵泽而在;继而为人族,居于凡俗历经生老病死,亦或修炼得道入仙族,亦或死后入鬼道,亦或嗔痴入魔道,以上皆为归路;妖族为下,天地万物吸收外界邪力而化,具有褫夺灵力之嗜。 千万年前,五州大陆乃上古神族与妖魔族厮杀的古战场,埋骨诸天妖魔,战后时光流转,死灰之地逐渐汇聚人、妖、鬼三族,人族弱小,居此苦不堪言。 一千五百年前,龙神赢氏从天而降,带来四位仙使,合力荡清作乱五州的妖魔邪祟,世人感恩戴德,拥立其为赢王,执掌五州大陆太平盛世一千年,直至约五百年前应劫陨落。 赢王陨落前,将全身法力传送给一李姓妊娠妇,嘱其诞下的孩儿赢李氏将继承其神力和王位,继续维护五州不受外邪滋扰,可保五州子民永享安宁和乐,由此开启“赢李王朝”时代。 赢李氏继承了龙神的神力和仙法典籍《天喻全书》,却没能继承龙神的不死寿元,决心以龙神族道法普化众生,引导凡人修炼仙法以抗外邪。 修仙之风一时风靡五州,上至垂髫下至黄发皆趋之若鹜。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慢慢发现能成功修得神力之人不过尔尔,且大多以皇族血脉为主,得出只有拥有龙神血脉的后裔才能成功修得神力的结论,且赢李氏一脉血缘逐渐稀薄,继承的龙神之灵力逐渐衰微,外邪趁机扰乱五州,一时民众信仰崩塌。 此危急存亡之时,赢李氏一脉从《天喻全书》中悟出可使常人修行的道法,凡人通过沾染神树山龙髓滋养的泉水,可与龙神族通灵签订契约,借用龙神法力御使灵兽为战,此法被称为“御灵术”,使用御灵术之人被称为御灵师,而后来培养和统管御灵师的行政机关被称为御灵省。 御灵术的诞生重起五州修仙盛世,被推崇为五州第一修炼道法,龙神族被称为五州仙法的道门祖师,而神树山则被称为五州道门仙修的起点和五州万千修士心中的朝圣净土,人们对赢李王朝的尊崇一时达到了顶峰。 虽然后世能人辈出,从《天喻全书》卷册中悟道,先后创立了“以剑灵为术”的澜州剑门和“以上古符文为咒”的云梦宫学,都无法代替龙神族和御灵术在人们心中的地位,如此五百年。 …… 本次所讲述的故事便起源于这《五州志》所描述的五州大陆。 五州大陆原本一体,由两川一山脉分为五州:中陆瀛州,南陆炎州,东陆澜州,西陆雷州,北陆幽州。 —————————————————————————————————————————————————————— 炎州大陆概况如下。 【政史】: 炎州的政治都城是定襄城,为靖安王封地; 经济之都为汝林,由秦氏一族掌控; 另有其他世家贵族掌管炎州各地。 【生存环境】: 炎州地势复杂,平原、盆地和丘陵交错,河湖众多,水网纵横,有最大的丘陵地貌,四季分明,夏季高温多雨,冬季温和少雨。 物产丰富乃鱼米之乡,但山林瘴气毒虫多,时疫频繁,一直威胁当地人的生命安全。 炎州有当地御灵军和御灵台庇护,鲜有妖魔鬼怪扰民事件,最大祸患是南海一代特有的鲛人族。 鲛人族一般不攻击人类,但因其全身上下都是宝,受炎州贵族喜爱,常有商贩大肆诱捕鲛人,引发鲛人族对人类的仇恨,沿海一带频出鲛人伤人事件。 【民生】: 炎州当地世家贵族遍地走,家族势力盘根错节,对宗法礼教和家族利益看得十分重。 重男轻女,男权极大,典型的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女子地位极低,仅作为家族的附属品,须恪守女德,守节自重,不得继承家产。 炎州贫富差距极大,世家新贵盛行奢靡之风,好歌舞琴瑟、瓦舍博弈;下层百姓赋税重、徭役多,人民在多次反抗失败中,逐渐变得麻木、冷漠和放纵,卖儿鬻女、鸡鸣狗盗之事频出,社会治安极差。 上流社会的和下层穷苦百姓之间矛盾激励,但当地官宦相互掩盖,粉饰太平。 【仙门】: 炎州当地对龙神的崇拜不亚于瀛洲,世家贵族忠心归顺于王朝,并在当地强制推行“御灵术”为第一修习仙法。 炎州法令规定,所有男子需在成年前完成至少一年的“御灵术”修行,未完成者将获罪流放。 御灵师在炎州的地位极高,受当地世家贵族的青睐,世家常以属地内的御灵师数量和品阶相互攀比,逐渐衍生出“以利诱民为御灵师”的风气。 这“利”中便包括赏金、定时俸禄、房产田铺、良妻美妾、仆从杂役。基本上,在炎州只要成为御灵师,就是一辈子衣食无忧。 其次,炎州当地有龙神的仙使“鹤禄仙君”开创者的仙门——“云梦宫学”,主要修行咒术,二十年前已消弥。 咒术,以灵文作为媒介通灵九天神煞,多用于结界封印、驱邪避灾、祈福祛病和观相占卜等事宜。 从实用性来说,相比以攻击性法术为主的“御灵术”,咒术更适用于炎州当地的风土人情。 序章:李含章 赢李五百二十年,先皇意外驾崩,先皇在世时未立皇储,朝堂动荡,藩王起势,律亲王全力扶持庶皇子登基,朝局骤变。 律亲王独揽军权摄政理国,其亲族逐渐把持御灵省和各地御灵台军权,对疑心之臣大肆排挤打 先皇嫡长子靖安王出藩定襄,失权没势落魄离宫,其胞妹武陵大长公主被幽禁后宫 地方世家贵族见风使舵,纷纷攀附律亲王一党寻求庇佑提携。 新皇登基,后宫空悬,无妃无嫔,朝廷为新皇择选良妇。 先由各州监察使对州内符合资质的世家女子,进行六艺竞选,再至皇宫由陛下亲自出题甄选。 朝廷为新皇举办五州秀女甄选,却遇炎州六艺竞选意外频发。 众数秀女中途失去参赛资格,最后幸免的,也没能逃过迎春馆最后的那场大火。 新皇以炎州秀女惨案为由,推辞那年的五州选秀,无论皇亲太师如何劝谏,陛下都充耳不闻。 重伤昏睡一个月后,李含章终于醒来,听着门外婢女的议论,心中大起大落。 她心中狂喜,李承志那个狗皇帝终于死了! 她绸缪了两年,在律亲王手下忍辱负重,终于利用与高昌世子国婚的好时机毒杀皇帝,手刃仇人! 可一听到律亲王摄政理国,立马又恨得牙痒痒! 律亲王先帝的走狗尔,若他把持朝政,不过周而复始。 若换做以前,她定要重新筹谋拉他下水;可如今,她灵脉震断,全无法力,再无可能得手。 她只恨当时心软,没有斩草除根! “砰”一声闷响,她翻身摔下软床,双手并用,吃力地向门外爬去。 刚够着门槛,就被一双宽实有力的臂膀横腰揽起扛在肩上,又“砰”一扔回了床上。 这一扔,李含章全身的骨头都要碎了。 她着挣扎着翻身看清来人,是一张从见过的陌生面孔。 此人清朗俊逸,魁梧有力,脸上带着不屑的笑容。 李含章不服气,要是以前,她才不会就这样轻易被人捞起又扔掉。 “你是何人,报上名来!”她怒道。 对方眉头一耸,李含章的话格外悦耳,不禁掏了掏耳朵,道:“当然是你的救命恩人,还不快起来谢过救命恩人。” “你救我,能安什么好心,你意欲何为!”李含章十分不屑。 “咦!你这小女娘,戾气真重,救了你,你还倒打一耙!”那人表情不悦,伸手递上了一碗汤药。 李含章戒心很重,一把将药打翻在地:“我不喝!” “真是不知好歹,这碗汤药可是好东西,活血化瘀,益气补血,你知道外面多少人想喝都喝不上吗!”男子强忍着心中的怒气。 李含章充耳不闻,躺在床上沉沉的闭上了眼。 “好了,再去准备一碗吧。”一个脚步声走近,语气温和道。 李含章只觉得此人可笑,她刚才那样,竟然还要为她再备一碗。 李含章不屑任何人的可怜,闷头反身一口,狠狠地咬在伸来的手臂上,嘴中一阵腥甜,才肯松口。 望着从牙印中渗出的血流,冷笑一声,似在嘲笑这多管闲事之人有了恶报,狠狠道:“呵,这就是你多管闲事的下场!” 她轻笑着缓缓抬头,一脸得意的神情在看清来人那刻突然僵住。 他穿着儒雅,内里的金丝镶边的白色底衣,外披一条及地的紫色外裳,头顶的玉冠被一根玉簪子稳稳固定在头顶,身后的披发根根光泽如洗,一双黑睛内藏不外露的丹凤眼让人不敢逼视,是长得最像狗皇帝的皇子。 靖安王与残暴多疑的父亲截然不同,是个体桖万民,谦和仁善的政客,也因此遭受父亲冷遇,多年以来难以施展抱负。 当年被灭族之时,也是他的仁义之举,意外保住了自己的性命。 李含章向来恩怨分明,有恩必报,对于靖安王,她一直想找机会还他这个人情。 李含章楞在原地,眼中惊愕,后悔刚才狠下毒口。 “对……对不起!”她追悔晚矣。 靖安王只是莞尔一笑,扯过袖子挡住了她咬的牙印,柔声道:“把药喝了吧,你还年轻,以后的日子还长,留下旧伤就不好了。” 闻言对方毫不怪罪,李含章鼻子一抽,眼眶中起了层薄雾,她接过靖安王手中的汤药一气喝下,差点呛到,直到碗里一滴也不留。 靖安王接过空碗,怕她呛到还轻轻抚了抚她的背,望着眼前终于肯吃药的小女孩,一脸欣慰道:“好好活着,你会长命百岁。” 长命百岁…… 李含章垂眸不语,咬着唇轻轻点了点头。 李含章的伤足足在床上养了半年,汤药又维持了半年,身体才勉强恢复到自由下地行走。 只是经此一遭,体质羸弱,易感风寒外邪,每年秋冬换季的时候,都要大病一场。 好在,李含章脑子依旧好使。 年少在剑门山和御灵省的历练,打磨得她外柔内刚、善于伪装,思维严谨、逻辑清晰,越是离奇和诡异事情,她越有迎难而上的冲劲。 在靖安王府养伤的这一年中,她发现这表面上赋闲在家、整日闲云野鹤的靖安王,并不像他所表现的那般对外界之事毫不关心。 相反,他一直通过正经营商暗中敛财,甚至和多年前被御灵省扣上勾结妖邪之名而被一举覆灭的云梦宫学,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每个月初的晚上,四个神秘人会趁着夜色悄悄从隐秘的小门进入王府,护送一个人身大小的神秘黑箱一路送入靖安王的书房,箱子上有云梦宫学的封印记号,之后靖安王的书房会亮一整夜。 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炎州的邸报上充斥着神秘侠士劫富济贫、行侠仗义的新闻,不是哪族世家门阀的子弟作奸犯科被神秘侠士制裁,就是哪处为祸已久的妖邪被铲除收服。 这个规律且诡秘的行为立刻引起了李含章的注意。 她自然不会蠢到直白地站在靖安王面前问他其中缘由,而是默不作声地展开调查。 她隐秘的调查方式骗过了身边所有奉命照顾她饮食起居的丫鬟,也瞒过了靖安王和流觞。 直到那天,靖安王像往常一样打开了神秘人送来的黑箱,箱子打开的那一刹那,李含章居然从里面站了出来。 靖安王和流觞被吓了一跳。 “你为何在此!”流觞拔剑相抵,质问道。 “我知道你们在做什么,如果不想我走漏风声,那就让我加入你们。”李含章面色沉着。 “哦?”靖安王好像并不意外,沉思片刻,幽幽地走回了桌后的木椅上坐下,意味深长地望着眼前的李含章,嘴角露出一丝优雅的微笑:“你知道了什么?” 李含章可不是在唬人,经过这几日暗中查访,她已然掌握靖安王府所谋之事,而她此刻出现在黑箱之中,便是最好的证明。 她面不改色,对于即将说出的话毫无忌讳。 “靖安王府,表面远离朝堂、不问世事,实际上暗地里培养了一批训练有素的侠士组织,披星戴月为您完成最隐秘的纠察和暗杀任务。要想做成这件事,我相信靖安王背后一定少不了一条织罗紧密的情报网,和一批忠心耿耿、侠义心肠的高手组织吧。”李含章笃定道。 第一章:秀女甄选 李含章就这样加入了由靖安王带领,由炎州侠士借由云梦宫学组建而成,披上了云梦大泽神灵神秘面纱的暗探组织。 云梦暗探组织成员从不以真面目示人,皆以化名行走江湖,只通过靖安王府的暗探网络交换消息。 李含章加入两年之久,依然不知云梦暗探组织内究竟有多少人,甚至不知道在靖安王府之内,除了流觞以外是否还存在其他暗探。 成为暗探的李含章在王府开始了按部就班的生活,大多数时间她只需要背靠云梦暗探的网络完成王爷交代的任务。 考虑到李含章现在是个脑力选手,王爷安排的基本都是侦察和掌刑,而凭借她的聪明才智,很快就成为了靖安王身边的得力小军师,获得了王爷和流觞的认可。 她依旧保留了曾经的冲韧刚直的性子,可她如今羸弱又法力全无,这样的性子只会让她吃亏,好在大多数时候王爷派流觞在背后为她兜底,倒也是过得舒服自在。 只是,这些年来,她始终没放下过去,默默监视着律亲王摄政下的王朝将会带领五州会走向何种局面。 今年,皇室再次举办五州秀女甄选,先由各州开始征召秀女入册进行六艺竞技的评选,再将评选优质的女子召入皇宫之内,由陛下亲自甄选。 朝堂各部对此都极为重视,负责各州秀女甄选的肥差监察使统统转由皇亲任职。 陛下破天荒地选了靖安王出任炎州秀女甄选的监察使,又借调秦氏御灵军从旁协助;不仅如此,律亲王又从御灵省调遣两位钦差协力,以策万全。 这番重重保障并非多次一举,都是为了防止炎州秀女甄选再出上一届的悲剧。 上一届炎州秀女甄选意外频发,选秀还没结束,过半秀女皆因意外负伤,失去资格退出比赛,最后只剩下六位秀女。可一场意外的大火将剩余的六位秀女和其中的护卫连带着迎春馆一起化为灰烬。 大火湮灭了一切的证据,无论是妖气还是邪灵的痕迹,全部在这场大火中烟消云散,在御灵台事后的调查中,没有得出任何实质性的结论。 只有从逃过一劫的秀女们口中得到一些永远无法被证实的线索和猜测,这其中认可度最高的猜测就是有妖邪在馆内作祟,妨碍优秀出挑的秀女们纷纷受伤出局,失去比赛资格。 这个猜想之所得到最多的认可,是因为炎州定襄之地历史上从未出现过鬼邪作祟事件。 当地百姓对鬼邪的认知尚浅,并不会将身边发生的奇事联想到鬼邪之说,就连御灵台当时也未在迎春馆内设置任何阻止鬼邪进入的结界,阻止妖怪的结界倒是布置了许多。 上一届炎州秀女甄选又是在一向雷霆手段的秦小侯爷监察中进行,妖怪闻风丧胆,哪里还有作祟的胆。总之千查万测之后,鬼邪作祟成为了上一届炎州秀女甄选悲剧的成因。 所以,今年炎州秀女甄选更要做到天衣无缝,无论是秦氏御灵军还是御灵省钦差,都是为了保障今年选秀的安全性,别再出上一届那般的悲剧。 可这番行为落在靖安王眼中,却是另一番景象。 他曾历争储,新皇登基后恐有新贵为攀附新皇而对他打击报复,又怕曾经支持的旧臣痴心不死,利用他推诿新政,自出藩以来,他表面上一直保持着深居简出,守拙安定,不涉朝政的模样。 即使如此,这些年来也一直被律亲王的御灵省虎视眈眈,极力隐瞒云梦暗探的存在,好在天高皇帝远,也未曾漏出破绽。 可如今突然卷入皇命,又有御灵省钦差亲来协助,不得不有所警惕。 既然皇命推脱不得,眼下只好尽心完成,以免出疏漏反被朝臣弹劾。 炎州秀女甄选为期十二天,每天比六艺中的一项,之后休整一日,成绩累计,优胜劣汰,最终只选出前六位秀女进入京城参加最后的五州甄选,其余的则自动落选。 靖安王的作为监察使,负责此次炎州秀女甄选安然结束,有了上一届的前车之鉴,今年早已在迎春馆内妥善布防。 馆内人员安危由王爷贴身侍卫流觞负责,王府的亲军将全天十二个时辰在馆内值勤,每隔半个时辰安排队伍巡逻,他们都是训练有素,忠心耿耿为王爷命令是从的勇士。 考虑到秀女都是闺阁在室女子,外男不便接触,亲军守卫不会进入院内,只在秀女就寝的院外站岗巡逻。 馆外则便借调汝林秦氏的御灵军驻守,还特意设置了重重阻挡妖魔鬼怪的结界,防止外邪入内。 一切都安排妥当,只是本该今早到任的两位御灵省钦差至今没影。 这两个无处安放的麻烦不来,靖安王自然开心,也懒得请人去寻,按部就班地开始了选秀流程。 今日是三十六位炎州秀女报道入住迎春馆的第一天,白日里,各世家秀女到迎春馆报到注册。 怕自家姑娘不适应馆内的生活,影响竞选的发挥,各家马车都带了上十件吃穿用度的行李,又配备左、右婢女各一人,一路浩浩荡荡。 光人员登记和行李安检就耗费了礼部官员不少的时间。最后还是添置人手,又开了三处登记口,才在午膳前完成了所有秀女及其物资的安检工作。 在旁监督的李含章早已看花了眼,直叹这些修女们哪里是来比赛的,分明是游山玩水独家享福地,什么稀奇古怪地物件都有,最后得出一个世家秀女太讲究的结论。 一日行程疲惫,夜里秀女们早早安寝。 李含章拿着望远镜倚靠在迎春馆内的瞭望台上,目不转睛地盯梢着馆内的动静。 此次王爷让她负责招待两位远道而来的御灵省钦差,可二人至今未到,她闲着也是闲着,便躲在在流觞这边凑热闹。 旁边的流觞抱着手,浓郁的流海在月光下隐身,徒留后头一撮修长的小辫子在身后悬垂,鹰眼般地盯着远处厢房里的灯影,不放过一丝动静。 流觞做为王爷的随身护卫,守夜早已习以为常,上一届惨案在前,也无法让他在今夜提起半分眼皮。 见李含章出任务的兴奋样,冷哼一声:“瞭望台可不是小姑娘待的地方,守卫迎春馆的安全是我的任务,你的任务是招待那两位御灵省的钦差。” 李含章收起了手中的望远镜,幽怨地望着流觞:“可这御灵省的两位钦差现在都没影,让我应付谁去?” 她知道,靖安王不是真要她招待二人,而是监视! 之所以要派自己一凡夫俗子去监视法力高强的御灵省钦差,是因为她熟悉御灵师的手段,如今却又毫无法力,反而更能不作声色行监视之务。 流觞倒是嫌弃起她在此偷懒,催促道:“那你还不去调查一下二位钦差为何至今未到?” 李含章不以为然,继续摆弄着她的望远镜,道:“有什么好查的,要么是路上有事耽搁了,要么就是早就到了,在暗中观察我们。若是前者,他们不来我们反倒自在,若是后者,我又何必去主动干涉呢。再说了,要不是靖安王嘱托,御灵省的那群凶神恶煞,我是避之唯恐不及啊!” 流觞觉得最后那句话很有意思,笑道:“你也曾任职御灵省,可是说自己也是凶神恶煞之辈?” 李含章一时哑口,好在现在不是了。 抬头,又见流觞一脸淡然的表情,根本没把上一届秀女惨案放在心上,知道他武功高强,也忍不住好奇道:“你就不怕真有鬼邪作祟,在你眼皮底下出乱子?” 流殇伸了伸懒腰,对夜晚会发生的一切满不在意,悠悠道:“我更怕不出乱子。” 其实李含章也巴不得今晚出点乱子,否则岂不浪费了她和流觞今夜一文一武在此保驾护航,只是这话从一向嫌麻烦的流觞嘴里说出来,就有些出人意料了。 “我没听错吧?”她狐疑道。 流觞斜眼睨了李含章一眼,眼皮耷拉道:“你要是得空,不如去查查上一届秀女惨案的详细经过,说不定又是一桩冤案,为那些死去的秀女们伸冤啊。” 李含章早有意调查此事,只是一直没有契机,如今倒是个好时候。 天色已晚,李含章眼皮渐沉。 流觞见她开始囫囵犯困,直接遣散她:“你留在这儿也只是个摆设,该干嘛干嘛去。” 今晚熬到现在,她一直等的就是这句话! 李含章二话不说,恭恭敬敬地将手中的望远镜递给了流觞,准备收工睡觉。 流觞看她这一脸得逞的样子,恐吓道:“小心在迎春馆碰上些不干净的东西!” 李含章可不吃这一套,笑着道:“有流觞大侠在,谁敢来!” 说罢,利索地爬下瞭望台,奔向远处的厢房。 流殇看着她缓缓远去的背影,摇摇头,真是跑都跑不快。 迎春馆内分东、西两个院子,一共大大小小五十间厢房,今日入住的三十六位秀女及其随侍便在东、西两个院中的厢房安置。 李含章在东院找了个空置的清心阁休息,简单的洗漱过后,李含章躺在床上四肢瘫软,眼皮沉重,却怎么也睡不着。 三月的冷风剐蹭着窗外的树枝,卷落叶子发出沙沙的声音,屋内悬梁因为昼夜冷热交叠而缩胀,时不时产生细微震颤。 床看着松软舒适,李含章却很不适应,周围的一切如此陌生,让她提着戒心难以放松。 第二章:床头惊鬼 “啊——” 一阵凄厉的女声尖叫从远处传来,李含章猛地惊起,胸前猛跳不止。 李含章当下竟然有一丝兴奋,迫不及待要看看今晚究竟要出什么乱子,连忙寻声出门。 刚出门,先远远的望了一眼眺望台的方向,流觞的身影已经不在,想必他已赶往,颇为满意地点点头。 这下她不用急着去了,且让流觞先好好表现一番,随即放缓了脚步,以免引起其他厢房的注意。 院内的厢房也因为这一声尖叫陆续亮起灯来,小姐们躲在屋内不敢露面,遣各家婢女出门打探。 一群附近巡逻的王府的亲军立刻涌在院外,却始终不敢踏入院内一步,生怕冲撞了院内的世家贵人。 院内厢房中议论纷纷,各家秀女小姐都是娇生惯养的性子,这辈子都没遇到过什么大事,今晚第一次离家别居夜里就发生这样的事情,慌张的、愤怒的、哭哭啼啼的,什么样的都有: “西院那边发生了何事,为何有惊呼?” “就是,何人惊呼,可是遇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我就说不该再住这迎春馆,三年前发生那样的事,怎么办…” “各位小姐稍安勿躁——”亲军中站出一人,是王府亲军的左首领张忡。 他声音洪亮、眼神肃穆:“原是西院的一位小姐噩梦惊忧,现已无事,迎春馆内一切正常,请各位小姐安心,更深露重,早日安憩。” “你这小厮可别诓我们,那叫声那么凄厉,这里要是住不得你就直说,我早日归家去,自有爹爹和哥哥保护我!”娇柔的女声从沁春阁传来,语气中很不耐烦。 她这般不客气的质问一出,院内顿时鸦雀无声,只等着看来人如何应付。 张首领并没有被吓住,面不改色道:“属下怎敢欺瞒小姐,请各位小姐放心,吾等自当保证小姐们在迎春馆的安全。” “好,本小姐就信你一次,但要是还有听到第二声尖叫,本小姐就立马通知爹爹来,还要将今晚之事呈报上去,让陛下知道这靖安王究竟是如何护卫秀女安全的!” 说罢,顺着厢内烛光折射出的人影,见她起身怒冲冲回了里屋,门口的婢女随后进屋闭门,熄了烛火。 其他厢房见她息事宁人,便有不再多言,左右嘱咐了几句,终是熄灯就寝。 李含章将一切看在眼里,却并不讨厌这沁春阁里嚣张跋扈的小姐,觉得她有趣。 这位沁春阁的秀女是凤凰城姚伯爷家的青允小姐,此人方才看似嚣张跋扈,仗着家世没将靖安王放在眼里,咄咄逼人根本不留情面。 可若是没有她刚才那番诘问在前震慑众人,又带头息事宁人回屋休憩,张首领怕是现在还被纠缠在这女人堆里。 待院内婢女归去,李含章迫不及待跑向张首领询问今夜之事,心中的激动好奇已然掩盖了担忧:“发生何事,可有人受伤?” 张首领一见李含章,立马如实道来:“原来是李管事,方才的叫声出自西院细柳阁,有两个陌生男子离奇闯入,细柳阁的小姐受到惊吓,好在及时被流觞大人擒拿,现已将捉拿二人转移到偏厅,现在正在那儿等着姑娘呢。” “两个陌生男人离奇闯入?”李含章震惊不已,刚才的兴奋劲儿一下就没了。 张首令面色窘迫,点了点头。 妖魔鬼怪她都可以接受,可如果是人,她只觉得该行为猥琐下作,完全是另一番说法了。 先不说为何有人可以避开馆内馆外重重把守闯入院内厢房,单单陌生男子闯入女子闺阁这一件事情,对于礼教森严的炎州世家女子而言,就是毁灭性的打击! 这还要那女子怎么活? “除了王府亲信以外,可还有他人知晓此事?”李含章此刻是由衷的急切与担忧。 万一此事被宣扬出去,不仅这个秀女无颜立足于世,连负责此次迎春馆安全的靖安王也会被问责。 张首领:“没,在场的只有王府亲信!” 她又再次确认道:“馆外的御灵军可有起疑?” 张首领:“李管事请放心,估计秦小侯爷派来协助王爷的御灵军没有厉害角色,我们的人轻松就糊弄过去了!” 李含章这才松了口气。 世家小姐和御灵军都被瞒住了,细柳阁的自然三缄其口,现下只要处理好闯入刺客,此事便也算悄无声息过去了。 她一路疾步跟着张首领来到了馆内的偏厅,还没近门,就见厅正中央被流觞剑阵困住了两个背影。 一人用剑,一人用符,二人正在全力护身抵挡流觞凛冽的剑气。 绝对不会错,李含章从剑阵中二人玄色烫金的绯云官服便可确认——二人乃御灵省的御灵师! 随后起疑——他们不会就是御灵省派来协助的二位钦差大使吧,为何闯入秀女厢房? 此事有疑,需从长计议! 李含章定了定神,透过疾旋剑阵露出一丝缝隙细细辨认,终于在片刻之后看清了二人面容。 顿时瞳孔地震,大脑一片空白——怎么会是他们? 李含章一到,流觞似看到了救星,连忙报上了二人的罪状,询问处置方法:“来的正好,这两个登徒子夜闯迎春馆厢房,依照我朝律例当如何处理?” 李含章熟读王朝律例,王爷平时处置府内犯错之人都会问一问她的意见,流觞也是如此。 “……” 李含章一反常态,没有接话,远远的站着,将头埋得很低。 “你少血口喷人,本少爷才没有作出这般下流的事!”那个持符的男子脾气火爆,一听流觞安上的罪名立刻反驳,脸上因为为抵御剑阵的攻击,已是青筋暴跳,粗旷地喘着气。 流觞可不惯他这臭脾气,本来就因二人竟有本事瞒过自己闯入迎春馆之事耿耿于怀,见他如今被俘还气焰嚣张,厉声训斥道:“尔等负隅顽抗,便是罪加一等!” 李含章望着眼前二人,叹了口气,这般火爆的脾气还偏偏对上了吃软不吃硬的流觞,这下麻烦…… 气氛剑拔弩张。 “这位大人,吾二人是来自御灵省的钦差,俸律亲王之令特来此协助靖安王,刚才一事实乃误会,请大人撤去剑阵,容吾二人陈情。”另一位执剑的男子突然开口,好言好语地解释,在流觞凛冽的剑阵中竟能气定神闲,语气平缓毫不带喘。 此声一出,李含章的头都快钻到衣服里,脚下已经有了生风之意,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流觞一听是律亲王派来的,面上更拿不出好脾气,用眼神催促着李含章报上惩罚来。 远远望去,却见她畏畏缩缩不肯上前,身子背对着剑阵中二人而立,埋头不语,和平日里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很不相同。 随即撇了眼剑阵中的二人,走近李含章压低声音道:“认识?” 李含章默认。 御灵省那么多御灵师,怎么偏偏派来这两位? 还有——他什么时候成为御灵师了? 李含章不愿再聊此事,直接切回主题道:“今夜究竟发生何事?” 说到这个,流觞立刻捂脸长叹,没了底气:“细流阁的秦小姐,说她半夜醒来一睁眼就看到漆黑的房间中有两个高大的身影,又见自己全身被红绳束缚无法动弹,被吓破了魂,喊了一声就晕了过去。” “我一听到她的叫声就到场查探,发现这二人欲行不轨,先捉来此处。后面请了巫医来,确认秦小姐无恙,只是如今魂不守舍,模模糊糊只问到这些……” 真是见了鬼了,偏偏在他眼皮底下让两个陌生男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秀女闺房,幸好发现及时,没出大乱子,想来也是有些后怕。 只是百思不得其解,这二人究竟是如何躲过重重守卫,突然出现在厢房之内。 “大人刚才不还说就怕今夜无事发生,如今到怎么犯难了?”此时此刻李含章还不忘揪住这一点嘲笑他。 流觞脸色一阴,恶狠狠地盯着李含章,松了松手上的筋骨,威胁道:“怎么,你今晚是不是也想出点乱子!” 李含章立刻闭嘴,她这是说到流觞痛点,要挨揍了,连忙收敛,回归到案件本身开始分析:“我记得那细柳阁住的小姐出自汝林秦氏?” 流觞挫败道:“不错。” 李含章脸上闪过一丝莫测的轻松,接着又确认:“他们潜入之时,你果真一点没有一点察觉?” “是……”此事实在太丢脸了,流觞再也不想确认一遍。 李含章眸子一沉,世上可以避过馆外御灵军的人倒是有,但是悄无声息瞒过流觞的眼睛的人可不多。 她心里清楚,拿符的那个肯定不能,但是持剑的那个到有可能。 今晚王爷不在,先稳住局势再说! 李含章将流觞拉到一旁,怕被剑阵中二人爬了耳朵,凑近流觞小声道:“从衣着判断二人确实是御灵省的御灵师,御灵省的人我们惹不起,不如先放了吧。” 流觞对此可不服气,这些年在炎州暗中和御灵省较劲了这些年,早就憋了一肚子气,如今正好有理由逮了他们,那肯轻易放手,严词拒绝:“不行!” 李含章自然知晓流觞心中的小九九,也不好直接驳了流觞,委婉试探道:“那我们先问问情况?” “不问!”流觞坚决拒绝。 见他心意已决,李含章只好道:“那你好歹先将剑阵收了,待明日同王爷汇报后再做决断?” 流觞这才点点头,转身撤去剑阵,又画了一圈结界将二人限制在内,厉色道:“无论你们是御灵省钦差还是登徒小贼,今夜都给我好好在这待着,待天亮禀告王爷后再做定夺!” 第三章:床尾惊人 剑阵一撤,二人无需再施力抵挡,防御阵法散去,流觞才看清了二人的面目。 一个目光如炬,眼神锋利,正如他刚次发出的火球般浓烈汹涌。 一个肤质白皙,玉树琳琅,清新俊逸,颇有如水般温雅柔善的气质。 流觞见二人一个刺头小子,一个小白脸模样,没有一个比得上云梦暗探们的伟岸风姿,讽刺道:“呵,御灵省真是没人了吧!” “你少阴阳怪气,你也配指摘御灵省?”刚才执符的男子气焰不小,正面对上流觞。 “弦巳!”身旁的男子立刻制止了他,柔声劝道:“今夜确有蹊跷,不如暂且在此,待明日靖安王来了再做分说,莫再徒添误会。” 闻言,李含章心中嘀咕——他倒一向淡定没脾气,进退得宜。 秦弦巳心中仍旧不服,但也不得不给他一个面子,咬牙切齿地挤出了几个字:“好,不过是看在你叶澜之的面子上!” “叶澜之?”这几个字在流觞听来格外刺耳,他上下打量那人,身上的确有些熟悉的影子,问道:“澜州剑门叶修雅和你是关系?” 叶澜之一愣,眼中有了淡淡地喜色,道:“阁下认识我姑姑?” “姑姑?”流觞冷哼一声,表情十分不屑道:“原来你是那个人的儿子啊,怪不得……” 这表情在叶澜之看来绝不是善意,追问道:“阁下可是认识家父家母?” “不认识不认识!”流觞轻蔑地摇了摇手,眼神冷冽。 叶澜之顿感寒意,那人明明是盯着自己,可眼中所见之人并非自己,眼神中传来似有若无的杀意,让他很不舒服。 秦弦巳见两人对视僵持,眉头一皱,纳闷难道这流觞要改用眼神杀死他们? 他果断打断了流觞的眼神杀:“喂!你有没有礼貌,初次见面就这样盯着别人,话说完了赶紧走,别在这碍眼!” 这人现在就像被惹怒的疯狗,见人就咬,嘴里一句好话都没有。 李含章此时正掩面低头,躲在流觞身后,完全错过了流觞和叶澜之眼神交战的一幕,直到秦弦巳开口才察觉到流觞不对劲。 “流觞?”李含章扯了扯他的衣角,流觞这才回过神来。 李含章从他来不及收敛的眼神中窥见了一丝凛冽的杀意,心中纳闷他这又是怎么了?正要开口问询,就被远处秦弦巳的怒喊打断。 “唉!你这小娘子又是谁,躲在别人身后鬼鬼祟祟,就是你让他把我们关在这的吧,你给我出来,让我看清你的脸!!!”秦弦巳一想到刚才二人躲在远方嘀嘀咕咕算计自己就火冒三丈。 李含章顿时无语,明明是在丛中斡旋,怎么就怪到自己头上了,火噌地一下就上来了:“我是你姑奶奶,专门来收拾你!” 流觞噗哧一笑,毛莽小子遇上鬼灵精,嘴皮子上谁也不让谁。 叶澜之眉头微蹙,这个声音似乎有些熟悉。 秦弦巳立刻回呛道:“大言不惭,等我出来定要好好看看,你这个鼠头鼠尾的家伙究竟有没有你嘴皮子这么厉害!” 李含章连忙衣袖遮脸,又往流觞背后藏了藏,坚决不让对方看清自己的样貌。 “弦巳!”身旁的叶澜之又一次制止了他,转身对着流觞和李含章柔声道:“阁下,今晚我二人会在此绝不出逃,请二位放心。” 李含章见他恭敬有礼,一改怒色,和颜回道:“既然二位是清白之身,待天亮与王爷道明原委,自然还你们自由。” 说罢,她便拉着流觞匆匆离开,走的时候还不忘扯着他的袖子遮挡自己。 秦弦巳一脸睥睨地望着猫在流觞身后身影,小声嘀咕道:“鬼鬼祟祟,小人做派!” 流觞早就被李含章这鬼祟做派搞得莫名其妙,刚出远门将她拉到院角,俯身贴耳小声道:“你为何躲着他们?” 李含章不知从何说起:“一言难尽……” 流觞这辈子就见过李含章这般藏着掖着的时候,反倒激起了好奇心,见她这一脸躲避的不自然神情,又问了句:“有仇?” “不算……”李含章支支吾吾道,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 流觞眉头拧成了一股绳,在他的认知里世上的情感可以概括为三种:无感(不认识),仇怨和喜欢。 既然前两者都不是,那只能是后者了。 流殇开口道:“该不会是……情怨吧!?” 李含章心中冷哼一声,不愧是搭档了三年的好兄弟,猜得真准! 流觞看她像是默认,心中一喜,挖到她这么大一个秘密,嘴角忍不住上扬,怪不得刚才几番维护,看来美人也是难过英雄关啊! 流觞眼神温柔,语气更是温柔:“那这次的任务你需不需要回避?” 云梦暗探向来听令行事,但在触及熟人的任务时,可以申请回避。 李含章明白流觞这是在帮自己解围,一脸纠结地望着地面,迟迟不发一言。 流觞见李含章迟迟不回,以为她是对退出任务有所顾虑。 “此次任务虽然棘手,但也并非非你不可,他们二人连我的剑阵都冲不破,在我手里也翻不出什么风浪,索性我替你监视得了。”流觞提议。 李含章默默翻了个白眼,暗叹他如今倒是大义凛然,明明是在帮自己解决麻烦,可心里偏偏没有轻松之感,反倒有一种莫名的失落。 流觞迅速捕捉到她这些情绪变化,心中有了判断:“你该不会……舍不得退出了吧……” 李含章被他这样一顶,反倒心中一松。 望着偏厅中的灯火,忽闪跳跃,映出了二人的朦胧的身影,心中竟有着说不出的滋味。 有些人有些事情过去很久,在记忆里犹如冰山一角,看着只模模糊糊一点点出头,可在久别重逢的那一刻,冰山下的的全貌又会骤然翻起,引发骇浪波澜。 突然,脑海中回忆起一些事,嘴角不由牵出一丝笑意,立刻被流觞捕捉。 流觞一脸坏笑,拍了拍李含章的肩膀:“既然是熟人,那他俩就交给你了,可要替王爷好好招待他们!” 随即转身离去,夜色更深。 李含章垂眸轻叹,转头望着偏厅中的灯火,淡然一笑。 既来之,则安之。 第四章:往事如梦 这一晚,李含章还是失眠了。 一闭上眼,满脑子就是偏厅里叶澜之那张气定神闲的脸。 这个在她心里念了很久、很久的人,这个差一点就拥有的人,最终却因为自己年少意气、自卑偏执,而缓缓消磨在记忆中的纯真少年。 …… 十四岁那年,李含章只身一人,千里迢迢前往澜州剑门山求学,以扎实的修炼基础和灵活机变的性子,获得逍遥峰主的青睐,收入门下传道授业。 逍遥峰门第冷落、弟子寥寥,修行之道提倡大道无为、行至由心、实践为上,这刚好顺了李含章张扬不羁的性子。 在修行之事上得心应手,时常仗剑澜州斩妖除魔,其英勇事迹在同道之内小有名气——受同门喜爱,师长关怀,一路顺遂无忧。 一次任务中李含章遇险,叶澜之及时出现出手相助才能幸免于难,二人就此结缘。 恰巧李含章正在物色下山历练的搭档,在朋友的提醒下将叶澜之纳入备选,对其多方考察。 却不自知这份考察逐渐从总是对他多一分留意,到多一分注意,逐渐演变为多一分在意…… 所以,当师门让弟子自由搭档下山历练,李含章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向叶澜之发出了邀请,二人就这样结伴下山历练。 二人搭档果然理想,李含章和叶澜之一动一静,配合默契,修行之道各有所长,又相辅相成,在澜州斩妖除魔出生入死,是最信任和亲密的同袍战友。 当时民间为宣扬二人的英勇事迹,以李含章的“碎湖剑”和叶澜之的“龙泉剑”之名和法术特色,留下了“碎湖千里,龙泉万顷”的美谈。 起初,二人都是年少英雄,一心扑在剑道修行之上,言谈间多是道法心诀,切磋要领。 随着时间的推移,二人关系更近,便是天南地北无话不谈,有时还会因鸡毛蒜皮的小事吵架斗嘴,一些别样的情愫在二人之间发酵。 有一回,他们收服了一直在沿海地区作祟的妖怪,御剑回程路过金陵,叶澜之顺路回了趟王府省亲。 含章不愿跟去打扰,便在秦淮河边等他。 看到秦淮河边不断有人放灯祈愿,甚是好奇,望着那些放河灯的行人,像个拿不到心爱玩具的孩子。 结束后,澜之来秦淮河边寻她,见含章这副馋得可怜的小模样,顺手在街边买了两个荷花灯。 “要不要放一个河灯?”澜之从身后给含章递去一个。 她欣喜若狂,视如珍宝般捧在手上,凑近河灯一脸稀奇地打量,欣喜道:“对它许愿灵吗?” 澜之见她兴致勃勃,笑着哄道:“试一试不就知道了,写上愿望放入水中,你的灯在水中飘得越远,愿望就越能成真!” 含章想都没想,立刻在灯上写下一串文字,捂在怀里不让人看:“叶澜之,你写好没,我准备要放灯了。” 澜之此时正拿着笔在河灯上一笔一画认真书写,含章迫不及待地蹲在河边等他,一边测量河面上的风向,计算等下如何可以让河灯飘得更远。 “好了!”澜之写好心愿,来到她身旁一同蹲在河边。 两人相视一笑,一齐将手中的灯放入河中,含章的河灯飘过澜之的眼前,上面赫然写着:“夜里有灯,梦里有人,平安喜乐,万事胜意。” 叶澜之冷峻不禁——这愿望真长。 转头望向身边的含章,她手上正开始施法,召来一阵微风将她的河灯送向远方。 澜之一愣,这不是作弊吗! 连忙喝止:“哎!” 含章以为他要阻止自己使用法术,根本没理他,反而调皮地催动法力加快了河灯飘走的速度,谁料澜之来了句:“能不能帮我的也吹一吹!” 含章“扑哧”笑出了声,他居然是要帮忙? 于是挑了挑眉,一脸得意,顺手催动了澜之的河灯,不小心瞥见河灯上写下的愿望:“碎湖千里,龙泉万顷!” 李含章眼中一亮,又惊又喜,回头满含秋水地望向澜之,欲语还休。 澜之眼含笑意,面色柔和,见她回头,轻声问询:“怎么了?” 含章笑着摇摇头,望着眼前这少年,心中突然萌生出一丝别样的的情愫。 随即又催动法力,将二人的荷花灯顺着蜿蜒的河流轻轻推远,两盏河灯在河面灼灼生辉,越变越小,最终消失在二人的视线中。 荷花灯渐渐淡于含章视线,可那写在荷花灯上的愿望却久久萦绕于怀,她有些讶异,却又暗自欣喜。 …… 一年半的相伴时光,让李含章从起初对他的好奇和在意,渐渐发展为浓烈而偏执的喜欢。 她很矛盾——她喜欢他,怕他知道,又怕他不知道。 一边小心翼翼地展露着卑微的喜欢,另一边又大大咧咧地宣称二人纯属搭档关系。 身边的人都能看出这份心思,可她自己却偏偏嘴硬,死不承认。 她是对任何都不承认——包括她自己。 历练结束,回到剑门,二人“碎湖千里,龙泉万顷”的美谈人尽皆知,成为同门心目中的十分登对的金童玉女,多是撮合与调侃,二人要结为道侣的流言四起。 传到叶澜之耳朵里,他只是否认,从一开始的茫然无措,到后来的不胜其烦,他的回答总是:“没有,请慎言。” 李含章自尊心受挫,也强挺着心中的失落,坚决否认,对叶澜之的感情逐渐变得复杂与别扭。 有时对他温柔体贴、嘘寒问暖,可一旦遭到叶澜之的拒绝,或者被其他弟子拿来戏谑,又或者她发现——她和一众仰慕叶澜之的女弟子们一样卑微,便会自尊心受挫,立刻转化为对叶澜之的厌恶和冷漠。 她变化多端的性格和捉摸不透的行为,往往让叶澜之手足无措,无奈愤懑;可一等到里含着主动认错求和,叶澜之又会轻轻放下,和颜相对。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自己也说不清她这种别扭究竟是为什么…… 终于,她还是选择离开。 离开前,李含章在叶澜之门前留了一张纸条。 “叶二公子: 恭喜您通过试剑大会成为独当一面的灵剑师,感谢这两年山下历练时的照拂,一切的一切都十分感谢。大道三千,山外有人,我准备前往瀛洲烽都御灵省求学,江湖波澜,望君珍重,有缘再见。 ——逍遥峰李含章” …… 李含章离开剑门,带着师尊的介绍信成功进入御灵省任职。 在御灵官的安排下和修习火系法术的秦弦巳搭档,合成“风火御灵师”。 两个人都是那种风风火火、莽撞热情的性子,也算是臭味相投。 可里李含章始终忘不了,她心目中的绝佳搭档——叶澜之。 自从离开剑门,她再也没有主动联系过叶澜之,和林殊砚的通信中也是只字不提此人。 明明在意,明明想知道,可是她却只字不提,她不主动提及,林殊砚自然也不敢主动提及。 她以为她便会这样逐渐失去叶澜之的消息,以为这样的失去会慢慢麻木对此人的牵挂和情愫。 但她只是越来越频繁地,在梦中见到他。 梦见叶澜之穿着他那套经典的水蓝色衣裳,踩着龙泉剑御剑飞行,缓缓回头,一脸窘迫地问道:“咱们……走那边?” 每每这时候,她便会笑着从梦中醒来,暗笑:叶澜之这个顶级路痴,竟然在梦里还是这般认不得路! 可笑着笑着,突然有一股暖流涌上眼眶,嘴角渐渐僵了。 心想,以前搭档下山,叶澜之都靠她指路,现在她不在了,叶澜之会不会总迷路呢…… …… 这条晚上,李含章又在梦里梦见了那个意气风发、仗剑澜州的偏偏少年。 他衣袂飘飘,恣意洒脱,一个人御剑飞了很远很远,始终都没有回头问路。 第五章:是故人来,已故之人 流觞在迎春馆内撩望台上站了一夜,馆内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偏厅内,两位不速之客昨夜十分安静,安安分分在结界里打坐休息。 昨夜分开后,李含章直接回到了自己的厢房,天刚蒙蒙亮便去了小厨房忙了一个时辰,然后不知端了一碗什么羹汤送去了细流阁。 在门口和侍女沟通了一番才进了门,可没到半盏茶的功夫就被打发出来了,看来并不招那秦小姐待见。 紧接着,她又提着一个精致的食盒向偏厅走去,应该是去为御灵师送饭。 可是修道之人早已辟谷,何须送饭,怕只是借着送饭的借口,去做些想做的事情。 想到这里,流觞嘴角一弯,有点意思! ... “天啊,昨晚的小娘子居然是你,你当年不是在神树山的陨魔台灰飞烟灭了吗,你是人是鬼?” 偏厅中传来秦弦巳的凄厉的喊声,可比昨晚秦小姐的叫声惨多了,惊走了树上的喜鹊。 还好偏厅离秀女们的厢房比较远,又是在早晨比较喧闹的时候,没引起她们的注意,不然又该惊慌。 然而,撩望台上的这只顺风耳可是听得一清二楚,流觞挑了挑眉毛:“啧啧啧,真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肯定不会是他!” 偏厅内,秦弦巳瘫坐在地,张着嘴巴被惊的半天说不出一句话,见了鬼般一脸惊悚地盯着眼前提着食盒的女人。 眼前的女人肤色如雪,双颊绯红,弯弯的柳叶眉高挑而色黛,长密卷翘的睫毛掩不住由她水色黑眸勃勃而出的灵气。 三七分的发髻增添了女子柔妩明媚,发髻上的双钗和垂下的连串珠玉随着她头间的摆动,发出清脆沉璧的声响。 多年不见,李含章如今已经出落成光艳明媚的少女之姿,与以往气质大有不同。 叶澜之的表情也没好到哪去,仰头望着面前的女人一脸诧异。 昨晚李含章已经预想了无数遍与两人见面的情形,但此时此刻还是难以招架,被秦弦巳的反应搞得腿又些发虚。 “是,我死了,你见鬼了!” 李含章此刻内心已经完全没了久别重逢的感慨,只想把手中的食盒——甩在秦弦巳的脸上让他闭嘴! “天啊,还会顶嘴,你这臭丫头真没死啊!你既然没死为什么不回来!”秦弦巳声音嘶哑,死死盯着这人,深怕一闭眼人就没了。 李含章有些心虚,她垂眸瞅了瞅秦弦巳,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当年她蓄谋已久毒杀赢李王,得手之后当然是逃之夭夭,难道还留下来等着被抓吗!好在高昌王子造反,世人皆怀疑是他下的手,压根没怀疑李含章。 她又迅速瞟了一眼身旁一言不发的叶澜之,咬了咬牙,缓缓蹲下将食盒里面的东西小心拿出,摆放在二人面前。 “吃点东西吧,都是你们喜欢的。”她勉强挤出一个笑。 此刻有太多的疑惑萦绕在秦弦巳心头,可见李含章转移话题,暂且作罢。 顺从地低头看了看李含章带来的食物,映入眼帘的是:一碗热气腾腾的热干面——是他的最爱;一碗川蜀地区的麻辣抄手——是叶澜之的最爱。 他瞬间被眼前的美食吸引了过去,暂忘了满心的疑惑,一手端起热干面,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边吃边赞道:“不错,就是这个味!” 李含章转眼望了望地上麻辣抄手,迟迟未动,眉头一紧,顺势抬眸,正对上了叶澜之一脸惊愕的表情,她心中一惊,双眸泛起了雾色。 真的好久好久,好久没有见过叶澜之。 如今的他,与梦中的他大有不同,多了一份成年男子的俊朗和仙师的清雅道风。 “你……不吃吗?”李含章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是那么的小心翼翼。 叶澜之紧盯李含章,眼中惊愕,含似有话要说,却又迟迟不开口。 可李含章此刻心虚地很,根本经不住眼前这人的目光,被盯得越久,她越是觉得心慌不适,深怕被一眼看穿。 “你尝尝吧,你会喜欢的。”李含章眼眸微颤,仿佛在自言自语,缓缓起身时自然地避开了他的目光。 没错,对秦弦巳,李含章可以有说有笑正面怼人;可对叶澜之,她连堂堂正正的正视他都显得格外吃力。 曾经二人志同道合历经生死,可如今重逢,叶澜之是御灵省的仙师,自己则是云梦暗探,早已殊途多年,多了一份局促的生分和隐瞒的躲闪。 叶澜之见她有意避开自己的目光,这才回神,收起了脸上的惊愕。 转而低头细思,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开了口:“所以这三年来,你一直在靖安王身边做事?” 他说话还是那般轻柔,如春风拂过。 秦弦巳眸子一沉,减慢了手中筷子的动作,竖起耳朵仔细听,深怕错过重要信息。 谈及现在的生活,李含章倒是轻松对答:“是,我现在是靖安王府的女管事。” 叶澜之不解:“你为何在靖安王手下做事?” 李含章:“三年前王爷救了我,之后便留在他身边当差。” 知恩图报,顺理成章。 叶澜之:“原来是他救了你,怪不得当年我们怎么找也找不到你……” 破解了当年的疑惑,叶澜之嘴角露出一丝释然又苦涩的笑容,眼中泛起的薄雾竟让人一时看不懂。 “你们……找过我?”李含章一脸茫然,她那时根本没想过有人会去找她。 “废话,你当我们两个不讲义气的死人啊!”听了半天,秦弦巳早就按耐不住,“砰”的一声将碗顿在地上。 用袖子草草擦了嘴,接着倾诉道:“当年高昌世子造反,锁妖塔结界被毁,神树山大乱,你说去追那个神秘人,便再也没回来。我们在陨魔台感受到你的灵气,可除了满地的血和空气中夹杂的烟灰,根本没有你的半点踪影,我们都吓坏了!” “心存最后一点侥幸怕你只是受伤晕在哪儿,把神树山翻了个底朝天,整整七天七夜啊!最后还是巫医判断你即使受雷刑还活着,七天七夜不受救治也必然殒灭,我们才罢手……” “七天七夜?”李含章仿佛在听着别人的画本,一脸惊奇地重复。 叶澜之明眸微颤,望着李含章点了点头。 秦弦巳意为她是在质问自己,没好气道:“没!根本没找你,你爱死不死!” 李含章知道,他是在说反话,脸上禁不住露出一丝得意地笑容。 当年她得手后本要溜之大吉,意外发现破坏锁妖塔结界的神秘人,她向来厌恶这些趁机作乱的小人,本着卫道之心要捉拿那人绳之以法。 却反倒中了神秘人的魔爪,被困在陨魔台遭受三道雷刑,灵脉具断! 醒来后就来到了靖安王府,她本就是心虚逃跑,也从来没想过要回御灵省,更何况她现在已是个废人。 只是没想到当年她失踪,二人竟然找了她七天七夜…… 望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二人,仿如隔世—— 像是很久很久以前,可却又正在眼前。 李含章眼眶微热,对二人有说不清的感激和内疚:“对不起……” 叶澜之:“……” 秦弦巳:“……” 沉默之间,二人都没想到李含章会突然道歉,面面相觑,默默不语。 她有什么错,在他们心中她才是当年那起事件的最大受害者——未婚夫高昌世子造反,她为追毁坏锁妖塔的神秘人重伤失踪! 李含章嘴角带笑,声音却在颤抖:“我已经没有办法修炼了,我……” 她的喉咙仿佛被什么梗住,只得停下换口气将话说完:“我的灵脉在陨魔台被震断了,我现在只是一个废人……” !!! 二人震惊不已。 五州所有的修仙门派,修炼都是依靠灵脉吸收天地灵气炼化仙法。 灵脉是修仙问道的基础,只有长出灵脉的人才能够继续后面的修行。 凡人的灵脉一生只能生长一次,一旦断了,便无法将体外的灵力吸收入体,以修习仙法。 就像人类没有了血管,无法在全身输送血液以维持生命。 二人对视一眼,瞬间理解了她的处境,以及不回去的原因——一个失去断了灵脉的废人,还有什么脸面回御灵省? 李含章人畜无害的脸上,挤出了几滴眼泪,眼神凄婉神伤,楚楚可怜。 二人从未见过她此间模样,恻隐之心油然而生。 秦弦巳一想到过去的最佳搭档,如今是个灵脉尽断的废人,既可惜又心疼。 她本来是这一届中最有天赋之人,修炼基础最为扎实稳健,真的好可惜! 叶澜之本想安慰,可任何安慰——在此刻都显得惨白无力。 厅内霎时无声,她抬起袖子去擦脸上的泪,却在袖子捂面时,嘴角得意上扬。 她知道,她昨夜想了一夜的这番解释,二人绝对找不出任何破绽,必定深信不疑! “原来是这样!”秦弦巳眼眸湿润。 他起身上前一把抱住了李含章,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道:“臭丫头别难过,这不是你的错,你这都是为国牺牲!别怕,以后要是有人欺负你,你尽管告诉我秦弦巳,我一定把他们打得满地找牙!” 李含章眼神木然,一脸无语:“哦,是嘛,那真是谢谢你啊……” 本来还是挺煽情,怎么一下被秦弦巳这浮夸的举动给搞砸了? 她就像块木头似的,任由秦弦巳抱着,根本不给出任何肢体上的回应。 透过秦弦巳的肩膀望向叶澜之。 他也被秦弦巳的举措搞得冷俊不禁,抬眸正对上了李含章的一双秋水色的双瞳。 两人先是一愣,随后在彼此的表情交流中读出了对方心中的无声吐槽。 李含章一脸嫌弃:他怎么还这样? 叶澜之见惯不惯,挑了挑眉:以前跟你搭档的时候难道不这样了? 李含章眼中有火,向叶澜之使眼色:你能不能扒开他! 叶澜之不以为然,故作姿态的摇摇头,嘴里的笑意根本藏不住:真情流露,不忍打扰! 见表情交流无果,李含章在秦弦巳的肩上默默叹了口气,已经认命了,看得叶澜之连忙撇过头去用袖子掩面偷笑。 两人以前搭档时,就喜在不便之时,用细微的面部表情交流心声。 诚然默契加身,也只有彼此,能准确无误地解读对方的表情中的深意。 叶澜之还在偷笑,一回头又对上了还杵在秦弦巳熊抱里的李含章。 她嘴角一弯,眼中满是柔和,仿佛在说:好久不见啊,叶澜之。 叶澜之一愣,随即会心一笑,用表情回应道:是啊,好久不见,李含章。 是啊,好好编排的一场久别重逢的戏码,真是感人又温馨啊! 第六章:离奇鬼影 可是…… 可是为什么……明明她是来审问两人的,怎么就被反客为主,变成现下的情形? 李含章心中不爽,一把将毫无防备的秦弦巳推倒在地,怒道:“少来,你倒是给我交代清楚,你们两昨晚到底是怎么出现在厢房的?” 秦弦巳:“……” 叶澜之:“……” 二人被突如其来的反转打得措手不及,连忙交换眼神。 “算了,还不如死了呢,久别重逢竟是将故人狠狠推倒在地!!”眼泪一擦,秦弦巳一脸无奈地吐槽了起来,刚才的悲情早已九霄云外。 “的确,三年不见,脾气见长!”叶澜之毒舌不减当年。 李含章见二人皮痒,吓唬道:“少来了!赶紧给我交代清楚,我现在可是在替靖安王办事,你们要搞清楚自己的身份和立场。” “以你对我们俩的了解,我俩怎可能是那夜闯闺房的登徒子?动动你的脑子,这可是你现在唯一的武器。”秦弦巳抠着耳朵,一脸吊儿郎当的样。 李含章一拳锤在了秦弦巳的胸口上,怒道:“你放心,我的脑子绝对比你好使!快说,你们究竟是如何进到秦小姐的房间的?” 见情势比人强,秦弦巳收起了刚才吊儿郎当的样子,一脸神秘兮兮地凑近李含章小声道:“其实昨晚我们遇鬼了……” “遇鬼?”李含章以为他又要调侃自己,冷哼道:“你不是在说我吧!” “当然不是说你,我们说的是真正的女鬼!”秦弦巳懒得再跟她纠缠,直接交代了昨晚的经过。 “我们昨日便抵达定襄城,由于天色过晚,既没有去驿站注册,也没有拜访王府,随便找了家客栈准备休息一晚。” “可没想到昨晚,有一只女鬼闯入了我的房间,我们追着她一路到了城郊的一座老宅子。我们在老宅子里跟他玩了半天猫捉老鼠的游戏,直到她突然钻入了一个空间结界,我们也跟着钻过去了,就来到了昨晚的那个房间。” “没错,”叶澜之应和道:“我们发现房中女子表情痛苦,掐着自己的脖子,不肯松手。我们怕他伤到自己,秦弦巳才找了根红绳,将他绑起。谁知道刚到一半,她突然惊醒,见着我们大呼。我们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昨晚的那位剑客的剑阵困住。” “昨天那个男人真鲁莽,二话不说就出剑,连个给我们解释机会都没有!”一说起此事,秦弦巳就是咬牙切齿。 “那是你自作自受!”李含章忍不住吐槽。 听完二人方才所说,李含章开始纳闷:女鬼主动招惹御灵省的御灵师——真是旷古奇闻! 这根本没法说服李含章:“真这么巧,就让你们碰上女鬼了!?” 秦弦巳眼神坚定,语气诚恳:“就是这么巧,比在这里遇到你还巧!”不像是说假话。 李含章道:“那你还记得那个女鬼的相貌吗?” 秦弦巳努力回忆着昨晚的情形:“那个女鬼头发覆面,红衣披肩,实在看不清长相。” 他一路与之缠斗,却始终没有见到女鬼的真容。 头发覆面,红衣披肩? 一千个女鬼里总有八百个是这般打扮吧! 李含章打算从老宅入手:“那个老宅你们还记得在哪吗?” 秦弦巳立马接话:“那老宅很好找,就在城郊,主要是那个结界,不知是否是女鬼造出的?” “不会,女鬼只是没有实体的意识流,他们是没有办法创造空间结界,能创造空间结界的一定是实体,人魔妖怪都有可能。”李含章果断排除了一种可能。 “不错呀,这理论知识学的很扎实嘛,三年还没忘!”秦弦巳忍不住称赞。 以前两人搭档时,李含章就是一本行动的知识库,无论多么偏门诡异的知识点她都有涉猎,他一直好奇李含章的书库究竟是长哪般。 “哼!你个莽夫,我的理论知识从来就比你强!”李含章根本不吃他这马屁。 “得得得,我不跟你拌嘴,反正你现在也打不过我,拌嘴赢了你也没意思!”秦弦巳又一次精准踩雷。 “你!”李含章的小拳头再次准备精准出击。 一阵脚步声从门外传来,三人闻声望去,靖安王一袭白裘衣偏偏而来,丰神俊逸,举止优雅,如月光般清冷高贵,身旁跟着流觞和一排护卫。 靖安王早在门外就听到李含章鱼二人熟稔的对话,见此刻李含章正要出手打人,忍俊不禁道:“看来李含章已经跟两位认识了。” 李含章:“王爷?” 李含章连忙收起了拳头,漏出一副人畜无害的乖巧表情向王爷行礼,乖乖站到王爷身后。 这不是仙门弟子之间行礼的方式,而是姑娘家的行礼方式,叶澜之常见妹妹如此行礼,今天出现在李含章身上,一时有些不习惯。 李含章一站定,还不忘在王爷身后跟流觞使眼色:王爷来了为什么不通知我? 流觞自然瞥见了李含章的眼色,但随即一个自然地转头故意避开:不关我事。 两人连忙起身,恭恭敬敬地向靖安王行礼,齐道:“王爷!” “竟是叶澜之表弟和秦弦巳表弟!”靖安王有些讶异。 没想到昨夜捉到的竟然是这二人! 王爷笑着道:“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秦家的二公子怎么会对自己家的妹妹下手呢,流觞还不赶紧松开二人?” “自家妹妹?”流觞被王爷的话搞得一头雾水。 “没错,昨晚细柳阁的那位姑娘乃在下家妹,只不过昨日王爷身后的这位大人动手极快,想必就连令妹都还没认出来是我,就被抓来了这里!”秦弦巳抱怨道。 “哎,所谓不知者不怪,”靖安王见秦弦巳颇有怨言,出言安抚,一边介绍。 “流觞,我跟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澜州金陵王和华荣大长公主家的的嫡子——璇玑世子叶澜之。” “而这一位便是汝林秦老王爷和华亭大长公主家的嫡次子,也是秦小侯爷的胞弟——秦弦巳小公子。昨夜细柳阁的那位秦姑娘就是秦弦巳的叔父家的小姐,他怎么会伤害自家人呢,这定是误会!” 李含章带着礼貌的笑意,频频点头。 正是正是,不仅仅是御灵省的御灵师,这两人偏偏还是皇亲国戚,因此昨晚她几番劝阻流觞的作死行为,都是为了救他啊!!! 突然,李含章察觉到一阵灼烈的目光从左侧袭来,立刻警惕,缓缓转头望去,正对上流觞那一副要吃人的表情。 李含章知道他这是在无声地指控,是在问她:为!什!么!不!告!诉!我! 李含章只好撇撇嘴,也学着刚才流觞一个自然地转头故意避开:不关我事哦~ “既然误会已经解开了,大人还不帮我们松开结界吗?”冤屈被洗刷,秦弦巳一身轻松,颇有挑衅地望着流觞。 “是……”流觞不情不愿地解除了禁制。 输人不输阵,又不怀好意的填了句:“属下只是没想到,二位公子也算凤子龙孙,竟然如此不堪一击,倒像些鼠辈混乱之徒。” “你!”秦弦巳一听这话,火蹭蹭往上冒。 “秦弦巳!”叶澜之又一次制止了他。 他们两个一动一静搭档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他接着道:“王爷,昨夜的确事有蹊跷,流觞大人的举措也并无不妥,为今之计是查清昨日缘由。” 说罢,叶澜之将刚才与李含章所说之事重新复述了一遍,又拿出了御灵省的令书证实二人钦差的身份。 “女鬼,城郊,结界?” 王爷迅速抓住了这三个关键词,又转向身旁的人问道:“含章,细流阁如何?” “秦小姐说她昨日噩梦,梦中有一女鬼将她拖入深潭,他在梦中感到强烈的窒息,所以不停的挣扎,却感到全身被束缚住无法动弹,就在这时她从噩梦中惊醒,在一片漆黑中只看到两个高大的身影,才尖叫了起来,之后便是流觞大哥进来将二位公子困住,慌忙之中秦小姐也未看清二人长相。”李含章将今早从秦小姐那得到的信息一五一十汇报给王爷。 “这倒是对上了。”流觞冷不防一句又点燃了气氛。 “这是事实,当然会对上!”秦弦巳看对方还正在排除自己的嫌疑,又呛上了。 王爷顾不上二人呛声,一心在在分析目前的线索,转头道:“含章,你说说看,这件事情咱们该怎么查?” 李含章心中早有主意,就等着王爷发问:“王爷,若真有这样一个结界,可以从城郊的一座老宅能让人悄无声息的直通迎春馆,那便是将迎春馆所有的秀女都暴露在危险之中。当务之急是弄清楚结界存在的原因和运作原理,我想先去城郊老宅调查一番。” 李含章分析得头头是道,王爷肯定地点点头。 “只是……”李含章语气一转,纸质另一件令人后怕的真相,“只是我担心的是,既然二位公子是追着女鬼进入结界才来到的迎春馆,那是否译意味着女鬼现在也已经隐藏在迎春馆内呢?” “不会!”秦弦巳一口否认,自信满满道:“这迎春馆一直笼罩在秦氏御灵军的防御结界,妖魔鬼怪休想进入,那女鬼就算再厉害也别想进来。” “万一……”李含章依旧心存疑虑。 “别担心,”叶澜之莞尔一笑,耐心解释道:“昨夜我们也有担心这个问题,于是秦弦巳使用‘寻引符’在馆内搜索女鬼的痕迹,结果毫无发现。” 但凡施法,现场必会留下施法者施法留下的法力痕迹。 御灵省的“寻引符”可以准确捕捉到残留的细微法力,并且可以记录该法力,以做后续寻找到施法者的依据。 叶澜之也满腹疑虑,但他相信“寻引符”的指示不会出错。 王爷眼神示意流觞,他随即施法在馆内探寻了一番,片刻后,流觞摇了摇头。 王爷这才确信,却随之指出了第二个问题,道:“高强的施法者倒是有能力隐去施法痕迹,让人无处查询,但是区区一个女鬼还不足以避过,看来女鬼真的不在馆内,那她又去了何处?” “好说!”秦弦巳对上了自己的专业,突然开口道:“空间结界的设置是使用法力压缩两段确定地点之间的空间,设置的结界也只能在确定的两个地点之间穿梭,既然女鬼没有从厢房出来,那只能在那个城郊老宅了!” 汝林秦氏自小辅修咒术,通晓结界设置,秦弦巳自然清楚。 秦弦巳一言让案情有了新的进展,李含章眉头渐渐舒展,感觉离女鬼和结界的真相更近了一步,千万不能放过这个线索,主动提议道:“这个简单,那我们派人便去城郊老宅看看。” 靖安王却是垂眸思索,比起抓到女鬼,眼下他更担心的是秀女的安全。 “如果细流阁若是空间结界的另一个出口,安全起见还是尽快转移居住的秀女。另外,在细柳阁外设置封印结界,即使真有女鬼可以突破笼罩迎春馆的防御结界进入细柳阁,也要将作祟的鬼邪圈禁在细柳阁内。”靖安王吩咐道。 流觞主动接过任务:“这不是难事,我这就让馆外的秦氏御灵军来办!” 汝林秦氏麾下御灵军向来以设置结界闻名,有了秦氏御灵军在,任何结界不在话下。 王爷正有此意。 又转向对调查老宅跃跃欲试的李含章,吩咐道:“含章,本王命你和澜之去城郊老宅调查,无论结果如何,务必天黑前回到馆内向我汇报进度。” “是!”二人异口同声道。 任务分配得差不多了,眼下他还有更重要的一件事要做。 王爷突然收敛了笑容,神情严肃地望向叶澜之和秦弦巳,一脸正色道:“总之昨夜之事,事关细流阁秀女的清白,既然秀女安然无恙,此事不可再让外人知晓,靖安王府的人自会保密,也请御灵省的二位不要声张。” 细流阁那位是秦弦巳的堂妹,他自然不会多嘴毁坏妹妹清白,叶澜之也不是多嘴之人,两人乖乖领命。 见状,王爷会然一笑,眼前二位御灵省的钦差真是派得好,要是换做别人,肯定没有那么好说话。 眼看着叶澜之被分去和李含章调查,秦弦巳有些不对味,眼巴巴地望着王爷道:“王爷,那我呢?” “你嘛……”王爷邪魅一笑,道:“自然是有更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 …… 第七章:女鬼、老宅、神秘结界 正逢三月,草长莺飞,定襄城却偏偏遇上了倒春寒,冻得李含章披着大氅御寒。 定襄城是炎州通往瀛洲的必经之路,也是靖安王母后的故乡。 原本,定襄城是炎州最繁华的政治都城。但二十年前,一场瘟疫席卷定襄,尸横遍地,哀鸿遍野。 疫情过后,定襄本地的经商世家纷纷搬迁,经济一落千丈,如今不复盛年。 如今的定襄城,依然保留了政治都城的职能,炎州一切政务皆在此开办,久而久之,也吸引了不少后起的世家官宦,留守在此。 炎州向来是五州的一块沃土,世家贵族遍地走,各自圈地为盟,把持军权,推及苛政,民不聊生。 但在炎州世家贵族心中,真正忠诚的只有龙神后裔——谁能修炼龙神之力,谁就是被龙神承认的后裔。 在这个五州,在世的只有两人——当今天子,还有律亲王。 这也是为什么——炎州女子地位极低,可世家贵族却愿意精心培养,只为有朝一日入宫为妃,沿袭龙神血脉。 先皇驾崩后,靖安王出藩定襄,如今已有五个年头。他一个无权无势的王爷,自然没被当地世家放在眼里,表明上敬着,背地里冷落。 而炎州真正的无冕之王,实为盘踞炎州经济命脉的汝林秦氏,也就是琴弦巳的家族。 多年来,汝林秦氏一直是皇帝最忠心的属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掌握了炎州过半的御灵军势力,替王朝监督炎州各世家门阀间的动作。 王朝自然回馈汝林秦氏无尽的权力和财富,更将华亭大长公主嫁入秦氏,以姻亲作为连结,将秦氏直接从贵族门阀抬为皇亲血脉。 靖安王——也是秦氏监视的对象。 好在靖安王出藩以来,一直淡泊出世,不碰朝政,自我放逐于王权之外,享受闲云野鹤的日常,这些年来一直平安无事。 李含章就是这个时候加入了王府。 然而今年局势不同,靖安王突然被指派为炎州选秀的监察使。李含章也就这样,好死不死的撞上了叶澜之和秦弦巳。 …… 李含章从王府带来了的两队亲军。 刚到老宅,一对亲军就自觉十步一个将整个老宅包围的水泄不通,严防有人从宅内翻墙逃跑。 另一队,则在一位身着指挥服的小少年的指挥下,率先先破门而入,对宅内各处进行地毯式搜索。 这位小少年约莫着十四五岁,面容清秀,眼神凌厉,个头才到李含章的肩膀。 叶澜之见他明明是个孩童,看着却像是有了十多年的阅历般冷肃威严,好奇道:“他是谁?” “阿林,我的侍卫。”李含章随口道来。 叶澜之望着阿林那副干练模样,心中一阵叹惋:“堂堂王府,竟也招童工?” 李含章一脸无语:“我们当年不也是他这般年纪,就在剑门除魔卫道了嘛!阿林身手好又忠心,有何不可?” 叶澜之信服地点点头,注意到李含章身上的披着的大氅。 她以前从来都是一袭干练青衣,寒天腊月也不曾改变,道:“你为何穿大氅?” 李含章面不改色道:“冷。” 叶澜之眉头一皱,勉强接受这个回答。 阿林突然出现,挡住了二人的去路:“禀告姑娘,经查证,这家宅子的主人是是一位姓楚的妇人,这位夫人嫁去汝林秦氏后,这宅子便空了。” 又是汝林秦氏,最近出现汝林秦氏的频率有点高啊。 李含章又问:“是汝林秦氏的哪位夫人?” 阿林:“涉及汝林秦氏的后宅夫人,属下无法查到详细的身份信息……” 这也正常,汝林秦氏这样的世家大族的后院夫人,也不是说查就能查的。 叶澜之主动解围:“这不难,回去问问秦弦巳就知道了。” 跨过正厅,走过花园,最终来到了位于后院的一座二层鎏金阁楼,阁楼的已经堆满了蜘蛛网,牌匾也歪斜了下来,上面正科着“红楼”二字。 李含章一哆嗦,身后一阵凉意,面上说不出是什么表情。 红楼——听着可不像什么正经的楼。 李含章眯着眼望着红眼前这座楼,疑虑道:“你确定昨晚是在是这儿?” 她也不是有意质疑,只是叶澜之这人什么都好,偏偏是个路痴,李含章从前可是吃过不少亏,这才仔细确认! 叶澜之一脸信心,十分肯定:“没错,就是这!” 李含章望了望他的脸,又望了望眼前这废弃楼,咬咬牙。 好吧……那就进去看看!? 还没走近几步,一股淡淡的梅花香夹杂在空气中向她袭来,越是往楼内走,这个味道就越明显。 李含章环视一周,院内没有梅花树,屋内也没有梅花盆栽,这味道究竟是从哪儿来的? 楼内的陈设十分简单,放在富贵人家就是一个简单的院中小书阁,里面挂满了字画,画的大多是山水鸟花,不过现在都蒙了灰尘,颜料暗淡,像是有些年头了。 想起叶澜之也曾是绘画的一把好手,李含章忍不住调侃道:“叶二公子觉得这满屋子的画怎么样?” 知道她在调侃自己,叶澜之敷衍道:“挺好。”随即便开始对屋内的陈设逐一勘查。 李含章被墙上的一幅腊梅画吸引了注意,她凑近闻了闻,原来是卷纸上沾了梅花香,挂在墙上散出淡淡的味道。 这画看着有些年头了,竟然现在还有梅花香? 李含章下意识望向一旁正在检查其他画作的叶澜之,他似乎对这香气毫不意外,便询问道:“昨天也这样吗?” 叶澜之一愣正在专心检查着屋内的陈设,漫不经心地回道:“应该吧,忙着打架也没太注意……” 问了跟没问一样! 李含章的注意力又回到墙上的这幅梅花画作。 这幅腊梅的笔触十分有劲道,一只寒梅凌雪独放,傲雪凝霜,意境倒是挺有风骨,再看右下角的题字: 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这词倒是比画更有风骨。 李含章细细端详着梅花画卷扶额思索,眼前的画作总让她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却又实在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索性将画作取下收在身上,准备回去好好查查。 叶澜之:“这里没有使用过结界的痕迹,也没有女鬼的气息……” 李含章的思绪被打断,回头见他手中正施法燃烧了一张御灵省的“寻引符”探查。 “又是这样,”李含章倒不奇怪,毕竟迎春馆也没有结界的痕迹,又问道:“那你们昨天是在哪钻入的结界?” 他望着楼内的陈设,左看看,右望望,满脸愁容,陷入了沉默。 这个表情,李含章一看便懂,一脸嫌弃道:“不会是——忘了吧?” 被这么一说,叶澜之颇有些难为情地点点头,委屈道:“昨天我们与女鬼在房间里来回纠缠,钻入结界时,我们已分不清方向,只记得是一面墙壁。”” 叶澜之回忆起昨晚的打斗:“秦弦巳有轻微夜盲,昨夜对付女鬼时一直点了个“明光符”死追着女鬼。女鬼为了避开光照在楼内上蹿下跳,二人被绕得头晕眼花,根本没来得及注意其他,只记得最后是朝着一面墙进入了结界。” 一面墙壁? 李含章看了看眼前的的三面白墙,被密密麻麻裱着的字画覆满,不留一丝缝隙。 李含章试图帮他回忆一些细节,道:“是这种挂了画的墙吗?” 叶澜之实在无法确认,无奈摇摇头。 调查陷入瓶颈。 “会不会你们昨晚来的不是这做红楼,又或者根本不是这个老宅?” 李含章重新理了理思路,最终她还是认为叶澜之认错路的可能性比较大。 叶澜之自己也承认自己路痴的弱点,平时因此被秦弦巳诟病也并未放在心上。 可今日突然听到李含章这么质疑自己,心中莫名有些不快。 “你总该相信龙泉剑吧!”叶澜之右手一挥,一股磅礴的灵气汇聚在他手间,一把灵剑现身其中,它似乎感受到楼内的气息而蜂鸣不已。 龙泉剑是他从十岁在剑门万剑峰的剑池中驯服的第一把灵剑。 其剑以灵泉中被滋养百年的咸水玉所铸,灵识天成,无需叶澜之的修炼便可汇聚剑灵。 龙泉剑感受到了昨夜残留在楼内的剑灵的气息,这才发出了一阵刺耳的剑鸣。 看来昨夜叶澜之和秦弦巳与女鬼打斗的地方是这里没错了。 叶澜之面色阴沉地盯着她一言不发,手中的剑鸣越发刺耳,似乎是在借由龙泉剑对刚才的质疑发出抗议。 李含章见状,只得连忙承认安抚:“看来昨晚的确是在这里……” 叶澜之证明了自己,表情一送,收起了龙泉剑,补充道:“这里荒郊老宅,虽然破败,但也没有阴灵怨气汇集,不像是女鬼长期滞留之地。” 人死则为鬼,鬼无魄不可留于世间。 但若死事戾气过重、怨念太深,则可化为厉鬼,隐匿在怨气中作恶伤人。 是以女鬼停留的地方往往充满阴灵怨气。 可现老宅之中并无此类气息,说明这并不是女鬼的老巢。 线索断了,一切又回到了原地,一想到这,李含章顿感无力。 细细回想问询到的信息,秦弦巳和叶澜之是被女鬼从客栈引用到了老宅钻入结界才到了迎春馆。 如果老宅没有线索,那客栈会不会有呢? “叶澜之啊——” 李含章正低头沉思,一句“叶澜之”刚脱口而出,话音刚落,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连忙闭上了嘴。 叶澜之闻声下意识回头相顾,这一句久违的称呼倒没有让他感到不适,直到他对上了她错愕的眼神,才仿佛想起什么似的,眸子一沉,避开不语。 叶澜之——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叫过他了。 自从叶澜之与别人订婚后,无论面上还是私下里,李含章都只称呼他为叶二公子,叶澜之一直不懂其中缘故。 “叶二公子……”李含章不做声色地立即改口。 根本没有注意到这其中叶澜之的情绪变化,伪装出一丝客套的笑意,瞬间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她接着道:“叶二公子,昨晚你们是怎么碰上的女鬼?” 说回正经事,叶澜之也恢复了往常的神色。 他细细回忆后道:“昨夜……我本在床上安睡,突然听隔壁秦弦巳房间传来打斗声,去隔壁查看发现秦弦巳正在和女鬼纠缠,便加入了他们……” “所以,女鬼是去找的秦弦巳?”李含章感觉自己抓到了终点。 他点点头:“是,而且这女鬼全程只是避开秦弦巳,并未出招,反倒是秦弦巳穷追不舍,一直试图攻击女鬼。我们才跟着女鬼一路到了这里,到这里之后女鬼直奔刚才的红楼。明明有好几次机会可以逃出红楼,可她宁愿在里面与外面几番缠斗都不肯离开。现在细细想来,其实那女鬼到不像是有意引诱我们来此,更像是……” 李含章果断接道:“更像是拼命逃来此处!” 这么看下来,这座老宅一定有什么是女鬼认为可以逃脱追杀的东西! 可这间房里除了画还有什么? 望着墙上茫茫画卷,二人对视一眼,终是无解。 “阿林!”李含章招呼来阿林,吩咐道:“吩咐一队人继续把守老宅,这所宅子的一举一动都要及时汇报给我。” “是!”阿林不知从哪儿突然闪现。 既然老宅查不出什么,不如去他们昨晚下榻的客栈看看。 想到这,李含章直径拉上叶澜之的胳膊就往外走。 边走边道:“走,我们去你落脚的客栈看看!” 叶澜之:“哎……去客栈做什么……等一……” 话还没说完,叶澜之只觉手上牵了个脱缰的野马,被拽得一步两个踉跄向外走,过红楼的门槛时还嗑了一下,他也只得咬牙忍着。 刚出宅门,李含章便连忙招呼马夫驾车,连扔带摔地将叶澜之推进了马车,自己也紧跟上去。 “来,跟马夫说你住的客栈在哪儿?”李含章掀开车帘,手肘碰了碰叶澜之,一脸期待地等着他回答。 “这……”叶澜之托着腮,有些难为情地扭过头,避开了她的热切的目光,心虚道:“忘了……” 此话一出,李含章瞬间被泼了一头凉水。 她怎么就忘了——他这路痴的臭毛病呢! 李含章瞬间垮了脸,低头长叹了一声,对着马夫道:“走,回迎春馆……” 叶澜之:“嗯,不查了吗?” 叶澜之此刻像个犯错的孩子隔着李含章远远缩在马车一角,脸上一副委屈的表情。 李含章目视前方,语气阴沉,缓缓道:“去换秦二公子。” 叶澜之:“……” 第八章:三个线索 回道迎春馆,叶澜之才知道,王爷交给秦弦巳的重要的任务其实是去细流阁探望秦氏堂妹,并帮她搬去李含章隔壁的养心阁。 听说她自从昨晚开始就一直失魂落魄卧床不起,谁人也不见。 解铃还须系铃人,王爷让秦弦巳为代表去安抚一下。 细流阁的侍女见来人竟是秦弦巳,又惊又喜,“二公子?难道御灵省派来的钦差中有您?” 秦弦巳见来人正是熟悉的丫头檀云,笑着回应:“正是!” 檀云连忙将他迎入阁内,边招待他还向里屋招呼道:“姑娘,您快出来看看,是侯府家的秦二公子!” “二堂哥!?” 里屋的人听到动静,仿佛见了救星般从里屋一路慌张小跑。 见来人正是秦弦巳,眼泪奔涌而出,一下扑倒在秦弦巳的脚边,吓得秦弦巳和侍女连忙搀扶。 那人边哭边道:“二堂哥,快救救非儿,非儿真的没脸见人了,求求您带非儿走吧,非儿在这一刻也呆不下去了!” 此人正是秦弦巳叔父南平将军家的小女儿,名秦楚非。 南平将军一生英勇无畏平定南境,可惜膝下仅有两个女儿,一身本事后继无人。 本来秦楚非那一胎叔父期待是个儿子。 可惜天不遂人愿,叔母也难产体弱,不能再生,常年缠绵病榻,郁郁寡欢,将怨气全部撒在秦楚非身上。 对她一有不顺心动则打骂,养成了楚非自小唯唯诺诺、胆怯自卑的性子。 秦楚非名字中的这个非字就说明了她这一身,她的出生非父所愿,非母所求。 秦弦巳对她这个唯唯诺诺的堂妹,年龄相差又性格不投,感情并不深。 但她这个堂妹自小崇拜秦府的两位公子,或许也想像他们一样可以学一身本身为族争光。 秦弦巳见她哭得如此凄厉,心中不忍,轻声哄道:“非儿别怕,有二堂哥在,这里很安全。” “不!”她一声哭喊立刻拒绝,哭得更凶了:“不是的,你不知道,女子的名节比什么都重要,母亲不会放过我的……” 秦弦巳只觉她是被昨晚吓坏了才胡言乱语,连忙解释道:“非儿别哭,昨晚出现在你房中的是我和另一位御灵师。见你在梦中掐着自己的脖子,怕你伤着自己才用驱魔红绳绑住了你,你昨晚被吓坏了,躲在被子里没清来人是我……” “什么?”她一脸懵:“二堂哥,说的可是真话?” “当然,难道二堂哥还会骗你,不然昨日的护卫都可以作证!”秦弦巳对天发誓。 “竟然是二堂哥……”闻此一言,秦楚非破涕为笑,可又会想起昨晚的经历,又哭了起来:“都怪非儿笨,竟然被自己的梦魇扰了自伤,要不是二堂哥来的及时,非儿只怕是要命丧于自己之手啊……呜呜呜……” 一听梦魇二字,秦弦巳立刻警惕了起来,询问道:“听说你梦见被女鬼了?” 秦楚非早已是梨花带雨。 她哭哭啼啼道:“正是,这梦中女鬼实在可怖,拽着我就往那黑漆漆的潭水里面拖,我拼命挣扎不得,湖水逐渐漫过鼻头,那窒息感真的太逼真了!眼看着湖水即将漫过额头,绝望不已。突然一个红绳将我捆住扯出了水面,好不容易醒了过来,见到黑漆漆的房间里有两个身影,我还以为是歹人,这才……” 说到这,她略带羞愧地瞥了秦弦巳一眼,就是她那一声直接将秦弦巳二人送入流觞的剑阵。 秦弦巳可没空在意这个,梦中又是女鬼,难道只是巧合? 秦弦巳立刻抓住重点,追问道:“你梦中的女鬼可有何特征?” 秦楚非道:“梦中的东西没怎么看清,只见到一团红色……” 昨晚秦弦巳二人追击的女鬼穿的也是红色衣裳,这只是巧合吗? 秦楚非有些懵,“二堂哥为何问这个,不就是非儿的一个梦吗,难道……” “不是,”秦弦巳怕她多想,连忙打断,“非儿别多想,职业习惯,听到妖魔鬼怪总爱多问一句,一个虚幻的梦而已。” 秦弦巳可不觉得这只是一个虚幻的梦。 他好好宽慰了秦楚非一番,提议搬去东院的养心阁居住,换个厢房说不定便不再有梦魇缠身,秦楚非自然是愿意。 安排好新屋子,秦弦巳看着她喝下安神汤药安安稳稳地睡去,又交代了侍女几句才安心离去。 去书房与王爷复命的路上,正好遇见来找他的李含章二人,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被李含章风风火火地拉走了,徒留叶澜之一人代为向王爷复命。 为缓解秀女因为昨夜骚乱产生的恐慌和疑虑,靖安王临时决定为秀女们举办“琴棋书画茶花会”。 没了李含章这个鬼点子多又能活跃气氛的帮手,靖安王自然拉着叶澜之这个世家公子来充场面。 叶澜之做为华荣大长公主精心培养的宝贝儿子,君子六艺八雅皆有涉略,绘画最有境界,独爱山水画作,一幅画作千金难求,五州世家公子人尽皆知。 此番,靖安王也是拉着叶澜之当众作画一幅。 叶澜之可不是爱出风头的性子,百般推辞,却被靖安王一口回绝,身边秀女们又接连起哄,直接赶鸭子上架般逼得他不得不即兴作画一幅。 画毕一看,竟是一蓝一绿两把并行出鞘的灵剑。 众人一愣,各怀心事。 流觞似乎是认识画中灵剑,意味深长地露出个笑容。 可靖安王不解,心想这师承澜州剑门的表弟,莫不是个剑痴,和秀女们展示绘画技艺,不画闲云野鹤山水花鸟,竟然画了两柄剑? 秀女们知道此人是澜州赫赫有名的金陵王府二公子,又见他玉面玲珑,温文尔雅,法力高强,是个不可多得的才子佳人。 想着不如现在趁机示好,在他心里留个好印象,万一之后秀女甄选落选,说不定还有希望成为金陵世子妃呢。 一想到此,她们纷纷上前献殷勤,对着他的画好一阵吹捧,死画差点给说活了,一个个眉开眼笑,将昨晚的惊吓抛到九霄云外。 此情此景当然是靖安王所期盼的,可叶澜之只觉眼前秀女似吃人的老虎,毛骨悚然如坐针毡。 一整个下午,李含章拉着秦弦巳出门查案,不见人影,叶澜之再一次见到李含章和秦弦巳已经是晚饭后了。 二人还未来得及进食,便匆匆来到馆内的书房向王爷汇报今日的调查结果。 叶澜之和流觞二人也被叫来一同旁听。 靖安王端坐在书房的案几后,举止仪态端方雅正,手边放了盏温热的茶,见李含章和秦弦巳二人进门,眼中含笑:“含章,弦巳,回来了,今日调查结果如何?” 话音未落,只见秦弦巳气喘吁吁地大步走向王爷的桌几,拿起了刚沏好的茶在众人诧疑惑的目光中一饮而尽。 这才舒舒服服往身后的椅子上一瘫,一脸疲惫道:“一言难尽……” “此话怎讲?”王爷疑惑的望向李含章。 经过一日奔波,李含章额上挂了几颗汗珠,小脸也被晒得红扑扑,嘴上还带着喘,所有的疲惫在听到王爷的问话那一刻尽力收起。 她恭敬道:“回禀王爷,经过一日的调查,我们暂时有了三个发现和一个推测。” 王爷见李含章用的是推测而不是结果二字,眉头紧皱,立觉此事不简单:“哪三个发现?” “第一个发现是关于城郊的老宅,今日上午我和叶二公子去老宅调查过,在那边并没有发现施展结界的痕迹,也没有发现女鬼的踪迹。但含章已经命人留守老宅,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便立刻汇报。” 流觞觉得此事十分不合理,质疑道:“没有施法痕迹就算了,难道连女鬼的踪迹也没有?” “大哥先别急着怀疑,先听我说完第二条发现,”李含章打断了流觞的思路,脸上挂着些许忧虑:“我和秦弦巳本想顺便去他俩昨日落脚的客栈调查,却发现他们根本不是昨晚入住的客栈,他们全城唯一的入住信息是在前天……” “前天?”叶澜之忍不住喊出了声,难以置信地望着秦弦巳道:“我们明明是昨天……” 叶澜之此刻只感背后一凉,回忆起昨晚的情形历历在目,怎么会是前天呢? 他连忙拉着秦弦巳的确认道:“你确定你找对了客栈?又或是掌柜的记错了时间?” 秦弦巳理解叶澜之此刻的心情,他当时听到掌柜这么说的时候,也是拉着掌柜的客人入住信息仔细确认了好一阵。 “我确认过了,入住信息确实是前天的,我今天和含章翻遍了定襄城的所有客栈,都没有我俩昨日的入住信息!”秦弦巳此刻也是一脸愁容,只能用眼神与叶澜之相互确认信息。 叶澜之心里咯噔一下,那昨天发生的一切怎么解释…… 李含章悄悄瞥了一眼叶澜之此刻惊愕的神情,接着道:“我们随即去了一趟城门,向城门守卫确认二位公子是前日天黑后进的城,至今并未出入过城门,这就是第三个发现。” 叶澜之一脸茫然,细细回忆道:“我记得我们是三月十日从京城出发,一路快马三日,于昨天十二日抵达定襄城,这不会有错啊……” 话刚出口,秦弦巳右手沉沉地拍在了叶澜之的肩上,一脸凝重地望着他道:“澜之,我和你的记忆一样,直到李含章告诉我今日是三月十四了。” 三月十二日抵达定襄城,三月十四日开始案件调查,中间正好少了一个三月十三日! 秦弦巳一言,叶澜之倒吸一口凉气,这消失的一天去哪儿啦? 王爷脸色一沉若有所思,流觞在旁默不作声。 “所以……”最终还是王爷打破了僵局,望着李含章道:“你的猜测是什么?” 李含章这才娓娓道来:“只有一种可能,你们二人确实是前天入的城门,住的客栈,在那一夜有一只女鬼进入了秦弦巳的房间,你们一路追着她到了城郊老宅,打斗中误入了结界……” 说到这,李含章突然顿了顿,不知是在故意渲染悬疑的气氛,还是对自己的猜测没有把握,总之将在座各位的好奇心吊到了极点。 她接着道:“误入结界……然后在里面呆了一天一夜,只是你们完全没有意识,再一次出来的时候,你们便到了秦小姐的房间……” 话音一落,叶澜之和秦弦巳二人面面相觑,他们竟在结界中待了一天一夜,却毫无察觉? 片刻,还是王爷先开口:“从目前的线索来看,含章的猜测确实是最有可能的一种情况,既然结界无法破解,就先抓住女鬼吧。” 众人点点头。 “含章,今天幸苦你了,明天是炎州秀女六艺竞技的第一天,还需你多费心,今日你早些休息吧。”王爷面色柔和地关切道。 得到王爷的认可,李含章嘴角露出一弯钩,随即,她扫视了一眼在座的各位的表情,最终眸子停留在了叶澜之那张迷茫的脸上。 她好奇,叶澜之那愁眉不展的脸上此时正在想些什么…… 经五人商议,王爷决定派遣秦弦巳去城郊老宅守株待兔,既然女鬼是冲着他来的,那只能看他在老宅是否有所收获了。 叶澜之则和流觞负责今晚迎春馆的安全。 第九章:再次出现 天色渐暗,迎春馆内的厢房中燃起了灯火,这届秀女们全然不知危险正在靠近,三两结伴在院中赏月聊天,一片和和美美的景象。 王爷今夜留宿迎春馆最靠近西院的一处屋子。 毕竟男女有别,不能直接入住秀女所在的院子,可又怕住正殿离得太远,夜里不能及时关注到厢房内的消息。 李含章还是在昨晚的东院歇息,今日可好好沐浴洗漱一番才舒舒服服躺在了被窝里。 可身子刚沾床,案件各种信息就开始萦绕脑中,令她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现下老宅有秦弦巳守株待兔,细柳阁又布置好了结界,按理来说,就算有女鬼,现在怎么也作不到秀女头上了,彻底消除了馆内秀女的安全隐患。 但李含章要的可不只是消除安全隐患,她更在意的是找出失踪的女鬼和破解结界之谜,尤其是这个结界,是何时存在在这里的呢,这和上一届秀女惨案是否有关系? 李含章翻了个身,忽然瞥见今日外披的大氅中隐隐约约露出一副画卷。 是今早从老宅中带回的梅花画卷,完全忘了拿去云梦山庄研究一番。 她对那幅梅花画卷总有种熟悉的感觉,她上面的词句记忆犹新:零落成泥碾作尘,唯有香如故…… 一阵清风吹过,淡淡的梅花香从画卷中缓缓向她袭来,李含章的意识逐渐模糊,眼皮犹如千斤重,睡意汹汹而来…… 迷迷糊糊之中,她耳边隐隐约约传来一阵悠扬的秦弦巳声,琴声由远而来,须臾之间越来越近,仿佛此人正坐在她的面前为她弹奏。 李含章被琴声吸引,完全没有抗拒之色,渐渐地,她感觉身体变得轻盈,脚下落了虚,整个人飘荡在空中,被琴声牵着走。 这是瑶琴的声音,清明而悠扬,有洗涤心灵之效。 忽而,李含章感觉有一阵刺眼的光芒照在了她的脸上。 她双眼微张,见一女子在漫天大雪在梅花园中抚琴,女子肤如凝脂,容颜娇丽,举手投足间尽显世族大家的名门闺秀风范。 她抚着琴,身后站着一个全身素衣的男子,男子右手受了伤,缠着厚厚的绷带挂在脖子上,李含章却看不见他的脸。 “我该走了。”那男子的语气中没有夹杂任何感情。 此话一出,琴声戛然而止,女子端在琴前一动不动。 “你……”女子的话音停在半中,欲言又止,片刻她缓缓道:“还会再见吗?” 男子没有回答,女子眼中有些朦胧。 李含章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二人的对话在她耳边一字一句都清清楚楚。 他试图靠近去看清这男人的长相,却被禁锢在原地,身子一动都不能动。 随即她意识到,此刻自己是进入了别人的记忆之中! 李含章回想起睡前闻到的那一阵梅花香,怀疑那梅花香有古怪,连带着开始怀疑那副梅花画卷。 没待她细想,眼前的景象突然迅速转换,李含章立刻置身于一片冰天雪地的荒野之中。 一个身披斗篷的白衣的背影在这白茫茫的一片之中,身后还跟了方才那位抚琴的女子艰难前行。 此刻她穿着华丽厚重却不御寒,佝偻着身子缩在一团,全身被冻得抖嗦,脸上布满了雪霜和被冻伤的红痕,一会的功夫便被那男子远远拉下。 “等等……等等我……”她气若游丝,一步不慎摔倒在漫天冰雪之上。 那男子没有回头,依旧大步流星的向前走,只冷漠地丢下一句“回去。”。 第十章:入梦 流觞怒气顿消无言以对,看着李含章脖子上的伤,一脸愧疚道:“这下手可真狠,还好你人没事!” 不然他如何跟王爷交代。 靖安王也很是担忧:“不是没事,含章可比秦小姐伤得重多了,这不像是简单的做噩梦,到像是在借虚幻的梦境故意伤人!” 李含章深以为然,道:“含章也有此意,昨日是秦氏秀女,今天是我,噩梦内容如此一致,伤人手法也如出一撤,幸好都未得手,就怕今晚……” 靖安王明白李含章的担忧:“含章,你觉得这借梦伤人是在针对谁?昨晚做噩梦的为何会是你?” 这个问题,李含章昨夜问了自己很多遍——她又不参与选秀,梦中女鬼为何要找上自己? 她始终没有想通,遗憾地摇摇头:“这我也不清楚,不过昨晚我有了一个新的线索。” 李含章拿出了那副梅花画卷,靖安王接过铺成在桌上,是一幅腊月梅花傲雪图,旁边还有题词:零落成泥碾作尘,唯有香如故…… 王爷不解,疑惑道:“此画何意,从何而来?” 李含章解释道:“昨天在城郊老宅搜到的,这画上的梅花香经久不衰,觉得有些奇怪便带回来了,昨晚入梦前,我闻到了这幅画上的梅花香。” 流觞凑近画作嗅了嗅,纳闷道:“我怎么什么味道也没闻到?” 李含章眉头一皱,道:“到怎么会呢?这梅花香我在这都能闻到。” 王爷也凑近闻了闻,肯定了流觞的话,道:“的确没有味道。” 李含章一时懵了,连忙上前拿起画卷在鼻子边闻了闻,明明就有梅花香,为何他们闻不到? 转念又想起昨日在老宅和叶澜之的对话,他莫不是也没有闻到这个味道? 李含章不解的摇摇头,再次确认道:“你们真的闻不到任何味道嘛?” 王爷和流觞再次确认,的确没有任何味道。 不过王爷相信李含章没有撒谎,猜测道:“会不会是这个味道只有你能闻到?” 只有李含章能闻到这个梅花香——这个可能性当然不能排除。 王爷接着道:“你觉得这幅画与你做噩梦被人伤有关?” 李含章也不敢肯定,犹疑道:“说不好,只是一种直觉,总觉得这幅画和这上面的梅花香和我昨日入梦看到的一些画面有关。但这幅画是秦氏秀女遇袭后被我带入的迎春馆,也通过了防御结界,这样看来,这副画应该没有问题。” “我相信你的直觉,就凭只有你能闻到这幅画上的梅花香这一点,这幅画就值得好好调查一番。”靖安王没有放过,仔仔细细地盯了这幅画半天,还是没有从中发现什么。 突然,靖安王有了一个提议:“既然你怀疑这幅画和你的梦境有关,那今夜我来保管,看看我是否也能梦到些什么。” “不可!” 流觞和李含章几乎是同时说出了这句话。 堂堂王爷怎能以身涉险! “王爷,不如还是将画卷交予我吧,”李含章建议道:“只有我才能够闻到梅花香,说不定它也只对我起作用。” “可是……”王爷的目光扫过李含章脖子上的淤青,欲言又止。 李含章立刻明白过来,笑着道:“没事,只需派个人在旁看着我,就万一我有什么自残的行为及时将我叫醒就好!” 流觞立即默契的应和道:“行,那我让叶澜之今晚守着你!” 王爷见二人一唱一和已有安排,便不再勉强,又未从此梅花画卷上感应到异族气息,判断应该不是个害人的东西,将画卷卷起还给了李含章。 “既然能够通过防御结界,应该也不是个害人的东西,那便随你,只是含章,今晚你可一定要小心!” 李含章欣然应允。 想到昨日的与秦弦巳二人纠缠的女鬼,又问道:“昨夜秦弦巳那边可有何动静?” 李含章答:“没有。” 王爷道:“那继续让他在老宅待命,一有消息立刻回报。” 李含章道:“是。” 这时,一个小厮上前来报,“王爷,六艺竞技第一场已经准备好了,请王爷到场主持。” “知道了。” 说罢,靖安王摆摆手让小厮退下。 王爷见李含章脖子上的痕迹有些可怖,嘱咐道:“含章,你这脖子上的淤痕有些明显,别让秀女们发现,以免他们恐慌。” “含章明白,”说罢,便将刚才的大氅披在了身上遮住了痕迹,跟随王爷一同去到了迎春馆的主殿内。 主殿之下整整齐齐摆放了三十六张书桌,桌上铺好了笔墨纸砚。 诸位秀女穿戴得体,一个个容光焕发、面容娇艳的坐在书桌旁等待今日六艺竞技第一场。 王爷之下主场之上,坐着的则是四位礼部官员,他们代表官方的审美标准,也是本次的主要试炼官。 他们将在今日准时发布此次试炼赋论的考题,在本次试炼中占有三分之一的评分权。 桌案两侧则坐着两排有经验的教导嬷嬷,出身于王府世家的后院,知道女子闺帏的艰难,对于女子的审美标准更是独具一帜。 她们负责整个甄选过程中的秀女日常生活的管理和安排,在本次阅卷中占有三分之一的的评分比重。 有些上道的世家小姐常常会事先打点好这些嬷嬷。 一来是可以在嬷嬷心中留个好印象,需要时刻帮上些话; 二来是希望在现场评比时,嬷嬷们可以给初出茅庐的世家小姐们一些提醒。 而本次试炼的最后三分之一的评分权利则落在王爷手中。 早在前三个月,就有些世家大族有意向王爷示好,也是希望在本次甄选中可以为自己的女儿多争得一些优势。 但王爷向来高风亮节,不屑于舞弊手段,一一拒之门外。 王爷一声喝下:“陈典仪,开卷吧!” 陈典仪:“遵旨!” 王爷一声令下,陈典仪当着众人的面,将封好的试卷展于殿内各位考生面前,封印解除从中拿出了一个精致的卷轴。 身旁的典仪随即将卷轴接过,打开念道:“今日考题——‘女子当如是’,请诸位考生以‘女子当如是’为题赋论一篇,要求在文章中体现秀女心中当代女子的模样,限两个半时辰,现在开始——” 说罢,身旁的副手将卷轴双手接过,倒挂于悬梁之上,向诸位考生展示。 考题一开,秀女们动起身来,有的低头构思,有的随即奋笔疾书。 有礼部官员和两侧麽麽的盯梢,王爷倒没有几分心思放在监考上面,倒是对本次的题目稍有兴趣的和身旁的李含章聊了起来。 王爷:“含章,你说说看,如果你是秀女,你会如何作答?” 李含章倒是不意外,毕竟自己作为爱好文章的王爷身边的女管事,总是少不了要附庸风雅的应付几句,这一次的题目她也有些兴趣,反问道:“那王爷认为,男子当如是?” “哦?”李含章一下反客为主倒让王爷有些措手不及,思虑片刻,回道:“男儿当如君子——高山仰止,景行景止。” 李含章道:“敢问王爷如何当君子呢?” “君子慎独,不欺暗室,卑以自牧,含章可贞,”说到这,王爷望着李含章莞尔一笑:“你这含章二字可就由此而来?” “正是!”李含章回以微笑道:“含章认为,人生一世,虽男女有别,阴阳有差,外形和精力皆有所不同,然而做人做事无须分男女有别,既然男子当如君子,女子何不如君子?” 李含章字字珠玑,条条是理,流觞在旁听了都忍不住刮目相看。 王爷向来知道李含章心中有丘壑,绝非寻常闺阁女子般矫揉造作姿态。 不由得欣然赞赏道:“含章不愧是含章,心中所想,果然与众不同,如果你是今年的秀女,我一定给你满分!” 李含章随即向王爷行了个礼,颇有几分卖乖的姿态,道:“多谢王爷厚爱!” 望着殿下的秀女们,李含章突然有了个念头,转身道:“王爷,如果是你的话,你会选在坐的哪一位秀女做你的夫人呢?” 此话一出,一旁的流觞也来了劲,饶有兴味的期待着王爷的回答。 可王爷不紧不慢,只道:“没有如果,无法选择。” 李含章可不甘心被如此搪塞,干脆换了个角度追问道:“那王爷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呢?” 从出生起,靖安王就知道自己的婚姻多半是政治联姻,由不得自己做主,自然从未想过自己会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李含章的这个问题他无法回答,但转念又好奇别人会如何选择,反问道:“那你又喜欢什么样的男子呢?” 此话一出,流觞忍俊不禁,意味深长地望了望李含章。 王爷见状,转头向流觞道:“莫不是你知道?” “这……”流觞刚要开口,变斜眼瞥见李含章那双要吃人的眼睛,连忙识趣的闭上了嘴。 王爷望着二人诡异的态度,又细想起这几日发生的事情,瞬间豁然开。 笑着感叹道:“原来如此……只是不知是哪一个?” 流觞连忙接口:“当然是脾气好的那一个!” 王爷意味深长的一笑,道:“懂了懂了~” 李含章顿觉双颊滚烫,羞愤道:“王爷,您这懂什么了呀?” 这下二人嘴角咧的更开了,拼命用手挡着。 这要不是在考场之上,怕是二人的笑声都可以震天了。 半晌,二人才看在李含章那张羞愤难安的脸上暂时收敛了笑意。 王爷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眉头一皱,叹道:“他的确是个好的,你俩看着也挺般配,只不过……” 只不过,华荣大长公主挑选儿媳妇的眼光太高,给大儿子挑的是皇室这一代唯一的公主武陵公主,给二儿子挑的也必是公侯伯爵家的女儿。 李含章的出身怕是看不上。 王爷戛然而止,但李含章心里一清二楚,眸子一沉,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流觞见状,轻声安慰道:“哎~别说什么身份悬殊,剑门叶氏一家百年之前也不过草莽出身,嫁娶附庸皇室才有了如今的地位,说不定到时候叶氏还要争着抢着娶你呢?” 李含章眯眼一笑,像是有被安慰到的样子,给二人一个交代。 可她心里完全不这样想,她一不求飞黄腾达,二不求姻缘婚嫁,三不愿涉及朝堂纷争。 她只想守着王府这个新家,过一日便少一日。 见她不语,二人相互使了使眼色,也不再多提。 第十一章:花园意外 两个半时辰的赋论最是无聊,才刚过半个时辰李含章就有些站不住了。 她悄悄撇了撇对面站着的流觞纹丝不动,心生佩服。 不愧是王爷身边最好的护卫,半个时辰处在那跟个木头似的; 再看看身旁的王爷,拿了本闲书品鉴,根本没有注意场下的秀女。 李含章觉得无聊,想起这几日忙着查案都没有好好认清殿下今年参试的秀女,于是拿出登记册,开始一一比对今年的秀女身份。 这一看才知道,今年入选的秀女们,除了家族出身还是那几大元老世族以外,秀女们的名字倒真是听都没听过。 世家名门闺秀的战场从来都是在世家后院的筵席宴会之上,但凡出色的女子,只要参加过一场筵席宴会,便会被这些世家贵族的后院夫人们传扬出去。 所以,真正的名门闺秀,虽然未必见过此人,但她的名声一定在外。 例如:皇室贵女靖安王的亲妹武陵公主,澜州琅琊伯爵府的元阳真君,还有曾经名噪一时的巾帼英豪西林郡主。 在李含章印象中,炎州最负盛名的名门闺女莫属汝林秦氏的大小姐,也是秦弦巳叔父家的姐姐,人称妙音仙子的秦楚若。 李含章一直以为此次参赛的秦氏小姐是秦楚若,直到昨天去给她送安神汤药,才知道此次参选是她的胞妹——名不见经传的秦楚非。 秦楚非和秦楚若虽然一母同胞,名字也只差一个字,可两个人有天壤之别。 李含章虽未见过秦楚若本人,但她以前就从秦弦巳那听过不少他这位堂姐的风姿。 她这位堂姐风华绝代,貌若天仙,抚得一手天下无双的瑶琴。 她的琴音具有正念清明之效,可抚慰世人凡浊之心,将人从生死绝望之间拉回。 有关她传说中最神的故事便是关于她的琴技。 相传一日秦楚若上香路遇山石滑落被困,一行人与过路的百姓全被困在林间,直到夜间不得解救。 这时山间十几条野狼出没,寻味而来遇要攻击众人,随行护卫和男子饥寒胆怯不敢对抗。 这时秦楚若抚琴鼓励众人,众人才拨起勇气驱赶,连路边的破烂乞儿都勇猛反击,狼群这才散去。 可不久后,几十条狼群居然聚集过来肆意报复,敌众我寡,一时之间又失去了反抗的力气。 这时秦楚若再次抚琴一曲挽歌,此曲竟令在场狼群泪眼婆娑,哀嚎遍野,最后默然离去不伤一人。 从此,秦楚若便有了妙音仙子的称号,也成了炎州境内才艺双绝第一人。 不过近三年来,李含章再未听过与她相关的任何传闻,也不知道现在如何了。 而昨日见秦楚非,虽说长得也有一番风味,但在众多秀女中并非出色。 最主要的还是谈吐和周身散发的气场,毫无大家闺范,更像是个深居简出、弱不经事的后宅小女子。 经前夜一遭竟然魂不守舍地下不来床,听说还是王爷让秦弦巳去安抚一番才见好。 好歹也是一母同胞,怎么同样的肚子和成长环境竟然可以养出两个截然不同的性子? 说到这里,李含章觉得今天应该尽地主之谊再去关心一下。 只是,为何今年秦楚若没有来参选呢? 说到这,李含章忍不住望了望场上的秦楚非——她正一脸从容地答卷,眼神无比坚定。 与昨日失魂落魄的样子截然不同,仿佛换了个人似的。 李含章有些意外,难道秦弦巳的安抚这么有效? 李含章弯下腰,轻轻在王爷耳边问道:“王爷,您可知为何今年参选的汝林秦氏女子,不是那位才色双绝的妙音仙子秦楚若?” 王爷放下手中的书籍,一脸平静道:“一个死人如何参选?” “死人?”李含章一脸惊愕,她何时死的? 王爷安慰道:“这不怪你,三年前她死的时候,你正重伤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呢。” 秦楚若居然三年前就已经死了! 李含章内心一阵惋惜,道:“难道是在上一届选秀中葬身火海?” 王爷摇摇头。 李含章:“那她是如何……” 王爷一脸神秘:“其中内情,可能要去问秦弦巳才能知道了……” 看来今天她又多了一件事要做。 …… 两个半时辰终于结束了,李含章终于可以松松腿,拜别王爷后,秀女们也纷纷散场,李含章早就在秦楚非回厢房的必经之路上等着她。 李含章:“秦小姐,今日可有好些?” 秦楚非被李含章搭讪有些意外,道:“多谢挂念,今日已无恙。” 李含章:“昨夜可睡得安稳?” 秦楚非面色红润,精神饱满,微微一笑,道:“一夜安枕无梦。” 一夜安枕无梦?看来她昨夜未被噩梦突袭。 李含章顺势安慰道:“那便好,应该是秦氏的防御结界起作用了!” 一句秦氏瞬间打开了秦楚非的话匣子,面露喜色,露出一副得意悻然的模样。 李含章见状有了主意,从大氅中拿出那幅梅花画卷呈于秦楚非面前。 试探道:“其实含章是有一事相求,近日有幸得到一副腊月梅花傲雪图,奇妙的是这画卷上有股经久不衰的梅花香特别好闻,可惜含章不识画技和香道,不知秦小姐可否帮忙看看这梅花香是如何附着在这画卷上经久不衰的?” 秦楚非接过画卷,探着头嗅了嗅,脸色突变,诧异地望了望李含章,眼中闪过一丝惊慌,被李含章尽收眼底。 秦楚非连忙改了神色,尴尬着笑道:“姑娘说笑了,这上面哪来的梅花香?” 刚刚那个表情明明就是闻到了什么,秦楚非为何要说谎? 李含章没有急着拆穿,继续道:“别着急,打开画卷小姐就能闻到。” 说罢,李含章将画卷展开于秦楚非面前。 秦除非看到眼前的画作,眼中闪过一丝不明的伤感,直到他瞥见右上角的词句,整个人犹如电击般瞳孔一颤。 李含章立刻意识到秦楚非一定认得这幅画。 她继续试探道:“秦小姐可是认得这幅画?” 秦楚非连忙否认:“不,没见过!”,反而显得实在刻意撇清关系。 李含章:“那小姐觉得这幅画如何?” 秦楚非现在犹如受惊的麻雀,警惕的望了眼李含章,道:“含章姑娘的眼光不错,不知此画居然是从从何处得来?” 李含章更加确定了自己的判断,嘴角露出一丝得意地笑容:“昨日我去城郊办事,路上遇到一废弃老宅便进去看看,在其中的一个楼阁中发现了许多画作,这幅梅花画卷与众不同,还有一股淡淡的梅香,我便特意取过来想跟各位秀女们交流。” 听到废弃老宅二字,秦楚非脸上有些不悦,道:“不问自取则为偷,含章姑娘这这般怕是不妥……” 李含章彻底确信自己的判断,所幸伪装出一副无赖嘴脸,道:“不妨事,不妨事,废弃老宅而已,没有人能发现我拿了一副画的。” 秦楚非明明不悦,却露出了一个礼貌的微笑,道:“既然姑娘不懂画,可有兴趣转让给在下?” 她想要买画,李含章当然拒绝:“如此歧视珍宝怎可轻易转卖,我明天要先献给王爷赏玩一番!” 说罢,李含章利索的卷起了画卷,不留给秦楚非任何再看一眼的机会。 作揖告辞,转身离去,露出一个得逞表情。 秦楚非,明天画就要给王爷了,今日便是你唯一的机会! 整个下午,王爷都和礼部众人一起批阅论文。 这个时候,王爷向来都是让李含章陪在身边的,但她昨日受伤,王爷便改让流觞作陪。 流觞向来不爱舞文弄墨,这个工作对他而言,甚是无聊。 李含章也没闲着,午后一人漫步在迎春馆的花园里,脑中还在思索案件的详情。 她望着诺大的馆中后花园,仰天长叹:好好的秀女甄选,怎么就波折频出,究竟是何缘由? “李姑娘!”经过一个池边的回廊,一个娇滴滴的声音拦住了李含章的脚步。 李含章回头看去,正是那日在当众与张首领叫嚣的凤凰城姚伯爷家的青允小姐,今日见她竟是一副大家闺秀的温婉之色。 那日李含章一直觉得此姑娘是故作跋扈,实则帮忙平息秀女们的疑虑,心中对她颇有好感,一直想结识一番验证自己的猜想。 可这几日一直忙着查案,根本没有机会,如今刚好碰上了,怎么样也要聊上两句。 “姚小姐安!”李含章也客气回礼。 忽然,一处细微的声响引起了李含章的注意。 她顺势望去,见二层阁楼外的一颗盆栽,摇摇欲坠——马上就要砸到姚小姐的头上。 李含章:“小心!” 可还是晚了! 姚小姐一脸错愕的愣在原地,花盆整整好向她的头上砸去。 李含章连忙冲过去拉着姚小姐一个旋转,花盆贴着含章的胳膊碎了一地。 旋转的过程中,李含章的脚下不小心踩到了瓷片,鲜红的鲜血立即渗出。 她脚下一脱力,身子便重重的撞在了回廊边的栏杆上,幸好及时停住没有甩出栏杆。 可接下来姚小姐被李含章拉着顺力向她扑去,直接将李含章翻身摔出栏杆,坠入湖中。 “李姑娘!来人啊,有人落水啦!”姚小姐慌忙招呼来人抢救。 一批隐匿在周围的护卫闻言连忙赶来下水相救。 可李含章披着的大氅在吸水后十分沉重,犹如千斤巨石般拉着李含章向湖底坠去,护卫们在水中根本拉不动。 第十二章:病骨风寒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蓝光迅速坠入湖中将人捞起,到了岸边众人才看清来人正是叶澜之。 叶澜之正要解下李含章湿透的大氅,意外瞥见她脖上的淤痕,心中一惊,回想起昨晚的事,心里有了答案。 他怕旁人发现勒痕,连忙又将大氅盖了回去。 叶澜之将她扶起,隔着大氅从背后灌入一股灵力,李含章猛地喷出呛在肺里的湖水,神志有些恢复。 “你怎么样?”叶澜之关切地望着一脸惨白的李含章。 “咳咳咳……” 李含章全身湿透,面颊滚烫,意识模糊因为呛水咳嗽不止。 这时姚小姐也连忙凑近关心:“李姑娘,你没事吧!都怪我,都怪我,要不是为了救我,你也不会落入水中……” 叶澜之这才向姚小姐询问因果:“发生了何事?” 姚小姐如实道来。 照着姚小姐的描述,他粗略地看了一眼案发现场,心中还原了整个事件的经过,最终将注意力放在地上沾血的花瓶碎片上。 叶澜之心中一紧,连忙绕着李含章上下找寻,终于发现了渗着血的脚,惊诧道:“你的脚被瓷片割伤了!” 李含章全身发热,除了咳嗽,毫无应答。 叶澜之:“李含章,醒醒!!李含章……” 她没有回应。 叶澜之果断背起李含章,扫了一眼周围赶来的侍卫。 严肃道:“来人,速宣灵前来!另外,封锁现场,任何人不得靠近!” 接着,他一路飞檐走壁,将人带去了偏厅空置的厢房。 叶澜之将她轻轻靠在木椅上,又扶好了,深怕她没了支撑摔倒,望着浑身湿透的李含章,他不知如何是好—— 衣服湿透了总要换,最好还要洗个热水澡,脚底的伤口也要处理,可男女授受不亲,叶澜之不可如何是好? 这时,门外走来了一位女子。 “叶公子,听闻李含章姑娘落水了,可需要帮忙?” 叶澜之回头一看,此人正是那夜在睡梦中差点要掐死自己的女子,秦楚非。 叶澜之喜出望外:“需要!” 他将昏迷的李含章交给了秦楚非,退避出门,在外等待。 秦楚非吩咐侍女,帮李含章洗了个热水澡,换上自己干净的衣物,简单处理了伤口,才将李含章送进了温暖舒适的被窝。 李含章两颊微红,嘴唇苍白,脖子上的瘀伤格外明显。 秦楚非眉头一皱,随即将被子拉上盖住了她脖子上的伤痕。 “你别怪我,是你先动的手……” 秦楚非冷漠的望着床上虚弱的李含章,将那幅梅花画卷藏入了袖子中,若无其事地向屋外走去。 这期间,叶澜之一直在门外候着,回想起刚才,从挥手召唤出龙泉剑,细细打量。 刚才,他像往常一样在房中闭目打坐,忽闻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呼救声,缓缓从禅坐中回神。 正在分辨呼声的方位,却见一道冷光,龙泉剑瞬时出窍,指引他一阵疾驰到湖边,又撺入湖里,才发现落水之人,竟是李含章。 他抚摸着手中的灵剑,了然一笑,口中喃喃:“你……是不是也在想你的好搭档……” “吱哟”一声,秦楚非走出了厢房,打断了叶澜之的思绪。 一见门口有人,秦楚非又恢复了温和的神色:“叶二公子,李姑娘已经处理好了,不过她落水受寒,高热不退一直昏睡,还需宣巫医来看看。” 叶澜之眉头一紧。 在他印象中,李含章身体素质极好,同门期间从未生病,就是被人刺伤,也能立刻好转。 如今不过落水一遭,竟会高烧昏迷不醒…… 他摆出一副得体的模样道谢:“多谢!” 秦楚非却并离去,而是客套道:“举手之劳,叶二公子多礼了。这些年公子跟堂兄在御灵省同朝为官,也没少帮照拂,倒是我该替堂兄多谢公子。” 此人今日一面,倒和那日房中惊魂失魄的窘样大相径庭,有了几分世家小姐的端庄大气。 叶澜之顺势回道:“哪里哪里,在下是多受秦公子照拂才是。” 当然不是!!! 秦弦巳这个冲动易怒的莽夫,平日里要是没有叶澜之在旁规劝中和,早就不知吃了多少闷亏。 但叶澜之这个做好事不留名的哑巴,从来也不会捻着这些小恩小惠说本事。 客套过后,秦楚非及时抽身告辞,叶澜之微笑送客。 见人走远,叶澜之松了松笑崩的脸,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与世家人交谈最费力气,不是跟你扯些祖上的旧事,就是笼络人情,他向来不喜,如今已经可以自然应对,想到这里,也觉得讽刺。 想起昏迷的李含章,叶澜之动作轻盈地进了房,深怕惊扰了里面的人。 可李含章烧得迷迷糊糊,哪里听得到半分声响。 绕过床前的屏风,叶澜之终于在榻上见到了高热昏睡的李含章——她被褥子捂得严严实实,只露一张烧得通红的脸。 她眉头紧促,嘴唇惨白,额头上渗出颗颗晶莹的汗珠,顺着她白皙的脸颊滑下。 上一次见她这般狼狈虚弱,还是在五年前—— 那时,李含章因串通妖邪迫害同门,被师尊关入水牢,七七四十九天内不断经受刑法,不得医治,而奄奄一息。 想来,她灵脉断裂,伤及根本,身体大不如前,叶澜之眼底不禁流露一丝惋惜。 他伸手压了压李含章颈边的褥缝,目光扫到她脖颈间的淤痕,呈现出几根清晰的手指印。 刚才湖边,人多眼杂不便多看,如今没有旁人,他这才照着印子,在自己身上比划了一番。 脑中立刻闪过那日在秦楚非房中所见之景,恍然大悟! 她这是昨夜……叶澜之已心中了然。 可接着不解——昨夜去询问她时,她为何只字未提? …… 书阁之中,张首领向靖安王汇报了后花园之事。 靖安王顾不上细缕此事,开口先问道:“李含章现在如何,可传了巫医诊治?” 张首领答:“姑娘左脚被碎片割舍,落水后高热不退昏迷不醒,巫医已经在去的路上了。” 靖安王还不放心:“身边可有人照料?” 张首领:“御灵省来的叶氏公子一在在旁陪着姑娘。” 闻言,靖安王和流觞两人先是一愣,随即相视一笑,纷纷露出一副意味深长的表情。 流觞如今就是嗑粉头子,巴不得二人单独相处增进感情:“有意思,她这是因祸得福,你们千万别去打扰!” 靖安王也不甘落后:“替本王转告叶二公子,劳烦他替本王好好照料李含章,非痊愈不可推诿。” 张首领自然不知其中奥义,好好领命便是:“是!” 处理完私事,靖安王自然也没忘了办正事,他可不认为这是简单的意外,暴风雨总潜伏在一些令人忽略的小事件背后! 王爷立刻吩咐道:“流觞,此事详尽调查,看是否只是单纯的意外。” 流觞正有此意,果断领命。 眼下李含章出了这样的事,靖安王需有所防备,当即扯了个谎! 他给每位秀女送去一本《龙神心经》,并告知诸位秀女,让侍女彻夜守在床前默读此经,向龙神祝祷,可以替自家主子在本次竞选中博得好彩头! 炎州世家贵族对龙神之事向来深信不移,各家小姐纷纷命令,吩咐秀女在自己床前彻夜默读,不可打盹。 秀女们这番必胜的心思反倒中了王爷之计——悄无声息在秀女床边安排好了值夜之人,以防今夜借梦伤人时,无人及时发觉。 …… 王府的巫医来了,是个气质温婉的妇人。 她一进门,省略了叶澜之的招呼和主诉,直奔李含章的床前,垂眸打量两眼,便分析完病情。 她先是施法处理了脚底的伤口,伤口瞬间愈合,一丝疤痕也没有。 又催动灵力向肺部施压,沿着喉咙向上,一股积水从她嘴中喷出,李含章面色立刻好转。 叶澜之以为结束了,可巫医施法的手在李含章脖间停留了一会儿,才离开。 全程下来,叶澜之看得一愣一愣。 他以前只听过巫医可以利用灵力致死负伤、妙手回春,今日亲眼所见,果然厉害!。 巫医面色平静,似乎根本没把病情放在眼里,伏案开了张处方递去 巫医:“姑娘已无碍,接下来只需待她清醒,连续服药五日,便可彻底清除体内的寒气。” 叶澜之接过处方,上面写的都是他看不懂的草药名字。 叶澜之:“多谢巫医,后续可有什么注意事项?” 巫医瞥了眼叶澜之,目光渐柔:“姑娘身子弱,三月天寒,莫再落水淋雨着了凉。” 叶澜之点点头,认真记下。 巫医起身离开,叶澜之本要相送。 巫医:“公子不必客套,就此留步。” 叶澜之:“……” 活得久就是看得透,叶澜之装模作样的客套被她一眼看穿,倒剩了他作弄一场。 巫医一走,房内又只剩下叶澜之照顾李含章,望着床上柔弱可怜的李含章,他有些不自在。 这时,门外传来了张首领的声音:“叶公子,王爷有令。” 叶澜之一脸茫然,出门迎接:“张首领,王爷有何吩咐?” 张首领:“王爷劳烦叶公子好好照料李姑娘,非痊愈不可推诿。” 非痊愈不可推诿? 叶澜之不解,炎州礼法森严,靖安王让一个成年男子照顾一个卧病在床的女子,实在离奇! 叶澜之准备推诿:“可是……” 张首领生生打断:“叶公子,王爷说了,非痊愈不可推诿。” 指令传达完毕,张首领迅速作揖告辞,疾步离去,任叶澜之怎么叫都不理会。 叶澜之:“哎!张首领……” 张首领的身影消失在院落一角,叶澜之只得认命,隔着床前的屏风,搬了张椅子,守着昏迷的李含章闭目打坐。 第十三章:失窃的画 月上柳梢,秀女们已经睡下。 流觞一如既往,准时出现在眺望台上执勤。 望着院落中唯一亮起的烛光,会心一笑。 高烧渐退,李含章睁眼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 身上干了,衣服换了,伤口包扎了,可是偏偏——梅花画卷不见了! 她慌忙坐起,环顾四周,寻找画卷的痕迹。 猛然发现屏风之后有个人影,一个激灵向床内避去。 什么人! 叶澜之感应到房中气息的变化,从打坐中缓缓睁开了眼:“是我。” 房内的烛火拉着他的身影,在屏风上印出一个模糊的轮廓,修长而挺拔。 许久不见,叶澜之比起从前,有了几分成熟男人凌厉的模样。 李含章望着屏后的身影,眼眶微热。 他就在这里,如此真实,却又那么不真实…… 叶澜之见她半天不发言,主动说明情况:“你落水发高烧,昏迷不醒,巫医已经为你处理过,你现在可好些?” 哪里好,李含章觉得非常糟! 李含章垂眸,缓了缓微热的眼角,抬头道:“画丢了……” 叶澜之一头雾水:“什么画?” 李含章不打算告知他画卷之事:“一副梅花画卷,我落水的时候就带在身上,湖中捞我时可看见?” 叶澜之摇摇头。 救她时,他在水中并未发现任何画卷类似的物件。 李含章:“那我昏迷期间可与谁接触过?” 这个问题,叶澜之清清楚楚,掐着指头算起来:“我,姚小姐,秦小姐,还有巫医。” 听到秦小姐,李含章嘴角一抽,发出一声冷笑,此举牵动了肺部,不禁发出了干咳了几声。 叶澜之担忧她的病情,再次确认道:“你可好些?” 李含章:“咳咳……” 她李含章此刻无比清醒,巴不得现在就去找秦楚非对峙。 对叶澜之的问题,斩钉截铁回答道:“当然!” 秦楚非认得那副梅花画卷,城郊老宅是秦氏产业,叶澜之何秦弦巳又是莫名出现在她的厢房。 所有线索都指向她,这总得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叶澜之只见她一会儿咳嗽,一会儿傻笑,心理琢磨她这毛病,还得几天才能好。 指着床边的汤药:“巫医说,这药得喝五天,才能清除你体内的寒气。” 李含章回过头,这才看见床边的凳子上放了一碗黑乎乎的汤药,这药闻着没什么味道,喝起来就不好说了。 她撅起嘴,一脸幽怨地望着叶澜之:“我不喝驱寒的汤药……” 叶澜之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李含章意识到说的不对,改口道:“药凉了,受凉不能喝凉的,这药不能喝了。” 叶澜之十分赞同——药凉了,确实不能喝,得加热! 只见他捏了诀,指向那碗汤药,碗中的汤药面上起了层层微波,片刻,腾腾热气从碗中冒出。 水系法术在叶澜之手里,顿时变成了温热汤药的法子。 叶澜之微微一笑:“现在可以喝了。” 李含着脸上三根黑线,她竟分不清,叶澜之究竟是真傻还是装傻,非要看着自己喝下这碗药。 终于,她又找到了一个借口:“现在又太烫了,等药凉一凉再喝。” 叶澜之面色平静,莞尔一笑:“好。” 他起身要走。 “刚刚——”李含章突然叫住了他:“谢谢你救我。” 窗外清风徐来,眼前烛火忽闪,叶澜之的影子在屏风上摇曳。 叶澜之隔着屏风没有回头,语气淡然:“职责所在,不必挂怀。” 说罢,走出房间。 门吱哟一声被打开,又吱哟一声缓缓关上。 职责所在,不必挂怀……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李含章突感失落。 心中埋怨:你倒是说的轻松,可知你救过的女娘里,多少人为你神魂颠倒! 叶澜之一本正经的走出厢房,门吱哟一声缓缓关上,挺直的身躯瞬间胯下。 心中暗道:甚蠢,甚蠢, 要不是她又说药太烫,根本没有察觉到她只是在找借口拒绝喝药,当他意识到这一点,整个人只想立刻离开那间房。 …… 李含章收拾好心情,起身偷偷把药倒掉,换了身夜行衣,准备去找丢失的画卷。 她鬼鬼祟祟离开房间,远眺瞭望台。 此时,叶澜之正和流觞在一块。 她与二人迅速对视一眼,随即溜去了了养心阁。 暸望台上,李含章的一举一动,二人一目了然。 叶澜之面有愠色:“她这是要去做什么?” 流觞一脸兴奋道:“哟~恢复得挺快,想必是有了新的线索!” 叶澜之好奇道:“什么线索?” 流觞:“拭目以待!” 叶澜之:“那我们去帮忙?” 流觞一脸淡定地摇摇头:“不,等她通知。” 叶澜之不懂,流觞这副淡定从何而来——等她通知,她现在又不会施法千里传音,要怎么通知,靠喊吗? 第十四章:夜探秦楚非 李含章在流觞的眼皮子底下,一阵鬼祟穿梭,终于到了秦楚非的厢房门口。 她顺着房梁翻上了屋顶,捏手捏脚一阵爬行,终于来到了里屋的正上方。 悄然掀开了两个瓦片,探头向里望去。 流觞见他去的是秦楚非的房间,眉头一皱,继续不动声色地远远观望。 叶澜之这是第一次见李含章不使用法术而纯靠功夫上屋顶,手法干净利索,可在修行人眼中实在显得愚笨。 没办法,谁让她现在已经是个不会功夫的普通人,想到这,叶澜之眼神落寞。 李含章可没功夫看远处二人的表情,好不容易爬上屋顶,可不得抓紧时间好好探查。 她小心翼翼探头望去,屋内的秦楚非正卧榻安睡。 秦楚非似乎不怎么相信靖安王的话,床边没有安排秀女默读读心经,倒方便了李含章在屋顶偷看。 李含章环顾房间寻找梅花画卷的痕迹,画卷没找着,却在床边的墙上发现了另一幅画风和内容都极其相似的画卷。 同样是寒梅傲雪凝霜在枝头,只是在这幅画卷上,梅花树下有个倚树而眠的美人,左侧题词: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 它与屋内陈设风格不符,绝对不是礼部的装饰,只能是秦楚非自己从家里带来的。 李含章细细研究后,猜测墙上这幅画和她之前手那幅应是一对。 想到这儿,李含章瞬间明白叶澜之和秦弦巳是如何从成交老宅,瞬间抵达秦楚非的房间。 这一对梅花画卷应该是一对法器。 将两幅画分别放置在两个不同的地点,待空间结界开启后,施法者便可进入其中一幅画,而神不知鬼不觉从另一幅画出来,实现两地之间的瞬移。 这样的空间结界法器多见于云梦宫学,鲜有传出,怎会现在在这里? 秦弦巳与叶澜之是十二日晚上跟随女鬼进入画卷,却在十三日晚上才来到了迎春阁的厢房,莫非这画卷之中有容纳二人的空间? 那消失的女鬼岂不是就隐藏在这画中…… 李含章背换后一凉,死死盯着那幅梅花画卷不敢眨眼。 见画卷中那倚梅而眠的树下美人身形袅袅,风华绝代,一笔一划栩栩如生,仿佛霎时间就要从画上飘下来。 难道…… 她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啊——” 此时,院内不远处的沁春阁传来一声女子的尖叫,那是姚家小姐的房间。 不出所料,今晚又有人遭殃了。 众人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过去,李含章与暸望台的二人迅速对视一眼,流觞率先冲去现场,叶澜之紧随其后。 这叫声惊动了周围的秀女,纷纷起身点灯来门外观察情况。 秦楚非也不例外,披上大氅便焦急地走到门口打探情况。 李含章趁机从后窗翻入了里屋,在秦楚非掀开的被窝里,意外发现自己丢失的梅花画卷。 她将画卷展开与墙上那幅对比,两幅画都有同样的梅花香,画的内容边缘竟然可以完美连接。 原来是将一幅完整的画分割成了两幅分别装裱。 整幅画卷左侧题词: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右侧题词:零落成泥碾作尘,唯有香如故…… 李含章望着两幅画,已经猜的八九不离十。 突然,墙上画中的女子睁开眼,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瞟向她。 一阵幽森的蓝光从画中露出,李含章顿觉被一股力量包裹着吞入画中,根本来不及呼救。 再看,墙上那幅画卷中的女人正拖着一个昏迷的人缓缓藏向梅花树后,脸上分明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 流殇闻声赶到时,隔着屏风,正看见姚小姐在梦中双手掐着脖子。 身旁的侍女慌忙拉扯,阻止未果。 流觞御剑出风,重重的插在姚小姐的床边。 她被剑气一阵,从梦中醒来,一脸惊恐的望着身旁的宝剑,大惊失色地避入了墙角,躲入被中掩面哭泣。 流殇见状已有七分确定,隔着屏风一脸正色的问道:“姚小姐也做了噩梦?” 姚小姐惊魂未定,半晌才在被窝里吱吱呜呜道:“是……是,好真实的梦,我还以为...” 看着眼前惊魂未定的女子,流觞毫无怜惜之色,继续追问道:“姚小姐。可否详细说说梦中的内容?” “我……我不想再回忆了……”姚小姐躲在被子里瑟瑟发抖。 流殇并未作罢,语气加强道:“姚小姐,请您配合,尽量说明梦中细节!” “出去,我说了不想再回忆了,你们听不懂吗!”姚小姐带着哭腔喝斥道。 身旁的侍女见状连忙安抚,示意流觞暂且离开。 这已经是迎春馆发生的第三起事件,流觞已没有耐心再等待下去,可姚青允就是不开口。 流觞准备强势逼问,却被叶澜之伸手阻拦,示意让他交涉。 流觞无计可施,正好看看他有什么办法。 只见叶澜之走进屏风,柔声道:“大梦一场,姚小姐不必认真,若是身子不舒服不妨找巫医瞧瞧,天色已晚不便打扰,我们先告辞了。” 谁要告辞,流觞正欲开口被叶澜之一把拦下。 叶澜之这番轻声细语的宽慰十分得体,姚小姐的情绪稍有缓和,侍女点头感激。 第十五章:入画 院外,张首领用老办法安抚好了其他看看热闹的秀女。 这次没有姚小姐的帮忙,张首领颇为费劲,最后还是秦楚非提醒切莫耽误了明日早会,众秀女才乖乖回房。 流觞和叶澜之一出门,养心阁上已无李含章的踪影。 流觞到不意外,猜测她去给王爷汇报今日案情发现了,吐槽道:“别看她平日跑得慢,这跟王爷通风报信的本时候倒是迅雷不及啊!” 叶澜之本还有疑虑,但听流觞这么说,以为自己多虑了。 二人便直奔王爷书房,将此事汇报,可在那里并没有看到李含章。 靖安王早有预料又及时干预,对于今晚的结果并不意外。 流觞却心有不甘,质问叶澜之道:“你刚刚为何阻我问清姚小姐梦中细节?” 叶澜之尴尬一笑,他知流殇关心则乱,并未生气,耐心解释道:“姚小姐那个样子,怕也是说不清梦中情况,不如待她冷静后我们再细细盘问?” 流觞不以为意,埋怨道:“梦境易逝,至今所有的受害者都没有看清那女鬼的面目,除了红色衣服毫无线索,这个再不把握,我们该如何往下查?” 叶澜之在旁沉默不语,任由流觞发泄。 流觞见他闷葫芦一个,心想李含章怎么看上他? “王爷,我们不能再如此被动下去了,梦中女鬼必须要早点抓出来!” 流殇语气中既有对歹徒的愤怒,也有对自己无能为力的自责。 王爷明白流觞心中的焦虑,安抚道:“着急也无用,借助梦境操纵受害人自伤这样的法术,我们知之甚少,想要阻止确实困难……” 叶澜之双眸滴溜溜地一转,开口道:“至少我们知道,施法者在此期间从未进出过迎春馆——要么他一直在馆内,要么他就从未进入馆内。” 两人瞬间被他的推理吸引,认真聆听。 叶澜之继续分析:“但如果是前者,‘寻引符’不至于探寻不到,所以,他只能在迎春馆外。” 王爷:“有道理!” 一语点醒梦中人,王爷满意地望了眼叶澜之:“这个施法者,若想在千里之外施法操控迎春馆内的人,就必须使用媒介。” 叶澜之提醒道:“说到媒介,秀女入住迎春馆前,是否检查过厢房之内有无特殊的符咒物品?” 流觞立即警惕起来:“没有,迎春馆内的所有布置都是礼部准备的,我们从未起疑……” 原来是忽略了这个! 王爷随即吩咐流觞,待明日秀女早会时彻底搜索馆内所有厢房,任何有可能做为媒介的东西都不能错过。 大事已决,看李含章还未路面,王爷疑惑道:“奇怪了,发生此事,李含章怎么还没来书房开会,平时就她来的最快。” 叶澜之早就注意到李含章迟迟未露面,心中越发不安,面露愁思。 被流觞抓个正着,怂恿道:“你还不赶紧去看看!” 叶澜之措手不及:“我?” 流觞:“当然是你,王爷已经吩咐了,非痊愈不可推诿” 叶澜之本就觉得让自己照顾李含章实在离谱,正要强辩一二。 却见二人正色相对:一个是王爷得罪不起,一个是剑客又打不赢,瞬间没了脾气,只好乖乖领命,一路飞檐走壁到了清心阁顶。 悬身而下敲了三下窗门,无人回应。 又敲了三下,屋内寂静无声,随即翻身入床查看,屋里竟无一人。 又去养心阁的附近溜达了一圈,还是没人影。 叶澜之闭眼催动灵力,感应李含章的气息就在附***常无虞,想必还在附近查案。 既然身体无事,提着的心才放下。 想起流殇嘱咐不用帮忙,等她消息便好,找了个角落席地打坐,静静等待。 …… 李含章从梦中缓缓苏醒,发现自己竟然置身在一副山水世界之中。 腊月寒梅枝枝鲜艳,迎风傲雪更加动人,梅花香气四溢,自己正被缚灵绳绑在一颗梅树下。 眼前正是那日梦中在亭中抚琴的女子! 她轻倚梅花树下,身姿婀娜,手指轻柔地拨弄着手中的瑶琴。 琴音悠扬凄婉,似诉衷肠。 李含章见她现身,毫无畏惧,竟是一脸兴奋,此刻她已完全弄明白结界和女鬼的秘密了。 “原来如此,你一直隐藏在画卷之中。那天你为了躲避秦弦巳和叶澜之的追捕,打开结界进入画卷之中隐藏,没想到他们也跟着你进来。你将他们在画卷中关了一天一夜,才让他们从另一幅画卷的结界中出来,我说的对不对!” 那人压了压弦,露出一个凄婉的笑容:“不愧是大名鼎鼎的含章鬼姬,一眼就能识破法器的秘密!只不过——怎么混成这个样子,肉体凡胎,周身毫无灵力啊~” 李含章一愣。 “含章鬼姬”这个称号,是她在御灵省任职时别人起的,已经很多年没人喊过她这个称号了…… 李含章仔细打量眼前陌生的面容,疑惑道:“你认得我?” 那鬼魂嘴角一咧,眼中尽是冷漠:“哼,也就现在这些世家闺女年纪小不认得你。当年你和高昌世子那场轰动五州的国婚,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得?差那么一点就要成为高昌王妃了,你难道不遗憾吗?” 李含章面色一沉,死死盯着眼前之人,杀气逼人:“你究竟是谁?” 那女鬼依旧面不改色,浅笑一声:“哟哟哟,别生气啊,我可无意与你为敌,要不是你偷拿我的画在前,又鬼鬼祟祟潜入房间,我也不会对你动手。至于我是谁——你不如猜猜看?” 李含章没心情跟她玩这种猫捉老鼠的小游戏,低头看了眼女鬼在自己身施展的缚灵绳。 不耐烦地问道:“是不是在这幅画里,无论使用什么法术都不会被人察觉,即使是御灵省的‘寻引符’也找不到你?” 女鬼得意一笑,道:“没错,无论我在里面如何折磨你,都不会有人发现的!” 闻言,李含章一改往日神色,眸子一凛,冷哼道:“求之不得!” 说罢,沉眸一睁眼,双眸竟转化为鬼魅迷幻的深紫色,脸上露出邪魅瘆人的笑意,恶狠狠地盯着眼前的女鬼。 随着李含章双眸颜色逐渐稳定为沉紫色,一股沁人心脾的樱花香味汹汹席卷而来,萦绕在李含章周围。 瞬间将整个水墨世界中的梅花香清洗而净! 梅花香气是女鬼的灵力所在,瞬间被碾压地无影无踪! 女鬼顿时花容失色,惊道:“紫瞳?你是谁!这画中是我打造的世界,你怎能在我的世界里压制我的灵力!!” 李含章冷哼一声,眼神灼人,樱花香气顺着她凌厉的目光而去,将那女鬼层层环绕其中。 女鬼瞬间全身失力呼吸困难,苦苦挣扎片刻后瘫软在地,失去了意识。 这还没结束,樱花香气又萦绕着她钻入脑中,开始读取女鬼的记忆。 李含章的瞳中似乎链接了女鬼的记忆,眼前瞬间浮现了清晰的画面…… 第十六章:画卷的秘密 眼前这个女鬼,是炎州汝林秦氏的大小姐——秦楚若。 汝林秦氏家族庞大,有两大宗族:一族以修炼各类强大的结界术闻名,一族以培养女子立德立行和清心瑶琴技出名。 秦楚若自小乖巧聪慧,才貌出众,人人都说她可以凭借美貌入宫伴驾。 可秦楚若偏偏出自前者,可她在修行之上毫无根骨,苦教十年都学不会如何布置结界,倒在琴技之上展现出了惊人的天赋,父母失望至极,索性将其过继给后者,精心培养。 秦楚若十六岁就出落得风华绝代,才貌双绝,是个十足的琴痴,一手瑶琴绝技更博得“妙音仙子”的称号,一时芳名远扬,五州之内无与争锋,在炎州世家大族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但这并不足以让秦楚若在女性地位低下的炎州得人高看一眼,世家真正高看她的原因,是笃定她在秦氏这座靠山的权势之下,定会顺利当选赢李王朝的太子妃。 成为王朝后妃——是全炎州世家女子的最高荣耀。而以她当时的姿色才学,离当选不过只是差了一个过程。 秦氏得此娇女,自通全族之力培养其六艺礼教,推选她参加炎州选秀,秦楚若知道,她对于所有人而言,不过是亲近皇权的手段罢了。 她不反对家族这样的安排与对待,她只是觉得遗憾。 尤其是在她知道母亲第二胎又因为生了个女儿而大发雷霆之时,她明白了自己作为女子,在秦氏家族中生存的唯一意义就是成为献媚君王。 她拼命练琴,将所有对世俗的不甘和愤怒都融入到瑶琴音之中,却在所有人耳中成为了悦耳清心之弦乐,还给她附上了“妙音仙子”的称号。 她觉得无奈——世人都是聋子吗,为何无人懂我琴音绕弦之下的深意!!! 那年,寒冬大雪,腊梅争艳,她院中抚琴自嘲命运。 一个神秘的男子重伤躲入她房中,掐着她的脖子,威胁她帮忙藏身修养。 秦楚若当然不能死,于是同意将他藏匿在梅园自行疗伤。 可惜男子伤势太重,有走火入魔的征兆,夜夜噩梦缠身,苦不堪言。 秦楚若并不同情一个会拿着刀戟伤害自己的人,倒是盼望着他早日重伤死去,好摆脱此人的威胁。 她转身就要走。 男子眼皮沉沉,脱力地蜷缩在墙角,听到了远处的动静,声音沙哑道:“你为何如此凄惨?” 秦楚若愣怔地回头,望着眼前这个辨不出人形的男子,也不知凄惨的究竟是谁,疑惑道:“你说什么?” “我说……”男子忽而睁眼,里面是一双与众不同的金色瞳孔,某中是冷漠与绝望,缓缓道:“我说你的琴音太凄惨了,是你对自己人生的写照吗……” 秦楚若惊愣在原地,炎州多少瑶琴名家都不曾听懂她秦中之意,只是赞颂她琴技高超,可得君上之喜。 彻夜抚琴为他清心养性,驱魔化灵,那人的身体逐渐好转。 还是那个寒冬腊月,秦楚若在梅亭中为他抚琴清心,琴音婉约欢快。 “我该走了。”男子突然开口,语气中没有夹杂任何感情。 此话一出,琴声戛然而止。 “你……”女子的话音停在半中,她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男子见她无接后话,作揖拜别,转身离开。 女子突然想起什么,追上去大喊:“等等,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可那人影一惊消失在漫天大雪之中,连个脚印都没有留。 此去一别,秦楚若才知道这个神秘的男子,是当时江湖上恶行累累的杀手——血鹤大巫。 杀人如麻,罪恶滔天,已被御灵省绳之以法,囚禁在神树山的无间地牢。 可无论那人是谁都不要紧,她只知道,他是唯一可以听懂自己琴音的人,和那些整天追在她后面歌颂她妙音仙子的人不同,他听懂的是自己的心。 这一年,汝林秦氏受邀入神树山参与高昌世子的国婚,秦楚若也在其中。 身处神树山之地,这是那年一别之后,秦楚若离他最近的一次——只不过一个在神树山的祭祀场参加婚宴,一个在神树山的无间地牢忍受折磨。 望着神树山为国魂张罗起的漫山遍野的红绸金饰,她好生羡慕,羡慕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世人都说高昌世子是那般孤傲冷烈的性子,起初也是根本看不上出身微末的含章鬼姬,却最终愿意以五州最奢华隆重的神树山国婚礼来迎娶。 是以见得,人心往往拗不过心坚如石、深情似海,总有些事情可以掌控在自己手里。 也许是因此受到了点播,在五州朝圣之地,秦楚若跪在神树山的龙神像前虔诚祈愿:“信女秦楚若,愿有生之年有幸再见知音人,若得此愿,折寿以报。” 谁知—— 高昌世子在婚礼上众目睽睽发动政变,好好的五州国婚瞬间化为撕杀的人间炼狱。 有人趁乱打开了无间地牢的出口,将里面的妖魔鬼怪尽数放出,一时天地失色,兵荒马乱,无数御灵师和宾客重伤倒地,哀嚎遍野。 秦楚若却笑了,因为她终于在逃出的妖邪之中看到了那个日思夜想的知音。 她不顾一切地奔向他,却没发现身旁一只展翅巨颤的妖兽正向她扑来,要将她生吞而下。 “姐姐!!!” 是妹妹急切的呼喊,想要提醒姐姐逃过妖魔的伤害。 秦楚若这才回神发现,想躲已经来不及了,伸手去挡,心想这一击怕是真的天人永隔了…… 她已是全身颤抖地等待着死亡的到来,却在片刻后发现自己依然毫发无伤的站在原地。 她茫然地扯去挡在身前的双手,一个伟岸挺拔的身躯正挡在她身前,是他——右手施法直直钳制住那袭来的妖兽,左手在后为秦楚若布下一个牢固的防御结界免受侵袭。 此刻的惊艳,她用尽毕生所学的词藻都无法形容了。 “你没事吧。”他没有回头。 秦楚若顿了顿,脑中突然冒出了一个离经叛道的想法:“你可以……带我走吗?” 他回头看了她一眼,眼中没有任何温度,没有开口,飞身而去。 “不!你别走,你等等我!”秦楚若疯了一样追出去,不顾父母和妹妹的阻拦。 她已经厌倦了,厌倦了这般活成菩萨般的人生。 遇见他之前,她从不知伯牙摔琴;遇见他之后,他才知知音难寻。 一片冰天雪地的荒野之中,秦楚若跟在那人身后艰难前行。 她佝偻着身子缩在一团,全身被冻得抖嗦,脸上布满了雪霜和被冻伤的红痕,一会的功夫便被那男子远远拉下。 “等等……等等我……”她气若游丝,一步不慎摔倒在漫天冰雪之上。 那男子没有回头,依旧大步流星的向前走,只冷漠地丢下一句:“回去。” 女人闻言,全身瞬间似乎被抽空了力气,彻底失去了意识,扑通一声彻底晕倒在雪地之上。 男子闻声止步,迟疑半刻,突然往回走去。 他停在了女子身前,将身上的御寒斗篷一把扯下,盖在了女人的身上,又施法在原地设了个防御结界。 防御结界瞬间将寒风雪水隔在外面,发丝上的雪霜开始融化,面部的僵红得到了缓解,女子的眼皮微微颤动。 秦楚若意识稍有恢复,那人就一句话没说,消失在这漫天冰雪之中,终结了他们之间的一切。 秦楚若倒在那一片茫茫雪地之上,望着他离去的方向:“你要去哪里?” 无人回应…… 秦氏的御灵军在五州搜索了三天三夜,终于在那片茫茫雪原上,找到奄奄一息的她。 她知道,此番回到汝林,便是直面地狱了。 炎州最重礼法宗教,秦楚若的行为无疑是在挑战秦氏门阀的底线。 等待她的——是家族耆老的审判和批斗。 “秦楚若,你勾结妖邪,自甘堕落,败坏门风,秦氏再也容不下你!” 家族不会放过她,生母甚至不曾出露面, 她被发配到定襄的一处废旧老宅——不是让她寂寞余生,而是让她自戕赎罪。 望着满院子的落雪和满屋子的书画,她的脑海里却只有当年那个在梅园中,掐着脖子威胁自己的男子。 他那清冷疏离的眼神,就像毒药般令人着迷。 在遇见他的那一刻,秦楚若的结局便早已注定,秦楚若毅然决然——饮鸩而亡。 望着手里的那幅《腊月梅花傲雪图》,那是梅亭一别那日的景象。 李含章从她的记忆中回神,没想到,眼前这只音质偏执的女鬼,竟是当年风华绝代的“妙音仙子”秦楚若! 怪不得,怪不得她的琴音如此凄凉。她居然爱上了血鹤大巫——一个她这辈子都不能与之相守的人。 李含章眼神微收,紫光渐熄。 秦楚若像傀儡般任她摆动,被操纵着从地上爬起,跪在李含章面前慢慢睁开眼,双眸空洞。 此时,无论李含章问什么,她都只能老实作答。 李含章:“你为何在此作祟?” 秦楚若:“我只想帮助妹妹通过选秀。” 李含章:“怎么帮?” 秦楚若:“让其他秀女失去参赛资格,主动退赛……” 李含章:“那你为何要将叶澜之和琴弦巳借由画卷的结界带入迎春馆?” 秦楚若:“我本无意招惹二位御灵师,是他们对我穷追不舍,我在躲避之时只好将二人困在画中。那日,我在画卷中感应到有鬼怪侵入了妹妹的梦境中伤害她,本想阻止,可是迎春馆笼罩在防御结界之内,我无法进入,只好将之前捆住的二位御灵师踢出结界,阻止梦中的鬼怪伤我妹妹。” 李含章目光收紧,这才意识到迎春馆内梦中伤人的女鬼竟然和画卷中的女鬼并非一人! 李含章:“你是说,你并未参与梦中伤人事件?” 秦楚若:“未曾。” 李含章继续追问:“那你可是要对姚青允下手?” 秦楚若:“她六艺不通,无需出手。” 她没必要撒谎,在李含章的控制下,她也撒不了谎。 李含章继续推理:“上一届的选秀意外频发,半数退赛,可是出自你手?” 秦楚若:“是我藏身画卷之中,教唆他人勾心斗角,互相残杀。” 上一届炎州选秀意外频发,想必少不了她躲在画卷中教唆她人,可若真是秀女间的勾心斗角导致了最后的悲剧,也不至于秦九师的铁血法眼毫无察觉啊。 除非——秦九师有意纵容! 想到这,李含章心中为上一届死去的秀女们默哀片刻,脸上怒色渐起:“那你在这届选秀中可有伤人?” 秦楚若:“还未来得及出手。” 看来李含章发现得早,此人还未有机会酿成大错,大致情况已经了解,眼下李含章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了:“你的画卷从何而来,可有人住你?” 秦楚若:“……” 见对方毫无回应,李含章略有疑色,再次发问:“你的画卷从何而来?回答!” 秦楚若紧咬牙关,硬是一声不发。 李含章本可施法强迫她说出实话,犹豫了一下,终是没有。 李含章神色温和:“罢了,秦楚若,我们做个交易吧……” 第十七章:六艺竞技 渡过了一天一夜,李含章才从画卷中出来。 出来时,叶澜之正贴着画卷仔细研究其中蹊跷,突然卷面一虚,一张人面破纸而出。 “啊!!!”澜之一惊,连忙将画卷丢远, 李含章正要出来,见势不对,立刻抓住了一切能抓住的东西,稳住自己倾倒的身体。 结果直接摔出,扑倒在他身上,两人直直倒向地面,四仰八叉的摔在地上。 “呦,是李含章出来了!”流殇又惊又喜。 瞅着地面上摔做一团狼狈不起的二人,叉着腰在旁边看戏。 叶澜之脑中一片混沌,睁眼一看,正对上李含章漆黑的眼,猝不及防,心跳的厉害! 心中一骇,竟从对方同样惊愕的眼眶中,睹见一丝转瞬即逝的邪魅紫光。 以为自己眼花,连忙眨眨眼,定睛再看——李含章眸中除了一汪秋水,再无其他。 李含章猛地一下起身,避开了他的目光,拍了拍身上的土,脸上又摆出了她的招牌微笑。 她望着流觞,回嘴道:“当然是我,不然你以为是谁呢?” 叶澜之还沉浸刚才那抹邪魅紫光中,若有所思。 可见李含章平安回归,形式作风一如往常,便没再多想。 他起身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尘,在旁静静听他们对话。 李含章意外回归,靖安王也松了口气,欣慰道:“李含章,你可回来了。” “哎~”李含章谈了口气,一副一言难尽的无奈样子:“可不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流觞瞬间了然,她这不是冒险,而是在探险查案! 她此次进入梅花画卷——也许是意外,但进入梅花画卷——绝对是她计划中的一环。 流觞一直认为,李含章最大的弱点——就是她生生不息的好奇心。 她天生对探寻未知事物有一种宿命般的向往,越是隐秘诡异,她越是兴奋来劲,甚至有一种越挫越勇的上瘾感,凡是她搞不明白的东西,必要研究彻底了才甘心。 流觞顺势配合道:“含章大人,请问您在这虎穴中,有何收获呢?” 李含章嘴角一弯,不愧是老搭档,果然懂她。 她一五一十将画卷的结界功能告知三人,但对于女鬼的身份和从女鬼那读取的记忆,李含章只字未提。 “王爷,梦中女鬼另有其人,她才是最危险的敌人,我们要尽快找到她!”想起从秦楚若那儿得到的重要线索,李含章紧张了起来。 见状,王爷淡然一笑,安慰道:“你消失的一天一夜里,我们也有了新发现。” 李含章喜出望外:“什么发现?” 王爷抿了口茶,吊足了某人的胃口,缓缓道:“叶公子从厢房的枕头中,发现了一张神秘符纸。我们判断有人利用这个符纸作为媒介,在千里之外利用梦境操控秀女自伤。我们将所有符纸处理掉后,昨夜平安无事。” 居然有符纸? 厢房内都是礼部按照规程置办的物件,礼部也是这次选秀的协办人之一,和王府是一条身上的蚂蚱,李含章从未怀疑过他们。 更不会去想提前检查房内陈设有何异样。 李含章连忙追问道:“那可查到符纸是何人放置?” 流觞摇了摇头,道:“无从查起,这批枕头的供货人用的假名,礼部的奴才贪小便宜,看东西物美价廉,才没查清身份,就跟那人购进了这批枕头。” 这几日李含章和礼部合作,看着他们整日兢兢业业,勤勤恳恳,竟也会在选秀这种要务上做出克扣钱财、以次充好的勾搭,真是令人费解。 李含章心中烦闷,她若多留心,或许也不会让符咒进入馆内。 垂头叹息,眼角扫过地面,正好瞥见刚被叶澜之扔出的梅花画卷。 李含章捡起抖抖干净,疑惑道:“这两幅画卷怎么在你们手中?” 说起这,流觞来劲了:“那就要问这位叶二公子了,是他查房时偷偷顺走的。” 那天,李含章突然消失,叶澜之等不到人。 想起她消失前,曾去秦楚非房间找画,就趁着搜查房间的机会,从她那儿顺走了梅花画卷。他也不知李含章丢的是哪一幅,干脆两幅都拿走。 只可怜那秦小姐,莫名其妙她丢了画,还不敢声张,从昨天起就魂不守舍,也不知如今怎样。 李含章十分稀奇,一向品行端正的叶澜之——竟然会去偷画!!?? 叶澜之一直安安静静在旁听话,闻言,突然心虚紧张,脸上微热。 抬头,李含章正看着他,眼中莫名的深邃,似要开口。 他想避也避不开,索性率先发制人:“你想说什么。” 叶澜之已经做好准备,脑中迅速过了一遍她所有可能会问的问题。 例如: 你为何在等我,你等了我多久? 你是不是担心我,才特意去找画?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对我……是否还有情? …… 叶澜之脑中的问题越来越离谱,越来越疯狂,但这些问题,确又完全符合李含章的烈性。 叶澜之思绪紊乱,心神不宁。 他心中竟开始哀求——千万不要在这问出这些问题! 尽管他心中已掀起巨浪滔天,面上却依然波澜不惊。 良久之后,李含章终于开口了—— 她说:“下次别偷了。” 别……偷…… 叶澜之嘴角抽了抽,内心的巨浪瞬间落下,变得风平浪静。 他嘴缝中蹦出一丝冷笑,三分敷衍,七分自嘲,一脸生无可恋地点了点头。 看来,是他自作多情了。 李含章淡定地观察着叶澜之的反应,眼中闪过一丝柔光,低头弯了弯嘴角。 想起手中的画,她提议道:“此画还是物归原主吧。” 王爷虽不赞成将这样的法器留在一个不会法术的人身边,但也怕耽误她在六艺竞技上的发挥,同意先交换由她保管。 此时,下人来请王爷去正厅主持六艺竞技的第二场比赛——琴技。 李含章见时间紧迫,慌忙拾掇好两幅梅花花卷匆匆离去,终于在秦楚非进殿前将画卷交还给她。 秦楚非顿时泪眼婆娑,如获至宝将两幅画护在胸前,不肯假人。 李含章见状鼓励道:“秦姑娘这副画物归原主,今天比的瑶琴可是你姐姐生前最擅长之物,请全力以赴,你的姐姐还看着你呢!” 听闻姐姐二字,秦楚非惊讶地望着李含章。 她似乎听懂李含章意有所指,欲言又止,擎着泪挤出一个微笑向她点点头。 那一场比赛中,秦楚非一改往常,一曲琴音气势滂沱、技惊四座。 曲毕,李含章知道,这场琴技试炼的冠军非她莫属。 王爷对此也十分惊讶,忙问道:“李含章,今日这秦小姐看起来很不一样啊,你刚才跟她什么了?” 李含章笑道:“我只是跟她说,有人希望她能赢。” …… 第十八章:姚青允 梅花画卷的事情已经查清,借梦杀人的法术已清除,李含章此时一身轻松,午后开开心心在花园消食。 走到那个回廊处,又想起那日遇袭的姚青允,流觞后来的调查显示,那花瓶提前被人做了手脚。 如果不是秦楚若怂恿他人所为,那又会是谁呢,会不会是那个借梦伤人的神秘人? 正寻思着,阿林突然寻来递上一封信,上面印着云梦暗探的徽印记。 李含章大喜,应该是上一届秀女惨案的调查结果出来了迫不及待拆开阅读。 信上说:上一届连州选秀意外频发,花盆砸头昏迷不醒,地滑摔跤无法行走,不慎落水高烧不退,琴弦锋利划破手指,野马发狂伤人落马。 选秀还没结束,过半秀女皆因意外负伤,失去资格退出比赛;最后只剩下六位其貌不扬,才智平平的秀女。 如此高频率的意外,实在荒唐,李含章看了也想吐槽。 就这样还选什么秀,根本就是把五州世家女子们圈在迎春馆受灾受难嘛! 要不是罪魁祸首的秦楚若已死,李含章真想替这些无辜的秀女们讨回公道。 信中还提及:迎春阁最后那场大火起初不大,本来可以及时扑灭救出秀女;可因为秦氏当时在周围设置了防御结界,限制了迎春阁内人员的进出,外围救火的队伍无法及时进入,里面的人员无法及时逃出。 当时唯二解除结界的钥匙,一个在秦九师的身上,那日他刚好奉令护送晋级的秀女成绩涵前往州监司,无法及时赶回;另一个拿着解除结界钥匙的护卫,则晕倒在馆内起火点附近。 因为防御结界无法及时打开,才延误了最佳救人时间。 眼睁睁看着火越烧越旺,六位秀女和其中的护卫葬身火海,当时迎春馆被烧成一片废墟。 如今的迎春馆也是后面才建造。 李含章心中暗叹:这个结果,也是有够离谱的,怪不得陛下大发雷霆,不过罚俸一年对秦小侯爷而言不算什么。 鬼魂是最怕火的,这场大火不可能是秦楚若放的。 不然他自己也会消失在这场大火中,如此看来,秦九师和最后那场大火的确逃不了干系。 一说到秦九师,李含章这才想起秦弦巳还在城郊老宅奉命看守。 大家都把他忘了!!! 连忙让阿林去老宅将他召回,还特意嘱咐千万别让可怜的秦弦巳知道他被人遗忘。 “李姑娘!” 阿林刚走远,李含章就又被人叫住了。 李含章一个哆嗦,绝对没错——这娇滴滴的声音是姚青允。 上一次姚青允这么叫她,她一回头就看见了那个要掉落的花盆,冲上去救她却把自己摔进了湖里。 这一次……应该没事了吧? 李含章缓缓回头,正见姚青允一脸笑盈盈,提着裙摆一路小跑到她身边坐下,温柔地将她的小手捧在胸前。 “李姑娘,上次可多亏了你,要是没有你,我脑子现在上就多了个窟窿,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呢,我可得好好感谢你!”姚青允万分感激道。 李含章却被这热情吓到,尴尬地挤出个笑容道:“职责所在,不必挂怀!” 叶澜之的官话倒是好用。 想起那日夜里姚小姐也做了噩梦,李含章关心道:“听说那日你噩梦缠身好久都没有缓过来,现在可好些?” 不用问,姚青允现在的状态肉眼可见的非常好,她故意提及此事不过是想看看能不能获得半点线索。 提及那日噩梦,姚青允似有千言万语却不知如何开口,最终只道:“哎,自作孽,半点怪不得别人……” 什么叫自作孽? 李含章这可起劲了,连忙道:“此话怎讲?” 姚青允面露难色,确认四下无人后,才凑近李含章小声道:“我那天梦到一个红衣女鬼将我拖入湖中要把我淹死,本来一个噩梦我也至于吓成那样,只是梦中女鬼,我认得……” 你认得!? 李含章可终于找到一条重要线索了,已经在心里激动地叫出了声,可姚青允还在这儿,她只能掐了掐自己的大腿努力憋着,然后面上装出一副疑惑的神情 “这梦中女鬼你还见过呢?”李含章道。 姚青允短叹一声,道:“嗯。” 李含章故作惊恐,询问道:“那女鬼是谁?” 姚青允见李含章这人畜无害的小白兔模样,又想起那日她救了自己,几番纠结,最终还是如实相告。 “我梦见的那个女鬼,是澜州前临安伯家的大小姐徐令元!”姚青允一脸诚恳道。 徐令元,临安伯,徐令云的姐姐? 李含章愣在原地,脑中飞速闪过一些记忆片段。 当年,李含章蒙冤误杀与叶澜之有婚约的临安伯夫二小姐徐令云,遭到临安伯满州通缉,要取自己性命报仇。 剑门宗师从中斡旋拖延,希望能找到澄清李含章清白的证据,可惜限期之内仍未有解,叶澜之私自放走李含章惹火临安伯,最终将此怨恨波及到金陵王府和剑门。 当时皇帝对澜州剑门忌惮已久,临安伯借用职务之便趁机构陷了金陵王府谋逆犯上。 可惜,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临安伯阴谋暴露,满门降罪,最终成为了皇帝与剑门斗争的牺牲品,徐氏一族男丁全员赴死,女眷莫入官妓。 徐令元是徐令云的嫡亲姐姐,没想到莫入官妓后还有这番遭遇,说到底,整起事件的始作俑者——难道是自己!? 会不会这借梦伤人的主谋就是徐令元!? 怪不得自己也会梦到她,还偏偏就伤得最重! 年少还是要少得罪人,不然以后遇到的不是仇家、就是冤家。 难道秦楚非也得罪了她,才出现在她梦里的? 姚青允见李含章停入了神,轻轻碰了碰她的肩膀,疑惑道:“李姑娘这是怎么了,莫不是也认得此人?” 李含章突然面色一变,嘤嘤作样地哭了起来。 “姚小姐,你是不知道,其实那天夜里,我也梦到那个女鬼了,吓死我了,可我根本不认识她……呜呜呜……”李含章又开始装腔作势了。 “什么,你也梦到她了!?”姚青允仿佛见到了知音。 李含章梨花带雨,看得甚是可怜。 “嗯,她说她心有怨气要我去陪她,我苦苦哀求,答应帮她消除怨气渡化亡魂,这才放过了我……” “原来如此……”姚青允这才缓过神来,梦中遇鬼还有这一招? 李含章见对方没有起疑,顺杆向上爬。 “姚小姐,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有关女鬼的事情啊,我想帮帮她让她渡化轮回,别再来我梦里索命。” “这……”姚青允不愿多说。 李含章见状,连忙将脸埋入姚小姐的怀里,哭得更惨了。 “姚小姐,你就看在我上次救了你的份上帮帮我吧,我实在是再也不想在梦中见到女鬼了……呜呜呜……”她哀求道。 说着,李含章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那楚楚可怜的模样让人深信不疑。 姚青允哪里经得住这么苦求,可不得妥协交代在这。 “说起来,是我间接害死了她……” 李含章又惊又懵。 心中暗自吐槽:你们这些世家贵族的清白小姐,看着手无缚鸡之力,怎么一个个手上都沾染人命? 汝林秦氏的妙音仙子秦楚若是这样,凤凰城的姚青允也这样…… 姚青允间接害死了这个女鬼,难道这就是她要选中姚青允攻击的原因? 李含章擦了擦泪,楚楚可怜道:“此话何解?” 姚青允这才和盘托出。 “当年临安伯构陷金陵王府谋逆犯上满门获罪,她被分配到教坊司却不甘为妓,潜逃在外刚巧被我撞见,我就向汝林教坊司举报了她的踪迹,谁知道第二天就有人在绿川上发现了她的尸体……想来都怪我举报了她,她也不过是个清白世家的女子,想想逃离教坊司那个吃人的牢笼有什么错,何至于逼得她跳水自尽呢……” 原来如此,她竟然这般死在汝林的绿川……难道这就是她怨气所在,化为厉鬼的原因? 她在梦中的杀心如此重,放任不管只会变本加厉,还是要尽快找到并渡化,这是她作为云梦暗探的职责。 做戏做全套,李含章表演了一场对姚青允感激涕零的戏便与她告别。 回房的路上,李含章沾沾自喜——果然,靖安王府还是少不了我李含章! 几滴眼泪就从她手上骗来了关于女鬼的线索,这要是让流觞去去调查,可不知得到啥时候。 经过操场,李含章远远就看见秦楚非正在为明日的射箭比赛训练。 可她射箭的本事实在是差,前后三次射箭都脱了靶子,明天就这样上场,还不得让其她秀女笑死。 这也不奇怪,秦楚非从小不受母亲待见,哪有人教过她这些? 不仅射箭,骑术和数理估计也拿不出手,秦楚若之前想要保她入决赛,不对其他秀女动手,确实也没有别的办法。 李含章见她射箭姿势别扭,脚步虚浮,腕上无力,瞄准时眼睛和箭头都不在一条直线,忍不住上前指导。 “脚下要稳,拉弓用力要狠,眼睛箭头和靶子要在一条直线上。”李含章轻轻扭动她的肩膀,帮她调整姿态。 李含章突然出现帮忙,秦楚非十分意外,身体却诚实地照做。 “来,试着放箭!”李含章看她姿态调整得差不多,下令道。 秦楚非十分配合,“咻”的一声箭离弦而去,在百里之外正中靶心。 这是她今天第一次射中靶心。 “啊,真的中了!”秦楚非激动高呼,她还以为自己的射艺没救了,总算看到了点希望,连忙道谢:“多谢李姑娘指点!” 李含章欣慰地点点头,鼓励道:“秦小姐,你要相信自己和你姐姐一样出色,你一定可以!” 面对陌生人的鼓励,秦楚非有些不相信。 “我真的可以吗?”她反问道。 李含章的手稳稳的搭在她肩上望着她,瞳孔颜色逐渐转紫,从中闪过一丝诡异的光芒。 接着,她在口中重复道:“秦楚非,你记住,你最擅长六艺竞技,你可以成功通过炎州选秀,你不会辜负姐姐和整个家族的期望。” 秦楚非双眼空洞,仿佛魔怔了般,重复着李含章的话: “我最擅长六艺竞技,我可以通过炎州选秀,我不会辜负姐姐和整个家族的期望……” 李含章满意地点点头,在她肩膀上轻轻一拍,秦楚非瞬间清醒了过来。 秦楚非满面荣光,冲着李含章欣然道:“李姑娘,我好像知道如何射中靶心了!” 说罢,又从进笼中抽了一支箭,按照李含章教他的身法又射了一箭,果然正中靶心。 “你看!”秦楚非指着远处中靶的箭,得意地向李含章展示,证明她的实力。 李含章笑着点了点头。 …… 感应到迎春馆内有异常的灵力波动,本在闭目打坐的叶澜之起身查看。 可还没等他出房门,这股灵力便消失无踪。 是谁在馆内使用灵力? 他顺着刚刚感应到灵力的方向,在迎春馆内走走停停,最后在东院的门口,正好在拐角遇上了回房的李含章。 李含章有些稀奇,这平日里都不出门的人今日怎么出门了,疑惑道:“你在干嘛呢?” 叶澜之一愣,被突然出现的李含章吓了一跳,回过神后犹疑道:“没……可能是错觉吧。” “错觉,什么错觉?”李含章一头雾水。 叶澜之嘴角一弯,柔声道:“没事,我回去了。” “等等……” 李含章忽然伸手去拦脚下生风的叶澜之,结果拦了个空,直接扯住了他广袖的一角,叶澜之只觉手上一沉,外裳一下子被拉落肩膀,滑落了半身。 叶澜之惊愕回头,已是衣衫不整。 “对……对不起!”李含章脸上微热,没想此刻画面竟这般不成体统,连忙松开了手,故作淡定地转移话题道:“你可还记得临安伯府的徐令元?” 叶澜之不经意地理好了衣服,在听到这个名字时表情一僵。 “……”叶澜之不知她为何突然提到这个人。 “她已经死了。”李含章语气中有些落寞。 叶澜之一脸惊愕,她居然——死了? 李含章接着道:“我刚从姚小姐那得到一些线索,那个借着梦境伤人的女鬼很有可能就是她,我准备去她生前最后呆过的汝林调查一下,你想一起去吗?” 叶澜之垂眸思索,片刻后点点头。 没想到他真会答应,李含章提醒道:“那御灵省的任务……” 叶澜之道:“调查那个女鬼,也是任务的一环。” 闻言,李含章垂眸一笑,她早料定叶澜之必会跟去。 第十九章:汝林风华,河灯初上 李含章向王爷禀报要和叶澜之前往汝查案时,秦弦巳就在旁边吵吵嚷嚷着要一起去,被李含章一口拒绝。 “汝林可是我们秦氏的地盘,你们去汝林调查怎么能落下我?”秦弦巳据理力争。 闻言,李含章一声冷笑:“呵呵,就是因为你是秦氏才不能带着你,此次调查要低调,你这么高调的人还是在迎春馆好好守着吧!” 秦弦巳委屈道:“可是我想母亲了。” 硬的不行,李含章只好来软的,劝道:“你堂妹还在这儿呢,它可是代表你们汝林秦氏参选的,你有空多关心关心她,教教骑马射箭,也好让她在竞选上一举夺魁。” 这话有几分道理,秦弦巳这才不情不愿地同意留在迎春馆。 刚过了秦弦巳这一关,流觞又出来阻拦。 “你一个没有修行之人去汝林查什么案,遇到危险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不是每次都有那么幸运的。”流觞意指上回园中落水意外。 李含章当然知道他是好意,可此行非去不可。 “放心,危险的事情我当然会让叶二公子去啦,我还是有脑子的!”她笑着指了指身后的叶澜之。 此行带上他可是有大用的。 见李含章一脸得意的笑容,流觞心中不由萌生出一个猜测——李含章此番不会是想趁机和叶澜之培养感情吧! 想通这一点,他果断转向叶澜之,一脸诚恳地嘱托道:“这一趟,务必劳烦叶氏公子沿途照拂了!” 流觞心想:妹子,哥只能帮你到这儿啦! 随即向靖安王使了使眼色,靖安王顿时心领神会,也开口道:“澜之,这一趟请务必保障含章的安全,她身子弱,这一路全仰仗你了,务必安然无恙地把她带回。” 二人齐刷刷把目光投向他,一脸欣慰与祈祷。 “……”叶澜之锅从天降,眼神微微眯起,半天才闷声道:“嗯。” …… 第二天清晨,李叶二人的马车从定襄城出发沿陆路前往汝林,全程四百里,预计五个时辰后到达。 李含章从王府拿下些预制的“巡航符咒”贴在马头,这样马儿便会按照“巡航符咒”导航的预定路线一路奔驰,无需马夫执鞭了。 叶澜之一上车就开始闭目打坐,不饿也不渴。 可李含章不行,一日三餐万不可少,路上耽搁些时间,到汝林的时已入夜。 不愧是炎州第一繁华都城,夜晚的汝林犹如不夜城,街车水马龙,街边摊贩酒楼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原本一路飞驰的马车入了城,在川流不息的街道上还没人走得快。 “哇,汝林好热闹啊!”李含章掀开车帘,探头望向城内的景象,她现在终于知道秦弦巳为什么想跟来了! 闻声,叶澜之就着手边的车窗向外探去,脸上露出了笑容,经济都城汝林果然热闹非凡。 叶澜之自小在澜州政治都城金陵长大,汝林的繁华奢靡与金陵城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有些挪不开眼。 “不知汝林跟叶二公子的金陵比起来如何啊?”李含章见状调侃着望向他。 叶澜之可不上当,专心欣赏着车外的景象没有理她。 李含章不甘心,继续追问道:“那汝林和和烽都比较又如何呢?” 烽都是瀛洲皇室的所在,是五州的权力中心,御灵省就在那里。 叶澜之依旧笑而不语,李含章自讨没趣地撇撇嘴,披上大氅又拽了斗维帽,直接跳下车去。 叶澜之一愣,猜到她这是要下车游玩,兴致勃勃地跟随其后。 一出车门,李含章就戴上了帏帽,炎州这地方只有青楼瓦舍的女子才会在街上跑头露面,但凡有点讲究的清流之家的女子都是出门马车轿子,再不济也是帏帽加身随从在后。 李含章来炎州三年了,心里虽然看不惯炎州加之于女子身上极度守旧的封建思想,和惬意江湖的澜州截然不同,但是既来之则安之,她也不能破这个例。 春日的汝林还带着些寒意,尤其是太阳落山后的夜晚,但街上来往地人和马车却一点都不好,不过大多都是结伴的三五男子下工后出来瓦舍找乐子。 李含章走在汝林的大街上,一边是蜿蜒的绿川春水荡漾舟车,一边是林立的瓦舍闹居传出一阵阵琵琶琴瑟的歌谣名曲,以及娇滴滴婉转动听的女子拢客之声。 “你看,汝林的夜晚如此繁华,可这一半的热闹都是当地的名伶瓦舍撑起来的。”李含章瞥了瞥跟上来的叶澜之,拉着他一阵感叹。 叶澜之环顾四周,果然人最多最热闹的地方都是乐宴瓦舍,进出的都是些脑满肠肥的油腻男人。 “的确。”叶澜之鄙夷地挪开了眼。 李含章抬眼望了望叶澜之,他此行换上的便服看起来跟那些逛瓦舍窑子的一般无二,却依旧无法遮掩住他那仙风道骨。 看来人的气质还真是跟身上的衣着没有半点儿关系,仙风道骨或是肥满油腻,全是折射本心罢了。 “叶二公子可曾去过?”李含章打趣道。 叶澜之一脸茫然,一双明亮的眸子望向李含章,疑惑道:“去哪儿?” 以前每次问道他不想回答的问题,他都是这般装傻,而他每次都能装傻成功,莫要归功于他那爽清澈见底的明眸。 叶澜之虽是个男子,但五官柔和有点偏女相,应是完美继承了华荣大长公主的美貌。 肤质白皙,明眸皓齿,唇红眉黛,尤其是那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起来天真又无辜。 李含章时常感叹,可惜了这幅容颜没有长在女人身上! 想到这,李含章兴致索然地将目光移开,嘴里嘀咕道:“没什么……” 叶澜之:“……” 二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变化,谁也没再开口说话,两人静静地观赏着汝林的街边闹景。 经过街边卖河灯的摊子,叶澜之突然停下了脚步,他的注意力被摊上摆放的熟悉河灯吸引了过去,缓缓靠近。 以前在金陵王府,兄长最爱带叶澜之一起去金陵的秦淮河边放花灯。 金陵城属江南水乡,城内河渠鳞次栉比,蜿蜒曲折。每到夏天,河中便挤满了百姓放的花灯。 兄长说:每个花灯代表着一个愿望,每个愿望的背后都有一个在世间挣扎向前的人。人类脆弱,无法与世间万物斗争,甚至扛不住一顿饥饿,人们将自己的愿望写在花灯上,放入河流中顺流而下,祈望花灯飘得越远,这愿望就越能成真。 李含章走出几步才发现叶澜之不见,回头见他停在河灯摊前走不动道,了然一笑,却眼中却瞬间展露出一丝落寞的神情。 “公子,放个花灯吧?”李含章轻轻靠近他,柔声问道。 闻声,叶澜之回过神来,见李含章手里已选好了一个荷花灯,又递给他一个四方却画的河灯。 叶澜之一怔,垂眸浅笑,李含章递过的河灯正和他意,没想到李含章还记得自己的喜好,于是欣然接过。 “公子不如许个愿?”李含章笑着接着递过一支笔,示意他在河灯上写下心愿。 叶澜之愣怔地接过笔,脑中一片空白。 这些年他在剑门忘世修行,清心寡欲,哪里还有什么愿望? 于是转头去看李含章,她却早早在河灯上写好了心愿,叶澜之忍不住偷看,随即嘴角一弯。 李含章写下的是:夜里有灯,梦里有人,平安喜乐,万事胜意。 叶澜之暗暗感叹,这么多年了,她写在荷花灯上的愿望还是没变。 “你怎么偷看别人的愿望!”李含章见他偷看慌张地遮挡住手中的河灯。 她这番举动惹得叶澜之“扑哧”一笑,迅速将目光从灯上移开,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 心中暗叹:你这愿望八百年都不变一下,还需要我偷看吗? “那我也要看你的,你快写!”李含章气愤道。 李含章可不是会吃亏的角色,连忙凑近叶澜之,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手中的荷花灯,催促着他动笔。 被人这般在旁边催促监视着,叶澜之这下更写不出来了。 李含章见他半天下不了笔,表情又是犹豫又是为难的,纳闷道:“叶二公子,写个愿望有这么难吗,你是故意不想让我知道吧?” 叶澜之垂眸,望向身旁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李含章,透过帏帽的缝隙,叶澜之一双温润的含笑明眸正对上李含章一张人畜无害的玉脂容。 恍惚间,眼前闪过无数二人搭档驰骋澜州的画面。 那时他们不过十六七岁,身高只差了半个头。 两个人,两把剑,驰骋澜州,无所畏惧——那是一段多么无忧无虑、安然自在的美好时光。 可再见如今眼前之人,帏帽遮头,大氅披肩,体弱无灵,毫无半点修行之人的气魄,一时眼神朦胧,心中有种莫名的情愫在绵延。 “你怎么啦?”李含章见他神态不对,细声询问。 叶澜之摇摇头,淡然一笑,此时此刻他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他放下手中的笔,改用法力在河灯上刻下了一串只有修炼之人才能看见的灵文,望着用灵文写下的愿望,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灵文书写? 叶澜之竟然想到用灵文的办法来阻止她窃取自己的愿望,这么损的办法,真亏他想的出来! “不愧是金陵王府的叶家公子,这么损的招都被你用出来了,小女子甘拜下风。”李含章算是碰到难对付的,心中一阵挫败。 叶澜之此时却颇为得意,反被自己的高招逗乐,嘴角都要翘上天了,占赞自喜道:“走吧,找个地方放河灯去!” 李含章哑口无言。 二人来到绿川边,齐齐将花灯放入水中。 两盏河灯随着水波荡漾飘飘然远去,与万千荷花灯融作一团,连带着人们在河灯上写下的虔诚愿望,点亮了月色朦胧下的绿川以及川边看客的眼睛。 二人一时被这眼前河灯映月的美妙景象迷离了眼,嘴角噙笑,不说一语,生怕打扰了此刻宁静祥和的和谐氛围。 许久,待河灯远去,灯辉在李含章的眼角开始迷离。 她目光由远及近,顺势落在了叶澜之侧过的面庞,温柔而平静,映着月光与眼前的画面十分和谐。 李含章想起没看到他的愿望,轻声道:“公子不如告诉我你有何愿望,说不定可以帮你实现呢?” 叶澜之回头,笑着耸耸肩,完全不上他的当,当即否认道:“多谢姑娘,不过大可不必。” 李含章还不放弃,接着道:“你可听说过炎州的云梦大泽,相传向云梦大泽的神灵许愿,云梦大泽的神灵就会帮助他完成愿望,百试百灵。你要不把你的愿望告诉我,我回头帮你试试!” 叶澜之对云梦大泽的传说饶有兴趣,反问道:“哦?云梦大泽可曾替姑娘实现过什么愿望?” “那倒没有,我也只是听说……”李含章心虚地摇摇头,可不能被看穿。 这样骗人的把戏,叶澜之已经见怪不怪了,冷笑一声嫌弃道:“只是听说的话,不就跟澜州的蜃楼,雷州的龙骨庙,幽州的辉夜神殿和瀛州的神树山一样吗?” 李含章一愣,他以前不是最相信神明祈愿之事吗,今日怎么突然质疑? 叶澜之说的这四个地方都是五州各地有名的祈愿地。 其他的先不说,神树山乃龙神陵墓,是五州道门仙修的起点,五州千万修士心中的朝圣净土,质疑神树山神灵可是五州修士的大忌,更是写入王朝法典的重罪。 叶澜之——金陵王府和澜州剑门精心培养的仙门好苗子,又在御灵省当值,居然会质疑神树山的神灵? 这种奇怪的感觉,李含章一时不知如何形容…… 她望着叶澜之,疑惑道:“你、你是不是……” 李含章本想提醒:你、你是不是有些大逆不道? 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叶澜之这样的名门之后道门之光怎么可能会大逆不道,都是瞎想…… 叶澜之见李含章吞吞吐吐,这才发觉自己刚才失言,不动声色地补救道:“我的意思是,愿望要靠自己去实现,何须去麻烦神灵,否则龙神在世也要被五州百姓的愿望给累死。” “哦……”李含章将信将疑。 可叶澜之那副人畜无害的小白花样过于有说服力,让人不得不信。 “那你上次放河灯是什么时候?”李含章接着又道。 “上一次……应该很久了,”叶澜之仰头回忆,片刻后道:“好像是在舟山,和一个故人一起。” 舟山……和故人一起? 李含章脑子一嗡,那真是很久以前了…… 第二十章:汝林查案,边玩边干 李含章和叶澜之此行汝林,便是要确认在迎春馆之中借梦伤人的女鬼是否为徐令元。 要确认此事,二人就先要找到徐令元的尸骸,再通过‘寻引符’对比尸骸与在迎春馆内找到的符咒身上的灵力,以此判断二者灵力是否出自一人,便可确身份。 根据姚青允的线索,徐令元在临安伯府落难之后被分配到汝林教坊司为妓。 按照惯例,她作为官妓,死后的尸骸将由官府交由教坊司自行处理,或是掩埋,或者是焚烧,与官府没有关系。 今日天色已晚,二人决定先找个客栈落脚,明日再去教坊司探查。 既然要留宿汝林,叶澜之果断提议住汝林当地最奢华的客栈——花月相辉楼。 他这个蜜罐子里长大的世家贵公子,果然最会享受,这楼里住的全是到此游玩的达官显贵,世家贵族,一晚上的房费贵的要死。 李含章当然反对道:“汝林之行是为查案,需要低调,住这儿可一点也不低调。” 再者,李含章一个不受宠皇子府上的小管事,她的一个月的俸禄在这儿都住不起一晚上,哪里舍得。 叶澜之无奈只好作罢,却偏偏带着一路寻落脚之处地李含章有意无意地绕过花月相辉楼前。 这一绕,李含章在见到花月相辉楼的恢弘模样后彻底挪不动步子了。 花月相辉楼倚山崖而建、恢宏别致,红楼灯影亮堂堂,像炎州夜色下坐落在山崖上的璀璨明珠,期内传出的歌乐之声和协清雅,毫无刚入汝林时街边瓦舍的俗气,来往之内的全是衣着华贵的高雅公子,不愧是号称的炎州第一楼。 放着这样的楼不住,李含章岂不是白来汝林一趟! “走,我们也去瞧瞧这传说中的花月相辉楼!”废话不说,李含章兴致勃勃地拉着叶澜之进了楼。 掌柜一见二位穿着普通,继续埋头算账,只是冷言冷语地招呼着:“客官莫不是走错了地儿,出了门左拐有一街的瓦舍客栈,那儿更适合二位客官的消费。” 掌柜真是势力眼,这是暗戳戳嫌弃二人住不起店要赶人了。 “不,我们可没走错,今晚就是要住花月相辉楼,你们这儿还有空房嘛?”李含章硬声道,脸上写满了不悦。 掌柜见小姑娘这般不识趣,有些不耐烦了,从柜子下面拉出一本册子,砰地一声摊开在二人面前。 他指着里面的内容道:“那姑娘看看您想住哪间房,清新小居一晚 直到叶澜之从口袋中拿出一张大额银票,伙计才起身相迎,为他们开了两个上等客房。 李含章开心坏了,叶澜之这个名副其实的钱袋子,找他同行果然是个极对的选择! 不愧是当地最奢华的客栈,进门就是地毯,一路铺到床边,客房内的生活用品应有尽有,还有全天十二个时辰任意调遣的小厮和小厨房。 李含章后悔没有早来体验。 夜里,小厮贴心地送来了果子点心作为宵夜,还没吃两口,一阵困意袭来,李含章上床安寝。 这一次出门,她可记得带上安神香囊,将它挂在床边,一夜好梦到天亮。 …… 第二日,二人一早便出发去教坊司查案。 汝林作为经济之都,商贾边地跑,文人墨客如云,但最有特色的,还是勾栏瓦舍里的歌姬名伶,而这其中的歌姬名伶几乎都出自汝林教坊司。 作为培养礼乐歌舞的教习场所,教坊司白日尤其忙碌,要不是叶澜之搬出了御灵省的令牌,二人怕是还要在门口等上好一阵才能见到掌司。 掌司起初只知是御灵省的钦差,可见来人是金陵王府的世子叶澜之,立刻冲出迎接,毕恭毕敬地将他请入会客厅招待,特意上了今年最新澜州新进的雨前龙井。 凡叶澜之所问,据实相告,可偏偏在涉及徐令元的事情上吞吞吐吐。 “掌司大人,在下受故人之托,想了解一下临安伯府落罪入司的徐令元生前之事,另外想将她的遗骸带回家乡安葬。”叶澜之尝了口茶,果然是今年最新的味道。 掌司一听徐令元二字,面色一改刚才,犹豫道:“世子殿下,不知这徐家姑娘跟您这位故人是何关系?” 叶澜之最不会骗人,还没有准备好这一段的说辞,嘴上含糊道:“这关系……不太好好说。” 不太好说的关系?掌司小心翼翼的打量二人,想从表情中猜测一二,无果,吞吞吐吐道:“那……公子想了解些什么?” 李含章在旁看了半天,早就察觉到此人在提及徐令元前后的情绪反差,猜到此人心中有鬼。 但她脸上还是装作一副和颜悦色的样子,g和善询问道:“那就烦请大人将徐令元来此之后的事情都与我二人说一遍吧!” 当然是知道得越多越好! 掌司一脸为难,可架不住面前御灵省钦差和金陵王世子叶澜之的权势,牙关一紧,这才支支吾吾地交代了。 “当年徐令元初来乍到教坊司,心高气傲很不服管教,坊内的教习麽麽对她免不了打骂,可她脾气倔就是不肯服软,三天两头就趁着门卫不注意逃出去。有一次还怂恿同屋的跟他一起逃跑,多亏了秦家大小姐及时发现,我们才将他抓回。” “之后,我们也嫌麻烦,懒得调教,就一直在给她的食物里下迷药,吃的她迷迷糊糊再也没有力气逃跑,在司里做些简单的粗活。后来,她被个行商途经此处的富家公子看上,夜夜招他侍奉,还想替她赎身,可她是获罪入籍的官妓,不能赎身。” “她知道自己一辈子只能呆在教坊司谄媚侍人,她变本加厉更加疯狂,竟然玩点火自焚这一招。那天侍卫们都忙着救火,她就趁乱逃了出去,再也没回来,我们当即报了官。” “一年之后的一天清晨,她的的尸体突然漂浮在绿川之上,衙差来教坊司报告,我们才知道她溺水身亡。至于……她这一年的去向,又是如何落水身亡,在下实在不知!” 这掌司看出二人不好对付,还没等二人发问就主动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 话音一落,屋内陷入沉默。 心高气傲不服管教……三天两头就逃跑?听到这几个词,李含章不由叹了口气。 她那样坚韧良善之人,没想到没入教坊司之后的日子居然是在不断的逃跑、受辱和谄媚侍奉之中度过,实在可叹…… 要是当年临安伯没有行差踏错导致满门没落,另一个女儿也不至于下场如此悲惨。 叶澜之见李含章若有所思,八成是对案件有了新突破,斜过身子凑近她小声问道:“如何?” 李含章一个眼神过去,微微点点头,接着又转向掌司仔细询问道:“你说的那位举报的秦大小姐,可是侯府的秦楚非小姐?” “不不不……是大小姐,秦楚若小姐。”掌司连忙否认。 秦楚若?那秦楚非遭殃难道是在替姐姐受罪? “那她失踪的那一年,你们可以曾接到过与她相关的举报?”李含章接着问道。 姚青允曾说她在徐令元死亡前一天向教坊司举报过她的踪迹,这司刚才只字未提,不得不让李含章怀疑。 “没有,并无其他举报啊。”掌司果断答道。 “几年前的事情,掌司大人可确定?”李含章再三确认道。 掌司眼神无比坚定举起三根指头,对天发誓道:“绝无虚言!” 见掌司这副模样,李含章暂且作罢,眼下最重要的是赶紧找到徐令元的尸骸。 “我们当然相信掌司大人,此番我们要将徐令元的尸骸带回家乡安葬,不知大人可否归还?”李含章望向掌司,其实在试探掌司的清白,看他敢不敢交出徐令元的尸骸。 掌司一脸殷勤,满口答应道:“当然当然!只不过……她死后无人收尸,我们将她埋在了城郊的乱葬岗,大人可能得费力找找……下官这就遣人带大人去?” 去,当然要去,还要立刻去! 叶澜之眉头微蹙,见掌司这般爽快答应,心里有种说不出不妙之感,刚要开口询问,就被李含章拉起随着小厮一路快马加鞭赶往城郊的乱葬岗。 第二十一章:徐令元的未婚夫 可真到了城郊的乱葬岗,李含章彻底傻眼了。 乱葬岗不愧是乱葬岗,无碑无字,满地都是星星点点的大小土包,要从这里面去找一具几年前的尸骸犹如大海捞针,根本无从下手。 怪不得掌司那么干脆的遣人送我们来,不过是想早点摆脱二人罢了。 “请问这徐令元小姐的尸骨……是埋在哪一处土包?”望着眼前密密麻麻的土包,李含章皮笑肉不笑地冲着带路的小厮道。 “这……时间久了,实在记不清了,当时埋的时候也没想过后面有人来找,小人能力有限,就算真挖出来了,却不能确认是不是那徐小姐的尸骨……”那人打着哈哈应和道。 哼,都懒得跟那小厮置气,索性摆摆手让那些人退下,别在眼前碍事了。 “不如试试寻引符,对照迎春馆内符咒上的气息找找看?”叶澜之知她心焦,主动提议道。 李含章喜上眉梢,等的就是叶澜之这句话。 叶澜之随即掏出那张符咒和寻引符夹在手中施法,御灵师的法术瞬间化作一到金光在乱葬岗搜寻,片刻后又回到了叶澜之手中。 “如何?”李含章透着帏帽期待地望着他。 “不对,不在这儿。”叶澜之失望地摇摇头。 不在这儿? 究竟是迎春馆中符咒的主人不在这儿,还是徐令元的尸骸不在这儿? 李含章望着面前星罗棋布的土包,每一个下面都埋了不止一具无人认领的尸骸,正如小厮所说:现在就算一个个挖出来,也无法判断哪一个才是徐令元的尸骸。 本以为只要知道了徐令元的尸骸就可以做出判断,可没想到,连徐令元的尸骸都找不到。 李含章垂头叹气,沮丧地望着身边的叶澜之,可怜兮兮道:“叶二公子,你还有没有别的办法吗……” 见她帏帽下这副小可怜的模样,叶澜之撑着下巴一阵思考,突然眼前一亮。 “不如这样,我们假设那梦中女鬼就是徐令元,先在汝林境内用寻引符对照符咒找一遍,这样至少可以弄清梦中伤人的女鬼是否藏匿在汝林。” 在汝林境内开展地毯式搜索,这种需要巨大耐心、毅力和灵力的工作,也就只能靠叶澜之了,李含章十分欣慰这次带叶澜之来了! 既然不用自己干,李含章当然欣然同意,便将此事安心交给了叶澜之。 …… 离开乱葬岗,李含章提议二人再去当地衙门查一查当年徐令元案件的卷宗,以免有疏漏。 有叶澜之这个门面在场,衙门果然十分配合地将当年徐令元之事的案卷交给二人。 案卷中提及,徐令元在绿川被发现时已经死亡,仵作验尸后证实死因为溺水身亡,但是在他的鼻腔内发现了不属于绿川的水草,不排除死后抛尸绿川的可能性。 死后抛尸绿川?李含章觉得这几个字格外扎眼,表面不做声色,心里却波涛汹涌。 “既然有疑,为何不继续调查?”李含章眼神凌厉地望向当年负责此案的衙差,看起来很不好惹。 “徐令元作为一个逃跑的教坊司的官妓,她的死活无人在意,既无亲眷上告,教访司又想息事宁人,官府自然无意继续追查,这才草草结案,安葬了事。”衙差见李含章疾言厉色,老实回答。 查到这里,李含章心里很不是滋味。 曾经掌管澜州一方御林军的临安伯,那样一个孤行己见、铁血手腕,战场上杀人不眨眼的人物,将自己所有的温柔都给了自己两个女儿。 但年徐令云的死让他对李含章赶尽杀绝,毫无人情可念,甚至要让叶氏和剑门为之陪葬。 如果他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有朝一日会害得自己另一个女儿流落教坊司受尽屈辱,横死绿川无人收尸,他会不会后悔? 世人多可笑,总想让死去的人重新活过来,却不懂得,活着的人才要好好珍惜。 回到案件,徐令元当年纵火也要逃出教坊司,官府全城搜捕。 她那一年究竟去哪儿,她在这个世上还有谁会收留她,临安伯在这世上可还有其他姻亲? 想到这,李含章突然望着叶澜之,严肃道:“叶公子,可知徐令元还有什么亲近之人在世吗?” “这我怎么知道……”叶澜之不知她为何如此问自己。 “你一定知道!”李含章斩钉截铁,解释道:“当年你和徐令云定下婚约,临安伯府与金陵王府结为姻亲,你们两家自会通明世家族系亲族友眷,华荣大长公主自会告知于你。” 没错,世家之间最重要的训练就是明晰各家族之间的始祖谱系和姻亲友眷,临安伯府在澜州地位不低,叶澜之肯定学过。 这一问,叶澜之却怂了,世家谱系母亲教倒是教了,不过他这不爱应酬会客的沉闷性子却偏偏记不住这些。 “母亲确实在闲谈之中常提及临安伯府的情况,可是都多少年前的事了,哪里还记得……”提及婚约,叶澜之脸色明显变了。 “你再仔细想想!”李含章拉着他的袖子着急道。 叶澜之见她一脸认真并非调侃,于是冷静下来细细回想,果然有只言片语闪过脑海。 “我记得徐令元有一个婚约,好像是和澜州一户做船运行业的楚姓人家……”叶澜之慢慢回忆。 澜州船运行业的楚姓人家……李含章有些怀疑,华荣大长公主那心高气傲的人,怎么会容许儿子的连襟是家商贾? 顺着它的提示,李含章在记忆中搜索澜州是否有这样一户人,最终所有的描述会在一起,在李含章的脑中闪过一个名字。 “你说的该不会是澜州都漕运使司楚陆大人吧?”李含章阴侧侧地扭过头看向叶澜之。 “对对对,就是这个名字!”叶澜之连连点头,回忆瞬间清晰了起来。 澜州水流充沛,河川蜿蜒过每一座城池,都漕运使司掌管了澜洲所有的航运事务,基本就握住了澜州的物资供给。 这样的朝廷三品肥差都漕运使司,在叶澜之口里怎就变成了个船运行业的大户? 果然,除了剑诀御灵,其它东西都没被叶澜之放在心上! 回头梳理案情,徐令元入教坊司为官妓失了清白,楚府那样的人家不可能还会接纳她,又怎么会收留她? 可转头又想,楚府不会答应,但楚家公子会不会瞒着家族偷偷行事呢? 李含章难以回答,只好求助身边的叶澜之,假设道:“唉,我问你,如果你的未婚妻进了教访司失了清白,你还会接纳她吗?” 这要他怎么回答? 叶澜之脑袋嗡嗡作响,一脸为难道:“这我怎么会知道……” “不知道?”李含章显然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怎么能不知道呢!接受就是接受,不接受就是不接受,有什么不知道的?” 叶澜之越是回避这个问题,李含章就越是好奇——如果徐令云还活着,她也会没入教房司为官妓。 如果有一天她逃出教坊司向叶澜之求救,叶澜之可会帮他? 李含章盯着他移不开眼,见他迟迟不开口心中竟有些委屈。 叶澜之双眸微颤,半天,只酝酿了句:“还是问问别人吧……” 以此结束了这段尴尬的对话。 第二十二章:仗义出手 衙门出来,叶澜之便抓紧时间开始在汝林城内利用‘寻引符’寻找女鬼的下落,李含章自然放心交给他去办。 李含章帮不上忙便先回花月相辉楼,想着查一查与徐令元有婚约的楚家公子,于是向云梦暗探发了一封求助信,接着就舒舒服服坐在楼内等消息。 见大厅有瑶琴歌姬助兴,她所幸在二楼找了个隔间,一边听着瑶琴小曲,一边吃着汝林当地的特色美食,一副悠然惬意的模样。 要不是炎州这地方对女子打压得紧,她一路都得戴着帏帽有些碍事,就连此刻都不能拿下,她肯定更惬意。 老实说,自从王爷接了炎州选秀一职,李含章晚上就没睡过一个好觉,白天也是忧思重重,很久没体验过这般惬意轻松的感觉,今日也是难得得空,定要好好享受她这个无所事事的下午。 汝林人最擅瑶琴,台上那名伶的手特巧,一曲弹奏天风环佩,宁静淡远,万物相合,令人心平气和,舒展长宁。 李含章正听得入迷,不知打哪儿来个衣冠楚楚的醉鬼,扑通一声扑倒在她的桌前,手中还攥着个酒杯,里面的酒水泼了李含章一身,帏帽都湿透了差点糊在他脸上。 “唉!”李含章吓了一跳。 连忙起身拍打身上撒落的酒水,警惕地盯着趴在桌子上那人,一脸厌恶。 瓦舍里自然少不了喝多闹事的公子,但李含章一直以为像花月相辉楼这种高级场所应该不至于出这般美素质的人啊,没想到今天还就遇上了。 只见那人晃晃悠悠的起了身,一脸酒气,眼神迷离,一见眼前戴着帏帽的女子,露出个憨傻的笑:“嘿嘿,姑娘,陪我喝一杯吧~” 李含章见他只是个普通人,懒得与之交缠,扔了锭银子在桌上结账,转身就要走。 “喝,你给本少爷站住,还没喝本少爷的酒,你想去哪儿!”那人见李含章无视自己,不悦地起身要去拉人。 李含章脚下不停,没有理睬。 那人见她如此不识抬举,伤了自尊,抓起桌上的杯子就向李含章扔去。 李含章立刻察觉,正预闪身避开,一个眨眼的功夫,一红色身影瞬移到她身后,正正好接住了向李含章扔来的酒杯。 那身手之快,李含章一下子没分模样,直到那红影停住,才发现竟是刚才在楼下抚瑶琴的伶人。 她一脸媚态,风情万种,接过酒杯填上茶水,在那人身边婀娜一卧:“王少爷,不如让奴家陪你喝一杯~” 说罢,将酒杯轻轻地道那人嘴前。 那人见眼前握了个大美人,脾气瞬间软了下来,色迷迷的盯着她:“好~就让你这个小美人陪本少爷喝一杯~” 醉鬼搭上了伶人的肩膀,手上动作开始不安分,就着伶人手中的杯子一饮而尽,然后勾了勾伶人的下巴,凑上去要亲她。 “住口!”李含章连忙喝止,冲上来扒拉开了醉鬼不安分的手,拉起伶人护在身后:“你是何人?光天化日调戏良家妇女,信不信我报官?” 伶人躲在她身后没有说话。 店里的掌柜闻声而来,连忙劝架:“不能报官不能报官,您要是报官这店里的生意可就不好做了!姑娘,实在对不住,您在楼里住的这些日子的餐饮全给您免了,请您息怒!来人,还不快送姑娘回房!” 一个跑堂打扮的毛头小子闻讯从人群中麻利蹿出要给李含章带路,避开了恶少的目光,压着声音给她使眼色:“姑娘,您快这边请吧!” 从他慌张闪烁的眼神中,李含章看出他并不害怕自己报官,反倒是更害怕他身后醉态丑出的恶少,瞬间明白了掌柜的好意。 “算了算了,今日我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走!”李含章配合道。 眼前这人怕是惹不得,赶紧走!李含章拉着伶人就要离去。 恶少一眼看穿掌柜暗度陈仓的招数,眯着眼前喝道:“站住!” 李含章身子一颤,众目睽睽之下犟着面子停下了脚步,心里早乱了,那伶人也乖巧地停在她身后,面色淡然。 恶少手中搓磨着酒杯,死死地盯着李含章,轻哼一声,道:“不是要报官吗,怎么就走了,莫不是要我找人抬你去?” 李含章闻言不妙,拔腿就跑,还不忘拉着那伶人。 那人冷笑一声,一挥手,瞬间从窗外翻进六个彪形大汉拦在了李含章面前,那身手一看就是修道之人。 “你居然还喊帮手!?”李含章没有想到那恶少居然还有帮手,气势上立刻落了下风。 那人面色阴鸷,浊酒一杯,缓缓道:“本少爷就爱以多欺少,像你这样不识抬举的小娘子,我得好好调教调教。” 话音刚落,身后的六个大汉瞬间冲上来要牵制住李含章,她连忙将身后的伶人推向远处的人群中,独自对付六个大汉。 可李含章不会使用法术,只能尽量躲开攻击,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楼内的看客纷纷躲远,掌柜的躲在远处劝架:“别打了……别打了,王少爷手下留情啊!” 王少爷一脸惬意,坐在餐桌上喝着小酒,压根没抬眼看他们一眼。 很快,其中一个大汉就发现李含章不会使用法术,连忙跟身旁的兄弟道:“她不会法术,用束缚咒!” 糟糕,他们要用束缚咒! 李含章自知对上法术定毫无胜算,转身就要从二楼的窗户跳出去。 却被六个大汉用束缚分别缠住了四肢和腰,硬生生拖着摔在了窗边的地板上,浑身关节都在疼痛,右手落地时吃了力——折了! 该死,怎么偏偏这个时候折了手,够不到口袋里准备的符咒了! 李含章的帏帽掉落在地,露出一张光艳灵动的玉容,颇有倾城之姿,比在座的名伶美人都更加动人。 第二十三章:大意被抓 王少爷一见,颇为玩味地仔细打量着眼前的李含章,一脸坏笑道:“来,把她抓到府上,我要好好调教调教!” “呸!你如此横行霸道,必遭报应!”李含章恶狠狠地盯着那人,想那恶少平日里定没少欺凌汝林弱小女子,胸中怒火难平。 远处挤了一群看热闹的宾客,无人敢出声制止,刚才那名伶人也躲在人群之中,面色清冷,眼神淡漠地看着这一切。 只有掌柜站出来,张皇失措,不知是该先向王少爷求情,还是先劝姑娘服软。 “姑娘你就服个软吧,跟王少爷说句好话,兴许就把您放了!”犹豫半天,他最终还是转向李含章。 见掌柜是真心要帮他,李含章忍着疼向他挤出个微笑:“谢谢掌柜的,但我是绝对不会向恶势力低头!” “傻姑娘,你怎么就不能转个弯呢,究竟是对错重要,还是性命重要?”掌柜一脸焦急。 “性命固然重要,可要我向他认错只会让我看不起自己!”李含章咬咬牙坚持。 话一出口,李含章就感到后悔,自己为什么要逞这个强。 君子能屈能伸,我现在要在折腾啥,要是真被带走了,叶澜之那个路痴上哪找我去!! 见她不肯低头,那少爷更加兴奋了,随即警告在坐所有人道:“今天你们在这花月相辉楼好吃好喝,什么都没有看到,否则,你们知道下场!”‘ 楼内顿时鸦雀无声,纷纷露出惧色。 少爷转头又特意叮嘱掌柜:“尤其是你,你若还想在汝林做生意,就学会沉默!” 掌柜早就被吓坏了,慌忙点头。 六个大汉随即用束缚咒缠住了李含章全身,她越是挣扎,身上灵力化作的绳子就越紧,手腕上已经磨出了淤痕,这下彻底逃不了了。 李含章四肢被捆,眼睛一蒙,嘴巴一堵,被扔上一辆马车,一顿七弯八绕后被带到一个地方。 大汉粗鲁地摘下她的眼罩,李含章这才看清自己正身处于一个高墙环绕的下沉式院落,就像残暴富商家豢养野兽自相残杀的斗兽场。 院落十分宽阔,长满了青草园中有一道池塘。 池水黑漆漆一片深不见底,池水正上方有一个九尺高的鸟笼,这个大小拿来装老虎豹子都绰绰有余。 远处的高墙下有一扇小门,她应该就是从哪儿被带进来的,高墙之上有一个伸出的看台,可供人高高在上,俯瞰院落中的场景。 李含章抬头望去,那醉鬼此刻正坐在那看台的贵妃椅上,一边摆弄着手中空掉的酒杯,一脸坏笑地俯视底下的女人。 这是要做什么? 眼前的场景不由得让李含章怀疑对方是把自己当做台子上供人取乐的戏子,而他是楼上雅间自在逗笑的看客,心里像是被浇了一勺油,火蹭的一下就冒出来了。 “唔唔唔唔……”嘴里被塞着抹布无法发声,李含章只能呜呜呜地发出抗议,脸都被憋红了 那人似乎被戳中了兴奋点,脸上露出慎人的笑容,嘴上吓道:“本少爷就喜欢调教你这种顽抗不屈的小妮子,你越是不屈服,我就越是开心!” 说罢,他摆了摆手指,院中大汉接到他的指示,从身后抽出一根胳膊粗的木棒,二话没说,便向李含章的膝盖狠狠挥去。 李含章正忙着在心中咒骂那看台上的少爷,待他发觉这上方的恶意,为时已晚,眼睁睁的看着那木棍狠狠地砸在了自己的膝盖骨上。 一声闷雷般的惨叫,伴随着从膝盖骨处传来的清脆声,钻心的疼痛从膝盖处袭来…… 李含章立刻失去了支撑,如泄了气的皮球般向地面倒去。 鲜血即刻染红了她的双腿,又渗入草植染红了地面。 这人不讲武德! 李含章此刻脑中一片空白,眼前忽明忽暗,眼泪止不住的往外冒。 小腿像两块坚硬的岩石不听使唤,剧烈的疼痛伴随着每一次呼吸的节奏向大脑袭来,渐渐萌生出一种窒息感。 看台上传来一阵狂笑,声音里透着一股肆无忌惮的得意:“你要是现在乖乖的向我认错,我还能怜香惜玉,放你一马。” 只见望着院中那个渺小的身影别过头去,蜷缩着身子瘫倒在地面上一阵阵的抽泣,发出嗡嗡的呻吟,可就是不肯求饶一句。 见识到此人的残暴,李含章知道硬抗必是条死路,也想有所回还,可李含章疼的一阵发懵,压根没听见台上那人说的话。 “行!”那人李含章毫无动静,烙下狠话:“你骨头硬,我就多陪陪你” 迷迷糊糊中,李含章又被人掐着脖子拎起,脚下腾空,还没搞清是怎么回事,扑通一声又被扔进了黑漆漆的湖水之中。 李含章被冰凉的湖水拍醒,她也识得水性,可现双手被缚,腿又不听使唤,脚下像挂了铅球似的,将它往深不见底的湖底拽,心中无力哀嚎。 这人还有完没完! 她拼命的扭动着身躯想浮出水面,可整个人却沉得更快了。 口鼻中积蓄的空气即将耗尽,灼热的窒息感迎面扑来,彻底失去了挣扎的力气,绝望地看着自己不断下沉。 岸上投过的光芒越来越远,周围的死寂与漆黑将她包裹在内。 不会吧,我李含章听过了那么多风风雨雨,难道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圣人云“人贵在有自知之明”,我却偏偏作死要跑来汝林。 唉,一开始我就该乖乖喝下拿杯酒,竟然没喝,那就该说走就走。 如今只希望叶澜之能早点发现她失踪找来,可是他这个路痴……不会已经找不到回客栈的路了吧! 叶澜之叶澜之叶澜之,你这个笨蛋,快来救救我啊…… 千钧一发之际,不知岸上何人扔下一根粗绳飘在李含章面前。 像听到了她的祈愿,为她抛下了最后的救命稻草,她眼前一亮,立刻张嘴去够。 太好了,有救了,是谁?! 李含章一嘴咬上那根粗绳,绳子随即绷紧,岸上那头用力一拽,她便如上钩的鲫鱼一般被拽出了水面,新鲜的空气瞬间向他的鼻尖涌来,这才恢复了神志。 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清恩公的模样,可四目相对之时,表情瞬间崩坏。 不是别人,绳子那端正是将她扔下水的大汉! 不是要救她,只是奉台上那位的命令行事,将它的性命当做玩弄的筹码——要狠狠地摔碎,再一点点的粘起来! 在李含章的印象中,汝林在秦氏的管辖下长治久安、安宁和乐,起初流觞阻拦还觉得他多虑,没想到如今真会陷入险境,才觉曾经在靖安王府的日子——实在太好。 汗水混着湖水,从李含章惨白的额角流下,眼皮似铅沉,一股寒意由内而外,将她吞噬…… “我错了……” 在倒地前最后一秒,她咬着牙吐出这几个字。 这不是对看台上恶毒少爷的求饶之声,而是对远在千里之外的流觞和靖安王爷的愧疚之情。 第二十四章:澜之忆梦(一):金丹天资 叶澜之一直在城内用“寻引符”搜索徐令元的气息,只是汝林太大,今日只完成了上城区的搜索,一无所获,明日要接着搜索下城区。 傍晚,叶澜之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花月相辉楼,刚踏进楼里,门口的掌柜的就神色慌张的望向他。 叶澜之不明所以,一脸茫然地望向掌柜示意:何事? 掌柜的连忙摇头,挤出一个勉强的微笑,低头继续做手中的事。 叶澜之没有多想,上楼,经过李含章的房间敲了敲门,没人应,想她也许是出门逛街了,便用法力拟了张字条从门缝中塞进去,告知他今日调查结果。 回道房间,洗去一日的疲惫,叶澜之迫不及待的上床打坐。 自从与李含章相逢后,这几日打坐,一闭上眼就有许多回忆涌上心头,勾起了陈年旧事…… …… 叶澜之的家族是这一代剑门的掌舵人,从他曾祖父是时代起,澜州剑门就在叶氏族人的掌舵之下。 叶氏有家训,每一代子孙须入剑门学艺,成为入册篆铭的灵剑师。 十岁那年,叶澜之在家族的安排下拜师剑门掌门剑圣叶斐真人,成为他门下最后一位弟子,旁人羡煞不已。 叶澜之天资聪颖,修行天赋极高,十五岁就修得了常人花几十年甚至一辈子都无法修得的金丹境界,名声大噪,澜州剑门之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纷纷称赞他日后大有所为,未来登临仙师也是水到渠成之事。 要知今时不同往日,澜州剑门大道式微,人心浮动,不仅要对抗来自东海的蛟龙势力,保卫沿岸百姓的安危,还要与西方的御灵省监察使忍辱斡旋。 叶澜之的出现无疑给所有剑门人带来了希望,上至掌门宗师,下至门内弟子,外到澜州百姓,全是都是对他的歌颂和推崇之声。 活在一路鲜花与掌声之中,叶澜之没有因此得意忘形,与身俱来的修行天赋让他远比其他弟子更加明白“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一直秉持着谦卑自省的态度刻苦修行。 在剑门修行的这五年里,叶澜之跟随掌门闭关修行,感悟道法天象,被培养成为一个法力高强的学术派,却不是一个直面现实的实践派。 叶澜之早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五年的万剑峰闭关修行结束,掌门师尊终于舍得放他出关和其他剑门弟子一起下山历练。 在师尊面前叶澜之不动声色,心里早就乐开了花,一路御剑飞往青云峰。 剑门山坐落于澜州东隅的群山之中,大大小小的山峰不计其数,剑门个大宗师也不过选了其中最显眼的几座落地立宗。 其中主峰万剑峰是历代掌门及其弟子的居所,是剑门的中枢职能机构,上面有开山祖师留下灵剑冢,剑门所有弟子的灵剑都出自那里。 历代弟子因为剑道修炼属性和方法的差异,又分出四脉各占一峰创宗。 开山祖师百里氏以“上善若水”为宗法创立的潮崖峰一脉,如今已经没落,剑门之内唯有掌门和叶澜之精通水系法术,叶澜之也因此一直被猜测将继任潮崖峰首座之位,重镇水系宗法。 剑仙禇修明以“万剑归宗心决”创立逍遥峰一脉。多年前因一场逍遥峰内乱而门人凋零,随着轻吕姬仙师的主动离开,逍遥峰首座之位交由其弟子无相剑尊任逍遥掌管。 再有剑圣叶斐“以光入道”创立的青云峰一脉,后由养女兼弟子叶修雅掌管,以及后起之秀林氏“引风入剑”创立的鹤鸣峰一脉,都是剑门如今的主力军。 掌门真人年事已高,如今掌门事务一应交由门下三峰首座协商处理,只有三人无法决断之时才请掌门出关,又或是剑门的重要庆典时请掌门露面主持。 凌光剑尊叶修雅是青云峰的峰主,是英姿飒爽巾帼不让须眉的剑门宗师,更是从小最爱捉弄叶澜之的小姑姑,后来过继给膝下无子的曾伯父——掌门师尊叶翡真人,作为曾伯父的继任者接管青云峰,剑门许多内务都要经过她的首肯。 叶澜之一出关直奔青云峰见小姑姑,谁知叶澜之吃了闭关修炼的亏,门内弟子只知其名不见其人,根本不认识他。 驻守峰门的弟子见到他这个生面孔,十分负责的将他拦在了青云峰门口例行查问。 “来者何人,有何贵干。” 叶澜之尴尬一笑,如实相告:“在下万剑锋叶澜之,求见青云峰凌光剑尊。” “万剑峰!!!” “叶澜之!!!” 叶澜之有些懵:“正是在下,怎么了?” 询问的弟子几乎是用尖叫的声音复述了一遍,如见了神人一般肃然崇敬,膝盖一软差点挡着叶澜之的面跪下。 在场弟子都纷纷投来崇敬与艳羡的目光。 叶澜之赶紧扶住了眼前摇摇欲坠的少年。 “你……还好吗?” 他哪知道自己的名讳居然有此等奇效,看来以后不能轻易暴露。 “天啊……万剑峰叶澜之师叔居然扶住了我……”询问的弟子突然露出羞容,花痴般地低下了头。 叶澜之直接傻眼,连忙松手,那人果不其然摔在地上。 叶澜之故作严肃:“咳咳,那我可以进了吗?” “当然,当然!!!”那人跪坐在地仰望着他,痴痴地答道。 叶澜之点点头:“多谢。” 叶澜之可被峰门弟子的反应吓到了,心想剑门山最近几年收徒质量有所下降,自己竟能把他吓成这样。 罪过,罪过…… 凌光殿内。 小姑姑叶修雅正忙着准备明日的试剑大会。 剑门弟子在拜入山门之后,会由自己的师傅赐予剑铭,剑铭通过灵力烙印在持剑者的手掌心,通过此剑铭连接体内灵力和灵剑,操控灵剑为其所用。 而通过剑铭连接的灵剑,一生将只服从于唯一的剑铭,直到持剑人死去或者剑铭被剥夺 试剑大会——是剑门每一位想成为灵剑师的弟子必经考核,练气期以上弟子都可以报名参加,每个弟子一生只能参加两次。 试剑大会后,通过者及其灵剑的名字将被刻录在万剑峰《剑门录》上,此称“入册篆铭”,意味着剑门承认你是一名合格灵剑师,可以合法继续持有剑铭控制灵剑。 通过试炼后,灵剑师可以选择在剑门任职或者另劈出路去御灵省、御灵台和御林军等为国效力,又或者单纯的作为赏金猎人接受委托任务; 而没有通过的人,只能继续等待下一次机会,或者直接放弃,由师傅收回剑铭,成为一个普通人,再也无法操纵剑门的灵剑。 每年试剑大会的最后一项山林猎妖赛,小姑姑会提前在场地内准备好各类低、中级妖物,考验各位弟子猎妖的实战经验。 比赛过程中,小姑姑都会安排几位武功高强的灵剑师在场内巡查,监督场内弟子的行为一切合规,在试炼弟子发出求救信号时出手相助。 可今年大多数灵剑师都被派下山协助百姓抗击东海之患了,正是缺人,叶修雅正因此发愁 一见自己的优秀小侄出现在凌光殿,就像看到了救星。 “小姑姑,这个暑沐我打算先去游历一趟澜州山水再回金陵,你给母亲的书信中可否帮我掩护一二,就说今年师尊看得紧,过几天才能放出山,好吗?” 叶澜之闭关这么久,当然要先下山玩一趟再回家,可偏偏母亲有小姑姑这样一个眼线在剑门,自己只好拉拢姑姑跟自己一起‘狼狈为奸’了。 “……” 叶修雅此刻满脑子都是如何骗叶澜之帮忙,根本没听进去对方的话。 “姑姑!?”叶澜之瞪大了眼睛,作出一副撒娇的表情。 叶修雅嘴角一弯:“宝贝侄儿啊,那姑姑要是帮你的话,你是不是也得帮姑姑一个忙啊~” “愿听姑姑派遣!”叶澜之乖乖点点头。 堂堂掌门弟子、年少金丹,也得为了求人向父母隐瞒下山游玩之事而折腰。 第二十五章:澜之忆梦(二):热情道友 试剑大会猎妖赛开始,叶澜之遵照约定来帮忙,除去要半夜开工外,其实也是个清闲活。 不过就是御剑飞行,这边走走那边逛逛,发现问题就下去看看。 等弄明白巡检是怎么回事后,叶澜之觉得不过是小菜一碟,开始悠闲地在场地内绕圈圈,嘴里还哼着小曲,好不惬意。 这时,远处飞来一把青绿色襄金丝的玉扇,上面坐了一位笑靥盈盈的少女,迎面停在了叶澜之面前。 少女是一张略带圆润的瓜子脸,面无碎发,全部利落梳在身后,用一根青绿色的发带绑做一个高高的马尾垂下,随着丝带在身后一摇一摆,这是剑门女弟子常见的打扮。 皮肤是少见的雪白无暇,两颊透着粉嫩,一双灵动明媚的黑眸如同林间小鹿水灵而光亮,源源不断由内散发着灵气。 在叶澜之参悟过的事物里,从来没有一样像他眼前之人这般,灵气灼人到可以媲美上古传说中的神兽,真教人想把她收服。 少女是个自来熟,一见他就笑着招呼。 “这位道友有些面生,不知如何称呼?” “我……” 叶澜之想起今日在青云峰门的骚动,决定隐瞒自己的身份。 叶澜之支支吾吾道:“我……是青云峰凌光剑尊请来帮忙的……姓叶。” 话说一半,只算隐瞒,不算骗人。 “原来是青云峰的叶道友!”少女礼貌一笑,向叶澜之作揖道:“在下逍遥峰李含章,幸会幸会。” 逍遥峰李含章? 叶澜之愣了片刻,这歌名字完全没听过…… 可是逍遥峰的无相剑尊已经多年不收徒弟了吧…… “原来是李道友,幸会幸会,不知有何贵干?” 叶澜之自小不擅长与人社交,嘴上功夫笨得很,这些年在剑门闭关修炼也不练这个,只想赶紧打发此人。 李含章双手抱胸,脸上露出一丝调皮的笑容,反问道:“没事就不能找你吗?” “不不不……不是……”叶澜之尴尬否认,以前哪里有人这么跟他说话。 见状,对方捂嘴偷笑道:“不过是见道友和我年岁一般大,应该都是凌光剑尊请来帮忙的学生,而不是灵剑师,所以想来结伴一起巡视罢了。” 结伴? 叶澜之入剑门以来一直都是独自闭关修行,早就习惯了一个人独来独往,一个人也更加自在,完全没有结伴的想法。 可转念一想,眼前少女也许是怕独自一人无法应对场内的突发状况,想要找其它法力高强的弟子结伴而行,他作为掌门亲传弟子怎能置之不理? 叶澜之:“我……” 还没等叶澜之开口,李含章突然上前拉扯住他的袖子,招呼着一路同行。 她嘴角轻松扬起:“走吧走吧,叶道友,我正要去湖边看看呢。 叶澜之不喜欢与陌生人靠得太近,特别是女生。 见对方上前,脸上尬笑着避开,他嘴上妥协道:“好,那便同行吧,请李道友带路。” 叶澜之可不认路,这一路也全靠灵剑龙泉指路导航,不然早丢在这山林里了。 李含章有了伴,脸上笑容灿烂,立刻调转方向带头向湖边御风而去,叶澜之乖乖御剑紧随其后。 一路上,叶澜之一言不发,见气氛冷淡,李含章开口活跃气氛。 李含章笑道:“叶道友,你几岁来的剑门?” 叶道友? 叶澜之皱了眉,心里嘀咕起来。 自己作为掌门师尊的关门弟子,应该和李含章的师傅同辈,门子弟子辈份大的都得叫他“小师叔”,再小一点也有叫他“师公”,还有一些摸不清辈分的直接干脆称呼他为“真人”。 剑门最是尊师重道,像李含章今日这样称呼自己‘叶道友’,至少可以治一个不敬之罪。 不过,叶澜之一向宽宏大量 “十岁吧。”他不苟言笑。 “哦哦,来剑门多久啦?”李含章接着问道。 叶澜之:“五年了。” 李含章:“剑门离你家远吗?” 没想到问题一个接一个,叶澜之开启了没有感情的聊天模式。 叶澜之:“倒是不远。” 李含章:“那你会想家吗?” 叶澜之:“现在还好…” “现在还好?”李含章回头看了看他,眨巴眼睛一脸真诚道:“那就是以前不好咯?” 叶澜之目光一紧,随即扭头望向李含章,本想开口粉饰一二,可转念一想——自己是长辈 要端庄,要严肃,要不与晚辈计较。 他目光柔和地望着李含章,:“不知李道友入剑门多久了?” 这还是叶澜之主动开口问的第一个问题。 她仰头掐指算了算,云淡风轻道:“整整一年!” “……”叶澜之平静的脸上露出狐疑地表情。 一年? 小姑姑敢让入门一年地弟子来试剑大会帮忙,看来今年剑门确实缺人得紧,瞬间理解了女子为何要找人作伴了。 叶澜之又仔细观察了一下眼前御剑飞行的女子,周身灵力充盈,运剑流畅自如,随即作出判断。 “李道友可不像是入门一年的弟子。”叶澜之道。 “我虽然入剑门晚,可我很小就开始修行剑道,断断续续下来已经有十多年了。”李含章笑着解释道。 原来如此。 “我看道友灵剑与众不同,不知所修何法?”李含章继续发问。 聊回剑道,叶澜之的表情轻松多了。 “书上说上善若水,水润万物,以柔克刚,破势由此而出,”津津有味地解释道:“我所修乃破势之剑,可破除世间一切的凌厉之势,取名龙泉剑。” “龙泉剑——好霸气的名字!”李含章露出羡慕的神情:“不知道友现在修炼到什么阶段了?” 叶澜之脸色难看了,他若是说出自己是金丹修为,岂不立刻暴露自己的身份? 斟酌片刻,叶澜之一脸正经道:“还在练气期……” 各家仙门修行阶段分为:炼气期、金丹期、元神期、斗魂境和仙境。 以人类有限的天资和年限,大多数人被束缚在练气期,少部分人在多年修行之后可踏入金丹期,而只有极少数极为有天赋的修道之人才能进入元神期。 一般金丹期的仙修就被称为宗师,而元神期的仙师被称为仙师,澜州大陆五百年之内都没有见过仙师以上级别的修道之人。 而像叶澜之这个年纪的修道之人,大多还在炼气期,其中又分为九段,每一段的突破都是天资与历练的综合结果。 叶澜之当然经历过练气期,就是不知道多少年前的事了。 闻言,李含章十分同意地点点头:“的确,要突破练气期确实艰难,我至今还没突破练气七段,哪里比得过掌门师尊的弟子叶师叔,十五岁便修得了金丹境,不愧是掌门弟子,真令人羡慕。” 咳咳,听见对方提到自己,叶澜之默默低下了头,脸上心虚与害羞相交织。 “听说逍遥峰曾出过一位十七岁修得金丹的弟子,不知道李道友可知?”许久,他突然开口道。 说起这位逍遥峰的前辈,李含章来了劲:“确实有这样一位,只不过他当年没有通过试剑大会,又不愿留在剑门山继续修行已经离开了,杳无音信,我也没见过他。” 这样厉害的人物都没有通过试剑大会,出乎叶澜之意料,惊愕道:“怎么会?” 李含章无奈地摇摇头,解释道:“听说是这位前辈自己不愿意待了才离开剑门的。” “可惜了,他这么有天赋的人若是在剑门的话,肯定会受到掌门师尊的重用!”叶澜之脱口而出,全然是对世间这般可遇而不可求之人才的爱惜之情。 李含章对此心无波澜,见叶澜之这副神情,好奇道:“那叶道友以后也想要留在剑门效力吗?” 叶澜之一时哑口,他怎知未来如何,顿了顿才道:“不知李道友有何想法?” 李含章撑着下巴认真思索:“我……” “救命啊——” 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呼救,二人顿感情况不对,齐齐寻声而去。 行至湖边,见两位剑门弟子深夜于湖边涉水遇险,巨大的漩涡在湖面翻腾,将两名涉水的弟子拉入其中。 “不好,快救人!” 李含章立即响应,飞扇而去,靠近湖面要将陷入漩涡中的人捞起,可湖面漩涡带起的水雾和涡流强推着李含章坐下的扇子不让接近。 李含章加强了手中施法的力道,扇子终于靠近了漩涡中心。 “快,把手给我!“ 李含章半个身子探出扇去捞,落水的弟子见来人拼命向着李含章游去,好不容易够到一个,李含章连忙双手用力将人拽出水面拖到扇面上,那人湿漉漉地瘫坐一摊,大喘着气。 李含章接着去捞剩下的那人,可这次这位落水的弟子体型壮硕,李含章猛地用力一拉反倒差点被那人拉入漩涡。 幸好,叶澜之及时赶到,一股力气将那人从水中捞起在身后,才没让李含章也掉入水中。 两人一人拖着一个落水狗,稳稳的落在湖边的草地上,湿漉漉的两位弟子脚一触地面,立刻全身脱力瘫倒在草地上,惊魂未定。 李含章稳稳落地,摸着胸口缓了口气,心中庆幸刚才有叶澜之相助,否则自己得落入那湍急的漩涡之中。 “刚才还好有你,否则我也要被拉入这漩涡之中。”李含章感谢道 叶澜之不禁夸,摆出职业微笑,不走心地应和道:“职责所在,不必挂怀。” 此举瞬间拉开了二人心里的距离。 李含章上下打量救上的二人并无外伤,随即宣布道:“二位师兄落水向外呼救,已失去了试炼资格,请随我即可离开场地——” “漩涡里……漩涡里还有人,救救……救救他!”身型瘦弱的那位落水后话都说不利索。 李含章一听水中还有人,惊道:“什么?” 旁边的胖子满脸惊慌:“那水里有东西,已经超过了本次试炼的等级,要……要早点通知师尊!” 叶澜之闻言眉头微蹙,面露疑色。 本次试炼场地里所有的物种都是都是凌光剑尊亲自安排的,剑尊向来行事严谨,尤其是涉及剑门学子安危,怎么可能疏忽放入超品级的妖兽。 李含章也觉得二人在撒谎:“师兄,不知这漩涡下有什么东西?” 那位胖师兄看二人毫无警觉,焦急解释道:“二位道友,我们真没有骗人,起初我们二人和小师妹以为这漩涡下面有灵兽才潜水打探,可没想到漩涡之下居然是一个真空结界! 里面白茫茫雾气一片,血气浓烈,有个东xz在里面。我们靠近一看,却见一个无脸怪人竟在从躺着的一名弟子身体里掏出血淋淋的一块放入嘴里。我们害怕极了,转身就要跑,却被那无脸男发现了,小师妹也被那人抓走了……” “天知道小师妹会被怎样对待!!!” 谈及小师妹,另外那人突然跪地连连磕头。 “求求你们快通知师尊!我们是临安伯府来剑门修行的,家主是澜州临安伯,小师妹是临安伯府的二小姐。她从小金尊玉贵,没有受过半点苦,她不可以有事的!!!” 李含章见二人言辞恳切,描述逻辑自洽,还搬出了临安伯府来求救,不像作假。若这水下真是有什么东西,多等一秒,那被抓之人救多一分危险,要赶紧救援! 叶澜之也立刻警觉,临安伯府和金陵王府在澜州一南一北,圈地自辖,权势地位仅次于金陵王府。万一临安伯府家的小姐在剑门遇险,两家结下梁子,麻烦就大了,他可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叶澜之从袖口中拿出了信号弹向空中掷去,“砰”地一声,一朵红色的水波花纹在夜空中绽放,方圆百里都看得一清二楚。 这是试剑大会的信号弹,根据二人所述,水下凶险,眼下通知凌光剑尊前来一同抗敌最为稳妥。 “别急,我已经放出信号弹示警,师尊看到信号弹便会赶来,我留在这里等待支援,二位师兄先随李道友去安全的地方。”叶澜之冷静指挥道,又转身朝向李含章:“李道友,麻烦你带二位师兄去……” 话刚出口,回头却见她一个箭步跳上飞扇,向漩涡中心游去御风而去。 “李含章,回来!!!” 第二十六章:澜之忆梦(三):救人心切 叶澜之大惊失色,连忙劝阻,这水下的东西恐怕不是一个练气中期的弟子可以招架的。 可李含章完全没理会,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 叶澜之心中急切。 虽知李含章此举是救人心切,但目前水下情势不明,冲动行事只会徒添牺牲。 眼看她直冲冲就要撞上漩涡,连忙召出灵剑御剑追去。 叶澜之刚踏上湖面,就见李含章抽扇而起,青玉色的扇面瞬间收紧,化作一把利剑向漩涡之中轩然一击。 瞬间狂风骤起,湖面如冰镜般轰然碎裂,以她为中心掀起波澜向岸边涌去,湖底的真空地带裸露在众人面前。 叶澜之看到她手中扇面化剑的一幕惊在原地,这把起初被她踏在脚下的青玉扇面居然是她的灵剑法器。 剑门弟子的法器基本都是中规中矩的剑器,顶多相貌材质各不相同,他从未见过这世上居然还有可以随意变换形态的灵剑,让他这个向来爱好法器的人颇为惊叹。 湖下的真空地带裸露在众人面前,正如二人形容般,乍看一团白雾茫茫,刺鼻的血腥味随着水波翻涌而上。 岸上二人不由战栗,眼中既怒又惧。 这伴随着浓重血腥味的迷雾,叶澜之见了也提起了戒心,踩紧了脚下的剑,准备随时出击。 可真空带之上,李含章的眼中却露出一丝诡异的兴奋,被这底下的东西生生吸引。 “别冲动,等师尊来!”叶澜之看她神色不对,连忙出声喝止。 “不,多等一秒,就多一份危险!” 话音刚落,李含章提着手中玉剑一跃而下,消失在白茫茫的雾色之中。 “!!!” 她就这样猝不及防地跳下去了,望着被白雾吞噬的青影,叶澜之惊愕不已。 岸上二人脸色刷白,半天,其中一人结结巴巴道:“她她她……她是不知道什么叫做超品级怪物吗,那下面的东西吃人不眨眼,她这样单枪匹马是下去送死吗?” 此人所说正是叶澜之心中所想。 剑门将寻常妖怪按照实力强弱分为上、中、下三个品级,而超品级的怪物,则是元婴级别甚至以上的仙修才有与之对抗的胜算。 面对这般超品级的怪物,宗师们尚且心存敬畏;叶澜之这样的金丹初期也知道要及时通知师尊,等待支援。 李含章一个练气期的仙修,就算真有本事,怎会看到这湖底之下的一反常态的真空带和血雾,还能果断迎击,她是要去送死吗? 叶澜之的身影孤零零地御剑踌躇在湖面上,心中纠结是该先等宗师赶来一同抗敌,还是现在紧随李含章后下去救人。 显然,等宗师前来是最为稳妥且避免无谓牺牲的选择,而现在下水无疑是以卵击石、大概率是白白送死。 叶澜之脑中一阵天人交战,最后还是咬咬牙,纵身跃入血雾之中。 跳下前,叶澜之不忘回头嘱咐岸上二人留在原地等待师尊支援,还画了个结界将他们护在其中。 !!! 岸上二人见又疯了一个,下巴都快惊掉在地上。 叶澜之本来就是个路痴,这下被血雾蒙了眼更加搞不清方向,血腥味掩盖了李含章的气息,他瞬间失去了视觉和嗅觉两个感官。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血腥味同样可以帮助她掩盖自己的气味,让敌人无所察觉。 叶澜之整个人犹如瞎子摸黑般,只能循着血腥味在迷雾中摸索,尽力寻找李含章的身影。 越往里走,血腥味越是浓重,叶澜之握紧了手中的剑戒备起来。 忽然,一阵烈风从迷雾中袭来,他敏捷侧身躲过,立刻反应这招数像是李含章的飞扇,向源头追去。 终于茫茫血雾之中见到了腹部中剑倒地不起的李含章,这血腥味似乎就是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 叶澜之一惊,没想到自己一路紧追,还是晚到了一步。 他连忙上前扶起李含章,发现她意识清醒,正捂住腹部的伤口压迫止血。 叶澜之是那种避世修仙的理论派,实战经验少,这还是他第一次直面血淋淋的画面,心中骇然:“你这是……?” 李含章忍着腹部的剧痛,冷汗直流,吃力地开口道:“小……小心,徐令云似乎被控制了……” 她因为受伤而行动不便,眼神却敏锐地观察着每一处,深怕从雾中冒出一击,刚才她那阵烈风就是她故意施向叶澜之指引方向的。 叶澜之顿感情势不妙:“是她伤的你?” 李含章面色平静,眼睛依然警惕着周围的动静,没有直接回答:“她好像被什么控制了,我们得赶紧救她出去!” 叶澜之有些讶异,她都自身难保了还怎么去救人,心里暗暗叹了口气,严肃道:“你见到怪物了吗?” 李含章摇摇头。 叶澜之松了口气,趁对方还没发现,赶紧离开才是。 他压低声音道:“我先带你出去。” 说着,转身蹲下要将她背起,却被李含章拒绝了。 叶澜之疑惑回头,只见她从衣角撤下一块长条,简单包扎了腹部的伤口,血被止住,又从口袋里拿出一颗红色的药丸服下,运功疗息。 看来,她还不死心。 如果说叶澜之对她刚才不顾危险果敢救援的行为还能感到一丝欣赏,那现在看她受伤还要强撑救援的行为就只剩下迷惑与反感。 “别逞强了,跟我走,先等师尊来!”叶澜之催促道。 “我……” 李含章刚要开口,从血雾中猛然飞来一剑,正好向她背后刺去来。 叶澜之立刻察觉,睁眼辨清来剑方向,召唤出的龙泉剑猛地一挥,为李含章挡下这一击。 龙泉带起的剑风冲散了周围的血雾,露出了一个穿着剑门服饰的女弟子。 叶澜之眸子一凛,剑锋对准了眼前之人:“你是……何人?” 李含章撑着地面站起身,警惕道:“她就是那二人的小师妹,徐令云。” 叶澜之看李含章神色如常,要不是她腹部的红色血迹,倒也不易发现她受伤,见李含章认出此人,询问道:“你认得?” 李含章没有回答,全神贯注盯准对面之人,眼中必胜之火正在噼啪作响,她已然做好了对战的准备。 叶澜之看这架势倒不想是要救人,而是要与徐令云决一高低。 回头对敌,此时面前的徐令云就像一个没有灵魂的冰冷傀儡,她重新催动被打落的飞剑,化作一缕缕泠冽的剑锋向叶澜之袭去。 叶澜之面不改色,右手捏诀轻轻一划,龙泉剑立刻入地三分,展开一道坚实的灵力屏障,将二人庇护在内。 徐令云几轮攻击下来,二人毫发无伤。 徐令云也是鹤鸣峰这一代弟子中的翘楚,和李含章同为炼气七段的弟子,李含章也占不了多少便宜。 如今在叶澜之面前居然如小儿推拿般毫无攻击力,相较之下,眼前少年的修为远在自己之上! 李含章心中不禁嘀咕眼前少年为何方神圣?这灵剑架起的灵力屏障根本就是金丹级别的修为! 叶澜之见对方灵力用尽,直接一剑压制住徐令云的灵剑。灵剑没了主人的灵力又被钳制住,立刻失去了剑势,消去了剑体。 灵剑没了,徐令云还不死心,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一个箭步就要向叶澜之刺去。 叶澜之见她拎着匕首直直冲来,毫无章法,默默收起了手中的灵剑,身子一斜轻松躲过,打掉了她的匕首。 “徐小姐,得罪了。” 随即脚下一个旋转,绕到她身后避开攻击,在她后脖子处重重一击,徐令云直接向后一晕,被叶澜之及时扶住。 李含章目瞪口呆,叶澜之出手之利落没有丝毫犹豫,这力度不免让李含章后脖颈也感到一阵疼痛。 叶澜之倒是面容自若,对自己的应对之策十分满意,架着徐令元的肩膀让她不倒,抬头微笑着向李含章道:“人已经救了,走吧。” 李含章连忙配合的点点头,生怕自己晚一些答应,背后脖根也要挨这一下。 “你能走吧?”叶澜之哈不忘关心到受伤的李含章。 “能,”她脑袋点地跟个啄木鸟似的。 叶澜之架着徐令元御剑而上,李含章则坐在飞扇上紧跟其后,二人一前一后,向上飞去,穿过重重迷雾,破浪而出。 突闻有东西破水而出,岸上二人虎躯一震,刚缓过来又被吓得够呛,颤颤巍巍的向那望去。 “小师妹,是小师妹!”那瘦子惊喜道:“你们居然把小师妹救出来了。” “还真是小师妹,那怪物居然没把你们怎么样?”另一个也惊奇道。 叶澜之扶着徐令云稳稳落地,将她交于岸边二人。 二人连忙检查徐令云是否有恙,见他油皮半点没破,却怎么也喊不醒,焦急问道:“这位道友,小师妹这是怎么了,为何不醒?” 叶澜之摸摸脑袋,面色尴尬,和刚才下手时的果断形成鲜明对比,语气暧昧道:“她好像被什么控制了,一直攻击我们,形势紧迫……只好先打晕了带走。” 李含章见状,默默低头闷笑,他刚刚下手那么重,现在怎么这么怂,也不知他这重手一下,徐令云何时能醒。 第二十七章:澜之忆梦(四):神秘血雾 可她一笑牵动了腹部的伤口,身后发出一阵冷汗,连忙咬牙收了笑容。 叶澜之发觉她在背后闷笑,本想回头一个严厉眼神制止,可看他突然脸色一白,捂着腹部的伤口咬牙忍耐,又觉得有些可怜。 他凑过去细心询问道:“你这伤口得尽快处理,不如我先带你去半山医阁疗伤吧。” 半山医阁是位于剑门山半山腰的医疗机构,家门弟子平日受伤都是送去那里医治,那里有整个澜州大陆最厉害的医师和药师。 李含章当然求之不得速去半山医阁,可是让眼前这人护送还是算了吧。 “信号弹已经发出,师尊和其他护法都会赶来,你还是再此等候吧。那两位师兄口中的超品级怪物还未服法,这湖底下的真空血雾也需要师尊处理,半山医阁我自己可以去。”李含章迅速找了个托辞,她可不敢继续与之随行。 叶澜之当然没有意见,二人随即作揖告别,李含章捂着伤口,乘着飞扇御风而去。 叶澜之望着她离去的身影,在夜幕中逐渐化作一抹青色,心中一块石头落地。 可还没等他喘口气,师尊和其他道门护法随后从远处赶来,凌光剑尊一马当先,落在了叶澜之面前。 她双手抱胸,见此人竟是叶澜之,一脸惊奇。 “哟,这不是我的天才小侄叶澜之,竟然是你发出的信号弹,让我有些意外,来跟姑姑说说,有什么是咱们掌门弟子解决不了的事情?” 跟来的弟子一听此人是传说中的掌门弟子叶澜之,禁不住地打量起来,三三两两小声嘀咕着什么,就连刚才被从水中救起的两人都惊讶地相互使眼色。 小姑姑当着周围十几个同门师兄弟的面子调侃他,他这薄脸皮的人实在招架不住。 叶澜之脸瞬间通红,求饶道:“师姐来得正好,这二位弟子有要事禀报!” “哦?”凌光剑尊顺着叶澜之身后望去,眼神瞬间凌厉:“你们是……鹤鸣峰林修鹤家的弟子?指着他们手中扶着的徐令云道,我记得她是临安伯府家的小姐,徐……徐什么来着?” “是是是,师叔,是徐令云!”二人异口同声,脑袋晃的跟拨浪鼓似的。 凌光剑尊眯着眼,见这架势不对劲:“你们这是……遇到什么了?” 二人终于见到能做主的人,你一句我一句相互补充,把刚才在湖底下见到的东西和叶澜之二人英勇救人的经过,仔仔细细汇报给她。 叶修雅眼色一凛,若有所思,立刻叫停了本次试炼大会,遣叶澜之带二人前去掌门处汇报今日所见,又吩咐几位护法将此湖方圆十里圈住防止其他弟子意外闯入,自己则和一位弟子下湖打探情况。 试剑大会非同小可,姑姑在此时叫停了试剑大会,便意味着这湖底下超品级的怪物已经超出预料。 叶澜之感到不安,小姑姑虽然爱开玩笑,可做事稳妥周全,不可能会搞错灵兽,这超品级灵兽究竟是如何悄无声息潜入剑门?要不是被及时发现,也不知一场试剑大会下来,有多少弟子会受到伤害。 说到这,叶澜之心中一紧,李含章的伤……应该没事吧? 叶澜之将三人待到掌门师尊处汇报。 师尊听完没说什么,只是给徐令云施了道法,嘱咐二人带她回去好好休息,明日便可清醒。 叶澜之知道师尊这是在给自己善后,心虚的低下了头。 待外人人离去,独留下叶澜之,师尊才语重心长道:“曦儿,以后下手轻点儿。” 曦,是叶澜之的名,只有叶氏家族中的长辈才这么称呼他。 叶澜之羞红了脸,乖乖认错道:“是!” 师尊顿了顿,问道:“那个下水救人的女弟子叫什么名字?” 叶澜之心中纳闷,师尊怎么好好的问起她,道:“逍遥峰李含章。” 师尊捋了捋胡子,点点头,脸上露出莫名的笑容。 “她确实是个好苗子,你任师兄这么多年才肯收她这一个徒弟,可见他对李含章十分满意。” “……” 叶澜之不知任师兄对李含章是不是真满意,但自己对她负伤还执意救人的做法不是那么满意。 师尊没再多说,叶澜之恭敬退下。 …… 澜州剑门这一辈弟子中有两位名声极好的弟子。 一位是掌门最后一位入室弟子叶澜之,他以十五岁修得金丹的天资名动澜州,给澜州百姓带去了和平的希望。 而另一位是逍遥峰唯一弟子李含章,十四岁入剑门至今斩杀无数作祟鬼怪,以除魔卫道的英勇事迹在百姓中广为流传,给澜州百姓带去了安宁。 她令人印象最深的是她修炼的“天下第一快剑”,名唤碎湖,被她斩杀的妖怪还没看清她出剑,就已死于她剑下。 李含章在除妖上一直是个拼命的性子。 她作为逍遥峰无相剑尊门下唯一弟子,非要给自己套上一个逍遥峰表率的壳子,无论是平日里修行还是试炼,总是不甘落于人后。 这次试剑大会被青云峰凌光剑尊请来帮忙巡查,李含章不觉得麻烦,倒觉得是一种认可。这项工作以往都是交给经验丰富的灵剑师负责,凌光剑尊找她自然是相信她的实力。 可没想到在赛场上还遇到另一位来帮忙的学生——名不见经传的叶道友,于是好心与他结伴,怕他独自一人巡查遇事无法处理。 果然,一听说水下的怪物就畏畏缩缩,非要等凌光剑尊前来顶多,可情势危急哪里等的了人? 自己率先跳下去救人。 结果,没想到人家才是真正的大宗师,年纪轻轻的金丹修为门内还有谁人不知,也不知为何要隐瞒身份,莫不是看不上我们这些凡夫俗子? 掌门弟子叶澜之,年少金丹宗师果真一点水分都没呕掺,最后还得是他救了自己和徐令云。 现在,李含章正拖着受伤的身体去半山医阁找林书砚看伤。 她刚一进院子,林书砚就感应到她的到来,特意来门口接她。 林书砚是鹤鸣峰林修鹤大宗师的女儿,可她和那年少有为的哥哥不同,不爱剑道偏爱灵药,从小跟着半山医阁的药师学习岐黄之术,最看不得灵剑师动辄打杀的作风。 她一头浓密黑发披肩,额前挂着流苏头饰垂下,一双乌黑大眼衬得她知性和善,身着白色的药师长袍却掩盖不住她一身书卷气息,她身材是那种恰到好处的健康,多一分显胖,少一分便弱,骨子里扎实的强壮的灵脉让人觉得她经得起打磨。 林书砚一见她腹部的伤口,无奈地叹了口气,心疼地责怪道:“李含章,一个月里你能来个七、八回,怎么这般不惜命!” 李含章正因自己刚才挡着叶澜之这个大宗师地面逞能的事情羞愤难当,一见好姐妹林书砚出现,委屈地依在她肩上诉苦。 “阿砚,我的好阿砚,我今天可丢脸死了!快救救我!!!” 林书砚拿她没办法,想她还有力气嘴上跑火车,应该伤得不深,扶着他一步步进了里院的诊室,轻轻剥下她的衣物检查腹伤口,竟然有一寸深。 她仔细辨别伤口的切痕,逐渐惊然:“你这伤口怎么像是……灵剑造成的,你和同门私下斗殴啦?” “没有~”李含章委屈地解释道:“还不是为了去救你鹤鸣峰弟子徐令云,差点栽在她剑下!” 林书砚惊讶不已,连忙询问各种缘由,才得知前后因果,心有余悸地扶了扶胸前,感叹道:“还好叶师叔及时出现,不然你这肚子上还不知得多几个窟窿,你可得好好谢谢人家。” 说起此人,李含章也吃惊不已,忍不住吐槽道:“没想到他居然出关了,我还以为像他这样的神人要一辈子在关里过呢!” “哈哈哈哈,你这嘴也太损了!”林书砚被她说笑了。 李含章却不觉得自己是在说笑,反倒心有怨气,不解道:“他这个年纪就能修炼出金丹,可见他天赋异禀,道法高超。可今日见同门落难,竟是畏畏缩缩好不干脆,非要等到凌光剑尊来救人。你说等剑尊来了,这人还有救吗!不知他怎么想的,还骗我他是练气阶段的仙修呢!” “嗯,这确实有些……不尽如人意。”林书砚继续埋头处理伤口。 林书砚着位名门闺秀说话还是比较委婉,要让李含章来说,那就是怂包。 林书砚瞅着她这气消的模样,嘴角微微上扬道:“那他还不是救了你。” “……”李含章一时语塞。 林书砚细心地为她上药,边上边说道:“你这伤口不浅,要不是他及时赶到,我怕你得吃些苦头了,你确实得谢谢他。” 李含章不情不愿:“行吧,以后有机会的话。” 林书砚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其实,你可以找叶澜之做你下山历练的搭档啊!” “??” 林书砚说得突然,李含章没反应过来。 林书砚口中的下山历练,是剑门适龄弟子弟子通过选拔后统一离开本峰入万剑峰听学三月,之后两人结伴下山历练的事情。 下山历练的搭档事关重大,二人最好能力互补,又能配合默契,还不会背叛彼此,这样一路相互促进学习才能发挥出下山历练的最佳效果。 一般弟子选搭档都是选择平日一起修行的伙伴,可逍遥峰只有李含章一位弟子,她只能去其它仙风峰寻找合适的人选,无相剑尊让她早做打算。 正所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李含章在剑门也不认识几个人,起初想找同为修行风系法术的鹤鸣峰弟子,她物色了许久,觉鹤鸣峰的徐令云还算不错。 但今日一过,她有些动摇。 说起此事,李含章竖起耳朵听林书砚耐心分析。 “他武功高强,修的又是水系法术,和你的风系法术相辅相成,剑门历代就有风、水剑师搭档,效果事半功倍,你不妨考虑看看?”林书砚道。 李含章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也不是不行。 不过,下山历练的搭档事关重大,她还是得先考察考察叶澜之才行。 第二十八章:澜之忆梦(五):山崖偶遇 那一年试剑大会中途意外取消,小姑姑叶修雅率领青云峰弟子埋头在山林之中寻找血雾中的诡秘妖人,三个月不见人影。 倒是那日意外救下的鹤鸣峰弟子徐令云,感激叶澜之和李含章的救助之情,从临安备了两车稀奇珍贵的灵草仙药要送给二人赔罪。 逍遥峰的李含章毫不客气悉数收下。 倒是叶澜之再三退阻不肯收。首先,当日率先冲下去救人的是李含章,而不是他;再来,当日本就是有巡察之责在身,出手相助是本分;最后,他作为掌门师尊的亲传弟子,徐令云的师叔长辈,哪里有收晚辈礼品的道理 于是他再三退阻,刚巧给了徐令云一个整天缠着他的理由。 徐令云这姑娘不简单,醉翁之意不在酒。 她的父亲临安伯和金陵王本是御灵省的同期弟子,后来被一起分配到澜州做官,负责对抗蛟龙,守卫东海沿岸一带百姓的安危。 不过人命运各有不同。 金陵王娶了华荣长公主成为皇族女婿,又有了八年前聚水江一役的战功封王,摇身一变成为了澜州大陆的权力中枢司州鉴,自然是澜州小地临安伯府比不了的。 可徐令云不这么认为,当年徐令云的母亲和华荣长公主同时怀孕,适逢东海战乱吃紧,两位丈夫都被派出赢敌久日未归。 恰巧两个怀孕的妻子都思念丈夫得紧,悄悄沿中道远赴万里探望,结果又恰巧都在必经之路的余杭遇上了流寇作乱,两位夫人仓皇逃命之间动了胎气,碰巧就在余杭外的一个简陋道观里生下了两个孩子。 华荣长公主顺利生下了一名男孩,取名叶曦。 临安伯夫人却难产,四前诞下一名女孩,取名徐令云。 华荣长公主喜得麟儿,给余杭外的小道观捐了好些功德,每年叶澜之生辰都要派人去添一大笔香火,在华荣长公主的供奉之下,当年的小道观如今已成为有三千道众的龙神观。 每年徐令云生辰,姐姐都会带她前往余杭的龙神观焚香斋戒三日,一边缅怀过世的母亲,一边讲起这段往事。 每次听这个故事,徐令云都觉得是上天在给她暗示,她和这位金陵王府的小公子叶澜之定是上辈子结下了缘分,才让他两人这辈子一出生就遇见了彼此。 徐令云承认自己多少有些天真。 可当他知道金陵王府的小公子上剑门修行之时,她也吵着嚷着让父亲将他送去了剑门,拜在了和父亲早年有些交情的鹤鸣峰尊师林修鹤门下。 在剑门的日子她无心修行,全部心思都放在叶澜之身上,拖着身边的两个随从打探叶澜之的只言片语。 可叶澜之拜在万剑峰掌门座下,一心跟随掌门闭关修行,徐令云是半点花边都收集不到。 要不是这次在试剑大会上意外相遇,她怕是到下山那日都等不来与叶澜之见面。 “公子,在下临安徐令云,请公子笑纳。” 徐令云又一次将一车谢礼停在了万剑峰叶澜之的竹屋小居院门口,身边还一左一右、一胖一瘦跟着两位护法。 “……” 叶澜之心里犯愁,上次见的李含章喊自己道友是不知者无罪,眼前这位明知故犯又是什么理由? “举手之劳,不必挂怀,这一车的谢礼在下心领了,还是送给更需要的人吧。” 叶澜之端着长辈的架子好言拒绝,可徐令云有些不识好歹。 “请叶公子不要推辞,家父与令尊年少时同在御灵省当差,后又同到澜州为官,我们的母亲又是同一日在余杭外的神龙道观临盆,如金叶公子又救了我,这都是缘分。”徐令云说得有鼻子有眼,害羞地低下了头。 徐令云口中之事,叶澜之多少也从母亲口中听过,临安伯府的徐将军曾是父亲手下的副将,他对这个脾气暴躁却又率直的长辈印象很深。 但是其它的事……就没什么印象了。 叶澜之听着这气氛不对,连忙打断道:“既然令尊与家父同朝为官为百姓效力,我又是你的剑门长辈,自然不能袖手旁观,莫再提谢礼一事,徐师侄请回吧。” 他了然一副清高的道人模样,将院门轻轻一关,把徐令云和她的一车谢礼隔绝在了竹屋小居之外。 可徐令云不是个轻易放弃的主儿,今年吃了一鼻子灰,明日带着一车谢礼继续守在竹屋门口,口口声声说要报恩,几个月下来一直在万剑峰围着他大献殷勤。 叶澜之不胜其烦,经历了从委婉拒绝到言辞拒绝,最后避而不见,好好一个剑门的天之骄子被她逼得整日只能缩在竹屋之内。 终于,他忍到了剑门的七月暑沐,各宗门弟子可以返乡避暑,便向师尊告了假,消失得无影无踪。 反倒是那鹤鸣峰的徐令云,自从叶澜之将她从血雾中救出,便对他感恩戴德,口口声声说要报恩,几个月下来一直在万剑峰围着他嘘寒问暖,大献殷勤,叶澜之不胜其烦,经历了从委婉拒绝到言辞拒绝,最后避而不见。 终于,他忍到了剑门的七月暑沐,各宗门弟子可以返乡避暑,叶澜之向师尊告了假,从竹屋小居消失得无影无踪,可怜的徐令云还毫不知情。 叶澜之平生有两大爱好,一个是研究设计仙门法器,另一个就是游山玩水临摹所见秀丽山河。 趁这次闭关修行结束后的暑沐,他决定在回家前先探寻一遍剑门山各大仙峰,看看可有入画之景。 为此,他还特意贿赂了小姑姑给他打掩护,晚些告知母亲自己已经下山之事。 叶澜之虽然自小于随掌门修行,学习的都是上善若水的心法,剑门山内也就熟悉万剑峰和潮崖峰,其他山峰的景色鲜有机会领略。 这日,叶澜之游遍剑门群山,终于在最东边找到一座连接东海的山峰。 断崖之处终日遭东海之水冲刷,潮湿而光滑,底下青苔遍布,此峰之上无遮挡,是欣赏朝阳日出的最佳地点。 叶澜之大喜,独守一夜,终在黎明时分,见证了海印朝霞,日出潮平的壮阔景象,随即便掏出笔墨纸砚要做画记录。 朝阳转瞬即逝,为确保画作写实,他在那峰顶一呆就是数日,画累了就席地躺下,只为等待每日海上出之景。 叶澜之发现虽是同一时刻,但每日景色亦有不同,时常修修改改,总是不够满意,画得不好还会摔笔发小脾气。 这一日,叶澜之瞅着这画越画越虚,不知如何修改,抓耳挠腮,心情有些烦躁。 突然一个不明物体从他身后砸来,叶澜之一个反应,身手敏捷的接住,仔细一看竟然是个野果。 “哪来的野果?” 他回头望去,一抹青色落在远处,定睛一看,竟是那日试剑大会后再也没见过的李含章,此刻正啃着苹果,一脸悠闲地望着他。 叶澜之一脸惊讶,疑惑道:“咦,你怎么会在这?” 李含章一脸淡定,继续啃着手中的苹果,嘴里含糊道:“我这几天都有来这,看你画得走火入魔便没打搅你,今天看你画得烦躁才好心给你送个果子解解气。” 几天……? 叶澜之有些不淡定了,难道自己这几日在此作画的窘迫样子都被她看在眼里? 他不愿再细想,打岔道:“可是……你来这做什么?” 李含章云淡风轻地飘过一句:“看风景啊。” 此话一出,叶澜之终于遇到一个趣味相投之人,兴冲冲拿起还没完成的画作张罗给李含章看。 “李道友,你看看这幅画如何?” 李含章好奇地看了看,先是笑着点点头,后又皱起眉微微摇头,看着叶澜之内心七上八下。 叶澜之小心翼翼道:“怎么了……是哪里画的不好吗?”⊙_⊙ 李含章瞥了瞥他,分析道:“此画笔触恰到好处,线条根根分明,内容栩栩如生,好画是好画,只是……” “只是什么?”叶澜之迫不及待的追问。 “只是……”李含章已经吊足了对方的胃口,缓缓道来:“只是这作画之人是个谎话连篇之人,连带着这幅画也掉价几分!” 谎话连篇之人,李含章这是在说自己吗? 叶澜之先是一愣,脑袋里快速过了一遍上次见面时发生的事情,左思右想之后,觉得唯一的解释就是李含章知道自己的身份了。 叶澜之脸颊发热,他生平还是第一次被陌生人拆穿自己的伪装,强装镇定道:“这画工还是要再精进精进,我这就回去好好研究研究大师的画作,回头再来写生……” 说着,快速收起画卷,此地不宜久留。 李含章继续一脸淡定地啃着苹果,边欣赏着这位平日里高高在上沉静内敛的掌门弟子,是如何被人戳穿谎言后嘴上抹油、脚下打滑的模样。 叶澜之收好行礼御剑而起,望着茫茫一片山峰分不清方向,原地来回打了几圈才最终确定前进的道路。 他正要御剑加速飞走,却听见耳边传来李含章一阵闷声嘲笑,脸上立刻滚烫,顾不上去看李含章的表情,咻的一声便消失在雨雾缭绕的群峰之间。 第二十九章:澜之忆梦(六):琅琊之行 叶澜之作为一个名副其实的路痴,果不其然在群峰中迷失了方向,现在既找不到回剑门的路,也找不到出剑门的路,只能一路继续向北御剑而行。 终于在两个时辰后见到了袅袅炊烟,下去问了路,便直奔金陵王府。 人还没进城,就在必经之的郊外驿站,遇上了府里带着下人恭候多时的管家成叔,身后是王府精致舒适的四驾马车。 成叔如今年迈,腿脚不便很少出城走动,今日居然出城迎接自己,叶澜之笑逐颜开,连忙迎上前去。 “成叔,是父亲猜到我要回来,派你来接我吗?” 管家一见是叶澜之,鹤发鸡皮的面上瞬间笑眯了眼,他从小看着叶澜之长大,一生无妻无子,对叶澜之更像自己是自己的孙子。 “唉呀,二公子回来啦,公主娘娘都等急了!”他熟练的接过叶澜之的行李递给了身后的小厮,挽着叶澜之神神秘秘道:“府里来客人了,公主娘娘让您在驿站稍作休整,换身衣服再回府。” 别人说好听夸他是沉静内敛,但叶澜之自己知道,他就是个不善言辞的哑巴花瓶,像府门招待贵宾这种需要嘴上生花左右逢源的功夫活,他唯恐避之不及。 “府上有客,那我还是改日再回家吧……” 叶澜之转身拿过自己的行李就要走,要不是成叔提前挽死了他的胳膊,这会子早就没了人影。 “别啊,公主娘娘特意嘱咐老奴要带您回去,您要是不回,老奴可就交不了差了!” 成叔知道叶澜之心软,故意拿公主娘娘的命令压自己,办做可怜的样子骗取他的回府。 叶澜之果然上当,心一软还是照着成叔的指示,在驿站乖乖梳洗一番,坐车王府的私家马车回了府。 还没等叶澜之踏稳地面,就被成叔一路请去了前厅会客,脚还没踏进厅门,就听见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叶澜之顿时僵住,成叔一个回头的功夫,叶澜之已御剑而逃。 “二公子——”成叔的嘹亮的声音在王府回荡。 厅内的笑声戛然而止,那人闻声伴着小碎步从厅内走来,竟是徐令云。 她兴冲冲的出门迎接,却只见厅外徒剩成叔一人,叶澜之早就跑得没了踪影。 …… 叶澜之加快了御剑飞行的速度,生怕晚一步又被徐令云追上。 徐令云的笑声他再熟悉不过了,没想到她居然学会了守株待兔,辛亏自己跑得快,可不能再羊入虎口! 他离开金陵,一路向北御剑而行,正直大暑天的晌午,叶澜之一路御剑飞行不知过了多少时辰,渐感口干舌燥,找了一处人烟的城池落地寻口水喝。 见了城门口的石碑,才知道他刚才用力过猛,御剑飞行已过千里,眼下已经到了琅琊。 琅琊地界位处澜州大陆的北方,和幽州鬼蜮只隔了一个沁川,气候比金陵城干燥,却没有那么炎热,倒也算是个避暑的好地方。 他夹在人群中在街上游荡,见到一家古朴雅致的茶楼,是文人雅士偏爱的风格,里面贴满了五州大陆的山水图集。 他一直梦想领略五州山河,用画笔记录下这大千世间的山水风姿,见此图集在展,忍不住入内欣赏。 山水图集中的景象囊括五州各地的名胜风光,其中不乏一些耳熟能详的《龙驭宾天图》,《神树山朝圣图》,《烽火连天都》,《雷州龙骨庙》,《云梦大泽》,《剑门千峰图》,《金陵夜梦》和《灯染绿川》等。 有些叶澜之去过,有些他没过去但也从书籍上见过,但其中独独有一副画作闻所未闻。 该画名为《鬼王诞祭》 上面描绘了夜幕下,熙熙攘攘的人群戴着鬼面,在开满樱花的中街旁,驻足观赏诡异巡游的热闹景象。 城内灯火通明,辉夜如昼,万人空巷。 巡游队伍的白色烫金的花纹服饰和与脸上的悲喜面具都透露着神秘而诡异的气息,叶澜之从未见过。 “公子可是对这副《鬼王诞祭》感兴趣,这墙上的图集都是作者委托给本店进行售卖的,您要是喜欢,咱可以坐下来慢慢聊。” 店里的掌柜自叶澜之进门其就一直关注他,见他这世家贵族公子的打扮,还对墙上的画作如此感兴趣,就如同见到了一棵摇钱树。 叶澜之绝无买画之意,见掌柜如此殷勤,有些退却道:“不……不了,只是画中景象从未见过,新奇。” “哎哟,公子眼光独到,被说您没见过,这世上许多人一辈子可能也就到死才有机会亲临观景!” 说起这画中之景色,掌柜一副可叹可惜的模样,更加撺掇起了叶澜之的好奇心:“什么景象是到死才有机会欣赏的?” 掌柜嘴角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附在叶澜之耳边低语:“此乃幽鬼鬼蜮——辉夜城!” 幽州鬼蜮——辉夜城,那不是百鬼夜行的阴森之地? 相传,含冤而死之人会化作厉鬼在人间作祟,修仙门派出现后吗,对厉鬼强势打压,厉鬼纷纷远离人间,聚集在阴灵怨气弥漫的永夜之地幽州。 慢慢的,幽州的鬼魂越来越多,为了在弱肉强食的鬼族世界中得以生存。 他们学会了以族群的形式集中在幽州几个阴气最重的角落建立城邦,渐渐的形成了名为“罗酆山”、“极乐宫”和“修罗殿”的三大鬼蜮,同时孕育而生出三位鬼蜮之王,它们的力量强大到可以吞噬人类的生魂,令当时各大仙门闻风丧胆。 御灵省本要出兵讨伐,幽州却在此时横空出了辉夜姬。 她一人出手制服了幽州三大鬼王,统一三大鬼蜮,建立辉夜城和鬼门司灵署监管世间鬼魂,又向御灵省投诚,才有了如今幽州大陆的安宁和五州免于鬼魂滋扰的太平。 王朝嘉奖其功,封她为幽州大陆的王,人称辉夜王姬。听说每一代辉夜王姬都是面容姣好的少女模样,青春永驻而且长寿康健,王朝更替百年,而辉夜王姬不过历时三代。 如此神秘强大的辉夜一族一直是王朝想要攻略的对象,恨不得可以吸收她们的血脉来增强自身的力量,可惜都没能如愿。 在叶澜之的印象中,幽州鬼域聚集了厉鬼邪灵,是个阴森骇人的恐怖地方,从未想过还能如这画中描绘的这般恢宏热闹。 叶澜之望着眼前的画发愣:“这鬼蜮里的鬼魂,也爱凑热闹看巡游?” 掌柜对叶澜之的问题早就见怪不怪,笑道:“哎,这鬼是人变的,这人生前是个什么样,那时候不还是个什么样嘛~” 叶澜之点点头,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又抬头望着画中景象,心中感叹:可惜了,这盛况竟出自仙门世家嗤之以鼻的人间炼狱,王朝百年前就颁布了禁止凡人涉足幽州的通行禁令,他这辈子应该都不会踏足了…… 想到这,他已意兴阑珊,向掌柜礼貌拜别,扭头要走。 “公子等等!”掌柜突然叫住了他。 叶澜之驻足回头,掌柜左右探了探周围,神秘兮兮地凑他耳边压低声音道:“公子若是想去幽州鬼域,在下倒是有法子,今夜便可出发。” 叶澜之一惊。 幽州鬼域和各州隔了条天然的沁川水域屏障,听说那水中遍布水鬼阻截来人,唯一的几座通往幽州的桥梁还有王人族和鬼族的重兵把守,这小小的琅琊茶楼还能有本事走私活人? 他心中起疑:“怎么去?” 掌柜讳莫如深:“公子只需告知去还是不去?” 叶澜之本想套话,见对方如此警惕,心想还是不去招闲事,嘴角一弯,客客气气道:“下次下次……” 掌柜顿时收了笑脸,甩手送客。 …… 叶澜之出了茶楼一直没离开,而是找了个视野好的地方监视茶楼掌管。 但凡有客人在某幅画前待久了,它便会上前答话,聊的好的还会坐下来细细商讨,有时还会挡着嘴鬼鬼祟祟地说话,生怕别人听见。 交涉几许后,掌柜会交给对方一个信封,客人就会满心欢喜地离开。 经过半天的观察,他发现这掌柜明面上是经营风雅茶楼的商人,其实是用墙上的山水图集吸引客源,然后再从中兜售这些山水景区的游玩门路,赚取银钱。 无论是五州修仙圣地神树山还是幽州鬼域,都不过是生意中的一项而已。 叶澜之目睹这掌柜一日之内谈成了数笔买卖,不禁佩服他的生意头脑。 突然,一个身披黑袍,包裹严实的男子大步流星走入茶楼,停在了《鬼王诞祭》前,这副打扮与炎炎夏日显得格格不入。 掌柜的见来人立刻上来搭话,还没聊两句,掌柜递上一包东西,那人接过离开。 还真有人要去这恶鬼腌臜之地?叶澜之心中生疑,紧随其后。 半夜十分,此黑衣人来到一块墓地,停在一处碑前,打开包裹,里面竟然是一柱香。 那人燃香叩拜三下,插入碑前的香案中,突然碑文上的字发出一道紫光,碑后的土坡大开,露出一个神秘的狭道,那人顺着狭道而下,不见了踪影。 狭道随即要关闭,叶澜之顾不上多想,一个飞神也跳了下去,沿着狭道一路前行好一阵,终见前方有光,一阵阵嬉笑喧闹之声从光亮处传来。 叶澜之召唤出龙泉护体,警惕地向前的光亮处一步步靠近,直到看清光亮处的情形,整个人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这里竟是阴间赌坊! 第三十章:澜之忆梦(七):阴间赌坊 赌坊内灯红柳绿,红色的帷幕帐鲜红似血,像人类张扬的欲望和无止境的贪婪。 阴森贪婪的鬼魂成片围绕着的赌桌,一个个张狂肆意,嗜赌成性,聚集在桌边叫嚣着着下注定庄,停不下手。 叶澜之一现身就吸引了赌坊内鬼魂的注意,他们察觉到新鲜的人类气息,兴奋地红了眼睛,齐齐回头虎视眈眈,仿佛下一秒就要将他生吞活剥。 叶澜之还是第一次见到活生生的鬼魂,震惊之余不敢轻举妄动。 “又是人类,还是个修道的,这是来送死。” “送死?那可正合我意,我已经好久没有吞过活人的精魄了。” 鬼群中传来几道悠悠的声音,轻蔑又邪魅,以为眼前这位不速之客是刀俎下的鱼肉,可任人宰割。 叶澜之见对方鬼多势众,恶意凶凶,暗暗手中握紧了龙泉准备御敌,丝毫不敢松懈。 五州修仙门派早与司灵署有约,不涉鬼域之事,叶澜之剑门修行无载,别说降伏厉鬼的实战经验,连相关的理论知识都没有,面对眼前的厉鬼并无把握。 赌坊内的空气停滞,双方都在揣度对方的心思,等待对方出击。 就在这时,叶澜之一个转身,率先顺着来时的狭道逃去。 “休想逃跑——” 赌坊的厉鬼见煮熟的鸭子要飞连,纷纷出手阻扰。 叶澜之不打没把握之战,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只是这还是他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如此狼狈。 眼看身后的厉鬼紧随在后,叶澜之正想抽剑回击,可惜狭道过窄,刚举起剑柄手肘就撞上了狭道的石壁,顿时手麻无力。 没有灵剑的攻击,身后的厉鬼紧追不放,可鬼魂没有身体,在这狭道中反倒行动自如,争先恐后地向他展开攻击。 没想到堂堂剑门弟子,叶澜之一身的金丹修为此刻竟无用武之地,只能被厉鬼追着打,于是加快步伐逃出这里。 叶澜之沿着狭道跑出许久,却发觉前方传来脚步的回声,叶澜之立刻意识到前方不对,连忙减慢了步伐,才没撞上正前方的石壁! 入口关上了!?叶澜之心中大骇。 此刻情势危机,后面的厉鬼却争先恐后地要将他拿下,狭道里又偏偏使不出剑术,唯一的出口还被堵死,他该如何应对!? 他试图用龙泉劈开出口的石壁,即使他用尽全力,出口处地石壁纹丝不动,叶澜之这下没辙了。 后面的厉鬼见他没了出路,发出一阵讥笑:“小郎君,你跑不了了,不如乖乖就范!” 叶澜之回头探去,借着赌坊的微光,他看见黑压压一片穷凶恶鬼正向自己汹汹袭来,没有几百也是数十,他倒吸了口凉气,此局已无他法,只能靠龙泉背水一战。 “啊——” 黑压压的邪灵咆哮而来,要将眼前之人生吞活剥。 叶澜之咬紧牙关,冷汗直冒,可目光依旧坚挺不惧,他握紧了手中的剑,发动全力向前方挥去。 招式刚出,叶澜之背后一空,出口处的石壁被人从外面打开,叶澜之瞬间失去支撑,直直向后倒在硬邦邦的土地上。 他仰头望去,终于看到了人间的夜空,上面挂着一轮孤零零的月和一张笑盈盈的脸。 这是——李含章!? 她一脸懵地瞅着从坟堆里摔出来的叶澜之,满头问号。 “你……居然从坟堆里出来了?”李含章见他灰头土脸,愣了愣,又补充道:“你什么时候死的?” 叶澜之险象环生庆幸不已,连忙从狭道里抽身推死入口处的石门。 “快来帮忙!” 叶澜之招呼李含章上来帮忙,可李含章脚下丝毫没动,想看傻子一样瞅着他费力不起作用的推门行为,暗暗摇头。 透过叶澜之,她看见漆黑的狭道之中空无一物,镇定自若地掐断了碑前香案上的香火,石门立刻关闭。 叶澜之这才知道,这石门居然是个自动门! 得救了,终于得救了…… 他朝着李含章挤出一个尴尬的微笑,借着长舒一口气,蹲在地上缓了缓。 “你不是金丹级别的仙修吗,也怕这恶鬼邪祟?”李含章质疑道。 堂堂剑门掌门弟子居然被一群小鬼逼得如此狼狈,李含章真是没想到。 叶澜之还没缓过神,一听这话更加激动。 这跟金丹级别有什么关系! 他生平第一次见这么多恶鬼齐刷刷向他扑来,还不能用灵剑反击,让他如何冷静? 叶澜之此刻内心破涛汹怒,脸上刷白一片,嘴上一句也没有。 李含章以为他真被吓到了,轻轻凑到他身边蹲下,小声宽慰道:“鬼魂最喜年轻男子身上的阳气,它们追你是因为喜欢你!” 叶澜之脑子一懵,抬眸瞅了瞅她纯然的笑容,嘴角配合地抽了抽,然后扭过头只拿一个后脑勺对着她。 心中暗暗吐槽:呵,还真是会安慰人…… 李含章见他别过头去,以为他不信,又绕到他正面继续安慰道:“我看你脸色苍白,可要帮你找个灵医看看?” 她凑得很近,叶澜之已经明确感受到对方的气息,这样的距离让叶澜之没有安全感,连忙蹲着后退了两步。 叶澜之低头瞥了瞥她,垂眸道:“没事,我只事跑累了。” “不要掉以轻心,鬼蜮阴气极重,活人第一次去很难适应,会产生晕厥和疲惫的症状,但这都是暂时的,休息一个晚上就会好。”李含章耐心解释道。 叶澜之十分意外:“逍遥峰也教厉鬼的知识?” 她摇摇头:“剑门可不教这些,我是从书上看到的。” 叶澜之来了兴趣,有这样的书他也得好好看看,好奇道:“什么书?” 她昂头思索片刻,点了点头,然后神秘兮兮地凑近他,叶澜之期待不已,竖直了耳朵认真听。 “不告诉你,”李含章附耳道。 “……” 叶澜之意兴阑珊,不说便不说…… 李含章看出他心中不悦,补充道:“这书世间只此一本,已经不在我手上了,你也拿不到,告诉你也没用。” “不过里面的东西我都记在脑子里,有什么想知道的都可以问我,我一定知无不言!”说着,她拍了拍胸脯保证:“看在你是澜州剑门史上为数不多的修行奇才的份上!” 叶澜之半信半疑,见她这拍胸脯保证的认真模样又觉得好笑。 不过话说回来,今后定要恶补一下相关知识,可不能再像今日这般狼狈。 抬眉正看到坟前一注刚被李含章掐灭的香,上面的黑灰还落在香上,余温尚在,叶澜之这才发现哪里不对劲,猛地抬头望向李含章。 “你为何在此?”叶澜之语气狐疑。 先是剑门无名峰,现在是琅琊坟头,怎么哪儿都能碰到她!? “我……”李含章迟疑一阵,解释道:“我住琅琊。” 叶澜之指了指旁边的坟包:“你就……住这?” “我……”李含章眼神游移:“我祖宗住这,今晚来拜祭!” 叶澜之才不信她的鬼话。 他才见一黑袍人利用焚香打开通往鬼蜮的大门,和她的现在的操作一模一样,可想而知李含章也跟茶馆掌柜做了交易,要偷渡到幽州鬼蜮。 李含章好歹是正统的剑门弟子,虽然入门不久根基不深,也不能知法犯法。 叶澜之作为长辈,当然要给予纠正,以免日后闯祸。 “幽州鬼蜮,严禁入内。”他委婉地提醒道。 “我当然没有!”李含章快嘴反驳,神情焦灼,欲盖弥彰。 叶澜之轻松看穿,一个字都不信。 “那你又为何在这儿,你总不会也是住琅琊吧。”李含章提高了嗓音反问道。 叶澜之:“我那是要去……” 叶澜之正想辩驳,他是想去阻止黑衣人偷渡幽州鬼蜮,没想到把自己给折了进去。可话到一半,他又闭了嘴。 “李道友,刚才多谢,天色已晚,就此别过。” 叶澜之无心多聊,经此一遭他只想赶紧打道回府,果断向谎话连篇的李含章告辞。 吃了一晚上憋,李含章刚要回击,叶澜之却起身要走,心里堵得慌。 “再会,叶师叔——” 叶澜之御剑而起,突闻对方唤自己叶师叔,脚下一滑,没好气地朝地面上的叶澜之探了一眼,接着他朦胧的身影在空中转了圈后,突然停滞不前。 天太黑,他分不清回金陵的路了…… “怎么了叶师叔,又找不着路了吗?”李含章冲着空中的叶澜之喊道。 上次在剑门崖边,叶澜之毫无章法的一通御剑路线被她一眼看出路痴属性,现在刚好拿这个来逗逗他解气。 叶澜之脚下一紧,赌气随便找了个方向御剑而去,也不知是去哪儿的路,只管加速飞去。 果然,飞了一阵,他见到一条幽深诡异的大川横在远处,竟然是澜州和幽州的交界——沁川。 才知道自己飞反了方向,又掉头而去。 第三十一章:笼中伤骨,紫瞳再现 睡眼惺忪,叶澜之居然在打坐之时睡去,直到天光大亮才醒来。 梦中的一切仿佛又真实地在他身上经历了一遍,心神恍惚,竟然比昨天睡前还。 他定了定神,又伸了伸懒腰活动筋骨,下床倒了盏茶润喉。 茶汤下肚,突然意识到不对劲,隔壁依旧没有李含章的气息,天光大亮,她难道一夜未归? 他直径去了李含章房门前,他昨日塞进去的纸条纹丝未动,想她再是粗心,进入房间也不可能对这张纸条视若无睹。 推门而入,里面果然空无一人! 会想起昨晚入店时掌柜的怪异举动,连忙提剑下楼。 叶澜之不做声色地询问道:“掌柜,昨日可见与我同行之人回来?” 掌柜故作惊奇:“没啊,昨天上午没见过和公子同行的娘子回来啊!” 上午,叶澜之可没有说她是上午回来的。 他从掌柜游移的神色中,意识到掌柜的话似乎暗藏玄机,接着道:“那你可知,像她这般若是不回楼里,可能会去哪儿了吗?” “哎哟!”掌柜表情犯难,仰着头开始数落道:“她这个年纪的小娘子啊,最是爱热闹,要不是在城北的瓦子啊,就是在城南的戏舍哟,在下也说不准哦~” “不是”、“就是”、“准”这三个词掌柜的咬字极重。 叶澜之心领神会,谢过掌柜,立刻出楼,锁定城南戏舍挨个搜寻。 一路上,叶澜之有些自责,以往二人下山历练时,李含章总是能够发现叶澜之任何异样情况,可自己却麻木到现在才发现李含章失踪。 李含章此行汝林查案,绝不会到处乱跑,她必是遇上了麻烦。 叶澜之已经浪费了一整夜,时间不多了!叶澜之加快了步伐。 李含章——等我! …… 此刻,少女还在伤痛之中迷迷糊糊,突然好像听到了叶澜之的声音。 她缓缓睁眼,天色已亮,四下无人。 自己正蜷缩在于院落中高悬的牢笼之中,下面是黑漆漆的湖水。 原来,这个牢笼是用来关人的。 李含章失落地闭上了眼,手捂着膝盖处的碎骨,血已经干了,伤口结了痂,整个人已经没了嚎救的力气 原来——刚才是是幻听。 闭上眼,脑中突然浮现出靖安王温柔体贴的模样,他一脸心疼,在耳边低声询问:“含章,你怎么这副模样,伤口疼不疼?” 她双睑微热,答道:“好疼,真的好疼啊……” 接着,流觞一如既往提不起精神的不屑模样出现,他双手抱胸,皱眉无奈:“早就要你别去汝林了,你非要去。这下好了,疼惨了吧!还说什么危险的都让叶澜之去,你现在连辨别危险的能力都没有!” 她红了眼眶,委屈极了:“不来了,再也不来了……叶澜之这个大笨蛋,到现在还没有来,也不知道有没有发现我失踪了……” 断脉之后,三年的王府生涯里李含章不问江湖,一心文书内务,对危险的敏感度已然下降。 也不知是因为觉得一路上有叶澜之保驾护航、危险无从靠近,还是因为这里是五州人们口中最安宁和乐的汝林。她竟从未想过自己会在这里遇到危险。 虽然法术全无,这三年里,她跟着王府的巫医兰姨学习基础的医术药理,虽然她不能像巫医一样使用灵力验伤疗伤,但是可以像普通医生一样解决简单的病症。 她很清楚,自己的膝盖骨已被敲碎,碎片插入了周围的血管和肌肉之中,现在她已无法控制肌肉直立,更别说现在趁机逃走。 就算逃过此劫得到巫医医治,重塑碎骨也要吃很多的苦头,以她现在的体质,卧病养伤的时间至少半个月以上,之后也得拄拐一段时间。 想到这里,她越发后悔当日自己非要嘴硬争面子。 “砰——” 李含章身躯一阵,立刻闭眼装晕。 远处墙上的大门被打开,走进来一个身影,还是那个彪形大汉。 大汉:“喂,醒醒!少在这里装睡,我刚才看到你醒了,醒了就继续陪少爷玩啊!” 李含章决定蒙混到底。 几声催促后,大汉也没了耐心,悄悄走到远处,拿出一把长弓,坏笑到:“你就继续装晕吧,等射断这牢笼的绳子,你掉入水中,看你还醒不醒。” 又来!李含章心惊屏息,心想只要这少爷不出现,任这大汉也不敢随意玩死自己,干脆赌了一把,依旧不理那人。 大汉:“好啊,有骨气,那你可千万别醒!” 说罢,大汉张弓拉弦,一根利箭向牢笼飞去,偏离了一点,只是稍稍磨开了一半粗的绳。 牢笼受力不匀,开始前后摇晃。 幸好未断,李含章绷紧了身子一动也不敢动,随着牢笼在空中摆动,深怕自己用力让牢笼提前坠落。 大汉有些不满,又抽出一根箭准备张弓而去:“这一回,你可没那么幸运了!” 李含章屏息凝神,心脏扑通扑通直跳,忽闻一阵箭风划过耳畔,整个人突然失重,向下坠去。 这一箭——绳子真的断了! 李含章猛吸了一口气憋住,随着牢笼进入湖水之中,伤口一沾水有刺骨之痛,让她立刻清醒了过来。 她挣扎着向笼子上方游动,却又被缓缓下沉的笼顶逼入湖底。 随着下落越来越深,她感受到周围死一般的寂静,一片漆黑之中,有一群阴森瘆人东西在向她靠近,这种感觉熟悉又陌生。 突然,她脚下一紧,一双冰冷的手在黑暗中抓住了她受伤的脚踝,一用力,锥心的疼痛从膝盖处传来。 她似乎被什么拉住,连带动起外面的牢笼开始快速下坠! 这黑漆漆的湖水和极速下坠的感觉,她立刻想起了那日在梦中的感觉,她慌忙向下看去,一张刷白的面庞就着红衣正向她死死盯来 是梦中的女鬼!!! 不,不只一个,是一群女鬼! 原来那大汉是要让水中女鬼来欺负自己,可惜了,李含章这辈子什么都怕,就是不怕女鬼! 送她来见女鬼,简直就是送她一把砍人的刀! 她嘴角的弧度逐渐明朗,神色冷冽,双眸竟转化为鬼魅迷幻的深紫色,盯着眼前的女鬼满脸恣意。 随着李含章双眸颜色逐渐稳定为沉紫色,一股沁人心脾的樱花香味席卷而来,瞬间充满了整个湖里。 带头的女鬼神色惊惧,慌忙松手:“紫瞳,快跑!” 随后的女鬼立刻沉入湖底隐去总计,而那带头的女鬼却被李含章抓个正着! 李含章眼神灼人,樱花香气顺着她凌厉的目光而去,将水鬼包围其中。 女鬼全身瞬间失力瘫软,神志模糊,水草一般漂浮起来,横在了李含章面前。 在李含章心中,鬼不失为一种生命的延续。 它们戾气重、怨念深,没有躯体,惧怕阳光,需要吸食阳气精魄维持形态;但他们保留了生前的记忆和自我意识,同样拥有感情,可以与万物共情。 而幽州鬼蜮的存在,已经可以保证厉鬼在不伤异族的情况下永生,这和成天扑在修仙问道追求益寿延年的修炼之人,在结果上有何不同? 要不是王朝对鬼族有禁令,限制它们在只在幽州活动,它们甚至可以继续守护生前的亲人,完成未完成的使命。 可是水鬼不同,她们往往会被困在死亡的水域之中,永远不能离开,去不了幽州鬼蜮,只能不断地通过吸取人类精魄而维持,甚至是索命。 她伸手细心地理顺了水鬼覆面的黑发,露出她明朗的五官。 这一次,她看清了女鬼的面庞,大惊失色,此鬼竟是——徐令元! 她竟然在这里——得来全不费功夫! 可李含章随即感到大脑嗡响,胸口如被大石锤凿般沉闷坠痛,李含章望着被漆黑的湖水印得死气沉沉的徐令元,就像一个刷了白漆的陶瓷娃娃。 徐令元曾是仙门中修,为何会落得如此下场,偏居一汪死水,为虎作伥? 李含章至今还记得——第一次见徐令元,是她来剑门万剑峰明堂领回妹妹的遗体。 含章知道来人是徐令云最亲的姐姐,早已做好了被痛扁的准备,这次无论徐令元如何对她,她都绝不还手,已偿还自己误伤同门的罪过。 可惜,徐令元的行为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那天,她一身素衣,头上簪了朵清冷的白花,脸上尽力粉饰出个平静而得体的苦笑——这比哭天喊地更让含章感到颤栗。 白布掀起,妹妹徐令云惨白无光的脸出现在面前。 她眸子一颤,脸上的笑容瞬间崩坏,却只用了一秒,立刻恢复如初。全身绷着一股劲,一句不得体的话都没有,全是感谢在座尊师道友对妹妹生前的关照和爱护,半句没提对李含章的责骂和惩罚。 临出门的时候,她被半尺高的门槛绊了一脚,跪在地上半天也起不来,身旁的丫鬟想去拉她,她摇摇手,最后还是自己撑着门框站了起来。 全程,她一声都没哭,一滴泪没流,却让在场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她的悲痛。 在此后的很多个夜里,李含章还会想起那天的场景,想到她那天——她摔在地上爬不起来,却倔强着不让人扶的画面。 后来,临安伯府向含章与叶氏发难,手段过分之时,她作为徐家长女,却站出来苦口婆心的劝父亲放手,为失手杀人的李含章说了一句公道话。 她说:“这一切都是妖怪的阴谋,含章和妹妹都是无辜的受害者。父亲希望死去的妹妹能好好活着,为何不能宽容眼前这个活生生的人,却要逼她去死呢?” 再后来,叶澜之放走李含章。 徐令元奉父命率御灵军沿路追杀,若不是她有意放过,自己也不能顺利逃走。 无疑,含章对徐令元是感激的——徐家上下对她喊打喊杀,她怨;徐令元客观公平地分析她的得失,她谢。 含章向来爱憎分明,对有怨之人报之以恨,对有恩之人还之以情。 所以,在临安伯构陷案中,她暗中帮助叶澜之纠察真相力挽狂澜,最终找到了推翻案件的关键性证据。 但她忘了,徐令元和徐家早就揉碎在了一起,从来不可分割。 临安伯府败了的那一刻,徐令元的人生也就走向了地狱……, 李含章鼻头一酸,低声喃喃:“对不起,对不起,如果知道会是这样,也许……” 随即手指轻绕眉心,轻轻一点,樱花香气顺着李含章的手指缓缓钻入她脑中,徐令元的记忆慢慢浮现在她眼前…… 第三十二章:水下女鬼 澜州沿海,一年中的大半年都是天气恶劣,海上蛟龙屡屡侵犯陆地,自古以来就不太平,王权世家不愿踏足。 随着剑门的创立,广收学子,以剑道教化重任,逐渐形成推崇侠义之风。 平头百姓可以通过赫赫战功,走上政治舞台,并在以家族为单位的苦心经营中逐渐产生了朝廷新贵 澜州四大家族之内,除了zy王李氏祖上是皇族血脉外,金陵王叶氏、琅琊侯郑氏、还有临安伯徐氏都是依靠戍边战功崛起的世家大族,将澜州沿海地区平分为三区直辖。 徐令元就出生在澜州南部临安伯府这样的将帅之家。 澜州虽然也是父性社会,但并没有打压女子之风,而是以能力和品行评头论足。 徐伯爵膝下只有两个女儿,将长女徐令元当作接班人培养,自幼跟他出入朝堂边疆,颇有巾帼英豪之风。 但女子终归要嫁人,适婚年龄,徐令元与漕运使楚家的公子定下亲事,于明年二月晚婚。 虽说是低嫁,但也有些太低,楚家公子体弱多病,不通法术,一心工匠商贾之思,伯爷并不满意,但耐不住自家姑娘喜欢,谁也拦不。 却不料,胞妹猝然崩逝,慈爱老父一夜白头称病不朝。 她以为父亲因为妹妹致死打击过大,意志消沉无心朝堂,却不知父亲竟瞒着她酝酿了一个惊天阴谋,勾陷当朝权贵金陵叶氏谋逆之罪。 徐令元聪慧过人,一眼就看穿了父亲的计谋,他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了替妹妹报仇而谋划的阴谋。 眼看着忠诚良将满门陷害、全族枉受牢狱之灾,她只能在良心和血脉亲情之间极限拉扯中只能作壁上观。 直到一朝真相大白,父母精心钩织的阴谋被戳破,徐令元不知应该庆幸此时良心已安,还是悲痛家族就此没落。 徐氏满族受罚,她被废武功,被父亲原本看不上的楚家退亲,失去了出嫁避祸的生机,没入汝林教坊司充为官妓。 徐令元可以去死,但她决不能忍受自己一代将帅之后以色事人、谄媚讨好的戏码。 来到教坊司后,她绝食抗议,屡屡逃跑,拼死抗议,坚决不干辱没临安伯府之赫赫威名之事。 那一日,她趁着看守之人困意沉沉,撞断了自己的大拇指关节,挣脱出绳索,扮作琵琶女跟在出府的乐工身后,光明正大走出府门,却在府门门口,撞上了前来教习的妙音仙子秦楚若。 秦楚若一眼就看出她不是琵琶女,叫住了她:“站住!” 这样的场面还吓不住见过浴血疆场的帅才女子。 徐令元冷静回头,清脆地回答:“小姐有何吩咐?” “你可是琵琶色的乐工?”秦楚若直奔主题。 徐令元:“是!” 秦楚若接着发问:“来这儿多久了!” 徐令元:“三个月。” 秦楚若若有所思:“那你给我弹奏一曲炎州的民谣《清谈雨上歌头》,对你来说应该不难吧。” 徐令元镇静应对:“是。” 说着,她席地而坐,横起琵琶摆好姿势,活动了一下手指,突然听“咔”的一声,她捂手疼痛。 秦楚若全程目睹,明知故问道:“这是……怎么了?” 徐令元唇色惨白,捂着手面露痛苦,吃力道:“对不住,小姐,我这手指折了,八成是习惯性脱臼,这几日练琴练得发狠,手指关节磨损了,今日恐怕没法为小姐弹奏了。” “是吗?”秦楚若不慌不忙,早已看穿了眼前之人的小伎俩,沉声令道:“来人,拦住她,你这手指根本不是弹琵琶的,你装作琵琶乐工为何?” 门口的侍卫随即上去抓人,徐令元毫无招架之力一举被抓。 经过教坊司麼麽的仔细辨认,认出她流放罪臣的身份,满眼怒色狠狠地给了她一巴掌。 “罪臣之女,竟然想跑,做梦,你这身份这辈子也别想走出教坊司,死也只能死在这里!”麼麽喝道。 这巴掌虽重,却也只是打在皮肉上,而真正打在徐令元心上的,是他那句永远也别想离开教坊司的话语。 她像没了舌头的铃铛,怎么摇也摇不响。 坊主为了阻止她逃跑,开始给她的食物中下了迷药。 她明知食物有异,也毫不在乎的吃了下去,整日浑浑噩噩虚幻度日,直到一位公子的到来。 这位公子不是别人,正是曾和她有过婚约的楚家公子——楚方宁。 这天夜里,趁着她迷迷糊糊,坊主为她精心梳洗打扮,套上眼罩塞上布条,将她五花大绑抬进了客人的厢房。 “呜呜呜……”嘴中堵着的布条,让她只能发出沉闷的呼喊。 一片漆黑之中,您有一个身影靠近他,他像脱水的鲫鱼般拼命拒绝那人的触碰 “别怕,阿元是我,我是阿宁!!” 这个声音如此熟悉,徐令元立刻认出这是未婚夫楚方宁的声音。 楚方宁将她口中的布条取出,又为她摘下眼罩,动作柔和而缓慢,生怕伤着这只受惊的小鹿。 眼罩摘下,望着眼前熟悉的面庞,她眼眶通红,楚方宁满眼心疼,恨不得一把将她抱在怀里。 可徐令元退却了,她回过神来,眼中逐渐冷漠。 撇过脸旁,冷冷道:“怎么,楚家公子居然也逛花楼吃花酒,还偏偏找了个退婚的未婚妻作陪,你是在羞辱我临安伯府吗,就算我们现在是罪臣,我徐氏儿女也绝不做以色事人的勾当!” 楚方宁闻言,泪如雨下,抓着她的肩膀诉衷肠:“阿元怎会如此想我,我绝不是贪色忘义之辈,我知你恼我在你家族没落之时决绝退亲,未将你救于水深火热。 “可那是父亲的决定,他怕与你结亲会得罪金陵,打断我的腿禁止我去找你,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啊!这不,我刚好就来找你了。”楚方宁声泪俱下 “我从坊主哪儿听说你绝食抗议,逃跑被抓的事情时,我的心都要碎了……阿元,你不要不理我,不要恨我,我已经和父母断绝了关系,从今以后,我们就在汝林,我陪着你,我一辈子陪着你,好不好?” 徐令元这才知道未婚夫的苦衷,他对自己如此真心,甚至背着父母要与自己往来。 可是如今的身份,二人如何还能在一起? 她眼神悲戚,望着楚方宁,半天,才开口道:“你我缘分已尽,今后婚嫁自由,我放你走了…” 楚方宁像发疯似的将徐令元搂入怀中,抓着她的后脖颈不肯松手,嘴里哭喊道:“别对我那么狠,别对我那么狠……” 他的眼泪滴入徐令元的脖颈,像一颗子弹集中她瑶她脆弱的防御,直击心灵,他知道,楚方宁重情重义,说一不二,他说他要留下来就一定留下来。 徐令元强挺的无情瞬间决堤,眼眶湿润,没入教坊司后的日子绝望和窒息,在这一瞬间全部宣泄在爱人的温暖的怀抱里。 两人抱着彼此哭了一夜,直到天亮,坊主来敲门问早,二人才依依不舍。 徐令元是没罪的官妓,不能离开教坊司,楚方宁日日都来,徐令元也逐渐有了人气,仿佛回到了二人订亲时的样子。 如此半年,徐令元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可自己又不能被赎身,只好铤而走险,决定再次逃离教坊司和楚方宁远走高飞。 这日,在众人都以为徐令元任命苟活,绝不会离开教坊司的时候,她编排出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趁乱逃走。 这一天,她特别开心,教坊司的火情就像她此刻心中熊熊燃起的希望。 过了这一阚,逃离了流放之地汝林,两人再去一个无人相识的地方共度余生。 这是家族没落后,她一直不敢奢望的生活,那日被流放,楚家随便打发了个下人就来退亲。 父亲早就认定徐令元会嫁去楚家,脱离徐氏便不会遭受牵连,却没想到一朝失势会被弃如敝履,当场就吐了出一口老血,晕了过去。 直到父亲死前,口中还来来回回重复道:“阿元,是为父害了你,是为父害了你啊……” 她不相信自己选中的男人会袖手旁观,他单枪匹马要去楚府问个明白,却被告知处方您不愿见他,将她挡在门外 她当时心灰意冷,甚至萌生出了自杀的念头,可又觉得事情总还有回环的余地。 父亲含辛茹苦将自己抚养长大,难道自己就只能用自杀来突破如今的困境吗? 还在她等来了,做对了,楚方宁并没有抛弃自己。 她在汝林的道上拼命的奔跑,奔向她和楚方宁您约定好的见面地点。 在那里,会有楚方宁为二人远走高飞而准备的马车,还有一个充满希望的未来。 “阿宁,我来了!” 马车如约停在见面的地点,外面看起来宽敞舒适,车前坐着一个马夫,想必楚方宁已经在车上等久了。 她不想让阿宁久等,更无法让幸福的未来多等一刻,加快了脚下的步伐,一步踏上了马车延,兴冲冲地掀起车帘。 她笑盈盈道:“阿宁……我来了!” 只可惜,那并不是阿宁为二人准备的,通往幸福的马车,而是汝林一带出名的恶少马车。 徐令元以为奔向幸福的脚步瞬间变成被坠入地狱的锁链。 恶少对她送上门的行为十分玩味,兴致勃勃地驯服这批倔强烈马。 他相中的人从来没有人可以逃脱折磨,也从来没有人可以从这样的折磨中全身而退。 她一直在想,楚方宁那天最后也没等到自己,该有多么失望…… 在她咽下最后一口气的那天,恶少依旧在看台上云淡风轻地喝着茶,看着笼中的身影如何倔强不屈。 随着一声绳索的断裂声,笼子向水中缓缓下沉,直到周围一片漆黑,一丝光也穿不过。 徐令元没能奔向美好的结局,化作女鬼囿于这方黑漆的湖水。 但是她的怨气一直都没有消散,那些曾经让她失去希望的罪人们,她一个也不会放过 …… 樱花香甜再次拂过鼻尖,李含章从徐令元的意识中缓缓醒来,不知不觉泪水沾襟。 说起来,自己也要负一半的责。 她的手僵在徐令元的额前,许多东西从脑海中闪过,她本该唤醒徐令元的意识,询问心中所愿替其完成,助她重返轮回。 可此时,李含章根本不敢去面对苏醒的徐令元,这个曾经要在梦中掐死自己的女鬼。 她若见到灭族仇人好好地站在面前,自己却因为一场全程没有参与过的诬陷导致如今的悲惨结局,会有何反应? 李含章已有决断。 她从怀中抽出一只小巧玲珑的黑色锦囊,外面设有复杂的符咒。 她轻轻拆开锦囊,里面发出一道金光将眼前的红色鬼影吸入其中,她赶紧系紧了开口,又将锦囊好好收回怀中。 望着隐入湖底四周的其他怨灵水鬼,李含章心中暗暗叹息。 究竟在这里,埋骨了多少被恶少欺凌的少女…… 第三十三章:盖世英雄也是药痴 一到蓝光穿透湖水,直击徐徐下坠的铁笼。 李含章感到周围的水流激动,势若游龙正向湖底逼来,以为又是那大汉的新折磨人的招数,愤愤不平。 一想到徐令元就是死在这些卑鄙之人手上,她心中的怒火已经无法压抑,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李含章一双紫瞳思思盯牢,却隔着老远在那被强大灵力带起的水势之中,认出了来人 是叶澜之! 她长睫之下的狠戾渐渐淡出,那抹紫色随即无踪,转而是迎春花般的笑容,终于等来了她的救世英雄。 在李含章眼里,叶澜之法力无边,在剑道之术之上无所不能,虽然他心大和路痴毛病总是让他在危机时分来得晚,但他从不缺席。 你这个路痴,可终于来了…… 李含章洋溢着期盼已久的喜悦,又夹杂着一种此人为何迟迟才来的幽怨,心中百感交集。 李含章视野模糊,一只坚实的臂膀将她挽起。 朦胧之间,透过湖面的一丝微光,李含章对上叶澜之那双清亮黑眸,就像夜里一颗颗夺目的珍珠。 随着最后一口氧气用尽,李含章脑中最后一丝理智被随之而来的窒息感湮灭,渐渐失去意识。 …… 叶澜之在摸排了南城区所有的戏舍之后,终于在这座貌不惊人的空置戏舍中探寻到了李含章的气息。 龙泉剑又一次迅速判断了李含章的位置,敏捷入水,将即将缺氧窒息的李含章拉回了地面。 看到李含章膝盖处的重伤,叶澜之怒从中来,狠狠地重伤了在场的大汉,然后立刻御剑回花月相辉楼,大钞一挥,几位女巫医被掌柜的陆陆续续领来看诊。 李含章膝盖上的伤极重,骨头已经碎裂了,甚至还扎进了周围的肌肉和血管之中,贸然拔出危及性命,只有一位女巫医愿意一试。 女巫医望着叶澜之严肃地神情,手上的镊子忍不住的颤抖,为难道:“叶公子,碎骨插入了姑娘要紧的血脉之中,拔出时力道不当恐牵扯周围的血管,有失血不治的风险,公子确定要现在拔出?。” 女巫医的话从他的左耳朵进,又从右耳朵出。 叶澜之心中纳闷,他也见识过巫医起死人而肉白骨的能力,李含章的伤不至于她说得这么吓人啊! 估计是请的女巫医不行,叶澜之转向身旁的掌柜低声道:“掌柜,汝林还有其他女巫医可来出诊?若是不能出诊,我们上门也行!” 掌柜拿钱办事,自然是会替叶澜之找全程最好的女巫医,可别说女巫医了,就算是男巫医也没有! 近日不知为何,城内无论是御灵台的巫医还是民间医坊的巫医,全部被汝林御灵台征用,此刻已不在城内。 掌柜已是将此刻汝林境内所有的巫医都找遍了,也就这个面前这个见了伤势还愿意接诊。 掌柜摇摇头,弱声道:“没了……” 闻言,叶澜之烦闷不安,又瞅了瞅他拿不拢木夹的手,恨不得给他捏稳了,严肃道:“这失血不治的风险,有多少?” 巫医汗毛微张,顿了顿,估摸了个数:“五成左右。” 叶澜之瞪大了双眼,这般伤口的成功率居然要五五开——这在向来思虑慎重的叶澜之眼里,不亚于几率为零。 这哪里是巫医,分明是庸医! 叶澜之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心想与其交给眼前的巫医,不如带李含章回定襄找王府的巫医医治。 他是见识过那巫医妙手回春的本事,此伤绝不在话下。 回定襄虽然花些时间,可若是御剑飞行的话也不过两个时辰的路。 心中如此盘算,叶澜之坚定回绝:“不了,我们回定襄,请这位巫医包扎止血吧。” 巫医求之不得,连连应声:“好好,在下立刻就帮姑娘止血包扎,保证这路上一滴血液不会流!” 巫医放下夹子,从箱里扯出纱布和止血药丸,正要给李含章止血包扎。 纱布刚敷上伤口,一个虚弱的声音惊了众人。 “不……还不能回……”昏迷的李含章缓缓睁开了眼,双手撑着床被吃力地直起身来。 叶澜之顿展笑颜,头上的乌云瞬间一扫而空,连忙上前帮李含章起身,欣喜道:“你醒了!” 李含章却没有大难不死的喜悦,转而是一种被伤痛折磨后的木然,她直直地望着床前的巫医,虚弱道:“夹子给我,我来……” 叶澜之没太理解,疑惑道:“你来、来什么?” 巫医听懂了,望着眼前养得明艳光彩的姑娘,一看就是从小养尊处优、不经世事的模样,哪里受得了这种疼痛? 她狐疑道:“姑娘,这……可不止一点疼!” 叶澜之这才反应过来,惊愕不已,自己来拔怎么能行,简直是胡闹,开口阻止:“胡闹,这怎么能行!” “还不能回去,”李含章打断了他,眼中满是疲惫,整个人恍恍惚惚,连说话都很是吃力,一字一句都让人心疼:“案子还没有结束,抓我的恶少还没有绳之以法……” 她一路昏昏沉沉,但还是知道叶澜之急着带她回来,并没有对戏社内的人员搜捕查验。 如今叶澜之救走她,定然打草惊蛇,必要打蛇顺草上,速战速决,若是因此而失去了那恶少的行踪,她只会恨死自己! 李含章一连几个问题与自己的伤势毫不相干,问得叶澜之莫名恼火,提高了音量回道:“还想什么案子,先处理好伤口!” 叶澜之向来脾气温和,突然对自己发火,李含章顿时委屈无措。 “我已经已经受了这么重的伤,有话就不能好好说嘛?”李含章垂眸不语。 叶澜之见她服软,暗暗泄了口气,却没想,李含章趁众人松懈之际,一把抢过箱中的木夹,就向膝盖处的伤口去。 叶澜之大骇,伸手要去阻止,却还是慢了一步。 见那冷木夹已经伸入流血的伤口,伸出的手瞬间局促在空中不知去留,怕争夺之中反倒误了伤情。 叶澜之悔疚短叹,别过头去不忍心再看这血腥的一幕,转头之间,脑中已经计划好了一条最快最稳御剑回定襄的路线。 巫医却是瞪大了眼睛去瞧,想这女子难道真有本事。 只见李含章下手果断,又稳又准,直接深入血肉模糊的伤口之中。 她咬着牙,手上一用力,鲜血在从伤口中翻涌而出,木夹中豁然带出了一块细小的骨头碎片。 巫医看傻了眼,直到鲜血涌出,才立刻反应过来扑上去按压止血,纱布瞬间被染红,可血也慢慢被止住。 巫医大喜:“成功了,没有伤及周围血管,血已经止了。小娘子有魄力啊,在下这算是长眼了!” 叶澜之这才稍稍回头,面色痛苦地瞅了瞅止血的伤口,那痛苦的表情让人看了,还以为受伤的是他。 见那如鸡蛋壳班细碎的断骨被取出,伤口没再流血,心中又惊又喜。 要是换在平常,李含章这番不要命的行为,叶澜之必要事后指责一番,可这一次,他只想知道李含章先下如何。 叶澜之脸上一松,笑容便出,望着巫医随即包起的伤口,关切道:“你感觉如何?” 李含章:“……” 无人应答,叶澜之疑惑回头,李含章已经晕在他颀长的臂里,眼眸巨颤。 他惊呼道:“巫医!!” 巫医并不意外:“不妨事不妨事,娘子这是疼晕了。这两日失血过多,又体力不支,可能得睡个几日,在下留几副药,记得给姑娘按时服下,便无碍了。” 直到这句话,叶澜之从头到尾悬着的心,这才缓缓落地。 第三十四章:王少爷 那日之后,李含章一直昏睡不醒。 有了这次绑架事件,叶澜之如今寸步不敢离开,一直守在床前,也没心思去管案件之事,倒是对抓走李含章的恶少十分在意。 掌柜那日见叶澜之将李含章带回,整个人都惊呆了。 他这辈子从没想过还有能从恶少的手中救回人来,暗自揣测此人身份绝非一般。 没等叶澜之出击,便找了个机会,主动向叶澜之交代了。 那恶少是汝林王员外家的独子。 王家是炎州富可敌国的商贾巨鳄,名下产业涉猎极广,炎州大半的瓦舍酒楼都有王氏注资,花月相辉楼也不例外。 王氏经营算计虽好,但子辈中在修仙和出仕上并无建树,于是选择以姻亲攀附汝林秦氏,祖上几代人都和秦氏沾亲带故,在汝林有了这样的亲戚,王氏更是狐假虎威,恣意妄为。 秦氏知道王氏绝非善茬,可这些年秦氏之所以能牢牢把控炎州军权,阔广军编,战场上搏杀千里,少不了王氏在背后为其输送财帛粮草,自然会对王氏秦氏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王少爷风流成性,欺男霸女,可他专欺负那些身份不干净的、无亲无故莫入贱籍的、和没权没势的旅客。 这些人消失了、被他整死了,也无人问津,自然撬不动他这个地头蛇,反而助长了他的嚣张气焰。 他的所作所为一直被当地人看在眼里,可是汝林是秦氏的地盘,秦氏不插手,谁又敢站出来多说一句,只能是管好自家的儿女,别让他害了去。 叶澜之得知后并没有贸然出手,而是写了封匿名举报信,一箭送去了汝林御灵台的朱门之上,确认信件被接收之后,便一直静观后效。 匿名信上并没有说王少爷欺男霸女之事,而是举报那城南的戏舍在黑湖中豢养水鬼,望御灵台早日处理。 那日救李含章,他在那黑湖之中感应到浓厚的鬼魂戾气,推测有水果多年盘踞在哪儿。 只是救人心切,那日没来得及一探究竟,刚好作为一个举报的借口,想看看秦氏统辖下的御灵台究竟会不会有所作为。 可是,等了整整两天,御灵台却毫无抓捕动静,叶澜之便知道汝林秦氏对此是什么态度了,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终于,在床边的椅子上守了三日,叶澜之盼来了李含章苏醒。 她从昏睡中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询问那恶少的行踪。 她猛然坐起,膝盖处的伤刺得她生疼,一见叶澜之就扑上去拽住了他的袖角,口中急切不安道:“那抓我的恶少呢,你可抓到他!?” 叶澜之正探身去扶她,没想到她醒来张口就是问恶少,一时难住了他,弱弱地摇摇头道:“还没有” 李含章情绪激动,揪着夜澜之的袖子越来越紧:“为什么,他绑架我,还想弄死我,为什么不抓他?是需要人证吗,我可以作证!我身上的伤也可以作证!” 叶澜之眼眸温热,任由袖口被她揉搓起皱,心想受了天大的委屈才会如此失态,不由轻声安抚道:“你先安心养伤,绑你的人,我来处理。” 李含章怔了怔,胸前仿佛被什么一下击中。 她望着叶澜之的脸,温柔而平静,在他身上筑起了一道铜墙铁壁,任岁月里苦难,也难以在他脸上留下一丝磋磨的痕迹。 他似乎永远平静如水,波澜不起,就像一汪清泉,瞬间浇熄了李含章满腔激愤,脑海中浮现起那日绿川边放河灯的场景,内心一片宁静祥和。 良久,她语气平静,妥协道:“那你一定要让他付出应有的代价!” 见叶澜之坚定点头,她这才心安,松开了他的衣袖,如泄了气的皮球般颓坐在床上。 房内又恢复了安静,叶澜之静静地凝望着她,眼中柔情似水。 李含章察觉到他的目光,有些狐疑,紧接着灵光涌现,瞅着叶澜之坏笑道:“离开定襄前,靖安王嘱咐你要好好照顾我,如今我这般惨样,你可有办事不力之嫌!不如你今日满足我一个心愿,我帮你向王爷说情啊!” 一见这模样,叶澜之就知道她肯定在动歪脑筋,本可以不理会,毕竟靖安王一向明察秋毫,自己又背靠金陵王府无甚好怕,却是鬼使神差地接过了话题。 他莞尔一笑道:“说吧,你有什么心愿?” 李含章喜笑颜开,一扫伤势带来的颓疲,倾身向叶澜之,叶澜之顺势凑近。 李含章压低了声音:“所以……那日在绿川,你在河灯上写了什么的愿望?” 叶澜之脸上一黑,果断直起身,拉开了距离,一脸正色道:“换一个。” 李含章还不甘心,继续纠缠道:“不,我就要问这个,你说过可以满足我一个心愿的,你不能耍赖!!!” 叶澜之被嚷得有些头疼,迟疑了一阵,道:“那你先把药喝了。” 随即,从旁的热炉上端来巫医的开的汤药,脸上略带些得意:“一直在炉上温着,不冷也不热,刚好现在就可以喝。” 叶澜之也不知她何时醒来,一直将汤药在炉子上温热,还将炉子搬进了房内,这样就可以一边看着人,一边看着炉子。 李含章一脸狐疑地接过汤药,放在鼻子边嗅了嗅,以她多年的制药经验,这碗在炉上煮了又煮,温了又温的汤药——如今已然是废了! 难道叶澜之不知道灵药向来都是即开即用,放置只会让药中的灵气挥发待尽,失去药用价值吗? 李含章盯着手里早已失去药效、只保留了其苦涩味道的汤药,不知如何下口。 撅着嘴抬眼瞅了瞅叶澜之,心中暗叹:叶澜之,没想到你除了路痴,还是个药痴! 叶澜之见状,脸上略有得意之色。 上次他为李含章准备的药,李含章一会儿借口药冷,一会儿借口药凉,偏偏就是不喝。 这回他学聪明了,直接将煮熟的汤药一直温在炉上,不烫也不凉,喝起来正正好,这下李含章定是没借口了。 李含章犹豫半天,为了能够知道叶澜之那日写下的愿望,心一横,准备一口闷下,却再舌尖尝到那一场苦涩之味时,没忍住直接喷了出来。 倒霉了叶澜之来不及躲避的,白净的下裳已经粘上了洗去不掉汤药之味。 李含章从一阵呛声中缓过来,见状哈哈大笑:“哈哈哈哈哈,叶澜之,对不住对不住,我也没想到这药这么难喝……哈哈哈!” 本在慌忙擦拭衣裳的叶澜之忽然抬头,只觉自己好心被当做驴肝肺,强压着怒气:“李含章!还好意思笑!?” “哎呦,别生气了,”李含章不以为然,嘴上说着道歉,脸上却是幸灾乐祸的笑容:“大不了下一次,我让你喷一声汤药啦!哈哈哈哈……” “对牛弹琴!”叶澜之这下真怒了,衣裳一掀,猛然起身道:“我不管你了!” 说罢,气冲冲夺门而去,背后却是李含章花枝乱颤的笑声, 她边笑,还边打趣地喊道:“别走啊,叶公子,你还没告诉我你写的愿望是啥呢,叶公子……” 叶公子一个字也没有回。 自从李含章喷了一口药气走叶澜之以后,叶澜之就再也没管过她喝药之事,每次都是店中小二直接从厨房端来新鲜熬好的汤药给李含章服用。 店家是个贴心人,煮的时候在里面放了两颗冰糖,中和了其中的苦涩之味,才能让李含章勉强入口。 李含章也是得了便宜又卖乖,一边享用者灵药药效的神奇之处,一边还故意嚷嚷着店家煮的药比上次叶澜之准备的药好喝很多,质问他上一次煮的药到底对不对? 叶澜之充耳不闻,默不作声在含章房内闭目打坐,只是做个安安静静的护花使者。 李含章看不得他这副疏远的木头样子,既然都来当护花使者了,就不能陪着小娇花谈天逗笑? 想当年在靖安王府卧病养伤之时,王爷每日都会抽空来陪自己闲谈两句,就算是最不待见自己的流觞,也会是不是扔些解闷的小玩意给她。 第一次这么这么无聊卧床养伤之日甚是难熬,拉着叶澜之左一句、右一句。 李含章优哉游哉喝着碗里的药,到像是在喝甜品糖羹,悠悠道:“你说说为什么人家店家煮的药就比你煮的药哄人入口呢?” 叶澜之默不作声。 李含章自问自答:“当然是因为你笨啊,都不晓得在汤药里面放点蜜枣冰糖。” 叶澜之:“……” 见他一言不发,李含章也觉得没趣,转而道:“好了,我不说了,你上次说我喝了药就告诉我,你那日起的愿望是什么。如今我已经喝啦,你是不是现在可以告诉我了?” 叶澜之:“……” “喂,你何时爱摆出不理人的姿态,能不能回句话,回句话啊!”李含章神色厌厌,冲着远处的哑巴提高了嗓门。 房内一片寂静,李含章折腾了半天,叶澜之如同一座雕像般丝毫不动,心中无奈只好作罢。 可转念想想,这样也有一个好处——就是李含章现在可以安安静静躺在床上欣赏叶澜之这张岁月无恙的俊美玉面,它比世上许多女人都生的轻柔和白净、沁人心脾。 每日对着这样一张脸,含章整个人的精神状态也迅速恢复如前,一扫而空之前被绑架折磨的阴郁怨气。 叶澜之不理她,她也学着自己找乐子,遣店小二搜罗了几本热门话本,整日刷着话本找乐子。 第三十五章:大仇得报 这日,李含章依旧窝在床上刷着话本,看到精彩处笑得花枝乱颤,不能自已。 一直闲闲打坐的叶澜之突然起身,大步流星走到李含章床前,李含章还以为是自己的笑声吵到了他,要来揍人。 稍有警惕地打量着,却见叶澜之倏地转身蹲下,一个宽敞的背后留给李含章。 李含章一脸茫然——他这是什么意思? 叶澜之反手招了招手示意她上来想,微微侧头道:“想不想去看戏?” 李含章这才反应过来,这会是要背她出门,惊喜不已! 心想叶澜之这几日将她晾在屋里这么多天,终于良心发现知道带人出门呼吸新鲜空气啦! 李含章兴高采烈地拔拉上后背,双手牢牢抓住叶澜之的肩膀,深怕起身时被落下。 叶澜之似乎感应到含章紧抓的手臂,牢牢从背后托住了她的双腿,却尽量护着那膝盖处的伤口不被挤压弄疼。 李含章手上轻摇着叶澜之的肩膀,催促道:“走走走,我们赶紧去,等下占不到好位子了!” 叶澜之见她迫不及待的模样,淡然一笑:“今天的戏不用早,等你到了才开场。” 听这口气,李含章不禁喜上眉梢,心想他莫不是专门包了个戏社来讨好自己? 能得到叶澜之这般待遇,真真是难得。 叶澜之背上她,一路御剑飞行,稳稳当当没颠着她分毫,在城郊一出人迹罕至的老宅前停住了脚步。 李含章瞅着面前这座冷肃寂静的宅院,心想就算是包场也不至于冷清成这样吧,趴在叶澜之背后窃窃道:“这戏社……也太冷清了吧。” 叶澜之面色淡然,右手轻轻一挥,龙泉剑应召出击,大破宅门长驱直入。 李含章闻声一惊,在他背上扑腾了两下探头去看,只见那原本监牢奢华的大门被剑气冲裂碎成数块,一眼望去满地狼藉。 他这不是包场,是直接要砸场啊! “叶澜之,你疯啦!?”李含章目瞪口呆,他平素里淡性子、缓脾气,怎么今日如此……如此霸气侧漏 叶澜之感受到背后的不安分,勾住她的手紧了紧,语气轻柔道:“别动,小心腿上的伤。” 这几日早就习惯了叶澜之爱答不理的冰冷态度,李含章一时间倒有些不适应,乖乖缩回了身子,在他背上趴好。 偷偷问道:“这户人家如何得罪了你,你不会是来砸场子吧!” 还没等人回话,宅院内卫闻声而来,白晃晃的扎做一堆,见朱门被破,叶澜之来者不善。 内卫:“来者何人,可知此处是何人宅院,竟敢擅闯!” 李含章见敌众我寡,自己腿上还有伤,想跑也跑不了,只得慌忙埋头躲在背后。 心中默念:是他是他,不关我事,别找我、别找我!!! 叶澜之面不改色,微微侧脸看过背后李含章的动静,不由“噗嗤”一笑,道:“别躲了,看好了!” 龙泉剑光忽然闪现,飞速向气势汹汹的内卫而去,势如破竹,一片咿咿呀呀的声音从周围传来。 李含章扼腕轻叹,赶紧扭过头去不忍再看,天知道叶澜之会如何将他们打得满地找牙。 果然,内卫灵力微末不堪一击,对抗起来简直以卵击石,一会儿的功夫便纷纷倒地不起。 可叶澜之下手很有分寸,只是御剑与来人周旋,然后乘其不备用剑背重击脖颈之后,使其昏厥不醒,满地爬不起的人影中却不见一滴血。 伴随着一阵阵闷响倒地之声,李含章一脸惋惜,缓缓摇头。 跟随者龙泉剑的指引,叶澜之于满地伤骸之中如闲庭信步般直入内院,一路上院内一直有提刀上前来阻止的人,却在人影刚冲出之时便被龙泉一一敲晕。 李含章死死抓住他的肩膀向后望去,寻着他们的脚步,一路都是满地狼狈不堪的昏厥武士。 心想这宅院里住的也不知是何方权贵,院内居然养了这么多护卫家丁。 直到院落镜头,一座架空的楼廊前,叶澜之忽然停住了脚步。 李含章探头一看,眼前之人居然是那日在花月相辉楼将他绑走的恶少! 那恶少斜倚着的楼廊之后,有一处向外伸出的看台。 那看台之下,正是李含章前几日落入的下沉式院落,草上还留着李含章膝盖处的血渍,右侧的那一汪黑漆漆的潭水,正是李含章落水遇道徐令元的地方。 他被龙泉冷冽的气势逼倒在地,满眼惊惧地死死盯着叶澜之,发现探头的李含章,这才明白今日之灾的起源。 他嘶声威胁道:“不,你们不能动我,我王府与汝林秦氏是祖上几辈子的亲戚,荆州侯秦九师是我的表哥,你们要是动了我,他一定不会放过你,汝林秦氏也不会放过你!” 叶澜之居高临下,眼中平静如水,侧头向含章道:“你想如何处置他?” 李含章一愣,那日在水下听闻徐令元的悲惨遭遇,她恨不得将眼前这人碎尸万段,可这几日卧床修养,不由得沾染了叶澜之温和平淡的性情,如今倒也没有但是那般不平戾气。 更何况,以叶澜之的性子,面对穷凶极恶的妖魔也尚且手下留情,眼前一个活活生生的人,他更不会有杀心,看满地半点油皮未破的门卫就知道啦。 王少爷见叶澜之毫不畏惧秦氏之名,依旧要将他处置,不由大骇,连忙上前要去扒拉他的衣角,却叶澜之巧妙避开。 王少爷音色更厉,哭道:“别别别,我王氏家财万贯,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就算是买官也行啊,求求你开恩吧,这一次就饶过我吧!” 李含着看他倒是很会求人,知道此时的生杀大权实际还是掌握在叶澜之手里,一直对着他认错讨好,却对着真正的受害人李含章没有只言片语,顿觉此人毫无悔改之心,可不能轻轻放过。 李含章凑近叶澜之耳边道:“哼,我要把他扔到下面院落中的黑潭之中,让他尝尝厉鬼缠身的痛苦!” 一听自己的性命竟要落到自己曾经欺凌过的人手里,趴在地上竭力哀求叶澜之扰他一命:“少侠,你且不要听这女娘瞎说,伤她的人不是,都是我那粗鄙不堪的手下没长眼干的,真的不关我事啊!” 情急之下,他还不忘将罪责一并推给他身旁已经倒下的四位大汉,正是那日联合抓捕李含章的那一批人。 叶澜之望着眼前被吓得哭声凄厉的恶少,会心颔首,催动起龙泉剑一剑带起恶少向身后的地下囚笼直直摔去,落入的漆黑深潭之中。 李含章对此十分满意,又从怀中将她一直宝贝在胸前的锦囊递给叶澜之,嘴角一弯,道:“快,把这个也扔进去,里面有一些助兴的符咒,我要给他加点料。” 叶澜之狐疑地接过了锦囊,在触碰到锦囊的那一刻突然手指一僵,眼中闪过一丝异色,皱眉回望向她。 李含章现在满眼都是那远处院落潭水中疯狂挣扎的恶少,没注意到叶澜之的异样,连声催促道:“快啊,快啊!” 叶澜之握着锦囊的手顿了顿,还是按照李含章指令仍了下去。 他轻轻一扔,这锦囊犹如水入油锅,整个潭水瞬间沸腾,磅礴的怨念之气瞬间充满了整个潭水,气势汹汹地扑向了落水的恶少,势要将他拽入池底生吞活剥了。 见势汹汹,远处楼廊上的叶澜之连忙伸出臂膀遮挡住一心向下探去的李含章,深怕着股怨念会误伤身后这毫无灵力护体又重伤缠身的人。 被他这一档,李含章不能亲眼目睹大仇得报的快意,一脸嫌弃地伸手要拨开眼前的遮挡。 可一直手不够,于是送开原本搭在叶澜之肩膀上的手,双手并用一起去搬弄那条坚实有力的胳膊。 叶澜之当然不允,反倒有意无意地手上稍稍使力,与她这拼尽全力也仅仅寸劲的双手假意周旋,两人谁也不让谁。 李含章直接涨红了脸,脚下也忍不住开始用力,叶澜之本可严防死守,却怕身后之人用力牵动膝盖处的伤,手上悄悄解下气力,任由她拨开。 可李含章却不知他有意放水,反倒因为他这一松整个人失去平衡,向着胳膊掀开的方向倾倒。 眼看着上半身直直离开了叶澜之的背部,此刻脑中已经想象到以脸着地的方式摔向地面的狼狈场景,吓得赶紧闭上了眼睛! 叶澜之感受身后倾倒之势,刚要垂下的胳膊随即反手向上一抓,李含章整个人被他拖拽向前,半个身稳稳地撞在了他的背上,脑袋则猛地探向前去与叶澜之的脸贴在一处。 李含章被惊出一身冷汗,刹时转头相顾,正对上叶澜之那双明亮清澈的双眸,咫尺之距二人仅有鼻息相隔。 这一次,两人考得无比之近,李含章愣愣地惊愕在原地,叶澜之毫无挪开眼神的意思,二人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彼此,一句话也不说。 第三十六章:灯染绿川 “啊,救命啊——” 突然,下方传来一阵鬼狼嚎般的惨叫,二人这才慌忙分开。 李含章赶紧又缩回了他的背后,双手踏踏实实地扶着他的肩膀,再也不敢调皮探头去看恶少的模样。 直到恶少的第三声求救传来,叶澜之见那水中之人被厉鬼肆虐得不成人样,觉得该适可而止,才似有些哄人的意味轻声询问身后之人:“这可解你心中之气?” 听到这话,李含章有些不开心,她可不是为了自己出气才这样的,她是为了帮徐令打抱不平! 深潭中有那么多枉死的冤魂,要她说,就该活活让这恶少死于这厉鬼只手! 可是在叶澜之面前,她不敢过多展露她心底的阴暗心思,稍稍罢手。 李含章笑着:“满意,当然满意啦,谢谢叶少侠仗义出手!” 说罢,叶澜之召唤龙泉剑将恶少置于岸边,龙泉剑回到叶澜之手中之时,背后还托着李含章的那个锦囊。 叶澜之没再碰那个锦囊,而是驱着剑直接将它递在她眼前。 叶澜之微微侧过,柔声问她:“这个锦囊里究竟有什么?” 李含章早知这锦囊一下水,叶澜之必有疑问,不慌不忙将其接过好好收入怀中。 这锦囊之内,装的就是那日在湖下收复的徐令元鬼魂,不过有了锦囊这层封印,任谁法力高强也无法感应其中鬼厉之气,即使是金丹中期的叶澜之也不例外。 尽管他会怀疑,但没有证据,李含章只要死不承认,叶澜之又能奈她何。 李含章:“没什么,一些不起眼的符咒罢了。” 听闻她这敷衍的鬼话,叶澜之配合地点了点头,不再多言,这一点在李含章看来,十分贴心。 虽说二人此行正是为徐令元二来,叶澜之有权知道徐令元死前真相。 可如今她已化作厉鬼,若让仙门弟子叶澜之知道此事,李含章便难以保留她的鬼魂在世了。 …… 出来查案也有一阵子了,这日晚饭过后,李含章借口伤口复痛急需诊治,提议趁夜色回定襄。 徐令元的事情已经解决,她也没有留在这里的必要。 主要是怕今日打伤了那王家恶少后被人盯上,尤其是他口中的汝林秦氏,这里可是他们的地盘,也不知是否会打击报复,不如早早回程免得夜长梦多。 叶澜之倒没有起疑,出来六日,六艺竞技也快结束了,他也该赶回去了,徐令元的事情也只好暂时搁置。 二人坐在马车内一路向城外驱行,忽闻车外一阵欢笑人语,李含章透过窗子望去,绿川两岸排满了放荷灯的人山人海。 也不知今日是什么节日,竟惹的汝林人聚集在此放荷灯,那河中如织的何等在绿川之上汇聚处一条灯燃的星河,璀璨夺目,河灯上面载着汝林百姓的心愿顺着水流向远处飘游,正印证了那副《灯燃绿川》的著名画卷。 李含章又想起那日她没有问出的答案,扭头向着也对眼前之景入迷的叶澜之道:“所以,那日在此处放灯,你在上面写了什么愿望?” 叶澜之猛地回神,脸上看景的喜悦缓缓收起,离开窗边又开始闭目打坐,一声不吭。 李含章被他气到,一字一句地喊道:“叶!澜!之!” 叶澜之:“……” 叶澜之已然入定,一字未言,脑中却回想起那日在绿川放灯的画面。 那天在汝林河边他望着河灯顺流而去,与万千河灯汇聚在一起。 他望着身旁的含章,恍惚中仿佛回到了十年前的那个夜晚,他第一次和含章在秦淮河边放灯的那个夜晚。 那时,两人下山历练已有一年,“碎湖千里、龙泉万顷”的名声在外传唱,叶澜之,那日回王府,母亲突提及有意与与临安伯府的二小姐联姻稳固家族一事,询问叶澜之的意见。 叶澜之一改平日里迂回曲折的推诿方式,而是当即直白拒绝,引得父母兄妹大吃一惊。 母亲意兴顿起,直接质问他是不是早已心有所属。 叶澜之果断否认,却在话刚出口那一刻,脑中莫名浮现出还外等待、不知此刻吃没吃上饭的李含章。 他突然抽身拜别家人,借口有事该启程回山门,直奔府外去而去,徒留一桌人猜测纷纷,。 终于,他在秦淮河边找到了那眼巴巴馋着路人放河灯的李含章,在柔和旖旎月光与微波荡漾的湖面之间光艳动人,是此刻叶澜之眼中定格的比山川云澜更加秀丽的风景。 心中突然萌生出一个念头,希望时间可以永远停留在“碎湖千里,龙泉万顷”的江湖游历中,不用去背负家族,婚姻,朝堂,仕途等一切一切,只需要和身边之人仗剑并行,铲奸除恶,快意江湖。 直到很多年以后的现在,这个愿望也从来没有改变。 “碎湖千里,龙泉万顷”——这起初形容两位法力高强、并肩而行的年少剑师的词条,随着时间的推移,在叶澜之的心中的意义早已不止如此。 往事如烟,渐渐涌上心头…… 第三十七章:剑门初识,正式见面 整整两个月暑沐给足了剑门学子喘息的时间,金秋一上剑门开学,大批学子返程。 剑门坐落于澜州东海沿岸的群山之中,主峰万剑峰是掌门师尊的领地,目前门下只有叶澜之一位弟子。 掌门师尊门下清风剑尊林修鹤和凌光剑尊叶修雅分别掌管剑门其它两座山峰——鹤鸣峰和青云峰,这两峰门下弟子众多,承担了培养剑门新弟子的主要任务。 逍遥峰一脉源远流长,是开山祖师的立派之地,如今由老顽童无相剑尊掌管。 他是轻吕姬仙师的徒弟,掌门师尊待逍遥峰向来宽和,门下只有李含章一人。 叶澜之也在其中,不过今年开学他不必再随掌门师尊闭关修行。 他这一期入门的学子按照学制,开学需前往万剑峰听学三月,然后开启为期两年的下山历练,叶澜之这个掌门入室弟子也不例外。 叶澜之既期待又有些担心。 期待是因为他从小就崇拜澜州剑侠除魔卫道、行侠仗义的英勇事迹,他们叶氏满门剑侠英豪,轮到他这儿自然不会拖后腿,早就想下山为百姓出力了。 可他上山五载全在闭关修行,理论知识烂熟于心可实践经验有限,他又是个谨慎小心之人,下山历练的人生安全是他主要的担忧点。 暑沐一结束,叶澜之早早就回到剑门山准备听学之事,此时万剑峰的护山结界大开,迎接新来的听学弟子。 剑门弟子入学主要是看各峰宗师有没有收徒意图,入门根据能力和资质的考量,由宗师统一分配给不同的弟子代为教学或者亲自教学。 这时候,刚入门的弟子主要是进行体能训练和引气入体的修行,从引气入体到真正的筑基阶段又需要花费不定的时长,有的弟子常年无法筑基,只能早早放弃。 筑基之后的弟子才能有资格由师傅赐予剑铭,从万剑峰的剑宗中获得属于的自己的灵剑,方才有资格进入万剑锋每年开展的听学。 像每年听入万剑峰听学的弟子,都必须是筑基以后的练气期,这个时候才有修炼剑术和道法的能力。 听学为期三个月,分为理论课和实践课两个部分,主要是为了后期下山历练打好基础。 理论课主要分为三部分:五州政史,剑门道法和除魔基础。 基本都是按照御灵省的对五州仙门培养合格弟子的教学要求拟定的,不过根据澜州剑门的特性,着重强调了澜州政史和东海蛟龙的降服技巧,另外增加了剑门道法的讲解。 实践课的安排则是简单粗暴,就是提高弟子的实战能力。 每年此时师尊都要在万剑峰接待一批新学子听训,早就出关在大殿的后厅里歇着,其它三座峰的峰主正与掌门汇报今年来万剑峰听学的学子。 叶澜之进去拜见之时,师尊正询问今年听学学子中可有各峰主的得意门生,平日寡言少语不理门内事务的无相剑尊一反常态,津津有味地与掌门师尊介绍起他的宝贝徒儿李含章。 “掌门师叔,今年万剑峰听学弟子中有位我的宝贝徒儿,叫李含章。她是我这么多年来见过的同时拥有天资与道心的好苗子,入门一年时间就修出一手快剑,常常下山锄强扶弱,在剑门的名声也是不输咱掌门弟子叶澜之师弟的!”无相剑尊任逍遥满脸得意。 掌门师尊捋了捋胡子,满意地点点头,露出慈祥的笑容缓缓道:“你这家伙这么多年不收徒弟,原来是一直没找到满意的,本座还以为你要将逍遥峰一脉断在手里。” 闻言,在座众人都被逗笑。 任逍遥被师尊一调侃,连忙笑着打哈哈:“掌门师叔别瘦小了,自祖师爷起就逍遥峰一脉收徒就是以宁缺毋滥为原则。万剑仙师当年等了十年才遇到掌门师叔收为门下弟子,轻吕姬仙师一生也只收了我和小师弟,我收李含章一个徒儿也没什么问题吧。” “逍遥峰收徒要求高当然没有问题,”林修鹤品了品手中碧螺春,悠悠道:“可收留一个来路不明之人实在是有失体统。” 此话一出,任逍遥脸上的笑意瞬间收起:“林师兄此言差矣,逍遥峰与鹤鸣峰只收名门世家子弟的做法截然不同,一向英雄不问出路,我看中的是她这个人,与她背后的家族可没有关系。 任逍遥言语讥诮巧妙反驳,林修鹤冷笑相对,然后无奈摇头不语。 他们两位古稀老人每次凑到一起都少不了言语之间的暗暗较量,叶修雅早就见怪不怪。 任逍遥人如其名,从来都是个潇洒不羁的老顽童,嗜酒如命,收了徒弟也没个正形,听说徐令云当时送李含章的一车谢礼都被换成了天湖醉孝敬他。 自从御灵省开始监管各州休闲门派,剑门成为其中的重点监视对象,逍遥峰轻吕姬仙师不甘摆布离开剑门成为游侠,将峰主之位交予任逍遥。 任逍遥看不惯林修鹤对御灵省惟命是从的态度,对剑门未来不带希望拒绝收徒,对门内事务也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但其实林修鹤并非如任逍遥所想那般不堪。 剑门立身艰难,一直被御灵省虎视眈眈,林修鹤也不满御灵省所作所为,可若他不站出来与之虚与委蛇,剑门哪有如今的太平,可惜任逍遥直率的性子根本无法接受。 眼看气氛微妙,叶修雅打起了圆场:“二位师兄收徒都有自己的道理,看来青云峰也该找找自己收徒的道理了!今年青云峰听学弟子中有一位老熟人,是百里家的后人,叫百里暮瑶,能力不错人又机敏,诸位师兄可以期待一下。” “百里暮瑶……”任逍遥似乎想起什么,疑惑道:“难道是小师弟的妹妹?” “正是!”叶修雅道。 “百里一族也是可惜……”林修鹤在旁一声叹息。 三人不约而同瞥了瞥掌门师尊的眼色,掌门师尊眼中满是落寞,一言不发,三人立刻结束了这段对话。 叶澜之上山后一直跟随者掌门闭关修行,对门内之事少有涉略,什么逍遥峰小师弟,什么百里一族,他听得一头雾水。 掌门师尊看出他此刻的尴尬,主动遣他去峰门迎接听学弟子。 “曦儿,你在坐在这儿听我们聊天也是无聊,不如去峰门替为师好好迎接一下今年听学的弟子,多跟他们熟悉熟悉,下山历练你也得先物色个搭档才行。” “以澜之的天姿也需要参与听学吗?”叶修雅这才注意到一旁叶澜之已经换上了听学弟子的统一服饰。 “让他去吧,总是一个人修行怎么能知道这世间究竟是什么模样。”掌门师尊缓缓道来。 叶澜之:“是。” 叶澜之可是师尊的乖宝宝,早早就站在万剑峰门前迎接各峰的弟子。 各峰弟子也都是第一次见传说中十五岁修得金丹的掌门弟子,纷纷好奇其真人是何模样,来往之人经过他身边之时都会驻足打量,窃窃私语。 叶澜之就像街边的摊货般任人欣赏,被看得好不自在,但也只能守礼守节地杵在峰门当个迎新吉祥物,一张玉面都快笑僵了。 来往之人之中叶澜之一个都不认识,剑门这批弟子中唯一认识的只有儿时好友、后来同上剑门入青云峰修行的郑昊阳。 郑昊阳这人顽劣散漫、桀骜风流,在修行剑道上没什么心思,却有源源不断的桃花。 这次也是垫底进入听学名单,二人的性子截然不同、能力天差地别,却因二人都喜欢研究灵剑法器有说不完的话题。 郑昊阳一眼看穿叶澜之此时守在峰门前皮笑肉不笑的内心,冲上去一把搂住,打趣道:“哟哟哟,看看我们玉树临风的掌门弟子,剑门山上一票女弟子们都忍不住要多看你几眼呢!” 叶澜之代表的可是掌门弟子的风范,赶紧甩开了他的手,理了理被郑昊阳弄皱的衣领,一脸正色道:“昊阳别闹,同门师兄弟都看着呢。” “那又如何?”郑昊阳满不在意:“我又不在乎她们怎么想我,倒是你这个叶氏子孙、掌门弟子讲究忒多!” 叶澜之自是向往他这般洒脱,可惜自己做不到。 “郑公子,”叶澜之拿他没办法,只要安抚道:“不如先进正殿稍作歇息,等我完成师尊交代的任务便来寻你。” “好吧,我的大宗师~”郑昊阳知道他锁链加身,扫兴地耸了耸肩,好好听话先入殿中等候。 叶澜之在山门口继续迎人,目光扫过人群之中,远远就见李含章挽着一位医阁的女弟子前来,二人有说有笑。 李含章瞥见他,热情地挥手打招呼,动作之大差引来周围弟子的察觉。 二人也不算认识,对方这般热情让叶澜之有些为难,周围一圈弟子八卦的目光紧紧追随二人,等着二人交流。 叶澜之不想引起他们不必要的误会,赶紧避开了她的目光,装作不认识。 这一下到好,李含章觉得自己热脸贴了冷屁股,脸上笑意全无,迅速地收回了打招呼的手,经过他身边时也装作不认识,特意扭过头去继续与旁人说笑。 叶澜之当然看出李含章是故意的,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心想这无相宗师夸了半天的宝贝徒儿八成是记仇了。 …… 所有弟子报到完毕,万剑峰的结界重新关上,叶澜之结束了一上午的迎新环节,终于可以入正殿休息一会。 正殿内笑声不断,听学的弟子们早已两两落座。叶澜之一进门,弟子们的目光又重新落在了这位天才金丹掌门弟子的身上,交头接耳不断。 郑昊阳远远地向他招了招手,身边早为他留好了位子,叶澜之看到了救星,一路块步穿过一列整齐的书案来到郑昊阳身边,发现后桌正是李含章和一位医阁女子。 两人眼神相对,叶澜之脸上一僵,赶紧坐下。 第三十八章:剑门初识,破碎砚台 他刚一落座,郑昊阳又伸手搂上:“叶公子啊,你可算来了,这位子我可是专门给你留的,省得你被其他女弟子辣手摧花。” 叶澜之听不得郑昊阳胡言乱语,赶紧反驳:“别胡说,你这风流多情的郑公子才是真正的万人迷,何须拉上我?” 郑昊阳可不认这话,讥诮道:“叶二公子,美人总是爱英雄,我可比不上你这样的少年英豪!” “是啊,虽然你修为不高,却还能招惹青云峰那么多桃花,我才是真的比不上~”叶澜之轻松回击。 不料,身后传来一阵捂不住的轻笑之声,八成是在轻嘲二人的对话。 郑昊阳眉头一紧,他最讨厌被人嘲笑,没好气地回头嚷道:“笑什么笑,你们有意见吗!” 叶澜之没想计较,可郑昊阳反应太快,根本来不及阻止。 李含章笑容骤停,一脸怨气地瞥了瞥一旁的叶澜之,就这么无辜地被连坐了。 李含章她不惹事,更不怕事的,一脸气势地回嘴道:“怎么,你敢说,还不敢让人笑了!?” 郑昊阳被驳了面子,一掌拍在了身后林书砚的桌子上,直将林书砚书案上的一方砚台震落。 林书砚忙去补救,可还是碎在了地上,满脸心疼地伏地去捡。 郑昊阳气势汹汹道:“李含章,你别仗着自己有逍遥峰宗师庇佑就来我面前逞威风!你们这些思春少女的心思有多难猜,你坐这儿不就是想理叶澜之近一点吗,别以为我不知道!” 李含章见状也赶紧蹲下帮忙,可砚台碎成一地已经难以复原,火气噌的一下就上来了。 “郑昊阳,这是清风宗师送阿砚的听学礼物,一次还没用过就被你摔碎了,你太过分了!”李含章瞪着他。 郑昊阳一听是清风剑尊地礼物,这下闯祸了,强撑道:“少来,这么普通的一块砚台怎么可能是宗师送的,你别瞎说!” 眼看殿内的目光被二人的争吵吸引过来,叶澜之坐不住了,果断当起了和事佬。 “昊阳,的确是你打碎了同学的砚台,还不快道歉。”叶澜之在旁劝说。 见好兄弟都站在了对方那一边,昊阳委屈道:“又不是我主动惹事,叶澜之你这话好不公平!” 眼看昊阳还要激化矛盾,叶澜之连忙在桌下偷偷扯了扯昊阳的袖子让他冷静,压低声音附耳道:“快道歉,你不是总说女人惹不得吗,现在怎么揪着不放了,还不快道歉!” “叶澜之,你这是什么意思!没有诚意,这歉也是白道!”李含章似乎能听到他的话,脾气更大了。 叶澜之一愣,自己说话这么小声都被她听到了? 眼看着火烧到了自己身上,叶澜之连忙解释:“不是不是,我是意思是……” “刚好,我还懒得道歉了呢!”郑昊阳打断了叶澜之的解释,一脸不屑的轻蔑样子任谁看了不气。 完了,这算是拉偏架了!叶澜之倒吸一口凉气。 余光瞅见李含章翻涌的胸膛和眼中的怒火,担心她下一秒就要拔剑而出与郑昊阳拼个你死我活。 二人怒目心相视,谁也不肯退让,气氛焦灼。 突然,林书砚轻轻捏了捏李含章的胳膊,一阵嘤嘤袅袅的啜泣猝然打破了此刻的焦灼。 叶澜之眼眸巨颤难以置信,李含章竟然—— 哭了!? “李……李含章,你干嘛,你少装柔弱,我可不会怜香惜玉!”郑昊阳被她弄得措手不及。 身旁的女子巧妙配合,提着袖子要去帮李含章擦泪,却只是在她脸颊两旁轻轻沾了沾。 “哎,含章别哭,被人欺负了也要坚强!”林书砚搂着她轻声安慰道。 她的哭声惹来周围人的关注,不知缘故的女弟子们纷纷上来询问安慰,看来她在门内的人缘不错。 在众人的安慰中,李含章已然哭成了个泪人,嘤嘤哭泣,满脸委屈,这个模样反倒让围上来的弟子更加心疼,纷纷向郑投去睥睨的目光。 对,所有的仇视只针对郑昊阳,完全没有伤及天才金丹的掌门弟子。 郑昊阳这下确认她是装的,不屑道:“装什么装,无理取闹!” 叶澜之赶紧捂上他的嘴。 眼前的架势千万不能再火上浇油,郑昊阳愤怒挣扎,他这辈子只有骗女人的份,哪里有吃女人亏的份。 “何事喧闹——” 伴随着一声轻闷的声音,掌门师尊现身在正殿之上的主位。 他一出现,众弟子立刻起身肃静行礼。 李含章也收了收眼泪,跟着行礼。 掌门师尊见人围作一团,中间还有叶澜之和一个泪眼婆娑的女弟子,眼中闪过一丝兴趣。 “澜之,发生何事。”师尊缓缓道。 “师尊,这……”叶澜之犹豫难言,不知如何说起。 郑昊阳知道已经输了舆论再无制胜的余地,于是主动开口请罪。 “师尊,是弟子不慎打翻他人砚台惹出此事,请师尊明鉴。” 师尊扫了一眼梨花带雨的李含章,接着又扫了一眼蹙眉低眸的叶澜之,地面上又是一片砚台碎片,立刻了然,面色平静道:“青云峰郑昊阳,逍遥峰李含章——” 二人心中忐忑。 师尊顿了顿,道:“你们二人换个位置吧。” 居然只是换位子? 郑昊阳逃过一劫,果断应和:“谢师尊!” “是,师尊!”李含章心里不情不愿,嘴上也只好答应。 叶澜之也是纳闷师尊此举何意? 刚刚李含章分明对自己也有怨言,这以后二人要是变成了同桌,未来听学三月怕是难熬。 李含章与同桌的女子相拥不舍,然后收拾好桌案换好位子后,刚坐定瞥了一眼身旁的叶澜之,撅着嘴不爽地白了他一眼。 叶澜之从这一眼中立刻明白——他惹不起,绝对惹不起! 第三十九章:剑门初识,听学真难 万剑峰听学开始,紧锣密鼓的课程安排让暑沐之后的弟子应接不暇。 以前弟子们在剑门各峰修行,少数才有幸获得宗师亲自受教,大多数还都是按部就班跟随各峰的师兄姐学习。 每个人受到的训练不同,训练出的实力自然也不一样。 万剑峰听学就是个最好的验金石,繁冗的知识像炮火般向他们砸来,弟子实力几何在此立见分晓,撑不住的只能淘汰出局。 教授弟子们理论课的老师是青云峰的大师兄,名曰周去远。 周去远自小被剑门收养受教,悟性颇高,是凌光剑尊的得意门生。 可惜体弱多病,一身高挑瘦骨勉强撑起一身长袍,左眼角的一颗泪痣衬得他一个七尺男儿颇有些女子温婉可人的气质。 在剑道上难成建树的他只能将满腔热血致力于培养剑门新弟子,每年万剑峰听学都由他负责教学,也算经验丰富。 他的教学手段较为柔和,属于循循善诱派。 但即使如此,一周过去,弟子仍旧苦不堪言,能力不济的直接病倒。 只有叶澜之,全程游刃有余、轻松自如。 这要归功于他天生过目不忘的本事,还能举一反三、触类旁通。 不像身边的李含章,每次上课都见她笔头唰唰,一丝不苟地做着笔记,一下课就与身后的林书砚分享。 经过叶澜之一周的观察,他发现李含章的确是个收纳整理知识的好手。 他悄悄瞥过李含章的笔记,上面所写并非照搬老师所说,而是她消化整理过的精髓内容。 不多,但精炼实用。 每次课上讲的知识只要一过她的嘴再传达出去,立刻就能让一知半解的林书砚快速掌握,颇有教学天赋。 叶澜之对此颇为欣赏。 不过他可夸不出口,李含章此刻正记着仇他和郑昊阳的仇呢,自同桌后一直对叶澜之不理不睬。 七日下来,除了李含章偶尔瞥来的不屑眼神,与他毫无交集,俨然一副要与叶澜之老死不相往来的模样。 气氛有些紧张,直接影响了叶澜之整日的听学心情。 不理就不理,反正先低头的那个肯定不会是叶澜之。 七日听学一结束,周去远组织了一场考核。 所有没有通过考核的听学弟子都将被打回各峰修行,留待明年继续报名听学。 此消息一出,注定今晚是个不眠夜。 这一晚,听学居灯火通明,各峰弟子都绷紧了弦挑灯夜读,深怕被打回各峰丢了脸。 叶澜之却格外潇洒,早早回到了竹屋小居,一番仔细的梳洗过后,舒舒服服正准备躺上床,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断。 “咚咚咚——” 大半夜何人来此? 叶澜之挑眉望去,眼珠一转,立刻猜到来人是谁,瞬间就不想开门了。 还是装死吧…… 叶澜之蹑手蹑脚地躺上床,塞好了被子,今晚谁也不能打扰他早早安寝。 砰砰砰—— 谁料,门外的敲门声更大了,吵得叶澜之根本无法入眠。 “叶澜之,我知道你在家,开门啊,救命啊!”门外一个急躁的声音喊道。 叶澜之翻了个身,背过门去。 “叶澜之,别装死了,你要是不开门,今晚我就在这儿不走了!”那个声音不肯罢休。 唉…… 叶澜之暗暗叹了口气,看来今晚不用睡了…… 竹门一开,露出郑昊阳一张乐呵呵的笑脸,手上还拎了包香喷喷的烧鸡。 “澜之~今夜月光这么好,不如让我们一起月下论道吧!”郑昊阳探出个脑袋,一脸卖乖。 呵呵,论道? 分明是为了明日的考核来抓自己给他补习的。 叶澜之沉了口气,半天,微微一笑道:“晚安!” 然后果断关门。 “别啊!” 郑昊阳整个上半身都塞进了屋内,卡住了门缝不让他关上,哭丧着脸道:“澜之,你可不能不管我啊,你以前想躲避世家应酬,我哪次没帮你啊!” 说着,郑昊阳这个七尺大男儿的眼眶都有些湿润泛红。 望着眼前实在可怜的郑昊阳,真是拿他没有办法。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课上打鼾呢! “进来吧……”叶澜之只好将他请进了门。 “好嘞!”郑昊阳乐开了花。 赶紧跟着进了门,将带来的烤鸡摆好在桌上,殷勤地请叶澜之坐在桌边给他捏肩捶背。 “说吧,你哪里不会?”叶澜之一脸无奈地接受着他这副小人殷勤的嘴脸,心里竟有些享受。 “哪里……都不会……”郑昊阳尴尬一笑,像蔫了的白瓜一样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 此话一出他就后悔了。 叶澜之扶额头疼,早该猜到是这样的结果。 眼下应也应了,那就抓紧时间赶紧教学吧。 “那先从除魔基础开始吧。”叶澜之将一本厚厚的书笺翻开仍在他面前。 上面密密麻麻的字像一个个小虫子般钻进了脑中,郑昊阳顿感头晕目眩,这一沾书就犯晕的毛病又犯了。 叶澜之指了指书笺上的内容:“第一章,东海蛟龙,蛟状鱼身而蛇尾,皮有珠矍,似蜥蜴而大身,有甲皮,可作鼓。蛟为性情暴烈,生性凶残,极擅控水,岸行或溪行者时遭其害,见人先腥涎绕之,即于腰下吮其血,血尽乃止。” “东海蛟龙,蛟状鱼身而蛇尾,皮有珠矍,似蜥蜴而大身……”郑昊阳打起了十二分精神,跟着叶澜之读到。 一个时辰过后…… 郑昊阳头都大了,桌上书笺还停留在这一页,纸上潦潦草草地记了许多笔记,却仍然没有记下这一页的内容。 此刻,叶澜之仰在椅子上疲惫不堪。 也不知是他不会教,还是郑昊阳太笨,他嘴皮都说干了,郑还是记不住。 看来让郑昊阳在一晚上掌握七日的知识根本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叶澜之望着天花板,眼前一片金星,窗外一阵清风吹过,脑中突然浮想现出李含章课上记笔记时的画面。 如果有李含章的笔记在手,说不定…… 叶澜之越想越满意。 “要不……你跟李含章低个头?”叶澜之忽然起身,打破了屋内的宁静。 郑昊阳学得头昏脑胀的,闻言一愣,瞬间清醒过来。 “不去!”郑昊阳果断拒绝:“我才不要跟小人低头!” “可你若没能通过考试被遣回青云峰,岂不是更要被她看不起?”叶澜之开始用激将法。 刚好戳中了郑昊阳痛点。 他好歹也是琅琊郑氏的子弟,要是让那个父亲知道他在万剑峰听学着一项就被淘汰掉,可没他好日子过了。 郑昊阳痛苦纠结了一阵,最后痛下决心。 “你等等我,我去去就回!”他把笔一扔,一脸凝重地出了门。 看来是要去找李含章借笔记了! 叶澜之激将法得逞,为自己的机智频频点头称赞。 真希望郑昊阳能和李含章好好说,解除误会,再将笔记借到手,这样他以后考核都不用怕了。 李含章的笔记连林书砚这样的外行人都能看会,更别说郑昊阳这种还有点子底子的人。 其实,叶澜之很能理解郑昊阳。 郑昊阳一心想成为一名铸剑师,对剑道修行毫无兴趣。 奈何澜州推崇的狭义之风和灵剑师的崇高地位,琅琊郑氏乃澜州名门之后,更是将旗下子弟修行剑道奉为必需之事。 父母不顾郑昊阳意愿将他强行送来剑门山修行,更勒令他必须通过灵剑师考核,非成功不能回。 这种长辈意愿和本人意愿相悖的时候,子女往往都只能顺从,至少做出一些满足父母期待的行为,才能让家中长辈对此偃旗息鼓。 这在世家门阀之中——就叫做孝顺。 郑昊阳便是如此,剑门之中很多世家弟子也是如此。 同为世家弟子,叶澜之十分理解他们无法违抗父命又对剑道实在不感兴趣的心情,对这些世家弟子平日懒散修行之事并不苛责。 只是庆幸自己刚好天赋极好,剑道修行之路水到渠成,无需痛苦纠结。 叶澜之起身倒了盏茶,教郑昊阳实在废口舌,如今已是口干舌燥,得赶紧润润嗓。 这盏中的茶水刚喝了一半,叶澜之突感门外骤然安静,一股莫名的杀气向正在向他靠近。 第四十零章:剑门初识,被揍的人 砰—— “叶澜之,你给我出来!” 一声巨响,屋外的院门被撞破。 叶澜之立觉不妙,赶紧出门查看。 究竟是谁敢在万剑峰的地盘对叶澜之这位掌门弟子撒野? 推门一看,只见李含章怒气冲冲,一掌将郑昊阳扔进了院内,十几尺高的竹门就这样被撞倒在地。 “哎哟……”郑昊阳疼得他满地吆喝。 叶澜之有些懵,李含章这是吃了什么火药? 等他反应过来,赶紧去扶痛苦不堪的郑昊阳。 “昊阳,你怎么样?”叶澜之一脸茫然:“不是去借笔记吗,你怎么跟李含章打起来了?”” 笔记不给就不给,有必要打人吗? “呜呜呜呜……”郑昊阳痛得不行,语气艰难道:“澜之,你可要给我做主,李含章居然对我痛下打手,实在是太过分了!” 叶澜之看着被李含章打得满地打滚的郑昊阳,心里隐隐烧着一把火。 “不要太过分!”叶澜之很少说重话,但这回实在没忍住。 李含章压了压怒火,高傲着头望向他们,不屑道:“你确定过分的是我吗?” 打人都打到门口来了,过分的难道是我? 叶澜之从未见过如此无理取闹之人,简直不可理喻。 “不借就不借,有必要出手伤人吗?”叶澜之质问道。 “你管这叫借?”叶澜之的话莫名其妙,李含章快被气笑了:“叶澜之,我还以为掌门弟子会有所不同,原来都是一丘之貉。” “你……”叶澜之被她激怒,幸好在即将出口之时及时冷静下来,扭过头去,冷漠道:“这里不欢迎你,请你离开!” 被下了逐客令,李含章再不爽也只能暂时咽下,这里毕竟是万剑峰的地盘,不可随意撒野。 长袖一甩,李含章又气冲冲地转身离开。 可怜被她弄坏的竹门还倒在地上,无人去管。 见李含章一走,倒地的郑昊阳立刻停止了吆喝,一脸得意地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 “哼,还想抓我,做梦!”郑昊阳一看得意,冲着李含章离开的方向放起了狠话。 叶澜之一脸错愕,这才反应到自己上当了。 “你刚才是装的!?”叶澜之十分受伤。 被这么一点,原本得意忘形的郑昊阳立刻心虚,转身从怀中抽出一本轻薄的笔记向叶澜之展示。 “总之李含章的笔记到手啦,明日的考核我可不怕了!”因为刚才对叶澜之的欺骗,脸上有些歉疚之情。 笔记一出,叶澜之五雷轰顶。 “你是怎么拿到这本笔记的?”叶澜之表情严肃。 “这……”郑昊阳声音逐渐变弱:“偷的……” “偷!?”叶澜之瞪大了眼惊鄂不已。 “说的是去借,你为什么要偷啊!”叶澜之拉着郑昊阳好一顿究问,怪他为何自作主张偷人笔记。 可郑昊阳却一副自得的表情:“她是道行比我深,脑子比我好,可老子偏偏不跟她低头,我管他借不借我,这本笔记本老子都要定了。” 叶澜之五雷轰顶,怪不得李含章刚才会发这么大的脾气,原来自己竟然不分青红皂白被郑昊阳利用,成了助纣为虐之辈! 刚才自己错怪了她,以后在她面前怕是抬不起头了! 不过现在不是说这话的时候。 人也得罪了,笔记也到手了,还是赶紧复习把! 叶澜之嘱咐郑昊阳珍惜时间赶紧把笔记内容记下,应付明日考核后再好好跟李含章陪罪。 郑昊阳自是满口答应,开开心心地离开了叶澜之的竹屋,嘴里还说着要拿笔记回去给宿舍里的兄弟分享。 叶澜之这下才反应过来,今晚他算是被郑昊阳拉来当挡箭牌了,彻底得罪了李含章。 以后的听学日子,怕是比现在更难了…… 第二日一早 叶澜之漫步去考场,心里还想着昨晚误会李含章的事,结果好死不死,一个转角就遇上了李含章和林书砚二人。 李含章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然后加快了脚步将他甩在身后。 二人见面的气氛有些尴尬。 叶澜之也识趣地在拖慢了脚上的步伐,与她们故意拉开了老长的距离。 他心里明白:有了昨日之事,李含章现在看他只会更不爽。 弟子到齐,考试开始 叶澜之拿起手上的卷子,一眼扫过,发现上面的考点全被李含章的笔记囊括。 只要郑昊阳昨日好好背诵,今日考核定能过关。 抬头看去郑昊阳的方向,他果然胸有成竹奋笔疾书; 再探了探冤家李含章,她一如既往,正一丝不苟地写着答卷,看来昨日偷笔记一事对她毫无影响。 旁晚,第一次考核的成绩榜一出,叶澜之果不其然拿了第一。 第二名是青云峰百里暮瑶,第三名才是李含章,看来平日里低调行事的百里暮瑶才是真的黑马。 有了李含章笔记本的加持,郑昊阳和他宿舍那帮兄弟此次考试名列前茅。 叶澜之注意到林书砚也稳稳通过,这都是李含章笔记的功劳。 考核一过,郑昊阳可乐坏了。 美滋滋地拉着余少贤和余少骞两兄弟在学居里大摆酒席,大谈自己子虚乌有的学习经,把叶澜之嘱咐他向李含章认错一事完全抛诸脑后。 这样的场合,滴酒不沾又不喜嬉闹的叶澜之从不参与。 一个人在竹屋内休息,可他一躺下,眼前就浮现出李含章今早那不屑的眼神。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误会人,心里有些不安,却又拉不下面子主动求和。 没想到在这方面,他和郑昊阳一模一样,都是不愿低头的性子。 于是暗暗决定——以后定对李含章多多忍让! 第四十三章:剑门初识,逍遥峰首 回房后,李含章跟林书砚讨论起刚才榜前与叶澜之的对话,心中对叶澜之的滤镜已然掉了不少,可林书砚却有不同的想法。 林书砚:“你不觉得这就是叶澜之的可爱之处吗?” 李含章:“什么意思?” 林书砚:“他和郑昊阳一起长大,平日里郑昊阳哪次有难他都出手相助,可见二人感情深厚。这一回,郑昊阳是破天荒用了心学习,我看了都有些动容,也许他能力有限,对自己不自信才去偷你的笔记,但他最后不还是相信自己通过了考核嘛。” “叶澜之不是说你错了,他只是无法苟同你暗中算计的做法,他金陵世家的小公子从小学的是端芳雅正、光风霁月,自然接受不了你迂回曲折地做法。” 林书砚难得为郑昊阳说会话。 她和郑昊阳是同桌,这一回郑昊阳牟足劲学习的表现全被她看在眼里,郑昊阳凭自己的本事通过考核已经证明了自己绝不是李含章所想之人。 她也同样理解叶澜之,他这样的品行端正又有能力的世家公子并不多见,但培养他们的方式几乎都一样。 华荣长公主那样心高气傲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培养起儿子来自然是谨慎严苛,才有了叶氏二兄弟的美名。 “那你的意思是说我狡猾阴诡咯?”李含章觉得委屈。 明明她是想肃清听学的不正之风,筛除那些能力不强又爱投机取巧的弟子。 如果这些弟子都能通过听学考核,那对真正有天赋有热情的弟子多不公平。 “不不不,含章你这是刚正不阿,我的意思是你们两人立场不同,所以想法不通,但是他也没说你错,他只是不认同罢了。”林书砚连忙上来顺毛,安抚道:“而且郑昊阳对剑道毫无兴趣,一看就是被家族逼来的,也算是同为天涯沦落人,我是太理解不过了,实在没法审判他了。” 林书砚是鹤鸣峰清风剑尊的女儿,自小爱读草药书籍,对剑道也是毫无兴趣。 可清风剑尊偏要她成为灵剑师后才肯让她继续攻读草药学,也有了她万剑峰听学一事。 要不是有李含章在旁拖着,自己怕是第一轮考核就被淘汰了,对于和自己情况相同的郑昊阳,她实在责骂不起来。 听到林书砚这话,李含章这才消了气,觉得自己确实对郑昊阳过分了些。 “行吧,念在郑昊阳及时回头,又与你同病相怜,以后我对他客气些。”李含章撇了撇嘴。 想起被淘汰的余氏兄弟,多少心里有些安慰,松口道:“总之,也算搞倒了两个只会投机取巧的小子,也算功德圆满,以后万剑峰听学的风气也清朗了,这么高兴的事一定要跟师傅说说!” 林书砚望了望窗外,周围弟子早就熄灯歇息:“这么晚你还去万剑峰?” “哎,师傅一个人在逍遥峰的时候从来都是夜半三更才睡,日上三竿才起,此时他老人家肯定在池塘边喝酒钓鱼呢,现在去正好可以喝碗鱼汤。”李含章说得口水都留了出来。 嘱咐林书砚别等她,乘着碎湖剑消失在天边。 万剑峰和逍遥峰离得最近,不一会儿的功夫李含章就找到了正在瀑布边钓鱼的任逍遥。 身旁还摆张酒桌,上面放着一大一小两个火炉,大的用来煮新鲜上钩的鱼,一个用来温酒。 李含章:“师傅!” 李含章迫不及待地冲向了师傅,把她刚刚咬钩的鱼都惊跑了。 任逍遥痛心极了,本想发火,可一看来的是自己的宝贝徒儿立刻消了火,脸上已经乐开了花。 “哎哟,这不是我的去万剑峰听学的宝贝徒儿李含章吗,我听周去远说你们最近学业很紧啊,居然还有功夫跑来找为师?让为师好好看看。” 任逍遥放下了手中的鱼竿,拉着宝贝徒儿仔细打量。 “师傅,周师兄说得不假,可他教的那些哪里能难倒我啊!我们逍遥峰的弟子可都是万里挑一,才不会被他们看扁呢!”李含章跟师傅卖着乖,嘴甜得很。 几日不见,李含章依旧容光焕发,就是明显瘦了许多,了。 任逍遥看着自己一口鱼一口酒养得白白胖胖的小丫头才去万剑峰几天就掉秤了,心疼极了。 “哎哟,这万剑峰的伙食不太好啊,把我的宝贝儿徒儿都饿瘦了!”任逍遥心态的捏了捏她的脸。 “那当然没有师傅煮的鱼汤好喝啊,还有千里醉,我都馋死了。”李含章瞅了瞅师傅身旁的火锅,嘴里咽起了口水。 “那还不快来尝一口!”说着,任逍遥拉着她坐到桌旁,了。 舀了碗香喷喷的鱼汤摆在面前,里面还一块完整的肉饼,旁边的杯中飘着酒香。 李含章可馋坏了,她在剑门最爱吃的就是师傅煮的鲫鱼肉饼汤。 每回师傅都会在剖开鲫鱼的肚子在里面塞上一块肥瘦相间的调味肉饼,然后和鲫鱼一起放进炉子里水煮。 等到鱼熟了,里面的肉饼也熟了。 “师傅怎么知道我馋这口呢,万剑峰都是素斋,一点荤腥都没有,半夜总是肚子饿。”李含章委屈地崛起了嘴,眼眶都红了。 在剑门,再没有人像师傅待她这么好了——会给她做爱吃的鱼汤肉饼,还准许自己在提倡禁酒的剑门喝千户醉。 阿砚待她也很好,可是不会做鱼,也不喜她喝酒。 李含章感动极了,端着碗大快朵颐,把自己吃成了个小花猫。 “哎,慢点慢点,别噎着了。”任逍遥看她吃得津津有味,在旁笑开了花:“你在万剑峰待得如何,可有交上新朋友?” 李含章一口将鱼汤闷完,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才想起此次前来是跟师傅报喜的。 “师傅,我跟你说,我今日干了一件大好事,帮助万剑峰听学肃清不正之风,重塑清朗之气,你说徒儿厉不厉害!” “哎哟,我的宝贝徒儿这么厉害啊!快来跟师傅细细说来。”任逍遥十分配合地称赞道。 李含章就知道师傅一定会夸赞她 一脸得意地跟任逍遥讲述了她是如何设计余氏两兄弟落榜之事。 任逍遥听了连连点头。 任逍遥:“含章,你做得很好,不正之风要清,不诡之人要罚,你这一计叫愿者上钩,中招的都是罪有应得。” 有了师傅的官方认可,李含章这下心安了。 不过她心中仍有疑虑:“可是……叶小师叔不认可我的做法。” “嗐~”任逍遥还以为她会说什么,没想到竟然是因为叶澜之的一句话怀疑自己。 一脸过来人的笑容摸了摸眼前这个小丫头地脑袋,就像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任逍遥语重心长道:“含章啊,像叶澜之这样的世家小公子,从小就被照着端芳君子的模子去刻,他们高高在上、乐善好施,做着好事听着好话,眼里全是善良包容,哪里会知道人心叵测,偶尔也需用诡计应对呢?” 师傅的话一语点醒梦中人,李含章醍醐灌顶,心悦诚服地点点头。 “所以,”任逍遥慈祥地拍了拍她,温柔道:“人生下来就活在被人织造的茧里,长大的过程就是破茧而出的过程,起初你会发现这个世界上有许多条条框框不得不去服从,可有一天你打破了一条,便会发现原来这些条条框框是多么愚蠢又脆弱,这世间本不该有条条框框。” 师傅越说越远,李含章半知半解。 “但是,有一点你要警惕!”任逍遥语气突然加重。 李含章竖起了耳朵认真听。 任逍遥阴恻恻道:“你会用诡计算人,人也会用诡计回击,小人之心务必时刻提防。” 今日这趟算是来对了,不仅尝到了师傅亲手做的鱼饼汤还上了一门人生经验课。 李含章觉得自己简直赚翻了,回程的路上还在细细品味着师傅的话。 第四十一章: 剑门初识,阴谋阳谋 翌日。 新一轮的学习开始,一山一山的书籍和知识点又被老师们丢在了大家面前,强度和密度明显较之前有很大提高。 这自然难不倒叶澜之的小脑袋瓜。 再看看身旁的李含章,依旧不慌不忙地做着笔记,下课分享给林书砚复习,独独把郑昊阳逼上了绝路。 他本就是偷李含章笔记一晚上死记硬背来的成绩,当然经不得起时间的考验。 明显落后于其他弟子的课堂表现很快引起了任课老师周去远的注意。 周去远身子骨虽差,可眼神不差。 早就盯上了在课堂上插科打诨的郑昊阳,今日看他竟然直接再课堂上睡着了,决定给他一个下马威。 周去远:“郑昊阳——” 睡迷糊的郑昊阳毫无反应。 全班同学齐齐投去看戏的目光,林书砚赶紧在桌下偷偷踢了踢,才将他叫醒。 “谁,谁踢我!” 郑昊阳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嘴上朝着旁边的人骂骂咧咧,一脸烦躁不屑的模样。 周去远摇摇头,无奈一笑:“郑昊阳,起来回话。” 郑昊阳这才意识到危险,慌忙揉了揉眼打足精神。 他战战兢兢起身回道:“是,周师傅请赐教!” 周去远:“赐教谈不上,看你课堂上睡得香,心想定是早就掌握澜州布防图,所以听得无聊犯困,特请你替为师给众师兄弟们讲解讲解。” 周去远一脸谦和的模样,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真是不耻下问。 郑昊阳可惨了,他哪里知道。 这几日他还沉浸在通过考核的喜悦之中,夜夜呼朋引伴喝酒嬉戏。 最近更迷上了琅琊市井新流行的雀牌游戏,每天打到天亮都不肯罢休,课堂上自然精神萎靡,周去远一念经就把他哄睡了。 “这澜州布防图主要分布在东海沿岸地区,由北至南依次是琅琊城、云港,云港……”郑昊阳支支吾吾。 澜州常年被东海蛟龙祸害,澜州御灵军和剑门弟子与蛟龙在沿海一带对战多年,像东海沿岸布防图这样的基本知识就连年长一些的平民百姓都烂熟于心。 可郑昊阳这个琅琊王世子偏偏不学无术,除了自家和最近的云港,其他布防点实在记不得。 “接下来呢?”周去远嘴角牵动,继续看着他。 “云港、云港接下来是……”郑昊阳脑中一片空白。 满课堂看戏的目光,其中最刺痛他的就是右前方李含章那双轻蔑玩味的眼睛,脚下赶紧碰了碰前桌的叶澜之求救。 叶澜之就知道自己逃不过,郑昊阳每次倒霉都要拖上自己。 叶澜之暗暗叹了口气,只好用手假装撑着下巴侧过头,挡着嘴悄悄用口型给他提醒。 郑昊阳这才看到希望。 赶紧跟着重复道:“登瀛、舟山、鲤城、鹭岛……” 周去远一眼看穿了二人的小把戏,却没有戳穿,笑着点点头道:“坐下吧。” “谢老师!”听到这句话,郑昊阳连忙恭敬作揖卖乖。 叶澜之也松了口气。 可他一回神,就见周去远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眼中的玩味藏都藏不住,看来是被发现了。 耳边接着传来李含章的不屑的冷嘲,叶澜之回头望去,她低着头继续摆弄着手中的笔记,完全不给他机会解释。 叶澜之有些憋屈。 周去远的提问还没有结束,有了郑昊阳这个反面教材,紧接着当然要找一个正面教材来刺激刺激听学的弟子了。 周去远道:“李含章,《五州志》序言第一句为何?” 李含章和郑昊阳状态皆然不同,听周去远提问,淡定起身,胸有成竹道:“龙神降世,以仁义治天下,遂立五州,四海生平。” “那你来解释一下,何为仁政?”周去远接着又问道。 “为政以仁,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拱之。”李含章不假思索。 “很好,坐下。”周去远微微一笑,一脸欣慰,他知道这一点难不倒李含章。 “谢老师!”李含章一脸得意。 坐下时轻蔑地冲身旁的叶澜之挑了挑眉,似乎在说:你看,不用任何人提醒我就能答出来! 李含章这改不掉的孩子脾气,叶澜之冷峻不禁,扭头之时,嘴角微微上扬。 郑昊阳今日课堂上被老师盯上,心中忐忑不安,本还想找叶澜之诉苦,谁料一下课就被余少贤和余少骞两兄弟围住,拉着他回到宿舍紧掩门窗,开始密谋下一次考核的事情。 余少贤率先提出了自己的想法:“秦兄,这回可算是被周老师盯上了,本次考核绝不能出差错,这李含章的笔记缺一不可!” 说起这笔记郑昊阳就来气,上一回叶澜之本让他好言相借出,就是他两兄弟断言李含章绝不会借他,撺掇着他神不知鬼不觉去偷,结果被李含章发现差点遭了毒手,他现在居然还敢提笔记一事。 郑昊阳心里窝着火:“少贤,上回就是你出的馊主意才惹得李含章生气,她现在可记者会仇呢,你今天是没看到她见我被老师提问时的坏笑模样,她怎么可能再借我!” 实话实说,有这黑历史谁都不愿借。 余少贤尴尬一笑,给郑昊阳倒了杯茶赔罪,安抚道:“秦兄弟,上回都是我的注意欠妥当,可你说李含章那么记仇的人怎么可能会借你笔记看,要不是愚弟的法子,秦兄现在已经在青云峰纠结如何跟琅琊王解释呢!” 郑昊阳寻思着这话没错,接过对方的手里的茶一口饮下,怒道:“都怪李含章的,要不是她一开始嘲笑我和叶澜之,我哪里会跟她起争执再去偷她的笔记本,一切都怪她!” 越说越生气,想起今日课堂上被周去远提问时她一脸看好戏的模样,胸前开始剧烈起伏。 “是是是,秦兄说的是,这事当然得怪她!”余少骞在旁赶紧应和。 看郑昊阳心头烧着火,两兄弟十分满意相互使了使眼色,心里打起了鬼主意。 余少贤:“秦兄,那这一次考核,我们……” 还没等他说完,郑昊阳猛地起身一把将手中的茶碗拍在桌上,怒道:“哼,一不做二不休。” 第四十二章: 剑门初识,郑昊阳的决心 新一轮考核日期确定,郑昊阳遣散了平日了喝酒嬉戏的场子。 每日下学主动跑到叶澜之那边温书,有什么不会的一定要拉着叶澜之跟他解释清楚。 叶澜之也觉得离奇,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猜想也许是上回当堂提问刺激到他,又知道李含章不会再借笔记,走头无之下一改往日吊儿郎当的脾性动起了真格。 几日下来,叶澜之感受到郑昊阳的努力和诚心,很是欣慰。 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本以为他考前定会缠着叶澜之挑灯夜读,没想到意外没有现身,心想也许正在闭门专心背诵。 反倒对郑昊阳夸目相看。 第二日考核,叶澜之又一次在前往考场的路上偶遇了李含章和林书砚二人。 他就像老鼠见了猫,下意识要避让,没想到被李含章一口叫住了。 “叶师叔,考场在这边,您这是要去哪儿?” 李含章的轻快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完全不像平日里那副对他爱答不理的低气压模样。 还客客气气地喊他——叶师叔? 叶澜之愣愣地回头,李含章此刻正提着书箱和林书砚站在路旁,一脸和善的笑容望向他。 就像那日在潮崖边上她看着他作画一样。 李含章今日是吃错药了? 叶澜之有些晃神,他脸上挤出一个尴尬地微笑道:“李师侄,好巧好巧……” 答非所问,李含章笑得更加明艳。 “看来叶师叔还不想这么早进考场,那弟子就先走一步了。”李含章俏皮一笑。 叶澜之:“请便。” 叶澜之主动让路,拉开了几十步后才默默跟上。 虽然李含章今日对他态度很好,可不知为何心里依旧不安,总觉得这是要先礼后兵? 几番拖延之后,叶澜之最后一个进入考场的弟子。 一入场,他远远扫了郑昊阳一眼。 还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一拿到卷子就下笔如神没有丝毫犹豫,这熟悉的场景让他的不安感越发加重。 再探探李含章的方向,她低头写着试卷,脸上却有一丝莫测的得意,让叶澜之很不舒服。 叶澜之心中不安,答卷速度明显比之前慢了许多,居然在郑昊阳之后才交的卷。 周去远接过叶澜之的考卷,随意扫过一眼,满意地点了点头:“叶小师叔这次答卷破费些时辰,是有什么问题吗?” 叶澜之被周去远喊了句小师叔,脸上害羞一笑:“非也,是我专注力不够罢了。” 周去远微微一笑:“不打紧,等下个月燕迟归来教实操课,小师叔可以跟他请教如何正神明心。” “如此甚好,谢老师赐教。” “哪里哪里,小师叔客气。” 两个人,一个是当学生的小师叔,一个是当老师的大师侄,说气话来客客气气,对彼此十分欣赏。 当晚,本轮考核成绩公布。 虽然今日在考场上郑昊阳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但没有李含章笔记助力的他究竟能考几分还是吊足了叶澜之的胃口,决定趁着月色就去张榜栏查看。 远远就看见一群弟子围着栏目,而上面的张贴成绩榜比上回短了许多,看来这回淘汰的人不少。 想想也是。 他刚走进,就被从看榜人群中怒气冲冲挤出的两兄弟撞个正着。 两人顾着聊天,根本没看眼前的路。 “谁啊,这么不长眼睛!” 余少贤语气很差,还没看清人就准备上手揪领子,被叶澜之轻松闪过。 “是我,不过是你们先撞上来的。”叶澜之被撞还挨了句教训,眼下正不满二人的无礼行径。 二人见是叶澜之,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连忙低头赔罪:“叶宗师,对不住,是弟子们没长眼睛,请叶宗师赎罪。” 余少贤和余少骞是鹤鸣峰的三师兄今年收的弟子,在辈分上要喊叶澜之师叔祖 但是叶澜之不喜欢别人这么称呼自己,于是低辈份的弟子都直接喊他宗师了。 在剑门,金丹级别和以上的修仙之人都可以被尊称为宗师。 一听叶宗师这个称呼,叶澜之就知道和对方差着辈分,便不好意思跟晚辈计较。 叶澜之语气沉稳:“小事而已,以后走路注意一些。” 余少贤和余少骞:“是。” 兄弟二人赶紧离开。 叶澜之嘴上没说,但是心里对刚刚二人欺软怕硬的行事作风颇为不满,心想清风宗师处事向来严苛,门下怎么会培养出这些弟子。 今晚云雾当空,月色朦胧。 栏目前的弟子们一见叶澜之也来看榜,纷纷让出了一条路,留给他观榜的最佳视角。 叶澜之点头示意感谢,不过他的笑容很快就凝固了。 不出意外,前三名和上次一模一样。 可郑昊阳却是最后一名而且是擦边过,林书砚和上次一样稳稳通过,比郑昊阳高出不少。 原来这才是郑昊阳的真实能力。 有点……勉强 惊讶之余叶澜之不得不感叹郑昊阳还算运气好,不然这一关就得淘汰了。 “不错呀,居然低分飘过,看来他还真有两下子。”李含章突然出现在身旁,盯着成绩榜末尾的名字阴阳怪气道。 叶澜之还以为她是在夸人。 “的确,运气和努力一丝不差。”叶澜之分析道。 李含章是被眼前人的单纯给无语到了,哼笑道:“叶师叔,你不会真不知道吧?” “知道什么?”叶澜之一头雾水。 李含章算是彻底无语了:“昨晚郑昊阳和他那两个狐朋狗友又来偷我的笔记,得逞是得逞了,不过他们不知道偷走的笔记已经被我掉了包,如果他们不带脑经的按照笔记上的全额背诵,定会名落孙山!” 说罢,她一脸得意地望向叶澜之,像是在朝他示威。 “什么?”叶澜之万万没想到。 郑昊阳昨晚没来找自己居然是跑去偷笔记了! 叶澜之这才将今日李含章种种反常的表现联系起来,原来这是她下的套。 “你为什么要骗他?”叶澜之一脸惊愕。 “我骗的不是他,我骗的是所有投机取巧、急功近利的弟子,如果他们平日里上课听讲的话,一定可以发现其中的错误。”李含着觉得自己是在伸张正义,一脸得意道:“就比如——你的好兄弟郑昊阳,他就没有上当。” “你……”叶澜之不知如何反驳。 他第一次见像她这样记仇、狡猾却又做得如此光明正大的人。 她说得没错,如果郑昊阳不去偷,又或着上课听讲,就绝对不会上她的当。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叶澜之就是无法认可她的做法。 “怎么?叶师叔叶觉得我说做的对,无话可说啦?”李含章伸出一张灿烂明艳的笑容。 乍一看是如此天真单纯,可心思却如何复杂。 “我不知道,但你的做法我不认同。”叶澜之眼神一凛,拂袖而去。 明明是自己的笔记被偷了,为何叶澜之只关心偷走笔记的弟子被骗没有通过考试? 李含章有些失落,看来这位传说中的天才弟子的脑子也不怎么样,下山历练的搭档人选还得再议。 第四十四章:剑门初识,小人之心 李含章刚一靠近万剑峰,就看到一股浓烟滚滚而上,耳边传来听学居学子们慌忙逃窜的声音。 “来人啊……走水了走水了,快来救人啊!” 李含章连忙催动碎湖靠近,发现熊熊燃烧的正是自己那间屋子。 女寝的弟子闻声纷纷拎出水桶帮忙灭火,可人权中完全不见林书砚的身影。 李含章心里咯噔一下,林书砚还在里面! 李含章脚下一紧,一道青光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穿入燃烧的屋内,紧接着又一道青光猛地冲出,李含章已将昏迷的林书砚救出。 在场的弟子也围了上来帮忙。 “阿砚,阿砚你醒醒,阿砚!”李含章焦急地呼喊着昏迷中的林书砚。 她满脸黑烟熏出的灰印,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李含章吓坏了。 “试试掐人中。” 人群中站出来一位身材高挑纤细的女子。 浓密的睫毛下一双锐利的丹凤眼,鼻梁高挺,下颌骨极为利落,一身麦色的肤色看得出她平日里野外修行的频率颇多。 她就是青云峰百里暮瑶。 她闻声赶来帮忙,身上还穿着单薄的睡衣,一把拖起林姝砚按向她的人中。 用力半天,终于把林姝砚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李含章激动坏了,抱着从鬼门关里出来的林姝砚喜极而泣。 李含章:“阿砚,你可算醒了,我还以为要去幽州捞你了……” “咳咳咳……”林姝砚咳出了咽喉中的灰烬,这才顺过气来,抬眼一看李含章,艰难地凑近小声道:“是鹤鸣峰的余家两兄弟,他们想报复你,以为屋内的人是你才点了火。” “什么?”李含章目瞪口呆。 没想到是这二位小人作的妖,师傅说的果然没错,小人之心务必时刻提防。 报复自己也就罢了,可伤到了林姝砚,她绝不会轻易咽下这口气! “此事应尽快禀明师尊查办,不可放过伤害同门之人。”百里暮瑶再旁听得一清二楚,主动提出道。 “让师尊处理,怕是便宜了他们。”李含章眼中有压抑不住的杀气,他绝不会轻易放过二人。 “别冲动,弟子之间动用私刑违反剑门门规,是要受罚的。”百里暮瑶看出她此刻愤愤不平,耐心劝说道:“师尊自会秉公处理。” 百里暮瑶果然是根正苗红的剑门弟子。 “是啊含章,别冲动,我父亲一向赏罚分明,不会放过他们的。”林姝砚也开口劝道。 林姝砚的父亲林修鹤掌管剑门刑罚,此事最后将由他裁决,受伤的是他的女儿,他总得心疼吧。 李含章思量再三,听从二人建议将此事禀告清风剑尊定夺。 将林姝砚送去半山医阁看护之后,一个人又气势汹汹而去。 御剑一会儿的功夫,李含章落在了叶澜之的竹屋小居门口。 脚下的玉扇碎湖顿时化作可手持的大小落入李含章手中,她对着院外刚装上的新竹门用力一挥,竹门瞬间被割裂成数片碎竹飞散而开。 屋里的人听到这似曾相识的动静,跑出来查看。 叶澜之推门一看,先见刚换新的竹门此刻已化为满地废竹,又见李含章凶神恶煞地拿着武器出现在院前。 满脸错愕与困惑。 “李含章?你这是做什么?”叶澜之心疼自己的竹门,已经是第二次被她毁坏了。 李含章目光冷执,开口道:“我用假笔记戏耍他们的事,是不是你告诉鹤鸣峰余氏兄弟的!” 叶澜之眉头微蹙,不解道:“你为何觉得是我?” 见对方没有否认,李含章更加确认了,怒道:“因为此事我只告诉过你一人,不是你,还能是谁?” 叶澜之有些无语,见她身上有黑烟污渍,关心道:“你这是……哪里着火了?” 他本是指李含章是去了哪个着火之地帮忙,却被李含章误以为是呛声此刻怒火中烧的她。 “哼,心里火!”李含章彻底被激怒。 她左手捏诀,碎湖玉扇瞬间被青光笼罩,大手一挥,数发风刃齐齐向叶澜之袭去。 见对方动真格,叶澜之也立刻进入防御模式,比出一个手指剑,周身灵力汇聚成一股护体结界,将李含章的攻击轻松抵挡在外。 “冷静点,剑门弟子私下斗殴违反门规。”叶澜之面不改色道。 他防御得毫不费力,恰恰显得全力攻击的李含章滑稽可笑。 “叶澜之你少瞧不起人了,出剑!”李含章咬紧牙关。 她手中的玉扇突然化为剑的形状,攻击转为更疾更烈的剑刃,欲要刺开叶澜之的护体结界,贯穿而出。 尽管如此,如此耗费灵力的猛烈攻击形势根本不能伤金丹期的叶澜之分毫,眼看灵力从李含章体内迅速流失,汗水打湿她的鬓角。 叶澜之知道,李含章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叶澜之随即稍稍运力,周身的灵力瞬间击中到李含章的打击点,李含章的风刃一达此处,一到蓝光从中被激发而出,直将十几丈外的李含章震倒在地。 院内这才恢复了平静。 “别费力了。”叶澜之语气平和。 见她一身黑灰现在又沾了一身白灰,就像个在地里打滚的小花猫似的,一双圆溜溜的眸子硬要摆出一副恨劲地瞪着他,可怜又可恶,好气又好笑,无奈地摇摇头。 “你没事吧。”叶澜之嘴角轻轻上扬,正要去扶她。 “假惺惺!”李含章憋着一股气。 “先冷静。”叶澜之耐心安抚。 “伪君子!”李含章见对方不紧不慢更恨了。 “听我说。”叶澜之继续靠近。 谁知李含章突然猛地起身,大手一挥,直把手中的碎湖玉扇投了出去胡乱攻击,被眼疾手快的叶澜之一掌夹住。 叶澜之手指一转,将碎湖揽入掌中,扫过一眼,上面还有李含章滞留的灵力。 随即望向眼前强装气势、实则已经毫无章法的李含章,疑惑道:“这就是你的天下第一快剑?” “你!”李含章捏紧了拳头。 再打,她就只剩下拳头可以用了。 此时,一队剑光从空气整齐列过,见下面有灵力对抗的痕迹,警惕下来查看。 “叶师叔——” 原来是鹤鸣峰清风剑尊座下大弟子林书墨,也是他的儿子,自小在鹤鸣峰修行剑道,是剑门“戒律院”地掌院。 他长得和林书砚太像了,这样一张脸放在男人身上略显秀气,但他更加壮硕,助他添了几分男子的英姿。 他一见叶澜之便恭敬行礼。 叶澜之每次都会被他行云流水的动作尴尬到,心想林书墨是如何做到每次都面不改色地喊跟自己妹妹一样大的少年小师叔。 “免礼。”叶澜之赶紧伪装出一副长辈的模样迎合道。 “小师叔,可是有人在此寻衅滋事,扰小师叔清梦?”林书墨意有所指地瞟了瞟身旁的李含章,关切询问道。 剑门弟子私下斗殴违反门规,林书墨的“戒律院”每年都得抓不少犯此戒的弟子。 李含章因为在澜州为百姓除魔降妖的功德而名声大噪,可在“戒律院”掌院林书墨的眼中,李含章争强好胜、张扬乖戾,迟早得惹出乱子。 李含章垂眸不语,这下真是栽叶澜之手里了。 被“戒律院”惩罚是要通报剑门的,这下要给逍遥峰丢脸了…… 想到还暖在胃里的鱼饼汤,她鼻头一酸,不知该如何跟师傅解释。 “没事,不过是林里蹿出的野猫坏了我的院子,李师侄恰巧路过来帮忙抓猫,倒是怪不好意思的,害得李师侄的衣服都脏了。”叶澜之一脸诚恳。 闻言,李含章愣愣地抬头看了看撒起谎来一本正经地叶澜之,眼眶里雾气硬时被憋了回去。 “当真?”林书墨左右打量着二人,心中质疑。 “如假包换。”叶澜之笑答。 “既然无事,那弟子先行告退了,还得去处理学居失火一事,不便久留。”林书墨缓缓行李,准备告辞。 “学居失火?”叶澜之看了看李含章身上的黑灰,恍然大悟,连忙询问道:“是谁的地屋子找火了?” “禀师叔,正是李含章和舍妹林书砚的屋子。”林书墨眉头微蹙,提起舍妹,心里难免有些情绪。 “可有怀疑对象?”叶澜之关切道。 “有,舍妹见到了纵火之人是鹤鸣峰的余少贤和余少骞两兄弟,我们正欲捉拿二人归案。”林书墨道。 叶澜之顿时明白今晚李含章气势汹汹为何而来,看着眼前李含章为朋友出头而狼狈的模样,心中的火烟消云散,反而多了几分欣赏。 林书墨:“若小师叔无别的事,弟子先告退了。” 叶澜之:“去吧。” 林书墨赶着抓人,摔门下弟子朝着鹤鸣峰而去,看来这两兄弟已经不在万剑峰了。 云雾拨散,月亮终于显现,院内满地竹门碎屑,李含章低头沉默不语。 “我没有告诉过任何人,但是笔记有假的事不难猜。”许久,叶澜之率先开口。 他把弄着手中的碎湖玉扇,一双清澈的眸子对上了李含章失落的脸,李含章垂眸不语。 “天下第一快剑,斩的是妖魔鬼怪,降的是魑魅魍魉,下次不要用错地方了。”他顿了顿,将手中的玉扇递了回去。 月光正照在了叶澜之的脸上,烘托出一片柔和的光晕。 李含章始终没有抬头看他,默默将碎湖召唤回右手的剑铭之中,转身消失在月色之中。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每次都是喊打喊杀,叶澜之自入剑门以来就没受过如此苛待。 心里一阵感叹,趁着月色正华,劈了个安静的山间打坐,让这日月精华帮忙除除这一身的晦气。 第四十五章:剑门初识,驿站有鬼 “澜之,你听说了吗,余少贤余少骞两兄弟居然被父母保释回家了,林书墨可是重重罚了他两十板子,还要在寒潭石刻关三个月的禁闭,结果余氏给清风剑尊贿赂了三百万灵石,直接把自家儿子接走了。” 郑昊阳刚从师兄弟那儿接到消息,气喘吁吁地就跑来竹屋跟叶澜之报告。 余氏兄弟纵火一多少和他沾点关系,对李含章和林书砚心中抱歉得很,对后事更是关注得紧。 叶澜之正摆弄着手中的画笔。 前几日他见李含章的灵剑是玉扇的模样,甚是新奇。 按理来说,剑门弟子的灵剑都是从万剑峰的剑冢中凝练而来,通过剑铭与弟子的灵力结合。 唯一的剑铭对应唯一的剑形,李含章是如何做到同时让灵剑存在玉扇和剑两种形式的? 叶澜之对此十分好奇,于是根据记忆中的模样仔细临摹出碎湖的模样,对郑昊阳所说毫无兴趣。 “既然清风剑尊都没有异议,你还紧张什么?”叶澜子继续津津有味地勾勒着的碎湖,眼中颇有趣味。 “叶澜之!”郑昊阳一把盖住了画,这才抢过了叶澜之的注意力,急切道:“你就别摆弄这些死物了,罪人都被放跑了,你作为剑门的小师叔,难道不觉此事有辱剑门百年清名!?” 郑昊阳描述地有些夸张,叶澜之知道他这是亏心闹的。 “清风剑尊自有打算,你还是担心担心你的考核吧,别因为过了一关就放松了,听学三月,后面的考核还多着呢。”叶澜之一把揭开了郑昊阳的手,还好里面的画没有晕开。 郑昊阳被怼得无话可说,索性也不想了,往他身旁随意一摊,眼神打量他手中的画,才知他这是剑瘾犯了。 叶澜之从小就爱研究灵宝法器,遇到新奇没见过的定要探究彻底,一直希望有朝一日可以踏遍五州,领尽五州游侠剑客手中灵剑,著一本五州灵剑谱。 “你对碎湖剑这么感兴趣,为何不直接去问李含章,隔这儿瞎琢磨啥呢?”郑昊阳叹他舍近求远。 “自己研究出来才最有趣,不是吗?”叶澜之挑了挑眉,饶有趣味地给郑昊阳使了使眼色。 郑昊阳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天才的脑回路就是与众不同,自己这个庸才还是回去专心温习吧。 屋内,叶澜之一个人想得发闷,停下笔,推窗远眺。 窗外已是满天星斗,由北向南横亘着一条偌大的银河,蔚为壮观。 正秋时分的晚风吹过,让人心旷神怡。 万丈云海上的剑门山素来是夜观星象的最佳地点,就连月量亮比金陵的大了很多。 忽然,远处天空中划过一道青光,这熟悉的灵力光晕立刻让他联想到碎湖剑气。 碎湖剑? 叶澜之眼前一亮,随即招了龙泉追随而去。 这青光速度极快,叶澜之也跟得吃力。 只见她出了剑门山一路向南,最后落在了郊野的一处的驿站。 夜深人静,驿站已经熄灯。 李含章鬼鬼祟祟落在了驿站中一处屋檐上,手里还拎了个黑色的包袱,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叶澜之藏在站外的一处梧桐树上暗暗观察,茂密的枝叶恰巧掩住他清瘦的身影。 …… 李含章蹑手蹑脚伏在檐上,悄悄揭了块瓦,将包袱内的东西顺着漏洞抖落下去,一股黑烟落入屋中。 远处叶澜之目光一紧,这是厉鬼的气息。 “啊——” 随即,屋内发出男人的凄厉惨叫之声,屋内燃起灯火,透过窗户映照出一个胖硕的身影痛苦地扭曲身体,双手不断拍打着周身,像有什么东西缠着他。 “有火有火,失火啦,少骞快救我——” 他挣扎得越来越厉害,双腿一曲直接倒在地上滚了起来。 桌上的灯火被打翻,点燃了床边的帷幔,小小的火苗如被点了油般瞬间起势,像个咆哮火蛇要将他突如其中。 “咯咯咯……” 李含章压抑着心中的喜悦,这才教训完一个,还有一个在路上。 隔壁房间的余少骞闻声查看,见哥哥屋中着火吓坏了,连忙敲锣引人救援。 “来人呀——着火了——救火啊!” 尽管他喊破了喉咙,周围的房间也毫无动静,除了自己应声而来,驿站内一片死寂,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之中。 诡异的气氛笼罩着驿站,余少骞顾不得这些,赶紧敢去救人。 他一脚踹开房门,浓浓黑烟寻风而出猛地冲向他,将他的眼睛熏得瞬间失明。 “啊,我的眼睛——” “弟弟——” 余少贤大惊失色,黑烟还缠在身上不停地游走,所到之处的皮肤生出灼烈的刺痛感,让他抓心挠肝失去理智,哪里还顾得余少骞。 这股黑烟明显是冲着二人来的! 二人此起彼伏的惨叫之声传入夜空,叶澜之坐不住了。 右手捏决,一道蓝光直向房内的黑烟,蓝光显现,黑烟瞬间消散无影。 “!” 李含章正得意看戏,见黑烟被一道蓝光消弭,神色愕然,立刻召出碎湖戒备。 寻着灵剑的方向,远处的梧桐树上恍然矗立着一个蓝色的人影,那人正看向自己。 叶澜之!? 李含章楞在原地,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她立刻做戒备装,小心堤防着远处的叶澜之,他亲眼目睹自己利用鬼魂惩罚余氏兄弟二人,按照他那刚直难缠的性子,定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自己虽然敌不过他的金丹修为可,他若真要动手,自己也绝不会低头。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我不过是有仇必报! 李含章心里给自己打着气,手里的碎湖却感应到龙泉剑气的凛冽而先露了怯,发出轻微的颤动,似乎在劝主人三思而后行。 只见叶澜之矗立在原地,掌心的剑铭散发出强大的灵力,轻轻一勾手,龙泉剑又应声回到了剑铭之中,敛起了剑锋。 二人的目光在夜色中僵持,谁也没有先开口。 李含章内心煎熬,他最烦沉默无言的对峙,叶澜之想怎么样倒是快说啊! 终于,李含章等不住了。 “你想怎样……” 她刚开口,对面的叶澜之突然又召出手中的龙泉,寒寒剑气让人毛骨悚然。 他这是要动手了! 李含章赶紧闭嘴,握紧了手中的碎湖剑。 谁料,叶澜之只是运力将龙泉抛向空中,然后一脚踩上,溜之大吉。 “……” 李含章在风中有些凌乱。 第四十六章: 剑门初识,重返课堂 身上沾了鬼气,李含章今夜是不敢回剑门了。 剑门群山有护山结界,通过识别剑门弟子身上的剑铭确认进出许可,一旦识别到妖魔鬼怪的气息,会自动向鹤鸣峰的“戒律院”发出警告,引来查问。 李含章正是林书墨的眼中钉,可不想自找麻烦,在山下等到身上的鬼气散了,才敢放心回剑门。 她这一躲,刚好躲过了周去远几门课,还好有照顾受惊的林书砚这个借口掩饰。 直到林书墨将山下余氏二兄弟驿站遇鬼的消息带给林书砚,毫不知情的她才怀疑起了消失几日的李含章。 “含章,我听我哥说,余氏两兄弟在山下驿站遇意外鬼,一个被鬼气熏瞎了眼,一个全身被鬼火灼伤,上好的珍贵药材都不见起效,余氏夫人愁坏了,在余杭遍地研请名医诊治,今日还把我师傅请去了。”林书砚手里握着茶盏,小心地看向身旁的李含章。 李含章削着手里的梨,闻言嘴角轻轻勾起:“是嘛,看来恶人自有恶报,因果循环的道理诚不欺我。” “额……”林书砚欲言又止,试探道:“那依你看,他两的伤还能好吗?” “这可就不好说咯~”李含章一脸笑嘻嘻,把削好的梨递给林书砚。 此话一出,林书砚便懂了,一时不知是喜是愁。 “谢谢,”最后,还是感动占据了主要,林姝砚轻轻楼住了李含章:“有你感觉真好。” 李含章还以为她说的是削梨子,有些难为情道:“嗐,削个梨子而已,有这么感动?” 当然不只是削梨,还有教训余氏兄弟帮自己出气,父亲和哥哥都是瞻前顾后的谨慎人,往往在处理这种事时只会让自己人吃亏。 “不止是梨……”林书砚小声道。 林书砚将她松开,一脸感动地接过梨,咬了一口,含章从山下带来的梨可真甜。 望着手中雪白光洁的梨肉,若有所思,然后将它举在含章面前。 “你看,这梨长得真好、吃着又水又甜,农家定是精心栽培,给了足年的日照和丰沛的雨水,土地也很有讲究。等它快长成,越美味的梨子越容易吸引虫子,但凡被虫蛀了一口,即使这梨子仍旧美味可口,果农也也不会将它拿到市场去卖。”林书砚柔声道。 林书砚似意有所指,李含章收起了刚才嬉笑,暗暗消化着这句话。。 林书砚乃剑门名门之后,从小的教修养和教学让她做不出打击报复之事,自然也不喜别人如此。 要是让林书砚知道自己纵鬼行凶,打击报复,说不准是什么反应。 李含章沉默不语,屋内气氛有些微妙。 “所以……”林书砚话锋一转,将梨递到李含章的嘴边,微微一笑道:“你也尝尝吧!” “嗯?”李含章一惊。 原来真的是说梨啊…… 李含章喜笑颜开,凑上梨子狠狠咬了一大口,梨汁顺着她的小嘴流到了地上,可把林书砚嫌弃坏了。 “你悠着点,自己带的梨子可不随便吃,用不着这么大口!” 林书砚从腰间抽了块手绢帮她擦擦,李含章满嘴的梨汁这才收拾干净了。 …… 几日没上堂,李含章和林书砚今日终于来听学了。 一想到即将要见到叶澜之,李含章多少有些紧张,纵鬼行凶乃是仙门大忌,被戒律院知道了是要狠狠受罚的。 李含章也不是第一回干这档子事。 平日里山下收复的鬼怪可都留着用来处理这些逃脱法纪的宵小之辈,戒律院也算是敏锐,早就怀疑上李含章,可惜从来没有证据。 这下惨了,叶澜之亲眼目睹还握有烟鬼在手,他要是告发自己,今日就得卷铺盖走人。 一进门,叶澜之已经在座位上。 这几日没有李含章,他过的很是逍遥,整个书箱都搁在了李含章的座位上,恨不得她天天不来。 “咳咳……” 李含章突然出现在桌前,脸色阴沉地瞥了瞥位子上的书箱,一脸无语。 她沉了口气,道:“叶师叔,弟子今日来上课了,让您失望了。” 此话一出,叶澜之脸上有几分尴尬,嘴上一边笑着,一边悄悄将书箱收回桌下,给李含章让出空位。 “李师侄,别来无恙。”他故作欢迎道。 真能装!李含章心里默默吐槽。 一屁股坐上了自己的宝座,没好气地白了对方一眼,然后不紧不慢地从书箱中取出书具,铺好笔记,又研了一大盘磨摆在旁边。 她侧身回头,兴致勃勃地向林书砚展示了桌上的一切,然后朝她信心满满地点了点头。 今日第一天反堂,注定要大干一场。 她指的当然是记笔记。 林书砚眼里放光,回以一个肯定的微笑。 郑昊阳在旁温书,瞥见二人煞有介事的模样,沉了口气,从书箱中掏出一本册子仍在二人面前。 二人疑惑对视一眼,随即转头向他。 “这是什么?”李含章警惕着,以为他又要耍什么花样。 “这几日上课抄地笔记,你们爱看不看。”郑昊阳用书挡着脸,语气不耐烦。 “哦?”二人惊喜对视。 可李含章随即回忆起自己使用假笔记本坑害他一事,立刻变脸。 “你不会是用假笔记来报复我吧!”李含章怀疑道。 “你!”好心当做驴肝肺,郑昊阳脾气上来了,可一想到自己有错在先,林书砚又被余氏兄弟所害,只好压抑着怒火道:“要不是看在是我将假笔记给余氏兄弟引来他们落榜报复你们,我才懒得管。” “哦?”李含章一脸稀奇地打量着郑昊阳,轻笑道:“所以,你这是在给我们赔罪咯?” 郑昊阳没有啃声,装作听不见,扭过头去继续温书。 林书砚也是第一次见郑昊阳低头,一脸满意地向李含章挑了挑眉,二人迫不及待地翻开笔记查看,心想这下可以补上前两天的内容了。 封面一翻,二人顿时傻眼。 这哪里是笔记啊,根本就是课堂笔录,周去远说的每一句话都被记录在案,字迹料草扭曲,看得出郑昊阳做得十分慌张。 李含章“扑哧”一笑,赶紧关上了这让人看得头疼的册子,憋笑道:“虽然这册子里废话颇多,但……确实有心了。” 示意林书砚赶紧收好,这册子不看也罢。 回过身,李含章摩拳擦掌,翻开本堂课本《五洲志》准备温习,这本书描绘了赢李王朝统治下五百年的五州政要史记,每次考核占分较重,却是李含章最感兴趣的课程。 她正读得津津有味,忽然手臂被什么碰了碰。 她疑惑抬头,见叶澜之不动声色地推过来一本笔记。 “这是何物?”李含章瞥了瞥,没去接。 “这几日的笔记,需要的话拿去用吧。”叶澜之没抬头,悠悠地翻着手中的书。 李含章目光睥睨:“没记错的话……叶师叔学习从来只靠一张颗灵活的脑子,从来不记笔记吧。” “的确,笔记这种费事的功夫,还是你比较擅长。”叶澜之道。 这分明是在说她蠢。 李含章粗气一喘,一把捏过册子,又刷地一声翻开仔细读起。 天才的笔记不要白不要! 可让她意外的是,这记笔记的模式简直和自己一模一样,无论是内容结果和快记符号,和自己的做的习惯如出一辙。 李含章一脸怨气地望向他,叶澜之果然看过她的笔记! “你这是抄袭我的风格?”李含章瞪着他,言语尖酸。 叶澜之无奈一笑,反问道:“你是不是真的不会说感谢二字?” 李含章撇撇嘴,又看了看手里的册子,纠结半天才开口。 “叶师叔——”李含章神情扭捏,贴近对方小声道:“你是不是心虚啊……” “砰——” 叶澜之重重地合起了手中的书,这个位子他是一分钟也待不下去。 的耐心已经耗完,李含章这个不识好歹的家伙考砸就考砸吧! 课上,李含章又开始了她的笔记大作战,她从周去远的话语中精准预测出下一次考核的重点,并记下其相应的内容,每次考前,他她需要复习这一部分内容就可以轻松过关。 周去远经过她身边时,忍不住好奇打量她笔记上的内容,随即满脸赞许,看来对她记录的内容十分满意。 叶澜之看在眼里,虽然他不喜李含章张扬带刺的性子,但也不得不佩服她归纳总结的学习能力。 第三次考核结果一出,缺席课堂的李含章依旧是第三名,叶澜之和百里暮瑶依次第一和第二。 三人持续稳坐前三,周去远也觉得有意思。 郑昊阳和林书砚有两位好友的加持,也成功过关。 也许真是学风清朗,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同学们日复一日的学习。 李含章继续做着她的笔记考第三,叶澜之依旧空手听课稳坐第一宝座,百里暮瑶一直穿插在二人之间,林姝砚和郑昊阳勉强吃力过关。 大家相安无事,一副岁月静好之相。 …… 第四十七章:剑门初识,燕归迟 很快,日子迎来了转机。 周去远的理论课结业,万剑峰听学迎来了剑痴燕归迟的实战训练课程。 弟子们期待不已,却又心里打鼓。 鹤鸣峰燕归迟,人送外号剑痴,是清风剑尊的得意门生,入门二十五栽,每日练剑八个时辰以上,剩下的全用来睡觉,几乎没有个人生活。 像他这样的剑痴,自是不愿花功夫来教门下的毛头弟子,觉得耽误时间,清风尊师都没能说服他。 结果,周去远三顾茅庐,居然说服他出山教学,将万剑峰听学的水准顿时拉高许多。 他一出山,弟子们可就惨了。 他教学严苛,雷厉风行,是个说一不二,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主,跟周去远的行事作风完全相反。 叶澜之常听小姑姑叶修雅提起他。 倒不是说他有多厉害,而是每年在他听学课上意外受伤的弟子都要占大半,回回课程结束后都会接到听学弟子或者弟子家长的投诉。 凌光剑尊叶修雅掌管剑门的教学事宜,每每收到这一摞投诉信,都要将燕归迟喊来问话寻证。 本以为是弟子受不得他严苛的教学内容而故意诋毁,结果一问燕归迟,他倒是大大方方悉数承认,在凌光剑尊面前一点都不避讳。 认为受伤的弟子都是实力不济,修道的毅力和决心也根本经不起考验,既然通过不了自己的考核,就别哭着鼻子来抱怨。 若是凌光剑尊实在不满自己的做法,干脆辞了他的教学事务便是,反正他也不稀罕。 燕归迟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凌光剑尊也拿他没办法。 三位宗师下面的亲传大弟子中,燕归迟的实力和实战经验历经战乱时代后脱颖而出,绝不是后面的弟子们可以相较的,这门课不放着他这个大宗师不请,还真是美人能来教了。 再三思量之下,叶修雅也只能妥协。 不过,这样变态的教学手段却偏偏核了李含章的性子,她倒是很支持这位传闻中的严师燕归迟。 毕竟,燕归迟这一代曾经跟随剑门师长历经杀场,跟如今温室里养出的娇花学子们截然不同,他们两年下山历练是在疆场上浴血奋战,磨出的果断和严苛本质是为了更好的存活。 他们那一代弟子里,活下来的已经不多了,燕归迟是一个,林书砚是另一个。 而凌光剑尊手下第一批亲传弟子们,几乎全军覆没,独留青云峰后的藏剑冢,里面每一把灵剑都曾属于一个鲜活的生命。 燕归迟经历过这些再重新回到剑门,他从战场上留下了一条命,但同样也丢下了一些东西。 从此,他常伴清冷山月,林中练剑,再无其它。 古怪的人,自然也有古怪的看人方法。 他看一个学生的好坏,不是看他修为有多深,道法有多厚,而是看他如何回答这样一个问题—— 何为剑侠? 每次听学,他都要问弟子们这个问题,却从来不告诉弟子们他究竟想要什么答案。 果不其然,上课的第一天,燕归迟把学生们集合到万剑峰后山的林中,站成一排,让其依次回答何为侠者。 第一次见识这样的教学,弟子们着实有些懵,叶澜之却一点也不意外。 “……” “剑侠……首先是有一把剑,其次是一个侠。”轮到郑昊阳,他思索半天,终于从他本就不多的脑内存货中挤出个答案。 这个答案一出,有的弟子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下一个——”燕归迟弓坐在前方的石头上,面无表情。 接下来轮到林书砚。 鹤鸣峰清风尊师的千金的答案能不能让他满意呢? “弟子以为,何谓剑侠,一人一剑一江湖,风也寂寥,水也清凉,爱恨情仇尝尽,从此天涯海角。” “呵,矫情。”燕归迟一声短评过后,平静道:“下一个——” 下一个轮到叶澜之了,弟子们都期待地竖起了耳。 掌门亲传弟子叶澜之的答案——总应该可以让他满意了吧! 叶澜之不假思索,缓缓开口:“侠之众者,锄强扶弱;侠之强者,不愧本心;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剑侠,不出以上三种。” 燕归迟略略抬眸,盯着眼前这位芝兰玉树的小公子,不仅背着天才金丹的称号,还是掌门师尊的亲传弟子,他的答案的确有不一样的格局。 可是这个答案,依旧不是他想要的,片刻道:“下一个——” 这都没有反应? 弟子们纷纷用眼神传递信息,心想这燕归迟想要什么样的回答。 最后将轮到李含章,同学们没报什么希望。 李含章早就有了答案,信心满满地答道:“剑侠,首先他要有一把剑,其次他得心怀悲悯体恤苍生,然后他得有锄强扶弱行侠仗义的实力。” 平平无奇,同学们叹了口气。 谁料,燕归迟饶有兴趣地看着李含章,眼中带着笑意,道:“报上名来。” !!!!就这? 人群中一片安静,可弟子们脸上的表情各种乱飞,快要藏不住了, “逍遥峰李含章——”她乖乖回道,她也没想到燕归迟会欣赏她说的话。 果然,英雄所见略同! 燕归迟微微颔首,接着又问道:“那你觉得哪一项最重要?” “自然是心怀悲悯,体恤苍生。”李含章没有迟疑,这个问题,她已经在脑中想过无数遍了。 侠之所以为侠,不是他有多厉害,而是因为他会悲悯众生。 《五州志》第一章序言中便提到:“龙神降世,以仁义治天下,遂立五州,四海生平。” 不懂悲悯,何为仁义? 这句话似乎戳中了燕迟归的点,他满目欣赏,当即宣布道: “以后李含章就是我的助手,你们有什么问题跟她说,她来与我沟通,我有什么通知也由他转告你们,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 李含章:“……” 第四十八章: 剑门初识,实践训练 “快,跑到最后的后山十颗松木——” 燕迟归依着树干,冷眼看着天还没亮就被他临时拉出来晨练的弟子们,一个个衣衫不整蓬头垢面,哪有一点剑门弟子仙风道骨的感觉。 他上课从来不按时,都是想一出是一出。 今日他刚巧醒得早,自然一分钟也不想浪费,直接去听学居用一场大火把还在睡梦中的弟子给烧起来了。 一大早就闹火灾弟子们自然没有好脾气,郑昊阳披上衣服就出门破口大骂,结果一开门就见燕迟归提着剑在院中坐着,身边还放着火折子,瞬间就怂了。 出其不意,无所不用其极——就是燕归迟的教学风格。 他大手一挥,让弟子们迅速集合,林书砚就因为慢半拍被燕归迟罚课后去后山砍十根松木。 然后又大手一挥,勒令弟子们从剑门山脚一路速跑至万剑峰顶,更勒令此行不准御剑飞行,否则成绩作废,最后一名也罚去后山砍十根松木。 他则提着剑在背后一路监视,看到跑得慢要偷懒的弟子就扔火折子恐吓催促。 要说这一路,被他扔得最多火折子的就是郑昊阳和林书砚二位了。 林书砚本就是体力差跟不上大部队,李含章毫不意外,早就做好了一起跑最后的打算,总不能真让林书砚这大家闺秀去后山砍木头吧。 郑昊阳则是昨晚结课后拉着青云峰淘汰的弟子们大肆庆祝,彻夜狂欢后的清晨哪里还有力气应付这阎罗的训练。 李含章和叶澜之二人本可以跑在最前面,但是为了照顾这两位倒霉队友,两人一人拖一个,拉一个,帮着一起使劲跑向终点,简直比自己跑还累。 “李含章,你说你好歹也是被鬼阎罗认证的教学助手,你就不能事先摸一摸他训练的规律给我们早些通风报信吗,早知如此,我昨晚就不去青云峰喝酒了。”郑昊阳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死死攥着叶澜之的手臂不肯送。 叶澜之眉头微耸,心想郑昊阳又要点火了。 果不其然,一大早被惊醒的李含章本就脾气不好,一听郑昊阳哪壶不开提哪壶,直接翻了个白眼。 “你快省省力气跑吧,被人拖着拽着跑全程也好意思在这里说三道四,你以为自己很威风吗?”李含章讽刺道。 “你这人真是个炮仗一点就着,作为教学助手不就该知道这些吗,我问问咋了??”郑昊阳无辜地望向叶澜之,嘴里低估着。 李含章听觉灵敏,她的话尽收耳底,口里喃喃吐槽郑昊阳道:“就你人傻事多,最会惹祸。” “你——”郑昊阳刚想还嘴。 一旁的叶澜之敢紧拉住了他,这两人真是一见面就吵架,祸从口出,郑昊阳还是少说话罢。 “好了好了,我们四个已经落后了,还是赶紧上山吧!”林书砚在旁劝架道。 …… 这一会,众人已经接近山顶终点,燕归迟已经在那儿等候第一位冲线的弟子。 结果,第一个冲线的弟子不是天才弟子叶澜之,也不是他看好的课堂助手李含章,而是综合成绩依旧稳如泰山的百里暮瑶。 “就你们这体力还想下山历练,到时候遇到生命危险跑都跑不赢。”燕归迟吊儿郎当地看着第一个到达的百里暮瑶,对她的表现并不满意。 当然,第一名都不满意,后面的人就更不满意了。 剑门弟子平日里都是御剑飞行,何时还用到真枪实弹的速跑,体力跟不上在他们眼里也说得过去。 但在燕归迟这儿就是大大的离谱! 果不其然,当叶澜之和李含章拖着两个累赘到达山顶之时,整个班的弟子都已经在那儿累喘吁吁地望着他们,眼中隐隐透露着恶意。 “这是怎么了?”郑昊阳敏锐的察觉到众人眼神之间的嫌弃,凑近叶澜之小声道。 叶澜之看了看靠在树上冷眼的燕归迟,道:“都跑最后了,还用说吗。” “当然要说!”郑昊阳一脸不悦道:“也不看看他多早把大家喊起来晨练,用的又是什么离谱的法子,本少爷起来就已经很给他面子了!” “少说两句,小心被他听到,”李含章掺着上气不接下气的林书砚从后面赶来,一来就听到这样的话,赶紧提醒道,生怕惹怒燕归迟罚他们去后山砍松木。 林书砚身上已经背了十棵松木了,要是再加十颗,今晚怕是不用睡了。 “切~李含章平日见你嚣张跋扈,今日见到燕迟归也晓得认怂?”郑昊阳满头大汗,也不忘暗戳戳冷嘲热讽一番身旁的人。 这时,远处的燕归迟发话了。 “你们四个去后山给我一人砍十根松木,明日晨练前带到山顶来。”燕归迟抬手指了指最后抵达的四个弟子。 正是叶澜之和李含章四个人。 叶澜之早料到是这样的结果,听学三月和郑昊阳共同进退自然免不了如此,他倒是无所谓,十根松木对他而言毫不费力,在旁默默应声,毫无抱怨。 李含章和林书砚二人幽怨地对视一眼,一想到林书砚身后额外背负的十棵松木,加在一起就是三十棵,二人就头疼。 “含章,都怪我连累你,以你的速度一定能跑第一的。”林书砚心里过意不去,默默低下了头。 “怎么会!”李含章立刻否认,双手抱住自责的林书砚安慰道:“别说这些见外话,这本就不是你的特长。” 林书砚才才稍稍缓和,二人依偎在一起相互鼓气。 郑昊阳见状撇撇嘴,轻笑道:“你们两个能不能别这么肉麻,不就是十棵松木吗,至于吗?” “哼!”李含章和林书砚齐声朝他怒哼一声,翻了个白眼。 “全体弟子,明日你们若是还是这个速度,全体去后山给我砍松木!”燕归迟看向在场所有的学子,一个个大汗淋漓,哪有半点道门弟子轻快的感觉。 “是!”众人齐齐应声。 难的不是提高自己的速度,而是保证所有弟子都能快速抵达山顶。 众人的暮目光齐刷刷望向阶梯上的四人,明日受不受罚就看郑昊阳和林书砚了,目光中隐隐露着威胁恫吓之意。 “燕归迟的话听到了?”郑昊阳质疑自己的耳朵,愣在原地口中喃喃道。 主要是天天受罚砍十根松木,郑昊阳哪里受得了。 “当然听到了,同学们眼中的威胁也收到了,”叶澜之一双手轻轻地拍在郑昊阳肩膀上,眼光微微使色道:“明天可就看你好好表现!” 明明只是轻轻的一掌,郑昊阳却差点摔在地上,满眼委屈道:“叶澜之,你怎么也这样啊……” 第四十九章: 剑门初识,一马当先 十颗, 十五棵, 二十棵, 二十五棵 …… 李含章和林书砚累瘫在地。 两人自晨练后一直在后山伐木,月亮都出来了,一算才凑够了二十五根,实在没有力气了再来五根了。 “哎……”一想到还要将木材运抵山顶,二人愁云满布 “含章,明日你还是先走吧,这样至少我俩可以少砍十颗松木。”林书砚仰天长叹,后悔答应父亲来万剑锋听学,这简直要自己的老命。 她这样养尊处优的大小姐何时吃过这样的苦。 “也是,至少我们可以少砍十棵,不过你可千万要挺到山顶,不然那阎王还不得变本加厉,入剑门就没见过这么苛刻的老师!”在二十五棵百年松木面前,李含章也得妥协。 又想起今日叶澜之听闻惩罚时不为所动的模样,心中纳闷:“你说叶澜之那人是不是块木头,阎王罚他砍十棵松木,他连眼都不眨一下,我倒要看看明天他还会不会跟郑昊阳同甘共苦生死一处。” “哈哈,你倒是挺为他担心啊!”林书砚转了个身面向李含章,嬉笑着打趣道。 “嗐,”李含章心里光明磊落,解释道:“我只是纳闷,他们也得砍二十棵松木吧,怎么至今还没见到他们出现?” “是哦,大概是在别处吧。”林书砚好奇地在周围寻找一番,果然没人。 突然,李含章耳边听到一阵稀疏的沙沙声,像是松木划过枝俏缓缓倒下的声音。 她循着声音望去,终于在从林深处看到一排松木齐齐倒下,林中秃了一片。 二人齐刷刷远眺而去,震惊不已。 “这就是传说中的破势之剑吧!”林书砚望向远处的木头,目瞪口呆道:“叶师叔的破势之剑果然名不虚传,一口气砍了这么多松木。” 哪像我们,笨得一棵棵的砍。 李含章也看红了眼,没想到叶澜之修炼的破势之剑还有这好处,怪不得他眼睛都不眨一下,原来早有应对之法。 想起还差五根松木,李含章嘴角弯出一丝窃笑,计上心头。 李含章:“走,我们去偷松木!” 林书砚:“……” 翌日,有了昨日的经验,弟子们天光刚亮就积势以待,早早在剑门山下热好了身。 叶澜之倒是格外放松,气定神闲地站在最后无聊地看着同学们热身。 再看看身旁的郑昊阳,比赛还没开始就已经认输摆烂,瘫在石头上打瞌睡。 反正跑在最后也就是伐木十根,不过是叶澜之一剑的功夫,就连最后运木头至山顶也是叶澜之一挥而就。 全程郑昊阳一点力气也没出,只是矗在一旁加油打气。 叶澜之也是脾气好,对于燕迟归的惩罚根本没放在心上,任郑昊阳这般偷懒,只是在旁笑了笑。 “郑昊阳是不是上辈子救了你,这辈子你这么护着他?”李含章突然出现在身后,拖着脑袋微微微侧目。 她和林书砚到得比其他弟子都晚些,也许是昨日的惩罚太过,林书砚一脸无精打采,倒是李含章元气满满、蓄势待发。 听闻李含章的话,叶澜之微微一笑,反问道:“你的意思是……林书砚上辈子救过你了?” “……”李含章被怼得无言,撇着一口怨气僵在原地。 见她吃瘪,叶澜之颇为得意:“彼此彼此。” “哼!”李含章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告别林书砚,故意从后面撞开挡路的叶澜之,一个人穿过人群默默走到了前排, 郑昊阳慵懒地靠在道边的石头上闭目养神,一听到李含章出现立刻竖起了耳朵,了。 见眼下和自己同病相怜的林书砚孤单落后,连忙抓住这个把柄借机讥讽李含章。 “哟,我还以为李含章和你有多好呢,现在还不是留你一个自己跑到前排去争第一了,真是搞不懂她这个女人怎么就这般争强好胜!”郑昊阳讥笑道,望向一旁疲惫无神的林书砚。 此话传到叶澜之耳中,瞥了瞥身后窝在石头上懒散无状的郑昊阳,表情有些无奈。 有空不起来热身,倒是有功夫去去讥讽李含章?! 郑昊阳就是欠敲打。 上一堂课中,就是因为有周去远和李含章对他狠狠敲打,才让他挺着口气备战考核,现在到实践课上,无人管他,郑昊阳就又开始松懈了。 心里不由质疑自己平日如此放纵姑息郑昊阳的做法是否欠妥,总是纵着他,养成他一副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摆烂性子。 仔细想想,郑昊阳也逃不过李含章口中投机取巧的弟子吧。 叶澜之总觉得郑昊阳对剑道没兴趣,考灵剑师也只是给父亲一个交代,好光明正大地去追求天下第一炼剑师的梦想。 所以总是纵着他,帮着他,没把他投机取巧的手段放在心上,反倒同情他不得不修行剑道的委屈。 可上次郑昊阳偷笔记的行为给叶澜之敲响了警钟,为人处事可以极致,但绝不能不择手段。 也许比起帮他通过考核成为灵剑师,帮他凭本事通过灵剑师的考验才是自己真正该做的。 林书砚正乖乖做着热身运动,一听郑昊阳对好姐妹不怀好意之言,心里暗自吐槽,也不知不知道澜之可以护他到几时 不过嘴上啥也没说,都是有头有脸的世家子弟,表面上该维持的还是要维持。 “多谢郑师兄关心,自身强大之人难免比常人多一些胜负心,要是连胜负心都没有,如何使自己变得强大?”林书砚压了压腿热身,扭头笑答。 此话多少有暗讽郑昊阳之意,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沦落到被林书砚个门外汉嘲笑,面上挂不住了。 他话有些急躁:“我这是在为你打抱不平,本来看你这么可怜,还想让叶澜之顺便带带你,没想到你这般不识好歹,就当我没说。” 林书砚淡淡一笑,道:“等有一天郑师兄可以靠自己的实力助人之时,在下再来麻烦郑师兄吧!” 她一路听学而来的确少不了李含章的帮助,但是最终都是凭自己本事通过考核,和郑昊阳这般投机取巧盗窃笔记之徒可不一样。 林书砚尤其看不惯郑昊阳这般有恃无恐地拖累叶澜之,也许叶澜之不嫌弃,但人人都该做独立的树。 叶澜之听着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暗暗较劲,还拉上自己和李含章,犹豫该不该出口劝阻。 可又觉得林书砚对郑昊阳敲打敲打也不错,说不定还能激起他的胜负心认真修行,便又没有开口。 心中喃喃:这会兄弟帮不了你了…… 比赛开始。 李含章一马当先,远远把所有弟子甩在身后,一溜烟人影就窜入深林之中,百里暮瑶也望其项背。 “妈呀,李含章这是什么脚力,山脚下几千极台阶她竟然一眨眼的功夫就到顶了,这到万剑峰顶岂不是只要半个时辰就?”郑昊阳在后直接看傻。 仰头去寻怎么也找不到半点人影,拉了拉身旁叶澜之地袖子指给他看。 叶澜之寻指望去,果然已没了身影。 上次追她御剑出剑门时就发觉她速度极快,虽然李含章在硬功上只属中上水平,就连遇上血雾中的徐令云也难全身而退。 但论速度,别说是这一辈弟子之中,就是剑门创派百年的历史中也难有这样的速度选手。 林书砚果不其然落在最后,见弟子们对好姐妹的表现齐齐夸赞,欣慰一笑。 李含章练的就是天下第一快剑,可快的绝不只是剑! 见李含章收获大波赞扬,郑昊阳有些自尊心受挫,突然燃起了斗志,绝不能被张牙舞爪的李含章看扁! 加快了脚下的步伐,一鼓作气一连超过好几位弟子。 没想到郑昊阳还有这爆发力,叶澜之有些惊喜,回头看了看一个人被落在后的林书砚,柔声关心道:“林师侄,可还撑得住?” “叶师叔先走吧,不用管我了。” 林书砚微微一笑,她早就做好了跑最后的打算,只想在后稳定发力,不像郑昊阳这般要逞一时之快。 “那你一个人当心些。”叶澜之点头示意,轻松跟上了好兄弟郑昊阳。 结果郑昊阳这口气也就撑过了五百级台阶,紧接着就满身大汗,嘴唇发白,趴倒在地上歇了好半天。 嘴里还嘟嘟囊囊着:“天啊,李含章那家伙是什么怪速,我都快累死了!” 叶澜之在旁偷笑,这点运动量还不够他热身,轻快自如的模样和郑昊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郑昊阳就这点本事,如何与李含章相较。 第五十零章: 剑门初识,伐木为陷 万剑峰顶。 李含章第一个登顶,比昨日百里慕瑶足足快了四个时辰。 “不错啊,看来我没看错人。” 燕迟归正在树下打坐,颇为欣慰地望向今日第一个登顶的李含章,这才不过半个时辰。 “多谢燕师傅夸奖。”李含章沾沾自喜,这才是她的真实力,可没有丢逍遥峰的面子吧。 论速度,李含章在剑门绝无对手,叶澜之也不例外。 矗立在万剑峰之巅,李含章理了理额前凌乱的发丝,一身青衣在林中并不醒目,却又能将他人的目光一眼抓去。 燕归迟看得有些恍惚,眼前的女娃娃的身形竟然和曾经的一位故人颇为相似。 “你这是跟谁学的?”燕归迟眼中藏不住的欣赏。 “当然是风流倜傥、潇洒不羁的逍遥无相宗师咯!”说起自己的师傅,李含章颇为得意。 “不,无相宗师还没这个本事,”燕归迟起身将双手抱在胸前,从树影中走向李含章,绕着她打量了一圈,眼神耐人寻味。 “燕师傅?”李含章被看得浑身不舒服,赶紧喝止,这氛围有些不对。 “你家在何处,父母何人,入剑门前可学过剑术?”燕归迟直直的盯着她,气势逼人。 李含章微微抬眸,望着燕归迟疑惑不解,半天后,弱声道:“琅琊人,家中一母无父,入剑门前略懂皮毛。” “琅琊人?”燕归迟重复了一遍,嘴里嘟囔道:“可真会挑地方,琅琊可是个好地方,挨着幽州被蛟龙族忌惮,常年无东海水妖之患,虽土地贫瘠些,倒也算安宁和乐。” 李含章小心翼翼的望着他,没有接话,燕归迟见对面难得一副谨慎模样,玩味一笑。 “好了,你是我的助手,现在有个任务交给你。”燕归迟笑道。 “请燕师傅吩咐。”李含章觉得莫名其妙,好奇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等后面的地址靠近山顶之时,你要负责给他们的晨练稍稍加点难度。”燕归迟坏笑着指了指身后的松木。 正是昨日他们四人被罚款砍下的松木,昨晚已被运送至此。 “等他们一靠近,你就悄悄把这些松木沿着台阶推下去。”燕归迟又指了指李含章身后陡峭的台阶。 李含章一惊,原来这松木看来是有这用处,回头望了望身后的台阶,陡峭的台阶宽度还容不下一只成人的脚长。 弟子们爬到此书时必定疲乏脱离,要是稍有不慎没有注意到滚落的松木,一会被松木砸落山阶,滚落山下。 这实在是太危险了! 李含章望着三人粗的一根松木柱子有些犹豫,询问道:“可松木无眼,伤了门中弟子怎么办?” “呵呵……”燕归迟冷笑一声,弯腰直直李含章,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眼中袒露的忧俱之色,沉声道:“刀剑也无眼,你们为何还要入剑门?” “这……”李含章被对方的气势死死压制住,不知如何反驳。 这……有道理,李含章只是有些担忧好姐妹。 “看你这么为难,要不我来?”见对方不应,燕归迟转身好像林中堆放的五十五棵松木。 看样子要自己动手。 “别…”李含章慌忙拉住对方:“怎么好劳烦燕师傅呢,还是让弟子代劳吧!” 自己扔还能稍微掌握些分寸,避一避有人的方向,这木头要是让他来扔八成就是地狱模式,林书砚肯定躲不掉。 “好,你可要好好扔哦。”燕归迟嘱咐好,又背着手悠哉悠哉的走到树下打坐去了。 不在旁边监视,刚好方便李含章偷偷防水。 …… 四个时辰后,李含章终于看到了百里慕瑶和几位弟子的身影,后面陆陆续续跟我三三两两的弟子。 李含章看清这批弟子中没有林书砚的身影,果断将身后的松木一根根沿着台阶滑了下去,每个人之间都隔开了一定的空间方便弟子闪避,有的甚至直接扔歪到旁边的林子里去了。 李含章心想趁现在的弟子实力较强多扔一些,早点用完这些松木,等到林书砚出现的时候就没有木头可以扔了。 “小心——有落木!”李含章朝登山的弟子们发出警示。 登山的弟子闻声抬头,正见一根根松木滚落向下正朝他们汹汹袭来,不仅沾满了整个台阶的宽度,两边还伸出到道边的草堆之中。 有了李含章的友情提示,弟子纷纷起跳躲避,将松木一一避过。 可谁知松木沿着台阶而下速度越来越快,反倒是落后的弟子们遭遇让松木的攻击更加迅猛,好几个弟子速度过慢被松木擦伤。 看来李含章真的还是太快,这个速度也只有自己可以避过了,下面的弟子们远远不及。 “用剑劈开它们——”李含章再此发出提示。 百里暮瑶闻声唤剑迎击,慌乱之间将袭来的松木砍成几节,反倒化作数个短木木向后滚去,体积虽减少,但数量却明显增加了,反倒让后面的地址躲避起来更加困难。 一路上山的弟子们因落幕的攻击而停滞在原地,久久无法前进。 李含章在山顶看得心急如焚,恨不得自己冲上去演示一番,赶紧喊道:“劈碎他们——” “太粗了,碎不了!”百里暮瑶吃力的挥剑抵挡,他的力量根本不足以将松木一剑粉碎。 怪不得非要看万剑锋后山的松木,那里的松木成材百年,又硬又坚,根本不是他们练气期,弟子可以轻松撕碎的。 眼看台阶上的弟子们吃力躲避,李含章不忍停止了扔松木,劝他们趁机赶紧登顶。 这一番落幕攻击果断拖迟了大部队的步伐,叶澜之和林书砚的身影逐渐出现在队伍大后方。 松木滚到叶澜之眼前,他轻轻挥手将其推开,给后面的郑昊阳和林书砚挡去了所有的危险。 李含章心中窃喜,有叶澜之在前保护她应该出不了什么乱子。 百里暮瑶率先领头部的弟子们陆续登顶,一个个爬到此处本就是精疲力尽,被突如其来的松木攻击弄得胆战心惊,如今登顶总算歇了口气,摊在草皮子上惊魂未定。 “干什么呢,李含章,这么多松木还不给我推下去?”燕归迟闻声睁眼,看到一旁余下的大半松木,向李含章呵斥道。 “是……” 糟糕,燕师傅发现自己放水了,李含章只好又推了块木头装模作样着要扔下去,实际一直按在手里不肯松,还不断向下方提示。 “后面的快一点,下一波松木就要来了——” 李含章焦急地的望着林书砚,眼神中不断地催促着他们赶紧登顶。 二人心有灵犀,林书砚抬眸读都到了李含章眼神中的急切,鼓足最后的力气一口气踏过叶澜之向前快速行进,陆陆续续超过了许多弟子。 李含章见状心中大喜,下一颗滚落的松木被自己摁在手里,林书砚登顶之前再无任何障碍。 “还在等什么——”燕归迟突然起身,迟迟听不到落木的声音,他正向李含章步步逼近要一探究竟。 燕迟归每一步都像踩在了李含章的心上,气氛紧张,手心全是冷汗,按住的松木因此而有些打滑,有微微松动之势。 快,林书砚,快上来啊! 李含章眼神焦急地催促着,林书砚准确接收到他的信号,咬咬牙努力冲线,离登顶只有一百级台阶了! 快了,真的快了! “李含章——” 身后突然传来燕归迟严厉的吼声,李含章被吓得哆嗦一阵,差点松了手中的松木。 “你在干什么,还不快松手!”说着,燕归迟一脚狠狠踢在了李含章手下按住的松木之上。 李含章手心全是汗,本就握不稳的松木在这一脚之下瞬间脱离了她的控制,直直的向台阶下滑落,正向登顶的弟子们滚去。 “阿砚——”李含章探身去抓,还是没有及时抓住滚下的松木。 登顶的弟子们闻声抬头,赶紧躲避,还好只有一根松木,弟子们能够清晰躲避。 “来人,继续给我扔!”燕归迟,见李含章这般犹豫,索性又叫了两名弟子来帮忙。 “是——” 登顶的人群中站出了两位弟子,先后搬过松木走了过来,将李含章挤到一边。 李含章认得他们,一个是鹤鸣峰的张鼎,一个是青云峰的百里暮瑶。 张鼎丝毫没有顾及山下弟子的状态,拉过松木便直接向下猛地一推,松木有了他的初始力量助推,沿着台阶迅速冲撞而下,完全打乱了弟子们登山的步伐。 林书砚赶紧退到旁边下陷的草丛中趴下,才躲开了张鼎不怀好意的一击。 “哈哈,做得好,继续!”燕归迟见台阶下弟子们落荒而逃的模样,心里乐开了花,也不知是何居心。 有这样一位坏心眼的弟子在这扔松木,他可算是安心回去继续打坐。 第五十一章: 剑门初识,春风得意 “你做什么?”还没等李含章发怒,百里暮瑶率先诘问道。 “能做什么,当然是听从燕师傅的吩咐行事咯~”张鼎一脸轻松地答道,完全没将台阶下弟子们的安危放在眼里。 “燕师傅只是想增加弟子们登山的难度,可以没有要你置他们于死地!”百里暮瑶眼中的怒火已经十分明显,死死地踩住了脚下的松木,打算推迟下一波松木的攻击。 此话一出。李含章对百里暮瑶的好感直线上升,上次林书砚在火灾中昏迷,也是她先赶过来帮忙的。 “可是刚才燕师傅可是夸我做得好哦~”张鼎双手抱胸,高昂着头颅一脸不屑,根本没把百里暮瑶的话放在心上。 李含章和百里暮瑶二人对视一眼,瞬间读到了对方眼中的厌恶与无语。 “好了,这边还是交给我和百里暮瑶吧,你登顶幸苦了,歇一歇吧。”李含章将他推到了一边,又和百里暮瑶二人一起守住了台阶的入口,不让他插手。 张鼎冷哼一声,不情不愿地转身要走。 李含章和百里暮瑶赶紧查看阶上弟子的安危,他们刚从落木的袭击之下缓了口气,林书砚也趁机抓紧时间冲顶。 见没有弟子因此受伤,二人稍稍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张鼎在转身之后突然狠狠踹起暮瑶脚下的松木,暮瑶被滚动的送木滑了脚,向后方重重地摔在去,而脚下的松木随即飞驰着冲下了台阶! 李含章:“小心!” 李含章眼疾手快,一把接住了暮瑶,这才没让她的后脑勺重重装在石板凸起之上,免了一场血光之灾。 而松木则如破竹之势冲了下去,直指砸向了冲锋的林书砚。 “阿砚——” 眼看松木直向好姐妹,李含章再也坐不住了,直接冲下了台阶,捡起路边捆松木的绳子一挥,将腾空的松木将将缠住。 松木被缠稳稳落地,停在了台阶上拦住了登山的路。 “阿砚,快来!”李含章连忙招呼林书砚登顶。 “嗯!”林书砚喜上眉梢,眼里充满了感激,每到这时,李含章总会从天而降,将她拉出水火。 林书砚继续冲锋,准备绕过这颗百年松木。 谁料,半路杀出了青云峰的苏幻雪,她趁着李含章将松木拉住,抢先一步将林书砚当作垫脚石起跳,一跃而上眼前这棵巨大的松木,准备爬过。 “别爬,绕过去!”李含章赶紧提醒。 绳子是靠着和树皮的摩擦力缠住百斤重的松木,此刻爬过松木时带动的力量很可能会降绳索松开。 可苏幻雪根本没听,一脚把林书砚踩倒在台阶上,林书砚顺着台阶滑落好几阶,总算滚偏落在道路旁的草堆之中停住。 “阿砚!” 李含章胸前一揪,恶狠狠地瞪着眼前趴在木头上蠢笨如猪还不听劝的苏幻雪,不耐烦道:“快下来,说了绕过去!” 苏幻雪一意孤行,继续挣扎着终于爬了过去,就在苏幻雪爬下松木之时,脚下用力一蹬 李含章手中的绳子突然泄力,被后坐力重重地摔倒在台阶上。 停在台阶上的松木开始缓缓下落,逐渐累积速度向着山下而去,正中草堆中的林书砚,从她身上呼哧而过。 李含章慌忙抬头探去,只见草堆逐渐被鲜血染红,林书砚一动不动。 “阿砚——” …… 苏幻雪头也没回,好似身后的一切与她无关系,带着银铃般的笑声一步跨过了狼狈摔在地上的李含章,春风得意地向万剑峰顶而去。 李含章满目愕然,愣愣地盯着草堆中那摊血迹。 林木中萧萧落叶而下,万剑峰顶突然刮起了一阵狂风,阶上的落叶被高高卷起,又萧萧落下,李含章眼眶之内逐渐有了浅色。 松木继续滚落,山顶处的骚动惊动了叶澜之。 他眼神一凌,一个箭步而上挡在所有弟子面前,抽剑一挥,眼前的巨尺粗木瞬间化为棵棵废柴向周围散落而去,彻底失去了威胁。 “叶师叔好厉害啊!” “叶师叔万岁!” “叶师叔——” 石阶上的弟子们纷纷欢呼,紧紧围绕着叶澜之拍手叫好。 这是叶澜之第一次在弟子们面前展示金丹实力,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百里暮瑶尽力也只能斩成两段的松木在他轻挥之下瞬间化为木屑。 这就是金丹的实力! 人群欢闹之中,叶澜之却察觉到从峰顶散发而出的一丝异样,虽然十分轻微,却还是被金丹期的叶澜之尽收眼底。 “有人受伤了!”叶澜之眉头微蹙,空气中夹杂的血腥味让他格外在意。 “快看!”郑昊阳从人群中蹿出个脑袋向峰顶望去,眼中惊骇道:“那草堆里那个……是不是林书砚!?” 叶澜之寻指望去,远处台阶旁的草丛之中,果然趴了个人影一动不动,深绿的草地上渐上了新鲜的血渍。 叶澜之目光一紧,弟子课堂上受伤可不是小事。 燕归迟的课每年都有不少弟子意外挂彩,掌管听学事宜的小姑姑叶修雅每年都会收到不少弟子投诉,奈何燕归迟屡教不改,一意孤行。 今年投诉的弟子越多,明年受伤的弟子更多,这次居然伤到鹤鸣峰清风宗师的千金林书砚。 叶澜之一个箭步上前查看,两边的弟子们都赶紧去帮忙,迅速将晕倒的林书砚围了起来,慌慌张张开始查探。 郑昊阳爬到现在已经累脱了力,见众人齐齐上前,他也慌忙攀上而去。 “叶师叔,快来看看,她怎么样了?”百里暮瑶将林书砚轻轻扶起,紧张询问。 这可都是她脚下木头害得,此刻别提有多惭愧。 叶澜之探了探她的脉搏,判断道:“没事,只是头部与松木磕碰,晕了过去!” 说罢,叶澜之随即施法向她体内注入一股灵力,林书砚的指尖才有了轻微的反应。 “有反应了!”百里暮瑶察觉到林书砚指尖的运动,瞬间大喜。 身旁的弟子们也才松了口气,要不是有叶澜之在前抵挡,现在趴在这儿的就是自己了。 “快,通知半山医阁和鹤鸣峰首座!”百里暮瑶悬着的心落下,冷静吩咐周围青云峰的弟子们帮忙传信,自己则留下来照顾她。 眼看林书砚无碍,叶澜之抬眸在人群中四处寻了寻,疑惑为何没有李含章的身影。 林书砚受伤,她跑去哪儿了。 叶澜之缓缓起身退出了人群,终于在山顶的台阶上寻到了李含章的身影。 她坐在台阶上焦急地盯着此处,面色苍白,眼神恍惚,直到听到叶澜之那句“没事”,才敢喘下这口气。 “你……还好吗?”叶澜之悄悄靠近。 一向耳力灵敏的李含章毫无察觉,被他突然的话语吓了一跳,才回过神来。 看来林书砚受伤一事吓得她不轻。 李含章一阵冷颤,木木地抬头望了望眼前的人影。 叶澜之被着阳光只露出一个宽阔高大的流畅线条,就像一株高大的百年松木,给人一种温柔而踏实的感觉,而自己则隐蔽在对方的身影之下。 “李含章?” 叶澜之见对方眼神逐渐失焦,伸手在李含章眼前挥了挥。 豆大的汗水从李含章额间滑落,一张小脸惨白无色,忽然如无骨之藤般向后倒去。 第五十二章: 剑门初识,湖上对决 一个月后,万剑锋后山一处瀑布前。 “今日教你们的是降服蛟龙之术,蛟龙全身鳞甲坚硬,唯一的弱点在于眼睛,所以今日考核,你们是否可以用灵剑准确的击中移动的目标。” 燕归迟召唤出灵剑“饮风”,手指捏了一个剑诀,立刻催动灵剑向远处的瀑布回去。 沿着瀑布之水,山顶上游下不少小鱼,我在眼前的这片池塘之中。 咻咻咻—— 三道灵光飞出,“饮风”回鞘,给燕归迟带回了三颗新鲜水润的鱼眼珠。 这一瞬间看呆了身后的弟子,纷纷暗暗惊叹。 “好,我已经给你们示范过一遍了,现在轮到你们。” 燕归迟随手将三颗眼珠扔回池中,又擦了擦手中的剑,转身望向身后的弟子。 一见这活阎罗转身,全都低头不语,谁也不想先来。 “你们谁先来?”燕迟归冷眼扫过一排弟子,没一个敢与他对视。 燕归迟了然一笑:“既然如此,那还是老规矩,有请叶宗师为我们先示范一下天才弟子是如何戳鱼眼珠的,再让百里慕瑶给大家示范一下认真听课的弟子是如何表现,最后再有请我的课堂助手为大家示范一下,不用心听讲是如何办到的。” 话音刚落,一股暗潮在弟子间流动,大家低着头默默瞥了瞥站在队尾的李含章,看她是何反应。 叶澜之也跟着瞟了瞟身旁之人,只见她双眼无神,麻木的盯着前方,脸上毫无表情,完全没有应答之意。 自从林书砚受伤退出听学之后,李含章便整日如此,对听学真是毫无兴趣,燕归迟课上讲什么都是摆着这副臭脸,似乎在向燕归迟表达着自己的抗议 燕归迟早就发现了她的异常,每次训练都得叫她出来给大家示范,本想让他出丑受辱一番后会有所改变,却没想到次次被拎出来示范表现很好。 不由让叶澜之怀疑,她到底是在装不听讲,还是本来就都会懒得听讲。 今天,也是如此。 叶澜之乖乖上去,召唤龙泉咻的一声向瀑布飞去,只见一道灵光闪过,龙泉带回了三颗鱼眼珠。 这就是天才弟子的本事,一剑三雕。 “很好,请叶宗师归队。”即使是燕归迟,辈分也在叶澜之之下,语气较为恭敬。 接着是百里慕瑶。 百里慕瑶的属于按部就班的选手,照着燕归迟依葫芦画瓢,“朝凤”一出,三道红光闪过,三颗远躅落地。 “不错,你们只要能达到这样的水平,今日便算过关。”燕归迟满意的点点头。 接下来,李含章。 弟子们纷纷看向她,燕归迟也转身望去向她歪头示意。 李含章机械的从队伍中走出,停在了队伍前方,二话没说,捏了个剑诀指向瀑布。 顿时,湖面上起了一道烈风,吹出一道波澜上瀑布而去。 砰—— 众人还没见灵剑的模样,对面瀑布突然乍起阵阵水花,无数颗小鱼眼珠子落在了李含章脚下。 “这……是什么招数?” 弟子们目瞪口呆,人群中缓缓有人发问。 见状,叶澜之却是眉头一紧,心事重重地低望着满地溅起的鱼珠。 这招杀气太重! 那次林书砚受伤之后,李含章身上的杀气就越来越重,即使是课堂训练,他的每一招都有将人置之死地的狠厉。 燕归迟知道李含章是在跟自己撒气,沉着脸看向她,开口道:“如果这一招是用在对付蛟龙身上,我一定会替全澜州的百姓感谢你。” 李含章完全没有理会,径直走回了队伍。 终究是年少气盛,一点也不肯低头,燕归迟见多了,才不会跟小姑娘置气。 “好吧,你们自由训练吧,训练好的弟子找我考核,考核通过的弟子可以离开。”说到这,燕归迟瞟了瞟队伍最末的李含章。 此话一出,李含章果然应声而走,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群队伍。 燕归迟还在继续通知:“明日你们将两两对决,直到最后决胜出前三名,明日早些来此。” 望着她果断离去的背影,孤傲中带着三分凄凉,叶澜之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叶师叔,可不可以教教我你刚刚那一招呀?” 一个银铃般清脆的声音突然响起,叶澜之回头一看,原来是是青云峰的苏幻雪拉着一群女弟子,正眼巴巴的望着他。 自从上次叶澜之在晨练知识展现了自己的金丹之力,便引起听学弟子们的崇拜之情,每到燕归迟宣布自由训练时,她们就缠着求他教授法术。 叶澜之见她们一片诚心,哪懂拒绝,只好一遍一遍耐心得教授她们,搞得郑昊阳都没时间向他求学了。 听到这熟悉的笑声,李含章驻足回顾,果然又是苏幻雪拉着一群女弟子借教学之名亲近叶澜之,让人厌恶至极。 李含章冷哼一声,继续离去,眼中隐隐有了杀伐之意。 …… 夜里,叶澜之在屋内工作坊前细细勾勒,一会儿点头,一会儿又摇摇头。 今日,李含章出剑之时众人根本没有看见灵剑的模样,但今日划破湖面惹起波澜的道道痕迹无疑就是灵剑留下的。 逍遥峰一直都是弄风追影的高手,门下有一绝技,名号“无相剑术”,该法可以让对手无法察觉到灵剑的模样,便无法及时应对攻击。 叶澜之依据记忆中留在湖面上波纹的印记,在纸下复刻处理含章灵剑的形状,的确是他见过的碎湖。 几日不见,李含章的剑术又精进了,现在都已经掌握无相剑决了。 叶澜之暗暗感叹,明日对决遇上李含章说不定真要花些力气。 翌日,弟子们早早聚集在万剑峰后山的瀑布之处,李含章跟着燕归迟姗姗来迟,手中还拿了个卷轴。 见二位冤家一起出现,弟子们都有些意外,熟悉李含章的叶澜之当即警惕。 “很好,今儿到都很早,我的助手李含章同学已将各位按照平日考级分组完成呢。各位请按照告示上的顺序一一进入湖面进行对决,任何被摔出湖面或摔入湖中的选手被判失败,失败则掉入下一档,直至对决结束。”燕归迟宣布道。 说着,李含章配合得挂起了手中的告示,众人紧张地读起。 “第一局,李含章对战叶澜之——” 众人瞬间露出了看戏的表情。 一个是掌门最后一位入室弟子,一个是逍遥峰宗师唯一的宝贝徒弟,二人在平日的考核之中展现的实力远在众位弟子之上,他们之间的对决瞬间引发在场众人热议。 这要放在以前,最开心的就是郑昊阳,简直唯恐天下不论,恨不得叶澜之早早为自己出头,教训一下心高气傲的李含章。 可是自从上次林书砚受伤退学之后,郑昊阳就像个泄了气的皮球般,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平日要是遇到李含章肯定要呛声,可是这一个月里遇到李含章竟然绕道走,安分得不得了。 这一回一听二人要对战,居然颇为担忧地跟叶澜之嘱咐道:“唉,都是自家弟子,对李含章还是手下留情些吧。” “嗯?”叶澜之注意到这异常的表现,疑惑道:“你怎么突然肯对李含章手下留情?” 郑昊阳轻叹一声:“可我以前要你教训她,你也没下过过手啊!?” 二人相视一笑,似乎真有什么正在悄无声息地变化,但又说不出是什么,干脆彼此放过。 湖面之上,瀑布之前,李含章率先踩上碎湖玉扇飞行在瀑布之上,碎湖玉扇的落脚面积更大,在空中对战之时比灵剑的形状更方便脚下行动。 “叶师叔,请赐教!”李含章沉着脸,恭敬地向叶澜之行礼。 这副客气听话的模样倒是让叶澜之有些后怕。 叶澜之召唤龙泉出世,缓缓御剑来到湖中心,行礼道:“请——” 湖边众人屏息沉气,目不转睛地等待着湖中二人对决。 李含章率先出击,剑诀一出,湖面瞬间刮起阵阵寒风,却迟迟不见灵剑出鞘,直到叶澜之迎剑抵挡住空气中一股莫测的气流,李含章的碎湖才逐渐显形,此刻正抵在叶澜之胸前,被龙泉死死掐住。 郑昊阳直直感叹:果然是神仙打架,我等凡人连碎湖剑的影子都找不到!得亏是叶澜之,这要是换别人,指不定就一击退赛了。 叶澜之金丹的功夫也是毫无水分,抽剑一挥,湖中的池水立刻听令向李含章喷去,只见李含章笨重一躲,一下子被湖水打飞湖边,摔在了地上。 “叶澜之,胜!”燕归迟一声喝道。 一圈看客纷纷鼓掌,根本无人关注失败的李含章,苏幻雪还带头喊起了口号:“叶师叔——叶师叔——” 叶澜之却根本笑不出,以李含章的速度明明可以轻松躲过刚刚那一击,为何要生生挨这么一下? 叶澜之收剑落地,立刻被苏幻雪为首的一群女弟子围在中央,耳边响起一阵刺耳的欢呼雀跃之声,他却只觉得吵闹。 “下一场,百里暮瑶对战张鼎!” 下一场开始,弟子们重新被吸引了过去,叶澜之的耳边终于清净了下来。 人群散开,叶澜之才看到湖那边李含章从地上爬起,轻轻拍了怕身上的土,毫不在意地又靠在湖边看起了下一场比赛,眼中隐隐透着股莫测的笑意。 她还笑得出来? 李含章历来争强好胜,在众目睽睽之下败给自己居然还能笑得出来?叶澜之越想越不对劲! 看到旁边李含章贴起的对决榜,凑上前仔细研究,李含章此局掉档之后对战的选手是—— 苏幻雪!? 叶澜之脑中瞬间闪过一个可怕的想法,当初林书砚受伤就是因为苏幻雪半路杀出还不听劝告,难道李含章这是故意掉档想对战苏幻雪? 她难道是要…… 叶澜之不敢继续往下想。 第五十三章: 剑门初识,挟私报复 几局过后,弟子们身上相应挂彩,其中最狼狈的就是张鼎。 上次晨练,张鼎不顾忌其他弟子性命扔松木的行为激怒了百里暮瑶,对决时完全没有手下留情。 对着张鼎就是一顿狠揍,直到他口中喊出“认输”二字,百里暮瑶才肯收手。 可惜那时,张鼎已经被打断了一根肋骨和一直手臂。 “下一局,李含章对战苏幻雪——” 终于,叶澜之最期待的一场对决还是来了。 只见李含章嘴角上扬,从容地踩上碎湖玉扇出现在湖面之上。 苏幻雪确有些担心,她自知自己实力远不如李含章,扭扭捏捏得不肯上场。 “没事的,你去吧。”周围的姐妹纷纷鼓励道:“打不赢就认输,但是不上场可就太丢脸了!” 有了大家的鼓励,苏幻雪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终于抽剑准备上台。 叶澜之眉头一皱,这些人简直在送她去死。 “等等,”叶澜之突然喊住了苏幻雪,脸色隐隐漏出担忧之色,柔声道:“一切小心,不行就认输。” “叶师叔……” 苏幻雪受宠若惊,看叶澜之这副神情还以为他对自己生出不同的情愫,一张白嫩的小脸泛出两朵红晕,害羞地低下了头。 “多谢叶师叔挂心,雪儿定会万分小心。” 有了叶澜之的鼓舞,苏幻雪瞬间满血迎上,有了叶澜之这个大靠山对战李含章的底气也莫名其妙的多了几分。 白说了,全部白说了…… 一看对方势头更上,叶澜之直呼白费力气。 “李道友,请赐教——” “苏道友,请赐教——” 二人一套标准流程过后,李含章再次率先出手,这一次,她绝不留情。 只见李含章剑指一挥,心里默念口诀,湖上突然刮起一阵强风,苏幻雪脚下的灵剑开始不稳。 强风的呼啸使得平静的湖面上顿起波澜滔滔,三尺高的波浪形成一堵水墙将二人包裹其中,挡住了湖边观战的弟子们的视线。 湖边被疾风起层层浪花,气势滔滔扑向湖边的同学,逼得他们连连退避,只有叶澜之一步不退。 “李含章这是要做什么!”人群中的弟子似乎意识到不对劲,纷纷望向燕归迟。 谁料燕归迟却一脸云淡风轻,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开口道:“二人对决,只有一方认输,或者在对战中摔出场地方可终止,你们有什么问题?” “这……”人群中没了声。 燕归迟的态度让叶澜之感到不爽,无论是上次松木袭击还是眼前的比赛,他似乎完全不担心弟子因此受伤,只会冰冷地认为能力不够的弟子活该无法自保。 第五十四章:剑门初识,井下之鬼 白日对决过后,叶澜之是彻底认清了李含章有仇必报的个性。 夜里,叶澜之心烦意乱,脑中挥之不去李含章在湖面上展露的阴森笑脸。 逍遥峰难得收这么一位有天资的弟子,却偏偏是一副争强好胜、有仇必报、又不计后果的偏执性子。 真真是可惜了! 如果她可以宽仁和善、守礼有节,少一些戾气,像百里暮瑶一样做个规规矩矩的弟子,定能得掌门师尊青眼。 只可惜,她绝对不是。 也不可能是。 杂乱的思绪在脑中飞驰,叶澜之越想越失眠,干脆起身赏月,窗门一推,天上云雾密布,根本看不见月亮。 寥寥无趣之时,一道凌厉的青光从空中划过,叶澜之目光一紧,这和那日追随到驿站的情形一模一样。 又是李含章! 莫非今晚她又有行动? 不行,得跟上,免得她做出一些无法挽回的事情。 …… 剑门山外一处废宅。 李含章的速度果然名不虚传,叶澜之几次差点跟丢,最后落在了一处废宅。 李叶澜之躲在屋顶之后偷偷观察,只见李含章将背了个人一般大小的包袱,顺着井口丢入了井中。 “哎哟——” 井中无水,一声清响过后,井中传来一声痛苦呻吟,李含章竟然扔了个人进去。 叶澜之眉头一皱,难道是今日对决中的苏幻雪! 紧接着,李含章又召唤出一个神秘锦囊,里面似乎封印了什么东西,轻轻一抛,也被她也扔入井中。 这锦囊刚一落入,一股黑烟瞬间将井口笼罩,李含章脸上又露出了阴恻恻的笑容。 叶澜之没有看错,这股黑烟是厉鬼的怨气所凝,和上次在驿站所见一模一样。 这一回,李含章又要驱鬼伤人?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为何总有鬼魂受她驱遣听命? 叶澜之满腹疑团。 纵使天赋极高,可李含章只是一个普通的剑门弟子,无家无室,这一套纵鬼伤人的法子究竟是何处学来的。 脑中突然会想起听学第一日在后厅堂中,清风剑尊和无相剑尊对于李含章身份的争论,又回忆起暑沐在琅琊郊外地坟地遇到焚香的李含章,脑中隐隐有了些猜想。 “啊——救命啊——” “来人啊,有鬼啊——” “师傅,师傅救我!” 远处井中,声声凄厉的惨叫从里面传来,听得格外瘆人。 从这一段连续的惨叫声中,叶澜之辨出是个男人,正是今日对决中被百里暮瑶打断肋骨的张鼎。 林书砚受伤,张鼎推下的松木,苏幻雪弄断的绳子,两个人都是罪魁祸首,李含章一个也没有放过。 叶澜之捏紧了手中的拳头,耳中持续传来张鼎声嘶力竭的求救,每一句仿佛都在求他出手相助。 终于,他还是忍不住了。 砰—— 一道蓝光猝不及防飞入井中,一声巨响过后,黑烟寻风而上,缓缓飘散出井口,消散在空中。 自叶澜之入剑门得龙泉剑以来,龙泉剑下就没有杀过一个人、斩过一只鬼,这已经是龙泉剑斩杀的第二只厉鬼了。 第一只是那日跟踪李含章在驿站中斩杀的那只烟鬼。 李含章绝对忘不了这道蓝色剑光。 笑声戛然而止,猛地回头,果然又是叶澜之,他整个身子隐在树荫之下,看不清脸上是何神色。 李含章一脸冷漠,眼中充满杀气,矗在井边一言不发。 这已经是叶澜之伤她的第二只鬼了,这个帐是该算算了。 “碎湖,出!” 李含章右手捏诀,剑指一挥,一道疾风瞬间向叶澜之飞去。 这一次,她可不会对苏幻雪那般心慈手软。 叶澜之瞥见周围空气中的缝隙,顺势抽龙泉剑抵挡,正在抬剑之时,一道猛烈地疾风划过脸颊,右颊的皮肤瞬间火辣辣。 细丝般的划痕出现在他的脸上,一道猩猩红的鲜血顺着白玉般的肌肤流下。 叶澜之愣在原地,他从未见过这么快的剑,他明明已经及时察觉到了碎湖踪迹,为何还是龙泉还是没能挡住这一击!? 伸手去触脸颊火辣辣处,沾了一手湿乎乎的血。 流血了…… 修为进入金丹境以后,便很少有东西能伤他,李含章的天下第一快剑的确不容小觑。 见状,远处的李含章眉头一松,已是一副得意的笑容,眼中的戏虐仿佛在跟叶澜之炫耀到:叶澜之,你怕了吗? 怕? 叶澜之抹了抹脸颊上的血渍,沉脸相对,毫无畏惧之色。 二人目光交错,下一刻,李含章再次催动碎湖,叶澜之屏息以待。 这一次,碎湖可没有那么容易躲过叶澜之的眼睛。 “碎湖千里——” “龙泉万顷——” 二人持剑一挥。 极目之处,一道破势蓝光与青光相遇,两道灵力相互冲击,周围的空气开始剧烈颤抖,蓝光逐渐有吞噬青光之意。 终于,蓝光冲破一切,李含章身后的废屋轰然倒塌,扬起一地尘土。 不愧是破势之剑,破除世间一切凌厉之势,就连碎湖也没能逃过。 叶澜之嘴角微微上扬。 他的龙泉剑不想伤人,只是如果此刻不出击重挫李含章此刻的锐气,她怕是不会罢手。 可就在此时,叶澜之鬓角的一处发丝突然断落,断角之处平滑整齐,像是利器所为。 这是……碎湖? 虽然碎湖的灵力全被龙泉破除,但仍有这么这一道剑锋逃过了龙泉的破势。 叶澜之望着掉落在地的发丝,不得不承认: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二人还沉浸在对对方攻势的震撼之中,李含章脚下的地面开始剧烈震颤,地面上出现巨大的裂痕,好好的土地四分五裂,向下陷去。 李含章连忙跳上碎湖,御剑稳定,突然想起井下还有一个张鼎,连忙进井中去捞。 就在这时,井顶突然塌陷,叶澜之大惊失色,连忙御剑去救二人 可惜龙泉剑还是晚了,待叶澜之赶到时,井已塌陷,李含章和张鼎没能及时逃出,失去了踪影。 “李含章——” 废墟之中,叶澜之的声音久久回荡,无人应答。 第五十五章: 剑门初识,井底之蛙 “李含章——” 叶澜之懊恼不已,刚才他已经控制了出剑的力度,深怕伤及人命,可那一招还是波及地下暗河,导致此地塌方,李含章和张鼎就这样被埋在了里面。 明明不该和她出手较劲,还是被她挑衅地眼神激到,鬼使神差地出剑主动迎击。 李含章一个练气期的晚辈弟子,入门时间短修行不足,年轻气盛有所失德,自己作为剑门长辈自当耐心劝诫,实在不该动手。 现在好了,李含章和张鼎因为自己遇险,罪过大了。 连忙跳下龙泉,落在废墟中赤手挖掘,扬起满地飞灰,碎瓦混在草堆中七零八落,一个不慎就将手指划破,鲜血滴落,在泥灰之上聚成一滴滴圆润的小颗粒。 叶澜之顾不得手上的疼痛,争分夺秒地沿着井口塌方的位置寻找李含章的踪迹。 终于,揭开最下方的一块石砖,地面上恍然出现一个因为外力挤压而出的扭曲的裂缝,里面漆黑一片。 这个缝隙就是井口原本的位置,下面应该就是李含章掉落的井底。 “李含章,张鼎——” 叶澜之焦急呼喊,一道道回音从井底传来,根据回音传回的时间,叶澜之判断井底及地面并不深。 井底无人回应,叶澜之一跃而下,身姿轻巧,稳稳地落在了一处凹凸不平的泥地上。 排云闭月,井底没有一丝光亮进入,眼前一片漆黑,只能听见水滴“啪嗒”从井口滴落在泥地的声音。 没有光亮指路,叶澜之分不清井底下的方位,只能脚下小心试探着前进,竖起了耳朵听周围的动静。 “李含章——” “张鼎——” 他朝着黑暗中呼喊,只有回声回应自己,心中开始焦躁。 李含章和张鼎难道不在这里? 井底下塌方结构复杂,脚下随时有可能踏到隐秘的裂缝,引发第二次塌陷,掉入更深的地层之中,所以叶澜之每一步都迈得极缓。 忽然,叶澜之脚下踢到了一个凸起的软物,这种柔软的感觉像极了人骨,他心里一惊,连忙缩回了脚。 难道是……李含章?! 不好,被踢到都没有反应,八成是晕了! 叶澜之连忙蹲下查看,将体内的灵力聚集在右手掌心,催发出剑门的灵铭发出一道蓝色的荧光,照亮手掌下的方寸之地。 叶澜之眼前这才稍稍印出些模糊的影子,一双细长的人腿赫然出现在眼前。 沿着腿部向上而去,一个窈窕的身姿横靠在井壁上,待叶澜之将手掌继续向上照亮,照过细长的脖颈、粉嫩的樱桃唇,眼前赫然出现一双水汪汪的秋瞳,隐隐含着坏笑。 叶澜之大惊,手中剑铭的光辉极弱,为了看清眼前的内容,此刻他的手掌正举空中,恰好在李含章脸庞的侧上方,而自己则将李含章紧紧拢在身下探头打量,二人靠得极近。 这个尴尬的姿势,任谁看了都觉得叶澜之意图不轨,气氛暧昧。 “别喊了,你把张鼎喊醒了,他可就知道是我绑架他来此了。”李含章一眼怼上叶澜之的眸子,毫不避讳二人此刻尴尬的姿势。 叶澜之吓了一跳,立刻弹起避开李含章数尺之远,起身前瞥见李含章身旁躺了个包袱状的东西,里面应该就是李含章背来的张鼎。 “既然醒着,为什么不应答!”叶澜之背过身去,语气很差,手中剑铭的微光指引着他所在的方向。 没想到剑铭还有这作用,叶澜之可真是奇才,李含章望着黑暗中的那抹蓝光心里暗暗感叹。 “刚才那一剑你用了几成功力?”这个时候,李含章居然还在关心刚才的对决。 叶澜之摇了摇头,回道:“大概……四成吧。” “四成?”这一问简直在自取其辱,李含章自嘲道:“可我刚才那一招毫不保留,用了十足的功力……” 练气期功力果然不可与金丹之境相较,李含章还总是自诩同龄弟子中的佼佼者,今日一看,还真当是井底之蛙了。 李含章寻向井口处缝隙漏出的亮光,苍穹无尽,可井下却只能装这方寸。 剑道之上,李含章要走的路还有很长。 想到此处,李含章刚才的怒火瞬间烟消云散,回复了平静,想不通自己为何要将道门楷模的叶澜之视若仇敌,大打出手。 井底下沉默许久,叶澜之突然开口:“你入门尚浅,有此剑术已证明你天资极佳,假以时日,未来不可限量。” 叶澜之突然拉起个老脸讲大道理,李含章还以为自己又到了周去远的课堂,道:“叶师叔,现在是下课时间,可不可以少说些套话?” 叶澜之顿了顿,自己本就是掌门师尊的弟子,李含章的小师叔,他这么说话有什么不对吗? “那换一个问题吧,”叶澜之语气柔和了些道:“李含章,你为何入剑门?” 李含章虽然心胸狭隘,纵鬼行凶,可刚才井下塌方,她明明可以自己逃跑却还是跳下井中来寻张鼎。 她要报复张鼎,却又不让他死,还是有点善良在身上。 李含章入剑门一年,一直以惩恶扬善、锄强扶弱出名,虽然这其中手段未必合理,但入剑门之初应该也是冲着为善一方而来吧。 李含章一声冷“哼”,又不是剑门招生面试,怎么又端出这样一副语气,悻悻道:“有人曾对我说——永远可以相信澜州的剑,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所以来看看。” 众所周知,澜州的剑指的就是澜州剑门。 听闻此言,叶澜之欣慰一笑,没想到世上之人对澜州之剑有这般高的评价,也不妄剑门子弟这些年在澜州疆场浴血厮杀。 他回望向她,可黑暗中看不清她的模样,自信追问道:“那你现在觉得呢?” “呵呵……”李含章一身娇嗔,缓缓道:“不怎么样。” 有余氏兄弟和张鼎之辈,澜州剑门确实不怎么样。 叶澜之眉峰轻耸,这还是他第一次听澜州人如此评论剑门,很不认同,道:“或许你还没有看过澜州真正的剑?” “澜州真正的剑,叶小师叔说得不会是龙泉剑吧?”李含章轻笑一声,只觉他是在故弄玄虚,努力找补。 可叶澜之一脸正色,继续诚恳道:“李含章,我敢打赌,你一定还没有见过澜州真正的剑,如果你见过,便会明白你的确永远可以相信澜州的剑。” “好,那叶小师叔,澜州最尊贵伟大又有天资的剑,可不可以让我相信一次,将我和张鼎带出这塌方的井底,我可不想做一辈子的井底之蛙。” 她无奈感叹,望向井口处的光憧憬着外面的世界。 “你受伤了吗?”叶澜之道。 刚才慌张弹开,他都没来得及仔细查看李含章的状况,闻言这才掌着手中的剑铭靠近仔细查看,才发现李含章的右手被装着张鼎的包袱死死压住,动弹不得。 相必是刚才落石时想护着张鼎,结果反被张鼎压倒撞在井壁上,折了。 “你的手!”叶澜之一惊,赶紧帮忙搬开了张鼎,这才露出李含章背被压在下的手臂,骨头折了一节。 “没事,应该只是折了,回去找阿砚看看就好了,倒是这个张鼎,头上被石头砸了下,不知明日如何解释收场。”说起此事,李含章才真头痛。 本来囫囵绑来用厉鬼吓吓之后,想用噩梦来打发此人,可如今身上有了实在的伤痕,可如何解释通啊。 叶澜之轻轻探了探李含章的手臂,确实不严重,只是手臂折了暂时无法御剑了。 “我背你。”叶澜之背身蹲下,示意李含章上来。 天之骄子叶澜之居然主动纡尊降贵提出背自己,李含章有些意外,她还以为叶澜之这位金丹之境的大宗师会有更厉害的办法。 毕竟…… 李含章指了指旁边的人形包袱,无奈道:“那张鼎怎么办?” 这可真是个累赘。 “自己拎来的人,自己拎走。”叶澜之完全没有要帮忙的意思。 “好吧,谨遵小师叔教诲,”李含章卖乖一笑,生怕他这厢要反悔背自己,赶紧爬上叶澜之的背后,然后又拎起身旁累赘的包袱拖在身后。 就这样,叶澜之背着李含章,李含章拎着张鼎,乘着脚下坚实的龙泉剑御风而去。 “叶师叔,剑门是那个方向……”南辕北辙,李含章指了指背后提醒道。 叶澜之这迷路的毛病真是回回发作,不由怀疑起上次他从驿站是怎么回剑门的。 刚才还一副长辈的语气说教,此刻叶澜之只能尴尬一笑,赶紧调转了个方向,这一转弯差点将李含章摔下。 “你慢点,张鼎要掉了!”李含章埋怨道,一只手拎着这么大个人本就不稳,还瞎飞。 “你抓紧,掉了可没处去捡。” 叶澜之随即催动了手中的诀,加快了回程的速度。 第五十六章:剑门初识,风水剑师 临近剑门山,二人果然被剑门山的结界拦在了山门口。 “来者何人!” 驻守山门的弟子立刻在空中围住了二人,见他们手中拎了个奇怪的包袱,上面还沾有鬼气,立刻戒备。 李含章这纵鬼行凶的法子还是有破绽,沾上鬼气后根本躲不过剑门的护山结界。 叶澜之早知如此,心中已有对策。 “万剑峰叶澜之——” “逍遥峰李含章——” 二人轻松应答,毫无怯意。 叶澜之没有怯意就算了,李含章这个做了亏心事的家伙居然也能面不改色,还真是“驾轻就熟”啊。 一听“万剑峰叶澜之”的名讳,弟子们齐齐惊叹,知道自己失礼没认出这位年少宗师,连忙行李告罪。 “原来是叶师叔,弟子不识,莽撞失礼,请叶师叔海涵。”带头的那人恭敬行礼,其他弟子也依依效仿。 还好还好,驻守山门的弟子还是见过些世面,没有像出关那日在青云峰所见的弟子那边花痴。 “无妨,是本座唐突了。”叶澜之客气回礼。 果然,只要有叶澜之这个年少成名的天才大宗师在场,就根本没人能听到李含章三个字。 “叶师叔可需帮忙,身后这位小师妹可是受伤了,是否需要通知半山医阁?”那人目光落在了叶澜之背后的李含章身上,询问道。 心想这背后的弟子怎么这般无礼,剑门最是尊师重道,她就算腿断了也不能趴在叶师叔身后让做长辈的背着她这个小辈啊! 李含章当即看出那人心中所想,尴尬一笑:“多谢叶师叔相助,弟子现下已经无碍,可随这位师兄去前去半山医阁看诊。” 说着,拍了拍叶澜之示意,叶澜之立刻明白,将她轻轻放于龙泉剑上,手里拎着的包袱也托在剑上。 “叶师叔,这包袱里的是?”这包袱中散发的鬼气实在是明显,让人不得不注意。 叶澜之回头探了探,语气如常:“山下收复的小鬼怪,配合实战训练所用,要是不放心的话,你们不如检查检查。” 叶澜之一脸正色坦然,再冠冕堂皇的话此刻也让人无比信服,倒是吓得李含章捏了把汗。 这里面明明是张鼎,撒什么慌,这要是当场戳穿,可就难收场了。 “不不不……弟子怎敢怀疑叶师叔,叶师叔狩猎用作训练的鬼物自会看好,无需查看。”那人连连退却,被吓得不轻,又恭敬地行了个礼。 李含章在旁看得一愣一愣,原来只要平日里有个好名声,就可以以假乱真。 “多谢,”叶澜之微微一笑,摆出一副长辈的架势,然后转身望向身旁的李含章,正色道:“李师侄,这一路幸苦帮忙拎包袱辛苦了,接下来就交由我吧,你自跟他们去半山医阁诊治即可。” 这就要赶我走? “是,叶师叔!”李含章此刻不敢多言,老老实实将装着张鼎的包袱交给了叶澜之,自己则跳上了其中一位弟子的剑面离去。 回头望着叶澜之剑上拖着的包袱,也不知叶澜之会如何处理张鼎,可会暴露自己纵鬼行凶一事? 可眼下是剑门的地盘,除了将她交给叶澜之,她也没有其他办法。 现在只能祈祷,叶澜之千万妥善处理,不要暴露自己。 第二天,一切如常。 林书砚的仇终于报完了,李含章心情大好,早早就出现在训练场等候燕归迟到来。 昨日对战中,苏幻雪虽然对方身体上没有一点伤痕,可经过一夜的发酵,今早起来腰酸背痛,是哪哪都不舒服,却又说不出哪不舒服。 去看了半山医阁的小医仙也没有找到原因,想来想去,唯一的可能就是在对战中受伤,今日都请假没来。 苏幻雪的姐妹团听闻此事,为她打抱不平,远远看到李含章便围上来找麻烦。 “李含章,你昨日究竟是下了什么黑手?雪儿今早起来腰酸背痛,哪哪都不对付,半山医阁的小医仙什么都查不出来,是不是你使了什么阴招?” 那人趾高气扬,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指责着眼前的人。 这狐假虎威的嘘头模样,李含章可不怕:“找不到原因就怀疑是我,你可知何为有理有据?” “你少巧言令辩,谁不知道你和林书砚关系要好,这里只有你有理由伤害幻雪!”那人言语尖酸,毫无罢休之意。 李含章觉得没意思。 此人打又打不过自己,说又说不过自己,只能干生气发脾气,幼稚可笑! 李含章默默翻了个白眼,一句话也没说,转身要走。 “你站住!” 那女子伸手去揪李含章的头发,被她一个转身巧妙挡去,女子力道过猛扑了个空,直接摔了个狗吃屎。 “哈哈哈哈……”李含章回头见她这狼狈模样,笑得肚子疼。 姐妹团赶紧上去扶她,三三两两将她搀扶起来,又是拍打身上的泥草,又是整理她的发型。 “思思,你没事吧!” “思思你的发型乱了,衣服也脏了。” 杨思思低头打量了浑身泥土的自己,气急败坏道:“李含章,你居然这样对我!” “怎样对你?”李含章笑得更开心了,轻蔑地望向对方,道:“这可是你自己摔得,想学别人为姐妹出气,你还是先掂量掂量自己的本事吧!” “你等着,我们走着瞧!”杨思思气的跺脚,在姐妹团的簇拥下狼狈离场。 望着她气冲冲远去,李含章乐不可支。 林书砚退出听学后,她还没有哪天像今天一样这么开心,她这得意的模样,很快引来了郑昊阳的注意。 “李含章,你倒是气焰不小,昨日揍了苏幻雪,今日又得罪了杨思思,我看你是不打算跟听学的女弟子们一起混了。”郑昊阳在远处目睹了刚才的一切,特意前来打趣。 “我得罪人关你何事,轮得到你前来唠叨两句?”李含章只觉得他多管闲事,但又没有之前那般讨厌了。 现在听学弟子之中,也就百里暮瑶、郑昊阳和叶澜之平日里遇到她会跟她聊两句,其他弟子要么看不惯,要么就是不熟。 没有林书砚的听学课堂,李含章无聊得很,现在看到郑昊阳上来找麻烦,都觉得有些亲切。 “呵呵,平日不做亏心事,夜里不怕鬼敲门。你是不知道,昨日张鼎晚上做了个噩梦,居然梦游到山林之中摔下台阶,头上撞了个好大的包。要不是被叶澜之发现带回,还不知何时被发现了。”郑昊阳道。 什么?张鼎梦游摔下台阶脑袋上撞了好大一个包? 李含章暗暗惊奇,难道这就是叶澜之的处理之法? 天啊,张鼎可真是个傻子,井下塌方砸伤的额头居然会以为是自己梦游摔伤的! 人才,绝对是人才! “是嘛,那叶师叔可真是……”李含章想了半天,最后决定道:“可真是善良啊。” 嗯,不暴露李含章就是最善良。 正在此时,远处出现了一个蓝色的身影,这挺拔修长的身姿不用看也知道是叶澜之。 李含章正想上前打招呼,热情地就像二人听学第一日在万剑峰山门前远远见到那次。 不过这次不同的是,李含章的热情招呼换来了叶澜之一个低头浅笑示意。 毕竟是万剑峰的小师叔,众目睽睽之下叶澜之自然不能像李含章这般轻浮作态。 收到叶澜之的回应,李含章总算找回了万剑峰山门那次的面子,心里舒坦许多,对叶澜之的恩怨在此刻彻底翻面。 还没到二人有更多的交流,燕归迟御剑落在了众人眼前,弟子们赶紧找到自己的位置列队排开,等候燕归迟的号令。 燕归迟:“昨日一战,在座各位弟子已经了解到彼此的作战实力与实战经验,你们很快将进入到下山历练环节,需早做准备,找好自己下山里面的搭档。” 燕归迟强调道:“下山历练事关重大,搭档人选必考虑取长补短,相辅相成,仗着人情选了不合适的的人抱团取暖可是要吃苦头的。” “你们有三日时间,三日内务必将搭档名单晨报上来,剑门将为各位分配下山历练的内容。”燕归迟道。 三个月的听学生涯即将过去,终于迎来了李含章最期待的下山历练环节,此刻兴奋不已,脑中已经有了下山搭档的人选。 叶澜之还在细思权衡,李含章却已经在众目睽睽之下率先向他发出邀请。 李含章果断地停在了叶澜之面前,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坚定:“叶师叔,你修行水系法术,我修行风系法术,二人搭档相辅相成、法力倍增,师叔可愿与弟子一同结伴下山历练,让弟子见识见识澜州真正的剑?!” 她那日少见的一本正经,眼神坚定,这气势把叶澜之吓了一跳。 良久,他才反应过来,愣愣地回了声:“好。” 好? 人群中传来细细碎碎的说话声。 叶澜之这样的宝藏搭档可遇而不可求,是所有弟子们心目中的最佳搭档人选,有实力,有背景,又是好脾气,却没想到被平日里与叶师叔最不对付的李含章先下手为强,你说气人不气人? 可最气人的是,叶师叔居然答应了! 第五十七章:蛊患之疫,疫患微起 “吁~” 马车停在了百姓最为嘈杂的城门口。 “李姐姐,是我!”车外传来一个声音。 一听是阿林来了,李含章兴冲冲要下马车,她拖着受伤的膝盖笨拙起身,被叶澜之一手按回位子上。 “怎么了,车外是阿林。”李含章一脸不解。 “你腿脚不便,还是让阿林上车说吧。”叶澜之语气轻柔,可按着她的肩膀的手可没有那么温柔。 “不必不必,腿脚不便正好要多动动!”李含章打起了马虎眼。 她下车当然是为了避开叶澜之和阿林说一些王府的悄悄话啊! 被拦得心急,李含章伸手要去掰开叶澜之按在肩膀上的手掌 “坐好!”他语气果断道,不容得她有任何商量,手上丝毫没有泄力。 眼看叶澜之似乎要动真格,李含章吓得立刻缩回了手,老老实实坐在位子上不敢动弹。 毕竟在汝林见识过叶澜之上门揍人的那股狠劲,她可不敢轻易反抗,可叶澜之怎么突然这般严肃? “可是……”她面色为难,又不是所有的话都能当着叶澜之的面说。 可还没等她找到借口,叶澜之率先开口道:“我先进城与弦巳汇合,你们在车上慢慢叙旧。” 说罢,叶澜之立刻收回了手上的力道,李含章这才反应过来,刚才叶澜之调转车头并不是要逃跑,而是想送她远离瘟疫蔓延的定襄,自己却完全不领情,还误会挖苦他。 “叶澜之!”李含章却在此刻萌生出愧意,喊住了他。 叶澜之愣怔地回过头来,眼中清亮无暇,一如往常的温和语气道:“怎么了?” 两人目光猝然相会后,李含章心虚地避开,只觉胸前闷闷的。 “小心……”她低声喃喃,声音微弱得只有她自己能听见。 “什么?” 车外人声嘈杂,李含章声音又小,叶澜之什么也没有听到。 李含章被问得双颊通红,连忙改口,提高了音量道:“我说,谢谢!谢谢你的面罩!” 他似乎没有反应过来,愣了片刻后,眼中逐渐柔光明亮。 “举手之劳,不必挂怀。” 又是这一句…… 叶澜之下车与就等在此处的少年护卫阿林点头一笑,二人犹如交接般,叶澜之直入城门而去,阿林则上了马车,身旁带来的车夫则守住了车门。 一上车,阿林目光就被李含章膝盖上的包扎夺了去,挪不开眼。 “李姐姐,你的膝盖怎么了,汝林之行不是有御灵省的叶公子相伴吗,怎么还会受这么重的伤?” 李含章这些年在靖安王府养尊处优,被王爷和流觞保护得极好。 虽然身体孱弱绕不开换季时的风寒,却从未在她身上看到过这样严重的外伤。 “没事,过几天就好了!”李含章一边宽慰他,一边将膝盖处露出的包扎重新藏回了裙下。 这样的伤对于曾经的碎湖剑师李含章根本不算什么,只是如今配上这孱弱不经造的身子骨,确实有些幸苦。 “阿林,听闻城中出现了瘟疫!?”说回正事,李含章表情立刻严肃起来。 “正是……此事说来话长”说起这件事,阿林面露难色地叹了口气:“就是因为此事,靖安王才派我来此处等李姐姐。” 一听是靖安王的吩咐,李含章立刻竖起耳朵听。 “城内的确出现了瘟疫,流觞大人正在调查此次瘟疫的源头,王爷派我来此等李姐姐,嘱咐姐姐千万不要进城。”阿林一字一句表述地十分清晰:“姐姐身子骨弱,进城危险!” “王爷嘱咐我不要进城?”李含章抓着重点重复了一遍,心中有些失落。 因为她孱弱的身子骨,每次在这种本该和共同面对、甚至出策出力的时候,她总是被王爷和流觞最早排斥在外的一个。 她不是不懂这份情义,只是不是她所期待的那种表达方式。 她向往的,从来都是并肩而行! “是,王爷也是担心姐姐的身体,既然李姐姐这几日和感染者没有任何交集,索性这几日去城外暂避!” 阿林不慌不忙地坐下,招呼门外的车夫调转车头,向城外驶去。 “阿林,快跟姐姐说说,定襄瘟疫究竟是何状况,王爷和流觞还好吗,秀女甄选又怎么样了!?朝廷打算如何处理此事的?” 虽然不能进城,李含章对城中的瘟疫之事依旧充满好奇,逮着机会就抓着阿林问起了此事的详情。 待马车驶出城门口,他才将此事的来龙去脉与李含章一一到来。 此次定襄瘟疫最早被发现于她和叶澜之离开的七日后,一位中年男子倒在路上,被路人送往定襄医局。 在治疗过程中,定襄医局的医官发现该男子有些一样,手臂上缠满了绷带,拆开一看里面血肉模糊。 灵医们起初还以为是一位遭受虐待的可怜男子,治疗方案主要以止血愈伤为主。 没想道,伤口一遇上外敷的灵药反而促进了伤口的溃烂,加重了男子的病情,在被送往医局治疗后短短两个时辰内,男子就气绝而亡。 男子猝然死亡,医局这才重视起来。 医官长章禀召集了医局所有大医官开展会诊,这才从男子体内的发现了致病的病原。 经过医官的多次检验和复核,发现此次病原与当年定襄“千疮疫”属于同种病原。 不知为何,定襄医局第一时间没有上报直辖官靖安王,而是舍近求远上报给了远在京城的御灵省下属的典医局。 不巧的是,这日正逢五州甄选,各城门州际查得严,呈报上去的褶子都有不同程度的拖延。 等到京城典医局知道定襄的出现瘟疫并下达命令时,已经过去了三天了。 就因为晚了这三天,定襄城内的感染者的数量暗暗增长。 靖安王这几日一直在迎春馆内监督选秀事宜,对此事一无所知,一直被定襄医局的章禀蒙在鼓里。 直到昨天,王爷收到了御灵省的手谕,这才知晓了定襄爆发瘟疫之事。 与定襄医局的那货蠢才的作风可是完全不同,典医局的手谕一路过关斩将,以最快的速度传达到靖安王手中。 随之而来的还有御灵省的责难,认为医局之所以会直接传信典医阁求救,是因为定襄当地的直辖官靖安王刻意瞒报,要治靖安王疏忽职守、刻意瞒报之罪。 靖安王连夜招来了定襄医局的人查问此事,没想到医官长章禀早收到风声逃之夭夭,剩余手下之人对此都不知情,无从查证。 好在第一例病例出现后,医官长手下的大医官裴铭一直在暗中调查此次瘟疫的起源。 这几日,他一直在暗中寻找城内的其他感染者和潜在感染者,并将发现的感染者秘密收治于医局,对早期瘟疫的传播起到了阻断作用。 目前,大医官裴铭已经收治了约两千名感染者,医官们正在对此次疫情感染者们进行密切观察与病情分析。 经过几日的初步观察,医官们发现此次瘟疫和二十年前的定襄“千疮疫”瘟疫的病原同根,发病症状相似—— 感染者都是在感染后三日内皮肤表情出现毒疮,先是出现在背部、然后向四肢蔓延,直至全身,当毒疮出现在脖子和人面时,便是药石无医。 而二十年前的治疗方案对此次定襄的瘟疫的防治却毫无作用,甚至适得其反。 靖安王冷静分析局势,立刻下达了三个命令。 第一件个命令——将近日一直封闭在迎春馆内参与选秀的世家女子安排出城。 这些日子,秀女们一直在迎春馆内未与外界的感染者接触,不存在感染瘟疫的风险。 将她们尽快送出城,一方面是为了保障她们安全,另一方面也是减少定襄瘟疫的对炎州各世家的影响,估计现在各位世家小姐们已经安安稳稳回到府邸了。 第二个命令——以官府的名义向临近都城大量采买粮食和防疫物资,做好长期抗战的准备。 昨夜,大宗粮食和物资从城门被送入定襄,神经敏感的百姓从官府此举中寻得一些蛛丝马迹,但始终压着没有报出。 直到昨天晚上一位打更人猝死大街,被上前的救治的人发现了全身溃烂的毒疮,百姓才知道“千疮疫”再次出现在定襄了。 很快,定襄瘟疫爆发的消息便在百姓之中传开,一时满城百姓恐慌,纷纷趁夜打包行李离开定襄。 这就是李含章这一路上为何看到这么多出逃的百姓。 瘟疫已经在定襄蔓延数日,城中百姓可能已有潜在的感染者,此刻出逃很可能会将瘟疫散播到炎州各地。 为防止瘟疫蔓延开,靖安王不得不下达了第三个命令——定襄封城。 靖安王出蕃定襄后在百姓中一直没什么存在感,此封城令一出,百姓怨声载道。 一时间,所有的谩骂和痛恨都汇集到靖安王一个人身上,百姓们甚至明目张胆的违抗官府命令出逃,城门的守卫根本拦不住奋力逃难的百姓。 这也怪不得城门的守卫,定襄的百姓中也有他们的父母、子女,他们又如何能忍心斩断城中百姓唯一的逃路。 封城一事,靖安王内心也十分矛盾。 可他深知二十年前定襄瘟疫的厉害,那是哀鸿遍野、尸山横陈。 瘟疫出在定襄,便就只能终止在定襄! 然而,不满封城此举的不仅有定襄的百姓,还有定居城内的朝廷要员,一旦封城,他们的权益和生命安全也无法得到保障。 这之中,以州司监独孤柬为首的新晋朝廷要员一致反对此举,靖安王的封城命令迟迟得不到推行。 昨夜,靖安王在城门上站了一夜,眼睁睁看着数千百姓仓皇出逃无力阻止,而随之而出的还有潜在的千面疫。 “定襄瘟疫来势汹汹,王爷也没有把握能够全身而退,这才让姐姐不要进城。”看出李含章对王爷安排的失望,阿林解释道。 “那逃跑的医官长章禀可有被抓回!?” 医官长章禀的瞒报直接延误了瘟疫的最佳发现和治疗时间,将全程百姓暴露于致命的瘟疫之中,实在可恶! 李含章最看不得这种人惹祸逃跑的小人,要是让她遇到了,她绝对不会放过。 “没有,出城的百姓太多了,他只要藏在其中就很难被发现。”没能抓到章禀,阿林也十分懊恼。 瘟疫之后百姓们对官兵充满了抵触情绪,官兵也不好大肆搜寻。 “那朝廷有何举措?” 定襄出这么大的事,朝廷肯定有所行动。 “御灵省已经派遣钦差御灵官李辞护送第一批典医阁医官来支援定襄,今早就会抵达定襄,接管定襄抗疫事宜。” “那王爷这么办,他被章禀小人无端摆了一道,打算如何跟朝廷解释?”靖安王的安危才是李含章此刻最为在意的问题。 “姐姐别担心,好在秦弦巳大人这几日一直在迎春馆内和王爷一同监管选秀之事,他可以证明王爷的清白。”阿林安慰道。 原来如此,李含章差点把秦弦巳还留在迎春馆协助王爷举办秀女甄选这事给忘了。 说起炎州甄选,李含章就不得不打探一下此次比赛的最终入选人了。 “阿林,能不能偷偷告诉姐姐,此次炎州甄选入围的都有谁?” “这个……姐姐,恕我实在不知啊……”这个问题难倒阿林,他只关心秀女的安慰,对于最后谁入选毫无兴趣。 没有得到入围的名单,李含章有些遗憾,秦楚非姐姐为她做了那么多,也不知道她自己够不够争气。 还有那天在廊下透露梦中女鬼身份信息的姚青允,她口口声声说是自己害死的徐令元,可徐令元的回忆中根本没有她。 她和她和徐令元究竟有何恩怨,又是谁帮助徐令元在馆内放入的符纸,这些谜题本来还想等回定襄和她再确认一次,没想到如今竟是这样的场面。 李含章掀起车帘回头望去,马车夹杂在出走的人流中不断向前。 借着一丝城门上的火光,远处城墙上的“定襄”二字越来越小。 顺着城墙而上,李含章隐隐约约看见两个人影正在正看向自己的方向,心中正疑惑是谁,猛然想起阿林提及王爷在城墙上站了一夜。 李含章顿时双目放光,激动地向远处的城墙挥手招呼道:“王爷!流觞!” 她早已习惯王爷和流觞在身旁的日子,从汝林回来,本有一肚子话要跟他们说,可如今面还没见到就要离开。 城墙上的影子逐渐模糊,李含章分辨不出二人是否有回应她,但能在定襄城下匆匆一见,也算不留遗憾。 “王爷,流觞,保重!”向着人影的方向,李含章扯着嗓子奋力喊道。 城中瘟疫不知何时才能控制,此去一别,怕是山高水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