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门毒后狠绝色》 第1章 重生炸坟 大顺,嘉正三十七年,春。 “小姐,小姐,快醒醒” 一片惊惧混沌中,云羲和缓缓睁开眼,呆呆地看着面前的丫鬟小桃,她的脑子有些转不动。 这是怎么一回事? 她不是死了吗,被自己的夫君楚晟抛下城墙摔得粉身碎骨,应该一点渣都不剩啊,可是她怎么又看到了年轻时的小桃。 云羲和敛下眼神中的诧异,就着小桃的手喝了一口温热的茶水。 小桃安抚道:“小姐莫怕。今日咱们和二小姐去度空寺上香,正好求一道护身符,小桃给您缝在香囊里。到时候就再也不会做噩梦了!” 云羲和闭了闭眼,她又回来了! 这一年,她十九岁,是大顺镇国将军府金尊玉贵的嫡长女,和太子秦君泽婚期不过月余。 而楚晟,则是作为大周的晟王爷,前来大顺向皇帝秦苍恭贺寿辰。 原本一心一意待嫁的她,和楚晟是没有任何交集的。 这一日,她禁不住庶妹云莺儿的央求,二人相伴一起去度空寺上香。却不想,在回城时遇到了山贼,云莺儿躲进山林逃过一劫,而她却不幸落入贼窝,再被算着时间出现的楚晟英雄救美。 最后,楚晟抱着衣衫不整的她,说愿意为她负责。 再之后,她远嫁大周,成了大周的晟王妃。而云莺儿则代替她,嫁给了大顺的太子秦君泽,成了大顺的太子妃。 当然,重活一世,她已经知道了,从一开始,就是算计。 楚晟娶她,只是为了能在战场上牵制住她的父亲云烈。而云莺儿为了抢她的亲事,成了楚晟最大的帮凶。二人狼狈为奸,布下了天罗地网。五年后,大顺灭国,云家军无一生还 云羲和掩下眼底的杀意,勉强笑了笑:“小桃,你去把屠二哥唤过来。” 屠二是她的父亲云烈留在府里的护卫,身手十分了得,是父亲从死人堆里捡回来的,对云家一心一意的忠诚。 她平复了一下汹涌情绪。再睁开眼时,屠二那粗狂的声音已经在车帘外响起:“大小姐!有何吩咐?” 云羲和轻声说道:“屠二哥,在咱们大顺边界,有一座梧桐山,你可知道?” 屠二道:“属下知道。” 梧桐山是块奇地,处在大顺、大周和西凉的交界处,属于三不管的地方,许多穷凶极恶被官府追捕之徒,往往都会选择逃亡到梧桐山避祸,也正因为如此,各方势力错综复杂。 屠二想着大小姐做事一向沉稳,这会儿问起这个地方,要交代的差事定然也不简单,于是他更加提起了几分精神。 云羲和又说道:“那屠二哥肯定也知道那位寻仙皇后的事情了。” 早几年,大周有位皇妃游历梧桐山时,不巧遇到天降雷火。梧桐山的神算子都说她是命好,被老天爷看上去当仙女了。大周皇室便顺水推舟,将那位皇妃封为问仙皇后,将她的棺椁埋在那里。 这种稀奇古怪的民间传闻,是大家茶余饭后最感兴趣的。 屠二又应了声是。 云羲和轻轻呼了一口气,掀开车帘,声音轻柔却坚定:“那就劳烦屠二哥,立刻回府一趟,挑上十几名死士,以最快的速度去将那问仙皇后的坟给炸了。” 屠二哥满脸诧异:“大小姐?!” 他很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怎么早上出门时,还是人美心善,沉稳端庄的将门嫡女,一眨眼的功夫,就要去炸别人的坟,大小姐,这是不是有些疯魔了?! 云羲和当然知道屠二的疑惑。 但她没说出口的是,那位问仙皇后,正是楚晟的亲娘。 当年问仙皇后死的蹊跷,但大周皇室为了掩盖丑闻,轻飘飘地就将此事揭过了。 可楚晟对他母妃的感情很深,每年忌日都会特意前去扫墓。在他当上皇帝后,更是第一时间,就将他母亲的棺椁接回了大周的皇陵。 所以。 炸了他娘的坟,楚晟这样的大孝子必然会快马加鞭前去修缮,也就不会再留在大顺算计自己。 看着屠二接了命令走远,云羲和目光顺着思绪飘走。 在这场算计中,随行的侍卫早就被买通了,见到山贼立刻就逃跑,只有屠二为了保护她,在围攻中丢了性命。 所以,干脆让屠二一个人先走,既能去做点有意义的大事,又能保住的性命。 而她不能保证对方没有别的后手,就只能顺势而为破了这场局! 马车又行了一会,就到了度空寺,度空寺地处偏僻,在大顺也并不十分出名,世家贵族的夫人和小姐们寻常是不往此处来的,很是僻静,寺中的香客不过寥寥几人。 马车才停稳,云莺儿那娇柔的嗓音立即响起:“长姐,咱们到度空寺了。” 第3章 玄王爷,您别杀我呀 小桃赶忙扑过来想救,被他反手用剑鞘打晕。 云羲和努力仰头,看到那张俊美冷厉的脸,瞬间瞪大眼睛,竟然是他! 大顺的七王爷,当今皇帝最小的弟弟,她未婚夫的亲叔叔,玄王,秦玄凌! 她当然认得他! 听父亲云烈提起过,秦玄凌六岁习武,在战场上极为勇猛,一度被敌军封为战神。他本是先皇最喜欢的儿子,后来却因为身染怪病病弱不堪,失去了登上皇位的机会。 云羲和记得,前世楚晟带兵打进大顺都城时,大顺皇帝弃城而逃,但玄王秦玄凌却死守城门,最终被万箭穿心,站着死去! 而现在玄王爷,还好端端的站在自己面前杀人如麻,她心里也是好一阵唏嘘。 鼻腔中的血腥味越来越浓郁,秦玄凌似乎已经有些恍惚,但掐着她的那只手,力道在渐渐加重,灭顶的窒息感,让她一只脚再次踏入鬼门关。 云羲和顾不得再思考,用力地扯着他的手腕,艰难开口道:“我我父亲是云烈!” 她记得,父亲曾在战场上替秦玄凌挡过一箭。 果然,她一说出这个名字,秦玄凌那周身暴躁肆虐的杀意弱了些。 他直直地看着那双没有恶意的清冷凤眸,感受到她没有还手的能力,手上的力道才迟疑着松开了。 “咳咳咳!” 云羲和赶忙后退半步,手捂着胸口,新鲜的空气重新入肺,她大口大口地呼吸。 “你是云家的小姐?”秦玄凌拄着手中的剑鞘,问道:“荒山野岭的,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云家羲和,见过玄王殿下。”云羲和好不容易喘过气来,慌乱福了一礼,“今日天气好,和妹妹去度空寺上香。” 秦玄凌闻言,十分嫌弃地看了她一眼,冷哼一声:“愚蠢,求神拜佛有何用?” 他毕竟是征战沙场的战神王爷,命都是从刀尖上一点一点下挣回来的,向来觉得靠什么都不如靠自己。 云羲和着急赶路,无心跟他分辨:“是是是,王爷说得对,臣女赶路要紧,就不打扰王爷了。” 说着,就拉起小桃继续往前跑。 秦玄凌不置可否,瞧着她跑远的背影,有些站不住,手中的剑鞘一滑,整个人顺着树干缓缓滑坐在地上,他从怀中摸出一瓶金创药,动作艰难的开始扯开自己的衣衫。 没一会儿,云羲和脸色发白的又原路返回:“玄王爷,您,您怎么不告诉我,前面是悬崖啊” 话音还未落,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秦玄凌伤得不轻,腰间是一处几乎贯穿的剑伤,流出的血将他的浅色锦袍,自腰间往下,染成了红色,尽管如此,却丝毫不影响他的矜贵冷傲的绝代风华。 他头也不抬地甩出一句,“你又没问过本王。” 云羲和登时噎住了,定定地看着他,忽然就冷静下来。 她脑袋转得飞快,秦玄凌这个人,虽然冷傲了些,但有勇有谋,有气节有血性,前世,他是唯一可以与楚晟抗衡到最后的人,若是能和他合作,自己不仅能在复仇路上如虎添翼,也能阻挡大顺灭国的悲剧再次发生。 她顿时觉得,自己在此时此刻遇到他,定然是老天爷给她的胜算! 她四下一看,连忙拔了几棵止血的草药,上前就要帮他,却被他径直挡住了手。 秦玄凌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男女授受不亲。” 云羲和挣开他,咬牙道:“光天化日的,王爷您命都快没了!我一个姑娘家都不怕,也不知您在假正经些什么?”说着便将手中的草药揉出汁液来,涂在他的伤口。” 虽说,她存了讨好的心思,但她到底是个大夫,眼里可没有什么尴尬不尴尬的。 秦玄凌的脸上,终于有一丝疑惑的波动,“你会医术?” 云羲和嗯了一声,手上的动作未停,前世,她为了救自己染病的养子,跪行千里向江湖神医拜师,膝盖溃烂,习得一手活死人医白骨的医术。如今,包扎一处外伤算什么? 但这些无法解释,于是她只是随意说道:“跟府上的医女学的。” 他伤在了腰上,她只得跪坐在他的腿上包扎,她的指尖凉凉的,碰到他的皮肤有些痒痒的感觉,二人一呼一吸间,气息渐渐缠绕在一起。 云羲和动作轻柔而又利落的包扎,离得近了,她越发觉得,秦玄凌实在是长得好看啊。 他肌肤冷白,五官昳丽,剑眉轻扬,好看的桃花眼挡不住眼底清冷凌厉的光,高挺的鼻梁,薄唇微微抿起,似笑非笑,让人莫名觉得后背发凉。 云羲和努力稳住心神,“王爷的伤都是皮外伤,上了药包扎好就没事了。等您回府后,让大夫替您缝合一下,这样也好得快些。” 还有”她斟酌着说道,“王爷,寒冰虽然能暂时缓解您体内的病症,但治标不治本,您还是要多保重身体。” 她方才想着他身上的“怪病”传闻,趁着包扎,摸过了他的手腕。 他的脉象看似与常人无异,却又隐隐透着紊乱无力,躁动虚浮,分明是中毒已深的征兆,但另一方面,体内寒气却又太重,分明是强行压制,造成的沉积。 长久下去,他的身体就会慢慢被拖垮。 一听这话,秦玄凌眯了眯眼睛,看向她的眼神中,多了几分危险和审视。 她话虽然说得含蓄,但他听懂了,她已经知道了,他中毒的事情,“你诊得出来?” 他明明是平静的询问,空气中却陡然多了几分危险的气息。 他并非是染了怪病,而是中了西凉的牵机蛊,已经很多年了。 常年胸闷呼吸不畅,毒发时浑身疼痛不止,性情癫狂不受控制,过后又昏睡不醒,这几年,渐渐觉得连走路都有些不利索。他一直在努力医治,但此毒非常蹊跷,寻常大夫也根本从脉象上摸不出来。 前几年,好不容易遇到个懂的大夫,也只说定期在冰桶中浸泡,能暂时抑制毒性,终究还是解不了。 可云羲和一个深宅大院里长大的千金贵女,如何会懂这样的罕见的蛊毒? “玄王爷,您别杀我呀!” 云羲和看得出来他的眼神变化,眼疾手快,抬脚将他扔在地上的佩剑踢得远远的。 她想活,就得让他也活着,更不能死在他手里。 第4章 迷情 云羲和知道他的怀疑和防备,但时间紧迫,她来不及多解释。直截了当地说道:“王爷,您的毒,臣女能解。” 她说话时,胸腔中怦怦跳得厉害。 秦玄凌眼神淡漠,声音微微上挑:“你说能解,本王就信了?” 他看过多少大夫了,就没人敢说这种话。前世便是死于蛊毒,重活这一世,他也没抱什么希望。 云羲和也不废话,快速地伸手在他身上摁压了几个穴位,“您深吸一口气,可有感觉呼吸顺畅了些。” 秦玄凌冷冷的看了她一眼,最终在她殷切的注视下,还是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顿时一阵心惊,果真如她所说,胸腔中那淤堵的感觉好似减轻了一些。 云羲和敏锐地察觉到他的眼神变化,她稍稍松了口气。 “王爷!”远处忽然响起一声焦急的呼喊,是秦玄凌的两个侍卫,阿沉与阿默。 见状,她也不再多说什么,抬手拔下头上的玉簪,硬塞到他的手中,“臣女现在还有要事在身,王爷若得闲时,可带着簪子来寻臣女。” 说完站起身来就要走。 却不想秦玄凌径直伸手扯住了她的衣角,那双凉薄的桃花眼弯了弯,似笑非笑地说道:“云羲和,哦不,侄媳妇儿。你可知,今日追杀我的人,是你的未婚夫秦君泽派来的。” 云羲和眉心蹙起,抬手又将自己的衣角又扯回来: “王爷,臣女和太子殿下还未成婚,姑娘家清白要紧,您还是别乱喊。冤有头,债有主,有些事儿您也犯不着跟我说。” 言下之意,你要报仇去找太子,跟我没有一毛钱关系! 就跟我要救你一样,那也是我自己的主意,跟别人没有关系! 秦玄凌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愣怔了片刻,转头给了侍卫一个眼神:“回府!” 他的伤口还需要再回去找大夫缝合处理,没工夫在这干耗着。 —— 云羲和深吸一口气,救完人就扔了自己,她还想靠他回去呢。 看到原地孤零零留下的一匹小马,她冲秦玄凌离去的方向咬了咬牙,强撑身体跨上去带小桃离开。 回到京城,云羲和冷声吩咐道,“小桃,你现在就去应天府衙报官,说云家二姑娘路遇山贼,被贼人掳走了,求赵大人带人来找。我还有一场大戏,要送给他们。” 小桃领命下马朝着应天府衙跑去。 云羲和则转身去城门口找了个小乞丐,给了他一件金首饰,让他去鸿胪寺找大周来访的王爷楚晟传信。 她远远躲在一旁,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鸿胪寺的大门。 果然没一会儿,便有一玉冠华服的男子,神色匆匆地独自骑马出来。 此人正是她的前世和亲嫁的夫君,楚晟。 再一次见到楚晟那副风光霁月温润如玉的模样,云羲和心中已经没有丝毫的触动了,只剩下数不清的恨意。 上辈子意外遭遇了那样的事情,本就脆弱之际,就是被他这幅道貌岸然的模样给骗到了。 云羲和掩下心底的汹涌的杀意,悄悄跟了上去。 楚晟骑马,一路出了长安城,沿着去度空寺的那条路,一直往西,马不停蹄地狂奔,直到看到山林中的几间低矮平房才停下。这是他提前安排好的地方,院里没有人,屋里也没有上锁。 “云莺儿,你在哪?” 楚晟站在院中,他面色铁青,怒容不已,他心头突突直跳,不明白天衣无缝的计划,怎么就能出了差错? “唔唔”云莺儿听到有人喊她,立刻激动地应声。 楚晟赶忙朝着其中一间屋子冲了进去,伸手拿掉卫莺儿口中的布条,质问道:“莺儿,你怎么一回事?云羲和呢?” 卫莺儿口中塞着的破布吐出,她也终于过了药效,能说出来话了。 她急声道:“我云羲和那个贱人,她跑了!王爷,你快派人去追啊!她往林子里跑了” 楚晟眉头皱起,正想说什么,却突然觉得眼前一阵恍惚,空气都变得甜香起来。 这味道他并不陌生,是他提前放在窗台上,为云羲和准备的燃情香。 他只觉得自己身体里一阵阵热浪翻滚,越发面红耳赤,看向云莺儿的眼神越发不清白,朝着她就扑了过来。 云莺儿满脸惊恐,她身上绑着的绳子还没解开,只好极力翻滚着躲来躲去:“晟王爷,你清醒一点!我可是太子殿下的人!” 可楚晟早已失去了理智,压着她上下其手,着急又粗鲁,“羲和~!” 渐渐地,云莺儿也不行了,只觉得一团火在身体里烧啊烧,忍不住地开始在他身下扭来扭去。 楚晟被那香气折磨得快要疯狂,不管不顾,狠狠地蹂躏着身下的女子。 站在门外的云羲和收回手中的迷香,脸上的表情像是吃了苍蝇一样恶心难受。 如果她没听错的话,刚才楚晟是喊了她的名字? 呵,前世她嫁到大周后,他再也没有碰过自己,这会儿竟然对着云莺儿喊她的名字?是不是贱得慌?! 她没兴趣看这种现场直播,估摸应天府的赵大人也不太好找到这么偏僻的地方,云羲和捡起落在院中的那只绣花鞋,决定要去给大家留一点线索。 第5章 自食恶果最痛快 应天府衙的赵大人带着五百兵马,一路循着散落的女子钗环鞋袜,终于也找到了这处贼窝。 因为找人的声势太过浩大,还跟着不少前来看热闹的老百姓,天虽然黑了,但挡不住百姓们看热闹的心情,大家伙甚至自发举着火把。 赵大人心知,姑娘家的清白比天还大,因而一路上,他并未说出被山贼绑走的到底是男是女。 但此时,众人听到里面传来的浪叫声,瞬间就一片哗然。 “唉,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可怜姑娘,落到这贼窝里,往后,还怎么见人呢” “我听说,今日,去那度空寺上香的,可是那云家啊!谁打我?” 不知从何处飞来的小石子,好巧不巧地就打在这说混话的小痞子头上,疼得他猛地捂着头,指缝中都渗出了血, “哎哟我怎么这么倒霉啊!” 赵大人听百姓们越说越不像话,赶忙扬声喊道:“里面的山匪听着!你们已经被长安守卫包围了,快些放出人质,束手就擒!” 屋里的楚晟听到喊声皱起眉头,他被那阵迷香折磨得发疯,停都停不下来,身下的云莺儿,叫声越发狂放。 听得众人都忍不住面红耳赤地骚动起来,“真够劲啊” 赵大人心想不能这样僵持下去,当即下令,让人进去解救! 围着看热闹的百姓们,也着急忙慌地奔赴看现场直播的第一线,一股脑地跟着往里冲。 “啊!!!” 云莺儿正是得趣时,她一个翻过身坐在了楚晟身上,正要大展宏图一番大作为时,看到突然涌进来这么多人,吓得尖声大叫起来。 楚晟也被吓了一大跳,他正在兴头上,根本没想到会有人突然闯进来。当场吓得他一个激灵,直接就不行了。 二人就这么光着屁股,出现在看热闹的百姓眼前。 更可怕的是,有眼尖的百姓,就着火把,一眼就认了出来:“那姑娘身子底下坐着的那男人,是不是大周的晟王爷啊?” 这些时日,楚晟前来大顺贺寿时,坐着高头大马,抬着礼物游街示众,声势搞得尤为浩大。故而,老百姓们知道他长相的不在少数。 “天呢,竟然是他!大周的王爷来我们大顺做客,竟然假扮山贼,绑架我们大顺的姑娘?!” “呸!!什么绑架?瞧瞧那姑娘的样子,这二人分明是无媒苟合!” “就是!恶心!!不知廉耻!!!俩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云莺儿赶忙捂着脸,吓得嘤嘤哭泣起来。 大家指指点点的像看耍猴一样,气得楚晟怒气暴涨,他眼神如刀,扫着应天府衙的赵大人:“这位大人!本王是大周的王爷!你还不快些将人清出去! 应天府衙的赵贞是个出了名的刚直不阿,他平时怼天怼地对空气,连当朝太子都不会给面子,更何况你一个大周的狗屁王爷? 赵贞秉公办事:“晟王爷,有人报官,说她家小姐被山贼绑架。本官一路寻找,结果却发现,与你同在此处。还请王爷给个说法。” 楚晟气的咬牙切齿,不是说这个地方偏僻吗?这帮人怎么找到这里的! 他一把扯过披风盖住自己的身体,贴着云莺儿,低声道:“听着,你若还想活下去。就咬死了,说你是云羲和!” 云莺儿收起羞愤,眼前一亮,立刻反应过来。 对! 现在只有坐实了,她是云家大小姐云羲和,一切就还能按照原计划进行。 她知道,这些围观的老百姓们才认不出官家千金,只要让云羲和大庭广众之下丢了名声,再想嫁给太子哥哥就不可能了! 而自己,也能顺利脱身! 她慌忙中一边套衣服,一边飞快地想着如何弄假成真。 云莺儿抬手就扯开自己的鬓发,匆忙扫了一眼带兵而来的应天府赵大人,收起自己娇嗲的声音,她张口就来:“赵大人,我是云家的大小姐云羲和!是我妹妹去报的官吗?” 赵贞瞬间愣住了,报官的小丫鬟明明说了,丢的是云家二小姐啊!怎么屋里这姑娘又自称自己的是云羲和? 他一时间有些拿不准,到底是那个小丫鬟为了保护自己的主子,才谎称丢的是二小姐;还是眼前这位受尽凌辱的小姐,不想被毁了名声,才坚称自己是大小姐!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他也没办法! 他总不能去板着人家姑娘的脸让大家伙看个清楚吧!更何况,这帮老百姓,谁也不认识云家姑娘啊! 赵贞十分为难,他只好说道:“姑娘莫怕,这是在咱们大顺地界,本官定会保护百姓周全。” 云莺儿嘤嘤哭道:“可是,可是我已经失身给晟王爷了,这可如何是好啊??呜呜呜,我不活了,我不活了!我这就去死好了!!” 说着,做出一副要去撞墙的样子。 一旁的楚晟眼疾手快地将她捞回来,抱紧自己的怀里。当初众人的面,开始上演一番情深似海的戏码: “羲和姑娘。今日之事,本王虽是无心,但终究是本王对不住你。但是,你放心,本王一定会对你负责的!” “本王这就进宫去,求你们大顺的皇帝陛下,为你我二人赐婚!” “本王尚未娶妻,愿意以正妃之礼,迎娶羲和姑娘进门!” 云莺儿掩饰住内心的狂喜,悄悄地松了一口气,整个人窝在楚晟怀里,生怕自己笑出声。 她仍旧带着哭腔大声喊道: “不,晟王爷,我不能嫁给你!我已经和太子殿下有婚约,做出这样的事情,我还怎么活啊!云家的门楣都让我丢干净了!我云羲和哪还有脸嫁给你!让我去死!” 围观的百姓一片哗然。 “这” “居然,居然是云家大小姐!” 人群中也有人说出了云莺儿想听的话:“这,云大小姐还怎么配做太子妃啊!” 云莺儿立刻高声嚎道:“我要为太子殿下去死!我不配做太子妃!” 人群中响起了一道清冷响亮的声音:“二妹妹,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 绗?绔?浣犲鐨勫潫鐐镐簡 云羲和看都没看一眼,她才不稀罕他的什么交代。 重活一世,她从没想过指望秦君泽这个废物点心。 上辈子,他作为大顺皇帝,敌军兵临城下,他却不敢应战,扔下大顺江山黎民百姓于不顾,弃城而逃,属实是个懦夫。 她才不要嫁这样的拖油瓶。 更何况,他背着自己和庶妹搞在一起,实在是,脏! 秦君泽带着云莺儿离开后,楚晟也脸色阴沉盯着云羲和,这场局究竟出了什么错。 云羲和翻身上马,瞧着远处泛起鱼肚白的天色。闹了一夜,天都要亮了。 屠二哥也该回来了。她对楚晟浅浅一笑,飞奔而去。 楚晟被飞扬的马蹄呛了一脸灰。 他彻底怒了,将一切都算在云羲和头上:“你竟敢如此羞辱本王,本王绝不会放过你!” 但他很快就发现,不妙啊。 所有人都走光了,他的马也被人给顺走了,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就剩下他一个人,他可怎么回去?! 楚晟无能狂怒了好一阵,只好抬脚往回城的方向去赶,纵然他跑得脚底生风,可等看到看到城门时,已经日上三竿了。 好不容易才回到鸿庐寺,没等他坐下来喝口热茶,门口连滚带爬窜进来一个脸色难看的侍卫: “王爷,梧桐山,出事了!!!” 楚晟那憋屈了一夜的心情在听到梧桐山三个字后,瞬间如火山爆发了。 他紧紧拎着侍卫的衣领: “说!” 那侍卫脸憋得通红,用力地喘着气,一字一顿地往外蹦:“娘娘的坟,被人炸了!” 楚晟大惊失色,“快说,怎么一回事!” 那侍卫道:“王爷,您也知道,娘娘当初被封为问仙皇后,那修建陵墓的灰土也都是皇陵运过来的,咱们也派了不少人手在看守。那可梧桐山,一向是人龙混杂,就有那起了心思的盗墓贼昨夜,月黑风高,从南边的那处断崖炸开的!” 楚晟只觉得头脑眩晕,昨夜!又是昨夜! 他眉头紧蹙,甚至觉得得罪了老天爷不成? 怎么什么糟心事都发生在昨夜?! “回大周!”他一口气血上涌,心头一阵刺痛,扶着一旁的桌子才站稳。 侍卫犹豫了一下,才说道:“可是,王爷,咱们此番来大顺,是向那大顺皇帝贺寿的。还有,昨夜的事情您还未澄清若是咱们现在就离开,会不会” 余下的话他没有说出口。 楚晟不是不懂这个道理,但他能怎么办呢? 他娘的坟都让人炸了! 他死死捏着拳头,咬牙切齿道:“先给母妃修缮陵墓要紧!这大顺,本王早晚还会再回来的!”楚晟气到五官抽搐,他在心里默默的发狠,云羲和,你等着,你迟早是本王的掌中之物! 那侍卫也不敢再说什么,一拱手,便下去备马。 楚晟骑着马,出鸿胪寺飞奔出长安,一路上迎来了无数的百姓们夹道围观。 “看啊!就是那个无耻败类!祸害咱们大顺的女子!真是不要脸啊” “老天爷怎么不降一道雷劈死这个畜生?!” 骂着骂着,还嫌不过瘾,将手中的菜叶子,鸡蛋朝着他砸,还有那小乞丐,也脱下臭鞋子朝他脸上扔 伤害不大,侮辱性极强。 楚晟脸都绿了,手指用力握住缰绳的手指,几乎将自己的骨头捏碎。 —— 玄王府。 “王爷。” 府上的大夫戈山看到秦玄凌锦袍染血,瞬间吓了一跳:“您不是去江南查案吗?怎么会伤得如此重?” 前些时日,长安城出了桩丑事,吏部侍郎萧如山宠妾灭妻,纵容妾室阿萝给身怀六甲嫡妻下毒,一尸两命,掀起轩然大波。 那嫡妻的娘家求到了皇上跟前,皇上便让秦玄凌去查此事。查来查去,就查到了那妾室背后的贼窝。 有人专门在江南,养了不少美貌女子,用来拉拢朝廷官员。 再往后查,竟然跟太子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秦玄凌随意地坐在床榻上,徐徐道:“不打紧,路上遇到了个会医术的姑娘,帮本王处理过了。” “老夫可不信什么会医术的咦?~” 戈山拆开秦玄凌腰间的布条,看着伤口上敷着的草药,眼前一亮,忍不住夸赞道:“喔,王爷,这草药用得好哇,止血止痛又促进伤口愈合,不错不错,是个好大夫。” 说着,从药箱中拿出缝合用的针线:“王爷,伤口有些深,老夫为您缝合,您忍一下。” 秦玄凌不置可否,修长的手指端起一旁温热的茶水,朝着门口吩咐了一声:“进来。” 侍卫阿沉快步进来,手上还拎着一个满脸惶恐瑟瑟发抖的丫鬟。 他一把将丫鬟丢在地上,随即禀道:“王爷,已经查清楚了。此人是半年前买来的丫鬟,在院里做洒扫。您的行踪,就是她透露出去的。前些时日负责采买丫鬟的刘管家,已经自行去领罚了。” “王爷饶命” 丫鬟惊惧交加,她在王府当差这么久,秦玄凌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多少也了解过一些,冷酷无情暴虐嗜杀,落到他手里的人,向来没有什么好下场。 “唔。”秦玄凌手指一顿,茶盖忽而不轻不重的落回茶盏上,他朝着小丫鬟招了招手:“过来说话。” 丫鬟匍匐在地,跪着爬到了榻边,一个劲地磕头求饶。 秦玄凌微微俯身下去,冰凉修长的手指钳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缓缓道,“选一个吧?” “选选什么?”丫鬟悸恐交加,瞬间明白过来,王爷让她选一个死法。 “不,不王爷,求您饶了奴婢吧。” 秦玄凌面无表情的看着她,腰间的伤口还未缝合好,呼吸间,尖利针线在皮肉间穿行而过。 他修长手指慢慢收紧,“不行。” “王爷,我知道一个秘密!”丫鬟怕得要死,在下巴骨头被捏碎前,艰难道,“和您中的毒有关!” 人都有好奇心,就算对别人的秘密不感兴趣,但是听到自己的秘密,肯定会动心。 就算不动心,也会有片刻的停顿。 丫鬟就想趁着这片刻的停顿,将藏在胸口的匕首,捅进秦玄凌的胸膛。 杀了他!只要杀了他,太子殿下就能高枕无忧! 远处的阿沉赶忙上前来,身旁缝合伤口的戈山头也没有抬。 丫鬟袖口的匕首才刚抽出来,秦玄凌已经手指下滑,捏断了她的脖子,丫鬟满脸惊惧,双目圆瞪,死不瞑目。 第7章 你娘的坟炸了 云羲和看都没看一眼,她才不稀罕他的什么交代。 重活一世,她从没想过指望秦君泽这个废物点心。 上辈子,他作为大顺皇帝,敌军兵临城下,他却不敢应战,扔下大顺江山黎民百姓于不顾,弃城而逃,属实是个懦夫。 她才不要嫁这样的拖油瓶。 更何况,他背着自己和庶妹搞在一起,实在是,脏! 秦君泽带着云莺儿离开后,楚晟也脸色阴沉盯着云羲和,这场局究竟出了什么错。 云羲和翻身上马,瞧着远处泛起鱼肚白的天色。闹了一夜,天都要亮了。 屠二哥也该回来了。她对楚晟浅浅一笑,飞奔而去。 楚晟被飞扬的马蹄呛了一脸灰。 他彻底怒了,将一切都算在云羲和头上:“你竟敢如此羞辱本王,本王绝不会放过你!” 但他很快就发现,不妙啊。 所有人都走光了,他的马也被人给顺走了,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就剩下他一个人,他可怎么回去?! 楚晟无能狂怒了好一阵,只好抬脚往回城的方向去赶,纵然他跑得脚底生风,可等看到看到城门时,已经日上三竿了。 好不容易才回到鸿庐寺,没等他坐下来喝口热茶,门口连滚带爬窜进来一个脸色难看的侍卫: “王爷,梧桐山,出事了!!!” 楚晟那憋屈了一夜的心情在听到梧桐山三个字后,瞬间如火山爆发了。 他紧紧拎着侍卫的衣领: “说!” 那侍卫脸憋得通红,用力地喘着气,一字一顿地往外蹦:“娘娘的坟,被人炸了!” 楚晟大惊失色,“快说,怎么一回事!” 那侍卫道:“王爷,您也知道,娘娘当初被封为问仙皇后,那修建陵墓的灰土也都是皇陵运过来的,咱们也派了不少人手在看守。那可梧桐山,一向是人龙混杂,就有那起了心思的盗墓贼昨夜,月黑风高,从南边的那处断崖炸开的!” 楚晟只觉得头脑眩晕,昨夜!又是昨夜! 他眉头紧蹙,甚至觉得得罪了老天爷不成? 怎么什么糟心事都发生在昨夜?! “回大周!”他一口气血上涌,心头一阵刺痛,扶着一旁的桌子才站稳。 侍卫犹豫了一下,才说道:“可是,王爷,咱们此番来大顺,是向那大顺皇帝贺寿的。还有,昨夜的事情您还未澄清若是咱们现在就离开,会不会” 余下的话他没有说出口。 楚晟不是不懂这个道理,但他能怎么办呢? 他娘的坟都让人炸了! 他死死捏着拳头,咬牙切齿道:“先给母妃修缮陵墓要紧!这大顺,本王早晚还会再回来的!”楚晟气到五官抽搐,他在心里默默的发狠,云羲和,你等着,你迟早是本王的掌中之物! 那侍卫也不敢再说什么,一拱手,便下去备马。 楚晟骑着马,出鸿胪寺飞奔出长安,一路上迎来了无数的百姓们夹道围观。 “看啊!就是那个无耻败类!祸害咱们大顺的女子!真是不要脸啊” “老天爷怎么不降一道雷劈死这个畜生?!” 骂着骂着,还嫌不过瘾,将手中的菜叶子,鸡蛋朝着他砸,还有那小乞丐,也脱下臭鞋子朝他脸上扔 伤害不大,侮辱性极强。 楚晟脸都绿了,手指用力握住缰绳的手指,几乎将自己的骨头捏碎。 —— 玄王府。 “王爷。” 府上的大夫戈山看到秦玄凌锦袍染血,瞬间吓了一跳:“您不是去江南查案吗?怎么会伤得如此重?” 前些时日,长安城出了桩丑事,吏部侍郎萧如山宠妾灭妻,纵容妾室阿萝给身怀六甲嫡妻下毒,一尸两命,掀起轩然大波。 那嫡妻的娘家求到了皇上跟前,皇上便让秦玄凌去查此事。查来查去,就查到了那妾室背后的贼窝。 有人专门在江南,养了不少美貌女子,用来拉拢朝廷官员。 再往后查,竟然跟太子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秦玄凌随意地坐在床榻上,徐徐道:“不打紧,路上遇到了个会医术的姑娘,帮本王处理过了。” “老夫可不信什么会医术的咦?~” 戈山拆开秦玄凌腰间的布条,看着伤口上敷着的草药,眼前一亮,忍不住夸赞道:“喔,王爷,这草药用得好哇,止血止痛又促进伤口愈合,不错不错,是个好大夫。” 说着,从药箱中拿出缝合用的针线:“王爷,伤口有些深,老夫为您缝合,您忍一下。” 秦玄凌不置可否,修长的手指端起一旁温热的茶水,朝着门口吩咐了一声:“进来。” 侍卫阿沉快步进来,手上还拎着一个满脸惶恐瑟瑟发抖的丫鬟。 他一把将丫鬟丢在地上,随即禀道:“王爷,已经查清楚了。此人是半年前买来的丫鬟,在院里做洒扫。您的行踪,就是她透露出去的。前些时日负责采买丫鬟的刘管家,已经自行去领罚了。” “王爷饶命” 丫鬟惊惧交加,她在王府当差这么久,秦玄凌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多少也了解过一些,冷酷无情暴虐嗜杀,落到他手里的人,向来没有什么好下场。 “唔。”秦玄凌手指一顿,茶盖忽而不轻不重的落回茶盏上,他朝着小丫鬟招了招手:“过来说话。” 丫鬟匍匐在地,跪着爬到了榻边,一个劲地磕头求饶。 秦玄凌微微俯身下去,冰凉修长的手指钳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缓缓道,“选一个吧?” “选选什么?”丫鬟悸恐交加,瞬间明白过来,王爷让她选一个死法。 “不,不王爷,求您饶了奴婢吧。” 秦玄凌面无表情的看着她,腰间的伤口还未缝合好,呼吸间,尖利针线在皮肉间穿行而过。 他修长手指慢慢收紧,“不行。” “王爷,我知道一个秘密!”丫鬟怕得要死,在下巴骨头被捏碎前,艰难道,“和您中的毒有关!” 人都有好奇心,就算对别人的秘密不感兴趣,但是听到自己的秘密,肯定会动心。 就算不动心,也会有片刻的停顿。 丫鬟就想趁着这片刻的停顿,将藏在胸口的匕首,捅进秦玄凌的胸膛。 杀了他!只要杀了他,太子殿下就能高枕无忧! 远处的阿沉赶忙上前来,身旁缝合伤口的戈山头也没有抬。 丫鬟袖口的匕首才刚抽出来,秦玄凌已经手指下滑,捏断了她的脖子,丫鬟满脸惊惧,双目圆瞪,死不瞑目。 绗?3绔?澶╄薄鐩稿厠 云羲和抬起头来,先是装作一脸诧异的样子指了指自己, “天象是说我?” 钦天监的任观星点点头,“正是云大小姐。” 反正他是按照信上给的说法讲的,自己的小命要紧,哪管别人死活。 云羲和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看向高台, “皇上明鉴,臣女与太子殿下姻缘有阻,乃是天意,并非臣女一意孤行!倘若臣女与太子殿下的婚事继续,恐怕会有损太子贵体,臣女实在担待不起!” 皇上皱着眉头,话虽如此,但云家的嫡女不嫁皇室来,他到底不安心。 皇后的脸色也十分难看,云家的兵权可是太子稳坐东宫最大的保障。如今二皇子秦君华、三皇子秦君卓眼见着也要及冠定亲,难保他们不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来 两人死死地盯着钦天监的任观星,几乎要将他浑身盯出洞来,事情怎会如此之巧?可涉及太子,帝后心中又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任观星吓得腿肚子都哆嗦,恨不得将头埋进地砖里。 太子秦君泽倒是将那话信了几分。他不停地思考着,云家的兵权,和他自己的小命,到底哪个更重要一点。 云烈悄悄松了口气,脸色也缓和了一些。虽然大女儿应了这不吉利的天象,但若真是要与太子婚事作罢,也不算是一桩坏事。 毕竟还未成亲,这二人就如此离心离德,日后就算嫁了,他的女儿也不会幸福。 他身边的林氏脸上则是一脸惊恐,怎么会这样?太子虽然品行不佳,但太子妃的位置却是实打实的尊贵体面,难道羲和真要与那个位置无缘了吗? 与此同时,跪在地上的莺儿脸上则燃起灼热的希望来。 云羲和命克太子,那云家能与东宫联姻的女儿,便只剩下自己了!这就是命啊!自己终究还是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 秦玄凌则闲适地往椅背上靠了靠,重又端起手边微热的茶水。虽说火烧东宫是云羲和提出来的条件,但此事他做起来,倒也是非常乐意的。 秦君泽,你找杀手劫杀我,我让属下烧你东宫,很合理吧? 彼时的东宫火光冲天,上下一团乱。 阿默才放完火,阿沉便带着一队玄王府的府兵,假装不经意地路过。 阿沉打着救火的名义,一马当先地冲进了东宫大门,在一片混乱中,目标十分明确的直奔书房,将一些太子藏在密处不能见人的书信账本都搜罗到了自己怀里。 随后,看到皇宫的禁军赶到,阿沉阿默二人又潮水般的退了出去,深藏功与名。 再说这御书房,众人诡异的沉默了一会儿之后,皇帝秦苍终于叹了口气,说道:“既然如此,那便”也罢,总还有别的儿子。 云羲和忍不住眼睫微颤筹谋了这么多,成败就在帝王的一句话。 “皇上!” 薛皇后才一听到开头,那端庄柔和的脸上肉眼可见地露出几分慌乱,她语气焦灼,“皇上,可否容臣妾说几句?” “准!”秦苍心有不悦,却也顿住了话头,总不能当着外人落了皇后的面子。 薛皇后松了口气。她稳住心神,转而死死盯着向跪趴在地上的任观星,威势逼人地问道:“任观星,你抬起头来,本宫要问你几句话。” 任观星哆哆嗦嗦地直起身子,顶着皇后要杀人的眼神,话都说不利索了:“是是!微臣知无不言。” “这星象是今日才有的吗?” “回皇后的话,确实是今日才有的!” 任观星下意识答了句对自己最有利的话,星象今日才有的,他便是今日才看到,那便是天意指示,不是他没有提前观测到,不是他的失职。 薛皇后眼神一闪,便又问道:“既然如此,那这星象多久会过去?” 任观星一下子呆住了,这让他怎么说?给他传信的人没有教他这个啊! “说!”薛皇后咄咄逼人! 云羲和听到这,忍不住闭了闭眼,整个人不免有些泄气。就差一点了,就差那么一句话的时间。 她不怪别人,只怪棋差一着,这一连串的事情铺天盖地的袭来,她太过匆忙疲累,谋划得还是不够细致。 任观星眼珠子迅速在屋中众人身上扫视一圈,这要怎么说,殿中没有一个人是他能得罪的起的。 他看着殿中从始至终都在跪地认错的云莺儿,急中生智,那就把事情都往她身上推! “回皇后娘娘的话,这星象是今日出现的,月亮原本是守护太微垣的。那蓬星藏在暗处,冲撞月亮夺位,所以才产生了相克的星象。若是蓬星消失,过不了一年半载,斗转星移,此星象也就化解了。” 薛皇后心思深沉,在脑海中过了一遍这个话,这任观星的意思也就是说,云羲和乃是被阴险小人冲撞抢占位置,才导致她与太子产生了相克 那这个小人—— 她视线猛然扫向正在那偷偷得意忘形的云莺儿,眼神一下子变得幽深了起来! “啪!” “啊~~” 云莺儿猝不及防,被怒及的薛皇后一巴掌打倒在地,脸上被长长的护甲划出一道血痕来,立刻哭得惨不忍睹。 “原来竟是因为你这个贱人!若不是你从中作梗,企图谋夺嫡姐的婚事,太子怎么可能遭此天象!” 薛皇后在知道云莺儿怀了太子骨肉,还和大周晟王有了苟且的时候,就已经要气疯了。 她好好的儿子,却被这脏心烂肺的淫/贱之人勾引,做出如此糊涂的事情来! 这会儿又听到这任观星的话,更是恼恨不已,都是因为这个贱人从中作梗,才让云羲和那个死丫头也开始克太子! 总之,都是别人的错,她的宝贝儿子有皇位要继承,不可能有一点错。 秦苍也在心中回过味来,既然天象是突显,那便等待些时日观察一番,若是天象过去了再成婚也不迟。 薛皇后的脸上已然恢复笑意,“皇上您看这事?” 第9章 恶人先告状 回到云府,管家云长忠立刻迎了上来:“大小姐,您回来了!” 云羲和迈进院子,再次看到熟悉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不免有些感慨。上辈子云家二百三十四口被当街凌虐至死,那是她至死都无法抵御的痛楚。 她脚步不停,轻轻地嗯了一声,转而问道:“忠伯,父亲和母亲可在?” 云长忠忙道:“大小姐,将军和夫人听闻昨日之事……已然前往东宫去接二小姐了。” 云羲和点点头,面色平淡:“知道了。” 云长忠也不再多言,自家大小姐一向是颇有主见之人,旁人轻易看不透她心中所思所想,他虽在云府中生活了四十多年,面对大小姐时,却也不敢轻易懈怠。 路过府中的库房时,云羲和忽然停住了脚步,跟在她身后的云长忠和小桃也随即停下。 “去把当年赐婚的圣旨取出来。” 云长忠不敢多问,当即拱手道了声是,弯腰退后了几步,小跑着回去取钥匙。 小桃心下一颤,瞪大眼睛,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小姐您这是要” 退婚二字就在嘴边,她却怎么也不敢说出口,那可是皇上朱笔亲赐的亲事啊 云羲和倏尔笑了一声,像是被她的反应逗乐了。 她这一笑,一双凤眼微挑,盛满芳华,小桃看呆了,禁不住露出与有荣焉的神情来。 云羲和随之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道:“真是个聪明丫头。” 小桃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大小姐到底是不是中邪了呀!又是炸坟,又是要退婚,怎么胆子越来越大!! 她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旋即面色又恢复如常。跟着这样的主子,实在是太刺激了! 云羲和转眼就绕过抄手走廊,轻车熟路地往她的春和院走去。 她的院中有两个贴身服侍的大丫鬟,四个二等丫鬟,八个做洒扫的三等丫鬟。 除去小桃,还有一个叫小梨的大丫鬟,也是同她一起长大的,很是活泼伶俐。 小梨一见大小姐回来,立刻就将憋了一箩筐的话往外倒:“小姐您没事吧” “小姐,王姨娘一大早就哭爹喊娘地闹了一场,被老爷给关祠堂了” 云羲和眼皮沉得都要抬不起来了,“小梨,嘘” 小梨话到嘴边,只好又咽了回去。见自家小姐蹬掉鞋子和衣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就昏睡了过去。 她脚步轻轻退了出去,关上屋门。安心在廊下守着,将那些或怜悯,或同情,或嘲讽的视线,通通挡在院门外。 …… 东宫。 太医战战兢兢地为云莺儿诊完脉, “回太子殿下的话,云二姑娘已经有四个月的身孕了可能可能是个男胎只是" 太医咽了口唾沫,不动声色的后退了半步,才说道,"二姑娘经历了剧烈的床事动了胎气,须得静养半月。” 太子秦君泽先是一喜,皇室一向子嗣稀薄,没想到云莺儿不但在床上放得开,肚子也如此争气。 可随即就听到后半句,脸色登时青红交加,昨日他来不及细想,谁曾想他当即一巴掌狠狠甩在云莺儿脸上:“贱人!” "啊!"云莺儿猝不及防挨了这一下,半张脸高高肿起,她忍着疼痛,哭哭啼啼道,“泽哥哥莺儿冤枉啊” 秦君泽那本是儒雅的脸上横眉怒目:“冤枉?你有什么冤枉的?是那几百双眼睛冤了你?还是孤冤了你!” “为了你和你肚子里的孽种,孤把羲和都得罪了!” 云莺儿一听这话,心底一片酸楚。她吃了这么多苦,受了那么大罪,到头来,太子惦记的还是她云羲和! 凭什么?! 她和云羲和,明明都是云府的女儿,却一个为嫡,一个为庶,身份地位天差地别! 凭什么她云羲和从小就是高门贵女的典范,作的诗名动长安,画一幅画千金难求,奏的琴曲绕梁三日不绝于耳无论自己多么努力,都无法在任何一项才艺上撼动她半分! 如今自己好不容易才搭上了太子,勾着他在床榻间欲罢不能,难道一切都只是一场空吗?? 云莺眼珠子转得飞快,不由抚上小腹好在自己怀了身孕,如今之际,得先进了东宫,一旦诞下长子,日后何愁没有机会再翻身! 她打定主意,再抬起头时,已经是一副泪盈于睫,楚楚可怜的模样, “太子殿下有所不知,羲和姐姐,她,她和那大周的晟王一见钟情,私下有了往来昨日一事,就是他们二人设下的圈套。她想自污毁了名声,嫁给晟王。” “姐姐她自私自利,一点都不为太子殿下着想,更是不为云家和大顺考虑!莺儿莺儿一时情急,才假装自己是羲和姐姐,故意被山贼劫走!只为了破坏姐姐的计划,不让姐姐的名声有损,更是不让太子殿下的名声有损啊呜呜呜呜泽哥哥,莺儿是一心为您啊殿下!" 云莺儿说着,露出一副替自己和太子殿下不值的表情。 秦君泽将信将疑,“当真?那你又为何要当众承认自己是云羲和?" 云莺儿泪眼朦胧:“太子殿下,莺儿也是迫不得已啊!那晟王说了,若是莺儿不那样说,就要杀了莺儿莺儿死不足惜,可腹中的孩儿无辜啊!” “那晟王还说,他和姐姐早已有了夫妻之实,莺儿万万没想到事情竟会变成这样,慌乱中又觉得姐姐既已不是清白之躯,便再也配不上太子殿下了,便一时糊涂听了他的说法” 秦君泽彻底怒了:“这个贱人!竟然如此背叛本宫,怪不得还敢当众给孤难堪!待她入了东宫孤绝不放过她!” 云莺儿悄悄松了口气,心想着这关总算是勉强过了。 “太子殿下,云将军夫妇在门外求见!说是,说是,要接云二小姐回府!”门外有小太监来报。 “滚!孤谁也不见!”秦君泽正在气头上,想也不想的就拒绝了。 门外。 云烈和夫人林氏脸色铁青的站了一会儿,见始终没有人来迎他们进去,一声怒喝:"进宫!" 说罢,头也不回的朝皇宫去了。 第10章 她要退婚 云羲和再睁开眼时,是被饿醒的。 “小梨”她低低地唤了一声。 门吱呀一声推开,小梨探了半个身子进来,“小姐,您醒啦。” 云羲和坐起身来,这一觉睡得很饱,精气神又回来了,“什么时辰了?” “申时一刻。” “差不多了,传膳,替我梳妆。” 小梨一愣:“差不多了?什么差不多了?” 云羲和已经自顾自地穿衣下床,随口一说:“自然是父亲母亲与太子殿下在宫里争执不下,皇上要招我这个苦主去调停了。” 小梨似懂非懂的,但小姐的吩咐自然有小姐的道理,她只管做好自己分内之事。 她手指灵巧地上下翻飞,一会儿功夫就收拾妥当。 一身鹅黄的流仙裙从腰间束起,衬得人身形修长,体态婀娜。水蓝色的罗纱外搭披帛侧搭于肩,飘逸若仙。腰间环佩叮当,行动间叮咚作响,悦耳动听。发丝高高束起华丽的如云髻,更衬得她仪态万千。 云羲和揽镜自照,很是满意。 她是镇国将军府的嫡长女,时时刻刻都不能跌了云府的面子。 “传皇上口谕,请云大小姐入宫叙话……” “臣女遵旨。” 云羲和带着丫鬟才刚迈出院门,脚底下就连滚带爬地蹿出来一个妇人:“大小姐,昨日的事,是莺儿对不起你姨娘替她向你赔罪了!但求大小姐手下留情,给莺儿一个活路吧” ……是府上的王姨娘,云羲和皱了皱眉头,父亲不是将她关进祠堂了吗? 就在她的手快要抓住云羲和的裙摆的时候,云羲和忽然往后退了一步,“扑通”一声,王姨娘扑了个空,一个重心不稳便摔倒在地! 云羲和淡淡的扫了一眼,趴在自己面前的王姨娘,脸上虽然挂着泪痕,眼底却是压不住的洋洋得意。 她眉头微皱,心下不悦,清脆婉转的声音淡淡响起:“王姨娘,太子东宫那是什么地方,岂是我这种闺阁女儿说了算的?” 王姨娘脸色白了白,怨声道:“大小姐,你还未嫁进东宫,怎能如此善妒?传出去,你的名声” “懂了。日后若是我的名声有损,这笔账我一定会算到姨娘你的头上。” 云羲和居高临下地睨了她一眼,“至于云莺儿,我倒是可以替她说两句好话,拿不拿得稳,就看她的本事了。” “小桃。”云熙和轻轻地唤了一声。 王姨娘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小桃已经一记手刀劈了下去,她只觉得后颈一阵疼痛,就翻着白眼晕了过去,一旁匆匆赶来的云管家手中还拿着绳索。 “云姑娘,皇上还在宫中等着呢……” 这下府中在没有不长眼的人敢拦她了,云羲和一路顺利地进了宫。 御书房。 云羲和一眼就瞧见了坐在一旁的父亲和母亲,他们也正忧心的看着自己。 大殿中,太子秦君泽杵在中间很是恭敬,他的脚边还跪着一个弱不禁风脸色惨白的女子,正是云莺儿。 皇帝秦苍则高坐在龙椅上,手中拎着一本奏折,头也不抬的翻看着,一幅被这些琐事折磨得十分烦心的模样。 她不敢多看,恭恭敬敬地行礼问安,等着问话。 秦君泽的心思动了动。 他被传召进宫时,就已经冷静下来。他虽然仍旧觉得云羲和下贱,但为今之计,还是得先稳住她,才能稳住云家的兵权。 他虽是中宫嫡长子,但二皇子和三皇子如今也都快要及冠了,难保日后不动什么心思,有了云家,他的东宫之位才坐得稳。 女人嘛,只要哄上几句,不就昏了头了,等过了门,再好好收拾她! 于是他便上前一步,摆出一副情深似海的模样来:“羲和呀,莺儿的事都是孤不好,是孤一时糊涂,那日酒醉后不小心将她错认成了你,才会但你放心,孤心里最爱的人,一直都只有你一个。” “等咱们大婚后,孤再抬莺儿过门。你是云家的嫡女,孤的太子妃只会是你。莺儿是你的妹妹,一向乖巧柔顺,往后,也能跟你做个伴,省得你孤单寂寞!” 云羲和默默后退一步,她活了两辈子了,也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明明是自己偷吃,竟然还能说出一番为她好的话来! 还妄想让她姐妹共侍一夫,他脑子莫不是让驴吃了?! 她声音冷若冰霜: “太子殿下,你我二人虽婚期将近,但到底还未过门成亲。如今你既然和我妹妹看对了眼,珠胎暗结,就别再说出这一番龌龊话来,平白伤了莺儿的心!" 秦君泽脸色难看,看对了眼?她这话什么意思,王八才看对眼呢!她竟敢骂自己?! 云羲和却已经不再看他,举起手中的圣旨,扬声道,“皇上,臣女今日来,便是要同太子殿下退婚的。” “你你贱人!” 秦君泽满脸的难以置信,从小到大,他都是被人捧着长大的,从未受到过如此挑衅。 他当即就忘了自己的处境,怒喝一声,抬手便是一巴掌朝着云羲和扇了过来。 她以为她是个什么东西? 不过是仗着云家的家世,才能有机会攀上东宫罢了,她应该打心底了觉得这是她的荣幸,怎么还敢胆大包天地忤逆他? 以往她见了自己,都是一副端庄贤良的模样,可今日竟然如此不识好歹,一而再地羞辱他这个东宫太子,居然还胆大包天地提出退婚! 可见莺儿说的都是真的,她真的动了红杏出墙的心思!不教训她,怕是她都不知道东西南北了! “太子殿下!”云烈赶忙出声阻止,可那到底是太子,他再急也不敢动手。 云羲和下意识侧过头来,只听到“啪”的一声脆响,那巴掌没落到她的脸上,却被一道极快的身影抬手捏在手心。 “谁敢?!” 秦君泽动弹不得,暴怒地抬眸,却在看到来人时,脸色瞬间变得五花八门起来:“七皇叔” 绗?8绔?浣犲悡鍒版湰鐜嬩簡 昏黄烛火与银霜月色的交织,散落在二人身上,平添了几分旖旎之色。 秦玄凌看着她,他六岁那年,随太后来过云将军府,还抱过她呢。 于是他淡定从容地抬手摸上腰间玉带。面对云羲和这个名义上的未来侄媳妇,丝毫不见慌乱,寻常的就是进入王府寝殿一般。 他长长的眼睫垂下犹如鸦羽,鼻梁高挺,薄薄的嘴唇抿着,喉结轻轻地上下一阵滑动,那上身最后一件衣衫也已经除下。 美男脱衣倒是十分赏心悦目,可惜云羲和一心只有解毒和套话,并无旁的心思,她淡淡开口,“转过身去。” 就着亮堂的烛火光线,她手上的银针微妙而精准的朝着他背上的穴位扎了下去,深深浅浅,长长短短,落入不同的位置。 最后,她还在针柄上轻弹一下。 秦玄凌先是觉得针尖处微微发麻发痒,难耐得让他忍不住皱起眉头,可很快,他就觉得自己背上爬上了一些冰凉滑腻的东西,不住地吮吸着,将皮下深入骨髓的那股闷涨的郁结都吸了出去。 很痛。 像是将他骨血中的一部分都要吸走一样。 他少年时便上战场,受伤不计其数,可都不及这样的痛楚。他有些不能自持,后背下意识地绷紧,身子也开始微微抖动起来。 “王爷。” 云羲和眼里浮上丝丝忧心,她知道这是深入骨髓的痛楚,等闲不能忍受。可他中毒已深,若非如此,根本无法根除,遂她忍不住提醒道, “不要动。否则会前功尽弃,若重头再来,会比这还要再痛十倍。” 秦玄凌眉心一跳,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尽力将自己放松下来,不再颤抖,他喘息道,“真是。吓到本王了。” 云羲和听他又能开玩笑,想来是已经舒缓了些。 她不紧不慢地将一旁放温的药碗推了过去,道: “确实如此罢了,臣女不过是实话实说。若是王爷实在觉得的疼痛难忍,不如,臣女陪王爷说说话?转移一下注意力。” 秦玄凌端起汤药仰头喝下,“本王同你有什么好说的?” 云羲和勾起唇角,淡淡的笑了笑,道,“怎么会呢?方才王爷不是说,东宫遇到麻烦了吗?” 秦玄凌低着眼帘神色清淡,道:“你不是不想嫁给太子吗?关心他做什么?” “我不是关心他。我只是看到他过得不幸,心里会比较愉悦罢了。王爷您说,谁不愿意看到自己讨厌的人倒霉呢?这不是人之常情吗?” “谬论!” 云羲和支着下巴,眯着眼道:“说起来,王爷也是太子的皇叔呢,怎么好像和太子如此不对付?” 秦玄凌回头看了她一眼,“你在套本王的话?” 云羲和凤眸中似有若无地浸了些笑意, “瞧您说的,这不是闲聊吗?臣女不过是觉得太过巧合,竟然和王爷一样讨厌太子这个人渣,所以多说两句罢了。” 见他背上的水蛭吸得浑身圆滚滚,那银针处的黑色汁液还在外溢,云羲和便又动手换了一批。 新鲜的水蛭已经饿了一天,这会儿只管用力吮吸,秦玄凌只觉得那抽血吸髓的痛楚,比方才更加浓重了些。 他努力喘了几口气,不自觉地就开了口。清冷的嗓音带着些许沙哑魅惑: “先前吏部侍郎萧如山嘶宠妾灭妻一案,本王暗中查到了江南 江南有个贼窝,专门做这种给朝廷命官送美色的勾当。呼那些女子都是薛国公花钱请人养着的 本王料想,此事定然是为了方便太子去掌控朝臣,加上昨日东宫搜出些名单,更是佐证了本王的猜想。 薛国公实在是肆无忌惮,竟连君华身边也安排有人,本王又岂会放过他?” 他神色自若,只有话语间那时不时的抽气声,才能暴露出他正在忍受着巨大的痛楚。 君华,便是二皇子秦君华。 云羲和听到这,心思动了动。 萧侍郎宠妾灭妻一事,她也是听说了的。原本在大顺,纳妾就像是家里买只牲畜一样不值一提。但妾室敢毒杀有孕嫡妻的,这可是头一桩。 那原配嫡妻还是大理寺少卿包学林家的嫡幼女,虽然包学林官职不高,但他表姐却是宫里的静妃,是那二皇子秦君华的生母,平日里,皇上待她也是相敬如宾。 包学林和静妃将此事告到了皇上面前,皇上就让秦玄凌去查证。这一查不得了,竟然查出,吏部侍郎萧如山在小妾的怂恿下,干了不少卖官捐官的勾当。 这可把秦苍气得不轻,吏部乃是管着朝廷官员的政绩考核,竟然监守自盗,当即就把萧如山下了大狱。 云羲和原本以为此事到那就止住了,没想到,秦玄凌居然还查到这么一支暗线 怪不得当日太子会刺杀他呢,薛国公府乃是薛皇后的娘家,是太子的一大助力。这么重要的事情,若是拿到皇上面前,祸乱朝纲,薛国公又有几颗脑袋被砍的? 云羲和垂下眼睫,轻轻扔出一句话,“那薛国公也是罪有应得。” 太子啊,太子,你瞧瞧,怎么连这种把柄都被人查到了,真是连老天爷都不站在你那边呢! 秦玄凌却没再说话,这等朝堂大事,说多了,只会让人觉得人心可怖。 他只觉得体内瘀滞的寒气,被清除了不少,气血通畅,四肢百骸都透着一股暖意,将他周身那股冷意都堙灭了不少,连心情都舒畅了些。 她这一手医术倒真是不错。 云羲和也不再追问,知道这些,也足够了。 “今日就到此了。” 她抬手除去他背上的水蛭和银针,医者仁心,嘱咐道,“三日后,王爷再来。臣女如今先为您拔除这寒症,至于那牵机蛊毒,臣女还需要些时日准备解药。” 秦玄凌也不奢望,一顿施针就能彻底治好自己。 但他确实能感受到自己精气神都恢复了不少,于是他难得温和地说了句,“多谢云姑娘。” 说着便捡起衣衫,利落地穿上身,起身就要离去。 云羲和眼波流转,“玄王爷留步。” 秦玄凌脚步顿住,回头面露疑惑地看向她,“你还有何事?” 云羲和正动手细细地收拾着银针,声音轻柔婉转,“王爷,反正薛国公已经必死无疑了。您手上的那份名单,可否,送一份给静妃?” 绗?0绔?浣犲閮藉揩娌′簡锛岃繕璺熸垜璋堝椋庯紵 薛茹被她这道眼神看得十分恼怒,“你什么意思?难道我说的不对?” 云羲和轻轻点了点头,“你说的确实很有道理。” 薛茹扬着下巴,“哼,既然知道,就快点将这流光纱让出来给我! 云羲和又摇了摇头,“这不行。” 同情归同情,但这匹纱若是让了出去,她的计划就要搁置了。 见云羲和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薛茹莫名来气,“你也配穿这么好看的裙子?就算你攀上太子表哥,也不过是个家风不正的脏东西!” 云羲和原本还有些同情,听闻这话,脸上的温和的表情忽然变得冷厉, “呵,家风?你连家都快没了,还跟我谈家风?你信不信,这匹流光纱,就算我白送给你,来日也穿不到你身上!” 薛茹皱着眉头,伸手指着云羲和,“你!你敢威胁我?呵,云羲和,你云家在薛家面前狗屁都不是!这匹纱,我还就非穿不可了!” 云羲和简直要被气笑了,“是吗?我今天就把话放这了,让我看看你有多大的本事,能从我手里抢走它?” 柳掌柜的心里一阵咯噔,忙上前去打圆场,这二人若是在她店中闹起来,她可真是谁也得罪不起啊! “云大小姐,薛大小姐,你们都消消气啊……” 薛茹跋扈惯了,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扬手就要让随行的丫鬟上来生抢。 那丫鬟满脸横肉,身材壮实得很,一看就知道是做惯了这种事的,小桃和小梨慌忙上前来护在自家小姐身前,心里恼恨这薛茹实在是没有一点闺秀的样子! “呵。” 云羲和坐在那里动也不动,云淡风轻姿态优雅地朝着面前那主仆几人挥出一片香粉。 不过片刻的功夫,薛茹和丫鬟都像是被定住了一样,只觉得四肢发软,扑通一声瘫倒在地。 柳掌柜满脸惊恐地瞪大了双眼,在她看来,这薛茹简直是莫名其妙的就来了个平地摔! 看着云羲和那灿烂的笑意,薛茹简直气得七窍生烟,“你敢动手打我?” 云羲和气死人不偿命地摊了摊手,“瞧你这话说得,这店里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谁看见我动手了?” “那我为何会变成这样?”薛茹浑身瘫软,却仍旧挡不住她的牙尖嘴利! 云羲和支着下巴略一思索,“谁知道啊?许是,你困了?” 话音刚落,薛茹就只觉得自己上下眼皮直打架,控制不住的困意向她袭来,明明上一秒还咄咄逼人,下一秒,直接脖子一歪,四仰八叉地躺在地板上鼾声震天! 柳掌柜:“…” “哈哈哈哈哈” “这薛茹,怎么打呼噜打得像个死猪一样啊!” “嘘!你不要命了,那可是薛家,咱们可惹不起!” “就是,就是,别乱说话……” 店里的客人有些没忍住的,当即笑出了声,又想到得罪不起薛府,忙又捂住了嘴。 云羲和扶着椅子扶手起了身,“柳掌柜,薛小姐睡在这里也不像回事,她的马车就在外面,还是将她送回府上去吧。” 柳掌柜眼前一亮,“多谢云大小姐提点!” 被薛茹这么一闹,云羲和也没了再逛下去的心思,便带着丫鬟打算打道回府。 —— 景阳宫中。 静妃屏退众人,她面前的桌案上,一边放着一封厚厚的信,一边放着一本薛国公的奏折。 她细细地比对过了,那信纸的笔迹,与奏折上的一致。 从信上的内容看,是薛国公写给太子的,信上说已经秘密送了一批女子进京,并且设法送进了几位朝臣家中,或做妾室通房,或做贴身丫鬟。 在信纸背面还附有一长串名单。 静妃顺着那一长串名单,先是看到了阿萝和吏部侍郎萧如山的名字,继而又看到她的儿子,二皇子秦君华也赫然在列。 她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这薛家简直欺人太甚!”静妃脸色阴沉,恨恨地骂道。 “娘娘……”石公公忙上前来,替静妃顺着气。 “石头。”静妃闭了闭眼,缓了一会儿继而轻声问道,“你昨日说,皇后给云二小姐灌了一碗落胎药,是吗?” “是,奴才亲眼见着的。”石公公小声说道, 静妃合上眼点点头,“那抓取药材的记录,你去让太医院的范大夫加进医案中去。” 谋害皇嗣之罪,薛宝岚,你可准备接好? “娘娘,您沉寂了这么多年,怎么突然” 石公公小心翼翼地问道,他侍奉静妃多年,自然知道她这么多年,是如何在皇后的磋磨下咬着牙关忍过来的。 “泥人尚且有三分脾性。” 静妃哼了声, “她薛家干那脏心烂肺的勾当,害了本宫的表侄女不说,如今又将主意打到二皇子头上,那本宫又岂能坐以待毙?” 石公公也跟着感慨,“娘娘说的是,总不能一味让人欺负了去。” 静妃眼神发狠, “要反抗就反抗到底!我父亲魏康官居正一品中书令,权比副相,官位不低实权在握,二皇子行事也沉稳,本宫亦是四妃之一,何以不能争一争?” 静妃犹自分析着,“无非是,缺一个有助力的妻族” 说到这,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抹灵光, “去,让安宜将那云将军之女,云羲和请进宫来。她不是看不上太子吗?本宫便送她一份见面礼。” 云羲和回到春和院,便吩咐了句,“将瑶娘唤来。” 瑶娘是府上的绣娘,做事爽利,绣工也精巧。她细致地给云羲和量好尺寸后,又耐心询问着想要什么样式。 “大小姐,安宜公主派人来邀您进宫呢,说是再过几日便是春花宴了,她想跟您探讨诗词。” 院里的二等丫鬟杏儿挑帘站在门口,垂着头不敢往里乱看,声音清脆地汇报着。 “安宜公主?” 云羲和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自己与她并未有过多少交集,今日她却邀请自己,想来是那信已经送到静妃手里了。 静妃不是蠢人,这么着急邀她进宫,定然是搭好了戏台子,要请自己看戏。 她勾起唇角笑了笑,转而看向瑶娘,“就方才说的那些了,十日内可能做出来?” 往年的春花宴,都会提前十日送请柬。 瑶娘胸有成竹地点点头,“小姐放心!做得出来,这流光纱是满绣的,奴婢只需裁出合适的尺寸再缝制到一起就好。” 云羲和点点头,吩咐小梨去妆匣中取了对白玉镯子赏给瑶娘,道了声费心。 绗?1绔?闈欏浠ヨ韩鐘櫓 车轮滚滚,将她带进了皇宫。 “羲和姐姐。” 安宜公主满脸笑容地迎了上来,很是自来熟,“你可算来了,你都不知道我在宫里多无聊。” 云羲和看着自来熟的安宜公主,不动声色地退了一步,十分客气的福了个礼,道了声, “公主万安,臣女担不得如此称呼,公主唤臣女一声羲和吧。” 入了宫,自当一切谨慎,这君臣之礼尤为乱不得。 “就属你礼数多。” 安宜又笑了笑,又挽上了她的手,“依你,都依你。快来帮我看看那几句诗词吧” “是。”云羲和也不推辞,这一切不过是为了静妃做铺垫罢了。 “等闲识得东风面,姹紫嫣红总是春。” 说是论诗,安宜倒是细心准备了不少自己的词作,她念完一首,便俏皮地眨着眼睛问道, “羲和,你觉得这首如何,可能在春花宴上一鸣惊人?” “确实很好。” 云羲和那双清冷的凤眼中闪过一丝惊艳,她是真没想到,安宜虽然看起来十分圆滑,却也是真有几分文采的。 安宜那精致的无可挑剔的笑容里多了几分小女孩家的骄傲,整个人显得真实了些, “哎呀,我是瞎写的……” “公主,公主,不好了!” 安宜的话还没说完,门口忽然跑进来一个面容慌乱的小太监,满脸通红,话都说不利索了, “静妃娘娘娘娘她忽然晕倒了,奴才们怎么都叫不醒!” “母妃!” 安宜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快去请太医!去通知父皇!” “回公主的话,太医和皇上都已经过去了。” 云羲和垂下眼睫,唔这便是大大戏开场吗? 果不其然,下一刻,安宜就满脸慌乱的看着她,说道,“羲和,你随我一同去吧,我,我害怕。” 云羲和没有拒绝的道理。 她刚随安宜踏入景阳宫,就见屋里站在一屋子的御医,各个脸色凝重。 静妃躺在床上,双目紧闭,面无血色。皇帝秦苍坐在榻前,沉着目光唤了几声“静妃”,却仍旧是叫不醒她。 二皇子秦君华跪在床榻边,脸色煞白,面露无措地说道: “父皇,原本,原本是是儿臣身子不爽,着太医院熬了些汤药。刚才母妃替儿臣尝了一口,谁知,谁知就晕倒过去了。” 皇上只当这是静妃和二皇子,母子情深,叹了口气,安抚的拍了拍二皇子的肩膀。 “母妃,母妃这是怎么了?” 安宜朝着床榻扑了过去,皇帝秦苍先是摸着她的头安慰了几句,继而回头瞧见云羲和也在,随意问了声, “羲和是陪安宜过来的?” 云羲和福了个礼,道了声是,秦苍便没有再说什么。 二皇子秦君华抬起头来也瞧了她一眼,云羲和瞧着他眼中的十足的迷茫和害怕,给了一个安慰的眼神。看来此事,静妃是瞒着二皇子的。 秦苍招来太医问道:“静妃这是怎么回事?” 范太医道叹了口气:“回皇上的话。静妃娘娘这是中毒啊!” 他话还没说完,一向木讷的二皇子秦君华就立即反驳道:“不可能!母妃只是替我尝了尝那碗汤药,怎么可能中毒?” 范太医抬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二皇子,臣不敢欺瞒。静妃娘娘确实是中毒之症,至于那碗汤药,臣也查验过了,汤药中,下了足量的沉意散。好在,静妃娘娘,她只尝了一口” 这沉意散,云羲和也听说过,此毒中加了大量的红花,中毒者浑身气血倒行逆施,若不及时救治,便会七窍流血而亡。 静妃,倒也是能豁得出去的。 听到范大夫这么说,静妃贴身的宫女立刻跪了下来: “皇上明鉴,这副汤药是娘娘亲自为二皇子殿下煎的,从始至终没有假手于人,娘娘断没有给自己下毒的理由啊!” 秦苍就怒了,他一拍桌案: “朕当然知道静妃不会下毒!那这何意散是哪来的?给朕查!谁开的药方?谁抓的药?医案可有记录?都给朕查!” “回皇上的话,为二皇子诊脉的是陆院正” “都带上来!” 云羲和不动声色地看着殿内的一众太医,见那位范大夫仍旧是一脸气定神闲的模样,知道这便是静妃的心腹了。 陆院正提前得了消息,被带来景阳宫时,一脸慌神。 他是按照皇后娘娘的吩咐,不好好给二皇子诊病,但若说是下毒,他自认还是没有这个胆子的。 “皇上,微臣一早给二皇子诊脉,二皇子的有些脉络瘀阻,并不十分严重,脉案和药方,抓取药材的记录,微臣都是登记在册的!皇上一查便知!” 陆院正忙为自己辩解。 秦苍脸色阴沉地接过侍卫递上来的医案,看也不看地递给一旁站着的几位太医, “给朕仔细看!一个字都不许放过!”这几日发生的事情,一件比一件让他觉得糟心! 那几位太医顶着秦苍要杀人的眼神,战战兢兢地翻看着医案,好一会儿,才有位张太医站出来,说道, “回皇上的话,正如陆院正所言,给二皇子的脉案和药方,都是对得上的只是” “说!还等朕求你们不成?”秦苍十分没有耐心。 其中一位张太医抬手擦了擦汗,心一横便说了出来, “只是,陆院中前日取的药材中,碰巧也有大量的红花,娘娘中的沉意散便是由红花制成的” 二皇子一听这话,焦灼而又惊恐地抓住了秦苍的衣摆,道,“父皇,陆院正要害儿臣!儿臣害怕!” 安宜公主也指着陆院正怒道,“陆院正,你敢谋害我皇兄,谋害我母妃,你好大的胆子!” 陆院正扑通一声开始磕头,“二皇子,微臣冤枉啊!皇上,求皇上明鉴!” 范太医则道,“皇上,红花若是适量入药,也是一位活血化瘀的良药。陆院正取用红花,或许也是为了入药” 话音刚落,那位张太医立刻就反驳道,“范太医倒是急着替陆院正开脱,也不看看这医案,治什么病,需要如此大量的红花?” 范太医便故意做出一副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样子,十分为难地看着陆院正,“陆院正,您快解释解释啊” 陆院正趴在地上,彻底慌了,谁把他取用药材的记录又加上去了? 那些药材可是皇后娘娘让他熬的啊,这可怎么说? 绗?3绔?浠ヨ枦姘忎竴鏃忕殑鑽e崕瀵岃吹璧疯獡 “朕不听这些诛心的话。那大量的红花到底作何用途,薛宝岚你可能说得清楚?” 秦苍看向她的眼神中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臣妾臣妾治下不严,怕是哪位宫人假传臣妾的旨意,偷得了这味药材,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求皇上给臣妾一些时间,臣妾一定会给云家、给静妃一个交代。”薛宝岚十分嘴硬。 “人就在这,还需要什么时间?陆院正,你说!”皇上丝毫不给她面子。 陆院正战战兢兢的不敢抬头,一边是皇上,一边是皇后,一边是自己死,一边是自己死加上诛九族,他当然毫不犹豫地把皇后卖了出去, “皇上,正是皇后身边的谷嬷嬷来找的罪臣。” 那被点出性命的谷嬷嬷倒是个忠心的,当即跪倒在地,“皇上,皇后,是老奴一时糊涂啊!” 皇后先是松了口气,继而又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来,“谷嬷嬷?!你这是为何?” 谷嬷嬷立刻朝着皇上磕了个头,道,“皇上!太子殿下乃是万金之躯,岂可让未婚先孕的下贱女子毁了清誉?老奴只是落了她的胎,并未要她的命,已经是放她一马了!” “还有二皇子。” 谷嬷嬷顿了顿,有些编不出来了,因为她也实在是想不到皇后有什么理由给静妃母子下毒。只好强硬地说道, “是老奴恨毒了静妃,恨毒了二皇子!此事跟皇后娘娘绝无干系!” “谷嬷嬷慎言。” 云羲和忽然淡淡地开口,“云莺儿是我云家女,还轮不到一个奴仆来指摘。” “是!是!云大小姐教训得对!”谷嬷嬷态度十分恭敬,反正事已至此,她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都是奴婢的错!” 皇后捂着心口,做出一副示弱的样子来, “皇上,臣妾为您辛辛苦苦管理后宫二十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今日一着不慎,却让身边人做出这等事来!都是臣妾不好,请皇上一并责罚臣妾吧。” 她知道,皇上到底还是个爱面子的人,此事虽然有人出来顶罪,但她这个皇后也要做出一番姿态来。 秦苍长长地叹了口气,正要开口,趴在床榻前的二皇子秦君华忽然哭出了声, “母妃,你醒醒啊母妃,没有您,儿臣可怎么活啊?” 安宜也跟着哭得凄惨,“范太医,我母妃中的毒什么时候可以解啊?” 秦苍才刚软下的心陡然又硬了起来,他的脸色越发阴沉,“皇后,你还在拿朕当傻子吗?你当真以为,朕什么都不知道?” 那谷嬷嬷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额头磕破了皮,鲜血直流,“皇上,都是奴婢一人之罪啊与皇后无关,皇后娘娘是清白的!” 薛宝岚脸色煞白,身子开始渐渐颤抖起来,紧咬下唇,始终让自己保持一份清醒,她不信,不信还能有什么证据? “皇上,臣妾冤枉!” 秦苍气滞地盯着薛皇后那张痛哭流涕的脸,手中的珠串捏得咯吱作响,半晌没有再说话。 “君华,安宜” 内间忽然传来一声虚弱的呼唤声,正是在太医施针治疗下,幽然转醒的静妃,她才说一句话,就不停地喘着气。 “母妃,母妃您终于醒过来了。”秦君华本就胆子不大,这会儿更是哭得满脸泪痕,一旁的安宜虽然知道这是母亲做的一出戏,却也是忍不住扑到了静妃的怀里。 静妃安抚似的拍了拍秦君华,转而朝着皇上道了声,“劳皇上记挂,臣妾,咳臣妾总算是捡回一条命来。” 好不容易说完这句话,她就又是一阵大喘气,气若游丝地继续说道, “皇上,臣妾也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药,但想来,太医也是无心之失。既然,既然臣妾已经醒过来了。就就请皇上,放过太医吧。” 安宜哭得涕泪纵横,大声道, “母妃,你总是这么善良,才不是太医的问题,是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要害皇兄,在药里下了毒” “安宜,不许胡说。” 静妃脸上做出一丝难以置信的表情来,随即苦笑道,“皇后娘娘一向端庄宽和,怎么会” 安宜只顾着呜呜地哭。 秦苍远远地看着这一幕,身上的戾气忽然消失了大半。因为他最想看到的一团和气,良善大度,竟然在静妃这里看到了。 静妃,魏静姝,中书令魏康培养出来的闺秀,一向是秀外慧中,嫁给他这么多年,虽略有高门贵女的刻板,却到底也与他相敬如宾。 看着她如今的柔弱模样,秦苍心中又是心疼又是欣慰,想着君华虽然不及君泽威仪万千,却总归还是个好孩子。 静妃有功啊,将这一双儿女养得不错。 可就是这样一位良善的妃子,却被皇后磋磨成如今这幅模样!秦苍闭了闭眼,眉宇间是掩饰不住的疲惫, “皇后,你真是让朕失望透顶。自即日起,收回皇后宝印” “皇上!臣妾是您的皇后,您的原配嫡妻啊!您今日若是因为这莫须有的罪名,收回皇后宝印,日后,史书上又会怎样记录臣妾所受的这份屈辱啊?” 皇后眼见着皇上对静妃心软,也捂着心口开始示弱,“还有太子,难道您忍心让他有一个被人戳脊梁骨的母后吗?” 秦苍气得站了起来,“薛宝岚,你身为皇后,做出这等下作之事,又将朕的面子放在哪?” “臣妾是清白的!” 皇后抵死不认,她突然抹了把眼泪,指天发誓,“皇上,臣妾以薛氏一族的荣华富贵起誓,臣妾绝对没有做过任何戕害皇嗣,毒害皇妃的事!!” 她身旁的谷嬷嬷正是皇后的陪嫁丫鬟,是薛家的家生子,听闻这话,也是老泪纵横,抱着薛皇后心疼地哭道, “皇后娘娘,您实在是苦啊!” “薛宝岚!”秦苍怒喝了一声,到底没有将刚才的话再说下去,他急促地喘着气,心中不免有些挣扎。 薛家先祖是同始皇帝一起打天下的交情,始皇帝赐封为镇远公,代代袭爵,薛家后人虽然不如先祖那般有出息,但那赫赫威名的国公府,到底还是彰显皇恩的标志。 他屡次放纵薛皇后,也是看在先祖的面上,“罢了” 皇上的话还没说完,外面忽然传来太监的通传声,“皇上,玄王爷求见,说先前吏部侍郎的案子,已经查出些眉目来了” 绗?4绔?鍚庡涓嶅緱骞叉斂 薛皇后的一颗心瞬间提了起来,该死的太监,怎么不等皇上的话说完再进来。 她身子一软,大半身子都靠着一旁的谷嬷嬷,罢了,搬出了薛家,总归皇上也不会拿她怎么样的。 皇上听完通传,眉头微皱,唔了声,“既如此,便宣来景阳宫吧。总归是静妃的表侄女,好叫她听了也心安。” 不能在别的事情给静妃一个公平,那边在这件事上给她一个体面吧。 静妃语气中有些不甘,“谢皇上恩典。” 云羲和确实默默松了口气,秦玄凌啊,他来得还真是一如往常的,及时呢。 有薛家祸乱朝堂的那些烂事,皇后这番作为,可就不是女人间的争风吃醋了。 秦玄凌大步流星的进了景阳宫,仍旧是那抹冷淡漠然的神情,仿佛无论这天地间发生什么事情,他都混不在意。他身上的龙涎香中似乎加了些薄荷,芳润而又冷冽。 他目不斜视地朝着皇上行了个礼,“皇兄。” 秦苍脸上的表情缓和了些,抬了抬手,示意他起身,“小七,起来说话。” 当今太后乃是先皇的继后,膝下育有七王爷秦玄凌和长公主秦惜一子一女。 先皇当年得急病暴毙,并未来得及留下遗诏。朝臣们极力拥护中宫嫡子秦玄凌继位,但太后却说江山社稷不该交由三岁孩童,继而力排众议,扶持着皇长子秦苍坐上皇位。 出于这份大义,秦苍对太后十分敬重,对秦玄凌这个最小的弟弟,也是难得有几分兄弟情。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早早地立下太子,就是以怕万一。 秦玄凌起身将手中的奏折递给一旁的太监,语气平静地说道,“皇上,臣弟先前奉命查吏部尚书一案,已经查清,是薛国公暗中在江南圈养貌美女子,祸乱朝纲。” “除了那位妾室阿萝,朝中不少大臣府里都被塞了美人。臣弟已经将名单附上。” 静妃当场一阵惊呼,继而虚弱地一阵咳嗽,好半晌才缓过气来, “臣妾,臣妾的表侄女,竟是薛国公害死的?皇上求皇上做主,表侄女雅儿今年才二十岁,一尸两命啊” 而一旁跪着的皇后满脸震惊地抬起头来,惊慌失措地擦了擦脸上的泪水, “不,不可能!” 秦玄凌像是这才注意到屋中还有其他人一般,侧头瞥了一眼薛皇后,提醒道,“皇嫂,后宫不得干政。” 薛皇后张了张嘴,明显被噎住了:“” 云羲和垂下眼睫,掩饰住眼底一闪而过的笑意,秦玄凌这个冷傲的怪脾气,还真是,对谁都如此啊。 秦苍一行一行地看着奏折上的内容,以及呈上的口供,脸色越发难看。 数十张口供上清清楚楚地记录着自己的上线是谁,是如何联络的,如何将美色送到朝廷大臣和地方官手里。 甚至详尽到连如何挑选穷苦人家的女孩,如何培养琴棋书画都交代得一清二楚。 做不得假。 越往后,秦苍心中越是翻江倒海一般,好一个薛家! 他看着奏折最后一页附录的一长串名单上,赫然出现的二皇子秦君华的名字,整个人眼中的戾气已经压不住了。 “啪!” 秦苍抬手将手中的茶盏摔在薛皇后面前,当啷一声,茶水和着瓷片碎了满地。 有一些污渍甚至溅到了薛皇后身上,吓得她大惊失色,一抬眼,瞧见皇上那几乎要杀人的眼神,薛宝岚又吓得不敢再说话。 “查抄薛家!” 秦苍咬牙切齿地喝道,他一再地给皇后面子,给薛家面子,为的是什么? 不就是为了让太子有个体面的母亲和外戚吗?可皇后与薛家又回报了他什么? 秦苍不由得想到先皇的后宫一派祥和,太后能为了大顺江山,将属于自己儿子的皇位拱手相让! 而自己的皇后,却为了一己之私,戕害皇嗣,毒害嫔妃! 还有薛家,有多大的胆子?敢操纵朕的朝臣,还把手伸到皇子身上来? “薛正业祸乱朝纲,即刻关进刑部大牢。即日起,收回薛家镇国公爵位,查抄薛家家产,薛家五服族人统统贬为庶民,流放岭南。” “皇上”薛皇后嘴唇颤抖,毫无血色。 秦苍满脸厌恶的看着薛宝岚, “皇后德不配位,即日起收回皇后宝印宝册,即日起,非诏不得出坤宁宫。后宫诸事暂由太后打理。” “陆院正身为太医院院正,败德辱行,草菅人命,推出午门斩首示众。陆家后人世代不得行医。” 最后,秦苍的视线转而看向内室的静妃,道, “静妃为二皇子尝药有功,赐封为静贵妃,待身体痊愈后,再掌六宫事宜。” 秦苍说完,实在不愿再看着一屋子的乌烟瘴气,阴沉着脸拂袖而去,秦玄凌也紧随其后地离开了景阳宫。 皇后被身边的谷嬷嬷搀着扶了起来,身心俱疲地回了坤宁宫,这一仗,她败得彻底。 云羲和微微侧头,透过半开的窗户看了看外面湛蓝的天空。 也不知道,薛皇后以薛家全族荣华富贵起誓的时候,可曾想过,老天爷的报应会来得如此之快? 那一干人等都退了下去,云羲和也觉得心中畅快了不少,太子越是六亲无靠,离那个位置也就越远,她也就越能在婚事中掌握主动权。 她福了个礼,正要退出去,躺在里屋的静妃,不,现在应该叫静贵妃了,却声音柔柔地留住了她, “羲和姑娘,今日叫你看笑话了。” 云羲和轻轻勾了勾唇角,确实是笑话,但确实让人舒心的笑话。她便客套道,“多谢贵妃娘娘体恤,臣女只觉得娘娘柔善大度。” 静贵妃也笑了笑,“也得是羲和姑娘柔善,才能看出本宫的柔善。” 云羲和心知,这话便是在点她了,静贵妃要的是,自己能领她的情。 于是她便委婉地说道,“说起来,今日之事,云家也是沾了娘娘的光。若非如此,臣女的二妹妹,可是要咽下这个闷亏了。” 静贵妃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有些话不便明说,云二姑娘也是个很好的靶子。反正云家承了她的情,便是她云羲和承了情。 她脸上的笑意更深,“难怪,本宫一见你,就觉得与你甚是投缘。” 云羲和守着规矩不动声色地应道,“多谢贵妃娘娘抬举,臣女今日多有叨扰,不打扰娘娘养病了。” 静贵妃也不再阻拦,转而朝着一旁擦干眼泪的安宜道, “安宜,羲和是你请来的客人,如此,你便送她出宫去吧。” 绗?5绔?鏌ユ妱钖涘浗鍏簻 景阳宫终于清净了。 静妃躺在床上,看着床榻边哭得一塌糊涂的二皇子,一阵心疼:“君华,今日可是吓到你了?” 秦君华的衣袖上已经沾满了眼泪,他还是伸出袖子擦了擦,露出一张干净到有些木木的清秀脸颊来,他一点头,那才擦干净的眼泪就又掉了下来, “母妃,儿臣害怕,害怕您再也醒不过来了。” 静贵妃摸着他的头发,道,“你放心,娘不会丢下的。君华,莫怕,有娘在,娘一定会为你安排好一切。” 秦君华啜泣道,“母妃,儿臣什么都不要,儿臣只要母妃和安宜妹妹。” 静贵妃也忍不住红了眼眶,“傻孩子。母妃和妹妹都会陪着你。陪着你登上那至高无上的位置。” 秦君华神色一凛,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来,“母妃,您说什么?” 静妃笑道,“君华,别怕。” —— 云羲和回府的路上正好路过薛国公府。 她掀起车帘,好巧不巧地一眼就看到秦玄凌,带着大批官兵冲进国公府中。 那昔日赫赫威名的国公府中,鸡飞狗跳。 男女老少满脸慌乱地跪在院中,再无往日的尊贵威严,口中直呼, “冤枉!” “我要见皇上!” “玄王你狼子野心,胆敢查抄国公府!” 她还看到晨起还盛气凌人的薛茹,此刻脸色苍白地跪在人群中,如今却已经成了丧家之犬。 门口围了一圈又一圈看热闹的百姓,指指点点,或是惋惜,或是痛骂,或是互相八卦。 云羲和放下车帘,深深地喘了一口气,心中忽然闪过一抹厌烦,她开口催促赶车的小厮, “快些离开此地。” 秦玄凌看着那带着云家家徽的马车快速驶过,眼底划过一抹嘲讽,云羲和,你跑这么快做什么?这一切不正是你一手促成的? “王爷,那是云家的马车”一旁的侍卫阿沉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不解地问道,“可有什么问题?” 好一会儿,直到那马车一转弯驶入街角再也看不见,秦玄凌忽然道了句,“你在此守着,本王去去就来。” 夕阳西下,天色已经不早了。 街道两旁仍旧是一副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场面,小贩们挂着笑脸高声叫卖,年幼的孩童手中举着糖人追逐打闹,姑娘妇人停留在胭脂水粉的摊位前挑选,还有那出锅的点心铺前排了长长的队 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 云羲和心中那股子厌烦才散去了一些。 “停。” 她下了马车走在人群中,那市井的鲜活气息沾染在她的眉间发梢。她就像是疲倦的鸟儿归入山林一般,脚步轻快极了,小桃和小梨跟在她身旁,眼神警醒地观察着周围。 从这里走回云府也没有多远,但小姐的安危比天大。 远处,正在驰马追赶的秦玄凌看到她下了马车,眉头一皱,勒紧缰绳,也不由得慢下了马蹄。 他自己都有些说不清楚,明明在答应她的那一刻,就已经能够预见到今日所发生的一切,如今,追上来又是为何? 他晦暗不明的眸子紧紧地盯着那一抹远处那一抹倩影,仿佛要将那随之而来的疑惑统统卷入眼眸的漩涡深处。 可他还是不自觉地握着缰绳,靠得更近一些。 “小姐,前面好热闹。” 云羲和顺着小桃的手指看了过去,街道中间,一群人围着一个妇人打扮的女子,指指点点的正在说些什么。 走近一看,才发现是一位年轻女子带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正在跪地乞讨。 周围的百姓正在议论纷纷,“瞧她身上穿的衣服,还是苏绣呢,怎么好意思在这里要饭骗人。” “可不是,瞧那孩子也打扮得干干净净的,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来的。” 云羲和本不欲管闲事,可女人身上那清洌的雪松味道却丝丝绕绕地直往她鼻尖钻,细闻之下,香中还调着些泛着暖意的烟熏玫瑰,让那股清冷继而变得温和内敛。 这味道本是那学堂中的少年们惯爱的香气,如今出现在一位年轻妇人身上,倒是不俗。 云羲和眼中闪过一丝兴味,继而停下了脚步。 她细细地瞧着,围观百姓说她是要饭的,但那妇人却分明站得笔直,手中举着的纸上清清楚楚地写着, “前来长安寻亲,花光银两,愿意做工换些吃食。” 于是她开口道,“你跟我走吧。” 那妇人闻言先是一喜,继而便从自动让开的人群中看到了端庄华贵的云羲和,她面上露出一丝犹豫, “小姐,我愿意做工,但我不能签卖身契。” “嗯?” 云羲和有些疑惑,高门大户为了好管理,府中的奴仆没有不签卖身契的。 那妇人便道,“我若是签下卖身契,那我的儿子便也入了奴籍,我不能为了一口吃食,毁了他的一辈子,他日后是要中状元的。” 这话一出,围观的百姓发出哄堂大笑声,都快沦落到要饭的地步了,还做这种白日梦呢? “原来如此。” 云羲和点点头,唇角勾起一抹笑容,倒是位眼光长远之人。 她也不勉强,抬手从头上拔下一只镶着鸽子血红宝石的金钗,递了过去,“给你,拿着吧。” 小梨立刻就警惕了起来,“小姐,这来路不明之人” 围观百姓中也有人劝说起来,“这位小姐啊,你这钗子可老值钱了,莫要轻易给人骗了,那就可惜咯。” 面对众人的质疑,那妇人仍是一副坦然的表情,一句话也没有说,倒是身旁跟着的小男孩气鼓鼓的。 他穿着一身灰蓝色的锦缎长袍,头发扎成个小丸子的模样,肥嘟嘟小脸上满是愤怒,他张开手将那妇人护在身后, “不许你们这么说我娘!” 云羲和低头看着他,眼中闪过一抹疼痛。 前世,她抱养的那个小孩,也是这么一副可爱的模样,也会在楚晟同她争执的时候,这么护在她身前,维护她。 “乖乖,别怕。” 她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牵住他肉乎乎的小手,“没事的。” 那妇人见状,终于忍不住软下了身段,她面露乞求,“小姐,我不要你的钗子,只求你能收留我们母子,我会刺绣、插花、沏茶、调香、还会算账” 云羲和听到最后,淡淡应了声,“好。” 绗?6绔?鎹″埌鏈潵瀵屽﹩ 那妇人千恩万谢后,便抱着孩子跟在云羲和身后,一同前往云府。 “你叫什么名字。”云羲和随意问了句。 “叶时芳。” 云羲和听到这个名字,脸上的表情一顿。 若是她没有记错的话,前世将商铺开遍大顺、大周与西凉,富甲天下的十方夫人,本名便是叶时芳。 她的儿子叶朗小小年纪,便出口成章,被称为神童,前途无量。 “小姐,可有什么问题?” 叶时芳也是会察言观色之人,见云羲和脸上露出思索,便小心地问道。 云羲和万万没想到,自己无心之举,竟然捡到了这么一个大宝贝。 她难得露出几分笑意,道了声, “夫人,我恐怕不能带你回府了。” 叶时芳的脸上一阵诧异闪过,继而又变得失落,“无事,若是小姐不方便” 云羲和淡然地抬了抬手,止住了她的话头,“不。” 她抬手一指不远处的万香楼, “看到了吗?那是我的铺子,专做各种香粉生意。但一直未有起色,从今日起,你去店里细心学着,等熟悉了,我想让你接手做掌柜。” 叶时芳心中大为震撼,她们不过素昧平生,忍不住问道,“小姐,你不怕我是骗子吗?” 云羲和神情不变,凤眸中闪过一丝兴味,笑道,“我不怕,十方夫人,你怕自己做不到吗?” 叶时芳忙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云羲和道,“那就希望我们合作愉快了。” 说罢,她便亲自带着叶时芳朝着万香楼走去。 万香楼乃是云老夫人给她的铺子,先前她一向不关心这些,连账本也没有看过几回。 结果可想而知,这铺子的生意一日比一日的差。 如今,竟然老天开眼,让她遇到叶时芳这个极其会做生意的未来富婆。 “曲大掌柜。” 万香楼门可罗雀,云羲和迈步进了大堂,面无表情地朝着柜台后打盹的中年妇人唤了一声,声音清脆中带着几分不悦。 曲大掌柜登时惊醒,揉了揉眼睛才认出来人正是自家小姐,她赶忙从柜台后出来,向云羲和弯腰行了个礼,“大小姐,您怎么忽然来了?” 云羲和表情淡淡地抬了抬手,示意她起身,转而指着身后的叶时芳道,“来安排个人做工。” 曲大掌柜心头略有不悦,以为这是大小姐派来的监工,但面上还是二话不说的应下了。 云羲和又嘱咐了一些事情,这才离开了万香楼。 云府离这里并不远,不过走了一盏茶的功夫,便瞧见了云府那扇朱红色的大门。 才要踏进云府的大门,就被人给拦了下来, “云羲和。” 一道淡漠冷硬的男声,让云羲和回头,一眼就看到了那骑在马上,姿容俊美却面无表情的男人,秦玄凌。 她回头的看着他,这青天白日的,又没有到约好解毒的日子,他找她有什么事? 她站住脚步,回身行了个礼,继而疑惑地问了声,“玄王爷,你跟着我做什么?” 一旁的小梨赶忙拉了拉她的袖子,提醒道,“小姐。” 云羲和从善如流地换上了一副待客的表情来,“王爷要来府中坐坐吗?” 秦玄凌原本跟上来是想质问几句的,但眼下既然已经跟到了云府,那反正闲着无事,坐坐便坐坐吧。 于是他点了点头,“既然云小姐盛情邀请,那本王便坐坐吧。” 云羲和:“” 你很闲吗?薛国公府你查抄完了吗?不用回宫去回禀吗? 门口伶俐的小厮已经奔向内院去禀报:“老爷,玄王爷送大小姐回府,正在门口叙话呢!” 正在书房中议事的云烈眉心一跳,羲和怎么能跟秦玄凌这个大魔王掺和在一起? 秦玄凌下马跟着一头雾水的云羲和,进了云府。 他侧头看着她,乌黑的瞳孔中惑人心扉,“你满意了吗?” 云羲和一阵恍惚,满意什么?满意你来云府做客?还是 她顿住脚步,抬眼瞧着秦玄凌,清冷的眼中含着一丝意味深长,“喔,王爷这是在薛家打抱不平?” 秦玄凌微微偏头,面无表情地看向她,“你为了一己之私,这般搅弄是非,是否不太善良?” 声音冷冽如雪山上的清泉。 云羲和心想,我不太善良? 倘若你秦玄凌经历了国破家亡的前世,怕是现在已经篡位谋反了吧? 她心中腹诽,面上却依然保持着淡然平和: “薛国公府的事情是王爷查出来的,与臣女没有什么关系。 而静妃,就算没有那封信,她和皇后实际上也早已势同水火,臣女借王爷的手捅破那表面和平,不过是顺手添了一把柴。 更何况,就算没有臣女推波助澜,难道王爷就真能忍心看着太子谋算二皇子? 这俗话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两人可都是您的好侄儿。” 说到这她顿了顿,轻轻挑了挑尾音,“不过王爷说对,臣女确实也不太善良。” 秦玄凌看着她,良久才消化完她那一番无赖说辞。 他回了回神,来回品着她凤眼中那抹生动的狡黠,道,“比如说?” 他的声音温淳好听,如同雪山上的冷冽的清泉融化为汩汩春水。 云羲和则是落落大方,风轻云淡道, “比如说,臣女昨夜给王爷解毒时,为了套话,针扎的故意深了几分,才会让王爷疼的不行。不过王爷放心,下次不会了。” 秦玄凌轻轻哼了一声,随手拂了拂衣角,“你倒是诚恳……” 未等他再说些什么,云烈已经迎了出来,他现在看见这些皇室子弟就忍不住一阵头大,只语气生硬的上前来拱手行礼, “玄王。” 秦玄凌顿住了脚步,“云将军不必多礼。” 云羲和心想着爹爹可真是大救星,她十分自然地松了口气,“父亲有事,女儿便先行告退了。” 秦玄凌视线轻移,打量她那微微发亮的眼神,莫名觉得她此刻心情一定十分不错,但他却很不爽。 于是当着云烈的面,他那双桃花眼中漾满柔情,徐徐道,“羲和姑娘,莫要忘了与本王的约定,三日后见。” 云羲和:“” 顶着父亲严厉审视的目光,她无语到满头黑线。 绗?8绔?瀹舵硶澶勭疆 云莺儿脸上挂着笑容,快步跑上前来, “姐姐,是莺儿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先前都是因为那楚晟,他威胁我,说我要是不按他说的做,他就要领兵攻打我们大顺,我不得已才听他的!我也是为了父亲和兄长的安危着想啊!” “你不去写话本子实在是屈才了嗯?” 云羲和才刚反驳了一句,就闻着空气中似有若无的象谷的味道,抬眼看了一眼云莺儿,眼神冷冽, “你要去做什么?” 云莺儿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姐姐,我们不是从来都形影不离吗?自然是姐姐去哪,莺儿就陪你去哪呀!” 云羲和抬手将她腰间的香囊摘下抛给小桃,吩咐道, “去请父亲。” “不要!” 云莺儿瞬间慌了。 这要是让父亲见到她,出不了门事小,依照父亲那谨慎刻板的性子,岂不是要打死她?! 她当即扯住小桃的袖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声道,“姐姐,莺儿是做错了事,可到底也没有伤到姐姐!姐姐你为何一定要逼死莺儿啊!” 门口来来往往的路人见到这一幕,忍不住停下来围观,这云家姐妹又出了什么幺蛾子? 云羲和眼底闪过一丝不耐,“聒噪!”说罢,给了小桃一个眼神,直接摁着云莺儿堵了她的嘴!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云烈就脸色铁青的疾步到了门口。 云羲和将香囊交给云烈,低声解释道, “父亲,这是从莺儿身上搜到的象谷,乃是用罂粟制成的烟土。人若吸食会上瘾,继而损害身体,丧失性命。女儿担心她想岔了路子,继而拦住了她。” 云烈咬着牙,摆手道,“知道了。” 云羲和出了大门坐上马车,他即刻命人关上云府大门,家丑不可外扬! 他看着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的二女儿,只觉得心头像是堵着一团棉花, “这烟土,你打算给谁用的?” 其实不用问,只略一想就知道,除了太子,还有谁值得这个孽女花如此大的心思? 她到底有几个胆子啊,敢用如此拙劣手段去戕害皇太子?云家九族黄泉之下都不够让她败的。 “父亲!莺儿不懂你在说什么!”云莺儿打算靠着死不承认,蒙混过关。 “来人,请家法!” “不要啊!”云莺儿看着那,牛皮制成的云家九节鞭,吓得瘫倒在地。 云烈气得头都要炸了, “孽女!为父念你身子孱弱,那日才没有教训于你,谁曾想,你还如此不知悔改!为父今天就教教你,什么是云家家风!” “啪!”他手中的鞭子重重落下。 “啊!!父亲不要啊!!”云莺儿痛得满地打滚。 “啪!” “父亲,女儿到底哪里做错了?你偏心!”云莺儿觉得自己委屈得要死,凭什么她云羲和可以进宫,自己就要在这里受家法? “我云烈若是不偏心,早就一根白绫勒死你这个孽障了!”云烈狠狠地举起手中的鞭子。 云羲和不知晓府里的鸡飞狗跳,她特意吩咐要备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一行人也都穿得朴素, 出了长安城,绕着几绕,才朝着芙蓉镇的方向驶去。 云羲和靠在车厢上,听着车轮滚滚,思绪不由得飘远。 前世,她远嫁到大周后,因为太过孤独,收养了一位小皇子。那小孩子的母亲在生他的时候难产了三天三夜,导致那个小孩患上了极为严重的心疾。 她与那孩子相依为命,为了救他,她从大周皇宫跪行千里求到那位本花神医的门前,最终,学到了一手出神入化的医术。 可最终也没能救下那孩子。 并非是因为她医术不精,而是她学成归去的时候,楚晟已经决定攻打大顺,她玲珑可爱的养子,被楚晟一剑穿心,歃血祭旗。 云羲和猛地睁开眼,伸手缓缓捂住胸口,尽管只是回忆,却仍旧痛入骨髓。 她掀起车帘,往外看去,不远处如雾一般的梧桐山,已经渐渐清晰。 她绝不会那噩梦般的经历再发生。 —— 芙蓉镇,夜幕刚刚降临,灯火辉煌。 梧桐山下的芙蓉镇聚集着各路牛鬼蛇神,热闹得不输长安城的任何一条街道。 云羲和一副男儿打扮,身上的衣衫也很是朴素低调,她站在镇上一处大而精致的院落前。 院中种着大片大片的海棠花,此时开得正盛,嫣红的花瓣随着春风簌簌落下,在空中纷纷扬扬,宛若人间仙境。 海棠树下放着一张摇椅,上面躺着一位荆钗布裙的老妇人,脸上盖着一本医书,似乎陷入了梦乡。和外界那沸反盈天的情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云羲和一眼就认出来,那便正是本花神医了。 小梨眼明手快地上前去叩门,“叩叩叩” 院中的妇人睡得正沉,似乎完全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小梨手握成拳,正想再敲,云羲和抬手止住了她的动作,“你们在这里等着。” 她走上前去,径直推开那虚掩的木门,拎着裙摆,信步走了进去。 她迈开一步后,便又退了回来。静静地等待着,暗处那的淬了毒银针扑簌簌地飞到她面前一步的地方,便像是失了力气一般落了下来。 云羲和这才继续往前走。 她抬手捻起腰间的香囊,静静打开在身旁晃了晃,院中的那纷飞的海棠花中,红粉色的虎头蜂一只也没有朝她飞来。 越往里走,院中越是奇花异草,药香盘旋。 云羲和眼中闪过一丝馋涎,尽管前世已经在这里待过不短的时日,但这满园的药草花卉,实在是太招人喜欢了呀。 她转而将浸了清凉油的手帕放在鼻尖,抵御着那一朵让人昏昏欲睡的醉花香。 院中不止她一个人,还有不少或趴或躺或脸肿如猪头的人,身着锦绣,腰缠万贯,衣饰华贵到让人眼晕。 云羲和挑了挑眉,这样的场景前世她倒也是习以为常了。 多少人听闻本花神医的名声后,便来此求医,可这小老太太实在是性格怪异得很,在院中设下重重机关,却又用一片落英缤纷的美好做掩饰。 不少人就此中了招。 她就着手帕,将本花神医脸上的书拿了下来。 云羲和微微勾起唇角,喃喃道,“师父,又见面了啊。” 绗?0绔?鍐嶉亣妤氭櫉 云羲和的表情默了默,她倒是听说过多年前西凉皇室意外得了一根龙骨。 却不知道那龙骨竟是从本花神医这里夺走的。 本花神医将盒子推到云羲和面前,“这颗乌雪丹是我用百年虎骨做了替代,虽然其它药材都没变,但药性到底差了些。” 言下之意,若是以它解毒,能不能成功,谁也不能保证。 可无论能不能成,云羲和都要试上一试。 她坚定的目光投向本花神医,“中毒之人对我来说,至关重要,但凡有一丝一毫的可能,我都要试上一试。” 本花神医叹了口气,“罢了,年轻人哟” 她转而又回身从里屋取出一本有些泛黄的手札来,表面的封皮已经翻到破破烂烂了,一看就知道是常看常新的经验之物。 她布满皱眉的手掌来回摩挲着,眼神透着几分不舍,最后却又将手札放到云羲和面前,嘱咐道,“这也是我祖上留下来的,里面写着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解毒之法。我瞧着你也是个精于此道的,如此便留给你吧。” “但是能吃透多少,就看你的本事了。” “本花神医……” 云羲和看着这本手札,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 前世她拜入本花神医的门下为徒,自然知道这本手札,这手札宝贝得很,别人连碰都不能碰。 本花神医一直将它放在案前,时不时的就会翻上一翻,那里面记录着家族世世代代的心血。 这样珍贵的东西,本花神医竟然愿意拿出来送给她这个一面之缘的陌生人,纵然心硬如她,也难免觉得感恩。 “别叫我神医了,唤我一声婆婆吧。” 本花神医笑盈盈地看着她,“原本,我是想将这东西留给子孙后代的,但今日见到你,我也想通了。还是留给有缘人吧。医术一道,本就该如此传承下去。” 一旁的杏儿也道,“小姐,您就留着吧,不用考虑我。我一时半会儿的,也学不会这如此深奥的医术。” 云羲和摸着手札,心中感慨万分。纵然再不愿夺人所爱,却也知道,如今这以毒攻毒的法子未必能万无一失,她需要学过更多的医理,和前辈的经验。 她当即起身,朝着本花神医盈盈一拜,“婆婆,你若是不介意,便收下我这个徒弟吧。” 这一身医术本就是在她这里学来的,唤她一声师傅,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本花神医拍掌,“那可说好了,只能认我一个师傅,天底下谁的医术都不如我……” “那是自然。”云羲和没有异议地认下了,这小老太太还是如此霸道而又自信。 “……” 又说了几句话,云羲和便起身告辞。 出了那座小院,夜色越发浓郁,各处灯火却将整个镇子照得亮如白昼,街上仍旧一派热闹喧嚣。 云羲和带着丫鬟回到屠二哥提前安排的客栈,才勉强得了几分安静。 她一边翻看起手札,一边嘱咐着,“小桃,吩咐下去,咱们的人不许在镇上闲逛。” 这里毕竟离梧桐山太近,问仙皇后的坟被炸出那么大个窟窿来,修缮起来也不是一件易事,难保楚晟那样的大孝子不会亲自监工。 碰上他也是件难缠的事,一切还是小心为妙。 若不是为了替秦玄凌求药,她也不愿来芙蓉镇冒这个险。 “是。” 小桃退下后不久,云羲和翻看着手札,却渐渐蹙起眉头来。 有先人记载着,以龙骨制成乌雪丹,有洗筋伐髓脱胎换骨的功效,若是用于解牵机蛊毒,解毒后与常人无异。 若是以虎骨取而代之,药性减弱,丹药味道其苦无比,且服用之人要忍受脱胎换骨之痛。 “脱胎换骨?”云羲和喃喃道,那也不是件好受的事情。 她信手又翻过一页,见后面写道,“但以此虎丹解毒后,病者心肺皆虚,寿命不过三年五载。需将龙骨磨粉泡水吞服,亦可百岁无忧。” 龙骨……说到底,还是龙骨… “小姐,您求这丹药是为何呀?”小梨见自家小姐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便关切的问道。 云羲和合上盖子,微微一笑,“因为这是起死回生的好东西啊,留在手里总是好的。” “原来是这样!还是小姐有远见!”小梨当即夸赞道。 “好啦,快歇息啦,明日还要赶路呢。” 这一夜,云羲和心有所想,辗转反侧,始终无法安心入眠,甚至做了个梦。 在梦里,她顺顺利利地扶持着自己的儿子,登上皇位,而后垂帘听政,又在儿子成年后,还政于他。 可在梦境的后半段,她陷入无边无际的孤独,无边的繁华和热闹都与她无关,她像是被人关在一个透明的罩子中一样,所有人听不到她说话,也看不到她的悲喜。 她也不知道自己被隔绝了多久,忽然有一天看到从天而降的飞龙。她惊喜交加地喊着,“秦玄凌,你有救了!” 可下一秒,那飞龙又变成了楚晟的样子,恶狠狠地看着她道,“云羲和,你往哪里逃……” 梦境纷纷扰扰,让她在清醒和混沌中不停挣扎。 及至清晨醒来后,她眼下一片乌青。 好在除了没睡好,也没有发生什么别的事来,她仍旧将自己扮成男儿装扮,用完早膳后,便踏上了回长安的归路。 可谁知,才出芙蓉镇,便被人拦了下来,“前面的车队让一让,让一让——” 云羲和淡声问道,“怎么一回事?” 屠二哥上前与人一番交涉后回来禀报,“大……公子,前面是大周晟王负责运送石块砂土的队伍,说是要占用官道一个时辰,咱们此番低调行事,不好跟人起冲突,怕是得等一等了。” 云羲和轻轻应了一声,“那便等吧。” 她是怎么也没想到,好巧不巧的,会在此时碰到楚晟。 她带着的这几人虽说都是身手高强的精锐,个个都能以一当十,但到底双拳难敌四手,对方人多势众,没必要在此时争个高下。 绗?2绔?澶ч瓟鐜嬬e鐜勫噷 长安城里这两天讨论最热烈的事情,莫过于太子东宫着火、薛国公府被查抄这一事了。 百姓们都暗自调侃道,这次倒霉的薛国公府是因为被牵连,真正天怒人怨的是太子秦君泽,毕竟他明明和云家大小姐有婚约,却和云二小姐暗通款曲,甚至还未婚先孕。 简直是德行败坏。 同时让百姓们唏嘘不已的还有另一件事。 这两日玄王爷带着大批禁军,先是查抄了国公府,而后又去了不少朝廷大员府上,每次出来,都带着几位貌美如花的女子。 偏偏秦玄凌此人虽然看着病弱,但做起事还是出了名的冷血无情心狠手辣。 他甚至直接就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设起公堂来,面对那些哭得梨花带雨的柔弱女子,毫不怜香惜玉的严刑逼供,不仅如此,还变着花样的威逼利诱,若是认真坦白的则送入刑部大牢,若是咬死不说的则当街斩首。 牵扯出了好几位朝廷命官都被下了大狱。 有人说玄王爷这是抓到了什么线索,在替皇上肃清朝堂。 也有人说,秦玄凌这大魔王纯粹就是心理变态,自己身子骨病弱不堪就见不得别人好。 也别叫什么玄王爷了,干脆叫阎王爷吧! 秦玄凌两日打了不少朝臣一个措手不及,而他经手的这最后一桩差使,便是亲自出城,去抓捕一位闻风而逃的鸿胪寺少卿。 结果回城的路上,好巧不巧地碰到正在逃命的云羲和。 秦玄凌坐在马车里,神色淡漠地翻看着方才签字画押的供词,耳边还时不时地传来那位鸿胪寺少卿的谩骂声。 他那双好看的桃花眼,微微低沉,像是听到什么天籁之音一般,“这词骂得倒是新鲜。” 阿沉从队伍后方打马出来,停在马车旁,禀道:“王爷,云家大小姐正跟在我们后面不远处纵马狂奔,似乎在被什么人追赶。” 这地方算是偏僻的,若不是秦玄凌追着那鸿胪寺少卿往这边跑,谁也想不到会在这种荒山野岭遇到云家大小姐。 阿沉对云羲和还是比较熟悉的,她先前在林子里救过王爷,知道王爷替她挡过太子的一巴掌,后面王爷还偷偷地潜入过人家的闺房。 故而,阿沉觉得,这件事情还蛮值得禀报一下的。 结果他说完,半晌都没有听到秦玄凌有回应。 阿沉不由得提醒了一声:“王爷,云大小姐的状况看起来挺不妙的。” 秦玄凌声音不悦,“那你还在这等什么?等本王给她收尸?” 阿沉眼神一亮,他就知道,王爷对云家大小姐还是不一样的! 王爷到底还是心地善良之人! 他二话不说就带了一队禁军掉头冲了回去,这些禁军今日抓到了逃犯,正在斗志昂扬的时候,遂群情激昂地跟了上去。 云羲和只觉得自己在马背上被颠得骨头都要散架了,脸色越发惨白,额头上的汗珠一滴一滴落下。 她的随从已经勒住缰绳,回身去跟那追上来的大周士兵缠斗,为她争取时间,她更是不敢回头,纵马一往无前地奔腾。 这处官道人迹罕至,一路上连鸟都没见着几只,颇有种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的境遇。 身旁的另一匹马上,小梨带着手臂擦伤的小桃,眼睛紧紧盯着前方的路,直到瞧见那一群生龙活虎的大顺禁军时,眼底骤然迸发出欣喜的光芒, “小姐,来的好像是好像是咱们大顺的人!” 云羲和自然也看到那队雄姿英发的禁军,随着来人距离越来越近,她甚至还认出了为首的正是秦玄凌身边的侍卫。 云羲和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来得真及时啊。” 抬眼瞧见前方不远处那辆停靠在路边的马车,只觉得是在沙漠中口渴了三天三夜的人,看见绿洲一般,当即纵马朝着马车奔了过去,二话不说就掀开车帘,爬上了马车。 马车旁留下的进门护卫们目不斜视,丝毫没有阻拦,仿佛压根没看见似的。 云羲和躺在柔软的车垫上,努力地顺着气,这马车比她出城时乘坐的那辆宽敞舒适得多,她闻着车厢中泛开的熟悉的龙涎香的味道,立刻就安心了。 秦玄凌垂眸,看着她躺在车厢里,满头青丝就铺在他脚边。 日光丝丝缕缕地透过车帘洒进来,落在她倾城如玉的脸上,额前点着的珍珠花钿还坚守着那抹华贵,凤眼含水,芙蓉如面柳如眉。 再往下看,她胸前微微起伏,隐约可见身段婀娜。 他淡淡地收回视线。 云羲和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看略显狼狈的自己,又见他浑身衣袍整齐,环佩叮当,晃眼瞧着他那副那俊美无双却又冷若冰霜的样子,和以往任何时候都一模一样。 她亦是若无其事地别过头去,不再看他。 良久,秦玄凌淡淡开口,“你这又是唱的哪出?” 云羲和回了回神,伸手扶着车厢,淡定从容地坐起身来,晃了晃手中的包袱, “啊,这不是答应给王爷解毒,故而去芙蓉镇找本花神医求了一味药。不想回来路上遇到了那楚晟,狗一样的追着臣女不放。” 她的声音如同玉碎一样温润动听,话里话外没有一丝怨念,面对替他求药却被人追杀这件事,寻常的就像是一阵风吹过,过了就过了。 丝毫没有抱怨或是邀功的意思,但她记仇,“不知王爷觉得,臣女此行算不算善良?” 秦玄凌喔了一声,垂眸看她,很是认可,“很是善良。羲和姑娘对于合作的诚意,简直让本王自惭形秽。” 云羲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倒也不必如此夸张。” 秦玄凌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眼底浸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你求的什么药?” “乌雪丹。” “乌雪丹可解本王的毒?” 他定然已经问过不少大夫了,对自己中的毒也了如指掌,想来便知,从来没有大夫说过这话。 云羲和勾起唇角浅浅地笑了笑,“光有乌雪丹不够,得臣女操刀才行,不过,有件事得先跟王爷说清楚” 绗?7绔?鏂版垚鍘夸富 清晨的阳光洒进屋子,云羲和缓缓地睁开眼,舒心地伸了个懒腰。 “小姐,怎么醒得这么早?时辰还早呢,您不再小睡一会了?” 云羲和坐起身来,清冷的眉眼间难得地裹着几分柔和,“不睡了,今日带你们出去逛街。” “真的吗?”小梨一愣,满脸的不敢相信。 她本就是活泼伶俐的性子,可先前的小姐总是守着高门贵女的规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她这个做丫鬟的,也就没有机会去见识见识外面的繁华。 云羲和见她这般,脸上的笑容也深了些,“当然是真的。春花宴在即,你家小姐虽准备好了衣裳,那脂粉首饰不也得置办一番?” “是!”小梨喜气洋洋的,手上的动作更加麻利了些。 用过饭,云羲和便带着两个丫鬟出了门,她的确需要一副和流光裙相称的首饰。 暖莺院中,云莺儿早就让丫鬟小香时刻盯着春和院的消息,得知云羲和出了门, 小香当即与云莺儿道,“二小姐,大小姐已经出门了!” “很好!咱们这便收拾一下,去福乐园!我今日一定要求老夫人,恢复我的嫡女身份!我一定要在春花宴上,好好看一看她云羲和的笑话!” 更何况,连吃了好几天的咸菜,这庶女,她是一刻都当不下去了! 云羲和坐上马车,掀开车帘看着春意盎然的景色,一草一木都让她觉得如此舒心,“你们可知这京城中,最好的首饰铺子是哪家?” “奴婢知道,是有翡阁!听说这长安城中最时兴的钗簪步摇,都是出自他家巧匠之手呢。” 小梨虽不常出门,但说起这些头头是道。 “先去有翡阁。” 云羲和红唇轻启,隔着车帘淡淡吩咐了一声。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马车就停在了店门口,店里的伙计眼见下车来的主仆三人衣着不凡,忙上前招呼: “小姐可是来选首饰的?快去里面请。” “唔?你将那些最新的样式都拿出来,与我看看。” 云羲和在一层看了一圈,虽然造型别致,但材质也不过中等,并没有让她特别眼前一亮的。 伙计是新来的,不认识云羲和,但一听这话,登时眼前一亮,看来这会是位大主顾啊! “有的,有的,小姐,您这边有请。” 伙计在前面带路,将云羲和迎至后院一处花厅,这里也摆放着不少首饰,一眼看去,皆是莹光水润,比铺子里摆着的那些上了不少档次。 她一眼就瞧上一只步摇。 那步摇以金掐丝做镂空蝴蝶,蝶翅颤颤巍巍,步摇下面又坠着一颗颗米粒大小的珍珠,华贵端庄,仿佛就写着她的名字一般。 “这只” 云羲和眼前一亮,不由得抬脚往前一步,想将那只步摇拿起来欣赏一番。可手还未触及,就听一道娇蛮的女声响起, “将那只步摇取来让我看看。” “不好吧?明明是我家小姐先看上的!”小梨连忙开口。 那小姐身边的丫鬟却不乐意了, “我们家的小姐可是新成县主!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县主看上的东西你也敢抢?” 云羲和手上的动作一顿,回头去看,只见一位穿着也同样娇嫩的年轻女子,正纵着丫鬟不依不饶地。 “新成县主有礼。” 她认得,这是中书令魏康的小孙女魏绯绯,安宜公主的伴读,因为聪慧乖巧而被皇帝喜爱,封了新成县主。 “我道是谁呢,原来是羲和姐姐呀!快不必多礼。”魏绯绯忙侧身避了她的礼,抬手扶她起了身。 长安城中,无人不知镇国将军府的嫡长女,云羲和。 魏绯绯自然是时常听说云羲和的美名,更何况,昨日祖父还特意交代了她一些,跟云羲和有关的事情。 她脸上挂着甜甜的笑意,试探着问道,“羲和姐姐可是看上那步摇?” 云羲和看得出来这魏绯绯是真喜欢那只步摇,却又想卖自己个好,微微一笑,说道, “县主既然先开了口,便给您吧。” 云羲和并不计较。 一只步摇而已,她哪里就放在心上了,实在没有必要让来让去的。 魏绯绯年纪到底小,十六七岁的女儿家正是爱娇爱俏的年纪,见云羲和如此客气地推拒,便也藏不住自己的小心思, “羲和姐姐,那我就不客气啦。” 一旁伺候着的伙计也是个人精,见状便将那步摇捧到魏绯绯面前,道, “县主,那边有镜子,您试试吧。” 丫鬟利落地将那步摇在她头上试了试。 “这步摇您戴着就是好看!”伙计只管拿好听的话说。 魏绯绯瞧着镜中的自己,娇娇俏俏,越发满意,甚至还回过头,朝着云羲和问道, “羲和姐姐,你瞧着如何?” 云羲和瞧着,那只华贵端庄的步摇,戴在娇俏的魏绯绯头上,就像是小孩子偷穿了大人衣服一样。 不仅不合身,还将她那满身的灵气都压了下去。 但见她如此喜欢,云羲和也没说什么,唇角微微勾起,淡淡道,“很衬你。” 魏绯绯脸上的笑容止不住。 云羲和收回视线,这只步摇没了,她总还能看看别的。 一晃眼,又瞧见一只镂空雕刻的牡丹簪子,花蕊中间点缀着一颗一颗细小的红宝石,栩栩如生。 “这只如何?”云羲和拿着它在自己发间比了比。 “好看!” 小梨拼命地点着头,这只簪子虽说没有方才那只步摇华丽,但却更显得端庄华贵,跟小姐那身流光裙也十分相配。 “那就这只” 云羲和才要将钗子递给店中的伙计装起来,那边试完步摇的魏绯绯却忽地开口说道, "羲和姐姐,你手中的那只钗子,我也喜欢!可不可以让我试试!" 云羲和凤眸中闪过一丝兴味,“这只你也喜欢?” 魏绯绯仍旧笑得天真灿烂,“羲和姐姐,可以给我试试吗?” 云羲和神情淡淡,笑得天真,可不代表是真天真。 能被皇上亲口夸赞聪慧乖巧的人,又怎么这般不懂人情世故地接连去抢夺他人看中的东西? 她很是恶趣味的说道, “我瞧着不错。忽然就想起来了一件事,上次薛茹也是看上了我喜欢的布料,后来薛家就被抄家了。” 绗?8绔?璁板湪鏂版垚鍘夸富璐︿笂 云羲和笑得一脸纯良。 魏绯绯脸色白了白,薛家的事情闹得那么大,她当然也听说了,还听说薛茹在流放的路上吃不饱穿不暖,过得很惨。 她一时间愣在原地,不知道说什么好。 云羲和心底冷笑,泥捏的吗?这么不经吓?比起薛茹,这战斗力可是差远了! 她继续走动着瞧着这花厅中摆放的各种首饰。 没一会儿,她又瞧上了那只华丽无双的镇店之宝,冠群芳。 整个冠圈以金板成椭圆形,周围一圈点翠,装饰着晶亮的珍珠和各色宝石镶嵌的花朵,逼真得仿佛能闻到花香。 “这只”云羲和凤眼中水波盈盈。 “这冠子本县主也看上了!”魏绯绯一咬牙,张口喊道,无论如何,她绝不要在云羲和这里落了下风! 那么漂亮的冠子,若是戴在云羲和的头上,那君华表哥还用喝醉吗?岂不是一眼就瞧上她了? 她光是想一想就觉得受不了! 云羲和凤眼微挑,语气看似温和,却透露着逼人的气势,“原来县主喜欢我看上的东西啊?这还不好说?” 她说着,绕着屋里走了一圈,在每件首饰面前都站了几站, “这有翡阁中首饰样样精巧,每件我都很喜欢,这下县主你可以随便挑了。要是实在挑不出来,干脆都买回去吧!你爷爷可是中书令,你们魏家的银子总不会比薛家少吧?给你买几件首饰可算不了什么。你说是不是啊,新成县主?” 在朝为官,手上银子多能是什么好事?都是世家小姐,谁听不懂这话的威胁? “云羲和!” 魏绯绯气得两眼含泪,“你别太过分!” “新成县主,分明是你欺人太甚。”小梨叉着腰当即怼了回去。 “你也知道我家小姐是县主!县主看上的东西,你们还不避让?”魏绯绯身边的丫鬟倒是十分趾高气扬,狠狠瞪着小梨。 “这不是让了吗?你倒是让你家小姐买啊!”小梨反唇相讥! 店里的伙计见二人剑拔弩张的,忙上前当和事佬,只是,他不知道云羲和的身份,却听得出魏绯绯是县主,于是就开始挑着软柿子捏, “这位小姐,您快管教一下婢女啊,别冲撞了县主呀!咱们以和为贵!” 云羲和似笑非笑地瞥了眼这伙计,伙计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让我管教下人?可以,你先把这只冠子给我包起来!” “什么?” 魏绯绯一听不乐意了,云羲和这不是故意让她下不来台吗? “一只冠子而已,让给我又如何?羲和姐姐,你可是咱们长安贵女贤良淑德的典范啊,不会连这点度量都没有吧?” 魏绯绯不管三七二十一,一顶大帽子先扣下来。 云羲和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瞧你这话说的,我还是咱们大顺的将门之后呢,你也想试试吗?” 前世,她在楚晟的后宫见多了这种装模作样的矫情小白花,像这样的贱皮贱肉贱骨头,打一顿就好了。 “你” 魏绯绯被噎住了,她瞧着云羲和那倾国倾城似笑非笑的脸,似乎很难接受这样一位闺名远扬的高门贵女,竟能当众说出这么威胁人的话来。 这也太不按套路出牌了吧,这还是她印象里的那个淑女吗? “你你还敢打人不成!” 她身旁的丫鬟也吓到了,明明还是一副张牙舞爪的样子,说话声音却不自觉地弱了下去。 小桃活动了一下手腕,道,“新成县主想岔了,我们小姐怎么会亲自动手呢?” 虽然她那只胳膊跳车时扭伤了,但是面对这种弱不禁风的大家闺秀,一只手就足够用了! 她才不管什么县主不县主的,她只管好好保护小姐! 魏绯绯的脸色白了又红,红了又白,她一个文官家的女儿,哪见过这阵仗?她从小到大遇到的人,都是讲道理的好不好! 今日不讲理了这一次,就被欺负成这样,她真的很想哭! 她咬着唇瓣,心想着,要不是祖父让她在春花宴上将云羲和灌醉,好送到君华表哥的床上去…… 她又怎么会跟云羲和过不去! 云羲和轻轻挑了挑眉,“还有什么问题吗?” 那伙计也是个人精,眼见着魏绯绯认了怂,赶忙把那冠子包起来, “这位小姐,您请收好。” 云羲和微微一笑,“方才县主说了,一只冠子而已,那便记在她的账上罢!” 魏绯绯气的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你……” 小梨翻着白眼接过冠子,跟着云羲和离开了这有翡阁。 “小姐,那新成县主实在是太过分了!” 一坐上马车,小桃就忍不住一脸气愤, “过去咱们也不是没见过她,她一向是聪慧柔顺之人,今日却不知为何,这般与小姐过不去!” “事出反常必有妖。” 云羲和轻叹一声,“她不是笨人,或许有什么与我有关的事,伤害到她的利益了吧。” 会是什么呢? 静贵妃才向她示好,这魏家与云家也一向井水不犯河水,魏绯绯这个藏不住事的小女娃,到底是知道了什么呢? 小桃若有所思,“小姐,那咱们是不是该提前做好准备啊……” “哎呀小桃,咱们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就别管这些烦人精了!她再耍心眼,小姐一发威,她还不是乖得跟一只小猫咪一样?” 小梨一脸忧心,怎么能因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来影响自家小姐的好心情呢? “小梨,你真是” 小桃那张严肃的脸瞬间被逗笑了, “不过你说的也是!咱们云家乃是镇国将军府,小姐又是嫡长女,这长安城,谁不得让咱们小姐三分?” 在她看来,小姐最近是越来越威武霸气了! “是呀,你们家小姐可不是泥捏的。”云羲和被逗笑了,“不过小桃说的也有道理,咱们接下来就去个地方,好好做一做准备。” “小姐,小姐,那咱们接下来去哪呀?”小梨兴致勃勃地继续问道。 “去万香楼。” 虽然还不清楚魏绯绯这里有什么谋划,但凡事早做准备没有错。 有了楚晟的前车之鉴,她决定调配一些更能保命的香粉随身携带。 绗?9绔?涓嶅枩娆1お绮句簬绠楄涔嬩汉 万香楼里,生意似乎比往常好了些。 云羲和迈步进去的时候,铺子里的几位女客争相要去试闻一款新上的线香。 她轻嗅着空气中那清甜的水蜜桃的气息,和以往那些沉重的香薰相比,实在是别致。 曲大掌柜一眼瞧见自家大小姐,忙满脸赔笑地迎了上来, “哎哟,大小姐,您怎么亲自来了呀~” “我若是不来,怎知铺子中竟调制出了这么清透的香?” 云羲和的问话中带着答案,“是叶时芳调的香?” “啊是!” 曲大掌柜本想将这份功劳揽在自己身上,但见大小姐语气甚是笃定,似乎是早就知道此事一样,又只好压住了那份心思。同时,心里暗暗地又将那位叶时芳厌烦了几分。 “唤她过来,你去招呼客人吧。”云羲和吩咐道。 “小姐,您来了。” 叶时芳从后院中过来时,衣裙上都是混合的香气,这几日她都在埋头调制新的线香,忙得没日没夜,脑子有些麻木了。 但见到云羲和,眼中还是不自觉地流露出一抹感激。 “我瞧着你的手艺真不错。”云羲和夸道,“给我们万香楼的带来了不少生意呢。” 叶时芳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小姐,您这么说实在是折煞妾身了。若不是您给我一条生路,我也没有这个机会呀。” 云羲和轻笑一声,心道,我只不过是顺手推舟罢了,若真要算起来,那还是我占了大便宜呢。 毕竟,你可是未来富甲天下的十方夫人啊。 她从袖中掏出一张方子递了过去,“这是我闲来无事调的香,十方夫人,你帮我将这几种香料找出来吗?” 叶时芳自己就擅调香,她看到云羲和的方子一阵诧异,上面写的那几样香料具是她平日里不曾用过的,但那分量却又写得精细,并不像是随手编造的。 “小姐,您稍等我一会儿。” 云羲和点点头,“不着急,我随意看看。” 她方才注意到,万香楼中多了不少用作试香的手帕,均是细细地沾染了各式各样的香气,又放在竹编的小筐中,供人品鉴,想来又是叶时芳的主意。 店中的客人们三三两两地在挑选着自己喜欢的香粉。 云羲和鼻尖轻嗅,走走停停,在一处茶香混合着薄荷味道的停下了脚步,她抬手轻轻在竹筐上扇着风,让香气往自己飘来。 顿觉提神醒脑心旷神怡。 她忍不住闭着眼睛深吸一口气,正待细细回味之时,耳边忽然响起一道清朗的男声, “云大小姐,也喜欢这如泠香吗?” 云羲和转过头来看。 只见说话之人剑眉星目,双眸深邃,鼻梁高挺,略微透着些异域风情。 正是三皇子秦君卓。 他的母妃惠妃乃是沙州进贡的美人,正因为这异域血统,愈发衬得秦君卓英武高大,风采出众。 只是他如今尚未及冠,按照大顺的规矩,也就还未封王。 “臣女见过三皇子。” 云羲和不动声色地福了个礼。 “云姑娘不必多礼。” 秦君卓一副文雅大方的样子,抬手虚扶了一把, “我今日不过是闲逛,没想到竟会在此处遇到你。这铺子中香粉众多,方才只有如泠香令人如痴如醉,见你也喜欢,觉得甚是巧合,故而才唐突开口。” 巧合? 她自重生以来,凡事都习惯多思多虑一些。 这位三皇子秦君卓一向是不显山不露水为人处世甚为低调。 纵然春花宴盛大,但在这不起眼的香粉铺子里遇到他,倒也是稀奇的。 偏巧还驻足品鉴了同一款香。 简直是稀奇到让她觉得像是精心安排。 云羲和面色平淡,只是略回了句,“臣女荣幸。”不失规矩。 似乎是一点也察觉不到云羲和的敷衍和疏离。 三皇子秦君卓依然随和: “不是你的荣幸,是我的荣幸。这如泠香气味清冷,却留香甚久。能欣赏它品性之人一向凤毛麟角。素来听闻云大姑娘端庄娴雅,简直就是我的红颜知己。” 秦君卓也喜欢调香? 但是她对此没有兴趣。 “三皇子抬爱。闺阁女儿家总有礼教规训着,恐辜负了三皇子的好意。”云羲和直接拒绝。 大顺朝的男女大防并不严苛,知礼守礼也不是放在表面上的,她拿规矩礼教来说事,就是很明显的借口了。 秦君卓眼神中微滞,却又很快消失不见,仍旧是那副君子如玉的随和模样。 他从小在宫里长大,看人眼色这种事情,再没有人比他更擅长了。 他自认凭借他的长相风采,想要接近一个女人,还是轻而易举的事情的。 也罢,这云羲和到底是闺名远扬的将门嫡女,有些警惕心也不为过,无非是要他再多花些时间心思而已。 他脸上的笑意不减,“好。我们便只谈香” “大小姐” 不等三皇子再说什么,叶时芳已经收拾好香料走了出来,“您要的香料都在这里了。” “十方夫人,辛苦你了。” 云羲和直接越过三皇子,朝着叶时芳道了声谢,接过她准备好的提篮,便要准备离开了。 “云姑娘” 秦君卓见她要走,忙出声喊道,却又做出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最终只是叹了口气,道了声,“慢走。” “将这如泠香全部买下,送往云府。” 秦君卓脸上的笑意已经消失不见,他把玩着手上的碧玉扳指,朝着身旁跟着的侍卫吩咐道。 “是!” 云羲和出了万香楼,就已然想明白了,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得不说,三皇子的确是个聪明之人。 或许他已经从她拒婚太子这件事上,捕捉到了蛛丝马迹,故而才冒险来接近自己。 都是皇子,谁对那个至尊之位没有念想呢? 可是,生在帝王天家,他秦君卓以为有了云家这个助力就能登上那个位置了吗? 皇上可以荣宠惠妃,但绝不会让一个沾染着异族血统的皇子坐上大顺的帝位的。 这也是她从一开始就没有考虑三皇子的原因。 更何况,今日一见,也让她心中更加笃定地放弃了三皇子这个选项。 她不喜欢太精于算计之人。 坐在回府的马车上,一向活泼的小梨就忍不住开始分析, “小姐,怎么咱们今日遇到的人都怪怪的?” 云羲和勾了勾唇角,瞧瞧这些人,这般的按捺不住,就连她的丫鬟都看出来了。 她轻叹一声,“新成县主的事情还需再查,这三皇子的事情,小桃你来说。” 绗?0绔?绁栨瘝鏄忚糠涓嶉啋 小桃看得透透的, “这三皇子呀,他是在出卖色相,想勾搭咱们家小姐” 跟着小姐在一起经历了那么多,发生什么事她都不觉得意外。 再说了,她家小姐家世相貌一等一的好,有人喜欢有人追捧,那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吗? 别说三皇子了,就算有一天那玄王爷喜欢上小姐,她都觉得合情合理! 小梨脸色一怔,“好歹是皇子,怎么就跟青楼楚馆里的小倌一样?” “哈哈哈哈哈。” 主仆三人笑作一团。 只是才刚府上,就发觉气氛不太对,下人们步履匆匆,却没有一个敢言语的。 将军府里对下人尚算宽泛,偶有说笑也是允许的事,现下却安静得有点怪异。 小桃和小梨也不自觉地收起了开心的神色。 “大小姐,您可回来了。”说话的是夫人林氏身边的红嬷嬷。 “唔?发生何事了?”云羲和有些不解。 红嬷嬷一边拉着她往后院走,一边低声跟她说明情况, “大小姐,二小姐为了春花宴的事情求到了老夫人面前,气得老夫人晕了过去。” 云羲和皱了皱眉头,她不过是出了一趟门,云莺儿和王姨娘就又按捺不住了? 她快步去了福乐院。 “和儿,你祖母她”林氏慌乱不已,这会儿眼眶红红,忍不住落泪。 云羲和脚步不停,边走边吩咐道,“去将暖莺院中丫鬟婆子统统发卖出去。” “小姐”忠伯心头一跳。 高门大户发卖出去的丫鬟婆子,往往都是犯了家法的。这种奴仆体面的人家不会要,小门小户的人家也怕用不起。 好一点的还能去庄子上做个粗活,可若是不幸的话,那简直是生不如死啊,暖莺中的丫鬟婆子用的可都是家生子,小姐这一出手,实在是太狠了。 云羲和顿了顿,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有什么问题?” 不懂得规劝主子的下人,留着又有何用? “老奴这就去办。”忠伯忙应下差事,他心里清楚的很,大小姐这是真的动怒了。 云羲和一踏进福乐院中,就闻到一股浓浓的药味。 “大夫怎么说?” 林氏只顾着流泪,一旁的红嬷嬷小声汇报着, “夫人让人拿着老爷的名帖,进宫去请了太医。静贵妃听闻是咱们府上老夫人病了,特意让范院正来出诊” “可范院正说,老夫人气急攻心,怕是醒不过来了” “知道了。” 云羲和点了点头,远远地看着祖母躺在床榻上,闭着眼一动不动,只觉得揪着心的痛。 早上出门时,她来向祖母请安,祖母分明还和颜悦色地嘱咐她出门多逛一逛,喜欢什么就买什么,但现在却 可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 云羲和抬手摘下腰间坠着的香囊在鼻尖晃了晃,强行让自己镇静下来。 父亲云烈交还兵符后便又去了梧桐山,母亲林氏虽有手腕,却太容易被外界影响。 面对这一团乱麻,慌乱之下,也有些应付不过来。 “母亲,您先去歇息一会儿吧,这里有我在。”云羲和安抚着将林氏交给红嬷嬷,“去吧。” 红嬷嬷瞧见大小姐那副不容反驳的气势,莫名地觉得有了主心骨一般,扶着林氏就要往外走。 林氏泪水流得停不下来,却道: “和儿,你也莫要太难过了。你祖母她上了年纪,又一向身子骨不好,咱们连宫里的御医都请过来了,大夫也说无力回天。回头等你爹回来了,好好料理了莺儿和王姨娘,谁也不会说些什么的。” 云羲和眉心一跳,祖母病成这个样子,母亲林氏竟能说出这么一番理智到冷血的话来。 她心中划过一丝异样的陌生感,诧异道,“母亲,您在说什么?” 林氏没有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什么问题,但见云羲和不悦,她便又柔声安抚道, “和儿,母亲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不想让你太难过了。” 云羲和长长出了口气,语调也冷了下来,“知道了。” “和儿,你在这陪着老夫人说会话吧。”林氏说着,便倚着红嬷嬷往外走去。 她见到老夫人病成这幅样子,心里也不好受,但再不好受,她这个做儿媳的,也无能为力。 她倒是更关心自己在这件事中有没有错处,日后能不能落得个好名声。 反正该做的她都做过了,羲和心里难过一时间不能接受,她也能理解。 云羲和坐在床榻前,忍着心痛看着老夫人灰败的面色,唇角还有残留的血迹,能看出当时被气到吐血的惨状。 她伸手摸上老夫人的脉搏,脉象滞涩,和范大夫所说的情况倒是一致。 只不过 她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那从芙蓉镇求回来的乌雪丹。 它可解秦玄凌身上的牵机蛊毒,却也是起死回生的神药。 躺在这里的,是她的祖母啊! 她指节灵活地伸手摸到老夫人头上的经络,轻重得当地刺激着穴位,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老夫人的睫毛轻轻颤了一下,嘴角也逸出一丝舒服的叹息声,却始终没有睁开眼。 云羲和只觉得,脑海中那所有精于算计的意识一瞬间消失不见了,她心中的那杆秤,不自觉地有了偏移 “去将我的银针取来。将那日在芙蓉镇求的那颗乌雪丹拿来,再取一瓮雪水来。” 小梨听到吩咐立刻就去准备东西。 很快,东西便送了过来,云羲和利落的除去老夫人的外衣,开始镇定自若为她施针。 老夫人身边的如嬷嬷原想上前阻拦,但又想着左右范大夫都说了老夫人醒不过来了,便让大小姐试一试吧。 她不知大小姐是什么时候学的医术,但瞧着那动作,竟是一时间看花了眼,以往家里不是没有请过大夫,施针时无一不是轻拢慢捻,生怕深了半分。 但那银针在云羲和手上,她行云流水般往那燃着的烛火中一扫,精准而流利地一针一针落下。 以往大夫施针哪个不得一盏茶的功夫,而大小姐却只有用了半柱香的时间。 云羲和施完针,转而看向那放在桌面的那颗乌雪丹。 绗?1绔?鐤煎晩锛屽お鐤间簡 乌雪丹中含有大量大补的药,火气十足,定能将心气补起来。但它燥气却又极盛,需要和着雪水吞服。 云羲和捻起那颗药香四溢的丹药,眼中最后闪过一丝挣扎,最后义无反顾地将其化在梅花雪水中,捏着老夫人的下颌骨,慢慢地将那口化了的药水喂了下去。 对不起了秦玄凌,我没有办法不救祖母。 你的毒,我会再想办法。 药才一入体,霎时间,细细密密的汗渍便从老夫人的额头上渗了出来。 她闭着眼,脸上却露出难受至极的表情来。 云羲和面色凝重,抬手扣住老夫人的脉搏不松手,感受着她的脉象变化,另一只手则不时地将那些银针或是取下,或是再重新扎入穴位中。 老夫人的脉象变化异常迅猛,时而气若游丝,时而又强健浑厚,让云羲和凤眼中满是担忧。 “噗。” 撑不住那股在体内乱窜的火气,老夫人又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来,只有额头和手背上起伏的青筋,在诉说她到底有多痛苦。 “老夫人!” 一旁的陆嬷嬷大惊失色,再也顾不得大小姐的威仪,立刻就要冲上来护主。 “拦住她。”云羲和平静地开口。 小桃连忙上前,死死地抱着挣扎着哭喊的如嬷嬷。 她目光灼灼,抬手又捻起一根银针,针尖的寒芒闪过眼角,利落地又扎入心肺处的穴位。 “手帕,拿来给老夫人咬着。” 云羲和头也不抬地吩咐道。 小梨忙掏出干净的手绢叠好塞进老夫人口中,老夫人浑身轻颤,那混乱的脉象已经在渐渐地趋于平缓。 整整半个时辰,老夫人都在痛苦中挣扎,却在银针的压制下,最后渐渐地平和下来。 先是呼吸变得渐渐悠长,再之后,脸色也慢慢红润了起来,她眼皮颤颤地睁开了眼,嗫喏道, “疼啊太疼了” 云老夫人原本出身不高,府上兄弟姊妹众多,她自小就不受重视,嫡母也不是个大度的,苛待的她总是饥一顿饱一顿的。 后来好不容易熬出了头,嫁给武将出身的云老将军,生下了独子云烈。 可惜没多久,云老将军就战死沙场。她含辛茹苦拉扯着儿子长大成人,又亲自送儿子云烈入了军营,只为撑起云家的门楣。 她自认吃苦受累一辈子,受过天大的苦楚。 可加起来也没有这半个时辰经历的痛苦让人印象深刻。 云羲和终于松了口气,忍不住笑了,笑着笑着却又哭出了声,“祖母,祖母,您终于醒了,吓死和儿了” “和儿” 云老夫人虽然醒过来了,却依旧虚弱不堪,她隐约记得孙女晨起便出府去逛街了,“可买到什么好看的首饰了?带上给祖母看看咳咳咳” 云羲和那份镇定自若再也撑不下去了,她哭到简直要崩溃。 她想起小时候,母亲林氏每每教育她要端庄贤良,好好学习《女则》《女戒》。 可祖母总是给她簪花,给她置办好看的衣裙,带她放纸鸢,祖孙俩开怀得不能自已。 屋里留下的几个丫鬟婆子都是极其忠心之人,这会儿全都红了眼眶。 老夫人的身边如嬷嬷再也忍不住了,她挣脱小桃的束缚,迅速跑出屋子,直奔厨房而去: “今夜不许给暖莺院任何吃食!” 她在老夫人身边跟了半辈子,老夫人一向宽和,说句僭越的话,二人之间不像是主仆,更像是姐妹。原本老夫人身子骨就不好,又被暖莺院那一对心思恶毒的母女气成这样子。 今日若不是大小姐,怕不是老夫人就真的是无力回天了! “祖母,您才刚醒,可要些什么吃食?”云羲和哭了一会儿终于慢慢收住泛滥的思绪,细细地问询着。 “想吃些甜食”云老夫人还真是觉得胃里空空,艰难的咽了口唾沫,五官的皱在了一起,“方才,那是什么药啊,太苦了” 云羲和忍不住破涕为笑,凤眸中满是心疼,她也是现在才知道,那乌雪丹不仅性烈,还苦到让人发指 她轻声吩咐道。“去取一些蜜饯来,再去熬一碗银耳莲子羹来。” 屋里的丫鬟立刻就应下了差使。 等她喂祖母用完饭食,又哄着祖母喝完药睡下,已经是深夜了。 一进春和院,云羲和便闻到空气中那股浅浅淡淡的龙涎香的气息。 原本困意十足的她顿时清醒过来,秦玄凌已经按照约定来了 小梨手中捧着从福乐院中带回来的银针,小桃想上前去推门,却一下子撞到了云羲和身上:“哎哟,小姐” 不等小桃说话,云羲和便伸手从小梨手中接过托盘,一闪身进了屋里,往后一靠关上了门。 可怜的小桃和小梨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被关在了外面。 “小姐!奴婢还没进去呢!”小桃和小梨对视一眼,都被云羲和这一系列动作搞得有些懵,只好拍这门呼喊。 “咳咳” 云羲和不自然地轻咳一声,对着门外道,“时辰不早了,你们都去歇息吧。” “奴婢先伺候小姐沐浴更衣。”小梨和小桃还以为是小姐心疼她们,立刻道。 “不用了!我太累了,今夜就不用麻烦了。”说到沐浴,云羲和脸色微微有些发窘,生怕被屋里人听到。 云羲和又补充道,“你们也不用来守夜了,快些回去睡吧,明日晨起再来伺候。” “真的不用了吗?小姐,奴婢不放心你”小梨还是有些不放心。 “不用不用。”一向镇定自若的云羲和,第一次有种仓皇的感觉。 小梨和小桃见小姐态度如此坚决,默默地对视了一眼,也没有再坚持:“那奴婢就在那耳房中休息。小姐有事随时喊一声,奴婢们便能听见。” “好。” “奴婢告退。” 小桃和小梨这才退下。 听到二人渐远的脚步声,云羲和才终于默默地松了口气。 她抬眼往屋里看了一眼,只见桌案旁那道仙姿玉色的身影正惬意地喝着茶,自在得就像是呆在自家炕头一样。 看来,镇国将军府的守卫很有必要再加强一些了。 第31章 被马踩断肩胛骨 楚晟骑在马上,身后跟着长长的队伍,运送着一车又一车修缮陵墓的材料。 他那张光洁如玉的脸上如今尽显疲惫。 问仙皇后的陵墓是依山而建的,将梧桐山的一座山峰掏空,陵墓建成后,又设置重重机关,最后以巨大的青石堵上了入口。 原本他和他的下属都认为炸坟是为了盗墓。 但他从未见过哪家盗墓贼如此放肆的,在山峰各处炸出了多个大小不一的洞口,更是在靠近江水的那一出悬崖炸出了一道裂缝来,几乎要将山炸塌,但陵墓中陪葬的金银玉器,却丝毫未少。 不像是盗墓,更像是挑衅。 他愤怒至极,却无论如何也查不到蛛丝马迹。只好在此盯着工匠用心修缮,已经好几日未曾合眼了。 他视线不经意地掠过路边那辆正在避让的小小马车,一眼就认出那是大顺街头最最常见的式样。 不由地想到那日在大顺受到的那些羞辱,他只觉得心头那股无名火顿生,手中的马鞭高高扬起,极其恶劣地朝着套车的马重重抽来。 屠二哥听到马鞭的破空声时,赶忙翻身下马,纵身上前去阻拦。 可那马鞭落下的速度奇快,他奋力扯着绳索,却被马带着奔腾起来,他好不容易在马上找到一个平衡,而后迅速地脱下外衫遮住马的眼睛,试图安抚它,来减缓马车疯跑的速度。 云羲和坐在马车中被颠得东倒西歪,这马骤然受惊疯狂,已经不受控了,正朝着一旁的悬崖奔去。 她隔着老远就听到楚晟那放肆的大笑声。 那长长的队列甚至专门停下来,专门看着这一出闹剧,大周的士兵们一个个都吹着口哨喝倒彩。 “小姐!小姐怎么办,前面就是悬崖了……” 马车疯狂地乱跑,似要把那扑面而来的疼痛摆脱,马车中的主仆三人受尽颠簸。小桃和小梨却仍尽心地护着云羲和。 “别怕,找准机会,咱们跳车。” 云羲和冷静道,眼见着悬崖就在眼前,她找准时机,先将那装着丹药和手札的包袱扔到一片草丛中。继而拉着两个丫鬟,顺势一个翻滚,从车厢中滚落到一片松软的土地上。 与此同时,屠二哥也再无顾忌,利落地翻身下马,十分后怕地看着疯马坠落山崖。 “嗯…”小桃闷哼一声,胳膊磕到了石头,当即便不能动了。 云羲和也没有好到哪去,额头擦破一道,渗出血珠来,钗环散落一地,那如瀑的一头青丝倾泻下来,倾城美貌暴露在日光下晃花了众人的眼。 “哟,还是个大美人……” 数百道或惊艳或淫亵的目光随之而来,就连楚晟也有些意外,忍不住打马上前来查看。 云羲和瞧着他越来越近的身影,目光倏地冷若冰霜,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了去。 但凡是个人遇到这种无妄之灾都会觉得愤怒,更何况,始作俑者本就和她有着不共戴天之仇,“楚晟” 她感受身后刮来的烈烈阵风,当即伸手摸向腰间挂着的香囊,那里装着她昨日用来避虎头蜂的香粉。 风卷起细腻香甜的粉末,迎面朝着楚晟和那长长的队伍散去。 万虫香,所有的蛇鼠虫蚁都避之不及。对牛马虽伤不了性命,却也是一种难耐的折磨。尤其是其中一味罗勒香,更是能马癫狂到死。 云羲和迅速捡起包袱,给了屠二哥一个眼神,随从们拖着两个丫鬟迅速回撤,好在除了马车,他们还备着几匹马。 离得近了些,楚晟已经认出来,那倾国倾城的女子,正是他费尽心思想要英雄救美的那位。 他忍不住面露喜色,用力地夹着马腹飞奔上前, “云羲和!” 没想到啊,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这可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 云羲和已经翻身上马,在随从的护卫下,朝着长安的方向极力地策马扬鞭。她听到喊声,回过头去看了一眼,眼神淬满了恨意。 她就该多备一个香囊,专门用来放毒药。 楚晟眼见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儿近在咫尺,触手可及,狠狠地抽着马鞭就要追上去。 可越往前,他却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他胯下的坐骑,似乎有些不听使唤了…… 那匹汗血宝马先是扬起前蹄,左右猛烈地晃着脑袋,重重地打了一个喷嚏,继而又猛地朝着那处悬崖猛扑了过去。 “王爷!” 他的手下当即纵马飞奔过来,想要救驾,可自己的马儿见风也中了招,迅速开始发癫。 随之而来的,是越来越多的马匹开始发狂,颠簸着将背上驮着的人掀翻在地, “啊!我的马不受控了!救命啊!” “我的马惊了!” “我的马没了!” 队伍后面那些步行的士兵一脸无措地四处闪避,却被那些四处乱窜的疯马冲撞得一塌糊涂。 放眼望去,此地一马平川,想躲都没有地方躲。 众人简直绝望,甚至已经开始怨声载道,“好好的,王爷为什么要去抽人家的马?” 楚晟气得脸色青紫。 他好不容易抽出匕首捅死了自己胯下的坐骑,安全落了地,但一回头,又是十几匹疯马朝着他奔腾而来。 为首的那匹马将他撞翻在地,剩下的那些踩着他的胳膊腿就朝着悬崖纵身跃下,对畜生来说,在万虫香的折磨下,死才是解脱。 “啊……” 他闪避不及,一声痛呼,马掌上钉着的铁蹄狠狠踩过他的肩胛骨,他能感觉到,自己的骨头断了。 楚晟痛的仰天长啸,咬牙切齿道,“本王绝不会放过你!!” 几位缓过劲来的将领赶忙上前来,扶起瘫倒在地的楚晟,却不想又扯着他那断掉的骨头,狠狠戳进肉里,痛得他脸色发白,直直喷出口浓血来, “废物!快去追!” 而此时的云羲和正纵马狂奔,一刻也不敢放松。 她身旁的随从们皆是脸色凝重。 尤其是屠二,脸上的懊恼更是毫不遮掩。 此行遇到这等祸乱,能侥幸保住一命实在不易,那大周的晟王长的人模狗样,竟是这等衣冠禽兽。 简直像一只无孔不入的老鼠。 “快一点……再快一点……” 也不知奔波了多久,云羲和觉得自己被风吹得头昏脑涨,可耳边大周士兵嘶喊声离得越发的近,她一刻也不敢放松。 第32章 大魔王秦玄凌 长安城里这两天讨论最热烈的事情,莫过于太子东宫着火、薛国公府被查抄这一事了。 百姓们都暗自调侃道,这次倒霉的薛国公府是因为被牵连,真正天怒人怨的是太子秦君泽,毕竟他明明和云家大小姐有婚约,却和云二小姐暗通款曲,甚至还未婚先孕。 简直是德行败坏。 同时让百姓们唏嘘不已的还有另一件事。 这两日玄王爷带着大批禁军,先是查抄了国公府,而后又去了不少朝廷大员府上,每次出来,都带着几位貌美如花的女子。 偏偏秦玄凌此人虽然看着病弱,但做起事还是出了名的冷血无情心狠手辣。 他甚至直接就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设起公堂来,面对那些哭得梨花带雨的柔弱女子,毫不怜香惜玉的严刑逼供,不仅如此,还变着花样的威逼利诱,若是认真坦白的则送入刑部大牢,若是咬死不说的则当街斩首。 牵扯出了好几位朝廷命官都被下了大狱。 有人说玄王爷这是抓到了什么线索,在替皇上肃清朝堂。 也有人说,秦玄凌这大魔王纯粹就是心理变态,自己身子骨病弱不堪就见不得别人好。 也别叫什么玄王爷了,干脆叫阎王爷吧! 秦玄凌两日打了不少朝臣一个措手不及,而他经手的这最后一桩差使,便是亲自出城,去抓捕一位闻风而逃的鸿胪寺少卿。 结果回城的路上,好巧不巧地碰到正在逃命的云羲和。 秦玄凌坐在马车里,神色淡漠地翻看着方才签字画押的供词,耳边还时不时地传来那位鸿胪寺少卿的谩骂声。 他那双好看的桃花眼,微微低沉,像是听到什么天籁之音一般,“这词骂得倒是新鲜。” 阿沉从队伍后方打马出来,停在马车旁,禀道:“王爷,云家大小姐正跟在我们后面不远处纵马狂奔,似乎在被什么人追赶。” 这地方算是偏僻的,若不是秦玄凌追着那鸿胪寺少卿往这边跑,谁也想不到会在这种荒山野岭遇到云家大小姐。 阿沉对云羲和还是比较熟悉的,她先前在林子里救过王爷,知道王爷替她挡过太子的一巴掌,后面王爷还偷偷地潜入过人家的闺房。 故而,阿沉觉得,这件事情还蛮值得禀报一下的。 结果他说完,半晌都没有听到秦玄凌有回应。 阿沉不由得提醒了一声:“王爷,云大小姐的状况看起来挺不妙的。” 秦玄凌声音不悦,“那你还在这等什么?等本王给她收尸?” 阿沉眼神一亮,他就知道,王爷对云家大小姐还是不一样的! 王爷到底还是心地善良之人! 他二话不说就带了一队禁军掉头冲了回去,这些禁军今日抓到了逃犯,正在斗志昂扬的时候,遂群情激昂地跟了上去。 云羲和只觉得自己在马背上被颠得骨头都要散架了,脸色越发惨白,额头上的汗珠一滴一滴落下。 她的随从已经勒住缰绳,回身去跟那追上来的大周士兵缠斗,为她争取时间,她更是不敢回头,纵马一往无前地奔腾。 这处官道人迹罕至,一路上连鸟都没见着几只,颇有种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的境遇。 身旁的另一匹马上,小梨带着手臂擦伤的小桃,眼睛紧紧盯着前方的路,直到瞧见那一群生龙活虎的大顺禁军时,眼底骤然迸发出欣喜的光芒, “小姐,来的好像是好像是咱们大顺的人!” 云羲和自然也看到那队雄姿英发的禁军,随着来人距离越来越近,她甚至还认出了为首的正是秦玄凌身边的侍卫。 云羲和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来得真及时啊。” 抬眼瞧见前方不远处那辆停靠在路边的马车,只觉得是在沙漠中口渴了三天三夜的人,看见绿洲一般,当即纵马朝着马车奔了过去,二话不说就掀开车帘,爬上了马车。 马车旁留下的进门护卫们目不斜视,丝毫没有阻拦,仿佛压根没看见似的。 云羲和躺在柔软的车垫上,努力地顺着气,这马车比她出城时乘坐的那辆宽敞舒适得多,她闻着车厢中泛开的熟悉的龙涎香的味道,立刻就安心了。 秦玄凌垂眸,看着她躺在车厢里,满头青丝就铺在他脚边。 日光丝丝缕缕地透过车帘洒进来,落在她倾城如玉的脸上,额前点着的珍珠花钿还坚守着那抹华贵,凤眼含水,芙蓉如面柳如眉。 再往下看,她胸前微微起伏,隐约可见身段婀娜。 他淡淡地收回视线。 云羲和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看略显狼狈的自己,又见他浑身衣袍整齐,环佩叮当,晃眼瞧着他那副那俊美无双却又冷若冰霜的样子,和以往任何时候都一模一样。 她亦是若无其事地别过头去,不再看他。 良久,秦玄凌淡淡开口,“你这又是唱的哪出?” 云羲和回了回神,伸手扶着车厢,淡定从容地坐起身来,晃了晃手中的包袱, “啊,这不是答应给王爷解毒,故而去芙蓉镇找本花神医求了一味药。不想回来路上遇到了那楚晟,狗一样的追着臣女不放。” 她的声音如同玉碎一样温润动听,话里话外没有一丝怨念,面对替他求药却被人追杀这件事,寻常的就像是一阵风吹过,过了就过了。 丝毫没有抱怨或是邀功的意思,但她记仇,“不知王爷觉得,臣女此行算不算善良?” 秦玄凌喔了一声,垂眸看她,很是认可,“很是善良。羲和姑娘对于合作的诚意,简直让本王自惭形秽。” 云羲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倒也不必如此夸张。” 秦玄凌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眼底浸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你求的什么药?” “乌雪丹。” “乌雪丹可解本王的毒?” 他定然已经问过不少大夫了,对自己中的毒也了如指掌,想来便知,从来没有大夫说过这话。 云羲和勾起唇角浅浅地笑了笑,“光有乌雪丹不够,得臣女操刀才行,不过,有件事得先跟王爷说清楚” 第33章 本王便将马车驶入云府 她先是将龙骨与虎骨的事情与秦玄凌说了说,继而又补充道, “王爷放心,臣女定会尽力保王爷平安。” 秦玄凌看了她一眼,眼底笑意深了深,似乎很满意她的保证。 顿了顿,他似乎又想到什么话锋一转,“不过本王听你的意思,那楚晟,他不想让本王活?” 云羲和眨眨眼,他理解重点的能力,好像不是很强哦。 但说到底,她此行芙蓉镇本就是因他而起,他若是非要这么想,勉强也算是合情合理。 遂她抬手捏了捏眉心,抬眼看他,义正词严道,“确实如此,王爷,您定要狠狠出了这口恶气。” 两人视线撞了个对着。 车厢中的光线不甚明亮,他的目光也甚是清淡。 云羲和屈起膝盖,单手支着下巴,很是惬意地眯着眼: “唉,就是那可怜大周晟王了,你说他惹谁不好,非要惹到王爷您身上,您这一出手,他怕是不死也得脱层皮。” 秦玄凌点点头,“就照你说的程度来。” 云羲和满意的笑了笑,疲累的不愿再说话,她靠在车厢上,渐渐地合上了眼。 秦玄凌也不再开口,一时间,车厢内唯有二人呼吸声错落交缠。 时间好像一下子静止在此刻。 远处,大周的士兵从看到大顺禁军开始,就立即掉头往回撤。 毕竟,没人的时候他们可以追赶大周的官家千金,但如今人家有了救兵,眼见着还是那大顺恶霸秦玄凌的部下,除非脑子有坑的才不跑。 但阿沉好不容易逮着能在王爷面前表现的机会,岂会如此轻易地就放过? 他带着的那一队禁军,如同赶羊入圈一般,三下五除二地就将那群大周士兵们活捉了起来。 窗外蓝天白云缓缓漂浮,那一队禁军重又整齐划一地回到马车旁,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 只不过队伍后又多了几十个被五花大绑的犯人。 车轮滚滚,朝着长安城驶去,云羲和打了个盹后恢复了不少精力,她掀开车帘一看,已经回到了长安城。 她略一思索,便有些坐不住了,试探着开口道,“玄王爷,您还不下车吗?” 她说的理所当然,全然没有半分尴尬与不好意思。 秦玄凌一脸莫名其妙,“这是本王的马车。本王为什么要下去?” 云羲和瘫着脸,好声好气地解释道,“你我孤男寡女,同乘一辆马车,若是让人看到了,王爷您的名声不打紧,臣女往后还怎么做人?” 但秦玄凌显然就在此事上就看得比较开,“这有何难?本王便将马车驶入云府。” 云羲和:“” 她心底却很是暴躁, “秦玄凌你安的什么心?你带着这么一队禁军去云府,过不了多久,长安城的百姓就该谣传我云家被你抄家灭族了!!!” 但面上仍旧端的是一派柔婉贤良,“还真是好主意呢。” 不过却不知为什么,对他,总归是少了些互相利用的算计感,多了几分感激之情。 说话的功夫,马车也渐渐驶过繁华的街道,顶着百姓们指指点点的注目礼,硬是驶进了云府。 云羲和的母亲林氏正坐立不安的担心着自己的女儿,明明走的时候说是去赏花,第二日便回,这眼见着都要天黑了,怎么连个人影都见不着? 她甚至就坐在外院的正厅中,远远的看着门口,眼睛一眨不眨地等着。 等到太阳快落山,可算是让她给等到了。 林氏瞧着那刻着玄王府标志的马车驶进来时,先是眼前一黑。 这几日长安城中发生的事情,她不是不知道。她硬是想不明白,她夫君云烈两袖清风,她儿子云起镇守西境,云家如何能牵扯上什么案子? 才刚要着人去后院唤云烈,一抬眼,就瞧见自己心心念念的女儿云羲和,披头散发的从玄王的马车上跳了下来,而秦玄凌则紧随其后,跟着下了马车。 林氏:“” 谁能来告诉她,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好好的女儿,怎么跟这么个大魔王掺和到一起去了? 她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伸手扯住身边的红嬷嬷,压低声音道,“和儿的名声要紧,快去让院中的闲杂人等回避。” 林氏说罢,便快步上前,将云羲和扯到自己身后,语气不算责备的责备道,“和儿,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还不快些回你自己院中去。” 云羲和从善如流地应下了,带着小桃小梨一溜烟地回了春和园,此时也不是说话的好时候。 秦玄凌也全然不提与云羲和同乘一事。 他那张孤傲的脸上难得露出一副谦谦君子的神情,朝着林氏道,“夫人,云将军可在府上?本王来寻他有些事。” 林氏提心吊胆的,实在不知道这玄王爷到底是存了什么心思。 她语气略有些生硬道,“王爷,老爷正在后院练拳,还请玄王爷在正厅稍坐片刻,臣妇这便着人去通报。” 秦玄凌温和地点了点头,对坐立难安的林氏道了句,“夫人请便。” 一盏茶的功夫,云烈便步伐匆匆的来到了正厅。 云烈在后院时,便听夫人林氏模棱两可地提了几句,说今日羲和回府,又是与这玄王爷一道,听得他眉心直突突,故而这会儿虽然守着规矩,但难免觉得有些心头烦闷。 “老臣这是犯了什么事?竟也劳动玄王爷您带这么些人马来?” 秦玄凌细细琢磨了着云烈那不耐的语气,索性便开门见山道,“云将军,本王这次来,确实是有事相商。” 云烈面色肃然,“哦?” 秦玄凌那双好看的桃花眼中闪过一丝清浅的笑意,就好像刚才在马车上时,云羲和同他笑的那般魅惑。 他面色温和道,“本王打算,参你一本,不知云将军意下如何?” 云烈满脸诧异:“???” 秦玄凌不慌不忙地指了指院门口围着的禁军,道, “本王今日出城缉拿案犯,却不慎路遇那大周匪兵挑衅。云将军,你说,此事是不是该你负责?” 世人皆知云家军勇猛无双,让那晟王脱层皮,不是什么难事。 云羲和,这笔账,本王算是替你讨了哦。 绗?2绔?涓嶈瘑鎶妇 云羲和微微一笑,跟表姐打趣道,“许是席面不合胃口吧。” “这可是长公主的席面,她也敢闹腾,啧”林芙耸了耸肩膀,转眼就将这不长眼之人抛在脑后。 她端起面前的梅子酒,朝着云羲和扬了扬,“来,敬咱们的大才女一个,这诗呀,做得实在是棒极了!” “羲和姑娘,我也敬你!” “云大姑娘,还有我!还有我!” 林芙本是开玩笑般的举杯,却没想到,瞬间就围过来一群闺秀,纷纷举着杯子来凑趣。 云羲和一一笑着回敬了,大家同在长安城,总要互相给三份薄面的。 不远处的安宜抬手碰了碰魏绯绯的胳膊:“绯绯,去吧,二皇兄已经在后院了。这会儿大家都在给她敬酒,正是个好机会。” 魏绯绯努力憋住眼里的泪水,脸上那最后一抹骄纵也消失不见,她一脸受伤的神情, “安宜公主,可是我真的很心痛。” 安宜心中冷笑,这有什么好心痛的?让你去敬杯酒,又不是让你去死。 但这个机会来之不易,总不能让她在这个时候掉链子。 安宜脸上挂着温柔而又冷静的笑意,贴着魏绯绯的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绯绯,你记着,母妃说过的,皇兄若是坐上那个位置,大顺的皇后,一定会姓魏。” “去吧,绯绯。眼光放长远一些,你是未来的皇后。他们云家和云羲和,都是垫脚石而已。” 连哄带骗,魏绯绯终于收起了那丧气不已的神情,目光灼灼,野心勃勃。 终于,她脸上重又挂着娇俏乖顺的表情,伸手拎着酒壶,起身走了过去, “羲和姐姐,我也想敬你一杯!” 云羲和抬眼,似笑非笑地瞧着魏绯绯,“不胜酒力呢,怕喝醉了。” 魏绯绯面不改色,娇嗔道,“羲和姐姐这说的什么话?喝了别人的酒,偏偏不喝我的,哪有这个道理??” “是呀!云大姑娘,今日热闹,喝了吧~” 也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羲和姑娘,我也敬你,不喝县主的酒,便喝我的吧~” 跟随云羲和前来的小桃和小梨担忧地皱起眉头,心里纵然有不满,可是这种权贵云集的宴会,哪有她们一个丫鬟说话的份。 林芙不乐意了,“她说了不想喝,你硬逼她做什么?想喝酒是吧,来,本姑娘奉陪!” 她的父亲林威乃是武状元出身,官至兵部尚书,将子女教育得也是豪气十足,她看到表妹被为难,便忍不住开口要护短了。 魏绯绯脸色微沉,握着酒壶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却仍能保持脸色平静, “这水酒是不醉人的。羲和姐姐,先前是新成不懂事,还请你莫要放在心上。咱们就如你诗里所说,春日苦短,尽兴而归可好?” “来来来,给我满上!” 一旁的欣嘉郡主出声打了个圆场,将手中的酒杯递了过去, “羲和今日喝了不少了,咱们也莫强求。这席面热闹,女儿家若是醉了,也多有不便。能喝的一起举杯就是!” “哎呀,这园子里,供人歇息的厢房多的是呢!” 安宜也笑盈盈地起身走了过来, “大家放心吧,这里我熟得很。若是觉得不适,喝完这杯,咱们就往后院厢房那边去歇息一会儿。羲和,你说呢?” 一群人的眼神齐刷刷的朝着云羲和看了过来。 我说? 云羲和眼底泛起一抹冷意,这是要以情势逼人了呢。 如此看来,这酒中,亦或是那厢房中,定然是早已布置好了要拉她下水的计谋呢。 她想着字条上的最后一个名字,秦君华,略一思索,便明白了这背后之人在谋划什么。 云羲和勾起唇角笑了笑,有意思啊,魏家。 以为静贵妃一朝上位站稳脚跟,就能反过来拿捏我云羲和了吗? 她瞧了眼魏绯绯紧紧握着的那把酒壶,脸上若无其事,带着该有的客套笑容,将空酒杯递到她面前, “既然新城县主盛情,那便,一同喝一杯吧。” 她看着魏绯绯给安宜倒完了酒,又给欣嘉郡主倒了一杯,拎着壶走到自己面前,将壶嘴伸向自己的酒杯。 云羲和看得清清楚楚,魏绯绯的小拇指,就在倒酒的那一瞬间,轻轻的抬了起来。 若不是她细心留意,绝对不会发现。 那淡黄色酒水稳稳地倒入酒杯,那酒壶中的酒水也空了。 剩下的那些女眷早已自行斟满了酒,全都举着酒杯,何丞相家的女儿何之玉有些微醺,却仍能说出些场面话来, “这杯,敬咱们大顺,风调雨顺,千秋万代!请大家共饮!” 云羲和杯中的这杯酒,闻起来仍旧是那淡淡的梅花香气,似乎和先前她喝过的那几杯酒,一模一样。 不知道魏绯绯倒给自己的这杯酒里,到底放了什么? 她备的香囊里有解酒提神的香,不过,她并不打算冒险。 身旁的欣嘉郡主等人都随之举杯一饮而尽,云羲和也缓缓举起杯子,将酒杯送到嘴边,趁着众人都仰头饮酒的那一瞬间,手腕微弯,借着宽大的袖子遮掩,将那杯酒全部倒进了袖子里。 而后放下酒杯时,假装一个踉跄没站稳,衣衫扫过桌面,碰到了一碗甜汤,立刻就将那渗出来的酒水遮掩了过去。 林芙赶忙伸手扶住她,“早说了我替你喝,你还逞什么能呀!” 云羲和趁着倒在她身上的功夫,迅速从腰间拽下一个香囊,紧紧地捏在手里。 魏绯绯死死地盯着云羲和空空如也的酒杯,好一会儿才终于松了口气。 安宜公主脸上的笑意加深,很是圆滑道,“呀,看来咱们的羲和大才女,真是喝多了,咱们去后面厢房歇息一会儿吧?等酒醒了,一同去看那株花王牡丹,可好?” “实在是,让你们见笑了。” 云羲和做出一副醉眼迷离的样子,挣扎着从林芙身上直起身来,转而又朝着魏绯绯倒了过去。 魏绯绯下意识地伸手要推开她,却忽然闻到一股极其清淡的味道,她不自觉地深吸了几口,顿觉整个人有种松弛到飘飘然的感觉。 “哎呀表妹!你怎么醉成这样了?”林芙又要伸手去拉她。 云羲和借着她的手好不容易才站稳,往前走了几步,又好巧不巧地朝着与她走了并排的安宜倒了过去,将香囊中那剩下的香粉全都洒在了她身上。 “头好晕呀。” 云羲和没有喝醉过,但她模仿出这幅样子来,丝毫没有人怀疑。 反倒是让有些别有用心之人,松了一口气。 席面上的三皇子秦君卓,缓缓放下手中的酒杯,幽幽叹了口气,呢喃道, “啧,云羲和呀,云羲和,你怎么就不信我呢?真是,不识抬举!” 绗?3绔?鍏勫弸寮熸伃 春花宴永远是热闹的,云羲和她们一走,很快就又有人起了头,开始操琴奏乐舞蹁跹。 丝毫不知道此时的后院厢房中,正在酝酿着什么泼天大戏。 安宜做主为众位女眷分了厢房,又借口说这里没有空房间了,便要扶着云羲和继续往另一处院子走去。 林芙虽然也有些微醺,但心里记挂着自家表妹,当即就提议道,“安宜公主不必麻烦了,我跟羲和住一处吧。” 安宜稳稳的抓着云羲和的胳膊,心中暗骂一句真是多事! 脸上的笑意却丝毫不减: “林姑娘,本公主知道你是好意。但羲和身份尊贵,自有她的去处,你二人也就暂时分开半个时辰,你就放心吧!再说了,这可是长公主的园子,下人们定会悉心照顾的。“ 林芙想了想,羲和表妹确实和太子有婚约,皇家规矩大,也不是她能置喙的。便仔细的朝着小桃和小梨又交代了一句: “好好照顾你家小姐!” 云羲和大半身子靠着安宜,手中又换了只香囊,状似不经意地搭在她的肩头。 安宜全然不知,还以为那似有若无的香气,只是春日里的花香,她扶着云羲和七绕八绕,朝着一处更幽静的院中走去。 她指挥着丫鬟将云羲和放在床榻上,又转身来指挥小桃和小梨:“去将你家小姐备下的衣裳拿过来,瞧她衣服沾着水渍,别让人看了笑话。” 小桃和小梨犹豫着,安宜公主当即便发了火,“怎么?本公主说话不好使了?!” 小梨刚想再反驳,小桃当即拉住她,此时再跟公主争论,还不如快些去找夫人求助! 她忙应了声,“是,奴婢们这就去。” 说罢,便快步小跑着退了出去。 云羲和装作不醒人事的样子,听着屋里混乱的脚步声渐渐离开,最后连房门也关上了,她睫毛轻颤着,立即睁开眼睛,翻身坐起就要离开。 也正在这时,门外忽然响起一道踉踉跄跄的脚步声,推门而入,一身酒气地嘟囔着, “到底是什么惊喜?还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 秦君华醉眼朦胧,一张木讷的脸上写满了疑惑,而后没等他反应过来,门外响起咔嗒一声上锁的声音。 “这又是做什么呀?” 他当即不满地转身去拉门,却在回头之际,一眼就瞧见了躲在门后的那人,正是自己求之不得的—— 他瞪大双眼,当即就要上前来拉她,“羲和姑娘,原来惊喜是你……” 云羲和一直悄无声息地站在门后,在他朝她奔来之际,面无表情的朝他挥出一道粉末。 秦君华都没来得及再吭一声,便翻着白眼闷哼一声软倒在地。 云羲和轻轻呼了口气,“确实是我啊。” 秦君华啊秦君华,你倒是个好拿捏的,可惜你背后的外戚,实在是贪心不足呢。 云羲和料想门外此时应该有人在把守,便费力地将他往门口拖了拖,正好挡住门,就算有人进来,也会先顾着去照看二皇子。 云羲和在屋里扫视了一圈,朝着后窗走去,没有门,她还能走窗。 此时,太子秦君泽在后院晃悠了半天,也悄悄的来到了这处院子。 他方才就留意到,云羲和的两个丫鬟从这个方向离开,现下又瞧见了厢房门口站着二皇子的侍卫,当即怒从中来, “云羲和啊云羲和,我道你为什么非要跟孤退婚呢,原来是搭上老二了!还说什么成全我跟莺儿,放的什么屁话!孤的大业未成,你往哪逃?!” 他堂而皇之的从暗处走出来,朝着那处厢房快步走去,生怕慢了一步! “让开!” 秦君泽怒喝一声,抬脚便将那守门的随从踹开。 那两个随从满脸惊愕,似乎怎么也想不通,太子殿下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这屋里关的,可是二皇子,和未来的太子妃啊! 若是让太子见到了,那还得了?? 他们忍着身体的痛楚,硬是跪在门口挡住去路,“太子殿下!二皇子身子不适,正在此处歇息,还请太子殿下体谅!” “不适?孤倒要看看他几时死?让开!” 秦君泽登时暴怒,弯腰掐着其中一位随从,手上一个用力,直接将其扭断了脖子! 剩下的那位随从吓得两股战战,身下当即淌出一滩难闻的黄水来,却是跪在地上再也不敢阻拦。 秦君泽没了阻碍,当即就要将门踹开! 屋里的云羲和站在后窗前推了半天,却发现那窗户是从外面封死的,正当她一筹莫展之际,听到了门外的嘈杂声,继而勾起唇角,重新躲回了门后。 秦君泽踹了半天,终于将门后的秦君华踹远了些,他再一踹,屋门总算是开了一道缝,他当即挤了进去。 入眼便是秦君华悄无声息地躺在地上,秦君泽神色不由一变,叫道:“老二,你真死了?” 他俯身在他鼻下一摸,见还有呼吸,当即松了一口气,还活着! 秦君泽随即眼神在屋里各处扫来扫去,秦君华躺在这里,那云羲和呢? 她难道不在这? 这时,一道清冷柔和的声音,冷不防地在他身后响起,像是在回应他的疑惑一般,使得他莫名觉得恐慌, “太子殿下,找我呢吗?” 秦君泽那才刚消下去的怒火当即又起,可他还没来得及发作,云羲和手中便扬起一道粉末,当即朝着他迎面扑来。 他带着满脸的难以置信,翻着眼皮地倒在地上。 云羲和刻意控制了香粉的用量,没有让他晕死得太过彻底,她抬脚便朝着这兄弟二人跨了过来。 秦君泽只觉得那香气由鼻入肺,整个人便莫名地产生了一种如坠冰窟的寒意,他下意识地瑟缩着,双手环着手臂,努力地想要为自己汲取一点暖意。 云羲和幽幽地伸手,估摸了一下位置,不轻不重的摁上了秦君华的痛穴。 秦君华不由自主皱起眉头,昏昏沉沉中,他先前吸入的香粉也开始作祟,令他觉得浑身燥热不堪。 他便开始撕扯着自己的衣裳。 云羲和做这些的时候,脑子里清醒又冷静, “静贵妃,既然你不想让我好过,非要砸了我的碗,那我就只好砸了你的锅!” 她临出门前,最后回头看了一眼。 二皇子撕扯完自己的衣裳,犹觉得燥热不堪,又开始撕扯着那紧紧挨着自己的,秦君泽的衣裳。 而秦君泽则在那冷到极致的折磨下,方寸大乱,更加努力地躬着身子往那处热源的怀里钻。 前二十年从未有过的兄友弟恭,在这一刻到达了顶峰。 绗?5绔?鐨囧鐨勭瑧璇濓紝鍙笉鏄ソ鐪嬬殑 长公主秦惜忍无可忍地喝止,“发什么颠!” 这好好的宴席是被毁了个明明白白,嬷嬷们分成两拨,一拨捂了魏绯绯的嘴将人拖出去,一拨又赶忙下水,将那安宜公主从水里捞出来! 席面上的众人渐渐从惊骇中回过神来,心知,今日闹得如此难看,这新成县主和安宜公主,怕是下场好不到哪去了。 但面上却都装作若无其事,开始试探着安抚, “许是喝醉了酒,一时失态,扶去厢房歇息片刻便好了,还请长公主莫要伤神。” 而此时,秦惜先前派出去的那名嬷嬷也神色慌张地回来禀告, “长公主,厢房那里出事了!” 那嬷嬷是长公主的心腹,留在席面上处理这烂摊子。 “诸位请便。” 席面上宾客们也极有眼色,陆陆续续地开始有人主动告辞。 这皇室的笑话,可不是那么好看的。 而此时,小桃和小梨也带着云夫人步伐匆匆地朝着后院厢房走去。 随行的不少贵妇人,一听说自家闺女作诗喝醉了酒,心中多有担忧,也都跟着一起过来了。 厢房中,云羲和正和林芙窝在榻上说着悄悄话,门猛地被推开了。 云夫人一眼瞧见女儿正好端端地说笑着,登时松了一口气,“羲和呀,母亲听小桃说你喝醉了酒,不放心便过来看看。” 话音刚落,林芙的母亲林夫人也紧随其后地进了屋子,“芙儿,和儿,你们没事就好。” “母亲,大舅母,是我不好,让你们担心了。” 云羲和赶忙起身,迎上前去扑在林氏怀里,同时不忘给自己的丫鬟比个大拇指。 干得漂亮啊。 林芙也赶忙上前来问安,有些不好意思,“母亲,姑母,都是我没有照顾好羲和表妹。” 院中的歇息的那些闺秀们,这会儿也都醒过了酒,听着这席面上发生的那些事,一个个惊得瞪大了眼睛。 魏绯绯也就罢了,可安宜公主,方才不还礼数周全地带她们来这厢房歇息吗? 怎么突然就醉酒发疯了? 正说着,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男人愤怒的大喊声:“秦君华,你这个畜生!” 秦君华?那不是二皇子吗? 谁人敢如此胆大包天地辱骂二皇子?! 欣嘉郡主的母亲平宁侯夫人,她到底是见过些世面的,脸上堆着笑,对众人说道, “许是,哪个狂徒喝醉了?咱们还是快些离开吧” 院里的贵妇人们也都是人精,立刻就明白,侯夫人的画外音,皇室的丑闻,听到的越多自己的小命越难保得住! 于是大家脚步匆匆地相继离开这是非之地,生怕再听见看见什么不妥之事, 云羲和跟在母亲林氏身边,神色沉静的随之往外走,面上看不出一丁点的波澜。 —— 玄王府中,秦玄凌盘腿坐在湖边亭子中,自己跟自己对弈。 他捻起一颗棋子放下,那棋盘上的黑子长驱直入,将白子杀得七零八落。 阿沉躬身禀告着春花宴上发生的一切, “许是喝醉了酒新成县主与安宜公主当众发癫,太子与二皇子也浑身赤裸搂抱在一起,好在这一幕,并未让旁人瞧见。” 说完这句,他便抬眼去看,只见王爷那张俊美的脸上,眉毛轻扬,似乎很是愉悦。 他又拎起一颗白子,毫不犹豫地放下,那棋盘上的局面急转直下,整个白子连成一片,像是早就布下的天罗地网,将那一片黑子断了生机。 一黑一白,咬得难舍难分。 阿沉顿了顿,又补充道, “王爷放心,虽然席面上人多混杂,暗潮汹涌,但云大小姐并未受到什么冲撞。” 这讨好之意甚是分明,王爷,您看属下这事办得怎么样?虽然您没有特意交代,但属下肯定会为您着想的! 秦玄凌睨了他一眼,不愿被看穿了心思。便佯装不高兴,“本王让你去关注她了?” 阿沉抬手挠了挠头,很是不解,“可是王爷,您送云大小姐那只步摇,不就让长公主相护的意思嘛?”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吗?总觉得自家的王爷在欲盖弥彰呢。 秦玄凌扫了一眼阿沉,无言以对。 这太过实诚的属下,偶尔也会噎人于无形。 他手中重又捏起一粒黑子,在思索着如何破局,心中却不自觉地顺着阿沉的话,想到了那张倾国倾城的脸。 对于云羲和,他不得不承认,从最开始在山林中见到她时,就已经产生了巨大的好奇心。 因为在他的记忆里,前世的自己,在被追杀时,从未遇到过她。 她替自己治伤,又说要为自己解毒更是深深地让他觉得难以置信。 再后来,她每次要做的事情都与他想到一处去,他渐渐地在心中也产生了巨大的猜测,或许她这一世,也是重生而来。 秦玄凌记得清楚。 前世,他站在城墙下被那周国的士兵万箭穿心,在这世间最后见到的画面,便是她被楚晟从高高的城墙上抛下,头破血流地死在自己眼前 他午夜梦回想起那个画面,总是痛心不已。 和亲的娇小姐付出性命也没有换来安宁,他这个战神王爷死不瞑目也没能守住城门。 或许,重活这一世,他和她,都有着同样的夙愿。 秦玄凌长长地叹了口气,手中的棋子落回棋盘,那一往无前的一片黑子,开始变得步步为营起来。 他感觉到自己,隐隐地有些被她吸引,至于这份吸引到底会发展成什么样子,他不知道,但他很想把握住。 秦玄凌神色淡淡的,捻起一颗白子,转守为攻, “阿沉,去让天机阁将那楚晟先前问的事,告知于他吧。” 阿沉睁大眼睛,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来,“可是王爷,那云大小姐” 他很是替王爷担忧,那大周的楚晟问的事情非同小可,一旦闹出来,云大小姐还如何自处? 秦玄凌抬眼盯了他片刻,盯得他后背发凉,又缓缓道, “本王看你如今是越来越有主意了。” 阿沉忍不住膝盖一软,“王爷,属下不敢。” 秦玄凌道:“老规矩。” 阿沉一阵泄气,“属下遵命!” 不就是三十鞭子吗?又不是没挨过!谁让自己摊上一个心思深沉让人看不透的王爷呢! 绗?6绔?鎺ㄦ尝鍔╂緶 云府。 “小姐,你方才在厢房没看着,席面上,新成县主发癫发痴,安宜公主也是当众上演湿身诱惑” 小桃与小梨你一言我一语地绘声绘色地描述着,生怕自家小姐错过这等惊天热闹, 云羲和唇角挂着笑意,“好了,别笑了。” 她语气温和,“小桃,你去把静贵妃送来的那几味药材取来。” 魏家在这件事虽然做得蠢了些,但魏家那位静贵妃手握后宫大权,也不是全然没有好处的。 譬如说,这先前向她求得药材,不过三日的功夫,静贵妃就着人送到了云府,还都是一顶一的极品色相。 云羲和很是满意,看在这些药材的份上,心里的气也消了不少。 不过,她并不打算就此放过魏家和静贵妃。 “小梨,你去街上找些茶馆酒肆,将今日春花宴上的事情好生传出去,就说这一切都是魏家在背后筹谋。” 小梨还沉浸在八卦的氛围中,猛然听到这个吩咐,有些呆,“大小姐,这是何意?” 云羲和眯着眼睛,仰面靠在摇椅上, “这么大的热闹,光是咱们自己听着,多不尽兴。得让长安城里所有人都知晓才行。这传着传着,这八卦呀,也就不是八卦了。” “那是什么?!” “是魏家的祸乱朝堂,是静贵妃的图谋不轨,更是几位皇子间的明争暗斗。” 春花宴上发生这么大的丑事,御史台那帮老东西,自然不会放过口诛笔伐的机会。 那魏康作为中书令,或许能将折子摁下,但众口铄金,民怨沸腾,皇上一定会严厉处罚。 尤其是失德的太子。 小梨心头一紧,心知这都是天大的事,当即应下,“奴婢这就去!” “去吧。” 小梨走后,云羲和也没有闲着。 她带着小桃,细细地处理着那些药材,就按照手札上的处理方法,或是磨成粉,或是烤至焦黑 而此时,长公主秦惜也怒气冲冲地拎着那带着机关的酒壶,去了玄王府。 好好的春花宴被毁成这幅样子,她哪能咽得下这口气? 秦惜穿着一身紫色的裙衫,小巧精致的瓜子脸上柳眉倒竖,一把将酒壶扔到了秦玄凌面前, “皇兄,你快看看!” 秦玄凌仍旧守着那盘棋跟自己左右互搏,他瞧着被砸乱的棋局,满脸写着不高兴, “惜儿,你很烦。” 秦惜气的双手叉腰,那双清凌凌的鹿眼满是怒意,她翻了个巨大白眼,使出杀手锏, “秦玄凌!我这就去向母后说那簪子的事!” 听闻这话,秦玄凌立刻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他行云流水般地拎起酒壶,语气很是关切地问道, “唔,惜儿你说,这酒壶怎么了?怎么能把你气成这幅样子?瞧瞧那小脸皱的,真是让皇兄好生心疼啊!” 秦惜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变脸,惊得忍不住起鸡皮疙瘩。 她懒得跟自己的变态皇兄打机锋,开门见山道, “皇兄这酒壶里有机关,一面装着梅子酒,一面装着那沙洲的美人笑。那春花宴上的事情你也听说了吧?这是有人故意砸我的场子,皇兄,你要给我出气!” 秦玄凌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扔下手中的棋子,试探着问道, “那惜儿觉得,此事是谁在背后搅混水?” 秦惜就势坐在秦玄凌身边,纤长的手指拖着下巴,一脸无语,“皇兄,我要是知道就直接杀上门去了,还用得着来找你吗?” 唔看来还没有怀疑的对象啊。 秦玄凌脸上的笑意越发温和,“既如此,本王便替你查查吧!” “这还差不多!”秦惜总算是满意了。 秦玄凌将那只酒壶扶起放在一旁,一颗又一颗地捻着桌上的棋子,重新摆弄他的棋局。 秦惜放下手指,帮着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桌上的棋子,脸上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似乎就在等着秦玄凌开口询问。 秦玄凌却始终都只装作看不见。 终于,秦惜还是忍不住了,她扔下棋子,斟酌着说道, “皇兄,你知道吗?今日春花宴上,那云家大小姐不仅风姿出众,还当众做了一首诗,句句珠玑,很是才情过人。君泽这位这未来太子妃,实在是不得了啊。” 秦玄凌手上动作一滞,旋即又恢复如常, “未来太子妃?本王怎么记得,前不久东宫着了火,钦天监说天意难违,不让太子成婚?” 秦惜听的眼皮跳了一跳,钦天监说那话时,那云大小姐可是要与太子退婚啊 皇兄竟然连这都记得清清楚楚,该不会是真的看上那云家大小姐了吧? 她忍不住抬眼细细地瞧着秦玄凌,似乎想从他的表情里看出什么破绽来。 秦玄凌长相一向出挑俊美,而且也早就到了婚配的年纪,可因着他那一身怪病,亲事不好谈,他自己也没有什么念头,才就那么放了下来。 原本,他这好不容易看上一位姑娘,是该值得高兴的事。 但秦惜小心翼翼地说道,“那可是未来的侄媳妇” 秦玄凌扫了一眼秦惜,低头注视着指尖那枚泛着柔光的白色棋子,神色比夕阳还要温柔: “很快就不是了。” 秦惜:“” 总觉得自己的皇兄,说起这位云大小姐,像是被勾走了魂一样,有那么一丢丢的色令智昏。 她还想再说些什么,可皇兄一向有他的主意,他要做什么事,谁也拦不住的。 她这个做妹妹的,也不例外。 秦惜只好又把话题转回了自己身上,“那皇兄,春花宴的事情你要放在心上!” 秦玄凌点点头,也不忘交代一句, “母后那里,你不许胡说八道。” “成交。” 秦玄凌看着秦惜离开的背影,眼神中的温和一点一点逝去, “阿默,着人去坤宁宫,将此事告知薛皇后,就说一切都是静贵妃在背后操纵,蓄意想谋夺太子的位置。” 后宫这帮妃子,整日里闲着也是闲着,惜儿想出气,那就让她们忙起来吧。 顿了顿,秦玄凌又补充道, “还有,去给西北知州宋章也递个消息,就说大旱一事,他瞒是瞒不住的,早些上奏还有活路。 秦玄凌记得很清楚,嘉正三十七年,西北大旱,作物颗粒无收。 而西北知州宋章由于怕担责,一直对朝廷瞒着此事,等到实在瞒不住的时候,已经饿殍遍野,甚至大批流民涌入长安,还有不少趁机闹事的,朝廷颇费了一番功夫,花了三年时间才慢慢平息。 至于这赈灾的银子嘛 就记在魏家头上吧。 绗?4绔?閫佷綘鍏ュ閫夌 次日清晨。 小桃和小梨从异常疲惫的梦境中醒了过来。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昨夜莫名其妙地就睡得不省人事了。 更让她们觉得匪夷所思的是,小姐的屋里,不知何时,多了两名丫鬟。 云羲和没有多解释,只说这是她托那万香楼的叶时芳为自己寻的双生女,觉得好玩便带着了,小桃和小梨不疑有他,转眼也就适应了。 又过了几日,小棠出了趟门,再回来时,便向云羲和递了张纸条。 云羲和次日便带着丫鬟,出门去临空寺上香。 临空寺就建在长安城内,寺庙不大,香火也还不错,距离云家也不远。 她不信佛,但却很是敬重这佛门圣地。 因此规规矩矩地在大殿内上了三炷香后,才莲步轻移到了后院的禅房中,约莫等了一盏茶的功夫,房门外传来两声轻叩。 小棠和小梨当即警惕地握紧了腰间的佩剑,小桃则去打开了房门。 一个寻常小厮装扮的玉面少年走了进来,只是那桃腮杏眼,却叫人一眼就看出来,这人,是个女子假扮的。 女子抬脚进了屋,回身顺手关上了屋门。 “姑娘,你来了。”那女子朝着羲和盈盈福了一礼,言语间很是熟稔。 “又夏。”云羲和缓缓站起身来,“机会,我替你寻到了。但我可要再问问你,你可想清楚了?” 这名女子,便是云羲和那日碰巧救下的,牵扯进江南美人案中又侥幸逃脱的女子,又夏。 再之后,她便藏在这临空寺中。 又夏杏眼瞪圆,那抿紧的一张樱唇,和细长脖子上扯动的筋脉,都暴露着她的决心和被仇恨支配的情绪。 她淡淡一笑,如春风化雨,说出的话也没有埋怨, “姑娘,又夏多谢你当日的救命之恩。又夏自知,要做的事情确实比天还要大,姑娘能帮又夏守住这个秘密,又夏便已经感激不尽了。” 言外之意便是,无须多问,这个仇,她是一定要报的。 又夏看得出来,眼前这位姑娘似乎不像是表面那般端庄温婉,她的眼底写满了看透生死般的云淡风轻。 又夏被圈养在魔窟的那些年,受过不少察言观色的训练。 什么样的人是徒有虚表的花瓶,外强中干;什么样的人不动声色,却又翻云覆雨;什么样的人孤傲漠然,却又强势霸道。 她都是能一眼看出来的。 那日春花宴上,这位姑娘眼睛一眨不眨地痛杀了那小厮,便让她忍不住刮目相看。 故而,这样的女子,就算不能和她成为盟友,也千万千万不要站在她的对立面,否则,那就是将自己置于无边无际的危险之中。 又夏心里清楚得很。 “又夏,宫里开始选秀了。” 云羲和不过是白问一句,听她那么说,也便放下心来。慢条斯理道,“我托人替你寻了个清白的身世,说来也巧,正是那薛国公府的旁支。” 又夏听得眉心一跳,却很耐心地认真地听了下去。 “而你一定会留在宫里,成为皇上的妃子。薛家的皇后便离你近在咫尺,流着薛家血脉的太子,更是宫里的常客。” 云羲和的话点到即止。 又夏眼前一亮,如此一来,她甚至不必自己再动手,有的是机会神不知鬼不觉地为自己报仇! 只是,她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眼前这位素昧平生的姑娘,会冒天下之大不韪来帮她呢? 人都有好奇心,她试探着猜测道,“姑娘,您是” 云羲和伸出食指轻轻地放在唇边嘘了一声:“若是知道的再多一点,凭你的能耐,便也活不了多久了。” 又夏,确实是她捡到的一张好牌。 但云羲和却不会留下任何不必要的尾巴,让人抓着云家的把柄。 又夏心头一凛,深吸了一口气,收回了自己那越界的心思,“姑娘果真是谨慎又聪明,是又夏失礼了。” 继而又端端正正的朝云羲和行了个礼,十分诚恳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今日出了这扇门,你我便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又夏姑娘亦是聪明人。明日一早,便会有送菜的菜农前来寺中,届时,你便躲在那空置的菜筐中,待出了城,自会有人接应你。” 云羲和歪着头,伸手抬起又夏的下巴,仔细地瞧了瞧那张芙蓉面,语气轻佻道,“要先扮演一阵官家小姐了,没问题吧?” 又夏垂眸略一思索,脸上那副示弱讨好的表情便微微收了收,略带倨傲地抬起下巴,眼神变得愈发坚定,活脱脱一个娇养长大的大家闺秀。 云羲和面露满意,点点头,“还有,宫里的银子打点,你不必担心,我每月会差人送到你手中。” 又夏没想到,她竟然连这都考虑到了。 松了口气,便自觉地退了出去。 出了这禅房,被春日暖洋洋的阳光一晒,又夏才感觉心底踏实了一些。 方才,那姑娘身上的威压,实在是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许多事情,她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太子殿下和那云家羲和有婚约,却和云家的庶女珠胎暗结,皇室想恩威并施逼着云羲和吞下这碗夹生的饭,可代价是什么? 薛皇后被圈禁,太子失了圣心,而云家却屹立不倒。 这长安城中说起云家羲和,无人不夸一句端庄贤良,才貌双全,而再提起太子,提起薛家,哪还会有一句好话? 又夏在些传闻声中,也曾对那云家羲和起过同情之心,好好的一个姑娘,怎么摊上这么一桩婚事来? 此刻才知道,真是大错特错! 从东宫着火那一刻起,太子与那云羲和的婚事,就不能成…… 云羲和之所以顺水推舟帮自己这一把,也只是在加重一些将太子推入深渊的砝码罢了! 又夏长长地呼了一口气,虽然被利用,可到底也是件双赢的事情,这让她无法拒绝。 绗?7绔?鍧愪笉浣忎簡鍚楋紵 后院的叶时芳很快听说了这里发生的事情,有些愧疚,“大小姐,是我给你添麻烦了。” 云羲和淡淡一笑, “不麻烦,这本就是我云家的家事,早晚要处理的。今日不过是拿你做了筏子,你莫要放在心上才好。” 叶时芳忙摆手, “大小姐,您这说的是哪里的话?您收留我们母子,还给了我这么好的赚银子的机会,我谢您还来不及呢。” 云羲和勾了勾唇,将从曲大掌柜那里取来的库房钥匙,往叶时芳面前推了推, “夫人,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当初我说的话,仍旧作数,从今以后,您便来做这万香楼的掌柜。” 叶时芳眼眶中猛地迸发出一阵难以置信的欣喜光芒,她并不是欣喜于能做这万香楼的掌柜,而是欣喜于这突如其来的信任,“大小姐……” “你不必担心,咱们先把账算在前头。” 云羲和缓缓笑了起来, “你做这掌柜,店里你说了算,每月我会派人来查一次账,除去经营所用,剩下的咱们二八分成。我只有一个要求,便是每月的收益,不能低于万两银子。如何?” “万两?” 叶时芳愕然得瞪大了双眼。 这万香楼中的香虽然定价不低,一个最便宜的香囊也要一两银子,但每月赚得万两以上的银子也是不容易做到的事情。 但恰恰因为这样,却也激发了她心底那份不服输的精神来。 她看得出来,云羲和用人,虽然有着极高的要求,却也给人极大的权利和信任。 从一个商人的角度来说,跟的人合作,才是最大化的互惠互利。 故而,她迟疑了一番,便开口应下了。 她自然而然地又说起了铺子里最近的生意,还有她接下来打算如何扩张经营。 云羲和只是含笑地听着,并不打断或是插话。 又夏入宫,处处都是要用银子的地方,还好有叶时芳这现成的财神。 出了万香楼,云羲和见天色尚早,便绕路去点心铺买了几样母亲和祖母爱吃的点心。 如今父亲仍在梧桐山练兵,兄长又镇守西境,府上老人,便要由她来体贴孝顺了。 回到将军府时,管家忠伯站在门口等候着, “小姐,老爷今日写信回来了,夫人和老夫人正在等您呢!” “父亲的信?!” 云羲和面露欣喜,快走几步,忽然又顿住脚步,转头问忠伯,“兄长可有信寄回来?” 见忠伯摇了摇头,她叹了口气,“是我太心急了,忠伯,烦请您多替我留意着。” 西境离大顺甚远,这才过了几日,就算是八百里加急,那信怕是也才刚送到兄长手中,更别说兄长还要花时间去查证…… 忠伯忙道,“大小姐您放心!” “和儿,你可算回来了。” 云羲和刚进福乐园,母亲林氏就快步上前来,拉着她进屋坐下。 “羲和贪玩,让祖母和母亲担心了。”云羲和将手中的点心交给一旁的如嬷嬷,这才问道,“父亲信上说了什么?” “你父亲说,他在那里一切顺利,再过月余便能回来了,一定不会错过你的生辰的。”林氏含笑道,将那信纸递到云羲和手中,“你自己看看。” 生辰。 云羲和微微一滞,是呀,过了生辰,自己便是二十岁了。 前世的自己,远嫁到大周后,再也无人记得自己的生辰,而这一世,阴差阳错,逆天改命,竟还有幸能承欢膝下。 “双十年华,我们的和儿越发贤惠美丽了。” 云老夫人也是笑呵呵的,自打上次醒来后,她的身子是一天比一天的好,腰也不酸了,气也不喘了,连胃口都越来越好了。 而这一切全都得益于自己的好孙女,叫她如何能不欢喜。 “哎呀祖母!您又笑话和儿!”云羲和忍不住娇嗔一声,面对家人,这也是她难得的放飞天性的时候。 “老夫人!夫人!” 屋子里其乐融融的气氛,被忽然闯入的王姨娘打破了。 “你这是做什么?莺儿已经下葬多日了,你还这身打扮,也不嫌忌讳!” 林氏瞧着她一身素衣,头上还别着一朵小小白花,不由想到了云莺儿生前做下的那些烂事,闹得府里不得安生,也就没有什么好脸色。 “夫人莫怪!妾身这也是为了自己的女儿。她不明不白地去了,旁人不记挂她,妾这个做姨娘的,总要为她守一守的。”王姨娘满脸哀伤。 “罢了,你就在自己院子里折腾,不要到处走动。”林氏到底不忍说太重的话。 王姨娘的眼泪说来就来,她直直地跪了下去, “夫人,莺儿走了这些时日,妾身整日吃不好睡不下,每天一闭眼,都是莺儿的影子……妾身心里难过得要死,恳请夫人同意,让妾身明日出府,去莺儿的坟茔上坐一坐。” 说罢就开始啼哭起来。 林氏刚想阻止,云老夫人叹了口气,“罢了,你想去就去吧,多烧些纸钱,也算是老身这个做长辈的,对孙女的一份心意。” “是,谢谢老夫人成全!”王姨娘的眼泪来得快,走得也快,当即起身退了出去。 云羲和瞧着她嘴角噙着的那似有若无的笑意,不由皱起了眉头。 自秦玄凌那日来提醒后,她便一直让小梅暗中监视着王姨娘,这几日她都老老实实的。 这终于是坐不住了吗? 次日一早,王姨娘便出了府。 正如她所说,她提着一篮子的纸元宝,先是到云莺儿的坟茔上哭了好一阵儿,而后,又声称自己看到府中的一草一木都难过不已,不愿太早回去。 遣散了随行的小厮,只带着贴身丫鬟小秋在街上闲逛。 而后,她就像换了个人一样,颇有兴致地去有翡阁看了看首饰,又去布店选了几匹新到的布料,最后又说自己饿了,随手朝着一间名叫玉春风的酒肆,走了进去。 她对着柜台后的掌柜说了几句话,便有小二将她迎上了三楼的一间包间。 小梅紧随其后地跟了上去,要了旁边的包间,一边打开了窗户,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不一会儿,就见玉春风门口停下了一台不起眼的轿子,上面下来一位英武高大的年轻人,眉眼间那抹勾人的异域风情,全长安城找不出第二个。 正是三皇子,秦君卓。 绗?9绔?鎵句笂闂ㄦ潵 母亲,您听听!” 林氏的眼泪说来就来,她捻着帕子,终于找到了情绪的出口,将方才被说教的那股子不满,全都发泄了出来, “儿媳辛辛苦苦地为他生儿育女,操持这么大个云府,将军他……他竟然在外有了这么大个沧海遗珠!还让人找上门来了!” 云老夫人不住地长吁短叹着,很想劝慰几句,又一事件有些不知说什么好。 云羲和眼神幽微,冷静地说道,“既然人找来了,也没道理连门都不让进,这不是让人看咱们云府的笑话吗?不论是李逵还是李鬼,先将人请进来,见一见,问一问,再做决断,祖母以为如何?” 云老夫人忙点了点头,“还是和儿明事理。罢了,既如此,进忠,你便将人带进来吧。” “是。” 忠伯快步退了出去,不消片刻的功夫,又领着一位女子回到了这福乐院。 众人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他身后跟着的那女孩身上。 女孩子瘦瘦高高,穿着一身洗的发白旧衣,面色蜡黄,像是长期营养不良造成的,发髻随意地用桃木簪挽着,额前的刘海有些黏腻地贴在脸上,大大的眼睛里写满了防备和委屈。 细看起来,五官确实生得不错,眉眼间英气十足,琼鼻如水滴,下巴小巧而又精致,还长着一颗小小的福痣。 见大家都在看她,她不服气地挺直脊背,抬了抬下巴,那神情,和云烈倒真是如出一辙,难怪连忠伯都拿不定主意,一而再地前来回禀。 云老夫人看着女孩那张脸,眼底写满了惊讶,“你……” 林氏也呆住了,她慌乱的拎着帕子擦了擦眼泪,眼神一眨不眨地盯着女孩。 她越看越觉得亲切,女孩除了那一双英气的眉眼,下半张脸简直和年轻的自己如出一辙,甚至连下巴上的那颗痣,位置都长得一模一样。 原本打算好好发作一番的她,是一句话也骂不出来了。 云羲和好整以暇地看着堂前站着的女孩,有些拿不准,这到底是来上门认亲?还是谁送来的什么推手? 见众人都不吭声,那女孩倒是忍不住了,“……我叫秀秀,我婆婆说了,我是她故意抱走的,我的亲生爹娘都在这将军府,所以我找上门来了,你们认还是不认!” 云老夫人惊疑不定地问道,“你婆婆?” “是啊,她把我养大的,大家都叫她荣婆婆。” 林氏蹭的一下站起身来,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荣婆!母亲,儿媳当年的产婆,正是荣婆……” 云老夫人扶着胸口,眼神幽深而又严肃,看向忠伯,“去好好查一查当年的事情!” 秀秀梗着脖子,“查清楚一点!省得说我骗你们!” 云老夫人皱了皱眉,虽然觉得这孩子说话口无遮拦,可就冲她这副长相,心底却不得不信了几分她说的话。 若她真是云家流落在外的子孙,那是云家的过失啊,又怎好去责怪这孩子说话做事没有教养? 而林氏自打秀秀进屋后,眼睛就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眼神也从一开始的不悦地审视,继而变得难以置信,最终又忍不住落泪: “像……实在是太像了……” 秀秀直愣愣地盯着林氏,见她掉泪,心里莫名也跟着一抽一抽的难受,试探着问道,“你就是我娘吗?” 她问这话时,声音低低的,又带着一股子小心翼翼地期待,实在叫人很难不软了心肠,连云老夫人那严厉的神情都柔软了许多。 云羲和这半晌一直未说话,她细细地观察着这忽然出现的女孩子,可直到此刻也没看出什么破绽来。 林氏的眼泪又掉个不停:“孩子……孩子……” 秀秀撇了撇嘴,眼泪跟着一起掉,不满道,“这么多年,你从来没有怀疑过什么,从来没有找过我吗?” “这……”林氏一愣,视线不由自主地看向了一旁一直未说话的云羲和。 她一直以为,云羲和就是她的女儿啊! 从小到大,她一直细心教养,羲和也争气,孝顺听话,聪慧沉稳,有这样美名远扬的女儿在身边,她又怎么会怀疑,这不是自己的亲生的? 秀秀的视线随之也望了过去。 她瞪大眼睛看着那张有些过分美丽的容貌,被那通身端庄不凡的气度震了一震,纵然心里早有准备,可整个人还是呆住了。 自打进入长安城后,街头巷尾都在夸奖云家大小姐是如何如何貌美端庄,才华横溢。 这会儿总算是见到了,只一眼,就让她觉得,眼前人是天上的月,而自己好像是那鞋底上粘着的泥。 云羲和见她发呆,便朝她的点了点头,打了个招呼,“秀秀。” 秀秀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瞬间觉得心头那股委屈被放大到了极致。 从小到大,她一直跟着荣婆婆住在十分偏远的村子里,每日守着一亩三分地,种地,除草,喂鸡养鱼,做不完的农活,荣婆婆老了,脾气暴躁又古怪,总是指挥她干着干那,从未有一日,是能够让她闲下来的。 她从来没有抱怨过什么,可现在看到云羲和这副养尊处优的模样,她一下子就崩不住了! 原本,这一切都该是她的! 她原本也该是,念书识字,锦衣玉食,金尊玉贵的千金大小姐,光鲜又亮丽! 秀秀捏了捏手心,嘴一撇,很是不服气,“就是你抢了我的位置,你这个冒牌货!” “秀秀!” “住口!” 云老夫人和林氏闻言,忙开口阻止。 云羲和也不生气,只是有些好笑地看着她,这有什么说什么的性子,虽然浅薄,倒也有几分性情,“秀秀,长幼有序,在这个家里,还轮不到你来定我的过失,明白了吗?” 秀秀很是不服,想反驳,但面对云羲和,她又不想说什么粗鄙的话,生怕云羲和会笑话她。 她忍了又忍,转而又看云老夫人,“那你们打算,怎么安顿我?” 云老夫人稳稳当当地坐着,面对秀秀的疑问,她略一思索,看向林氏,“儿媳,你是怎么想的?” 事情还未查清来龙去脉,但林氏在心底已经认定,秀秀就是自己被偷梁换柱的亲生女儿。 她恨不得把心掏出来去弥补这多年的过失,一听到云老夫人这么问,她当即表示,“就让她先在如风院住下吧。” 如风院与春和院挨着,在云府中,景致布局都是数一数二好的。 云老夫人点了点头,也没有什么意见,“既然你心里有了主意,老身也就不多说什么了,一切,等管家查明真相,再做定论吧。” 第46章 只会一些皮毛 “大小姐来了”福乐院中的丫鬟婆子都对大小姐十分尊重,忙热情地引着她进了屋里。 她一进屋就听到府上的医女正在同林氏说话, “夫人,老夫人恢复得不错,虽然现在还十分虚弱,但到底是稳住了心脉。只是日后切记不能再受刺激了。老人家上了年纪,心平气和,健健康康的比什么都重要。” 林氏略一点头,“可不是呢,辛苦你了。” “王姨娘,你可听清楚了?”云羲和听医女说完,转而朝着跪在地上的王姨娘开口问道。 她的语气甚是平淡温和,可王姨娘又怎么听不出来,云羲和的言外之意。 是在怪莺儿活着的时候气伤了老夫人,现在她这个做姨娘的又来打扰老夫人的休息。 可她的女儿已经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王姨娘心里也就豁出去了, “大小姐,莺儿不明不白地死在你的院子里,你非要拿天象一说来堵妾身的嘴,妾身也认了。” 她眼神中满是痛色, “可妾身方才听如嬷嬷说,老夫人病重时,分明是大小姐施针喂药救回来的!妾身虽不知道大小姐何时习得这一手岐黄之术,可我莺儿从屋里救出来之时,分明还没有断气,大小姐当时为何又不肯施以援手?眼睁睁地看着莺儿丧命!” 林氏也面露疑惑,“和儿,不说别的,你何时会得医术啊?” 为何不救云莺儿? 自然是因为,人活着总生变数,死了才是了结。 更何况,那乌雪丹她手上只有一颗,已经先给了祖母,为此,连秦玄凌的毒都没能解,又怎么能凭空变出来一颗给云莺儿? 云羲和耐着性子解释道,“那丹药这世上仅此一颗,叫做乌雪丹,便是我那日在庄子上偶然遇到一位江湖大夫,在他那里求来的” 王姨娘愣了半晌,忽然就觉得无比心痛,但凡昨日莺儿能少折腾一件事,她的命就不该绝啊! 她颓败无力地瘫在地上,泪流不止,“妾身不信,不信” 云羲和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不信可以去查。至于我为什么会医术其实只不过是些皮毛罢了,闲来无事,翻过几本医书学了些。” 林氏闻言,心中很是诧异,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默默地打量着自己的女儿,一身紫色坠地长裙,环佩叮当,钗发一丝不乱,仍是那个端庄温婉的大家闺秀的模样,可是却让人莫名地觉得陌生。 云羲和出了福乐院,林氏给她安排的新院子也收拾好了。 “大小姐,这院子原本叫做暮苍斋,听着像个学堂的名字,您看要不要再改个名字。”管家忠伯特意问询道。 通过这一桩桩事情,他越发能感觉到,原先的小姐行事还只是端庄稳重,现在的小姐行事那是实打实的铁血手腕。 “嗯,还叫春和院吧。忠伯辛苦了。” 云羲和舒了一口气,方才那番话,也不知母亲和祖母信了多少。往后若非必要,还是不要让太多人知晓自己会医术一事,毕竟,树大招风。 “多谢小姐体恤。” 云羲和坐在桌案前,细细地誊抄着那配制乌雪丹需要的药材。 蛇胆、冰莲、不惑草这些药材虽然稀有,但尚且能寻到。 只是那一味龙骨 “小桃,传信给我兄长,请他帮忙打听打听西凉王室的龙骨。” 云羲和吩咐着小桃,又嘱咐道,“告诉兄长,只要消息,不必冒险。” 她的兄长云起,是皇上亲封的从三品镇西将军,连续五年一直镇守在大顺和西凉的边境线上。 只有年关回城述职时,才能和家人见上一面。自小,二人兄妹关系就极好。 这点小忙,他定然是会帮的! —— 景阳宫中。 静贵妃正面色红润地斜倚在美人靠上,一颗一颗地吃着新鲜的樱桃,丝毫没有前几日那奄奄一息的迹象。 石公公弯腰站坐在静贵妃的下首,细致地说着打探到的事情,“昨日,新成县主抢了云大小姐看上的首饰。” 静妃脸上的表情闪过一丝不屑,旋即又恢复如常, “绯绯实在是不懂规矩,早跟她说过了,君华身边一定会有她的位置,她就是不放心。不过,这女人间争首饰也算不得什么大事,绯绯到底是县主,她云羲和不过是臣子的女儿,抢了也就抢了吧。” 石公公叹了口气,没表态,继续说道, “还有,昨日那云老太太昏迷不醒,来宫里请太医,咱们派了范院正过去示好,范院正当时说老太太无力回天了,可今日一早,那云老太太竟又醒过来了。” “什么?”静贵妃皱起眉头,好一会儿才不确定地问道,“回光返照?” “那哪能呢。”石公公摇摇头,“听说,是云大小姐喂老太太吃了颗药丸,硬是给治好了!” 静贵妃听到这句话,反应了好半天都觉得难以接受:“云羲和何时学的医术?太医都说无力回天,她给治好了?” 石公公忙道,“娘娘,这云大小姐什么时候会的医术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会怎么想?” 静贵妃张沉静的脸上写满了不悦,“她还能怎么想?太医治不好的病,让她给治好了?她让皇家的脸往哪搁?” 石公公忙起身来扶,“娘娘,你先别气恼!这还有呢!” “还有?” 静贵妃揪着手绢重又坐了回去,脸上的不耐已经有些挂不住了。 石公公脸上带着些丧气, “今日晨起时,三皇子的人去了趟云府,也不知道做什么去了。云府的下人嘴严得很,什么也打听不出来。 那之后没多久,云大小姐身边的贴身大丫鬟就去了趟东宫,您说巧不巧!” 静贵妃皱着眉头,恨恨地捶了一下软枕:“一会儿三皇子,一会儿又是东宫,云家这块香饽饽谁都想扑上去咬一口!” 她转念一想,又重新靠在美人榻上,反正父亲已经将一切都安排好了。 她轻轻一笑,“都是小事,等过了春花宴,一切也就尘埃落定了。 不过既然云羲和如此在意这个云老夫人,本宫明日便亲自去看望一番,也算是补救一下太医之事。” 绗?5绔?鍙堣浠栦簡 她下落的速度比云羲和快的要多得多,蹬着墙面一个借力,伸手抓着云羲和的腰带,用力将她往上抛。 云羲和大惊失色,“小梅!” 小梅身法灵活,借着下坠的力量,落地前就已经挥剑逼退了一波进攻,她提着一口气,没了后顾之忧,下手更加利落。 那群亡命之徒在地上躺了一大片,但小梅也快要站不稳了,她身上多处添了彩,中箭的手臂提不起来,嘴唇越发乌青一片。 云羲和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如今站得高了,她更能辨别方向,当即朝着不远处人声鼎沸的街道的方向大喊道, “救命啊!快来人啊!” 方才射箭那人听到云羲和的喊叫,眼神一愣,旋即又搭弓拉弦,又一只箭朝着院墙上射了过去。 云羲和忙躲闪着趴下。 这里到底是长安城啊。 她想着府衙巡逻的官兵,纵马穿街而过的禁军,哪怕是哪家哪户的府兵,只要能听到她的求救,那她和小梅就能多一分活的希望。 好在,老天爷好像总是站在她这边的。 云羲和身形狼狈趴在院墙上,听着渐近的脚步声,悄悄探头看去,那遮天蔽日的树丛掩映下,几道光线正打在那道隐隐熟悉的人影身上。 秦玄凌,你来了。 几日不见,他越发的矜傲了,玉冠束发,长眉入鬓,好看的桃花眼里一片幽深,薄唇轻抿,似笑非笑。 那身紫色的锦袍将他身姿修饰得贵气无双,皎如日月,完全看不出曾经病弱不堪的模样来。 一阵春风吹来,卷来他身上那清透幽然的龙涎香,叫她那颗扑通扑通的狂跳的心脏,一点一点的安然。 局势瞬间扭转。 禁军一拥而上,亡命之徒,亡命当场。 云羲和只觉得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干了一样,她紧张到极致的神经蓦地松弛,便再也撑不住,手一松,从那高高的院墙上滚落坠下。 好像是要死了,却又好像是再也没人能伤到她。 秦玄凌接住了她下坠的身子,云羲和落入他的怀中,恍惚间听到耳边有人说话,“别怕。” 他的声音带着磁性,像春风一样钻入她的心弦。 云羲和靠在他的怀中,彻底晕了过去。 禁军中有认得云羲和的都惊呆了。 王爷抱着的,这不是云将军府的嫡长女,未来的太子妃吗? 阿沉见怪不怪地提醒他们把嘴闭紧,谁若是敢乱说话,王爷定会把他的舌头剁了。 云羲和醒来的时候,是在玄王府,小梨在她的身边尽心尽力的照顾着。 小梨的哭得眼都肿了。 她不过是去替小姐买了处宅子,才离开了那么一会儿,小姐就昏迷不醒,小梅也生死未卜! 云羲和费力地从床上坐起身来,睡了这么一会儿,她精神已经恢复过来了,看着陌生的床榻和熟悉的丫鬟,她皱了皱眉心, “小梨?这是哪里?” 小梨忙擦了擦眼角,扶着她靠在床头,往她身后塞了一个软枕,“回小姐的话,这里是玄王府。是王爷带您回来的,大夫来看过了,说您好在没有受伤,休养几日就好。” 云羲和点了点头,继而记起了在那巷子中见过秦玄凌,闻到他身上的龙涎香,还听到他的声音。 她左右看了看,屋里再无旁人,便问道,“小梅呢?” 小梨闻言,眼泪又掉了下来,支支吾吾的,“小姐……” 云羲和心知不妙,忙挣扎着起身,“带我去看她。” 小梅就安排在她隔壁的屋子,云羲和进去时,就见一位老大夫满手是血地叹着气,“救不回来了啊。” 云羲和急步上前来到床榻前,入眼便是满身染血的小梅,她身上的伤口已经缝合住了,可仍旧是紧闭双眼,脸色已经变得乌青。 戈山见屋里忽然闯进了一人,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原来是方才自己诊过脉的姑娘,才又松了口气, “唉你醒了?可惜你这丫鬟……哎,哎,你干什么?你拿老夫的银针做什么!” “我要救她。” 云羲和摸着小梅几乎不存在的脉象,有些执拗地拎起了银针,深吸一口气,抬手扎入小梅的心口。 “你做什么!” 戈山急忙大喊,“你会不会治病?你这一针下去,她浑身的血就不会流了!你这丫头,她跟你什么仇什么怨!她都要死了,你这般折磨她做什么?” 云羲和动作利落地又拎起一只银针,言简意赅地解释道,“血不流了,毒素也就不会再扩散了。” “你胡说八……哎?有点道理。”戈山听着她这新奇的理论,忽然觉得灵光一闪而过,转而不再制止,站在一旁仔细的看了起来。 这姑娘看起来像是哪家的大小姐,但她施针的动作利落又沉稳,有些穴位下针的手法,连他都要思索一番,才明白她的用意。 戈山越看越觉得大受震撼,这姑娘实在不简单啊! 云羲和扎完针,转而又拎起小梅那只中箭的胳膊。 “蛇毒!”戈山见她的动作,猜测她是要看伤口,忙道,“老夫验过了,是珊瑚蛇的毒液,这毒无药可解。” 云羲和听到毒素的名字,忽而松了口气,脱口而出一副方子来,“甘草三钱,土茯苓一钱,白花蛇舌草……” 戈山竖起耳朵,仔仔细细的听着,越发的震惊, “妙啊!老夫怎么没想到呢?这药用的实在大胆!真是神了!你这丫头,你等着,这幅药老夫亲自去煎药!” 云羲和手上的动作不停,犹自安排道,“猛火,三碗水煎成一碗,动作要快。” 说罢,她手上的银针又落在了小梅的胳膊上那处。 她用的银针,针尖儿肉眼可见的变成了乌黑色。 她每隔两寸便落下一只银针,针一直从小臂扎到肩胛骨,那乌黑终于转淡,云羲和的神情却并没有变得好看。 她忽地落下两行清泪,“小梅的胳膊,保不住了……” 她亲自砍断小梅手臂的一瞬间,一颗心也被仇恨吞没。 秦君卓,原本我的复仇名单上,是没有你这等小喽啰的。但既然你非要上赶着来送命,我云羲和不介意送你一程。 第58章 一败涂地 “惠妃,你简直唯恐天下不乱!” 静贵妃胸口一阵起伏,抬手指着惠妃,声色俱厉地斥责道, “你到底安的什么心?那春花宴上的美人笑,你尚且说不清楚,怎么就又想着拉皇后娘娘当枪使吗??” 话音才刚落,那方才出去传话的小太监,又硬着头皮进来继续禀报, “皇上…皇后娘娘,她,她说,她要回禀的事情,正是与那沙洲的美人笑有关。” 皇上闻言,眼神凌厉地看向静贵妃。 静贵妃踉跄一步,心底一片冰凉,她宫里知晓此事的宫女早已处理干净了,怎么会还有人会落到皇后手里? 惠妃当即跪倒在地,泫然欲泣地看着秦苍,祈求道,“皇上!求皇上召见皇后娘娘,还臣妾一个清白!” “父皇,求您见见母后吧!” 太子秦君泽同样神色恳切,他下意识地觉得母后手里握着的东西,一定会狠狠地给静贵妃和二皇子一个教训! 皇帝秦苍此时反倒是冷静了下来。 他眯着眼睛看着这一屋子心思各异的妃嫔与皇子们,都出息了啊! 明争暗斗,拉帮结派,当他这个皇帝是纸糊的吗? 太子身后虽有薛家,但薛家世代袭爵并无实权,如今更是被抄家流放。难道就因为如此,反倒是让静贵妃和魏家,有了不该有的心思吗? 竟然还算计上了惠妃,连带着也想将他的老三也拉下水吗? 皇上秦苍冷声吩咐道,“让皇后进来吧。” 这天下总归是他的天下,轮不到任何人来插手算计了! 小太监忙应了一声,小步快跑着出去通传。 薛皇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皇上,今日那小宫女闯入坤宁宫中,罪妇原本是无权处理此事的,可她哭得实在惊惧可怜,口中连声道,静贵妃要灭口。罪妇才不得已,多问了几句。” 皇上脸色阴沉满是不耐,“说重点!” 薛皇后深吸一口气,“皇上,依那宫女所言,春花宴上的美人笑,正是静贵妃安排的!” 静贵妃当即跪地哭喊道, “皇上!臣妾冤枉啊!臣妾怎么会害自己的孩子啊!明明安宜和君华才是受害者,皇后娘娘,可怜天下父母心,您何必在臣妾伤口上撒盐!” 薛皇后一阵冷笑,“静贵妃,本宫是不是害你,你自己心里清楚!你执意不认,可要宣那宫女进来对证?” 秦苍怒喝一声,“都给朕住嘴!把人带上来!” 薛皇后等的就是这一刻,她微微松了口气,抬眸给了太子秦君泽一个安心的眼神。 那小宫女本就提心吊胆的,如今被拎到皇上面前时,已经瘫软成了一摊泥。 她抖抖索索地跪伏在地:“皇上……参见皇上。” 秦苍脸黑如水,“说!将你听到的,看到的,通通说出来!” 那威严狠戾的声音,让小宫女再次害怕地颤抖不已,不敢说话,却又不得不答,哆哆嗦嗦道, “奴婢,奴婢是景阳宫里洒扫的婢女。那日……亲耳听到娘娘得在安排事情,说春花宴上,要让新成县主去给云家大小姐敬酒,再让安宜公主去将云大小姐扶到二皇子的床上,说什么生米煮成熟饭之类的话……” 那小宫女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已经吓得泣不成声了。 太子当即想到,秦君华被扶进厢房的那一刻,云羲和已经不知道醉成什么样子了。 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顿时气得又狠狠踹了秦君华一脚,“你这个罔顾人伦的畜生!” 秦君华不敢喊疼,只说紧张兮兮地看着静贵妃:“母妃……母妃,怎么办啊?” 他这话一出,静贵妃的脸唰地一下白了! 皇上都不用再往下去问,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静贵妃急了,拼命地摇晃着脑袋:“不是臣妾!皇上明鉴啊!臣妾又怎么会害自己的一双子女啊!” 那小宫女好死不死地又补充了一句, “许是,许是那新成县主对二皇子情根深种,才一时错手,弄错了酒水……奴婢听说,当时席面上许多人都听到了,新成县主痛苦不已,当场示爱二皇子殿下。” 静贵妃哑口无言,惠妃眸光当即锐利了起来, “静贵妃,臣妾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如此蛇蝎心肠!你与魏大人算计了太子殿下,还要算计臣妾与三皇子!” 秦苍面沉揉了揉眉心,很想发火处置这一屋子心怀不轨的妃子和皇子,可最终,他也只是长长叹了口气。 处理了他们,又能怎么办呢? 皇室本就子嗣稀少,他已经没有能再可以扶持栽培的儿子了。 他枯坐在皇位上,良久,才无力的开口道, “传朕旨意,春花宴一事,往后不许任何人妄加议论。如有违者,格杀勿论!” 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就算不许说,难道大家就不记得了吗?不过是掩耳盗铃罢了! 秦苍面露嘲讽, “那云家的亲事,就让你们如此眼热?天下,是朕的天下!以为有了他云烈,就能稳坐东宫,稳坐皇位了?” 御书房中的众人当即跪倒一地,不敢再吱声。 秦苍冷着一张脸,满是不耐 “此事到此为止,谁也不许再生出不该有的心思来。 太子,回你的东宫去好好闭门思过!身为储君,一而再地当众出丑,再有下次,朕绝不轻饶你! 静贵妃,折降为静嫔,这六宫事宜,你也不必再管了。便交由……” 他想了一圈,偌大一个后宫,他连一个能拎起得来的妃子都没有,叹了口气, “交由太后吧。” 静贵妃,不,静嫔,听到这话,大惊失色。 这贵妃的位置她还没坐热呢,怎么就被撸下去了?还有那管理六宫的大权,她还没威风够呢,怎么一阵风似的又飞走了? 她一口气没喘上来,翻着白眼晕了过去。 “母妃!” 二皇子满脸惊慌! “将她抬回景阳宫去!”皇上秦苍满脸不耐! 眼见着众人退下,他又阴厉地补了一句,“惠妃,安分守己是你的长处,好好收着,别丢了!” 惠妃心里一慌,生怕被皇上看出了什么,当即屈膝福礼,应声道, “是,臣妾谨记皇上教诲。” 那不该有的心思,她是得再藏得深一点了。 一场春花宴,让这些后妃和皇子们落了个一败涂地。 第59章 预判了你的预判 御书房的旨意,很快传到了太后的慈宁宫中。 长公主秦惜正陪着太后赏花,听到那传旨的小太监说完发生的事情,心头那股恶气终于散去了,她心中默默地给七皇兄比了个大拇指。 大魔王还是靠谱的。 姜太后听到那让她管理六宫的旨意,则是皱着眉头,满脸的不悦, “又来?哀家都做了太后了,还不能享几天清福?三宫六院,哀家就不信找不出一个上得了台面的!!不行就选秀!!” 秦惜闻言,莫名地就想到七皇兄对那云家大小姐不该有的心思…… 她心思一动,便趁机提议道,“母后,您说这呢,不操心操心七皇兄吗?他到现在还孤身一人呢!” 姜太后抬眼瞥了她一眼, “你们兄妹俩倒是很关心彼此啊,想到想到一块去了!老七前几日进宫,也是这般同哀家说的。惜儿啊,你年纪也不小了……” 秦惜:“……” 她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秦玄凌特意交代自己,莫要在太后面前乱说话。 太后管了几日后宫,不胜其烦,便派了身旁的嬷嬷去劝皇后广纳后宫。 “选秀?” “回禀皇上,太后娘娘的意思是,一来,这后宫中没有善解人意的妃子,能为皇上解忧。二来,皇上您膝下子嗣稀薄,当为社稷开枝散叶着想。” “知道了,去回太后,朕会考虑。” 皇上微微皱了眉,看着桌案上堆叠如山一样的奏折,叹了口气,太后说得十分有理,可他现在哪有那个心思啊? 他才处罚静贵妃,中书令魏康便接连几日称病不再上朝,这如山的奏折无人整理,大事小情统统都堆到了他的案前。 晨起,那西北知州宋章又八百里加急送来消息,说去年冬日没有降雪,春来又连日无雨,眼见旱灾将至,老百姓们如今饮水成了难题,粮食也将颗粒无收。 秦苍早朝时,便向朝臣提起了此事。 可那魏康亲手提拔起来的户部尚书邵子民,竟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诉着, “皇上!国库连年空虚,实在是没有银子去买粮赈灾呀!微臣,微臣恨不得能变银子出来” 魏康似乎就是要用这种方法告诉皇帝,严惩了他的女儿魏静姝,他便撂挑子不干了。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令他这个皇帝头痛不已。 世人只知,九五至尊拥有生杀予夺的权利,可谁能体会,前朝后宫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掣肘,他被夹在中间的力不从心! 原本,他还有位长袖善舞的何丞相可用,可三个月前,才将那何丞相外派至燕京修运河,如今实在是鞭长莫及。 秦苍咬着牙,“真是好一个魏康!” 而此时,被皇上恨得咬牙切齿的中书令魏康,正在自己后花园悠闲地钓鱼。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水面上起伏的鱼浮,对着府中的长史轻描淡写道, “西北大旱?我看那西北的知州宋章,倒是我的及时雨呢!他那奏折一送,皇上更是忧心不已,要用本官的地方就更多了。皇上多英明啊,自然也就不会再为难静姝了,复了她的贵妃之位也不过这几日的功夫。” “大人您真是老谋深算啊!您这一生病,皇上更是知道您的重要性!自然也能清楚,这么多年,还不是仰仗大人您,才能如此悠闲啊!” 魏康勾了勾唇角,得意一笑。 他历经大顺朝三位皇帝,深谙为官之道,这点小事,在他看来,根本算不得什么。 他装病装得不亦乐乎,却不想府中忽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魏大人,好雅兴啊!” 凭空响起一道冷冽的声音,叫魏康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他手一滑,惊动了正在咬钩的鱼儿,那上好的鱼食,便白白浪费了。 魏康心生恼怒,他一把丢下鱼竿,回头一瞧,便瞧见秦玄凌一身玄色衣衫,施施然站在他的身后。 微风吹起,那宽大的衣衫越发衬得他形销骨立,那挺直的身躯,就如同一旁的竹子一般坚韧不拔。 再往上看,那双凌厉的桃花眼中,如冰如霜,犹如寒潭一般,叫人浑身发冷不敢直视。 “玄王殿下?不知您大驾光临,微臣有失远迎” 魏康忙不迭地起身行礼,心头却是一滞,他跟这位大魔王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他来自己府上做什么? 他说罢又朝着一旁的家丁怒斥道,“糊涂东西,王爷驾到,也不知道通报!” 这话虽然骂的是家丁,却是指桑骂槐,说秦玄凌擅闯他的府邸。 但秦玄凌显然不会将他这话放在心上,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唔。听闻魏大人病了?本王便来瞧上一瞧嘶,这一瞧,魏大人似乎精神头好得很啊!” “额王爷有所不知,微臣虽然看起来病症不显,但却伤及肺腑,而且大夫说了,此症还有传染的嫌疑,故而,故而,微臣实在是无法上朝” 魏康擦着额头上的冷汗,觉得自己府里的下人实在是不顶用,才会放了这个瘟神进来。 “唔,不上朝没关系,魏大人好生养着便是了。本王今日来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同大人说一说,那西北大旱之事” 才一听到这,魏康心底便默默地松了口气,看来这玄王爷今日,是给皇上当说客来了。 他当即把话接了过去,“王爷,微臣心里也正是为此忧心呢!这西北大旱,民不聊生,实在是令人痛心啊,这户部尚书邵子民实在是草包,连这都处理不好!” 话里话外都透露着,户部尚书不行,但本官有主意,你们快来求我吧! 秦玄凌果真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 “魏大人说的是,这户部的职责啊,就是筹措银两,充盈国库,掌控国家的花销。邵尚书却连这都做不到,让您这做老师的,颜面何存呢?” 魏康的脸上越发得意,秦玄凌却话锋一转,“故而,本王已经向皇上建议,这等无用的草包,斩了便罢!” 魏康闻言,心里只打鼓, “王爷,您这这朝廷正是用人之际,如此严苛手段,恐怕会引起朝臣心里不满啊” 秦玄凌忽然勾起唇角,笑得像是妖孽一般, “朝臣不满?本王替那户部尚书找到了赈灾的银子,谁敢不满?” 魏康瞪大眼睛,心底忽然升腾起不祥的预感,“王爷,您这是何意?” 第60章 水性杨花 秦玄凌云淡风轻道, “本王今日来魏府看望大人,魏大人病重仍对西北旱灾忧心不已,表示愿意为朝廷出这五十万两赈灾的银子。” 魏康捂住心口:“王爷莫开玩笑了,微臣为官多年,两袖清风,哪来那么多银子??” 秦玄凌双手背后,踱着步子去看鱼池的锦鲤,“确实没有。本王让禁军在你府里搜刮了一圈,也只找到三十六万多两” 他略一沉思,“这样吧,你还欠国库十三万多两银子,早些还上,莫要让皇上忧心。” 魏康:“!!!!!!!” 赈灾的事情解决得漂漂亮亮,皇上秦苍的脸上重又挂上了笑意,转而便将选秀的事情,提上了日程。 那空出来的户部尚书,皇上便让原先的户部侍郎姜越顶了上去。 说起来这姜越也不一般,他正是当今姜太后的外甥,亦是秦玄凌的表哥。 不仅如此,他行事也颇蛮不讲理的,学着秦玄凌那一套,日日跟在魏康身后,一边念叨着魏康魏大人欠朝廷三万两,一边威胁着,魏大人既然如此有钱,就连选秀的银子一起出了。 不然就联合御史台上奏,状告魏大人贪污。 魏康不胜其扰,痛心疾首地掏空家底出了银子,也没能再将自己的女儿捞回贵妃的位置,就连二皇子,都比以往更内敛了些。 之后,他不仅没有精力再去搅弄朝堂,反而日日提心吊胆,生怕皇上一个不如意,就让七王爷砍了他脑袋。 —— 春花宴似乎就这么过去了,却又似乎怎么都过不去。 秦君泽一直因为在御书房听到的话,耿耿于怀。 他一想到春花宴上喝醉了的云羲和,和秦君华独处一室这件事,就气得吃不下饭! 他府上的管家向他汇报东宫复建的进度,秦君泽却心不在焉地脱口而出, “云羲和!你这个水性杨花的贱女人!” 他身旁的谋士冯修眉心一跳,挥手让管事退下,而后又劝道,“太子殿下,您息怒啊!” 秦君泽握着拳,狠狠拍了一把桌子,“这顶绿帽子带着孤的头上,孤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冯修耐心地开解, “太子殿下,事情未必如您想的那样严重。卑职听您所说,您进去屋子时,并未见到云家大小姐,想来,她的清白也未曾有损。” 秦君泽眼神眯了眯,冷哼一声,“她的清白有没有损,你又如何知晓?!你藏在床底下亲眼见着了?” 冯修满头冷汗:“…太子殿下,卑职,卑职……” 秦君泽愤怒地握紧拳头,“孤要亲自去云府验清楚!” 冯修生怕惹怒太子,却也要守着谋士的本事点明利害关系, “太子殿下,您今日才得了圣上斥责,不宜再生事端,还是得韬光养晦为上,切不可行差踏错一步啊!您想想云家的兵权,想想您的储君之位,一切都等云家女嫁入东宫……” 秦君泽却一句也不听进去,他大步朝外走,冯修说到最后,甚至扑上来抱住了太子的腿。 秦君泽将他一脚踹开,居高临下道, “冯修,你朕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既如此,明日你就将你的嫡妻送到孤的府上!” 冯修目眦欲裂:“…太子殿下!” 云府中。 云羲和正坐在院中处理药材,却忽而听到外面响起几道嘈杂声,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您在正厅中稍等片刻,奴才这就去叫大小姐过来” “滚开!别以为这是云府,孤就不敢宰了你!” “太子殿下!” 云羲和眉心微皱,放下手中的药材,“怎么一回事?” 小桃忙出门去看,旋即又白着脸回来,“大小姐,太子殿下,他……他带人闯进来了…啊!” 小桃话还未说完,就被气势汹汹闯进来的秦君泽,一脚踹开。 云羲和蹭的一下站起身来,眼神倏地变冷, “秦君泽!” 秦君泽眼底一片腥红,眉宇间尽是戾气,“云羲和!你胆敢直呼孤的名讳?你是孤的未婚妻,竟敢如此不把孤放在眼里!” 云羲和不知道他今日发的哪门子疯,不愿与他无意义的争论。 起身朝着一旁倒地不起的小桃走了过去,关切地将人扶起,“小桃,可有哪里不舒服?” 小桃痛得眼泪汪汪的,强撑着摇了摇头,“小姐,奴婢没事!” 秦君泽眼见着云羲和宁愿去关心一个丫鬟,也不来安抚自己,只觉得心头火一阵一阵地往上窜, 他伸手用力扯住云羲和的手腕,强硬道,“云羲和,孤在同你说话!” 云羲和被他拽得一阵趔趄,忍着怒火抬眸与他对视,“秦君泽,你在狗叫什么?” 秦君泽气急,“你放肆!” 云羲和毫不退让地逼视着他,“我放肆多回了!你待又如何?” 秦君泽一怔。 从前在他的印象里,云羲和总是端庄柔婉的,守着规矩向他请安说话,时时刻刻都叫人如沐春风。 就算不是因为云家手握重兵,倾国倾城的云家羲和,也是最好的未来皇后人选。 在秦君泽的心里,他早晚是要登上皇位的,而云羲和就是他的最光鲜亮丽的附属品。 秦君泽诧异过后,重又恢复了愤怒,不管她变成什么样,都是他的掌中之物! 他二话不说,扯着云羲和就要往屋里走。 “太子殿下!”小梨忙扑上来阻拦,却被秦君泽狠狠一掌推开。 云羲和被他拽得东倒西歪,她怒道,“你做什么!” “做什么?” 秦君泽冷哼一声,一把推开屋门,反手将云羲和重重摔在地上,“孤要亲自试一试,你到底还是不是完璧之身!” 云羲和只觉得嗡的一声,整个人头都大了,心头萦绕的屈辱和恐惧油然而生,她忍着疼痛,扶着凳子挣扎着起身就要夺门而出。 秦君泽看出云羲和意图,神色越发阴冷,顺手就将屋门反锁,“想跑?” 云羲眼见被他断了后路,咬牙道,“你要发疯就滚回东宫去,我不奉陪” 秦君泽笑的放肆,他舔着唇瓣一步一步的靠近,“你不奉陪?你是孤的未婚妻,孤要做什么不是合情合理?” 云羲和见跑不掉,转而努力逼着镇定下来,她伸手不停在背后的桌面上摩挲着, “我说过了,我不会嫁给你的。” 秦君泽瞬间就被这句话激怒了,他大步上前,伸手拽着云羲和就要往床上带, “你不嫁给我,你要嫁给谁?嫁给秦君华?你跟他,是不是已经睡过了?” 第61章 闷亏 他重重将她扔在床上,欺身压了上去,抬手扯住她的衣衫, “刺啦”一声。 云羲和只觉得胸前一凉,她终于找着机会,手腕翻转,指缝中夹着银针,怒不可遏地抬手甩了过去, “狗娘养的,你去死吧秦君泽!” 秦君泽当然会死,不过不是现在。 他不能死在云府,更不能死在她云羲和的手上。 云羲和的针扎得很巧妙,秦君泽浑身瘫软动弹不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意识却还是清醒的。 她挣扎着起身将他推开,仍不解气地又一针扎在了他的后腰,废了他做男人的根本, “放心吧秦君泽,往后你一定会清清白白。” 云羲和终于觉得心里舒坦点了。 她叫来屠二哥趁着天黑,去找一条巡逻守卫不会路过的街道,就那么将他扒光了扔在大街上。 秦君泽就那么赤身裸体的躺在大街上,睡了一夜。 天色点一点地变白,他的恐惧一点一点地加深。 父皇才说过,不许他再做任何当众出丑的事情,他这副样子若是被长安城的百姓看见,再认出他是谁,那后果不堪设想! 说不定他就真的和储君之位再也无缘了! 听着民户院中传来的鸡鸣狗叫声,竟然吓得身下一湿。 “那边是什么?”一个卖炊饼的小贩才推着车出门,一眼瞧见秦君泽,当即吓得大喊起来。 “去看看!去看看!” 世人都爱看热闹,这条街道虽偏,却还是围满了人。 “赤身裸体的,该不会是个乞丐吧?” “哪能啊!瞧这细皮嫩肉的!” 秦君泽现在想死的心都有了,甚至有些庆幸,幸好自己没穿衣服,叫人看不出来他是皇室的身份。 他绝望地忍受着众人的指指点点,只等着恢复体力后,猛地从地上爬起来,朝着住处跌跌撞撞地奔了回去。 “站住!” 他才刚跑几步,迎面就碰上了府衙巡逻的官差。 秦君泽一听这话,跑得更快了! 寻常百姓还有可能不认得自己,但若是让官差看到自己,那跟当场去世有什么区别?! “敢跑?追!” 官差手中握着剑柄当即就追了上去,见官就跑的一定不是好人! 秦君泽一面跑得飞快,一面还捂着脸生怕叫人看出来,还不忘在心里芬芳不断: 云羲和!你这个贱女人!等你嫁到东宫,孤一定会将你折磨至死! —— 另一边,云羲和也是彻夜未眠。 秦君泽昨日来云府发疯一事,她遮掩着向祖母和母亲敷衍了过去,说是两个人有些误会,都已经处理好了。 毕竟,她可以对秦君泽心狠无情,但总要把云府摘出来的。 男女之事总好过上升到云府与东宫的麻烦。 云老夫人听完,只是叹着气,“太子此人,看似谦和有礼,实则残暴狠辣又心胸狭隘,实在配不得我羲和啊!” 林氏却道,“好在是已经封了太子。羲和嫁过去,是做正妃,日后也是名正言顺的皇后,总归是能熬出头的。” 云羲和对此不置可否。 昨日那桩事后,云羲和心里一直在盘算着,看来是要加紧步伐,不能让秦君泽再在这太子之位上待着了。 这桩婚约,她真是一刻钟也不想背着了! 她坐在春和院中,细细地想着这几日长安城中的传闻,想着秦玄凌在朝堂上的雷霆手段,她不由地会心一笑,看来真是没有看错人。 还有宫里那一团乱麻,竟然让太后不胜其烦地想要选秀。 选秀。 想到选秀,云羲和眼前一亮,忽而想起那日春花宴上见过的一人。 又夏。 “小桃,小梨。”云羲和沉声问道,“春花宴上那位小少年,你们可安顿好了?” 小桃点了点头,“大小姐,您放心吧,就安顿在临空寺中。奴婢这些时日一直叫人暗中照看着呢。” “很好” 一个新的计划渐渐在脑中织就,“且让她住着吧,过几日,咱们去看一看她。” 而此时玄王府中。 秦玄凌仍旧悠然自得地呆在王府中,继续与自己对弈。 他坐在那处棋盘前,一边摆弄棋子,一边听着阿默的汇报, “王爷,赈灾的银子已经买成粮食,户部尚书姜大人亲自押送去了西北。” “唔。” “选秀的消息,礼部已经拟了公文层层下发,大顺各地都在准备着,过不了多久,就会送秀女到长安城。” “唔。” “江南学子” “唔。” 阿默人如其名,沉默寡言,有事说事。 秦玄凌听了半天,都没有听到自己想听的,他忍了忍,提点道,“先说云府的事情。” 阿默想了想,云府? 云府的事比国事还大吗? 但王爷怎么吩咐,他就怎么说,“王爷,昨日太子闯了云府,后又被云家大小姐扔了出来,晨起在长安城裸奔,差点被巡逻的官差追到。” 秦玄凌闻言嗤笑一声,“真是废物。” 阿默静静地等王爷笑完,才继续说道,“属下还查到一件事,当日春花宴上美人笑,正是云府的王姨娘,悄无声息地提供给魏康的。” “那王姨娘,似乎和西凉的太子还有着些联络。” 秦玄凌挑了挑眉毛,总算是听到了一些有用的消息啊。 云家那么简单的人口,云羲和才摆脱了那大周的晟王,这府里的王姨娘可就牵扯上西凉了? 唔,可真是,庙小和尚大,池浅王八多啊。 他先前从未关注过王姨娘此人,不曾想,因着春花宴,竟然钓出这么多的大鱼来。 秦玄凌勾唇一笑,实在有趣。 这事不小,也是该去告诉云羲和一声。 第62章 羲和姑娘,接下来该你了 一旁的侍卫阿沉瞧着自家王爷那副兴致盎然的模样,不由自主地纳闷起来。 发现跟敌国探子有关的事情,王爷不是将此人抓起来严刑拷打吗? 怎么反倒这么开心? “行了,此事,你不必再跟了。” 秦玄凌挑了挑眉,“去帮本王挑两个身手不错的暗卫,要女的。” “女的???王爷,您这是?”阿沉又是吓了一跳! 不是在说西凉探子的事情吗?怎么突然说到要女人了?而且,一上来就要身手高强的暗卫!! 王爷多年不近女色,一来兴致,胃口就这么奇特的吗? “收起你那无聊的花花心思!” 秦玄凌冷冷地斜了他一眼,“本王的意思是,不必着急打草惊蛇,投敌叛国乃是重罪,更要放长线,钓大鱼。” “是,王爷英明!”阿沉一拱手,当即退下了。 秦玄凌眯了眯眼,他忽然间又明白了一些事情。 前世,大周的楚晟登上了皇位,他率先打破三国鼎立的局面,向西凉借兵攻打大顺,西凉十分痛快地同意了。而一向勇猛的云家军,却在对抗时,屡屡被看穿对策,最终溃不成军。 如今看来,怕是跟这位王姨娘,脱不了干系。 他幽幽地扔下棋子,云府 云羲和啊云羲和,你也重活这一世,便与本王携手吧! 是夜。 云羲和仍旧在捣鼓着那几味药材,却不想,秦玄凌忽然破窗而入。 她略抬了抬眼皮,“又没到约定拔毒的时间,王爷怎么来了?” 秦玄凌丝毫没有不好意思,他就像是回到了自己家一样,顺势就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了,“自然是有要事找你。” 云羲和见怪不怪地跟他拉着家常,“朝堂上的事情不是都处理完了,王爷还有什么事情?” “自然是朝堂外的事。”秦玄凌顺着她的话接了下去,自顾自的拎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水,“羲和姑娘,本王需要你帮个忙。” “这王爷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除了解毒,臣女能帮上王爷什么忙?” 云羲和并非不愿意,她只是有些不确定,在这世间,还有什么是大魔王做不到的事情吗? 秦玄凌挑眉,那双好看的桃花眼弯了弯,“如此说来,本王是不是得多谢羲和姑娘的夸赞?” “倒也不是夸奖,实话实说罢了。” 云羲和自认十分客观地补充了一句,却将秦玄凌夸得有些不自在起来。 他轻咳一声,“不说笑了。本王先前替长公主调查春花宴,查到了那沙洲的美人笑,正是你府上的王姨娘提供的。” 云羲和听他再说起那春花宴,想到自己当日的所作所为,微微有些不好意思。 可一听他将话说完,猛然皱起了眉头,“王姨娘?” 她不由自主地放下手上的活计,她抬眼看着秦玄凌那极为认真的表情,心知,这不是小事。 “是。”秦玄凌点了点头,“不仅如此,她或许还有西凉有关,本王怀疑,她潜藏在云府,便是为了大顺的布兵图。” 说是怀疑,但他语气中却带着十足的笃定。 云羲和眼神倏地变冷,“布兵图?呵,如此看来,倒是小瞧了她呢。” 秦玄凌眼中闪过一抹怜惜,怎会是你小瞧了她呢?前世你和亲远嫁到大周,大顺的事情,你如何还能管得上? 他不自觉地开导着,“莫要担心,现在也还为时未晚。” 云羲和眼中杀意尽显,关乎她云家和大顺的安危,此事丝毫马虎不得。 可不消片刻,那抹杀意却又淡了下去。 她叹了口气, “倒是可以直截了当地杀了她不过西凉也不会只有这一条线。不如先静观其变,臣女就在府中监视此人,收集线索,最后将其一网打尽。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秦玄凌心中微微一动,一瞬不瞬地瞧着她。 竟然,又想到一起去了。 “羲和姑娘深谋远虑,这正是本王今日的来意。” 秦玄凌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桌案上摆弄的药材。 夜已经深了,她却还在为他摆弄这些药材,他忍不住心头一暖,“本王中毒已久,上次那丹药的事情也非你之过,不必太过劳累。” “劳王爷挂心,臣女自有分寸。时辰不早了,王爷若无事,便请早些回府歇息吧。” 说完正事后,云羲和态度就变得微微有些疏离。 她仍旧记得上次拔毒时,那个似有若无的吻。 她一直记在心里,无时无刻不在提醒自己,万万不可再做出什么让他误会的事情,以免误了他的人生。 “来请你帮忙,自然要替你准备好了万全的人手。” 秦玄凌恍若未闻,一拍手,两个长相一模一样的少女,身着黑衣劲装,破窗而入。 玄王府的暗卫,从小在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身手自是一等一的伸手利落,空气中登时有些细细密密的冷意。 “奴婢暗六、奴婢暗七见过主子。” “不” 云羲和本想下意识地拒绝,但迎着他那双好看的桃花眼,想说的话却又顿住了。 罢了,和他接触了这么久,也算是对他有了几分了解。 他一向疑心重,若是在她身边放暗卫能让他安心,那就放着吧,反正她也没有什么想要瞒着他的, 她转而又应下了,“唔,既如此,便多谢王爷的好意了。” 反正多两个暗卫在身边,自己安危也是有保证了。 更何况,对于秦玄凌这样的人,越是坦诚,互相也越是容易建立信任。 秦玄凌瞧着她那深沉而又疏离的目光,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见她接受了自己的一番好意,心里也舒坦了不少。他继续道, “如此,羲和姑娘,接下来该你了。” 第63章 入乡随俗 “嗯?” 云羲和不大明白,“臣女愚钝,不知王爷这是何意?” “羲和姑娘不是一向喜欢谈条件吗?”秦玄凌一本正经地轻笑一声, “本王亦不愿意欠人情,你也可以向本王提个条件。” 反正,在他看来,她只要一日还有求与他,她与他之间的羁绊就不会断。 当然了,这样的羁绊,可是要越多越好。 故而,就算她没有提,他也要替她创造机会。 云羲和眨眨眼,她先前提条件,那是因为刚重生身不由己,手上可用之人不多,迫不得已才挟恩求报。 其实,对她来讲,能以解毒为诚意搭上秦玄凌,就已经是老天开眼了。 更何况,如今这情势,皇上心里或多或少的对云家有所忌惮,而这西凉的奸细又出在云府,还被玄王率先查出了蛛丝马迹,她哪还有立场提什么条件? 不过嘛 她又转念一想,秦玄凌这种大魔王像是会吃亏的人吗? 不,他不会! 他一定是觉得自己的毒还未解,尚且有求与她,故而才主动示好。 云羲和福至心灵,这人与人之间的交情,可不就是你麻烦我,我再麻烦你,一来二去建立起来的吗? 秦玄凌能以这种心态对她,这不是她自重生以来,就想要的吗? 她蓦然就勾起唇角笑了:“既然王爷如此有原则,臣女怎好坏了王爷的规矩?” 秦玄凌瞧着那张笑靥如花的表情,呼吸微微一滞,那清冷的凤眸中染上那不怀好意的神情,怎么看,怎么蛊惑人心。 他眼底霜雪微微化开,朝着她伸了伸手,“但说无妨。” 云羲和语不惊人死不休,“玄王爷,臣女听说皇上要选秀。请王爷,帮我提供一个可以入宫的身份!” 说出这话,她有些小心的看着秦玄凌的表情。 既然求王爷帮忙,自然要好好利用这个机会。偏巧她要做的事情,都跟大顺皇室脱不了干系。 而秦玄凌又是皇室中人。 “入宫?” 秦玄凌略有些诧异地抿了抿唇。 她看不上太子,又因那静贵妃的自作聪明对二皇子失望,这次 莫非是直接打算奔着皇上去了吗?想到这,他浑身的淡漠气息又冷了几分。 云羲和一向细心,自然也感受到了他的变化,她眼神一滞,果然还是不愿意吗? 不过,也没关系! 反正买卖不成仁义在,她将自己的态度说了清楚, “玄王殿下若是觉得为难,就当臣女没有说过这话好了。但就算是玄王殿下不帮臣女这个忙,臣女也会认真帮王爷解毒的。再者,臣女想做的事情,也是一定要做的。届时,还请王爷高抬贵手,莫要阻拦。” 秦玄凌冷着脸,“你要入宫做什么?” 他心思不定,也不知道想从她这里得到一个什么答案,但总归自己长了嘴,无论如何,他得问清楚。 云羲和对他一向坦诚,但现下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王爷误会了,不是臣女入宫。只是说出来,王爷莫要笑话。” “但说无妨。” “先前在那春花宴上,臣女一不小心,救下了一位女子。那女子自称,一家老小皆是死于薛国公之手,与薛氏一族不共戴天之仇。” “薛国公府已倒台,她又要向谁报复?” “那薛家女儿不还是大顺皇后吗?太子体内不也流着薛家的血脉吗?王爷有所不知,此女名唤又夏,不仅善解人意,一首琴曲更是令人忘掉忧愁,正是如今皇上需要的。偏偏此女又生的弱柳扶风,我见犹怜,亦是太子殿下会一见倾心的类型。” 秦玄凌不再询问,她亦是点到即止,却又非常清楚地表明了自己的意思。 这位又夏姑娘的姿色才情,若是进宫,定然会是皇上的宠妃。 她定然会假装不小心再勾搭一番太子,引得他做出些错事来 太子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他与云羲和的婚约,自然也就不作数了。 秦玄凌挑眉,原来如此。 他起身,踱着步子在窗前眺望着,忽而说了句高深莫测的话, “其实,与太子的婚事,你不必自己动手。大顺有多少人,明里暗里都巴不得此事不成。” 云羲和微微皱眉,抬眼瞧着他的背影,反驳道, “王爷这话说得不对。人贵自立,如何能容忍自己的命运,掌握在别人手中,所以我得尽人事,再听天命。” 秦玄凌走后,云羲和也无心在侍弄药材。 她和屋里这两位暗卫,大眼瞪小眼对视了一番,微微思索,“你们两个” 她有些分不清这一对双胞胎少女。 “奴婢暗六。”左边的那位黑衣少女当即拱手上前一步。 “奴婢暗七。”右边的那位以同样的姿势,再次向云羲和做了个自我介绍。 “好好好” 云羲和抬手捏了捏眉心,“虽然你们是暂时跟着我,但是你们这名字实在是有些过于敷衍了,我可否给你们换个名字?” 事实证明,秦玄凌送来的人真不愧是精挑细选过的,不仅身手厉害,适应能力也是强得过人。 云羲和话音刚落,暗卫那常年经过训练,板砖一样木然的脸上就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谢小姐赐名!” 入乡随俗得很呢,连称呼都改得十分顺口。 云羲和手指在桌子上叩了几叩, “我的丫鬟都是以花草果实命名的,你二人也随下去吧,就唤做小棠、小梅。” 小棠和小梅各自念了几遍,适应了一下自己的新名字,俱是十分满意的神情。 常年不见天日的暗卫,竟然有了属于自己的名字,实在是新鲜的体验呢。 第64章 送你入宫选秀 次日清晨。 小桃和小梨从异常疲惫的梦境中醒了过来。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昨夜莫名其妙地就睡得不省人事了。 更让她们觉得匪夷所思的是,小姐的屋里,不知何时,多了两名丫鬟。 云羲和没有多解释,只说这是她托那万香楼的叶时芳为自己寻的双生女,觉得好玩便带着了,小桃和小梨不疑有他,转眼也就适应了。 又过了几日,小棠出了趟门,再回来时,便向云羲和递了张纸条。 云羲和次日便带着丫鬟,出门去临空寺上香。 临空寺就建在长安城内,寺庙不大,香火也还不错,距离云家也不远。 她不信佛,但却很是敬重这佛门圣地。 因此规规矩矩地在大殿内上了三炷香后,才莲步轻移到了后院的禅房中,约莫等了一盏茶的功夫,房门外传来两声轻叩。 小棠和小梨当即警惕地握紧了腰间的佩剑,小桃则去打开了房门。 一个寻常小厮装扮的玉面少年走了进来,只是那桃腮杏眼,却叫人一眼就看出来,这人,是个女子假扮的。 女子抬脚进了屋,回身顺手关上了屋门。 “姑娘,你来了。”那女子朝着羲和盈盈福了一礼,言语间很是熟稔。 “又夏。”云羲和缓缓站起身来,“机会,我替你寻到了。但我可要再问问你,你可想清楚了?” 这名女子,便是云羲和那日碰巧救下的,牵扯进江南美人案中又侥幸逃脱的女子,又夏。 再之后,她便藏在这临空寺中。 又夏杏眼瞪圆,那抿紧的一张樱唇,和细长脖子上扯动的筋脉,都暴露着她的决心和被仇恨支配的情绪。 她淡淡一笑,如春风化雨,说出的话也没有埋怨, “姑娘,又夏多谢你当日的救命之恩。又夏自知,要做的事情确实比天还要大,姑娘能帮又夏守住这个秘密,又夏便已经感激不尽了。” 言外之意便是,无须多问,这个仇,她是一定要报的。 又夏看得出来,眼前这位姑娘似乎不像是表面那般端庄温婉,她的眼底写满了看透生死般的云淡风轻。 又夏被圈养在魔窟的那些年,受过不少察言观色的训练。 什么样的人是徒有虚表的花瓶,外强中干;什么样的人不动声色,却又翻云覆雨;什么样的人孤傲漠然,却又强势霸道。 她都是能一眼看出来的。 那日春花宴上,这位姑娘眼睛一眨不眨地痛杀了那小厮,便让她忍不住刮目相看。 故而,这样的女子,就算不能和她成为盟友,也千万千万不要站在她的对立面,否则,那就是将自己置于无边无际的危险之中。 又夏心里清楚得很。 “又夏,宫里开始选秀了。” 云羲和不过是白问一句,听她那么说,也便放下心来。慢条斯理道,“我托人替你寻了个清白的身世,说来也巧,正是那薛国公府的旁支。” 又夏听得眉心一跳,却很耐心地认真地听了下去。 “而你一定会留在宫里,成为皇上的妃子。薛家的皇后便离你近在咫尺,流着薛家血脉的太子,更是宫里的常客。” 云羲和的话点到即止。 又夏眼前一亮,如此一来,她甚至不必自己再动手,有的是机会神不知鬼不觉地为自己报仇! 只是,她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眼前这位素昧平生的姑娘,会冒天下之大不韪来帮她呢? 人都有好奇心,她试探着猜测道,“姑娘,您是” 云羲和伸出食指轻轻地放在唇边嘘了一声:“若是知道的再多一点,凭你的能耐,便也活不了多久了。” 又夏,确实是她捡到的一张好牌。 但云羲和却不会留下任何不必要的尾巴,让人抓着云家的把柄。 又夏心头一凛,深吸了一口气,收回了自己那越界的心思,“姑娘果真是谨慎又聪明,是又夏失礼了。” 继而又端端正正的朝云羲和行了个礼,十分诚恳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今日出了这扇门,你我便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又夏姑娘亦是聪明人。明日一早,便会有送菜的菜农前来寺中,届时,你便躲在那空置的菜筐中,待出了城,自会有人接应你。” 云羲和歪着头,伸手抬起又夏的下巴,仔细地瞧了瞧那张芙蓉面,语气轻佻道,“要先扮演一阵官家小姐了,没问题吧?” 又夏垂眸略一思索,脸上那副示弱讨好的表情便微微收了收,略带倨傲地抬起下巴,眼神变得愈发坚定,活脱脱一个娇养长大的大家闺秀。 云羲和面露满意,点点头,“还有,宫里的银子打点,你不必担心,我每月会差人送到你手中。” 又夏没想到,她竟然连这都考虑到了。 松了口气,便自觉地退了出去。 出了这禅房,被春日暖洋洋的阳光一晒,又夏才感觉心底踏实了一些。 方才,那姑娘身上的威压,实在是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许多事情,她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太子殿下和那云家羲和有婚约,却和云家的庶女珠胎暗结,皇室想恩威并施逼着云羲和吞下这碗夹生的饭,可代价是什么? 薛皇后被圈禁,太子失了圣心,而云家却屹立不倒。 这长安城中说起云家羲和,无人不夸一句端庄贤良,才貌双全,而再提起太子,提起薛家,哪还会有一句好话? 又夏在些传闻声中,也曾对那云家羲和起过同情之心,好好的一个姑娘,怎么摊上这么一桩婚事来? 此刻才知道,真是大错特错! 从东宫着火那一刻起,太子与那云羲和的婚事,就不能成…… 云羲和之所以顺水推舟帮自己这一把,也只是在加重一些将太子推入深渊的砝码罢了! 又夏长长地呼了一口气,虽然被利用,可到底也是件双赢的事情,这让她无法拒绝。 第65章 马屁拍在马腿上 云羲和留在禅房中歇息了片刻,既然是来上香的,就没有太快离开的道理。 春光明媚,云羲和贪睡了半个时辰也便醒了。 看了看外头时辰还早,她便想着要往那万香楼走一趟。 左右离得也不远,主仆几人干脆弃了马车,悠悠晃晃地走过去。 春花宴后,长安城热闹不减,她先前做的那首诗,已经开始在大街小巷流传起来。 “小姐,小孩子们念的,是您做的诗……”纵然小姐身边又多了两个身手高强的丫鬟,小桃仍旧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时时刻刻地注意着小姐的安危。 “是呀小姐,念得多好啊!”小梨也忍不住赞叹道。 云羲和驻足瞧了瞧,不远处的小孩子们似乎在玩一种很新式的游戏。 他们虽然高矮各异,有的穿着学堂统一发的长衫,有的穿着绫罗绸缎,有的穿着粗布衣,却都兴奋地围在了一起。 他们中间放着一块石头,石头上放着一堆铜钱。 每个人脸上都十分兴奋,一人接一人地念着诗句,念出来的喜气洋洋,而念不出来的,就只能满脸沮丧地放下一枚铜钱认输退出。 其中一个个子矮矮的小男孩,看起来很是聪慧机敏。 他摇头晃脑不疾不徐地一首接一首地背着,硬是把那一圈都比他大的孩子,给比了下去。 那一堆铜钱眼见着越放越多,小男孩的眼睛也越来越亮,而他的对手也只剩下了最后一个穿着学堂长衫的少年。 那少年比他高了整整半身,却在小男孩的攻势下渐渐地涨红了脸,见背诗背不过,便想耍赖,狠狠地推了那小男孩一把,要将那堆铜钱据为己有。 小男孩猝不及防地跌坐在地,嫩白的手掌擦在地上,登时疼得他吸了口气,他小脸满是倔强,泪水在眼眶中打着转,却最终都没有落下来。 云羲和瞧着这一幕,微微皱起了眉头,轻声唤道,“小棠……” 小棠当即应声道,“小姐,有何吩咐?” 云羲和朝着那群小孩抬了抬下巴,“去……” 她话音还未落,却见那小男孩又自顾自地站起身来,他抬手在脸上擦了一把,指着那长衫少年,嘴里振振有词地说着什么,离得太远了实在是听不清。 却见在那小男孩的控诉下,周围的孩子,都渐渐地站在了他这边,义愤填膺地指责着那长衫少年。 小棠还在等着小姐的吩咐,云羲和却不再说什么。 她踱着步子慢慢往那个方向走去,渐渐地听到小孩子七嘴八舌的声音, “你玩不起!” “你欺凌弱小,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知一堂的学子也不过如此嘛!” “……” 小孩子的世界很简单,说好的规则,就一定要讲那个道理,那长衫少年被奚落得面红耳赤,落荒而逃。 等云羲和走近时,那小男孩正笑眯眯地逐一向身旁的小伙伴们道谢,继而又一枚一枚地捡起地上的铜钱,揣进自己的小包包里。 不简单啊。 小小年纪又会敛财,又会笼络人心,真不愧是未来首富的儿子啊。 “叶朗。”云羲和等他装好铜钱,才轻轻唤了一声。 叶朗听到有人喊自己,那肉乎乎的小脸上先是一阵慌张,小心翼翼地转过来一看,见不是自己的娘亲,转而又松了口气,笑得一脸天真无邪,“羲和姐姐,是你呀!” “是我。”云羲和蹲着身子,掏出手绢细细地帮他擦掉手上的灰土,瞧着那手上只是破了层油皮,不算太严重,便没有上药。 小孩子嘛,哪能不磕磕碰碰的呢,不必养得太过精细了。 她牵着小叶朗的手,朝着那万香楼走去,“你和你母亲最近过得可还好?” 叶朗听闻这话,脸上表情不由得一滞,可旋即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忙不迭地说道, “很好呢!我娘说了,要不是羲和姐姐善良好心,我们娘俩儿就要露宿街头了。所以,我娘这些时日,都在不停地调香呢!羲和姐姐放心,万香楼里的生意,越来越好了!” 可小孩子的表情,又怎么能瞒过云羲和? 她不动声色地垂下眼睫,“是吗?那羲和姐姐还得感谢你娘呢,有她在,才能带来了这么多的生意!” 叶朗悄悄地松了口气, “是啊,羲和姐姐,我娘说了,以她的学识,现在已经教不了我了。再过些时日,便要送我去学堂念书呢。” 如此说来,倒真是不错呢。 云羲和面不改色地顺着叶朗的话继续问道,“我瞧着你今日念诗念得很是不错,比那些大孩子都要厉害得多。平时也经常与他们玩这种游戏吗?” 小孩子哪有经得起夸奖的,尤其是小男孩。 叶朗当即眉飞色舞道,“是呀!我跟他们玩了大半个月了,每一次都是我赢!羲和姐姐,我靠着这个赢了不少铜钱呢!我已经跟他们约好了,明天继续玩呢!” 云羲和笑眯眯地点着头,一只脚迈过门槛,冷不丁地问道,“你准备拿这钱做什么?” 叶朗毫无防备地被套了话,“大掌柜抢走你送给我娘的簪子,还冤枉我娘是小偷!我要给我娘买个一模一样的。” 云羲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叶朗那张小脸上满是懊恼,“不是我怎么能说出来呢,我娘说了不能再给羲和姐姐添麻烦了。” 云羲和揉了揉他的脑袋,轻笑一声,“去玩吧,我就当什么也没听到。” 万香楼中眼见着是比先前更加热闹了。 曲大掌柜在试香的顾客中挤来挤去,眉开眼笑地招待着,脑后圆圆的发髻上,那只红宝石金簪格外地显眼,十分富贵。 店里似乎又开发出了新的香脂香膏,不用说,又是叶时芳的功劳。 云羲和在门口站了几站,曲大掌柜招呼完客人,这一抬眼,当即就瞧见自己小姐站在门口,忙不迭地迎了上来。 “哎呀,小姐,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曲大掌柜自以为体贴地说道。 云羲和脚步未停,斜斜地看了她一眼:“我自己个儿的铺子,还不能来看看了?” 第66章 送去府衙吧 曲大掌柜马屁拍到了马腿上,当即装模作样地在自己嘴上打了一下,“哎呦,小姐,我不是那个意思” 云羲和不置可否,信步上了二楼,进到厢房好好坐了下来,道了声,“你去将那叶时芳唤来吧。” 话音刚落,却见那曲大掌柜脚步踌躇着,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来,等着别人去主动问她。 云羲和才懒得惯她这毛病,端起桌案上的香茶轻轻抿了一口,对她这小动作视而不见。 曲大掌柜只好硬着头皮开始表演, “小姐,有句话,老奴不知道该说还是不该说。这不说吧,老奴总觉得不该瞒着小姐,这样说了吧,又唯恐伤了小姐的心” 云羲和放下茶碗,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云淡风轻地接过她的话,问道,“你想说什么?说叶时芳偷了你的簪子?” “额” 曲大掌柜面露诧异,她确实是要说这件事,却不知为何,这话从大小姐嘴里说出来,叫人莫名的脊背发寒。 她早看那叶时芳不顺眼了,虽然她在这万香楼中一向,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在经营一道上,也颇为精通。 但越是如此,就越是威胁着她这个大掌柜的位置。 原本,曲大掌柜对那叶时芳也很是客气,以为她是小姐的人,后来旁敲侧击打听到,她只是小姐在路上随手捡到的,便生了要赶走她的心思。 这盗窃簪子一事,便是曲大掌柜先是声称自己丢了首饰,而后又自导自演地带人从叶时芳的屋子里搜出来的。 当时,那叶时芳任人污蔑泼脏水,一句话也不分辨,更像是默认了一样 曲大掌柜就想着,等大小姐再来时,拿这事儿做个由头,提出将那叶时芳撵走,想来,大小姐也不会不同意。 好一会儿,曲大掌柜才缓过神来,她硬着头皮讪笑道, “是老奴糊涂,小姐耳聪目明,又怎么会不知道此事?唉,那叶娘子,原本以为她也是个好的,却不想眼皮子浅成这样,实在是唉,叫人失望透顶。” 云羲和凤眸微扬,笑意浅淡的看着她,就像闲话家常一样悠悠道, “失望?你失望什么?” 曲大掌柜迎着她那云淡风轻的视线,莫名觉得这厢房中气氛实在是压抑又紧张。 她一咬牙,开始装好人, “老奴是替小姐失望啊!小姐人美心善,将他们母子从那大街上带回来,本是想给她们一个安身立命的机会,谁曾想,她实在是不知死活” 云羲和眉头动了动,“确实不知死活。” “可不是呢!老奴看在小姐的面子上,当时拼命地压下此事,没让人去报官” 云羲和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轻挑声音,“你不报官,我可是要报的。” 曲大掌柜脸上划过一丝慌乱,转而又镇定下来,反正事已至此,那叶时芳是个好拿捏的,让做什么就做什么,报了官,她也不会说什么的! 于是她深深地叹了口气,“既如此,那便报官吧!谁让她辜负了小姐的一番好意” 报了官,那叶时芳的牢狱之灾就免不了了,她那孩子想入学堂念书上学的事情怕是也要就此作罢了。 曲大掌柜心头闪过一丝歉疚,却又很快硬起了心肠,“那也是她自作自受。” “自作自受。” 云羲和红唇轻启,唇齿间来回细品着这几个字,眼神越发幽然地盯着面前卑躬屈膝的曲大掌柜。 “也是。既然曲大掌柜已经想好了,那便让小棠送你去府衙走一趟吧。” 小棠当即应声往前,直截了当地抓住了曲大掌柜的胳膊,将那双手反剪到身后。 “大小姐?!” 曲大掌柜大惊失色,赶忙使力挣脱,却只觉得身上的力道又沉又稳,抓得她的胳膊就像是被铁丝扭住了一般,纹丝不动。 云羲和几不可查的叹了口气,“怎么,叶时芳没有告诉你,这簪子,是我送她的吗?” 曲大掌柜那一张老脸,登时像是埋进了染缸一样,表情五花八门。 事已至此,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怪不得那叶时芳受尽委屈,却什么也不说,纵着她犯下这滔天大错! 曲大掌柜忽然又委屈至极地哭了起来, “大小姐,老奴为了云家兢兢业业一辈子,你为何要设下这样的局来陷害老奴!老奴年轻时,便伺候老夫人,后来嫁了人,也为了云家的铺子呕心沥血!到头来,就落得个这样的下场吗?” 云羲和勾了勾唇角,徐徐道, “曲大掌柜说这话,可就亏了心了。 按照云家的家规,年过五十的仆从,便不必再领差事。 不仅可以拿回卖身契,每月还可领二两养老银子或是分得一间铺子,并且可在郊外庄子上分得十几亩的肥沃水田。 若是我没有记错的话,曲大掌柜前年这卖身契就到手了,养老银子也月月领着,水田也租了出去怎么着,还赖在这铺子上做掌柜,便以为能将这铺子赖成自己的了?” “老奴不是贪心,老奴只是替大小姐着想,怕小姐不会管铺子!”曲大掌柜一抹眼泪,急急分辨道。 云羲和嘴角笑意莫名,睨着曲大掌柜,“你会管铺子那我且问你,你做掌柜这几年,账上进益如何?” 此话一出,曲大掌柜那张布满沟壑的老脸,瞬间呆住了。 她在这铺子上做了三十几年的掌柜,老夫人未曾查过账,后来这铺子归了大小姐,大小姐对生意上的事也更是毫不关心。 如今说起这账面上的进益一事,她实在是再无话可说。 云羲和眯了眯眼睛,徐徐道, “曲大掌柜,你若是仍在府中侍候,那你的差使不论做成什么样子,也轮不着我过问。但现在这是做生意,可就另当别论了。叶时芳来了不过月余,这万香楼的生意如何,你我有目共睹。你说,我有什么理由不用她?” “大小姐啊!是老奴错了,求您饶了老奴这一次吧。老奴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曲大掌柜哭喊着,眼泪扑簌簌地往下落。 云羲和叹了口气, “不行啊。祖母给我的铺子不少,像你一样吃空饷的掌柜也不在少数。若是放过你,我这做东家的,还如何立足呢?” 说罢,她朝着小桃摆了摆手,“送去府衙吧。” 第67章 坐不住了吗? 后院的叶时芳很快听说了这里发生的事情,有些愧疚,“大小姐,是我给你添麻烦了。” 云羲和淡淡一笑, “不麻烦,这本就是我云家的家事,早晚要处理的。今日不过是拿你做了筏子,你莫要放在心上才好。” 叶时芳忙摆手, “大小姐,您这说的是哪里的话?您收留我们母子,还给了我这么好的赚银子的机会,我谢您还来不及呢。” 云羲和勾了勾唇,将从曲大掌柜那里取来的库房钥匙,往叶时芳面前推了推, “夫人,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当初我说的话,仍旧作数,从今以后,您便来做这万香楼的掌柜。” 叶时芳眼眶中猛地迸发出一阵难以置信的欣喜光芒,她并不是欣喜于能做这万香楼的掌柜,而是欣喜于这突如其来的信任,“大小姐……” “你不必担心,咱们先把账算在前头。” 云羲和缓缓笑了起来, “你做这掌柜,店里你说了算,每月我会派人来查一次账,除去经营所用,剩下的咱们二八分成。我只有一个要求,便是每月的收益,不能低于万两银子。如何?” “万两?” 叶时芳愕然得瞪大了双眼。 这万香楼中的香虽然定价不低,一个最便宜的香囊也要一两银子,但每月赚得万两以上的银子也是不容易做到的事情。 但恰恰因为这样,却也激发了她心底那份不服输的精神来。 她看得出来,云羲和用人,虽然有着极高的要求,却也给人极大的权利和信任。 从一个商人的角度来说,跟的人合作,才是最大化的互惠互利。 故而,她迟疑了一番,便开口应下了。 她自然而然地又说起了铺子里最近的生意,还有她接下来打算如何扩张经营。 云羲和只是含笑地听着,并不打断或是插话。 又夏入宫,处处都是要用银子的地方,还好有叶时芳这现成的财神。 出了万香楼,云羲和见天色尚早,便绕路去点心铺买了几样母亲和祖母爱吃的点心。 如今父亲仍在梧桐山练兵,兄长又镇守西境,府上老人,便要由她来体贴孝顺了。 回到将军府时,管家忠伯站在门口等候着, “小姐,老爷今日写信回来了,夫人和老夫人正在等您呢!” “父亲的信?!” 云羲和面露欣喜,快走几步,忽然又顿住脚步,转头问忠伯,“兄长可有信寄回来?” 见忠伯摇了摇头,她叹了口气,“是我太心急了,忠伯,烦请您多替我留意着。” 西境离大顺甚远,这才过了几日,就算是八百里加急,那信怕是也才刚送到兄长手中,更别说兄长还要花时间去查证…… 忠伯忙道,“大小姐您放心!” “和儿,你可算回来了。” 云羲和刚进福乐园,母亲林氏就快步上前来,拉着她进屋坐下。 “羲和贪玩,让祖母和母亲担心了。”云羲和将手中的点心交给一旁的如嬷嬷,这才问道,“父亲信上说了什么?” “你父亲说,他在那里一切顺利,再过月余便能回来了,一定不会错过你的生辰的。”林氏含笑道,将那信纸递到云羲和手中,“你自己看看。” 生辰。 云羲和微微一滞,是呀,过了生辰,自己便是二十岁了。 前世的自己,远嫁到大周后,再也无人记得自己的生辰,而这一世,阴差阳错,逆天改命,竟还有幸能承欢膝下。 “双十年华,我们的和儿越发贤惠美丽了。” 云老夫人也是笑呵呵的,自打上次醒来后,她的身子是一天比一天的好,腰也不酸了,气也不喘了,连胃口都越来越好了。 而这一切全都得益于自己的好孙女,叫她如何能不欢喜。 “哎呀祖母!您又笑话和儿!”云羲和忍不住娇嗔一声,面对家人,这也是她难得的放飞天性的时候。 “老夫人!夫人!” 屋子里其乐融融的气氛,被忽然闯入的王姨娘打破了。 “你这是做什么?莺儿已经下葬多日了,你还这身打扮,也不嫌忌讳!” 林氏瞧着她一身素衣,头上还别着一朵小小白花,不由想到了云莺儿生前做下的那些烂事,闹得府里不得安生,也就没有什么好脸色。 “夫人莫怪!妾身这也是为了自己的女儿。她不明不白地去了,旁人不记挂她,妾这个做姨娘的,总要为她守一守的。”王姨娘满脸哀伤。 “罢了,你就在自己院子里折腾,不要到处走动。”林氏到底不忍说太重的话。 王姨娘的眼泪说来就来,她直直地跪了下去, “夫人,莺儿走了这些时日,妾身整日吃不好睡不下,每天一闭眼,都是莺儿的影子……妾身心里难过得要死,恳请夫人同意,让妾身明日出府,去莺儿的坟茔上坐一坐。” 说罢就开始啼哭起来。 林氏刚想阻止,云老夫人叹了口气,“罢了,你想去就去吧,多烧些纸钱,也算是老身这个做长辈的,对孙女的一份心意。” “是,谢谢老夫人成全!”王姨娘的眼泪来得快,走得也快,当即起身退了出去。 云羲和瞧着她嘴角噙着的那似有若无的笑意,不由皱起了眉头。 自秦玄凌那日来提醒后,她便一直让小梅暗中监视着王姨娘,这几日她都老老实实的。 这终于是坐不住了吗? 次日一早,王姨娘便出了府。 正如她所说,她提着一篮子的纸元宝,先是到云莺儿的坟茔上哭了好一阵儿,而后,又声称自己看到府中的一草一木都难过不已,不愿太早回去。 遣散了随行的小厮,只带着贴身丫鬟小秋在街上闲逛。 而后,她就像换了个人一样,颇有兴致地去有翡阁看了看首饰,又去布店选了几匹新到的布料,最后又说自己饿了,随手朝着一间名叫玉春风的酒肆,走了进去。 她对着柜台后的掌柜说了几句话,便有小二将她迎上了三楼的一间包间。 小梅紧随其后地跟了上去,要了旁边的包间,一边打开了窗户,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不一会儿,就见玉春风门口停下了一台不起眼的轿子,上面下来一位英武高大的年轻人,眉眼间那抹勾人的异域风情,全长安城找不出第二个。 正是三皇子,秦君卓。 第68章 得不到,就毁掉 原本,小梅是没有将三皇子的出现当回事的,毕竟一位皇子微服出巡,吃顿饭也不是什么很让人意外的事情。 可当他一步一步地进入旁边的包房后,小梅心头一震。 隔壁的包房很是隔音,她将耳朵紧紧贴在墙壁上,也听不到分毫的声音。 她略一思索,想假装走错房间,一推门,才发现,王姨娘的贴身丫鬟正守在门口。 实在是看不到房间里,到底在发生着些什么。 包间内。 王姨娘跪在地上,抬手便摘下头上的白花扔在一边,紧接着恭恭敬敬地以额触地, “公子,奴婢没想到竟您亲自来,实在失礼。” 三皇子坐在凳子上,眯着眼虚扶了一把, “您这是做什么?寻姨,您与我母妃从小一起长大,我也敬您是长辈,何须行此大礼?” 王寻,正是王姨娘本名,她也是沙洲女子,曾是当今惠妃的贴身宫女。 “奴婢不敢。都怪奴婢,搞砸了公子交代的事情,辜负了公子的一番期待。" 王姨娘语气中满是愧疚, “原本只差一点点,就可以将云大小姐送出大顺,搅黄云家与太子的婚事了,可…… 还有那春花宴上的谋划,奴婢到底也是棋差一着……” 三皇子闻言,收回了手,顺势在一旁的圈椅中坐了下来,毫不避讳道, “寻姨,也不能全怪你。我也去试探过,那云羲和确实是谨慎。我对她连番示好,她就是不领我的情呢。” 语气中莫名带着些遗憾。 “那是云羲和她没有眼光。” 王姨娘赶忙出言维护,见三皇子未出声,便又一五一十地汇报着自己在云府打探到的消息, “奴婢昨日听闻,那云烈也要从梧桐山回来了。” “云大将军真是战功赫赫啊。”三皇子眼神幽幽,嘴角的笑意越勾越深。 “若是云家能成为公子的助力便好了!” 王姨娘眉头紧皱,提议道,“公子,不如咱们也效仿静嫔与二皇子,与那大小姐……” “哼。” 三皇子嗤笑一声,“你以为云羲和那么好拿捏?你也不看看静嫔和魏家的下场。” “公子说的对!是奴婢愚钝。”王姨娘赶忙认错。 王姨娘在云家多年,甚至生下云烈的女儿,却从未将云家当成自己的归宿,心心念念效忠的仍是早已不复存在的沙洲故国。 在她眼里,惠妃是她的主子,三皇子便是她的小主子。 小主子交代的事情,那是比圣旨还要管用。不管是提供美人笑,还是同那西凉的探子来往交易。 三皇子眼眸晃动了下,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一点一点的分析着, “云家如今只有云起与云羲和一双子女。云烈爱女如命,在父皇看来,只有云羲和嫁给皇子,才是能让他放心继续启用云家的砝码。” “度空寺一事,让她跟太子离了心,但就算没了太子,也还有二皇子。她先前同安宜接触,便是在向魏静姝抛去橄榄枝。可惜呀,魏静姝沉寂太久,心思不稳,这才在春花宴上惹恼了云羲和。” “可总归,她的亲事,怎么也落不到我头上来。” 王姨娘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越发觉得自己筹谋不周,误了小主子的事。 三皇子拾起筷子,夹了一筷子排骨,放在嘴里慢慢地咀嚼,好一会儿才吐了出来, “真是块难啃的骨头呢。” 王姨娘一咬牙,“既然云家的助力落不到公子头上去,那太子和二皇子,也别占到什么好。奴婢便找机会,给那云烈下毒!” “寻姨,你又错了。” 三皇子放下筷子,摇了摇头,“云烈是何人?他是大顺的镇国将军,他死了,大顺也不会好。” 他是要坐上这大顺的皇位,不是要大顺灭国。 “还请公子示下。”王姨娘越发觉得自己愚蠢,生怕惹得主子不悦,再也不敢自以为是了。 “我已经安排好了。” 三皇子开口道,“她若是没了,太子和二皇子也就没了盼头。凭他们的资质,不是我的对手。” 他说这话时,脑海中不由自主的想到了那张倾国倾城的脸,那清冷的眉眼,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语气,都让他不由自主的着迷。 实在是,可惜了呀。 他心中更紧要的事情,是这大顺的天下。 等他坐上皇位,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一个云羲和,死了也就死了吧。 说罢这句话,他便拎起一旁的帕子擦了擦手,起身离开了包间。 王姨娘并没有被这话吓住,反而松了口气,忍不住笑了起来。 “云羲和。” 她喃喃地念着这个名字,跪在地上,朝着那只小白花爬了过去,又重新将它捡起来,轻轻吹来吹上面的灰尘,别回了头上去。 “你烧死了莺儿,那是她自己太蠢,我怨不得你。可你挡了主子的路,便留不得你了。” 她扶着膝盖想要起身,却因为跪了太久,一个踉跄,幸好眼疾手快地扶着凳子,才没有摔回地上去。 她唤了丫鬟进来,主仆二人一起吃了些饭菜,想着此时三皇子该走远了,才起身离开, “回府吧。” 小梅紧随其后回了云府,去向云羲和汇报,“小姐。” “可查探到了些什么?” 云羲和放下手中研磨药材的石杵,任由小桃端来玫瑰花汁水来为她洗手。 “一开始倒是一切正常,王姨娘就像是她说的那样,在二小姐的坟茔上哭了一大场。可等她回到城里后,就像变了个人一样。先是兴致勃勃地挑选了不少脂粉首饰,再后来,她又去了玉春风的酒肆,再之后,三皇子也来了。” 小梅仔仔细细地描述着所见所闻。 “三皇子?你可听到他们说了些什么?”云羲和手上的动作一滞,眉心微蹙追问着。 小梅面露惭愧摇了摇头,“那出包房很是隔音,奴婢什么也没能听见。且那王姨娘十分谨慎地让丫鬟在门口守着,奴婢” “无妨。你且再认真想想,可还有什么细节遗漏?” 想来那间包房便是他们的一处会面的地点了,不过仅凭这一个消息,也实在是不好判断,王姨娘接下来要做些什么。 “三皇子来得晚,走得也早,很是随意的模样。” 小梅细细地回想着, “若说还有什么,就是王姨娘头上别着的那朵白花。奴婢记得清楚,早上出门时,她别在右边。可从房间出来后,又换成了左边。” 第72章 你杀了她吧 云羲和面不改色地瞧着他们,心中冷笑,本姑娘身无缚鸡之力,真是难为你们看得起我。 她迎着剑气岿然不动,微微抬手感受着林间的风,手中捏着的香囊缓缓打开,任由那粉末争先恐后的朝着来人迎面而去。 那持剑的杀手心中大喜,杀了这么多人,还从未见过不反击的! 正当他们以为就要大功告成时,却忽然觉得浑身失了力气,继而像是断线的风筝一般,从空中直直坠落。 还未落地,却又只觉胸口一凉,被捅了个对穿。血溅三尺,脸上还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 其中一人硬是挺着转头去看,立刻便瞧见了秦玄凌那张凶神恶煞的面孔, “竟然是……你……” 秦玄凌点点头,手中的剑往前送了送,“眼神不错,是本王。” 那人痛得呜呼一声,难以置信地又看向云羲和,“你……你……” 云羲和满脸无辜,“你想说我骗了你?拜托,你绑了我表姐威胁我,我还跟你讲什么江湖道义?” 那人气得要吐血,却因为胸口的血流不止,翻着白眼就死了过去。 秦玄凌对此毫不意外,敢火烧太子东宫,撺掇后妃内斗,又虐渣皇子公主的人,气死个人算什么大事? 也正因为看透她是这样的女子,他才越发的欣赏她,这样的女人,秦君泽那个蠢货配不上,只有他才可以。 “表姐!” 云羲和却顾不得思索他在想什么,倒地的这几人已经归西,现在重要的是她表姐的性命! 秦玄凌眯着眼,瞧着她健步如飞的背影,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可惜呀,她还不知道自己的心意。 云羲和才一迈进屋子,立刻就瞧见了被五花大绑扔在地上的表姐林芙,甚是可怜,林芙一瞧见她进来,眼中满是焦急,却因为嘴被堵上,硬是发不出声音来! “表姐!” 她满是心疼地喊了一声,快步奔了过去,手忙脚乱地将她口中堵着的破布摘了下来。 “和儿!小心!”林芙慌忙开口! 云羲和一愣,听到一阵破空声,紧接着,后脑一阵闷痛,她整个人就势软软的倒在了林芙身上。 院中你的秦玄凌听到这尖叫声,当即心头一震,抬脚便往屋里冲。 那人反手将云羲和拎起,手中利刃放在她的脖子上,看着门口的秦玄凌,像是掌握了什么不得了的大秘密,道, “玄王爷,呵!真是让人没想到啊!你竟对云家大小姐还存了这种心思?” 听声音,正是刚才挟持着林芙,威胁云羲和的那人。 秦玄凌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真是胆大包天。” 那人被他的气势压着,微微有些慌乱,但想到自己手中还有人质,故而又抖擞了起来, “云大小姐的命就握在我手里,可不让人有胆气吗?” “放开她!” 那人微微一笑, “玄王爷,您在说什么傻话呢?她现在就是我的保命符,我怎么会放过她?让你的人退出去!” 说着,他手中的利刃又紧了紧,肉眼可见地在云羲和的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线来。 云羲和虽闭着眼,却也痛得蹙起来眉头。 秦玄凌一瞬不瞬地看着他,“敢威胁本王,你是第一个!” 那人脸上才露出一抹得意的神情,却不想秦玄凌又道,“你杀了她吧,本王不喜欢这种感觉。” “秦玄凌!” 那人难以置信地看向眼前的男人,只见他面色冷然,在那一身玄色长衫的映衬下,越发地显得疏离冷漠。 像是真的对他手中人质不感兴趣的样子! 可方才,云羲和威胁人的那番话,分明是在透露着,她和秦玄凌,关系非同寻常。 本来他还是有些不信的。 秦玄凌那是什么人?就没见他身边有过女人!更何况,这云羲和还是他未来的侄媳妇,他能有什么心思? 可随之,秦玄凌就真的出现在了这里,还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下了云羲和! 那就说明,他是真的和这云家大小姐有着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 这人方才还在庆幸,自己冲出去的动作慢了点,能侥幸在秦玄凌手下保住一条小命。 但现在,他心中有些犹疑不定,一边怀疑着秦玄凌是在假装不在乎,一边又在他那漠然的眼神下,心态一点一点的崩盘! 秦玄凌漠然道,“你叫本王的名字没有用,不如说说你都知道些什么,本王倒是可以考虑饶你一命。” 那杀手冷哼道,“秦玄凌,你别想从我这里套话!” 秦玄凌唔了一声,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那也就是说,你确实知道些什么了?” 那杀手脸上表情有一阵慌乱,自己分明什么也没说啊,不行,面对秦玄凌这个老狐狸,还是一句话都不要说为好! 秦玄凌定定的看着他,又开口了, “不过诈一句你就慌了,想来,你还不够格跟三皇子直接联络。说说吧,你上面还有多少人?” 那杀手登时愣住了,心态一点一点土崩瓦解,他努力想控制住自己的表情,生怕再被看出些什么来。 秦玄凌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本王又说对了?” 他用的是问句,语气却十足的笃定。 那人肉眼可见的慌乱,甚至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 却不想此时,他挟持着的,那已经晕死过去的云羲和忽然睁开了眼,她勾着唇角,手腕一个翻转,那多出的几根银针利落地扎进了身后那杀手的体内。 “啊!” 他喉咙中那声痛呼被自己吞下,不过是瞬息的功夫,他整个人就像是干尸一样被定在了原地,一动不能动,只余一双懵懂的瞳孔,里面定格着难以置信。 秦玄凌微微一笑,眼神中的那抹淡漠消散了,挂上了一抹连他都没有察觉的宠溺, “瞧你,总是这么着急,本王的话还没问完呢。” 云羲和堪堪抬手,费力地推开那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利刃,膝盖一弯,将自己救了出来。 她这才松了口气,方才可真的是命悬一线呢。 她抬眸略带着些不满地看向秦玄凌,抱怨道,“王爷你真是好狠的心呢。” 第74章 放长线,钓大鱼 云羲和笑盈盈地挑眉, “你问表姐啊?表姐她春困不醒,贪睡了一会儿,母亲怕她饿,特意吩咐了厨房备着吃食。喏,瞧这燕窝粥,正是给她熬的呢。” 王姨娘顺势瞧着那托盘上放着的那盖着盖子的饭盅,只觉得心底那股子苦意一点一点地泛起来,差点要将自己淹死。 林芙也还活着?怎么折腾了一场,他们的女儿都还好好的? 凭什么! “喔,对了,今日玄王在西郊抓到了什么奸细,正在游街呢!可吓人了,姨娘若是觉得府里憋闷无聊,去看看热闹也好。” 留下这句话,云羲和没在看她,领着丫鬟朝林芙所在的客院送粥去了。 王姨娘的脸上顿时失了血色,什么? 三皇子安排的那些以一当百的杀手,没成事也就算了,还不以死谢罪,竟然被活捉了起来了? 这可如何是好?! 别人不清楚,但她心里可清楚得很,那些杀手,可都是西凉人! 她不知道三皇子与西凉人达成了什么协议,只知道,那些西凉杀手在替三皇子做事! 这杀手还落入了玄王爷的手中,这可是天大的隐患! 要知道,前些时日那江南美人案,多少人自诩骨头硬,可亲玄凌当街审案那架势,最后又有几人不张口的?到后来,又有多少人闻风丧胆,不打自招! 她心底满是不安,这西凉杀手若是一个受不住,招了!回头再牵扯出三皇子,那所有的功夫可就白费了! 不行,那杀手肉体凡胎,在秦玄凌这等阎王爷手中,肯定是受不住的! 况且,那秦玄凌一看就不像是善罢甘休之辈,捉了人也就算了,还如此兴师动众的游街,不就是想要引出更多的背后之人吗? 王姨娘越想越怕,她哪能眼睁睁地看着亲玄凌将她的小主子拉下高台! 她现下迫不及待地想要再出府一趟,去联络那西凉人,那游街的杀手是个诱饵,他们千万不能轻举妄动! 云羲和送碗粥,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特意往母亲的院中去了一趟,想交代她一些事情。 “和儿。” 云夫人一见她,就面容严肃地拉她坐下,“母亲接下来要说的话,你要仔细听着。” 看云夫人如此郑重,云羲和倒是把她想说的话暂且压在心中,耐心地听着, “母亲,您说。” “你要切记,你是未来的太子妃!那玄王是太子的长辈,是你招惹不起的人!咱们云家已经出了莺儿这么个败坏门风的姑娘,你可千万不能再走岔路子了!” 云羲和哭笑不得, “母亲您怎么会这样想?要不是玄王出手,女儿和表姐又怎么能平安回来?女儿心中对王爷只有感激之情。” 云夫人叹了口气,面色和缓了些, “和儿,这救命之恩,对王爷感激也无可厚非,但你切莫将这种感情放在心上。 这份恩情,你父亲和你舅舅,自会出面去报答。 母亲实在是不愿意,你一个闺阁女儿,招惹上什么坏名声的事。对女子来说,清白比什么都重要,你可清楚?” 看到母亲恨铁不成钢的眼神,云羲和张了张嘴,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母亲说的道理,自是她深宅妇人的经验见识与生存之道,在如今这个世风下,是无比的正确。 可今时不同往日,云羲和活了两世,真的很难再去做那种嫁人比天大的大家闺秀了。 她叹了口气,保证道, “母亲,您放心吧。在我心中,玄王爷就像是我的长辈一样,我定会洁身自好,保全我们云家。” “那就好……那就好。”林氏松了口气,伸手摸着她的头发, “和儿,虽说天象不吉,但你和太子……” “母亲!” 云羲和开口打断了林氏,现在哪是说这个的时候?府里还有个狼子野心的王姨娘呢! “母亲,您有所不知,表姐被绑这件事,并不像看起来那么简单。那劫匪不谋财,不好色,他们甚至冲的也不是表姐。” 云羲和说起正事来,听得林氏也是一阵心惊胆战,也就再顾不得说什么婚事不婚事了。 “那他们是?” “是为了取我的性命!” “什么?和儿,好好的,你怎么牵扯进去了?” 林氏惊得站起来了,面露自责“早知道这样,今日就不该让你出府……” 云羲和拉着林氏坐了下来,假意示弱, “母亲,女儿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嘛!我这会儿要跟您说的,正是其中的弯弯绕。如今父亲不在,祖母身体还未好全,您可是女儿的主心骨啊!” “对对,你说,你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好好跟娘说说。”林氏说着,忍不住又红了眼睛。 云羲和略去了三皇子那部分,说起了那日派人尾随王姨娘一事。 起先林氏还十分不信, “和儿,你是不是搞错了?王寻她不过是个后宅妇人,这二十多年在咱们府上伏低做小。也就是莺儿出事这一阵,她冒了几次头,那也是情有可原啊。” 毕竟是一起生活了这么久,林氏心里有些接受不了,那个柔弱的王氏,能做出杀害她女儿的事? 王氏可是看着羲和长大的啊! 云羲和叹了口气,“母亲,事实就是如此。光凭王姨娘一人,当然做不成这么大的事。现在不动她,也是为了顺藤摸瓜,连根拔起。” 而后,她便又将秦玄凌绑了西凉杀手游街示众、引蛇出洞一事讲了清楚。 最后,云羲和又说道, “母亲,您若是还不信,就看今日王姨娘会不会求到您面前,说自己要出门。若是被女儿说中了,就请您一定不要阻拦她!” 话音刚落,林氏身边的红嬷嬷就进来通传,“夫人,王姨娘在门外求见。” 果真是,迫不及待地要出府! 林氏闻言,蹭得拍了一把桌子,“这个恶妇!” 云羲和怕她情绪上头,赶忙拉住她的袖子,“母亲切记,莫要打草惊蛇。” 林氏抬手擦了擦眼眶中的泪水,深吸了一口气,“和儿,你放心,放长线,钓大鱼的道理,母亲知道!” 这么多年,她一个将军夫人,竟然叫妾室蒙了眼! 第75章 怎么不爬窗户了 林氏从屋里走出去时,已然恢复了平静。 王姨娘仍旧是那副柔柔弱弱的模样, “夫人,妾身眼见着表小姐平安归来,心里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莺儿,那日,她也是被贼人掳走妾身想去她的坟上看一看。” 林氏心中恨死了王姨娘,却不好在面上显露,生怕坏了女儿的计划。 她不动声色地净是拿话往人心窝子上戳, “你想去就去吧,同样是落入贼窝,芙儿命好,能平安回来,可怜莺儿唉,也实在是惨。天色也不早了,你早去早回吧。” 旧事重提,王姨娘被噎得要吐血。 可偏偏还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她心里藏着事,脸色铁青,带着丫鬟小秋出了云府。 云羲和瞧着她出门的身影,心中一阵冷笑,转而便吩咐了小梅,去通知秦玄凌。 王姨娘出了云府,这次时间来不及,她也顾不得再去云莺儿的坟头上装样子,她目的十分明确的,直奔玉春风酒肆。 她进了包间后,掏出一块腰牌在小二眼前晃了晃,一改那副柔弱的模样,厉声道,“十万火急,快去通知你主子,秦玄凌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万不可轻举妄动!” 那小二神色一凛,心知这事儿不小,二话不说,立刻就奔出去报信。 却不知,他一出玉春风,就被秦玄凌的人,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春日长,太阳还未落山。 左右也是无事,云羲和瞧着院子里那一架藤蔓缠绕紫藤花,近日来她顾不上打理,也疯长了不少,忽然起动手修剪的心思。 她站在梯子上细致地剪去已经干枯的枝蔓,又把杂乱的叶脉修理掉大半,看起来清清爽爽,春和景明,正是应了她的院名。 院中四个大丫鬟,已经叫她派出去了三个,只剩下一个活泼伶俐的小梨,和院中的嬷嬷一起给她扶着梯子。 小梨头脖子都仰酸了,“小姐,天都要黑了,您快下来吧!已经很漂亮了!” 云羲和长长地舒了口气,“真不愧是我啊!” 顿了顿,她又问道,“王姨娘回来了么?” 小梨摇了摇头,“还未回来呢。不过照小姐的吩咐,一直叫人盯着呢!等她一回来,立刻就将暖莺院围起来了,就是一只蚊子,也飞不出来!” 云羲和点了点头,轻笑一声,“嗯,做的不错。” 只是,也不知道秦玄凌那边的消息如何了? 她才一这么想,忠伯就到了她的院门口,一入院门就禀报道,“大小姐,府上有客来。” 云羲和又瞧见一只不顺眼的花枝,拎着剪子咔嚓一声,漫不经心地回道,“什么客?祖母喝了药已经睡下了,母亲情志不佳,我一个女儿家,不见客。” 忠伯一拱手,“是。老奴这便去回玄王,就说将军府今日不再见客,请他改日再来。” 云羲和一愣,竟然是他这个客! 他怎么怎么学会走大门了,他不是一向走窗户的吗?! 想着想着脚下一滑,好在她反应快,赶忙扶住梯子,稳住了身形。 小梨一脸担忧,幽幽道,“小姐,奴婢早说了,天黑路滑,梯子也滑,您先下来吧!” 云羲和嘴角一抽,轻咳一声,“确实有点黑。” 玄王爷既然从正门进,自然要有从正门待客的规矩,纵然她是女子,但此时此刻,这府上只有她一个能出面待客的主人。 她便代表着将军府的体面。 云羲和洗了手,换了身衣服,便带着仆从浩浩荡荡地赶往前厅。 身后的小梨低声问道,“小姐,这个时辰需不需要准备晚膳啊?” 云羲和略一沉思,今日的秦玄凌从早到晚都在忙,这会儿又为着王姨娘的事情来了云府,定然还没有用膳。他本就中了毒身子虚弱,若是再不好好养着,可怎么承受那每月的拔毒痛楚? 于是她就吩咐道,“备着吧。去叫厨房的杨嬷嬷多做几道拿手菜,晚上吃多了油腻不好消化,清淡些便可。” 小梨一一记下,转而带着两个嬷嬷一同去准备了。 云羲和到了前院,忠伯又说,玄王在花厅等候,她便又抬脚往花厅去。 天蒙蒙黑,华灯初上。 秦玄凌坐在花厅中,手边的茶水温热,仍旧穿着早上出门时穿的那身玄色长袍,身上沾染上的血腥气,已经将他那龙涎香的气息完完全全的掩盖。 他一抬眼,就见那容色倾城的女子正微微提着裙角,迈步走上台阶,一步一步,朝他而来。 她上了台阶,松开裙角,终于抬头,视线蓦地落入了他来不及躲闪的眼眸。 她看到他眼底有光,像是灯火落入一般。 云羲和轻声道,“玄王爷,久等了。” 秦玄凌看着她,温声道,“没多久。是本王唐突了,想着事情要紧,便等不及要来跟你说一说。” 云羲和点点头,她就知道,他作为大顺的守护神,家国大事,对他而言,是顶顶重要的。 她试探着提议,“晚膳已经备下了,臣女斗胆,请王爷在府上用些晚膳吧。” 许是今日母亲特意提点过了的缘故,明明与他已经很是熟络了,她的关切中又带着几分客套。 眼下正是饭点,秦玄凌也没有想拒绝。 她自然而然地在前面带路,晚膳就摆在正厅中,云羲和请他入座,而后又坐在了他的对面。 云羲和本想问一问,形势如何了?西凉人抓到了吗? 可每每一张口,就见他正在安安静静地吃饭,于是便又把话咽了回去,总不能一顿饭都不让人吃好。 云羲和拿了公筷,布菜到他面前的碟子里,轻声道,“嬷嬷的手艺不错,这个王爷也尝尝。” 秦玄凌也不说什么,她给他夹什么,他就吃什么,反正到最后,面前的碟子干干净净的。 这顿饭,秦玄凌吃得十分满意,就是苦了云羲和的好奇心。 他瞧着她想问又不好问的模样,低笑一声,“计划没有问题,人也抓到了一些。” 眼见着云羲和面露喜色,他叹了口气,又补充道, “只是,你府上的王姨娘,见被人追踪,竟然当场抹了脖子斩草未除根,没能彻底抓到老三的把柄。” 第78章 林氏的别扭 云羲和一夜好眠,到第二日天光大亮,她一睁眼,和煦的日光落入她的眼中,照亮了一片茫然。 “这是” 随后她轻唤了一声,小梨和小梅立即推门而入,一人手中端着水盆,一人手中端着醒酒汤。 云羲和稀里糊涂地喝完,脑子一片空白的更衣洗漱用完早膳。 但她总觉得小梅看她的眼神古古怪怪又格外热情,叫她不敢回应。 她揉着太阳穴,怎么也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只好晃着脑袋放弃了,兄长的酒真是太烈了。 又缓了一会儿,她醒过神来,“去给祖母请安。” 福乐院中。 云老夫人越发精神矍铄,整个人由内而外的容光焕发,她正乐呵呵地跟林氏说着话,瞧见云羲和进来,脸上的笑意更深:“和儿,你来了。” 云羲和朝着老夫人福了一礼,“给祖母请安,给母亲请安。” 林氏眼神一闪,颇有些不自在地应了声,“快起来吧。” 今日晨起,王姨娘的尸首被送来时,林氏亲眼见了,死状颇为惨烈,整个人面目全非,脖子上只剩一点皮肉还沾着,她只看了一眼,就觉得眼前发黑,叫人匆匆忙忙地抬了下去。 昨日之前分明还活生生的一个人,说话做事一向低声下气的,今日突然就死成这个样子。 叫人心里实在难受,可偏偏,在她死前,自己还说了那样的话! 现在她看到云羲和,更是心里觉得别扭不已。 若不是被羲和那番话激着,自己是万万不会同意王氏出府的。 林氏现在看着云羲和,只觉得打心底的陌生,什么时候,她那端庄柔然的女儿,变得这般工于心计,心狠手辣呢? 还有先前春和院着火一事,莺儿再怎么说,也是她的妹妹啊,纵然错得离谱,可也不能烧死她吧? 她好好的女儿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真是让人觉得陌生。 林氏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云羲和瞧着林氏的神情不对,不由得面带忧心,母亲这是怎么了?怎么感觉,看她的眼神那么陌生呢? 她关切地问道,“母亲,您这是怎么了?” 云老夫人闻言,也止住笑意,看向不自在的林氏,十分关切:“儿媳,怎的,可是身子哪里不爽吗?” 林氏拧着帕子叹了口气,脸上强带着笑:“劳母亲挂心了。儿媳无事,不过是想到那王氏下场太过凄惨,心底有些后怕。” 云老夫人叹了口气, “你怕什么?这俗话说得好,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王氏的事情,玄王爷一早不是派人来说过了吗?她因为莺儿的事情心生怨恨,想要报复和儿,这才勾结贼人,去绑架了芙儿,骗着和儿现身。那计策失败后,又要去通风报信,这才意外失了性命。” 说着又补了句:“咱们府上,少了她这样的祸害,反倒是清净了!” 林氏弱弱地反驳着,“那王氏到底在咱府上生活了二十多年,活生生的人,说没就没了,儿媳这心里,实在是难受啊。” 云老夫人拍着桌子,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林氏,你可不要在这个时候拎不起!她王氏想要的,可是你羲和的命啊!今日若非她死,那死的就是羲和了!怕不是还要搭上芙儿的命!” 林氏也不知想到了些什么,抬眸看了云羲和一眼,咕哝道,“可是,和儿和芙儿,不都还好好的嘛” 云老夫人瞪大眼睛:“林氏!你说的这叫什么话?羲和可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云羲和眼底也满是愕然。 一直以来,她都觉得林氏,是个心地柔软善良,又十分疼爱自己的母亲,可今日听她说出这番话来,忽然一阵周身发冷。 她能清楚地察觉到,母亲还是那个母亲,可分明和她之间,淡淡地隔了一层。 还未等她再说些什么,忠伯的声音忽而在院中响起,“老夫人门外来了位女子,说是说是来上门认亲的。” “认亲?” 云老夫人眉心一皱,很是诧异,“这认得哪门子亲?可曾问过她家住何处,长辈姓甚名甚,与我云家有何亲?” “这” 忠伯似是语塞,又像是连自己都觉得难以置信,“老夫人,那女子与大小姐一般年岁。说自己名叫秀秀,一路从燕京奔波而来。说不清和云家什么亲那女子只说,她的父母就在这将军府。” 云老夫人听到最后都无奈了,摆摆手,“罢了,给些吃食银两打发了吧,也是个可怜人。” 忠伯一拱手,“是!” 忠伯一走,云老夫人的视线又瞧向林氏,设身处地地劝慰道, “林氏,老身这个做婆婆的,一向知道你心思细腻,柔软,见不得那些打打杀杀的。可咱们云家,本就是将门世家,若是一味地心慈手软,那吃亏受罪的可不就是自己个了?” 说着,她的视线又转向云羲和, “你瞧,和儿就做得很好嘛!王氏和莺儿一事,难道和儿心里就不难过?她难过得很,可是她知道一句话,那叫自作孽,不可活!” 一席话,听得云羲和眼眶一酸,祖母竟然看得这样透彻。 毕竟当着女儿的面,被婆婆这么说教一番,林氏脸上颇有些挂不住,“母亲,儿媳” 话音还未落,院中又传来忠伯的声音:“老夫人,那女子不肯走她硬是坐在咱们云府的大门前,还说什么,她才是正儿八经的云家大小姐,咱们云家鱼目混珠养错了女儿!” 云羲和眼神眯了眯,唇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冷笑,“哦?她说她是云家大小姐?” 而林氏脸色也十分不好看,“什么?她是云家大小姐,莫非,她是老爷养在外头的私生女?老夫人,您可得给妾身做主啊!” 云老夫人面色不悦,“混账东西!胃口倒是不小!给口吃食,倒是想赖上云家了?快些撵走!” 忠伯仍旧低着头,有些为难地说道, “老夫人那女子,眉眼间,确实与将军有几分相似呢” 第79章 找上门来 母亲,您听听!” 林氏的眼泪说来就来,她捻着帕子,终于找到了情绪的出口,将方才被说教的那股子不满,全都发泄了出来, “儿媳辛辛苦苦地为他生儿育女,操持这么大个云府,将军他……他竟然在外有了这么大个沧海遗珠!还让人找上门来了!” 云老夫人不住地长吁短叹着,很想劝慰几句,又一事件有些不知说什么好。 云羲和眼神幽微,冷静地说道,“既然人找来了,也没道理连门都不让进,这不是让人看咱们云府的笑话吗?不论是李逵还是李鬼,先将人请进来,见一见,问一问,再做决断,祖母以为如何?” 云老夫人忙点了点头,“还是和儿明事理。罢了,既如此,进忠,你便将人带进来吧。” “是。” 忠伯快步退了出去,不消片刻的功夫,又领着一位女子回到了这福乐院。 众人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他身后跟着的那女孩身上。 女孩子瘦瘦高高,穿着一身洗的发白旧衣,面色蜡黄,像是长期营养不良造成的,发髻随意地用桃木簪挽着,额前的刘海有些黏腻地贴在脸上,大大的眼睛里写满了防备和委屈。 细看起来,五官确实生得不错,眉眼间英气十足,琼鼻如水滴,下巴小巧而又精致,还长着一颗小小的福痣。 见大家都在看她,她不服气地挺直脊背,抬了抬下巴,那神情,和云烈倒真是如出一辙,难怪连忠伯都拿不定主意,一而再地前来回禀。 云老夫人看着女孩那张脸,眼底写满了惊讶,“你……” 林氏也呆住了,她慌乱的拎着帕子擦了擦眼泪,眼神一眨不眨地盯着女孩。 她越看越觉得亲切,女孩除了那一双英气的眉眼,下半张脸简直和年轻的自己如出一辙,甚至连下巴上的那颗痣,位置都长得一模一样。 原本打算好好发作一番的她,是一句话也骂不出来了。 云羲和好整以暇地看着堂前站着的女孩,有些拿不准,这到底是来上门认亲?还是谁送来的什么推手? 见众人都不吭声,那女孩倒是忍不住了,“……我叫秀秀,我婆婆说了,我是她故意抱走的,我的亲生爹娘都在这将军府,所以我找上门来了,你们认还是不认!” 云老夫人惊疑不定地问道,“你婆婆?” “是啊,她把我养大的,大家都叫她荣婆婆。” 林氏蹭的一下站起身来,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荣婆!母亲,儿媳当年的产婆,正是荣婆……” 云老夫人扶着胸口,眼神幽深而又严肃,看向忠伯,“去好好查一查当年的事情!” 秀秀梗着脖子,“查清楚一点!省得说我骗你们!” 云老夫人皱了皱眉,虽然觉得这孩子说话口无遮拦,可就冲她这副长相,心底却不得不信了几分她说的话。 若她真是云家流落在外的子孙,那是云家的过失啊,又怎好去责怪这孩子说话做事没有教养? 而林氏自打秀秀进屋后,眼睛就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眼神也从一开始的不悦地审视,继而变得难以置信,最终又忍不住落泪: “像……实在是太像了……” 秀秀直愣愣地盯着林氏,见她掉泪,心里莫名也跟着一抽一抽的难受,试探着问道,“你就是我娘吗?” 她问这话时,声音低低的,又带着一股子小心翼翼地期待,实在叫人很难不软了心肠,连云老夫人那严厉的神情都柔软了许多。 云羲和这半晌一直未说话,她细细地观察着这忽然出现的女孩子,可直到此刻也没看出什么破绽来。 林氏的眼泪又掉个不停:“孩子……孩子……” 秀秀撇了撇嘴,眼泪跟着一起掉,不满道,“这么多年,你从来没有怀疑过什么,从来没有找过我吗?” “这……”林氏一愣,视线不由自主地看向了一旁一直未说话的云羲和。 她一直以为,云羲和就是她的女儿啊! 从小到大,她一直细心教养,羲和也争气,孝顺听话,聪慧沉稳,有这样美名远扬的女儿在身边,她又怎么会怀疑,这不是自己的亲生的? 秀秀的视线随之也望了过去。 她瞪大眼睛看着那张有些过分美丽的容貌,被那通身端庄不凡的气度震了一震,纵然心里早有准备,可整个人还是呆住了。 自打进入长安城后,街头巷尾都在夸奖云家大小姐是如何如何貌美端庄,才华横溢。 这会儿总算是见到了,只一眼,就让她觉得,眼前人是天上的月,而自己好像是那鞋底上粘着的泥。 云羲和见她发呆,便朝她的点了点头,打了个招呼,“秀秀。” 秀秀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瞬间觉得心头那股委屈被放大到了极致。 从小到大,她一直跟着荣婆婆住在十分偏远的村子里,每日守着一亩三分地,种地,除草,喂鸡养鱼,做不完的农活,荣婆婆老了,脾气暴躁又古怪,总是指挥她干着干那,从未有一日,是能够让她闲下来的。 她从来没有抱怨过什么,可现在看到云羲和这副养尊处优的模样,她一下子就崩不住了! 原本,这一切都该是她的! 她原本也该是,念书识字,锦衣玉食,金尊玉贵的千金大小姐,光鲜又亮丽! 秀秀捏了捏手心,嘴一撇,很是不服气,“就是你抢了我的位置,你这个冒牌货!” “秀秀!” “住口!” 云老夫人和林氏闻言,忙开口阻止。 云羲和也不生气,只是有些好笑地看着她,这有什么说什么的性子,虽然浅薄,倒也有几分性情,“秀秀,长幼有序,在这个家里,还轮不到你来定我的过失,明白了吗?” 秀秀很是不服,想反驳,但面对云羲和,她又不想说什么粗鄙的话,生怕云羲和会笑话她。 她忍了又忍,转而又看云老夫人,“那你们打算,怎么安顿我?” 云老夫人稳稳当当地坐着,面对秀秀的疑问,她略一思索,看向林氏,“儿媳,你是怎么想的?” 事情还未查清来龙去脉,但林氏在心底已经认定,秀秀就是自己被偷梁换柱的亲生女儿。 她恨不得把心掏出来去弥补这多年的过失,一听到云老夫人这么问,她当即表示,“就让她先在如风院住下吧。” 如风院与春和院挨着,在云府中,景致布局都是数一数二好的。 云老夫人点了点头,也没有什么意见,“既然你心里有了主意,老身也就不多说什么了,一切,等管家查明真相,再做定论吧。” 第80章 云望舒 秀秀就这么在云府住下了。 林氏忙前忙后地亲自布置了如风院,一应物件都用得是最好最精致的。 又叫来瑶娘,给秀秀量了量身形尺寸,快些赶制出几件衣裳来,不仅如此,还给她取了个新名字,叫云望舒。 秀秀对一切都很喜欢,尤其满意这个新名字,因为一听就觉得很贵气,很像千金大小姐,虽然她不明白,望舒是什么意思。 林氏给她安排的丫鬟若橘很是贴心地跟她解释道,“姑娘,望舒就是月亮,夫人的意思,是希望您像月亮一样,皎洁动人,高高挂在天上。” 秀秀,哦不,云望舒心里美滋滋的,她躺在柔软的床榻上,来来回回念了好几遍自己的新名字,“望舒,云望舒……” 念着念着,她又想起了什么,“那,羲和又是什么意思?” 若橘笑了笑,“您说的是大小姐的名字呀?姑娘,羲和,就是天上的太阳,灼灼发光。” 云望舒心里又不舒服起来了,气鼓鼓的,“都是挂在天上的,凭什么她是太阳,我是月亮?!” 若橘一噎,有些事情,不是她这个做丫鬟的能说得清楚的,“这……” 云望舒翻来覆去的,越想越不舒服,她的床很软,那云羲和的床是不是更软?那什么春和院,是不是更大更漂亮?云羲和是不是在背地里,嘲笑她是个土包子?! 她很生气,蹭的一下从床上坐起身来,气势汹汹的,“若橘,你带我去找云羲和!” 若橘察言观色,小心翼翼地劝着,“姑娘,您找大小姐有什么事情吗?大小姐一向喜静,不如,您略等一等,再过一会儿就要用晚膳了,就能见到她了。” 这望舒姑娘如今身份有些尴尬,若是带着她去见了大小姐,万一起了什么冲突,到时候夫人怪罪下来,还不得是她这个做丫鬟的受着嘛! 云望舒也不傻,立刻就听出来了若橘不愿意,她撇了撇嘴,“你不带我去就算了,反正我知道路怎么走。但你要是敢拦着我,回头我就让夫人把你撵出去。” 若橘愣了愣,似是没想到这个乡下来的姑娘也如此的不好说话,她低着头不敢多说什么。 云望舒轻哼了一声,头一次体会到了自己说话别人不敢反驳的滋味,她心里美得像是飘上了天,趾高气扬出了若风院,就朝着春和院中走去。 春和院中,云羲和正在听着小梨的汇报, “小姐,奴婢方才跟那庄宅牙人说了说,要一处三进的宅子,最好环境安静一些,地处也不要太偏僻。那牙人倒是应下了,说是给他两日时间整理一番,到时候,奴婢再去那院中看一看。” 云羲和伸手翻了一页手中的书卷,头也不抬地嗯了一声,“知道了。” 方才一出福乐园,她就安排小梨出府去找了个庄宅牙人,去在长安城中找一处合适的宅院。 前世在她的记忆里,从未出现过云望舒这个人,事出突然,她一边等着忠伯的调查,却也不忘一边提前安排着自己的后路。 既来之,则安之。 若那云望舒真是被婆子恶意抱走的云家千金,她也不介意,让出云家大小姐这个位置。 话音才刚落,院里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声。 “望舒姑娘,大小姐正在看书,您不好这么直接进去的。请您稍等一下,奴婢替您进去通传。” “让开!你再拦我,我就打你!” 小梨听到这声音,皱了皱眉头,“小姐,这乡下丫头实在莽撞,您安心坐着,奴婢去把她赶出去!” 云羲和反手将手中的书卷倒扣在桌面上,“去让她进来吧,我倒想看看,她有多大的本事。” “大小姐!”小梨满眼的心疼,“她这才刚来府上一日,就这般作威作福的,往后可如何是好?” 云羲和笑了笑,“去吧,小梨。往后谁是大小姐,还不一定呢。” 小梨一跺脚,只好拧着帕子出去了,她板着脸,“望舒姑娘,我们大小姐有请。” 云望舒哼了一声,得意扬扬地撇了一眼方才拦着她的那个丫鬟,仿佛在说,你真不长眼。 丫鬟低着头,委屈地咬着嘴唇,却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不情不愿地把路让开了。 云望舒站着没动,她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春和院中的一草一木,满眼都是新奇。 别的花草树木倒也罢了,若风院中都有,只是那一架修剪精巧的紫藤花架让她看直了眼,微风一吹,香气馥郁,满园春色。 她认认真真地记在心里,想着等一会儿就去找林氏,让她给自己种个一模一样的。 好不容易看够了院子,她才进了屋子,又觉得眼睛不够用了。 云羲和以为她是来兴风作浪的,颇有耐心地等了好一会儿,结果这一盏茶的功夫都过去,云望舒还在东摸西摸地看不够。 她十分自来熟,丝毫不见外。 一路从美人榻看到红木脸盆,又从脚凳看到衣柜,继而又打开云羲和的妆匣,兴致勃勃地将那些首饰拿出来,一件又一件对着铜镜子试来试去,插了一头的闪闪亮亮的珠翠,自己欣赏了一会儿,却又忽然摇了摇头,哼了一声,将那首饰全都卸下了扔在桌子上。 转而又像是发现了什么,她眼前一亮,朝着床榻旁的屏风后快步走了过去,不消片刻,又满脸好奇地抱着样东西出来,颇为不满地质问道, “云羲和,你偷偷藏起来的这是什么东西?” 云羲和看清她手里抱着的玩意儿后,心底那份气恼瞬间就消失得一干二净。 她满头黑线,十分的恨铁不成钢,“云望舒!你抱着恭桶做什么?!” 云望舒不知道恭桶是什么,但她敏锐地察觉到这玩意不是什么好东西,二话不说,又原样放了回去,不乐意地咕哝道, “云羲和,你凶什么凶?我就是看看,又不会抢你的,夫人说了,我要什么,她都会给我的!” 云羲和活了快二十年,从未觉得如此无语过,她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道:“……你给我滚出去。” 第81章 十位夫子,三碗燕窝 云望舒赖着不走,她看着云羲和桌子上放着的书卷,酸溜溜地说, “我来的时候打听过了。” 云羲和深吸了几口气,努力稳住心绪,她耐着性子问道,“你打听什么了?” 云望舒别别扭扭地说道, “大家都说你是长安第一才女,长得又好看,又会读书写诗,所有女子都想活成你这个样子。但你是占了我的位置,你现在还看不起我,我很不高兴。” 云羲和气笑了,她坐正身子,认认真真地看着她,“我怎么就不看起你了?你知道你抱着的是什么玩意吗?你还不高兴,你不高兴什么?” 云望舒很不服气,低着头,手里绞着衣襟, “那是因为我从来没有念过书,没有像你一样从小生活在这里,所以我才不知道。你有什么可笑话我的?要是现在把你撵回乡下去,你能分得清什么是禾苗,什么是杂草吗?” 小梨当即不愿意来, “望舒姑娘,你这说的什么话?我们大小姐在这云府生活了快二十年,现在什么事情都还没查清楚,你凭什么要把我们大小姐撵走?” 云羲和张了张嘴,愣是没法反驳。好一会儿才说道,“云望舒,你说话虽然不好听,讲的道理却是没有错。” 云望舒抬头朝着云羲和瞟了一眼,似乎很是难以置信,“你这样的大小姐,竟然会承认我这个乡下丫头的话?” 云羲和点了点头,“你讲的话确实有道理,我为什么不承认?” 云望舒眼珠子转了转,见云羲和确实是诚心诚意的认可她,也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云羲和当即朝小梨吩咐道,“我瞧着望舒姑娘是位可造之材,去禀明祖母,给望舒姑娘请十位女夫子回来,从明日开始,读书识字,琴棋书画,针织女工,礼仪规矩一样也不许落下。” 云望舒还不知道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一种什么生活,但她很是感动,别别扭扭地说了句“你倒是好心”,就跑了出去。 云羲和看着云望舒蹦蹦跳跳离开的背影,忍不住伸手扶了扶额,颇为无奈地磨了磨牙,心想着,可千万别让她知道,到底是谁,送了这么一位活宝来云府! 请夫子这事儿,云老夫人和林氏都没有什么意见,虽然忠伯还没彻底查清真相,但时间也不好白白浪费了。 毕竟,云望舒若真是云家大小姐,高门贵女该会的东西,她都是要学的,就算她不是,那话又说回来,念书识字学东西,也没有什么坏处。 云望舒一开始还兴致勃勃的,在她看来,云羲和有的,她都有了,那紫藤花架林氏也让人给她搭了个一模一样的。 那云羲和会的,她也都要会!反正她现在就见过云羲和一个大家闺秀,她就一定也要做到那个程度。 但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从早到晚,她的功课都被排得满满当当的。十个女夫子,一个比一个严厉,一个比一个恨铁不成钢。 前两日,她勉强还能坚持下来,晨起跟着念三字经,下来又学书算,再接着又要学府上的规矩,学时下贵女间流行的插花茶艺,夜里她头刚沾上枕头,老夫人身边的如嬷嬷又亲自来教她人情世故。 到第三日的时候,她已经觉得这真不是人过的日子,继而又觉得,云羲和哪里会如此好心,肯定在故意整她。 她佯装肚子痛,从礼仪课上逃了出来,气势汹汹地跑到云羲和的院里,打算找她算账! 春和院的丫鬟像是早就得到过吩咐一样,没有再拦她。 云望舒闯进去的时候,云羲和正捏着勺子,小口小口地吃着一盅刚炖好的牛奶燕窝。 她看呆了,怎么有人连吃东西的动作都如此优雅,忽然就忘记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 空气中香甜的味道勾着她的馋虫,“云羲和,你在吃什么?” 云羲和一愣,抬头看了看愤怒的云望舒,低头看了看碗里的燕窝,很是不解而又诚实地向她介绍道,“牛奶炖燕窝。” “好吃吗?” “味道不错,微甜。你要尝尝吗?” “呜呜呜呜呜,我长这么大,从来都没有吃过什么燕窝!都怪你,要不是你抢了我的位置,我怎么会连燕窝都没有吃过!” 云羲和眯了眯眼,颇为不耐烦, “小梨,去吩咐厨房的杨嬷嬷,望舒姑娘近日学习十分辛苦,往后一日三顿,顿顿给望舒姑娘送三碗燕窝,不许懈怠。” “是,小姐。” 云望舒撅着嘴,心想这还差不多。 继而又记起了自己的来意, “云羲和,你少在这里假惺惺的,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不安好心!你肯定是担心,我回来了以后,你就做不成云家大小姐了,才故意让我学这么多东西,想让我知难而退,是不是?!” 云羲和挑了挑眉,眼底兴味颇浓, “不安好心?知难而退?” 云望舒十分得意,“你看,你承认了!你被我说中了!” 云羲和笑了笑,“才一天过去,就学会了两个成语,真是进步飞速啊。” 云望舒:“?” 她眼睛眨了眨,根本看不懂云羲和这是个什么态度。 云羲和抬眸,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很难吗?我小时候就是这么过来的。这些东西,你学也得学,不学也得学!不然往后出了门,人家笑话不仅是你,还有你身后的云家。懂吗?” 云望舒能分得清好赖话,知道理确实是这个理。但她被云羲和那一眼看的十分难受,“云羲和,你这个冒牌货,凭什么总是教训我?” 她话音刚落,院里忽然传来如嬷嬷的声音, “大小姐,望舒姑娘,忠伯回府了,老夫人有请二位姑娘,到福乐院中一同叙话。” 第82章 手心手背都是肉 云望舒临出门前,还不忘气鼓鼓地哼了一声, “等着吧,过了今日,看你还怎么这么说教我!” 云羲和懒得理她,“幼稚至极。” 她扶着小梨的手不急不缓起身,轻声说道,“你方才说,南城的那处宅子不错,待得了空,便去定下吧。” 小梨怔怔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小姐,那忠伯带回来的,还不一定是什么消息呢,您何至于此?再者说,就算那望舒姑娘,真是府上的千金小姐,您在这府上千娇万宠近二十年,老夫人和夫人,也万不会将您赶了出去啊!还有将军,将军是最疼您的,您定然还是将军府的小姐!” “小梨,人生在世,总要为自己多准备些后路。” 云羲和语气淡淡的,“但我云羲和,做了二十年的云家女,仰仗云家的门楣享这二十年的荣华富贵,这二十年的植入骨血里的恩情是如何也斩不断的,我不会让云家为难,亦不会不认云家。” 其实对于云望舒的身世,她心里已经信了七八分。 先不说云望舒那副长相,明眼人一看,就能看到云烈和林氏的影子;就说她那浅薄又憨直的脑子,倘若她要不是真的,根本没胆子上这镇国将军府来攀亲。 “小姐。” 小梨吸了吸鼻子,忙抬手在脸上擦了一把,唉,这好好的日子,怎么一天都不让人安生! “不要哭。眼泪最没用。”云羲和弯了弯嘴角,拍了拍小梨的肩膀,“走吧,祖母还在等着呢。” 福乐院中,云老夫人坐在高堂,眉心紧皱。 忠伯弯着腰站在一旁,脸色也很是沉重。 林氏抹着眼泪长吁短叹,见到云望舒进来,当即起身,“望舒!过来,让母亲好好看看你……这么多年,苦了你了。” 云望舒撇了撇嘴,任由林氏将自己揽在怀里,嘟囔着,“早跟你们说了,你们还不信!” 云羲和进来时,见到这幅场景,便知一切正如自己所想。 她淡然自若,守着规矩问安,“祖母安好,母亲安好。” “好好好,羲和,快起来,坐着吧。”云老夫人心生不忍,叹了口气,看了一眼林氏,林氏正哭得不能自己。 云老夫人满脸慈爱,宽慰道,“羲和,你母亲也是难过得很了。” “祖母,羲和都明白。”云羲和勉强勾起唇角笑了笑。 话虽如此,但看着自己从小喊到大的母亲,抱着别的姑娘母女情深,任谁心里都会不太舒服。 母亲前两日还在生自己的气,可这会儿却全然像是不在意了一样。 “唉。” 云老夫人满腹心酸,羲和到底是她看着长大的孙女啊,如今闹出这一场,让她心里甚是煎熬。 “祖母,忠伯到底查到了些什么?羲和也想知道呢。” 事实如何,只有真正将这件事当成问题去面对,才能不让它在心中留成疙瘩。 云老夫人不忍将这一事情再由外人说出口,便亲自讲述道, “羲和,你一向聪慧,想来也猜到了,正如秀……望舒所说,她是咱们云家的千金……” 当年,林氏临盆生育,云烈正在外带兵,云老夫人一时着急犯了头疼症,府上乱成一团,许多事情无人周全。 那负责接生的荣婆嫌没给赏钱,便报复心起,抱走了刚出生的云望舒。 而负责照顾婴孩的奶娘,一看孩子丢了,吓了一大跳,忙出门寻找,好巧不巧地在门口捡到了正在襁褓中嚎啕大哭的云羲和,便将其抱了回来。 小婴孩本就长得像,奶娘只当是谁胡闹,也没有多想什么。 而云羲和小时候乖巧聪慧,长大了又端庄柔婉,倾国倾城,才情出众,云家人除非是脑子有病,才会怀疑这不是自己家的孩子。 云老夫人说着,又提高了声音, “羲和,你把心放在肚子里。祖母今日把话放在这里,纵然望舒回了府,你依然是咱们云家的大小姐。对外只说,你二人乃是双生姐妹,只是望舒体弱,自小便庄子上养着的。现下接了回来,便是府上的二小姐。” 这话,虽是冲着云羲和说的,可分明又是说给屋里的每一个人听的。 话音刚落,云羲和还未开口,林氏就不愿意了。 她止住哭声,抬起头来,哽咽着说道, “老夫人,您说这话,是在扎儿媳的心啊!我可怜的望舒,吃苦受穷活到这么多年,总算是回到咱们府上,您轻飘飘的一句二小姐,她过往受得那些委屈,都不作数了吗?” 云老夫人脸色一沉,“林氏,你这是何意?” 林氏抬手擦了擦眼泪,满是怜爱地看了一眼云望舒,像是个护犊子的老母鸡一样抗争着, “儿媳的意思,望舒既然回来了,那自然该拨乱反正,她是咱们云家名正言顺的嫡长女!” 云羲和听着母亲林氏的话,默默地垂眸不语,母亲话里话外,都是在怪她挡了云望舒的路。 云老夫人当即不愿意了,她怒气冲冲地拍了桌子:“林氏,你听听,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望舒是你的女儿,难道羲和不是在你膝下长大成人的?那么多年的母慈女孝,你都忘记了不成?当着孩子的面,你怎么说得出口?” 林氏一抬眼,瞧见端坐在一旁的云羲和,脸上闪过一抹不自在,似乎是才想起来自己名义上还有个女儿,“羲和,母亲不是那个意思,望舒她……” “母亲。” 云羲和淡淡地打断她,“您不用解释什么的,女儿都能理解。 林氏张了张嘴,看了看淡然自若的云羲和,又收回视线看了看怀中满脸委屈的云望舒,只觉得一颗心好像放在油锅上煎熬,十分为难,却到底没再说出什么厚此薄彼的话来。 最终云老夫人一锤定音,云望舒恢复了云家二小姐的身份,云羲和仍是云家大小姐。 她语气中满是疲累地挥了挥手,“都退下吧。” 云望舒却觉得这个结果对自己来说,真是天大的委屈,她哭着跑出了福乐院,林氏当即追了出去,口中直喊着, “我的儿!” 第83章 我可以离开云家 云望舒跑回自己的若风院,趴在桌子上放声大哭,十分不满: “为什么我是二小姐!明明我才是云家的亲生女儿!” 林氏抱着她一边叹气,一边安慰,“望舒,快别哭了,实在是老夫人她……唉!你放心,往后,母亲一定会好好弥补你的,只要是羲和有的,你也有,还比她更好,行不行?你再等等,等你父亲回来,母亲一定再为你争取!” 云望舒这才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看着林氏,十分心酸, “往后?那往前的日子怎么算?她样样都好,我跟她站在一起,所有人都会笑话我……我永远也赶不上她!” 林氏听着这话,只觉得一颗心都要碎了,“我可怜的女儿啊……” 她哄了好一阵,直到云望舒哭着睡着了,才出了若风院。 随后林氏便表情严肃地来到了春和院,打算跟云羲和交代一番。 林氏拉着云羲和的手,心里盘算着想说的话,不免有些为难。 可想到云望舒那委屈至极的模样又不得硬起心肠来,因而脸色十分怪异。 最终她纠结了好一会儿,尽量让自己显得和颜悦色一些, “和儿,母亲今日一时情急,说话没有多想,你别往心里去。你放心,就算望舒回来了,在母亲心里,你也永远是母亲的女儿。“ 云羲和笑了笑: “母亲您不必这么客气的。望舒刚回来,您多关心她一些也是应该的。做女儿的,又怎么心生怨怼。母女之间,能有什么过不去的呢,您有话,不妨直说吧?” 林氏轻咳一声,颇为不自在地说明了来意,“望舒底子差的太多,虽说你好心给她请了十个夫子,但学东西到底是个日积月累的过程。” “但羲和你名声在外,还被人称作是名满长安的贵女典范,母亲的意思是日后,你行事也低调一些,莫要太过显摆自己。以免人家背后笑话望舒。” 这就是林氏想的法子,既然云望舒不如云羲和,那就让云羲和藏拙,让着云望舒。 再听到林氏说出这样的话,云羲和已经不觉得意外了。 林氏她是个很好的母亲,尤其是在想要弥补亲生女儿的时候。 云羲和勾起唇角笑了笑,藏着心中的苦涩,“母亲放心,我让着望舒是应该的,往后长安城的宴会,我不会再作诗了。” 林氏没料到云羲和会答应得如此痛快,当即松了口气,“羲和,母亲就知道,你最是识大体了。” 云羲和顿了顿,又好心劝道, “只是母亲,这到底不是长久之计,我不作诗,还会有别家的女儿作诗展示才艺,望舒往后一言一行都代表着云家,也得自己立得起来才行。” 林氏闻言,脸上的表情却是不悦了起来,继而连那份慈爱都烟消云散,她就知道,云羲和心机深沉,又怎么像表现出来的那么大度! 望舒回来了,她云羲和就不再是正儿八经的云家女,往后在云家身份尴尬,又怎么会舍得放弃自己的好名声? 林氏如此想着,就冷了声音, “望舒是真真正正的将门嫡女,她身后仰仗着云家,如何会立不起来? 倒是你,羲和,这么多年云家将你抚养长大,你做事可不能只顾着自己!你过去对莺儿和王氏做的那些事,我这个做母亲的也都看在眼里。 你别怪我这个做母亲的说话难听,你若是敢把这份心思用在望舒身上,我一定不会轻饶你。” 云羲和诧异的表情就那么僵在脸上,只觉得心口一阵钝痛。 她沉默良久,直起身来,抬头定定地看着林氏,道,“母亲,我不会对望舒怎么样的。你若是实在不放心,我可以离开云府。” 林氏听闻这话愣了愣,恍然觉得自己说话似乎太重了些,她轻咳一声,“是母亲太心急了,母亲也不是那个意思。说这些,也是为了你和望舒,姐妹和睦。罢了,你是最明事理的不过了,我也就不多说什么了。” 说罢,只觉得屁股上长了钉子一般,一刻也坐不下去了。 等林氏离开后,小梨已经忍不住泪流满面,她快步上前,抚着云羲和的胸口,“大小姐,夫人这么,怎么能这么说啊……” 云羲和指尖冰凉,心里仿佛有把刀子插着一样,每次呼吸都觉得痛。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她勉强道,“无妨,母亲也是一时情急。” 不然呢,让她如何释怀,林氏这翻天覆地的改变。 缓了一会儿,云羲和觉得胸口没有那么闷胀了,她不想在这府中呆着,便带着小梨和小梅,出门闲逛。 林氏一门心思放在云望舒身上,也不甚在意,“想去就去吧,你年岁也不小了,做事一向知轻重,往后要做什么,也不必再通传与我。” 仿佛完全不记得,云羲和前些时日要出门时,自己是多么的担忧不舍。 长安城的街道一如既往的繁华。 小梅一如既往地沉默不语,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小梨则是一路叽叽喳喳,兴致非常高昂地说着些凑趣儿的话,想逗云羲和笑起来。 云羲和提不起什么兴趣,小梨拉着她往哪家铺子进,她就跟着进去随便逛逛,甚至有些铺子还是先前云老夫人塞给她的产业,她也只当自己是客人。 她也记不得自己逛了什么铺子,也就在进到一家香粉铺子的时候,她才提起了些精神,这寻常的香粉铺子,跟万香楼相比,到底还是差的太远了。 想到叶时芳,云羲和长长的呼了口气,谁曾想一时好心施以援手捡到的人,现在竟然让她觉得莫大的心安。 云羲和眯了眯眼睛,“去万香楼看看。” 小梨见自己小姐总算是有了精神,当即笑的十分灿烂,“好嘞!大小姐,咱们万香楼走起~” 云羲和勾着唇,看着小梨在她面前耍宝,眼底多了几分明快。 当主仆三人迈着步子转过一道街角,小梅忽然利落的闪身上前,将云羲和护在身后。 紧接着,远处想起急促的马蹄声,街道两面的百姓们纷纷往避让,马匹飞快的疾驰而过,百姓们也都是敢怒不敢言。 很快,那一队人马从云羲和她们面前狂奔而过,小梅忽然开口,“小姐,方才过去的,是王爷手下的禁军,要不奴婢去帮您问问王爷在何处?” 云羲和不解,“谁告诉你,我想见你家王爷了?” 小梅默了默,道,“可是小姐,您心里委屈。” 云羲和侧头看了她一眼,“你是觉着我自己处理不了吗?” 小梅忙摇了摇头,“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云羲和又道,“那找他做什么?他一出手,非死即伤的,这种小事儿,哪用得着他出手。” 第84章 除之而后快 随后云羲和就去看了看万香楼的生意。 叶时芳做了掌柜后,将万香楼从里到外整顿了一个遍。 招了不少调香的学徒,还别出心裁地推出了一系列限量售卖的香粉,当然价格也都标的很贵。 但长安城中的高门贵女最不缺的就是银子,反倒是每个人都想买到最独一无二的香粉,这万香楼的限量售卖简直是卖到了她们心上去了,每日里排的队能占满半条街。 甚至隐隐掀起一阵风潮,大家都将买到万香楼的限量香粉作为身份高贵的象征。 云羲和暗自感慨着,叶时芳果然是天生的生意人,小小的香粉就能做出这么多花样来,合该她赚尽天下银子。 叶时芳忙了好一会儿才好不容易有空闲,她亲自捧了茶水过来, “姑娘,这几日铺子生意不错,大家伙儿都忙得很,您在这稍坐一会儿,我去取账本过来给您瞧瞧。” 云羲和点了点头,“那就看看吧。” 叶时芳神秘一笑,“姑娘,您先喝口茶水,做好心理准备,一会儿看见账本呀,可别吓着了。” 云羲和挑了挑眉,这万香楼眼见着是赚了银子的,如今叶时芳还这么自信的语气,那想来还是赚了不少,只是到底才过去大半个月,再多又能多到哪里去? 只是等她看到那账本上的数字时,也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一万三千两?” 叶时芳语气颇为骄傲,“这还是除去了所有支出后,纯赚的银子呢!姑娘,我答应您的事儿,总算是没有辜负。” 云羲和嘴角抽了抽,“十方夫人,您简直像个貔貅。” 二人又闲聊了一会儿,直到下了学堂的叶朗回来,云羲和才起身出了万香楼。 她将从账上支出的一千两银票递给小梨,“去把早前说的那宅子买下来吧。” 小梨也知道府里如今是什么情形,什么也没有多说,接过银票,细细塞进袖口,“小姐,奴婢这就去办。” 云羲和笑了笑,“去吧。” 从万香楼走到头,再右拐走上一盏茶的功夫就是云府了,但云羲和并不想回去。 她带着小梅漫无目的的闲逛,一路上云羲和基本上没什么话,倒是小梅实在担心,都忍不住起了几句话头,真心实意地把她当成了自己的主子。 云羲和有一句没一句地应着,不知不觉间,竟然从热闹的街道走进了一条从未来过的偏街。 她顿住脚步,这地方实在是有些偏,回头一看,好几条看起来十分相似的巷子,让她有些分不清来时的路。 云羲和随手拦了个老媪,问道,“大娘,借问一下,如何从这条巷子回到未央大街?” 那老媪驼着背,语气颇为不屑,“有钱人家的姑娘怎么走到这里来了呀?这都是我们穷人家住的地方。你从这里一直走到头,一拐弯就能出去了。” 这条偏街确实冷清,但仍有稀稀疏疏的行人,确如那老媪所说,穿着打扮半旧不新,破破烂烂。 云羲和到了谢,便应着她的话继续往前走,可越往前,她便越觉得有些不对劲。 身后跟上来的路人渐渐多了起来,有妇人带着孩子的,也有成群的,无一例外的,全都是面无表情。 “小梅,有什么法子快些离开吗?” 小梅护在云羲和身前,低声道,“小姐,奴婢轻功不错,带您走屋檐。” 不远处那正在训孩子的妇人,见云羲和忽然站着不动,立刻变脸大喊道,“动手!!别让她跑了!” 此话一出,周围来来往往的“路人”们,当即朝着小梅和云羲和围了上来,与此同时,一张网铺天盖地地朝着她们头顶砸了下去,小梅带着云羲和硬是被拦了下来。 小梅忙从腰间抽出软剑,一剑将那网划破。 云羲和冷眼看着,那群人不知从何处抽出棍棒刀剑来,下手狠厉,毫不留情,完全不像是临时起意,也不知道跟了她多久了。 这长安城中看她不顺眼的人不在少数,但要将她除之而后快的,只有那一个,三皇子,秦君卓。 绑架林芙那一次,三皇子搭上了王姨娘这颗藏了多年棋子,又暴露了不少西凉探子,他竟还不死心吗? 也不知道这帮人在云府外藏了多久,是不是就等着她出门! 云羲和不会功夫,她今日出门也是心情沉闷导致的临时起意,所以没有带那些防身的香囊,现下只能躲在小梅身后,很是被动。 小梅武艺高强,一时间那些亡命之徒也并未能进前分毫。 但这些亡命之徒数量却异常之多,一波又一波的涌上前来,渐渐的,小梅到底双拳难敌四手,开始有些体力不支,挥剑的动作开始慢了下来。 她心知若是这样打下去,她和小姐命丧于此不过是早晚的事,于是循着机会,发狠打退一波人后,便想用轻功带着云羲和先逃离此地。 眼见着找着机会,她当即拉着云羲和,提气一跃,朝着一处院墙飞去。 这处院墙上爬满了凌霄花,迎着明朗的日光,空气里都是生的希望。 那伙亡命之途没有跟上来。 可主仆二人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一只淬了毒的利箭就从背后破风而来,像是长了眼似的,直逼小梅的后心。 云羲和来不及多思考,“小梅!” 她伸手用力推开小梅,毒箭擦着小梅的胳膊飞了过去。 而她却失去重心,从高高的院墙上直直地坠落。 那刻骨铭心的画面,小梅这辈子都忘不了。 她顾不得处理被毒箭划伤的胳膊,赶忙伸手去抓云羲和,却堪堪只能抓住一缕划过指缝的风,“小姐!” 云羲和不住地往下坠,见小梅往下跳,当即大喝一声,“不准下来,快走!” 小梅眼眶红红,王爷送她来,就是让她来保护云羲和的,她若是走了,云羲和怎么办? 云羲和这种纤弱娇柔的娇小姐,手无缚鸡之力,落入这群亡命之徒手中,还能有什么下场?不说别的,就光是从这么高的院墙上落下去,怕不是也要摔成残废。 可她还是让自己快走。 小梅自小在暗卫营中长大,接受的都是杀人越货的训练,情感已经麻木,是云羲和给她取了名字,让她见了天日,有了做人的体验。 眼见着院墙下的那伙亡命之徒已经看好戏似地举手中的刀剑,小梅眼神一紧,当即跳了下去。 第85章 又见他了 她下落的速度比云羲和快的要多得多,蹬着墙面一个借力,伸手抓着云羲和的腰带,用力将她往上抛。 云羲和大惊失色,“小梅!” 小梅身法灵活,借着下坠的力量,落地前就已经挥剑逼退了一波进攻,她提着一口气,没了后顾之忧,下手更加利落。 那群亡命之徒在地上躺了一大片,但小梅也快要站不稳了,她身上多处添了彩,中箭的手臂提不起来,嘴唇越发乌青一片。 云羲和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如今站得高了,她更能辨别方向,当即朝着不远处人声鼎沸的街道的方向大喊道, “救命啊!快来人啊!” 方才射箭那人听到云羲和的喊叫,眼神一愣,旋即又搭弓拉弦,又一只箭朝着院墙上射了过去。 云羲和忙躲闪着趴下。 这里到底是长安城啊。 她想着府衙巡逻的官兵,纵马穿街而过的禁军,哪怕是哪家哪户的府兵,只要能听到她的求救,那她和小梅就能多一分活的希望。 好在,老天爷好像总是站在她这边的。 云羲和身形狼狈趴在院墙上,听着渐近的脚步声,悄悄探头看去,那遮天蔽日的树丛掩映下,几道光线正打在那道隐隐熟悉的人影身上。 秦玄凌,你来了。 几日不见,他越发的矜傲了,玉冠束发,长眉入鬓,好看的桃花眼里一片幽深,薄唇轻抿,似笑非笑。 那身紫色的锦袍将他身姿修饰得贵气无双,皎如日月,完全看不出曾经病弱不堪的模样来。 一阵春风吹来,卷来他身上那清透幽然的龙涎香,叫她那颗扑通扑通的狂跳的心脏,一点一点的安然。 局势瞬间扭转。 禁军一拥而上,亡命之徒,亡命当场。 云羲和只觉得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干了一样,她紧张到极致的神经蓦地松弛,便再也撑不住,手一松,从那高高的院墙上滚落坠下。 好像是要死了,却又好像是再也没人能伤到她。 秦玄凌接住了她下坠的身子,云羲和落入他的怀中,恍惚间听到耳边有人说话,“别怕。” 他的声音带着磁性,像春风一样钻入她的心弦。 云羲和靠在他的怀中,彻底晕了过去。 禁军中有认得云羲和的都惊呆了。 王爷抱着的,这不是云将军府的嫡长女,未来的太子妃吗? 阿沉见怪不怪地提醒他们把嘴闭紧,谁若是敢乱说话,王爷定会把他的舌头剁了。 云羲和醒来的时候,是在玄王府,小梨在她的身边尽心尽力的照顾着。 小梨的哭得眼都肿了。 她不过是去替小姐买了处宅子,才离开了那么一会儿,小姐就昏迷不醒,小梅也生死未卜! 云羲和费力地从床上坐起身来,睡了这么一会儿,她精神已经恢复过来了,看着陌生的床榻和熟悉的丫鬟,她皱了皱眉心, “小梨?这是哪里?” 小梨忙擦了擦眼角,扶着她靠在床头,往她身后塞了一个软枕,“回小姐的话,这里是玄王府。是王爷带您回来的,大夫来看过了,说您好在没有受伤,休养几日就好。” 云羲和点了点头,继而记起了在那巷子中见过秦玄凌,闻到他身上的龙涎香,还听到他的声音。 她左右看了看,屋里再无旁人,便问道,“小梅呢?” 小梨闻言,眼泪又掉了下来,支支吾吾的,“小姐……” 云羲和心知不妙,忙挣扎着起身,“带我去看她。” 小梅就安排在她隔壁的屋子,云羲和进去时,就见一位老大夫满手是血地叹着气,“救不回来了啊。” 云羲和急步上前来到床榻前,入眼便是满身染血的小梅,她身上的伤口已经缝合住了,可仍旧是紧闭双眼,脸色已经变得乌青。 戈山见屋里忽然闯进了一人,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原来是方才自己诊过脉的姑娘,才又松了口气, “唉你醒了?可惜你这丫鬟……哎,哎,你干什么?你拿老夫的银针做什么!” “我要救她。” 云羲和摸着小梅几乎不存在的脉象,有些执拗地拎起了银针,深吸一口气,抬手扎入小梅的心口。 “你做什么!” 戈山急忙大喊,“你会不会治病?你这一针下去,她浑身的血就不会流了!你这丫头,她跟你什么仇什么怨!她都要死了,你这般折磨她做什么?” 云羲和动作利落地又拎起一只银针,言简意赅地解释道,“血不流了,毒素也就不会再扩散了。” “你胡说八……哎?有点道理。”戈山听着她这新奇的理论,忽然觉得灵光一闪而过,转而不再制止,站在一旁仔细的看了起来。 这姑娘看起来像是哪家的大小姐,但她施针的动作利落又沉稳,有些穴位下针的手法,连他都要思索一番,才明白她的用意。 戈山越看越觉得大受震撼,这姑娘实在不简单啊! 云羲和扎完针,转而又拎起小梅那只中箭的胳膊。 “蛇毒!”戈山见她的动作,猜测她是要看伤口,忙道,“老夫验过了,是珊瑚蛇的毒液,这毒无药可解。” 云羲和听到毒素的名字,忽而松了口气,脱口而出一副方子来,“甘草三钱,土茯苓一钱,白花蛇舌草……” 戈山竖起耳朵,仔仔细细的听着,越发的震惊, “妙啊!老夫怎么没想到呢?这药用的实在大胆!真是神了!你这丫头,你等着,这幅药老夫亲自去煎药!” 云羲和手上的动作不停,犹自安排道,“猛火,三碗水煎成一碗,动作要快。” 说罢,她手上的银针又落在了小梅的胳膊上那处。 她用的银针,针尖儿肉眼可见的变成了乌黑色。 她每隔两寸便落下一只银针,针一直从小臂扎到肩胛骨,那乌黑终于转淡,云羲和的神情却并没有变得好看。 她忽地落下两行清泪,“小梅的胳膊,保不住了……” 她亲自砍断小梅手臂的一瞬间,一颗心也被仇恨吞没。 秦君卓,原本我的复仇名单上,是没有你这等小喽啰的。但既然你非要上赶着来送命,我云羲和不介意送你一程。 第86章 给她找了个靠山 云羲和回到云府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黑了。 云老夫人派如嬷嬷来给她送了饭菜,还传话说让她往后不许太晚回家。 而林氏却连面都没有露。云羲和也没有主动去找她说。 她只觉得好累好累,没有任何力气,再去考虑那些让自己内耗的事情。 匆匆吃了几口饭食后,倒头就睡。 彼时的秦玄凌连夜入了宫。 慈宁宫中。 姜太后这几日都躺在床上装病躲清闲,她见有人进来,张口就来,“哎呀,哀家头疼难忍!太医这药不管用,给哀家换个太医来” 秦玄凌嘴角抽了抽,“母后,别装了。是儿臣。” 姜太后闻言小心翼翼地睁开一只眼,看清来人后,有些诧异地坐起身来,“老七啊?这么晚了,你来做什么?” 她动作矫健,精神饱满,一点也没有病中的样子。 秦玄凌就势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母后,咱们做戏就要做全套。您病了这么几日都不见好,做儿子的哪能不来照看一番?” “很有道理。”姜太后点点头,“倒是忘了,你先前是个病秧子。在这方面有经验得很。” 秦玄凌:“” 他不自在地轻咳一声,“母后,没有必要如此扎心吧?儿臣可是您的亲生儿子。” 姜太后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别废话了,说吧,这么晚进宫所谓何事啊?”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一个眼神就知道他要干什么。 秦玄凌正襟危坐,温声道,“母后这说的是什么话?儿臣是真的关心您!” 姜太后白了他一眼,“说不说?不说就滚!” 秦玄凌从善如流的应道,“方才听您说,久治不愈,太医的药不管用,故而,儿臣特来给您推荐一个好大夫!” “什么大夫比宫里的太医还厉害?”姜太后将信将疑的。 秦玄凌勾起唇角, “那可不是一般的大夫母后可曾听说过云家老夫人的事情?先前云老夫人病重,宫里的范院正去看了,都说无力回天,结果却让云家的小姐给救治回来了。” 尽管云羲和非常不愿意让人知道她会医术,但秦玄凌打定主意,要将她医术高明之事,透露给太后。 “还有,儿臣近来如此康健,也是拜那云家大小姐所赐” 姜太后越听越是惊疑不定,“她竟有这么大的能耐?” 秦玄凌点了点头,“医术高超,药到病除。” 姜太后旋即摇了摇头,“那岂不是一下就能看出来哀家在装病了?不好,不好” 秦玄凌一挑眉,循循善诱道, “母后,那云大小姐是个聪慧的,定然不会乱说话况且慈宁宫可是您的地盘,只要她进了宫,还不是顺着您的意思?再者,若是连她都说了您病情难治,往后,您还不是想清闲多久,就清闲多久?” 姜太后略一思索,眼前一亮,“倒也是这个意思既如此,明日一早,你便去将她接进宫里来吧。” 第二日,秦玄凌便亲自来了云府。 彼时禁军鱼贯而入,分站在云家门口。秦玄凌衣冠端正,约莫是刚下朝的样子,一本正经地进了云府。 因着前些时日救回林芙的事情,云家人对玄王爷印象十分不错,云老夫人拄着拐棍笑呵呵地来前院相迎,林氏也带着云望舒出来见客。 云望舒到底没有见过什么世面,看见那一个个衣着严肃,面如寒冰的禁军,脸色就不自觉地发白,行礼的时候身子也轻微地颤抖起来,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云老夫人十分和气地将人迎进正厅: “王爷这是刚下朝?用膳了吗?今日驾临云府,有何吩咐呀?” 秦玄凌敛着神色,像是拉家常一样,作答,“事出突然,刚下朝就来府上,还请老夫人莫要怪罪。” 云老夫人脸上笑意不减,越看越觉得,秦玄凌这王爷真是懂礼数。 秦玄凌继而又说明了来意, “老夫人,说来惭愧,太后近日掌管六宫事宜,又要操持着为皇上选秀的事情,这一来二去的,就累着了。药吃了不少,却总是不爽利。太后听说,老夫人您先前病得严重时,是您府上的大小姐照顾着给治好了,遂起了心思,想叫云大小姐到慈宁宫住上些时日。” 云老夫人神色一凛,玄王爷这话说得含蓄,其中内情怕是远非如此简单吧。 如今的后宫一团乱麻,太后若真是简简单单地累着了,又怎么会太医都治不好? 恐怕是那位手眼通天有野心的妃子,在药里动了手脚吧!巴不得让太后一病不起,将掌管六宫的权利让出来了。 若是让羲和进宫去,这一来二去的,还不知要得罪多少人呢?! 更何况,她好好的孙女,在云家好好的做云家大小姐不香吗?非要进宫去谨小慎微地照顾人? 云老夫人不动声色地拒绝道, “王爷有所不知,先前老身病重,羲和给的药丸乃是在江湖郎中那里买来的。不过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罢了!王爷您说,她一个闺阁女儿,连正经医术都没翻过几本,哪里会治病救人呢?这不过是大家传来传去的,说的神神叨叨的。倒是叫太后娘娘误会了。” 秦玄凌唇角含着笑意,没有丝毫的不悦,“无妨,只是去看上一看,若是无法,本王再将她送回来。” 云老夫人还想再说什么,林氏已经把话接了过去,“母亲,王爷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便让羲和去吧。她到底也是未来的太子妃,太后的孙媳妇,照顾长辈这也是应当应分的事情。” 云望舒在她身后拉了拉林氏的衣角,怯怯地说道,“母亲,宫里好玩吗?我也想去,你让云羲和带我去好不好” 林氏忙抬手止住她说话,给了她一记警告的眼神,示意她不要乱说话。 秦玄凌风轻云淡地问道, “云大小姐意下如何?” 云羲和唇角低了低,垂下的眼睫在她瞳仁中落下一片阴影。 第87章 听说你是聪慧的好姑娘 她面上不动声色,头脑却转得飞快。 秦玄凌亲自带着太后的懿旨来云府,定然有他的用意。只是现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不好多问。 但因为这件事看起来不像是好事,故而祖母替自己拒绝了。 可母亲林氏 方才云望舒说话时,林氏的反应已经说明了,她也知道进宫未必是件好事,但林氏还是二话不说就应下了,仿佛巴不得云羲和快些离开一样。 在这云府生活了快二十年,这几日因着林氏,云羲和头一次产生了,不受家人欢迎的感觉。 抛开这些似是而非的东西。 还有昨日遇刺一事,也让她不得不警惕着。就怕在她不知道的地方,三皇子秦君卓还布下了什么陷阱,只等着她上钩。 若是留在云府,身边的都是软肋,反倒是束手束脚。 还不如进宫去,秦君卓再胆大妄为,手也不伸不到太后宫里去。 况且 云羲和勾起唇角,这进了宫,许多事做起来,也就更方便了。 遂她轻轻点了点头,“玄王爷,臣女愿意。” 秦玄凌仿佛早就知道她会如此回答,道, “既如此,云大小姐这便随本王进宫吧,马车就在云府门外候着,宫里一应物事也准备齐全了。” 云羲和当即站起身来,带着小梨就要跟着秦玄凌出门。 云望舒瞧着她的背影,脱口而出,“云羲和,你走了就别再回来!” 云羲和脚步顿了顿,回头看了她一眼,道:“怕是要让你失望了。” “这个家里没有你的位置!”云望舒瞪着她,十分不服气。 对她而言,在这云府中,云羲和的存在,就像是一座永远翻不过去的山。 云羲和冷眼瞧她,“自己掰着手指头好好数数你算老几?” 云望舒说不过她,一跺脚,“你!” 一直未开口的林氏面露不悦,“羲和!怎么说话的?” 云羲和定定的看了她一眼,头也不回的出了云府大门。 等云羲和离开后,云老夫人叹了口气,眼含失望地看了林氏一眼,也随之离开了。 林氏抿了抿唇,带着云望舒往若风院走,语气中的厚此薄彼的偏心都快要溢出来了, “望舒,你不用羡慕她,羲和这趟进宫也不是什么好事。她不在,你便是这府里唯一的大小姐,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这段时日,娘一定好生安排,给你正名。” 云家找回女儿这件事还没有大肆宣扬过,一来林氏还想再争取一下嫡长女的位置,二来她还想等云烈回府后,挑个吉利又特别的日子。 云望舒却是有些心不在焉的哦了一声,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等她回到若风院,午后的三碗燕窝已经一字排开地放在她的桌案上。 丫鬟若橘上前说道,“二小姐,这是您的牛奶炖燕窝。” 云望舒看着那三碗燕窝,只觉得反胃。 再好的东西连吃了这么些时日,简直味同嚼蜡,任谁也不会再觉得好吃了。 但既然这是云羲和觉得好的东西,那再恶心也要吃! 她硬着头皮,抬手端起燕窝,仰头灌了进去。 丫鬟若橘看的胆战心惊的,好一会儿才道,“小姐,夫子还在等着给您上课呢,可要让人进来?” 云望舒满脸痛苦地皱了皱眉,刚想说不要上课,可旋即又想到云羲和说的那句,“很难吗?我从小就是这么过来的。” 她当即就来了精神,“让人进来吧!” 她绝不要比云羲和做得差! —— 彼时的云羲和正坐在马车里发呆。 小梨兴奋地一顿分析:“大小姐,您说,王爷今日来这一遭,是不是在替您找靠山呀!” 云羲和透过起起伏伏的车帘,远远地靠着骑在马上的秦玄凌,心头一震一震的。她晃了晃脑袋,“别胡说八道。” 小梨见自家小姐无动于衷,又道, “大小姐,您不知道,奴婢今早听说,昨日偷袭您和小梅的那些人,今日一早,不论死活,全被王爷当街给大卸八块,连眼珠子都被野狗叼走了!您说,这不就是王爷在给您报仇吗?!” 云羲和抽了抽嘴角,“这么可怕的场面,怎么听你说起来这么兴奋?” 小梨嘿嘿笑道,“这不是八卦一下王爷的心思嘛!” 这一路,小梨的嘴就没有停过,到最后,她唉声叹气地小声嘟囔道,“要是您能和王爷在一起就好了!这简直就是天作之合嘛!” 云羲和:“” 可惜她一路都没找着机会,问一问秦玄凌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马车离了云府,穿过两条街,便接近了大顺皇宫。 那车帘外的景象,也从热闹繁华的街道,逐渐变得空旷,再到越来越近巍峨的宫殿楼宇。 宫门口禁军森严。 但秦玄凌这张脸简直就是金字招牌,禁军不仅恭恭敬敬的退路让行,甚至连他的马都没拦。 纵观大顺朝野上下,除了皇帝,也就秦玄凌有这个待遇了。 只因先前的他,是个身染怪病病秧子,犯病的时候仿佛随时会死。 进了宫,早有嬷嬷满脸笑意地迎上来,将她带进了慈宁宫。 宫里的规矩,云羲和早就学过了,她一路双手交叠放在身前,目不斜视地垂眸跟在嬷嬷身后。 才一踏进慈宁宫,便闻到一股浓浓的药味。 云羲和闻到空气中弥漫着的人参、鹿茸、血燕珍贵药材的味道,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太后娘娘这到底是累成什么样子了,需要这么大补? 待她走进内殿时,看到那层层叠叠的床帐,眉头越皱越深。 现下已是春末的时节了,气候十分宜人。捂得这么严实,太后娘娘不会觉得闷吗? 云羲和屈膝行礼,“太后娘娘,臣女云家羲和,奉命前来照看您。” 太后压低的声音从那帷幔后传来, “平身吧哀家听闻,羲和是个聪慧的姑娘,你上前来。” 云羲和很诧异,叫她来看病,不夸她医术好,却夸她聪慧,太后这是何用意? 但她还是十分谦虚地回道,“太后娘娘谬赞。” 第88章 太后病症清奇 云羲和小步朝着床前走去。 她其实对这位姜太后没有太深的印象,只隐隐地有些钦佩。 姜太后一向是深居简出,在各种宫宴上都甚少露面。长安城中唯一与她有关的传闻便是说她心怀宽广,舍弃亲生儿子,坚定扶持着当今皇帝上位。 但从她的一双儿女身上,也能看出,姜太后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随着她的走近,幔帐后的姜太后也缓缓将手腕伸了出来。 那压低的声音也随之响起,“羲和啊,哀家这些时日总是不爽利,太医院的那帮糊涂虫都没有法子。听闻你医术过人,你便好好的诊一诊,看看哀家这是怎么了?” “是。臣女定当尽心竭力。” 云羲和轻声应道,稳了稳心神,伸出手指,朝着那只腕子摸了过去。 旋即她的眉心就微微皱了起来,太后的脉象,沉稳有力,最是健康不过。 姜太后的声音缓缓又响起,“如何?” 隔着厚厚的幔帐,云羲和踌躇了瞬息,遂即说道,“太后,您这病症十分清奇。从脉象上看,确实如常人无异,殊不知,那病灶已经悄无声息地渗入五脏六腑,需得好生调养才行。 连亲玄凌都说太后病了,那太后就是病了。不然,让她进宫来做什么? 还有,太后那意有所指的聪慧,不就是在点她吗? 果不其然,她的话音刚落,姜太后声音中带着赞许,“羲和医术果真是高超。既然诊出了病灶,哀家便放心交由你来照料。若能治好哀家,哀家重重有赏。” 云羲和也默默地松了口气,果真是,让她猜对了。 赏赐不赏赐的她倒不是很在意,但这进了宫的也是个大好的机会。 许多事做起来,也方便得多了。 云羲和随即提笔留下了一道方子,用药极其剑走偏锋,有些药,正统学医的大夫听都没听过。 太后身边的桂嬷嬷则亲自带着药方去了太医院。 太医院的范院正皱着眉头来来回回地看了好几遍药方,仍然一头雾水,他小心翼翼地问道,“桂嬷嬷,这,老夫实在不太明白药理?” 桂嬷嬷一直小心觑着范院正脸上的表情,见连他也看不懂,便放下心来,故作神秘地说道,“这是一位神医为太后娘娘开的药方,范院正,您不必多问了,照着抓药便是。” 范院正小心翼翼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是!” 药方看不懂,但到底有人能治太后娘娘的病,这下子整个太医院都松了口气。 虽说范院中心中略有不服,但身在后宫,还是不惹闲事要紧。 云羲和看着抓回来的药,轻轻笑了笑,太医院倒是认真做事的,药材和用量没有问题,既如此她便放心了, “桂嬷嬷,这药喝了强身健体,文火熬了一个时辰便好。” 这些药组合在一起,就一个作用,就是养生。 相信这些也会原封不动地传到太后耳朵里。 太后倒也十分配合,药都没喝,就对外声称,觉得精神了些许。 皇宫里青砖红瓦,四四方方的天并不大,从云羲和进宫开始,就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她。 夕阳西下,皇帝秦苍便率先过来慈宁宫。 近来政事和顺,选秀的事情也如火如荼地进行着,那各地送上来的秀女也陆续进了京,眼见着就要开始殿选了。 秦苍作为选秀这件事情中最大的受益者,人逢喜事精神爽,顿时觉得自己又年轻了好几岁。 而这一切,都得益于太后的操持和提议。 现下太后因为这事儿累着了,他这个做皇帝的,心里过意不去,自然而然要来慰问一番。 可能是太后确实表现得很有精神,皇上秦苍也十分和颜悦色, “羲和啊,朕眼见着太后如此精神,便放心了。真没想到,你竟有如此高明的医术。” 云羲和心想,我的医术当然好,不然怎么能硬给太后治病。 但现下在这皇宫里,皇上才是最大的主子。 皇上夸赞她,抬举她,那更是为她添了在宫里活得安稳滋润的根本,云羲和对此照单全收,“臣女定会竭尽全力地照顾太后,为皇上与太后娘娘解忧。” 秦苍心情很是舒畅,能给太后治病,那确实是在为他解忧! 到时候他选起秀来,就更加没有心理负担了。 秦苍朗声大笑:“说起来,羲和也是未来太子妃呢,既是照看太后,也是尽一份孝道。便安心在慈宁宫中住着吧,一应份例便照着祐宁的规格来安置吧!来人,赏!” 祐宁,便是长公主秦惜的封号。 虽说是来照看太后的,做的是伺候人的活,但有了皇帝这句话,在这个宫里,能使唤她的人一只手数得过来。 云羲和起身行礼谢恩,这倒是十分实际的恩典呢。 她的住处安排在慈宁宫偏殿的暖阁中,屋里果真是照着长公主的规格布置的,除了她带来的丫鬟小梨,桂嬷嬷额外给她配了八个宫女四个太监两个嬷嬷,个顶个的沉稳。 才刚受完宫人的见礼,就有几位太监带着皇上和太后赐下的封赏过来了。 云羲和一见,全是些绫罗绸缎,珠宝首饰,玉器摆件,十分的华贵精美。 太监道:“羲和姑娘,这些都是赐给您的,日后若是您在宫中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 小梨是云将军府的家生奴婢,自小跟着小姐见过不少好东西,现在仍旧被宫里这些好东西晃花了眼。 等宫人都退下后,小梨十分兴奋:“小姐!这些东西好精致……” 云羲和随手捡了只簪子拿在手里看了看,还不如上次秦玄凌给的那凤穿牡丹的步摇呢。 她兴致缺缺,“你挑吧,喜欢什么绸缎就留着裁衣裳穿,喜欢什么首饰,就自己拿,剩下那些,回头给小桃她们分一分。” 小梨瞪大了眼睛,笑得十分开怀,“小姐,那奴婢可就不客气了!” 云羲和随意的摆了摆手,转而便开始想着走走熟悉一下这处便殿。 虽说不能一来就迫不及待地走遍皇宫,但也不能连住处的路都找不清。 正值华灯初上,夜色迷人,皇宫里越发繁花似锦迷人眼。 前世,她在大周的皇宫生活了五年,楚晟喜奢华,大周皇宫的景致比之大顺,简直有过之无不及。是以,这些虚幻的景致并没有太吸引她。 后宫嘛,最有意思的还是六宫粉黛。 云羲和想着,也不知道惠妃娘娘住在哪个宫殿呢? 第89章 我喜欢寡妇 正当她心思不定地走到一处锦鲤池,小梨扯了扯她的衣角,很是惊喜道, “王爷在那边!” 放眼整个大顺,小梨就认识那么一位王爷。 云羲和顺着她的视线一看,那石子路上缓缓走来的,可不就是秦玄凌。 秦玄凌与上午带她进宫来时的衣着不同,换了一身天青色的长袍,腰束玉色腰带,行走间衣袂翩翩,那极具侵略性的气质中难得带着几分风流倜傥的模样。 那张脸上冷漠和恶劣散去,眼若春水,很是妖孽。 他身后跟了跟着阿沉和阿默两个侍卫,还恭恭敬敬地跟着一位抱着奏折的小太监。 他朝这边来时,小梨忙行礼问安。 云羲和在人前一向有规矩,自然也是目不斜视地跟着行礼。 她垂下的眼帘只瞧见那双绣着云纹的黑靴从自己眼皮子底下走过,一刻也未曾停留。 秦玄凌在政事上或许是个混不吝的恶霸,但在男女大防一事上,一向守礼仪。 这会儿,两人疏离得像是天南海北互相没有交集的两棵树。 直到秦玄凌走远,云羲和才缓缓抬起头来,空气里仿若还残留着一丝龙涎香的气息。 跟随在云羲和身边的小太监便道,“王爷近来身子康健了许多,皇上便将一些政事交由王爷处理。他这应该是刚处理完折子,送去给皇上看呢!” 云羲和当然知道,在那中书令魏康作妖拿乔时,皇上便将这桩差使交由秦玄凌来处理。 也就是说,朝中文武百官的折子,会先送到秦玄凌的桌子上,由他亲笔批示完,其中重要的,再送到皇帝秦苍的桌案上。 谁人不知秦玄凌那混账至极的做事风格?继而朝中文武百官对他又怕又恨,越发地兢兢业业起来了。 云羲和眸光一闪,状似不经意地问道,“皇上此刻在慈宁宫?” 小太监颇为感慨,“是呀。皇上在陪太后娘娘用膳呢,这一连几日,皇上都是在慈宁宫里看折子,等太后歇下了,才回养心殿。” 云羲和看了他一眼,道,“圣上孝顺。” 小太监点点头,“十分孝顺!” 云羲和垂下眼帘,“那晚就更该尽心为太后娘娘诊病了。” 她也不走了,起身进了慈宁宫的小厨房,亲自将那刚熬好的药,端去给了太后,“太后娘娘,药熬好了。” 这边皇上秦苍与亲玄凌正陪着太后用膳,母慈子孝,言笑晏晏。 太后闻声,放下筷子。 她已然清楚这药是什么功效,下午那会儿没喝,但现在当着皇上的面,她只得装样子一饮而尽,但到底还是没忍住皱起了眉头, “太酸了。” 一旁侍候的桂嬷嬷忙捧了蜜饯罐子上前来,“太后娘娘,您快吃一块蜜饯果子缓缓。” 太后一连捻了好几块,可脸上的表情也并没有好到哪去,酸得眯着眼。 皇上秦苍叹了口气,劝慰道,“母后,这良药苦口,您定会早日好起来的。” 太后摆了摆手,酸得顾不上说话。 秦苍略一思索,视线转向一旁垂手站立的云羲和,眸光灼灼地问道,“羲和啊,朕知道,你这药功效显著。只是,你可还有法子,让药不这么酸?” 云羲和等的就是这句话。 她缓缓上前,行礼后,一本正经道, “回皇上的话,这药发酸,乃是其中一味药正好克制太后娘娘的病证。缓解的法子也简单,饮药后,喝一些新鲜车鲤草的根泡的茶,便可恢复正常了。” 话音刚落,三道异口同声的声音响起,“何为车鲤草?” 云羲和迎着那六双求知欲旺盛的眼睛,徐徐开口道, “车鲤草,在大顺是一种不太常见的药草。开花时一团一团红色的绒球,气味清香宜人,臣女也只是偶然见过一次,知晓其药性。” 车鲤草确在大顺不太常见,但在沙洲最寻常的一种植物。 家家户户都喜欢种着它,是福气的象征。 云羲和默默地想着,惠妃这种远嫁而来的小公主,不知道会不会思念故土,特意种上一些呢? 果不其然。 云羲和的话音刚落,皇上身边的刘公公随即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来。 他陪着笑脸,“奴才恍惚记得,惠妃娘娘的宫里,种着一些很漂亮的花。似乎……似乎名字就像是云大小姐所说的,那车鲤草呢。” 云羲和则是满脸的难以置信,“公公此话可当真?若真是如此,那车鲤草越是新鲜,功效也就越好!” 她脸上的表情生动而又逼真,任谁看了,都只会认为,现在的她,是一位对药材非常认真讲究,对病患十分负责的大夫。 皇上的表情越发温和,“既如此,羲和啊,明日你便去惠妃宫里看看吧。” 太后也随之点了点头,虽说她也不会正经的喝这药,但若是皇上来了,她该装样子,还是得装装样子的,有了那什么草,也不会忍受那酸得过头的味道。 亲玄凌则是挑眉看了她一眼,十分疏离地说了句,“劳你多花些心思了。” 云羲和又朝着众人行了一礼,连语气都郑重了不少,“臣女自当从命。” 秦玄凌却还是听出了她话语中的轻快,随之勾了勾唇角。 太后轻咳一声,微微有些不自在,自己这躲懒装病,倒是折腾了云家大小姐。遂挥了挥手,“时辰不早了,羲和,你也累了一天,早些安置吧。” 云羲和微微一笑,从善如流的应声道,“臣女告退。” 既得了去惠妃宫里的机会,她就得好好想一想,怎么把小梅吃的亏,好好报复回去。 云羲和一走,许是没有外人的缘故,皇上秦苍的话继而又多了起来。 “老七啊,你这岁数也不小了,娶妻一事,也该提一提了。” 姜太后似笑非笑地看着秦玄凌,“哼,哀家上次问,想找个什么样的。这小子可倒好,他说他想找天上的仙女。” 秦苍摸了摸下巴,又道,“仙女?老七这是拿话堵您呢。” 姜太后叹了口气,假装无奈道,“哀家是拿这混不吝没辙,皇上,不若这桩事,你来管一管吧。” 说到这里,秦苍倒是有了点兴致。他啧了一声,道,“老七,你好好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秦玄凌垂着眼帘,想了想道,“喜欢寡妇。” 太后:“” 皇上:“” 第90章 本王的命交给你了 太后没一会儿就打着哈欠困顿了,皇上又叫人抱着折子回了养心殿。 阿沉随即提醒自己王爷,“王爷,宫门快要下钥了。” 慈宁宫也是后宫,王爷待在后宫,于礼不合。 秦玄凌看了看他,道,“时辰正好,去见见羲和姑娘。” 阿沉瞪大眼睛,“???” 秦玄凌撇了他一眼,“一个月过去了。” 阿沉随即恍然大悟,一个月过去了,到王爷拔毒的时候了。 便殿中,云羲和已经等候多时,小梨睡得正香。 也不知道秦玄凌是如何躲开那八个宫女四个太监两个嬷嬷的,总之,云羲和只听得窗棂一阵轻微的响动,再抬眸,他就出现在桌案前,披星戴月,一身矜傲。 今日给太后抓的药,去掉几味,正好给他喝。 秦玄凌轻车熟路地开始宽衣解带,“来吧。” 云羲和提醒道,“这里是皇宫。” 秦玄凌看了她一眼,手上的动作未停,似是有些不解,“然后呢?” 云羲和十分坦然,“我今日没有来得及抓水蛭。” 秦玄凌行云流水般地又重新穿回衣裳,“这有何难?本王带你去抓。” 云羲和再次强调:“……这里是皇宫!” 要去也是你自己去好吗?万一叫人看见未来太子妃和玄王在一起,恐怕大顺百姓往后一年都不愁没有下饭八卦了。 秦玄凌挑了挑眉,“你怕了?” 云羲和点点头,道,“确实很怕。万一死在这种事情上,我云羲和一世英名岂不毁了个干干净净?” 秦玄凌置若罔闻,“羲和姑娘说笑了,动作快些吧,我们早去早回。” 云羲和:“……” 她到底还是没能拒绝得了秦玄凌的提议。 一刻钟后,云羲和看着年久失修的荒凉冷宫后院,微微地叹了口气。 皇宫乃是一个王朝权力的最中心,越是这样的地方,阶级等级分布越是严苛。 不过是隔着几道门,有人是握刀的人,有人是那把刀,有人是等死都排不上队的烂鱼。 这里不仅仅是冷宫,这里是失败的人生。 上辈子,她在大周也住在这样的冷宫。 原本,楚晟一开始待她也是相敬如宾,她甚至也起过念想,就这么努力地做一个合格晟王妃,用一辈子,换得大顺和大周多年交好,也是划算的。 可一切从楚晟登上皇位后,就慢慢开始变了。 他先是拖着久久没有封她为后,让她成了整个大周皇室的笑话。后又彻底将她打入冷宫,一日一日的,任由那些捧高踩低的太监宫女,肆意折辱她。 云羲和想起那些日子,骨子里都忍不住打着颤。 秦玄凌踩着杂草丛生的小路,一步一步地朝着冷宫的后院走去,见她发呆,提醒道,“跟紧本王。” 云羲和回过神来,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好奇问道,“王爷,您如何会知道这种地方?” 秦玄凌眸光淡淡,“小时候被推下去过。” 他就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一般,语气也甚是平淡。 云羲和吃了一惊,旋即又想通了什么似的叹了口气。 秦玄凌乃是先皇的老来子,自小便是万千宠爱于一身,太后又和先皇伉俪情深,难保没有后妃起了歪心思。 云羲和心有触动,忍不住追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 秦玄凌轻笑一声,“后来本王在这泥塘中呆了整整一夜,饿疯了的水蛭将本王咬了一了一身血洞。” “那,可查出是谁人指使?” “不用查,她自己就承认了。是大周的永德帝姬,她也是先皇的师妹,彼时,就住在这大顺皇宫。听先皇说起过,这永德帝姬一心想做先皇的皇后,便觉得本王与太后实在碍眼。后来,先皇便将这永德帝姬送回了大周,死生不复相见。” 这是她第一次听秦玄凌讲起小时候的事情,也是难得没有说话斗气的时候。 她微微有些心疼, “这位永德帝姬,实在是有些癫狂。无论她是为着权势也好,情爱也罢,为自己谋划盘算也无可厚非。可小孩子是无辜的。” 秦玄凌却是别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是啊。” 似乎是话赶话说到了这里,又像是别有用心的故意提起这个故事,秦玄凌点到即止,没再说话。 他在地上扫了一圈,捡了两根合适的小木棍,将一块染血的生肉丢进水里,静静等着捕获猎物。 池塘中的水蛭一如既往的疯癫。 没一会,云羲和手中的罐子就装满了,她提醒道,“可以了。” 秦玄凌直起身子,语气甚是轻快,“真好啊,本王有救了。” 云羲和原本一直谨小慎微的注意着周围的动静,忽而听到他这句逗趣儿的话,的忍不住勾了勾唇角,真是难得片刻的轻松。 重新回到便殿,秦玄凌喝了药,便自顾自的脱光衣服趴在榻上。 云羲和利落的施完针,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眼中爬上一抹挣扎。 她感觉自己心底有着些不必要的柔软,又觉得那好像是一些生而为人的天性,但看着那密密麻麻扎着的针,最终还是垂下眼眸,眼底恢复了一片清冷。 水蛭曾伤了他,可现在却能救他的命。 人就该将自己心底的恐惧狠狠踩在脚下,踏着那份恐惧,站的更高更远。 秦玄凌仿佛能从她那轻微的动作,感受到她的内心,懒洋洋的笑道, “羲和姑娘,本王的命,放心交给你了。” 云羲和勾了勾唇,动作麻利的又放下一只水蛭,“王爷这话说的,都到这份上了,若是停下,只会死的更快更惨。” 秦玄凌还想笑,但那蚀骨一样的痛楚已经开始如潮水般的朝他淹没而来,一滴一滴的冷汗从额间升起,又落下隐入到床褥中。 阿沉在屋顶上待了大半个时辰,终于又等到了自家王爷。 他看见自家王爷像是从水中捞出来一样,眉宇间忍耐的痕迹还未散去,但整个人却好似更加轻盈了一些,汗味中挣扎而出的旺盛的生命力,就如雨后春笋一般。 他暗自感慨,羲和姑娘的医术,实在是高。 秦玄凌深吸一口气,朝着远处的宫墙掠去,转瞬间,身影就消失在一片夜色中。 宫门下钥,耽误出宫吗? 第91章 惠妃娘娘惹人嫉妒 云羲和小心翼翼地将那些水蛭再次收入瓷罐中。 她又将方才随手从那冷宫中摘的几样草药碾碎,这才安心地躺在床上去睡。 晨起,她由着桂嬷嬷安排的宫女,给她梳了个宫里常见的发髻,换上一身浅绿色的宫装。 云羲和揽镜自照,镜中那张脸仍旧是端庄娇美,她扯了扯嘴角,在脸上试了几个表情,尽量让自己显得亲切一些。 随后便带着宫女嬷嬷们,大张旗鼓地去了惠妃的宫里。 一位机灵的小太监就凑到云羲和眼前来,笑眯眯地说道:“云姑娘,小乐子来给您带路吧!” 云羲和点了点头,“那就有劳了。” 惠妃住的宫殿叫做摘玉轩,距离太后的慈宁宫不算近,一路上,云羲和走得很慢,她饶有兴致地询问着小乐子,这座宫殿叫什么名字?那座宫殿住的哪位妃子? 小乐子见她好奇,笑得一脸谄媚,一座座地给她讲解,这是皇后的坤宁宫,那是静嫔的景阳宫,前面那是办宴会的会宁殿,再远处那里是皇子们念书的上书房。 云羲和点点头,“有劳乐公公介绍,真是让人涨见识了。” 她指着小乐子说的上书房的方向,又问道,“那所有皇子都会在那里念书吗?” 小乐子笑嘻嘻道,“云姑娘可是要问太子殿下?实在是不巧,太子殿下奉命去了江南,现下只有二皇子和三皇子在那里授课。” 云羲和眼底一片温和,打探到了她想知道的消息,这就够了。 她不动声色地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来,“原来如此。” 她抬眼瞧着层层叠叠的宫殿,随即又换了个别的话题,“皇宫这么大,那到时候选秀的秀女们定然也有专门的住处吧?” 一旁的小梨已经听出了,小姐似乎又有了什么安排。所以便也指着一处宫殿道,“那个宫殿那么大,应该够住了吧?” 小乐子一听就笑了,“那是御膳房呢。秀女们住的地方叫做储秀宫。” 说着朝着不远处一个宫殿指了指,“就是那里。” 云羲和朝着那个方向看了几眼,抿唇笑了笑,“那个宫殿也很大呢。” 说话的功夫,就到了惠妃的摘玉轩。 惠妃似乎也早就得了消息,远远地站在门口迎着,“羲和姑娘,你可算是来了~” 云羲和也微微一笑,快步上前去行了礼,“惠妃娘娘有礼。今日不得已,多有叨扰,还望惠妃娘娘见谅。” 惠妃圆圆的脸上笑容满面,伸手扶她,“羲和姑娘,这说的是哪的话?能替皇上太后分忧,本宫欢喜还不及呢!快些进来吧,你要的那车鲤草,本宫院子里种着不少呢,你随意挑选。” 云羲和就着惠妃的手,站起身来,并不往殿里走,而是继续说着话,“怪不得连太后娘娘都夸赞,说惠妃娘娘您谦和贤良,今日得以一见,果真如此。” 惠妃睁大眼睛,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太后竟然如此看得起她? 眼下太后身子不爽,后宫事宜越发的力不从心,惹得不少妃子都蠢蠢欲动,若非皇上下了禁令,不许任何人去叨扰太后,不然,后宫妃子们非得把慈宁宫的门槛踩平不可! 但在这个节骨眼上,云羲和却带来这样的消息,那是不是说,太后有意要将管理六宫的权力交给自己?! 惠妃笑得合不拢嘴,她伸手挽住云羲和的胳膊,“太后真这样说吗?” 云羲和笑容亲切地点了点头, “娘娘,臣女不说谎的。昨日太后说话时,就当着皇上的面。娘娘若是不信,可以亲自去皇上呢。” 太后确实是当着皇上的面说了这话,不过太后还说了一句,“你只管放心的去采药吧。” 但惠妃显然想的是更遥远的东西。 云羲和站在摘玉轩门口说了这么大一会儿话,又进到宫殿里去连着泥土挖了一棵车鲤草,还十分和气地应了惠妃的邀约,在她宫里吃了盏茶,用了午膳。 等云羲和迈出摘玉轩的时候,惠妃宫里发生的点点滴滴,都已经传到了各宫娘娘们的耳朵里。 惠妃还是欣喜若狂,不知疲倦似的,总想说话。 看来这皇宫果然是风水好,就连那冷宫的药草,都药效十分强力。 云羲和唯一的遗憾,是今日没能等到三皇子。 不过她掐指一算,今日等不到,明日总是能等到的。 晚膳时,皇上照旧来慈宁宫中陪着太后用膳,云羲和将熬好的药端上去,待太后喝完后,又立即将那车鲤草根泡的茶水奉到太后面前。 果不其然,那直钻天灵感的酸爽,立即消失不见。 太后赞道,“果真不算了,羲和真是医术了得啊!” 话音才刚落,外面慌慌张张的跑进来一位小太监,对着站在门口刘公公耳语几句,随即,刘公公就皱着眉头进来禀报, “皇上,太后,惠妃娘娘,落水了……” 云羲和垂眸感慨,这宫里娘娘们可真是闲啊,动作真快啊。 皇上很是讶异,“落水?好好的,怎么会落水?” 刘公公欲言又止,“回皇上的话,惠妃娘娘身边的大宫女说,娘娘是被丽嫔娘娘给推下去的。” 后宫中有子嗣的妃子不多,丽嫔算是其中一个,她入宫三年,膝下玲珑公主尚在襁褓中。 “丽嫔?” 皇上的表情中带着难以置信,后宫才安生了几日,怎么又有人不安分了? 太后经历了两朝后宫,对这种妃子间的明争暗斗已经见怪不怪了, “皇上,你去看看吧。哀家吃了药,也差不多该歇息着了。” 秦苍沉着脸起身,带着刘公公朝着一片夜色走去。 姜太后似笑非笑的抬眸,“羲和啊,你对此事有何看法?“ 云羲和心头一震,姜太后虽然平日一副颐养天年,可任何人小心思都瞒不过她去。 她当即跪下,“羲和有错,不该将慈宁宫中的话传到惠妃耳朵里,惹人因此嫉妒惠妃娘娘。” 姜太后轻笑一声, “你虽行事有些不妥,但说到底,还是后宫众人心思不定。今日之事只当是提前给你个警示,你是来照看哀家的,但也是未来的太子妃,日后若做了这后宫之主,又该如何处理这样的问题?” 云羲和低下头去,“还请太后娘娘示下。” 姜太后眼神幽深,“从一开始,就别让掌管六宫的权力,从自己手中溜出去。” 第92章 就等着你送上门来呢 云羲和从太后寝殿出来时,站在一片宫灯下,看着远处明明灭灭的灯火,心情五味杂陈。 在这座巍峨的皇宫中,藏着人人趋之若鹜的权势。 宫檐下的镂花彩雕,也因着宫殿中住着的尊贵主子,日日有人往上面填补颜料,历久弥新。 那小片花圃中繁花不谢,不论春夏与秋冬。 鱼池中的锦鲤永远是最有活力的一批。 云羲和不想去共情,却也无法彻底忽视,她要做的事情,会让多少人在这座皇宫中从高处跌落。 可当她一闭上眼,那一幕幕像是画片一样,在她面前翻过。 大顺覆灭、身为皇帝的秦君泽不战而逃,长安城烽火连天血流成河、云家二百三四十口当街凌虐处死,自己被楚晟抛下城墙 还有她的养子,那小小的孩子不过才三岁,被楚晟于大周军前,开膛破肚,歃血祭旗。 云羲和清楚得很。 人永远无法对已知的事情装聋作哑,再不想去动手,最终她也必须走上这条路。只有这样,才能为自己、为云家、更是为大顺谋一条生路。 再睁开眼时,眼底一片清冷坚定。 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眉宇间舒展了些许。 无论太后是出于什么立场,但这话总是没错的。 权势么,总是要牢牢握紧在手中的。 翌日傍晚云羲和照旧去了惠妃的摘玉宫。 惠妃虽然落水受了惊吓,但听说云羲和来了,还是挣扎着起身,叫贴身宫女请她入寝殿来。 云羲和低垂着头,进来后守着规矩向惠妃屈膝行礼,不出她所料,彼时三皇子秦君卓下了学堂,也来惠妃宫里,照看自己的母妃。 “臣女见过惠妃娘娘,见过三皇子。” 三皇子的眼神从云羲和进来后,就微微冷了两分。只不过他脸上的笑意不减,仍旧是一副英武不凡的气度。 惠妃忙道,“羲和,快起身来。” 云羲和应道,“谢惠妃娘娘。” 惠妃招了招手,云羲和迟疑了一下,缓步上前去。 惠妃叹了口气,语气中颇有些不好意思,“羲和姑娘才刚入宫,就叫你看了这么一场笑话,本宫实在是有愧太后娘娘的夸赞。” 在她看来,自己这番落水,就像接不住太后娘娘的抬举一样。 而云羲和如今在太后娘娘面前亲近,对她示好,也是希望她能在太后面前替自己美言几句。 云羲和微微一笑,“惠妃娘娘这说的是哪里的话?娘娘不慎落水,太后也是忧心的,自是希望娘娘好生将养这。还道让臣女今日来摘玉轩时,看看是否需要替娘娘诊一诊脉象呢。” 惠妃一听大喜过望,当即扯着寝衣的袖子,将手腕露了出来,“太后一番好意,本宫怎敢推拒。” 旁边的三皇子眼神一闪,终于开口道:“母妃,云姑娘是进宫来照看太后的,怎好劳烦她如此辛苦。” 不等惠妃再多说,三皇子已经站起身来,不动声色地挡在惠妃的床榻前,道,“云姑娘,时辰也不早了,切莫让太后娘娘在宫中久候。” 惠妃微微有些讶异,似乎有些不明白,自己一向温和守礼的儿子为何今日有些鲁莽。 不过旋即又恢复如常,若无其事地收回手腕,“卓儿说的也有理。本宫也不好叨扰羲和姑娘。” 云羲和眼底幽深沉静,唇角勾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惠妃娘娘不必客气,到底是太后娘娘的意思,臣女若是办不好这桩差使,怕是回了慈宁宫也不好交代。” 秦君卓,你现在才知道害怕,是不是有些晚了? 既然太后昨日说了那么一番话,那也就是不会怪罪她的意思,那她在这后宫还有何担忧的? 虽说她故意折腾惠妃有些报复三皇子的意思,但那也是他想杀她在先。 惠妃的脸上闪过一丝犹豫,太后或许是嘴上提了一句,但从这云羲和的嘴里说出来,倒像是在传太后的懿旨一样。 想到这,她不由自主的抬眼瞥了三皇子一眼,儿子定然是为自己好的!只是不知,他和这云羲和有什么龃龉?才这番阻拦,可若是抗旨 惠妃思绪转的飞快,眨眼的功夫,她便侧身推开三皇子,再次将手腕伸了出去,笑道,“羲和姑娘,请吧。” 三皇子肉眼可见的握紧了拳头,眼底写满了紧张和怒意。 云羲和盯着他要杀人的眼光,云淡风轻的上前去,抬手摸上了惠妃的手腕。 惠妃不过是落水,水不深也不冷,且很快就被人捞了上来,并无什么大碍。无非是受了些惊吓而已,这病症,闲的时候多养几日,忙的时候,自然也就算不得什么病。 云羲和把完脉,凤眸微挑,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惠妃娘娘贵体无大碍,只是还需要好生将养着,臣女明日再来与您诊脉。” 说罢,便起身告辞,“臣女告退。” 惠妃客气的叫宫女送云羲和出宫,眼见着三皇子脸色铁青的追了出去,只觉得一头雾水。 云羲和脚步轻快,仿佛不知道身后跟了人似的,抱着挖好的药草,朝着慈宁宫的方向走去。 漫天红霞,铺满了天际,整个皇宫都笼罩在这一片祥和中。 秦君卓大步流星,盯着前面那挺直的背影,脸上的神色越发难看,终于在云羲和抬脚迈过一道白玉桥时,他忍不住开口唤道,“云姑娘留步!” 云羲和顿住脚步,眼底一片幽深,折腾了这么一圈,就等着秦君卓送上门来呢。 她施施然转过身来,脸上故意做出一片讶异神色, “三皇子?” 这一条路不算热闹也不算僻静,时不时的有宫女太监路过,但再往前走,就是慈宁宫,也没有更好的说话的地方了。 秦君卓显然也意识到,他忍着眼底的怒意,守着规矩与她隔着步的距离,压低声音道,“云羲和,你想做什么?” 云羲和眼神瞥向不远处走来的几位小太监,便守着规矩朝他行礼,语气轻佻, “我想做什么?三皇子,你朝我动手的时候,可没有给我过问的机会。现在轮到我了,你该不会是要告诉我你玩不起了吧?请恕臣女不能接受呢。” 她那不冷不热的语气钻进秦君卓的耳朵里,就像是冰凉黏腻的蛇,爬上了他的脖颈,一点一点绞干净他胸腔中的空气,让他快要窒息。 第93章 不要告诉我你玩不起 秦君卓原本是不怕的。 但是今日云羲和在摘玉轩对惠妃的那番作为,确实让他心中紧张。 远处走来的小太监规规矩矩地行了礼,才又朝着远处走去。 秦君卓听了这话,死死地盯着那美艳的容貌,只觉得那漫天温煦的晚霞,映在她那双的凤眼中像是鲜血染就的一样,恐怖得叫人不敢直视。 他脸上那份温和早已消失不见,咬牙低声道,“云羲和,你不是好好的在这站着么?!” 云羲和垂眸笑了笑,凉薄道, “三皇子说的这是什么话?你不也是好好站在这里?哦,还有,惠妃娘娘不日也将恢复如常。你又在担心什么?” 秦君卓张了张嘴,在那淡然目光的注视下,哑口无言,眼底的一片愠怒,渐渐变得恐惧。 “只是不知道,我那一向的活泼天真的表姐,被贼人绑架一夜性命受到威胁时心中所承受的恐惧和绝望,可有你现在的半分?” “还有我那失去左臂的丫鬟小梅三皇子殿下,你在命人对我痛下杀手的时候,是不是只顾着自己夺嫡的野心了?” “那就要让你失望了。”云羲和语气温柔而又怜悯,仿佛神爱世人一样慈悲, “三皇子是不是忘记了?你身上流着的,可是外族的血脉,你要牢牢记着这件事。当然了,不仅是你,往后合宫上下所有人都会记得。” 秦君卓神色一凛,“你这是何意?” 云羲和柔声道, “沙洲郡王体谅惠妃娘娘侍奉皇上辛苦,便趁着选秀又往大顺送来几位美人,皆是年轻貌美能歌善舞。 相信到时候,就算是没有惠妃娘娘在,美人们也一定能日日哄得皇上欢心,保你们沙洲万世太平呢。” 一阵风吹来,柳枝轻扬。 秦君卓整个人如遭雷击一般,“是你安排的?” 已是晚膳的时辰了,过来过去的宫女太监变多了起来。 “当然是我。”云羲和十分坦然的承认了。还颇有些兴味阑珊地补了一句,“听闻储秀宫已经布置好了呢。再过日,秀女们也就该住进来了。” 说罢,她转身抬脚,朝着慈宁宫的方向走去。 “你等等!” 秦君卓挣扎了一瞬间,慌忙开口,唤住了云羲和的脚步。 云羲和步伐稍作停顿,头也不回道,“三皇子还有何事?” 秦君卓身形一晃,忙伸手扶着一旁的柳树,只不过说了几句话的功夫,他心底的防线已经彻底被打破。 他一瞬间思绪翻飞,却只觉得自己所有的出路都被堵死了。 想继续韬光养晦,但秀女马上就要进宫,他已经来不及了!正如云羲和所说,沙洲的女子在后宫,所有人都会记得惠妃的出身,他秦君卓离那个位置只会越来越远! 往后就算是扳倒太子和三皇子,皇上也不会考虑立他为储君。 可若是现在就揭竿而起呢? 秦君卓眼底一片疯狂的灼热。 云羲和的声音幽幽响起, “三皇子可别想错了路子。我云家世代忠君爱国,保得大顺江山万世开太平。若有那不长眼的乱臣贼子,什么下场,不必臣女再多说了吧?” 秦君卓只觉得一盆冷水兜头泼下,勉强道,“云姑娘,说笑了。” 云羲和转过身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臣女从不与人说笑呢。” 秦君卓眼底的绝望转而变成了一片哀求,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口,若非此处随时有人经过,他是真的要给云羲和跪下了,求她饶他一命! 云羲和凤眸微挑:“想让我留你和惠妃娘娘一命?” 秦君卓扶着柳树的手渐渐握成了拳头,那一身沙洲血脉自带的英武之气压弯了他的腰。 云羲和悠然笑道:“可以。冤有头债有主,你还了债我就不会再找惠妃娘娘。你自断一臂,赔给我的丫鬟。之后便自请去守皇陵,弥补我表姐那彻夜的恐惧和绝望。” 秦君卓死死瞪着她。 云羲和迎着他的视线,心平气和道,“答应你就去做,不答应我也不强求。时辰不早了,臣女还要给太后娘娘送药,先行告退。” 秦君卓不等她转身,便含恨点了头。 他识时务,现在答应了,至少知道自己是如何败的。若是不答应,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云羲和笑意诚挚了许多,“臣女静候佳音。” 说罢,她便再不耽搁,迈步朝着慈宁宫中走去。 今日一事,她不怕任何人看见。 任谁问起,都是三皇子担忧惠妃娘娘的身体,这番母慈子孝,实乃感天动地。 最终秦君卓逼不得已,出宫后,他便因为天黑路滑、心不在焉而当街坠马,还不慎被踩断了一条胳膊,连夜请了太医。 第二日皇上才刚下朝,他又叫人将自己抬进宫里,声称德行有失,上天才怪罪他们母子,为避灾殃,自请守皇陵,为母妃和大顺祈福。 皇上还能说什么呢?当然是十分感动的叫人拟了圣旨,封了断臂三皇子为瑞王,而后又命人将他送去了皇陵。 云羲和也没有食言,带着宫女太监们从惠妃宫里挖了一大片车鲤草,种在了慈宁宫,再没有去过摘玉轩。 此事从头到尾,姜太后没有说过什么。 她身边的桂嬷嬷似是有些不解,夜里伺候太后入睡时,状似不经意道,“听闻三皇子昨日跟云姑娘,在慈宁宫外说了好大一会儿话呢。” 姜太后打了个哈欠,“羲和这丫头倒是不错,有情义也有手段。她跟那君卓的恩怨,哀家也多多少少知道一些,君卓落到这般下场,只能说是他自己功亏一篑,技不如人。” 桂嬷嬷感慨道,“三皇子也是可惜了。” 姜太后轻哼一声, “他有什么可惜的,以他的身份,早晚也是要封王的,如今倒还落得个不错的名声。倒是羲和,日后若是不能坐上皇后之位,那才叫可惜。” 桂嬷嬷恍然大悟:“太后娘娘远见,现在就开始培养后宫之主了!往后便再也不必为后宫琐事烦忧了!” 姜太后睁开眼,侧目看着她,问询道,“算算时间,太子也该从江南回来了吧?哀家有日子没见着他了。” 桂嬷嬷点了点头,“说是太子明日就到长安了呢。” 第94章 水火不相容 太子此番前往江南,乃是因为科场舞弊案,引得一番落榜的学子不满,继而起了暴动。 虽说一帮文弱书生闹不出多大的乱子,但皇上秦苍有意给太子一个锻炼的机会,便派了太子亲自去处理这事,也好让他挽回一点名声。 这事儿原本也不难,只需要依照规定罢免舞弊学子的功名,永不录用;再按照大顺律法将牵连其中的官员下狱;最后再对落榜的学子安抚一番,鼓励他们来年再考。 秦苍考虑得也十分周到,在太子下江南之前,就先派去了钦差,将舞弊案查得一清二楚,就差拿着勺子往太子嘴里喂饭了。 可太子还是将此事搞砸了。 他雷厉风行地将那江南知府下狱后,在安抚落榜学子这件事上栽了个大跟头。 读书人是最爱认死理的。 秦君泽一开始还能记着皇上的交代,做出一番温文儒雅不耻下问的态度来,可渐渐地,在一些尖锐犀利的言辞逼问下,便藏不住原本的暴躁本性。 一怒之下,对那帮能言善辩的学子,动了刀子,企图武力镇压。 这下好了,原本只是落榜学子暴动,现下江南士子都愤而出动,集聚了上千人要前往长安,向天子讨公道,问一问,这天下还有没有读书人的立足之地。 好在秦君泽还是有点脑子的,见事情闹大了,没有再敢动刀子闹出人命来,一路围追堵截,尽力的想瞒下去。 后来,他眼见着是压不住了,转而立刻决定将这烂摊子甩出去。 秀女们进宫那日,秦君泽也紧赶慢赶地回到长安,将这麻烦的消息,亲口送进了皇上耳朵里。 秦苍才听完田公公汇报完对秀女们的安排,正是开怀之际,继而又听闻太子做下的蠢事后,笑意就那么僵在了脸上, “朕怎么就生了你这个蠢货!如此简单的差使,你还能搞砸了?现在好了,原本只是长安百姓对你指指点点,往后,你就等着天下读书人戳你的脊梁骨吧!” 秦君泽哆哆嗦嗦地跪在养心殿中,哭诉道,“父皇,父皇,你不知道那帮读书人的舌头有多刁钻!儿臣可是太子,他们竟也不知天高地厚的将儿臣骂得狗血淋头,儿臣实在是忍不住了,只是想吓吓他们!” 秦苍高坐在上堂,看着这不争气的儿子,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朝着一旁的刘公公道,“去唤玄王进宫来!” 秦君泽猛然一抬头,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服和忌惮,那个跟他水火不相容的皇七叔,怎么好像越发受父皇宠信了? 云羲和对养心殿的事情一无所知,她带着小梨,身后还跟着几位宫女,循着上次小乐子指过的方向,朝着储秀宫的方向走去。 储秀宫的芳嬷嬷自然是认得,这位现在是太后娘娘身边的红人。 当即让正在学礼仪的秀女们自行休息一会儿,便快步迎了出去,笑眯眯地行了个礼,“云姑娘有礼。怎的得闲来这储秀宫了?可是太后娘娘有何吩咐?” 云羲和温和的略点点了头,她现在顶着皇上的旨意,众人对她行的礼,也都是与对佑宁长公主的一般无二。 她也知道这份殊荣不过是过眼云烟,是以也没有仗势欺人的心思,十分的客气坦诚,“叨扰芳嬷嬷了,太后娘娘并无吩咐,是我自己头一次进宫,什么都有些好奇,才走到这储秀宫来。” 芳嬷嬷眼底一抹精光闪过,云羲和这番说辞,一定是没有表面这么简单!若不是太后有心,云姑娘怎么会因为好奇就如此光明正大地来这储秀宫? 实际上,云羲和还真就是因为好奇来的。 她很想知道,又夏准备好了?还想顺便看一看,让小桃和小棠选的那些沙洲美人,到底长什么样。 芳嬷嬷忙伸手将她往院内请。 众位秀女眼见着方才还十分严厉的芳嬷嬷,忽然间就像是变了个人一样,态度恭敬地引着一位年轻貌美的宫装女子进来,眼神立刻变得复杂起来。 芳嬷嬷和蔼的向众人介绍道,“云姑娘是未来的太子妃,如今正在慈宁宫中照看太后。” 秀女们那如刀一样审视的眼神立刻充满了善意和爱怜,“云姑娘有礼。” 还以为是哪位沉不住气的妃子来挑衅呢?原来是未来太子妃啊!那就是自己的晚辈啊! 云羲和嘴角抽了抽,十分客气地给众位莺莺燕燕回了礼,继而便跟着芳嬷嬷朝着一旁的亭子中走去,秀女们的视线也陆陆续续地收了回去。 适时有宫女捧了热茶点心过来,芳嬷嬷便道,“云姑娘,这里视野十分开阔,最适合您在此处观看秀女们的姿容。” 那些茶点十分精致,闻之食欲大动。那些秀女们个个天资绝色,看得人眼花缭乱。 云羲和有一个瞬间,忽然就觉得自己非常能体会到,身为天子,拥有三宫六院的快乐。 她看得正大光明,秀女们也落落大方。 她一眼就瞧见那几位鼻梁高挺,眼窝深邃的沙洲女子,身材窈窕高挑,在一众秀女中十分出色轻佻,休息的时间,她们也仍未停歇地在那里拧着腰肢起舞。 都是以色侍人的好苗子。 云羲和捧着茶杯喝了一口,小梨显然也看到了那几位沙洲女子,她想了想,“小姐,小桃她们应该也回到长安了?可要去求一求太后,将她们也带进宫来?” “不用。等选秀完,太后的病也好得差不多了。不过十来日的功夫。” 小梨点了点头,脸上先是露出几分欣喜,转而又露出一抹忧色,忽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语气很是郑重,“等到那时候,将军也该回府了,小姐就多了位靠山。” 云羲和一心二用,眼神在那群秀女中飞快地掠过,一边回着小梨的话,“是呀,父亲早写了信回来嗯?” 小梨听到自己小姐的讶异,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看到了一张熟悉却又陌生的面孔,也随之瞪大了眼睛,好一会儿,才试探着问道, “小姐,那是不是?” 又夏。 女子打扮得又夏。 清丽如荷花,柔弱如柳枝,眉宇间却又带着一丝倔强的英气,我见犹怜。 她穿着一身长安时下最流行的苏绣,钗环简约而又精巧,贵气而又低调,迎着云羲和讶异的眼神,弯了弯眉眼,露出一抹灵动而魅惑的笑。 看来是准备好了。 第95章 太子愚见 云羲和回之以淡笑。 她在想废了太子这件事情,誓要做好万全之策,颇有耐心。 秀女们歇息片刻后,便又开始缠着芳嬷嬷问一些见驾的礼仪。 虽然真正到选秀的时候,只需要她们在殿外站成一排,请安的时候向皇上说几句吉利话,剩下的全凭皇上的意思,或许看重美貌,或是看重气度,又或是看皇上的心思,平衡前朝。 但在秀女们眼中却是一丝一毫也不肯松懈。 云羲和看了一会儿,又夏似乎是刻意要让她放心一般,借着跟一位面善的秀女说话的功夫,表明了自己的新身份, “我瞧着姐姐面善,一见便十分欢喜,我是泉州府丞薛家的女儿,薛又夏。敢问姐姐芳名呢?” “又夏姐姐好,我是冀州县令赵家的,闺名赵琳琅” 云羲和放下茶碗,略一思索,有了印象。这泉州府丞薛家,似乎是薛国公府的前管家的后人,官职不高不低,不至于在后宫中成为一个靶子,也不至于让人看低了去。 秦玄凌还是一如既往地行事大胆而又妥帖。 这秀女看一会儿,只觉得眼花缭乱,美人儿也不是好消受的。 云羲和便起身离开了。 回到慈宁宫中,才听人说太子一回到长安,就在养心殿中挨了训斥。 小梨细致地给云羲和捏着肩膀,道:“听闻太子办砸了差使,回来的非常狼狈。惹得皇上龙颜大怒,当场就唤了玄王爷进宫来呢。” 云羲和正靠在椅背上享受,听闻这话,神态倦怠地叹了口气, “遇事只会躲,他也不是第一次了。他心里也知道,不论是皇上,还是谁,总归是要有人给他收拾烂摊子的。父强子弱,也不知道是他的幸还是不幸。” 小梨也跟着叹了口气,低声嘟囔道,“反正小姐嫁给太子,就会跟着变得不幸。” 云羲和皱了皱眉,“还真是一说到他就莫名生烦呢小梨,你去打听一下,太子到底是因为何事才挨了训斥?” 养心殿中。 秦玄凌细致地听完太子惹出的祸事后,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他并不忙着去说解决办法,而是将问题抛了回去, “那依太子之见,此事该如何处理才能平复?” 秦君泽眼底一片窘迫,从秦玄凌脸上的嘲讽,看得出来,他这位皇七叔显然就是在故意为难他。 他心想着,父皇让你来落井下石吗?不替孤解决此事,还在看孤的笑话?还问孤的意思,照孤的意思,就该灭了那帮胆大包天的混账! 秦君泽抿了抿唇,“以孤之见,读书人不是一向尊师重道吗,不如请老文信候姜崇老爷子出面,对江南学子加以安抚。” 他的嗓音中带着连自己都说服不了的飘忽。 秦玄凌脸上的笑意加深,“也是个法子。” 秦君泽猛的瞪大眼睛,似乎很难相信,自己随口胡诌的话,竟然得到了玄王的认可!莫非,这招真的可行? “不过嘛”秦玄凌话锋又一转,“最大的问题,就是怎么让中风下不来的床的姜老侯爷,站起来开口说话了。” “你!”秦君泽脸上的表情呆住。 他就知道,秦玄凌怎么会这么好心!他已经这么惨了,秦玄凌还挖坑让他跳!真是其心可诛! 秦君泽咬了咬牙,顶着皇上那略显失望的目光,情急之下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既然无法安抚,那便只能镇压了!父皇,江南那群学子一路朝着长安而来,沿路又招纳了不少喜好暴乱的学子。照他们这样闹下去,置我大顺皇室颜面于何地?父皇,不如由朝廷出面,现在就派兵驱散!若他们不肯遣返,或是就地格杀,或是连坐,总之,不能让他们到长安来!” “你个混账!咳咳咳” 坐在桌案后的秦苍听闻这话,重重地朝着桌面拍了一把, “你还敢想着动刀子?!这事如何惹出来的,朕看你是忘得一干二净了!身为储君,日后,这天下子民都要仰仗着你穿衣吃饭,你却将他们的生死这般置之不顾?怎么,在你眼中,这些日后能登堂入庙替你分忧的读书人,都是些反贼吗?” “父皇”秦君泽哑口无言,但他认错一向十分及时,“都是儿臣愚见,您息怒啊!” 秦苍闭着眼,呼吸越发沉重,身旁的田公公见状,忙上前替他顺气,“皇上,保重龙体。” 秦玄凌坐在下首,呼吸间,已然猜测到皇上秦苍的意思。 他的这位皇兄,在皇帝的位置上兢兢业业地坐了二十多年,怕是一刻也没有忘记过,当年刚登基时,世家门阀对他的诸多刁难,束手束脚。 而经过了这么多年的积累,皇上在皇位上坐得越发的稳,继而便对世家门阀起了心思。 像是薛国公府一手炮制出来的那美人案,和那中书令魏康的倚老卖老,都是正好撞上了皇上的逆鳞,这才落得个凄惨的下场,同时,对那些一时半会而动不得的世家门阀,也有着杀鸡骇猴的意思。 而皇上也并非一味的苦等机会,他已经有意去扶植培养新的势力。 就比如说这寒门士子,身后无依靠,只能通过读书科举,入仕后也就越发地对天子尽心尽力。 况且,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长远,皇上培养寒门,也是在为太子筹谋,日后等太子登基,便彻底不必再受制于世家。 但可惜,以太子的资质,似乎有些承担不起这份沉重父爱。 秦苍高坐在上堂,好一会儿才重重缓了口气,看向秦玄凌:“老七,这事你是怎么想的?” 秦玄凌徐徐开口道,“依臣弟之间,不若大开城门,迎他们入长安。” 话音才刚落,秦君泽那愤恨的视线旋即扫了过来,“七皇叔!若是让他们来长安,岂非是要当众打侄儿的脸!” 秦玄凌迎着他的视线,凉凉地看了他一眼, “君泽,你这就有点玩不起了。你此番算是打了天下读书人的脸,还能不许人家还手?还是,你想看着这大顺有用之人,因为你的意气用事,全都流向他国去?” 顿了顿,秦玄凌又补了一刀,“在长安再丢一次脸,还是让这帮读书人带着唾弃,将你的脸一并丢到西凉和大顺,你选一个吧。” 第96章 惯子如杀子 秦君泽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但这笔账,他还是会算的。 秦苍眼神眯了眯,看向秦玄凌,示意他说下去。 秦玄凌修长的手指不知不觉捏上了腰间的香囊,在指尖把玩着,只觉得似有若无的清凉气息萦绕在周围,十分提神醒脑。 他记得清楚,这是云羲和给的。 秦玄凌漠然地朝着秦君泽扫了一眼,不疾不徐的说道, “因着君泽的缘故,才惹得寒门士子如此暴动。臣弟听闻,他们喊的口号,乃是问一问,这大顺天下让不让读书人说话。” “这帮读书人一呼百应集结了近千人入京,表面看是怨恨不满引发的暴动,其实细想想,若不是因为打心底忠君爱国,又怎会期望拥有一位贤明纳谏的君主?故而,臣弟才以为,迎他们入京,乃是上策。” 皇上秦苍沉吟片刻,脸上的怒气渐渐消散, “老七说得不错。爱之深,故而才责之切。这亦是大顺之幸事,君泽这次,倒也算是歪打正着了。” 秦君泽猛地抬头,难以置信般地瞪大眼睛,父皇竟然没有怪罪自己?! 秦玄凌嘲讽地勾了勾唇角,皇兄当政这么多年,也算得上是知人善任,勤政爱民。可他却摊上这么一个如此烂泥扶不上墙的太子,又对其如此溺爱。 岂不知,惯子如杀子? 小梨很快打听到了江南学子暴乱的事情,又听说,皇上听了玄王的建议,有意要迎学子们入京安抚。 云羲和垂下眼睫,堂堂太子,亲手得罪自己未来的左膀右臂,简直是蠢出升天。 用晚膳时,慈宁宫中灯火通明,很是热闹。 皇上带着太子与秦玄凌一起,围坐在饭桌前,凑趣与太后说着话,一副天伦和睦的景象。 云羲和端着汤药进去时,姜太后瞧见她时,眼睛弯了弯,“羲和来了。” 桂嬷嬷忙上前去接过她手中的托盘。 这几日的相处,让太后越来越喜欢这心思玲珑,一点就透,又极有分寸的未来太子妃,连带着将太子都看顺眼了些, “君泽,你与羲和也许久未见了吧?” 确实许久没见了。 秦君泽自打上次光屁股跑回府邸后,就再也没有踏进过云府一步,因为怕被皇上斥责,他硬生生地咽下了这口气。 这会儿一见着云羲和,那被刻意淡忘的记忆立刻又出现在他的脑子里。 云羲和,这个心如蛇蝎的狠毒女人! 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仍是什么也不敢说,只得在面上做出一番深情之态,“皇祖母说得对,是孙儿不好,近日忙于政事,倒是冷落了羲和。” 秦玄凌抬眸,漠然的眼神中闪过一道冷意,叫秦君泽十分莫名其妙,继而想到了什么,又开始变得恼怒起来。 秦苍正在垂眸喝茶,没有注意到这一幕,但太后却敏锐地注意到了这两人的神情变化,眼神闪了闪,不由得眯了眯眼睛。 这两人怎么一回事? 云羲和则是垂眸,做出一副女儿家娇羞之态,十分守着规矩地放下药和茶水,就福了一礼,“太后又拿臣女取笑了。皇上与王爷都在此,臣女不便叨扰,先行告退了。” “回来回来,今日这是家宴,来来,你过来哀家身边。”姜太后收回思绪,伸手唤住她,指了指自己身边的位置, “来哀家身边坐。” 秦苍也放下茶杯,脸上也是一副和气的模样,“羲和啊,太后疼你,你便来坐下吧。” 云羲和只得停住脚步,硬着头皮走上前去。 这用饭的圆桌不小,太后端坐主位,左手边坐着皇上,再下首坐着太子,原本秦玄凌是该挨着太后右手边入座的。但他一向性情怪异,不喜与人挨得太近,故而与太后之间便好巧不巧地空着个座位。 云羲和就只好坐在他和太后中间,被那熟悉的龙涎香包围。 秦玄凌唇角不经意地勾了勾,转而又恢复如常。 姜太后又自然而然地说起了江南学子一事,“听闻皇上有意,迎那江南学子们入长安?” 皇上秦苍放下手中的筷子,点了点头,“儿子确有此意。堵不如疏,既然他学生们要的是一个开口说话的机会,儿子给就是了!” “喔。可想好安顿在何处了?” “老七方才提议,说就安顿在知一书院,那处地方宽敞。“ 太子秦君泽眼见着功劳都落在秦玄凌头上,当即争着说道,“皇祖母,孙儿已经想好了,到时候学子们汇聚一堂,仿照古人办一场清谈会,畅所欲言地辩一辩,也是一桩美事。” 姜太后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如此,长安又要热闹一番了。” 皇上秦苍叹了口气,“只是这负责安抚之人,朕现在还没有合适的人选。原本,这是君泽惹出来的麻烦,自当是该由他出面的,可” 说到这,皇上颇为恨铁不成钢地看了秦君泽一眼, “读书人一向言辞犀利,尤其是那闹得最凶的,皆是今科落榜的学子,本就对太子怨气冲天,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到时更不好收场。” 皇上也是有意思,太子惹出来的麻烦,他不怪自己儿子,反倒是怪人家落榜学子怨气大。 云羲和低头沉吟一番,不过这读书人闹起事来,也是个大麻烦,打不得,骂不过,好话说尽未必有用。 但来都来了,不如借他们的势,解决一些实际问题 云羲和抿了抿唇,抬眸看向秦苍,“皇上,对于太子提议的清谈会,臣女有些不一样的想法。” 其实她说这话是十分不合规矩的。 一来,她身份尴尬,并非皇室中人。虽是未来太子妃,却到底未嫁太子;虽说照看太后得了个一应份例如同长公主的待遇,却到底也不是长公主; 二来,就算她是皇室中人,后宫不得干政,她却驳了太子的面子主动献策,实乃大不敬。 果不其然,她话音刚落,太子的脸色立刻就难看起来,他恨恨地看着她,心里默默嘀咕着,“云羲和,你为何总要与孤作对!” 秦玄凌状似不耐地放下筷子,“好好一个家宴,话也忒多了些。” 一句家宴,立刻将整个饭桌上的气氛扭转了过来,家宴又不是朝堂,闲聊几句又如何? 姜太后神情一顿,不由多看了几眼秦玄凌,旋即又和缓地笑了笑,“瞧瞧我们羲和,这是有心要为未来夫君分忧了。” 皇上原本神色有几分不悦,听到姜太后这番话后,心思一动, “羲和既然有不同见解,不妨说说看?” 第97章 巾帼不让须眉 皇上脸上表情温和,完全一副家宴上与后辈说话的姿态。 云羲和斟酌了片刻,徐徐道, “皇上,此番学子进京,表面上是天下读书人向朝堂要话语权,实则最根源的问题还是那些落榜学子。清谈会看似对症下药,却是治标不治本。” 话音才落,秦君泽已经重重地哼了一声,冷冷说道,“自己文章做得不佳,考不中科举,怨得了谁?” 皇上瞥了他一眼,虽有不满的意思,却并没有制止,显然也觉得是这个道理。 云羲和抿了抿唇,言简意赅地说了重点,“臣女听闻那些落榜学子中有屡试不中者,已经转而开始对大顺的科举制度产生了不满。这次有了先例,往后再次暴乱也不过是早晚的问题。” 她语速很快,说罢,不等众人反应,继续说道, “太子这话说得对也不对,科举制度一开始便是为了朝堂选拔可用人才,可谓称得上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可这独木桥未必适合所有人。 比方说,臣女父亲领兵打仗,亦非是纸上谈兵做文章可解,更多的是在实战;再比如那钦天监,最要紧的不是文章做得有多好,而是要熟知天文地理,堪舆星象;亦比如说前些日子的户部,西北大旱,皇上您急用钱粮之际,户部不去想办法解决问题,只会一味地哭穷,奏折写得花团锦簇,可还说掩盖不了在其位不能谋其事的无能。 故而臣女认为,对于人才的选拔,不应拘泥于做文章,而应当不拘一格。空谈误事,实干方能兴国。” 皇上听了这话,眼神中多了几分深思,点了点头,“羲和说得不错。” 姜太后听了也多了几分兴致,侧头望向她,等着她的后话,小小年纪看问题如鸡敏锐透彻,实在难得! 秦玄凌的唇角一点一点的弯了上去,真不愧是,他看上的人啊! 秦君泽皱紧了眉头,努力竖起耳朵,试图从她的话中抓住什么漏洞。 见他们都耐下心来听,云羲和渐渐地松了口气,语气渐渐的和缓了下来,开始说起了实际解决之法, “皇上,针对那些落榜学子的,朝廷也应给予机会,考验其是否真有才能。比方说,加办一场策试,以六部所面临的实政问题,考其对策,若能提供实际解决问题之法的,也不妨加以启用。 再者,除了那些落榜的学子,亦可对天下有识之士广为笼络,针对那某项才能尤为出众的,亦可将其收编,为朝廷所用。 长此良性发展下去,大顺可用之材只会越来越多……” 一段话,从闹事的读书人,说到了不健全的科举制度,又浅谈了对人才的挖掘,皆是为了大顺朝堂。 云羲和最后道,“皇上,臣女见识有限,仅能想到这些,是否可行,还请皇上定夺。” 皇上秦苍面含惊喜的笑意,“羲和何须自谦?能有此等见识想法,是巾帼不让须眉!君泽有你这样的未婚妻,实乃幸事!” 显然是满意的不得了。 云羲和脸上做出一番不胜欣喜的模样,心中却微微叹了口气,只因她是女子,哪怕有天大的才能,也只能是为未来夫君面上有光,冲动之下,她脱口而出, “皇上,臣女以为,除了这些,亦可兴办女学……” 话音还未落,已经忍耐多时的太子十分不满地打断了她的话, “云羲和,父皇夸了你几句,你就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了?你难道想让天下女子都同你这般离经叛道吗?你别忘了,后宫不得干政!” 秦苍摆了摆手, “哎,不妨事!君泽啊,你与羲和二人到底还未成亲,家宴闲聊几句也算不得干政!这女学一事,之后再议吧。羲和,你提议的这个策试,朕倒是觉得可行,你可再细想想。” 说罢他看了眼坐在自己下首的太子,叹了口气,继而又将视线越过他,落在了秦玄凌身上,“老七啊,六部的事情你也十分清楚,羲和若是有什么疑惑,就多辛苦你答疑解惑了。” 秦玄凌眉毛挑了挑,神色自若道,“定不负皇兄所托。” 他的目光轻飘飘地落在云羲和的身上,越发觉得她像是个宝藏一样,竟藏着如此惊才绝艳敏锐周到的念头,实在是妙极,旋即,才又不动声色地将视线收了回去。 云羲和脸上亦是保持着沉稳,“是。” 将这样的念头整理成可行的法子,少不了要去实地探查闻讯六部的官员,她一个无权无势的臣子之女,可想而知会有多艰难。 但有秦玄凌这样权势滔天的王爷做后盾,事情定然会顺利得多,不得不说,这位皇上虽有诸多缺点,但在知人善任一道上,还是十分英明的。 姜太后眯了眯眼,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俩人言谈举止皆是十分正常,却又隐约透露出几分不正常。 秦君泽只觉得心里像是关进了一头恶魔一样,时时刻刻地在折磨着自己,他冷冷的看着云羲和,越发觉得她这样张扬表现,夺了自己的风头,实在是面目可憎! 还有自己的七皇叔,秦玄凌,他与云羲和在这里一唱一和的,分明是……分明是早有苟且! 云羲和! 他越想越气,气得饭都吃不下去了。 蹭的一下站起身来,硬邦邦地扔下一句,“时辰不早了,儿臣告退!”拂袖而去。 皇上冷哼一声,言语间颇为不满,“真是越发不稳重!” 云羲和垂眸没有接话,皇上这是在给太子找台阶下呢,太子是他的儿子,他这个做爹的骂过了,别人就不许再骂了。 姜太后眼神闪了闪,轻笑一声,“皇上莫要上火,哀家瞧着是往坤宁宫那个方向去了,君泽也是个孝顺孩子。” 秦玄凌捻起筷子夹了一口桌上的菜,点评道,“这道糟鹅味道倒是不错。” 像是根本就没有将秦君泽离席一事放在心上一样。 姜太后:“……” 皇上:“……” 云羲和不由抬眸看了他一眼,心底很是佩服,他到底是如何想出这样莫名其妙的调节气氛的法子的? 第98章 要加快进度了 用罢晚膳,太后的药正好也放温。 解决了江南学子一事,皇上心中顿觉轻松,近日也没有旁的折子,他略坐了坐便以不打扰太后休息为由,起身回了养心殿。 秦玄凌也要随之起身离开,被太后叫住:“老七啊,你留下来,哀家有话要同你讲。” 秦玄凌脚步一滞,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又回头坐了下来。 云羲和瞧着这一幕,只当是太后与玄王爷母子间有话要说,并未多想,先行退了出去。 姜太后那双老练毒辣的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自己的儿子。 秦玄凌的脸上永远是那副孤高冷傲玩世不恭的表情,好看的桃花眼中的一片漠然,却又隐隐透着一丝蔫坏的谋算。可若是想细看,却又只能看到那一张棱角分明的面容上,五官合在一起是多么蛊惑人心。 简直像个妖孽! 秦玄凌懒洋洋地问道,“母后,儿子脸上有花不成?” 姜太后十分不满,“你给哀家正经一点!” 秦玄凌欠揍地笑了笑,“母后,岂不知有其母必有其子,您自己都装病躲懒的,叫儿子如何正经?” 姜太后斜了他一眼,已经看透了他那点小心思,“你别以为跟哀家这里插科打诨的,就能混过去!说说吧,到底怎么一回事?” 秦玄凌叹了口气,果然如此,做儿子的,什么都瞒不过他的亲娘。 但是这件事他打死也不能承认,“母后,儿子不知,您在说什么?” 姜太后干脆把话挑明,“云羲和。” 秦玄凌先是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继而又故作苦恼地叹了口气, “哎呀,果然是什么也瞒不过母后。母后有所不知,儿臣与那云羲和的哥哥镇西将军云起,乃是莫逆之交。儿臣每每见到云羲和,总是从她的眉宇间,看到云起的模样,实在是情难自禁。” 姜太后敏锐地抓住重点,捂住胸口,“你是与云起莫逆之交?情难自禁?” “咳咳”秦玄凌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口,“母后,您这是想到哪去了?儿子与云起乃是十分单纯的互相欣赏罢了。” 他只是找个说得过去的借口,而太后这浮夸至极的反应,分明是怀疑他是个断袖! 姜太后面色十分古怪,将信将疑,“当真?” 秦玄凌一副坦荡荡的模样,“真的不能再真了!” 姜太后还是不信,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猜测,“你真不是对羲和有意?” 秦玄凌闻言,眼中的笑意一闪而过,但嘴上死不承认,“母后,儿子瞧着,您定是喜欢那云家姑娘喜欢到有些魔怔了,才觉得谁都对她有意。” 姜太后她扬了扬眼角,佯装发怒地试探道, “还不都怪你自个?眼见着二十又五了,还是一条光棍汉!上回叫你相看了多少女子画像,你都看不上,还好意思在这跟哀家顶嘴?哀家今日就把话放着,你日后若是能找个羲和这样的,哀家便再也不管你。” 秦玄凌:“” 再找个云羲和这样的?这天底下还能再找出一个跟她一样的?他很持怀疑态度。 更何况,就算是真的有,那也不是他看上的云羲和。 见秦玄凌不说话,姜太后又眯着眼,猝不及防地又摆了他一道,“难不成你看不上羲和?” 秦玄凌眼皮一跳,跟太后说话,真是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松懈,他忙岔开话题,“母后放心吧,等儿子这病好了,肯定给您找个可心的儿媳!” 姜太后轻哼了一声,也不知道信没信。 又点了他一句,“羲和与太子的婚期就在一年后,哀家就再给你一年的时间。别到时候,你侄儿都成了亲,你还是个光棍汉。” 秦玄凌表面淡定,心中却盘算着要加快进度了。 再起身告退时,姜太后也没有拦。 —— 与此同时,秦君泽正在坤宁宫中,向薛皇后告状。 薛皇后虽被圈禁于此,但皇上并没有阻止太子去看望,先前静嫔代为执掌六宫时,对薛皇后多番苛待,皇上后来也重重地处罚了那些宫人。 不是皇上秦苍对薛皇后旧情犹在,而是因为,皇后是太子的生身母亲,他不愿让世人因着皇后的过错,去戳太子的脊梁骨。 秦君泽在薛皇后面前,毫无禁忌地释放着心中的怨念。 他怪秦玄凌在养心殿给他难看,怪云羲和在慈宁宫抢他的风头,怪这二人背着自己苟且。 可偏偏因着那云家的兵权,让他投鼠忌器,束手束脚。 薛皇后耐着性子,听完太子的怨气,好生安抚道, “君泽,你莫要气坏了身子,总归,你父皇还是护着你的。你外祖家倒了,母后也被囚困于此,听闻这段时日,御史台一直对你咬着不放。云家这个仰仗,你要牢牢握在手中。” “眼下,你父皇又要选秀了,假以时日,后宫再诞下子嗣也不无可能君泽,你听母后说,日后行事万万谨慎,切莫再犯错处。你只管好生哄着那云羲和,待成了婚,母后有的是法子好生磋磨调教她” 秦君泽双手握拳,薛皇后的指教他不是不懂,只是越是让他忍,他就越发觉得心头火压不住。 终于他忍无可忍地站起身来,“母后,儿臣改日再来看您” 说罢,拂袖便要离开。 “君泽,母后的话还未说完” 薛皇后蹭地一下站起身来,一时情急快步追了过去,却在殿门口又被守卫拦了下来。她只得瞧着太子的背影,眼中满是担忧和不舍,“儿啊” 秦君泽大步流星,袍角一闪,已然出了坤宁宫。 他仰头望天,繁星满天,只觉心中烦闷不堪。 第99章 宫墙深深,蓄意勾引 在秦君泽看来。 他从一出生,便是身份高贵的中宫嫡子,加冠后名正言顺成为东宫储君,这么多年的顺风顺水,哪怕当时与云羲和定亲时,他心中也是欢喜的。 可到底是为什么,这世间所有的一切,好像都不再围着他转了,这让他十分没有安全感。 是从他叫人追杀秦玄凌,却以失败告终开始的? 还是从他和云莺儿珠胎暗结,却被云羲和发现开始的? 这两个人,真是他的克星! 秦君泽想得入迷,完全没留意脚下,忽然重重踩到一块石子,将他狠狠地绊了个趔趄,身旁的侍卫忙上来扶, “殿下” 秦君泽站稳身子,恼羞成怒地推开侍卫,“滚开!不许跟着孤!” 他狠狠地将那块石子踢向远方,独自一人朝前走去。 却不知,这一切都被提前躲在柳树后的又夏细细收入眼中。 又夏瞧了瞧他离开的方向,四下看了看,转而朝着一条小道快步跟了上去。 “啊” 又夏先他一步,站在了暗处,听着渐近的脚步声,算计好时间,忽而现身,朝着秦君泽好巧不巧地撞了过去。 “大胆” 秦君泽还以为是哪个胆大的宫女投怀送抱,盛怒之下一把就要将人推开。 一伸手却摸到一个极其柔软馨香的女体,他收了声,垂眸一看。 又夏歪着柔软的身体,露着纤细嫩白的脖子,脸上挂着楚楚可怜又恰到好处的惊慌表情,“臣女冲撞了贵人,还请贵人见谅。” “臣女?”秦君泽眼神闪了闪,如今在这个皇宫中有胆子自称臣女的,除了慈宁宫中的云羲和,便只剩下储秀宫中的部分秀女。 保险起见,他还是多问了句,“你是秀女?” 又夏像是站不稳一样,又在他怀中靠了靠,脸上确实一派娇羞的模样,“还请贵人松手。” 秦君泽不自在地轻咳一声,似是这才反应过来,现下这个动作却又不妥,他当即松开了她的胳膊,那女子却又主动抓着他,直到自己站稳后,又立刻松开他的胳膊,还刻意后退了两步。 欲擒故纵拿捏到了极致。 又夏一副柔弱模样,福了个万福礼,“贵人,臣女头一次进皇宫,一时心中烦闷才出了储秀宫,在这宫中闲逛迷了路,却不慎惹怒了贵人,臣女罪该万死。” “万死就不必了。”秦君泽憋屈了一天,这会儿面对这等貌美女子的示弱,只觉得渐渐忘记了那些忧愁。 他言行举止十分谦谦君子,“你叫什么名字,孤我送你回储秀宫吧。” 又夏唇角含笑,声音越发柔媚乖巧,“回贵人的话,臣女闺名薛又夏。” “薛家?哪个薛家?” “泉州府丞薛家,祖上曾做过薛国公府的管家。” “原来如此,倒是很巧。” “贵人此话何意呀?又夏不懂。” “不重要,你方才说自己烦忧,烦忧什么呢?” “” 云羲和站在远处遥遥看着这一幕,垂眸笑了笑,这才迈着步子往慈宁宫的方向走去。 事情进展得如此之顺利,真是不愧她方才冒着风险给又夏送的信。 她心低头迈过门槛的功夫,猛然间嗅到那股熟悉的龙涎香的味道,一抬头,俨然已经来不及了。 她好巧不巧与脚底生风的秦玄凌撞了个正着。 “小姐!” “王爷” 云羲和心中咯噔一下,暗道,老天爷,不会这么巧吧?这不是刚才自己看到过的桥段吗? 她踉跄着后退一步,揉了揉撞得生疼的鼻梁,心想,但还是不一样的。 这么多宫女太监跟着呢,而且自己对秦玄凌没有别的心思。 云羲和稳了稳心神,想了想方才又夏的言行举止,故意反着做出一副十分豪爽的行径来:“啊呀,玄王爷,看来是您的身子骨越发健壮了哈。” 秦玄凌被她撞了一下,仍是不动如山,垂眸看她。 云羲和站在花径旁,身后一片盛放的牡丹,却远不如她的容颜端庄明艳。她脸上难得挂着轻松灵动的淡淡笑容。一阵风撩动起她的发丝,越发显得她与平时不同的生机鲜活,真真是连让春风都沉醉的夜晚。 秦玄凌当即就将姜太后的那份提点忘到了九霄云外。 他神色悠然,像是在看她,又像是在看她身后的牡丹,“是呀。” 云羲和笑的坦坦荡荡,“既如此,那日后整理六部策试一事,就请王爷多多费心呢。王爷这是准备出宫了吗?定要养足了精神,明日早些进宫来才好。” 这话说的有些暧昧。 秦玄凌很是清醒,她这般与他说话,不过是为了那策试罢了。 但他仍旧享受这片刻的错觉。 果真,他还没来得及上头,云羲和便敛了笑意,那公事公办的语气在他耳边响起:“依王爷之见,这六部中,咱们该从哪里先开始最佳?不如,先从兵部开始吧,兵部尚书林威是臣女的舅舅” 秦玄凌眸子染着一丝极淡的柔情,很好的藏在这片夜色中,声音淡然,“既是你的舅舅,便不会为难你,即便没有本王出马,你要做的事情也能做成。” 云羲和渐渐恢复了冷静理智,“也是,王爷如此权势,自然该从最难处开始,其余的便不攻自破。” 于是一刻钟后,云羲和成功地从秦玄凌口中要了个准话,明日辰时他便进宫来,带她去找六部尚书,商讨策试一事。 秦玄凌出了宫,策马朝着玄王府的方向奔去。 好一会儿才觉得心头那股砰砰乱跳的感觉平稳了一些,他的声音在夜色中响起,“阿沉,那云家的消息缘何还未传出来?” 阿沉如实道,“云夫人有意瞒着,正让人细致的教导新找回来的云姑娘,似乎要等云将军回府后,再大肆宣扬,惊艳亮相。” 秦玄凌又问,“那云烈何时回来。” 阿沉现在对云家的一切消息都如数家珍,“云将军会在云姑娘生辰前赶回长安,如此算来,不过半月的时间了。” 秦玄凌先是唔了一声,顿了顿,又道,“本王等不及了,安排下去,明日便将那云家的消息告知皇后。” 太子如今的仰仗只剩下云家这门亲事,薛皇后那么精明的人,自然会权衡利弊。 对她来讲,流着云家血脉的真千金,自然比不好控制的云羲和更有价值,那太子与家的婚约,自然也就落在了这位真千金头上。 他费了这么大功夫,通过楚晟的手,将这位云姑娘送回大顺,便是为此。 第100章 装不知道?那就跪着听吧 云羲和一夜无梦,再睁开眼时,天刚蒙蒙亮。 她眨了眨眼,适应了一下还不够明亮的光线,掀开被褥翻身起床。 外间的小梨听到动静忙起身迎了上来,“小姐,才刚过卯时呢,您怎的起这么早?” 云羲和就着她的手直起身子,“不睡了,今日还有的忙呢。” 秦玄凌同样很是守时,不到辰时就进了宫,难得陪着姜太后用了早膳。 席间姜太后目光如炬地盯着自己的儿子,想从他的言谈举止间再看出些端倪来,但秦玄凌就像是真的问心无愧一般,十分坦然,仿佛这一切就仅仅是因为皇上的口谕一样。 用罢早膳,二人便向姜太后告了别,接着先去了户部。 云羲和提出策试的这个主意,皇上觉得极好,但落在那些官吏眼中,却又是各怀心思。 兵部就不用说了,自家外甥女得了皇上青眼,林威自然是觉得脸上有光,没等云羲和上门,已经带着手下人开始想法子整理能用作考验的政事问题了。 户部也是一样,新上任的尚书姜越,是秦玄凌一手提拔上来的。作为六部中管天下钱粮的部门,大大小小的问题可是不少。 姜越也不喜欢玩虚的,随手抛出的问题全都跟五谷杂粮脱不了干系,但凡没有实地考察过的,怕是连问题都看不懂。 云羲和坐在桂嬷嬷替她准备的马车上,掀开车帘,朝着外头骑在马上的秦玄凌悠悠问道,“所以玄王爷,打算从哪开始呢?” 秦玄凌一手勒着缰绳,一手随意地搭在腿上,那修长的指节微曲,有种悠然自得的意味,他懒洋洋地想了一下, “吏部吧。” 吏部管着朝堂的人事变迁,先前那是非不分宠妾灭妻的萧如山便是吏部侍郎,而那吏部尚书沈敬,更是块很不好啃的硬骨头。 当今皇上秦苍他的生母舒嫔,与沈敬的母亲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姊妹,沈敬更是从小就进宫来给先皇做伴读。 陪着皇上从微末时一直到如今,沈敬也很是争气上进,走了科举的路子连中三元,他在户部尚书这个位置上一坐二十多年。 他一开始也是为国为民,刚正不阿之人,但近些年来许是老了,也越发的蝇营狗苟八面玲珑起来。 沈敬早已得了消息,却并未放在心上。在他看来,这朝臣拿着自己当政时遇到的问题,去考那些落榜学子,简直是件极其出力不讨好的事情。 去考教落榜学子这件事就已经很让人跌面子,还要将那些解决不了的问题展示给众人看,岂非是要暴露了自己的无能? 故而,他打定主意,装傻充愣。 听到手下汇报说秦玄凌过来,他倒是也迎了出去,笑眯眯地开着玩笑,“哟,玄王爷今日怎么不抄家不拿人,倒有闲心来本官这吏部来闲逛了?” 秦玄凌骑在马上八风不动,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也是一副十分温和的模样,“自然是来向沈大人传一传皇上的口谕。” 大家都知道的事,没道理你这个消息最灵通的吏部尚书不知道。既然装不知道,那本王就好好告诉告诉你。 只不过,跪着听吧。 云羲和坐在马车里,听到这话,唇角勾起一抹笑意,这下马威不错啊。 沈敬的笑容僵了僵,他方才看到秦玄凌时并没有行礼,但听到皇上口谕这几个字,旋即跪倒在地,心中升起一抹不祥的预感,“臣沈敬接旨。” 秦玄凌慢吞吞地从江南落榜学子闹事开始说起, “科考放榜后,便有屡试不中的学子心生怨念,继而……又遣太子……皇上决定开城门迎学子……办清谈会……办策试。 所谓策试,乃是云将军之女云羲和提议,以六部中的实政问题为基础,重点考察其解决实际问题的能力。此举为大顺不拘一格降人才,乃朝廷幸事。” 足足说了一盏茶的功夫,秦玄凌条理清楚,将前因后果讲得清清楚楚,时不时还掺杂着一些可有可无的细节,最后,十分体贴地问道,“沈大人,本王可说清楚了?要不要再重复一遍?” 沈敬跪得膝盖生疼,已是春末初夏的天,跪在大太阳底下这一会儿,热得他满头大汗。 他哪还敢装腔作势自讨苦吃,当即道,“王爷,下官已经明了!下官领旨谢恩。” 秦玄凌点了点头,夸赞道,“就知道沈大人记性好。” 云羲和坐在马车中,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呵呵……” 沈敬那张老脸上染上一丝诧异,“王爷,这是?” 云羲和收住笑意,从车厢中钻了出来,扶着丫鬟的手下了马车,向沈尚书福了一礼:“沈大人有礼,小女乃是云家嫡长女云羲和,方才皇上的口谕,玄王殿下已经念过,我今日便是来同沈大人一同商议一番。” 沈敬捋着胡须尬笑两声,“喔,你就是云烈的长女啊未来的太子妃,能想出这种法子来,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 云羲和不动声色地跟他互捧,“常听父亲夸您为官谨慎,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沈敬在太阳底下站不住,他见这俩人来者不善,只得一伸手,“二位,外头风吹日晒的,咱们进去说话。” 官衙里伶俐的官差奉上热茶,云羲和端起茶杯轻嗅着茶水的香气,闻得出不过是寻常的碧螺春,还是陈茶,有一股淡淡的霉味,显然并不是想要用心招待来客的。 云羲和索性也不与他周旋,放下茶碗,开门见山道,“沈大人,您掌管这吏部多年,策试一事,还请您多多费心了。” 沈敬又捋了一把胡子,“这事出得突然,老夫一时之间确实也是毫无头绪。” 第101章 杀鸡骇猴 云羲和心知这是推拒的意思,又客气地给他指了指方向, “朝堂官员的人事变迁,这里头的学问想来也是深得很那。沈大人不若以此为题,考一考众人的远见学识。” 沈敬摆了摆手,一副说教的语气, “羲和啊,你有所不知!人事变迁的问题都是就事论事的问题,若是单独拎出来做考教人的试题,所得解答不过都是纸上谈兵罢了。到底与皇上的意思相悖,不好,不好!” 云羲和略一思索,又提了个方向,“那若是问询一番科举的不足之处呢?就算是一时半会儿改不了,也可对落榜学子宽慰一番。” 沈敬当然还是不满意,“科举的问题吏部已经再连年改善了。对落榜学子来说,他们眼中的问题无非是出题太难,或是判卷有失偏颇,或是有作弊者,这也是不必再问询的。” 云羲和眼神幽微,“那沈大人可有觉得,这策试,吏部是提供不出来任何实政问题了?” 沈敬摇摇头,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云姑娘何出此言啊!圣上有旨,下官自然是万分配合的。” 沈敬这种老油条,他对任何事都不会不直言拒绝,反倒十分热情。 但真的做事时,他就是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最后让人知难而退。 但云羲和又不是冤大头,她既然提了这个主意,自然提前想到了许多可能会面对的麻烦,更何况,皇上还给了秦玄凌这么个大腿。沈敬这番推拒的模样,只不过是觉得她提出的这个招拢人才的策试,打了吏部的脸罢了。 遂她道:“沈大人若真是没有思绪也无妨。” 沈敬脸上的笑意深了深,以为云羲和被他的这三言两语给吓得打了退堂鼓,他心道,哼,想抢老夫的差使,你还是太嫩了! 谁知还没等他彻底放下心,云羲和又道,“先前那位吏部侍郎萧如山不就是现成的例子吗?干脆就拿他作伐子,这问题不就是手到擒来?” “譬如说,对于监督吏部核心官员收受银钱、美色贿赂,该如何避免?” “再譬如说,吏部人事问题盘根错节繁杂不堪,若是设立督察院使吏部政务更加透明,应当如何?” “还有” “羲和!羲和!”沈敬伸手抹了把汗,这哪是做考教的试题啊,这是将他整个吏部放在火上烤啊! 将吏部这等丑事宣扬出去不说,还要让人来监督吏部,他吃饱了撑的给自己找这种不自在! 秦玄凌好整以暇地瞧着沈敬的反应,像是在看那上蹿下跳的猴一样,他幽幽道,“本王倒是觉得不错。” 沈敬又忙不迭地转过身来讨饶,“玄王爷!不妥啊不妥” 云羲和歪着头,“又是不妥?可沈大人又没有更好的主意,羲和就只能按照自己的想法如此记下了。” “有!有!有!”沈敬忙不迭地出声道,“羲和姑娘请容下官几日,老夫定当尽心竭力,整理出适合策试的问题来。” 也不知道云烈这女儿是如何教养的,怎的行事作风如此尖锐,还偏巧有着秦玄凌这个瘟神在此坐镇,实在是叫人有苦说不出。 他面上认怂,心里却打定主意,等这二人出了吏部大门,他就一本奏折递上去,好好参一本! 云羲和不过一个闺阁女儿家,如此插手朝政,岂不是在打满朝文武的脸! 牝鸡司晨,像什么样子! 云羲和微微一笑,“不妨事的。左右羲和与玄王殿下今日无事,干脆就在这吏部等着沈大人。什么时候大人把拟好的问题交给羲和,羲和便什么时候再离开。” 沈敬这一招,她小时候就在兵书中读到过,不就是缓兵之计么。 万事开头难,六部剩下那几个态度不明的都在看着呢,她今日非要将吏部这事办成不可。 “这!”沈敬心头一震,见云羲和的语气不似作假,像是一眼就看穿了自己一样,他忙开口解释道,“这吏部的问题实在是多,得需些时间” “既然问题多,写起来岂不是很快?本王这般理解,没有错处吧?沈大人快着些,本王就不在你吏部用午膳了。” 秦玄凌的话让沈敬僵住了。 话都让这两人给堵死了啊! 云羲和心中憋着笑,好整以暇地看着杵在一旁的吏部长史,提醒道,“还不快去给沈大人备下笔墨纸砚?” 那长史一脸茫然地看着沈敬,沈敬恨得牙痒痒,只觉得脸上的笑快要挂不住了,可是他每次一看到秦玄凌,就不由自主的想到当时薛国公府是怎么被他抄了家,还有中书令魏康装病,又是怎么被他带人强抢银子的 罢了这样的人,怕一怕,也并不丢人。 遂他亲自吩咐了长史,“还不快去?!” 有了吏部开的这个好头,其余那几位态度暧昧不明的尚书大人,也当即非常识时务地拟好了策试问题,净等着云羲和与玄王去取。 云羲和与秦玄凌走进礼部的时候,礼部上下正因为接待学子一事,忙得脚不沾地。 礼部尚书宋潜一见着这两人,眼前一亮,当即迎了上来,“玄王爷,云姑娘,您二位可来了!” 说着他当即一摆手,叫人将一沓字写得满满当当的问题呈了上来,兀自介绍道, “王爷,您瞧一瞧,这都是下官连夜整理出来的,若有不合适的,下官这便再拟!” 云羲和浅笑道,“宋大人太客气了。” 她看着宋潜那恰到好处不远不近的态度,不由得在心中感慨,真不愧是礼部啊,叫人如沐春风。 从踏进吏部到迈出礼部,前后不过两日的功夫,最大的问题就解决的漂漂亮亮。 回宫的路上,云羲和与来时一样仍旧坐在马车中,她掀开车帘,瞧着坐在马车上的秦玄凌,发自内心的谢道,“真是多亏玄王爷了呀!” 秦玄凌垂眸看她,脸上表情淡淡,“就嘴上谢?” 她见他脸上的表情十分认真,只好一本正经道,“臣女下次给王爷拔毒时,就提前调一点麻醉的线香,让王爷少受点痛楚。” 秦玄凌神情一滞,缓缓收回了视线,喃喃道,“一日不解毒,本王真是一日也占不了你便宜。” 第102章 想让本王陪你回府坐坐? “小姐,前面就是咱们将军府了!” 小梨惊喜的声音响起,“咱们可要回府一趟?” 云羲和瞧了瞧那厚厚的一沓公文,点了点头,“事情进展得顺利,左右也不急,回府去看了看祖母也好,赶在太后晚膳回宫也来得及。” 说罢,她仰头朝着马背上的秦玄凌道,“王爷,前面就是云府了,臣女” “想让本王陪你回府坐坐?” 云羲和:“?” 她的意思分明就在这里分道扬镳吧! 她干巴巴地笑了两声:“王爷明鉴,臣女并无此意,王爷公务繁忙,臣女这等小事,就不多麻烦王爷了。” 秦玄凌心道,本王不忙。但瞧着她那满脸拒绝的样子,还是十分遗憾地叹了口气,“好吧。” 女儿家多日未归家,他一个外男跟着去,也实在是不像样。 云羲和将那厚厚一沓公文隔着马车车窗递了过去,十分理直气壮道,“有劳王爷了。” 秦玄凌:“” 云羲和带着小梨下了马车,站在云府的门楣前,一时没有上前。 她离开云府进宫不过七八日的功夫,却忽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大小姐?!” 忠伯瞧见她,先是一惊,进而满脸欣喜地迎了上来,“您可算是回来了。” “忠伯。”云羲和淡淡地点了点头,脚步顿住,满怀期待地问道,“兄长可有来信?” 忠伯忙不迭地点头应道,“有有有!三日前,大公子的信送到府上来了。” 云羲和眼睛亮了亮,“信呢?” 等了这么许久,兄长终于来信了,西凉龙骨一事有了消息,秦玄凌的毒就能解了。她现在已经处理好了其它的药材,只差那一味龙骨了。 “大小姐,那信”忠伯脸上闪过一丝愧意,头也不敢抬,腰弯得更深了些,苦笑道,“是老奴无能,大公子在信上署名吾妹亲启,可二小姐看到了,非说那信是给她的,就” “云望舒抢走了?”云羲和眉宇间的神色冷了几分,语气却又像是丝毫不意外一般。 “信是在二小姐处。” 忠伯深深地叹了口气,忙又劝道,“大小姐,二小姐近日日日学习规矩礼仪,想来那信她也好好收着呢” 云羲和垂下眼睫,头也不回地朝着后院的方向走去,“此事忠伯你不用管了,去跟母亲说一声,我先去福乐院中向祖母请安。” “是。”忠伯一顿,忙朝着夫人的院子去了。 福乐院中。 云羲和伏在云老夫人膝头撒娇,“祖母,羲和今日得已出宫,路过咱们府上,特来给您请安。您这几日身子可安好?进得可香?宫里的事情快要忙完了,孙女再过几日也能回来您跟前伺候了。” “好好”云老夫人笑中带泪地摸着云羲和的头发,“和儿,你好不好?在宫里可吃得惯住得惯?可有受什么委屈?你哪里做过伺候人的活啊唉我的和儿” 云羲和眼眶湿润,笑道,“祖母,你瞧着羲和不还是好好的嘛!太后为人和善,除了侍药,其余事宜无需孙女插手。并且皇上还下了旨意,孙女在宫中行走,都是仿照佑宁长公主的份例。” 云老夫人点了点头,仍是十分心疼,“那皇家的富贵也不是好享受的。祖母瞧着啊,你都瘦了” 正说着,林氏带着云望舒也来了这福乐院。 “羲和回来了。”林氏脸上带着笑,虽说日日都有望舒陪在她身边,她几乎都快要忘记了还有云羲和这么个女儿。 但终究也是许久未见了,面子上的功夫也要做全。 云羲和抬了抬头,将那快要溢出的眼泪憋了回去,继而起身朝着林氏福礼,“母亲安好。” 林氏点了点头,又道,“这几日在宫中可还好?太后娘娘凤体如何了?你照看时要尽心尽力,可别出了什么差错,惹得太后皇上责罚。” 云羲和眼底一片凉意,“母亲放心,女儿行事自会小心。就算是出了什么差错,也必不会牵扯上云家。” 她其实很想不明白林氏,就因为自己不是从林氏肚子里爬出来的,那近二十年的母女情,就像是泼出去的水一般,再也无法回到最初了吗? 近二十年的悉心教养,承欢膝下,都变成一场过眼云烟了吗? 她不自觉地侧头看了眼跟在林氏身边的云望舒。 云望舒在府上娇养的这些时日,脸上长了些肉,气色也更加好了,不仅看着更加结实了,眉宇间与林氏也更加相似。 她一身火红的裙装,眉毛飞扬,目光灼灼,但从长相气度来说,云望舒确实更像是将门嫡女。 云望舒见云羲和看她,轻轻抬了抬下巴,似是挑衅一般,“云羲和,宫里的日子好过吗?” 云老夫人不满地拍了拍桌子,“这几日书是怎么读的?羲和是你姐姐!” 林氏忙道,“老夫人莫生气,这是姐妹间亲近呢,羲和不会生气的,是不是呀?”她说着,将紧张的视线看向云羲和,催促着她向老夫人表明态度。 云羲和垂了垂眼睫,“祖母,无碍的。” 云老夫人哼了声,意有所指道,“羲和别怕,这云家,还有祖母在呢!” 云望舒不满地瞥了眼云羲和,嘟囔道,“也不知道你给祖母灌了什么迷魂汤,让她这么偏心你!” 云羲和勾起唇角笑了笑,看向她,“望舒啊,你若是真想知道,那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聊一聊。” 林氏一听这话,立刻像是老母鸡护犊子一样将云望舒拉在自己身后,不满道,“羲和!望舒是你妹妹,你这样吓她做什么?有什么话,你就在这说吧!” 云羲和脸上笑意不变,“母亲方才不还说我们姐妹间关系好,怎么,我要跟她说句话都不行?” 云望舒也从林氏身后挣脱出来,“母亲不必这般紧张,我又不是吓大的!不就是说两句话吗,我还能怕她不成??” 云羲和点了点头,很是满意,转身出了福乐院,云望舒随之扬着下巴跟了上去。 第103章 云羲和,我不会求你的! 云羲和出了福安院,一路朝着云望舒的如风院走了过去。 丫鬟小桃和小棠得到消息后,也忙跟了过来, “大小姐!” 小梨忙伸手拉住她们,“嘘!小姐这会儿要忙着呢!” 云望舒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几次想开口说话,都被云羲和无视了。 进了院子,云羲和才站住脚步。 如风院中的丫鬟婆子们面面相觑,她们都是夫人挑来伺候二小姐的,自然也知道大小姐与二小姐之间那些敏感的别扭。 云羲和朝着跟上来的云望舒伸了手,一句废话都没有,“兄长的信还我。” 云望舒那张英气明媚的脸上表情怔住,她很是不满,“云羲和,你要和我说的,就是这事?” 在她眼里,云羲和就像是一座让她日日仰望的高山,有一天这座高山终于低头看了她一眼,眼里却对她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感。 云望舒觉得心里十分憋气,凭什么! 她不知道云羲和是因为生气还是怎么,她只觉得那一脸的淡漠,刺得她十分难受! 云羲和手指抬了抬,再次重复道,“信。” 她时间有限,没太多功夫跟云望舒这种小姑娘玩什么过家家争宠的游戏! 云望舒却赌气道,“兄长写的信是给我的,他说了吾妹亲启,我是他亲妹妹!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云羲和脸上的表情不动如山,语气又冷了几分,“信!” 云望舒心里很是拧巴:“凭什么给你!” 云羲和点了点头,朝着一旁的小棠道,“你去屋里搜。” 也不是没有别的法子了,但她等不及了,越是简单粗暴的越是效果好。更何况,小棠是玄王送来的丫鬟,在这将军府里,谁也没有资格去动她。 小棠二话不说一拱手,“是!”言毕即朝着屋内飞身掠去。 她从沙洲回来后,就听说了同胞姐妹小梅的事情。 她亲口听小梅讲述了那日在大街上遇刺的险情,更是知道,大小姐在危难之际,也没有让小梅为她抵命,更是在苏醒后为身中剧毒的小梅施针解毒。 这几日趁着得闲,小棠还去王府看望了几次,小梅恢复得越发好了。 小棠心中亦是感动的,对云羲和这位新主子越发的忠诚了,如今主子有令,她更是尽心尽力。 云望舒看到云羲和在她院中如此横行霸道,当即急了, “云羲和,你太过分了!你一个冒牌货凭什么这么对我?我可是将军府嫡出的小姐,你怎么能随随便便就叫人搜我的屋子!” “太吵了。” 云羲和眼风一扫,瞧见院中花丛里长着一株植物,随即伸手摘了片叶子,指尖掐出汁水,抬手抹在云望舒的唇上。 云望舒:“你唔!” 她憋着一肚子的话都还没有说话,却忽然失了声,当即满脸惊恐和难以置信。 她眼眶红红的,就像是一只受伤的小兽一样,伸手抓着云羲和,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云望舒的丫鬟若橘忍着心头的害怕,慌忙跪倒在地, “大小姐消消气!二小姐她不是有意的,您看在老夫人的份上,饶了二小姐这一次吧,莫要对二小姐动手啊” 若橘是个十分通透的人,她看得出来,虽然论血统,二小姐是这将军府嫡出的千金大小姐。 但大小姐骨子里的那股傲气,就像是要翱翔九天的凤凰一样。 她从来就不在意这些外在的身份地位,她似乎总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云望舒恨恨地推了一把若橘,伸手堵了她的嘴,转而愤然看着云羲和,仿佛是要说,云羲和,我不会求你的。 虽然她心里隐隐的觉得这次是自己有错在先,但她就是不要处处都被云羲和压着! 云羲和被她这如斗兽一般的眼神瞧着,反倒是笑了,“云望舒,换招数了?你这不服气的模样,倒是有点意思。” 说着,她伸手摸了摸云望舒的头发,“记得兄长小时候不好好练功,被父亲打的满地找牙时,也是你这幅表情。” 真不愧是亲兄妹啊。 云望舒脸上的表情一愣,像是不明白云羲和说这话什么意思,但听她夸自己,还是十分别扭。 云羲和一抬眼,瞧见小棠手中拿着信封出来,伸手接过一瞧,信封十分平整,上面封着的火漆也完好无损。 她眼底划过一抹诧异,似是没想到云望舒竟然没有将信拆开。 继而又像是想通了什么,唇角挂着一抹笑意。 云羲和瞧着瘫坐在地上傲娇的云望舒,语气也不自觉软了几分,她蹲下来,视线与她齐平,一字一句道, “望舒,兄长与你乃是血脉相融的骨肉至亲,你想与他写信,他自然也是高兴与你亲近的。 但这封信,对我至关重要,我不能给你。 你要记得,我先前与你说过的,凡事,你要自己立起来才行。我知你心有不平,可事实已经发生无法改变了。前二十年,我代替了你的人生,可这也不是我的过错,我亦在你不知道的时候,为此付出了天大的代价。 你好好听着,我追逐的,未必会适合你。但作为弥补,你想要的,我会尽力替你争取。” 云望舒表情愣愣的,眼睛一眨,泪珠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扑簌簌地往下落。 云羲和抬头看了看西垂的太阳,瞧着哭得一塌糊涂的云望舒,十分嫌弃道,“差不多得了,时辰不早了,我还要回宫里。” 云望舒轻哼了一声,别过头去不理人,眼泪肆意地流,仿佛要将心底那积攒许久的委屈流个干干净净。 云羲和满脸无奈的扶额,“好吧,那你就再哭一会儿。” 她朝着若橘吩咐道,“好好照顾你家小姐。” 若橘满脸欣喜的应下了,二小姐这会儿虽然还在哭,但瞧着大小姐与二小姐这意思,二人像是把所有别扭都说开了,往后,定然能和谐相处了! 云羲和也不再停留,带着丫鬟出了如风院。 云望舒:“”唔!云羲和,你别走那么快啊! 我还说不出话来呢! 林氏到底不放心,在福安院中没坐一会儿就起身告辞。 她这会儿来到如风院,看见云望舒坐在地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当即以为她受了天大的委屈。 第104章 学坏一出溜 “望舒!” 林氏鼻腔一酸,扑了上来,眼中一片心疼, “儿啊,你这是怎么了?” 云望舒张了张嘴还是发不出声来,方才云羲和给她抹了暂时让人说不出话的草药,药效还没过,她不想让林氏担心,只得远远指着云羲和离开的背影,胡乱地比划着。 但这一切落在林氏眼中就变成了,“母亲就这一会儿没看见,羲和就故意欺负你?” 云望舒慌忙摆手,但林氏什么也听不进去,她怒火中烧地将云望舒揽进怀里,“儿啊,母亲一定会替你出这口恶气!” 云望舒:“!!!” 她急得不行,忙拍了拍若橘,示意她把话说清楚。 若橘忙道,“夫人,二小姐的意思,是她跟大小姐和解了,往后咱们府上定然和和睦睦的!” 云望舒别扭的点了点头,林氏却是怎么也不信。 她恨恨道,“望舒,你不用怕她。她虽有老夫人做靠山,但娘也不是泥捏的!这事儿你不用管了!” 云望舒:“” 她努力张了张嘴,总算能出声了,忙道,“母亲咳!咳!云羲和她没有欺负我她才没有那个胆子呢!” 林氏眼神中一片黑暗。 无论云望舒说什么,林氏都听不进去,只当她是遭到了云羲和的威胁。 —— 云羲和坐在回宫的马车上,这才打开信封,细细地看了下去。 信中先是埋怨了一番,说她这个做妹妹的久不写信,好不容易写一封,还是有事找他。继而又自顾自地说了许多西境那边的趣事。 西境战场与西凉国就隔了一条河,这些年虽说一直相安无事,但云起身为镇西将军,从未有一刻的放松,每日练兵十分勤勉,父亲云烈调教出来的云家军也很认可这位少将军。 说到云羲和拖他调查的那根龙骨,云起则是说起了一桩西凉皇室的秘辛。 前几年西凉皇室夺嫡纷争四起,到最后争斗最狠的只剩下四皇子和六皇子。前任西凉皇帝最后立了四皇子为太子,作为弥补,将那龙骨赏赐给了六皇子。 六皇子则暗中将龙骨标价五百万两,用卖得的银两招兵买马,造反杀兄弑父,夺了皇位。 而那根原本是国宝的龙骨,现在则是在一位神秘商人手中。 云羲和竟不知西凉还如此动乱,但最后看到那龙骨在商人手中,反倒是让她松了口气。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不就是要银子吗?她守着一个现成的女财神呢!神思一动,顿觉心头又轻了一轻,这事儿回头等出宫了就去找叶时芳聊一聊。 夕阳西下,车轮滚滚驶入皇宫,守门的侍卫认得出那是太后宫中的马车,十分恭敬地将其迎了进去。 宫里一派朝气蓬勃的景象。 新来的秀女们过了今晚,就可以准备选秀了。 第一日乃是学见驾规矩,第二日就是嬷嬷们要观察着秀女们的睡颜,若是有那睡觉不规矩,或是有打呼,或是体臭,或是磨牙说梦话之人,都会在这一日就被刷下去。 云羲和今日一早出宫时,储秀宫的芳嬷嬷已经着人送出去一批不合格的秀女。剩下的那些什么也不用做,只要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之后等着皇上殿选就是了。 皇上将那策试一事安排给云羲和与秦玄凌后,心思便都放在了选秀上。 云羲和原本打算在晚膳时,向皇上汇报一下这两日的进程,但晚膳时,皇上却叫身边的田公公递来消息,说玲珑公主忽染风寒,就不陪太后用膳了。 姜太后巴不得皇上不过来呢,她也就不用喝那酸不溜秋的药水了。 但她还是一眼就看穿, “玲珑公主染了风寒?丽嫔可真是能耐啊!玲珑那种奶娃娃整日里一丝风都吹不着,缘何染得风寒?分明是担心这选了秀,皇上就再也记不得她了!” 云羲和嘴角抽了抽,大着胆子说道,“太后娘娘,这选秀不是您提议的吗?” 姜太后被噎了一下,登时就皱起了眉头,“哎?羲和你这跟秦玄凌办了两天差使,怎么连说话都跟他越发相似了?好的不学,这学坏倒是一出溜!” 云羲和表情一滞,有吗? 她记得自己似乎也是被人人夸赞的淑女典范,怎么可能跟秦玄凌这种恶霸像呢?! 正想着,桂嬷嬷忽然进来通传,说,“太后娘娘,长公主殿下来了。” 姜太后放下筷子,眯了眯眼,“惜儿?不用问也知她来看热闹的。” 选秀的热闹谁不想看呢? 秦惜娇笑着从院中跑进来,看见云羲和时有一瞬间的讶异,而后便毫不见外的朝着正要行礼的她说道,“云羲和,别多礼了,你这几日照看太后也辛苦了,本公主准你坐着。” 云羲和垂眸道了声时,便坐着了。 佑宁长公主秦惜,上次春花宴时见过了,也算是熟人了。 她看着如此张扬肆意的长公主,心头不由也染上一抹朝气。 佑宁长公主秦惜,姜太后的幼女,更是先皇唯一的女儿,甚至比太子还小三岁。 说起长公主的封号,也很是有意思。 长公主秦惜出生前,大顺已经大旱几个月,先帝十分焦灼,再加上连番祈雨祈的上火,对天立誓,这雨一天不下,他就一天不吃饭。 谁知,上午才刚发的誓,到了傍晚,姜太后就一阵腹痛发作,本来应该半个月后才出生的佑宁公主,提前出生了。 就在佑宁公主呱呱坠地的那一刻,原本晴空万里的天空,忽然一阵翻卷,乌云汇聚而来,眨眼的功夫,瓢泼大雨倾泻而下,足足下了三天三夜,彻底下透了田地,解了这场大旱。 先皇觉得这位小公主不仅是大顺的福星,更是孝顺至极,她的父皇不过才饿了一顿,她就不忍心了。 因为这个机缘,对这个小女儿,先皇极其另眼相看。 佑宁公主生的活泼可爱,十分聪明伶俐,先皇爱不释手,整日将她捧在手心里。 一直在先皇去世,佑宁公主的饮食起居,都是先皇一手照料的,甚至有些记性好的老臣子们,还能记起,当年先皇一边议事,一边给咿呀学语的佑宁长公主喂饭,或是拍着佑宁公主哄睡觉的情形。 佑宁公主三岁那年,先皇忽染急病,临终前,最为放心不下的,不是江山基业,而是这个他捧在手心的小女儿。 先皇当年迟迟未立太子,就是想看看这些儿子中,谁会对佑宁更好一些。 后来姜太后一手扶持当今皇帝秦苍登基后,皇上谨记着先皇的遗愿,给了这位最小的妹妹莫大的尊荣,一即位,就封了她为佑宁长公主。 第105章 癫痫之症 云羲和似乎已经想不起来前世,佑宁长公主秦惜,最后是何模样遭遇。 不过那也不重要了,这一世,什么都不会发生。 佑宁仍会是大顺的天降祥瑞。 秦惜兴致勃勃地朝着一旁的桂嬷嬷吩咐道,“嬷嬷,去给本宫温一壶酒来!” 桂嬷嬷看了姜太后一眼,见太后未反驳,便含笑道,“是!” 姜太后假意调笑道,“上次安宜醉酒的事你忘了?她可是现在都没出过公主府,小心喝多了出丑!” 秦惜轻哼了一声,“区区桂花米酒,哪里就能醉得到我了?” 她要喝,自有识眼色的宫女上前来倒酒。 秦惜仰头一杯咽下,开始神秘兮兮地八卦,“母后,那储秀宫的秀女您看过了吗?您觉得皇上会看上谁家的?” 姜太后陪着喝了一杯,上下打量了她一眼, “不拘是谁都好。哀家瞧着,有些秀女不过二八年华就进宫来了。你倒好,眼见着二十岁生辰都过了,亲事还没个头绪。你说说你,像什么样子!” 秦惜十分不满地眨了眨眼,“皇兄也没成亲啊!母后您干嘛不管他!皇兄都不着急,我着什么急?” 姜太后翻了个白眼,下意识的看了云羲和一眼,又不动声色地看向秦惜,“说你呢!扯你皇兄做什么?” 秦惜又喝了一杯,失笑道,“这不是说选秀吗!母后您又扯我做什么?” 姜太后做出一副不悦的样子,“瞧瞧,瞧瞧,这喝了哀家的酒,还要跟哀家顶嘴!” 秦惜笑眯眯地跟姜太后撒娇,可渐渐地,似乎有些不对劲起来。 云羲和脸上的表情渐渐僵住。 佑宁长公主似乎有些过于兴奋了,她原本还是说着话,渐渐开始失笑,双手握拳,僵硬地伸长脖子和上身,目光也失了神一样僵直,继而开始缓缓抽搐起来。 忽然大叫一声,像是被什么东西猛烈撞击到头部一样,跌倒在地,身体却又绷成了一张弓的模样。 “惜儿!” 姜太后只觉得嗡的一声,整个人眼前一片空白,忙起身去查看。 云羲和跪坐在秦惜身边查看,眼底一片焦灼。 方才还张扬肆意的佑宁长公主,眨眼间就如此狼狈地躺倒在地上,任谁看了都心疼。 这样的症状,她在医书中见过,形势紧急,她也顾不上其它了,当即喝道,“都让开,别围在这里,按住长公主的手脚,别让她乱动!” 姜太后一愣,竟是下意识的往后让了让。 云羲和一只手卡着长公主的下颌,头也不抬伸手道,“快啊!” “是!是!”桂嬷嬷最先反应过来,忙轻手轻脚地保住长公主的手脚。 云羲和想将叠好的手帕往秦惜口中塞去,一不留神,却被抽搐着的秦惜狠狠一口咬在虎口处,鲜血登时流出,疼得她皱起了眉头。 “羲和!” 姜太后眼中划过一抹疼惜,人心都是肉长的,眼睁睁地看着她为了救惜儿才受伤,怎能不动容! 云羲和顾不得说话,她努力捏着长公主的下颌,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而后又将手帕塞进在她的口中,防止她咬到舌头。 “太后,长公主这是癫痫之症。” 云羲和皱着眉头,摸着秦惜凌乱的脉搏,很快得出了结论,“气血亏虚,先天之症。” 姜太后目光闪了闪,长长地叹了口气, “是世人皆道佑宁长公主乃是天降祥瑞,可这不足月的苦楚,谁又能知晓?这么多年,她这癫痫已经很少再犯了,今日却是叫你瞧见了” “太后不必忧心。” 云羲和目光灼灼,明言道,“臣女能治。” 姜太后看了云羲和一眼,随后才像想起来什么似的,极力镇定下来,“对你会医术”“ 云羲和仔细地瞧着,长公主秦惜抽搐一阵后,虽然仍旧昏迷未醒,却渐渐的平复下来。 她当即吩咐道,“桂嬷嬷,烦请你带我的丫鬟去偏殿中将我的银针取来。” 宫女们将长公主抬到塌上放下,照着吩咐将长公主头上的钗环尽数卸下,云羲和细细地将银针消了毒,从耳穴中为她施针,刺激着脑内那乱窜的邪风。 姜太后先前也不是没有叫太医为长公主看过,但来的太医当中,对病因都说得很笼统,祛风镇静补血的药开过不少,但效果也不佳。 眼下云羲和的一摸脉象就能说得清清楚楚,且她的医术,也是众人有目共睹的,姜太后还是心存希望。 这是云羲和正全神贯注的施针,头也不抬道,“拿一盏灯过来,太暗了。” 语气沉静平和,却又非常有底气。 姜太后哪还会计较她的失礼,亲自捧着一盏烛台端了过来。 近前姜太后才看见,云羲和指尖捻着数枚银针,精准地落在秦惜头上的穴位中。 烛火映着她那双清冷的凤眸,更显得她清醒而冷静,再看她的手法,极其熟稔而又游刃有余,叫人不由自主地放下心来。 云羲和算计着时辰,等时辰一到,当即收了银针,又细心地在穴位上按摩了好一阵,直到秦惜嘤咛一声,幽幽转醒, “好痛哦。” 姜太后原本一脸忧心焦灼,当即被逗笑了,笑中带泪,“你还痛?你瞧瞧羲和的手,被你咬的!” 秦惜的目光随即朝着云羲和的手看了过去,只见一排清晰的牙印下,有几处都破了皮正在渗血。 她有些不好意思,“啊!羲和” “臣女无碍。”云羲和拿起一块干净的手帕摁在虎口处。笑道, “长公主,臣女可没有用力。是刺激到您头颅中的邪气,让它们散发出来时才会觉得痛。往后再施针几次,喝上几副药,就彻底与常人无异了。” 秦惜眼睛亮了亮,“此话当真?” 第106章 羊毛出在羊身上 “当真!” 云羲和说完后,便开始走至一旁的桌案上,提笔开始写药方。 太后与长公主互相对视一眼,视线双双停在云羲和那稳健的背影上。 怎么说她也是镇国将军府的养在深闺中掌上明珠,却能如此放下身份来,治病救人。 这么想完全没有贬低她的意思,只是越发觉得云羲和此人不可思议,言行举止间的那份坦然与勇气,不是寻常女子所能比的。 长公主秦惜越发觉得不好意思,开口道,“羲和,你为我做这些,实在是让你受累了,日后若是有什么需要的,你尽管开口。” “长公主无需客气。” 云羲和头也不抬,下笔如有神助, “臣女今日只当自己是位大夫,而长公主是我的病人。说得客气一点,治病救人乃是大夫的天职。说得再夸张一点,长公主这病症对臣女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 况且秦惜也是秦玄凌的妹妹,看在他的份上,云羲和也要尽力的。 没有人计较她的失礼,秦惜看向姜太后,姜太后对她点了点头,让她宽心,同时也在心里记了云羲和这份情。 等云羲和放下笔写完药方,一旁的桂嬷嬷忙上前来细细地将药方收好,往太医院的那边去拿药了。 此值初夏,云羲和忙碌这一会儿,额头已经起了一层薄汗。 姜太后命宫女打水来给她洗手擦汗。 云羲和不慌不忙地净了手,将虎口处被咬伤的痕迹细细地用纱布包裹了。又说道,“长公主日后可佩戴些雪扶香,香气乃镇静醒脑的,于病症大有裨益。” 长公主一听,先是准备点头,继而又问询道,“本宫还是头一次听说……羲和,何为雪扶香?” 轻灵香乃是云羲和先前根据古方调出来的线香,就放在万香楼中售卖,寻常人若是用它顶多是欣赏香气怡人清凉,只不过因为这雪扶香价格尤为不菲,所以买的人并不多。 但云羲和也没有说谎,这香粉正好对长公主的病症却有养护之效,贵是贵了点,但长公主还能缺银子? 云羲和轻咳一声,实际上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但嘴上却一本正经道,“未央大街上有一家叫做万香楼的香粉铺子,那里便有雪扶香。” 给秦玄凌买龙骨需要大笔银子呢,能赚一点是一点,再说了,这也算是羊毛出在羊身上! 秦惜点头应下,笑道,“这还不好办?既然云姑娘提议了,本宫这边去多买一些回来。” 她现在只觉得身心舒畅,那压在自己心头多年的病症,终于被人指了一条明路。 这一晚相处下来,秦惜只觉得云羲和待人接物尽心竭力,此时对她十分的亲切信赖。 她看着云羲和不过与自己相仿的年纪,却有如此大的本事。不难想象她背后付出了多大的努力,才习得这一身好医术,还有那看透事物本质的好眼光。 秦惜不由得想到自己的皇兄秦玄凌,他对云羲和那份不可说的心思,也是人之常情。 就连自己一介女子,也深深地被云羲和的魅力所折服。 秦惜感慨道, “怪不得这长安城中人人都夸赞你是优秀的贵女典范呢,云将军能养出你这样的嫡长女,云将军与夫人实在居功甚伟。改日本宫一定亲自登门拜访。” 云羲和笑了笑,想到自云望舒回府后,林氏的态度。若无其事道,“臣女的父母确实无比辛劳。多谢长公主好意了。” 姜太后瞧着云羲和脸上那转瞬即逝的失落申请,目光一闪,似是发觉其中有何内情,想说什么却又没有多问。 后来桂嬷嬷端着汤药来给长公主用,云羲和又交代了一番,便退了出去。 眼下天色也不早了,姜太后看着长公主秦惜用完药,便叫桂嬷嬷将一旁的暖阁收拾出来,让秦惜就睡在此处。 第二日一早,姜太后早早就起了,今日是皇上选秀的日子,她就算得了“病”,也得去撑撑场子,说不定这一撑啊,病也就好全了。 秦惜喝了药一夜好梦,第二日也精精神神地去体元殿热闹去了。 偌大一个慈宁宫中,只有云羲和,与守着时辰进宫来同她议事的秦玄凌,大眼瞪小眼。 秦玄凌手指在桌案上那一叠公文上点了点,道,“本王已经都看过一遍了,你再瞧一瞧,可还有什么想要补充的。” 云羲和甚是有些诧异,“这六部给的策试题目,昨日才交到王爷手中,今日便都好了?” 说着她抬眸瞧了他一眼。 这一看不打紧,只见他那双好看的桃花眼中点点疲态,眼下也是藏着些浅浅青黑色,还有那淡淡的胡茬,都在昭示着,眼前此人,似乎一夜未睡。 云羲和张了张嘴,良久才道,“王爷当注意身体……您体内的牵机蛊毒并未解,现下只是压制未复发,若是消耗体能太过,亦会爆发得异常猛烈。” 这话听得秦玄凌一阵舒坦。 他抬起头来,迎着云羲和那略带关切的眼神,道,“那本王现在就回去补一个回笼觉?” 他当然是开玩笑的,那策试还需要他和云羲和一起再做最终确认呢,若是他走了,她一个闺阁女儿家,如何拿主意? 遂云羲和摇了摇头,“明日再注意也无妨,王爷若是累了,臣女给您挑一个个醒神熏香。” 秦玄凌:“……” 行吧,口头关心,也是关心。 昨晚慈宁宫发生的事情,也传到了秦玄凌的耳朵里,秦惜自小患有癫痫之症,乃是极少人知道的事情,姜太后对此事瞒得很好。这么多年,佑宁长公主的形象和性情,也很是符合她天降祥瑞的出身。 秦玄凌自然也是知晓的。 对于云羲和施以援手一事,他既觉得感恩,又觉得毫不意外。 他甚至觉得,幸好自己当时一念之间,将云羲和接到了这慈宁宫里来。 秦玄凌正要张口道谢,这时云羲和眉头皱起,指着其中一张公文上的字迹说道,“王爷,臣女觉得,此事大有不妥。” “哪里不妥?” 说起正事,他也顾不得致谢了,眼睛眯了眯朝着她指的那行字瞧了过去。 第107章 气定神闲与一地鸡毛 “……户部这为了充盈国库,改稻为桑的提议,并不符合长远发展。”云羲和语气郑重地否定了此事。 秦玄凌眉毛微挑,似是有些不解,“为何?” 一亩稻子的一年收入不过一两银子,但若是种植桑树,以桑叶养蚕,将丝织品再出售,价格则会高上许多,所得的银钱不仅能够买上一家人的口粮,还能改善生活。 他昨日初看到这条时,很是眼前一亮。 云羲和则是目光一滞,似是想到了很遥远的事情。 前世在大顺她也提过这样的主意,不过并不是为了富国。 那时,她还是楚晟的王妃,替心急出头的楚晟想了这个主意:高价向西凉收购丝织品,继而整个西凉都掀起了改稻为桑的风潮,连续三年后,整个西凉都没有人再去种地,只能去向邻国买粮。 那时大顺西北因为去岁的旱情还未缓过来,西凉便只能向大周买粮,后来有一天,大周不再向西凉提供粮食。 彼时已经登上皇位的楚晟则轻轻松松挥军西下,灭了粮草短缺的西凉。 贪得眼前一点银钱便宜,就为此付出了覆国的代价,大顺怎么能走上这样的路? 看着秦玄凌那疑惑的神情,云羲和很是斟酌了一番,“粮食乃是国之根本。户部想要充盈国库有千万种法子,但绝不可动百姓的土地。再者,此番问的是学子们有何良策,而非提前将问题框死,让学子替户部考量其中细节,这户部是在让人替他们干活吗?” 秦玄凌知道她这番话乃是点到即止,改稻为桑其中一定蕴含着什么他想不到的风险。或许正是因为前世的她经历过,才一见就断然拒绝了。 他也不再深究,只说道,“原来如此。改日定然要扯着姜越的耳朵好好问一问,他这是在偷什么懒。” 云羲和微微松了口气,点点头,继续一行一行看了下去。 不多时,她就将那一叠都看完。 秦玄凌细致问道,“可还有什么不妥之处?” 云羲和随之摇了摇头,细心的将那一叠公文按顺序整理好,脸上很是和气,毫不吝啬地夸赞道, “能同玄王爷一起做事,臣女自然是十分放心且省心的。除去户部那一个问题,其余的用来做策试考量十分合适。” 没有谁是不喜欢被夸奖的,尤其是这个夸自己的,还是自己喜欢的人。 秦玄凌只觉得脑子里像是烟花炸开一样,唇角不由得勾起,“同羲和姑娘一起做事,本王也大受启发,如此细致而又眼光长远,羲和姑娘总是让人眼前一亮。” 说着他一抬手,将那一叠公文交给一旁垂手站立的阿沉,“方才说的那个问题,让府中的长史改了去。之后将这些问题制成竹简,准备策试上用。” 阿沉接过公文应了声是,旋即便从慈宁宫中退了出去。 殿中的宫女太监们各司其职,在屋里站得像是一只只会呼吸的柱子,头也不抬,不敢乱看。 秦玄凌看了一眼云羲和,脸上忽而勾起一抹笑容,道,“听闻今日,太子也进宫了,此刻就在坤宁宫中,陪着皇后。” 云羲和想,秦君泽是太子,皇后是他的母后,他孝敬皇后乃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这事儿有什么不妥吗?秦玄凌忽然说这个做什么? 云羲和沉吟片刻,继而笑了笑,“这体元殿中正在选秀,后宫妃子心中拈酸吃醋也是不可避免的事情。太子进宫来安抚皇后,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说罢她也站起身来,视线往远处看了看,“臣女还未曾见过选秀呢,也甚是好奇呢。” 有好奇,但绝无担忧。 以又夏的姿色和风情,入选又不是什么难事。 秦玄凌顺着她的视线瞧了瞧,显然也明白她看在看什么。他心底只觉得十分愉悦,在这天罗地网的加持下,她要与太子退婚,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了。 和慈宁宫中的气定神闲比起来,坤宁宫中可就一地鸡毛了。 薛皇后当了二十几年的皇后,在她没有被圈禁坤宁宫之前,将后宫的那些妖艳贱货拿捏得服服帖帖,可如今,皇上要选秀了,而她却鞭长莫及。 而太子秦君泽也是一脸的匪夷所思,“母后,您说什么?云羲和竟然不是云家嫡亲的女儿?” 这消息实在叫人难以接受。 在他看来,云羲和无论是长相仪态还是眼见学识,都是一位非常合格而又优秀的大家闺秀,怎么可能不是真的云家女? 薛皇后目光狰狞,透过窗户远远地看着远处的体元殿,恨恨地说, “本宫已经得到确切的消息,云府新找回来的一位姑娘,叫做云望舒,她才是云烈的亲生女儿,君泽,你找机会去云府好好探一探究竟,若此事为真,咱们母子定要好好斟酌一番与那云府的婚约!” 秦君泽诧异至极:“母后,您这是何意?您不想让儿子娶云羲和吗?” 他虽然很是看重云家的兵权,但对于让云羲和做太子妃一事,他也认为她完全配得上。虽然她偶尔行事让自己很不爽,他也并未动摇过这个念头。眼下薛皇后这个提议,实在让他心头一震。 薛皇后冷哼了一声,伸手一指,“君泽,你别在这个时候犯糊涂!睁大眼睛好好瞧一瞧,那体元殿中,正在选秀!” 选秀?! 秦君泽脑海中忽然闪过一道弱柳扶风的身影,记得她说,她叫薛又夏,说起来,也算是母后的娘家人呢。 记得她在夜色下肤色如玉般温润,眉眼弯弯,眸中盈盈一水间,我见犹怜。 那双眼睛在看他的时候,就像是看她的天一样,多一片刻就看得他男儿气概油然而生。 “君泽!你在发什么呆!”薛皇后喋喋不休地说了半晌,一回眸却发现自己的儿子正在魂游太虚! 薛皇后看着秦君泽那一脸怀念的表情,还以为他在想云羲和,当即气不打一出来, “你想云羲和那小娼妇有什么用?!这眼见着选完秀,后宫便要多一批狐媚子,来日再有人诞下皇嗣,再有人在你父皇身边吹吹枕头风,你以为你的位置还坐得稳?” “你必须牢牢把那云家女握在手中!听到了吗!” 秦君泽神色一凛,那薛又夏虽然迷人,云羲和虽然端庄,但还是自己的储君之位更重要, “母后放心,儿子知晓了!” 第108章 临时抱一抱佛脚 薛皇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脸上的表情缓了缓,继而又说道, “你放心,等你登上那个位置,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到时候就算你还喜欢那个云羲和,也能将其收入后宫!” 秦君泽心头忽然涌上一股奇异的感觉,什么女人都有吗?那个薛又夏…… 薛皇后眼神中的狂热竟是给了他莫大的信心。 秦君泽脱口而出, “待策试之后,再不过几日,便是云羲和的生辰,儿臣到时候便找机会去云家探查一番。若此事不假,儿臣便好好与那什么云望舒亲近亲近……” 薛皇后闻言长长地叹了口气,忽然又皱起眉头,双手紧紧地抓着秦君泽的衣袖:“君泽,你可是母后唯一的希望了!” 秦君泽出宫时,只觉得整个人头重脚轻。 他被薛皇后那番关于未来的描述,撩动了心弦,不免开始幻想起来,可想着想着却又觉得一切都是如此的艰难沉重。 他走在出宫的路上,忽然忍不住仰头望天,“罢了!孤乃天选之子!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曾益其所不能。孤要承受这些,也是情理之中!” “咦?贵人!”正当他为自己打气之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女子欣喜的声音,那声音娇柔如黄鹂鸟一般,从耳朵里钻入,撩得人心痒痒。 秦君泽眉宇间微微舒展,回头一看,果不其然,正是他方才脑海中闪现过的那女子,薛又夏! 他脸上微微展开笑意,还未来得及说话,身边的小太监已经提心吊胆地喊了起来, “大胆!!你是何人?见到太子殿下还不下跪?” 薛又夏脸上的表情一怔,继而又变得满脸惶恐,慌忙屈膝福礼,“太子?你臣女,哦不,妾身常在薛氏给太子殿下请安!” “常在” 秦君泽眼中闪过一丝黯淡,继而又想起方才薛皇后安慰自己的话,他微微抬了抬下巴道,“起来吧!” “是!”薛又夏守着规矩起身,怯生生地看了一眼他身旁跟着的小太监。 秦君泽当即出声叫那太监退下,不许跟着他。 二人站在宫墙下,又夏嫩白的手指捏着衣襟,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扭捏不语。 良久,又夏终于抬起头来,语气中带着无尽的哀伤与遗憾,“没想到,贵人竟是太子,如今你我身份天差地别” 秦君泽只觉得呼吸一滞,整个人的魂都要被她捏走了,“你” “不过也好。” 又夏破涕为笑,娇美的脸蛋上两道清泪划过,“日后,在这深深宫墙中,能远远地看太子一眼,又夏已是心满意足了” 秦君泽看着她的脸,鬼使神差地将薛皇后往日的教导都抛在了脑后。不假思索地应了下来, “会的。孤日后定会常常进宫的。” —— 江南的那群学子紧赶慢赶,终于很识体统地赶在选秀之后,到了长安。 知一学堂早就提前准备好了,安置学子,一片繁华热闹。 连日奔波,将诸位江南学子心头上涌的愤怒消解了不少。 但清谈会还是必不可少的东西,让人彻底将怨气发泄出去之后,冷静下来再行招安,故而,策试安排在清谈会之后。 皇上将清谈会交给了吏部,吏部尚书沈敬虽然是个老油条,但到底还是很会做事的。 他先是从国子监中找了一大批还未参与科考的学子,继而又从新科进士中挑了二十多位寒门贵子,最后又从御史台找了几位能言善辩言辞犀利的刺头御史,将这群人一并丢在一起。 日光高照,五月初的长安已经开始渐渐闷热起来,知一学堂那一大片空地中却是人满为患。 参与清谈会的学子千余人,另有亲友仆从,以及长安城中看热闹的闲人们,嘈杂喧哗,一片混乱。 “……” “……” 天干物燥,清谈会辩道最后几乎只剩下人人在发泄情绪,正如云羲和先前预料的一般,并无什么大作用,但发泄了一通后,大家果然冷静了下来,继而又变得,失落。 “肃静!”沈敬适时又站了出来,“圣上英明,在清谈会后,还将举办策试!” “何为策试?” 一片混乱中有洪亮而又不解的声音响起。 沈敬的清了清嗓子,声音再次响起,“所谓策试,乃是以六部实政为基础,向天下学子考教。与科考不同,更看重大家解决实际问题的能力!若能在策试中有亮眼的表现,亦可入朝为官!” “圣上言明,不仅是落榜学子可以参与,所有有识之士都可以参与!咱们大顺不仅不会堵住悠悠之口,反而要广开言路,广揽人才!” 沈敬话毕,当即有引起一番骚动,继而有心思活络之人已经开始兴奋起来,“圣上英明!大顺千秋万载!” 而云羲和坐在不远处的亭子中,听着沈敬的声音,微微垂下眼眸,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嘲讽。 沈敬是很会做官的,英明的决定都是皇上的旨意。而她这个从提议真正奔忙了全程的幕后之人,却像是透明人一样被隐入尘烟中,还有亲玄凌,在沈敬的口中,也是查无此人。 但他或许不知,皇上秦苍大手一挥,仍是让云羲和与秦玄凌将这策试负责到底。 秦玄凌就站在亭子的另一边,眼神似有若无地盯着她唇角那么弧度,这个女人,怎么连嘲讽的表情都如此迷人啊。 云羲和看了一会儿学子们,终于感受到那道视线,侧头看向秦玄凌,眼神中写满问询,“玄王爷?” 秦玄凌淡然自若地勾起唇角笑了笑,好看的桃花眼弯起弧度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瞧,“只是想提醒你,这读书人最是喜欢以理服人,不知你可准备好?” 连太子出面都被骂个狗血喷头,云羲和作为未来太子妃,又是女子,在这群清高的读书人眼中,还不知要说出什么尖酸刻薄的话呢? 云羲和轻笑一声,混不在意地抚着栏杆看向远处, “臣女好怕呀,晚上回宫定要多读两本书,临时也抱一抱佛脚” 说是害怕,可完全没有害怕的意思呢! 第109章 凭我有状元之材 清谈会已经开始了。 知一学堂中那块平坦的草地上,学子们开始唇枪舌战,相互辩驳,声势颇为浩大。 一些人态度傲慢,一些人据理力争,一些人哑口无言又拂袖而去。 所有想说话的人都在这场清谈会中畅所欲言。 所有抱负远大的人也都在期待着明日的策试。 云羲和轻轻地眯了眯眼,目光一点一点越过这些慷慨激昂的学子朝臣,仿佛想要望向大顺的海晏河清。 翌日清晨。 桂嬷嬷在姜太后的授意下,亲自往便殿捧来了一套公主礼服。 托盘上放着的朝冠以青绒为底,周围缀着一圈东珠,顶上镂金缠花为凤,衔着一颗红宝石,冠檐后缀着明黄色的垂绦。朝冠下是华贵的浅紫色长裙,袖口与裙摆处绣着片金缘。 云羲和划过一丝讶异,虽说皇上开了金口,许她在宫中享长公主的分例待遇,但那不过是看在给太后诊病的份上。 再者她虽然还是未来太子妃,但…… 总之,以她的身份,是远远配不上这些的。 “嬷嬷,这不合规矩。 桂嬷嬷只是笑道,“云姑娘,这是太后的意思,太后明言人靠衣装,今日的场合,您用得上。” 云羲和伸手摸上那冰凉而又尊贵无双的珠翠,垂眸笑了笑,“多谢太后娘娘深谋远虑,臣女敬谢不敏。” 罗衣压小人,言语震君子。 太后也知,今日的策试,并非易事。 等云羲和身着朝服,站上高台时,底下瞬间沸腾起来。 “什么?今日策试乃是女子负责的?读书人的事何时轮到妇道人家出头了?岂非是要公鸡下蛋,母鸡打鸣?” “她是何身份?凭什么站在读书人之上!” “……她穿的是公主朝服,就算她真有些身份,但也不足以负责这决定读书人命运的策试!” “公主??还是客气些吧……” 嘈杂的声音小了些,但不和谐的声音仍时不时地响起,“公主又如何,滚下去!!” 议论声中,姗姗来迟的秦玄凌一身玄色一闪,缓步登上高台,抬手见周身凌厉的气度释放无余,吵闹声渐渐平息。 云羲和嗅着那熟悉的龙涎香,微微侧身,朝他点了点头,而后借着这份安静,俯瞰台下众人,凤眼明亮,朗声道,“我是云羲和。” 朗朗乾坤下,她站得笔直,面容端庄明艳,神情略带着几分谦虚,“你们有什么不服?” 相对于高台下激动的读书人,她通身的气度才更像是君子端方的读书人。 读书人对于比自己更像是君子的人,瞬间有些相形见绌。 “云羲和?云烈将军的女儿?” 台下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于,一位年轻气盛的少年人站了出来。 他神情平静,声音肃然,“你凭什么负责这策试?你有何才能学识能服众?” 云羲和点了点头,“我也是读圣贤书长大的呀,若非我是女儿身,自然也是能考得状元的。”语气很是遗憾,却又很有狂妄自信。 女子笑容明艳大方,那少年人呆看了一会儿,直到感受到一道越来越冷的视线停在自己头顶,他才好不容易回过神来。 那少年冷哼一声,“你不用撒娇卖痴,我们说的什么你心里清楚!” 他抬手放在眉前遮着艳烈阳,“云羲和,你不过是仗着身份,才能光鲜亮丽地站在那里!岂不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读书人的刻薄只有读书人听得懂,但有不少看热闹的百姓听不明白,便交头接耳地询问着。 “就是说,她说靠着她爹才能出风头!若是没有她爹,她就什么都不是!” 一时间,台下的视线都凝聚在云羲和身上,只等着她如何回应。 而云羲和的声音陡然拔高,很是不解:“我云家世代忠君爱国,我父兄在战场上出生入死,为的就是让大顺百姓安居乐业,我凭什么不能光鲜亮丽?” 她先说看着那少年答了他的话,继而又望向台下那一片黑压压的人群,气定神闲道,“今日乃是策试,你们问我有什么资格,我已经答了。还有什么问题冲我来,莫要攀扯云家。” 那少年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反应,禁不住冷哼一声,步步紧逼,“你既然自称自己有状元之才,那敢不敢让在场的诸位考核鉴定一番?” “你有没有真才实学,能不能以德服众,就当着这众目睽睽朗朗乾坤,让大家看的真真切切,你,一个女子,到底配不配对大顺读书人,指手画脚?!” 当众,出题,作文,评判。 就算是古时曹植的七步成诗,也不及现下这帮读书人刁难人…… 云羲和的视线俯瞰扫过台下,那一张张群情激昂的脸,让人有些恍惚。 她微微一抬手,众人嘈杂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所有的视线更焦灼的聚集在她身上。 “好呀~”她清冷的声音中带着淡淡的欢愉,如同她那被微风拂起的发梢一般飞舞。 一旁的秦玄凌都禁不住动了动嘴唇,“你……可有把握?” 这可是当众作文! 他知道她才情出众,也曾听说上次春花宴时,她当众作诗,惊艳席面上一群世家男女。 这作文或许没有作诗难,但当着这群刻薄读书人的面,她若是不能做出最好的文章,那岂非是要颜面扫地,遭天下人耻笑?! 可是现在,这话已经从她口说出,还如何收回?? “嘘!安静!”那少年仰望高台,神色中透露着不加掩饰的讥讽,“我们拭目以待!” 高台下熙熙攘攘的人群越发安静,不少读书人从随身背着的箱笼中掏出笔墨纸砚,“既然要考,我也来做一篇文章,跟她比一比!” “这一题,就先从四书五经中出题: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出题人,苏州杨柘。” 这句话强调的是弘扬德行,使民众自新,达到教化天下的极致。 那出题人话音刚落,周围便是一片思索的抽气声。 这题比较简单,在场人人都可以答出来,但若是想要答得出彩,却也是不容易。 云羲和身旁早有人抬上来桌案,放着笔墨纸砚。她略一思索,附身提笔便开始书写。离得不远,秦玄凌可以看到她的侧颜,微微挑起的唇角,认真的垂眸,飞扬的眉毛,甚至不假思索,很快便放下笔,站直身子。 “答完。” 一旁伺候的内监立即接过纸张,双手捧起,朗声喊道。 第110章 我是天命之女,别跟我作对 早有知一学堂的书童上前来接过那文章,激动地跑下去,将那文章交到方才咄咄逼人的少年手上。 旁边站着的一位老者,也捋着胡子凑了过来,就着那少年的手念道,“……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妙啊!” 那老者摇头晃脑抑扬顿挫,声音中气十足,而那少年却看得满脸呆滞,继而又眉头紧皱,如同斗败了的公鸡一般,摇摇头叹了口气,“是小子有眼不识金镶玉。” “不错!真不错啊……” 一旁的读书人听懂得不少,越往后去,越发禁不住赞叹着。 高台上的云羲和提着笔,看向台下,“再来!” 那一片乌泱泱的读书人一片沉默。 那女子声音清冷,神色自若,并没有丝毫的张扬,但她手中那未放下的笔,就像是久经沙场的悍将,在提刀挑衅…… 她明明,只是个深闺女子啊!为何能有这样的气势与才能? 自然还是有人不服,抬头叫嚣道,“荡荡乎,民无能名焉;巍巍乎,其有成功也,焕乎其有文章。出题人,漳州蔡唯!” 这两句话,乃是孔子在讲课的时候称赞尧,说尧这个人太伟大了,老百姓都夸他夸得没话说了,词穷。 这道题其实也很难出彩,无非就是夸一夸当朝皇上的功绩,说说自己生在当朝很幸运罢了。 云羲和居高临下地点了点头,手中的毛笔饱蘸墨汁,附身落笔,一气呵成。 秦玄凌眼中的震惊不定,她竟然连思考都不用吗?这就是她说的,临时抱了抱佛脚? “答完!”片刻的功夫,内监再次双手举起那文章,向众人展示。 “什么?”台下有想跟着试一试的读书人,有的还没有构思完,她已经做完了! 旋即又有人高喊着,爆出又一尖锐的题目,“……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 “……” 云羲和冷笑一声,什么都没得说的时候,便只能来攻击你的性别,她再次附身挥毫泼墨! “……答完。”连那内监的声音中都不自觉地带着一丝激动。 “君子之于学,贵有其质而必尽其道也” “答完!” 台下的嘈杂声越来越多,提问的声音,朗读的声音,惊叹的声音,自愧不如的声音 先前那剑拔弩张的气氛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和谐的赞叹声场上的读书人目光灼灼聚集在那高台上明艳的身影上。 她提笔问询,俯身落笔,再起身,再落笔,不见片刻的慌乱 “答完!” “” “再来!”云羲和再次直起身来,微微活动了一下酸胀的手腕,朝着台下淡然地询问,一刻未有踟蹰。 自高台上传下来的文章越来越多,高台下甚至再无人想要提笔试图作文。 一声长长的叹息在人群中响起,一个中年人伸手捂脸,哭喊道:“我何苦来这长安自取其辱!” 周围人见怪不怪,已经不是第一个被那惊才绝艳的文章羞辱到的人了。 高台上的云羲和已经连续做了八篇文章了就算是寻常的会试,一场最多不过也只是需要两篇文章而已,而她竟然篇篇堪称传世之作,怪不得,怪不得! 怪不得她敢夸下海口,说自己有状元之才! 怪不得由她来负责这策试,她乃是这当之无愧最适合的! “答完!” 高台上的内监捧起文章的时,忍不住两眼含泪,此生有幸能见到这般能记入史册的场面,实在是太激动了! “再来!” 耳边嘈杂声纷扰,云羲和恍若未闻,冲着高台下再次出声道。 这两个字就像是从天而降的巨石一般,彻底砸碎了众人心中那残存的不服气,状元之材,连作九篇 她文章还没有作够,他们出题已经毫无头绪了。 竟然这么厉害! 读书人脸上如出一辙的震惊和难以置信,若非亲眼所见,谁敢相信,这世上竟有这样的女子?! “还有吗?”云羲和眉心微蹙,见台下始终无人回应,视线扫过众人,“还有人觉得我不配吗?” 台下一片寂静无声。 云羲和又和颜悦色道,“没关系,今日大家许是太过匆忙,一时想不到也无妨。日后若是还有想考教的,我随时奉陪。” 随时,奉陪。 她是个女子啊!为什么敢抛头露面,如此狂妄?! “因为大家该质疑的是我的眼见学识,而非是我作为女子便只能屈居后院,不可以为了大顺江山贡献自己的力量。所以,我要证明,我站在这里,凭的是自己的本事。” “六部的问题已经准备好” 云羲和声音带着极大的感染力,“故而,请诸君在今日策试中,尽力证明自己。” 人群中又响起一阵骚动,众人从挫败中抬起头来,重又变得意气风发,“对!凭本事证明自己!” 叫嚷声铺天盖地,恍若一阵浪潮似的扑向远处那早已布置好的,存放着策试题目竹简处。 “如何增加国库税收?” “这题我会,我祖上是做生意的,提高商人的地位” “我的法子更好!不若与他国通商” “哈哈方兄,杜兄,你二人的法子结合起来,岂非更好?!” “” 秦玄凌站在高台上,看着这一派和谐的画面,只觉得如云如雾如仙如幻。 他本打算,今日她若是镇不住这场子,他便叫人出声呵斥一番,再以触手可得的前程相诱之,定然也能让这些读书人乖乖就范。 高台下嘈杂的声浪久不平息,他定定的看着身旁的神情依旧淡然云羲和,仍旧提着笔的她,颇有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他忍不住出声问道,“羲和,你现在在想什么?” 想什么? 云羲和看着高台下喧闹的众人,忽而勾起唇角笑了笑,抬手一扬,将手中的毛笔扔出去,负手而立,宛如睥睨众生一般, “我是天命之女,别跟我作对。” 第111章 云烈归长安 今日之事,最开怀的莫过于知一学堂的夫子们了。 “就将云姑娘的文章装裱起来,放在那孔夫子香案上!叫天下读书人好好看看,这才是榜样!” “可她是女子” “女子怎么了?女子比你强百倍!再者说了,你不是女子生的?你不娶女子做妻妾?何故对女子那么大的敌意?!” “就是!她简直是孔夫子显灵!她是文曲星下凡!” 云羲和的九篇文章!就这么被好生安放在了知一堂,往后知一堂就不再是长安最好的书院了!它要往上再登一个台阶,是大顺最好的书院!不,是天下最好的书院! 读书人,心服口服。 当然,也早有人将云羲和的文章抄录下来,传到了更多人手上。 皇上秦苍看着眼前桌案上一字排开的九篇文,仍旧有些意犹未尽,笑道,“这云烈,教出了个好女儿啊!” 侍立在一旁的田公公眼珠子转了转,低声提醒道,“可是皇上,听闻今日云姑娘,穿的是长公主的朝服,实在僭越” 皇上秦苍摆了摆手:“穿了就穿了!她替朝堂挣的面子,又岂能不抵一件衣裳?!” 那僭越之罪就不治了? “何来僭越一说?那是太后的意思。”皇上秦苍重又拿起其中一张纸,再细细看着,“况且,她早晚也是皇家的人。” 田公公连声应了,“是,是,皇上英明。” 皇上秦苍笑道,“也是羲和她自己争气啊!太子都没能处理好的局面,竟让她镇住了!机敏,沉稳,日后她嫁去东宫,太子得此贤妻,朕也放心了!” 田公公见不好再说些什么,只好顺着皇上的话笑道,“可说呢!夫唱妇随” —— “这长安城为何如此热闹?” 从梧桐山驻扎归来的云烈,披着一身夕阳,肃然的目光中却带着一丝疑惑。 他身旁机灵的侍从闻言,立刻伸手拉住一个兴奋的手舞足蹈的年轻人,尽量温声问道,“小子,这长安城中发生何事了?” “发生何事?” 那年轻人仰天大笑,喋喋不休地分享着自己的喜悦,“我通过的策试的考教,日后可去吏部上任了!虽然是从最基本文书做起!但也是一条明路这一切全都仰仗了那云羲和!” “云羲和?可是那云将军府的嫡长女?” 云烈翻身下马,想要问清楚。 他那沧桑肃杀的脸上满是不悦,自己女儿的闺名,竟然从这样一个陌生男子口中旁若无人的讲出,实在是于礼不合! 那年轻人正是今科落榜的江南学子,他不认识云烈,见眼前这位沧桑的中年人一脸诧异,就下意识的以为他也是头一次来长安,便大发善心, “正是!经世奇才啊!经世奇才!今早由她主持策试,连作九篇文章,震惊当场云家养了个好女儿啊!” 云烈听着听着,那阴云密布的脸上,皱纹一道道的展开了,“原来如此,实在是精彩!” 不愧是他的女儿! 那年轻人说的唾沫横飞,“长者,不是小子夸张,这长安,这大顺,这天下,有云羲和这等女子,实在是幸事啊!” 这一番话下来,云烈哪还在意什么合不合规矩?他笑得合不拢嘴,“不敢当,不敢当!” 年轻人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我夸云羲和呢,你不敢当什么?莫不是癔症了!” 说罢,便哼了一声,朝着远处跑开了。 云烈哪还管得了别人,将手中的缰绳交给一旁的侍从,迈着步子,一路听着从百姓口中的赞叹声,朝着云家的方向走去。 “将军回来了!” 管家忠伯早派出府上的小厮到巷子口相迎。 云老夫人,林氏,和云望舒以及府上的闲的仆从都站在门口,云烈月余未归,还不知云府发生了多翻天覆地的事情。 “母亲,夫人!” 云烈快步上前来,总算见到了久违的家人们。 云望舒好奇而又拘谨地躲在林氏身后,看着自己的亲生父亲,不敢上前亲近。 而云烈的视线却是探寻般地掠过她,在人群中望了望,并未见到他心心念念的女儿,忙问道, “羲和呢?” 云老夫人笑呵呵道,“羲和啊,如今还在宫里照看太后呢,早先递了消息,也就这两日便回来了” 而一旁的林氏则颇为不满,她一把将身后的云望舒拉了出来,推到云烈面前,“羲和!你就知道羲和!将军,还不知道呢,望舒才是我们的亲女儿” “什么?”云烈显然被这突然起来的消息给惊住了,他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与羲和差不多年岁的女孩, “母亲,夫人,这是怎么一回事?” 云望舒低头咬着嘴唇,心里酸酸的,但她并非不明事理,自己回到云府后,母亲为了给自己挣一个好前程,还有将此事告诉过云烈。 他先问云羲和,也没有什么不妥的。 “是真的。” 云老夫人深深地叹了口气,“先回府吧,这里人多嘴杂,不是说话的地方!” 林氏禁不住轻哼了一声,总觉得老夫人在点她一样。可她就是心疼啊,女儿受了那么大的委屈,做父亲竟然都还不知道有她的存在! 完全忘记了,是自己一开始决定先将此事瞒下,不告诉云烈的。 回到福安院中,云老夫人没有给林氏说话的机会。 她将先前管家忠伯调查的事实重又给云烈讲了一遍,并且在最后十分郑重地加深了语气, “老身做主,这云家嫡长女的位置仍是羲和的,你也没有旁的子嗣了,望舒则是云家的嫡幼女。” 云烈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他继而瞧着云望舒那英气而又明媚的长相,那眉宇间满是自己的影子,那血脉的力量,让他的疑虑消散得一干二净。 不过,对于老夫人的安排,他也没有任何异议, “羲和虽然身份有异,但她既然在我云府上养了二十年,便是我云烈的女儿!望舒,你心里莫要委屈,父母疼幺儿,为父自会将前二十年缺失的爱全都与你补回去!” 第112章 嫡长女可不是好当的 云望舒垂着脑袋不敢说话。 林氏蹭的一下站起身来,事情发展得太快,已经超出了她的预料,云烈怎么能二话不说就同意老夫人的提议呢? 她手捂胸口,凄凄道,“将军,妾身以为,望舒她的身份” 云烈脸上的笑意加深,今日对他来说,这可是喜上添喜的事情,一个女儿如此争气,另一个女儿又如此的像他! “夫人放心,为夫定然会将此事好好公之于众。再过三日,便是羲和的生辰了,也是望舒的生辰!到时候,咱们府上便大肆操办” 林氏见云烈态度如此坚决,她也不想再装柔弱了。忍无可忍地怒道, “大肆操办?再大肆操办,能盖得过她云羲和给自己营造的好名声?将军!你未免也太厚此薄彼了些!望舒前二十年受的苦,你是你一点也不在意!为了云羲和这个身份不明的孩子,你却硬要望舒吞下这泼天的委屈!” 云老夫人伸手扶着额角,无奈地长长叹了口气,本以为此事就此落定了,谁曾想,林氏竟然从未断过这个念头。 云烈脸上的笑容一滞,“夫人?你在说什么?你不知道,羲和她” 他想说羲和从小就是乖巧孝顺的孩子,她是云家女,她的名声,自然也是云家的荣光啊! 再者说,血脉亲情割不断,难道养育之恩就能抛在脑后了吗? 林氏却声色俱厉地开口打断,“羲和,羲和,将军,你从回来就只知道羲和!你知不知这段时间里,羲和她都做了什么?她生生逼死了莺儿和王氏” 云老夫人一拍桌子,满脸愠怒, “住口!林氏,你莫要在这里颠倒黑白! 烈儿,母亲今日把话言明,莺儿之死,乃是她自己咎由自取,至于王氏,她则是因着莺儿的缘故,鬼迷心窍乱了心思,绑了芙儿,想要羲和的命!此事乃是玄王亲自查办的,你若有疑,可亲自去查问!” 云烈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怎么他不在的这段时间,云府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 林氏则是冷哼一声, “可总归两条人命都与她脱不了干系!羲和她到底不是云家血脉,骨子里杀心太重但望舒不一样,望舒乃是赤子心性! 再说了,妾身只是想要给望舒一个嫡长女的身份,又不是要将羲和撵出云府,你们为何非要如此偏心?!” 她常年生活在后宅,眼中能看到的,不过就是后宅的一亩三分地。 在云望舒没有找回来之前,她对云起和云羲和也是悉心教导的。但后来她因为王姨娘和莺儿的事情对羲和生了嫌隙,而望舒又回来得及时,林氏就像是入了没有出口的巷子一样,无论如何也转不回弯来。 云烈好一阵愣怔,略消化了一番王姨娘与莺儿的事情。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以他对林氏的了解,林氏这个妇人,虽然心地善良,但却也会因为不合时宜的心软,显得过分偏执。 眼下的情势,就是如此。 云烈和颜悦色的还想再劝, “夫人,不过是一个嫡长女的名分,何至于说到偏心不偏心上? 再者说了,那嫡长女身上的担子也更重些,羲和付出了多少努力,你我二人都看在眼中。望舒前二十年过得不如意,难道你想让她后半辈子也不能过得愉悦自由些?” 云望舒一听这话,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不由自主地想到如风院中还住着的十位女夫子。 若是日后长年累月都让她过这种生活,她真觉得生不如死! 至于云家的名声嘛有云羲和这个活招牌就够了! 她小心翼翼地扯了扯林氏的袖子,“母亲,算了吧,我也不是很想做那嫡长女” 林氏眼睛红红的拍了拍云望舒的手背,十分护犊子地说道,“望舒别怕!只要母亲还在这云府,那该是你的,谁也抢不走!” 云望舒:“” 云烈蹙紧眉头,“夫人,你这又是何意?望舒如此懂事,我们做父母的该高兴才对啊!” 林氏的眼泪扑簌簌地掉,“将军怎么如此认为?望舒她分明是觉得,连她的亲生父亲都不向着她,才被迫如此懂事!” 云烈张了张嘴,满脸的诧异,他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林氏说这话有什么道理? 云老夫人也忍不住皱了眉头:“林氏,你是否有些过于敏感了?” 云望舒也赶忙开口,“母亲,我真的没有那个意思。父亲说得对,做那嫡长女也没什么好的,又累又” “望舒,你无需多说!” 林氏打定主意,一定要将此事做成,她撂下狠话,“老夫人,将军,望舒她是云家的血脉,这嫡长女的位置,必须是她的!妾身这个做母亲的人,绝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生女儿受委屈! 既然话不投机半句多,妾身也不指望你们!” 说罢,就拉着云望舒拂袖而去。 “夫人!”云烈忙起身想去追,但云老夫人重重地一拍桌子,将他拦了下来,“你站住!” 云烈只好又顿住脚步,回头去看向云老夫人,“母亲?” 云老夫人重重地叹息一声,徐徐道, “烈儿,你刚回来,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只怕要乱你心神。有些事情,只看表面不够,还要看到内里,母亲必要同你言明利害关系。前些时日,我病了一场” 云烈点点头,眼神中一片焦灼,忙道,“母亲?您病了?缘是为何?” 云老夫人摆摆手, “不打紧,母亲现在这不是好好的吗?重要的是,当时,皇上派了彼时的静贵妃大张旗鼓地送了许多东西来林氏还喜滋滋的,咱们羲和却看得明白,皇上那番作为,分明是对云家心有忌惮,要一点一点的将云家放在火上烤啊!” 云烈心头一震,风尘仆仆归来的汗水腻在身上变得冰凉,瞬间腰弯得更深。 为官多年,这点政治敏感度他还是有的!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第113章 看中了她的婚约 云老夫人见他听进去了,心中松了口气。 接着说道, “还有,羲和今日在知一学堂的一番作为,想来你回来路上也听说了。她为着朝堂立下这天大的功劳,皇上定然对此十分看重,这时候,若是林氏在羲和身上做什么文章,那岂不是要打皇上的脸? 云家若是此时再在皇上心中落下一个不知好歹的印象,那后果可是不堪设想啊!” 说着她重重地拍了拍桌子,“咱们云家百年基业!烈儿,你一向是个警醒的!云家如今处在风口浪尖,一举一动都要谨慎再仔细!” 云烈心知兹事体大,忙应下,“儿子知晓!” 云老夫人见状,语气也渐渐和缓下来,挥了挥手,“烈儿,你去吧。林氏那里你好生宽慰着些,家和方能万事兴。” 云烈面色郑重地弯了膝盖,扑通一声,直直给老夫人跪下,以额触地,“儿子今日,多谢母亲提点。儿子现下心中一片敞亮,自是知晓该如何行事。” 说罢,起身快步退了出去。 —— 如风院中。 云烈苦口婆心地劝着林氏,而林氏一言不发,她紧紧地抓着云望舒的手腕,面沉如水。 云望舒坐在林氏身旁,只觉得胳膊上一阵一阵禁锢的胀痛,她试了试,想将手腕从母亲手中抽出来,努力了几次,都没有抽动。 她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跟林氏说什么,只好忍了又忍。 丫鬟丹橘看出了她的不适,小心翼翼地劝林氏, “夫人,莫消消气,现下还是生辰宴的事情要紧。如今请柬都已经发出去了,小姐这段时日也一直在认认真真的学习礼仪规矩,到时候一定会让所有人都惊艳的。” 云望舒忙点了点头,“母亲,正是如此呢。” 云烈满是慈爱地看着云望舒,越看越觉得喜爱,“夫人,你在教养孩子这一道上,总是不遗余力的。你瞧,望舒也和她姐姐一样,谦和明理。” 云望舒颇有些傲娇地哼了一声,“谁跟她一样啊!” 嘴上这么说,心下却是甜丝丝的,如果不是因为云家的血脉,自己怕是这辈子都没有机会跟云羲和相提并论。 云烈只道是有些话当着孩子的面不好说,便郑重地跟林氏说了句, “夫人,此事就这么定了,其中缘由绝非是你以为的偏心这么简单,为夫晚些时候再细细与你解释。” 林氏别过头去。 云烈闹了个没脸,好一会儿,他有些尴尬地站起身来,看着望舒道, “望舒啊,那你好好陪你母亲说说话!为父这次回来的匆忙,还没有来得及给你准备生辰礼,啊,不过你放心,为父一定会给你挑好的!” 云望舒看着云烈如山的身影,只觉得心中莫名有了底气,她长这么大,头一次知道,有父亲是这种感觉。 她心里既开心,又忍不住想要娇气起来,扭扭捏捏地点点头,声音软了下来,糯糯小声道,“谢谢父亲。” “哎!”这句父亲喊道了云烈的心上,让他一下子开怀起来,“为父这就去!” 待云烈出了门,云望舒晃了晃林氏,“母亲,父亲都走了,您也不要生闷气了!羲和也是在您膝下长大的,她也很孝顺您的!” 林氏憋了一肚子的气,恨恨地道, “望舒,你到底心思单纯。她云羲和明知道生辰宴上,母亲要向众宾客介绍你的身份。她非要去做那显眼包,去跟那群穷酸读书人打交道,现在好了,这天底下谁还不知道她云羲和的名声!她这不是纯纯成心的吗?” 云望舒眨了眨眼睛, “可是母亲,羲和她真的很厉害啊! 我午后那会儿叫人去打听了,听说羲和今日在那知一学堂里,一个人提笔对阵那么多读书人都不落下风。我确实比不上她呀,我是真的服气了,让她做我姐姐也不错” “望舒!”林氏瞪大眼睛,手上下意识的抓得更紧,“你怎么能这么想的?原本那些就该是你的!” “母亲,你抓疼我了”云望舒终于受不住,轻轻地抽着气,伸手推着林氏的指尖。 林氏这才恍然发觉,因为自己的紧张,伤害到了自己的女儿。 她忙抽回手,眼底一片紧张,“望舒你没事吧?母亲,母亲不是故意的” 云望舒摇了摇头,看着林氏眼中的一片关怀爱怜,忍不住扑到她怀里,瓮声瓮气地说着心里话, “母亲,我没事。其实,我回来了这么久,大家都待我挺好的,羲和从来没有跟我争过什么,祖母也待我宽厚。父亲回来了,他也很喜欢我,往后,咱们一家人就关起门来好好过日子,就别争什么嫡长女的位置了” 林氏拍哄着怀里的女儿,像是在细细思量她的话,过了半晌才道,“傻孩子,她不跟你争,是因为她什么都没有了。” 云望舒直起身子,眼中划过一丝茫然,开始细数起来, “那紫藤花架我也有了。她有的衣裳首饰,母亲您这些时日也都补给了我一份。还有那些田宅铺子,祖母也给了我些许,父亲也给我买生辰礼去了还有什么?哦,还有兄长!我问过管家忠伯了,兄长给羲和写信,乃是因为羲和先给兄长写的!我也可以给兄长写” 林氏听了这话,只觉得一片心都要化了,自己这个女儿真是心思单纯。叫人怎能不替她筹谋一番? 她重又将望舒抱在怀里,哄道,“好孩子,都听你的”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仍在想着,如果望舒没有嫡长女的名分,那就要有比嫡长女还要尊贵的荣光。 她眼神一闪,想起前两日偶遇太子,他说的那番话。 林氏不清楚,太子是如何知道云家找回来了真千金这么一回事,但他的态度,却让她不由自主起了心思。 太子先是恭喜林氏找回真千金,继而又很是恳切地表达了对云望舒不幸遭遇的同情,之后又很是惋惜地表示,若非云羲和云家嫡女的身份,那云望舒就该是顺理成章未来的太子妃,甚至是大顺未来的皇后了! 林氏当时守着规矩,很是客气地说太子玩笑了。 但现在想想,太子说的有理啊,若是一开始没有那阴差阳错,她的望舒就是倾国倾城名满天下的未来太子妃。 林氏眼神远眺窗外,一点一点变得幽深,“旁的都不打紧,这一门好亲事,我定要为望舒争取过来!” 第114章 出宫回府 云家表面上一片风平浪静,彼时的云羲和正在慈宁宫里为太后熬了最后一碗药。 桂嬷嬷满脸含笑,“太后娘娘这病,眼见着是要彻底好起来了呢。” 可不嘛,后宫都进了新人了,姜太后自然也能得清闲,这再病着,也不合时宜了。 姜太后点了点头,将那药放在一旁, “羲和啊,眼见着你也快生辰了,明日便出宫回府去同家人团聚吧!有你照看这些日子,哀家这身子骨利索多了。” 接着又吩咐桂嬷嬷去开库房,去挑了一堆赏赐,叫她明日带着。 云羲和知道,这赏赐是太后真心实意要给她的,她便守着规矩行礼谢恩。 翌日上午,她才刚辞别太后,一个小宫女匆匆地从外面跑到她面前,说道,“云姑娘,王爷来送您出宫了。” 她是秦玄凌接回宫的,从情理上来说,自然该是秦玄凌再送她出宫。 云羲和微微颔首,“知道了。” 宫人们已经将赏赐满满当当地装了两大车,先行送往云府。 云羲和也不想叫人久等,起身就要往慈宁宫外的马车走去,顺便叮嘱小梨, “你给小桃和小棠带的那些赏赐,可都放好了?”宫里的物件总是稀奇的,让丫鬟们跟着见见世面也好。 谁知她没等到小梨的答话,反而被小梨一把拉住。 云羲和回头看她,“可是忘了什么事?” 小梨眨眨眼,低声咬耳朵,“大小姐,您就这样回府啊?方才那宫女可是说了,玄王亲自来送您呢!” 云羲和低头看了看自己,她穿的乃是出府那日的淡绿衣裙,没有什么不妥之处啊。 紧接着小梨就将她拉回了偏殿,不知从何处变出来一个首饰匣子,从中拿出几只华丽的步摇簪子,在云羲和头上来回比画。 云羲和看着她手中的那只蝶翅步摇,嘴角抽了抽,“小梨,咱们这是回府,家常一些便可,不是去赴宴,何必这么隆重花哨。” 小梨已经不由分说地动手解开了她的发髻,理所当然地道, “跟玄王爷一起呢,怎么能失礼?再说了,大小姐你美名远扬,这一路上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看您呢,也不能太素净了!这衣裳是来不及换了,但发髻嘛,可得好好梳理一番!” 云羲和伸手扶着额头,“我就坐在马车里,谁会看我啊?” 小梨手巧,已经开始挽起了朝云近香髻,道,“旁人看不着,王爷自是能看着的!哎呀小姐,您快别说了!王爷还等着呢,咱们不能再耽搁了!” 云羲和:“” 头发已经散开了一大半,她不听小梨的也不行,于是只能无趣地盯着镜中的自己看,默默地看着小梨在她的头上手指翻飞,不消片刻的功夫,镜中的女子越发地明艳起来。 小梨翘着嘴角,欣赏了一下自己的杰作,“我们家小姐真是好看得紧呢!” 紧接着又顺手拿起妆台上的胭脂,指腹轻轻一抹,旋即就擦上了云羲和的脸颊。 最后云羲和就被小梨临时收拾了一番,清冷端庄中多了些温柔娇美,然后一脸无奈地被小梨拉出门去了。 云羲和一眼就瞧见,慈宁宫外长身玉立的秦玄凌。 他难得穿着一身浅色的衣衫,玉冠束发,眉宇间那抹冷漠和恶劣散去,神色清润如玉,就那么含笑看着她,叫人丝毫看不出他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霸。 马车停在二宫门外,秦玄凌在前面带路,云羲和落后半步,亦步亦趋地跟着。 绕过一条回廊时,眼见着四下无人,秦玄凌忽而回头看了她一眼,过了片刻,像是为了确认似的,他又回头看了她一眼,声音中透露着些许愉悦, “羲和姑娘的发髻甚是好看。” 她精致的发髻与步摇,很衬她啊。 云羲和眸中闪过一丝讶异,继而唇角微微上扬,原以为秦玄凌是不懂这些风花雪月的,没成想他倒还挺细心的,居然连这都看得出来。 她难得地在他面前露出女儿家的娇态,若无其事地说道,“多谢王爷夸奖。” 秦玄凌心头甜丝丝的,难道,这就是女为悦己者容吗? 出了宫,云羲和登时有一种倦鸟归林的之感,这长安城的空气,还是宫外的最新鲜。 她掀开车帘,看着未央大街上热闹的行人,忽而道,“王爷,您可知道这长安城中有什么好的武器铺子吗?” 秦玄凌骑在马上,闻言有些诧异地侧头去看她,“你们云家要什么样的兵器没有?你找武器铺子做什么?” 云家的兵器确实很多,但是她要的那样东西比较奇特,得武器铺子现做才行。 云家世代行武,府上的传统自然也略有些不同。 后代子嗣,无论男女,在一周岁之际,都会拥有一只手掌长短的未开刃的剑,寓意着勇气和无畏,亦有着辟邪的意思。 这段时间耽搁了,但云羲和心里一直惦记着,找机会要送给云望舒一把,她可以不佩戴,不喜欢,或者怎么处理都可以,但是不能没有。 云羲和觉得这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于是便坦然地跟秦玄凌讲了,“想来王爷也知道,府上前些时日找回来一位二小姐。眼见着就要生辰了,我要送她一份礼物。” 秦玄凌定定地看了她一眼,似是很是意外,云羲和会对这位新找回来的云小姐,如此上心。 顿了顿,他掉转马头,朝着一处偏巷拐了进去,“跟本王来。” 赶车的侍卫本就是秦玄凌的手下,哪有不听命令的,自然是随之跟了过去。 巷子越走越深,云羲和隐约记得,上回她遇险的那个巷子,似乎就是这个地方,那处院墙上残破的一大片凌霄花,还是上次她从高处跌落时留下的痕迹。 彼时,秦玄凌就是在这个地方接到从高处跌落的她的。 眼下朗朗乾坤,日和风清,她也已经亲手料理了那幕后不安分的三皇子,她身边还跟着秦玄凌,再看这个地方只剩下感慨。 巷子中一片僻静,云羲和坐在马车中,只听得马蹄与车辙的声音,往前走到尽头,道路又渐渐地变宽。 再往前走了一阵,马车停了下来,耳边只听到秦玄凌的声音:“到了,你想找的武器铺子。” 第115章 准备生辰礼 云羲和随之下了马车,发现前方正是一处武器铺子。 打铁的汉子正专心致志地跟手中的一块精铁较劲,淬火,过水,千锤百炼,搓扁揉圆。 对来客恍若未察。 云羲和侧眸看了眼秦玄凌,见他十分耐心地站在一旁查看那挂着武器,面上不愠不怒。她眸色一闪,这铁匠的规矩可真不一般。 左右等着也是无聊,学着他的模样,看着那打好的武器,瞧着其中一样甚是新奇的,她还上手摸一摸,想着回头送一件给兄长。 结果正好秦玄凌也伸手去摸,云羲和动作没他快,就没摸着那武器,反而抓着了秦玄凌的手。 她感受着手心中那干燥而又修长的指节,顿了顿,继而十分坦荡地放开了他的手,没有什么尴尬的。 因着诊病拔毒的缘故,云羲和摸过他的肩,摸过他的背,甚至摸过他的腰眼下只是摸摸他的手指怎么了?他看着也不像是小气的人。 那铺子里的汉子也终于停下手中的活计,直起身子,看着秦玄凌问道,“王爷,今日要做什么?” 秦玄凌顿了顿,收回僵在半空中的手指,神色如常地说道, “老辛,是这位姑娘要做,她与你说吧。” 那叫做老辛的汉子也没有觉得丝毫不妥,侧头看向云羲和,认真问询道, “姑娘,你要做什么?” 云羲和细细地描述了一下那小剑的模样,又别出心裁地提议道,“可否用银子制作?刀刃做得略厚重圆润一些,无需开刃,寻常做装饰或摆件用。” 老辛点了点头,“不难,半个时辰即可。” 云羲和松了口气,示意一旁的小梨送上两锭银子,一锭做材料,一锭做工费,“有劳了。” 老辛话不多,接过银子重又弯下腰开始忙碌。 云羲和一边好奇地看着老辛融化银子,一边随口与秦玄凌闲聊道,“王爷,云望舒是你送回云府的吗?或者说,王爷知道是谁送回来的吗?” 她想来想去都没有头绪,但却莫名觉得,云望舒回云府这事,是秦玄凌准许的。但她一时间没有充足的证据,只好试探一番。 秦玄凌有些不自在地轻咳一声,心下讶异于她的直觉,面上确实一派淡然,将自己摘了个一干二净,“本王替你查过了,是大周的晟王送来的。” 云羲和皱了皱眉头,了然道,“原来是他。楚晟此人还真是心怀叵测,大费周章。打的算盘倒是不错,把云望舒送回来,好以此来离间我和云家。呵!” 云羲和说着抬眸去看他,他的身形瘦弱却坚韧如竹,又夹杂着一种冰雪铸就的寒意。他脸上也做出一番义愤填膺的模样来,“早知楚晟是这样的奸诈小人,本王就该想法子早些除了他。” 云羲和叹了口气,“如今他逃回大周境内,倒是难了。” 秦玄凌安抚道,“来日若有机会,本王亲自去一趟大周,也算是替大顺除去这个隐患。” 就凭他这积极又端正的态度,谁也不会怀疑到他身上去 云羲和觉得心头那口气顺了许多,笑道,“王爷何苦受累?他既然对我如何花心思,那只要我还在大顺一天,他再次现身,也是早晚的事。到时候取他的命,不正如瓮中捉鳖一般。” 秦玄凌看她笑,也跟着笑,刹那间,冰雪消融,“羲和姑娘说得有理。” 云羲和被笑容晃了眼,一时愣了愣,二人再无话。 随后没过多久,那老辛便直起了身子,“姑娘,做好了。” 他伸着手,掌心中躺着的那只小小的剑与云羲和所描述的大差不差,云羲和见状眼前一亮,“正是如此” 云羲和来来回回地把玩着那柄小剑时,秦玄凌就站在她身后不远处,伸手打开手中的折扇,轻轻摇晃,安静地看着她的侧脸。 若不是云羲和一时兴起要找这武器铺子,他这个每日里忙的跟狗一样的王爷,大概也没有机会,认认真真什么也不干,就这么看着她。 日头已经渐渐升高了,云羲和站的地方又离锅炉近的很,没一会儿额间就升起一层薄汗来,秦玄凌默不作声的走近,手中的折扇带着细细凉风,送往她身边。 云羲和只觉得身心顺畅。 她将手中的剑捧给秦玄凌看,“王爷,您瞧,就是这个小玩意儿。” 秦玄凌的视线从她的下颌线收回来,随意看了眼她手上的东西,道,“确实是哄孩子用的。” 云羲和眯着眼笑道,“本就如此。走吧,还得再去别的铺子挑一些。” 秦玄凌无语了好一会,“一些?” 云羲和点了点头,“这是周岁礼。自然还有一岁、二岁今年乃是二十岁的生辰,一样都差不了。” 可能是因为她并不讨厌云望舒,也可能是因为云家对她养育之恩的缘故,她很是乐意看到,云家上下一片清和,所以花点心思,安抚一下云望舒那个小姑娘,也无可厚非。 既然云望舒想要从前,那就先将从前的生辰礼补给她。 好在云家的规矩只有周岁礼这一项比较特殊。 云羲和照着她从小得到过的礼物,分别去首饰铺子买了金镶玉的长命锁、买了纸鸢、买了一对叮当镯最后她又去有翡阁挑了一只适合的发冠,当做赠与云望舒二十岁的生辰礼。 很快她小小的马车里,又塞得满满当当的。 秦玄凌大致数了数,不多不少正好二十件,便问道,“这下总算是买完了吧?” 云羲和点了点头,眼神落在马车上那一堆战利品上,一边欣赏一边道:“啧,我可真是会哄姑娘家开心啊。” 秦玄凌嗓音如玉,似笑非笑道,“你若是男儿,那还得了?” 云羲和侧眸看他,“女儿家就不能哄姑娘开心了?王爷该不会是怕了吧?万一我要是男子,岂非要成了这长安城所有小娘子的春闺梦里人?哪还有人喜欢王爷?” 秦玄凌无语的张了张嘴,不知怎么又说到自己身上了。 云羲和心情十分愉悦,能在言语上占得玄王的上风。 她爬上马车,若无其事的安慰了他两句,“王爷大可放心,凭您的相貌气度,这长安城中的小娘子喜欢您的多的是呢。” 秦玄凌轻笑一声,随即也翻身上马, “羲和姑娘甚爱玩笑,逛了这大半日,也累了。还是快些回府吧。” 话虽如此,他心里却在想,“那也包括你吗?” 第116章 本王没有银子 马车吱吱悠悠往云府的方向走去。 云羲和靠在车厢上,微微有些困倦,听着耳边哒哒的马蹄声,她又想起了一个问题,“玄王爷,你有银子吗?我托兄长打听过了,龙骨在一位西凉商人的手中。” 秦玄凌一怔,只觉得今日真是连风里都是甜丝丝的味道。他道,“你要多少?” 云羲和想了想,那商人是花五百万买走的龙骨,若是要再从他手中卖出,那至少也要让人家赚一些,遂她道,“至少八百万两吧。” “八百万两?本王竟不知道自己身价如此之高。”秦玄凌心思转得飞快,他一个王爷,名下铺子矿产应有尽有,还有那天机阁,每年进账也有一两百万两。 八百万两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 但若是立刻给了她,她买了那龙骨,痛快治了乌雪丹,给他解了毒,那 那他还有什么理由找机会接近她呀?! 遂他当即又长叹一声,做出一副为难窘迫的样子,“羲和姑娘,本王没有那么多银子。” 云羲和一阵哑然,她难以置信地抬眸打量了一眼马背上的秦玄凌,环佩叮当,样样不俗,满身尊贵。 按理说,秦玄凌这样的身份地位,那肯定不会是缺银子的,太后就这一个儿子,皇上也就这一个还留在长安的弟弟,玄王手底下的定然一堆家产铺子,就算他每天闲着没事,往水里扔银子听响声,都能扔个十年八年的。 可这家伙就是说他没银子! 云羲和问:“那你的银子都花哪去了?” 秦玄凌满脸无辜地看了看她,“本王病了这十多年,看过无数大夫,在没遇见羲和之前,本王每日吃的各种名贵草药流水一样,一笔笔都是支出。因而,府上的账面上也没有什么结余。” 云羲和:“” 秦玄凌轻咳一声,又怕她觉得自己太穷,跌了面子,又补了一句,“前几日府上的管家来报账,说府上还有五十万两银子。不过待到年底,就会有进账了,能凑够三百万两吧!” 云羲和:“” 秦玄凌眨了眨眼睛,满脸的无辜,“不过从上个月开始,本王已经不再吃那些十分名贵的药材了,算下来还能再少一些花销。” 说白了就是有银子,但是需要点时间凑出来!今年凑不齐,还有明年! 云羲和万万没想到,就差这临门一脚了,结果秦玄凌在这里掉链子。 她抿了抿唇,眯了眯眼睛,“我手底下有个很会做生意的掌柜,王爷若是放心,不如将你账上的银子借给臣女。我让那掌柜的拿着做生意,照她的本事,到年底差不多也就够了。” 秦玄凌随意道,“行。改日本王叫人将银子换成银票,给你送来。” 眼见着马车快到云府,云羲和悠悠提醒了一句,“王爷,臣女有必要提醒您,此事耽搁得越久,越是无益。这往后每次拔毒,只是越来越痛苦。” 不过,秦玄凌根本唬不住他调笑道,“你倒是很关心本王。” 云羲和手指绕着头发,想着大顺江山靠着这个男人来守护。如今秦玄凌没银子,她也确实只能替他多考虑 她点点头,很是坦然,“王爷倒是看得仔细。” 秦玄凌把云羲和送到了云府大门口,并未下马,而是静静地看着她下了马车,进了云府的大门,直到她的身影迈上台阶,似要进正厅。 云府中已经热闹起来了,到处都是洒扫布置的仆从。 云羲和走上台阶,脚步忽然停住,回头来看了看。 只是隔得远了,她看不见秦玄凌的脸,只远远看到那道身影,她也不知道自己这番回头是为了什么,只是好像看到他,就觉得很是安心。 匆匆一眼,云羲和便进了正厅,那淡绿色的裙角自朱红的门槛轻轻拂过,正厅中,她的家人正在等候。 等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后,秦玄凌才策马掉头回去。 云羲和一踏入正厅,当即眼前一亮,“父亲!您可算是回来了!” 云烈满脸慈爱,“咱们羲和要生辰了,为父怎么能不回来?快,给祖母问安,你祖母念叨许久了。” 云羲和忙点了点头,朝着正厅主座的老夫人屈膝福了个礼,“祖母万安。羲和久不在您身边侍奉,还劳祖母挂心,是羲和的不是了。” 云老夫人乐呵呵地摆了摆手,“说什么不是!傻孩子,你也是奉皇命进的宫。再说了,祖母还不知道你?难道你不在祖母身边,心里就不记挂祖母了?” 云羲和笑笑,正要再说些什么,忽而察觉到一道阴冷的声音落在自己身上。 她一侧身,瞧见那视线的正是林氏。 林氏没有坐在父亲挨着的位置,而是分坐在另一边,云望舒正垂手站在她身后,眼睛亮晶晶,只不过,云羲和才刚看了她一眼。云望舒就十分别扭的哼了一声,把头转过去了。 云羲和脸上淡了几分,依礼向林氏请安,“母亲万安。” 林氏轻哼一声,也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回来了。” 云老夫人朝着外面张望了一番,“早得了消息,说是玄王一并送你回府的。玄王呢?” 云烈也附和着问道,“是呀?王爷都到了咱们府上,竟也不进来坐坐吗?” 云羲和嘴角一抽,玄王?可能回府去筹银子去了吧 她干笑两声,“呵呵许是王爷公务繁忙吧。送女儿回府,也不过是守着规矩走了就走了吧难道父亲很欢迎他吗?” 云烈很是诚恳的摇了摇头,“不过也是客气两句。” 云羲和:“” 秦玄凌骑着马,悠哉悠哉地往玄王府的方向回去。 他身边跟着的侍卫阿沉带着匪气问道:“王爷,您缺银两使,咱们可要去哪位不长眼的大臣府上抢上些许?” 秦玄凌轻嗤一声,语气淡然,“谁跟你说本王缺银子使了?本王那么说,乃是因为” 阿沉多嘴追问道,“因为什么?” 秦玄凌语气不变,闲话家常一般,却让阿沉背后一凉,“怎么,你对本王的决定很有意见?” 阿沉挠挠头,心想那肯定是云姑娘有关了,只是嘴上连声道“不敢”,随后紧紧把嘴闭上。 第117章 生辰宴 因着云羲和这段时日都在宫里,云老夫人便让林氏身边的红嬷嬷,细细地讲了讲明日生辰宴的安排。 云羲和细细地听着,记在心里。 众人又说了会儿话,云老夫人便说道,“先用饭吧,都累了一上午了。” 云羲和回身去侧殿中净了手,这才去了膳厅。 饭桌上,她将上午叫那铁匠制成的小剑递给云望舒,“给你。” 云望舒满脸诧异地接过那不甚精巧的剑,在手上来回翻转着看了看,没有很喜欢,但是又觉得云羲和肯定不会平白无故的送这样一件东西给她。于是她忍不住问道, “这是什么?” 这云府众人都知晓那小剑的含义,云老夫人和云烈脸上都是笑呵呵的,“还是羲和细心啊,这是咱们云家的传统,给小辈的周岁礼。” 林氏的脸色很复杂,她既觉得云羲和不怀好意,这府上所有人都被她蛊惑了。又觉得她能对望舒花这么心思,也是很不容易的。 但她还是忍不住说道,“羲和,你这是什么意思?” 云羲和抬起头,看向林氏道,“母亲,只不过是给望舒补一份礼物,这本就是她该得的周岁礼。” 林氏轻哼一声,别过头去,“你也知道这是她该得的。” 云羲和不想再让:“母亲何必如此急赤白脸的?这一切也不是我造成的,我何其无辜?” 好好的父母家人忽然就不是自己的了,林氏总不去想云羲和的感受,只一心一意地觉得是她占了望舒的位置。 云望舒知晓了那小剑的含义后,心里很是感动。 她觉得云羲和虽然表面上总是高岭之花一般,对自己爱答不理的,但其实,她心里也从来没有看不起自己,反而还给自己送这么有意义的礼物。 眼下母亲总是想不开,是该好好劝一劝。 云望舒笑得十分明媚:“母亲,我很是喜欢羲和送我的这小剑。” 林氏一对着自己的女儿,什么心思都没了,只顾着搂着她,“只要你喜欢,什么就成。” 云烈略显不满地轻咳一声,“要叫姐姐。” 云望舒咬了咬唇,看了一眼云羲和,见她正专心致志地喝汤,似乎送完剑后,又根本什么都不在意了。顿时又哼了一声, “我才不要叫她姐姐。” 林氏又忙道,“好好好,不叫就不叫。” 羲和又不是她亲生的,让她留在云府已经够大方的了,凭什么还要让望舒叫她姐姐。 云老夫人对林氏的这番作为很是无奈,很是心疼看了云羲和一眼,见她眉宇间已然一片清冷,忍不住叹了口气。 用罢午膳,众人回了自己的院中。 云望舒瞧着屋里堆着的一堆礼物,瞪大的眼睛,问身边的丹橘:“怎么回事?” 丹橘一五一十地说道,“大小姐叫人送来的。说是给您的小姐,奴婢数了数,不多不少,整整二十件,这是把过去到现在的生辰礼物,都给您补回来了呀!” 云望舒眼中满是惊讶,原以为那柄小剑就够让自己感动了,谁曾想,云羲和竟还为她准备了这么多。 一时间,让她心中既是酸楚,又是后悔,云羲和怎么这么好,早知道就喊她一声姐姐了! —— 云府女儿过生辰,宴会办得极其隆重。 一来是女子二十岁生辰乃是大日子,二来是府上新接回来一位嫡出的二小姐。对云家来说,乃是双喜临门的事情。 再加上近来,云羲和在策试上的那一番表现,名声顿时在读书人心中大噪,一传十十传百,颇有种名扬天下的气势。 云府门前都围了不少来看热闹之人,虽然没有请柬进不去镇国将军府,可若是有机会一睹芳华,那也值了。 云府上下一早就开始忙碌起来。 云羲和被小桃从床上喊起来,从衣柜中挑了件绯红的曳地长裙换上,小梨在妆匣上翻了几番,最终还是将那只凤穿牡丹的步摇翻了出来,“小姐,奴婢瞧着,还是这只钗子最衬您了。” 这只钗子么 云羲和垂下眼眸,秦玄凌送的,他的眼光一向是不错的,上次还夸自己的蝶翅步摇好看呢也不知道他一个男人怎么就对女子的首饰这么有研究的? 她忽然就觉得有些刺眼,“不带这只了。今天是望舒认亲的日子,莫要抢了她的风头。” 小梨嘴上笑道:“大小姐,您放心吧!小桃一早就去找丹橘打听过了,二小姐今日戴的,是您送她的那个冠子,穿的呀,是桃粉色的长裙。在人群中最是显眼的便是二小姐了。” 云羲和张了张嘴,一时间也找不到什么再拒绝的借口,“那就依你吧。” 那凤穿步摇的簪子稳稳戴在她的头上,镜中的女子,越发的华贵明艳。 “走吧!” 云府前院喜色满园,宾客云集。 云府的宴席是男女分席的,云烈招待男宾,这些人大多是云烈的同僚,有些是独自前来,有些则是带着自家尚未婚配的儿郎,想借机来推销一番。 林氏则带着云望舒出现在女宾席面上,云望舒一脸怯生生的表情。 昨夜云老夫人身边的如嬷嬷已经教过云望舒,见什么人,该说什么话。她当时明明记得真真的,只不过早上一睁眼,她就根本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林氏安抚道,“望舒,你别害怕,有娘在你身边提点着,绝不会让你在众人面前失了脸面的。” 云望舒听着这话,莫名想起传闻中云羲和的所作所为,她好像从来就没有怯过。 遂云望舒也站直了身子,给自己打气,“娘,您放心,望舒也一定会争气的,一定不会比羲和做得差!” 林氏轻哼一声,“凭你的出身,就不可能比她差。你就放心吧,母亲都安排好了。” 云望舒下意识问道,“安排?安排什么” 但那些妇人已经围了上来, “云夫人,这就是你府上刚接回来的二小姐吧,真是出落的明媚大方啊!” “这一向是没见过,瞧着颇与你年轻时像呢。” 云烈在镇国大将军的位置上坐的极稳,这些出来交际的贵妇人也很是会察言观色的,当着林氏的面,一味的捧着云望舒,捡着好听话来说。 林氏说笑着应了,身旁的云望舒听着众人的夸赞吹捧,又是欣喜又是慌乱,禁不住就将方才要问的事情抛在脑后。 她想着,这就是母亲的安排吧! 林氏笑盈盈道,“望舒今日准备在生辰宴上为大家表演一曲惊鸿舞,感谢诸位来参加她的生辰呢。” 云望舒随之朝着众人福了个礼,又换来一阵夸赞,“礼仪甚是周到呢!” 这时,外头忽然传来通报声—— “太子殿下到!” 第118章 待宰的小绵羊 满园的宾客纷纷行礼:“拜见太子殿下。” 云望舒趁着众人行礼时,下意识地环顾了一眼四周,小声问道,“母亲,太子殿下来了,羲和怎么还没出来?” 林氏快速拉了她一把,低声提醒道,“先给太子行礼!” 太子秦君泽,今日穿了一身墨绿色的长袍,胸口纹着的六爪金龙,寓意着他的身份和威仪。 他整个人一副春风得意的模样,似乎早已走出皇后倒台、薛国公府倒台的阴影,就连江南学子一事,皇上秦苍也只是略申斥了几句,并未罚他。 他的视线满含侵略性地望向低头行礼的云望舒,看她一脸天真明媚,秦君泽轻轻勾了勾唇,脸上一副势在必得的神情, “今日是云家小姐的生辰,诸位不必多礼。孤今日也是客人,客随主便。” 云羲和走到前院时,好巧不巧地将他脸上的神情尽收眼底,她心中咯噔一下,不由得顿住脚步,脸上浮起一抹冷笑。 身旁的小梨见自己小姐走得好好的,忽然停了下来,便顺着她的视线望了过去,一眼瞧见太子,很是愤怒,“他竟还有脸来!” 云羲和伸出手指嘘了一声,“且再看一看。” 此时众人已经起身,“谢太子殿下。” 秦君泽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云望舒,“刚才孤进来时,听云夫人讲,你要跳惊鸿舞?那惊鸿舞可是不易呀!” 云望舒愣愣的,刚要说些什么,林氏就已经拉着她的手,上前一步,笑道,“回太子殿下,望舒虽然自一出生就送到了庄子上,可琴棋书画那是从来没有落下的。一曲惊鸿舞也向来是她跳惯了的。” 秦君泽心中嗤笑,别人不知道,他还不知道吗? 他早听薛皇后说过了,这云望舒和云羲和,分明就是抱错的!云望舒当了快二十年的村姑,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呵! 喂猪养鸡样样精通还差不多! 要不是看在她是云家亲女的份上,他连看她一眼,都觉得脏了眼睛! 但好在,她也不是全无好处,心性浅薄又好糊弄,可比云羲和好拿捏得多! 想到他与林氏的安排,秦君泽微微一笑,脸上做出了一副惊艳的表情,夸赞道,“孤竟不知,望舒如此秀外慧中!比之羲和,也不相上下!” 云望舒十分心虚地看了他一眼,心想你在开什么玩笑?我跟云羲和的差距,那简直比人跟狗的都大!你咋这么能胡说八道啊! 但这一眼落落在秦君泽眼里,就觉得她像是待宰的小绵羊一样,叫人忍不住伸出魔爪。 秦君泽又说道:“孤很期待望舒的惊鸿舞呢。” 此话一出,众人也都催促着,云望舒也随之点了点头,这半天的功夫她也略有些适应了,想着女夫子教过的规矩,便道,“臣女这便去更衣。” 她是会跳舞的,荣婆婆带她生活的乡下,十分的信奉神佛,每月都会办祭祀大会,需要童男童女跳舞,每跳一场能给二百个铜钱,荣婆婆就送她去学。 林氏叫人教她跳惊鸿舞的时候,她虽然很不喜欢这种软绵绵的舞姿,但还是很快就学会了,并且跳得像模像样的。 闻言,林氏忙给了红嬷嬷一个眼神,“去帮二小姐。” 红嬷嬷点了点头,回了一个放心的眼神,道,“是夫人。” 丹橘服侍着云望舒回到暖阁中去换衣裳,红嬷嬷则神神秘秘地从袖中掏出一只小玉瓶,往云望舒身上去洒。 云望舒很是不解,“嬷嬷,你在做什么?” 红嬷嬷则是神秘一笑,很快收起手中的玉瓶,“二小姐,这惊鸿舞最好看的部分呀,就是要引蝴蝶一同起舞,嬷嬷给你洒的,不过是那蝴蝶的香油罢了。” “喔。”云望舒点了点头,也没再多问,任由二人帮自己收拾。 席面上的众人也在各自按照先前位置落坐,秦君泽走到最前面的首席落座。 林氏这才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羲和呢?还没过来吗?客人们都在此处等着了,怎能如此失礼!” 当着众人的面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顿责备,也不叫人先去请,反倒是给她扣了一顶失礼的大帽子! 云羲和对林氏已经麻木了,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看来这场大戏,没有我还是唱不成啊!” 她缓步从假山后走出,朝着那一团热闹走了过去,朝着林氏行礼,“母亲有礼。” 林氏略抬了抬眼皮,瞧着她头上那华贵的步摇,心中满是不悦。在她看来,云羲和送了望舒那么多件礼物,加起来的总和都没有这只凤穿牡丹的步摇华贵,可见,云羲和实在是心机太重! 不过拿一些廉价的物件,就妄想收买望舒的心! 只可恨,老夫人和将军,都被她给骗了! 林氏轻哼一声,本想借题发挥发作一番,但想着自己的计划,到底还是没多说话。只冷硬道,“坐吧。” 云羲和的位置就安排在林氏的边上,好巧不巧地与秦君泽挨着。 秦君泽侧眸看了她一眼,眼中写满了嘲讽的神情, “羲和啊,你可真是叫人佩服。明明是个冒牌货,竟还如此舔着脸待在云家,大言不惭地做着云家嫡长女,真叫人佩服。” 秦君泽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了能将她踩在脚下的把柄,却没想到云羲和根本混不在意。 她微微一笑,低声回道, “那也比不得太子殿下。瞧您这眼圈浮肿乌青,面色晦暗,肾虚成这个样子,与太监有什么区别?您不也还是舔着脸当您的东宫太子呢?” 她通诗书,懂礼仪,但秦君泽这种小人,不配! “你!”秦君泽反被气得满脸愠怒,他抓着桌子边沿,恨恨地看着她,“你放肆!” 云羲和轻笑一声,“还会别的词吗?云望舒都比你有文化些。” 林氏坐得近,见他们二人忽然剑拔弩张起来,生怕破坏了自己的计划,忙呵斥道,“羲和,你在做什么?!” 云羲和似笑非笑地回头看了林氏一眼,“母亲,我与太子殿下乃是未婚夫妻,说些床笫间的情话,您也要听吗?” 林氏涨红了一张老脸:“你!” 此时的云望舒已经换好衣服款款自后堂走出。 云望舒的长相本就英气明媚,只见她穿着一身火红的舞衣,如瀑黑发散在身后,一出场,就惊艳了众人。 伴随着渐起的乐声,在偌大的院中翩翩起舞,矫若游龙翩若惊鸿。四周赞扬的声音,让林氏很满意,也大大地满足了云望舒的虚荣心。 云羲和也随之闻到空气中传来一阵极其清淡的异香,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第119章 捧为凤命之女 云望舒的舞姿伴随着满园的掌声与欢呼声,越发优美。 连秦君泽眼神中都迸发出一丝灼热。 林氏趁着众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云望舒身上时,悄悄地看了一眼秦君泽的神情,见他正如痴如醉地盯着云望舒,不由得暗暗松了口气。 看来太子对望舒,还是有几分心动的…… 她悄悄的给了红嬷嬷一个眼神,红嬷嬷当即悄无声息地从人群中退了出去。 “咦,你看天上那是什么?” “传闻中,若是惊鸿舞做得好,可以引来天上的凤凰惊鸿一瞥,莫非……” 云府院子上方的半空中,忽而落下一只身形巨大的火红大鸟,长得和山海经中所绘制的凤凰一模一样。绚丽的尾羽展开,一圈一圈地在天空中盘旋。 众人已经七嘴八舌地吵嚷了起来, “天呢!凤凰!果然是凤凰!” “远赴人间惊鸿宴……” “你们快看云二小姐!” 空地上,云望舒的惊鸿舞正跳至最高点,只见一片片蝴蝶从远处自发而来,在她身边飞来飞去,似乎是要为她伴舞的意思。 而天上的凤凰也渐渐变了副模样,身边多了无数只奇异的鸟雀,开始绕着它盘旋,和地上与蝶共舞云望舒颇有中异曲同工之妙! “这是!百鸟朝凤啊!” 人群从方才的慌乱中渐渐平息下来,一片震惊。 “小姐……这是怎么一回事??”小桃呆看了一会儿,醒过神来忙四下张望,想看看是不是有人在耍把戏,却见周围皆是看呆了的众人。 云羲和勾起唇角笑了笑,低声道,“蝴蝶是望舒身上撒了引蝶香。至于那凤凰……是幻术。” 她在古书中见过,甘州有异人,擅长幻术,能凭空幻化出神物,而林氏,便是祖籍甘州。 “夫人为了给二小姐铺路,真是煞费苦心啊!”一旁的小梨也醒过神来,她小声嘀咕了一句,声音中透露着似有若无的酸楚。 可今日……也是大小姐的生辰啊! 云羲和脸上笑意不减,“这就委屈上了?且看吧,夫人的苦心,怕是不止这些呢。” 事已至此,她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林氏对云家嫡长女的名分可以善罢甘休,但若是……未来太子妃的尊荣呢? 不过,林氏的这份苦心,可真是帮了她大忙呢。 至于云望舒……云羲和心中微微叹息,罢了,自己不是落井下石之人,且看望舒志向如何吧…… “大小姐……”小桃和小梨互相对视一眼,皆是不解。 “接着看。” 视线再往上看去,只见天空忽然燃起熊熊烈火,那只通身火红的凤凰引颈长鸣,忽然闪动着翅膀朝着烈火中冲了进去! 院中立刻有人激动道,“这是凤凰涅槃!凤凰涅槃!” 天上的异象还没结束,那凤凰一身烈火冲天而起,绕着云府飞了九圈之后,朝着人群中一头栽了下来。 又有人立刻解释道,“这是涅槃重生!” 那凤凰神鸟自高处坠落,恰在云望舒直起身子时,落在她的肩头,与她一身火红的舞衣融为一体,又渐渐地隐去。 那凤凰从出现再到消失,不过一只舞的时间,短而又短,却又足够让在座的众位宾客看得清清楚楚。 云望舒跳得大汗淋漓,正等着众人的鼓掌夸赞,却见院中众人都呆滞地看着她,她一时间有些心慌地看向林氏,问询道,“母亲,我哪里跳错了吗?” “傻孩子……你跳的没错。”林氏对云望舒的表现满意得不能再满意了。 对,就是这样,什么都不告诉望舒,她才能一脸的懵懂又天真,这样,才更有说服力了。 女宾这边众人看云望舒的神情,已经彻底变为震惊,心中的那一丝怜悯和鄙夷早就被那凤凰涅槃重生,洗刷得一干二净。 怎么这天底下的好女儿,都出在了云家?? 而此时,外院的南宾席上也注意到了这天降异象,心思各异,这凤凰出在云家,岂非是说,云家女乃是凤命吗??? 太子秦君泽也早已盯着众人的视线站起身来,快步上前去抓着云望舒的手,满脸欣喜的定了云望舒的命格,“望舒,原以为你只是云府的沧海遗珠,没想到,你竟是凤命之女?” 云羲和垂眸笑了笑,心想,凤命之女,倒是和太子绝配啊! 云望舒听不懂什么叫做沧海遗珠,但她只觉得太子当着众人的面抓着她的动作十分不妥,更何况,太子和云羲和有婚约,是云羲和的未婚夫,这在长安城早已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他当着云羲和的面,这样抓着自己,像什么样子?! 她忙道,“你放开我……” 秦君泽却好似恍若未闻,继而又开始大胆的表白起来,“望舒,你莫要害怕,这是上天的意思。你是凤命之女,而我是东宫储君,这便是你我二人的缘分……” 这番大胆的表白,说的席上的众位女眷也是忍不住一阵尴尬。 这长安城中,谁人不知道秦君泽与云羲和的婚约啊,可这云家才接回来一位女儿,太子就又起了这样的心思,真叫人唏嘘。 云望舒皱着眉头,这太子在胡说八道什么,她什么时候跟他是有缘人了? 她眼神慌乱地朝着云羲和瞧了一眼,见云羲和正低着头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旋即努力地从他掌心中抽出自己的双手,很是气恼地申斥道,“拉拉扯扯得像什么样子!” 众人见此场景,又是一阵骚动,像是很意外云望舒竟然如此懂礼数。 而秦君泽眼中划过一丝不悦,他堂堂东宫太子,竟被一个土妞当众羞辱了! 但是他牢牢记着,一切都是为了云家的兵权!这是他最后的靠山了,若是再搞砸了,他可真就是光杆司令了! 秦君泽脸上重又挂着笑意,歉声道,“是孤唐突了。此事,待生辰宴结束后,孤一定会进宫面见圣上,给望舒一个交代!” 云望舒云里雾里地揉着自己的手腕,“什么交代?你为什么要给我交代啊?” 秦君泽心中冷笑,真是个蠢货,事已至此还看不明白,只能说,云家有你这样的亲生女,真是活该被孤吃绝户! 他面上却是做出一副温雅有礼的模样来, “望舒安心等着便是。” 第120章 谁不提,谁是孙子 云望舒只觉得他十分莫名其妙,不想跟他多说话。 这舞衣穿着十分不便,她便带着丫鬟去重新回到自己的院子去换衣服。 而整场生辰宴也因这凤命之女的异象,将这热闹带至巅峰。 云羲和并未有时间准备什么节目,也答应过林氏,不会再在任何宴会上再作诗,所以她就在这干坐着。 此时她也明白,林氏方才非要找她,不过是要她做陪衬而已。 她垂眸,忍不住失笑起来。 秦君泽落座后,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瞥了云羲和一眼,漫不经心地说道, “你不是一向爱当显眼包吗,怎么这会儿低着头失落起来了?这假的呀,真不了!瞧见了吗?人家不仅是真的,还是凤命之女。云羲和,你不是一向不愿意嫁给孤吗?孤便给你这个机会,你明日便进宫自请退婚吧!孤看在往日情意的份上,便不让这弃妇的名声,落在你头上!” 云羲和缓缓抬起头来,逼视着他。 什么往日情意,她与他何来的往日情意?秦君泽这个伪君子,无非是想娶云家的真千金,却不想担上一个负心汉的恶名罢了! 云羲和淡声道,“好呀。” 事到如今,这退婚乃是板上钉钉的事!无论什么说辞,都逃不过这个事实。她云羲和或许会因此成为整个长安城的笑话,但这都比不过她摆脱这恼人的婚约! 她反正只在意那个结果! 她眼神中的淡漠让他那副高高在上,显得无比的滑稽。 秦君泽不自在地蹙紧眉头,说实话,他对云羲和还是有些心思的。她长得端庄明艳,更比他见过的所有女子都有魅力,她那双微微上挑的清冷凤眸明亮而又幽深,就那么淡淡地看着自己,就瞬间照亮了他心底所有的不甘。 秦君泽板着脸,静静地看着她,眉宇间皱得紧紧的,他冷哼一声,“云羲和,你说,你耽搁了孤这么多年!该当何罪?” 云羲和唇角勾起嘲讽的笑容,她倒还真是小看了这秦君泽,没想到他不仅虚伪,而且还无耻。他自己见异思迁,关她什么事?竟然将屎盆子往她头上扣! 但眼下她心情好,乐得点拨他几句,“难道当初是云府上赶着要结亲的吗?” 明明是你那亲爱的母后薛皇后,见云家百年世家,手握兵权,这才深谋远虑地给皇上吹枕头风,急急定下的。那年她不过才十岁,薛皇后生怕被人抢走似的求皇上下了圣旨。 虽说皇上有平衡前朝与后宫的考量,但若要论罪魁祸首,秦君泽该去找薛皇后,再不济去找当今圣上直抒胸臆,找她做什么? 秦君泽愣了片刻,心想着似乎确实是这个道理。 但他怎么可能认错? 他唇角扬起一片凉薄,“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结亲,乃是父皇对你们云府天大的恩德!岂容你说三道四!” 云羲和被他蠢得忍不住发笑,“君?臣?那太子如今起的心思,可是在抗旨欺君?” 当初她要退婚时,他可就是拿欺君的罪名来压她的!怎么现在轮到他了,就忘了这个道理了? 秦君泽被堵得哑口无言,眼底满是恼怒,又透着凛然的寒意。 片刻后,他眼中忽然闪过一丝兴味, “云羲和,你如此伶牙俐齿,其实是心中早已对孤情根深种了对吧!原先莺儿的事情,就让你心中酸涩,欲擒故纵。而今日……你眼见着孤彻底不要你了,才心中着急,想出其不意地勾起孤的兴趣——你其实很想嫁给孤吧?” 秦君泽居高临下道,“若是你能伺候得孤舒舒服服的,孤也可以赏你一个太子良娣的位置。” 他觉得自己很大方了,上次给云莺儿的,只是个太子侍妾,不过比丫鬟高了一级而已,而太子良娣,可是只比正妃差一些。 云羲和只觉得好笑。太子妃的位置她都避之不及,还会稀罕什么太子良娣? 她目光清冷地摇了摇头,十分怜悯地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 更何况,她可没忘上次往他后腰扎的那一针。 秦君泽此人,从今往后,是不行了呀! 秦君泽不知道她在怜悯什么,只是她的眼神越发让他觉得自己像个小丑一样。 他恼羞成怒地一拍桌子,冷哼一声,“云羲和,明日金銮殿上,孤便要亲自退婚,做太子良娣还是成为人人鄙夷的弃妇,你自己掂量……” 云羲和闻言,脸上的笑意越发灿烂,“是吗?你发誓,谁不提谁孙子?” 正巧,此时表姐林芙来找她说话,云羲和也懒得再跟太子废话,便起身离开了。 反正今日这场子,不是她的。 而秦君泽见她自顾自地走了,连一句话都不愿意多说,也禁不住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却不知方才她与太子对话的那一幕,全都落在了林氏的眼中。 她从头到尾听得清清楚楚,眼中一片幽深。 在林氏看来,云羲和自知不是云家亲女,所以才会牢牢抓住所有对自己有利的东西,又是讨好老夫人,又是当着云烈的面给望舒施展小恩小惠,就为了坐稳云家嫡长女的位置! 太子的婚约这么重要的东西,云羲和又怎么会放任它流走?! 所以,云羲和方才看似是表现出一副对婚约全然不在意的模样,实则是拿捏准了太子的心思,这才以退为进! 莫不然,太子又怎么一再地给出太子良娣的位置! 呵!云羲和,真是好深的心机! 林氏冷冷地瞧着云羲和与林芙说话的背影,轻咳一声,身边的红嬷嬷立刻附耳过来,只听林氏道,“去照先前安排好的……” 这边,林芙拉着云羲和一路走到后花园,眼见着这处宾客少了些,这才忍不住叹了口气,满眼心疼未语泪先流,“表妹……你……你还好吗?” 云羲和还未说话,她身边的小桃和小梨已经忍不住跟着红了眼眶,“表小姐,您瞧瞧今日这生辰宴,可跟我们家小姐,有一点干系吗” 林芙的眼泪流得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她拉着云羲和的手,“表妹,你若是在这云府过得不顺心,就住到我家去……” 她正说到动情处,红嬷嬷的声音忽然传来,“大小姐!夫人正寻你呢!” 第121章 母女之情土崩瓦解 林芙止住话头,回身去看,见是姑母身旁的红嬷嬷,忙抬手擦了擦眼泪。 红嬷嬷不动声色地看着这一幕,在心中记下了,决定一会儿就向林氏言明,大小姐连表小姐也一并蛊惑了。 云羲和歪了歪脑袋,好整以暇地问道,“母亲找我何事?” 红嬷嬷一副掏心掏肺的模样, “方才夫人让二小姐当众表演惊鸿舞,乃是为了向众人介绍二小姐。但夫人一碗水端平,怕大小姐生出旁的心思,故而让老奴来请大小姐,为众人弹上一曲。” “大小姐,老奴还记得,您当初一琴《广陵散》,名动长安城啊!今日您生辰宴上再做此曲,也让众人都开开眼!” 平心而论,这番话说得十分亲和,连林芙听了,脸上都生出几分愧疚的神情来。 林芙破涕为笑,“瞧瞧我方才说的什么混账话!走吧羲和,我也许久没有听你操琴奏曲了……” 云羲和脸上笑意不减,只淡淡答道, “好呀。” 她不是看不穿林氏那点心思,但她决定给林氏这个作死的机会。 太子是何品行,林氏从头到尾都是看着的,但她眼中还是只能看得到权势荣耀。 再这样下去,云家败在林氏身上,也不是没有可能! 不若让她的错犯得大些,好让祖母与父亲提早警惕些。 说是要奏琴,林氏也早已将桌案布置妥当,上面放着的,正是她先前惯用的焦尾琴。 云羲和眼中划过一抹温情,这焦尾琴正是当初兄长送给她的,说是从敌军库房中搜罗到的,他记着妹妹爱奏琴,便千里迢迢从西境带了回来。 她伸手弹奏了一个音,那熟悉的感觉便又回到了她的身上。 席面上的众人经过方才的事情,现下对云羲和的态度,颇有些难以捉摸。 在云望舒跳惊鸿舞之前,云羲和的名声在长安城中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名门闺秀,才华横溢……等等溢美之词都加诸在她身上,从未有人觉得她德不配位。 但自那凤凰现身之后,又有人说起些真假千金之类的话,太子还当众表明态度,原本该是云家双姝之一的云羲和,忽然就地位尴尬起来。 云羲和对众人视线视若无睹。 她活动了一下手指,深吸一口气,开始循着记忆弹奏了起来。 “铮……” 琴声循序渐进,引着众人的思绪,一点点放下杂念,沉浸其中,享受着这洒脱的境界。 “嗡……”一曲毕,云羲和伸手按住琴弦,不愿让它的余音飘得更远。 空气中的异香已经突兀地多到刺鼻了,想来林氏的安排已经准备妥当了,她不想污了自己的琴曲。 “呱!” 随着一声突兀的叫声响起,整个云府上空都瞬间暗了下来! “怎么一回事?!” “这乌泱乌泱的天怎么黑了一大片?” “呱!呱!呱!”的声音,越来越刺耳。 很快…… 一只,两只,三只…… 甚至是一群又一群黑乎乎又密密麻麻的浑身漆黑的乌鸦,快速地在云府上空盘旋萦绕,遮天蔽日。 其中有一只乌鸦落在了丞相何夫人的头上。 何夫人看到乌鸦时,尖叫了一声,“啊!好晦气!” 乌鸦,在所有人看来,最不吉利的征兆! 何夫人慌乱的手舞足蹈,只想甩开落在自己身上的乌鸦! “是云大小姐的琴音引来的,她可真是个丧门星!快别让她弹了!” “谁再胡说八道,我就撕烂她的嘴!”隐约是林芙又惊又怒的声音在喝止。 “啊啊……别过来,别过来!”大批的乌鸦盘旋着落下,席面上一团混乱。 方才的引蝶香,只是放在云望舒的身上,故而蝴蝶只会绕着她起舞。但这吸引乌鸦的香粉,林氏只是随意地洒在地上,就造成了这人心惶惶的场景。 云羲和只觉得那萦绕在胸口郁结多日的一块毒疮,终于爆发了。 那一只只通身漆黑的乌鸦,将她与林氏之间那本就摇摇欲坠的母女之情,加速到土崩瓦解。 她隔着一片乌黑间的影影绰绰,与林氏对视,彼此心知肚明的是,彻底回不去了。 好在,她的心已经不痛了。 林氏在对视中败下阵来,但那又如何?她觉得自己想要做的都已经达成了! 她身旁的云望舒吓得瑟瑟发抖,“母亲,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林氏一边带着她往屋里跑,一边招呼着众人, “快,大家往屋里躲躲!” 地上吸引乌鸦的香粉,顶多也就半盏茶的功夫就消失殆尽了,到时候乌鸦都会散去。 但从此以后,世家贵族再说起云家女,可就不是亲生不亲生的区别了! 望舒,是招来凤凰的天命之女! 而她云羲和,却是招来乌鸦的丧门星! 就连太子,也不会起心思,纳云羲和为太子良娣! 林氏觉得自己的计划实在是一举多得! 男宾席面上也是一片混乱,但到底离那片乌鸦远些,只敢胆战心惊地看着! 云烈脸色铁青地安抚着众人,“不必慌张,不过是自然之相。” 方才凤凰出现时,他就觉得心中起疑,叫一旁的屠二去查过之后才知,那是他的夫人为了给望舒的亮相添彩,特意找的幻术大师。 云烈想着,林氏对望舒多有愧疚,如此行事虽然夸张了些,但到底也是作为母亲的爱女之心,无可厚非。 但是,林氏把对望舒这份爱女之心用来设计羲和,让望舒踩着羲和上位,那就彻底触犯到了他的逆鳞! 云老夫人的话言犹在耳,他事后也跟林氏一字一句掰开了揉碎了的解释过,可她还是一句也没有听! 更何况,在云烈眼中,羲和,就是他的女儿!不是亲生,胜似亲生! 女儿好好的生辰宴,全都因为林氏,被闹成了这幅样子!他云家百年清明,却被个无知妇人搅弄风云! 就在这一片混乱中,云府门口忽而接连响起通传声—— “太后娘娘到!” “玄王到!” “佑宁长公主到!” 第122章 我的清白很重要的 院里的人四处躲闪着。 云望舒随着林氏跑进屋子里,惊魂未定之际,忽然想起来什么,她面色有些焦灼,“母亲,羲和还在外面的!” 也不知道那群乌鸦会不会伤人,可光是这乌泱乌泱的一大堆,就已经够吓人了。 林氏脸上划过一丝不自然,她巴不得让所有人都看到乌鸦围着云羲和的画面呢,可眼下云望舒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起云羲和,林氏再不愿意,也只好装装样子, “红嬷嬷,快去找大小姐。” 红嬷嬷只好不情不愿地又从厢房中出来,一路忍着心中害怕,远远地冲着云羲和喊, “大小姐!您怎么还在这呢?叫嬷嬷好找!夫人很是担心您呢,您快些到房间里去躲一躲吧!” 云羲和抱着琴,缓缓站起身来,并未理会她们。而是看着那一片狼藉的地面,出声道,“去,把地面上残存的粉末,收集起来。” 小桃和小梨原本被吓得眼眶红红的,死死的护在自己小姐身边,听闻这番吩咐,眼睛中登时又迸发出希冀的光,忙不迭地亲自去收拾! 显然,她们也知道,府里有人在故意算计大小姐。 而大小姐,已经打算反击了! 红嬷嬷隔得远,并未听见云羲和的吩咐,但瞧见小桃与小梨的动作,登时吓出了一身冷汗,忙大声喊道,“小桃!小梨!你们在地上找什么?还不快些将大小姐带回屋里来!” 小桃闻言,头也不抬,直截了当地回绝道,“不劳嬷嬷您挂心,我们大小姐自有安排!” 红嬷嬷心知云羲和是懂医术的,却不知,她竟然对香也有这么深的了解! 夫人今日安排的这戏不算高明,本就打的是闹中取胜的心思。只要凤凰和乌鸦的大场面镇住场子,让宾客们眼见为实就足够了! 谁会去探查那地上洒的香粉啊! 却不想,这倒是让大小姐发现了端倪! 红嬷嬷情急之下,立刻冲了过去,一把将小梨推倒在地,又要恶狠狠地去推小桃, “你们这两个眼皮子浅显的贱婢,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大小姐处在危难当中,不去护主,反倒在这捡拾贵人们遗落的玉器首饰!” 红嬷嬷生出急智,将正在收集证据的小桃和小梨,说成是见钱眼开不顾主子安危的贱婢,好阻止她们! 她声音中气十足,旁边还没来及躲进屋子里的宾客们,都听得一清二楚,瞬间一阵议论声和指点声再次响起。 小桃到底是有些身手在的,没有被红嬷嬷推倒在地,却也被她伸脚狠狠的踩住手,使劲地在地上碾,疼得她忍不住一阵惊呼。 云羲和眼神发冷,瞧了身旁的小棠一眼,“去!” 小棠略有些为难,“大小姐,您的安危更重要些!” 云羲和语气淡淡,又重复了一遍,“我的清白更重要。” 眼下宾客们虽然慌乱,但都还在场。若不快些将那地上的香粉收集起来,当众证明清白,那这事儿往后就很难说得清楚了。 小棠神色一顿,再不多话,只留下一句,“大小姐保重。”便飞身朝着红嬷嬷踹了过去。 砰的一声。 红嬷嬷挨了一记窝心脚,直接往一旁的席面上摔了过去,那肥胖的身躯撞得杯盏碟碗稀里哗啦地砸碎了一地。 小桃手都被踩肿了,她眼泪汪汪的,又忙着从地上寻那带着异香的粉末,小心翼翼地包在手帕中。 林氏远远地看着这一幕,心都提了起来。 身旁的云望舒也随之皱起了眉头,“母亲,小桃这是在做什么??” 林氏想笑,却笑不出来,脸上的表情一抽一抽的,“母亲也不知道。” 不多时,随着一阵风吹来,卷起地面上残存的灰尘,随之也将那漫天飞舞的乌鸦带着飞向远处。 院中的宾客们松了口气,嘴里说着一些万幸之类的话,很是唏嘘。 不过方才虽然混乱,但那丫鬟和嬷嬷的一番拉扯,众人可是看戏似的瞧得一清二楚,现下,大家的表情也开始变得讳莫如深起来。 哪个高门大户没有电腌臜事儿?这些掌家的贵妇们一个个的可都是人精!云府今日这事儿其中定然有猫腻! 小桃小心翼翼捏着手中的帕子,满脸欣喜朝着云羲和晃了晃。 林氏见状,也忍无可忍快步从厢房走出。 就在小桃正要将那包着粉末的帕子递给云羲和时,林氏突然冲过来,动作利落地朝着小桃的脚下就是一绊。 小桃猝不及防地失了重心,身子一歪,手中的帕子没拿稳,就这么掉在地上。 小桃嘴巴一瘪,差点哭出来,“夫人大小姐!” 而林氏则是心中松了口气。 她张开双手紧紧地抱着云羲和,口中哭喊道, “我的儿!我的儿!羲和,方才那么大架势,你在这里一动不动的,是不是被吓到了?!快让母亲看看,有没有伤到哪里?” 端的是一副关心的模样,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是个为女儿担惊受怕的慈母。 云羲和唇角含笑,任由林氏装模作样地查看,她视线轻轻地飘向远处,拔高声音,跟她一起演戏, “母亲不必忧心,羲和并无大碍。不过,方才的事情,羲和已然察觉,是有人蓄意设计的。” 林氏直起身子,不动声色地退后半步,眼神直直地盯着她,似是试探又似是不屑一顾, “当真?那羲和可知,此事是谁干的!若有证据,母亲定然不会放过她!” 云羲和叹了口气,脸上做出一番失望的神情,“不过只是发觉了,有人在地上洒了引乌鸦的香粉。才让丫鬟去收集了一些,却不想,全都洒在了地上。” 林氏哦了一声,眼底明显带着嘲讽,脸上却又做出一番的爱怜表情来。 她十分夸张地说道,“唉!虽然没了证据,但今日之事大家有目共睹,我羲和名满天下,又怎么会是那丧门星呢!” 这话说得十分有水平,仿佛事情的真相,就是云羲和为了澄清自己,想了一个借口,而林氏作为一个慈爱的母亲,当即把这个借口作为真相,要为自己的女儿正名一样! 但因为太过刻意,反而让众人都看出来了,这不是真相。 云羲和挑眉笑了笑,目光越过林氏看向她的身后,语调微微上挑,“不过还好,这香粉呀,小梨也搜集了一些。” 第123章 一唱一和地引导众人 林氏转头一看,只见小梨和小棠就站在她身后三步远的地上,手中紧紧握着另一只鼓鼓囊囊的手帕,表情满含戒备。 她的脸色瞬间就像一幅泼墨画,精彩纷呈。 云羲和笑盈盈地看着林氏,“母亲可以放心。” 林氏如何会放心?她才安下去的心,眼见着就要跳到嗓子眼了! 院中的众位宾客都是人精,眼见情势不对,有那些心思活络的,当即就要起身告辞,“云夫人,这是你们府上的家事,咱们在这里杵着,也多有不便,先行告辞了。” 林氏忙不迭地点头,“是,是,今日照顾不周” 她心中很有盘算,想着到时候大家都走了,就算云羲和将事情的真相说出来,那也改变不了什么!大家哪里会在意什么真相不真相的,不过是想要一个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 一旁的云老夫人受了惊吓,好不容易才缓过神来,眼见着众人要走,忙要出声将客人们拦一拦,今日发生在羲和身上的怪事,怎么着也不能不清不楚的! 而与此同时,云府门口又响起通传声, “玄王到!” 这一声通传,生生让众人打了个哆嗦,一想到现在出云家大门,就要与那大魔王撞个正着,谁都挪不动脚步! 林氏只觉得背后的冷汗一点一点爬上额头,而云羲和唇角的笑意却笑得安心了几分。 秦玄凌本来早就要来的,但出门时,皇上唤他进宫了一趟,耽搁了些时间,再出宫时,就慢了一步。 方才他远远地就看到了那凤凰临世的异象,而后又真真切切地瞧见了云府上空那一大片盘旋的乌鸦,那些乌鸦兴奋异常地扑腾着翅膀,从高空直直坠落,又直直飞起。 秦玄凌眼神凛冽,不用想也知道,有人故意做了这出戏,好衬出云府的两个女儿,有着云泥之别。 院中的宾客不论男女,都硬着头皮来向玄王见礼。 “见过玄王爷。” “都起来吧,今日本王亦是客君泽,你怎么在云府?皇上何时解了你的禁足?” 秦君泽那张面如冠玉的脸庞,迅速涨红了起来,他今日来云府,严格意义上来说,确实是违令来的。 不过,他被禁足这事,极少有人知道。 他前日进宫,去找又夏说话。当时,又夏脚下一歪,他就顺势扶了一把,好巧不巧地让皇上秦苍撞见了个正着。 又夏哭得梨花带雨地要撞墙以证清白,皇上很是心疼地让人拦住了。而后便狠狠骂了秦君泽一顿,便让他禁足思过。 秦君泽心中恼恨,嘴上却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急中生智忙转移话题, “皇叔,方才那番异象,您可曾瞧见?” 秦玄凌唔了一声,点了点头,“瞧见了。” 秦君泽才刚松了口气,就听秦玄凌又问,“这跟你擅出王府有什么关系?” 秦君泽恨得牙都咬碎了:“” 不过好在,秦玄凌并未将心思放在他身上。 他的视线掠过众人,最后状似无意地掠过云羲和的头上的牡丹步摇,而后又一点点下移,掠过她清冷的眉眼,瞧着她唇角淡淡的弧度,最后又落在她小巧的下巴上。 他就势拉了张椅子,当着众人的面坐下,一本正经道,“云大小姐。本王今日来,是替太后向你贺一句,愿你芳辰永驻。” 众人心头暗骂,可恶!出府的路被他拦住了! 云羲和自人群中走出,屈膝福礼,“多谢太后关怀,多谢王爷大驾光临。” 她瞧着那张隽美的找不到一丝瑕疵的脸庞,心中感慨道,秦玄凌啊秦玄凌,你说让本姑娘怎么谢你呢?回回都这么及时。 现成的戏台子,这围观群众可不能走啊!要不然,我这戏唱得可没意思了! 果不其然,秦玄凌下一句话就问起来了, “你说说吧,方才是怎么一回事?” 云羲和无辜又无措道,“就是有人在臣女奏琴的时候,故意在地上洒了会招来乌鸦的香粉。然后将臣女塑造成丧门星的形象,叫臣女大受震撼。”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但她也不能一下子全部把实情都讲出来,因为毕竟幕后主使的身份太不一般。 她得一点一点的引导着众人,让大家发现真相。 果不其然,秦玄凌很有默契地开始追问道,“什么香粉?” 云羲和垂眸叹了口气,语气颇为受伤道,“小梨,拿给王爷看看吧!” 小梨方才虽然被红嬷嬷推倒了,但她却很是机灵,趁着红嬷嬷在与小桃纠缠的时候,收拾了一大把那异香。 此刻,小姐有需要,她当即就将那包着手帕捧出。 云羲和提醒众人,“大家小心。” 众位宾客方才被吓得不轻,现在听到这话,脑海中立刻警铃大作,“不会又是方才那样吧!” 也有不信的宾客,小声嘟囔道,“不过是故弄玄虚洗清自己罢了!” 众宾客吵吵嚷嚷的,云羲和已经抬手抖开了那手帕,眨眼的功夫,那“呱!呱!呱!”的声音,由远及近再次袭来! 原本晴空万里的天空里,又开始变得一片阴云,不过好在这香粉极少,也就是瞬息的功夫,那乌鸦又盘旋着散去! 这下众位宾客都信了。 “就说嘛,羲和这么好的姑娘怎么可能是丧门星!” “唉!才貌双全,遭人嫉妒,这才要毁了她的生辰宴呀!” “就是!就是!太过阴险了!” “” 一片声讨声中,林氏的脸上血色一点一点减少,越发显得苍白,整个人摇摇欲坠! 秦玄凌恍然大悟,转而侧头看向云烈,颇为严肃地叹了口气, “将军治家不严呢!” 云烈虎躯一震,那张本就黑如锅底的脸色更加难看,“是!多谢王爷提点!微臣定会找出那搅弄是非之人!好生惩处!” 秦玄凌眼底一片幽深,他好整以暇地翘起了腿,拍了怕膝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本王今日左右也是闲着,将军现在就查吧!” 第124章 此后不许踏进长安一步 云烈面色凝重,他早已猜出此事是林氏所为,也有心要给她一个惩处。 但林氏到底是他同床共枕二十多年的原配嫡妻,再者说,家丑不可外扬,叫他一时有些踟蹰。 云老夫人一跺拐杖,站了出来,疾言厉色道,“查!给老身好好的查!老身倒要看看,是谁敢如此算计云家的嫡长女!今日当着大家伙的面,老身非要将这蛀虫揪出来不可!” 她一手甩开了如嬷嬷的搀扶,就那么挺直了脊背站在人前,虽然满头银发,却颇有种金刚怒目的气势! 云老夫人这话,实实在在地表明了立场。 云烈猛然抬头看向云老夫人,看清母亲眼中的警告时,心头一震。 是林氏自己,将事情做到现在的境地的,已经再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良久,云烈终于抬了抬手,咬牙蹦出一句,“查!” 林氏眼圈瞬间红了,身形一晃,有些站不稳,身旁的云望舒忙伸手扶住,很是担忧,“母亲!您这是怎么了?” 云烈硬着心肠别过头去,不再去看! 秦玄凌适时开口道,“云将军,本王在审问一事上略有些心得,可要帮忙?” 众人:“” 玄王说话实在是谦虚,那何止是略有些心得啊? 前些时日,江南美人案牵扯出大批官员,秦玄凌当街审问犯人那情形还历历在目,那些折磨人的手段,别说是试一试了,就光是看着,就觉得肉疼胆寒。 云烈闭了闭眼,想着既然自己下不了这个手,叫旁人来快刀斩乱麻也好,便点了点头,“既如此,便有劳王爷了!忠伯,听王爷的吩咐行事罢!” “是!”管家忠伯立即领命。 秦玄凌略抬了抬手,身后立刻快步出来一队面寒如煞神的随从,在忠伯的配合下,将府中的仆从们纠集起来,带到一旁审问。 他那劲瘦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落在圈椅的扶手上,不轻不重的声音,却像山石一般一点一点的击碎了林氏意志力。 林氏脸色青白,胸口起伏,忍了又忍却还是压不住心头的恐惧,浑身抖如筛糠,几欲张口,却不知道此时还能对谁说话。 云羲和瞧着一旁神色惊疑不定的云望舒,料想她也猜到了些什么,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这深宅大院的生存之道,林氏亲自给她上了这一课,希望她日后能生出些警醒来。 审问仆从的声音隔着院墙一声比一声高,不消一盏茶的功夫,阿沉就一手拖着个形容凄惨的嬷嬷自院墙后走了出来。 “红嬷嬷!” 云望舒大惊失色,“真的是你!” 红嬷嬷一身狼狈,浑身上下的衣裳都还是完好的,却在不住地渗出血迹来,方才被小棠踹的那一脚还未缓过来,又挨了这么一遭,“二小姐!救救老奴啊!夫人,救救老奴啊夫人老奴都是听您的安排” 林氏满心慌乱,红嬷嬷是她的陪嫁丫鬟,这么多年早已情同姐妹一般。她手忙脚乱想扑过去,却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腿软得站都站不稳,一迈开步子,就扑通一声瘫倒在地,泣不成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没脸说。 云羲和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中一片漠然。 都到了这个地步了,在场的众人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虽说云家对外说的是,云羲和与云望舒乃是亲生的双胞姐妹,但其中的实情,也不难探听出一二。 林氏为了捧亲生女儿上位,竟将养育了二十年的长女踩进泥里,可真叫人唏嘘。 此时,所有人的视线都不自觉的看向了云羲和。 云烈只觉得心头一片沧桑,他顺着众人的视线,也看了过去。 云羲和把脊梁挺得很直,满身傲骨,即使她已经知道自己不是云家的血脉,却从未看低自己半分。 他视野里的云羲和,是他最骄傲最喜爱的女儿模样。 从始至终,她脸上从容淡定。兵书上讲,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她做到了,此等心性,在女子中是独一无二的沉静决绝。 云烈再去看林氏,已然哭成了一滩烂泥。 秦玄凌抬眸,看向云烈,似是询问,又似是催促,“将军?事已至此” 众人的视线又猛地带着审视看向云烈,仿佛要看看这个镇国大将军,如何处置犯错的亲近之人。 云老夫人面色凝重,林氏也忍不住抬起头,目光中露出一丝希冀,云羲和目光仍是淡淡的。 云望舒夹在中间,眸中满是挣扎,“父亲,母亲她” 却听云烈怒喝一声,“住口!” 云望舒吓的不敢再说话,跟林氏抱头痛哭。 空气中弥漫的紧张气氛,简直比满是杀伐的修罗场还要让人提心吊胆。 云烈闭了闭眼,心中一片清明。 今日玄王看似蛮不讲理的要当众插手他的家事,其实也是当着众人的面给了云府一个台阶。往后此事说破了天去,也不过是内宅妇人偏心,云家人当众丢了面子,皇上那里也不好再借此发挥。 所以今日之事,他必须当众表明态度。 再睁开眼时,云烈已然下定了决心, “今日之事,乃是云某治家不严,致使吾妻林氏做出这心思不正之事。夫妇一体,林氏有错,便是云某有错。明日,云某便会将林氏送回泉州老家,往后余生吃斋念佛,不许再踏进长安一步,望其悔改。云某晚些时候,亦会进宫去向皇上请罪。” 林氏猛然抬头,她一脸震惊,似乎没想到,自己与云烈夫妻二十多年,仅仅是做错了这么一件事,云烈就当众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她又是后悔又是痛苦难过,“将军!妾身乃是你的原配嫡妻啊!妾身与你同床共枕这二十多年,为你生儿育女,你怎能如此待我?” 云烈眼中亦有痛色,厉声道,“为夫与你说的话,你何曾放在心上?” 林氏愣了愣,明显在这一刻,才想起来云烈与她说过的,皇上对云家的忌惮,皇上和太后对云羲和的看重 他明明苦口婆心的说过的,可她深陷在自己的执念中,只以为那些都是他偏心的借口。 第125章 打算自立门户 林氏悔不当初,可一切都晚了。 她忽而定定地转身看向云羲和,眼神中带着乞求,“羲和,今日之事,是母亲对不起你,可望舒她是无辜的!” “嗯?” 云羲和眼中闪过一丝迷茫,再次听到林氏自称母亲,她竟然有种陌生的感觉。 大概是因为林氏眼中的目的性太强了,旋即,云羲和便反应过来,林氏这话里的含义是什么。 林氏费尽心思设计了这么大一个圈套,却眼见着云羲和不费吹灰之力地自证了清白。她难免就要担心,云羲和会不会也轻而易举的,揭穿云望舒天命之女的假象。 云羲和看了眼林氏,又转而看了看哭得快要喘不过气来的云望舒,叹了口气,轻轻点了点头,“嗯。” 可是母亲啊,这天命之女,也并非什么好事。 正当众人唏嘘时,秦玄凌脸上的神色泛着不耐,那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瞧瞧你们这些人,人家云家的家事,都挤在这里看什么热闹?” 众人齐刷刷地皱起了眉:“” 不是玄王您堵着门不让我们走的吗??? 秦玄凌却没理会,只是扶着圈椅站起身来,语气闲闲的,“怎么着,还不走?热闹还没瞧够?” 明明是在开玩笑一般,却又是让众人心头一紧,忙不迭地朝着大门口涌了出去,只囫囵留下一句,“云将军,告辞了” 秦君泽一马当先地冲了出去,他已经迫不及待的要进宫去向皇上言明此事了。 秦玄凌侧身把路让开,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抬眸看向她,语气中有着几乎压抑不住的柔情,“云羲和。” 云羲和抬眸,“王爷?” 他们有着某种不可言说的默契,甚少在人前表现得如此熟稔。 “芳辰喜岁。” 他可没忘,今日是她的生辰。 当着众人的面,云羲和微微有些不好意思,“哦” 秦玄凌似是有些遗憾,“哦?” 云羲和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只好又补了句,“多谢王爷。” 秦玄凌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听到云烈的声音响起,“今日,多谢王爷出手。” 秦玄凌只好收住话头,转身客气地朝着云烈微微点头,“将军不必放在心上,本王今日也是看在羲和的份上,本王也不是谢恩图报之人,将军要谢就谢羲和吧。” 云烈面色古怪:“” 玄王,你好像生怕我看不出来,你和我的女儿关系不一般? 秦玄凌也没管云烈脸上的表情,只最后补了一句,“今日叨扰云将军了,本王还要事情要处理,就不留了。” 说罢,便要起身离开。 云烈忙弯腰相送,“王爷走好。” 原本熙熙攘攘的云家瞬间人空杯散。 林氏心中还残存着一丝希望,忙喊道,“将军,妾身” 云老夫人冷哼一声,打断她的话,“来人,将她堵了嘴,拖下去!” 众人回到福安院。 云望舒的哭声还是止不住,云老夫人叹了口气,叫身边的如嬷嬷带她去暖阁中休息。 云烈重重地叹了口气,面带愧色的看着云羲和,“羲和,今日之事,父亲代你母亲与你赔个不是。” 云羲和抬眸看着云烈,只觉得他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一般,心有不忍,“父亲。此事与您无关。您放心,羲和心中不怨。” 云烈脸色愁绪未散,“是你母亲她执念太深,一心想要弥补望舒,才想岔了。” 云羲和垂下眼眸,心中不免酸涩,是啊,这些事情如何理的清楚呢? 她知道父亲夹在中间很是为难,可父亲到底是为了她重重地处置了林氏。云羲和想着,或许从一开始,云望舒被认回来时,她就应该坚决一些。 “父亲,我想离开云府,自立门户。” 第126章 急不可耐的太子 云羲和说这话时,心底异常的平静。 她要的是云家安稳,可现下,云家所有的麻烦都是因她而来,那她也没有必要再继续呆在这里。 她要自立门户的话一说出口,云烈当即拍着桌子反对,“羲和,你爹我还没死呢!你自立什么门户?你是我云家的嫡长女,这云府就是你的门户!” 云烈脸上的表情虽然严厉愤怒,但说出来的话,却是实打实的在关心着这个女儿。 云羲和眉宇间一片清冷,“父亲,女儿心意已决” 云老夫人不等她说完,就开口打断了她的说辞。 “羲和啊,你犯什么傻?今日之事,已经查得清清楚楚,你父亲也送走了林氏,往后咱们一家人关起门来过日子,谁敢说你什么?还是说” 云老夫人转而又做出一脸受伤的表情,“你因为知道自己不是亲生的,就连祖母也不想认了?” 云羲和一阵头大,连忙否认, “祖母,羲和不是那个意思!羲和想出去自立门户,是因为今日过后,太子一定会借此大做文章,羲和不想再给府上惹出些麻烦来!” 云老夫人才不听她解释,“你这个小没良心的!说什么麻烦不麻烦天塌了有你父亲顶着,你怕什么?咱们云家又岂是怕事的?” 云烈当即表态, “就因为这事?这哪里就至于逼着你自立门户了?太子昨日那番作为实在是叫人心寒,为父这就进宫去向皇上陈情,替你出了这口气!” 说罢,便要起身往外走! 云羲和眉心一跳,忙站起身来出声阻拦,“父亲,万万不可” 皇上的心思不可捉摸,云家本就处在风口浪尖上,若是父亲当众给太子难堪,皇上就算面上不说,心中也难保不会再为云家记上一笔! 云烈顿住脚步回过头来,“嗯?”似是以为她还有什么要求,只等着她一并开口。 云羲和心中微微有些懊恼,方才被云老夫人一激,一时情急,竟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她正想着如何再找个借口出来,云老夫人却忽而捂住胸口,面色痛苦地呻吟了起来,“哎哟哎哟” “母亲!” “祖母?” 云羲和眉心一跳,忙扑过去就要为云老夫人诊脉,“您可是哪里不舒服?!” 云老夫人矫健地伸手推开她,脸色很是傲娇, “你走吧!你这小兔崽子,现在就走!反正你现在翅膀硬了,还管我这个老婆子死活作甚?就让老婆子我心口疼死,横竖装进棺材里,跟你一起离开这云家罢了!” 云羲和听得脑仁嗡嗡的,祖母这面色红润,中气十足耍无赖的样子,可不像是哪里不舒服啊! 她也知晓这是老夫人的缓兵之计,想装病将她留在府里。 但她方才见云老夫人说话时,眉宇间确实有疲态,况且现下天色确实不早了,便只好先按下不表, “祖母,都是羲和的不是!您万不可气着身子!” 云老夫人冷哼一声,捂着胸口,“你说,你还走不走了?” 云羲和嘴角抽了抽,忙赔着笑,“祖母,这眼见着夕阳都要落山了,您让羲和去哪呀?累了一天了,羲和叫人准备晚膳吧?” “哼,这还差不多!” 云烈也瞧出了老夫人实在装病,但见一时劝住了云羲和,他的脸色也缓了缓,却仍旧严厉,“你就好好在府里待着,不许想那些有的没的!” “父亲” “你还知道我是你爹!” 云羲和眼眶红红的,她心中十分酸涩。祖母和父亲如此掏心掏肺地为她着想,她就越发坚定了要离开云府的念头。 无论是明枪还是暗箭,都冲她一个人来吧。 —— 秦君泽出了云府后,脸上的笑意止不住。 他翻身上马,朝着皇宫的方向策马狂奔。 他早看云羲和不爽了,若不是因为云家的兵权,他才不愿娶这么一个强势霸道,又水性杨花爱出风头的恶女,在他看来,如今的云羲和,除了长相,简直一无是处! 谁曾想,峰回路转,云家竟然找回了云望舒这个亲生女儿啊! 林氏今日这势造得真不错啊,硬是将云望舒捧成了天命之女,这真是刚想瞌睡就有人送上枕头来了! 只是今日云羲和竟然到最后硬是翻了身,让他微微有些不爽! 不过等退了婚,云羲和就成为全长安城的笑柄,那也是够让人狠狠出一口恶气了! 如此想着,秦君泽只觉得空气都是香甜的。 “让开!让开!谁敢挡着孤的路!” 他一路风尘仆仆进了宫,彼时,皇上正在养心殿中,听又夏弹曲。 今日玄王那没有什么重要的奏折送过来,秦苍也乐得清闲,闲闲地点评着,“夏常在这一曲《梅花三弄》弹得不错,朕心甚悦,就升为贵人吧。” 又夏脸上笑得柔婉,正待要起身道谢,秦苍那饱含深意的声音又响起,“不必起身了,朕今夜去你宫里,你再好好谢谢朕。” 又夏娇羞道,“是” 话音才刚落,田公公小步快跑进来进来低声禀报,“皇上,太子在殿外求见。” 太子? 又夏心思一转,好巧不巧的手上一颤,绷断了一根琴弦,曲子是弹不下去了。 屋里旖旎的气氛烟消云散。 又夏浑身颤抖着跪倒在地,“皇上皇上,请容臣妾告退!” 皇上秦苍十分不悦地睁开了眼,他自然知道夏贵人这番反应乃是被太子吓的。上次太子当着他的面对夏贵人十分孟浪,他分明记得自己将太子禁了足! 秦苍眯了眯眼,太子竟敢抗旨擅出王府? 他刚想将太子叫进来臭骂一顿,转而想了想,又朝又夏挥了挥手,“你下去吧。” “是。”又夏慌忙起身,抱着琴弦就往外走。 她迈过门槛时,似是为了避嫌,头都不敢抬,却在路过太子时,膝盖一弯打了个趔趄,胸前那团柔软好巧不巧地擦着他的臂弯。 秦君泽登时有些心猿意马,“是你” 又夏的声音慌乱而又充满了恰到好处的慌乱,“太子太子殿下有礼” 她的声音不低,刚好叫殿内的皇上听见。 秦苍登时怒道,“秦君泽,你给朕滚进来!” 秦君泽一个激灵,当即回了神,他大步流星地迈进殿内。 第127章 退婚的条件 秦苍不悦的脸色中透露着无奈和厌恶,“孽障,朕何时解了你的禁足?” 秦君泽忙不迭地下跪磕头,“父皇父皇息怒!儿臣知错,儿臣知错儿臣今日出府,乃是逼不得已啊!” 秦苍嗤笑一声,“你是东宫太子,眼见着朕的禁令都管不住你了,谁还能逼你?” 这话说得已经十分危险了,无视皇命,藐视皇权,就算是太子,也顶不住这罪名! 秦君泽神色惶恐,不停地磕着头,“父皇儿臣不敢!儿臣不敢!” 不消片刻的功夫,他的额头磕得一片青紫,秦苍却是闭着眼看也不看,还是一旁的田公公不忍直视,开口提醒道,“皇上太子额头都要磕破了” 秦苍这才冷哼一声,朝着下方瞥了一眼。到底是他的儿子,他就算是再怒,却也还是有些于心不忍,“行了!说事儿吧!” 秦君泽这才直起身来,只觉得一阵头晕,他晃了晃脑袋,让自己清醒几分,忙道,“父皇,儿臣今日去了云府” 他挑着对自己有利的事情,将今日云府发生的事情说了个大概,最后才表明了自己来意, “父皇,那云羲和不是云家亲女,日后就算她嫁入东宫,也不能就此拿捏住云家。况且如今云羲和克他是真,而那云家望舒就不一样,她不仅是云家的亲生女儿,还一曲惊鸿舞引来凤凰,这一切都是天命啊!” 秦苍似笑非笑地瞧着他,他的这个太子,真是越来越有主意了啊! 可他虽然恼怒,却也不会拿江山社稷开玩笑,顿了顿,还是吩咐田公公,“去叫钦天监正使过来。” 不消片刻的功夫,钦天监正使任观星步伐匆匆赶了过来。 云府的天降异象已经从宫外传到了宫里,他虽然没有亲眼见着,可也在心里琢磨了一番,觉得不能将话说得太死。 如今秦苍要问话,他倒是也不慌,模棱两可道,“皇上,云家二女的确命格不凡。” 流落乡野还能被找回来,做将军府的千金大小姐,可不就是命格不凡嘛! 至于什么凤命不凤命的坤宁宫那位虽然被幽禁,却并未被废后啊!有她在一日,谁敢说什么凤命? 那不是明摆着跟太子和皇上叫板吗? 秦君泽闻言松了口气,连钦天监都这么说,皇上总该信了吧?! 秦苍目光闪了闪,转而又问道,“你上次说的那个天象叫什么来着?如今亦是如何了?” 任观星忙道,“皇上,那天象乃是血月直冲太微垣,如今,邢克之象仍在,虽然弱了些,却仍未消失!照此情势,恐怕至少还需大半年左右!” 自那日他说出这天象后,皇上就对钦天监越发看重,时不时地派人询问一番。他眼见着自己受重用,又怎么会轻易让那天象消失呢? 秦苍神色凝重,听闻此话,不免有些动摇。 太子虽说近日越发叫人厌烦,可秦苍到底也不忍叫自己的儿子,娶一个命里相克的女子。 可是 那云家羲和也不是一般的女子啊。 她到底治好了太后的疑难杂症,又在清谈会上安抚了江南学子,这几日递上来的奏折,六部都表示,借此招揽了不少可用之才。 她如今在天下读书人心中,也是十分的炙手可热。 此时,若是因为天象就废了她与太子的婚事,难免有卸磨杀驴的嫌疑叫天下人如何评判他这个皇帝! 秦苍决定将这个难题丢给太子, “你的婚事,虽是朝廷大事,可你到底是朕的儿子!朕这个做父亲的,也盼着你与枕边人两情相悦。云家世代将门忠良,可朕知晓,你与那云家羲和素来性情不合!既如此,这婚约之事便交由你与羲和二人商议吧。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就一同来回朕!” 他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太子总不能听不明白吧? 秦君泽当然听得明白,父皇的意思就是同意他与云羲和退婚,但是此事,一定要让云羲和主动来提! 至于那云望舒父皇夸了云家的家世,那就是不反对的意思吧! 天色虽然已经不早了,但他已经迫不及待地要拿着好消息,去狠狠地羞辱一番云羲和! 这边云羲和终于哄睡了云老夫人,才一走出福乐院的大门,就见到了一脸焦急的管家忠伯,“大小姐,太子殿下去而复返将军此刻在祠堂中” 林氏明日就要被送往泉州了,云烈到底是心有不忍的。 云羲和点了点头,唇角含着笑意,“知道了。不必知会父亲了,将带太子到正厅中去,我这便过来。” 太子这么急不可待,想必是他已经从皇上那里争取到了想要的结果吧。 她忍不住长长出了一口气,随后也来到了正厅,见太子一脸傲然的坐着,身旁除了他的亲随,并未带旁人,便也优哉地在另一旁坐下了。 秦君泽脸色瞬间就不悦了起来,正想着再怒斥她一番不讲礼数,但想到自己今日的来意,他还是忍住了。 正事要紧,他开门见山, “羲和,孤知道,你因为先前莺儿一事,心中一直怨恨。孤想了想,这强扭的瓜不甜,罢了这婚你要退,便退了吧!” 云羲和凉凉地斜了他一眼,“太子殿下这说的哪的话?臣女何时有此意了?” 她知道,太子现在起了念头,这山望着那山高,退婚这事,他心里可比她急!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跟皇上说的,但现在明显是他有求于她,那她可不得收点利息吗? 秦君泽一阵哑然,没有看到预想中的反应,让他一时间又喜又恼。 他一方面欣喜地认为,云羲和先前都是装的,其实内心还对他旧情犹在; 一方面又恼怒云羲和早不识抬举,现在又来挡自己的路! 秦君泽生怕她从中作梗,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恶狠狠地逼视着她, “云羲和!你到底想做什么!孤告诉你,凭你怎么作死,这婚,孤非退不可!” 云羲和眉心微蹙,抖了抖手中的帕子,做出一番伤心模样来, “太子殿下这话可真是叫人伤心呢不过退婚也不是不行,臣女有个条件,若是太子殿下同意” “你说!什么条件?” 云羲和吸了一口气,“补偿臣女两百万两银子。” 第128章 就算你想杀我 秦君泽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 他完全就像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良久,才勉强听到自己咬牙挤出来一句,“云羲和,你疯了吗?凭什么要孤补偿你?” 云羲和平静地看着秦君泽,循循善诱道, “太子殿下有没有想过,这天下人皆知臣女与殿下您的婚约,等你我二人退了婚,太子殿下再娶娇妻那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可是臣女这俗话说,好女不嫁二夫,臣女这一辈子可就毁了呀!” 秦君泽一脸的不屑,她嫁不出去,这与他有何干? 云羲和忧伤地叹了口气,装模作样地捻起帕子摁了摁眼角,擦了擦并不存在的泪花,“臣女也不想遭人嗤笑,不然这婚还是不退了吧!太子殿下放心,就算你我二人没有情分,臣女也会尽心尽力地做好太子妃” 秦君泽噌的一下站起身来,恼火不已,“云羲和!” 他现在算是听明白了,云羲和这就是在耍无赖。早先分明是她一心想退婚的,可现在,他一时心急,叫她看穿了,竟然借机狮子大开口! 可他还有什么办法? 皇上已经把话说得清清楚楚,退婚这事,得让云羲和亲口提出才行! 如果她不配合 照那钦天监的说辞,顶多也就半年,那邢克的天象就过去了,他和云羲和的婚约照旧还得履行。 而那云家的亲生女云望舒,她如今已然过了二十岁的生辰,自然也很快就会婚配。放眼这大顺,还有谁能配得上她那不凡的命格?除了他就是二皇子! 这偌大的兵权,可不就落在了二皇子手中了! 秦君泽怎么会眼睁睁地看着这种事情发生?可是那二百万两银子 自从薛家倒台以后,背后那些见不得光的生意也倒了。他已经许久没有银两进账了。 可他到底是太子银子,算什么东西!二百万两银子……秦君泽的心里还是抽痛了几下,这二百万两银子,是他全部的家底了啊! 现在,他的处境就像是踩着刀尖上起舞一样,每走一步都得权衡利弊,做好取舍! 二百万两和云家的兵权,那还是后者更重要一些! 无论如何,云家的兵权,得握在他的手中!有了靠山,他再一步一步地想法子,让自己恢复在父皇和天下人心中的形象,再替母后求情,再笼络朝臣最后,他就能高枕无忧了! 秦君泽打定主意,不就是银子么,先给她!可二百万两秦君泽心里又抽抽地痛了几下,二百万两实在太多了,也许能少些? 可是,他是太子! 他从来没跟人谈过银子,银子,不就是个数目么……谈银子讨价还价,这种事他怎么开得了口…… 云羲和见秦君泽沉默,心知他也想得差不多,是时候添一把柴火了。 遂她垂眸做出一番娇羞的姿态来,语气也越发柔情,“太子殿下,臣女知道,您对臣女旧情犹在!您放心,臣女虽然不是真正的云家嫡女,却也” “住口!” 秦君泽只觉得她一张口,就像是心脏被人抓紧了一般,叫他浑身不自在。 他脸上肌肉都在发抖,“不就是二百万两吗?孤给你就是!明日,你立刻随孤进宫退婚!” 云羲和演上瘾了,她抬眼瞧着秦君泽,那眼神中满是忧伤不舍,“殿下~~~殿下心意已决,臣女也决计不会做殿下的绊脚石~~” 她虽然已经尽力克制了,却终究还是没忍住,说到最后,尾音已经轻快上扬起来! 秦君泽脸黑如水,怒视着她,眼中浸着浓浓的恼恨! 他看出来云羲和的眼神中里仍旧带着笑意。她在笑什么,笑她的计划得逞?还是笑他又一次被她玩弄在鼓掌中? 不论是哪一种,都是对他浓浓的挑衅! 他已经不止一次栽在这女人手上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云羲和给他的印象越来越像是一条阴冷的毒蛇了! 他隐约也能想起,她年幼时,也曾低眉敛目的唤他一声太子哥哥;赐婚时,她也娇羞地送他一条手帕;宫宴时,她也曾作为未来太子妃,站在他身边进退得宜。 可那些记忆已经太模糊了! 现在的她,于众人面前疯狂嘲讽他,丝毫不顾及他的威严;将他扒光了扔在大街上,让他颜面扫地;就连现在,他提出退婚时,她也丝毫不难过,还趁火打劫,敲诈他这么多银子! 秦君泽眼神越发森冷,以往顾忌着她背后有云家,才一而再地吞了那口恶气,待退了婚,他一定要弄死她!敢踩在他头上作威作福,他就叫她死无葬身之地! 云羲和瞧着他的神情变化,勾了勾唇角,善意地提醒道, “太子殿下,圣人言,喜怒不形于色,好恶不言于表;悲欢不溢于面,生死不从于天。就算你想杀了我,也不必都写在脸上,生怕我看不出来吧?” 秦君泽:“” 他脸上旋即又多了几分被看穿后的恼羞成怒,旋即也不装了,视线冷飕飕地落在云羲和身上,眉头皱的更深,“二百万两银子,孤明日一早便会送到,云羲和,你可别没命花。” 云羲和也不是头一次受他威胁了,对此已经习以为常。 她倒也没有在怕的,他若是不作死,她还拿不住他的把柄呢! 她随之也站起身来,视线与他齐平,故意激道,“如此,臣女便多谢太子殿下提醒了。这银子呀,臣女不仅自己花,还要找个男人一起花,我二人红尘作伴,花的潇潇洒洒。” 动动嘴皮子就能气到他,横竖也不费什么功夫。 结果秦君泽似乎怒到了极致,反而冷静了下来,“云羲和,你好的很!”说罢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云羲和瞧着他离开的背影,端起一旁已然温凉的茶水喝了一口,手却有些不自觉的轻微抖动。不得不说,虽然她与太子唇枪舌战谈条件,可她心中到底是激动的。 她正在,一点一点改变着命运的轨迹。 她又坐了片刻,心绪平静了不少,这才出了正厅,朝着春和院走去。 偌大的将军府,不复白日的热闹喧嚣,一片萧条冷清,月光洒下来,有种冷旷的意味,脚下的路面也是仍是熟悉的石子路,却让她走出恍如隔世的感觉。 她一步一步走的很慢,可再长的路,终究还是要走完的。 第129章 云羲和不要的,肯定不是好东西 翌日清晨。 云羲和才刚睁开眼,小桃便捧着一只锦盒,从门外快步走了进来,神色怪异而又紧张,“大小姐这是太子殿下送来的!他此刻还在正厅坐着” 太子殿下与大小姐如今越发的水火不容了,怎么还会送东西来? 云羲和半靠在靠枕上,还有些困倦,听到小桃的话,眼睛弯了弯,“打开看看。” “大小姐!是银票!”小桃满脸诧异,伸手捏了捏厚厚的一沓,拿出一张瞧了瞧,是一张面值一万两的银票子,像是新取出来的,还沾染着墨香。 小桃将那一沓银票子点了点数,大惊失色,“大小姐一共有二百张!” 太子这是中邪了吗? 竟然给大小姐送了二百万两银子?!他莫不是打算改行当散财童子了?! 云羲和笑了笑,整个人都精神了,“收着吧。”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她很有做生意的诚信。当即坐起身来,“小梨,来为我梳妆挑一身素净点的白衣,总归退婚也不是件体面的事,全当是祭奠一番。” 小梨:“” 大顺朝对于退婚一事也算是开明,婚嫁各不相干。可那老话又说,好女不侍二夫,退婚对于女子的颜面到底不好看 但,大小姐您的语气也太过于欣喜了吧! 今日恰是休沐日,太子一心想快些尘埃落定。此番入宫,他不仅要同云羲和一起,还一并叫上了云将军,连带着要云望舒随行。 整个人很是心急。 打定了主意前脚和云羲和退了婚,后脚立马就要让云望舒嫁给他。 云烈脸色很是难看,他堂堂一个镇国大将军,为大顺江山出生入死,换不来大顺太子的一点感恩就算了,连带着两个女儿,都像是菜市场的大白菜一样,任由太子挑三拣四! 真正的心寒,让他一句话都不想多说。 而云望舒因着林氏的事情哭了整整一夜,眼肿得像个核桃一样,她本就失魂落魄的不愿意见人,太子还非要让她进宫。 她不是不知道太子的意图,但她哪有那个心思? 才刚认回来的母亲,眼见着今日就要被送走了,她连送都不能好好送一送,却被迫要穿红戴绿的去被赐婚给一个陌生男人! 而这个男人,本来还是云羲和的未婚夫! 云望舒简直气得要死!若太子真是什么好东西,她云羲和能舍得放手?呸!挑剩下不要了才拿来给她是吧? 丹橘捧来一身娇嫩的鹅黄色曳地长裙,“二小姐,您看这身可好?” 云望舒看都不看一眼,“不好!不好!去给我挑一身最丑的!” 丹橘嘴角抽了抽,忍不住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二小姐,您的衣裳都是夫人精心挑选的,全都是长安城中最流行的款式,没有一件难看的” 提到林氏,云望舒心里更加愤怒,“那你就去找厨房喂猪的婆子借一身!” 丹橘:“” 秦君泽在前院等着,云家父女三人出现时,惊得他脸都绿了。 云烈就穿着素日练功的衣裳,皱皱巴巴一脸肃杀,浑身透着不耐。 云望舒则是穿着洗得发白的绸青色,脸上未施粉黛,泪痕犹在。 云羲和倒是体面,只是那一身素衣她要给谁奔丧??? 秦君泽嘴角抽了抽,到底忍住了这口恶气,就算你们云家再不情愿,但,皇权在上,岂容你们有反抗的余地? 云府的门口停着两辆马车,云羲和自然而然地走向了其中一辆,正当云望舒要走向另一辆时,管家忠伯忙拦住了她, “二小姐,那是为夫人回泉州准备的。” 云望舒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太子,“那我坐哪?让我走着进宫?” 管家便朝着云羲和的方向伸了伸手,“二小姐自然是与大小姐同乘。” 如今到处都是等着看笑话的,云家岂能放任不管? 云望舒刚想说什么,院内便又走出来一一队仆妇,中间围着的正是荆钗布裙的林氏,就要朝另外一辆马车走去,林氏瞧着望舒,期期艾艾地唤了声, “望舒啊” 云望舒一下子就没了争执的心思,神色郁结地爬上了云羲和的马车。 她虽然很难过,可她不想见林氏,因为她觉得林氏做错了事。 马车车厢里摇摇晃晃,管家忠伯看得胆战心惊,生怕姐妹二人一句话不对在车厢里大打出手。 里面还传来了云望舒的怒声:“云羲和!你要是再挤着我,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紧接着是云羲和十分嫌弃的声音,“你穿的什么衣服?真是臭死了!再多话,我就拿银针把你扎成瘫子。” “你” 马车摇摇晃晃地往前行驶,云望舒的声音越飘越远,“母亲还没出长安呢,你就这样欺负我” 路上云望舒骂了一会,转而又失落了起来。 她情知母亲被送走这事儿怪不到云羲和身上,相反,云羲和还是被母亲算计的受害者。可云望舒到底心里难受,又不知如何排解,这才借题发挥起来。 云羲和跟她斗了几句嘴,引得她将郁结的情绪散发了出去,转头打开窗户,任由外面明亮的光线照进来,落在了垂头丧气的云望舒身上。 云望舒本来觉得自己都要发霉了,可这被太阳一晒,又让她心头暖了几分,她犹自嘴硬,“云羲和,你真的很讨厌。” “差不多的了。”云羲和语气正经了几分,支着下巴瞧她,“想来母亲已经跟你说过了,让你牢牢抓住太子。你年岁也不小了,这件事是如何考量的?” 云望舒本来就心情烦闷得不行,一说到这件事,她更是来气,吵嚷着, “你云羲和不要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凭什么要硬塞给我?当我是叫花子不成?” “”云羲和伸手摁了摁太阳穴,似是被她吵得不胜其烦,又似是带着欣喜,“云望舒啊云望舒,几日不见,你真是越发长志气了。” 运往说说的虽是气话,却也让云羲和微微松了口气。 是云望舒的出现,助她与太子火速退了婚,可云望舒到底无辜,不能白白跳了这个火坑。 更何况 云羲和眼神眯了眯,透过车窗看向前方马背上的太子,他也没几日好蹦跶了。 第130章 终于退婚,再无瓜葛 马车徐徐驶入宫门,云羲和理了理衣裙,正要准备下车,却被云望舒一把扯住了衣袖,“你等等!” 云羲和回头去看,神情中带着不解,“嗯?” 云望舒咬牙:“我害怕!” “怕什么?” “怕皇上非要将我赐婚给太子,我拒绝不了怎么办?” 事已至此,她是真的有点害怕了。 她回云府这么久,以为自己所面临的最大的麻烦,就是完不成那十位女夫子布置的功课。 但昨日,林氏用自己的言行,狠狠地给她上了一课。人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可以做到什么程度,二十年朝夕相处的亲情,都可以瞬间抛在脑后。 这一路云羲和虽然在与她斗嘴,却也渐渐的平复了她心里的崩溃。 是以,让她不自觉地想要将内心的恐惧倾诉出来。 云望舒想了想又道,“如果非逼我,我就说那一切都是假的,是母亲安排的” “别胡说八道。欺君之罪,可是要诛九族的。我还不想死。”云羲和顿了顿,瞧着她发白的小脸,安抚道, “放心,有我在。你就正常表现。” 说完,她便率先下了马车,不远处,田公公已经在向太子秦君泽和云烈问好了。 秦君泽站在阳光下,一袭修身的蓝色蟒袍,面如冠玉,身姿挺拔,一副春风得意的模样。 他冲着宫人点点头,便回身过来看向云羲和这边,面有催促之意。 云羲和霎时收敛了脸上云淡风轻的表情,变得忧伤失落,黯然失色,叫秦君泽看得十分诧异,这女的变脸变得也太快了些。 马车里的云望舒则细细的品味了“正常表现”四个字后,顿时恍然大悟,脸上做出一副上不得台面的模样,大喇喇地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狂放得叫人不忍直视。 秦君泽的表情又肉眼可见地变得嫌弃。 “太子殿下!”云烈重重地叹了口气,“请吧!” 到了养心殿中,皇帝虽不上朝,却身着龙袍,仿佛专门就是为了等候他们一样,九五至尊的气势不容小觑。 众人见了礼,皇上秦苍难免要与云烈客套一番,关怀一下梧桐山如今的形势如何,这些都是云烈的分内之事,回答起来倒也是井井有条。 皇帝问得差不多了,便叹了口气,“云烈,朕与你虽是君臣,却同是为人父母,却不想这儿女亲事,总是叫人烦忧。” 秦苍这是故作姿态,明明是皇家想退婚,却让云羲和来主动提,还要让云烈来担责。 结果云烈还未答话,云羲和就一副悲从中来的样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皇上恕罪,是臣女与太子殿下有缘无分。” 皇帝不咸不淡地看了太子一眼,转而又和颜悦色地看向云羲和,“羲和这是做什么,快起来说话。俗话说得好,姻缘自有天定,又岂是你的过错?” 云羲和温顺地应了一声,顺势起身, “臣女谢皇上体恤。唉以前羲和还善妒不懂事,见不得太子殿下与庶妹珠胎暗结,还闹了那么一场。如今想开了,一切都是天意,是臣女配不上太子殿下。” 秦君泽在一旁听着,不得不对云羲和能屈能伸的态度表示服气,收了二百万两银子,竟能将所有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着实叫人佩服。 皇帝听了也觉得面子上十分过得去,很是欣慰。他转而又看向秦君泽,“太子,你意下如何。” 事到如今,秦君泽也十分上道,“父皇,羲和才貌双全,只是望舒她天意难为儿臣对此亦是十分遗憾。” 云望舒急得往云烈身后躲了躲。 皇上叹了口气,“罢了,既然天意如此如此,朕也不做这乱点鸳鸯谱之人了!” 田公公将当初赐婚的圣旨收回,又侍奉着皇上写下那解除婚约的圣旨,重重盖上了玉玺,宣读后,郑重其事地交到了云羲和手中。 至此,她和秦君泽之间,便再无瓜葛了。 云羲和抱着圣旨,激动得有些忍不住微微颤抖,皇上却还以为是退婚一事,让她过于难过才如此,便想着要安抚一番,至少要让云烈面上过得去,才好再提云望舒与太子的赐婚的事情。 遂秦苍起身走下龙椅,面色和蔼地看着云羲和道, “羲和呀,你虽然与太子没了婚约,但朕也是看着你长大的。若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开口便是。朕替你做主!” 云羲和心思一动,她正是有事要求皇上呢,谁曾想皇上倒是先开口提了。 她打定主意,想求皇上同意她离开云府自立门户。 一来,她是真的不想再给云家添麻烦,但她也实在说不通祖母和父亲,便想着若是能借着皇上的旨意,走得也能轻快些; 二来,如此,也能暂时替云望舒挡一挡太子。 云羲和看得清楚,当今皇上是个极其爱面子之人。 如今,她不是云家女这事,在长安城中传得人尽皆知,她现下又与太子退了婚,想来众人又将会是一番议论。 若是她再离开云府,那太子再怎么着急,皇上也不能立刻就同意赐婚。 否则,岂非是让世人都看透了太子是个唯利是图的小人?! 那皇室的名声也会跟着被败坏! “但说无妨。”皇上秦苍并不知晓云羲和心中的算计,脸上的表情仍是和缓。 云羲和神情哀伤,言辞恳切,“皇上,臣女并非云家亲女,请皇上恩准臣女离开云家,自立门户。” 此话一出,养心殿的众人都安静了。 一旁云烈眉心蹙得更紧,他不动声色地看了看羲和,又转而看了看望舒,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虽是武官,却也是读过不少的兵书谋略,当然看的明白羲和这招以退为进,不仅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望舒。 他只觉得心头既欣慰又是酸涩,这女儿长大了,就有自己的主意了。 太子还在发愣,皇上秦苍却依然明白了这背后的玄机,他当即收了温和,不悦道,“羲和!你” 他当然不同意云羲和离开云家!云羲和被退婚后过的越惨,世人就越觉得此事是皇室薄情! 话才刚起了个头,云烈却直接行了大礼,跪倒在地,叩拜道, “臣斗胆以云家兵符为小女请封,求陛下成全小女,封小女为县主,准她自立门户。” 第131章 封为羲和郡主 云烈又道, “昨日府上的闹剧,想来皇上也有所耳闻。羲和如今身世不明,在府上生活或有尴尬,她想出府清净,老臣亦觉得不是坏事。可老臣到底养育了她二十年,自然要为她打算一番。” “请皇上封羲和为县主!以便羲和日后在长安城中行走,不会委屈了去!” 养心殿再次安静了。 在大顺,世家贵族或者朝廷重臣,确实可以替女儿或者孙女请封。 譬如,平宁侯府的欣嘉郡主,再比如中书令魏家的新成县主,都是仰仗家族的荫封,得来的殊荣。 而云烈本就军功赫赫,为其女请封一个县主,亦是合情合理! 再者,他捧出的可是可以调控云家军的兵符!那是太子望眼欲穿想要做靠山的兵权,是连皇上都忍不住心生忌惮的云家军! 云羲和却是神色一惊,“父亲!” 她自小是在云烈的书房中长大的,父亲在想什么,她也能窥探几分。 表面上看,父亲献出兵符,为她求县主之名,是为了不让她这个养女受委屈。 可实际上,父亲怕是早已看穿了,她是为了望舒才向皇上提的要求。父亲早就对太子的一番作为心寒,既然允许她与太子退了婚,便更不愿意让望舒被赐婚于太子。 那么父亲交出兵符,便是认可了她的做法。 而且 云羲和思绪转得飞快,既然皇上对云家已有忌惮,那父亲交还兵权,亦能换得云家安稳之法。 她虽然是在理智地分析,可是越想却越是眼眶红红,这就是她顶天立地的父亲啊,为子女,为云家,那匍匐在地的脊梁,却是她眼中最稳健的高山。 太子秦君泽亦是一脸的迷茫。 他与云羲和退婚,分明是所有人都乐见其成的事情啊!他想不通,怎么现在搞得好像云羲和是受害者一样?? 他犹犹豫豫地看了云羲和一眼,却见她红着眼眶,整个人好像委屈至极的模样一般。 秦君泽:??? 迷茫的不止他一个,就连一直躲着不敢抬头的云望舒也是大惊失色,她想不了那么多弯弯绕,只看得出来云烈同意让云羲和离开云家。 心中十分焦灼,脱口而出,“父亲!您真要将羲和赶出家门吗?” 她一出声,一旁正在权衡的皇上秦苍也略回了回神,像是才注意到云望舒的存在。 他略打量了几眼,见此女形容狼狈,不修边幅,就连一旁的宫女都瞧着比她精致些,若非五官和云烈极为相似,他真要以为这是哪里来的小家花子了。 此女在乡下养了二十年,已然废了,如何配得上太子,配得上未来的一国之君! 秦苍转而又掉转视线看向云羲和,心头不免微微遗憾,这么好的姑娘,怎么就不是凤命呢? 可太子的亲事和云家的兵权到底孰轻孰重? 秦苍想着,若是同意云烈的请求,收回兵权,他这个皇帝就高枕无忧;封了云羲和为县主,世人亦不会觉得皇室苛待她,尤其是天下读书人,更会认为他这个皇帝乃是明君。 只是如此一来,就不好立刻将云望舒赐婚给太子了。 秦苍又瞧了云望舒一眼,眼底闪过一抹嫌弃。罢了,虽然废了,却也好歹是凤命,待过些时候,再赐婚吧 他心中权衡清楚,面上却假意推脱道, “云烈!你这是何意?云家世代忠君爱国,这是有目共睹的事情。更何况,以羲和立下的功德,别说是一个县主了,朕就是封她一个郡主,她亦是担得!兵符你快快收回去吧!” 云烈手中捧着兵符,一脸的沧桑,语气甚是坚定, “请皇上体恤!臣不过去梧桐山这个把月,府里就一团乱。臣实在无心朝堂之事,若再不好好整顿一番,臣的家就要散了” 秦苍又推脱了几番,到底还是收回了兵符。 他重重叹了口气, “罢了,既然你主意已定,朕也不好总是拘着你。朕体谅你拳拳爱子之心,就封羲和为郡主吧。至于封号就以她的名字为封号吧。朕很是喜欢羲和这孩子,希望她未来之路如太阳般光明灿烂。” 天子一言九鼎。 田公公已经重又伺候着皇上开始写圣旨。 云烈与云羲和父女二人对视一眼,皆是松了口气。 而一旁的云望舒仍旧一脸迷茫,还想再说什么,却被云羲和一个眼神示意,闭了嘴。 养心殿里气氛颇为融洽。 唯有秦君泽看不清状况,试探着提醒道,“父皇,昨日生辰宴上望舒她一曲惊鸿舞可是引来了凤凰呢长安城中许多人都看着了。”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然话音刚落,忽有一道声音从门口传来,“本王也见着了。” 云羲和回头,正好看见秦玄凌抬脚,那云纹黑靴跨入养心殿。 他如今的精神越发好了,身姿如松如玉,原本那一贯淡漠的表情带着生动的恶劣。 众人的脸色均是变了变。 云羲和唇角微不可查地扬了扬。 秦苍正捏着兵符给圣旨盖玉玺,不想接太子的话,便冲着秦玄凌说到,“老七,你来了。” 转眼间,秦玄凌走到了近前,向皇上行礼, “皇上,臣弟听闻,太子似乎对昨日云府的异象有些误解,恰巧此事臣弟知晓一些内情,特来解释一番。” 秦君泽一见秦玄凌就来气,回回都是他坏了自己的事, “七皇叔!昨日您也在场,那景象您也瞧见了!云望舒她引来凤凰,就是凤命之女,与孤乃是天生” 秦玄凌张口打断他,“什么凤凰?那是本王感念云羲和为太后诊病,为她准备的烟花。” 众人:“???” 秦君泽脸上的表情五花八门,“可那是云望舒跳舞时候引来的。” 秦玄凌手指点了点桌面,颇有些歉意,“本王问过了,是底下人放早了,实在是业务不精,似乎让太子产生了误会?” 他本不想来掺和一脚的,可谁让他方才在宫门口时,一不小心听到云羲和与云望舒的对话呢。 既然听到了,那就,顺势再来向她示个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