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意浓浓》 01、回国 “昭昭,你听我的,别去了。” 许昭昭随手将车钥匙扔给门童,漫不经心地笑:“说什么呢,男朋友的生日我怎么可能不到场呢。” 她从玻璃的反光里仔细地打量着自己的妆容,随手拨正了肩带。 女人五官明艳,举手投足间肌肤细腻莹白,极为惹眼。 “什么男朋友啊。” 电话里的女人咬着牙:“陆晏之什么时候承认过你是他女朋友了?就你成天巴巴的往上贴。” 许昭昭顺着包厢号一路往里走。 “他也从来没否认过啊,我们俩在一起三年了,不是男女朋友是什么?” “先不说陆晏之,他那些朋友可没拿你当陆晏之的女人。” 走到了地方。 许昭昭推开门,包间里音乐声人声嘈杂,瞬间冲向她的耳膜。 好友的声音都模糊不清:“没人告诉你吧,唐宛回国了!” 宽敞豪华的包厢内,聚了二十来号人。 人群中心有个年轻女人,身材纤细,穿着件干干净净的裙子,巴掌大的小脸素白盈润,小白花似的动人。 唐宛回国了——许昭昭现在知道了。 “噗”地一声。 香槟朝天喷出一道流畅的弧线,引起一连串的惊声尖笑。 “晏之过生日,宛宛也回国了,好事成双啊。” “祝晏之生日快乐!” 有人反驳:“只有生日快乐吗?这不得祝他们百年好合?” “对对对,宛宛回来了,晏之身边终于有人陪了。” 电话里的女人还在说:“唐宛哎,那才是陆晏之放在心尖儿上的女人。” “如果不是因为当年唐宛出国,轮得到你染指陆晏之——昭昭,你在听吗?” 她攥着手机的指尖紧了紧。 “我有点事,先不跟你说了。” 许昭昭平静地挂断了电话。 不知站了多久,终于有人注意到这个突兀的闯入者。 音乐骤然停了。 刚才还热闹的场子突然间冷了下来,有个女人没站稳,香槟塔噼里啪啦倒了一地,碎片飞溅了遍地。 众星拱月的中心,自然还有今天真正的主角,陆晏之。 身高腿长,宽肩窄腰,极其深邃的五官轮廓却有一双睡凤眼,添了点懒散。 明明气息倨傲,可只消轻飘飘的一眼,就能勾引起人心底最深处的欲念。 他长臂伸着搭在沙发背上,唐宛乖巧地坐在他身边,就像被他的手臂环绕着。 许昭昭心底泛起酸涩。 这两个倒真像是一对璧人。 一个染着黄毛的男人惊讶地看过来:“许昭昭?你来干什么?” “我找他。” 手指一指。 陆晏之大概喝了很多酒,酒气熏红了面颊,胸膛呼吸起伏间,望过来的眼神掺杂了些轻佻促狭。 他分明看见了她,可没有丝毫动作。 他身旁的唐宛站了起来,一脸惊喜:“好久不见了昭昭,没想到你也来了。” 许昭昭平静地看向她:“怎么?我不能来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仿佛感受到她的敌意,唐宛扯扯着自己的裙摆,看起来十分手足无措。 “我知道你家破产了,以为你和大家已经没联系了……对不起对不起,我刚回国,还不太懂。” 许昭昭不吃这一套:“你只是出国,不是出生。” 黄毛几乎立刻皱起眉,“你嘴巴放干净点!” 她扭头,讽刺地勾起唇角:“怎么?如果不是她说错话,难道是你们耳聋眼瞎了?” 不然她跟了陆晏之整整三年,她来陆晏之的生日聚会,就这么令人惊讶? “我给你脸了是吧?” 黄毛话一出口,瞥了一眼陆晏之,见他没什么反应,才放下心,“平常给你点面子,别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唐宛蹙起眉头,“这件事是我的错,你别怪她。” “宛宛你不要帮她说话。” “本来就是她扒着晏之不放,平日哥几个懒得跟她计较,今天是你和晏之重逢的日子,聪明点的人都知道该安分点,她还有脸来的?” “还以女朋友自居,玩角色扮演玩上瘾了吧。” 一时间群情激奋。 许昭昭站在原地,只觉得可笑。 唐宛只是皱了皱眉,她仿佛就已经罪大恶极。 “好了,今天是晏之的生日,大家都别生气。” 唐宛为难地打着圆场:“晏之,我实在是不知道昭昭是你的女朋友,我、我……要不你帮我哄哄昭昭吧。” 话音落下,场内再次寂静。 终于,男人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醉意朦胧的双眼重新看向许昭昭,薄唇轻勾—— “女朋友?” 他不甚在意地说:“我怎么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有女朋友了?” 02、送你生日礼物 陆晏之说得漫不经心。 许昭昭的心突然就沉到了谷底。 他一句话就能抹去她的身份,让她长久以来的坚持变成了一个莫大的笑话。 原来过去几年,他不是不否认她的身份,而是没遇上想要解释的人,今天有了。 ——她看向唐宛,后者的脸上果然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 许昭昭突然觉得挺没意思的。 自从许家落魄,她跟了陆晏之,已经三年了。 旁人都说,她就像一只丧家犬,凭借美色爬上了陆晏之的床,冲着他摇尾乞怜,扒着他吸血,这是真的。 可她喜欢陆晏之,也是真的。 这三年大部分都是直面他的忽视,但幸亏她足够喜欢他,才能在一地的玻璃渣子里,捡到那么一两次的糖。 她总想着,反正陆晏之身边也没有别人,就这样下去,她年少的暗恋应该可以修成正果。 可是如今唐宛回来了。 陆晏之当年那么热烈、全身心爱着的女人。 而他在意的,依旧是唐宛。 真真没意思。 许昭昭做了个深呼吸。 她认真地看向陆晏之,伸出手:“这是我想送给你的生日礼物——本来。” 许昭昭手一松——啪。 礼盒掉落在地,露出里面一条精美的领带。 “你应该不喜欢这个吧。” 许昭昭黑白分明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陆晏之,我重新送你一份生日礼物。” 哪怕陆晏之只当她是闲暇时饲养的玩意,哪怕这段关系只是她一厢情愿。 她也想给自己一个交待。 “我们分手吧。” 现场鸦雀无声。 陆晏之迎上她的目光,面上的表情不悦又令人捉摸不透。 没人觉得,许昭昭会这么不识趣。 那可是陆晏之,多少名媛攀附不上的人物,就算当他鞋底的泥,也该赖着。 ——没看连唐宛都没敢使小性子。 可是许昭昭真的就这样转身了。 从独自对抗到毫不留恋,她情绪的转变快得像把斩断水流的刀。 只有她自己明白,这只不过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罢了。 …… 出来后,手机里有无数未接来电和信息,发信人不同,语气却大同小异。 【见到陆晏之了吗?我的事你跟他说了没有?】 【姐,我的学费你凑齐了吗?】 【钱呢?别怪我不给你脸,大不了我就去你工作的地方闹,咱们鱼死网破看谁丢人!】 来电显示又亮了起来,许昭昭指尖一顿,按下了关机键。 她觉得很累,想回家好好睡上一觉。 可她自己的房子早就被卖了还债,许家也不是她的家。 父亲去世的三年来,竟然只有陆晏之身边,才是她可以栖息的地方。 热风吹在身上却浑身发冷,她好像病了。 徘徊至深夜,许昭昭拦了辆车:“去深蓝公寓。” 不能再犹豫了,下定了决心,她总要先迈出这一步。 深蓝公寓建在市中心,在夜色中矗立着,像个吃人的巨兽。 客厅里静悄悄的,许昭昭脱了鞋。 冷不防——“去哪里了?” 她吓了一跳,反射性打开了壁灯。 几个小时之前还在聚会上的男人,此刻正懒散地坐在沙发上。 酒精的侵染下,他的嗓音多了几分蛊惑性的沙哑。 许昭昭嗓子发干。 “你怎么回来了。” “这话我应该问你。” 他身材高大,压过来的时候,如同凶猛的狼盯上了猎物。 他一贯都是这样的,在外对她爱搭不理,但私底下从来不委屈自己的欲望,热情全都挥洒在她身上。 可是今天不同。 “别碰我。”她躲开他的唇齿,“我是回来收拾行李的。” 陆晏之伸手捏上她的下颌,她躲了一下,双手又被合握,钳制住扣在背上,她毫无遮拦地被迫挺身。 男人另一只手指尖捻着她胸前的带子,慢条斯理地扯开,直到露出纤细显眼的的锁骨,以及靠近左胸的,一颗小小的红痣。 陆晏之眸色愈深。 “收拾什么?” “行李——啊。” 踉跄几步,一阵天旋地转,陆晏之将她压上了露台。 窗帘开着,远处高楼林立,万家灯火影影绰绰。 他咬上她的耳朵,轻飘飘地笑:“行李?三年前你找上我的时候,可什么都没有带。” 男人强硬地扯下她的裤子。 许昭昭不由得恼怒,“那天你想要的,我什么没配合你?别搞得像被我强迫了一样。” 就像他熟悉许昭昭一样,许昭昭同样也熟悉他的。 她发了狠地朝下一撞,“我说了——别碰我!” 男人“嘶”了一下,手上却不松,反而更凶狠地锢住她的腰身。 一往下压,她忍不住惊叫起来,“你怎么不去找唐宛!” 他的头埋在她的颈边,声音不稳:“你不是在这里吗?” 脖子又被咬了一口,许昭昭红了眼,不知道是疼的,还是难受的。 夜浓风急,下雨了。 那条作为生日礼物的领带,此刻却在她手腕上系了死结。 豆大的雨点打在她的身上,如同针扎一样。 他的气息不断喷洒在她背后,热意过于汹涌,无处求饶。 许昭昭昏了过去。 昏迷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陆晏之难耐的话语。 “动一动,别装。” ……装你大爷。 03、找茬 天光大亮。 许昭昭是在医院里醒来的。 袁媛正在她病床前打游戏,语音开着,团战激烈。 瞥见许昭昭醒了,她立刻放下手机,“睡醒了?” 她操作的英雄不动了,队友一连串的国粹输出,袁媛反手就是一个退出。 许昭昭挣扎起身,袁媛连忙帮她坐起来。 “昨天打电话的时候还好好的,不过就一晚上,你怎么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许昭昭顿了片刻,“不是我自己搞的。” 袁媛秒懂,挑挑眉,“牛啊。” 也不知道是在说谁。 “医生刚才来看了,你是发烧了,再加上情绪激动才晕过去的,吊完这瓶水就可以出院了。” 袁媛又恨恨地骂:“陆晏之那个狗男人,把人做到医院里来,自己拍拍屁股就走了。” 许昭昭想了想,“说实话……我也有点没忍住。” 袁媛面无表情堵住了耳朵。 她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笑过之后,面上多了丝释然。 “别替我不平,当年哪怕知道他心里有人,我还是主动找上他了,这些年陆晏之帮我解决了我家里不少麻烦,再说了,他长得好身材好体力好的,怎么算,我都不吃亏。” 只是好梦易散,他的心上人回来了,再死皮赖脸做白日梦就不礼貌了。 袁媛抚掌赞赏:“病了一场,你人倒是清醒很多。” 说罢,她又叹了口气:“但是你以后怎么办?” 许昭昭眉眼微动。 “媛媛——”她突然握着袁媛的双手置于胸口,“这次你真的要帮帮我。” 许昭昭是那种很有攻击力的长相,眼睛眨着,红唇微启,总让人头昏目眩。 连袁媛都不禁有瞬间失神。 片刻后,袁媛把胸脯拍得邦邦响:“没问题,就住我家,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对了,还有你的行李……” “不要了。” 许昭昭轻描淡写。 陆晏之的意思她懂,三年前,她孑然一身的来,三年后,合该什么都没有的走。 好聚好散,两不相欠。 还没等她在袁媛家安顿下来,手机一开机,一连串同一号码的未接来电让许昭昭皱起了眉。 她打车直奔美术馆。 美术馆清了场,只有两个客人。 馆长赔着笑,抬头一见到许昭昭,连忙把人拽过来:“怎么才来,你朋友等你好久了。” 朋友? 男人顶着一头标志性的黄毛,身旁站着唐宛。 在这里看到他们,很难说不是特意。 “昭昭,我们又见面啦。” 唐宛一脸笑意盈盈,像是昨夜的对峙全然不存在一样。 “我想买几幅画,麻烦帮我介绍一下吧。” 边说,她转身坐下,扬扬下颌,等待着许昭昭的“服务”。 “我……”许昭昭是策展师,不是导购。 黄毛猛地一踹椅子,“让你卖就卖,哪那么多话!” 馆长吓了一跳,连忙上前:“许昭昭,快点!” 许昭昭深吸一口气……毕竟是一份工作。 两人倒真像是来买画的,黄毛殷勤地照顾着唐宛,把她捧得像个公主一样。 这家私立美术馆本身就不大,唐宛随手指过去,直接搬空了小半,馆长笑得眼睛都没了,连忙招呼人帮忙搬运。 “等等。” 唐宛突然出声阻止。 04、激怒 唐宛伸手捋了捋耳侧的碎发,不好意思似的抿抿嘴。 “别人搬我不放心,让昭昭帮我吧。” 馆长连连点头,推搡了一把许昭昭,“还不快把两位贵客的画都搬上车。” “哼。”黄毛嘲笑着看向许昭昭。 她面色如常地弯下腰。 独自搬了三四趟,许昭昭额头上隐隐浮现汗珠。 一幅巨大的画遮住了她的视线,脚踝被绊了一下,她没站稳,跌倒在地,画布也摔在了地上,被戳开了一个大口子。 许昭昭忍着疼痛看过去,黄毛光明正大地收回脚,一脸鄙薄。 馆长反应很快:“这、这可是您的朋友损坏的。” 黄毛翘着脚,刻意捏着嗓子。 “我怎么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有跟这种女人是朋友了?” 馆长愣神的时候,黄毛突然爆笑出声,边笑还边拍巴掌:“你不知道这句话吧,昨天真是太好笑了哈哈哈……” 他莫名发疯,唐宛也忍不住短促地笑了一下,随即矜持地皱起了眉。 “别这么开玩笑了。” “宛宛,你就是太善良了。” 黄毛挑了挑眉,阴恻恻地看向馆长:“你的员工把我花钱买的画毁了,怎么办?” “这……扣工资?” “老板,不上道啊。” 馆长眼睛转了一圈,明白过味来,“开除,立刻开除!” 他站直了身子,换上一种不耐的表情,“许昭昭,你被开除了,赶紧收拾东西滚。” 被指着鼻子骂,被蓄意贬低,她不是不难受,可是他们今天来根本就是专门找茬的,争辩只会自取其辱。 到底还是因为她太弱小了。 她转身欲走,却又被黄毛拦住了去路。 “这就要走了?你昨天硬气那股劲儿呢?” 他的双眼黏腻地流连在许昭昭身上,忽而露出个邪笑,手伸向她的下颌。 “我给你条活路,陆晏之不要你了,要不你跟我,让我也尝尝味道。” 许昭昭面无表情的拨开他的手。 黄毛双指捻了捻,似在回味,“其实你姐姐也不错,就是上手太容易了,没劲。” 她呼吸一窒,攥紧了手。 “怎么?嫉妒了?你们俩一起也不是不行。” “……” “嗯?你说什么?” “我说——” 她贴近他耳旁,一字一句,爆了粗口,包含生殖器和对对长辈的问候。 话脏到黄毛脸色难看。 他的手刚猛地攥上许昭昭的领口,“许昭昭,都被赶出来了,你还狂什么!” “你们在干什么?” 一道冷声突兀地响起。 黄毛吓得撒开了手。 一个浑身黑色西装的男人站在门边,满身寒意,逆着光,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晏之!” 唐宛欢快地奔过去,扯着陆晏之的衣袖,“你看我买这些画行不行?” “这一副挂在我的卧室,这一副送到你家,还有这一副……陆叔叔邀请我去你家吃饭,到时候送给叔叔阿姨,他们会不会喜欢啊?” 陆晏之不知想到了什么,扯唇一笑:“你买的,他们应该都会喜欢。” 说完,他看向许昭昭。 05、又见 许昭昭冷哼一声。 这么快都要见家长了?你是有多迫不及待,要将白月光迎娶回家。 像是听见她的腹诽,男人蹙起了眉,刚要提步,唐宛赶紧上前挡住他的视线。 “我买完啦,刷你的卡哦。” “嗯。” 虽然冷淡,但陆晏之毕竟是回应了。 唐宛试探着伸手扯上陆晏之的袖口,“为了表达谢意,我请你吃饭吧。” 懒得看他们腻歪,许昭昭冷着脸扭头就走。 馆长习惯性地招呼:“哎,你干什么去?还不把这收拾了。” 许昭昭冷眼看向他:你没病吧? 突然间又想起什么:“哦对了,别忘了辞退按照N+1结算我的工资,不然我就去申请劳动仲裁。” 落魄也有落魄时的办法。 该是她的,一分不少也要还给她。 许昭昭飞快地收拾好了个人用品,都装在一个大箱子里,搬着有点费力。 这个点不大好打车,加上美术馆位置偏僻,她只好把箱子先放在地上。 一抬头,冷不丁瞧见了身前的男人。 隔着几步远,他指尖勾着一把车钥匙,矜贵、淡漠,看着她的神色平静得不起丝毫波澜。 恍惚间,许昭昭还有点不真实。 这三年陆晏之的确对她不冷不热,可外人口中的高冷总裁,在床上像匹脱缰的野马,这种理所当然的反差令她一度迷失了自己,竟以为这也是一种情侣间的相处方式。 如今一旦抽身,再回看他时,才惊觉,他冷静得好像他们从没开始过似的。 他依旧是被环绕的天之骄子,而她却一无所有。 唐宛小跑出来:“晏之,我们走吧。” “……嗯。” 出租车来了,许昭昭从他们身边走过,连余光都不曾瞥过去。 既然决定离开了,许昭昭,你就争点气。 别犯贱,别留恋。 知道她被开除,袁媛比她更加气愤。 “我真的气死了,他那帮垃圾朋友,都是落井下石的小人。” “陆晏之也真的是个怪人,湖市那么多优秀的青年不相处,身边的朋友净是些浪荡二世祖,可见不管表面上是什么禁欲系,骨子里都是个花的。” “你听见我说话没有?你就不想骂他们吗?” 许昭昭正翻找着通讯录,头也不抬。 “你身边都是优秀青年不就行了。” “这倒是。”袁媛来了兴致,“要不你干脆跟我一起干吧。” 她伸手虚虚量了许昭昭的三围,禁不住发出叹息:“你是干我们这行的好苗子啊,该大的大,该细的细,那陆晏之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别开玩笑。” “要不我身边的优质男分你几个,比那个陆晏之……嗯……其实也差不了多少的。” 袁媛太沉醉了,许昭昭不得不扯开话题。 “你不是问我之后怎么办吗?” 她把手机屏幕冲向袁媛,微笑起来:“我有一件想要做的事。” 袁媛愣了愣,依稀在她身上看到了三年前那个眉宇恣意的女孩儿,她的心也跟着激动起来。 许昭昭问:“你还记得,前年我在一个酒会上,遇到的那个男人吗?” 06、存款 “啊?啊!”袁媛猛地一敲脑袋,“杜……杜什么来着?” 手机屏幕上,俨然就是一个联系方式。 杜思宇。 一个能成为她合作伙伴的人。 ………… 杜思宇喝了一口桌上的咖啡,俊朗的面孔透出几分绯红色。 “你找我的时候,我还以为是做梦。” 许昭昭不禁有些恍惚。 那还是两年前,她跟着陆晏之的时候。 一个酒会上,陆晏之被人叫走,许昭昭独自面对着那些看她不顺眼的女人们,那些名媛佳丽看她的眼神,半是嫉妒,半是轻蔑,出去透风的时候,她见到了杜思宇。 一个初入名利场的小公子。 年轻男人激动得跳了半晌,指着她半天都说不出一个字。 “你是不是策划了阿忒尼艺术展的那个……你是许昭昭学姐!” 当时还青涩得一句话都说不明白,两年过去,杜思宇明显成长了许多。 忆起往昔,许昭昭也忍不住感慨:“那是我的大学毕设,知道那场展的人不多。” “只是受众不同罢了,你在我们专业很有名气的,我也……一直都很仰慕学姐。”说到后面,杜思宇不由得脸红起来。 许昭昭没有留意到他的心绪。 “还是说说你的项目吧。” “好!” 说道自己筹划的事业,杜思宇对着许昭昭侃侃而谈。 “其实我一直想经营自己的策展品牌,我自己有些零花钱,又拿到了一笔陆氏风投的投资,资金上已经差不多了,但是很难找到策展领域优秀的人才,如果学姐肯加入,我真是求之不得。” 这不是恭维。 阿忒尼艺术展策展人的身份,在这个行业就是金光闪闪的勋章。只有那种私人美术馆,所求只是将画低价收购高价转卖盈利,才会将珍珠当鱼目。 杜思宇认可她,欣赏她,可是许昭昭却犹豫了。 杜思宇有一个相当成熟的企划,而且跟她的理念不谋而合。如果选择合伙,杜思宇无疑是一个优秀的合作对象。 唯一的问题是——这个陆氏风投,就是陆晏之的那个陆氏。 不过陆氏太大了。 她惧怕陆氏的参与,就好比浅水的小虾米惧怕鲨鱼来吃它。 没必要把自己看得多重要…… 许昭昭还是同意了。 “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我答应!” 没有丝毫的迟疑,小狗般湿漉漉的眼神让她愣了一下。 “嗯……我也想加入,我是说,做为出资人。”只有这样才能掌握一定的话语权,她想重新开始,就要依靠自己,不能把命运都交给别人。 杜思宇疑惑地问:“学姐打算出资多少?” “我有一笔存款。” 说了一半,许昭昭突然卡壳。 差点忘了,她是有张存单,里面有她所有的积蓄,这笔不大不小的钱如果放在许家早就没了,而陆晏之不会贪图她这区区几十万,放他家比银行都安全。 陆晏之家…… 许昭昭的头立刻就疼了起来。 还真得去一趟陆晏之家……原本以为再也不会回去的。 07、对撞 她选在了周一的中午十二点,一个陆晏之最不可能在家的时间段去。 前一天晚上,她几乎是闭着眼睛给陆晏之发了个短信,说自己要去他家把行李取走,询问他方不方便。 陆晏之没有回复。 无论是没看见,还是不在意,许昭昭都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 ——门是电子锁,按照记忆输入了六位数字,短暂的提示音之后,门开了。 许昭昭松了一口气。 又觉得好笑。 这还是她设的密码,到底是自信不怕她搞事情,还是嫌麻烦,陆晏之竟然还不换。 她得抓紧时间找东西,省得陆晏之—— 一抬眼,许昭昭险些惊叫起来。 陆晏之?! 男人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 像是才洗过澡,头发背着梳过去,只有几缕散落在饱满的额头上,鼻梁上夹着一副平光镜,冷淡中多了几分随性不羁。 盯着她的双眼漆黑,似酝酿着阴雨。 许昭昭嗓子发紧:“你怎么在家?” 男人皱起了眉。 “你是专门趁我不在家来的?你想干什么?” “来取行李。” 表面淡定,但许昭昭其实也有点慌,这个时间陆晏之怎么会在家? “那就可以不请自入?” “我给你发过短信了。” 他看起来太严肃了。 短暂心虚之后,她却又笑了,“毕竟在这个地方住了三年,跟自己家一样熟悉,这个毛病一时没改过来,以后不会来了。” “说的好听。”他低下头,居高临下地盯着她,“许昭昭,你后悔了?” 再寻常的话,在他冷淡的神色下,都多了点嘲讽的意味。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要不要听听看自己在说什么?你难道对我……” “晏之,你好了吗?” 许昭昭未说完的话被斩断了。 来人看到她,惊讶之后露出了一个笑容,“昭昭,你怎么来啦。” 唐宛只穿着件吊带裙,光着脚。 而陆晏之也是刚洗完澡的样子。 白日宣淫,像是他能做得出来的事。 许昭昭一瞬间冷静下来。 “我只是来拿我的行李。” “哦,取行李啊,我帮你找吧。” 唐宛的热情止于陆晏之的动作,男人说:“我去拿吧。” 客厅里只剩下许昭昭跟唐宛。 唐宛关切地看着她:“你被公司开除之后,遇到什么难处了吗?有的话,你大可以找我的。” 她掰着自己的手指头,眉头轻皱:“你们都分开了,你现在还来这里,对你们俩的名声都不好。” 许昭昭不得不再次解释:“我只是来拿我自己的东西。” “你就不能放过我们吗?”唐宛的声音很轻,轻到只有她们两个能听见。 “你这三年,要什么没有,怎么会在乎这堆行李?我知道的,这只不过是个借口罢了。” 许是触及到了痛处,唐宛已经红了眼眶。 “当年你……我们已经被迫分开三年了。昭昭,求求你善良一点,把晏之还给我吧。” 许昭昭缓缓吐出一口气。 “我认为……当时你们没有在一起,我跟他,你情我愿。如果你要抱怨,就去审判陆晏之,那年修学游的时候,问问他为什么在清醒的状态下,跟我做了一夜。” 08、不见 哪怕是三年后再回忆起来。 那天早上的一幕还是相当炸裂的。 孟昭昭轻嘲:“他是自愿还是被迫,你当时不是也看到了吗?” 唐宛脸色骤变,她却并不感到轻松愉悦。 一抬头,陆晏之不知道已经在门边站了多久。 孟昭昭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她克制地没有去看他脸上的表情,也不管那张存单在不在,上前拖过自己的行李箱径直转身离开。 孟昭昭走后不久,黄毛就上来了。 黄毛身后跟着陆晏之的秘书,手上一件黑西装。 “陆总,衣服拿来了。” 陆晏之换衣服的时候,黄毛在旁边抱怨,“你家老爷子真是老糊涂了,为了你爸的私生子,大庭广众之下泼你一身酒水。” 一个小时前,陆氏旗下的投资公司乔迁剪裁。 这场酒会是陆晏之的主场,陆老爷子却带来了近期刚认回来的新孙子。 那男人比陆晏之小不了两岁,顶着跟陆晏之有几分相似的面孔,却跟个哈巴狗似的,见人就习惯性地讨好。 陆晏之觉得碍眼让他离开,也是情理之中。 可打狗还要看主人,陆老爷子一气之下一杯酒兜头泼了过来……那场面可以说是鸡飞狗跳。 陆家糟心事儿多,在圈里也不是什么秘密,陆晏之倒是镇定,只是后面还有会,得换身衣服。 衣服而已,哪里都能换。 但他偏要回家收拾。 “你爷爷也是的,儿子不中用,但是你这个孙子优秀啊,非得惦记外面的野狗。” “还有你爸,这几年都是谁支撑着陆氏啊,就这么把私生子领回来给你添堵,要我说……” 触及陆晏之的双眼,黄毛意识到自己说的太多了。 “瞧我这嘴……你放心,我爸绝对是支持你的。”黄毛的父亲也是陆氏集团一个不大不小的股东。 秘书递过来一条领带。 “我来吧。” 唐宛走了进来,她早就收拾好心情,重新换上怯生生的表情,从秘书手中抽出了领带。 她刚踮起脚,被陆晏之拦下:“我自己来就可以。” 感受到落在自己脸上的目光,唐宛有些紧张,呼吸都酥软了。 她小小地应了声“好”,挨在男人身边乖乖地站着。 领带一系好,陆晏之就利落地转身。 “走吧。” 唐宛微微失落。 这次重逢后,哪怕他还是会满足自己的一切需求,也会帮自己铺平前路,将自己当成掌上明珠一样,可是他对她生分了许多。 但是不要紧,她一定会想办法填补他们之间三年的空白。 ………… 行李箱打开,里面只有几件衣物,两瓶没用完的化妆品,她跟袁媛就差把箱子砸开,还是没看到那张存单。 许昭昭抿着唇。 她分明记得就在行李箱的夹层里。 袁媛抓狂地揉着自己的头发:“多少钱来着?” “八十二万!”掷地有声的四个字。 “还不如那狗男人一只表贵,这也要拿你的?”袁媛都觉得不可思议,“你再想想,也有可能是落在哪里了?” 许昭昭自己也不确定了。 09、打电话 白白受了一顿气,可是钱却没拿回来。 去银行挂失也行,可是许家人盯她盯得紧,到时候会有麻烦。 难道要再去他家一趟? “你拿自己的钱你怕什么?你不会还放不下吧?” 袁媛瞪大眼睛:“你后悔了?” “我不后悔我做的任何决定,但是……” 理智是一回事,感情是另一回事。 看着他身边占着另一个女人,她真的做不到心如止水。 逃避可耻,但有用。 袁媛:“可是你现在没有钱。” 一语扎醒梦中人 许昭昭屈从于贫穷,认命地拿出手机:“我问问他。” 电话号码烂熟于心。 一接通,许昭昭直接说:“今天去你家去的行李,但是我有一张存单可能……” “我是唐宛,他睡了,你有什么事吗?” 许昭昭一顿。 这是个很有趣的困境。 说没有,前任情人深夜致电就是居心不良。 说有,就是将窘困暴露在现任面前。 怎么都是狼狈。 她深吸一口气:“我有一张存单,应该还在他那里。” “多少钱呢?” 轻飘飘的口吻,孟昭昭攥紧了手机。 唐宛说:“应该不会超过一百万吧,你卡号多少,我打给你。” “我不会要你的钱。” 对面的女人叹了口气,似觉得困扰:“你不用觉得负担,我是真心想帮助你的。” “一半是因为我们的同学情谊,你真的不用觉得有负担——另一半是因为,只有你能靠自己过上正常的生活,你才不会惦记我的晏之,帮助你也是帮助我自己呀。” 凑近听了半天的袁媛,抢过电话一阵爆炸输出。 “跟谁俩在这装贤惠小白花呢,老娘给你个脸了,一个破落户的女儿,成天装得跟公主似的,还有一帮捧臭脚的,我可真是*%&&*……你妈*&……%&¥了” “袁媛?” 骂得正起兴,手机里突然传出一个男声。 袁媛霍地闭上嘴。 她忙不迭地将电话丢回了孟昭昭怀里,原地装鸵鸟。 许昭昭张嘴欲言。 对面意识到换了人,音调更低,“有话当面说,别搞这些小计俩。” 原本就不想道歉的许昭昭,顺势收回了嘴里的话。 变成:“你觉得是我特意给你打电话,让我的朋友骂她?” “打扰了你的夜生活真是不好意思,但是我今天没有找到我的钱,我有张存单你还记得吧,你明天——” 嘟、嘟。 许昭昭不可置信地看着手机。 挂了? 这狗男人—— “冷静!”袁媛抱住她,“手机摔坏了还得买,我也没钱。” ………… 陆宅书房。 陆晏之收起手机,面色冷淡。 “以后不要随便接我的电话。” “晏之,你、你生气了吗?”唐宛眼眶红红,“我看它一直在响,我才……” 陆父走了过来,不满地皱着眉。 “不过是接了你一个电话,有什么大不了的,你怎么跟宛宛说话呢?” 面对自己的父亲,陆晏之表情丝毫未变。 “今天一个模特下午找到我,说怀了你的孩子,我给她签了一百万的支票,让秘书陪同她去医院。” 中年男人脸色一变,随即涨红,“你说这个干什么?” “我跟那女人就玩玩,谁知道她肚子里的种是谁的。” 陆晏之不耐地皱起眉,“这些跟我无关,但是你如果再搞什么私生子出来,我就不会给你收拾残局了。” 中年男人面色一变,唐宛连忙上前安慰。 “叔叔,晏之不是这个意思,您别生气。” 在唐宛的不断宽慰下,陆父的脸色终于好了一些,“宛宛回来了,你就收收性子吧,多放点精力在公司上,你爷爷也能高看你一眼。” 陆父说完就走了。 “陆叔叔等等我,我今天来还给您带了茶叶。” 两个人先后离开,陆晏之只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 他随手将手机揣回了兜里。 10、“上车” “中山公园西侧这个地脚作为展馆很有优势,在商圈边缘,但是更幽静……许学姐,你在听我说话吗?” 许昭昭手里翻转着手机。 “啊?” 她回过神,“抱歉。” 她有些心不在焉。 杜思宇担忧地看着她,话在唇齿间辗转许久,还是没忍住,“学姐,其实我一早就想跟你说了,你要是有什么为难的地方,我可以帮忙的。” “嗯?” “我都知道了,你跟陆晏之分手了,外面的人传得都很难听。” 他说完这句话,还没等许昭昭反应,自己就先难为情的闭上了眼睛,“你们在一起的时候,还都遮掩着谈论,可是现在……” 许昭昭表情不变:“他们都在说什么?” “我、我不……” “说,我是怎么爬上他的床的?” 相比较许昭昭的淡定,杜思宇就像沸水里的虾米,红着脸,似乎为自己在她面前提起这件事感到羞愧,“我知道学姐不是那样的人。” “我,我只是想说——” 关键时刻,许昭昭手机响了起来,她很快就接了起来。 一桶冷水浇灭了满场燥热。 “出来。” “什么出来?”许昭昭一时没反应过来。 男人忍了一下,“外面。” 许昭昭看向窗外,隔着一条并不算宽敞的马路,陆晏之的车就停在道边。 车窗半开,男人的侧脸优越得不像话。 看见过他挥斥方遒的笃定,感受过他灼热的侵略,她常常忘记了,他依旧很年轻。 许昭昭用力握了一下自己的手。 “今天先聊到这里吧,你说的选址,你的想法很好,我没有任何问题。” 说完,她起身拎上包就跟杜思宇告别。 一路急步,赶在红灯之前过了马路。 “存单你带来了?” 半开的车窗后,男人翻动着一摞文件纸,头也不抬,“上车。” 她站着没动。 陆晏之揉了揉太阳穴,抬起头来。 这是他不耐烦的表现。 “学姐——?” 马路对面,杜思宇遥遥地冲她挥手,似乎只要她一喊,他随时都要冲过来一样。 许昭昭沉着一口气,走到另一旁,拉开车门。 “好了,现在可以给我了吧。” 陆晏之没理他。 车门关上,司机一踩油门,汽车绝尘而去。 车内莫名燥热。 许昭昭也将车窗摇了下来。 开窗的一瞬间,一阵穿堂风吹透车厢,将陆晏之手上的文件全部卷起,一瞬间卷出窗外…… 司机往后视镜里一瞥,一个急刹。 车停下,许昭昭跟一脸阴沉的陆晏之对上眼。 他身后,半截A4纸挂在车窗上,摇摇欲坠。 司机连忙下车。 许昭昭尴尬地道歉:“我不是故意的。” 有这一遭,她更不好开口了。 直到到了目的地,陆晏之率先下车,许昭昭才意识到,他是在让自己跟上。 为了八十二万。 她忍。 这应该是中山公园附近。 转了个弯,陆晏之在一处气派的灰色矮楼前停下。 许昭昭越看越觉得熟悉。 啊,这不就是杜思宇今天跟她说的,要用来开展览馆那栋楼吗? 11、施舍 陆晏之冲侧面一点头,司机把刚才捡回来的文件恭敬递上。 文件递到许昭昭手上。 她被动接过:“这是什么?” 男人没有丝毫解释的意思,她只能自己打开。 里面是一份地产长期租赁合同,所属方是陆氏,承租方写着她的名字。 款项已经结清,只要她签字,这栋建筑未来十余年的使用权都归她了。 许昭昭木着脸:“给我这个做什么。” “既然被辞退了,以后你可以用这里开自己的展览馆。” 这是……什么意思? “就当是补偿了。”男人一句话浇灭了她刚升起的迷茫。 “什么补偿?分手费?”许昭昭冷笑出声,“差点忘了,我们都没交往,哪来的分手。” 冷静地想了想,她恍然,“是为了唐宛善后?” 男人没有否认。 许昭昭心底发凉。 “你的兄弟和女人搅黄我的工作,所以你才来善后?从前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体贴?” 男人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眉宇染上一抹躁意。 “快点签吧。” “我不签。” 许昭昭将文件塞回陆晏之怀里,面色冷淡,“我是要重新开始,但不是靠你。” 她依靠过他。 有什么后果现在已经看到过了。 陆晏之说:“那为什么打电话?” “让人误会。” 让人?哦,唐宛。 多深情。 多令人厌恶。 她伸出手:“我是为了拿回我的存单。” 从现在开始,她只要她自己的东西。 本以为只是一场不愉快的插曲,她没有将这件事告诉杜思宇。 可是几天后,杜思宇怏怏不乐地找了上来。 “学姐,中山公园那处场地我们拿不到了。” “原本陆氏资本的人已经通过了我的申请,只等总部批复,原本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可是我们运气不好,陆晏——陆氏总裁的,朋友。” 杜思宇明显在斟酌用词,“说是她要用。” “真是奇了怪了,怎么偏偏跟她撞上了……” 许昭昭酸涩地说:“可能是因为我。” 她得罪了陆晏之,所以陆晏之不再“施舍”她,平白连累了杜思宇。 简明扼要地说了那日的纠纷,杜思宇却只是安慰她,“学姐别担心,还会有别的地点的。” ………… 原本以为场地赠予唐宛只是陆晏之的报复。 可是短短一周之后,许昭昭就知道了,这场报复并不止于此。 就在中山公园这出小洋楼里,唐宛也开了一家展览馆。 请柬甚至发到了许昭昭这里。 袁媛前后看着请柬,啧啧感叹:“想不到有朝一日,我还能收到湖市这些二代们发的请柬,真是托你的福。” “你要去?” 许昭昭点点头,“当然,这是个好机会。” 唐宛肯定会邀请一些业内人士,她趁此机会接触一下也很好。 但是—— 她看向袁媛:“我自己去就行了。” 袁媛伸了个懒腰,“一起啊,你都不怕,我怕什么?” 看她不在意的表情,许昭昭却皱起了眉。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袁媛跟她,一样不受欢迎。 12、炫耀 一进展厅就让人暗暗惊叹于主人的财力。 装修团队据说是法国知名博物馆的同一团队,满满的法式风格,细节之处都透着浓浓的金钱味道。只是现在一件展品都没有,缺少了些艺术气息。 杜思宇压低了声音。 “学姐,我们分开行动。” 杜思宇也接到了邀请,他的想法跟许昭昭不谋而合,今天势必要借别人的场子,多认识几个潜在合作伙伴。 袁媛表示赞扬,“这一波啊,叫偷家,抢到了好地方有什么用,最后还不是要拼真本事。” 想到这里的主人,杜思宇还不放心地嘱咐了句:“有事就给我打电话,我会立刻回来。” 年轻男人去跟别人攀谈,架势也是风度翩翩。 袁媛瞧着,撞了一下许昭昭。 “啧。” “嗯?” “你知道我什么意思,装什么傻?” 许昭昭失笑,“别瞎想。” “怎么,他哪不好?” “不是好不好的原因。” “说说嘛。” 袁媛太缠人,许昭昭只得随便拎出来了一个原因,“太小了。” 瞧见袁媛睁大的双眼,许昭昭立刻撞回去,“想什么呢,我是说年纪。” “我就说你不是这么快上手的人。” “那倒也不是。” 只是她生平唯一一次不计后果的生猛,已经给了那个男人。 那个—— 人群中突然起了一阵小小的喧哗。 视线扫过去,陆晏之来了。 一群富家公子小姐捧的场子,跟陆晏之亲自来,完全是两码事。 经手成千上亿的男人,屈尊来一个小小美术馆的剪彩仪式,自然是来撑腰的。 “晏之。” 唐宛穿着纯白色的长裙款款而来。 她自然地挽住陆晏之的手臂,害羞地听着众人的夸赞。 “宛宛真漂亮,跟女明星似的。” “女明星算什么,跟你一比,那些浓妆艳抹的都弱爆了好嘛。” 真.浓妆艳抹的袁媛:“呵。” “知道的是美术馆开馆,不知道的还以为花魁初次营业呢。” 许昭昭提醒:“别人的地盘,你小声点。” 袁媛看不下去,“我出去透口气。” 展览馆外。 袁媛靠着墙,从包里摸出一支女士香烟,还没点上,就听见一道惊喜的声音: “呦,媛媛,你也来了。” 另一面。 酒会开始了。 唐宛看见了许昭昭。 也不是许昭昭在这个场合有多扎眼,而是唐宛的目光搜寻了一遍又一遍,最后终于定在她身上。 “欢迎你来。” “谢谢。” 唐宛端着酒杯,满意地看了一圈周围,“你觉得怎么样?这是晏之送我的,从空旷的场地到现在这么豪华,只花了一周时间,他真的费心了。” 许昭昭平静回答:“很漂亮。” “但是你看起来好像不开心。” 唐宛依旧是那副天真娇憨的样子,接着说:“陆叔叔昨天跟我说,希望我能尽快跟晏之结婚,我父母都不在国内,原本我不想这么快的。” “可是晏之他好像也很着急,这座展览馆……就是他送给我的订婚礼物,你快帮我看看,有没有哪里不好。” 13、欺负 许昭昭不愿意跟唐宛说话。 这种虚伪的推拉真的没意思。 唐宛这个人直到死了火化了,她的嘴都是硬的。 唐宛讨厌她,这点毋庸置疑,可是偏偏她的讨厌从不会表现在明面上,甚至会故意替许昭昭说好话——当然她的好话也只能起到反作用罢了。 在一群人中装善解人意那叫“绿茶”。可是就连两个人单独面对面时,唐宛都是这幅傻白甜的样子,这就叫“活在戏里”。 可是三年前的那天早上,她站在门口,看到许昭昭跟陆晏之两个人在床上,一瞬间面容扭曲,双眼迸出刻骨恨意。 许昭昭就在那一刻看透了唐宛。 她就更不懂唐宛想要干什么了,就像现在—— 许昭昭想走,唐宛却上前一步,挡在她面前。 女人头歪着,天真懵懂中还带着好奇。 “昭昭,你能不能告诉我,晏之喜欢什么颜色?” 唐宛颇为苦恼:“晏之那么忙,婚礼肯定是要我来准备的,我想让他喜欢,所以不介意问问你。” 许昭昭直白地拒绝:“可是我介意,我们不是能讨论这种事的关系。” 唐宛立刻露出“你怎么能这样”的表情。 “我们是同学啊。” 很烦。 许昭昭深吸一口气:“他喜欢什么颜色我不知道,毕竟我们白天不经常在一起。” “但是我能告诉你,他喜欢什么姿势,他喜欢从后面。” 唐宛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当即就有点绷不住了。 她接着说:“还有,你们婚礼的时候,就不必发我的请柬了。” “新郎是旧情人,实在没什么新鲜感。毕竟哪怕是一桌大餐,吃了很久,冷掉了,也都是让人没什么食欲的。” 唐宛刚要反驳,突然面色一变。 身后有个阴影接近,许昭昭回头,陆晏之一脸阴沉站在原地。 男人看她,她也回视。 看什么看?她有哪一句话说的不对吗? 对峙间,忽然一个女人疾走过来。 话是对着唐宛说的,可是音量放得刚好让许昭昭也能听清。 “袁媛跟人起了点争执,我怕影响不好,你要不要过去看看?”那人一边说,还一边用余光扫着许昭昭。 这两个人关系好,在相熟的圈子中,也不是什么秘密。 唐宛还没反应,许昭昭已经当先冲出去了。 她的担心是对的。 不是什么“一点争执”,袁媛出事了。 小楼外有一圈不矮的灌木丛,遮挡了里外人的视线,角落一处园艺景旁,围了四五个男人。 他们对面,袁媛头发散乱,低着头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 许昭昭厉声:“让开!” 推开了离袁媛最近的男人,许昭昭冲过去,拉住了袁媛的手。 她的手指冰凉,微微颤抖。 许昭昭的目光顺着她的身体往下一扫,心跳空了一拍。 散发下,袁媛一侧的脸肿了,胸前的衣领被扯坏了两颗扣子,春光半泄,所以不得不用一只手抓着防止走光。 这里刚才发生了什么,似乎显而易见。 14、和稀泥 许昭昭果断地将自己的披肩脱了下来,披在袁媛身上。 她里面也只剩一件吊带裙,露出光洁雪白的肩膀和锁骨,一时间,身上粘了不少目光。 陆晏之跟唐宛随后而至。 男人看向许昭昭,眉头不由蹙了一下,又立刻移开。 “你们在闹什么?” 离他最近的两个男人都不由得瑟缩了一下。 陆晏之于是看向场另一面——这群男人里面也有黄毛一个。 黄毛耸耸肩,“跟我无关啊,我只是个旁观的。” 他指向身旁一个麻子脸,“他想跟他未婚妻多说两句话,我们只是恰巧路过,看了会热闹而已。” 许昭昭感觉袁媛的身体不由自主颤抖了一下。 这个麻子脸她是知道的。 袁媛的父亲一直想合作的一家建材公司的儿子,人长得丑,奈何家里有钱,玩得花,尤爱美艳一挂的。 自从两年前见到了袁媛,立刻甩了当时的女友,一个人上袁家提亲去了。 一番拉扯,结局就是两家订了婚约。 袁媛激烈地反对,还被母亲关了起来。 麻子脸仗着婚约,经常出入袁家。他智力本就不高,仅有的一点也是精虫上脑,有一次差点在袁家强了袁媛。 袁媛激烈反抗,趁人不注意,从餐厅抄了把刀,不要命地刺向一切接近的人,还在争执中划了自己一刀,大片鲜血令人畏惧,这才得以逃离。 那时候是许昭昭去接的她。 当时的许昭昭还跟陆晏之在一起,他甚至不需要自己出面,许昭昭就能扯着他的旗子,令袁家不能轻举妄动。 袁媛再没有回过家。 如此相安无事两年,却在她跟陆晏之分开两周的时候,就再被寻了麻烦。 听到黄毛将锅推给了自己,麻子脸不以为意。 他甚至先给唐宛道歉:“真对不住,给您添麻烦了。我好久都没见到我未婚妻了,一时情难自禁,只是她这两年在外头野惯了,不懂规矩,我教育教育她而已,没想到惊动了诸位。” 唐宛这才从陆晏之身后探出脑袋,不大乐意地噘着嘴:“我今天举办酒会是为了庆祝开业,你们之间的事别在我的场子上解决。” 她想了想,又跟着补充了一句:“还有,有话要好好说,大庭广众的,别对女孩子动手。” “是是是,唐小姐善良,是我想的不够周到……这样,等唐小姐的展布起来,我一定大力捧场!” “谁稀罕啊。”唐宛嘟囔了两句,没再吱声了。 黄毛见缝插针,“外面风大,不如咱们先进去吧。” 响应者众。 无论是无意还是装的,没人再关注两个狼狈的女人。 袁媛面无表情地擦去唇角的血迹。 她低声对许昭昭说:“披风还你,我这个样子没办法留下来,我回家等你。” 依旧是那个美艳爽利的袁媛。 可她拉不动许昭昭。 许昭昭死死地盯着那群正要转身的人,呼吸越发急促。 预感到什么。 “昭昭。”袁媛语气酸涩,“算了。” 许昭昭冷静地回视:“不行。” 15、给她道歉? “黄子杰。” 听到许昭昭的声音,黄毛自然地扭头,“怎么了?” 啪—— “啊!”黄毛捂住了眼睛。 一块石头冲着他砸过来,砸中了他的眉骨,留下一道血痕。 恰好就是袁媛受伤的地方。 黄子杰恶狠狠地怒吼:“许昭昭!你是不是想死!” 这时候前头几个人已经走进去了,黄毛身边还剩一个朋友,他捂眼恶狠狠地说:“叫人来,看我今天弄不弄死她!” 许昭昭也丝毫不怵,一手抬起手机:“你叫啊,你叫你的朋友,我叫警察。” 这些浪荡子弟,总觉得钱是万能的,压根儿没想到警察这一茬。 可是反应过来之后,便是毫不客气的讥笑。 “你砸伤了我,你还报警?好啊,那我就让我爸请律师,”满脸血迹让黄子杰的神情更加阴森可怖。 “到了监狱,我一定让人好好照顾你。” 许昭昭一点都没被吓到。 “好啊,我倒要看看,你撺掇别人猥亵这件事,到底有没有人管!” 黄子杰放开手,一只眼眯着:“你是个什么东西,敢威胁我?你还以为,你是当初那个谁都不放在眼里的许家大小姐吗?” 他眼中有一层更深刻的厌恶。 许昭昭不躲不避地盯住他,一字一句道:“但我是个没脸没皮的人,没什么可失去的,也不在意成为别人口中轻慢的谈资,我可以倾其所有跟你杠到底。” “而你这个——依靠家里,闹出点丑闻都要求着陆晏之给你扫尾,生怕家里知道了,对你不满意的废物,你敢吗?” 黄子杰一时失语。 有句话叫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而现在的许昭昭就有种豁出去、鱼死网破的状态。 他竟然心虚了。 “什么撺掇猥亵,我听不懂,你这是诬陷。” “是不是你自己心里清楚!” 厌恶许昭昭的人有很多,在厌恶她的人里,黄子杰也是相当长情的。 而且付之于行动,总是主动找她的不痛快,可以说陆晏之身边的朋友都讨厌她,有黄子杰很大功劳。 麻子脸虽然好色,但是他蠢,而且只是有钱,家世其实赶不上黄子杰,没有那个胆子惹事。 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是黄子杰从中挑唆。 甚至于当年袁媛惹上麻子脸,都是黄子杰有意牵线,然后看着袁媛的狼狈,在旁露出心满意足的笑。 黄子杰不在乎袁媛,可是袁媛是许昭昭的朋友,这一点就足够黄子杰想要毁掉她的一生了。 袁媛从不提这一茬。 可她越不提,许昭昭就越不能忘记。 黄子杰不大耐烦:“你到底想要什么,我把麻子拉来给你朋友道歉?”这话听起来想要息事宁人。 “道歉?” 许昭昭冷笑着重复,摇了摇头,“不够。” 袁媛受到的侮辱,光是言语上的道歉怎么能够? 如果可以,她想要他们都跪下来,让她用刀一刀一刀地割开他们肮脏的心,割掉那不能控制的小器官。 可是她现在还没有能力。 只能以小博大,先解决如今的燃眉之急。 许昭昭挡在袁媛身前,“道歉没有用,让他不要再来纠缠袁媛,我知道你有办法。” 这事不难,原本麻子也就是想玩玩,只是没上手之前,舍不得放弃。 只是他听许昭昭的话,面子上往哪搁? 可要是拒绝,这女人疯起来,真说不定能做出什么事。 毕竟她是许昭昭,哪怕如今已经碾落成泥,可她也曾经是湖市最耀眼的明珠。 犹豫的关口。 “黄子杰。” 是陆晏之去而复返。 16、包庇 看着眉峰蹙起的男人,黄子杰瑟缩了一下。 虽然这两个人已经分开了,可是这么多年来,许昭昭毕竟是陆晏之唯一带在身边的女人,而许昭昭……确实是个尤物。 万一还旧情难忘呢。 黄子杰心一横,妥协的话几乎就在嘴边了。 可是—— “秘书处收到消息,你表哥回来了。” “程慕?他在京市呆得好好的,怎么还回湖城了?”因为紧张,黄子杰的声音都发抖。 “不知道,你应该赶快去跟你父亲说一下。” 黄子杰顺从地点点头,突然意识到什么,露出笑容。 “知道了,我这就去。” 男人如蒙大赦,一溜烟走了。 许昭昭涌上一阵深深的无力感。 她明明已经豁出去所有了,可是却敌不过陆晏之轻飘飘的一句话。 她看向陆晏之:“你知道他都做过什么吗?” 许昭昭摇摇头,“是我问错了,你有什么不知道的,只是他和他父亲是你这边的人,你自然会庇护他们。” 没理会许昭昭的冷声。 陆晏之依旧站在原地,双眼垂着:“我今天才知道,这个场地原来已经有人申请了,已经通过了陆氏资本的评估,可是还没来得及报到总裁办,所以我并不知晓。” “不重要,我不想跟你说这个,” “申请人是你的学弟对吧。” “如果我一定要对付黄子杰呢?” 两个人就像在两个频道。 陆晏之抬起头深深地看她:“所以你说的,不想靠我,是因为他?” 男人的表情一半讥讽,一半不悦。 荒谬。 现在追问这个还有什么意义? 他提前知道了又怎么样?难道唐宛说要,他还会不给吗? ——刚想到唐宛,唐宛就出来了。 “晏之,你怎么还没进来……哎呀。” 她没走两步来了一个平地摔。 唐宛揉着自己的脚踝,委屈地抬头,“好疼。” 几乎同时,旁边的小路,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进来,中间簇拥着的,是接到邀请的陆父。 一个小小的展览馆开业,还邀请到了自己未来的公公。 唐宛这个开业仪式实在是有面儿。 陆父的视线从许昭昭身上划过,不喜地皱了皱眉,终究没说什么。 “怎么回事,宛宛怎么坐在地上。” 陆晏之早已收回目光,唇畔抹平,比方才看起来还要难以接近。 他走过去,半蹲在唐宛跟前,“没事吧?” 大抵是男人语气里的关切毫不遮掩,一句简简单单的询问,唐宛已经红了眼睛,“疼。” 声音轻轻软软,带着钩子一样。 陆晏之弯下腰,将唐宛扶了起来。 “用不用看医生?” “不要啦,我进去用冰敷一下就好。”唐宛全身靠在男人身边,“我们快进去吧。” 展览馆的大门开了又关,将名利场隔绝在许昭昭的视线之外。 赤裸裸的不欢迎。 许昭昭扶起袁媛,轻声说:“对不起。” 还是没办法,替她讨这个公道。 袁媛努力摇摇头,表情看起来就要哭出来了,“陆晏之那个渣男,怎么能这样对你!” 17、也是白月光 杜思宇是后来才知道这个事儿的。 半大的小伙儿,被人从沙龙上搀扶着出来——喝大了。 怀里还抱着一摞名片不肯撒手,见着谁都“学姐”、“学姐”的叫。 他是湖城传媒大学的高材生,学的艺术学专业在国内排名第一,基本上学生非富即贵,按理说他的“学姐”也应该颇受名利场欢迎。 可是今天在场的,没有一个师出同门。 只当这个小少爷说的是醉话。 第二天他按照地址上门的时候,只看到两个憔悴的女人。 杜思宇吓了一跳。 “你脸怎么肿了?” 袁媛打着呵欠给他让开一条路:“昨天回来喝了一顿,我一喝酒就上头。” 这当然是假话,谁家喝酒上头只肿一面的脸颊,显然是被人打的。 可是杜思宇毫不怀疑。 “学姐呢?” “洗漱呢。” 一进袁媛家,杜思宇又吓了一跳。 六七十平米的房子,客厅自然也小。 茶几上七零八落着十几个啤酒瓶,一堆炸鸡外卖,还有一地拆开袋子的膨化食品,薯片渣渣落了满地毯。 杜思宇狠狠皱起了眉。 “学姐昨晚没吃饱吗?她胃上大学的时候就不大好,你们昨天半夜喝那么多酒还吃这些?” 袁媛懒散地靠在一旁的墙上,颇为无语。 “炸鸡配酒,这是成年人的解压方式。” 杜思宇嘴巴几张几合,最后还是顾忌在别人家,没再开口。 沙发上没有坐的地儿,他就自动靠在墙角,像只刚领回家的小奶狗,不光眉清目秀毫无杀伤力,还乖巧。 袁媛喟叹着拍拍他肩膀,“我会跟她说,给你加一分。” “什么?” 杜思宇没听懂。 可是下一秒,他追问的心思也消失了。 这三年的时间,他其实见过许昭昭好几次,可是每一次她都跟在陆晏之身旁,穿着昂贵的裙子,画着精致的妆容,脸上总是淡淡的。 的确漂亮,但总是带着难以接近的厌世气息,像一只半死不活的菟丝花。 可是现在的许昭昭,没有化妆,五官展露在他面前,晨间的光辉笼罩,是最纯粹又清澈的模样。 她穿着件米白色的短袖,头发高高地扎成马尾,表情柔和。 他想起他刚入学的那天。 有个女孩儿走过来笑着问:“同学,你是来报道的新生吗?” 他心底突然有什么破土而出。 后来他知道,这是许家的千金,顶级白富美的代名词。 谁想不过数年一切都变了。 他太久不回神,许昭昭只得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你来得有点早。” 在袁媛戏谑的笑容中,杜思宇红了脸,“那个……啊对。” 他这才想起手上的东西,“我给你、啊不,给你们带了早餐。” 两个女人吃早餐的功夫,杜思宇坐在旁边问:“学姐,你给我发短信说,你有个办法能解决我们场地的问题?什么办法?” 许昭昭擦了擦嘴。 隐去那些她和袁媛都不会说的故事。 “昨天在沙龙上,我听到他们提到了一个人名。” “谁啊?” “程慕。”许昭昭沉了口气,“我听到有人说,程慕从京市回来了。” 18、好久不见 程慕。 昨天从陆晏之口中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许昭昭就觉得耳熟了。 只是这个名字是跟黄子杰连在一起的,她才没有当场反应过来。 跟杜思宇一起到了城南一处小洋楼的时候,许昭昭心中难免升起那么一丝忐忑。如果她没有认错人的话,程慕应该会对她多几分善意吧。 毕竟——她的妈妈曾经救过他的性命。 可是理想和现实之间的差距太大。 才到大门,就有保安从里面迎出来,隔着铁门,面色不善地问:“你们是谁?” 杜思宇将许昭昭挡在身后,“我们来找程慕。” “有预约吗?” 这是私人住宅,登门拜访还要问预约?杜思宇登时有点傻眼。 许昭昭拍了拍杜思宇的肩膀,走出来:“我们没有预约,但是我跟程慕先生是见过的,贸然前来,麻烦您进入帮我们传个话,就说有个叫许昭昭的人来拜访。” 女人眉目沉静,说话也有条理,不像是来攀关系的。 保安狐疑地点头:“行,那你们俩就在这里呆着。” 保安进去后,杜思宇禁不住咂舌。 “这程慕不是黄家的亲戚吗,怎么不住在一起,反而自己在这里躲清净?” “程慕的家在京都,只是他的小姨嫁到了黄家,才偶尔有走动。” 杜思宇点点头,眼睛晶亮,“原来如此,学姐知道的真多。” 许昭昭的心情却没这么轻松。 大概等了十几分钟,保安才姗姗来迟。 面色比刚才还臭:“我们先生说了,什么许朝朝许暮暮的,不认识这号人物,你们还是赶紧走吧。” 她的心沉了下来。 杜思宇皱起眉,“怎么会呢?学姐是不会骗人的,你要不要——” “思宇。”许昭昭制止他,“是我想差了,我们走吧。” 或许程慕压根儿就不想被人提起这一段往事。 毕竟她的母亲早就死了。 而她也不是曾经的那个无忧无虑的千金小姐。 “走吧,先回去再想其他办法。” 杜思宇自然全部听从。 只是她刚转身,忽然—— “许昭昭。” 一道男声,提着气,大声地唤她。 她回头,循声望过去。 洋楼的三层,一扇推开的窗户里,一个年轻男人穿着件松松垮垮的短袖,双臂趴在护栏上,垂着头招呼她。 “就这么点耐心?” 许昭昭缓缓呼出一口气,“……程慕。” 男人招了招手,一双桃花眼笑得招摇。 “跟你开玩笑的,上来吧。” 铁门缓缓敞开。 许昭昭刚提步,杜思宇忽然拉住了她,“学姐!” “怎么了?” 男人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抿平,“没什么。” 他不能说,刚才三楼的那个男人,从始至终视线都在许昭昭身上,完全没有看他一眼。 这种专注令他感到有一丝不安。 程家的财力不容小觑,光看这座洋楼就知道了,据说是民国时期某个军阀的住处,被程家天价拍下,就为了让程慕偶尔来湖城的时候住一下。 两个人跟在佣人身后进了书房。 男人靠在窗边站着,双手抱肩,语气轻快地说:“好久不见啊,许昭昭。” 19、兑现诺言 其实也没有好久,不过三四年。 最后一次见面应当是许家破产前夕,因为此前就有过几次危机,但最终都平安度过,她还天真的以为这一次父亲也会扛过去。 一个晚上,一辆迈巴赫停在学校门口,后车窗落下,是程慕精致的侧脸。 “许昭昭,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京市。” 他们不熟,甚至没见过几次面。 许昭昭谨慎地后退了一步:“我去京市干什么?这里才是我的家。” 男人看起来有些无语:“这么小心干什么?跟着我你也不吃亏吧。” 许昭昭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你有毛病啊。” 两个人相对无言。 迈巴赫开走。 而程慕也再没有回到湖市。 不过几年,她都快记不清楚了。 程慕没怎么变样,也就是更痞、更随性不羁、荷尔蒙更浓郁了点。 他递了杯茶过来。 许昭昭伸手接过,可是他却没有立刻放开。 程慕垂着头。 他酷爱旅行和各种户外运动,皮肤常年被日光晒得贴近小麦色。 可女人肌肤雪白,跟白瓷杯几乎浑然一体,也跟他形成了极致的反差。 坚硬与柔软,有种奇异的契合,令人热血沸腾。 她表情疑问,程慕松开手,又放松地靠进椅背中,“说说看,来找我什么事?” 许昭昭表明了来意。 程慕显得兴致缺缺,“什么展览馆什么项目?我没什么兴趣参与,你知道的,我从来都不工作。” 一直被忽略的杜思宇冒出一声冷笑。 白净的脸上全是嘲讽,“混吃等死也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吧。” 程慕点点头,身手指着杜思宇对许昭昭说:“先不说是什么事儿,我不跟这种蠢狗合作。” “你说谁是蠢狗?!” “谁叫谁是。” 许昭昭顿觉头疼。 她努力维持着谈话方向:“我想跟你租用这栋小楼,当然,你愿意入股的话也绝对不吃亏。” 城南是文化街区,这栋小楼独栋,避开闹市却又离主干路很近,加上浓厚的历史气息,比之前的选址直接高了一个档次。 许昭昭借机详细介绍了她的展览策划,画了一张大饼给程慕。 但程慕表示不想吃。 “我这块地儿确实不常来,但也没兴趣租出去让无关人士来参观,我又不缺钱。” 他摇头:“当年的我会多管闲事是因为对你有兴趣,但是现在已经没有了,那我凭什么要答应你?” 程慕放下腿,撩拨似的躬腰凑近,双眼紧紧盯着许昭昭:“后悔当初没跟我走么?” 许昭昭深吸一口气,从包里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纸条。 展平、推过去一气呵成。 她不上钩,程慕无趣地耸肩,视线下移。 一看之下就顿住了。 上面写了一句话: 我会答应许昭昭一个心愿,只要我程慕能办到,此生绝不推辞! 力透纸背,彰显着下笔的人是多么的坚定,几乎看到这句话脑海里就能浮现出一幕幕浪漫往事了。 纯爱战士整个一个应声倒地。 程慕头皮发麻。 这是他中二又幼稚的黑历史! 随即,许昭昭一盆冷水浇下来,质问直击灵魂:“你会兑现你的诺言吗?” 20、找麻烦 一张纸条而已,字迹模糊得快难以辨认。 就这? 杜思宇第一次怀疑起了自己的学姐。 可是——“我答应你。” 答、答应? 杜思宇眼睛瞪大,这么小儿科? 程慕拎起那张单薄的纸,眼睫遮住了眸光。 那年暮春,废弃的仓库,角落里捡的笔和纸,他一字一句写下,然后交到她手里。 男人语气莫名:“你说你弄丢了。” 许昭昭说:“后来是你每次见面都问我想要什么,我觉得麻烦。” “你想没想过,我的一个诺言,当年就可以让你度过难关,你也……不至于搞得那么狼狈。” 许昭昭摇摇头:“我不觉得那时候我很狼狈。” 陆晏之给了她一个避风港。 程慕不耐地挥挥手:“纸条留下,你走吧,我会让助理联系你的。” 两个人走后,程慕掏了支烟,娴熟地点火。 烟雾缭绕。 “慕,你怎么还没来?” 一个金发碧眼的美人走出来,浑身上下只围了一条浴巾,“我在卧室等了你好久。” 她扭着腰肢走过来,想要坐在程慕的腿上,可是男人却蹙起眉,伸手拨开了她。 “怎么了慕?是我表现不好吗?” 他夹着烟的手凑到女人身前,食指指尖顺着女人的脸颊滑动。 这是个漂亮兼具风情的外籍女人,符合他的一贯审美。 可是突然就是提不起兴致来。 吐了个眼圈,程慕抽回手:“去找我的助理吧,让他送你走。” 女人意识到什么,可怜巴巴的,“慕……” “你想要什么都告诉他。” 男人话音一落,女人兴奋地跳起来,用力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 “谢谢你,我走了,祝你好运!” 一点不见留恋。 一如他过往所有的女伴,皆是好聚好散。 他当年也是想跟许昭昭来一场这样的浪漫情事的。 可惜她心里有人了。 视线落在她坐的位置,他烦躁地蹙了蹙眉头,伸手在檀木窗框上按灭了烟蒂,扬声喊:“来个人!” 保镖闯了进来:“少爷,要多少人!” 肌肉男浑身上下散发着大哥我们要砍几个的气息。 程慕瞪了他一眼。 “搬家懂吗?找人尽快把这腾出来。” 两人正说着话,一个助理捧着手机赶过来:“少爷,有你的电话。” 一看人名,程慕挑了下眉,双腿交叠着翘了起来。 “如果我没记错,这是你第一次打电话给我。” ………… 第二天。 许昭昭以为,她不用再见陆晏之的。 如果是在一天前,打死她都不会相信,自己会在陆氏集团的停车场,蹲守在陆晏之的车后。 从五点到八点,整整三个小时,手臂上被叮了好几个包,才看见男人在两个高管的陪同下,边聊边走过来。 许昭昭腿比脑子快,躲到了他车后,蹲在角落缩成一团。 “下个月股东大会,咱们……”一人的声音逐渐放轻。 “陆总放心,不会有问题的。” 最后是陆晏之极淡的语气:“拜托各位了。” 谈话结束。 然后脚步声也逐渐消失。 那两个人走了吗? 始终没听见男人开车门的声音,许昭昭一时也不知道该不该出去。 直到头顶突然传来一声轻嘲。 “像只老鼠一样躲在这儿干什么?” 小猫、小狗,哪个形容词不行?非要是老鼠? 许昭昭一口闷气顶上来,恼怒地起身质问:“你给程慕打电话的事我都知道了,你是不是有病啊!” 21、胡惹 事情的起源要追溯到昨天。 从程慕那出来不久,程慕就给她打了电话。 “跟你说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男人的声音痞中带着幸灾乐祸:“刚才陆晏之给我打电话了,他跟我说,也想用我的这栋小洋楼。” “我问他要用来做什么他不说,我说有人预定了,他就直接拉高价格,并且记我一个情——虽然钱不重要,可是陆晏之的人情确实有吸引力。” 许昭昭:“这个神经病……” 想起前不久刚刚夭折的展览馆选址,她捏着手机的手指都因用力而泛白。 偏偏她想要做什么,他都要来横插一刀。 程慕问:“怎么一提陆晏之你就要跳脚?” 程慕低头喝了口茶水,隔了稍息,才试探地问对面的女人:“你们不是已经分开了吗?” 许昭昭:“这跟你没什么关系吧。” “都是朋友,关心一下不过分吧。” “你答应他了?”许昭昭只关心场地。 她心底也忐忑。 “这个嘛……” 程慕猛地吸了一口烟,“给我当女朋友,我的东西随便你用。” 许昭昭:“我现在没心情跟你开玩笑。” 程慕懒散地笑了起来:“得了,你去想办法吧,我不想传出为了个女人而拒绝陆晏之的风言风语,这样不聪明。” 挂了电话,许昭昭思考了一晚上到底应该怎么办。 她选择从源头上解决问题,弄清楚陆晏之到底想要做什么。 所以她来了。 本已经调整好了心态,还是被陆晏之一句话惹得差点上头。 陆晏之拉开了车门:“先上车再说吧。” 虽然地下比较僻静,但还是时常有人经过。 许昭昭板着脸坐上了副驾。 车门一关,将内外隔绝成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单向的玻璃窗,外面也丝毫看不见里面的人。 陆晏之的车里有一种香气,许昭昭十分熟悉。 这是她买的,一款自己最喜欢香氛。 许昭昭偷偷放在他车里,他身上沾染了她最爱的味道,就好像他也属于她一样。 现在想来这个行为真是天真。 车开上了大路。 车内开着凉风。 许昭昭试图说明来意,可是无论怎么问,陆晏之都不说为什么他也要程慕的那块地。 准确地说,他根本就不说话! 当她是片空气一样,冷漠又疏离。 许昭昭的拳头硬了。 那干脆别让她上车啊! “我不相信这次也是巧合,我们就不能放过彼此吗?你都要结婚了,还有功夫管前任情人的事儿?” 男人这回有反应了。 他蹙起眉瞥了她一眼:“什么结婚?” 许昭昭无语地看着他,“唐宛都告诉我了,你有必要还瞒着吗?” “你不要听风就是雨。” 大概是喉结被禁锢着不舒服,男人一手动了动自己的领带。 他的侧脸比正脸的轮廓,看起来更加清晰,鼻梁高挺、薄唇,像极了薄情之人。 “我们好聚好散不行吗?你在众人面前给我难堪,我记着你的帮助,没有一句怨言,你就一点旧情都不念吗?” 本是宽慰自己的话,可是越说,许昭昭心口越堵。 她突然有些累了:“算了,我要下车。” 男人又恢复了耳聋模式。 车把手就在旁边,可是许昭昭深吸一口气,还是松开了。 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 她的命很珍贵。 “你现在让前任情人坐在你的车上,不用跟未婚妻报备的吗?用不用我替你说?唐宛的电话多少来着?”许昭昭随心所欲,嘴里不断吐出激怒他的话。 终于,男人冷着脸将车拐到了小路,刹车熄火一气呵成。 许昭昭冷笑:“怎么?生气了?” 突然,她前一黑,陆晏之沉着脸伸手过来,按在她的后脖颈上,猛地将人往怀里一带—— 22、交锋 前胸一阵闷痛,她撞进一个温热坚硬的胸膛,两个人的身体再没有空隙。 男人的气息陡然接近,那双薄却优美的唇在她的视野里放大,零点几秒钟的反应时间内,许昭昭骤然抬手。 灼热的吻落在她的手心。 男人压抑的吞咽声在狭小的空间内分外明显。 陆晏之放开了她,眉心拧起。 许昭昭冷笑一声:“我们现在什么关系都没有,我没兴趣再满足你的癖好。” 他凑近了许昭昭,偏着头,眼神下斜睨着她:“大学修学游,你上了我的床的时候,我们之间也没有任何关系。” 男人嗓音沙哑,含着床第间的旖旎风情。 话里的微嘲却让许昭昭头脑一炸。 这男人…… 看似高不可攀,实则蔫坏。 他公司的员工见过他这幅样子吗?他朋友见过吗?唐宛见过他这幅样子吗? 都没有,他们面前,他都是那个备受瞩目的高岭之花。 他只会在人后欺负她。 许昭昭的胸口剧烈的起伏,就在她忍不住想要不计后果地怼回去时,冷不丁,陆晏之突然说:“那房子我不要了。” 他对人心的把控突出一个张弛有度。 说完,陆晏之冷淡地直起身子,“你走吧。” 走去哪? 见许昭昭不动,他侧过头眸光微沉,缓缓开口:“怎么?舍不得?想继续?” 狗男人,真是有病! 许昭昭二话不说下了车,恨恨地摔上了车门。 女人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视线中。 手机响起,陆晏之才收回目光。 是他的秘书。 “程先生那边打来电话,拒绝了我们的合作提议。陆总,我需不需要再——” “不用了。” 陆晏之语气莫名,“已经不需要了。” 秘书撂下电话,按照陆晏之的意思传达下去。 他后知后觉才开始疑惑——不需要就不需要,什么叫“已经”? 陆总这个行为真的很古怪。 ………… 程慕是个做事敞亮的人,既然答应了许昭昭的要求,就绝不拖延。 才过了两天,双方的合作协议就签好了。 程慕将这栋始建于民国时期的洋楼租借给他们,作为回报,除了每个月的租金,年底还要分红。一旦收益不如预期,程慕有权收回场地。 杜思宇对许昭昭充满信心,就连内饰设计也由她一手包办。 在不破坏楼体的条件下做最小的改动,使之成为合格的展厅,许昭昭也废了一番功夫,吃住几乎都在这里。 袁媛闲来无事也过来陪她。 看着民国风满满的小楼,在许昭昭的巧思中已经有了令人惊艳的中西结合的风格,她频频称赞:“就该那帮头脑空空的人看看,什么叫真正的艺术,唐宛那用钱堆积出的高级感,简直不值一提。” 讲到激昂处,袁媛握起了拳头,一脸神往:“我看好你,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许昭昭正在考虑光线对展厅的影响。 她把袁媛扒拉开:“你坐下吧,挡着我的视线了。” “哦。”下一秒,袁媛的手机响了起来,她冷笑着挂断。 许昭昭好奇地问:“是谁?” “家里的电话,说是我的‘未婚夫’上门了,想要为那天对我不规矩而道歉,希望我回去原谅他,别耽误了两家的交情。” 袁媛面露嘲讽,“那王八蛋怎么可能有良心这种东西?真是奇了怪了。” 许昭昭却是一顿。 23、旧情难忘 麻子脸是黄子杰的朋友。 黄子杰又以陆晏之马首是瞻。 会不会—— 许昭昭摇了摇头,将脑子里不该有的念头抛开,哂笑自己未免也太自恋了——有一刹那间,她几乎以为,这是陆晏之的意思。 可陆晏之从来主动没对她好过。 “昭昭?”袁媛在她眼前挥了挥手,“想什么呢?” 许昭昭回过神,摇了摇头。 她握住袁媛的手:“你是因为我才被这人渣缠上,哪怕付出一切,我也一定想办法解除你们的婚约。” 许昭昭说话的表情太过认真,袁媛都愣了一下。 随后,她低头笑了笑。 “昭昭,我从没怪过你,你也不要有什么压力,如果不是你……”袁媛顿了一下,“我现在恐怕早就烂在泥里了。” 过命的交情,这些都不必计较。 ………… 陆氏总裁办公室。 黄子杰对着电话只发脾气:“废物,那个袁媛早就不住在袁家了你不知道吗?袁家找不到她,你就不会打听一下她现在住在哪?” “这我不管,你要是不能解决,今后就别出现在我面前!” 撂下电话,黄子杰满脸阴郁。 他抬起头看向办公桌前完全不受影响的男人,心头的怒火有些压抑不住:“你都已经不要那个女人了,为什么还要帮她,就连她朋友的事都要管。” “晏之,你这样对得起宛宛吗?” 陆晏之瞥过去,只是轻飘飘的一眼。 黄子杰头脑一凉,清醒过来。 “我是说,你跟宛宛都快要结婚了,这关口还是不要节外生枝吧。这事不能让许昭昭那女人知道,不然会觉得你对她……旧情难忘。” 陆晏之放下手中的笔,挤了挤眉心。 “到底是谁说我要结婚的?” 黄子杰诧异地张张嘴:“是你爸说的啊,他到处跟人说下个月底你就要结婚了,难道不是吗?” 陆晏之眼神黯了下来,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 原来她在车里说酸话是这个原因…… “哼。”一声冷笑从男人嘴里溢出。 黄子杰听成了“嗯”,于是安心地点点头:“那就好,宛宛这种好女孩儿,比许昭昭那种女人不知道强到哪里去了。” 陆晏之似笑非笑地瞥他一眼:“你这么上心,不如你娶?” 黄子杰吓了一跳:“这我哪敢啊,宛宛看着就是你们陆家人。” “陆家人……”陆晏之嘴里辗转着,没再说什么。 “我走了哈,一会儿还有个局。” 黄子杰溜得很快。 他刚走,秘书掐着点敲门进来:“陆总,这是股东大会的章程。” 陆晏之说:“你去协调一下,把时间提前两天,一定要在月底前举行。” “明白。” 处理完公事,秘书却没急着出去:“那个陆总……我有个消息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陆晏之头也不太:“有话就说。” “哦,我听说D家同一天卖出了两枚私人订制的钻戒,一枚是由您的父亲购入,另一枚的主人是程慕先生。” 秘书又烧了一把火:“您说,这枚戒指会不会是要送给许小姐的?” 24、针锋 陆晏之冷眼看过去。 总裁的气势是凌人的。 但秘书是不怕的。 他不光不怕,甚至可以火上浇油:“我还听说今天晚上程慕先生订了旋转餐厅的台,邀请许小姐共进晚餐。” “啊,您说,他是不是想要在晚餐的时候,把戒指送给许小姐?” 陆晏之:“你的消息真灵通。” 秘书:“总裁过奖了,没有两把刷子,怎么在您身边呆这么多年。” 陆晏之沉默片刻,突然站了起来,理了理自己的西服外套。 他一边对着镜子系着领带,眉间淡淡:“晚上我有点事,一会儿的会就推了吧。” “好的陆总,那我应该用什么理由呢?” “……自己找,找不好就辞退你。” 男人撂下一句话,很快就离开了办公室。 秘书看着紧闭的总裁办大门,摇了摇头,重重地叹了口气。 ………… 晚上七点,世贸旋转餐厅。 服务生带着她往里走,一面走还一面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 许昭昭低头看了看自己,心知肚明。 程慕的电话来得突然,她是直接从装修现场赶来的,身上还穿着一身深色的休闲装。 这一身跟这种高档全景餐厅的装修格格不入。 服务生七拐八拐领她到了角落里、绿植掩映的一处大卡座。 许昭昭顿了顿。 座位上不止程慕一个人,他身边还有几个年轻的男男女女,一看就不是湖城人。 看见许昭昭,程慕立刻起身,“过来,坐这儿。” 他把着她的肩膀,把她按在主位上落座。 许昭昭压低了声音,“你不是说有事找我吗?” 程慕眉梢痞气地一挑,戏谑地笑道:“给你个机会请我吃饭啊,这事儿多重要。” 不正经的话,配上他深V领的短袖,简直就是浪荡二世祖的楷模。 他敲敲桌子:“这几位都是我的朋友,京市过来玩两天,介绍给你认识一下,以后说不定要经常见面。” 他手指过去,挨个跟许昭昭介绍。 无论男女,这些人对许昭昭都表现出了惊人的友善。 “我说呢,怎么程慕来了就不肯回京了,原来是有美女要追。” 旁边突然有人说——“不好意思女士,这个台子已经有人预订了。” 是服务生制止了一位客人落座。 程慕漫不经心地收回目光,回答:“美女确实是美女,但我们可是纯洁的友谊关系。” 插科打诨间,饭菜很快就上来了。 许昭昭走也不是,聊也不是,权当是来蹭饭的。 “先生,这边请。” 许昭昭正埋头吃饭,隐约间听到,服务生又引过来两个人,正好坐在他们旁边的位置上。 一个冰冰冷冷的声音在她耳旁响起:“程公子,好巧。” 声音有点耳熟…… 许昭昭抬起头。 哦豁,这张脸也熟。 高级深沉的手工定制西装、锃亮的皮鞋、规规矩矩的领带,一臂还有一条黑色的袖箍,这一套昂贵精致的着装,衬得他像是刚从名流聚会中途离场的贵公子一般。 她模模糊糊地想到:陆晏之确实是她见过的,最英俊的男人。 25、巧遇 陆晏之身侧还有一个中年男人。 看起来像是他跟工作伙伴将晚餐约在了这里。 只是个巧合,当做没看见就行了。 做好了心理建设,许昭昭又自然地低下头,面色如常。 程慕脸上的笑容虚了很多:“这不是陆总吗?上次一别已经……三四年了吧。” 他话尾音上挑,生生听出几分戏谑。 一边说着,还一边翘起腿,有意无意地,一只手臂搭在了许昭昭身后的椅子背上。 乍一看,还以为两个人之间有什么亲昵关系。 陆晏之垂着眼看见这一幕,倒也没什么反应:“的确很久了,偶然遇见,不如一起?” 程慕还没答话,他的一位女性友人就目光一亮,满脸的热情:“当然可以了,你们可以坐在这儿。” 陆晏之的脸同他的家世一样出名。 甚至在这些吃穿不愁的富二代名媛眼中,他的脸和身材是排在第一位的——光看这位面色含春地让出位置来就知道了。 跟陆晏之一起来的中年男人只是个普普通通的部门小领导,临下班突然被路过的大BOSS揪住,可怜一个中年男人,在这帮少爷小姐中大气不敢出一声。 说让干啥就干啥。 女人话音一落,他就自觉靠边坐下,可猛地发现自己的顶头上司还站如一颗青松。 这陆总到底是想要拼桌还是不想啊? 女人也疑惑地看:“陆总?” 陆晏之的手按在椅背上,却欲言又止:“可还是不知道方不方便。” 她疑惑地问:“为什么会不方便?” 许昭昭心中突然预感不妙。 陆晏之礼貌性地露出微笑,视线一过来,落在她头顶:“因为许小姐也在这里。” 许昭昭捏着的筷子的手指攥紧。 他故意的。 程慕嗤笑一声,舔了舔上牙膛:“您这话说的,许小姐要是有哪里得罪了陆总,我替她道个歉。” “得罪谈不上。” 陆晏之露出耐人寻味的眼神,“再说了,我们之间的事,不必劳烦你道歉。” 两个男人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啪—— 许昭昭放下了筷子。 “场地的事我早已经不在意了,陆总也不要放在心上。”她找了个借口。 好不容易有个氛围正常的一顿饭,她不想因为私事搅黄。 陆晏之坐了下来。 一桌六七个人,原本聊的就不错,加上陆晏之就更热火朝天了。 这几个京市来的少爷小姐对陆晏之这种年少有为型的人,有一种天然的崇拜——也就是慕强心理。 邀请他的女人一看就很有教养,虽然心仪的男神就坐在旁边,可是也没有就此忽略许昭昭。 她不但给许昭昭添茶,还邀请她去京市玩,说要好好招待她。 ——别管是不是真心,最起码明面上让人觉得如沐春风。 可左边是程慕,右边是陆晏之。 许昭昭现在一点胃口都没有了。 饭吃到一半,程慕突然想起什么,从搭在椅子上的外套口袋里掏出一个精致小巧的盒子。 “我差点忘了,这个送给你。” 许昭昭犹豫的功夫,程慕已经将盒子塞进她怀里。 许昭昭:“这是……” 旁边的女人见状笑了起来,友好地说:“你赶紧收好,这一路上程慕不知道看了多少遍,生怕丢了。” 程慕也露出几分迫不及待:“快打开看看。” 26、“许昭昭” 许昭昭无法,只得拿起来打开。 “啊……” 她面上浮现出惊喜,“你要把这个给我?” “对啊。”程慕眼角睨着陆晏之,挪了一下椅子凑近她,“喜欢吗?” 许昭昭真心实意地点头说:“喜欢。” 说完,她盖上了盖子,珍而重之地装进包里。 许昭昭脸上的轻松愉悦是装不出来的。 陆晏之冷眼看着,突然起身,把正小声跟他汇报计划的下属吓了一跳:“这……您这是?” 陆晏之伸手示意,侍应生走过来,他掏出钱夹,“这桌买单。” 然后才对众人点头示意:“实在不好意思,我想起来我还有事,不能再呆下去了,这顿我请了。” 倒没人跟他抢,毕竟寻常人觉得贵得离谱的消费,在这群人眼里实在是不值得来回谦让推诿的。 跟程慕同行的女人期期艾艾地跟着起:“这饭还没吃几口呢。” 看她表情还有点舍不得。 “下次吧。”他的声线悦耳,可是敷衍都流于表面。 走了两步,陆晏之突然停下来。 “对了。”男人回过头,叫出她的名字,“许昭昭,你从我家拿走的行李箱检查过了吗?还有什么没带走的吗?” 同行的女人睁大了眼睛,反射性扭头去看程慕。 动作幅度不小,脚被绊了一下,她险些失去平衡。 许昭昭伸手过去想要扶住她,可那女人皱眉躲开了许昭昭的手,踉跄了一下,才自己扶着桌面站好。 活像许昭昭是什么细菌。 许昭昭的手指缩了缩。 陆晏之还站在那等着她的回答。 许昭昭低下头,声音很轻:“没有。” “那就好。” 陆晏之话音未落,同行的女人矜持地咳了一声:“程慕,我们也走吧。” 许昭昭看过去。 她脖颈昂着,背对着许昭昭。刚才还表现得一见如故、热情搭话的女人,现如今连正眼也不愿意看过来。 程慕烦躁地拧眉,“你乱说什么,别搞事啊。” “谁在搞事啊,我如果早知道你想介绍的朋友就是那个许昭昭,我是绝对不会过来吃饭的。” 女人讲话几乎不背着许昭昭,甚至就是讲给她听的:“你知道我一向不喜欢这种攀附他人、贪慕虚荣的女人,怎么什么人都往我们这里带?” 另外几个人倒没说什么,只是他们看许昭昭的眼神也已经失去了那种,好奇又友好的感觉。 许昭昭抬头看向不远处。 陆晏之还安静地站在那。 他黑黢黢的眼神就好像在说:看到了吗?你们不是一类人。 仅仅是她的名字,就能打破一整顿饭间和谐的气氛。 许昭昭这个名字,跟陆晏之同样出名。 只是她的都是负面消息。 一个家道中落的女人。 一个利用美色攀附男人的女人。 甚至于这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听着就令人厌恶地想要远离。 许昭昭喉咙干涩,一时间浑身都有些冷。 陆晏之像是单纯地为了问这个问题,得到了回应之后,男人脚步洒脱地离开,一次头也没有回。 第27章 狠心肠 许昭昭也不知道自己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走出餐厅的。 凉风吹走了几分躁意,也吹走了不知道从哪里升起的羞耻心。 她其实应该习惯的。 毕竟迄今为止,每一个选择都是她自己做的。 不是谁都有本事扶大厦之将倾,力挽狂澜地让一个濒临破产的企业起死回生。 那是大女主爽文里的情节。 她当时只有自己——只有漂亮的脸、身材,和敢于撩拨陆晏之的、豁出去的决心。 爬上陆晏之的床的时候她没有羞耻心;设计第二天一早被众人撞破的时候,她没有羞耻心;这几年听到陆晏之身边那些朋友对她冷嘲热讽的时候,她也没有羞耻心。 怎么今晚突然就有了呢? 大抵是晚餐气氛太好了。 那些一开始不知道她身份的男男女女,对她太过友善,他们可以谈论市场、谈论艺术、或者仅仅是讲个幽默的段子,然后一起哈哈大笑……就像大学的时候。 以至于被陆晏之亲手戳破梦幻泡泡的时候,她才像是从美梦中惊醒一般,难以接受这种反差。 “许昭昭!” 程慕从身后追上来,男人身高腿长,几步就跟她并肩。 他额头上汗珠滚落,刚把几个朋友打发走,回过头就找不见她了。 程慕显出几分愧疚:“抱歉,是我考虑不周到。” 原本是想要先介绍他们认识,熟悉了之后,可能就不会被污名干扰了判断。 可是没想到陆晏之跳出来横插一脚。 许昭昭摇头:“你不用感到抱歉,我能理解,今天这顿饭,是你的好意。” 她的语气越平淡、神色越正常,程慕心里就越憋闷。 男人右耳上桀骜的耳钉都不闪耀了。 男人个字太高,只能弯下腰,从侧面仰头看她的表情。 “你别这样,我们也认识好几年了,你如果不开心,你就冲我发出来。”说完,他邦邦给了自己胸膛两拳。 许昭昭轻轻推开他的脑袋,叹气一声,“你真的不用遮掩个,虽然表面上是你不得不践行诺言,但是其实依照我们现在的差距,你完全可以不搭理,但你还是选择帮我们了。” “还有,谢谢你相信我。” 她摸出饭间收进包里的盒子,打开,里面不是什么珠宝,而是一把小巧古朴的钥匙。 这是打开洋楼储藏室的钥匙,里面有几件古董,每一件都价值连城,契合她计划的开业展览的主题。 因为是程父的藏品,所以程慕征求父亲意见也用了几天时间。 程慕看着花心滥情了些,但是义气还是在的。 就像当年,他回京市之前,也企图拉她一把一样。 想到当时程慕对她并不算隐秘的心思,许昭昭觉得自己有必要说清楚。 “我会如约回报你……但是我如今的回答跟那时候一样。” 聪明人之间永远不需要说破。 程慕眼神微黯,下一刻却又无所谓地笑起来。 男人双手抱头,痞帅的脸皱起来,似酸倒了牙:“得了吧,我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真不至于惦记你这么多年。” 回家的路上,许昭昭却想到另一个男人。 她想不明白。 明明她已经自觉退出,不再纠缠,可是为什么,陆晏之还是不肯给她一丝好脸色看。 那么多抵死缠绵的夜晚,他也曾难耐地咬着她,舌尖辗转着她的名字。 说爱太奢侈,但他就真的连一点点喜欢都没有吗? 狠心肠的男人。 第28章 开幕 连轴转了月余,展览馆终于要开业了。 开业暨初次展览,邀请了很多客人,一大早开始就有花篮陆续送过来,多是杜思宇的关系网,当中最大的则是来自程慕。 杜思宇看着忙碌的工作人员,笑眯眯地说:“学姐不单人来了,还给我拉来了帮手。” 使大力气搬完了花篮的苹果脸女孩儿抹了把头上的汗水:“帮手谈不上,谢谢两位老板给我工作的机会。” 苹果脸叫赵萍萍,毕了业找不到工作,还是许昭昭把人招进当时她自己工作的那家私人美术馆。前些日子在许昭昭离职后,赵萍萍也干的不顺心,一直在打听许昭昭的进展。 得知她参股的展览馆就要开业,赵萍萍二话不说就辞职过来了。 赵萍萍:“在哪里打工都是打工,还能跟着昭昭姐,说起来还是我占了便宜。” 天朗气清,小楼处处弥漫着花香。 许昭昭也打心里觉得愉悦。 可是过了一个多小时,现场的宾客人数还是寥寥无几。 许昭昭疑惑地扭头:“宾客名单没问题吧。” 赵萍萍挠挠头:“没问题啊,我见过的,主要是合作方和本地的艺术家、还有对展览感兴趣的爱好者们。” 可是到场的熟面孔只有零星几个人。 “那不应该啊……”刚说完,许昭昭就留意到杜思宇的不自然。 许昭昭:“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她目光清凌凌的,似乎可以直刺心底。 杜思宇维持了一早上的笑容终究有点挂不住了:“学姐……这没什么,我们才刚开始呢,我们……” 许昭昭:“我们是合作伙伴,展馆上的事,我不希望你隐瞒我。” “是黄子杰他们。”杜思宇突然卸了一口气,“我们的计划原本是先开业,以免他们找麻烦,可是我妈在一个饭局上炫耀出去了……不知怎么的,传到那帮二世祖耳朵里了。” “他们说,我们俩这是针对那个姓唐的女人,如果来我们的开业展,就是跟他们作对,跟陆氏作对。” 杜思宇垂头丧气地说:“学姐,是我比不上他们……” 杜思宇原本皮肤就白,眼睛形状偏圆,耷拉下来的时候,有种纯天然的无辜感。 许昭昭叹了口气,“没关系的。”而且这里面更多的,应该还是因为她的缘故。 那些人见不得她好。 许昭昭看了看签到板,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暖意:“我最想要见的人来了,这就够了。” 没有小姐少爷们的“捧场”,但是却吸引了一众真正对展览感兴趣的人。 许昭昭在第二展厅找到了这个人。 “秦老师。” 中年女人正在看一副民国时期的照片,周围多角度的灯光汇聚在展品和她身上,几乎融为一体。 她已经上了年纪,但是周身气度非凡,大家闺秀优雅的老去,大抵就是她老师这个样子了。 女人扶了扶眼镜腿,仔仔细细地看了一眼许昭昭。 “憔悴了。” 许昭昭鼻尖突然一阵酸涩感涌上来。 毕业之后,她就没见过秦老师了。 她是她的授业恩师,不是她,许昭昭也不会遇见陆晏之。 还没续上几句旧话,门口一阵喧哗声。 “呦,人真多啊。” 来人高昂的声音同静谧的展馆格格不入。 杜思宇脸色一变,“你来干什么!” 第29章 你妹妹 男人不怀好意地笑:“怎么,开门做生意的,还要挑客人啊。” 许昭昭跟着陆晏之的时候,他身边的人的确都讨厌她。 但孜孜不倦、将找许昭昭麻烦作为人生乐趣的,只有黄子杰一个。 看到黄子杰的时候,许昭昭有一种意外又不意外的感觉。 只是目光落在他身后,许昭昭目光暗沉下来。 黄子杰不是一个人来的,除了经常跟他混在一处的两个年轻男人,还有一个女人。 她穿着一条紧身的短裙,显得胸大腰细,裙摆堪堪没过大腿根,一双长腿露着,踩着一双尖细的高跟鞋。 女人的妆容是时下流行的网红最爱的浓颜风,整个人显得金光闪闪……这种光芒却又遮盖了她本人。 是一种近乎精致和浮夸之间的风格。 黄子杰一条胳膊搭在她肩膀上,手掌毫不避讳地环在她胸前。 许昭昭移开目光。 她对杜思宇说:“我先去别的展厅看看,我在这儿,更容易出问题。” 杜思宇点点头,面露担忧。 可黄子杰肯定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她。 黄子杰搭在那女人身上的手,轻佻地一拍,“你妹妹怎么看到你就走啊。” 随着这个动作,同行的两个男人的目光也看了落在了她胸上。 女人丝毫不以为意,娇笑着轻轻锤了下黄子杰的胸膛:“你坏死了,多疼啊。” 一个“疼”字千回百绕,令人听到骨头都酥了。 虽然这副情态迅速引起了附近参观客人的不适,但黄子杰显然很受用,揽过她垂头亲了她一口,没再纠结上一个问题。 女人跟许昭昭的目光交汇,又迅速分开。 黄子杰打量这周围:“大家说你被晏之抛弃后,竟然还有人愿意要你。” “本来哥几个还不信,特意过来看看,果不其然啊,看着大场地,比唐宛的地儿还贵吧,啧,能搭上杜家这种暴发户,你就跪下来感恩吧。” 黄子杰说完,眯起了眼睛,冷腻黏滑的视线几乎要扒掉许昭昭的衣服,“想来,你伺候得不错吧。” 杜思宇站到她面前,挡住这群人的视线,狠狠拧起眉:“我和学姐是合作关系,收起你们那龌龊的心思!” 他的厉声不仅没有起到帮助,这群人反而还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样,仰头笑得乐不可支。 黄子杰摇摇头:“我懂了,你们俩这是既要当婊子,还要里牌坊?” 他又想起了自己刚才的话题,将身侧的女人猛地往前一推,像是在展示什么珍奇一样。 黄子杰:“许昭昭,这一点你真要跟你姐姐学一学,你看你姐姐多合格啊,又骚又放得开。” 另一个男人随声附和道:“婉清确实不错,明天有时间吗,带你去个局?”话是跟着那个女人说的,眼神却轻佻地落在许昭昭的位置上。 黄子杰对答:“当然没问题了,我们婉清可是来者不拒啊……对不对啊?” 他又像摆弄宠物一样,扯着许婉清的头发,将她推出去又拉回来,笑容收敛。 “要不你劝劝你妹妹吧,我真想一起试试……” 第30章 打赌 黄子杰这句话声音不算小。 离得近的两个看展客人听见了,脸上都不由自主露出了反感的表情。 ——他们只是看到了宣传册,感兴趣前来参观的普通人,现在在这种艺术氛围浓厚的展厅里,听到这样赤裸裸的荤腔,都深感不适,纷纷离开。 黄子杰留意到,得意极了。 他今天来这里,就是要告诉他们,只要有他在,许昭昭就别想翻身! 黄子杰垂着眼,手指不悦地掐着许婉清的后脖颈,示意她有点反应。 许婉清十分上道,娇嗔地瞪他一眼:“说什么呢,有我还不够吗?” 黄子杰哈哈大小:“你确实挺够味,但是天天吃这一道也会腻的,怎么,舍不得?”黄子杰拍拍许婉清的脸,“你放心,该给你的,一样都不会少,但是我对你这么好,你是不是也得表现一下?” 一而再再而三,黄子杰非要从许婉清口中听出个动静来。 许婉清就是吃这一口饭的。 “我倒是愿意替你牵这个线。”许婉清的目光落到许昭昭身上,“可是我愿意让她分我的被窝,人家还嫌脏呢。” 许婉清锐利的目光落到许昭昭身上,“是吧,许昭昭?” 杜思宇沉着脸:“我让保安来赶他们出去,几个花花公子,别因为他们影响了今天的开业。”虽然杜思宇的家世略逊一筹,但是也并不怕这几个人。 黄子杰阴阳怪气地说:“呦,看你这姐姐当的不合格啊,你妹妹要赶我们走呢。” “肯定是你又哪里做的不好,得罪了她,不如今天我做中间人,咱们想个法子让你赔罪怎么样?” 黄子杰他咧嘴一笑,明显不安好心。 许婉清配合地问:“那我还要谢谢黄少了,不知我要怎么赔罪呢?” “你妹妹开了个展览馆,这是艺术啊,不如今天我也玩个人体艺术怎么样?你脱光了,站在中心,摆个我最爱的姿势……肯定能上新闻头条。” 黄子杰不像是在开玩笑,他拨弄许婉清肩带的手跃跃欲试。 许昭昭攥紧了拳头。 这话不是威胁许婉清,是在威胁她。 许婉清就是一把刀,被黄子杰用来羞辱她的一把刀。 黄子杰这下作东西,什么都干得出来。 许婉清变了脸色:“黄少,你在开玩笑吧。” 黄子杰冷笑一声:“我从不开玩笑,你不是最清楚了吗?” 他扭过许婉清的脸,“不如你问问你妹妹,我这个想发怎么养?” 许婉清的眼泪蓄得很快,她冲着许昭昭不断摇头,求助的意味很明显:“昭昭……帮帮我。” 许昭昭沉默片刻。 “各位,楼上待客室坐吧。” 杜思宇着急地叫:“学姐!你怎么能跟这几个人渣示弱,他们就是来找麻烦的你还不清楚吗?” 许昭昭不语。 黄子杰今天把许婉清带到她面前,就是为了羞辱她的。 许婉清是她的姐姐,这点是抹不掉的事实。 如果她不妥协,黄子杰能干得出这些不要脸的事。 黄子杰哈哈大笑,看着许婉清又恢复了一脸宠溺:“还是我的宝贝有办法。” 许婉清陡然收了泪水。 她从自己的包里掏出粉饼盒,细细地扑在自己脸上,一边补妆一边悠悠地说:“怎么样黄少,我就说了,我有办法让你喝到她一盏茶的吧。” 黄子杰冲身后的朋友们伸手:“掏钱掏钱,我赢了。” 另外几人一脸晦气,其中一人不满地说:“怎么打赌总是你赢啊……” 许昭昭静静地看着他们,脸上也没有被当作赌注的窘迫。 许昭昭:“既然几位这么有兴致,我们不如也打个赌,怎么样?” 第31章 赴约 陆氏集团。 股东大会在即,公司内气氛压抑,不同阵营的人间彼此防备,偏偏每天都要一起共事。 一场董事会里你来我往,阴阳怪气,首座的陆晏之已经快要抑制不住面上的寒气。 这帮老东西,见陆家新认回来的私生子受宠,自以为能从中获利,又开始在台下搞些小动作,他这些日子已经明里暗里敲打过很多次了,要是某些人还不知见好就收,他也不会再留情面了…… “陆总。” 秘书走进来,手里拿着手机,在他耳旁说了什么。 陆晏之皱起了眉,看了一眼还在争论不休的众股东,突然起身走了出去。 这副利落的样子,落在他的反对者眼中,就是狂妄的表现。 一个男人忍不住开口:‘看来陆总是胜券在握,都到这关头了,还丝毫不慌。” 没人接他的话茬,他又不甘寂寞地说:“要我说,年轻人还是不要太狂妄,这集团姓陆不假,但也不一定是陆晏之的陆。等股东大会一开,还真不一定是谁在这个位置上。” 秘书笑眯眯地说:“您的意见,我过后会转达给我们陆总的。” 男人冷哼一声,但还是闭上了嘴。 陆晏之走到一面巨大的落地窗前,脚下踩着厚重柔软的地毯,外头的车水马龙离得太远,更显得他周身安静。 “喂。” 等到他的开口,电话里的女人问:“你现在有时间吗?” 陆晏之音色冷淡:“什么事?” 女人顿了一下,报出一个地址,“你能不能过来一趟,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 “许昭昭。”陆晏之垂着眼,睫毛打下两片小小的阴影,“我希望你能意识到,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许昭昭笑了一声,听起来莫名有一丝苦涩:“我们原本也没什么正经关系,不是吗?” 许昭昭:“我在这里等你。” 电话很快挂断,陆晏之却久久未动。 “你说这女人这次又搞什么鬼?” 刚走出来的秘书:“……” 这原来不是你的女人吗?我就是个秘书你问我? 但是秉持着职业道德,他还是斟酌着说:“今天对于许小姐来说是个大日子,她跟朋友合作开的展览馆今天正式开业了。” “虽然有程先生的大力支持,但是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将一座洋房改成合格的展览馆,并且成功策划了开业展,是件很难的事情,想必许小姐投入了大量心血。” 秘书用心的猜测:“是不是,她对您旧情难忘,所以特意挑了今天想见见您,让您分享她的喜悦。” 陆晏之冷眼看他。 陆晏之:“上周末我参加了一场宴会,在一个女人的手上看到了一枚钻戒,就是你说过的,D家私人定制的那一枚。” “你当时说什么来着?程慕要送给许昭昭的?” 陆晏之的尾音上扬,老板的语调实在称不上和善。 秘书摸摸鼻尖,转移话题:“那您……”还去吗? 陆晏之不耐地蹙起眉心,“准备车,去看看她到底要搞什么幺蛾子。” 第32章 赌约 另一边,许昭昭撂下电话。 对面的黄子杰摆弄着打火机,开合间男人眉眼阴郁。 一门之隔,外头的走廊爆发一阵欢快的笑声,是许清婉不知道说了什么,惹得另外两个男人“龙颜大悦”。 黄子杰:“这就是你说的赌?” 许昭昭垂着眉,“怎么不算呢?” 黄子杰冷笑一声:“陆晏之会不会来,跟我有什么关系。” 没有直接解释这个问题,许昭昭转而说:“你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你心里不清楚吗?” 不待黄子杰发火,她又接着说:“这么多年来,你惹过多少麻烦事,如果不是陆晏之给你收拾烂摊子,你早就在八百年前被你父母送出国了。” “你如果一直肆无忌惮,你碰到他底线的时候,就是你完蛋的时候。” 黄子杰听出了她的话外之音,忍不住讥笑:“难道你想说,你就是他的底线?一个被玩腻了抛弃的女人,自己有几斤几两都不知道了?” 许昭昭轻声说:“但是他不是已经答应来了吗?” 虚虚实实,黄子杰面上泛起犹疑。 难道陆晏之真的还在乎许昭昭? 毕竟除了许昭昭以外,这么多年他身边也确实没有别的女人了。 黄子杰缓缓皱起眉:“赌什么?” 许昭昭说:“就赌我们之间的争执,陆晏之会站在谁那一面。” 黄子杰冷笑一声:“赌注是什么?” “如果你赢了,你就可以得偿所愿。”看着黄子杰毫不避讳游移在她身上的黏腻目光,许昭昭唇角冷漠的勾起,“如果我赢了……” 她面色冷凝下来,丝毫不觉得以自己为筹码有什么问题。 她在黄子杰耳旁说了两句话。 黄子杰一愣。 随即哼笑:“随你吧,你该不会真的觉得你会赢吧。” 男人搓了搓手,当即打了个电话:“给我订一间今天晚上的顶层套房,我要……携伴入住。” 撂下电话,他冲着许昭昭露出邪笑,舌尖舔了舔唇角:“我已经迫不及待享用我今晚的晚餐了。” 许昭昭攥紧了手,没有说话。 她知道这事一场没有百分百胜算的赌约,但是也是她的一个机会。 ………… 车停在洋楼前面。 偶尔还有几个客人进出。 陆晏之迟迟没有下车,秘书不解地问:“陆总,咱们不下去吗?” 等了一会儿,他终于听见顶头上司的回应:“你在这儿等着,我进去问完话就出来……今天还有很多工作,我不会进去太久。” 陆晏之面色如常,如同在交代一件不值一提的工作。 秘书反应过来,忍不住无语:谁问他什么了……怎么陆总今天看起来怪怪的。 陆晏之走进展览馆大门,按照许昭昭说的,上了楼,在走廊里看到了两方遥遥对峙的人。 一方是杜思宇……他记得这个男人是许昭昭的学妹。 另一方是黄子杰的朋友,还有许婉清。 看到陆晏之,众人脸上都面露惊诧,有人问:“陆总怎么来了?” 陆晏之没理他们,走到会议室门口,象征性地敲了敲,拉开了门。 门打开,陆晏之的瞳孔瞬间收缩了一下。 房间内,一男一女两人的身影倒在沙发上。 黄子杰将许昭昭压在身下,一手按住她的肩头,另一只手攥着她的手腕,似乎是想要将她的手拨开。 陆晏之的声音像是极地中的寒冰。 “你们在干什么!” 第33章 圈套 一门之隔。 房间内,是“暧昧交缠”的一男一女,房间外,是一众毫无准备的吃瓜群众。 就好像三年前的早晨重演,但唯一例外的是,当时跟她在床上的男人,此时变成了看客。 陆晏之的脸色就像雷雨欲来前的天空。 他身后的人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杜思宇想要上前,被赵萍萍拦住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一种女孩子的第六感,这两个人之间的事,别人还是不要轻易插手的好。 视线的中心,许昭昭却泰然自若。 她维持着男上女下这个姿势,甚至还有闲心打量着陆晏之的表情。 陆晏之眉心攒动。 陆晏之:“还不起来吗?” 话音落下,黄子杰的动作更激烈了,他似乎是被突然出现的陆晏之吓了一跳,挣扎着几次起身,都没能成功站起来。 陆晏之做了个深呼吸,迈了一步走进会客室内,然后反手关上了门。 老式的建筑房间,也没有多余的窗子,门一关上,会客室内外彻底隔绝成两个空间。 陆晏之又往前走了一步:“许、昭、昭。” 他的声音难得听起来有几分严厉。 许昭昭没反应,黄子杰先受不了了,他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快、快松开。” 黄子杰挣扎要起来,企图挥开许昭昭的手,许昭昭手臂摆动间,胸前的扣子因此崩开。 一片细腻莹润的皮肤,落在站着的男人眼中,有些刺眼。 陆晏之又说:“闭上眼。” 声音阴沉,话明显是对黄子杰说的。 黄子杰心中咯噔一声,莫名想到了几分钟之前身旁女人的眼神——冷静、笃定、有一种不该属于她的游刃有余。 这种眼神在唐宛回国那天的聚会上见到过。 这片刻的一愣神,身侧的女人忽然冷笑一声。 这声冷笑很轻,只有他能听到。 瞥见陆晏之的眼神,黄子杰慌忙闭上了眼。 心里却憋屈得很。 这女人耳朵倒是灵敏,只听靠近的脚步声,就听得出来是陆晏之到了。 可是他一句话还没来得及说,许昭昭突然起身,一个大步过来,抓着他的衣领,自己倒在沙发上。他从来不知道这女人的力气这么大! 他说自己是被迫的,陆晏之会信吗? 黄子杰喉咙都被勒得快要喘不上气了,哪怕身下是个天仙,哪还有心思亲近? 大概是黄子杰的动作实在太不麻利,下一秒钟,陆晏之不耐地走过来,大力将人拽了起来。 黄子杰踉跄了一下,来不及站稳:“晏之,你听我解释——” 他话才说了一半,忽然一阵啜泣声。 许昭昭眼眶红得就像变魔术。 女人瞬间泪如雨下。 黄子杰这时候也反应过来了,什么打赌,这分明就是一个圈套。 黄子杰:“好啊,你陷害我!” 他脑子一片浆糊,还没理清,明明陆晏之已经抛弃了许昭昭,怎么他还会这么心虚害怕,可是嘴已经自己张开解释道:“晏之你听我说,是许昭昭勾引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