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我拿的是师娘剧本》 1. 大选 第一章 这里是仙门第一大宗,太行宗。 太行宗灵气缥缈,弟子无数。 但符修峰却人迹稀少,颇为清静。 云初坐在台阶上,支着双颊,用树枝在地上写了个“正”字。 她不是在画符。 她在算日子。 算自己还能在这本书里活多久。 穿成仙侠师徒文里一个活不过十章的炮灰,她也不想的。 她就只是在地铁上无聊看了会儿小说,不知道被哪个傻逼一挤,就给她挤到这里来了。 事实证明,千万不要随便看跟自己同名的小说,很容易穿书的! 云初在心里为自己的无知之举沉痛后悔了三秒。 算算日子,她这个角色已经出场两章了。 第一章是在刚结束的宗门大选,四年一度的收徒海选现场。 小说里,云初这个角色不是什么正经修仙弟子,她是从妖界来的。 当然,像太行宗这种第一修仙大宗,是绝对不会收妖啊魔啊这些入门的,见到不立即诛杀就算仁慈了。 所以为了让云初顺利隐藏身份进入太行宗,她爹取了她的内丹,还用一个很厉害的神器掩去了她身上妖气。 就算是太行宗用来测试灵根和纯性的须弥境,也照不出她的原形来。 就这么,云初被她野心勃勃的爹打包扔出妖界,让她到太行宗当卧底来了。 如果云初不听话,他就会用她娘的性命胁迫她。 所以云初不得不服从她爹的命令,乔装身份潜入太行宗。 目的当然是这本文的男主了,她爹要她偷到男主一滴心头血。 这么高难度的任务,她怎么可能完得成? 毫无意外,小说里,她出场十章就嘎了。 现在她还剩八章可活。 “你们听说了吗,拜师大典上伏渊君上要选一名亲传弟子!” “真的假的?伏渊仙君不是不收徒吗,怎么今年突然收徒了?” “我也是从别处听来的,说是伏渊君上就要突破修为了,打算在飞升前收个弟子传承。” “既是伏渊君上收徒,肯定会收天资最高的那个吧?” “若论天资,咱们这届当属祝双鱼师妹,她的灵根测出来可是第一。” “要真是这样,那祝双鱼的运气也太好了。” 蹲在角落发呆的云初,听到几个同门师兄姐议论的八卦。 心道,你们没猜错。 就是她,男主会在拜师大典上亲手选中她。 …… 三天前。 太行宗举办四年一度的宗门大选。 从各地赶来求学修行的弟子不胜其数。 云初就混迹其中。 这大选由太行宗四峰长老亲自主持,挑人要求非常严格。 入门首先要过的一关,就是太行宗用来测试弟子的须弥镜。 只要将手放上去,那神镜就能显出这个人的灵根和纯性,甚至一般妖魔靠近,也会被照出原型。 看着那枚镜子,云初有点怂。 她担心自己妖的身份被那些修仙大佬识破,用帽兜把自己掩得严严实实,非常小心。 ——毕竟这里这么多仙门大佬,万一出了意外,她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四大长老所代表的剑修、器修、丹修和符修四个峰系前,已经有很多弟子在排队了。 云初却有些犹豫。 剑修自然是首选。 实力强,声望高。 太行宗老祖以剑开宗,男主也是修的剑道。 原剧情里,云初为了接近男主,就选的剑修。 但她很倒霉。 抽到了和祝双鱼比试。 祝双鱼可是会被男主亲自收为徒弟的妹子,她一个活不过十章的炮灰怎么比得过。何况她还被渣爹取走内丹封了妖力。 结果自然是输了。 而后祝双鱼顺理成章拜入男主座下。 所以现在,云初第一个就pass了剑修这个选项。 她可不想走剧情去送死。 剩下的就只有器修、丹修、符修这三个选择了。 就在云初在这三个专业犹豫的时候,凑过来一个年轻华服男子。 “这位小友,你也不选剑修吗?” 云初扯了扯头上帽兜,“不了不了,我没那个实力。” 男子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别看当剑修威风,但其实真正能出头的没几个。只要伏渊仙君和小师叔还在,咱们这些新弟子就很难出头。” “倒不如做个器修或者丹修,还可以赚他们的钱。” “你想啊,那些剑修法器坏了,是不是得找人修?定制法器,这都是钱吧?出去历练受了伤,是不是需要丹药?这时候找谁,肯定找丹修啊!” 云初点点头,觉得他分析的有道理。 “那符修呢?”她问。 “符修啊。”男子摇摇头,“符修就别去了,在太行宗,符修最没存在感。” 云初好奇:“为什么?” “论战力,剑修第一;论防守,器修第一;论升级,丹修第一。” “符修有什么?” “听说上届大选符修峰只招到一名弟子。你品,你细品。” 云初听了,双眼一亮。 “我知道我要选什么专业了!” 她说:“我要去符修峰。” 男子:“……” 他还想好意劝几句,就见那姑娘转身毫不犹豫去了符修那边。 走到一半,转过头来,冲他说了声谢谢。 男子看清掩在帽兜下的海棠芙蓉面,一愣。 云初来到符修队列,见果然没几个人。 符修峰在太行宗不争不抢,弟子最少,对于想隐藏身份的云初来说,正中下怀。 她想,符修这个专业虽然在太行宗不起眼,但拿到外面去,还是够混的。 既然丹修器修都可以赚钱,符修肯定也能。 等她成功逃脱十章就嘎这个死线后,便可以用这一技之长养活自己。 于是云初顺利拜入符修峰,成为了一名符修弟子。 和她一块进来的还有其他三个弟子,一共两男两女。 就是旁边议论八卦那几人。 * “云初师妹?”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几个师兄姐一转角看见了坐在这里的云初。 即便已经同门三天了,几个师兄姐见到这个小师妹也还是会忍不住感到惊艳。 坐在台阶上的少女,眉目如画,微垂的睫毛又长又翘,侧脸弧线柔美精致。 她生得十七八的模样,雪肤乌发,穿一身天水碧衣衫,裹就纤纤玉姿。 一抬头,冲他们盈盈一笑,颊边一朵梨涡绽开,瑶台上的仙莲也没有她夺目。 两个师兄看着她,目光都有点发愣。 云初用树枝在地上胡乱画了几笔,把那两个正字掩去,抬头笑道:“师兄师姐好,我在练画符呢。” 进入符修峰三天了,今日他们要去太行大殿参加统一的拜师大典。 参加完大典,他们才可以领名牌,入宗谱,成为正式的太行宗弟子。 “师妹,拜师大典就快开始了,我们过去吧。” 其中一个师兄在进太行宗前就会画飞行符了,当下画了一张飞行符,带着他们来到太行殿。 此时殿前已经聚集了不少新弟子。 云初视线一扫,便看见剑修和器修那边的人最多。祝双鱼就站在中间,身边围着不少人对她献殷勤。 女主一身蓝色萝衣,自信满满,光是站在那里,就自带吸引人注意力的气质。 更何况,她还是这次宗门大选测试第一名。 学霸妹子,谁不爱呢。 云初默默收回视线。 想着待会儿男主就要出来了,按照剧情发展,他会一眼选中女主。 可她这个带着任务的炮灰,要怎么接近男主,才能偷到他的血呢? 如果拿不到男主的血,她那渣爹照样会捏爆她的内丹。 所以,要想活命,还是得想办法拿到男主的血,回去和她爹做交换。 按照时间线,她剩下的八章剧情结束在六个月后。 也就是说,她只有半年时间。 原剧情里,云初和祝双鱼比试失败后,还是进了剑修。 只不过不是男主亲传弟子,只是普通弟子。 普通弟子自然没什么机会接近男主,更别提去偷血了。 没多久就被男主师妹发现她心怀不轨,在男主渡劫时早早预防,见到云初露出狐狸尾巴,一剑就杀了她。 没错,云初是被男主师妹杀死的。 男主这个师妹,也是这本小说的重要人物。 她叫师晶晶,是太行宗宗主唯一的血脉,和男主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从小就暗恋男主。 但她拿的,是痴情女配黑化人设。 太行宗宗主寂灭前,把女儿托付给男主照顾,其意是想男主将来能够娶她为妻。 但男主一心修行,对这个一起长大的师妹只当亲人看待,没有半分他念。 师晶晶苦于暗恋,本以为就这样痴守着师兄一辈子也无妨。 但哪晓得突然天降一个祝双鱼,抢走了她苦恋多年的师兄。 那师晶晶可不得黑化么! 想到这里,云初暗叹一声。 她当初被这本书吸引进来,也实在不冤,这书剧情是真的狗血。 让人一边骂又一边忍不住继续看的那种。 这阵云初和同门师兄姐一起,站在角落,等着宗门的各位长老们过来。 不多时,殿上来了一行人。 殿中嗡嗡的低语声顿时安静下来,大家都肃色整冠站直了身。 几位长老先行入座。 紧接着,两道身影从侧殿走了出来。 整个大殿空气顿时为之一窒。 几乎所有人都在同一时间屏住了呼吸。 云初也好奇地抬头望去。 只见为首那人,一袭白衣,墨发垂肩,身影巍峨如山。 他脊背挺拔得像一把剑,云初从没有见过一个人的渊拔风骨能够挺立到这样让人耳边生出金鸣的程度。 他的肤色很白,眉目神俊,眸光却很淡,目光扫过殿中弟子,带着种超然世外的漠然和冷静。 ……原来这就是男主伏渊啊。 云初不由感叹,这么高岭之花的男主,实在难以想象他坠入情劫后会是什么样子呢。 就在云初悄悄打量他的时候,高台上那道目光也缓缓扫了下来。 或许是云初太过沉侵在自己的世界里。 她根本没注意到,此时大殿中所有弟子都慑于仙君无形的威仪,纷纷敛眉垂目恭敬俯首。 唯独她一个人,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一瞬不瞬盯着他瞧。 伏渊的眸光在扫到角落那个好奇打量他的少女时,微微一顿。 2. 好险 第二章 云初见他好像发现自己了,一惊,连忙垂下头,乖巧地在队列中站好。 伏渊就见那双灵动好奇的眸子如同受惊的小鹿,嗖一下窜进丛林躲了起来。 这时,一位仙风道袍的长老整了整衣冠,走到台前。 开始宣读拜师大会的祭词和太行宗宗规。 此次入选的弟子约莫有二三百人,乌泱泱站在大殿中,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云初低着头,感觉就跟自己大学那会儿听校长在上面致开学辞一样一样地。 长篇大论,又长又臭,听得她忍不住神游天外起来。 她趁着大家都在听训,又悄悄抬头打量坐在男主旁边的那红裙女子。 看那座位和气质,应该就是小说里的女配,太行宗宗主的女儿师晶晶了。 确实是个明艳张扬的天之骄女。 但云初一想到将来就是她杀了自己,胸口仿佛一阵作痛。 她赶紧收回视线,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伏渊在上首正襟危坐,余光发现那小鹿又好奇地探出了头来。 长老念完,终于开始宣布正事:“此次拜师大典,还有一件事。” “伏渊仙君要在你们中间选一名弟子,作为他的亲传徒弟。” 此话一出,殿中所有人都惊喜不已,兴奋地低声议论起来。 伏渊仙君是谁? 他是太行宗祖师的首席弟子,万年一遇修真奇才,仙门最年轻的剑仙。 年仅二十七岁,就迎来了大乘雷劫。 放眼整个修仙界,也是从未见过的传奇。 整个太行宗都知晓,若是这次伏渊仙君成功渡过大乘雷劫,飞升就在眼前。 这样的传奇人物,平时是连见都见不到的。 现在,居然要在他们这群刚进宗门的新人里,挑选亲传弟子! 大家都非常激动。 就算没那个运气被选中,以后说出去吹牛逼也够炫耀一辈子的了! 等长老宣布完后,转头一看,却见那位传奇当事人冷淡端坐,毫无动作,仿佛要收徒的人并不是他。 长老低咳一声,对旁边的师晶晶使了个眼色。 师晶晶接受到邬长老眼神,心头一叹,微微倾身对正首的男人道:“师兄,我听说这一届大选还是有几个资质不错的弟子的。你好歹也看一眼嘛,兴许有根骨不错的呢。” 今日收徒一事,她师兄原本并不同意,是师晶晶找邬长老悄悄放出消息去,一手安排的这个收徒大典。 师晶晶固然有她的私念,但对外说的话也确实在理。 师兄是剑道上得她爹唯一真传的人,如今眼看就要突破飞升了,若是连个徒弟都没留下,往后谁来继承? 且师晶晶修为上比他落后许多,要赶上他突破的进度,还不知要多少年。 她私心也是想让他收个徒弟,一边教弟子一边修行,好给她一些追赶上他步伐的时间。 伏渊神色淡淡:“看过了,没有合适的。” 师晶晶不死心,拿着邬长老给她的名单,指着上面第一名那个:“你看这个叫祝双鱼的,她资质就不错,灵根是近两届都最好的。” 伏渊没看那份名单,只微微蹙下眉。 上面几位大佬说话时,自然是有屏界隔开下面殿中的弟子。 从云初的视角看去,只看到上面两人在低语交谈,至于说了什么,没人听得见。 但云初猜,他们应该是在商量,到底要选谁。 不过不论怎么商量,最后的人选都会是祝双鱼,不做第二人选。 他们这些炮灰和菜鸡,就用不着瞎期待了。 果然,等那无形屏界一撤,师晶晶就拿着须弥境的测试名单道:“谁是祝双鱼?” 人群中被点到名字的祝双鱼一怔。 她抬起头,红着脸,咬着贝齿,满脸不可置信地惊喜,“……我是。” 师晶晶一身红衣,站在高台上,居高临下地打量了几眼祝双鱼。 而后转身对身端坐的伏渊道:“师兄,就是她,你看怎么样?” 云初听到这句话,心道:来了来了,小说里的选徒名场面要来了! 她聚精会神、睁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上面的男主反应看。 只见他缓缓抬起眼皮,那道似带着剑锋金鸣般的目光朝祝双鱼扫去。 然后……皱起了眉。 云初:? 不是应该立马一眼万年,天雷勾地火,铁树冰山开花,在两人的对视间滋啦滋啦闪着爱情的火花吗? 现在这个反应是怎么回事? 不说师晶晶和其他人,就连云初这个看过小说剧情的人都疑惑了。 她挠了挠头。 就见高座上的男人睥眸一转,像森林中最敏锐地猎人,在小鹿慌张逃跑前将她逮了个现行。 那双漆黑的眸直直盯着她。 云初:“……” 云初懵懵地与他对视。 她此刻心里慌得一批。 糟了。 她该不会是被男主识破身份了吧?! 他是有火眼金睛还是怎么回事。 她混迹在这么多人里,啥坏事也没干,老老实实的,怎么就暴露了啊。 呜呜呜不要啊。 好歹也让她活到十章后再死行不。 这才第二章呢。 云初心里虽然已经在土拨鼠尖叫了,可她面上看着十分镇定。 因为她同时也对自己说:我要淡定,我要冷静,我泰山崩于眼前而不变神色!!! 她安慰自己,不用怕,她那渣爹用在她身上的法器可是上古神器,须弥境都照不出来,他怎么可能仅凭肉眼就看穿她。 而且她身上没有内丹。 就算把她揪出来了,她也可以打死不承认,就说自己是个普通人。 伏渊敛眸看过去。 见那少女一双乌黑清亮的眼珠子,在那张呆住的脸上,一会儿慌张,一会儿警惕,一会儿凶巴巴地滴溜乱转。 袖中两只拳头死死握着,头发丝都好似竖了起来。 像极了落入猎人陷阱,竖起耳朵和前爪,瞪圆眼睛戒备的麋鹿。 伏渊淡淡收回视线,对师晶晶道:“须弥境只能测试灵根,但剑道却需要悟性和天赋。让他们练几招看看吧,根骨悟性如何,一看便知。” 师晶晶听他这么说,很高兴。 他这么说,便是同意收徒了。 “那师兄,你想点哪几个弟子出来练招。” 伏渊站起身,单手负于身后,抬手,在殿中指了两名男弟子出列,又指了祝双鱼。 最后,那宽大的白色袖袍缓缓一转,指向在最角落的符修峰。 符修峰的所有弟子都惊讶地朝着仙君手指的方向往后看去—— 只见那里站着那个刚入门三天的漂亮小师妹,一脸懵逼地瞪大了眼。 伏渊指着云初,不咸不淡道:“她。” 云初:“……”“?” 什么意思??? 师晶晶也随着他指的方向朝云初看去,见她站在最菜的符修峰队列里,不由皱了下眉。 她道:“师兄既是点了两男两女,不如就让他们互相对招吧。” 云初终于反应过来。 这是要让她去跟女主祝双鱼对招pk? “……” 离谱简直。 她好不容易,千辛万苦才避开的炮灰剧情,怎么兜兜转转又回到她身上了。 把她这么个待在犄角旮旯符修峰的,明显一看就是最菜的弟子点出来,不就是为了让她当众被女主打败,好衬托出未来女主的能力么! 云初无语。 那边被点到的两名弟子包括女主祝双鱼,都已经出列了。 两名男弟子自动组成了一组。 祝双鱼抬头挺胸朝云初看来,对她微微一笑。 那笑容里透着满满的自信。 云初深吸一口气,抬头瞥了眼男主,突然道:“那什么……我能不能退出啊?” 所以人一愣,哗然回头。 在那些目光中,云初破罐子破摔道:“我弃权!” 她一脸坚定,振振有词地道:“我特别热爱符修,我决定这辈子都奉献在符修这一行里,坚决不去其他派系。” “从进入符修峰那一刻起,我就对自己说,我要成为一名光荣的符修峰弟子,把我们符修峰的精神发扬光大!” 殿中所有弟子:“……” 与她一同入门的三个师兄姐:“……” 符修峰长老:“……” 祝双鱼:“……” 云初这一下把所有人都给整蒙了。 能得到伏渊君上亲自点名,参加他的收徒考核,这是多么莫大的荣幸! 他们不敢相信,世上竟然还有人白白把这样的机会给推出去。 就连师晶晶都诧异地看着云初。 反而是伏渊本人反应最平静,他目光在她紧绷的脊背一扫而过,淡声道:“不愿就算了。” 云初一下子成为全场视线的焦点。 她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努力忽视那些打量审视的目光。 就算云初这边主动‘弃权’,但其余三个人还是要过招的。 祝双鱼见原本都在她身上焦点全转移到云初身上去了,直接对那两名男弟子道:“二位师兄,不必麻烦了,一起上吧。” 她手握一把银光凌凌的长剑,迎身而上,以一对二与那两人对起招来。 见落在身上的目光又被那边吸引过去,云初才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她也和师兄师姐们一起,在人群后围观女主的表现。 云初虽然看不太懂那些剑招精妙不精妙,但仅就观赏性来说,祝双鱼使出的剑招是要比那两人的要好看的。 不过几十招,那二人就双双败于祝双鱼剑下。 祝双鱼微微一笑,双手抱拳,“二位师兄,承让了。” 云初看了,暗道一声好险。 幸亏她刚才反应机灵。 及时退出了这场注定失败的比试,才避免了这一场当众打脸。 看看那二打一还败下阵来的两个师兄,此刻青红交加的脸色,就知道他们心里有多后悔。 云初猫在两个高大的师兄身后,默默对他们投去一个同情的目光。 大家同样都是炮灰,我也自身难保啊。 等她拍着胸脯转身时,就见上头的伏渊余光面无表情从她这边扫过。 云初觉得自己应该是看花了眼。 她就听见男主淡淡道:“剑招虽形大过神,尚有资质,就她吧。” 3. 出名 第三章 拜师大典结束后。 云初回到符修峰,就成名人了。 符修峰上至峰主长老,下至师兄师姐,一致觉得云初给他们长了脸! 要知道,他们符修峰这么多年来,在太行宗一直垫底。 出去历练都分不到名额,走在宗门里也没有存在感。 上届更是落魄到只招了一个弟子,这一届好赖来了四个,作为符修峰峰主的茂须道人已经很满足了。 谁知还有更大的惊喜在等着他。 他的小徒弟当场拒绝了伏渊的收徒考核,真是给他长脸。 连带的,其他几峰的长老峰主看他的神色都有些不一样了! 茂须道人那叫一个扬眉吐气。 原本还没打算那么快给新徒弟开堂授课,旋风一般回到符修峰,把四个新弟子叫过来,要亲自给他们上入门符修的第一堂课! 符修峰的其他师兄师姐们也跑来,想见见这个新师妹。 云初刚找到分给自己的住处,师兄师姐们就来送见面礼了。 “云初小师妹!你昨天干得真漂亮!” “师兄这有支白玉符笔,送给你的。” “师姐这有本符纸,你拿去用!” “我这有枚储物锦囊,给小师妹了!” 云初站在她的小屋前,被师兄师姐们热情的见面礼堆了个满怀。 她有些受宠若惊,“师兄师姐,你们太客气了。” 师兄师姐们围在门前,笑呵呵地用欣慰的眼神看她。 那感觉,就像云初小学一年级时,家里亲戚来做客背了一首《出师表》,她家里人引以为傲的目光。 就差直接伸手摸她的小脑袋了。 弄得云初怪不好意思的。 其中一个穿湛蓝长衫的师兄见她好像被大家吓到了,含笑道:“云初师妹,我叫宴扶苏,是你上一届的师兄。” 他解释:“大家过来,是给你们几个新来的师弟师妹送见面礼的。师父让我带你们去画虚堂,他待会儿会亲自给你们开课。” 云初这才‘哦’了一声,笑盈盈点头,“好的宴师兄,我知道了。” 她抱着那堆见面礼,乖巧道谢:“谢谢师兄师姐的礼物。” 宴扶苏转身把其他人赶走,让他们别在这儿盯着小师妹看。 等人都走后,宴扶苏道:“小师妹,你收拾好就出来吧,我带你过去。” 云初也没什么要收拾的,把东西往屋子里一放,就跟着宴师兄去了画虚堂。 画虚堂是符修峰每日修早课的主殿。 这座主殿很有特色,是用一种灰白色的石头砌成,殿门两侧的拱形门柱刻着繁复的日月星纹浮雕,殿顶是很有设计造型的椭圆轮廓,上面一个尖顶直冲云霄。 尖顶上,氲着几朵灵气缭绕的白云。 云初看到这座画虚殿的第一眼反应,就是感叹。 连太行宗最没人愿来的符修峰都这般壮观,其他几座主峰得是什么样子啊。 “师妹,到了。” 进了画虚堂,云初见她另外三个师兄师姐也已经到了。 堂中宽敞,但只摆了四五张矮案,案桌上摆着笔墨册子。 应该就是用来上早课的。 宴师兄告诉云初:“入门很久的师兄师姐已经不需每天来这练基本功了。现在主要就是你们四个,还有我,我以后会陪你们上早课。” 云初知道宴扶苏就是上届那个唯一收的弟子。 按理说他已经学了四年,也没有必要和他们几个新人一起上基础课。 宴扶苏见她疑惑,便笑道:“师父也不是每天都有空给你们授课的,他不在时,就由我来给你们讲。” 哦,原来他真正的身份是辅导员啊。 云初心想。 “师妹,你可不知道,现在整个宗门都在议论你呢!”那边师姐钟谷兰对她道,“咱们这一届新弟子拢共出了两个名人,一个是祝双鱼,另一个就是你了。” 昨天用飞行符带他们下去的杜策师兄摇着扇子笑道:“没错,咱们这回也算是跟着小师妹沾了一把光了。” 云初有点汗颜。 她哪知道会变成这样,她只是想苟命罢了。 他们说话间,茂须道人过来了。 茂须道人是个脸颊削瘦的中老年,穿一身宽大的灰袍。 他一见到云初,就双眼放光。 如同看见什么灭绝保护动物一般,抚着那把长长的胡须,围着她左转了一圈,右转了一圈,上下打量,连连点头。 “那日测试,我就见你骨骼精奇,是个万中无一练符修的好苗子,为师果然没有看走眼!” 云初:“……” 她突然觉得,符修峰没有人愿意来,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宴扶苏好似也对师父这不着调的模样有些无奈,低头摸了摸鼻子。 等他们都坐好后,茂须道人让他们熟读发的那本入门符图手册,先是洋洋洒洒细数了一遍符修峰当年的辉煌历史,然后又痛心疾首地反省了一下这几代弟子的不求上进。 最后,他看着今年新进来的几名弟子,尤其是云初,道:“振兴咱们符修峰的任务就靠你们了。” 说完,他对宴扶苏道:“你盯着师弟师妹,赶紧把基本功练好了。”而后就扶着胡须,笑呵呵走了。 “……”云初总算知道符修峰这摸鱼风气是从哪儿来的了。 合着一脉传承,从上到下都是这样。 挺好的。 这样她就有更多的闲杂时间,去完成她的任务了。 上午一个半时辰,云初就在画虚堂听宴师兄讲符修入门知识。 下午就是给他们自学和实操的时间。 这时间安排,可说是非常人性化(散漫)。 难怪她前几天在符修峰没看到什么人,原来大家都做自己的事(摸鱼)去了。 云初上课还是挺认真的,听了一上午,感觉那些符术基础知识不算很难,难的是怎么集中精力把那些复杂的符形原封不动的记脑子里。 她用纸笔练了练,很快把宴师兄布置的作业完成了。 * 到了午时,钟谷兰来约云初一块去宗门膳堂吃饭。 没错,太行宗也是有弟子食堂的。 虽然上面那些修为高超的长老们辟谷可以不吃东西,但他们这些新弟子却没那个能力。 宗门里便设了专门的弟子食堂,给这些修为尚浅的弟子。 一进膳堂,云初就发现许多双眼睛朝她看过来。 她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忽略那些目光,和钟谷兰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钟谷兰见今天的菜品还挺丰富的,“师妹,你想吃什么,我去帮你拿。” “都行。”云初已经有点后悔过来了,早知道让师姐随便帮她带两个馒头回去算了。 钟谷兰转身没多久,忽然走过来一道淡蓝身影,停在桌前,笑问:“云初师妹,我可以坐这里吗?” 云初抬头一看,是祝双鱼。 “呃,这里已经有人了。”云初不好意思地道。 “没事,我可以坐旁边。”祝双鱼笑着将手里的托盘往桌上一放,自己坐下来了。 云初:“……” 她淡定往里面坐了坐。 她很清楚,自己这个炮灰,沾上女主准不会有什么好事。 祝双鱼歪过头,笑吟吟打量云初一会儿,“你昨天为什么要主动放弃比试啊?” 云初默了默,心想你都已经是男主徒弟了,还来揪着我问这个问题有意义吗。 她说:“因为你是第一啊。” 但祝双鱼好像对这个回答不满意,仍旧追问:“可你都没有和我比,怎么知道自己赢不了我。” 云初心说,怎么没比过,在原剧情里,她这个炮灰不就是倒霉地一出场就对上女主,然后输了么。 她又不是真的原主,和这世界的人没什么深仇大恨,她只想保住自己的小命,不想掺和到男女主的爱恨纠葛里去。 云初装傻不吱声。 好在这时候钟谷兰回来了,及时帮她解了围。 “这不是祝双鱼师妹吗?”钟谷兰看了眼祝双鱼食盘里的东西,“你吃这么少啊,该不会是这么快就开始辟谷了吧?” 祝双鱼没有把钟谷兰放在眼里,起身,定定看了眼云初,笑道:“希望有机会和你切磋切磋。” 云初:“……” 到底有完没完了? 女主是不在她身上找一次存在感,剧情就走不下去怎么的? 祝双鱼走后,钟谷兰道:“看来,她是对你有芥蒂了。” 云初疑惑,此话怎讲? “她本是测选第一,被伏渊君上选为弟子该是理所应当的事。但偏偏君上亲手点了你出来和她对招,你又当场弃权。她这个第一就显得没那么有份量了。” 钟谷兰看着祝双鱼离开的方向,摸了摸下巴,“其实我也很好奇,那天伏渊君上为什么要选你?” “我想,整个宗门没有人不好奇吧?大家都会想,既然伏渊君上亲自点了你,那你肯定有过人之处,至少也有和祝双鱼一比的能力。你却直接把名额让了出来,换谁也会耿耿于怀吧。” 云初想说,她哪里是在让,她是在保命啊。 她只有六个月可活了。 她心里很慌的。 云初一阵发愁。 总之她现在就两个策略: 一、避着主角团走; 二、想办法解除渣爹对她的控制。 只要解除了控制,其实她偷不偷男主的血都是可以保命的。 剧情里,她是因为被她渣爹用她娘的性命和内丹控制了,才不得不去偷血。 那么倒推结果,只要她找到剥离内丹还可以活下来的法子,不就解决这个问题了? 云初想了想,“师姐,太行宗里有没有那种存古卷典籍、查阅资料的地方?” “有啊,藏剑峰。”钟谷兰道,“那有一座藏书阁,天下所有的秘籍典卷都在那能查到。” 云初双眼一亮,顿时有了方向。 她要去藏剑峰! 去藏书阁查阅古卷,看能不能找到剥除内丹的办法。 回到符修峰后,云初就去找宴扶苏了。 “宴师兄,我想去藏书阁找几本古籍,不知道需不需要令牌?” 宴扶苏有些意外地看着云初。 她才刚入门几天,符术基础还没打牢呢,就准备去藏书阁找冷门古籍了? 不过求学上进还是值得鼓励的。 宴扶苏笑了笑:“各峰弟子都有藏书阁的借阅令牌。你们刚来,还没办,你想去的话,就用我的吧。” 宴扶苏把自己的令牌借给了她。 云初感激道,“多谢师兄。” 当天傍晚,她就拿着宴扶苏的令牌去了藏剑峰。 4. 听声 第四章 云初之所以傍晚去,是想着这阵应该没什么人。 毕竟她要找的东西,不是什么正经典籍。 要是被人看见,她的身份就藏不住了。 藏剑峰之所以叫藏剑峰,是因为这里有一片万剑渊,所有剑修弟子修出心剑后,都可以来这里认选一把自己的本命剑。 万剑渊崖上,就矗立着一座三层楼的藏书阁。 藏书阁有专门的弟子值守,进出都需要令牌登记。 云初来到藏书阁,把宴扶苏的令牌递上去,说明来意。 值守弟子做了登记后,提醒她:“你的令牌等级只能在一楼借阅,楼上不得擅入。” 云初点头。 这她知道。 来之前宴师兄就跟她说过了。 他们普通内门弟子,持的是绿色令牌,宗门里一些机要禁地是没有权限进去的。 值守弟子之所以提醒她,是因为以前有过不听诫的弟子偏要往楼上禁地闯,结果被结界震伤心脉,成了废人一个。 再一个也是见云初眸光清澈,模样甜美,又是刚来不久的新弟子,怕她不小心乱闯,便好意提醒她一句。 云初谢过后,进了藏书阁。 一眼就被那密密麻麻的书架惊住了。 她不是没有去过那种国家大型图书馆,可这种古朴沧桑的、透着浓厚墨香的、散发出令人心神肃穆的神秘法笈,真正意义上的藏书阁,还是让云初震撼不已。 太行宗果然不愧是仙门第一大宗。 光是一楼的典籍古卷就多得数不清,更别提上面还有两层楼。 云初一时愣在那,有点不知从何找起。 好在这阵没什么人,云初便沿着进门靠墙第一排书架开始扫,打算见到关于收妖降魔的法典就先取出来。 可没过一会儿,她就发现一个大问题—— 好多古卷典籍上写的都是古文字,跟甲骨文似的,她根本看不懂。 “……” 吃了没文化的亏。 云初试图用辨认繁体字的天赋,连猜带蒙认一下那些字。 可她头秃地看了好久,一本古籍上七字书名,起码六个字她都不认识。 她抓了抓头发。 看来,要想找古卷秘法,还得先从头学认古文字。 她认命地来到词字大典那一排书架前,找出一本古文字典。 靠墙坐下,开始认真记背。 想当初她考四六级都没这么起早贪黑过。 说到四六级,云初便把她当初背英语单词的法子用了上来——先把每个古字了解其意,再念读三遍,默背三遍,同时用手书空,基本就能记住了。 于是乎,云初盘腿坐在书墙下,抱着一本厚厚的字典,认认真真学了起来。 * 伏渊在藏书阁三楼,听到楼下传来隐隐约约的念书声音。 声音清澈,尾调带着股软绵无力,像在哪里听过。 他侧首,仔细听了下。 便听那声音这样念着:“干干干,两个方块一个丫。周周周,一个鼎里四个点。罗罗罗,一条烤鱼划四刀。” 伏渊:“……” 他想起来了。 这声音在哪儿听过。 昨日的拜师大典。 那时少女就用这细软清脆的嗓音掷地有声地说:“我拒绝!从进入符修峰那一刻起,我就对自己说,我要成为一名光荣的符修峰弟子,把我们符修峰的精神发扬光大!” 伏渊没什么表情,收回神思,垂眸继续阅览手中的卷籍。 可楼下那念书的声音像是不打算停了。 半个多时辰过去,她还在念。 伏渊都已经从她越来越有气无力的声音里听出她已经在犯困了,可她还在念。 到底在念什么? 他抿了下唇角,握着卷籍,起身。 走到三楼藏书阁的中空扶栏前,他冷淡地垂眸往下看去。 便见天水碧衣衫的少女屈膝抱坐在角落书墙,歪着头,手捧一本比她脑袋还厚的古文字典,正在背读。 她一边口中念诵,手上跟着比划。 看起来倒是专注认真。 伏渊看了片刻,收回视线,转身坐了回去。 * 云舒死记硬背了一个多小时后,慢慢找出点规律来。 她发现这些古文字跟甲骨文有个一样的特点,都是象形文字,只要找到了它们图形表达的意思,很快就可以触类旁通,连猜带蒙摸索出字意来。 找到规律后,她就直接排除了那些一看就能猜出象形的字,只背一些看着特别艰涩生僻的字,大大提高了效率。 她给自己制定了个一周计划。 她打算用七天时间认完这本字典。 不需要完全认识,只需要她查找古卷的时候不认错就行了。 等找到秘法,再搬来字典逐翻译,这样就不会出错了。 云初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继续认读。 不知不觉,两个时辰过去了。 她都没发现,藏书阁外,天幕上的星星都已挂了起来。 * 伏渊放下手中典籍时,看了眼烛台架下的刻漏,已经下半夜寅时了。 黎明将晓,万籁寂静。 楼下那个自言自语念书的声音还没有停下来。 反而在这种寂静中听得越发清晰。 他敛下眸。 倒还算有毅力。 又过了片刻。 那念书声渐渐弱下去,越来越小,直至安静。 伏渊起身,将那本卷轴放入袖中,朝藏书阁旋扶楼梯走下去。 走到二楼时,他随意瞥了眼,见到书墙下抱膝而坐的纤细身影蜷在那儿睡着了。 他顿了顿。 走到蜷缩成小小一团的的少女面前,听她呼吸绵长放松,睡得很是香沉。 少女眼窝覆下的密长睫毛在柔黄灯光下映出扇形阴影,一缕发丝垂下来落在挺翘的鼻尖,似是有点痒,她无意识抬手揉了揉。 抱在她怀里的那本古文字典便往下一滑,掉在了地上。 伏渊低头看了眼。 俯身把字典捡起来。 随手翻了翻。 翻到她刚才编成口诀念出来的那些字,什么‘两个方块一个丫,一条烤鱼划四刀。’ 仔细一看,那些古文字形还真像她编的顺口溜一样。 那双深邃黑眸里浮过一抹哑然。 他面无表情把字典放回少女身边。 转身,抬手一挥。 一道透明无形的结界在藏书阁大殿无声覆上。 他冷淡负手,抬步出了藏书阁。 藏书阁外值守的弟子在闭目打坐。 对这一切毫无察觉。 * 云初迷迷糊糊间脑袋往前一栽,险些摔倒。 她连忙揉着眼睛醒来,发现藏书阁外天光大亮,她竟不知不觉在这里睡着了。 云初赶紧把书放回去,她还要赶回符修峰上早课呢。 可走了几步,她突然想起什么,又重新把那本古文字典取下来,走到门口去问值守弟子。 “师兄,这本字典我可以借回去看吗?” 她想的是,这令牌毕竟不是她自己的,每天都找宴师兄借也不太好,而且长此以往也会引起怀疑。 ——毕竟她还是一个菜鸟新人,做什么要每天往藏书阁跑? 如果能把这本字典借回去看,那等她熟悉这些古文字后,过几天来还书的时候,再找她要的东西,就会显得名正言顺多了。 也不会引起别人注意。 值守弟子看了眼她拿的那本书,“古文字典?你要借这个?” 云初装作很勤奋好学的样子,羞涩地道:“是啊,我们符修很多符纸图形都要用到古文字,我很多都不会,所以想多看看。” “行,这书没什么限制。我给你登个记,你看完记得拿回来还。” 云初感激地道谢,借了书回到符修峰。 回去的时候,离早课时间还有两刻钟。 她先回了一趟自己住舍,把字典藏在枕头下,然后才转道去画虚堂。 今天照样是由宴扶苏陪他们做早课。 他先让云初他们几个把昨日的课业拿出来检查。 跟云初同期的有三个师兄姐。 杜策师兄是最有经验的,那天飞行符就是他画的。 据他自己说,进太行宗前他就浅学过些符术,来了太行宗,人才济济,进不了剑修峰,只好退而其次进符修峰。 而另一个师兄叫吕飞鹏。 他本来也是想报剑修峰的,奈何资质不够。他出身在修真世家,家族以能送一个子弟进太行宗为荣,所以他为了留在太行宗,才进的符修峰。 还有钟谷兰师姐,她是唯一一个本身就对符修感兴趣的。 至于云初,就不说了,她的来历最苦逼。 他们四个把昨天的练习符纸摆在矮案上,让宴师兄一一检查。 看到杜策的,宴扶苏点了点头:“画得不错,你这张避雨符可以直接使用了。” 云舒听见宴师兄问:“你已经筑基了?” 杜师兄笑眯眯道,“我也是来这后刚筑基的。” 宴扶苏笑:“嗯,不错,看来师父又要高兴了,你们这一届的新弟子天赋都很高。” 宴扶苏又看了钟谷兰的,也夸了两句不错。 等他走到吕飞鹏的桌前,看到那歪歪扭扭的鬼画符,顿了顿,道了句:“还需多练。” 最后,宴扶苏来到云初跟前,拿起她画好的符纸看了看。 片刻后,他“咦”一声。 “云初师妹,你这是画的……隐身符?” 云初紧张地问:“宴师兄,我画错了吗。” 宴扶苏诧异地看她一会儿,笑道:“你画得很好,很有悟性。只是你现在灵力尚浅,这符纸没什么时效。” 云初很高兴。 只要画对了就成。 到时候她多画一些这种保命符,肯定能在关键时候派上用场。 这时候她就无比庆幸,小时候爸妈给她报的美术班,还让她去学工笔画。 没有那几年的荼毒,她看到这本入门符图手册,也不会觉得简单了。 讲完一堂基础课后。 宴扶苏道:“明日师父会来给你们讲怎么引灵气入笔,今日你们就先回去多练习。” 云初看了看漏刻。 还不到午时。 也就是才上午十一点的样子。 她对符修峰的学术氛围是越来越满意了,打算先回去补个觉。 顺便让钟谷兰师姐去善堂时帮她带点吃的回来。 云初把令牌拿去还给宴师兄。 “宴师兄,我从藏书阁借了本书,等我看完了,再借一下你的令牌去还。” 宴扶苏笑问:“你借的什么书?” 云初:“就一本古文字典,我好多不认识,借来自己学学。” 宴扶苏讶异,“没想到你这么快就领悟符修的精髓了。没错,往后越来越难的符纸图形都需要用到古文字,你现在打好基础,会比别人掌握得更快。” 云初:“……” 这算什么歪打正着? 她学古文字,只是想找剥离内丹的古卷记载而已。 不过既然他都这么说了,云初也就顺着道,“啊对对对,我想多用点功。” 5. 是她 第五章 云初抱着那本古文字典熬夜啃了几晚。 总算把大部分的字都认会了。 这几天,师父茂须道人教了他们引气入体。 云初学会后,感觉自己变得耳聪目明许多。 前几天熬了夜她还会觉得犯困,这几天下来,她觉得一天只睡五六小时好像也就够了。 难怪这个世界人人都渴求修行,成仙后不死不老,不饿不困,谁不想拥有啊! 这天傍晚。 云初做完师父布置的功课后,就拿上那本字典,去藏书阁还书了。 她上次来过一回,那值守弟子还记得她。 ——她那张脸,几乎没有人见过一次会不记得。 见到她拿书来还,值守弟子惊讶:“你看得这么快?我当初看这本字典时,可用了半年。” 云初见他腰间挂的是蓝色令牌,是比宴扶苏师兄他们高一级的骨干弟子,以后可以接长老们班的那种。 云初不好意思地道:“我就看个囫囵罢了。” 她做了登记,进去还书。 这次准备好好找一找她要的东西。 云初先把古文字典放回书架原位,然后往里边走,她觉得关于内丹炼化这种古卷,不可能摆在外面。 她找了一圈,只发现几本收妖录,没有关于内丹剥离的记载。 云初不死心,太行宗这么大个宗门,肯定有记载,只是她还没找到而已。 就在她绕到另一边书墙去找的时候,听到外边响起了人说话的声音。 “哇,原来这就是我们太行宗的藏书阁啊,我还是第一次来呢。” “师父,这里好壮观啊!” 另一道冷淡的嗓音响起:“书阁重地,禁声。” “……是,师父。” 云初听到那两道熟悉的声音,一愣,连忙将身子往后头书架一贴。 她满脸的懊恼。 怎么这么倒霉,来个藏书阁也会遇上男女主。 云初小心翼翼屏着呼吸,一动不动,生怕被他们发现她的存在。 她背对着书墙,听见那冷淡嗓音道:“我给你列个书单,这些书你要在三个月里看完。” 又听另一边女子不可置信的娇呼:“三个月?……师父,这时间也太紧了吧,我还要练剑,这么多书三个月我怕我看不完。” 云初默默转头,透过书架间的缝隙悄悄看去。 伏渊单手负在身后,淡声道:“练剑先练心。你这般心浮气躁,学了剑招也只是空有其形,没有其神。” 祝双鱼很是委屈,“是,师父,弟子会认真学的。” 伏渊往前踱步,一边伸手,在书架上抽了几本坐定心法出来。 正要转身,余光一抬,忽然见书架上空了一格的古文字典被还回来了。 他目光往里边淡淡一扫,顺手把那本古文字典也取了下来。 祝双鱼见师父手里拿着那么厚一摞书,只觉眼前一黑。 要她三个月看完这么多书,她哪儿还有时间练剑啊。 她现在顶着全宗门瞩目的压力成为伏渊仙君的亲传弟子,人人都在等在看她到底能练出个什么成果来。 若是这三个月,她用来啃书,但其他师兄师姐却用来日夜练剑,到时候出去一比,她的剑法恐怕就会落后了。 太行宗人才辈出,她虽然测试时得了第一,但不代表她回回都能拿第一啊。 祝双鱼抱着那一摞高到她下巴的书,低头一看,居然还有一本跟剑修毫无关系的古文字典。 她欲哭无泪,真是有苦说不出。 “你先回去吧。”伏渊神色漠然摆了摆手。 祝双鱼不情不愿地走了。 云初透过书架缝隙,看见她身影渐渐消失在藏书阁大门外,却发现伏渊还站在书架前没动。 云初郁闷地想,他怎么还不走? 他一直这儿杵着,很耽误她时间的。 刚这么想着,就见那道高大的白衣身影转身,径直朝她这边方向走了过来。 云初的心猛地跳了两下。 她赶紧往回一缩,蹲在书架下藏起来。 还掩耳盗铃地用一本书把自己的脸给挡住。 脚步声越来越近,她紧张得一颗心噗通噗通狂跳,头越垂越低,余光瞥见那白色长袍缓缓在自己面前停下了。 云初:“……” 完了。 她绝望地想,她现在是直接装死好呢还是立马夺门而出好。 该不会要被提前嘎了吧。 “谁让你在这儿偷听的。” 就在云初心里七上八下的时候,那道冷淡低沉的嗓音在她头顶响起。 云初动作僵硬地放下挡在头上的书,缓缓抬头,冲他干笑了两声:“仙君,我绝对没有偷听。我先进来的,仙君你们后进来……” 伏渊垂眸,见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慌张地乱转,浑身紧绷,以一个防备的姿势对着他,嘴角的笑容十分僵硬。 像一只被困的小鹿,慌乱无助地在笼子里四处乱撞。 她很怕他。 伏渊不明白,她为何这么怕他。 他长得很吓人吗。 他低头扫去,看见她脚边堆着一大摞古旧书册,最上面一本是《收妖录》。 “符修不用出去收妖历练,你看这些做什么?”他问。 云初很想怼他一句:要你管。 但她面上还是乖巧地回道:“学无止境,多看点书总是没错的。况且以前符修不出去历练,不代表以后没有机会啊。” 伏渊发现,她看着温驯,实则伶牙俐齿,很有自己的主见。 “这么多杂书,你看得完?” “师父给我们的自由安排时间多,我可以借回去慢慢看。” 伏渊便不再说什么,看她一眼,转身而去。 白衣墨发的背影很快消失在云初面前,一转角,上了藏书阁禁止普通弟子进入的二楼扶梯。 云初在楼下角落看着他抬首阔步上了楼,哼一声,小声吐舌道:“略略略,仙君了不起啊。” 伏渊走在楼梯上,听到楼下那少女的小声嘀咕,脚步一顿。 他似是微微侧首,但顿了下又转了回去。 清冷如高山皎雪的背影转瞬消失在二楼旋梯上。 * 云初知道男主也在这儿,也不敢再大意了。 她赶紧把那些什么收妖名录的书给放了回去,然后随便挑了一本关于符术图册的登记借阅。 就匆匆离开了这里。 离开藏书阁后,她才松了一口气。 她慢吞吞回到自己在符修峰的住舍。 这住舍是一人独门独户,与她同期的三位师兄姐比邻相隔。 别的不说,在太行宗的吃住待遇是真不错。 只要能选进来,这些东西都不需要自己花钱。 若是本事高,还能接悬赏榜上的任务出去历练,回来领取灵石灵材等奖励。 前些天,云初那些前辈师兄们给她送了不少见面礼。 今晚她闲着无事,便把这些东西整理出来,发现很多都是值钱的宝贝。 单是那支白玉符笔和那个储物锦囊,一看就是好东西。 云初知道,在修仙界,很多修士都是有自己的储物芥子。 当然了,储物芥是稀罕宝贝,价格高昂,普通修士买不起。 这种储物锦囊,虽然比较常见,但里面也可以容纳上一间房那么多的东西,对云初而言也很方便了。 还有那支符笔,云初拿符纸试着画了画,发现比师父发给他们的普通符笔要好用,在引气入笔时会更加平稳轻松。 云舒很喜欢,她把储物囊系在自己腰上。 又把那支白玉符笔和其他东西都装进去,只留了一些日常使用的物品摆在屋子里。 云初从小就爱干净。 她把自己的小屋收拾得很整洁。 甚至还每天摘一束鲜花插在瓶子里,摆在窗前看书的桌上。 现在,她就坐在桌前,闻着花香,赏着月色,阅读那本随手借回来的符术图册。 她想,就算找不到解除内丹剥离的法子,至少也要练个保命本领,好在师晶晶给她一剑的时候躲过去。 这本书上记载了很多杂门符术,例如什么幻觉符,易容符。 以云初现在的修为还画不出来,但大大打开了她的思路。 云初决定好好钻研这门保命本领。 接下来几天,云初就老老实实跟着宴师兄上早课,做练习。 师父茂须道人隔日来教他们一次,当然了,教的都是干货。 在教了他们如何引起入体后,又教他们如何在画符时吐纳灵气进行灵识修炼。 半个月下来。 他们四个同期弟子的进度就分明起来。 杜策和云初的进步最快,师父每次教一道新符,他俩也是学得最快的。 钟谷兰稳打稳扎。 吕飞鹏吊车尾。 这天晌午。 下了早课后,他们四个约着一道去善堂吃饭。 路上,吕飞鹏懊恼道,“我这脑子也太笨了,那些符纸我怎么都记不住。你们有什么好办法,教教我呗?” 杜策道:“我本就有些符术底子,那些基础附符对我不难,等到了后面加难度,我也就赶不上云初师妹了。” 钟谷兰挽着云初,“是啊,小师妹,你记得那么快,有什么诀窍?” 云初心想,她哪有什么诀窍啊,不过就是把那些符图当工笔画在画罢了。 她想了想,说出心得:“我就是画的时候把那些图形当一条线来看,想着怎么理清那条线,然后一笔勾勒完成。” 钟谷兰若有所思,“原来是这样,那我回去也试试。” 他们几个说话间,走到宗门广场,见到前头一行人从长阶徐徐而下。 当前那个仙风道袍的,是代理宗主邬长老。 而和邬长老走在一起的挺拔身影,正是男主伏渊。 最关键的是,伏渊身侧,还跟着一袭红衣的师晶晶。 云初见到他们,顿时头皮一麻,只想赶紧绕道避着走。 谁知那师晶晶远远看见他们,目光落在云初身上,一顿,转头问道:“师兄,那个穿水青衣裙的弟子,是不是那天你在拜师大会点的那个?” 伏渊顺着师晶晶示意的方向看过去。 便见少女低着头,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还默默挪动脚尖,往她两个师兄身后躲了躲。 伏渊收回视线,淡道:“是她。你要干什么?” 师晶晶打量云初片刻,带着点莫名意味道,“师兄都收徒弟了,我也想收个徒弟啊。” “她既然能被师兄看中,想必有过人资质,我相信师兄的眼光。” 伏渊皱了下眉,就见师晶晶朝着那边招手,提声道:“那个叫云初的弟子,你过来下。” 那头和云初站在一起的三个师兄姐一愣。 然后齐刷刷回头,看着云初。 “师妹,她好像……在叫你诶?” 云初听到师晶晶唤她,整个人都僵住了。 救命…… 主角团能不能不要靠近她啊啊啊。 6. 啊呜 第六章 在广场上数道视线中。 云初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步一挪,挪到师晶晶面前的。 师晶晶是已故宗主的女儿,她辈分高,宗门里大多弟子都尊称她一声小师叔。 云初把头埋得很低,尽量不让自己引起师晶晶的怀疑,浑身上下都透着‘我很老实’四个字。 她恭恭敬敬道:“小师叔,您找我有什么事?” 师晶晶离近了打量,才发现这小弟子,长着一张灼若芙蕖的脸,一身天水碧衣衫,明丽耀眼如瑶池中婷婷玉立的仙莲。 师晶晶下意识往师兄那边看了眼。 见他面色漠然地负着手,眸光看着远处,对这名小弟子反应平静且冷淡。 但师晶晶转而又想到,这些时日那祝双鱼有事无事便去缠着师兄,害得她和师兄见面的时候都少了。 这令师晶晶感觉有些不悦。 所以她也想收个徒弟,以后在师兄修炼的时候,直接把祝双鱼叫她跟前,免得她一天到晚去师兄面前卖乖讨巧。 有了打算后,师晶晶便对云初道:“我问你,若我要收你为徒,你可愿意?” “哈?”云初蓦地抬头,惊讶得连掩饰都忘记了。 搞什么名堂??? 师晶晶可是在原著里一剑杀了她的黑化女配,现在竟然主动提出要收她为徒? 云初第一反应就是,这一定是个阴谋。 师晶晶可能已经怀疑她了! 她是想把她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防着,所以才故意这么说的。 不行不行,绝对不能被师晶晶发现她身份。 云初心电急转,在脑子里快速想着应对之策。 伏渊余光扫过去,便见那少女又开始像个警惕炸毛的小兽一样浑身紧绷了。 前一刻她和她几个师兄姐还有说有笑。 一到他面前,她就这样。 伏渊心想,他有这么吓人吗。 他听到她细声细气地道,“小师叔,我已经拜茂须真人为师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不能对我师父半途叛变……” 她用了叛变这个词。 伏渊眉梢提了下。 师晶晶也是一噎。 她没好气地瞪云初两眼,“我看上你,要收你为徒,就算是茂须真人,也得乖乖把人给我送来。我只问你,你愿不愿来我红拂殿?” 云初默了片刻,豁出去一般梗着脖子道:“不愿。” 师晶晶:“……” 一旁的伏渊嘴角浮起一丝弧度。 “哟呵,你还是个倔脾气啊!”师晶晶气极反笑。 站在不远处观望的三个符修峰弟子早就已经石化了。 整个太行宗,估计除了云初,也没有谁能在半个月里,一连拒绝两位宗门身份最高大佬的收徒邀请了。 就连邬长老在一旁看了,也都眉头紧皱,上下打量云初。 “你小师叔愿意收你为徒,是你的荣幸。你这小弟子别不识好歹!我去和你师父说一声,让把你调过来。” 云初都快疯了,这群大佬为什么非要为难她一个刚进门什么都不会的新人。 放过她不行吗! 至今为止,她安安分分,老老实实,没做过一件坏事。 她就只想苟条小命,不想掺和到主角团的事里去。 就这么难吗。 云初还想做最后的挣扎,刚要张口,就听到一直站在那里,像一柄封鞘寒剑般渊渟静立的男人出声了。 他侧首瞥着师晶晶,淡声道:“你何必为难一个新弟子。她既已拜入茂须真人门下,你现在夺徒,置茂须真人脸面何地。” 云初略感诧异。 没想到男主会帮她解围。 她抬起头,飞快地看了他一眼。 却只看到一个侧对着她,骨相深邃的下颌。 师晶晶听到他略带指责的语气,解释道:“师兄,我只是……” 伏渊说完,没等师晶晶再说,冷淡转身,身影清长扬袖而去。 师晶晶见他走了,有些懊悔,转过头来,脸上神色不太好看。 她重新打量云初两眼,语气高傲地哼道:“行,倒是个有骨气的丫头。你走吧,我不勉强你。” 云初如释重负,赶紧转身,迅速离开师晶晶的杀伤范围。 她沿着台阶走下广场后,才回头望了一眼。 那道渊拔的白衣身影早已消失在了路廊尽头。 云初转头走下去,见几个师兄姐还在那里等着她。 她悄悄对他们打手势,示意先离开这里。 一直到了膳堂,他们才敢开口。 “师妹,刚才?” “别提了。”云初捂着胸口,她的心跳直到现在都没平下来。 刚才真是吓出她一身冷汗。 差点就以为是自己身份暴露了。 但三个师兄姐都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她。 杜策师兄羡慕道:“师妹,小师叔也想收你为徒?” 钟谷兰师姐震惊:“而且你还再次拒绝了……天呐!” 吕飞鹏师兄感叹:“我觉得师妹身上一定有非常惊人的奇才天赋,否则伏渊仙君和师小师叔怎么都想收你为徒?” 云初那叫一个有苦说不出。 她心道,这福气,谁爱要谁拿去。 反正她不想要。 云初看着三位师兄姐,眼神坚定地道:“师兄,师姐,你们放心,管他什么大佬还是长老来找我,我都不会背叛师门的,符修峰就是我的家!师兄师姐,你们就是我的亲人。我已经决定了,这辈子就待在咱们符修峰不走了!” 三位师兄姐:“……太感动了!” 呜呜呜太感动了。 云初说着说着,都快把自己给感动哭了。 她抬起头,看着他们,可怜巴巴地道:“所以师兄师姐,你们能不能多分我一个鸡腿啊?” “我刚刚被吓到了,现在感觉肚子好饿的。” 云初摸着肚子,她是真的饿了。 而且她这个妖的本体属性,天生就特别爱吃鸡。 但太行宗的弟子膳堂,每个弟子一顿饭只发一只鸡腿。 “没问题,师妹想吃,都给你。” 三位师兄姐连忙把自己餐盘里的鸡腿夹到小师妹盘子里,爱怜地摸摸她的小脑袋。 “师妹,你多吃点。” 云初拿起鸡腿,忿忿地‘啊呜’咬了一大口。 * 这天在宗门广场上,云初又被师晶晶拦住要收她为徒的事,不知怎地很快就流传遍了整个宗门。 现在云初走到哪里,都有人来跟她主动搭话,到处都有回头率。 云初感觉自己弄巧成拙了。 她明明只是想找个不起眼的地方默默苟命,现在却被主角团弄得‘招摇过市’。 这两天她再经过宗门广场时都小心翼翼绕着走。 不想还是被人给认出来。 “云初师妹?” 云初步伐一顿,加快了速度。 不料那人却追了上来,一手拍在她肩膀上,惊喜道:“云初师妹,你不记得我了?那天在宗门大选上我们说过话的。” 云初转身,仔细瞧了他两眼。 半晌想起来,哦,是他啊…… 海选那天跟她分析几个专业利弊的华服男子。 云初放松下来,打量他道,“你进了丹修峰啊。” “没错,我现在已经是一名丹修修士了。”华服男子笑道,“对了,我还没自我介绍呢,我叫谈玉轩。” 云初见他腰间挂着一个价值不菲的芥子囊,衣着也很阔绰,想来应该跟吕师兄一样也是从哪个修真世家来的。 “云初师妹,你现在在咱们宗门里可是大名人了。”谈玉轩佩服地道,“一连拒绝了咱们太行宗……嘶,地位最高的两位大佬的收徒邀请,师妹,你前途无量啊!” 云初:“……” 一时间竟分不出他说的是正话还是反话。 她只知道。 作为一个炮灰,冒头越快,死得越快。 谈玉轩很自来熟地道,“我这两天学会了练固元补灵丹,对引气入体很有溢助。咱们这么有缘,我送你几颗吧。” 云初婉拒:“不用不用,我已经进炼气期了。” “哇,师妹果然厉害,这么快就已经练气了。”谈玉轩惊讶叹道,“那我这儿还有几颗驻颜美容丹,这个你应该用得上。” 云初狐疑地看他。 这人莫不是来搞销售的吧? 她沉默片刻,道了句:“我没钱。” 谈玉轩一愣,立马道:“师妹你要多少,我可以借给你。” 云初:“……” 这人该不会是想套路她吧? 先骗她买东西,等她没钱再让她借,借了钱再找他买东西。 简直就像淘宝和花呗的套路。 谈玉轩说:“云师妹你放心,我有钱。我这些丹药都有专门的渠道拿出去卖钱,你差多少,我可以借给你,等你有了再还我就是。” 云初狐疑地道,“你哪来的渠道?” 谈玉轩悠悠一笑,“云师妹,我都说了我姓谈。修真下界最负盛名的百宝楼可就是我们谈家开的。” 云初了然。 难怪他这么豪呢,一个新弟子就用上了芥子囊。 用现代的思维打比方,就好比一个大一新生就开法拉利来上学。 而芥子囊和储物囊的区别,就好比法拉利和自行车。 只有一辆自行车的云初露出羡慕眼神,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她想了想,问谈玉轩,“那你们那百宝楼有卖符的吗?等我以后学会了画高级符,可以也拿到你们那儿去卖吗?” 谈玉轩有点意外她这么说,“行啊,那我加你个传音球,以后方便联系?” 云初:“……我没有传音球。” 传音球是什么。 看过原著的云初自然知道,是这个修真界用来远程联系的小灵通。 传音球比芥子囊还贵,她上哪儿去有。 云初想想觉得算了。 她现在连能不能活过六个月都还说不清呢,赚钱的事以后再说吧。 “谈师兄,我还要去趟藏书阁,就先告辞了。”云初转身要走。 谈玉轩连忙追上来,“师妹,你没有传音球,我可以先送你一个啊,等你以后卖了符纸,再还我就是。” 云初摇头,“算了,我就随口一说。” 谈玉轩远远喊她,“师妹,那等你练好符纸了,随时来丹修峰找我啊!” 云初摇摇头,走远了。 * 另一边,祝双鱼和两名女弟子站在玉石阶下看了半晌。 两名女弟子不屑地道,“那个云初在高傲什么?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了不起的天才了?” “我看啊,她就是知道自己没本事,怕丢脸,才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君上和小师叔。还利用这种法子抢了双鱼师妹的风头,成了宗门名人。呵,她这种手段瞒得过别人,可瞒不过我们!” “就是,仗着自己长了张狐狸精的脸,整天在宗门里勾三搭四,简直是败坏风气。” “我真看不惯她那副样子!” 祝双鱼听着身旁二人的话,也不自觉皱了皱眉心。 想到这些时日师父对她的严苛和冷淡,就有种无人可诉的委屈和憋闷。 大家都以为她成了伏渊仙君徒弟后,一定能学到更多精妙剑招。 殊不知,这半个月来,她师父就列了一堆书让她看,什么剑招也没教她。 现在眼看云初在宗门里大出风头,祝双鱼心里怎么都不是滋味。 “双鱼师妹,半年后的弟子比试,你可千万不要对那云初手下留情!” 祝双鱼掩下神情,微微一笑,“你们别这么说,云初师妹既然能得师父和小师叔的青睐,她一定有过人之处的。” 她收回盯着云初远去的视线,垂头自哀道:“我兴许就只是捡了个她不要的便宜罢了。到时候比试台上我不一定是她对手,云初师妹肯定很厉害的。” 旁边两个女弟子听了,对云初更加气恨了,纷纷说,到时候一定帮她给云初一点颜色看看。 而那头被议论的云初,还全然不知自己已经树了敌。 她来到藏书阁。 那值守弟子一见到她,就笑起来:“又来借书啊。” “不过今天你得小点声,伏渊仙君和邬长老在楼上。” 云初进门的脚步一顿,男主也在这儿? 不是。 他怎么又在这儿啊? 7. 客人 第七章 云初那已经迈了一只进门的脚顿了顿,略有迟疑。 现在男主和邬长老都在楼上,她还大喇喇地去翻找妖丹古卷,这不是明摆着暴露自己身份吗? 可都已经走到这儿了,又莫名其妙掉头回去,也显得行为异常。 云初只好装好正常来借书还书的样子,走了进去。 她把上回随手借来的那本符术图册还了回去,打算再随便拿一本,然后如常地转身离开。 这样一来,她的一切行为就合理了。 云初在书架上扫了几眼,踮着脚从最上面拿了本名字看起来还挺感兴趣的《修真宗门史典》下来。 她正准备拿着那本书离开藏书阁时,从那旋扶楼梯上走下来两道身影。 一白衣渊拔,一灰朴道袍。 邬长老一见到云初,就瞪了瞪眼,“怎么又是你?” 云初:“……” 什么叫又是她啊…… 藏书阁一楼不是对宗门每个弟子都开放的吗,她不能来吗? 邬长老像是对云初有点气结,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总之他吹胡子瞪眼的,“你不在符修峰好好练习,跑这儿来干什么?” 云初举起手里那本《修真宗门史典》,弱弱回道:“邬长老,弟子只是来借书的。” 云初说话时,用眼珠子余光瞟了眼站在楼阶上的男人。 他站在那,眉目冷俊,身形挺拔,没什么表情。 只是在云初偷偷看过去的时候,忽然垂眸看了她眼。 云舒心口一跳。 她发现自己总是会被他抓到偷看的小动作。 邬长老瞅了眼云初手里的书,板着脸道:“你师父说你是难得一见的符修天才,既是如此,那你就好好学,别辜负你师父对你的期望。” 云初立马乖巧应道:“是,弟子知道了。多谢长老教诲。” 邬长老说完就走了。 云初低着头,见对面那道白袍身影步履缥缈,却在她跟前几步处停了停。 她屏住呼吸,没有抬头。 “看史典做什么?” 她听见那头顶清冷的声音问。 云初低头盯着自己鞋尖,垂着卷翘的睫毛,在没人看见的角度眼露疑惑。 她看什么书他也要问? 他干嘛问他这个。 或许是心理作用,云初总觉得自己身份一不小心就会泄露。 “回仙君,不做什么,就是感兴趣随便看看。” 她半分不敢表露异样情绪。 把头垂得很低。 低到身材高拔的伏渊这样看过去,几乎能看到她纤细的后脖子。 像一只竖着耳朵趴在小溪边饮水的小鹿,警惕而小心。 做出柔顺模样的少女,自以为自己装得很好,其实她眼眸下那些狡黠机灵的小动作全被男人收进了眼底。 云初从始至终没抬头。 也就不知道,男人的眸光落下来时是什么表情。 她等了一会儿,见那挺直身影渐渐远去。 脚步声几乎没有声响。 只余一道雪涧松竹般的清冷气息在空中。 云初抬头,愣愣地看了眼门口。 直到确定他们不会再回来后,云初随手把那本史典放在一边,又去书架上翻找了一会儿。 可她还是一无所获。 云初开始怀疑,是不是这种法术高阶的古卷根本就不会放在一楼给普通弟子看。 藏书阁的二楼和三楼不对普通弟子开放。 既然不开放,那就代表着,上面肯定藏着更高级别的秘法和古卷。 得想法子上二楼三楼去找找才行。 可现在她只是个普通弟子,根本就没有权限上去。 别看那通往二楼的楼梯无人把守,男主和邬长老可以随意上下,但实则那楼梯是有无形的结界覆在四周的。 修为稍微低点的弟子一越过那道线,就会被震伤心脉。 云初这么怕死,自然不可能头铁硬闯。 到时候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她苦恼地戳着颊上的小梨涡,盯着二楼楼梯口思索了会儿。 想个什么法子正大光明地上去好呢? * 云初回到符修峰后,就去院子里打水来梳洗。 她爱干净。 虽然修士们炼气后一般身上不怎么容易出汗,衣裳头发脏了也可以用清洁术。但云初是从现代世界来的人,她总觉得清洁术没有水洗的干净。 所以她仍旧保持着每天晚上打水梳洗的习惯。 不过有个好处是,这里虽然没有吹风机,但她洗完头后可以用灵气加速烘干头发。 “小师妹?你在吗?”钟谷兰师姐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云初连忙挽着半湿的长发,起身去开门,“师姐,你找我有事?” 钟谷兰一进去,就看见站在月色下黑发垂肩的云初,肌肤胜雪,眉眼如画,腰肢款款依在门栏边,美得好似瑶台下来的仙子。 看得钟谷兰一呆,愣愣道:“师妹,你长得真好看……” 云初扑哧一笑:“师姐,你这么晚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个?” 钟谷兰回神,才想起自己来的目的,她掏出自己画的符纸,“师妹,你帮我瞧瞧这个。这一处我总是不能一气呵成,到底是哪里的问题?” 云初看了眼,道:“师姐,先进屋子里来说吧。” 钟谷兰随着云初走进她的住舍,四下看了眼,不禁发出感叹: “哇……师妹,你这屋子怎么跟我们的不一样啊?” “怎么不一样。”云初也去过他们隔壁,大小构造基本都差不多的呀。 钟谷兰汗颜地道:“同样是女人,我觉得自己跟你比起来,活得也太粗糙了。” 小师妹这间住舍,同样是单进单出不足三十平米的小屋,但被她收拾得清雅整洁。 床单被褥是粉色小格子的;靠墙的衣柜里用一种奇怪三角木架挂着日常衣物;内屋与外屋用晶莹的珠帘隔开;靠窗的书桌上铺着白色的桌布,上面笔墨纸砚和书册码得整整齐齐。 那窗边小桌上摆着一个白瓷花瓶,花瓶里插着一束鲜花。 一进来,就能闻到屋子空气中散发着一股清甜馨香。 她甚至还准备了一双不包脚后跟的棉布鞋,用来专门在屋子里穿。 看得钟谷兰又惊奇又咂舌,她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活得这么精致的女孩子。 这种精致,不是师晶晶那种打小地位尊贵的精致,而是从内而外散发出来的,对生活每一个细节的热爱。 云初见师姐愣在门口,道:“师姐,不用换鞋,进来吧。” 钟谷兰:“……” 她本也没打算换鞋好吗。 谁听说过会辟谷清洁术的修士进屋还要换鞋的…… 云初拿着那张符纸走到窗前坐下,凝神静气仔细看了会,道:“师姐,你符笔在这处是不是走了两遍啊?” 她注意道,符纸上有一处明显下笔时顿涩,仔细一看,应该是走笔时错了方向,而后绕回来在这处又添了一笔。 钟谷兰道:“没错,这张加速符我练了好几天,出来的效果总是差强人意。想到师妹那天说的一笔到尾之法,便想来问问你。” 云初想了想,翻出那本符术基础图册,对照着书上的原符看了看,然后提笔,拿过一张新的符纸画起来。 钟谷兰站在她身后看着。 云初闭着眼,回忆了会儿记在脑中的图形,开始让灵气顺着自己手中的笔尖游走。 那复杂如繁老图腾一般的符文便在她笔下游龙飞舞一般显现出来。 金色的符墨在符纸上发出细微沙沙的声音。 直至最后,她停笔,睁开眼。 “成了。” 钟谷兰惊喜地道:“师妹,你太厉害了!” “师姐,刚刚那里你看清楚了吗?” “看清楚了。”钟谷兰兴奋地拿起云初画好那张加速符,道,“我去试试这符效果如何。” 云初来不及阻止,就见师姐掠出门外,和那道符纸一块如同一道旋风般消失了。 云初:“……” 也不知道她还回不回来了,云初走到门口抬手眺望了会儿。 算了,先休息吧。 * 第二天一大早。 云初醒来,就感觉自己整个人轻盈了许多。 她猜这是因为她学会吐纳灵气的原因,每全神贯注画一次符,就会让她的修为和领悟涨一点。 现在站在画虚殿大门口往下看去,她都能看清两百米外山腰花丛里的蝴蝶了。 云初很开心。 今天师父茂须真人来给他们上课,云初准备好好听。 进了画虚堂后,却发现师父没来,只有宴师兄在那儿。 云初问:“师兄,今天不是师父来给我们讲课吗,他怎么没来?” 宴扶苏一笑,抬手指了指画虚殿楼上,“师父在待客,今天由我带你们练习。” “哦。”有客人啊。 云初好奇,他们符修峰平时连前几届的师兄师姐都不怎么能看到,竟然还会有客人来。 但云初也没想那么多,坐回自己桌子。 不一会儿,钟谷兰师姐兴奋地进来,“师妹,昨晚你帮我画的加速符太好用了!你知道吗,我用它从咱们符修峰飞到了剑修峰,又从剑修峰飞到丹修峰,器修峰,把咱们太行宗的七大峰全逛了个遍,回来天还没亮呢!” 云初:“……” 呃,合着师姐大晚上溜街去了。 宴扶苏笑道:“正好,今天师父给你们布置的课业也是符术试练,你们每人画一张符纸,拿去试试效果。” 云初想到自己上回看的那本符文杂卷,打算找一个来试试。 他们师兄妹几人各自画好符纸后,就去山腰试练了。 杜策师兄画了一张难度较高的隐身符。 钟谷兰则是沿用了昨晚的加速符。 吕飞鹏比较务实好战,他画了张遁地符。 至于云初,她神神秘秘,画好符纸后也不告诉他们到底画的什么。 山腰下,漫山遍野的野花树丛。 云初见刚才还站在那儿的杜策师兄突然不见了,便知是他的隐身符生了效,好奇扭头:“杜师兄,你在哪儿呢?” 声音从他们背后不远传来:“你猜。” 钟师姐站在加速符上,旋风一般在林中穿梭,一边穿梭还一边爽朗大笑。 吕师兄则一头扎进地里,变成一个小鼓包在草丛中蛄蛹来蛄蛹去。 云初支着双颊,趴在一棵大树下,看见这一幕,忍不住扑哧一笑。 少女一身鹅黄色轻逸裙衫,风吹起她柔软的碎发。 她摘一朵野花放在鼻尖轻嗅,趴在草丛里用符笔写写画画,不时抬头,看着几个师兄师姐,歪着脑袋,乐不可支地翘脚摇晃。 像一只懒懒惬意卧在林中的精灵小鹿。 伏渊站在画虚殿二楼窗前,静静看着这一幕。 8. 好疼 第八章 “师妹,你画的符到底是什么呀?” 三个师兄姐围过来。 他们都好奇,大家都试炼半天了,唯独云初小师妹的符纸还没拿出来。 云初笑盈盈眨眨眼,“我用了呀,只是你们都没发现而已!” 吕飞鹏不明就里地挠头:“是什么,我们怎么没看见?” 云初神秘兮兮一笑。 她支起身,指着吕师兄刚刚遁地时撞到的那块大石头,哈哈笑道:“就是那个大石头,我用幻觉符变出来的!刚刚杜策师兄和师姐穿梭时,都分别停下来站在那块大石头上歇过脚呢。你还一脑门撞了上去!” “怎么样,我厉害吧?” 少女笑得很狡黠,叉着腰,做了个恶作剧得逞后露出的古灵精怪表情。 吕飞鹏揉着脑袋上的包,转身看了眼杵在山坡上的那块大石,傻眼了,“原来那块石头是幻术啊。我刚刚遁地时为了绕过它,还费了老鼻子的力呢。” 杜策师兄揭下身上的隐身符,走过去研究了半晌,“师妹你这符术好像师父没教过啊,你在哪儿学的?” 云初道,“在一本符术杂书上学的,我在藏书阁看到的。” 钟谷兰叹道:“师妹你都已经开始学新的符术啦?我基础符册上的七十二道符还没掌握全呢。” 云初连忙摇头,“我也还没掌握全,不过是瞎看看罢了。” 他们在这边试验完自己的符纸效果后,宴扶苏就站在山顶唤他们回去了。 云初他们回到画虚堂的时候,那位客人许是已经走了,云初看见师父茂须真人已经坐在楼下喝茶了。 茂须真人虽身型削瘦,但是个精神抖擞的小老头。 他盘腿坐在蒲团垫上,放下茶杯,笑眯眯看着云初他们,问:“你们练习的符纸效果如何了?都说说吧。” 云初他们四人,挨个把自己试炼的结果禀报给师父听。 茂须真人听完后,抚着花白的胡须点点头,满意道:“不错,半个多月能学会这几道符,进步比上两届的师兄师姐都要快。” 听到云初已经会画幻觉符的时候,茂须真人双眼一亮,“哦?把你画的符拿来为师看看!” 云初把自己画的符纸呈给师父过目。 茂须真人拿着符纸看后,连连点头,“嗯,不错,着实不错!为师果然没有看错,云初徒儿,你天生就是干咱们符修这一行的!” 这幻觉符起码是筑基后期的水平才能画出来,但他这个徒儿现在才炼气期就已经画出来了。 而且符形稳固,一气呵成,灵气入笔的火候也控制得相当好。 茂须真人真是有种捡到宝的喜悦。 他翘着胡须,笑眯眯看着云初:“云初徒儿,继续努力,为师看好你喔。” 云初也已经渐渐习惯师父的老顽童性格,笑着点头,“徒儿会努力的。” 茂须真人一转头,又正经起来:“不过你们要记住,我们符修,切记不可一味贪恋修行速度,最重要的,是打好基础功。” “发给你们的那本《入门符篆手册》一定要嚼烂了,往后的所有升级进阶符篆都是在这七十二道基础上进行变化的。” “只要把基础打好了,以后再提升修为就事半功倍了。” 茂须道人又讲了些画符术的技巧细节,就挥手让他们自己练习了。 等到下课时,茂须真人叫住云初,“小徒儿,你留下,师父还有几句话跟你说。” 云初看了眼其他三个师兄姐,等他们走后,问师父:“师父,您要和徒儿说什么?” 茂须真人捻着胡须,沉吟半晌,道:“听说……那师晶晶也想收你为徒?” 云初有点心虚,怕师父会为了不得罪师晶晶而主动把她送过去,忙道:“师父,我已经意拒绝小师叔了。” 茂须真人瞬间激动,“好徒儿,你拒绝得好,拒绝的妙哇!为师果然没有错看你。” 太给他长脸了! 他就差拉着云初的手老泪纵横了,“以后你就放心大胆的拒绝,有师父给你撑腰,就算邬长老来找我要人,师父也不会给他的!” 云初也很感动,向师父表示自己的决心,“师父,徒儿进了符修峰,这里就是我的家,我哪儿不去。” 最重要的是,她待在这儿可以远离主角团,保住她的小命。 “好,好好好。”茂须真人慈爱地看着云初,“在符修峰还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缺什么,要什么,都可以告诉师父。” 得好好笼络这个天才徒儿才行。 云初眨巴眨巴眼,乖巧地道:“师父,我缺个传音球,您看…可以吗?” “……”茂须真人瞬间尬住,抚着胡须,“呃,这个嘛,这个这个,为师去想想办法啊。” 说完,就赶紧找了个借口,说有事处理直接溜了。 云初:“………” 感情师父是在给她画大饼啊。 哼。 嘴上说得好听,真要东西的时候,又小气吧啦不肯给。 不过这次幻觉符试用成功,给了云初极大信心。 她打算再研究研究其他冷门符术,等画好了,再去找谈玉轩,请他帮自己代卖。 先攒点钱,为以后做准备。 结果隔了两天。 师父茂须真人再次出现时。 就将一枚传音球交给了云初。 他一脸肉痛的表情,把传音球拿给云初时都透着不舍。 “这可是为师斥巨资买来的,你爱惜着点用。” 云初新奇地看着那枚传音球。 它形状是圆的,大小如同乒乓球,里面透明,最外边一层浮着浅浅星云,有点像云初小时候玩的水晶球。 她见师父表情那么肉痛,问:“师父,这个很贵吗?” “虽没有顶级法器贵,但也不便宜了。”茂须真人咳一声,“而且师父最近手头有点紧。” 云初:…… 好吧,懂了。 他们符修峰不仅散漫,而且还穷。 难怪没人愿意来呢。 * 晚上云初回到住舍。 就开始研究她新得到的传音球。 她拿在手里转了几圈,发现这东西只需注入自己的灵力,然后在上面拓印一个指纹,它就能认主。 防止以后掉了,被别人捡去直接使用。 云初啧啧称奇,这不就是修仙版的指纹解锁嘛。 她聚灵力在指尖,拓了一个自己的指纹上去。 就见传音球莹莹一亮,透明部分闪着星云水晶,就像灵气在里面浮动。 太神奇了,云初决定明天就去找谈玉轩。 到了第二天。 云初趁着中午去膳堂吃饭的时候,挑了张坐在靠门口的位置。 她一见到谈玉轩进来,就过去叫住他。 “谈师兄。” “是你啊,云师妹!”谈玉轩惊喜道,“云师妹,你吃了吗,我请你去小炤吃点好吃的?” “谈师兄我有事找你。”云初拉着他走到角落,拿出自己的传音球,“我有传音球了,我们加个传音口令吧。” “好啊。”谈玉轩一脸求之不得的表情,加上了云初的口令。 云初又从储物囊中掏出十来张符纸,递给他,“谈师兄,这是我这几天画好的符纸,你能不能帮我寄放在你们百宝楼代卖一下?” “你放心,我不让你白帮忙,你可以抽成。” 谈玉轩笑了,“云师妹,你放心,我会帮你卖的,不过抽成就不用了。你把东西给我吧,等卖了我来找你。” 云初也很爽快,反正这些东西只要在她手里用不上就是废纸一张,但到了谈玉轩那儿,却可以变成灵石和钱。 她直接把画好的十几张符纸交给了谈玉轩。 两人商量好每隔七日联系一次。 找到了赚钱的法子,云初心情非常好。 云初甚至觉得,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她白天和师兄师姐们一起上课,晚上抽时间赚点零用钱,不用去掺和主角团的事。 这样的日子多美好。 可惜偏偏不能如她的意。 晚上,云初回到住舍,坐在窗前,正准备打坐。 突然心口一灼,浑身都疼了起来。 那种痛像身上肌肤被火焚烧,从胸腔里一直传到四肢百骸。 云初蜷缩在地上,疼得浑身冒汗,忍不住痛吟出声。 她抬头,看见窗外圆月高悬,才忽然想起—— 原身身上有渣爹种在她身上,用来控制她的幽罗蛊毒。 每到月圆之夜,这种蛊毒就会发作。 发作起来如同烈火焚心,痛不欲生。 目的就是提醒云初,不要忘记她的任务,用男主的心头血回去交换蛊毒解药,才能拿回她的内丹。 之前云初一直忙着去藏书阁找古卷,后面几天又在学符术,便把这件事给忘了。 今晚月圆之夜突然发作,她一点准备都没有。 好疼,好疼啊…… 云初头发和后背都被汗水沁湿了,忍不住想要喊出声来。 隔壁就是师兄师姐的住舍,这样下去她会被发现的。 云初忍着那钻心蚀骨的疼,跌跌撞撞起身,朝后山僻静无人处走去。 夜幕中,云初眼前昏昏沉沉,也不知道自己往后山走了多久,直到她感觉周围全是乱石和树丛,才终于撑不住往前一跌,倒在了地上。 云初觉得自己可能要死了。 实在是太痛了,身上仿佛有烈火在灼烧。 她循着那股求生意志,看到前面断谷下有一池冒着白雾的寒潭。 云初简直像看到了生的希望,竭尽最后一点力气挪过去,眼前一黑,身子一软便栽进了寒潭中。 坐在潭中灵泉里打坐的伏渊:“……” 9. 灵泉 第九章 寒潭水‘哗啦’一声。 冰魄一般的潭水荡起波漪。 雾气缭绕间,一抹浅黄色的娇纤身影摇摇晃晃跌入池中。 冰冷刺骨的寒潭水瞬间将那抹纤细身影吞没。 咕噜咕噜几声衣裳和气泡浮动的声音过后,那身影便渐渐沉了下去。 伏渊视线投过去,静坐未动。 眼看那漂浮在水面上的黑色长发就要消失,坐在灵泉石上的伏渊眉心微蹙,终于抬动眼帘,飞身而起。 宽大的袖袍在那纤细腰肢上抄手一捞。 手掌微微用力,将水中少女打横捞了起来。 他垂眸看去,少女已陷入昏迷,失去了意识。 她浑身都湿透了,本就单薄的飘逸裙衫贴在纤秾有度的窈窕身上。 她身上肌肤滚烫,脖颈锁骨满是细汗,伏渊手掌触贴到的地方能明显感觉到她身上的温度。 一被他从水里捞起来,便无骨海藻一样软哒哒趴在了他身上,十指无意识揪住了他衣襟。 她很用力,揪得很紧,将他身前的衣袍都拽皱了。 寒潭这般冰凉刺骨,她却仍在寒池中出汗发抖,低吟难耐。 “疼……好疼……” 少女意识模糊中,被蛊火焚得失去了清明,一连声地喊疼。 伏渊抿着薄唇,抬手摸了摸她额心。 又捏了捏她腕心灵脉,眉峰皱了起来。 沉吟片刻后, 他将她拦腰抱起,飞回潭中灵泉处。 灵泉泉眼四周是一片白玉圆台,四周灵雾缭绕,从寒潭外根本看不见里面还另有一番天地。 云初被他放入灵泉中。 灵气四溢的温水灵泉包裹而来,云初不仅没有感觉到灼热,身体里那股灼热的焚烧反而被压了下去。 就好像在沙漠中酷暑烈日下行走了许久的游人突然喝到一口凉茶,那舒缓的感觉传遍四肢百骸,瞬间让人通身舒畅,终于活了过来。 云初的低吟痛呼声渐渐小了下去,颦着的秀眉也缓缓展开。 方才险些被她咬破的唇瓣也恢复了红润,紧闭的卷翘睫毛不安地颤了颤。 水中少女肤光胜雪,面颊红润,侧蜷泉边,丰艳乌发披散下来,被水沁湿的裙衫贴在玲珑起伏的线条上。 伏渊平静地将视线从她脸上移开。 * 云初感觉自己好像处在烈火和寒冰的两个世界中。 她一会儿热,一会儿冷,感觉自己快要死了。 就在那种焚烧感几乎快要湮灭她时,她感觉自己好像忽然躺进一片柔软的羽毛中。 那羽毛托着她飞了起来。 她感觉自己漂浮在温暖的云朵上,云朵里的雾气氤氲着她,灼热感降了下去,四肢百骸都舒展抚慰起来。 太舒服了。 即便还是睁不开双眼,云初也觉得自己应该死不了了。 意识模模糊糊间,她鼻间好似闻到一股似曾相识的,清冽如雪涧松竹般淡淡的气息。 但她想不起来,这味道在哪里闻过。 云初也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 等她再睁开眼时,发现自己躺在寒潭边上的一块巨石上。 天边鸦青色的幕光笼罩在山顶,浮现一圈浅浅的光晕。 天就快破晓了。 她居然在后山躺了这么久? 云初意识回笼,才想起自己失去意识前掉进了寒潭中,但现在自己怎么又爬上来了,还躺在潭边的大石头上? 云初有点疑惑,但她完全想不起来了。 天马上就要亮了,她得赶紧在被师兄师姐们发现自己不见之前回去。 她匆匆起身,深一脚浅一脚往山下而去。 灵泉雾气中,伏渊微微掀开半丝眼缝,看了眼少女远去的背影。 他垂眸闭眼,却忽然发现灵泉深处有什么东西在闪着莹莹的微光。 他抬眸睁眼,抬手一挥,一道无形的罩气飞下去,将泉池底下闪烁之物托出水面。 一看,竟然是一枚传音球。 伏渊定定看了会,皱眉。 * 云初回到符修峰,就立马换了身衣裳,准备先收拾好她这副狼狈模样再去上课。 可她换衣裳的时候,却发现传音球不见了。 云初:“……” 可恶。 她懊恼地想,肯定是昨晚在后山寒潭边掉了。 不行,那传音球很重要。 她今晚得悄悄去把它找回来。 云初按下思绪,收拾好后,神色如常地出门去画虚堂上早课。 好在今天的早课是宴扶苏师兄代讲,师父没来。 云初有点心不在焉。 她一会儿想起昨晚被蛊火焚烧的可怕回忆,一会儿又想起蛊毒发作的后面那种如羽毛拂过的舒畅感觉,最后又想起关系到她以后收入问题的传音球被她给不小心弄丢了。 她支着脸颊,趴在桌子上唉声叹气,神游天外。 宴扶苏讲着讲着,走到她旁边,顿了顿,温声道:“小师妹,你可是熬夜看书没休息好?” 今天她心神明显不在状态。 云初立马回过神,支起身,敲了敲自己脑袋,对师兄抱歉一笑:“是啊,昨晚没休息好。” 宴扶苏知道她隔三差五就回去藏书阁借书来自学,刻苦用功得紧。 但他们还才刚刚炼气不久的弟子,这样不顾方法的昼夜修炼,有时候也会适得其反,闻言便温和道:“也别太拼了,不管是修炼还是学习都需劳逸结合。” “嗯,我知道了,多谢师兄关心。”云初乖巧点头。 云初不敢再开小差,认真提笔练习画符。 可这次,她却感觉有点不一样。 落在符纸上的金色符墨好像漂浮在半空,她能看到它们与符纸隔着两三厘米的距离升了起来。 就好像在她的肉眼里,那些二维平面的线条图形,突然变成了三维立体的。 这种感觉好神奇。 云初顺着那种感觉,屏息凝神将一张符纸画完。 画完后的符纸,线条上闪过一瞬浅浅的微光。 宴扶苏似有所感,走过来,惊讶地看着她,“云初师妹,你筑基了。” 筑基? 原来这就是筑基的感觉吗。 云初自己都有点懵懵的,她清晨从后山回来时,只感觉大抵是熬过了昨晚那蛊火焚心的感觉后,整个人觉得非常轻盈舒畅,吐纳呼吸也很绵长。 她还以为,那只是她生出的劫后余生之感。 原来她这是筑基了呀。 杜策、钟谷兰和吕飞鹏他们三个都过来恭喜云初。 钟谷兰师姐不可置信道:“师妹,你真是太厉害了,入门还不到一个月,这么快就筑基了!” 吕飞鹏师兄目瞪口呆,“我都炼气后期好久了,一直筑基不了,师妹你才进炼气期半个月,就突破进筑基了!唉,我果然是个脑子笨的。” 就连同期师兄妹四人中,最先筑基的杜策也都感叹不已,他们这个小师妹的天赋也太惊人了。 难怪当初伏渊仙君一眼就挑中了她,连师晶晶也想要让她当徒弟。 那二位的眼光确实不是等闲人可以比的。 被大家包围在中间的云初有点赧然,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筑基的。 她下意识感觉,应该和昨晚发作的幽罗蛊毒有关。 但这事她不敢告诉任何人,只能硬着头皮承下师兄师姐们的夸赞。 云初不知,她提前筑基,和昨夜灵泉有关。 * 上完早课后,云初就回了自己住舍。 她要找个安静的地方试一下自己体内的修为。 这本小说里的修仙等级分为: 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合体、大乘、渡劫。 云初不知道自己的原身在妖界属于什么修为,但她被剥了内丹后,基本就跟一个普通修真弟子没区别,都得从头练起。 炼气期时,她的感觉就是,丹田可吸纳天地灵气,入体化为元力。 但也只是初步掌握灵气运用,五感增强,还不能辟谷、御剑飞行。 现在她不知不觉进了筑基期,丹田里灵气像一条汇聚起来的小溪,缓缓流动的感觉很明显。 现在她已经具备神识了。 如果她愿意,甚至可以三天不进食。 云初睁开眼。 没想到一个幽罗蛊毒竟然还有这种意外增进修为的副作用? 天黑以后。 云初就悄悄出门去了后山。 她为了不被人发现,还特意学了那天杜策师兄画的隐身符。 她把隐身符贴在自己身上,悄咪咪潜进后山。 来到后山深处,她循着印象找到了那处断谷下的寒潭。 寒潭浓雾氤氲,云初没有发作蛊毒的时候,一靠近就觉得寒气逼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云初绕着寒潭边找了好几圈,都没有找到她的传音球。 她疑惑地抬头四望。 难不成是掉在了别处? 不可能啊。 昨晚她除了来过这里,就是在画虚堂和住舍待着。 如果在画虚堂掉了,师兄师姐他们捡到了肯定会还给她的,如果在自己屋子里掉的,那就更不可能了。 云初不死心地又用毯搜索式找了一个时辰,还是没找到。 最好她只好泄气地打道回去。 * 夜幕刚刚降临 藏剑峰,问心殿。 殿中点着清列的松雪香,白色帷幔挂在梁上,整间殿宇清冷出尘。 窗边木几上摆着茶具和棋盘。 伏渊坐在殿中,自己跟自己左右手围棋对弈。 袖中那枚小小的传音球忽然亮了亮。 从里面传出一个男子朗笑的声音: “云初师妹,你的符纸我已经帮你找到卖家了!” “我们明天午时约在膳堂见面吧,我把卖得的灵石给你。” “对了,你下次若是需要丹药的话,也可以找我,嘿嘿!反正只要师妹需要,我随时恭候。” 伏渊:“……” 他面无表情从袖中取出传音球。 冷冽的眉梢扬了扬。 10. 演技 第十章 第二天中午。 谈玉轩按照约定好的时间来到弟子膳堂等云初。 可他左等右等,都没见到人来。 怎么回事? 明明他昨晚就已经给她发了传音球,约好的今天中午在这儿见面的啊。 谈玉轩一直等到膳堂用饭的弟子都快走光了,又在门口张望了好一会儿,才转身离开。 沿着广场下走了会儿,谈玉轩想想觉得不行,又从袖中掏出传音球,给云初传音过去。 “师妹,你今天是不是有事耽误了?我在膳堂等了你好半天,没见你来呢。” “你要是没空的话,那你定个时间吧,什么时候我都行。” “实在不行,我来符修峰找你也可以,我把卖的灵石给你送来。” “师妹师妹,收到给我个回复吧?” * 伏渊从问心殿出来。 刚下了大殿,经过广场游廊时,袖中的传音球又亮了起来。 他眉心微动,淡淡抬手在袖中一拂,一道无形屏界便将传音球里的声音隔绝在只他一人听得见的范围。 他眼睑微垂,就听到传音球里响起昨晚那个小弟子带着殷切和讨好的几段声音。 “师妹师妹,收到给我个回复吧!” 伏渊:“……” 他神色冷淡往前走去。 * 谈玉轩正站在角落给云初师妹发着语音呢,忽然感觉身后寒光一凛,一股无形的气势冽得他浑身一个激灵。 他疑惑地转过身,抬起头。 蓦然对上一双冷淡的黑眸。 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一道白衣墨发的挺拔身影,居高临下看着他。 谈玉轩表情一寸寸石化,浑身僵硬,抖了抖嘴角,“君……君上?” 伏渊视线冷冷下移,落到他手里拿着的传音球上。 “你在做什么。” “……”谈玉轩的表情更僵了。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刚刚在这给云初师妹发的那些语音被伏渊君上听到了多少。 但有一条他可以肯定,他惨了。 太行宗有一条明文规定:弟子不得擅自把宗门里的法器丹药拿出去私下兜售,以免给太行宗招来各种不必要的影响和麻烦。 这方面,宗门里是管理得很严格的。 宗门里炼出的法器丹药都是通过专门管理的外门事物殿统一对外出纳。 谈玉轩被盯得心里直发憷,想赶紧扯个理由解释一下。 就见对面神色冷淡的伏渊君上伸手,“拿来。” 谈玉轩垂死挣扎:“君上,我没有……” “拿来。”伏渊漠声道,“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谈玉轩只好认倒霉,老老实实把手里的传音球交了上去。 伏渊握着传音球,冷冷盯他一眼,一语未发转身走了。 谈玉轩苦着脸,盯着那远去的背影。 他怎么这么倒霉啊。 撞上谁不好,偏偏撞上这位。 也不知道伏渊仙君会不会把他私下兜售丹药的事告诉邬长老,若是那严厉古板的邬长老也知道了的话,就麻烦了。 唉…… * 伏渊来到练剑场,见他那弟子正在林中挥剑。 他淡淡走过去。 “师父!”祝双鱼惊喜地放下手里的剑。 伏渊站定在一旁,看了会儿,道:“出招太急了,手稳,心也要稳。出招时才不会被对方看出破绽。” 祝双鱼有些沮丧地垂下头,“那师父教教我吧。” 这都快一个月了,师父除了让她看书外,只偶尔指点几句,根本不亲手教她剑招。 祝双鱼都是自己摸索着在练。 而且她这一个月,就没有从师父嘴里听到过一句夸奖表扬的话,全是指出她这不足那不足,好像对她很不满意似的。 这让祝双鱼大受打击。 她虽出身凡间,但天资出众,从接触修行开始,谁不是夸她修炼天才,将来必成大器。 宗门大选时她也顺利得了灵根第一。 可现在她在师父面前,却屡屡受挫,得不到肯定和赞扬,让她以往那骄傲的自信心都快没了。 伏渊接过她手里的剑,无需起势,扬手就将她刚刚练的几个剑招挽了一遍。 树林下,白衣身影飘飘,剑气凌冽如虹。 那快得肉眼几乎看不清的招式只在几个瞬间就落下。 收剑时,在半空中打旋的落叶还未飘到地上。 祝双鱼看得呆住了。 原来师父出剑时这么好看啊! 是的,好看。 祝双鱼在心里用了这个形容词。 她的第一想法不是厉害,不是震慑,而是觉得惊艳。 一种被极致美感的冲击。 伏渊将剑掷回,冷淡侧首,“可看清楚了?” 祝双鱼呐呐道:“看……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就照着练吧。”伏渊负手,沉声道,“记住,练剑如练心,切不可心浮气躁。” 祝双鱼连连点头,“是,徒儿记住了。” * 得知云初筑基了,最高兴的自然要属她的师父茂须真人了。 他现在可谓是春风满面,意气风发,走在宗门里那下巴都是扬着朝天的。 无他。 谁让他收到一个修炼天才的宝贝徒弟呢! 只用一个月时间,就从炼气期到筑基期,比起当年伏渊的传奇,也差不了多少了。 这如何不值得一个师父拿出去吹嘘炫耀。 现在其他几峰的长老和峰主看到他,眼睛里都带着嫉妒和羡慕。 只有云初十分心虚。 因为师父花巨资给她买的传音球,被她没玩几天就给弄丢了。 这可是师父专门开后门给她一个人的,其他三位师兄姐都没有呢。 一想到这,云初就无比苦恼。 她决定今晚再去后山寒潭找一找。 白天找不到,或许晚上她用自己拓印上去的灵力感应一下,就可以看到它躺在某个草丛里莹莹发光呢? 打定主意后。 到了晚上,云初打坐到大概子时,就悄无声息出门去了。 来到后山,这次云初没有冒然乱找,而是用了一张气味搜索符。 让那张符纸循着自己那晚出现过、留下气味的地方寻找,帮她带路。 这时候,云初就无比庆幸,自己当时在藏书阁翻到那本符术杂册,学了这些看起来乱七八糟,但实际上很有用处的符纸。 黄色的符纸飞在半空,搜索着云初身上的气味,往前飘去。 云初紧跟在符纸后面,在两边草丛仔细寻找。 在她走到寒潭边时, 空气符纸在雾气中一晃,忽然就不见了。 “咦?”云初一抬头,疑惑地张望,“我符纸呢?” 这时。 从寒潭雾气中缓缓走出一道高大缥缈的白衣身影。 云初的那张气味搜索符,就落在那人手中。 他一双清冷黑眸直直看着她。 云初怔怔地与他四目相对,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仙君……,您怎么会在这儿?” 伏渊表情平静无波,盯着她,“应该是我问你。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云初:“……” 她哑然失语。 低头,悄悄瞟了眼被他握在手里的搜索符。 她脑瓜急转,想着要扯个什么借口来解释她会出现在宗门后山这件事。 “呃,弟子……弟子是来这儿试炼符纸的。” 云初反应迅速,扯了个自认为前后都能圆回来的谎。 她偷摸过来被他当场抓住,飞出去的符纸被他缴获,只能编个这样的理由了。 充其量就是犯了个擅闯禁地的错,应该……应该不至于把她怎么样吧? 云初垂着头,一边在心里琢磨,一边想着对策。 伏渊目光扫过去。 就见少女温驯地低着头,却眉眼灵动,机警地转着那双黑溜溜的眸子,浑身上下都透着装乖卖巧的模样。 他微不可查轻扯唇畔。 “大半夜的,你一个人,跑到后山,来试练这气味符?” 他面无表情盯着她,漆黑眸光在月色下透着一丝莫测。 云初抿着唇瓣,心道男主怎么这么难搞啊。 而且怎么每次她想干点什么的时候,都会撞见他。 也真是够倒霉的。 但云初还能怎么办。 有句话叫,人一旦撒了一个谎,便要用一百个谎去圆这个谎。 现在云初就被架在那儿了。 她撒了一个谎,就必须再编几套瞎话来圆这个谎。 “没错,是的。”云初硬着头皮点头,力求自己脸上的每一丝微表情都无比诚恳,“仙君可能不知道,我其实压力很大的。” 如果能流一点眼泪那就更好了。 可惜云初不是专业演员,她没法一分钟落泪,只能垂头做出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 “那日拜师大典上,您莫名其妙点我出来和祝双鱼比试,接着小师叔又莫名其妙要收我为徒弟。您不知道,您们这种大佬的无心之举,对我这种微不足道的小弟子就是一座压在头上的大山。” “为了不让师父丢脸,为了不被宗门其他师兄师姐瞧不起,我只能每天晚上一个人熬灯苦读,昼夜修炼,一刻都不敢懈怠自己。” 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浓浓的鼻腔音。 “所以,即便现在夜半更天了,我仍旧要独自一人来到这荒山野岭,试练我白天所学功课。” “如果成功了,我会告诉师父我的进步让他老人家开心。如果失败了,那我一个人在这里也不会被丢脸。” 声情并茂地说到最后。 云初想到自己穿进这本书里的苦逼身世,还有那活不过十章的命运,不由悲从中来,真的挤出两滴眼泪,从通红湿润的眼眶滚落下来。 伏渊看着她的眼泪,眉峰一蹙。 少女垂头侧对着他,月光下身影纤细单薄。 一滴晶莹的泪珠从那纤长卷翘的睫毛滚落,顺着那柔润面颊往下,一直滑到小巧的下巴尖上悬着。 ‘吧嗒’一下,掉在地上。 伏渊听着那滴泪落地的声音,抿唇叹息了下。 11. 无辜 第十一章 伶牙俐齿的小骗子。 被他当场抓包了,还能面不改色地撒谎。 伏渊突然走近几步,神色深长地盯着她。 也不知道为什么,空气突然就安静下来。 他离得很近。 近到和云初只有半尺的距离。 云初睫毛微微轻颤,赶紧垂下眼帘,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云初觉得这样的距离很危险。 男人高大挺拔的身形太有压迫感了。 月色下,他的身影几乎将她整个纤细身子笼罩住。 但云初不敢往后退。 一退,就好像显得她做贼心虚,此地无银三百两。 所以她告诉自己不能退,要淡定,要面不改色心不跳。 同时还要保持刚才好不容易营造出的无辜模样。 此时此刻,一秒钟都觉得好漫长。 他不说话,云初也不敢抬头。 否则一抬头,就会被他发现她此刻是装的。 低着头的云初,甚至有点走神。 她一走神,呼吸和五感就变得灵敏起来,鼻尖若有若无,又闻到那好似雪涧松竹的清冽气息。 这次云初很确定,这清冽气息是从面前的男人身上来的。 她微微一怔。 还来不及思考,垂下的眸光便看见男人袖袍微动,把她那张气味搜索符攥在手里一捏。 符纸便化成点点粉末,从他修长指缝间消失了。 云初:“……” 她咽了下口水,不知道男主会怎么处置她。 伏渊盯着她看了片刻。 收回视线,面无表情转身离去。 走了几步后,又顿住,侧首淡声道:“后山寒潭不得擅入,以后别再来了。” 云初:“?” 她有点茫然地看着他从自己面前走过去,竟然就这样放过她了? 除了警告她一句以后别再来了。 就没了? 没啦??? 都已经做好要被训诫惩罚或是逐出宗门的云初,愣愣地眨眼,歪头看着他背影,竟生出一种不太真实的感觉。 还是说……她刚才的演技实在是太好了。 声泪俱下,饱含情感,把他给打动了,唤醒了他冷漠内心不多的善良,决定放过她这个勤学奋进的弟子? 云初没头没脑地想了会儿。 最后她得出结论,不愧是她。 灵机一动,临场发挥都能化解危机! 她简直是太棒了。 云初在心里对自己竖了个大拇指。 危机一解除,她也就忘了刚刚闻到那似曾相识气味时脑中闪过的一丝疑惑。 她现在只想赶紧离开这里。 结果她刚一走到前边潭边那块大石头跟前,就发现草丛里有一道微弱的莹光。 “咦。”云初快步过去,薅开茂密的野草,发现她苦苦寻找了几日的传音球就遗失在了这里! 卡在那块巨石下面的草丛缝隙中。 “呜呜呜呜,太好了!”云初欣喜地把传音球捡起来,爱惜地用袖子擦了擦,满是失而复得的激动,“我终于把你给找到了!” 她一刻不缓带着传音球回到符修峰。 回到自己住舍后,云初仔细检查了下,发现传音球没被磕到碰到,一切都完好无损,心才完全放下来。 明天就是她和谈玉轩师兄约定好的七天一次‘进货结账’时间,她在今晚找回传音球,真是太及时了。 云初一高兴,又熬夜画了几张符纸。 刚才她在后山用上的那个气味搜索符她也画上了。 她觉得,这种功能冷门不起眼的符,市面上肯定没什么人卖。 她现在虽然修为不高,画不出那种牛逼哄哄的符,但画一些这种应急保命用的功能符应该还是有人买的。 而且最关键的,谈玉轩是炼丹的,一般丹修都要学解毒医治,从而了解药材功效。 云初想着,到时候还可以找他打听一下,她体内那个幽罗蛊毒,有没有什么可以解除的法子。 每月一次的毒发,烈火焚心的滋味。 那痛苦云初真的是打死都不想再受了。 想到这里,云初忿忿地把她那个渣爹拉出来辱骂了三遍! 那老东西这么对自己的女儿,简直太不是人了。 等她以后解除了蛊毒内丹的控制,头一个收拾的,就是她那渣爹。 * 说起这个,就要从云初这角色的身世开始说起。 她爹本是上丘九尾狐王,叫殷白,年轻时娶了一个曼陀罗华妖为妻,后来生下了云初。 殷白本是妖王有力的竞争者之一。 但因五百年前,九尾狐族的紫华妖王在凡间引起祸乱,被当时下凡历练的一位仙君斩尾封印。 此后,九尾狐族便成了被妖界耻笑的断尾狐妖。 殷白修炼到最鼎盛时期,也只有八尾,最后那一尾无论如何都练不出来。 作为狐王殷白的女儿,云初出生时,甚至只有一尾。 跟普通的野狐狸没甚区别。 所以云初一出生就遭到了她爹的嫌弃,连带的也开始嫌弃她娘,那个柔弱可怜的曼陀罗华妖。 殷白野心勃勃,眼看着妖王的位置却得不到,性情一日日变得阴鹫暴躁,将修为停滞的怒气迁怒到云初母女俩身上。 他觉得是曼陀罗华妖的血脉太低贱,才导致生出的子女只有一尾。 否则高贵的九尾狐王后代怎么可能只有一条尾巴。 所以没两年,殷白就彻底厌弃了云初母女,转头娶了孔雀族的女儿。 孔夫人很会吹枕边风,又仗着家族势力作威作福,将云初母女赶出了狐族,让她们自生自灭。 后来孔夫人帮殷白生下了一儿一女,儿子是六尾,女儿是五尾,殷白很高兴,再也没管过云初母女。 等云初长到十七岁时,十年一次的妖王大典即将举行。 野心勃勃的殷白想要当妖王,又因断尾封印修为堵塞,正暴怒无门,孔夫人便给他出了主意。 让他接回云初母女,用云初娘亲的性命做挟,命云初乔装身份潜入太行宗,去勾引五百年前封印紫华妖王那把问心剑的主人,偷取他一滴心头血,看能不能解除九尾族的封印。 那把问心剑的主人,正是如今的男主伏渊。 殷白听后,立即将云初母女俩接回。 一看,十七年不见的女儿一晃已出落得瑶光绝色,若真是按照孔夫人的法子,让她去勾引伏渊,未尝不是没有成功的可能。 于是殷白毫不犹豫采纳了孔夫人的建议。 为防云初出去后就不听他掌控,除了用她娘性命要挟,殷白还生生取出了云初的妖灵内丹,在她身上种下每月十五发作一次的幽罗蛊毒。 所以在原剧情里,云初一进入太行宗,目的就十分明确。 她就是为了接近男主伏渊,去偷他的血。 因为只有拿到他的血,才能回去救她娘亲,救她自己。 只可惜,她最后的结局还是死。 至于后面的剧情发展如何,云初其实也不清楚。 因为她穿书前,只看到了第十章她这个角色被师晶晶一剑穿胸,就莫名其妙穿来这儿了。 不过那不重要,现在对云初最重要的眼下是两件事: 一、解除身上的幽罗蛊毒, 二、拿回或是索性剥离内丹。 以彻底脱离她那渣爹的掌控。 云初收回飘走的思绪,静下心来。 她挺直腰背,端坐在窗前,用符笔蘸着金墨,专注地画着纸上符形。 窗外月色渐渐深重。 时间过得很快。 云初再抬头时,天光已经大亮。 她竟不知不觉坐在桌前画了一个晚上。 她捏捏手腕站起身,在清晨的清新空气中伸展着柔软腰肢,竟完全没感觉到熬夜后的疲倦。 果然,筑基后,身体机能素质都远远超越凡人。 云初将连夜画好的几张符纸收进储物囊中,准备中午就去膳堂找谈玉轩。 想到这里,她摸出传音球,先给他发了两句语音。 * 晨曦中,问心殿。 一抹刚亮的天光洒进大殿,透过白色的帷幔照在殿中打坐的男人身上。 他眼眸轻阖,鼻骨挺拔,深邃的面庞清冷神峻。 一袭白衣席地而坐,墨发垂肩,身影巍峨如山。 突然,袖袍中传音球莹莹一亮,安静的殿中突然响起少女的声音。 “谈师兄,你今天有空吗,我们中午在膳堂见个面如何?” “谈师兄,我午时在膳堂门口的桌子等你,你进来就能看到我了!” 伏渊眉毛一蹙,缓缓睁眼。 他面无表情,一双眼漆如点墨,直长的睫毛掀动,抬眸时,整个殿中的空气流速好似都变得停滞起来。 少女嗓音轻灵雀跃,语调透着欢喜。 与在他面前时那紧绷戒备的模样完全不一样。 他冷淡垂眸,看着那枚正在闪着莹光的传音球。 扰人心静,实是碍眼。 片刻后,他抬袖一挥,漠然将那传音球丢进了芥子囊角落里落灰。 * 到了中午。 云初高高兴兴地收拾好她昨晚画的符纸,揣上传音球,就准备去膳堂等谈玉轩了。 结果她坐在膳堂门口的桌边,左等右等,等到来吃饭的弟子都走光了。 也没等到谈玉轩出现。 云初好郁闷的。 她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那个谈玉轩,该不会是个骗子吧?! 骗走了她的十几张符纸,假装留一个联系方式给她,结果转头就卷款溜了。 现在他‘电话’打不通,‘信息’也不回,人也不见了。 云初气得不行。 她肯定是遇了修仙界的新型网络诈骗! 12. 面具 第十二章 “这个可恶的谈玉轩,别让我逮到你!” 云初气鼓鼓骂了两句,生气地回到符修峰。 另一头的谈玉轩压根不知道云初给他发了传音球。 因他私自把宗门内的丹药拿出去外面兜售,被丹修峰长老发现,这两天正被惩戒关禁闭呢。 ——长老勒令他一月内炼完两堆材料,除了炼丹房,哪儿也不许去。 云初骂他是骗子,他委实冤枉。 可现在俩人根本碰不着面,也没了传音球这个联系方式,解释不了。 云初便更加断定,自己被这家伙骗了。 下午的时候钟谷兰师姐来约云初,“师妹,初一可以休息了,要不要一起去镇上玩玩?” 太行宗新弟子,每月初一例行沐修。 在这天,很多弟子都会结伴下山,去山脚的城镇里买酒逛街。 毗邻太行宗附近的几座城镇村庄也因此变得十分繁华热闹。 这里有最厉害的仙人守护,没有妖魔邪祟敢在此作乱,是以平民百姓们的日子过得很安定富足,本地百姓大多都愿意选择做点小生意。 因每年慕名而来太行宗的修士很多,也就衍生出了各种客栈,茶楼,酒家,车马,法器丹药等交易买卖。 谈玉轩家里的百宝楼就开在太行宗山下最大的临仙城里。 “我们去临仙城玩,怎么样?”钟谷兰说,“我已经问了杜师兄和吕飞鹏,他们都会去。” 云初想到自己怀里那些符纸,又想到百宝楼就在临仙城,点点头,“好呀师姐,到时候我们一块儿去!” 云初心想,谈玉轩不帮她算了,她可以自己去。 她一直要找的妖丹古卷在藏书阁几次一无所获,或许去百宝楼能找到点什么线索。 还有她身上的蛊毒。 三界能人异士众多,说不定就有能解的呢。 最主要的是,下山后鱼龙混杂,她问这些奇奇怪怪的事,也不用担心暴露身份。 离初一没几天了。 云初开始准备。 她连夜画了好多张符篆,全都是在她目前修为内能画出来的最厉害的符。她打算下山后,先把这些符篆拿去卖掉,再用卖得的钱去买她真正需要的东西。 一连几个晚上云初都不停地在画符,她感觉自己的能力又提升了一些。 最开始她画符时,还需要屏气凝神专注在笔尖。 但现在,她只要一闭上眼,心中默想要画的那张符篆的图形,神识送出去,就可以自然行云流水跃于纸上。 等到画完,再睁开眼。 便会看见符纸上成形的符篆闪过一道浅浅的金光。 * 转眼到了初一这天。 云初简单打扮一番后,就和师兄师姐几人一块下山去了。 下山的路上,除了他们还有其他峰门的弟子,三三两两结伴而行。 尤其剑修峰弟子,好多都踩着剑在空中御行,拉风得不得了。 吕飞鹏看得羡慕,转头对他们道:“要不咱们也画个飞行符吧?” 杜策摇着扇子道:“还是算了,犯不着跟剑修峰的人比,他们招摇他们的,我们低调我们的。你说是吧,小师妹?” 说着笑吟吟瞟了眼他们队伍里回头率最高的云初。 那些剑修要在天上来个三百六十度回旋飞才能引起人注意,但他们小师妹,只是随便站在那里,一路路过的同门修士,哪个敢说没有悄悄回头多看她一眼。 钟谷兰也回头去看云初。 今天小师妹穿了件嫩黄色束腰裙衫,那颜色衬得她本就白玉般的肌肤更加莹莹生光,眉眼精致如画,笑起来脸颊那粒小梨涡让人移不开眼。 她俏生生站在那里,任何风景都比不过她顾盼生姿间的那分灵动。 也幸得好钟谷兰本身就是个痴迷修行大喇喇的性格,不会去介意女孩子之间这种容貌争风。否则换作一个其他人,站在这样一个瑶光绝色的大美人儿旁边,可不得生出不平的嫉妒之心来。 “我们走下去吧。”云初赞同杜策师兄的话。 太行宗本就是以剑闻名,他们其余几峰只不过是陪衬,实是没必要去跟剑修争风头。 他们四个不慌不忙地走下山,进了临仙城。 临仙城当真是繁华热闹。 青石板砌成的街道上,什么古怪打扮的行人都有,街道两边的小摊有各式各样的商品,此起彼伏吆喝声不断。 云初这个从现代世界来的人都看得很新奇。 他们一路走一路逛,还在街边买了些小零嘴吃。 吕飞鹏师兄下了山后就仿佛到了他的主场,拎着腰间的钱袋子,大方地对他们道:“想吃什么,想要什么,随便买啊!别跟我客气,今儿我买单!” 吕飞鹏出自修真世家,家底厚,不差钱,出手很是阔绰。 云初露出羡慕眼神,谁不想当个富二代呢。 杜策师兄带着他们走进一家名叫‘往罗生’的茶楼,在这里既可以喝茶吃饭,又可以听书看艺,是很多弟子都喜欢来的地方。 他们四个人围坐一桌,点了些招牌酒菜和干果瓜子,开始听台上的说书先生讲最近仙门各门各派发生的新鲜事。 云初磕着瓜子听了会儿,感觉就跟在现代时网上冲浪看热搜差不多。 那些真真假假的消息,说书人吹得煞有其事,但究竟是道听途说,还是确有其事,谁也不晓得。 反正就当茶余消遣,听个乐。 云初就捡了些她感兴趣的听。 诸如百宝楼最近又有什么新的天材地宝要拍卖,谁谁前不久进秘境中了奇毒,又被哪个鬼谷神医给医好了。 这些都是云初想要打听的关键信息。 在茶楼吃完饭后,杜策和吕飞鹏师兄想去前边的铸剑铺看看。 看得出,他们俩对剑修始终还是抱有情怀的。 云初也想找个机会单独行动,她问钟谷兰:“师姐,你呢?待会儿去哪儿。” 钟谷兰说她想去百宝楼。 与云初不谋而合,于是两人一块去了百宝楼。 百宝楼在一条街道尽头,转角就能看见,门前进出的人不少。 只是要想进这百宝楼,也是有门槛的。 得先一人交十枚灵石。 听那门童说要先交灵石后,云初和钟谷兰愣了愣。 “我们是进去买东西,还要交钱?你这是什么黑店?” 门童也不恼,笑盈盈道:“二位姑娘别生气,这是我们百宝楼历来的规矩。很多人进来只看不买,有时候还偷偷仿造我们家的宝贝出去冒充,这门槛费也是为了保证每位顾客的身份。如果二位进去有了交易,出门时,我们自然会把这十枚灵石如数退还。” 云初一听就懂了。 这不就是信用押金么。 跟蚂蚁花呗的套路一样一样的,先借再还,只要你想进这个门,商家怎么都能从你身上趴下一层皮来。 捆赚。 可是她俩身上的灵石根本不够两个人进去。 唯一的几枚灵石,都还是刚才买零嘴时吕飞鹏递给她们的。 钟谷兰拿出来凑了凑,刚好够一个人的,便对云初道:“师妹你先进去吧,我去找吕飞鹏。” 云初今天是一定要去百宝楼的,否则又得等到下月初一。 “我在这儿等你吧,师姐。”云初虽然想找借口单独行动,但也不想让师姐觉得自己随便就抛下她。 钟谷兰刚要点头,一转身,看到一道熟悉的削瘦身影从百宝楼门口掠了出来。 那人穿着一身黑黢黢的宽大黑袍,还用帽檐把脸给挡住了,但那瘦高的身型和走路的姿势,以及帽檐下隐隐露出半截的花白胡须,还是让钟谷兰一愣。 “师父?” 云初也跟着看过去,就见那黑袍瘦影好似听到了钟谷兰的那声喊,脚步一顿,下一瞬,逃也似地飞快窜了出去。 钟谷兰赶紧把手里的灵石放到云初手里,匆忙对她道:“师妹你先进去。我过去看看,待会再来找你。” 说完也旋风一般追着那个影子消失在街角。 云初:“……” 行吧,这下她也不用找借口了,把灵石押给门童,门童从一旁拿起一张无脸面具递给云初,示意她戴上这个进去。 云初拿着面具看了会儿,发现这面具上藏着一个符术,应该是用来隐藏顾客容貌身份的。 云初有点佩服了,能把服务想得这么周全,这百宝楼主人还真是个经商奇才。 她戴上面具,进了百宝楼。 楼里别有洞天。 外面看着像一座普通的阁楼,实则里面宽敞无比,往上有三四层楼,中间有个拍卖高台,甚至还有一层地下阁楼,也不知道是用来交易什么的。 跟她一样,不少戴着这种无脸面具的客人穿梭在阁楼里。 有和楼中铺子进行交易的,也有互相私下交易的。 云初四下观察了会儿,径直来到一家卖符篆的铺子前。 她压低声音,“掌柜,你这儿收符篆吗,我便宜出给你。” 那掌柜瞥她一眼,理都没理。 云初继续道:“你可以先验货。我手里的都是精品符。” 掌柜抬起手,拿起一叠黄灿灿的符纸,“再精能精得过我手里这沓太行宗符修峰长老亲手画的符吗?” 云初:“………” 所以说,刚刚在门口遇到的那个鬼鬼祟祟的黑袍身影,还真是她们师父茂须真人? “小姑娘,太行宗符修峰长老亲笔高端符,一百灵石一张,要不要?” 云初:“……” 行,算你狠。 云初转身离开。 不过她刚从铺子前离开,就有一个人找上她了。 “你手里都有什么符,我要千里追踪符,你有没有?” 云初惊喜转身,有生意上门了! 她手里只有气味搜索符,没有千里追踪符,不过这符不难,云初在那本手册上看过,她也会画。 于是她道:“你要的话,我可以马上帮你画一张。” “行,五十灵石成交。” 云初一听这个价格很惊喜。 她就说嘛,市面上流通的都是那些热门的飞天遁地符,还有什么金罡驱邪之类的。 她自学的这种偏门符篆,即便是在百宝楼,也不好找到。 云初和那位客人走到角落,然后从储物囊里掏出符笔和符纸,就地盘坐,屏气凝神汇聚于笔,闭目开始画。 她大约画了两刻钟,完成了那张千里追踪符。 云初将新鲜出炉的符篆递给客人:“喏,好了。” 无脸面具下,那客人点点头,掏出灵石给她,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转身走了几步后,又回头问:“你有没有传音球,下次需要还来找你。” 云初一喜,好啊,她第一位顾客就发展成回头客的话,以后就不用这么麻烦每次跑百宝楼来交易了。 她把传音球掏出来,和那位神秘客人加了传音口令。 而后云初在百宝楼里东游西走,陆续把她揣在怀里的那十几张符纸以五到二十灵石不等的价格卖了出去。 林林总总,她现在手里攒了一百来灵石。 有了钱,现在云初就主要逛那些奇门丹药和秘法古卷。 她知道,这种地方鱼龙混杂,就跟现代世界的古董店一样东西真假难辨,得擦亮眼睛才不会上当受骗。 云初在阁楼里四处探听,终于在一个卖妖骨的铺子前,听到那掌柜无比神气地吆喝道: “来瞧一瞧,本店新到货的奇品赤蛇妖丹,不管是炼药炼器,都百倍助益!这等绝品,错过可就再难遇到了啊。” 云初停下,转头,一瞬不瞬盯着掌柜手里的那颗萤黄色妖丹。 可算让她找到了! 13. 秘密 第十三章 “掌柜,你这颗妖丹是从哪儿得来的?” 云初这话一问出来,那掌柜就不高兴了。 “百宝楼的规矩不懂吗,无论是买是卖都不问出处。你买不买?不买就别挡着我做生意。” 云初也觉得自己这话问得不太对,于是她换了个问法,道:“我是想请教一下掌柜,这赤蛇妖被剥了内丹后,他还能活吗?” 掌柜隔着无脸面具白她一眼,“你这话问的,内丹都被剥了,还怎么活。” 云初:“……” 她不死心地问:“难道就没有一点生的机会?” “倒也不是没有,除非……”掌柜卖着关子。 云初探了探身子,“除非什么?” 掌柜伸出两根手指在云初面前一搓,一副‘你懂的’表情。 云初掏出十枚灵石递过去。 对方摇了摇手指,竖起五根手指头。 云初:“……” 她咬着牙,肉痛地补了四十枚灵石给他,“除非什么。” 掌柜笑眯眯地收起灵石,道了句:“除非那赤蛇妖再去掠夺其他妖的内丹放进自己体内,借灵滋养。不过嘛,都已经被夺走内丹的妖了,一般来说,也就跟个废物没什么区别。哪还有本事去掠夺别人的内丹,不被人大卸八块用来炼器入药就不错了。” 云初听完,沉默了。 也就是说,她要想活命,就得去掠夺另一个人的命。 她不是殷白那种禽兽,心狠手辣,对自己亲生女儿都下得去手。 云初抿了抿唇,转身走了。 走到一个卖各种储物囊和传音球的铺子前时,云初随意一瞥,看见一枚传音球竟然要卖两千灵石。 她震惊了一下。 难怪当时她师父听到她想要传音球时,会是那个抽搐的表情呢。 想到刚刚在百宝楼看到的那个鬼鬼祟祟的背影,云初有点哭笑不得,又有点感动。 她才刚来一个月的宗门,师门上下,不管是不着调的师父,还是几个师兄师姐,都对她那么好,呵护宠爱她。 但原身渣爹,自己的亲身骨肉,却这样对待她。 云初越想越觉得,如果就这样被她渣爹害死太不值了,如果以后有机会,定让那老东西尝尝代价。 云初又在百宝楼问那些卖丹药的铺子和私人商贩打听了下关于幽罗蛊毒的事。 但不管问谁,给钱还是不给钱,得到的同样回复都是:“没听说过。” 看来,这个幽罗蛊毒是专门用来控制她的,除了殷白,恐怕没人知道解蛊的方法。 云初这一趟来百宝楼,感觉有些收获,但又感觉一无所获。 她看着手里仅剩的最后几枚灵石,叹气离开。 出了百宝楼,云初在街上闲逛了好一会儿,又去与杜策师兄和吕飞鹏师兄会和,才终于等到师姐钟谷兰气喘吁吁地回来。 “师姐,你追上了吗,刚刚那人真是师父?” “没追上,让他跑了。”钟谷兰喘着气,摆着手道,“但我很肯定,那个人就是师父。” 二位师兄不明就里,询问怎么回事。 钟谷兰便三言两语讲来。 他们两个听完,也是颇为无语。 只有云舒鼓了鼓脸颊,没有说话。 今天的休息日差不多也结束了,到了日落时分,他们四人便回到太行宗。 第二天给他们上早课的时候。 茂须真人一本正经拿着符篆图册讲解,一位诲人不倦为人师表的模样。 堂下坐着的四个徒弟都面无表情盯着他。 “……” 茂须真人把符篆图册举高,挡在脸前,余光悄悄观察几个徒弟的表情。 云初侧头看见三个师兄姐,都一副‘我就静静看你装’的表情。 她忍笑忍得很辛苦。 “行了,今天也讲得差不多了,你们自己练吧。”茂须真人咳一声,就赶紧溜了。 等师父走后,钟谷兰道:“本来还没那么肯定,但现在看他溜走这样子,我是万分确定了。” 吕飞鹏不解:“你们说,师父去百宝楼干什么?” 杜策摇着扇子,悠哉道:“谁还没点秘密啊。” 只有云初知道师父去百宝楼是干什么了。 跟她一样,是去卖符篆的。 云初想了想,第二天就单独去找师父了。 她开门见山:“师父,徒儿想去藏书阁二楼看看,您能不能把您的令牌借给徒儿用用。” “藏书阁?”茂须真人翘了翘花白胡子,瞪着眼道,“藏书阁二楼普通弟子没有权限上去。” 云初:“徒儿知道啊,所以徒儿才想借师父您的令牌嘛。”她毫不掩饰自己的来由。 师父不想借,太行宗宗规严格,他就算是一峰长老也不能乱了规矩。 云初见他沉吟着不说话,便幽幽道:“师父,那天在百宝楼,徒儿看见您的亲笔符篆出现在一家售卖符纸的店铺里。还卖一百灵石一张。” 茂须真人:“………” 他气得大叫:“什么,一百灵石?他只花了五十灵石从我这儿买去,转眼就涨价赚了一倍!” 云初帮腔:“就是,黑心商人太可恶了。师父,下次您别一次性拿那么大一沓给他,他见您急着出手,肯定要压您的价的。” 茂须真人被气得不行,连连咒骂那黑心的店老板。 等他骂到一半,才突然僵住,转头,看着面前乖巧的徒儿。 云初一脸无辜地与师父对视,还眨了眨眼。 茂须真人嘴角抽了抽,满脸的皱纹缓缓挤出一个笑,“呃,乖徒儿,这事你可不能告诉其他人哈。” 云初表示绝对守口如瓶,真诚道:“那师父,您能借我一下令牌,让我去藏书阁二楼看看书么?弟子就是想多看点关于符篆阵法的书而已。” 茂须真人咳了声,“令牌是不能随便给你的,不过你要是真想去,为师可以带你上去。” 云舒双眼一亮:“也行。” 只要上去了,到时候再想办法支走师父。 第二天下午,茂须真人果真就带着云初去了藏书阁。 进去以后,他把令牌在二楼的楼梯口一扫,云初就看见空气中一道无形且透明的结界屏障荡了荡。 茂须真人领着云初往二楼走去。 这是云初第一次上藏书阁二楼来,楼上的布置与楼下略有些不一样,很多书架上甚至只放着残卷竹简,打眼一看过去,就令人觉得奥秘晦涩,难以读懂。 茂须真人背着手,对云初道:“要找什么书,就赶紧看吧。” 云初当然不可能当着师父的面找妖丹古卷,于是她走到符篆阵法那一排,假装翻翻找找,取出一本厚厚的书看起来。 茂须真人在阁楼打了会儿瞌睡。 等他醒来,看了看外头时辰,见小徒儿还抱着那本典籍认认真真在看。 “乖徒儿看完没,为师还有事,走了吧?” 云初抬起头:“师父,我还没看完呢,您有事要不先去忙,待会儿忙完了再回来接我?” 茂须真人犹豫一会儿,“行吧,那你自己小心点,别被人发现了。”说完就走了。 看来是真有事。 云初等师父一走,就赶紧站起来,去书阁里面找她要看的蛊毒古卷。 找得太过投入的云初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 就在茂须真人离开半个时辰后,另一道身影进了藏书阁,挺拔身影沿着楼梯拾阶而上。 一进结界,伏渊就察觉到二楼有人。 他立在楼梯口,转身时往二楼书架过道扫了眼。 目光一顿。 那抹屈膝抱坐在书墙一角的鹅黄色纤细身影,是如此熟悉。 她怎么跑到二楼来了? 伏渊眉梢微扬,冷眼旁观了会儿,走过去。 沉侵在自己世界里的云初根本没发现身后何时站了一道身影。 她手里的书突然一只骨节修长、肤色冷白的手掌伸过来,抽走。 云初:“?” 她蓦地抬头。 就见男人垂眸扫了眼书皮,然后撩起黑眸,面无表情盯着她。 云初:“……” 她愕然一懵。 男人身型很高,宽肩窄腰,一袭宽松白袍挡住半边光影,就那样俯看着蹲在书墙角落的云初。 云初本就纤细窈窕的身板,现在又抱膝坐着,在他俯看的姿势和衬托下,显得尤其娇小一只。 她仰着脑袋,有点突如其来受惊的模样,睁着一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眨巴了下。 “仙君。”她乖巧地喊了句。 “你怎么上来的?”他盯着她,剑锋似的眉梢微提。 那双眉骨深邃的黑眸带着审视,就那样直直盯着她。 云初与那双眼四目相对。 漆黑如墨的眸子似星河漩涡,不小心坠进去就让人浑然忘记身夕何夕。 云初感觉自己的脑子被男主这张过分好看的脸冲击得有一瞬的呆滞。 但她立马回过神。 她用师父的小秘密做交换,才央求到师父带她来的。 这件事绝对不能被人知道。 云初既不想出卖师父,也不想让自己身份暴露,于是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扮演上回在后山寒潭的演技续集—— 《一个勤学奋进想悄悄努力出人头地的小弟子》。 “仙君见谅,是弟子想多看一点书,拿了师父的令牌悄悄上的二楼。弟子知道这不符合藏书阁规矩,请仙君惩罚弟子吧。” “弟子认罚。” 云初认命地老老实实低下头。 姿态非常诚恳,绝不狡辩,认错认得很麻溜。 伏渊垂眸盯着她埋下的头顶,冷冷抿了下唇。 这次倒是老实了。 “全是古文字,看得懂吗。” 他语气无波,听不出情绪。 云初心里琢磨着他这是什么反应。 也太冷静了些,不喜不怒的,反而让她心里没底。 她小声答:“弟子之前自学过古文字典,勉强能看懂。” 提起古文字典,伏渊便想起那次听她背了一晚上的自编顺口溜。 现在耳朵都还发痒。 “把书放好,下去。”他扫她一眼,淡淡道,“才刚筑基,就看这些你理解范围外的书,对你修炼不仅没有助益,反而会乱了心性。” “修行不能一蹴而就,欲速则不达。” 云初乖巧听着男主的训诫,“弟子明白了。” 伏渊看她这副乖巧听话的模样,唇畔动了动,还想说什么,但最终作罢。 “还不下去。” 云初明白他这是下不为例的意思,赶紧将书放回书架,转身快步往楼下走。 就在她一只脚刚要踏上转角的旋扶楼梯时,手臂突然被人攥住往回一拉。 云初毫无防备,被拽了回去,身子猝不及防跌进身后人的怀里。 下巴蓦地撞上清冷宽阔的胸膛。 云初:“……” 一股熟悉的冷冽雪涧气息瞬间夺去她所有呼吸。 云初一怔,抬头看去。 伏渊垂眸看她一眼,面无表情松手,将她扶正站好。 “脚不想要了?有结界,冒冒失失乱闯。” 14. 师兄 第十四章 云初还在一脸怔愣时,便感觉自己身子被如同云端微风一样轻柔的力道送了出去。 她就像风里的一片树叶,被吹起来打了个旋儿。 等她反应过来,已经稳稳站在藏书阁楼下大殿了。 她抬头去看。 却只看见那那道无形的结界水波纹一般荡了下后,重新屏绝开楼上与楼下的空间,看似一道楼梯的距离,却如同雾里探花,什么也看不分明。 只有一抹冷雪清冽的余息留在她鼻间。 云初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 转身往藏书阁外走去。 回到符修峰没过多久,她师父就找了过来,见到她好端端的自己回来了,问:“你咋自己先回来了,为师还去藏书阁找了你一趟。” 云初诧异:“师父您去过藏书阁了?那有没有看到……” 她忽然一顿,立即闭上了嘴。 “看到什么?”茂须真人问。 “没什么。”云初连忙摇头。 既然师父已经去过藏书阁,那就说明伏渊已经见到他了。 但见到他却没在师父面前提这事,就说明他不打算再追究。 那云初也没必要再提,免得师父担心。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但师父紧接着却来了一句:“对了,我在藏书阁看到伏渊了,你没被他撞见吧?”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云初面不改色地回道,“应该没有。” 才怪! 她被他当场抓包。 还被他像弹一片树叶一样从楼上弹了下来。 “那就行。”茂须真人松了一口气,“伏渊这小子,最是冷面无情,对谁都不给面子,要是被他撞见,那咱们师徒俩可都没好果子吃。” 说完又一本正经告诉云初:“这事下不为例啊,师父只破这一次例。” 云初露出一个甜甜的微笑:“我知道了,谢谢师父。” 师父总算放心地走了,云初却趴在桌子上,支着双颊开始发呆。 她有些神游地想着…… ‘冷面无情’,‘谁的面子都不给’,这样的形容词用在男主伏渊身上确实是没错。 她看过一部分原著剧情,里面对男主的描写也确实是这样刻画的。 一个清冷无欲,十五岁就练出心剑,仙门万年一遇的天纵奇才。 现在才二十几岁,就已经步入大乘期。 为了怕耽误他修行,宗门里的内外杂事邬长老都不敢去打扰他。 仿佛除了修行证道,就没有别的事能被他放在眼里。 可云初这两次与他的短暂接触,却发现…… 嘶,他其实,好像也没有那么不近人情? 前一次,她偷溜去后山灵泉,被他撞见。 他让她以后别再去了,然后放过了她。 这一次,她擅闯藏书阁二楼,又被他撞见。 他警告她下不为例,然后也没有追究。 云初戳着自己脸颊上那颗小小的梨涡,歪着脑袋想了会儿,最后得出一个惊人结论: 肯定是她演技太好了,经过她两度倾情演绎,给自己建立起一个完美的、勤学苦练、绝不服输的‘草根弟子’人设。 即便聪明如男主,也被她骗过去了! 哈哈哈,她可真是个机灵鬼! * 这天午后,师晶晶从红拂殿出来,去往问心殿。 一走进问心殿,师晶晶就闻到空气中浮着师兄惯爱点的松雪冷香。 便知师兄正在里头。 “师兄。”她唤了声。 伏渊盘膝,闭目静坐在榻上。 闻声并未睁开眼。 师晶晶走过去,站在旁边看了会儿,也没打扰他,径直走到茶案边坐下,给自己沏了壶茶慢慢抿着。 殿中很安静。 明明有两个人存在,却没有一丝声息。 悬挂的白色帷幔轻轻拂动,松雪的冷香飘浮在空气里,师晶晶端着茶杯,眸光痴痴地看着师兄。 这是师晶晶最喜欢的时刻—— 师兄在打坐修炼,而她在一旁静静守候他,陪伴他。 即便师兄永远不会看到她的情意,但师晶晶甘之如饴。 像他们这种修炼之人,到了一定地步和境界,本就对人的七情六欲很淡薄。 况且是她师兄这样万年一遇的修真天才。 他今年才二十七,就已经迈入大乘期,他生来的使命就是要飞升得道,纠缠于渺小的男女情爱,与他而言只会是拖累。 师晶晶自认自己是个很理解他,很懂他,也有格局的人。 所以她不求师兄能够回报她以同样的情意,只求能长长久久这样陪伴守候在师兄身边。 如此,便也足矣。 就在师晶晶心情放松享受着和师兄的独处时间时,殿外很不识趣地响起另一道脆生生的声音—— “师父师父!徒儿又新练会一套剑招,您帮徒儿看看可好?” 随着那声音的传近,一道烟蓝色身影从殿外跑了进来。 师晶晶脸上表情一沉,皱眉看向门口跑进来的祝双鱼。 祝双鱼不期然师晶晶也会在这儿,一愣:“小师叔,您也在这儿啊。” 师晶晶慢悠悠将茶盏一放,挑着两道眉梢道:“没大没小,见到人不知道先行礼吗?” 祝双鱼见小师叔面露不悦,连忙低头行礼:“弟子拜见小师叔。” 师晶晶轻哼一声,这才回她上一句话:“怎么,我就不能来了?” 祝双鱼低头瞟过视线,见师父正在闭目打坐,也不知道听没听到她和师晶晶的对话,暗恼自己进来的不是时候。 也不知道为什么,祝双鱼总感觉这个脾气很大的小师叔对她不是很喜欢。 祝双鱼正准备转身退下,等师父打坐完再进来,却听师晶晶叫住了她。 “不是说新学了剑招吗,学的什么?练来看看吧。” 祝双鱼迟疑道:“可师父他还在打坐呢,要不等师父……” 师晶晶登时不悦了:“怎么,我就指点不得你了吗?还是说,你觉得我这个小师叔没有资格?” 就在这时,窗下矮榻打坐的人睁开了眼,深邃的黑眸淡淡扫过来,沉声道:“晶晶。” 师晶晶立马便不睬祝双鱼了,转头看向伏渊,明艳地笑起:“师兄,你打坐完了?” “嗯,何事。” 以伏渊的修为,自然在师晶晶一进来时就知晓她来了,也知道她待在殿里自顾自喝了好一会儿茶。 她以前也老爱跑他这里来喝茶打发时间,伏渊便没有管她。 直到他那弟子进来,他听到师妹明显带着刁难的语气,才睁开了眼。 “哦,那个啊……”师晶晶想了想,像是临时随便想了一件事情,道,“下个月后昆仑派的掌门百辰寿,派人送了请柬来,师兄和我一块儿去吧?” 伏渊道:“下个月我要闭关,你自己去吧。” “你要闭关?”师晶晶一愣,“师兄,难道是……” “没错。”伏渊垂目沉吟,淡淡道,“我的大乘雷劫快要来了。” 师晶晶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变得很复杂。 她盯着伏渊看了半晌,言不由衷地道了句:“那我得提前恭喜师兄了。” 话这么说,可师晶晶心里,却是无比的怅然若失。 师兄即将要渡大乘雷劫了,可她却还迟迟卡在元婴后期升不上去。 元婴与大乘之间,还隔着一个合体期和化神期。 以前师兄尚在化神期时,她想要追赶,且还有时间。 可若师兄真的一举渡过此次大乘雷劫,她就真的再也无望追赶上师兄的步伐了。 师晶晶苦笑。 她是太行宗宗主的女儿,从她爹那儿继承的天资天赋,和旁人比,也是难得的灵根天才了。 她的修炼速度,甚至比修真界很多长老前辈都要快。 可她偏偏喜欢上的人是这样一个绝世奇才,无论她怎么努力,都追赶不上他的速度。 这时师晶晶再看惊讶站在对面的祝双鱼时,也只能嘲笑自己一声白费功夫。 千方百计往师兄面前塞了一个徒弟,徒给自己添堵心烦不说,没起到任何作用,师兄该渡劫还是得渡劫。 祝双鱼听到伏渊和师晶晶的对话,惊喜地道:“师父,您就要渡大乘劫了啊,弟子恭喜师父!” 伏渊抬起眼皮,看向祝双鱼:“学了什么剑招,练吧。正好你小师叔也在这儿,待为师闭关后,就由你小师叔来指点你,往后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去请教她。” 祝双鱼手里还抓着剑,闻言心头一慌,哭丧着脸,“师父,您不管徒儿了吗?” 她这才拜师一个多月,师父就要闭关了,那她这个第一剑仙首徒的头衔还有什么用。 师晶晶这阵本就心烦,闻言更火大了,劈头盖脸就道:“怎么,你是觉得师兄还得为了教你练剑,放弃闭关渡劫吗?” 祝双鱼被师晶晶一喝,顿时白着脸垂头,不敢说话了。 “算了,你先出去吧。”伏渊看一眼师晶晶,让祝双鱼先出去。 师晶晶乜着祝双鱼背影,撇嘴:“真是一点也不懂事。” 等到殿中再次只剩他们师兄妹二人,师晶晶才转头看着伏渊,“师兄,你就这么把徒弟丢给我了?” 伏渊眉目冷峻淡然,从头到尾没有一丝一毫情绪起伏。 他从打坐的矮榻起身,走到茶案前,端起白瓷玉的茶碗抿了口,才道:“当初是你执意让我收她为徒,现在我闭关,让你代为管教就不情愿了?” 师晶晶无言以对。 若早知道这个祝双鱼是这副惹人厌烦的德性,她当初就不该把她送到师兄跟前。 说起来就是两个字,后悔。 “那师兄,这次你打算闭关多久?” 伏渊宽袖轻拂,将茶盏轻轻放回茶托,黑眸敛下,静静看着白玉茶盏中漂浮的两片绿芽。 良久后,低沉磁冽的嗓音才响起:“短则一年,长则十年。” 15. 摸头 第十五章 藏书阁一事后,云初老实了几天。 她感觉自己若是再这么倒霉被男主抓到的话,肯定会引起他怀疑了。 所以这些天,她都无比安分待在符修峰,每天上早课,下午练画符。 没事儿就和师兄师姐们吹吹牛皮,聊聊八卦,晚上回到住舍收拾收拾自己的小屋子,在窗前月下静静打坐,感受丹田内灵气和修为一点点提升。 之前刚筑基时,云初感觉丹田内的灵气就像一团灵气汇聚成小渠沟。 现在明显觉得那小渠慢慢变多,汇成了一条潺潺小溪。 她每多打坐一晚,就往小溪里多增加了一些吸收进去的灵力。 感觉到自己能力慢慢变强,这让云初很欣喜。 上回去临仙城,在百宝楼加的几个买她符篆的客人,其中一个给云初发来传音,问她还卖不卖符篆,说想要几张传送符。 云初收到传音后,立马回复没问题。 待她画好后,下月初一就可以拿去临仙城交货。 但对方似乎要的很急,等不到下月初一。 云初想了想,只能先回复她到时候想办法。 太行宗宗规很严,就连她师父这样的长老缺钱都得偷偷摸摸去卖货,云初就更不敢顶风作案了。 她的身份本来就很敏感。 传送符是属于比较有难度的符篆。 在《入门符篆手册》里,也是属于最后几种才会教的符篆。 通俗点的话说,就相当于云初现在是大一新生,传送符是大三才会学的课程。 但既然是客人指定要,云初也就没有推辞。 不管是打听消息还是买解药,都要灵石,她需要赚钱。 而且对方出价还不错,五张传送符,七十灵石一张,一下子就到手三百五,想想还是值的。 不过画虚堂发给他们用来练习的符纸是有份额的,用完了就得等下一次再发。 幸好云初这里有上次师兄师姐们送给她的见面礼,让她用来练习的符纸目前还有余。 晚上,云初一个人坐在小屋里,认真演练着传送符的篆图。 越级画符有个很明显的障碍就是:她盯着那张符篆看久了会觉得眼睛发胀,没一会儿就头晕目眩。 符篆上的图形,会变成奇奇怪怪的符号在她眼睛前晃来晃去。 云初定神凝气,用最快的速度记下符篆的形状走势,然后闭上眼,在符纸上完整演练了一遍。 第一遍她感觉画得不是太满意。 为了试验一下效果,云初从怀里掏出一张丝巾绑在传送符上,然后催动灵力,看看它能被传送到多远。 云初走到住舍院子外,将绑着丝巾的传送符送了出去。 然后她眼看着丝巾在她面前‘嗖’地一下就不见了。 “糟糕,忘记加搜索符术了!” 云初一拍脑门,才反应过来,丝巾传送是传送出去了,她要怎么找回来啊。 哎算了,不管了,就一张丝巾而已。 云初又回到屋子,重新画了一张。 这次她就有了经验,在符篆上加了一个定点符术,画好后,自己亲身试用。 她拿着符纸,心中默念想要传送过去的地点,然后催动灵力,眼睛一闭—— 再张开眼时,她就出现在了符修峰山脚下的草丛里。 云初一脑袋冒出来,四下望了望,开心地笑起来,“哈哈,我成功了!” 虽然距离不远,但至少平安降落。 三百五十枚灵石可以赚到手了! 就在云初吭哧吭哧从草坑里往山上爬的时候,她看见宴扶苏师兄从上边蜿蜒的山道走了下来。 “师妹?”宴扶苏见到云初,“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 云初娇小的身子陷在草丛里,一脸兴奋气喘吁吁的,头顶还沾着两根狗尾巴草。 云初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宴师兄,高兴地朝他挥手:“大师兄,我正在试炼自己新学的符篆呢!” 宴扶苏无奈地摇摇头,走过来,伸出一只手,把云初从草坑里拉了上来。 师兄的手掌跟他人一样温润如玉,手心干燥有力,一握上就让人感觉很有安全感。 云初借着师兄的力,从草坑里爬起来,拍了拍裙子上的泥巴,“大师兄,你这是要下山去啊?” “瞧你这调皮的模样。” 宴扶苏抬手揉了下她脑袋,帮云初把头发上沾着的几根草屑给拈了下来,又动作自然地帮她整理弄皱的衣袖,才温和一笑,“我下山去邬长老那帮师父取东西。” “哦。”云初也知道师父整天不着调,把很多事情都丢给大师兄干。 现在宴扶苏师兄在他们几个新弟子的眼里,比师父的形象还要高大。 每次带他们上早课时,讲得也比师父细致耐心多了。 毕竟他才是真正的辅导员嘛。 不过听到邬长老的名字,云初却打了个激灵,乖巧笑道:“那师兄你快去吧,我就不耽误你时间了。” 云初准备继续往山上走,宴扶苏又叫住她,“对了,师妹。” “嗯,怎么了,大师兄?” 云初走了几步回过头,瞧见大师兄的手在宽大的蓝色长袍袖子里动了动,好像要拿什么东西出来给她。 但最后她只看见大师兄站在蜿蜒的山道下,抬头看了她一会儿,复又笑道:“没什么,我看你好像经常跑藏书阁,我那儿收藏了几本关于符篆术法的书,你要感兴趣,我拿给你看看。” 云初一愣,忙点头:“好啊,那就谢谢师兄了!” 说完她朝宴扶苏挥挥手,步伐轻快地上山去了。 宴扶苏站在山腰上,含笑注视了云初慢悠悠的背影一会儿,低头摸了摸放在袖中的那方白色丝巾,转身,也下山去了。 * 第二天。 上完早课后。 宴扶苏就把他准备好的几本符篆术法拿来给云初了。 刚下完课,几个师兄师姐都还没走,坐在画虚堂整理各自的东西。 宴扶苏把放到云初桌上,温声道:“这几本你拿回去看完,兴许能对你突破筑基期有点帮助。” 旁边最擅察言观色的杜策见了,眉毛一挑,笑吟吟打趣起来:“诶,大师兄,你怎么只给小师妹关照,不关照关照我们几个啊?” 宴扶苏转身,不慌不忙道:“你们也愿意啃书的话,我给你们一人发几本,你们带回去看完如何?” 最烦读书的吕飞鹏忙道:“不了不了,大师兄,我一看书就觉得头疼眼花,我还是去实操练习吧。” 杜策一副朽木不可雕也的表情,用扇柄敲了下他脑袋:“脑子不聪明就别乱接话!” “哎哟,你打我干什么?”吕飞鹏捂着脑袋怒吼。 钟谷兰在一旁凑过来,倒是有点感兴趣,“大师兄,什么书,我也能看看吗?” 宴扶苏耐心地道:“小师妹修炼得快,她已经筑基了,这些书对她掌握符术修行有些帮助。等她看完,想必你也进筑基期了,到时候我再把这些书也给你。” 钟谷兰摸着下巴:“那我可得加快速度了,否则等师妹都突破筑基了,我还没赶上呢。不行不行,我今晚得回去多练两个时辰。”说完就匆匆走了。 云初抱着书,冲宴扶苏甜甜一笑:“那就谢谢师兄啦,等我看完了再拿回来还你。” 宴扶苏也笑:“不着急,慢慢看。” 等他们几个都走出去以后,杜策才优哉游哉摇着扇子,看着宴扶苏的背影,对旁边的吕飞鹏抬了抬下巴:“你就没看出点什么来?” 吕飞鹏挠着脑袋:“什么?” “嘶,我怎么越看你越像块木头。”杜策嫌弃地白他一眼。 * 云初用了两晚上,画好了那五张传送符。 但她还是没找到办法提前把符篆送出去交给买主。 思来想去,云初决定再联系一下谈玉轩试试。 这都快半个月了,他一点儿没音信,好几次云初在膳堂里往他们丹修峰那边瞟,都没看见他出现过。 这人就跟在太行宗失踪了似的。 云初合理怀疑他是卷款跑路了。 云初把传音球拿出来,调到和谈玉轩的传音口令上。 这回她的语气是凶巴巴的,一点也不客气:“谈玉轩。谈玉轩。你人死哪儿去了?” “麻烦你,如果还活着,你吱一声行不?大哥?” “大哥。我寻思你们百宝楼富得流油,你也不差钱啊,犯得着骗我吗?” “说好七日联系一次,这都多少个七日了,你是不是遇上什么事儿啦?” 云初发了一连串的传音过去。 毫无意外,等了半晌,这次对面依然石沉大海。 云初盯着传音球,气呼呼地准备收起来,再想其他办法。 可就在她的手伸过去,即将拿起它时,传音球亮了亮,从里面传出一道低沉磁冽的嗓音—— “他被关禁闭了。” 云初一惊:“……!” 这声音是??? 她几乎是抖着手一甩,那闪着浅浅荧光的传音球被她烫手一般甩到了地上。 咕噜噜滚到墙角。 紧接着,她就听到那个冷冽好听的嗓音从传音球里传出来: “如果你也想被关禁闭,大可以继续给他发传音。” 妈耶!!! 怎么会是他? 男主伏渊。 云初整个人都傻了。 谈玉轩的传音球怎么会跑到他手里去的? 那她背地里悄悄干的那些小动作是不是都被他知道啦!!! 16. 闭关 第十六章 云初赶紧关了传音球,假装刚刚无事发生。 她坐在床上揪着头发苦恼半晌。 想了半天,自欺欺人的安慰自己,刚刚她没说漏嘴,他应该还什么都不知道! 反正他要是让邬长老来兴师问罪,她就装傻充愣,说和谈玉轩只是普通同门,绝对没有不可告人的交易关系。 这么给自己做了会儿心里建设,云初索性眼睛一闭,倒头睡觉了。 翌日上完早课,中午和钟谷兰师姐一起去膳堂,便听到整个宗门弟子都在议论一件大事—— 伏渊仙君要渡大乘雷劫了,不日即将闭关。 嗯? 男主要闭关了? 云初诧异。 她记得原剧情里时间线没这么早啊。 云初和师姐俩人一人端着盘饭坐在桌子上吃,有点心不在焉地想。 按照原本小说里的时间线,应该是—— 她这个从妖界潜伏来炮灰一直在宗门按耐不动,等到男主刚好度雷劫时,才悄悄现身趁机前去偷男主一滴血。 也就是这个节点,她被早已发现她身份不对劲的师晶晶一剑嘎掉。 小说里的时间,是她们这批新弟子入门的六个月后。 可现在才不到两个月,男主就要闭关了? 时间线怎么提前这么多? 云初有点慌。 男主渡劫的时间提前了,那是不是意味着她的生命线也跟着提前了? 反正云初是打死都不会去偷男主心头血的。 偷血就意味着送死。 她还要苟到大结局呢! 现在她这条炮灰的剧情线已经慢慢偏离主线了。 云初起先还有点担心,会不会她不按照剧情走就会因为OOC被强制执行,但观望了近两个月下来,她发现并没有这回事。 于是云初也就放心大胆地往剧情的反方向狂奔了。 至于男主提前渡劫,爱谁谁! 反正不管最后是由谁去破坏他的雷劫,最终都是导向男主受重伤,然后徒弟女主日夜照顾,日久生情的戏码。 云初只想赶紧在藏书阁找到剥离内丹活下来的法子,或是找到解开幽罗蛊毒的解药。 云初心里短暂地焦虑了会儿。 紧接着她又坦然起来,男主去闭关,昨晚传音球那事应该就会揭过去了吧? 他那么大个人物,都要渡劫飞升了,应该不会揪着她一个小弟子鸡毛蒜皮的事不放。 至少她还能在符修峰过几个月安稳日子。 这样想着,云初也就镇定不少。 吃完饭,云初正准备和师姐走出膳堂,看到了祝双鱼。 祝双鱼也在大家议论的话题里——她毕竟是男主伏渊座下唯一的徒弟,若是伏渊此次闭关成功飞升,那她也会跟着一荣俱荣。 祝双鱼和两名女弟子一起走进膳堂,很多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云初听到周围人议论—— “听说伏渊仙君要闭关了,以后祝师妹的剑道就由小师叔教导了!” “她的运气也太好了!先是拜在伏渊仙君座下,现在又得小师叔亲自指点!” “唉,比不得比不得,咱要是有那运气,也犯不着在这人说酸话了。” “看来过不了几年,咱们这一代新弟子就是祝师妹的天下了,你看剑修峰,现在谁不巴结讨好她。” 祝双鱼自然也听到了膳堂里的那些小声议论,她皱了下秀眉,没有理会,径直找了张没人的桌子坐下。 坐下后,她看到门口的云初和钟谷兰,没有像上次一样上前来宣战示威,只是颦着眉头收回视线,一副烦心事的样子。 云初只略一想,就大概明白了祝双鱼为什么会烦。 她才入门两个月,时间这么短,和男主的感情还没来得及建立,但男主却就要闭关了。 但这不是云初该关心的事。 她该关心的是,自己的小命还能活多久。 下一次月圆之夜,幽罗蛊毒发作的时间又快到了,她才该愁啊。 愁到时候要怎么熬过那烈火焚心之痛。 钟谷兰在旁边道:“这个祝双鱼落在师晶晶手里可没那么好运,不知道大家都在羡慕什么。” 咦? 师姐这话好似知道点什么似的,云初疑惑地转头看她。 钟谷兰语气平静,“看我干什么,难道你没看出来师晶晶喜欢伏渊君上?” 云初:“!!” 师姐你好厉害,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没想到你才是眼睛最毒的一个! 这你居然都能看出来! 云初用佩服的眼神看着钟谷兰,心道终于有个人跟她一样知道这个秘密了,往后她再也不用孤单地吃瓜看戏了。 钟谷兰摸着下巴:“那日在大典上,师晶晶看伏渊君上的眼神很明显啊。况且一想就知道,她和君上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当年宗主把君上当半个儿子养,师晶晶会对他产生感情很合理。” “那你为什么说祝双鱼落在师晶晶手里不是好事呢?”云初想知道师姐还看出了什么。 莫非师姐火眼金睛,这么早就已经看出来师晶晶将来会黑化? 云初眼神里透着一种古怪的兴奋。 钟谷兰瞥她一眼,道:“如果祝双鱼是个男弟子,那可能会不一样。但她偏偏是个女弟子,还是个漂亮女弟子,你觉得等伏渊君上闭关后,师晶晶整天看着她,心情会好吗?” 云初直接在心里给师姐竖起一个大拇指。 分析得太对了! 对于一个土著而言,竟然把主角团的爱恨纠葛看得八九不离十,师姐真是大智若愚,两性高手! 就在这时,膳堂外走来一个传令弟子,在门口找了会儿,见到坐在里面的祝双鱼,径直走过去对她道:“祝师妹,小师叔让你未时去红拂殿,她亲自指点你练剑。” 只见祝双鱼脸色一白,抿着嘴角笑应一声:“多谢,我知道了。” 钟谷兰便回过头来,朝云初露出一副‘我就说吧’的表情,然后摆手:“走吧,该回符修峰了。” 云初跟师姐一块走出膳堂,经过广场时,突然见到前方迎面走过一行丹修峰的人,其中一个穿紫色华服的尤其眼熟。 “谈玉轩!” 云初大喊一声,只来得及跟师姐说一声就追了上去。 正在和友人说话的谈玉轩转过头来,见到云初,也是一脸激动,撇下同伴朝她走来。 “哎呀!我可算见到你了云初师妹!” 云初怒瞪他:“你死哪儿去了,我给你发了那么多传音口令,你一条都不回,还有脸说你!” “云初师妹,我冤枉啊。你听我说。” 谈玉轩这才把他这一个月来的遭遇跟云初娓娓道来。 末了,还不忘撩起袖子卖惨一把:“你看看,我身上这些疤,都是在炼丹房烫出来的,你都不知道我这一个月怎么熬过来的。” 云初听完,想起昨晚传音球里那道低沉磁冽的嗓音,前后一联想,便信了谈玉轩的话。 难怪她发了那么多条传音都石沉大海。 原来传音球早就没在他身上了。 这谈玉轩比她还倒霉,不仅被男主没收了传音球,还被他们丹修峰的长老抓到,直接关了他一个月禁闭。 那也就是说,伏渊其实早就知道她和谈玉轩在私下兜售丹符了。 怎么没处置她? 谈玉轩也疑虑:“师妹,你没被伏渊君上发现吧?” 云初含糊其辞:“应该…没有吧。” 其实现在她也弄不明白,自己到底有没有被发现。 她仔细回想了下,在谈玉轩的传音球被男主没收期间,她好像也没说什么太直接的话,应该没露出破绽吧…… 谈玉轩为了向她表示自己失联的歉意,从怀里掏出一个锦囊,里面装着不少这一个月他练出来的丹药,说送给云初做赔礼。 顺便还把上次卖的那十几张符纸的灵石一起给了云初。 云初没跟他客气,直接把灵石收了。 看着那袋丹药时,她忽然想到什么,问:“对了,你这有那种可以止痛的丹药吗?比断手断脚还痛,五脏六腑都灼烫起来的那种痛。” “止痛的?有啊。” 谈玉轩在芥子囊里翻了翻,递给云初几枚黑乎乎的药丸,“这种五罂丹,就可以止痛。” 顿了顿,他补上一句,“不过这个不能吃多,容易产生幻觉。” 云初接过来,道了声谢,又问他能不能帮忙用他的渠道把她另一单生意的符篆给送出去。 太行宗有宗门大阵,使用传送符,会被宗门大阵发现。 还是得靠人送出去。 谈玉轩一笑:“这个好说,守门大阵的一个师兄就是我们谈家人,我帮你。” 两人误会解除,又恢复了友好的合作关系。 云初把五张符篆交给他,又数了之前说好的提成费给他,这才走了。 有了谈玉轩给的五罂丹,云初对下次蛊发稍微有了点准备。 但她也不知道这丹药能抗到哪种程度。 * 如此又过了几天。 终于还是到了十五月圆之夜。 这天晚上,云初很早就回了自己住舍。 她将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子里,告诉师姐她在打坐修炼,别过来她。 云初盘坐在床上,仰头看着窗外夜空中那轮高悬的明月,静静等待着。 月色如水,皎洁柔和,从窗台洒进来,照在云初瑶光昳丽的脸上。 她的乌黑长发在月光下莹莹发亮,红润的唇瓣紧紧抿着。 夜幕深重。 她的额头开始渐渐出汗,胸口处灼烧起来。 那股灼烧之痛几乎是一瞬间就传到了四肢百骸去,从脏腑到指尖,无一不是烈火焚烧。 云初承受不住,颤着手,从怀里掏出几粒五罂丹放进口中,一股脑咽了下去。 她只希望这个五罂丹能帮她减轻一些蛊毒发作时的痛苦。 服下一会儿后,云初清醒了些。 她微微睁眼,想爬起来,到桌边给自己倒杯水喝。 可她的脚还没落地,那五罂丹仿佛在她体内爆开了一般,在她每一寸筋脉上炸起了烟花,灼烧之苦更痛了。 原本还没这么痛,服了五罂丹后,灼痛直接暴涨翻倍。 云初算蜷缩在地上:“……谈玉轩,我操你大爷!” 就在云初觉得自己这次肯定熬不过去时,她想起了后山那片禁地寒潭。 上回她误打误撞闯进去,在潭中泡了一晚,蛊毒就压下去了。 不行了! 再拖下去她真的要死了! 云初甚至来不及飞奔,挣扎着从储物囊里摸出张传送符,往脑门上一贴—— 17. 劫数 第十七章 云初闭上眼睛时,心里想的是后山寒潭的位置。 她实在太痛了。 再不想办法抑制体内蛊火焚心的剧痛,她觉得自己就要被活活烧死了。 云初疼得意识已经渐渐模糊,仍旧不忘在心里痛骂—— 殷白那个丧尽天良的老狗逼!如此残忍,对自己的亲生女儿种下这般阴毒的蛊。 待她将来解了毒,一定要让他也尝尝这生不如死的滋味…… ‘哗啦’一声。 水花四溅,寂静的断谷禁地下,一道纤细的天水碧色身影从天而降,坠入潭中。 正在灵泉圆台中闭关打坐的男人眉梢微微一动。 …… 云初感觉自己的身体好似坠入了一个冰窖中。 寒水从冰窖的四面八方朝她涌来,顿时让她浑身的灼热减轻不少。 她几乎是饥渴这种冰凉。 可那缓解并未持久。 不过须臾,她所在的周围,寒潭水就仿佛被她身体内散发出来的滚烫蛊毒烧得温热起来,她又开始感觉到烫和痛。 内外交加的灼烈,更让她受不了。 云初便只能不停地在寒潭中游动,扑腾,换着位置。 她的视线若隐若现,只看到四周都是夜色下黑漆漆的潭水。 前方白茫茫的雾气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云初明明记得上次自己跳进寒潭时,感受到的是沁人心脾的温凉,瞬间就镇定了她体内的焚烧之毒,怎么这次不行了? 云初疼得头皮紧绷,脚趾蜷缩,忍不住地低唤呻|吟。 灵雾结界后。 打坐中的伏渊虽然没有睁眼,但他的神识通过结界,能看到周围的一切。 那个少女的身影从掉进寒潭里就一直在扑腾,口中一声低一声长的呻|吟,在寂静的断谷中尾音颤颤,让人一听就知道她此刻定然难受至极。 但伏渊只是用神识看了一眼,一动未动。 修行一旦进入闭关,就需摒弃杂念,杜绝外缘。 静息止妄,炼神还虚。 何况他如今即将迎来大乘雷劫,更不可能在此时受外界打扰。 伏渊冷静淡漠地告诉自己,上回他已是破例救过她一次,也警告过她不得再擅闯后山禁地。 这回她再犯,他不将她震出结界,叫她被这结界气流噬碎心脉,已是仁慈。 他不可能再救她了。 伏渊收回神识,敛眸,静静入定。 …… 灵泉与寒潭间隔着灵雾结界。 云初看不见里面,不知道上一次真正缓解了她体内蛊毒的,其实正是那片浓雾笼罩后面的灵泉。 她徒劳无果地在寒潭中挣扎。 她感觉因为自己,快要将这一整潭池水都给烧沸腾起来了。 云初感觉自己快要被焚化时,开始撕扯自己身上的衣裳。 本就单薄的衣衫在她无意识的剥扯下很快衣襟松散,露出一段修长脖颈和锁骨下滚烫的粉色肌肤,依稀能看见里面暗峦起伏的玲珑线条。 她青丝如瀑,散落在肩。 天水碧的裙衫从几近透明的圆润肩头滑落,黑色发丝湿漉漉缠绕。 月凉如银。 照在寂静的断谷下。 将四周的大石树丛洒上一片冷白银辉。 谷中灵雾氤氲,连风都没有一丝,只有一股淡淡的,如同雪涧松竹晨露的清冽味道。 寒潭池水中,深蓝湛清的潭水被映得黑邃沉沉。 潭中少女宛如月下勾人的精灵女妖,肤光胜雪,唇瓣微张,浓艳乌发披散在肩,身上只剩下一件贴身的浅色小衣,线条玲珑起伏,松散的衣襟挂在她两条白玉般的手臂上,将落未落。 深沉的潭水,在她手臂拂动间,荡起一圈圈波澜涟漪。 氤氲的秾雾结界后,伏渊黑眸深深,沉默注视着潭中少女。 他的眸光一寸寸往下。 扫过那段白玉纤纤杨柳腰时,眼帘倏地垂下,强迫自己收回了神识。 …… 云初的痛吟声音一声高过一声。 “啊……” 她终于忍不住,隐忍的痛呼从唇畔溢出。 那该死的谈玉轩,到底给的她什么止痛丹药,吃下去不仅止不住痛,反而变本加厉让她更痛。 体内四处乱窜的蛊毒带着灼烈的火,烧过她每一寸筋脉肺腑,折磨死她了。 云初痛苦到无法承受,终于忍不住仰头喊叫起来。 “啊啊啊——” 她颤抖的痛吟一声声回荡在禁地中。 伏渊:“……” 在少女可怜兮兮的呻声中。 伏渊蹙眉良久,终是从入定中睁开了眼。 他抬眸看去,那少女许是已痛得没了力气,方才不住扑腾挥动的手臂慢慢垂了下来,整个人像一片轻飘飘的羽毛般浮在潭水中。 她的身子渐渐往下沉去。 黑银的潭水淹没了她的胸口,覆盖了她的脖颈,一直淹到她的下巴,嘴唇,鼻尖,直至额头。 少女最后一丝发梢也被巨口一般的深谭吸了进去。 寒潭中的涟漪水波渐渐平静下来。 伏渊一动未动,黑眸沉沉盯着即将变回一汪沉水的寒潭。 良久后。 置在膝上的手指微缩,他听到了自己神识中微微的叹息声。 长睫敛下,终是看不下去。 他飞身而起,穿过结界。 宽大长袍挥出,无声站在水面三寸之上,一道法力跃入水中,将即将淹沉下去的少女捞了起来。 他踩着寒潭边的大石,飞回打坐的结界中,打算像上次一样将她扔进灵泉中泡着。 却不想这次少女却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般将他紧紧搂住,在他怀里滚烫颤栗。 伏渊只觉得自己像抱了一团火炭,掌下触碰到的身子烫得他手掌发热。 她衣衫垂落,白皙的肩头就贴在他掌心。 湿漉漉凌乱黑发海藻一样交缠着他的手指。 伏渊别开视线,替她把散下的衣衫拉起来,裹住她身体。 可这阵云初体内蛊火已快要爆炸,哪里容得下那一件多余的枷锁。 她无意识挥开,贴近身前那冰冰凉凉的东西,几乎是迫切地紧紧抱住不放。 被她搂住不放的伏渊:“……” 这时候的云初其实已经没有清醒的意识了。 她已经身处另一层意识的幻觉世界中。 就好像是生与死的交界空间。 她在一片白茫茫的混沌中艰难行走,脚下是沙漠,头顶是十个岩浆烈日照射着她,仿佛要吸干这片大地的最后一丝水分。 她又干又热,又痛又疲,浑身只剩最后一口气,生命的气息在流逝。 就在这时候,她突然看见前方出现一块巨大的冰石。 云初一喜,高兴地跑上去,一把抱住那冰石。 啊啊! 太好了!! 冰凉之气瞬间沁抚心脾,她终于没那么烫和痛了。 云初抱着冰石不肯撒手,她甚至还想啃一块冰下来解解渴。 她这么想也就真的这么做了。 伏渊身体微僵,感觉到被他臂弯圈着的少女在不安分地动来动去。 她双臂环住她脖子,像一只嗅着气味的小兽一样朝他靠近,还伸出舌尖舔了舔他脸颊。 伏渊:“……” 他抿了抿唇,面无表情戳着她脑袋将她推开。 天边圆月忽然被几片云翳遮住。 灵泉禁地中夜色突然暗了下来。 伏渊抬头,深邃黑眸皱眉望了眼天幕。 此时,穹顶的云翳越来越多,黑云渐渐席卷。 方才还月圆如银,此时月亮早已被黑云遮挡,有种雷霆欲来的气势。 聚集在半空的黑云,突然出现一声雷响。 怎么也没想到,他的雷劫会在这时候来临。 伏渊垂眸看一眼怀中少女,有些自嘲地扯了扯唇畔。 他忽然想起一件很久以前的事——师尊曾在陨寂前,给他占过一卦,曾言他在大乘期时前会有一劫数。 破劫可生,堕劫则灭。 此后多年,伏渊一直更加清心戒律,显少外出宗门,潜心修行证道。 直到顺利迈入大乘期,即将迎来飞升雷劫,也未遇见那卦言中所谓的‘劫数’。 却没想到,此刻,劫数就这样落在了他的怀里。 罢了。 既是劫数,就该直面渡它。 伏渊想到此,不再理会怀中少女的动作,沉心入定,重新闭眼。 灵泉中闭着眼睛的男人,骨相深邃冷俊,眼窝敛下阴影,鼻骨挺拔陡峭,唇抿成一条直线,双手置放在两膝,如同老僧入定,风过而不动。 然而他的怀中,却紧紧依偎着一个浑身湿透衣衫半露的少女。 少女双手圈着他脖子,毛茸茸的脑袋在他胸膛前拱来拱去。 半晌,她好像终于找到可以在这块硬邦邦的冰石上什么地方下口,凑上去,啊呜一口咬在男人的脖子上。 “唔……” 男人闷哼一声。 与此同时,天边残月隐去,太行峰顶黑云团团密布,紫色的雷电滋滋闪现。 一道紫色巨雷骤然降下,直直劈在男人头顶。 已经分不清男人口中那声闷哼,究竟是因为脖子上传来的酥疼,还是被雷电击中的反应。 被五罂丹产生幻觉的云初只觉得自己一口啃下了大冰块,冰块沁出了丝丝缕缕的冰凉液体。 尖圆的贝齿咬破的皮肤,她伸出舌尖,欣喜地舔吮着沁出的血珠,如同饮到甘露的饥渴旅人。 男人冷峻的脸上额头青筋微起。 吮了他血珠不说,她还换着地方四处啃咬,像是在寻找哪里方便继续下口。 伏渊浑身僵硬,双手攥紧,用庞大的灵力生生抗下了那道天雷。 他低下头,看了眼磨咬着他脖子不放的云初,黑眸深处闪过一抹无奈。 天边,紫雷像巨兽的怒吼,开始在云层中闪现,越来越密集。 伏渊抬手一拢,用护体结界将云初罩住,打算将她送进灵泉,以免她受他雷劫之刑。 可就在那道护体结界笼罩而下时。 云初好似恢复了一丝清明,她茫然地抬起头,直直撞进他深沉漆黑的双眼中。 伏渊盯着那张未施粉黛的娇妩面庞,一双氤氲在热气里的眼眸清澈如水,露着怔忪,水波盈盈漾开,一圈一圈,经久不散。 他的动作一顿。 几乎是立刻,又一道紫色雷电携焚灭之威从天而降。 “轰隆——” 云初只觉眼前一黑,意识涣散,什么都不知道了。 一具宽阔的胸膛几乎在同时倾覆过来,将她护入其中。 耳边只听到一声低哑的闷哼。 失去意识前。 她只来得及懊恼,可恶啊,怎么又撞到他手里了。 下次可不能这么大意了…… 18. 互换 第十八章 云初感到一阵头疼欲裂。 她低吟一声,捂着头,迷迷糊糊睁开眼。 往四周看了看。 发现自己还在后山寒潭,这地方好似是寒潭深处的泉眼,周围谷石掩映,白雾缭绕的灵气在空气里浮动,倒是很有意境。 云初捂着脑袋起身,准备趁没人发现之前,赶紧溜回符修峰。 可她刚一坐起来,就发现男主伏渊一动不动躺在她旁边。 他脸色苍白,双眸紧闭,像是不知道什么原因昏迷了。 云初看清他的脸后,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妈呀!! 她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吓得后退了两步,险些没站稳。 她怎么会跟他待在一块儿? 云初惊魂未定,这才蓦地想起。 她失去意识前好像是模模糊糊见到了他的脸,好像隐约还听到了雷鸣声。 也就说她闯进后山寒潭,又被他撞见了! 可是他怎么昏迷了? 瞧他那个脸色苍白、毫无气息的模样,云初有点担心。 他该不会…… 她壮着胆子凑过去,蹲下身,伸手到他鼻子下探了探。 “呼……还好,没死。” 云初也不知道自己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或许是下意识觉得男主这么厉害一个人,不应该这样脆弱地晕倒在地。 总感觉哪里有点不对劲。 她想了想,觉得他大概是修炼过度,或者是练功岔气,所以才一时陷入了某种深度休眠中。 云初琢磨了会儿,觉得男主福大命大肯定死不了,她还是保住自己的小命比较重要。 不过让人就这样躺在地上也不太好。 云初大发善心,将他从地上扶起来,让他靠坐在玉石圆台上,这才悄悄转身走了。 她走出灵泉四周围那层白雾时,感觉到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在空气中荡了荡。 待云初伸手去摸时,那层无形的东西又消失了。 走出灵泉,她才发现,天已经大亮了。 云初一惊,暗道自己怎么晕了这么久? 她立马加快了速度,也不知道这个时间赶回去上早课还来不来得及。 要是钟谷兰师姐见她没去上早课,跑到她住舍去找她的话,那她就穿帮了! 云初心急如焚,总算赶回符修峰,直奔画虚堂大殿。 她一走进去,见到堂中师父茂须真人和宴扶苏师兄都在,其余三个师兄姐也已经到齐了。 就自己的那张桌子还空着。 云初忙抱歉地道了句:“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所有人转过身来,都遽然一愣,震惊地看着她。 “君上?”宴扶苏手持一本符篆卷轴,抬起头,愕然地看着云初。 什么? 云初也是一愣。 茂须真人诧异地瞪着眼睛:“伏渊,你不是在闭关吗,来我符修峰做什么?” 云初:“……” 她僵硬地盯着他们,大家到底在说什么啊? 不仅是师父和大师兄,就连杜策师兄,钟谷兰师姐和吕飞鹏师兄都用一副见鬼的表情盯着云初。 云初:“……” 她是背后有鬼吗? 还是说,伏渊也跟着她来了符修峰,要向师父告她的状? 云初这么想着,霍然转过身去,却什么都没看到。 “师父?”她又转过头,不明所以地看着茂须真人。 然而茂须真人在听到她那句‘师父’时,一整张脸都抽搐了起来,眼神古怪又诡异地看着她。 “你你你……你叫我什么??”茂须真人整个人都抖了起来。 有什么不对的吗? 云初顿时心弦紧绷。 大家的反应都太奇怪了,该不会是她被蛊毒折磨了一晚,突然显出了狐狸尾巴的原形吧? 云初绝望地朝自己屁股后头看去。 她并未现出原形来啊! 那大家为什么都用这副不可置信地眼神盯着她??? 就好像她是一个根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突然出现在了这里。 云初都要崩溃了。 这种诡异的气氛实在是太折磨人了。 而且为什么刚刚师父会喊她‘伏渊’,大师兄会称她为‘君上’? 云初觉得莫名其妙的同时,心里又升起一种不妙的直觉。 她急需验证这种预感。 云初直直朝师父茂须真人走了过去。 师父看着她,僵硬地定住:“你,你要干什么?我可是符修峰长老,你有话好好说啊!” 云初走到师父跟前二十公分的距离,方才停下,然后透过师父那双灰褐色的瞳眸的倒影,看清了自己现在的模样—— 那是一张男人骨相深邃、肤色苍白、眉目冷峻的脸。 身材高大挺拔,几缕微乱墨发垂肩,一身白衣纤尘不染,衣角处浅浅的银云绣纹,衬出浑身缥缈淡漠的仙气。 云初:“……” 真他妈的是见鬼了!!! 云初简直想晕过去算了。 可她偏偏又清醒得很,或许是昨晚蛊毒发作时让她的脑子昏沉了太久,此时她无比地、前所未有的脑子清醒。 云初又镇定地转身,朝一旁微微错愕地宴扶苏走了过去,同样停在他面前二十公分处站定。 抬眸,满怀希冀地看向他的瞳孔。 很好。 奶奶个腿。 她又在大师兄眼里看到了那张同样的脸。 ——男主伏渊那张冰冷淡漠,眸色深沉的脸。 云初不死心,继续重复着这个动作。 她走到杜策师兄面前,抬头,对视。 她走到吕飞鹏师兄面前,抬头,对视。 她走到钟谷兰师姐面前,抬头,对视。 所有人都紧张且不解地看着她,不明白她这古怪深沉的行为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或许应该是说‘他’。 他们此刻看到的人,其实是男主伏渊,并不是云初。 云初验证完毕——所有人的眼睛里看到的,都不再是她自己,而是男主伏渊。 她颤抖抬手,一把捂住脸,绝望地叹了口气,转身对茂须真人坚强地道:“没事儿,我就是来看看。你们慢慢上课,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茂须真人:“……” 所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伏渊仙君走进画虚堂,做了一系列叫人摸不准头脑的举动后,又说了些令人摸不准头脑的话,然后又令人摸不着头脑地走了。 “……” 他们面面相觑,看见所有人脑袋上都是满脑子的问号。 昨晚后山降了两道的紫雷,大家都出去观瞻,猜到应该是伏渊的大乘雷劫快要来了。 按理说此时伏渊君上此刻应该在闭关渡劫,怎么会一大清早出现在他们符修峰? …… 云初走出了画虚堂。 这里现在已经不是她该待的地方了。 她要马上去后山禁地,找到还在昏迷不醒的男主本尊,快点弄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然而她一走出画虚堂,就在台阶下遇上了几个平时不怎么见到的师兄说着话走了过来。 云初脚步一僵。 心道你们也太会挑时间了吧! 平时不知道躲哪儿摸鱼偷懒,今天这么一大早就跑出来活动。 …… 几名符修峰弟子今日是来画虚堂进行三月一季会考的。 平日师父不怎么管他们这些老弟子怎么偷懒,但每三月就会考教一次修炼进度。 是以今日一早,大家便都三五成群来了画虚堂。 突然见到从前面台阶匆匆走下来的伏渊君上时,大家都是一愣。 他们连忙停在一旁,恭恭敬敬行礼:“伏渊君上。” 云初:“……” 她觉得这画面好离谱,但面上一派淡定自若,学着男主平时那深沉高冷的模样点了点头,淡淡‘嗯’一声便算回应。 本以为就这样便算应付过去了。 但不曾想这几位师兄里面有一位是伏渊的忠实小粉丝。 他满怀激动地问:“君上,昨晚我们都看见后山有紫雷声降下,您这么快就出关了?您来我们符修峰,是有什么事吗?” 云初突然惊异地看他一眼。 昨晚后山有紫雷降下? 紫雷是啥,那可是仙人渡劫时天道降下的雷劫。 普通修士或许一辈子都没有机缘遇上一次雷劫。 小说剧情里写,男主会在二十七岁这年迎来大乘雷劫,也就是原本时间线的四个月后。 可这位师兄说,昨晚后山就有雷声响起? 昨晚她正泡在后山寒潭中缓解蛊毒呢。 莫不是因为这个…… “君上?” 几位师兄还眼巴巴地望着云初,等待她回应。 云初回过神,抵唇,故作深沉地道:“天机不可泄露。” 男师兄听了这话,点点头,仿佛知道了什么秘密,越发激动了。 云初瞧他那个没出息的模样,摇摇头就准备走了。 她一副目不斜视、淡然出尘的模样,一直在身后那几名师兄的仰慕(观察)的目光下走下了符修峰长阶。 一直到他们几个人的视线再也看不到她了,云初才跺了跺脚。 气死她了! 她原本是准备一走到一个无人的地方,就掏出张传送符,直接把自己原地传送到后山灵泉那去,哪想到一出来就遇上几个前辈师兄,不得已硬着头皮走到了山下。 她往前一看,前头再过不远就是宗门广场了。 不能再往前走了。 云初左右一看,幸好这阵时辰还早,各峰弟子基本都在上早课打坐,没什么人出来瞎晃悠。 她找了条看起来比较僻静的长廊,走过去,准备原地传送。 可等她伸手在腰间挂着储物囊的地方一摸,才想起来—— 她现在已经变成男主伏渊了,她的储物囊挂在自己的身上,现在哪儿还有符纸? 云初急得团团转。 她懊悔,早知道刚才就该在画虚堂的时候找师父茂须真人要两张符纸和笔了。 反正以他当时那个震惊懵逼的状态,她说什么,他应该都会照做的。 就在云初考虑着是直接用法术飞到后山去好,还是掉头回符修峰自己住舍拿符篆好的时候。 她一转身,又遇上一个不速之客——邬长老。 云初:“……” 她蓦地一僵,顿在原地。 心道糟糕。 然而更糟糕的还在后头。 邬长老不仅仅是一个人,和他走在一起的还有其他几峰的长老。 最重要的是,师晶晶也在其中。 云初的目光扫过去,见到师晶晶的时候,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邬长老走在前头,最先见到站在长廊上的云初(伏渊),他一愣:“伏渊,你出关了?” 师晶晶在队伍里走得稍微慢上两步,她登上台阶后见到了云初(伏渊),也是一愣,继而惊喜地道:“师兄!昨晚我看到后山降下紫雷,你成功出关了吗?” 就云初正在尴尬地想着应对法子时。 她绝望地看到另一道身影从师晶晶身后探了出来,正是男主的徒弟祝双鱼。 祝双鱼一见到云初(伏渊),双眼一亮,越过众人几步上前,仰头敬慕地看着云初,满是与有荣焉的自豪:“师父,您这么快就出关了!徒儿恭喜您!” 云初嘴角微抽:“……” 好家伙。 她这辈子也没想过,有朝一日这么离谱的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19. 受伤 第十九章 云初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众人前呼后拥迎回了问心殿。 问心殿本是男主伏渊的寝居殿,现在她却坐在这里,和女主祝双鱼,以及女配师晶晶,三个人大眼瞪小眼。 你看我,我看她。 气氛尴尬得一批。 云初余光瞅瞅师晶晶。师晶晶就坐在她左手边,一脸不快地看着对面的祝双鱼。 云初又转动眸子,瞅了眼祝双鱼。祝双鱼绞着双手,时不时撇师晶晶一眼,一脸委屈的样子。 很好,看来主角团的狗血三角恋已经初步成型。 “师兄,你这么早就出关,可是因为……”师晶晶率先忍不住,开口了。 云初一抬手,打断师晶晶即将问出的、她根本不可能知道答案的问题,扶额道:“你们先出去吧。我略感身体不适,想单独待会儿。” 在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处理这一团糟的时候,云初只能先用男主的‘高冷人设’,忽悠过去再说。 师晶晶不疑有他,担心师兄是闭关修炼时遇到了什么情况,当下起身,对祝双鱼语气命令道:“这几天就别来打扰你师父了,让他好好修养。” 祝双鱼看了云初一眼,虽然极不情愿,但还是走了。 等她俩出去,云初才松了口气。 不能再耽误时间了,她得赶紧去后山找真正的男主。 云初不知道的是,她想赶紧见到的人,此刻也正在朝这边赶来。 师晶晶和祝双鱼走出问心殿后,师晶晶还在严厉地告诫祝双鱼,让她没事别去打扰她师兄。 祝双鱼心下撇嘴,还没来得及回话,两人便看见一道天水碧的身影从登天阶下缓缓走来。 师晶晶皱眉,仔细一眼,那不是茂须真人门下那个叫云初的小弟子吗? 上次她主动说要收她为徒,她竟敢当面拒绝! 生性骄傲的师晶晶到现在还对那件事耿耿于怀,当下她也不理身后的祝双鱼了,径直朝台阶走下去。 “你跑这儿来干什么,不知道没有允许,问心殿不得擅自乱闯吗?”师晶晶居高临下地乜她一眼。 伏渊微微一顿,抬头看了眼挡住他的师妹,“晶晶,发生何事。” 师晶晶一挑眉,语气带了丝火气:“你叫我什么?” 伏渊视线透过师晶晶肩后,看见了站在后面不远处的祝双鱼,淡淡道:“你先带她回你红拂殿,我这几日还要继续闭关。” “?”师晶晶看神经病似的看着这个叫云初的小弟子。 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不知天高地厚的话? 伏渊说完,目不斜视便越过师晶晶,继续往前走。 “站住!”师晶晶柳眉一竖,怒喝道,“你干嘛呢?” 这时祝双鱼跑下来,本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心态,她对伏渊(云初)友好一笑:“云初师妹,你是来找我的吗?” 伏渊听到徒弟那声‘云初师妹’,眉峰微不可查一拧,正要开口,眸光看见从问心殿里走出一人。 那人正是祝双鱼口中的‘云初师妹’——至少在伏渊眼里是这样。 可现在,除了伏渊,所有人眼里看到的,都觉得云初才是伏渊,伏渊就是云初。 这个情况很诡异,因为在云初和伏渊彼此的眼里,他们看到的还是对方原本魂灵中的样子。 所以云初一醒来,并不知道自己和他互换了身体,同样的,伏渊也不知道。 就算是此刻,伏渊看到了云初出现在这儿,也并未联想到那么离奇的发展。 他只是略疑惑,她怎么会从问心殿走出来。 方才在灵泉中醒来,伏渊见灵泉结界中没了人影,便想她应是提前醒来自己离开了。 昨夜的一时鬼迷心窍冷静下来后,他在灵泉中静坐许久,终是恢复了平日的冷情漠然。 雷劫来临当前,他却因一个小弟子,误了机缘,能怪谁。 伏渊心下叹息。 或许师尊那个卦说得没错,这就是他注定的劫数。 昨夜他没用法器生扛了两道紫雷,如今心脉肺腑重伤,需得立即调养,便从灵泉中起身,先回了藏剑峰。 只是没想到,这么快,他又和他的劫数在问心殿见了面。 云初来到台阶上,看着到他们三个,愣了一下,连忙冲伏渊道:“是我叫她来的,你快上来!” 伏渊站在云阶半中,一动不动看着云初。 云初火急火燎,不停地向他眼神示意:“你快上来啊,我有事跟你说。” 伏渊不动声色收回视线,看了眼愣住的师晶晶和祝双鱼,淡声道:“你们先回去吧。” 师晶晶:“……” 祝双鱼:“……” 他越过二人,笔直朝站在问心殿前的那纤细身影走去。 站在她面前,他眸光幽幽看她一眼:“你不回符修峰,来这做什么。” 云初此时此刻哪还管得了那么多,一把抓住他手腕,十万火急地将他拉进了殿中。 将台阶下目瞪口呆的师晶晶和祝双鱼二人的视线彻底隔绝在外。 进了问心殿后,云初听到身后人传出一声克制地低咳,才转身,看了他一眼,蓦地松开手。 “你……你没事吧?”云初发现他脸色苍白,好像状态不太好的样子。 虽然云初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他俩现在看到对方的样子完全没有任何变化,但在其他人眼里,他俩却身体互换了。 她就算再迟钝,也猜到肯定与昨晚的雷劫有关。 伏渊神情平静地看她一眼,抵唇咳了两下,走到案架前,从一个黑色的檀木盒子里取出一枚拇指大小的丹药服下,才转身,“你来问心殿干什么。” 云初这才明白,他还没发现现在情况的诡异。 她直接在殿中寻找起来,想找一面镜子给他,让他自己看看他现在是什么模样。 找了一圈,发现他寝殿里根本没有镜子这种东西,最后发现屏风后面的墙上悬挂着一柄三尺宽的宝剑,寒光凛凛的剑锋就像镜面一样光可鉴人。 云初便跑过去,一把将问心剑取了下来,回身一挥。 伏渊眉峰一跳,身影下一秒出现在她身后,长臂绕过她胸前,一把钳住她握剑的手腕,冷声道:“你做什么。” 云初只觉手腕一麻,什么力气也使不上,手里的剑柄险些一软掉在地上。 但她稳住心神握住了剑,镇定地回过头:“你看剑刃上,你现在是什么模样?” 伏渊无声盯着她的侧脸,片刻后,才缓缓移开目光,朝问心剑剑身看去。 他看到三尺宽的剑身反光中,‘他’被身材娇小纤细的‘她’从身后揽着,‘她’的一只手捏住‘他’的手腕,一脸冷凝地看着他。 伏渊:“……” 云初此刻寒光剑锋在前,不敢有什么大动作,只能这样微往后侧着头,用气音在他耳边小声问:“你看到了什么?” 他安静了片刻,才出声:“怎么会这样?” “你问我,我去问谁啊?”云初也无语,“我还想问你呢,怎么会这样!” 沉侵在身体互换冲击中的俩人,没意识到,此刻他们的姿势看起来有些暧昧,几乎是身体贴着身体,下巴抵着脑袋。 又因为实际上他们在看向对方时,看到的是彼此神识中的样子,神识中的法力也没有变,所以其实还是伏渊握住云初手腕。 就像他从身后环抱着她。 云初被他的力道攥得手有点麻了,动了动,眨巴着睫毛询问:“仙君,要不您先放开我?” “我们坐下来从长计议如何?” 伏渊松开她,将她手中问心剑收回,手掌一挥,问心剑便自己飞回了墙上。 这么一折腾,云初发现他的脸色又苍白了几分。 她犹豫了会儿,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口:“你……是不是受伤了啊。” 伏渊没答,皱眉盯着她看了会儿,走到窗边的案几前坐下。 被他晾在那儿的云初也磨磨蹭蹭跟了过去,“伏渊仙君,你快想想办法,把我们俩身体换回来啊?” 云初焦急。 她有好多秘密在身上呢。 她的真身是个九尾狐妖,身上还有她渣爹种下的幽罗蛊毒,这一桩桩的,要是被男主发现了,那她也不用等着师晶晶来杀,就会提前被男主给先解决了。 他是男主,都已经要渡大乘雷劫的仙君,肯定也不想跟她一个无名小卒弟子互换身体吧! 只要他愿意,肯定有办法换回来的。 云初期待地看着他。 可她等了半晌,却只等到他神色漠然说了句:“我受伤了。” 说完,他抬起一双黑眸幽深地盯着云初。 云初也不知道他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 反正怪叫人摸不着头脑的。 就好像他受伤是因为她似的。 云初看着他苍白得过分的脸色,想到刚才他进来还先服了一颗丹药,心头直呼完了。 不会这么倒霉吧,她刚和男主换了身体,他就还受了重伤。 那这身体短时间内还能换回来吗? 按照剧情,是不是男主受伤后,接下来就该轮到他徒弟来照顾了。 可特么现在云初被雷劈成了男主,难道要让祝双鱼来照顾她?让伏渊代替她去符修峰学画符? 云初一想到那个场景,就不由自主起了身鸡皮疙瘩。 “现在怎么办?”云初抓了抓头发。 伏渊微微发白的薄唇抿成一条直线,蹙眉道:“在我伤好之前,你就待在问心殿,哪儿也别去。” 云初不干:“那怎么行!我还要每天上早课,学画符,打坐修炼,每月初一和师兄师姐们下山去玩呢!你打算把我拘禁在问心殿,是几个意思?” 伏渊是真被她气到了,抵着拳头连咳了几声,目光泠泠盯着她,声音带着警告:“你是想下山好去找谈玉轩吧。” 云初顿时哑言:“……” 可恶,她怎么忘了还有这个把柄在他手上! 伏渊想了想,他此次心脉受损,调养起来也没个准日,若是就这样直接把她放在身边也确实不合适,对外总得有个说法。 他沉吟片刻,道:“索性我便收你为徒,如此你在问心殿侍奉也说得过去。” 云初一惊:“不要!我不要当你徒弟!!” 20. 给她 第二十章 云初的反应实在是太大了,激烈到全然忘记了她和男主的身份,拒绝的话脱口而出。 伏渊闻言,抬起眼眸,就那样沉沉盯了她半晌。 “……” 云初在他的眼神中逐渐找回理智,方觉自己刚才的反应好像有点过了。 她呵呵干笑两声,开始用彩虹屁往回找补:“伏渊仙君,您收徒弟,那必然得是天资最高,灵根最强的,不然会辱没您第一剑仙的威名。” “您瞧我,天资愚钝,灵根菜鸡,我哪儿哪儿都不符合您收徒的条件。” “所以,我配不上您。” 伏渊不言不语看她半晌,敛下黑眸,脸上的表情有点冷淡:“不想当徒弟,那你想当什么。” 云初想说“我想当你爷爷你干吗?”,但她这次很理智地按回了冲动,发动她机灵的小脑瓜,总算冒出一个还算可行的想法—— “不如,您把我借调到藏书阁去吧?以后我们就在藏书阁碰头,那儿人少,隐秘,既适合您养伤,又适合我这样的小弟子去,还不会引人怀疑,您觉得如何?” 伏渊反应很冷淡:“我也不可能整日都待在藏书阁。” 云初忙道:“但我可以啊!您发挥一下权利,让我去藏书阁当个管理弟子,以后我就能天天待在藏书阁。这样您就不用去符修峰扮演我了!如果您有需要出席的场合,我也会积极配合,帮您蒙混过关。” 伏渊听了她的话,不仅没有立马答应,反而用古怪幽深的眼神盯着她看。 云初:? 看她干什么。 难道她提的这个主意不好吗。 这比他那个收她收徒的主意要合理多了吧。 况且云初还有一个私心,万一她真成了藏书阁的管理员,就有机会找到剥离内丹或是解蛊的古卷了呢! 她心头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 伏渊便看见她那双黑漉漉的眸子在眼眶里狡黠灵动地转啊转。 他收回视线,不太想理她。 …… 就在他俩各说各的时,外头的师晶晶和祝双鱼也是双双处于崩溃状态。 在目睹她们的师兄和师父牵(拽)着那个叫云初的符修峰弟子进了问心殿后,俩人目瞪口呆。 都惊疑不定地从对方眼神中看到了一丝危机感。 “师兄什么时候跟那个小弟子这么熟了?”师晶晶问。 “不知道啊……”祝双鱼也茫然地道。 俩人唯一能想起来的,就是两个月前在拜师大典上,收徒考核前,伏渊随手一指,点中了符修峰一名小弟子。 那弟子就是云初。 当时她在须弥境的测试成绩天赋一般般,灵根一般般,唯独长得水灵,让人过目难忘。 后来符修峰茂须真人到处吹嘘,他的宝贝小徒弟只用了半个月时间就炼气,一个月时间就筑基,弄得其他几峰长老都还有点眼红,觉得自己是不是当初看走了眼,没发掘那小弟子的天赋。 正因如此,那日在宗门广场上,师晶晶才会突然起兴,想要收云初为徒。 但遭到了她的当众拒绝。 想到这,师晶晶面色不虞,盯着祝双鱼道:“你进去看看,你师父叫她来做什么?” 祝双鱼抿着唇,瞥她一眼:“小师叔,您不是让我没事不要去打扰师父吗,还是您自己去吧。” 师晶晶气结:“…你!” * 问心殿。 云初看着沉默不语的男主,催促:“到底行不行,仙君,您说句话呀?” 他抬眸,看她一眼。 “就算让你去藏书阁做管理弟子,也要先知会邬长老,宗门内外事务,都由他在管理。” 眼下也实在想不出什么比这中和的法子,伏渊算是默认了她的提议。 云初很开心:“那你快去找邬长老啊。” 伏渊面无表情闭了闭眼:“你以为藏书阁那样的重地,随随便便一个弟子就能去的吗。知会了邬长老,你也需先通过问答考核。” 云初心道怎么这么麻烦。 “那现在怎么办?”她总不能就这样待在问心殿吧。 伏渊低咳了一声,看她一会儿:“这两日你就待在问心殿,哪儿也不要去,我先回符修峰养伤。等邬长老调你去藏书阁后,我再来接你。” 他说完站起来。 云初看见他起身时肩膀明显晃了一下。 “你还好吧?……你还能走吗?”云初见他这样子,好似伤得不轻。 那可是天雷诶,不是一般人能扛得住的。 修为但凡低一点的,都会被劈得个魂飞魄散外焦里嫩。 他转过身来,面庞苍白,幽幽看她一眼:“死不了。” 说完抬手一挥,一道无形的结界顿时加筑在问心殿四周,对她道:“想死的话,你就尽情乱跑好了。” 云初:“……” 她见他转身就要朝外走去,忙叫住他。 “哎等等!万一有事我怎么联系你啊?” 他走到她跟前,伸出手。 云初往后一退,有点警惕:“你干嘛?” 伏渊手一顿,面无表情抬头:“别动。” 云初便僵着身子不动,猜不到他要干嘛。 只感觉他的手在她腰间摸索了会儿,就在她觉得有点痒想要躲开的时候,他从芥子囊取出一物给她。 “若有急事,用这个找我。” 云初接过一看,是块巴掌大的黑色石头,她翻来覆去,没看出什么名堂,问:“这个怎么用啊?” 伏渊抬起她手,让她用拇指在黑石上一按,黑石顿时荡起灵雾,出现一个小小的幕镜,灵镜中,她惊讶的脸就出现在里面。 云初:“哇!!” 这看起来比传音球高级多了。 简直就是小灵通和iPhone的区别。 她欣喜地研究着新到手的宝贝,头也没抬:“这东西叫什么呀?都有什么功能啊?” 伏渊见她方才还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拿到一个传影石就高兴成这样,跟个孩子似的,将情绪全写在脸上。 “这叫传影石,你摁两下我就能看见你。”他提醒,“若不是紧要的事,别乱摁。” “嗯嗯,我知道啦。”云初沉侵在摸索传影石的快乐中,挥手,让他赶紧走。 伏渊最后看她一眼,抿唇,转身走了。 等他要踏出门时,云初才想起,忙道:“对了,我忘了告诉你,符修峰后院住舍最右那间是我住的。我师姐有时候会来我那儿找我聊天,你就借口修炼打发她走就行了,千万别多说,你一张口就会露馅儿!” “还有这两天的早课,你就别去了,先装病请几天假,等以后换回来了我自己会补上的。” 伏渊听着她的碎碎念,没理,径直往外走。 云初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想到自己接下来几天就要一个人待在问心殿,终是没忍住加了句:“你要早点回来接我啊!” 伏渊脚步微微一顿。 绷了半天唇畔终于浮起一丝弧度,抬步走了。 * 师晶晶和祝双鱼两人在登云阶下僵持了会儿。 就在师晶晶决定自己上去一看究竟时,却见那符修峰小弟子又从问心殿走出来了。 伏渊走下去,见师晶晶还在那儿没走,走到她面前时,平静道了句:“他这几日要静养打坐,谁也不要去打扰他。” 师晶晶:“?” 师晶晶直接伸手,拦住这个态度突然变得倨傲起来的小弟子,冷笑一声:“师兄叫你去问心殿什么事?” 伏渊轻飘飘拂开师晶晶的手:“没什么事。” 说完,就在师晶晶不可置信的眼神中,走远了。 师晶晶:“……” 哈!祝双鱼站在旁边,全程看戏般看见‘云初’对师晶晶不给面子,心里别提觉得多畅快了。 连带得一连几日在师晶晶手下受的憋屈也都一吐而快。 祝双鱼转身看去,隔着几百米云阶,看见‘云初’反手负在身后,脊背笔直朝着登云梯走了下去。 不由露出一丝疑惑,怎么觉得这个背影有点怪怪的? …… 伏渊离开藏剑峰后,就去了符修峰。 他本以为自己现在变成一个修为低微的普通弟子,不会有什么人注意他。 但没想到,从问心殿下来后,一直经过宗门广场,走过一段长长的台阶,遇到的每一个内门弟子,经过时都会悄悄看他一眼。 确切的说,应该是在悄悄看‘她’。 伏渊冷着脸,凉飕飕扫了那些弟子一眼。 到了符修峰后,他再次体会到这种受欢迎是什么感觉。 首先是那个经常跟在茂须身边的男弟子迎上来,一见到他,就担忧地关心道:“师妹,你今天去哪儿了?我到处找你,去你住舍也没看到你。” 伏渊睥着他。 想了会儿,总算想起来这个弟子叫宴扶苏,他在茂须真人身边见过一两次。 稍微有点印象。 宴扶苏见小师妹只盯着自己不说话,温柔地伸手摸了摸她额头:“师妹,你没事儿吧?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伏渊漠然撇开他的手,往画虚堂里看了眼,道:“我这几日要打坐修炼,就不来上早课了。” 宴扶苏一愣,点头:“哦,好,我帮你跟师父说一声。需要什么就告诉师兄,师兄帮你。” 伏渊都已经转身了,听到宴扶苏这句话,又侧首回来:“不需要。” 宴扶苏疑惑地看着小师妹一脸冷淡地走远了。 伏渊抵唇咳了两声,往符修峰弟子的住舍走去。 一路上,又遇上几名弟子。 杜策、吕飞鹏还有钟谷兰三人从山下练完符术回来,就看见小师妹独自一人朝住舍走去。 “小师妹!”钟谷兰喊一声,忙追上去。 她一手拍上伏渊的肩:“小师妹?你怎么今天没来上早课啊,你以前可从来不缺课的。” 伏渊微微蹙眉,抬手把肩膀上的手拿了下去。 钟谷兰手被小师妹挥下去也不以为意,道:“你今天没来实在太可惜了,我告诉你一桩奇事,今天早上伏渊仙君来我们画虚堂了。” 伏渊一顿,眉梢扬了扬。 钟谷兰以为小师妹想听八卦了,便道:“昨晚后山雷鸣阵阵,我们都以为伏渊仙君渡劫成功了。可你猜怎么着?今天一大早,君上突然来画虚堂,对着我们师父喊师父,然后又挨个讳莫如深地看了我们一眼,就走了。” “真是太奇怪了!”钟谷兰讲起今天早上的怪事,仍百思不得其解。 伏渊想到那个场景,只觉得眉心直跳,对那说话的弟子道:“这几日我要在房中静坐修炼,任何人不得来打扰。” 钟谷兰一愣,师妹怎么语气怪怪的? 伏渊面无表情,朝符修峰住舍方向走去。 当他走进云初所说的那间住舍,抬眼看清屋中摆设时,蓦地一愣。 21. 心跳 第二十一章 这间单进单出的屋舍不足三十平。 但却被云初布置得温馨雅致,使人一走进去,就产生错觉——仿佛这不是修仙宗门的弟子住舍,而是凡间哪个市井百姓家的女儿闺房。 屋中少女的日常痕迹到处都是。 空气中,还浮动着一股清甜的馨香。 伏渊站在门口顿了会儿,才抬步走进去。 他站在屋子中间,一时间不知该将视线放到哪。 伏渊神色微妙,心下荒诞,这种感觉于他而言倒还是头一回。 真稀奇。 他目光在面前的床铺书桌一扫而过,看见床脚边摆着一双没有包跟的棉布鞋。 他目光又往上抬,看见床榻墙上贴着一幅巨大的符篆图表。 大概晚上少女修炼时,便会一边看这个一边打坐。 伏渊想起上回在藏书阁时,她背古文字典自己编的那些顺口溜,想象她一个人大半夜对着墙壁背这些图表时的样子,不自觉挑了下唇。 最后,他的眸光落在窗前小桌那只细口的鹤嘴瓶上,瓷瓶里插着一束精心修剪的野花。 屋子中萦绕的花香就是从这儿来的。 伏渊嗅着那束花枝,闭了闭眼,略有躁动的心才慢慢平缓下来。 * 却说钟谷兰目送小师妹走远后。 杜策和吕飞鹏走上前,三人探究地看着小师妹的背影。 钟谷兰疑惑地摸着下巴:“你们不觉得,师妹今天怪怪的吗?” 杜策仍是一副哲人的语气:“谁都有自己不为人知的一面。” 吕飞鹏:“我没觉得啊,师妹还是这么可爱,好看,嘿嘿。” 俩人嫌弃地回头看他,异口同声道:“你是不是傻?” 而被他们讨论的云初本尊,此刻正大喇喇瘫在问心殿塌上,抱着传影石兴致勃勃地研究。 她发现这传影石的功能简直就相当于一个iPad。 和传音球一样,不仅可以一对多的单频联系,还多了回溯和存留,以及远程视频同步的功能。 不得不说,修仙界是真牛逼。 云初在上面点着点着,不知点到了哪,突然放出一段很久之前存在里面的影像。 一个黑发直髯的中年男子,盘坐在苍风烈烈的崖顶,捻着星罗斗盘沉道:“天神地魔,万物孕灵。逢遭此劫,命中注定。破劫可生,堕劫则灭。” 就在云初正听得云里雾里时,传影镜中中年男子忽然抬眸,凌厉地视线朝她射来,“竟是只九尾狐妖,看来是孽劫。” 云初被那眼神吓得一激灵,手一抖将传影石扔了出去。 “……” 她人傻了。 那镜中人突然抬头,还说什么九尾狐妖,就好像在盯着她说话似的,好吓人。 云初稳住心神,警惕地看着被她扔在地上的传影石,不确定刚才镜中出现那人究竟是活的还是死的。 等了半晌,传影石恢复成黑乎乎一片。 云初小心地捡起来,重新点了几下,可这次无论她怎么点,都再找不到刚才那段影像了。 莫非还是阅后即焚? 云初不知道伏渊看没看过这段影像,但她觉得这玩意儿不能再还给他了。 简直就是暴露她身份的证据。 晚上云初躺在伏渊的床上,硬邦邦的,一点也不舒服。 她认床,睡不着,翻来覆去烙了半天饼,干脆半夜爬起来打坐修炼。 天亮后,她睁开眼,感觉自己体内灵力充盈,整个人神清目爽。 藏剑峰的灵气好像要比符修峰的更浓郁?她的修炼速度都比之前快了许多,难怪大家都想当剑修呢。 但云初不是修炼狂,她甚至很咸鱼,顶多愿意睡觉时打打坐,白天还是喜欢出去蹦跶的。 一个人在偌大的宫殿待着实在无聊。 云初想找伏渊问问他那边情况怎么样了,便给他弹了个视频过去。 正在打坐中的伏渊神识察觉到什么,睁开眼,抬手在虚空一挥。 虚空中顿时闪现一片结界形成的光幕。 传影镜中光幕闪了闪,他苍白冷俊的脸出现在云初面前,“何事?” 云初看见他身后背景,是自己住舍的墙壁,忙问:“仙君,您那边怎么样?你没露馅儿吧?师兄师姐他们有没有怀疑你?” “无事,正常。”他惜字如金回了句。 “哦。”云初又看到他坐在窗前的地上,那块刚好是她铺了床边地毯的地方。 他倒是会选地方,云初心下腹诽,不过她还是友情提示:“床边有双拖鞋,你要是待在屋子里不出去的话,可以换上拖鞋,打坐会更舒服。” 主要是不想她的白色地毯被踩脏。虽然像他那样的大佬都自带除尘术。 但云初的小洁癖就是没法。 伏渊默了默,没理她,手一抬,准备关掉传影镜。 云初见他要关,忙道:“别关别关,我还有事!” “有事就说。”伏渊抬眸看了眼光幕中凑上来的巴掌小脸,颊边有一粒小梨涡,抿唇或是笑起来就会出现,那双眼眸亮亮的,不知又在打什么主意。 “呃,”云初顿住,其实她也没什么太要紧的事,只好说了个最迫切的需求,“邬长老要多久才调我去藏书阁啊?要是我肚子饿了,去哪儿找东西吃呢 ?” 他面无表情看着她:“你已经筑基后期,几天不吃饿不死。” 云初:“嗯?我已经筑基后期了吗?” 她自己怎么不知道。 没待她再说话,传影镜里的光幕就被他熄灭了。 云初:“……” 抠门,多聊五毛钱的怎么了。 啊,好无聊啊。 这里又没有符笔和符纸,若是有的话,她还可以练练符篆打发时间。 云初支着双颊,开始想念她的师兄师姐还有师父了。 * 第二天一大早,邬长老来了。 邬长老一来就看见问心殿外头加了结界。 这结界看似无形,但威力凶猛,将整座问心殿包裹得密不透风,就算是他也不敢往里闯。 邬长老略一思索,猜到前晚后山灵谷出现的两道紫雷很可能让君上受了伤。 他需要精心修养,所以才布下这结界。 邬长老便只站在殿外,没冒然进去。 “君上,你让我调去藏书阁的弟子,我已经和茂须说了。”邬长老隔着殿门,对一动不动端坐在殿中的身影恭敬道。 虽不解这种关头君上为何突然传密令,让他从符修峰调一个弟子去守藏书阁,但邬长老还是照做。 云初端坐在殿中,清了下嗓子,一本正经应道:“嗯,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邬长老一愣。 他琢磨了会儿,感觉君上语气里透着一丝不悦。 邬长老也不知自己哪儿没做好,心下忐忑,于是越发恭敬请示:“君上可还有其他吩咐?” 云初装作沉吟片刻,道:“命人每隔一日送些灵食灵果来。” 邬长老再次一愣,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好的,君上。” 邬长老抬头往里头看了会儿,只看见一道渊拔如松的背影,迟疑了下终究没问,转身退下了。 等邬长老走后,云初才从塌上咻地一下站了起来。 太好了,终于可以有东西吃了。 多亏她演技高超,临危不乱。 把最老谋深算的邬长老都给骗过去了,云初给自己点赞,不愧是她。 云初立马掏出传影石给伏渊弹视频。 传影石视频一接通,云初就快速道:“仙君,邬长老那边搞定了,我们可以去藏书阁碰面了。” “你快把这结界打开,我要怎么出去啊?” 她看见伏渊今天的脸色比那天好了些,平静地对她道:“你把问心剑往东南位置移三寸。” 云初:嗯? 就这么简单? 原来他早就在结界留了生门,只是她自己笨,才没有解开。 云初有点气。但也没办法,谁叫这是人家的地盘呢。 “那我现在就去藏书阁,你也赶紧过来。” 藏书阁就在藏剑峰,云初从这边过去很近。 她到了藏书阁后,在门口等了会儿。 便看见一道白衣挺拔身影朝这边走来——虽然那只是云初眼中伏渊神识的模样。 两人在藏书阁门前见面,四目相对,气氛微妙,谁也没说话。 伏渊黑眸深深看她一眼,直接进了藏书阁。 云初不自在地挠头,也在后头几步走了进去。 刚一进去,值守弟子就忙不迭起身相迎:“君上,您来了。” 云初:“嗯。” 伏渊:“嗯。” 两人同时应声,空气静了一瞬。 伏渊瞥云初一眼,云初面不改色咳一声。 她这是时刻不忘身份,在替他维持高冷人设。 反而是他自己没有专业精神,都身体互换了,人家喊‘她’,他应个什么劲儿。 云初脸不红心不跳,非常高冷地越过他,径直往里走去。 伏渊睨她一眼,才从袖中取出一枚令牌放在桌上。 值守弟子目送高冷的‘伏渊君上’进去后,转头对上云初那张脸,看了眼令牌,诧异:“咦,长老说会安排一个新弟子过来值守,没想到就是你啊。” 里头云初听到这句话,得意地想,没想到吧,这么快我就升级成你同事了! 她进去后没直接往二楼去。 她就支着双颊靠在楼梯口,百无聊赖等他。 不多时,伏渊办完值守交接手续,进来了。 看见她站在楼口等他,走到她跟前,平静敛眸,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抬起,示意她抓着自己袖子,“别松手。” “哦。”云初见状,忙乖巧伸手,抓住他袖袍。 亦步亦趋跟在他后头往藏书阁楼上走了上去。 二楼之前云初来过一回,但根本没来得及逛完。 这回伏渊亲自带她上来,云初抬头去看他背影,白衣墨发,宽肩窄腰,因为她落后几步的视野,只觉得他腿好长——即便她看到的只是他神识中的模样。 但云初还是被他的身材秀到,完全是她心目中纸片人男主的标准身材。 她的目光又往下,落在自己拽着他的那截袖袍上。 他的袖袍宽大,为了将就她的步伐,他稍微往后抬了点手臂,云初手指抓着的袖袍被垂下来的云缎挡住,看起来就像在衣袖里他牵着她的手似的。 他牵着她穿过二楼扶梯后没停,径直往藏书阁三楼走去。 藏书阁三楼,传说中第一仙门藏着所有仙法古卷的禁地,云初回过神,微微激动,她终于进来了! 或许她能在这里找到剥离内丹和解蛊毒的法子。 就在她踏上最后一级台阶,好奇抬头去看时,悚然一惊。 她看见传影石里那个盯着她说‘九尾狐妖’的黑发直髯中年男子。 他一双眼凛然凌厉直直盯着云初。 云初浑身发毛,登时脚下一软,踩虚了楼梯往前扑去。 手臂被人一扶,腰后贴上只手掌,就那样直直扑进了前面人的怀里。 她抬头,看见伏渊黑眸静深注视着她。 云初:“……” 救命。 她心跳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