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 1 故事装进梧桐树 李穗苗 李穗苗踏进大学校门的第一天起,还不知自己面临着怎样的困扰—— 有个男生在暗恋她。 但她喜欢对方的好兄弟。 倘若将整个困扰的过程仔仔细细地捋一遍,那些零零碎碎时间中挤出来的阳光能养育一株枝繁叶茂的法国梧桐。 微妙的开端就在这样一株法国梧桐树下。 嘘。 “一!二!一二一!” “咻!咻!咻!” 尖锐的哨声和韵律节拍的口号此起彼伏。 一阵嬉笑声。 左、右、左、右。 晒到喉咙发痛发干的太阳,辣到眼睛痛的汗水,从肺部到胸膛都如呛了芥末般辛辣,李穗苗扶了一把额头上的迷彩帽,宽大的军训服照得她闷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她喘了一口闷闷的气,耳侧的笑声越来越大。 “哎哎,那个谁……” 李穗苗说:“李穗苗。” “啊,对,李穗苗,”班长关武恍然大悟,笑眯眯,“好好练,别紧张啊,没事,啊。教官把你交给我了,咱们就得好好地……” 还没说完,五步远位置传来爽朗的笑声,皮肤白如雪的女孩子探出半边脸,声音又甜又脆:“班长,你让我和穗苗换一下呗。” 关武笑着冲她挥手:“别,教官看到了不好。” “换嘛换嘛,”她撒娇,“李苗穗同学已经很努力啦,就是跟不上节奏,跟着你有点浪费了。” “李穗苗,”李穗苗纠正着自己名字,争分夺秒地吸到一丝氧气,她的脸被太阳晒得发红,说话声音更低了,“我也这么想的,班长,换吧,没事。” 关武的脸被太阳晒得发红发黑,他身体好,个子又高又壮,开学第一天穿了个黑色背心,把棉T恤撑起的一身腱子肉让他顺利地在班长竞选中斩获头名,也让他成功获得教官青睐。 教官临时开会,这一小时的训练任务,就移交到关武身上。 而被重点训练的,除了天生运动神经不发达的李穗苗外,还有现在笑嘻嘻、负责文艺活动的杨唐江。 和不爱说话的李穗苗不同,杨唐江活泼外向,聪明机灵,皮肤白的像刚封装好的精制盐,暴晒近三周也不黑。军训第一天,她就在休息时间主动提出唱歌,还差点拉着教官一块儿跳交谊舞。大约也是因为这点,同样是训练糟糕,教官对杨唐江总会网开一面。 眼看着后天就是正式走方队了,现在才匆匆忙忙地开始加重训练。 教官深谙动静相制衡的道理,整个队里训练最拔尖的俩男生被他挑出来,外向的班长关武负责训练李穗苗,另一个文静的眼镜男生负责训练杨唐江。 杨唐江话多,和关武属于脾性相投,从教官刚走就开玩笑地问要不要换,现在又说了一遍。相处也有一段时间了,李穗苗能看得出班长关武对杨唐江有意思。她非常理解,并且极其能成人之美—— 李穗苗和杨唐江换了。 负责训练她的眼镜小哥不爱说话,瘦高儿个,腰带扎得贼板正,勒得李穗苗有些担心他的腰。 李穗苗抬头,太阳照得她眼睛发痛,汗水湿了迷彩帽里一小簇桀骜不驯的头发,湿答答地贴在额头上,尴尬的不舒服。她的同手同脚还没有纠正好,眼镜同学沉默着,好像已经进化到摒弃语言这一项功能,僵硬又机械地做着示范动作。 李穗苗:“……喔。” 她擦了一把头发上的汗,耳侧能听到关武和杨唐江二人组的笑声。俩外向的人加在一起是双倍的快乐,李穗苗一边用纸巾擦着额头上的汗,一边默默地想,等会儿去食堂是要吃大盘鸡拌面还是去负一楼吃金针肥牛汤泡饭…… “又错了。” 眼镜小哥难得说话,声音也板板正正:“你得这样,左手右脚,右手左脚——” 李穗苗僵硬地跟着动作,一步一步,手脚硬邦邦,四肢彼此之间并不熟悉,拼凑得像四年没好好读书的大学生那临时抱佛脚的毕业论文。 天啊。 李穗苗开始懊恼自己没有让父亲利用“职务之便”开一张病例。 美好的大学生活刚刚开启了大门,她就在军训这个小小的台阶上,摔了个狠狠的屁股墩儿。 于她而言,实操课简直就是折磨。 中高考的生物化学实验课,暑假里的学车科目二科目三,还有现在的军训。 无论什么测验,李穗苗都只适合笔试,不擅长实践。 “净尘所致,鸡屎味开,”眼镜小哥朴素地安慰着她,“别担稀。” 李穗苗用了一分钟,才意识到对方说的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和“别担心”。 她重重点头,认真:“好!” 无论如何,李穗苗都为对方这种善意所打动,并发誓要认真训练。 接下来的一小时,经过眼镜小哥的努力和李穗苗的负责,很快—— 眼镜小哥也开始同手同脚地跟着李穗苗一起“左右左”“右左右”。 这幅可怜凄惨、双人同手同脚走正步的画面,让旁侧休息的班长关武噗地一声喷出了水,他没什么耐心,当下捧腹大笑,哈哈出声,指着两人,前仰后合:“真绝啊你,李穗苗,你太牛了——真,太牛了你俩——噗哈哈哈哈哈幸好我没继续教你,你这——” 眼镜同学尴尬地停下脚步,默不作声,只用手背狠狠滴擦拭着额头上的汗。 李穗苗过意不去,呆呆地站着,太阳照在她脸上,晒得她脸颊微微地发着红。 关武对李穗苗的关注不多。 这个年纪段的男生,和李穗苗这种略微胖胖、与可爱有缘但和美丽似乎无份的同学相比,他自然会将更多的视线投向于漂亮又热情的杨唐江。 青春年少的人总会莫名其妙地因为一些特定称谓而骄傲,譬如“班长”,譬如“大哥”,关武也不例外。 他自觉是一班之长,就要负担起照顾好每个同学情绪的责任。控制不住的大笑结束后,他敏锐地察觉到李穗苗的尴尬,终于停下笑,站起来,拍着手,招呼着大家,说班助等会儿给大家送西瓜和雪糕。 班助是班主任助理,由直系学长担任,一般就是上一届的班长。 他们的班助姓叶名扬书,性格沉稳,话不多,但安排事情起来井井有序。人大多仰慕强者,关武也不例外,在他心里,叶班助就是他的偶像,也是他进入大学后最钦佩的两个人之一。 另一个是学生会会长祁复礼。 班级工作群里,叶扬书在半小时前通知关武,说是送西瓜、雪糕和饮料。 给新生送东西这种事并不罕见,很多学长学姐都会从班费里面出,算是对学弟学妹的一点点贴心关爱。 理所当然的,关武也回了句「谢谢学长学姐关心/爱心」 叶扬书没回他。 倒是有其他学姐发消息了,揶揄。 杨柳夜乱杀:「别,只谢你叶学长就好」 杨柳夜乱杀:「你叶学长为了给心上人送西瓜吃,可是自费请了你们整个连啊」 …… 关武看着手机屏幕,呆了半天,耳朵迟缓地捕捉到旁侧渐起的骚乱。 单手撑着草皮站起来,太阳晒得关武微微眯眼,光线强烈,火辣辣地刺着耳朵,他脑子里还想着那句“心上人”,站起来看周围的女生,愣愣地看坐在中心圈、正打着节拍□□歌的杨唐江。 和杨唐江隔了五六个人位置的李穗苗,正聚精会神地听着杨唐江唱歌,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两下,她低头,拿出看。 叶扬书:「今天训练怎么样?」 作者有话要说:  耶唔耶唔 猝不及防开坑啦!!! 本文更新不定时,说不好更新规律是啥,反正写完了就更,我的宗旨就是裸~奔更文到完结!!!还是永久免费!!大概十万字左右,我不会透露哪个是男主,站哪一个男人都有可能受伤。 只有一点——如果你爱穗苗就不会难过 冲! 读者“葉語”,灌溉营养液 +5 2023-05-07 02:31:02 读者“壹吱”,灌溉营养液 +19 2023-04-28 18:33:05 读者“xxr”,灌溉营养液 +2 2023-04-24 10:45:40 读者“壹吱”,灌溉营养液 +10 2023-04-21 22:34:24 读者“xxr”,灌溉营养液 +3 2023-04-20 19:50:51 读者“葉語”,灌溉营养液 +10 2023-04-20 12:35:52 读者“heiy”,灌溉营养液 +1 2023-04-19 11:11:17 读者“文子趣味丸”,灌溉营养液 +2 2023-04-17 01:37:35 读者“壹吱”,灌溉营养液 +10 2023-04-16 19:55:27 读者“银河西风”,灌溉营养液 +2 2023-04-16 09:42:35 读者“許窈.”,灌溉营养液 +8 2023-04-09 16:52:02 读者“骂过你的小狗炒鱼”,灌溉营养液 +1 2023-04-01 19:36:05 读者“静之”,灌溉营养液 +8 2023-03-30 10:16:27 读者“G-E-Q-I”,灌溉营养液 +5 2023-03-24 09:39:32 读者“豆腐花”,灌溉营养液 +9 2023-02-26 00:02:51 读者“小狗榴莲酥”,灌溉营养液 +1 2023-02-23 22:56:53 读者“安宁”,灌溉营养液 +5 2023-02-23 18:52:33 读者“江南”,灌溉营养液 +6 2023-02-22 20:34:10 读者“漂亮小熊决战涩谷”,灌溉营养液 +1 2023-02-19 13:42:22 读者“Zzzzzz”,灌溉营养液 +11 2023-02-19 10:16:43 读者“今晚想吃鱼”,灌溉营养液 +10 2023-02-19 00:03:18 读者“在异世界修行的日子”,灌溉营养液 +11 2023-02-18 22:33:40 读者“凑崎纱夏”,灌溉营养液 +10 2023-02-18 19:40:25 读者“别再摸鱼了”,灌溉营养液 +10 2023-02-18 18:24:33 感谢宝贝们灌溉!!! 2 怀藏花过春天 暗 暗恋,如从闹市窃美玉,怀藏花过春天。 我口含冰不敢言。 - 又从熟悉的梦中醒来。 热腾腾的汗水,粘住皮肤的白色纯棉睡衣,热气在用力过的腰腹之上缓缓流动,浓郁夜晚中的空气似要将人压到昏睡。 下意识的动作将我从梦中剥离,我半坐在床上,额头冒汗,喘着气。 我再度梦到我的同桌、小麦穗—— 李穗苗。 她还是记忆里的模样,健康,认真,穿着白色蓝领的宽大校服。 在梦境中那犹如金灰的光芒下,她坐在自己位子上,晃啊晃地摇晃着腿,为一道解不出的数学题而思考。蓝色的校服裤下,露着雪白雪白的运动鞋鞋尖。 “同桌”这个称呼似乎并不妥帖,严格意义上来讲,我们也不算“同桌”。 不过偶然间有幸并肩走过一段路程,后来分道扬镳。 她大约不记得这点。 她也不会知道,有人在暗中窥伺她多年。 就像她眼中的我,大约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学长”。 我承认自己没有更妥帖的定位。 “学长”这个身份,原本也该止步于小麦穗的高考生涯结束。 是我窥探了她从高一到高二的所有高考理想院校,也是我收集了她每一次考试、测验的成绩。 我也知道她的父亲终于从辅警正式转正,知道她因为青春期正常的发育而被一些不好的男生恶意嘲笑,知道她每天晚自习后也要在教室里学习到熄灯才离开。 我比小麦穗提前一年升入她的理想大学。 毕业后,我没有同高中时期的老师断了联系,而是保持着良好的往来。逢年过节,带着礼物登门拜访,也接受着老师们的一些活动邀请。 也正因此,在小麦穗高考结束后,顺理成章地以优秀毕业生的身份加入她们这一届学生的报考群。 为了能正式与她交换联系方式,我用了三周时间来为她所有同级生进行解答。 小麦穗始终没来找我。 她的头像是一个抱着大麦子的女孩,微微歪着脑袋。 很像她。 三个星期,我临摹了一整个笔记本的头像,她终于发来好友申请通知。 附加消息。 「我是李穗苗,想要报考理工大,有很多问题想要咨询学长」 收到通知的时候,我正在洗水果刀。 手指滴滴答答落着,我低头,点申请通过。 成功加上微信好友,她的问话客客气气,规规矩矩。 麦子穗苗:「学长,你好」 麦子穗苗:「我看到了您分享的学校信息和分数线,我高考成绩是644分,位次在1871,请问报考理工大有希望吗?」 当然有希望。 非常有希望。 我用了五分钟时间来使自己平静,又用了五分钟时间斟酌开场白。 顺便一提,微信聊天框中的「对方正在输入中」是最令我厌恶的功能。 我很想直接称呼她的名字,穗苗,但那样过于冒犯;李穗苗,又过于冷淡严肃;麦子穗苗?大概率会让她认定我老派;小麦穗又太轻佻—— 「学妹,你好」 「根据前三年的录取分数线来分析,如果你选择我的学校,被录取的可能性为百分之百」 …… 看。 这种开场白逊毙了,不是吗? 我也不知道为何,在写下这段话的时候,我口干舌燥,舌头僵直,完全变成了曾经不善社交的那个自己。 明明,十五分钟前的我刚刚用水果刀捅向生理上的父亲。 大部份时间中,“过目不忘”给我带来的都是困扰。 就像现在梦,遗醒来的深夜里,我还能准确地回忆起那日发生的所有细节,包括斟酌着回复她消息时那不安的心跳,我那沾着腥臭脏血的手指,被刀割伤的手臂,还有小麦穗一无所知、发来的单纯消息。 麦子穗苗:「还有一些专业上的问题,我想咨询一下」 麦子穗苗:「学长,您现在有时间吗?」 …… 怎么会没有时间呢? 对于小麦穗,我永远有用不完的时间。 ——前提是她最好不要爱上别人。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 频率大概就是这样—— 一章女主视角,一章男主视角。 呜呼~ 开动!!! 感谢在2023-05-10 20:35:23~2023-05-11 16:19: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轻歌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朔初 30瓶;想rua小提耳朵 29瓶;双耳高、章画自 15瓶;山有扶苏.、浮屿w 11瓶;草莓JaneJane、葉語、michi、壹吱、社会主义接班人、赌气包- 10瓶;十里春风不及君 9瓶;闲花落地、沂归山川 6瓶;嘻嘻、郑郑、大花、呜呜呜、惠小礼、xxr 5瓶;VV、阁了个阁、盒子、锵锵锵锵锵锵锵锵锵锵 2瓶;李永钦sl、且风、Wednesday、北、莫挨老子、Sherry 肖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 太阳、他和他 李穗苗 在高考结束后的那个暑假里,李穗苗才加上叶扬书。 不过,在此之前,李穗苗已久仰这位学长大名。 逸夫楼前方的公告栏,一直都张贴着历代优秀学生的照片和格言。李穗苗对叶扬书最初的印象,就是高一的一次数学联考——初中和高中的数学难度并不在同一水平线上,初中时的学习方法也并不适用于高中。彼时的李穗苗还没有意识到这点,向来以数学为傲的她在期末考试时遭遇滑铁卢,成绩惨不忍睹。 失落的李穗苗在教学楼中反反复复盘了好几遍自己的试卷,忧愁到晚饭也咽不下。半小时的晚餐时间,同学们都去食堂吃饭了,只有她独自在校园中徘徊。 空气有着凉凉的清晰,冬天的黄昏来得格外早,分不清天空阴沉沉的东西是夜的先遣队,抑或是暴雪的前奏。 李穗苗在第一批抵达地面的雪花中仰脸,簌簌雪花在脸庞洇下几片冰凉时,公告栏上的照片也映入她的眼帘。 公告栏最中间的那一块儿,并列贴着两张照片。 左边是高一班级里的数学第一,李穗苗所在实验班中的第一名,沉默寡言,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一个埋头学习型学霸;右边是高三中的数学状元,在上周升旗仪式上讲过话,集聪明与美貌于一身的优秀学姐。 唯独中间属于高二的这一栏,奇异地是两人并列。 两个人数学都考了150,满分。 两位学长有着不同气质的相貌,左边的温和阳光,桃花眼,自然卷,皮肤极白,笑起来牙齿也极白,还有一对深深酒窝; 右边学长眼窝更深些,黑漆漆的直发,下唇一道浅浅的疤,不明显,像被什么东西挠了,皮肤略略的有些小麦色,不笑,抿着唇,面无表情,冷淡。 视线下移。 桃花眼学长: 祁复礼。 格言:「立身以至诚为本,读书以明理为先。」 往右。 不爱笑学长: 叶扬书。 格言:「和左边一样」 李穗苗:“……噗。” …… 在初初看到这条格言时,李穗苗还以为这位学长是外冷内热的那种。 就像许多影视作品中的那样,不要以貌取人,外表冷酷的人往往有一颗幽默的心。 其实并不如此,接触一段时间后,李穗苗想,叶扬书的确人如其貌。 高考结束后,班主任邀请了不少学长进她们的志愿咨询群,只希望她们能够报考到心仪且合适的专业及院校。 那么多的学长中,叶扬书是最公式化、严格的一个。 在李穗苗的印象中,对方始终是一个严苛、平和的形象。 用什么来形容他呢? 就像商务印书馆的《新华字典》。 严格,标准,不卑不亢,有着距离的教养。 这种性格大约和叶扬书是单亲家庭有关——但过多的猜测就不礼貌了。 操场的日头炎炎,李穗苗低头,用手背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杯里的水已经快要喝光了,但距离训练结束还有一段时间,她思考着,等下去操场边买矿泉水还是买苏打水,还未想出答案,就听到杨唐江站起来拍手唱歌。 她唱得很好听。 声音清脆婉转,天生的好嗓音。 紧接着就是叶扬书发来的短信。 李穗苗和叶扬书的接触不算多。 学校里面也有老乡群,李穗苗就读的高中还是个省重点,老乡群中“认亲”后又拉了一个校友群。叶扬书是校友群的组织发动者,但平时的话也不多,偶尔出来管理一下,组织过一次聚会,现在在统计返乡包车的人数,为那些抢不到十一回家高铁票(机票太贵)的学生提供拼车信息。 对话框中还有着两人上周联系的信息,李穗苗问了包车的价格,打算和同市的人一同拼车回家。 对于叶扬书这么罕见的一句问话,李穗苗规规矩矩地回答。 小麦穗苗:「很累,学长」 叶扬书:「再坚持一下」 叶扬书:「等会儿去慰问你们」 李穗苗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发这些,礼貌地回答「谢谢学长」。 然后就没了。 她最终还是没去买水。 班长关武笑着让买水、上厕所的同学都等一等——说是学长学姐等会儿过来送西瓜和冰激淋,现在走了,等会儿要是发乱,可就没份了。 李穗苗想起叶扬书的话,扭头问身旁的舍友洛森泽,小小声:“学长学姐慰问我们是传统吗?” 洛森泽低头绑紧鞋带:“以前是,这次不是。” 李穗苗问:“为什么?” 洛森泽一板一眼地说:“黎学长说这次是叶学长自费。” 李穗苗迟钝地一声啊。 叶扬书自费买西瓜慰问的消息扩散得极快,比他带的西瓜更早抵达操场。 尽管工作群里调侃的学姐很快得到了叶扬书的否决,但这句话还是火速点燃了被枯燥太阳晒成干草的新生们。 杨唐江唱完了红歌,喝完了水,抬起头,她环顾四周,脸颊被太阳晒得红扑扑,奇怪地问周围人:“你们看我干嘛?” 一阵善意的笑,没有具体的回答。 细细碎碎的交流,烈日当空,一水的迷彩服,一水儿被晒红的、健康又疲惫的脸。 还能看什么呢? 如果说叶扬书在追学妹的话,那么,传闻中的女主角一定是和他接触最多的杨唐江了。 李穗苗也这样想。 她和洛森泽坐在被太阳晒烫的草坪上,摘下帽子,捋了一把被汗水打湿的头发末端,将被帽子压扁的头发短暂放出来透透气,听到说话声渐渐地起了。 耳朵听洛森泽惊讶的一声“祁学长”,李穗苗终于抬起头,手撑着草皮站起。 操场铺设着绿油油的塑料草皮,夹杂着些细细碎碎的绿色小碎片和黑色、灰色的小颗粒。过大的鞋子不小心溜了些塑料小颗粒和小砂石进去,狡猾地磨着她颤抖的脚掌心和不安脚趾。李穗苗努力忽略掉这些不适,拍拍迷彩裤上沾着的东西,沾了汗水的手掌下意识又摩擦两下,清晰地看到太阳下推着一箱矿泉水走来的叶扬书。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端正面庞,不同的是含了一丝淡淡的笑。 视线向左。 李穗苗看到祁复礼。 桃花眼弯弯。 李穗苗握了下口袋中的手机,手机亮了亮,锁屏壁纸很普通,白底,只有一句格言,黑色毛笔字,行书。 「立身以至诚为本,读书以明理为先。」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 嗷呜~ (化身狼人对月嚎叫) 补充 立身以至诚为本,读书以明理为先。这句出自于故宫上书房的对联,原作者雍正。 感谢在2023-05-11 16:19:15~2023-05-12 23:09: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桑梓、请杀死我的浪漫、艴、五一三二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三斤只想瘦三斤 30瓶;谦灰 20瓶;西西别谈恋爱、OO 19瓶;hih 12瓶;伞下 11瓶;三粒哦、大恐龙、春日昭昭、葉語、不得不背单词 10瓶;我有五颗小馒头、枝枝呀枝枝 5瓶;风的信徒 4瓶;皮皮奶不加红豆 3瓶;祝你好运、有耳朵的白兔子 2瓶;豌豆、李永钦sl、漂亮小熊决战涩谷、Wednesday、时与桃子、一条小咸鱼、夏日竹歌、北、烧饼子、轻歌、贝肯尼、门前棵大榕树、文子趣味丸、刺杀水蜜桃、肱三头肌、磕到啦磕到啦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4 Past Lives 暗 父亲头七那日,我没有去拜祭,而是和朋友打了一下午篮球。 这种“不孝”的举动,放在老家中,我大约会被那些老人痛心疾首地骂一顿。 我非常感谢父亲从来都不曾做人事,也感激他从他的童年一直烂到死去。 出轨,酗酒,家暴。 我无比感恩父亲从不曾给我半点期望。 沾着煤灰的苕帚落在脸颊,微微烧焦的塑料条划过眼皮,扬起的灰尘刺着眼珠。 母亲趴在地上,手掌压在瓷碗碎片上,大喊出声,企图用身体阻止父亲殴打我。她做了一天的工,又被醉酒的父亲推搡——她像一支塑料的风筝被推倒在火炉旁,沾着血液的手掌重重地压在火炉上。我听见母亲凄厉的叫喊声,父亲狰狞地笑着,解开皮带,拖着母亲的腿往卧室里走。 我永远都不愿去记住接下来的声音。 就像空气中皮肤被烫伤的气味,地板上滴滴答答、绵延不绝的血,断掉的腿,手臂上被一刀又一刀割出的伤口,还有那时不足十二岁、即使握住水果刀也无法捅死父亲的我。 它们在我记忆中不停产卵繁衍。 于母亲而言,丧偶是比离婚更彻底的一种解脱。 她是传统电视剧中不停歌颂的那种女性形象,坚韧、坚强,大地般的包容与智慧。这种智慧,在面对警察的例行传唤时发挥得淋漓尽致,她充分利用了所有能利用的人,以及无懈可击的话术。 在拒绝为父亲守灵这件事上,母亲同我做了同样的选择。她无视那些人无礼的请求,冷静处理着父亲的遗产,牢牢攥在手中。 倘若真有七日回魂夜,父亲七日回魂,一定能看到非但不披麻戴孝、还满面笑容的我们。 我为痛苦的他感到由衷的开心。 从三点钟打球到了六点,我听朋友聊新生群中的事。 初中相识,高中时你追我赶地夺第一名,报考时不约而同选择同一所大学,同时受邀回校参加活动,同时成为了——小麦穗的学长。 我并不知小麦穗也咨询了他。 我也不知,那天下午和我打了一下午篮球的朋友,中途休息,是在面带笑容地给谁回消息。 我不想知道。 无论如何,父亲的头七都是值得我庆祝的节日。 六点钟,和朋友一起去吃烧烤。 我开了啤酒,拆开一次性筷子,两根筷子交错着去刮它们彼此的毛刺。 朋友坐在我的对面,放在桌上的手机一直在“滴——”“滴——”作响。 店主上了盐水毛豆和花生拼盘,我摆在桌子的正中间,问他在看什么。 他笑着说,在给一个学妹解答专业疑惑。 一个月后的我才知道,原来他口中的学妹就是小麦穗。 高考结束后,小麦穗所咨询的学长,并不是只有我一个人。 她同时询问了多位学长学姐。 好。 这也不是坏事。 证明小麦穗很谨慎,又聪明,知道多方面、多渠道获取想要的信息。 很好。 正式出现在小麦穗面前,还是火车站,迎新的牌子下面。 每年开学季,各大高校都会派出学生去火车站、飞机站等交通运输站迎接新生。不同学校的牌子整整齐齐地按照规划在广场上排成默契的一排,烈日当空,晒得人汗流浃背。这是一项苦差事,大部分同学都不愿意做,因而不得不轮流换班—— 我是自愿来的。 朋友也是。 他笑眯眯地说,他这叫和朋友“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我调侃他不要脸上贴金,他其实是对学弟学妹们“尽职尽责”。 彼时我自然没有想太多。 朋友没有同我提起小麦穗。 当然,我也没有向他说过。 酷暑的余威不减盛时,我在炽盛的烈日下迎来提着笨重行李箱的小麦穗。 她带了一个26寸的大行李箱,箱体不厚,薄薄的,看得出塞了很多东西,以至于拉行李箱杆的手腕都在微微发颤,好像这东西令她完全受不住。太阳晒乱了她可爱的头发,牛仔背带裤的肩带都掉了一边,小麦穗看起来很为此忧愁,吃力地拖着沉重的行李箱,憋着气往前冲。实在冲不动了,她暂时停下脚步,伸手扶一把滑落的肩带,扭头看后面,重重地、再重重地叹口气。 她的眼神中全是迷茫。 我一直在观察她。 从小麦穗出站,我就在看她。 看着她拖着行李箱缓慢地靠近我,就像下雨天撑着伞站在雨里,等着被淋湿的流浪猫勇敢地趟过泥泞、缓缓地向我靠近。 她是被太阳晒蔫了的小绵羊。 在小麦穗第二次休息的时候,我将圆珠笔放下,站起来,靠近她。 那是我酝酿许久的开场白,和对着镜子练习过的、没有任何异样的礼貌微笑。 “同学,请问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吗?” 我看着小麦穗。 啊。 她真的好娇小玲珑,就连矮个子也如此可爱。 被汗水打湿、紧紧贴着额头的乱发可爱,因热气蒸腾而浮现出一抹红的脸颊可爱,就连因为忽然被搭话而有的吃惊神态也如此可爱。 小麦穗迟钝了几秒,我看着她不安地攥紧行李箱的拉杆。 她在看我身上的校园文化衫,上面有着学校的名字。 我知道她有一些近视,她应当在努力辨认那些字。 “请问你是理工大——” “小麦穗?” 一双手搭上我的肩膀,轻轻拍了拍。 朋友站在我身侧,脱口而出的,是我心中为她取的昵称。 “小麦穗?小麦穗苗?不,”朋友笑,“还是小穗麦苗?” 他的横插一脚,令小麦穗的视线彻底偏向他。 太阳真晒,晒得过度。 “李穗苗,”小麦穗不看我,微微仰脸,望着他,解释自己的名字,“我是李穗苗,你是——哪位学长?” ——是无关紧要的一个学长。 小麦穗。 你不必理他。 你最好不要理他。 看向我,转向我,注视我。 帮助你的人是我。 你应当走向我。 你必须走向我。 ——而不是那个,连你微信名都记不清楚,以为你是“小麦穗苗”的普通学长。 我侧脸,在朋友开口说话前打断他,笑着纠正:“这个学妹的微信名称,应该是’麦子穗苗’。” 这些和我理想中的“初次见面”只有一个出入。 而这个出入所导致的连锁反应令我始料未及—— 一周后,晨跑结束。 我看到小麦穗的微信昵称,改成了【小麦穗苗】。 唯一叫过她【小麦穗苗】的人,是我最好的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  嗷呜嗷呜嗷呜~~~ 阴暗地翻滚! 感谢在2023-05-12 23:09:18~2023-05-13 20:34: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月遥遥 11瓶;dyyyybx 10瓶;祝你好运、咬一口三井寿 3瓶;_舍舍伽_ 2瓶;时与桃子、一条小咸鱼、锵锵锵锵锵锵锵锵锵锵、方华蔓长长长、轻歌、芒果是善良的水果、草莓番石榴~、故城旧巷、稚夏啊、李永钦sl、青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5 嗷!初恋! 李穗苗 李穗苗是一个极其念旧的人。 她的人生循规蹈矩,喜欢做计划,讨厌那些会脱离轨道的事情,和打乱脚步的意外。 她喜欢在周五就做好周天和朋友一起玩的计划,讨厌在周六即将入睡的前一小时收到朋友爽约的消息。 她喜欢柔和的色彩和温柔的事物,小学时期的“非主流”和叛逆潮流风行全校时,她仍旧会背着干干净净的小背包,在学校门口的小商店中花一小时来认认真真地挑选出没有任何文字的植物贴纸。 一言以蔽之,她不爱“出格”。 包括“早恋”。 李穗苗从小就是父母家长的心头肉、老师眼里的乖乖女。小学四年级时就开始收到同班小男同学送的情书,初中时也曾在放学路上被坏孩子拦住、调笑过。 这种事情一直持续到李穗苗在高中时期开始发胖——繁重的学业和久坐、缺乏运动让她的手脚渐渐变得圆润光泽,也让她的小脸蛋成功地胖了一圈圈,从此与“可爱”拥抱,和“绝美”暂别。 这种变化对李穗苗生活的影响,远远小于一只蜜蜂之于美国的经济。 她仍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要上985. ——她那少女的情窦初开就是最大的变量。 李穗苗把手机往口袋中塞了又塞,就像所有的普通同学,她站起来,目不转瞬地看着送东西过来的叶扬书和祁复礼。 毕竟是做班主任助理,平时还要帮助班主任管理学生,面对着他们这些新生崽子们,叶扬书笑容也略带了一些克制,不会真的“打成一片”。与之相反的则是祁复礼,他负责分发水,一人一瓶,先发女孩子,再发男生。 严格来讲,他其实并不是李穗苗的直系学长。但大家都知道祁复礼和叶扬书关系好,上周叶扬书发高烧,也是祁复礼替他来开班会。 李穗苗知道祁复礼就读飞行器类专业,蛮酷的。不过祁复礼看起来并没有这么酷,或者说,和大部分人认知上的理工男截然不同。开朗,爱笑,八面玲珑的同时,又能令每一个相处过的人都夸赞他。 李穗苗极其羡慕这种强大的社交能力。 也不知道这种技能,成年后还能不能再锻炼出。 如此忧愁地想着,李穗苗接过叶扬书递过来的雪糕。统一购买的糯米滋,一人一个,还是她最爱吃的香草味道。李穗苗眼前一亮,忙不迭地说着谢谢班助,双手去接。 叶扬书笑,纠正她:“别叫这么严肃,还是叫学长吧。” 李穗苗又叫一声学长。 叶扬书没停留,继续往下分发。李穗苗手指被太阳晒到要热出火,捏了好一阵糯米糍才感觉到那种透皮的凉。她低头拆开,咬了一口,凉到吸一口又冷又爽的气,不敢真往下咽,担心冰到了胃。含了一阵,一瓶水递到她眼前。 “班助给的糯米糍,舍不得吃?” 清朗的声音令李穗苗几乎瞬间抬起头,她捧着那被咬了一口的糯米滋,木木呆呆:“学长。” 祁复礼捏着一瓶矿泉水,看她没有手去接,自然地附身,轻轻将那瓶水放在她脚旁。 松开手,清透干净的瓶子稳稳地立在草皮上。 他起身时,李穗苗看到他衬衫领口下的雪白脖颈——人似乎很少用“雪白”来形容男性,但现在的李穗苗找不出更恰当的字眼——雪白的皮肤与那高大的身材,并不违和地融合在一起。李穗苗嗅到淡淡的柑橘调的香根草气味,她几乎立刻判断出,是她钟爱的那一款男香。 祁复礼直起身,桃花眼笑着望她,和望其他学弟学妹并无二致。难怪叫桃花眼,看谁都好似带深情,望垃圾箱也深情。 “等会儿再喝水,有点凉,”祁复礼提醒,“慢慢喝,运动后不适合喝太凉的东西。” 李穗苗局促:“谢谢学长。” 祁复礼抱着矿泉水走了。 ——运动后果真不适合喝太凉的东西。 说不出是糯米糍还是矿泉水的缘故。 半夜里,李穗苗便开始胃绞痛,痛得差点休克。 洛森泽是宿舍长,她觉浅,被李穗苗的口申口今声惊醒。了解情况后,立刻披上衣服送李穗苗去校医院,校医院只有两个值班的年轻医生,看李穗苗满头冷汗,也是吓了一跳,立刻联系车送她们去校外的医院就诊。 洛森泽还分别向班主任和班助叶扬书汇报了这件事。 叶扬书很快打来电话。 李穗苗实在不懂,都半夜两点了,怎么叶扬书消息还如此灵通,难道他昼夜不睡觉守着手机么? 半夜里的车没那么好叫,叶扬书联系了一位家住附近的学长,请对方立刻开车来学校,将李穗苗接去医院中做检查。学长困得不行了,把车交给叶扬书,自己去了副驾驶睡觉。一路上,都是叶扬书开车,他甚至还带了一杯温开水和一盒牛奶,让李穗苗喝。 他一边开车,一边教着李穗苗—— “俯身,尽量把你的上半身压在腿上,手掌贴着胃部紧紧压,能暂时缓解——好些没有?” 李穗苗虚弱无力:“好一点点。” “慢慢喝牛奶,”叶扬书叮嘱,“也有点用。” 洛森泽说:“班助,是不是之前也有同学胃痛?你看起来好熟练啊。” “可能是看多了,”叶扬书微笑,“以前我爸还在的时候,妈胃痛,他也是这么照顾我妈。” 洛森泽说:“对不起,学长。” “没事,”叶扬书温和地说,他问,“——李同学,好点儿了吗?” 李穗苗感觉很不好。 她的胃快要离家出走了。 痛到她几乎听不下去叶扬书的话,他说的每一个字,在进入她大脑后都要再迟钝地思考很久。 到医院,办理就诊卡(李穗苗第一次来这个城市的医院),挂号,拿药……都是叶扬书做的。医院里的病人不多,叶扬书去缴纳了住院费,让洛森泽先回去,别耽误了第二日的训练,这里留一个人就够了。 洛森泽不放心,一步三回头,知道自己帮不上忙,还是走了。 打完了点滴,胃终于平静,李穗苗缓慢入睡。 病中的人觉沉。 哗啦。 窗帘打开,阳光晒眼皮。 李穗苗终于醒来,她昨天胃痛,流的汗也多,眼睛睁不动,迷迷糊糊看到有人站在窗帘旁。 她叫:“叶学长”。 “只想着’叶学长’?” 男人笑了一声,自在又悠然地调侃她:“其他学长呢?” 李穗苗终于睁开眼。 她吃惊地看着站在窗边的祁复礼,惊异:“祁学长?您怎么在这儿?” “别别别,”祁复礼说,“别用’您’,用’你’。” 他说:“听小黎说扬书照顾了你一夜,我很好奇,过来看看。” 阳光洒了他满满的后背,衣服是近乎于发光的、圣洁的白,一尘不染。 刺眼的阳光让李穗苗没办法直视他的脸。 李穗苗的脸烧起:“……没有!没有什么,胡说八道。” 祁复礼大笑出声,揶揄:“慢慢说,我人在这儿,听着呢,又跑不了——紧张什么?” 李穗苗小声:“我也不知道我在急什么。” 她不敢直视祁复礼的眼睛,悄悄将枕边的手机反了一下,背面朝上,遮盖住那句格言,以免忽然亮起来的屏幕暴露她的不安。 她说谎。 她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啦啦啦啦!!! 好喜欢!羞涩的!穗苗!!! 感谢在2023-05-13 20:34:41~2023-05-14 22:47: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请杀死我的浪漫、希域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nake 29瓶;猪八戒吃人参果 16瓶;朔初 15瓶;壹吱、火锅不加糖、纸缝月亮、丁丁、坡顶银色、宴遇、吃了没、树懒 10瓶;我即周树人、Bunny 7瓶;江上闻歌、枝枝呀枝枝、我有五颗小馒头 5瓶;仙贝le、总裁居的暴富女友、唐汤姆 4瓶;芒果是善良的水果 2瓶;青墨、轻歌、豌豆、aaaa阿琤、时与桃子、李永钦sl、祝你好运、深海坠梦、呜嗡嗡嗡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6 夏夜 暗 我以前很羡慕我的朋友。 他有一个圆满的家庭,严厉不失亲切的父亲,聪慧又坚韧的母亲。“家暴”这种事情,在他的世界中像枪战一般遥远,不可思议。 在亲眼看到我手臂上的伤口时刻,他脸上的不可思议,是我羡慕他的根源。 后来—— 我不羡慕他了。 只是偶尔想,如果注定要失去,那不如从一开始就不曾拥有。 但凡是能握在手中的东西,那就别再松开。 世界上家庭幸福和睦的,也不止朋友一家,比如,小麦穗一家。 不论家境,有些人的确天生就在爱里长大。 我与小麦穗的重逢,还是初三时的暑假。 母亲提了离婚,带着我偷偷躲到外公家中。歇斯底里的父亲知道后,疯狂地追去外公家,年迈的外公和外婆无法阻止他的暴行,推搡中,我不慎跌倒,膝盖跌得血肉模糊。 来帮我包扎伤口的,就是小麦穗的妈妈。 那是镇上的卫生医院,相对于镇上其他的诊所来说,这的确已经是最正规、也是最好的一个医院。伤口没有大碍,没伤到骨头,就是瞧着吓人,要消毒清理,再用纱布包扎。不需要缝针,也不需要打破伤风针,已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小麦穗已经不记得我了。 我对她还有些印象。 她个子长得很快,长到裤子似乎都不够用,露出脚踝和一双运动鞋,头发挽成个蓬蓬松松的丸子,坐在妈妈的桌子前面,正低头写一张试卷。 乡镇医院的约束不如城市那般多,更何况盛夏又是病人最少的时刻。医院里来看病的人也不多,小麦穗的妈妈——郑歌春女士一边用沾了双氧水的棉球擦拭我的膝盖,一边回答着女儿的问题。 “写完这张卷子就给你钱,”郑歌春用一种妥协的口吻说,“今天想吃什么口味?” 我想,在我来之前,小麦穗一定在缠着妈妈买东西吃。 “芒果!”小麦穗大声说,“我最喜欢吃芒果味的了!啊——妈妈——” 郑歌春问:“什么?” “能不能再给买一个小小的糯米糍呀?”小麦穗伸手比划,两根手指小小地捏一捏,“这么大,就这么大,好不好呀妈妈?只要五毛钱一个,就五毛钱。” “不行,”郑歌春熟练地拆开装双氧水的瓶子,说,“两块钱的炒酸奶,两块钱的糯米糍,你自己选——我只给你两块。” 小麦穗放下笔,两条胳膊都瘫在桌子上,拖着长音:“好妈妈~” 郑歌春不看她,她用一把银光闪闪的镊子夹着棉球,浸透了双氧水,捏住,往我不停流血、烂了一层皮的膝盖上贴。 我能听到小麦穗讨好她妈妈、撒娇的声音,也能感觉到透明、刺鼻的双氧水冰冷地腐蚀着我溃烂的皮肉,疼痛和她话语的柔软一块儿顺着血液在我逆流。看着眼前温馨相处的母女,我竟有了给小麦穗同时买炒酸奶和糯米糍的冲动。 我自然不会做这样过界的事。 我只是一个被父亲殴打后的普通学生。 我不会忽视郑歌春那种和职业相关的怜悯,在丢掉混合着血和双氧水的棉球时,我听到她一声叹息。 下一刻,她又用严格父母的口吻训诫自己的孩子:“李穗苗,快写作业,别乱看。” 我抬头,正好与小麦穗那探究的视线对上。她不躲不避,大大方方地看我烂掉的膝盖,微微歪着脑袋,像她母亲一样,叹了口气。 她在同情我。 我能感觉到。 就像现在的我也在同情她。 同情她被我这种人盯上。 小麦穗,父亲是一名刚转正不久的警察,在此之前做了二十多年的辅警,曾经因制止一场校园暴力而被小混混砸破脑袋; 母亲是镇卫生院的一名医生,脾气耿直强硬,因此得罪人,错失过调任到县医院的大好机会。 她们一家都是好人,好人应该有好报。 所以在小麦穗的父亲例行传讯我和妈妈的时刻,我说的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包括父亲旷日持久的酗酒、家暴,人缘差劲儿,做过许多许多的错事,结下了不少梁子,仇家更是不少。 对。 我和妈妈也都恨他。 我们都恨不得他去死。 我的确反抗过。 上个月,他打我妈妈,我去拉他,和他打起来。打架时,他用水果刀割伤我的腿,我也捅了他,有医院的就诊记录——这样算罪吗? 好的,谢谢你。 他现在死了,对我们来说都是解脱。 李警官,要喝茶吗? 嗯。 好。 再见。 …… 那些假话,我一句都没有讲。 我懂得如何利用这样一个老警察善良的心,也知道说什么能令我们的嫌疑摘得干干净净。 也知道如何说话,才能让这样一个警察不会注意到我和她女儿的隐秘联系—— 在他敲门的时刻,我刚刚用备用的手机给他的女儿发了专业上的建议。 那个手机卡是我付钱购来的,彼时电信监管还不严格,购买这样一张以他人名义注册的手机卡并不难。 我必须保持一个诚实的形象,因为我将来还要站在他面前,从他手中接走穿着婚纱的小麦穗。 从很早前,我就开始注意如何给二老留下良好的形象。 这样并不难。 难得是,计划之外的事情—— 就像现在。 小麦穗在军训,我听说了她遇到的难事。 运动细胞不发达的她因为同手同脚而被要求加强训练,汗流浃背,晒到几乎睁不开眼。蓬勃的小麦穗要被晒成一束枯萎的小麦芒。 我打算去买些东西去看她。 ——不能太过明目张胆,我不确定自己现在是否接近一个普通的、正常的男大学生。 太明显的情感会令她离得更远。 告白是临门的最后一脚,不是开赛前的啦啦操。 所以我准备打着“照顾学弟学妹”的名义,一视同仁地为所有人准备好想送给她的补给。 好巧。 朋友也是这么想的。 当我买完东西后,发现朋友也准备了打算送给学弟学妹的东西。 见面后。 “所以,”他看着我,扯出一丝僵硬的弧度,这大约是他最不真诚、最假的笑容了,“你也喜欢李穗苗吧?” 作者有话要说:  嗷呜嗷呜嗷呜!!! 更新啦!!! (ps:忘记讲了,暗视角的插叙会有点点多,目的是以他的角度来描述爱上小麦穗的过程毕竟被暗恋的人是不知道这些的) 感谢在2023-05-14 22:47:27~2023-05-15 22:37: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_(:з」∠)_ 50瓶;谦灰 17瓶;羽生结弦的老婆 15瓶;60425624 11瓶;树懒、卡布叻_茶叶旦 10瓶;祝你好运 6瓶;爱吃香菜。 5瓶;喵三三三、許窈.、青墨 2瓶;李永钦sl、时与桃子、豌豆、磕到啦磕到啦、夏日竹歌、_舍舍伽_、轻歌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7 缝隙中看太阳 李穗苗 很长一段时间里,李穗苗都没意识到,原来她对祁复礼的感情,就是传说中的“暗恋”。 高中时候的李穗苗,最关注的事情,一是成绩的排名,二是今天食堂的午饭都有什么新花样、她能不能排队排到那份最好吃且限量售卖的土豆粉。 别的,情呀爱呀,你爱我我爱你—— 都是和“禁止抽烟”“禁止带手机”一同写进校规里的东西。 李穗苗没往别处想。 她只是单纯地认定这是最普通不过的、对强者的仰慕。 数学和物理都能考满分哎,这得是多么可怕的脑袋啊。 如果说高一时那凄惨的数学成绩让李穗苗开始思考这东西究竟适不适合人类学习,那么,祁复礼和叶扬书两人拿到的满分,则给了她不断向前的动力。 ——他们可以,凭什么我不行? 李穗苗最不肯服输,反倒在那个飘着小雪的黄昏燃起了用心读书的斗志,同时燃起的,还有对这两位数学学霸的钦佩。 自此与数学题目死磕,先吃透课本上的例题,再去埋头分析、归类、总结。万变不离其宗,李穗苗记得这句话。公告栏上的照片和格言换了又换,数理两个学霸几乎没怎么变,要么是祁复礼,要么就是叶扬书,格言也没变,始终都是那么一句。 「读书以明理为先,立身以至诚为本。」 李穗苗喜欢这句话,她后来也抄录,在便利贴写下,用胶带贴在书立侧面,上课犯困了,打盹了,就敲敲自己脑袋,支起手臂,重新看一遍。 这句格言一直跟着李穗苗。 她也有意无意地跟着祁复礼的脚步,尽管此刻的李穗苗从没有真正看过他,尽管彼时有两位学霸。 就是如此奇妙,那时候的她眼中只看得到一个祁复礼。 公告栏上的照片和他本人其实有着微妙的区别,虽然天生一对桃花眼,但在不笑的时刻,祁复礼看起来更像一个学霸——指他本身外貌所带来的“精英感”。 但他的笑容看起来毫无心机,或者说,桃花眼一弯,更像那种“不学习却每次都能拿到第一名”的少女少年漫主人公。 就像现在。 洁白的病房中,祁复礼终于停下笑容,他个子高,腿也长。现在李穗苗半坐在床上,为了迁就她的身高,他的站姿也懒散了不少,背微微靠着墙,笑眯眯地专注看她。 他的眼神的确多情,处处留情的那种多情。 李穗苗不知道祁复礼是否谈过恋爱,也不知道他具体感情状况、家庭如何。她对祁复礼的全部了解,都是以“数学学霸”为基础的拓展,也止步于祁复礼高中毕业。 她不了解自己没有参与过的那两年,只知道现今祁复礼单身。 可若是说再进一步—— 她不敢。 就像逛花鸟市场看到的娇贵花朵,她很喜欢,但不知自己会不会养好。 所以不敢去买。 无论如何,在祁复礼打趣她和叶扬书时,不管对方是有意无意,李穗苗都急急澄清:“校医院的医生说医务室里的设备和药物有限,建议我来校外就诊;舍长给叶学长打电话,也是因为他是我们班助;叶学长昨天晚上照顾我,也是因为他足够负责。” “喔,”祁复礼笑,“原来扬书照顾你,是因为他负责。那你怎么不问问我,我过来是为了什么?” 李穗苗坐在床上,认真说:“因为你来找叶学长?” 祁复礼看着她,半晌,桃花眼更弯了:“嗯,找你叶学长。” 这样说着,他转身,回看:“你叶学长呢?被你藏起来了?” ——没有。 叶扬书姗姗来迟,额头微微沁出一些汗。 不知为何,平时和祁复礼总是好兄弟的他,今天看到对方,却没什么笑,沉默地将手里拎着的东西放在桌上,闭了闭眼,再转脸看李穗苗的时候,已经恢复了温和有礼的学长模样。 “医生说你最好吃流食,易消化的东西,”叶扬书说,“别担心教官那边,我帮你请了假——后面的训练,你都别去了,最后一天走方阵,你也不用去。医生说你需要挂两天水,导员那边也出了假条,等会儿我回学校帮你拿,” 李穗苗说谢谢学长。 叶扬书没在这里留很久。 正常情况下,他们也是有课的。不过叶扬书现在是班主任助理,开学前一个月,主要工作还是照顾好学弟学妹们,因而许多课都可以请假不去。 祁复礼不一样。 李穗苗还听他接了电话。 没有避着他们,祁复礼就在病房里接起,笑眯眯地叫着妈妈。李穗苗竖起耳朵听,听祁复礼说之前订的按摩仪上门了,让他们注意签收。 还有,爸酒精过敏,晚上应酬时,一定记得说,要不含酒精的饮品,饭菜也是…… 都是些温暖的细碎家常话。 李穗苗的点滴下得极慢,叶扬书盯着看了几眼,终于耐不住,靠近她,让她把手抬起来,要看看有没有“鼓针”。李穗苗知道对方是好意,犹豫片刻,还是抬起手,让他看。 叶扬书靠近的时候,李穗苗嗅到他身上有着和祁复礼类似的香水味—— 淡淡的香根草,像朦朦胧胧的青山雾霭,有着迷雾的丛林。 都是她爱的那一款。 这并不是一款多么大众的香水,不会像超级雪松或者乌木沉香这样的广为人知。 如此小众的香水,同时在两个人身上嗅到,李穗苗的第一反应,就是他们两人或许在分享同一瓶香水。 但这样的推论又极其站不住脚。 祁复礼倒还好,叶扬书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会和人分享、或分享他人之物的类型。 余光察觉到祁复礼结束通话,走来,李穗苗抬起头,下意识去看他。 与其同时,叶扬书按住她的手背—— 在她有所反应前,叶扬书已经干脆利索地连胶带和针头一起拔掉。 凉凉的液体有一滴落在她手背上,冷感和痛感同时袭来,李穗苗被迫看向叶扬书,而后者敛眉,视线并不在他身上,微微抬头,问祁复礼:“阿姨的电话?” “ 嗯,”祁复礼说,“还有我爸。”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啊啊啊啊 感谢在2023-05-15 22:37:13~2023-05-17 21:29: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请杀死我的浪漫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芒果椰子汁儿 42瓶;长长长老 21瓶;据传闻 10瓶;小狗榴莲酥 6瓶;要乖乖睡觉、树懒 5瓶;合野 3瓶;四月是你的谎言 2瓶;三句话我为维吉尔花了、心台今、轻歌、卡布叻_茶叶旦、锵锵锵锵锵锵锵锵锵锵、季颜颜嘤嘤嘤、豌豆、琉末、闲花落地、菜菜菜菜菜、小祖不加糖、时与桃子、青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8 沟渠中仰望月 暗 「要么一切,要么全无。」 在得知这句话是诗人兰波所写之前,我还以为这是心理医生对完美主义者的一种总结归类。 我并不具备文学上的天分。 我缺乏最基本的同理心,也不够敏感,无法共情他人,不能设身处地为他人着想。 我自私自利,做的每一件事,说的每一句话,都只为达成目的。 比如,从不用香水的我购置了第一瓶男士香水。 其实我不喜欢这种人工合成的气息,或者说,任何有存在感的味道都让我不舒服。 我的嗅觉不够敏锐,而控制这些香水在身上留下的气味格外地难。稍微重一些,我的鼻子就会敏感到打喷嚏。 这真是一件糗事,我已经开始搜索抑制自己会因刺激而打喷嚏的方法。 对了。 这不是基因缺陷,而是幼年经常被父亲打得鼻子流血、留下的后遗症。 我找寻着恢复嗅觉的方法,也耐心地探寻着香水在衣物留香的最佳剂量——只因它能帮助我吸引小麦穗的注意力。 搜集小麦穗的喜好,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我知道她最爱的雪糕类别是糯米糍,最喜欢的炒酸奶口味是芒果,每周六固定会和朋友去食堂吃手撕鸡干拌面,她几乎一直都在食堂用餐,最常去新食堂,吃过最多的一个菜是花胶鸡鱼粉。 我知道她的生理周期固定是二十八天,生理期的第一天上午会请假休息,她常吃布洛芬来止痛,运动细胞不发达,几乎每晚都会被舍长拖出去跑步,我知道她不想跑,但会为了朋友而坚持。 我还知道她最钟意的男香是Tm Frd的灰色香根草,最爱的女香是Bttega Vea的幻境,我知道她膝盖稍向上的疤痕是被父亲的仇人弄出来的,我还知道她喜欢穿长裤遮盖住那些痕迹。 但我不知道能让她立刻爱上我的咒语。 让小麦穗爱上我,是一个更加、更加、更加漫长的过程。 我必须为此做出努力。 我观察着小麦穗对不同男性的反应,窥探着她曾经读过的每一本书,反复看她提到的每一个电影,截图、下载、打印她空间、微信、微博、贴吧等等所有网站的信息和发言痕迹,收集着她对不同男性衣服、仪态、气味、配饰等等等等的看法。 分析,归类,推导。 我在大量的数据中发觉,她会爱上的男性类型,和我的朋友,完全吻合。 换一句话。 我的朋友,就是她的理想类型。 这可真是一件糟糕的事情,糟糕到过了好几日,我还是无法像之前那样对待我的朋友。 朋友很重要。 小麦穗也很重要。 我不想因此失去这难得可贵的友谊,更不想因此放弃小麦穗。 我猜测,朋友也是这么想。 他大约心情会更加复杂。 因为他还认定我们是共犯—— 尤其是在摊牌之后。 我们的父亲曾经是同事,我们短暂地做过邻居,我们读着同样的中学、大学,现在用着同样的香水,有着同样的穿衣风格,爱上同样的人。 甚至连正在做的事情也类似,为了不动声色地给小麦穗送东西,所以给整个班的同学都购置了一模一样的补给。 醒悟之时,我的朋友将糯米滋狠狠地摔在地上。那原本是打算递给我的,而在我说出“李穗苗”后,他的手就僵在空中。 在意识到我们将要成为竞争对手后,他第一时间失去了冷静。 我听见他骂了脏话。 这大约是他人生中第一次,真是可喜可贺。 中学时期被调侃不会讲脏话,他也只是笑笑,不说话,不会反驳,也不会辩论,不会为了刻意证明自己而出口成脏。 现在说得如此顺畅,我想他一定是气疯了。 好脾气的人被气到了。 小麦穗,你肯定不会看到这一幕,但我真的想让你看到—— 看到一个温柔礼貌的人为了你而变得肮脏,你会不会感到有趣? 或者,看到我这样一个肮脏的人,为了你走向干净—— 你会不会感到欣慰? 我和我的朋友都需要冷静,我们在接下来的五分钟沉默后达成默契。 争论暂且放在一旁,还是先给你送东西更要紧。天气炎热,我听说了你今天要加训,猜测你那个450ml的杯子装不了能让你喝一下午的水。 小麦穗,看,你多么优秀,多么厉害。 你解决了心理医生也无法解决的问题,你也成功地让我拥有了怜悯心。 你治疗了我,所以投桃报李,我这新生的怜悯也只能为你。 我会将我心脏中唯一因你而生的同情,剜下来,盛在洁白的碟子中,双手捧着,送给你。 希望你能将它珍惜地吃下去。 对了。 你们的班长不太礼貌,调侃的学姐也很不礼貌。 我想,他们会为自己的不礼貌付出应该的代价。 就像我的父亲,已经为他做过的错事付出了生命。 别害怕。 小麦穗。 你的父母不会这样,你的母亲是好人,她会长命百岁。 你的父亲也是,我从未见过这样好、这样敬业的警察。我听说了他的事迹,听说他为了拯救一个欲跳楼自杀的小孩,不做任何防护地上了十楼,听说他为此断了一条胳膊,也听说他后来还被谴责—— 我钦佩他奋不顾身去救人的勇气。 ——如果你的父亲不调查我的话,我想,我一定也会全心全意地祝福他。 就在为小麦穗送去慰问物资之后的晚餐时间,我接到妈妈打来的电话。 电话彼端,我听到母亲不安的呼吸声。 良久,她才说:“你爸的案子要重审了。” 我安抚着她,问她,事情怎么回事。 她说,当初作证的老徐翻供了,承认自己在当初做了伪证。 这个关键性的证据,让我父亲的案子,成功从“意外身亡”变成了“蓄意谋杀”。 再和之前的某个谋杀案一同立案、审理—— 我问妈,是哪个警察负责这个案子,她知道吗?是谁主动联系她? 知道吗? 小麦穗。 我妈说出了你父亲的名字。 我真遗憾啊,你的父亲是一名警察。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 嗯…… 我发现评论区小宝贝的建议很对 要不要,明天开始试着双更? 同时更新明暗视角。 感谢在2023-05-17 21:29:32~2023-05-17 23:30: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惨绿少年、轻歌、青墨、Just、_舍舍伽_、菜菜菜菜菜、syyyss、豌豆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9 好久不见与初见 李穗苗 大约是不小心碰到了手。 原本乖乖插在血管中的针头因为外力作用而挪动,液体在针孔处的皮下堆起一个小鼓包,边缘开始发青。护士赶忙过来,一边用橡皮筋重新勒紧李穗苗的手腕,一边又半是责备地问,怎么自己没注意?疼吗? 不可能毫无感觉吧? 李穗苗的确没什么感觉。 她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祁复礼身上了。 这种话难以对护士提起,她低着头,耳侧听得到叶扬书谴责祁复礼的声音。 “老祁,”叶扬书说,“你怎么看的病人?” 祁复礼说:“对不起啊,李穗苗。” 他发音很准确,吐字清晰,声音好听到可以去做播音主持。 李穗苗第一次觉得自己名字还挺好听。 就像刚开学、接新生回去的大巴上,加了新生微信群,祁复礼念了一遍整车同学的微信昵称,低头统计,做记录。李穗苗晕车,她的位置就在第二排,祁复礼和叶扬书坐在她前面。 她那是第一次独自拉行李箱去陌生城市,坐了四个小时左右的高铁,又将迎来近一小时的大巴,晕车药也不能完全拯救她翻箱倒柜的胃。祁复礼经过她,坐下来时,李穗苗闻到淡淡的清凉味道。 她没敢直视对方的眼睛。 “好久不见”这四个字也无法出口。 因为对他而言,这不过是他们的初见。 是她一个人的“好久不见”。 祁复礼坐下时,回头看着她笑。 “麦子穗苗,”他说,“的确,’小麦穗苗’听起来更顺口。” …… 那之后的不久,李穗苗就偷偷地改了微信昵称。 她恋旧。 一个微信昵称用几年,一个人也要暗恋几年。 轻易不曾改变。 现在也是。 叶扬书要回去开班会,祁复礼也有课,两个人都不能再继续守着李穗苗看她挂吊瓶。李穗苗也不想耽误他们各自的行程,保证自己一定注意。 点滴很快挂完。 叶扬书发来了她的请假条照片,提醒她,如果不舒服的话,今天一天都不必去操场。 只要晚上准时回宿舍就好。 太阳晒得人眼花花,李穗苗自己打车回学校,打车费让她悄悄肉疼几分钟。 3.5公里,没有直达公交或地铁,早知道不如自己走回去。 办理完出院手续时已经临近中午,她在周围徘徊好久,还是没舍得在医院周围吃饭。对于她来说,价格太高了,回学校食堂吃饭才是更好的选择。 李穗苗的妈妈还没有退休,爸爸做警察,两个人的工资加起来一万多一些块。在小城镇里来说,一个家庭年收入能有近二十万的确已经很不错,可李穗苗在京念书,再怎么节省,一个月的生活费也要花掉一千五。 更何况,家里为了买房子已经花了不少钱,还有年事已高的姥姥姥爷和爷爷奶奶,他们都没有退休金,只有最基础的合作医疗。 尽管爸爸妈妈一直在讲,不够了就找他们拿钱;可李穗苗知道父母赚钱有多不易,轻易不会开口。 她已经开始考虑,要不要和舍长一起,在课余时间接一些单子,打打工,赚赚零花钱。 李穗苗最后在学校食堂吃的午饭,大一新生都还在军训,只有一些没课的学长学姐们提前过来买饭。医生给李穗苗开了一周的药,仍旧叮嘱饮食清淡,她买了一份简单的水煮菜,低头慢慢吃着,顺便回爸爸的微信。 她的父亲李天自,平时不常说话,在微信上却像是解锁了另外一种人格。李穗苗离开家后不足一个月,几乎每天晚上都能收到来自父亲的长篇短信,嘘寒问暖,分享日常。 今天也是如此。 正义:「穗苗,你最近生活的还好吗?昨天晚上做了一个梦,梦到你回家了。平常你都会在八点钟打视频电话回家,昨天没有,是因为军训太累了吗?」 正义:「苦难能磨练人的意志,也能充分锻炼你的身体。如果感觉到疲惫,也一定要坚持。」 正义:「身体不舒服的话,也不要硬撑。健康重要,你的开心也更重要。」 消息都是半小时前发出的。 李穗苗几乎一上午没有碰手机,匆匆吞了两口饭,才给爸爸打过去。 无人接通。 李穗苗又打电话给妈妈。 夏天的病人少,郑歌春也有时间,听了女儿的电话,哈哈大笑。 “没事,”郑歌春说,“好像是之前有个案子出了点问题,你爸爸这几天天天往市里跑,开会呢。” 李穗苗没说自己生病的事。 出门在外,都是报喜不报忧的。 “对了,”郑歌春说,“你爸昨天晚上十点忽然坐起来,吓我一跳。我问他大半夜不睡觉干嘛呢,他一边下床穿袜子一边说听见你声音了,说你回来了——噗,我一顿嘲笑他,睡魔怔了。” 李穗苗用筷子轻轻戳碗里的菜梗说:“妈妈,我也想你了。” “十一还回家吗?”郑歌春问,“票是不是不好买啊?” “我进了学校里的包车返乡群,”李穗苗说,“别担心,我能回去。” 郑歌春又叮嘱好久,母女俩聊了一阵,才结束了电话。 晚上,李天自又给女儿李穗苗打来电话,顺便告诉她一件事。 “再有三天,我有个公务,要去趟北京,”李天自说,“到时候看看,能不能顺路去看你。” 李穗苗说:“爸爸,北京这么大,从这头到那头,比我们从老家到市里还远。你忙,要不就和我说,你住在哪里,我过去找你。” “不用,”李天自眯起眼睛,他受伤的那只胳膊捏着照片,在灯光下仔细地看,“我这次正好要去你们学校。” 李穗苗惊讶:“啊?我们学校?什么事?” 警局。 灯光下,微微脱了漆的木桌上,乱七八糟地摆放着一堆档案袋。中性笔脱了笔帽,就这么散乱地摆放着。一个厚厚的笔记本摊开,里面夹着些照片、名片和药物说明书等等,塞得满满当当,最右边,是黑色的笔迹,龙飞凤舞,重重写了一行字。 「青城6月27日杀人案」 李天自穿着略有些松垮的黑色夹克,拇指捏着照片,微微偏移,好让灯光彻底照亮那照片上的人。 穿着一中校服的男生照片。 眼窝深,直发,下唇上有一道浅浅的疤,不明显,像被什么东西挠了,皮肤略略的有些小麦色,不笑,抿着唇,面无表情。 “不是什么大事,你们学校有一个学生,”李天自说,“有个案子,我得找他了解了解情况。”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啊啊啊啊 顺便一提。 还是熟悉的,山东高考做背景。 以及不知道有没有用的一个知识点。 山东高考成绩公布时间,一般在六月二十五日下午四点之后。 感谢在2023-05-17 23:30:01~2023-05-18 22:07: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pple 5个;请杀死我的浪漫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蕪菁 20瓶;纸缝月亮 12瓶;你的小可爱请查收 10瓶;烊烊烊烊烊 5瓶;黄大山啊、合野 3瓶;喵三三三、树懒、我的肉肉 2瓶;有耳朵的白兔子、莫挨老子、小罗很困、木脑壳、青墨、时与桃子、被苦茶子绊倒、卡布叻_茶叶旦、轻歌、梅子酒、菜菜菜菜菜、伊织耿、李永钦sl、四月是你的谎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0 颠倒黑白 暗 伪装成正常人是很困难的一件事。 需要对着镜子反复练习的,绝对不只是微笑。 笑容是最简单的伪装。 除此之外,还有惊讶、恐惧、冷淡、疏离…… 下面的这些情绪,每一种都需要再根据不同场景进行细微的区分。 比如惊讶,有恐惧的惊讶——深夜无人的校园中忽然看到一双红色的绣花鞋;狂喜的惊讶——在自家庭院中忽然挖出一大块儿金子;意外的惊讶——普通人走在城市路上看到一只梅花鹿的;等等。 我反复练习着每一丝需要细细区分的情绪。 它们可以帮助我欺骗过心理医生和警察,以及,小麦穗。 我和小麦穗的缘分可以追究到很久之前。 追究到她完全忘记我这个“同桌”。 小麦穗的家庭条件算不上好,这一点不需要仔细的观察。她很节省地用一块儿橡皮,把它搓得很小很小也很注意地留着;笔袋瞧得出十分劳苦功高,边缘都磨得发白,还在继续顽强地用。 还有那洗到天然做旧成色的牛仔裤,领口都松垮变形的T恤。 不要误会。 那个时候的我对小麦穗并没有什么想法。 我不是恋|童|癖。 只是感觉,她这个年纪的很多人,都很喜爱崭新的事物。 节俭的人很少。 这是我们短暂的相遇,如果用一个词语来形容,更像夏天暴雨前的第一场小微风。 彼时的我不知道这样寻常的清凉会带来一场飓风。 人总是无法预见未来。 我想,当父亲亲眼看着那个男人因为得不到及时救助而死掉的时候,也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也会有同样的死法吧? 就像我曾经嘲讽一些反面角色会爱上警察的女儿时,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也会走上这条路。 现在的我心甘情愿。 回归正题。 我清晰地记得小麦穗和她父亲每一次的相处。 她很敬仰自己的父亲,会在作文中写下对父亲的敬佩。她曾经以一篇《我最敬佩的人》拿下全市中小学生作文比赛的第一名,其中描写的就是她那默默无闻的警察父亲李天自—— 当然,那时候的李天自还没有转正。 还只是一个辅警。 不过这无伤大雅,就像即使身为辅警,也依旧能破杀人案,依旧会奋不顾身地为救人而断了胳膊。 遗憾的是他那案子没能圆满,人也没有成功救下。 我知道李天自的心结。 我也知道李天自的软肋。 朋友的父亲曾让我有了“世界上所有的父亲是否本质都如此恶劣”的念头,李天自的出现却令我再度改观。 收集小麦穗喜好的过程中,我意识到她有着一位极爱她的父亲。 小麦穗获奖的那片范文被李天自从杂志上裁下,小心翼翼地贴在随身携带的黑皮厚记事本中,为了防止油墨褪色,他甚至还专门裹了一层塑料膜。 我也看到李天自裤子上扎的新腰带。小麦穗获奖拿到了五百块奖金,她给父亲买了一条腰带,给妈妈买了一双舒服的鞋子。 人总是被和自己相反特质的人所吸引—— 我观察自己,阴暗,卑劣,冷漠。 而小麦穗,明亮,正直,温和。 我被她所深深吸引,而她大约只会怕我,畏惧我,远离我。 这就是我不敢的根源。 在敢于走到小麦穗面前,大大方方向她告白之前,我需要做好充分的准备。 比如,给李天自留下一个好印象。 接到母亲电话的深夜里,我安抚她的情绪,反复告诉她,别害怕,都已经过去了。 是的。 都已经过去了。 我和她现在都已经安全了。 她生活在一个不会再有酒鬼的家庭,午夜梦回再不必担心会嗅到难闻的酒后呕吐物的味道,不用再害怕稍有不慎就被人拳打脚踢。 我们现在都是安全的。 我听到妈忧郁的呼吸声,听她问我,当初的事情,真的和我没有关系吗? 我说,没有。 妈说,我信你。 已经很晚了,我知道她次日清晨还要工作,让她先去休息,不必担心我。 案子要重新审的话,和案件有关的全部人员都会被重新问一遍,录音取证。警察找上我和我的妈妈 也是迟早的事情,不是这周,就是下周。 如果审理人是小麦穗的父亲,我想,以对方的行事风格,大约会亲自坐车过来。 小麦穗就遗传了他这份认真。 一想到小麦穗想要努力走好正步、却仍旧同手同脚的模样,我有些想笑。 但当看到她躺在病床上,手背因为看护不当而鼓起一个小青包的时刻,我又怜惜到想,那伤口还不如长在我自己身上。 生病了的她病恹恹的,没什么精力,在群里更是少说话,到了临睡前,才弱弱地问了一句,现在生病了,学校里统一买的医疗保险能用吗? ——肯定不能。 我想,她生活肯定又拮据了。 她父母都是正直的好人,正直到没有任何挣“外快”的途径,连小麦穗也如此懂事,懂事得让人心疼。 我能猜到她必然会为中午打车回学校的钱心痛,有些懊恼没请小黎开车接她回学校。 往后的军训,小麦穗都没有再参加。她没有一味儿地躺在宿舍里偷懒,我知道她每天六点钟准时去食堂吃早餐,一杯粥,一个包子,或者一杯豆浆,一份油条,一份小咸菜,六点半去图书馆,泡一上午,中午吃过午饭、午睡后,继续在图书馆泡到闭馆。 她这几天几乎不吃晚餐。 三次“偶遇”她,她都在埋头学英语,或者读书。 什么类型的都用,她看起来像是想拼命地多学一些东西。 她每次见我,都有种让我无法描述的表情。 像是惊喜,又像是惧怕。 关心则乱。 我无法通过微表情来推理心上人的想法。 爱会蒙蔽我的思维,让我变得感性。 第四次偶遇结束后,傍晚黄昏时刻,我离开图书馆,夕阳西下,我一眼看到熟悉的身影。 夏天的末尾,他里面穿着上次见面时一模一样的黑衬衫,外面套了件松垮的夹克,闷热的天气,我看到他被晒黑的额头上满是汗水。 他笔直地站着,背着一个老旧的黑色双肩包,肩带有缝合过的痕迹,格格不入地站在图书馆前。 我主动走过去,表现出惊讶的模样——是那种普通人走在城市路上看到一只梅花鹿的惊讶。 “李警官?您怎么在这儿?”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啊啊啊啊 晚安,玛卡巴卡~~ 感谢在2023-05-18 22:07:15~2023-05-18 23:37: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拾月 5瓶;轻歌、Wednesday、锵锵锵锵锵锵锵锵锵锵、莫挨老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1 警官 李穗苗 李穗苗由衷地钦佩叶扬书和祁复礼两个人的勤奋。 多么不可思议啊。 从小到大,无论是老师还是家长,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等你上了大学后就好了”。 “等你高考后就轻松了”“上大学后就只有玩了”“到时候没人管你,你爱怎么玩就怎么玩” …… 诸如此类的话语,李穗苗听过一遍又一遍,倒背如流,耳生茧。 经历过高考的“摧残”,在念了大学后,的确有一部分学生就开启了疯狂玩耍模式。 少部分大一新生还能静心学习一阵,到了大二大三,非考试期间,来图书馆里的人的确算不上多。 在李穗苗都开始忍不住在图书馆偷偷玩手机的时刻,她偶遇了多次叶扬书,以及祁复礼。 两个人不是结伴而行。 凑巧的是,每次叶扬书过来,李穗苗不是在玩手机,就是发呆到快要睡着。 对方不说话,靠近她,用手指轻轻敲桌面—— 这令李穗苗有种上课看被抓包的感觉。 她想,也难怪他们两个成绩好,优秀。在大学中,到了大二还能保持一如既往自律的人,实在不多见。 军训那边彻底不需要她过去了,学生生病,再加上同手同脚的确会拉低分数。她不去,教官也能少操一份心。李穗苗埋头列计划清单,思考着大一上半学期有什么证可以考一考。 再结合之前学长学姐的经验,列了一圈,发现也只有个普通话水平检测考试了。 四级且不必说,报名时间已经过了,只能报下半学期的考试;计算机二级水平检测也是,她现在去买题库刷题,也只能报下半学期刚开学那一周的;更不要说大三才能考的教师资格证等等。 直到现在,李穗苗对自己的未来都没有特别好的规划。大学里面的职业规划课讲得又过于理论,一个刚读大一的女学生,茫然去看自己那未知的前路,似乎现在最好的、最应该做的,就是好好读书,多拿奖学金,把绩点弄得好看一些,考一些“虽然看起来没什么用但大家都在考、以后或许能用得到”的证书。 爸爸给她打来电话的时刻,李穗苗刚刚背完英语单词。 爸爸说在食堂等她。 李穗苗好奇,问爸爸现在是忙完了吗? 隔了一阵,李天自才回复她。 正义:「没有,同事闹肚子,在诊所里挂点滴,我先来看看你」 李穗苗早知爸爸是那种公私分明的人,若不是有什么意外,不可能抛下公务不管、先来看她。学校里好几个食堂,李穗苗刷学生卡走出图书馆,开始给爸爸打电话。 现在还不到饭点,食堂里的人不会很多。 接通了。 李穗苗刚叫了一声爸爸,就听那边的人尴尬地一声咳。 “穗苗同学,”他严肃地说,“我是祁复礼。” 李穗苗惊愕一声:“啊!” 她尴尬极了:“我爸怎么——” 祁复礼没有立刻回应李穗苗,他一本正经地报了现在的位置。李穗苗说了谢谢,听他一声笑,手机又到了李天自手里。 “穗苗啊,”李天自说,“我对你们学校不熟,正好碰到你俩学长,帮我指路。” 李穗苗说:“俩?” ——真的是俩。 叶扬书也在。 李穗苗背着自己的小书包匆匆忙忙抵达食堂时,三个人正聊天吃饭,正是热烈。一声又一声的“李警官”“叔叔”,李天自不喝酒,他面前摆着一份面,看到李穗苗,笑着站起来挥手。 和李天自一块儿来的,还有俩同事,但其中一个同事家里出了事,临时改签,最快也得晚上九点才到;另一个同事闹肚子,已经虚脱了,现在在挂水。 一些事情,也就推到了明日。 李天自这次来,只想看看自己的女儿,也顺带着找受害者家属了解了解情况——没想到凑巧遇到,李天自是老警察了,也不动声色,默默地观察着对方反应。 在青城,每年都会有因意外去世的人,车祸,失足溺水,高空坠落,还有不小心吃错药,或者意外猝死,等等等等。 但像“蓄意杀人”这样的案件,在治安一年强过一年的情况下,还真是少见。 李天自也希望,叶扬书父亲的死是一场意外。 他很少对女儿提及那些案子。 做警察这行越久,看过的脏东西越多。有时候为了财产,兄杀弟,弟杀兄;感情纠葛,妻子也会激愤杀人…… 人性是否真的本恶,是否只有后天不停的善意引导和向上才能塑造文明。 李天自不确定,他只希望女儿能永远保持良善,能永远怀一颗热忱的心。 他慈爱地看着李穗苗端了饭菜过来,温柔地望着女儿吃面,笑着回答她的问题。 祁复礼的电话一直响,是系主任打电话;李穗苗刚坐下,他就走了。叶扬书继续坐了一阵,慢条斯理地吃完自己的饭,才端起餐具,礼貌地和李天自道别。 “李警官,”叶扬书说,“有什么事,您随时联系我。” 李天自笑着说好。 李穗苗挥手和他告别,等人走出一段距离后,才小声地对爸爸说:“你别听我们学长说,他虽然是我们班助,但和高中时候的班主任还是不一样的。再说,我都这么大了,有什么事,您直接联系我就行了呗。” 李天自点头:“肯定啊,你学长说的也就是客套话。” 李穗苗没往别处想,她只觉得父亲说的对,捏了捏筷子,察觉到李天自视线,顺着看过去,好奇地问:“爸爸,你看我们学长干什么?” 李天自回转过神,笑:“你这个学长长得不错,也很有礼貌,热心肠。” 李穗苗没放在心上,埋头扒饭,问爸爸,等会儿要不要带他逛逛学校呀?爸爸现在住在哪里呀?方便吗? 李天自一边回答着女儿的问题,一边低头,仔细想刚才与叶扬书接触过的点点滴滴—— 礼貌,优秀。 他的确不像。 一点儿也不像。 ——一点儿也不像,会杀掉自己父亲的嫌疑人。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啊 今天休息一下下,只有一更啦!! 明天要出去玩,大概率也只有一更ww 啵啵!! 感谢在2023-05-18 23:37:49~2023-05-19 23:36: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请杀死我的浪漫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葉語 15瓶;104男人最好的嫁妆 11瓶;tt、参商 10瓶;太一 9瓶;爱吃香菜。 5瓶;时与桃子、芒果是善良的水果 2瓶;豌豆、坨坨嗷、Sherry 肖肖、北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2 热火 暗 我感受过多次最纯粹的善良。 人生中所感知到的第一段善意来自于母亲。 母亲和父亲的结合是一桩阴差阳错,母亲年少时有心仪的男性,遗憾的是对方已经有过一段婚姻。外公外婆极力反对,认定母亲实在不该嫁给一个比她大许多的二婚男性。 母亲赌气之下,嫁给外公同事介绍的人——也就是我的父亲,自此开始了漫长的噩梦。 我知道自己是强迫后的产物。 婚内强,奸后的扭曲罪证。 母亲没有将我打掉,而是将我生下,这意味着她永远都有着和我父亲的纽带。 我是束缚她脚步的镣铐。 那最纯粹的善良令母亲选择养育我长大,并给了我那家暴的父亲一个“你永远都无法摆脱我”的借口。 第二段善意来源于父亲所工作工厂的那位老板。 那是一个专门为国外某电子设备做代工的电子厂,虽然无法同那些规模更大的厂子所比较,但在我所生活的小县城中已经算得上是“纳税大户”。 父亲原本有一份体面的工作,遗憾因他醉后闹事而被迫主动辞职。在厂子中负责安保工作,也是爷爷想让他“过渡一下”。 可惜父亲还没过渡完,爷爷撒手人寰。人走茶凉,更何况父亲的名声的确算不上太好,父亲高不成低不就,将爷爷留下的遗产挥霍干净后,在工厂中继续坐着安保的工作,一做就是几年。 我去过工厂多次。 初中时,我向父亲讨要学费失败,离开工厂,走了神,险些被车撞到。 那是工厂老板的车,一辆完全可以用低调来形容的帕萨特。他下车,和蔼地问我,有没有被吓到? 你是谁家的孩子?来这里做什么? 在得知我的来意后,他给予了我一笔钱——几张可以令我交上那笔学费的钞票。 他真是个好人,遗憾好人没有好报。 三年前,我从报纸上看到这位好人的消息。 他在工厂中因低血糖而昏迷,因厂长有单独的休息室、且有午睡的习惯,当人发现不对劲的时候,距离他昏迷已经过去五小时之久—— 错过了最佳的抢救时机,他在当晚撒手人寰。 只留下一个妻子和年幼的继女。 第三段善意,是小麦穗。 那天的我因强烈的饥饿感而胃痛,以至于连老师在讲什么都听不到。胃部痉挛到难以平息时,我趴在桌上,闭上眼睛,尝试借此缓解痛楚。 我那时和小麦穗素不相识。 她主动小声问我,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是胃痛吗?她那边有一包热牛奶,还有一小袋饼干,你吃吗? 我想我永远都会记得那平息我胃部痉挛的热牛奶和饼干。 还有她的名字。 端端正正,李穗苗。 有时,我也会想,倘若我的母亲如约嫁给她爱的男性,我是否也会拥有小麦穗那样的性格——那种和她父亲如出一辙的善意。 而不是现在,连爱都不能直白出口,而是蜿蜿蜒蜒、曲曲折折的暗中窥伺。 小麦穗之于我,是屋檐下躲雨的陌路人。 明知天空放晴,她旋即便能离开;我注定只能等太阳落下,夜中前行。 早知要分开,我却偏偏要和她同行。 这种强迫性质的“恶”,大约也遗传自我那作恶多端的父亲。 真讽刺。 我厌恶他,也不可避免地遗传自他。 包括,面不改色撒谎这一本事,我也和父亲一模一样。 李天自来学校的消息,我共享给我朋友。 他很冷静。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毒热的日头还没下去,我顺理成章地邀请李天自去食堂中吃饭。学校食堂里都在刷学生卡,他没有。 我们一人帮他刷卡,一人替他端碗。 李天自执拗地将现金给了我们——一碗面十五元,我看到他拿出边角磨损严重的钱包,郑重地数出一张十元一张五元。 在这个电子支付风行的时刻,他依旧坚持着使用纸币。 我想,那个用了很久的钱包,一定是小麦穗或者小麦穗的妈妈送他的。 他没有提案子的事。 这也在意料之中。 李天自是喜欢按照程序制度来的一个人,但也不是完全的死板。他遵守规则,勤勤恳恳,老老实实,和电视剧中很多老实本分、却会被人陷害的善良主人公一模一样。 小麦穗。 你的善良让我不忍心去做你父亲被陷害的假设。 他已经足够可怜。 我记得那场针对你父亲而起的暴力,我记得一些愚昧的网友对你父亲的恶意揣测和攻击,我也记得家属如何带着花圈摆在你们楼下—— 他们如何扭曲着脸,向你们讨要巨额赔偿,甚至还要求你的父亲脱下警服。 经历过这些事情的你,和你的父亲,仍旧保持着善良,平和。 善良到在已经开始起疑心后,却还会选择按照程序办事。 我知他谨慎,知他“宁可放过一千,不可错杀一个”。 小麦穗,你们的善意都会有很好的回报。 我再次向你承诺。 以及—— 信写到这里,我的手机响了。 久违的铃声,上次响起好像已经是几月前了。 我放下笔,站起。 宿舍里晚上八点,睡在下铺的人在打英雄联盟,还有一个舍友回家去住。睡对铺的朋友在洗澡,我拉开抽屉,拿出手机,看了眼号码。 我接通。 对方似乎打错了电话,听起来是位女性,大约二三十岁的模样,声音歇斯底里,她似乎被吓到了,似乎没想到这个号码会打通——但很快,她质问我,到底还想要得到什么,是不是变成鬼也不会放过她。 背景中似乎还有变声期少女的哭声。 我礼貌告知,她大约打错了电话。 今日到此结束。 我将写好的信和手机一并放入抽屉中,和之前的那些堆在一起,安静地看着它们。 小麦穗。 我不知何时才有勇气向你递出这些。 片刻后。 我拿起桌面上的手机,给小麦穗发短信。 ——下周运动会,你有兴趣看吗?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 明天继续双更!!! 勇敢梨子!不怕困难!!!(挠着所剩无几的头发) 以及!!!! 宝贝们! 520快乐哇哇哇—— 感谢在2023-05-19 23:36:39~2023-05-20 22:01: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请杀死我的浪漫、..、63591587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南殊柏城 7瓶;32259277 6瓶;树懒、枝枝呀枝枝 5瓶;啊啊啊啊啊 4瓶;安、卡布叻_茶叶旦、莫挨老子、鸣蝉、轻歌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3 炎热 李穗苗 李天自成为正式的警察还没有多久。 尽管有辅警转成编制内警察的名额,但难度一点儿也不低。 年龄要求,学历要求,还有相应的资格考试。 先不说其他,单单是年龄这一项,李天自就不合格——规定要18到35岁的青壮年,显然,他已经超龄许久。 以前还没有这么正规的时候,辅警转正的硬性要求也不多,那时李天自还很年轻,初出茅庐,一腔热血。 和李天自一块儿同时做辅警的同事,花点儿钱,弄一个大专证,再送几条中华、弄两瓶好酒,就能顺理成章地“符合要求,予以通过”。李天自不行,他自忖自己就是干警察这一行的,已经是站在正义这边的人,不应该再搞什么暗箱操作,不应该走后门。 警察是干什么的? 不就是维护正义的吗? 因而,当对方暗示李天自可以送点东西的时候,李天自假装没听懂暗示,埋头,继续老老实实地准备着成人大专的自考方法。 这一准备,李天自从女儿三岁准备到了十三岁,还是个小辅警。 他不觉得自己当初做错了事,至少良心上是过得去的——至于当初暗示他的那个人,一路高升,又在前不久狠狠落马。不知是内疚还是怎样,在被政府人员带走前选择了跳楼自杀。 李天自的良心算是安了。 生活还没安。 34岁那年,他磕磕绊绊地终于拿到了成人大专的毕业证,第二年通,过了辅警转正入编的定向招录考试。 他在35岁那年考试,等成绩出来,他刚好过了36岁的生日。 年龄超了。 不予通过。 那是个大夏天,热得人眼晕。李天自上一秒刚给妻子和李穗苗报了喜,下一秒就得到这样的通知。他不明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他是个习惯了规则的人,到了这个年纪了,也相信规则。这种相信让他面对领导的惋惜,也只是张了张嘴,最后点头,说了个“好”,就像白纸黑字聘书右下角的一个沉默红指纹。 走出去的时候,他抬头望天,眼前世界一抹晕。 现在大部分体制内最不缺的就是人。 以前年龄还能再放宽松一些,现在人多了,一茬又一茬的青少年,个顶个的身体棒,刚从大学里放出来,年轻,朝气,有脑子。活力有,学历也有,还能熟练使用新型的科技——至少不会像李天自,玩个社交软件,还得笨拙地一步一步去熟练、去适用。 他现在都分不清楚不同品牌手机中的操作系统和习惯,以前用中兴,后来用荣耀,中途换过一次v厂的,可惜不习惯,下一块儿手机还是换回荣耀。 要是荣耀也倒了,他可就不知该怎么办。 用华为? 华为的机子,最便宜的也要一千多。 一千多,够他家姑娘一个月生活费了。 他在太阳下发了很久的呆,第一次感觉自己在被催着衰老。没有编制这个缺点随着不再年轻气盛而令他心惊肉跳,他都不敢想,假如自己现在真的体力不支、忽然失业,李穗苗该怎么办,已经七八十岁的老父母、岳父岳母怎么办。 他们都是农民,只有一年交一两百的城镇居民医保,没有退休金。牙齿都快掉光了,下不动地,地租出去,领微薄的租金,领粮食补贴,平时不小心打碎两颗鸡蛋都要心疼。 ——又听人说,立了大功,指不定能转正。 从那之后,每次有点什么事,李天自都是第一个冲在前面的。 他也怕死,但更怕自己那刚正的妻子、那还未长成的女儿,还有年迈的一双父母因他的无能而受罪。 食堂里吃了饭,李天自没和李穗苗说,自己走了三公里过来。路上遇到卖水果的,他想给女儿带点儿,一问,苹果十几块一斤,看着就是好,又大又红。他还是舍不得,又犹豫着想会不会那个店宰客,最终还是没买,空着手来了学校。 看李穗苗埋头吃着东西,他从上衣内侧口袋里掏出那边缘掉皮的钱包,数出了二十张,两根手指夹着,递给李穗苗:“苗苗。” 李穗苗不肯要:“爸爸,我还有钱。” “拿着,”李天自说,“本来想给你买点吃的,又给忘了——拿着,想吃点啥,就买点啥。” 李穗苗笑了,又说:“谢谢爸爸。” 她终于接过那几张钞票,不算干净,边缘都磨得微微的软。 转为正式警察后,李天自的工资升了不少,但说到底,也只是在镇上。所有的补贴和补助、取暖费等杂七杂八的加起来,一年大约也能拿到个12万左右。 在他们的镇上,的确算得上高薪,也的确是李天自拿命赚回来的。 半条命拿到成为正式警察的机会,又有一大半精力都在24小时连轴转、高强度加班中度过,更不要说动辄巡逻到凌晨。 李天自下年就年满五十周岁了,离法律规定的退休年龄还差十年,现在头发已然银白。感觉影响警察形象,隔一段时间,固定去染黑,染发剂用久了,开始脱发,掉发。 加上脸晒得黑,整个人看着也老。 李穗苗犹豫考研还是就业,也有家庭的因素。 其实在一线做了25年工作的警察,可以申请提前退休。只是像李天自这样情况的少见,他做辅警二十多年,做正式警察的时间短。 他也不想申请退休,这个级别的退休工资太低。 李穗苗想,如果她能早些工作,大约也能减轻父亲的负担。 上次为了追嫌疑人,李天自摔了一下,肩膀肿得老高,一片淤青紫。 ——那场命案中过世的,就是叶扬书的父亲。 李穗苗问:“爸爸,你这次过来,是来找——” “吃饭吃饭,”李天自示意她继续吃,故意板着脸,“你知道你爹是干啥的不?” 李穗苗说:“警察。” “当警察就得嘴严,”李天自说,“工作上的事,小孩子别多问,吃饭。” 李天自什么都不说。 他不会把这些东西告诉女儿。 一来,事情还未盖棺定论,他不愿去冤枉可能的无辜人员;二来,也是职业道德使然,不会向与案件无关人员多说半个字。 就像李穗苗曾经去打过暑假工的那个电子厂,老板死的时候,铺天盖地的猜测,李天自不会多说半个字。 李穗苗已经习惯了父亲的“守口如瓶”,她心里多多少少有点数。 叶学长父亲过世的事情,还是老师无意间提的一句。当时李穗苗录取通知书已经下来,李天自让她买了水果去看望班主任。 班主任重重叹气,摇头说可惜了。 叶扬书品行那么端正的一个好孩子,这么早就没了爸。 …… 李穗苗又陪父亲逛了逛校园,晚上八点钟,李天自催促着李穗苗回宿舍,说不想耽误她休息。李穗苗没办法,送父亲走到学校门口,才又慢慢地走回宿舍。 李天自在这里的一段时间,李穗苗能明显看得出父亲的衰老。 她心疼到暂时将少女情愫压在心底,即使祁复礼找她聊天,她也没办法集中精力。只想还是不要考研了,早早选个好工作,早早补贴家里…… 不是所有人都能像祁复礼那样命好。 不是所有人都能像祁复礼那般家庭优渥。 李穗苗知祁复礼的母亲开服装店,生意做得很红火,在他们本地开了好几个连锁店;也知祁复礼的父亲是某品牌的地区独家代理,在祁复礼开学时还千里迢迢过来,亲自开车送他—— 这些,都是军训后的座谈会里听到的。 人生起跑线上,有人天生就有着父母的助力,有人却要背负着担子前行。 李穗苗羡慕他,但不嫉妒。 倘若让她重新投胎一次,她依旧会选择现在的父母。 因为爸爸妈妈爱她,她也深爱爸爸妈妈。 千金不换。 李穗苗不知道李天自来她们学校是要问谁,她只知道自己和父亲又一块儿吃了两次饭。李天自买了晚上的票回去,高铁二等座,晚上十点到。临走前,李天自摸了摸李穗苗的脑袋,又偷偷给她塞了五百块。 在这边住的这些天,李天自已经感受到首都的高昂物价。 他们这一代的人,都习惯了吃苦,也都不约而同地选择宁可苦自己,不能苦孩子。 军训结束。 教官走得悄无声息,像是一种默契。他们不打算也不被允许和学生们进行一个正式的分别,在学生走完方队、开始站立着听领导讲话的时候,教官们已经绕到后面集合,上了归队的大巴。 不少学生因为这可能是永久的分别而失声痛哭。 ——按照规定,教官坚决不可以和学生交换私人联系方式。 这是必须要遵守的规则和基本的道德。 烈日晒了又晒。 终于到运动会。 李穗苗白天跑去图书馆背了两小时的单词,为了磨耳朵,手机里一直在放各种新闻的音频。她念乡镇小学,到了六年级才接触英语,听力是她的弱项。 为了能培养语感,还是高中时的磨耳朵法子,平时吃饭、走路、跑步的时候,耳机里永远都放2倍速或者1.5倍速的听力材料或VOA的稿子,强迫耳朵去适应那种高语速。 这幅耳机有些劣质,淘宝上9.9元包邮买来的,漏电,冷不丁点了她一下,耳朵痛得难受。李穗苗捂着耳朵,去医务室看了看,等检查完后,也错过了运动会的开幕式。 但这不要紧。 这种活动本身就没有强制新生参加,李穗苗一手捂着耳朵,一手打开手机,翻看群里的聊天信息。 喔。 祁复礼报了长跑。 男子的三千米长跑比赛,属于普通学生报名都会掂量一下学分值不值的那种。报名人数少,组别自然也就少,总共就两组。 祁复礼在第二组。 李穗苗对场地不熟悉,她吃力地挤开人群,往祁复礼的方向去。 太阳火辣辣地晒眼睛,李穗苗挤了一段加油的人群,好不容易走到地方,还没找到祁复礼的身影,又被爱笑的杨唐江架走—— “走啦,咱班助的篮球赛快开始啦,咱们直系学长一对,对战工程机械的那一群男的,”杨唐江说,“咱们专业学长没人去报长跑,你走错路啦!” 李穗苗怎么好意思说出自己要来看祁复礼,红着脸,她力气不够大,杨唐江和其他几个女同学又太热情,就这么,她被一路拖拽着,往篮球场上去。 一路上,大家都叽叽喳喳地聊个不停。 聊食堂今天的饭菜,什么时候过去吃合适;聊明后天老师的课,听说微积分很难;还聊各自的兴趣,爱好,最近追的剧,想买的衣服…… 男人,只是女大学生的诸多谈资之一。而这谈资的分量,绝不会高过昨天路边偶然看到的一条流浪狗。 当然,八卦除外。 “……没想到班助这么守男德啊,穿这么多,一点儿也不露,不知道是不是有女朋友了……” “……噗,那也太严格了……” 李穗苗没听清,人多,越往篮球场的方向走,越挤。 几个班的班长都已经自动号召,召集起了自己班的同学,为自己的学长们呐喊助威——所谓的不输阵,比赛还未开始,“拉拉队”已经主动就位。篮球场地的网外,聚集了一堆学生,乱七八糟地喊着口号,渐渐地都汇聚在一起。 李穗苗被杨唐江拽着手,生生地拉到最前排。她大口喘着气,呼吸还没有均匀,大脑一团空白,鼓膜呼呼作响,在和杨唐江一同挤到网前时,终于看清站在场地里的两队人。 李穗苗一眼就看到了叶扬书。 ……倒不是因为其他。 而是,炎热的夏天,这么高的温度,在几乎所有男性都穿着篮球背心和短袖时,只有叶扬书一个人裹得格外多。 只有他,在篮球背心里穿了件雪白的长袖。 严严实实,完整遮挡住他手臂和腿的长袖运动服。 雪白雪白。 白的像一堆碾成末的糖。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啊!!! 本章大粗长了……所以只能明天二更了呜呜呜 对不起r2 感谢在2023-05-20 22:01:53~2023-05-21 23:34: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浮屿w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闲花落地、嘉勉 10瓶;一颗苹果、四月是你的谎言、喵星人 7瓶;落落的海 5瓶;sixfeetunder 3瓶;轻歌、豌豆、时与桃子、清言、绿蚁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4 历历 暗 When I hear the night is calling (当我听到黑夜召唤) And I need a friend. (我需要一个朋友) Then just when I am falling. (在我下坠时) Yu’re my strength t rise again. (令我重新振作的勇气) - 开始关注一个人时,或许你自己也未必能意识到。 你在每次升旗的时候下意识看向对方班级所在的方向,从此之后,对方的姓氏、名字、所在班级的数字、所在的学校、发型的样式、穿过的一双鞋子颜色,都变成了特殊。 最特殊的还是对方。 永远的独一份,万物不能与之比拟,无法替代的特别。 你留意着每一个可能与对方相关的细节,像蜘蛛一样安静地吐出爱的丝,尝试捕捉空气中每一丝与对方的交际。 你担忧对方看不到你。 又担忧对方看到你。 看到你那不加掩盖的、赤,裸,裸的、触目惊心的暗恋。 你应当庆幸爱无声。 我说。 我庆幸爱无声无息。 小麦穗。 你不会听到我的心声,刚好,我也不会听到你对我朋友的仰慕。 若是细细追寻,你对我朋友的关注,是否从高中时就开始了? 我记得你常常去公告栏下徘徊,一遍又一遍地看上面的成绩和照片;我听你的数学老师在办公室中提到你,他夸赞你刻苦努力,说你成绩进步飞快,用力打基础;我想起你最常去的就是数学物理那两列的公告栏,想到你曾站在前面,埋头抄录上面的东西。 我曾想过,在某个瞬间,你是否也曾注视过公告栏上的我?你的目光是否曾经为我停留? 现在的我知道了。 你看的不是我,而是我身旁的朋友。 开学时,医院里。 你为他更改的微信名称。 你手机壁纸上的格言。 原来你一直在看他。 这可真是个不幸的消息啊。 但是没关系。 ——至少你还没有向他告白。 在此之前,我需要解决掉一些麻烦事。 比如,来按例询问我的、你父亲。 地点就在老师的办公室。 没有任何的证据能证明我和案件相关联,本来已经快了结的案子再度重新审讯。我能理解你父亲的焦灼,也知道他绝不会在无确切证据的前提下带我去警局。 我想说,小穗苗。 你父亲的慎重救了他。 好了。 现在,你的父亲就坐在我面前。考虑到现在在校园中,他和他的同事都没有穿警服,是便装。你父亲的同事看起来并不友好,我看到他深深的抬头纹,每一个毛孔似乎都在散发着麻木的程序化冷漠。 相比之下,你的父亲,我未来的岳父,显然要平和很多。 他早晨吃了韭菜馅儿的包子,那时候大约有心事,我猜他一定在想今天的问询过程,吃东西时心不在焉,包子又烫,汁水溅在他袖口上。岳父是个很慎重的人,立刻用纸巾擦了,现在只有一点点淡淡的痕迹和不那么明显的气味——韭菜真是顽固,对吗? 它那独特的、刺激性气息,一旦沾染,就不能轻易摆脱。 听起来像一种顽疾。 我的爱就是顽疾。 岳父的同事显然更加急躁,鞋底沾着一枚被踩烂的绯色藤彩虹的花瓣和潮湿的红土,我看到他衣袖上还沾着肉汤汁儿晕出的痕迹,有一点点凝固。 他们一路走来,路上经过一只泰迪和一只萨摩耶,这两只热情的狗狗将它们脱落的毛发不经意第粘在了岳父和同事的身上。那只泰迪纠缠岳父同事的时间更久,我能明显看到那只泰迪在骑岳父同事腿时留下的痕迹—— 我早说了,岳父同事性格急躁。 他差点踢了那只狗,又因职业而忍下;岳父手掌上有被绳子勒出的痕迹,泰迪的毛发还在他袖子上沾了几根,我能想象到那种场景。岳父和狗的主人合力将泰迪从岳父同事腿上抱走,狗的主人向岳父道谢,她身上那浓郁的香水味也不经意间被岳父的头发丝捕获一些。 这就是岳父头发上阿玛尼红毒香水的来源。 也是岳父同事现在僵着一张脸,脖子上未褪尴尬血色的原因。 上次在食堂的沟通中,我已经确定岳父大人是步行来学校。 范围确定。 没有直达的地铁和公交。 附近有同时售卖韭菜鸡蛋馅儿包子和鸡肉灌汤包的早餐店。 经过一条开着藤彩虹月季的路。 那位喜欢喷红毒的女士和养着白色萨摩耶的单身男性遛狗路线重叠的部分。 以及,警察来京出差公干的住宿费标准—— 小麦穗。 岳父大人没有告诉你,他住在哪里。 但我已经知道了。 我安静地看着李天自和那位名为钟威的男警察,回答着他们的问题。 李天自问:“你父亲有高血压,你知道吗?” 我说:“我不知道,我和妈妈都很久没有见过他——我是说,他出事之前。” 钟威:“出事前没见过面?那你当初怎么还捅了他?” 我说:“上次不是说过吗?警察叔叔。那次我是正当防卫——” 我将衣袖掀开,平静地给他们看自己手臂上的疤:“那个时候他疯了,差点捅死我。还说要杀我妈,我是为了保护我妈,才夺的刀。” 李天自看我胳膊上的伤疤。 “我记得,尸检报告上显示,那不是致命伤,”我说,“也没伤到他内脏,就割破了外面的皮。” 钟威说:“注意语气,好好说话,我问什么,你回答什么。” 我问:“案子又有什么新证据了吗?” 钟威说:“我看你一点儿也不难过。” 我说:“是的,警察叔叔,我和我妈妈都不难过,我们一直生活在他的阴影中。” 我闭上眼睛。 天啊。 悲伤是最难学习的情绪了。 我无比钦佩那些演员。 我尝试让眼球充血,这样,再重新望向他们时,就能营造出伤心红眼的感觉。 我看着李天自。 “我一直在遭受他虐待,就连他死了后,我和妈妈还会不停地做噩梦。” 李天自说:“现在不说这些——我问你,你最后一次见你父亲的时候,他有没有什么反常的表现?” 我摇头:“没有。” 苦笑。 “家暴是常事,应该不算反常。” 李天自继续问:“据我所知,你已经很久没有回老家。那次是为什么回去?” 我说:“那天是我爷爷忌日,我是他唯一的孙子,要去给他烧纸,上坟。” 李天自说:“你父亲去世的那一天——” 顿了顿,他说出那个日期,还有具体的时间:“晚上六点到九点,你在做什么?” 我没有立刻回答。 正常人,在面对这种情况时,都需要思考。 我也是。 我需要去回忆那天做了什么。 “那天,”我说,“我不记得具体时间了,吃过晚饭后吧,我收拾了房间,微信群里开了语音会议,我帮那些报考了我们学校的学弟学妹解答专业方面的问题。” 钟威问:“谁能证明?” 我说出朋友的名字。 钟威和李天自对视一眼。 李天自严肃地望着我:“他不行,还有吗?” 我冷静地看着李天自。 “还有,”我说,“还有我的一个学妹。” 李天自低头,拿笔写:“她叫什么?现在也在这个学校吗?” “在,”我说,“李穗苗。” 作者有话要说:  注: 「When I hear the night is calling And I need a friend. Then just when I am falling. Yu’re my strength t rise again. 」 来源于歌曲《Strength》 Secret Garden /Espen Grjtheim 今晚还有一更!!! 感谢在2023-05-21 23:34:26~2023-05-22 21:40: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馒头Lexi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怎样得到朱一龙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喻苏困困 50瓶;我有一个朋友 20瓶;长长长老 4瓶;芒果是善良的水果 2瓶;惨绿少年、元里丫、墨颜、轻歌、Wednesday、碎冰冰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6 沉于深渊 暗 「 在我父亲去世的前一段时间,他忽然变得十分阔绰。 (前一段时间?具体点。) 抱歉,警察叔叔,时间太久,我记不清楚了。 嗯……大概是两年左右吧,我念高三那年。 (继续。) 高三那一年,晚自习时间延长。我妈担心平时照顾不到我,也是为了方便,给我办了住宿的手续。一个月回家一次。 那时候我爸很少过来了,所以我经常两三个月见他一次。 (他来你家找你?) 对。 不过我们会把他赶出去。 我和妈都不喜欢他,他每次来也都没有好事情。其实……我感觉那个时候的他已经有点精神不正常了。 (精神不正常?) 是的。 我不知道怎么描述他那个时候的状态,很奇怪。 他有一次买了双昂贵的篮球鞋去看我,还说了些挺不着边的话。说他现在发财了,赚得挺多,也稳定。他认为我妈和他分开是因为我妈嫌弃他没钱,信誓旦旦地和我说,下次再来就多拿几万块,让我叫他爸。 (嗯?) 我已经很久没叫他爸。 (继续说。) 我把那双鞋扔了。 过了一星期,学校里会考,用教室,给我们放了假。我回家,撞见他在打我妈。 我报了警,用椅子打破他的头——对了,这些应该有记录吧?我记得也出警了。你们可以看看那个时候的时间,我爸花钱开始大手大脚,好像就是在那之前一两周开始的。 我是说,我从那之前一两周开始感觉我爸变有钱的。 (后来呢?后来你爸家暴,你怎么不报警?) 因为没用。 拘留一段时间,他还是会被放出来,还是会打我和我妈。 我想,得让他吃点苦头。 (这就是你后来用刀捅你爸的原因?) 警察叔叔,我说过了。 那次是正当防卫。 我差点也被他捅死。 (现在说说吧,后来的事。) 您是指什么? (后来见到你爸,他什么反应?) 没什么。 他习惯了。 (你知道你爸的钱是从哪里来的吗?) 我不知道,但是我想了想,可能是我爷爷还给他留了些? 我爷爷只有我爸一个孩子,说不定会偷偷地留一笔钱给他,等到具体的时间再给他。 (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 对。 我只想到这一个可能。 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了。 (所以,你不知道你爸高血压,也不知道他钱是哪里来的?他辞职的事,你知道吗?) 不知道。 我不喜欢那个工厂。 (这上面写,你初中毕业后一直在工厂里打暑假工,一直到你上高三——既然不喜欢,为什么还要去打工?) 因为钱。 就像现在,很多人加班,是因为喜欢加班吗? 去上班,和讨厌公司不冲突。 (为什么不喜欢工厂?) 小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我去一次工厂,回家后我爸就狠狠地打我一顿。 (为什么?你知道原因吗?) 我不知道。 他经常打我,暴力都是没有原因的,警察叔叔。 (那你小时候为什么要去工厂?还记得吗?) 有时候是过去找我爸要钱,有时候是过去找我朋友玩。 他爸也在工厂里上班,那时候厂子管得不严格,他妈妈忙,所以很多时候都是他爸爸带着他。 (就这些?) 嗯。 (那工厂里,你还有其他认识的人吗?) 嗯……没有。 等等。 警察叔叔,我想起来了。 有一个很好的叔叔。 (叔叔?) 对。 那个叔叔给过我一次学费。 (你爸知道?) 对。 那次他下手最重,打得我耳朵嗡鸣,我还以为我聋了——我记得特别清楚。 (你爸爸和那位叔叔有什么过节吗?) 我不知道。 (……哎,那个叔叔叫什么?) 胡文民。 」 办公室中。 门紧掩。 录像设备还在工作,钟威埋头写下这个名字,看李天自:“老李,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啊。” “肯定耳熟,”李天自看着我,“是电子厂的那个厂长,两年前,低血糖、晕在办公室里的那位。” 因低血糖而晕在办公室。 长久时间无人察觉,最终死在那里。 调查结果显示,他那天有些感冒,吃了阿莫西林—— 这本来是正常的。 可惜厂长本身就患有高血糖,长期服用格列本脲来控制血糖。 阿莫西林是普通的感冒药,副作用之一是会降低血糖。 药物两相作用,最终导致他血糖严重下降,晕厥。 也是以意外结案。 我安静地看着他们。 李天自说:“他给你学费,是什么时候的事?” 我想了想:“初一升初二的暑假。” 李天自问:“你那时候那么小,怎么知道他的名字?” 我犹豫了一下:“那天我爸爸打我的时候,骂了他。” “具体是什么?” 我低声:“狗日的胡文民。” 李天自转身,去拿钟威的笔:“‘狗日的’这仨字不用记下来,注意素质。” 外面的铃声响了。 我抬起头。 片刻,有人敲门,有点胆怯地探出脑袋。 是当时也在微信群里的一个学弟。 现在特意过来证明我那日的清白。 他能证明,从晚上的六点二十一,一直到晚上的八点四十三分,我都在微信群中语音聊天,解答疑惑。 李天自没有让李穗苗过来,因为李穗苗是他的女儿。 为了避免利益冲突,也是为了保证公正性,让警察能够以客观的态度审理案件—— 如果李穗苗为我作证的话,作为她父亲的李天自,必须选择退出跟进这个案件。 在我说出李穗苗名字的时刻,我看到了李天自的微表情。 一个深爱孩子的父亲,在下意识中的表情也不能做假。 岳父在审视我是否说谎。 我也在观察岳父的反应。 小麦穗,我们注定会成为一家人。 父爱出卖了岳父。 我从来没有得到过的、不加以掩饰的父爱,让这个严格的警察,在听到女儿名字时仍旧有着本能的反应。 他说了不行。 他几乎下意识做了选择——你知道吗?小麦穗。 你的父亲真的很爱你。 李天自选择了寻找那天也在微信群里其他证人。 其实,那天本来能更早举行,计划中是晚上五点半到晚上八点半,但因为朋友迟到了几分钟,所以往后推迟了一些。 不过这不是什么大问题。 我已经知道朋友也在同时接受两个警察的审讯。 老徐的口供牵扯进了我们两个人的案子。 父辈相识,我和朋友又相识。 还如此“意外”地遇到了同样的事情,前后甚至相差不足一个月。 本应该定义为“意外”“自杀”的案件,现在重新审讯,我想警察也会很头痛吧。 抱歉,小麦穗。 这的确是我的本意。 ——但我也的确不想让岳父为此劳心费力。 其实他早就应该退休了,年龄这么大,胳膊和腿都有伤。 有些事情,应当交给年轻的警察来做了。 今天的询问结束后,我期望和你的见面。 我知道岳父在审讯后就会乘车离开北京,我也知道他一定会找机会去见你一面,嘱托你几句。 我会一直看着你。 我知道很多你不知道的事情,小麦穗。 所以—— 我希望,你会选择我。 我希望运动会中,你只能看到我。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更新了一章哇哇哇!!! 感谢在2023-05-22 23:30:13~2023-05-23 16:14: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请杀死我的浪漫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娇气包 23瓶;只只木 5瓶;青墨、minis、长夜舫 3瓶;莫挨老子、许放家的小仙女、李永钦sl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7 选择 李穗苗 李穗苗记得关武去了医务室的方向。 她愣了愣神,忽然想不起体委的名字。 一个班三十多个人,军训刚结束,她现在只勉强地记住那些担任重要职务的、同学的脸,但和他们的名字一时间对不上号。 这可真是糟糕。 她的脸憋得发红,最后还是说:“学长,体委扶着他去医务室那边啦。” 叶扬书说:“谢谢你。” 他抬手,拍了拍祁复礼的肩膀:“你不是还报了短跑?” “嗯,”祁复礼噙着笑,有点懒洋洋的,“怎么,你替我跑?” 叶扬书推了他一把:“别闹。” 叶扬书也退下来了。 他说,刚才和关武那一撞,表面上没什么,实际上还有些难受。 说这话的时候,他微微躬身,看着李穗苗,展颜,瞧着有点苦笑的意味。 “本来还想继续撑一撑,”叶扬书说,“没想到撑不住了。” 李穗苗看他捂着的地方:“胃痛吗?” 叶扬书极轻地应了一声。 祁复礼懒懒散散地看着他们,微微眯着眼。 他怕太阳晒,就站在一小片儿阴凉里,就脸和脖子露外面,雪白雪白的,现在也带了些红。 李穗苗刚刚胃痛过,深知有多难受。 她说:“要不要去医务室啊?” 叶扬书说:“也行,等我缓缓,头晕。” 李穗苗还没说话,叶扬书闭一闭眼,无奈自嘲:“太长时间没打了,比赛时间有点长。现在头晕,缓一缓——不然倒在半路上也没人扶。” 李穗苗还没反应过来,只听祁复礼说:“没关系,我扶你。” 这样说着,祁复礼已经靠近叶扬书,微微抬下巴:“走吧,老叶。” 叶扬书笑了笑,还没说话,又听人叫着祁复礼的名字,气喘吁吁跑来—— 短跑比赛快开始了。 祁复礼要上场了。 李穗苗想了想,主动提出,不然就让祁复礼学长安心去比赛,她去送叶扬书过去? 叶扬书犹豫,温柔征求李穗苗意见:“可以吗?” “肯定不可以,”祁复礼说,“穗苗多高你多高?你栽下来不得把穗苗砸哭?心里有点数。” 祁复礼对跑过来通知他的那人说:“你能送老叶去医务室吗?他胃疼,可能还有点血糖低,眼发晕。” 李穗苗:“啊?” “啊什么啊?”祁复礼说,“走,看比赛去。” 李穗苗毫不犹豫地跟着祁复礼走,她也想看看祁复礼跑步夺冠的姿态。 她已经偷偷打听过了,知道祁复礼年年都会报跑步类的比赛,年年都能拿第一。 可是…… 这样算不算有点强硬?不像邀请了。 李穗苗胡思乱想,真庆幸今天天气热,太阳大,所有的脸红耳热都能推给太阳。 好热,好晒。 人太多了,她不熟悉运动场地,怕跟丢,离祁复礼近了些,近到能闻见他身上的气味,淡淡的,什么都没有。 对了。 今天的祁复礼和叶扬书都没有用香水。 叶扬书身上还有淡淡的洗衣液味道呢,不明显,薄薄的,像一层脆弱的雪。 想到这里,李穗苗下意识回头望。 隔了好远,叶扬书站着,没有走,还在望向这边。 到了。 有人给祁复礼递水,他多要了一瓶,拧开瓶盖,顿了顿,递给李穗苗,还给李穗苗多找了一个位置,最前排。 人多眼杂,也没人注意到这个小小插曲。毕竟奖牌是给学院拿得,一群大学生了,眼睛还是放在夺冠上。祁复礼简单拉伸了一下,也没能多和李穗苗说话,就匆匆地下了台。 长跑考验把控力,技巧性,坚持,耐久,长,稳; 短跑更依靠天赋,爆发性。 李穗苗错过了祁复礼的长跑比赛,但现在能清清楚楚第看到祁复礼如何立在起跑线上。 裁判哨响的那一刻,祁复礼的眼神都变了。 在跑步时,他一改之前那种懒洋洋的姿态,以不可思议的爆发性往前冲。 李穗苗知道,祁复礼刚参加完长跑比赛没多久。 其实很少有人同时参加这两种比赛,长跑耗费体力,短跑又会伤膝盖。偏偏祁复礼还就选了这两个,李穗苗没能看第一场,但也知道祁复礼拿了第一。 他一直都有攻击性。 如何形容? 雪白的、潜藏着攻击性的—— 像白色的梅花。 柔软的、傲立的梅花。 毫无悬念的,短跑组冠军又被祁复礼斩获囊中。激烈的运动令他的肌肉都充了血,尽管运动衣宽松,隐隐约约,还是能够瞧见具体的轮廓。李穗苗本身就心思不净,现在祁复礼靠近,她还是不安,往后退一步,不敢直视。 她的脖子和手臂红了一片。 祁复礼手背上青筋凸起,体脂低的人就是如此,血管明显,映衬在白净皮肤上。他拧开一瓶苏打水,喝了几口,看着李穗苗,一声笑:“怎么看起来像你刚跑了比赛?” 李穗苗结结巴巴:“有吗?” “有啊,”祁复礼说,“看你这一脸汗,热得难受?” 李穗苗说:“啊,是,太晒了。” 祁复礼有毛巾。 但不能给她用。 这种东西太私密了。 他去找学院里负责补给的同学,要了一块儿干净的,让李穗苗擦擦汗。李穗苗心神不宁,闷头擦着,又听祁复礼说:“前段时间李叔叔来学校了。” 李穗苗喔了一声。 “他有事,问了我和叶扬书。” 李穗苗:“啊?” 她怔住。 一时间,没有把“爸爸要找的学生”,和面前的祁复礼及叶扬书对上号。 其实,忽然被警察找、单独问询,一般都不是什么好事。 可是能是为了什么呢?还要这样跨越省市过来询问?普通大学生能犯什么事呢?看涩涩的网站?还是什么?他们被诈骗了吗? 李穗苗不知道。 并不是她被父亲保护得很好,而是她不愿意用不好的事情去揣度他人。 她不愿将人往坏处去想。 李穗苗握着那块儿干净的毛巾,小心翼翼地问:“是什么事情呢?” “我现在找你,就是想和你说这些,”祁复礼微笑,“今天晚上有空吗?一起吃个饭?”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啊啊啊啊 !!! 感谢在2023-05-23 16:14:14~2023-05-23 17:32: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请杀死我的浪漫、桑梓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时与桃子、轻歌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8 靠近 暗 小麦穗。 今天的工作有一些累。 笑。 我在想,你会不会,认为我用“工作”来形容现在做的事情很奇怪? 我找不到合适的词语了,小麦穗。 就像我不知道如何去形容我对你的感情。 “暗恋”两个字过于浅薄。 小麦穗。 喜欢,爱惜,珍重,爱。 渴望触碰,希冀拥有。 却不敢唐突。 怎能用轻飘飘的两个字来概括。 你不知道我为了能够顺利成章地站在你旁边,做了些什么。 就像现在竞选、担任的职务。 它能让你在面对我时没有太多戒心,它能让我们的一些接触变得理所应当,能让我用很多借口去你的班级、去看你。 高中时,我们完全没有交集。 所以你不认识我,对我毫无印象。 我承认自己是一个没有光环的男性。 幸运女神对我唯一的眷顾,便是将你重新带到我面前—— 记得吗? 你的父亲立了一场功,他的领导写了一封申请信,信中言辞恳切,希望能够将你父亲破格转正。 促使领导写这封信的起因,则是你父亲的英勇表现。 过往中,你父亲始终冲在前面,而那次,他舍己为人,用自己身体保护了队友。 ——不记得了吗?小麦穗? 那我描述得更详细一些。 那天是黄昏,天空的火烧云很美。 你瞒着父母,在工厂里找了一份暑假工。你父亲天天加班,正逢流感,你母亲天天加班,所以也没有发觉。 那时候我也在工厂中。 当然,我们的工作范畴不一样。 我是负责接待国外小客户的兼职翻译,而你则做着封装的工作。 我是那个时候感觉到,你比我想象中更节俭一些。 所以你的父亲一定不可以出事。 他是你家中的顶梁柱。 那次是职校的学生搞出的一场动乱。 四十多个学生,因为一些摩擦,约着去工厂附近的荒地里持械斗殴,周围的小商贩报了警。 都是些青春期的学生,热血上头,平时就是不服管教的,更何况是情绪被煽动,激昂慷慨,连警察也不怕。 小商贩描述不清楚,只说是学生打架,因而只去了一名正式警察去,一名辅警。 那个辅警就是你的父亲,李天自。 两名警察尽职尽责,成功阻止了这些毛头小子的搏斗。你的父亲,还不顾自己安危,成功夺下了带头几个学生手里的刀具和棍子,还扑过去,用自己的身体替那名警察挡住了即将敲在他后脑勺的钢棍。 这一钢棍敲得你父亲休养了好久。 当然,如果那一下敲在那个年轻警察的头上,即使不脑损伤,也会留下严重的后遗症。 当你哭着叫爸爸上救护车的时候,我在人群中看着你。 火烧云很美,夏天的风席卷着闷闷的燥热。 而我从这燥热的风中,感受到了你对父母的爱。 那种纯粹的、我这一生大约也不会拥有的爱。 我站在人群里,想到你递给我的那包牛奶,想到多年前你在医务室中和妈妈撒娇要糯米滋和炒酸奶。 我从那个时刻开始注意你。 在你最担忧、害怕、无助地流泪时。 对不起,小麦穗。 现在你可以骂我了。 从“留意”到确认“我想要你”,我用了半年。 你不会想要知道这半年中都发生了什么,也不会想要去了解我的想法。 它们就像荷塘底的泥土,有着腐烂的腥臭,一脚踩进,不由自主地顺着下陷、下陷—— 往烂到无法窒息的淤泥里去。 剔除掉这些肮脏吧,我的小麦穗。 我想告诉你,为了靠近你,我做了些什么。 你父亲的考核期间,我报过一次警。 理由是非法入侵。 侵入者是我的父亲。 他闯入我和妈妈的家中,狂躁地打碎方案中的所有碗碟,用拖把行凶,殴打我们,甚至还跪在一地的破碎瓷片上,握住,放在自己脖颈上,想要借此威胁我妈妈重新回到他身边。 当然,这些都被拒绝了。 来的仍旧是你父亲和那个年轻警察。 事情最后调节成功。 我的父亲被赶走。 我并在事后写了一封锦旗和感谢信,感谢你父亲为保护我们安全作出的事情,并订做了锦旗,和妈妈一同给你父亲送过去。 我还记得你父亲安慰我,告诉我不要怕。 遇到暴力,要及时向警察求助。 那是个凉快的下午,天气渐渐转凉,我还穿着短袖,露出被父亲殴打后留下的痕迹,青青紫紫红红,汇聚在一起。 按照惯例,警察会和送锦旗的群众一同合照。你父亲还是第一次收到锦旗,他很局促,年纪很大的人了,手脚不知该往哪里放,看着我身上的伤痕,很久,低声问我,冷吗?需要加一个外套吗?这个照片拍出后,大概率会挂起来。 我说谢谢,不需要。 我不介意让未来的岳父看到我可怜的模样。 我希望他能经常看到,记得我是个受害者。 你父亲点点头,站在我身旁拍了照片。 离开时,他对我说了上面的话。 小麦穗。 我早知道你的聪明并不是毫无来由。 你的父亲和你一样聪明。 那时的我还是稚嫩,不懂得完美的伪装。 我想你父亲大约看出了什么。 他告诉我,不要以暴制暴,不要因为对方犯了错、就让自己的手也被弄脏。 有困难就找警察,警察永远站在正义一方。 是的。 我对此深信不疑。 所以,在你高考结束后的那个暑假里,那个闷热的夏天中,那个我们终于加上彼此微信的夜晚里。 我打了119和110。 我没有用力。 我相信你父亲说过的话。 我也知你父亲绝不会接受一个杀人犯做未来女婿。 警笛响,救护车疾驰。 我在第二天中午才走出警局,朋友站在外面等我。 大太阳洒他一身,光亮,坦荡。 我彼时还将他视作朋友,而非情敌。 他走过来,笑了笑,不咸不淡地说:“我以为你会捅下去。” 我说:“因为我有喜欢的人了。” 他问我是谁? 我想着你,小麦穗。 但我不能将你暴露出。 我只告诉他:“是正义的女儿。”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啊啊啊啊~~ 感谢在2023-05-23 17:32:21~2023-05-24 16:44: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希域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西 14瓶;21824625 10瓶;捌零貳號海島 5瓶;□□Q 3瓶;北 2瓶;四米、浮生有望、锵锵锵锵锵锵锵锵锵锵、墨颜、失歌症患者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9 心啊心 李穗苗 「Hld n t lve That is what I d, (紧紧的抓住爱吧像我一样) Nw that I\''''ve fund yu (既然我已经找到了你) And frm abve everything\''''s stinking (在那之前一切都让人讨厌) They are nt arund yu (因为不在你的身边) And in the night I culd be helpless (在夜里我会感到无助) - ——你暗恋的人忽然间请你吃晚饭,还是因为要告诉你、和你父亲有关的事情,你去不去? ——一定要去! 李穗苗完全想不到拒绝祁复礼的理由。 她现在有很多时间。 多到从现在开始到晚上门禁前的所有事情都可以推掉。 ……好吧,大一的学生似乎的确没有什么必须要做的事情。 李穗苗有些懊恼自己竟然没有好好装扮。 她想着今天只是来看看运动比赛,衣服呀鞋子呀都是选择最舒适的,最简单的。恼怒的是吃面时还不小心弄到了裤子上面……啊啊啊啊啊。 她低着头,想要拿一块儿橡皮,像擦掉污渍那样,把它从自己的衣服上干干干净净地擦掉。 早知道就应该穿那一条白裙子,那条被舍友称赞很漂亮、显得她身材匀称的裙子。还要再来一双鞋子,让她高一些,不至于像如今一样,祁复礼一低头就看到她头顶。 啊!应该先洗个头发! 就像一个五岁的孩子中了彩票,又像一个刚净身的太监被告知要娶美丽妻子,又像饿了好久的小猫忽然得到一条比她还大的鱼。 李穗苗想做的事情有好多,但她现在什么都来不及做。 耳朵热,脸颊烫,胸口闷。 她要得病了,得一种叫做悔不当初的病。 李穗苗自觉社交能力没有太大问题,说不上好,但也绝不能说是“坏”。她只是单纯地面对心上人时不知所措,必须缓好久,才能去做出镇定的反应。 她必须保持镇定。 大学生平时吃饭,翻来覆去就那么几样。李穗苗本以为祁复礼会带她去学生食堂,但祁复礼却带她去了附近的火锅店。 李穗苗问:“你怎么知道我爱吃火锅?” 祁复礼笑:“原本不知道,现在知道了。” 李穗苗:“啊?” “其实是老叶爱吃,”祁复礼说,“他和我说,火锅和烤肉,都适合一边聊天一边吃。等着菜和肉慢慢煮熟的时候,时间刚好可以用来谈天说地。” 李穗苗心里的小火苗悄悄晃了晃,她问:“我爸爸找你是为了什么呀?” 祁复礼说:“为了命案。” 李穗苗吃惊地捂住嘴巴。 已经坐下了。 来得早,又是工作日,人不多。 祁复礼将自己的手机递给李穗苗,示意她扫码点餐,顿了几秒:“其实,按理说,这些事情不应该告诉你。” 李穗苗的眼皮跳了跳。 “毕竟……和你也有些关系,”祁复礼抬眼,看向李穗苗,“我听李叔叔说了些事情,隐约猜到了一些。” 李穗苗小声:“什么?” “以前离咱们中学很近的那个电子厂,”祁复礼提醒她,“还有印象吗?” 李穗苗点头:“我还偷偷在里面打过暑假工。” 后来暴露了,爸爸妈妈心疼极了,说什么都不肯再让她继续打工。 “嗯,”祁复礼说,“就是那个工厂老板。” 当初这件事闹得还蛮大的—— 毕竟那个电子厂年年为那所小城市贡献了不少税收,也解决了许多就业岗位,薪酬待遇也不错。 类比一下,不亚于富士康对于郑州的影响。 偏偏工厂老板意外去世,厂子里还闹腾了很久。有想接机搞事的,也有打算借此给自己多捞点儿东西的,还有悲观地感觉厂子要倒了的…… 什么牛鬼蛇神都出来了。 但厂子没倒。 厂长的遗孀,林棋蓉女士,收拾好心情,擦干眼泪,打起精神,在完成遗产继承手续后,开始挑起大梁。 在她的努力下,这几年,厂子非但没有跨,反倒越发蒸蒸日上了。 厂长的死因也确定,就是一场意外。 意外的源头在于厂长用药不谨慎——有些小药店滥用抗生素,恰好那次厂长感冒,去拿的药里就有和降糖药一起反应、导致他血糖严重下降的阿莫西林。 他的司机徐冰证实了这一点。 这个案子一开始还是让李天自去做的,可惜阴差阳错,李天自那个时候刚好受伤,身体不好,后面就交给其他人去干。 后面的人按照流程审查后,再结合法医的结论,没有发现任何疑点,因而就是以“自杀”结案。 火锅咕咕咕咕地冒起了滚烫的热水泡。 李穗苗问:“我爸爸为什么要问你和叶学长呀?” 祁复礼停顿片刻,缓缓:“我一开始也不确定,后来猜到了,可能因为我俩的父亲都曾经在那里工作,也都和徐冰关系好——上个星期,徐冰忽然去警察局自首,承认自己为不久前的案子做了假的口供。” 李穗苗感觉到他在说谎。 不对劲。 一定还有什么。 李穗苗慢慢地整理。 案子已经了结这么久了,不可能会突然翻出来。而且,就算两位学长的父亲和那个徐冰关系好,现在叶学长的父亲已经去世了,再怎么着也轮不到去询问叶学长和祁学长—— 等等。 「不久前的案子」 不久前的案子。 小城市里又不是经常有命案,和两个学长有关系,而且还是不久前的。 ——那就是,叶学长父亲开车坠崖身亡的事了。 徐冰翻口供,是指,叶学长父亲的死,也不是意外吗? 李穗苗心里一颤。 她小声问:“那这件事和我有关系吗?” “有一点,但不是很大,”祁复礼低声,“我感觉,之前厂长的死,不是意外。” 李穗苗:“啊?” “你平时和洛森泽走的很近,她是不是刚给你介绍了一个课外辅导兼职?”祁复礼说,“我刚听老黎说,你准备去辅导的那个孩子,就是林棋蓉的女儿。” 祁复礼看着李穗苗,轻声:“据我所知,厂长案子的背后,林棋蓉的嫌疑最大。你父亲有职业道德,不会把这些事告诉你——但我不一样,我没什么道德。” 他开玩笑地这样说,微微后仰,又认真地对李穗苗说:“李叔叔人很好,就当是为了你父亲这样一个好警察,你注意一下安全。” 李穗苗点了点头。 她抬手去夹锅里煮熟的虾滑丸子,哆哆嗦嗦,好几下,都没成功。 …… 饭到一半,祁复礼去卫生间。 刚走进男厕所,尚未及时反应,有人迎面而来,拽住他领口,声音压低:“祁复礼!” 祁复礼眯着眼睛,偏了偏头,看和自己差不多高的朋友。 叶扬书冷着脸,他太阳穴处青筋暴起,克制着愤怒,克制着拳头不落在祁复礼脸上。 叶扬书问:“你和穗苗说了些什么?” 祁复礼倦倦散散:“提醒她小心林棋蓉。” 叶扬书一拳重重地捶到他脸颊。 “你他妈的疯了?” 作者有话要说:  「Hld n t lve That is what I d, ( 紧紧的抓住爱吧 像我一样) Nw that I\''''ve fund yu (既然我已经找到了你) And frm abve everything\''''s stinking ( 在那之前一切都让人讨厌) They are nt arund yu ( 因为不在你的身边) And in the night I culd be helpless (在夜里 我会感到无助) 来源于歌曲《When Yhe berries 感谢在2023-05-24 16:44:43~2023-05-24 18:25: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六元超级甜、轻歌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0 下坠 暗 不可避免地坠落,坠落,往最深的水中去。 沉静的水从四面八方涌来,淹没口鼻,吞噬灵魂。 无法控制自己的躯体,在保持意志的同时被淹没。 失控,无助,呐喊和挣扎都无法挽回倾塌的一切。 我向你滑落。 爱是一场下坠。 小麦穗。 我努力向你靠近。 在注意到你的那个时刻,我曾向枯燥的哲学书籍寻求过安慰。 这个建议来源于我内心平和的朋友,他告诉我,当发觉不堪时,最合适的办法是看透它。 放低对人性的期待,同时寻求内心归一的宁静。 这是他令自己保持理智的方法。 我说我始终都在保持理智。 无论是面对暴力,或者遭受创伤,我都在理智地看待它们。 他问我,如何来判定自己的理智?你如何界定?你怎么知道自己是以理智的角度来审判自己是否处于理智状态? 我拒绝了他进一步沟通的建议,并踢走了篮球。 我承认他说的一些东西是事实。 比如真正的“理智”很难确定,真正的“爱”也难以衡量。 我只知道自己注意到你,想要认识你,同你有进一步的发展,每日能都看到你。 小麦穗。 我曾跟随母亲去上香,看她虔诚地三跪九叩,一步一台阶,膝盖顺着石阶蜿蜒向上,拖曳出长长的血痕。 我看她双手合十,恳切诵经,长跪蒲团不起。 「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 我看到父亲踢翻她供奉的佛龛,讥讽她是被打坏了脑子。 「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磐。」 我想到父亲暴躁地责骂母亲,说害他搞破鞋,戴绿帽,替别人养儿子。 「三世诸佛,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 我听到父亲对着我怒吼:“去找你亲爹吧!你这个野种!我不是你爸,厂子里的那个才是你爸!” 「故知般若波罗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无上咒,是无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 母亲哀恸地整理好头发,抱住我,失声痛哭,闭上双眼,念诵佛经,好似这些东西能止痛,能让她撑过接下来的痛苦殴打。 「故说般若波罗蜜多咒,即说咒曰: 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 母亲说。 爱是慈悲。 她恳求我放下刀,眼睛含泪,告诉我,爱是慈悲。 小麦穗。 我从前不知她的含义。 我曾以为她口中的慈悲,是让我放过父亲,后来才知,她是想让我放过自己。 瞧我,这样愚钝。 愚钝到连爱你这件事也是后知后觉。 我不知爱是否是慈悲,但知你是慈悲。 那时我在工厂中还做着翻译的工作,中午的餐饭是统一的,一荤一素,一个鸡蛋,一个清汤。 你总会将鸡蛋给你旁边那个女孩子,因对方比你还小。和你不同,对方是长期工,不是体验生活,是为了生活。 你笑着说自己减肥,郑重地告诉她,她这么瘦,多吃一些。城市里的风大,别把她吹跑啦。 你不告诉她,你自己每次多要半份米饭或一个馒头,才能吃饱。 厂长的妻子林棋蓉去过工厂几次,名义是去看望厂长,实际上是和我朋友的父亲偷情。 我撞见过一次,听她们闲聊,聊起一个做兼职的小姑娘,怕同伴完不成考核,偷偷地把自己的件分给了她。 林棋蓉一边穿着衣服,一边把打火机放在未拆纸壳的机器上。 很别致的一个打火机。 黑白两色,雕刻着漂亮、馥郁的木芙蓉花朵。 听。 连那么烂的人都觉得你好。 小麦穗,我如何不被你吸引。 你让我在工厂兼职的每一日都不再灰暗,不再以悬崖为终点。我每天都看着你,每天都觉得似乎事情还没有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你的每个笑容,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善事。 似乎都在提醒着我—— 慈悲。 不仅仅是工厂,学校中的你也是如此。 我们不在同一个年级,彼此之间也相隔甚远。 我会主动提出帮忙去送作业,好能经过你的窗。我知你的位置在右边靠窗位置从前数第三排。你们班主任隔一个月就调换一次座位,但无论怎么调,你的位置都在这里。 你似乎很喜欢这边。 这个位置很好,能够晒得到太阳,还方便吸收新鲜空气。冬天的教室很少开窗,空气浑浊,你会早早到学校,打开窗子,好让清新的空气一股脑儿地全部拥入—— 等学生陆续到教室后,你再去关掉那些窗子。 你是这个教室的空气净化员。 呼啦啦。 冬天那干燥、清冷的风和熹微晨光一同落在开窗的你身上,我看着你像毛茸茸的小蒲公英往沉闷的教室内搬送着洁净。 我站在对面的楼上长久地凝望你。 那个时刻,我读懂了母亲所讲的“爱是慈悲”。 不是放过别人,是放过自己。 不是对他人慈悲,是对自己的今后慈悲。 我真的、的确、确实考虑过放下。 夜或晨。 一念之间。 然而—— 父亲拿着亲子鉴定报告书,重重地放在我面前的桌子上。 他好像第一次认识我,我也好像从没有见过他这副样子。 他看起来真像一个合格的、符合传统形象的父亲。 他用苍老的脸、讨好的声音,问我,要他做什么,我才会原谅他。 我说,离我们越远越好,永远都不要再出现在我们面前。 他看起来如此伤心,伤心到好像我犯了十恶不赦的罪。 但他这种形象没有坚持过三秒。 在我拒绝了他的提议后,他忽然冷不丁地开口。 “我看了你枕头下面的日记。” 我回头。 “日记写得挺好,我能感觉到你对爸的不满意,”他玩着一只防风打火机,“可是爸也有爸的苦衷啊。” 那只打火机在他指间晃,很别致,黑白两色,雕刻的木芙蓉花好像长在了他手上。 他尝试对我推心置腹,语重心长:“以前不知道你是我的种,我不能白白替人养儿子,你说是不是?” 我说:“关我什么事?” “当然和你有关系,”他说,“日记本里的小麦穗,是你同学吧?” “要是我帮你搞到那个小麦穗,你愿不愿意原谅爸啊?” 作者有话要说:  「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磐。三世诸佛,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故知般若波罗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无上咒,是无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故说般若波罗蜜多咒,即说咒曰: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 来源于《心经》 感谢在2023-05-24 18:25:09~2023-05-25 16:05: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茶又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在异世修行的日子 11瓶;敲锣 10瓶;叙影 9瓶;今夕何缘 8瓶;五六 7瓶;苏窈安 6瓶;梅子酒 2瓶;焦灼烤知世、祺亚籽不好吃、朝暮、归思、飞奔向你、莫挨老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1 怦怦跳 李穗苗 李穗苗很注意自己吃饭的形象。 和祁复礼一同吃饭的时候,她很谨慎、小心,不想给他留下“天啊她吃饭的样子真不文雅”这样的印象。 福袋要分两口吃,抽了纸巾小心翼翼地垫在掌心,避免汤汁迸射;金针菇要缓慢地用筷子缠啊缠,免得一口咬不断、十分尴尬;虾滑的确夹不起,李穗苗开始使用漏勺,并发誓,等祁复礼回来后,她肯定再也不吃一口。 一切都是为了形象。 但。 在祁复礼说完那个案子后,李穗苗呆了呆,耳朵渐渐地热起来。 其实,她已经很久没有去想那个案子了。 还有林棋蓉。 李穗苗在电子厂工作,林棋蓉经常过去,她也见过几面,印象中,对方是一个极其美丽、近乎妖冶的女人。 她的卷发烫得很美丽,是一个又一个的圈圈,夏天的时候喜欢穿苎麻材质的素色上衣配花裙子,踩一双细细的、摇曳的细带高跟鞋。 以至于这么久了,李穗苗去回忆,记忆里都是林棋蓉穿着漂亮花裙子、在太阳下笑眯眯的模样,每每从人身边经过,都荡起一阵柔软又清冽的风,馥郁,像攒了一整个夏天的玫瑰,在经过的这一秒绽放。 林棋蓉对员工也很好,见谁都会笑眯眯地打招呼,有一次高温,她还自掏腰包,请了全厂区的人喝绿豆汤解暑。 李穗苗不想回忆她,是因一件无意间撞见的尴尬事。 厂区里有一个储藏的仓库,平时没什么人,干净又凉快。李穗苗不住厂区的宿舍,中午午休时间短,回家的话又来不及,因而喜欢去仓库里躲一会儿凉。 躲了没两天,就遇到尴尬事。 有男女在仓库中偷情。 李穗苗捂耳朵闭眼睛,还是完整地听了他们从开始到结束五分钟的完整动静。她屏着呼吸,假装什么都听不到,等人走了才偷偷溜出去,没想到女人走得慢,在不远处的树下抽烟。李穗苗跑得飞快,还是认出,对方就是林棋蓉。 李穗苗不知对方有没有看到自己。 她倒是吓了一跳,心有戚戚然,想厂长和林棋蓉怎么这么喜欢在刺激的地方寻求新的刺激…… 他们心里怎么想,李穗苗不知道。 她只感觉自己差点被刺激成心脏病。 没几日,隔壁职校学生打群架,李天自去维护秩序,李穗苗偷偷做兼职的事情被发现。 她从工厂里结了钱,再也没有去过了。 再后来,厂长低血糖晕倒,意外死掉了。 李穗苗再听到林棋蓉的消息,就是对方一力承担起了工厂,做得有声有色,工人照样在里面上班,钱也照发。 那还是饭桌上,李天自的手臂打着绷带,一边悄悄地把碗里的鸽子肉捞出来给李穗苗,一边对着报纸感慨:“真厉害啊,这个女人。” “咋?女的当厂长不行啊?”郑歌春不乐意了,她把牛奶递给李穗苗,“说不定我们家苗苗以后也能当厂长!” 李穗苗咳了好几声,和妈妈说:“你还不如盼着我爸爸当所长。” 郑歌春嗔怪:“小孩子家家,说什么。” 李穗苗的确是小孩子家家,她没说什么,包括那天在厂里看到的、听到的。 她什么都没说。 可是现在,祁复礼一说当年案子的疑点,她自然而然地又想起了这件事—— 这么多年了,李穗苗都快忘了;可祁复礼的话就像一把钥匙,啪嗒,开了她脑海里被放在角落里的小盒子。 这一角尘封已久的记忆碎片,冷不丁地晒了太阳。 还有,叶学长父亲的死亡。 根据当时老师的话和新闻报道,叶学长的父亲死于6月27日。 高考成绩出来后没多长时间。 那段时间,叶学长在微信群中发言的次数不算多,也没有展露出什么。以至于李穗苗在得知他父亲过世后,大吃一惊。 当时的新闻说了,那日下了暴雨,叶某开车前往外地,过弯时,道路两侧栏杆坏了,他车速又快,直直冲了下去。 是一桩意外的车祸。 李穗苗当时只觉天有不测风云,也觉得奇怪。 或许媒体不知,本地人大多清楚,那条路虽然距离上更近,但山路难行,尤其是暴雨天气,有泥石流的风险,很少会有人选择走。 怎么他会选择呢? 李穗苗一边吃着虾滑,一边想。 ——如果她的爸爸是为了调查这个案子的话,来找叶学长和祁学长问话的话,就很容易讲通了。 所以,祁复礼想让她留意有关林棋蓉的兼职,又不想暴露朋友叶学长的**,才会故意用之前案子骗她的吗? 是他善意的谎言吗? 李穗苗愿意这样相信。 吃了两粒虾滑,祁复礼走过来了。 李穗苗一声惊叫:“学长,你的脸——” 祁复礼皮肤白,现在脸颊一团红,瞧着像是被人打了一拳,红痕叠淡淡的青紫,十分吓人。 祁复礼随意地说:“没事,走路没看见,不小心撞门上了。” 李穗苗:“啊。” 她关心:“很疼吗?” 祁复礼笑:“不疼,特别舒服。” 看李穗苗一副大惊失色的模样,他又笑:“逗你的,穗苗。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这样可不好,以后容易上当。” 李穗苗说:“才不是别人说什么我就信什么,我是相信你哎。” 祁复礼一顿,他身体微微前倾,仔细看她:“你相信我?” 李穗苗忽觉这话有点暧昧,在他注视下,她的秘密快要藏不住了。 尴尬地移开视线,李穗苗冷不丁瞧见祁复礼身后的人影,又惊又喜:“叶学长!” 祁复礼一顿,转身看。 叶扬书步子大,几步到了面前,灯光一打,李穗苗看到叶扬书脸上也有五指红痕,傻了眼。 李穗苗问:“你俩撞到同一个门上了吗?” ——不。 叶扬书脸上这是明显的巴掌印,五根手指,根根清晰。 “不是,”叶扬书冷静,“不小心摔倒。” 祁复礼懒懒散散:“磕我手上了。” 李穗苗:“啊???” 叶扬书看了李穗苗一眼,笑笑。 他低头,若无其事地对祁复礼说:“你手机怎么关机了?你爸有事找你,说打不通你电话。”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 感谢在2023-05-25 16:05:04~2023-05-25 18:09: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轻歌、芋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2 分界线 暗 威胁。 我需要想一下,上次被人威胁,是什么时候。 喔。 似乎是半小时前,父亲也是如此,拿着那份亲子鉴定书和户口本,去了我的学校,告诉门卫和老师,他是我的亲生父亲,过几天就要出国了,这两天来看看孩子。 我说过,他擅长撒谎,是个天生的演员。 当初的母亲被他那种诚恳的面孔所蒙蔽,现在的门卫也被他的慈父面孔所蒙蔽。 否则我不会与他见面。 他威胁我,如果不见他,他会去见我的妈妈。 我不能再让他去胁迫她,我的妈妈,已经被迫向宗教去寻求心灵上的慰藉。 小麦穗。 我想,是否,得寸进尺,是人的一种本性,是人从**凡胎中、生来就具备的劣根。 父亲的一次胁迫得逞,令他认定掌握了能够控制我的密码。 所以他会再度用你来威胁我。 ——下次还会有什么? 他是个疯子,小麦穗。 他是一个愚蠢到不知天高地厚的疯子。 他不仅认为能依靠坑蒙拐骗、敲诈这类的下三滥手段发家致富,甚至还会天真地认为,利用你,就能威胁我再去帮他重构那完全不可能存在的幸福家庭。 都是假的。 小麦穗。 我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那天,我看着他用恶心的笑容和口吻,装模作样地念着我不敢让你看的日记,他那惺惺作态的模样,他的声音,他的容貌,让我感觉,和他流着同样的血真恶心。 不瞒你。 小麦穗。 在那一瞬间,我真希望我的生父不是他。 我宁可妈妈坐实了那些风言风语,宁可他手上的那份亲子鉴定报告是假的。 我厌恶自己身上来源于他的相貌特质,比如,鼻子,眼睛,同样的发质,和他相仿的身高;还有那些如出一辙的特性——虚伪,擅长撒谎,习惯性遮盖。 道貌岸然的外壳下面,拨开看,是丑陋扭曲的灵魂。 ——不要怕。 小麦穗,你永远都不会看到它们。 你永远,永远都不会看到真实的我。 等一切结束后,我会亲自把这些肮脏的东西永久性囚禁。 在那之前,我必须切断和你的所有联系。 我无法自然地和你聊天,不能若无其事地走到你面前,微笑着打招呼,不能做你心中和善的学长。 我对你的每一份关注,都可能导致我的父亲伤害你。 幸好他死了。 他也必须死。 喔,别害怕,小麦穗,我的意思是,多行不义必自毙。 我已经决定慈悲,沾了脏东西的手也不配去拥抱你。 可在他还活着的时候,与你无法交流的每一天都令我感觉到枯燥无味。 我知道你每天离开家门的时间,也知道你在学校中上厕所、去买零食的频率,知道你在食堂吃饭时习惯坐的区域,知道你午睡时的姿势,知道你下课后回家的路线,知道你周六周末的日常规划。 我什么都知道。 避开你的确很容易。 周末,在不能去见你的日子里,我有时会和朋友一块儿运动,偶尔打打羽毛球,打打乒乓球,这些我们都不擅长的小球类运动会是我们一场赌博的开始。大部分时候是输了的人请吃晚餐,偶尔会是请饮料、水果等等小零食。 只有一天的赌注不同。 你想知道是什么吗? 我记得那天天气很热,异常的温度,汗涔涔地往下流。我午睡醒来后已经洗过洗一次澡,但还是不可避免地被这样闷热的空气蒸出汗水。 似乎要比夏天还要闷热。 被长袖包裹的身体像被关进密封的橡胶套中,每一道伤口都因为温度升高而发痒发痛,母亲工作忙,晚上也未必能回家。 我本想去你家附近骑行,想要试试今日的幸运有无眷顾我,令我见你一面。 那时我已经有四十九个小时三十六分钟没有见过你。 但朋友忽然上门。 他带来了一盒昂贵的葡萄,透明的塑料盒子,优雅地系着漂亮的粉色蝴蝶结缎带,其中只能放得下两串,却足以买二十几斤的普通葡萄。 那是他父亲带回家的。 男人都擅长伪装。 小麦穗,我必须如此告诉你。 我们的道德平均水平远远低于女性,在很多时刻,男人只爱他自己。 男人会为了自己的一时欢愉而选择背叛家庭,又会在彻底尽兴后的贤者时刻,涌上几丝稀薄的愧疚。 这些薄如春雪的愧疚,促使着他们会主动为家庭成员做出一些补偿,好像如此就能弥补内心的罪过。 你大约听不懂这些,我单纯的小麦穗。 那我讲简单一些。 还记得你中学时经常喂的那只小流浪猫吗? 黑色的,狸花猫,断了一只尾巴,在你家附近流浪。 你经常拿一些食物喂它,半根火腿肠,掰开的面包,还有你自己吃不下的鸡腿,一些从碗中剔除来的肥肉,剩下的鱼头和鱼尾巴。 时间久了,你理所当然地将那只小流浪猫当作家中成员。 然后—— 有一天,你去了猫咖。 你在回家的时刻,给那只小流浪带了一小包猫咖猫咪没吃完的粮。 那是小流浪猫从来没有吃过的精致猫粮。 明白了吗? 小麦穗。 人在背叛了他的至亲至爱后,总会依靠“加倍对她好”这样的行为,尝试催眠自己。 我不会。 小麦穗。 我用我的命发誓,我永远都不会背叛你。 但我不知我的朋友会不会。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会如我一般疯狂地、炙热地、扭曲地爱着你。 言归正传—— 那日,我和朋友在附近的台球厅中打了两个小时,吃掉那一盒精致的葡萄后,他才忽然提议,要不要打赌。 我擦着球杆:“赌什么?” 台球厅中禁止抽烟,那个时候人也少,只有我和他两个人,窗外是浓郁的法国梧桐树影,我看了眼时间,知道这个时候的你应该刚吃过晚餐,接下来会背着书包骑着电瓶车去上老师偷偷开设的辅导班。 朋友头上的灯坏了两盏,他挽起右手的衣袖,露出光滑手臂,俯身,将球杆瞄准一颗球。 他若无其事地问:“要不要赌谁的爹先死?” 作者有话要说:  宝宝宝宝们—— 今天去医院啦!(皮肤优化的医美,我没有生病,别担心) 所以今天只有一更啦~ 啵啵,爱你们!! 感谢在2023-05-25 18:09:15~2023-05-26 20:18: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何所欲、闻曲意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飘 38瓶;在异世修行的日子 12瓶;初一十五 11瓶;枕石漱溪、伊利今天又熬夜了么、今儿个吃了吗 10瓶;梦现烟管 7瓶;元里丫、芒果是善良的水果、见鹿、瑾星 2瓶;锵锵锵锵锵锵锵锵锵锵、我不是阿紫、Wednesday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