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捡漏皇位后,我娘是武林盟主这事瞒不住了》 1 第 1 章 这泼天大漏,非捡不可! 第一章 时值盛夏,赤阳高照。 这日,高俭带着女儿高岄在瓜棚里纳凉吃瓜。 高岄看着被塞到手里的鲜红瓜瓤,神色恹恹。 随手挽的道童髻蔫耷耷的歪着,一如她此刻的精神状态。 高岄生了一副好容貌,长眉凤目如点漆,粗布素衣亦难掩其清韵昳丽,修长偏瘦的身形比一般女子高挑不少,眉眼间一股似有若无的冷意,颇为英气。 作为一个穿越者,高岄无疑是成功的。 胎穿到一个藩王妃的腹中,出生就是享有皇家标配待遇的郡主,封号简单粗暴——山月。 这名字说好听点,取山中日月闲云野鹤的淡泊之意,但其实就是她提早了几日出生时,她爹在峡谷溪流旁钓鱼,抬头看着天际一轮山中明月随手取的。 她那不靠谱的爹名叫高俭,先帝第六子,出自先皇后腹中,奈何先皇后是先帝潜龙时娶的糟糠妻,出身寒微,加之身体柔弱,生下高俭没几年就去世了,当时的贵妃继后位,用了些污蔑手段,把当时的太子,也就是高岄的亲大伯给赶下台软禁起来,扶她自己的亲生儿子,二皇子高卢为太子。 老爹当年在京城夹着尾巴混到十六,等到先帝病时为冲喜搞了一波大赦大封,他才趁机获封凉王,而先帝病愈后,他就收拾收拾远赴封地了。 既封凉王,也就是说老爹的封地在凉州,这地界可荒啊!要是不屯兵干点什么的话,这辈子基本也就告别回京这条路了。 不过她爹这个人,说好听点叫随遇而安,说难听点叫胸无大志,只想老婆孩子热炕头,闲闲散散过日子。 本就不是争权夺利的性子,外放出京当个闲散藩王简直如鱼入海,正中他下怀。 高俭见女儿举着瓜发呆,趁她不注意,眼疾手快抓着她的发髻摇晃两下,然后迅速放手,指着瓜道: “回来了就不许多想,吃!多大点事儿,有爹在,天塌不下来。” 高岄扶了扶更歪了的发髻,为自己反应慢半拍而后悔,斜斜瞥了一眼大声招呼沟渠对岸几个种田老汉一起过来吃瓜的老爹,长长叹了口气,泄愤般‘啊呜’咬了一大口西瓜。 片刻后,一群人坐在凉亭里吃瓜。 隔壁麦田的老徐头咬了口鲜红瓜瓤,唾沫横飞的向其他人转述他县里三大爷小儿子的大舅子的三姑父的次子在京城衙门当差说出来的不知第几版的‘天下大事’。 “啧啧啧,这阵子京城里都乱套了。” “先皇帝大行你们知道不?太子登基,谁知当天就从城楼摔下来,摔死了。倒霉不?” “说是魏王推的,这兄弟俩也不知为啥,然后魏王也给抓了。” “太子一死,魏王被抓,只好改由晋王继承大统。” “谁知晋王登基前一天又突然死了。” “听人说,是死在先帝的一个年轻貌美的宠妃身上……啧啧啧,先帝宠妃啊,老子的女人都要,他不死谁死?” “这天家富贵,皇家秘辛,也太乱了!” 老徐头一通输出,把瓜田里纳凉吃瓜的人都整得一愣一愣。 包括高岄在内,一边啃瓜一边往老爹看去,以为能看到什么内幕消息,然而老爹也听得入神,时不时跟其他人一样附和一些‘哦?’‘真的?’‘哎呀呀!’等语气助词,就跟现在谈论的一切都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似的。 有人问:“那现在谁当皇帝?” 老徐头左右横扫瓜瓤,吃得一地汁水,闻言两手一摊,用谁都懂的动作语言表达出来‘那谁知道’的意思。 见周围人还想追问,老徐头赶紧喷着西瓜汁岔开话题: “哎你们听见马蹄声了吗?不是六郎家那口子走镖回来了吧!我跟你们说,我见过几回他那口子,呵!冷面高髻,劲装佩剑,那阵仗,那气势,就跟戏文里唱的女将军似的……高六郎也不知走了什么运才娶到高夫人的。” 突然被点名的六郎——高俭,他在这乡间小住时化名高六郎,号称自己是个读书人,不事生产,没有祖业,靠老婆东南西北到处走镖养活——所以高岄说她爹不靠谱,别人都是把自己往英明神武的人设上靠,他倒好,花了几年的时间给自己树立了一个‘吃软饭’的形象。 被人质疑,老爹也不生气,摆摆手大言不惭的回了句: “我能走什么运?诸位瞧瞧在下这张脸还不明白吗?想当年在下这张脸可是迷倒众生,我孩儿她娘在万千人群里一眼就相中了我。” 高岄一脸呵呵:……真不要脸!明明是趁虚而入才对。 这种自吹自擂的话高岄从小听了不下八百回,耿直如她,实在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周围村民们也都跟着哈哈大笑起来,有真笑,有嘲笑,气氛烘托得很热烈。 就在老爹恬不知耻向村民们渲染自己年轻时是如何颠倒众生万千女子为他咣咣撞大墙的时候,马蹄奔腾而来,声势浩大的皇家仪仗队如天降神兵般闯入了老爹的瓜田,人数众多,一眼看不到头。 为首两个风尘仆仆的白须老者从马上下来,目光扫过吃瓜群众,完美避开坐在C位的老徐头,精准落在老爹身上,然后两人就跟看见亲娘似的朝老爹扑过来,口中大喊: “老臣参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两人几近滑跪到老爹面前,高岄身手敏捷得往旁边让了让,生怕撞到自己,又低头看了一眼砂砾满布的恶劣环境,心道这年头当大臣也不容易,俩老头的波棱盖儿是真扛造啊。 随他们一同而来的皇家仪仗队也都跟着齐齐跪地齐呼: “参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人声汇聚成浪,山呼海啸,地动山摇。 高岄大为震撼。 她从现代胎穿而来,三岁之前一直跟着老爹待在凉州城,长大一些后,她娘才带着她走南闯北,两世为人自问有点见识,她见过千人围在一起开武林大会,却没见过千人跪在一起山呼万岁,吓得当场把嘴里的西瓜籽都咽了下去。 也直到此刻,高岄才真正的意识到,皇权社会里的藩王的真正意义。 之前在她的印象里,老爹就像个被总公司遗忘在乡下办事处的名誉董事长——挂名,清闲,且不干事。 作为藩王,老爹不能随意离开自己的封地,所以当高岄和娘亲出行的时候,老爹最喜欢做的就是化身为农,到田里拔拔草,到河边钓钓鱼,最有激情的活动大概就是跟一帮乡野村夫坐在田边树下乱评国家大事,跟大伙儿一起把朝廷骂得一文不值。 由于太过融入群众,他连随身护卫都省下了,因为谁也想不到,这么一个靠老婆吃饭,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酸秀才会是个王爷。 哦,不对。 现在好像……要做皇帝了。 任谁被两个老大臣抱着腿嚎啕大哭都会于心不忍(主要太吵了),高俭赶紧躬身把两个老人家扶起身: “李相,周相快快请起,学生惭愧。” 这两位都是太傅出身,先帝时期轮班在国子监中任过教,当过高俭老师,抽过高俭手板子。 高俭大手一挥:“二位大人请起,阿岄看座。” 高俭没带随从,只能支使自家闺女。 高岄无奈应声,然后才发现除了自己的小板凳之外,其他板凳上都还坐着目瞪口呆的人。 老徐头最是人精,率先反应过来,见高岄在找板凳,赶忙把自己的贡献出来,还顺便把瓜田里的其他无关紧要的吃瓜群众给清场。 他们一路狂奔回村,看他们一步三回头的样子,大概怎么也想不通从前跟他们在榕树下侃天说地喝粗茶的酸秀才怎么就突然成皇帝了? 人走了,板凳就宽裕了。 高岄搬了两张放到老爹身前左右两边,请两位老人家入座。 而周、李两位老大人看着比他们脚踝高不了多少的两块木头疙瘩,表情一言难尽,心里大概是嫌弃的这座位的,但见新君坐的也是这个,他们能说什么? 只得各招来两个官兵搀扶,吃力的坐上那两块过于矮小的木凳。 高岄拿着一瓣没吃完的瓜瓤大口咬着,打算安静的在旁继续吃瓜,谁知刚坐下那俩老头又同时向她看来,眼神里清楚的写着‘请你识趣’四个字。 高岄愣了愣,默默起身,搬起自己的小板凳到瓜田那头去了。 俩老头跟老爹凑在一起聊了大半个时辰,聊得热火朝天,大汗淋漓,就在日头快把人晒化了的时候,他们终于聊完,老爹远远的冲她招手。 高岄顶着一片随手从灌溉渠水里摘的大荷叶走过去,听他吩咐: “回去收拾收拾,进京吧。” “进京作甚?”高岄不太确定的问。 “我去当皇帝,你去当公主。”老爹说的很干脆。 “哦。”高岄也答得很淡定,又问:“那我娘呢?” 老爹没回答,只是白了她一眼,眉头紧锁,默不作声,忧心忡忡的上了仪仗队中的豪华御车,片刻后,只见他掀开御车的车帘,冲仍站在原地的高岄喊道: “还愣着干嘛?赶紧给你娘传信去,让她忙完了就进京当皇后。” 高岄:…… 一个时辰后,凉州陇县桃花庄的信鸽台上放出两只灰羽信鸽,它们振翅翱翔,轻车熟路飞向南方某盟总坛。 ** 在进京的马车上,通过高岄的不懈八卦,终于把她爹当皇帝的内情了解得七七八八: 半年前,先帝驾崩,太子登基,谁知太子登基当日,魏王起兵谋反,从他的封地集结三万叛军和几十个江湖高手,与禁军内外勾结杀入皇城,一剑把正准备登基的太子给捅死了,然后魏王又被入宫勤王保驾的长信侯云伯钊生擒。 先帝育有六子,老大高瑾在十年前就因巫蛊被废了太子,软禁至今,早已缠绵病榻; 半年前准备登基的太子是二皇子高卢,登基之日被魏王给捅死了; 老三高和与魏王高朔是一母同胞的双生子,不过十二岁前夭折了,当然没他什么事儿; 魏王高朔是老四,谋反杀太子后被生擒关押在天牢; 上面四个都废了,便只得由先帝五子晋王高振继位,而高振也确实被召回京继位了,不过在他准备登基的前夜,居然离奇的在宫外别苑中遭遇了刺杀……死了。 于是乎,先帝的儿子就只剩下高岄她爹有继位的资格。 这泼天大漏,非捡不可!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文啦!这是一篇轻松文~ 基本日更吧,有特别情况会在文案留言。 祝大家生活顺利,看文愉快!么么~ 2 第 2 章 没有歹人,没有匪徒,没有…… 第二章 前一个继位者是被刺杀的,那新继位者的回京之路定然不会太平。 因为想到这一点,李、周两位相爷出京时,特地从神锋营调了八百精兵,又以先帝驾崩前钦定辅政大臣的名义从暗影卫中调了十六名高手过来保驾护航。 若说神锋营的兵能以一当十,那暗影卫就能以一当百。 他们大多都是江湖人,有些在入朝前已经在江湖上闯出名号,凭着自身高强的武功入编朝廷,为皇权效劳,有他们保驾护航,这一路定能安全很多。 当然,除了安排妥帖的护卫,周、李二相在回京路线上也做了不少规划。 分了八处替身车队,从水陆两路扩散,提前三五日出发,路线各不相同,以此来掩人耳目,而正式的新帝回京队伍则化身由西北举家迁移去京城的商队,周、李二相和剩下的神锋营、暗影卫全部乔装改扮成镖师、仆役、厨子等身份随行保护。 他们从凉州出发,先南下,绕过西夏边境,自青海渡黄河进入蜀地,再从蜀地的长江流域上扬州府,水陆交替着从扬州府北上抵京。 这条路线有点绕远,新帝觉得很没有必要,但架不住周、李二相的坚持。 他们足足走了两个月,星夜兼程,终于顺利到达北直隶界,再走三五日约莫就能看见京城,胜利在望。 这日,原本计划天黑前入城投宿,午后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打断他们的行程,只能将就寻了一处废弃的山神庙避雨。 谁知这雨像是天漏了般一直下,到天黑才渐渐停歇,若此时赶路进城,也未必能在关城门前赶到,再有刚下过雨,前方有山有水,路况复杂,贸然赶路怕有危险,于是周、李二相决定今晚就宿在山神庙,等明日天光放晴再行赶路。 对此,高俭和高岄都没意见。 晚饭过后,高岄盘腿坐在山神庙外的台阶上打坐看天,刚被雨水冲刷过的夜空格外干净,星辰闪耀,高岄看得入神。 正四处巡逻的暗影卫副统领谢图南盯着高岄的背影看了一会儿,对这位一路都沉默寡言的郡主有点好奇,决定上前询问一番: “郡主是在做什么?” 高俭还没正式登基,所以高岄还是郡主,称呼很严谨。 “练功。”高岄简短回了句。 谢图南顺着高岄仰望星空的目光看了一眼,见她目不转睛的样子漂亮又专注,觉得有趣,说: “郡主若想练调息的内功,至少得闭眼凝神吧。” 这山月郡主怕不是坊间游侠话本看多了,学人家打坐当练功好玩。 高岄没回话,又瞪了会儿天,见谢图南还在旁看她,只得收回观天目光,扭头问他: “谢大人,我爹呢?” 谢图南抬手指了个方向: “不远处有条小溪,爷钓鱼去了。” 说起高俭钓鱼这件事,谢图南也是很无语。 这么惊险的回京之路,所有人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一路小心谨慎,生怕刺客来袭,可他们这位新帝却好像完全没这个意识,只要扎营周边有水流,不管白天黑夜,他都会拿上他那根特制的伸缩钓鱼竿,提个小板凳,拎个小木桶去钓会儿鱼。 家里有个皇位等着他去继承,在还不知道能不能平安回家的情况下,一般人就算不紧张,也不该像这位爷似的云淡风轻吧。 关键他还一条鱼都没钓到! 周、李二相说了几回要小心刺客,新帝皆以‘刺客在哪里’的反问应对,让二相语塞。 因为他们这一路走来,别说刺客了,就是拦路的山匪,抢劫的歹人都没遇到一拨,简直顺风顺水,一路畅通。 刺客连影儿都没有,周、李二相纵然有心谏言也没实据,所幸这位新帝还算讲理,也就在扎营附近小河里钓钓,行船时的甲板上钓钓,没要求专程去什么大江大河或停船钓的。 高岄从台阶上起身,慢悠悠的活动了几下臂膀,谢图南以为她要去找她父亲,打算为她引路: “郡主,这边……嗯?” 谢图南的‘请’还没说出口,高岄就已经走到了侧屋入口,两个礼部的随行宫婢对她行礼后想跟进去伺候,高岄对她们摆手拒绝后就自行进屋。 所以,她不是想找她爹?那问了做什么? 谢图南正纳闷,就听远处传来几声巨响,他脸色瞬变,一个借力翻上屋顶,手握刀柄,登高警戒,另外几个暗影卫也察觉不对,跟着跃上房顶戒备,刀锋半出。 月光下,几道身影蓄势待发,出了半鞘的刀锋闪着森然银光。 就在这时,远处的巨响再次响起,却是比先前的声音听起来远了些,阿甲小声问谢图南: “头儿,这是什么声音?” 不像打雷,不像爆竹,难道是炸山? 谢图南分辨了一会儿后面露冷凝,沉声回道:“自在门的回音掌。” 暗影卫们对望两眼,他们大多来自江湖,对江湖各派的成名绝技都有所了解,自在门的绝学就是有裂山劈海著称的回音掌,据说一掌下去,便是九层高塔也会轰然倒塌,足见掌力之强。 “听着不像是针对咱们来的?”阿甲又说。 其他人也这么觉得,这时那掌力发出的响声再次传来,相比第二回传来的声音更远了。 这下不用谢图南回答阿甲也知道答案。 “估计就是江湖恩怨,正巧被咱们听见了。”阿甲做出判断。 谢图南极目远眺,试图从声源处看出点什么,然而连回音掌的声音都没有了,周围安静得仿佛刚才的巨响只是大家的错觉。 “哪有这么多巧合,派几个人过去探探,小心别打草惊蛇。”谢图南沉声吩咐。 几个暗影卫领命后,火速消失在黑夜中,谢图南谨慎起见,还是亲去河边把高俭给请了回来,让护卫把山神庙全方位围住,以备万全。 派出去的暗影卫很快回来,对谢图南回禀道: “头儿,就是江湖恩怨被咱们碰见了,打斗现场有两拨打斗的痕迹,我们去的时候,都打完撤走了,肯定不是针对咱们的。” 能进暗影卫的都是江湖高手,不至于连打斗痕迹都看错。 另一个暗影卫又说: “江湖争斗时常发生,咱们无需过度紧张了。” 如果真是江湖争斗,只要不主动招惹一般就没事。 “对了头儿,我们在打斗现场找到了这个。”那说话的暗影卫将一个巴掌大的小布包打开给谢图南看。 小布包里是两根指长银针,针身透着诡异的青紫,一看便知淬过剧毒。 “这是……”谢图南倒吸一口凉气:“碧落黄泉针?” “碧落黄泉针不是天涯海角的杀人暗器吗?可天涯海角早十几年就消失了。”有个年纪稍大的暗影卫如是说。 天涯海角这个杀手组织在十几年前可是悬在所有江湖人头顶上的一把刀,经历过的老江湖们至今想起来仍后怕不已,不过那地方有一天突然消失了,江湖中再也没有他们的踪迹。 “应该不是天涯海角。”谢图南接过小布包,隔着布料将那针举高对月望去,神色凝重。 “是奈何桥。” 一个承接了天涯海角第一杀手组织之名的新杀手组织。 短暂沉默后,阿甲说: “这么说,不就更印证了之前的动静与咱们无关?” 江湖正义之士和杀手组织因为江湖恩怨干上,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谢图南沉默,看了一眼刚才听见回音掌的方向,兀自陷入沉思。 一路走来,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可偏偏现实里又好像没什么不对的地方。 带着防备和疑惑上路,谢图南命令所有护卫都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接下来的路程,不敢有丝毫懈怠,但接下来的路程和前面差不多,没有歹人,没有匪徒,没有刺客……什么都没有。 在他们一路‘精心’保护下,化身商队的新帝一行总算平安抵京,而比他们先出发的另外八个车队也都陆续抵京,归途情况大家都差不多,也是什么都没遇到,平安顺遂的叫人难以置信。 ** 马车里,高俭掀开车窗帘子看街景,久违的繁华热闹让自小在京城长大的他怀念不已。 高俭指着不远处的高阔楼台,兴奋的介绍: “阿岄快看,那是珍宝坊……那边是南市……那是潘楼……还有旁边小巷里有个酒肆,桂花酿当属一绝,就是不知道还开没开着,改天阿爹带你去看看……” 这些饱含记忆的地方对高岄来说并没多少共鸣,托着下巴顺着老爹指的方向随意看两眼。 而此时此刻的皇宫中,先帝皇后韦氏正立于廊下看着一名不施粉黛、衣着素雅的妙龄少女给鸟喂食,乌木笼子里养着一只金衣公子,毛色金黄,翼尾黢黑,形态十分俊俏,叫声也是清脆悠扬,韦氏最喜此鸟,时常叫人提来观赏喂养。 头花花白的老太监张德禄弓着腰来到韦氏身旁,轻声回禀: “娘娘,城门来报,凉王殿下与山月郡主已经进京了。” 韦氏眉头蹙起,雍容华贵的装扮并没有让她看起来更年轻,反而眉心和眼周的纹理很深,最昂贵的珍珠粉敷面都抹不平,可见是个心思重的,不过这无法抹平的岁月痕迹也让她更增严肃庄重之感。 只见她凤目微敛,掩下眸中精光,沉默片刻后问道: “内阁六部何在?” 张德禄在韦氏身边伺候了大半辈子,自然听得出来皇后娘娘此刻心情不佳,不敢多言,只恭谨回道: “内阁的几位阁老,连同镇国公、安国公、英国公、奉恩公、长信侯、平阳侯、东平伯及六部尚书等大臣们皆已得知消息,赶往宫门迎接了。” 都是肱骨重臣,连她的娘家嫡兄安国公都去了,韦氏长长的呼吸了一口气,意味不明的说了句: “他们倒是积极。” 张德禄察言观色,谨慎回道: “君位空悬,诸位大人积极些也是应当。” 韦氏闻言,从发出一声极轻的‘哼’,张德禄不敢多言,见皇后没别的吩咐,赶忙弓着身子,行礼退下。 他离开后,韦氏转身对正喂鸟的少女招了招手: “福宁,那儿日头晒的很,回来吧。” 这名少女叫高瑢,乃半年前被魏王杀害的已故太子高卢之女,太子亡故后,由皇后做主将其嫡子承安郡王高翀封为承安王,其嫡女福宁郡主则破例晋升为公主,自那时起高瑢便养在宫中,由韦氏亲自教养。 3 第 3 章 史上登基程序最快的皇帝。…… 第三章 高瑢将手中麦秆和鸟食交给一旁伺候的宫女,听话来到皇后跟前,模样算不得多出挑,但也娇娇柔柔,清秀可人,与韦氏年轻时的形貌略有相似,因还在孝中,她的衣着皆以素净为主,未施粉黛,只在发鬓处簪了一朵小白花。 “祖母,是六皇叔回京了吗?” 自从她父亲去世后,高瑢就一直养在韦氏身边,知道有些事终究会来。 韦氏颔首,见孙女神色落寞,不禁安慰: “放心,有本宫在,谁回来也欺负不了你和翀儿。” 高瑢闻言,红着眼眶投入韦氏怀中,韦氏见状觉得奇怪,孙女平日虽娇气,却也不该如此脆弱,问她: “可是有谁跟你嚼舌根了?” 世人惯会拜高踩低,这皇宫尤甚,太子命苦,未及登基便薨逝,她的瑢儿和翀儿一夜间成了没爹的孩子,两个金尊玉贵长大的娃娃,现如今有多少人在背后等着看他们的笑话,背地里说了一些奚落之言被他们听到也未可知。 高瑢低头不语,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满脸写着委屈,韦氏心疼不已,当即要拿她身边伺候的宫人,高瑢赶忙阻止: “不不,不是她们!” 韦氏怒意汹汹,吓得一旁伺候的宫人们纷纷跪地齐呼:“娘娘息怒。” “不是她们是谁?你听到什么了,快说!”韦氏抓住高瑢的手催促。 高瑢轻咬唇瓣,把昨日在御花园中偶然听见的话告诉了韦氏: “她们说……六皇叔回京登基,他的女儿才是名正言顺的公主,我这个公主就不值钱了……我气不过,命人掌掴了她们几下。” 韦氏紧咬牙根,心头的愤怒之火熊熊燃烧。 想她经营了一辈子,好不容易熬走了皇帝,眼看儿子就要登基,却在最后关头被魏王杀了个措手不及。 她的亲儿子没了,韦氏想杀了魏王给儿子抵命,群臣却百般阻止,说魏王纵然有滔天大罪,却也只有皇帝能下旨审判;她想让亲孙子直接继位,群臣激反之意更甚,说太子并未登基不算称帝,翀儿又是嫡非长,有违祖制;两件事都没办成,韦氏很不高兴,不仅如此,就连她这个准太后的封号竟然也要由新帝下旨才名正言顺。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韦氏处处受制,跟群臣角力一番后最终决定,魏王的命可以暂且留着,但要群臣同意在新帝登基前,让她以皇后懿旨加封已故太子的两个嫡子女。 这才有了承安郡王晋承安王,福宁郡主晋福宁公主之事,这是韦氏好不容易给两个孩子争取来的位份和荣耀,岂容他人诋毁玷污。 温言安慰了几句,韦氏让高瑢回去歇息,待高瑢走后,韦氏召见张德禄。 第二天,御花园就多了两具冰冷的尸体,死状可怖,以儆效尤。 ** 高俭不负群臣所望平安抵京,距先帝大行至今已有半年,君位空悬,人心不定,登基之事迫在眉睫。 一应典礼事宜早就准备完毕,大概是被之前两回皇帝登基前出事给弄怕了,未免夜长梦多,群臣难得意见一致,在高俭回京后的第二天,都没来得及接风洗尘就被群臣快进式推上了皇位,成为史上登基程序最快的皇帝。 原本新帝登基年号需第二年改,以示对先帝缅怀尊重,但由于先帝大行已久,其间又过了囫囵年,所以内阁建议高俭登基后直接定下年号,兴盛。 兴盛帝继位后先下旨尊皇后韦氏为太后,追封生母先皇后为奉圣皇太后,再封原配夫人江氏为皇后,嫡长女高岄为山月公主。 太后担心皇帝久居西北,不懂朝政,便由安国公出面,说服张、孙两位阁老连同六部尚书一同上奏,请太后垂帘听政一段时间,至于这‘一段时间’具体是多久,并未言明。 对于太后垂帘听政之举,朝中也有人觉得不妥,毕竟新帝又不是垂髫小儿,这么大的年纪还要受继母辖制,总是憋屈的,奈何新帝登基前根基太弱,此时纵有人觉得不妥,也难连成气候当朝反驳,又有安国公一行压着,最后只能暂时捏着鼻子认下,待将来新帝坐稳再行清算。 当然,也有那急于表忠心的,上赶着入宫觐见,劝说新帝拒绝太后垂帘听政的要求,但什么时间、什么地点、怎么说、说多少、后果如何等等问题,他们自己都没商量出个统一意见,各说各话,各表其心,整整四五日,勤政殿中的吵闹声不绝于耳。 此事很快传到太后耳中,张德禄一边奉上参茶一边回禀: “都这么些天了,那几位大人且不嫌烦,日日在勤政殿里争吵个不停。” 太后韦氏喝了一口参茶,淡定问:“皇帝怎么说?” 言谈间,韦氏并不在意这些大人到皇帝面前劝说反对她的事。 张德禄回想这些天收到的消息,斟酌一番后回道: “说起来,咱们这位新陛下可真是好脾气,大人们这些天都在他面前吵翻天了,他既不生气,也不嫌烦,就那么笑呵呵的坐着,该喝茶喝茶,该用膳用膳,到了点就让人送大人们出宫,然后他自个儿拎着鱼竿到御湖边钓鱼去了,日日如此,真是什么都不耽搁。” 韦氏轻哼一声:“跟他亲娘一个样,好相貌,好脾气,好运道。” 张德禄听韦氏提起已故的奉圣太后,心照不宣的笑了笑。 说起来若非已故奉圣太后的绵软性子,韦氏当年还未必能从三千后妃中脱颖而出,一路从昭仪爬到贵妃的位置,渐渐有了与嫡皇后叫板的势力。 “那勤政殿的事,就放任下去吗?”张德禄问。 韦氏放下参茶杯,问他: “国公爷怎么说?” 张德禄回道:“国公爷命人传话来,说目的既已达到,不必节外生枝。” 韦氏想想也是,好不容易让那些墙头草的老家伙们站在她这边一回,此时在朝堂上的弓弦还是松一些的好。 至于勤政殿那边,只要皇帝稍微有点脑子,就不会在这个时候跟着那帮和稀泥的起哄。 韦氏点头说:“就按国公爷的意思。”忽的又想起另一件事: “对了,皇帝的原配江氏还没进京吗?” 张德禄回:“没有,礼部今早去问过,陛下也没给个准话,好像连陛下都不知她何时回京。” 这对夫妻真真是被赶鸭子上架的,皇帝这边都登基了,皇后居然还在半路上。 不过如今这位能继位属实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嫡皇后生下他没多久就去世了,亲大哥又受巫蛊案牵连,被先帝废了太子软禁起来,这位虽是嫡皇后幼子的身份,但自小却不受宠,未及弱冠就被先帝贬去了凉州那偏僻封地,十几年没回过京城,他的所有事宜都是从凉州府公文上奏的,包括他娶妻生子先帝都没过问,只是在收到奏报后命礼部造册入庙,送去一些赏赐便罢。 只知道那凉王妃姓江,出身江南,家世来历什么的都是空白。 不过江南地界的名门望族从未有人出来认领过凉王妃的名号,足见江氏并非出身名门,一个小门小户出来的女子,走了天大的好运嫁了一座冷灶,居然被她烧出了个皇帝。 这套路跟奉圣太后一模一样,就不知这性子是否也一样,若真如此,那将来可就更省事了。 “这一家子啊!皇帝新册封的公主叫什么来着?”韦氏问。 “回太后,山月公主闺名高岄。”张德禄回。 韦氏说:“名字一般,模样倒是真不错。” 登基大典时,韦氏在珠帘后远远的看了两眼,那孩子穿着厚重华丽的公主礼服,美轮美奂,天生一副好皮相,整个京城能比得上的贵眷千金屈指可数,大概也就裴家那两个姑娘能稍微比一比,却也未必比得过。 脑子也挺聪明,典礼准备得有些仓促,并没有给他们父女学习礼仪的时间,就统一让仪官当场教学,那孩子竟能将仪官的每个动作都学得分毫不差,比她那偶尔礼仪出错的父亲要灵活多了。 “女儿生得貌美,想来江氏的容貌也很好,娶妻娶色,可不是什么好事。”韦氏又说。 一个没有任何家世背景的美人,就算烧冷灶烧到了个皇后之位,她也守不住!已故的奉圣太后就是最好的例子。 张德禄附和:“太后所言极是。” “她人呢?还在学规矩吗?”韦氏问高岄所在。 登基大典后一日,高俭就带着高岄来拜见韦氏,但韦氏有意给他们父女一个下马威,便没见他们,只让人传话,说公主初来皇城,很多规矩都不懂,待让教习嬷嬷教授过一段时间宫廷礼仪后再来拜见。 之后她派去的教习嬷嬷是一等一的严格,吹毛求疵那种,想必此时那丫头正焦头烂额,欲哭无泪呢。 张德禄迟疑了会儿说: “山月公主……一大早便出宫去了。” 片刻诡异沉默后,韦氏震怒。 ** 精致幽香的雅间内,一座比人高的香云纱绣屏后坐着个正在焚香的人,午后阳光照在他身上,仿佛镀了一层金灿灿的光。 臧天羽恭谨上前,拱手作礼:“见过少主。” 过了一会儿后,绣屏后那人才应了一声,问:“嗯。我这香怎么样?” 是个年轻男子的声音,低沉慵懒,颇有磁性,他按压好了香纹,再用一支线香将之点燃,清雅如竹的气味十分令人满意。 臧天羽风尘仆仆,闲情雅致也一贯欠缺,诚实回答:“属下不懂香道。” “无趣。” 绣屏后人影一动,走出一位颀长少年,约莫十七八岁,目若灿星,清俊至极,比七尺有余的臧天羽还要高出大半个头,渊渟岳峙,气质卓然。 他修长的手上拿着个点燃的香炉,袅袅青烟缭绕,只见他将香炉举到臧天羽面前,用手背轻轻挥了两下,让烟雾蓬松开,似乎希望臧天羽闻清楚后给出一点反馈。 然而此举于不懂风雅之人来说实在有些为难,臧天羽无动于衷,兀自板着一张刚毅严肃的脸。 少年见状也懒得再对牛弹琴,将香炉搁在窗边矮榻一叠人物画像纸上,问起他正事: “所以说,这么多年,人终于出现了?” 臧天羽松了口气,正式回禀:“是,不过她又做回老本行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应该还有一更。 4 第 4 章 这美人儿可不是省油的灯。…… 第四章 “怎么说?”清俊少年正色问。 臧天羽上前将这阵子的调查结果一一回禀: “青衣堂主失踪多年,属下等遍寻大江南北也未见其踪迹。大约三个月前,天极盟不知为何广发息事令,让江湖各大门派固守山门,约束门下弟子在江湖中行走,为期三个月,所以这段时间收令的江湖人纷纷隐身。” 清俊少年若有所思的猜道:“收到天极盟息事令的江湖人全都隐身了,那这段时间仍在江湖中行走的就显眼了。” “可天极盟为何要大费周章做这些?” 把江湖中各大门派都暂时约束起来,让那些想藏匿其中浑水摸鱼的无所遁形,这么做要么是想定点清除某个门派,怕伤及无辜,要么是想逼迫某些平时不容易发现,但这段时间又一定会出现的人现身。 不管是什么缘由,这么做都太劳师动众了。 据他所知,天极盟成立十几年来,从未有过这样霸道的手笔,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他们突然如此行事? 清俊少年百思不得其解,臧天羽则继续说: “天极盟为何这么做属下不得而知,但正因如此,才让我们发现了青衣堂主的踪迹。” “你说她干回了老本行,是指她还在当杀手?”清俊少年问。 臧天羽点头:“应该是。大约十天前,在北直隶郊外一片林中,她跟自在门的人打了一场,青衣堂主不敌,受伤逃遁,再次失去踪迹。” 清俊少年越发疑惑: “自在门……又是天极盟麾下,青衣姑姑得罪他们了?天极盟的人也在抓她?” “从天极盟近日的举措来看,他们行事似乎并非针对青衣堂主一人,还有另外几波杀手也被他们制止清除了。”臧天羽说。 清俊少年沉吟不语,良久后长叹一声,吩咐道: “继续追查,务必找到她。” “是。”臧天羽领命后又问:“但若她真的惹了天极盟,咱们又该如何?” 天极盟是曾经的武林泰斗无想山分衍出去的,领袖大多都是无想山出身,现任武林盟主江秋寒便是当初无想山副山主江梦熊之女,一柄霜寒剑独步天下。 如果少主想找的青衣堂主果真与天极盟对立,那会不会让少主陷入两难境地。 清俊少年拿起放在矮桌上的几张画像,将其中蒙着面纱,手持玉笛的青衫女人画像拿到最上面,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后,忽的笑了: “若青衣姑姑真得罪了天极盟,被天极盟的人抓了,倒省咱们事了。” 届时直接跟天极盟要人即可。 正说着话,雅间的门被人从外面敲响,清俊少年越过臧天羽看向大门,朗声问: “何事?” 门外人传话: “少主,您的随从试图闯入,说有要事找您。” 片刻后,云庭走出六壬书坊的大门,他贴身伺候的随从包子正焦急的等在门外,看见云庭,赶忙迎上,云庭问他: “什么事这么急?” 包子在他身边伺候十多年了,从来不会大惊小怪。 “世子,您快去看看吧,傅公子在广云楼快被人打死了。”包子焦急道。 云庭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问:“你说傅映寒?” 不等包子回答,云庭便立刻动身掀袍上马,向广云楼赶去。 ** 高岄从一条不起眼的小巷子走出,手里流畅转着一根刚得到的白玉笛。 她穿着身男装,梳着惯常的道童发髻,用一根粗糙得不能再粗糙得桃木簪固定,全身上下看着最值钱的应该就是她那张漂亮的小脸蛋和手中的白玉笛。 京城的街确实比凉州的要繁华热闹,就算没有具体的去处,只在街上闲逛都能逛上好几天都不重样。 买了根糖葫芦象征性抓在手上,这么多年已然成习惯了。 高岄不爱吃甜的,但阿娘爱吃,只是碍于身份不好经常买,所以每回阿娘想吃糖葫芦,就以高岄的名义让人去买,买回来让高岄拿着递给她,她再用十分无奈的语气说一句:唉,真拿你这孩子没办法。 然后借着高岄的手一口一口吃完,若有人问,她为了保持高冷还要解释一句:孩子非让我吃的。 每回都把高岄弄得很无语。 远远看见前方有家买兵器的店铺,高岄正想过去看看,就见街上好些人在往同一个方向跑,边跑还便喊: “广云楼外面有人比武,走走走,一起去看看。” 比武?在京城大街上?京兆府和皇城司能允许? 就连高岄一个从凉州来的人都知道,京城地界对武林人士的管控是最严格的。 秉着对比武的好奇,高岄决定不去兵器铺了,跟着街上那些人一起看热闹去。 比武的地方离得不远,顺着人群很快找到,一座名为‘广云楼’的酒楼门前搭了个台子,应该是供戏班子唱戏后没来得及拆的戏台子,比武的是两个年轻人,正在上面你来我往。 高岄垫着脚看不清楚,干脆挤到了最前面,终于看清台上两人是在比拳脚功夫,本来没什么特别,只是比武的两人,其中一个上半身被捆缚着,只让他用两条腿在那跟人比划。 结果可想而知。 被捆缚住上半身的人尽管很顽强,被打倒就立刻爬起来,但对方根本不等他站稳,一脚就紧接着踹过来,就高岄在台下看的这么一会会功夫,那被捆缚住的人已经被拳击两回,踢倒三回,早已被打得鼻青脸肿,披头散发。 京城……都是这么比武的吗? 高岄正疑惑着,就听戏台下的人群中传出一道凄厉的喊叫: “别打我哥——韩元孙你个卑鄙无耻的畜生,你不得好死——” 高岄顺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被两个家丁模样的把脸按在地上,他约莫是用上了不畏死的劲儿,竟真被他挣扎脱了手,冲到了戏台前,手脚并用想爬上台去救他哥哥。 谁知他的手刚碰到戏台边缘,后颈就被一道无形的气给钳住,整个人被那股气拎起来又摔下去,激得尘土飞扬,可见摔得挺重。 高岄顺着那真气的力道向上看去,只见广云楼的飞檐上坐着个人,劲装黑靴,戴着个斗笠,江湖人打扮。 不用说,把少年拎起来砸下去的真气就是出自他手。 有了他的帮助,几个家丁终于再次把挣脱的少年制住,又是一阵拳打脚踢。 “别碰他——” 台上比武的年轻人见状,立刻从台上跳下,两个旋踢把打人的家丁尽数踢翻,飞檐上的那股真气再次来袭,重重直接打在年轻人的后背上,被捆缚住的年轻人当场喷出一口鲜血,扑倒在地。 另一个打人的华服年轻人从台上跳下,得意洋洋的看着奄奄一息的两兄弟,极尽嘲讽道: “傅映寒,你不是能耐吗?啊?站起来啊!跟本公子打呀!哈哈哈,怎么像个死狗似的趴着?来,学两声狗叫听听,叫好听了,本公子就考虑放过你们!” 这副恶少口吻和做派叫旁观的人都觉得过分,但这种事,普通老百姓又怎么敢强出头,只能围在一边暗自指点。 那人走到少年身旁,拎着他的衣领把人提起来,斥道:“小子,你爹死了没人教你,本公子今天就替你爹好好的教教你,今后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说完,不等少年回应,恶少拎着他的衣领上去就是两巴掌,少年的脸顿时肿了一片。 “韩元孙——你放开他!我杀了你!” 被称做傅映寒的年轻人满口鲜血从地上爬起身,把整个身子当武器,豁出命向恶少撞去,可惜他还没碰到恶少,就被飞檐上的人再一次隔空用真气镇压。 江湖中恃强凌弱的事很多,高岄见过不少,却没怎么见过江湖中人敢对普通人下杀手,这在江湖中是极其不为人齿的事,名门正派的人若这么做了,被门派除名都算他命大,严重的一道追杀令下去,江湖中人人得而诛之。 她暗自运功,指尖真气化为剑刃,用比那江湖人凛冽百倍的剑气将他的真气打散,气波太强,震得那江湖人从飞檐上摔下,剑气刺破他的肩胛,头上斗笠裂做几片。 这变故让围观群众们纷纷叫好,让恶少一行目瞪口呆,两个家丁颤颤巍巍的上前欲搀扶那从飞檐摔下的江湖人,被他一掌拍开,捂着血流不止的肩胛恼羞成怒的冲着围观群众们怒吼: “谁!谁偷袭我!鬼鬼祟祟的,给我出来!” 然而围观群众们纷纷摇头摇手,表示不是自己,不知道谁。 那江湖人低头看了一眼差点被劈断的肩胛骨,暗自惊心后怕,要是那道真气再往下劈两寸,他这边的肩胛骨就彻底废了。 他出道多年,还从未吃过这种亏,眼珠一转,蓦地对傅家兄弟出手,高岄见状,赶忙再次出手阻止,不料那江湖人太过卑鄙,对傅家兄弟出手是假,逼高岄出手是真。 “原来是你!” 他飞快躲过一击,在看清高岄的位置后,便立即出手,十几支暗器齐齐向高岄射去。 高岄旋身躲避暗器,用力过猛,把头上的发簪甩下,一头瀑布般的乌发倾泻而下,配上她那绝美容颜,端的是倾国倾城。 把韩元孙的眼睛都看直了,不管不顾不合时宜的对江湖人喊道: “别伤了美人儿!” 这节骨眼儿上他竟还起了怜香惜玉之心,江湖人很是无语,只想告诉姓韩的,这美人儿可不是省油的灯,就那一手山呼海啸的剑气,若她动真格的,自己都未必能全身而退。 高岄一手抓着糖葫芦和白玉笛,另一只手将桃木簪捡起,随手一挑一转,倾斜而下的乌发就被束成髻,再看向韩元孙和江湖人时,眼中闪过一瞬凌冽的杀气。 江湖人见状不妙,把韩元孙护在身后,旋身再次对高岄射出几只铁蒺藜,想先发制人。 高岄看着他那拙劣的暗器技巧,暗自冷笑,指尖剑气凝结,打算以江湖的方式解决今天这件糟心事。 可就在这时,一把像是在麝香中浸泡过的扇子由高岄身后疾飞而来,擦过她的脸颊,将射向她的暗器裹挟着回转了个方向,打在那江湖人的胸腹和大腿处,叫他自食恶果。 高岄回头望去,只见一位俊雅公子自马背跃下,潇洒接住了旋转归来的扇子,风度翩翩的从围观人群特地让出的路走来,经过高岄身边时,瞥了一眼她的脸,而后目光在高岄手中的糖葫芦和白玉笛上逗留数息。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5 第 5 章 你们跟丢了? 第五章 “云庭!” 韩元孙惊呼一声,让云庭把落在白玉笛上的目光收回,对冷脸蹙眉的高岄微微一笑: “姑娘可否稍等片刻,在下有事相询。” 说完,不等高岄回答,云庭便转身向韩元孙等走去。 他看了一眼浑身是伤的傅家兄弟,合起扇子在掌心有规律的敲击,面无表情的对韩元孙问: “韩世子当街行凶,眼里还有王法吗?” 韩元孙看见云庭就有点发憷,硬着头皮狡辩: “什,什么当街行凶?云世子切莫冤枉我,我跟傅映寒是比武!比武不行吗?” 云庭冷笑着逼近韩元孙: “把人绑起来比武,你能耐啊!” 韩元孙见他靠近,吓得立刻后退好几步,指着云庭色厉内荏的叫道: “你,你想干什么?云庭,别忘了长信侯府和平阳侯府可是世交,你,你,你有话好好说。” 韩元孙见讲道理不管用,兔子般跑到那受了伤的江湖人公羊介身后寻求庇护。 “就算你是六壬书院的首徒,也不能为所欲为,我告诉你,这位可是我花重金请来的江湖高手,你,你……” 威胁的话还没说完,挡在他身前的公羊介就惊诧的问他: “他是六壬书院的?” 韩元孙愣了片刻,不明所以的点头:“啊。” 公羊介倒吸一口气,不淡定了。 六壬书院的名号对于一个京城纨绔子弟来说,可能只是个门派,但对于他们这种走帮人来说却是一座遥不可及的山,是与曾经傲视武林的无想山和如今统领江湖的天极盟齐名的存在。 “哎呀,怕什么?一个破书院,有什么了不起,你把他给我打趴下,我给你加钱!”韩元孙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公羊介现在就是个后悔,后悔收了这蠢货的银子来给他当打手。 他本是在江湖上犯了事,流窜到京城,身上没了花销,正愁银子时姓韩的蠢货送上门来,说他想教训一个无门无派的小子,看在他家世显赫,报酬丰厚的份上,公羊介就同意了,没想到这才第一天,就惹上了不该惹的人,现下只怕连脱身都难。 云庭听了韩元孙的话,忽然改变主意,只见他停下脚步,对公羊介意有所指的说: “喂,我可比他有钱,要是有人现在能帮我揍他,我也不是付不起钱的。” 韩元孙傻眼。 公羊介则眼前一亮,找到生机的他连一息的犹豫都没有,果断调转矛头,对着韩元孙就是一通劈头盖脸的殴打,打得姓韩的哀嚎不已,韩家的家丁吓得不敢上前,只能在旁哭喊求饶。 云庭不理这边,走到傅家兄弟身旁,傅映寒身上的绳索已经被解开,看见云庭,面露羞愧: “师父,我……” 傅映寒的年纪看着比云庭大,却称他为师父。 “云大哥,都是因为我不好!”傅映寒刚开口就被旁边的少年截了话头,生怕哥哥把所有事都揽在身上,急急忙忙向云庭解释: “是我没忍住骂了韩元孙,他为了报复,用我威胁哥哥,这才惹出这些事。” 云庭当然知道傅家兄弟的为人,就算不解释也不会怪他们。 “不必多言,快扶你哥哥回去,待会儿我让大夫上门。”云庭说。 忽的傅映春指着云庭身后叫了声: “云大哥,他跑了!” 原来是公羊介发现云庭的注意力不在他身上,果断抛下韩元孙等,跃上屋檐,几个翻纵就消失不见。 混迹江湖多年,他怎会听不出那六壬书院首徒只是想找个由头,借别人的手揍一顿姓韩的蠢货,哪里是真的想用钱收买他,有机会当然是逃命要紧。 云庭却并不惊讶,仿佛早就料到那人会跑,说: “不用管,自有人会收拾他的。你们快回去吧。” 傅家兄弟再次道谢,相互搀扶着离开。 韩元孙被家丁们从地上扶起来,哪里还敢逗留,对着云庭的背影放了句话: “你给我等着。” 可惜声音太小,气势太弱,完全没有威慑力。 看他离开时脚步挺利索,可见公羊介对他还是手下留情的。 他们跑得太急,差点撞上人群后突然停下的精美小轿,轿子刚落地,就有丫鬟从轿子里搀扶出一个华服少女,她看见韩元孙,立刻上前问他: “哥,你是不是又找傅映寒麻烦了,他没事吧?” 这人是韩元孙的嫡亲妹子,平阳侯府千金韩元秀,完全没注意到自家鼻青脸肿的哥哥,反而追着他问仇人的安危,韩元孙气得一声大喝,气愤的推开亲妹和丫鬟,自己霸占了她们的轿子,灰溜溜的离开了。 一场闹剧落幕,云庭往公羊介逃跑的方向看了一眼,想起先前救了个姑娘,他有话问她,让她等来着。 可云庭环顾四周一圈后,哪里还有那姑娘的身影,比起公羊介的逃跑,不见了的姑娘更让云庭在意。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那姑娘手上拿的白玉笛,正是青衣姑姑的随身兵器,除非是相熟之人赠与,或者强敌强掳……不管哪种可能,云庭都必须问清楚才行。 ** 高岄凑了一场没头没尾的热闹,心情不佳,所幸京城的兵器铺还挺多,她连着逛了三家,买了一柄华而不实的长剑,一张长梢汉弓,心满意足的打算回宫。 经过朱雀街那八角飞檐的潘楼时,想起老爹说这是京中最好的酒楼,正犹豫要不要进去打包一只阿爹爱吃的八宝鸭回去孝敬孝敬他时,身后有人唤她: “江公子……哦不对,江小姐!” 高岄行走江湖时冠的是母姓,给自己取名江凛,所以无论是‘江公子’的称呼还是对‘江小姐’的称呼她都不陌生。 循声望去,高岄的目光锁定马路对面的一辆马车。 在那辆马车车窗后,一个笑容灿烂的少女探出半个身子正对她挥手,见高岄看到她了,那姑娘又喊了声: “等我,我马上过来。” 高岄直到那姑娘被两个丫鬟追到了跟前,也没认出来她是哪位。 “你是……” 那女孩笑靥如花,指着自己兴奋的说: “我呀!蔡彩芝,江小姐你忘了?” 高岄仍有些迷糊,将她从头到脚看了一眼,隐约有那么一点点印象,艰难的点了点头,说: “呃,没忘,就是记不太清了。” 蔡彩芝听她说没忘时,高兴得连连点头,静待下文,可听她又说记不太清了,失望之色溢于言表。 “一年前,淮南道,我们家遇到了山匪,是你和伯母救的我们呀。”蔡彩芝主动帮高岄回忆。 她这么一说,高岄就想起来了,淮南道的山匪,确有其事,她和阿娘正巧经过,随手就救了一户回乡探亲的人,还同路走了两天,把他们安全送回老家后才离开。 “原来是……蔡姑娘。好久不见,近来可好?”高岄想起来人身份后寒暄道。 蔡彩芝笑容满面,失望神色一扫而空,看来在京城大街上遇见高岄一事令她十分高兴。 “托福,一切都好。江小姐怎么来京城了?”蔡彩芝欢喜的问。 高岄犹豫片刻回道:“这,说来话长。” “是来办事吗?我家就在不远处,江小姐若不嫌弃,可以住在我家,我祖母还经常念叨你这个救命恩人呢。” 蔡彩芝过于热情的邀请让高岄有点招架不住,赶忙摆手拒绝: “不不不,不用了,我有地方住的。” 蔡彩芝遗憾的‘哦’了一下,又问:“那你在京城要待多久?” 高岄说:“大概……要常住了。” 蔡彩芝再次惊喜:“真的吗?那太好了!以后咱俩可以常见面。” 高岄有些不知该如何回应这种毫无防备的热诚,蔡彩芝想起她刚才站在潘楼门前,以为她是想进去吃饭,不等高岄反应过来,就一把拉住她说: “难得在京城遇见,怎么也得请你吃一杯茶饭才行。” 高岄盛情难却,被热情的蔡姑娘完全拿捏,几乎是被拖进了潘楼。 ** 日暮降临,长信侯府后院。 两道身影自房顶悄然跃下,敲响了云庭书房的门。 “进来。” 云庭一声令下,两道身影才推门而入,只见云庭坐在书案后,抬眼问道: “追到了?” 两道身影对望一眼,其中一人上前回禀: “回世子,原本是追上了。那姑娘半路遇见了朋友,在潘楼用了一顿饭后才离开,不过……” 云庭放下手中的书,已经猜到结果: “你们跟丢了?” 两人单膝跪地,惭愧的说: “是。那姑娘从潘楼出来,与朋友告别后,转身上了金水桥,我们亲眼看着她上桥的,前后既没遮挡物,也没隔多远,可等我们追到桥上,再找她就不见了。” 云庭又问: “她朋友那边查了吗?” “查了。”两人继续回禀:“发现那姑娘不见以后,我们就赶紧回头去追她朋友的那辆马车,一直跟到了集贤巷中。” “集贤巷……”云庭轻喃后问:“官宦人家?” “是。那姑娘的朋友是礼部侍郎蔡家的大小姐,叫蔡彩芝,原配夫人去后,她便养在蔡家老夫人跟前。” 云庭若有所思,那姑娘的朋友是官家女子,那她也是官眷吗?会武功且不弱的官眷,难道是武将家的? “去盯着蔡大小姐,若那姑娘再露面,可直接动手留下。”云庭吩咐下去。 6 第 6 章(略改) 这老太太的算盘打…… 第六章 高岄在回宫的路上,一点点消化着从小蔡口中听来的事。 没想到今天广云楼外,还是一场有前因后果的热闹。 她只是把那几个人的名字说给小蔡听,小蔡居然就把他们的恩怨倒豆子般说了出来。 原来那打人的恶少叫韩元孙,是平阳侯世子,被打的叫傅映寒,是已故宣威将军之子。 说起平阳侯府和宣威将军府之间也有一段公案。 当年龙虎峡一役,我军遭受埋伏,死伤惨重,带兵的正是傅映寒的父亲,宣威将军傅宗,平阳侯韩弢则是主帅。 兵部后来盘查龙虎峡一役的始末,发现是带兵将领误判所致,要问平阳侯这个主帅的罪,谁料平阳侯的请罪折却说自己并未下令让傅宗带兵追敌,是傅宗好大喜功,自作主张私自领兵才中了敌人埋伏。 平阳侯只说自己是监察不利,识人不清,把受敌埋伏的事尽数推到宣威将军傅宗身上。 兵部当然不会尽信,仍继续调查证据,可那时傅宗及其手下心腹将领都已战死,死无对证,平阳侯又在这时把他最小的妹妹送进了宫,做了皇帝身边的美人,新宠佳人的枕头风连着吹了几日,这件事居然真就被他掩盖了下去。 宣威将军最终虽不曾被正式定下判臣的罪,可那之后还是恶名加身,从此傅家一蹶不振,所幸傅家与长信侯府云家有亲,有云家在背后运转和照拂一二,傅家子弟总算还能看见一些出路。 但傅家和韩家的仇却是彻底结下,这么多年一直针锋相对。 随着傅宗长子傅映寒长大成人,开始展露不俗的天资,反而平阳侯府这一辈的子孙没什么出息,等平阳侯去后,韩家子孙只怕难以支撑门庭,那时怕被傅家报复,因此韩元孙才时不时的找傅映寒的麻烦,想把傅家最有出息的人摁下去毁掉,让他们再难起身。 热闹最后出场的那个拿扇子的小白脸是长信侯世子云庭。 自小跟他爹生活在北边,说是游历,其实是因为他爹在家中犯了什么错,被老长信侯贬到北地去的。 他爹拖家带口待了足足六七年,直到老长信侯突然暴毙,才被临危受命召回来继承爵位,他爹才带着小白脸和他娘一起回京的。 据说那小白脸比他爹都像他爷爷,天资极高,八岁上下就被旅居京城的六壬书院院主亲自上门收了入室弟子,这件事当时在京城和江湖都掀起轩然大波。 一来六壬书院的江湖地位摆在那里,院主洛清尘更是天山明月般的人物,跟上上届武林盟主、无想山主宋天阙是结拜兄弟,德高望重,武功深不可测,江湖中罕有敌手。 他曾说过此生绝不收徒的话,谁料一转身遇见了那小白脸,一朝惊为天人,上赶着到人家门上收徒去了。 小白脸从此成了六壬书院院主首徒,而他也不负众望,短短几年就学有所成,让江湖记住了‘停云公子’的名号。 别说,高岄还真听过他的名号。 大概两三年前,李家堡被被无良谷的恶人们围剿,拼命派人去天极盟求援,阿娘收到消息后,日夜兼程赶到李家堡,谁知她赶到时,无良谷的上百恶人已被尽数退走,李家堡的危难解除了。 问过后才知,前来相助的是六壬书院院主首徒停云公子,他一人一扇退百恶,实力堪称当世少侠第一人,而高岄行走江湖时用的‘江凛’这名字,虽也排在少侠前列,却始终被他压了一头。 一直想找机会会会那停云公子,没想到竟在京城见着了,可惜高岄此时多了个碍手碍脚的身份,怕是不能光明正大的找他切磋了。 ** 一轮明月挂梢头,高岄穿过宫门,提溜着两个油纸包,一路在宫人们的侧目下,悠悠哉哉的晃到了勤政殿外,殿内灯火通明,看来她爹还在勤政。 走到殿外的守卫,新晋御前侍卫副统领叶丹青的身旁打招呼道: “叶叔,我爹还忙着呢?” 叶丹青是兴盛帝还是凉王时的贴身护卫,是看着高岄长大的,凉王登基为帝,他的身份也跟着水涨船高,今晚正轮到他领班当值。 只听他压低了声音对高岄回道: “御史台的几位大人还在里面耗着呢。” 高岄当然也听说了最近御史台跟老爹杠上的事,抬头看了一眼天上明月,估算了下时辰说: “在凉州,这个时辰我爹都快睡了吧。” 叶丹青跟着一声叹息:“嗯,这个时辰王爷估计已经脱鞋上炕看闲书了。” 这么一对比,还真是…… “太辛苦了。”高岄感慨。 叶丹青也有感而发:“谁说不是呢。” 两人习以为常,凑在一起嘀咕了半天,其他守卫的目光频频看来,觉得有些新奇,毕竟这位叶副统领上任以来,始终保持严肃高冷,那张脸跟门板成精一样,几乎看不出波动,没想到他跟山月公主倒是聊得来,不愧是一个地方出来的。 守卫门的窥探目光,让高岄终于想起来这地方不是凉州,隔墙有耳,以前能随便说的话,现在还真得悠着些,免得给老爹惹麻烦。 把手中提着的两只油纸包递给叶丹青: “我在潘楼打包的两只八宝鸭,老规矩,一只给我爹,一只给你。” 叶丹青没跟她客气,道了声谢后接过油纸包,也不遮挡,直接挂在自己的剑鞘上。 高岄东西送完便不再留,对叶丹青挥手告辞: “那我就先回去了,叶叔辛苦。” 叶丹青拱手回礼,等高岄宫殿转角时,他才忽然想起件事: “公主,等……” 刚开口,高岄就在转角消失,让叶丹青后面的话没了继续说的必要。 他想说:太后在你宫里等你,务必小心应对。 可惜,高岄没听到,一路哼哼唱唱的回到了她所居住的嘉月殿,还没进去,就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冷意。 永远要相信你的第六感,高岄还来不及细想那股冷意从何而来,身体就率先做出反应,果断转身,谁知刚走两步,就听见一道几乎喊破音的‘公主’! 被她这么一喊,高岄只好停下脚步,转过身去,就见殿门后冲出两排宫婢,像是早就等在门后,齐齐对她行礼: “参见山月公主,太后在殿内等候多时,还请公主速速入内觐见。” 高岄头皮发麻,她孤身对上穷凶极恶的暴徒时都没有过这种感觉。 太后韦氏的脸一看就很难缠,又是高岄名义上的继祖母,打不得骂不得,还得敬着她,如果可以的话,高岄是一点都不想跟她打交道。 不过现在看来,不跟韦氏打交道应该是不可能的事。 这老太太在宫里大权在握惯了,容不得一点人和事不在她的掌控中。 硬着头皮走进嘉月殿,一眼就看见月光下的花园空地上,黑压压的跪了一片人,高岄用过人的眼力辨认了好一会儿后才确定,跪在地上的都是前两天刚被派到她宫殿里当差的宫婢、太监和嬷嬷。 这些人,除了跪在第一排的吕嬷嬷和王宫令之外,其他人高岄都还不认识,更别说叫得上名儿了。 而宫殿气派的回廊下,恭谨站立着一些人,簇拥着坐在殿门正当口的银发老太太,外加一个和高岄差不多年岁的素衣少女。 “太后,山月公主回来了。” 说话的是太后宫里的掌事李嬷嬷,刚才喊破音提醒众人高岄回来的就是她。 银发老太太——太后韦氏坐在一张宽大的紫檀木圈椅中,原本正闭目养神,李嬷嬷开声后她才睁开双眼,如电目光精准扫向高岄,厉声一喝: “跪下!” 高瑢站在韦氏身后,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高岄,之前听宫人们说刚封的山月公主容色倾城,她还不信,今日见到才知宫人所言不假。 就算穿着最粗糙的衣物,那张脸都叫人难以忽略。 韦氏的声音一出,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动了怒,纷纷吓得连呼吸都不敢大声,原以为那凉州来的小公主没见过此等凤威,定要吓得魂不附体,六神不安,仓皇跪地求饶。 可好几息过去了,她依旧不动如山的立在原地。 怕不是吓傻了吧? 直到高岄耐着性子长长的呼吸了一口气,众人才知这位山月公主不是被太后吓傻了,而是胆子太大了。 李嬷嬷是韦氏身边的头号狗腿子,平日帮太后惩治过的宗亲女眷不知凡几,还真没把一个从凉州地界飞升上来的乡下公主放在眼里,不用等太后吩咐,她便主动上前扣住高岄的臂膀,想用蛮力逼迫她跪下。 可她连吃奶的劲儿都用上了,山月公主仍纹丝不动,甚至还有功夫扭头嘲讽她一眼。 场面一度有点尴尬,韦氏眉头深蹙,拍着圈椅的扶手怒道: “你敢忤逆?来人,将……” 韦氏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高岄抬手制止:“太后息怒,我自问没有做错事,为何要跪?” 众人暗自心惊,这山月公主是一根筋吗?太后要你跪,何须你真的做错什么事了? 韦氏怒而起身,指着高岄说: “你身为公主,未经允许,私自出宫,此乃一罪;目无尊长,顶撞哀家,此乃二罪;难道你没错?” 高岄挠了挠下巴,坚持摇头: “其一我不是私自出宫,其二我也没有目无尊长,只是适当分辨,就算您是太后也得讲道理不是?” 韦氏语塞,目不转睛的盯着高岄,一阵沉默之后,韦氏像是气到极点,声音已经听不出波澜: “好,不想山月公主竟是这般伶牙俐齿。哀家叫不动你,那就别怪哀家不讲情面了。” 说完,她指着跪成一片的嘉月殿众人说: “哀家让你们过来伺候公主,你们竟把公主伺候到了宫外,其罪当死,来人,杖刑伺候!” 一时间,嘉月殿众惊呼求饶,但奇怪的事,居然没人求太后收回成命,都是在求公主救命,好似把主要责任都归咎到高岄的身上,因为她的不顺从,才连累了这些人被太后处罚。 太后的命令,高岄置若罔闻,宫里其他人却奉若圭臬,韦氏话音落下没一会儿,就有一群拿着比人高的长棍的太监鱼贯而入。 一副真的要把嘉月殿的一众宫婢当场打死的架势。 “行刑!” 李嬷嬷像是要找回在高岄身上失掉的颜面,扯着嗓子高唤一声,再次破音。 “等一下。”高岄出声制止。 韦氏紧蹙的眉头微微松了松,就算再怎么混不吝,也背不起这么多条人命,最终还不是要屈服。 “公主还有何话说?你不服管教,定是你下面的人没伺候好,哀家替你教训……” 韦氏的话没说完,就被高岄打断: “不是不是,太后误会了。我不是要帮她们求情,我只是想跟太后说一句掏心窝子的话。” 韦氏眉头再次深蹙,疑惑问:“掏心窝子的话?” 这是什么乡野之言? 高岄诚挚点头,说: “我想说,这些人都是您前几天派人送来的,我跟她们非亲非故,您把她们打死,我又不心疼,大不了您再送一批过来,反正宫里都是您的人,您随意。” 用你的人来惩罚我,还想让我心生愧疚,这老太太的算盘打得凉州都能听见了。 7 第 7 章 主打就是一个护犊子!…… 第七章 韦氏出身安国公府,自小便是锦衣玉食,仆婢成群,为了家族入宫为妃,除了刚入宫时稍稍委屈了一点自己,等她假意奉承取得先皇后信任后,就直接踩着她爬上了贵妃之位,那之后就再没人敢在她面前放肆了,以至于好半晌才反应过来高岄的那番话。 她竟敢嘲讽自己! 怒不可遏的大喝一声: “刁钻至极!来人,给哀家掌嘴!” 高岄冷笑,暗自活动了两圈肩膀,好叫这个占尽她亲祖母半生便宜的老太太知道知道,这世上可不是所有人都像她亲祖母似的纯良无害,任人欺负。 她想过了,这宫里的规矩太多,约束的她喘不过气,干脆闹一场,若是能因此被赶出宫,或直接赶回凉州,那就再好不过,所以从一开始进京,高岄就完全没打算忍气吞声。 李嬷嬷这破音狗腿子不得令时尚且很嚣张,如今得了令,简直小人得志,抢过太监呈上的笞板,来到高岄面前,阴阳怪气的说了句: “公主,得罪了。” 高岄静静的打量着她,正在考虑待会儿是把她的哪条狗腿打折比较好。 就在这时,嘉月殿外传来一道急切又高昂的吟唱: “皇上驾到。” 高岄暗自‘啧’了一声,似乎觉得她老爹过来的不是时候,但不管怎么说,老爹的面子得给,跟着众人一起行礼齐呼: “参见陛下。” 高俭穿着一身质朴常服,儒雅英俊的外表更像个中年文士,他从高岄面前经过,背在后面的手对高岄抬了两下,让她起来,自己则径直走到韦氏跟前拱手作礼: “见过母后。” 说完,不等韦氏回应,高俭便回身对跪地众人温和的说:“都起来吧。” 韦氏神色不善的盯着高俭的背影,即便她再怎么安慰自己,对于儿子皇位被这人捡漏的事仍然难以释怀。 可惜朝臣们大多还是要尊崇祖制,若非如此,她早就把亲孙子捧上皇位,何至于现在要受这对父女的气。 “母后,您这么晚还在嘉月殿,是岄儿惹您生气了吗?”高俭不管跟谁说话都是一张笑脸,语气不紧不慢,仿佛这天下就没有让他着急的事。 韦氏冷哼不语,看了一眼李嬷嬷,李嬷嬷立刻会意上前,对高俭回禀: “回陛下的话,山月公主私自出宫,坏了规矩,太后正亲自教导。” 高俭看了一眼她手中的笞板,不动声色的看向高岄,问: “岄儿,你私自出宫了吗?” 高岄和老爹对了一眼,老老实实的垂目回道:“没有啊,不是跟您要出宫的令牌吗?” “对~~出宫令牌是朕给她的,她出宫也是朕同意了的。”高俭说。 韦氏拧眉问:“皇帝同意的?” “啊。”高俭点头后,问高岄:“怎么,你没跟太后说吗?” “说了啊。我说我不是私自出宫的,她们不信。”高岄美眸一转,看热闹不嫌事大,夹着嗓子说:“可能……太后觉得,父皇您的话不管用,宫里的事全都得她说了算才行吧。” 韦氏瞪大了眼珠子,恨不得亲自扑过去抽高岄两巴掌,拍着扶手怒喝: “放肆!” 尽管韦氏心里确实觉得后宫朝堂的事她都得一把抓,但怎么能让人当众说出来呢? “皇帝,她敢当面编排哀家,你就这般放任吗?” 太后知道那丫头仗着皇帝在场有恃无恐,她便直接与皇帝分辨,看他一个还未亲政的皇帝敢不敢忤逆她。 高俭面上笑容不减,呵呵回道: “孩子还小,不懂事,太后您大人大量,别和她计较,出宫的事都是误会。” 高俭根本不接韦氏的球,又把问题绕回出宫一事上。 韦氏知道他想息事宁人,哪里肯就此放过: “什么误会?就算有皇帝的许可,她身为公主孤身一人出宫,若是做出什么不轨之事,损及皇家颜面,届时皇帝又该如何?” 高岄长长吸了一口气,耐着性子看老爹在那打太极。 “是,太后教训的是。” 高俭似乎被韦氏严厉的话吓到了,神色突然变得正经,就在众人以为他要向太后妥协的时候,高俭又说: “那下回她出宫时,朕给她配两个侍卫吧,既能拎东西,又能看着她,可好?” 韦氏惊愕的看着高俭,她是这个意思吗? “对了,除了出宫的事,她可还有其他错处?请太后一并告知。”高俭做出一副家长见了班主任的谦卑姿态,主动发现问题,以便解决。 韦氏只觉得心口发闷,一口气堵着上不去下不来,深吸一口气后说: “她目无尊长,出言顶撞哀家,这在皇帝眼中算是错处吗?若皇帝觉得不算,那就当哀家什么都没说。” 韦氏以退为进,现在已经不单单是高岄的事情了,她对皇帝的厌恶又加深了几分。 “顶撞太后,当然是错!只是朕就这么一个女儿,自小舍不得打舍不得骂,心肝儿宝贝似的宠着,俗话说子不教父之过,要不就让朕代替她受罚,太后是想打板子还是抽鞭子,朕绝无怨言!” 高俭一本正经的样子实在太真诚了,让人都快忽略他那几乎偏到胳膊肘的心了。 韦氏活了一把年纪,皇亲国戚里也见过不少包庇偏袒子女的,但还真没见过这种不怕落人口实,滚刀肉似的偏袒,主打就是一个护犊子! 作为父亲他大概是合格的,可作为一个皇帝,他是不是太不要脸了? 一个球被踢来踢去,高俭滑不溜手的太极拳,居然把韦氏给耗累了,心累。 知道就算她今天冒着明日被御史台揪错的危险真对皇帝动了手,他也势必会偏袒那臭丫头到底,继续纠缠除了让自己更生气之外没别的意义。 不过今晚也不算毫无收获,皇帝在朝堂上毫无主见,任何事都不在意,没想到事关他女儿倒是寸步不让。 韦氏让身后高瑢扶着起身,将高俭从头看到脚,沉声说: “回宫!” 高俭客客气气的让路:“太后慢走。” 韦氏咬着后槽牙愤然离开,跟她到嘉月殿兴师问罪的人自然随她一同离去。 高俭看了一圈仍跪在地上的嘉月殿众人,摆手叫他们退下,自己径直走入嘉月殿,高岄知道老爹有话说,屁颠颠的跟进去,叶丹青镇守殿外,一夫当关,生人勿进。 走入嘉月殿,高俭就直奔罗汉榻,浑身虚脱了般仰倒,一边喘气一边指挥跟进来的高岄: “快快,给你老子倒杯茶来。” 高岄看着他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有点过意不去,听话的给他倒了杯茶递过去,高俭坐起身喝了大半杯,然后又仰倒下去,长长的呼了一口气。 “我这算给你惹祸了吗?”高岄坐在榻沿上说:“要不你明天下旨让我回凉州吧。” 高俭翻了个身,单手撑着脑袋问高岄: “我和你娘都要被困在京城,你一个人回凉州觉得合适吗?” 好像是有点……不合适。 高岄果断闭嘴,低头把玩衣带子,高俭见她情绪低落,安慰道: “你且再忍忍,等过阵子稳定了,我让人把凉王府收拾出来,你先住着。” 高岄眼前一亮,然后高俭又说: “等你以后成亲,我再给你另建个公主府。” 高岄嗤笑了声: “另建不要花钱吗?你有钱吗?” 就算是皇帝,国库的钱也不能随随便便能挪用。 至于老爹的小金库,早几年就贴进天极盟的建设中了,江湖人只知道盟主江秋寒,却没人知道江秋寒背后还有个快被掏空的金主。 “你爹我什么时候要你们娘儿俩操心过钱的事?”高俭语带自豪。 高岄切了一声,想起来还有正事要说,拍了拍老爹的小腿,让他坐起来听。 “我今日出宫见了陆伯伯,他说……从凉州到京城这一路,九条路线共有十二拨刺客,其中有七家是地方势力豢养的死士,被擒获就自杀,没留下活口,不知具体是哪七家,剩下的都是江湖杀手组织【奈何桥】的人。” 高俭两手撑在身后静静的听着。 “这【奈何桥】是近五六年才出现的,原本只在江湖中行动,没想到这回却出现在新帝回京的路上,可见这个杀手组织背后的人跟朝廷世家有关联。” 高俭沉默片刻后问: “你说那些死士都没留活口,【奈何桥】的杀手呢?留活口了吗?” 高岄遗憾说: “活口倒是有,可惜对上他们的人只拦住了他们,没能把人抓住。” “哦,是这样。”高俭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不过也不是全无线索。”说着,高岄低头把插在腰带上的白玉笛取下递给高俭,说: “这个白玉笛,是自在门在拦杀手时截获的,很有来头,据说是已经在江湖上消失的前第一杀手组织【天涯海角】五大堂主之一青衣所用兵器,沿着这条线追查下去说不定能钓到大鱼哦。” 高俭把白玉笛前后翻看两圈,没看出有什么神奇的地方,便还给高岄,长叹一声说: “这劳什子皇帝当得可真危险,还累!” 想到龙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还有开不完的内阁会,高俭再次躺下,感慨着凉州平静又咸鱼的生活不复存在。 “唉,也不知你娘什么时候来……”高俭长吁短叹,忽然想到什么似的,猛地坐起身,盯着高岄真挚的问了句: “按理说江南比凉州离京城近,你娘早该到了才是,她不会……跑了吧?留下你我孤儿寡父相依为命……她好狠心!” 高俭越想越觉得不是没这可能,蜷着身子在罗汉榻上翻滚哀嚎起来,高岄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兀自洗漱去,并不想理那个脑洞大开,悲春伤秋的老男人。 8 第 8 章 我不是葱,可姑娘你也太呛…… 第八章 云庭从长信侯府大门走出,常随包子小心翼翼跟在后面,对门房老李悄悄摆了摆手,表示:世子心情不好,别来招惹。 于是老李也没敢像平常那般凑近了插科打诨,只在门边行了个礼,趁马房套马鞍的时候,拉住包子用眉眼比划了两下云庭的背影,意思问包子:咋了? 包子哪敢在世子背后说闲话,又不能不理老李,就同样用下巴往门内方向比了比。 不必多言,一个动作就让老李恍然大悟,无声叹了一声,在包子后背拍了两下,提醒他: “可别带世子去什么腌臜地儿消遣,仔细三老爷和太夫人知道打烂你的皮。” 包子应了声,见世子翻身上了马,赶紧小跑着跟上伺候。 云庭没个目的,就坐在马背上慢慢溜达,包子觉得自家世子现在一定很伤心,违心的劝道: “世子,您别怪侯爷,他大概也是为了侯府着想吧。” 就在刚才,世子被侯爷喊过去问话,还没进门脚边就被砸了个杯子,原因是平阳侯府来人送礼,顺便把世子在街上跟平阳侯世子起冲突的事情添油加醋告诉了侯爷。 别家的老子知道儿子在外面跟人起冲突,总得先问问缘由,判个对错,可他们家侯爷,跟世子有仇似的,不管什么原因,不管谁对谁错,他统统觉得是世子的问题,明明世子处处优秀,处处给侯府长脸,真不知侯爷是怎么想的。 每当被侯爷责怪时,世子也总是沉默不言,既不否认,也不解释,就那么听着。 幸好三老爷和太夫人明理,总是护着世子,不叫侯爷冤枉了去。 今日也是如此,得知世子又被侯爷叫去训话,太夫人得知后,拄着龙头拐杖亲自跑了一趟,才把世子从侯爷的书房给‘解救’出来。 “哎包子,上回你说的太湖石是哪家来着?祖母生辰快到了。” 云庭开口完全没有心情郁闷的意思,倒把还沉浸在为世子爷可惜的情绪中的包子问懵了,愣了半晌才回道: “在……金水桥那边。” 云庭调转马头,往金水桥的方向去,包子跟着走了好长一段路,终于忍不住问他: “世子不生气?” 云庭疑惑:“生什么气?” 包子说:“侯爷无缘无故指责你,你不生气啊?” 云庭笑着摇了摇头。 哪有当儿子的被老子冤枉指责不生气的,世子是在强颜欢笑吧。包子看在眼里,越发觉得世子可怜,一路长吁短叹,比云庭这个当儿子的还要感触深远。 金水河畔,有两家专卖石头的场子,不是那种翡翠玉石之类的小件,而是像太湖石之类的大件。 云家太夫人不爱金银珠宝,玉石翡翠,偏偏喜欢怪里怪状的太湖石,越怪她越喜欢。 眼看下个月就是她老人家的寿辰,府里肯定要大办,云庭准备了好几样寿礼,还没决定好最终送什么。 太湖石看起来还不错,太夫人应该会喜欢,云庭当场定下,付了定金叫人下个月初再送去长信侯府。 从石头场出来,云庭正要上马,只见一个书生唤他,看打扮是六壬书坊的学子。 “师兄,您昨日要找的新书有了眉目,坊主命我来寻你。” 云庭眉峰一动,意会出他话里含义,惊喜问:“这就有眉目了?走!” 边说边翻身上马,对包子吩咐:“你先回去,我去书坊一趟。” 那六壬书坊是京中最大的私塾学府,坊主出身六壬书院,曾在国子监中就职过几年,可谓文武双全,在京中颇有名望,跟云庭是同门,在得知院主首徒是长信侯世子后,便主动拜见交往。 这些年世子待在六壬书坊里的时间比待在侯府的时间都多。 包子在心中嘀咕着往回走。 谁让那书坊有规矩,说出来进去的都是读书人,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不管什么身份,哪怕是皇亲国戚,天潢贵胄到了书坊,也禁止仆婢入内伺候,因此每回世子去书坊,包子要么只能在外头等,要么就像今天这样直接被打发回去。 ** 高岄坐在望江楼上,吹着江风,看着江水喝桂花米酿。 原本昨晚宫里闹了那么一出,高岄今天应该低调些在宫里待着,不过昨天潘楼的饭菜是蔡彩芝请的,她们约定好了今天高岄回请她,地方也是昨天就定好的,高岄若今天不来,岂非叫人误会她想赖账? “现在的桂花米酿用的都是陈桂花,香味到底差一点,等今年秋天,金桂绽放,用那个来酿酒,才能叫真正的香醇。” 蔡彩芝是个小玩家,京城里哪儿有好吃的好玩儿的她门儿清,性子活泼的很,跟不爱说话的高岄有鲜明对比。 两人再次约定,等金秋过后再一起过来饮酒。 饭后分别时,只见蔡彩芝两颊微红,似有些醉意,拉着高岄的手在马车前话别了好久: “江姑娘,我之前就说了,我与你一见如故,你真不考虑跟我回去住吗?我祖母还想当面谢谢你呢。” 高岄无奈: “替我谢谢老人家的好意,你喝多了,还是快点回去吧。” 蔡彩芝连连摆手表示自己没喝多,高岄召来她的婢女搀她上马车,那婢女从高岄手中接过蔡彩芝,飞快的抬眼看了看高岄,然后慌忙低头,扶着蔡彩芝上车去了。 上车后的蔡彩芝仍不消停,掀开车窗帘子,探出半边身子对高岄挥手,叮嘱高岄有空就去找她,高岄应声,挥手回应,看着蔡家的马车向前驶去。 送走蔡彩芝,高岄见天色还早,便想再去街上逛逛,可走了一会儿后,她像是想到什么,忽的停下脚步,疑惑转身看向蔡家马车离开的方向,马车已经转过弯,早已不在她的视线范围之内了。 总觉得蔡家的马车有哪里不太对。 那车夫帽檐压得很低……好像是个练家子。 不过小蔡是礼部侍郎之女,大户人家的小姐出行,用一个练家子当车夫兼护卫,似乎没毛病。 是我多疑了吧?高岄心想。 转过身又走了几步,高岄猛然惊醒。 不对! 昨晚她从潘楼出来,发现有人跟踪她,不过很快被她甩掉,所以高岄就没放在心上,可现在想想,如果真有人盯着她,被她甩掉之后,是不是会回头盯着跟她一起吃饭的朋友? 小蔡从昨晚开始应该就被盯上了……还有先前她的丫鬟看向高岄的眼神……再有那压低了帽檐,根本看不清长相的车夫…… 这些迹象都清楚的表明一件事,小蔡有危险! 高岄不敢耽搁,立即脚下生风的追回去。 ** 一刻钟后,高岄从一户宅院正堂屋脊上探头,看到了直接被赶进院子的蔡家马车,车夫已经不见了,马车里也没什么动静,小蔡和她婢女不知还在不在里面。 高岄知道小蔡是个诱饵,却也不能放任不管,须得尽快找到她们才行。 她从屋顶翻身入院,几个点地就动作迅捷的来到蔡家马车旁,飞快掀起车帘子往马车里看去一眼,只见小蔡和她婢女正靠在一起,双目紧闭,车里还残留着淡淡曼陀罗的气味,应该是被迷晕了。 就在这时,高岄只觉背后生风,她警觉地闪避,旋身时便催动真气,毫不留情向偷袭者的方向劈去。 偷袭者——臧天羽原想着出其不备就将人拿下,没想到一个小姑娘出手这么厉害,迎面而来的肃杀之气非同小可,他飞快地用还未出鞘的剑挡在头顶,饶是反应如此迅速,他仍被高岄愤然劈下的剑气压得直往下坠,力道之大,让地面的青石都有了裂痕。 一把扇子凌空飞来,带着凌厉的风,他没有攻击高岄,而是打断了她和臧天羽的争斗,顺便扶住惯性往后退的臧天羽。 高岄以为他们要二打一,哪里敢掉以轻心,当即摆好阵仗。 云庭接住飞回的扇子,收起了所有攻势,一边摇扇一边对高岄笑道: “姑娘,在下无心害你,有事相询,才出此下策。” 臧天羽站稳后立即退到云庭身后,摁住仍微微颤抖的执剑手腕,暗自心惊这姑娘什么来历。 高岄想到小蔡主仆还在马车里晕着,见他们收起攻势,自己也将手放下,但真气运转并未停歇,可以随时开打。 “你也知道是下策。”高岄讽刺的说,她音色低沉,容色无双,像一朵不经凡尘,长在天山绝顶的花。 云庭微微一笑,厚着脸皮合扇拱手:“资质有限,姑娘见笑。” 真不要脸!高岄暗道。 “其实说来,也不能全怪在下,昨日在下明明同姑娘说过,请姑娘稍等我片刻的,可等我处理完事情,再回头时姑娘已不见踪迹,这才……”云庭给自己找了个解释,希望能消除一些眼前这厉害美人的戒心。 可惜,厉害美人并不买账,依旧冷言相对: “你让我等我就得等着?你算哪根葱?” 云庭语塞,从小到大还没谁用哪根葱来形容过他,略感无所适从,好脾气的回道: “我不是葱,可姑娘你也太呛了。” 高岄冷哼回应。 云庭深吸一口气,不想与她纠结谁是葱的问题,说: “咱们还是快点说正事吧,一会儿你朋友就该醒了。” 高岄往马车看去一眼,心系小蔡主仆安危,只好忍下火气,不耐烦的说: “快说。”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还有一更。 9 第 9 章 那姑娘……是公主? 第九章 云庭的目光落在高岄别在腰间的白玉笛上,指着问道: “敢问姑娘,那白玉笛从何而来?” 高岄愣了愣,低头看向自己腰间的笛子,没想到他大费周章要问的居然是这个。 “你……认识这笛子?”高岄不答反问。 云庭笑道:“是在下问姑娘,怎么变成姑娘问在下了?” 见他避开自己的问题,高岄也随意开口回了句: “买的。” 这脱口而出的敷衍让云庭无奈,一叹后道: “好,姑娘赢了。我确实认识它的主人。” 高岄又问:“是朋友?” 云庭犹豫片刻:“算是……前辈。” 高岄用探究的目光将云庭从头到脚打量一遍,她知道这人叫云庭,小蔡昨天告诉过她,说云庭是长信侯世子,一个杀手刺客怎么会是他的前辈? 难道奈何桥的杀手跟长信侯府有关?回京路上的刺客团有长信侯府的一份? “在下已经回答了姑娘的问题,现在轮到姑娘回答了。”云庭催促。 高岄回过神来,不动声色的回道: “巧了,这也是我的前辈给我的。” 笛子是陆叔给她的,陆叔是武林泰斗,绝对算得上是高岄的前辈。 云庭闻言,满眼疑惑: “你的前辈?姑娘可知这笛子的主人是做什么的?” 高岄点头:“我当然知道。你知道吗?” 云庭深吸一口气,缓缓点头:“我当然……也知道。” “所以,你问完了吗?”高岄说。 云庭手指比了比,说:“还有一个问题。” “说。”高岄耐着性子等。 “这笛子的主人现在哪里?”云庭沉声问。 高岄却摇头表示:“不知道。” 这句是实话。陆叔给她笛子的时候,只说这个杀手受伤跑了,现在还没踪迹。 “可你不是说,笛子是她给你的吗?你怎会不知她现在何处?”云庭迫切追问。 高岄嗤笑,容颜更胜三分: “我只是拿了笛子,其他的一概不归我管。” 说完这些,高岄指着马车问:“该说的我都说完了,现在可以带朋友走了吗?” 云庭有点失神,臧天羽在他身后提醒了一句: “少主。” 云庭沉吟片刻,高声一唤: “来人,送她们出去。” 话音刚落,马车后面不远处的大木门突然打开,从外面进来两个护卫打扮的人,他们一个驭马,一个把扛在肩上的蔡家车夫放回马车踏板,动作既快又稳妥,一看便知训练有素,不过片刻功夫,马车头就调转过来,径直往那打开的大木门驶去。 高岄跟着蔡家马车后走了两步,忽的回过头对云庭说: “我知道你是谁,也知道你家在哪儿,若我朋友今日遭遇被泄露出去损及她名声,我会直接去你家闹、一、场!” 说完,不等云庭反应过来,高岄便快步追着蔡家马车而去。 云庭在原处站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问同样有点懵的臧天羽: “她威胁我吗?” 臧天羽坚定点头。 云庭努力深呼吸,凌空挥了几下才压制住想追上去算账的冲动。 “少主,你可看出那姑娘什么来历?”臧天羽问。 云庭整理好情绪回道:“她用的是剑气,江湖门派中,修炼剑气的门派有哪些?” 臧天羽掰着手指算了算,回道: “大乘山,幻海门,问心宗……” 一连说了七八个门派,云庭都觉得不太像。 臧天羽忽的想起:“对了,小赵刚才赶车回来的时候,听车里俩姑娘称呼她‘江小姐’。江湖中,修炼剑气,姓江的……我倒想起来一个人。” “谁?”云庭问。 “江凛啊。江盟主之子。他练的就是剑气,据说是天极盟中武学天资最高的了,十一二岁时的剑气就能劈山裂海。”臧天羽结合所有特征报出个人名。 云庭略带嫌弃的质疑:“江凛?那个妈宝男?” 臧天羽不解:“少主,江少侠是年轻一辈的翘楚,跟您不遑多让,怎么可能是……” 云庭却坚持己见: “怎么不是?你看过他在外面自己做决定说话吗?大事小事他全都听江秋寒的,我冤枉他了吗?” “再说了,今天这是个姑娘,你扯什么江凛?” 臧天羽想想也是,确实性别这一栏对不上: “真没见过剑气练得这么强的姑娘,一时间想不出她的来历。” 云庭若有所思,名门正派的江湖中没有那姑娘对得上号的来历,那……非名门正派中呢? 她自己不也说,青衣姑姑是她的前辈? 据他们现知情报,青衣姑姑已经加入了新杀手组织奈何桥,那姑娘难道跟奈何桥有关? “还是得派人跟着……”云庭喃喃自语。 要弄清她的身份,最快的办法就是跟着她,找到她的老巢,可她功夫高,警觉性又强,一般人跟不上啊。 ** 高岄跟在蔡家马车后面,看着云庭的人把马车驱使到回蔡家的路上,解了蔡家车夫和小蔡主仆的迷香,然后他们迅速离场。 车夫醒来就看见车停在路边,却怎么也想不起自己为什么会停车,赶忙掀开车帘子看了一眼,看见自家小姐和丫鬟靠在一起,像是在打盹儿。 小姐没事就好,车夫努力振作精神,甩动手中马鞭,将车平安驶回了蔡家。 高岄一直等到看见小蔡主仆互相搀扶着下车,走进蔡家大门后才默默离去。 抬头看了看时辰,虽然太阳还高高挂着,但在那宅子里耽搁了一刻,现在什么逛街的心情都没有了,干脆早点回宫去。 然而,她走到半路,又发觉有人在跟踪她。 姓云的究竟想干嘛?有完没完? 高岄摩挲了两下腰间的白玉笛,回想云庭的话,越发坚信长信侯府跟回京路上刺杀亲爹的杀手组织有关联。 这些个野心勃勃、盘根错节的世家们,为了权力富贵简直无所不用其极。 身后坠着尾巴,高岄自然不能立刻回宫,想了想,也不高兴费力甩了他们,干脆在街上漫无目的闲逛起来。 直到夜幕降临,高岄才从一家果子铺后门飞身跃上屋顶,借着暗下来的暮色在屋顶上猫了一阵,等那些跟踪她的人前后都找不到她,以为跟丢了离开后,她才缓缓坐起身从屋顶跃下,拍拍身上的青苔尘土,清清爽爽悠哉哉的吃着蜜饯往宫门走去。 叶丹青天刚擦黑的时候就抱着剑守候在宫门外,冷酷紧绷,直到看到高岄整个人才放松下来。 “小祖宗,你可真不怕事儿大,昨天都那么闹了,今天还敢出宫?” 叶丹青一见面就跟老妈子似的唠叨起来。 “唉,说来话长。”高岄感叹了一句。 叶丹青拿她没办法,只得接过高岄手里拎的几个纸包,给她开路:“走吧,陛下都问过好几回了。” 高岄和叶丹青走入宫门,两侧守卫齐声对高岄行礼,然后才正过身形继续站岗。 夜幕下,一座九层高塔的顶层上,云庭收起手中的千里眼,陷入沉思。 这座塔坐落在广恩寺外,而广恩寺是城中离朱雀街最近的一座寺庙,从广恩寺高塔上眺望,几乎可以将整条朱雀街由西到东都尽收眼里,若是用上最清晰的千里眼,甚至连宫门都能看到。 下午那江姑娘离开不久,云庭就派人去跟踪,跟踪的人传回消息,说她没有刻意甩人,反而在朱雀街上闲逛。 云庭当即想到了广恩寺的高塔,一口气爬到最高层,用千里眼从远处观察,发现那姑娘似乎对京城街道并不熟悉,逛来逛去都在朱雀街上。 他耐着性子在高塔吹了一下午的风,眼睛都快看直了,始终没把她看丢。 云庭看着她逛街,看着她买东西,看着她身法高明的躲上屋顶,看着她悠悠哉哉的走向内城。 朱雀街的尽头就是内城,内城之后是皇城。 她为什么能进皇城? 云庭在心里暗自嘀咕,这个疑惑始终萦绕着他,直到他看见等候在宫门口的那个男人。 新帝进城时,云庭曾随他父亲长信侯一同去宫门口迎接过新帝,那个男人就是当日站在新帝身旁的贴身护卫,好像叫叶丹青,新帝正式登基后,直接给他封了个四品御前侍卫副统领。 能让他等候多时毫无怨言的姑娘想来身份不简单。 那些守宫门的侍卫纷纷对那姑娘行礼,云庭隐约从他们的口型判断出,他们说的好像是‘公主’两个字。 公主!? 山月公主!? 新帝有一女,名曰高岄,封号山月公主,迎新帝那日,公主安坐马车未曾露面,所以云庭不认识她。 江姑娘……是公主? 这个发现让云庭震惊不已,那她为何要对蔡小姐说自己姓江? 如果她是山月公主的话,青衣姑姑的白玉笛在她身上,再结合她说的那些话,云庭越发糊涂。 按理说,青衣姑姑如今所在的奈何桥,是阻拦新帝回京的最猛火力,然而新帝最终毫发无伤的回到了京城。 是新帝身边高手如云,还是奈何桥的杀手们没本事? 可是据云庭所知,这奈何桥的杀手质量完全可以媲美当年的天涯海角,只要是他们揭下的任务就没有完不成的。 那为什么在新帝回京这件事上他们失了手? 也许,奈何桥的杀手们根本没有对新帝痛下杀手,又或者……他们有没有可能……就是新帝的人? 云庭越想越深远,越想越复杂,只觉得眼前像是升起了一团浓厚的迷雾,让他难以分辨方向。 10 第 10 章 新帝登基后的第一场宴会…… 第十章 连续出了两天宫,高岄决定低调几天。 正好最近礼部筹备了一场宴会,毕竟新帝从西北回京到登基时间紧迫,还没举办过君臣同乐的庆典活动。 宴会前两天,高岄正躺在葡萄架下的摇椅上纳凉,手边放着两盘瓜果一杯茶,惬意逍遥。 当初有几个宫殿任她选择,她一眼就看中了这绿意盎然的葡萄架,继而选择了嘉月殿。 吕嬷嬷是嘉月殿的掌事姑姑,十天前才被派过来伺候,而两个月前,她甚至还是永巷里一名犯了错的罪婢,走了太后身边李嬷嬷的路子,奉上半生积蓄才得了这份差事。 原以为从西北来的山月公主容易伺候,没想到却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刺儿头,连太后都不放在眼里。 “公主,后日要穿的礼服绣司已经改好了,想请您再试试。”吕嬷嬷来到葡萄架下找高岄。 高岄正舒服,闻言说: “改好就行,不用试了。” 吕嬷嬷却坚持:“还是试一下吧,万一哪里不合身,她们还有时间改。”说完,吕嬷嬷想了想,又追加一句:“宫里有规矩,若礼服不合身,绣司是要受罚的。” 高岄一副没听见的样子又兀自摇了一会儿,无动于衷的样子让吕嬷嬷有些紧张,不过只过了片刻,高岄就从躺椅上下来,往正殿去。 吕嬷嬷赶忙跟上,欣慰的松了口气。 正殿中,几个绣司来的宫婢站在一边,嘉月殿的宫婢在另一边,崭新的礼服被整齐折叠在一排十几个衣盘上,高岄看到这些看似华丽,实则毫无用处的礼服就头疼,穿脱起来费时费力,一层一层的包裹,很难让她不想起包粽子这件事。 高岄站在落地镜前,任由宫婢们帮她换装,等待的时间很无聊,忽的高岄只觉脖颈和腋下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她嘶了一声,吕嬷嬷赶忙上前询问: “公主,怎么了?” 高岄没有说话,而是用手摸了摸脖子,指尖竟然蹭上了丝丝血迹。 吕嬷嬷见状,顿时大惊失色,慌忙查看高岄的后脖颈处,只见一道细长的划伤沁出血珠,吕嬷嬷赶忙在衣领处翻找,可肉眼竟什么都看不出来,她用指尖细细摸索,终于让她摸到了藏在衣领中细微尖锐处,用指甲抽出了一根极细的绣花针。 “公主,这……”吕嬷嬷将绣花针递给了伸手的高岄。 高岄捏着针,把礼服脱下,对吕嬷嬷说:“左边腋下也有。” 吕嬷嬷闻言,赶忙将衣服平铺,仔细检查起来,足足花了一刻钟,吕嬷嬷才在礼服上找到了四根针,全都藏在那不易察觉的边缝处。 负责送礼服过来的绣司宫婢,此时已吓得花容失色,战战兢兢的跪地请罪。 吕嬷嬷将四根针放在一个木盘里,呈到高岄面前,高岄扫了一眼后,对跪地求饶的绣司宫婢们问: “怎么说?” 绣司宫婢们七嘴八舌的解释,大意都是: ‘不关我们的事,我们也不知道,公主开恩,公主饶命。’ 高岄只觉头疼,此时嘉月殿的一个宫婢站出来对吓破胆的绣司宫婢们喝道: “住口!这礼服是你们送来的,里面藏着针,伤了公主,还说不关你们事?” 那宫口齿伶俐,气势惊人,高岄不禁多看了她两眼,喝完了绣司的人,她又来到高岄面前,义愤填膺的说: “公主,这些贱婢还嘴硬呢,不若将她们全都送去掖庭司,审一审就知道是谁干的了。” 高岄目光扫向跪趴在地上瑟瑟发抖不住抽泣的绣司宫婢们,她们中年纪最大的看起来也就十七八的样子,去了掖庭司,这辈子估计就毁了。 把手里的细针抛进木盘,摆手道: “行了别哭了,今日之事我就不追究了,都回去吧。” 此言一出,绣司和嘉月殿的宫婢们全都愣住了,纷纷看向高岄。 高岄没好气的说:“怎么,要我扶你们?” 绣司宫婢们连连摇头,一个搀扶一个从地上爬起来,怯生生的谢过高岄,正要转身离开,却被始终沉默的吕嬷嬷唤住: “站住!” 高岄看向吕嬷嬷,问她:“怎么?” 吕嬷嬷上前回道:“公主,此事不能就此作罢,姑息只会养奸。” 高岄问她:“你待如何?” 吕嬷嬷说:“此事绣司众婢难逃看顾不严之罪,因为她们的疏忽,才叫歹人有机可乘。” 听她的意思,藏绣花针这件事不是绣司所为。 吕嬷嬷解释: “公主有所不知,绣司的衣裳一共要经过二十八道工序,裁剪制衣,绣花镶珠,每个人分工不同,最终送出绣司时,另有三道核查,若其中一道查出问题,二十八道工序的人都要连带问责,所以,除非是整个绣司的人都不想活了,否则这几根绣花针,就绝不可能是绣司的人藏入的。” 高岄听她说完,觉得有点道理,又问: “那依嬷嬷之见?” 吕嬷嬷没有回答,而是问绣司众婢:“你们将礼服送来嘉月殿的路上,可有遇到什么人什么事?除了你们有谁接触过公主的礼服?” 绣司众婢面面相觑,推出一位年纪最大的绣娘回禀: “绣司有规矩,送衣途中不得停留,不得说话,我们没有遇到什么人和事,取了礼服就立刻送到嘉月殿来了,若说有谁接触过礼服……” 吕嬷嬷见她有所隐瞒,怒喝一声: “快说!” 那绣娘被吕嬷嬷吓到,瑟缩一下,赶忙鼓起勇气,指向了嘉月殿的众宫婢。 “回公主,礼服从绣司出来一直到嘉月殿都没旁人接触过,但送到嘉月殿后,殿中几位姐姐便来围观,说没见过这般好绣工的衣裳,我们……便让她们看了看,摸了摸。” 绣娘的话把嘉月殿的宫婢们拖下水,先前叫嚣着要把绣司众婢送去掖庭司的宫婢登时怒了,指着那绣娘骂道: “好你个小贱人,冤枉到我们头上来了,真当公主会信你们的鬼话吗?” 她这边骂完,马上转过身来对高岄指天发誓: “公主,奴婢敢发誓,此事绝非我等所为,是她们想推脱责任,故意冤……啊!” 解释的话还没说完,这宫婢的胳膊就被吕嬷嬷上前一把扣住,不跟她废话,也不给她任何反抗的机会,吕嬷嬷雷霆手腕,三下五除二就把这宫婢的外裳给剥了,上下抖落两遍,有个东西就从她外衣里掉了出来。 是个针包。 吕嬷嬷这才把人放开,捡起针包递给高岄。 高岄将针包里的针和木盘里的针两相对比后,果然是同一种…… 那宫婢狼狈的倒在地上,面如死灰,其他嘉月殿宫婢也都吓得低下了头不敢出声。 高岄确实没想到,事情居然还有这样的反转。 那宫婢被当场抓到了证据,辩驳无用,只得认罪,高岄问她: “你们为何要这么做?” 那宫婢见高岄脸上并无怒意,想着她先前连查都不查,连绣司的宫婢都肯放过,可见是个好拿捏的,眸光一动,反而高声指责起了高岄: “今日之事,公主难道不知道缘由?那日太后怪罪,要杖毙我等,我们求您相救,您却全然不理,真真寒了我们的心。” 好家伙,她这几句话,居然把责任推到了高岄身上,因为高岄之前没救她们,她们怀恨在心,就放针扎高岄? “一派胡言!”吕嬷嬷厉声指责:“分明是有人指使,还敢指责公主?我倒要问问,你们怪公主那日不救你们,可你们对公主又有多少真心?都知道你们是谁派来的,一个个心里憋着坏要害人,却还怪那要害的人不救你们?可笑!” 几个宫婢被吕嬷嬷骂得抬不起头,高岄也不禁要对吕嬷嬷刮目相看。 那群宫婢被带去偏殿关着,高岄对吕嬷嬷吩咐: “审完把人送走就行,不必用刑了。” 吕嬷嬷应声:“是,谢公主仁厚。” 高岄看向她,问:“嬷嬷先前所言是出自真心的吗?我当日不救你们,你心里就对我毫无怨言?” 吕嬷嬷沉稳应答: “公主那日有句话说得很对,您与我们不过萍水相逢,并无情分,不救才是正确的。” “若您那日护了我们,就等同告诉太后,今后该用什么威胁您,您对我们不管不顾,表现得越冷漠,就越能让我们从您和太后之间抽身。” 高岄遗憾的说: “可惜,并不是所有人都像嬷嬷似的愿意抽身。” 吕嬷嬷说:“那是她们的事,后果自然也要她们自己承担。” ** 作为新帝登基后的第一场宴会,礼部还是花了点心思的。 宴会主场安排在太康殿中,基本三品以上的官员及主要家眷都在受邀之列。 宫宴的座次不以男女分席,是以家庭而分,长信侯府是历经三朝而不衰的世家,朝中地位斐然,自然被安排在前列。 云庭与云家老夫人陈氏等坐在一处,陈氏看了一眼带着两个小儿子满场应酬的云伯钊,小声抱怨道: “不知你爹上辈子是不是与你有仇,宁愿带着那么点大的瑾哥儿和琨哥儿四处献宝,真要被他气死了。” 云庭顺着陈氏的目光看去,果然看见云伯钊走哪儿都带着他的两个弟弟云瑾和云琨,他们一个十四,一个十二,虽是同母同父的兄弟,但他们长得和云庭不太像,但却深得云伯钊的喜爱,从小便不遗余力的栽培。 只可惜云伯钊无论怎么费力栽培两个小儿子,他们所流露出来的天资都不及云庭半分,只要长眼睛的都看得出来,偏偏云伯钊仿佛被什么蒙了眼,一意孤行到底,对此云庭并不在意。 而此时殿外传来一声高亢的吟唱: “陛下驾到。” 云庭的目光飞快转向殿门,一眼不错的盯着,像是期待着什么似的,直到他如愿看到一抹明黄之后那紧随而至的清绝身影。 作者有话要说:  应该还有一更吧。 11 第 11 章 公主好惬意啊。 第十一章 高岄穿着华贵拖曳的公主礼服,披帛柔婉,轻钗步摇,恬静的走在高俭身后,如远山芙蓉,日照积雪,出尘脱俗的相貌实在吸睛。 众人惊叹山月公主竟生得这般貌美,比我朝出过两辈第一美人的裴家女亦不遑多让。 高岄不想知道自己的美貌在群臣心中被打了几分,她只知道穿着这繁重的礼服,顶着一头珠宝走路实在是太累了。 经过长信侯府时,高岄不意外的看到那熟悉的脸,云庭看她的神情似乎对高岄的身份并不意外。 不仅不觉得意外,他甚至还从容不迫的对高岄挑了挑眉,高岄淡定自若的从他面前走过,内心却疑惑不已。 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高岄自问两次出宫都把后面坠着的尾巴甩掉了,就算云庭亲自跟踪,也不可能做到让高岄毫无所觉才对。 带着疑惑落座,她的位置在离帝台最近的那一层,因为如今高俭只有她一个女儿,这一层上也就只摆了她的坐席,其他皇亲国戚则按照身份层层下降。 帝台那层上除了帝后皇坐之外,还有稍后方的太后坐席,只不过太后此刻还没有到,坐席依然空置。 吕嬷嬷随高岄一同赴宴,跪坐在旁为高岄斟茶,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向高岄依次介绍殿中群臣的身份。 高岄没想到吕嬷嬷的社交面这么广,有她提醒介绍,高岄总算把群臣的官职和脸稍微对上一点号。 “……左下第六家是奉恩公府裴家的,为首那个就是奉恩公裴朝臣,右边是他嫡长子裴煦,此子锋芒颇盛,能百步穿杨,与长信侯世子云庭并称京城双绝公子;左边是奉恩公夫人王氏……” 吕嬷嬷说到这里的时候,高岄忍不住打断,问她: “奉恩公府的老夫人来了吗?” 吕嬷嬷看了一眼,而后对高岄摇头回道: “没有,听说裴老夫人这两年身体不太好,基本不怎么出席宴会了?” 高岄下意识脱口问出: “她身体怎么了?” 吕嬷嬷一愣,被高岄问倒:“不知,约莫是……年纪大了?” 高岄盯着吕嬷嬷看了一会儿,才神色如常的解释:“我就是好奇,当年的京城第一美人现在长什么样?” 吕嬷嬷想起裴家确实出了两代第一美人,裴老夫人是一代,她的长女是一代,公主好奇也属正常。 “裴老夫人深居简出,不常出门,公主想见她除非宣召。” 不过那样定然绕不开太后那边,想来公主未必愿意。 高岄果然放弃了宣召这个方法,退而求其次问:“那她长女是谁?我能见到吗?” 吕嬷嬷说:“裴老夫人的长女裴县主二十年前嫁给了淮南王世子,如今已经是淮南王妃,轻易也不得见。” 高岄叹息:“行吧。” 吕嬷嬷见她语调遗憾,不禁凑近了说: “公主的容貌比之裴家人更胜一筹,何须舍近求远看别人,您直接照镜子便是了。” 说完,吕嬷嬷对高岄调皮的眨了眨眼,高岄成功被她逗笑,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 “嬷嬷说的有理。” 接着让吕嬷嬷继续介绍其他人。 直到皇帝落座后半刻钟,太后韦氏才姗姗来迟。 韦氏穿着一身太后凤袍,拖曳长达两三米,象征着垂帘听政的太后那至高无上的权利,群臣起身相迎,就连高俭也从帝位上立起,等太后落座后方才抬手让群臣回座。 与太后一同前来的还有两个年轻男女,承安王高翀和福宁公主高瑢,已故太子高卢的嫡子女,被太后以魏王的性命相威胁之下,强行让他们郡王变亲王,郡主变公主。 “内务府何在,去将承安王与福宁公主的坐席移至哀家下首。” 太后落座后第一件事,就是让人移动她孙子孙女的坐席,原本他俩是坐在高岄坐席的下一层的。 此事在礼部看来是不合祖制规矩的,但内务府领命便动,根本没有问过礼部的意思,而帝座上的皇帝看起来也没意见,礼部自然不会傻愣愣的出头。 高翀和高瑢的坐席被安排到了高岄对面,二人端然坐下,目光自然与高岄对上,高瑢只看了一眼便转过目光,高翀倒是对高岄客气的点头笑了笑。 高岄从来是对有礼貌的更礼貌,对没礼貌的更没礼貌,对高翀举杯回应,嘴角透出浅浅笑意,高瑢见两人有来有往,不禁轻咳一声提醒高翀。 此时,宴会便可以正式开始了。 先有礼部来了一段冗长沉闷的赞词,感谢了上天庇佑,感慨了先祖创业艰辛,感激了众臣支持,然后再由兴盛帝亲自揭开宫宴的序幕,歌舞乐工轮番登场,美味佳肴鱼贯而上,整个太康殿中歌舞升平,洋溢着令人沉醉的美好和谐。 开宴不久,高岄才吃到第三道菜,就见坐在对面的高瑢起身,对着帝台上的太后和兴盛帝福了福身,高俭端着酒杯见状不明所以,倒是坐在他侧后方的韦氏对高瑢颔首说: “去吧。” 高瑢得了韦氏的许可,从后方告退,不知去了哪里。 高岄看向吕嬷嬷询问,吕嬷嬷摇头表示她也不知道高瑢为何离席。 不过很快,高岄就知道了。 因为随着高瑢的离席,紧接着没多会儿,席间就有宫婢来往流动,把各家的年轻贵女们都请离了席,看样子高瑢是得了太后许可,在迎新帝的宫宴档口办了私宴打擂台。 而且这私宴办得挺刁钻,毕竟高瑢只请了与她年纪相仿的,之后可以说是孩子不懂事爱玩儿,并不是想砸皇叔父的场子。 她们算准了事后阿爹纵然会气恼,却也不会为了这事真的处罚几个孩子。 高岄往韦氏看去一眼,发现韦氏此刻正盯着自己,高岄想起那日老太婆在嘉月殿吃瘪的样子,心情极佳的笑着对太后高举酒杯,然后挑衅般一口饮尽,还把江湖气十足,把酒杯倒扣甩了两下,以示自己喝完了。 韦氏气得皱起的眉头能夹死两只苍蝇,却也拿高岄无可奈何。 就跟高俭不能真计较高瑢办私宴打擂台的事一样,韦氏也不能因为高岄的一个敬酒举动而小题大做惩罚她。 “咳。”高俭将高岄的举动尽收眼底,干咳一声提醒她别太气人。 高岄收到自家老爹的警告,听话的收回酒杯,正襟危坐,恢复了她惊艳全场的冰山美人姿态,好似先前用酒杯挑衅韦氏的举动完全与她无关般。 云家的坐席就在皇室下首,只要有心,自然能将山月公主和太后之间的无声大戏看在眼里。 从高岄进殿,云庭的关注就没停过,看到她连太后都敢挑衅,突然觉得她那天临走前对自己的威胁还挺温和的。 高岄早就察觉云庭的目光追随,终于忍不住回瞪了他一眼。 原以为云庭会有所收敛,不成想他将高岄的怒瞪全然收下不说,还学着她的样子,给高岄敬了杯酒,直到看见云庭的动作,高岄才知道自己给韦氏敬酒的动作是挺欠揍的。 高岄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决定不跟他一般见识。 又过了会儿,太康殿中的年轻贵女大半都被请走了,高岄也吃饱喝足,对歌舞乐曲又没什么兴趣,让吕嬷嬷扶着她起身,对高俭和韦氏福了福身,娇娇柔柔的说: “父皇,儿臣不胜酒力,想先回去休息,请太后允准。” 高俭嘴角颤了颤,对他鲁智深般的闺女突然用这么娇柔的声音说话有点不适应,但还是忍着想笑的冲动,一本正经的颔首,正要应允,却听后侧方的韦氏突然开口质疑: “你会不胜酒力?” 刚才用喝酒挑衅自己的人居然说自己不胜酒力,可笑!而那个当事人此刻却装得纯良无害,恬不知耻的回了句: “是呢,太后莫怪。” “你!” 韦氏是个暴脾气,正要发作,就听高俭截过她的话对高岄摆了摆手: “罢了罢了,你回去休息吧。” 高岄见好就收,礼仪规范的行了告退之礼,顺着高瑢先前离席的方向离开。 从太康殿的侧门出来,高岄端着公主的仪态从御花园走过,优雅的与忙碌的宫婢们打招呼,待到无人的地方,只见高岄长长的呼出一口气,迫不及待把挂在胳膊上的披帛给扯了下来抛给吕嬷嬷,自己提着裙摆大步向前走。 吕嬷嬷没想到高岄会突然扯下披帛丢给她,一时没反应过来,长长的丝制披帛就那么掉在了递上,吕嬷嬷慌忙蹲下去捡: “哎哟,公主这是做什么,披帛不能拿下来,这是规矩,若让宫里那些老嬷嬷看见了,非得到太后那儿告你的状不可……” 吕嬷嬷小心翼翼的把高岄丢下的披帛捡起,细细拍了沾上的尘土,理顺之后正要给高岄重新披上,可头一抬,哪里还有高岄的身影。 人呢? 吕嬷嬷环顾一圈都没找到,暗自叫了声糟糕,这太康殿占地极大,是历朝皇室举办宫宴之所,不禁群臣走动,路看着都一样,其实错综复杂,公主没来过太康殿,路怎么认得全呀! 事实上,吕嬷嬷的担忧是对的。 高岄走着走着就发现路不对了,她觉得自己应该还在太康殿的范围之内,可周围人越走越少,吕嬷嬷又没跟上来,她确实有点分不清嘉月殿的方向。 看见不远处有座凉亭,高岄决定到亭子里坐坐,等吕嬷嬷找过来再说,省的她到处乱走,花点力气是小,被人笑话公主不认路岂不是要丢了阿爹的脸面。 反正她现在回嘉月殿也是休息,在亭子里休息也一样。 这么想着,高岄就走上那那座悬在湖面上的凉亭,亭子红柱黄粱,八角飞檐,匾额上书【斐然亭】三个字,整体十分气派,湖面种着荷花,不过这时节花还没开,倒是碧叶成片,绿意盎然,凉亭四周通透,是个纳凉休憩的好地方。 高岄把身子靠上凭栏,两只胳膊挂到身后,仰天看着亭角与一碧如洗的天,优哉哉的翘起了二郎腿。 舒舒服服的待了一阵儿,没等到吕嬷嬷找来,反而一道低沉清雅的声音传入她耳: “公主好惬意啊。”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昨天答应的二更。 12 第 12 章 你,自求多福。 第十二章 几乎是听见声音的一瞬间,高岄就坐直了身子,看着那嘴角噙笑,潇洒摇扇的摇扇的男人。 大意了,居然没听到他的脚步声,高岄面色当即一沉。 云庭像是没看到高岄的脸色,径直走过水曲桥,进入凉亭。 四目相对,高岄神色不善,云庭笑得自然。 “云世子把皇宫当自家后花园了,想怎么逛就怎么逛?”高岄没好气的说。 云庭并不生气,用扇子点了点周围: “内宫自然是不能去,太康殿附近还是可以逛逛的。” 高岄语塞,谁让她不识路,走了半天都是在绕圈,连太康殿的范围都没走出,早知道他会找过来,高岄迷路当时就该飞檐走壁的离开。 “那云世子慢慢逛,失陪。”高岄说完便要走,云庭执扇的手横向一伸,拦住了高岄的去路。 “公主就不想知道云某为何会过来?”云庭问。 高岄冷哼:“不想,让开。” 云庭倒也没强拦,把手收回,悠哉哉的自己扇起了风,高岄觉得这人有病,谁知刚走出凉亭,她就听见一阵杂乱的脚步往凉亭方向走来。 吕嬷嬷? 不对! 是一群人!脚步很快,像是怕错过什么…… 高岄蓦地回身,见云庭已经兀自坐下,见高岄回头,还客气的与她摆手告别。 想起他刚才问自己的话,高岄再度折返,一个箭步跨上凉亭,问他: “你为什么会过来?” 云庭从容淡定的告诉她:“若我说是公主你请我过来的你信吗?” “我信你个鬼!”高岄急斥。 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还伴有太监特有的尖锐嗓音说的‘快’‘就在那边’‘一定要当场抓住’。 当场抓住什么? 没有时间给高岄细想,她为了折回来质问云庭,已经错失了最佳离开机会,现在走水曲桥说不定会与那些人当面撞见。 云庭看了看凉亭上方的横梁,老神在在的开口:“公主,其实不必……” ‘担忧’二字还未说完,云庭就见眼前一道人影飞快地从凭栏处跳了下去。 云庭:……跳湖了? 正欲一探究竟,张德禄就带着几个宫婢小太监从水曲桥跑进凉亭来,以为能抓山月公主个私会外男的现行,不成想他左看右看,亭子里都只有云庭一人。 张德禄没见着高岄,往身旁报信的小太监看去一眼,那小太监也一脸迷糊,他先前看得真真的,山月公主确实在凉亭里,云世子也确实过来了,这亭子出入只有一条水曲桥,跑也没处跑才是。 “张公公,找什么呢?需要在下帮忙吗?”云庭摇扇自若,笑容如清风明月。 张德禄赶忙回道:“不敢不敢。呃,先前云世子是……一个人?” 云庭表示:“公公觉着呢?” 张德禄赔了个笑脸,他刚才就说这招或许可以用在别人身上,云世子可是出了名的精明,偏偏那时只有云世子出殿,太后急于揪住山月公主的把柄,不管不顾的叫他想办法把云世子和山月公主凑到一处,然后让人过来抓现行。 虽说光天化日之下,公主和世子说两句话没什么,但若太后想以此作伐叫山月公主难堪,也能把事情往严重了说。 于是张德禄在得知山月公主独自在凉亭,就派了个小宫婢,假借山月公主的名义对云庭说,她在凉亭相候,如此简陋伎俩是张德禄情急之下所为,原以为凭云世子的精明不会上当。 谁知结果出乎他的意料,云世子上当了,真就往凉亭这边来了。 如此天赐良机,张德禄当即带了几个传闲话一流的过来,就为了抓山月公主和云世子的现行。 张德禄虽然没找着高岄的人,却不太相信她会突然消失。 “云世子为何独身在此?可是与什么人相约?”张德禄若有所指的问,一双眼睛仍不停的向湖面探望。 云庭目光落在高岄消失的凭栏下方那几根泛白的手指上,不动声色,闲庭信步的走过去,在那几根手指上方凭栏而坐,用衣袍的角度恰到好处挡住了某人那几根倔强的手指,他自己则姿态悠闲的摇扇回道: “自是……与人有约的,要不谁会到这偏僻地儿来呢?” 张德禄眼露精光:“哦?不知世子所约何人,那人又何在?” 话音刚落,云庭还未出言回答,就听水曲桥那头又传来一道爽朗人声: “约的我。”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另一翩翩佳公子——奉恩公世子裴煦阔步走来。 进亭子后,他与云庭对视一眼,转而对张德禄问: “张公公,在下与云世子相约此处闲谈,不知可否犯了宫规?若是犯了,那我和云世子换个地方便是。” 这里还是太康殿的范围之内,宫宴受邀臣子有权利在此逗留,张德禄连连摆手表示不敢,带着疑惑拱手告退。 云庭凭栏而坐,目送张德禄一群人离开。 裴煦松了口气,转身问云庭:“你什么意思?神神秘秘喊我出来就唱这出?” 两人家世相当,人品相当,少时便惺惺相惜,成了知交好友,偏生外面的人非要把他们看作是攀比和竞争的关系,弄得两人啼笑皆非。 云庭没有说话,而是合扇起身,静静看着某处。 裴煦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以为湖面上有什么东西,可他几乎把湖面看穿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正要发问时,就见凉亭下方突然翻越上来个女子,那女子的衣着打扮很是隆重,相貌精致美丽,正是今日初见的山月公主! “这……她……”裴煦看清高岄的脸后,瞠目结舌的拱手行礼:“见过公主。” 高岄面露苦色,甩着用力过度快抽经的手指,原本白莹莹的指尖此时黢黑一片,正嫌弃苦恼之际,一块白得反光的干净帕子递了过来,没有绣花没有字样,就是一块最最普通的帕子。 抬头看了一眼帕子的主人,他浅笑的样子还是那么欠揍。 早晚有一天要把你的脸皮撕下来!高岄暗暗心想。 表面上却伸手接过云庭递来的帕子,把指尖的黑灰毫不吝啬的印在他那白白净净的帕子上,可高岄手上是干灰尘,帕子也是干的,就算她用了吃奶的劲也不能将手上的黑灰完全擦拭干净。 于是她把用过的帕子丢还云庭,嘴上还要嫌弃的补一句: “什么破手帕,连手都擦不干净。” 云庭接过帕子,两指捏到面前看了看,帕子上那几抹黑指印实在有碍观瞻,失笑道: “这么说还是在下的错咯?公主,做人可得凭良心,不管前事如何,在下可是刚帮过你一回的。” 高岄问: “帮我?你可以不来的。” 她不知道为什么张德禄会选云庭过来抓她的现行,但她不信云庭是那种任人摆布的,分明就是他自己要来。 因为他的到来,让高岄差点被抓,现在还说帮她? 云庭却说: “我不来,总有别人来。” 他洞悉张德禄的意图后确实可以不来,但张德禄他们也可以换个人来,那人就未必会像他似的愿意替高岄打掩护了。 高岄白了他一眼,目光落在一旁正看好戏的裴煦身上,对他而言确实是一场难得的好戏,什么时候见过云庭吃亏,让他吃亏的还是个姑娘。 “裴世子?” 高岄先前没注意,现在定睛一看才发现云庭喊过来的打岔的朋友居然是裴家的人。 裴煦和云庭都是一愣,裴煦问高岄: “公主认识在下?” 若他没记错,今天是他第一次见到山月公主。 高岄说:“纵观全场宴会,就属裴世子生得最俊,我特地问了身边的嬷嬷。” 裴煦愣住,没想到山月公主说话这么直接,一时都不知该怎么接话。 而旁边的云庭更是惊讶不已,之前见面时她的举动就像个没开窍,对男人两眼空空的武力少女,可对上裴煦怎的就完全变了个人似的,直球得令人无语。 “怎么,裴世子不信?”高岄又问。 裴煦回过神,恢复了平常,说: “我信,在下深谢公主夸赞。” 高岄的目光落在裴煦身上,专注的像是想看进裴煦的表皮,看入他的骨髓般。 “咳咳。” 云庭觉得高岄看裴煦的眼神不太对,干咳两声提醒道: “公主,我还在这儿呢,你收敛些吧。” 没人教她不能这么盯着一个男人看吗?云庭心想,难道他之前对她的判断错了? 高岄收回目光,调转到神情复杂的云庭身上,顿时换了一副脸孔,对云庭两眼空空的说: “少管我。” 说完,高岄又对裴煦温和的笑了笑,转身离开了这个写满故事的凉亭。 摆在脸上的差别对待让云庭生出了久违的不平之感,他自诩样貌纵不是谪仙下凡,也是万里挑一的,跟裴煦至少能打个平手吧,可怎么在高岄眼里,他和裴煦仿佛一天一地,对云庭有多嫌弃,就对裴煦有多客气。 裴煦此刻也是心有余悸,忍不住问云庭: “山月公主什么意思?她不会……” 四目相对,两人似乎想到了一处,几乎同时压低了声音开口: “看上我了?” “看上你了?” 虽说仅凭一面就这般臆想一个姑娘,但实在是因为高岄对裴煦的区别对待太过明显,让人不得不多想。 裴煦倒吸一口凉气,云庭则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了句: “你,自求多福。” 裴煦:……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今天的。 13 第 13 章 去御兽园——我请你看场…… 第十三章 高岄走出凉亭,在花园里等了一会儿,吕嬷嬷终于气喘吁吁的找来,拉着高岄问: “公主跑哪儿去了,让奴婢好找。” 问过后高岄才知道,吕嬷嬷为了找她已经跑了太康殿和嘉月殿一个来回。 有她领路,高岄总算成功回到嘉月殿,换掉了繁琐的礼服穿上普通宫装,正打算去葡萄架下休息的时候,吕嬷嬷领着两名宫婢进来。 “公主,她们是福宁公主的贴身宫婢,说是来请您去泰元殿的。” 吕嬷嬷说完,两个宫婢便统一上前给高岄行礼问安,把吕嬷嬷说的重新复述了一遍。 “你们公主请我做什么,又不熟。不去。”高岄直接回绝道。 派来传话的宫婢是个会说话的,见高岄拒绝了也不恼,上前劝道: “山月公主和咱们公主说到底都是一家子姐妹,少时未见,难免生疏,可姐妹今儿或许不熟,明儿多说说话不就熟悉了,我们公主也是想与您亲近的,这才派我们前来相邀,还请山月公主给我家公主一份薄面。” 这番话说得客客气气,妥妥帖帖,让高岄挑不出理。 另一个宫婢又说: “今日我家公主在泰元殿宴请,各家小姐们全都翘首以盼呢。您要不肯赏光,只怕诸位小姐要误会两位公主不和睦了,公主就算为了皇家颜面也该出席的。” 高瑢身边两个宫婢口才真不错,高岄看向吕嬷嬷,问她: “嬷嬷怎么看?” 吕嬷嬷没想到高岄会问自己,笑答: “奴婢觉着既然福宁公主诚心相邀,公主去去也无妨。” 高岄看着她点点头,说: “好,那我就……听嬷嬷的,去!” 福宁殿的两位宫婢讶然的看了一眼吕嬷嬷,似乎也没料到吕嬷嬷在高岄面前这么得脸,她们说了半天,都不抵吕嬷嬷一句话。 高岄不耐烦重新换礼服,便穿着宫装往高瑢宴客的泰元殿去。 ** 泰元殿亦是宫中宴客之所,规模没有太康殿大,却足够精致。 高岄到时,看见泰元殿外的烈阳之下跪着一对母女,看穿着打扮不像是宫中婢女,倒像是世家夫人小姐之流,两人低着头,那母亲手里还拿着一卷明黄色的卷轴,这一看便知是有身份的,又怎会跪在此处? 领路的宫婢见高岄驻足殿外,赶忙上前客气邀请: “山月公主,这边请。” 高岄指着那对母女问:“这怎么回事?” 领路宫婢笑了笑,回道:“两个胡搅蛮缠的求我家公主办事,被我家公主打发出来仍不肯走,非要跪着,山月公主还是别搭理了,免得被缠上。” 听她这话的意思,像是外面那对母女有球于高瑢,被拒绝仍不放弃,试图用跪着等高瑢回心转意。 能进到深宫内苑的应该都是命妇,有什么事非要这么死乞白赖的求一个手无实权的公主去办? “公主可知那对母女是何人?”高岄正纳闷,就听吕嬷嬷压低了声音告诉她正确答案:“是魏王妃和扶华县主。” 高岄脚步蓦然停住,消化了一下问: “魏王妃?那岂不是……” 前太子高卢,也就是太后的亲生儿子就是被谋反的魏王一剑刺死的,魏王到现在还关在天牢里,据说要等新帝下令才能判决。 吕嬷嬷提醒高岄此事不可多言,高岄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那烈阳下相互依靠跪着的母女,两人虽身着华服,面色确实肉眼可见的憔悴。 “魏王都被抓了,他妻女怎么还能入宫?”高岄止不住的疑惑。 “魏王妃年轻时救过先帝的命,先帝为表感激,曾下旨给了魏王妃永不剥夺的超品夫人头衔和一道空白圣旨。”吕嬷嬷是个百事通,好像这宫里就没有她不知道的事。 超品夫人头衔让魏王妃哪怕在魏王谋反也后免于被牵连,空白圣旨让她将来有难时自行填写请愿。 高岄又问:“那今日魏王妃是入宫请愿来的?想用空白圣旨请愿让太后赦免魏王?” “估计是的。”吕嬷嬷点了点头,对高岄提醒:“公主,到宴会处了。” 高瑢办的小宴席安排在泰元殿的花园中,园中撑了天幕,既能遮阳,又能在户外赏景,与太康殿那中规中矩的歌舞乐曲宴会有趣的多,所以高岄远远就听见花园传出的谈笑声。 “山月公主到。” 这五个字像开关,一出现园中的笑声就断了,所有人不约而同的看向花园入口的高岄。 有的端坐如钟,有的犹豫起身,有的坐立不安,场面有些尴尬,直到高瑢起身相迎,众贵女才纷纷起身向高岄行礼。 “岄儿终于来了,可叫我们好等。” 高瑢亲切的挽过高岄的胳膊,将她领到上首处的坐席,仿佛跟高岄果真是感情很好的姐妹般,如果不是前两天查出那几个放针的宫婢与她有关的话,高岄也要这么认为了。 “来,咱们等的山月公主终于来了,她久不在京,对诸位很是陌生,不若诸位一一上前来自报家门吧,将来想叫她提携时不至于对不上号。”高瑢高傲的对众贵女发号施令。 贵女们面面相觑,嗡嗡讨论的声音不绝于耳,可见对高瑢的这个命令颇有异议,她这是想借今日,让她在众贵女心目中留下个跋扈的印象。 高岄估摸着高瑢请她过来赴宴,并非出自她真心,而是太后见高岄离席后,派人来知会高瑢,高瑢才不得已去嘉月殿请高岄,心不甘情不愿,这才说话阴阳怪气。 “不必了,我从西北长途跋涉的来到京城,与诸位相逢已是有缘,将来若有机会自然可以一见如故,相知相交。”高岄见招拆招,尽量不得罪人给阿爹惹麻烦。 贵女们的脸色果然好了很多,都是蜜罐子里长大的娇娇贵女,谁会真的愿意做高瑢的附庸,折辱自己的颜面成全她的威势。 “山月公主说的对,就该如此。”贵女中有个穿红衣的,与一般贵女钗环华服,粉黛胭脂很是不同,她穿了一身英气十足的改良版劲装。 见高岄看她,她大方起身对高岄拱手: “在下镇国公府武宣贞,山月公主有礼。” 这江湖味道浓郁的打招呼方式让高岄有点迷糊,但还是按照江湖规矩,起身拱手回礼: “有礼。” 武宣贞看到高岄的回礼方式,眼前顿时一亮,容光焕发的盯着她傻笑。 她出身武将世家,从小就有个当女侠的梦,只是除了她爷爷镇国公外,其他人都不赞成,见了她的装扮和举止总要批评几句,她在京城还是第一次遇见愿意用这正式江湖礼仪回应她的人呢。 “宣贞,你莫要胡闹,小心被人骗了去。”高瑢意有所指的说,矛头明眼人都知道是对着高岄的。 武宣贞虽有一腔侠义心肠,但也知道自己的身份,有些场合确实不该多话,她闭了嘴,在那之前还不忘对高岄递去一抹抱歉的笑。 高瑢见过高岄硬刚太后,觉得她骨子里就是个莽撞无礼的家伙,自己略微挑拨就能让她颜面扫地,没想到她还有点脑子。 就在这时,外头有宫婢进来,犹犹豫豫的走到高岄面前说: “山月公主,魏王妃在外求见。” 高岄一愣:“求见我?” 宫婢点头:“是,她手持先帝爷的圣旨,奴婢们不敢不传话。” 高岄看向高瑢,问道:“姐姐,我能让她进来吗?” 高瑢脸色很不好看,却还是掐着掌心回道:“随你,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她可是罪臣之妻,早已不是什么魏王妃,你若见她可得想清楚后果!” 高岄点头,对传话宫婢说: “听到了?福宁公主不让我见,你就去这么回她。” 高瑢怒声反驳:“我,我何时不让你见?我,我只是……”她的话一直垂手立于她身侧的年长宫令忽然阻止,那人像是太后身边伺候的,只见她在高瑢耳边说了什么,当即让高瑢改变了主意,直接越过高岄对传话婢女说: “让她进来。” 高岄不知她为何突然改变主意,但总没什么好事,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 魏王妃李氏及扶华县主高柔被宫婢请进宴会花园,略显窘迫的环顾一圈后,径直来到高岄面前,正要跪下,被高岄先一步阻止: “王妃不必多礼,晚辈不敢当。” 一声‘晚辈’让在宫里碰壁了好一阵的魏王妃颇有感触,宫里的人把她们母女当瘟神,她想见太后,却被严防死守,拦在太后宫外,走到哪里都受人白眼和驱赶。 “多谢公主。”魏王妃向高岄道谢后,不敢耽搁,即刻说出所求之事: “冒昧求见,公主见谅,魏王身陷囹圄,罪名加身,请公主带我见一见太后或陛下,我有冤想诉。” 高岄不动声色的问她: “王妃妖说清楚,您到底是想见太后还是想见陛下?” 同时见这两人没有意义,高岄就是要魏王妃自己选择到底见谁。 魏王妃犹豫了。 一个是江山没有坐稳的新帝,一个是垂帘听政的太后,魏王的生死决策权究竟在谁手中,这是个很难确定的问题。 “我……我想见……见太后!”魏王妃鼓起勇气说出她的选择。 高岄闻言,无奈耸肩: “王妃想见太后,找我可找错了。我在太后那儿的面子还不如太后门前的两座石狮子。” 她生动的比喻,让花园里的贵女们忍不住发笑。 高岄指了指高瑢,说: “求太后,还得是太后心头宠的福宁公主。” 魏王妃当然知道,若要太后开恩,求高瑢比求高岄有用,可她不是求不上嘛,高瑢根本不搭理她。 对此魏王妃也理解,毕竟魏王杀了她的父亲。 可若不求她,又能怎么办呢? 魏王妃硬着头皮来到高瑢面前,情真意切的说道: “公主,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你叔父做了糊涂事,但那都是受人挑唆,你父亲不是他杀的,是有人栽赃陷害,我没有资格求你原谅,但你看在小时候的情分上,带我去见一见太后吧,我可以一命抵一命。” 高瑢呸了魏王妃一口: “你的贱命也配抵我父亲的命!就算你们魏王府几百口人的命加起来,也不抵我父亲一根手指。” 魏王妃被骂也心甘情愿,含泪哀求: “公主,我知道你心里有恨,若是骂我你能好受些,我可以在这里任由你骂,可事情的真相,你父亲真正的死因难道你不想查清楚吗?只要你答应带我见太后,我什么事都可以做的。” 高瑢恨得咬牙切齿,居高临下的问她: “当真做什么都可以?” 魏王妃见有希望,连声应道: “是。什么都可以,但凭公主吩咐。” 高瑢深深呼了一口气平复心情,指着酒酿壶说: “今日我宴客,还少个斟酒的奴婢,你来斟酒!” 这个要求实在是简单,魏王妃几乎没多想就答应了:“是,我给公主斟酒!” “跪着斟!”高瑢又说。 魏王妃一愣,但还是很快就答应:“好,我跪。” 说完,不等高瑢催促,魏王妃把手中的空白圣旨交给女儿,自己果断跪行到酒酿壶边为高瑢斟酒,然后双手奉过头顶: “公主,请。” 高瑢却只看了一眼,就把魏王妃举过头顶的酒杯掀翻,恶狠狠道:“真够贱的,天生就该如此!” 魏王妃坚强附和:“是,公主骂得对。” 扶华县主看着母亲如此受辱,已是泪眼婆娑,低头忍哭。 高岄有心阻止,可又觉得魏王于高瑢有杀父之仇,纵然如魏王妃所言有真相未曾查清,但那些并不能消除高瑢心里的恨意,未经她苦的旁人也没有资格劝说她放下仇恨,只得默默看着高瑢折辱靖王妃,静观其变。 高瑢瞥了一眼身旁宫令,不必吩咐那宫令便了然前去准备,不一会儿只见那宫令领着几个小太监搬来好几摞瓷碗,当众将之摔碎,把碎瓷片铺成路后才来向高瑢复命。 看着那一地碎瓷,高岄的预感很不好。 “既是我宴客,你就没有只给我一人斟酒的道理。本公主要你帮在场所有人斟酒,从那条路跪着去!” 高瑢指向碎瓷路,冷声说道。 语毕,在场众贵女一片哗然。 这要真的跪着从碎瓷铺的路上跪走一回,膝盖十有八|九要废的,这折磨人的伎俩叫人胆寒。 扶华县主双目通红,愤然斥责: “高瑢!你欺人太甚,我爹还没定罪,他的封号还没褫夺,你竟敢这般折辱……” 后面的话扶华县主终究还是忍了下去。 高瑢却满不在乎: “不做,滚便是。” 魏王妃却在这时做出决定:“是不是我做了,公主就带我去见太后?” 高瑢不承诺也不否认,魏王妃知道即便自己做了,高瑢也不可能真的带她去见太后,甚至可以说今天的折辱,根本不是高瑢的意思,而是她背后太后的意思。 可现在魏王妃若是不做,接下来就再无机会去太后面前为王爷分辨,但若她现在做了,即便最终见不到太后,福宁公主当众折辱她,致使她受重伤的事情,应该多少也能为王爷挽回一点点世人的同情之心吧。 魏王妃转了个方向,果真用膝盖向那碎瓷铺成的路移动,高岄见魏王妃想来真的,高瑢还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忍不住抢过小太监手里的扫帚,上前把刚铺好的碎瓷路扫乱,正色对高瑢说道: “魏王的错自有国情律法审判,还轮不到你动用私刑吧?” 高瑢没想到高岄会如此,怒声质问: “高岄你什么意思?我父皇尸骨未寒,杀他的凶手仍逍遥法外,我不过小惩大诫你竟敢阻止,难不成你跟他们是一伙儿的,我父皇的死也跟你们有关吗?” 高瑢口不择言,高岄却不接招,冷静反驳: “不用胡搅蛮缠给人乱扣帽子,我没说魏王无罪,只是觉得你没有权利动用私刑。” “我还就动了,你奈我何?” 高瑢原本就对高岄心存怨怼,觉得是新帝抢了她爹的位置,高岄也抢了属于她的地位,太后在朝中把新帝压得抬不起头,有太后撑腰的自己,又为何不能把高岄压下去? “我……” 高岄正要据理力争,却被一旁的魏王妃出言阻止: “多谢山月公主仗义执言,但我心意已决,还望成全。” 魏王妃这是铁了心要用伤害自己的方式,给魏王寻求一点活命的机会,自己帮不上她的忙,又有什么资格执意阻拦。 如果知道事情最终会这样发展,那一开始高岄就会直接拒绝魏王妃的求见。 “……你的腿会废掉的。”她说。 碎瓷片的路用膝盖走过一趟,别说魏王妃这柔弱妇人了,就是武林高手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魏王妃坚定不移:“我知道。” 说完,她便自己用手把被高岄扫乱的碎瓷片再次堆到一起,就这捡瓷片的功夫,她指尖已经被划破了好几道口子。 花园中的众贵女大多都是温室里长大的花朵,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好几个胆小的姑娘都吓得扭头捂脸抱在了一起。 “慢着!” 高瑢忽然开口,魏王妃期盼的看着她,以为高瑢想开了愿意通融,谁知她接下来的话却让魏王妃如坠深渊: “先前你若乖乖的爬过去,这事儿就算了,如今可没有这等好事,要怪就怪有些人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让我改了主意。” 高瑢的眼珠盯上高岄,露|出天真残忍的笑: “去御兽园——我请你看场更好看的戏。” 14 第 14 章 马上就能见到亲亲娘子,…… 第十四章 太后默许,更准确的说应该是授意。 她授意福宁公主在皇帝在太康殿大宴群臣之际,另在泰元殿开设小宴,为的便是太康殿的宴席过半时,当着群臣的面,提起魏王起兵谋反刺杀太子一事,逼着高俭下令处决魏王高朔。 “母后,此事尚未查清,如何能贸然定罪。” 高俭登基拢共半个多月,韦氏已经不下三回提起让他处决魏王,都被高俭打太极给敷衍过去了,只因魏王谋反之事在朝中争议颇多,他起兵用的兵符乃正统黄印,也就是先帝手中那块三军兵符,魏王是如何得到兵符之事尚不明确,若是先帝所授,谋反之说便不成立。 再说魏王杀害太子一事,据说当时场面十分混乱,并未有人亲眼看见魏王斩杀太子,只不过最终太子身上所刺之剑乃魏王的随身佩剑,这才被指认杀害太子的凶手是魏王。 而魏王在‘谋反’前,无论在朝在野,势力范围都足以与太子抗衡,若非太子乃嫡出,又比魏王年长,这储君是谁还不一定呢。 魏王出事之后,朝中仍有不少替他辩解的声音,以镇国公武崇林为首,坚称魏王起兵另有内情,要等新君登基后启动内阁调查方可定论,在调查结果出来之前,关押魏王的天牢里还有武林高手贴身保护,防止魏王遇害。 “皇帝再三偏袒那乱臣贼子,意欲何为?”韦氏厉声斥责。 高俭说:“母后息怒,朕并非偏袒,只是希望事情水落石出,而非意气用事。都是一家子兄弟,错判了谁朕心里都不好受。” 话音刚落,就见安国公韦骁愤然出列,高亢的声音响彻太康殿内外: “证据确凿之事,陛下非要拖着不办,还说不是偏袒那天牢里的逆贼,可怜我外甥,尸骨未寒,被他所信任的兄弟生生害了一条性命,先帝若在天有灵,只怕都要气得从皇陵爬出来好好惩治那些颠倒黑白,是非不分的不肖子孙!” 这话听起来是骂魏王,但实际上都听得出来是在骂高俭。 安国公是太后韦氏的兄长,三万禁军兵权在握,先帝去后,太后揽权,韦家人几乎要在京城横着走,朝中能与之抗衡的也就镇国公、长信侯这些手里有兵的,其他大臣遇上他,多少都要避一避锋芒。 “今日不论皇帝说什么,魏王之事都必须给哀家一个满意的答复,否则的话……” 韦氏没说否则会怎么样,但她充满威胁的语气,尽在不言中。 前来赴宴的群臣都知道,三万禁军尽在安国公之手,若他想趁今日干点什么,还真不是难事。 这也是韦氏和安国公选择在今天的宫宴中逼迫新帝处置魏王的原因。 “否则就如何?!” 一道声音如浑厚洪钟般响起,镇国公武崇林气势万钧,叉腰上前对峙: “太后不妨把话说清楚一些,休要藏头露尾,安国公是想以禁军之力围剿群臣,还是想逼宫陛下?若真如此,我姓武的你们可以第一个来杀!” 镇国公在朝中的地位绝不逊于安国公,东西两郊大营的帅印还被他牢牢掌握,若禁军敢反,都用不了两个时辰,东西两营就能大军压境前来勤王保驾,收拾叛贼,韦家自此将被钉在判臣的耻辱柱上,人人得而诛之。 韦氏并不怀疑姓武的敢正面刚,当初她要处决魏王,朝中最大的阻力就是镇国公,天牢里的那些武林高手也是镇国公安排进去的,让她连派人暗杀魏王都做不到。 安国公和镇国公针尖对麦芒,互不相让,大殿中剑拔弩张的气氛不断攀升,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在这紧张到不能再紧张的时刻,帝台之上竟传出一道戏谑之声: “瞧瞧瞧瞧,朕的两位肱骨卿家还真是爱开玩笑,这个……长信侯啊,你也来劝劝,别让他们把玩笑给开大了不好收场。” 兴盛帝爱打圆场的性子这时候就显出作用来了,经由他用无所谓的语气这么一说,剑拔弩张气氛立减大半,又精准挑了个和事老出列,长信侯这人选得好啊。 安国公掌禁军,镇国公掌东西两营,而长信侯则掌着五城兵马司,这三人手中各有兵权,谁也不敢小看谁。 原本打算置身事外的长信侯突然被点名,只好硬着头皮上前,不过还没等他开口说和,安国公和镇国公就收回了互瞪的目光,各自转身,背对背的谁也不理谁。 得,不用他劝,俩人就自己顺着皇帝给的台阶下来了。 众臣暗自松了口气,第一次觉得陛下看似懦弱,实则精通平衡之术。 这个结果,高俭比较满意,突然看见叶丹青从侧门闪身而入,像是有事禀报,高俭招手让他直接上帝台说话。 叶丹青来到高俭身旁,从指尖递给了高俭一张卷起来的小字条,高俭接过展开看了一眼,便飞快合上,让太后身边的宫婢探头探了寂寞。 高俭捏着字条,坐在龙椅上沉默片刻,群臣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镇国公近前来。” 高俭沉默过后,朗声唤道。 镇国公愣了愣,不知皇帝突然召唤他近前所为何事,稍稍迟疑后边大步而上。安国公和韦氏同样费解,交换了个疑问的眼神。 趁着镇国公走过来的时间,高俭悄悄把字条藏在手心,用指甲把字条最后一句话和落款处撕掉,等镇国公近前询问: “陛下有何吩咐?” 高俭把他加工过的字条递给镇国公,字条上书: 【吴将军已安然护送到京,人在朱雀街红尘客栈地字五号房,略有受伤,但性命无碍,他随身所携信印齐全,放心。】 后面似乎还写了什么,也没有落款,都被陛下撕掉了,但仅凭字条里剩余的内容就足够叫镇国公惊诧不已。 他震惊的看向高俭,颤声问道: “陛下……如何得知……” 高俭抬手阻止他继续问下去,反问他:“现在可以提审魏王了吗?” 镇国公一直压着魏王的事,为的就是等一个人,一封信和一个印鉴,他以为此事被他瞒得天衣无缝,没想到新帝闷声不响,不知从何处得知了他的打算和内情。 有这般心思手段,自己之前竟真小看了这位新帝。 “只要消息属实,臣接到了人,自然可以。”镇国公压低了声音对高俭回道。 高俭点头:“去吧,朕等国公的消息。” 镇国公恭谨作礼,而后便要离去,被高俭唤住,镇国公以为他还另有吩咐,没想到高俭只是对他伸手,说: “字条还给朕。” 镇国公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赶忙把字条递还给新帝,新帝飞快接过,直接揣进前襟中,对看着他发愣的镇国公挥挥手: “好了,快去吧。” 等镇国公匆匆离殿后,韦氏才问高俭: “皇帝,有何不可与人言,你与镇国公在密谋些什么?” 高俭堆起笑容:“镇国公给母后准备了些礼物,等他回来您就知道了。” 说完,不管韦氏信不信,高俭对吓得缩在大殿边缘,不敢上场的乐师舞姬扬手一呼: “来来来,继续唱,继续舞!” 随着皇帝一声令下,乐师舞姬们纷纷登场,殿中沉闷肃杀的气氛一扫而空,仿佛刚才的剑拔弩张都是幻觉。 高俭揉了揉心口的位置,那张字条就放在那里,被他撕掉的部分内容是: 【我十日后就回,勿念。——秋】 马上就能见到亲亲娘子,开心!一想到这个高俭心情就出奇的好。 太后和安国公遥望对了一眼,太后使了个眼色,安国公正要起身离席去追踪镇国公的去向。 可就在这时,几个宫婢和太监的声音传来: “不好了!福宁公主把魏王妃推进了御兽园白狮潭!” 殿中的歌舞再次被打断,韦氏把那几个宫婢太监唤至跟前,高声质问: “福宁公主怎么了?” “回,回太后,福宁公主让人把魏王妃和扶华县主都,都推进御兽园的白狮潭了。”宫婢颤颤巍巍的回道。 韦氏猛然从凤座上站起身,群臣交头接耳,倒吸凉气,要知道御兽园里养了不少珍奇异兽,其中白狮潭最为有名,里面大小白狮养了二十几头,把人推下去可是要出人命的。 高俭轻叹一声,慢悠悠的说道: “唉,母后,福宁也太任性了,她……” 高俭的话还没说完,就听那几个宫婢追加了一句: “山月公主也跳下去了!” “什么——!!!” 高俭忽然变脸,弹簧般从龙椅上弹起,用能跑死两只兔子的速度蹿了出去,哪里还有半点刚才劝韦氏冷静的样子。 只听他边跑边喊:“会功夫的都跟朕去救公主!都跟上!” 大殿中有几个武将立刻响应,跟着高俭身后去了,云庭和裴煦两人正一边闲谈一边转过太康殿的回廊转角,打算回宴会场去,却看见兴盛帝带着一帮人跑出太康殿。 他俩不明所以,正好长信侯和奉恩公也跟着出了殿,看见二人走来,来不及解释,奉恩公直接指使他们: “快跟上陛下,去救公主!” 裴煦还想问什么,就被他爹推着往前走,长信侯也对云庭摆手,催促道: “愣着干什么,山月公主跳白狮潭了,快去快去。” 云庭和裴煦对视一眼,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却也不敢耽搁,追着兴盛帝带领的方向救人去了。 15 第 15 章 她的心脉……居然是断的…… 第十五章 半个时辰前。 高瑢借观赏御兽之名,带着泰元殿的贵女们一起来了御兽园,还指明要看白狮潭的狮群。 御兽园的园官们严阵以待,很快将白狮潭最高处的观赏台整理出来。 高岄一开始还搞不懂高瑢究竟想干什么,直到看见她在高台上,把自己的一根金簪抛下了白狮潭…… 她对魏王妃和扶华县主说: “下去把我的金簪找回来,我带你们去见太后。” 贵女们目瞪口呆,高岄怒斥:“高瑢你疯了?” 镇国公的孙女武宣贞也极力阻止:“福宁公主,这事儿可不是开玩笑,下面是狮子,不是猫儿狗儿。” 另外有几个贵女也纷纷出言劝阻。 高瑢却冷着一张脸,斜睨魏王妃问:“王妃,敢不敢下去?若是不敢,现在就滚出宫,从今往后别再拿着你那张空白圣旨入宫来扰太后清净。” 魏王妃面如死灰,扶华县主竭力抱着她的母亲,不住的摇头,颤声连说:“不可以的,母亲,不可以的。” 高岄和武宣贞等贵女也将魏王妃围住,高岄说: “王妃,切不可冲动,魏王之事我去找陛下说,未必一定要见太后的。” 语毕,只听高瑢冷笑说: “陛下都还没亲政,找陛下说有用吗?王妃,快些做决定,我可没那么多耐心。” 魏王妃将周围七嘴八舌拦着她的热心姑娘们看了一圈,眼眶通红,她如今已是穷途末路。 王爷出事后就被关入大牢,她屡次求见探望都被拒之门外,她连王爷的面都没见到,根本不知道他如今的境况,夫妻数十载,恩爱两不疑,枕边人如今连是生是死都不能确定,虽说有镇国公一力担保,可谋逆与杀太子的大罪一旦定下,便是先帝复生也难逆转,王爷乃至魏王府上下几百口人的性命就全完了。 这几个月来,她的身心都像在烈油中烹煮煎炸,能求的不能求的都求了个遍,那些人要么轻飘飘的说一句有镇国公在,王爷定然没事;要么干脆闭门谢客,连面都不见;还有那丝毫不顾往昔情谊,让门房直接拿棍子赶人的,人情冷暖她算是尝了个遍。 她也知道,今日高瑢所为定是太后授意,因为自己手中有先帝圣旨的缘故,太后不能光明正大的处置她,便想用这种方式逼她放弃营救魏王。 她们料定了魏王妃不敢死……那她们可就错了。 只要她死了,魏王府等同还了太后一条命,高瑢背上了血债,支持王爷的人多了筹码,他们可以用她的血给王爷洗出一条生路。 “诸位小姐宅心仁厚,仗义执言,我铭记于心,来世定然相报。”魏王妃对高岄武宣贞等说完后,对扶华县主贴耳吩咐道: “待我身死,你直接出宫,让你两个哥哥拿这道圣旨去午门敲鼓喊冤,要高瑢偿命,务必请国公他们把你爹救出来。” 扶华县主已经吓傻了,紧紧抓着魏王妃不住摇头,魏王妃将她的手指一根根的抠下,推开拦住她的善良女孩们,对高瑢说: “望公主信守承诺。” 说完,魏王妃毅然决然的纵身跳入足有一层楼高的白狮潭。 “娘——” 扶华县主趴在栏杆上大哭。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白狮潭下面,高瑢不声不响来到扶华县主身后,突然出手抢过她手中的明黄圣旨,然后又把人向后一推,推进几个粗使嬷嬷的手里。 “你干什么?圣旨还给我!” 扶华县主挣扎着想从高瑢手中抢回圣旨,却被几人摁住,紧接着两桶红得刺眼的狗血飞快的泼在她身上,把她从头到脚都淋了个通透,血气冲天。 高瑢倨傲冷漠的看着她,一个手势后,全身是血的扶华县主就被几个嬷嬷抬起了身,径直扔下了白狮潭。 自己跳下白狮潭的魏王妃绝望大喊: “不——” 直到这时,注意力放在魏王妃身上的姑娘们这才惊觉她们身后发生了什么,扶华县主从高台被生生扔了下去,满身是血,大概是伤了哪里,好长时间都没站起来。 而白狮潭里的十几头白狮已经嗅到了扶华县主身上的血腥味,在慢慢向她靠近。 所有人都被高瑢的冷血无情吓到了,就算她爹可能是魏王所杀,可扶华县主再怎么养都是和她有血亲的堂姐妹,她居然能绝情至此,是仇恨蒙蔽了她的双眼,还是她本性如此?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把高岄被气得心口发疼,她深呼吸稍事调息后才觉得好些,怒瞪高瑢一眼,便义无反顾的跳了下去救人。 武宣贞等也在台上急的团团转,慌忙派太监宫婢去太康殿传消息。 扶华县主高柔全身血淋淋,黏腻腻的,狗血的刺鼻臭味让她再也忍不住吐了出来,还没吐完就见一头白狮向她扑过来,魏王妃正从远处跑过来,见状大喊: “柔儿快起来,跑!” 高柔痛苦的挪动身体,可她四肢早被吓软了,连站都站不起来,她没法子,只好把自己缩成一团大哭等死。 预料中的撕咬没有发生,反而听到了一声巨响和此起彼伏的狮口咆哮,高柔颤抖着从指缝向外看去,只见高岄不知何时竟挡在她的身前,把扑向她的狮子踹了出去,那声巨响就是狮子摔出的声音。 高岄击退一只白狮后,果断转身来到高柔身旁,一把将她捞起,谁知左右两边又有白狮来袭,高岄调动内里,剑气横砍,将两头白狮掀翻,她几乎是拖着高柔在走,一脚踢开挡路的白狮。 武宣贞趴在高台栏杆上替她们找退路,看见东边角落有个假山石,卯足了声音对高岄喊道: “山月公主,东边,东边有假山,把她们送过去,我,我,我,我来帮你!” 高岄没时间回答武宣贞的话,不过还是抽空看了一眼她说的东边假山,如果能成功把魏王妃和高瑢送上那假山,再有人从那边接应的话,说不定可以把人救上去。 可狮子太多了,又特别扛揍,这边刚用剑气打倒,那边又冲过来几只,让高岄想带高柔飞上去都没机会,而另一边魏王妃的腿已经被一头狮子咬住,正惨叫不已,高岄还得拖着高柔去救她,真是两边失火,把她弄得焦头烂额。 而武宣贞那边已经跨到了高台栏杆的内侧,却无论如何都提不起勇气跳下去,急的都快哭了。 就在高岄两头搭救,苦不堪言的时候,一把救命的扇子从高处飞下,云庭从天而降,一脚踩下两头白狮,对高岄说: “你带走一个,另一个交给我。” 这可算帮了高岄的大忙,她正愁无法同时救走高柔和魏王妃,见云庭来了,高岄果断拉起手边的高柔,不再分心去救魏王妃,用剑气开路,踩着白狮潭里的假山石,翻越了高台栏杆。 武宣贞见她们上来了,也不再勉强自己往狮群里跳,从栏杆内侧翻回,手忙脚乱的去扶高岄和已经吓得连哭都哭不出声的高柔。 高岄把高柔交给武宣贞照顾,自己回望白狮潭中,云庭已经成功拉住了魏王妃,但狮群的攻击却越发凶猛,高岄忍着心口的不适,正打算再跳下去帮忙时,两支利箭破空而出,精准无比的射在两头白狮的后腿上。 拉弓之人是裴煦,他武学造诣不如云庭,但射箭却难逢敌手,不过片刻功夫,十几支飞箭便射了出去,打击目标都十分精准,有了他在上面相助,云庭如虎添翼,很快便背着已经无法行走的魏王妃跃上了假山。 高岄知道此次危机总算解除,魏王妃和高柔都受了伤,但好歹命还在。 她这才有时间去过问此次危机的罪魁祸首,怒气汹汹的拦住了打算逃离的高瑢。 “你,你想干什么?来人,来——啊啊啊——” 高岄不等她叫完人,一把薅住她的发髻,粗暴野蛮的将高瑢拖到高台一块空地上,连求饶辩解的机会也不给她,揪着她的头发‘啪啪’就是两巴掌,高瑢的脸颊顿时肿了起来,人也懵了,刚要开口斥责,高岄又是毫不留情两巴掌。 四个巴掌把高瑢的脸抽肿了,头发抽散了,但比起她的恶毒行径,这样的惩罚简直小巫见大巫,高岄自然难以消气,看见那边还有两桶备用的狗血,从她提出到御兽园来,就已经做好了杀死魏王妃和高柔的准备。 高岄把高瑢往那狗血桶那儿拖去,其间拍飞了几个想上前来解救高瑢的太监和宫婢,把人带到狗血桶旁,二话不说拎起狗血就从高瑢的头顶灌了下去,高瑢大声喊叫,一口狗血就直接灌进她的嘴里,让她叫都叫不出来! 云庭把魏王妃从白狮潭救上来,看到的就是高岄痛打高瑢,给人淋狗血的画面,理智告诉他,大概,也许,可能应该要上去拦一拦,可看着满地脏污不堪的狗血,云庭不仅没上前阻拦,还实实在在的往后退了几步。 裴煦也看得瞠目结舌,谁能想到那么漂亮的山月公主,性子居然这么刚,这么彪,那可是太后心尖尖上的福宁公主,她居然敢在大庭广众,扇她巴掌,淋她狗血,不得不说…… 干得漂亮…… 漂亮也不能放任不管啊! 裴煦的理智终于战胜了本能反应,赶忙冲过去救人,不过可惜的是,高岄已经干完了全套,狗血桶被她随手丢到了一边,从裴煦身旁走过,冷冷的瞥了他一眼。 裴煦被她满是血的眼神吓得一颤,赔笑着蹲下身,他想把福宁公主扶起来,可他找了老半天,愣是没在福宁公主身上找到能下手扶的地方,泼狗血的人是有点水平的,平等的对待福宁公主身上的每一寸。 “岄儿——岄儿——你别怕,阿爹来了,阿爹来救你啦!” 高俭边跑边喊,喉咙几乎都要喊哑了,人过了好一会儿才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他身后跟着的一帮大臣也都气喘吁吁的,看到御兽园高台上血迹斑斑的,福宁公主躺在血泊中…… 有那唯恐天下不乱的当场就喊出一句: “不好啦!山月公主杀了福宁公主——!!” 高岄喘着气,忍不住在心里吐槽有些言官看图说话的造谣能力,高岄捂着从跳下白狮潭救人开始就有点不太舒服的心口,止不住的喘息,眼前看着跑过来的老爹都有些模糊。 终于她撑不住,捂着心口单膝跪地,全身瞬间被冷汗浸湿。 那边‘杀人’的谣言还在疯传,这边她就撑不住了,整个人两眼一黑,直挺挺向后倒去。 云庭一直关注着高岄的举动,见她捂着心口跪地时,还以为她是想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怕别人追究她打高瑢,泼高瑢狗血的行为,自己先装个病,赚一波同情分。 正觉得她还挺聪明的时候,发现她的脸色瞬间刷白,额头和后颈上冷汗涔涔,汗珠顺着她脸上的血迹流下,眉头紧锁,看起来十分痛苦的样子,云庭这才惊觉不对,在高岄倒下的第一秒,几乎瞬间就闪身到她身后接住了她。 这样子,可一点不像是假装的。 云庭借着扶她的动作探了探她的脉门,若有似无的断绝脉象让他震惊不已。 来不及细究,高俭就跑了过来,看见晕死过去的高岄,皇帝陛下整个人都不好了,他颤声喊了两声: “岄儿?岄儿?你别吓唬爹……岄儿!” 然而无论他怎么喊,高岄都没有任何反应。 高俭哪里还敢耽搁,把女儿横抱起身,疯了般跑开,边跑边大声呼喊: “太医——去叫太医——快去叫太医——” 看着高俭抱着高岄狂奔的背影,云庭呆呆的起身,裴煦这时也走了过来,到最后他也没能突破心理防线把高瑢扶起来,还是高瑢的贴身宫婢她们更勇敢些。 “别看了,刚才还一拳一个大狮子,看见陛下来了,居然直接装晕,这些公主真是一个比一个会演。”裴煦小声吐槽了一句,低头看了看无奈沾上血迹的衣袍,就听云庭从旁回了句: “不是装的。” 刚才他探的脉息隐隐约约,若有若无,绝非人为能装出来的。 她的心脉……居然是断的! 16 第 16 章 你缺了的心眼儿上长的都…… 第十六章 高俭负手在屏风外焦急徘徊,片刻后,叶丹青走出,高俭赶忙上前询问: “怎么样?” 叶丹青说:“陛下放心,输过内力公主就醒了。” 高俭闻言立刻进去,果然看见高岄已恢复如常,正坐在床沿穿鞋,看见高俭她还抽空打了个招呼: “爹,我好了。” “好什么好!上床躺着去!”高俭冲过去一把夺过高岄手里的另一只鞋,将之仍在一边,有弯腰把她已经穿好的那只鞋也给撸掉,推着她往床上躺。 高岄无奈的被老爹强势垫枕头,盖被子,只肯她露个头在外面。 她知道老爹被吓到了,也不敢反抗,就那么乖乖的躺着,看着坐在她床沿长吁短叹,喋喋不休的高俭: “唉,你娘临走前,千叮万嘱要我照顾好你,我就一个没看到位,你差点就……你说你要真出了什么事,我怎么跟你娘交代?她还不得用那把比我都跟她亲的霜华剑把我给削了?” 高岄在老爹的这段话中听到了担忧、懊悔还有……醋意。 嗯,他看不惯阿娘的霜华剑不是一天两天了。 “我真没事,就是被气到了。”高岄好言劝道:“冷静下来不就好了嘛。” 提起这个,高俭也有话说: “你说你也是,高瑢作孽杀人你气个什么劲儿?整个宫里就你能,居然敢跳狮子窝,那狮子的嘴比你的头都大,你缺了的心眼儿上长的都是胆子吗?” 高岄:…… 虽然知道老爹啰嗦也是担心她,可说的都是什么话,忍不住小声为自己辩驳: “我心眼儿不缺!” 高俭竖眉一瞪:“不许狡辩!你心眼儿不缺,你能跳狮子窝?要不是今日宫宴,有几个武功高强的青年才俊仗义出手,你打算怎么从狮子窝里全身而退?” 高岄想了一会儿才明白,老爹口中武功高强的青年才俊指的是云庭和裴煦。 这一点高岄倒也认可,毕竟若没有云庭跳下白狮潭和她一起救魏王妃母女,凭高岄一人,想把两人都平安救出估计有点难,白狮潭太大了,狮子也太多了,顾了这头就顾不了那头。 “对了,她们怎么样?”高岄问。 高俭没反应过来,以为她问那两位青年才俊,回道: “云世子和裴世子当然是出宫去了,你想当面谢他们的话,回头阿爹单独请他们进宫来。” 高岄无语:“……我问魏王妃和扶华县主,她俩怎么样了?” “哦,她们呀!”高俭会错了意,有点失望,说: “皮外伤挺多的,又受了大惊吓,魏王妃还好些,一直挺着,扶华县主被吓得不轻,到现在都昏迷不醒呢。也是,谁家小姑娘遭遇这种事还能满不在乎呢,除了你这么个缺心眼儿!唉,真愁人!” 高岄很想再辩解,到底要说多少次老爹才能明白,心脉被震断和心脉天生不全,不是一回事! “要不,我去看看她吧。” 高岄眸光一转,打算掀被子起身,被高俭再次摁了回去: “躺下!这几天哪儿都不许去!” 高岄以为老爹担心她身体:“我真没事了,不信你去问叶叔。” “没事也给我待着!”高俭压低了声音: “你以为你打了高瑢,用狗血泼她的事儿就这么算了?太后必定要找你算账的,好在你老爹我机灵,提前把你晕倒的事添油加醋散播了出去,现在宫里都说你比高瑢伤得重,这才把太后给拦住,你要现在活蹦乱跳的出去,我不白费功夫了?” 高岄对老爹的做法有些不愿苟同: “高瑢草菅人命,我打她怎么了?我泼她狗血就只是泼她,还没把她扔进狮子堆呢!太后凭什么找我算账?” 高俭让她小点声,说: “你以为凭高瑢敢这样肆无忌惮?背后还不是太后授意的。太后势必要将魏王除之而后快的,杀魏王妃不过是一道开胃小菜。” 高岄想起高瑢身边那个女官,确实是韦氏身边的人。 而且,在高岄去泰元殿之前,高瑢明显是不愿意见魏王妃的,后来高岄去了,那女官不知跟高瑢说了什么,高瑢突然就改变主意了。 “先太子是魏王杀的吗?”高岄问。 高俭摇头:“应该不是。不过太后和安国公如今打定了主意要把持朝政,就算先太子不是魏王所杀,她也会千方百计的把这项罪名推到魏王身上的。” 高岄真心讨厌这些阴谋诡计,亏她刚开始还同情过高瑢,觉得她刚刚丧父,对仇人的态度激愤怨憎了些也情有可原,可搞了半天,高瑢根本就知道魏王并非杀她父亲的真凶,但她不在乎,她就是单纯的想把太后的政敌家眷搞死,全然没有顾及魏王妃是她婶母,扶华县主是她堂妹的事实。 这时,叶丹青在屏风外回话: “陛下,镇国公回来了,正在宫外求见。” 高俭闻言,知道镇国公的事办成了,应了一声后,对高岄吩咐: “爹要去处理正事,你好好躺着,不许出房……嘉月殿一步,听到没有?” 本来他是想说不许出房间,但想想闺女的性子,他自己都觉得有些为难,只好改口说嘉月殿。 高岄乖巧点头,高俭起身离开,走了七八步后忽然转身,刚把被子掀开的高岄愣在当场。 高俭用指头点了点她,说:“给我安分点,你娘马上就回来了,别逼我告你状啊。” 这个威胁对高岄还是很有威慑力的,她下意识问: “我娘什么时候回来?你怎么知道的?你俩背着我传消息了?” 高俭满脸写着甜蜜,揉了揉心口的位置,亲亲娘子的字条还在那儿躺着,捂得人心口直发热,见女儿惊诧,高俭就更高兴了,也不回答,而是摇头晃脑得意洋洋的走了出去。 他走之后,高岄立刻掀了被子,可想起老爹说娘亲就要回来的话,高岄又默默的躺回去把被子盖好,安详的闭上双眼,努力休养生息,毕竟要是亲娘回来在她脉搏上一把,知道她又晕过去的话,高岄接下来估计一两个月都别想出宫了。 ** 傍晚的勤政殿中斜辉漫布,内阁八位辅政大臣,安国公、镇国公、长信侯,及吏、户、礼、兵、工部尚书等朝中肱骨大臣皆被高俭聚集到场,俨然是一场开在勤政殿中的小朝会。 高俭端坐帝位,太后韦氏在后面的珠帘中旁听。 “皇帝今日召见众臣,提审那逆贼,哀家心中甚慰,不仅是为先太子能昭雪冤屈,也是为了我朝安定,陛下的皇位来之不易,可千万别在这样的大事上受那些一心为私试图颠覆皇权的乱臣贼子蒙骗,犯了糊涂。” 太后一番话意有所指,就差指着镇国公的鼻子骂了。 也在提醒高俭,魏王势力大,若他平安无事,你这得来不易的皇位能不能坐稳还是两说。 高俭煞有其事的欢快应答: “太后教训的是,朕知道的。” 韦氏被他的爽快噎了一下,奋力压制住对他的种种不满,还有他那个粗鄙无礼的女儿,居然敢那样对她的福宁,想起浑身被腥臭无比的狗血浸透,洗都洗不干净,哭成泪人的孙女,太后就怒火中烧,暗自决定等魏王之事解决后,她第一个要收拾的就是那胆大妄为的臭丫头! 不过现在,她不能表现得太过,毕竟她还需要新帝配合她把魏王先彻底搞垮了才行。 只要魏王彻底垮台,镇国公一流就变成一盘散沙,安国公府再趁势做大,届时朝中还有谁能与她抗衡。 现在就怕新帝偏向魏王那边,但想来他不会这么蠢吧。 新帝若偏向她这边,至少先太子已故,她手上暂时只有一个高翀能威胁到新帝,可高翀毕竟是小辈,法理名义上多有不顺,不能直接抢他的皇位,可魏王就不同了,他是新帝的哥哥,朝中颇有根基,他活着对新帝的威胁可比高翀大多了。 这些道理,新帝不会想不到吧? 太后透过珠帘,目光幽沉的盯着高俭的后背,像是要用目光剜下高俭后颈的一块肉似的。 谁知高俭突然‘啪’的拍了一下自己的后颈,把太后吓了一跳,他还毫无所觉,大咧咧的对众臣解释: “哈哈,感觉后面有蚊子。”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太后气得都快把凤座扶手上的五彩珍珠给抠下来了。 这时,勤政殿外传来一阵锁链拖地的当啷声,所有人都看向勤政殿的殿门方向。 大理寺卿及刑部尚书率先入内,向高俭行礼禀报: “陛下,魏王带到。” 高俭点了点头,对殿外吩咐: “把王爷的锁链卸了再进来。” 安国公当即反对:“陛下,那可是谋逆罪臣,如何能卸锁链?” 高俭笑言:“朕还定他的罪,安国公倒是替朕定了。” 安国公语塞,知道自己用词不当,赶忙拱手解释: “臣不敢,臣只是……怕他伤了陛下。” 高俭接受他的这个理由,大手一挥说: “无妨无妨,这不是有国公在嘛,若朕真的遇险,难不成国公会袖手旁观?” 安国公尴尬赔笑:“陛下言重,自然……不会。” 得到满意的回答,高俭朗声对殿外说: “进来吧。” 魏王高朔在天牢待了几个月,未免意外,除了镇国公派去保护他的几人,他谁都没见,出天牢前才去洗了澡刮了胡子被戴上锁链押过来。 他仰头看了一眼高俭,跟他印象中那总怯生生喊他四哥的弟弟有些出入,自从他十六岁去了凉州,他们兄弟好像就再没见过。 “见过陛下。”高朔主动对高俭行礼。 高俭抬手道:“四哥免礼,这段时间四哥受苦了。” 高朔牵动了下嘴角算是回应。 寒暄过后,就正式开启了魏王谋逆杀先太子案的审讯过程,由刑部主审,大理寺陪审,内阁及五部官员旁听。 当刑部上书问到高朔为何调兵谋反时,高朔当即否认: “我没有谋反,只是想入京吊唁先帝,奈何有人下令将我拦在城外,我才不得不以父皇所赐兵符调兵入城。” 安国公当即驳斥: “一派胡言!分明是你盗取了先帝的兵符,私自调兵,意图谋反!” 对于安国公的指责,高朔冷笑,反问他: “国公说我盗取先帝兵符可有证据?那兵符乃先帝随身所带之物,我一个外放的藩王,如何能神鬼不知的进京盗符?” 高朔言毕,镇国公补刀: “王爷所言极是,先帝身处皇城,城内三万禁军在侧,王爷便是有通天的本领也不可能私自入宫盗符吧,若真如此,那安国公和你手下的三万禁军都是饭桶不成?陛下还能指望你们这些饭桶镇守皇城吗?” 安国公被当面骂了饭桶,怒不可遏,但知道此时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镇定情绪后继续反驳: “当初魏王殿下如日中天,说他有通天的本领也没错,他根本不必亲自盗符,自然有人甘愿为他冒险。” 高朔反问:“那不知安国公所说的甘愿为我冒险之人在何处?” 安国公冷哼:“你藏的深罢了,总之先帝从未下旨将淮海两道的兵符赐予你,我是没有证据证明你的人偷盗兵符,可你也没有证据证明,那兵符是先帝所赐。” 高朔闭口不言后,镇国公站了出来: “谁说王爷没有证据?来人,把吴将军请上来。” 安国公与太后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是不解,纷纷疑惑是什么吴将军?听镇国公的意思,这人好像非常关键,至此太后才有些慌了神,不由从凤座上坐直了身,心头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看来白日宫宴里,镇国公突然离席之事定与这位吴将军有关,可惜当时御兽园那边突然出事,安国公没能在第一时间跟上镇国公去一探究竟,使得现在身处背动。 众人期盼的目光中,一个满身是伤,头缠纱布,吊着胳膊的蜀地平南将军吴天恩走入勤政殿内。 “镇国公这是何意?魏王之事,怎会牵扯到平南将军?让他过来是何目的?”安国公提出质疑。 脑中转的飞快,这魏王私自调的是淮海两道的兵力,跟平南将军有什么关系?他能证明什么? 镇国公对吴将军点了点头,吴将军便从怀中掏出一封沾了血的信,上书:吴天恩亲启圣谕,这字迹……安国公忍不住凑过去细看了两眼,然后认出那信封上竟然是先帝亲笔手书。 他与太后递去一抹‘不妙’的眼神,韦氏此刻也无可奈何,只能静观其变。 “此乃先帝驾崩前两个月,派密使送去蜀地给臣的密旨,密旨附带蜀地另半块兵符,言明若先帝驾崩,京城必生乱,那时臣可伺机发兵清君侧,先帝信中还说,淮海两道的兵符已经在早前暗中交给魏王,叫臣到时候可与魏王接应。” 高俭将吴将军递上来的信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内容果然如吴将军所言,只要这封信是真的,那就足以证明魏王并非私自调兵,而是事先得了先帝所赐兵符。 太后韦氏听了吴天恩的话,从珠帘后愤然而出,怒声道: “混账东西,哀家从未听先帝说过要将兵符交给你们,为了替你主子脱罪,居然撒下弥天大谎!来人!将这胆敢伪造先帝遗旨之人拿下,即刻问斩!” “慢着!”高俭适时阻拦。 太后猛地转身怒瞪高俭,暴喝: “你闭嘴!只要有哀家在,还轮不到你说话!” 既然已经知道这些人找吴天恩来的目的,太后哪里还能平稳以对,想先发制人,将皇帝按下去,反正以前几日的交锋经验来看,只要她态度强势些,皇帝那懦弱性子就一定会软下来。 只要今天皇帝不乱开口,就算吴天恩手中那劳什子信是先帝真迹,她也能凭着太后的身份矢口否认,咬定他们是伪造的。 然而,这些天随和软弱的高俭忽然站了起来,正面与太后对峙: “太后不让朕说话,难道朕就不说了吗?朕不仅要说,还要说句大大的公道话!此信中笔迹确乃父皇亲笔所书,各位阁老与大人都是父皇的老臣子,现在朕就请诸位大人们一一过目此信,看看是否为父皇的笔迹。” 高俭说完,便亲自将书信送到了周、李二相手中,几位大人早就对那信好奇不已,接过信后,立刻围在一处研究起来。 把信送了出去,高俭走到太后面前,负手笑道: “咦,太后脸色不太好,不会是身体哪里抱恙吧?可不能耽搁,万一小病拖成大病可就不好了。” 太后韦氏气得扬起手腕,高俭兴高采烈的把脸扬起,问她: “怎么?太后还想动手打朕?” 太后恨得几乎要把后槽牙给咬碎,终究还是没敢在群臣面前对皇帝动手,她不能再给这帮人制造把柄了,忍着怒意,把手掌收起,调转怒瞪高俭的目光至围在一处的群臣身上。 片刻后,周、李二相和其他大臣们给出了判断结果: “陛下,经由吾等研判,此信却乃先帝亲笔手书。” 得了这些大人的支持,镇国公和吴将军都暗自松了口气,魏王高朔却神情淡定的看了一眼高俭,眸中满是疑惑。 他就不怕救了自己,自己回头集结势力,夺了他的皇位吗?他就甘心错失这么好的除掉他的机会? 高俭感觉到高朔的注视目光,四目相对,高俭对高朔挑眉一笑,中年儒雅的模样与少年时仿佛重合在一起,他眼神中带着安抚,仿佛在对高朔说: 四哥别怕,朕罩着你。 这个从小到大都没什么存在感的弟弟,原来竟是这样的性子。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早上去体检了,下午回来没写完,这是昨天的更新,今天还有的。 17 第 17 章 我和云世子认…… 第十七章 有了吴天恩带来的先帝亲笔密旨和货真价实的蜀地兵符为证,至少魏王私自调兵的罪名可以排出,但他调兵入京,杀了先太子的罪仍在。 “就算这封信是先帝亲笔所书,那难道是先帝让你在太子登基之前起兵入京,也是先帝让你杀太子的?”安国公冷静下来,一个罪名眼看着就要不成立,那就赶紧把问题引到另一个上面去。 高朔从容应对: “我的确是想发兵阻止太子登基,却没有杀他!” “狡辩!太子分明是死在你的剑下!”太后厉声指责。 高朔冷笑反问: “太后亲眼看见我用我的剑杀了太子?或是有谁亲眼看见了?当日我的佩剑在打斗时不慎遗失,被谁捡了去杀害太子也未可知,单凭一把剑,就能断定我杀人吗?” 话锋一转,高朔凌厉的目光直面太后: “只怕太后并不关心到底谁杀了太子,而是一定要把这个罪名强加到我身上吧。可惜我朝向来依法治国,还没到太后能一手遮天的时候。” 到底是做过权王的人,说的话就是硬气。高俭暗自称赞。 不等太后反驳,安国公说: “哼,太后不想一手遮天,魏王却未必不想,你拿着先帝给你的兵符,在太子登基前起兵,其用心路人皆知!我朝确实依法治国,那魏王起兵祸乱江山的罪又岂是能跑得掉的。” 高朔两手一摊,随行表示: “我没想跑,所以听闻太子被杀我不就束手就擒了。我起兵不是为自己,而是为这个天下计。” “强词夺理!满朝文武谁不知你的野心,还敢说为天下计,你也不怕你高家的老祖宗半夜去找你!”太后骂道。 高朔毫不相让,直接一口唾沫吐向太后: “呸!你个自私无知的老妇也配提我高家祖宗,你生的儿子在西南狂征暴敛,命地方官为他广罗美人送到京城,供他□□,多少良家女子因此被逼丧命,此一桩一件我皆已查清,证据确凿,之所以没公布天下,为的就是保全我皇家颜面!若我朝江山真到了你们这些卑鄙淫、乱的小人手中,只怕老祖宗才会在皇陵中不得安宁!” 勤政殿中因高朔的这番话而震惊不已,不是太子的所作所为,而是震惊居然有人敢直言不讳说出来。 他们平日里多少也听下面的人说过,只是没人愿意为区区百姓站出来反抗当朝太子罢了,不过如今魏王当众说出,做了那出头之人,情况就不一样了。 太后被高朔气得节节倒退,高俭怕她碰瓷,慌忙让到一旁,果然太后退后时没注意脚下,被高俭的帝座脚踏绊了一下,跌坐在地,口中还不断狡辩: “胡说八道!他胡说!他就是想抹黑太子,以解他的罪行,诸位大人莫要被他欺骗,要为哀家,为我儿澄清!” 高朔面无表情的盯着太后,眼中的恨意从未有所收敛,高俭觉得高朔看太后的神情不太对,感觉他恨太后比恨太子更甚。 可为什么呢? 他才刚从天牢出来,难道就已经知道太后想虐杀他妻女的事了?不会吧,这事儿现阶段大家应该都还不知道内情才对。 若不是因为这件事,那高朔怎么会这么恨太后?兴许他起兵的背后,真正的目的并不是杀太子,而是……太后?可惜没成功就被长信侯擒获了。 这么看来,勤政殿的这些人里面,只有长信侯始终沉默,没有发表过任何意见,给人感觉好像是中立的,帮理不帮亲,但他内心真是如此吗?只怕早在魏王起兵前,他就已经决定站在哪边了。 “没错,太后。我所告太子之事,确实应该着大理寺和刑部查明,好好地查,细细地查,千万别漏掉任何蛛丝马迹。” “你!” 高朔挑衅的话,成功把太后气得两眼一翻,晕死过去。 这恰到好处的晕倒同时中断了要不要调查太子生前事的决策,而问罪魏王的事自然也就落到了没有晕倒的高俭头上。 待太后被宫婢们扶入珠帘后,群臣重新列队,等高俭做出对魏王的判决。 “魏王高朔未经允许私下调兵入宫乃是事实,不容争辩,但念其一心为国,且并未做出真正伤害国本之事,现令其暂停一切职务,扣三年薪俸,另罚银钱三万两充入军饷,已安抚为你所调动牵连的淮南两道军士将领,本人回京禁足一年,以观后效。” 高俭很快决定好了高朔的处罚方式,比起太后和安国公一心要魏王性命,新帝的惩罚可以用‘很轻’来形容,毕竟如果新帝今日和太后站在一条线上,即便有吴天恩拼死带回的证据,魏王一行也很难反败为胜。 这已经是镇国公能想到的最好的结果了,当即带领群臣叩谢新帝隆恩。 高俭欢欢喜喜的请众卿平身,见吴将军伤得很重,包裹头部的纱布上已经有血迹沁出,高俭不禁问道: “吴将军回京这一路怕是很艰辛吧?” 吴天恩以为没自己什么事了,正捧着胳膊虚弱的站在边上等散会,谁知新帝突然问他,他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点了两下头又赶紧摇了摇: “不艰辛,都是臣应该做的。” 其实魏王这件事其实他根本可以不必参与,毕竟先帝的密旨只是让他伺机而动,并未指明什么时候怎么做。 只是因为他早年欠了镇国公一份极大的人情,必须还了才是,镇国公对他也别无所求,就只是要他拿着先帝密旨回京说明实情,对他来说并非难事,只是没想到一路上惊险连连,刺客一波接一波,让他连喘气的机会都没有。 “你这样子可不像不艰辛,怎么,路上有很多刺客吗?”高俭问。 吴天恩见新帝颇有兴趣,便不再客套隐瞒,老实交代: “回陛下,确实遇到不少刺客,下官好几次都险些丧命,幸而在半路遇到了一位武艺高强的江湖人士,在她的保护之下,下官才能平安回京。” 高俭眼前一亮: “哦,那……武功高强的江湖人士,武功能有多高,你说具体一点。” 吴天恩有些不满皇帝陛下对他救命恩人的态度,但人家是皇帝,自己能怎么办,只能斟酌着字句回道: “就是……很高。” 江湖人都不想招惹上朝廷,他不能把江盟主的身份直接说出来,免得给她惹麻烦,其他特征也不能多说,江盟主在江湖中极具威望,认识她的人不在少数,说太多很容易被人猜出来,届时他可就愧对救命恩人了。 现在只希望新帝的好奇心别太重,若他坚持追问江盟主的身份,吴天恩就要犯欺君之罪了。 所幸新帝没再继续追问,吴天恩暗自松了口气。 一场热闹的审理终于结束,从傍晚审到了天黑,最终结果还不错,当然是针对有些人来说,比如太后和安国公之流就对这个结果太太太不满意了。 可惜,魏王手里的底牌有点多,并且每一张的杀伤力都很强,再加上新帝从旁助攻,太后和安国公便有些招架不住,只能暂时退让一步,以谋后策。 待群臣离去后,勤政殿内只剩下高朔与高俭两人,高俭问: “四哥有话与我说?” 一声四哥让高朔百感交集,微微垂首问他:“陛下今日为何要帮我?” 高俭笑得爽朗:“自然是想不想受那老妇的气,想联合四哥呗。” 高朔愣愣的抬头,疑惑不解的看着高俭,心中纳闷不已:这是可以说的吗?他怎么能这么直接,连装一下兄弟情谊都不装了吗? 片刻后,高朔失笑,一脸无奈的看着高俭,高俭也看着他傻笑起来,兄弟俩好像什么都没说,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心照不宣。 “四哥尽管先回去休养生息,一年后,还是要委以重任的,我说到做到。”高俭对高朔保证。 高朔却摇了摇头,叹了句:“什么重任不重任的,到时候再说吧。倒是陛下若有难以解决之事,可以随时去魏王府找我。” “好,我不会跟你客气的。”高俭坦然的说了句,然后提醒高朔:“四嫂和阿柔我已经派人送回魏王府养伤了,四哥快回去看看她们,这阵子四嫂为你受了很多苦,你可得好好安慰安慰人家。” 高朔眼露迷茫:“她们……出什么事了?” 高俭一脸意外的问:“四哥不是知道她们出了事才恨上太后的吗?” “我不知。”高朔神色凝重。 他竟真的不知,那高俭先前的猜测是对的,高朔肯定有别的原因恨太后。 送走了急迫离开的高朔,高俭在勤政殿廊下站了好一会儿,仰头看着漫天繁星,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今天应该是他回京登基以来,最有成就的一天。 只不过今天之后,京城的各方势力估计又要乱一阵子了。 ** 高岄在嘉月殿躺了两天,第三天实在受不了了,不管出去后会不会被太后找茬儿,她今天都必须要出去溜一圈才行。 谁知刚走到嘉月殿的垂花门,就跟匆匆跑入的吕嬷嬷撞了个满怀,高岄没事人一样,却把吕嬷嬷给撞得跌坐在地。 “呀,抱歉抱歉,嬷嬷没事吧。”高岄赶忙上前把吕嬷嬷扶起,一边给她掸尘一边说。 吕嬷嬷拦住高岄给她掸尘的动作,顾不上自己身体上的疼痛,直接告诉高岄一个震惊全京城的消息—— “镇国公昨天上午在朱雀街被刺客当街刺杀了。” 高岄一时没反应过来谁被刺杀,愣了好久才问:“谁?” 吕嬷嬷咽了下喉咙:“镇国公武崇林。” 高岄这才勉强对上号,那还是因为前两天在御兽园认识的武宣贞,镇国公好像是她的祖父。 等等,镇国公? 当朝一品国公,被人当街刺杀了? 这可是京城,刺客当街刺杀一品国公,居然还成功了,这件事对朝廷来说,绝对是可以引起恐慌的存在。 “这……凶手抓到了吗?”高岄不抱希望的问。 敢当街刺杀一品国公的刺客绝对是业内顶级的,哪那么容易被抓到? 果然,吕嬷嬷摇头回道:“没有。不过现场留下了一个标记,据说是一朵曼珠沙华和一座桥。” 高岄相当意外吕嬷嬷打探消息的本领,要说她对宫里宫外的人如数家珍,这源于她在宫里生活多年积累的,可镇国公昨天上午才被刺杀,武家那边肯定有防止消息疯传的控制手段,在这样严苛的条件下,吕嬷嬷居然第二天就打听得这么细致,连刺客留下的标记都知道。 一朵曼珠沙华……不就是彼岸花? 一座桥……奈何桥? 江湖中近几年兴起的杀手组织,有成为第二个天涯海角的野心。 之前高岄和老爹回京的路上,奈何桥的杀手没少出动,不过有天极盟的高手保护,他们没能杀到老爹面前,那时候他们就知道奈何桥如今应该是在效忠某个或多个神秘世家,为那些世家干见不得人的刺杀勾当。 这回他们选择当街对镇国公动手,事后还留下标记,如此高调行事,实在违反杀手组织的一贯规律,他们想干什么?想通过当街刺杀一品国公的事,正式向世人介绍他们吗?是宣战?还是警告? 怀揣着满腹疑惑,高岄最终还是出了宫。 镇国公府的位置很容易打听,还没走近,就看见国公府所在巷子口边的几株绿柳枝头挂了白幡,再往里走,国公府的下人们已经在布置外墙,各种白幡白灯笼都陆续挂上,通往国公府的路上,不时有马车进入,马车的车蹬上大多放着扎好的纸钱,国公府有专门的引车仆人,把各府来望丧的客人车马都排列整齐,避免拥堵。 直到看见白布白幡,高岄才真正相信国公被刺杀的事。 她虽不认识国公,但好歹跟他孙女有过几面之缘,况且她也想看一看被奈何桥杀死的国公尸体是什么样,如果能从尸体的情况分辨出是哪种刺杀路数就更好了。 这么想着,高岄便也提着两打纸钱来到国公府门前,对门前的待客仆从说明来意,她只说自己是他们家小姐武宣贞的朋友,听闻国公府噩耗,特提纸钱来吊唁望丧。 那待客仆从将高岄从头到脚看了几眼,似乎想从她的衣着打扮来判断,这美貌姑娘跟自家小姐有没有可能是朋友。 但由于高岄的衣着实在太低调了,别说世家小姐了,就是有些世家小姐身边的丫鬟穿得都比她富贵,下意识就判定这姑娘的家世一般,估计是想攀附自家小姐,这才在听说国公的事后,孤身一人提着两打纸钱来吊唁。 “姑娘的心意,武家心领了,但今日府中实在繁忙,小姐只怕抽不出身招呼您,要不您还是过阵子再来吧。” 待客仆从委婉的给高岄吃了个闭门羹。 正犹豫要不要自报家门时,就听身后传来一道惊讶的声音: “高岄?” 高岄很少听见有人在外面喊她这个名字,回头一看,不是那扇不离手的云庭又会是谁? 这人到别家来望丧居然还拿扇子装潇洒,简直爱现! 不过,他的出现正好解了高岄的燃眉之急,只见她果断指着云庭对国公府的待客仆从说: “我和云世子认识,能进去吗?” 待客仆从看了一眼云庭,询问他的意思,只见云庭点了点头,然后若有所思的盯着高岄看了又看,低声问了句: “你伤……好了?” 高岄正要回答,就听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 “庭哥儿,你在跟谁说话?” 云庭和高岄同时扭头看去,只见长信侯云伯钊扶着一位拿着龙头拐杖,白发苍苍的老夫人向他们走来。 看到云家两位长辈的目光全都落到自己身上,高岄多少有那么点难为情,对长信侯尴尬的笑了笑,长信侯愣了半天才勉强认出眼前这朴素粗糙的姑娘竟是宫宴那天艳惊四座的山月公主!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更新,明天见。 18 第 18 章 高岄:……赔…… 第十八章 “你是……公……”长信侯称呼高岄的‘公主’二字没说完,就见高岄果断承认: “对,是我!侯爷有礼!” 说完,高岄又看向目光一直在她和云庭身上转悠的老人家,看装扮应该是长信侯府的老夫人,高岄对老人家一向比较尊重,正位站立后给老人家规规矩矩福了福身: “老夫人有礼!” 陈氏没认出来高岄,直到云伯钊在她耳边提醒了才恍然大悟,然后对云庭和高岄的关注就更密切了。 对云家的长辈总不能像对云庭那般随意,高岄客气的提出想跟他们一起进镇国公府吊唁的事,长信侯和云老夫人都没什么意见,于是高岄便顺理成章的跟在长信侯府的队伍中进了镇国公府的大门。 进门后,浓重的香烛味和人来人往把高岄吓了一跳,这还只是镇国公去世的第二天,显然没到正式问世面客集体吊唁的日子,居然就有这么多人上门,可见镇国公在京中地位有多超然,他撒手人寰,武家后人也不知能不能维持住国公府的这份超然。 云伯钊遇到两个同僚,驻足说话,改由云庭扶着陈氏往灵堂去,高岄则远远的坠在云家队伍的最后。 陈氏小声问云庭: “你和山月公主此前认识?” 刚才走过来见自家孙儿与公主说话时颇为熟稔,觉得有些新奇才这般问。 云庭想起两人为数不多,但都印象深刻的见面,对陈氏回: “前几日不是在御兽园见过。” 陈氏想起是有这回事,那日御兽园有人来报,说福宁公主把魏王妃和扶华县主推下了白狮潭,山月公主也跳了下去云云,庭哥儿和奉恩公府的煦哥儿一马当先赶到御兽园救了人。 山月公主这小小年纪,胆子不小,跳白狮潭救人,没点勇气还真跳不下去。 陈氏向来欣赏有胆气的姑娘,不禁回头看了一眼坠在后头的高岄,她正走到两株老槐中间,阳光透过茂盛的树叶落下斑驳光点,有那么一瞬间,陈氏仿佛在高岄身上看到了一些熟悉的气质,跟某位久负盛名的大美人有那么点相似。 大抵美人都有相似处吧,陈氏心想。 镇国公去的突然,很多事都没有准备,礼部和宫里都派了人来帮忙,府里连夜搭建了灵堂,武家几辈人跪了一地,有大哭不止的,有呜咽抽泣的,还有那经受打击变呆愣的……整个灵堂的气氛低迷哀戚。 “长信侯府云家有客到——” 随着一声高唱,云家在云老夫人的带领下走入灵堂,云老夫人原本可以等国公正经问世那天过来吊唁,但她和国公是同辈人,年轻时便认识,突闻噩耗,是一定要来见最后一面的。 磕头、上香一系列的流程走过,高岄给镇国公磕完头从蒲团上站起身,立刻有两个白衣婢女前来接过她手中的香,为她插在灵堂最前方的巨大香炉中。 云家几房的夫人们按照规矩给高岄答礼,却在答礼后疑惑她的身份,武宣贞揉了揉已经哭红的双眼,以为自己看错了,这个正在给祖父棺椁磕头的姑娘怎么长得那么像山月公主? 直到高岄跪完起身,武宣贞才敢确定。 高岄察觉有人在看她,人群中环顾一圈,跟武宣贞的眼神对上,她神情肃穆的与武宣贞点头致礼,武宣贞也赶忙回应,见着高岄随在云家人身后往停放镇国公棺椁的内堂去。 武宣贞的母亲,镇国公世子夫人刘氏见女儿神情恍惚的盯着来客看,赶忙提醒她: “不可无礼。” 武宣贞赶忙听从母亲之言把头低下,只听一旁的二房婶子问她: “贞姐儿,跟着云家人后面的姑娘是谁啊?” 二房婶子先前见武宣贞的目光一直盯着人家,不禁好奇问。 武宣贞愣了愣,想着山月公主既然便装而来,又没有报名号,自己还是别给她招麻烦了,于是对二房婶子摇头回了句: “看着有点面熟,想不起来了。” 二房婶子闻言遗憾的哦了一声,还以为那美貌姑娘是云家的什么人呢。 ** 高岄随云家人来到内堂,守在内堂的是镇国公老夫人,因太过悲伤,先前哭得都晕死过去,此刻歇在侧堂内,听闻云家老夫人亲自来了,镇国公老夫人也挣扎着起来,由四房五房的两个小媳妇扶着出来见客。 两个老人一见面就抱在了一起,镇国公老夫人哀戚的哭声传遍内堂,周围媳妇又开始新一轮的劝慰,云家老夫人感同身受,自然也跟着一同悲戚落泪。 云庭从老夫人之间悲伤的氛围中脱身出来,环顾一圈后,看见高岄在棺椁外探头,镇国公府的守灵子孙似乎正犹豫着要不要劝阻,云庭走过去,对守灵子孙低声说了句:马上就走。 守灵子孙认识云庭,知道他是长信侯世子,应声后便不再阻拦,云庭来到高岄身旁,顺着她的目光往棺椁里停放的镇国公尸身看了一眼。 尸身已经换上了寿衣,周身摆着浓郁刺鼻的香丸压制尸腐之气,按照习俗镇国公尸身的头脸盖着红纸,不过被工整摆在腹部的双手却是黑紫一片,说明国公是在打斗时中了见血封喉的剧毒而亡的。 云庭拉着高岄的衣袖,将她从棺椁处拉开,向外走时还顺便跟守灵子孙说了句抱歉。 高岄将衣袖抽出,满脑子疑惑,居然下意识继续跟云庭走了,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跟着云庭走到一处相对僻静的角落。 “看什么?”高岄见云庭一直盯着她看,忍不住问。 云庭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几遍,问她:“你伤好了?” 高岄不解:“什么伤?我没受伤。” 她那日被高瑢的行径气得心脉震荡,直接晕了过去,并不记得自己是晕在地上还是谁的怀里。 高岄语气坚定,让云庭有一瞬间竟怀疑自己那日是不是诊错了脉,然而,理智告诉他并没有。 不过既然她不想多说,云庭也不会死乞白赖的追问,于是换了个话题: “你今日是特地来看国公爷死状的?” 这话问的,对她对国公爷都不尊重。高岄想起云庭跟奈何桥似乎有所牵扯的事,反问他: “你说你自己吗?” 云庭扇扇子的动作顿了顿: “杀手留下了标记,一朵花一座桥。” 高岄不解说: “听说了,所以你想表达什么?” 云庭见她油盐不进,干脆摇头说:“随便问问,横竖与我无关。” 高岄一双幽沉沉黑亮亮的眸子盯了云庭一会儿,意有所指道:“要真的跟云世子无关才好。” “怎么说?难不成公主怀疑凶手是我?”云庭问。 高岄耸肩:“我可没说。罢了,横竖也与我无关,告辞。” 说完这句,高岄便想绕过云庭离开这里,却被横出来的一把扇子拦住: “对了,上回我在御兽园救了公主,可公主还没跟我道谢呢。” 高岄的目光从他的扇子看到他的手,再到他的人,觉得哪儿哪儿都欠揍,还没等她回答,云庭又火上浇油补上一句: “出于礼节,希望公主可以对你的恩人稍微客气些。” 高岄忍无可忍: “你算我哪门子恩人?我已经对你很客气了。” 如果他指的是御兽园那次,他救的是魏王妃母女,也不是高岄,这就敢以恩人自居了? 云庭觉得她蹙着眉头,怒声质问的模样很好看,尽管她好像下一秒就要跟人动手似的。 合上扇子将她从头指到脚,云庭问:“你管这叫客气?” 高岄叉腰后退,给自己留出了挥出剑气揍人的距离,说:“不客气的样子你还没见过。” 云庭以扇击手,故意提道:“哎,公主莫不是健忘了,在下有幸见过的。” 说完,云庭对高岄做出一个缩小版劈下剑气的动作,高岄立刻明白他指的是他绑架小蔡那天的事,冷笑说: “哦。那我还有更厉害的,世子要试试吗?” 云庭不接话茬,反而话锋一转,对高岄伸出手,说: “说到这个,那日我随从的剑鞘被你弄弯了,那可是天工门鲁九大师的手作之物,千金难求,送回天工门修复花费不小,公主要不要适当赔偿一些?不多,三百两即可!” 高岄:……赔你三百个巴掌还差不多。 意识到跟这人说不出什么正经话,高岄果断绕过他径自抱胸离去,边走还不忘回头瞪云庭一眼,那家伙悠然自得的扇着扇子,像打了一场胜仗般得意。 六壬书院首座弟子竟然是这么个玩意儿!六壬书院药丸啊! 虽然说不清道不明,可总感觉自己今天好像吃了亏。 从角落出来,高岄便想直接离开,但想了想还是再次去了灵堂外面,等给客人答礼的武宣贞抬头时,对她摆了摆手,然后指指大门的方向,表示自己要走了。 武宣贞红着眼睛对高岄点了点头。 高岄离开时,眼角余光扫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长信侯大概刚刚吊唁结束,正往大门方向走,高岄心中一动,想起小蔡曾经跟她说过的关于云庭的事。 小蔡说,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长信侯与世子父子关系不睦,原因是什么没人知道,不过长信侯在外面从来不提长子云庭,也从不像别的父亲那般为儿子铺路造势,两人跟有仇一样。 想到这里,高岄高声喊了一声: “长信侯留步。” 长信侯云伯钊回过头,见有一年轻姑娘向他小跑过来,定睛一看,竟是山月公主,云伯钊转身迎上两步,亲切的低声问: “公主何事?” 高岄先是对他温婉一笑,而后在成功挑起长信侯的好奇心之后,她才支支吾吾的开口: “那个……有件事,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要告诉长信侯比较好。毕竟事,事关……云世子。” 云伯钊听到‘云世子’三个字时,表情顿了顿,但很快恢复过来,顺着高岄的话说: “是,请公主赐教。” 高岄做出十分扭捏的模样,吞吞吐吐的样子让云伯钊感觉事不小,心中暗道:那小子不会做了什么乌糟事得罪了公主吧? “唉。”高岄长叹一声,故意向长信侯那边凑了凑,以手掩唇,小声说道:“就是刚才,我经过那边的角落,看到云世子他……他……他……” 高岄‘他’了半天,也没‘他’出个什么所以然,倒是云伯钊等不及了,急声催问: “他怎么了?公主倒是说呀。” 高岄做出一副受惊的模样,十分为难的不断摇头,在把云伯钊的耐心耗尽之前,她终于大方的说出: “总之,就是……哎呀,我说不出口,要不还是侯爷自己回去问他吧。” 这么说完,高岄就对长信侯摆手告辞,留下一脸懵的云伯钊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心里跟有猫爪在挠似的,脑子里不断想象着那小子究竟干了什么让山月公主连说都说不出来的恶事。 平日里没事,云伯钊都要找一找云庭的晦气,更别说有事了,他当即转身,决定找云庭去当面问个清楚。 高岄演了一场戏,心情大好,脚步轻快的走出镇国公府大门,此时外面前来吊唁的车马更多了,高岄好不容易找了条可以通过的小路,正要走过去,却见离她最近的马车车帘子突然被掀开,云老夫人在车帘后与她打招呼: “公主要走了吗?” 高岄吓了一跳,尤其是看见从马车另一端走出的云庭时,心虚的感觉让高岄变得更加知礼谦逊: “云老夫人好,我是要走了。告辞。” 行过礼便要走,云庭觉得她只是片刻未见,怎么变得腼腆了,连他的眼睛都不敢正视。 要走的高岄被云老夫人唤住: “公主一人出宫,只怕会有危险,不若我们送你一程吧。”云老夫人说。 “不必!” “不用!” 高岄和云庭几乎同时开口,这突如其来的默契让云老夫人愣住了,云庭干咳一声,说道: “我的意思是,公主艺高人胆大,危险都会绕着她走的。” 高岄感觉他在内涵自己,慌张的回头看了看,生怕遇见长信侯,难得赞成云庭的话,附和了一句: “对,我也是这么想的。多谢老夫人好意,告……” 第二次告辞的话都没说完,就被云老夫人打断,只听她慈祥的说: “公主,我家庭哥儿性子有些孤僻,自小便不爱见人,他说话直,你别见怪。” 高岄往云庭看去,对云老夫人的话存疑,就他这气人绑人的水平,不像是孤僻不爱见人的性子,呵,长辈面前挺能装啊! 余光瞥见长信侯的身影,高岄匆忙对云老夫人回了句: “是是是,听老夫人的,我不见怪!那个,我还有事,改日再登门拜访老夫人,告辞。” 赶场似的说完这些,高岄不等云老夫人回应就果断钻进了人群。 “这孩子……急什么?” 云老夫人兀自疑惑,云庭也有些不解,直到长信侯回到马车旁,脸色铁青,压低了声音对云庭低吼质问: “你先前在国公府究竟干了什么好事?” 云庭一头雾水,下意识往高岄消失的方向望了望,竟见已经匆匆离开的她此刻正踩在一辆停靠在路边的马车车轱辘上,往这边探头观望,美貌的小脸上清楚的写了‘幸灾乐祸’四个字。 19 第 19 章 公主生得有些面善。…… 第十九章 高岄如愿看到长信侯找云庭麻烦,心满意足的走了,同时也纳闷这对父子的关系,只怕比传闻中还要恶劣吧。 可为什么呢? 云庭的两个弟弟高岄在宫宴上也见过,外貌举止可以说都不如云庭,云庭还是嫡长子,长信侯为什么会不喜欢这个嫡长子呢? 要说三个儿子不是一个娘也就算了,偏偏这三兄弟是同父同母的,对于同一个妻子生出来的三个儿子,长信侯没有理由更偏爱两个小儿子才对。 然而,据小蔡说,这长信侯不仅偏爱两个小儿子,在外面还时常踩着云庭捧两个小儿子,可惜小儿子资质平凡,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谁更出色,更何况云庭还有一些为人津津乐道的奇遇。 难道是因为长信侯不喜欢江湖人,但云庭偏偏做了六壬书院的首座弟子,还自己在江湖中闯出一些名头,所以长信侯就不喜欢他了? 搞不懂! 江湖人怎么了?行侠仗义,义薄云天,自由自在,不知道多潇洒。 就算她对云庭没什么好印象,但如果长信侯真是因为云庭涉足江湖就轻看他,那高岄也会觉得不公平,但这也不妨碍她借此坑一回云庭。 高岄在街上走动,感觉巡逻的官兵比她前两次出宫时多得多,镇国公遇害后,城门就已经戒严,街上甚至还有兵部的人来回穿梭,搜查刺客的下落,阵势庞大。 可这有什么用呢?既然奈何桥杀人的时候就自报家门了,定是做好了万全准备的,不可能在明面上就被官兵轻易抓到,要不然他们这么高调的杀人还有什么意义? 反正想要找到这刺客,靠官兵在街上挨家挨户的搜肯定不行。 还是得从江湖入手,那刺客擅长暗器和下毒,能把这两样功夫练成专业人士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成的,除非他从此在江湖上消失,不然总会露|出狐狸尾巴。 主要街道上都是官兵,高岄不想碰见,就试着走其他安静一些的路,几个菜农推着板车急急往前赶,高岄赶忙让到一边,听为首那菜农说了一句: “快着些,今儿晚了这么多,公府后厨那几个管事肯定要克扣骂人了。” 另一个说: “那些个人就知道欺负咱们,奉恩公也不管管。” “呸,人家是国公爷,还能管这些小事?走走走,别废话了,赶紧的。” 他们是去奉恩公府? 高岄下意识的跟在那几个菜农身后,看到他们到了一处大宅院的角门,角门里走出两个小厮,对菜农喝骂抱怨,菜农没法只得在那赔笑解释,说什么城门口戒严,都堵着进不来什么的…… 高岄远远看着那屋舍绵延的宅院,百年世家的底蕴赫然在目。 沿着那大宅院的外墙往南走,饶了好大一圈才来到奉恩公府的正门处,高岄仰头看着那黑底金字的敕造牌匾久久不动。 奉恩公府门房也注意到她,正紧密关注着。 “山月公主?” 一道清雅男声自高岄身后响起,高岄扭头望去,见唤她之人是裴煦,他高坐马背之上,随行在一辆豪奢马车旁。 高岄转过脸,裴煦确认是高岄后,便赶忙从马背翻下,立刻有两个公府门房跑过来牵马,裴煦把缰绳丢给他们后,便走近高岄。 “裴世子。”高岄与他颔首致礼。 裴煦回礼后,问她:“公主怎的在我家门前?” 高岄深吸一口气,收拾好情绪后,随口胡诌道: “呃,路过。我出宫逛逛,没想到朱雀街上都是官兵,我就随便走走,没想到走到这里,看见你家牌匾才知道这里是奉恩公府。” 这番解释也算合理,裴煦了然,温和解释: “镇国公遇害,全城半戒严,估摸着要维持一段时间呢。” 高岄表示理解,问裴煦:“世子这是刚回来?” 裴煦说:“是,我和祖母刚从镇国公府回来,公主你……” 听裴煦说起‘祖母’二字,高岄心上一紧,然后就听见马车里传出一阵咳嗽: “咳咳,煦儿,何事?咳咳咳咳。” 裴煦到马车旁回禀:“祖母,是山月公主经过咱家门前,正好遇见了说话呢。” 马车里传出一阵声响,像是有人往车窗这边靠了靠,车帘子从里面被掀开,高岄隐约看到一位满头银丝的老夫人,心上忍不住砰砰乱跳起来。 “原来是山月公主驾到,恕老身顽疾在身,不得见风,咳咳,这厢有礼了。咳咳咳……” 裴家老夫人的声音十分和蔼,音色有点低沉,约莫是气短的缘故,说完几句就不住的咳嗽起来。 高岄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却是同手同脚,慌忙说道: “老,老夫人不必多礼,既不能见风,快快将车帘拉上的好。” 马车里裴老夫人总算咳完了,说: “老毛病了,片刻无妨的。公主既到我家门前,不如进去喝杯香茶吧。” 理智告诉高岄要拒绝,可她脑子里嗡嗡作响,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嘴巴已经代替她的脑子做出回答: “老夫人相邀,不敢不从,多谢老夫人。” 一刻钟后,高岄端坐在裴老夫人所居松鹤堂的正厅中局促的喝茶,心里一万个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进来。 裴老夫人要先进药,便先让裴煦暂且作陪。 高岄连着几口把茶喝完了,放下杯子就对裴煦拱手告辞: “那什么,裴世子见谅,我……才想起来,我是空手来的,这太失礼了,要不今天我还是先走,改日定携礼上门郑重拜会老夫人。” 说完,高岄便往厅堂大门走,被裴煦急急拦住: “公主且慢,是我祖母亲口相邀,怎会是公主失礼,快快请坐,祖母进完药马上就出来了。” 高岄依旧觉得不妥:“不不不,裴世子不必挽留,我还是下回……下回再……” 两人拉扯之际,厅堂外的连廊上传来脚步声,裴煦指了指外面,用眼神对高岄说:你看,来了。 高岄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恍惚间,她仿佛已经看到自己私下进裴家的事被某女侠知晓后的下场。 裴老夫人在仆婢的搀扶下走入厅堂,她穿着一身深竹青的居家常服,几乎没戴什么首饰,只在手上拿了一根细细的白玉佛珠链,年过半百,满头银丝,可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的风雅与气韵依然动人心魄,无可比拟。 这位老夫人年轻时不愧有京城第一美人之称,待她为老奉恩公诞下一女,多年后,她的女儿又成了新一代的第一美人,裴老夫人凭一己之力,把裴家三代人的颜值都拉高了几个档次。 高岄盯着她看得有些痴,连老夫人与她说话都没听见,还是裴煦从旁提醒她才回神: “什么?” 裴煦低声复述: “我祖母问公主在京中住的可习惯?” 高岄愣愣的点头:“哦,习惯习惯,挺好的。” 裴老夫人微笑着对高岄招手,请高岄坐到她身旁的罗汉床上,高岄是第一次看清裴老夫人,裴老夫人也是第一次看清高岄,见到她的笑颜后,下意识说了句: “公主生得有些面善。” 高岄连看都不敢看裴老夫人,紧张的深呼吸了两下,笑言: “大抵是和老夫人有些像吧?” 说完觉得这话不太对,高岄赶紧补充:“世人都说,美人多有相似……老夫人很美,我亦自觉很美,固有相像吧。” 裴老夫人先是一愣,然后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咳咳……” 裴老夫人被高岄的话逗得开怀大笑,可笑过之后又是一阵止不住的咳嗽,吓得高岄赶忙接过婢女手中的茶奉上,再不敢说什么容易牵动老夫人情绪的话。 待气顺后,裴老夫人才回道: “公主说得有理。” 高岄悄悄看了看裴老夫人,犹豫迟疑着又说了一句: “对了,别人都说我长得像我娘,说不定老夫人从前见过我娘,所以才会……觉得我面善。” 裴老夫人想起山月公主的生母好像是江南人,只见她目光稍黯,浅笑回道: “听闻皇后娘娘出身江南,可惜老身从未去过江南,该当是不曾见过的。” 高岄不禁问她: “老夫人一次都没去过江南吗?” 裴老夫人摇了摇头,坚定回道:“没有。” 高岄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心上某处略感抽痛,但很快她便恢复,说: “是吗?那真是,太遗憾了。” 语毕,高岄将丫鬟新奉上的热茶大口喝完,果断起身对裴老夫人恭恭敬敬的行了个晚辈礼,说: “今日多有叨扰,是高岄无礼,请老夫人见谅。时辰不早了,我也该回宫去了。老夫人要好好保重身子,改日高岄再携礼上门拜见。” 裴老夫人挺喜欢这位公主的,已经吩咐厨房做了席面,想留她下来用饭,奈何无论怎么挽留,高岄都坚持离开,裴老夫人只好让裴煦亲自相送。 裴煦把高岄送到门外,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主要是高岄没有说话的意思,她疾步走在前头,情绪不佳的样子,可先前她明明与祖母相谈甚欢。 “公主孤身一人出宫,多有不便,我让人套了马车送你一程吧。”裴煦客气的说。 高岄婉拒: “多谢裴世子好意,不必了。告辞。” 高岄说完便要走,裴煦想了想还是追了上去,唤住高岄,问道: “公主,可是我家有招呼不周之处,亦或是我祖母说了什么惹你不快?” 高岄微微一愣,当即失笑否认: “怎么会!老夫人年迈多病,我还不知体谅,非要上门叨扰,是我的不对,还请裴世子回去替我好好向老夫人解释一番。” 裴煦还想说什么,高岄抬手打断: “裴世子留步,告辞。” 这回高岄转身疾步离去,没再回头,只留裴煦在原地疑惑了好一会儿才转身回府。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明天就v了,希望大家可以继续支持,谢谢。 20 第 20 章 皇后娘娘回宫,开门!…… 第二十章 太后韦氏看着蜷着身子, 用被子把自己包裹住不愿见人的孙女心疼不已, 亲自坐在床边劝慰: “好了,乖乖不哭了,再哭眼睛要坏了。” 高瑢闷闷的声音从被中传来: “坏了就坏了,瞎了才好呢, 省的我再见人。” 韦氏轻拍了下她的被子, 想伸手把人拉出来: “尽胡说!快出来,别憋坏了。” 高瑢在被子里的哭声更大了些: “不要不要, 祖母就当我死了吧,我哪里还有脸再见人!我,我回头就一根白绫吊死了去找我父王, 也省的留在世上遭人笑话……” 韦氏听她越说越不像话, 对身边伺候的人发火: “都是死的吗?还不把公主拉出来。” 伺候的宫人们赶忙上前,又说又劝的终于合力把高瑢紧紧攥在手上的被子给扯开, 高瑢却仍不肯见人,捂着脸转向里床呜呜的哭。 “哎哟, 我的心肝肉, 别哭了,谁敢笑话你, 祖母定把她打得皮开肉绽去喂狗, 好不好?”韦氏把孙女转过身来, 用尽所有的耐心哄着。 高瑢哭得满脸通红, 看到韦氏时终于又忍不住扑进她的怀里大哭起来。 韦氏搂着孙女,轻拍她后背, 保证道: “乖乖放心,在宫里谁要敢欺负你,祖母绝对不会饶了她的!” 高瑢抽抽噎噎的从韦氏怀中抬头, 嗡声问道: “高岄,她欺负我!她欺负我!” 高瑢从小到大就没受过这种委屈,她祖母是皇后,父亲是太子,母亲是清河崔氏,外祖父乃三朝元老,门生遍布,她生下来就比旁人尊贵,若不是父亲突然离世,凭高岄那个出身乡野的藩王之女,又怎敢在她面前放肆。 不仅当众抽了高瑢好几个巴掌,还用那么臭的狗血泼她,这几天里,一日十二个时辰,她有十一个时辰是泡在浴池里的,用了无数花瓣香料,那股子臭味都没能完全去除,直到现在她几乎还能闻见那种难闻至极的臭味。 想到这些,高瑢心中更恨,拉着韦氏的手咬牙切齿道: “祖母,你帮我杀了她!我要杀了她!” 高岄她爹抢了高瑢她爹的位置,高岄又抢了高瑢的位置,新仇旧恨加在一起,高瑢现在恨不得立刻就把高岄碎尸万段。 “好孩子,冷静些,有些糊话再不可说。” 韦氏看了一眼张德禄,他便立刻会意,将公主寝宫里伺候的宫婢尽数屏退出去,只留下几个忠心不二的在旁伺候。 “祖母,我没说糊话,我就是要杀了她!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打我的巴掌,还用狗血泼我,她让所有人都来看我的笑话!她还,她还……抢了我……” 高瑢的愤怒之言没说完,就被韦氏捂了嘴: “好了!这些话你心里想想就成,不必全都说出来!祖母明白你的委屈,就算你不说,祖母也绝对不会饶过她的。” 高瑢要的就是韦氏这句话,情绪顿时好了很多,抱住韦氏撒娇: “祖母,您可不许骗我,孙女这回真的受了好大的罪,您一定帮我杀了她!” 韦氏拍着高瑢的后背,长长一叹:“若是可以,祖母又何尝不想杀了她,可惜现在还不是时候。” 见高瑢眼中的泪水再次盛满,韦氏赶忙安慰: “不过你放心,欺负你的人祖母自会收拾,断不会叫你白受委屈,总要让他们付出代价的!” 高瑢尽管心中不忿,却也明白要先顾大局,不敢太过任性,反正祖母已经答应会收拾高岄,她就且等且看那高岄能嚣张到几时。 安抚好孙女之后,韦氏回到自己的宫殿,气得连摔了好几个富贵无极的摆件,怒声吩咐张德禄: “把让桑天佑给哀家叫过来!” ** 现任禁军统领桑天佑很快被召见入宫,对凤座上闭目养神的太后行礼: “参见太后,不知急招臣入宫所为何事?” 韦氏深深呼出一口气,对身后为她按太阳穴的李嬷嬷摆了摆手,让她退下,待宫人尽数屏退后,韦氏才将桑天佑招到跟前,说: “皇帝昨日召见你,可有说江氏何时入宫?” 桑天佑想了想,回道: “回太后,陛下昨日确实召见了臣,他说皇后娘娘近日就会回宫,让臣配合礼部安排好迎接凤驾之事,但没说具体哪一日。” 韦氏眉头深蹙,自从魏王之事后,她如今对高俭的看法已经彻底改变,少时在京时他几乎没有存在感,先帝某回生病了才有朝臣建议借冲喜的缘由给他封了凉王,同年就被打发去了凉州就藩,十几年从未回过一次京城,先帝也甚少提起这个儿子。 若非这阵子京城的动荡,接连几个继承人都出了事,致使帝位空悬,也不会轮到他来登基。 韦氏刚开始还觉得就算同意让高俭继位,凭他的根基能不能活着回到京城都不一定,毕竟他上面一个没用的晋王就是在登基前被刺杀的。 可让人没想到的是,高俭不仅平安回到京城,还毫发无伤,顺利登基; 以为他对垂帘听政之事会极度反对,没想到又直接同意了; 以为他既同意了垂帘听政,就会对韦氏顺从,没想到他又在关键时刻甩了韦氏,跟魏王搅在一起; 高俭登基后的每件事做得都出乎韦氏的预料,此刻她再也不能把他当个懦弱的废物了。 既然不是废物,那就必须除掉,韦氏心想,他以为跟魏王联手,自己就拿他没办法了,可笑。 也不看看,如今皇城的三万禁军掌握在谁的手中,他想让他的女人顺顺当当进宫当皇后,没有禁军的允许,只怕她连皇宫都进不来! 高俭既然选择背刺韦氏,那韦氏就让他尝一尝这件事的后果。 ** 高岄那日从宫外回来,情绪低落了好几天,就连高俭都惊动了,午膳时分,派人把高岄叫去乾元殿用膳,还嘱咐她穿精神些。 吕嬷嬷谨遵圣旨,硬是拉着高岄去换了一身得体的宫装,稍事打扮后才把蔫头巴脑的高岄送去了乾元殿。 乾元殿是两进的,后殿是高俭的寝殿,前殿是会客殿,有时候他也会在这里摆摆饭,见见臣子,亦或者叫高岄过来,父女俩吃顿温馨的饭。 高岄以为今天也是老爹喊她过来吃饭,都没等殿外小太监通传,就兀自走了进来,见高俭正站在御膳房推过来供君选择的酒架子前挑选,她也没看内殿有没有人,就一屁股瘫坐在酒架旁的御座上,意兴阑珊的说: “大中午的吃什么饭呀!没胃口!” 高俭‘啧’了一声,用脚尖踢了踢高岄的小腿:“像什么样子,起来!” 高岄懒得动,但还是愿意给老爹一点面子,哀嚎着坐起身,看见老爹正对她使眼色,高岄先是一愣,然后顺着老爹的眼色往他身后的内殿微微一探头,只见内殿中四道目光正透过珠帘齐齐看着她。 几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高岄就从御座上跳了起来,用最快的速度整理好衣裙和发髻,端庄典雅的转过身对高俭行礼: “儿臣见过父皇。” 这优雅大方的动作跟刚才瘫成一团的东西是一个人? 但不管是不是欲盖弥彰,总之她改了,改了就是好孩子,于是高俭很快就配合了她的表演: “啊!我儿来啦,我儿免礼,快些进去,那个……奉恩公与长信侯在里面,我儿进去打个招呼吧。” 高岄柔顺福身:“是,父皇。”说完,她款款移步至内殿珠帘前,向内里四人颔首见礼。 珠帘后的奉恩公、长信侯、裴煦和云庭,四人已经被这对父女的特殊变脸技巧给震惊到了,要不是刚才山月公主那行云流水的一套瘫坐动作过于优秀,他们还真要信了她此时温婉端庄的假象。 “哈哈,今儿高兴,就喝这金陵春吧。来来来,都别客气,请坐吧。” 高俭也感觉到了气氛的尴尬,于是赶忙挑好酒水交给一旁伺候的宫人,对高岄使了个入座的眼色,他自己也在主位坐下。 高岄在高俭左边下首的位置,奉恩公父子和长信侯父子在对面坐成一排,高岄自觉丢脸了,也不敢抬头去看他们什么表情,兀自低头看着面前摆放好的菜肴,心里暗自纳闷老爹搞什么鬼,喊她过来吃饭就算了,怎么这些人也在。 “那日御兽园中,多亏了云世子和裴世子仗义相救,岄儿才幸免于难,今日朕特意邀请诸位入宫来,便是为了那日之事正式道谢。” 高俭举杯对众人,众人亦慌忙举杯迎上,高岄欲言又止,很想跟老爹说没必要,可现在人都请进宫了,她说什么都晚了。 对于老爹这么急于给她认恩这件事,高岄无了个大语。 “哎呀,朕都听人说了那日的惊险,尤其是云世子,一马当先跳下白狮潭营救公主,当真是英勇果敢,来,朕单独敬你一杯。”高俭再度对云庭举杯。 云庭起身相迎,将杯中酒一口饮尽后,目光似有若无的瞥了眼高岄,说道: “陛下谬赞,公主身手了得,就算没有在下,她也能从狮群全身而退,就怕公主还觉得在下多此一举,多管闲事呢。” 高岄只觉眉心突突,那天在镇国公府,云庭以恩人自居时被高岄当面怼了回去,他现在这么说,分明点她呢! “怎么会,公主私下别提多感激了。”高俭一本正经的说完后,还不忘让高岄自己表态:“岄儿,你说是不是要多谢云世子?” 高岄暗自叹息,对上云庭那双意气风发,微微上扬的丹凤眼,就算他藏得很好,但高岄还是在他的眼中看到了些许揶揄之色。 所有人都在等着高岄的回答,高岄只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回道: “是……要多谢的。云世子,请……吃好喝好。” 裴煦忍不住轻笑,吃好喝好的祝福真不错。 云庭似乎也觉得不错,大大方方的接话:“是,谨遵公主之言。” 这边跟云庭喝完,自然就轮到裴煦了,高俭举杯: “还有裴世子,百步穿杨,箭法如神,朕也该好好的多谢你。” 裴煦起身迎道: “臣不敢。臣敬陛下。” 又饮一杯后,裴煦落座,长信侯看着高岄,想起前几日在镇国公府相遇之事,主动对高岄问道: “公主那日孤身前往镇国公府吊唁,临走时却不见踪影,未能亲自护送公主回宫,还望公主莫要见怪。” 高岄有些心虚,怕长信侯当众跟她对峙那日她冤枉云庭的事,赶忙截过话头说: “还没多谢长信侯,那日若非遇见您,只怕我连镇国公府都进不去。侯爷当真是古道热肠,云世子乐于助人的性子定是由您而来,您可是生了个好儿子,山月敬您一杯。” 长信侯一般不喜人在面前提起云庭,只见他面上笑容微僵着与高岄举杯,反观云庭却像个没事人,摇扇饮酒,自娱自乐。 裴煦此时开口: “山月公主那日到访走得匆忙,我家祖母至今还在懊悔未曾留公主用膳,实在有些失礼。” 此言一出,众人目光都汇聚到高岄身上,就连兀自喝酒的云庭也抬眼看了过来。 高岄心叫不妙,暗骂裴煦哪壶不开提哪壶。 “岄儿,你何时去的奉恩公府?朕怎的不知?”高俭问女儿。 高岄敛目干咳一声,断断续续的回道: “就……我去吊唁国公那日,正巧……经过,裴老夫人盛情难却,我就……去了。” 奉恩公裴朝臣看了一眼儿子,像是在跟他确认,只见裴煦点了点头,裴朝臣就更觉得奇怪了,因为他自己的亲娘他自己知道,清冷孤僻了一辈子,从来不是个会主动邀请后辈去家里玩耍的慈祥老太太,她居然主动邀请了山月公主? “哦,原来如此。”高俭了然,转而对奉恩公说: “国公莫要见怪,这孩子被我惯坏了,不懂规矩的很,想来老夫人只是与她客气一番,她却当了真,贸然叨扰老夫人,实在抱歉。” 奉恩公连声说: “陛下言重,陛下言重。说了不怕陛下笑话,我母亲那人性直的很,连我父亲在世时都拿她没办法,她主动邀请公主入府,定是因为她喜欢公主。” ‘定是因为她喜欢公主……’ 奉恩公的一句话让高岄陷入恍惚,若有所思的猜测着这句话的真假。 接下来的宴会基本就是在奉恩公、长信侯和高俭的谈话中度过的,长信侯是个八面玲珑,长袖善舞的,除了对待嫡长子的态度有些迷,其他方面还是颇为健谈的,也知道怎么应和高俭的话,一顿饭后他们居然还没有聊完。 高俭提出去勤政殿继续,奉恩公虽有爵位在身,但并未在朝中身居要职,自问不及长信侯有见地,留下也只是做个陪客,便主动提出告退,高俭挽留未果,命叶丹青亲自送奉恩公父子出宫,他和长信侯则去勤政殿继续畅谈。 长信侯不愿云庭跟着,便令他在殿外相候,高俭觉得这么对青年才俊有些怠慢,便借口一会儿有事找高岄,让她也在殿外候着。 新上任的大内总管李顺是个机灵懂事的,当即把高岄和云庭请去偏殿等候,命人奉上茶点,客气周到。 高岄捧着茶杯往云庭瞥去一眼,想在他脸上看到不受亲爹待见的愤懑无助,可惜她眼睛都看直了,云庭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悠闲自在的模样。 “公主,你若再这么盯着在下,说不得明日陛下就要为你赐婚了。”云庭闭眼观心,一边喝茶一边说。 高岄差点一口水喷他脸上,而后才反应过来他故意的。 有意刺激他,高岄压低了声音问云庭: “云世子,有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 云庭头也不抬的说:“公主觉得不当问就别问了。” 高岄噎住,这人说话怎么不按套路:“你不让我问,我偏要问。云世子,你是你爹亲生的吗?” 任何一个爹,有云庭这样的亲儿子,怎么可能不待见呢? 往小了说,生了这样的儿子,是对自己优秀基因的认可和延续;往大了说,这样的儿子在国在家都是光耀门楣,光宗耀祖的存在。 综上,高岄能想到长信侯不待见云庭的唯一一个理由就是:他不是亲生的。 “不是啊。我是我爹捡回来的。”云庭答得毫无压力。 然而他越爽快,高岄就越觉得没劲,本来就是为了气他的问题,可他不仅不气,甚至还能心平气和的调侃自己,那这个问题就失去了意义。 高岄翻了个白眼,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反倒是云庭的话匣子打开了,问高岄: “所以,公主是知道我爹不待见我,才故意在他面前编排我的不是?” 高岄眸光一转,不解的问:“我编排你什么了?” 云庭无奈一叹:“就因为公主没有编排什么才是真高明。” 高岄把他这句话当做赞美,连她自己都没想到,她那么明显的栽赃陷害,长信侯居然不问缘由直接信了,可见他对云庭的态度基本属于零容忍阶段,她饶有兴趣的问云庭: “怎么,回去后你爹打你了?” 云庭见她问起这个时眼光透亮,仿佛升起了无数小星星般,无语的摇了摇头。 “没有吗?啧,可惜。”高岄毫不掩饰自己的遗憾。 云庭十分不解: “公主与在下是不是有仇?” 虽然他们第一次见面,是云庭无礼在先,但那件事最终并未对蔡小姐造成任何伤害,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曾经在路上被绑过一回,如果只是因为这个,云庭觉得还不足以让高岄对他敌视到,非要看到他倒霉才高兴的地步。 “对,有仇。你不记得了?”高岄学着他的模样胡说八道。 云庭沉默片刻,打开扇子遮挡住自己半边脸,凑近高岄说: “公主在我爹面前告我黑状,就不怕我也到你爹面前告你的黑状吗?” 高岄愣愣的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云庭以为自己的威胁奏效时,高岄忽然扑哧一笑: “你告去啊,我爹又不是你爹。” 言下之意,你爹不待见你,我爹可待见我,咱俩不一样! 于是,云庭云淡风轻的表情终于有点要裂开的意思…… ** 大概是记挂着女儿还在外头等着,高俭这回没跟长信侯聊太久,就有宫人来传话。 高岄和云庭从茶水间走出,过了一会儿,长信侯从勤政殿走出,与高岄拱手作礼告辞,高岄站在殿外目送那对父子陌生人一般前后离去,直到他们转了方向,高岄才进殿去。 有了乾元殿的教训,这回她学聪明了,进殿先看有没有外人在场,确认没别人,高岄才敢在椅子上坐下。 高俭在龙案后对她招手,高岄提着力气过去,就听自家十分待见自己的老爹神秘兮兮对她问道: “怎么样?看上哪个了?” 高岄:…… 见女儿不说话,高俭又问: “你不会以为我真是要跟他们道谢才请他们入宫来的吧?” 高岄蹙眉不解:“不是吗?” “当然不是!”高俭义愤填膺:“呃,至少不全是!那日在太康殿,你爹我纵观全局,就这两位青年才俊,人品、家世、身手、相貌统统都是一绝,为父觉着与我儿甚是相配。” “配什么?配钥匙吗?”高岄无欲无求无语的问。 “啧,好好说话。”高俭语重心长的对女儿晓之以理: “要知道,你爹我这个位置,未必坐得长久,没准哪一天就给人撸下来了,趁着我还在位时,给你挑个好夫婿,满京城的俊俏儿郎任你挑选,你可别不知好歹。” 高岄双手抱胸,面无表情的睨视着某个越说越离谱的人。 可惜那人毫无自觉,完全没看女儿的表情,继续在那畅想未来,自说自话: “我觉得那云世子是真不错,而且听说他在江湖中也有名号,跟你的兴趣爱好完全一致,多好!至于那裴世子,我也觉得不错,长得好,看见他总让我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他似的……” 高岄原本听得毫无波澜,直到听见高俭说对裴煦似曾相识时才有些慌,按着龙案对高俭郑重警告: “爹,我去镇国公府这件事,你千万别告诉我娘。” 高俭不解:“为什么?” 高岄眸光微动,解释说:“还能为什么,我娘不喜欢我跟朝廷的人多来往。” 高俭脸上写满了狐疑:“呵呵,说实话!” 高岄气馁,沉默片刻后才说:“是外公!他不喜欢!你知道的呀!别问了。” 高俭被成功拿捏。 提起他那个武功高强,古板霸道的老丈人,高俭就只有闭嘴的份! 就因为老丈人极其厌恶朝廷中人,以至于他和亲亲娘子成亲至今,孩子都这么大了,老丈人都不知道他是皇家子孙,只对他说自己是个读书人,使得老丈人每每见他都要唾弃他一回,总说他是个半点用处没有的书呆子,配不上他闺女云云。 “所以,千万别告诉我娘,记住了?” 高岄见老爹成功被她用外公给唬住了,趁势加深他的印象。 “知道啦!可那云世子和裴……”高俭满口答应,可听他语气还是有点舍不得那两位他亲自相看的青年才俊,高岄赶忙打住: “时间不早了,我回去休息,就不打扰爹爹办公了。” 说完,高岄飞也似的离开勤政殿,一副生怕高俭把她重新拉回去劝说的样子。 高岄实在没想到老爹居然想把她跟云庭、裴煦凑成对,这个想法太诡异了,让她晚上睡觉时都觉得不太安稳。 外头一道惊雷闪电,吓得高岄从床上猛然坐起,迷糊的环望四周,发现自己还在寝殿的床上,而外头正电闪雷鸣下着暴雨,她重新直挺挺的躺下,抱着她薄薄的小被子,重新进入了梦乡。 而就在此时此刻,一辆马车停靠在内城皇宫门前,将一块令牌和手谕递给了守卫,伴随着雷声,一道洪亮的声音说道: “皇后娘娘回宫,开门!” 21 第 21 章 历朝历代,谁家皇后回宫…… 第二十一章 宫门后的宿卫所中, 今夜正轮到殿前司都点检刘莽值夜,宫门落锁,正逢大雨倾盆, 想来再无事发,刘莽便回到宿卫所歇息。 谁知刚躺下没多会儿, 就有守卫来报: “都点检,宫门外来了辆马车, 说是皇后娘娘, 要咱们开宫门,还给了牌子和手谕,您出来看看是不是真的。” 新帝登基,守卫们都换了一拨,还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刘莽打开房门,狐疑的接过守卫递来的东西,在烛光下核对一番后, 脸色微变, 牌子和手谕都是真的, 新帝登基,皇后娘娘一直没有归位, 竟然选在今夜回宫? “开……” 刘莽话音刚起就停,他想起白日里桑统领对禁军二司三衙的吩咐,似乎太后有意让拦着, 不想让皇后娘娘顺利入宫, 他若此时放行, 将来太后定会怪罪于他。 “算了,宫门已落锁,不……” 按照宫规, 宫门若已落锁,殿前司是有权不开宫门的,可这规矩毕竟只是规矩,说白了,他们就是寻常人家为主人家看家护院的门房,拦着贼人,歹人是应该的,可若连主人都不让进,就多少有点过分了。 况且,如今新帝已经登基,太后就算垂帘听政,将来总归是要还政的,若他今夜为难了回宫的皇后娘娘,难保今后不会被清算。 “唉,还是开……” 可开了,太后也会找他麻烦。 “还是不……哎呀!怎么选今天嘛!” 也真是巧了,他身为都点检,一个月最多也就轮值个一晚,居然就让他撞见这么为难的事情。 刘莽犹豫得有些崩溃,来传话的小兵一头雾水,不知道都点检大人究竟什么意思,忍不住追问: “大人,那到底是开还是不开?人还在外面等着呢,雨越来越大了。” 像是为了印证小兵的话,突然一道惊雷把站在烛台前凝神静思的刘莽吓了一跳,只见他猛然转身,像是突然做好了决定一般,亲自来到内城门,对守城官兵说: “开门,我……出去劝一劝。” 既然已经核对过令牌和手谕,若是无视,将来一个大不敬的罪名总少不了,但若是他亲自出去跟皇后娘娘讲理,好言告诉她宫门既已落锁,按照规矩皇后也是不能进的,不是他不让进,是宫里的规矩不让进。 而他亲自出门说,也是出于对皇后娘娘的敬重。 刘莽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越想越觉得自己真他娘的是个人才,这么难解的局面居然被他想到了破解之法。 宫门再次打开,刘莽接过手下递来的伞,亲自走出宫门,第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马车前撑着一把油伞的素衣女子,她仙姿玉貌,霞裙月披,只是站着便不似凡尘中人,此时此刻的雷暴大雨打在她周身仿佛都变得温柔缱绻,成了雾蒙蒙的江南烟雨。 刘莽从未见过这般姿容出色的女子,一时有些傻眼,但理智很快把他拉了回来,向那谪仙般的女子小跑而去。 “小臣乃殿前司都点检刘莽,见过皇后娘……咦?” 刘莽撑伞行礼,打算按照他心中的原计划,好言好语的把皇后娘娘劝退,反正只要过了今晚,他就可以派人去请示桑统领,也就不用自己担责了。 可他介绍自己的话还没说完,刚还站在他面前的谪仙皇后突然就不见了,仿佛凭空从马车前消失了一般,刘莽上下左右都找了一遍,人呢? 一股寒意不由自主的从脚底升起,就在他以为自己大半夜见鬼的时候,宫门那边传来几道惊呼: “进,进,进去了……” 刘莽回头望去,就见刚才还在他面前的身影,居然已经闪身进了宫门,而她经过时,宫门口的守卫竟然每一个发现,更别提拦下了。 果断丢掉手中的伞,刘莽一边跑回去一边对仍愣着的宫门守卫们大喊: “快,拦住她!” 宫门守卫们像是才反应过来,七八个人率先追着闪入宫门的窈窕身影而去,那身影走得不紧不慢,姿态优雅,闲庭信步,像是完全不知道身后有很多人马上就要追上她的样子。 就在守卫们离那撑伞的优雅背影还有四五步的时候,一道带着斗笠的鲜红靓丽身影从天而降,游龙般迅猛有力的鞭子横扫一片,将追在优雅背影身后的守卫们尽数甩飞后,鞭头打在一边宫墙上,便留下一道刀凿斧砍般的深刻痕迹,足见鞭力遒劲。 那红衣少女执鞭而立,挡在追兵和持伞女人中间,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殿前司的追兵们把同伴扶起,见那持伞女人越走越远,不敢耽搁,拔出腰间佩刀就齐齐向前冲去,口中还不忘大喊: “有人闯宫!警戒!有人闯宫!吹角,快吹角!” 刘莽终于从宫门外赶入,见红衣少女鞭法凌厉,守门卫兵根本不是对手,倒下几十个人了也未能向那红衣少女逼近一步,又听见他们大喊吹角,慌忙制止: “不可吹角!命人去禁卫所报信,让他们派人去前方支援。” 殿前司军是宫门第一道防线,配有闯宫号角,遇反贼逼宫或有人强闯宫禁时可吹角报信,号角一旦吹响,整座皇宫内外都会将为之震动,三万禁军顷刻整肃御敌,那样的话,事情可就难以收拾了。 因为今晚闯宫的不是乱臣贼子,是疑似皇后娘娘的人。 就算有太后和桑统领的命令,但也只是让他秘密阻拦皇后回宫,没给他惊动所有禁军和谎报军情的权利。 “赶紧去把宫门关上,今晚当值的继续站岗,其他人随我去!” 吩咐完这些,刘莽则抽出佩刀,带着几十个殿前司军向前追去,他想着宫门只是最外面一道防线,宫内的布防却是四面八方的,如果皇后觉得只要进了宫门就可以直达宫内,那她就大错特错了。 红衣执鞭少女遥遥跟在平稳向前的持伞女子身后,为她断后方追兵。 收到殿前司消息的内宫禁卫所立刻调集巡军前往阻拦,几路人马冲向那在倾盆暴雨中走得悠然自得的持伞女子,眼看就要到她面前,一把银光闪烁的剑破空而来,围着持伞女子旋转一圈,将那些逼近的巡军尽数避退。 一道白色身影飘忽而至,在半空伸手接住沾血的长剑,年轻俊美的剑客戴着斗笠挡雨,矫健如飞的自高墙疾冲而下,凌空挥出几道磅礴剑气,持伞女子左右前方,所有试图靠近她的巡军跌成一片,只见那白色身影剑气如虹,稳如泰山,一马当先为持伞女子扫荡来自前方的所有攻击,他的剑法极快,快得让人根本看不清动作就已经翁然倒下。 前有白衣青年,后有红衣少女,一把剑,一条鞭,硬是把那持伞女子护得无懈可击。 而反观被护在中间的持伞女子,步伐平缓,姿态悠然,倾盆暴雨中滴水不沾,每走一步那地上的水似乎都在避着她的鞋,瓢泼雨点也仿佛沾不上她的衣裙。 御龙弓直的几十支利箭自黑暗射向奋战中的三人,眼看就要命中,可不知怎的,那持伞女子轻轻转了一下她手中的伞,将伞顶连绵的水珠被悠悠甩出,各自飞向四面八方,将那几十支偷袭的箭矢撞飞不说,剩下的水珠则径直打入暗箭来袭的方向,隐藏在城楼上御龙弓直的禁卫军被水珠砸中,瞬间倒了八成。 就这样,白衣青年破军开路,红衣少女殿后清兵,将持伞女子从承天门一路送进了安定门,直逼皇帝寝宫乾元殿。 桑天佑领了太后之命,这几天一直歇在宫里的宿所中,就是为了防止意外的发生,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因为他怎么也想不到,皇后娘娘会选择在一个雷雨之夜回宫,并且不走寻常路,直接打进宫的。 历朝历代,谁家皇后回宫是直接打进来的?不怕人说她谋反吗? 哦,她不怕,毕竟没有谁谋反只带两个人的。 偏偏就是这两个人,生生闯过了禁军设立的层层关卡,把皇宫的守卫打得落花流水,溃不成军。 眼看就要打到乾元殿,桑天佑还有最后一次机会拦住他们,于是他决定亲自上阵。 他出身安国公府,是安国公韦骁一手提拔上来的,太后之命他必定要遵从,而他既然能身居禁军统领之职,功夫自然是不错的,他一出手,果然将那势如破竹的白衣青年绊住,可就算如此,他依旧不能阻挡持伞女子继续向前。 红衣少女见白衣青年被绊住,立刻接替他的位置,利用手中长鞭挥洒自如的远近收缩,依旧将那女子护得周全。 谢图南是暗影卫副统领,只负责贴身守卫陛下安危,此时也如临大敌,将所有暗影卫都召集起来,把乾元殿上下围住。 “住手!此乃皇后娘娘,休得放肆!” 叶丹青跳入战局,一声怒吼平息了乾元殿外的打斗。 那些不明所以,以为有刺客闯宫的禁军将士们面面相觑,他们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听从统领吩咐拦截刺客。 可现在御前侍卫统领跳出来说,他们拦的刺客是皇后娘娘?真的假的? 哪家皇后三更半夜带着两个武林高手闯宫? 众人停手后,持伞女子依旧按照她自己的步调,在雷电交加的环境中一步一步走入了灯火通明的乾元殿。 高俭早就出殿,站在廊下翘首等待,看见那抹绝丽身影出现在他的视野,他便欢喜的跳着挥手,兴奋的喊道: “夫人,这边这边。” 持伞女子瞥了他一眼,唇角显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步履坚定的踏上乾元殿回廊,将撑了一路的伞合上,动作优雅的甩了甩雨伞上的水滴,将之随手倚靠在回廊柱上。 那从容淡定的模样,不像是刚从险象环生的万军丛中趟过,倒像是雨天出门买了趟菜,回来随手放伞的样子。 而最绝的是,今夜的雨瓢泼一般,她撑伞在暴雨惊雷中走了这么远的路,衣裙鞋袜早该湿得不成样了,然而这女人从头到脚,连一根头发丝儿都没沾上雨水,全身上下没有丝毫狼狈,美得触目惊心,与此刻仍站在暴雨中落汤鸡一般的桑天佑等形成鲜明对比。 高俭几乎是欢腾着扑到江秋寒面前的,要不是他骨架大身量高,此时估计已经跳进江秋寒的怀里了。 “夫人,你终于来了,可想死我了!”高俭迫不及待的抱住亲亲娘子,不合时宜的撒娇把周围一干人等看愣住了。 叶丹青还好,往年没少看自家王爷的德行,已经不觉得稀奇,反观谢图南等暗影卫和桑天佑等禁军将士,目瞪口呆的盯着帝后有些颠覆的重逢画面,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江秋寒含笑拍了拍高俭的侧腰,柔声说了句: “待会儿再抱,先放开。” 高俭多有不舍,又腻了会儿才乖乖松手。 江秋寒站在回廊台阶上环顾雨中众人,她容色倾城,好像天生就会当皇后似的,周身自有一股睥睨天下的气势,被她那双冷冽如刀的美眸扫过,哪怕如桑天佑和谢图南这样的高手,都情不自禁的想为之俯首。 “你。”江秋寒抬手指向桑天佑问道:“是禁军统领?” 桑天佑被她这浑然天成的气势压得有些紧张,上前拱手回道: “是。” 江秋寒睨视他片刻后说:“若我是刺客,此时你们的皇帝陛下还有命在吗?” 桑天佑心上一紧,哪里听不出这位不走寻常路的皇后娘娘是在说他的禁军没用。 他今晚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又加之碍于她的身份畏手畏脚,有苦衷不能明说,只得无奈垂首应道: “是臣护卫不周,今后定加强防守。” 江秋寒说: “最好如此,若再有下次,禁军统领干脆换人算了。” 桑天佑暗自捏拳,不敢反驳。 此时那白衣青年和红衣少女上前对高俭抱拳说道: “陛下,我与师兄受家师之命,护送皇后娘娘回宫,幸不辱命,就此告辞。” 高俭见他们衣衫全湿,主动提出: “这就告辞吗?要不在宫里住一晚吧。” 二人满脸冷意,公事公办的拒绝: “多谢陛下好意,但无家师下令,我等不敢在外逗留。” 高俭再劝:“哎呀,你们师父那边,回头我跟她说。” 二人心意已决: “不必。告辞!” 说完,二人对高俭行了个江湖礼,便转身离去,与入宫时的刀剑相向不同,他们离去时,先前阻拦他们的禁军再无人敢上前,纷纷退让到两边,任其离去。 高俭没法子,只好让叶丹青取来两把雨伞,亲自送他们出宫。 再打发了桑天佑等一干杵在院中的禁军,乾元殿中终于又恢复了平静。 谢图南看着那两位年轻高手离去的方向,不禁对高俭问: “陛下,那二位少侠是何来历?好生厉害啊。” 高俭回道: “哦,他们是我托天极盟江盟主派来护送皇后回宫的人,好像是江盟主的两个关门弟子,叫……什么来着?” 谢图南原就猜测二人来历不凡,得知那两位是武林盟主江秋寒的弟子,竟脱口而出二人名号: “不会是莲光剑柳星白和洛神鞭师岚吧?江盟主的大弟子和二弟子,江湖少侠排名前十的高手。” 高俭却一头雾水的点了点头: “呃,好像是的吧。怎么,他们很厉害吗?” 谢图南无语,很想反问满脸写着好奇的皇帝陛下,你觉得能在禁军的重重阻拦下,把您的皇后娘娘全须全尾送进宫的人不厉害吗? “是很厉害,江湖中颇负盛名,今日得见,果然是后起之秀,名不虚传。”谢图南衷心夸赞后,又忍不住低声问了高俭一句: “陛下与天极盟的交情这般深厚,不知回京途中是否也有他们鼎力相助?” 谢图南是从西北一路护送新帝回京的人,路上发生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刚开始还以为真的是一切顺利,可等他回京派人稍事查探就知道,那两个月武林中发生了大事,天极盟广发息事令,那阵子江湖人都不怎么走动,而天极盟这么做的缘由,要么是为了清剿叛徒,可后来并未听说哪个叛徒被剿了,思来想去,似乎只剩下保护新帝回京这一件大事了。 能够让天极盟的高手一路无声无息的护送,想必皇帝陛下与天极盟定然关系匪浅。 “没错。你看出来了?” 高俭爽快的承认,让谢图南有些意外,但也因皇帝陛下的信任而感到欣慰。 “是,回京以后才想明白的。有天极盟为陛下效力,陛下定能稳坐江山。”谢图南诚挚的说。 高俭却拍了拍他的肩膀,神秘兮兮的压低了声音说: “你误会了,天极盟那么大的门派可不是为朕效力的,他们之所以会帮朕,主要是因为江盟主欠朕一个大大的人情,她为了还朕的人情,才答应替朕做两件事,今后没了人情往来,朕想再请人家做事,就没那么简单了。” 谢图南恍然大悟,完全不怀疑皇帝陛下是不是在编故事,毕竟挺有道理的。 江湖人最重人情,恩义大过天嘛。 况且,看先前江盟主那两个弟子对陛下的态度,确实不太像在陛下手底下做事的样子。 “陛下,我累了。” 这时,始终沉默的皇后娘娘终于开口。 皇帝陛下一听皇后娘娘说累,哪里还顾得上其他,屁颠颠的搂着皇后就回寝殿去了。 谢图南在廊下站了好久,才从今晚起起落落的情绪中收拾出来,重新回到了暗影卫的岗位。 一夜无话。 ** 高岄打着哈欠起床,总觉得这一夜睡得不安稳,雷雨声太大了。 用过早膳,高岄在葡萄架下坐了会儿,对于自己去奉恩公府的事情她还是觉得不太放心,必须再去知会一声老爹,叮嘱他千万不能说漏嘴。 从嘉月殿到勤政殿有段距离,高岄只当散步,反正算算时辰,这个点儿老爹应该还没下朝,她慢悠悠的过去,直接在勤政殿等他就是。 可是,当高岄一步三摇的来到勤政殿,在殿中等了好一会儿老爹都没回来,她才没忍住问勤政殿的宫人,谁知宫人告诉她说,陛下今日未曾上朝。 没上朝? 高岄想老爹不会是生病了吧,当即往乾元殿赶去,果然看见内殿殿门紧闭,叶丹青倚靠在外殿回廊柱上闭目养神,高岄一靠近,他就睁开双眼,手按剑柄。 见是高岄,叶丹青才松了口气,高岄看着里面紧闭的殿门,小声问道: “我爹还没起?” 叶丹青点点头,还没说话,就见几个小太监提着几桶热水走过来,还有几个小宫婢拿着分明是女人用的花香澡豆和白玉梳子、锦丝长巾…… 高岄感觉不对,果断追上去拦住,指着那些女人用品问: “送这些干嘛?” 小宫婢们不敢说话,高岄就自己发散了思维,对叶丹青难以置信的质问: “叶叔,不会吧!我爹不会召幸了哪个女人吧?” “呃……” 不等叶丹青回答,高岄就忍不住冲进内殿,跳起来拍门,边拍边闹: “高俭,你当初怎么跟我娘保证的?你出来,别逼我踢门进去……我倒要看看哪个狐狸精把你迷得连结发妻子都忘了,我要替我——” 高岄正狂拍的门被人从里面打开,走出一位长身玉立的绝色美人,高岄的声音戛然而止,不知道在嗓子口拐了多少个弯,才颤巍巍的喊出一个字: “娘?” 江秋寒常年挂着寒霜的美眸盯着高岄问: “一大早精神这么好吗?马步扎了吗?剑挥了吗?拳打了吗?” 接连四问,一问一刀,刀刀扎在高岄的心上。 她捧着刺猬般的小心脏,埋怨似的往殿外的叶丹青看去,叶丹青无辜摊手,用口型回她: ‘你也没给我机会说呀。’ 高岄无语,见江秋寒让小太监和小宫女把手里的东西送进寝殿,她忍不住往殿中探了探头,然后讨好似的问: “娘,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爹呢?他今天怎么没上朝,不会是身体不舒服吧?” 江秋寒将女儿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又摸了摸她的脉门,确定女儿状态还可以后,才随口回道: “昨夜回的。你爹没有不舒服,只是有点累了,还在床上躺着呢。” 高岄满脸写着不信: “啊?累?他这几天连夜都没熬,累什么呀?不会是见你回来了,想偷懒吧?” 江秋寒看了一眼天真活泼的女儿,等送东西的小太监和小宫女都出来了,她什么都没说便转身进殿,把打算跟进去看个究竟的高岄拍在门外,送女儿吃了个大大的闭门羹。 高岄:?? 22 第 22 章 柳少侠给长信侯世子下了…… 第二十二章 不敢相信, 这么长时间不见,亲妈居然把她拒之门外……还有没有天理! 高岄不服,想拍门问个究竟, 谁知刚抬手,就被光速赶来的叶丹青给端走了。 “小祖宗,陛下跟娘娘都多久没见了?咱懂点事儿好不?”叶丹青按着高岄的肩膀, 语重心长的说。 高岄不听:“我也很久没见我娘了好不好?” “……”那能一样吗? 叶丹青顿时语塞, 可跟个孩子也讲不出道理,于是改换路径, 抛出另一个高岄难以拒绝的诱、惑: “柳星白和师岚在宫外,我告诉你地址,你去找他们玩儿好不好?” 高岄果然眼前一亮:“他们都来了?好呀好呀!” 于是, 叶丹青告诉了高岄一个地址,把她给打发走了, 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殿门, 叶丹青抹了一把虚汗。 嗯!今天也是守护陛下和娘娘幸福的一天呢!真好! 高岄出宫后, 按照叶丹青给的地址来到了离京城CBD朱雀街很近的天水巷,此处地理位置绝佳, 又不似朱雀街那般喧闹拥堵,出行购物玩耍四通八达, 十分便利。 进入天水巷后,顺数第二家就是叶丹青跟高岄说的地址, 一座低调奢华的院子映入高岄眼帘,门前牌匾上遒劲有力的【高宅】二字看着有些眼熟,竟是老爹的笔迹。 那就没错了。 高宅崭新的门扉外空无一人,大门掩了半边,高岄径自走入, 从照壁开始往里走,暗自震惊老爹的办事效率,同时有理有据的怀疑老爹肯定是藏私房钱了。 还藏了不少呢! 京城寸土寸金的地界,像这样拥有得天独厚地理位置的四进大宅,没个几十万两绝对拿不下吧。 高岄有点后悔,以前在陇县桃花庄,听见老爹哭穷还暗暗同情过他,现在想想老爹听见她说安慰之言的时候,心里指不定怎么乐开花呢。 从照壁来到花园,看见几个洒扫的婆子,高岄正想唤她们问话,就听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大小姐回来了。” 高岄吓了一跳,扭头就看见一个头发花白,稍微伛偻着身子的老伯,管家打扮,正对高岄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他走路无声,连高岄都没察觉,凭这一点就不简单。 指了指自己,高岄问:“你认识我?” 管家老伯和颜悦色的点头:“自家主子,怎会不识?” 高岄暗赞了声专业,管家老伯又主动介绍,告诉高岄他叫李福。 “福伯好。对了,不知昨晚有没有两个……” 高岄迟疑了下,因为不确定大师兄和二师姐是以什么身份来的,怕说错了叫人疑心。 福伯善解人意的回道: “大小姐是说柳少侠和师女侠吧?” 高岄连连点头:“对对对。他们人呢?” 福伯欲言又止的指了指门外的方向,在高岄不解的目光中回道: “柳少侠一大早出去了,师女侠……昨晚就没住在此处。” 高岄不解:“她不住这儿住哪儿去了?客栈?” 福伯摆手说:“不是不是。据老奴猜想,师女侠应该没有去住客栈,而是去了……胭脂楼。” 高岄点漆般的眸子微微眯起,犹豫的问: “胭脂楼是……??” 福伯不敢隐瞒,直言:“京城第一大青楼。” 短暂的沉默让福伯这个老头子都觉得有些尴尬,可不是尴尬嘛,姑娘家逛青楼,这要不是亲眼所见,他说出去都没人信。 大小姐应该被吓到了吧,福伯暗自后悔没有说得委婉些。 然而,高岄脸上除了刚听说时愣了愣,很快就平静的接受了这个信息,一派淡然的问福伯: “那楼里很多美人吗?” 福伯拿出了从业以来最高级别的淡定,回道: “据说,美女如云。” 高岄瞬间了然:“行叭。派个人去找她,就说我回来了。” 吩咐完后,高岄又问福伯她住哪儿,福伯迅速为她指明方向,还叫来个小丫鬟给她带路。 看着自家大小姐那淡定自若习以为常的样子,福伯觉得他这个老人家多少有点不理解这些年轻姑娘们的爱好。 ** 高岄坐在廊下的茶桌旁喝茶,悠闲在在的看着花园中的美景。 这院子从布局到建造,再到各种花木摆设,全都是江南风格,如果去过她娘在天极盟的住所,应该不难发现这院子跟那处像了七八成。 老爹在讨好老婆这方面的造诣向来是登峰造极,无可比拟的。 这也是外公时常看不惯他的原因,觉得他一肚子不切实际的花花肠子,用这些屁用没有的小伎俩,就把他那么出色的女儿给骗走了,简直可恶。 一抹迅捷灵动的红色身影,一股呛人心脾的窒息香风突然出现在了高岄对面的茶座上,经过时还顺手夺了高岄手中的茶杯,稳稳落座后毫不介意的喝了一口,并即刻做出评价: “嗯!美人的茶就是好喝。” 高岄无奈转身,看着对面那五官深邃,飒爽艳丽,充满了异域风情的红衣卷发女子,调侃道: “你也不怕我在里面下毒。” 红衣女子是武林盟主江秋寒座下二弟子洛神鞭师岚,性别女,爱好美人。 只见她撑着下巴,一双浅褐色的眼睛盯着高岄看个不停,嘴上还不忘调戏: “只要美人下的毒,我都喝。” 高岄无语翻了个白眼,又招来师岚得寸进尺的一句:‘哎呀呀,美人连翻白眼都如此好看’的话。 “你们昨夜入宫的?说说!”高岄给她重新倒了杯茶,问起昨夜的事。 她从宫里出来的一路上,已经隐隐听说了她和柳师兄昨夜的勇闯禁宫的壮举,但细节方面还不清楚,于是见了师岚就迫不及待的问起来。 师岚歪着身子,没骨头般倚在美人靠上,回想昨夜那酣畅淋漓的一战,意犹未尽的长叹一声: “昨夜之后,我和柳星白的排名估计要登顶了,你可不要太羡慕哦。” 师岚所说的排名是百晓堂搞出来的什么江湖十大少侠榜,高岄以江凛的名号上榜,和云庭的名次相近。 “好好好,你第一!快说呀!”高岄对排名没兴趣,只好奇他们昨夜的经历。 师岚便从头开始给高岄诉说昨夜她和柳星白如何为师父开路闯宫的事,说的是热血沸腾,豪气冲天,恨不得再来一回。 这也不怪她,毕竟这天下有几个人能奉旨闯宫,在皇宫里肆意撒野完全不用考虑后果,这感觉爽到家了! “唉,都快昨夜雨太大,要不我肯定知道你们来了。” 高岄遗憾的说,要不是雷雨声太大,她就算不能亲身参与闯宫,至少能亲眼见证。 师岚摇头晃脑故作炫耀,不过很快她就说了句实在话: “听起来好像挺厉害的,但实际上昨夜宫里那些暗影卫高手一个都没出现,若他们出手,除非师父参战,否则凭我和柳星白怎么可能那么顺利闯宫。” 皇宫里有高手,但全都在暗影卫里猫着,他们没出手,才让师岚和柳星白出了个大大的风头。 “那禁军统领是太后的亲信,他肯定是奉太后的命令想用禁军阻挡我娘回宫,又不敢光明正大的拦,只敢在背地里耍手段,枉为习武之人。”高岄评价道。 师岚回想昨夜跟柳星白交手那个,好像就是禁军统领,身手还不错,至少能拦住柳星白。 “对了,大师兄呢?” 高岄问清昨夜情形后,终于想起来还有个大师兄在。 师岚耸肩摊手,表示自己昨夜都没睡这儿,哪里知道柳星白去哪儿了,高岄果断喊来福伯,让他派人出去找找。 ** 六壬书坊后院雅房内,云庭正在讲究的泡茶,明前龙井,豆香馥郁,一壶茶,满室清幽。 “水汲龙脑液,茶烹雀舌春。琼浆玉液,不过如此。” 云庭饮了一口心爱的茶,由此引发感慨。 见坐在对面的臧天羽拿着茶杯却不喝,云庭催促道: “尝尝。” 臧天羽不会品茶,少主让喝他仰头就一口干掉,气得云庭直叹: “牛嚼牡丹,暴殄天物。” 臧天羽放下茶杯问: “属下先前说的,少主可听到了?” 云庭又浅品两口,再次为这悠远茶韵所折服,天下好茶万千,名贵者更众,但他独爱龙井这一味。 “听到了。”他回道:“镇国公中的是五蕴蛊的毒嘛。” 臧天羽有点急: “是,少主可知这毒来自何处?” 云庭将杯中茶水饮尽,意犹未尽的说:“血月教?” 所谓五蕴蛊,顾名思义就是蛊惑人的色受想行识五蕴,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夺人性命,说是见血封喉也不为过,是血月教的镇教之宝。 “对啊,所以您怎么一点儿反应都没有?”臧天羽问。 云庭不解:“我该有什么反应?” “杀镇国公的人自报家门是奈何桥的刺客,可用的却是血月教的毒,说明二者肯定是有联系的。”臧天羽自顾自的说出心中疑惑: “除非是栽赃,可奈何桥都自报家门了,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国公死于他们之手,没道理栽赃血月教;定然是血月教杀了镇国公怕被追责故意嫁祸给奈何桥!” “年前,血月教在中原兴乱作恶,被江盟主从太湖一路撵着暴打回了西南,掀了他们好几百个据点,折掉血月教众多长老,差点灭教,江盟主放话,从那之后没有召唤,血月教人不得再入中原,他们定然怀恨在心,想卷土重来,没准就是利用这件事给中原武林造成慌乱,他们好趁乱杀回中原。” 臧天羽对香、对茶不感兴趣,但说起江湖恩怨却是劲头十足。 云庭撑着下巴静静听着,等他说完后淡淡问出一句: “血月教想重回中原,为什么要杀镇国公?” 不是应该杀江秋寒吗? 臧天羽愣了愣,而后才说:“因为他们杀不了江盟主。” “那杀了镇国公,他们就能回中原吗?”云庭问。 臧天羽噎了一口气后才摇头说:“……不能。” 所以,既然血月教杀镇国公并不能回中原,那他们为什么要冒着被江秋寒再揍一顿的风险,千里迢迢的跑来杀一个朝廷重臣呢? 臧天羽被问住了,无话可说。 这时外面传来敲门声:“世子,有人在书坊外给你下了战帖。” 战帖? 云庭疑惑不已,让臧天羽去开门,果然从门外那人手中接过了一张帖子,上书:停云公子亲启,落款是—— “柳星白?” 云庭看着那战帖上的名字,愣了好一会儿。 他倒没什么,臧天羽却很兴奋:“莲光剑柳星白!江盟主座下大弟子柳星白啊,少主!” 云庭合上战帖,拍回臧天羽的手中: “你这么激动干嘛?” 臧天羽笑得直冒傻气,说: “是挺激动的。这柳星白可是跟少主你齐名的江湖少侠,又是江盟主的徒弟,平日可不容易见到,他居然上门来挑战你。” 云庭不理解臧天羽激动的点在哪里,看他那跃跃欲试的样子,不禁说: “要不你去?” 臧天羽狂摇头:“我哪是他的对手,再说我的剑不是……他挑战的是少主。” 上回他的剑鞘意外被山月公主的剑气给折弯了,里面的剑拔都拔不出来,只能送回天工门返修。 “谁要跟他打!”云庭小声嘀咕一句,对臧天羽说:“帖子还给他,告诉他我不接。” 臧天羽遗憾的‘啊’了一声,却也没敢质疑自家少主的决定,拿着战帖打算出去时,想起一件事,回身说道: “既然柳少侠今日来给少主下战帖,那传闻中昨夜的事或许是真的。” 云庭问:“昨夜何事?” 臧天羽说:“这消息属下也是刚听说,还不知真假,便没有禀报少主,据说昨夜有两个武功绝顶的天极盟少侠把皇后娘娘送回宫了,跟万禁军交了手,毫发无伤,会不会说的就是柳星白他们?” 放眼整个天极盟中,能够被称得上武功绝顶的少侠就个,柳星白、师岚和江凛。 不过因为传闻太过夸张,两个人跟万人交手还毫发无伤,臧天羽觉得多少有点扯,便想调查确认过后再回禀,可他没想到柳星白会主动找上门来。 事情是昨夜发生的,消息是今晨收到的,柳星白又是今天出现的,时间不就对上了嘛。 “天极盟送皇后回宫?”云庭很是疑惑,又问了句:“你确定是天极盟?” 臧天羽说:“消息里是这么说的。而且,柳星白不是也确实出现在京城了吗?” 云庭暗自沉吟,这个消息可比什么五蕴蛊,血月教,奈何桥更有意思,之前他在高岄手中看到了青衣姑姑的白玉笛,便怀疑新帝和奈何桥有关联,所以新帝才能顺利回京。 可是后来他又让人仔细打探过,得知新帝回京途中其实并非一帆风顺,只是刚巧遇上那两个月天极盟在江湖中广发息事令,奈何桥的刺客在这段时间被天极盟压制得很惨,几乎没做成任何事情。 那时云庭才意识到,新帝之所以能平安回京,不是与奈何桥有关联,而是有天极盟在背后相助。 只不过天极盟为什么要花那么大代价助新帝回京,如今又贴心的派人护送皇后回宫,云庭实在想不出原因。 不过,他本人对天极盟是百分百信任的,而且他早就意识到,想要顺利找到青衣姑姑他们,并成功保下,没有天极盟的相助,十有八|九做不成。 看来他得找个机会去京城天极盟分舵拜会一下了。 臧天羽见少主陷入沉思,不敢打扰,直等到少主想完后才问: “少主,这帖子……怎么说?” 云庭问:“不是说了不接吗?” 见臧天羽满脸遗憾,云庭又补充一句:“接下来我还有事拜托江盟主,万一把柳星白给打了,我还怎么好意思跟他师父开口?” 臧天羽似信非信的点点头,拿着帖子转身的同时,也在心里暗想: 少主是不是想多了,万一是柳星白把你给打了呢? ** 福伯派出去的人很快回来,告诉高岄一个令人喷饭的消息。 “柳少侠在六壬书坊,给长信侯世子下了封战帖。” 高岄:…… 师岚却笑了:“哟,大师兄这是抢先你一步了?” 在天极盟,能够让柳星白和江凛同时惦记要挑战的人,也就是这个云庭了。 只可惜高岄来京城受身份限制,不方便出手,要不然她也想给云庭下战帖。 “什么时候打?在哪儿打?” 尽管晚了大师兄一步,但高岄对这两人交手还是很有兴趣一观的。 福伯说:“打不成。云世子没接。” 高岄‘啧’了一声,对师岚总结了一句:“怕了。” 师岚没应声,问福伯:“他不接,柳星白就放弃了?” 福伯心说了句,不愧是师兄妹,对方性格还是了解的,回道: “柳少侠把战帖直接打在六壬书坊的大门上,他抱着剑在外头等,誓不罢休。” 高岄和师岚对望一眼,表示这确实像是大师兄的做派,又愣又轴,嗜剑如命,武痴一个,他决定的事情,几头牛都拉不回来,这世上唯一服的就是他师父。 “怎么说?就让他在那儿死等?”师岚问高岄。 俩人四目交流,觉得如果没人去劝的话,大师兄完全有可能在那里等到天崩地裂海枯石烂。 “你劝得动他?”高岄反问。 师岚颇有自知之明的摇头,高岄摊手表示:我也劝不动。 可到底是自家大师兄,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犯轴还不管不顾吧? 可是要怎么做才能让大师兄改变心意? 亦或是让云庭改变心意? 23 第 23 章 高岄摊手表示:我说什么…… 第二十三章 六壬书坊斜对面有一座如意茶楼, 坐在二楼就能看见六壬书坊门前那条街。 高岄和师岚包下正个二楼,随意挑了张角落靠窗的桌子, 两人分别用一块帕子遮着半边脸, 掩耳盗铃似的从茶楼窗户旁探头观望,小心翼翼,生怕被守在六壬书坊门外的柳星白发现。 柳星白穿着一身昨晚换过的玄色劲装, 怀里抱着他的心肝宝贝莲光剑, 石雕般闭目等候,从他身边经过的行人纷纷侧目,都被他周身那生人勿进的气场逼得不敢靠近,自动绕行。 高岄趴在师岚身后,仰头看了看日头, 忧愁的说: “快午时了, 他不打算吃饭了吗?” 师岚也很苦恼的附和: “是啊。不吃饭怎么能行呢?” 两人的眼神默默对上, 下一秒就默契十足的喊道: “小二,上菜。” 很快一桌席面上来,不说山珍海味,至少八菜一汤。 “来来来,他不吃咱们吃,打死不能饿着。”师岚招呼高岄吃饭。 高岄端起饭碗, 身体力行的同意二师姐的话。 正要夹菜,就听楼梯口传来一道不紧不慢的脚步声,让高岄和师岚同时警觉抬头, 先对望一眼,然后不约而同的看向楼梯。 俊雅不凡的身影随即出现,高岄慌忙扭头,试图以手遮面, 暗自祈祷云庭只是偶然经过,千万别发现自己。 然后,云庭就像是听见了高岄祈祷,精准无比的向她们走来,颀长的身姿站定,一边扇扇子,一边盯着高岄倔强的后脑勺看。 师岚充满异域风情的大眼睛在高岄和云庭之间回转两下,主动出声问云庭: “你找谁?” 云庭转而看她,目光在师岚卷成圈挂在腰间的鞭子上转了转,当即认出: “洛神鞭?” 师岚并不觉得意外,身为武林盟主江秋寒的二弟子,江湖中认识她或者她名号的人多不胜数,看在这男人长得很不错份上,她才和善回道: “是,不知阁下怎么称呼?” 云庭微微一笑,刚要回答,就听认命放弃挡脸的高岄说: “他就是云庭。” 师岚瞪大双眼,恍然大悟,然后指了指还在六壬书坊外傻等的大师兄,高岄没好气的问云庭: “云世子,你走错地方了吧?等你的人在那边!” 云庭若有所思的盯着高岄,良久才用扇子指了指她和师岚,问道: “山月公主与洛神鞭相熟吗?” 高岄和师岚皆是一愣,然后默契十足的说: “不熟。” “还行。” 不熟是师岚说的,她师父的身份如今还不能暴|露。 还行是高岄说的,看都被看见了,很快大家都知道昨夜是师岚和柳星白送皇后入宫的,她装不熟,等着打脸吗? 两双漂亮的眸子看向对方,忽然理解了对方的意思,然后再一次十足默契的重新说道: “挺熟的。” “一般吧。” 高岄、师岚、云庭:…… 三人间短暂的沉默后,高岄和师岚打算再默契一回,云庭却率先抬手制止: “可以了,我不想知道了。” “那太好了。” 高岄毫不犹豫的说,师岚也跟着松了口气,因为她们谁也不敢保证第三次就一定能统一答案。 见云庭仍站着不走,高岄好奇问: “云世子是怎么那书坊出来的?” 师岚补充:“对啊,外面那人就没发现你?” 高岄再补充:“你不会是从后门偷偷溜走的吧?”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感觉都不用云庭回答,她们自己就推演出了结果。 云庭用扇子指了指楼下,大方承认道: “书坊有密道,出口就在一楼,我刚出来就听见楼上有熟人的声音,上来一看,果然遇见公主了。” 原来是这样! 高岄心上一松,原来是偶然遇见,还以为云庭发现了什么呢。 “也意外得知公主与天极盟的关系匪浅。”云庭不怕事大的追加一句。 高岄笑容微僵,故作镇定: “什么关系?你误会了!” 师岚也跟着点头附和,掰着手指说:“对,误会!我跟她不熟,拢共就见过三四五六七八面,而已。” 高岄:…… 云庭配合的尬笑两声,说: “不熟就不熟吧。不过在下确实有事想请二位帮忙。” 高岄想都没想就直接拒绝: “帮不了!” 云庭以为她是敷衍,笑道:“我还没说,公主就知帮不了?” 高岄用下巴比向书坊外的柳星白的方向,云庭服气点头,问她: “为何?他们不是师兄妹吗?” 云庭指了指师岚和柳星白,对师岚说:“可否麻烦向令师兄说一声,挑战就算了吧,他总守在那儿也不是办法。” 师岚两手一摊,表示爱莫能助。 高岄问他: “你为何不应战?直接把他打走不就好了,还是说云世子觉得自己打不走他?” 云庭看着高岄就差在她那张漂亮的小脸蛋上写下‘挑拨’二字,彬彬有礼的回道: “怕伤了和气。” 高岄不解:“云世子跟柳少侠之前认识吗?” 云庭摇头:“未曾谋面。” “那不就是了!”高岄继续说:“都没见过面,哪儿来的和气,既然没有,怕伤什么?打呀!” 云庭被她这套歪理说得哑口无言,看穿她的小心思后,直接合扇行礼: “告辞。” 见他要走,高岄一把扣住云庭手腕,迅速对师岚使了个眼色,师岚这回总算心有灵犀了,趴在窗口就对书坊门前的柳星白大喊: “大师兄,云庭在这里!大师兄——” 云庭看着自己被高岄扣住的手腕,迟疑间一道白色身影便风驰电掣般掠入,云庭拿扇骨轻拍了下高岄,高岄这才将他松开,并附上美美一笑。 这几人的行为让云庭好一阵无语,不过很快他便恢复,风度翩翩的回身对上面无表情的柳星白。 只见柳星白对云庭横起长剑,态度坚决的说了一个字: “打!” 云庭摆摆手,竟直接坐了下来,从容不迫的说: “这是茶楼,屋舍桌椅打坏,人家就不好做生意了。” 柳星白想想也是,指向外面说: “请。” 云庭再度摆手,高岄看不下去,从旁激将道: “又怎么了?你若是怕,直接认输好了。” “认输就认输。”云庭却毫不在意,转而便对柳星白拱手说:“柳少侠,在下认输了,此事到此为止可好?” 柳星白却不同意,果断干脆的说: “不!” 云庭无奈瞥了眼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高岄,又说: “在下想说的是,都这个时辰了大家还没用饭,有什么事不如等用过饭再说,可好?” 柳星白看了看时辰,临近午时,确实该吃饭了,又见云庭端坐在旁,想他也是正人君子,既答应了饭后办事,便不会食言,再说还有自己当面看着呢。 遂同意这人的建议,在饭桌旁坐下,正要拿起碗筷,却听云庭再次开口: “等等。” 高岄不耐烦的问:“有完没完?” “菜都凉了。”云庭似笑非笑的说,朗声唤道:“来人,换一桌席面,再上两壶洞庭春,我与柳少侠一见如故,得喝一杯。” 高岄等觉得没必要,奈何茶楼的小二们太积极,云庭话音刚落,他们就上来两拨人,一拨收菜,一拨送菜,几个来回就把席面换了一桌,比高岄她们刚才随便点的那些菜精致名贵许多。 云庭主动为三人斟酒:“请。” 饭菜还算可口,几人也确实都有些饿了,一阵风卷残云,高岄发现云庭只在一旁喝酒,没怎么吃饭。 察觉到高岄的目光,云庭放下酒杯对正大快朵颐的柳星白问道: “柳兄,你与山月公主相熟吗?” 柳星白从饭菜中抬起头,似乎反应了一会儿山月公主是谁,然后往高岄看去一眼后,冷静自持的回了个字: “不。” 答案比另外两个坚定多了。 正想再问点什么的时候,从楼下跑上来一个小厮模样的人,喘着大气,满头大汗的跑向云庭,急急说道: “世子,不好了,侯爷从马上摔下来,脑袋上破了个大窟窿。” 云庭猛地起身惊诧问:“什么?” 正在干饭的三人也不禁抬起了头,茫然的看着他。 云庭抬脚便要离开,走了两步又回头对正吃饭的三人拱手说了句: “家中有急事,招呼不周,失陪。” 说完,便不等三人反应过来,云庭便随在那小厮身后,急匆匆下了楼,骑马离去。 师岚端着饭碗,从窗口探头看他离开的背影,同情道: “哎哟,估计是撞到石头上了,脑袋破了个窟窿……他爹还有救吗?” 柳星白也遗憾的一声叹息,为云庭家突逢大事而感到无奈。 高岄一边扒饭,一边回想刚才云庭离开时的样子,总觉得好像忽略了什么似的。 长信侯,一个武将,从马上摔下来了?真的假的? 可看云庭离开时那么着急,确实像是担心他老爹的样子…… 高岄继续吃饭,忽的把碗筷往桌上一拍: “糟了!” 柳星白和师岚不约而同的看向她,师岚问:“一惊一乍,什么糟了?” 高岄指着云庭先前骑马离开的方向说: “他跑了!” 师岚没懂: “他爹从马上摔下来了,他当然得跑回去。” 高岄想了半天,才把语言组织好,说道: “他爹是军候,死在马背上有可能,怎么可能摔下马背?再说了,满京城都知道他和他爹不对付……走那么着急,突然变孝子了?” 师岚和柳星白对望一眼,都觉得高岄的猜测不合理,就算云庭和他爹不对付,可毕竟是父子。 “他是停云公子,不至于为了逃避挑战咒自己亲爹吧。不至于不至于。” 这是师岚的判断,柳星白也点头表示赞同。 高岄见他们不信,当即回高宅让福伯去长信侯府打听,得出来的回答是: 长信侯今日休沐在家,并未出门。 高岄摊手表示:我说什么来着? 师岚、柳星白无语对望。 24 第 24 章 到底、是谁,丧良心?…… 第二十四章 云庭出其不意的诈遁, 让柳星白和师岚见识了他的底线。 他以为这么做就能彻底从柳星白的挑战中脱身? 天真! 他太低估柳星白的执着程度了。 十五岁那年柳星白想要与一位少林寺武僧比试,在少林寺门前守了整整三个月,惹得那方丈以为他一心向佛, 佛心坚定, 都同意他剃度出家了。 柳星白为了进山挑战那武僧,还真剃度了, 然而仅在山上待了一日, 佛门五戒他犯了三戒, 出家的同一天被逐下山,成为少林寺有史以来, 出家时间最短的弟子。 但他也因此如愿与那武僧交了手,不算没有收获,这是柳星白后来三年在江湖行走一直戴头巾的真实原因。 别人以为他是赶时髦,其实他是没头发。 所以说,云庭以为自己来这么一招就能把柳星白给摆脱了?那就不是柳星白了。 在确定被云庭晃点之后,柳星白完全没有放弃的念头,继续到书坊门外坚守。 高岄和师岚也不劝了,自己玩耍去。 傍晚时, 两人买了大包小包让福伯驾马车过来装,她俩去书坊准备喊柳星白回家吃饭,让他明天再来,反正他们师父且还得在宫里待一阵儿, 尽一尽皇后的职责,柳星白和师岚也得跟着留在京城, 有的是时间。 云庭可能还没有意识到他今天欺骗行为的严重性,原本高岄还会劝着些柳星白,让他在京城多少悠着点, 要是她劝不动,还可以出动柳星白的师父,然而云庭那厮太不地道,现在高岄不拱火就不错了,更别说劝。 “你今晚要不跟我住宫里去吧。”高岄边走边邀请,在天极盟时,她和二师姐经常住一起,好些话聊。 师岚却连连摆手: “得了吧,那地方规矩多,我可呆不惯,再说师父也不准啊。” 高岄说:“你问过她了?” “那倒没有,不过她没点头,就等于不准。我可不敢违抗师命。”师岚和柳星白一样,这辈子最怕的人就是师父江秋寒。 “所以美人儿,很遗憾不能陪你一起睡咯。”师岚勾住高岄的肩,在她脸上轻捏了两下,忽然想起一件事,说: “对了,我那天看见师丈给师父的信上说你到京城又晕了一回,怎么回事?” 高岄一惊:“我娘知道了?” 师岚说:“知道啊。师父还给神医谷姓水的传了信,让他们尽快来京城一趟。” “他怎么也要来?”感觉事情有点出乎预料,高岄忍不住嘟囔起来:“都怪我爹大嘴巴,不就晕了一回,又不是第一次,有什么好紧张的。” 师岚轻拍高岄肩膀,唠唠叨叨的纠正她的态度: “你自己的状况自己没点数吗?平日里常跟你说要心平气和,淡然处世,有什么事值得你动真火?还把自己给气晕了,我看啊,就是师父不在你身边管着你,你就肆意妄为,无法无天。” 高岄被念叨得有些烦,便出其不意在师岚腰上戳了一下,她怕痒的很,下意识往后缩了缩,高岄就此脱身。 师岚被突然袭击,当然不会善罢甘休,当即追上去跟高岄纠缠,两人你闪我避,一路闹到了六壬书坊门前那条巷子,刚一过转角,迎面就飞来一张纸,被高岄眼明手快的抓住,还没来得及看就听几个小孩儿在那儿来来回回的大喊宣传: “莲光剑柳星白约战长信侯世子云庭,孰胜孰败,鸿运赌坊,敬等君来!莲光剑……” “什么约战?云庭应了?”师岚不明所以。 高岄也是一头雾水,随手捉住一个跑来跑去的小孩儿,问道: “喊什么呢?” 那小孩儿滑不溜,像没骨头的泥鳅一般根本抓不住,很快从高岄手里扭转下来,塞了张纸给她,然后就跑了。 这纸和刚才高岄抓住那张一模一样,墨迹还湿湿的,可见刚印成不久就发出来了。 纸上写的就是那些孩子口中大喊的话,有人居然把柳星白约战云庭的消息,印刷出来让小孩儿拿着满城传播。 高岄和师岚对视一眼后,同时把注意力放到了那纸上写的地址上: 鸿运赌坊。 “有人在赌坊做庄,开了柳星白和云庭的赌局。”高岄说。 师岚点头:“嗯。不错。谁这么唯恐天下不乱?想钱想疯了?” ‘想钱想疯了’这几个字,像是两人头脑中的开关,让两人蓦地灵光一闪,高岄咬了咬指甲,目光对上师岚,说了句: “不会吧?” 师岚下意识将手按在腰间的鞭子上,说: “看看去,不就知道是不是了。” 高岄想想也对,所有的猜测都不如眼见为实。 两人决定先不管柳星白,往鸿运赌坊去看个究竟。 ** 鸿运赌坊是京城中数一数二的赌坊,每天都客似云来,日进斗金。 这里还有个对赌客们十分友好的规定,就是只要能给赌档带来一定的人气和足够的金额,就可以以私人的名义在赌坊里面开设赌局,盘口若是够大,赌坊还能出人帮忙。 高岄和师岚很快找来,借着夜色在屋顶上观察一阵后,精准的在赌坊大堂的东南角找到了目标人物,那激动昂扬的,对金钱充满渴望的声音,听起来是那么熟悉。 “来来来,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可以来下注啊!” “众所周知,柳星白乃武林盟主江秋寒的首徒,正所谓流星白羽腰间插,剑花秋莲光出匣,他曾一剑单挑黑水寨八百人,将那作恶多端的八大寨主打得满地找牙,从此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武功高强,少侠典范;” “再说长信侯世子云庭,六壬书院院主洛清尘首徒,江湖人称停云公子,一把扇一个人逼退无良谷众恶,拯救李家堡上下几百条人命,正所谓朝饮木兰之堕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停云公子品行高洁,功在当世,武学造诣更是深不可测;” “两位名满江湖的少年英侠约战京城,百年难得一见,诸位看官难道不想亲眼见证这场旷世之战吗?来来来,走过路过都来下个注,为你心中的少侠出一份力,赌一份支持!” 赌档被围得水泄不通,一个白衣书生服的年轻人正蹲在凳子上口若悬河的揽客,经由他那不遗余力的宣传与讲解,还真有不少人上前下注,有押柳星白胜的,也有押云庭胜的,还有押平手的,总之生意兴隆。 忽然,赌坊大堂传来一声‘啪’的巨响,吸引了赌坊中所有人的目光,只见一个红衣女子,手执长鞭,俏然而立,鞭子带起肃杀之气足以让人退避三舍。 又见她一身江湖中人的打扮,稍微有点眼力见儿的都不敢上前招惹。 在红衣女子身后,还跟着一位姿容独绝的姑娘,只见她双手抱胸,神情淡漠,眉间的冷意使她有种难以言喻的疏离,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 她们走入后,赌坊中人下意识往两边退却,她们两人径直来到赌坊大堂东南角的赌档,红衣少女将鞭子卷起拍在那赌档下注台上,静静看了一眼对面躲在赌桌底下,却没有藏好的屁|股,好整以暇的问了句: “谁做庄?” 她一出声,桌下的屁|股就为之一抖,周围自有人为她指路: “他!他做庄!” 不用师岚和高岄动手,桌子下面的人就给七手八脚的拉扯出来,是个年轻俊秀的小公子,穿着书生服,颇有文气,就是他自己不太讲究,在身上挂了七八个布袋,颜色各异,不知道装了什么。 他给人揪出来,被迫正面对上师岚和高岄,一双眼睛突然笑成弯月,搓着手打招呼: “哟,是二位啊,我当是谁,吓我一跳。那,那什么……是你娘让我来的,你身子怎么样了?来我看看……” 那年轻人说着从赌桌那头绕过来,上来就想拉高岄的手,被她一个推手拒绝,指着赌桌上的两堆银子问: “干什么呢?” 年轻人抓了抓耳后,难为情的说:“机会难得,赚,赚点小钱。” 高岄又问:“怎么个赌法?” 年轻人见高岄面色冷凝,喜怒不形色,拿不准她的意思,支支吾吾的说: “就……下注。看……最后谁赢呗。” “下多少了?”高岄问。 年轻人干咳一声,不敢隐瞒:“呃,柳星白这边一百三十多两,云庭这边一百七十多两。” 高岄点点头:“加起来有三百两了?” “差,差不多,哈哈。” 年轻人看见高岄嘴角的冷笑,脚底有点打飘,眼角余光不住往外瞟,已经开始寻找最佳逃生路线了。 “你开什么玩笑?”果然,高岄怒了,只见她拍着桌子对那年轻人骂道: “你居然拿柳星白来赌钱?他哪里对不起你?你给人看错病,人家追杀你的时候,是谁冒死相救?就为了赚这一百多两?你丧良心!” 年轻人被她骂得缩头缩脑,不敢言语,等她骂完就从善如流的说: “是,是,你说的对,我马上……” “五百两!”高岄啪的一声,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甩在柳星白那边的下注台上,豪气干云的说:“我押柳星白胜!” 缩着脑袋的年轻人:……?? 看着桌上的银票,年轻人抹了一把冷汗,腰板不自觉的慢慢挺直,只觉得先前那句‘你丧良心’犹在耳边。 到底、是谁,丧良心? 大概是被高岄的大手笔给刺激到了,刚才周围还在观望中的赌客们纷纷跟注,赌坊的掌柜见状,特地派人来帮忙,很快这场赌局的奖池金额就突破万两,传遍京城。 ** 第二日,高宅。 高岄收起手腕,把衣袖拉好,看向坐在对面的年轻人,神医谷大弟子奚水生——昨日在鸿运赌坊开设赌盘的年轻人。 “整体还行,真气运转也没什么问题,不过心脉之事说不准,这回没事,不代表下回没事,我还是那句话,尽量少动手,少生气,打打太极养养鸟,心平气和保平安,没事喝点人参茶,不管闲事你我他。” 奚水生一边收手枕一边利索的说,好好的一个神医弟子,总爱把自己折腾成走江湖卖艺的。 师岚洗了一盘果子进来,随手抛给高岄一颗黄杏子,对奚水生的话表示赞同: “这些话我也总跟她说,她偏不听,年纪轻轻,火气大的很,遇到点事就炸,一点都沉不住气。” 奚水生把手枕放回医药箱里,然后便坐下干他最爱的事,数钱。 一边数钱一边说: “她这脾气也没法子,跟江老如出一辙,改不掉咯。” 师岚觉得有道理: “是,我师公的脾气一点没落,全传给她了。” 高岄咬了一口黄杏,门牙差点被酸掉,见师岚正看着她,立刻管理表情,做出惊喜之色: “好甜。” 师岚半信半疑咬了一口,差点酸掉半口牙,果断将之抛在一边,指着高岄就去摸鞭子,高岄见状慌忙逃窜。 奚水生数完钱后,端起那盘被两人嫌弃的黄杏子,美滋滋的坐到窗边去吃。 高岄和师岚两人一左一右,站在窗边看他,口中酸水直冒,高岄问: “你没味觉吗?” 那么酸,他是怎么做到面不改色吃下去的? “黄杏性温,清热祛痰,美容养颜,不知多好。”奚水生很快吃完一个,又拿起另一个啃了大大一口,边吃边说: “柳星白一早又去书坊等云庭了,他还真是锲而不舍,偏偏云庭跟消失了一般,就是不应战,这么耗下去,也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才能拿到赌金分成,我还想拿钱去赶神农帮下个月的药草集呢。” 师岚抱胸摇头,表示经此一役,她对那位停云公子的印象可谓翻天覆地。 高岄却笃定的说: “他躲不了几日的!” 若是这场约战发生在京城以外的任何一个地方,云庭都可能置之不理,一走了之,唯独发生在京城,就算他打定了主意不应战,但等到这件事慢慢发酵传遍京城,人们的目光全都放到长信侯府身上时,云庭想避都避不开,总有人会催着他去解决,比如他那位不待见他的父亲大人…… 虽说这件事的发展让云庭有点被动,但谁让他在江湖上有名有姓,江湖中人被挑战是常有的事,他又正好遇到柳星白这么个誓不罢休的轴性子,所以现在他应该立刻跟柳星白打一场,不管输赢如何,至少能把这件事快速摆平。 越快摆平,长信侯府受到的外界关注就会越少,云庭的压力也会越小。 就看他什么时候想通这个道理了。 25 第 25 章 你见哪个高手在苞米地决…… 第二十五章 桑天佑在太后寝殿外请罪, 跪了一整日,滴水未进,直到傍晚才被召见。 此时韦氏已经喝完参茶顺过气来, 但看见桑天佑时,还是忍不住把正为她捶腿的小宫婢一脚踢开。 桑天佑见状,自动自发的跪下:“太后息怒。” 韦氏怒道: “哀家还能息怒吗?看看你办的什么事,三万禁军, 居然连个女人都拦不住!哀家要你们有何用!” 韦氏想起自己一大早听说皇后闯宫的事, 只觉得像是被当众抽了几巴掌似的,怎么也想不通这些禁军是干什么吃的。 “臣有罪, 请太后息怒容禀。”桑天佑说。 韦氏深呼吸调整情绪:“说。” “是。”桑天佑直起伏趴请罪的姿势,将想了一天的解释说出: “皇后特意选在雷雨天回宫,让我等措手不及, 加之有两位天极盟的高手护送,臣甚至出动了御龙弓直的两队人马, 这样都未能将他们拦下,还致使我方损失惨重,实在是护送皇后娘娘的人太厉害, 臣手下的兵甚少有与江湖人交手的经验, 这才……” 韦氏听他说得玄乎,质问道: “护送她回宫的人太厉害, 难道宫里就没有高手吗?” 桑天佑说: “回太后,宫里有高手,都在暗影卫中,只是暗影卫并不受臣统领,臣无法调动他们前来御敌。” 韦氏半辈子在宫中,当然知道暗影卫的存在, 那是先帝一手建立起来的护卫队,直接隶属皇权,确实不在禁军的统领管辖之内。 “当晚臣事急从权,特意以太后的名义向暗影卫求援,却被暗影卫的副统领谢图南一口回绝,他直言暗影卫只保护皇帝,只听皇帝命令,就算是太后也无权指使他做任何事。” 桑天佑现在只想让太后息怒,若是不能,那就让太后的怒火转移。 “混账!” 韦氏在先帝面前装了一辈子,终于熬到先帝大行,她觉得自己终于可以大权在握,怎么容许这宫里还有她无法掌控的势力存在。 桑天佑看见太后的反应,就知道怒火转移计划成功,趁势又说: “暗影卫就是一帮来历不明的江湖人,除了先帝没人知道他们入宫前究竟是干什么的,至今还有个正统领隐在暗处藏头露尾,他们今日胆敢无视您的命令,明日就敢帮着外人对付您,若是放任下去,只怕会养虎为患。” 韦氏知道桑天佑有推卸责任的嫌疑在,但也不能说他毫无道理。 安国公也曾说过,暗影卫那帮人若不能收为己用,将来必定成心腹大患,原本她想着,反正是太子登基,这些暗影卫最终都是保护太子的,可没想到魏王突然发疯,在太子登基前起兵,害得太子丢却性命,那些暗影卫倒成了她对付新帝的绊脚石。 “暗影卫之事,哀家自会与安国公商议对策,但你办事不力是也是事实,让皇后闯进宫也就罢了,居然连那两个帮着她闯宫的人都没能留下,你简直把禁军的脸,把安国公和哀家的脸都丢尽了!”韦氏怒斥。 桑天佑听出太后的话音略有缓和,赶忙低头认错: “太后教训的是,臣自知罪不可恕,请太后重重责罚。” 韦氏也想重罚他,可这人毕竟是安国公一手提拔上来,能力或许有限,但贵在知恩图报,忠心不二,在没有更好的人接替他之前,还是要用他的。 皇后闯宫之事,严格说起来并不能全怪桑天佑,毕竟她不能明着下懿旨,正儿八经的让禁军全力阻挡,只靠桑天佑暗地里部署,终究是名不正言不顺。 要怪只怪那皇后选择回宫的时间太过刁钻,方法太过嚣张,韦氏之前以为皇后是个性子绵软的江南女子,如今看来倒还有点胆量。 “你回头自去国公处领罚,至于昨夜护送皇后回宫的那两个人,你可有查清他们的身份?”韦氏说。 桑天佑领命答道: “查清了,他们一个叫柳星白,一个叫师岚,是当今武林盟主的弟子。” 韦氏不懂江湖事,但也知道武林盟主象征着什么,沉声问: “武林盟主的弟子为何会护送皇后?难不成他们都在为高俭做事吗?” 为高俭做事?可能吗? 太后在高俭登基后,特地命人将凉州的历年邸报全部翻出来看过,高俭在凉州的日子过得可谓是懒散至极,别说拥兵自重了,他甚至连王府都很少住,大多时间都窝在乡下种田养鱼,田舍翁一般过了十几年,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跟武林中人扯上关系,武林中略有才干本领之人,多有傲气,又怎会甘心为他做事? 桑天佑给出答案: “据臣所知,他们并非为皇帝做事,只是皇帝好像与他们的师父有点交情,那江盟主又和皇后是同姓,沾了点边,这才听从他们师父的吩咐,护送皇后回宫的。” “江盟主和皇后是同姓?都姓江……”韦氏起身踱步,若有所思的问:“对了,派去江南调查皇后背景的人有消息了吗?” 桑天佑回道: “有了。臣的人查到皇后娘娘祖籍江南扬州府,父亲是漕帮里的一个小头目,陛下当年就藩,走的就是扬州府的水路,据说在水上遇到水匪,被皇后娘娘的父亲所救,又在娘娘家住了几日,二人生出情愫,回凉州后陛下便派人去提亲。” “漕帮?竟是这种泥腿子出身?”韦氏不屑的冷哼,问:“那她家里如今还在漕帮?” “早不在了。自从皇后娘娘做了凉王妃,这家人也是低调,没多久就跟着去了凉州享福,在凉州安了家,住上了大宅子,如今据说是要回来,已经跟扬州府的两家故交亲戚透露过了。”桑天佑事无巨细的回禀,希望以此让太后淡忘他的错处。 “罢了,这种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小人物不必再多言,哀家只想知道那个什么江盟主与皇帝到底有什么交情,今后会不会为皇帝所用。”韦氏说。 “是,臣马上去查。”桑天佑说。 韦氏又说:“还有那两个送皇后回宫的江湖人,拟哀家懿旨,着京兆府广发通缉令,务必将那两个闯宫的贼人捉拿归案!抓不抓得到无所谓,哀家就是要让那些江湖人看看,替皇帝做事是个什么下场!” “是。” 桑天佑领命退下,韦氏只觉头疼欲裂,捏着拳头在额头上敲了好几下,吓得刚进殿的李嬷嬷连声请罪,韦氏不耐烦的斥道: “跪什么跪,起来!” 李嬷嬷诚惶诚恐的说:“太后若生气就冲奴婢发出来,千万别伤了凤体。” 韦氏烦躁叹息,问她:“可见着皇后了?” 李嬷嬷一愣,随即摇头,韦氏怒问:“还没见到?难不成她还在乾元殿?” 自从得知皇后闯宫之后,太后就命人在乾元殿外盯着,只要皇后一出现,就立刻将她召来问话,现在一天都过去了,皇后居然还没露面。 “是。皇后娘娘与陛下都在乾元殿,至今没出来。御膳房的膳食都是直接送到御前侍卫统领手中的。”李嬷嬷说。 韦氏整个儿一个无语,这新帝新后两口子是半点不怕落人口实,半点不把她这个太后放在眼里。 “他们,他们在里面……干什么?”韦氏难以启齿的问。 李嬷嬷觉得这个问题的答案,根本不用特意说,太后也应该知道,但太后既然问了,她也不好不回答,于是委婉的说: “这,陛下与皇后多日未见,夫妻情热……” 怎么说也是宫里德高望重的老嬷嬷,太露骨的话不好说。 “荒唐!”韦氏气得又摔了几个杯子:“以色侍君,荒淫无度,这哪里是一国之后,分明是个妖姬!” 李嬷嬷哪敢接话,火速安排宫婢进殿来打扫碎瓷片子。 韦氏愤然落座,努力调节愤怒的心情,罢了罢了,她便忍了今日又如何,他们总不能一辈子躲在乾元殿里不出来,只要那江氏一露面,韦氏这边立刻就能让她尝到苦果,她要让江氏在宫中寸步难行! ** 长信侯府。 云庭坐在他院子后面的小竹林中,静心看着被风吹起的竹叶,观察它们的飘动轨迹,寻找风的方向。 包子找了一圈终于在竹林里找到云庭,见世子坐在那儿静思,又不敢靠近,直到云庭唤他: “何事?过来吧。” 包子赶忙跑上前,对云庭说: “世子,侯爷在找您,说是要问您和那个什么什么剑客的事。” 云庭起身幽幽一叹,问: “赌局的事侯爷知道了?” 包子点头:“是。据说都下注到好几万两了,侯爷今儿出门遇到了两位大人,都问他该怎么下注……” 云庭无奈,原以为茶楼之后,柳星白应该能明白自己的意思,不会再纠缠,谁知他们变本加厉,居然把事情闹得人尽皆知,逼得他不速速应战都不行。 “那人还在书坊外头等?”云庭问。 “在呢。每天日出就来,日落就回,除了吃饭睡觉不在,其他时候都在。”包子苦恼的说:“如今侯爷也知道了,正寻世子问话,这一问约莫也不会有好果子吃,可怎么办呀世子?” 云庭思虑片刻,终于做出决定: “我去会会他,你带人去把城外的小竹庄收拾收拾,多准备些吃食酒水。” 包子领命下去,云庭便从侧门离开侯府,他前脚刚走,云伯钊的人就后脚找到他院子来了,幸好他走得及时。 高岄、师岚外加一个奚水生,三人动作一致的趴在如意茶楼的栏杆上,遥遥看着书坊外的柳星白。 “唉。”高岄无聊的叹息:“都三天了……还是没出来。” 师岚跟着点头:“就是,云庭那小子是属王八的吧?” 高岄不置可否的说:“我不是说他。” 师岚不解,扭头看向高岄,高岄转过身子,背靠在栏杆上感慨道: “我是说我娘。都三天了,她还没从我爹房里出来。” 高岄每天出宫前都要去乾元殿报个到,可每天看到的都是紧闭的殿门,多问两句叶叔还不耐烦,直说她不懂事。 拜托,都三天了,是她不懂事,还是殿里那两个人不懂事? 就算是久别重逢,也没这么腻歪的吧。 师岚愣了好半晌才呐呐的问了句: “师丈身体吃得消吗?” 奚水生也跟着凑热闹说:“回头要不要我给你爹开点补药,保证价格公道,药效惊人!” 高岄忍不住对他亮了亮拳头,奚水生却毫不畏惧,不怕死的补充: “最重要的是,我还嘴严!” 这时,师岚忽然说: “别闹了,他来了。” 三人六道目光齐刷刷的看向斜对面的书房,只见失踪了三天的云庭从马背翻下,走到柳星白身前,低声与他说着什么。 高岄等把身子探出去半边,都听不见谈话内容。 几句话之后,只见柳星白对云庭点了点头,云庭便转身走入六壬书坊,过了一会儿,有两个书童模样的另外牵出来一匹骏马,送到柳星白跟前,柳星白道谢后翻身上马。 “他们要去哪儿?”师岚问。 高岄没说话,目光落在云庭身上,他翻身上马后,目光似乎往他们这边看了看,不知是不是错觉,高岄总觉得云庭最后的意思是: 敢不敢跟来? 他知道他们在这里看着,所以才给高岄暗示,要是不跟上去的话,岂不是叫他小瞧了? 更何况高岄确实想知道云庭又在耍什么花样。 “走,去看看。” 高岄一声令下,给了银子从茶楼的马厩里牵走三匹马,追着云庭和柳星白的方向而去。 ** 三人一直从城内追到了城外,来到一处溪水旁,溪水上有一架小桥,小桥的那边是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而云庭和柳星白的马就被拴在桥墩子上低头饮水。 “有水有竹林,那边好似还有炊烟……是个庄子吧?”奚水生环顾一圈后做出判断。 高岄和师岚把三匹马拴在桥墩子的另一侧,径直过桥追去。 在竹林深处,云庭和柳星白当面而立。 柳星白的手放在剑柄上,随时都可以出鞘,而云庭则依旧闲适慵懒,扇着扇子对柳星白说: “柳兄,并非在下不愿应战于你,实在是所学功法不便展示。” 柳星白眉头微皱,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叫所学功法不便展示?难不成他还怕自己偷学他的功法不成?那若是对上敌人他怎么办?怕泄露功法,就站在原地等着被打? 怒上心头,新仇旧怨让柳星白懒得听他鬼扯,拇指一动,剑已出鞘,顿时寒光四射,杀机四伏。 云庭本来是想找个安静的地方,跟他好好讲一讲道理,晓之以情,觉得他应该能理解自己,谁知他才说了一句,柳星白就动手了,云庭只得一边防守一边继续劝说: “柳兄,你怎么不听人劝呢。哎,别激动嘛……” 然而,他越是躲避,柳星白的攻势就越猛,他越是啰嗦,柳星白就越是暴躁。 竹林里剑风四起,诸多竹叶被打离枝头。 高岄等循着柳星白的剑气找来,躲到一处突石后面观战,奚水生看了一会儿,不禁感到疑惑: “你们说,这高手决斗怎么都喜欢在山顶竹林这些地方?” 高岄目不转睛的看着在林中穿行的二人,口中也没闲着,回道: “废话,当然是为了意境!你见哪个高手在苞米地决斗的?” 奚水生想想觉得有点道理,不过他本身对武学没什么兴趣,看见一旁居然有一株铁皮石斛,注意力顿时就被吸引过去。 师岚细细看了一会儿两人的打斗,说: “云庭怎么不出手?躲来躲去的,什么意思嘛。” 她们这些局外人都能看出,柳星白的剑越来越急,大概是被云庭的举动给气到了。 高岄刚开始也觉得奇怪,照理说云庭都决定把大师兄喊出城应战了,不该再推三阻四、藏头露尾才是,可他只守不攻,就那么吊着柳星白,是过于自信,还是过于轻敌? 柳星白的功夫在江湖同辈人中绝对是翘楚人物,云庭看着年纪比他稍微小两岁,就算是天赋异禀,功力能高出柳星白多少? 他这么只守不攻,又能坚持多久? 果然,在柳星白的全力攻击之下,云庭的防守渐渐失衡,暗赞一声莲光剑果然名不虚传,他若再这样闪避不前,不出三招就会被柳星白的剑追上。 云庭迫不得已认真应对,他以扇作剑,应对柳星白的层层攻击,柳星白只觉对方的功夫路数实在有些眼熟,正疑惑纳闷之际,就听外围传来高岄的声音: “别打了。住手!” 柳星白听见高岄的声音,下意识便听她的话,收回所有招式,在半空旋身翻下,稳稳落地,一手剑花挽过,莲光剑就被行云流水的送回剑鞘。 他收了手,云庭自然也不会趁人之危,暗暗松了口气,缓缓走向他们。 师岚跟随高岄来到柳星白身旁,不解的问她: “怎么了?为何住手?” 高岄面色沉静,欲言又止的看向风轻云淡的云庭,说道: “我大概知道他为什么不肯接战帖了。” 云庭听见她的话,眉峰微挑,静待她的下文,高岄整理一番思绪后,幽幽的说出她刚刚猜出来的原因: “他的功夫是能看穿对手的招式,迅速学会,然后在对战的过程中精准找出对方招式的破绽。他不接战帖,恐怕就是不想把柳师兄的招式学去吧。我猜的对吗,云世子?” 云庭暗自心惊这位山月公主的洞察力竟如此惊人,凭着短短几招就猜透了他,这样的见识在人才济济的广阔江湖中都很少见,没想到竟让他在小小的京城中遇到了。 26 第 26 章 朕救过江盟主,还给她安…… 第二十六章 云庭正式出手后, 柳星白就明白他之前为何不愿应战,也明白他所谓‘不方便展示’的真正的意思。 他对云庭颔首致礼,云庭也合扇回礼。 奚水生意外收获两株铁皮石斛, 再回头时, 发现刚才还在大战的两人已经停手,兴致勃勃的过来问道: “怎么样怎么样?谁赢了?” 高岄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 “平手。都输了。” 她和师岚下注是柳星白赢, 奚水生自己也下注是云庭赢,如今两人歇手不战了,他们岂不就是都输了。 只有鸿运赌坊稳赚不亏的世界达成了。 “既然不打了, 那不如去我那边的庄子坐坐,喝杯茶水。”云庭对众人发出邀请。 几人觉得反正都已经出城,只要天黑前赶回去就行, 便答应了。 “此处名为小竹庄,因前后皆有竹林得名,春日鲜笋,夏日竹沥, 都很不错。”云庭边走边向众人介绍着这庄子的物产与来历。 奚水生听到‘竹沥’,眼前一亮说:“竹沥好啊。镇惊利窍, 清热滑痰,配一味姜沫,甘而不寒,养生之佳品也。” “诸位请。”云庭亲自为众人引路,终于来到那小竹庄的入口处, 正要进门时,就听他们身后传来一道呼唤: “世子,世子!出事了世子……” 众人循声望去,就见那日冲上茶楼把云庭唤走的小厮, 一边挥手一边跑来,气喘吁吁,汗流浃背。 云庭等包子跑到跟前,疑惑问他: “世子没出事,怎么了?” 包子咽了下喉咙,上气不接下气的说: “城里出事了。张尚书家门前墙壁上被人涂鸦了一幅画……是一朵花和一座桥,今天早上发现的,现在城里都传开了,说管户部的张尚书要被奈何桥的杀手刺杀了。” 难为包子一边喘大气还能一边把事情说完,云庭果然脸色微变,问: “什么叫要被刺杀?张尚书死了?” 包子摇头表示:“街上就是这么传的,不知道死了没。” 云庭深觉事大,转而对高岄一行说: “诸位,今日有事发生,看来是没法招待诸位茶水了。” 高岄、师岚和柳星白对望一眼,总觉得眼前这画面似曾相识,高岄说: “云世子,你不想请我们喝茶就直说,犯不着咒张大人吧。” 上回在茶楼,云庭请他们吃饭时,就是这小厮噔噔蹬蹬跑上楼,给云庭报了‘长信侯从马上摔下来’的消息,后来大家都知道,是云庭为了脱身胡说八道的。 他连自己亲爹都敢咒,更别说一个什么张大人了。 师岚也跟着点了点头: “就是,我们也不是非要喝你家的茶,何必呢?” 沉默寡言的柳星白都看不下去,重重的点了下头。 只有奚水生没赶上那回的事,现在一头雾水的看着大家。 云庭觉得相当冤枉,可谁让他在几人面前有过‘前科’,现在怎么解释好像都是在推脱一般,干脆不解释了,直接邀请他们一同回城去张尚书府上看一趟,不管张尚书有没有被刺杀,至少要让他们知道,这回云庭没骗人。 高岄几人目光交流一番,对人品信用危机的云庭仍是半信半疑,但他看起来好像真的很想证明自己没骗人,那他们跟过去看看似乎也无妨,于是几人便如出城时一般,风风火火的又回城去了。 ** 户部尚书张敦儒,两朝老臣,先帝在世时便已入阁,朝中谁见了都得尊称一声张阁老。 他与已故镇国公武崇林乃知交好友,二人也曾是魏王高朔的最大拥护者,如今镇国公已然遇刺,张阁老又收到了来自奈何桥的刺杀预告。 镇国公管着京郊东西两大营,原是统一帅令,镇国公一去,世子继位,却再无法一次掌控两大营,分出了一半的权利;而户部尚书是管着天下钱粮的主儿,他若被刺杀,可没有世子继承他的官位,届时各方角逐,朝廷势力失衡,更将大乱。 高岄凑近去看画在张家门外白墙上的花和桥,颜色艳丽的巨大篇幅,让人想忽视都难,看来这奈何桥是铁了心要高调出道,当街刺杀镇国公的事还没了,居然又盯上了朝廷大员。 师岚把她往身后拉了拉,免得她把整张脸都贴到那幅画上。 “今早洒扫的下人发现的,昨夜闭府前墙上还什么都没有呢。”张家门房今日记不清今天是第几次向人诉说这件事了。 “除了这个,还有一张纸,用一根……这么长的针钉在……喏,就钉在这朵花的中间。” 门房来到墙前面,用手比划给他们看。 “纸上有字?”云庭问他。 “有啊!“门房说:“写了——七日之后,杀张敦儒。”说完,门房又左右看了看,小声告诉他们:“张敦儒是我家老爷的名讳。” 门房对云庭他们说完后,见周围有不少行人在画了花和桥的墙前逗留观望,赶忙上前驱赶。 云庭问高岄: “看出什么了?” 高岄拧眉沉思片刻后,认真回道:“画工有点糙,活儿不精细。” 云庭:…… “确实是奈何桥的标志,他们什么意思?杀人前还要预告?是嫌杀张大人太没有难度了,所以给他留时间布防吗?”师岚说出心中疑惑。 “太嚣张了!”奚水生啧啧两声。 “可不是嚣张嘛。” 张家门房把看热闹的人驱离后,义愤填膺的说。 云庭又问:“张大人如今何在?” 门房指了指皇宫的方向,回道:“我家老爷一大早就进宫了,这事儿可得多调些兵来才行。” 原来张大人已经入宫求救了,只不知是什么结果。 ** 勤政殿内。 高俭没精打采的靠坐在龙椅上喝茶,下面大大小小的官儿已经吵开了花。 “先是镇国公,再是张大人,这帮亡命之徒简直无法无天!”吏部的大人愤然说。 “是啊,真是无法无天。可为何偏偏是镇国公和张大人呢?”工部尚书瞥了一眼吏部尚书,阴阳怪气的问。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觉得那些刺客挑的人未免也太奇怪了,文武百官这么多人,他们怎么就偏偏挑中了镇国公和张大人呢?这背后只怕是有人蓄意而为吧。” 工部尚书几句话让在场众臣都陷入沉思。 是啊,这么多官员,为什么偏偏挑中了镇国公和户部尚书呢? 这两人曾经可都是魏王的人,镇国公死后,东西两大营立刻被拆分开,东大营如今的统帅已经换人,换了个从安国公手下提拔上去的将领。 如今又来搞户部……怕不是有人又看中户部了。 安国公原本一直沉默,直到周围质疑的目光越来越多,他才愤然一吼: “诸位大人不会是怀疑我吧?” “大家还什么都没说,安国公何必这般着急往自己头上扣帽子呢?岂非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开口的是今次事情的苦主,户部尚书张敦儒。 他已年过花甲,山羊胡子都已花白,历经两朝的重臣,说话自然很有分量。 都是混迹官场的,哪里会听不出张大人话里对安国公的嘲讽,更加坚定了心中猜测,只怕镇国公的死和张大人的死亡威胁,十有八、九跟安国公一党脱不开干系了。 安国公被气得鼻孔冒烟,这帮人空口白牙就想冤枉他,简直做梦! “哼,欲加之罪尔!陛下,臣请陛下为臣说句公道话。”安国公猛地转身向龙椅上的高俭掀袍跪地行礼。 吵吵闹闹的环境突然安静下来,高俭才收回发呆的心神,见安国公跪在地上,不禁问他: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高俭的愣神对安国公来说无疑像是补刀,安国公被气得无以复加,一时竟不知该不该再复述一遍。 他不说,旁人却还要说,只见苦主户部尚书张大人也掀袍跪地,言辞烈烈的向高俭倾诉: “臣今日收到刺客组织的威胁,命在旦夕,求陛下看在老臣曾效忠高家两代帝王的份上,派兵镇守我府,救老臣一命。” 高俭这回听懂了,从龙案后走出,亲自躬身把年迈的张大人给扶了起来: “您老悠着点,快快请起。不必您老说朕也会派兵去保护的,可当务之急是找出这些刺客的幕后黑手,如若不然,他们今天刺杀这个,明天刺杀那个,岂不是在朕和文武百官的头上悬了一把随时可能落下的刀吗?” 这番话说到了众臣的心坎儿里,连忙附和高俭:“陛下所言极是。” 说完,众人又把目标转向了安国公,七嘴八舌的指责起来: “刺客绝非任意杀人,定是受人指使。” “只要查出是谁最想置老镇国公和张大人于死地,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朝中与镇国公和张大人不和的就那么几个……还用查吗?” 于是,所有的怀疑矛头又全部转向了安国公,尽管也有人帮安国公说话,但还是让安国公气得想捶胸顿足的跳起来告诉这帮冤枉人的王八羔子: 不是老子,不是老子,不是老子! 他是疯了吗?在手中权利还未稳固之前,就对魏王一党的肱骨动手,他难道是没脑子吗?不怕魏王一党全力反扑吗? 然而他知道,在新的怀疑对象出来之前,无论他说什么都是没人信的。 干脆不说了,反正这帮人只能怀疑,又不可能找到切实的证据证明老镇国公的死和张大人的死亡威胁是出自他手。 就在众人吵得不可开交时,始终沉默的长信侯忽然开口: “陛下,听闻皇后娘娘三日前深夜回宫是由天极盟的两位少侠护送的。” 高俭听他提起天极盟,眉峰微微聚拢,不动声色的说: “是,长信侯想说什么?” 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到长信侯身上,只见他从容出列,说道: “诸位大人有所不知,刺杀镇国公的人与威胁张大人的都是一个叫做奈何桥的江湖刺客组织,我觉得既然是江湖组织,那不如就交给江湖人去解决。” “那天极盟乃是江湖魁首门派,陛下既能令天极盟的高手护送皇后娘娘回宫,不若再请他们出手,帮忙将奈何桥这个刺客组织连根拔起,岂不是可以一劳永逸,永绝后患了?” 长信侯的这番话说得很多人都动了心,是啊,如果能让那帮刀口舔血的江湖人自己打自己,用天极盟灭了那什么奈何桥的组织,朝廷不就高枕无忧了。 高俭的后槽牙微微咬紧,似笑非笑的盯着长信侯看了一会儿。 安国公当即明白长信侯是在给自己解围,他将众臣的注意力从自己身上引开,故意说出天极盟送皇后回宫的事,继而再把奈何桥的难题抛到皇帝手中。 于是为难的人,一下子就从安国公变成了皇帝陛下。 他若是答应请天极盟帮忙,安国公等可以躲在背后静观其变,或许还能坐收渔翁之利,若是皇帝不答应,那只怕也少不了被众臣埋怨,明明有能力救臣子却不救。 这些养尊处优的朝中大臣根本就知道凭天极盟的江湖地位,是绝不可能随随便便听从朝廷号令的; 他们也不知道,奈何桥这个刺客组织究竟有多厉害,多恐怖,并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被灭掉的小鱼小虾; 所以,无论皇帝怎么选,都是错! 安国公向长信侯递去一抹感激的眼神,长信侯鼻眼观心,恍若未见。 高俭踱步回到龙案后,众臣的目光追随,都在等他做出回答。 “叶丹青何在?”高俭忽的朗声唤道。 勤政殿外值守的叶丹青立刻进殿:“臣在,陛下有何吩咐?” 高俭转动着拇指上的扳指,目光盯着龙案上未批完的奏折,说: “出宫去看看,天极盟的两位少侠还在不在京城。” 话音刚落,就听长信侯说: “回陛下,那两位少侠应该还在京城,说来惭愧,那位少侠这两日正在约战犬子,闹得是沸沸扬扬,所以陛下可以直接派人召见便是。” 高俭‘啊’了一声,说: “如此……叶丹青,你便替朕去跑一趟,问问那两位少侠可愿入宫一见,切记要客气周到,万不可出言不逊,惹恼了他们。” 叶丹青愣了愣,而后才领命:“是,臣这就去。” 他转身时,还有好些大人也私下吩咐,让他一定一定要客客气气的,尽量多说点好话什么的。 叶丹青一一应下后退出。 “他出宫还有一会儿,来人,给各位大人上些茶水,稍事歇息,等他回来再议吧。”高俭吩咐了一句,立刻便有宫人去准备茶水,众臣纷纷谢恩。 高俭捧着茶杯来到勤政殿外,不一会儿长信侯从内殿走出,凑近高俭小声请罪: “陛下,臣知错了。” 高俭不解看向他:“长信侯何错之有?” “天极盟之事怕是给陛下添麻烦了,臣也是刚刚才反应过来,不该那样说的。”长信侯言语恳切,神情真挚中带着懊悔,真就一副无心做错了事情的样子。 高俭爽朗一笑,拍了拍长信侯的肩膀,意味深长的说了句: “你呀!” 长信侯面色大惊,就要掀袍跪下:“求陛下恕罪。” 被高俭一把拉住,说道:“长信侯何至于此,朕怎会因此等小事怪罪于你,再说你也是一心为了朝廷着想,朕明白的。” 长信侯满脸感激,眼眶都红了半边,高俭深深望了他一眼后才转过身继续看天喝茶,还不忘闲聊两句‘天儿不错’的话。 站在高俭身侧接话赔笑的长信侯暗自观察着皇帝,一时竟拿不准皇帝究竟是生气了还是没生气。 长信侯决定再试一试,他上前做闲话状: “陛下,臣听说陛下与天极盟的江盟主颇有交情,不知交情深浅如何,若是陛下向她开口,她会愿意帮朝廷解决奈何桥的事吗?” 高俭恍若未觉,好无城府般诚恳回道: “不好说啊。朕跟江盟主是有点交情,可那点交情已经被朕用得差不多了,现在若是再开口,多少有点难为情。” 长信侯又斟酌问道: “不知陛下所说的交情,指的是什么?” 高俭扭头反问他: “长信侯很想知道吗?” “呃……臣……”长信侯支支吾吾的组织语言,还没组织好,就听高俭兀自在那说了起来: “哎呀,告诉你也无妨。朕救过江盟主,那一年她大着肚子被人追杀到了凉州,是朕救的她,朕还给她安排了稳婆接生,她孩子朕还抱过呢。” 长信侯大脑运转飞快,努力消化这些扑面而来的意外消息。 想起来江湖传闻,那江盟主好像的确有个儿子,算算年纪,确实是皇帝当凉州王期间生的。 “哦,这么说来,陛下对她的恩情很大呀。”长信侯说。 高俭摆摆手,叹了口气,说道: “再大的恩情都被朕用完了。你还不知道吧,朕回京这一路可不太平,要不是有天极盟的英雄们在暗中保护,朕在路上都不知死多少回了。” “还有这回皇后回宫,要不是人家帮忙,宫中禁军森严,朕的亲亲皇后估计连宫门都进不了。” 高俭的话匣子像是被突然打开了似的,毫无顾忌的对长信侯诉苦,俨然一副把他当成心腹自己人的架势。 而他诉苦的内容中又包含了不少对太后的不满之意,长信侯总不能跟他一起责备太后云云,只能在一旁干笑。 就在他脸快要笑僵了的时候,叶丹青从宫外回来了。 他并没有把天极盟的两位少侠一起带回宫,而是带回了几张像是京兆府张贴的告示一样的东西。 高俭问他: “怎么就你一个?他们没来?” 叶丹青欲言又止一声叹息: “回陛下,二位少侠估计是不会来的。您还是先看看臣刚从京兆府的通缉栏里撕下来的告示吧。” 27. 第 27 章 演技不错啊。 第二十七章 高俭接过叶丹青手里的告示,唰的展开,一眼就看到个醒目的红字——通缉令。 内容指名道姓的针对柳星白与师岚二人,将二人定为闯宫乱贼,特发此通缉令,全城搜捕,务必将二人捉拿归案。 “混账!谁让他们发的这通缉令?京兆府何在,这种罔顾事实,颠倒黑白,恩将仇报的指令究竟是哪个被猪啃了脑子的混账王八羔子发出去的!” 高俭怒不可遏的将告示甩到长信侯的脸上,而勤政殿中等候的群臣们也听到高俭在殿外的吼声,纷纷出殿观望怎么回事。 张大人来到正在看告示内容的长信侯身旁,拿过另一张与其他同僚一同观看。 高俭继续发他的脾气,指天叫骂: “叶丹青,还愣着干什么?去把京兆府提来,朕要好好问问他,究竟为何要陷朕于不义,如今张大人生死攸关之际,他京兆府半分力都不出,却在背后拖朕的后腿,他是巴不得张大人死于非命吗?” 高俭一口一个担心张大人的安危,把一顶硕大的黑锅甩了出去。 张大人看着手里的通缉令,也不知说什么好了。 他理解陛下为什么会发这么大的火,这两位少侠明明是护送皇后娘娘回宫的,却在把人送回之后被朝廷按上一个‘乱贼’的罪名,还正儿八经让京兆府下了通缉令。 这真是陷陛下于不义,是非不分,不识好歹,令世人所不耻之行为。 张大人也忍不住问叶丹青: “叶统领,这告示……是京兆府发的?已经发出去了吗?” 叶丹青回道: “可不就是京兆府发的,这几张就是我在去寻二位少侠的路上,在城里的告示栏中亲手揭下来的,如今我已命人去将已经发出的通缉令追回,还不知能追回多少,总之肯定发出去了,也肯定有人看到了。” “哎哟,这可如何是好?原本还想着请人家帮忙,现在迎面打了人家一棒槌,忙是肯定不会帮了,不记恨朝廷反过来给朝廷添乱就算好的了。”张大人身边一位大臣如是说。 “是啊。京兆府的脑子里有浆糊吗?这简直是要把皇家的脸面给丢尽了。”另一位大人跟风附和。 高俭很满意大家的反应,对叶丹青催促一声: “你还愣着干嘛?还不去把京兆府给朕抓来!” 叶丹青面上现出为难: “陛下,要不还是别抓了吧。臣已经去问过罪了,京兆府说他也是奉命行事,宫里下的懿旨,他不敢违背。” 高俭眉峰一挑,刻意重复的问了句: “宫里……下的懿旨?长信侯,你说这宫里能给京兆府下懿旨的都有谁啊?” 长信侯终于意识到问题,愣了好半晌都没能说出一个字。 “宫里能给京兆府下懿旨的,除了皇后就是太后呗。”角落里有个声音如是说。 众臣的表情立刻丰富起来,然后再一次将注意力放到了安国公身上,绕了一圈,又回到了最初被所有人质疑的境地。 而这一次,便是长信侯也没有借口再为他解一次围了。 毕竟,下懿旨通缉人家的不是别人,是太后啊。 太后此举,简直有帮安国公坐实谋害朝臣罪名的作用。 长信侯先前若不提请天极盟那两位少侠帮忙还好,通缉令发出就发出了,大家也不会关注到这件事,偏偏长信侯当众提出了,让大家把关注和希望都放到两位少侠身上,然后却又闹出了这么大个乌龙。 这表明什么? 表明太后和安国公十有八|九就是幕后黑手,他们甚至想提前把有可能救张大人的人给通缉起来,断张大人一条活路。 安国公被大家看得如坐针毡,恨太后沉不住气的同时,也忍不住埋怨长信侯,好端端的提什么天极盟。 现在好了,所有人都在怀疑他,若不赶紧做点什么挽回一下,就真要被扣上刺客头子的黑锅了。 “陛下,原本朝廷之事请江湖人帮忙就是笑谈,若真有刺客要对张大人不利,臣义不容辞,必将誓死守卫张大人,绝不让刺客有机可趁。”安国公当机立断,接下了保卫张大人的责任。 只要他把张大人给保护好了,这些人总不能再怀疑他与刺客有关联了吧。 这好像是个自证清白的机会,安国公心想,只要到时候多调集一些禁军,将张大人的府邸围个水泄不通,任那刺客再怎么神通广大,也不可能在禁军的重重包围之下对张大人不利。 长信侯在旁想阻止安国公揽事儿都没机会,他到底知不知道保护张大人这件事可大可小,吃力又不讨好,干好了是应该的,干不好就等着被唾沫星子喷吧。 “好!” 高俭没有给安国公反悔的机会,几乎是立刻就同意了。 “安国公有此决心,朕心甚慰,张大人,有了国公的保证,您可算放心了吧?”高俭和颜悦色的问张大人。 张大人今日进宫本就是来请兵的,既然安国公已经答应出兵护卫,那他的目的就算达成。 “是,多谢陛下,多谢安国公。” 张大人对二人拱了拱手,但目光仍有些遗憾的瞥向那几张京兆府的告示,总觉得若非太后多此一举,说不定有江湖中的高手护卫,他还能更加安全些。 ** 安国公接下防卫的责任,勤政殿的大人们也一一告退,五成群的走在出宫的路上,长吁短叹,对京城近期发生的两起刺客事件表示担忧。 长信侯叫住了疾走的安国公:“国公留步。” 安国公回首见是他,便停下脚步等待,长信侯走近后他才问:“长信侯还有何指教?” “唉,国公,今日太冲动了。你怎可贸然应下此事?”长信侯忧心忡忡的说。 安国公想起他多嘴提起天极盟之事,心中有气,语气不悦道: “我不应下怎么办?难不成真让他们把刺杀镇国公的屎盆子扣我头上吗?长信侯可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长信侯没想到自己过来好言相劝,还落了一通埋怨,也不想想,今日在勤政殿中是谁冒险帮他解围,要不是太后那一封多余的懿旨,他早就成功把责任从朝堂转移到江湖上去了。 “是是是,我站着说话不腰疼,如此我便祝国公好运吧。” 说完,长信侯不等安国公做出反应便拱手告辞。 安国公见他生气,也有点后悔,但他现在脑中一团乱麻,实在没心情追上去安抚,甩着衣袖往反方向去。 高俭拿着小剪子,修剪着一株迎客松的小盆景,叶丹青从殿外走入,高俭看了他一眼,不禁笑道: “演技不错啊。” 叶丹青谦虚的说:“都是陛下教得好。” 高俭用小剪子点了点他,嘴角噙着一抹轻松的笑,问: “告示没真的张贴出去吧?” 叶丹青说: “没有。陛下的慰问嘉奖旨意比太后懿旨先送出去了,京兆府尹拿不定主意,两边都想讨好,又两边都不想得罪,一直犹犹豫豫,到最后也没决定到底贴哪张。” 原来在太后下懿旨通缉柳星白和师岚之前,高俭已经派叶丹青去传嘉奖二人的旨意,京兆府尹怕卷入皇帝与太后的争斗,便准备了两张告示,打算先拖一拖,看看形势再说。 “那个老太婆,小肚鸡肠,又蠢又坏,居然能在先帝身边待了一辈子,色令智昏啊。哎不对,老太婆也没什么色啊,令人费解。” 高俭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跟叶丹青抱怨,手里的小剪子一点没停,卡嚓卡嚓的按自己的心意修剪着翠绿饱满的盆景。 叶丹青不敢接话,却在心中无限赞同高俭的话。 按理说太后能在先帝身边待一辈子,不该是这样冲动易怒沉不住气的性格,可她偏偏就是能在后宫横行霸道,把先帝后妃们弄死一个又一个,还成功熬到了太后的位置上,究竟是先帝对她情有独钟,还是有什么别的不为人知的原因呢? 高俭把最后一处剪掉,心满意足的放下小剪子转身离去,口中欢快的说: “奏折不批了,朕找皇后去。” 高俭从窗前离开后,叶丹青看到被他剪过的盆景,十分的无语。 只见好好的迎客松居然被他修剪成了一个爱心的模样。 就他这样,还敢说先帝色令智昏?叶丹青忍不住心想。 太后的眼线不少,自然也听说了张大人被预告刺杀的事,但她懒得去管,便在得知群臣到勤政殿商议对策时偷了个懒,没高兴去旁听,一直等到勤政殿那边传来消息,说群臣已经散了之后,才将她安插在勤政殿外的内应召来问话。 得知自己让京兆府下通缉令的行为受到群臣指责时,她整个人都愣住了,怎么也没想到自己随口说的一件事,竟成了压在安国公身上的大山,还逼得他冲动应下保卫张大人之事。 太后只觉耳鸣声起,血气飙升,倒退两步后被气得晕过去,紧接着就是太医署的好一阵忙乱。 而太后原定召见皇后给她下马威的计划,只能暂时搁浅,毕竟折腾人也是需要养好身体的。 ** 户部尚书被预告刺杀的事在京城很快发酵起来,人人都很关注事态的发展。 安国公在勤政殿中为了撇清自己的嫌疑,一时冲动,毛遂自荐保护张大人的安危,原本他以为保护一个人能有多难,只需多调些禁军把张府团团围住就好,再派人日夜追随贴身保护张大人就好。 然而这件事真正做起来,他就知道到底有多困难。 其中最让他崩溃的是,由于关注的人实在太多了,他每做一个部署调整,很快就被传出去,短短的六日,他改了不下二十多套布防方案,就为了把张大人藏在一个秘密的地方,可这个‘秘密’永远不会超过半个时辰就被人破解流传出去。 他想找出内鬼,可偏偏人人都可能是内鬼,张府里有,禁军里有,让他想抓都不知从何抓起。 好不容易到了第七日,刺客约定的杀人之日。 夜色当空,繁星闪烁。 本该是良辰美景的夜晚,张府上下却一片肃杀。 从大门到二门,再到门、四门,凡事有门的地方就有禁军看守站岗,屋顶上,屋檐下,水井旁,大树边,门里层门外层,八百个禁军把张府内外围了个水泄不通。 如此高规格的严阵以待,刺客见了都会觉得荣幸。 禁军统领桑天佑在安国公找上他之前,突然摔断了脚,躺在床上连值都没法当,安国公总不能让他瘸着腿过来,于是只能退而求其次,把禁军副统领于志彪拉过来充数。 于志彪知道这次的事儿不好办,可统领的态度已经很明确,宁愿摔断腿都不愿意来趟张家的浑水,他能怎么办?把事儿再推回去?除了硬着头皮上,没别的法子。 安国公也看出于志彪的为难,私下安慰说不必担心,有他在旁亲自部署,保管让禁军此番大大的露一次脸。 于志彪只好笑笑,心里却实实在在的希望这位国公爷别太操劳,就他那半个时辰换一次的布防,最后干脆连布防都省了,直接码人的行为,能抓住武功高强、诡谲阴险的刺客才叫有鬼了。 总之,他已经做好了连降级,拖家带口被贬出京的准备。 深夜的凉风似乎带着雾气,从四面八方吹向毫无灯火、一片寂静的张府。 然后,只见银色月光下,从正门开始,守门禁军们没有任何征兆的层层倒下,连露脸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28 第 28 章(改错) 我师兄的高冷和…… 第二十八章 月色如水, 城东一座隐秘的私宅中正上演着激烈的打斗,与戒备森严的张府相比,这里才是今晚刺杀的主战场。 安国公亲自部署的擒拿刺客的局, 其实在第一天的时候就已经输了。 他在外面部署得昏天黑地, 就没想过确认一下他在张宅中护卫的张大人是不是本人。 真正的张大人, 在第一天从宫中出来的半路上就被人劫走, 一直藏在这座私宅中。 而坐张家马车回府的那个张大人,只不是个易了容的替身,回到张府连演都没机会演一下, 就被安国公的人直接给藏到了所谓的密室中。 这些内情, 高岄让天极盟的人调查的第二天也就知道了,然而安国公从始至终都没发觉, 他的关注点只在张宅的布防上,花样百出, 屁用没有。 私宅的主屋屋顶之上, 探出几颗脑袋, 默默注视着庭院中的打斗。 “柳兄, 那个拿双环是不是银环宗的掌门?”云庭用内力压下声音问趴在他左边的柳星白。 柳星白摇了摇头,回了个字: “前。” 云庭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你是说前掌门吗?” 柳星白点头,只字不答。 “原来是前掌门,那之前江湖传闻银环宗投靠魏王看来是真的了。”云庭自顾自的说。 柳星白再点头,仍然只字不答。 云庭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后, 忍不住对右边的高岄问:“柳兄一直都这么高冷吗?” 从认识他到今天,云庭觉得柳星白好像就没跟他说过超过一个字的话。 高岄觉得这个问题她回答不合适, 毕竟她还要演一演跟柳星白他们不太熟的戏码,于是扭头问旁边的奚水生: “你觉得呢?” 奚水生被问住了,看了一眼满眼期待的云庭和全神贯注观战的柳星白, 果断把问题抛给了他右边的师岚: “云世子问你,柳星白一直都这么高冷吗?” 师岚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 “废话,我师兄的高冷和他的剑一样出名好不好。” 高岄和奚水生很难不赞同,双双点头。 云庭:…… “看。” 高冷柳星白忽的提醒大家。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院中的打斗快要分出胜负了。 黑衣刺客那一拨人在不同方位,被保护张大人的四五个武功高强的护卫逼得节节败退,眼看要输的样子,可就在这时那些黑衣刺客仿佛约好了一般,几乎同时从衣袖中射出几根银针,原来他们先前并非真的要输,而是以退为进,把互相配合的护卫们分散开,再趁其不备用上暗器。 保护张大人的护卫们有的手臂中针,有的胸口中针,有的大腿中针,但很神奇的是,中了针后的他们竟然没有丝毫影响,仍旧保持先前的战力,反观那些黑衣刺客们,倒是不同于先前的攻守兼备,反而开始致力于防守,就像是在……拖时间门。 云庭觉得场下情况不对,想起臧天羽调查出镇国公的死因,是中了一种叫做五蕴蛊的毒,这是血月教的镇教之宝,会影响人的色受想行识五蕴,让人在不知不觉间门奔赴死亡。 “不好。” 云庭大喝一声后,来不及向身边的伙伴们细细解释,径直从屋顶翻身而下。 仍打算观望一阵的高岄等面面相觑,被云庭这忽然打了鸡血般的行为弄得有些懵,他哪只眼睛看出不好了? 正犹豫要不要跟下去的时候,柳星白居然也跟着拔剑跳了下去。 一起来的五个人,跳下去两个实力超强的,剩下的去不去帮忙差别不大。 果然,云庭和柳星白跳入战局后,很快就控制住了局面,黑衣刺客们这回是真的望风披靡,溃不成军了。 云、柳二人的动作明显比那些护卫们要快,在黑衣刺客掏出暗器之前就已经将他们一一制服,被云庭的扇子和柳星白的剑点中了穴道,不得动弹。 而那些保护张大人的护卫们一开始还以为刺客来了帮手,没想到这些人居然是来帮他们的,正想上前道谢时,顿时觉得身体的力量被迅速抽走,心口发紧,喉咙发甜,双膝软到甚至连站都站不起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不过片刻,他们甚至连跪都跪不住,身子向后直直倒去。 云庭想起奚水生是神医谷的,对屋顶方向大喊: “神医谷的,下来救人!” 奚水生应声赶到,伏地检查一番后,惊愕的说了句: “五蕴蛊!怎么可能!” 说完就从腰间门的针灸包里抽出银针扎入这些中毒之人的檀中穴,先阻拦毒性蔓延全身再谈救治。 高岄和师岚在旁帮忙,高岄问师岚: “五蕴蛊是什么?” 师岚摇头:“好像在哪儿听说过,记不清了。” “血月教的毒,镇国公便是死于此毒。”云庭蹲下身来看这些护卫的情况。 这个答案让人意外,高岄说: “血月教还敢在中原现身?我以为一年前他们靠近西南边境吸收教众那次已经是胆大妄为了,没想到居然混进了京城。” 云庭奇怪的看了一眼高岄,狐疑的试探: “你说的不会是飞虹门那次吧?” 一年前,飞虹门新任门主继位,广邀江湖人士参加,不料中途却被血月教找上门,他们抓走了飞虹门门主的小女儿,那一次据说幸好柳星白和江凛代表天极盟出席,事情发生后,他俩追着血月教一直到西南边境,还捣毁了他们一个吸纳新教众的窝点,成功把飞虹门门主的女儿解救回来。 云庭与飞虹门少门主相识,自然也受邀前往,无奈在京中耽搁了几日,等他赶到时,事情都已经解决,他还特地去寻柳星白和江凛,意图结交,谁知柳星白有事提前走了,江凛因中了血月教圣女的毒,留在飞虹门祛毒疗伤,云庭跟他在温泉说了几句话。 那小子泡在水里细皮嫩肉,傲气的很,连面都不愿转过来,张口闭口都是‘我娘说’“我娘不让’,妥妥一个妈宝男,后来一言不合,他还恼羞成怒泼了云庭好大一场水,把云庭淋成个落汤鸡就拍拍屁股走了。 高岄警铃大作,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话了,果断闭嘴,转过身去看其他受伤的人,一副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的样子。 云庭觉得很怪,但现在不是多问的时候,兀自转身进屋找张大人去了。 被奚水生救治后,那个银环宗的前掌门渐渐转醒,第一句话就是: “去……救……王爷,张……” 还没说完,又晕死过去。 高岄和师岚对望一眼,师岚问:“他说救谁?” “救……王爷?” 他们不是保护张大人的吗?怎么又扯到救什么王爷? 就在高岄疑惑之际,云庭从室内急匆匆的跑出来,说: “张大人不在这里,是魏王府!快去魏王府!” 这时众人才知道,原来这个地方也是魏王安排的障眼法,他派人把张大人劫走后,故布疑阵,让人以为张大人被藏在这里,还派出手下最得力的护卫镇守此处,就为了吸引真正的刺客过来杀人。 然而刺客是吸引来了,可这些刺客都不是刺杀镇国公的那个,若说这些护卫是魏王放出的烟雾弹,那这些黑衣人就是真正的刺客放出的**汤。 而隐藏最深的那个刺客,怕是早就知道张大人真正藏匿之所——魏王府! ** 高岄和柳星白跟着云庭奔走在深夜京城的屋脊之上,月光中,三人的身影忽上忽下,忽高忽低,远远望去像几只在水面追逐的雪雁,你争我赶,互不相让。 这里说的你争我赶,指的是前面两人,柳星白自从发现他俩在较劲后,就不愿意浪费力气跟他们争第一了,稳稳的坠在第三的位置,不跟丢就成。 云庭的轻功自问在江湖中少逢敌手,有意试探高岄深浅,引她追逐,本以为很快就能将她甩开,没想到她不仅没落后,时不时的还能超过他一些距离,云庭对此感到十分意外,脑中那个模糊不清的猜测似乎越发变得清晰起来。 魏王府坐落于内城最东边,距离皇城的距离与阖府占地面积,跟已故太子府不相上下,足见当初先帝在世时,对魏王也很宠溺,才会在明里暗里都给了他与太子抗衡的能力。 云庭带着高岄和柳星白赶到魏王府的时候,正是魏王府中最为混乱的时候。 魏王高朔倒在院中,周身满是血迹,魏王妃哭倒在地,一个劲的让人去叫太医。 “王妃,王爷怎么了?”云庭从屋脊上跃下,魏王妃看见他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拉着云庭的衣摆说: “云世子,你救救王爷,你快救救他。” 云庭赶忙蹲下探了探魏王的脉搏,发现他并未中毒,而是脏腑受到外力重创,加之外伤失血过多导致的昏迷,应该没有性命之忧。 “王妃莫急!王爷只是受伤了,并无性命之忧。” 云庭说完之后,魏王妃总算缓过来一些,云庭又问她: “王妃,不知今晚张大人是否也在府上?他人在何处?” 魏王妃红着双眼,这时才想起来还有张大人,慌乱的四周看了几眼后,指着一个方向说: “张,张大人被劫走了,我家王爷就是为了救他,才被刺客伤成这样。” 云庭起身便顺着魏王妃所指的方向追去,魏王妃想喊住他:“云世子,我家王爷……” 高岄上前飞快的点了魏王身上的几处止血穴道,对魏王妃说: “王爷没事,你们先别动他,等太医过来诊治后再说。张大人危在旦夕,再不救就来不及了。” 魏王妃认识高岄,喃喃唤她:“山月……公主?多谢你!多谢……” 魏王妃对高岄感激的说,不知道是谢高岄为魏王止血还是谢她在御兽园的救命之恩。 高岄没时间门耽搁,对她点了点头后,便将柳星白叫走,追着云庭消失的方向而去。 谁知出了魏王府,云庭的踪迹便消失了,高岄觉得两个人找同一个方向效率太慢,便与柳星白分头寻找,反正如果云庭遇上那刺客,定然会打斗,打斗就会有动静,顺着动静找过去就行。 高岄飞檐走壁,在屋脊上搜寻哪里有打斗的声音,可惜找了半天,什么都没听见。 会去哪里呢? 刺客既然找到了张大人,为什么不干脆在魏王府把他杀了?都把魏王打成重伤,可见刺客并不畏惧魏王府,那他为何要多此一举把张大人劫走呢? 高岄忽的止步,脑中有个想法瞬间门冒出。 刺客不在魏王府杀张大人,也许是为了在其他特定的地方杀。 如果她是刺客的话,既然七天前就预告了张大人的死亡,这件事已经如愿得到了全京城的关注,那他就势必要让这件事的最终结果也被大众所知晓才行。 若是在秘密处决张大人,在无人知晓处,万一官府把张大人的尸体一收,然后秘不发丧,对外只说张大人告老还乡,就把事情给遮掩下去的话,刺客岂不是白杀人了? 预告死亡也就失去了意义。 所以刺客要杀张大人,还要杀得高调,杀得人尽皆知才行。 怎么才能杀得人尽皆知呢? 高岄的目光不由自主的看向了不远处高耸而立的城门…… 一经想定,高岄便脚下生风的追赶过去,还没到的时候心中就已经确定自己猜对了,因为好重的一股血腥味正是从城门那边飘来的。 永定门是连接内城与外城的城门,外面就是朱雀街的尽头,天亮之后,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但此时的永定门却安静得只剩风声,紧闭的城门后面,守卫的尸体躺了一地,那浓厚得令人难以忽视的血腥味便是从这里传出的。 高岄过去探了探那些守卫的鼻息,竟无一人生还,他们的流了一地,其中有一滩血很特别。 没有尸体倒下的痕迹,血迹却汇集成一堆,并且好像仍在不停的汇聚中。 可周围没有尸体的血是流向那里的,高岄缓缓走近,来到那血坑前,看到那血坑上像是在下血雨,血竟然是从上面落下来的。 她猛地向上看去,只见城门上吊着个人,双手被缚在身后,嘴里被塞满了布条,血迹就是从他身上滴下来的,而那人似乎还活着,看见仰头看他的高岄时,似乎想喊她,奈何喊不出声,于是便努力晃动身子求救。 高岄知道,那应该就是今晚刺客的目标张大人了。 他们竟然把张大人捆在城楼上,用慢慢放干血的方式杀死他。 挂在这里,等明日外城门一开,百姓自然也会看到张大人这残忍的死状,刺客高调杀人的目的就此达到。 来不及细想,高岄借力跃上救人,谁知她刚攀上城楼,手还没碰到吊住张大人的绳索,就被从城楼内飞出的黑影袭击。 高岄眼明手快转身避过,却也被迫离开了能救下张大人的最佳位置。 她单手攀住城楼上的凹槽,看着站在张大人头顶城墙上的黑袍身影,感觉到一股冲天的杀气扑面而来。 不等高岄做好准备,那黑影便再次向高岄袭来,刚一交手高岄就知道这刺客功力极为深厚,绝非他派去那私宅做烟雾弹的刺客可以比拟的。 他招招攻向要害,高岄丝毫不敢马虎,提起十二分精神应对,磅礴剑气自指尖挥出,千钧之势将那人稍稍逼退,那黑袍刺客明显愣了一下,大概没想到这么年轻的小姑娘居然有这等功力。 高岄的剑气,意随心发,劈在地上,地面便是一块大坑,打在城墙上,城墙便豁出一道大口,总之攻击力十足,让那黑袍刺客都有些招架不住的意思。 就在高岄以为自己可以拿下这人的时候,几道亮闪闪的东西从他袖□□出,黑夜中看不清毒针射来的方向,高岄便只能运转剑气抵挡,毒针确实被她挡住了,谁知那黑袍刺客接在毒针后面,又对高岄洒出一包诡异的蓝色药粉。 高岄虽及时避让开,但那药粉是轻柔浮动的,就算当时避开,只要有风吹来依旧会沾上她的身,高岄鼻端似乎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兰花草的气息,恍恍惚惚间门,她仿佛回到了小时候那最可怕的一天。 她拿着糖葫芦,牵着阿娘的手在人|流如织的街上游玩,那日天很晴,阿娘笑得特别好看,她一只手扶着大起来的肚子,一只手牵着她。 可忽然有几个人从天而降,不有人说就与阿娘动起手来,高岄那时才六岁,自己躲到捏糖人的糖箱子后面,等着阿娘把坏人打跑。 以往她都是这么干的,却没想到这一回却不灵了。 高岄被人掐住了后脖颈,从糖箱子后面拎了起来,她到现在还能记得,抓住她后颈的那只手有多大,多用力,她悬空的双脚不住踢蹬,可她那时候哪里有力气挣脱,踢蹬换来的是更用力的掐握。 喘不过气的时候,她听见抓住她的人让阿娘放下兵器,自绝经脉什么的,阿娘扶着肚子的手有些颤抖,脸色白得像先生让她写字的宣纸。 高岄知道如果阿娘放下兵器的话,她们两个,连带阿娘肚子里的宝宝都活不成,于是高岄把手中的糖葫芦迅速调转了个方向,不管不顾的往身后戳去,万幸戳到了那人,那人受伤后,愤怒的将真气灌入高岄仍脆弱的经脉,然后一脚把她踢出去老远,幼小的身子直接撞在墙上。 后来高岄就没什么意识了,只记得特别疼,还有阿娘绝望的叫声…… 那可怕的记忆突然袭击高岄,让她的攻击停滞,就在这恍神期间门,一股凌厉的掌风袭来,高岄来不及闪避,被那掌风扫到向后飞了出去。 现实与记忆仿佛有些重叠,高岄以为这次也会像上次那样,重重的撞在城墙上,然而预想中的撞击与疼痛并未到来,而是落入了一个宽厚温暖的怀抱。 云庭赶到时,正好看见高岄被那黑袍刺客的掌风扫到,她竟连那种程度的掌风都没能避开,云庭觉得很奇怪,随即便发现高岄的状态不对,不仅动作迟缓,神色也透着茫然,应该是被什么迷了神智。 “高岄!醒醒!”云庭接住她后,高声唤她。 但黑袍刺客却不想给他唤醒高岄的机会,同样一包蓝色的药粉向云庭撒来,云庭一手抱着高岄急速后退,一手挥出夹带着浑厚真气的扇风,将那蓝色药粉分毫不剩的尽数还给那黑袍刺客。 刺客见这招不灵,又改换射出毒针,云庭带着高岄一同抵挡,而高岄的脸色则越发不对。 就和那日在御兽园,她救完人后晕倒前的状态一样,脸色煞白,额前后颈沁出细密冷汗。 “高岄——” 云庭急切的呼唤,可那黑袍刺客的攻击仍在继续,他果断将高岄平放在地,自己则如离弦之箭般冲向黑袍刺客,带着汹涌的愤怒与杀招,将那黑袍刺客逼得节节败退,扇子在那刺客身上割出无数伤口,片刻间门,刺客的黑袍被割成褴褛碎布,借由空隙看了一眼高岄,见她已经晕死过去,也不知她究竟是什么情况,需要怎样的救治,云庭不敢耽搁,手底下对付黑袍刺客的动作越发凶狠。 黑袍刺客被云庭打得狂吐鲜血,而此时,柳星白也终于赶了过来,干脆利落的一剑穿过黑袍刺客的肩膀,,将他牢牢的钉在了城墙上。 云庭看到柳星白就撤了攻势,慌忙的向高岄跑去,将她从地上半抱起身,不忘对柳星白问: “她晕了,要怎么救?” 柳星白见那黑袍刺客已经被钉住,铁定是跑不掉了,这才去到云庭和高岄身旁,蹲下身后,立即给高岄输送了一些内力。 而得到内力的高岄,脸色果然好了一些,握住她经脉的云庭立刻就感觉到她身体里的真气恢复运转,然后刚才还死气沉沉的经脉竟然开始自行修复。 “她这是……” 云庭震惊自己所感受到的经脉情况,想向柳星白问个清楚,但柳星白似乎对此已经见怪不怪,淡定自若给高岄输过内力之后,柳星白便对云庭指了指,意思让他保持这个这样别动,云庭理解了一会儿才明白他的意思。 柳星白对他点了点头,就去看黑袍刺客,然后发现被吊在城门上的张大人,赶忙跃上城墙,把张大人从城墙上救下来。 所幸刺客选择了这样一种耗费时间门的杀人方式,张大人的血虽然流了很多,但因救治及时,性命总算保住了。 而此时,师岚和奚水生把中毒的护卫们安顿好就尽快赶了过来。 奚水生见高岄倒在云庭怀中,立刻替她把脉,知道有人已经给高岄输过内力,暗暗松了口气,说: “没事了,等她自己醒就好。” 云庭见奚水生似乎也是见怪不怪的样子,正想问他高岄到底怎么回事时,就听见师岚在那说话: “已经死了,他嘴里藏了毒。” 柳星白‘嗯’了一声,伸手把黑袍刺客的兜帽和蒙面巾扯掉,露|出他原本面貌。 “咦?”师岚疑惑的看着那黑袍刺客,说: “这人好像有点面熟,在哪儿见过没?” 柳星白点了点头,断断续续说了几个字: “血、月教……长,长老。” 这是云庭第一次听见柳星白说这么多话,然后就明白平常的柳星白为什么说话一个字一个字的,名满天下的莲光剑柳星白竟然是个结巴? “喂,你别这么看他,他最恨别人这么看他了,小心他削你!” 奚水生见云庭震惊柳星白是个结巴的事情,好心提醒了一句。 这个提醒可都是血的教训啊,想当初他就是没人提醒,盯着柳星白多看了那么几眼,然后……他就有幸体验了一把被名剑的剑鞘抽得满地打滚的感觉。 云庭本来也不会去多看人家,他的注意力此刻仍在高岄身上,一只手始终握在她的手腕,感受着她在自行修复的经脉。 尽管有些不理解她的经脉为什么会这样,但知道她在恢复,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暂时落下。 这人从出现开始,全身上下都透着矛盾,每一个矛盾处都能轻而易举的牵动云庭的心神,让他不由自主的将目光放在她身上。 刚才看见她被黑袍刺客掌风扫到时,那一瞬间门的焦急几乎把他所有的淡定都冲散了,那时他脑中唯一想的就是救她,甚至如果不是黑袍刺客继续纠缠,他甚至愿意放刺客离开,只要先让他救人,其他什么都不重要了。 师岚走过来,摸了摸高岄的额头,用衣袖为她稍微擦了擦冷汗,对云庭说: “多谢云世子相救,你把她交个我们吧,宫门现在已经关了,我带她去回去就好。” 说完,师岚便蹲下身,要从云庭手中接过高岄,谁知云庭的动作比脑子快,尽然先人一步,将怀里的高岄横抱而起,出人意料的对师岚说: “我送,你带路。” 师岚一愣,被云庭的主动震惊到了。 云庭紧接着又说: “别愣着,赶紧送她回去才行。” 师岚想想好像是这个道理,江湖儿女,不拘小节,这位云世子刚救了小师妹,应该不会对她有坏心才是。 况且,小师妹看着瘦瘦的,其实分量一点都不轻,有云庭帮忙抱着,总好过自己累一场。 于是就这样安排好了,由云庭、师岚和奚水生送高岄去高宅,柳星白留下处理黑袍刺客和张大人的事情。 ** 云庭抱着高岄,跟着师岚他们来到高宅。 看着这宅院上方高高挂着的牌匾,云庭心中的疑惑又多了一分。 福伯亲自开门将他们迎入,云庭抱着高岄去到她的院落,将她放在崭新的,一看就从没睡过人的床铺之上。 奚水生上前再次给高岄探脉,云庭守在一旁,对奚水生问: “她的经脉怎么回事?” 奚水生一边把脉一边随口回道:“哎呀,她小时候被人强灌过真气,心脉断过一回。” 经由今晚的事后,奚水生已经把云庭看作是自己人了。 云庭惊诧:“心脉断过?那她怎么还能练武?” 一般人若是心脉受损,此生就与武功再无缘分了,高岄这心脉既然实实在在的断过,按理别说练武,就连活着都不太可能。 奚水生放开高岄的脉搏,说道: “因为她练的是……” “练什么练?” 端着热水盆进来的师岚一语打断了奚水生的话,对仍站在高岄床前的两个男人说道: “这是姑娘家的闺房,你们两个大男人是不是该有点自觉?” 奚水生嘟囔了一句,从高岄床沿起身往外走去,云庭想了想,也跟着他后面出去,却被拧毛巾的师岚喊住: “云世子。” 云庭回身看她,师岚抬眼与他对视,正色说道: “今晚多谢你救了她,但江湖中人都有不能为外人说的秘密,希望你可以尊重一下,不该打听的,就别打听了。成吗?” 她这句话不仅是说给云庭听的,也是说给奚水生听的,提醒他就算云庭跟他出去,也要把嘴上的门儿守好,别给人把家底儿都套了过去还什么都不知道。 奚水生闻言果断闭上了嘴巴,干咳着离开了高岄的房间门,云庭见状,也对师岚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愿意尊重,不会再多问一句。 师岚颔首回礼:“多谢云世子体恤,夜已深,便不留世子了,请。” 说完,师岚唤来福伯送客,云庭看着被师岚关上的房门,久久未动,还是福伯出声提醒他才回过神来。 ** 在云庭送高岄走后,柳星白解开张大人的绳索,为他点穴止血后,魏王府的人、皇城司、五城兵马司的人,以及张大人的几个儿子全都赶了过来。 禁军把整个张府都布防到位了,张家所有人都被撤离到别的地方,张大人的几个儿子实在不放心,便在张家外围守着,直到今日深夜都没听见张府中有动静,派人从门缝悄悄看过才知道,守在门内的那些禁军居然全都倒在了地上。 张家几位公子吓得赶忙带人去魏王府求救,谁知魏王府里也混乱一片,那时张大人的几个儿子才知道,自家父亲原来一直被魏王藏在府中,而魏王为了保护自家父亲,身受重伤。 魏王府的人和张家几位公子一同出去搜寻张大人的踪迹,刚开始还毫无头绪,直到听见城门传来的打斗声,才赶过来营救,正巧遇上也是同样听见动静才去的皇城司和五城兵马司的人。 此时张大人已经被柳星白救下来,手脚处都有放血的伤痕,但性命还在,除了有点虚弱发冷之外,意识还算清楚。 得知是柳星白救了张大人,张家几位公子立刻向柳星白磕头道谢,柳星白不敢受礼,将他们一一扶起后,说: “什么都别说了,先把张大人带回去医治吧。” 张大人苍白的唇欲言又止,似乎想对柳星白道谢,但他太虚弱了,发不出声音,便将两只手微微交叠,冲柳星白做了个揖,才让几个儿子把他抬往魏王府。 皇城司和五城兵马司的人,好不容易将钉着刺客的剑拔下来,双手恭恭敬敬的奉还给柳星白,柳星白接过剑,用衣摆擦拭了几下剑刃,而后收剑入鞘。 生怕魏王府中仍有刺客遗留,便随在他们身后保护。 此时魏王府中已经恢复秩序,魏王高朔也从昏迷中醒来,得知张大人获救,当即要从病床上爬起来感谢柳星白。 柳星白哪里敢受王爷礼,见他们已经脱离危险,魏王府中也没有别的危险处,柳星白便提出告辞,尽管魏王一再挽留,他亦不回头,径直跃上王府屋脊,踏月而去。 魏王叫人扶着起身,先去看张大人的伤势。 已经被喂下两碗红糖水的张大人,脸色稍稍恢复了些,但人依旧没什么力气,魏王坐在床沿问他被劫走后的事。 张大人虚弱着声音告诉魏王,他如何被吊在城门上放血,第一个去救他的人是个小姑娘,她与刺客打了一会儿,长信侯世子才赶到,刺客被长信侯世子打伤之后,那个剑客柳星白出现解决了黑袍刺客,把自己从城墙上救下来。 魏王疑惑那个救张大人的小姑娘是谁,想起先前王妃说,山月公主和云世子去追刺客的事,想来那第一个救人的小姑娘就是山月公主了。 算上御兽园那回,这山月公主已经算是救了他和他的人两回。 叮嘱张大人好生休养,魏王才由人扶着去了书房。 几个同僚官员见了他立刻围上来,得知今晚张大人的命是几个年轻人救下的,感慨了几句后生可畏的话后,才进入正题。 “刺杀张大人的刺客与刺杀镇国公的刺客定是同一人。他们这是要对咱们赶尽杀绝,这次张大人侥幸获救,下次呢?下次又该轮到我们中的谁了?” “可是,刺杀这事儿,真的是安国公和太后的手笔吗?我怎么看着不太像呢。他们从哪儿找来这么厉害的刺客?” “你看着不像,可除了他们,谁会想置王爷于死地?镇国公一死,韦骁立刻把他的人安插进了东大营。户部的位置,他不知眼馋多少年了,总算找到机会,你们刚才也看到张大人的下场了,虽说保下一条命,可户部尚书这个位置多半是要卸任了,他卸任之后,你们看着吧,太后和韦骁那边,拼死了也会把他们的人送去户部的。” 一番激烈的争论过后,魏王大喝一声: “好了!此事我心中已经有数,诸位不必多言,早些回去歇着吧。” “王爷,咱们的人可不能再有损伤了,您得振作起来才行。” 今日在书房的都是从前支持魏王的人,虽说魏王在太子登基前做了糊涂事,但这么多年的支持,早就有了千丝万缕化不开的联系,不是说断就能断的,他们这些人还是希望魏王不要消沉,重新振作起来,带领他们继续向前。 魏王吃力的叹了声气,没有接他们的话,而是敷衍着把人送出了书房,然后他便一个人,在晦暗不明的书房灯火中坐到了半夜。 29 第 29 章 我要废了她的太后之位,…… 第二十九章 张大人被刺客吊在城墙上差点放干血的事情第二天就传遍朝野。 上朝日, 文武百官陆续上殿,就见安国公领着禁军副统领跪在大殿中央,而此时陛下尚未进殿, 也就是说安国公自知有罪,自己先跪下来请罪。 而说起安国公的罪,众臣心中明镜一般。 七天前安国公主动提出保护张大人, 整个张府乃至京城都被他的禁军闹得人仰马翻,可最后结果什么? 要不是魏王提前安排了人手, 又有几个神秘的江湖侠客出手相救, 张大人现在只怕死得不能再死了。 最讽刺的是,安国公部署在张府的禁军, 居然连刺客的影子都没看见,就被刺客的迷药给放倒了。 张大人危在旦夕的时候, 他们在张府的各个角落躺得舒舒坦坦,一觉到天明。 几乎是刚清醒, 安国公就跑进宫请罪,可陛下没见他,他只能到这里来跪着。 太后凤驾至殿, 经过这几日的休养,太后的气色总算好了些, 得知安国公保护张大人不利,怕新帝揪着他这个错处小题大做,于是一大早便穿戴齐整赶来上朝,就为了给安国公撑腰。 果然她一来就看见安国公跪在殿上, 太后的心情顿时变得不美丽,说道: “安国公何事如此,快快请起。” 安国公在张府的台阶上晕了一晚, 精神不济,又忧思重重,整个人仿佛一夜老了十岁般憔悴,听到太后的声音,愣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推辞道: “多谢太后,但臣昨夜未能尽责保护好张大人,臣心有愧疚,特来请罪的。” 太后暗自叹了叹,隔了半晌才问: “张大人昨夜如何了?刺客可有得手?” 安国公回道:“刺客并未得手,张大人如今在府中休养。” 太后又问: “既然张大人无事,那安国公又何罪之有?快快起身,莫失了体统!” 从两人开始对话,殿中所有的关注度都在他们身上,起先见到安国公主动请罪,还觉得他颇有担当,然太后的一句话,把安国公所有的努力全部推翻。 她居然说张大人无事,安国公就无罪……拜托,张大人无事是他命大,跟安国公有什么关系? 太后说得好像是安国公救的人似的,会说出这种话,她要么是从来就没把张大人生死放在心上,要么就是狂妄过了头,真当着天下朝堂已经全都捏在她韦家手中了。 安国公觉得太后说得好像有点道理,不管怎么说,张大人昨夜没死总是事实,他是不是谨慎过头了? 正犹豫着要不要起身,殿外传来皇帝驾到的吟唱。 安国公错过了最佳起身时间,只能继续跪着,随众臣冲着走上帝台的皇帝行礼。 高俭落座后,接受众臣拜见,抬手说了句爱卿们免礼后,目光落在仍跪地不起的安国公身上,不由得长长叹了一声,却并不打算理会,直接让李顺对群臣说‘有事启奏,无事退朝’的官方台词。 御史台的奏本还没呈上,就听垂帘听政的太后开口说话: “皇帝,你是没看见安国公吗?” 高俭拨开冕旒转身,笑容满面的说: “太后,朕又不瞎。” 韦氏气绝:“那你缘何不理?” “朕以为安国公是自己想跪,总不好干涉他。”高俭不喜欢吵闹,但懂怎么气人。 果然,韦氏气得连拍了好几下她的凤座,怒声质问: “大胆!皇帝眼中可还有哀家这个太后?你……” 指责之言还未说完,就听见一阵震天的鼓声传入大殿之内,竟是多年未曾敲响过的登闻院中的鼓声。 此鼓非有冤情不可敲响,一旦敲响,便有大冤。 高俭立刻命人前去查探怎么回事,朝堂中的大臣们也纷纷侧目,都想知道谁在敲鼓,发生了什么事。 查探之人很快回来,禀告高俭: “回陛下,敲登闻鼓的是魏王殿下。他,他……他连同开封府尹,京兆府尹,大理寺卿,刑部左侍郎及吏部右侍郎一同跪在登闻院中,说是……有冤情诉。” 高俭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说: “魏王有事可与朕当面诉说,何必敲登闻鼓。快,快请他和诸位大人上殿。” 安国公心上一紧,透过珠帘与太后对望一眼,太后也意识到魏王不会无缘无故搞这么一出,定是有所图谋,她让安国公稍安勿躁。 魏王高朔带着伤痛,领一众管司法的官员上殿,手中拿着个托盘,托盘上摞着好几叠文书与状纸般的东西。 “四哥,何事如此?”高俭问道。 他在大殿上称呼魏王为‘四哥’,既亲近又尊重,魏王一党的大臣们对此颇为满意。 高朔掀袍跪下,他身后的几位官员也跟着下跪,将手中托盘举过头顶,掷地有声的说道: “臣告已故太子高卢结党营私,谋害忠良,招降纳叛,荒淫无道,徇私枉法,草菅人命,此等恶贯满盈之人不配入太庙享万世香火,臣请陛下为被高卢害死之人平反冤屈,主持公道。” 高朔的声音在朝堂上回荡,每个字都振聋发聩,铿锵有力,一连说了先太子六项大罪,叫人目瞪口呆应接不暇。 殿中群臣们面面相觑,忍不住交头接耳,安国公已经被吓傻了,他呆呆的看着高朔的背影,只觉肩上仿佛瞬间压了一座山,让他想挺直脊背都做不到,软塌塌的跌坐一旁。 倒是太后急得不顾礼数,从垂帘之后愤然走出,指着高朔失控叫骂道: “你敢污蔑先太子,真以为哀家不敢动你吗?来人!来人!给哀家把这个乱臣贼子拖下去斩首!五马分尸,哀家要他死无全尸!” 然而,整座大殿中没有一个人愿意站出来履行太后的命令,就连殿外的值守禁军也纷纷低下了头,但凡有点脑子的都知道,这种神仙斗法的场合,小鱼小虾还是别轻易露面的好,免得到时候殃及池鱼。 “来人!哀家说来人——你们眼中还有哀家这个太后吗?” 韦氏像个疯婆子般在朝堂上咆哮,她想要拿出她身为垂帘听政太后的威严,奈何她拥有的威严远远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大。 毕竟魏王只是状告几句先太子,她上来就要把人家五马分尸,这种无理的、碾压式的命令,可以有,但需要绝对权利加持的。 这种绝对权利,韦氏觉得自己有; 但其他人都觉得,她没有。 于是就有了如今的尴尬场景。 太后的命令无人响应,足见今日大殿中的人心偏向哪边。 高俭见韦氏脸红脖子粗的站在那儿很尴尬,于是对张德禄招了招手,让他把太后扶到后面去坐下,张德禄赶忙过来搀扶,去被韦氏一把推开,怒瞪他一眼后,韦氏对高俭阴沉着脸道: “哀家说把他拖下去,他们没听到,皇帝你也没听到吗?” 高俭静静看着她发疯,说: “听到了,所以朕觉得不妥,太后还是稍安勿躁,且听听魏王为何要如此状告先太子。” 韦氏却像个被点着的炮仗,在帝台之上来回巡走,边走边骂: “哀家为何要听他的胡言乱语?他不过仗着先太子已故,便想将所有脏水都泼在先太子身上,其心当诛!哀家绝对不允许有人污蔑已故太子的名声,若皇帝执意如此,可休怪哀家不认你这个皇帝!” 高俭的脸终于沉了下来反问道: “朕这个皇帝,是太后封的吗?” 大臣们纷纷点头,觉得太后这话说得太过,这皇帝难道她想让谁当谁就能当,她不想让谁当谁就不能当吗? “太后权利滔天,可以决定认谁当皇帝,但朕却不能不顾礼法违背良心,若是因此惹了太后不快,今日之后,太后再下旨废了朕不迟。” 韦氏本来是想以皇位威胁高俭,让他掂量掂量自己,知难而退,没想到他竟无所畏惧,连废帝这种话都敢说出,看来是打算跟魏王沆瀣一气到底了。 这下反倒是韦氏的气焰被压了下去,只听高俭对高朔问: “四哥,你所告之事,可有证据?” “桩桩件件,证据确凿!人证物证臣都已全部整理完毕,有大理寺在殿外看管,只等陛下传召对峙。” 高朔一个人在书房想了一夜,天方鱼肚白时终于做出这个决定。 镇国公和张大人相继遇刺,若他还无动于衷的话,岂不就要任人宰割。 高俭命人将高朔手中的托盘接过,随手翻看了两张状纸,就觉得气血难平,先太子人虽然已经死了,但他做的坏事还真是罄竹难书,让人生出一种,死了都是便宜他的感觉。 太后看着那些状纸证据在大臣们之间传阅,便觉得眼前发黑,她怎么也没想到,魏王会做得这么绝!他这是连一点后路都不留,直接跟她撕破脸,可这么做对他又有什么好处!不过是让高俭这个便宜皇帝坐收渔翁之利罢了。 “先太子已故,魏王你此时才将这些东西拿出来,算什么?若先太子真做过你说的那些,为何先帝在世时你不去告他?只怕你也知道先帝根本不会相信你所谓的这些证据吧。”安国公终于缓过了神,想起来要为先太子辩护。 高朔却不想和他打嘴上官司,直接一句: “安国公不必多言,若你觉得我哪件事冤枉了先太子,大可寻找证据为其正声,就怕安国公你不敢,有些事可是越查越深,你敢让人深查吗?你若是敢,本王奉陪到底!” 安国公被高朔的气势吓到了,一句‘奉陪到底’就彻底表明了高朔的决心。 “不是,王爷你……你……先太子怎么说都是你的兄长,他都……你为何非要如此,你究竟想干什么呀?”安国公被迫软下语调,来到高朔身旁低声问他。 只见高朔忽的抬头看向帝台上,脸色被气成猪肝色的太后,一字一句道: “我要干什么?我要还冤者公道,亡者清白,我要废了那高高在上,却愚昧无知,生下此等恶贼的老妇,我要废了她的太后之位,我要将她踢出我高氏玉蝶,我要她俯、首、认、罪!” 高朔越说越大声,越说越激动,最后几句几乎是嘶吼出来的,整个大殿都安静了。 韦氏指着高朔的手不住颤抖,只觉心口一甜,竟生生被气得吐出一口血来,她两眼一黑,直直向后倒去。 高俭慌忙叫太医署准备,再命人把韦氏赶紧抬回后宫。 此时,御史台上前打本启奏: “陛下,不管魏王殿下所告先太子之事最终如何,太后都难辞其咎,请陛下应魏王之请,废除太后韦氏。” 高俭还没说话,就另有朝臣上前为韦氏辩护: “陛下,臣以为不妥,太后乃是先帝亲封的皇后,先帝大行,晋为太后,此乃祖制,岂有说废就废的道理。” 御史台官员又说: “太后强揽朝政是事实,还有什么可辩驳的?先帝在位时她是皇后,可没说先帝去后,要她垂帘听政,干涉朝堂,牝鸡司晨之事,尔等竟无人敢驳,你们不敢我敢!今日便是触那盘龙柱死谏,我亦无悔!” “你!” 与御史台官员争辩的大人,终究没敢说出‘我也敢触盘龙柱死谏’的话,气势顿时弱了七分。 “总之,太后若是不废,今后也不适宜再垂帘听政,吾等食君之禄,当正朝纲,驱邪佞!绝不姑息外戚干政,祸国殃民之人!” 随着御史台官员一番慷慨陈词,大殿中的部分官员就跟约好了似的,一同跪地,整齐划一的说出: “请陛下正朝纲,驱邪佞!废除太后垂帘听政之举!” 高俭欲言又止,看向了一身正气凛然的魏王高朔,知道今日之事,是魏王高朔给他的回礼。 他翻出先太子旧案,就是为了让太后名正言顺的下台。 直接废除太后的身份不容易,却可以把她赶出朝堂,从此只能待在后宫。 其实高朔最终目的就是这个,那些什么伸冤、状告、废太后的说辞,统统都只是前菜罢了。 看来镇国公与张大人相继遇刺之事,对高朔的影响很大,他可能不确定,雇刺客杀人的幕后黑手是不是韦氏和安国公,但并不妨碍他把这口锅扣到他们头上,给自己也给背后支持他的那些人一个交代,毕竟如今朝中大部分人都是这么认为的,魏王只是顺应人心罢了。 然后借由此事,给新帝做一个顺水人情,还可以趁势对新帝展示一下自己在朝中的影响力,一举多得,一箭多雕,魏王绝对是今日的全场最佳。 30 第 30 章 阿娘还是一如既往的酷!…… 第三十章 高岄在睡梦中感觉到一股醇厚温热的真气在缓缓输向自己, 很熟悉,很亲切,她舒服得不愿醒来,然后就真的沉睡过去。 第一天早上她只觉四肢百骸都焕然一新, 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后, 睁眼发现床边坐了一人在盘腿打坐, 她沐浴在清晨的阳光下,美得像一幅韵味悠远的名家名画。 高岄默默的欣赏亲妈的美貌, 完全不敢打扰她,怕吵醒她,也怕破坏了此刻的宁静。 但某亲妈是谁, 高岄的气息稍微有一点变化她都能感觉得出,在高岄睁眼的一刹那, 江秋寒就知道女儿醒了, 只待将体内最后一个小周天运行完毕后才收气归田。 扭头去看那单手撑在枕头上, 身子扭成麻花, 花痴般看着自己的女儿,问道: “感觉如何?” 高岄咧嘴一笑:“不能更好!” 江秋寒也跟着弯了弯嘴角,将两腿放下,正要起身,就被高岄懒腰抱住,耍赖似的把脑袋就搁了过来, 枕着江秋寒的腿撒娇: “别走嘛, 再陪我会儿, 你都多久没见我了,难道你都不想我吗?” 江秋寒无奈的叹了口气,抬手抚上女儿的脸颊, 将她散在脸上的碎发夹到而后,温柔问道: “听你爹说,我不在的时候,你做了不少大事?” 虽然阿娘的声音很轻柔,但高岄依旧皮上一紧,顾左右而言他的反问: “我爹……说我什么了?他就是见不得我向着你,故意编排我的,你不在我身边,都不知道我多低调多听话。” 江秋寒不动声色的听她编,编完后才说: “那跳御兽园也是你爹编排你的?” 高岄飞快瞥了一眼亲妈的脸色,见暂时还没有笼罩寒霜,胆子便大了一些,说: “那也是有前因后果的……” 于是,高岄为了解释自己跳狮子窝的合理性,将那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给江秋寒听。 江秋寒耐心听完后,做出评价: “救人之意可嘉,不顾自身却不可取,这回也是,单独行动险些出事,下回切不可仗着艺高逞强,你不知江湖险恶,强中自有……” “强中自有强中手,我知道。”高岄接过亲妈的话,解释说:“可我真的没逞强,那人不是我对手,就是他卑鄙,用了什么仿佛能致人幻觉的毒粉,让我想起小时候……” 高岄没再继续往下说,江秋寒也明白她的意思。 那次的遭遇,别说对高岄是场噩梦,对江秋寒也是,一时有些恍惚。 高岄暗骂自己口无遮拦,爬起身来,跪坐在江秋寒身边说道: “娘,对不起,我不该提的。” 江秋寒很快恢复,伸手弹了弹她的额头,说: “有什么该提不该提的,不必让过去的事情成为你新的恐惧,那没有意义。” 阿娘还是一如既往的酷! 高岄揉着额头,乖巧应声:“知道了。” 娘儿俩正说话,高岄的房门被敲了三下,还没等高岄回声,房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了,师岚风风火火的闯入,咋呼喊道: “美人儿,快起床!肚子饿扁了,你说带我去潘楼吃早点的!美……唔!” 师岚闯进门后直奔屏风后高岄的床铺,谁料撞见了一个更大的美人,吓得她下意识的闭嘴靠墙站,良久才怯怯的喊出一声: “师父,您什么时候来的?” 江秋寒从高岄的床沿起身,将师岚上下看了两眼,落在她微红的手背上,对她伸手问: “昨晚伤的?” “啊。哦!”师岚愣了愣,才把手送到江秋寒面前,江秋寒拿着她的手检查一番后,还给她说:“自己上点药,别不当回事。” 师岚点头应声: “是,谢师父关心。” 江秋寒又问她:“星白呢?他昨夜没回来?” 师岚在其他人面前很洒脱豪放,在自家师父面前就是个超级无敌乖乖女,斯斯文文不说,连声音都不由自主的夹起来: “他……好像被那些什么司喊去指认刺客了呢,然后据说张家人要谢他,还没回来呢。” 江秋寒反应了一会儿才知道师岚说的‘什么司’,指的应该是皇城司,五城兵马司那些人。 师岚忍不住问: “师父,昨晚那个刺客是血月教的人,您说血月教会不会已经投靠朝廷了?” 江秋寒摇头表示: “不知道。我正好要去趟堂口,你们是要去潘楼吃早点吗?” 师岚往高岄看了看,象征性的对江秋寒发出邀请: “师父……要一起吗?” 江秋寒美貌出尘的脸上漾出丝丝笑意,似乎看穿了师岚的假客气,故意多考虑了一会儿,在师岚的一颗心快要提到嗓子眼儿的时候,江秋寒才开口: “不了。你们去吧,多吃点。” 说完,江秋寒拿起挂在屏风上的帷帽,一边戴一边对高岄吩咐: “中午在这里等我,一起回宫。” 高岄点头应声,江秋寒便出门离开,人影一晃就不知所踪了。 师岚这时才敢大大的松了口气,捂着心口惊魂未定,高岄经过她身旁,忍不住嘲笑了一句: “怂。” 师岚很想反驳,但是她在‘怕师父’这件事上就是改不掉,明明师父对她很好,除了教武功的时候比较严厉,生活上该关心该爱护的地方师父都做得很到位,然而师岚就是对她有种天然的敬畏。 大概是小时候,亲眼目睹过师父把那些残害幼女的渣滓一剑劈成两半的壮举吧。 “你知道我娘去堂口干嘛吗?”高岄问师岚。 “你知道?”师岚满脸写着好奇。 高岄啧了一声:“就是不知道才问你嘛。” “哎呀,无非就是盟里的事情呗,陆叔那人最怕做决定,平日里能偷懒就偷懒,难得师父在京城,他还不得事无巨细的禀报请示啊。”师岚说着,一把勾住高岄的肩膀: “对了,有件事忘了问你。你觉得云世子这人怎么样?” 高岄眉头一皱:“什么怎么样?” 师岚把昨晚云庭抱高岄回来的事告诉了她,并且添加了不少个人理解在里面,她说: “我觉得云世子喜欢你。” 高岄毫无波澜,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会儿,才说: “没吃早饭呢,别倒胃口。” 提起早饭,师岚终于想起自己肚子还饿着的事情: “对对对,吃饭要紧,走。” ** 一刻钟后,潘楼。 胃口大开的师岚,非要在柜台处点了一大桌子才跟高岄上楼去。 就算高岄和师岚并不在乎吃饭抛头露面,但在京城还是稍微注意一些比较好,于是也学着京城的小姐们,花重金包了三楼最大最豪华的雅间,关起门来自己吃,也就无所谓吃相了。 她们走上三楼,正巧遇见对面楼梯也有一群衣着鲜亮的小娘子来吃饭,为首那个呼朋唤友的高岄居然认识。 蔡彩芝正在与朋友说话,一回头看见高岄,惊喜得无以复加: “江小姐!好巧啊!” 一边打招呼就一边朝高岄扑了过来,高岄被她生猛的动作吓得倒退两步,依然被热情似火的小蔡同志扑了个满怀。 “哈哈,是好巧啊。”高岄把小蔡扶好,以免自己再往后退时她站不稳摔跤。 “彩芝,这两位小姐是你朋友吗?长得真好看,不知怎么称呼?” 与蔡彩芝一同的人中,有个年纪稍长的姑娘,模样与蔡彩芝有些相像,应该是家中堂姐妹或表姐妹之类的关系。 她说话温温柔柔,让高岄和师岚两个大老粗都不忍心拒绝她的问题。 “呃,叫我小江就好,她姓师,师父的师,也叫她小师吧。”高岄客客气气的说。 那温柔姐姐点了点头,正式与她们做了个福礼,把高岄和师岚弄得有些难为情,毕竟她们连真名都没告诉人家。 蔡彩芝知道江小姐是江湖人士,大概要隐姓埋名,对她们不说全名之事觉得挺合理,便没有在意,主动邀请她们一起坐。 高岄表示她们已经定了雅间,就不打扰她们了,两边正要分别时,潘楼的小一带着两个戴帷帽的姑娘和一干仆婢婆子浩浩汤汤的上了楼,只听小一无奈的说道: “本店童叟无欺,绝不会留着雅间不给客人用的。这三楼都已经有客人了。姑娘要不凑合凑合坐大堂……” 还没说完就被两个小姑娘后面的婢女呵斥: “混账,我们一位姑娘金尊玉贵,怎么可能坐在大堂里抛头露面。” 正说着,两个姑娘中的其中一个认出了蔡彩芝,走到她跟前说: “蔡彩芝?” 说着,将脸上帷帽掀开,露|出一张精致的小脸,蔡彩芝也认出了她: “原来是吴小姐,幸会幸会。” 与见到高岄时的反应相比,蔡彩芝与这位吴小姐可谓生疏。 吴小姐看着她问:“你在这里定了雅间?” 蔡彩芝不明所以点了点头,然后就见那吴小姐拉着她那个同样戴着帷帽的同伴说: “郡主,今日来的不巧,要不咱们勉为其难跟她们凑一桌好了,难得你出了门,总要尝尝潘楼的菜肴再回去嘛。” 听到那戴帷帽的是个郡主,高岄下意识扭过头去,因为实在不确定这郡主什么来路,见过自己没有。 蔡彩芝却是一惊,委婉的说: “吴小姐,这雅间是我们先来的。” “我知道啊。”吴小姐看起来有点娇蛮,对蔡彩芝似乎有着什么优越感,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对,还以施恩的口吻对她说: “我又没让你们让出雅间,只说与你们同坐而已,放心吧,今日你们的花销,本小姐全包了,不会让你们出一文钱的。” 她轻描淡写的把这件事归到了花钱不花钱这方面,仿佛她说了包下今日的花销,蔡彩芝她们就该对她感恩戴德似的。 “可是……”蔡彩芝显然不愿意。 一旁小一也跟着说道: “实在不巧,这位小姐她们定的是个小雅间,最多也就坐五六人。” 而数数在场的人数,蔡彩芝一行就已经占了五人,这还是没算高岄她们的。 吴小姐有些失望,但明显她并不想放弃,又不愿自己与小一扯皮,于是对身后丫鬟使了个眼色,丫鬟便上前问小一: “就没有大点的雅间换一下嘛,你们这潘楼也太名不副实了,客人千里迢迢的来京,竟连一间像样的雅间都拿不出。” 小一觉得太冤枉了,明明是你们不讲规矩又来得比旁人晚,倒在这里胡搅蛮缠。 可这些都只能在心里想想,不能说出来,小一苦恼之际,瞥见了高岄她们,想起来三楼最大的雅间似乎便是被她们包下了,先前听这些小姐们说话,仿佛都认识,便指了指高岄她们,说: “最大的雅间,便是那两位小姐定的,要不诸位再商议商议?” 压力忽然就来到了高岄这边,怎么也没想到事情居然会这样发展的。 那吴小姐身边戴帷帽的姑娘忽然拉了拉吴小姐的衣裳,用细若蚊蝇的声音说了句: “算了,回去吧。” 原本要是吴小姐懂事,事情就可以在这里结束了,顺着帷帽姑娘的台阶走下去,所有人就能该干嘛干嘛,一点不耽误。 可吴小姐似乎觉得很没面子,想了想后,对丫鬟耳语几句,丫鬟问小一: “她们定的雅间够大吗?” 小一回道:“够大,一十人都坐得下。” 吴小姐闻言,走到蔡彩芝身旁说: “你认识她们吧?跟她们说,我出一百两,让她们到大堂去。” 吴小姐看高岄和师岚身边连个伺候的小丫鬟都没带,觉得她们定是小门小户,便想拿银子砸人。 蔡彩芝却直接拒绝: “我是认识她们,可我凭什么让人家到大堂去,人家也没有必要把雅间让出来啊,请吴小姐适可而止吧。” 吴小姐瞪大了双眼,像是没想到蔡彩芝会用这种语气对她说话,刚想反驳,就听师岚说了一句: “别吵了,要不……一起?” 高岄讶然的看向她,师岚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说: “都是美人儿,无所谓啦。” 高岄:…… 吴小姐犹豫了会儿,对身旁的帷帽姑娘问了问,那姑娘没反对,她才对师岚点头致礼: “如此,便多谢了。” 师岚最喜欢美人儿,哪怕娇蛮一些也能接受,爽快的主动邀请大家一同前往她们定好的雅间。 小一见棘手的问题终于解决,还临时又腾出两间较小的雅间,果断说了几句吉祥话,下楼重新安排去了。 ** 潘楼最大的雅间果然又大又豪华,按照世家待客厅的布局做的雅间,也分主次席位,只是今日算是三家拼桌,谁坐主位似乎都不太合适,于是大家还算默契,全都避开主位,依次在两边次位席中坐下。 高岄、师岚坐一桌,蔡彩芝在旁边一桌,吴小姐和她的郡主姐姐坐在对面那桌。 客人落座后,其他戴面纱或戴帷帽的姑娘,全都把这些卸了下来,唯独那位被吴小姐称作郡主的姑娘仍坚持戴着她的帷帽,连喝水都不拿下来,神秘得令人好奇不已。 高岄用胳膊肘碰了碰盯着人家看的师岚,用茶杯挡住嘴巴提醒道: “你悠着点,别跟个登徒子似的。” 师岚却好像没听见,不仅继续看人家,还主动跟人家搭话: “吴小姐,你家郡主姐姐是哪家的呀?怎么都不愿见人?” 吴小姐暗道这人唐突的很,可到底刚承了人家的情,不好太过责怪,而那戴着帷帽的姑娘却开口回道: “偶感风寒,怕过了病气给诸位,这才如此的,姑娘莫见怪。” 那声音低低浅浅,断断续续,听起来就没什么中气的样子。 师岚信了她的解释,又说: “原来如此。是我冒昧了。不过郡主姐姐的口音听起来好像不是京城人士。” 吴小姐觉得师岚确实很冒昧,不耐的说道: “你管这么多干嘛?” 戴帷帽的姑娘扯了扯吴小姐的衣袖,让她不要发脾气,小声回师岚道: “我刚从淮南来京。” 听了她的话,蔡彩芝忽然恍然大悟,悄悄凑过来对高岄她们说: “应该是淮南王府的真如郡主,裴家的人。” 高岄一愣,问她:“哪个裴家?” 蔡彩芝说:“奉恩公府裴家。若真是她本人,那她母亲就是裴县主,十多年前京城第一美人,后来嫁给了淮南王。” 高岄听到这层关系,忍不住往那真如郡主多看了几眼。 “奇怪,淮南王不经传召是不能入京的,怎么真如郡主突然回京了。”蔡彩芝疑惑低喃。 师岚听说那郡主姐姐的母亲是京城第一美人,眼睛突然就亮了,跟蔡彩芝热烈且克制的讨论起来。 坐在蔡彩芝旁边桌上的同伴,忽然轻哼了一声,说了句: “哼,裴家又有什么了不起的。” 她声音不高不低,却能让左右的人都听见,高岄探头看了看她,见是个圆脸姑娘,不禁有些好奇她跟裴家有什么恩怨。 蔡彩芝在京城绝对能算得上百事通,只要稍微跟她提一提人或事,她多少都能说出点八卦,见高岄好奇,于是便凑过来小声说: “她喜欢奉恩公世子裴煦……裴煦没理她。” 师岚很喜欢听八卦,一时忘乎所以,直接问出声: “为何不理她?” 这下旁边那姑娘也知道她们在说自己了,脾气看着还不错,竟然没恼她们,还自顾自的斟了杯酒酿,一口饮下后说: “本姑娘天生丽质,有些人眼神不好!” 这姑娘知道对付流言蜚语最好的办法就是直面它,不要让人觉得你害怕,直说出来,反而能制止不真实的流言发酵。 果然,听她这么说了,立刻就有姑娘安慰她: “说的对。就该如此。让那些有眼无珠的后悔去吧。” 两个姑娘相视一笑,碰了一杯,然后就凑在一起,光明正大的讨论起那些京中有名有姓的世家公子来。 就跟小伙子凑在一起喜欢聊姑娘一样,姑娘们凑在一起,当然也喜欢聊一聊小伙子。 青春的躁动,很正常。 31 第 31 章 比不得云世子日日盛装,…… 第三十一章 “那裴煦, 见谁都是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让你感觉特亲近,特好说话, 等你真想接近他的时候就知道, 什么亲近好说话, 全都是假的。” 圆脸姑娘几杯酒酿下肚,话匣子就打开了。 她是蔡彩芝姑姑家的女儿,姓李,正逢蔡家老夫人做寿, 李小娘子随母亲回娘家贺寿, 顺便住几日,武将家的大小姐, 性子十分豪爽磊落,有什么便说什么, 从不遮掩, 也不怕别人说她。 “你不是一个人,我已经听了至少三个人说他没有表面上看起来好相处。” 那个与她碰杯的姑娘也是蔡家的亲戚, 姓王,几人年龄相仿, 时常在一处玩耍, 说话口无遮拦是常事。 “是吧?你还听谁说了?”李小娘子饶有兴趣的问。 王小娘子凑近她耳朵,用只有她们两人听见的声音说了几句, 只见李小娘子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 说了句: “啊, 她呀。真看不出来,她可从来没说过喜欢裴煦,背地里竟也……” “还有那个……你知道的, 头上总……的那个。” “啊?她?” “意外吧,我告诉你,不仅是她,还有那个……走路……” “天哪,怎么她也?我竟然都不知道。” “我告诉你,还有更离谱的……” 李小娘子和王小娘子两人足够默契,聊天都不用指名道姓的说出是谁,对方做个动作,做个表情,哪怕眨个眼睛,两人都能明白对方在说什么。 她俩交流无障碍,苦了在一旁听八卦都听不懂的师岚和高岄。 两人听得一头雾水,面面相觑,京中的小娘子们都是这么聊天的吗? 江湖黑话都没她们的八卦难懂。 蔡彩芝觉得两人聊得太投入,完全没有意识到全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们身上了,干咳一声提醒,然而效果并不佳,那俩人依旧聊得热火朝天,甚至有了新的出场人物。 “桥西那个……开始说喜欢裴煦,谁知见了裴煦身边的云世子,回去就要死要活的说非云世子不嫁,好家伙,这心变得比六月的天都快。” “这么直接吗?那她跟云世子说了没有?” “说什么?那可是云世子。” 这一段师岚总算听懂了,立刻加入话题问道: “你们说的云世子是长信侯府那个?” 高岄在桌底下踢了踢她,师岚浑然不觉。 王小娘子回道:“是啊。” 师岚又问:“是有姑娘喜欢他吗?他没搭理?” 王小娘子和孙小娘子对望一眼,回道: “他哪里是不搭理姑娘,他谁都不爱搭理的吧。” 师岚纳闷的看了一眼高岄,目光似乎在说:我怎么觉得他挺爱搭理人的? “世家里面,他也就和裴煦走得近些,哦,好像还有个姓傅的,其他人想见他一面都难。”王小娘子闷闷的说,语气听起来有些遗憾。 “真是一群没见识的长舌妇。裴世子和云世子也是你们能说的?” 吴小姐早就看不惯她们,终于忍不住说道。 骂了人犹嫌不够,她又针对性的对蔡彩芝说: “亏你爹还是礼部侍郎,你们家的亲戚可真够无礼的!回去让你爹好好教教她们,省的在外面丢人现眼!” 吴小姐的话基本上算是无差别攻击,首当其冲的是李、王两位小娘子,她们也早看鼻孔朝天瞧不起人的吴小姐不爽了,又被她骂长舌妇和无礼,当即反驳: “你说什么呢?我们聊我们的天,聊谁都是我们自己的事,你偷听我们的话也就罢了,还在这里装模作样教训人,你才是最无礼的那个长舌妇,偷听怪!” 李小娘子再一次向大家展示了她的无所畏惧。 吴小姐大概没想到蔡家的亲戚敢这么与她说话,当即怒而起身,指着她们说: “你们大胆!我爹可是礼部尚书,你们蔡家居然敢骂我!” 她这么一说,高岄就明白这吴小姐为什么在小蔡面前特别有优越感了,小蔡的爹是礼部侍郎,吴小姐的爹是小蔡她爹的顶头上司。 可李小娘子才不怕她:“你爹是礼部尚书又怎么样,你的礼数也没好到哪去。” 吴小姐气得直跺脚: “我,我哪里没礼数,是你们在传云世子和裴世子的闲话我才出言制止,身为女子当众议论男子,简直不要脸!” 李小娘子这辈子最不怕的就是人家说她不要脸,脸是自己挣回来的,又不会别人给的,她有什么好怕的。 “我们说我们的,你管我们说谁?你现在不也在跟我们当众谈论男子吗?还是你觉得像裴世子和云世子这样的人,只配你说,旁人都不配说吗?” 吴小姐羞愤不已,一张精致的小脸涨得通红,想找外援,可身边只有一个戴着帷帽,听见争吵连动都不敢动的表姐。 “裴世子是我表姐真如郡主的表哥,你们当着我真如表姐的面谈论她表哥,我当然要说了。”总算让吴小姐找到一个正当理由,感觉背脊都比刚才挺直了些。 别说,这个正当理由还有点用,至少让李小娘子多了些顾忌。 就在这时,潘楼的厨娘们送来了菜肴与点心,总算把这一波的吵架给岔了过去。 等菜肴摆放完全,厨娘们退出,大家就不约而同的住了嘴,开始安静的用餐。 蔡彩芝对高岄小声的说了句抱歉:“让你见笑了。” 江小姐和师小姐都是江湖儿女,估计还是第一次看见京中小姐们斗嘴吵架,也不知心里会不会笑话她们。 高岄对蔡彩芝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介意,让她也别多想,心里却犹豫着,要不要找个机会告诉小蔡她的真名,要不然总觉得好像在骗人,心里不踏实。 潘楼的菜肴果然色香味俱全,师岚吃得很满意,尤其钟爱一碗绵密香甜的糯米圆子红豆沙,说下次还要来吃。 高岄也胃口大开,吃得欢快,对师岚的提议表示赞同。 大概是两人吃得太香,跟一般千金小姐们优雅进食的方式大不相同,坐在对面的吴小姐又忍不住把目光转向了高岄她们身上。 觉得高岄那张脸太扎眼了,放眼京城大概也就裴家那两个深居简出的能与之媲美,不禁为高岄觉得可惜,若这样出色的容貌生在钟鸣鼎食之家,怕是连宫里的娘娘都做得。 高岄忽然打了个喷嚏,觉得有人在骂她,抬头环顾一圈后,目光落在连吃饭都没把帷帽卸下来的真如郡主身上。 只见她素手芊芊,拨弄着一碗莲子羹,好半晌都不往嘴边送。 吴小姐劝她: “郡主,这些都不合胃口吗?” 真如郡主摇了摇头,气若游丝般的回了句:“没什么胃口。” 吴小姐也是心疼她的,想让她多吃点,便压低了声音劝她: “别想那么多,王妃都带你回京了,这里有英国公府和奉恩公府护着你,淮南那边就逼不了你了?” 她的声音极小,但依旧逃不过高岄和师岚的耳朵。 两人对望一眼后觉得奇怪,淮南有谁在逼迫真如郡主吗?怪不得她看起来蔫蔫儿的。 师岚凑近蔡彩芝问: “英国公府是谁家呀?” 蔡彩芝以手掩口,回道:“真如郡主母亲的外祖家。” 高岄捋了捋关系,也就是英国公府是裴老夫人的娘家,真如郡主的母亲和裴煦的父亲是裴老夫人的儿女,裴煦和真如郡主一个是孙子,一个是外孙女。 一顿饭虽然吃得有波折,但还算舒心。 离开的时候,吴小姐和李小娘子仍在互抛白眼,蔡彩芝无奈的摇头,一个是家中表妹,一个是顶头上司的千金,两个她都说不得。 一群戴着帷帽的小娘子下楼,总是能吸引很多目光的。 吴小姐和真如郡主被她们各自的仆婢拥着上了一辆绣着‘翟’字的马车,看来两人这是要回英国公府去。 等她们离开之后,高岄不禁问: “真如郡主为什么不是回裴家?” 蔡彩芝说:“你们不在京城不了解,裴老夫人是出了名的冷性子,并不怎么管子女,老奉恩公又故去的早,所以真如郡主的母亲裴县主自小便与翟家更亲近些,当初淮南王求亲,都是直接去的翟家,翟家做主答应的婚事,裴老夫人从庄子避暑回京之后才知道女儿已经订了亲。” 高岄脑中不禁想起那位银发苍苍的老夫人,她对自己说话时,言笑晏晏,并不像是冷情冷性之人。 师岚这时也把憋了好久的问题问了出来: “那个真如郡主一直戴着帷帽是为什么?过于美貌,不便展示吗?” 自从知道真如郡主的母亲曾经是京城第一美人后,师岚就一直想看看她究竟长什么样,可惜一顿饭下来,真如郡主愣是把自己围得密不透风,什么也看不到。 蔡彩芝笑着摇了摇头,说: “恰恰相反,你们只知道裴县主生得好,却不知淮南王的模样,方面阔口蒜头鼻,真如郡主虽不是遗传她父亲了十成,至少三四成是有的,也就……不算难看吧。” 这么一说高岄和师岚就懂了。 原来不是过于美貌,而是少点美貌,才不愿真容见人,怕世人拿她与她母亲相比。 此时此刻,高岄不禁感激老爹,得亏他长得还算周正,至少没拖阿娘的后腿,才有自己如今的出众相貌。 与蔡彩芝一行告别后,高岄和师岚回高宅去,在那等到了午后,江秋寒才姗姗归来,对师岚交代了几句后带高岄回宫去了。 路上高岄问她: “阿娘,你今早做什么了?盟里有事吗?” 江秋寒正入神的想着什么事,听见高岄的声音才转头看她,回道: “有点事,不过都安排下去了,我今早……还见了个人。” 高岄见亲妈神色有些奇怪,不禁好奇: “谁啊?” 江秋寒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深深的呼出一口气,犹豫半天才回道: “一个故人之子。” 高岄觉得没什么特别,可阿娘却好像很惆怅的样子,于是她又问:“什么故人?我见过吗?” 江秋寒摇头,忽然岔开话题,一连反问了高岄好几个问题: “对了,岚儿说昨夜是一个叫云庭的抱你回来的,他是何人?你跟他怎么认识的?很熟吗?” 这些问题把高岄砸得晕头转向,暗自埋怨师岚那个大嘴巴,什么都往外说,看阿娘的表情,别是误会了她和云庭有什么吧? “我跟他不熟的!他是长信侯世子,就见过几次面而已。”高岄说。 江秋寒却浅浅一笑: “不熟,人家救你两回?” 高岄愣了半晌,决定好好跟亲妈掰扯掰扯: “满打满算,一回!御兽园那次,严格说来他救的人并不是我。” 江秋寒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人还不错。” 高岄觉得阿娘好像并不在乎她的解释,兀自对云庭做出判断。 ** 母女俩回到宫中,听说的第一件事就是太后垂帘听政被废除了。 从她开始听政到被废除,前后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堪称有史以来听政时间最短的太后。 而能顺利取消的关键原因就是魏王,因为魏王的竭力推进,这件事才进展的如此顺利。 不仅如此,魏王还特地提出想见一见高岄。 “见我?” 高岄坐在梳妆镜前,惊讶的看着正给她梳头的吕嬷嬷。 吕嬷嬷手指如飞,把高岄如墨般的秀发盘成一个轻便俏丽的单螺髻,回道: “魏王殿下素来眼高于顶,他在陛下处等好半晌了,陛下也派人来问过两回,公主得快着些才行。” 高岄带着疑惑来到乾元殿的前殿中,魏王和老爹正对面而坐的下棋,见高岄进来,高俭对她招了招手,只见他全副心神都摆在棋盘上,在高岄对两人福身行礼过后,高俭才把棋子往棋盒里一抛,说道: “输了输了,甘拜下风。” 魏王便也将手中棋子放下,看向高岄问: “公主昨夜救张大人是否受伤了?要不要紧?” 高岄说: “没受伤,谢王叔关心。” 魏王起身,对高岄拱手作揖,吓得高岄赶紧偏到一旁,不敢受他这个长辈的礼,高俭也从旁说到: “哎,四哥,对孩子何至于此?折煞了她。” 魏王却坚持对高岄一揖到底,说到: “这一礼是她该受的,不仅仅是为她昨夜救张大人冒险,还为她在御兽园救了我妻女,若非公主,只怕如今我已见不到她们,王妃每每提起那日之事,都是热泪盈眶,千叮万嘱我定要好生相谢公主的救命恩情。” 高岄被魏王夸得羞赧不已: “王妃太客气了,那日也不全是我,还有云庭和裴煦他们,光靠我一个人可没法救她们两人的。” 大概是高岄的直白让魏王觉得有趣,他问: “公主过谦了。只是没想到公主金枝玉叶,竟学了这一身本领,倒是难得,不知师从何人?” 高岄愣住,高俭接过话头解释: “她小时候身子弱,三天两头的病,我瞧着这么下去肯定不行,就从江湖上重金延请了几个武艺高强的女侠客教她,什么都学了点儿,什么又都不太精,非要说是哪个师父教的,还真说不清楚。” 高岄暗赞老爹编瞎话的功夫见长,脸不红心不跳,什么都敢说,还什么都说得跟真的一样。 果然,魏王听后点了点头,了然道: “原来如此。我现在是真觉得姑娘家也该学武,人生路漫漫,谁知道将来会遇到什么,学点武功至少不会吃亏。”说完,又对高岄说:“我那也有不少江湖上成名已久的高手,每个人都有绝学,不外传那种哦,你若想学,我也能让他们教你。” 高岄想起那私宅里的高手,并不怀疑魏王的话,只是好奇魏王是靠什么让那些高手替他卖命的。 “多谢王叔好意,我还是把以前学的巩固好再说吧。” 魏王并不勉强,只说如果高岄改变主意可以随时去找他。 “其实我今日留在宫中,是想邀请公主及几位朋友莅临魏王府,让我与王妃设宴向诸位当面道谢。”魏王如是说。 “王叔太客气了,不用如此的。”高岄边说边看高俭,然而高俭啥表示都没。 魏王却坚持: “公主无须推辞,况且我也不是单请你一个,其他人那儿我也会一一亲邀,你就别推辞了。” “这……”高岄犹豫不决,可魏王的一句‘不是请你一个’就让她不太好回绝。 此时高俭说: “既然你王叔一片盛情,你就别客气了,又可以光明正大出宫玩儿,心里偷着乐了吧?” 高岄横了他一眼,这才答应魏王的邀请:“如此便叨扰王叔了。” 魏王得到满意的回答,欣慰告辞,父女俩一起送他出乾元殿,目送他离开。 直到看不见他人影后,高岄才小声问高俭: “什么情况?好端端的设什么宴?你为何不让我推辞?” 高俭让她进去说话,父女俩踱步到内殿,高俭说: “他刚在朝堂上帮你爹我摆平了一件大事,人家只是想请你们吃个饭,我若连这都推三阻四,是不是不近人情?” 高岄顿时反应过来,魏王帮老爹摆平的是哪件事,欣喜问道: “太后真的不再听政了?那老太婆的人就没反对?” 太后当初之所以能垂帘听政,主要就是因为有大臣竭力支持,按理说,那些大臣不会同意才对,毕竟把太后推上听政的位置,他们才能借由太后的身份,为自己人谋求更多有利的条件,应该不会轻易放弃这个机会才是。 “当初那些人之所以支持她,是因为魏王在天牢里,他们觉得魏王没戏了,这才倒戈,可现在魏王回来了,那些人当然会重新考虑,最重要的是,他们当初估计也没想到,那老太婆和安国公会这么没能力。”高俭分析给高岄听。 高岄笑得前仰后合:“那老太婆岂不是气死了?” 高俭点头表示:“都吐血了,估计待会儿还得吐一回。” 太后吐血晕倒后,朝堂上便发出了弹劾她听政的声音,等她醒过来,知道的第一个消息应该就是自己被退回后宫的事,不得再吐一回啊。 高岄笑完想了想,说: “没想到魏王在朝中势力这么大?那爹你岂不是危险了?” 高俭鼓励道:“说说。” “你帮他洗掉了谋反和杀先太子的罪名,他不就没罪了?没罪的话不就可以当皇帝了,你不怕他哪天揭竿而起,把你这个捡漏来的皇位给抢走?”高岄一脸幸灾乐祸的看着自家老爹,希望从他脸上看出一点惊惶失措。 然而,她失望了。 等了半天,老爹仍旧是那副老神在在,完全不担心的样子。 “你有后招?”高岄问他。 高俭一脸高深莫测,就在高岄以为他要说出什么惊为天人的话时,他摊手来了一句: “大不了回凉州去,凉州要是也回不成,咱们就跟你娘闯江湖去,到时候,我就可以堂堂正正的吃你娘的软饭,看谁还敢说我!” “……” 看着他骄傲的神情,高岄觉得自己就多余对他有期待。 “对了,你娘回来了吗?”高俭问了句,没等高岄回答,他就想转身自己去找,被高岄拦住: “我娘昨夜为我输了一夜内力,你现在别去烦她,让她休息休息。” 说完,高岄眼眸一闪,用极小的声音追加一句:“我会替你照顾好她的。走了。” 高俭看着兔子般一溜烟跑走的女儿,无奈摇了摇头,正要转身回殿时,忽然反应过来,那臭丫头让他别去烦亲亲娘子,她自己却去了…… “哎呀,上当了!”高俭一拳打在自己手掌上,懊悔不已。 ** 魏王府的宴席设在张大人遇刺的第五日。 高岄当公主以来,第一次按公主的仪驾光明正大的出宫,柳星白和师岚在魏王府外等她,见她下车,师岚便迫不及待的贴上来问: “魏王为什么要设宴请我们?” 高岄收了收挂在手肘上有些不方便的披帛,说: “他说要谢我们。” 师岚狐疑: “他一个王爷,要谢我们,直接给点金银珠宝不就好了,何必大费周章的设宴?” 高岄此时看见从两匹骏马并骑而来,马背上两位丰神俊朗的公子让她有了新思路,指了指他们,说道: “也许人家真正想请的并不是我们。” 师岚顺着高岄的目光看去,顿时明白高岄的意思:“你是说……他们。” “你觉得呢?”高岄问她。 师岚想了想,点头道:“确实。比起我们这种刀口舔血的江湖人,那两位才更值得拉拢。” “啊,这么一想就轻松多了,你都不知道我收到王府的请帖时有多紧张,要不是师父让我们在京城不特立独行,我真不乐意过来。”师岚忍不住向高岄吐露心情。 高岄感同身受:“我也不乐意。” 尤其是想到他们师兄妹三人可能是来做那两位的陪客,高岄就更不爽了。 “这不是山月公主嘛,今日盛装出席,倒真有点公主的样子了。” 某个据说不爱搭理人走高冷人设的世子摇着扇子,上赶着来对话。 高岄瞥了他一眼,凉凉道: “比不得云世子日日盛装,花容月貌。” 云庭面上笑容未减,似乎并不在意高岄的反唇相讥,还有点乐在其中的意思: “公主谬赞!花容月貌不敢当,在下最多也就是花前一片绿叶,月畔一捧流云罢了。” 高岄成功被他酸到,目光一转,落在饶有兴趣看着他们斗嘴的裴煦身上。 果断收起跟云庭针锋相对的架势,高岄对裴煦扬起一抹微笑,客客气气的打了个招呼: “见过裴世子。” 裴煦和其他人一样,讶然的看着对自己忽然温柔起来的高岄,拱手作了一礼,回道: “公主有礼。” 高岄点头,对裴煦比了个手势,笑容满面的说: “裴世子请。” 裴煦觉得自己后脑勺热热的,硬着头皮回应高岄: “公主先请。” 两人你来我往的推辞一番后,高岄才率先踏入魏王府中。 师岚在高岄的背影和于云庭、裴煦之间回转了几下目光后,纳闷的自言自语: “是我想岔了?” 然后才摇头晃脑的随着高岄进府,柳星白抱剑与二人作礼后追随而上。 门外就只剩云庭和裴煦两两相望,云庭合起的扇子来回指了几次高岄的背影、裴煦和他自己,似乎对高岄的差别对待有很深的意见。 裴煦明白他的意思,将是食指和拇指捏在一起,矫揉做作的说了句: “我可能是比你……优秀这么一点点。” 云庭笑骂:“滚。” 裴煦这才拍了拍他肩膀:“走啦。” 笑完之后,两人并肩走入王府。 裴煦边走边说:“我原以为你不会来这种场合,今儿怎么转性了?” 云庭摇着扇子,闲庭信步好一会儿后,才看着前方某处幽幽的回了句: “是不打算来的……不过后来,改主意了吧。” 32 第 32 章 对了,江凛。 第十二章 魏王在府中设宴请那晚救了张大人等的高岄一行, 除了奚水生没来,其他人都到场了。 就连被放了半身血的张大人也勉强撑着病体出席,不过只是露了一面, 与诸位道谢后便回去休息。 一番寒暄敬酒后, 高朔坐在主位举杯问道: “怎么没见那位神医谷的少侠?” 高岄知道奚水生哪儿去了, 但不好表现得太熟, 干脆闭嘴; 云庭和裴煦则直接摇头表示不知; 柳星白想说说不出; 师岚环顾一圈, 貌似能开口的只有她, 总不好无视人家王爷的问题, 遂答: “那个刺客所用之毒乃西南□□的镇教之宝,不太好解,他这些天都在研究怎么解毒呢。” 高朔那日安排在私宅里做烟雾弹的几个江湖高手都中了血月教的毒, 奚水生只能暂时压住毒性, 没法解毒。 “那也不能不吃饭,要不本王再派人去请一请吧。”高朔满脸关切。 “不用了王爷,他那人一旦钻研起药性、毒性就没个完,还是别打扰他了。”师岚说。 “那好吧。”高朔遗憾的说:“只能等下次有机会再请他。” 魏王妃站起身招呼:“说了半天话,菜都要凉了, 诸位请。” 众人应声后,便开始用饭,魏王妃却执壶起身来到高岄身边为她斟酒, 高岄赶忙阻止: “使不得, 王妃不必……” 魏王妃却坚持把酒倒完, 然后在高岄身边坐下,说道: “这杯酒是我该敬的,御兽园大恩,无以为报。” 高岄说:“您后来不是派人送了好些东西给我, 都谢过了。” 对魏王妃这个人,高岄有点敬佩,不是敬佩她愿意为丈夫牺牲的精神,而是敬佩她的勇气和决心。 “那些都是身外之物,送再多都不能表达我的谢意。”魏王妃拉着高岄的手说:“公主仁善侠义,若我的柔儿有你一半坚强,也不会至今仍被吓得不敢见人。” 高岄想起那日高柔的遭遇,很是同情,劝慰道: “会好的,给她点时间。” 魏王妃掖了掖眼角,说道: “等再过段时间,我让她两个哥哥教她习武,不求如你这般,只望她能强身健体,磨炼磨炼心志。” 高岄觉得这个想法挺好的,练武确实能磨炼人心。 这时魏王又敬了众人一杯酒,对云庭说道: “云世子可是宴会中的稀客,今日能赏脸来赴本王的宴会,本王荣幸之至。” 云庭笑道: “王爷抬举,不过在下确实不是谁家宴会都去的,今日过来,自然是因为王爷这里有吸引在下的东西。” “哈哈哈哈。”魏王朗声大笑,问云庭:“你长信侯府富甲一方,老长信侯征战天下时搜罗的宝贝不知凡几,云家的宝库里什么没有?本王这里能有什么吸引世子的?” 云庭放下酒杯:“那在下便直说,若有冒犯,还请王爷见谅。” “世子但说无妨。”魏王豪气的说。 “传闻王爷的生母淑妃娘娘出身无想山,入宫为妃时的陪嫁乃无想山琅琊书阁的四分之一藏书,不知在下可否有幸一览?” 云庭说完,魏王面上神色微微一怔,大概没想到云庭的要求会是这个。 而高岄、柳星白和师岚三人则对视了两眼,心中暗自惊讶,魏王的生母居然是曾经的武林第一门派无想山的人,那就能解释,为何魏王能吸引众多江湖前辈来投靠效力了。 云庭见魏王愣住不语,以为他不愿,赶忙又说: “在下果然唐突了,若王爷觉得不便,只当在下什么都没说。” 魏王回过神来,对云庭笑着摆了摆手: “不是不是。本王只是好久没听人说起这个了,母妃仙逝多年,她的藏书大多封存起来,世子想看也没什么不便的,待明日本王叫人将藏书阁打扫一番,再着人去请世子如何?” 云庭正要道谢,就听高岄开口: “王叔,你不能只偏心云世子一人,什么藏书,我们能看吗?” 魏王说她:“怎么,公主也有兴趣?” 高岄点头:“无想山的书,学武之人应该都有兴趣吧。说不定有什么武功秘籍,可不能让云世子一个人学了去。” 云庭看着她,但笑不语。 魏王的目光在这些年轻人中转了一圈,果然见他们一个个都兴趣盎然,满眼期待的看着他。 “哈哈哈!好好好!本王岂是小气之人,难得王府有诸位少侠感兴趣之物,那本王便欢迎大家一起来看,如何?” 高岄高喊:“多谢王叔!” 其他人也纷纷道谢:“多谢王爷。” 高岄感觉对面有道目光在看她,不禁回望过去,只见云庭正一边扇着扇子一边弯着嘴角看她。 怕是在气他抢了他独自看书的机会吧?高岄心里这么想着,随即对云庭递去一抹挑衅的目光,云庭照单全收,还举起酒杯回应高岄。 高岄目不斜视的盯着云庭,不甘示弱的给自己倒满酒,然后隔空跟云庭举了举后一口饮尽。 被她那幼稚又好笑的举动给逗笑了,云庭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裴煦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转,然后用胳膊肘撞了撞云庭: “别看了,来走一个。” 云庭这才收回与高岄互不相让瞪视的目光,转而跟裴煦喝酒。 酒过巡,看得出来魏王喝得很尽兴,他端着酒杯从主位上走下,径直来到柳星白与师岚身旁,二人见状便要起身,魏王率先抬手制止: “不必多礼,坐吧坐吧。” 魏王拍着柳星白的肩,说道: “本王今晚很高兴,能认识这么多年轻有为的少年人。尤其是柳、师二位少侠,本王真心相交。” 魏王说着,忽的抬手一挥: “来人!将本王为二位少侠准备的礼物拿上来。” 柳星白和师岚两两相望,分别越过魏王,看向旁边同样震惊的高岄。 啥意思? 难道魏王今晚想拉拢的人不是云庭和裴煦,而是柳星白和师岚吗? 高岄有点搞不懂了。 这时,王府的下人拿着两个盖着绒布的大、小托盘上来,魏王先将大的那个托盘绒布掀开。 里面是一把古朴造型的长剑,纹饰极其简单,但从剑柄到剑鞘,再到魏王当场抽出的剑身,竟通体玄色,出鞘的剑自带寒气,锋利且冷酷。 好帅的一把剑! 高岄不禁在心中暗赞,只见魏王把剑径直呈送到柳星白,说道: “这把剑是多年前天工门鲁一大师手作,一整块的深海玄铁,锻造年而成,如今鲁一大师早已作古,这把剑成了绝响,本王一直收藏至今,今日总算为它找到合适的主人,宝剑赠英雄,还望柳少侠莫要推辞。” 高岄的目光从剑身转到柳星白身上,虽然大师兄此刻看起来泰然自若,面不改色,但凭着对他多年来的了解,高岄知道大师兄正在疯狂心动中。 “柳少侠?” 没等到柳星白受宠若惊的接过,魏王不禁出声提醒。 柳星白起身,看了一眼师岚,师岚立刻会意,起身为柳星白代言: “多谢王爷好意,但这礼未免太珍贵了,我师兄受之有愧的。” 魏王奇怪为何柳星白自己不推辞,反倒让他师妹站出来说话,难道是不好意思收,假意推辞一下? 他将长剑回鞘,只听铮的一声剑吟,剑锋寒意也一同被收入鞘中,然后他双手将长剑径直放到柳星白身前的酒案之上,便什么都没说,转身去揭开另一个托盘上的绒布。 这个托盘比放长剑那个要小很多,上面放着两个青玉色的小瓶,魏王拿起其中一瓶,将瓶口揭开后,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便扑鼻而来,令人只是闻着便神清气爽。 “此乃霜灵玉露丸,疗伤圣品,不管伤得多重,一颗能续三日性命。”魏王将之递到师岚面前,继续说道:“江湖争端不断,受伤是常事,若有此丸在,在危急关头可续命,便赠与师少侠,当然了,本王由衷希望师少侠此生都不要用到这续命药丸。” 师岚盯着按青玉瓶,暗自咽了下喉咙,就那挪不开眼的神情,不用高岄费力去猜也知道,她此刻心情有多激动。 这霜灵玉露丸乃是医圣终其一生研究出来的疗伤圣品,一颗能续天命都是保守说法,魏王这是给师岚送的命啊。 这让人很难不心动吧。 “呃,这个……” 师岚刚才帮柳星白推辞玄铁剑时倒是口若悬河,轮到她自己,却说不出拒绝魏王这两瓶霜灵玉露丸的话。 魏王知她定然也是不好意思,便如赠柳星白玄铁剑那般,同样不等师岚回答,便将两只青玉瓶放到师岚的酒案前。 师岚呆呆坐下,目光灼灼的盯着两只小瓶子,久久不能自已。 高岄暗自震惊魏王的大手笔,但大概因为东西不是送她的,所以她尚且能保持理智,对魏王遇到轻松的问道: “王叔,这么贵重的宝贝都舍得送,您不会是想收他们做义子义女吧?” 魏王指了指她:“哎,不许胡说,本王可是很尊重二位少侠的,公主莫要歪曲本王的意思。” 高岄嘿嘿一笑,又问: “那您是为何?同样是有功的,我、云世子和裴世子怎么就没有礼物?” 魏王笑答: “你们的礼物自然也少不了,不过本王也实话实说,没有这两份珍贵,但绝对也是顶好的,放心吧。” 师岚终于从超级心动中回过神来,起身对魏王道: “王爷厚爱,如此重礼,我和师兄何德何能,愧不敢受,我们……” 不等师岚把话说完,魏王便截过话头,说道: “其实送二位少侠这两份厚礼,本王另有所求,不若二位听本王说完如何?” 这么贵重的礼,只怕魏王的这个‘求’不会太简单,但人家诚意摆在这儿,若连听都不敢听,未免堕了师父和天极盟的威名,师岚和柳星白对望之后决定,说道: “王爷请说说看,但我和师兄初出茅庐,若是王爷所求之事超过我俩能力范围,只怕还是要令王爷失望的。” 魏王闻言轻笑,而后说: “本王所求之事,定是在二位少侠的能力范围之内,请放心。”顿了顿,魏王在转身踱步,娓娓道来: “众所周知,这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内,京城便出了两件刺杀朝廷要员之事,镇国公戎马一生,未曾在战场送命,却在盛世街头被刺杀身亡;张大人乃我朝肱骨重臣,竟也遭受刺客死亡威胁,若非在座各位仗义相助,只怕此时也命落黄泉。” “刺客是出自江湖中的杀手组织奈何桥,这个奈何桥极为神秘,至今无人知晓他们究竟有多少人,有多大的势力,未免朝中要员再受刺客威胁,本王想请二位少侠回去与尊师江盟主商议,可否由天极盟出面,在江湖中广邀人才,成立一个对抗刺客的组织,用以保护朝廷重臣及江湖中所有被刺客组织威胁的人。” “当然了,这个组织所有的开销都由朝廷出,绝对不会额外增加天极盟的负担。不知二位少侠意下如何?只要二位同意回去与尊师商议,不管成与不成,这两件礼物都可赠与二位,绝不反悔。” 说来说去,原来这魏王真正打的是天极盟的主意。 他想让天极盟担下对付奈何桥的重担,想把天极盟拉下水,想借天极盟在江湖中的地位,威慑奈何桥的刺客,让他们再对朝廷要员动手之前有个思的过程。 柳星白与师岚对望一眼后,柳星白摇了摇头,师岚便会意说道: “此事关系这般重大,实非我与师兄可以决定的,实在抱歉,恕难从命。” 魏王没想到他们会一口回绝,心下暗赞不愧是盟主弟子,在大事上倒是不糊涂。 “二位不必急着拒绝,本王没有恶意,也并非要你二人立刻便给出回复,本王恳请二位回去再考虑考虑。” 魏王的话说到这份上,已经算是很诚恳了,毕竟不是强迫他们答应,而是请他们再考虑。 尽管知道这件事不管考虑多少天,结果都不太可能改变,但师岚和柳星白还是决定给魏王一点面子,不在今日的宴中一口回绝了。 但东西他们肯定是不会收的。 哪怕宴席散后,出王府时,魏王命人把东西送到他们的马车上,师岚都没肯收,连碰都没肯碰一下,让魏王府的人怎么搬上来的就怎么再搬下去。 把东西送走之后,师岚和柳星白不敢多停留,只与高岄打了声招呼,两人便逃也似的走了。 高岄有自己的公主仪驾,刚要上车时,被云庭唤住: “公主留步。” 高岄回头看他,只见云庭对身旁的裴煦低语了几句什么,裴煦便点头,遥遥对高岄拱了拱手,便自行上马离去,云庭走到高岄身前,客客气气的说: “在下有些话想对公主说,不知公主可否移步。” 高岄疑惑的目光将他上下打量一遍,知道他不是无事生非的人,不避嫌的喊住自己,定然是真的有事,便随他去了离公主仪驾稍远距离的地方说话。 “何事需要到这里说?” 高岄觉得走得够远了,穿着这种束缚人的宫装坐了一晚上,竟比她练半天的武还累,所以希望云庭能长话短说,不要浪费时间。 云庭左右看了一眼,确定安全后,才对高岄低声说道: “魏王所求之事,万万不可应承。此乃朝堂与江湖的博弈,绝非他说得那般轻巧。” 高岄有些意外云庭竟然会特地过来提醒她,不禁觉得好笑,说道: “云世子,你不地道啊。” 云庭不解:“怎么说?” 他可是特地过来提醒的,这还不够意思,不地道吗? 高岄说:“魏王刚答应你,让你进王府的藏书阁看书,你这刚出他的府邸,居然就拆他的台?啧啧啧。” 云庭见她神情狡黠,月光下灵动自然,说道: “他答应的也并非是我一人吧?他也答应公主了,可公主先前不也没帮他说话?难道公主就做得地道了?” 高岄目光一闪,说道: “他是有求柳星白与师岚,跟我八竿子打不着,我纵然想帮他说话也帮不上啊。” 云庭失笑: “公主所言,好似有几分道理。” “当然!” 云庭又回头看了看,见魏王府的管家仍站在门外观望着什么,他们不便多言,便对高岄重申提醒: “玩笑归玩笑,但魏王所求之事,真的不能轻易沾手。” 高岄见他神色认真,便不再与他打趣,点头道: “好,我会让人把云世子的话,一字一句的告诉柳星白他们。还有其他事吗?” 云庭摇头道: “没有了,公主请。” 高岄对他颔首致礼后,便从云庭身前走过,谁知走了两步,云庭忽然又轻喊了一声: “对了,江凛。” 高岄下意识回头:“嗯?还有事吗?” 问完之后,高岄才猛然惊醒,他……刚才叫她什么? 云庭却像是心中疑惑尽解一般,神色轻松的对高岄说了句: “没事,就是想跟你说,路上小心。” 说完,云庭便不顾站在原地傻了眼的高岄,优哉游哉摇着他的那把招摇过市的破扇子,从高岄面前施施然走了过去。 高岄此时心中无比震惊,她很希望刚才是自己听错了,或者是出现了什么幻觉,然而过于清醒的理智告诉她,刚才云庭就是确确实实的叫了她‘江凛’的名字。 他知道高岄就是江凛? 什么时候知道的? 怎么知道的? 无数的问题轮番在高岄脑中盘桓,让她连后来怎么回宫的都不记得。 33 第 33 章 高岄:……气气,可是打…… 第三十三章 高岄和云庭的恩怨, 是从一年前开始的。 那年飞虹门的新任门主继位,原本是邀请了江秋寒前去主持观礼的,奈何那阵子盟里事情特别多, 江秋寒走不开, 便让大弟子柳星白带着化名江凛的高岄代替前往。 飞虹门位处西南边界,在新门主继位当天,血月教的人前来捣乱,抓走了飞虹门新任门主的小女儿,说她吃了血月教精心培育的一株雪兰,要抓她回去放血。 柳星白和高岄以及一众前来观礼的正派人士立刻便追了上去,可是血月教的总坛就在西南地区, 狡兔三窟,每每快要被追上的时候, 他们就藏到另一处,把一众江湖人追得是晕头转向。 所幸后来还是追上了,在西南部一个名为五毒村的地方, 是血月教的一处吸纳教众的窝点。 高岄等在五毒村跟血月教交手, 还遇上了血月教的新任圣女虞百龄, 这圣女诡计多端,花样层出不穷, 高岄好不容易在五毒村后山把她制住,报信用的飞箭也放出去了,谁知那圣女突然当着高岄的面吐了口血,倒在地上痉挛不止, 吓得高岄赶忙过去看她的情况。 刚说了没几句,那圣女突然对高岄下毒,还是用那种让高岄难以接受的方式下的…… 高岄中毒后, 其他门派的人也都赶到,正好看见了虞百龄对高岄下毒的辣眼画面,而他们一个个居然就那么傻愣愣的看着,看着高岄被圣女下毒,看着那圣女在高岄手中逃脱,最后反应过来时,圣女早就跑得不见踪影。 这一战虽然成功救回了飞虹门新任门主的小女儿,可高岄却中了毒,还损失了名声,多出一些莫名其妙的绯闻。 当然了,那些绯闻的对象名字是江凛,跟她高岄是没有半毛钱关系的。 中了毒的高岄被大家带回了飞虹门,诊断后知道,那圣女给高岄下的毒毒性不强,稍微调养个几日就能解毒。 而柳星白收到盟里的消息,有别的任务要去做,便把高岄留在飞虹门调养,他做完任务后再回来带高岄回去。 飞虹门对高岄很好,门主特批她去后山一处天然温泉里疗伤,就是在那温泉,高岄第一次跟云庭接触。 他也不知从谁那儿得到消息,知道‘江凛’在后山泡温泉,啥也不问就屁颠颠的跑过来搭话,高岄躲在温泉石后面,连身都不敢转。 云庭坐在水边跟她尬聊,明明‘江凛’都没理他,他居然也能自顾自的说半天,说到后来他竟然也要进温泉,吓得高岄把她娘都给搬了出来,说她娘不让她在外面跟人接触;说她娘不让她跟人多说话;说她娘不让她跟陌生人泡温泉…… 都说到这份上了,云庭那愣头青居然还是不放弃,坚持下水跟‘江兄弟’好好聊聊,逼得高岄实在没办法,在水下催动剑气,掀了半池子水泼他,趁他被水泼的时候,趁乱跳出温泉,抱上衣服就飞窜上了一颗绿荫如盖的大树,手忙脚乱穿好衣服才敢下去。 然后飞虹门也不敢待了,高岄连夜收拾东西回了江南。 原以为这辈子都不会跟云庭再见面,谁承想,她爹捡了个大漏,高岄直接杀到了云庭老家。 本来高岄觉得反正自己有马甲,云庭不知道她就是江凛,那一切都还好说,可现在他居然知道了! 高岄想破脑袋,在床上烙了一整夜的饼都没想出来自己究竟是哪里露出的破绽,毕竟刚开始的时候,云庭是肯定不认识她的。 刚开始不认识,怎么忽然就认识了呢? ** 第二天早上,高岄顶着两只乌青的眼睛去找亲爱的娘亲。 高俭今日不必上朝,正赖在皇后宫中,抢了小宫女的活计,非要帮江秋寒穿皇后的衣袍,江秋寒拿他没办法,只得张开双臂,任由他拿着不太能分清作用的衣裳在她身上比划。 夫妻俩不时眼神交流,蜜里调油,黏得化不开似的。 “娘……” 一声气若游丝的呼唤,把正温情四射的夫妻吓了一跳,循声望去,就看见平日里塞李逵的女儿突然变身林黛玉,娇娇柔柔的倚靠在皇后殿门边上,下一秒好像就要倒地似的。 “呀!怎么了这是?” 高俭心疼的把女儿从外面扶进来,然后女儿看见亲亲娘子,立刻甩开她的老父亲,投入她老母亲的怀抱。 高俭看着空落落的手和亲亲娘子满登登的怀抱,一时惆怅。 江秋寒先是摸了摸高岄的额头,然后又摸了摸她的脉门,确认没发烧没发病后,才对高俭说: “她没事,估计是没睡好吧。陛下不是还有奏折没批完?” 高俭很想留下跟她们娘儿俩话话家常,但可惜他亲亲娘子不同意,一记眼刀扫过来,高俭就乖乖批奏折去了。 拉着女儿坐下,江秋寒问: “昨夜魏王说了什么,刺激到你了?” 高岄幽幽一声长叹:“确实说了不少,我就说他怎么那么好心请我和师兄师姐吃饭,原来他是早就打好了如意算盘……” 接着高岄便有气无力的把昨晚魏王府宴会上说的事情说给江秋寒知晓。 “有些人真是不能帮,帮一回,他就想着要第二回,帮了第二回,他就想着你永远替他做事多好,算盘珠子打得都快蹦我脸上了。”高岄趴桌上没精打采的戳着茶壶上的花。 江秋寒却只是微微一笑,说: “站在他的角度,他做得没错。在他看来,奈何桥是江湖组织,那就该由江湖人解决。” 高岄赞了赞亲妈的大格局,自己还是忍不住嘟囔: “若奈何桥是纯粹的江湖组织,他们草菅人命的话,江湖人可以管,事情的关键在于,奈何桥摆明了是他们朝廷某个势力手里的杀人刀,魏王他自己抓不到人,就想借刀杀人,谁也不是傻子,凭什么给他当枪使。” 江秋寒对女儿的见解感到欣慰,轻抚着她毛茸茸的脑袋说: “说的不错。不过别忘了你爹如今的身份,这已经不是他们朝廷的事了。” 高岄扭头看着亲妈,问她: “娘你不是想让天极盟跟魏王合作吧?” 江秋寒摇头: “怎么会跟魏王合作?要合作也是跟你爹合作啊。” 高岄有点质疑:“我爹?他能行吗?” 江秋寒笑道:“小看你爹了不是?他很聪明的。” 高岄没说话,觉得自家娘亲对亲爹有爱人滤镜,就老爹那走路都可能崴脚迷路的性子,估计也就娘亲会说他聪明。 “对了娘,你知道魏王的母妃淑妃娘娘出身无想山吗?”高岄又想起来一件事。 江秋寒点了点头:“知道,怎么忽然问她?” “她跟无想山什么关系?出嫁时竟然能让无想山陪了四分之一的藏书给她。”高岄问。 江秋寒说: “她算是前前山主的义女,后来……随一名弟子离开了无想山,在江湖中销声匿迹,再过一段时间后,就传出她要做入宫为妃的事,那时我年纪太小,好些事都是听你外公说的,具体我记不太清了,怎么?” 高岄叹了口气,说: “就那个……云庭嘛,他在宴会中跟魏王提出想看淑妃娘娘的藏书来着。” 江秋寒问她:“魏王同意了?” “嗯,同意了。不仅让他看,还同意让昨夜赴宴的人一起看。”高岄说。 “让你看藏书,你怎么还闷闷不乐?是激动得没睡着吗?”江秋寒凑近了问女儿。 高岄想告诉娘亲云庭知道她是江凛的事,可想起上回娘亲听了师岚的搬弄,以为她对云庭有什么特别的感觉,未免继续被误会,高岄决定把这个秘密暂时锁死,谁也不告诉。 “是啊。那可是无想山的藏书,说不定里面就有星辰图的上卷,这要被我找到学会了,那我岂不是很快就能打败娘亲,当武林盟主了?”高岄突然来了精神,叉着腰得意洋洋的说。 江秋寒被女儿可爱到,称赞说: “年轻人有志气是好事,那我就等着你来挑战咯。” 高岄煞有其事的点头: “等着吧。不过你放心,等我当了武林盟主,我就封你做副盟主,还让你独揽大权,我就负责吃吃喝喝,行侠仗义。” 江秋寒被她逗笑,忽的板下脸抬了抬手,高岄当场吓得钻了桌底,钻到一半才发现娘亲抬手不过是扶了扶发髻上的玉簪子。 高岄:…… “未来武林盟主,别怂啊。”江秋寒动作飞快的在女儿鼻梁上刮了一下,而后潇洒起身。 高岄狼狈的巴着桌子起来,冲着那窈窕劲瘦的背影小声嘀咕: “肯定有那么一天的。” 可惜嘀咕的声音近乎默剧,音量严谨的控制在自己一步范围内,完全没有传入某盟主耳中。 江秋寒却忽然折了回来,吓得还没站稳的高岄直接抱着圆凳惊恐的看着她,以为自己嘀咕的话被她听到了,谁知江秋寒却是说另外一件事: “忘记跟你说,这回的刺客确定来自血月教,他们总得给个交代出来,我已经命人传他们入京说话,听说你跟他们那什么圣女有点瓜葛?” 高岄眼眸闪了闪,看向别处时说: “没有啊,我怎么会跟□□圣女有瓜葛,没有没有。” 江秋寒觉得女儿实在太可爱了,问她:“闺女,有没有人跟你说过,说谎时眼睛别动来动去。” 高岄一脸震惊。 江秋寒一把将怂怂的女儿从地上拎起身,拍了拍她身上并没有灰尘的衣裙,说: “再去跟奚水生说,让他别研究那个毒了,人家的镇教之宝,若是被他随随便便就研制出解药,那血月教只怕早就在江湖上绝迹了。” 高岄‘哦’了一声,江秋寒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颊,说: “回去补个觉,都不漂亮了。” 高岄:……气气,可是打不过。 34 第 34 章 到底谁说他高冷来着?这…… 第三十四章 张大人遇刺后, 虽然保住一条性命,但身心都受到重创,短时间内是无法回朝任职的,给朝廷带来了不小的变动。 而刺杀事件带来的影响远不紧紧是官职变动。 刺客杀了镇国公后又高调的预告刺杀张大人, 归根结底他们做这两件事都是为了引起关注, 单从这一点来看, 刺客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他们先当街杀了镇国公, 然后用一种很极端的方式把张大人推到鬼门关前转了一圈, 若不是遇上几个行侠仗义的江湖少侠,靠安国公部署的那些禁军护卫, 张大人也必死无疑。 所幸的是, 刺杀镇国公和张大人的刺客被行侠仗义的少侠给联手杀掉,原本事情到这里应该可以告一段落, 可谁知过了没几天后, 京城中突然流言四起, 说刺客虽然死了, 但主谋依旧逍遥法外, 并且仍在蓄谋刺杀。 一时间, 京城各家又开始胆战心惊, 人人自危。 谁也不知道刺客的下一个目标是谁。 就在这时, 刺客的真实身份突然被传了出去。 说那刺客是某个邪派长老, 多年前那邪派曾在江南为非作歹,被当今武林第一大派天极盟赶出了中原, 如今卷土重来, 不敢说请天极盟再出一回手,毕竟谁也没这么大的面子,不过各大世家名门望族, 有的立世过百年,人脉关系盘根错节,就算请不到天极盟,但一些普通的江湖门派还是能够请动的。 于是乎,京城中但凡有点家底的世家名门都在明里暗里找江湖上的关系,寻求庇护,而收到求助的江湖中各大门派也因此涌入京城。 高岄出宫去魏王府的路上至少看到两拨带兵器的江湖人在街上行走,吓得她赶紧把马车帘子掖掖好,生怕被人认出来。 好不容易到了魏王府,又遇上一拨江湖人来拜山头,看他们说话的样子,应该没有提前约见,管家让他们在门外稍候,拿着他们的拜帖进去询问。 由此可见,魏王在江湖中颇有些势力。 悄悄掀开车帘一角,高岄从那几个江湖人的统一的衣着服饰看,像是琉光宗的人,一个北方门派,门主早年创出一门琉光掌,出掌如电光火石得名。 王妃身边最得力的嬷嬷早就在外等候,看见高岄马车便迎上前来,殷勤行礼: “见过公主。王妃得知公主今日驾临,早早便叫奴婢在此守候。” 高岄原想着等琉光宗的人进府后再下马车,这嬷嬷一来招呼,高岄却是非下车不可了。 虽然她不认识琉光宗的人,但不敢保证琉光宗的人也不认识她。 便在马车里找了一圈,把原就有准备但高岄从来没用过的帷帽给戴了起来。 嬷嬷的手早就高高抬起,高岄扶着她的手走下马车。 王府中门大开,仆婢成群的出来迎接,高岄目不斜视快步走入王府,片刻不敢停留。 高岄的步子很快,快得嬷嬷和其他仆婢都快跟不上,直到过了照壁后她才放慢脚步,正好先前进去给琉光宗传话的门房小厮也拿了主家的回答出门传话,隐约间高岄听见那小厮对门外的琉光宗一行说: “房掌门拜会之意我家王爷已然知晓,奈何近日府中事忙,王爷脱不开身,这回便不见面了,请诸位去城中云来客栈,我家王爷早就命人为诸位准备好了厢房,诸位只需报上名姓,客栈便有专人接应,此后在京城诸位该做什么便做什么,只需遵纪守法,规行矩步,别的王爷一概不管。” 传话小厮说完后,琉光宗的人也没再坚持求见,拿了门房给的王府帖子便离开了。 见高岄回头去看,领路嬷嬷说道: “这两天不知怎么回事,好些个江湖人来拜见咱们王爷。” 高岄问她: “王爷见他们了吗?” “没有,王爷一个没见,都是让管事的拿帖子给他们,让他们自到城中各家客栈去住,我们王爷最好客了。”领路嬷嬷说完,指了指右边的花园小径说: “公主,藏书楼这边请,王妃已经命人都安排好了。” 高岄今日会来魏王府,是收到消息,说王府的藏书楼已然打扫完毕,她可以随时过来,没想到她只不过几天没出宫,京城的风向就变成这样了。 带着疑惑,高岄来到位于王府最东边的院子,还没进院就看见一座两层高的小楼建筑,领路的嬷嬷等送她到门口便退下了,说是王府规矩,藏书楼乃重地,仆婢没有王爷的手令,一概不许进入,她们送人也只送到院子外面。 高岄谢过她们后自行走入,穿过一片花圃,进到小楼中。 魏王妃没有留人在楼中伺候,但却做了一个茶水角,各色瓜果点心看着就很新鲜精致,茶水炉上的还放着茶壶,微微冒着热气。 这里据说有四分之一琅琊书阁的藏书,无想山的琅琊书阁高岄小时候有幸进入观摩过,据说那里收罗了天下八成武学秘籍,高岄所学的星辰图就是出自那里。 不过可惜,她学的是下卷,上卷星辰图据说早在几十年前就不见了,有传闻说是被无想山弟子盗走了,但高岄总觉得不太对,若是被人盗走,为何几十年来无想山都没想过去找? 所以高岄推测,上卷的星辰图或许就不是被盗,而是在一个两任山主都知道的地方。 所以当云庭在宴会中说出魏王的生母淑妃娘娘出身无想山,并陪嫁了四成无想山的藏书时,高岄第一时间就想到上卷星辰图会不会就在淑妃娘娘的陪嫁中。 柳星白和师岚其实也想来看,可上回被魏王的意图给吓到了,所以即便他们收到邀请也不敢来。 高岄在一楼的藏书架上转了一圈,果然看见不少武学书籍,有的甚至有一些已经在当今江湖消失了的门派的秘籍,暗自发出一声惊叹,高岄忽然一愣,猛地向身后楼梯转头看去,这藏书楼里还有人在。 高岄来到楼梯口,犹豫要不要上楼时,一个人影便出现在上面,身长玉立,摇扇执书,不是云庭是谁。 云庭站在楼梯口,居高临下看着楼下的高岄,神情自然的打招呼: “我当是谁,原来是公主。” 高岄看见他就头皮发紧,那晚宴会分别时他的那声‘江凛’,如魔音穿脑般在高岄的脑中回响了好几天,刚刚才好一点,谁知又看见他了。 暗暗深呼吸,高岄故作镇定的问他: “楼上就你一个?裴煦没来?” 他和裴煦交情看起来很不错,所以高岄才这么问,顺便找个话题缓解一下尴尬。 云庭从楼上走下,步履轻松,一手摇着扇子,一手拿着本翻开的书,边走边说: “裴世子没来,只有在下。让公主失望了。” 听出他话中的调侃,高岄懒得理他,果断从楼梯口离开,云庭并不在意这些,自顾自的走到茶水角的软椅上坐下,把扇子放在一边,随手倒了一杯茶,边喝边看。 高岄转完了一楼,又到二楼去转了一圈,很遗憾没有看见星辰图的上卷,便取了一本平沧派的剑气心法下楼来。 这藏书楼里,适合看书喝茶的地方只有魏王妃准备的茶水角,可云庭已然占据那里,高岄若是过去,势必就要坐他旁边,若是不去,又没有更好更舒适的看书点。 不就是被猜出身份,难不成因为这个,今后就得躲着他吗? 怎么可能! 高岄很快说服自己面对,神色自如的拿着书坐到了茶水角的另一个座位上,也学着云庭的样子,安静的看起书来。 云庭只在她坐下的那一刻看了她一眼便不再理会,倒是高岄无法静心。 总觉得云庭应该有话问她,高岄已经想好了在他发问时怎么回怼,可他不问,高岄做好的准备无用武之地,怎么能静下心看书呢。 百爪挠心般的等了会儿,终是高岄没忍住问他: “你……怎么知道的?” 云庭的目光没有离开手里的书,悠闲在在的喝了口茶,轻描淡写的问: “知道什么?” 高岄把手里的书往茶桌上一摔,总算吸引了些云庭的注意,只见他扭头盯了高岄一会儿,在高岄爆发的前一刻,终于‘想’了起来: “哦,公主说的是那个。我猜的。” 你猜……个鬼! 高岄的剑气蠢蠢欲动,但很快便冷静下来,调整好情绪,把刚被她摔下的书重新拿起,靠回椅背,不再说话。 见她沉默,云庭却是坐直了身体,为自己斟茶的同时,还不忘给高岄也倒了一杯,推送到她那边,笑问: “公主不信吗?” 高岄冷哼:“我信不信都改变不了什么,随便吧。” 云庭闻言轻笑:“公主真豁达。” “多谢夸奖,还可以吧。” 说完,高岄把手中书稍微举高了一些,挡在自己脸上,这是拒绝再和云庭说话的意思。 云庭知道她是江凛,知道就知道吧,反正她已经改变不了什么,想通这一点后,高岄决定待会儿回宫就把这件事告诉阿娘,让她提防着些就是了。 “近日京城的变动,公主可看到了?”云庭也靠回自己的椅背,恢复先前那闲适模样。 高岄没说话,云庭又自顾自说: “满大街都是江湖人,看来有人是铁了心要把天极盟拉下水了。” 听到他提天极盟,高岄无视不了,放下挡在面前的书,点漆般的美眸转向云庭,问他: “有人?” 云庭与她对视,没说话,只是用目光瞥了瞥这座藏书楼。 高岄会意,不置可否的垂眸喝茶。 “所以江盟主想如何应对?”云庭随口问。 “不知道。”高岄也随口答。 云庭见她不愿说,干脆换个话题:“你真学了星辰图?” 高岄手中杯子‘啪’的放下,秀眉微蹙,瞪着云庭,心中慌乱不已,这人怎么星辰图都知道? 云庭见了高岄的神情,不必听她回答就已经知道答案,兀自好奇的问: “星辰图近百年来都没人修炼成功过,你是怎么练的?” 高岄终于沉下脸问他: “你究竟是什么人?” 他不仅知道高岄是江凛,知道她娘是谁,竟然还知道她练的是星辰图。 前两条或许有可能是猜出来的,毕竟高岄和柳星白他们走得太近,又在云庭面前暴|露过武功路数,他猜到高岄就是江凛完全有可能。 但星辰图是只有她身边最亲近的几个人才知晓。 江凛在江湖中使出的剑气,江湖中并不稀奇,旁人只会当她的剑气是由阿娘的剑法演化而成,就好像师岚的鞭法是从剑法演变出去似的。 甚少有人知道她学的是无想山的不传之谜星辰图。 云庭见她神色有异,赶忙说道: “我对你绝对没有恶意,我和你是站一边的。” 高岄却不领情:“谁跟你站一边?你最好老实……” 威胁的话还没说完,高岄就忽然顿住,云庭也立刻做出‘噤声’的手势,两人都听见那正在靠近的脚步声。 藏书楼里的气氛忽而平静,云庭和高岄不约而同的拿起被自己丢在一旁的书,各自靠在椅子里喝茶看书,刚才的剑拔弩张仿佛完全不存在似的。 脚步声在藏书楼外停住,像是在犹豫要不要进来似的,高岄坐的方向稍微歪一歪身子就能看到门边的情况。 “扶华……县主?” 高岄探头看了一眼,认出瑟缩的站在门外向内观望的纤细身影,正是魏王之女扶华县主高柔。 听见高岄的声音,正在门外犹豫要不要进来的高柔终于鼓起勇气,怯生生的跨入门槛,循着高岄的声音走来。 “见过公主,云世子。” 高柔比高岄在宫里见她那回瘦了许多许多,整个人像一片纸似的弱不胜衣,高岄起身捏了捏她的手臂,问: “县主怎么瘦这么多啊?” 扶华县主低头不语,云庭忽然站了起来,吓得扶华县主往后退了两步,要不是高岄眼明手快扶着她,她都要被自己的脚后跟给绊倒。 “二位慢聊,在下告辞。”云庭留下一句话,便径直离开了藏书楼。 看着突然高冷的云庭,高岄一头雾水,不自觉的喃喃一声: “什么人啊?” 云庭离开之后,扶华县主感觉明显放松下来,向高岄解释: “云世子素来如此,从不与人多言的。” 要不是扶华县主不像是满嘴跑火车的人,高岄都要怀疑她在晃点人。 云庭……高冷? 高岄向上瞥了一眼,难以想象。 “不管他了,县主是来找我的?” 高岄问她,顺便把云庭刚才喝的茶和看的书都收到一旁,让高柔在他的位置上坐下。 “嗯。我听母妃说你来了,就想来看看你。”高柔的声音本来就不大,御兽园那事后就更胆怯了,高岄这样的听力都得凝神才能听清她在说什么。 “你这些天没好好吃饭吧?”高岄给她倒了杯茶,觉得这姑娘也是可怜,性子本来就软,还被高瑢那样欺负了,差点丢掉半条命。 高柔接过高岄递来的茶水,说了声谢谢后,便兀自低头喝茶。 “你知道那天,我也泼了高瑢狗血的事吗?” 高岄见她低落,干脆主动提起那天的事,高柔闻言先是把头埋得更低,后来大概是觉得高岄在等她回答,才微微抬起头看向高岄,只见高岄对她用手指比了个‘二’,说道: “两桶。全泼她身上了,我泼得可比她泼得高明多了,她当场就晕了过去,后来听说她在花瓣水里泡了三天,哭得眼泪都要把浴池给淹了,现在不跟没事儿人一样,前天我还看见她顶着个大太阳在御花园里扑蝶呢。” 高柔静静的听高岄说着这些她之前不敢面对的事,想象她话里的画面,知道高岄是在想法子安慰自己,不禁扯了扯嘴角,对她温婉一笑: “谢谢,我真的已经好多了。” “其实,我不是怕高瑢,我是觉得自己没用。”高柔说着说着,头又低了下去。 高岄长叹一声,说道: “我觉得你不是没用,你是太老实了。” 高柔不解,高岄继续说: “有些人遇到事,怨天怨地怨别人就是不怨自己,比如高瑢;有些人遇到事,不怨天不怨地也不怨别人只怨自己,比如你。” “撇开人品不谈,我觉得你在这点上得向高瑢学学,不用觉得遇到不好的事都是因为自己不够优秀,其实不管你多努力,多优秀,都会遇到你搞不定的事。” “我娘跟我说过,我们无法挽回过去,那就不必沉溺于过去。现在怎么走,接下来怎么走才是你该考虑的。” 高柔听完高岄的话后久久不语,就在高岄还想再说点什么的时候,高柔说: “你说的对,我不该因为自己不是完人就讨厌怨恨自己的。” 高岄连连点头:“对对对,这么想就对了。” 高柔深深吸了口气,仿佛给身体注入了一些新鲜的活力般,她对高岄说: “我娘说让我习武,你觉得我能行吗?” “能。”没有任何迟疑,高岄肯定的说。 高柔苍白的脸上漾出丝丝笑容,从座位上起身,对高岄福身谢道: “多谢。我感觉好多了,就不打扰公主看书,告辞。” 高岄点了点头,将高柔送到藏书楼门口,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比来时坚定很多,两个小丫鬟在垂花门外等候,看见高柔出来赶忙迎上前,高岄听见高柔似乎说了一句:去找母妃。 看来是真的想通了。 高岄满意的转身回书楼,刚才高柔坐的位置上多了个人影,高岄并不觉得奇怪,神色如常的坐回自己的位置,拿起书本悠悠问了句: “屋顶感觉如何?” 云庭接连喝了两杯茶水后才回道: “还行,稍微有点晒。” 这人刚才出了藏书楼就直接跃上了屋顶,也就高柔啥也不知道,要是她知道云庭在屋顶偷听的话,说不定会变得更郁闷。 “真没看出来,公主安慰人还一套一套的。说得真不错,我都感动了。”云庭半真半假的调侃道。 高岄哼了一声: “真感动,就说点真话呀!” 云庭不解: “我这人最真诚了,从来不说假话。” 高岄说:“那你倒是说呀。” 云庭忽而一笑:“我从来不说假话,所以有些话我不说。” 高岄:…… “但我敢用性命担保,我对公主你和对江盟主绝无一丝一毫的坏心,我跟你们是站在同一边的。只不过一些具体的原因,恕我暂时无法相告。” “公主若是信不过我,可以把我今日所言,全都回去告诉江盟主,看她怎么说,成吗?” 云庭诚恳的说,就差对着高岄指天发誓了。 高岄拧眉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决定暂时不追问了,反正也问不出什么,等回去问过阿娘再与他算账不迟。 见高岄神情缓和了一些,云庭又说: “最近京城中涌入很多江湖人,这些人背地里都与京城世家有牵连,但明面上都是江湖人,我猜他们接下来会以江湖人的名义集结在一起,届时他们得了什么好处,肯定自己留下,但若是惹了祸,最终还是要天极盟出面收场的。” 高岄想到这件事的发展就头疼,忍不住靠入椅背,长长一声叹息: “真是麻烦死了,早知道不来京城好了。” 云庭见她如此,却笑得像只狐狸: “倒也不必如此消极。这事烦是烦了点,却也不是没有解法的。” 高岄噌的坐直身体,点漆般的双眸中盛满了惊喜: “什么解法?” 云庭静静欣赏了片刻她近在咫尺的美丽容颜,好半晌后,才神秘兮兮的说了句: “不可说。” 然后,云庭就亲眼见证了一双闪闪发亮的美眸变得黯淡无光,直接闭眼倒回她的椅背,用书盖住脸,拒绝再跟云庭说话。 云庭却毫不介意,继续与她搭话: “你今天是来看书还是找书的?” 高岄沉默。 “我猜你是来找书的。” 高岄沉默。 “找什么书呢?我想想啊……” 高岄在书页底下翻了个白眼。 “我猜你是来找星辰图上卷的吧?”云庭语不惊人死不休。 高岄这回忍不了,把盖在脸上的书拨开一角,盯着云庭,只见他俊逸的脸庞上扬起一抹欠揍的笑容: “上下找遍了,都没有。” 高岄耐着性子问他:“你在找星辰图?” 云庭摇头,说道: “我找了干嘛?我又不会!我是帮你找的,你信吗?” 高岄用面无表情表达了自己的意思,然后盖上书继续沉默。 云庭却不依不饶的继续在高岄耳旁嗡嗡: “你怎么不说话了?” “公主?” “江凛?” 高岄:…… 到底谁说他高冷来着?这都快赶上话痨了吧! 35 第 35 章 阳关道。 第三十五章 勤政殿中吵得热火朝天, 高俭一如既往的淡定。 一拨大臣支持向江湖人求援,说既然朝廷没这个能力对付那个神出鬼没的刺客组织,那就请有能者来解决, 江湖事江湖了不是很好? 一拨大臣反对, 说若是放任江湖人涌进京城,三教九流,难以控制,到时候刺客没抓到, 说不定各种治安问题会层出不穷。 支持的一拨以长信侯,安国公,平阳侯为主,反对的一拨以礼部、兵部、刑部为主。 这些人上朝时在朝上吵,退朝后继续到勤政殿吵, 却还是没吵出个章程来。 “那些刺客来路不明,目标不明,又躲在暗处,朝廷就是想出兵剿灭都不知道往哪儿剿?李大人你说得轻松,现在不提前应对, 等刺客的刀架到你脖子上, 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届时就不知道你有没有运气, 等到人去救你了。”长信侯面露嘲讽说。 “侯爷不必咒我!你之言不过危言耸听,那些刀头舔血的江湖人岂是好相与的?今后有没有刺客了还是两说,可你若将京城的大门对那些三教九流五行八作的江湖人敞开, 闹出别的事端来,侯爷可担得起责任?”礼部尚书吴之荣扯着脖子质问。 “江湖人不好相与,那是你没找对地方, 也是有专门管江湖人的地方嘛。他们不是有个什么什么盟主,到时候若有江湖人为非作歹,就让那个盟主出来管他们,手底下的人她总不能不顾吧?”平阳侯也跟着说道。 “哼,说得容易,若真闹出乱子,人家来不来收拾都是未知数,京城治安若是乱了,这天下朝堂就全都乱了!”兵部尚书吹胡子瞪眼,特瞧不上那些想尽一切办法推卸责任的人。 “好了好了,我们在此吵得不可开交,还是问问陛下的意思吧。” 安国公自从禁军被刺客摆了一道,太后又被魏王的人弹劾,丢了垂帘听政的权利,整个人都低调不少,虽然仍然站队,但能不发言就不发言,即使发言也是为了转移视线,转嫁责任。 高俭看着群臣齐齐看向自己,心道你们终于想起来这里还有个陛下了。 清了清嗓后,高俭开口: “朕觉得,爱卿们所言都有道理!” 兵部尚书直来直去,不爱模棱两可,说:“陛下,此例不可开,此风不可长!” 长信侯也上前说道:“陛下,若不未雨绸缪,恐生大祸也。” 高俭看着两个拱手说话都把脑袋别向另一边,这是连眼角余光都不愿意扫到对方的意思吗? “诸位爱卿的意思朕都已经明白了,都有点道理,但也都有问题,之所以不能统一,主要就是担忧的问题无法解决。” “长信侯等担心若不早做准备,待下回刺客再行刺杀时无人相救;李大人等担心江湖人在京城胡作非为,难以控制,对吧?”高俭给他们做了个总结。 长信侯和李大人互相瞥了一眼:“是。” “其实这两件事都好解决!”高俭笑得深沉。 “臣等愿闻其详。”诸位大臣们纷纷说道。 高俭的目光在长信侯和李大人身上扫了一圈,说: “要解决长信侯的问题,朕觉得是可以找江湖人救急的。” 高俭说完,长信侯眼前一亮,昂首挺胸的对高俭赞道:“陛下圣明!” 李大人急着想要反驳,被高俭抬手拦住: “朕还没说完!当然李大人所虑也有道理,江湖人多了,难免引起不必要的纷乱,对京城治安有极大的影响。所以,这些被请来救急的江湖人聚集在一起,就得找个约束他们的人。” 长信侯说:“陛下所言极是,臣先前提议请武林第一大派天极盟的……” 没说完就被高俭打断: “不对不对,找江湖人约束江湖人来做朝廷的事,长信侯莫要想得太好,你怎么能保证所有的江湖人凑到一起,会真心实意的为朝廷效力呢?” 李大人觉得陛下这话说得在理,赶忙应和: “不错,陛下英明,江湖中人可控性太差,以武犯禁者比比皆是,长信侯未免太天真了,以为只要朝廷发布指令,江湖人就得言听计从吗?可笑!” “你……” 长信侯还想与李大人辩论,只听高俭大声说道: “所以说,刺客之事可以如长信侯所言找江湖人救急,但朝廷不可放任,必须予以约束才行。而这个约束方,不能是江湖人自己,得由一个能代表朝廷又与江湖有所关联的人担任。” 高俭一番话,让两拨人都安静了下来。 皇帝的意思是找个朝廷的人去约束那帮江湖人,如果用法子,倒确实折中解决了两拨大臣们争吵了半天的问题。 但同时,又有新问题出现,找哪个能代表朝廷的人去约束那帮江湖人呢? 既要出身朝廷,又要与江湖有关联。 “不知陛下可有人选?”李大人问出大家心中疑问。 高俭看向了长信侯,长信侯头皮一紧,以为高俭要把这个烫手山芋委任给他,慌忙拒绝: “陛下,臣不可!臣与那些江湖人没交情,自问约束不住他们,还请陛下另寻他人。” 高俭失笑: “侯爷这么着急拒绝作甚?朕又没说让你去。” 长信侯一阵尴尬,干笑着问:“是,臣误会了。那不知陛下……” 高俭仍盯着长信侯瞧,瞧得他是一头雾水满脸懵,心上生出一些不好的预感。 只听高俭忽然对长信侯问道: “听闻长信侯世子师承六壬书院,乃院主首徒,江湖地位超然,可是真的?” 长信侯脸上的笑终究是僵住了,他眸光微动,没想到皇帝竟然打的这个主意,他用比刚才自己拒绝时还要急迫的速度推辞: “陛下!这……犬子人单力薄,担任不了这样的重任。他不过孩子一个,看了些游侠志就胆敢以江湖人自居,不行不行,他肯定不行的。” 高俭还没说话,就有几个一直站在旁边没开口的兵部武将突然一起站出来反驳长信侯的话: “侯爷莫要自谦,云世子的能力在下一年前亲身领教过,放眼整个京城,云世子都鲜有敌手。” “对啊,听说云世子的师门六壬书院,在江湖中可不是什么小打小闹的野鸡门派,那是能与天极盟相提并论的武林大派。” “世子贵为院主首徒,小小年纪便在江湖中闯出了名号,据我所知那个百晓堂的十大年轻高手排行里面就有他,与江盟主的爱子江凛少侠名次相近。” 这些的话好像早就在腹中打过腹稿,连珠炮似的一股脑儿说出,完全不给长信侯留反驳的时间门。 而李大人一行听了这些武将的话,倒是把先前对长信侯世子的些微质疑抛开,说道: “若真如此,那云世子确实还挺合适的。” 长信侯连连摆手:“不合适不合适,诸位大人莫要玩笑。” “长信侯放心,朕也不是要让云世子一个人承担这件事。”高俭从龙案后走出,边走边说: “朕决定成立一个朝廷与江湖的关联司所,主要负责应对刺客与一些在京城发生的江湖纠纷,有朝廷和江湖两方规矩约束,隶属皇权,在京城遇到纷争也有优先行事权,当然了,遵循朝廷律法是最基本的。” “朝廷和江湖中愿意加入这司所的都可酌情考量,这样的话众卿觉得如何?” 众臣面面相觑,思量片刻后,有人提出: “陛下这方法听起来挺好,就是怕那些江湖人自由散漫惯了,未必愿意入这司所,平白为自己套一层枷锁。” 此言后立刻有人响应: “若是江湖人不愿加入,那陛下这司所怕是难以成行,对他们就起不了约束作用了。” 长信侯适时追加: “不错,若陛下属意犬子管理这司所,只怕他是号令不了江湖群雄的,到时候一呼无应,丢的还是朝廷的脸面,请陛下三思,收回成命。” 高俭说:“长信侯对世子这么没信心吗?” 长信侯尴尬笑答:“不是没信心,是他确实不是这块料。此时关系重大,还是请陛下交给其他更稳妥的人去做,免得因为犬子无能而坏了陛下的计划。” “那长信侯觉得,此时交给谁比较合适?”高俭问他。 长信侯突然被问愣住了,他现在只想赶紧把云庭从这件事里扯出来,还真没考虑过其他什么人合适,说道: “依臣之见,还是从江湖中选拔人才比较好。” 高俭问他:“若是全都从江湖中选人,那在京中遇到纠纷,京中世家都愿意听江湖人的吗?” 这么一说,立刻有人站出来反对: “那当然不成!江湖中人懂什么,京中形势复杂,遇事岂可由江湖人说了算,那不彻底乱套了。” 高俭点点头,觉得有道理: “所以啊,管理那司所之人,还得从朝廷中选。除了云世子之外,还有什么人身兼朝廷与江湖身份的?” 一时间门,勤政殿中人人拧眉思索,半晌都没人说话,因为他们仔细想想,好像还真没几个身兼朝廷与江湖身份的。 “看吧,众爱卿也选不出对不对?所以,还得是云世子!” 众臣面面相看,反对之意消弭。 长信侯只觉今天好像又被自己搬起的石头砸到了自己的脚,他本意是想利用这件事让江湖中人好一番内斗,然后他再去坐收渔翁之利,却不料被皇帝摆了一道。 想到云庭就要被皇帝委以重任,长信侯这心里就跟百爪挠心似的,怎么也不愿妥协,还想再拒绝时,就听高俭一锤定音: “此事朕意已决,长信侯就不必再推辞了。” “既然是为了对付刺客组织【奈何桥】所成立的司所,那朕就给这司所取一个立竿见影,旗开得胜的名字。” 高俭回到龙案后,大笔一挥,在摊开的宣纸上写下大大的三个字: “阳关道。” 36 第 36 章 一封采花威胁信。 第三十六章 “阳关道?” 高宅的院子里, 几个年轻人围着那道明黄色的圣旨,不约而同的念出那三个字。 云庭心情复杂的看着那三个字,忍不住瞥了一眼身旁的高岄说: “令尊的品味还真是……” “一言难尽。” 云庭说得委婉, 奚水生则没有顾虑。 高岄干咳一声, 没什么底气的解释:“他这个人是比较……淳朴!哈哈。不过我觉得,还挺应景的!是吧?” 说完, 高岄满怀期待的看向师岚和柳星白。 柳星白一脸冷酷的看了她一眼, 师岚则双手抱胸, 蹙着眉头敷衍高岄似的笑了笑。 不必怀疑, 要不是高俭是他们师丈,吐槽的话估计早就憋不住了。 云庭翻看着连同圣旨一起下来的公文书册,包括刻有阳关道字样的印鉴, 看来这份圣旨已经上下贯彻, 改名字什么的就别想了。 皇帝亲自下旨成立了一个朝廷与江湖相关联的组织, 一是为了应对接下来有可能会发生的奈何桥刺杀行为, 二是为了约束这段时间涌入京城的各路江湖人。 朝廷这边除了云庭之外,还有另外十几个武艺出众的武将、校尉及世家子,奉恩公世子裴煦亦然在列。 而江湖这边,是以天极盟在京堂口的两位德高望重的堂主,穿云杖陆程峰和四海刀杨培,两人皆是天极盟中德高望重的前辈,素来掌管着京城内外江湖事, 多年来无有不服,足见地位之高; 接着就是追随云庭而来, 六壬书院的几位高手,点星笔毛谦、七杀掌袁啸、辟寒剑楚天寻,这些都是暂时在京的, 据说还另有高手正在往京城赶的路上。 柳星白、师岚、奚水生、江凛,这些少年高手的名字自然也被写入。 一番集结部署,第一批入阳关道的成员就此确定。 而皇帝陛下还十分大方的将他就藩前居住的凉王府贡献出来当做阳关道的在京办事处。 至此,一个崭新的联合朝廷及江湖的组织就正式成立了。 发布的第一条指令,就是所有在京的江湖人无论来自哪个门派,都必须先到阳关道登记造册,等同在京许可令,若不愿前来登记者,一个月内可选择自行离京或被遣送出京。 这项指令看起来简单,但实际操作很是繁琐,虽说主要办事的是天极盟与六壬书院派出的人,但云庭作为阳关道御令管事人,总不能真的甩手什么都不干。 忙活一天后,云庭踩着月亮回到侯府,经过竹林时被人叫住: “站住!” 云伯钊从竹林中走出,神色晦暗,不知等了多久,他怒声质问云庭: “你收到圣旨了?” 云庭点头:“收到了。” 云伯钊想伸手去扣云庭的胳膊,被云庭拿扇子随手拨开,他怒气汹汹的说: “拿着圣旨,跟我入宫推掉此事。” 云庭双手抱胸,好整以暇问:“为何?” “为何?”云伯钊气急败坏的问:“你忘了你答应过我绝不参与朝廷之事吗?” 云庭神色从容: “没忘,这管的不是江湖人吗?” “你!”云伯钊指着云庭,左右看了一眼,确定四下无人后,才压低了声音说道: “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一个冒牌货也敢这般嚣张?你若太过分,我随时可以收回助你报仇的承诺。” 云庭听完他的威胁,毫不示弱的走近云伯钊,以同样压低的声音回道: “我也想提醒侯爷,这府里的冒牌货可不止我一个!至于你帮不帮我,这么多年了,我若还指望你,未免太失败了。侯爷想做什么都请便,只是做之前要考虑好后果。” 云伯钊胆怯了。 虽然不想承认,但他确实被云庭的话给威胁到了。 这人是自己亲手带回来的,这些年云伯钊眼睁睁的看着他成长,看着他羽翼丰满却又无可奈何。 处处想遏制他,却处处遏制不住。 随着年龄增长,云伯钊越发感觉无力掌控他,偏偏自己还有致命的把柄落在他手里,让他打不得骂不得赶不得,生生给自己织了一层又一层的网,牢牢被缚住难以脱身。 云伯钊努力平复情绪,收起威胁的语气,打算换个方式,好言相劝: “你以为这圣旨是真想提拔你吗?你也不想想,皇帝让你管的那些江湖人都是些什么不要命的人,就凭你一个什么公子的名号,他们就会服你管?你……” 云庭懒得听他长篇大论,打断他道: “不劳侯爷费心。” 说完不等云伯钊反应,云庭便径直离开,气得云伯钊在原地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才挫败的愤然甩袖离开。 既然他不听劝,那等真的出事了,就有他好看。 那些刀口舔血的江湖人,满口江湖道义,眼里根本没有律法,想要让他们乖乖听一个毛头小子的话,简直痴人说梦! 有他后悔的时候!云伯钊心想。 然而,云伯钊等啊等,一连几日,京城都没有发生什么骚乱,连江湖冲突打架斗殴的事情都没发生一件,治安甚至比大量江湖人涌入京城之前更好,小偷小摸的都少了很多。 又过了几日,云伯钊没等到云庭翻车,倒是等到了不少同僚到他面前夸云庭有本事,有手腕,居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朝堂和江湖的势力平衡的这么好,毕竟往年朝廷也没少出兵招安某些地方上过于激进的江湖门派,不仅收效甚微,有时还会损失惨重。 那些同僚还夸云伯钊教子有方,问他是怎么把儿子教育得这么出色的。 每被问一回育儿经验,云侯爷就想吐一回血,只能尬笑着说几句打压云庭的话,可同僚们偏不信,还觉得他是过于谦逊,然后又是一阵花朵般的夸。 云伯钊麻木了,可他暂时对云庭确实没办法,只能回家折腾他的另外两个儿子,希望他们有朝一日能飞龙在天,把云庭彻底比下去。 ** 凉王府的演武场中,此时正进行一场酣战。 西大营校尉晁明轩正与赤阳派的少当家施京仪切磋武艺,周围好些人观战,不时发出助兴般的叫声。 高岄和师岚趴在小楼西窗前看得津津有味,柳星白和奚水生坐在屋顶上,原本云庭也跟他们坐在一处,却被人唤走,拱到演武场最前面,有人问他: “云世子,你说这把晁校尉赢还是施少侠赢?” 云庭扇着扇子看了一眼,回道:“若我不指点晁校尉,施少侠赢;若我指点了,定然就是晁校尉赢。” 正在场中切磋的两人都听见了云庭的话,开始都没在意继续打斗,果然三招之后,施京仪一个旋身飞掌把晁明轩给打得连退五步。 这时那问云庭之人惊讶的说: “哟,还真输了。” 接着把云庭刚才的话说与围观的人听,围观之人纷纷起哄: “那请云世子指点指点晁校尉,看他能不能赢了施少侠?” 云庭但笑不语,看向也同样一脸好奇的施京仪,而后摆手说道:“哎,还是别了,施少侠确实比晁校尉技高一筹。” 晁校尉爽朗认输,说道:“这我承认!我老晁在军中已经好几年没遇见对手了。施少侠好武艺!” 施京仪拱手:“晁校尉承让!云世子,你可别光说不练,我不怕输的,你尽管指点晁校尉,我正好还没过瘾呢。” 云庭环顾一圈,见围观群众的兴致颇高,于是扇子一合,说道: “好,既然施少侠这么说了,那我恭敬不如从命,晁校尉请附耳过来。” 晁校尉觉得新鲜,他自己的实力自己知道,那施少侠出身武林世家,武艺确实不俗,他甘拜下风,这云世子就算有什么神奇功法,但怎么可能让他在顷刻间就突飞猛进呢。 所以,虽然凑过去听了,但晁校尉一开始并没怎么放在心上,只当陪这些年轻人玩玩。 可他听了两句后,就觉得有点意思,连眼神都变得不一样了,云世子在他耳旁说完之后,用扇子一拍他肩膀,把他重新推回了演武场。 “去吧。按我说的打就成。”云庭又将扇子打开,边扇边说,那笃定能赢的样子让施京仪很是好奇,于是对晁校尉说道: “竟有这般神奇功法?我怎么有点不敢相信呢。晁校尉请。” 晁校尉点头拱手,两人再次交手。 小楼里的高岄问师岚: “教几句话就能让人赢?有这种功法吗?” 师岚说: “要真有的话,那还需要日以继夜的勤学苦练吗?吹牛的吧?” 高岄也这么觉得,至少在她所知道的武功里,就没有让人一瞬间变强的。 可谁知她们话音落下没多久,就见施京仪忽然乱了步法,被晁校尉寻到了破绽,迎面抓住了施京仪挥来的掌风,借力打力,抓着施京仪的手把他整个人都甩了出去。 高岄和师岚不禁对望,两两傻眼,居然真的可以! 施京仪这回也足足退了五六步才止住,被打退后仍觉得不可思议,但他没有恼怒,而是惊喜连连的跑到云庭面前发问: “云世子,你教了他什么?我刚才怎么觉得我的赤阳掌打不出来?” 晁校尉也看着自己的手,没想到他只是按照云世子教的方位走了那么一趟,居然就把施少侠的赤阳掌给制住了。 云庭笑道: “就是洞悉了你的掌风,先发制人堵你的路,让你的掌风来不及打出来。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功法,就是取了个巧而已。” 围观之人纷纷咋舌:“那也很厉害,云世子竟能事先洞悉施少侠的掌风,难道你对赤阳派的功法了如指掌吗?” “了如指掌不敢当,不过略有涉猎,不仅仅是赤阳派,在座诸位的绝学我基本都能说出几句?”云庭心情看起来相当不错。 周围发出一声声惊叹,起哄的声音甚嚣尘上。 就在这时,有两个小厮模样的人找上了云庭,将他请到一旁说话。 他们是平阳侯府的人,是平阳侯派来请云庭过府一叙,据说是因为平阳侯府的女眷收到一封来自江湖淫、贼的采花威胁信。 37 第 37 章 改采花,这业务也不…… 第三十七章 平阳侯韩弢在花厅中焦急踱步, 终于等来了云庭一行,看到高岄时,他先是一愣, 然后很快反应过来,向高岄见了一礼。 “竟劳烦公主。”平阳侯说。 “侯爷不必多礼, 不知是什么情况?”高岄直接问道。 先前平阳侯府的人去找云庭, 说是收到一张淫、贼的采花威胁信,这就有点匪夷所思了。 就算是在混乱的江湖中,也没听说哪个采花贼敢在作案前发威胁信的,图什么?图刺激吗? 原本平阳侯府的人特地说侯爷只请了云庭一个人过府说话, 但云庭觉得此事事关韩小姐, 又有可能会出入侯府后院,他一个男子问话多有不便, 就把高岄一起带了过来。 平阳侯屏退下人后, 从衣袖中取出一张纸递给二人。 云庭接过后展信,高岄也凑过去看,只见信中写了一行字: 【你家小娘子甚美, 吾见之心喜, 预近日来取之贞操, 望敬候郎君亲临。】 高岄忍不住跟云庭对望一眼,心道这还是个酸唧唧的采花贼。 在这行字的下首处,还有一个印记,彼岸花和桥。 “这是……奈何桥的标记吗?”高岄疑惑的问。 这落款的花和桥, 与之前画在张大人家墙外的差不多,但好像又有哪里不一样。 云庭没说话,倒是平阳侯开口了: “可不就是那个嘛。其他谁会用这劳什子花和桥做记号?太嚣张,太无耻了!本侯活了这么久, 就没见过这么嚣张无耻的,别让我抓到他,我叫他生不如死!” 高岄见他气得额头直冒青筋,但还是忍不住说: “虽然但是,奈何桥一个刺客组织,什么时候开始采花了?” 杀人改采花,这业务也不对口啊。 平阳侯被高岄问得愣了好一会儿后,才愤然说道: “我怎么知道那些贼人怎么想的!公主难道怀疑我会牺牲自己女儿的名节来作假吗?” 高岄赶忙摇头:“没没没,侯爷息怒。” 云庭将信纸折叠起来,问平阳侯: “侯爷,这信是什么时候送到侯府的?在什么地方发现的?” 平阳侯平静下来,转身回道: “不是送到侯府的,是在雯儿贴身婢女身上找到的。” “贴身婢女身上找到的?”高岄再次疑惑。 “对呀!有什么问题?”平阳侯对上高岄时,语气下意识急躁。 高岄迟疑片刻,还是忍不住说道:“那采花贼的目标会不会是婢女?” 云庭嘴角不易察觉的弯了弯,暗道可真会聊天。 平阳侯果然无语了,显然没想到高岄会这么问,他愣了好半晌,才说: “信上说‘你家小娘子’,怎么可能是婢女,公主莫要玩笑。” 高岄想起好像是有这么句话,果断闭嘴,站到云庭身后,请他继续发问。 云庭看了看高岄,掩下眸中笑意,又问: “侯爷,可否再具体说说?” 平阳侯点了点头,说:“要不我让人把丫鬟唤过来,世子当面问她。” 说完,平阳侯便对花厅外高声吩咐,没多会儿,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丫鬟就被带了过来,待行过礼后,平阳侯对她说: “你把怎么发现信的,再跟公主和云世子说一遍。” 小丫鬟应声领命,怯生生的说道: “奴婢昨日陪我家小姐去大相国寺烧香,回来的路上,奴婢整理衣裳时发现前襟里多了一张纸,不知道什么时候塞进我衣服里的。” 高岄奇道: “都塞进你衣服里了,你没感觉到吗?” 小丫鬟似乎也很羞愧,低着头摇了摇。 高岄看了看云庭,两人此时都在想,要是他们出手的话,能不能做到把一张纸神不知鬼不觉的塞进一个人的衣襟中,然后,他们在彼此眼中都看到了否定的答案。 若是把纸悄悄塞进小丫鬟的后腰带他们或许可以,但要当着人的面,把一张纸塞进一个姑娘家前襟中…… 这也太难了。 云庭的目光在丫鬟身上看了看,又低头看了一眼手中平整的纸,陷入沉思。 就在这时,一个慌慌张张的人影窜进了花厅,边走边咋呼的喊: “爹,妹妹出什么事了?” 平阳侯世子韩元孙跑进来后,一眼就看到花厅中的云庭和高岄,他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下意识的疼了起来。 前不久,他想整傅映寒,谁知云庭赶了过来,几句话就让他那不靠谱的打手反了水,拿了他的钱当街暴打他一顿后跑了,这阵子韩元孙一直在家养伤。 “云庭?”韩元孙正想说‘我还没去找你算账,你倒自己送上门’,谁知目光一转,落在高岄身上,突然眼前一亮,指着高岄惊喜的说: “美人儿?你……” 韩元孙后面的话没能说出,就被平阳侯喝止: “住口!不得无礼,这是山月公主!” 韩元孙愣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老爹说的什么,看着高岄满目震惊,高岄想起他那日在广云楼外殴打一对兄弟的事,自然没什么好脸,冷冷哼了一声。 “公主莫要见怪,这孩子从小被我惯坏了,不过虽然有些任性,但性子还是很纯良的。” 纯良? 高岄觉得平阳侯夸起自家儿子,简直不要脸来。 这一点跟云某人的爹完全不同,也不知云某人看到人家的爹有何感想。 高岄忍不住看了看云庭,只见他神色如常,还能对高岄摇扇子微笑,看来是没啥触动。 “韩世子的纯良,我已经见识过了。”高岄说。 “公主,那个我……”韩元孙似乎想解释,被云庭打断,他问: “侯爷,韩小姐之事不知您有何打算?” 平阳侯说: “我这不是请云世子过来商议嘛。陛下既然成立了专门对付刺客的阳关道,你如今又是管事人,我府上出了这事儿,自然是要请云世子来解决的。” 高岄说:“这信上的内容模棱两可,也没说什么时候,云世子又不是神仙,侯爷想让他怎么解决?” 云庭没想到她会帮自己说话,不禁侧目。 “公主,我要是知道怎么解决,也不会麻烦你们。小女如今受到了巨大惊吓,从大相国寺回来后,一直躲在房里不敢出来,别说她了,就连我都觉得心惊胆战,像我们这样的人家,姑娘的名节就是她的命,若真被此人得手,或者名节受损,我家姑娘只怕也活不长了。” 平阳侯说着说着眼眶红了,高岄见状也不忍责怪。 “这样吧。”云庭开口:“待会儿我回去,为韩小姐找两个武功高强的女护卫,让她们这几天日夜守在韩小姐身旁,若真有什么采花贼来,便可一举拿下。” “不不不。” 平阳侯连连摆手,提出反对意见: “此事事关小女名节,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更何况,那贼人武功高强的很,寻常护卫只怕拦不住他。” 云庭沉吟片刻,问: “那依侯爷的意思……” “事到如今,我便不与云世子客气了,依照我的意思,一事不烦二主,便请云世子亲自保护小女,唯有这样我才能安心。” 平阳侯终于把自己的目的说了出来,高岄隐约察觉出一点点不对劲,这老小子不会是看上云庭了吧。 意识到这一点后,高岄觉得自己今天是不是不应该来,毕竟人家平阳侯开始只请了云庭一个人,她是被云庭硬拉过来的。 “我也是男子,侯爷就不怕我坏了韩小姐名声?”云庭说。 平阳侯凛然道:“我相信云世子的为人!” 高岄忍不住侧身偷笑,却正好撞见韩元孙盯着自己犯花痴,立刻倒胃口的背过身去。 云庭干咳一声,忽而对身旁高岄问道: “此事公主怎么看?” 突然被点名的高岄打了个哈哈,说道: “我觉得,既然侯爷的话都说到这份上,要不世子就……” 从了吧……三个字还没说完,云庭就截过话说: “要不就请公主一起吧。有公主在场,韩小姐的名声定然不会受损。” 高岄没想到自己忽然接了一茬儿,还没拒绝,平阳侯就率先开口: “怎敢劳烦公主。” 云庭兀自回道:“不劳烦。阳关道是陛下钦定的,公主巴不得为陛下出一份力呢。对吧公主?” 他都把陛下抬出来了,高岄能说什么,只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云庭很满意,对平阳侯说: “公主都答应了,侯爷难道还想拒绝?” 平阳侯的笑容多少有点僵硬,但也很快恢复过来: “不敢不敢,如此……便劳烦公主与世子了。” 韩元孙得知高岄也要留下,当即欣喜若狂,殷勤备至的去亲自准备一应待客事宜。 前往客院的半路上,高岄和云庭远远坠在领路的婢女后面,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质问云庭: “你什么意思?” 云庭也压低了声音:“平阳侯摆明想算计我。” “算计你,又不是算计我,你拉我下水干嘛?”高岄问。 “我现在可是在替你爹娘分忧,你拉我一把怎么了?”云庭说。 他这话不假,阳关道的成立确实解决了爹娘眼下不少麻烦,原本太平的江湖里突然出现一个神秘莫测的奈何桥,这个组织是江湖的身份、朝廷的背景,至今不知他们究竟是哪些人,究竟想干什么,他们就像是随时随地会从黑暗中射出来的箭,谁也不知道他的下一箭在哪里。 他们用江湖功夫杀朝廷命官,这算不得是江湖事件,也算不得是朝廷命案,想要解决就要朝廷和武林联手,可朝廷和武林原本就不是一路人,谁也信不过谁,谈何合作? 这时候,皇帝推出一个与朝廷和武林都相关的组织就是一步很好的棋,而这步棋能成的关键就在于管事人,要同时具备两边的身份,还要同时让两边都信任他。 所以云庭说他在帮高岄爹娘分忧,一点都没错。 行吧。 高岄心想,就看在他在帮爹娘打前锋的份上,帮他一回也成。 “哎,这就对了。”云庭见高岄妥协,欣慰的说。 高岄斜睨了他一眼,问道: “我娘为什么这么信你?” 为了帮他造势,居然让天极盟的陆叔和杨叔入了阳关道给他打下手,若非这两位德高望重,这段时间门京城哪可能这么太平。 就连高岄回去告诉阿娘,说云庭知道她是江凛,知道她就是江秋寒,阿娘都没反应,还跟她说了句:云庭可以信任。 高岄就不明白,他可信任的点在哪里。 “当然是因为……我足够优秀。”云庭如是说。 高岄面无表情的对他哼哼两声,不置可否的加快脚步,尽可能的离他远点。 38 第 38 章 他们用对付高岄,想…… 第十八章 入夜后, 高岄和云庭简单用过些晚饭便来到韩小姐的院子,就听房间里面传出哭声。 “你进去看看,我在这里等你。”云庭在院中止步, 对高岄说。 高岄知道他想尽可能的避嫌,既然自己留下来,那就好人做到底吧。 来到韩小姐的房间门外,丫鬟为她打帘子,高岄闪身进入。 只见韩小姐弱柳扶风般歪在房内罗汉床上,哭得抽抽噎噎, 看见高岄是一个人进来的, 才稍微克制住。 她先前已经听丫鬟说了高岄的身份, 想起身给高岄行礼,被高岄制止: “不必多礼。” 韩小姐道谢后, 丫鬟为高岄搬来椅子,高岄坐下后问道: “韩小姐是身体不舒服吗?” 韩姝雯摇了摇头, 带着浓浓鼻音的声音回道: “没有不舒服,就是……吓到了。” 高岄见她鼻头眼尾都哭得通红,心下怜悯, 劝慰道: “不必惊慌,有我和云世子,还有你侯府众多护院在, 没有人能伤害到你。别怕。” 韩小姐看着高岄欲言又止, 眼眶再度充盈,泫然欲泣, 倒把高岄弄得慌了神: “韩小姐,你别哭啊。真不会有事的,你相信我, 好吧?” 高岄自己很少哭,却看不得别人哭,看见了总觉得要哄哄才行。 韩小姐渐渐止住了哭泣,对高岄道谢: “多谢公主……只是我……只是……” 高岄见她只是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来,体贴的点头道: “我明白。韩小姐无须多言,那个,你好生歇息,我和云世子就在外面,有什么事你大喊一声就成。” 韩小姐含泪无言,目送高岄。 从屋子里出来后,高岄忍不住松了口气,她还是更习惯跟师岚、蔡彩芝那样的女子打交道,哭哭啼啼的类型实在受不了。 环顾一圈,没找到云庭的身影,正以为他丢下自己独个儿跑路的时候,就觉身后一道劲风,高岄下意识转身抬指一夹,两指夹住了一块瓦片的小角落,顺着这小瓦片掷来的方向,高岄看到已经坐到屋顶上去的云庭。 他动作倒快。 高岄脚下生风,几个回旋便跃上屋顶,与云庭一同在屋脊上坐下。 云庭不知从哪儿掏出两只小酒壶,分了一只给高岄,问她:“会喝酒吗?” 高岄接过小酒壶,揭开盖子闻了闻,说:“花雕?” 云庭笑了,将自己手中的小酒壶与高岄手中的碰了碰,仰头喝了一口,高岄也不示弱。 喝完一大口,高岄找了个舒适的位置重新坐好,仰头望着天上快要圆满的明月,愤然感慨道: “那什么采花贼最好快点来,姑奶奶帮他戒色。” “咳咳。” 云庭被高岄的话吓得酒都喝呛到了,指着高岄半晌没能说出话。 “看我干什么?江湖中第一受人鄙视的就是采花贼,比盗贼,土匪差多了,人人得而诛之!” 云庭失笑,问她: “你见过?” 高岄摇头:“没,很遗憾。要不然世间就该少一个采花贼了。” “我见过。”云庭说。 高岄‘啊’了一声,问云庭:“你被采了吗?” 云庭瞥了她一眼,高岄立即反应过来:“还是你把他给采了?” “滚!”云庭轻斥:“我看出来了,你就不盼我好,是吧?” 高岄没有否认,兀自喝酒看天。 “我把他给阉了,送进了猪圈!”云庭说着,像是陷入回忆,缓缓说道:“可惜他还有个同党给跑了。” 高岄觉得云庭说的这件事有点耳熟,想了想后,问他: “你说的不会是飞鹤观的吕子阳和吕子维兄弟吧?” 两年前,江湖中确实出过一件骇人听闻的采花事件,之所以骇人,是因为这两个采花贼的身份,飞鹤观的掌门吕子阳和他弟弟吕子维,这两人在江湖中素来以侠义自居,武功也很不错,谁知他们私底下竟然是丧心病狂的采花大盗。 直到被查出来时,据不完全统计,他们已经害了不下百名良家女子。 后来听说在一次作案时,弟弟吕子维被人当场抓获,阉了丢在猪圈里天夜,被人找到的时候,已经被猪啃了个半死。 “你听说过?”云庭将一只手垫在后脑,半躺着问。 高岄说:“听过。但不知道那位惩奸除恶的英雄居然是你。” 云庭哂笑:“可惜,跑了一个。” 高岄说:“吕氏兄弟纵横武林多年,能做到一派掌门的人自然不弱,在你之前不是没人抓他们,却一个都没抓着,你年纪轻轻就抓了一个,还想怎么样?” “若我那日与你在一起,吕子阳指定跑不了。”云庭说。 高岄觉得他这是变相肯定自己的能力,满意点头:“那是自然。我定会手起刀落,让他下辈子都祸害不了人。” 两人四目相对,云庭举起酒壶,高岄稍稍犹豫,便抬起自己的与他碰了碰,云庭说道: “这一口酒,为……相见恨晚!” 高岄牙酸,但还是配合的喝了一口。 这时,屋檐下传来人声。 “小姐,您不能出去,侯爷吩咐了的。”婢女在廊下拦住了走出房间的韩小姐。 韩小姐的声音传来: “我去祠堂,不算出去,让开。” 婢女们很是为难,高岄和云庭对视一眼,高岄从屋顶探头问道: “韩小姐,这么晚了去祠堂干什么?” 韩小姐被高岄吓了一跳,仰头找了半天才看到高岄,捂着心口说道: “公主,您怎么在屋顶上呀?快下来,太危险了。” 高岄一只手抓着屋檐,身子急速下坠,看着就像是直接掉下来的样子,可她转了个身,忽然就稳稳的落在韩小姐身前,手里还拿着个喝了一大半的酒壶。 “要不还是白天去吧。”高岄劝她。 韩小姐欲言又止,眼眶再次泛红,只听她用低若蚊蝇的声音说道: “我,我想我娘了,想去看看她,跟她说说话。” 高岄这才意识到,所谓的祠堂是什么地方。 原来平阳侯夫人已经过世了,韩小姐大概是受惊过度,才想去看看侯夫人的牌位,镇定一下心神吧。 “明天去,今天太晚了。” 仍在屋顶上的云庭突然开声,这声音跟和高岄说话时的很不一样,他好像能控制声音的温度般,让人一听就能感觉到一股疏离的寒意。 韩小姐果然吓得瑟缩了下肩头,眼珠子只是微微动了动,眼泪就要掉下来的样子。 高岄见状赶忙说道: “唉,别哭!我陪你去一趟就是了。” 韩小姐含着眼泪看向高岄,怯弱的问:“真的吗?” 高岄囫囵点头,发现云庭正在屋檐旁探头看她,高岄对他说: “我陪韩小姐去一趟,应该……很快的吧?” 后面那句,高岄是对韩小姐问的,韩小姐连连点头,说道: “是,我就上个香,说几句话,很快的。” 高岄既然答应了韩小姐,那云庭就不能再说什么,只能由着她们去,自己重新躺回屋顶看星星。 ** “我的院子离祠堂有点远,麻烦公主了。”韩小姐对高岄说,目光不时往高岄脸上看,发自肺腑的称赞道:“公主,你生得真好看。” 高岄笑了笑,说道:“你也很好看。” 韩小姐却是摇头,又走了几步,她指着前方的灯笼处对高岄说: “就是那里。我去祠堂上香,跟我娘说说话,公主可以在旁边的香室等我。” 高岄以为她是想跟侯夫人的牌位说悄悄话,怕自己听了去,才让她到旁边香室等候的,不觉有他,点头应道: “可以。你不必着急,多说会儿也没事。” 韩小姐又是好一阵道谢。 进到韩氏祠堂的院落后,韩小姐如她所言往点满烛火的祠堂走去,高岄则在婢女的指引下,进到祠堂右边第二间的香室。 香室里放满了各种各样的供香,有线状的,有圈状的,有一块一块的,各种香品陈列摆布,香味也各不相同。 有檀香,有松木香,有果香,还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曼陀罗香…… 高岄耳廓微动,听到这香室的某个角落似乎有什么轻微的动静,再加上案桌香炉里飘出的那抹异香,她不动声色在香室中踱了几步,走到一张椅子旁时,忽然便软了身子坐下,歪在椅子的扶手上,仿佛晕过去了一般。 等了大约半刻钟,香室一角的墙上突然开了个门,从里面走出两个男子,一边搓手一边往高岄靠近,嘴里还念叨着: “美人儿,我来了——” 那人的手径直往高岄抓去,可就在他抓上高岄的那一瞬间,高岄忽然从椅子上坐了起来,一把扣住他的手,出手如电,一掌劈在他的脖颈要穴上,将这试图攻击她的人迅速制服,再一把捂住准备大叫的另一个人,直接掐住他的下巴往旁边一扭,那人便立刻晕死过去。 高岄这才有时间定睛一看,被她抓在手里的正是平阳侯世子韩元孙,晕死那个是他的贴身小厮。 他们用迷香对付高岄,想做什么不言而喻。 思及此,高岄锐利的目光瞥向灯火通明的祠堂,耳中隐约还能听见韩小姐在那跟她母亲牌位嘀咕的声音。 高岄一手提一个,把韩元孙的小厮直接甩进了他们出来的那个隐秘之门,再把门重新关好,看起来一切如常。 然后提着韩元孙,飞身上了屋顶,很快消失在黑夜中。 韩小姐跪在蒲团上,眼神空空的看着面前的牌位,嘴里念念叨叨,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直到她派出去的丫鬟过来复命,在她耳边说了一句: “成了。” 韩小姐这才从蒲团上起身,快步走出祠堂,仿佛多待一刻都受不了,她目带愧疚的往高岄所去的第二间香室看了一眼,很快恢复理智,埋着头离开了祠堂院落。 39 第 39 章 云庭拉起高岄的手,把她…… 第十九章 繁星明月, 万籁寂静。 本该是最致人宁静的景色,可云庭的心却怎么都静不下来。 忽然听见一阵奔跑的脚步声和断断续续的呼喊: “云,云世子, 云世子!” 云庭从屋檐上跃下, 落在刚跑进院子的韩小姐身前,往她身后看了一眼,不等她开口就问她: “公主呢?” 韩小姐气喘吁吁, 像是一路跑回来的,云庭想越过她去找高岄,却被韩小姐拦住说道: “云世子, 我有要紧事与你说。” 云庭冷道: “我问你公主在哪儿?” 韩小姐指了指她身后, 说:“先前我哥哥突然冲出来, 言语冒犯了公主,公主很是生气,扭头就丢下我走了。” 云庭想起白日里韩元孙看高岄的眼神,确实像是会做出冒犯之事的样子,也不知他说了什么, 居然气得高岄一声不吭的走了? 刚想追出去,云庭猛地停下脚步, 狐疑的看着韩小姐, 问道: “公主走了, 你这么急跑回来干什么?” 韩小姐被云庭看得心虚,微微垂眸, 用帕子遮掩了半边脸,突然哭了起来,云庭却不吃这套,冷声斥道: “装什么装!说话!” 韩小姐被云庭高声喝住, 瑟缩了下肩膀,然后才小声说道: “我,我就是有话想告诉云世子。其实……其实……那信是假的,我父亲想让我与长信侯府结亲,故意这么做的。” 云庭并不意外,从他看到那纸上的标记时就怀疑是假的,更何况,那丫鬟说纸是塞到她前襟里的,可那张纸平平整整,连折痕都只有两道,怎么可能如她所言。 之所以没有当场揭破,是因为云庭没有切实的证据,证明花和桥标记为假,而丫鬟说的话,完全取决于平阳侯,若她咬定确有其事,旁人也没法证明她说的是假话。 若云庭坐视不理,平阳侯说不定还会有后招,届时再把奈何桥的事闹得满城风雨,反而平添麻烦,这才决定拉上高岄一起留下,就是想看看平阳侯到底想干什么。 “既是你父亲的意思,你现在来与我说这些做什么?”云庭问她。 韩小姐像是鼓起勇气般,对云庭说道: “因为,因为我不想如此!我有喜欢的人了,并不想按照父亲的吩咐去做。” 云庭不想听她说这些,急着追高岄去,可他走了两步却再次回头,盯着韩小姐看了一会儿后,突然过来一把扣住韩小姐的胳膊,在韩小姐的一声惊呼中,云庭沉声质问: “你不想按照你父亲吩咐的去做,所以你就让你哥哥去害高岄是吗?高岄到底在哪儿?” 韩小姐惊恐万分的看着云庭,还带着泪光的目光有点闪躲:“我,我不知道,云世子你在说什么?公主,公主已经离开了。” “她若真的离开,你又何须过来做戏?”云庭掐着韩小姐的胳膊,几乎将之扭断,韩小姐吃痛不已,却仍闭口不言。 “你以为高岄若在你家出事,你们全家撇得清干系吗?平阳侯知道你们做的事吗?”云庭斥道。 韩小姐被扭得生疼,想着这么长时间,就算被云庭找到哥哥也该成事,遂又佯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道: “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哥哥只让我把公主留在祠堂……” 话音刚落,云庭便将她重重推到,自己飞身往韩家祠堂找去。 韩小姐的丫鬟赶忙把她扶起来,担忧的问: “小姐,云世子会不会找到……” 韩小姐桀桀一笑:“找到正好!这种事总要让人亲眼看到才相信。” 父亲想把她和云庭凑成对,可她不愿,偏她无论怎么说父亲都不答应,张口闭口要她为家族考虑,满心满眼都想跟长信侯府结亲。 只不过听了她和丫鬟从大相国寺回来后的闲谈,说起近日大相国寺附近有采花贼出没的事,居然被父亲拿来当做这么拙劣的借口,就为了把云庭骗到家中,从头到尾,根本没人在乎她的感受。 既如此,那就别怪她找个替身,反正哥哥也喜欢山月公主,只要今晚事成,山月公主成了哥哥的人,父亲借此攀上了皇家,也就不会再牺牲她,非逼她去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了。 祠堂中想阻拦的下人都被云庭一脚踹开,可他找了一圈也没发现高岄的踪迹。 经过一间香室时忽然停下脚步,进到里面闻了闻,目光落在一只香炉上。 香炉里的烟火已经被熄灭,但仍有淡淡的曼陀罗香味遗留。 曼陀罗香是最常见的迷香材料,看来高岄先前就是在此处…… 就在这时,香室一角传来一阵微弱的敲击声,云庭循声找去,发现声音是从墙后传来的,而墙壁也是空的,他一掌拍在那墙上,把墙拍出两道裂痕,他又是一角,直接把藏在墙后的门板给直接踹断,露|出内里乾坤。 云庭一把将趴在地上拍门的小厮揪出来,问他: “人呢?” 小厮似乎刚从昏迷中醒来,神志还有些不清楚,只断断续续说了一句: “快,快去救……救……公子!被,被抓……走……” 小厮说完,还特地抬手指了指外面,把云庭当做侯府的人,让他赶紧去救人。 所以,不是高岄被韩元孙抓走,是韩元孙被高岄抓走了? ** 入夜的金水桥畔十分热闹,除了灯火辉煌,商铺林立,人流如织外,就连水上都是热闹非凡,人声鼎沸。 高岄知道水中央有人在表演着什么,一声声的叫好勾得她好奇心泛滥,奈何人太多了,高岄蹦了两下也只看见了一些人的脑袋,于是她看到远处高高的拱桥,虽然离得远些,但那个角度肯定能看见水上面究竟在演着什么。 两步奔走上桥,抱着最高处的石兽墩子,垫脚极目远眺,果然看见一艘既高又大的商船停在水中央,周围满是灯火,在那艘船的甲板上搭了个舞台,有人在那表演歌舞、杂技,喷火顶球技艺高超。 高岄看着那火球一个接一个从人的口中吐出,还能命中另一个人手中的圈环,忍不住在桥上也跟着水边那些观众一起拍手叫好。 耳边传来一声气急败坏的叫声: “高岄!” 听见有人叫她,高岄循声望去,就看见云庭满脸焦急,形容狼狈的向她冲上来。 高岄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可她身后是桥栏石兽,退无可退,就这么被云庭迅速逼至跟前,只见分别前还整整齐齐人模人样的云庭,此刻发冠微斜,发丝微乱,衣襟不整,气息不平,仿佛跑了很久都没停歇的样子。 印象中的云庭,是个非常讲究、精致的人,何时何地都很优雅,哪怕与人打斗时,也是一派清风明月般的闲适淡然,从容不迫的,突然变这样,高岄有点不适应,问道: “你在抓贼吗?” 想来想去,大概只能因为这个吧。 云庭却没有回答她,而是急促反问:“你没事吧?” 半个时辰前,他顺着小厮指的方向追出平阳侯府,在街上找了半天,每条街道几乎都跑遍了,仍然没发现高岄的下落,担心是韩家小厮故意骗他出来,正想杀回韩家,不料他偶然一回首,就在人海茫茫的远处看到了她熟悉的身影,这才慌慌张张的追了过来。 高岄被云庭前后翻转一圈,正莫名其妙,见他还想转自己,高岄抬手制止: “我能有什么事?” 云庭这时才真正松了口气,高岄见他这样,不禁说道: “你怎么出来了?对了,我告诉你,韩家那事儿十有八|九是假的,那一家子就不是好人!” 云庭平复了气息,回道: “就是假的。你……”他想问高岄有没有被韩元孙怎么样,但看她的样子也不像被算计了,于是改问: “韩元孙呢?那混蛋在哪儿?” 高岄微微一怔,目光微动,问: “你问他干嘛?” 云庭简明扼要的回答:“弄死他!” 高岄失笑,云庭说:“以前只当他是个不学无术的小人,如今看来,小人与大恶不过一瞬间的事。” 高岄觉得这话有理,不禁跟着点了点头:“嗯,小恶不惩,大恶必来。” “所以他在哪儿?”云庭又问。 高岄伸出一根手指在云庭面前晃了晃,一会儿指左边,一会儿指右边,云庭扣住她手腕: “别闹,认真的。” 高岄看了一眼被他扣住的手腕,不自然的把手缩了回去,回道: “算了,我已经教训过了。” 云庭却说:“他这恶毒行径,光是打一顿可不够,必须让他吃够苦头方解心头之恨。” “不止打了一顿……” 高岄看着他说,脸上的笑容却止不住的扬起,点漆般的双眸仿佛吸收了这一刻桥头桥尾所有的光亮,璀璨得让云庭沉陷其中。 云庭还想问她究竟做了什么的时候,高岄忽然指着水面上的演出大声说道: “快看!变戏法了!” 说着,高岄把云庭拉到她身旁,指着遥远的水上演出让他看。 云庭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觉得实在太远了,根本看不太清,扭头看高岄,却见她看得津津有味,丝毫没有因为距离的原因而抱怨。 这也太容易满足了吧?云庭不禁心想。 鬼使神差,云庭拉起高岄的手,把她往那水上演出的方向走去。 高岄被他拉着,以为他嫌远,想去近处看,赶忙劝他说: “那边人太多了,我就是从那边过来的,根本挤不进去,还是桥上好,远是远点,但凭咱的眼力,看清楚不是难事。” 云庭却说不理,头也不回拉着她往人群里钻去。 40. 第 40 章 人生得此心心相印之爱人…… 第四十章 云庭把高岄带到岸边,让高岄稍等,他自己则跟岸边的一个大腹便便的员外郎说话。 过了一会儿,云庭回来对高岄说: “走,去船上看。” “啊?” 高岄没懂,云庭就已再次拉住她往停靠在岸边的一艘张灯结彩的豪奢大船走去。 几个伙计在那张罗着,很快就从甲板上放下来一块艞板。 “公子,小姐,请上船。”先前那个与云庭说话的员外小跑着过来说。 云庭点头谢过他,然后便拉着高岄上了艞板,高岄对水没什么好感,一般这种高度的船她都是直接跃上去的,很少走这种一步一晃的板子上船,因此踩上去时竟有点紧张,云庭像是察觉到这一点,抓着高岄的手更紧了些。 两人很快上了船,船上因为他们的到来而统一亮起了灯火,顿时照亮了岸边。 云庭带着高岄直奔这船的二层甲板,而此时,船头的锚被收上来,船工们缓缓将船启动,往水中央驶去。 高岄看着缓缓驶动的船和鱼贯而上的酒菜,对云庭问道: “这船开到哪里去?” 云庭指了指水中央正在表演节目的彩船,说:“你不是要看吗?这船看得最清楚。” 饶是高岄觉得自己还算见过世面,此刻也不禁咋舌,遥遥往江面上看去,在水中央那艘硕大彩船的四周,其实也有别的船只,但每一艘都没有他们现在乘的这艘豪华巨大,当他们的船驶过那些船时,带出的水花能看到其他船上下浮沉。 高岄忍不住站到甲板护栏旁看几乎被灯火照亮的水花,波光潋滟,五光十色,比灿阳下的金色光芒多了些婉约艳丽,江上的风带着水气,夹杂着各种香粉的味道,远处的丝竹弹唱,近处的人声欢笑,离岸边越来越远,看岸上的人也越来越小。 这种感觉很奇妙,云庭拿着两只小酒壶过来,递给高岄一只,说道: “不知道你喜欢喝什么,就还拿了花雕。” 高岄漫不经心的喝了一口,对云庭感慨道: “这么大的船,就我们俩坐太浪费了。” 云庭说:“许是太贵了,其他人都不愿坐。” 高岄觉得有理,这船一看就很贵的样子,坐一趟来回至少也得一二百两,就为到水中央去看个表演,确实有点不值得。 “公子,小姐,前方集英社【鱼戏莲池】的大戏就快开场了,可能有水花溅出,敬请当心。” 船家把高岄他们的船停在最佳观赏位置,连演出水花都可能溅到,足见有多靠近了。 高岄还是第一次看这种水上表演,穿着莲花服饰、荷叶服饰、甚至还有穿着鱼的服饰的演出者们一一下水,水面上很快就用绿色的水草围成一个比甲板上的舞台还要大的圆形。 所谓【鱼戏莲池】,其实就是一出戏,是讲一个书生为了救妻子,冒险潜水寻珠,却葬身水底,然后他的爱妻之心感动上仓,使他化身为鱼,鱼嘴衔珠跃上水面,钻过龙门,将珠子稳稳的抛到半空的银盘中,他的妻子因此获救,却不忍丈夫为她化鱼,在老神仙的指点下,她毅然决然的跳入水面,一阵金光闪烁,妻子也化成一条金色的鱼,与她的丈夫一同在水中嬉戏,天偶佳成。 这个班子演水戏真是一绝,从神仙出场的烟雾,到水面铜镜反光,每一个场景都如梦似幻,引人入胜。 高岄全程看得入迷,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水面,不放过任何一个画面,在丈夫化身为鱼跃出水面时,她激动得连连鼓掌叫好,又看到丈夫把衔在口中的珍珠抛入银盘时,简直佩服得目瞪口呆。 等到他的妻子也纵身入水,再出浮出水面时,已经换了一身金色的鱼服,高岄兴奋得仿佛入水的是自己一般,拉着一旁的云庭让他看,口中不断说着‘太厉害了’‘怎么会这么厉害’。 云庭一边看戏,还要一边扶着她,生怕她一个不小心掉下水,被她强势拉着也甘之如饴,一双眼睛几乎要被高岄脸上那灿阳般的笑容灼伤,他人生第一次生出了:怎么会有人笑起来这么好看的想法。 终于,这出精彩的水戏到了尾声,伶人们一个个游向船尾,准备回船,而那甲板上有班主出来谢幕,用一根长长的竹竿挑着个铜锣,送到各艘船上,这是请赏的意思。 高岄赶忙把自己腰间的荷包取下,从里面倒出几十两碎银,觉得有点遗憾,早知道今晚能欣赏到这么出色的戏码,她就该多带些钱出来的。 云庭见她懊悔的神情,忍不住摇头笑了笑,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将之压在高岄的几十两碎银下方,对甲板那头挥了挥手。 那边收过竹竿,看到铜锣中放的银票后,当场面色一惊,然后对着云庭和高岄的方向深深作揖,而那些水下的伶人们此时都上了案,披着干爽的毛巾,站在班主后头一起行礼道谢。 高岄高兴得跟他们连连挥手,见云庭站着不动,只顾摇他的扇子,高岄觉得这样很失礼,于是抓着云庭的胳膊,帮他一起挥手。 云庭无可奈何,却也丝毫不反抗,由着她随意摆布自己的手,目光却始终没离开过她。 在他们大船的斜对面,有一艘娇小的船,船头也坐着几位华服公子,正在打赏中,其中有一个穿青衣的俊逸公子,透过身边来来往往的人,看到了在那艘大船船头站着的两个人,觉得有点眼熟,可又不敢确定,于是他从座位上起身。 他的朋友还以为他也想打赏,问道:“裴煦,你不是赏过了吗?” 裴煦没搭理他,而是将挡在面前的人纷纷拨开,走到船边,终于看清那艘船头站的人。 云庭居然任由自己的胳膊被一个姑娘抓着挥来挥去,他还一脸淡定的站在旁边。 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对谁都冷若冰霜的云庭吗? 而他放任的那个姑娘也令裴煦感到意外,竟是见过几面的山月公主,他和云庭还曾因为山月公主多看了裴煦两眼,就私下打趣过几句。 没想到竟是他俩,云庭平日里装得跟什么似的,也不过就是没遇到让他愿意放下原则的人吧。 啧啧啧,既然凑巧被他看到了,那明日不得去找他笑话笑话呀。 裴煦打定主意后,便决定今晚不打扰他们,等明日再好生去问问云庭什么情况。 ** 看完一场精彩绝伦的水戏,高岄和云庭从船上回到岸上。 高岄仍沉浸在那出戏里,忍不住跟云庭分享看法: “这世上便是如此,你对我好,我也对你好,若没有那丈夫舍身取义,他的妻子便病死了,但若平日里他的妻子对丈夫不好,那丈夫也不会为了妻子甘愿献出生命,这样的感情真是美好。” 云庭见她因为兴奋,两边脸颊都沾上了些绯红,整个人神采奕奕,容光焕发,见她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云庭柔声问她: “热不热?” 高岄摇头表示:“不热。你还没说你觉得怎么样,从刚才开始你都没怎么说话。” 云庭将扇子移到高岄背后,一边走一边在后面为她扇着风,口中说道: “我也觉得很美好,人生得此心心相印之爱人,夫复何求。” 高岄觉得跟云庭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她喜欢这种双向奔赴的感情,那种一味付出不求回报,为了彼此隐藏真性情,彼此妥协的感情,根本不可能长久,偏偏就有人喜欢把那些付出和牺牲作为衡量感情深厚的标准,高岄打从心眼儿里觉得那是错误的。 一段好的感情,就该是相辅相成,相濡以沫,生死与共,同舟共济的。 看到路边有卖冰碗的,高岄指着那说: “你请我坐船看戏,我请你吃冰碗吧。” 说完,高岄便兔子一般跑了过去,云庭只得追随,就听高岄对着那卖冰碗的摊贩豪气干云的说: “老板,来两份全加的,什么都要。多少钱?” 老板应了一声,对高岄回道: “谢谢惠顾,二两银子。” 高岄抓起自己的荷包,想从里面掏银子时,忽然把荷包在手上颠了颠,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她没钱了。 她的钱刚才都打赏给那些水戏伶人了,现在荷包里连一文钱都拿不出来。 冰碗老板此时已经做好一碗,见高岄拿着荷包不付钱,小声重申了一遍: “谢谢惠顾,二两。” 这就尴尬了。 高岄看着那已经快做好的冰碗,实在开不了口说不要了。 一锭银子从她的后方递了出来,落在冰碗老板的摊位案板上,掷地有声,顷刻间解决了高岄的难题。 她转头看向神色如常的云庭,干咳一声后,凑近他耳旁,以手掩唇小声说了句: “不好意思,回头还你。” 云庭没听高岄说了什么,因为他的耳朵在高岄主动靠近时,就好像突然着了火,在感受到她说话时无意识吹出的气息后,更是完全失去了身为耳朵的作用,除了嗡嗡响,怦怦跳,他什么也没听见。 随便发出一声算作应答,这时冰碗制作完毕,高岄捧着看起来料更足的那碗送到云庭面前,笑容嫣嫣的说了声: “给。” 云庭接过冰碗,又接过她给的勺子,第一次在街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吃东西。 两人像这条街上的其他年轻人一样,拿着冰碗边走边吃,有说有笑,一条街仿佛很短,竟然没多会儿就逛完了。 “今日多谢你,我回去了。” 两人走到高宅的巷子口,高岄对云庭拱手道谢。 云庭执扇回礼,温声回了句: “好,你慢着些。” 高岄头也不回的往高宅走去,走了几步回头,见云庭还站在原地,不禁对他挥了挥手,云庭这才重新展开扇子,摇晃着转身。 等走出这条巷子后,云庭才忽然清明过来: 呀,这一晚上过去了,他居然都没想起来问韩元孙那孙子的下场。 若高岄只是打了他一顿,那未免也太便宜他了! 算了,明日让臧天羽去打听一下,回头再给他补一场教训就是。:,,. 41. 第 41 章 重要的是,昨晚那傻子一…… 第四十一章 百晓堂江湖快讯最新一期的几个标题简直炸裂。 【平阳侯世子惨遭采花大盗,浑身青紫被弃南风馆前。】 【前胸书:滋味甚美;后背书:我心甚悦;脑门横批:极品。】 【奈何桥刺客采花成瘾,男子夜游也需当心。】 “这……” 师岚捧着一大早被撒得满天飞的江湖快讯,发出一声不太好评的感慨: “信息量好大呀!” 奚水生点头:“确实大!平阳侯世子是男子吧……居然遇到了采花大盗!” 师岚跟进:“还浑身青紫被弃在南风馆前……南风馆啊!采花盗盖章变、态没跑了!” 奚水生义愤填膺:“就是,糟蹋了人家,还在人家前胸后背写字!啧啧啧,写的什么虎狼之词?” 师岚拍了拍奚水生,语重心长的劝道: “小奚啊,晚上尽量少出门,最好不出门,外头不安全吶!” 奚水生拍开师岚的手,指着柳星白说:“你怎么不跟柳星白说,我这副尊容安全的很。” 师岚往自家大师兄看了看,收获大师兄一记眼刀,到底是没敢开口。 “真是想不到,奈何桥居然还有这种败类!” 师岚说着,见高岄坐在一旁始终没发表任何看法,不禁问她: “美人儿,这事你怎么看?” 高岄合上江湖快讯的纸,说了句:“能怎么看?一个巴掌拍不响,那位世子想来也是有做得不对之处吧。” 师岚觉得有道理,忽然想起: “哎,对了。你和云庭昨天不就是去的平阳侯府吗?这……不会是奈何桥对我们的挑衅吧?” 高岄笑了: “想什么呢?” 奚水生问:“也不是不可能。说说你们昨天去平阳侯府干什么了,来传话那小厮鬼鬼祟祟的。” 高岄哼了一声:“去见识了一番人究竟能有多无耻!” 几人见她话里有话,不禁围过来问: “有多无耻,说出来让我们也长长见识。” 高岄瞥了一眼江湖快讯,摆手道:“罢了罢了,就不脏你们耳朵了。” 见众人不满,似乎还想追问,高岄赶忙换了话题: “昨晚金水桥畔有水戏,你们看了吗?” 师岚等虽然好奇,但既然高岄不愿说,估计是涉及什么世家隐私,便不追问。 “什么水戏?”师岚问出一句后,忽然想起什么,说道:“你说的是那个叫集英社的戏班吗?什么鱼和什么莲花的?” “鱼戏莲池!”高岄激动的说:“就是那个,你们看了吗?” 师岚和奚水生幽幽一叹: “看什么呀!老远就看见岸边黑压压的人头,挤都挤不进去!” “就算挤到前面去,那水戏是在河中央演的,在岸边也就远远看个景儿,有啥意思!” 他们昨晚还真去逛了一圈,想见识见识近来风头很大的水戏是个什么情况,可等他们到地方一看,好家伙,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头直接把他们给淹没了,乌泱泱的一片,顿时没了看戏的心情。 “可以坐船看的!”高岄说。 奚水生看着她眼前一亮:“对呀!如今你江某人贵为公主殿下,可以请我们上船看呀!也不知今晚还演不演了?” 高岄觉得请就请,也没什么,刚要开口应承,就听师岚在一旁凉凉道: “说得轻巧,你知道包一艘那岸边的船看水戏要多少钱吗?说出来吓死你!” 高岄和奚水生同时发问:“多少?” 师岚看着两个天真的宝宝,不禁比出了两根手指,高岄问: “两百两?” 师岚白了她一眼,揭晓答案:“十个两百两。” “……两千两?”高岄和奚水生再次异口同声。 “什么破船,坐一趟要两千两?”奚水生愤愤不平的说。 高岄也兀自低头掰着手指计算。 师岚又说:“这还是周边那些小点的船的价格,你们知道停靠在岸边最大,最高那艘包一晚要多少钱吗?” 高岄眉心微突,谨慎发问: “多少?” 师岚卖关子似的环顾一圈,就是不说,直到吊足了胃口后,才伸出了她的五根手指: “五千两!!” 奚水生倒吸凉气。 高岄如遭雷劈。 “这价格,不会有傻子上当吧?”奚水生暗自掂量了一番五千两的价值后如是说。 高岄感觉头上被扎了一刀。 师岚拍手说:“还真有!昨晚那艘船被人包了,据说是个特有钱的公子哥,为博佳人一笑,豪掷千金啊!” 高岄头上又被扎一刀。 奚水生满脸艳羡:“五千两啊,只为追姑娘!吾辈楷模!什么时候我也能这么有钱就好了。” 师岚的话还没完,继续道: “你以为只有包船吗?呵呵,太天真了少年,据那些上岸的水戏伶人们说起,还是那位大船上的公子哥儿,最后打赏时又给了两千七十七两的赏钱。” 奚水生不解:“怎么还有零有整的?” 高岄觉得自己又挨一刀。 “那不重要!”师岚大手一挥:“重要的是,昨晚那傻子一共消费了七千七十七两,估计那戏班几年不开张都够吃了。” 奚水生感慨: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大方的傻子?我怎么就遇不到呢!” “是呀!也不知那能够叫人为她豪掷千金的姑娘长什么样儿,我想定是倾国倾城,啧,好想见一见!”师岚托腮幻想着美人究竟有多美。 忽的瞥见一脸愁容的高岄,师岚想起来问她: “美人儿,你不是问水戏吗?昨晚你看了?” 高岄果断摇头,仓促回道:“没,没看!呵,不就一场戏嘛,能有多好看!哈哈!” 昨晚的所有惊艳,在消失的七千七十七两面前,顿时黯然失色。 “就是!傻子才花那么多钱看一出戏,让我当冤大头,毋宁死!”奚水生高声发表宣言。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傻子冤大头的声音: “什么毋宁死?” 云庭一身清爽,摇扇而入,如一缕刺破云层的光般,强势打断了众人的感慨。 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年轻男子,高岄认得他,好像叫傅映寒,已故宣威将军傅宗之子,上回平阳侯世子韩元孙在街上欺负的就是他。 “介绍一下,我徒弟,傅映寒,从今日起也入阳关道。”云庭首先向众人介绍道。 说完,他才在高岄身旁的空位坐下,还特地用扇子朝她扇了两下算是打招呼。 高岄现在看见他就会想起七千七十七两,看向云庭的眼神都一言难尽起来。 云庭却对此一头雾水。 昨晚送她回高宅时,她还挺热情的,怎么刚过一夜就变了? 姑娘家的心思,好难。 “师父?你多大呀,就当人师父了?”师岚比对了一番云庭和傅映寒的年纪,感觉两人无论怎么看都像是同龄人的样子。 傅映寒站在一旁爽朗笑道: “当人师父哪分年纪大小,我师父四年前收的我。” “四年前?”奚水生指着云庭问:“你今年也不过二十吧?” 云庭点头。 奚水生大为震惊:“十六岁就收徒了?” 云庭问他:“有问题吗?” 奚水生语塞,还……真没什么问题。 别人或许不行,但云庭这人到目前为止展示出来的功夫,比之柳星白、师岚和江凛分毫不差,这些个武学奇才,十六岁时就能在江湖中凭实力扬名,收个徒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云庭瞥见了散落在桌上的江湖快讯,上面的几个醒目标题让他忍不住看向高岄。 这回他算是知道高岄昨晚那句‘不知打一顿’是什么意思了。 百晓堂好像是连夜赶着印刷,今天一大早大街小巷里这快讯都传疯了。 先是在江湖人传,后来百姓们也人手一份,可以想见,今天之后平阳侯府将会名声大噪,平阳侯世子虽然没死,但跟死了也没多大区别,至少他几年内估计都不好意思出门了。 “你们跟百晓堂的人很熟吗?”云庭问。要做到一个晚上把消息铺天盖地的传出去,跟百晓堂不熟还真做不到。 师岚指了指高岄,说:“我们不熟,美人儿挺熟的。怎么,云世子不会是想帮平阳侯府查谁泄露的这件事吧?” 云庭了然一笑,回道: “我为何要查?我还想把那孙子抓出来再揍一顿呢。” 师岚和奚水生对望一眼,感觉有八卦听,眼神贼亮的问: “展开说说。” 云庭抬起扇子准备开讲时瞥了一眼高岄,收到对方警告的眼神后,果断把扇子指向了他身旁的傅映寒: “我徒弟跟他有仇,揍他都是轻的。” 傅映寒跟着叹了一声,师岚正想问他具体情况的时候,有个小弟子进来通传: “外面有个姓蔡的姑娘,说想找天极盟的江少侠。” 众人目光看向高岄。 高岄想了想,姓蔡的姑娘?小蔡? “请她进来。”高岄说。 师岚也反应过来,问道:“可是那日在潘楼遇到的蔡小姐?” 高岄点了点头,亲自起身到门边去迎人,果然片刻后,看见蔡彩芝带着个小丫鬟进来,蔡彩芝远远看见高岄就不管不顾小跑了过来,抓着高岄的手就说: “江小姐,请你救救宛如吧。” 高岄见她额上有汗,两颊绯红,满脸写着焦急,赶忙安慰道: “别急别急。过来坐着说话吧。” 蔡彩芝跟着高岄来到院中,见院子里还有好些人,她先是愣了愣,直到看见云庭身后的傅映寒时,竟忽然停下了脚步,不知所措的低下了头。 高岄见她不走了,不禁问道: “怎么了?” 蔡彩芝低着头摇了摇,没有说话,倒是傅映寒低声对云庭说了句想去演武场看一看,得到云庭准许后,他才大步从高岄和蔡彩芝身旁走过。 而他走过以后,蔡彩芝的状态才稍稍恢复,对高岄说出: “救救宛如,她已经失踪两天了。”:,,. 42. 第 42 章 可以!太可以了! 第四十二章 “宛如是……”高岄问小蔡道。 “就是那日在潘楼与你说话的那个圆脸姑娘啊。”蔡彩芝一边说一边对高岄比划。 提起这姑娘,高岄当即有了印象:“哦,李小娘子。” 原来她叫李宛如。 “对对对,是她。她是我姑母的女儿,前两日与婢女去大相国寺烧香,然后就一直没回来。”小蔡眼眶红了一圈,说道: “我姑母都快急疯了,成天以泪洗面,我姑父把能派出去的人都派出去了,可就跟大海捞针似的,至今没能找到人。” “那你们知道她是在什么地方失踪的吗?”高岄问。 小蔡哽咽:“只知道她是去大相国寺的,可具体是在哪里失踪的,谁也不知道呀。” 什么都不知道的话,确实很难找。 “不过,我知道,除了宛如之外,最近京里还有几个姑娘好像也失踪了。我知道的一个是国子祭酒家的小姐,八、九天前失踪的;还有一个是城西屠户家的小女儿,三四天前失踪的。” 小蔡擦拭了眼泪,尽可能把她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他们: “祭酒家没有声张,甚至都没出去找,是我姑父找人的时候才偶然听那家的采买婆子说起的;屠户家倒是在城里找个不停,大街小巷都见过他们找人的身影。” 这两家和李小娘子家听起来并无关联,为何会差不多时间门失踪呢。 “这些姑娘长得如何?”云庭问。 小蔡吸了吸鼻子,回道: “宛如生得挺好,娇俏可人,江小姐见过的;祭酒家的小姐我之前也见过一回,很漂亮;屠户家的小女儿我没见过,但听街上的人说,他家的小女儿有个猪肉西施的称号,应该也很美。” “都是漂亮的小姑娘,不会真有采花贼吧?”师岚面色凝重的说。 至此,云庭忽然想到了一件事,说道: “昨日平阳侯府的韩小姐曾告诉我,她前天和婢女在去大相国寺时也听说了有采花贼的事……” 而正因她和婢女回府谈论这件事时,被平阳侯听到,平阳侯才想了那么一出拙劣的戏码诓骗云庭。 “又是大相国寺?”高岄开始整理思绪:“李小娘子是两天前去大相国寺失踪的,韩小姐大约是前天听到了消息,那这个大相国寺就很可疑。” “可是大相国寺很大的,除了寺庙之外,周围都是集市,每天迎来送往的人特别多,没有线索,根本不知道要往哪里找去。”小蔡说道。 要不是实在没有办法了,她也不想来给江小姐添麻烦的。 “你先别着急,办法会有的。”高岄安慰她:“这件事我们不知道便罢,既然知道了,一定不会坐视不理。” 小蔡红着眼睛说:“如今京城里都在说朝廷和江湖人一起成立了个阳关道的事,我知道你们一定会帮我的。不管怎么样,都要先谢谢你们。” 说完,小蔡站起身,郑重的给在场的人行了个大大的福礼。 高岄扶着她说:“先别谢,还不知道能不能解决。要不你先回去安慰安慰你姑父和姑母,给我们点时间门想想对策。” 小蔡点了点头:“好,那我先回去,若是有我能出力的地方,你们一定要开口,我真的真的想要快些把宛如找回来。” 她说着说着,眼泪又开始泛滥,高岄赶忙打住,亲自把她送出凉王府,看着她上了轿子才进门。 院中的几人正拧眉苦思,云庭看向高岄说: “没想到你一语成谶,京中还真有个采花贼在活动。” 高岄叹道:“什么意思?采花贼又不是我召来的。” 云庭拍了拍身旁空位,邀请高岄坐下,甚至殷勤的对着空位扇起了扇子,师岚看着两人的互动,觉得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但现在不是问这些的时候。 “大相国寺我刚来京城的时候就去逛过,特别大,人也特别多,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没头没尾的找人,确实像是大海捞针。”奚水生有感而发。 “兴许也不是没办法的。”高岄忽然说道。 众人的目光纷纷看向她,高岄迟疑片刻后又说: “既然是采花贼,那他猎艳的心就绝没有满足的时候,若是此时有个美人在他面前晃悠,你们说他是出来还是不出来?” 师岚双眼一眯,明白高岄的意思:“美人儿,你这个想法有点危险。我是绝对不会让你去冒这个险的。” 若要以美诱人的话,在场没有比高岄更适合的,她这张脸摆在任何地方都绝对出彩,但这件事非常危险,对方在暗,什么来路都不清楚,若贸然行动,万一赔了夫人又折兵可就完了。 “但你们有比这更好的办法吗?”高岄问。 师岚颓丧垂头:“没有。” 对付躲在暗处的饥饿野兽,没有比放一块生肉诱、惑更大的了。 奚水生犹豫了会儿后,说道:“也未必要江凛出面吧,这天下又不止她一个美人。” 师岚想想也对,自告奋勇道:“要不我来!姑奶奶的鞭子已经很久没抽人了!” 众人看着她一脚踩在凳子上,叉腰甩鞭子的架势,都不由自主的感觉到一股深切的凉意从后脊背窜出来,不约而同打了个寒颤。 “还是别了。”奚水生大着胆子说:“就姑奶奶您这茹毛饮血的煞气,我要是采花贼这辈子都会绕着你走,怎么可能想不开去拐你嘛。” 云庭也觉得不合适:“况且,敌人在暗,而你近来又在京城中露过不少面,难保他不认识你,万一他认识你,就更不可能出来了。” “她不行,我也不行,你们是想亲身上阵吗?”师岚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却没想到,一下就吐槽到了点上。 “也……不是不可以!”云庭摇着扇子说:“找个容貌姣好的男子假扮一下,就算是被拐,至少也不会出太大的事。” 语毕,一直沉默的柳星白跟着点了点头,沉声说了一个字:“可。” 师岚和高岄对望一眼后,问他们:“那你们打算谁扮?大师兄你吗?” 柳星白当仁不让的点了点头,但很快,他英俊刚毅的脸庞和魁梧的胸膛就给了众人迎头一击,师岚光是想象了一下大师兄扮成女人的样子,就想用盐水洗脑子,把那个画面给清洗掉。 于是师岚又看向了奚水生,被她目光注视到的奚水生脖子微微瑟缩,不过也只是片刻,就挺身而起,视死如归的说: “你们要觉得行,我就上!” 师岚围着奚水生走了一圈,五官还行,身形倒也算细致,只是常年采药,这皮肤有点粗糙且黑,若是强行上妆,撑了天也就是个普通姑娘,远远达不到美人的标准。 于是大家又把目光落到云庭身上,云庭也不抗拒,径直站起身来任她们评价挑选。 云庭的长相是够格的,五官俊雅,气质飘然,精瘦板正,画上淡妆的话应该也算是个美人。 只是…… 站着的师岚和坐着的高岄,从云庭的腿开始往上移动目光,用了比看奚水生多一半的时间门才把云庭从脚看到头。 谁家美人身长八尺有余的…… “不行吗?”云庭对自己的外在条件还是比较自信的,见她们面色不虞,不禁问道。 高岄瞥了他一眼,对他招招手说道: “坐下吧坐下吧,看你脖子疼。” 云庭只好听话坐了下来,于是事情似乎又进到了另一个死胡同中。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道清新儒雅的声音: “哟,都在呢?” 众人循声望去,就看见一道仿佛镀了金光的身影向他们走来,微风拂面,色如春晓,眉如墨画,天质自然,一切形容美丽的词语用在他身上似乎都不为过。 裴煦刚走近他们,就被几个人团团围住,高岄和师岚单手托着下巴,上下打量着他,奚水生则围着他前前后后的转圈,仿佛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似的,就连一贯沉默的柳星白此时都用在不住打量他。 “那个……诸位看什么呢?”裴煦忍不住往他最熟悉的云庭看去。 原本是想让云庭跟他解释一下的,没想到云庭也从座位上站起,扇着扇子来到他身前,左左右右的观察他。 裴煦被他们看得心里直发毛,干咳两声后,决定自己找个话题来脱身: “你们昨晚那船坐得如何?云兄,大手笔啊!” 果然此言一出,师岚先反应过来,问他:“什么船?谁去坐了?”看向高岄问道:“你吗?” 高岄先是一愣,然后果断摇头:“不是我,我没有,别瞎说。” 裴煦见她否认,笑道:“怎么不是你,我都看到……” 不等他说完,高岄就用行动打断他的话,对众人问道: “你们觉得他合适吗?我觉得很合适!” 众人这才把视线重新回到裴煦身上,一个接一个的点头说: “不错不错,挺合适的。尤其是身高,特别好。” 裴煦和云庭严格说来都是美男子,但云庭更英挺俊美,整个人板正板正的,举手投足大开大合;裴煦则美得比较阴柔,五官更精致,身材也没有云庭那么高得夸张,细皮嫩肉,白净秀美…… “所以,你们到底在看什么?我哪儿不对吗?”裴煦摊手问道。 奚水生果断上前勾住裴煦的肩膀,对他语重心长的说道: “裴世子,如今有一份特别适合你行侠仗义的事情想请你帮忙,你看你方便吗?” 裴煦满脸写着问号,但听到行侠仗义四个字时,还是义不容辞的点了点头: “当然,如果我可以的话。” “可以!太可以了!”奚水生给予他肯定回答,其他人也连连点头,就差给他鼓掌。 裴煦看着他们的样子,总觉得有股莫名其妙的寒意正从脚底慢慢涌上心头。:,,. 43 第 43 章 他们是不是……期待很久…… 第四十三章 裴煦直到被众人按坐到梳妆镜前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 看着面前的脂粉香膏,心情一言难尽。 “要不……还是算了。”裴煦说完想起身,却被身后一帮人给强行按下。 “不能算!想想那些失踪的姑娘, 裴世子你就不想解救她们吗?”奚水生在镜子里对裴煦说道。 裴煦觉得这顶帽子有点大, 说: “我想救啊, 但……只有这个办法吗?” 奚水生问:“那你有更好的办法吗?” 裴煦语塞, 看了看站在门边向里观望的高岄和师岚,知道这种事女子上场太危险, 自然不会要求她们, 但对于环绕着他众男,他还是想挤兑一下,做最后的挣扎:“那你们怎么不扮?” 奚水生指着柳星白:“太壮。” 奚水生指着云庭:“太高。” 奚水生指着自己:“太丑。” “……”裴煦还是第一次对自己的颜值感到负担。 “唉,来吧来吧。” 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后,裴煦努力让自己放空,往圈椅靠背上一躺, 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几人见他妥协,当即便不客气了。 “脸要涂白些的吧?”奚水生拿起一罐莹白的珍珠粉说。 “还是先涂胭脂比较好。”云庭打开胭脂的盒子。 “这!”柳星白也加入美妆团队,指着一瓶香膏说。 “不对不对, 肯定是先涂白的。” “涂那么白干嘛?又不是装鬼!” “这、个!” 三人把裴煦围在梳妆台前,你一言我一语, 恨不得把梳妆台上的瓶瓶罐罐全都打开研究一遍,然后使到裴煦的脸上。 这边妆还没画好,那边又开始帮他挑选衣裙, 从中衣到襦裙,颜色到款式,讨论的热火朝天。 高岄和师岚一左一右巴着房门,看着他们忙碌的身影, 师岚忍不住说道: “他们是不是……期待很久了?” 高岄深刻的点头: “岂止期待很久,都恨不得自己扮吧。” 师岚觉得很有道理,毕竟在提出装扮成女子这件事后,他们一个个全都积极响应,半分犹豫都没有! 爽快的令人可疑。 呵,男人! 高岄和师岚对视一眼,双双露|出一抹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的惆怅表情,然后决定不再去管里面各执一词的争论,兀自到廊下制定救人计划去了。 蔡彩芝和她的丫鬟去而复返,拿着几张李小娘子的画像过来。 “这是宛如的样貌,我特地送来的。”蔡彩芝额上略有薄汗,估计拿到话就一路赶过来了。 高岄让她们坐下歇歇,顺便给她们倒了杯茶,蔡彩芝喝了一口后环顾问道: “其他人呢?已经去找了吗?” 高岄摇头,指了指后面大开的房门,说道: “没有目标的找人是大海捞针,我们打算投其所好,用一个绝色美人做诱饵,说不定可以很快就把那采花贼给吸引出来。” 蔡彩芝点点头,觉得这个方法挺好,至少比他们没头苍蝇似的乱找要好。 而就在这时,奚水生和柳星白从房内走出,站在房门两边。 高岄等几个姑娘从椅子上起身,迎过去问: “怎么,画好了?” 柳星白神情略显严肃的点了点头,奚水生也欲言又止的指了指里面。 几人凑到房门前,等待着美人闪亮登场。 片刻后,只见一脸尴尬的云庭扶着一个粉衣、绿裙、花披帛,高髻、白脸、大红唇的裴煦走出来。 众女的气息有那么几瞬是停顿的,现场气氛一度降到了冰点。 良久后,蔡彩芝才弱弱的问出一句: “这就是……投其所好的……绝色美人吗?” 高岄捂着心口,总觉得心病都要被气出来了,云庭见状,赶忙跨出房门,凑过来关切问她: “你怎么了?心口又疼了?” 高岄一手推搡着云庭的肩膀,把他整个人抵在廊柱上,一手指着裴煦,想让他们给出个合理的解释。 云庭干咳一声,没什么底气的解释道: “尽力了。” 高岄哭笑不得:“你们管这叫尽力?”吐槽得犹嫌不够,又对柳星白和奚水生质问: “尽力什么?搞笑吗?” 柳星白惭愧的低下了头。 奚水生试图挽回一丝丝形象:“他这整体的妆容还是有点看头的吧。” “看谁的头?你的死人头吗?”高岄无情嘲讽,师岚在旁也是不忍直视的哀叹。 蔡彩芝也觉得裴煦的装扮实在有碍观瞻,原本她不该说,但为了宛如,还是决定努力一把,于是她自告奋勇的站出来说: “要不,我来试试吧。” “我来!” 一道男声几乎与蔡彩芝同时开口,两人的声音略微重叠在一起,众人扭头循声望去,只见傅映寒端着一盆热水从回廊那头走来,刚才那句‘我来’就是出自他口。 看见是傅映寒,蔡彩芝又变得不自然起来,默默向后退了两步,身子稍稍侧过一边,完全就是一副躲着傅映寒的样子。 众人等傅映寒走近后问他: “你说什么?你来?你会上妆?” 傅映寒沉着的点了点头,说:“我父母去世的早,家中姐姐妹妹的妆都是我画的。” 师岚有些质疑,说:“你能帮你姐姐妹妹画几次?手艺行吗?别再画出个大花脸。” 要不是她和江美人儿都不擅长女子妆容,也不至于让这些粗手笨脚的大男人动手。 傅映寒正想开口,就听一旁蔡彩芝小声说道: “不会的,他上的妆很好看。” 此言一出,众人的视线便集中到她身上,蔡彩芝的脸刷的红了,赶忙低下头不敢再开口。 傅映寒看了她一眼后,对众人说: “让我试试吧,时间不多了不是吗?” 众人觉得试试也无妨,反正再怎么差都不可能比云庭他们画的差吧。 傅映寒端着水盆跨进房门,头也不回的说了句: “劳烦蔡小姐进来帮忙打个下手。” 蔡彩芝身子颤了颤,但还是鼓起勇气,深吸一口气后跟着进了房间。 高岄等再次围着房门,看向气氛有些不对的傅映寒和蔡彩芝,高岄忍不住轻声问了句: “他俩……什么关系?” “订过亲的关系。” 一道声音在高岄耳畔响起,吓了高岄一跳,奈何内容太过劲爆,让她都忘了自己被吓一跳的事。 师岚跟高岄靠在一起,自然也听到了,咋呼一声: “订亲?” 随着她这高亢的一声叫唤,成功让房内的蔡彩芝把手里的香膏盒盖子掉在了地上。 众人指责般看向师岚,师岚才捂嘴表示自己知错了。 未免打扰里面两人的发挥,高岄他们决定到院子里去讨论这个令人震惊的八卦。 云庭告诉他们,傅映寒和蔡彩芝小时候订过亲的事情,只是后来宣威将军身陷战败丑闻,傅家又与平阳侯府交恶,蔡彩芝的父亲怕傅家的事连累到蔡家,便做主退了长女与傅家长子的婚事。 从那之后傅、蔡两家便不再来往了。 众人恍然大悟,没想到那两人间还有这么一段故事,怪不得小蔡看见傅映寒跟耗子见了猫似的不敢抬头。 “退婚的事,是小蔡提出的吗?”师岚问道。 云庭摇着扇子说:“是不是她提的没差别,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又做不了主。” 师岚略感遗憾:“这样啊。那万一小蔡她自己并不想退婚呢?” “那也没用!她父亲不会让她嫁给一个身无功名,又家道中落的人的。”云庭说出了残酷的现实。 众人为之叹息,在院中等了大约小半个时辰,蔡彩芝的声音从房门口传来: “好了。” 众人纷纷起身过去,到房门口等待,片刻后,只见傅映寒扶着一位气质卓绝,仪态万千,像是从水墨画中抠出来的江南美人走了出来。 现场气氛也如先前那般停滞了好一会儿,不过上回是被吓到,这回是被惊艳到。 “好漂亮……”师岚第一个发出了由衷的感慨:“怎么会这么漂亮?” 高岄等也跟着连连点头,不住的夸赞: “好看,真好看!” 奚水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啧声道:“同样是化妆,为什么差距这么大。” 柳星白和云庭干咳一声,各自看向别处。 “师父,这样可以吗?”傅映寒还是有点不自信,看向云庭以求认可。 “太可以了!干得漂亮!”云庭不吝夸奖。 其他人也跟着称赞,奚水生更是做出自认为极高规格的比较: “完全可以!江凛她上了妆,最多也就这样了吧。” 说着说着,奚水生忽然发现一件事: “咦,你们觉不觉得裴世子化了女妆时,这五官跟江凛有点像?” 众人听他这么说,目光纷纷在高岄和裴煦之间来回对比,高岄见状,赶忙大喝一声: “哎呀,看什么看!这天下的美人儿不都长得差不多嘛!对吧,师岚?” 高岄说完,立刻寻求认同,关于美人儿,在场没有比师岚更有发言权的,然而高岄等了好一会儿,师岚都没有过来附和她的话,于是高岄往师岚看去,只见她正盯着裴煦的脸看个不停,眼睛里的痴迷都快要溢出来似的。 “怎么会……这么好看?” 师岚觉得自己的眼睛仿佛陷入了一个美丽编织出来的漩涡,理智告诉她要停下来,不要再看了,可眼睛就是不由自主的粘在裴煦身上,怎么拔都拔不下来。 一番折腾之后,终于有了绝色美人,既如此,那就没什么可耽搁的了。 众人分工明确,给裴煦戴上帷帽,由师岚扮做丫鬟,陪他一同坐上了前往大相国寺的马车,其他人则化身各种身份的路人暗中保护。 44. 第 44 章 咦,他们人呢? 第四十四章 李小娘子是在大相国寺附近失踪的,韩小姐也是在大相国寺听说了采花贼的事情。 而大相国寺周边集市众多,各行各业都有摊位,人声鼎沸,热闹非凡,这样的复杂环境,确实更利于干那些偷鸡摸狗,藏头露尾的事。 所以众人直奔大相国寺附近的集市。 裴煦戴着帷帽,故作娇柔的由师岚这个双髻丫鬟殷勤备至的扶下马车,一阵风掀起了帷帽上的白纱,将藏在白纱后的出尘容貌展现出一二,瞬间惊呆了从旁边经过的路人,待路人想再看时,一旁的婢女已经动作迅速的把白纱重新拉下,遮住了那瞬间倾城的绝世容颜。 “小姐,这就是大相国寺了,你在江南不是总说要来看看吗?” 师岚扮的双髻丫鬟也很敬业,台词说得更是稳妥,嗓门儿巨大,穿透力极强,很快周围的路人们都知道了,这是一对从江南来的主仆。 她们一路走,一路看,一路笑,像一道行走的风景般,在人|流如织的集市中穿梭。 高岄换了一身男装,嘴上贴了两撇小胡子,跟怎么都不肯变幻装束的云庭坐在集市高处的茶摊儿上喝茶,时刻关注着那两个高调逛街的人。 云庭坐在茶桌旁摇扇子,关注集市中的两人还没有关注自己茶杯里的茶更多些,召来小二问道: “有龙井吗?” 小二指着茶杯说:“客官,这就是龙井。” 云庭迟疑不决的摆了摆手:“算了。” 小二退下后,云庭终究还是没对眼前这杯疑似龙井,但茶汤明显不对的茶下手,目光往旁边一斜,却看到高岄把自己的脸藏在茶杯后面,鬼鬼祟祟的探头探脑,他不禁用用扇子一角在桌上轻轻敲了敲,问她: “干嘛呢?” 高岄果断对他比了个‘小声点’的手势,然后自己端起茶杯,继续遮脸道: “唉,早知道我去了,师岚那嗓门儿太刻意,怕不是要引人怀疑。” 云庭顺着她的目光往集市看去,只见师岚几乎是抱着裴煦的胳膊在‘搀扶’他,只要有人在旁边偷看裴煦,她就一副护主心切的模样怒瞪那些人,直瞪到那些人讪讪的离开为止。 确实有点用力过猛,万一把采花贼也给瞪跑了,大家不就前功尽弃。 换个人也许会好些,云庭的目光落在高岄身上,想象着她像师岚那样抱着裴煦的胳膊时,眉心就下意识皱起。 他云淡风轻的说: “还好吧。丫鬟不都那样。” 高岄惊讶的看向云庭:“你家丫鬟都那样?唉,不行,我看要不还是我去换她吧。” 说着,高岄就想起身,被云庭眼明手快的拉回原位,说道: “换什么换?说不定采花贼已经盯上他们了。你去换的话,不就打草惊蛇了?” 高岄想想,好像也有点道理。 云庭见劝住了她,欣慰的拿起茶杯,想喝一口时突然反应过来茶不对,又遗憾放下,看着高岄的白皙挺秀的侧脸,不禁说道: “韩元孙那事儿你怎么解决的?” 虽说从那江湖快讯上已经看到了韩元孙的下场,但云庭还是好奇细节。 高岄注视着集市人群,随口回道: “就那么解决的呗。” “我问的是细节,你是怎么制服韩元孙的?”云庭问。 高岄像是想起什么好笑的事,哼哼了一声说:“对付那软脚虾还需要制服?你骂我呢?” “不敢不敢。我这不是不知道在瞎猜嘛。说说。”云庭锲而不舍的追问,为此还特地把扇子换了个手,在高岄背后殷勤的扇动起来。 高岄见他态度不错,这才以手遮挡,凑到云庭身前细细说了几句昨晚抓走韩元孙的细节。 云庭听得瞪大双眼,惊诧的问: “你揍完他,就亲手把他给剥了?” 高岄点头:“嗯,光光的。一件不留。” 云庭倒吸了一口凉气稳定心神,尴尬的干咳一声后,又问:“那他身上的字……” “我写的。”高岄毫无心理负担的承认。 云庭看着她那一脸骄傲的小表情,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半晌后才对她竖了竖大拇指,由衷的夸了一句: “厉害。” 高岄对他诚恳的夸奖十分受用,压低了声音传授经验: “对这种人,就是不能心慈手软,通常打一顿就能服了,也有个别倔强的,那就受累打两顿,总之一定要把他们的坏心摁死在萌芽状态,这样他们以后才不敢再去祸害别人。” 云庭越听越汗颜,不知不觉间竟喝了两口路边茶摊的茶,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咽下去,后悔也没用了。 ** 另一边,傅映寒和蔡彩芝也不放心的跟了过来。 两人各自戴着斗笠,换了寻常百姓的灰衣短打,从集市口进入,侧身站在一个凹进去的摊位前,悄悄关注着裴煦和师岚那边的动静,打算一有异样,便立刻冲上去支援。 “二位。” 忽然一道声音自下面传来,傅映寒和蔡彩芝同时看了过去,只见面人摊的老板正看着他们,问道: “要捏面人吗?” 两人尴尬一对视,蔡彩芝的脸更是红成了煮熟的虾子般,傅映寒不想离开这个凹进去的绝佳躲藏点,便从腰间掏出一块碎银,抛给面人摊老板,说道: “捏两个吧。” 面人摊老板收了钱,兴高采烈的开工。 蔡彩芝把脸转到一边,费力的做了两回深呼吸,尽力把翻涌的心情给平复下来,然后又忍不住往傅映寒那边看去。 两人自小相识,蔡彩芝的母亲和傅映寒的母亲是闺中好友,因此二人小时候就在一处玩耍,后来二人的母亲相继离世,她父亲另娶了填房夫人,傅将军这时也受人陷害落了难,父亲在填房夫人的撺掇下,竟在傅家最困难的时期,上门退了亲。 “事情都过去了,你不必再放在心上。”傅映寒没有回头就知道蔡彩芝在偷看他,如是说道。 蔡彩芝只觉鼻头有点发酸,但她很快让自己冷静下来,深呼吸调整一番后,回了一声:“嗯。” 尽管身处闹市,两人间的沉默却自成一圈。 “二位,面人捏好了。”面人摊的老板动作很是迅速,将两只面人递出。 傅映寒和蔡彩芝一看,顿时觉得尴尬到了家。 一对牛郎织女的面人,栩栩如生的送到了他们各自手中。 傅映寒看看面人摊老板,又看看自己手中的织女面人,犹豫了一会儿后,果断将织女面人递给了蔡彩芝,囫囵说了句: “都给你吧。” 蔡彩芝一下得了两个面人,愣了半晌才呐呐说了句:“多谢。” 傅映寒点了两下头算作回应,再把目光投入集市中时,发出一声惊疑: “咦,他们人呢?” 刚才还在字画摊位前高调观赏的裴煦和师岚两人突然不见了踪迹,而此时发现二人不见的,还有高岄和云庭。 他们从高处的茶摊跑下来,一股脑儿钻进了来来往往的人群中找寻裴煦和师岚的下落。 傅映寒和蔡彩芝见状也想跟随,走了两步傅映寒才反应过来,回身对蔡彩芝说: “你先回去吧,这里太危险了。” 蔡彩芝说:“我不怕,我跟你们一起找。”说完怕傅映寒不同意,她又追加一句:“多个人多双眼睛。” 傅映寒没法子,只能对她点头,不忘叮嘱: “跟紧我。” 犹嫌不够,他把自己的短打腰带捏成一线递给蔡彩芝,说:“抓着。” 蔡彩芝没敢犹豫,听话的抓紧后,两人才追着高岄和云庭身后去。 刚才在茶摊边上,高岄和云庭只不过凑在一起说了几句话,再回首看集市时,就已经找不到裴煦和师岚的身影,急的他们顾不上会不会打草惊蛇就追了出来。 绕着集市找了一圈,最后与师岚在集市两条路的交叉口遇见了,高岄问师岚: “怎么就你一个?” 师岚急的不住喘息,说:“刚才在算命摊子那边请了支香,算命的和尚非要我去把香插进香炉里,我怕惹人怀疑就去了,可我插完香下来,裴煦就不见了。” 云庭问:“那算命的有问题吗?” 师岚摇头:“没问题,就是大相国寺的法师,周围人都认识他,他说我去插香的时候,裴煦好像看见了什么,往南边去了,可我找了一路,也没看见裴煦的半点影子。怎么办,我把他弄丢了。” 高岄安慰道: “你别急,还有大师兄和奚水生呢。他们比我们早来,肯定在里面接应着,先找他们问问看。” “不用找了,他们过来了。” 云庭个儿高,远远就看见柳星白和奚水生在人群中穿行,正往他们这边赶来,奚水生的手上还拿着裴煦戴的白纱帷帽。:,m..,. 45 第 45 章 老子冰清玉洁! 第四十五章 “一个大活人, 怎么可能说不见就不见?” 师岚拿着白纱帷帽懊悔不已。 奚水生说: “我和柳兄看见一道可疑的身影就立刻追了过去,可那人身法奇诡,形如鬼魅, 刚在左边出现,转眼又到了右边,我们被他绕了两圈, 追到大雄宝殿后就不见了,只在墙边捡到这个。” 众人面面相觑, 对奚水生所形容的奇诡身法讶然不已, 高岄疑惑: “一会儿左边一会儿右边,怕不是有两个人吧?” 柳星白摇头:“不,就, 一个!” “确实挺奇怪, 那咱们算遇到对手了。”高岄说。 “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裴煦啊,他长得那么好看,万一对方是个荤素不忌的……”师岚抱着帷帽,神色惊慌,陷入懊悔不能自拔。 高岄见云庭眉头紧锁, 像在思虑着什么,不禁问道: “云世子, 你是不是想到什么?” 云庭抬头看了她一眼, 欲言又止道: “你们说那人的步伐忽左忽右,形如鬼魅,像两个人……倒让我想起了一门功夫。” 众人目光集中到云庭身上, 他说: “飞鹤观的云游步,便是以飘忽不定闻名,当初吕子阳和吕子维兄弟俩作案后, 凭此步伐露馅儿,也凭此步伐屡屡躲过追捕,当年吕子维被我擒住,但吕子阳却始终没有落网。” 高岄问他:“你觉得最近作案的人是吕子阳?” 云庭点头:“他有前科,又是这特殊的步伐,不得不叫人怀疑。不过这些都只是我的猜测,还是得亲眼看见才能确定。” 说完,云庭又对柳星白和奚水生说: “你们是在哪里跟丢的?带我们去看看。” “好。这边。” 奚水生和柳星白在前方带路,很快便将众人带到了大雄宝殿后面,奚水生指着一片寺庙黄的围墙说道: “我们到这里时,帷帽就丢在这片墙下面。那人应该是扛着裴煦跃墙而去了,可去了哪个方向不确定。” 说话的时候,高岄和师岚已经跃墙过去看了一眼,墙后有一片民宅,有一片树林,还有一条通往城内的街,这种复杂的地势,就算是紧紧跟着都有可能跟丢,更别说没跟上了。 重新翻越回来,高岄对云庭摇了摇头,表示确实无法判断去路。 师岚说:“要不我们就分头找去吧。每个人找一个方向,总好过什么都不做。” 高岄赞成,见奚水生并没有很担心的样子,想起裴煦上车前,曾被奚水生拦住过,问道: “出发前你好像给了裴煦什么东西?” 奚水生见终于有人注意到这一点,稍稍卖了个关子,差点引起公愤前,老实交代: “我给了他一包特质的荧光粉,不过要等天黑才能看见。只要裴煦在路上撒出来,我们说不定能直接找到采花贼的老巢。” 高岄等抬头看了看天,觉得不靠谱: “到天黑至少还有两个时辰,裴煦能撑到我们去救他吗?” 师岚连连点头,义愤填膺:“就是!什么破荧光粉,非要夜里才看见?” 奚水生被骂得缩了缩脖子,不过很快他就从腰间掏出一只小竹筒,拿在手中扬了扬,说: “别急啊。我还没说完,普通荧光粉确实只能等到夜里才能看见,但既然是我特制的,肯定会特殊一点啦。” “快说!”师岚摸着腰间的鞭子,恶狠狠的逼近。 奚水生惹不起她,慌忙后退两步,躲到柳星白身后,探头说道: “我的荧光粉是用稀有花瓣做的,有一种只有这竹筒里的蜜蜂才能闻见的香气,只要我把这蜜蜂放出去,我们跟着蜜蜂走,就一定能找到裴煦!” 师岚的脸色这才好些:“不早说!那还等什么?赶紧放蜜蜂啊。” 高岄半信半疑的凑过去,随口问了句:“能行吗?” 奚水生拍着胸脯保证:“万无一失!只要不下雨,香味能历经八日不消,所以,我给它取名叫做八日引……” 话音刚落,天上传来一道惊雷声,夏季的天变得没有任何道理,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就狂风大作起来,天际的乌云肉眼可见的聚集到了一起。 地上被狂风卷起的香灰,一如师岚此刻想要把奚水生挫骨扬灰的心情。 奚水生呆呆的望着天,心道:不会这么背吧? 直到第一滴豆大的雨点打在他的脸上,他才不得不承认:好吧,就是这么背! 大雨倾盆而下,夹杂着雷声。 香客和游客们四散奔跑,乱作一团,雨水从寺庙屋檐上落下,几乎连成一条线,足见雨势之大。 高岄一行排排蹲在廊下,惆怅的问:“老奚,你的蜜蜂防水吗?” 奚水生幽幽叹息:“蜜蜂防水,荧光粉也不防啊。” 师岚愤然起身,怒吼质问:“所以你那破粉有毛用?还不如刚才就分头去追的好,说不定还能看到一些脚印,现在好了,就算有脚印也给冲没了。” 奚水生抱着脑袋,委委屈屈的嘟囔:“我也没想到,会突然下雨啊……” “还敢狡辩,我告诉你,要是裴煦有个什么闪失,我,我,看我不把你给扒了游街示众。”师岚恶狠狠的威胁。 奚水生更委屈了:“喂,咱俩好歹是旧相识,你为了个裴煦,六亲不认了吗?” “闭嘴!” 师岚想扑上去掐死他,奚水生赶忙机灵的躲到柳星白身后,高岄怕殃及池鱼,识相的往旁边挪了挪,对一脸惊吓的蔡彩芝解释: “别怕,他们闹着玩。” 蔡彩芝点了点头,低头用袖子把手中的两只面人遮挡好,生怕被雨淋到的样子。 高岄的目光从蔡彩芝手中的面人转到她脸上,又从她脸上转到傅映寒脸上,见傅映寒从刚才开始就跟在云庭身后,站在一根极其粗壮的寺庙顶梁柱旁看个不停。 看什么呢? 高岄疑惑起身,来到两人身后,脑袋微微凑上前看了一眼,傅映寒见她过来,赶忙给她让出了位置,云庭指着黑漆柱子上的一处痕迹给高岄看。 “怎么了?”高岄问。 云庭若有所思的说:“这伤痕像是新弄的。” 高岄又凑近看了看,发现确实如此,但她还是没懂: “新弄的又如何?”大相国寺香火鼎盛,每日香客如云,柱子上有点伤痕也正常吧。 云庭没说话,而是用袖子遮着脑袋,走入雨中,在柱子周围的地面上找着什么,高岄不明所以,便也跟在他身后,很快云庭的目标锁定在滚落在台阶一角的小石子上,他将之捡了起来,转身看见高岄也在淋雨,赶忙把自己的衣袖盖在高岄头上,推着她上台阶回到廊下。 “看这个。”云庭把捡来的石子给高岄看,免得她好奇。 高岄不解,云庭便将石子的一个角度贴在柱子的伤痕处,大小居然匹配上了。 “这是……”高岄隐隐有点明白,但还不确定。 云庭揭晓谜底:“这小石子应该是裴煦给我们做的记号。看这伤痕的方向,左深右浅,他应该是从……那个方向打过来的。” 顺着痕迹的线索,云庭指向了西北方,也就是墙外一片民宅的方向。 几人全都围了过来,觉得云庭说得有点道理,师岚重获希望,当即便要追过去,被高岄拉住: “你别急,大家最好一起,别走散了。” 云庭将手中小石子收进手掌,对众人道: “雨势太大了,映寒你和蔡小姐,还有老奚在此等候,柳兄、我、江凛和师岚追过去就好。” 这样的安排比较妥帖,他们四个一起出动,武力值爆表,只要贼人露面就铁定跑不掉,带着其他人反而会束手束脚。 傅映寒当即接受:“是,师父,我们就在这里等。” 交代完这些,四人便顺着裴煦留下记号的方向追寻而去,几个翻越便消失在磅礴大雨中。 ** 裴煦所指的民宅方向,真正进来之后才发现大多都是羊肠小道,路况错综复杂,七拐八弯,再加上大雨倾盆,到处都是暗沉沉的一片,对视线是极大的挑战。 “这边。” 云庭高喊一声,跃上了前方屋脊,高岄等看见一栋宅子的外墙上也有一道被石子打出来的痕迹,迅速跟上。 就这样在民宅的屋脊小道上起起落落十几个来回后,突如其来的暴雨也出乎意料的结束了。 天光再次放晴,就好像刚才那天漏了般的雨是错觉般。 雨霁之后,找记号就更容易些,四人终于来到一座二进小院的后门处,到这里为止,就再也没有裴煦发出的记号了。 不知是做记号的石子没有了,还是被贼人发现做不了记号了。 正犹豫之际,就听见面前这座二进小院中传来打斗和谩骂的声音: “你别过来!老子冰清玉洁,你这臭水沟的死老鼠离我远点!” 是……裴煦的声音。 云庭认识裴煦这么多年,第一次知道他居然会骂人!随即反应过来,裴煦的箭术无双,要有弓箭在手,便是遇见江湖高手也不惧,但武艺着实一般,近身打斗什么的可一点都不适合他。 “就是这里,快救……人!” 云庭一声令下还没说完,师岚就已经怒不可遏的跃墙冲入,看她愤怒的背影,一副要把里面的贼人撕成碎片的架势。 裴煦手里能打出去的东西都已经打完了,连荷包里的碎银子也被他当成暗器掷出,奈何那贼人的步伐极其灵活快速,便是他有百步穿杨的技艺,最多也就十回中一回,正喘息苦恼,暗道自己今日难道真要栽在这里吗? 早知道,他就不托大,假意中了迷香被掳走,就是想顺藤摸瓜,找到贼人藏匿姑娘的地方,可现在他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别说救其他人,连自己都未必能保全。 云庭那帮不靠谱的,平日里一个个说得那么厉害,关键时刻掉链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找过来啊!! “美人,你骗我骗得好惨,不过我不介意,只要是美人我都爱!你乖乖过来,大爷保证既往不咎,定然好好的疼你!” 那采花贼是个四十来岁的猥琐男子,穿着一身假道袍,干着伤天害理,丧心病狂的事。 “我呸!你个死癞蛤蟆,知道本公子是什么人吗?你敢动我,我……” 裴煦的话没说完,那人就一个闪身到了他身旁,裴煦反应过来想躲都躲不开了,被贼人扯住一条胳膊,眼看他整个人就要贴上来,裴煦吓得抬起一脚狠狠踹过去,总算让自己暂时脱身,但也只是暂时的。 就在他在心中狂骂云庭一行时,一条鞭子从天而降,‘啪’一声脆响后,那夹带着雷霆之势的鞭尾直接卷在了那扑向裴煦贼人的脖子上,将那贼人向后拖拽倒地,摔进一汪水坑中…… 46 第 46 章 错的是作恶之人,又不是…… 第四十六章 高岄等追着师岚翻墙入院, 就看到一场单方面凶残且暴力的殴打。 至于为什么是单方面,是因为师岚上来就用鞭子卷住人脖子,那贼人的强项是奇诡的身形和飘忽的步伐, 然而脖子给人卷住了, 他想诡也诡不起来, 又挣脱不开鞭子, 可不就只能单方面挨打。 云庭来到妆容大花的裴煦身旁,只见他双手撑在膝盖上喘息, 出门时还整齐的衣裙早已乱作一团, 看起来有些狼狈。 “怎么样?有事没事?”云庭问着, 把裴煦拉起身,想把他转一圈看看,被裴煦一爪子打开: “你怎么不再晚点来?巴不得我有事?” 云庭理解他的暴躁,温言道: “啧, 天地良心,我们已经很快了好吧?倒是你自作主张, 一声不吭跟人走了, 幸好我们发现了记号, 要是我们没发现, 你打算怎么办?” 裴煦见他们全身都湿哒哒的,可见确实没耽搁,他擦了擦脸上的胭脂, 指了指最右边的柴房, 说: “被掳走的姑娘应该都关在那里,劳烦公主去帮她们松绑。” 高岄闻言立刻明白裴煦的意思,点头过去,柳星白想跟着, 被云庭拦住,随即也明白过来。 这些姑娘都是被人掳走的,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况,这时候还是让女子去救人比较稳妥。 院子里的殴打还在继续,师岚已经基本控制住了那贼人,两脚踩在他的后背上,鞭子依旧拴着他的脖子,御马一般的动作,师岚只要收紧手里的鞭子,那贼人就得拼命翘起上身才能保证自己不被勒死。 “裴世子,这家伙哪只手碰到你了?”师岚踩着贼人对檐下的裴煦问道。 裴煦愣了愣,立刻配合师岚愤然回道: “左手!” 师岚冷笑,一只手继续勒住那人脖子,一手抓起贼人的左手,用右脚踩住他肩膀,只听‘嘎巴’一声,贼人的左手立刻被卸。 裴煦见状,又追加一句: “右手也碰到我了!” 师岚得令,干净利索的如法炮制,贼人双臂尽断,趴在地上惨叫不已。 “他还碰你哪儿了?”师岚又问。 裴煦想了想,盯上贼人的双腿,然后义愤填膺的指着自己的大腿告状: “腿!他还碰我腿了!” 师岚领命,抛下手里的鞭子,左顾右盼的找着什么,裴煦见状,反应迅速的从檐下搬了一块垫脚的大石头,送到师岚手中。 云庭、柳星白:…… 师岚接过石头,凶残无比开砸,那贼人的美一声惨叫都是对他罪行的惩罚,叫到后来,贼人的腿废了,叫也叫不动了,趴在地上跟死了一样。 “怎么样?他还对你做了什么?”师岚气喘吁吁的抛下石头,对回道檐下的裴煦又问。 裴煦见她大汗淋漓,两颊因为气血运转而现出绯红,为了给他出这口气,这姑娘没少花力气。 他忽然指着贼人又说: “他……还想亲我来着。” 柳星白和云庭不约而同的看向裴煦,心道:你是真想要了他的命啊。 虽然有点残忍,但他活该! 果然,听了裴煦的控诉后,师岚的怒气值顿时冲顶,一边活动手腕,一边阴恻恻的对贼人开口: “是吗?” 趴在地上装死的贼人终于被吓得动了动身子,虚弱且无助的控诉: “我没有……你别造谣!” 然而,裴煦一句‘就有’宣判了他的下场,院中的新一□□揍惨剧拉开帷幕。 云庭看不下去这种血肉横飞的画面,见高岄站在门口对他打手势,云庭会意点头,从墙后跃出,不一会儿后,便见臧天羽带着几辆没有窗户的马车过来。 高岄把被掳的姑娘们,让臧天羽借着稍晚的天色把她们分别送回各自的家去,尽可能的保护这些姑娘的信息不泄露出去。 至于那贼人,已经被师岚打得手脚尽断,头破血流,下身血流不止,像一滩烂肉似的倒在庭院之中。 云庭上前确认过后,知道此人正是多年前从他手中逃脱的采花贼之一,柳星白出剑,将之一剑割喉,结果了这个作恶多端的淫贼。 ** 一辆马车里,坐着高岄、师岚、李小娘子和裴煦。 原本裴煦是不该和一群姑娘坐在马车里的,但他这身打扮实在辣眼,未免被人认出,这才在姑娘们的许可下,在马车的角落里找了个位置。 李小娘子比之那日在潘楼见面时憔悴了许多,脸上有伤,一直靠在高岄肩上无声的抽泣,高岄知道她失踪的这两天一定吓坏了,却又不知道这种情况该怎么安慰她,只能默默在一旁为她擦拭眼泪。 “谢谢你们救了我,前面就把我放下吧。”李小娘子抽噎着小声说道。 高岄掀开马车前帘一条缝往外面看了看,说道:“还没到你家呢。” 李小娘子摇着头,眼泪就下来了,说: “我没脸回去,你们把我放下吧。我来生当牛做马一定报答你们的恩情。” 高岄和师岚对视一眼,觉得李小娘子这话锋不对,什么叫来生啊? 师岚说:“姑娘,你别想不开,这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儿,你爹娘都在家等你呢。” 高岄也点头劝说:“对,你不见后,他们没日没夜的找你,你得回去。” 李小娘子听到这里,脸上先是有些不舍,片刻又恢复决绝: “劳烦诸位对我爹娘说我死了,他们伤心一阵也就好了。” “别说傻话!”高岄轻拍着她,心里恨不得将那混账玩意儿再拉出来鞭尸。 李小娘子却是不听,说着就想跳马车,被马车里的几人手忙脚乱的拉了回来,高岄和师岚轮番安慰,但效果不大,李小娘子死意坚定,发现自己跳不了马车,就开始用脑袋撞击车壁,甚至想去抢高岄头上的木簪子,幸好高岄两人拦的紧,才没让她抢成。 “你们不用拦着我,就算现在我死不了,我回去也是要死的。你们何苦让我在死前,还要惹父母伤心呢?”李小娘子捂着脸哭泣。 高岄和师岚没有应对过遭遇绝望的姑娘,一时手足无措。 “够了!”这时裴煦一声喝止,让马车里暂时安静了下来。 高岄以为他嫌烦,小声对他摆手,意思让他忍一忍,别刺激李小娘子。 裴煦一把将捂着脸的李小娘子扯到身边,对她说道: “你之前说喜欢我的时候,胆子不是挺大吗?你抬起头来,看着我!” 李小娘子被裴煦吓得整个人都呆住了,她双眼噙着眼泪,看清眼前这人竟是她从前喜欢过的裴煦,之前他没开声,李小娘子沉浸在绝望中,根本没发现。 想起自己之前意气风发的去找裴煦表白,被他当面拒绝了也不伤心,她曾经幻想着,今后一定要以更好的面貌出现在他面前,却怎么也想不到,人生会这般无常,再次与心上人见面,竟然是这种难堪又狼狈的时候。 李小娘子痛苦的哭泣,想扭过头去,不愿意让裴煦看到她这个样子。 裴煦却不让她转头,特地把自己的脸送到李小娘子面前,怒道: “你看看我!看看我的样子!我为了救你们,把自己扮成这个鬼样,还被那家伙揩油非礼,你要去死的话,我不是白救了?” 李小娘子听了裴煦的话,这才注意到裴煦此刻的装扮,一身凌乱脏污的女装,脸上妆容早就花得不成样子,印象中的他,从来是清雅端方,风神高迈的,平日里连一根头发都不肯乱的人,此刻却这样狼狈。 “这种事,错的是作恶之人,又不是你!你可以觉得难受、恶心、膈应,但你不该想死,错的又不是你,你死什么死?” 李小娘子被裴煦当面骂了一通,眼眶的泪滴都凝滞不动了。 高岄和师岚虽然十分赞成裴煦的话,但又担心他在李小娘子最脆弱的时候说这些道理会适得其反,正想安慰时,就听李小娘子颤着声回道: “道理我都懂,但人言可畏,我回去后……” 后面的话她说不下去,悲从中来,痛苦呜咽着。 裴煦理解她的感受和意思,弯下身柔声道: “人不能活在别人嘴里,若有人对你所遭遇的苦难视而不见,甚至出言讽刺,那样的人根本连来往都没必要,哪值得你付出性命?真正心疼你的,又怎么会嫌弃你?你现在去死,是亲者痛仇者快,也枉费了我们这些人费心费力的营救。” 李小娘子抽噎着看向裴煦,良久后问他: “那我今后怎么办?我无路可走了。” “尽人事,听天命。这条路走不通就换条路,人有手脚有脑子,还能被一条路给堵住了?”裴煦鼓励说道,怕李小娘子觉得他是空谈,便主动说: “真到你走投无路时,就来找我,我能救你一次,自然也能救你第二次。总之,死不了。” 李小娘子的情绪总算稳定了一些,她吸着鼻子问裴煦: “你所谓的帮我,包括娶我吗?” 裴煦想也不想就摇头说: “不包括。不是嫌弃你,是我想找个情投意合,真心爱慕的妻子共度一生,没有感情的婚姻,硬凑在一起也不可能是救赎。我说的救你,只包括你生活上遇到的困苦情况,不包括感情。” 李小娘子眼眶通红,盯着裴煦看了好一会儿,才长长叹了口气,点了点头说: “我懂你的意思,多谢裴世子直言不讳,我好多了。” 高岄试探性问她:“那……你还想死吗?” 李小娘子摇头:“不死了,我没做错什么,该死的不是我。” 师岚连连点头:“对,就是这样,那些害你的人才该死,你好好活着,就是最好的反击。” “嗯!”李小娘子认真的点头,把想哭的眼泪硬生生憋了回去。 47 第 47 章 到时带上寿礼,端庄些,…… 第四十七章 把李小娘子送回家, 马车直接驶入马房,李大人和李夫人已经早就收到消息,在里面等候, 看见女儿从马车上下来,顿时抱着痛哭了一场, 李夫人不住重复着一句: “回来就好, 回来就好。” 说着,对高岄等颔首致谢, 然后拥着李小娘子回去梳洗。 李大人等她们娘儿俩走了以后, 才来到云庭身前道谢,云庭浅浅安慰了几句才离开。 裴煦掀开马车帘子,坐到裴煦身旁,说: “先送你回奉恩公府吧。” “好。” 本来应该先送姑娘们回去的, 但裴煦这一身实在太难受了, 便没有拒绝。 高岄她们刚才都没有下车,一是形容不整, 二是不知道说什么,只希望李小娘子真的能够想开点。 师岚从刚才就一直盯着裴煦, 忽然开口喊了他一声: “裴世子?” 裴煦抬头看她:“嗯?” 师岚身子往前,凑近他一些问道:“你不仅人长得好看,心地也很好呢,不知订过亲没有?” 裴煦被她这直白的问题问得一怔,见云庭和高岄不约而同看了过来, 一副听八卦看热闹的神情。 他干咳一声, 回道:“呃,还没。” 师岚闻言,笑得如花般灿烂, 把裴煦笑得一头雾水。 高岄用胳膊撞了撞她,小声提醒:“大姐,矜持一点好吧。” 师岚不解:“我哪里不矜持?” 高岄无语,裴煦干咳一声,赶忙转换了个话题,问云庭: “对了,过几日是老夫人寿辰吧?你怎的也没请我?” 云庭被突然点名,犹豫片刻后才说:“哎呀不用了,祖母她……不爱热闹。” “怎么会!”裴煦说道:“云老夫人是那般雷厉风行之人,对小辈更是慈爱,怎会不爱热闹?分明就是你不想请,回回都是如此,府中有事从来不说,我还是不是你朋友?” 云庭还没回答,裴煦又说: “我不管,寿礼我早就备好了,就算你不请我,老夫人寿辰当天我也会厚着脸皮去的。” 话都说到这份上,云庭若是再拒绝就不近人情了。 裴煦见他妥协,得意的拍了拍他肩膀,又瞥见高岄和师岚正眼巴巴的看着他们,裴煦忽然想到: “对了,往年就算了,今年不是成立了个阳关道嘛,我们除了是你朋友之外,还是你同僚,你祖母做寿辰,我们都该出席才对吧?” “不是,你这……”云庭想了想说道:“要不这样,祖母寿辰那日,我把潘楼包场做东,请诸位赴宴,山珍海味,美酒佳肴,绝不会比侯府逊色,如何?” 说来说去,云庭就是不太想请他们去侯府拜寿的样子。 师岚觉得有点奇怪,高岄在她耳旁耳语道: “他跟他爹不对付。” 师岚恍然大悟。 裴煦叹息: “你说什么呢?你祖母在府里做寿,我们身为你的朋友不仅不去拜寿,还在外面大肆铺张另开宴席,这要传出去,你们长信侯府的名声还要不要了?你祖母也会觉得面上无光的。” 怕云庭不同意,裴煦又说: “放心。我知道你和长信侯的关系不好,老夫人寿辰那天,无论长信侯对我们说什么,哪怕摆脸子给我们看,我们都不会跟他计较,绝对帮你和老夫人把场子撑得漂漂亮亮的。” 裴煦说完,往高岄递去一抹眼神,高岄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对云庭说: “裴世子说得对,那日我定备上厚厚的谢礼,去给老夫人拜寿。” 云庭往高岄看去,确定她没开玩笑后,终于点头松口: “那好吧。不过寿礼无须破费,我祖母对那些并不看重,你们到场为她拜寿,她就已经很高兴了。” 几人连连点头,并不与他在这些小事上多争论。 裴煦很满意这个结果,看向高岄时,突然想起一件事,问她: “对了,云庭为何称呼公主为江凛?这名字……有点熟悉,依稀在哪里听过似的。” 他这话锋转的太快,把高岄都给问懵了,好半晌才回道: “哦,我……这不是要行走江湖嘛,我娘姓江,就随便起了个名字。” 高岄这话不假,当初她之所以取江凛这个名字,就是为了方便行走江湖,只是没跟裴煦明说取这名字的时间而已,可不算欺骗。 裴煦觉得很有道理,很快便接受了,但他隐隐觉得‘江凛’这个名字,他好像很早的时候就听谁提起过,但具体是谁提的,一时又想不起来。 见糊弄过去,高岄暗自抹了一把冷汗,目光一转,却见云庭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高岄干咳一声,目光闪到一边去。 ** 在高宅洗了热水澡,换了身干净的衣裳,高岄才姗姗回宫去。 这阵子她大多数时间都住在高宅里,但毕竟爹妈都在皇宫,她偶尔还是要到宫里露一露面的。 没去自己的嘉月殿,高岄直奔亲妈那里,谁知去了才知道亲妈不在,说是晚饭前被太后宫里的人唤去侍疾了。 “侍疾?”高岄没忍住高声问道:“太后不是都好得差不多了,还要侍什么疾?” 那老太婆又整什么幺蛾子? 自从老爹和魏王连成一线,把老太婆从垂帘听政的位置上赶下去后,她和安国公倒是消停了一阵,每天太医进进出出,一副老太婆快不行的样子。 但实际上,太医开的都是些温补的药方,老太婆并没有什么大病,就是自己在那作,用这种折腾其他人的方式,表达她被撸下来的不满。 现在感觉稍微缓了口气,就开始搅风搅雨。 也不知阿娘在老太婆那儿会不会吃亏,偏偏不能把老太婆直接从太后的位置上推下去,她顶着个继嫡母的名头,用一个虚无缥缈的‘孝’字就能做一大篇文章出来。 高岄越想越觉得忍不了,焦躁的踱了几步后,直接转身,打算亲自去老太婆那解救被孝道困住的阿娘。 谁知她刚走出宫殿,就看见身穿皇后衣袍的江秋寒坐在步辇上,浩浩汤汤的回来了。 高岄像是看见老鹰的小鹰,飞也似的奔了过去,接替一旁小宫女的职责,亲亲热热的把阿娘从凤辇上扶了下来。 这殷勤备至的模样,简直跟陛下一模一样,皇后宫中伺候的人对此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江秋寒被女儿扶着,忍不住看了看她,小声问: “没惹祸吧?” 高岄觉得冤枉,正色否认:“怎么可能。” 江秋寒又问:“那缺钱了?” 不怪她这般猜测,当过父母的都知道,孩子太殷勤的时候,不是犯了错就是想要什么,江秋寒深谙其理。 高岄气得想直接甩手,被江秋寒一把拉住,哄道: “好了好了,阿娘开玩笑的。” 娘儿俩哥俩好似的进了大殿,高岄在外厅无聊的等了一会儿,才等到换好常服的江秋寒从里面走出,屏退左右后,江秋寒在高岄旁边坐下,习惯性摸了摸她的脑袋和脉门,确定女儿好端端之后才放心。 高岄乖乖给摸,然后才问: “你真去给太后侍疾了?” 江秋寒说:“侍什么疾?她又没病。” “我知道她没病,可架不住她会装啊。”高岄盘腿端坐而起。 江秋寒说:“在我面前装病,我高低得给她扎几针,扎完不就好了。” 高岄满眼写着崇拜,欢喜雀跃的问:“你扎她了?” “刚拿起针,她就坐起来了。”说完,江秋寒还略表遗憾的叹了一声。 高岄也觉得有点可惜,不过光是想象那个画面,就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 笑完之后,高岄才想起来把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告诉江秋寒,顺便对江秋寒提起过几天要去长信侯府给云老夫人拜寿这件事。 “嗯,到时带上寿礼,端庄些,给你爹长长脸。” 江秋寒从不干涉女儿与人交友,对方只需人品端正就好,无关乎身份,更何况云庭那孩子还刚刚帮了皇帝的大忙。 高岄迟疑片刻后才说: “那个……我听说,长信侯老夫人和裴老夫人年轻时便是闺中好友,我去长信侯府的话,兴许会遇见裴老夫人的。” 高岄边说边观察着阿娘的神情,所幸在听到‘裴老夫人’这几个字时,她并没有现出异样神情,但高岄凭着多年当女儿的经验来看,阿娘还是有所触动的,因为阿娘只有在遇到有些棘手的事情时,反应才会慢一些。 “知道了。”江秋寒淡淡说:“你别多言即可。” 高岄连连点头应承:“我保证不多言!阿娘放心。” 江秋寒敛下目光,深深叹了口气,见女儿正一脸关切的看着自己,不禁莞尔,伸手在她毛茸茸的脑袋上揉了揉。 48 第 48 章 正是本宫。 第四十八章 长信侯老夫人陈氏年轻时曾随老长信侯征战沙场, 是个女中豪杰,而老长信侯战功彪炳, 一生几无败绩,要不是正值壮年时突然暴毙,长信侯府说不定就是长信公府了。 老侯爷故去,其子云伯钊袭爵。 云伯钊天资平平,没有继承到其父的谋略才能,至今未建寸功,只是借着祖荫庇护做了个平庸的守成之人。 不过,尽管如今的长信侯府已然没了老侯爷在时的鼎盛,但余威尚在,又有云老夫人坐镇, 因此一场六十大寿, 仍是出动了大半个京城的权贵世家。 高岄从马车出来,掀开帷帽一角看见长信侯府门前车水马龙, 人声鼎沸。 她站在车登上环顾一圈, 想找到先她一步过来的柳星白师岚一行,可惜并找到, 便对随她一同出宫的宫婢摆了摆手,表示不用搀扶, 自行跳下马车。 刚落地, 身后就有一匹骏马慢行而来, 高岄往旁边让了让,想叫那骑马之人先走过,谁知那马却在身前停住,温润的声音从马背上传来: “山月公主,慢着些, 帷帽都快飞起来了。” 耳熟的声音让高岄果断掀开帷帽的纱帘仰头望去,见是裴煦,回去养了几日,又恢复到翩翩贵公子的状态。 “我道是谁,原来是裴世子。”高岄打了个招呼。 裴煦从马上下来,左右看了看,问高岄:“怎么就你?师……他们呢?” 高岄见他突然改口,故意装傻: “就我一个啊,裴世子还想找谁?” 裴煦见她明知顾问,啧了一声,刚想明示,就听他身后马车里传出声响,裴煦赶忙凑过去问: “祖母,可是不舒服?” 高岄原准备调侃一番裴煦,听见他喊出‘祖母’二字后,立刻便把话咽了下去,紧张的往裴家的马车车帘看去。 只见车帘一动,满头银丝的裴老夫人向外看来,问道: “是山月公主吗?” 突然被点名,高岄心上一颤,踟蹰上前问好: “是我,裴老夫人可安好?” 裴老夫人的目光盯着高岄的帷帽上,似乎想透过帷帽看她的脸,高岄见状赶忙让宫婢帮忙,把帷帽前的两片细纱挂到两侧,对裴老夫人露|出一张明媚的笑脸。 “我好,多谢公主关心。” 裴老夫人说完后,便从马车中出来,裴煦亲自上前把她扶下,裴老夫人来到高岄面前,慈祥的打量着她。 高岄见她气色比之上回相见时好多了,不知她在盯着自己看什么,用眼神向裴煦求助,裴煦立刻反应过来,说道: “祖母,外头人多,咱们快进府吧。” 裴老夫人颔首,除了头发花白,她的容颜被岁月浸染,却仍张扬的展现着属于她这个年纪的美貌。 只见她对高岄伸出一只手,温柔的说: “公主可愿与老身一同?” 面对裴老夫人,高岄向来有点手比脑子快的毛病,几乎是条件反射,高岄在裴老夫人伸手的一瞬间就搭了上去。 裴老夫人的手很纤细,很冰凉,但被她攥在手心,高岄却仍感觉心口在发热。 她被裴老夫人牵着,在长信侯府的仆婢簇拥之下进府,一路上有不少人来跟裴老夫人打招呼,裴老夫人从容应对,她的到来仿佛让周围的人和事都变得优雅起来。 有位夫人与她见过礼,目光落在被裴老夫人牵着的高岄身上,不禁好奇问道: “恕我眼拙,竟认不住这位是大小姐还是二小姐?” 老奉恩公与裴老夫人共育有一子一女,一子为裴朝臣,已袭爵奉恩公;一女为裴朝敏,封为县主,多年前嫁与淮南王; 而裴朝臣又有一子二女,长子裴煦,长女裴珠,次女裴韵。 这位夫人口中说的大小姐和二小姐,指的就是裴珠和裴韵。 高岄一愣,正想回答,就听裴老夫人赶忙说道: “误会误会,此乃山月公主,金枝玉叶,可不是我家那两个能比的。” 这夫人一脸吃惊,不过反应还算迅速,赶忙向高岄行礼: “哎哟,真是失礼!见过公主殿下。” 高岄表面浅笑回应:“夫人无心的,不必多礼。” 暗地里手心都有点冒汗了。 裴老夫人捏着高岄的手,不禁向她看了看。 那夫人自知说错了话,也不敢多问,见过礼后便自行告退,裴老夫人轻柔的解释: “公主莫怪,实是因你与我两个孙女年纪相仿,王夫人这才误会了。” 高岄点头表示:“我懂。” 这时又有一道声音自她们身后传来:“英华!” 翟英华是裴老夫人的闺名,像到了她这个辈分,甚少有人会用闺名称呼她,除非是比她年长之人。 众人回过头去,只见一位头花花白,长脸削肩的老夫人带着一大家子走过来,后面跟的大多是家中小辈,与高岄差不多年纪,如花似玉的姑娘就有五六个,小子也有三两个,令人不禁感慨这家子孙之繁茂。 “大嫂。”裴老夫人淡淡的唤了声。 裴煦上前行礼:“见过大舅祖母。” 高岄这才知道,这位长脸削肩的老夫人便是英国公夫人吴氏,裴老夫人的娘家嫂嫂。 看裴老夫人的神情,与这位娘家嫂嫂似乎并不热络。 不过吴氏的态度倒是很和善,尤其是看着裴煦的时候,热切的问道: “多时不见,煦哥儿越发明睿,不知可有中意的人家了?” 上来就一副要给裴煦做媒的架势,高岄抿唇忍笑,裴煦也有点尴尬,但他素来知晓这位舅祖母的习惯,赶忙出言回道: “还不曾有,不劳舅祖母费心。” 吴氏责怪似的‘啧’了一声,而后便笑了:“这孩子。” 说着,吴氏又看到站在裴老夫人身旁的高岄,眼前忽的一亮,竟旁若无人上下打量起她来。 高岄不喜欢她那评估似的目光,正要出声,就见身旁的裴老夫人忽的上前一步,挡住高岄,对吴氏问道: “大嫂,敏儿今日可随你过来?” 裴老夫人口中的‘敏儿’,指的自然是她的闺女,裴煦的姑姑裴朝敏。 吴氏有些不满自己的目光被挡住,不过依旧能不动声色,看了看后边,说道: “来了。她那性子你这个当娘的还不知道?腼腆的很,今日还是我好说歹说,才把她请过来的。一会儿你们娘儿俩可以说会儿体己话。” 高岄觉得有点奇怪,为什么听吴氏这口气,裴老夫人的女儿像是跟裴老夫人不亲,反而跟吴氏很亲。 裴老夫人没有做声,而是将目光转向吴氏后方,果然看见不远处,仆婢簇拥下缓缓走来的一对戴着帷帽的母女,看身形便认出是自己的女儿。 裴老夫人对高岄轻道了声‘失陪’,便主动迎着女儿和外孙女过去。 没了阻挡,吴氏终于看清高岄的模样,转而问裴煦: “珠姐儿和韵姐儿今日怎的没来?” 裴煦对长辈比较有礼,回道:“她们订亲以后,祖母便不大叫她们出门了,在家读书绣花呢。” 吴氏眼中略带遗憾: “这怎么说的。姑娘订了亲难道就不许出门了?你祖母就是个迂腐的。” 裴煦眸中闪过不悦,回道:“祖母这般吩咐,自有她的道理,舅祖母就别操心了。” 吴氏听出裴煦在维护他的亲祖母,并不在意,继续说道: “若珠姐儿和韵姐儿配得个好人家,我也懒得操心,可瞧瞧你祖母给她们找的什么亲事?一个两个的还都要外嫁,今后兄弟姐妹想团聚都不行。” 高岄讶然看了一眼裴煦,不懂裴老夫人为何会给两个孙女找外嫁的亲事,她近来在京城也没少听说,裴家有两位容貌倾城的姑娘,指的应该就是裴珠和裴韵,这样娇花一般的姑娘,嫁在身边才好照应不是? “舅祖母,这都订亲了,您就别再说这些了。”裴煦说。 吴氏摇头叹气:“唉,原本凭她们的美貌,便是进宫当娘娘都绰绰有余,偏生你们裴家不懂珍惜,白瞎了那两张倾国倾城的脸。” 听到‘进宫当娘娘’五个字,高岄的眼睛瞪得老大,顿时对这位碎嘴老太太的印象荡到谷底。 不过,从吴氏这番话听来,高岄似乎有点明白裴老夫人为何要将孙女远嫁出京。 容貌太盛,明里暗里惦记的人定然不少,奉恩公府已经有两代国公没有在朝任实缺,到裴煦这一辈,若是再无建树,十有八|九是会降爵的,若让裴家女与权贵联姻,只怕到时奉恩公府护不住。 “舅祖母!”裴煦忍耐到了极限。 吴氏见他动怒,摆摆手道:“罢了罢了,不说便不说。” 随后,吴氏将目光落在高岄身上,问裴煦: “煦哥儿,这位姑娘是你裴家的远亲吗?长得可真标志,颇有你祖母年轻时的风范。是哪位亲戚家的?订亲了吗?若是没有,我倒是可以为她物色个高门大户的好人家。” 裴煦看了一眼高岄,似乎在确认她有没有生气,见高岄只是愣住,他才直接回道: “舅祖母莫要失礼,这位是山月公主,可不是我裴家的亲戚,您就别打她的主意了。” 吴氏在高岄身上打量货品般的目光猛地一怔,略有不自然的动了动身子,有些难以置信: “山月……公主?” 高岄确定自己很讨厌这位英国公夫人,想起她之前的话,难得端起了公主的架子,对她冷声回道: “正是本宫。还未多谢英国公夫人想着替我父皇物色娘娘,本宫定会将您的话原封不动的禀告于我父皇母后听,好叫他们也来谢谢您的热心肠。” 吴氏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这下轮到裴煦在一旁抿唇忍笑了。 49 第 49 章 云庭现在就是后悔,非常…… 第四十九章 吴氏也知道自己差点惹祸, 在得知高岄身份后,哪里还敢停留,尴尬的笑过后便带着她那浩浩汤汤的一大家子进去了。 高岄和裴煦则站在一旁等待裴老夫人。 “我舅祖母与祖母素来不睦, 公主莫见怪。”裴煦对高岄解释道。 其实他不说高岄也看出来了,问道: “她们为何不睦?” 裴煦摇头表示:“不清楚, 感觉从我记事起,祖母就甚少与英国公府来往, 是真的不来往, 逢年过节都未必会去的那种。” 高岄看着裴老夫人与两个戴着帷帽的女子走过来, 问道: “那两位是……” 裴煦说:“我姑姑裴朝敏与表妹葛真如。” “她们跟老夫人好似……”高岄有点犹豫要不要说下去。 裴煦却径直接过话头:“不亲近。” 高岄很想问为什么,但总觉得这件事或许涉及裴家的私隐, 她多问了不好,便没有开口,倒是裴煦没啥忌讳: “我祖母对姑姑自小严厉, 舅祖母对她千依百顺,她就更愿意待在英国公府, 祖母也没法子。” “哦,原来如此。”高岄点了点头。 这是裴老夫人她们已经走了过来,裴煦迎上前见礼: “姑姑。” 裴朝敏对裴煦回道:“煦哥儿。真如, 见过表兄。” 说完,走在她身侧的真如郡主用低若蚊蝇的声音唤了声:“表兄好。” 打完招呼后, 真如郡主看到高岄, 先是一愣,而后就反应过来, 惊讶的咦了一声,高岄对她点头致礼,没说什么。 裴老夫人与裴朝敏虽然走在一处, 但全程竟一句话都没有,母女做到这么生分也是少见。 随着裴家一同去到后院,一般前来拜寿的女眷都在南山堂和瑞立堂中,由云家二房、三房、四房夫人媳妇帮着招待,云老夫人则在她的松柏堂中见关系更为亲近些的,例如裴老夫人这种年轻时便交往的闺中好友。 高岄跟在裴老夫人身后一同来到松柏堂,给云老夫人拜寿的同时送上贺礼,因着她身份的关系,云老夫人给高岄安排了最上首的位置,高岄推辞了一番,拜见过云老夫人后,便想去找柳星白和师岚,但云老夫人盛情难却,非拉着她说话,高岄只好留下。 所幸刚坐下没多久,就有一个小丫鬟进来通传,说外面有位师姑娘求见山月公主。 高岄精神一振,对云老夫人说: “老夫人见谅,是找我的,您看……” 高岄没说完,只是低头看了一眼被云老夫人抓着的手,云老夫人立即明白过来,说道: “老身明白的,年轻人自是要与年轻人在一处玩耍的。” 她虽这么说,却仍旧拉着高岄不放手,不仅不放手,她还唤来身旁伺候的嬷嬷,说道: “去看看世子在何处?让他过来,亲自领裴世子与公主去云竹轩。对了,也请外面那位师姑娘进来稍等片刻。” 高岄觉得云老夫人此举委实没必要,直接放她跟师岚走就是了,哪需要云庭亲自来接。 往裴煦看去,想让他开口推辞,可谁知那家伙自从听见师姑娘求见,那双眼睛就一直盯着门外,望眼欲穿,根本没看到高岄的眼色。 师岚没想到自己只是过来叫个人,却把自己也搭了进来。 她还没一次见过这么多的朝廷命妇呢,这么多的老太太,随便拉一个出来都是一二品的诰命夫人,身份尊贵的很,礼数也考究,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人,此时也怕做错什么闹笑话。 匆匆给云老夫人行过礼后,师岚兔子似的跑到高岄身旁站着,完全没注意到自从她进门后,有道目光就没从她身上离开过。 高岄扭头看了看师岚,两人用眼神做了一番交流。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世子到’的声音,云庭大步流星走入,端的是秀颀如松,神采奕奕,扑面而来的意气风发直叫人挪不开眼。 虽说长信侯世子云庭的名声挺响亮的,但他很少露面,除非是像镇国公丧礼那种规格,像其他世家宴席,名门春宴之类,甚至他自家办的宴席都几乎没有看到过他的身影。 不过没多少人见过他,但还是有人见过的,长信侯世子的印象就是从那些见过他的人口中传出的,无不夸赞。 或许从前有人质疑过那种夸赞,直到真正见过他,才知传言非虚,甚至比传言中更为出色的样子。 云老夫人也没想到孙儿会来得这么快,刚开始她甚至觉得孙儿根本就不会搭理她的这个要求,只是见他那日对山月公主的态度颇为不同,这才想试一试。 “见过祖母,见过诸位夫人。”云庭执扇而来,恭谨见礼。 云老夫人感触良多,有点受宠若惊,愣了片刻后才对云庭招手: “不必多礼,快,到祖母这里来。” 云庭欲言又止,很想跟他祖母说自己是来接人的,坐就不必了之类的话,但见高岄正眼清目明的盯着自己,点漆般的眸子里仿佛有钩子,如钓鱼一般把云庭直接给钓了过去,等他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坐在了云老夫人身旁,与高岄一左一右,宛如左右护法。 “今儿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我这孙儿可是不常露面的。” 云老夫人在亲孙子到来之后,终于舍得放开了高岄的手,转而抓住云庭的。 见云庭被他祖母抓住不自在的样子,高岄觉得特别有趣,刚才还特别想离开的她忽然改变了主意,其实她不是不想留,只要尴尬的不是自己就好。 随着云老夫人的那句话后,众位老夫人、夫人们仿佛像打开了话匣子,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夸赞云庭的话,一时间这好好的松柏堂竟有了集市般的喧嚣热闹。 脸快笑僵了的云庭现在就是后悔,非常的后悔。 他先前只是听说老夫人让他自己去接裴煦和高岄他们,没多想就过来了,原本是想接了人就走,谁承想却掉进了一个不太好爬出去的大坑。 为此他也向小伙伴们递去了求助的信号,然而他们看得一个比一个欢,丝毫没有过来解救一下他的意思。 “每每看到云世子,总免不了想起老侯爷,颇有老侯爷年轻时的风范。” 裴老夫人算是这些人里见云庭次数最多的,她辈分高,说的话自然令人信服,语毕,从者众多。 有那见过老侯爷的人,也纷纷感慨如是。 有那没见过老侯爷的人,则借此机会,往云庭多看了几眼,似乎想通过他想象一番当年驰骋沙场,叱咤风云的老长信侯是何等风采。 云老夫人连连点头,对好友的评价颇为满意,拉着好不容易坐在身边的云庭看个不停,喜爱之意溢于言表。 高岄看到此景颇为感慨,长信侯视云庭这个儿子为眼中钉,恨不得处处打压;云老夫人却视云庭这个孙子为传家之宝,恨不得把所有好东西都捧到他面前,任他挑选。 难道这就是世人所说的隔代亲吗? 众位夫人的话题,从夸赞说着说着就到了询问婚娶之事,云庭更是如坐针毡。 云老夫人也终于大发慈悲,决定放孙儿一码,主动对众人说道: “这事儿不急,我们云家可没有盲婚哑嫁的习惯,非得是自己中意的才行。” 说完,云老夫人便放开了云庭,拍了拍他的后背,说道: “去吧,带上裴世子和公主她们去你的云竹轩,我命人为你阳关道的朋友们另开了几席,你们年轻人自行热闹去吧。” 云庭如释重负,起身对云老夫人行礼。 抬起第一眼便看向了高岄,对她使了个不易察觉的眼色后,才转身对裴煦招手,几个年轻人这才相继离开了松柏堂。 50 第 50 章 是我……喜欢他!想见他…… 第五十章 “几日不见, 师姑娘可好?”裴煦主动走到师岚的身旁向她问好。 从听见师岚的名字开始,裴煦的注意力就都放在她身上,如今又主动凑上来说话, 高岄稍微有点眼力见儿都不该留下当灯台。 侧过首看了一眼云庭后, 两人不约而同的放缓脚步,慢慢的拉开距离,而那两个你一言我一语说这话的人, 愣是没发现。 “啧啧啧。女大不中留啊。”高岄站在原地看了他们好一会儿后感慨道。 云庭笑着催促了声:“走吧。” 两人动身,但为了不打扰前面那两人,都下意识走得很慢, 高岄左右看着长信侯府的景色,说道: “老夫人对你真好。” 如此就算长信侯这个父亲对云庭不好也不打紧。 云庭点了点头,说: “确实很好。说起来我这个世子也是祖母坚持才得来的。” 高岄不解问:“哦?” 云庭摇着扇子悠哉哉的说:“当初祖母说,若是不给我请封世子, 她就不让父亲袭爵。” 高岄恍然大悟, 举一反:“那看来你祖母应该也不太满意你父亲, 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同意他袭爵的?” “呃……”云庭犹豫了片刻后说道:“非要这么说的话, 算是吧。” “那你父亲还不对你好点?”高岄笑言:“拎不清。” 云庭盯着她的笑颜看了一会儿, 说:“就是,拎不清。” 两人因为这句打趣相视而笑,一阵微风拂面, 树叶沙沙作响, 把高岄的理智吹醒, 从对视中回过神来, 说道: “对了,你母亲呢?怎的今日也没见她露面?” 上回镇国公府办丧,去吊唁的也只有长信侯、老夫人和云庭, 而今日老夫人寿辰,按理说作为媳妇的长信侯夫人应该出面应酬操办,但无论是待客或宴会安排,都是云家另外几房的夫人在主持,反而作为主家的长信侯夫人竟从未露面。 云庭说: “她身子不好,甚少见客。” 高岄听云庭说起自己的母亲,神色亦是淡淡,想来他不仅和长信侯关系不好,跟他母亲的关系也好不到哪儿去。 之前听小蔡说过,在云庭出生之前,当时还是世子的云伯钊和他夫人不知犯了什么错,被老长信侯赶出了京城,在外漂泊多年,就连云庭也是在外面出生的,直到老长信侯骤然暴毙,云伯钊一家口才被召回京城袭爵。 按理说,云庭和他父母一同在外患过难,感情应该不错才是,怎会如此? 不过这都是人家的家事,高岄不方便多问。 两人又说起那采花贼的事,云庭说: “那采花贼作恶多端,既被柳兄杀了,也没必要去衙门立案,只当一般江湖纠纷处理。” 高岄表示赞同: “我娘也是这么说的。既然人已经处置,那就尽量把这件事的影响降到最低,没人讨论更好。” “嗯,没错。”云庭应了一声,忽然看着高岄笑了起来,高岄不解:“笑什么?” 云庭说:“想起跟你第一次见面那回,你也是一口一个我娘说,我娘说……那时我打从心底里觉得你没出息,是个妈宝男。” 高岄想起那次,向来自问脸皮不薄的她忽的就红了脸,抬起一脚便向云庭毫不留情的踹过去,云庭慌忙避开,难以置信的问: “怎么了?好端端的?” 高岄没说话,尚了他一记大大的白眼,然后双手抱胸,头也不回的追着师岚和裴煦而去,留得云庭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想起两人那回在温泉遇见的情形。 一拍脑门懊悔不已,他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赶忙追上去,便追还边喊: “哎,我错了,你别生气。” 裴煦和师岚原本在前面走得好好的,两人天南海北的聊个不停,气氛相当融洽,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云庭的呼声,两人纷纷回头,正好看到高岄双手抱胸,气冲冲的从他们身旁快速走过。 “哎,美人儿……”师岚也没能唤住她,赶忙追上去询问怎么回事。 裴煦也一头雾水,站在原地等云庭追过来才拦住他问:“你干什么了?” 云庭不知道怎么回答,无奈一声叹息。 因为这件事,一场宴会从头到尾高岄都好好的,该吃吃该喝喝,就是没有跟云庭说过一句话,对过一次眼神。 师岚从未见高岄对谁这般,十分好奇云庭究竟做了什么惹的她,但旁敲侧击了好半天也没能从她的口中挖出原因。 ** 镇国公被当街刺杀,凶手证实乃血月教长老,盟主江秋寒传令血月教入京对此事做出解释。 血月教不敢不从,收到盟主指令后当即便派出圣女虞百龄启程入京,日月兼程,终于赶在小暑前抵达,第一时间门赶到天极盟分堂,由堂主陆程峰接待。 “盟主近来事忙,略有不便,圣女远道而来,辛苦了。”陆程峰客气道。 虞百龄年方十七,是血月教被江秋寒赶回西南后新当选的圣女,是地地道道的西南女子,身着五色西南异服,头戴银饰流苏,柔媚婉约,清秀宜人。 “陆堂主客气,盟主之令不敢违,谈不上辛苦。” 虞百龄虽来自西南地区,但一口中原官话说得十分流畅。 对比血月教上一任在江南地区助纣为虐的害人圣女,这个显得友善很多,听说是血月教清理完教内为非作歹的叛徒后新选出来的。 “多谢圣女体谅,此番盟主召见诸位前来,主要是为了镇国公当街被刺杀之事,凶手已然查明,乃贵教长老胡异奇,他的尸体如今仍停放在大理寺衙门,贵教中人已然前往辨认,稍后便知分晓。”陆程峰说。 谁料虞百龄却是摇头拒绝: “天极盟所言自是不假,但若真是胡异奇的话,那此事与血月教便无甚关联了。” 陆程峰不解:“圣女何出此言?难道胡异奇不是血月教的长老?” 虞百龄说:“堂主有所不知,此人年前已然判出本教,我教那之后便一直在搜寻他的下落,却始终没找到人,不成想他竟混入京城,犯下这滔天大罪。” 陆程峰质疑: “此人若在年前便判出血月教,为何这年来江湖中鲜有听闻?圣女莫不是为了脱罪故意说这番谎言吧?” 被人当面质疑,虞百龄也不气恼,平和以对: “我之言,敢当日月。之所以江湖中鲜有听闻,是我血月教未曾大肆张扬,只因胡异奇判教之时,还带走了我血月教的镇教之宝五蕴蛊的蛊母。蛊母炼制非数十年不能成,血月教痛失镇教之宝的消息一旦传出,怕会引来诸多麻烦,这才对外缄口。” 陆程峰听这位圣女之言条理清晰,神态真诚无伪,当即信了分,毕竟血月教当年就是凭着能杀人于无形的五蕴蛊而在西南横行,无人敢惹,如今蛊母丢失,威慑力将大大减弱,缄口不谈也是自保。 “圣女所言之事,在下会回禀给盟主知晓。”陆程峰说。 虞百龄对陆程峰行了个西南地区的礼仪:“多谢陆堂主。” “不必客气。”陆程峰摆了摆手,又说:“还有一件事想询问圣女。血月教失了五蕴蛊的蛊母,那可还能解五蕴蛊之毒?” 胡异奇当街刺杀镇国公,用的就是五蕴蛊,后来预告杀张大人时,张大人被魏王藏在府里,令布置了一处私宅当烟雾弹,那些闯入私宅中杀人的刺客们用的也是五蕴蛊,至今那些被五蕴蛊伤到的护卫们毒还没解。 那蛊毒十分难解,连出生神医谷,被谷主亲自认证过传人的奚水生也只能堪堪吊住他们一条性命。 “蛊母遗失,但蛊毒仍在,解毒之法自是会的。”虞百龄说。 陆程峰眼前一亮,说道:“当真?那可否劳烦圣女,替几个中毒之人解毒?” 虞百龄想了想后,颔首道:“可以是可以,但……我有一个条件。” “圣女可以说说看,但要不违背情理道义。”陆程峰说。 虞百龄嫣然一笑: “绝对不违背情理道义……我……想见江凛。” 陆程峰愣了愣,疑惑不解:“见江凛?为何?” “不为何。我就是想见他!”虞百龄像是怕陆程峰不同意,故意冷下脸补充一句: “若你们不让我见江凛,那我也不会为你们解毒。就算你们是天极盟,也不能强迫我做我不想做的事吧?” 陆程峰赶忙表示: “天极盟当然不会强迫你做不想做的事,在下只是不明白,你为何一定要见江凛?她……得罪你了?” 虞百龄忍不住抿唇一笑,两颊透出不自然的红,见陆程峰盯着自己,她竟难为情的转过身去,扭捏的说了一句让人大为震惊的话: “他没得罪我!是我……喜欢他!想见他!不行吗?” 陆程峰的小眼睛瞬间门睁大数倍,足见震惊程度,他一言难尽的看着虞百龄,犹豫再后问道: “圣女……是不是误会江凛什么了?你怎么能喜欢她呢?” 虞百龄脸色一变: “我怎么不能喜欢他?你难道没听过我与他的事吗?西南那边人人知晓,你们江盟主之子与我有甚有情意,这回我特地来找他,你若是想阻拦,我便……我便……不帮你们解毒!你们看着办吧。” 陆程峰越听越震撼,当听到最后她说‘不帮你们解毒’时才反应过来,安抚了声: “别别别,毒还是要解的,不就是见江凛嘛,没问题!我……这就派人去找他,哈哈。” 说完,陆程峰便若有所思的走到门边,唤住正巧经过廊下的柳星白,与他耳语几句,在柳星白疑惑且震惊的目光中,陆程峰把他推了出去,然后转身回看一脸期待的虞百龄,说道: “圣女说话算话,见了江凛就得去解毒哦。” 虞百龄爽快点头:“当然!我这人最讲诚信了。” 陆程峰松了口气,双方都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51 第 51 章 那你能不能不生我气了?…… 第五十一章 从云老夫人的寿宴回来后, 高岄在宫里待了好几天都没露面,直到柳星白找她的消息传入宫中,她才收拾收拾出宫去。 陆程峰在厅堂里踱步等待,看见高岄进来, 急急忙忙的迎过来: “哎哟, 小祖宗, 怎么这么久?盟主呢?还在京城吗?” 盟里除了柳星白和师岚等, 其他人都还不知道江秋寒在宫里当皇后的事,联系起来肯定不如在宫外方便。 “陆叔, 你这几个问题, 我先回答哪个?”高岄摸了摸耳朵说。 陆程峰这才想起正经事, 说道: “好了好了,闲话少说,现在有人要见你,你去换身衣服,见了她再说。” 说完, 陆程峰就推着高岄往后堂去,高岄不解: “见谁啊, 还需要特地换衣服?” 联系她出宫的人是柳星白, 这人向来寡言少语,话不多,传消息的字也不多, 寥寥一句‘有人找, 速来’就完事儿了, 因此高岄并不知道自己被火急火燎叫出宫是为什么。 片刻后,高岄看着摆放在圆桌上的一套衣物沉默了,一身男装。 拎起一件衣服问陆程峰:“陆叔, 啥意思?” 陆程峰摊手,无奈说: “还不是你自己招惹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西南办的事儿。” 高岄一头雾水:“我在西南……的什么事儿?” 陆程峰见她不承认,直接点名:“血月教圣女虞百龄都找来了,你还不承认。” 高岄眯着眼想了会儿,大概知道陆叔指的是哪件事,但这跟她穿不穿男装有什么关系? “啧!你说你这小小年纪,好的不学,学得一身江湖浪荡,还骗人家你是男的,现在好了,人家当了真,找上门来了。”陆叔一贯啰嗦,这回也没客气,对高岄说教起来。 高岄觉得很是冤枉:“我什么时候骗她我是男的?” 甚至她从一开始跟着阿娘闯荡江湖就没说自己是男的,只不过小时候性别特征不明显,看起来雌雄莫辨,她的举止又比较不斯文,再加上盟里的人也没刻意跟人解释,久而久之,大家就都在传江盟主有个儿子。 虞百龄还敢找来,上回她们血月教抓了飞虹门门主的小女儿,她和柳星白一路追过去,好不容易抓住她,谁知她突然亲了过来。 高岄没料到她会来这么一手,手底下微微一松,她就跟泥鳅似的跑了,跑之前还当着目瞪口呆见证亲亲的江湖人的面,给高岄送了个秋波和飞吻。 那之后,江凛和血月教圣女的绯闻就满天飞了,百晓堂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用这件事做了好几天江湖小报的头条,让高岄那阵子走到哪儿都被人质疑和笑话。 “不管了,总之你把衣服换上,无论你是骗是哄,总之务必让她拿出五蕴蛊的解药,那几个护卫虽说现在已经投了魏王府门下,可到底是江湖前辈,能救还是要救的。”陆程峰说。 高岄知道要救人,但骗人还是算了吧。 她把衣服抛给陆程峰,径直往客堂的方向走去。 ** 血月教的其他人已然被安排下去歇息,虞百龄听说联系上江凛后,也立刻沐浴更衣,满怀期待的等着他的到来。 听见脚步声时,虞百龄感觉心跳都加速了,她不敢转身,不敢回头,直到身后传来一句: “你找我?” 她鼓起勇气转过身去,然后便看见了她心心念念的江凛,他还是那么白皙,那么漂亮,那么精致……可他为什么穿的是女装? “你……”虞百龄喉头有些发紧,指着高岄好半晌才问出:“怎么穿成这样?” 她带着真诚的疑问,盯着从门外走入的高岄。 高岄走到她身前,凝视她片刻后,忽的抓其她的手往自己胸前一拍,问道: “我该穿成什么样?” 虞百龄的手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猛地甩开了高岄,难以置信的目光在高岄的脸和胸上回转,眼睛瞪成了圆形,像受惊的狗狗一样,既无助又可怜。 “你是……女的啊?”虞百龄艰难的说。 高岄点头:“如假包换。” 虞百龄接受不了:“那,那你为什么之前要骗我?” 高岄问她:“我骗你我是男的了?” 虞百龄语塞,她跟江凛也就见过那一回,连话都没正经说过,但她还是委屈:“可人家都说……” “都说怎么了?我还能一个个去解释吗?”高岄说。 “可是……”虞百龄觉得自己怦然心动了个寂寞。 “我一没故意隐瞒,二没故意欺骗,你自己误会了,不能怪我的,对吧?”高岄觉得自己说得很有道理。 但她低估了一个姑娘恋爱受挫的伤心程度。 于是在她提起请虞百龄配合解毒时,虞百龄直接呸了她一口,然后提着裙子就跑出去,边跑还边哭出了声。 陆程峰一直躲在院墙后等待结果,看见虞百龄哭着跑出去,指着高岄跺了跺脚,然后无奈追了上去: “圣女,你听我说呀,圣女!你喜欢她这样的,我,我另给你找个货真价实的还不行吗?” 高岄:…… ** 从天极盟堂口跑出来,高岄好努力才把身后想追上来揍她的陆叔给甩掉。 看看天色还早,高岄想着自己好几天没见小伙伴们了,就从朱雀街改道去了前凉王府旧址,现改为朝廷与江湖相关联的阳关道。 柳星白、师岚和奚水生大多数时候都在这里帮忙处理一些江湖琐事。 高岄到的时候,师岚正忙得不可开交,好几拨人七嘴八舌的跟她讲述着自己的遭遇,有遇到官差不公的;有遇到劫匪的;有门派令牌丢失的;有两派发生口角争执的…… 看见高岄出现时,师岚简直像看到了救星,直接拉壮丁给拉了过去。 忙活了一个多时辰后,才终于有时间到后院坐下喝杯茶。 “师兄这几天被陆叔扣在堂口,奚水生听说血月教的什么圣女来了,抛下一切去找人家问解药去,就欺负我老实。” 师岚和高岄坐在花园里的石桌旁,一边揉着自己的肩膀一边埋怨。 喝了口茶,高岄总算缓过来一点,看见门边人影一闪,只见云庭扇着扇子,春风满面的走进来,远远就开口道: “今日真是稀客,我们江少侠总算肯露面了。” 高岄没理他,转了个方向继续喝茶。 云庭也不介意,径直走过来,在圆桌旁的另一张凳子上坐下,兀自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口后,对高岄轻声问: “不躲家里了?” 高岄斜睨了他一眼,放下茶杯就要走,谁知刚站起来,就看见裴煦和傅映寒都跌跌撞撞的走进来,两人左右手上几乎都拎着七八个食盒,傅映寒甚至脖子上还挂着一个。 “二位公子莫不是开店来了?来得正好,刚巧我们都有些饿了。” 师岚放下茶杯就向迎上去,径直走到裴煦身前,接过他手里的几个食盒。 一旁的傅映寒可没这待遇,费劲巴拉的把食盒搬了过来。 高岄看着堆满了桌子的食盒,又看了看师岚,恍然大悟,对着裴煦打趣道: “裴世子,好大的手笔啊。” 裴煦刚从云庭手中夺走扇子,一边扇着风一边问:“什么好大手笔?” 高岄指了指一圈食盒,问:“你若不知道师姑娘喜欢吃什么,问我就是了,何必买这么多呢。” 她一语道破裴煦对师岚的小心思,惹得一旁正在开食盒的师岚作势要打她,谁料裴煦却来了一句: “师姑娘喜欢吃什么,回头你告诉我,不过这些……可不是我买的。” 高岄接过师岚递来的一块精致桃花酥,疑惑问:“不是你?那是……” 她的‘谁’字还没问出,就见裴煦用扇子指了指双手抱胸坐在圆桌旁的云庭: “他呀!我和傅兄只是正好撞见就被他临时拉过去搬东西,整整一马车,七八家店的点心都买了个遍。” 裴煦没那么热以后,扇子就还给了云庭,自行坐下倒了两杯茶,一杯递给傅映寒,一杯自己喝。 在得知买主后,高岄咬了一口的桃花酥突然就觉得不对味了,往云庭看了看,只见对方正一脸笑意的看着自己,三口两口把桃花酥塞进口中,谁知低估了桃花酥的干噎程度,云庭见状赶忙将她的茶杯递给她,高岄犹豫着接过,用茶水把糕点顺了下去。 吃完糕点后,发现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和云庭身上,高岄多少有点尴尬,故作镇静的指着那桃花酥说: “太干了,不好吃。” 云庭却仿佛完全没察觉旁人的目光般,旁若无人对高岄言听计从的点头称是: “好,听你的。” 高岄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胳膊,感觉上面鸡皮疙瘩起了一层,总觉得云庭说话的语气很暧昧,可她又说不出具体暧昧在哪里。 就在她疑惑不已的时候,云庭亲自挽袖,从一众食盒中取出一碟子看着就绵软湿润的白玉糕,依稀还冒着热气,他将之送到高岄面前: “这个不噎人,你尝尝。” 高岄今天终于体验了一把什么叫吃人嘴短和伸手不打笑脸人,原本她看见云庭转身就想走,被这些糕点绊住,云庭又一副殷勤备至的模样,让她想继续无视都不行。 接过云庭递过来的糕点,高岄拿起一块,犹豫片刻后咬下一口,果然绵软的很,不仅不噎,甚至到了嘴里还没嚼就化开了,味道确实不错。 “还可以。”高岄矜持的点评。 云庭则笑意不减的看着她,说道: “那你能不能不生我气了?” 52 第 52 章 不生了!以后别破费!…… 第五十二章 高岄本来还想狡辩一下, 但想起自己这些天的反应,非要说自己‘没生气’的话,多少有点不坦荡。 目光在云庭脸上和一桌子食盒之间转了转, 爽快摆手道: “不生了!以后别破费!” 云庭做出一副松口气的模样, 把高岄逗笑,指着食盒问还有哪个好吃, 云庭看了一圈, 认认真真的给她挑了几样出来。 高岄欣然接过, 转身就看见周围几道目光盯着自己, 高岄干咳一声, 大方应对: “看什么, 吃呀!” 师岚拉着高岄坐下,从她手里的碟子中取走一块鱼形豆沙饼,说: “生一场气,换一桌好吃的。合算的。” 高岄把豆沙饼送进她嘴里, 让她多吃少说话, 裴煦和傅映寒则在那边抿嘴直笑。 这时有个弟子进来通传, 说外面有位韩小姐想见傅公子。 在场几位中, 姓傅的只有一个。 云庭问傅映寒:“哪个韩小姐?” 傅映寒的眉头微蹙,眼神中满是厌恶, 低着头对云庭回道:“应该是平阳侯府的那位吧。” 高岄惊讶:“韩姝雯?” 傅映寒点了点头, 高岄又说:“她找你有什么事?那一家子可都不是什么好人。” 上回平阳侯故意利用采花贼的事情骗云庭过去,韩元孙想冒犯高岄,反被高岄教训,而那韩小姐最不是东西,表面装得跟个小白兔似的,其实内心是一只鬣狗, 卑鄙又恶心。 “我知道。”傅映寒说:“我去把她赶走。” 说完,他便起身向外走去,看着他的背影,高岄凑到云庭身旁小声说道: “你之前告诉我,说韩小姐对你说她有喜欢的人,不会就是傅映寒吧?” 云庭若有所思的叹了声: “那她真是异想天开,映寒跟谁在一起都不可能跟她。” 师岚不解,用胳膊轻轻碰了碰裴煦,问:“为什么?” 裴煦在她耳旁低语几句,简单把傅家和韩家的恩怨情仇说了一遍,师岚当即表态: “有这种深仇大恨,傅映寒能和她在一起就出鬼了。” “这韩小姐的性格……我都怀疑她是真的喜欢傅映寒吗?”高岄表示疑惑。 韩小姐那么偏激傲慢的一个人,会真心实意的喜欢傅映寒吗? “宣威将军曾是平阳侯的手下将领,傅映寒和韩小姐从小就认识。”云庭说道。 裴煦补充:“不仅认识,我记得傅映寒八九岁的时候,平阳侯府办宴席,韩小姐故意带人欺负他,用狗链子把他拴在自家马房一整天,直到傅将军赴宴回家时发现儿子不见了,才到处把傅映寒找到的。” 居然还有这么过分的事! 高岄觉得她对韩小姐的认知还是太浅了,她对傅映寒能是真爱才怪,只怕是长大后的‘得不到’及‘不甘心’在作祟吧。 小时候欺负惯了的人,怎么敢不服从她?这还得了! “心理有毛病吧!”师岚总结道。 这时傅映寒从外面回来,还真是去把人赶走,半点没耽搁,估计要不是怕在阳关道这里引起不必要的一轮,他甚至都不愿跟韩小姐见面。 众人收拾神情,不想让傅映寒看出他们刚才正讨论他的事情,而傅映寒似乎并没有在意其他人是什么表情,只是兀自坐回凳子上,闷闷不乐的吃糕点。 云庭看出他的异样,问道:“怎么了?” 傅映寒回过神,反应了片刻才想起来云庭问他的问题,赶忙摇头回道: “没,没怎么,在想事情。” 这表情分明是有点什么,只是不愿说。 云庭拍了拍他肩膀,没有继续追问。 53 第 53 章 以为是江南烟雨,谁知却…… 第五十三章 太后韦氏听了宫婢的禀报, 气得把好不容易开出盆栽花朵给剪了,面上却表现得若无其事,转身冷冷说道: “皇后忙到连哀家的召见都能推辞?” 前来回禀的宫婢不卑不亢的回道: “回太后的话, 皇后娘娘是这么说的。” 太后韦氏紧咬着后槽牙,忍下心中怒火,对那传话的宫婢挥了挥手,那被皇后派来回话的宫婢便躬身退下。 等她离开后, 太后把盆栽和手里的剪刀径直砸在地上,盆栽的泥土碎了一地,张德禄见状,赶忙指挥小宫女们过来收拾, 自己上前劝慰: “太后息怒,为了那么个小贱婢气坏了身子不值当的。” 太后瞪了张德禄一眼:“哀家是跟那小贱婢生气吗?你脑子被猪吃了不成?” 张德禄早就做好了被迎面骂的准备,毫不在意的打了自己一嘴巴,奴颜婢膝道: “太后说的是, 奴才知错了。这不是……不敢说……那位。” “有什么不敢说的?那破落户一朝飞上枝头,竟敢站在哀家头上撒野,简直……目无尊长!大逆不道!哀家, 哀家早晚废了她!” 张德禄闻言, 下意识先看了看殿门的方向,确保没有人在外偷听, 然后赶忙凑近韦氏劝说: “太后娘娘,隔墙有耳啊。” 韦氏看着没出息的张德禄,一个巴掌把他打得转了个圈, 然后她才兀自坐下生起了闷气。 自从新帝登基后,韦氏觉得身边没一件事顺利的,明明先帝在时不是这样的。 那个时候, 哪怕整个后宫都把她当做是眼中钉肉中刺,暗地里谋害她次数无数,可有先帝的纵容和支持,韦氏在后宫依旧能大杀四方,最终把与自己势均力敌的四妃都以各种理由给除掉了,还成功把自己的儿子推上了太子之位。 韦氏对自己的手段从来都是很有信心的。 可太子登基前魏王谋反,太子身故。 韦氏一直认为太子就是魏王杀的,可魏王起兵拿着却是先帝御赐的兵符,先帝不仅给了魏王兵符,还给了吴天恩,让他见机行事,勤王保驾。 所以,现在韦氏也拿不准,先帝究竟是想让太子登基还是根本就不想。 这些事情,先帝驾崩后也无从查证,韦氏只能按照自己的想法继续做事,可所有事情根本不往她盘算好方向发展,没有一件顺利的。 如今连垂帘听政的权利都被罢免,曾经推崇她的那些人,一见到魏王脱了罪,就跟墙头草似的倒向了魏王,她和安国公手中的势力瞬间少了大半。 以至于现在,连那破落户出身的皇后都敢在她面前拿乔。 原本以为,凭皇后那低微的出身,就算当了皇后,在宫里也该是寸步难行的。 韦氏自己当过皇后,知道这位置不好坐,背地里使坏的人多如牛毛,她出身贵族,位高权重,金银不缺,尚且不能收服所有人,那些看人下菜碟的,定然不可能把江氏放在眼里,无需多时,江氏自然就会觉得自己像是被架到火上,日日都是煎熬。 可让韦氏没想到的是,江氏在宫里不仅没有煎熬,她还混得风生水起。 短短一个半月的时间,整个皇宫便被她整肃得如铁桶一般,从前那些眼高于顶,背地使坏的人,看见了江氏就跟老鼠看见猫似的,整个皇宫里突然变得好像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所有从前那些被掩藏的阴暗处,全都被江氏雷厉风行的揪出来,摊在太阳底下暴晒。 皇宫这段时间,像是每日每夜,每时每刻的都在被迫洗澡,洗出了无数的污垢。 污垢多了照理说定会造成堵塞,皇宫内院定会大乱。 可在江氏的铁腕镇压和妥善安排下,污垢不仅没堆积起来,还一个个全都有条不紊的流向了他们该流向的地方,而宫中各处各司其职,想象中的乱局根本没有发生。 就连韦氏宫里,都被揪走了十几个犯过事的嬷嬷和宫婢,连她一贯忠心耿耿的李嬷嬷,不知怎的也被皇后查出两个月前偷盗内务府贡品的罪,人赃俱获,虽然罪不重,但慎刑司游一遭是少不了的,韦氏当然想保她,可皇后铁面无私,不管韦氏是下旨还是勒令,她统统无视。 李嬷嬷是在韦氏面前被残忍拖走的,至今李嬷嬷那声声凄厉的‘太后救我’四个字仍在耳边回荡。 韦氏气急了,想用这件事跟皇后开战,让朝臣们都知道皇后是如何蛮横霸道,目无尊长的。 谁知,皇后一口气甩出了十几条罪状,都是太后宫中伺候之人做的恶事,有大有小,可不管大小,桩桩件件,证据十足,容不得人狡辩,那些上书的朝臣们都只好闭了嘴。 于是,韦氏不仅没能救下李嬷嬷,最后还又搭进去十几个用惯了的大小心腹。 那次交锋之后,韦氏才真的有些怕了,因为她不知道皇后手中到底藏了多少她身边人的罪状,若再针锋相对下去,自己身边的人只怕要被她以此为借口清理干净了。 所以现阶段,韦氏就算对皇后的不满,也只能保持在喊她过来侍疾,骂她不孝,目无尊长这些不痛不痒的长辈伦理方面,其他动真格的事情,还真没底气。 高瑢从殿外走入,看见宫婢们收拾好的盆栽碎片,知道太后定是又发脾气了,快步走入。 张德禄看见她就跟看见了救星似的,甩着拂尘恭迎: “公主来了。快劝着些太后,气大伤身啊。” 高瑢对张德禄摆了摆手,让他退下,张德禄求之不得,不仅自己走了,还把殿中其他伺候的人也一同唤走,让祖孙俩放心说话。 待宫婢们尽皆退下,高瑢才走到韦氏身边,扶着她坐下,自己则乖乖的站在韦氏身后给她捏肩揉背,说道: “祖母不是答应瑢儿不生气了嘛,上回太医也说,您这身体得平心静气的养着才行。” 韦氏拍了拍孙女孝顺的小手,拉着她到一旁坐下,说: “祖母不生气,没事的。” 高瑢一头扑进韦氏怀中,说道:“祖母,您可得好好保重身子,我和哥哥都只有您了。” 韦氏轻拍孙女后背安慰:“放心吧,哀家就算为了你们也不会有事的。”说完又问高瑢:“你母妃身子可好些了?” 高瑢摇头:“母妃又比从前瘦了些,成日都不说话,太医说母妃这是心结,且不容易好呢。” 韦氏一声叹息: “宫变那日,她约莫也是吓坏了,带着宫人去救你父王却看到你父王的尸体,心结需心药医治,你没事多回安王府看看她吧。” 高瑢默默听着,乖顺应承:“是。” “祖母,近来宫里不太平,皇后娘娘真是要把人逼得没活路了,您就这么干看着,任她胡作非为吗?” 韦氏低头看向孙女,紧张的问:“皇后她动你了?” 高瑢说:“那倒没有,可如今这宫里人人自危,再没有从前您掌管后宫时的自在了。” 韦氏叹了口气,说道: “你别管太多,从前如何,现在还是如何,若她胆敢有苛待你、慢待你之处,我绝不饶她!” 高瑢坐起身,小声问韦氏: “难道咱们以后都要看皇后娘娘和高岄的脸色吗?我不想居于高岄之下,她太讨厌了。我都主动放下身段向她示好,想与她一同玩耍,可她却对我不理不睬,成日往宫外跑,把身为公主的身份与仪态都丢光了。” 韦氏脸色阴沉下来:“那就是个没教养的,你自降身份与她示什么好?” 高瑢犹豫片刻后又说: “我听说她也加入了那个什么阳关道,我也想去。” 韦氏不解:“那三教九流的地方,你金尊玉贵的人去做什么?” “那为什么高岄能去?我不管,她能做的,我也能做!”高瑢执着的说。 韦氏轻叱:“她是蛮子,你也是吗?”叱完又怕孙女伤心,又放缓了语气,说:“再说那地方如今是云庭在管,能不能进只有他一个人说了算。” 高瑢觉得这有什么问题,说: “那祖母下道旨意,他难道还敢不从吗?大不了让长信侯去说。” 提到这个,又是韦氏的一处忧愁,要是长信侯能管得住他这个儿子,那劳什子阳关道根本就不可能存在。 “这事以后再说吧。”韦氏轻柔眉心,拒绝再继续这个话题。 高瑢见状也不敢再多言,乖乖的伏回韦氏身上,韦氏轻抚着孙女,暗想这苦命的孩子,若是她父亲仍在,又怎会过得如此憋屈。 别说她了,就是韦氏自己也有这样的感觉。 怎么就让高俭这头笑面虎登上皇位了呢?以为他是个面团好揉捏,可真正揉起来却是绵里藏针,一捏一手血。 还有他娶的那个江氏,以为是一场朦朦胧胧的江南烟雨,谁知却是劈头盖脸的狂风暴雨。 最关键是,这对夫妻恩山义海、同心同德,拧成一股绳,一致对外。成婚这么多年,闺女都十七了,感情居然一点没淡,成天如胶似漆,难分难舍。 这样下去,只怕日子久了就更不好对付了。 可要怎么才能让他们夫妻离心呢? 韦氏脑中忽然有了个想法,这世上就没有从一而终的男人,之所以有,那也是他们没机会,或者没遇到更好的。 她就不信高俭是个例外。 从前没当皇帝,能找个像江氏那般容貌的女子为妻已是难得,所以十分珍惜。 可他现在当了皇帝,有能力坐拥天下所有绝色美人,没有动心是因为没有人为他创造机会…… 54 第 54 章 天要下雨我打伞,娘要嫁…… 第五十四章 江秋寒坐在书案后听新上任的尚衣司和尚膳司的管事回禀宫务, 外面传来一阵嘈杂: “皇后娘娘正忙着,太后您容奴婢通禀一声……太后……” 宫婢们追在韦氏身边,既不敢阻拦也不敢不阻拦,韦氏趾高气昂的步入殿中。 江秋寒暗叹一声, 在宫务折子上写了注语, 分别交给两个管事姑姑, 让她们回去按注语安排,管事姑姑退下后,江秋寒才缓缓起身, 从书案后走出。 “皇后娘娘好大的官威, 连哀家来了都得等着。”韦氏自行坐在主位上,对江秋寒的怠慢十分不满。 江秋寒双手交拢,对韦氏微微躬身, 做了个晚辈礼,回道: “宫中事务繁忙,太后见谅,不知所为何来?” 韦氏冷哼: “皇后娘娘你架子大,哀家既然叫不动你,就只好自己找过来。” 江秋寒自问对人宽厚,能接受这世间的各种生物性,但对于韦氏这种性子实在宽厚不起来,每回听她说话,江秋寒都会抑制不住的不耐烦。 她搞不懂,像韦氏这种看似张牙舞爪、厉害蛮横,实则空心脆皮,无知愚蠢的性子,究竟是怎么在先帝的后宫中横行的? 是先帝对她情有独钟吗? 可看先帝驾崩前做的事, 江秋寒又觉得不太像。 懒得与她打面子官司,江秋寒兀自坐下,命人上茶。 “太后有什么事,可以趁现在说,宫中还有不少事务要忙。”江秋寒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润了润喉咙说。 韦氏气得鼻孔冒烟,但想起今日过来找她的正事,也只好暂时忍下这口气,说道: “陛下登基也有两月有余,后宫仍然空虚,只有你这么一位中宫皇后,哀家此番前来,便是想与皇后商量,是时候为陛下安排选秀之事了。” 韦氏说完这话后,就一直在观察江氏的神情,想从她脸上看到慌乱,毕竟没有哪个女人在听说丈夫要纳小妾时是高兴的。 然而,她眼睛都快看穿了,江秋寒仍是那副雷打不动的淡定模样,就在韦氏以为她没听清的时候,江秋寒放下茶杯开口问她: “嗯,太后想怎么安排,先说来听听,我考虑一下。” 韦氏气结。 先说来听听……考虑一下……这语气,莫不是把她这个太后当手下对待了,难道想用这种方式把她气走? “江氏,为陛下选秀乃关乎我皇室血脉延续,国祚永昌之大事,就算你心中不满,也得给哀家憋着,选秀之事,势在必行!” 韦氏把为皇帝选秀的理由说得极其深远,才不是因为她想搅合帝后的关系。 江秋寒眉心微蹙,平静的说: “我没有不满,不是在问太后的安排吗?说说。” 韦氏来之前准备了许多冠冕堂皇的说辞,就为了在江氏不同意选秀时可以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抨击她,可现在都没机会全都发挥出来,她不禁狐疑的问: “你当真同意?” 江秋寒颔首淡然道:“太后不是说了,为陛下选秀事关国祚昌盛,我若不同意,岂非要背千古骂名?” 韦氏只觉得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费自己老劲不说,还没伤到对方分毫。 撑着有些开裂的面具,强自说道: “你知道就好!” 江秋寒耐着性子问她:“所以太后的安排是……” 都问三次了,希望这老太太能干脆一些,别浪费大家的时间。 ** 两日后,阳关道后院。 “选秀!!!” 师岚和奚水生异口同声的表达了对高岄之言的震惊。 高岄对他们比了个‘小点声’的动作,两人才从震惊中回神。 “这道懿旨太突然了,时间也紧。”裴煦仿佛松了口气的样子。 高岄看了看他,想起他的两个妹妹已经在此之前订了亲,可以不必参与到本次选秀之中,这么看来,裴老夫人还是很有远见的,知道无论是哪个皇帝登基,只要裴家还有在室女,就躲不开选秀这条路。 云庭却是眉头微蹙,说道: “看来太后还没死心。” 垂帘听政的事情刚刚落幕,她见帝后和睦,这才急着在皇帝登基不过两个月的时候就提出选秀,这是想利用其他人分裂帝后的关系。 为了将选秀事宜尽早推出,太后直接下旨此次选秀只针对京中三品以上官员家眷,年龄在十五至二十五之间,一经选中,即刻入宫册封。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高岄愤然道:“就这么一道不咸不淡的懿旨,真有那么多人家愿意让女儿去选吗?我爹年纪都那么大了,他们也舍得。” 云庭叹道: “虽然我觉得你说的挺对,但现实是这样的人家绝不会少。”说完又看向裴煦,由衷的说:“你家老太太未雨绸缪,这回算是躲过一劫。” 裴煦深有同感: “确实不会少的,陛下是新帝,后宫中只有一个皇后娘娘,只要此番中选,入宫就是第一批妃嫔,无论是晋升还是孕育龙嗣都是极好的机会,你们看着吧,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可有得瞧了。” 师岚听他们讨论后,想了想说道: “说了这么多,不都是太后的一厢情愿,我师……是觉得,皇后娘娘不会答应的,选秀的事肯定成不了。” 高岄表示赞同:“我也觉得我娘不会同意。” 云庭和裴煦对视一眼,裴煦说: “只怕皇后娘娘已经同意了。” “啊?”高岄和师岚不信:“怎么可能!” 云庭接着说: “选秀的懿旨虽然是太后发出的,但后续一定要经过礼部去筹划,而礼部筹划之前势必会请示统管六宫的中宫娘娘,换句话说,若是中宫娘娘不同意此番选秀事宜,太后的这封懿旨都不可能发出来。” 这么一解释,高岄和师岚等算是听懂了,然后高岄就忍不住暴躁起来: “怎么这样!我娘……糊涂了吧!不行,我得当面去问问她怎么想的。” 师岚也很想跟高岄一起去宫里问问师父怎么想的,但她此刻的身份不宜与皇后娘娘接触过多,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高岄身上,叮嘱她问出原因就赶紧来告诉她。 高岄火急火燎的回到宫中,来到江秋寒处理宫务的地方,不经通传便闯了进去。 江秋寒在看内务府的历年账务,正有些头疼的时候,看见女儿的脸,顿时笑着招手,让她近前说话: “今日怎么有空过来?没出宫玩吗?” 高岄欲言又止,指了指书案两侧的打扇添水的宫婢,江秋寒一声令下,将她们屏退后,高岄才趴到桌子上,凑近了询问江秋寒: “选秀的事阿娘你知道吗?” 江秋寒猜到她是为这个来的,闻言点头:“知道。” 高岄一拍额头哀嚎: “你真知道?你怎么想的?那是我爹,那是你丈夫,你怎么能同意让别人来抢你的丈夫呢?” 江秋寒放下手里的账册,靠在圈椅的椅背上,笑道: “你爹如今的身份摆在这里,选秀势在必行。若我不同意,文武百官就该参我不修妇德,嫉妒成性了。” 高岄急道: “去他的妇德,叫人插足别人的婚姻反倒有德了?那群迂腐老旧的臣子,自己做不到从一而终,就以为别人都做不到。他们若是参奏就让他们参好了,怕他们作甚?” 见女儿急着为自己打抱不平,江秋寒不禁笑了,故意逗她道: “那怎么行,一个人参奏是不怕的,可一百人,两百个人参奏呢?你爹当了皇帝,早晚都会纳妃的,我都不计较,你个小毛丫头计较什么?” 高岄急的在书案前乱转,指着阿娘半天没说出一句话。 此时就听殿外传来一句: “她不计较,我还计较呢。” 高岄听到熟悉的声音,有种终于等到救兵的感觉,赶忙迎到殿门口,跟神色不善,愤然走入的高俭撞了个满怀。 高俭扶着女儿,若是平日定会询问两句,今日却是没心情,把姑娘往旁边一推,就径自冲到妻子的书案前,两手撑着桌沿,怒道: “你就这么急着把我拱手送人吗?” 江秋寒从书案后走出,好整以暇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这种事拦不住的。” 高俭拍着书案叫嚣: “谁说拦不住!我就拦得住!天要下雨我打伞,娘要嫁人我拦路,逼急了我,我就把路给炸了!” 江秋寒忍住不笑,说:“哟,没看出来,咱们陛下还有炸路的本事呢?想怎么炸?” 高俭也觉得自己比喻打得有点不恰当,可话说到这份上,要是怂了多丢脸,于是强撑着颜面说: “我,我自有办法!” “什么法子,说来我听听嘛。”江秋寒逼近高俭的同时,还不忘给想跨进内殿的女儿递去一抹‘出去’的眼神。 高岄愣了愣,随即想到缘由,尽管心中不忿,但想着这种事情外人不方便插手,还是交给他们夫妻俩私下解决比较好。 于是她懂事的默默退了出去,却也不回自己的嘉月殿,只坐在殿外的台阶上,等里面的两人讨论出个结果再说。 没了打扰的人,江秋寒终于能专心对上面前这一脸受伤又饱含怒意的男人。 “偷听有意思吗?”江盟主是什么人,有人在外面偷听又岂会不知。 高俭嗤了一声,并不作答,江秋寒双臂搭上高俭的肩膀,逼着他直视自己。 “我若是不同意,文武百官参你怎么办?” 高俭愤然说:“参就参!我还怕他们不成!纳妃这种事情,只要我不答应,你们谁答应都没用!” 江秋寒点点头:“对啊,既然我们谁答应都没用。那你生什么气?” 说到底,这件事的决定权根本不在别人手中。 55 第 55 章 一场酒喝得载歌载舞,相…… 第五十五章 高俭想了想, 好像是这么回事。 “我生气不是因为你答应这件事……而是因为……你!答应了这件事。”高俭非常认真的把话语中的重音落在了‘你’的上面。 江秋寒一时没懂:“有什么不一样?” 高俭气绝,把江秋寒的两条胳膊从自己肩膀上拉下来,像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就是不一样!” 江秋寒略略迟疑片刻, 说: “咱们的老二当年没能保住, 我也伤了根本,今后只怕……” 高俭预感她接下来说的话自己定然不爱听,直接打断: “只怕什么?咱们不还有岄儿。” 江秋寒看了一眼殿门的方向, 略感忧愁:“岄儿……要不你就看看, 有合适的便留下,我, 应该也能容她。” 高俭很少听江秋寒说起当年那个孩子,见她神情落寞, 想紧紧抱住她, 给她安慰, 可听她后来说的那些,高俭又不想抱了。 “你能容她?”高俭轻问。 江秋寒犹豫片刻后,点了点头, 说:“只要她安分守己不作妖。” 高俭像是受到了莫大的伤害,盯着江秋寒看了好一会儿后, 蓦地转身气冲冲的走了。 江秋寒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无奈幽幽的一叹。 坐在台阶上的高岄听见动静回头, 看见向来坚定不移夫人吹的人居然愤愤然的从他夫人那儿离开。 她听力不错,先前他们夫妻的话都听在耳中, 阿娘提起了她那个素未蒙面的弟弟,那次的伤害,不仅仅对高岄来说差点致命,对阿娘更是如此。 那一场江湖恩怨, 差点断送了她自己和两个孩子的命。 高岄重伤后,被外公带去了无想山的琅琊书阁,有幸从无想山收藏的武学至宝星辰图中参悟出了一条命,但曾经在阿娘腹中的弟弟却没有她幸运,神医谷的谷主当年也说过,阿娘小产伤了根本,今后可能很难再有孩子。 尽管老爹知道阿娘腹中孩儿没了之后什么都没说,只管天天守着灶台亲自给阿娘炖煮养身补品,但高岄也曾看到他独自坐在灶台后抹过眼泪。 他们夫妻很有默契的很少提起那件事,但不提不代表没有发生,阿娘心里对老爹定然有一百分的愧疚,这大概也是她主动应承太后选秀的原因之一吧。 突然感觉心里闷闷的,高岄没有再进殿质问阿娘,而是一个人出宫去了。 她漫无目的的走在街上,与周边叫卖的货郎小贩们擦肩而过,不知过了多久,感觉有人在拍了拍她的肩膀,高岄这才回神转身,正对上云庭那双深邃明亮的桃花眼,清俊至极的相貌让他无论身处何地都能很轻易的成为众人关注的焦点。 “喊了你好几声,你都没听见。”云庭展开先前轻拍高岄的扇子,平日里总以梅兰竹石为扇面画的人,今天居然用了一把扇面画着大猫小猫的扇子。 一只大白猫,外加两只毛茸茸的小白猫,追着一只小绣球,一个作势扑起,一个滚成一团,憨态可掬,十分可爱,可高岄看着却越发觉得鼻头发酸。 云庭原本见高岄一直盯着自己今日特地选的扇子看,以为她喜欢这种画风,正要讲解一番时,却见她眼眶发红,神情有异,不禁赶忙合上扇子,关切问道: “怎么了?” 高岄的双眼生得非常好看,平日里飞扬洒脱英气十足,此时眼尾泛红,泫然欲泣,竟也有一番梨花带雨我见犹怜之感。 她大概意识到自己失态,高岄没有回答云庭的问题,而是眨巴两下眼睛扭头就走,云庭赶忙追上,身后的马车缓缓追随。 “别跟着我。”高岄加快步伐,想把云庭甩掉。 可无论她走得多快,云庭总能很轻易的追上她,高岄大怒: “你烦不烦?想打架啊?” 云庭被骂了也不生气,只是笑了笑,见她额上沁出细密汗珠,便用扇子为她扇风。 “你!” 高岄本就知道自己不该发脾气,云庭又是这副大度不计较的模样,让她根本发不出脾气,当街对峙好一会儿后,高岄干脆转身跃向屋檐逃开这人。 可她才刚想跃起,就被云庭拉回,不由分说把她推上了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马车。 “带你去个地方。”云庭说。 高岄完全不想配合:“不去。” 说完,便从马车车蹬上跳下,谁知云庭长臂一揽,把跳下来脚还没着地的高岄又拦腰推了上去。 高岄感觉自己跳了又仿佛没跳,此时云庭也爬上马车,推着她进车厢,口中说道: “不是要打架吗?你想在大街上打?” 高岄的怒气值快要登顶,摩拳擦掌确实很想跟人打一架,云庭的挑衅算是正中下怀。 跟着云庭进到车厢,不待他坐定,高岄便直接出手,云庭下意识躲避,高岄穷追不舍,云庭的马车虽然比一般马车宽敞,但打起架来还是略显狭窄,打得马车晃动不已,给在外驾车的臧天羽造成极大的困难,所幸他驾车技术很好,换个人来说不定就当街翻车了。 高岄一个近身旋转,从刁钻的角度把云庭扑倒在车座上,扬起拳头就往云庭打过去,云庭这时只要一个挺身,就能利用空间把高岄反制,但那样她的后脑势必会撞到车壁,想到这后果,云庭干脆放弃了抵抗,转过脑袋紧闭双眼等待来自高岄的暴击。 所幸在最后关头高岄恢复了理智,捏紧的拳头就悬停在离云庭面颊不足一指宽的距离处。 意料中的疼痛没有来临,云庭把头转回,看到了高岄悬停在面前的拳,暗自松了口气,伸出两指将她的拳头微微推出安全距离,感恩道: “多谢少侠手下留情。” 高岄看他这样,真是有气都撒不出来了,从云庭身上爬起,还顺便对他伸出援手,看到马车里被他们闹得一塌糊涂,高岄过意不去,主动收拾,把一切东西归位以后,才抱着个大迎枕蔫巴巴的坐下。 这时马车听了,传来臧天羽的声音: “少主,到地方了。” 云庭应了一声后,对高岄说:“走,带你去玩儿。” 高岄意兴阑珊,不太想出去,是被云庭拉着出马车的,臧天羽好奇的多看了他们两眼,毕竟在马车里打了一路,车不散架、不侧翻已经是对马车质量以及他驾车技术的最大肯定了。 “这是哪儿?”高岄环顾一圈,发现他们早已出了内城,眼前是一处弥漫着异域风情的场所。 像是一处大集市,不过来往的人却大多金发碧眼,非我族类,看外围卖的东西就和城内的完全不一样。 云庭拉着高岄下车,说道: “千奇坊,胡商聚集地,没来过吧。” 这地方别说高岄这种以前没来过京城的,就是从小长在京城的人都未必来过,因为这里就是那些贵人们常说的下九流之地。 “走吧。里面人多,你跟紧我。”云庭拉着高岄从一条窄窄的巷子走入,高岄从进来开始,眼睛就没停过,觉得到处都是从未见过的场景。 在这里,他们和牵着骆驼的西域商人擦肩而过,被顶着猴子卖艺的红发杂耍人拦路表演,被戴着满头花冠的老婆婆赠花,不过代价是要买她一瓶其实不太好闻的花露。 云庭带着高岄在这千奇坊中转悠,看到新鲜的便驻足,看到恶心的便逃窜,看到搞笑的便开怀大笑,高岄已经忘了自己刚才为什么难过。 他们一整个下午都泡在千奇坊,云庭带着高岄去斗了鸡,押了狗,听了魔笛,看了蛇舞,买了臧天羽满身满手的东西。 夜幕降临,千奇坊的热闹却才刚刚开始。 云庭带着高岄来到千奇坊中最高最大的天心酒坊,要了最顶层的豪华单间,窗边可赏繁华热闹的夜色街景,里面可赏楼下热情洋溢的胡姬歌舞。 天心酒坊的主要吃食是馕饼和烤肉,酒是葡萄酒。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咱们没上过沙场,却也能品到这葡萄美酒,来,干一个。”云庭举杯说道。 高岄正饶有兴趣的趴在栏杆上看楼下胡姬跳转裙舞,那五颜六色的大裙摆,旋转开来像一朵盛放的花,配合着鼓点和歌声,隔着老远都能感觉到那股扑面而来的热情。 听到云庭说话,高岄也拿起自己面前的葡萄酒,先拿到眼前看了看,然后跟云庭一个碰杯,仰头饮下,略酸的口感让她眉头微蹙,但很快便品到了回甘。 “还不错。劲儿小了点。”高岄说。 云庭笑着为她添酒:“别这么说,这酒后劲儿可大,你再喝两杯就知道了。” “能有多大?我酒量不错的。”高岄说。 云庭点头:“上回就看出来了。” 高岄知道,他指的是上回他们俩在韩家屋顶上喝酒的那回,高岄问他: “云世子,你常跟人喝酒吗?” “不常。”云庭回道,想了想又追加一句:“跟姑娘更是没有过。” 高岄眸光微闪,把酒杯抵在唇边低喃一句:“人家京里的姑娘金贵着呢,谁会跟你出去喝酒?” 原本只是自言自语,云庭却听见了,立刻回道: “她们就是想跟我喝,我也不会跟她们去喝。” 高岄呵呵一笑:“那我还得谢谢云世子你赏脸跟我出来喝酒了?” 云庭从善如流的举杯: “哎,你知道就好!能让我赏脸陪酒的人,这世上就三个!我爹、我娘,然后就是你了。” “你爹娘?” 高岄觉得自己和长信侯夫妇放在一起似乎也没什么值得骄傲的,抬头见云庭笑得灿烂,高岄借口催他喝酒,微微的避开他的目光。 云庭是个非常好的酒友,他见识广博,谈吐风趣,从南讲到北,就是不问高岄白日里为何心情低落,给了暂时不想敞开心扉的酒友足够的尊重。 一场酒喝得载歌载舞,相谈甚欢。 56 第 56 章 我相信天道酬勤,老天爷…… 第五十六章 自从选秀的懿旨发出后, 韦氏每天十分忙碌。 秀女的画像如流水一般送到她手中,连带家族信息,她每天光是盯着画像选秀女就得忙到深夜, 但她乐此不疲,干劲十足。 终于在发出懿旨的第八日,初选出了十六名容貌家世俱佳的秀女,为了体现自己的公平公正,韦氏选出来的这些姑娘除了支持她的官员家的, 也有其他家的,总之主打一个百花齐放。 张德禄命人将韦氏选中的画像仔细卷起放到小太监捧着的托盘中, 然后又打开一张给韦氏挑选, 小声询问道: “太后, 这刘大人不是魏王那边的人吗?您怎么会让刘小姐入选?” 刚才他卷起的画卷就是刘小姐,他以为太后只是想找一些心腹家的小姐入宫,没想到刘小姐也会入选。 韦氏将新展开的画像从头看到脚, 边看边回答: “小模样生得不错,若是中选, 大不了入宫后再慢慢培养就是了。” 反正她现在最想要的是离间门帝后的关系,是不是她的人,能不能替她做事,那都是后话了。 “对了, 皇帝这些天都没歇在皇后宫中?”韦氏对展画的两个小太监摆摆手,这幅不行,让换下一幅。 张德禄回道: “是,奴才瞧得真真儿的。” 韦氏满意的点了点头,看来她的法子是奏效了。 这才刚刚露|出一点选秀的苗头就让帝后成功分了房,要知道这位皇后入宫后, 皇帝可是连着歇了三天早朝,那之后也是日日不离,夫妻感情如胶似漆,难舍难分。 还没选就这样闹了起来,要真有新人入了宫,还愁帝后不离心嘛。 最后一份画像也看完了,韦氏从中选出了十六名容貌家世俱佳的秀女。 “去叫这些人家都做好准备,哀家打算让她们先入宫选一轮。”韦氏吩咐。 张德禄不解:“太后,可礼部选秀的日子还没定下呢。” 韦氏说:“让礼部慢慢定去,这些是哀家私下请入宫的。” 趁着帝后不和的时候,来个近水楼台先得月,让皇帝相看一轮,若是有合适的,可以跳过选秀的过程,直接入宫,江氏还不得气得吐血。 “可陛下那边能同意吗?”张德禄觉得有点悬,毕竟新帝并不是个愿意听太后安排的人。 韦氏冷哼:“同不同意,去问问才知道。” 她已经打算好了,就算皇帝不同意,她把十六名有潜力的秀女先行召入宫中见一面也没什么损失,还能提前让她们知道,今后入宫得投在谁的门下才有活路。 张德禄领命去办。 两日后,十六名春色各异的妙龄少女被宣召入宫,一个个都打扮得花枝招展,如朝露彩霞般叫人一看便觉得青春洋溢。 张德禄受太后指令,前往乾元殿请皇帝,说明来意后,皇帝好长时间门都没回答,就在张德禄以为皇帝定会拒绝的时候,他居然直接走出殿外,对大内总管李顺吩咐一句: “你去跟皇后说一声,朕到太后那边会会佳丽,午膳就不与她一处用了。” 李顺心道:这些天您也没跟皇后娘娘一同用膳啊,怎么就今天想起来去说? 但他哪里敢质疑皇帝,鼻眼观心的领命称是。 高俭吩咐完李顺后,才对张德禄说:“走吧。朕去看看太后究竟为朕选了怎样出色的佳丽。” 张德禄连声称赞: “陛下放心,太后娘娘的眼光向来是顶好的。” 一行人风风火火的从乾元殿往太后宫中去。 ** 韦氏刚刚对十六名秀女训过话,恩威并施,姑娘们纷纷对她感佩不已。 这时外面传来‘陛下驾到’的吟唱,韦氏对十六名私召秀女做最后吩咐: “都给哀家打起精神来,今日成败,在此一举。” 十六名秀女齐声应道:“是。” 高俭刚走入后花园就看到秀女们排排站着对太后称是,面上堆起微笑,给韦氏请安后入座。 “朕真是不该,让这些琐事打搅母后清净。”高俭笑道。 韦氏也跟着微笑回应:“哀家也是为了皇族的兴盛。” 两人母慈子孝好一番做作后,韦氏借口累了,把时间门和空间门留给了高俭和十六名壮志踌躇的秀女。 高俭恭敬的站在原地,目送韦氏离开,直到看不见她后,才转过身将秀女们环顾一圈,把十六名秀女看得都不约而同低下了头。 唉。 高俭看着这些跟岄儿差不多年纪的小姑娘们,暗自叹了口气。 因为他只看人不开口,十六名秀女中有胆子稍微大些的,已经开始悄悄的抬眼看他,其中有个长相十分艳丽的姑娘主动上前问安: “陛下为何一直站着,不累吗?” 高俭将她上下打量,那姑娘仿佛对自己的颜值十分自信,昂首挺胸的任高俭观看,心中却窃喜不已,原以为皇帝年过四十,定是沧桑老成的,没想到看起来还挺年轻,儒雅俊美,比她想象中的老皇帝形象好看多了。 有这种想法的不仅是这个姑娘,其他秀女也都想得差不多。 既然都已经被父兄推出来选秀了,若是中选,这辈子都要为了家族在这四方天地中争宠,侍奉一个正值壮年,容貌雅致的皇帝,总比侍奉一个年老体迈的老皇帝好。 “诸位小姑娘是第一次入宫吧?”高俭拿出了做长辈的架势问道。 众秀女回应: “是,陛下。” 高俭点点头,对她们招了招手:“那就跟朕走吧,朕带你们去个地方。” 众秀女面面相觑,不知道皇帝是什么意思,但见他头也不回的往走了,她们也不敢留在原地,一个接一个的跟在高俭身后去了。 高俭带着她们在御花园里穿梭,这浩大的声势,掀起一阵不小的风浪。 很快,高俭便带着她们来到了一处风和日丽的御湖旁,高俭走着走着忽然蹲下,吓了后面的众秀女一跳。 他蹲着回头对众女摆手: “蹲下蹲下,全都蹲下!” 众秀女不明所以,只好跟在这行为举止十分怪异的皇帝身后,不雅的蹲着,有蹲得不标准的,还被高俭怒瞪。 他们躲在一丛灌木后,透过灌木枝叶的缝隙向湖边看去: “你们也看看,那湖边的亭子里有什么?” 姑娘们纷纷学着高俭的模样吃力的观看,看过后有人回答道: “回陛下,有个人。” 高俭问:“什么人?男的女的?” 姑娘们说:“女的。” 高俭又问:“她生得如何?美吗?” 姑娘们好一番迟疑后,有人中肯的回答:“美。” “你们知道那湖边的美人是谁吗?”高俭看得如痴如醉,脸上的笑容渐趋迷恋。 “不知道。”众姑娘异口同声。 高俭说:“那是朕的皇后。” 众秀女在听到这答案后,一个个都相当无语。 所以,奇奇怪怪的皇帝陛下带着她们跋涉了大半个御花园,就是为了来看皇后娘娘? 他是不是有病? 高俭却浑然不觉自己的行为有问题,一边继续偷看在湖边凉亭中小憩的绝美卿卿娘子,一边对众秀女灵魂发问: “你们有谁认为自己长得比皇后好看的?” 众秀女互相对望几眼,谁也没敢说话,不是脸皮薄害羞,而是确实没有可比性。 凉亭里小憩的皇后娘娘,光是一个湖光潋滟的侧脸就够碾压她们了。 先前那大胆的美艳女子咬着唇说道: “以色侍君,绝非长久。陛下当重贤良,轻美色。” 这番冠冕堂皇的话成功把高俭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他侧着身看向那说话女子,问道: “你是觉得自己比皇后贤良吗?” 那美艳女子察觉自己说错话,大惊失色:“臣女不敢。” 高俭冷哼一声:“朕看你很敢!长了一副歪瓜裂枣的样貌便罢了,竟还不修口德,真是人丑嘴坏,不知所谓!” 说完这些,高俭不管那美艳女子快被骂哭的可怜神情,起身对众秀女说道: “皇后的人品样貌朕已经带你们看过了,回去与你们的父兄说,但凡比不上皇后的就别往宫里送了,省得丢人现眼!” 说完,高俭便唤来李顺,让他带这些快被嫌弃哭的姑娘们离开御花园,把她们原路送回太后宫中去,而他自己则负手跨过灌木丛,往湖心亭去。 江秋寒从小憩中醒来,事实上从高俭带着一帮人过来她就知道了,只不过想看看他在打什么主意,没想到他直接给她演了一出炸裂的。 感觉他来到身后,江秋寒刚一回头,嘴唇就正好擦在某个不要脸凑上来的嘴巴上,而得了便宜爱卖乖的高俭却捂着自己的嘴唇,一副黄花闺女被轻薄了的羞怯样: “怎么这样!你亲我?” 江秋寒:…… 高俭闹过一出,心情大好,得意的看着卿卿娘子发笑,嘚瑟的玩着她的衣带。 “你这唱的哪出?不想选秀了?”江秋寒问。 今日之后,只怕皇帝的名言就要传遍朝野了,让江秋寒揽一波仇恨是小,但礼部正筹划的选秀只怕就要泡汤了。 “选什么选?成亲那日我就说过,此生唯你足以。”高俭与江秋寒靠在一处,经过几日的冷战,两人总算能好好说话了。 “但我以后很可能没得生了,你家的皇位怎么办?”江秋寒问。 高俭毫不在意的说: “怎么办,古往今来没子嗣的皇帝多了,也没见皇位就传承不下去啊。咱们只管努力,有或没有都听天意,若是最终只有岄儿一个孩子,那我就从高家宗族里找一个样样出色的孩子继承,一样的。” 江秋寒听他说得洒脱,说道:“一样吗?你不怕将来没法跟你爹交代?” 说到这个,高俭就更无所谓了: “交代什么?他本来就不喜欢我,这个皇位也不是他给的。本不是我的责任,我帮他操持了好些年,他到时候该谢我才是。” 江秋寒被他这番歪理邪说给逗笑了。 高俭抱着江秋寒的胳膊,说道: “自小我爹便无视我的存在,别说像岳父似的能为你豁出性命,我爹只怕连我死了都不会多看一眼。所以我从前特别羡慕你,有一个像岳父那样的好父亲。” “我觉得当父亲的就该像岳父那样,我也会是个好父亲,将来若有人欺负咱们的岄儿,我就……”高俭说到此处顿了顿,江秋寒扭头看他,问道: “你就如何?” 高俭想了想,说到:“我就一头撞死他!” 江秋寒无语叹息。 高俭抱着她说:“以后不许再提让别的女人给我生孩的事,咱们有就一起有,没有就一起没有,若是再提,我可要真生气的。” 江秋寒回抱高俭,欣慰的应道:“好,不提了。承蒙阁下看得起,在下一定倾尽全力。” 高俭郑重点头:“嗯,我与君一起努力!我相信天道酬勤,老天爷不会亏待每一个努力的人。要不,走着?” 江秋寒:…… 57. 第 57 章 这种事他们夫妻俩不着急…… 第五十七章 韦氏得知她精心挑选的十六个秀女全都是哭着出宫的时候,气得把手边的参茶碗直接摔碎在地: “他竟如此羞辱哀家特地挑选之人,简直欺人太甚!” 说完,韦氏在殿中焦躁的踱步,张德禄适时上前劝道: “太后息怒。陛下只怕是早就有打算,他还特地带着秀女们去了皇后娘娘那边。” 提起这个韦氏就更生气了,高俭那个混账羔子太会气人了,古往今来就没有他那么奇葩的。 选秀女……选的是容貌吗? 就算是,也没有他那么光明正大,冠冕堂皇的。 这些秀女虽说姿色中等,可她们随便哪一个的家世不都比江氏那漕帮出身的要好? 有个漕帮出身的皇后,他也不怕被人戳脊梁骨。 就像先帝的原配,出身低微,也曾听说他们少年夫妻,颇有感情,可原配在朝在野都不能给先帝提供助力,先帝为了皇位稳固,最终不还是广纳后妃,将高门望族的女儿迎入宫中? 高俭难道还能比先帝厉害? 韦氏焦躁的踱步,这感觉就好像自己精心准备了个精美的陷阱,那人非但没落下去,还看都没看就直接绕过。 高俭总不可能一辈子不纳妃,现在这么做,无非是还没在朝中遇到真正的困境,可韦氏等不到他遇到真正的困境,更何况那时候入宫的人,也未必会为她所用。 其实,高俭的这个策略很容易破,就是如他所言那般,找个比江氏更美的入宫…… 然而,韦氏无奈叹息。 撇开江氏的性情不谈,她那张脸确实生得极好,初见她第一眼,韦氏仿佛有种当年第一次见到瞿英华的震撼,要知道年轻时的瞿英华那可是艳冠群芳,美得不可方物,就连韦氏都不得不承认她的绝世美貌。 当年瞿家想把她送入宫,但最终没能成事,因为瞿英华在被送入宫前,自己给自己找了个丈夫,老奉恩公裴茂。 有裴茂竭力相护,瞿英华以死相逼,瞿家只好作罢。 若非如此,瞿英华被送入宫来,只怕整个后宫都要为之逊色。 如今江氏的美貌,直逼年轻时的瞿英华,一般女子根本比不过她…… 忽的,韦氏脑中冒出一个念头。 瞿英华虽已不再年轻,她的女儿裴朝敏也早已嫁人,但裴家不还有两个美名在外的姑娘吗? 韦氏唤来张德禄,问道: “奉恩公府的两个姑娘名叫什么来着?” 张德禄想了想,回道:“大姑娘叫裴珠,二姑娘叫裴韵。” 韦氏将这两个名字念了一遍,若有所思的沉吟片刻后吩咐: “你去把奉恩公老夫人……不对,去英国公府,把英国公老夫人吴氏请入宫来。” 瞿英华的性子又冷又独,性子执拗顽固,跟她是说不出道理的,反倒是瞿家那个,最是擅长且乐意干这种事情。 当年瞿英华的独女裴朝敏,不就是被瞿家那个诓骗着嫁了淮南王那个猪头,想来她是有点手腕的。 若是能通过吴氏,把裴家那两个绝色美人弄进宫来,好生培养,还怕撬不动江氏吗? ** 高岄笑得前仰后伏,得知自家老爹干的事情后,她已经笑了足足一刻钟了。 要不怎么说还得老爹出马呢。 光是想象着那些秀女离宫时的表情,还有太后那老太婆得知后的反应,高岄就忍不住想笑。 江秋寒嫌弃的瞥了她一眼: “差不多得了。” 高岄蹲到江秋寒身旁,腻歪道: “阿娘,我现在相信你说我爹靠谱的事了。” 江秋寒瞥了她一眼,指了指殿门,说: “你要没事就出宫看看陆叔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别在我这儿碍眼。” “不~~”高岄抱着江秋寒的椅子不撒手,想多赖会儿,就见江秋寒面不改色的把笔放下,微笑着朝耍赖的女儿伸过手来,高岄心生警惕,果断起身,迅速绕到书案对面,跟阿娘保持安全距离。 江秋寒对她摆摆手,明确表示自己不想留客的心,高岄暗道了声阿娘无情,从衣袖掏出一张纸,递到江秋寒面前。 “什么?”江秋寒问。 “方子。”高岄迅速回答:“奚水生研究出来的,他说很管用。” 说完,不等江秋寒反应过来,高岄便头也不回的跑了。 江秋寒不明所以,将折叠的纸展开,大大的‘孕方’两个字让她眉头直接蹙起,猛地把方子拍在书案上,暗道算那丫头跑得快,要现在还在面前,江秋寒必定是要好好教教她规矩了。 从坤元殿离开,高岄半点不敢停歇往宫门跑去,生怕阿娘看到方子上的内容追过来打她。 怎么说呢,这种事他们夫妻俩不着急,高岄倒是挺急的,恨不得他们年抱俩,多点弟弟妹妹陪着他们,这样就算高岄突然有一天没了,爹娘也不至于太过伤心。 虽说她参悟出了星辰图下卷,用真气修补了一些心脉,但这功法并不是一劳永逸的,她力竭气急之时都会晕倒,虽说之前都醒了过来,但谁也无法保证下次一定能醒来。 有些事,还是早做准备比较好。 高岄一口气跑到了宫门口,守卫看见她早就见怪不怪了,行过礼后就正常放行,与一行入宫的命妇遇见,为首那按品大妆的老夫人有点眼熟,便盯着多看了两眼。 而她在打量那老夫人时,那老夫人也在打量她。 老夫人的反应比高岄快些,主动上前打招呼:“见过山月公主。” 听她开口,高岄立刻便想起这人是谁,英国公老夫人吴氏,之前在长信侯府见过,一个嘴碎又势力的老太太,是裴老夫人的大嫂。 “原来是英国公老夫人,不必多礼。”高岄颔首回应。 吴氏似乎想与她搭话,高岄不耐烦应对,便径直出宫去,吴氏见她这般态度,暗自冷哼,远远看见太后身边的总管太监张德禄,带着轿辇仪仗小跑过来,吴氏脸上又恢复了笑容。 “怎么好劳烦张公公亲自跑这趟,太后也太客气了。”吴氏感激的说。 张德禄满脸堆笑:“太后体谅老夫人年迈,特命奴才前来迎接。老夫人快请上轿吧。” 吴氏的目光落在张德禄身后的轿辇上,心中疑惑太后这般礼遇自己是为何,在几个小宫婢的搀扶下,吴氏被扶上了轿辇,张德禄一甩拂尘: “起。” 吴氏一路忐忑,好不容易来到太后宫中,张德禄亲自扶着她下轿辇,送她进殿,在内室她见到了正在修剪花枝的太后韦氏。 “臣妾见过太后。”吴氏恭谨行礼。 韦氏对张德禄摆了摆手,张德禄便意会着把宫婢尽数撤走。 “老夫人请起,过来坐,帮哀家看看这盆花该怎么修比较好。”韦氏对吴氏招手,指了指罗汉床对面的位置。 一般官眷都是在殿外候旨,有那亲信的会被召见入殿说话,能让太后在内室接见的更是少之又少,吴氏暗自心惊,但面上丝毫不漏,顺着太后的意思过去端坐,看了看太后让她看得那盆花枝。 枝繁叶茂的盆栽,却生了许多不必要的枝丫出来,吴氏指了两处,太后便立刻依着她的意思将那两处剪掉,其实盆栽整体并未有多大改变,但太后还是说道: “果然还是老夫人眼光独到,这两剪子下去,果然像样多了。” 吴氏汗颜。 韦氏将剪子放下,把盆栽推向矮桌里边,正色注视着吴氏,吓得吴氏立刻起身,识相的恭谨低头说道: “太后有何吩咐,但说无妨,臣妾定当尽力。” 如此识趣,让韦氏十分满意,对吴氏再次招手让她坐下:“老夫人不必紧张,快坐。哀家确实有事想请你帮忙。” “不敢不敢,太后请说。”吴氏说。 韦氏不跟她卖关子了,直接问道: “哀家听说,裴家出了两位绝色美人,一个唤裴珠,一个唤裴韵,不知是真是假。” 吴氏愣了愣,没想到太后把她召进宫居然是问裴家的姑娘,闻言点头回道: “是,是有这么两个姑娘,容貌生得确实不俗。” 韦氏开门见山的说:“哀家想请老夫人撮合,让她们进宫来服侍陛下。” 吴氏大惊,片刻后恢复,遗憾的回道: “这本是天大的好事,只是就在年初时,这俩姑娘都被我那小姑子给许了人家,不日就要出嫁了。” 韦氏脸上的笑容微僵:“许了人家?”略迟疑后问:“哀家怎么没听说此事?” 吴氏回道:“太后有所不知,臣妾那小姑子做事从不与人商量,臣妾也是最近想为那两个孩子说媒才知晓的。” 韦氏眉头紧锁,沉吟片刻问: “许了谁家?” 吴氏说:“回太后,珠姐儿许的是北直隶的孙家,百年书香门第,老爷子在先帝时期曾做过首辅,后来致仕回乡,如今朝中不少大人都是他的门生;韵姐儿许的是江南崔家,乃是清河崔家的分支,子孙繁茂,名门望族。” 韦氏有些疑惑:“竟都是外嫁?” 这瞿英华是早就料到有人会打她两个孙女的主意,这才早早替她们寻了远离京城的夫家,还各有各的门庭。 “可不是嘛。真真可惜了。”吴氏无比遗憾的说。 不过她不是为裴珠和裴韵遗憾,而是为自己遗憾。 要是那俩姑娘待字闺中,今日太后提出此事,吴氏说什么也会把这件事促成,届时她完成了太后的心愿,太后自不会亏待于她。 韦氏的拳头捏了又放,沉默片刻后,忽的冷笑: “许了又如何?这不是还没出嫁嘛……” 吴氏眼眸一转,凑近韦氏低声问道:“太后的意思是?” 韦氏伸手掩唇,将吴氏召得更近,两个充满算计的老太太并头商议着什么。 声音太小,宫殿又高,以至于伏趴在屋顶上的高岄竟然都没能听见两人在密谋着什么,但从先前听来的那些不难猜出,这俩老货看来是想打裴煦两个妹妹的主意。 看来她得去一趟奉恩公府,把这件事告诉裴煦才行。:,n..,. 58 第 58 章 爱情使人矫情,使人失智…… 第五十八章 高岄在宫门口遇见了入宫觐见的吴氏, 原是不打算理会的,谁知她刚走出宫门,就听见吴氏喊了声‘张公公’, 高岄回头一看,那个带着轿辇小跑过来迎接的人,不是太后身边的张德禄是谁。 张德禄亲自带着轿辇到宫门口来接吴氏, 定是太后的吩咐,而太后不会无缘无故的对吴氏礼遇,高岄当即便怀疑她们有猫腻。 特地等了一会儿, 确定接吴氏的轿辇已经走远后, 高岄才返回宫中,溜进太后寝宫, 跃上屋顶偷听。 还好去听了, 要不然还真不知道那俩老货有多无耻。 居然把主意打到裴家身上,明知裴老夫人已经把两个孙女许配了人家,她们还不罢休, 也不知正密谋着什么,总不可能是好事。 这件事要尽快告诉裴煦才行。 高岄先去了一趟阳关道, 师岚说裴煦应该马上过来,让她到后院等一会儿, 可就在这时,高岄听见不远处的议事堂中传出激烈的争吵声, 高岄不禁问: “怎么了?” 师岚往议事堂看了一眼,回道: “金阳桥码头的货商那边起了冲突, 云世子已经去调停了。” 高岄不解:“码头货商的事怎么也找过来?” 阳关道成立的目的是让朝廷和江湖有个统一关联的地方,但主要还是针对未知的刺杀,可阳关道成立这么长时间, 奈何桥那边倒是静悄悄的,除了平阳侯自己自导自演了一出蹩脚的戏之外,这个组织就跟突然消失了一般。 没有奈何桥的刺杀事件发生,阳关道就致力于朝堂与江湖的和谐发展,但这些发展里没听说还包括调停码头货商争端。 师岚叹了口气,说道: “有一处码头货商是帮京里达官贵人们运货的,有官府背景作保,其他码头货商基本都不敢招惹,也就太平无事,谁知这回来了另一波货商,是江南丝绸商会的人,他们有一批极好丝绸要销往京中的各大布庄,都已经谈好了,谁知货到之后,那官府背景的货商不同意,不仅不让他们的船靠岸,还想让官府扣下江南商会的船,美其名曰查验。” “可江南商经商手续都是全的,没理由让官府扣船,正好船上有两个受江南商会委托的武林门派的高手坐镇,一言不合就跟官府打了起来。” 高岄大致听懂,做总结道: “哦,就是京城的货商想借官府仗势欺人,遇到江南货商的硬茬子。” 师岚点头: “差不多。江南货商船上的武林高手是天影帮的范前辈和紫阳山的詹前辈,这两位跟陆叔和杨叔是多年的老交情了,在京城地界遇到不平事,自然第一个想到找他们帮忙。这不,杨叔就把人带到这里来了。” 这么一听倒也合理,毕竟阳关道现在就是管朝廷和江湖之间都不能解决的事情。 “陆叔和杨叔都搞不定的事估计不小,那有官府背景的货商来头不小吧?”高岄说。 若只是寻常小官,天极盟完全有能力处理,但杨叔把人带到阳关道让云庭出面,可见那些货商背后之人有些来头。 “好几家,但来头最大的应该就是英国公府了,那些人里还有一个是英国公府的管事呢。”师岚说。 “啥?”高岄有点意外。 她刚在宫里见证了英国公老夫人的无耻,出宫居然就让她碰见英国公府仗势欺人的事情。 这不得……去看看。 这么想着,高岄便往那争吵的源头走去,师岚见状,不禁跟在她身后问道: “你不是要等裴煦吗?” 高岄摆手道:“在哪儿等都一样,走走走,看热闹去。” ** 议事堂中,两波人吵得不可开交。 云庭和杨培并排坐在中间的位置,看着长桌两边情绪激动互相叫骂的人,无奈对视一眼。 “好了好了,诸位都冷静一下,有话好好说。” 杨培拍了两下桌子提醒众人,他在江湖中颇有地位,一开声,江南商会这边就不再争吵,直接坐下,这边大多都是江湖中人,还想依仗天极盟帮他们把事情解决,自然要给杨培这个面子。 但对面的货商队伍中,有官府的人,有豪门望族的管事,在京城横行霸道惯了,即便知道杨培在江湖中颇有地位,也没几个听他的,依旧在那拍桌子叫嚣。 其中有一个姓赵的管事尤其嚣张,几乎要把桌子给拍出火星,指着对面叫骂: “也不去打听打听,赵爷我在京城是哪号人物,不经老子的批准,纵是找了天王老子来,你们的船也别想靠岸。” 语毕,坐在他旁边的工部知事刘淼飞快的瞥了一眼兀自悠哉摇扇的云庭,干咳一声,悄悄用手绕到赵管事背后拉了拉他的衣摆,提醒他说话还是别这么嚣张的好。 赵管事正在气头上,一直以来嚣张惯了,所以即便知道坐在那边的贵公子是长信侯世子也不怕,毕竟他家老爷可是国公,一个小小的侯爵世子有什么了不起的。 他把衣摆从刘淼手中抽出,压低声音说道: “有我家老爷在,刘大人莫怕。” 往年也出现过这种外来的商会抢地盘卖货的事,哪一次不是被摆得平平的,这一次就算他们找到个什么劳什子世子当靠山,也同样不会成事。 赵管事有这个自信,知道在这时候最关键的就是不露怯,确实也没什么可怯的,反正有国公爷在背后撑腰。 “我们的商船手续齐全,官府凭什么不让我们靠岸?” 江南商会这边实在看不惯赵管事的恶劣态度,忍不住再次出声讲理。 “我呸!你他妈是什么东西,敢这么跟你爷爷说话?” 赵管事恶态毕露,一口龅牙咬得咯咯作响,抬手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水杯就往说话那人面部泼去。 热水滚烫,被泼在脸上不至于毁容,却也绝不好受,偏偏这开口说话的是江南商会的商人,不会武功,旁边也没人保护,眼看那茶水就要泼过来,只见一把旋转而来的扇子及时挡在他面前。 不仅挡住了赵管事泼来的茶水,还会转弯,转到赵管事的手腕旁时,不知怎么一转,赵管事的手腕就被割出了一道深深的血痕,吓得他赶忙抱着手腕嚎叫。 而那把灵气十足的扇子又直接回到它的主人手中。 云庭看了一眼扇子上的水渍,可惜的叹了一声,用随身帕子轻轻擦拭,完全不理会赵管事那边杀猪般的嚎叫。 刘淼看过赵管事的伤势,害怕自己若不说点什么,这人去国公爷那边告状,于是起身对云庭轻声责怪道: “云世子,您说话就说话,怎么还动手伤人呢?” 话里话外全是指责,丝毫不提赵管事先动手这件事。 在场的江湖人纷纷气愤不已,但看杨培仍不动如山坐在那,他们便是有气也只能暂时忍下。 云庭擦完扇子,不知扇面是什么材质,明明沾了水和血,用干净的帕子一擦,居然洁净如新。 他扫了一眼刘淼,又看了一眼已经被人扶起身,正捂着自己手腕怒瞪云庭的赵管事,不紧不慢的说道: “伤他?我就是杀了他,英国公难道还敢叫我给这么个狗东西填命不成?” 他的嗓音很低很慢,但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尤其是赵管事,脸色尤其难看,因为嚣张如他也不敢否认云庭的话。 对国公而言,他就是个奴才,事办好是应该的,若办得不好,或者给府里招惹了什么麻烦,国公爷丢弃他比丢弃一只狗还简单。 云庭将扇子合上,轻轻的放在他面前的桌上,对赵管事和颜悦色的说: “狗东西,会好好说话吗?” 赵管事脸色铁青,低着头不敢应声,见云庭的手再次去抓他面前的扇子,赵管事一个应激,慌忙回道: “会,会的。” 云庭满意的点了点头,依旧笑容满面:“那就好好说,若再说出什么我不爱听的,下次就是割你的喉咙了。” 赵管事心里憋闷的很,试图用英国公压制一番云庭,他说: “云世子,小的是英国公府的人,我们国公爷……” 云庭懒得听,直接打断: “你们国公爷在这儿,我也这么说!要不你去把他叫来,让他直接跟我谈。” 赵管事哪里敢应声,刘淼也觉得今日不妙,怕赵管事真惹恼云庭,赶忙小声提醒道: “差不多得了,这阳关道直属陛下,国公来了也没用。” 云庭耐着性子问: “可以坐下谈了吗?” 刘淼连声应道:“可以可以,世子有什么吩咐,咱们洗耳恭听。” 赵管事心里那叫一个恨,却也知道今日形势不如人强,只好暂时咽下这口气。 高岄和师岚在后窗边看到了全程,不禁暗赞云庭: “干得漂亮!” 忽然她们身后传来另一道声音: “谁干得漂亮?” 高岄和师岚吓了一跳,师岚扭头看向几乎在她耳旁说话的裴煦,用手肘轻轻撞了一下他的胸膛,压低声音指责道: “你是猫吗?走路没声音?” 裴煦被她手肘撞了一下,突然捂着心口倒退两步,仿佛受伤了的样子,师岚见状赶忙上前搀扶,关切的问: “怎么了?我没用力啊。” 裴煦皱着他那张漂亮的脸,虚假的回了一个字:“疼。” “哪儿疼?我看看。”师岚当真了,至少表面上当真了,居然真的过去替裴煦揉心口。 高岄连动都没高兴动一下,只淡淡然的斜睨了他们一眼,果然坊间戏文里说得不错,爱情使人矫情,使人失智,使人……不要脸! 59 第 59 章 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前日…… 第五十九章 江南商船与英国公府的货船纠纷在云庭的调停下达成和解。 官府不得以私人目的为由无理扣押江南商船, 工部知事刘淼连声应是,赵管事不管心里愿不愿意,至少表面上妥协了。 杨培领着江南商船上的江湖人向云庭道谢, 天影帮的范前辈对云庭刚才展露的拿一手很是佩服: “真是没想到,勋贵世家的子弟竟能有这般修为,云世子真是后生可畏啊。” 云庭合扇谦逊作礼:“前辈过奖。” 紫阳山的詹前辈也说: “今日多亏有云世子, 否则姓赵的那帮人绝不可能这么轻易妥协。” 江南商会的人也说: “是啊,之前也遇到过几回,姓赵的仗着有国公府的背景,勾结官府,屡次打压我们这些外地的商船,咱们回回都是忍气吞声, 所以这回才请了范、詹一位侠士押船。” 说完客套话,杨培送他们出去, 云庭则站在议事堂的廊下扇着扇子目送,等到他们转过垂花门后, 才扭头对空无一人的转角处说: “我这忙得热火朝天, 几位倒是悠闲呀。” 转角处蹭蹭蹭冒出三颗脑袋, 高岄被压在最下面, 师岚在她身后,裴煦在师岚身后, 三人见议事堂的人走得差不多了, 这才光明正大的走过来。 裴煦边走边调侃道: “云世子技压群雄,霸气外露啊!” 师岚附和夸赞: “对对对,大杀四方,谁与争锋!” 他们都说完了,压力给到高岄这边, 只见云庭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仿佛在期待她也说些什么似的。 在众人的期待下,高岄对云庭竖起大拇指,言辞朴素的说了句: “棒!” 云庭嘴角微动,问道: “你们怎么凑一起了?” 说完不等他们回答,云庭又对裴煦说:“那个姓赵的是英国公府的管事,你见过吗?” 几人随他走进议事堂,桌上的茶水杯和水渍还没来得及收拾。 裴煦拉开一张椅子,自然而然的请师岚入座,师岚对他的细心表示满意,不客气的坐在裴煦拉开的椅子上,而裴煦自己则在她身旁坐下,对云庭回道: “见过!赵三全,我舅祖父有些生意交给他打理,背地里没少借英国公府的名头扯虎皮欺行霸市,我舅祖父那人精明市侩的很,对赵三全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出事钱就照收,一旦出事也绝不会保他就是了。” 裴煦事无巨细的把赵三全的事告诉云庭,想叫他放心,谁知自己说得起劲,云庭的注意力却不在自己身上,裴煦和师岚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就看到正趴在桌上观察桌面水渍的高岄。 “美人儿,你看什么呢?”师岚也好奇的趴到那水渍前看了起来。 高岄指着水渍移动的方向,说: “我一直很好奇,云世子的扇子怎会如此听话,居然还会调头。” 云庭但笑不语,高岄走到他身前不客气的伸手,云庭立刻会意,把扇子合上递给高岄,让她兀自拿着自己的保命武器研究去了。 裴煦忍不住摇着头对云庭谴责: “曾几何时,我也想看看你的扇子,你是怎么对我的,如今又是怎么对她的?啧啧啧!” 对于好友的指责,云庭也不辩解,还乐在其中。 师岚想起高岄来时的话,对她问道: “对了,你不是来找裴煦的吗?什么事啊?” 高岄经由提醒才想起来自己还有正事没做,把扇子还给云庭后,将她在太后宫殿顶上偷听到的事告诉了裴煦。 裴煦面色顿时凝重起来,云庭却问她: “你怎么连太后宫殿都敢爬?万一遇到高手暗地里给你一下,你摔下来怎么办?” 高岄说: “摔不着!你当我吃素的?” 云庭无奈。 师岚问裴煦:“这事要不要跟你爹说?让他处理?” 裴煦思虑片刻,摇头道:“裴珠和裴韵的事我爹插不上手,只能跟我祖母说。” “那你赶紧回去。”高岄算了算时间:“我出宫的时候,英国公老夫人还在太后那儿,你现在回去跟裴老夫人说还来得及。” 裴煦有些担忧,之前祖母未雨绸缪,早早把裴珠裴韵给订出去,就是为了避免将来新帝登基,裴家被人利用,没想到都这么谨慎了,还是没能遏制住那些人的龌龊心思。 “我祖母知道这件事后,很有可能会连夜把裴珠和裴韵送出京城藏起来,可两个姑娘的婚事在即,总不能让她们在外面出嫁吧。”裴煦说。 云庭立刻明白他的意思,回道:“没错,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前日防贼的。” “对。”裴煦说:“更何况,就算把两个妹妹送出去藏起来,也很难保证那些人就会收手,若在外面生出什么事端,裴家就更被动了。” “所以这件事的处理方式,躲避是不行的。”云庭为裴煦做补充。 高岄和师岚对望一眼,高岄说: “有什么我们可以帮忙的你尽管说。” 裴煦很庆幸能遇到他们这些志同道合的朋友,说道: “那我便先多谢,但现在还是先回去告知我祖母。”说完他看向高岄,说道:“那个……我祖母似乎很喜欢你,你能否跟我一起回去,当面与她说你听到的事。” “就要她跟你回去吗?”云庭问完后说:“当然是大家一起跟你回去了。” 师岚跟着点头: “对,大家一起吧。” 裴煦觉得这件事多个朋友帮忙总是好的,便与他们道谢后,一行人火速赶去奉恩公府。 ** 奉恩公府门外停了一辆马车,云庭经过时看到车壁上的瞿氏暗纹,小声问高岄: “你确定你出宫时,英国公老夫人还在宫里吗?” “当然。”说完高岄看了看那马车,疑惑道:“她动作再快,也不可能这么快吧。” 裴煦已经从门房处得知这瞿家马车的来历,为众人解惑: “是我姑姑。” 原来是裴煦姑姑裴朝敏乘坐的瞿家马车,众人松了口气。 裴煦领着众人进门,直奔裴老夫人的松柏堂,刚进院子就听见一阵哭泣的声音。 垂花门前有两个婆子看守,裴煦问道:“怎么了?” 她们回道:“不知道,大小姐一回来就哭个不停。” 裴煦面露担忧,高岄说: “既然老夫人有事,那咱们去别处等会儿吧。” 其他人没意见,倒是裴煦有些犹豫,但片刻后,还是对他们招手说: “跟我来。” 几人随他去到松柏堂后面的一座小院,这院子里有一株枝叶繁茂的老槐树,枝叶一直延伸到松柏堂的主屋顶上。 裴煦说:“从这里可以绕到松柏堂的后屋。” 几人对视一眼,高岄说:“不好吧,裴老夫人若知道我们偷听她说话,会不高兴的。” “诸位有所不知,我姑姑自小嫌弃我祖母对她过分严厉,与我祖母并不亲近,反而事事都听舅祖母的话,她很少回来看我祖母,今日突然到访,我总觉得不对劲。”裴煦把心中的忧虑说与众人听。 “若是诸位觉得不妥,那就在这院中稍待我片刻,我去听听便回。”裴煦说完便欲转身爬树。 师岚眼明手快拉住他,裴煦以为她想阻止自己,正要说话,只听师岚开口: “翻个墙而已,何须这般费劲?” 说完,她不等裴煦反应过来,就拉着裴煦的胳膊,带着他两个纵跃就跳进了墙内。 高岄和云庭对视一眼,高岄以眼神询问:怎么说? 云庭思虑片刻,便也拉着高岄埋头跟上,反正他们就算真的听到什么两府秘闻,也不会向外说去,裴煦都不介意了,他们还介意什么。 四人很快在松柏堂的后屋小径上汇合,裴老夫人是个非常爱干净的,屋前屋后都叫人打理得非常干净,即便是后屋和墙壁之间的狭小空间,也收拾得整整齐齐,倒是方便四人体面的蹲一回墙角。 屋内的哭上还在继续,还有裴朝敏的哭诉声: “……便是这样,他说我娇气难养,心安理得的宠妾灭妻,任由他妾室生的孩儿欺辱我的真如,此番更是听了那妾室之言,要把我的真如的嫁去漠北狼窝,我是带着真如连夜跑回京城的,只怕他的人现在已经在来京抓我们回去的路上了。” 裴老夫人心疼的叹息: “唉,当初你也是猪油蒙了眼,怎么就听了她的话,嫁给这么个魔星!” 裴朝敏抽泣: “舅母也是为我好的,知道我婚后不顺心,还特特送了两个姬妾去为我笼络王爷,是王爷的那个宠妾心机太深沉,手段太毒辣了。” 裴老夫人气得直拍矮桌: “到现在还在帮吴氏说话!她若真为你好,当初又岂会为你挑了这么一门混账亲事?淮南王那人好色成性,世人皆知,她送姬妾是嫌弃你不会笼络淮南王,让她得不到她想要的东西,你还对她感恩戴德!你糊涂啊!” 裴朝敏吸着鼻子解释:“王爷婚前是不怎么检点,但他承诺娶我后,就为我遣散了从前的妾室……舅母她……” 裴老夫人忍不住打断: “他为你遣散妾室?这种话你怎么也信得?他为你遣散的是他玩儿够了的妾室,你们婚后,他安稳了几天?如今不还是妾室成群,庶子庶女成堆,你这个嫡妻名存实亡,就这你还对吴氏深信不疑!” “这婚事是她趁我不在京城时为你挑选的,但最终也得你点头答应,如今这后果,你也只能自己担着,来找我哭诉有什么用?” 裴朝敏再次大哭起来,哭了一阵后,才听她呜咽着说: “舅母之前与我说,若是母亲答应把珠姐儿或韵姐儿其中随便一个谁,嫁去汝阳王府做世子妃……我都打听过了,汝阳王世子是个好的,文武双全,人品模样俱佳,绝不会辱没了珠姐儿或韵姐儿的,有了汝阳王的助力,我家王爷就不敢听信妾室之言,把真如嫁去漠北了。母亲,求您大发善心,救救我的真如吧。” 裴老夫人简直不敢相信这种话是从自己女儿口中说出来的。 屋后的裴煦愤怒不已,恨不得冲进去质问裴朝敏的吃里扒外,就在这时,只听屋内传来‘啪’的一声,裴老夫人愤怒的巴掌实在没忍住,打在了裴朝敏的脸上。 高岄和师岚暗道一声:就该如此。 怪不得说裴煦这个姑姑自小与裴老夫人不亲近,但凡她心里有一点点的裴家人,都不可能说出这种混账话来。 用别人女儿的终身幸福,去换一个都不知道真假的可能性,也亏她说得出口。 看来吴氏那个老太婆,就算没有接受太后的吩咐,她也没放弃打裴珠和裴韵的主意,这不,私下里撺掇着脑残的裴朝敏回来‘劝说’裴老夫人。 这种为了自己利益,不惜毁了别人一生的人,简直太可恶了! 60 第 60 章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第六十章 “母亲, 你打我?” 裴朝敏捂着被抽巴掌的脸颊,十分震惊的颤声问道。 “我不能打吗?”裴老夫人沉声反问:“若我早点打你,你也说不出此等恶言!” 裴朝敏失魂落魄的站起身,捂着脸盯着裴老夫人看了好一会儿, 她愤然转身, 似乎想要离开, 可走到门边却又忽然转过身来,愤慨的指责自己的母亲。 “母亲心里果然是没有我的!舅母说得一点都没错,可你既不喜欢我,为何又要生我?生了我却不管我,当初还不如不生!” 裴老夫人被女儿当面指责, 只觉得气血翻涌, 但很快冷静下来,与她对峙: “我何时不管你?从你生下来, 我就一直将你带在身边, 是你不服管教, 这嫌苦那嫌累,是你不愿与我亲近, 你宁愿相信一个外人, 也而不愿相信自己的母亲, 如今你又哪里来的怨气指责我?” 裴朝敏一脸漠然的盯着裴老夫人, 说: “我自小受你的规矩,从未听过你对我说一句温言良语,明知我身子弱,还让武娘子早早的过来打扰我,我喜欢的东西,你从来不给我准备, 你除了对我说教惩戒,你又真心为我这个女儿想过吗?” “你说我亲近舅母,可舅母对我就是很好啊。我想要什么她都给我,对我比对她自己的孩儿都好,我为什么不能与舅母亲近?” 裴老夫人气得不行,情绪十分激动: “她对你好……她真对你好,会帮你找刘显那样的夫婿?她是在卖你,就跟扬州那些养瘦马的人一样,她好吃好喝,好言好语的供着你,她把你当手里的货,待价而沽,刘显许了她足够的好处,她便将你卖掉了!趁我不在京城,把你卖掉了,我不同意,她还教唆你以死相逼,这些你都不记得,如今生活不如意,知道回来哭诉了?可吴氏她管你吗?无非就是打发你到我面前来哭,用你的眼泪继续算计我!” 裴朝敏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被自己的母亲用来和瘦马做比喻,顿时失控,口无遮拦的反驳: “我,我会落得如今这样,还不都是因为你,我的好母亲!舅母之所以为我找刘显这样的男人,还不是因为京中没人肯要我,因为谁都知道我有个水性杨花,□□风骚,未婚便与人私奔的好母亲!” 石破天惊的话,让躲在后屋的几个年轻人都傻眼了。 云庭抱歉的看向一脸凝重的裴煦,他原以为只会听到一些家长里短,没想到却听到了老一辈这么劲爆的事。 屋内短暂的沉默后,便是一阵上气不接下气的咳嗽声。 裴煦先还在犹豫要不要出去,听见祖母咳嗽终于忍不住了,师岚也想跟他去,被云庭拦下,回头望见高岄一脸懵,估计是被这件事给震惊到了。 “祖母!” 裴煦绕到前门,进屋后就看见裴老夫人不仅咳嗽,还呕出了一口鲜血,而裴朝敏也被那口血给吓到了,站在原处不知道怎么办。 “咳咳咳……”裴老夫人这些天才养好一点的喘咳又复发了,肺上跟火烧一样难受。 “您等等,我去请太医。”裴煦见祖母这模样担心得不行,站起来便要出去找太医来诊治,被裴老夫人拉住衣摆制止。 裴老夫人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对裴煦摇头说道: “我没事,咳咳,都是老毛病。” 裴煦知道祖母此刻不想见外人,便只好站到她身旁,稳稳的扶住她。 裴老夫人缓和了一会儿,用帕子将唇边的血擦拭掉,看向有些无措的裴朝敏,冷静的问道: “吴氏是这样与你说的?这就是你不与我亲近的原因?咳咳……可这些都是我的事,她用我的事来贬低你,控制你,甚至让你憎恨于我,可我请你仔细的想想,你如今的不幸真的是因为我吗?” 裴朝敏看了一眼地上的血迹,颤声对裴老夫人满怀期待的问: “所以,舅母说的这些是假的吗?她是骗我的?” 裴老夫人摇头,坚定的回答: “是真的。我年轻时曾与一人私奔过,我从未否认,咳咳咳……在嫁给你父亲之前,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此事,我亲口说出去的,又怎会有假。” 裴朝敏不敢相信的看着裴老夫人:“你,亲口说出去的?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说出去?” 裴老夫人坐得端正了些,让自己平心静气: “因为我不觉得这件事有错。瞿家想竭力隐瞒,因为他们还想把我卖个好价钱,我不愿意,故意说出去的,我当年已经做好了出家的准备,我宁愿出家当姑子都不想受他们的摆布。若不是你爹竭力阻挠,都不会有你和你哥哥的存在。” “吴氏用我的事贬低你,让你觉得有我这样的母亲是罪过,你越是疏远我,埋怨我,就越会与吴氏亲近,把她当成你的救命稻草,是吗?”裴老夫人失望的看着这个好像从来没有长大的女儿,说道: “敏儿,就算你的母亲是个烂人,也不是你无理取闹的理由。咳咳……吴氏让你来找我哭诉不是想帮你,而是她又盯上了裴珠和裴韵。” “她跟你说汝阳王府世子是个好人你就信了,可你知道他两年前坠马被马蹄伤了根本已然是个废人,汝阳王这些年为他求医问药的事,咳咳咳……我不信你一点都没听说过。” “还是你真觉得把侄女嫁去汝阳王府当世子夫人,刘显就会对你改观?就会怕你?他连奉恩公府都不放在眼里,又岂会怕一个永远无后的世子夫人?” 裴朝敏被母亲的话说得无地自容,可想起自己如今的困境,除了裴家又有谁能真正的帮她呢? “那我怎么办?我的真如怎么办——??” 裴朝敏情绪崩溃,痛苦的转身离开了。 裴老夫人看着女儿跑开的背影,无奈的靠在裴煦身上闭目落泪。 “煦儿。”裴老夫人唤了一声裴煦,而后问道:“你先前为何从屋后过来?” 裴煦一愣,他正犹豫着要不要把太后宣召吴氏入宫的消息告诉祖母知晓,怕加重祖母的病情。 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孙儿的回答,裴老夫人不禁睁开双眼,仰头看了看他。 裴煦只好蹲下身子回答: “祖母,有件事我说了您别动怒。” 裴老夫人疑惑不解,对裴煦点了点头后,裴煦才把高岄先前告诉他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裴老夫人知晓。 而裴老夫人先是一愣,而后怒火攻心,竟呼吸急促,喘得停不下来。 因为要与裴朝敏说话,裴老夫人把院中伺候的人都遣了出去,裴煦找不到人帮忙,想起屋后的云庭他们,高喊了声: “云庭,别避嫌了,过来帮忙。” 原不想露面的云庭听到裴煦的呼声,知道定是裴老夫人有事,没敢耽搁,从屋后绕向前去,一进屋果然看见喘个不停的裴老夫人,赶忙帮着裴煦把老夫人扶到罗汉床上,云庭云起内力为云老夫人调息。 裴老夫人的呼吸这才渐渐平稳下来,但脸色依旧苍白,冷汗涔涔。 “多谢。” 裴老夫人缓过劲后,就对云庭道谢,环顾一圈后,目光落在躲在门后探头不入的高岄身上,恍惚间,裴老夫人仿佛看到二十多年前,那个躲在石狮子后面探头看她的毛头小姑娘。 鬼使神差的,裴老夫人对高岄招了招手,高岄见自己被发现了,下意识躲回门后,她身旁的师岚提醒她: “美人儿,老夫人好像在叫你。” 高岄看了她一眼,面上略有为难,但在师岚出声询问她之前,高岄鼓起勇气走了进去,来到裴老夫人床边站好。 裴老夫人靠在裴煦身上,对高岄拍了拍床沿的位置,让她坐下。 高岄有些迟疑,但对上老人家期待的目光,她才于心不忍,最终还是坐了下去,裴老夫人只是看着她也不说话,高岄被她看得心虚不已,干咳一声主动问道: “老夫人觉得怎么样了?还是请太医过来诊治一番吧。” 高岄一开口,裴老夫人才从那个幻觉中醒过来,看清眼前的人是当今山月公主,并非她记忆中的那个小姑娘。 摇了摇头,说道: “老毛病了,太医也束手无策,就不为难他们了。”裴老夫人咳嗽了两声后,又说:“多谢公主前来报信。” 高岄摇了摇头,问裴老夫人:“老夫人作何打算?若有需要帮忙的,您尽管吩咐。” 裴老夫人叹息: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事到如今,除了尽快把珠姐儿和韵姐儿送出京躲藏起来,暂时也别无他法。” 跟裴煦猜测的差不多,裴老夫人的第一反应果然是把人送出去藏起来,他当即表示反对: “祖母,把人藏起来并非上策,若那些人有意阻挠掠夺,咱们家在外面能保住两个妹妹吗?” 裴老夫人被问住,云庭适时说道: “老夫人,有意算计无意是防不胜防的,躲藏只会让裴家陷入被动。” 裴老夫人闻言,沉默了片刻,才点了点头说: “那些人说不定就等着我把人送出府去,他们就有机可乘……” 云庭说:“其实这件事也好解,只要二位小姐出嫁前谁都不见,以不变应万变,贼人就是有千般诡计也使不出来。” “云世子所言有理,这阵子我定会严防死守,绝不叫她们出门一步,只是外面……”裴老夫人十分担忧。 云庭说:“外面的事有我和裴煦、公主她们一起看着,老夫人可以放心。” 裴老夫人的目光又落回高岄身上,良久之后才颔首道谢: “如此,便多谢诸位了。” 61 第 61 章 海誓山盟不能果腹,情比…… 第六十一章 裴煦送众人到奉恩公府门前,对云庭说: “今日叫诸位见笑了,一会儿太医要过来,我陪祖母待一会儿再去找你们商议对策。” 云庭知他此时压力颇大,说:“不急,老夫人身子要紧。” 师岚也说:“你回去照顾你祖母吧,其他事有我们呢。” 裴煦没与他们客气,拱手道谢后,转身回府。 几人不想骑马坐车,便结伴而行,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师岚忍不住感慨: “没想到裴老夫人年轻时还有那么一段,真是性情中人。” 高岄双手抱胸,叹息问道:“与人私奔就是性情中人了?不见得吧。” 云庭看向高岄,觉得从刚才听到裴老夫人说的那些话开始,她就有点不对劲。 “我说老夫人是性情中人,并不是因为她与人私奔,而是她敢于反抗,我们江湖中人求的不就是个潇洒肆意嘛。”师岚说。 高岄冷哼: “潇洒肆意……她是潇洒了,肆意了,可别人呢?” 师岚不解:“别人?谁啊?” 高岄闭口不言。 云庭想了想,问道:“你指那个与她私奔的人?” 裴老夫人年轻时与人私奔过,可她后来还是回到京城嫁给了老奉恩公,说明她的私奔之路并不成功,不管她是被英国公府抓回来的,还是自己后悔回来的,那个与她私奔的人却再未现身。 “与她私奔的人……对哦,那人也不知是谁,如今怎么样了。”师岚单手击掌,恍然大悟,随即又胡乱猜测: “跟这种世家大小姐私奔,估计那人也是冒了生命危险的,不会已经被……” 师岚用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高岄看了她一眼,轻声回道:“谁知道呢。” “啧,要是那人被灭口,就有点遗憾了。”师岚感慨道。 高岄蹙眉反驳:“没被灭口就不遗憾了?非得死了才遗憾吗?她心血来潮跟人私奔,那人却当了真,把一辈子都填了进去,悔不当初。” 师岚听出高岄情绪有些激动,赶忙安抚: “我就这么一说,你别急啊。” 高岄觉得自己已经表现得很克制,下意识解释:“我没急,我哪里急了?就事论事罢了。” 师岚一副‘你这还不叫急’的神情看着高岄,高岄忍不住想再与她辩一辩,却听云庭从旁说道: “遗憾不遗憾,只有当事人自己心里清楚。” 云庭走在高岄身旁,一边摇扇一边遥想: “裴老夫人出身英国公府,她很清楚自己跟人私奔是什么后果,而能让她同意私奔的,想来也不是随便从路边拉的人,那人定然也知道带世家千金私奔会面临什么,两人既知后果仍一意孤行,可见不是心血来潮。” “后来裴老夫人为何回京咱们不得而知,但两个有感情的人,相携走过一段人生路,那人遗憾肯定有,但也未必会‘悔不当初’吧。” 云庭说完,看向高岄寻求她的意见,高岄秀眉微蹙,目光幽沉的凝视着他,很明显不同意他说的这套理论。 “如果是我的话,我若愿意带一个女子私奔,那我定然是非常非常喜欢她,若她也刚好愿意与我私奔,那我就更高兴了,无论后路如何,无论她将来会不会后悔,对于我来说,她答应的那一刻,我的愿望就已经达成了。” 高岄转过目光,师岚却问他: “云世子,你这样的人品,会想与女子私奔吗?你们不都讲究三媒六聘,明媒正娶吗?” 云庭回道: “三媒六聘、明媒正娶回来的未必是两情相悦,情投意合之人,若是为了这些俗礼便去将就一段所谓的世人看好的婚姻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不需要家族许我前程,许我富贵,凭我一人也能将心爱之人护卫周全,只要是我愿意的,便是为她付出一生我也甘之如饴。” 高岄觉得云庭这番话她在哪里听过类似的,看不惯他这自信满满的模样,高岄忍不住泼他冷水: “云世子愿意付出一生,你心爱之人却未必领情,锦绣荣华时向往天地自由,等到真的自由了,风餐露宿,栉风沐雨,海誓山盟不能果腹,情比金坚也换不来真金,云世子的心爱之人能与你江湖飘零度几日?” 云庭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正视高岄,四目相对,刀光剑影,一触即发。 云庭忽然笑了,重新展开手中的扇子,自在悠悠的为高岄扇起了风,而他自己则微微弯下身子,凑到高岄面前低声说道: “你放心,若有人愿意与我私奔,我定不会叫她风餐露宿,栉风沐雨的。” 高岄哪会听不出他话中的调侃,正想着如何打他一回脸,师岚就从旁过来,一把将云庭从高岄面前推开,强势站到两人之间,把高岄护在身后,叉腰对云庭问: “你与人私奔,让她放什么心?” 云庭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回道:“这不是打个比方。” 师岚却不买账,横了云庭一眼,抱着高岄的胳膊就把她拉走,云庭站在原地看着俩姑娘的背影,师岚不知在高岄耳边嘀咕着什么,无奈摇头叹了口气,然后才拔腿跟上。 高岄如霜打的茄子,心情低落,既没跟着师岚他们回阳关道,也没回宫,而是去了天水巷的高宅,不顾老管家福伯的询问,一头钻进房中,睡了个昏天黑地。 晚饭时,让来送饭的福伯传信给宫里,说她要在天水巷住上几日。 师岚回来得知这消息很是高兴,当晚就搬着自己的铺盖来找高岄睡觉。 第二天一早,师岚便拉着心情仍旧不美丽的高岄起床,先到演武场去活动了一番筋骨,用过早饭,师岚又拉着高岄去了阳关道。 “你一个人待着也没趣,不如到这里来帮帮忙。” 高岄没拒绝,两人进门时,正遇见匆匆出门的杨培,师岚问他: “杨叔,这么急去哪里?” 杨培神色不善,回道: “昨儿夜里,江南来的那艘商船船底破了几个洞,整艘船都进水了,一船的绸缎半数泡了汤。我得过去看看。” 说完这些,杨培便匆匆走了。 师岚狐疑:“好端端的船,从江南开到京城都没事,在码头停一晚就漏了?” “见鬼了呗。”高岄冷哼,而后拉上师岚:“走,跟去看看。” 两人跟在杨培来到码头,只见早已围满了人。 昨日在议事堂中出席过的范前辈立在水边,满脸的怒意,而一旁的江南商人们个个一脸愁容,这时,有两个水手从水里爬上岸,一边挤衣摆的水一边说道: “船底有七八个大洞,是被人凿穿的。” 带头的商人胡老板急得直跺脚: “船上那么多人看守,怎么就没听见动静呢?都喝酒睡死了吗?” 凿船的声音虽说是在水下,难传上岸,但睡在船上的人总能感觉到些震动异样吧。 “可不敢喝酒,一直警醒着,不知怎的到了后半夜竟都睡着了。早上还是听见岸上人的呼喊才醒的。”守船的人懊悔不已,其他人也跟着附和道: “是啊,兄弟们知道这船货重要,不等卸下来哪里敢睡,可昨夜不知怎的……哎呀!” 詹前辈从船舱出来,跳下甲板,压低了声音说道: “有迷烟余味,咱们被偷袭了。” 胡老板若有所思问:“会是谁……” 几人对望,答案都心知肚明。 “昨日离开时,云世子料他姓赵的会阳奉阴违,背地里使阴招,特地嘱咐诸位回来就尽快卸货,怎么货还在船上过夜?”杨培问道。 “京城没库房,我从阳关道出来,紧赶慢赶的就去与城内商家联系,说好了今早来提货,夜里特地派了好些人看守,哪成想姓赵的这么绝……”胡老板痛心疾首的说。 早知如此,他哪怕连夜把货卸下来,直接送去给商户们呢,如今绸缎泡了水,想卖都卖不掉了。 “这姓赵的当真是无法无天,咱们去告他!”胡老板身边的账房说道。 胡老板摇头:“告什么?你有证据吗?咱们连什么时候被凿的船都不知道,拿什么告人家?” 姓赵的就是仗着他们抓不到证据,才敢背地里下这么黑的手。 范前辈和詹前辈气得不行,问杨培: “杨老大,这帮孙子太不是东西,我和詹贤弟受人之托,这回算是办砸了,可我咽不下这口气,天极盟管是不管?若你们不管,我和詹贤弟此刻便去他英国公府闹上一场,也好叫他知道咱们也不是好惹的。” 杨培赶忙拉住他,劝道: “范老弟莫冲动,此事既出在京城地界,天极盟定然不会袖手旁观。只是咱们虽为江湖人,但办事也要有证据,能神不知鬼不觉在水下将这么厚的船板凿穿,手底下没点功夫怕是做不了的,咱们可以从这方面入手调查。” 范、詹二人对望一眼,他们要的就是天极盟的话,只要他们愿意管,就远没到上阵赤膊拼命的时候。 “依我看,现在当务之急是把货物都卸下船,清点整理一番,我天极盟在城东有两个闲置的库房,先把货运道那边去,后续我派人为诸位寻路子,原价售卖怕是不行,但也尽力不叫各位白走这一趟。” 杨培是天极盟京城堂口的副堂主,说话掷地有声,有他开口作保的事情,总是可信的,范、詹二位与胡老板等一番合计,便谢过杨培,按他说的做去了。 众人忙众人的,高岄和师岚在后面看得义愤填膺。 师岚愤然掰下一根树枝,给折成几段: “姓赵的太可恶了,狗仗人势的东西!那英国公府真就没人敢动吗?” 高岄冷哼: “没人敢动?哼!”:,m..,. 第 62 章 第六十二章 是夜,英国公府门前。 英国公瞿英樊头发花白,喝了些酒,双颊微红,从马车走下,由仆从扶着正要进府,就听身后传来一声呼喊: “国公留步。” 英国公回过头看了一眼,见是赵三全,面露不悦,问道: “你来做什么?” 赵三全点头哈腰的行礼,英国公不耐烦的挥手:“免了,说。” 得了主子首肯,赵三全才敢上前,看了看扶着英国公的随从,赔笑说:“国公,有急事,借一步说话。” 英国公见他面有难色,知道定是生意上的事,便让随从退下,自己随赵三全去到石狮子的后面说话。 “国公,咱家的生意给人挑了。” 一般来说,像赵三全这种在外面办事的,未经通传是不能直面英国公的,可这几l日发生的事情太大,内房管事们一层一层的拖,好不容易答应通传,又好几l天遇不到国公爷,赵三全等不及通传,这才亲自到国公府门外守候。 英国公闻言,老眉竖起:“什么?” 赵三全说: “这几l日,咱们的茶行、布行、烟行、酒行,甚至西郊的库房都给人闹了,好些个货都没能进京,半道上就被砍砸、泼水、放火烧,小的真是搞不定了,想找世子和吴少爷解决,可二位小爷不搭理咱,小人没法子这才直接来回禀国公爷的。” 英国公年轻时也是个容貌身形俱佳的美男子,只经过几l十年酒色浸染,早已没了当年气度。 “可查到是谁了?”英国公酒意清醒了些。 赵三全说: “据回来的人说,捣乱的那些人都蒙着面,有男有女,一个个身手了得,也不恋战,毁了货就走,就是一帮刀头舔血的江湖人。” 英国公不解:“咱们何时惹了那些人?” 赵三全支支吾吾的,在英国公的怒瞪下,才将那日与江南商队发生纠纷的事情说了出来: “那帮江南商人的绸缎,又便宜花色又新,让他们的货上了岸,咱们十几l家布庄的生意都得完,小的原想请官府出面压制一番,谁知那帮人居然找了长信侯世子出面调停,小的不想给国公爷惹麻烦,就表面应了他,背地里找人凿的船,做的天衣无缝,量他们找不出任何告官的证据。” “小的原以为经过这场,那帮江南商人该知难而退了,谁能想到他们竟然找了江湖打手来跟咱打擂,还神通广大,把咱的商铺底细、路线都摸得一清二楚,来者不善啊。” 英国公听了过程,第一反应是抬手抽了赵三全一个巴掌,用力之大,差点把他老胳膊老腿儿都带倒了,还是赵三全一手捂着自己的脸,一手去扶了他一把。 “狗东西,你可真会给我惹祸!那长信侯世子是叫云庭吧,他近来可是新帝跟前的红人,手底下有官兵,有江湖人,他想背地里整治你易如反掌。不必问,那些闹事的江湖人,定是云庭派出的。” 英国公的猜测让赵三全连连点头: “是是是,国公英明,小的也这么觉得,只能是他!” 英国公沉吟半晌,长叹一口气,负手转身,赵三全连忙跟上询问: “国公爷给个示下,或是送礼求饶,或是调些兵给小的镇压,总之不能让他们继续捣乱,不然这些年积攒下来的产业就要动摇了。” 英国公头疼欲裂,摆摆手回了句: “我已知晓,回去听信儿吧。” 赵三全原以为见了国公,就能立刻讨个示下,没想到国公只是让他回去听消息,还想再说几l句,就被国公的随从拦住,眼睁睁看着国公头也不回的进府去了。 ** 英国公夫人吴氏正把在府里当管事的表侄儿叫到跟前来吩咐事情,瞧见国公回来,才摆手叫人退下,自己迎上前去。 “忙什么呢?”英国公看了一眼那些匆匆离开的管事,问道。 吴氏笑着从丫鬟手里接过参茶,亲自递到英国公手中,再把伺候的丫鬟婆子屏退,才坐在一旁回道: “庄子里的账目有些不平,我让他们到我跟前儿来对。” 太后交代了事,吴氏不确定国公的态度,想暂时缓一缓再告诉他,见国公拿着参茶却不喝,吴氏借此岔开话题问道: “国公爷想什么呢?” 英国公放下手中参茶,叹了口气:“外头的生意,赵三全那个草包,除了狐假虎威,借势压人,真是什么都处理不好。” 偏偏手下还就得有他那样的人,自己抹不开面儿做的恶事有他去做。 接着英国公把赵三全先前说的那些事简短告诉了吴氏,吴氏闻言道: “怎么这个节骨眼儿上得罪了那帮江湖人,事不好办啊。” 英国公应声:“是不好办,听赵三全的意思,那些捣乱的人还不是普通的小鱼小虾,个个身手了得。” “赵三全那儿的进项可不能丢,爷好歹想想法子。”吴氏说道。 她自己当家,知道府里什么情况,如今能勉强维持国公府的爵位,都是靠各种姻亲关系在撑着,可关系多了,打点自然也多,他们这样的府邸要维持尊荣,每天花的钱都以流水计,断什么都不能断进项。 “我这不是在想。”英国公说:“若赵三全单纯得罪的是云家那小子便罢了,我厚着脸皮去找云伯钊说道一番就成,偏生如今还有一帮江湖人……跟那帮人没道理可讲。” 吴氏想了想,起身来到英国公身旁,低声说道: “国公爷,要不找‘那位’帮帮忙?” 英国公一时没反应过来她说的哪位,吴氏见状,直接言明: “这些年咱们瞿家的生意天南海北,从来没被那帮江湖匪类骚扰过,想来是‘那人’暗中在保,这回不如也……” 英国公明白吴氏指的谁,思虑片刻后说: “都几l十年了,都不知道他还在不在江湖里混。” 吴氏说: “在不在江湖里混,他都混了一辈子,总有些江湖地位吧,而且他当年不是来过信,让有事找那个什么盟的人,还给了信物……” 英国公总觉得不太妥,那人究竟是什么身份他们都不知道,这么多年了,那什么信物还有用吗? ?本作者花日绯提醒您《我爹捡漏皇位后,我娘是武林盟主这事瞒不住了》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吴氏又说:“那帮江湖人说是重义轻利,万一他们就是要给江南商船报仇,接连不断的骚扰,拖久了对咱们的可没好处。” 英国公渐渐被吴氏劝服,既然他暂时没别的更好的法子,那试试也无妨吧。 ** 官道附近的小山丘后,一颗脑袋微微冒出了头,就被旁边的人按了下去。 高岄拨开头顶的手掌,似乎对被人管这件事有些不耐烦,压低了声音抗议道: “你来干什么?” 云庭看着眼前这过河拆桥的人说:“你跟我要资料的时候,不是这态度啊。” 这段时间,高岄能精准的打击到英国公府名下的产业,主要就是靠云庭提供消息,这种京城世家盘根错节,就算是百晓堂在短时间内也无法准确知悉各府产业的分布,但云庭知道,还非常详尽清楚。 高岄为了出口气,不得不向云庭求助。 “你还要我什么态度?我对你已经够客气了。”高岄没好气说。 云庭不以为意,为高岄拂掉肩头的草屑,再将合上的扇子夹在指尖晃悠: “别不识好歹,据可靠消息,这回瞿家找了几l个神秘高手保驾护航,我这不是担心你才跟过来的嘛。” 高岄不以为意,指了指旁边的柳星白和师岚,自信满满道:“就凭我们几l个,再神秘的高手也神秘不起来。” 尽管对云庭有点嫌弃,但高岄对他给的消息还是很重视的,听他说这回瞿家商队里有硬茬子,高岄特地码足了人,从天极盟挑了比平时多两倍的帮手。 柳星白无声的叹了口气,表明自己其实并不赞成高岄这段时间的行为,但架不住高岄的纠缠,只能过来助她。 而师岚则无意加入高岄和云庭之间那看似不对付,其实就是耍花腔的争议中,探头看了看,急切的说: “到底什么时候来?我还得答应裴煦过会儿见面呢。” 这段日子的师岚,除了跟高岄去打击恶人之外,每天就是借着保护裴家两位姑娘的名义跟裴煦混在一处,高岄都不稀得戳穿她。 “嘘,来了。” 随行的天极盟兄弟幻影刀李大成对众人嘘了一声,表示目标已出现,提醒高岄他们把面巾蒙起来。 高岄飞快探头看了一眼,果然看见官道那头有个商队正缓缓行来。 众人交换了个眼色,分别将挂在下巴上的蒙面巾戴上,做好一切偷袭的准备。 商队进入他们的埋伏圈后,高岄一声令下,以李大成为首的天极盟兄弟便适时从山丘跃下,拦住了瞿家商队的去路。 高岄等继续在山头看着,直到两边开始动手,才疑惑的说: “感觉没什么高手啊。” 瞿家商队里的护卫被蒙面的李大成他们打得节节败退,并没有出现云庭得到信息中所谓的神秘高手。 云庭也正疑惑,忽然一道如鬼似魅的身影从瞿家商队后方越起,两个翻腾便跃到商队最前方,一挥手,一道磅礴的真气便将李大成他们生生逼退,真气的余威甚至波及到高岄他们藏身的小山丘上,可见威力有多大。 “呵!还真是高手!大师兄,怎么样,咱们打不打?” 高岄起身踩在小山丘上,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师岚也来了精神。 只听柳星白十分干脆的说了一句:“打。” 话音刚落,就见高岄和师岚便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云庭觉得不妙,那神秘高手的真气之强,乃他平生仅见,这样的高手真的要打吗? 谁知他刚想开口,就听柳星白结结巴巴的说: “打、打不过——” 云庭:…… 大哥,你结巴就别大喘气了好吧? 眼看高岄和师岚已经飞快的闯入战局,云庭没法子,只能硬着头皮跟上。! 第 63 章 第六十三章 “回来,他说打不过啊!” 云庭用最快的速度跟上去狂喊,但显然已经晚了,蒙了面的高岄她们已经冲到了那同样蒙着面的神秘高手面前,与他交上了手。 蒙面神秘高手似乎有点不耐烦,懒得跟他们这些突然跳出来的人一一动手,竟然直接开大。 在他强大内力的凝聚之下,周遭空气似乎都开始变得沉重不已。 高岄第一次被对手的真气压得连剑气都几乎要使不出来,突然意识到对面那人武功深厚程度已经超乎想象,想撤的时候听见云庭在身后的喊话。 一时间,高岄和师岚都有想一棒子敲了柳星白的冲动,但可惜神秘高手的真气已经向她们打了过来,现逃都来不及。 高岄顶着被强大内力压迫的力量,调出剑气硬接,在她挥出剑气的那一刻,那神秘高手像是察觉出什么,迅速调整将汹涌澎湃的内力,想尽力打偏些,可打出去的内力想调整收回实在不易。 剑气与内力相接,高岄明显感觉到吃力,师岚挥出的鞭子已经被震开,一道身影加入战局,他脚下步伐极快,一眨眼的功夫便在周围转了好几圈,如太极八卦般借力打力,利用风速,将那股强悍的真气微微旋偏了几寸,便是这几寸的余地,让高岄免于内伤,但他自己却被过快的风速给甩了出去。 高岄见状,赶忙飞身上前接住了摔出去的云庭,两人一同落地,不受控制的后退好几步才勉强站稳。 云庭有高岄接着,师岚就没这么好运了,被强劲的风速逼退,直接摔了个大屁蹲,疼得她眼冒金星,指着高岄那小没良心的说不出话。 这时柳星白也赶到,师岚以为大师兄是来扶她的,谁承想柳星白直接从她身旁走过,看都没看地上的她一眼。 这些家伙……太过分了! 师岚满怀怒火,鲤鱼打挺,从地上跳起来的第一时间就想痛骂这些无情无义的人,谁料她还没开口,就见柳星白冲着那站在瞿家商队马车车顶上居高临下的蒙面神秘高手拱手作礼: “见、见、见过……” 江梦熊一抬手:“打住,可以了。” 柳星白趁势收回礼仪:“是。” 神秘高手一开口,高岄和师岚就愣住了,先前的嚣张硬气全然不见,只见她们一个捂脸,一个闭嘴,动作整齐划一。 她们这反应,倒是让云庭看不懂了,凑近高岄小声问她: “认识?谁啊?” 高岄捂着脸,根本不敢去看那个从马车车顶飞身而下,正向她走过来的神秘高手,知道实在躲不过去了,高岄直接把云庭推到身前,自己躲到他身后,仿佛这样就能让她多一丝丝的安全感。 云庭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被推出去,但高岄亲近似的躲在他身后,手还揪着他后背上的衣裳,这让他感觉非常好,故而尽管那神秘高手越走越近,压迫感也越来越强,但他还是坚定的站在原地。 神秘高手越过云庭 ,看向他身后的高岄??[,从左边看,高岄躲到右边,从右边看,高岄躲到左边,总之就是不跟他照面。 江梦熊看不到外孙女,只好把注意力放到阻拦他的年轻人身上。 “你刚才使的是八卦五行步?”江梦熊亲切的问,只不过声音听起来有点严肃。 云庭暗自疑惑这人竟能准确说出他所用功法,不敢欺瞒,点头回道: “是,前辈高见。” 江梦熊将云庭从头到脚打量一遍后,又问: “你是同悲谷的后人?” 八卦五行步是同悲谷绝学,然而同悲谷已经在江湖中消失多年,极少人知晓。 云庭老实摇头:“不是。” 江梦熊疑惑的看着他,云庭合扇拱手: “在下云庭,未请教前辈是何方英雄?” 江梦熊咂摸了两声这名字,感觉似乎在哪听过,见他问自己,便指了指仍然躲在云庭身后的高岄,说: “我是谁,你问她。” 云庭向身后看了一眼,高岄知道避无可避,垫脚从云庭肩头露出半张脸,对着江梦熊讨好似的笑弯了眼,用云庭想都不敢想的软糯声音喊了声: “外公~” 云庭直接愣住,高岄的外公……那岂不是……江秋寒她爹,曾经无想山的副山主,江湖人称奔雷圣手的江梦熊! “您是……江老前辈?”云庭干哑的问道。 江梦熊对这化解他招式的后生很欣赏,更何况看自家外孙女的样子,跟他还挺熟络。 没有作答,江梦熊转身对瞿家商队众人挥了挥手,大喝一声: “走。” 他本就不是商队中的人,只不过自己在后头跟着,一路上出面护过两回,瞿家商队不知他身份,不知他来历,此时见他与这些偷袭之人相熟,又挥手让他们离开,哪里还敢多问,趁着对方没反悔,赶紧收拾了地上残局,带上人马货物,火急火燎的逃命去也。 待他们走后,江梦熊才将脸上面巾取下,云庭等见状也赶忙取下自己脸上的蒙面巾,他露|出容貌时,江梦熊微微一愣,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后,问: “你……刚才说你姓什么来着?云?” 云庭嘴角微微带笑,对江梦熊深揖到底,恭恭敬敬的重新行了个晚辈礼: “那不重要,晚辈见过老前辈。” 江梦熊伸手需抬了下,目光仍在云庭脸上看个不停,看得躲在云庭身后的高岄都不自在起来,终于舍得从云庭身后跳出来,对江梦熊吃醋问: “外公,您老盯着人家干嘛?这么长时间不见,您不该盯着我看才对嘛。” 江梦熊收回落在云庭身上的目光,看向自家宝贝,笑呵呵的说: “好好好,我不看他,看你!你过来些,让我仔细看看。” 说完,江梦熊对高岄招手,脸上慈祥笑容不改,高岄却大惊失色,在江梦熊电光火石般迅速的薅人动作之前就躲开了。 这 祖孙俩一抓一躲的动作如行云流水,一看便知是经过不知多少次的磨炼才形成的身体反应。 江梦熊没抓到人,便想绕到云庭身后去,高岄再一次预判了自家外公的行为,抓着云庭一起转动,俨然把他当做一块比较好用的盾牌。 师岚和柳星白适时上前: “见过师公。” 江梦熊看向师岚,问道:“可有伤着?” 先前俩孩子一出手江梦熊就反应过来是她们,只是内力既出,很难收回,所幸被那姓云的小子化解,不过自家外孙女被护了,师岚却结结实实的摔了一跤。 师岚感激的看了看江梦熊,还是师公好,不像那两个无情的同门,到现在也没人关心过她。 “多谢师公,我没事。”师岚说完,又问:“师公怎会出现在瞿家商队里?” 江梦熊被问住,愣了愣后,才模棱两可的回了句:“路上遇见了,吃了他们两个馍,就顺手护着了。对了你们怎会在这里?还做出劫人商队的事?” 问题成功被江梦熊抛给了他们,最终由师岚向江梦熊解释他们出现在这里的缘故,江梦熊听后面色微变,眉头紧锁的问: “所以,近来瞿家商队屡屡遭劫并非因对手眼红请来强人报复,而是你们有意为之?” 高岄从云庭身后探头: “什么眼红呀?瞿家做的买卖,有几桩是干净的?欺行霸市,作威作福,我们是替天行道!” 江梦熊似乎还有疑惑,看向了最沉稳的柳星白,得到柳星白肯定的回答后,江梦熊才长长叹出一口气。 “师公,您从不愿与朝廷世家沾边,这回在路上遇见,怕是还不知他们的底细吧。这瞿家商队是英国公府的,这家人满心满眼都是算计,我看就没个好人!” 师岚说着忽的一顿,又赶忙补充一句:“哦,那个……裴老夫人还是好的。” 江梦熊在听到‘裴老夫人’几个字时,眉头直接竖起,高岄见状赶忙打岔: “管他们好不好,外公,您怎么忽然想到来京城?是来找我吗?” 江梦熊收拾心情,看向孙女,无奈回道: “不找你找谁?你爹也是的,在凉州那桃源村里住得好好的,非要到京城来,他这把年纪了,在哪里读书不是读书?难道还指望考功名不成?那功名有什么好考的,一帮沽名钓誉的书袋子,看着就讨厌!” 云庭听了江梦熊的话有些讶然,读书?考功名?高岄她爹吗? 他不禁往高岄看去,高岄对他悄悄摇了摇头,示意他啥也别问,云庭很喜欢她对自己单独做些小表情和小动作,向她挑了挑眉峰算作回应。 “我跟你说,可别让他考,最多我以后不说他没出息就是了。” 江梦熊提起女婿就一肚子气,真不知道他那么优秀的闺女,到底看中那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只会拽文掉书袋,酸的要命。 高岄哪敢说什么,只在一旁赔笑,连声应承: “是是是,不让他考 。” 李大成等一帮天极盟的兄弟认出江梦熊,赶忙上前见礼,并邀请江梦熊随他们回天极盟堂口。 “老盟主,您既来了京城,总要去堂里露个面,让堂主和副堂主为您接风。” 谁知江梦熊却摆摆手:“接什么风?麻烦死了,不去不去。” 李大成问:“那老盟主在何处歇脚,咱回去也好告知堂主他们。” 江梦熊说:“不必,我来京城没想惊动谁,让他们不必来见。我跟她回去就成。” 高岄一愣:“啊?跟我回去?回哪儿?” 江梦熊伸手拍了拍她脑门:“还能回哪儿?你家!我好久没见你娘了,走,带路。” 高岄有几分心虚:“那什么,外公,我娘她……不在家。” 江梦熊蹙眉:“她又去哪儿了?不是说要常住京城的吗?” 高岄硬着头皮回:“是常住,但突然有事嘛。” 江梦熊遗憾说:“无妨,你爹在也成。” 高岄干咳:“我爹……也不在,哈哈。” 江梦熊眉头竖起:“他不在家,能去哪儿?” 高岄摸了一把冷汗,福至心灵:“书院。读书去了。” 江梦熊对此很是不满,但终究没说什么,依旧让高岄带路: “那你总在家吧?” 高岄实在想不到任何理由了,只好连连点头: “在在在,我在!外公这边请。” 高岄对江梦熊指了个方向,走了两步,趁江梦熊不注意,赶紧对身后同样紧张的师岚使了个眼色,让她待会儿啥也别干,赶紧先给宫里那两位传个消息去。 云庭将他们的行为看在眼中,心中猜测终于落定,所以—— 江老前辈并不知道高岄她爹是谁……! 第 64 章 第六十四章 江梦熊在前头走着,师岚和柳星白紧随其后,高岄接收到云庭递来的目光,小心翼翼的落后他们几步,在后方与云庭汇合。 她知道云庭想问什么,无须他开口就主动交代: “我外公不喜欢朝廷当官的人,要让他知道我爹身份,当年说什么也不可能同意我娘和我爹的婚事。” 云庭惊讶:“于是你们就瞒了他这么多年?” 高岄叹息:“唉,本以为我爹要在凉州待一辈子的,谁知道他还有当皇帝的运道。” 云庭看了看她,忍不住说了句实话: “确实……谁都没想到你爹那样的能继位。” 谁会想到先帝留下的几个儿子一个接一个的出问题,最终只剩下素日最不起眼的小儿子来继承皇位,这小儿子无声无息的在京城养到十六岁,就给先帝打发去了一个不造反这辈子都回不来的偏远之地,可见先帝当初连一丝丝让他继位的念头都没有。 然而,只能说一句……世事弄人啊。 云庭调侃了一句后,看见高岄脸色微变,赶忙改口: “呃,我是说,你的父亲大人洪福齐天,吉星高照。” 高岄冷哼:“晚了。” 语毕,高岄便主动对云庭出手,被云庭眼明手快的躲过,高岄不罢休,追着他打去,两人在队伍后面闹腾得连江梦熊都发现了,对师岚招手过去问: “那小子什么来头?” 师岚犹豫片刻,据实相告道: “他叫云庭,长信侯世子,还是……” 没等她介绍完,就被江梦熊打断了: “侯府世子?开什么玩笑?” 江梦熊果断转身,想去把外孙女拉回来,被师岚拦住,说道: “师公,我还没说完呢。他师父是六壬书院院主。” 江梦熊果然脸色稍霁:“洛轻尘的徒弟?那个闷葫芦也收徒了?怎么好端端收了个侯府世子做徒弟?” 师岚暗自擦了一把冷汗,把她所知道为数不多关于云庭的事尽量简短的介绍给江梦熊知晓,在听说云庭自幼混迹江湖,在江湖中也闯出了自己的名号时,江梦熊总算遏制住冲过去把两个正在打闹的人分开的冲动。 一行人从郊外回到城中,江梦熊站在高宅的院子里看了一圈,说道: “地方还行。” “我爹说他特地请的工匠,按照江南天极盟总舵后院布局来的。” 高岄跟在他身后暗自松了口气,这时不禁佩服起老爹的未雨绸缪,看来老爹早就想到,她和阿娘来了京城,外公总有一天会找过来,有个高宅做掩护,老爹在宫里当皇帝的事估计能瞒得久一些。 “哼,他就会弄些小把戏骗你娘,偏你娘就好这口。”江梦熊嘴上虽然总这么说,但对女婿能事事把女儿放在心上还是很满意的。 江梦熊忽的转过身来对高岄说: “你将来可不许学 你娘,须得找个有本事的男人。 高岄打了个哈哈:好好好??[,我听您的,定会找个像外公这般的英雄人物。” 江梦熊被她给逗笑了,点着高岄挺翘的鼻尖说: “你这张嘴啊,像极了你爹,就会说好听的哄我。” 高岄一把抱住江梦熊的胳膊,撒娇道: “那外公受我哄吗?” 江梦熊的心都要化了,想对这没大没小的丫头严厉一些,可每每看到她那爱娇的模样又觉得舍不得,最后只好作罢,再坚硬的钢铁遇到绕指柔般的小孙女都得服软。 “你呀!除了模样和天分,哪点都不像你娘。”江梦熊感慨。 高岄好奇问:“我娘什么样的?” “你娘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头硬的跟铁做的似的,宁愿在外面撞得邦邦响,都不愿听我一句劝,也就是生了你之后,我和你娘的关系才稍微缓和些。”江梦熊回忆当初。 高岄多少也从别人口中听说过她亲亲娘亲年轻时的彪悍事迹,不过她要是不彪悍些,又怎么可能让所有人心服坐上那个万众瞩目的位置。 “那我还是别像我娘了,我这人最听劝了。”高岄说。 江梦熊朗声笑了起来,再一次觉得,他那没用的女婿这辈子做的唯一一件让江梦熊喜欢的事,就是为他生了这么个玉雪可爱,钟灵毓秀的外孙女。 云庭端着茶炉和一套茶具走来,高岄见了他,不禁奇怪: “嗯?你不是回去了吗?” 先前他把高岄他们送回了高宅就不见人影,高岄以为他和师岚柳星白他们一起离开了,还暗自埋怨他连招呼都没打。 云庭没有回答高岄的问题,而是举了举手中托盘,说: “晚辈久仰江老前辈,有幸遇见,自是要亲近一番的。不过晚辈技艺拙劣,又不知老前辈的口味,待会儿还请老前辈担待一一。” 江梦熊这人从年轻时就活得糙,生活起居什么都可以将就,唯独对茶之一道将就不得,这小子连他的习性都知晓,江梦熊不禁重新打量起他来。 模样倒是好模样,功夫也很不错,就不知人品怎么样了。 “云世子不必自谦,请。”江梦熊对这后生印象还不错。 几人坐到凉亭中的圆桌旁,云庭亲自沏茶,高岄坐在一旁看他,只觉得这家伙沏茶时仿佛换了个人,平日里插科打诨,无话不谈,让高岄都快忘了,外界对他‘冷漠’的评价了。 沏茶中的云庭倒也算不上冷漠,但绝对能算一本正经,对每个动作都精益求精,最后倒出来的三杯澄黄茶汤像是精确计算过似的,居然能把茶壶的茶全都倒尽,还能让三个杯子里的茶量分毫不差。 反正高岄自认是做不到这么精确的。 “老前辈,请。”云庭放下茶壶,恭请江梦熊品尝。 江梦熊将茶杯端起,先放在鼻端轻嗅了片刻,觉得茶韵悠远,沁人心脾,再尝一小口,放在唇齿间品味,不禁点了点头,赞扬之意明确 ,接着又连饮两口,才将剩了个底儿的茶杯放下,做出评价: “茶好,茶艺也好。” 云庭浅笑谢过,江梦熊看着云庭这副模样,越看越觉得眼熟,他不禁又问: “你家可与姓宋的有亲吗?” 云庭愣了愣,没有作答,倒是一旁没品出茶和茶艺好坏的高岄听不懂了: “外公,他姓云,怎么会有姓宋的亲戚?” 江梦熊想想也是,他的目光不断在云庭脸上观望着,解释道: “实在与我从前认识的一人很像。” 高岄问:“谁啊?” 江梦熊长叹一声,回道:“唉,你不认识。不提了。” 又对云庭说:“云世子莫怪,人老了就喜欢联想当年,看到一些与从前相似的人和事都忍不住去怀念。” 云庭似乎有些动容,只见他对江梦熊欲言又止,正想开口的时候,垂花门外就传来两道脚步声,一道在奔跑,一道在慢走。 “岳父大人——岳父大人——” 高俭的人还未到,咋咋呼呼的声音就先到了。 江梦熊听见他的声音就头疼,但还是忍不住期待的看向声音的源头。 高俭那跳脱的身形很快就从垂花门后跑了过来,在院子里环顾一圈,看到坐在凉亭中的几人,不管不顾的就冲了过来。 云庭赶忙想起身行礼,被高岄眼明手快的按下,然后他就看见亲爱的皇帝陛下毫无形象的扑到江梦熊的身上。 “岳父大人什么时候来京城的?怎么不派人提前说一声?我也好为岳父大人精心准备一番。来时坐的船还是马车?路上吃得如何,睡得如何?” 高俭连珠炮似的问题问得高岄捂脸摇头,看得云庭一言难尽,看得江梦熊当场就想买票回江南去。 他略带嫌弃的把高俭从自己身上推开些,又在看到高俭那难以置信的受伤表情时犹豫了,而就在他犹豫的这空挡里,高俭再次坚定抱上了他。 江梦熊如受刑一般坐在那听高俭絮叨,知道他体弱不会武功,连推都不敢用大力,直到江秋寒一步一步缓步走上凉亭,拎着高俭的领子,把他从江梦熊身上拉开,江梦熊才如获大赦般松了口气。! 第 65 章 第六十五章 片刻后。 高俭殷勤的为江梦熊添茶: “岳父大人请喝茶。” 江梦熊‘嗯’了一声,让他坐下:“你不是在书院读书,回来的倒快。” 高俭愣住,目光往悄悄对他使眼色的高岄望去,当即反应过来,顺着话说道: “呃,是。我读书来着,听说岳父大人来了京城,我放下书就回来了。” 江梦熊喝着茶,觉得女婿怪模怪样的,又看向女儿,问道: “你也回来的快,不是说这阵子不在京城吗?” 江秋寒的表现就比高俭正常多了,只见她慢悠悠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平静的回了句: “刚回。” 就两个字,没有任何多余的解释。 高岄拿着喝完的茶杯,心下有点紧张,外公突然来访,让他们想凑在一起商量一下对策都没机会,不过看爹娘的反应,约莫还是想继续隐瞒下去吧。 “岳父大人是一个人来京城的吗?”高俭小心翼翼的问道。 江梦熊说:“子峰一同来的,不过他走的水路,比较慢一些,过几日才能到。” “焦子峰?”高俭有点情绪:“他来做什么?” 听音调,似乎并不欢迎这位的到来。 江梦熊瞥了他一眼: “你好端端的从凉州搬来京城,也算乔迁,子峰过来瞧一瞧,待不了几日。” “我们乔迁,他来瞧什么?”高俭不满嘀咕,被江秋寒瞥了一眼后,才识趣闭嘴。 江梦熊忍不住问他: “你到底怎么想的?真想考科举,考状元?” 高俭被问住了,眼眸一转,赔笑试探:“考一考……也没什么吧,万一中了呢。” 江梦熊手中茶杯‘啪’的放下茶杯: “考什么考?中什么中?我与你们说过多少回,莫与朝廷世家沾上关系,这些人中有几个是好的,满口仁义道德,满腹阴谋算计,你读书就为了给这些人卖命啊?” 高俭被骂得不由缩了缩脖子,不住向亲亲娘子送去求救的目光。 一番试探,岳父大人对朝廷的态度依旧没变。 “爹。”江秋寒轻喊一声后,问:“您是特地来京城规劝相公的吗?” 江梦熊干咳一声,点头说:“对,没错,我……就是来规劝他的,翁婿一场,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走岔了路。” 江秋寒又问: “那您怎会出现在瞿家商队中?路过吗?” 江梦熊整个人都被问得僵在当场,目光闪烁,看东看西就是不看江秋寒,心中暗自把师岚那个小丫头给骂了个遍,真是耳报神都没她快。 高俭不明所以,岳父大人怎么了,亲亲娘子的问题很难回答吗? 他对趴在一旁看戏的高岄递去询问的目光,高岄看了看自家亲娘,然后对亲爹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懂。 糊弄完老爹,高岄忽然发现云庭正一脸探究的看着自己,不禁孝心大发,故意高声对云庭说了句: “云世子,还有茶吗?” 云庭眉峰一动,合上扇子,拿起茶壶,为高岄添了一杯。 他俩这么一打岔,江梦熊立刻明白外孙女的意思,转过话题,对云庭亲切的问道: “对了,听说云世子乃是洛轻尘门下,老夫与你师父是故交,不知你可有听你师父提起过?” 这么生硬的转话题,云庭哪会不懂江梦熊的意思,放下茶壶,不动声色的回道: “是,经常听师父提起老前辈的。” 江梦熊摸了摸花白虬髯胡子,很满意这后生的上道,又说: “哈哈哈,说起来也是好久没见他了,你师父那个人闷葫芦一个,除了跟我宋兄弟颇为投缘外,老夫还真没见过他与谁亲近,竟会大老远的跑来京城主动上门收你做徒弟,真是奇哉怪哉。” 云庭应了声是。 高俭不解的问: “这有什么奇怪的,高人大多惜才,更说明了云世子天资聪颖嘛。” 说完,高俭见自家闺女一脸不服气的模样,心中一动,对江梦熊问: “岳父大人之前不也与我说过,我家这个天资不俗,就不知她这天资与云世子的天资,孰高孰低?” 高岄一口茶差点喷在她那满脸写着不怀好意的老爹脸上,有些人为了讨好他岳父大人,简直无所不用其极,关键外公居然还真的向她和云庭这边看了过来…… “在下天资,自然比不上江贤弟的。”云庭谦逊的说。 高岄‘切’了一声:“谁是你贤弟?” 云庭从善如流:“那……江姑娘?” 两人四目相对,电光火石间,只听江秋寒淡淡对云庭回了句: “她不如你。” 高岄忽然炸毛:“娘,不一定吧!都没比过,你怎知道我不如他?” 江梦熊也为自家外孙女鸣不平: “是啊。天资比丫头高的少年人可不多见。” 这位云世子功夫确实不错,但论起天资,江梦熊还是愿意站自家外孙女的,毕竟她可是九岁就悟出星辰图的孩子。 当年这孩子心脉尽断,江梦熊把她带上无想山,原本是想自己参悟据说能起死回生的的星辰图来救人,可无论他怎么看那图,就是什么都悟不出来,每日抱着丫头枯坐在星辰图前。 就在他绝望之际,奄奄一息的丫头忽然伸出细弱的手,指着星辰图说话了,她把图中星宿的摆布一一说出。 江梦熊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没能参悟出星辰图的奥秘,却让陪着他看的丫头悟出来,正是凭着星辰图,丫头从零开始,自行创出了一套属于她自己的剑气法门,靠着这套剑气法门游走经脉,将断裂心脉缺失的功能补上。 这件事在当年也算是个奇迹。 断了心脉的人,不仅没有死,还练出了一身常人都难以企及的功夫,这样的天资可谓绝顶,江梦熊活了大半辈子,也就只见过一个能与自家丫头比肩的。 曾经的无想山山主宋天阙之子宋雁行,那孩子在琅琊书阁出生,启蒙用的便是琅琊书阁中的秘籍,别的神通三岁读诗书,那孩子三岁通秘籍,七八岁时就已练会他们宋家的洗髓印第一重与沥泉诀第二重。 只可惜那孩子在他父母双双失踪后,便也跟着不见踪影,每每想到此处,江梦熊都惋惜不已,若那孩子还在的话,如今该长成何等风华。 江秋寒看了一眼云庭,忽的起身对江梦熊说: “爹,您随我来,我有话与您说。” 说完,不等江梦熊反应过来,江秋寒便转身走出凉亭,江梦熊不明所以,对高俭他们说了句:我去去就来。 高俭、高岄及云庭三人看着渐渐远去的父女背影,高俭忍不住说道: “闺女,爹总觉得你外公有事瞒着我。” 高岄冷冷瞥向他: “你就没事瞒着他吗?” 高俭语塞,随即大方笑道:“也是,彼此彼此。这个……人与人相处,秘密还是要有的,是吧,云世子?” 云庭没想到他们父女俩打机锋又打到他身上来了,不甘示弱的回道: “陛下所言极是。” “哈,哈哈。”高俭尴尬的摸了摸下巴,忽然有种被人抓住小辫子的感觉。! 第 66 章 第六十六章 “所以,我娘到底跟你说了啥?” 高岄已经缠着江梦熊好半天,仍旧没能问出自家娘亲那日把他叫到一旁说了些什么。 只知道外公回来之后,对云庭的态度简直像换了个人。 不仅称呼从‘云世子’变成了‘贤侄’,还时不时地抚须打量,那眼神别提多慈祥了,知道的说高岄说他江梦熊的孙女,不知道的还以为云庭是他的亲孙子呢。 “姓云的什么来路,之前我娘就让我敬着他,可为什么呀?”高岄心中一万个不理解。 若说因为云庭的出身,他爹是长信侯,都没见阿爹和阿娘多敬着他,更别说云庭这个世子了;若说因为云庭在江湖中闯出的名头,或是他的师门,可江湖中比他厉害的不是没有,也没见娘亲特地嘱咐自己敬着对方。 更别说,这回连外公对云庭的态度都变了,这让高岄不得不好奇。 江梦熊被缠得打坐都不能定下心,忍不住纠正: “什么姓云的?没规矩。你得称呼云大哥。” 高岄追根问底:“为什么?他给你们灌了什么迷魂汤?” 江梦熊欲言又止,思虑片刻后才说出一句: “我与他师父是故交,冲这个你就得敬着他。” 六壬书院院主洛轻尘和外公是故交这一点高岄知道,但这肯定不是阿娘和外公让她敬着云庭的真正原因。 高岄狐疑:“这只是其一,肯定还有其二、其三吧?” 江梦熊目光微微看向别处,一口咬定:“没有。” 说完,见高岄神色不善,江梦熊赶忙拉着高岄在身边坐下,说道: “好了好了,咱不问这些了。跟外公一起练功,外公再教你一门心法,说不定你下次见到云小子时就比他厉害了。” 这浓浓的哄骗语调让高岄很无语,外公还当她是四五岁吗? 高岄满目不忿的盯着江梦熊,把江梦熊都看心虚了,有些话到了嘴边又给咽了下去,毕竟事关重大,少一个人知道那小子就少一分麻烦,他暂时帮不上那小子的忙,也不能给他添乱吧。 于是,江梦熊冒着给外孙女埋怨的风险,嬉笑着为云庭打掩护。 高岄知道外公有意相瞒,但他不想说,自己也没办法,只得放弃,另做打算。 ** 七宝楼的飞蓬擂茶很是出名,高岄特地约了云庭在此相聚。 云庭如约而至,坐在高岄对面的坐席上,见高岄立刻起身为他斟茶,不觉新奇,摇了摇扇子问道: “公主这是有事相求?” 高岄斟完茶,客客气气的对他比了个‘请’,然后才说: “我娘和我外公都要我当你是自家兄长般敬着,云世子这话说得生分了。” 云庭端起茶杯正想喝,听到高岄说他是‘自家兄长’时却停下动作,放下茶杯纠正道: “兄长什么的就算了,咱俩还 是做朋友吧。” 高岄一拍桌子,欣然道: “好!就等云世子这句话!既然你把我当朋友,那我就不客气了。其实有件事我想问……” 云庭抬手阻止: “其他事都好说,只这件事恕在下暂时不能言明。” 高岄不解:“我还没问呢。” 云庭喝了口茶:“我知道你要问什么。” 高岄被噎了一下,却不想就这样被他说着了,正好做茶的茶师上楼来,高岄故意话锋一转: “我觉得你不知道。我想问你吃什么口味的擂茶?” 云庭从善如流: “客随主便,我不挑。” 他油盐不进的态度让高岄很无语。 一阵沉默,在做茶师做完擂茶,放下汤勺离开后才有所缓解,高岄舀了一勺炒米,边吃边说: “其实我知道,你的身份无非就是他们的友人之子。” 高岄边说边观察云庭的表情,见他不动声色的吃茶,于是她便大着胆子继续猜测: “约莫不会太近,至少得七八年前……呃,十几年前吧?” 云庭不置可否的看了她一眼,表情毫无变化,嘴角噙着一抹从容的笑。 高岄有些挫败,但她并未放弃: “听说你爹当年被你爷爷贬去了西北,你是在西北出生的?难道跟西北那边的武林有关?” 云庭放下调羹,问她: “你连我在西北出生都知道?” “当然!”高岄不以为意的晃了晃脑袋:“所以对吗?” 云庭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高岄狐疑:“不对?” “不对。” 云庭说着话,目光却越过高岄的肩头,看向她身后的长街。 他俩坐在七宝楼的二楼雅间,临窗而坐,一转头就能看见楼下街景,乃闹中取静之意。 “不是在西北,难道在京城?可我娘和外公跟京城的那些……”高岄仍在喃喃猜测,见云庭的目光总飘向她身后,心不在焉的样子,不禁顺着他的目光回头看了一眼。 原以为是街上出了什么乱子,吸引云庭的注意,可高岄看去时,街面阳光普照,一派祥和,没什么特别的,正要回首询问时,高岄看到了那两个在香料摊位前试闻香料的年轻人,一度以为自己看错,疑惑的问: “那俩是……傅公子和韩小姐吗?” 正在香料摊位前试闻香料的年轻人,不是傅映寒和韩殊雯又会是谁,看两人眉眼互动的样子,俨然一副小情侣的架势。 “嗯。”云庭沉沉应了一声。 高岄于是就更疑惑了: “他俩怎么会……” 傅家和韩家的仇算是高岄来京城后,被科普的第一段恩怨情仇。 傅映寒的父亲傅宗原是平阳侯韩弢的下属,在龙虎峡一役中,因冒进追敌后战死,事后韩弢不承认自己下错命令让军士枉死,而是将一切都推到傅宗身上,指 责他擅自行动,冒进贪功,把龙虎峡一役的主要责任都怪罪到傅宗身上。 傅宗及那日随他前去追击的军士们战死后,死无对证,又没有人拿出证据替他们喊冤,在韩弢的运作下,这件事便不了了之,而傅宗及其他战死军士不仅没有战功,还各自背负上了不听军令的罪名,丢了命不说,连死后抚恤都没有。 这件事后,韩家对傅家非但没有恕罪之心,素日还总欺压不断,若非几年前傅映寒受到云庭的保护,傅家早就被韩家欺负死了,这样的恩怨说句‘仇深似海’都不为过,傅映寒对韩家人那叫一个恨之入骨。 可他现在在干什么?他在闻韩小姐涂抹在手腕上的香膏气味,不知说了什么,引得韩小姐娇羞不已。 这还是傅映寒吗? “云世子,这世上有‘夺舍’这门功夫吗?”高岄意有所指的问。 傅映寒这种情况,除了坊间神仙话本中所描述的‘夺舍’之外,实在想不出有任何其他原因会让他这么短的时间内,像彻底变了个人似的行事。 “据我所知,是没有的。”云庭若有所思的回道。 高岄仍不死心,又问: “我觉得有,云世子就算博览群书,这世上肯定还有书是你没看过的。” 他们说话的时候,楼下香料摊位前的两人已经相携离去,亲亲热热,旁若无人,傅映寒对着韩小姐温柔微笑的样子,让高岄更加坚定了‘夺舍’的想法。 在那两人不见人影后,云庭才收回目光,勺子拿在手中发愣,高岄仍在那感慨: “我小时候去过无想山的琅琊书阁,那里有好多好多书,说不定就有关于‘夺舍’的记载,什么时候……” 她话未说完,就见云庭忽的起身,对高岄拱手作礼道: “公主,在下忽然想起还有事,改日再请公主饮茶。” 云庭说完便转身要走,高岄唤住他: “你要去查傅映寒?” 云庭愣了愣,没有否认,高岄起身又说:“方便带我一起吗?” 傅映寒和小蔡是前未婚夫妻关系,就算现在退了亲,但两人明显还是有点情意的,就算是为了小蔡,高岄也想弄清楚傅映寒今日的转变到底因为什么。 不过她提是提了,云庭答不答应就不知道了。 毕竟他如果要查傅映寒,用的肯定不会是长信侯府的人,高岄知道云庭背后有一股隐藏势力,带上她可能会暴露。 云庭盯着她沉默了一会儿,高岄心里就已知晓答案,无所谓的摆摆手: “不方便就算了,我随口说的,世子请便。” 云庭点头后转身离开,高岄暗自叹了口气,正想继续喝茶的时候,云庭去而复返: “公主若无其他事,随我来吧。” 高岄含着口茶忘记咽下,仰头盯着云庭发愣,云庭又问: “不去吗?” 高岄赶忙咽茶起身:“去!” 尽管不知云庭怎么会突然改变主意,但送上门的机会,不去白不去。! 第 67 章 第六十七章 高岄跟着云庭走进六壬书坊的隐秘后院。 此处前院是正常的书坊,接待寻常文人墨客,后院则像是云庭的私人地方,别有乾坤。 高岄跟着云庭一路向里,眼前这些美轮美奂的亭台楼阁间几乎看不到什么人走动,但只是表面,暗中藏了多少护卫可就不好说了。 臧天羽从里面迎出,对云庭行礼的同时注意到跟随而来的高岄,面上明显一愣,不过很快便恢复,默默给高岄也行了一礼。 高岄点头回礼后,跟在云庭身后进到室内。 云庭没做任何遮掩,当着高岄的面吩咐臧天羽立刻去查一查傅映寒近日所为。 臧天羽领命退下后,云庭指着西边的茶室,对高岄说道: “先前的茶没喝完,现在可以继续。” 高岄坐下后,看了一眼臧天羽先前离开的方向,对正在点燃茶炉炭火的云庭问道: “查傅映寒要多久?” 云庭将火种送入炭块中后,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回道:“傍晚差不多了。” 高岄压低了声音问他:“你平时监视傅映寒吗?” 云庭不解:“我监视他作甚?” 高岄看他说得这么笃定轻松,还以为平时就派人盯着傅映寒的一举一动呢。 “平时不监视,却傍晚就能查清,那你的人挺能查啊。”高岄说。 云庭也不遮掩:“还行吧,我在京城很多年,查个人倒也不是难事。” “突然有点后悔跟你过来。”高岄感慨。 她当时只是想知道傅映寒到底怎么了,一时冲动才说出让云庭带她一起的话,其实她话出口后,就已经做好被云庭拒绝的准备,谁知他却同意了。 现在这样,就像是她突然侵入别人的领地,强行扒开别人的秘密似的。 云庭抬眼看了看高岄,漾出一抹清雅笑容,俊逸双目中赫然写着‘晚了’两个字。 高岄:…… ** 云庭派出去打探的人果然在傍晚夕阳斜辉时回来了,那时高岄正歪在内室的软塌上听云庭弹琴,手里拿着一壶名为‘醉花阴’的美酒,优哉游哉,昏昏欲睡。 听见声音后,才懒懒散散的坐起身,整个人不太精神。 云庭从琴台后站起身,对外吩咐: “就在外面说吧。” 高岄闻言,毫无心理负担的立刻重新歪回了身后的大迎枕,云庭见状不禁摇头。 探子在外室屏风后回禀调查结果。 说起傅映寒与韩小姐的交往,似乎是两个月前开始的,那阵子韩小姐日日去傅家巷子口等候,傅映寒刚开始还严词拒绝,可几天之后却忽然改变了心意,开始搭理韩小姐。 高岄和云庭对视一眼,他们曾亲眼见过韩小姐到阳关道痴等傅映寒,没想到还去了傅家巷子口等,倒是有点分不清这姑娘对傅映寒是控制欲作祟还是真爱了。 “他转变心意的几天前发生了什么?”云庭问。 屏风外的探子回道: “回少主,傅公子一切如常。每日除了练武读书之外,就去了一回诚悦书斋,三回南北集市,买的都是寻常物品,清单在此。” 探子将手中一叠纸放在连接内外室的屏风旁,见云庭取走后才继续回禀: “那几日傅公子还出过一趟城,从城外拖了一车柴火和炭回来。” 高岄有些讶然,她知道傅家生计难,却没想到他们连柴火和炭都要自己去城外拖。 云庭见状,也小声对高岄解释道: “傅家如今只养着几个已经不能干重活儿的老仆,家中一切事宜基本上都是映寒在……” 说未说完,云庭忽的眉峰一蹙,对屏风外探子问: “你说他拖了一车柴火和炭回来?” 探子回:“是。” 高岄看向他,眼中似有疑惑,云庭没说话,待两人目光对的那一刻,高岄也反应过来: “啊,这时节拖炭作甚?查了吗?” 就算是准备过冬的炭,也不该从夏日开始吧。 探子回道:“少主放心,已派人去查。” 云庭拿过清单,自然而然坐在高岄身旁,与她一同分看清单。 高岄将手中单子粗略的看了几眼,确实如探子所言,傅映寒买的都是些生活常用物品,没什么特别。 抬头看云庭,却见他眉头紧蹙,高岄以为他手中那几张清单有问题,赶忙凑近过去看,可她就着云庭的手把清单看完也没看出有什么值得深思之处,高岄以现有姿势扭头询问云庭: “都是很普通的东西,有什么不对吗?” 云庭没说话,而是默默放下清单,目光缓缓将落在近在咫尺的高岄脸上,眼中升起一股意味不明的情愫。 四目相对,高岄这才察觉两人间的距离过近,近到她能闻到云庭身上隐约散发出来的松香味。 高岄莫名心慌,默默退开,云庭也暗自屏息,默默收回目光。 突如其来的沉默让室内气氛变得有些暧昧,两人都知道此时应该说点什么,却最终都像被人点了哑穴般没开口。 直到仍在外室候命的探子出声询问: “少主可还有别的吩咐?” 云庭回神,干巴巴的回了句: “有,等等。” “是。”探子应声继续等候。 高岄默默深呼吸,将云庭随手放在一边的清单捡起来看,很快调整好心态,平和的对云庭问: “你刚才……看出什么了?” 云庭重新坐下,指着那清单回道: “都是素日生活中要用的东西。” 高岄不解:“那不是挺正常的?” 她刚才看的清单也差不多都是这些东西。 “不正常。傅家又不是新搬来京城的,哪需要采买这许多生活用具?”云庭说。 被这么一提醒,高岄也惊觉不对??[,拿起清单复看,果然如云庭所言那般。 “所以他这些东西……并不是给自家买的?”高岄愣了一会儿终于反应过来,疑惑不已:“那他给谁买的?” 云庭沉吟片刻后回:“弄清他给谁买的,或许就能明白他对韩小姐态度为何突然转变。” 高岄觉得有道理,只见云庭起身去外间,对等候在外的探子低声吩咐了几句,探子便领命退下。 见探子退下后,高岄也从内室走出,看了一眼门外幽暗的天色,说: “都这么晚了。我也该回去了。” 云庭问她:“不等结果了?” 高岄双手抱胸,好整以暇的看着他说: “就算有结果,你还想连夜去处理不成?” 云庭失笑:“也是。” 目光落在高岄身上,云庭想起刚才两人的距离,近到能感觉到彼此的热量,鼻端仍似有若无的萦绕着她的独特芬芳,思及此,云庭心上涌起一股甜,干哑着喉咙问她: “那个……要不要留下吃个晚饭?此处的厨子不比御厨差。” 高岄察觉到云庭嗓音的变化,气氛莫名暧昧,她飞快瞥了云庭一眼又飞快的避开,故作镇定回道: “叨扰一个下午了,喝掉你不少茶,我还是回去吧。” 云庭很想挽留,但没有合适借口,犹豫半晌才说: “那我送你。” “不用。”高岄下意识拒绝。 云庭却十分坚持:“太晚了,不能让你一个姑娘单独回去吧。” 高岄指了指自己,问:“你觉得我会有危险吗?” “不是怕你有危险,是想……”云庭顿住。 高岄问:“啥?” 云庭对上那清亮的目光,‘想你留下’四个字愣是没敢说出口,只得掩饰一番: “我怕招惹你的人有危险,走吧。” 说完,云庭不等高岄回答便拉着她往外走,后院回廊上依旧没什么人,高岄走在云庭身后,莫名觉得夜风清凉。 两人走到回廊中间时,不知谁家有喜事,‘嘭’的一声开场,在离他们很近的夜空中绽放出了几朵绚烂烟花。 高岄很是惊喜,干脆驻足观看,云庭陪在她身侧,却没有被烟花吸引,目光从始至终都在高岄身上。 看着她近乎完美的侧颜,烟花映照在她眸中,这一刻,云庭清楚的体验了一把何谓心动。 半晌后,两人走在熙熙攘攘的夜市街道上。 云庭的手始终牵着高岄,若说一开始是无意的,可走了这么长时间也该反应过来了。 他不仅没放手,甚至还拉着高岄东看西看,仿佛心情很好,再稀松平常的东西都能挑起他的兴趣,被摊位老板误会他们是小两口也不反驳,甚至还拦着高岄解释。 这行为举止,就算高岄再怎么迟钝也看出云庭的意思了。 ‘他就是喜欢你!’ 耳畔莫名响起师岚之前说的话,那时高岄没在意,以为师岚只是调侃她来着。 意识到这一点后,高岄下意识想抽手,可一根红艳艳的糖葫芦却送到她跟前,高岄愣了片刻,无奈接过: “你……” 高岄想拒绝他,可想到云庭并没有明确的说什么,一切都只是她的猜测,万一她开口后,云庭回怼她自作多情,岂不是很尴尬。 抬眼看云庭,只见他正坦荡的盯着自己,似乎在等高岄说下文。 干咳一声,高岄泄愤般咬了一颗糖葫芦,薄薄的糖衣没什么味儿,里面的山楂却奇酸无比,高岄被酸得身子一颤,不过很快便镇定自若,见云庭手上没有,不禁问: “你怎么不买?” 云庭凝视高岄片刻,不答反问:“甜吗?” 高岄忍着下颌骨上的酸劲儿,将口中酸得令人发指的山楂囫囵吞下去,然后从容不迫的点了点头: “甜啊。” 云庭的目光在她面上巡梭,像是在判断她说的是真是假,高岄被看得十分心虚,但她神色不变,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又平静的嘬了两口糖衣——实在太酸,不敢咬了。! 第 68 章 第六十八章 高岄故作淡定,云庭却忽的将一张俊脸凑到她跟前,吓得高岄猛然靠后,瞪着仿佛在端详她的云庭。 “汗毛都竖起来了,这么酸吗?” 云庭完全不上当,似笑非笑的表情让高岄十分不爽,抬手佯作要打他,云庭不闪不躲,一副‘你要打就打’的态度。 高岄总不能真打他,白了他一眼,低头看了看手里被咬了一颗的糖葫芦,丢了似乎不合适,不丢又实在酸得下不去口,正为难时,云庭将之一把夺过,在高岄还没来得及阻止前,咬走了第二颗糖葫芦。 “喂,这颗我舔过的!” 高岄目瞪口呆的看着云庭,但他既已吃了,也不能给他抠出来,只能静待他接下来的反应,毕竟这糖葫芦可是高岄亲口认证过的酸。 可让高岄意外的是,云庭面上并未露|出任何异样神色,很快吃完第二颗,然后在高岄的热切注视下,他又平静的咬了一颗,神色依旧毫无波澜。 “不酸吗?” 难道这串糖葫芦只有第一颗是酸的吗?高岄忍不住自我怀疑。 云庭边吃边点头:“酸。” “……”高岄疑惑:“有多酸?” “很酸!”云庭说。 高岄就无语,大兄弟你是如何用这么安详的表情说出‘很酸’两个字的? 云庭对上高岄质疑的目光,又咬了一颗,把剩下两颗糖葫芦的串递到高岄面前,说: “不信你再尝尝,真的很酸。” 高岄的目光在糖葫芦和云庭之间转了两圈,抬手把糖葫芦从面前推开,婉拒了云庭的‘好意’。 云庭也不在意,收回手后把剩下两颗一并扫进口中,三嚼两咽,一鼓作气就吃完了。 “牙都快酸倒了。”云庭一脸平静。 高岄一言难尽的看着他。 而关于糖葫芦她舔过的问题,现在是无论如何都问不出口了。 幸好刚才她声音够低,云庭没听到,要不然现在就尴尬了。 算了,不就是同吃一根糖葫芦,从前赶路时,师兄、师姐们同吃一块饼,同喝一壶水什么的都是常事,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嘛。 ** 云庭继续送高岄回天水巷高宅,路上两人说起奉恩公府的事。 “也不知裴家的事最后要怎么解决。”高岄忧心忡忡的说:“毕竟牵扯了太后。” 云庭摇着扇子边走边说: “太后也不能光明正大逼人改嫁的。” 高岄叹气: “她要什么光明正大,背地里的阴私手段更加防不胜防。” 这太后一门心思要把阿爹和阿娘拆开,知道普通颜色的秀女不能让阿爹动心,就把主意打到了生命在外的裴家美人身上,甚至不惜联合英国公夫人吴氏。 吴氏这个卑鄙的老妇人,年轻时没害到裴老夫人,就害裴老夫人的女儿,算计裴朝敏嫁给色 令智昏的淮南王,如今还想利用裴朝敏来算计裴家的两个女儿。 她跟太后的想法还真是不谋而合,有了太后的支持,吴氏肯定更没顾忌了。 “以不变应万变。只要裴家两位小姐不出家门,任她们如何手段也施展不出来。”云庭宽慰:“更何况裴家如今有你师姐守着呢。” 说起师岚,高岄也很无语,她居然看上裴煦了。 虽说裴煦这人还不错,可他毕竟是奉恩公府的世子,他将来能为师岚做到哪一步? “云世子,这世家子弟娶妻是不是不能自己做主的?”高岄问。 云庭先是一愣,而后双眸一亮,正色回道: “我可以自己做主的。” 几乎要把‘毛遂自荐’写在脸上的行为,让高岄干笑了两声,干巴巴的说: “呵呵,没问你。” 云庭也不生气,笑吟吟的回:“我知道,就是告诉你一声。” 见高岄双手抱胸,准备开怼之前,云庭从善如流,摇着扇子又说: “你若问的是裴煦,那也没什么问题,裴家只要有裴老夫人在,他想娶谁应该都是自凭心意吧。” 要真如此倒还行。高岄心想。 听云庭提起裴老夫人的语气十分信任,高岄心情不禁复杂。 没来京城前,她对裴老夫人的印象就是一个嫌贫爱富,薄情寡义的贵族老太太,可来京后亲眼见过她,与她说过话,看她做过事,高岄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之前的判断。 “云庭,裴老夫人她……” 高岄话没说完就顿住了,云庭疑惑看她,问: “你想问裴老夫人年轻时什么样?” 高岄没说话,但沉默已经回答了云庭的问题。 “裴老夫人年轻时什么样我没亲眼见过,但时常听人说她那时容色倾城,风华无两,老奉恩公深爱于她,因私涉党争被陷害郁郁去世前将整个裴家都托付给她,裴老夫人不负所托,从韶华至年迈,将奉恩公府打理得很好,让裴氏子孙渐渐远离朝堂明哲保身,虽性子有些冷僻,但总的来说是个令人尊敬的人。” 云庭的详尽评价让高岄心情更为复杂,她通身笼罩在夜市街通明的灯火之中,美得如梦似幻,可低垂的眉眼中却裹着些无奈伤感。 仿佛每回提起裴老夫人,高岄的神情都有异样。 “我所知道的就这些,你若想知道更详细些,我可以派人帮你深入的查。”云庭说。 高岄闻言,慌忙抬头制止: “不必!” 说完似乎觉得自己拒绝得太生硬,高岄又缓声解释: “我是说……不用了!我只是好奇像裴老夫人那样的贵妇人年轻时是什么样,知道个大概就成,哪需要什么深入调查。” 云庭深邃的目光凝视高岄片刻,而后点了点头: “行,你若改变主意,可以随时找我。今日之后,六壬书坊后院你可以随意进出。” 高岄 很意外,想问云庭为什么,却在对上他那灼灼目光时犹豫了,生怕问出一些不合时宜的话。 两人间的气氛似乎有些变化,高岄总觉得自己今夜很怪,无论云庭说什么,她总能往暧昧的方向转去,可明明云庭只是正常对话。 Θ本作者花日绯提醒您最全的《我爹捡漏皇位后,我娘是武林盟主这事瞒不住了》尽在[],域名[( 谢过云庭后,两人便一路无话。 云庭如约送高岄回到天水巷的高宅,院门虽关着,但檐下点亮的灯笼说明宅内有人,高岄飞快的瞥了一眼负手而立的云庭,似乎在等他告辞,可等了好一会儿,云庭只看着她什么都没说。 夜风骤起,高岄率先反应: “多谢云世子护送我回来,改日……” 不等高岄说完,就被云庭打断: “明日吧。傅映寒的事明日就有结果,我在老地方等你。” 高岄反应了一会儿才知道云庭说的是哪儿,不禁心下吐槽,约了一回的地方居然也能称作是‘老地方’? 可云庭说得自然,高岄也不好纠正,遂点头应道: “知道了。” 云庭满意一笑,执扇拱手: “那在下先告辞了,明日煮茶静候。” 得了高岄的应允,云庭转身离开,很快就消失在天水巷尾,直到看不见他,高岄才转身推门进宅。 管家福伯迎上来问高岄要不要用膳,高岄回来的路上吃了一堆东西,晚饭什么的暂时不想吃,边往里走边问福伯: “外公在家吗?” 高岄心里烦闷,想找人说说话,可师岚这些天都在奉恩公府,大师兄又不是个健谈的人。 福伯说:“老盟主在呢,不仅他在,老爷和夫人也都在。” 高岄对‘老爷和夫人’这两个称呼愣了愣,而后才明白福伯说的是谁,颇为惊讶: “他们也在?什么时候来的?哪儿呢?” 这俩大神不在宫里待着真的没事吗?高岄在心中表示震惊。 福伯笑眯眯的指了指主院的方向,回道: “老爷夫人相继傍晚时回来的,跟老盟主用过晚膳后,现应该在院子里下棋吧。” 高岄果断往主院走去,进去后果然看见院子里的凉亭中亮着灯火,两人对面而坐,中间放着一块白山黑水的棋盘。 看见高岄回来,高俭立刻招手: “来来来,闺女快来帮阿爹看看,我这又快输了。” 江梦熊瞥了他一眼,哼声道: “啧,下棋喊人?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高俭不以为意: “在爹您面前,小婿要什么出息呀!您这棋艺堪称国手,小婿就是喊来十个八个也不是您对手啊。” 江梦熊端茶喝了一口,对高俭的奉承比较受用。 虽说女婿没什么能耐,奈何口才着实不错,总能把人哄得开怀。 高岄哪里听不出老爹话里有话,明着是喊她过去帮忙,其实就是想找个替他的人跟外公下棋。 怎么说呢,外公这人好茶,好下棋。 他好的茶确实不错,可好下棋的水平就有点差强人意,至少跟高俭这老狐狸不在一条水平线上。 偏偏高俭在岳父面前习惯了伏低做小,就连下棋也不敢光明正大的赢,久而久之,也就造成了如今的局面。 识破老爹意图后,高岄迅速转身,对老爹和外公摆摆手: “那什么……你们慢慢下,我去找阿娘。” 说完之后,不等老爹反应过来,高岄就一溜烟的跑了,气的高俭想跳起来抓她: “嘿,这孩子太没规矩,回来也不知道过来叫个人,岳父大人稍待,小婿这就去把那丫头抓过来!” 江梦熊比较淡定,抬眼扫了扫高俭,平静的说: “下完再去。” 高俭已经站起来的身子只得又坐下,失望的执棋叹息:“是。”! 第 70 章 第七十章 “先这么着吧。”江秋寒沉吟良久后才说。 高岄看着阿娘无奈的表情表示理解。 毕竟当初阿爹和阿娘没有坦陈的事情,在经过十多年的变迁后,情况已经变得比当初更为复杂难言了。 如果阿爹现在仍是远在边陲的凉王也就算了,阿娘凉王妃的身份说不说都没什么影响,可如今阿爹捡漏了个皇帝,阿娘摇身一变成了皇后。 外公因为某个原因对朝廷中人恨之入骨,若被他知晓阿爹如今的身份,也不知能不能接受,若不接受闹出动静被有心人参破就不好了。 “娘,你知道外公怎么突然来了京城?”高岄下巴垫着手背,趴在桌上问。 江秋寒没说话,只再次往凉亭看了看,外公和阿爹已然言和,在继续下棋。 高岄观察着自家亲妈的神情提醒道: “……他那日是在翟家商队中出现的。” 提起翟家,江秋寒眉心微蹙,厌恶之色溢于言表。 看见阿娘的表情,高岄心中犹豫着到底要不要把裴家的事告诉她,毕竟太后来者不善,光靠他们也不知能不能挡住。 江秋寒察觉出女儿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 高岄提振精神,先将背脊挺得笔直,卖个乖后才一鼓作气把太后联合英国公府想算计裴家的事说了出来。 江秋寒脸色不太好,但也没有如高岄预料中那般反应大。 “所以,我觉得外公来京城这件事,定然跟英国公府那边脱不开干系。”高岄做了个总结。 江秋寒依旧沉默,高岄忍不住又问: “娘,这事儿怎么解决,太后既然有那意思,定然不会善罢甘休的,万一裴家那边守不住……” 江秋寒蹙着眉闭上双眼,幽幽一叹的模样,比世上最好的画师精心创作的仕女图都要隽丽逼人,无论看多少回,高岄都能为自家阿娘的美貌倾倒。 而赋予阿娘这般美貌的,则是那位满头银丝,气质雍容的老夫人。 大概因为这个原因,所以阿娘对自己的容貌最不在意,小时候她比任何一位门下弟子都要努力,为了证明自己的容貌与能力相比不值一提,她承受了常人难以忍受的艰辛与苦痛,这才塑造出了如今坐稳武林盟主之位的江秋寒。 阿娘大约大从心底里瞧不起裴老夫人那样的人吧,高岄没来京城之前也是如此。 可当她接触过裴老夫人,看着那位清冷孤寂的老夫人,竟很难讨厌起来。 “裴老夫人对谁都挺冷淡,可每回对我却都是慈眉善目的。”高岄小声的说了一句。 江秋寒闻言冷哼: “她对谁都冷淡,唯独对你慈眉善目,难道不是因为你的身份?” 高岄片刻恍惚,下意识反驳母亲的话:“裴老夫人看我的目光不像装出来的。” 江秋寒瞥向女儿,沉声问: “你如何 断定真伪?” 高岄语塞,她断定不了。 因为每回见裴老夫人都觉得她是在透过自己看其他人,可她深知阿娘的态度,不愿多言惹她心烦。 多年的心结不是三言两语能够改变的,还是顺其自然吧。 “那太后要算计裴家的事……您管不管?”高岄问。 比起让阿娘对裴老夫人改观,现在太后想利用裴家女来对付阿爹阿娘的事才比较重要。 如果被太后算计成功,真把裴家女弄进宫来,那可就麻烦了。 她倒不是担心阿爹阿娘的感情会因裴家女的到来受什么影响,只是不想那两位无辜的姑娘被太后牵扯进来毁了终身。 江秋寒目光微动,盯着手中满是剑痕的剑鞘久久不语。 “阿娘,若是不放任不管,真让太后得逞了,对咱们而言也是麻烦。”高岄劝道。 江秋寒说:“裴家不是已经做了防备。”言下之意就是不太想管。 “做是做了,可裴家对上的毕竟是太后和英国公府,他们的手段裴家未必招架的住,之前裴老夫人听闻此事后都气吐血了……”高岄说出自己的担忧。 江秋寒抬眸:“她吐血了?” 高岄愣了愣后,略微夸张的点了点头:“嗯,吐了!急火攻心,裴老夫人身子本就不好,那么一来更虚弱了。” 高岄边说边观察自家阿娘,见她神色松动,再接再厉的追加一句: “您想啊,吐血加疾喘,啧啧,好一番折腾,她都这把年纪了……” 江秋寒哪会听不出女儿在添油加醋,可心中还是对‘她吐血’这件事难以释怀,就在此时,高俭从外面走入,见了她们在说话的娘儿俩问: “你俩说什么呢?谁吐血?谁折腾?” 听见高俭的声音,高岄果断闭嘴,眨巴着眼睛看向自家阿娘,似乎在解释‘可不是我故意说的,是爹自己听到的’。 江秋寒无奈的横了女儿一眼,对向她们走来的高俭问: “下完棋了?” 高岄以为阿娘要岔开话题,赶忙助攻:“这么快?外公怎么就轻易放过你了?不应该啊。” 高俭满面春风,自然而然的在江秋寒身旁坐下,得意回道: “也不看看你爹是谁,我只略施小计尔,嘿嘿。” 说完,高俭的目光在那母女面上转了又转,似乎在等她们继续发问,他才好顺势显摆显摆自己的计谋。 可惜那母女并不配合,如出一辙的美貌面庞上写满了‘不感兴趣’四个字,这让满腹倾诉欲的高俭很是心焦,忍不住自己说了出来: “我约岳父大人去钓鱼了!他让我跟他下棋,我就让他跟我去钓鱼,你们知道的,他最烦此事,果然连下棋都没兴致了。” 高俭说完,静静等待来自母女俩的夸赞,可他等到的是女儿无语起身,连声呵呵干笑着离开,亲亲娘子也是一脸欲言又止。 “怎么,我做错了?”高俭不管离开的 女儿,转身拉住亲亲娘子的手,习惯性摩挲着她掌心薄茧问。 江秋寒温柔一笑,可笑意并未达眼底,高俭见状不禁关切问: “怎么看起来不高兴?那丫头惹你了?” 江秋寒摇头,看着近在眼前的丈夫,心中升起一股暖意和冲动,深吸一口气后问他: “我和你说过……我生母的事吗?” 高俭疑惑的看向灯光下绝美的妻子,静静聆听着她隐藏在内心深处多年的秘密——一个令他大为震惊的秘密。 ** 高岄第二天一早就独自去了南北市集吃早饭,她没有戴帷帽,穿着一身方便行事的装束,大咧咧的坐在街边桌椅旁,就着人来人往的街景喝着热气腾腾的甜浆,吃着刚出锅酥脆油润的菓子,十分惬意。 这南北市集是京中最大、货品最全的地方,顾名思义,南来北往的货商都会来此买卖,想要一次性买全所需的话,此处最为合适。 傅映寒一个土生土长的京城人,突然到此处大量采购日常生活用品委实奇怪。 正如云庭所言,只要弄清他那些东西给谁买的,说不定就能弄清他这段时日性情大变的原因了。 正悠哉哉的吃着,高岄忽的看见一道眼熟身影。 彩色发绳编织的长辫,奇装异服的虞百龄在人群中十分扎眼,就差把‘外乡人’三个字写在脸上了。 她是从一处窄小的暗巷中走出的,那巷子上方迎风挂着一块青不青紫不紫的三角旗子,旗子上用金线画了五毒标志。 就跟天极盟在京中有堂口一样,血月教在京城也有落脚点,只是规模比较小。 “虞姑娘。”高岄朗声唤了一声。 她所在的早餐铺就在五毒巷旁,虞百龄不难看到她。 看见高岄,虞百龄下意识就想掉头离开,可走出去两三步就停下,猛然走向高岄,在她桌旁站定,双手抱胸,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语气不善的问: “你还敢叫我,不怕我毒死你?” 高岄看着气鼓鼓的她,觉得自己冤枉极了,她又没有故意扮男人骗人感情,你自己误会了怪谁? “又没有深仇大恨,你毒死我作甚?” 高岄说完无奈起身,把侧边的长凳拉开一些,对虞百龄比了个‘请’的手势,高岄好脾气道: “虞姑娘还没用早膳吧?坐下一起吃点儿,我请客!” 说完,不等虞百龄回应,高岄便自顾自的朝边上正炸菓子的老板唤道: “再来碗浆子,两块酥油菓。” 老板应了一声,放下手中活计,很快把食物送上来,见被邀请的客人仍双手抱胸站在原地,客客气气的说了句: “客官,桌上有糖块儿,还有什么需要的您言语。” 虞百龄把盯着高岄的目光分了一些到老板身上,不知是想通了什么,还是决定给老板一个面子,虽说仍旧不情不愿,但总算是坐下了。 高岄指了指糖碗,问: “吃甜吗?一块糖够不够?” 虞百龄心里那口气还没顺过来,原是不想理高岄的,可见她顶着这张曾让她魂牵梦萦的脸为她忙前忙后的加糖搅浆子,还满脸笑意的把勺子递到她手中,虞百龄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 没好气的舀了勺甜浆试喝,觉得味道还成,目光不禁又落在高岄身上,见她美丽的脸庞上完全没有愧疚,兀自悠哉的吃着,虞百龄又被气得直瞪眼。 高岄被她瞪得实在受不了,借着掰菓子进甜浆的功夫说道: “别看了,再看我也不变不成男的。” “你闭嘴!”虞百龄大喝,成功让周围食客为之侧目。 高岄跟周围人笑着说了声抱歉,而后才压低声音辩驳: “别搞得我好像是个骗财骗色的人渣,天地可鉴,咱俩之间所有的话题可都跟我没有半文钱关系。”! 花日绯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71 章 第七十一章 她俩第一次见面,虞百龄为了脱身就偷袭般亲了高岄一口,直接把高岄吓懵,虞百龄趁机逃走。 后来江湖中就有传言,说血月教圣女和江秋寒之子江凛有私情,两人情定终生,那阵子高岄无论去哪里都被人指指点点的议论,甚至有正道人士因为这件事抨击江凛的人品,说她不顾色胆包天,为了女人枉顾道义,自甘堕落跟血月教圣女勾勾搭搭。 高岄肯定是无辜的,而背后放出这些话的不是别人,正是虞百龄她自己。 “你摸着良心说,跟我有没有关系?”说着说着高岄也急了。 虞百龄被问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大概也想起了自己之前做的事。 她在人前故意调戏轻薄了江凛,除了想脱身之外,也因为对他一见钟情,之后为了逼他来找自己,又做了不少事,她愿意是想逼江凛现身,可哪怕江湖中说他们有私情的消息甚嚣尘上,江凛都没如她所愿再与她见面。 虞百龄身陷相思,所以在听到天极盟传召血月教来京城叙话,虞百龄高兴得无以复加,当即命人把事情查明,然后她亲自带着调查结果来了京城,就为了能与江凛再见,对他诉说衷肠。 可当她满心欢喜来到京城,见到了心心念念的心上人,却发现心上人是个姑娘,这对虞百龄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 她在天极盟的客栈里躺了好几天才勉强说服自己不是梦,直到最近才振作起来。 瞪着眼前那仿佛在跟自己讨说法的人,虞百龄咬牙切齿: “江凛,你别太过分!” 就算是她误会在先,可江凛听到江湖传言后也没有做任何解释,或许在她和那些知情人眼中,虞百龄根本就是个笑话,背地里还不知道怎么嘲讽她有眼无珠呢。 思及此,虞百龄哪里还坐得下去,愤然起身要走,谁知她刚站起就被高岄强势拉回原位。 “喂,你讲点道理,到底是谁过分?给我坐下!”高岄扣着虞百龄的手腕经脉,让她动弹不得,又见虞百龄反抗无果,眼眶红润,一副要哭给她看的架势,吓得高岄赶忙放缓了声调,柔和劝道: “这个……花钱买的早饭,不吃完浪费。” 说完,高岄放开虞百龄,将甜浆和酥油菓子往她面前推了推,再佐以化干戈为玉帛的亲切笑容,克制客套的说了个: “请。” 虞百龄打不过,说不过,只得压下快被气哭的情绪,没好气的再次拿起勺子在甜浆里搅动,高岄见她这样,莫名愧疚,好言解释道: “之所以不解释是觉得没必要,我从来没有刻意隐瞒,别人早晚会知道,你……” “好了别说了!”虞百龄打断高岄,气闷闷的喝了口甜浆:“我知道你的意思,不用一直提醒我有多蠢这件事。” 她知道自己之所以这么生气,并不全是因为江凛,更多是因为她自己,没有调查清楚人家的身份,就贸贸然的上赶着喜欢人家,如今这结果怪得了谁? 高岄见她神色缓和,真心诚意的说了句: 不管怎么样,谢谢你。” 虞百龄不解:“谢我什么?” “谢谢你喜欢……”高岄最后一个‘我’字没说完就被虞百龄射来的一记眼刀给制止了。 虞百龄用勺子指着高岄,恶狠狠的警告:“闭嘴!你敢再提这事,我毒死你信不信?” 高岄果断闭嘴,从善如流的保证:“我信。绝不再说!” 虞百龄白了她一眼,学着高岄和周围人的样子,把酥油菓子掰进甜浆里泡着。 “那些护卫身上的五蕴蛊毒解了吗?”高岄问。 这回天极盟把血月教召来京城,就是因为前阵子当街刺杀镇国公和户部尚书张大人的刺客,是血月教的长老胡异奇,虞百龄上京的主要目的就是解释和解毒。 如今虞百龄已经对长老胡异奇为刺客一事做出解释,只因他早在三年前就叛教而出,还偷走了血月教的镇教之宝——五蕴蛊的蛊母。 “差不多了,再加最后一味药就能清毒。”虞百龄说着,舀了一勺泡过的酥油菓子,觉得比之干咬时更油润香甜,不禁满意的点了点头。 高岄看了一眼先前虞百龄走出来那条巷子上的五毒旗,凑近小声问: “那巷子是你们血月教的地盘?” 虞百龄瞥了她一眼,用眼神警告她保持距离: “是又如何?” 高岄问:“最后一味药需要到这里来配吗?奚水生那儿准备的药还不够吗?” 奚水生对血月教的五蕴蛊很感兴趣,他对自己身为神医谷后人却没有能力配出五蕴蛊解药这件事耿耿于怀,所以在听说血月教圣女亲至京城解毒后便自请随侍,求知若渴到情愿给人打下手。 配合虞百龄解毒之前,他就已经问清楚所需药材,早早准备好了。 “最后一味药我早配好了,来这里不过是帮忙,他们最近接了比大生意,得由我亲自配制才行。” 虞百龄慢慢接受了江凛是女子的事实,已经没有刚才那么抵抗。 高岄觉得是好现象,希望能彻底消除这位圣女心中的疙瘩,所以尽管她对血月教最近接了什么大生意并没什么兴趣,但为了拉进和彼此距离,她还是表现出饶有兴趣的模样,追问道: “什么大生意需要圣女您亲自出手?” 虞百龄沉默的看了她一眼,然后捧起甜浆碗,把剩下的甜浆一口饮尽,优雅的擦了擦手后起身,高贵不可侵犯的回了高岄一句: “干你何事?哼!” 语毕,虞百龄起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高岄:……呵呵。 ** 吃完早饭,高岄拎着一罐甜浆和一包刚炸出来的酥油菓子去到六壬书坊后院,经过昨夜,她再入此处果然已畅通无阻。 藏天羽见她进来,自然的与她行礼打招呼: “江姑娘早。” “早。”高岄应声后问: “你家少主呢?” “已在书房等候姑娘多时。”藏天羽说完指了个方向,还是昨日云庭与高岄所待之处。 “那我去找他,给他带了早点。”高岄对藏天羽扬了扬手中的食物。 藏天羽看着那市井小罐子和已然映出油花的纸包,很想对这位江姑娘说,他们家少主对吃食十分讲究,向来不精不用,她这番心意大概要泡汤了。 不过高岄没给他时间多言,拎着早点径直走入,穿过屏风,一眼就看到站在窗边莳花弄草的云庭,清晨的光照在他和花草的身上,由高岄的角度看去,仿佛镀了一层薄薄的金光。 云庭回过头,露|出仿佛能镌刻在人心的浅笑: “来了。” 高岄想起昨夜烟花下他看向自己的专注眼神,干咳一声,将手中早点放下。 “哟?” 云庭放下浇水壶走过来,看了一眼后问: “就一份?你呢?” 高岄找位置坐下:“我吃过了。” 云庭边拆油纸包边随口问:“一个人吃的?” “不是啊。”高岄兀自给自己倒了杯茶:“在南北市集遇到虞百龄了。” “她?她不是对江凛……” “打住!”云庭的话被高岄拦截。 云庭笑道:“打住什么?她暗恋你的事,江湖中谁人不知?” 高岄很无奈: “关于这个误会我今早已经用诚意跟她化解了,从此绝口不提,你也不许提了。” 云庭好奇问:“多大的诚意?” 高岄指了指他正吃着的早点,云庭失笑:“就这?她也太好说话了。” “啧!你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吧?” “不敢不敢。”云庭心情不错,又问:“对了,她不是在别庄解毒吗?解完了?” “快好了吧,有奚水生盯着呢。她们血月教在南北市集有个落脚点。”高岄喝了口茶问:“对了,傅映寒那些东西买给谁的查到了吗?” 云庭点头,对外唤了一声:“来人。” 藏天羽听传入内,行礼过后,目光就落在自家少主面前的早点上,只见自家少主端着稀稀白白的甜浆碗,另一只手拿着一块金黄油润的炸果子,正自然而然的吃着。 少主居然吃了! 向来饮□□致,喝茶连茶叶的形状都有讲究,对市井食物从来就不屑一顾的少主居然真的吃了江姑娘随手拎来的早点! 这个发现让藏天羽看懵了,以至于少主喊了他两声才听见。 “发什么呆?我的话听见了?”云庭又喝了口甜浆,问道。 藏天羽赶忙回神拱手: “是,属下听到了,这就去准备马车。” 领命下去后,藏天羽走到门边,忍不住掐了一下自己,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坐马车去哪里?”高岄问。 “城外。傅映寒的东西就是送到城外七里坡村子里的。”云庭说。 “那怎么不骑马?”高岄又问。 马车虽然舒服,但速度肯定比不上两人轻装策马。 云庭说: “这不是怕你被城门口的官兵瞧见嘛。” 高岄不解,云庭解释: “我听闻帝后近七日要在钦天监的望星台上祈福,你身为公主,身后不知有多双眼睛盯着,还是低调些,别让陛下和娘娘暴|露才好。” “你知道了?”高岄本就没想瞒他,他猜到正好,省了自己费口舌。 云庭对她扬了扬眉,他都见过江老前辈了,哪会不知帝后钦天监闭关之举的意思。 “唉,他俩这么瞒下去早晚会出事,我外公那人刚正不阿,眼里揉不下沙子的。” 难得有个知晓她很多秘密的人,高岄在云庭面前总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放松感,可以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不必隐瞒。 这感觉还不错。! 第 72 章 第七十二章 “你爹娘比你更了解你外公的脾性,他们这么做定然有理由吧。” 云庭将高岄所带早点尽数用完,然后才讲究的漱口擦手,阳光从窗口照进水盆,使得盆中水波光粼粼的,云庭那修长的手指在洁白无瑕的帕子中擦拭着,高岄不觉多看了几眼。 “确实有理由……”高岄下意识的感慨。 “方便说吗?”云庭问。 高岄张了张口,又很快闭上,忍住想把她娘和裴家之事告诉云庭的冲动。 见她不想说,云庭也没有继续追问,正好此时藏天羽回来复命: “少主,马车准备好了。” “知道了。”云庭应声后,将高岄仍拿在手中的茶杯取走放下:“走吧。” 两人从六壬书坊的后街处上了马车,一路畅通出了城。 七里坡外有一片野生竹林,乔装打扮后的藏天羽亲自驾车,将车停靠在旁。 “到地方了吗?”高岄问。 云庭用扇子将车窗掀开一角: “看那座扎着篱笆墙的人家,傅映寒在南北市集买的东西就是送到这里。” 高岄凑到云庭身旁微微躬下身,看到不远处云庭所指的庭院。 从外表看就是一座很普通的农家小院,篱笆墙里种着刚发芽的青菜,院子里有鸡有鸭有鹅,烟囱里冒着浓浓白烟。 “里面住的什么人?傅映寒家的亲戚吗?”高岄问道。 傅家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有来投奔的外乡亲戚似乎也很合理。 “不是亲戚。”云庭当即否认,将昨天自己收到的消息告知高岄: “屋主叫李开斗,边关人士,五个月前才来到京城,先是住在城边以南的破庙里,两三个月前才住进这座小院。” 高岄问:“傅映寒给他找的地方?是租的还是买?” “买的。”云庭摇着扇子继续说:“傅映寒托人悄悄买下这座小院,把李开斗安置下来,还亲自去给他买了不少生活日常所需之物送来,待他十分周到。” 高岄越听越奇怪。 据她所知,傅家的日子并不宽裕,虽说此处不在城内,可要买下整座小院也需不少银钱,这屋主李开斗跟傅映寒不是亲戚,五个月前来京城还是住的破庙。 傅将军去世后,平阳侯韩弢对傅家那是百般打压,傅映寒手里就算能存下点余钱也不会很多,他为何对这李开斗这么大方? “难道这屋主是傅将军的朋友?手下?亲信?”高岄猜道。 她能想到的就是这几种身份,才会让傅映寒倾力相待。 “我命人夜探李开斗家,看到了他的路引。”云庭悠悠的说:“知道他是边关清平县之人,而清平县就在傅将军追敌遇袭的龙虎峡不远外。” 高岄惊讶: “虎跳峡?那不是……” 傅映寒的父亲傅宗将军当年就是奉平阳侯之命,领兵追击敌军至虎跳峡 一带,遭受埋伏,全队覆没,之后平阳侯仗着傅宗将军所带士兵皆亡,便矢口否认是自己下的令,诬陷傅宗将军的追击行为是偷了帅令擅作主张,把他自己撇得一干二净,使得傅宗将军即便战死也未能得到该有的补偿与尊重。 “李开斗难道是虎跳峡一役的幸存兵士?”高岄说。 云庭摇头:“我开始也这般认为,可李开斗就是个边关平民,从未参过军。” “更何况当年虎跳峡一役后,平阳侯亲自前去收殓,他一一核对搜查过名单,傅宗将军所带之人一个不少全部战死,就算有幸存者也早被平阳侯给杀了,不可能有漏网之鱼的。” “还有就是,我的人昨夜试探多回,发现这李开斗不会任何武功,他若是幸存兵士,又岂会连这点警觉自保能力都没有?” 高岄想想也对,平阳侯若是诚心要把擅自追敌的罪名扣在傅宗将军头上,把他自己摘干净,首先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确保傅宗将军及其手下全军覆没,没有人证才能让他成功推卸责任,所以他亲自去收殓,美其名曰顾念袍泽之情,实则收拾善后。 那种情况下,就算是傅宗将军队伍中真有兵士侥幸存活,也难逃平阳侯的毒手。 那这李开斗会是谁?既不是幸存兵士,却又跟虎跳峡有点关联…… 高岄一头雾水看向云庭,想问他还有没有别的线索,只见云庭从袖口抽出一张折叠信纸递给高岄。 “什么?”高岄接过后问。 “这是昨晚我的人抄录的李开斗准备寄出去的信上内容。”云庭说。 高岄将信纸展开,将信上不多的字看完,心中疑惑更胜: “家书?” 这封信是李开斗写回清平县的家书,字不多,言简意赅: 【儿在京城定居,母亲可携弟前来,地名随信附送。】 收起信件,高岄和云庭的目光再次投向那座小院,只见李开复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碗从侧边厨房走出,也不坐下,直接拿着筷子在院子里边走边吃,呼噜呼噜的,偶尔还从碗里挑出点什么丢到地上让鸡鸭吃。 他身形松垮,步履轻浮,没有任何学武痕迹,加上这行为举止,确确实实就是个普通百姓。 “看来我们得去趟傅家了。”云庭放下车窗帘子说:“毕竟他叫我一声师父,有些事还是得当面锣对面鼓的问。” “那你干嘛不一开始就去问?”高岄说。 “一开始没头绪嘛。怎么样,江姑娘还要跟我一起吗?”云庭噙着微笑,语气听起来有点黏糊。 高岄想起这是自己昨天要求跟他回六壬书坊时说的话:我能和你一起吗? 自己说的时候很正常,怎么从云庭嘴里说出来,就变了一层意味呢? “当然!”高岄按下奇怪的感觉,坚定的点头。 她既然决定插手傅映寒的事,那就不会半途而废,她是真的想帮小菜姑娘看看傅映寒究竟在搞什么鬼。 “甚好!” 云庭 似乎很高兴,摇着扇子点着头,就跟占了什么便宜似的。 懒得搭理他,高岄往另一侧车壁靠了靠,双手抱胸,故作镇定的说: “我睡会儿,到地方叫我。” 她神色如常,若不是渐渐变成粉红的耳根,还真看不出来她此刻情绪有什么变化。 云庭目光如灼盯着高岄看了好一会儿后,才懒懒的回了声:知道了。≧” 这故意拖慢的回应也让高岄觉得不自在,将身子又往车壁转了转算作回应。 一路平静无话,马车很快来到傅映寒家所在巷子。 高岄一开始说睡会儿是为了逃避,没想到车颠来颠去,真把她睡意给颠出来了,还是被云庭拿扇子扇了好几下才醒来。 在云庭那似笑非笑的注视下,高岄恨自己的迟钝与不设防,红着耳根跳下马车。 可左右有两条巷子,高岄不知道傅家在哪边,只好站在原地等云庭,可云庭不知在车上干什么,高岄等了好一会儿他都没下车,正不耐烦时,一只云纱帷帽递到她的面前。 高岄猛地想起自己最近要低调的事。 到嘴边的埋怨之言给生生咽了回去,顶着云庭那副‘你看你冤枉我了吧’的欠揍神色,高岄把云纱帷帽戴好,不爽的跟在云庭身后走向左边那条看起来古旧些的巷子。 “最前面那贴着门神的就是傅家。” 高岄顺着云庭所指方向看去,果然看见两扇古朴门扉上贴着神荼郁垒的画像,十分醒目。 “他家一直……” 高岄的问题还没问完,就见傅家紧闭的大门忽然被从里面打开,拿着笤帚满脸怒容的少年傅映春高声怒斥: “你给我滚!我们韩家不欢迎你!快滚——” 随后一身华服,珠光宝气的韩小姐便从里面走出,身后跟着两个随行丫鬟,气冲冲的疾步走来。 其中一个丫鬟为自家小姐叫屈,特地回怼: “呸!什么破落人家,我家小姐还不稀罕来呢!” 巷子有点窄,眼看韩小姐几人要撞上他们,云庭眼明手快,用扇子护着高岄,两人一同往旁边让了让。 韩小姐似乎在气头上,都没看到躲开自己的是谁,只顾着埋头往前冲。 高岄和云庭隔着云纱对望一眼,这是赶上吵架了? 看了一眼拿着笤帚站在傅家门前的傅映春,那气势比他家门板上贴的门神还要厉害。 正纳闷之际,就见站在门边的傅映春被人从后面推了一把,一道身影迅速从门内窜出,对着韩小姐她们离去的背影唤道: “姝儿且慢,姝儿!” 韩小姐的大名叫韩姝雯,傅映寒唤她‘姝儿’,足见两人关系之亲近。 傅映寒冲出门后,自然就看见退到一旁的云庭和戴着帷帽的高岄,愣了一瞬,很快便回过头继续追着韩小姐而去。 待他在巷子口追上韩小姐后,两人便亲亲近近的凑在一起说着什么,看样子韩小姐是哭了,而傅映寒则在一旁躬身轻哄。 见自家哥哥对仇人之女这般讨好,傅映春气不打一处来,手中笤帚重重砸在地上,然后蹲下身捂着脸,痛苦愤怒的敲砸着门前石墩。 “这是怎么了?”云庭来到傅映春身旁轻声问道。 听见熟悉的声音,傅映春这才回头看了看,见是云庭才慌忙起身: “云大哥,您来了!我大哥他疯了!竟然把姓韩的女人带回家,说要娶她!那可是应该灭门绝户的韩家!” 这些年傅映春是想让自己大哥娶个大嫂回来,可这个大嫂怎么能是韩家的。 傅映春大声哭诉,眼泪鼻涕一大把,看来是真伤心了。 高岄刚想安慰这孩子几句,就看到了小蔡姑娘从傅家门内走出,高岄和云庭看见她都是一愣。 情况怎么好像有点复杂……! 第 73 章 第七十三章 “小蔡?” 高岄的唤声让蔡彩芝回了神,她木然然的来到高岄和云庭面前,高岄把云纱掀开露了个面,蔡彩芝颔首打招呼: “江姑娘。” 高岄放下云纱,指了指巷子口的傅映寒和韩小姐,低声问道: “他俩咋回事?” 蔡彩芝欲言又止,一张秀脸涨得通红,神情纠结的犹豫了好一会儿,眼眶都红了,什么都没说,直接捂脸跑开。 “诶?”高岄不解,想追上去看看小蔡的情况,却被云庭一把拉住。 云庭对高岄摇了摇头,意思让她别掺和。 蔡彩芝哭着跑开后,云庭把傅映春唤过来问怎么回事,傅映春不知道怎么开口,一张小脸皱成了苦瓜形状。 傅家这边的小骚动,已经有邻居察觉,正往外探头观望着,傅映春只好先把云庭和高岄请进家门再说。 傅家的小院还算宽大,收拾得十分整齐,一堆披红挂绿的礼品有些惹眼。 傅映春见云庭和高岄的目光在那堆礼品上流连,就像是猫被踩了尾巴,突然急得跳起来,跑到那堆礼品旁,随手抱起几个就气势汹汹的扔出门外。 他顾不上招待云庭他们,来来回回的走了几趟,庭院石桌上的礼品就全都被他扔出了家门。 礼品盒里那些上等的绸缎和老山参就那么散落在地,粘上尘土。 把院子‘收拾’好,傅映春才想起来还有客人要招待: “云世子,让您见笑了,您请坐。” 傅映春看了一眼立于云庭身旁的高岄,似乎对云世子带来的这位戴帷帽的女子有些好奇,高岄见状将帷帽取下,正要对傅映春自我介绍时,却见傅映春忽的眼前一亮,指着高岄惊喜道: “女侠,是你呀!” 高岄这孩子一声‘女侠’叫懵了,愣在当场,云庭见状凑到高岄耳旁说了‘广云楼’三个字,高岄恍然大悟。 她初到京城时,第一次溜出宫游玩,就遇到平阳侯世子韩元孙在广云楼找傅家两兄弟的麻烦,韩元孙借着和傅映春的矛盾,逼得傅映寒在广云楼前绑住双手与他比武,另外还有江湖高手坐镇。 结果可想而知,傅家兄弟被打得很惨,高岄当时实在看不下去便出手救了他们。 “上回多亏你和云世子出手,我和我哥才得救,一直没有机会谢谢你。快请坐,我去倒茶。” 傅映春热情的把高岄和云庭请入座,自己则着急忙慌的跑进一侧的半露天厨房,很快端着茶盘过来,稳稳的把热茶奉送到两人面前。 云庭不欲他多忙,拉着他在一旁坐下,问他先前究竟是怎么回事。 提起这个,傅映春好一声长叹: “还不是我哥,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居然,居然跟姓韩的女人有了牵扯,还把她带到家里来拜访,他前一晚就跟我们说要好好对待,我和我娘她们忍着一口气招待她,谁知那女人一进门就颐指气使 高高在上,不仅对我家院子横挑竖贬,还说我哥今后全要靠她提拔,我娘说了她两句,她便出言不逊,把我娘和祖母气得直接回了房。” “我哥不管不顾,对那韩的女人言听计从,后来那女人出言奚落蔡姐姐,说她上赶着倒贴我哥,还要让她身边的丫鬟对蔡姐姐动手,我哥站在那儿拦都不拦,任由那女人的丫鬟把蔡姐姐推倒在地上,我实在看不下去,这才拿扫帚赶人。” 高岄咋舌,这傅映寒是什么恋爱脑吗?死心塌地爱上仇人的女儿,他图什么? “今日既然是你哥带韩小姐回来的日子,那蔡姑娘怎么也在?”高岄问。 傅映寒带韩小姐回家拜访,不可能主动把小蔡叫过来看吧。 “蔡姐姐这段时间偶尔会来给我娘和祖母送些吃食和她亲手做的衣物,今日是赶巧碰见了。”傅映春语带遗憾的说: “唉,被那姓韩的女人闹了一场,只怕今后蔡姐姐不会来了。” 蔡彩芝和傅映寒小时候订过亲,傅家落难后,蔡家的长辈做主把婚事给退了,那时蔡彩芝年纪还小,长大以后她发现自己是喜欢傅映寒的,便主动上门争取,谁知却正好遇上韩小姐来傅家。 亲眼看到傅映寒对韩小姐的爱护有加,对自己冷漠嫌弃,蔡彩芝自然会清醒过来。 高岄不禁叹息,原本她还打算撮合小蔡和傅大公子,现在估计没戏了。 “你哥之前并不理会韩小姐,为何突然改变?”云庭对傅映春问。 之前韩小姐痴缠傅映寒,而傅映寒也从未掩饰过自己厌恶韩小姐,这才过了多长时间,人心这就变了? 傅映春气恼的跺脚:“谁知道他,猪油蒙了心!” 正说话时,傅映寒一个人折返而归,低着头走来,抱拳恭敬行礼: “师父,江姑娘。” 云庭合上扇子抬了抬,指着对面的位置说:“坐下聊聊。” 傅映寒闻言没动,傅映春见状恨铁不成钢的把自家亲哥拉着坐下,自己跑去厨房准备差点。 “你……” 云庭刚要询问,就听傅映寒开口说: “师父不必多言,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感情的事原就说不清楚的。” 云庭气绝,深呼吸良久后才问: “你真喜欢她?” 傅映寒没有犹豫的点头:“喜欢。” “什么程度?”云庭又问。 “想娶她。”傅映寒答。 云庭凝眸注视,想从傅映寒的表情中找出他说谎的证据。 “你不是中了什么令人失去神智的情蛊吧?”高岄盯着傅映寒看了一会儿,忽的出手扣住傅映寒的脉门,用真气好一番查探后才放开了他。 纳闷的自言自语:“没有中蛊的迹象……” 傅映寒幽幽一叹,对高岄的冒然举措并不生气。而是坐在一旁默默揉着手腕,高岄眼尖,看到他抬手扭动时手臂上的伤痕,那伤青紫一片,断断续续,不像是摔伤跌伤 的。 高岄暗自疑惑的同时,还给云庭悄悄使了个颜色,云庭也看到了傅映寒身上的伤痕。 云庭在气头上,没问傅映寒伤的事情,而是面沉如水,拿扇子敲了敲桌面,说了句现实的话: “你想娶她,难道韩家就会把她嫁你吗?” 就像傅家人不愿接受姓韩的一样,韩家人也不会愿意接受傅家人的,两家的关系基本已经走向死结,不可能凭着一句喜欢,就让他们随心所欲的在一起的。 “我知道,所以我和她都会努力,她答应十日后便带我去韩家,到时我会亲自求得平阳侯的同意。” 傅映寒坚定的语气,云庭却难以置信: “你还要亲自去求平阳侯?” 尽管觉得傅映寒此举十有八|九还有隐情,但云庭还是被他这番话给气了个倒仰。 若说京城有什么人跟傅家一样明白平阳侯对傅家的摧残,那个人一定就是云庭。 他之所以会不顾自身情况,多事收傅映寒做徒弟,在明面上力挺他,就是因为看不惯平阳侯对傅家的打压,觉得世事不公罢了。 可现在傅映寒却说他要为了平阳侯之女去求平阳侯? “是!为了和姝儿在一起,我什么都愿意。” 傅映寒似乎在努力说服云庭,但更像是在说服他自己。 云庭气得站起身: “你什么都愿意?好,那你告诉我……” 他想让傅映寒告诉他城外的李开斗是怎么回事,但话未出口就被高岄拦下了。 “云世子,感情之事说不清楚,喜欢就是喜欢,你别为难傅公子了。” 高岄也站起身,对云庭温言相劝。 云庭盯着高岄看了一会儿,明白她的意思,闭嘴不再多言。 “傅公子,既然你意已决,那我们就只能祝你心想事成。告辞。” 高岄说完,转身戴上云纱帷帽,拉着云庭离开。 傅映春在厨房刚准备好茶点端出来,正好看见云庭和高岄离开的背影,再看自家大哥一动不动坐在石桌旁,低垂着眉眼仿佛霜打的白菜,蔫儿了吧唧的。 “大哥!” 傅映春唤了他一声,傅映寒回过神,盯着傅映春看了一会儿后,猛然起身往祖母和母亲的屋内走去。 ** 马车里,云庭手中的扇子扇个不停,显然还在生傅映寒的气: “你为何阻我?我们不就是来问他的嘛。” 云庭的马车挺高级,还配备了茶台和茶叶,高岄本来对这些没兴趣,但没试过在马车上烧水煮茶,就着手试了试。 将一杯她亲手烹制的茶推至云庭面前,一副‘望君品鉴’的模样。 “你问他,他就会跟你说实话吗?”高岄问完,不等云庭回答又说:“我觉得不仅不会,还会让他知道你在查他,他若不想与你坦白,那就势必会掩藏或者改变计划,总之是不会放弃的。” 至少他们现在知道傅映寒接近韩小姐是有原因的,一个人不会无缘无故的改变固有观念,他肯定在筹谋着什么,万一打草惊蛇,傅映寒把现有的线索隐藏起来,或者干脆推移他的计划,那岂不是离真相更远了。 云庭关心则乱,此刻也认为刚才高岄拦他拦得好。 傅映寒既然选择封闭自己,便说明他不想牵扯旁人,若是知道云庭在插手,十有八|九会像高岄所言那般掩藏获推移计划。 “那我派人继续暗中调查。”云庭无奈说。 高岄喝了一口自己煮的茶,咂摸两下后感觉差点意思,便将茶杯放下,用旁观者的视角给身在局中的云庭提个醒: “不是有个现成的人等着你去查吗?” 云庭端起茶杯正打算喝,闻言不解看向高岄,只见高岄指了指城外方向,云庭只愣了片刻就明白她的意思,无意识的说了个‘他’字,便若有所思的将高岄所煮之茶一饮而尽。 “不错,甚好!”放下杯子,云庭如是说。 高岄腆着脸问: “是我的主意好,还是我煮的茶好?” 云庭看着她期待的目光,从善如流的答道:“自然是……茶好。” 高岄大喜:“少侠有品味!” 四目相对,两人尽在不言中,又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车厢内的气氛相当融洽。! 第 74 章 第七十四章 一间废弃小屋,靠着房顶破损的瓦片洒下点光亮,光亮下面有一个人被蒙眼堵着嘴绑在椅子上,耷拉着脑袋,像是晕了过去。 屋外有人声传来:“醒了吗?” 另一个人回:“没呢,要弄醒吗?” “等会儿,泥浆还没和好。” “真埋啊?” “那还有假?咱老大什么脾气你不知道啊?” “也是,谁让里头这孙子不开眼呢……” 外头的谈话声传进屋内,被蒙眼堵嘴捆在椅子上的李开斗耳朵特别灵,听得是一清一楚。 其实他早醒了,只是发现自己手脚都被绑着,眼睛被蒙,嘴被堵着,周围全是久不通风的陈腐气味,他不知道咋回事,哪里敢动弹。 “合该那孙子倒霉,欠债欠到咱们老大头上,以为跑出去几年这事儿就平了。” “不过他要一直在外头漂着,咱还真找不着他。” 屋内的李开斗听得是一头雾水,什么欠债,什么跑出去几年? 他不是京城人,要不是这些年年成不好,家里实在穷得揭不开锅,他也不会冒险来京城‘办事’,眼看着事办成了,他也得了银钱和宅子,怎么忽然又给绑了呢。 “那孙子以为跑出去几年咱就不盯着他家那宅子了,也不看看咱干什么吃的。” “可不嘛,还敢养鸡养鸭,生火做饭,这年头欠债的也忒嚣张了。” 李开斗原本越听越糊涂,但‘宅子’一字让他恍然大悟,是了,是姓傅那小子给他买的宅子有问题! 听这些人的话,像是这宅子的前主人欠了这些人老大的债跑了,那宅子也不知怎的被姓傅的小子给买了去,又转给了李开斗,这些人见宅子有人住,便把他当成那个欠债的了。 “咱还怕他嚣张?等泥浆和好了,把人往里头一泡,不还钱就等着泥堵嗓子眼儿吧。” “死了直接扔沟里,咱再把他家里那套家伙事儿给卖了,差不多也能够本儿。” 李开斗倒吸一口凉气,这些人要他的命啊! 这可是天大的冤枉,姓傅那小子可太不厚道了! 不行,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被弄死,李开斗这么想着,立刻就扭动身体,喉咙里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因为动作太大,他连人带椅子都倒在了地上。 外面如愿传来踢门声,李开斗听见后,就更加激动的扭动起来,嘴里呜呜呜呜的,紧接着他感觉自己被打了一巴掌,绑匪怒斥: “吵什么吵?想早点投胎!” 李开斗被那巴掌打得胆战心惊,可因为那一巴掌,塞在嘴里的稻草团竟有所松动,他奋力一吐,稻草团居然真的被他给吐了出来。 他顾不上下巴的酸疼,第一时间就大呼小叫的交代起来: “别,别杀我,你们抓错人了,我不是那个欠债的,这宅子别人送我的……” 藏天羽和另一个护卫对望一眼,做 了一夜的戏,总算来到正题。 ** 六壬书坊后院茶室中,高岄似乎对泡茶燃起了强烈的兴趣。 她坐在云庭平日里所在的专属茶台旁,面前放着茶炉和各种茶具、茶叶,甚至还有一罐羊奶。 “凉州那边到了冬天,没什么好水好茶,当地人有时候就用奶代替水来煮茶,还喜欢放糖,不过我不爱吃甜的,就这么喝也挺好,你尝尝。” 高岄把茶叶和奶放在一起煮,使得奶浆很快就变色成焦黄,倒在碗里给云庭送去一份,边喝边解说。 云庭对茶道十分讲究,尤好清香澄澈的龙井,其他的茶也会喝,但都是名茶佐以山泉水泡制而成的精品,像高岄这样随随便便的用奶煮茶他倒是见过,却从未有过想喝的念头。 可此刻,他看着把茶碗送到他面前那段柔韧修长的一截手腕,竟鬼使神差的伸手接过,当即喝下一口。 奶味和茶味融合在一起,奶不像奶,茶不像茶,黏黏腻腻,口感并不好,云庭甚至觉得非常难喝,但高岄一脸期待的看着自己,他还是面不改色的喝下第一口、第三口,给足了对煮茶师傅的尊重。 如何??_[(”高岄问。 云庭放下茶杯,颔首肯定:“甚好。” 高岄大喜:“真的?看来我挺有煮茶天赋的嘛。” 尽管她自己根本啥也尝不出来,所有的茶到她嘴里都是一个味儿,什么气韵悠长,清雅芬芳,她是一概品尝不出来的。 “外公喜欢喝茶,等我回去也煮给他喝。”高岄自言自语的坐回茶台后,给自己也倒了杯,一口一口喝嫌麻烦,直接牛饮下肚。 喝下奶茶后,高岄蹙着眉,低头看了看手中茶杯,大概是味觉本能的质疑了一下下,却不知她是质疑自己的手艺还是云庭的味觉,总之很快就跟自己和解。 云庭看着她豪迈的饮茶方式,默默对江老前辈接下来的遭遇表示同情。 藏天羽这时候过来,看见鸠占鹊巢坐在自家少主专属茶台后的高岄,他先是一愣,再看到茶台上各种水渍、茶渍,甚至还有奶渍的时候,藏天羽整个人都不好了。 少主喜欢焚香煮茶,香道、茶道技艺既精湛又讲究,讲究到连素日茶台的打扫都不愿假手于人,现在算怎么回事? 他居然允许别人在他的专属茶台上撒野,要是什么技艺高超的名师也就算了,这位江姑娘……怎么说呢,她这茶技可比她的剑法差得远了! “藏护卫,你也想喝茶吗?” 高岄见藏天羽进来后不说话,目光始终盯着茶台,以为他渴了,赶忙热情的招呼起来。 藏天羽回过神,飞快的瞥了一眼自家少主,只见自家少主暗暗对他摇了摇头,藏天羽看到少主手边剩下的半杯颜色诡异的茶水,当即福至心灵,明白少主的善意提醒,对高岄果断抱拳拒绝: “多谢江姑娘,我不渴。” 高岄略有失望,云庭回味着口中那特别到腥气的茶味,对逃过一劫的藏天羽问: “怎么样?问出来了?” 藏天羽赶忙回禀正事: “李开斗全招了,他是清平县人……” 多年前,李开斗在家乡放羊时曾无意闯入过一处未及打扫的战场,他想着去捡点死人钱发财,却被一只血手抓住,那血手的主人交给他一块旗子和令牌,还给了他一个雕刻着‘傅’字的木牌当信物,让他把东西送到京城傅家他儿子手中,说凭那信物,他儿子定会重金酬谢。 “什么样的旗子和令牌?”云庭问。 藏天羽从怀中掏出一张纸递给云庭:“他说不清,就画了个大概形状。” 高岄凑到云庭身边,与他同看,可画图的人显然不怎么会,两个形状画的歪歪扭扭,不知道像个什么。 “是翻云旗和帅令。”云庭沉声说。 军中将领受命而发时,除了调动大军的虎符之外,一般小队只需拿着将帅所授予的翻云旗和帅令就能动身。 “我听映寒说过,当年他爹之所以能被平阳侯成功诬陷,主要就是因为在收殓回来的尸体上没找到翻云旗和帅令,他一度以为是平阳侯收殓尸体时故意藏了。”云庭说。 高岄不解:“傅将军的尸体没找到这两件东西,难道当年没人怀疑是平阳侯所为?” “怀疑了的。只是后来平阳侯在备受质疑时,拿出了翻云旗和帅令,这才让人打消了疑虑,使得先帝将信将疑的放过了他。” 云庭说完,高岄立刻明白: “平阳侯伪造了帅令和翻云旗?” 云庭看着手中的纸,眉头紧锁,沉声应道:“看样子应该是了。” 虎跳峡一役,傅宗将军及其亲信小队是受了平阳侯的追击指令动身追敌,却在虎跳峡被敌军埋伏,以致全军覆没。 傅宗将军是依军令行事,即便战死也算战功,该有的抚恤和荣耀一样都不会少。 但那样一来,身为下令主帅的平阳侯就势必会吃挂落,甚至会被剥夺军职,于是平阳侯恶向胆边生,想出了让死无对证的傅宗将军他们背锅,便推说是傅宗将军擅自做主追击敌军,以至于害死了他自己和亲信小队。 这么一来,傅宗将军等的军功自然被剥夺,不仅没有抚恤,还背上了个不听军令,害死袍泽的坏名声,断了其子孙后辈参军的可能。 “看来傅将军深知平阳侯的性子,才会在弥留之际赌一把,把能证明自己不是擅自行动的证据交给了一个毫不相关的人。” 那个人自然就是李开斗了。 “那李开斗得了这两样东西,为何隔了这么久才送来京城?”高岄疑惑。 照理说,距离傅宗将军战死已有十年左右,这么长时间,李开斗就是爬也早爬来了才对。 对于这个问题,藏天羽有答案。 他告诉高岄和云庭,李开斗一开始并不知道这是什么,但得了东西回家后没多久,就听说有大部队去打扫战场,还杀了好些人,他怕惹事就把东西给藏了起来。 原本他是不打算来京城的,谁知这两年清平县那边日子实在不好过,不仅总起兵乱,庄稼更是干旱欠收,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一家人快饿了的时候,他才想起多年前藏起来的东西。 他想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也没听说有当兵的在找,就把东西从地里挖了出来,一个人上京来寻傅家,希望从傅家手里讨一点救命的钱。 李开斗从清平县出发,一路几乎是乞讨着过来的,花了大半年的时间才走到京城,又花了两个月找到傅家所在,所幸傅家这些年始终没搬过家,要不然李开斗还真不一定能找着。! 第 75 章 第七十五章 李开斗找到傅家,跟傅映寒见了面,交了东西和信物,就跟傅映寒要了些银钱和一座京城的宅子,他看到了京城繁华,不想再回乡里做地里刨食的活计,想把老娘和弟弟都接到京城来定居。 这才有了傅映寒去南北市集采买各种生活用品给他送去的事。 “所以傅映寒到底想干什么?”高岄忧心的问。 时隔多年,突然拿到了父亲给仇人背锅的证据,傅映寒没有杀到平阳侯府去讨说法,也没有到开封府去击鼓鸣冤,反而跟仇人之女卿卿我我谈婚论嫁。 云庭蹙眉长叹: “反正不会是什么聪明事。” 高岄脑中闪过一道灵光,她惊呼: “我知道了!” 云庭不解看向她,只听高岄问他:“你还记得那日他说过什么吗?” “他说:韩小姐十日后会带他回平阳侯府,他会亲自去求平阳侯准允婚事。”高岄凭记忆说道。 云庭想起傅映寒确实这么说过: “记得……十日后,要去平阳侯府……” 云庭把这句话琢磨一番,立刻明白高岄的意思:“他想当面报仇?” 这就能解释,傅映寒为何性情大变,从厌恶韩小姐到钟情韩小姐,其目的就是骗取韩小姐的信任,让她主动把自己带到平阳侯面前,然后让他当场报仇。 傅映寒会选择这么做也不是没有理由的。 傅宗将军死了多年,曾经在军中残留的一些助力如今早就消失无踪,而平阳侯却仍身居高位,就算这些年他已不再领兵,但也不是傅映寒随随便便可以颠覆的。 更何况当年平阳侯能够脱身,除了他把责任推卸掉之外,还把自己最小的妹妹送进宫给先帝做了妃子,如今虽改朝换代,但傅映寒本质上不相信朝廷会为他父亲平冤昭雪,官官相护令人绝望,不如当面报仇来得痛快。 为了接近平阳侯,傅映寒一反常态,从韩小姐入手。 “他想怎么报仇?杀了平阳侯?他有把握吗?”高岄有些质疑傅映寒的能力。 平阳侯行伍出身,本身就会武功,侯府多多少少也会几个高手坐镇。 “平阳侯要那么好杀,他早动手了。”云庭说道,觉得傅映寒当面刺杀一事并不乐观。 这些年,云庭确实以师父的身份,教授了他不少武功心法,傅映寒的天资只能算中上,人是勤奋的,不过到底有一大家子的生活要顾,每天练武的时间有限,所以傅映寒的武学成就止步于对付一般高手,还仅限一对一的情况。 若是两人或多人围攻,他几无胜算。 “那也就是说,他就算历经千辛万苦到了平阳侯面前,也不一定能杀了他?” 傅映寒费了这么多功夫,绕了这么一大圈,难道就为了一个不确定的结果?那代价也太大了。 因为不管他行刺成不成功,平阳侯府都不会放过傅家的。 “所以我 觉得,他的法子应该不是当面刺杀。”云庭陷入深思。 “不当面刺杀……”高岄眼中一亮,忽的想到一个可能性。 若傅映寒只是想刺杀,那其实他花点心思,买通平阳侯身边的管家或车马仆役,刺杀行动就可以开展,完全没必要走韩小姐那条路。 既然走了韩小姐的路,所图定然不仅仅是刺杀,或者他想杀的未必只有平阳侯一人,他的目的是平阳侯府所有人。 只有平阳侯府受到重创的范围越大,傅家的人才更有活命的机会。 高岄看向云庭,见云庭似乎和她想到一处,两人四目相对,异口同声出两个字: “下毒?” ** 猜到傅映寒可能用毒,却不知他会用什么毒。 高岄和云庭对毒都没什么研究,便主动找到个中高手,血月教圣女虞百龄。 递上请帖,相约潘楼,原以为只有虞百龄一人前来,没想到身后还坠着个尾巴。 奚水生坦然坐下后,一边给自己倒茶一边埋怨起高岄来: “好你个重色轻友的,连她都请了,居然不请我,还好我聪明。” 奚水生说完话,茶也倒完,但他却没喝,而是把茶杯推送到虞百龄面前,狗腿兮兮的说: “圣女请用茶。” 虞百龄对奚水生的殷勤并不觉怪,自然而然的端起茶杯,打量起周围环境,评价道: “这地方可比你前日请我吃的路边摊好多了,不过两日就发达了。” 高岄只当她在夸奖,赔笑道:“朋友贵在相交,地方简陋与否不重要。” 虞百龄轻哼一声,奚水生却胳膊肘往外拐: “圣女,在座这两人可都是大大的财主,随便点,随便吃,千万别客气。” 奚水生的手指向高岄和云庭,虞百龄的目光落在云庭的手中扇上,对他停云公子的身份了然在胸。 高岄疑惑的对奚水生问: “这才几天啊,您老就叛变了?” 奚水生横了她一眼:“什么叛变?会不会说话!我与圣女这叫惺惺相惜,互为知己。” 高岄看了一眼云庭,两人同时笑了起来,不约而同看向奚水生,揶揄的目光仿佛在说: 你一个神医谷弟子和血月教圣女惺惺相惜,你师父师兄们同意吗? 奚水生还没来得及为自己辩驳两句,就听虞百龄率先否定了他俩之间的关系: “谁跟你惺惺相惜?我们血月教跟你们神医谷可没什么交集。” 突如其来的澄清并没有打退奚水生的热情: “哎呀,从前没交集,今后不就有交集了,圣女乃用毒高手,吾乃解毒高手,咱俩不是知己是什么,简直天生一对嘛。” 高岄对好友的脸皮厚度有了新的认识,暗道佩服。 虞百龄被他说得满面绯红,指着奚水生‘你’了老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然,便将矛头对准高岄: “ 你们中原人都跟他这般无耻吗?” 高岄果断否定:当然不是!无耻的他,跟我们中原人可没关系。 ?本作者花日绯提醒您最全的《我爹捡漏皇位后,我娘是武林盟主这事瞒不住了》尽在[],域名[( 奚水生为自己辩驳:“我这说的都是真心话!” “我也与你说句真心话,想要五蕴蛊的解毒方不可能,那是我血月教的不传之秘,若被你知晓了去,血月教还如何在江湖立足?”虞百龄没好气点明。 奚水生无奈叹息: “唉,其实我就是想知道我原来的药方错在哪里。” 奚水生自幼生在神医谷,自问医术在同辈间一骑绝尘,任何毒到他手上就没有解不了的,直到来京城遇到了血月教的五蕴蛊,这蛊毒之奇乃他平生仅见,用尽所学研制出来的药方毫无用处。 谁知虞百龄刚来就把解药做出来了,也没见要用什么特殊药材,眼看着那些中毒之人日渐好转,奚水生对解药的方子越发沉迷,这才有了他近日追随在虞百龄身后百般讨好的事。 “抱歉,爱莫能助。”虞百龄摊手。 奚水生失望垂首,大大的叹了口气,就在众人以为他要就此消沉的时候,他忽然一拍桌子,大喝一声: “小二,点菜!” 完全不知‘客气’两字怎么写的奚水生,点了满满当当一桌菜,化悲愤为食欲! 高岄:…… “你们请我过来是有事吧?”虞百龄懒得去看大快朵颐的奚水生,对同样无语的高岄问。 高岄这才回神点头:“是有点事想请教。” “说吧。” 奚水生在百忙之中为她和高岄各盛了一碗潘楼名菜‘桃花点点藕圆羹’,虞百龄端起碗喝了一口,觉得味道很是不错,冲高岄点了点头,示意她一起喝。 高岄稍微有点为难,她不爱吃甜食,这粉粉嫩嫩的藕圆羹看着晶莹剔透,但闻着味道就知道肯定很甜很甜。 “请问圣女,不知可有什么毒,既能见血封喉,又是寻常可见之物,即便事发也不会惹人怀疑。” 云庭一边问,一边把高岄手上犹豫要不要喝的藕圆羹拿走,换了另一碗咸鲜可口的银鱼丸子汤。 高岄惊讶的看了他一眼,云庭却面不改色的吃起了那碗藕圆羹,动作顺滑,熟稔非常。 饭桌上的其他二人,奚水生认真干饭,虞百龄也沉浸在美食中,没发现他俩之间的小互动。 虞百龄讶然抬头,对云庭和高岄问了句: “怎么最近都是要这种毒的人?” 高岄不解:“还有谁要这种毒?” 虞百龄将勺子放回碗中,端着碗想了想后说:“不认识,反正是京城的人,他找到五毒巷,出价五百两买这种毒。” 高岄和云庭若有所觉,不禁对视一眼,暗自心道:不会这么巧,买毒的人是傅映寒吧。 “那圣女卖给他了?是什么样的毒?”云庭问。 毒性要见血封喉,却又得是寻常所见之物,这要求并不容易达成。 “为什么不卖!我亲自喂养的十息蝶,蝶翅有毒粉,别说人了,就连大象也难招架其毒性。可惜的是,十息蝶一旦从罐子里放出,只能存活十息,之后便会自然死去,神不知鬼不觉。”虞百龄说。 这条件对于想悄无声息下毒的人来说简直完美。 他们现在可以确定,在五毒巷买毒之人就是傅映寒! 就在这时,一道火红身影从外面迅速掠了进来,速度之快,差点撞到起身夹菜的奚水生,看清来人后,奚水生不满问: “师大小姐,你能不能斯文点,就不怕裴世子嫌弃你吗?” 师岚眉头微蹙,瞪了一眼奚水生,冲他扬了扬腰间长鞭,吓得奚水生果断闭嘴,高岄见她神色有异,不禁问: “师姐,你这时候不是该在奉恩公府吗?怎么有空过来?” 师岚这才急急回道: “你快去一趟奉恩公府,出事了。”! 第 76 章 第七十六章 选秀乌龙事件后,太后就打上了奉恩公府裴家两个姑娘的主意,因为裴家姑娘生得美貌,太后就想把她们送进宫去离间帝后的关系。 但裴家两位姑娘早在几年前就由裴老夫人做主许了人家,太后弄人进宫名不正言不顺。 于是背地里联络到裴老夫人的娘家大嫂——英国公夫人吴氏,让陈氏想办法把裴家二女送进宫。 高岄等得知这个消息后,立刻就告诉奉恩公世子裴煦知晓,一番商议后,裴老夫人下令关门谢客,任何人没有她的许可都不许踏入踏出奉恩公府一步。 这是裴老夫人能想到的最有用的法子,打算以不变应万变,而师岚则自告奋勇留在奉恩公府,与裴煦一同守护他的家人。 照理说有师岚在,只要裴家不主动破局,就不会有问题才是。 “不是裴家有事,是跟裴家两位姑娘定亲的人家有事。”师岚愤愤说道。 与裴家大姑娘裴珠定亲的是北直隶孙家,孙家老太爷曾任先帝时期首辅大臣,告老还乡后亦是门生遍布;与二姑娘裴韵定亲的是江南崔家,乃是清河崔氏的分支,也是书香门第,名门望族。 可就在前天,老夫人收到孙家和崔家的来信,信上询问老夫人是否因为要把二女送进宫去想退婚,老夫人吓了一跳,赶忙将送信的管事招来问话。 原来就在多日之前,孙家和崔家都收到来自京城英国公府的信,是英国公夫人吴氏亲笔所书,内容很是直白,说太后有意招裴家二女入宫为妃,希望孙、崔两家能体谅,主动退婚,以免误了两位姑娘的大好前程。 裴老夫人气得吐血,咳了大半日才歇,对送信之人斩钉截铁的否认了此事,让他们立刻回去复命,还要派奉恩公府的人前往一同说明。 送信之人得知裴老夫人之意,当即制止,原来他们两家与裴氏千金有婚约的公子正在赶往京城的路上,毕竟婚姻大事,绝不会因为外人一封书信就放弃,总得当面问清楚才行。 两家先派送信之人探听一番消息,若裴家确有此意,那两府公子便无需露面,原路返回即刻,但若裴家没有送女入宫之意,那孙、崔两家也不会善罢甘休。 事情听到这里其实还没什么,反正他们早就想到吴氏仗着有太后撑腰,肯定会使阴谋诡计,可孙家和崔家也不是那么好骗的。 这种事只要两家一对口风就知道真假。 “只怕英国公夫人的真实意图不止于此吧?”云庭摇着扇子,问师岚:“那出事的,是不是孙家和崔家的公子? 师岚没想到她话才说一半云庭就猜到了,颇感佩服的点头: “没错,那什么英国公夫人写信的目的根本不是为了退婚,而是她早料到孙家和崔家的公子会亲自来京询问,在半道上把人给人劫了!” “劫了?!”奚水生从饭碗中抬头,震惊不已:“这到底是勋贵世家还是江湖草莽?” 云庭冷冷一笑: “有些 勋贵世家可比江湖草莽坏多了。” 江湖草莽还会讲规矩,为达目的的勋贵世家可未必会。寻常人命在那些人眼中只怕连草芥都不如。 他们想干什么?想绑票要挟不成?高岄听说裴老夫人又吐血了,担心的心情使得语气十分急躁。 云庭看向高岄,他的感觉没有错,每回只要提起裴家时,她总不如别的时候冷静。 “你怎么比裴煦还急?”师岚察觉高岄情绪不对。 云庭问:“绑在什么地方查到了吗?” “现在只能肯定人确实被绑了,孙家公子是在安平县官道附近失踪的,崔家公子远一些,在离京城还有五十多里地的长乐驿站住过一晚后,官道上就再没了踪迹。”师岚就着高岄的杯子喝了一口茶水。 “那这两位公子总不会是孤身前来的吧,与他们随行的人全都失踪了吗?”奚水生纳闷的问。 悄无声息的绑架一个两个人,找武功高强一点的人大概能做到,绑架一大帮人的话,再厉害的高手也不太可能做到,就算用蒙汗药把人全部晕倒,事后搬运和藏匿都是个大工程。 “只有孙公子和崔公子失踪了,他们的随从倒是毫发无伤,及时赶回京城报信。”师岚说。 绑架的人很聪明,没有特地让人送绑架的消息,以免被人跟上,而是只绑走主要的人,让剩下的人把绑架的消息带出来。 “也就是说,那两位公子失踪后,没人上门谈过条件?”云庭问。 师岚说:“没有。要不是孙、崔两家的随从赶来京城报信,两家公子被绑都没人知道。” “看来幕后之人知道我们能猜到绑架的目的,一点都不着急,就等着裴老夫人做出决断。” 云庭一直关注高岄,果然提到裴老夫人,高岄立时蹙起眉头,精致面庞盛上怒容。 “他们就想用孙、崔两家公子的安危逼迫裴老夫人交人,无耻之尤!”师岚拍桌怒斥,闯荡江湖这么多年,还没遇过这样的事。 为了算计人家姑娘,不声不响把姑娘的未婚夫绑了,逼姑娘家的人就范,幕后之人还能完美隐身。 “不能直接打上门去要人吗?”虞百龄也听明白发生了什么,气恼不已。 “没证据啊。还可能激怒绑匪撕票,你懂撕票是什么意思吗?”奚水生耐心跟虞百龄解释。 这件事难办的地方就是我们知道幕后之人跟英国公府脱不开干系,可别人不知道,英国公夫人这一招使得甚是阴毒。 毕竟她只是代太后写了一封信去孙家和崔家,信中只说太后想让裴家女进宫,希望他们能成全退婚,并没有写让他们来京城一叙,来京城之事是两家公子自己决定的,目的是去奉恩公府,跟英国公府可挨不着边。 就算找上门去要人,英国公夫人完全可以推说‘我不知道,我只是奉太后之命询问而已,我怎么知道两位公子会来京城’,然后很可能会怕事情败露,干脆把两位公子杀害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地方一了百了。 “英国公夫人的心思这么坏,难怪当年裴老夫人不惜自污名节?,也不肯受翟家的安排。”师岚莫名感慨。 这些日子她跟裴煦在奉恩公府守着,听裴煦说了不少裴老夫人年轻时的事,当年裴老夫人只是一个不会武的柔弱贵女,能有那等破釜沉舟的决心颇令人敬佩。 高岄不言不语,盯着眼前早已被师岚喝光的茶水杯出神,云庭则盯着她,看到后来整桌人都发觉了他俩的沉默,不觉都将目光转到他们身上。 师岚抢过奚水生刚夹好肉的荷花饼,咬了一口说: “我就说那小子对师妹有猫腻,看吧。” 奚水生舔了舔指尖沾的肉酱,一眨不眨的看着高岄和云庭,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 虞百龄也盯着,不过是怒瞪,一个月前她还对江凛其人爱慕不已,谁知来京城第一天梦就碎了,好不容易说服自己接受江凛是女人这件事,现在又要她接受有男人爱慕江凛……太难了! 就在满桌气氛趋向于暧昧时,一直凝视空茶杯的高岄猛地站起身,‘嘭’一声重重拍在饭桌上,碗盘皆震: “天子脚下,王法都管不住那帮混账东西了。” 云庭扬了扬眉,师岚忘记咀嚼,奚水生和虞百龄全都愣愣的看着她。 “所以,你想干嘛?” 良久之后,云庭率先反应过来,平静的问。 师岚眯着眼,凑到高岄身旁,目露凶光:“干脆……” 她没说出想法,而是用双手做出一个‘绞杀’的动作。 高岄无语的看着她,师岚干咳一声:“提个建议嘛。不杀人,你打算怎么做?” “能悄无声息将随扈成群的公子劫走,武功可见一斑,有这种身手的人江湖中定然记录在册,可以让天极盟地毯式搜索,两位公子出事前后,有哪些江湖人曾在附近出现过,一个个排除过去,不信找不到蛛丝马迹。”高岄说。 “这么大阵仗找人,得掀起多少风浪?” 奚水生光是想象,就觉得好难。 “掀就掀嘛,行侠仗义本就是吾辈之责。”师岚的发言突然高尚起来,一点都不像有私心想帮裴煦解决问题的样子。 面对众人质疑的目光,师岚略感心虚,赶忙转移话题: “不过这么大事,你能指使天极盟去做吗?” 高岄摇头:“不能。” 师岚也这么觉得,叹道:“看来还得师父出马才行。” 高岄再次摇头:“她更不行。” 师岚不解,以为高岄是说师父不会为私人恩怨大动干戈,反驳道: “怎么不行,师父其人最为正直,只需仔细说明缘由,她定不会袖手旁观。” “呵呵。” 高岄忍不住干笑,这要被她阿娘知道出事的是奉恩公府,别说发动天极盟帮忙了,一怒之下,下令江湖人不得插手都有可能。 “你不会是想找……”云庭明白高岄的意思。 “不错!”高岄昂首:“找我外公。” 要是以前,高岄还真没把握外公会帮忙,直到前阵子他突然来京城,还混在翟家的商队中保护,他连翟家的忙都愿意帮,更遑论裴老夫人这个当事人的事情了。 因为外公来了京城,爹娘为出宫陪他,连钦天监都用上,定下所谓七日祈福的事。 这几日他们仨就在天水巷的高宅中大眼瞪小眼,但这三人其实心里都有事,爹娘自不必说,担心七日之后该怎么跟外公说要离家,而外公虽然什么都没说,但高岄看得出来,从来京城开始,外公的目的就不在天水巷。! 花日绯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77 章 第七十七章 外公年轻时与裴老夫人有过一段情。 当年裴老夫人正年少,被圈在翟家后院中,一直向往外面的世界,而外公那时也年轻,学了一身武艺闯荡江湖,可惜武功再好也有银子不凑手的时候。 正好那阵子翟家招护院,薪资优厚,外公想着干脆做几个月赚些银两再走。 他与裴老夫人便是那段时间遇见的,世家小姐与护院从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但他们却有着共同的话题——自由。 高岄把裴家发生的事情告诉一五一十的告知外公,见他神色渐趋凝重,周身气场都变了。 “所以……那孙家和崔家公子被绑了,至今下落不明,摊上这么件事,裴老夫人身子本就不好,这回生生被气吐血了……” 高岄一边说话,一边把目光瞥向后院方向,主要怕被她阿娘听到,多少有点心虚。 阿娘对裴老夫人很厌恶,连带刚来京城时的高岄也是如此,但接触过裴老夫人后,高岄对那位满头银丝的美丽老妇人却讨厌不起来。 甚至看见她身子不好会难受,但这些都是高岄自己的想法,若被阿娘知道定然不饶。 说完一切,见外公只凝眉饮茶,并无多言一句,高岄心里没底,轻唤一声: “外公?” 江梦熊抬了抬眼,看着几乎要凑到面前来的外孙女,俏丽的脸庞上满是担忧。 放下茶杯,江梦熊问高岄: “你这阵子忙个不停,就是在忙裴家的事?” 高岄摇头:“不是,我在忙其他的,裴家的事师姐盯着,我也是刚知道,这不立刻就告诉外公来了。” 江梦熊沉声:“告诉我作甚?” 高岄疑惑:“您……不管吗?” 江梦熊没有回答,而是冷哼一声,兀自悠哉哉的喝茶。 高岄有些拿不准他的意思。 外公明明是随护翟家商队进的京,照理说他连翟家的忙都帮,更遑论裴家。 别人不知道,高岄却很清楚外公和翟家、裴家之间的弯弯绕绕。 原以为她把裴家的事告诉外公,他会立刻有所反应,至少不该像现在这般冷待才对。 可裴家的事不好解决,非得动用天极盟的力量,阿娘那边不可能,唯一的突破口就是外公,所以高岄还想再劝说一番。 可她刚要开口,过人耳力就听见爹娘的脚步声正往他们这里走来,高岄吓得直接闭嘴,低声对外公叮嘱一句: “反正话我都说了,要怎么做外公你看着办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不等江梦熊回应,高岄便旱地拔葱般腾地起身,在高俭和江秋寒踏进前院前一刻,一溜烟的跑了。 高俭和江秋寒只看到了女儿离去时脚下生风的背影,想把她唤住,却已不见她踪影。 “这孩子忙什么呢?成天不着家。”高俭纳闷的看向妻子。 江秋寒沉默的 看了一眼女儿身影消失的方向,对丈夫问道: “想好怎么说了吗?” 高俭被问得一愣,果断收起好奇女儿在干什么的心,严阵以待道: “嗯,娘子放心。” 江秋寒唇角略有笑意,看在高俭眼中便如那明媚春光,鲜妍动人。 出宫这七日虽说是偷来的,但高俭觉得这是来到京城后过得最轻松得趣的几日,既无需操心那些繁杂的国事,又有亲亲娘子陪在身旁,悠哉赛神仙。 两人携手来到江梦熊喝茶的凉亭,江梦熊抬眼看他们: “你们一家三口是约好了来烦我的?” 高俭赔着笑脸,先把亲亲娘子扶着在江梦熊对面坐下,自己则坐在老丈人身上,亲亲热热的给老丈人添茶: “瞧您说的,一家人哪有什么烦不烦的。” 江梦熊将刚添的杯中茶水一饮而尽:“有话就说。” 高俭看了看亲亲娘子算作壮胆,将他们此行来意说出: “就是,我俩是来跟您辞别的。那什么,我书院里课业繁重,最多能休息这几日;娘子她也有事要办,所以我和她准备……” 话到嘴边,高俭却有点难为情。 毕竟老丈人是专程来看他们的,他们却只在家陪了六七日就要走,虽说女儿还在,可姑娘大了,哪有心思陪老头儿,最终只留老丈人一人独守,高俭内心过意不去,为此还特地编了许多安慰的话。 但他说不出口,正犹豫着要不要回宫再想个什么办法,比如让钦天监继续说,七日祈福不够,得十七日或者干脆七十日…… “你们要走就走,婆婆妈妈的作甚?”江梦熊接过女婿话茬儿,爽快的说。 高俭一脸难以置信,素来知晓老丈人是个爽快人,但他这也太爽快了! 难道他就没有一点不舍,没有一点不情愿吗? “岳父,您是……”真心的吗? 不会在说反话吧?高俭心想。 江秋寒利索起身,对江梦熊说: “我办完事就回来,您有事差岄儿就成。” 高俭紧跟着说; “我也是,书院有假我就回来,您有事可以……” 江梦熊不等他说完就不耐烦的挥手: “行了,我这么大个人还用你们操心?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没事儿别来烦我。” 说完江梦熊便负手离去,留下俩夫妻在凉亭中面面相觑。 “岳父不会生气了吧?”高俭担忧的问。 江秋寒没回答,她的一直盯着江梦熊那明显带着愁意的背影,直到他转过角门看不到了才收回目光。 在京城,还有什么事能让他老人家发愁呢?江秋寒不解。 “要不咱不走了?或者留一个下来陪他?”高俭喋喋不休的商量着。 “他说不必就是不必,回去收拾一下,傍晚天擦黑就回宫。”江秋寒说。 高俭追在江秋寒身旁,有些不 愿:“一定要傍晚就走吗?” 钦天监定的是帝后七日祈福,明天才是最后一日,一想到回宫得继续面对那些阴谋算计,高俭还没走就开始怀念这几日的生活了。 ** 奉恩公府前院花厅。 裴煦和云庭对坐下棋,裴煦有点心不在焉。 师岚一如既往的豪迈,直接坐在窗台上,手里拎着一壶清淡的酒慢慢喝着,时不时的看一眼棋盘和心不在焉的裴煦。 而花厅中间,高岄双手抱胸来回踱步,坐在另一侧的奚水生和虞百龄正护出毒方和药方,比拼谁更厉害,奚水生正对着一剂奇毒方子沉思,眼看就要解开,却被高岄来来回回弄得心神不宁,忍不住抱怨: “哎呀,你都要把地磨出火星子了,能不能坐下。” 高岄这才回神,发现自己竟下意识担心成这样,心虚般看了看正下棋的云庭和裴煦,见他们没主意到这边才放心坐下。 可刚坐下,高岄就听见外面回廊中有脚步声,又起身到门边,只见回廊那头,见是丫鬟拎着热水桶经过。 忍不住问裴煦: “裴世子,裴老夫人真没事吗?你要不要过去看看?” 裴煦随手落下一子,回道: “祖母犯病时不让人进院子,我父亲在她院外候着呢。” 高岄回去鼓动自家外公,最终以失败告终。 原本想趁着阿爹阿娘傍晚离开天水巷后,再回去劝说一番外公,谁知外公像是猜到高岄的心思,一整晚都没回天水巷,不知到哪里躲清静去了。 第二天她去天极盟找人,外公没找着,却遇上宿在天极盟的奚水生和虞百龄。 相伴出门时,遇到前往裴家的云庭,几人干脆一起上了云庭的马车去裴家。 师岚和裴煦出面招待,高岄这才知道,原来裴老夫人犯了咳喘之症,太医进出诊治了一夜才勉强缓和,显然还没好到能会客的程度。 高岄担心裴老夫人的病情,但人亲孙子都这么说了,她也只得继续等待。 师岚从窗台上跳下,来到高岄身旁压低了声音劝道: “师公要是真不帮,要不还是找师父吧。这又过了一夜,再拖下去那俩人准得完蛋。” 裴煦一夜没睡,今早脸色白得跟纸一样,师岚很想尽快帮他把这破事儿给解决,想着如果师妹怕被骂而不去找师父的话,那她就自己进宫去求。 高岄对师岚欲言又止,她不知怎么说她娘和裴家的关系,正为难时,就见裴家门房匆匆前来报信: “世子,外头有几个人送了两位公子回来。” 裴煦跟云庭对了一眼,众人的主意都放到门边,裴煦走来询问: “什么公子?” 心里却莫名升起一股期待,是他想的那两位公子吗? 等不及门房回答,裴煦就跨出花厅大门,边走边问:“人还在外面吗?” 其他人面面相觑,赶忙跟着裴煦往大门走去,前院花厅离大门不远,很快就看到了门房所说的两位公子。 一个穿着蓝绸长衫,眉清目秀;一个穿着灰锦夏衫,清雅端方,两人身上都有伤,看起来不算严重,裴煦赶到时他们仍在昏迷中。 “是他们!” 裴煦一眼便认出这两人的身份,正是前几日在赶来京城半途中失踪的北直隶孙公子和江南崔公子,裴珠和裴韵的未婚夫。 “谁把他们送回来的?”裴煦蹲下身查看一番,才想起来问门房具体情况。 “回世子,是几个骑马的汉子,都带着兵器。”门房回忆道。 “没留下姓名吗?”裴煦追问。 门房摇头:“没有,小的们追着他们马问来着,但没追上他们就走了。” 师岚上前再问:“都带的什么兵器?” 门房几人对望几眼,其中一个年纪大些的回道:“为首两人一个背着刀,另一个马腹旁挎着跟铁杖,其他人没注意。” “刀和杖……”师岚沉吟片刻,与同样有所悟的高岄交换了个眼神。! 第 78 章 第七十八章 被绑走的孙公子和崔公子,像他们莫名失踪时那样,又莫名被几个骑马汉子送了回来,只是缺食少水,受了点轻伤,其他无甚大碍。 奚水生顺道就为他们开出调理药方,方子传到太医手上,纷纷赞个不停。 裴煦确定两人无事后,重回花厅找师岚,拉着她到廊下说话: “先前你听说他们所使兵器似乎有感,你可认识那些救人的?” 师岚是江湖中人,对各路豪杰所用兵器定然熟悉,裴煦想知道救人的究竟是什么人,一来可以报恩,二来也想探究一下事情背后的隐情。 人家总不会是无缘无故帮他们的吧? 师岚有点为难,模棱两可回了句: “呃,只是有点眼熟,不确定呢。” “你觉得像谁?”裴煦又问,他殷切的眼神让师岚很是心虚,挠了挠耳垂,目光越过裴煦的肩膀,看向站在门口关注他们的高岄。 裴煦顺着师岚的目光回头看了一眼,正对上探头探脑的高岄,裴煦以为师岚不方便说,遂唤住欲转身的高岄,问道: “你们既然知道他们是谁,不妨据实相告,我奉恩公府素来恩怨分明,平白受了大恩,总不能当什么都没发生。” 高岄小声嗫嚅: “其实你可以当什么都没发生的。” 裴煦见她俩都不愿说,只得把目光落在不知何时来到高岄身后的云庭身上,问: “你也不愿告诉我?” 云庭被好友当面质问,实在说不出隐瞒的话,隧道: “江湖中用刀和用杖的不在少数,不过他们能同时在京城出现却不常见。”他深深瞥了高岄一眼,对裴煦揭开谜底: “据我所知,天极盟京城的两位堂主陆程峰和杨培,用的便是穿云杖和四海刀。” 裴煦得知名字,仍然疑惑不已: “可我们裴家与他们从未交往过,他们为什么要帮我们?” 云庭觉得这是个好问题!但他回答不了。 “哎呀,帮就帮了,还追根究底的做什么,孙公子和崔公子没事才是要紧,其他都不重要。”高岄劝道。 裴煦似乎还想说什么,后院嬷嬷前来传话,说是裴老夫人得知孙、崔两位公子被救回,请世子过去问话。 听嬷嬷传完话,裴煦对几人摊了摊手,那样仿佛在说:看吧,要问话了,我还啥呀不知道。 无奈叹息着跟嬷嬷去了后院,见他走了,师岚立刻跟高岄凑到一处说话: “真是陆叔和杨叔,谁让他们去的?” 高岄抱胸表示:“反正不是我。” 师岚白了她一眼:“废话。就算是你也不能同时指挥他俩吧?” 高岄想反驳,但反驳不了。 因为如果是她开口的话,陆叔和杨叔最多出一个人,还得看她让办的是什么事,若事太大,在得到阿娘准许前,她估计一个人都 叫不动。 “不是你,师公又拒绝过,难道是师父?”师岚满脸敬佩的夸赞:“不愧是我师父,当真是古道热肠。” 高岄拿不准,云庭却在一旁凉凉的说: “未必吧。”见两人看向他,他悄悄指了指皇宫的方向,低柔着声音说:“他们这几日对外不是说在钦天监祈福吗?你师父有空管吗?” 师岚被噎了一下,不过想想云庭的话好像也对,师父跟师仗昨天就回宫去了,应该没时间吩咐陆叔和杨叔才对。 “那会是谁?”师岚好一通抓耳挠腮。 高岄心里有个答案,但她没法说,毕竟某个老头儿昨天可什么都没应承过。 此时裴煦去而复返,无奈对几人说道: “我祖母请你们去后院一叙。” ** 高岄、师岚、云庭三人被裴煦带到裴老夫人所在的松鹤堂,直接被请到内室。 内室中满是药味,还伴有裴老夫人间断性的咳嗽,咳的声音很轻,显然是在刻意控制着。 老太太满脸病容,一头银丝未束,铺在素雅迎枕上,由两个丫鬟扶着坐稳,与寻常见她时的得体妆容不同,自然老去的皮肤依旧白皙,却羸弱不堪,仿佛一株快要凋谢的玉兰。 “让你们见笑了。”裴老夫人说完,轻咳了两声,很快压制住,让嬷嬷搬了几张绣花凳过来,请他们坐下说话。 “老夫人,有什么话等您身体好些再说不迟。”云庭坐下后对裴老夫人劝说。 裴老夫人虚弱的摆了摆手,看向高岄和师岚,问道: “我精神不济,便不与你们说客套话了。将你们请来,是想问明救人者的身份。” 云庭和高岄兀自沉默,师岚无奈,只能自己上: “老夫人,救人者我们确实猜到了,但对方既然不肯留下姓名,便是无需贵府报答之意,知不知道其实都没差别的。” 师岚虽然还不知道到底是谁指使了陆叔和杨叔,但他们把人送上门就走了,已足见态度。 裴老夫人点点头,似乎被说动的样子,师岚不禁暗自松了口气,毕竟如果裴老夫人坚持问的话,裴煦在场她总得给点面子才行,那样又不知会不会让陆叔和杨叔为难,所以老夫人不追问是最好的结果。 “那我不问你他们是谁了。”裴老夫人沉吟片刻后,再度开口:“我只问,那人是否姓江?” “姓江?” 师岚一时没反应过来,倒是一旁高岄脸色微变,她凝眉抬首,目光幽幽地看向靠在迎枕之上的裴老夫人,不过片刻间,两颊竟然就泛起了微微不自然的潮红。 云庭始终关注着高岄,她的任何微小异样都没逃过云庭双眼,感觉她的呼吸比寻常似乎急促了些,整个人似乎都在颤抖。 想起她有心疾的事,云庭暗自抬手扶住高岄的臂膀,借着接触的动作,暗自给她输送了些内力。 没想到裴老夫人一句‘姓江的’杀伤力这么大,把高岄的心疾都勾出来 了,以为要犯病时,只觉一股精纯内力自她臂膀处源源送入,将她快发作的心疾迅速压了下去。 高岄感觉好多了,不禁回头看了一眼云庭,不解他如何知晓自己状况,云庭对她扬了扬下颌,意思表明这件事待会儿再谈,现下她还有另外之事。 裴老夫人的问题犹在耳边,师岚终于反应过来,却不知如何作答,便与其他人一同看向高岄。 高岄镇定下心神,反问裴老夫人:“裴老夫人为何这么问?是认识什么姓江的英雄吗?” 高岄轻描淡写的把问题抛还,原是想为难一下裴老夫人,料想她也不敢在众人面前承认,谁知裴老夫人的回答却出乎高岄意料的爽快: “是的,我认识。他叫江梦熊。” 这个名字从裴老夫人口中说出,内室中一片惊讶。 首先是师岚,她确实没想到自家师公的名字会从裴老夫人口中说出,然后是高岄,她显然也愣住了。 云庭风波不动,只抬眼看了看房梁,倒是裴煦先是惊诧不已,而后不知想到了什么无奈垂首。 裴老夫人精明的双眸扫过一众年轻人的脸庞,最终落在情绪反应最大的师岚身上,问道: “师小姐,你认识他对吗?” 师岚不想说谎,犹豫片刻后点了点头,而看见她点头的裴老夫人仿佛得到了什么答案,只见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如释重负般低语: “果真是他。” 师岚不解怎么她只是点了个头,裴老夫人就能得出这个结论,担心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扭头见高岄正面色如水盯着裴老夫人,唇瓣翕动,似乎想说点什么。 “裴老夫人!你……” 不出师岚所料,高岄果真开口,不过话没说完就被云庭抬扇轻敲了一下胳膊,高岄不解问他: “什么?” 云庭挑眉用扇子指了指屋顶方向:“有些事还是交给当事人自己说吧。” 高岄抬头看了看房顶,云庭的意思是屋顶有人吗?她心神恍惚,竟然没发现。 什么叫让当事人自己说? 云庭没有说话,而是拉着高岄起身,对裴老夫人行了个礼,拉着高岄和裴煦往室外走去,师岚见状赶忙起身跟上,不过她跟着出了裴老夫人院子的垂花门,仍没搞懂他们为什么要走。 几人跟着云庭来到松鹤堂外一株有些年头的大叶柿子树下站定,师岚总算逮着机会发问: “咱们怎么出来了?” 云庭看了一眼情绪低落的高岄,回道:“有些事不方便听。” “什么事啊?”师岚问。 但云庭没再回答她,而是对高岄低头轻问:“没事吧?要不要内力?” 高岄深呼吸调整情绪,对云庭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暂时不需要。 “要什么内力?”师岚意识到问题,一把拉过高岄问:“你心疾又要犯了?” “没有,别紧张。”高岄说。 师岚仍不放心,将她从头看到脚,确定真的没什么问题才松开手。 而就这么一会儿说话的功夫,松鹤堂内的仆婢婆子,拢共十一二人鱼贯而出,最后一个出来的还将通往院内的垂花门给关上了。 裴煦唤住为首的嬷嬷,低声问了两句,嬷嬷只与他说是老夫人的吩咐,说完便带着松鹤堂的仆婢往前院去。 看着离开的仆婢,师岚好奇心更甚:“老夫人为何如此?是要见什么人吗?” 而且还是见那种不能被人发现的人。师岚在心中补了一句。 不过她的问题没有人回答,气氛略微有点冷。 云庭见高岄和裴煦都低着头,干脆重新找了个话题,见身后柿子树冠如华盖,青绿果实累累,遂指着柿子树问道: “怎么在这儿种了棵果树?”! 第 79 章 第七十九章 像奉恩公府这样的人家,什么样的名贵树种都种得,就算不种观赏的树,也不该在将果树种在人来人往的路径旁,果实会吸引鸟雀前来吵闹不说,就算是落在地上被人踩一脚也难收拾,所以一般宅院,就算要种果树只会种在角落或者院后。 云庭问的是奉恩公府的事,自然得由裴煦回答,他将目光从紧闭的垂花门上收回,落在云庭所指方向,回道: “哦,祖母喜欢柿子树,这株据说是她嫁过来时,从英国公府后院移栽过来的。” 裴煦明白云庭的意思,将杂念抛开一边说一边走到柿子树旁,轻触着树干感慨:“这棵树据说有七八十年了,树龄比我已故祖父的年龄都大。” 师岚也加入话题: “原来老夫人喜欢吃柿子。” 裴煦却笑着摇头:“她从来不吃,就喜欢看,等秋日里果实熟了,她便叫人摘下来挂在檐下,不吃就那么看着。” “只是看着?那多可惜。”师岚不太理解。 “谁说不是,我小时候还被这掉下的果实砸过几l回,那时我七八岁吧,气得找来斧头想把树砍了。”裴煦语调轻松的回忆着小时候的事,师岚饶有兴趣的听着,不是发问: “后来呢?”树还在,显然没砍成。 裴煦无奈叹息:“树没砍到,被祖母罚了二十个手板子,打得可狠了,我半个多月都没能拿起筷子。” “这么厉害?”师岚惊叹:“看来你祖母真的很看重这棵树。” 裴煦应和:“可不就是看重嘛,连唯一的孙子都舍得下狠手。” 师岚跟着笑了起来,见云庭和高岄站在一处,高岄的神情依旧低落,师岚不知她为何如此,想开解她就故意找她说话: “对了,师公好像也不爱吃柿子,有回我见他一掌把一片野柿子树林给平了,直接平了你敢信。” 师岚这人记性不算好,能记住的都是印象极为深刻的事。 比如小时候她被关在奴隶营,师父救她时,当面把一个恶人劈成两半,肠子肚肺流了一地;再比如就是师公雷霆一怒,用一掌把成片野柿子林给夷为平地! 第一件事告诉师岚:师父很强,很恐怖; 第二件事告诉师岚:师公也很强,还讨厌柿子。 高岄对此事也有所耳闻,强打起精神: “好像是。我反正没见他吃过柿子。” “师公为什么讨厌柿子你知道吗?”师岚顺着话题继续问。 高岄摇头,心情复杂的瞥了一眼裴煦,回道:“谁知道,没准以前也被柿子砸过头吧。” 裴煦:…… 师岚笑得乐不可支。 就在这时,松鹤堂的院中传来一声什么东西摔碎的声音。 几l人来到紧闭的垂花门前,犹豫要不要推门进去,裴煦怕祖母有危险,推门而入,其他人跟随。 院中果然有一地碎瓷,是 被人从屋内扔出来的。 “祖母……” 裴煦急忙往屋内赶去,被云庭一把拉住,正想问他什么意思的时候,就听屋内传来一阵怒吼: “错错错!在你眼里我做什么都是错!” 中气十足的声音一听就是个男人,裴煦自觉顿下脚步。 而师岚则与他一同停步,不是为了顾及裴老夫人的名声,而是……这男人的声音怎么这么耳熟。 就好像前两天刚被这声音的主人骂过似的! 声音的主人? 师岚倒吸一口凉气,蓦地看向凝眉不前的高岄,指着声音的方向失语。 高岄没好气的把她颤抖的手按下,顺便白了她一眼,正想说话,就听里面又传出一句: “你给我滚——滚、滚出京城——咳!再也,再也不要……咳咳……咳咳咳咳……” 这次的声音是裴老夫人的,不过她中气不足,骂人也骂得断断续续,还没骂完就咳得不可开交。 屋内一阵兵荒马乱,就听裴老夫人边咳边说:“药……咳咳……咳咳……把药给我……” 那人焦躁拒绝:“喝什么药,都凉透了。我给你倒水。” 云庭忽然意识到什么,拉着高岄就想转身,但还是晚了,那人在屋里没找到茶水,竟端着碗凉药走出,想找点热水来,谁知刚出来就对上一院子的目光。 江梦熊只觉眼前一黑,暗骂自己倒霉,竟被这几l个小鬼撞个正着。 不过,到底是混迹江湖一辈子的高手,什么尴尬场面都见过,很快便恢复平静,甚至还能反客为主,扬着手中药碗问: “看什么看?还不去拿水来!要热的。” 他这个要求不知是跟谁提的,作为主人家,裴煦理当上前应对,可他看到从祖母房中走出的人时,脚下就跟灌了铅似的,一步都挪动不了。 云庭则是拿不准要不要动,高岄直挺挺的站着,像是完全没听见自家外公的话,看来看去,也就一个师岚被赶上了架。 “是、是。我,我去拿。” 师岚跑了两步,又转过身问裴煦:“你,你家热水在哪儿?老夫人要喝呢。” 裴煦猛然回神,耳中祖母的咳声仍在继续,他顾不上发呆了,指了指一侧的茶水房,闷声说了句: “我去拿。” 师岚从善如流的小跑到江梦熊身前,双手接过江梦熊手中凉掉的药碗,陪着笑脸问: “师公,您老怎么在这儿?” 不仅出现在奉恩公府,居然还是从奉恩公老夫人的房中出来,而先前他俩吵的那几l句话也很耐人寻味。 江梦熊被问得心虚不已,他瞟了几l眼自家外孙女,然后才嗡声回了句: “来看老朋友,不行啊?” 师岚腆着脸追问:“您跟裴老夫人是老朋友啊?” 什么样儿的老朋友会在被对方骂了‘滚’之后,仍不肯离去,着急忙慌的给她找热水喝。 江梦熊怒目一瞪:“给我闭嘴!” 江梦熊原想在外孙女面前装装样子,奈何裴老夫人在屋里咳声不断,江梦熊实在站不住,于是骂完师岚,便顾不上其他,转身入内。 师岚觉得自己好像吃到了一个了不得的大瓜,她捂嘴震惊的退到高岄身旁,摸着下巴悄声说: “师公和裴老夫人有猫腻!师父知道吗?你说我要不要去师父面前表一表孝心?师父会不会一个高兴,再传授我一套惊天泣地的功法?” 高岄斜睨了一眼兀自做美梦的师岚,心中冷笑,你要真敢把这事儿捅到你师父面前,会不会传授你惊天泣地的功法我不知道,但一顿泣地惊天的毒打估计是少不了的。 “我要不要去说呀?”师岚跃跃欲试。 高岄冷而平的回了句:“你想被杀人灭口就去。” 师岚被迎面暴击,有点懵,但很快就想明白,是了,‘孝顺’师父固然重要,但师公的威力也不容小觑,万一被师公知道她跑到师父跟前嚼舌根,可不得被杀人灭口。 思及此,师岚一通胆寒。 此时,裴煦已经从一侧茶房走出,手里拎着还冒着烟的热茶壶,步履匆忙的进了裴老夫人的房间。 云庭将此情此景看在眼中,一番前因后果的思量后终于想通。 从高岄来京城,她就表现得对裴家的人和事特别感兴趣,刚开始他还误会高岄是不是喜欢裴煦,后来见她有意撮合裴煦和师岚,云庭便打消了这个误会,但高岄对裴家的关注日复一日只增不减。 尤其对裴老夫人格外敏、感,每每谈起裴老夫人,高岄经常夹带情绪,似乎有所不满,就在刚才,因为裴老夫人一句‘姓江的’,居然把她逼得差点犯了心疾。 这一切的缘由,在看见江老前辈从裴老夫人房中走出,云庭便明白了。 裴老夫人当年私奔的那个对象,十有八|九就是江老前辈! 所以,高岄其实是裴老夫人的外孙女,而如今贵为皇后的江盟主自然就是裴老夫人的女儿了。 这错综复杂,阴差阳错的关系,云庭总算是捋清楚了。 ** 室内,裴煦伺候裴老夫人喝了几l口热水,又给她顺了好一会儿气,这才让咳喘不停的老夫人平静下来。 江梦熊一直在旁盯着,几l次要上手为裴老夫人诊脉,都被裴煦阻拦。 等到裴老夫人好转后,江梦熊才问: “你这病多久了?” 裴老夫人没有回答,裴煦率先跳起质问: “与你何干?这位老先生,我不管你是谁,但此处乃我祖母的寝房,无论如何你待着都不合适,请你出去!” 江梦熊很少被一个小辈当面驱赶,他打量着裴煦,目光谈不上温和。 裴煦容貌不俗,五官有裴老夫人的影子,但外形更像裴家老太爷裴茂,俊秀有余,身量不足,看着着实文弱。 在江梦熊的注视下,裴煦只觉两肩仿佛被无形的手给压着,光是挺直腰板就用尽了他全身力气。 这老先生身形魁梧,气势逼人,听师岚唤他做师公,那他必然是江湖中颇有名望的绝顶高手,这样的高手面前,即便他不主动施压,也会让人感觉到扑面而来压力。 “我已经与你说得分明,你走吧。”裴老夫人病情缓和后,没忘记对不速之客江梦熊下逐客令。 江梦熊收敛脾气,望向倚靠着坐在太师椅上的老妇人,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早已韶华不再,却依旧是分别时定格在他心中的模样。 “英华,你的病……”江梦熊在意的是她的病,怎奈话未说完就被裴煦打断: “祖母的病自有国公府与太医院诊治,请老先生离开!” 江梦熊深深望了一眼,偏过头去不再看他的裴老夫人的侧影,明白她的意思,转身便要走,谁知这时候门房和护院匆匆前来报信: “老夫人,世子,英国公夫人带着太后懿旨和禁军来了,说要让咱家两位小姐入宫呢。”! 第 80 章 第八十章 英国公夫人吴氏让禁军在外等候,她自己带着宫人仪仗,趾高气昂的直闯奉恩公府后院,她手持懿旨,一路畅通,无人敢拦。 这是她来奉恩公府最畅通无阻的一回,从前翟英华与她不对付,奉恩公府的大门她难得有机会踏上,今时不同往日,太后看中了裴家女,翟英华便是再强势不愿也不敢逆了太后之意。 她手上这封太后懿旨是她一个时辰前刚入宫求来的,原本她没打算这么做,毕竟太后刚开始的意思是不想闹大悄悄进行。 吴氏知道想说服翟英华把两个孙女送进宫是不可能的,于是她就想让孙家和崔家主动退婚,去信过后做了两手准备,若是两家同意退婚最好,若是不同意退婚,两家定会派人来京询问,她半途把人劫走藏起来,逼翟英华就范。 本来一切都很顺利,孙、崔两家收到信后不同意,两家公子主动来京,她花重金请了绝顶高手把人绑架,只需把人藏个几日,不愁翟英华不妥协。 谁知今日凌晨,她派出去的人被打了回来,说不知从哪儿来了一帮高手把人孙、崔两家公子救走,人直接送到奉恩公府来了。 吴氏知道定是翟英华这边的人出手,孙、崔两家公子被救,吴氏就没了筹码,而且孙、崔两家公子既然被裴家救回,未免夜长梦多,翟英华完全有可能让他们立即就地和裴家两位姑娘成婚,若是生米煮成熟饭,裴家女还怎么入宫? 情急之下,吴氏火速入宫,与太后一番合计后,从太后手里拿了一封懿旨来到裴家。 既然裴家敬酒不吃吃罚酒,不想全了太后的颜面,那太后干脆就豁出颜面,直接下旨让裴家女入宫!未免他们不肯配合,太后还特地让禁军随行震慑。 翟英华若是不允就是抗旨,吴氏相信她绝不会蠢到为了两个孙女置整个裴家于不顾。 在吴氏闯入二门时,奉恩公裴朝臣带人前来堵截: “舅母无端闯入,还派兵包围,你好大的胆!” 吴氏不言不语,将手中明黄色的凤纹卷轴高高举起:“我来宣读太后懿旨,还不速速让你家老太君出来接旨?” 裴朝臣目光落在那明黄卷轴上,面色铁青。 他当然知道吴氏不安好心,孙、崔两家公子来京途中被绑一事便是出自她手。 今早有义士把两位公子送回,裴朝臣原以为她会就此放弃,没想到她为了算计裴家女入宫,竟不惜请来了太后懿旨。 裴朝臣如今虽只是挂着闲职,但朝中之事他大体知晓。 太后铁了心要离间帝后感情,只因他二女生得美貌,裴家便被迫卷入这场无妄之灾,眼看要成为太后与帝后斗法的牺牲者,裴朝臣苦不堪言,无可奈何。 “去请老夫人。” 裴朝臣对身后之人低声吩咐,他知道母亲身体欠安,但太后懿旨非同小可,稍有怠慢便是大罪,裴家如今已经很难,万不可被人揪住罪名。 身边人前去报信, 裴朝臣请吴氏去厅堂稍候:“舅母请。” 吴氏志得意满的往前走了两步,忽的停下问: 对了,听说孙家和崔家公子如今也在府上,说起来懿旨内容也与他们相干,不若将他们一并传来听旨吧。?_[(” 见她居然还敢恬不知耻的提两家公子,裴朝臣阴沉下脸,吴氏心虚,避过目光,色厉内荏的举起明黄卷轴质问: “怎么?你想抗旨?” 裴朝臣藏于袖中的手捏紧成全,指甲陷进掌肉中,强自镇定后吐出二字:“不敢。” 然后当着吴氏的面,再吩咐身后之人: “去看看两位公子可有清醒,若仍在昏迷便算了,想来太后也会体谅,不忍叫昏迷之人前来听旨。” 言下之意就是帮孙、崔两位公子遮掩,让他们借昏迷推辞听旨。 身后人一溜烟的领命而去,吴氏却怒指裴朝臣,半晌才冷笑着压低声音说: “你以为他们不来听就没事了?念在翟家和裴家是姻亲的份上,舅母我可得提醒你一句,太后看上的东西,你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若敢抗命,就等着被抄家吧。” 吴氏不提两家是姻亲还好,提了才让裴朝臣怒极在心,这么多年,裴家没少被翟家算计,其中以他妹妹裴朝敏之事为最,妹妹自小被吴氏捧杀成废,不仅处处与裴家作对,就连婚事也由着吴氏算计,婚后过得苦不堪言,吴氏又反过来让妹妹怨恨裴家。 如今为了巴结太后,枉顾裴家二女订婚事实,拿着懿旨前来逼迫,若是可以,裴朝臣现在就想拿大扫帚把人打出去,再对外宣布与翟家恩断义绝才好。 “舅母,若是裴家被太后抄了,你以为翟家就能脱身?”裴朝臣似笑非笑的警告吴氏:“我虽不理朝事,但这么些年翟家表兄表侄们做过些什么,我可是一清二楚。真到了那地步,恐怕就连太后也未必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保你翟家平安无虞。” 翟家这些年胡作非为的事早已不是秘密,若真到了那一步,裴家就算拼个鱼死网破也会把翟家拖下水。 裴朝臣的警告生效,吴氏果然变了脸色,举着懿旨的手也顿了顿,硬挺片刻后,终究是把高举的手放下,不自然的白了裴朝臣一眼,昂首走入厅堂。 ** “奉太后懿旨,裴家有二女珠与韵,姿容绝丽,娴雅端方,特命二人即日起入宫侍奉,万事无阻。” 裴老夫人在裴煦的搀扶下来到厅堂,领着裴家众人听旨。 吴氏宣读过懿旨后,特地走到裴老夫人身前,将懿旨递到她面前,笑吟吟的说: “英华,接旨吧。” 裴老夫人却未伸手,盯着懿旨看了半晌才说: “我家裴珠和裴韵早两年便定过亲,此事太后怕还不知晓吧?” 吴氏冷笑:“放心,太后知晓。这不懿旨上才有‘万事无阻’四个字,哎呀,虽说可惜,但……该退的婚还是赶紧退了吧,让裴珠和裴韵收拾收拾,今日便随我入宫去。” 裴老夫人不为所动: “我不信太后知道裴家女订过亲仍要她们入宫,这等无耻无德之事绝不会是太后所为,这其中定有误会!还是烦请英国公夫人再入宫一趟,求一封太后写明了的,让我两个孙女退婚另聘入宫的旨意吧。” 从容说完,裴老夫人便伸手接过吴氏手中懿旨:“在求来新旨之前,我裴家女便是死,也是孙家和崔家的人。” 裴老夫人态度坚决,说明了若无更详尽的懿旨,她宁愿让裴家二女死了也不会将她们送入宫中做工具。 可详尽的懿旨又岂是那么好写的。 让有婚约的臣女退婚另聘,传出去就算是太后也没有道理,会被礼部参奏,会被御史台的唾沫星子淹死,所以懿旨内容写的很隐晦,就是让裴家知道太后的意思,自行参透懿旨,主动把裴家女送进宫去。 谁知裴家不愿遂太后心愿,打定主意要跟太后硬碰。 吴氏今早领懿旨之时拍着胸脯保证一定将事情办妥,为此她还特地跟太后要了禁军一同前来,就是为了在裴家拒绝时动手抢人。 只要把裴家女抢进了宫,哪怕裴家事后告她也不怕,反正她是遵循太后之命,裴家若想要人就跟太后要去。 “英华啊,你还是一如既往的任性,既如此就休怪我不顾情面了。来人,把裴珠和裴韵找出来,送进宫去!” 吴氏很了解翟英华的脾气,所以才会在求懿旨时,顺便要了兵,就是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 反正今日之后裴家和她算结下死仇,未免被裴家清算,吴氏必须抱紧太后这座靠山,因此哪怕用抢也要把人给太后抢进宫去。 随吴氏来裴家的禁军是统领桑天佑,他受命安国公与太后,吴氏要来裴家抢人的事不能摆上台面,太后才让他亲自来跑这一趟。 收到里面的消息,桑天佑带着禁军闯入,正要下令搜查,就听一声大喝: “谁敢!” 一直沉默的裴煦,从厅堂一角抽出挂墙长剑冲出去,挡在通往后院女眷住所的路上,他仗剑爆喝: “桑统领,你可知私闯国公府乃是何罪?我裴家若有罪,还请桑统领拿出示刑部的抄家令来,若是没有,今日尔等想闯我裴家后院,便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桑天佑没有刑部的抄家令,他自然知道若无令刑私闯国公府的罪责,又见裴煦要拼命的架势不像作假,一时恍惚。 裴老夫人领着奉恩公裴朝臣及一干裴家人一同站到裴煦身后,意思再明显不过。 桑天佑为难,没凭没据的上门抓人家姑娘,太后这事儿一做定然落人口实,如果再加上伤人,只怕朝臣那边是说不过去的。 吴氏见他态度要变,赶忙提醒: “桑统领,太后可说了,若是办不成定不轻饶!” 桑天佑被个无知蠢妇当众威胁,恨得咬紧后槽牙,可惜上回他没追随安国公去张大人家布防一事,让安国公与太后对他心生不满,若今日事再不顺太后,地位堪忧。 罢了,得罪裴家总比得罪太后好,毕竟裴家这些年早就远离朝政,即便遭受不公也掀不起风浪。 桑天佑硬着头皮上,高声警告裴家一众: “诸位,太后之命不敢违背,真动起手来,刀剑无眼,若伤了诸位桑某事后定携礼上门负荆请罪。” 说完,桑天佑对身后禁军比了个的手势,禁军们便往挡在路中的裴家人冲去。 躲在屋脊上观望的几人终于待不下去了,高岄正想下去,却被身旁云庭拉住,对她使了个眼色,高岄还没反应过来,就只觉头顶一阵疾风掠过,孔武身影就挡在了裴家众人面前。! 第 81 章 第八十一章 裴家众人见桑天佑竟真的枉顾律法要在他奉恩公府撒野,当即决定拼死一战。 只要今天裴家二女进宫,不管是裴家主动送的还是他们动手抢的,结果都一样,事后太后只要推脱一句‘误会’,象征性让桑天佑给裴家赔个礼,那时两个女儿已经在太后手里,是死是活全凭她摆布,裴家不想谋反的话,只得吞下这口恶气。 但反之,如果他们今天带不走裴家二女或者伤了、杀了裴家的人,但凡裴家还有一人存活,明日便会携血书上殿参奏,让御史台把太后的所作所为公之于众,再联合朝臣弹劾,裴家伤亡的人越多,太后就越难辞其咎,若再有人推波助澜一把,太后还能不能安坐后宫都是未知数。 裴煦抓紧手中剑护在家人前面,决心搏命,忽的只觉眼前人影一闪,一股劈山裂海的强劲掌力挥向冲向裴家众人的禁军,顿时将他们掀得人仰马翻。 “师公威武!” 师岚在屋顶为江梦熊喝彩,悬着的心总算放下,师公出手自然比她出手更稳妥。 高岄也松了口气,她当然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裴家人拼命,但她身份特殊,若为裴家出头,被人看出她和裴老夫人的渊源,只怕会给阿爹阿娘惹去麻烦。 “外公只要把他们打退就成了吧?”高岄小声问身旁云庭。 只听云庭并不乐观的叹了口气: “桑天佑若被打退,一顶‘违抗懿旨’的帽子随即就会扣在裴家头上,届时说不定有理变没理,事情更复杂。” 云庭的解释让高岄很气愤: “难道非得裴家有伤亡才行吗?” “世事就是如此,你不见点血就斗不过那些胡搅蛮缠的人。”云庭说。 裴家也是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才会决定拼死抵挡,只要裴家今日有人伤亡,那太后势必要承担强闯国公府的责任。 高岄担忧的看向院中,被江梦熊打倒的禁军们已经纷纷从地上爬起,抽出佩刀,警惕又惧怕的对着从天而降的江梦熊。 “那该如何?打也不对,不打也不对?”高岄气得捏碎了一块瓦片。 云庭拉过她的手检查有没有受伤,回道: “裴家现在的问题不是能不能打赢,而是怎么应对后续,除非有个足够分量的人能在此刻站出来,帮裴家挡掉违抗懿旨的罪责。” 高岄立刻想到了自己:“我去。” 只要她露面保下裴家,太后也拿她没办法。 云庭将她手心的瓦砾碎片擦掉,深深望了她一眼后摇头:“你不行。” 高岄不解:“我为何不……” “我去吧。”云庭松开高岄的手就要从屋顶站起身,正想跃下时,忽的眼前一亮,又蹲了下来。 高岄见他起来又蹲下,不明所以:“你干嘛呢?去不去?不去我去!” 说完要起身,被云庭再次拉下,只见云庭用下巴比了比院门方向: “ 你我都不必去了,有更合适的人去。” ** 院子中,几十个禁军根本不是江梦熊的对手,被他逼得节节败退,桑天佑举刀对峙,怒声质问: “你是何人?胆敢阻拦禁军办事?” 江梦熊一甩衣摆,拍飞两个禁军的同时回了两个字:“护院。” 桑天佑头疼不已,他怎么不知道裴家竟有这么厉害的护院,今日若被他打出门去,禁军的脸可就掉光了。 裴家众人在江梦熊出现后也是惊讶不已,裴朝臣好奇的问: “这位壮士什么来头?” 裴老夫人苍白着脸没有说话,裴煦也是心情复杂: “孙、崔两位公子就是他救回来的。” 裴朝臣恍然大悟,顿时敬佩不已。 桑天佑自知不敌,便仓皇躲在禁军身后喊话裴朝臣: “国公爷,若你执意抵抗,就是抗旨!裴家担得起这罪责吗?” 裴朝臣脸色一沉,事情果真如云庭猜测的那般,裴家妥协可能会失去两女,若不妥协就会被说成抗旨。 两难之际,就听一道威严十足的声音从院门那边传来: “抗谁的旨,也说给朕听听。” 众人目光所及,只见一身微服的高俭自院门走入,御前统领叶丹青带兵随行在后。 桑天佑愣在当场,高举佩刀的手一软,长刀当啷落地的声音把他惊醒,果断跪地请安: “见过陛下。” 此时裴家众人也从震惊中回过神,裴朝臣领着裴家众人上前请安:“参见陛下。” 眨眼的功夫,院子里跪了大半,吴氏不知发生了什么,但也听懂众人口中‘陛下’的意思,双膝一软,扑通跪下,膝盖的疼痛让她脑子瞬间清醒,意识到今天十有八|九要翻船,赶忙把跪着的身子缩成一团,尽可能的让自己变得不起眼。 高俭走过来后,院中仍站着的只剩下江梦熊一人。 饶是见多识广,叱咤江湖的江大侠面对此情此景,一时也难消化。 “你……” 待高俭走近身前,江梦熊指着他愣了半晌。 高俭对他尴尬一笑,忽而眼眸一转,快步走到跪地不起的裴老夫人身前,亲自躬身将她扶起,口中道: “哎哟哟,老夫人快快请起。” 把受宠若惊不明所以的裴老夫人双手扶起后,高俭也不撒手,直接以后辈的姿态,殷勤备至的扶着裴老夫人,对裴家众人客气道: “奉恩公请起,诸位都起来吧。” 高俭让起这话是对着裴家人说的,显然并不包括跪在对面的桑天佑和吴氏等。 江梦熊转过身来,再次指向高俭,憋了半晌才憋出俩字:“你这……” 不等他说完高俭便及时打断:“老……先生好呀,有什么话等朕处理完此间事再说不迟。” 高俭对江梦熊尴尬的龇牙一笑,又看了看手中扶着的裴老夫人,意思很明白:您老 先往后稍稍,让我帮你把旧情人家的事处理完再说。 将梦醒被他噎了一下,目光在他和裴老夫人之间回转片刻,最终哼声甩手退至一旁。 屋顶上的云庭忍不住轻笑了声,高岄也不禁对着她老爹的方向竖了个大拇哥。 不愧是他。 第一时间就精准找出外公的软肋,用裴老夫人给他挡了一拨大大的攻击。 叶丹青给高俭搬来一张太师椅,让他坐着审讯仍跪地不起的桑天佑一行,谁知椅子搬来高俭却是不坐,而是请裴老夫人入座: “老夫人脸色不太好,还是您坐吧。” 裴老夫人实在不懂这位皇帝陛下为何对自己这般礼遇,心中没底,赶忙推辞: “谢陛下关怀,妾身无碍,请陛下坐。” “不不不。”高俭果断摆手:“您坐您坐!” 说完,他不等裴老夫人反应就亲自把人扶着坐下,悄悄用余光瞥了一眼几乎要把他瞪成筛子的老岳父。 哎呀,原以为他和亲亲娘子的爱情故事已经很狗血了,真是没想到他老岳父才是狗血之王啊。 带着京城第一美人的世家小姐私奔,私奔路上生了个女儿,世家小姐离开后,他独自带娃,居然把娃给带成了武林盟主,这故事谁听了不得说一句牛x! 在天水巷那七日,亲亲娘子把一直隐瞒的身世一五一十告诉了高俭,高俭震惊不已,但也理解,毕竟亲亲娘子始终觉得自己是被母亲所抛弃的孩子,对自己的生母总是避而不谈。 原本这个秘密,亲亲娘子可以埋藏一辈子。 若不是因为高俭捡漏了皇位,带妻女来到京城,冥冥中跟裴家又有了关联,亲亲娘子的身世之秘完全可以不说的。 “桑天佑。” 高俭唤了一声,桑天佑抬起半身应答:“臣在。” “跟朕说说,你是奉了谁的旨意来抄奉恩公府的家?”高俭换了一副冷脸,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整个人都透着尊贵威严的气场。 桑天佑脸色大变,慌忙否认:“臣不敢!” 皇帝一开口就是他来抄家,这罪名若是成立,别说桑天佑禁军统领的职位保不住,就连他的命也得交代出去。 “不是抄家?那你带兵私闯国公府是为何?还对裴氏众人刀剑相向,你这是想杀人灭口呀!” 高俭把一顶顶写着‘死罪’的帽子,不要钱似的往桑天佑头上扣。 先是抄家,再是私闯国公府,然后杀人灭口……无论那一条都够要了桑天佑的命。 桑天佑冷汗直冒,面如金纸,心里一百个后悔今天答应太后陪吴氏那蠢妇走这趟。 太后本就是个糊涂人,能办出什么高明的事? 她被先帝当挡箭牌用了一辈子,却自以为受宠半生,先帝故意把她的性子养得张扬无边,蠢不可及,这才由着她在后宫独大,因为先帝知道,就算给她至高无上的权利,她也握不住,早晚会被她的愚蠢败掉。 先帝猜的一点都不错,他骤然去世后,太后韦氏独揽大权,使安国公专政,两人要捧先太子上位,可临登基前,先太子死在魏王高朔逼宫那日,怎么死的,什么时候死的都搞不清,太后欲把刺杀先太子的帽子扣在魏王头上。 可结果呢? 魏王还是魏王,先太子带着臭名深埋地下。 此后种种,太后和安国公想做的事就没有一件能如愿做成的。 桑天佑若不是早年受恩于安国公,对于这两个糊涂的主子,他早就弃暗投明,另谋明主去了。 这些年他左右衡量,明哲保身,像上回张大人家布防那事,桑天佑宁愿自己摔断腿也要推掉,事实证明他的判断很正确,布防之事后,安国公让禁军成了个笑话,顶替他去的副统领于志彪也受了罚。 今日来奉恩公府前,桑天佑也曾犹豫,不过是想着奉恩公府这些年远离朝堂,裴家势弱,纵然被太后无脑欺压也掀不起风浪。 可谁能想到,皇帝会突然驾到,还被他抓了个正着。! 第 82 章 第八十二章 面对皇帝扣下的诸多帽子,桑天佑一顶都不敢认,匍匐在高俭脚边解释,哪还有半分先前对裴家人拔刀时的威风。 “陛下,臣是奉太后之命,陪英国公夫人前来捉……前来请裴家二位姑娘的,并非私自闯入,望陛下明鉴。” 太后之命??_[(”高俭漫不经心的走了几步,桑天佑趴伏在地,追着高俭的步子转圈:“英国公夫人何在?” 原本缩成一团,竭力减少存在感的吴氏突然被点名,哪敢耽搁,膝行而来:“妾身在。” 声音和她的心一样虚,吴氏后背早已湿透,汗渍印透夏日薄衫。 “太后为何命你来请裴家两位姑娘?”高俭冷声。 “这……”吴氏紧张的咽了几下喉咙,不知要如何回答,这怎么说?说太后要她来抓裴家女进宫离间你和皇后吗? “陛下。” 裴煦来到高俭身旁轻唤了声,双手奉上一封明黄卷轴,是裴老夫人让他送来的。 高俭随手接过,单手甩开卷轴,将上面内容看过后,没有说话,而是直接把卷轴重重砸在吴氏头顶。 卷轴的两端是纯金所制,虽然金软,但砸在人头上还是相当坚硬的。 吴氏脑袋当场给砸出个包,却一动也不敢动,而那封刚才让她在裴家人面前趾高气昂的懿旨,此刻如废纸般仍在地上。 “陛下息怒,妾身,妾身也是奉太后之命……”吴氏颤颤巍巍的替自己解释。 “一派胡言!”高俭怒喝:“你所持懿旨连司礼监的印鉴都没,礼部更未登记在册,分明是一封假旨,你竟在此红口白牙的攀诬太后,其心可诛啊!” 吴氏吓得瑟瑟发抖,一个劲的摇头否认: “不是不是,妾身不敢,这旨意真是太后颁给妾身的,太后要请裴氏二女入宫伴驾……” 吴氏的话戛然而止,赶忙捂住了嘴,虽然所有人都知道太后宣召裴氏女入宫的最终目的是什么,但懿旨上没写,太后说不定会否认,那时她不就又多了个妄自揣度的罪名。 这是完全有可能的,因为吴氏到现在才惊觉,太后给她的懿旨上连印鉴都没有,若真事发,太后说不准就要拿她顶罪。 直到这时吴氏才明白太后的用心,顿时吓得抖如筛糠。 “哼。”高俭冷哼: “是不是太后颁给你的懿旨,朕回宫一问便知,若太后否认,那你英国公府可就得担着‘伪造懿旨’‘私闯国公府’等等罪名,这些罪加起来可跟谋反差不离了,足够将你整个英国公府一锅端了。” 吴氏倒吸一口凉气,差点吓得厥过去,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不过仗着懿旨来奉恩公府狐假虎威了一阵,居然就跟‘谋反’扯上关系,这罪名任谁家也担不起啊。 幸好吴氏还有理智残存,在最后一刻悟出了高俭的意思: “妾身不敢!妾身愿随陛下回宫与太后对峙,请陛下开恩。” 今日之 事她算是看明白了,本以为能借奉恩公府的事攀上太后的交情,但太后根本不信任她,处处设防,以保自身,若继续跟着她干,只怕最终都是炮灰的下场,还不如顺势倒向皇帝,按着皇帝的心意反咬太后才有生机。 高俭挑眉,觉得这英国公夫人还没有蠢到家,至少听懂了他的意思,不置可否的从吴氏面前走开,来到桑天佑身前问: “桑统领,你怎么说?可别告诉朕,你凭着一封不知真假的懿旨就私自调兵围府,试图对奉恩公府赶尽杀绝,你这到底是私怨还是奉命?” 桑天佑的情况只比吴氏稍微好点,但也对高俭那明目张胆的扣帽子行为无可奈何。 世事就是如此,形势比人强时可以无所畏惧,一如太后对奉恩公府,桑天佑会毫不犹豫的选择为太后出力; 但形势比人弱时则需步步警惕,一如此刻他对上皇帝。 眼前这位天子,人人都说他捡漏当了皇帝,刚开始桑天佑也这么认为,可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天子仍稳居皇位,那些以为他会如先头几个皇子般离奇驾崩的人没等到他们所期盼的结果,反而是天子日渐强大,已经可以毫不畏惧的硬刚太后。 前不久才刚把垂帘听政的太后给赶走,太后心中不忿却也耐他不得,只能背地里选用隐忍低调的方法给帝后找不痛快。 种种迹象都表明,此时的太后早已失去了正面与皇帝交锋的能力,桑天佑若继续跟着她和安国公,等着他的只有一个‘死’字。 这些年他为他们出生入死,清除异己,当年的恩情早就报完,他可不想跟着他们一条道走到黑,此时皇帝向他抛来枝丫,只需桑天佑及时抓住,即便会官职不保,但至少还有命在,有命就有万般可能。 臣是奉太后之命,臣愿随陛下入宫对峙。?”桑天佑做出选择。 高俭对此很满意,挥手叫他和吴氏退至奉恩公府门外候命。 待他们退下之后,高俭才转过身去安抚裴家众人: “奉恩公放心,今日之事朕定会给裴家一个交代。” 裴朝臣看了看母亲,裴老夫人欲上前叩谢隆恩,被高俭一把拉住,求生欲十足的说: “哎哟,老太太怎的这般多礼,没必要,实在没必要的。” 就算亲亲娘子不想认这位老夫人,但对高俭来说,该给的尊重还是要给的,谁让旁边那个快气到自燃的老头儿还藕断丝连的看着这位呢。 “从今往后您见朕与皇后,免跪拜之礼,稍候圣旨给您送来,有印鉴那种。” 高俭的风趣保证让裴家人会心一笑,都觉得这是皇帝用对裴老夫人的尊重来平复裴家今日所受的委屈,唯有裴老夫人切身感受到皇帝的谦卑与敬重。 可她有什么值得皇帝如此? “咳咳。” 早就在一旁等得不耐烦的江梦熊两声干咳让高俭头皮发紧,飞快往老岳父瞥了一眼,然后欢快的说: “呀,差点把老英雄给忘了。呃,那什么,老英雄仗义出手, 朕深感佩服,恨不能当场与老英雄把酒言欢诉说景仰之情,只是朕此刻得赶回宫去处理此间残留事宜,老英雄可先回家,待朕处理完正事,便派内子设宴请老英雄一叙。告辞!” 高俭口不停歇的说了一通,没给江梦熊反应的机会就溜走了,那逃跑的速度堪比高手。 ?本作者花日绯提醒您《我爹捡漏皇位后,我娘是武林盟主这事瞒不住了》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而他那番话也说得分明,就是他还没想好要怎么跟江梦熊解释‘一无是处的女婿摇身一变成了皇帝’这件事,让内子设宴的意思就是,让江梦熊先回天水巷,晚上他带亲亲娘子一起回去挨骂。 江梦熊看着高俭兔子般跑开的身影,恨得牙痒痒,忽的将目光转向了某屋脊深处,一个箭步便飞跃而上,大鹏展翅抓小鸡。 既然老子跑了,那就抓个小的来问。 可惜,老子是个老狐狸,小的是个小狐狸,看见自家老爹不负责任跑了之后,当即抓着云庭和师岚撒丫子颠儿了。 江梦熊被这对父女气了个倒仰,从屋顶回望了一眼院中的裴家众人,目光尤其在裴老夫人身上流连片刻,最终怒意消散大半,一抬脚便踏风而去,瞬间便消失不见。 “哎,老前辈……” 裴朝臣见江梦熊扭头走了,想唤住他感谢一番,可惜没留住,转而问儿子: “你可知那位老前辈什么来头?姓甚名谁?他为何会在府中出现,又为何要帮我们?” 裴煦看着什么都不知道的父亲,不知该怎么跟他解释老前辈和自家祖母的关系,支支吾吾了半天,愣是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裴朝臣从未见过一贯稳重的儿子这副神情: “我问你话,你老看你祖母作甚?” 裴煦垂头丧气的叹了一声,快速回了父亲一句:“我只知道他姓江,其他的您问祖母吧。” 说完,裴煦便头也不回的离开,府中遭逢此劫,有好些地方需要收拾,裴煦把时间留给祖母和父亲。 裴朝臣把‘姓江的’三个字反复在口中琢磨,忽而抬首看向神情哀戚的裴老夫人,颤声问道: “母亲,难道是……他?” 裴煦对祖父祖母的事不了解,但裴朝臣却知道一二,因此仅凭‘姓江的’三个字就猜出了江梦熊的身份。 裴老夫人并不解释,幽幽一叹后,让嬷嬷搀扶着,失魂落魄的往松鹤堂去,背影说不出的寂寥。 裴朝臣的眼前似乎又看见了父亲在弥留之际,回光返照如孩童般拉着母亲的手任性哭泣: ‘你发誓,你发誓呀……’ 母亲不忍父亲带着遗憾离世,在他床前发下‘永不离府’的誓言,父亲才紧紧握着她的手含笑而终。 ** 高俭回宫后,并没有立刻去质问太后韦氏,而是紧急召开了内阁会议,再命人把韦氏请到场,以审理假传懿旨一事为引,让韦氏解释她的行为。 刚开始韦氏还想推脱,直到高俭把吴氏和桑天佑唤出作证,韦氏才不得不承认。 接着高俭便问内阁众臣,太后此举是否合规律法?是否乃仗势欺人?国有国法,就算是太后也没有权利随意对臣子予取予夺。 韦氏这才惊觉高俭的意图,愤然指责高俭小题大做,蓄意陷害。 然而她的愤怒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反而让人看出她毫无悔意。 自从先太子在民间那些恶行被魏王当朝证实,韦氏便在群臣死谏中失了垂帘听政的权利,当时就有臣子提出要废除她的太后之位,说她乃恶太子生母,品行堪忧,难承太后之尊位,被安国公为首的几个老臣以‘顾念先帝’为由反对,最终由皇帝特赦才得以保全太后之位。 没想到那件事过去没多久,太后又犯下如此大错。 私发懿旨,以禁军逼迫奉恩公府献女入朝,简直匪夷所思,又或者说,她今日能以禁军逼奉恩公献女,明日就可能以禁军逼迫其他官员做任何事,如此张狂行事,怎配继续尊称太后? 一个下午的时间,内阁几乎全票通过,决议废除太后尊位,降为太妃,择日迁往南山行宫闭门思过。 全程没有给太后韦氏任何反驳的机会,支持她的安国公几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又有吴氏和桑天佑的反口指认,人证物证俱在,安国公等辨无可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韦氏从太后被降为太妃。 同时曾经因太后垂帘听政时主张,将先太子高卢之子女,破格晋为承安王与福宁公主,现褫夺封号,恢复寻常王族身份,所赐王爷与公主的封地食邑尽数收回,福宁县主即刻离宫,搬回承王旧府。! 花日绯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83 章 第八十三章 高岄几人从奉恩公府跑出后,觉得口渴,便找了个茶摊喝茶。 其间高岄始终沉默,她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发展,原本只是想请外公看在裴老夫人的面子上,出动天极盟的势力搜寻孙、崔两位公子,谁知那老头儿嘴上不答应,背地里把事情做了个十成十。 不仅把孙、崔两位公子送回奉恩公府,还爬到屋顶上偷看裴老夫人。 更没想到裴老夫人对外公的事一点不忌讳,居然当着她的面就开问了。 若非云庭反应够快,察觉屋顶偷看的外公后就迅速把她、裴煦和师岚拉了出去,给了两位老人家一点谈话空间。 思及此,高岄往云庭瞥了一眼,只见对方此刻的关注点并不在她身上,而是蹙眉盯着眼前的茶水,似乎在纠结要不要喝的问题。 师岚手里的茶杯端起放下了好几回,刚要开口与高岄说话,就被高岄抬手打断: “别问,就是你看到的那样。” 师岚讶然:“你知道我要问什么?” 高岄翻了个白眼,用表情回答她。 师岚见状,放下茶杯说:“我是想问,咱俩今晚去哪里住?” 骤然吃了个大瓜,得知自家师父的身世,未免师父看到她尴尬,师岚决定这段时间少往师父面前凑。 “啥?”高岄没懂师岚的意思,不过很快便反应过来:“对哦,晚上去哪里住?” 今天晚上的天水巷预测会有一场超级大的暴风雨即将来袭,住是不可能回去住的。 老爹骤然现身奉恩公府,以最高调的方式曝光了他隐藏十几年的身份,外公被他们夫妻俩联手骗了十几年,愤怒值有多高可想而知。 这是阿爹阿娘自己种下的苦果,理应由他们自己去吞,虽然这么想有点不孝,但高岄和师岚决定遵从内心的选择。 只要她们不出现,再大的风暴也波及不到她们。 没错,就是这样! 所以今晚她们睡哪儿呢? 高岄和师岚对望一眼后,同时看向已经放弃纠结喝不喝,把茶杯从面前推开老远的云庭。 被两道目光同时捕捉,云庭想不注意都难。 只见他摇着扇子淡定自若,爽快点头: “住……倒是没问题。” 高岄和师岚正要开口道谢,就听云庭再度开口: “只不过,二位女侠今晚闲着也是闲着,不如随在下去做一点有意义的事情,如何?” 高岄总觉得没好事,警惕的问: “何谓有意义的事?” 云庭但笑不语,老神在在故作高深的模样让师岚挂在腰间的长鞭奇痒无比…… ** 夜深人静时,白日里繁花似锦的中央大道上已经基本没什么行人。 两辆马车从傅家巷子口出发,在城门关闭前赶到,经过盘查无误后放行。 马车一经 出城便疾奔上官道向南而行。 走出城外大约二里地时,戴着斗笠的车夫忽然勒住缰绳,神情紧张的看着拦路的马队,他们约有二十来人,个个身着黑色劲装,其中几个人的手上、脸上和靴子上都沾着血,显然是刚经过一回打斗。 送人车夫以为今夜计划暴|露,他既答应友人将他一家老小平安送抵江南,即便是死也要做到,于是他暗自将藏于车凳下的长刀拔出,做好殊死一战的准备。 拦路马队忽然分开,只见一身姿颀长的少女自马上来,对着车夫身后的车厢唤道: “傅家小弟,是我!出来说话。” 车厢内,手持匕首严阵以待的傅映春听到声音,只觉有些熟悉,将车帘掀开一角向外看了一眼,看到高坐马背的少女时,他先是一愣,然后收起匕首,回身安抚了下受惊的祖母和母亲,掀帘而出,对着那喊话少女询问: “尊驾唤我何事?” ** 城中灯火辉煌的芙蓉楼内,雅室清幽,与楼下繁杂人声形成对比。 云庭和傅映寒对面而坐,桌上放着菜肴和酒水。 两人就那样干坐着,谁也没主动开口。 傅映寒始终低垂着脑袋,云庭则面沉如水,如此对峙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傅映寒总算有了点动作。 他起身为云庭和自己分别斟酒,云庭再次看到他手臂上的伤痕,之前和高岄去他家时就看到过,顺着他的手臂向上扫视一番,云庭发现傅映寒身上的伤不仅仅在手臂上,连同脖子处也有微微伤痕漏出。 “谁伤的你?” 进门后的第一句话是从云庭口中问出的。 傅映寒放酒壶的动作愣了愣,将手腕上漏出的伤痕藏好,若无其事的回道: “是我自己练功伤的。” 云庭却是不信,冷哼道:“若是练功伤的,你又何必强调‘是你自己’。” 傅映寒没有反驳,而是端起酒杯对云庭敬道: “师父,从您收我为徒至今日,咱俩都没坐下喝过酒,这杯徒弟敬您。” 说完,傅映寒不等云庭端杯,便兀自将手中酒水一饮而下,见云庭没动,他又给自己添了一杯。 “这一杯,是多谢师父这些年的教导与相护,大恩大德,今生无以为报。” 又是仰头饮下。 他接着倒第三杯酒的时候,云庭轻问了一句: “你是在跟我说遗言吗?” 傅映寒倒酒动作一顿,但很快恢复,抬头对云庭笑答: “师父何出此言?我不过是有感而发。” 云庭懒得跟他再做表面文章,直言不讳: “我查到李开斗了。” 原以为唤他来这里谈话,他会有所悟,进而坦白相告,可云庭等了半天,坦白没等到,倒等来了他的类似遗言,便不想再兜圈子。 果然,傅映寒听到李开斗的名字时愣在当场,酒杯里的酒倒满了都未发觉。 云庭探身将傅映寒手中酒壶取下,丢了块帕子给他擦拭被酒弄湿的衣袍。 傅映寒失魂落魄的拿起帕子,却不擦拭,而是将帕子捏在手中看向云庭,问他: “师父知道多少?” 云庭冷笑:“该问你还有多少打算瞒着我吧?” 傅映寒惭愧叹息,将盘腿而坐的姿势换成跪坐,对于面前这个比他年纪比他还小一些的师父,傅映寒是打从心底里尊敬的。 “徒弟并非有意隐瞒,只是事关重大,徒弟不想连累……”傅映寒还没解释完,就被云庭打断: “所以你就决定自己去找死?” 傅映寒目光坚定:“只要能报仇,我死不足惜!” “你死不足惜,你的家人怎么办?”云庭问。 “我早已安排好他们的去处。”傅映寒回。 “安排好家人去处,独自前去报仇,很好!”云庭气极反笑:“计划的很好,但真的能做到吗?” 傅映寒说:“可以做到。我已取得韩姝雯的信任,明晚她便会带我去平阳侯府,一切准备就绪。” 他放下所有尊严配合韩姝雯,像条癞皮狗一样任她打骂也不离去,违心做出对她情根深种的模样,历经韩姝雯的种种考验之后,终于让她彻底放下戒心,答应带傅映寒回侯府面见平阳侯。 只要他能当面见到平阳侯,傅映寒立即刺杀,若是不成,只需将随身携带的毒蝶放出,那些毒蝶来自西南,毒性极剧,沾上必死,在场的平阳侯府众人必死无疑。 在傅映寒的计划里,他没打算活着走出平阳侯府,他自己也会跟平阳侯府众人一同中毒身亡,这样就算有人来查平阳侯府众人死因,最终也只会查到毒蝶身上,傅映寒这个凶手跟着一起死了,便不会有人怀疑到傅家,被他拜托亲友早早送到江南去的家人们自然也会平安无事。 “你以为取得韩姝雯的信任,平阳侯就自然而然会信任你吗?”云庭问他后,平静的说: “你一改常态跟韩姝雯混在一处,别说平阳侯,就是我看见都会怀疑。” “正因为怀疑,所以我才派人去查你这段时间的经历,以为你是受了什么蛊惑与威胁,谁知我查到了李开斗。我能查到,平阳侯自然也能查到,你所谓的一切准备就绪,不过是人家请君入瓮的手段。” “只要你明日随韩姝雯一同出现在平阳侯府,都不用进二门,你就会被平阳侯安排的人擒获,届时纵使你计划再怎么周密详尽也施展不出来!” 傅映寒听着云庭所言,脸色顿时煞白。 “你以为你把映春和老夫人他们送走就没事了,我告诉你!平阳侯已经派人去杀李开斗了。”云庭用扇子敲着桌面怒声提醒。 傅映寒双掌捏着桌角,手背青筋毕现,声音颤抖的问:“他……去杀了李开斗?” 云庭厉声: “李开斗是能证明他罪行的人证,他岂会留他在世上?之所以今晚才动手,是怕李开斗死的太早的话惹你疑心罢了。” “你利用韩姝雯的愚蠢,韩弢利用你的自作聪明。只要你明日依计进入到平阳侯府,平阳侯手起刀落将你杀害,从今往后这个世上就再也没有人能威胁到他了。他所有的罪行都被抹得干干净净,而傅家将不复存在。” 傅映寒听得冷汗直冒,整个人彻底崩溃,云庭见他面如死灰,到底于心不忍,起身将他拉起: “别发愣了,跟我走!” 傅映寒被云庭拉着下楼去,直到被推上了马背才回过神说: “师父,我还要去救映春他们……” 若事情真如师父所言,那平阳侯就绝不可能放过傅家任何一个人,他今晚送家人出城可谓蠢极。 云庭翻身上马,瞥了他一眼: “等你去救,黄花菜都凉了。” 傅映寒闻言,得知师父已经出手为他善后,心中稍定,见云庭策马,傅映寒赶忙问: “师父此刻带我去哪儿?” 云庭人在马上,头也不回的说了两个字: “进宫。”! 第 84 章 第八十四章 云庭把傅映寒送进宫,在此之前,李开斗和李家众人都已经被高岄救下送入宫中。 傅映寒与韩姝雯的十日之约,昨夜是最后一晚,云庭猜出平阳侯请君入瓮的奸计后,特地让高岄和师岚早早埋伏在李开斗家附近。 那日云庭命人将李开斗绑走,以欠债为由逼问出真相,事后假意流露出绑错人,给了李开斗十两银子做补偿。 李开斗得知是误会,松了口气的同时还得了十两银子,自然不会舍弃屋舍继续住下去。 昨夜日落月升后,平阳侯派出的杀手就现身了,李开斗命悬一线时高岄和师岚及时赶到,把那些刺客卸了下巴捆住,然后又马不停蹄的去城外等傅家老小。 那日云庭和高岄离开之后,傅映寒便进到屋内,将自己筹划报仇一事坦白给他的祖母和母亲知晓,当然隐瞒了他想跟平阳侯同归于尽的事,只说他计划周全,万无一失,只待大仇得报便去江南与他们汇合,从此一家团聚再不分离。 云庭把傅映寒送进宫之前,已为傅家写好一封陈情书,将虎跳峡一役傅宗将军及其部下小队牺牲经过写明,状告平阳侯罔顾事实、隐瞒真相、伪造印信、蓄意污蔑、杀人灭口等罪名。 这封陈情书是直接送到天水巷去的,高俭从管家手中拿到之后,就赶回宫中,召集刑部大理寺官员入宫,来了一场说开就开的审讯。 傅映寒这边有李开斗和他所带来京城的证据,当年的帅令和翻云旗足以证明傅宗将军及其部下并非擅作主张,而是授命追击。这是最关键的一点。 因为平阳侯当年否认的就是他曾私下传唤傅宗将军下令追击这件事,但他若没有下令,傅宗将军身上又怎么会有帅令和翻云旗,李开斗作为人证,证实了这一点。 而平阳侯派出刺杀李开斗的刺客也被高岄和师岚截获,将他们交到刑部,自然也能证明平阳侯杀人灭口的罪名。 高岄坐在勤政殿屋脊上晒月亮,伴着清风明月听殿中的审讯,颇觉惆怅。 一道潇洒的白影当空而来,稳稳落在高岄身旁,递给她一壶酒,高岄接过闻了闻: “这酒好香。” 云庭帮她把壶盖揭开:“玉泉春,很难得的。” 揭盖后的酒香更加浓郁,高岄忍不住先喝了一口,眯眼赞叹:“甘醇绵柔,确实好喝。” 等云庭坐下后两人碰了碰壶,高岄边喝边问:“哪儿来的?” 云庭指了指内务府方向: “贡酒,你不知道?” 高岄无语:“你在宫里偷酒喝?” “不偷怎么办?”云庭歪着身子靠在琉璃瓦上,半真半假的说:“公主殿下又不请我喝。” 高岄嗤笑一声,顺着他的话说: “请!你告诉我在哪儿偷的,下回换我去偷给你喝。” 两人正说笑着,勤政殿中传出杂乱的争吵声,说什么的都有,一时都分不清哪边 在说话。 “傅家能胜吗?”高岄担忧的问。 就算傅家找到了新的证据,但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谁还愿意把当年之事翻个底朝天。 云庭看着月光下她的侧脸,觉得有些微醺,干脆闭上双眼感受皇城的夜风: “那要看是谁审。” “怎么说?”高岄问。 “若是先帝,他定会权衡利弊,选择对朝廷更有利的一方;但若是你父亲的话,我相信他定会选择真相的一方。”云庭回。 当年虎跳峡一役,不是没有人质疑平阳侯的说辞,想为傅宗将军平反,但因为平阳侯是私下下令,知道具体经过的人不多,即便有一两个知情者,这么多年过去,要么早就被收买,要么早就被铲除了,而事件发生后,平阳侯在京中做了一些操作,甚至不惜让侯府年纪最小的妹妹入宫做美人,这才得到了帝王权利的倾斜,让他顺利瞒天过海。 先帝之所以这样,并不是真的完全信任平阳侯,而是因为平阳侯当时乃三军主帅,国家正值战事,若因此事换帅,会使军心不稳,所以先帝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等战事告一段落,先帝发现平阳侯并没有特殊的军事才能,于是选了个他战败的合适时机将他调回京城,从那之后再没启用过平阳侯,甚至处处压制,以至于平阳侯府这些年在京城越混越差,地位一路狂跌,到了韩元孙这一辈都已经快跌到世家边缘,能不能袭爵都是未知数。 这大概是先帝对平阳侯的惩罚,但这种惩罚并不是正义。 牺牲了的傅宗将军及其部下顶着违抗军令的罪名消失了,他们的家庭虽不及平阳侯府煊赫,但也是几代人的努力,这样的家庭没落了,后辈们上进无门,人生被阴霾笼罩。 高岄问云庭: “先帝是个什么样的人?” 云庭沉默片刻后回道:“呃……应该是个非常聪明的君主吧。” 高岄旨意:“聪明?你少糊弄我,他若是聪明怎会让韦氏那样的女人当皇后呢。” 韦氏的蠢和坏,就连高岄都看得出来,先帝却好像瞎了一样。 “我倒觉得,正因为韦氏是那样的,先帝才让她当皇后。”云庭说完,高岄蹙眉问:“为何?因为她笨好控制吗?” 云庭神秘一笑,问: “我听说元皇后和先帝是少年夫妻,元皇后家世一般,若非先帝登基,以她的身份是绝不可能做皇后的。” 这件事高岄听说过,她在宫殿房梁上多清闲的时候,听到有些长舌老宫人说她阿娘又是一个元后,只因阿娘和先帝元后一样出身一般,因夫君当了皇帝,她们才有幸压着一众贵女成为皇后。 “先帝登基,原配自然是皇后,但先帝并不宠她,登基之后便广纳后妃,十天半个月都走不到皇后宫里。” 云庭的话让高岄疑惑不已:“你怎么连先帝不去先皇后宫里的事都知道?”不是说宫里戒备森严吗? “不仅我知道,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云 庭说:“或者说,这是先帝故意让所有人都知道的事。” 高岄感叹:到底是原配夫妻,这般不给原配脸面,还闹得人尽皆知??[(” “我猜应该是当时的先帝觉得自己没能力护元后周全,故意冷落她,让人知道她不受宠,自然就不会针对她。”云庭说。 “是这样吗?”高岄怀疑:“那韦氏是怎么当上皇后的?” 她想问的是韦氏,云庭却总说起元后,在高岄印象中,她的亲祖母元后就是个存在感极低的人,除了听老爹提过几回,其他基本一无所知。 “元后去世后,先帝就将韦氏扶正了。” 高岄觉得云庭说了句废话,不禁鄙视般斜睨他一眼:“就这?” 还以为能听到什么宫廷秘辛呢。 “当然不止。”云庭卖了个关子,把高岄的好奇心彻底拉高后才继续说:“你知道元后是怎么死的吗?” “病逝啊?”反正阿爹是这么告诉她的。 云庭摇头,压低了声音凑近高岄耳旁轻声说道:“中毒。凶手极有可能当时还是贵妃的韦氏。” 高岄彻底震惊:“那先帝还把韦氏扶正,他就这么厌恶元后吗?” “厌恶吗?我觉得恰恰相反。”云庭说:“你可知韦氏的父亲老安国公当年把持着朝政,文武百官无不相随,有时就连先帝的命令都压不过老安国公。” “韦氏和如今的安国公韦骁是老安国公妾室所生的庶子庶女。” “老安国公那么厉害,为何会选庶子袭爵?”高岄想不明白。 云庭调整了个姿势,继续跟高岄讲这些陈年八卦: “因为老安国公钦定的世子意外去世,原配夫人也因家中小妾争宠而丧命,半年后,先帝便以封韦氏为贵妃之由,让老安国公把韦氏的生母扶为正妻。” 高岄云里雾里,云庭接着说: “妾室被扶正了,韦氏和韦骁就成了嫡出,然后老安国公去世,韦骁自然而然袭爵,然后……在后来一系列的政治斗争中,安国公府屡战屡败,声威越来越弱。” “这跟韦氏毒杀元后有关吗?”高岄问。 云庭点头:“有关啊。我的意思是,你不要看表面,而是要看世事发展的结果。” “什么结果?”高岄脑子有点转不过弯。 “结果就是,如日中天的安国公府日渐没落;韦氏虽然当了皇后、太后,但先太子死于非命,在民间作恶多端的事又被魏王证据确凿的揭发出来,先太子罪责加身,臭名远扬,而韦氏也因行事张狂被废除了。” 高岄把云庭的这番话反复思考了一番,心情复杂: “所以先帝是为了给元后报仇?” “不全是。在给元后报仇期间,先帝利用韦氏制衡后宫,把她捧起来当个箭靶子,让后妃们盯着她折腾,再利用安国公府除掉了朝中的好些隐患,收拢皇权,这才有了如今的局面。” 高岄长长呼了口气:“太可怕了。先帝其实谁都不爱吧 。” 云庭却坚定不移的说:他爱元后啊。㈡_[(” “爱她又怎会让她在宫中无法立足,又怎会由着元后所生的太子被诬陷废除,又怎会将我阿爹赶去凉州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十几年都不召见?”高岄不信。 她可没忘了自己还有个亲大伯,也就是先帝和元后所生长子,元后去世后,她亲大伯被卷入后宫巫蛊案,被废掉了太子之位,还有她亲爹,但凡先帝对她阿爹有一丝丝的父子亲情,都不能把阿爹送去凉州十几年不闻不问。 所谓对付安国公府,把韦氏当做挡箭牌,那都是他为了平衡朝局,巩固皇权罢了。 “我不是与你说,要忽略过程看结果。你大伯虽然被废,但他依然在世,还有你爹,虽说在凉州蛰伏十多年,但他也保住了性命,如今甚至坐上了皇位。”云庭提醒高岄,高岄想了想说: “我爹当皇帝纯属捡漏吧。” 云庭失笑:“这可是皇位!哪有那么多巧合捡漏?尽管我现在还不知道背后操纵这一切的是谁,但我坚信绝不是巧合!” 高岄说不过他,喝了一大口酒,忽的凑近云庭问: “你跟我说这些,不怕我去告你妄议皇家的状?” 云庭不闪不避,近处盯着高岄的绝美容颜,哑声问:“你会告吗?” 高岄觉得他的声音太蛊惑人心了,让她不由自主的沉浸其中,两人不知对视了多久,一阵夜风吹来高岄才回过神,干咳一声掩饰尴尬。 “那什么……我,我去看看下面审得怎么样了。” 说完,不等云庭反应,高岄就一个鹞子翻身,跃下殿去,留下云庭一人,看着天边一抹流云在月华光辉旁停驻。! 第 85 章 第八十五章 平阳侯与傅家的官司打了七八天才有结果。 刑部大理寺一起出动,把这件案子翻了个底朝天,将当年与此事有关之人尽数传召审问,最终结果由皇帝亲自判决。 皇帝不负众望,为平白冤屈多年的傅家平反,不仅恢复了傅宗将军的名誉,连带那日随他追敌牺牲的所有部下皆有追封赏赐,傅映寒作为傅宗将军长子,皇帝直接给他封了个四品骠骑校尉,让他接替他父亲的宏志继续为国建功立业。 而平阳侯韩弢在接受调查期间,除了虎跳峡一役颠倒黑白的恶行之外,这些年他在京里京外做的一些坏事也全都给扒了出来,草菅人命、为恶乡里、滥杀无辜等,所有罪名加身,竟不下百余种。 此等罪恶滔天之人岂能容他,皇帝当场下旨判问斩,平阳侯府家产尽数抄没,其直系亲属判流放二千里,后人永世不得参军,不得应试。 侯府亲属被流放那日,中央大道两侧站满了围观百姓,平阳侯府的所有罪行全部公示而出,百姓们有的拿烂菜叶,有的拿臭鸡蛋,有的甚至拿小石子,自发对这仗势欺人的坏蛋一家做出最直接的惩罚。 傅家众人混在人群中,傅映春准备了好些个烂菜叶臭鸡蛋,不仅自己砸,还分给周围没带东西的老百姓一起砸。 曾经尊贵的侯门夫人、侯府公子小姐们全都缩着脑袋尽量躲避,奈何手铐脚镣太重,根本挡不住,该挨的打一样不少。 韩姝雯蓬头垢面,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落得如此下场。 恍惚间,她看到了一个熟悉身影,顿时扑过去大喊: “映寒!映寒救我!你不是说喜欢我吗?你来救我,救我啊!” 韩姝雯被脚铐绊着走不远,又有官兵镇压,但她的声音却传入人群,叫人听得分明。 傅映寒对她的求救冷眼相待,目光中的恨意终于不必隐藏,韩姝雯在流放犯人的队伍中不断挣扎,引来押送的官兵头子。 官兵头子听她喊着傅映寒的名字,又在人群中认出了傅映寒,以为他要劫狱救人,紧张的调来大部分押送官差阻挡,可直到韩姝雯被架着拖走,傅映寒在人群中都没有任何动作。 韩姝雯尖锐的叫声仍能断断续续的听见,她几乎是发了疯似的在喊叫着,哪怕鞭子加身也要抓住最后一根可能救她的稻草。 流放犯人的队伍走过了这一段,围观百姓们继续追着涌向前,傅家其他人自然也拎着篮子继续追了上去,一转眼的功夫,傅映寒身旁就变得空荡荡的。 他看着街道上的烂菜臭鸡蛋的残余痕迹,深深吐出一口气,心底却涌起一股空落落的感觉。 大仇得报的喜悦将他多年的紧绷冲散,整个人都轻松了下来,大概因为这个结果让他等得太久了,以至于实现后还觉得不真实。 他失魂落魄的转身,却看到一双素色的绣花鞋,鞋面绣着兰花草,他缓缓抬头,蔡彩芝就那样俏生生的站在那里。 两人在人群中对望了好长时间,周围人来人往,不知来了多少又去了多少。 蔡彩芝等得有些不耐烦,是真的太久了,她走上前问傅映寒: “她那么叫你,你不救她?” 傅映寒惭愧低头,轻声回道:“我恨她入骨,为何要救?” 蔡彩芝抿了抿唇,又说:“你恨她吗?我怎么记得有些人说过爱她,还说要娶她?” 突然被人当面提起这茬儿,傅映寒猛地抬头制止: “别说了,我那是迫不得已。你……现在应该知道了的。” 傅家和平阳侯的官司闹得满城风雨,蔡家又岂会不知,就算蔡家不知,蔡彩芝这个八卦女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我知道什么?”蔡彩芝气鼓鼓的说:“知道她爱你,你却不爱她?” 傅映寒赶忙解释: “我不爱她,她也不爱我!” 蔡彩芝冷哼:“放屁,她不爱你会一直追着你?当所有人都是瞎的吗?” 傅映寒被数落得哑口无言,他本就不善言辞,不知该如何解释,干脆拉起蔡彩芝,把她拉到最近的一处无人小巷中说话。 “你干什么?放手!”蔡彩芝一把将傅映寒的手甩开,看着无人经过的街巷嘲讽道:“怎么,我说到你的痛处了?” 傅映寒没有多言,而是开始低头解腰带和衣襟,吓得蔡彩芝连忙捂着脸转过身去,闷声大叫: “傅映寒你要死啦!” 身后没有回答,隔了好一会儿后,才听见他低沉的一句: “转过来。” 蔡彩芝不知他搞什么鬼,想看又不敢直接转身,遂捂着脸,打算悄悄从指缝里看,可谁知刚一转过头,就被人把捂着脸的手给拉了下去,蔡彩芝避之不及,就算飞快闭上眼睛,也在眯眼之前看到了傅映寒解开衣襟下的伤痕。 她以为自己看错了,鼓起勇气再次睁眼,只见傅映寒的肩胛、胸膛、后背及手臂手腕处有着错综鞭痕,虽然已经过了些时日,但青紫的痕迹依然没有完全消退。 蔡彩芝倒吸一口凉气,颤声问他: “这,怎么弄的?” 傅映寒冲她展示过伤口,便有条不紊的把衣服穿起,边穿边说: “韩姝雯不是喜欢我,是有掌控欲,一直以来我都在拒绝她,她就想征服我,我原本想利用她接近平阳侯报仇,所以才由着她对我虐打,你可以说我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但你不能说我喜欢她或者她喜欢我。” 蔡彩芝只知道傅家的冤屈平反了,平阳侯府遭殃了,但细节方面并不清楚,听傅映寒此时说得轻描淡写,但在情况未明,前途未卜的时候,傅映寒的内心将有多挣扎痛苦。 她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忙都没有帮上他,如今还在这里对他横加指责,蔡彩芝懊悔得几乎想扇自己两巴掌。 “对不起。”她真诚的道歉。 傅映寒的衣服穿得差不多了,又变成那个正经端正的人,他深深的看了蔡彩 芝一会儿,忽然开口说: 陛下给我封了个骠骑校尉,就在京郊西大营中,是从四品,月奉八十两,年节有军效。傅映寒一字一句的说:我家在城南有一座老宅,家中有祖母、母亲和弟弟,两个年迈老仆,已经做不动了,我答应给他们养老送终。 ?想看花日绯的《我爹捡漏皇位后,我娘是武林盟主这事瞒不住了》吗?请记住[]的域名[( 蔡彩芝听得心如擂鼓,脑袋越来越低,几乎要埋进胸口里,但傅映寒那边的叙述仍在继续: “我有了官职,今后月奉都拿回家,每月只需给我一二两就成,将来我弟弟娶新妇,自然也由我这个当大哥的操持,若弟弟弟妹愿意同住,我老宅西边的五间房就给他们,若他们不愿同住,我便另外为他们置一处小宅子……” 蔡彩芝已经羞得不敢抬头,可傅映寒的喋喋不休却还没有结束,忍无可忍的她只得打断: “哎呀!你与我说这罗里吧嗦的作甚?你家今后如何过活,与我……与我何干?” 傅映寒盯着蔡彩芝的头顶看了会儿,终于说到了正题: “我打算过几天齐备彩礼去你家提亲。” 蔡彩芝猛然抬头,涨红的圆脸映入傅映寒的眼帘,只觉得比那挂在树上成熟的苹果还要好看。 不管什么时候看着她,傅映寒觉得自己的心头总会抑制不住的发热。 “提亲?可我们不是……”蔡彩芝没有说下去。 傅映寒却明白,回道:“退过一次婚,就不能求娶第二次了?” 这回轮到蔡彩芝哑口无言,她支支吾吾了半天:“可,可,可是……” “当时傅家的情况确实不妙,令慈担心你的未来,决定与傅家退婚并不算错。如今傅家平反,我也有了官职,再去求亲的话,想必令尊与令慈不会拒绝。”傅映寒说。 蔡彩芝听出他是想宽慰自己,当初她家哪里是担心孩子的未来,分明就是怕被傅家牵连,一得知傅宗将军出事,就连夜写了退婚书,之后又对傅家的境况不管不顾。 傅映寒有一点说得对,就是他如果现在去提亲,她父母不会拒绝,甚至还可能上赶着巴结他,可蔡彩芝却觉得十分有愧。 “小芝,你别想那么多。小时候的事情你根本做不了主,这两年你明里暗里帮衬我家我都看在眼里,只是不敢明说,怕辜负你。但现在事情都解决了,我也没了顾虑,咱俩今后好好过日子,管别人怎么说呢。” 傅映寒明白蔡彩芝的意思,上前拉住她的手,在她耳边轻柔的解说。 蔡彩芝只觉眼眶发热,鼻头发酸,不管不顾的扑进傅映寒的怀中,紧紧搂住他。 两个知心人在空无一人的小巷中相拥,仿佛隔绝了这世间的喧闹般。 ** 傅家的事情解决了,除了傅家人之外,最高兴的莫过于云庭。 他作为傅映寒的师父,对傅家这些年的难处再清楚不过,如今他们拨开云雾见月明,总算等到了沉冤昭雪的一日。 话说那晚他拿着陈情书去天水巷,无形中算是救了高俭一条小命。 据他后来跟高岄回忆,当时院中一片狼藉,外公的掌力毫不留情劈向她爹,而她娘则奋力保护,父女、翁婿二人在院子里你追我赶,你打我逃,桌椅乱飞,尘土飞扬……那场面比夜市上的花旦戏还热闹。 云庭拿着傅家的陈情书进门,在躲过了一记凌厉掌风、两只石凳、无数杯盘后,终于把陈情书送到了高俭面前。 他和高俭一起躲在江秋寒的身后,简单把傅家情况介绍一番后,老爹当机立断答应跟他回宫办案,当然条件就是——云庭要把他安全的带出天水巷。 想从盛怒中的江梦熊手下把人安全带走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好在云庭不是一个人,有江秋寒的配合,这条路总算是‘杀’出来了,直奔皇宫。! 第 86 章 第八十六章 “所以我外公那晚什么时候离开的你也不知道?”高岄问。 那晚她和师岚被云庭忽悠着去干了一票——把平阳侯派去杀李开斗的刺客活捉。 等第二天她悄悄摸回天水巷就发现外公不见了,问阿娘她只说让外公自己冷静一段时间也好,至于外公去了哪里,阿娘不说。 “不知。”云庭说:“不过江盟主说得也不错,让江老前辈冷静一段时间未尝不好。” “唉。”高岄半边身子探出二楼雅间的长栏外,一声叹息:“外公真可怜。” 被自己心爱的女儿L和一直瞧不上的女婿骗了十几年,就算他们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今天这地步,但一开始就不该骗! 难怪外公不喜欢京城,他这才来几天,都受了好几处打击了。 若是只有阿爹和阿娘隐瞒真相这件事也就算了,偏偏他在这之前又从裴老夫人处经历了二次失恋,裴老夫人对他的冷漠态度,只怕比被女儿L女婿欺骗的伤害还要大些。 “你觉得他会去哪儿L?”云庭问。 高岄想了想,回道:“说不定正躲在哪个隐蔽的酒窖里喝酒,也说不定……已经离京了吧。” 外公这辈子英雄了得,但在亲情和感情方面都不太顺。 阿娘小时候跟着外公走南闯北,父女俩的脾气如出一辙的倔,日子过得不安稳,两人相处得十分差劲,父女关系一度停留在‘你不说我也不说’的阶段,任由误会越来越深。 直到外公不跟阿娘商量就想把她嫁给看重的手下,阿娘宁愿逃离都不愿当面跟外公说自己不愿意。 后来高岄分析过,由衷觉得阿爹阿娘之所以能成,跟她的父母有很大的关系。 阿爹给了阿娘从小缺失的温情和一个完整的家,对阿娘来说阿爹就是一剂最好的人参补药。 外公一直不懂他那么厉害和要强的女儿L,怎么遇见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书生就化作了绕指柔,其实答案显而易见。 阿娘性子很硬,但内心却喜欢柔软,阿爹性子开朗随遇而安,生活中对阿娘无微不至的关心,此类种种才成就了他俩。 “江老前辈会不会去找……”云庭犹豫片刻后轻声问了句半截话,虽然没说完,但高岄听懂了,愣了愣后才摇头表示: “不会!那位都言辞拒绝他了,外公脾气硬的很,他的自尊不允许他再去找裴老夫人的。” 高岄说得笃定,云庭看着她的侧颜,心里却有不一样的看法。 在感情这件事上,脾气和自尊有时候起不了什么作用。 没等到云庭的回应,高岄扭头看他,见他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心中一悸,赶忙避过目光,另寻了个话题: “那个……裴老夫人是我……的事,你别告诉别人。” 云庭收敛心神:“放心吧,我说了也得有人信啊。” 说完云庭又盯着高岄看个不停,不过 这回的目光却是纯粹打量,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在高岄被他看得不耐烦快发飙前,终于开口: “之前没往那处想,现如今倒是觉得有点像。” 像谁,自不必说了。 不得不说,裴老夫人的基因非常强大,所生子女就没有不好看的,不管是江家还是裴家,他们都有着万变不离其宗的美貌。 只是成长经历与环境不同,裴家人的美貌更温顺小意,江秋寒和高岄则都是清冷明丽那一挂的,还自带高手气场,大概正因为气质方面完全没有重叠的地方,才没人会往那方面想。 毕竟谁能想到,当今皇后娘娘就是当今武林盟主,还是奉恩公老夫人翟氏当年私奔在外所生的女儿L呢。 “你看这眼睛,都是长而宽的形状,不过裴家人的眼角大多下垂,你和江盟主却都是上扬的……还有鼻梁、脸颊、下颌骨、嘴巴……” 云庭修长笔直的手指在高岄脸上无形描绘,高岄一动都不敢动,生怕碰上他几乎能触到她面上绒毛的手指,只是用刚被夸赞的眼睛瞪他,谁知云庭却指着她瞪人的眼睛说: “对对对,瞪人也像。” 高岄心有不甘,却还是强迫自己收回瞪视,抬手将云庭的手拍开,没好气道: “云世子,我虽然看着像男的,但实际是个女的,你能不能稍微保持点距离,给人看见要误会的,到时候连累了云世子你的清名可别怪我。” 云庭的手被拍开,目光却没转移,认真澄清: “谁说你像男的?分明就是个美貌的姑娘。” 高岄咽了下喉咙,干巴巴的笑了一声:“既知我是姑娘你还这般,怕不是别有用心。” 原是想让云庭清醒才这么说,谁知云庭听了高岄的话非但没有收敛,反而顺势说了下去: “我是别有用心,你看出来了?” 高岄:…… 直觉他大概说不出什么好话,但高岄想打断却来不及了,还是让云庭把话说了出来: “看出我喜欢你啊。” 雅间内的气氛顿时凝结,高岄眨巴着眼睛愣愣的不知如何作答,云庭也不催促,就那么平心静气的微笑相待,直等到高岄缓过神思问他: “哪种喜欢?” 云庭直言不讳:“男女那种。” 高岄深吸一口气又问:“真的假的?” 云庭正色:“真的。” 高岄深吸了一口气,只‘哦’了一声,然后就没了下文,云庭等不及问她: “你这‘哦’是‘知道了,退下’的意思吗?” 高岄摇头,云庭大喜:“不是?那是你知道了,同意的意思?” “同意什么?”高岄恢复冷静,不留余地的说:“我不喜欢你,你打住吧。” 云庭眉峰一挑,很快就接受:“行吧。” 这是被拒绝的反应吗?高岄心中生疑:“你……其实是我哄我的吧?” 不然怎会是这副无所谓的 架势。 若有一句哄你,叫我天打雷劈。 ?本作者花日绯提醒您最全的《我爹捡漏皇位后,我娘是武林盟主这事瞒不住了》尽在[],域名[( 云庭说完暗自叹息,想他停云公子向来最瞧不上那些随口发誓的人,没想到如今自己也成了他们中的一员。 “那你怎会这般……”高岄在口中嘀咕,声音却越来越小,小到后面几乎听不见。 云庭洗耳恭听却没个结果,干脆自己补充: “平静?”见高岄默认,他反问:“那我该如何?哭天抢地、悲痛欲绝、如丧考妣,一边抹眼泪一边抱着你的大腿哀求吗?” 高岄光是想象那个画面,全身的汗毛就竖了起来,赶忙摆手表示: “大可不必!你这样就挺好。” 云庭‘嗯’了一声:“我心意不变,你什么时候改变主意了可以随时找我。” 高岄:……呵呵。 ** 最近新帝接连办了好几件大事,最震撼的当属平阳侯府被抄这件,朝野震动,老百姓无不拍手称快。 然后就是太后被废,这还是开国以来第一个被皇帝废掉的太后,至于前因后果,老百姓可能不清楚,但京中世家却早已有了流传的苗头。 直到皇帝给奉恩公府送来两份圣旨后,世家们才敢确定,原来传言都是真的。 一份圣旨是加封裴老夫人为超一品国夫人,除了品级与食邑增加,还有个好处就是见帝后宗亲可免一切礼仪,地位超然;第二份圣旨则是赐婚奉恩公府大小姐裴珠与二小姐裴韵,让她们与北直隶孙家与江南崔家的两位公子择日在京中完婚。 这两封圣旨处处透着古怪,世家望族的关系盘根错节,只要有心什么秘密都能打听出来,很快大家就知道,原来太后被废跟裴家有着莫大的关系。 陛下之所以连分辨的机会都没给太后,就联合群臣把事办了,在废除太后这件事上,是朝里所有重大决议中办得最快,最没有争议的。 只因太后在位期间所作所为,几乎得罪了除安国公韦骁之外的所有政党,皇帝就不说了,从登基就被太后压制;至于魏王一党,本就视太后为仇敌;然后就剩下朝中老派,这些老臣子们平日基本不发表任何意见,可谁让太后这回动了奉恩公府。 奉恩公府如今虽不在朝为官,但老奉恩公裴茂的余威尚在,跟如今还在朝的老臣子们交情斐然,太后不管不顾的把刀动到了裴家,若让她成事,所有老臣府邸岂非都沦为鱼肉乎? 所以不管是为了给裴家讨个公道,还是为了自家后人们,早已退居二线的老臣子们这回破天荒的拧成一股绳,跟着其他两党一起把太后给废了。 奉恩公老夫人原是老国公在世时为她请封的一品诰命,老国公去世之后,除非后人有极大的功绩,不然老夫人的品级就算到顶了。 但此番皇帝为了安抚裴家,又或是为了安抚与裴家情况差不多的老臣世家,破例给了裴家和裴老夫人一个大大的体面,再给裴家二女发下赐婚圣旨,这是告诉所有人,皇帝没有纳裴家女为妃的意思,那些肚子里憋着坏的都省省吧。 皇帝的意思很明确,那些曾经动过念头的人也歇了心思,毕竟有前车之鉴在那摆着呢。 在算计裴家二女入宫这件事上,英国公夫人作为太后的马前卒可是跑得欢快,现下太后被废了,英国公夫人自然不可能全身而退,在太后被送往南山行宫的当日,就有刑部官差去英国公府拿人。 英国公夫人当了大半辈子的贵妇人,从来只有她关人和发卖人的,没想到自己在五六十的高龄时居然被人给关了起来。 皇帝只说让刑部拿人,却没说什么时候放人,英国公找了两天门路没找着,后面居然撒手不管了,只说此事乃吴氏一人所为,跟翟家无关,就这么把关系给轻飘飘的撇了,倒是听说吴氏的几个子女还在坚持不懈的想把他们母亲从刑部大牢弄出来。! 第 87 章 第八十七章 圣旨赐婚向来都需慎重对待。 孙、崔两家原就十分看重与奉恩公府的婚事,这才在收到吴氏那不负责任的威胁警告后,派两位公子亲自来京询问。 两位公子中途遭遇绑架,不过没两日就被救了出来,在奉恩公府修养几日后等到了赐婚的圣旨。 圣旨言明希望他们在京完婚,接圣旨的当日,两位公子就分别给家中去信说明缘由,等族中耆老商议过后一致决定,让他们依照圣旨在京城完婚,等完婚后接新娘回府,再当地补办宴席。 奉恩公府尊重他们的决定,未免夜长梦多,裴家请钦天监拟算了最近的黄道吉日,就在一个月后的初六,三家皆同意。 按照商议好的日子,孙、崔两家即刻往京城运送早就准备好的聘礼,而裴氏女的嫁妆则随她们各自去北直隶和江南时随船带去。 婚礼时间虽然紧迫,但皇帝派了好些宫人给奉恩公府帮忙,风风火火,各司其职,终于赶上了钦天监测出来的黄道吉日。 成亲当日,奉恩公府宾客云集,而两位小姐能成功出嫁的功臣们自然早早就被邀请入府观礼。 云庭、高岄、师岚、柳星白、奚水生和虞百龄都是裴煦亲自邀请来的,在公府喜宴东廊外专门安排了一座小院给他们,院中有精致房屋和一座高高的凉亭,周围不仅竹林环绕,环境优雅,出入还方便,无论他们是想凑热闹观礼,还是想躲个清净都成。 一行人爬上半山坡,坐在高高的凉亭中,此处风景宜人,能俯瞰张灯结彩,皮红挂绿的前院喜堂。 裴煦招呼了他们一会儿就被人请走安排其他事宜去了,云庭和柳星白难得对坐下棋,云庭悠闲自在,眉眼含笑,他今日摇的是竹扇,戴的是玉冠,整个人如清风明月般爽朗清举,柳星白则保持他一身劲装的酷,此刻正盯着棋盘,眉头紧锁,看样子被压制得不轻。 奚水生想看得更高更远,想爬到凉亭顶上去,奈何武功不济,爬了两回差点摔下半山去,虞百龄实在看不下去,拎着奚水生的后领子,一个纵跃翻身就把自己和奚水生都送上了凉亭上方,奚水生为表感谢,把藏在衣襟中的糕点取出与她分享,虞百龄原不想理他,但见此处风景果然更为开阔,便收下糕点与他一同坐在凉亭上眺望远方。 高岄和师岚从在一起喝酒,裴府珍藏的佳酿很是醇美,高岄相当满意。 “师父和师丈今日会来吗?”两人碰了碰瓶,师岚悄声问高岄。 裴家两位姑娘是赐婚的,那皇帝就算是主婚人,按理说就算不来赴宴,至少也会露个面的。 高岄无奈叹息:“我爹来,我娘怎么可能!” 之前外公为了帮裴家救回孙、崔两位公子,私自动用了天极盟势力,花了一整夜的时间,把京城周围的江湖水搅了个天翻地覆,这么大的动静,阿娘就算在宫里也知道了。 明白外公这么做的原因后,尽管很生气,但阿娘知道世家的事,不是 江湖人逞勇斗狠就能彻底解决的,这才把事情原委告知父亲,让他及时赶到给外公救了个场。 虽然阿爹出面这件事,最终、最大的受益人是裴家,但阿娘却只认为她帮的是外公,对裴家依旧没有好感,自然不可能露面,更不想让裴老夫人知道她是谁。 “裴老夫人知道师公的女儿是……”师岚没问完,只用手指了指皇宫的方向。 高岄摇头,一声叹息后压低声音说: “裴家都觉得我爹那日及时出现,是为了打击太后,并不知道他来的真实来意,自然不知道他和外公的关系。” 好在外公当日看见阿爹时有所克制,没有当场喊破‘女婿’二字,不然就算阿娘再怎么想隐瞒也是瞒不过的。 听见高岄叹气,云庭便转过目光看她,等高岄发现的时候,颇有些不自然,反倒是云庭淡定自若的很。 好好的朋友,非要跟她说那些话,如今高岄看见他总觉得别扭,变得格外注意他的目光和举动。 这回也是,他一看过来高岄就感觉到了,当即回看过去,顺便狠狠瞪了他一眼,想警告他管好自己的眼睛别瞎看,谁料高岄瞪得越狠,云庭脸上的笑意就越浓,两人眼神交锋到后来,高岄的警告不仅没有奏效,反而成了两人腻腻歪歪的眼神拉扯。 不仅师岚被师岚看在眼里偷笑,连好不容易想出破局之法的柳星白都发觉不对,目光在云庭和高岄之间转了两圈,然后用棋子敲了敲棋盘边边,提醒云庭: “下。” 云庭收回目光,好整以暇的扫了一眼棋盘,很快落下棋子,将柳星白深思熟虑的破局之法一招击溃,柳星白急得嘶了一声,终于认清了两人棋力的差距。 这时登高望远的奚水生忽然惊叫: “呀,婚礼开始了,我看见新郎队伍了。” 他站得高看得远,不仅能看到前院全景,连院外街上的景象也能窥知一二。 “新郎进门要给红封的,咱也去拿两个。”奚水生对身旁兴致缺缺的虞百龄说。 虞百龄横了他一眼:“不去。” “那我去!” 奚水生说完便想跳下凉亭,可到了边上又不敢,犹豫又胆小的样子让虞百龄实在看不下去,无奈起身,再度拎着他翻下,口中埋怨道: “你们神医谷也太弱了,武功这么差,怎么行走江湖?” 奚水生站稳后嘿嘿谢过,辩道:“我们是神医谷,又不是神仙谷,会医术不就得了。” 他便急急出亭,可走了两步又回过身,突然伸手拉住虞百龄: “你还没见过中原的婚礼,我带你去长长见识!” 虞百龄看着自己被他拉住的手,美眸一瞪,奚水生赶忙收手,气氛有点尴尬,虞百龄想了想,转身问高岄: “江凛,你去不去?” 高岄问师岚,师岚本就爱热闹,闻言点头:“成啊,正好我去找裴煦。” 她们跟着奚水生走了以后,云庭也想跟随, 却被柳星白强行按下: “棋、下完。” 就算明白了自己的棋力跟云庭有差距,但柳星白并没不因此放弃,把失败当经验看,今后才能有所长进。 ** 裴家同日嫁二女,又是圣旨赐婚,场面热闹可想而知。 奉恩公府门前被争着讨红包的小辈们堵得水泄不通,高岄和师岚也试着挤了挤,那帮半大的孩子和小媳妇儿小嫂子们争抢红封的战斗力超强,好半天了两人还坠在最后,连中间圈都没挤进去,更别说最前沿的决胜圈了。 倒是奚水生拉着虞百龄一路披荆斩棘,手里抓了大把的红纸铜钱。 两个新郎官们历经门前阻拦的重重关卡,顺利入府,在孩童宾客们的簇拥下喜气洋洋的往喜堂去,他们身后的喜婆子拎着红柳篮子一路撒钱,欢声笑语不断。 正遗憾时,高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回头看去,竟是同样过来抓喜钱的蔡彩芝,还有在她身后紧张护着的傅映寒。 “你俩也来啦!”高岄惊喜的问:“一起的?” 她是下意识问的,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可小蔡闻言却蓦地脸红,羞答答的低下了头搅弄自己的衣角,傅映寒见状替她回答: “算是一起,我去她家门前候她的。”说完后,似乎怕高岄误会,又追加一句:“前天我家去提亲了,蔡大人已经同意。” 言下之意,人家现在可是正经的未婚夫妻。 高岄和师岚对视一眼,对傅映寒的速度十分震惊,但震惊之后更多的是佩服,毕竟不是每个发达后的男人都愿意原谅曾经嫌弃过他的准岳家,不计前嫌二次上门提亲的。 “太好了,婚期定了吗?可得叫上我才行。”高岄本就想撮合他俩,听到这个消息是真高兴。 “还有我还有我!”师岚跟着说。 傅映寒看了一眼嘴角含笑面若桃花的未婚妻,欣然应承:“二位放心,就算你们不说,届时我也一定会给二位发请帖的。” 先不论这两位姑娘本就人品上乘,侠义心肠,性格豪迈,就算是为了自家师父,傅映寒也得请她们。 毕竟师父看这位江姑娘的眼神,长眼睛的都看得出是怎么回事。 他们站在边缘处说话,那边两位新郎已经进门,现在是各种贴着喜字的红担红箱被抬进门,宾客们仍未散去,有些小孩小媳妇们一边算先前抢到多少喜钱,一边探头看跟着新郎进门的礼品队里有些什么,看到精美的玉器珠宝,还不时发出惊叹。 “好!那我们就等你们请帖了。”高岄说完,又拉着蔡彩芝的手,小声说了句:“先恭喜一下。” 小蔡羞赧一笑:“多谢。” “蔡彩芝!” 这时一道声音从她们身后传来,几人回望过去,就见礼部尚书之女吴小姐拉着一个低垂着脑袋的小家碧玉向她们走来。 看那小家碧玉的姑娘模样她们没见过,但看她的行走身姿,高岄和师岚都认出她便是那日与她们偶然在潘楼拼房相聚的姑娘,淮南王之女刘真如,也就是裴煦姑妈裴朝敏的女儿。 高岄和师岚见识过裴煦那位远嫁淮南的姑妈,听她对裴老夫人说的那些话委实过分。 她年轻时自己偏听偏信,对英国公夫人吴氏言听计从,导致托付错了终生,如今生活过得不如意,又来怪裴老夫人不管她,甚至为了吴氏一个没有结果的许诺,就试图破坏裴家两个亲侄女的终身幸福。! 第 88 章 第八十八章 “吴小姐,你也来了。” 蔡彩芝尽管不喜总是对她趾高气昂的吴小姐,但见面该有的礼数不会省。 吴小姐仗着自己父亲是礼部尚书,是蔡彩芝父亲的顶头上司,每回见到蔡彩芝,她都习惯性优越,用高高在上的姿态说话。 只见她目光扫过高岄和师岚,也认出她们是那日潘楼见过的两人,知道她们是蔡彩芝在市井中认识的朋友,只当她们今日是跟随蔡彩芝一同前来的,不禁端起架子对蔡彩芝训道: 今天是什么场合,你怎么什么人都往这里带,若是冲撞贵人,你爹那芝麻绿豆大的官儿L担得起责任吗?◤_[(” 吴小姐的父亲也就比蔡大人高一级,蔡大人的官职在她嘴里就变成了芝麻绿豆大。这姑娘真不知是无知还是无畏。 蔡彩芝平日被吴小姐压制也就算了,但不能允许朋友因自己的缘故被人看轻,怒斥: “吴小姐慎言!二位姑娘是我朋友,却不是随我而来,她们与小姐一样,是奉恩公府请来的客人,你的话十分无礼!” 蔡彩芝的话让吴小姐很没面子,只听她‘嗤’了一声,强行想找回点面子: “什么客人?从谁家来?我怎么不认识。” 吴小姐自小在京中长大,对朝中三品以上人家的女眷了如指掌,哪家小姐她没见过,蔡彩芝的这两个朋友要么不是嫡出,要么父兄不是三品以上,无论哪一点都不足以让她另眼相待。 师岚冷哼:“这京中所有人你都认识吗?可别到时候傻了眼!” 吴小姐愤怒:“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你……” 话未说尽,被一道温润的声音截断:“诸位聊什么呢?” 裴煦一袭端方高贵鹤纹直缀,贵气逼人,言笑晏晏的看向师岚,师岚眼前一亮,毫不掩饰对裴煦这一身装束的赞美。 “见过裴世子。” 吴小姐敢对蔡彩芝颐指气使,对师岚和高岄冷嘲热讽,可对裴煦却忽然换了一副面貌,笑得温婉可亲,礼数周到大方。 裴煦微微颔首算作回应,目光却仍盯着师岚和高岄这边,径直与她们说话: “云庭给柳星白绊住了,托人找我请你们去解救呢。” 她们从半山凉亭下来时,云庭和柳星白仍在里面下棋,想着柳星白那凡事一根筋的作派,云庭确实难脱身。 因为一开始的时候,云庭已经展露过他的棋艺真实水平,若是假输,柳星白不会答应;若是真赢,柳星白更会纠缠到底。 就好像柳星白刚来京城要找停云公子比武那阵子也是如此,执着得令人头痛。 高岄还没开口,师岚就先抱住她的胳膊对裴煦说: “救什么救?我们师兄又不是老虎,还能吃了他不成?” 说完,像是怕高岄心软,特地扭过头叮嘱: “你也不许救!今天得陪着我才行!” 裴家办喜 事,裴煦今天一天都会很忙,就算出现也只能片刻的功夫,师岚可不得抓紧高岄,不能让她被云庭那臭小子拐了去。 高岄义愤填膺的保证:“当然不救,师兄又不是老虎!” 就是就是。?_[(” 师姐妹一条心,抱团拒绝。 裴煦看着她俩失笑:“得,我反正话已带到。” 吴小姐一直关注着他们间的对话,觉得裴世子与她们十分相熟的样子,不禁拉着身旁的刘真如上前跟裴煦套近乎: “裴世子,您都没瞧见真如郡主吗?” 刘真如是裴朝敏之女,便是裴煦表妹,走过来时裴煦便看见她了。 “看见了。真如,姑母今日可来了?我还未曾去拜见。”裴煦温和的打招呼。 就算上回姑母与祖母大肆争吵过,但裴煦作为晚辈,该尽的礼数还得尽,只不会像从前那般上赶着了。 刘真如抬了抬眼,然后便咬着下唇低头摇了摇,那姿态俨然一副受了天大的委屈无处诉苦的小可怜样。 裴煦对这个从小没见过几面的表妹很无语,无论问她什么或跟她说什么,她总是做出这副模样,要别人去猜她的想法,若猜不到她就越发不高兴,然后样子就越可怜兮兮。 这完全就是跟姑母学的作派,但怎么说呢。 姑母容颜绝世,一颦一笑都是倾国倾城的美人,可这表妹的容貌酷肖其父,撑了天只能算是清秀,做出这副姿态实在不伦不类。 “那你是一人来的吗?”裴煦耐着性子又问了一句。 刘真如依旧低着头,摇头咬唇,不时拿眼睛向上瞥裴煦,好像欲言又止,却又什么都不说,等着裴煦继续猜,继续问的样子。 裴煦有点抓狂,高岄和师岚对望一眼,不明明刘真如为何如此性格,跟她说话真真急死个人。 吴小姐也恨铁不成钢,原就是想借刘真如的面子跟裴家人攀谈,可刘真如像个闭嘴的葫芦,什么都不说,裴世子面上已经显出不耐,吴小姐想起母亲的叮嘱,赶忙主动接过了话头: “裴世子,是这样的。王妃和真如郡主这阵子在我们家小住,今日王妃身子有些不适,便在我家歇着,差我和我母亲带真如郡主与淮南王府的另外几人一同前来赴宴。” 吴小姐的语气也颇感无奈,裴煦则听得眉头直蹙,他这个姑母真是无论什么时候都要给人添麻烦。 她从淮南回京,不住奉恩公府和英国公府,哪怕住别院或庄子也好过去叨扰吴家,这吴家是吴氏的娘家,跟姑母是打着弯儿L的关系,姑母仗着身份上门,觉得吴家定会对她热情备至,倒履相迎。 可事实上,谁又喜欢这样一个总给人添麻烦的人上门呢。 “淮南王府其他人?还有些谁?” 裴煦知道的客单上并没有淮南王府的人,只当是些随行的仆从之类,谁知吴小姐报出的名号让裴煦再一次见识了他姑母的‘本事’。 “是金如县主和小世子。”吴小姐略感尴尬的说。 她话中的‘金如县主和小世子’指的是淮南王侧妃所生子女,刘金如和刘珏,裴朝敏与淮南王刘显这么多年,只生下刘真如一个女儿L,还不得淮南王所喜,反倒是侧妃所生子女,甚得淮南王心意。 哪怕这对子女的母亲身份略差些,但刘显还是主动为他们上书朝廷请封,甚至连世子之位也给了年仅七岁的小儿L子刘珏。 “他们也跟着我姑母来京了?” 裴煦叹息,只觉得姑母的不靠谱没有下限,她自己突然回京也就罢了,居然还带着侧妃的两个孩子,过去这么长时间,姑母竟丝毫不曾向裴家透露过,她想做什么? “不、不是……”刘真如的声音低若蚊蝇:“是他们,私自跟来的。” 几人面面相觑,这裴朝敏是多没王妃的威严,侧妃的孩子居然不用获得她的准许就私自跟随,而她不仅没拍人把他们送回去,居然还一路带了回京。 回来就罢了,她又不与裴家说,还私下让吴家人带他们来裴家参加喜宴。 若是传出去,旁人不会说她裴朝敏,却会说奉恩公府不懂规矩,无礼无节。 “那两位如今何在?为何不早言明?”裴煦抬首转了一圈,没看见疑似人影。 吴小姐干笑一声后说: “呃,原本是没打算带他们来的,裴王妃一直瞒着,谁知他们从外头听说了,非要闹着裴王妃答应带他们来,裴王妃拗不过他们,只能差我家带了。我母亲……也是没办法,裴王妃她一直哭诉淮南王府和裴……” 吴小姐碍于刘真如在身边,话只敢说半截,但该懂的人应该都能明白。 虽说他们家确实想跟淮南王府攀关系,所以听说裴王妃要住到吴家时还挺高兴。 但这阵子相处下来,吴家也看清了裴王妃在淮南王府的地位。 一个正妃居然被两个侧妃所生的孩子拿捏,毫无威势。 吴小姐的母亲私下跟裴王妃说过两回,让她务必强硬起来,谁知裴王妃当场跟她母亲哭诉起在淮南王府受的种种委屈,还拉着吴小姐的母亲哀求,让她出面帮帮自己,吓得她母亲再也不敢去找裴王妃说话。 这回也是,裴王妃不知是真天真还是假装的,居然让吴家带刘真如和刘金如、刘珏三人来奉恩公府参加喜宴。 这奉恩公府是什么地方?是裴家的地方呀! 她自己不带人来就算了,还让吴家出面。 吴小姐的母亲与裴王妃明里暗里都说了不太合适,裴王妃又开始哭诉裴家如何如何不待见她,说什么自己从小就不得母亲喜爱,被母亲厌弃,裴家没有她的立足之地云云。 吴小姐的母亲被她哭诉得脑仁儿L都快炸了,只得甩手不管。 这也是吴小姐抓住机会向裴煦告知的最终原因,淮南王府的人他们吴家是带进来了,总得让奉恩公府的人知道一下,否则万一惹出了什么事,裴家还以为是她吴家从中作梗呢。 “我明白了,抱歉。” 裴煦哪 会听不出吴小姐话语中的嫌弃和无奈,对她表过歉意后,便赶忙唤来两人,让他们去找一找淮南王府的另两个身影在何处,失礼是小,只别让他们在婚礼上闹出事来。 高岄算是对那位裴家的姑奶奶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裴朝敏这人说白了就是心高气傲,想让所有人都顺着她,宠着她,但她没有能力做到,于是就选择用装柔弱和诋毁他人的方式,把别人的力量骗过来帮她,让那些被她骗到的人去替她冲锋陷阵,自私得理直气壮。 她表现得好像全天下她最委屈,最可怜,没人搭理的时候,她自怨自艾; 有人搭理的时候,她就把所有的不顺心都倾注到询问她的人身上,然后死死抓住,把本该她自己承担的责任推到想帮她的人身上,把想帮她的人推到下不来的高台,让人家替她出生入死想办法,替她善后。 帮她的人若做成了,她坐享其成;帮她的人若是没做成,甚至可能因为她摔得很惨,她便无视躲藏起来,静静的等待下一个上当的人。 小时候因为裴老夫人这个做母亲的十分严厉,她就跟口蜜腹剑的吴氏走得亲近,利用吴氏对付自己严厉的母亲,等到发觉自己被吴氏骗了卖掉,又回过头来埋怨母亲不管她,如今吴氏身陷囹圄,她便立刻离开英国公府,转而住到一直想攀附淮南王府的吴家去。 她所有的行为看似无辜,实则精心算计,她永远知道,哪些人是她能肆无忌惮拿捏的,反正无论她做得有多过分,行为有多不合适,都有淮南王府和奉恩公府替她兜着。! 花日绯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89 章 第八十九章 这时,腰间缠着红腰带的裴府管家来找裴煦,说是礼单那边要主家去核对,裴煦实在有点忙,跟师岚和高岄抱歉道: “我先去忙了,你们自行安排,要什么就找人跟裴叔说,待过了这两日我再好好请你们。” 裴煦匆匆忙忙的离开,高岄不想理会吴小姐和刘真如,遂转过身去找奚水生和虞百龄。 可刚才还在前头窜动的俩人此刻却不见了踪影,不过院子里的人大多都已经去了喜堂等新娘子出来拜堂,听说那边也有喜钱抛,奚水生那财迷定然不会放过,只可怜虞大圣女要陪他在那汹涌的人潮中挤来挤去。 “咱们也去喜堂吗?”师岚问高岄。 高岄觉得她们已经失了先机,现在就算去也只能在后头垫脚干跳,问蔡彩芝和傅映寒: “你俩去吗?” 蔡彩芝看了一眼傅映寒,傅映寒温和说:“你去吗?” “人家在问你。”蔡彩芝害羞说。 傅映寒却坦荡:“我听你的。” 蔡彩芝顿时脸红,俩人间眼神拉丝,腻腻歪歪,看得师岚故意打了个寒颤调侃他们。 吴小姐也算是京城中的大事小事通,知道傅映寒和蔡彩芝二次定亲之事,她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傅映寒,憋了又憋,总算没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话,拉着娇弱的刘真如往后院女眷处去。 几人一同往喜堂方向有说有笑的去,喜堂张灯结彩,被宾客们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了,两位新郎已然就位,裴家高堂也已端坐,就等新娘子了。 高岄踮着脚往喜堂里探了探头,只看见奉恩公,没见裴老夫人。 在吴氏大闹之后,裴老夫人就以养身为由谢绝见客了,听裴煦说这些天裴老夫人总是睡的时间比醒的时间多,就算醒着也没什么精神,太医来来回回的调养方子开了好几个,但吃着似乎都没什么起色。 高岄犹豫着要不要趁现在宾客都在喜堂,她悄悄溜进松鹤堂去看一眼裴老夫人。 突然鞭炮声响,两位身着华美喜服的新娘在两位喜笑颜开的全福喜婆子搀扶下走出,虽然瞧不见正脸,但二位新娘身姿窈窕,娉娉婷婷,便是只看背影也知道是绝色美人无疑。 新娘子在热闹的鞭炮声后,满堂宾客的目光注视下缓缓向喜堂走来,谁知突然从回廊右侧冲出来一个小小的身影,不由分说撞向两位新娘,只听两声惊呼,新娘子本就行头繁复,一顶凤冠便重逾三十斤,喜服层层叠叠,光是站着都怕不稳当,更何况被人突然撞过来。 所幸撞过来的是个七八岁的孩童,再加上喜婆子护得紧,新娘只是被吓到身子晃了两晃,到底没有摔倒。 裴煦从后面带人过来,眼睁睁的看着那孩子往新娘撞去,他人未到声先至,大喝一声: “抓住那小孩儿L。” 那撞人的孩子撞人后就拦在新娘子前面,像是等着她们摔倒似的,见她们被扶住很是遗憾,竟生出撞第二次的 想法,听见裴煦大喝要抓他才慌了神。 这时一个少女从回廊另一侧出现,对孩子招了招手: “珏儿L,快过来,谁让你乱跑的。” 那孩童一听召唤,立刻跑了过去,被那少女护在身后,对前来抓人的裴家家丁娇声喝道: 干什么呀!不过是小孩儿L淘气闹着玩儿L罢了,你们还想打人怎么着?奉恩公府了不起吗?” 她声音尖细,穿透力十足,整个喜堂内外都能听见她说的话。 宾客们纷纷在心中感慨,这姑娘好生刁蛮,颠倒黑白的本事不小。 喜堂那边还掐着吉时等新娘拜堂,此时并不适合闹事,裴煦把奉命抓人的家丁们召回,他亲自盯在一旁,让新娘子去拜堂。 拜堂仪式开始后,宾客们的注意力重新回到喜堂中,刚才的小插曲并无人真正在意,只当是谁家不懂规矩把熊孩子放出来了。 只有裴煦的目光始终盯着那对姐弟,那姐弟也察觉到裴煦的目光,没敢继续在他眼皮子地下造次。 那少女被盯得不自在,主动往后退去,正好退到了高岄她们身边,师岚和裴煦默默递了个眼神,让他有事去忙,她们帮忙盯着这俩。 师岚拉着高岄缓缓靠近那对姐弟,站到他们身后,就听见这一大一小凑在一起嘀咕: “姐,你看到新娘子脸了吗?听说特漂亮是不是?” “她们又没摔,我到哪儿L看去。你也是,让你撞个人都撞不上。” “我想再撞的,是你拉着我不让。” “啧,你不怕给抓起来?” “怕什么?我可是小王爷,谁敢抓我。” 姐弟俩的话让高岄和师岚听见,发现这两姐弟身份的同时,也惊讶刚才的冲撞行为居然不是小孩儿L淘气,而是姐弟俩商量后故意为之,就为了看一眼新娘子是不是真漂亮,他们不惜毁了人家的婚礼。 裴朝敏居然放任这样的两个孩子到自己娘家来闹事,她到底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这件事的后果?或者说,不管后果如何,她都不在意! “要不待会儿L你再去撞一次,等她们回了房,咱俩就没机会看见了。” “啊?再撞一回?” “你怕了?你刚不是还挺厉害的?” “我才不怕,我是担心王妃生气把我们赶回淮南。” “笑话!就她那绿豆大的胆子,我现在稍微大声点都能把她吓哭了,她敢赶我们才怪!” “快快快,再去撞一次,她们要回去了。” 少女催促着男孩上前,男孩开始有些不愿,但架不住自家姐姐催得紧,这才不情不愿的往前去,可他走了好几步却仍在原地打转,只觉后领发紧,竟已被人攥着提了起来。 “你……唔唔……” 被人扣住后颈的刘珏下意识大叫,然后就被无情捂嘴。 他另一边的少女发现弟弟被擒,正欲扑上去解救,一条像是灌了铅的胳膊挂在她的肩膀上,从左 边环绕到右边,动作顺畅的压着她捂住了她的嘴。 姐弟俩被高岄和师岚控制第一时间控制住,丝毫没有引起宾客的注意,等到喜堂内拜堂仪式结束,新娘被送回喜房,新郎被相熟宾客们揽着去会客饮酒,宾客们往喜宴去了大半之后,高岄和师岚才把控制在手的两姐弟放开。 师岚的桎梏刚一松开,就见那孩子忽然从衣袖抽出一把匕首,凶狠的戳向师岚,所幸师岚反应够快,一个擒拿就将那孩子手中匕首夺走,将他持刀的手臂反剪至身后,那孩子吃痛,口中却仍愤怒的叫嚣着: “贱女人,你敢打我!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杀了你!” 师岚并不理会他的威胁,一手轻松制住她,另一只手把匕首送到面前打量,对手柄处华而不实的宝石嗤之以鼻,作为一个兵器,用这么多宝石镶嵌在把手上也不怕用的时候硌手。 少女见弟弟被人擒住,急得想挣脱高岄的钳制,脱口大骂: “瞎了眼的狗东西,你们知道我们是谁吗?若伤了我弟弟,我爹定然不会放过你们裴家!” 有些走得慢的宾客注意到此处的争端,见婚礼前捣乱的两姐弟被人制服,态度十分凶悍嚣张,听他们的口气似乎有些身份,这就很让人好奇了,纷纷驻足观望。 “我爹是淮南王!我是淮南王世子!你们这些狗东西胆敢这么对我!” 被师岚反剪胳膊的孩童也破口大骂,姐弟俩一口一个‘狗东西’,当真是没有丝毫畏惧。 刚开始人们还觉得奇怪,他们的父亲究竟多高的身份才敢在刚获圣宠的奉恩公府中肆无忌惮的撒泼,在听到淮南王之后,便明白了。 裴家姑奶奶不就是淮南王妃嘛,这两个孩子难道是裴家的外孙和外孙女? 吴小姐原本是要去喜宴的,听见喜堂这边出事了,特地拉着刘真如过来看热闹,一来就听见两道有点熟悉的声音在那咒骂。 “裴家人都死绝了吗?”少女原本还在挣扎,看见人群中的刘真如后,就跟打了鸡血似的,突然气势大增: “刘真如,你就这么看着你外家欺负我们,等回了淮南,我定要告诉父亲,让父亲狠狠惩罚你!” 裴煦把两个姐姐背回喜房,回来的路上听说那对姐弟还在喜堂闹事,立刻赶来。 “放开他们吧。”裴煦无奈的说。 高岄和师岚本就是帮裴煦看着他俩,如今裴煦来了,事情自然要交给裴家人自己处理。 两人同时把姐弟松开,防止他们再偷袭一回,松开的同时还推了一把,将他们直接推倒在地。 两姐弟摔了个大大的屁墩儿L,围观的宾客们不仅没有同情,反而传出稀稀朗朗的笑声,两姐弟知道今日势单力薄,硬碰硬肯定要吃亏,于是少女干脆给弟弟使了个颜色,弟弟立刻心领神会,躺在地上撒泼大哭,说着‘裴家欺负人’的胡话。 裴煦忍着怒火上前,一把将哭闹不止的刘珏从地上拎起来,大喝道: “闭嘴!再哭就去柴房哭!” 听见正经裴家人说出‘去柴房’的话,刘珏哇啦哇啦假哭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看向一旁少女求助,小声询问:“姐,怎么办?” 少女白了他一眼,暗道了声‘真没用’,自行爬起身,揉了揉被摔疼的手肘,对裴煦质问: “你知道我们是谁,还敢把我们关到柴房去?” 裴煦面无表情,冷冷哼了一声:“有何不敢?你们不请自来,在我奉恩公府撒野,便是打你们一顿也是应当,淮南王府又能如何?”! 第 90 章 第九十章 刘金如没想到裴煦知道他们身份后,依然半分面子都不给,只好搬出裴朝敏: “你,你们还当裴朝敏是姑奶奶吗?” 裴煦听她直呼自家姑妈之名,面色顿时沉下,刘金如以为自己的威胁奏效,愈发无状,对躲在吴小姐身旁不出声的胆小少女高声唤道: “刘真如,你是瞎的不成,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外人欺负我们吗?” 被她点名两回的刘真如觉得周围好多双眼睛都在看她,连带被她躲在身后的吴小姐都很不自在,把胳膊从刘真如手中抽出,往旁边轻挪了两步,让刘真如自己面对。 失去了遮掩的庇护所,刘真如只好低着头上前,目光在裴煦和刘真如之间回转两下,一番权衡后,刘真如决定站到刘金如那边,对裴煦说: “表,表哥,金如妹妹和珏哥儿到底是客人,你实不该对他们无礼的。” 裴煦觉得自己先前对刘金如只是愤怒,可现在听了刘真如的话,他简直要被气死了。 高岄和师岚对望一眼,觉得这位真如郡主的行为让她们大开眼界。 裴煦弹压刘金如姐弟,摆明了是想为她和她母亲撑腰,让淮南王府知道奉恩公府无惧他们,继而对身为裴家姑奶奶的裴朝敏尊重一些。 谁知刘真如是个扶不起的阿斗,你为她出头,她却怕惹事,反倒跟着那些欺负她的人说你无礼,说你多事。 既如此,他还管个什么? 裴煦冲刘真如点了点头,怒极反笑:“好,倒是我裴家的不是了。” 刘真如听出表哥语气中的怒意,她想解释两句,可刘金如目光如刀,剐得她胆颤心惊,怕她回去报复自己,哪里还敢多言,继续低着头装鹌鹑。 刘金如觉得自己又一次大获全胜,裴朝敏和刘真如两人有身份又如何,性子软得像面团,随便唬吓两句她们便吓得不知如何是好了。 而只要拿捏住了这对母女,奉恩公府又如何,她照样撒野!而那些让她吃亏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仗着裴家有所顾忌,刘金如忽的指向一旁的高岄和师岚,得寸进尺道: “既然裴世子知道裴家有错,那便将那两个贱婢捆起来交给我们处置,否则的话……啊!” 刘金如话还没说完,就觉一股狂风铺面而来,抽得她脸颊火辣辣的疼,整个身子都不由自主的飞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捂着脸难以置信的看向缓缓收起手势的高岄。 周围的人也被刘金如的样子吓了一跳,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好好站在那里说话,根本没人靠近她或打她,她却捂着脸自己飞了出去。 “姐——” 刘珏第一个冲过去,把刘金如扶了起来,刘真如站在原地一动都不敢动,眼神默默向裴煦求助,却被裴煦彻底无视。 “你这贱婢……竟、竟敢打我!”刘金如捂着脸,色厉内荏的冲着高岄质问,却见高岄再度扬手,刘金如吓得飞快往后退缩 两步,谁知这回却没有那阵奇怪的狂风来袭击她。 可她紧张过度的样子惹得周围看客们纷纷嗤笑,她意识到自己被耍,哪里还顾得上害怕,径直往高岄冲过去,但半道被裴煦给拦住。 刘金如质问:“裴世子当真要包庇那贱婢不成?” 裴煦懒得与她分辨,唤来一个裴家的婆子,跟她说了两句话后,那婆子立刻点头领命,去到刘真如身旁,在她耳边低语几句。 “你们说什么呢?”刘金如要气炸了,这裴家欺人太甚,不仅纵着人当面打她,还当着她的面鬼鬼祟祟传递消息! 看向对她动手的贱婢,只见她身边那个已经抽出腰间长鞭,拦在那贱婢身前,恶狠狠的盯着自己,仿佛只要自己敢再进一步,她就要用手中长鞭结果了自己。 见识过她们厉害的刘金如还是有点怕的,正犹豫要不要再把裴朝敏搬出来,威胁裴煦交人的时候,胆小如鼠的刘真如凑了过来,轻轻拉了两下刘金如的衣袖,一副有话说的模样。 刘金如最厌烦她这副模样,拍开她的手,没好气的问: “你干什么?” 刘真如这回没有像之前那样退缩,而是鼓起勇气上前,把刘金如拉到一旁: “你跟我过来,我,我有话说。” 刘金如被刘真如拉着转过身,刘真如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刘金如就脸色大变,目露惊恐的看向那个打人的……女子,只见她眉眼俱冷,周身仿佛有一股看不见的风势围绕着,发丝微扬,蓄势待发。 情不自禁咽了下喉咙,刘金如胆寒,不仅是被她的身手吓坏了,更是因为她的身份! 不敢再造次,刘金如对着高岄的方向行了个礼,然后拉起刘珏,灰头土脸的跑开了。刘真如也不敢多留,也对着高岄的方向福了福身,跟着刘金如身后而去。 吴小姐全程观望着,看见天不怕地不怕的刘金如居然逃跑了,心中诧异不已,赶忙追上去,一把拉住刘真如,低声询问: “你们跑什么呀?那俩什么人?我之前听人说她们俩的师兄很厉害是不是,有多厉害?” 吴小姐还没忘记先前遇见蔡彩芝和她们时,听裴世子说她们的师兄绊住长信侯世子云庭,以为她俩师兄是个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 刘真如犹豫片刻,见她们已经离开喜堂范围,这才在吴小姐耳边低语了几句,吴小姐闻言当场石化,久久不曾回神。 她是怎么也没想到,那个跟蔡彩芝混在一处的居然会是公主!还是今上和皇后所生的唯一的公主! 吴小姐疯狂的在脑中回忆,自己见到公主时,有没有说过什么太失礼的话,然后悲催的发现,似乎说的还不少! 完了,公主莫不会记恨上她吧! 带着浓浓的悔恨,吴小姐一整天都胆战心惊失魂落魄。 ** 喜堂里的小插曲并未掀起风浪,喜宴照常进行。 高俭没有出席,但派了礼部和内府送来赏赐与贺礼。 高岄在喜宴上没看到云庭,把柳星白拉到一旁询问,柳星白却是摇头: “跟你一起下棋的,你怎么不知道?” “他、爹找。他、不见、了。”柳星白简短回道。 高岄理解了一会儿才明白柳星白的意思:云庭他爹派人找他,他不想见,就不见了。 云庭跟长信侯的关系极差,也不知是不是心情不好藏起来了。 “他那么大个人,还能丢了不成?”师岚和高岄到园子里去找了一圈都没找着,师岚说。 高岄没有回答,依旧脚步不停的寻找云庭的身影,师岚见她心不在焉,不禁追上前勾住她的肩膀,饶有兴趣的问: “师妹,我怎么觉得你对那姓云的不一般啊。” 高岄骤然停步,赶忙解释:“怎么不一般?你若不见了我也是要找的。” 师岚却是不信:“是吗?” “当然!”高岄坚定点头。 师岚把下巴搁置在高岄的肩膀上,看着她略微发红的耳垂问: “我是你师姐,你找我是应该的。他是你什么人?” 高岄被问得一噎,强自镇定:“朋友啊。” 这个答案没什么不对,可师岚就是笑得停不下来,高岄被她笑得心烦,作势要打她,师岚却仍不知死活的问: “那你怎么不找奚水生?他不是你朋友吗?” “我……”高岄哑口无言,愣了好一会儿才说: “我也是要找的,谁说我不找?算了,既如此,那咱们就先找奚水生去,正好看看他把小虞拐哪儿去了。” 解释了一通后,高岄连自己都信了,拉着师岚转身走回头路,一副马上就去找奚水生的样子。 师岚却站在原地不走,高岄没拉动她,回过身见她正无奈的看着自己,高岄心虚的看向别处:“怎么不走?” “都说了我是你师姐。”师岚把自己的手从高岄手中抽出,双手抱胸说:“何须瞒我。” 高岄装傻:“瞒你什么了?” 师岚哼了一声:“扭扭捏捏!我喜欢裴煦可从来没瞒过你。” “啊?你喜欢裴煦啊?什么时……”高岄做出十分惊讶的表情,可话没说完就被师岚啐了一口: “呸!有意思吗?” 高岄见自家师姐似有怒容,无奈叹道:“哎呀!我跟他不可能的。” “不可能,却不是不喜欢。”师岚抓住了重点。 高岄辩无可辩,干脆不辩了,师岚想了想,问她:“是因为你的心疾吗?” 小师妹少时被高手震断过心脉,后因学了无想山的绝学星辰诀下卷,才略修补了心脉,但星辰诀只有下卷,终究不算圆满,小师妹如今虽然看起来与常人无异,但只要情绪不稳就会晕倒,需有源源不断的内力续气方可醒来,但即便如此,小师妹晕倒的几率越来越大,次数越来越多。 两人午夜闺话时,小师妹总笑言,让师岚对她好点,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下一次晕倒还能不能再醒过来。 正因为小师妹的心疾,她比师父和师丈更希望他们能再生个孩子;也因为这心疾,小师妹几乎断绝了所有她这个年纪的少女该有的怀春心思。 “心疾未必没得救。”师岚说:“师父这些年也一直在寻找星辰诀上卷。” 高岄惨笑:“你怎么知道星辰诀上卷对我有用?更何况,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娘把江湖翻了个底朝天也没任何线索。” “这些……你跟云庭说过吗?”师岚问。 高岄不解:“跟他说了作甚?” “他也许并不介意……”师岚的话没说完就被高岄打断: “打住!他不介意有什么用?我介意就不成!”! 第 91 章 第九十一章 师岚跟高岄从小一起长大,自然明白小师妹的意思,便不再劝她,只无奈的勾着她的肩膀,两人慢慢在花园中漫步。 只听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两人同时回头,就见东南角的竹林中走出一位华服摇扇公子,不是她们找到现在的云庭又会是谁。 看着他优哉游哉的步伐,高岄和师岚不禁对望疑惑:他什么时候在那的? “云世子,这背后偷听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师岚迎上前试探。 云庭一脸无解: “偷听什么?我在林间散步,刚出来就遇见你们了。” 高岄和师岚狐疑的打量着他,似乎想从他那副雷打不动的笑脸上看出一点说谎的端倪,但很可惜,这位停云公子的表面功夫和他的手上功夫一样厉害,不论她俩怎么看,他都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心虚的样子。 看到后来,高岄和师岚都不禁相信他是凑巧出现。 “怎么,你们是在说我的坏话,怕我听到吗?”云庭身量颀长,竹林到这边看着距离挺远,但他没走几l步就过来了。 高岄呵呵一笑:“云世子光风霁月,哪来的坏话给我们说?” 原本是想调笑他两句,可云庭却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认真道: “说的不错!本公子完美无缺,白玉无瑕,确实没什么可说的。” 高岄、师岚:…… 无话可说,两人携手转身,云庭自然而然的跟在她们身侧,旁若无人自问自答: “那你们刚才在说谁的坏话?啊,我知道!定然是柳星白!” 高岄忍不住问他: “我们为何要说师兄的坏话?” 云庭自信满满:“自然是因为他绊住了我,使你半日没见着我的缘故。” 高岄差点气绝,硬是按住了想抽他的冲动:“……你高兴就好。” “唉,可怜我被缠着下了半日的棋。”云庭又说。 高岄不想理他,便闭口不言,倒是师岚好奇问:“下棋怎么了?还能累着你?” “这么说吧,柳星白的棋要是有他的剑法一半高明,我何至于让裴煦去请你们相救。”云庭愤愤的说,对今早没等到‘救兵’之事耿耿于怀。 师岚见他语带埋怨,不禁把喜堂那边发生的事与云庭说了,也算解释一下她们为何‘见死不救’。 云庭听完,怨气稍霁,若有似无的用肩膀撞了撞高岄: “原来如此,我还当你真会弃我于不顾呢。” 高岄总觉得从竹林出来后的云庭话中有话,冷着脸凑过去问他: “你真没听见我们说什么?” 云庭无辜摇扇:“没有啊。怎么,你还有秘密是我不知道的?” 就连最隐秘的身世,复杂的家庭关系他如今都知晓了,还有能有什么不能说的秘密? 高岄没有证据,只得作罢。 三人从花园走出, 想去裴煦为他们安排的院落里休息,却见裴煦带着几l个婆子,表情严肃从回廊中间经过,云庭慌忙拦住问道: “怎么了?” 裴煦欲言又止,最终什么都没说,只对云庭抱了抱拳,便带着婆子们往女眷歇脚的客院去。 几l人不明所以,觉得裴家今日这喜事办得不容易,怎么处处出事。 总归是后院的事,我们也帮不上忙,走吧。?”云庭如是说。 裴煦都难以启齿的事情,定然不会是好事,越少人知道越好,他们就不凑上去让裴煦为难了。 师岚和高岄也觉得应当如此,早上她们在喜堂看着那对姐弟,不让他们惹事是经过裴煦授意的,现在裴煦既然不愿说,那他们自然不便多问。 三人回到院中,师岚打算去补个觉,云庭拉着高岄去凉亭下棋。 “你不是不喜欢下棋吗?”高岄落下一子后问。 云庭随即落子,兴趣盎然:“那要看跟谁下。” “你会后悔的,我的棋艺比大师兄还差。”高岄老实说。 “无妨。下棋本就是下个乐子。”云庭轻松的说。 高岄失笑:“既是乐子,那你早上还让我们来救你?” “不是说了嘛,棋艺如何无所谓,关键是看跟谁下,若是旁人,手谈一局我都嫌多,若是与你,便是下到天荒地老我也愿意。”云庭若无其事的说着让高岄耳根子发红的话。 高岄飞快抬眼看了看他,终究没敢与他对视,落下一子后催促: “该你了。” 云庭嘴角噙着浓浓笑意,把棋子直接下来高岄所下棋子一侧,两颗棋子紧挨着,高岄没忍住抬头问他: “下错了吧?” 云庭十分坦然:“没有错,一直想在那里的。” 高岄明知他是故意,却也无话可说,只能就这么继续下去,而不出意外,下面的每一步,云庭的棋子都随着高岄的,无论她下在什么地方,他都紧追不舍,哪怕高岄在棋盘上胡乱摆放,他也追个不停。 很快这棋盘上就棋不成棋,乱成一团了。 高岄不知该笑还是该气,捏着手中棋子犹豫着要不要继续跟他做这无聊至极的事。 就在这时,上凉亭的台阶传来‘噔噔蹬蹬’脚步声,奚水生拉着虞百龄,气喘吁吁的爬上凉亭,气还没喘匀,就对亭中两人说: “你们,怎么还坐着。裴家后院出、出……大事了,有个女眷……被坏了……名节!” 高岄和云庭把棋子放回各自棋盒中,对望一眼,都猜到这应该就是裴煦先前赶着去处理的事,可裴煦那时的样子分明不想多言,后续肯定会做好消息封锁工作,怎么还会让奚水生这样的外院宾客知晓了去。 “你听谁说的?”云庭问他。 奚水生气喘个不停,虞百龄实在看不下去,就从凉亭一侧圆桌上倒了杯茶水给他喝下,奚水生这才好些: “都传开了,好些宾客都在说。” “谁家女眷知道吗?”高岄问。 奚水生放下水杯擦了把汗后回道:“好像是淮南王府的县主,叫刘金如。” “什么?” 这下轮到高岄惊讶了:“你没听错吧?她,她被谁坏了名节?” “一个马夫。不知道名字。”虞百龄心有戚戚的说,这京城的世家怎么比江湖还乱。 “马夫?”高岄更觉得奇怪了。 刘金如怎么会被马夫坏了名节?还是在奉恩公府里,这下别管事情怎么发生的,淮南王府和奉恩公府的仇算是化不开了。 “现在情况怎么样?”高岄忧心忡忡的问。 “不知道,人被接到老夫人院里去了,听说是裴老夫人亲自出面处理。”奚水生说。 高岄觉得这事儿来得很奇怪,又担心裴老夫人的身体,便想去松鹤堂看看情况,云庭明白她的担忧,未曾阻止,还准备与她一同前去。 可他们刚下凉亭,师岚就出现拦住了他们: “不用去了,那马夫已经招了。” 高岄问她:“你不是休息去了,你怎么知道?” 师岚难得羞赧:“我担心裴煦……就跟过去了。” 原本她是打算休息休息的,可在榻上翻来覆去的静不下心,回想裴煦与他们分别时的模样,师岚干脆爬起来悄悄跟了过去,然后就吃到了这个让她大开眼界的瓜。 一刻钟后,几l人重聚凉亭之上,听师岚说事情的前因后果。 据说刘金如是被府里的一个下人骗到马房去的,只因宴席上刘金如被一个上菜丫鬟不小心洒了些菜汤在身上,便去客院厢房换衣服,换完衣服后,她在回宴席的途中听奉恩公府的两个小童说,马房里来了两匹西域来的纯血汗血宝马。 刘金如不像其他姑娘喜欢珠宝女红之类的东西,她喜欢骑马,马术十分了得,这项别的姑娘不敢学的技能让她备受父亲淮南王的宠爱,而淮南王越是夸赞宠爱她,她就越爱钻研这件事,平日只要听说有好马,刘金如总会想办法去看两眼。 西域的汗血宝马她自己也有两匹,但都是跟中原的马配后所得,血统不算纯正,奉恩公府居然有纯血的宝马,这诱、惑对刘金如没有任何抵抗力,便唤来那两个小童,让他们带自己去马房一观。 谁知这就是一场阴谋骗局,刘金如去了马房,纯血的汗血马没看到,却把自己给折在那儿,被一个喝醉了酒的马夫给拖进马厩里轻薄了,若非今日府中办喜宴,裴家加强了护院的巡查频次和范围,及时听见动静赶过来,刘金如今日只怕不仅仅是失了名节。 而经过审讯后,马夫招认自己的罪行,只说自己喝醉了酒,以为在马房里探头探脑的女子是个从角门偷溜进来的野丫头,便起了坏心思。 “奉恩公府的角门有护卫守着,怎么可能让野丫头偷溜进来。”师岚喝了口水继续说。 马夫的理由令人怀疑,裴老夫人只当他撒谎,便叫人动了刑罚,可马夫却一口咬定那个理由,裴老夫人觉得不对,便换了个问法,问他为何会相信在马房出现的华服姑娘是外头偷溜进府的野丫头。 这个问题让马夫愣了好一会儿,他这人平日里好酒好色,巷子里的相好不知凡几l,但也不会把一个明显穿着华贵的女子认错成野丫头,他呆愣的跪了好一阵后才猛然想起是自己在醉酒时听人说的。 那人告诉他,马房里的偷溜进来个野丫头,他喝得糊里糊涂,这才敢借着酒兴过去,一把将人抱住。 而那个与他说话的是车夫孙良。 孙良被抓来问话,矢口否认自己曾说过那话,把事情全都推到马夫身上。 裴老夫人不相信他们,早在审他们的时候,就暗中派人去了他们各自家中搜查,马夫家一无所获,孙良的枕头底下却藏了一张两百两的银票。! 第 92 章 第九十二章 孙良一个车夫,少时读过书,若非因家中贫寒供不起,他也不会年纪轻轻的就投身富贵人家当车夫,这二百两银票足以证明他这段时间做了什么不能为认知的事。 看到银票,孙良只得承认自己陷害马夫,但都是他跟马夫有私人恩怨,坚决否认背后有人指使,即便刑罚加身他也一口咬定不说。 “想陷害马夫多的是办法,怎么可能精准无比的落在刘金如身上。”奚水生不忿的说,那孙良怕不是把人当傻子。 “对啊,裴老夫人也是这么想的。于是她把查问目标换到了刘金如身上,最后你们猜查到了谁?”师岚环顾众人一圈卖了个关子。 “淮南王妃。” “不会是裴家姑奶奶……吧?” 两道声音几乎是同时发出,前者是云庭,后者是高岄。 师岚一拍桌子,揭晓答案:“正是!你俩还挺有默契。” 高岄暗自嘀咕:谁跟他有默契。 悄悄瞥了他一眼,被云庭发现,扬眉回应。 “怎么会是裴家姑奶奶?”奚水生和虞百龄仍一头雾水。 师岚说:“你想啊,刘金如是被什么吸引去马房的?” “汗血宝马?”奚水生猜。 “对啊。要不是特别了解刘金如的人,又怎会知道她好马呢?”师岚说:“既知道她好马,又有害她理由的,也想不出别的人。” 奚水生觉得有点道理,又问: “那裴家姑奶奶不是刘金如的……她若想害她,为何早不动手?为何要在奉恩公府中动手?她难道不知今日是裴家的大喜日吗?” “只怕她是特地凑在裴家大喜之日动手的。”高岄冷哼说。 裴朝敏真是不断在刷新她做事的下限,自私到眼中只有自己,全然不顾旁人。 “为什么?这不是她娘家吗?刘金如在裴家出事,对她有什么好处?”奚水生问。 “好处就是……能把刘金如受辱这件事栽在裴家头上,淮南王事后若想讨说法,也只能向裴家讨,她自己不用出面,就把裴家当了枪使,让裴家被迫兜住她做的恶事。”云庭淡淡的解释。 裴朝敏估计早就恨死刘金如,但她没有神不知鬼不觉对付刘金如和她母亲的手段,又怕她们报复自己,于是趁着回京,把主意打到了裴家头上,因为裴朝敏清楚的知道,裴家绝对不会不管她,出了任何事,裴家哪怕再恨她也会替她兜底。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这八个字是对裴朝敏所作所为的最佳写照。 高岄不懂究竟什么样的环境才能长出裴朝敏这样的性格,除了她自己之外,似乎没有任何她真正在乎的人,只要能达成目的,连亲人都可以利用。 这件事,受伤最重的除了刘金如,还有裴老夫人,被自己女儿算计的滋味怕是难熬。 ** 裴家喜宴出了一档子难堪的事,尽管裴家竭尽所能的 把事情捂住,不是想推卸责任,而是想把对刘金如的伤害降到最低。 但可惜有人从中作梗,裴家的宴席还没散,淮南王之女金如县主被马夫非礼的消息就传了出去。 刘金如来京城的事,除了吴家和裴家无人知晓,可这散布出去的消息不仅指名道姓,连她的出身来历都一一泄露,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背后扩散消息的人是谁一目了然。 裴老夫人因此召裴朝敏上门问话,可那位倒好,非但不上门来解释赔罪,反而把裴老夫人派去的人拒之门外,并倒打一耙,说金如县主在奉恩公府发生意外,乃奉恩公府疏于管理,还说若是裴家不把轻薄金如县主的马夫大卸八块,淮南王府定要追究到底云云。 奉恩公府被她这么一番操作弄得里外不是人。 裴老夫人气得对裴朝敏放话,若她一意孤行,那此番事后,奉恩公府便与她恩断义绝,至此裴朝敏才在第二日夜里悄悄上门,见了裴老夫人什么都不说,直接哭得肝肠寸断,对裴老夫人事无巨细的说起自己在淮南王府如何不容易,如何被侧妃欺压,自己过得如何苦不堪言,总结一句话就是:她算计刘金如是不得已,把奉恩公府拖下水也是不得已,希望裴家体谅她。 她的算盘打得很好,用奉恩公府的名义做她自己的坏事。 裴老夫人并不是个盲目惯着子女的人,当面便戳穿了裴朝敏的险恶用心,让她少用装可怜这招,裴朝敏得了个没脸,恼羞成怒,又开始发疯的用裴老夫人年轻时的行为指责她。 最后这件事以裴老夫人被气晕过去,裴朝敏被亲哥哥划清界限,赶出家门告终,总之是一团乱麻。 ** 秋高气爽的日子,高俭难得抽出时间带江秋寒与高岄一同出宫,却没说为什么事。 高岄在路上把裴家喜宴上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高俭听后也是唏嘘不已: “唉,本不该多嘴,可裴家也太乱了。真不懂……她当年为何要舍了你外公,重回京城过这样的日子。” 高岄也不懂,父女俩同时看向端坐马车一侧闭目养神的江秋寒。 尽管从上车到现在江秋寒一句话都没说,好像没听见高岄说话似的,但她紧蹙的娥眉却清楚的表现出她此刻的真实情绪。 感觉到父女俩的目光,江秋寒微微睁开双目,清冷明亮的眸子里盛了些恍惚。 江秋寒被父女俩盯得无奈,说:“她从小养尊处优,只当外面的日子天高海阔,鱼游鸟飞,一冲之性与人私奔,却不想自己根本过不了苦日子。” “吃够苦,就回去继续过她的富贵日子了。” 说起那位,江秋寒至今不能平心静气,由于生母的缘故,她的童年都在冷硬中度过,孩童需要的柔软与温柔她从未体验过一日。 十岁上下,知道生母来历后,江秋寒离家出走,独自一人来到京城寻她,却只看到她华服加身,仆婢成群,被她现任夫婿呵护有嘉,满脸透着幸福。 而她躲在石狮子后面偷看,饥寒交迫, 衣衫褴褛,连面都不敢露。 后来她又去过几回,也不上前,就躲在墙角、树后、屋檐上偷偷的看,终于有一回被她发现了,江秋寒鼓起勇气上前,她也猜出了江秋寒的身份,随即左顾右盼,生怕被人发现似的,把江秋寒拉到一旁悄声叮嘱,让她今后不要再出现,还塞给她一只装满了银两的荷包。 ?花日绯提醒您《我爹捡漏皇位后,我娘是武林盟主这事瞒不住了》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江秋寒知道,生母以为她是上门打秋风来了,高傲的自尊不容受辱,即便那是她的生母,即便她无数个日夜都在思念着她。 把荷包往她脚边一扔,江秋寒转身便跃上屋檐,杳然而去,从此之后再也没有去找过她。 高岄不忍母亲伤心,抱住她的胳膊,将脑袋歪在江秋寒肩上,说: “真是个没良心的老太太,还好我娘厉害,不然只怕这世上都不会有我的存在。” 高俭也跟着抱住亲亲娘子另一条胳膊,肉麻兮兮的轻蹭。 “去去去,别腻。” 江秋寒哭笑不得,伸手戳了戳女儿的额头,奈何这就是块粘人的香膏子,怎么推都推不开,反而越抱越紧。 知道女儿是在用这种方式安慰自己,江秋寒摇了摇头,面上终于有了笑意。 高岄见状,这才敢松了口气,赶忙换个话题: “对了爹,你这神秘兮兮的带我们出门,却不说去哪里,不会是想把我们娘儿俩卖了吧?” 高俭差点被女儿的大胆猜测给吓倒了,直起身子怒瞪她: “说什么呢?卖你倒有可能,卖我亲亲娘子我可舍不得。是吧,娘子?” 高俭卖乖似的问江秋寒,被江秋寒白了一眼。 掀开车帘,高俭探身到外面看了看,为避人耳目,今日一家三口坐的就是一辆普通马车,此时已过了安华桥,往城西驶去。 “就在前面,到了。”高俭对妻女说。 说话的功夫,马车停在一座名为‘谨慎’的道观前。 高岄率先从马车上跳下,看着眼前有些破旧的道观,对扶着亲亲娘子下车的老爹说: “爹,你是想来求国泰民安,还是求子?我建议你要不换一家,这家香火不旺,估计不灵。” 说这家道观香火不旺都是客气的说法,观门紧闭,观前的香炉里空空如也,冷冷清清,两株笔直高耸的白杨树叶都快掉成秃子了,虽说落叶是气候的原因,但在这冷清的道观前,愈发显得萧条。 高俭斜睨了口没遮拦的女儿一眼,对随行的叶丹青使了个眼色,叶丹青立刻会意,将马车拴在白杨树干后,便走上前去敲响道观的大门。 斑驳的铜锁发出‘吭吭’两声,倒是没等多久,观门就从里面打开,走出一位七八岁的小道童,对观外众人问: “谨慎观乃私观,诸位有何贵干?” 高岄恍然大悟,怪不得没人上香,原来是私家观宇,不接待香客那种。 只见高俭拱手与那小童作揖: “在下姓高,名俭,携妻女求见闲平居士,望通传。” 那小童听了高俭自报家门后,很快反应过来,对高俭回礼后说: “贵客稍等。” 说完,小童便飞快转身入内通传去了,高俭则欣然等候,一会儿摸摸衣袖的褶皱,一会儿整整衣摆,一会儿又让高岄帮他看看发髻歪不歪…… 高岄不懂阿爹在搞什么名堂,来个道观而已,至于这么紧张,这么有仪式感吗? ‘闲平居士’的名字听起来倒是挺惬意的,难道是什么得道高人隐居在此? 过了大概半刻钟,前去通传的小童急急忙忙的跑回,将观门大开,恭谨立于一侧,躬身对高俭一行比了个手势: “主人在后院恭候,贵客们请。”! 第 93 章 第九十三章 一家三口跟着小童进入道观,发现观中景象比外面好一些,至少不算破败,正前面有座比寻常屋舍略高些的殿宇,供奉着三清神像,隐隐有香烟飘出。 其余居住院子简朴阔朗,花圃中种的花虽然都是寻常品种,但胜在生机勃勃,绿意盎然。 小道童带他们一路去到后院,后院的景致与前院差不多,各种小花小草在田间恣意生长,东边的花圃那儿有两个人,一个身姿挺拔,一个戴着凉帽,正弯腰在井边洗手,听见脚步声后,戴凉帽那人转身望来,不顾手上没洗干净的泥浆和水渍,抬手对着高俭他们招了招手。 高俭赶忙挥手回应,拉着妻女向那人走去。 待他们走近,那人的手终于洗干净,从身姿挺拔的随从手中接过干爽毛巾,一边擦手一边迎向高俭,他穿着身半新不旧的道袍,语气熟稔的问: “来之前怎的不派人知会一声?我也好准备一下。” 高俭看到那人的笑脸,不觉红了眼眶,放开妻女的手上前抱住那人。 高岄从没见过自家老爹对阿娘以外的人这般感性,心中好奇更甚。 “好了好了,你当自己还小吗?也不怕被弟妹和孩子笑话。”被高俭抱住的人拍了拍高俭后背算是安慰。 弟妹? 高岄只觉豁然开朗,能称呼她娘为弟妹的人,只能是老爹的哥哥。 而老爹高家的兄弟中如今还活着的哥哥,除了魏王高朔之外,就只剩下一个早八百年就被先帝废除了的先先太子,高岄的亲大伯高瑾了。 怪不得此处道观名为‘谨慎’,便是取大伯名中的字了。 高俭放开高瑾,眼眶看着还有些湿润,他用力眨巴了几下,对江秋寒和高岄招了招手: “大哥,这就是我的妻子江秋寒,女儿高岄。秋寒,岄儿,快过来见礼。” 两人上前,江秋寒唤了高瑾一声‘大哥’,高岄则笑容洋溢的唤了声‘大伯’。 她声音脆亮,俏丽无边,脸上还挂着仿佛能让周围环境都变得鲜亮起来的笑容,高瑾打量了她片刻,赞许道: “孩子真精神,目光纯正,好!” 高岄喜欢这位大伯,旁人见了她总是夸赞她的美貌,只有大伯能透过表象看到她的精神和内在。 “谢大伯夸奖,大伯也挺精神的。”高岄说。 高瑾朗声大笑: “是嘛?那可太好了!来来来,去后院喝茶,我亲自种的茶叶,闻起来有桂花味儿,很是不错呢。弟妹,请。” 江秋寒谢过高瑾,看着他们兄弟俩哥俩好的相携而去后,目光落在跟随在高瑾身旁的中年文士身上,那人身姿挺拔,却始终低垂着头,哪怕知道江秋寒在注视他也未曾抬头。 倒是高岄走了几步,没等到阿娘,回头来找她,见她盯着大伯的随从看个不停,高岄赶忙干咳两声,挽起江秋寒的胳膊,把她往里带去。 待她们都走 过后,那名随从才缓缓抬头,对着江秋寒离去的背影疑惑的看了好一会儿。 “娘,你认识后面那人吗?” 高岄挽着江秋寒,眼角余光发现大伯的随从仍站在原地,似乎在观察她们。 江秋寒摇头:“他易容了,但感觉有点熟悉。” 没有直接说不认识,只说他易容了,那也就表示有可能认识。 到了阿娘这个级别的高手,一般认人不是靠脸,而是靠周身的气,能让阿娘感到熟悉,可见那人身手不凡,在江湖中定不会是无名之辈。 不过也不奇怪,高岄的大伯曾经当过太子,即使被先帝废掉了,但身边还有一两个高手保护也很正常。 “你们娘儿俩走得太慢了,快来喝茶,真有一股桂花味呢。” 高俭和高瑾已经坐到草庐下的茶台旁了,高岄母女姗姗来迟,高俭起身招手催促她们。 母女俩来到草庐坐下,这里应该就是高瑾居住的地方,环境十分幽静,院中有三四个仆从,扫地的扫地,擦拭的擦拭,无论哪个都静悄悄的,仿佛没有人在周围。 草庐中伺候茶水的是一名略显丰腴的妇人,容貌不算美,胜在周身有股历经风霜后的练达之感,面上始终带着微笑。 “这是平娘,晓蓉过世后的这些年,都是她陪伴在我身边。”高瑾向高俭一家介绍那妇人。 江秋寒和高岄不认识晓蓉是谁,但高俭知道,那是高瑾的第一任妻子,曾经做过先先太子妃的女人。 可惜在高瑾被废后,太子妃晓蓉的家族不想被拖累,便暗中给了太子妃一瓶见血封喉的毒药,让她自尽,以最残忍的方式,斩断了与废太子的关联。 那之后,高瑾一直被先帝软禁着,那时还有成百上千的禁军看守,过了几年后,先帝见废太子并无反抗动作,才把看守的禁军撤掉一些,让废太子只许在这所宅院周围三里地的范围内活动。 平娘将茶送到江秋寒面前,温柔道:“请用茶。” 她的声音有一种江南烟雨的韵味,双手白皙,指腹上却有一道凸起的线性茧子,像是常年使用针类留下的,却又不是普通针线,而是飞针。 能把手练成这样,飞针暗器本领足见一斑,江秋寒娥眉微蹙。 高瑾身为先先太子,身边有几个高手傍身再正常不过,平娘是飞针暗器的高手自然不足为奇,让江秋寒蹙眉的是平娘手腕上的一处伤疤,那是一道极深的剑伤,几乎挑断了她的手筋,而无巧不巧的,这道伤痕江秋寒有印象。 “多谢平娘。”江秋寒虚扶茶杯,对平娘不动声色的笑了笑,平娘面不改色,同样回以微笑,继续为毫无所觉的高岄斟茶。 “咱们兄弟十多年未见,我还记得你小时候的模样,一眨眼女儿都这么大了。”高瑾惆怅的说。 高俭想起兄弟俩当年在京城时的艰难险阻,一时红了眼眶,然后越想越伤心,竟真的哭起来。 江秋寒还是第一次见高俭在人前大哭,轻抚他后背安慰,想拿帕 子给高俭擦拭时,高瑾那边已经把帕子递了过来: “好了好了,都这么大个人了,老婆孩子还在,你也不嫌丢人。” 高瑾对高俭仍是当年的大哥模样,并没有因为高俭当了皇帝而有所顾忌。 “没事儿大伯,我爹经常趴我娘怀里哭的,我们都习惯了。”高岄作为一件漏风的小棉袄,并没有打算给自家老爹留颜面。 毕竟自家老爹她还是了解的,若真是面对不能哭的场合和人,打死他也不会掉半滴眼泪,既然他当面哭了,就证明这位亲大伯是绝对的自己人。 高俭的哭戛然而止,他红着眼看向自家的漏风棉袄,吸了吸鼻子问: “你咋知道?” 问完不等高岄回答,他又崩溃的看向江秋寒,声音带着哭腔:“娘子,你告诉她的?” 江秋寒不忍骗丈夫,直言道: “她经常趴咱俩房顶的。” 高俭如遭雷击,若说闺女的话只是扎肉,亲亲娘子的话可谓扎心! 一想到自己跟亲亲娘子说闺房体己话时,屋顶有个混账玩意儿在偷听,高俭就想抄鞋底子揍人。 高岄见老爹神情不对,赶忙举手发誓: “您放心,该听的我听,不该听的我可一句没听!叶叔可以作证!” 高俭忍不住咆哮: “你给我闭嘴!什么该听不该听?就都不该!”然后质问叶丹青,声音中透出危险: “你也听了?” 人在一旁站,锅从天上来的叶丹青欲哭无泪,瞪了一眼高岄后立刻拱手澄清: “属下没听,都是大小姐听的。” 高岄被叶丹青的回旋镖射中眉心,已经不敢去看老爹的表情了,干脆干咳一声,捧起茶杯喝茶,试着把脸埋进杯子里。 高瑾看着这一家子的互动,不禁摇头发笑,江秋寒幽幽一叹,对高瑾抱歉道: “让大哥见笑了。” “哪里。”高瑾欣慰道:“自从母后去了,我最担心的便是他,如今总算苦尽甘来,我终于可以放心了。” 高俭暂时放过装鸵鸟的闺女,转而对高瑾正色说: “大哥,我今日是来接你回朝的。” 半年前的高俭都不敢相信自己有生之年,居然能有机会对大哥说出‘接你回朝’的话,母后去世之后,他们兄弟俩一个被软禁,一个被漠视,他也曾为大哥愤愤不平,想为大哥平反,换来的却只有父皇更加忽略的对待。 来与大哥哭诉,大哥也总劝他低调,劝他隐忍,如今他终于能堂堂正正的说出这句话了。 高瑾没有说话,只是盯着自己面前的茶杯,不知道在想什么。 平娘给客人们上完茶已经退下,院中的仆从也被她一并带出,江秋寒环顾一圈后,对高瑾问: “大哥,此院落设计精巧,不知可否一观?” 高瑾知道江秋寒是想让他们兄弟俩私下说话,领情回道:“当然!弟妹请便,若有什么需要的,直接吩咐平娘便是。” 江秋寒颔首,拉着高岄很快便离开了高瑾的小院,留他们兄弟俩对坐私聊。 ** 高岄从地上捡了根掉光了叶子的柳条,跟在江秋寒身后边走边甩着玩儿,母女俩不知不觉便走进了西边的一片柳树林中。 一般人家若种成片的树木,大多会以能开花的树为主,比如桃树、梨树或杏树,种这么大片柳树林的却是不多,秋风乍寒,柳树枝头虽仍有绿意,但风一吹来,日渐干巴的柳叶便飞个漫天。 高岄的目光顺着被风吹起的柳叶而上,只觉那些叶子越来越多,颇有遮天蔽日的架势,忽然,一道肃杀之气自乱飞的柳叶中扑面袭来……! 第 94 章 第九十四章 有杀气! “娘,小心!” 高岄运起一道剑气,将扑面卷来杀气腾腾的柳叶打散,原以为这样可以了,没想到高岄的剑气打散一处卷来的柳叶之后,在她们周身八门处又同时卷起了柳叶阵。 在那阵中,柳叶如刀般锋利,高岄赶忙再次运起剑气,还未挥出就被江秋寒扬手阻挡,从容淡定的捡起高岄先前丢在地上的柳枝,灌以真气,柔软的枝条顿时笔直成剑,江秋寒迅疾如风般将手中这柄柳枝剑脱手而出,刺进东南方一株粗壮柳树的根下。 那是柳叶阵的阵眼,破坏阵眼后,阵法自不能成,先前如滚刀般在半空回旋的柳叶忽然平静,慢悠悠的从半空飘落。 那么多柳叶同时落下,高岄被这景象迷花了眼,解除了危机的柳叶还是很有情调的,她不禁伸手去接飘落的柳叶,忽然眼角闪过一道寒光,高岄心道不妙时已经晚了。 只觉胳膊被人向后一扯,江秋寒如电身影将女儿护在身后,随手捻起几片柳叶射出,精准无误的将藏在漫天飞舞的柳叶中的飞针击落。 短短几息间,便是几次险象环生的生死交锋。 飞舞的柳叶尽数落地,柳树林中也恢复了平静,一道丰腴的身影自柳林走出,指尖仍有寒光倾泻。 高岄惊诧来人,竟是大伯高瑾的身边人平娘。 初见平娘时,高岄看出她身负武功,但并没有多做怀疑,没想到她竟是这般狠角色,若非今日阿娘在,凭高岄自己,就算能勉力破了那杀机四伏的柳叶阵,只怕也难逃柳叶阵后的夺命针。 “阿爹是不是有危险?” 高岄紧张的问。 平娘是大伯的人,既然对她们动手,那阿爹和大伯在一起不会出事吧? “你爹没事。”江秋寒说:“她的目标是我。” 平娘已然在她们身外十几步的位置站定,未曾上前是因为她还没有放弃,施展指尖针需要距离,闻言回道: “江盟主,好久不见!没想到会在此处遇见你。”平娘的脸上依旧挂着笑容,但眸中的杀气却愈发浓烈。 高岄此时终于相信,平娘的目标是她阿娘。 “平枫影,你这么多年在江湖销声匿迹,没想到居然藏起来给人当起了老妈子。”江秋寒实力过人,说话便随心所欲,无所顾忌。 只见她完全不顾平娘铁青的脸色,指着她的手腕道: “你是用了什么灵丹妙药,挑断的手筋居然还能长起来。” 平娘闻言冷哼,抬起手腕看了一眼后说: “说起来,还多亏了江盟主手下留情。” 江秋寒不客气的点头: “是啊,早知道你还能长起来,我当初就该直接把你的手砍断。” 平娘恨得咬牙切齿: “是啊,江盟主一念之差,倒是成全了我。” 江秋寒眸光渐冷: “无妨,当年没 做之事,我今日做也一样!不过挺没意思的…… 平娘恨意不减?_[(,咬着后槽牙问: “江盟主何意?” 江秋寒笑得越发冷凝:“意思就是,断过的筋脉到底还是比不过从前,你这黄泉碧落针的火候,比起从前可不是差了一星半点。” 高岄佩服阿娘嘲讽对手的能力的同时也震惊不已,这平娘用的居然是黄泉碧落针,曾经最大杀手组织天涯海角的绝杀暗器。 如今刚刚崛起的新杀手组织【奈何桥】,就是模仿的天涯海角。 平娘是天涯海角的杀手,曾被阿娘断过手筋,可如今她却是大伯高瑾的身边人,那大伯知道她的身份吗? 江秋寒成功激怒平娘,让她一息间同时发出百余根淬毒银针,江秋寒从容应对,不过短短数招就把平娘的百余跟淬毒银针一一击落,平娘被打倒在地,江秋寒目露寒光,欲对平娘下手。 这时,一道黑色身影忽然窜出,是进门时高瑾身边的中年文士,高岄以为他要偷袭阿娘,运起十成剑气挥出,阻挡了那中年文士的攻击。 中年文士没想到江秋寒女儿的功力也这般了得,虽堪堪避过,但衣袖和半边头发都被削了,他没能阻止江秋寒对平娘的杀招,中年文士倒地大喊: “手下留情!” 但终究是喊晚了,手持柳条的江秋寒势如破竹的招式早已杀到平娘面前,柳条直刺脖颈,平娘感觉到一股推山倒海的内力压制,只当自己必死无疑,闭眼等死。 意想中的死亡没有来临,平娘睁开双眼,只见柳枝不知何时换了方向,从刺变横,架在她颈项前一寸处,江秋寒自行收了杀招。 中年文士见状大松一口气,顾不上自己狼狈,起身便对江秋寒单膝跪地道谢: “多谢江盟主不杀之恩。” 江秋寒收起剑势,问一旁高岄:“没事吧?” 高岄举起手背,先前被如刀柳叶刮了几处,柳叶太薄,以至于伤口都不明显,想在阿娘面前卖个乖都不成。 江秋寒将女儿上下检视一番,确定她只有几处刮伤,没什么大碍后,才把注意力放回平娘和那中年文士身上。 此时中年文士已经起身过去将受伤不轻的平娘扶起身,看着他们搀扶在一起的样子,江秋寒恍然大悟,对中年文士问: “你是破晓真人?为何易容?” 江秋寒在进门时就觉得这中年文士的气很熟悉,只因他易了容,一时不曾想起他是谁,如今见他动手,自然一眼就认了出来。 被唤作‘破晓真人’的中年文士苦笑回道:“仇家太多,迫不得已。江盟主见谅。” 言下之意就是江秋寒猜对了。 而听到这个名字的高岄不禁咋舌。 今天她们娘儿俩是捅了天涯海角的老窝吗? 平枫影和破晓真人都是当年天涯海角首领余尽欢身边响当当的杀神,尽管天涯海角已解散多年,但江湖中依旧流传着他们当年大杀四方的事迹。 原来这两位杀神隐退以后,一直藏身大伯高瑾身边,难怪这些年在江湖中鲜有听闻。 加上老爹回京捡漏途中所遇那位用白玉笛名唤青衣的刺客,余尽欢身边的杀神已经出现三位了。 “刺客青衣,也是我大伯的人吗?”高岄想到回京途中那场刺杀,若非有天极盟在背后保护,阿爹很可能就要折在那刺客手中。 如果那刺客也是大伯高瑾的人,那他对阿爹岂不是…… 头发被削了一半的中年文士扶着平娘,被江秋寒识破身份都没什么反应,却在听到‘青衣’的名字时面露震惊,迫切的反问: “你们见过青衣?她在何处?” 高岄见他这样,狐疑问:“她跟你们不是一路的?” 中年文士放开搀扶着的平娘,向高岄走近:“她跟我们自然是一路,只不过失散多年。还请姑娘告知我们她的下落。” 高岄半信半疑,沉吟不语,似乎在思考中年文士所言真实性。 中年文士见她不言,又见周围一片狼藉,先前的战意还未消散,赶忙跪地抱拳解释: “今日柳林刺杀是我们的错,待会儿自会去向主人请罪,给江盟主和姑娘一个交代。”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平娘在后面大喊: “不关他事,今日刺杀是我一人所为,他全然不知情,若江盟主要怪罪,便只怪罪我一人,千刀万剐,在所不辞。” 高岄看了看阿娘,见她没有阻止之意,便上前将中年文士扶起,将自己所知道的告诉他们: “我不知道青衣现在何处。但我父亲回京途中,曾遭遇奈何桥杀手的刺杀,那青衣便在其中,与天极盟交手后,遗落一支白玉笛,上书‘青衣’一字。” 中年文士一脸恍然,喃喃自语: “白玉笛……是了,她的白玉笛……” 平娘撑着受着内伤的身体步履蹒跚而来,发出疑问: “姑娘是说,她加入了奈何桥?这……怎么可能?” 高岄不解:“怎么不可能?那些刺客跟天极盟交手,天极盟也损失惨重,他们留下的也是奈何桥的记号,是吧阿娘?” 怕自己说辞有误,高岄连忙询问了一声身旁的江秋寒,只见平娘和中年文士的目光也同时看向江秋寒,似乎很希望从江秋寒口中确认。 “按当时的交手情况来看,确是奈何桥无疑,除了青衣之外还有另外几个这些年在江湖中颇负盛名的奈何桥杀手在内。” 江秋寒的肯定回答让平娘和中年文士终于相信,然后一人便蹙眉陷入优思。 柳林吹起一阵风,却不是先前那种杀机四伏的厉风,而是自然的微风,将地上柳叶特有的草木气味吹散开来。 这时,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走来,他脸色红润,步履轻盈,内息绵长,不用交手就知道这也是一位高手。 大伯身边还真是卧虎藏龙啊。高岄不禁心想。 “柳叶阵动,主人特命我来询问。”老者说话间,已经将柳林中的情况扫入眼底。 平娘和中年文士对望了一眼,心知此事逃不过,便对那老者答道: “阵是我们动的,我们马上便去向主人解释。” 平娘拉住中年文士:“此事是我一人所为,你又何必……” “得了,一起去跟主人解释吧。”中年文士决意与平娘共同承担。 那老者颔首离去,脚步如尘,翩然几步后就消失无踪,轻功之绝,世间罕有。 莫名想起云庭那家伙,他那轻功据说也是独步武林的。 高岄不禁轻声问江秋寒:“娘,云庭的轻功什么路数,跟这老头比如何?” 若能知道云庭的轻功路数,说不定就能猜到他的身份,云庭不说,高岄不问,不代表高岄对他的身世不感兴趣。 “云庭的路数是糅杂众家所长,凭这个你是猜不到的。”江秋寒一眼看穿女儿的小聪明,直言打击道。 高岄:……! 第 95 章 第九十五章 平娘与中年文士很快去到高瑾面前请罪: “主人,妄动柳叶阵的是我,不关破晓的事,主人要罚便罚我好了。” 平娘不愿让好友替她担责,见到高瑾便主动坦白。 “属下未曾及时阻止,亦然有错,愿与平娘同担罪责。” 高瑾看着他们没有说话,见到平娘脸色苍白,嘴角还有未擦拭干净的血迹残留,而中年文士的状况更是惨不忍睹,头发和衣袖都被削了大半。 这种惨况不用问也知道他们发动柳叶阵的结果如何。 高瑾长叹一声,抬起的目光落在跟在他们身后,慢悠悠走入的江秋寒与高岄,尤其是江秋寒,高瑾不禁多看了几眼。 就在刚才与弟弟的谈话中得知,他妻子的真实身份,竟然是当今武林盟主江秋寒,刚开始听到弟弟介绍弟妹的名字时,高瑾还以为是同名同姓。 也亏得是江秋寒,若换了旁人被自己属下发动的柳叶阵伤到,高瑾都不知道该如何跟弟弟交代了。 “弟妹和岄儿L可有受伤?” 虽然结果显而易见,但还是要亲自问一问,毕竟是他的人做错事。 江秋寒摇头,高岄却不客气的把自己手背和手臂上的伤口送到高瑾面前,高瑾见状,赶忙唤人: “来人!速去拿白玉膏来。” 说完他站起身,亲自扶高岄坐下,翻看她手心手背上的伤口:“姑娘家金贵,可不能留下伤疤。白玉膏能生肌肉骨,是疗伤圣品。” 生肌肉骨?疗伤圣品? 高岄觉得事好像被她搞大了。 还有大伯这周到备至的举动,着实把高岄臊得连忙摆手: “不至于不至于,我没事!都……快好了。” 说话这么会儿L功夫,装在一只精美檀木盒子里的白玉膏就被拿了过来,还附带两个看起来就很专业的白胡子老医师。 高岄终于自己为矫情付出了代价,本来舔一舔口水就成的事,现在劳师动众,怪不好意思的。 要不是她坚定不移的表示没有受伤,保证会好好涂抹伤口,高瑾几乎都要老医师把她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全都检查一遍,然后再亲身上阵为她上药了。 好不容易把药收下,又把高瑾送回他的位置,高岄在高俭和江秋寒无语的目光中悻悻尬笑。 经由她这么一闹,平娘和中年文士请罪的事似乎都不重要了,两人被晾在旁边好一会儿L都没人理会。 “弟妹应该都知道了吧?” 高瑾坐下后,依旧没有管请罪的两人,反而对江秋寒问了起来。 江秋寒淡然颔首。 高瑾又问:“那你可有什么想问我的?” 江秋寒思虑片刻,在高俭疑惑的目光中,对高瑾问:“高俭回京时阻拦的刺客是你派出的吗?” 高俭大为震惊:“秋寒,你说什么呢?怎么可能是大哥。” 江秋寒没有回答高俭,而是目光冷然的盯着高瑾,默默等待着他的答案。 高瑾愣了一会儿L,在江秋寒的注视下摇了摇头,回道: “不是我。你信吗?” 这下轮到江秋寒愣住,只见她也停顿片刻,然后点了点头:“我信。” 高瑾明显松了口气,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而对于两人类似打哑谜的对话,高俭和高岄一头雾水,父女俩对视也没能从对方眼中看到答案,于是高俭插话问: “你俩说什么呢?什么信不信的?” 江秋寒看向高瑾,高瑾看向江秋寒,两人都不知道对方想解释到哪种程度,于是就都没有开口回答。 反倒是高岄没有顾忌,她自己也想弄清怎么回事,于是指着仍跪地请罪的平娘和中年文士说: “这二位是解散了的杀手组织【天涯海角】的人,咱们回京途中遭遇的最强一波刺客中,有一个名叫‘青衣’的,跟他们来自同一个组织,所以阿娘才问大伯,回京途中刺杀阿爹的刺客是不是他派出去的。” 高俭稍作理解后,立刻为高瑾向江秋寒解释: “绝不会是大哥!我们是亲兄弟,他杀谁也不可能杀我的。” 他几乎要贴上江秋寒的脸,江秋寒默默向后挪动。 “秋寒,这肯定是误会,你相信我。”高俭不依不饶的拉着江秋寒说道。 把江秋寒说得很是无奈,把他越凑越近的脸无情推开,没好气说:“我都说了我信!你过去点!” 高俭被妻子推开也不生气,拉着妻子的手更是不愿放开。 “即便我信,但有些事大哥最好还是解释一下。”江秋寒说。 于是几人的目光皆聚集到高瑾身上,斟酌一番后,高瑾点头道: “是该解释的。但我不知从何说起,不如由弟妹来问吧。” 江秋寒觉得可以,于是指着平娘和中年文士问道:“他们应该也加入奈何桥了吧?” “没错。”高瑾承认。 高岄倒吸一口凉气,怒瞪平娘和中年文士:还说你们跟刺杀阿爹的人不是一伙儿L的! “武林中其实有两个奈何桥,对吗?” 江秋寒的问题越发炸裂,高岄惊诧不已,两个奈何桥? 高瑾却很淡定,微笑中带着欣慰:“弟妹不愧是做盟主的,一猜就中,不错。” “奈何桥分为桥东与桥西,他们加入的乃是桥东,首领是我;在弟弟回京途中刺杀他的乃是桥西,是最近几年新崛起的。”高瑾毫不隐瞒的承认。 江秋寒恍然大悟: “怪不得我觉得最近几年的奈何桥行事与往年大不相同,原来真的有两个。” “奈何桥实际成立于二十年前,也就是【天涯海角】解散之后,所吸纳的大多都是天涯海角的旧部,平娘和破晓先生便是那时投靠来的,这些年除了我安排的一些事之外,从未在江湖中行走。” “平娘被弟妹断了筋脉那次,也是奉 命前去诛杀叛徒刘峰一家,手段残忍了些,弟妹教训她也是应当,她不该怀恨在心,做下今日错事,我代她向弟妹道歉。” 高瑾对江秋寒躬身一礼,平娘既感动又悔恨,盯着高瑾目光湿润:“主人,您何必为我……” 高瑾抬手拦住她的后话。 江秋寒起身回礼坐下,对平娘与中年文士说: “二位请起。既然是各为其主,那便不存在生死之仇,今日只当是误会,但当初我断你手筋却不后悔。” 她当年途径螺洲,收到江湖求救信号,赶到时就看见携家眷归乡的官员一家尽数被杀,而凶手正残忍的将其头颅割下,江秋寒没有多想立即出手,长剑出鞘,断了其中一个凶手的手筋后,被他们逃走。 灭门乃江湖大忌,江秋寒在打斗中认出那几个凶手的身份,回去便发出追踪令,欲抓住凶手绳之以法,最终却始终一无所获,直到今日才知,原来他们早已投靠废太子高瑾,而江秋寒却成了高瑾的弟妹。 平娘见江秋寒说的坦荡,也明白今日私自发动柳叶阵刺杀江秋寒是自己反应过度。 她以为江秋寒认出她后会赶尽杀绝,便想先下手为强,如今见她与主人坦诚相待,平娘也放下心中恨意,诚心对江秋寒颔首致礼。 在高瑾点头同意后,平娘与中年文士起身退到一旁。 “依大哥所言,奈何桥成立于二十年前,那时你正被先帝软禁,如何创立奈何桥?”江秋寒又问。 高瑾看了一眼凝眉倾听的高俭,无奈笑道: “奈何桥如今是我掌控桥东势力,但当初却不是我创立的。我也是从旁人手中继承而来。” 高俭似有所感: “大哥,你从何处继承而来?” 高瑾深深呼出一口气,说出了高俭脑中的那个答案:“父皇。” “父……”那两个字在高俭脑中盘桓,可他却说不出来。 “不必惊讶,我刚才不是告诉你,父皇当年废我的太子之位并非恶意,而是不得已。”高瑾惨然一笑,对一旁平娘他们说:“平娘,你和破晓先生先去疗伤吧。” 二人知道接下来的话事关皇家秘闻,不适合他们听,赶忙起身告退,守在高俭身旁的叶丹青见状,也识趣退下,片刻后,院里就只剩下高瑾和高俭一家。 “这些事原想慢慢说的,既然今日有机会,索性都告诉你们吧。” 待不相干的人都离开后,高瑾决定把当年自己被废前后的事一五一十向高俭吐露,而高岄也从大伯的口中听到了一个与她印象中完全不一样的先帝。 高瑾是先帝与元后的长子,先帝登基时,高瑾作为长子顺理成章被封为太子,但那时的先帝毫无背景,只是个被众多势力选中推上帝位的傀儡,真正的权利都被各大世家牢牢的攥在手中。 先帝自知无力抗衡,便干脆广纳后宫,以妃位为媒介,与各大世家联姻,故意冷落元后,把元后藏到后面保护起来,再捧起一个家世显赫的妃子做众矢之的,让妃子之间互相争斗,继而拉她们各自的家族下水。 原本一切都按照先帝预想的那般进行着,直到元后被害,在先帝出宫围猎期间,被人下毒害死在宫中。 “谁……对母后下的毒?” 高俭的声音有些哑然,当年他虽然知道母后病逝有蹊跷,但父皇与皇兄都没说什么,他又没有证据,便只能接受那个结果。 “淑妃。”高瑾沉声。 淑妃名为洛舒华,乃无想山山主宋天阙的义妹,嫁入皇宫的陪嫁是半坐无想山藏书阁的秘籍宝策,这般无价之宝曾经震动过整个江湖。 洛舒华入宫后便代表的是江湖势力,直接被先帝封为淑妃,半年后诞下一对双生子,高朔与高和,可惜的是高和夭折在五岁那年,之后淑妃便只有一子——魏王高朔。! 第 96 章 第九十六章 “严格的说,不仅仅是淑妃,是后宫所有妃嫔配合的结果。”高瑾眸带肃杀: “她们趁着父皇出宫围猎,里应外合,由淑妃牵头把一碗毒汤灌入母后腹中,事后还把母后伪装成病逝。整个后宫,七八个妃嫔,除了被父皇带出宫的贵妃韦氏没有参与之外,其他个个都是凶手!” 高俭听得恍然,握紧拳头的手微微颤抖。 高岄这时终于明白先帝后来为何会专捧韦氏,甚至把她捧上了皇后之位,把她的儿子捧上了太子之位,尽管未必是真心的,但至少她是后宫里唯一一个没有沾上元后鲜血的妃子。 云庭从什么时候就看穿了先帝对元后的感情,这才对先帝有那些正面的评价。 一个他不惜冷落也要保护起来的女人,却在他不在身边的时候被人联手害了,可想而知先帝回宫得知消息时有多震怒和悲伤。 “母后薨逝,让父皇意识到我若继续占着太子之位,只怕会落得与母后一样的下场。”高瑾擦了擦湿润的眼眶: “于是父皇便借韦氏之手,以巫蛊案将我废除,软禁在此。开始的几年,父皇怕有人暗杀我,便调了近千名禁军在此看守,表面上是看管,实际是保护。” 高俭声音有些哑然:“那父皇对我……” “对你也是如此,父皇当年的处境实在凶险,他没能护住母后,便想竭力护住我们,而他的冷漠恰恰是对我们最有力的保护。”高瑾的话,解开了高俭这些年的心结。 曾经他以为自己不受父亲重视,无力又沮丧,得知自己要去凉州就藩时,他只来与大哥告了别,甚至都没去宫中跟父皇辞行。 “父皇把家世最好,出身安国公府的韦氏捧起来,韦氏其人嚣张跋扈,惹人厌恶,其他后妃被蠢笨如牛的她压制自然心有不甘,她们想取代韦氏就必须用尽手段,父皇利用她们的争斗,将那些后妃的家族都拖下水,让那些家族跟最强大的安国公府斗。” “老安国公是个了不起的人,十分厉害,那些家族和他斗了几个回合后,竟隐隐有被安国公府压制的倾向,若是其他家族联手都不能镇压安国公府,对父皇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高瑾似乎陷入回忆中,目光看着天边的云,迷茫又悠远。 “那老安国公夫人的死是意外吗?” 就在众人等待高瑾调整好情绪继续说下去的时候,高岄不知不觉的问了个问题,问出之后连自己都愣住了。 高俭和江秋寒看向她,不解她为何会这么问。 “这跟老安国公夫人有什么关系,你别插嘴,听你大伯说。”高俭说。 高岄干笑了两声。 倒是一旁高瑾有些羡慕: “你……竟想到了这里。”说完对高俭夸赞道:“你这闺女不简单啊,文武双全。” 高俭被夸得莫名,高岄也很不好意思,赶忙坦白: “大伯误会,不是我想到的。是……我一个 朋友想到的。” 高俭看向女儿,眼神仿佛在说:你什么朋友,老爹我怎么不知道? 高瑾饶有兴趣的说:“那你朋友很聪明,下回可否带来与我见见。” 这就要见见? 高岄不知能不能替云庭应承,见大伯满目期待并不作伪,干脆把心一横,替云庭做了个主: “好,下回我带他来拜见大伯。” 高瑾满意的点头,长叹一声后继续说下去: “岄儿朋友说的不错,老安国公夫人的死并非意外,权力斗争中,每个人的头上都悬着一把刀,谁生谁死就看谁的运道和手段更高,老安国公夫人的死,正式开启了安国公府走下坡路的门。” 这件事云庭跟高岄说过,因此她此刻一听便懂了。 高俭和江秋寒则继续听高瑾说: “老安国公再强悍,也抵不住从内部发生的崩塌。老安国公夫人死后,先帝便以要册封贵妃韦氏做皇后为由,让老安国公扶正韦氏的生母做安国公夫人,老安国公明知那妾室无才无能,却因舍不下皇后的位置,听从了父皇的安排,把妾室扶做正妻。” “他扶正的那个妾室比起他的原配老妻可不知差了多少,他这一扶正不打紧,原配老妻的家族对他心生不满,老妻所生嫡长子也与他生了罅隙,再加上扶正妾室的嚣张,韦骁庶子变嫡子,这些蠢货迫不及待的想要霸占把持安国公府。” “有那些蠢货在后面拖老安国公的后腿,又有韦氏在宫里四处树敌,其他家族对安国公府围攻围剿,七八年后,强悍如老安国公也被拖累得吐血身亡,老安国公去世后,安国公府的威势便日薄西山,不堪一击了,至此父皇大胜,个中艰辛,难以言述。” 高瑾拉住高俭的手叹道: “父皇一个被选中的傀儡,毫无背景与势力,想要脱离掌控着实不易。过程中难免会伤害到身边所爱之人,你千万别怪他!他也是没别的办法,才会选择用这样的方式对待我们。” 高俭红着眼眶落下泪来,释然道:“不怪他了。” “所以,奈何桥在这些斗争中扮演的是清扫障碍的角色吗?”江秋寒问。 世家间的权利斗争不可能不见血,多的是不能搬上台面处理的事,所以古往今来的世家大族,都有豢养死士细作的习惯,而【奈何桥】应该就是先帝手里藏在暗处的刀,为他在权力斗争中杀出了血路。 “是。奈何桥就是父皇暗中创立的清扫组织。”高瑾说。 “既是先皇创立的,那为何又会分为桥东和桥西?”江秋寒又问。 高瑾拍了拍正掖眼角的高俭,回道: “此事还得从淑妃说起。淑妃是无想山山主的义妹,这你们都知道,她有个义兄叫屈天行。” 江秋寒一动: “屈天行我知道,乃无想山主宋天阙的义兄,他与洛舒华都是前无想山主所收义子义女,不过后来屈天行判出无想山了,自此销声匿迹。” “他没有销声匿迹 ,只是换了个地方。奈何桥能成立,便是他给父皇的建议,也是他告诉父皇当时江湖第一杀手组织天涯海角首领濒临解散,从而让父皇暗中寻找从天涯海角解散出来的成员,后来奈何桥成立,父皇便任命屈天行为首领。” 此人能力超群,却睚眦必报,心思毒辣,每每出手都不留活口,且手段残忍,父皇多番压制都不见成效,后来他不知练了一种什么武功,变得特别厉害,仿佛能控制人心,一时间好些江湖成名的高手都投到他的门下,屈天行自觉羽翼丰满,便对父皇起了反心,所幸父皇对他始终有所防备。” “那时韦氏已是皇后,在后宫撒野,害死了淑妃所生双生子中的一个。”高瑾的思绪再度陷入回忆中:“淑妃要报仇,父皇在暗处撑着韦氏和淑妃斗,淑妃发现自己杀不了韦氏,便想让屈天行出手暗杀。” “父皇把此消息悄悄透露给老安国公知晓,老安国公为保女儿后位,只得动用韦家的死士,屈天行十分精明,并不与韦家死士缠斗,而是由着韦家的死士把淑妃给杀了。” 高岄咋舌:“淑妃不是他义妹吗?他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她被人暗杀?” “哼。”高瑾冷哼:“他若在乎淑妃生死,当初又怎会劝说爱慕他的淑妃入宫为妃呢。” 高岄再度吃惊,这皇家的瓜真是瓜瓜不同凡响。 “淑妃死后,父皇便立刻收回掌控奈何桥的权柄,架空了屈天行,屈天行心有不甘,竟反过来刺杀父皇,父皇早有准备,在宫中布满暗卫和机关来应对,原以为是万无一失的,没想到那么多暗卫和精良机关都没能杀掉屈天行,只是让他受了重伤,临走前还打了父皇一掌。。” “父皇被他打伤了?” 高俭懊悔不已,那些年他偏安凉州,怀着对父皇的愤懑安然度日,只顾埋怨父皇对他的冷漠,却不知父兄在京城的艰难险阻。 “是,父皇受伤后立即封锁消息,用良药苦苦支撑,可不知那屈天行用的什么武功,那一掌无论怎么医治调养都不见好。” “父皇自知大限将至,临终前悄悄出宫来找我,跟我交代了后事,并把奈何桥交到了我手中,而就在那段时间,江湖中出现了另一个名为奈何桥的杀手组织,他们行事高调自称桥东,渐渐的,我手上的这支奈何桥就成了桥东。” “那桥西是屈天行创立的吗?”高岄问。 高瑾点头:“只能是他。说来此人也确实有能力,吸引众多武林高手为他卖命,尊他为主,让他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就卷土重来,实力不容小觑。” 至此,两处奈何桥的来历总算说清楚,高岄心中对大伯的疑虑也消除了。 阿爹回京途中遇到的奈何桥杀手是以屈天行为首的桥西刺客,大伯手里的这支并未出手。 “这么多事,父皇都与大哥有商有量,却分毫不让我知晓,我,我……” 高俭无奈叹息,深感无力,如果他能更出色一些,更聪明一些,是不是就能为父皇分担了。 高瑾见他自责,不禁劝道: “俭弟,父皇瞒着你不是嫌你没用,而是因为你对他太重要了。” 高俭不解:“重要?大哥你莫安慰我,若我真的重要,父皇又岂会……” 没等高俭说完,高瑾便打断他说:“什么都不与你说是保全你不做傻事,只有保全了你,我和父皇在京城所做的一切才有意义。” “我已经被废过一回,若此生不能建立极大的功业,就没有再继位的可能,何况京中那些世家的眼睛盯着我呢,但凡只要我有一点行动,他们就会出手将我压制下去,但你不同!” “你是父皇和我最后的退路啊。”! 花日绯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97 章 第九十七章 “你是我和父皇的退路!” 高瑾扶着高俭郑重的说: “尽管这个皇位一开始并不是父皇想要的,但被命运推了上去,他想活命,想让我们,想让他在乎的人活命,就只能竭尽所能把定人生死的权力夺过来。” “毫无背景的父亲带着母亲和我从兖州而来,一无所有的我们想要赢,只能把京城的水搅浑,越浑越好,若不是屈天行那一掌,父亲此刻已经成功了。” 高瑾唏嘘:“可惜啊。不过父皇没做完的事将由我继续。只要有你在,我们就没有输。” 高俭被迎面而来的真相砸得头晕脑胀,高岄也从大伯的口中听出了阴谋布局,她鬼使神差的问出一句: “所以……我爹来京城当皇帝并不是捡漏?” 她想起云庭那个月夜与她说的话,云庭说,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捡漏…… 高瑾听到这个问题,忽然笑了起来: “不是捡漏,是命运所归!” 高俭茫然:“那我前面几个……他们的事,是大哥做的?” 若一切都如高瑾所说,那高俭能从凉州来京城当皇帝就是一场盛大的布局,顺位继承制若想轮到小儿子,那就要把他上面的都解决掉才行。 “没错。不过他们都是咎由自取的结果,我最多是推波助澜。”高瑾起身踱步,将埋藏在心中的秘密和盘托出: “我被废后,老二高卢当了太子,若他能一心为国,建功立业就罢了,可他非但不思进取,还在江南横行霸道,草菅人命,为了点女色不知害了多少性命,他死是应该的;” “老四高朔有点难对付,不过谁让他的母妃是被韦氏害死的呢,韦氏害死了淑妃和他的双生弟弟,高朔找韦氏和她儿子寻仇也很正常不是吗?那时高卢是太子,眼看就要登基了,他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着高卢登上那至尊之位?” “所以只需稍微煽风点火,被仇恨蒙蔽双眼的高朔就迫不及待发起逼宫,真是一场狗咬狗的好戏。”高瑾回味着说。 “那高卢是谁杀的?”高俭急忙问。 高朔曾说他只是逼宫,但高卢并非他所杀,高俭觉得以高朔对高卢的恨之入骨,若真是他杀的话,绝不会隐瞒。 高瑾唇边闪过一抹讽刺:“你肯定猜不到是谁。杀死高卢的,正是他的太子妃,崔氏。” 高瑾的答案确实出乎人意外,高俭想过无数种可能,偏偏没想过会是高卢的太子妃崔氏下的杀手。 高岄也听傻了,居然是崔氏! 这位崔氏可不是刚刚迎娶奉恩公府小姐的那个江南崔氏,而是正宗的清河崔氏,清贵至极的女子。 “清河崔家是传承数百年的书香门第,崔氏自小饱读诗书,是个极为端庄守礼的女子,高卢婚前在崔家族老面前发誓,婚后二十年绝不纳妾,这才以诚意打动崔家,将嫡女嫁出,然婚后高卢丝毫不将她放在眼里,他确实没纳妾,可他在外 头夜夜笙歌,女色不断,竟还到江南为非作歹,崔氏那样烈性的女子,岂能甘心一辈子与高卢纠缠,只怕杀心早起,苦于没有机会罢了。” “高朔逼宫制造了一场滔天的混乱,我命人悄悄把高朔的佩剑送到崔氏面前,崔氏得了高朔的佩剑后果然抓住机会,借着与高卢在内宫躲藏之机自背后杀了他,那样的混乱之下,都无需她解释,旁人自会将罪名统统扣在高朔头上。” 高岄不禁咋舌,没想到竟是这样的。 高岄想起曾听人说过,崔氏在宫变后就一直闭门不出,外人都说她是被吓坏了,但实际上她是沉浸在终于解脱的喜悦中不能自拔了吧。 “那高振呢?”高俭又问。 高瑾长叹一声:“他呀!在我还在想怎么对付他的时候,他自己色胆包天,居然想召幸先帝驾崩前在他身边伺候的美人,却不知自从先帝病后,他身边的所有美人都是我放在先帝身边保护他的暗卫。” “对先帝来说是暗卫,对旁人来说……就是刺客了,召幸一个刺客,他不死谁死?” 高瑾几句话把高俭捡漏的真相说完后,整个人如释重负般垮下了肩膀,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半晌后,才缓缓转身在脸上抹了一把。 当他再次转回身的时候,又变成高俭那个面带微笑,性情温和的大哥。 见高俭仍在发懵,高瑾也不催他,而是转而对江秋寒说: “天下最没人情味的地方就是皇家,若是可以的话,我父皇、母后和我,其实都不愿来这里,可他们逼着我们来了,又把我们当提线木偶,生杀予夺,我们不甘心,不甘心被那些人握在手中搓圆捏扁……让弟妹……见笑了。” 江秋寒在高俭的眸中看到了深如潭水的无奈,她相信高俭说的,对先帝而言,只有元后和元后所生的两个孩子才是他真正的家人,其他人要么是他成为皇帝之后身份的附庸者,要么是想把皇帝当傀儡控制在掌心,除了家人,没有人值得先帝上心,更不会对那些外人有任何怜悯。 世界本就是公平的,你想掌控别人,就别怪别人反制。 “没什么好见笑的,我也尝过被人逼到悬崖的滋味。”江秋寒说完,看了一眼高岄。 曾经她对女儿说过,不要让过去的事情成为你现在的恐惧,但午夜梦回时,她也会被那日濒临生死的绝境惊醒,再怎么心志坚定也忘不了小小的女儿躺在血泊中苍白临死的模样。 若不是后来爹爹带女儿上了无想山的琅琊书阁,女儿在里面悟出星辰图,从阎王殿捡回一条小命,若是她当真死在那场来势汹汹的杀戮中,江秋寒别说释然了,这辈子只怕都要被困在那个噩梦中难以醒来。 ** 从谨慎观出来后,一家三口上了马车,高俭坐定后又仿佛身陷云雾中。 “爹?” 高岄喊了他一声,高俭也无所觉,等了一会儿后,高岄用肩膀轻轻撞了撞他,高俭才猛然回神: “怎么了?” 高岄问他: “你还在想大伯说的事吗?” 高俭看了一眼女儿纯真的面容,又见妻子也关切的看着自己,他知道妻女都在担心,他想对她们报以微笑,可脸上的肌肉却不怎么听话,笑到嘴边了嘴角都无法上扬,只得露|出一个不尴不尬的惨笑。 “你觉得先帝和你大哥做错了吗?”江秋寒冷静的问高俭。 高俭愣了片刻后,摇头回答: “没有。若是你们跟我一起身处险境,我也会不择手段的保护你们。” 江秋寒握住高俭的手,温和道:“我也是。” 高俭忍着酸楚:“我只是觉得自己没有帮上什么忙,连父亲和母亲真正的死因都稀里糊涂的。” 高岄明白老爹在难受什么了,因为先帝和大伯在京城九死一生的搏命,他却躲在凉州安然度日,他觉得若是先帝和大伯稍稍告知一些他真相,他多少也能帮他们点什么,可他偏偏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有做,如果可以的话,他也想做那个跟父兄一起披荆斩棘,一起同生共死的人。 可先帝和大伯没有把他算作战力,只当他是一条退路。 “爹,退路不就是反败为胜的希望,事实证明了,因为有你这条退路在,即便先帝受创离世,他也不会因为遗憾死不瞑目,至于先帝和元后真正的死因,我觉得你晚知道比早知道好,反正你也做不了什么。” 若是早几年知道,高俭除了在凉州黯然神伤之外,确实做不了什么实际的事,若擅自行动,反倒有可能打草惊蛇,坏了先帝原先的计划。 “你可真是我的亲闺女,安慰的真好。”高俭被女儿说了一通,成功从失落变成了沮丧。 江秋寒瞪了一眼女儿,对丈夫道: “既然现在知道了,今后与大哥同进退便好。” 高俭提振精神,将脑袋靠在江秋寒的肩膀上:“还是亲亲娘子会说话。” 莫名被内涵的高岄:…… “啧,一个奈何桥还分了桥东和桥西,真麻烦。”高岄没有肩膀靠,就只能自己托着下巴叹息。 先前大伯告诉他们,阿爹回京途中的刺客来自桥西,也就是屈天行手下所为,但杀镇国公的却是桥东,也就是高瑾下令所为。 高瑾说魏王高朔狼子野心,且势力庞大,即便犯过逼宫谋反的错,也不能将他彻底摁住,之前为了把韦氏废除,不得不跟高朔合作,如今韦氏被废,高俭成功收回政权,高朔除掉韦氏的目的达到,接着就该调转矛头,开始针对高俭了。 他绝不会甘心臣服,定会寻找机会反扑,而镇国公乃是高朔的左膀右臂,若是不除早晚会成为高朔对付高俭的刀,于是在高俭决定与高朔联手对付韦氏时,高瑾就未雨绸缪,替高俭除了一个大大的隐患,还能顺便把京城的水再度搅浑。 “阿娘,你见过屈天行吗?”高岄对江秋寒问。 江秋寒摇头:“没见过,他在无想山时我还小,后来他就被老山主赶下了山,我就更不可能见到了,只是听说过而已。” 高岄遗憾一叹:“这人虽然是个坏蛋,但能够让那么多武林高手都甘心为他卖命,应该是有些过人之处的。” 对此江秋寒没有意见:“确实。” 高俭对此不满:“你们娘儿俩怎么回事,不知道那屈天行是你爹我、你相公我的仇人吗?居然当着我的面夸他!” 高岄耸了耸肩,江秋寒温和解释: “没有夸,只是谈论。” 高俭对亲亲娘子从来就没有抵抗力,但还是挺起胸膛提要求:“不许夸!” 江秋寒对他更是耐心十足:“知道了。” 眼看着两人又在那撒狗粮,高岄觉得自己继续待着不合适,掀开车帘看了看位置,正想跳车把空间留给那夫妻俩慢慢腻歪的时候,被江秋寒唤住: “你去找云庭吗?”! 第 98 章 第九十八章 高岄被阿娘问得一愣,蓦然心虚: “我、我干嘛找他?娘你说什么呢?” 江秋寒不解女儿为何突然别扭起来,神色淡淡说: “我说什么了?只是问你去不去找云庭,若是去的话,给我带句话。” 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高岄干咳一声,故作镇定: “哦,带什么话?” 江秋寒秀丽眉眉微挑:“所以你真的是去找他?” 高岄:…… 惊觉自己被套话,高岄恼羞成怒,掀开车帘对驾车的叶丹青喊道: “叶叔,我要下车。” 这车里是没法待了! “回来!”江秋寒一声令下,高岄也只得乖乖回身,江秋寒叹了口气: “你去告诉云庭,他想找的人在谨慎观中。” 高岄一愣,问:“啊?他想找谁?大伯吗?” 江秋寒没有正面回答,只说:“你这般告诉他便是,至于你今日听到的事……”江秋寒凑到高俭耳旁轻声询问了几句,得到高俭点头允许后才继续说: “你愿意告诉他多少就告诉他多少,我和你爹都没意见。” 高岄满心疑惑阿爹阿娘为何对云庭如此信任,连今天刚听来的绝顶机密都不隐瞒,想着干脆趁此机会问一问云庭的身世,谁知她还没开口,就被江秋寒打断: “你可以下车了。” 只听叶丹青一声‘吁’,高岄被无情蹬出车厢,差点没站稳撞上路边的货郎,感觉心灵和□□都受到伤害的高岄扶着屁股想讨个说法,马车就从她身边呼啸而去。 这冷漠的世界! 高岄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愤愤不平,为了不让那对只顾自己甜蜜的夫妻说中,高岄便刻意不去想云庭,就在街上闲逛荡。 逛着逛着,肚子叫了起来,高岄左看右看,这满大街的酒楼饭馆,竟然没有她想吃的,她一路逛一路找,不知不觉走到了六壬书坊,高岄震惊自己下意识的行为,不敢在门前停留,掩面溜了。 路过如意茶楼时,看见茶水房里的蒸笼冒着热气儿,忽然想起这茶楼的八宝鸭很好吃,可这茶楼是云庭开的,她在这里吃饭岂不是也算被那对夫妻说中? 不行! 高岄咽了下喉咙,果断转身离开,谁知刚走两步就听身后传来一声叫唤: “江姑娘!来吃饭啊?” 高岄脚步一顿,回头看了看站在茶楼门前招揽生意的跑堂,熟悉的面孔让高岄冷不下来,干笑两声:“是小刘啊。” 跑堂小刘见真的是她,将手中长巾往肩上一甩,从台阶上小跑迎下: “真的是江姑娘,您来的可真是时候,新鲜出炉的八宝鸭酥香可口,今儿这鸭子可是咱们掌柜的亲自到城外收去的,每只都在五斤以上,又肥又嫩。” 高岄光是想象那又肥又嫩的八宝香酥鸭就受不了,在饥肠辘辘的催动 下,她凑近小刘文: &ld;你们东家在吗?&rd; ?想看花日绯写的《我爹捡漏皇位后,我娘是武林盟主这事瞒不住了》第 98 章吗?请记住.的域名[]?来[]_看最新章节_完整章节 小刘以为高岄找他们东家,遗憾的说:“哎哟,不巧。东家都好几天没来了,江姑娘要想找东家,小的去帮您喊?” “不必!”高岄果断拒绝,忽然就昂首挺胸起来:“走,八宝香酥鸭!” “得嘞,江姑娘请上座!”小刘高兴的张罗。 高岄直奔一楼雅间,推门见里面空无一人,心情大好,追加菜单:“再来一份凉拌鸡胗,一份樱桃煎,一碗笋丁荠菜馄饨,再加一壶桂花酒!赶紧的。” 现在虽然是上客吃饭的时间,但高岄凭刷脸就能让厨房率先上菜,没过多会儿,她点的菜肴陆续上桌,高岄食指大动,拿起筷子正准备吃,就见一道身影从门外迅速闪入。 高岄当即发觉不对,下意识想从一楼栏杆处跳下去逃跑,就听那道稳稳在她对面坐下的身影轻描淡写了一句: “菜要凉了,当真不吃?” 高岄一只脚都已经踩在栏杆上了,闻言又讪讪收了回来,无奈坐下,就对上云庭给她递来的一只油润肥嫩的大鸭腿。 高岄:…… 一把接过鸭腿,高岄带着个人情绪愤然咬上,真香。 看她吃得开怀,云庭兀自在旁为她斟酒,等她过了饿劲儿开始慢慢吃的时候,云庭才问她: “为何躲我?” 高岄筷子一顿,很快恢复,埋头喝了口香醇清冽的桂花酒,摇头否认:“没有啊。” 云庭看着高岄,看得高岄越发心虚,忍不住强调:“真没有!” 不言不语的云庭给自己也倒了杯酒,喝了小口后说:“你知道你说违心话的时候眼神总喜欢往一边飘吗?” 高岄愣了愣,眼神下意识往旁边看,看完才惊觉自己的习惯真被云庭说中了,赶忙敛眸逃避,打死一个嘴硬: “我没有,别瞎说。” 云庭将杯中酒饮尽:“既然你不想见我,那我便不打扰了。” 说完,云庭便放下酒杯起身欲走,高岄赶忙拦住:“别呀!我没不想见你,就是……就是……哎呀!你坐下!” 高岄不知道自己要不要跟他解释,是因为不想给阿娘说中才避着云庭的,可这么一解释,又好像显得特别刻意。 云庭忽然低落:“坐下干嘛?惹你厌烦吗?” “……” 高岄被他突如其来的幽怨弄得很无语:“你坐下,我有话跟你说。” “什么话需要坐下说?又想拒绝我吗?我都说了,只要你不愿我不会强求,但总不至于连朋友都没得做吧。”云庭也不知被触动了哪根愁肠,说起话来酸不溜丢的,让人没法接。 云庭矫情了一会儿后,悄悄向高岄瞥了一眼,见她满脸写着一言难尽,云庭问: “怎么?” 在他那副‘敢说是你就没良心’的嘴脸中,高岄败下阵来,叹息回道:“没什么,我牙疼。” 酸得牙疼! 云庭精准捕捉到高岄语气中的丝丝嫌弃,转过身来决定跟她好好理论一番时,高岄指着对面座椅说: “我真有话跟你说!正经的!” 云庭见她神色认真,终于肯收起满腹幽怨,倔倔的重新坐下:“正经不正经的,我又不介意。” 高岄伸手警告,等云庭不再小声嘟囔后才开口: “是我娘让我给你带句话。” 云庭面露疑惑:“你娘给我带话?” 高岄点头:“我娘让我告诉你,说你想找的人在谨慎观。” 说完,高岄那双清亮有神的眼眸便落在云庭脸上,不错过任何表情。 只见云庭先是一懵,不过很快便反应过来,急切的问高岄:“当真?” 高岄定定注视,半晌才回了句:“当真啊!不然我娘怎么可能让我带话。” 云庭若有所思的端起酒杯,喝了一下后才发觉杯中无酒,正要放下,高岄端着酒壶起身为他斟酒,饶有兴致的问: “所以你想找的是什么人?” 云庭将杯中酒饮尽,反问高岄:“你还猜不到吗?” 高岄觉得智商被怀疑了,将她在谨慎观中见到的人复盘一番后,轻声猜道: “难道是……平娘?” 云庭双目绽出光彩:“你见到平姨了?” 高岄没有正面回答:“平姨?叫得这么亲,她是你亲戚?” “算是亲戚,已经失散很多年了。”云庭说完又问:“除了平姨,可还有别人?” 高岄说:“还有个中年人,叫什么破……先生……他也是你家亲戚?” “破晓真人!是他!”云庭面露惊喜:“我找了他们好些年,始终了无音讯,没想到竟在那处!” 高岄很是疑惑: “你真找他们?你知道他们以前是什么人吗?” 云庭迟疑片刻后,对高岄点头:“我自然知道!” “那你跟天涯海角……什么关系?” 能跟天涯海角的刺客算亲戚,那云庭会是什么身份?没听说长信侯府跟天涯海角有什么关联啊。 “我跟他们没什么关系,但他们跟我娘有关系,他们曾经都是我娘的手下。”云庭直言不讳,不再顾左右而言他。 高岄却没听懂:“他们是你娘的……手下?长信侯夫人她是……” 一瞬间,高岄脑中生出无数种可能,疯狂发散中。 云庭连忙打断,澄清道:“不是长信侯夫人。我娘姓余,天涯海角的首领余尽欢。” 高岄倒吸一口凉气,然后更糊涂了:“那你是长信侯跟余首领的……” 云庭实在忍不了她的胡思乱想,径直揭晓谜底:“我爹姓宋!云伯钊不是我爹,我是被他从外面带回侯府的。” 高岄脑子有些转不过来,今天是什么无限反转揭露真相的日子吗?她刚才谨慎观那边听了半天的八卦,还没从震惊中完全回过神,云庭这边又来了一波更令人震惊的。 “你,不是……那……你……你是……” 高岄语无伦次,不知该怎么问下去了。 而云庭那边倒是比她淡定许多,兀自给两人斟满酒杯后,说: “冷静点!云伯钊不是我爹的事,我早跟你暗示过了。” 高岄糊里糊涂:“有吗?什么时候?” 云庭无奈叹气:“行吧。你不记得便算了,但现在总知道了吧?” “不是,那你不是云庭,你又是谁?” 高岄仍觉得云里雾里,她都跟云庭做了这么久的朋友,现在来告诉她云庭不是云庭? “我真名叫宋雁行,大雁双行的意思。我爹叫宋天阙,你总知道吧?”云庭这回自报家门倒是爽快,连他老爹的名字都报了出来。 无想山主宋天阙,这个名字高岄可太听过了! 忽然脑中仿佛醍醐灌顶般,终于明白阿娘和外公为何对云庭推崇备至,还让高岄千千万万要敬重着。 因为云庭竟然是无想山主宋天阙的儿子! 这也太劲爆了! 等等,好像还有更劲爆的……他说他娘姓余,叫余尽欢,天涯海角的刺客首领! 天下第一刺客组织的首领和正道魁首的无想山主居然是夫妻!! 第 99 章 第九十九章 “你爹和你娘……” 这么夺人眼球的事,江湖中居然没有传开。 但阿娘和外公他们那些人肯定是知道的,所以阿娘才会让高岄把平娘和破晓先生在谨慎观的事情告诉云庭。 一个正道,一个邪道,身份对立的两人结合在一起,生下了一个儿子,无想山和天涯海角都已不复存在,可想而知,云庭爹娘的爱情之路有多不易。 而云庭作为正邪两道结合生下的孩子,自然也是身份尴尬,一路走来肯定吃了很多苦。 当年无想山和天涯海角解散后,就在江湖中销声匿迹,江湖各种传言,有说是出了内鬼,有说是遭逢袭击,总之结果都是凶多吉少。 高岄自然也这么觉得,因为如果宋天阙和余尽欢还在的话,又怎会放任自己的孩子被云伯钊带到京城。 说不定,云庭爹娘的死也有内情,这不禁让高岄想起那些话本中主角们的故事…… 父母双亡、背负血海深仇的主角,不惜忍辱负重、认贼作父,只为留在仇人身边伺机报仇! 云庭一直在等高岄接下来的话,谁知她只说了一半就兀自发愣,脸上表情各种丰富,时而惋惜、时而愤慨、时而又悲痛万分…… 高岄沉浸在自己脑补出的凄惨悲壮故事中难以自拔,不时摇头叹息。 “你在想什么啊?” 云庭实在忍不住问,心头涌起一股不妙的感觉。 高岄被他唤回神后,就用一种‘我懂、辛苦了、你太不容易了’的眼神盯着云庭,长叹着说出一句: “我其实,可以帮你报仇的。” 云庭满头问号:“报什么仇?” “啧,杀父杀母之仇啊!”高岄义薄云天道:“你不必客气,都是朋友,我这人最讲义气了!朋友的仇人就是我的仇人!” 云庭眨巴两下眼睛,问她:“我仇人是谁?” 高岄见他仍在嘴硬,知道他被人窥探出内心定然不爽,作为朋友,若连这都看出来还算什么朋友,只听高岄以手遮唇,压低了声音说: “别瞒了,我都猜到了。是不是云伯钊!他杀了你爹娘,把你掳走,让你认贼作父,你潜伏在他身边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手刃仇人,对不对?” 云庭眉头蹙起,心情复杂的沉吟片刻后才一言难尽的问:“你是怎么想到这些的?” “不是明摆着的!” 高岄越想越觉得云庭太不容易了,小小年纪就背负血海深仇,时刻被仇恨折磨;到了晚上又对月思人,肝肠寸断……啧啧啧,光是想象高岄就觉得好可怜。 “你放心,我不知道便罢了,如今我知道了,你的仇就是我的仇!说什么我也替你报!”高岄拍着心口保证。 云庭觉得既好笑又好气,反问她: “谁跟你说我爹娘死了?” 高岄被问得一愣,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没……死吗?” 云庭无奈叹息: 托您的福,还健在! ?本作者花日绯提醒您《我爹捡漏皇位后,我娘是武林盟主这事瞒不住了》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还健在’三个字彻底粉碎了高岄的所有臆想,愣了好一会儿后才纳闷问他: “他们健在,你怎么会被云伯钊带来京城?还叫他爹……” 云庭惆怅: “唉,这其中也有一段故事,非常隐秘。” 高岄端起酒杯,心如止水: “能有多隐秘?” 她今天听到的所有故事都不缺‘隐秘’,随便拿出一件来都能颠覆朝廷和武林,高岄并没有很期待。 “你现在知道我不是云伯钊的儿子了吧?”云庭先问了个问题,高岄淡定喝酒:“知道了。” “而云伯钊……也不是老长信侯的儿子!” “噗——” 高岄嘴里的酒还没咽下去,就直接喷了出来!然后震惊的看向一脸得逞的云庭,疑惑问: “你开玩笑的吧?” 云庭优雅的递给高岄一方帕子,高岄接过却无心擦拭,催促问:“说呀!” “没开玩笑,赶紧擦擦。” 高岄虽然得到了答案,依旧半信半疑,一边擦拭一边观察云庭的神情,希望从他脸上找到一些说笑的证据,可惜云庭神色如常。 放下帕子,高岄迫不及待追问: “云伯钊不是老长信侯的儿子?” 云庭点头。 高岄捂嘴,以免自己发出过于惊诧的声音。 云伯钊不是老长信侯的儿子,那么…… “老长信侯被老夫人绿了?”高岄用气音对云庭问,几乎没有声音。 云庭‘啧’了一声,埋怨高岄:“怎么说话呢?不许侮辱我祖母。” 尽管知道自己不是云家的孩子,但云庭对长信侯老夫人陈氏十分敬重,不许人说她的不是。 高岄也觉得自己的猜疑对云老夫人不太礼貌: “那你快说怎么回事。” 云伯钊不是老长信侯的儿子,不是云老夫人出轨还能是什么原因? 云庭深吸一口气,将往事对高岄徐徐道来: “具体的原因我不知道,但你可知当初云伯钊及妻儿被老长信侯赶出京城的事?” 高岄想起初到京城时听小蔡说过云庭的家事,好像是提过那么一嘴,不过那时她的注意力都在云庭身上,对云伯钊并未在意。 “听说过。”高岄说。 “当初很多人觉得奇怪,老长信侯为什么要把嫡长子一家赶出京城,说是因为云伯钊犯了大错,可究竟是什么大错谁也说不清。” “云伯钊作为侯府嫡长子,很小的时候老侯爷就给他请封了世子,要说不疼爱是不可能的,既然疼爱又怎会把嫡长子一家赶出京城?” “我跟云伯钊回京后觉得奇怪,就私下调查了一番,结果怎样你知道吗?”云庭问高岄,高岄自然不懂,摇头让他继续说: “结果就是一无所获!云伯钊在京城并没有 犯什么不可饶恕的大错,就好像平白无故的惹了老侯爷厌烦?_[(,一家被赶出了京城。而且我还查到,在先帝时期,老侯爷曾上书想改立世子,奈何先帝重嫡长,未曾应允。” 高岄也觉得奇怪: “是啊,好好的嫡长子袭爵为何要改立?难道……” “老侯爷的一切反常行为,只有一个可能才说得通,那就是云伯钊的身世有问题。” 云庭和高岄的声音都越说越低,两人的距离也越靠越近,现在几乎头碰头,但两人都没在意这些,而是继续贴面低语: “你有证据吗?不是光凭猜吧?” “实证确实没有,但云家的三爷这些年都在暗中调查云伯钊,甚至不惜万里远赴滇境,去寻找当年被老夫人放回家成亲的贴身侍女,当年老夫人生产时就是那侍女伺候在册,后来没等老夫人出月子,那侍女就以家中老母过世为由请辞离去了。”云庭说: “这个侍女当初老侯爷也找过,可惜没找到。希望三叔公的运气好点吧。” 看来那侍女是个关键人物了,只要找到她,应该就能知晓云伯钊身世的真相,可惜过去这么多年,人还在不在都没谱,更别说找到当事人了。 一个字,难! 高岄遗憾不已,又问:“这些事云老夫人知道吗?” 高岄对云老夫人的印象很不错,是个慈祥乐观的老太太,对云庭十分爱护,对云伯钊反倒是诸多埋怨。 不过云老夫人对云伯钊的埋怨,似乎只因云伯钊不喜云庭,并没有怀疑云伯钊的身世,至少表面看不出来。 云庭摇头: “祖母应该不知道,三叔公也是暗中调查,我的人特地关注后才知道的,三叔公对外都说是经商去了。”云三老爷是个闲散人,没有走仕途,年轻时就喜欢跟着商队在外转悠,因此他这么说,并不会惹人怀疑。 高岄将前后捋了捋,说:“没有证据总觉得还有隐情,若云伯钊身世当真有问题,为何老侯爷当年不直接说呢?” 就算因为爵位的缘故,不能明着跟先帝说想换世子的真实理由,但云老夫人和云三老爷,一个是枕边人,一个是亲弟弟,老侯爷为啥也不说? “不说应该是没找到证据,怕祖母接受不了。而且老长信侯是突然心疾发作,暴毙的。”云庭说出了个关键。 高岄会意:“你的意思是,他没来得及说就死了?” “十有八、九。”云庭说。 老长信侯某一天突然发现长子身世存疑,未免调查受阻或打草惊蛇,干脆借口把人赶出京城,再暗中调查,估计是想等查到切实证据再说的。 哪知突发心疾死了,带着那个未曾被揭露出来的秘密深埋地下,而因为老长信侯暴毙,原本被放逐在外的云伯钊被毫不知情的云老夫人召回京城袭爵。 但云三老爷作为老长信侯最信任的弟弟,应该是知道一些边角料真相的,于是他在兄长暴毙后才继续调查,不过因为顾忌已然袭爵的云伯钊,怕被他看出端倪,这些年一直进展缓慢。 “云家的事,是够隐秘的……”高岄感慨。 老一辈的恩怨情仇真是跌宕起伏,各种狗血应有尽有,而猝然得知这些事的高岄觉得自己这一天过得太精彩了。 “我们不是在说你为何你会跟云伯钊来京城的事吗?”高岄察觉歪楼了,云家的事固然精彩,但不是她真正好奇的。 云庭笑答: “我跟云伯钊回京城算是误打误撞,我要找人,反正要来京城,正巧遇上云伯钊要带我回京,原本是打算借云庭的身份办完事就离开,但我要找的人一直没线索,离开的事就慢慢耽搁了。” 高岄了然,问: “咦等等,我怎么记得云伯钊被老侯爷赶出京城时是有儿子的?” 既然他自己有儿子,那为何还要云庭跟他回京假扮儿子? 云庭微微一叹: “真正的云庭早就死了。”! 第 100 章 第一百章 真正的云庭在云伯钊被赶出京城的路上就因水土不服死了,云伯钊那时刚被赶出侯府,心有戚戚,没敢将儿子死讯报回长信侯府。 老侯爷暴毙后,云老夫人一纸书信召他回京袭爵,云伯钊怕真正云庭的死横生波澜,就想到另找一个孩子代替,无巧不巧的找到了现如今的云庭头上。 “怪不得!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云伯钊的妻子,就是你名义上的母亲才对你十分冷淡吗?” 之前高岄不明真相,还为云庭抱过不平,觉得他明明各方面都很优秀,为什么爹不疼娘不爱,现如今总算知道真正原因了。 亏她之前还同情过他,现在想来,在云家这段他们三人心知肚明的关系中,大概只有不明真相的高岄和云老夫人,真真切切的为云庭抱过不平吧。 至于那个早就死在出京路上的真正云庭,怕是只有他的亲生母亲在念念不忘吧,所以这些年,云伯钊的妻子总把自己关在后院鲜少露面,大概就是在缅怀自己早逝的骨肉。 “谁愿意每天面对一个满眼权势地位的丈夫和一个虚假的替身儿子呢。”云庭说。 他跟云伯钊来京城,原本是为了办自己的事,但也因此遇到一些真正对他好的人,渐渐的生出情感。 云老夫人陈氏对自己发自内心的慈爱,她是真把云庭当她的亲孙子了,衣食住行,事无巨细的照料着云庭,每每面对云老夫人,云庭总是既心疼又愧疚,甚至暗暗希望云三老爷那边查出不一样的结果。 他希望云伯钊就是云老夫人的亲生孩子,这样的话,至少将来等云庭的事被揭露,云老夫人也不至于太伤心。 “祖母对我是真的好。”云庭说:“还总说我长得像祖父……唉,我怎么可能像!” 云老夫人对云庭好到,让明知自己不是她亲孙子的云庭都对她生出了感情。 每回老夫人拉着云庭说关于他祖父的事,说云庭有多像他祖父,每说一回,云庭心中的愧疚就多一分。 “所以你以前在京城才那么低调……” 云庭在认识高岄前,在京城可谓低调至极,公开场合很少露面,以至于众人虽知道长信侯府有个云世子,见过他的人却不多。 “云伯钊袭爵回京袭爵的路并不顺畅,当时三叔公竭力阻拦,可祖母第一眼见到我就拉着我的手说我像老侯爷,后来云伯钊和三叔公僵持不下,祖母便提出让云伯钊袭爵的条件,就是同时立我为世子。” 云庭回忆当初跟云伯钊回到京城后的混乱时光,感慨万千。 “我就说云伯钊明知你不是亲生的,为何还为你请封世子,原来是因为云老夫人提的条件。”高岄说。 “嗯。”云庭叹息:“祖母太喜欢我了。真是个糊涂的老太太。” “就这样,我顶着长信侯世子的名头在京城住下了。”云庭摊手说,盯着高岄的目光却是灼灼燃燃: “我不是长信侯世子,你有没有失望? ” 高岄还沉浸在云家的狗血中,闻言没反应过来:“啥?” 云庭不厌其烦的重复: “我问你有没有对我的身份失望。” 高岄不理解反问:“我什么时候对你的身份有过期望?” 她又不是因为云庭的身份才跟他交朋友的,非要说起来,比起他长信侯世子的身份,高岄更在意他‘停云公子’的身份。 长信侯世子的身份是别人加注在他身上的,而‘停云公子’的身份却是他凭自身实力取得的。 所以不管他是什么身份,叫什么名字,来自哪里,对高岄来说都一样。 高岄的回答让云庭很高兴: “是,江少侠光明磊落,侠肝义胆,又岂会拘泥于那些虚名。” 高岄跟云庭是他们在京城的名字,是他们的名,却又不全是,两人的相交看着像是偶然,但实际却是必然。 不论云庭是不是云庭,只要高岄一直是高岄,那他们早晚都会相遇。 两人对望了片刻后,高岄才惊觉自己和云庭此刻的距离有多近,赶忙退后坐直了身子,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却发现是空的。 高岄尴尬放下酒杯,赶忙换了个话题: “所以,你找平娘和破晓先生做什么?” 云庭不再隐瞒: “当初天涯海角解散后,我娘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几个结义兄妹,也就是天涯海角的五大堂主,青衣、平枫影、破晓、抱一和绥三娘。” “我娘和我爹成婚之后一直隐姓埋名,所有人只知道无想山主夫人姓余,却不知她的真实身份。后来天涯海角起了内讧,有人故意拉帮结派挑起斗争,我娘好不容易维持住局面,却也身受重伤,我爹为此忧心不已,又不能动用无想山的力量去帮她,我娘觉得派中内斗严重,已然脱离她的掌控,与其被人浑水摸鱼,趁火打劫,不如直接将这摊子散掉,彻底断了幕后挑起纷争人的路。” 高岄觉得余首领做的对,一个不受控制的庞大组织,既然已经脱离掌控,与其被人牵着鼻子遭受利用,不如早早将之散了,各归各位,叫幕后之人的如意算盘落空。 “天涯海角本就是我娘和五大堂主一同建立的,散了之后,我娘需要给出交代的只有他们五人,偏偏那时他们都在外面。” “把天涯海角散了之后,我娘回到无想山,发现自己身份被泄露了,无想山众人找我爹问责,让我爹休了我娘,算是给武林一个交代。” 高岄义愤填膺:“凭什么?你爹是武林生的吗?需要给武林什么交代?” 云庭见她瞪圆了双眼,真诚又清澈,不禁动容: “真巧,我爹也是这么说的。无论如何都不愿与我娘分开,但这件事也让他意识到,自己若是仍在无想山山主的位置上,今后定会有人以我娘的身份来频繁挑事,就算我爹不怕他们,可日复一日也烦得很,他老人家又是个散漫的人,原本就不想继承山主之位,如今更是有了理由。” “他 把当时无想山的几位护法、长老们聚集到一起,当众卸了自己无想山主的身份,并言明他们可以另起炉灶,重新成立一个门派,而无想山的资源自然也可以为他们所用,你外公他们竭力劝阻,但我爹心意已决,后来你应该知道了,你外公创了天极盟,从未否认是无想山的延续。” 这件事高岄确实有所耳闻,但并不了解很详细,只知道当初的无想山主宋天阙因故辞位,携妻儿退隐江湖。 ?想看花日绯的《我爹捡漏皇位后,我娘是武林盟主这事瞒不住了》吗?请记住[]的域名[( 高岄还曾奇怪过,宋天阙若不想做山主的位置,为啥不让他儿子做,非要让外公他们另外成立个天极盟出来,现在算是明白了。 无想山代表的是武林正道,跟杀手组织首领成了夫妻,本就冒天下之大不韪,他们的孩子自然也不适合继承无想山,若想把无想山延续下去,唯一的方法就是宋天阙休妻再娶,重新生个儿子出来。 但很显然宋天阙不想那么做,他宁愿为了她放弃无想山,放弃江湖地位,也要跟心爱之人相守在一起。 “你爹和你娘都是有大境界的人。”高岄由衷夸赞。 世人争权夺利,不择手段,为了达到目的,是廉耻不要了,道德也不要了,良心更是早早喂了狗,为了更多利益,别说放弃妻儿了,就是老父老母他们也能说丢弃就丢弃。 那样的人多了,就更显得宋天阙这样的人难能可贵。 “宋大侠当时可谓武林第一人,无想山也是武林第一派,若传承至今又将是何种盛景啊。”高岄忍不住的感叹。 云庭不以为意: “万般皆虚幻,唯有眼前人。” 果然高明!高岄心中盛赞。 “你爹卸下无想山主的身份后,就带着你和你娘归隐山林了?”高岄问他。 “是啊。归隐了小半年。”云庭说。 高岄不解:“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云庭无奈的说:“半年后,江湖大洗牌,有来找我爹重出江湖的,有来找我娘寻仇的,还有来找我爹比武找存在感的……各种花样,烦不胜烦!” “我爹觉得那样下去不是办法,于是就跟我娘商量着演了出戏,放出他们被身边人陷害引来仇家杀害的消息,背地里重新找了个地方藏起来。这一回连天极盟的人都没告诉,只悄悄跟你外公报了个平安,让他不必忧心,不必为他们报仇……” 高岄咋舌,原来她从小听到大,宋天阙一家被人出卖遇害的消息是这么来的。 她听到这传闻后还纳闷,怎么外公和阿娘从来没提过要为宋家一家报仇的事呢。 “那你又是怎么跟云伯钊搅合到一起的?”高岄问。 云庭继续说: “那时候我娘听说了平姨投靠朝廷的消息,就想和我爹去京城找找看,但他们不能暴露,得有个合适的身份进出京城。” “云伯钊就是那时候自己送上门来的。他在南边一直打听我们家是不是真如江湖传闻那般罹难了,我爹娘暗中观察他几日,得知他是想要无想山背后的资源助力,而他的身份,竟然是京城长信侯府的世子,并且不日就要回京。” 高岄恍然大悟: “于是你爹娘就想着跟他走一路?那你……” 云庭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面露无奈: “唉,我爹娘假意暴露行踪被追杀,引得云伯钊追上山崖,他们在山崖上布下疑阵,做出夫妻二人被追杀跳崖的假象,然后让我穿着血衣躲在草丛里,待云伯钊经过时,故意弄出动静让他发现。”! 第 101 章 第一百零一章 “让你被云伯钊发现?” 高岄深觉宋天阙夫妇有戏瘾,并且有证据。 “他们不会是让你故意暴|露身份,让云伯钊知道你是宋天阙的儿子,然后引他带你回京城,你爹娘则悄悄混在云家的车队里?”高岄脑洞大开。 云庭惊诧的看向她: “你竟然猜到了?” “……”高岄无语死了:“真是那样?你爹娘还真是……” 话到嘴边,高岄赶忙刹车,再怎么样都是长辈,当着人家儿子的面妄自评论总归不好。 “异想天开!” 云庭很大方的把高岄想说的补全了,还变本加厉的吐槽起来: “他们就是这样的,从来都只顾他们自己爽快,我这个儿子对他们而言就是个工具人。” 高岄看着气呼呼的云庭,问他: “别装了,你敢说你小时候听到他们这计划时,没觉得有意思?” 这场大戏要是没有云庭的倾力配合,宋天阙夫妇根本唱不下去。 被说中心思的云庭顿时尴尬,兀自摇扇四顾,才不承认自己当初跃跃欲试的样子,没办法,毕竟正是爱玩儿的年纪,难得爹妈不古板,还愿意让他承担那么重的戏份,年少无知的云庭就心甘情愿的被拿下了。 鬼知道,当云伯钊拨开杂草‘找’到云庭时,他为了不让自己笑场,差点把大腿给掐青了。 “我按照计划,将爹娘让我说的话告诉云伯钊知晓,让云伯钊确信我爹娘已然被害,他想要无想山背后的资源,就必须拉拢我。” “云伯钊带我去了他们的落脚处,那时我才知道,他真正的儿子已经死了,云伯钊在‘救我’的时候,就已经想好要拿我充当他的儿子了。” 高岄终于明白全程经过: “于是你就这么阴差阳错的来了京城,被云伯钊顺理成章的带到了云家。” 云庭颔首,感触良多: “是啊。我原本是想等爹娘办完事就把我带回去的,谁能想到他们云家内讧,云老夫人非要云伯钊答应立我为世子才同意他袭爵。” “那后来呢?你爹娘没在京城找到平枫影吗?” 要是当年找到了,云庭估计早就被他们带回去了。 云庭摇头:“没有。平姨回到京城后,就仿佛泥入大海,消失无踪了。我爹娘没找到人,我却正式成了长信侯世子,他们想着反正人肯定在京城,不如就让我留在云家当个假世子,他们则借着我的这个身份在京城自由来去。” “那六壬书院院主亲自到长信侯府门上收你为徒,也是你爹娘安排的?” 长信侯世子在江湖中‘停云公子’的名头,就是从六壬书院院主洛轻尘主动上门收徒开始的。 那时的云庭已经成了长信侯世子,洛轻尘作为六壬书院院主,江湖地位超然,被他收入门下的弟子就注定跟武林脱不开关系,也为云庭能时常出京 找了个最合适的借口。 “嗯。” 得到云庭肯定回答,高岄无话可说了⑾[(,这宋老爹真是个敢想敢做的人物啊! 从前高岄只是听人说起无想山主宋天阙其人是何等恣意潇洒,那时她还不以为然,总觉得这天下的人多数都受着各种条框规束着,有几个真能恣意,有几个是真潇洒? 现在她得知了宋老爹的所作所为,就觉得‘潇洒’两个字都不足以形容他,他简直可以说是‘放肆’了! 太放肆了! 地位那么崇高的无想山山主他说不做就不做,领着杀手组织头子的老婆归隐,为了找老婆的好朋友们,又联合一家子演了出泼天大戏,阴差阳错把儿子给捧成了侯府世子,然后他自己该怎么逍遥怎么逍遥,完全不受束缚和影响。 就这样,他也没耽误教儿子,云庭能长成如今这般出色,背后少不了宋老爹的悉心培养。 要不说这一家子艺高人胆大呢,但凡武力值、脑力值差一点都不敢这么折腾。 “那你爹娘在京城吗?不会就住在六壬书坊里吧?”高岄问。 “他们不在京城,前阵子来信说是到了沙洲附近,那边有个敦煌郡,是古大月氏遗址所在。”云庭说。 高岄疑惑:“敦煌郡……古大月氏……听起来好神秘啊,他们是去寻找什么武功秘籍吗?还是绝世宝藏?” 云庭看着满脸写着崇高期待的高岄,无奈摊手: “没,就是……玩儿!” 高岄:…… 行叭! 宋老爹爱妻爱玩人设永不倒。 云庭怕高岄觉得他爹娘不务正业,赶忙又追加一句: “呃,他们有时候也会来京城看我的。” “只是看看你?不带你一起玩儿吗?他们是不是觉得你会妨碍他们甜蜜?” 高岄无心扎刀,刀刀正中云庭的心上。 云庭觉得自己脸上的笑容都快挂不住了,越想越伤心,虽说爹娘感情好,他是很欣慰的,但作为他们唯一的儿子,有时候也希望能跟父母多亲近亲近的。 高岄见云庭一副快被自己说哭了的表情,赶忙安慰道: “哎呀,你别难过,被父母隔绝在外的又不止你一个!我小时候也是,只要我爹娘凑到一起,他俩眼里就只有对方,连一个眼神都不会给我的。” 云庭觉得有被安慰到: “你家也如此吗?唉,这些无良父母真是够了!” “就是!”高岄无比赞同:“够够的了!” 两个从小被父母隔绝在外的孩子忽然惺惺相惜,目光交错在一处,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看着心爱女子的如花笑颜,云庭想说点什么表达一下心中爱慕,但他已经明白高岄心里的想法,有些话还是等到自己能够彻底解决她的后顾之忧后再说吧。 “有没有空,再跟我去一趟谨慎观吧。”云庭对高岄提出邀请。 高岄很乐意,但不想一口答应 ,故意问他: “带我去?不怕我知道你的秘密了?” 云庭明白她是在说自己之前隐瞒身份的事,诚恳回道: “从前是我不对,总觉得自己的秘密很重要,不能轻易与外人说,但你现在不是外人了。” 高岄心房一阵悸动,故作镇定: “不是外人也不是内人,朋友。” 她知道自己对云庭是喜欢的,可喜欢有什么用呢?她的心疾是埋在身体里随时可能发作的剧毒,每回晕过去后,都不知还能不能再醒过来。 这样的身体注定长久不了,既然无法长久,也就不必开始了。 “我知道,我说的就是朋友!” 云庭顺着高岄的话往下说,神情淡然。 高岄却一阵慌乱,指着饭桌道: “既然是朋友,那我就不付钱了。多谢。” 说完,不等云庭回答,高岄起身便走,云庭立马追在她身后下楼: “亲兄弟明算账,何况只是朋友!还是要给的。” 高岄故意与之抬杠:“我不给你奈我何?” 云庭摇着扇子:“那我就只好……” 话说半截,高岄下了楼都没等到下半句,转身问他: “只好怎样?打架吗?” 云庭一派云淡风轻: “啧,我们是正经生意,打打杀杀可不成。自然是……记账了!” 说完,云庭便对柜台后算账的掌柜的招了招手,似乎要立马吩咐‘记账’的事,高岄赶忙从怀里掏出一锭金子,随手抛给听命赶过来的掌柜,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茶楼。 掌柜的托着一锭黄灿灿的金锭,问云庭: “东家,这……” 云庭瞥了一眼金子,摇头失笑:“收着吧。” 随即跟了出去,走到站在门口等他的高岄身侧: “江姑娘财大气粗,你……” 高岄猛地回身,一双美眸怒视云庭,云庭果断闭嘴,两人便在如意茶楼外等候马车。 云层后的阳光有一瞬间特别耀眼,照在高岄面上,使她不得不眯起双眼,脑袋稍稍偏向一旁,谁知她刚一动,就觉身前一暗,云庭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竟站到她身前,用他那颀长的身躯为高岄挡住了那抹晃眼的光。 “天气真好,你说是吗?”云庭在高岄身前问。 高岄站在他的阴影下,忍不住往天看去一眼,大半的太阳被厚厚的云层遮着,才浅露一角,天地间依旧朦胧,这样的天气好吗? “一般。”高岄实话实说。 云庭却坚持己见:“我觉得很好,马上就要拨云见日了。” 他话中有话,高岄微微一愣,正犹疑时,天光大盛,挡在阳光周边的厚厚云层竟在倏忽间被风吹移去了旁边,温热的光立刻铺洒而下,照在青山绿水、房檐屋舍之上。 高岄不自觉的从云庭身后走出,任由先前还觉耀眼的阳光照在身上,温暖适意。 云庭站在她身旁,两人同沐在阳光之下,云庭得意的摇摆着手中扇子,故意凑近了高岄问: “怎么样?我就说天气不错吧?” 高岄见不得他这副欠揍的模样,一把夺过他的扇子,手动阻止了某人的孔雀行为。 此时,藏天羽驾着马车而来,云庭带着高岄上车离去。 未见身后如意茶楼的掌柜和几个跑堂伙计全都趴在窗口,注视着自家东家和姑娘的互动,纷纷感慨: “掌柜的,咱们是不是要有东家奶奶了?” “江姑娘跟咱们东家,男才女貌,好登对啊!” 伙计们三言两语的讨论让掌柜的喝止: “好了好了,都干活儿去,别看了!” 伙计们作鸟兽散,独留下掌柜眼对着马车消失的地方失神,片刻后,他又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金锭,掌柜的觉得这件事很有必要向主子禀报一声,于是慌忙跑去后院。 片刻后,几只训练有素的灰鸽从如意茶楼的院子径直飞出……! 花日绯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102 章 第一百零二章 高岄去而复返,还带了个人过来,高瑾先是讶然,不过在问明所带之人身份后便猜到云庭的来意,放任他见到了找寻多年的二人。 久别重逢的三人到偏院说话,高岄与高瑾坐在院子里喝茶。 见高岄的目光不时瞥向门外,高瑾不禁问: “岄儿与他是何关系?” 高岄回神:“就……朋友啊。” 高瑾面上浮现出一抹似笑非笑,反倒叫高岄莫名心虚。 “哦。”高瑾轻轻应了声。 高岄等着他继续发问,她连深入解释的腹稿都打好了,偏偏高瑾应过声就继续喝茶,什么都不问了。 原本不问就不问了,可他那副仿佛已经窥见‘真相’的神情实在让高岄很是无语,于是故意强调: “真是朋友。” 高瑾放下茶杯,敷衍般点了两下头:“知道了知道了。” 高岄:…… 不,我觉得你不知道! “大伯,我……”高岄决定为自己好好解释一番,谁知刚开口就被高瑾打断: “唉,要早知道你俩的关系,这些年就不拦着他了。” 高岄无力,只觉解释不通,干脆换个话题:“这么说大伯早知道他的身份,为何不揭穿他?” “除了满京城的找人外,他又没碍着我的事,我费那功夫作甚?”高瑾说:“更何况我若动他也是吃力不讨好,还会让他的人立刻盯上我,何苦来哉。” 高岄想想也是,云庭只是想帮她母亲找到过往朋友下落,与京中各方势力都不相干,高瑾不想惹麻烦,更不想失去两个得力手下,两方就相安无事的过了这么多年。 “那我今天把他带来,他若想把平娘他们带走怎么办?”高岄问。 高瑾像是想到了什么,神秘的笑了起来:“那我就把你扣下,让他选。” “……” 高岄无语的看着高瑾,高瑾失笑: “朋友叙旧而已,哪里就会带走他们。” 说到底,云庭找他们只是为了让余尽欢知道昔日好友的下落安心,并不是要他们做什么事,毕竟天涯海角已经解散多年了。 “现在说得轻松,既不怕平娘他们被带走,这么多年为何故意避着他?”高岄哂笑不已。 高瑾‘啧’了一声:“他找不到人是他的事,我还得上赶着给他送去吗?” 说到此处,高瑾话锋一转,再次调侃到高岄身上: “当然了,我要早知道他跟我侄女关系匪浅,那我送一送也没什么。” 高岄一眼看穿老狐狸的意图,若自己极力反驳就等于被他牵着鼻子走,高岄岂能如他所愿,于是干脆顺着他的话说下去: “行吧,我承认我跟云庭关系确实好,大伯难道就舍得平娘他们?” 说完,高岄得意一笑,觉得自己破除了来自大伯的套路,谁料那个原本应该失望 的大伯,面上笑意更甚,目光越过高岄看向她身后。 高岄见状,心道不妙,硬着头皮向后看了一眼,果然看见云庭走入门内,神色一如既往的淡淡,不过那双俊逸出尘的眼眸却好似染上了一层难以言说的愉悦。 ‘我承认我跟云庭关系确实好……’ 这句话在高岄脑中不自觉的回响,让高岄第一次有了想钻地洞的冲动。 “这就谈完了?” 高瑾将侄女的反应看在眼中,忍着笑问。 云庭上前拱手行礼:“是,多谢殿下成全。” 高瑾指了指高岄:“不必谢我,得谢她。” 说完,高瑾还对云庭使了个心照不宣的眼色,云庭心领神会,转而郑重对高岄作揖: “多谢公主殿下了却在下多年心愿,如此大恩,必将涌泉相报。” “……” 高岄嘴角微抽,这俩人在她面前眉来眼去,当她瞎的不成? 大伯是老不正经的,云庭更不是什么好东西,想当场揭破他们的嘴脸,又恐不敌反再把自己绕进去。 此时平娘上前来,刚受过伤的她脸色仍旧苍白,对高岄行礼后询问: “先前不知公主与雁行是朋友,多有得罪,还请原谅。” 高岄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平娘口中的‘雁行’是谁,往嘴角挂着浅笑的云庭看了看,对平娘回: “无妨。” 见平娘似乎有话说,高岄问:“怎么?” 平娘说:“听雁行说,公主曾有青衣的下落?” “具体下落没有,只是在我与父亲回京途中曾……被她刺杀过,她与天极盟的高手交手,不慎遗落白玉笛一根,这才被认出的,我并未与之照面。”高岄细细解释。 她初来京城万事不熟,云庭当时又从不关心朝中之事,若非刺客青衣的那根白玉笛,她和云庭原不该那么早遇见。 平娘面露忧心: “白玉笛乃是她亡父唯一遗物,由我与她相识以来她便从不离身的,该是伤的不轻。” 高岄没有否认天极盟的人打伤青衣之事: “各为其主,抱歉。” 平娘摇头:“公主误会,我并非责怪,只是担心她。” 高岄问:“你们天涯海角当年内部没有联络方式吗?暗号什么的。” 这件事她好奇很久了,按理说平娘和青衣她们都来自天涯海角,一个组织之间肯定会有私下的联络方式,不然如何能配合行动。 “天涯海角的暗记每回都不同,有行动时才会临时通信。”云庭回道。 高岄了然,觉得很有道理,毕竟天涯海角干的是杀人的勾当,暗记什么的不能被太多人知晓。 平娘思虑片刻后说: “其实我与青衣之间曾有过约定暗记的。” 此言如石入水惊起涟漪,众人目光看向她,平娘蹲下身,用手指沾了些茶杯里的水,在玄色茶桌上画了两座远山的图样。 “便是这样的。”平娘画完说: 大约七八年前,我曾在一座西南的客栈偶遇过她,那时她易着容,穿着打扮都变了,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只是那次因任务在身急于赶路,我便在那客栈留下暗记,让她务必等我。?_[(” “只可惜当我做完任务再赶去那家客栈的时候,却再不见她踪迹,破晓说我看错了,但我与她一同入的天涯海角,自小吃住在一起,怎么可能认错,我再寻暗记,却消失无踪了。” 高岄问: “是被人抹去了她没有看见,还是她自己抹去了不愿见你?” 平娘无奈一笑: “只怕……是后者。她也认出了我,却不愿相见。” 众人心中疑惑,青衣为什么不愿意见平娘,两个没有仇怨的昔日好友,就算各为其主了,也不该彻底断了往来才是。 “我娘说过,青衣姑姑恩怨分明,为人仗义,她定是有什么不能言说的难处。”云庭安慰失落的平娘。 平娘叹息:“若是有难处就更该见我,难道我平枫影就是那等对朋友见死不救之人吗?” 高瑾沉吟半晌,此时对云庭问: “你母亲是天涯海角的首领余尽欢?” 云庭颔首应道: “是。家母余尽欢,家父宋天阙,在下宋雁行,借云庭之名在京中寻人,往日对殿下若有叨扰,还望殿下见谅。” 高瑾摆了摆手: “叨扰谈不上,先帝在世时甚至还夸过你。” 云庭初来京城找人的那段时间,奈何桥还是由先帝把持着,一股来历不明的势力在京城涌动,还滑不溜手,深不可测,就算真有叨扰,也是叨扰的先帝。 “先帝夸他什么?”高岄紧接着问,近乎迫切的语气让高瑾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高岄意识到问题,赶忙干咳解释: “我好奇。” 不知她这句强行挽尊的话有没有用,总之大家脸上都是一副‘我懂’的表情,唯有云庭羞怯的低下了头…… 高岄震惊,恨不得抓着云庭的肩膀前后猛摇:你羞个屁的怯啊! 任何解释在众人先入为主的误会前都显得十分苍白,高岄干脆闭嘴,她不说话总行了吧。 就在这时,先前到柳林传话的白发翁求见,递给高瑾两封巴掌大的密信,纸张小而卷,应该是刚从信鸽腿上解下的。 高瑾将其中一封展开看了看,眉峰顿时蹙起,高岄不禁问: “出什么事了吗?需要我们离开吗?” 高瑾犹豫片刻后,将密信纸条递向云庭,云庭一愣后接过,高瑾接着看第二封。 高岄赶忙凑到云庭身边,大伯既然能把密信给云庭,就说明不是什么需要瞒着他们的消息,看看也无妨。 密信上有一朵花和一座桥,外加寥寥四行小字: 今午时一刻,城南漱玉坊,安国公韦骁遇刺,亡。 高岄倒吸一口凉气,与云庭对视,在彼此眼中看到了震惊。 韦骁遇刺,死了! 自从太后被废,安国公韦骁这阵子可谓低调至极,在朝堂上几乎什么话都不说,后来就干脆时常告假,不仅不上朝,连禁军处都不去了,俨然有夹着尾巴做人的意思,可饶是如此,他还是被刺杀了。 “竟是如此?”云庭喃喃自语。 就在前几日,他曾得到消息,韦骁以请护院的名义,重金从江湖中请了几十个高手入府,唯一的要求就是武功高强,原本护院这种事情,有大本事的高手是不屑一顾的,奈何韦骁出的价格实在太优渥,每日十两黄金,还是日结薪资,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最后竟还真让他请到了几个江湖成名的高手过去。 收到消息后,云庭还诧异了好一会儿。 当初所有人都只当韦骁低调是因为太后被废了,他没了倚仗才会那般惧怕,如今看来,韦骁怕是早就知道有人要刺杀他,这才低调行事,不惜重金请人入府保护。 可惜的是,他还是低估了刺客的能力。! 第 103 章 第一百零三章 “漱玉坊附近应该有阳关道的巡查点,我们回去……” 云庭的话没说完,就被高瑾打断: “已经抓到了。” 说完,高瑾将手中的第二封纸条递给云庭,这张纸条的内容比较丰富: 韦骁被刺杀,保护他的人也没能幸免,却也让刺客费了些功夫撤退,正遇上阳关道在漱玉坊附近巡查之人,两方交手,由城内打到城外,刺客终是不敌,被阳关道的人擒获二人,放跑一人,此时关押在天极盟的地牢之中。 三个跑了一个,这结果算好的。 高岄将第一张纸条翻开,指着上面的一朵花和一座桥问: “这是奈何桥的标记吧。怎么感觉跟之前画在张大人家门外墙上的不太一样。” 这是奈何桥的标记,都是一朵花一座桥,可高岄就是哪里不同。 “桥东的花在东边,桥西的花在西边。” 高瑾从怀中抽出一张同样画着奈何桥标记的纸,将二者摊开为高岄解惑。 经由提醒,高岄总算看出两个标记的不同,恍然大悟: “是了,这信上的标记跟当初在回京路上看见的一样,但跟刺杀镇国公和画在张大人府外的却是不同。” 如此便对上了,回京途中刺杀的是桥西,在城中刺杀镇国公和张大人的是桥东,而此番刺杀韦骁的又是桥西! “桥西的人为何要杀韦骁?” 一个疑惑解开后,又产生了新的疑惑,高岄问。 这么大费周章的杀人总得有个原因吧,可韦骁虽然仍是安国公,可所有人都知道韦家已是强弩之末,手中权利名存实亡,衰败是早晚的事,何必花这么大手笔刺杀呢。 “难道韦骁知道桥西什么秘密,怕他泄露出去,所以才杀他的?”高岄如是猜测。 可话一出口就被高瑾否定: “不会!桥西在江湖中行事素来高调,巴不得让世人知晓他们的存在,又怎会怕韦骁泄露什么秘密。” 云庭对此颇为赞同: “更别说,能让人杀人灭口的秘密,你觉得是韦骁那样的人能掌握的吗?” 高岄被说服了,也觉得韦骁不可能掌握桥西的秘密,要不然桥西又怎会给他时间,容他招兵买马,重金找高手保护他呢。 “那就奇怪了……”高岄摸着下巴兀自沉吟。 云庭欲言又止,他往高瑾看了一眼,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高瑾将他神情看在眼中,主动发问:“有话直说便是。” 高岄不解,问云庭:“你有什么话说?” 云庭被几道目光同时关注,想沉默都不行,干脆将心中疑虑尽数吐出: “我觉得桥西杀韦骁不是怕他泄密,而是迫不及待想要他的东西。” 高岄质疑不已:“韦骁身上的东西?” “韦骁除了是安国公之外,还手握禁军。”云庭揭晓 :“不管他现在是否失势,他依旧是明面上的禁军大统领。 那又怎么样? 韦骁被杀跟他是不是禁军大统领有关系吗? 太后被废后?_[(,陛下并不打算直接罢免韦骁,而是想釜底抽薪架空他,让他自然而然的退下来,是这样吗?” 高岄点头印证。 太后被废,若是紧接着动韦骁,难免有赶狗入穷巷的风险,所以阿爹的确打算慢慢来,反正韦家气数已尽,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可是韦骁自然而然的退下来是需要时间的,有些人似乎不愿意等了。”云庭说完后,将目光落到高瑾身上。 高岄见状也看了过去,高瑾对上两个小的质疑目光,指着自己问: “你俩怀疑我?” 高岄没敢说话,云庭却直言: “殿下不是没嫌疑,毕竟禁军大统领的身份还是很重要的。” 高瑾沉静解释: “虽然我有过刺杀国公的前科,但我也不是什么国公都杀的。我在京城经营多年,各处该安插的人员都已经安插了,谁当禁军大统领对我来说都一样。” 高岄佩服赞叹,这就是强者的底气吗? “镇国公是魏王的左膀右臂,杀了他利大于弊,所以我愿意筹谋;可我杀了韦骁能得到什么呢?”高瑾问。 云庭释然:“若真如殿下所言的话,却是在下误会了。” 既然能在京城各处都安插人,将实权握在手中,那明面上谁当大统领确实没多大差别。 “若不是殿下的话,那幕后之人怕是只剩下那位了。”云庭若有所指的说。 高岄略微细想便明白云庭的意思,杀韦骁总要有理由,背后真正想要禁军大统领位置的人就是杀害韦骁的主谋。 纵观京城全局,也只剩下一个魏王高朔了。 韦氏还是太后时,魏王高朔不得不与高俭联手,借高俭的手除掉韦氏,而高俭也利用高朔在朝中的影响力稳固皇位。 如今韦氏已废,高朔和高俭没了共同敌人,两边自然就成了敌人。 杀韦骁,夺职位,应该就是魏王走的第一步棋。 “我们别在这里打哑谜了,不是说抓住两个吗?去审一审,说不定就水落石出了。”高岄说。 水落石出只怕不易,但审还是要审的,云庭和高岄对高瑾拱手告辞,还没说话,高瑾便挥手道: “去吧,别耽搁了。” “好。”高岄转身走了两步停下,回身对高瑾说: “大伯若是闲着没事,不如替我们进一步查查桥西的底细,还有那什么屈天行……总觉得他肯定在背后打什么更大的鬼主意。” 说完这些,高岄不等高瑾回答,三步并作两步,跟着云庭离去,只留下突然被安排了任务的高瑾在原地发愣。 良久后,高瑾才对一旁平娘问: “那丫头刚才说什么?说我……闲着没事?还指挥我替她办事?” 平娘有心偏袒,赶忙替高岄解释: “公主心直口快,知道此事非殿下出手不能成才开口的。” 高瑾被噎了好一会儿才无奈呼出口气,招来白头翁,认命问道: “屈天行那边可有消息了?” 还用那丫头吩咐,早八百年前高瑾就开始命人调查屈天行了。 白头翁回:“仍旧是那些,屈天行已经大半年未曾露面,桥西事务皆由他的义子张修远在负责。” 高瑾若有所思:“大半年不露面,不像他的为人。” 屈天行曾在先帝手底下做事,高瑾对他多少有点了解。 此人野心极大,性格乖张自傲,行事胆大妄为,又是个多疑多思的性子,怎么会甘心把权柄交给别人呢?而且还大半年不露面…… 忽然想到一个可能,高瑾对白头翁吩咐: “让我们的人去查查他的丹药是否还在继续炼制。” 白头翁领命退下,高瑾则独坐茶台前若有所思的看着天。 先帝当年本欲将屈天行除之后快,不料他武功太高了,那么多高手群起攻之,那么多机关围追堵截,不仅没能要了他的命,还让他打了先帝一掌,重伤逃命去了。 这些年高瑾眼睁睁看着桥西在江湖中为非作歹,却始终奈他不得,只能暗中派人打入桥西内部,徐徐图之。 屈天行与先帝的交锋算是险胜,他虽然跑了,但也深受重伤,需得炼制一种极耗财力物力人力的丹药续命,这些年为了他的丹药没少干缺德事,甚至听说不惜动用邪术,搜罗童男童女炼药,这些事大多是他的义子张修远在做,也是因为这个,张修远其人才最受屈天行的信任和重用。 可再怎么信任和重用,也不可能把他一手创立的桥西拱手相让吧。 还有此番刺杀韦骁,对桥西而言韦骁的死活无足轻重,他们为何要如此迫切的杀人? 太急了! 这行事作风,完全不像能忍会算的屈天行的手笔,他和义妹淑妃当年都能闹崩了,如今又怎会甘心受高朔驱使。 一切都透着不寻常,看来背后有些人和事已经悄无声息的发生改变了。 ** 天极盟。 高岄和云庭收到消息后赶来,与陆程峰打了个照面。 “真是险象环生。来的都是绝顶刺客,江湖中数一数二的高手,不要命的打发,若非后来他们自己内讧,我们恐怕还抓不到他们呢。”陆程峰想起追捕过程就心有戚戚。 高岄早就料想不会容易,却没想到连陆叔都在后怕。 “杀一个韦骁至于豁出命吗?那些刺客在江湖中可有名号?”高岄问。 陆程峰面色沉重: “不仅有名号,还是成名已久的。一个是前血月教长老严青随,还有一个是前天涯海角的堂主刺客,人称暗煞青衣。” 暗煞青衣的名号一经说出,云庭猛然起身,急切发问: “陆叔,您没看错,真是青衣吗?” 陆程峰愣了愣,而后点头:“自然不会看错,我与她早年交过几次手,最近的一次是大半年前。” 大半年前的话,应该就是天极盟奉命护送凉王父女回京那次了,阿娘只对陆叔他们说不惜一切代价平安护送,却没告诉陆叔他们凉王父女的真实身份。 高岄有些心虚,摸了摸鼻子对云庭道: “你这两日吉星高照,想找的人一个一个都自己送上门来了。” 云庭也觉得近来很是顺利,对高岄递去一抹感激,对陆程峰说: “陆叔,不知我能否见一见青衣。” 陆程峰看见他们来天极盟就料到他们想见见刺客,并未觉得奇怪,应声道: “自然。不过……” 高岄见陆程峰面有难色,欲言又止,疑惑问: “有什么问题吗?” 陆程峰犹豫半晌后,不知道怎么跟俩孩子说,只摊手回: “要不你们自己去看吧,反正……嘴硬得厉害。” 高岄和云庭对视一眼,总觉得陆叔话里有话,审问刺客,刺客嘴硬不是正常现象吗?! 第 104 章 第一百零四章 当高岄和云庭见到被关押在地牢的刺客后,才知道陆叔那半句头的话是什么意思。 一般刺客被抓,审讯时嘴硬不说是正常现象,却也很少有像这么激烈的。 这牢房四周有几处新鲜的血迹,或者应该说是血团……不是喷溅出来的血,倒像是脑袋磕出来的,而根据这个猜测去看那两个被卸了下巴,五花大绑在木架上的刺客,只见两人脑袋上确实满是磕伤。 看这磕伤的架势,是真下了死劲儿L,一心求死也不是这么个求法呀。 “怎的绑成这样?” 牢房中的触目惊心让云庭动容,他从进来开始,目光就落在被绑在架子上一男一女的女人身上,眯着眼睛,想透过她满面血污看清她的长相。 “他们不是死士,牙齿里也没□□,就是不要命。”看守的天极盟弟子心有戚戚的解释: “刚开始是想咬舌自尽,被卸了下巴后,又开始没命的撞墙,实在没法子陆堂主才让我们这么绑着的。” 高岄暗自咋舌,不是死士的刺客一般不会满心求死,这俩人怎么回事?替人卖命还真就把命交出去了? “把这门打开。”高岄对看守的弟子说。 弟子叮嘱他们‘小心’后,才从腰间摸出钥匙,打开了关押女子的牢房大门,云庭率先迈入,来到那满是血污的女子身前。 凑近看了几眼,只觉得有些依稀模样,但还是不敢确定。 “去打盆水来,再拿点止血散和金疮药。” 高岄不等云庭要求,主动吩咐一旁弟子去做。 弟子很快打了盆温水来,云庭不假于人,亲自动手为那被卸了下巴,脏污狼狈至极的女子清洗,脸上的血迹每擦掉一寸,云庭记忆中的形象就丰满一寸,直到半张脸露出来后他才放下毛巾哽咽呼唤: “青衣姑姑。” 那女刺客原本闭着眼等死,感觉有人进入牢房也没有睁眼,感觉那人在帮她洗脸也没有睁眼,直到这声情真意切的‘青衣姑姑’响起后,她才勉强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看到了凑在她面前那张俊逸出尘到有些眼熟的年轻脸孔。 她眉峰微蹙,卸掉下巴的嘴里仍不停有涎流下,不知有没有认出眼前人是谁,总之看了云庭一眼后,她又紧紧的闭上双眼。 “要不,把她下巴复位吧。”高岄说。 云庭还没说话,一旁弟子就连忙出声提醒:“不行的,她会咬舌自尽。” 高岄想起还有这茬儿L,云庭说: “暂时先这样,青衣姑姑似乎并不想认我。” 从刚才呼唤她时,青衣姑姑眸光微动中,云庭已经知晓青衣姑姑应该认出他了,但她却选择重新闭上双眼,拒绝交流,可见就算帮她复原下巴,她也不会更该自尽的初衷。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人暂时失去活动能力,哪怕只能躺着,也比这样被捆着强。”高岄建议道。 云庭想了想,点 头道: 有软筋散!我让藏天羽去拿。 ㈢花日绯的作品《我爹捡漏皇位后,我娘是武林盟主这事瞒不住了》最新章节由??全网首发更新,域名[( 那紧闭双眼的女子听到藏天羽的名字时,眼皮又是微微一颤,云庭将之看在眼中,轻柔的说: “青衣姑姑,我知道你认出我了,这里是天极盟,是我信任之所,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们,平姑姑和破晓大叔都找到了,如今又找到你,我和爹娘都很高兴。” 云庭说这些话,为的是打动一心求死的青衣,谁料对方沉默片刻后,又开始疯狂挣扎,绑着她的木架子也为之晃动,喉咙里发出嘎嘎粗声,如狂暴的野兽般。 高岄运气指尖,迅疾精准的点在发狂青衣的睡穴上,让她昏睡过去。 见云庭还愣着,不禁出声催促: “不是去拿软筋散?快些去吧,这睡穴点不了多久的。” 云庭懵懵的点头离去,高岄看着昏睡过去的女人,疑窦丛生。 高岄让弟子将她从架子解下,捆着放倒在铺了干草的石板上,确定她一时半会儿L醒不来,高岄才放心走出这间牢房。 “还有个刺客关在哪里?”高岄对锁门弟子问。 锁门弟子指了指斜对面转角处的牢房:“在那。” 高岄拔腿去看,只见那牢房里的情况也没比青衣这边好多少,那人同样撞得头破血流,被卸了下巴捆在架子上,也是一心求死的状态。 他和青衣只是刺客,又不是死士,那被抓后为何如此坚定的求死?就这么忠于她背后之人吗? 屈天行有这么大的人格魅力? 可是听大伯对他的形容,再加上他做的那些事,说他野心勃勃、心狠手辣高岄倒是相信,可这样的人,究竟哪一点能让人心甘情愿为之效忠,豁出性命都在所不惜? “陆叔说这人是谁来者?”高岄问。 一旁弟子回道:“血月教前长老严青随。” “血月教的?” 严青随的名字高岄有点陌生,毕竟是陆叔他们那一辈的人,但血月教高岄还是有点了解的,更别说,他们的圣女虞百龄此时正在京城,正想让弟子去把虞百龄请来时,一道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 “严青随在哪儿L?” 高岄循声望去,只见虞百龄匆匆赶来,看见高岄从一处牢房走出,慌忙向她走来: “你也在?我听说天极盟抓到严青随了?” 高岄指了指牢房,虞百龄这才看到牢房中的人,先是被他那惨况吓了一跳,然后才质疑他的身份,高岄让弟子泼了盆水在严青随脸上,冲刷掉一些头脸上的血迹,让虞百龄看清些。 “果真是他!”虞百龄愤恨说:“我教内蛊母便是被他们盗走,如今竟还干上了杀人的勾当,我这便去清理门户。” 高岄赶忙拦住:“等等,还有事没问清楚。” 虞百龄缓了缓脾气,说: “你们有什么要问的就快问,等什么呢?” 高岄让弟子把严青随如何求死的事对虞百龄说了一遍,虞百龄闻言后 疑惑不解: “他这样的卑鄙小人,当阴沟里的臭虫都会活着,怎么可能一心求死?” 高岄无奈: “不管合理不合理,这就是事实。”忽然想到一件事,问虞百龄: “你们血月教不是擅长蛊毒吗?你说他们有没有可能是被下了什么要命的毒,受人控制着?” 高岄觉得屈天行没有那感天动地的品德让众多高手都甘心为他效命,但若他掌握了那些高手的命脉就另说了。 下毒! 下一种除了他别人解不了的毒! 那样不就能用毒控制那些高手为他卖命了。 这也能解释为什么青衣和严青随一心求死,因为他们知道,就算自己不死,体内的毒也会让他们死去。 虞百龄想了想,回道: “不无可能。但他怎么能肯定,那毒别人一定没法解呢?” 高岄没懂:“啥意思?” 虞百龄说: “毒和药都生于世间,万物相生相克,毒既能被制出,便定然会有解法,一时解不了,不代表永世解不了,见血封喉来不及救治的除外。” “这世间善毒者众,善药者更是如云,下毒之人又怎么能肯定他的毒别人解不了?” 万一控制人的毒被外面的人解了怎么办? 虞百龄的意思高岄明白了,想想确实有这个可能,更何况但凡高手大多能凭内力解毒七八分,严青随和青衣这等高手更是如此,什么样的毒才能控制他们至此啊。 于是,问题又回到了最初。 就在这时,牢房中的严青随忽然发出一声惨嚎,声音从喉咙直接发出,几乎是要把声带撕裂的程度。 高岄和虞百龄看着突然爆发的严青随,见他疯狂挣扎的样子痛苦异常,手臂、脖子和头脸上青筋暴起,仿佛是体内真气暴走,整个人快要爆体而亡似的。 像是为了让高岄印证这个想法,严青随的身上几处血管突然爆开,血溅当场,甚至因为血管爆开的力道太大,还有些许温热的血溅出牢房,喷在牢房外的高岄和虞百龄脸上和身上。 高岄低头看着自己沾血的手背,难以置信的低喃: “怎么回事?” 虞百龄也惊呆了,低头擦拭血迹时,眼角余光一动,她下意识的扑倒身旁高岄,惊呼‘小心’! 高岄被扑倒的下一刻,耳中听到一声‘嘭’的巨响,就感觉后背一热,一股难以言说的血腥恶臭在牢房中弥散开来…… 尽管已经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高岄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整个牢房里血红一片,到处是碎肉血丝,而严青随此时已经残破不堪,从血管到内脏,竟全都爆开了。 高岄从小到大见过不少惨烈血腥的场景,自问心理承受能力超强,但她真没见过有人在面前爆炸的。 理智告诉她别看了,可她的上下眼皮仿佛被人用什么东西撑住了,根本闭不上,随着视觉震撼的发酵,高岄心跳激剧,渐渐感到呼吸困难,凭往日经验来看,心疾立刻就要发作。 这时两只手捂在了她的眼睛和口鼻,为她挡住了满室血腥,她被人从地上拉起身拥入怀,只觉后背有一股源源不断的内力输入,在奇臭无比的血腥味中闻到了一股令人安心的松柏清香,高岄想看一眼他,但意识却逐渐模糊,四肢无力瘫软,最后就只能听见一道远远的听见在焦急的唤她。 云庭知道高岄心疾发作,已经用最快的速度给她输入内力,却还是没能阻止高岄陷入昏迷。 他哪里还顾得上其他,将怀中软去的人横抱而起,在闻讯赶来所有人的注视中,把苍白如纸的高岄带离这窒息的环境。! 第 105 章 第一百零五章 高岄再睁眼已经是第二日下午。 发现自己身处天水巷的房间里,阿娘坐在她床边,见她睁眼便凑了过来: “怎么样?” 高岄感觉这回昏迷的时间比以往都长,也比以往更难受些,醒来后仍昏昏沉沉的,但她不想让阿娘担心,强撑着身子想坐起身,谁知身体不给力,刚起了半身就崩溃躺回。 “别逞强,躺好。”江秋寒怕女儿再妄动,干脆用手按住她肩膀,迫使她乖乖不动。 “我没事。” 高岄说完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印象中除了被人打断心脉,快死的那几个月,其他时候她还没发出过这么虚弱的声音呢。 江秋寒哪会不知女儿,一边让她躺好一边握着女儿的手输入精纯内力,直到高岄的脸色脱离苍白。 阿娘给自己输内力的时候,高岄就一直盯着她看,只觉得这天下再没有比她阿娘更好更美的人了,在江秋寒收却内力后,高岄鬼使神差的来了一句: “娘,下辈子我还做您的女儿。” 江秋寒美眸一动,随即轻斥道:“胡说什么?这辈子还没做完呢,就想着下辈子?” 高岄傻笑了两声,被输过内力的身体果然恢复速度快了,只是片刻她就有力气坐起身了。 环顾一圈后,高岄才想起来问她昏迷之前的事情: “严青随他……” “爆体而亡。”江秋寒简略说道。 高岄不由自主回想起自己昏迷之前看到的画面,腹内又是一阵翻涌,江秋寒面露担忧,高岄摆摆手,故作轻松道: “估计今后要有好长一段时间不想吃卤煮了。” 那些爆体出来的血肉和内脏……高岄觉得说一段时间不想吃都是客气的。 江秋寒横了她一眼,冷道: “我也是第一次见那种死法,很诡异。” 高岄惊讶的看着阿娘,忽然好像没那么怂了。 “阿娘也是第一次见?”还以为这世间已经没什么是阿娘没见过的,原来还是有的。 江秋寒淡定自若: “昨日我去看过,他是五脏六腑先在身体中爆开,然后真气逆行,血管破裂,脊椎折断,眼珠子和内脏都在外面。” 听着江秋寒的描述,高岄刚刚压下去的恶心感再次来袭,赶忙用手捂着嘴对江秋寒求饶: “好了好了,您快别说了。昨天晚饭都要吐出来了。” “更正一下,你昨天晚上没吃晚饭。”江秋寒无情拆穿。 高岄:…… 江秋寒嘴角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在女儿脉搏上搭了一把,确定她好了之后才起身离开床边,坐到房间中间的圆桌旁: “你既醒来,我一会儿便要走了。” “阿娘去盟里吗?”高岄问。 “嗯。”江秋寒点了点头,然后伸手拿起圆桌上摆放的一块酸枣糕 吃了起来。 高岄从床上坐起,对阿娘马上就要离开的事表示理解,她从内室走出,边走边说: “严青随刺杀了韦骁,大伯分析过,说幕后指使可能是……” “高朔。” 没等高岄说完,江秋寒径直说出答案。 高岄惊讶的坐到江秋寒对面:“阿娘知道?” 江秋寒吃完一块酸枣糕,又拿起第一块,高岄下意识把点心盘往她那边推了推,心道不愧是阿娘,刚看过那么恶心的场景,她居然还能吃得下。 “韦骁遇刺后,高朔今早进宫去找你爹,直言想要禁军大统领的职务。”江秋寒说。 高岄咋舌: “他就那么堂而皇之的去要吗?生怕别人不知道韦骁是他杀的?” 江秋寒又拿起一块酸枣糕: “若他怕就不会杀韦骁了。” 高岄想想也是,又问:“那爹同意了?” 江秋寒摇头表示:“怎么可能。你爹只说要考虑一下,便叫高朔退下了。” “不能给他!若此风开启,今后他想要什么官职,只需把那人杀了就成吗?”高岄有些激动。 亏她之前因为魏王妃的护夫举动,还曾对魏王改观过,如今看来不过是她一厢情愿,当初魏王能毫无芥蒂的和阿爹联合在一起,完全是因为他身处弱势,需要阿爹的帮助。 如今他身上的案子尘埃落定,想要置他于死地的太后也被废了,他感觉危险解除,于是就露出隐藏的真面目,打算借着刺杀韦骁的事,正式跟阿爹翻脸。 他会这般毫无顾忌的入宫要官职,一来是确实嚣张,一来也可能是试探。 试探阿爹的底线,如果阿爹给了官职,那说明阿爹心无底气,不敢拒绝;若是不给,那在魏王看来也等同于宣战。 所以,在给不给官职这件事上,阿爹无论怎么选择都是错。 “你就别操心这些了。你爹心中有数的。” 江秋寒转瞬间的功夫,居然把一盘子酸枣糕都吃完了,高岄也是在看到空盘子时才反应过来,疑惑的问: “阿娘,你不是从来不吃酸枣糕的吗?” 江秋寒嗜甜,桂花糕、白糖糕都是她喜欢的,连吃糖葫芦也更爱外面的糖衣,但高岄却不爱甜,所以平日房间里放的糕点大多以酸或咸为主。 “早上在宫里吃了点东西,中午到现在什么都没吃。”江秋寒解释,抽出帕子擦了擦手,口中竟还有些回味酸枣糕的味道。 从前怎么没觉得这酸不溜丢的东西还挺好吃的。 “不吃饭怎么行,糕点也不顶饱啊。”高岄心疼阿娘:“要不让福伯再给你下碗面吧。” 江秋寒觉得再下碗面来,她应该也能轻轻松松的吃完,可惜事太多,抽时间回来看看闺女,再吃面怕是要耽误事,遂摆手拒绝: “算了,等办完事回宫再吃吧。” 说完这些,江秋寒便起身离开,刚把房门打开就转身对高岄说 : 对了,你别忘了提醒一下隔壁那小子,你这病得慢慢输内力,像他那样恨不得把所有内力都灌给你的做法,效果并不会更好,还会让他自己也跟着受伤。 ?本作者花日绯提醒您最全的《我爹捡漏皇位后,我娘是武林盟主这事瞒不住了》尽在[],域名[( 高岄被江秋寒这番话说懵了:“隔壁……那小子?” “嗯。云庭,昨日是他把你抱回来的。”江秋寒酷酷的留下一句话,看到闺女脸上片刻的失神才满意离开。 高岄僵着身子屏住气,等完全看不见江秋寒身影后才敢松一口气。 看阿娘那模样,像是知道了什么似的,高岄不禁反省是不是自己表现得太过明显,这样下去可不行。 她的情况自己清楚,这回昏迷就比以往时间要长,下回,下下回,谁知道此生还有几个下回…… “在门口想什么呢?” 高岄被一道声音唤回神,看见突然出现在自己房间的云庭,高岄有些懵。 云庭解释: “我敲了两声门的,你没听见。” 他昨日把高岄送回天水巷后,一直为她输送灵力,直到江秋寒得知消息后过来才停止,之后没有休息赶回天极盟,把青衣姑姑安顿好后才返回天水巷盯着高岄。 在院中等到深夜,江秋寒才让他去隔壁房间休息,他调戏打坐直至天明,听到江秋寒离去的声音后才从房间走出,就看见高岄独自站在门边发呆。 “啊。”高岄应了一声,有些不敢看云庭。 云庭凑到她面前看了看她脸色,又把手搭上她脉门好一番检查,高岄觉得手腕在发烫,下意识把手抽走,故作淡定的问他: “你,你怎么没回去?那个……青衣,怎么样了?” 云庭不觉有他,自然坐到高岄身旁:“暂时没事,我让奚水生在书坊后院照料着。” 高岄想起那日严青随的恐怖状态,不免担心: “严青随为何会爆体而亡?” 之前高岄曾怀疑过严青随和青衣是中了屈天行的毒,可见了严青随的死状便彻底打消了这个猜测,天底下有那种让人肠穿肚烂的毒,却没有能让内脏和血管都爆炸的毒。 “像是真气逆转,走火入魔了。”云庭说:“暂时还不能确定。” “那你的青衣姑姑也会那样死吗?”高岄问。 青衣和严青随被抓后一心求死,应该是早就知道了自己可能会落得的下场。 云庭面色凝重的摇了摇头:“不知。” 高岄看他神情就知道,他不是不知,而是不敢说。 “他们都是练了同一种功吗?屈天行会不会就是用一种功法在控制手下替他卖命?”高岄说。 “有可能。”云庭说:“但具体是什么,还得问青衣姑姑。” “她会说吗?” 高岄没忘记青衣看见云庭的反应,就算认出他是谁也没有叙旧的打算。 “我已经派人去请平姑姑了。” 云庭虽然是余尽欢的孩子,但他毕竟姓宋,跟青衣她们相处时间不多,所以不被青衣信任也有可能,那就让平枫影这个好友去劝她。 “你身体如何了?要不要跟我去看看?”云庭问高岄。 高岄正要点头应承,可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下去,思虑片刻之后,在云庭的期待目光中摇头拒绝: “我……就不去了。” “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云庭想着刚才自己没查看完高岄就缩了手,难道是有什么没查看到的隐疾,这么想着,云庭便想再次搭上高岄的脉门,被高岄抢先一步避开。 “我没有不舒服,就是不想去。”高岄说。 “为何?”云庭问。 高岄犹犹豫豫的开口:“就……这事儿其实跟我也没什么关系,都是你家的事,我总插手不太好。” 云庭紧盯高岄,让高岄越说越心虚,到后面基本都不敢看他了,兀自低头看着桌上刚被江秋寒吃完的糕点空盘,好似这样就能把空盘里的点心看回来似的。! 第 106 章 第一百零六章 高岄说完‘跟我没关系’的话,房间内好一阵沉默,云庭的目光始终没有转移,像是盯着高岄在探究着什么。 看得高岄有点心虚,可冷静一想又觉得自己没什么可心虚的,稍挺脊梁,指了指房门: “赶紧去吧。” 云庭眯了下眼,对高岄说: “你不必如此,我说过了,你的病我能治,并非与你玩笑。” 高岄没想到他这么直接,不仅戳破了她的心思,还口出狂言。 “什么跟什么呀?”高岄将云庭拉起身,往门外推去:“你赶紧走吧。” 云庭停下脚步,转身面对高岄: “你的心疾乃心脉断裂导致,后因星辰图下卷获救,但星辰图下卷只有续命之法,却不能修复,若想彻底修复你的心脉,需得同时习得星辰图上卷。” “星辰图出自无想山,下卷在琅琊书阁中被你所习,上卷不知所踪,但我已经知道大概方向,如今只等求证,届时我定为你将星辰图上卷取来,所以你可以不喜欢我,但我不希望你是因身体之故拒绝我,明白吗?” 云庭一次性把重点都说完了,高岄只觉脑中乱作一团,跟云庭后面说的消息比,被他看穿自己是因为身体缘故拒绝他的事都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你真的知道星辰图上卷在哪儿?”高岄问。 当初外公抱着奄奄一息的她在琅琊书阁学星辰图下卷,因为书阁里只有下卷,那个时候无想山已成历史,书阁里的书除了被淑妃嫁入皇宫时带走一半外,还有不少流失,星辰图下卷是藏在书阁机关中的,但可惜机关中只有下卷,没有上卷。 “星辰图上卷和下卷本就分开存放,下卷的存放地只有我父亲知晓,他离开时告知了江老前辈,所以你才能学到下卷;而上卷的存放地却有好几人知晓,只需一一排除,便能知晓上卷下落。”云庭细细解释。 高岄还是没懂:“那你排除了吗?” 云庭点头:“知道上卷存放地的除了我父亲之外,还有我祖父和他的义子义女,也就是屈天行和淑妃,我父亲连无想山主都不想做,自然不会对星辰图有兴趣,剩下也就是屈天行和淑妃了。” “淑妃已死,她的遗物都在魏王府中,你我都曾经去看过,并无星辰图上卷踪迹,若是魏王得到此图,他为了笼络更多江湖人,只怕这个消息早就传出去了,所以应该不在魏王手中,甚至我觉得魏王可能都不知道有星辰图的存在。” “那就只剩下屈天行了。”高岄说。 所以,事情又绕到了屈天行的身上,高岄这下没法说青衣的事跟她没关系了。 “嗯,就剩他了。”云庭幽幽叹息:“而且我怀疑,屈天行用来控制严青随和青衣姑姑的功法,就跟星辰图有关。” “星辰图怎可能练出那等邪门功夫?”高岄说。 “星辰图上卷为阴,下卷为阳,自天宫二十八星宿中悟来。天地分日夜,万物 分阴阳,物候不同,品类不同,人也各不相同,心正无求者与心邪贪重者所悟出的效果也是不同的。” 云庭说完,便不由分说拉着高岄出门: “你喜不喜欢我的事以后再说,就算是朋友的事,你也不能袖手旁观吧。更何况,若我所猜不错的话,没准青衣姑姑的事还要请你帮忙。” “我能帮什么忙?”高岄问他,但云庭没有回答,高岄不确定这是不是他随口之言,倒也没再拒绝同行。 很快两人便赶到六壬书坊后院。 ** 奚水生站在书坊后院中的一株桂花树下发呆,高岄和云庭走近都未察觉。 云庭伸手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奚水生这才惊觉自己被两人一左一右夹在中间,高岄问他: “想什么呢?” 奚水生也没隐瞒,长长的叹了口气,周身散发着颓废: “在谷里时,我感觉自己医术还挺好的,年轻一辈无人能出我右,可这趟出来遇到的尽是难解之题。” 刚开始是血月教的‘五蕴蛊’,现在又是不知名死状,没一件事是他能解决的。 “平姑姑可来了?”云庭问他。 奚水生蔫儿吧唧的点头:“里面呢。” 不远处的房门紧闭着,云庭没去打扰,见奚水生状态不佳,出言安慰: “行了,你别这样。严青随的死是练功所致,跟中毒没关系。” 奚水生提了些精神:“练什么功,能让人死这么惨?” 云庭没有回答,而是指了指房间: “具体的就得看平姑姑能不能问出来了。” 三人在院中又等了一会儿,紧闭的房门终于打开,平娘站在门内对云庭和高岄招手。 奚水生也跟着凑了过去,可平娘把高岄和云庭拉进房间就立刻关上门,差点夹到试图混入的奚水生,于是某人又郁闷了。 房间内门窗大多关着,光线有些暗,平娘将两人领到被喂了软筋散,已经被人清理过,面无表情躺在罗汉床上的青衣。 “雁行,你先解了她的软筋散,她答应我不再求死了。”平娘对云庭说。 云庭稍加犹豫,但还是听了平娘的话,将解药取来给她。 平娘将青衣扶起喂药,然后便让她靠在自己怀中与云庭他们说话,她借着微弱光线打量站在床边的云庭,嘶哑着开口: “你生的很像你母亲。” 云庭凑到她身前,蹲下身与她说话: “我已飞鸽传书给我爹娘,他们不日便来京城。” 青衣惨然一笑: “只怕我没有命等到她了。” 云庭明白她的意思,问:“您身体虚弱,咱们长话短说。屈天行是用什么功法控制你们的?” 青衣嘴唇微微颤抖,似乎在克服什么恐惧般,在身后平娘的鼓励下才说: “天煞禄。他将内力打入我们体内各处穴道,二十日内完成任务回去则有解,如 若不然便是死路一条,严青随的死状你们都看到了,所以我们宁可自行求死,都不愿受那种折磨。” “天煞禄……”云庭重复了一遍,饶是见多识广的他也未曾听过这种功法,纳闷低语:“难道不是星辰图?” 高岄上前说: “若天煞禄是将真气打入身体各处穴道,那倒真有可能是星辰图。” 说完,高岄便凑近云庭,将她当初悟出星辰图的方法说了一遍,星辰图是天宫二十八星宿合成,每个星宿都有各自的形态与轨迹,人体筋脉穴位有与之对应的。 当初高岄命不久矣,气若游丝,视物都开始模糊,可就是那种模模糊糊的状态,让她隐约看到了被外公高高挂起的星辰图中流动的奥秘,以白纸般的小儿资质悟出了能让她连接心脉的真气运行法门,后来经由阿娘指导,高岄以真气为剑,自创出了一套剑气。 云庭听高岄说完,两人四目相对,他嘴角现出浅笑: “如此说来,你和青衣姑姑都有救了。” 平娘闻言问: “雁行,是真的吗?青衣离开桥西已经十八九日,若明日之前不能解她身上的功法,便要与严青随一个下场了。” 先前她们在屋内说了好一会儿话,平娘答应青衣,等云庭问完话之后就亲手送她上路,让她走得体面痛快些。 “我既说出,自然是真的。劳烦平姑姑去屋外护法,青衣姑姑就交给我和高岄吧。”云庭说着,上前接替平娘扶住了恢复了些气力,能勉强坐起的青衣。 平娘没想到他说有救,竟然丝毫都不耽搁,不敢有异议,平娘领命后便站到门外守着去了。 “青衣姑姑,她叫高岄,是我最好的朋友,你所中天煞禄应该就是星辰图上卷,她曾学过下卷,而上下两卷互为牵制,更互为辅助,待会儿请她用下卷的功法为您试着解一解天煞禄。”云庭生怕青衣有抵触,提前解释道。 青衣虚弱的看向二人: “替我解这杀招,你们可会受伤?” 云庭说:“我在旁为你们护法,若有异状,我会立刻出手。” “我早当自己是必死之人,实在不愿你们为我冒险。”青衣叮嘱道。 云庭看了眼高岄,说:“青衣姑姑放心吧,她是我中意之人,我不会让她冒险的。” 高岄:…… 青衣姑姑闻言并不惊讶,而是对高岄轻柔道谢: “那便劳烦姑娘了。” 高岄郑重颔首,待云庭在她耳旁交代完救人要领后,高岄运行真气,以她所悟星辰轨迹,将之打入青衣身上对应的各处穴位…… 时间慢慢流失,见高岄略有疲惫,云庭便将自己的内力补充给她,确保她不会力竭。! 第 107 章 第一百零七章 平娘在门外焦急等待着,直到日头西落,万物被余晖镀染成金色,鸟雀都开始归巢,屋内的救治仍在继续。 过了一会儿,屋内终于有了些许声响,平娘将耳朵贴在门扉缝隙上,听见青衣咳嗽声,她不敢问,怕惊扰到里面的人。 正担忧时,房门从里面被打开。 看见云庭,平娘赶忙问:“怎么样?” 云庭点了点头,平娘喜出望外:“那我可以进去吗?” “可以,青衣姑姑吐了些血,不过应该没有大碍了。”云庭说。 平娘进去时,青衣已经重新躺下,嘴角挂着丝丝血迹,但脸色比先前要好上许多,高岄则换了个地方,坐在窗边打坐调息。 挤了毛巾来为青衣擦拭,平娘小声问云庭: “她身上的……真的解了吗?” 云庭往调息的高岄看了一眼,确定她无事才回道:“天煞禄源于星辰图上卷,高岄学的下卷,二者本就同根同源,以阳解阴,自是可行。” 平娘这时才敢松了口气,这时青衣从昏迷中醒来,平娘见她想起身,便在她后背垫了两个迎枕,让她靠着说话。 “青衣姑姑,觉得如何?” 青衣只觉周身真气运转如常,再没有了以往那塞滞的感觉,整个人前所未有的轻松,这感觉十分奇妙,对云庭点头应道: “已经好些年不曾这般轻快了。” “青衣姑姑可知屈天行用此功法控制了多少人?”云庭问。 青衣略微算了算:“我所知道的有几十人,都是些高手,不得已做了姓屈的走狗。” 这个数字让云庭有点意外:“只有几十人?” “是。桥西初创时拢共也就百来人,被天煞禄控制,不得不为他拼命办事。”青衣回想前事,直恨得咬牙切齿。 “屈天行如今何在?”云庭说。 “那畜生怕是已经不在了。”青衣说出了个令人惊讶的答案。 “为何这么说?”云庭问。 “他从创立桥西之初,身体似乎就很不好,他收了两个义子,一个叫张修远,一个叫卢庆,这两人为他在各地搜罗童男童女炼药,深受屈天行器重。” “吃了他们炼的药,屈天行的身体有所好转,但依旧难以完全康复,听说这两年又加大了药量,往常不管怎么样,用到天煞禄时他是必要出现的,可近大半年来,他一面都没露过,把桥西里面所有的事情全都交给了张修远,屈天行和卢庆二人再没有露过面。” 青衣说的这些跟高瑾说的对上了,屈天行在皇宫被先帝围剿,重创先帝的同时,自己也身受重伤,然后他凭借天煞禄控制了一帮高手为他卖命。 “那这回刺杀韦骁的命令是谁下的?”云庭又问。 青衣说:“是张修远。他投靠了京中势力,此番刺杀除了我和严青随之外,还有几个不知名姓的京城护卫。” “动手的时 候躲在后面,逃命时候把我们推出,呸!” 青衣虽然知道自己因祸得福,因为被天极盟抓了,这才能遇见帮她解除天煞禄的雁行和高姑娘,但不代表她不记恨背后捅刀之人。 云庭想起天极盟的人抓到青衣姑姑他们的情形,也说是刺客内讧导致,原来是因为刺客中有两拨人马。 如今看来张修远投靠的京中势力应该就是魏王,杀韦骁夺职务只是个开始,有了桥西的助力,魏王算是如虎添翼,怕是不会甘心只得一个职务吧…… 可他做这一切是不是都太急了些,生怕旁人不知道他的心思。 ** 临近宵禁,朱雀街夜市大多散了,府衙水车刚刚经过,留下满地水渍。 清冷街道转角处的馄饨摊儿上还坐着两个人。 高岄饿坏了,干脆把张老汉夫妇摊位上剩下的馄饨全都包了圆儿,热气腾腾的馄饨来一碗吃一碗,云庭在一旁给她扇风,不忘叮嘱: “慢点,别烫着。” 话音还未落,高岄便被嘴里的一颗馄饨烫到,张着嘴让云庭扇了几下馄饨才勉强吃下,不敢再心急了。 “怎会这么饿的?”云庭也帮人输过内力驱过毒,却没这么饿过。 高岄也觉得奇怪: “不知道,就是饿。” “要不回书坊吧,我让人给你做点好的去?”云庭说。 之前他就提过,高岄非说来朱雀街,却忘了时间这回事,街上店铺大多都打烊了。 高岄喝了口馄饨汤,觉得通体舒畅:“不用,这就挺好。” 云庭见她确实吃得香,便没再多言,两碗馄饨下肚后,高岄总算缓过来一些,云庭不禁感慨: “请你帮忙救人的是我,完事却只请你吃这个,我这良心有些不安呐。” 高岄笑道: “你可以多请几回,我不介意的。” 说完,不等云庭回答,高岄忽然放下勺子,对云庭招了招手,等两人脑袋凑到一处后,高岄才压低了声音说道: “我觉得我功力涨了,虽然饿,但一点都不累。” 帮忙救人原本应该有点累的,但这回却跟以往很不一样。 一般来说输内力救人是一件透支精神的事,若输得狠了还会有种被掏空的感觉,但高岄这回救人却没有,只感觉饿,不感觉累,反而像是被人输了几斤内力似的,整个人都精神百倍的。 云庭闻言将身子靠后,似乎想证实一下高岄的说法,高岄干脆站起来大大方方转了个圈。 “好了好了,我看到了,你赶紧坐下吃。” 云庭把高岄拉着坐下,顺便搭了一下她的脉,确实如高岄所说那般强劲有力。 “是因为星辰图?”云庭猜测。 高岄连连点头:“我觉得是。” 她机缘巧合学了星辰图下卷,而青衣姑姑身上所中天煞禄源于星辰图上卷,上下合一,多有裨益。 可惜青衣姑姑所 中天煞禄只是上卷里的一小部分,若是能学到整个上卷,高岄觉得未来说不定真有希望。 “云庭,我的心疾说不定真能痊愈。”高岄欣喜万分的说。 见她笑逐颜开,云庭自然高兴:“我早说过了,你一定能痊愈,是你不信罢了。” 高岄之前确实不敢相信,现在却是不相信也得相信。 老天爷断过她的生机,也给过她活路,而她走的这条活路,关键处都有云庭的身影存在。 “这么看着我作甚?是想通了,决定答应跟我在一起了?”云庭从不放过任何一个合适的告白机会。 原本都做好被高岄翻个白眼的准备,谁料这回高岄什么都没做,只是浅笑着看着自己,片刻之后,才神秘兮兮的对云庭来了一句: “我一会儿直闯魏王府怎么样?” 云庭没反应过来:“做什么?” “青衣姑姑不是说张修远投靠了魏王,那他现在说不定就在魏王府中,我去把他抓过来,逼他把全部星辰图都交出来,不交就关地牢,一天打三顿!怎么样?”高岄恶狠狠的捏了捏拳头,一副只要云庭点个头,她立刻就行动的样子。 云庭:…… 没等到云庭的回应,高岄自己先绷不住笑了起来:“开玩笑的。别紧张。” 云庭说:“我有什么好紧张的,又不是抓我。”说到这里,他忽然顿了顿,调转话锋:“不过……若是不将我关地牢,让你抓一抓我也是愿意的。” 高岄终于翻出了今晚的第一个白眼,云庭心满意足,忽然想起一件事,对高岄问: “既然你提起魏王,有件事我觉得很奇怪。” 高岄看向他,云庭斟酌一番后将心中疑点说出: “若你是魏王,忽然得到一股不能为人知的助力,你会怎么做?” 这股助力指的自然就是桥西了,按照青衣说的,屈天行其实已经死了,现在掌管桥西的是张修远,而张修远又选择投靠魏王,等同于魏王掌控了桥西。 “我会……”高岄认真的思虑起来,片刻后有了答案:“把这股力量先隐藏起来韬光养晦,等待时机。” “嗯,这才是正常人的思维。”云庭说。 桥西这股势力同于一般的好东西,得了之后可以随意拿出去炫耀,相反这股势力是不能搬上台面的,掌握之后首先要做的是隐藏,或者更深谋远虑些,把这股势力伪装一下,让人看不出来原先是做什么的才好。 无论哪一种做法,都不该是像个急于炫耀的孩子般把这股势力摊到太阳底下去任人围观。 这就是云庭觉得奇怪的地方。 魏王得了桥西的势力,本该暂时隐藏,等到他今后真要起事的时候,作为神来之笔震慑对手。 可他不仅没藏,还故意让桥西的刺客高调刺杀韦骁,让桥西的刺客毫无遮掩的暴|露在人前,这很不合常理。 “他不仅没藏,还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高岄说:“韦骁前天被刺杀,他昨天下午就进宫找我爹要职务,一刻都没等。” 这么嚣张,他是断定自己胜券在握了吗? 哪儿来的自信? “我总觉得,魏王不是这等冲动没脑子的人。”云庭说。 若是他冲动没脑子,又怎会等找到先太子罪证之后才动手逼宫,看准时机找新帝投诚合作,最终把韦氏一门彻底铲除呢。 “你这么一说,确实有点问题。” 高岄虽然跟魏王不怎么熟悉,但私底下也接触过几回,观他对待下属和身边的人,若他是个草包,又怎么可能让魏王妃和那帮支持他的手下死心塌地呢? 那么问题就来了,既然魏王高朔是个有脑子,有心机的人,那他又为什么会办出这等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事情呢?! 第 108 章 第一百零八章 夜,皇宫。 帝后寝宫未点灯火,安静一片。 新帝登基立下新规,寝宫内外宫人无需值守整夜,每日亥时便可退值休憩,次日卯时二刻轮班复值。 这个规矩对伺候的宫人而言无疑是人情化的,但也有弊端。 就好比现在,四个蒙面黑衣人无声无息的闯入帝后寝宫,刀都架到谁在外床的皇帝脖子上了,竟然都没人发现。 还是睡在皇帝里侧的皇后比较警醒,发现有刺客后,一把将皇帝从快要劈来的刀下拉到里床,大声对外高呼: “来人,有刺客!” 四个蒙面黑衣人从偷溜入宫开始就无比顺利,直到此刻才稍微有了点当刺客的感觉,想要在宫内侍卫们响应前完成任务。 只见被皇后强行拉起的皇帝终于醒来,意识到发生什么,皇帝失色大呼: “你们什么人?来人!护驾,护驾!” 随着帝后的呼喊,殿外传来整齐的调兵声音,刺客们知道留给他们的机会不多,一定要趁侍卫们还未就为前把帝后控制住才行。 持刀向皇帝砍去,可每回在快要砍到皇帝的前一刻,皇帝就会被‘惊慌失措’的皇后娘娘或拉、或拽、或推、或踢到别处,看似惊险,把帝后追得满大殿跑,可刺客手里的刀愣是一下都没砍到目标。 寝宫的门被侍卫们从外面踹开,只见暗卫统领谢图南和侍卫统领叶丹青同时闯入。 见到被刺客追着跑的帝后,两人都不确定该不该立刻出手,在原地犹豫片刻,后知后觉的加入战局。 于是,殿中局势变得更加复杂,四个刺客和一个暗卫统领、一个侍卫统领打在一处,一边要伺机救人,另一边要伺机杀人,但哪一边都没成功。 帝后依旧牵在一处,左闪右躲,有点狼狈,但始终平安。 高俭趁乱跟亲亲娘子使了个眼色,表示自己被拉扯得有些累了,江秋寒立刻会意,特意看准了个时机,在其中一个刺客退后两步的时候迎上前去,让刺客的双刀成功架刀了帝后脖子上。 “都住手!不然我杀了你们的皇帝皇后。” 刺客也是没想到,帝后会直接撞到他刀上来,送上门的机会不用白不用,刀架帝后脖子后,他嚣张大喊。 果然,他一大喊,谢图南也叶丹青那边就停手了。 叶丹青拼命咬住自己脸颊里面一块肉,生怕自己表情管理失控,倒是谢图南在真的担心。 虽说今晚有刺客这件事他被提前告知过,皇帝亲自下令让他不必过分护卫,所以他们这些暗卫今天晚上都是睁一眼闭一只眼,由着那些刺客从密道直奔帝后寝宫。 除了暗卫们无动于衷,还有宫廷侍卫那边也悄无声息,谢图南占据皇宫高位,将一切看在眼底,比起谢图南的心中没底,叶丹青就轻松惬意的多,甚至还有心思闭目养神了半个时辰。 谢图南不知道皇帝故意放刺客入宫做什么,但 总得确保皇帝安全吧,右手手心悄悄摸出两根银针暗器,正打算趁刺客不注意时出手,却听皇帝高俭忽然大喊: “别杀朕,朕是皇帝,你们要什么朕都给你们!” 谢图南蹙着眉,又悄悄把手心的银针暂时藏好,往叶丹青那边看了一眼,就见那老小子一脸苦大仇深,只有近处的自己才能看得出来他右边脸颊快要被他自己嘬出酒窝了…… 不是,这人真就一点都不担心陛下安危吗? 刺客的刀都架在皇帝脖子上了,这戏还没好收场吗? “让他们都退出去!还有外面的守卫,全部退下!” 而另一边,自以为掌握主权的刺客们已然入戏,开始对皇帝发号施令。 高俭一脸‘为难’,刺客的刀则又向他脖子近了半寸,高俭没啥感觉,倒是他身旁的江秋寒眼中寒光乍露,暗暗计算着若刺客那刀若再近高俭半寸,他们是想横着死还是竖着死。 “犹豫什么!快说!” 刺客恶狠狠的催促,皇帝果然‘怕’了,立刻对谢图南和叶丹青吩咐: “你,你们听到了,还不给朕,滚,滚出去!” 谢图南闻言并没有退后,而是想上前告诉皇帝,就算被刀架了脖子也不必担忧,他们暗卫干的就是刀前救驾,虎口夺人的活计。 叶丹青察觉到谢图南动了杀心,未免坏了皇帝的计划,赶忙出手拉住欲上前救人的谢图南,顺便对刺客们放两句狠话: “你们若敢伤害陛下和娘娘,今夜必叫尔等有来无回!” “呸!老子敢来刺杀,就没打算活着回去!我再说一遍,退出去!” 刺客四人将帝后围在中间,以刀逼着帝后上前,谢图南和叶丹青就这样被逼得一步步后退,直到退出了殿外。 寝宫外已经被侍卫和禁军团团围住,刺客们再次催促: “让他们都往后退!” 高俭十分听话,对谢图南和叶丹青大喝: “听见没有,赶紧退!” 谢图南仍想上前,叶丹青却死命抓着他不放,完全配合刺客的要求,对围在殿外的侍卫们挥手下令,让侍卫们纷纷向后退去。 刺客们没想到今晚行动如此顺利,他们的任务本来就不是杀人,而是挟持皇帝,然后将信号传到宫外,宫外看见信号则另有行动。 待侍卫们纷纷后退,刺客们觉得时机成熟,其中一个将随身携带的信号弹拉开,只见一道白光直冲天际,在天际炸开一团。 谢图南仰头看着被白光染白的半边夜空,对身旁仍旧淡定的叶丹青难以置信质问: “陛下究竟想干什么?” 叶丹青温言劝道:“有后招,别担心,陛下不会有事的。” 谢图南实在搞不懂叶丹青哪儿来的自信说出‘陛下不会有事’这几个字,他在远处看了一眼仍旧被刺客刀架在殿外廊下的帝后,焦急万分: “若是先前的距离,我怎么着都能救驾,如今退到此处,若刺 客真的动手,我想救都有心无力。” 他的银针暗器有射程,越远精度越差,谢图南是真的很担心皇家暗卫的招牌今天晚上要砸在自己手里。 叶丹青却仍是一派云淡风轻: “不还有娘娘嘛,娘娘会保护陛下的。” 谢图南郑重反驳: “那可是刺客,先前交手时你没察觉吗?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你我全力以对都未必十拿九稳,靠娘娘有什么用啊?” 叶丹青欲言又止:“你这话最好别被娘娘听到。” 当今天下敢说江秋寒有什么用的,他谢图南是第一个。 “什么意思?”谢图南见叶丹青话中有话,不禁问道。 叶丹青没收到指令,不敢透露太多,只叫谢图南附耳过来说了句: “娘娘姓江。” 谢图南没反应过来,他知道皇后姓江啊,可那又如何? 叶丹青想再点拨一二时,就见宫门角楼上有狼烟起,脸色一变,对谢图南交代: “此事容后再说,总之陛下身边有娘娘在不会有事的,放心吧。” 谢图南也看到宫门起狼烟,终于明白今晚已经发生的和没有发生的大事,远不止帝后遇袭这一件,而且看样子都是他们计划好的。 先前陛下也特地吩咐过,无论发生什么让他尽可相信叶丹青。 谢图南将目光远远投向被四个刺客劫持在大殿廊下的帝后身上,蓄势待发,一刻都不敢松懈。 ** 张修远跟随在魏王高朔身后顺利进入宫门,总觉得一切过于顺利。 半年前,他杀了重伤不愈的屈天行,取而代之成为了桥西真正的幕后首领,想要做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可桥西这些年在屈天行手中损耗过多,受天煞禄控制的高手死了很多,只剩下几十个供他调遣。 张修远急需壮大队伍来回血,但凭着武功平平,又没什么江湖背景的他很难在短时间内重整河山,所以他只能选择投靠更大的势力。 魏王高朔的母亲淑妃和屈天行是义兄妹,屈天行也曾在私下帮过魏王高朔,有些香火情义在,而魏王又是如今唯一能与新帝较量的王爷,张修远想投靠势力,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高朔。 高朔得知他投奔的意图后,十分欣喜。他当然欣喜了,平白无故的多了这么多帮他做事的高手,高朔只怕半夜都要笑醒了。 张修远带着桥西众人跟高朔一拍即合,正式加入魏王的阵营中。 但高朔虽然接受了他们,却对桥西的本领有些质疑,于是刺杀韦骁就成了桥西加入魏王阵营后为他做的第一件事。 虽说桥西因此又损失了两个刺客,但能因此获得魏王信任,还是相当值得的。 “王爷。”张修远驱马向前唤住高朔,压低了声音询问:“宫门怎会这般轻易便开了,不会有诈吧?” 高朔瞥了一眼他,反问: “逼宫这事儿,没人比本王有经验,你在质疑本王吗?” 张修远慌忙否认:“属下不敢。” 高朔冷冷哼了一声:“胆子这么小,怎么跟着本王做大事?” 张修远赔笑附和:“王爷教训的是。” 说完,张修远心中仍是没底,忍不住对高朔确认: “此番我桥西部众倾巢而出相助王爷,只盼王爷成事后遵守诺言。” 杀韦骁算是桥西给魏王递的投名状,而今晚才是正式效力。 张修远也没想到自己投靠的时机这么及时,魏王在几个月前就开始筹备逼宫夺位,就算没有桥西,他也打算这几天就动手。 不过相比于魏王府单打独斗,有桥西的加入,魏王逼宫夺位这件事会更加十拿九稳就是了。! 第 109 章 第一百零九章 张修远投靠魏王,为的就是借魏王之力壮大桥西,谁知正巧赶上魏王谋反的时机,若是不能在这关键时刻帮魏王一把,投靠效果将大打折扣。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张修远决定用桥西残余的刺客来博一回富贵,若是魏王成事,那他张修远就是开朝功臣,少不了加官进爵,等他成了人上人,又有天煞禄加持,朝堂和武林的资源都将为他所用; 若是魏王败了,张修远所损失的也不过就是些刺客,于他而言,只要还有天煞禄,重建桥西不过是花点时间的问题,他依旧能驱使江湖高手为他卖命。 这笔买卖无论怎么算张修远都觉得不亏。 所以在魏王提出让他证明忠心时,张修远想也没想就答应了替他刺杀韦骁,用韦骁的死,证明了桥西的能力和他投效的决心。 桥西虽然损失了两个刺客,但结果却很令魏王满意,当即便把他的逼宫夺位的计划和盘托出。 新帝高俭虽然成功登基,但在朝中毫无势力,只不过是趁着魏王与韦氏相斗时,碰巧坐上了皇位,现如今韦氏已诛,朝廷中魏王再无对手,此时若不逼宫夺位,更待何时? 魏王所言与张修远过往所查相差无几l,甚至觉得若他是魏王,也会选择此时动手。 他知道魏王让他刺杀韦骁只是试探,就像是一道可有可无的前菜,杀不杀韦骁对魏王而言没有区别,但对张修远而言,只有把前菜上好了,他才有可能被魏王信任,参与到后续正菜的制作中。 韦骁死了,张修远才有资格在今晚正式加入到魏王的队伍中来。 按照魏王的计划,让张修远今夜率先派刺客从密道潜入宫中控制住皇帝,然后向宫外发出信号,魏王见号起事,带兵直捣黄龙。 他曾提出可以让他桥西的刺客直接杀了高俭,却被魏王一口回绝,只因他想要高俭下一道禅位诏书,让自己可以名正言顺的登基,以此来堵住朝臣和天下悠悠众口。 刺客入宫,张修远与魏王潜伏在城中,看见信号便带带兵直奔皇宫而去。 刚开始张修远以为会有一场厮杀,特地将桥西所剩刺客尽数编进护卫队伍,再加上魏王的人,拢共有两三百,可让张修远没想到的是,他们一路走来畅通无阻,没有丝毫阻拦,前往皇宫的所有关卡都被打点齐全,就连宫门口的守卫都是魏王的人。 看见魏王的队伍,城楼上守卫几l个旗语过后,早就关闭的宫门就开了,让魏王带着兵堂而皇之的进了宫,皇宫的森严戒备在魏王面前就像个笑话。 从前他只听说魏王高朔朝中势力庞大,却不知竟庞大至此,见识过后,张修远更加庆幸自己当机立断揽下前锋一职,只有这样的诚意才能让魏王高一眼,让他有底气在魏王面前说出邀功之言。 魏王夹了夹马腹,姿态轻松的对张修远回道: “放心好了,本王一言九鼎,只要你诚心诚意襄助本王,待事成之后,本王定会论功行赏。” 张修远连忙拱手道谢:“那小人在此先谢过王爷。” 高朔摆摆手,让他无需如此,泰然自若的领着身后护卫队缓缓进入皇宫腹地。 ** 月色笼罩的屋脊之上整整齐齐的冒出两颗脑袋,目光统一盯着已然进入宫门的队伍,直到宫门再次关闭后才敢倒吸一口凉气。 高岄回到天水巷,刚洗漱完云庭就来找她,告诉她皇宫上方有可疑信号发出,高岄哪敢耽搁,换了衣裳就跟他出去了。 原本是想直奔皇宫,但云庭说他的人发现城中有兵力调动,让高岄暂时静观其变。 她跟云庭守在皇宫外面的高屋之上,果然没过多会儿就看见魏王高朔带人进宫。 高岄眉头紧锁,沉声低喃了句: “他搞什么啊?真想逼宫谋反吗?” 仔细想想也不是没可能! 毕竟他做这种事不是第一次,上回在先太子登基前他就搞过这么一出,如今总是跟他作对的韦氏被彻底打压下去了,他便再无顾忌。 可宫门守卫是叶叔新提拔上去的,怎会毫不抵抗就把魏王一行放进宫? 目光看向宫门城楼,守卫那些不断变化的旗语在说什么? 她凑近一旁云庭,小声问道: “你懂旗语吗?” 云庭看了宫门城楼一眼,回道: “前几l个动作是说‘如常’。其他的就是布防相关,我说不出来。” “如常?”高岄越发不解。 正纳闷之际,云庭指着不远处的街道那头说:“看。” 高岄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另一蒙面队伍飞驰而来,为首的几l人高岄和云庭竟然认识,平娘和破晓真人,外加谨慎观中那个身手不凡的白头管家…… 这都是高岄她大伯的人。 他们对宫门守卫亮了个不知什么的令牌,守卫们竟然再次把宫门打开让他们进入。 “他们到底在干什么啊?”高岄喃喃自问。 先是高朔进宫无阻,再是高瑾的人……他们一前一后进宫,说明两拨人不是一路的,可宫门守卫却都放行了。 这时两人身旁传来响动,回头一看是藏天羽寻摸了过来,云庭问他: “怎么样?”他去找高岄之前吩咐藏天羽去城中调查。 藏天羽与他们一同俯下身子,低声回道: “如少主所料,城中、城外都有兵力调动痕迹,但魏王府那边一切如常,几l乎没什么动静,魏王妃和县主都安然在府。” 刚才高岄亲眼看见魏王带着可疑队伍入宫去了,如果他真想在今夜起事,至少要先安顿好妻女吧,除非…… 高岄问云庭:“你觉得他们在干什么?” 云庭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转问一旁藏天羽: “张修远确定来京城了吗?” 从青衣姑姑口中得知屈天行已死,现如今桥西首领是张修远后,便叫人去查,得知张修远投 靠了某京中势力,而他本人也可能就在京城。 “确定。”藏天羽说:城外还有他们的聚集点,奇怪的是,我派人上午去探时扑了个空,那帮人去向不明。??[” 云庭闻言忽而轻笑: “怎会去向不明?我们刚才不就看见了。” 高岄盯着云庭的笑颜愣了片刻,猛然反应过来: “你是说跟在魏王身后那些人?” “差不离。”云庭说:“魏王若真想今夜起事,魏王府那边又怎会毫无动静?” “所以你觉得魏王今夜不是起事,而是另有目的?”高岄忽而紧张:“他想刺杀我爹?” 云庭摇头: “他若真想用桥西刺客刺杀陛下的话,自己又何须一同进宫。” 自己藏在背后操控,让张修远和刺客动手不就好了,他自己跟进宫,就算刺杀成功他也没法脱开干系。 “那他带张修远和刺客入宫想干什么?”高岄觉得脑子里有点乱,有点线索却抓不住。 云庭相较与她就比较冷静,替高岄把目的给猜了出来: “魏王刚把张修远和桥西刺客带进宫中,桥东的刺客立刻紧随而入,关门的那一刻,有个词语特别适合形容。” “关门打狗。” 高岄跟着云庭的思路走了一遭,说: “所以魏王不是想搞刺杀,反而是以身做饵,把张修远和桥西刺客吸引出来,然后……一网打尽?” 这么一说,逻辑似乎就通了。 “此事绝非魏王一人能办,背后少不了陛下和谨慎观那位的手笔。”云庭揭开谜团。 “他们仨联手了?”高岄有些意外。 前两天还听大伯跟她老爹说魏王将来可能是个祸害来着。 云庭看向皇宫方向,问: “我猜现在宫里正有一出好戏上演,你看不看?” 这种瓮中捉鳖的戏码高岄怎么可能错过,当即响应:“走!” 不等云庭回应,高岄说完便兀自几l个回身纵跃,朝着皇宫的方向头也不回的掠去,仿佛从不担心云庭可能会有别的答案。 “哎!”云庭唤她没唤住,只得扭头对藏天羽吩咐:“我跟她去趟皇宫,你派人去继续盯着魏王府。” 藏天羽领命:“少主放心,有人盯着呢,只是……您真要趟这浑水吗?” 这些年少主借着长信侯世子的名头在京中行事,低调的从不掺和京城各方势力,只为寻到夫人天涯海角的几l个好友,如今已知夫人好友下落,只待夫人前来相认后,少主和无想山旧部们就该按计划撤离京城了。 可若少主继续趟进皇室间的纠纷中,将来撤离时怕会有阻碍。 云庭明白藏天羽的意思,目光却紧紧追随越飞越远的高岄背影,心甘情愿的回道: “有些事从前算是浑水,现在却不是了。” 曾经漠不关心,避之唯恐不及的事,只因跟她扯上了关系,瞬间就没了躲避的理由。 “可是主人之前吩咐……” 藏天羽话没说完,就被云庭打断: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是因为她而感情用事!此番不仅事关皇家朝堂,更关乎武林安危,就算我爹在这儿也不会不管的。” 说话的功夫,高岄已经翻越了好几l座屋头,身影渐远,再不跟上就要掉队了。 云庭赶忙动身,藏天羽劝不住自家少主只好作罢,怀里那封来自主人和夫人的飞鸽传书还热乎着,信上主人吩咐的‘稍安勿躁’四个字都没来得及拿给少主看看。 说起来,就是如意茶楼那帮人的锅,唯恐天下不乱,少主跟姑娘稍微走得近些他们就添油加醋的‘告状’,说的有鼻子有眼,一副少主明天就要去姑娘家提亲的架势,把主子和夫人欢喜得连夜往京城赶来。 殊不知,人姑娘都还没答应少主,自家少主就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再加上江姑娘的身份……主子和夫人来京城只怕还得失望。! 第 110 章 第一百一十章 高岄和云庭赶到皇宫的‘最佳观影点’,赶上了好戏上演最精彩的时刻。 张修远难以置信的看向把他一路带进宫,此时已经退到无数守卫身后的魏王,脸颊抽搐,神情晦暗,他几乎是咬着后槽牙在质问: “王爷,你这是何意?” 他带着桥西部众随魏王‘逼宫’,谁知却中了一场圈套。 魏王带他进宫门后没多久,原本坠在后面的王府护卫们竟纷纷向前靠拢,借着保护魏王的名头,渐渐把魏王与张修远和他的人隔开。 张修远刚开始还没在意,以为是那些护卫想来表现或抢功,可如今帝后都被他桥西的刺客控制了,魏王想要逼宫成事,已经不可能绕开他们,所以护卫想抢功就让他们抢好了,反正属于他的功劳不可能被抢走。 可谁知魏王到了帝后寝宫后就突然变了脸,自己退到后方,任由宫中禁卫军将他和手下团团包围。 “你觉得本王是什么意思?”魏王被守卫簇拥着冷笑反问。 张修远沉下面孔,环顾一圈,目光落到不远处寝宫廊下被四名刺客围绕的帝后身上,心下稍定: “王爷大费周章欺骗在下,看来是想拿在下当垫脚石了。” 即便到这个时候,张修远仍不觉得高朔不想逼宫夺位,只是不信任他,想拿他祭旗。 高朔不置可否: “你对自己的定位很准确,垫脚石……挺适合你的。”张修远恨得咬牙切齿: “王爷莫得意的太早,别忘了皇帝在我手中,你给不了我的东西,皇帝陛下未必给不了。” 说完这些,张修远果断对廊下的高俭喊话: “陛下,在下张修远,愿携桥西一百二十六名部众,协助陛下诛杀犯上作乱的奸贼。” 魏王闻言,袖中的手下意识攥紧,目光转向高俭,静静等待他的回答。 高俭看了一眼身旁的江秋寒,反问张修远: “不知你想怎么帮?替朕杀了魏王?” 张修远面上一喜,对高俭拱手:“只需陛下吩咐,在下定不辱圣命。” 高俭却忽的笑了,语气略带轻蔑: “是吗?朕怎么觉得你杀不了他呢。” 张修远觉得皇帝还不了解他的实力,正想好好介绍一番的时候,二百来个如鬼似魅的身影几乎同一时间闪身而出,将张修远和他的手下圈在中间。 张修远如今虽然是桥西的首领,凭着给屈天行当儿子骗到的天煞禄控制着桥西众高手替他卖命,但在这之前,他没怎么在江湖上走动,因此对于这些突然出现包围他们的高手们并不了解,只当是一些普通的皇宫护卫,丝毫不为所动。 然而他不了解,但他身边的人却相当震惊,有个与张修远关系不错的刺客见他还没意识到问题所在,赶忙指着对面那些高手,说出几个耳熟能详的名头,张修远这才变了脸色: “这些人在江湖销声匿 迹多年,竟是在帮皇家卖命。” 江湖中从不缺高手,一批一批的更新迭代,张修远从屈天行手里接过桥西之后就一直想壮大队伍,可江湖中有天极盟坐镇,凭他是吸引不了更多高手前来投靠,又不敢大张旗鼓的用天煞禄抢人。 先帝成立了奈何桥,屈天行因着和淑妃义兄妹的关系,被先帝选为奈何桥首领,但他野心巨大,不满足只是当一个小小的暗卫首领,对先帝屡屡阳奉阴违,最终被忌惮铲除。 屈天行九死一生从杀阵中逃出后,凭天煞禄另建了奈何桥西这个组织,与朝廷的桥东抗衡。 可惜他重伤在身,没撑几年就不行了,甚至连天煞禄都快使不出来,只得被迫收了两个义子当传人,张修远就是这样被屈天行选中了学会天煞禄的。 屈天行到死都没想到,他自己野心勃勃,收了两个看起来听话的义子也不遑多让。 张修远的野心一点不比屈天行少,尤其是学会天煞禄这种能控制高手替他卖命的逆天功夫之后,更加觉得自己的人生不该止步于此,他应该站到更高的地方。 所以他才会杀了屈天行和他另一个会天煞禄的义子,然后选择投靠魏王,想借从龙之功来迅速提高自己的地位,只要他成功,将来就能借着朝廷的力量跟天极盟抗衡,甚至取而代之。 当年屈天行屈天行之所以能稳坐奈何桥首领多年,刚开始是因为淑妃举荐,但后来则是因为天煞禄,他用天煞禄控制了很多奈何桥的高手,这也是他觉得自己能凌驾于先帝之上的重要原因。 张修远在走这上这条路之前命人打听过,先帝时期那些中了天煞禄的奈何桥高手基本都已经死去,奈何桥在朝廷日渐式微,近两年几乎没了踪迹。 现在看来,所谓的式微不过是表象,高家的皇帝既然能一手创立奈何桥,绝不会因为屈天行的天煞禄就土崩瓦解,世上高手如云,其中不乏愿意为皇家效力的。 “张首领,这些年你们顶着奈何桥的名头在江湖作恶,可曾想过有一日会被清算吗?” 说话的是个白发老头,精神饱满,鹤发童颜,脸色极其红润,一看便知是个内家功夫的高手。 看来今晚的一切都是魏王和皇帝商量好的,逼宫夺位什么的都是假的,魏王根本没想谋反,接受张修远的投诚也是假象,目的嘛……只怕就是为了替皇帝彻底铲除桥西。 张修远自问不是蠢人,但不得不承认,这回他算是栽大了。 “谁清算谁还不一定。” 张修远在想明白事情原委,又了解这些人的来历后气势渐弱,表面虽装得镇定自若,其实心里已经开始盘算着待会儿的逃跑路线了。 反正,就算今□□廷把桥西的所有刺客都杀了,只要他张修远还在,逃出生天后依旧能凭借天煞禄东山再起。 他环顾一圈后,最终目光落在廊下的帝后身上,忽然有了点信心: “想杀我只怕没那么容易,别忘了,你们的皇帝和皇后还在我的手上。” 此 时此刻,张修远简直要感谢自己当初为了讨魏王信任,派出了最顶尖的四名高手刺客入宫,只要帝后被他们控制在手,就不信这些人能毫无顾忌的动手。 “陛下!”张修远高声喊话高俭:“做一笔交易,您高抬贵手让他们放我一马,我便叫他们也放开您二位。” 高俭不欲与他多言,一声冷哼表明了态度。 张修远只觉得这些天潢贵胄们欺人太甚,既然皇帝瞧不上他,那他还需顾忌什么?反正他今天若是逃不过,拉上这对天下至尊陪葬也不错。 “既如此,你们还等什么?动手!” 张修远对廊下的四名刺客发号施令,四名刺客对望一眼,对弑君这件事有些迟疑,毕竟若真杀了皇帝,这辈子估计都得在逃亡中度过,可若不尊张修远的命令,他们身上的天煞禄没几天就得发作,一边是几天后去死,一边是被追杀未必会死,这么一对比,似乎还是被追杀更好些,一番衡量之后,四名刺客决定立刻执行。 远处的谢图南眼看着刺客们动手,一颗心瞬间堵到嗓子眼儿,来不及质问叶丹青,用最快的速度往廊下赶去,可谢图南离得太远,根本不可能瞬间到达,但刺客的刀已然举起……这一刻,谢图南几乎已经看到了接下来天下缟素的场面。 四名刺客稍稍犹豫过后就立刻对帝后出手,高俭却丝毫无惧,令人分辨不出皇帝陛下究竟是胆子大还是吓傻了。 刺客的刀下一刻就要砍到,高俭却身影一闪,忽的消失在刺客的眼前。 挥刀刺客扑了个空,仓皇抬头,只见原本应该葬身在他刀下的皇帝竟好端端的立于两步之外,正疑惑纳闷时,一道魅影从皇帝身后冒出,修长的两指夹住刺客手中刀尖,也不见她多用力,刺客的手中刀便如一枝翠竹般被折断。 这把刀已经跟随了那刺客大半辈子,不知用它杀了多少江湖名宿,就算比不上那等玄铁铸造的兵器,却也绝不该这般轻易被人折断。 然而现实却是断了。 断得很彻底。 短短两息间,挥刀刺客被震惊了两回,神行慌乱不堪,就连被人当胸一脚踹飞时都还没完全回神。 另外三名刺客对此变故也呆住了,谁也没想到一直站在皇帝身后的皇后娘娘竟然有如此身手。 挥刀刺客的功力早在十多年前在江湖中就罕有敌手,便是他们也很难保证能在十招之内胜过他,可那容颜堪称绝世的皇后娘娘居然能在一瞬间将他秒杀,足见武功之高。 但即便如此,另外三名刺客却不能就此退缩,只见他们迅速调整,知道以一人之力绝不是这位皇后娘娘的对手,便三人联手一起上。 江秋寒将高俭往旁边推了一段,确定他在自己能保护到的安全范围之内,才回身迎敌,一时间寝宫廊下刀光剑影,杀机四伏。 刀光剑影的是皇后娘娘,杀机四伏的是那几名刺客。 江秋寒两招夺了一名刺客手中的剑,眼花缭乱的剑法将他们死死压制,这还是在江秋寒分心关注高俭的情况下。 直到谢图南和叶丹青赶到高俭之后,江秋寒才敢放开去打,将那三名刺客打得是丢盔卸甲,节节败退。 忽的只听‘铮’一声,江秋寒手中剑与另一刺客的短刃正面相击,竟不敌那短刃,直接断裂。 叶丹青见状,赶忙将早就挂在腰间的银色长剑抽出,对着江秋寒喊道: “霜寒剑在此!”! 第 111 章 第一百一十一章 叶丹青说完,将剑抛向半空,江秋寒踩着眼前刺客的肩膀一跃而上,精准无比的接了剑,再战时便更加如虎添翼。 寒光四射,杀气腾腾的霜寒剑法一经使出,对面刺客就再也忍不住喊出两句: “真的是霜寒剑!” “她是江秋寒!是江秋寒!” 刺客的高呼让所有人大为震惊,毕竟霜寒剑和江秋寒的名头,对江湖人来说实在是太大了。 躲在后面的张修远闻言,一颗心顿时沉到谷底,若先前他还有三分自信,那现在就是一分都没有了。 江秋寒是谁? 当今武林第一人,凭着一柄霜寒剑生生打上来这个位置。 她……怎么会是皇后?之前他让人费尽心思的调查过江秋寒,连她最隐秘的身世张修远都打探出一二,可谁也没告诉他,武林盟主江秋寒竟然进宫当了皇后啊! 若是他早知道,他还投靠什么朝廷啊? 如今腹背受敌,就算有一百多个刺客在拼命保护,张修远的赢面也是极小极小的。 廊下又一名刺客被霜华剑一剑封喉,喷出来的血溅到了谢图南脚边,他看着那几滴鲜红的血,再抬头看向把刺客杀得毫无还手之力的女人,这是他们的……皇后娘娘? 谢图南此刻的心情已经不能用震撼来形容了,他直接懵了! 叶丹青见状,轻拍了一下他,问道: “谢统领,下巴收收!我没骗你吧?真没事儿!” 谢图南无力一笑,觉得叶丹青这嘚瑟的模样十分欠揍,他要早说皇后就是江秋寒,自己至于为陛下担忧吗? 高俭一眼不错的盯着自家亲亲娘子,对身边两人说: “你俩要没事干就去帮忙。” 谢图南和叶丹青无奈对视,看着那两个几乎被皇后追着杀的刺客,心里不约而同的想问:您觉得皇后需要吗? 更何况,现下周围情况很是复杂,虽然宫内守卫和桥东众人占据上风,但张修远带进宫的那些桥西刺客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并不好对付,万一他们离开后,有人对陛下不利岂非危险。 张修远见那四名刺客已经拦不住江秋寒,等她腾出手来,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自己,赶忙对正与桥东暗卫打斗的刺客喊话: “撞千山,针婆,你们去帮老刀!其余桥西部众速速前来助本座突围!” 人群中两个被喊话的应了一声,便互相配合着将对手摆脱,往廊下掠去,扶住了一个刚被江秋寒打飞的刺客,趁势加入战局。 这两人一刚一柔,一个内力极其强劲,果然如他名字办般能撞千山;一个乃暗器高手,不经意时指尖飞针,令人防不胜防。 江秋寒被他们在廊下缠住,一时竟也被绊住了。 而张修远那边已然聚集了不少桥西刺客,他们护着张修远寻找突围时机。 围剿他们的人中,以御前侍卫那边最为薄弱,张 修远一行也看了出来,于是便集中火力向那边突围?,高俭察觉他们的动向,惊呼: “不好,他们要跑!你们快去拦着!” 谢图南拒绝: “陛下,臣的职责是保护您。” 张修远就算要跑,也自有抓他的人去抓,谢图南绝不能擅离职守。 高俭拿他没办法,又看向叶丹青,谁知还没开口,叶丹青就抬手直言: “陛下您别说了,事发前皇后娘娘下令让臣寸步不离的保护您。” 他有娘娘的旨意在身,陛下说了也没用。 高俭哑口无言,人生有一次后悔这么多年没跟亲亲娘子学个一招半式,这样至少在遇到危险时可以不要人保护,没那么被动。 针婆一手暗器使得是出神入化,所幸江秋寒武功精湛反应迅速才没有着她的道,看清她发针的路径后更是直接反击,让针原路返回。 自从学会这手飞针暗器后,针婆还没见过会自己转弯回来的针,直接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一个闪避不过,肩头竟中了两针,针婆倒地不起,她的针上有毒,若不能及时解除有性命之忧。 于是针婆赶忙服下解药,席地而坐运功逼毒,失去了战斗能力。 江秋寒解决完针婆,便开始全力对付眼前这个内力刚猛的刺客。 此人与江梦熊走的路数差不多,以内力强悍为主,就功力而言,绝没有江梦熊高深持久,但就论单次打出的劲力而言还是相当有实力的。 对付这人的关键其实就是个‘拖’字,或者直接派出江梦熊这样级别的高手,但可惜的是,现在的情况没时间给江秋寒慢慢的‘拖’,而江梦熊自从知道高俭身份和他们欺骗他的事后,至今没有出现,不知是不是伤了心,已经离开京城。 两个办法都做不到,江秋寒只能全力以赴,世人皆知她的剑法以轻灵迅捷为主,却甚少有人知道她的内力也是刚猛一路,毕竟年少时的武学启蒙是江梦熊,底子打得相当扎实,等稍微长大一些,江梦熊意识到他这功夫并不适合姑娘家,才另为江秋寒寻来剑招名师教习。 但她内力的运作方法已然成型,改了重练并没有什么好处,所幸她师父的剑法本就需要佐以内力才能发挥极致,江秋寒也算误打误撞,最终内力剑法两不误。 江秋寒持剑上前,在快要与那人对上的前一刻收回剑尖,旋身改出掌法。 撞千山没想到江秋寒会舍弃她最擅长的剑法,转而与自己对掌,原本被她的剑招缠得内力不接,正想孤注一掷拼着被她刺中也要重创她一掌的心思,此时她改招对撞千山而言算是意外之喜,毕竟在他看来,对方是在以己之短攻他所长。 他心中已然料定,江秋寒最厉害处便是剑法,内力就算深厚也决计没有自己刚猛。 谁知两人双掌相击之初,撞千山就知道自己错了,谁能想到人人称赞的霜寒剑江秋寒内力竟也是刚劲一流,他丝毫不敢小觑,左手加力。 两股真气在无形中对撞,江秋寒已然使出七成 功力,撞千山却仍不见败迹,正想运出十成,但身体却有些不对,这感觉有点熟悉,熟悉到甚至能勾起江秋寒深埋在心中的阴影。 当年想置他于死地的仇敌抓住岄儿威胁江秋寒,让江秋寒放下长剑不许还手,江秋寒被连续几掌打趴在地,那时她腹中已怀有胎儿,但她自己未知,被打伤后仍强行运功起身,最终的结果便是她伤上加伤,不仅失去了腹中孩儿,还伤了根本,使得今后再难孕育。 ?花日绯提醒您《我爹捡漏皇位后,我娘是武林盟主这事瞒不住了》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这些日子,江秋寒总是觉得嗜睡贪食,就连平日里并不吃的东西都能吃得下去,再加上此刻身体的感受,江秋寒福至心灵,当即左手挥剑袭击撞千山,逼迫他暂时收回掌力。 江秋寒也趁此机会猛然后退,站定后赶忙调息,确定身体无碍。 高俭从身后凑过来问:“秋寒,可是受伤了?” 江秋寒摇头表示:“没有。你退后。” 高俭觉得亲亲娘子脸色不对,十分担忧,直言道:“要不让他们上,张修远就算跑了也没关系,以后再抓就是了。” 江秋寒调息过后,身体异样感觉总算消失,对于高俭所说‘张修远就算跑了也没关系’的话不置可否,而是上前一步,凌空对着某处喊话: “还打算看戏到什么时候,赶紧下来帮忙!” 众人不解江秋寒在对谁喊,直到她话音落下没多久,东南角的宫殿上冒出两个人来。 原本正好端端的躲在上面看戏,战斗开始时,云庭还问高岄要不要下去帮忙,但高岄觉得这种看亲爹亲妈和其他人配合瓮中捉鳖的戏码千载难逢,若是错过,今生都不太有机会能看到,于是就强拉着云庭一直蹲守。 没想到阿娘会突然喊她下来帮忙,可刚才她看得分明,那对掌之人根本不是阿娘的对手,只要再稍微加一点力就行。 那阿娘为何要喊她?难道是觉得自家姑娘太闲了吗? 不管什么原因,阿娘既然叫她了,那高岄就断没有再继续装死的可能,于是拉着云庭就跃至廊下,嬉皮笑脸的跟江秋寒和高俭打招呼。 “爹,娘,晚上好啊。” 江秋寒没说话,倒是高俭指着高岄和她飞跃而下的方向一脸震惊。 “少废话,动手!” 江秋寒对自家姑娘是一点不客气,上来就让她动手。 高岄应了一声,刚要动手,身旁的云庭就先她一步窜了出去与撞千山交手,高岄对江秋寒两手一摊,意思表明: 看吧,不是我不动手,是有人比我积极。 江秋寒:…… 眼角余光一闪,江秋寒发觉那边张修远竟然踩着一个保护他的桥西刺客的头顶,飞身往一步之遥的宫墙跃去,看样子他是打算把所有桥西的刺客统统抛下,自己一个人逃命去。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追!”江秋寒再次对女儿下令。 这回没有云庭帮高岄上前动手,高岄只能自己上,追着已然越过几处宫墙的张修远而去。 撞千山被云庭一记大罗汉掌打得撞破了宫殿,再无回身之力。 云庭回到江秋寒身旁,看着殿外各处以命相搏的场景,桥西刺客见张修远留下一句城外荒庙见便弃他们而去,如何不知张修远根本没把他们的性命当回事,但为了活命,他们不得不殊死一搏,顿时桥西刺客这边杀气大涨。 云庭解决完撞千山,原本是想跟高岄一同去追张修远,但见殿外各方人马打作一团,桥西刺客杀红了眼,为了活命什么阴招狠招都使了出来,若这样放任下去,即便最终能将随张修远进宫的桥西刺客尽数杀尽,我方也会损失惨重。 更何况,桥西的那些刺客本意并不想逼宫夺位,只不过是被张修远用天煞禄控制着,脱不了身而已,真论起来,罪不至死。! 第 112 章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一番迟疑后,云庭忽的翻身跃上宫殿屋顶,站在最高处扩声疾呼: “桥西部众都住手!我乃无想山山主宋天阙之子宋雁行,你们所中天煞禄乃我无想山星辰图上卷所有,我有办法为诸位解天煞禄,还请诸位信我,别再打了!” 云庭的声音在皇宫上方回响,所有人都听到了。 桥东暗卫及皇宫侍卫这边没什么反应,倒是桥西部众面面相觑,尽管还不敢尽信,但手中攻势却明显放缓。 他们中不乏成名已久的江湖高手,对无想山的名头自然不会陌生,可要让他们轻易听信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毛头小子也不容易。 因此云庭出声之后他们的攻势虽然暂时放缓,却没有要停手的意思。 倒是高俭对云庭的身份有些惊讶,拉着江秋寒轻声问了句: “他姓宋吗?” 高俭之前虽然一直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云伯钊那样的人会生出云庭这样的儿子,原来云庭不是云庭! 那小子叫宋雁行。 江秋寒颔首: “我早就知晓他是故人之子,只是他不想暴|露身份我便没说。” 高俭思虑片刻后又问: “那咱闺女知道吗?我看那小子和她……” 江秋寒打断了丈夫不合时宜的八卦:“此事容后再说,不能让他们再打下去了。” 她和云庭想的一样,都认为再打下去只会两败俱伤,正想跃上屋顶与云庭一同劝说时,只听皇宫上空一阵清啸,声至人亦至。 那是一个年近五十的文士装扮的中年男人捞着一个女子落地,只见他青衫落拓,潇洒不羁,行如风来,面庞清俊,留着几缕半长不短的胡须也不嫌邋遢,一身的精气神,整个人看起来仙风道骨、飘逸出尘。 “宋大哥。” 江秋寒认出对方,不禁唤出称呼,面上神情复杂,多是难以置信。 高俭甚少见自家娘子这副惊讶神情,忍不住对来人身份好奇,问:“宋大哥是谁?” “无想山主,宋天阙。” 江秋寒简单回了丈夫一句后,便快步迎上,高俭反应了片刻后赶忙跟上。 宋天阙见到迎来的江秋寒,爽朗一笑:“哈哈,秋寒妹子,好久不见了,一向可好啊?” “是,一切都好。” 江秋寒再见到故人也很高兴,高俭此时跟来,江秋寒赶忙介绍:“这是外子高俭。” 高俭被这般介绍,丝毫不觉失礼,甚至倍感荣幸,跟着江秋寒一同向宋天阙打了个招呼: “宋大哥。” 宋天阙是真没想到,曾经跟在他身后嚷着要切磋武功的小姑娘如今已嫁做人妇,还嫁了这天下的至尊之人,而那人没半分架子,一声坦荡的‘宋大哥’足见他对秋寒妹子的尊重。 “见过陛下。”宋天阙拱手行礼。 尽管皇帝对他很客气,但该行的 礼还是要有的。 高俭赶忙虚扶住宋天阙,不让他弯腰,江秋寒说: “咱们还是待会儿再叙旧,先解决眼下事再说吧。” 宋天阙一拍脑门:哦,对对对,瞧我这脑子,出门前你嫂子还叮嘱我稳重来着。⑻[(” 说完,宋天阙一侧身,将他带进宫的那名女子推送至前,江秋寒认出她是昨天刚被自家闺女所救的原天涯海角的杀手青衣。 “宋大哥是想……”江秋寒脑中略微猜到宋天阙的打算,但还是想由他亲口说出。 宋天阙拉着青衣向上跃去,只留下一句: “秋寒妹子不必担心,我把她带来了,一切就能迎刃而解。” 说完话的同时,宋天阙已经把青衣拉上了屋顶,与云庭汇合,宋天阙一把搂过对于他的出现而目瞪口呆的儿子,行为荒诞的在儿子脸颊上大大的亲了一口: “哈哈,儿子!有没有想你老爹我啊?我和你娘知道你的事,可是星夜兼程赶来京城的。” 云庭忽然看见自家父亲,尽管很是惊喜,但这世间没有哪个像他这么大的儿子还愿意被老父亲当众亲的,当即嫌恶的拿袖子擦了擦脸颊,然后从老父亲的搂抱中脱身出来: “爹你怎么来了?我娘呢。” 宋天阙被儿子拒绝,好一阵心伤,要不是大局当前,没时间给他抹一把辛酸泪,他怎么着也得把这小子揉进怀里好好关照一番才是。 “你娘在书坊里,你爹我不是上赶着来给你撑场子嘛。” 宋天阙对儿子说完,便没再耽搁,发出一声能震慑山林的狮吼功,他内力精纯雄浑,凡事听到狮吼的,内力稍微低些的都直接被震晕在地,捂着脑袋哀嚎不已。 江秋寒在宋天阙吼之前,就事先把高俭的双耳捂住,再顺便输一些内力给他,这才能让他也像一代高手般不受影响。 “诸位住手!在下宋天阙,我身旁这人相信你们桥西部众都不陌生吧?” 在宋天阙的实力碾压之下,殿外打斗的人们也渐渐低调下来,好好的听一听曾经的无想山主想说什么话。 众人的目光落在宋天阙身旁的女人身上,有几个桥西刺客当场认出: “是青衣!她还没死。” 桥西的刺客们都知道,青衣是当初被张修远派去刺杀韦骁的,后被魏王府的护卫出卖,她和严青随一同被天极盟的人抓了回去。 张修远一直派人盯着天极盟,知道严青随在被抓的第一天就爆体而亡。 算一算,青衣跟严青随的时间差不了几个时辰,严青随死后就该轮到青衣了,可如今青衣非但没死,还跟宋天阙站在一处。 桥西众人不禁想起先前那少年人说的话,他说天煞禄其实就是无想山的星辰图上卷,而无想山山主就在这里,他们说天煞禄有解,那是不是真的能解? 毕竟原本早该天煞禄发作而亡的青衣现如今还好端端的呢。 宋天阙的出现令人震慑,青衣的出现令人动摇,桥西众 人面面相觑,只听‘当啷’一声,不知是从谁开始的,手中兵器陆陆续续的仍在地上。 一名中年刺客上前对宋天阙拱手作礼: “宋山主,在下重冶子,多年前曾与您有过几面之缘,我们这些人全都受制于天煞禄,迫于无奈才效命于屈天行和张修远,今日入宫来也并非我等所愿,还请宋山主网开一面,不计前嫌,救我等性命。” 重冶子的话说得恳切,周围有不少声音附和着,看来都对宋天阙抱有极大的希望。 这倒使宋天阙有点心里没底,悄声对身旁儿子问道: “那天煞禄你真能解?” 云庭果断摇头:“我不能啊。” 宋天阙的眼睛都快瞪出来了,而云庭还是心善的,在自家老父亲眼睛快瞪出来之前,又大喘气的补充一句: “但高岄能。您还不知道吧,她六岁就参悟出了之前从未有人参悟出来的星辰图,自成一脉练成剑气,天资极高。” 宋天阙看着儿子那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就知道如意茶楼的掌柜所传消息不假,他这儿子怕是已经陷进去很深了。 他忍不住往廊下站着的那对壁人夫妻看去一眼,心下反省着刚才是不是对未来亲家公太冷淡了些? “那她人呢?赶紧让她出来解啊,这么多人都等着呢。” 宋天阙给了重冶子及桥西众人一个肯定的回答后,忍不住催促儿子赶紧把他那天资极高的姑娘喊出来,而云庭被他这么一提醒才想起来高岄追着张修远出宫了,他现在得先去追人才行啊。 ** 话说高岄追着张修远出了宫,别看张修远武功不怎么样,但轻功着实不错。 高岄从宫里追到宫外,竟然有几次差点跟丢了,她眼见着张修远在城中各府上空飞来跃去,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似的。 她眼看着张修远转进了聚贤巷中,可等她追来时,巷中上上下下都不见张修远的踪迹。 此时早已过了宵禁,清冷的街道上一个人都没有,高岄站在街巷中间,忽然失去了追寻的方向。 就在她一筹莫展时,街巷东南角似乎有些微石子滚动的声音,理智告诉她声音来得有点巧,有点怪,但她现在失去了张修远的踪迹,就算动静奇怪她还是决定追过去看一眼。 高岄暗自将剑气聚拢在指尖蓄势待发,追着声音的方向查看。 她循声来到翻过聚贤巷,来到隔壁的街道,差点跟一个打更的撞上,所幸她反应迅速,在打更的看见她之前就躲入黑暗,待打更的离开后才出来。 先前的石子声音就是从这附近传来的,但依旧没有张修远的身影。 高岄保持警惕找了一圈,终于在街上一角看到一颗有些突兀的石子,她走过去将石子捡起观察片刻,没由来觉得这石子跟她刚才经过聚贤巷口那户人家破损围墙下的是一堆的。 所以,张修远根本没来这条街巷,他是用石子调虎离山,把高岄引向别处,他好自己逃跑。 高岄气得把石子砸在地上,重新飞跃上屋脊四处找寻去了。 一炷香的时间,她几乎把东城翻了个遍,仍是没找到张修远的踪迹,心下不禁哀叹:若真让张修远那厮给跑了,回去肯定要被阿娘埋怨。 可她怎么会跟丢张修远呢? 高岄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她的功夫明显在张修远之上,就算他轻功好些,但也不可能在高岄的全力搜索下消失无踪才是啊。 他为什么进了聚贤巷就没了呢? 高岄被各种问题萦绕在心,忽然脑中闪过一道灵光,她从聚贤巷开始,好像就忽略了什么…… 聚贤巷……聚贤巷…… 奉恩公府好像就在离聚贤巷不远处吧。 奉恩公老夫人是江秋寒生母这件事,江湖中应该无人知晓,张修远应该也不知道吧…… 可万一,他知道呢?! 第 113 章 第一百一十三章 张修远明知自己这回不仅惹了朝廷,还惹上了江秋寒,他若想活命,确实得用点特别的手段才行。 可他能有什么特别手段对付天下第一的江秋寒呢? 若他恰巧知道江秋寒的身世,是不是可以拿来利用一番。 “糟了!” 高岄想明白其中关窍后猛然心惊,来不及细细思量,就疾风一般往奉恩公府的方向掠去。 从她在聚贤巷跟丢张修远到现在已经过去一炷香多的时间了,如果张修远的目标真的是裴老夫人,那他现在肯定已经动手了。 高岄脚下生风,恨不能瞬移到奉恩公府,暗恨自己为什么没能早点想到这一点,万一裴老夫人因她的疏忽耽搁而出事,那她就无颜面对阿娘和外公了。 奉恩公府大门紧闭,看起来似乎没什么动静,但习武之人的敏锐让高岄感到奉恩公府中有内力波动,不敢再耽搁,赶忙翻身入内,直奔裴老夫人的松鹤堂。 还未靠近,就听见此起彼伏的喊声: “娘!娘——” “祖母,祖母——” 高岄的心凉了大半,从垂花门中跑进,就见张修远被江梦熊的全力一掌砸进了松鹤堂的台阶,裴老夫人则如飞絮般撞在江梦熊身上,她双目紧闭,面色如纸,而江梦熊的情况更糟,五官处皆有血迹,胸口更是大片,应该是受了很重的伤。 但他此刻浑然不觉,抱着一动不动的裴老夫人,硬汉了一辈子的人,竟也红了眼眶,托着怀中裴老夫人的脸温柔的轻唤: “英华,英华……” 英华是裴老夫人的闺名,一般不可被外男所叫,但现在裴家人也顾不得那么多,只围在早已失去意识的裴老夫人身旁呼唤。 高岄舔了舔干涩的唇,不知该如何面对,眼角余光瞥见被砸进台阶的张修远竟顽强的爬起身,见众人的注意力全在裴老夫人身上,他便想趁机逃走。 想到裴老夫人和外公身上的伤十有八\九跟这厮有关,高岄就气不打一处来,几个箭步跃到他身前,不由分说便是一道剑气挥出。 张修远想运功抵挡,可他早就中了江梦熊的一记掌力,哪里还能抵挡高岄的全力一击,被剑气劈中的当下便再无反抗之力,接连吐出好几口鲜血后晕死过去。 高岄寻来绳索将他捆绑在侧,等着交给阿娘处置。 这时裴老夫人已经被抱进了房中,有太医诊治,江梦熊和裴家人都站在一侧等候,高岄站在门口观望,却怎么都提不起勇气进门。 对于裴老夫人的感情很复杂,既想亲近,又恨她生了阿娘后就抛弃她,抛弃了外公,可现在她被张修远打了一掌,肉眼可见的命在旦夕,高岄又忍不住担忧心疼。 裴煦见高岄在门外徘徊,便走出来,站在高岄身边却不说话,只是沉默着与高岄一起看着回廊上的花。 高岄六神不安,以为裴煦会开口问她或跟她解释一番,可她等了又等,裴 煦就跟哑巴了似的闭口不言,她心中有好多疑问,终于忍不住开口: “裴老夫人……怎么样了?” 裴煦看了一眼高岄,轻声回道: “怕是,不太行。” 高岄急了:“不太行是什么意思?太医怎么说的?” 裴煦面无表情的叹了口气:“太医说,伤在筋脉,药石难医,让我爹准备后事。” “……” 短暂的沉默后,高岄仍不愿相信这是真的。 裴煦看着脸色煞白的高岄,终于忍不住说出:“江老前辈是你什么人?” 高岄一愣,不知道怎么回答的时候,裴煦却已经替她把答案说了出来:“是你外公吗?” 上回英国公夫人来裴家找茬儿,高俭突然出现救场,那时大家只当高俭是为裴家而来,却不知道他其实是为了江梦熊而来,所以那时并未暴|露江梦熊和高俭的关系。 高岄的沉默便是承认,裴煦又问:“所以,你娘是……” 他的问题只问出一半,但他相信高岄肯定明白他的意思,只见高岄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点了点头。 裴煦深深呼出一口气,心情同样复杂,他很早以前就听父亲说过祖母的事,祖母从未避讳过她在加入奉恩公府之前,曾与一人私奔的事,父亲也知道祖母在外面曾与人生过一个孩子,但这么多年,那孩子从未出现过,久而久之,父亲便渐渐淡忘此事。 直到今晚迎来这无妄之灾,才让父亲早已淡忘的事重新被提起,还是以这么惨烈的方式。 “就在先前,那贼人闯入我家,想抓走我祖母,我们阻挡不了,这时江老前辈忽然出现,那贼人拿我祖母相威胁,让江老前辈自打三掌,若有徇私他便要杀了我祖母。” 裴煦静静的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告诉高岄知晓,让高岄明白外公受伤的原因,就说张修远怎么可能有本事伤到他老人家,原来是被迫自己打的。 “江老前辈没有任何犹豫,三掌之后他七窍受损,吐了好几口血。可饶是如此,那贼人仍不肯放过我祖母,他说江老前辈的女儿当了皇后,黑白两道权势滔天,他想要活命,要江老前辈答应保他性命。” “江老前辈同意了,拿性命发誓只要他放了我祖母,他今生今世保他不死。” “那贼人不信,说要江老前辈受他一掌天煞禄他才放心,那天煞禄定然是什么不好的功法吧?江老前辈脸色当场就变了,可那贼人掐着我祖母的脖子,祖母差点生息断绝,江老前辈无奈只好答应。” 高岄恨得牙痒痒,只恨刚才应该用剑气多劈几下那孙子才是,居然想对外公用天煞禄,以为这样就能控制外公替他卖命了吗? “可为何受伤的是裴老夫人?”高岄问。 裴煦说:“因为我祖母替江老前辈当了贼人那一掌。” 高岄恍然大悟,怪不得她刚进松鹤堂时看见裴老夫人倒在外公身上,外公疯狂出掌把张修远砸进了台阶。 若是那一掌打在外公身 上倒还好,毕竟高岄现在能解天煞禄,外公功力深厚,一定能撑住。 可裴老夫人哪里受得了?她本就体弱多病,武功更是从未学过,这一掌确实能要了她的命。 就在这时,房内传来裴朝臣的哭声: “娘——您别这么说!娘——” 看样子是裴老夫人醒过来了,正说着什么话。 高岄和裴煦对望一眼,高岄让裴煦进去不必管她,谁知裴煦却拉着高岄的胳膊,把她一同拽进房内。 这间内室高岄来过不止一回,但没有哪一回的情况有这次悲伤绝望。 裴老夫人拉着外公的手,让他坐在床沿,疲惫的双目再也掩藏不住情意,仿佛想在这一刻尽数宣泄出来似的。 她看着江梦熊,不断重复着一句话: “带我走,我不想死在这里。” 奉恩公裴朝臣跪在床边,死死拉住裴老夫人,不住央求: “娘,您别走,别走,这里是您的家,您的儿孙都在这,您要去哪儿?不要走,我让太医给您诊治,您一定会好起来的。” 裴老夫人却好像听不见儿子的声音般,再次对江梦熊重复: “带我走,就像上回那样。你带我走好不好?” 江梦熊双目通红,连连点头:“好,我带你走,等你伤好了,我马上带你走。” 裴老夫人先是听见江梦熊同意带她走,嘴角微微上扬,却又听见他说要等她伤好,上扬的嘴角再次落下,虚弱的摇头: “不,我现在就要走!不等伤好,我的伤好不了。” 江梦熊老泪纵横:“不会好不了的,英华别说这丧气话。” “我要走,你带我走啊。”裴老夫人似乎有点急,而一旁的裴朝臣终于忍不住大声喊她: “娘——您到底为什么一定要走?您在这里生活了大半辈子,自从您嫁进裴家,父亲便对您言听计从,他什么都听您的,什么都为您想得周到,在父亲心里您永远都是第一位,我这个儿子都要靠后,他对您那么好,您为什么一定要离开呢?您忘了父亲临终前说的话吗?” 裴朝臣的控诉终于让裴老夫人的目光分了一些在他身上,她看着裴朝臣的眸光有些涣散,像是在回忆着什么似的。 良久之后,就在大家以为裴老夫人失神的时候,她忽然开口: “你父亲对我确实很好,可就是太好了,他的好也把我困在这府里一辈子。” “当年我抛夫弃女回京后,原是想去庄子里过,我有自己的庄子和田产商铺,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我自毁名声,就是不愿再受翟家人摆布,我从不避讳自己的所作所为,那时的上京城,谁不知道翟家出了个与人私奔的娼妇,可那又怎么样,翟家本也不是什么好人,我只有坏了名声他们才不会把主意打到我身上。” “可你们的父亲,当时却在那时对所有人说要娶我,说他对我情深似海,情根深种,在我还不知道的时候,他就把自己的心意告诉了全京城的人,他为了我违抗家里,为了我四处与人辩护,为我教训说我坏话的人,被打得鼻青脸肿去我门上找我。” “他对我是很好,好得我没法拒绝,那时离我回京已经有了两年,你父亲日日锲而不舍在我门前黄油,我一心软就松口把自己给嫁了。” “我嫁到这个家里几十年,为裴家操持家务、生儿育女几十年,我为了你父亲对我的好,我不敢再有任何行差踏错处,我不敢再随心所欲的不在乎名声,我收敛性情了几十年,如今我快死了,我不想再被困住,我想死后能自由自在。”! 第 114 章 第一百一十四章 翟英华的一番自白说得房中所有人心情复杂,各有各的感受。 裴朝臣是第一次听母亲说这些怨言,他从前理所当然的以为,父亲对母亲那样好,母亲一定很幸福,可他哪里知道,父亲的好对母亲而言竟然是枷锁,是束缚! 父亲只怕也不知道吧。 他一直以为是自己金石为开的坚持打动了母亲,母亲才会接受他,爱他,可父亲没明白一件事,接受并不等于爱,母亲对裴家做的,只是一个父亲希望母亲做的贤妻良母,以此来回报父亲对她的好。 而江梦熊听了这些更是悔恨不已。 当年的他确实混账,在什么都没准好的情况下,就贸然把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小姐拐带出了家门,一路上风餐露宿她都没说什么,自己就以为她是真的能适应。 他们一路游山玩水,过了半年快活日子,直到她怀孕了,原本应该寻个安稳之所给她养胎,偏偏江梦熊年轻时不懂控制脾气,肆意妄为惹了个势力庞大的仇敌,那仇敌在江湖放话,势要拿他性命,派人一路追杀他。 若是他自己,来多少人他都是不怕的,可那时他身边还带着个怀有身孕的女人,他们那几个月辗转各处躲藏,他想给心爱的女人一个好的环境,但那时的他确实做不到,就连女人生产都是因为逃亡时动了胎气,刚刚七个月就发动了,江梦熊没法子,只能临时找了一处山洞凑合。 他亲自为女人接生,永远忘不了那日山洞中的惨叫,女人流了那么多血,他捧着比小猫大不了多少的孩子时,心中的愧疚永生难以忘怀。 女人生完孩子,他们又在山洞中住了一阵,孩子吃了母乳,倒是一日比一日强健,啼哭的声音也越发洪亮。 江梦熊神经大条,他那时竟然以为事情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他们最艰难的时刻已经过去了。 可当他找好了一处舒适的农家小院,要把女人和孩子接过去调养的时候,山洞里只留下一个在襁褓中安睡的孩子和一封女人留下的信。 信中所言她已经受够了江湖漂泊的日子,十分怀念京城的繁华,不愿再跟着江梦熊过朝不保夕的苦日子,她要回京去继续当她的千金大小姐,过富贵的生活,让江梦熊不要再去找她。 江梦熊抱着孩子拿着信,一路追出了好几里地,却还是没追上她离开的脚步。 那时的他很迷茫,仿佛第一次看清了这个世界。 后来的两三年,他把孩子交给一个熟悉的好友夫妻照料,他自己则发了疯般想扬名立万,渐渐他在江湖中有了名望,他这才把孩子接回身边,而那时他再去京城找女人,想告诉她自己现在也能给她相对富贵的生活,并且今后会越来越好。 可当他到了京城才知道,原来曾经那个站在窗口,笑靥如花,暗自拉着他的衣袖,让他带自己私奔的姑娘已经嫁做人妇,嫁给了一个国公府的世子爷,过上了她希望的富贵安稳的生活。 江梦熊抱着孩 子失望离京,尽管心有牵绊,却也没再去打扰她的生活。 后来他在江湖中的名望和地位越来越高,渐渐长成的女儿比他有出息,小小年纪便做到了他中年才做到的事,他很骄傲。 随着年龄的增长,如今他也迈入老年,这两年他总是梦见刚刚带她离京的那段时光,两人情意浓浓,自由自在,好像从来都没有分开过一般。 在收到翟家的求助后,他原本可以置之不理或者派人过来查看,但不知怎的,最终还是自己来了,也终于如愿见到头发花白的她,与这些年他想象中的模样相差无几,还是那么好看。 可他总看见她孤独的坐在她院子里,遥遥的望着院外的那株柿子树。 江梦熊少年时曾因盘缠短缺,在翟家做过一年的护院,翟家后院她住的房间西窗外就有几株柿子树,长得特别好,柿子又红又大,他自小爱食柿子,便仗着轻功不错就趁夜摸了过去,刚摘了两个就被提着灯笼的她发现了。 那时他以为她是翟家的丫鬟,还姐姐长姐姐短的请她莫要喊叫,她也不曾言明自己身份,只说这片柿子林是她管的,两人一来二去就熟了,她每天让他用轻功去最高的枝头去采一个最好看的柿子,然后看着他吃,情意便是那时酝酿出来的。 有一日,她红着眼眶来找自己,说家里人要强逼她嫁给一个脑满肠肥的大官,她不愿意,直到那时,江梦熊才知道她并不是看守柿子林的丫鬟,而是这府里的大小姐。 她日日以泪洗面,江梦熊没法子,便提出帮她去毁了这门亲,反正打人砸礼,甚至想到了绑架那新郎官,总之,只要能帮她躲过婚事,江梦熊觉得自己干什么都行。 两人坐在柿子树下,江梦熊在那喋喋不休的给她想办法,她却看着江梦熊笑了起来,然后主动拉起江梦熊的手,欺身过来说: “要不,你带我走吧,我跟你私奔。” 江梦熊当场就被吓傻了,但看着近在咫尺的如花美眷,一个‘不’字堵在嗓子眼儿里就是说不出来。 而也是后来他才知道,她的那句‘私奔’说得有多认真。 出发前的准备和路线,她全都悄悄的做好,制定了完整的逃跑计划,详细到连翟府的车夫什么时候换岗都一清二楚。 反倒是江梦熊对此颇有顾虑,不是怕这件事做了以后要承担的风险,而是怕她将来后悔。 在京城的这段时间,他也看懂了这里的姑娘看着金尊玉贵,实则被各种条条框框的规矩束缚着,将她们掉在半空,稍有行差踏错就是名声扫地,一辈子都抬不起头。 他不怕带她离开后被京城世家追杀,是怕她的名声一旦毁了就再也补不回去了,这事关她的一辈子,如何能够草率。 江梦熊将这些顾虑一一剖析给她听,想让她三思而行,谁知她当场就呸了三声,说自己早就受够了那些迂腐陈旧的规矩,让他不要再多言。 江梦熊当然还是带她私奔了,他虽是不拘小节的江湖人,但这件事仍是他平生做过最最出格的一件事 。 他在心里暗自发誓,一定要全心全意的对她好,要尽最大的努力让她不后悔今日的决定。 但年少的承诺很美好,真正能够做到的却不多,他终究是没能留住心爱的她。 “江梦熊,我从前是对不起你,但看在我快死的份上,你原谅我,带我走好不好?”翟英华攥着江梦熊的手在颤抖,一如当年她鼓起勇气对他说私奔的时候。 好。≦_[(” 江梦熊这回没有像上回那般犹豫,而是坚定的回了个‘好’字。 说完之后,江梦熊便弯腰将翟英华横抱而起,跪在塌前的裴朝臣慌忙起身阻拦: “你要带我母亲去哪里?” 江梦熊低头看了一眼翟英华,回道:“带她去任何她想去的地方。” “不可以!她是我母亲,她是我裴氏的老夫人,她今生今世都是我裴家的人!我父亲临终前说过的!你不能带她走!你不能!”裴朝臣有些语无伦次,他很矛盾,很纠结,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一个这把年纪想要离家的母亲。 他以前不懂母亲为什么总是不快乐,他现在有点懂了,却又不敢由着母亲的性子来,怕死后对不起父亲,对不起裴氏祖宗。 江梦熊并不顾裴朝臣的阻拦,只在抱着翟英华离开房间时留下一句话: “在你眼里,她是母亲,是裴氏老夫人,是裴家的人……可你却忘了她也是她自己。” 江梦熊抱着翟英华跃上屋顶,高岄见状赶忙追了上去,裴朝臣和裴煦一直追出院子,看着那一老一少带着做了他们裴家一辈子夫人的人,几个纵跃就消失无踪了。 “父亲,要去追吗?” 裴煦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六神无主,他其实并不想去追,只是怕父亲难以接受。 裴朝臣的嘴巴开开合合,最终颓败的合上,什么也没有说。他仿佛疲累不堪,微微抬手摆了摆便失魂落魄的转身,裴煦怕父亲突逢打击承受不住,紧紧跟随在侧。 “你祖母她……太任性了。” 父子俩在黑黢黢的花园中走了一阵,裴朝臣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裴煦没有开口评价,裴朝臣似乎也并不是想寻求他的认同,说完第一句后就接连不断的说了下去: “她年轻时就任性,凭着自己高兴,就做出那等荒唐的举措,她可曾想过自己的孩子今后会如何被人指戳?你祖父明明那么爱她,可偏偏到死也进不了她的心。” “现在又是如此。她任性的替那个男人挨掌,可有想过她若出事,我们这些儿孙又该怎么办?不仅父亲没进她的心,就连我们也进不了。哈哈哈哈,可笑!真可笑!” 裴煦扶着摇摇欲坠的裴朝臣,不知道怎么安慰。 裴朝臣笑着笑着就哭了,像喝醉了酒的人软下身子就往地上瘫坐,边哭边说: “我何尝不知道她不快活,可我有什么办法?你祖父也没办法,所以才会在临死前让她发誓此生用不离开裴家。我当时不懂你祖父为什么要这样做,现在却是懂了。” “我也懂了你祖母说,父亲对她的好是束缚的意思。” “罢了罢了,就这样吧。她好与不好,又有什么关系呢!裴家好与不好,跟她也没关系,我们不能把裴家子孙应该承担的责任推卸到她的不好上,若是我们足够优秀,足够强悍,量那些外人也不敢嚼她的舌根子。”! 第 115 章 第一百一十五章 裴煦感觉父亲恢复了些理智,应声附和: “父亲说的有理,外人如何看待我们,跟祖母并无绝对关系,若是我们不好,就算祖母有千般好,那些人还是会说东说西;反之若是祖母略有亏欠,我们却足够出息,那外人也是不敢胡言乱语的。” 裴朝臣把儿子的话听了进去,欣慰的点了点头。 “正如她所言,这个家困了她一辈子,如今她想走便走吧,只要她……能真正的高兴一回。” 裴煦问裴朝臣: “那外界……咱们怎么交代?” 裴朝臣思虑片刻后回道: “两日后,便上报你祖母的死讯,她虽不在家中,但我们还在,该有的仪式不能少。” 裴煦迟疑: “直接……报死讯吗?说不定,江老前辈还有办法救祖母。” 裴朝臣沉默了好一会儿,后说: “就算有办法救,她也不会再回来了。” ** 高岄一路追着外公离开奉恩公府,加快脚步拦住他的去路: “外公,裴老夫人……” 话没说完就被江梦熊打断:“什么裴老夫人,她有名字。” 高岄从善如流:“是,有名字。呃,那我称呼她翟老夫人?” 江梦熊没反驳,高岄又说:“如果翟老夫人中的是张修远的天煞禄,那我说不定有法子解。” 片刻后,高岄随便找了家客栈,抛下一锭金子就成功让掌柜闭嘴询问他们为何宵禁以后来投宿的事,殷勤备至的给他们安排了一间最好的上房。 江梦熊把已经陷入昏迷的翟老夫人轻柔的放到床上,然后就催着高岄过来解。 可怜高岄奔波了一个晚上,口干舌燥,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就被人催着上架。 她在某个目光如炬的老家伙注视下,趴在翟老夫人床前,恭恭敬敬的输入一些自己的真气,缓慢运行过一圈后,高岄‘咦’了一声。 江梦熊立刻紧张询问: “怎么了?” 高岄放下翟老夫人的手腕,对自家外公说:“她没中天煞禄啊。” 江梦熊疑惑:“怎么可能,那孙子打来的掌风跟屈天行那孙子的一样,那么重打在她身上,怎么可能不是?” 高岄无奈摊手: “真不是。难道我还骗您不成?不信您自己看,就是普通的内伤,不过也够严重的。” 江梦熊半信半疑,过来为翟老夫人把脉,发现果然如外孙女所言,确实有很重的内伤,但并不是天煞禄,江梦熊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下一半,只要不是天煞禄,其他内伤哪怕他耗尽真力也能把她救回来。 忽然想到什么,江梦熊看了一眼因为有些累,所以干脆歪在翟老夫人脚边没个正型的外孙女,一把将之扯起身,提溜到门外严厉吩咐了几句。 高岄有些为难:“啊?我娘都不能 说吗?” 江梦熊双眼一瞪:“就是你娘最不能说!听到没有?” 高岄不回答,江梦熊就要伸手过来拍她,被高岄一把截住: “英雄有话好说,千万别动手。我答应您还不成吗?不过我也有个条件,我替您瞒了这事儿,您就原谅我之前瞒着您的事儿好不好?” 江梦熊哼了一声,高岄赶忙追加控诉: “那事儿真不怪我,我几次二番的让他们跟您坦白来着,可他们不听我的呀!您也知道您闺女那脾气,是不是?您也知道您女婿那怕老婆的样子,是不是?从小到大,咱俩关系最好,您不能因为他们的过错就生我的气不是?” 江梦熊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已经懒得去管他们之前隐瞒的事了,见外孙女这一脸讨好的模样,终究是不忍心,‘嗯’了一声后,便转身进房。 高岄赶忙跟随,江梦熊却在她进门的前一刻又回过了身,把她挡在门外。 江梦熊也不顾外孙女一脸问号的样子,当着高岄的面把房门无情关上。 高岄:…… “外公,您不是也受伤了,还是让我来吧。”老头不仁,她不能不义,还是得顾念一番的。 “去,少来烦我!”然而门内却不领情。 “……” 好一个过河拆桥的臭老头! 也不想想,这客栈的房钱还是她出的呢。 高岄冲着客栈房门虚踢了一脚,又把耳朵贴在房门上好一会儿,确定老头没事后才要离开,谁知还没走到楼梯,就听房门再次打开,江梦熊从里面探出头,对高岄唤: “回来!” 高岄赶忙屁颠屁颠的返回:“我说什么来着,老人家受了伤就该好好养着,学什么年轻人逞强啊!来来来,还是让我来吧。” 说着,高岄就想进门,却被江梦熊再次阻拦: “去去,这里用不上你。” 高岄不解:“那你喊我干嘛?” 江梦熊没好气道: “就是提醒你,别忘了我的嘱咐,若有泄露,你和你爹娘这辈子都别再来见我!” 这么严重?高岄想起先前老头的叮嘱,呆呆点了两下头,然后看着房门在自己面前第二次关闭。 从客栈出来后,高岄直奔奉恩公府提人。 张修远作为今晚重头戏的主角,总得抓回去有个交代才行。 原本想抓了人就走,却被闻讯赶来的裴煦拦住: “我祖母如何了?” 高岄很想告诉裴煦,他祖母十有八九应该没事,但外公之前的叮嘱也不能不顾。 外公是想让裴家人都以为翟老夫人已经死了,不想让他们再去纠缠。但高岄和裴煦到底是朋友,有些骗人的话她说不出口,毕竟事关人家亲祖母。 于是高岄略有折中,对裴煦模棱两可的回道: “呃,我……没追上。不过我外公毕竟是武林泰斗,功力高深,虽说老夫人命悬一线,兴许还 有生机也说不定。” 高岄说完,心虚的避过裴煦的目光,不等他回答就匆匆离开。 看着高岄匆忙离去的背影,裴煦百感交集,看样子祖母还是有救的,但正如父亲所言那般,她约莫是不会再回来了。 “唉。” 千愁万绪最终汇聚成一声叹息。 裴煦尽管很舍不得祖母,但也会尊重她的选择,人不管什么年纪,都有追求自己想要生活的权利,即便她已为人妻、为人母、为人祖母……都不该被困被限制。 ** 高岄提着重伤昏迷的张修远往皇宫赶去,正遇上出宫寻她的云庭。 两人凑到一处,将两边情况互相简短说道一番后,高岄总算松了口气: “这样也好,免得两败俱伤。” 云庭说:“就是要辛苦你了。” 高岄拍着心口应下:“放心,交给我就好,再说为他们疗伤我也不是全无益处的。” 上回高岄帮青衣解天煞禄后,觉得对自身筋脉重塑也有好处,总之运功完之后,除了饿之外,只觉前所未有的通体舒畅。 “嗯,毕竟天煞禄是上卷演变而生,与你的下卷相生也相克。”云庭说。 高岄略有遗憾:“可惜找不到上卷。” 云庭笑答: “谁说找不到?我爹就是个移动的活书库,他看过的书或图,都能一字不落的默出来。不过嘛……” 高岄正欣喜,见状以为有什么问题,赶忙问: “不过什么?” 云庭目光灼灼盯着她,语气略带促狭: “不过我爹娘这么重的礼,你拿什么还?” 高岄被问得愣在当场,四目相对,只觉喉咙干哑,良久之后才轻声回了句: “你想我拿什么还?尽管说就是了!” 高岄明显带着暗示与鼓励的话让云庭笑弯了腰,高岄大囧,打了他两下仍不见效,见那家伙越笑越夸张,高岄头也不回提着张修远便进宫交差去。 云庭二话不说紧紧跟随,等交完差高岄打算回自己寝宫睡觉时,云庭拉住她说: “太阳都快出来了,别睡了,带你去看日出,顺便吃个早饭。” 那些桥西部众已经被集中收押到开封府,阳关道及天极盟京城分部的江湖人士正连夜帮忙登基入册,确定解天煞禄的前后顺序,有一番忙活,高岄可以开始解天煞禄估计得到下午,现在去睡的话一定会错过早饭,下午饿着肚子开工可不好,还不如现在不睡,等用过早饭后舒舒服服的回去补一觉,下午起来精精神神的开工。 高岄倒是没有他那么多心思,主要关注点在他那句‘看日出’上,行走江湖多年,她也不是没听过那些什么情意绵绵的事,对浪漫也有基本认知。 其中男子带女子看日出应该就算是比较浪漫的事吧,虽说忙了一晚上有点累,但人生第一次日出若能与他一同看的话,那感觉应该也不赖吧。 “这京城有哪里 能看日出?”高岄问。 云庭神秘一笑,没有作答?_[(,而是拉着高岄往宫外去。 ** 两刻钟后,高岄与云庭并肩坐在一处屋脊之上,遥遥望着天际的云被渐渐镀上一层金色的光,一轮明日正悄悄崭露头角。 一阵冷风扑面吹来,高岄微微眯起了眼,耐着性子叹了口气,对云庭问: “这就是你带我来看的日出?” 云庭双肘撑在身体两侧,身子半躺,指着远处冉冉升起的太阳,问: “那不是日出吗?” “你……!!”高岄对此欲言又止,表面虽克制,但心里已经不知骂了云庭多少轮了。 毕竟她也不能跟云庭说,自己以为的看日出是清晨朝露、香沁人的绝美崖边,至少得是个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地方吧。 像这样坐在一座普通房屋的屋脊之上看日出,那跟坐在自家小院里看有什么区别?早知如此,她还不如在宫里睡大觉呢。 “哎呀,别气别气。下回一定带你去泰山绝顶看最好的日出,今天你先陪我在这里看会儿嘛。”云庭伸手拉了拉高岄的衣袖,撒娇般甩了甩。 高岄想烦他白眼,但一回头看见他那带着浓浓笑意的双眸时又心软了。 罢了罢了,泰山绝顶的日出是日出,寻常房屋上的日出也是日出,重要的从来就不是日出。 两句话就被哄好的高岄学着云庭的样子,身子向后靠去,顺着他的目光,与他一同看着天际那越来越亮的朝霞日出。 “京城里有那么多更高的地方,你为何选这里?”高岄环顾一圈后问。 单就看日出而言,这片屋脊还不如隔壁的隔壁那片,至少更新更高些。 云庭用两只手垫着脑后,回了一句: “这是我祖母的院子。” 高岄一愣,然后惊诧,猛然坐直问云庭: “你带我来你祖母的院子房顶上看日出?” 云庭轻摆手安抚道:“别急别急。说是看日出,其实是有事。” 说完,云庭从前襟抽出一封没有封口的信,信封上云庭的笔迹写着: 云老夫人亲启。! 第 116 章 第一百一十六章 高岄接过云庭递过来的信,疑惑不解: “你什么意思?” 一大清早的骗她过来看日出就罢了,又突然拿出一封写给他祖母的信,是想干什么呀? “我不是云庭,你知道的吧?”云庭说。 高岄点头表示自己确实知道,云庭又说: “我是云伯钊从外面带回云家的,他想利用我的身份,让无想山旧部的势力为他所用,我则心知肚明将计就计,借他的身份在京城办我自己的事。” “原本这本事就是两个各怀心思的人在互相算计,但阴差阳错的让我进了这个家,祖母慈祥,叔公爱护,我的身份是假的,但他们对我的情意却是真的。” “如今我的身份已经暴|露,相信过不了几日就会传出长信侯世子云庭并非云庭这件事,与其让祖母从外人口中听说,不如我现在一五一十的向她坦白。” 高岄终于明白云庭的意思,举着手中信问: “你的意思是,打算用这封信把真相告诉你祖母?” 云庭点头,高岄又问: “然后呢?” 云庭说:“然后该怎么着怎么着,云家的事便与我无关了,他们也不会希望一个外人来插手他们家的事。” 高岄想想似乎也对,仍有不解: “你既然要给信,直接给不就好了,干嘛还要喊我到这里来吹冷风?” 云庭两手一摊: “老人家睡眠很重要,咱们年轻人熬夜起早没事儿,老人家可不行,得睡饱才行。” 高岄语塞,并无力反驳。 她又跟云庭坐在一处看了会儿天边的朝霞日出,觉得云庭有些过于沉默,心下了然,问道: “你是不是舍不得?” 反正只有一封信,凭云庭的身手,潜入老夫人房中不惊动任何人留下一封信可谓易如反掌。 但他偏偏没有那么做,而是选了一个十分迂回麻烦的方法。 “是啊。”云庭没有否认:“是有点舍不得。” “我刚到云家的时候,差不多也就七八岁的样子,虽然有爹娘在身后看护着,可终究是一个人到了个陌生的环境,难免担忧害怕,那时候我见人就躲,也不怎么敢跟人说话,是祖母日日关怀,我才渐渐习惯下来。” 高岄理解:“你这个孙子虽然是假的,但你祖母的感情却是真的。” 云庭失笑:“什么叫我这个孙子……” “你不是孙子吗?你祖母待你那么好,你要走就只给一封信,难道不该好好的跟她当面道个别吗?”高岄说。 云庭喃喃自语:“当面……道别吗?” 天光终于刺破云层,朝霞散开,火红的日出冲破云层冉冉升起,沉寂了一夜的长信侯府此时也终于有了些响动,厨房洒扫的丫鬟婆子们开始工作,马夫车夫们也开始说话。 云老夫人的房中也传两声咳嗽, 想来是快要起身,留给云庭犹豫的时间并不多了。 不远回廊处?[(,一个老嬷嬷领着两个提水端盆的小丫鬟往老夫人的房间来,云庭突然犯怂,在屋顶踌躇不前,高岄实在看不下去,便一把将他拉起,抬起一脚将他直接从屋顶上踹了下去,刚好落在院中。 云庭揉了揉后背被踹的地方,暗自瞥了一眼屋顶方向,而踹人的某人已重新躺下,不见踪影。 “世子?你怎的从上面下来?”回廊上的老嬷嬷看见云庭从屋顶飞下,赶忙上前打招呼。 云庭愣了愣,扫了一眼老嬷嬷身后丫鬟手里洗漱的东西,问: “祖母起来了吗?” 老嬷嬷是云老夫人的陪房嬷嬷,惯来这种伺候洗漱等亲近事宜都是她负责。 “回世子,老夫人这时辰该是要起了。”老嬷嬷问:“世子这么早来找老夫人,可是侯爷又难为你了?” 府里上下都知道世子不受侯爷所喜,而老夫人素来是护着世子的,所以老嬷嬷才有此一问。 云庭没回答,而是指着那些洗漱用具说: “那是给老夫人洗漱用的东西吗?” “是。”老嬷嬷刚刚应声,就见云庭接过了提水丫鬟手里的热水桶,吓得老嬷嬷赶忙阻止:“使不得使不得。” 云庭一手提水,另一只手又把旁边丫鬟手里的洗漱托盘拿过,便朝老夫人的房间走去。 来到门边,云庭放下水桶后,在门上敲了两下,问: “祖母可起身了?” 云老夫人习惯早起,此时已坐在床边等待服侍的人过来,听见脚步声她便坐在床沿等候,没想到敲门的是自家孙儿,赶忙让在整理床铺的女使去开门,自己也跟着迎出外间。 房门打开后,云庭提着水,拿着洗漱用具进门,云老夫人看见他就高兴: “怎么你过来了?快快放下,别累着了。” 云庭将水和东西放到固定的位置,一边为云老夫人准备盐沫一边说: “哪里就会累到,祖母也太紧张我了。” 这时老嬷嬷和丫鬟们跟进来,老嬷嬷满脸笑容的解释: “世子上赶着过来伺候老夫人,从奴婢们手中抢了东西就来,拦都拦不住。” 云庭将柳枝刷递给云老夫人,催促她用,云老夫人见自家孙子这殷勤备至的模样,心中高兴,不忍拂了他的好意,便在他有些笨拙的伺候下,磕磕绊绊的洗漱完。 洗漱过后,云老夫人拉着云庭到外间坐下,原是想让孙子稍微歇歇,谁知云庭又绕到云老夫人身后替她捏肩捶背。 “跟祖母说说,今儿怎么了?” 孙儿素来稳重,不会无缘无故做这般事,所以云老夫人断定,他定然是遇到了什么才会如此。 云庭从刚才开始,脑中就一直想起刚到云家时如何陌生不适应,便是眼前这位老人对他嘘寒问暖,悉心照料,让从未体验过祖孙情意的他倍感温暖。 老夫人是真的喜欢他,真的 把他当孙子,总是拉着他的手,与他诉说老侯爷的丰功伟绩,还总说他有多么像老侯爷,看他的目光永远是温柔慈祥的。 但这一切都是基于老夫人真正认为他就是云庭的缘故。一旦知晓他不是云庭,所有的温柔慈祥都会收回。 云庭知道自己早晚会走,却还是忍不住对给他温暖的老夫人生出了浓厚的祖孙之情。 不管老夫人今后怎么看他,恨也好,怨也罢,对他而言,老夫人就是他的亲祖母,今后若她有吩咐,自己不管身在何处,也一定会前来听命。 云老夫人被孙子抱着,见他不说话也不催促,用手轻轻的拍着云庭的手臂,就像刚回府那阵睡不安稳,云老夫人便时常在他床边守着,见他快要惊醒时便用手轻拍他几下,他就安稳下来继续睡去。 “祖母,您是这天下最好的人。不管我今后在哪里,我都会一直惦记您的。”云庭将头埋在云老夫人的后颈侧,闷声说道。 云老夫人笑问: “这孩子今儿怎么了?你是又要出远门了吗?这回去哪里啊?” 云庭自从拜入六壬书院后,在老夫人眼中就成了半个江湖人,时常要随书院的师兄师叔们出外游历,她以为这回云庭也是有事要出门。 片刻的沉默后,云庭放开了云老夫人,转到她身前蹲下,抓着她的手回道: “这回去的地方有点远,大概好好长时间看不着您了。” 云老夫人闻言问:“有多远?会有危险吗?” 云庭摇头:“远是有点远,但不危险,再说了您孙子我的身手您还不放心啊?” 云老夫人点了点孙子的额头,说: “出门在外,就算不危险也不能掉以轻心。” “是,孙儿谨记祖母教诲!”云庭正色回道。 云老夫人看着孙子,总觉得他还是有话没说,但他不说自己也不好多问,干脆换了个话题: “你也老大不小了,这次出门回来就考虑考虑亲事吧,娶一个心爱的姑娘回来,生个大胖小子,若能四世同堂,我此生也算无憾了。” 云庭安静的听云老夫人说话,从前只要她一提这个话题,云庭能躲则躲,但今天没有,反而很耐心的听完。 “好。”云庭的顺从让云老夫人很意外,问他: “怎么这么听话?我都不习惯了。” 云庭反问:“平日祖母嫌我不听话,如今我听话也不好吗?” 云老夫人觉得孙子今天越来越怪: “不是不好。是你……你答应的太爽快,从前你不是总要跟我辩论一车话,说什么人生难得遇见真爱之人,说你不要将就,一定要找个自己真正喜欢的人才成亲吗?” “我确实是这么想的啊。所以……”云庭笑了起来,认真的对云老夫人说:“所以祖母,我已经找到真正喜欢的人了。” 云老夫人很是惊喜:“这就有了?是哪家姑娘?相貌如何?性情如何?什么时候让祖母见见?” 云庭被一连串的问题砸得有点晕,见云老夫人欲言又止,似乎还有数不尽的问题等着问出口,他赶忙抬手打住: “您别激动。” 祖孙俩说了一会子话,长信侯府中的人声走动声越来越多,云庭知道,到分别的时候了。 他站起身,对云老夫人说: “祖母,我该走了。” 云老夫人也跟着起身,有些不舍:“这就要走了?那姑娘……等你回来后,让祖母见见,可好?” 云庭点头答应:“好!等我回来,一定带她来见您。” 说完这些,云庭便退后两步,对着云老夫人跪下,结结实实的磕了三个头: “祖母,我走了。” 云老夫人将人扶起送到门边,叮嘱着路上小心,多带些银两上路的话,云庭都一一应下,在云老夫人的注视下离开了院子。 孙子离去的背影让云老夫人生出一些不安,老嬷嬷忽然从内间走出来,云老夫人忍不住对她说: “为什么我总觉得,庭哥儿这回出门不一样?” 老嬷嬷没有回答云老夫人,而是唤了她一声: “老夫人。” 云老夫人回过头,就见老嬷嬷将一封信递给了她:“这是水盆下面发现的。好像是世子写给您的。” 云老夫人赶忙接过信,内心被疑惑占满,直觉这信非比寻常,云老夫人让老嬷嬷屏退左右,自己拿着信进到内室去看。 大约两刻钟后,云老夫人从内室中走出,步履有些不稳,整个人像被抽走了灵魂般的木偶,她扶着连接内室和外室的屏风,看着今年刚换的‘百子千孙’屏风图,久久不能自已。 那封信很长,将他被云伯钊如何带进府中的事详尽叙述,还说了他的真实身份与留京目的,再感谢云老夫人这些年的照料,他在信封中留下一个印信,说凭这印信去六壬书坊找他,无论何时只要云老夫人开口,他宋雁行刀山火海都会践诺……! 第 117 章 第一百一十七章 “所以我以后不能叫你云庭了?” 高岄感觉身旁之人走出长信侯府后情绪有些低落,便主动开口引他说话。 “是啊。叫我宋雁行吧。” 把云庭的名字还给云家,回归宋雁行这个本名。 “不习惯。”高岄故意说道。 宋雁行看了看她,说:“多喊几次就习惯了。或者你也可以称呼我为宋兄或宋公子。” 高岄考虑一番后,摇头表示:“呵呵,就叫宋雁行,显得咱们……亲近?” 知道她是在安慰自己,宋雁行深吸一口气,拉着高岄往集市走去: “走,吃早饭去。吃完回去睡一觉,等他们安排好了喊你便是。” 两人很快钻入人群,找了一家开了有些年头依旧生意火爆的豆花包子铺,用最简单的吃食弥补身体与心灵上的疲惫。 早饭过后,高岄便回了天水巷高宅补觉,宋雁行则反身去了开封府,查看那些等着高岄运功解天煞禄的桥西部众,确认安排次序。 这一顿忙,花了高岄整整五天的时间。 桥西此刻们天煞禄的发作时间长短不一,深重程度也不同,这五天里,高岄除了吃饭,其他时间都在给人运功疗伤。 而这几天里,京城中也发生了两件大事。 一件便是魏王自请带妻儿离京就藩,态度坚决,高俭挽留不成只得准允。 城楼之下,高俭微服前来相送,魏王骑在马上,看着早早等候在城门前的皇帝,百感交集。 他从马上下来,迎上前去。 高俭看了一眼轻装简行的魏王府车队,扶住欲行礼的高朔,问道: “兄长怎的这样急?我还以为要准备些时日呢。” 从高朔自请离京就藩,到今日满打满算不过三日,他就把一切都打点齐全直接上路。 “自从天牢出来之后,我就想带妻女离京就藩,从那时便开始准备了。” 高朔在天牢里逛了一圈,心境早就大不相同,有很多从前看不清想不通的事情,在被关押天牢的那段时间里也都看清想通了。 从来没有什么皇位捡漏之说,这天下由谁当皇帝,都是先帝提前算计好了的。 虽然很悲哀,但高朔却不得不承认,在先帝心中,只怕唯有元后所生二字才是他的亲生儿子,其他女人生的不过就是皇子而已。 儿子是自己人,皇子却是外人。 就跟后宫里的妃嫔,进宫都各有目的,有为家族前程,有为实现自身,反正没几个人对皇帝是真心的一样,皇帝对妃嫔又能有几分真心呢。 好比他自己的母妃淑妃,她进宫并不是因为爱慕父皇,而是为了从无想山出来跟她的义兄屈天行双宿双飞,只不过屈天行满眼权力富贵,不想与她平静归隐,便撺掇着她进宫来,借入宫之由,向无想山主要了一半琅琊阁中的武学藏书为嫁妆。 母妃入宫后生下 二子,但她与父皇一直貌合神离,反倒与屈天行暗通款曲,他们以为自己做得十分隐秘,但就连他小时候都撞见过一回他们入密室,更别说手眼通天的父皇了。 但父皇就算知道母妃与屈天行的情意却从不制止,也不震怒,而是听之任之。 父皇连母妃都不在乎,又怎么可能在乎母妃生的两个孩子呢。 “为何?”高俭问他。 这回他主动找高朔合作,想将屈天行一手创立的桥西组织彻底解决,高朔几乎没有迟疑便答应了此事,当时他只说事成之后请高俭允他一个愿望,高俭应下了。 原以为他是要为手下谋什么紧要处的官职,没想到那日开口竟是自请离京就藩。 高朔深深呼出一口气,感慨万千道: “我也是最近才想明白一件事,父皇真的是个算无遗策的神人。所有人都在他的算计之中,往年他看似与我们亲近,与你和大哥生分,实则是把你们保护起来,然后驱使我们这些人去斗。” “我们在父皇眼中,跟那笼子里的斗犬没什么区别。” “元后之死,我母妃和当时在宫中的妃嫔都难逃嫌疑,父皇回宫后表面没说什么,但却从元后亡故之后,便专捧唯一与元后之死无关的韦氏上位,哪怕哪个女人蠢的要死,并不是一个很好的合作对象,但父皇毫不在意,依旧捧着她压制后宫。” “父皇纵容韦氏害了我的弟弟,害了我的母妃,他没有明着替我做主,却在暗地里不止一次的暗示我报仇,暗示我抓住先太子的把柄,暗示我一定不能让先太子登基……” “我一步一步地,按照父皇所期盼的那般去做了,我发动宫变,想把先太子的罪行公之于众,想让他身败名裂,彻底断了他登基的可能。” “谁知先太子却被人杀死在宫中,我就这么成了杀害储君的凶手,成了众矢之的。” “父皇借由一件事把我和先太子都圈了进去……” 高朔如今只是说起这件事,仍旧觉得脊背发凉,父皇的心思实在太深,深得令人恐惧。他熟知人性的弱点与劣根性,利用各人的性格特征,如蜘蛛织网般叫人行差踏错泥足深陷难以自拔。 高朔不相信关于先太子干的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父皇不知道,父皇肯定都知道,但他从不制止,就眼睁睁看着先太子越陷越深,直到铸成大错,就算高朔不逼宫,先太子也登不了基,总会有人在他登基之前,把他做的事公之于众。 只不过高朔报仇心切,自动自发、心甘情愿的掉进了父皇的第二个陷阱。 让高朔逼宫,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行,先太子的死不是高朔所为,但高朔的贴身佩剑为何会突然消失,又为何会被拿去用来刺杀先太子呢。 这些事情一环扣一环,很多细节根本不敢细想。 他原先根本不信父皇会这样算计他自己的孩子,直到高俭顺利登基,高瑾手中那支奈何桥的势力重新显现,高朔才明白,除了元后所生的二子,其他人在父皇心中根本不算他的孩子。 “不说了,总之你这个皇位我已经不稀罕了。从今往后天高海阔?,鸟飞鱼游,望陛下励精图治,还我等一个太平盛世。” 高朔对高俭深深一揖,说完这些后他便回身上马,领着魏王府的车队,昂首挺胸的往属于他自己的那片天地走去。 高俭站在城门口看了好一会儿也不离开,让城楼上默默关注他们良久的高瑾等不及,亲自下来询问: “都走远了,你还在看什么?” 高俭极目远眺,极低的声音自言自语回了一句:“看我的未来。” 因为声音太小,高瑾没有听清:“什么?” 高俭回过神:“没什么。大哥既然想来送他,为何又藏着不出来相见?” 高俭知道高朔今日离京后,便问高瑾要不要一起来送送,被他无情拒绝,谁承想人家嘴上说不来,背地里却躲在城楼上偷偷的送。 高瑾干咳一声辩解道: “谁说我来送他?我只是到城楼游玩,谁知刚巧碰见你傻愣愣的站着罢了。” 高俭也不与他分辨,只随意点了两下头,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 那语调别提多敷衍,高瑾面子有些挂不住,追上去解释:“你‘哦’什么?我说真的,我就是出来转转,正巧转到这边而已。” “行行行,我知道了。哎,大哥你吃早饭了没有?这天刚亮没多久,也不知潘楼开了没。” 高俭故意强调‘天刚亮’三个字,把高瑾那句‘出来转转’打得稀碎。 谁家好人天不亮到城楼游玩来? “自从离京以后,我就没吃过潘楼,也不知他们厨子换了没。”高俭一路喋喋不休,高瑾无奈跟随,只觉得这个小弟跟十多年前离京时没什么分别,还是那么聒噪。 时间尚早,潘楼里的早市还不怎么热乎,兄弟二人特地没要楼上雅间,只在大堂找了个临窗的座位坐下。 高俭亲自动手倒茶,高瑾看着被推送到面前的茶水,犹豫着对高俭说道: “那道旨意,要不你还是收回去吧。我觉得不太合适。” 高俭倒茶间隙看了一眼坐在右手边的大哥,说:“我觉得很合适啊。” 高瑾无奈,压低了声音: “我毕竟是先帝的废太子,你又并非年幼小儿,摄政王一职名不正言不顺,委实不合时宜。” 高俭自那日从谨慎观回宫后,就立刻拟了一道圣旨,让先帝长子高瑾入朝坐镇,为摄政王。 旨意经由内阁时引起一阵反向,有赞同的,有反对的,各种声音层出不穷,最终都被高俭一力压下,成功把圣旨盖章送到了高瑾手中。 高瑾拿到圣旨后便想入宫来推辞,正遇上高俭要收拾桥西部众的事,高瑾只得先行配合,打算等事了之后再与高俭好好分说。 见高俭不说话,高瑾接着解释: “我知你是想弥补我,但真没必要,这些年我在观中过得很是自在。我就替你管着奈何桥,今后你有什么 事我便悄悄的帮你办,咱们是亲兄弟,我不图那些劳什子虚名。” 高俭端着茶杯静静的听着,等高瑾说完之后,才评价了一句: “茶味儿似乎没变,还是那么淡!” 高瑾见他装傻,干脆伸手按下他喝茶的动作,高俭无奈放下杯子,回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秋寒又有了……” 高瑾愣了愣,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有了,直到看见高俭在自己肚子上比划了两下才懂: “弟妹有了就有了,好好养着便是,跟圣旨有什么关系?” 高俭哭丧着脸: “大哥,我的亲大哥,你是不知道我等我家娘子这一胎等了多久。当年大夫说她伤了根本,此生恐难再有孩儿,我那时都认命了,没想到秋寒如今又有了,我不得寸步不离的守在她身边看护着呀。” 高瑾听了半天,终于有点懂了: “你……让我摄政,就为了守着弟妹?” “那可不!”高俭毫不避讳的承认。 高瑾顿时有点子无语,这掌管天下的权势在他眼里竟不如一个怀了孕的妇人?关键是,他怎么能说得这么理所当然,理直气壮的? “所以……”高瑾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打乱了思绪。 高俭拉过自家亲哥哥的手,深情真挚,语气诚恳的拜托: “所以,秋寒怀孕生子的这两年,还请大哥务必助我管理朝政,为了你乖侄儿的平安降生,还请大哥千万不要推辞。” 高瑾就这样被扣上了一顶叫做‘道德’的帽子,仿佛只要他拒绝,就是不希望他的乖侄儿平安降生的恶人一般。 他能怎么办,满肚子拒绝的话都被他的好弟弟一招压制在腹中,说也说不出,讲也不好讲。 在某人诚恳又期盼的目光中,高瑾只得硬着头皮应下了这件差事,心中暗暗发誓,等弟妹生养好了,他便立刻把朝政还给他,自己仍回谨慎观中过那清清静静的日子才好。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他的好弟弟心里也在打着某些此时还不便明说的主意……! 第 118 章 第一百一十八章 第一件事是魏王离京就藩,因早有准备,加上魏王有心低调,在京城只有朝中知晓,并未掀起波浪;而第二件事却是闹得人尽皆知,事关长信侯府。 就在云庭坦白身份,并将自己对云伯钊身份的怀疑写在信中交给云老夫人的第二天,云家三老爷便从外地回府,带回了云老夫人当年的贴身婢女,这婢女在云老夫人产后没几天就以母亡奔丧的缘故请辞归乡,之后便音讯全无,直到这两年才有线索,云家三老爷便亲自前去找人,终皇天不负。 这婢女如今也已六十多岁,是唯一一个还在世的,历经云老夫人生产时的人了。 此事还得从老长信侯说起,当年他察觉到其子云伯钊疑似非他亲生,派人暗中调查,在调查结果出来之前,他除了跟云三老爷透露过几句之外,任何人都没有说过。 这便是当年老长信侯在云伯钊没有翻任何大错的情况下,将他一家三口发配出京,老长信侯便是想等一切尘埃落定证据确凿之后,直接上奏朝廷,将云伯钊的世子之位抹去。 谁料天不遂人愿,老长信侯没等到调查结果出来就暴毙,云三老爷觉得事有蹊跷,便坚持暗中调查,现终于找到当年人证。 云三老爷带回京的老婢女说出当年管家偷换其子与主家孩儿之事。 那管家许了云老夫人生产那日贴身伺候的四名婢女每人五千两纹银,让她们配合将孩子掉包,事后这婢女害怕事情败露,早早便向云老夫人请辞归乡,连夜逃走。 而正如她所料那般,其他被各种事情绊住没走成的三名婢女在这事后没多久,两人莫名失足落水而亡,一人在外出采买的路上被突然闯出的毛贼杀害。 听了她的指认,云老夫人差点没当场晕厥,她从前便一直觉得儿子与自己不亲,不仅不像老侯爷,也不像她,没想到竟然真是如此。 忽然想起一件事,云老夫人厉声询问跪在密室地上的苍老婢女: “我且问你,我所生之子,颈侧是否有颗红痣?” 老婢女瑟瑟发抖,仔细回忆过后,对云老夫人点头称是:“确有一颗。” 云老夫人得知答案,终于瘫软下来,当年她生产后迷迷糊糊,曾看过一眼稳婆刚从腹中取出的孩儿,隐隐约约的看到他颈侧有个小红点。 但当她恢复体力和神志,再抱起孩儿时,后颈的红点却不见了。 伺候的丫鬟都说她是眼花,毕竟婴儿出生时满身胎污,也会沾到母亲分娩时的血,神志不清时看错也是有的。 “你所说的管家,可是何有辛?” 云三老爷扶了一把快被气晕的长嫂,对老婢女质问。 虽然在回京的路上,他已经私下审过一回,但有些事还是要她当面与长嫂说个清楚的。 老婢女连连点头承认:“是是,正是他!三爷、夫人,奴婢愿当面指认他,只求三爷和夫人给奴婢一条活路。” 这老婢女仍用她离府时的称 呼唤他们,不住的磕头求饶。 云老夫人头疼欲裂,云三老爷也是怒不可遏: “指认什么?何有辛早在二十年前就死了!” 老婢女如丧考妣般瘫坐在地,连何有辛都死了,看来她想脱罪是绝无可能了。 “你们把我的孩子送去了哪里?”云老夫人痛不欲生的问。 她十月怀胎的孩儿,连一日的福都没享过就遭逢大难,如今几十年过去了,人海漂泊,只怕今生再无相认的可能。 “奴婢不知,那日何有辛将孩子抱走后直奔后门,听那时看守后门的婆子说,那里有个游方道士,孩子八成便是给了那游方道士。” 老奴婢将她知道的一切都交代了,云三老爷便亲自将她提出密室,回来后发现云老夫人正伏案恸哭,他上前安慰: “大嫂,事到如今总算知道真相,您可不能垮下来,接下来怎么办还等着您发落呢。” 云老夫人捂着脸哭了一会儿,到底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侯府夫人,很快便镇定下来: “二十年前,何有辛是怎么死的?” 云三老爷回想过后回答: “好像是失足掉进地窖中致死的,当时府中还给了他养在外面的婆娘一笔葬身钱,若早知他是这般畜生……” 云三老爷义愤填膺的说完,见云老夫人正凝眉沉思,不禁问: “大嫂可是想到什么?” 云老夫人迟疑片刻后,将自己心中的疑惑与猜测一一说与云三老爷听: “何有辛那时便是侯府大管家,等同半主,还需要亲自下地窖吗?老侯爷为人虽严厉,却也不是个冷情心狠之人,钊儿……他纵然不是他亲子,但到底养了这么些年,老侯爷如何会那般态度坚决将他和他妻儿赶出京城?” 对此,云三老爷也觉得奇怪: “不错,我记得当时我也问过大哥为何如此绝情,大哥只愤然回了句:猪狗不如的畜生,他活该。我再问他,他便不说了。” 云老夫人听到老侯爷曾说的那句话后,脑中闪过一个念头: “猪狗不如的畜生……老侯爷为何要这般辱骂他?难道……” 云三老爷也想到了那个,面色大变:“若真如此,那他确实当得起一句‘猪狗不如的畜生’。” 云伯钊被赶出京城时不过二十出头,妻子刚刚生下孩儿,老侯爷纵然怀疑他不是亲子,又如何会选在他妇人刚刚产子没多久的时候赶人呢? 除非云伯钊做了猪狗不如的事情,比如杀父。 何有辛用自己的孩子换了侯府世子,为的就是让他的儿子李代桃僵,将来接管侯府,但这件事光是他一个人知晓没有用,须得告诉他的亲生孩子才行,于是他找到了已经当上侯府世子的云伯钊,告诉他身世的真相,意图父子联手谋取侯府家业。 可是,对云伯钊而言,有没有何有辛的帮忙,侯府的家业都已经板上钉钉是他的了,又何须多此一举找何有辛来帮忙呢? 但 何有辛却不这么认为,他觉得若非有自己当初的一番操作,他的儿子如何能摇身一变成为侯府世子,如今到了该收网享福的时候,怎么可能放弃到手的一切? 如此一来,两人便有了争执,云伯钊觉得何有辛不仅碍事,留着还会是个祸害,随时可能让他身份败露,于是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何有辛给杀了。 他以为只要杀了何有辛,就能把他身世的秘密彻底瞒住,但没想到的是,他不动手没人知晓,一动手反倒暴|露。 何有辛的死让老侯爷察觉异样,派人调查过后发现竟然是独子所为,但独子贵为世子,为何要将一个管家置于死地,老侯爷越查心越凉,就这么怀疑起独子的身份来。 在查清楚之前,他不想让外人知晓,于是便借着错处把人先赶出京。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一向宽容的老侯爷,会那般容不下一个在身边长大的孩子,全因那孩子心狠手辣的程度令人心寒。 何有辛对侯府而言是罪人,但对云伯钊而言却是亲人,他为了保住自己世子的地位,竟然对自己的生父下手,如此狠毒心性才当得起老侯爷一句猪狗不如。 事情原委大体清楚,虽然还有些地方不甚明了,但有一点却是十分清晰——云伯钊不是云伯钊。 “大嫂,要命人去把他拿下吗?”云三老爷问。 云老夫人思虑片刻后说: “他已然袭爵,如今贵为长信侯,手底下有的是人替他卖命,硬来是不行的,必须得有万全把握才行。” 云三老爷觉得有理:“我们手里还有些老侯爷留下的兵,要不……” 话未说完就被云老夫人否定: “不可私下调兵。” “可不调兵的话,我们抓人如何能十拿九稳?”云三老爷在哥嫂的庇护之下,游玩了一辈子,如今到了他为哥嫂出力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能力低微,帮不上忙。 云老夫人将藏在前襟的那封信抽出,轻抚信封上的字迹,其实在听到云伯钊非她亲子时的难过,还不及她看到这封信时的难过。 比起云伯钊,云庭那孩子真的是跟老侯爷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也是因为云庭,云老夫人当初才为云伯钊保下爵位。 可现在告诉她,不仅云伯钊是假的,就连云庭那孩子也是假的。 云老夫人很想质问苍天为何如此作弄于人,长叹一声,从信封中倒出一只小小的印信,犹豫再三后,将之交给云三老爷,与他吩咐: “你拿着这个去六壬书院找庭哥儿……不对,找一个叫宋雁行的人,就说我有要事请他帮忙。” 云老夫人怎么也没想到,她这么快就真的需要那孩子的帮忙了,也许那孩子留信时只是随口一说,并不认为她真的会去找他帮忙,可事发突然,在不调兵的情况下她真的没把握将云伯钊擒来。 那孩子信中坦言自己出身江湖,长信侯府如今发生的这件事,确实不适合大张旗鼓的用官府来解决,唯有求助江湖中人。 若是一般的江湖人,云老夫人自然是不信任的,但若是那孩子,云老夫人却是打从心底里愿意相信他,便派人去请一请,若是能请来,将来便是当亲戚走动也好,若是请不来,便是那孩子存心与她断了联系,那今后她也不必再挂心。 云三老爷不懂云老夫人心中的真实想法,只知道听从大嫂的命令,拿着一方小小印信,前往城内的六壬书院寻找一个叫做宋雁行的年轻人。! 第 119 章 第一百一十九章 宋雁行这几日都在开封府中帮忙,高岄替人运功疗伤,虽说有各路高手从旁保驾护航,但他若不亲自盯着总觉得不能放心,更何况,高岄每每在替人疗伤的中途都会问他在不在。 正因如此,当云三老爷拿着印信到六壬书院寻他的时候,后院看守之人如实相告,说他有事出去,不在院中。 云三老爷正拿着印信为难时,从后院走出来一人,人未至身前,声音先到: “是哪位寻我儿,若有事吩咐,告知我亦可。” 云三老爷循声望去,只见一青衫落拓的中年文士从那处松林走出,身形飘逸,容貌清俊,眉眼五官在云三老爷看来竟无比熟悉,直到人走到跟前,他才情不自禁的吐出二字: “大哥。” 宋天阙被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当面唤了声大哥,先是惊讶,然后有点不好意思: “老丈不必如此,有事您尽管吩咐,宋雁行乃是我儿L,他这两日有事在忙,你寻他不到,寻我也是一样。” 他以为这老者是为了请他办事才客气喊他大哥,心想这京城的人求人办事也太豁得出了。 宋天阙说完,那老者仍一眼不错的盯着自己,仿佛要从他的脸上探究出什么学问般,看得宋天阙略感不适,出声提醒: “老丈?” 云三老爷被唤回了神,终于找回理智,对宋天阙问: “哦,在下失礼,我是受我家老夫人之命,来请令郎雁行公子前往长信侯府一叙,情况紧急,不知可否请雁行公子随我前去?” 宋天阙听说他来自长信侯府,不敢再随意相待,怎么说呢,毕竟自家儿L子在人家养了这么多年,雁行又常说长信侯老夫人待他极好极好,其他地方的忙可以推辞,但长信侯府的事必须要办。 “他人在开封府,只怕是走不开。不知贵府寻他所为何事,在下可否代替我儿L前往?”宋天阙说完,生怕别人误会他是个废柴,赶忙追加一句: “我儿L武功暂不及我,他能办的事,我在下同样能办。” 云三老爷略感迟疑,理智告诉他,侯府之事涉及私隐,雁行就是庭哥儿L,让他知晓倒也无妨,若是其他人就不太方便了。 可看着宋天阙这副与他已故大哥七八分相似的脸,云三老爷在心中感慨怎么会有人这么像,就是亲父子之间也不过如此了…… 一个荒唐的念头在他脑中闪过,云三老爷鬼使神差的就应承下了宋天阙的话,说道: “如此,便要麻烦宋大侠随我去一趟长信侯府,见一见我家老夫人了。” 这么像的一张脸,必须带回去给大嫂看一眼才行。 宋天阙不疑有他:“如此正好,我也早就想拜会老夫人,当面谢她多年来对我儿L的照拂。” 片刻后,宋天阙便坐上了前往长信侯府的马车。 谁知马车还未到达,沿路就听见有人在喊‘走水了,走水了’,云三 老爷掀开车帘,远远就见长信侯府上空火光冲天。 “不好!”云三老爷让车夫火速赶回。 下了马车后,就见长信侯府内乱作一团,云三老爷跳下马车,来不及招呼宋天阙就慌张跑了进去,随手拉住一个提水的家丁问: “那处着火了?” 家丁说:“起先是后厨,后来不知怎的就蔓延到了春晖堂。” 春晖堂正是云老夫人的居所,云三老爷大惊:“那老夫人呢?” 家丁回道:“老夫人被困在春晖堂里,侯爷都快急疯了,让全府出动提水救火。” 云三老爷头晕眼花向后退了两步,所幸被宋天阙支撑才没有倒下,稍微晃了晃神,他哪里还敢耽搁,掀开袍角就往火光最盛的春晖堂跑去。 ** 春晖堂火光冲天,一桶一桶的水浇进火里竟没有丝毫作用,火势依旧蔓延,越来越大,侯府下人已经开始拆除临近春晖堂的屋舍了,生怕春晖堂的火势控制不了,再将周围屋舍都带着烧起来。 云伯钊站在火光前呼喊: “母亲!母亲——你别拉着我,让我进去救母亲!” 云伯钊挣扎着往火里冲去,被身旁的长随死命拉住,边拉还边劝:“侯爷,不可啊!火势太大了,您进去也于事无补。” 云三老爷赶到时看到的便是两人在火光前拉扯,他急急问道: “怎么会起火?我出门前不还好好的。” 云伯钊眼袋泪光,拉着云三老爷便哭诉起来:“三叔,您总算回来了,母亲她还在里面,我要进去救她,可他们死死拉着我,我不孝啊!” 长随再劝: “侯爷,满府都在提水救人,您现在冲进火里不仅救不了老夫人,还得赔上您一条性命。” 云伯钊大声斥骂: “混账东西!火里困着的是我母亲,便是赔上一条性命又如何,你们给我放开!本侯命令你们放开!” 然而无论他怎么挣扎谩骂,他身旁的两个长随就是死命拦着不撒手,此情此景,任谁看了都要说一句长信侯至纯至孝,孝感动天。 云三老爷急得满头是汗,想自己冲进火里,又被火势吓退,见那么多桶水浇进火海都没用,不免心急如焚,心道大嫂这回只怕难逃了。 就在这时,只见一道身影闪至火光前,排山倒海般雄劲的掌风一经挥出,原本冲天极盛的火势竟生生被分开一条路,在火势重新合上前,众人只觉眼前人影一晃,竟有人冲进了火场之中。 待那人进去,火势便再度合上,过了大约十几息的时间,火势再度从内向外分开,冲进火场的人影掠出,仍旧一派仙风道骨,连衣袍都没脏半块。 他开口问: “老夫人真在里面吗?里面并不见人。” 云伯钊愣了愣才意识到这个问题是在问他,他踟蹰片刻,才对身旁护卫问: “是谁说老夫人在里面的?这位壮士进火场看了,说老夫人并不在内,是不是 在起火时就出来了,吩咐人去府里找找看。” 宋天阙眉峰微蹙,觉得这位长信侯的表现有些可疑,仿佛对自己亲娘在不在火场这件事并不怎么在意,哭喊呼唤不过是做表面文章,自己不过说了一句老夫人不在内,他便顺理成章的把责任推给了宋天阙,说是他说云老夫人不在火场内,若宋天阙有所不察,那事后是不是还得背上谋害长信侯府老夫人的罪名? “大嫂在不在里面你不知道吗?”云三老爷还算有理智,对云伯钊质问起来:“她若是出来了,早看见火光赶过来了,还需你派人去找吗?” 云伯钊被云三老爷问得哑口无言,支吾了一阵后,又开始唱他那出‘我要进火场,你们别拦我’的戏码,而他身后那些守卫也如先前那般,死死的拉住云伯钊,不让他靠近火场一步。 云三老爷对他此举恨得牙痒,但大嫂命在旦夕,他没空跟这假模假样的东西纠缠,努力冷静下来问宋天阙: “宋大侠可确定屋内没人?” 宋天阙先前进火场,将烟雾弥漫的内屋外屋都查看过一遍,确实没有发现云老夫人的身影。 摇头笃定道:“肉眼所及,确实没有。” 肉眼所及处没有……云三老爷将宋天阙的两句话重复一遍后,福至心灵道: “是了,大嫂可能在密室。哎呀,我怎么忘了这茬儿L!” 他拉着宋天阙说: “宋大侠,能不能劳烦您再进一次火场,我大嫂可能被困在密室中了,密室大门就在南侧书房的书架后,机关是书架上放的两只方瓶,左边的右旋两圈,右边的左旋两圈,密室大门就可打开。” 宋天阙记下机关处,正要挥出掌风,就被云伯钊拉住: “宋大侠,劳烦您一定要救出家母,只要家母平安无事,我长信侯府愿倾囊谢过大恩大德,还望您务必尽心搜寻!” 宋天阙对这长信侯的怀疑越发深重,你说他不急吧,他满口着急,你说他着急吧,他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拉着你反复叮嘱,说的还都是大仁大义之言。 什么请他尽力搜寻,说得好像他刚才没有尽力似的。 这劳什子长信侯,品性跟他的爵位名号可是一点都不搭。 见他仍不放手,宋天阙冷道:“若你真想我快些找到老夫人,何须这般拦路作态,莫不是想让老夫人多被烧一会儿L吧?” 别人对云伯钊敢怒不敢言,宋天阙却不在乎,直言揭穿他的嘴脸,让云伯钊不得不开阻拦的手,面皮一抖: “呵,宋大侠说笑了。那一切就拜托了,请务必救出……” 宋天阙懒得听他废话,立刻如先前那般出手将火势分开,他再度钻入火场。 屋内情况比之先前又严重了许多,有几处房梁已被烧塌了几块,宋天阙按照云三老爷所言,顶着烟火,运功闭气来到南侧书房,看见书架已塌了半边,两只对面而放的方瓶一只已砸碎在地面,另一只也摇摇欲坠。 宋天阙凑近那仍未坠落的方瓶处看了一眼,瓶底有几股铁线拉扯,应该就是开启密室的机关,底部铁线有断裂,绝不是被火烧的,倒像是被人故意用匕首匆匆割断的,就为了破坏机关。 再环首一周,屋内到处有黑色桐油烧过的痕迹,怪不得侯府下人那么多桶水泼进来,火势都没有丝毫减弱,原来是有人在里面泼了易燃的桐油然后放的火。 看来有人就是想要了云老夫人的命,而云老夫人此刻应该就在密室之中。 可惜密室的机关已坏,不能正常进入,那就只有…… 宋天阙退后一步,对着书架便运起一掌,雄厚的掌力竟生生将藏于书架后的密室大门给轰开了,显出通往密室的向下楼梯。! 第 120 章 第一百二十章 滚滚浓烟从楼梯迎面冲上,与屋内火光相接,饶是宋天阙闭着气都觉得呛鼻难忍,若云老夫人真在下面,只怕性命垂危。 顾不得其他,宋天阙运足真气自楼梯一跃而下,密室中倒是没有起火,但浓烟才是火灾的最险处,此密室应该是留有出气孔的,否则照上面那么大的火,密室中的浓烟应该不止这么多才是。 他眯着眼睛在密室中环顾一圈,在一处角落看到了一团俯趴在地的身影。 宋天阙慌忙过去,就见一老妇人用浸湿的薄被覆在身上,将脸面向那角落的出气孔,想来是见密室中浓烟四起,想自救才披了湿薄被趴来此处,只可惜火势太大,浓烟越来越多,这小小的出气孔并不能给她提供更多的空气,她还是晕死过去,宋天阙将人抱起时探过她鼻息,虽然微弱,但未停歇。 将湿薄被依旧裹在云老夫人身上,他不敢耽搁,抱着人便往上面跑去。 云老夫人还有意识,被人抱起后勉力睁开双眼看了看,由下至上的角度不能让她看清来人长相,倒是他颈侧的那颗红痣映入云老夫人的眼帘。 这颗红痣的位置,竟和她生产后在她孩儿身上看到的一模一样。 云老夫人有些激动,竟想大口呼吸,却被浓烟呛了个半死,宋天阙赶忙给她输送内力,冒着吸入浓烟的风险叮嘱: “老夫人莫怕,放松闭气,在下一定会将您带出火海。” 沉稳的声音让老夫人十分安心,她知道情势险峻,并不是她回忆激动的好时机,赶忙按照那人吩咐放松闭气,将性命交到此人手中,相信他一定会带自己走出火海。 宋天阙不负期望,将云老夫人抱出密室,屋内火势越来越大,犹如火海炼狱般非常人所能忍受,还时不时有瓦片房梁掉落,眼看一片就要掉在老夫人头上,宋天阙赶忙身子一旋,那几乎粹红的瓦片便掉在他的肩膀上,那块衣裳立刻被烧出洞,连带皮肉也受了伤。 房屋大门已经完全被火势覆盖,还有几处断裂房梁阻拦,已然不能走出,宋天阙将老夫人身上的薄被裹好,牢牢背在背上,在屋内寻了一处火光稍稍弱些的墙壁,双掌齐出,只听轰隆一声,整间房屋竟然轰然倒塌。 春晖堂外,云三老爷看着倒塌的房屋,绝望的闭上双眼,而始终站在他一侧紧密关注火势的云伯钊此刻也闭上了双眼。 只不过,两个人两种心情,一个是因为绝望闭眼,一个是因为得偿所愿闭眼。 而就在此时,只见倒塌房屋的后方跃出一道身影,他脚下生风,当空而下,背上还背着一个用薄被裹着的人,正是宋天阙和云老夫人。 云三老爷整个人如死灰复燃般惊喜迎上,手忙脚乱的帮着宋天阙把他背上的云老夫人接下来。 与第一次出火场时的云淡风轻相比,这回的宋天阙也是灰头土脸一身黑,肩上还受了伤,血流了半条胳膊,足见火场密室中的情况有多险峻。 而反观云老夫人,虽说也 有些狼狈,但从头到脚竟一处伤都没有,可见有人将她护得很好。 “多谢宋大侠。”云三老爷诚挚道谢后,赶忙蹲下身去看云老夫人的情况:“大嫂!大嫂你怎么样?” 云老夫人刚才被烟熏得有些意识昏沉,此刻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才恢复一些,正要开口,就见一个身影扑了过来,差点把扶着云老夫人的云三老爷撞倒。 “娘!您没事吧娘!可担心死孩儿了,孩儿恨不得是自己身陷火海,也不愿让您一把年纪还受此苦楚。”云伯钊扑到云老夫人身前嚎啕大哭,不一会儿就双目通红,真可谓情真意切。 但只是一旁看客们感动,云老夫人却不见动容,她看着声嘶力竭哭泣的云伯钊,冷笑质问: “你担心我?怕是巴望着我死吧!” 云伯钊心虚的闪了闪目光,但很快便恢复,他自问放火之事做得很隐蔽,至少绝不会有人察觉是他动的手。 这些天他一直心下难安,又听宫中眼线说起皇宫那晚发生之事,云庭那小子居然当众说穿自己身份,云伯钊知道那小子素来受老夫人喜爱,他自爆身份定是准备离开,而他离府之前,一定会把自己的秘密悉数告知老夫人知晓。 就算没有真凭实据,但若是让老夫人怀疑他的身世,那云伯钊可就什么都得不到了。 正好今早有人来报,说看见云三老爷带着个老女人进了春晖堂,好半天都没出来,云伯钊一直知道云三老爷在调查他,但这么多年都没查出个所以然他也就没放心上。 在这么个节骨眼儿上,云三老爷带个人去见老夫人,云伯钊很难不怀疑跟他有关,于是在得知云三老爷急着出门后,他便打算一不做二不休,先用意外干掉老夫人,等云三回府直接收尸,只要老夫人死了,就算云三指认他,云伯钊也不怕。 他命人放火是趁着老夫人还在密室的时候,密室机关是他亲手割断的,再泼上厚厚的桐油,点火烧房,神不知鬼不觉。 “母亲说的话真真叫儿子伤心,儿子就算自己死了也不愿母亲出事。”云伯钊确定自己没露破绽,有恃无恐。 云老夫人却是心寒至极,就在刚刚没多久,她正打算出密室,就听见眼前这个自称是她好儿子的畜生在与人商议放火之事,连带密室机关都被他从外面破坏。 她自问从小对这孩子很好,照顾他生活起居,为他延请名师,教他习武骑射,不成想养的竟是这般狼心狗肺的东西,居然想杀她灭口。 “哼。便是他放火想烧死我,还不速速将他拿下!”云老夫人不愿再与他多言,怒极的她也顾不得藏着掖着,现在她只想赶快把这畜生抓住正法。 谁料云伯钊像是早就料到她会如此,忽的起身后退几步,指着云老夫人道: “来人,快去请太医,老夫人被火烧疯魔了,竟然开始说疯话!” 侯府护院下人们同时受了两道侯府主人的命令,一时竟不知听谁的好,云老夫人见状,从内袋中取出一只香囊,囊中有一个特制竹笛,看着有些年 头。 云老夫人吹响竹笛,笛声传遍侯府内外,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有好几个穿着侯府普通家丁服饰的练家子跳出来。 当年老侯爷为保老夫人安危,在侯府各处安插了人手,算是暗桩,平日里便是侯府的普通家丁,但若听到笛声,他们便是老夫人手中最锋利的剑。 “给我把他拿下!”老夫人怒声下令,那些家丁唯命是从,迅速向云伯钊逼近。 云伯钊见状不妙,也赶忙将自己事先准备好的人手都调动出来保护自己,边往后退还边对云老夫人喊道: “娘,您真疯了吗?太医呢,赶紧去请太医!我娘疯了,她要杀我——” 这人惯会做戏,被他那么情真意切的喊了几嗓子,好像云老夫人真的神志不清发疯了一般。 而云老夫人虽然出动了老侯爷为她安排的人手,但显然这些人并不是云伯钊手下那些精兵强将的对手,眼看着云伯钊就要逃开,云三老爷赶忙请宋天阙出手相助: “宋大侠,还要烦请您再出一回手,老夫人这回请雁行公子回来,主要目的就是为了抓那畜生。” 宋天阙早就看出云伯钊的真实人品,所以,尽管他满口咋呼着云老夫人疯了要杀亲生儿子,但宋天阙还是当机立断出手,三两下便破开云伯钊身前护卫的阻拦,一把提住云伯钊的衣领,将他从护院堆中擒至云老夫人面前。 云老夫人出了火场,只顾抓那畜生,还没机会看到宋天阙的正脸,此时他将云伯钊擒来她面前,云老夫人终于看清他的模样,顿时倒吸一口气,愣在当场。 “老夫人,人已擒到。”宋天阙捏着云伯钊的后颈,任他如何挣扎都难以脱身。 云老夫人整个人却像是被点了穴般,就那么怔怔的看着宋天阙,久久都没动过一下。 在场的人中,若是有谁能理解云老夫人此时此刻的心情,大概只有云三老爷,他来到云老夫人身旁,轻声唤道: “大嫂,是不是很像?” 云老夫人怔怔点头,忍不住说出一句:“太像了。” 宋天阙和云伯钊都不知道他们俩在说什么像,宋天阙觉得今天帮儿子出的这趟工委实有点复杂,但考虑到云老夫人对儿子这些年的照料,他还是很感激的,又追问一句: “老夫人,人已擒来了,要把他关起来吗?” 云老夫人终于回神,对宋天阙道: “烦请交给他们。”说完又对接过云伯钊的家丁们说:“捆起来,去祠堂。” 家丁们领命,把不住挣扎怒叱的云伯钊捆去祠堂,云伯钊的手下面面相觑,想去抢人却又不敢真的跟云家老夫人动手,为首那人对云老夫人道: “老夫人,侯爷毕竟是朝廷命官,您这么做是否不妥?” 云老夫人斥道:“他是朝廷命官,我还是超品诰命夫人,手持先帝御赐龙头杖,难道我还教训不得他?” 先帝御赐龙头杖,这便是等同尚方宝剑样的东西,别说教训自己儿子,就是教训朝中官员也使得。 压下云伯钊的手下后,宋天阙上前请辞: “既然事情已经解决,那在下便回去了。” “且慢。” 云老夫人见他要走,慌忙唤住了他。! 第 121 章 第一百二十一章 云老夫人的目光在宋天阙的脸与颈侧那处红痣上回转了几下,最终落在他肩头的伤上,想起在火场中,他为了保护自己受伤的情形,问道: “义士你是……” 她刚从火场出来,对宋天阙的来历并不清楚,一旁云三老爷赶忙告诉她: “大嫂,这位是雁行公子的父亲。” 云老夫人有些惊讶:“竟是庭哥儿的……那……” 宋天阙解释:“前两日从宫中收了些刺客在开封府中,雁行在那处帮忙,适逢三老爷去书院找人,我便代他前来。” 云老夫人总算弄明白情况,情绪有些激荡,目光落在宋天阙肩头伤处,说道: “你受伤了,还是先包扎一下吧。” 宋天阙以为云老夫人是客气,赶忙推辞: “不必麻烦,小伤而已,老夫人若无其他吩咐,在下便告辞了。今后若有事,仍可去六壬书坊寻人,他们自会将消息带与我们父子知晓。” 他是被云三老爷唤来抓人的,现在人也抓了,还顺便救了个人,这两个忙虽然不能完全抵消云老夫人对儿子的照料,但至少说得过去,回去也好跟儿子交代。 “我待令郎如亲孙,义士为我而来,若由着义士带伤回去,只怕他要怪我的,还是留下待老身亲自为你包扎。” 云老夫人搬出宋雁行,宋天阙就是想拒绝也不好意思,更何况他一见这位老夫人便觉十分亲近,怪道儿子总说老夫人慈祥,今日一见确实如此。 见宋天阙没有立时拒绝,云老夫人便趁热打铁对他比了个‘请’的手势,宋天阙不是扭捏之人,既然老人家诚心相邀,那他就却之不恭,谢过老夫人后,便跟随她去。 只是让宋天阙没想到的是,老夫人竟然把他也直接带到了他们云氏的祠堂,就算他出身江湖也知道这种大家族的祠堂乃是重中之重,非本族子弟不可擅入,正犹豫要不要进的时候,已经稍作打理的云老夫人又回身请他,举手投足,无一不彰显世家老夫人的气度。 走进祠堂,宋天阙首先就被云氏先祖的牌位楼震惊到了,足足有二十多层,其中不乏为国捐躯的先辈,扑面而来的英烈之气令人望而生敬。 云伯钊此刻双手被捆在身后,嘴上绑着布条,被两个家丁按着跪在蒲团之上,看见云老夫人他还不忘呜呜几声,但云老夫人却恍若未见,将跟在她身后的宋天阙引去一侧桌椅。 丫鬟送来包扎所用物品,宋天阙以为是这些丫鬟替自己包扎,赶忙摇手拒绝,这要被家里的醋坛子知道,那他可就要做好迎接狂风暴雨的准备了。 谁知云老夫人只是让丫鬟放下东西便离开了,她自己拿着药过来,宋天阙愣了愣,敢情这老太太说要亲自给他包扎不是开玩笑的。 行吧,老太太估计是觉得自己因她受伤,不亲自动手良心难安,宋天阙倒是无所谓,但若他的配合能让老人家心宽的话就太好了。 宋天阙道了 声谢,将受伤的半边衣裳褪下,转过身方便老夫人上药,大大方方的当一个合格的伤患。 云老夫人站在宋天阙的背后,目光却总是无法从他的侧脸与颈侧的红痣上移开,她心如擂鼓,上药时还不忘看一眼放在第一排最中间的老长信侯的牌位。 她原就觉得庭哥儿生得像老侯爷,谁料他的父亲与老侯爷更像,若是身形再孔武壮硕一些,便可说一模一样,颈侧还有她曾在生产时见过的红痣,这世间难道真有这般巧合之事吗? 伤口很快包扎好,宋天阙对老夫人的手艺有些意外,像是看出他的疑惑,老夫人一边收拾一边说: “别看老身现在不中用,但年轻时也是随老侯爷上过战场的,那时老侯爷受伤都是我给他包扎。” 宋天阙了然点头,正要请辞,就听云老夫人说: “宋义士请稍坐片刻,待老身处理完此间事宜,还有要事向宋义士当面确认。” 这么说就是留人了,宋天阙请辞的话只好暂时咽下。 云老夫人留下宋天阙后,自己走到牌位楼前默默点香,神情毫无波澜,慢条斯理的敬香落座,动作典雅自然。 她命人将封在云伯钊嘴上的布条卸了,端起一杯婢女刚刚奉上的香茶,漫不经心的对云伯钊问: “说吧,为何要杀我?” 云伯钊活到这个年纪,本以为只要自己袭了爵,像今天这样的场景就永远不会遇到,哪怕身世败露,云家为了颜面和稳定也不会堂而皇之的审问他。 可惜他想错了,云家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看重脸面,他们宁愿被世人指戳嘲笑,也不愿与他和平共处。 不过,若是十年前的话,云伯钊还真有点怕,现在嘛,他都已经袭爵这么多年,该清理的人证物证都已经被他清理干净,只要他矢口否认一切,这世上根本没有确凿证据能证明他不是云家子孙。 就算云三老爷带回陈氏从前的婢女也没用,他照样可以推说是那婢女蓄意陷害,反正除了她之外,其他知道内情的人都不在了,她除了空口白牙指认,根本拿不出切实证据。 届时就算陈氏不管不顾闹上朝廷,也只会让人觉得她失心疯,非要置自己儿子于死地。 “娘,您说什么胡话呢?儿子怎么可能会杀您?儿子,儿子一直想法子救您啊。不信您可以去问问全府,儿子当时就吩咐……” 云伯钊哭丧着脸给自己辩解,看着云老夫人的眼神别提多伤心委屈了。 可惜云老夫人不买账,还未等他说完话就打断: “我在密室中亲耳听见你吩咐人往屋内浇桐油,听得真真切切,你不必否认。” 云伯钊心上一虚,但随即想到,纵然被陈氏听到了又如何,她又没有证据,世人总不能凭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娘!您在说什么胡话?什么密室?儿子根本就不知道!您莫不是被火熏糊涂了,非要把罪名栽在儿子身上吧。儿子待母亲之心,天地可鉴,若有半分不敬,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 云伯钊本就不信什么天道循环,赌咒发誓之类的话自然想说多少就说多少。 云老夫人从前只觉得这个‘儿子’平庸无能,自私自利,没想到他能颠倒黑白至此,俨然一个抓不上手的无赖,跟这种人道理是讲不通的,他们往往为了推卸责任,什么瞎话都敢编出来,甚至不惜造谣中伤你。 活了大半辈子的云老夫人深谙此理,并不打算跟他讲道理,只用事实说话: “何有辛怎么死的?” 腹中准备了一箩筐的辩解之词,就等着云老夫人跟他对峙,谁知老太婆根本不与他纠缠放火的事,而是猝不及防的提出个让他心头一震的名字。 何有辛……何有辛! 想起那人的样子,云伯钊的眼神略微有些闪烁,难得的心虚起来: “母亲说的是……何管家?他,他不是失足跌进地窖里……摔死的吗?” 云伯钊先前只当云老夫人只是怀疑他的身世,并不确定,怎么现在突然提起何有辛?难道她已经知道了些什么,或者掌握了什么确凿证据吗? “我记得他从前对你很好,他死了你可有难过?” 云老夫人不与他纠缠放火,却盯着与此事毫无关联的何有辛不放,彻底打乱了云伯钊的辩解思路。 “我,我不记得……” “你是不记得还是不敢回忆?你七岁那年去庄子游玩,回来的半道遇见山匪,何管家抱着你拼死抵抗,被山匪踢断了一条腿,他不顾痛楚,用瘸腿背着你走了二十几里路,把你平安带了回来。” 云老夫人语气平静的诉说当年。 “九岁那年你打死一个不小心将热水泼在你手上的奴婢,老侯爷说你狠戾无情,要用鞭子抽死你为那奴婢偿命,何管家抱着你不放手,老侯爷便将你们一起打,他生生替你挨了几十鞭,最后此事惊动陛下才被迫息事宁人,事后你活蹦乱跳,何管家却养了大半年的伤才能下地。” 这两桩往事如潮水一般涌入云伯钊的脑中,从小到大,他拢共就经历过这两件生死攸关的大事,确实都是何有辛保的他,但那时云伯钊并不知道何有辛与他的关系,只当他是愚忠护主。 直到十六岁那年,他因娶妻之事与老侯爷闹了一场,他不愿娶小门小户的孤女,想要那家世显赫的名门贵女,老侯爷一意孤行,只说那孤女乃已故挚友之女,品性优良会持家,一定要让他娶,为此云伯钊愤懑不已,独自在外喝酒,十分失落。 便是那时,何有辛忽然来寻他,告知他所为的‘身世’,云伯钊当时整个人都傻了,当时何有辛还当他是感动,竟然恬不知耻的说出‘我会一直留在你身边,咱们父子俩早晚有一天会把云家掌控在手’的话。 云家本就是他的,有没有何有辛都是他的。 何有辛一个低贱的奴才凭什么觉得自己可以与他共掌云家?他还说他会一直留在自己身边…… 他若一直在,对云伯钊而言岂非是个随时会把他打入万劫不复境地的危险,是一把悬在他头顶的刀!云伯钊怎么可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从何有辛第一次与他诉说身世开始,他就已经对他起了杀心,若是何有辛能有所察觉,对他识趣远离,那云伯钊兴许还会饶他一命,可自从何有辛对他说了身世后,就变得有恃无恐,时不时的来寻他,云伯钊特别害怕他们的关系被人发现。 于是有一日,他终于忍不住动手了。! 第 122 章 第一百二十二章 他提前往地窖里放了些嶙峋的冰块,又抽掉地窖的梯子,再约何有辛去那处说话,趁他不备将他推下地窖,让他撞在那些被冻成剑刃形状的冰上,当场便死了。 云伯钊就那么站在地窖上方,眼睁睁的看着他咽下最后一口气,然后把残局收拾干净离开现场。 他原本以为自己做的一切都天衣无缝,神不知鬼不觉,毕竟何有辛对侯府而言只不过是个下人,死了就死了,侯府总不会为了个下人的死查个鸡犬不宁吧。 然而事实证明,云伯钊又一次想错了。 老侯爷得知何有辛死得蹊跷,不仅下令调查,还放话说要把凶手揪出来碎尸万段。 那阵子云伯钊夜里连觉都不敢睡,怕老侯爷知道他是凶手,也怕何有辛的鬼魂来找他报仇。 过了一阵胆战心惊的日子后,云伯钊惊喜的发现,老侯爷派出去调查何有辛死因的人收手了。 他那时还觉得老侯爷的人也不过如此,这么长时间了什么都没查出来,一帮空领俸禄不干事的东西,等他袭爵后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撵走这帮废物东西。 然而,云伯钊还没得意几天,就发现老侯爷对他的态度变了,从前虽说他也不讨老侯爷喜欢,但老侯爷却从未对他放弃过教导,他学不学是一回事,可老侯爷不教却是不对的。 云伯钊的感觉没有错,老侯爷确实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有时候云伯钊都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出了问题,如果说是因为何有辛的死,似乎也不对。 老侯爷是那种眼里不容沙子的人,他九岁时打死一个丫鬟,老侯爷几乎就气得几乎要他的命,这回死的是何有辛,一个在府里当了十几年管家的人,老侯爷若知道是云伯钊杀的人,断不会什么反应都没有。 除非……他发现了其他比杀死何有辛更大的秘密。 果然没过几天,老侯爷就因为一件小到不能再小的事情就让人收拾他的东西,要把他送出京城。 云伯钊懵了,借口妻子即将临盆又多留了半年。 云伯钊的妻子孙氏为他生下长子云庭,孩子小虽小了些,但看着还算健康,原以为看在这个孩子的份上,老侯爷会心软,会忘了要把云伯钊赶出京城的事。 然而事与愿违,老侯爷态度坚定,依旧让云伯钊离京,但他的妻儿可以继续留在侯府,云伯钊觉得自己这一去就像是被放逐了,老侯爷既然要留他妻儿,他偏不让,他提出不愿夫妻父子分离,要带他们一同离京。 孙氏是老侯爷故友之女,又刚刚生产不过半年,老侯爷一定会对她心软,只要老侯爷不同意他的提议,他就还有留下的机会。 可惜,老侯爷赶他出京的态度十分坚决,宁愿连孙氏和孩子都不留,也要让他离开。 就这样,云伯钊不得不带着个刚刚生产的妻子和仍在襁褓中的孩儿离开京城,前往老侯爷替他安排的西南小城中 生活,一待就是好几年。 云伯钊也是到了西南才后知后觉的明白▅_[(,老侯爷一定是发现了他和何有辛的秘密,若真是这样,那云伯钊这辈子都不可能回京城袭爵了。 眼看到手的荣华富贵就这么没了,云伯钊越想越不甘心,他想回京城,想继续做他的长信侯世子,将来还要做长信侯,可他凭什么呢? 自己身世已经被老侯爷知晓,留他性命、继续供钱养他一家大概已经是老侯爷最大的仁慈了。 可云伯钊要的不止这些! 而老天爷似乎也在与他作对般,孙氏带着孩子跟他来了西南后,母子俩的身子一直不好,尤其的他的长子云庭,明明是足月出生的孩子,却因一路颠簸患上了咳喘之症,在一场雨夜之后,孩子就那么绝了气息。 到底是自己的亲生骨肉,说云伯钊不伤心是假的,可他现在身处火炉之中,孙氏和孩子都跟他能不能回侯府有着些许关联,他还指望着老侯爷能看在故人之女和无辜孩儿的份上,有朝一日能心软召他们回京,这样就不能让京城知道他长子去世的消息。 所以云伯钊把云庭没了的消息隐瞒了下来,把孙氏也关在后院,对外宣称母子俩身子不好。 他自己则想方设法打听各方能为他所用的势力,想回京城总得有点本钱和底气,他好不容易打听出江湖中无想山主突然卸任,解散了无想山之事。 无想山在江湖中的地位,就连他这个不混江湖的人都知道,这简直是一块无主的大饼,谁都想扑上去啃一口。 云伯钊疯狂花重金在江湖中买关于无想山的消息,他想着无想山突然解散,肯定有不少人没了去向,若他此时出面拉拢的话,那这股力量不就能为他所用了? 一番操作之后,终于皇天不负苦心人,让他知道了无想山主和他夫人被仇家逼上崖顶的事,他带人前往试探,果然让他在山崖下的一处草丛里发现了个孩子,那孩子满身的血,一张小脸生得十分俊秀,云伯钊问他是谁是,那孩子连声音都是颤抖的。 他从孩子口中得知,他是无想山主宋天阙之子,他和父母一起被仇家追杀,他父母不敌仇家,被逼着跳下了山崖,如今就剩他孤身一人。 云伯钊听了他的叙述,只觉一股泼天气运迎面而来。 他若是控制了无想山主的儿子,那将来岂非就能用这个孩子号令无想山旧部了? 挟天子令诸侯不就是这个道理。 云伯钊当即决定把孩子带走,但无想山刚刚解散,各路仇家还在蹦跶,他并非江湖中人,而此时也并不是控制无想山旧部的最佳时机,他决定把这孩子养在身边一段时间,等时机成熟了再用他的身份振臂一呼,不怕那些念旧情的无想山旧部不来投靠。 算盘打好了,云伯钊心里总算有了底气,而京城那边也传来了他梦寐以求的消息。 老侯爷死了! 云伯钊当即决定回京城,老子死了儿子回来奔丧,理由相当合理。 只要他出现在老侯爷的灵堂之 上,满城勋贵都认识他是长信侯世子,到时只要云家拿不出他非亲子的证据,袭爵还是有望的。 但他离京时是一家三口,如今长子已死,只剩一个终日浑浑噩噩的妻子孙氏,若这么回京难免会落口舌,就在这时,他想起那个与长子年纪相仿的孩子。 反正他是要把那孩子留在身边的,藏着掖着容易暴|露,不如就给他改头换面,换个身份,让他以自己长子云庭的身份一同回京。 既能控制那孩子,又能解自己的燃眉之急,一举两得。 宋雁行就这样做了云庭。 云伯钊带着妻儿回京奔丧,老侯爷是暴毙而亡的,没留下只言片语,云伯钊惊喜的发现,满京城包括他的母亲陈氏,居然都不知道他身世有问题,看来是老侯爷为了避免家丑外扬,这件事谁也没说,倒是让云伯钊得了方便。 倒是云三老爷对他很是抵触,在陈氏面前直言宁愿从云氏宗族中选个堪用之人来袭爵,也不可让云伯钊袭爵,他并非无的放矢,而是手中有一封老侯爷未来得及上书朝廷废世子的奏折。 陈氏对云三老爷的话颇为相信,又有老侯爷的奏折为证,就在她快要答应的时候,她看见了云伯钊带回的孩子云庭。 看见那孩子的第一眼,陈氏就觉得他十分亲近,只因那孩子竟生得与老侯爷十分相似。 云三老爷不答应云伯钊袭爵的原因就是他觉得云伯钊身世可疑,十有八|九不是老侯爷之子,但没有证据,陈氏对此一无所知,本就半信半疑,可看到云庭之后,陈氏的丝丝怀疑竟彻底消失了。 毕竟如果云伯钊不是老侯爷的孩子,那他所生长子云庭又为何与老侯爷那般相似呢。 凭着对云庭那孩子的喜爱与认同,陈氏力排众议,同意云伯钊袭爵,但有个先决条件,就是云伯钊袭爵后第一件事,就是为其子云庭请封世子。 云伯钊对云庭的身世心知肚明,自然不愿让他占了自己孩儿世子的身份,可陈氏态度极其坚决,就连他保证缓两年一定请封都不同意,直言若云庭不是世子,那他便继续回西南,袭爵之事此生莫要再想。 在陈氏的逼迫之下,云伯钊只得同意了这个要求,先保住自己的爵位再说,反正老太婆总有死的那天,云庭既然是他名义上的儿子,那世子的封与废将来还不是他说了算。 一个何有辛的名字让云伯钊的回忆止不住的涌现,他知道陈氏此时定然已经知晓他的身世,但那又如何呢? 若是十年前他可能会怕,现在他都已经当了这么多年长信侯,满朝文武与他交好的不在少数,手里有钱有兵,云家今后还得靠他撑着门面,老太婆若敢动他,定会重伤云氏根基。 他赌这老太婆是不愿将云氏陷入尴尬境地的,这么想着云伯钊心头总算安定了些,昂首与云老夫人对峙: “母亲此时怎的提起他,他是侯府管家,我是侯府世子,他对我好,拿命护我不是一个下人应该做的事吗?怎的听母亲说来,我像是欠了他天大的人情般?儿子不懂。” 云老夫人今日总算见识到何为狼心狗肺,真真不愿相信她居然认这样的一个人做儿子这么多年,亏她先前还对他存有期望。! 第 123 章 第一百一十二章 “你不懂没关系,明日我便以诰命之身上书朝廷,言明你的身世,将长信侯这爵位暂且封存,待日后云家子孙有更合适的人出现后再行授封。” 云老夫人几句话让云伯钊如自云端坠落,他难以置信的瞪着眼前这个疯老太婆。 爵位封存这种是她也敢做? 说是等待以后有合适的子孙出现再授封,可寻常人获封侯爵难如登天,云家今后除非再出现一个战功彪炳的人足配侯爵之位,可这样的人,有些家族几代都未必能出一个,云家若是无人袭爵,那长信侯这个爵位就要永久封存了。 云家的爵位能不能传承下去云伯钊并不在意,他只是在意自己能不能继续做他的长信侯。 “母亲,您是开玩笑的吧?要知道您这么做,等同把长信侯的爵位还给朝廷了。” 这比世家子孙不孝无能降爵还要严重,老太婆难道真想让云家退出勋贵的圈子不成?云伯钊心如擂鼓,怎么都不愿相信老太婆会这么选择。 云老夫人无奈叹息,这个决定的后果她如何不清楚,但只有这样,才能彻底绝了云伯钊的后路,让他这些年在京中经营出来的背后关系势力断绝希望。 “你不要再叫我母亲,你是什么人,你我都心知肚明。”云老夫人懒得再与他废话。 云伯钊还想狡辩:“母亲对我究竟有什么误会?您要打要罚,儿子绝无怨言,只求您莫要一时冲动,酿成大错,成为云家祖祖辈辈的罪人啊。” 云老夫人被他这倒打一耙的本事给气笑了,正打算挥手让人把他押下去时,只见一支暗箭从外面疾射而来,径直往云老夫人的脖颈射去,那支箭与站在窗边的云二老爷擦肩而过,云二老爷反应过来,大声提醒: “大嫂小心!” 云老夫人并未察觉,只是下意识往云二老爷看去,正好看见那支射向了自己的箭,已近至眼前,她想躲也来不及。 千钧一发之际,云老夫人只觉耳畔响起一声清脆的‘叮’,那支原本应该射中她脖颈的暗箭忽然转了个方向,钉进了她旁边的柱子。 云老夫人愣了愣,便知是谁出手救她,正要向一旁的宋天阙道谢,就见他身影一晃,整个人如风般掠了出去,片刻后,屋外传来交手的声音,没过多会儿,宋天阙便从外面擒住一个刺客,将他押进祠堂,送到云老夫人面前。 看着这个被宋天阙押进来的人,云老夫人冷哼: “原来是你!” 这人无法从宋天阙手中挣脱,袖箭也被卸了出来丢在地上,见云老夫人认出他来有点慌乱。 “若我没认错,此人该是你的贴身随从张斯吧。”云老夫人对云伯钊问:“是你让他杀我的?” 云伯钊眼珠一转,很快便反应过来,用一副遭到背叛的神情质问: “张斯,本侯平日待你不薄,你何故要害老夫人,陷本侯于不孝不义?” 那张斯见了自家侯爷的反应, 哪会不懂他的意思,想到自己被侯爷控制住的家人,他不得不硬着头皮认下这罪名: “此事乃小人一人为之,不关侯爷的事。” “你以为让他这么说我就信了?”陈氏指着云伯钊怒道:“我即便不是你生母,到底养了你这么多年,待你如亲子一般爱护,竟养出你这么个狼心狗肺、忘恩负义的东西。” 云伯钊面对云老夫人的指控,不屑一笑: “待我如亲子?可笑!不声不响把我去西南,你可知我在外面过得是什么日子?” 陈氏问他:“你过的什么日子?你在西南时府里少你吃还是少你穿了?拿着侯府的牌子去钱庄拿钱,是哪个钱庄没给你吗?你在外挥霍的那些银两不是侯府给的又是从哪里来的?” 云伯钊被陈氏问住了,这一点他确实无法否认,在西南他的所有开销确实都是打着侯府的名号得来的,可那又怎么样?如果不是老东西赶他出京城,侯府的一切本都该是他的,哪需要他们假惺惺的施舍? “您既这么说,那为何当初老侯爷要赶我出京,您一句阻拦都没有?”云伯钊对陈氏激愤问:“如今来与我说二道四,不觉得虚伪吗?” 云伯钊倒打一耙的功力着实深厚,他眼中从来看不见别人对他的付出,反而谁要是不顺他的意,他就记恨在心,睚眦必报。 “只因我没有阻拦老侯爷,所以你就派人杀我吗?”陈氏心灰意冷,对这人已经不作任何期待。 云伯钊目光闪躲,赶忙恢复情绪冷静否认: “您不必诈我,我没有派人杀您,您总不能逼我承认我没做过的事吧。” 看他这有恃无恐的样子,云老夫人便知道张斯有把柄在他手上,就算是拖下去审问也审不出什么。 院外天色忽然暗沉,夹杂着隐隐雷声,雨说下就下。 祠堂内,云伯钊和云老夫人对峙,形势一触即发,就在这时,祠堂外传来一道纤弱的声音: “我有证据。” 祠堂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面色苍白憔悴的中年妇人在丫鬟的搀扶之下走进祠堂,她头戴抹额,清瘦至极,手里捧着一个不知装了什么的木匣,亲自走过来的几步仿佛花去了她所有的力气一般,让她气喘吁吁。 这是云伯钊的妻子孙氏,自从亲子六岁夭折在西南,她整个人便如行尸走肉,再加上丈夫的刻意冷落与隔离,让她彻底成了这个家里的游魂,但她并不在乎,对丈夫的期盼之心在西南的时候就已经死了,所以回京后,他再怎么过分的行为都无法再伤她分毫。 近日她感觉自己阳寿将近,不想带着那个她藏了半辈子的秘密去死,不想让今生的遗憾延续到下辈子,于是在听说丈夫被婆母绑到祠堂后,她便鼓起勇气,将一个在她锁在床头十几年的匣子取了出来。 “你来干什么?滚回去!” 云伯钊看着突然出现的妻子,习惯性粗声将她驱离。 孙氏不为所动,对他轻蔑一笑,脚步却比进门时更加坚定。 云伯钊以往只要稍微大声一点,孙氏便如惊弓之鸟般躲起来,对他可谓逆来顺受,就连他把两个外面女人生的孩子带回来当她的孩子她也只能乖乖配合,不敢多言半句。 但今天的孙氏很陌生,也让云伯钊心生不妙。 “母亲。我有证据证明,老侯爷之死乃是他所为。” 孙氏直奔主题,说出一句石破天惊的话来。 别说云伯钊了,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刚才不是在说云伯钊有没有派人刺杀老夫人的事吗?怎么又牵扯上了老侯爷之死…… 派人刺杀老夫人未果的罪名和杀害老侯爷的罪名可不能相提并论,前者有心未果,尚有一线辩机;后者若是证据确凿,那便是五马分尸、二日凌迟亦不可赎其罪的罪行。 “你……说什么?” 云老夫人哑声问,手指紧紧捏住桌角,关节处都捏发白了。 孙氏将手中木匣呈上,却不让云老夫人触碰,而是自己将之打开,现出内里摆放的一封缺了一角,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还泛着不均匀的诡异青色的信,信封上赫然四个大字‘父亲亲启’。 看到这字迹,云老夫人一下便认出这是云伯钊的,孙氏从丫鬟手中接过两只长镊,配合着将信封中的信抽出,再用镊子将之打开,呈现在云老夫人面前。 云老夫人不解孙氏为何要这样对一封信,就着她的手将信从头看到尾。 看完后愈发不解,这就是一封云伯钊当年从西南写回侯府问安求饶的信,说他不适应西南生活,说庭哥儿时常生病,想求老侯爷开恩让他回京城居住,哪怕不住侯府,让他们一家二口在城外另辟居所也可,言辞恳切。 原以为孙氏拿来的信中内容有关跟老侯爷之死有关,没想到却只是一封寻常的信,云老夫人不解问她: “这是何意?信中内容我看不出问题。” 孙氏弱声弱气的回道: “母亲,信的内容没有问题,问题在于这封信。” 孙氏恨恨的瞥了一眼正瞪眼欲裂的云伯钊,将她所知前事一一道来: “庭儿在西南病逝没多久,我整日浑浑噩噩,那阵子云伯钊早出晚归,与一些不二不四的江湖人打交道,有一回夜里,门房来报有个江湖人来找他,说他带来了云伯钊想要的东西,我觉得奇怪,便悄悄跟随而去,我躲在暗处看到一个奇装异服,嘴唇青紫的独眼江湖人交给他一样东西,还说‘此物至毒沾之活不过二日,尸身不留痕迹,请公子务必小心’。” “我不知那是什么,只知道云伯钊得了那物后把自己关在书房好几日,出来后就让人快马加鞭给京城送去一封家书。” “那之后他继续早出晚归,没多久京中就传来老侯爷去世的消息。我随云伯钊回京奔丧,他如愿袭爵,搬进了老侯爷曾经所居的望鹤堂,云伯钊却突然下令将老侯爷生前书信书籍统统焚毁,我不懂他为何要这般做,只觉得老侯爷的那些藏书烧了很是可惜,便悄悄藏起几箱。” “这封信便是夹杂在老侯爷生前所看的书籍中的,我看到时信便是这眼色,我多了个心眼儿,用帕子隔着剪下一角,命人拿到外面药铺询问,药铺大夫看后大惊失色,只说此物有剧毒,将我的人赶出了药铺。至那时我才知晓老侯爷的真正死因。” “云伯钊用淬毒的信纸写了一封看似寻常的家书,把毫无防备的老侯爷毒死了!”! 第 124 章 第一百二十四章 孙氏的话如炸雷般在云老夫人耳中轰炸,她真希望是自己听错了,深呼吸几回后仍不能缓解,只觉得喉咙一阵腥甜,在各种打击之下,终于承受不住吐了口血,身子摇摇欲坠。 “大嫂!” 云三老爷被云老夫人的一口血吓到,赶忙上前搀扶。 云老夫人的脸色极差,她不停的深呼吸,想竭力平复此刻的痛苦,但效果甚微,额上的发很快便被冷汗打湿。 宋天阙见状,赶忙上前接替云三老爷扶住云老夫人,为她输送内力调息。 孙氏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在旁干着急,云伯钊倒觉得这是天赐良机,趁着所有人都在关注云老夫人的时候,他悄悄用手指从衣袖中抽出一片刀刃,将绑在手腕上的绳索割断,然后摸出藏于腰间的笛哨,边往祠堂外跑边吹响了笛哨。 尖锐的哨声传出,不消片刻功夫就有几十个蒙了面的黑衣护卫冲入祠堂,他们的目标十分明确——云老夫人。 看来这些人都是云伯钊早就安排好的后路,他知道当今世上能够让他身败名裂,把他从长信侯这个位置上踢下去的人,唯有陈氏一人。 只要陈氏一死,凭云伯钊如今的地位,长信侯府中便无人能撼动他。 云老夫人被宋天阙输送内力后,感觉气息调和了很多,刚清醒一些就看见云伯钊要对她下杀手,她安排的人手都在祠堂外,云伯钊的人既然能出现,说明她的人十有八|九都被他清理掉了。 今日只怕凶多吉少,想到竟要死在这狼心狗肺的畜生手中,陈氏懊悔不已,她对不起老侯爷,对不起云家的列祖列宗。 宋天阙受云老夫人相邀在此等候,意外得知云氏的隐秘,见识到一个口蜜腹剑,忘恩负义的人,他平生最恨此类人,既叫他遇见,断不会就此放过,何况这些人还想在他面前杀他想保的人,开什么玩笑! 单手阻拦了两个黑衣人的攻势后,将云老夫人扶着坐下,云老夫人见他欲出手,担心他双拳难敌四手,慌忙劝道: “宋义士,此乃我侯府之私事,本就与你无关,你还要留着性命照顾妻儿,不必为我这不相干之人冒险。” 陈氏说话时,目光始终盯着宋天阙,仿佛要在生命的尽头,将他的模样深深刻进脑海。 天意弄人大抵就是这个意思吧,被奸人所害,母子分离几十年,再相见未及表明身份却又要阴阳相隔。 云老夫人不忍宋天阙被几十人围攻,特地提醒他还有妻儿要顾,只盼他别再冒险,兀自逃命去。 反倒是被几十个人围攻的宋天阙悠闲自在,游刃有余的护在云老夫人周身,几十个刺客甚至连云老夫人的身都近不了。 宋天阙用行动让云老夫人放心,要是让这群渣滓伤了云老夫人,宋天阙这半辈子江湖就算是白混了。 刺客们一个又一个在云老夫人周身倒下。 云伯钊蓦然心惊,他安排的这些都是高手,就算是从门房攻 入春晖堂将老太婆杀死都是够的,可眼前这个半路杀出的程咬金,武功强到离谱,他千算万算也没算到老太婆身边会突然出现这么个厉害的人。 祠堂外的雨越下越大,雷声不断,照理说这个时节不该雷声大作,乌云遮住天幕,阴霾湿重,祠堂里的光线越发暗沉,只有四角和灵位前终年不灭的蜡烛还亮着,墙壁上映着打斗不止的晃动人影。 云伯钊站在晦暗处,知道情势对自己越发不利,若他继续留下,等那人收拾了黑衣人之后,就该轮到老太婆收拾自己了,此地不可久留,他必须立刻离开侯府。 所幸他给自己备下的后路不止一条,若是成功,他便留下继续当他的长信侯;若是失败,他便离京前往江南,他在那里也给自己准备了一座足够隐秘豪华的宅院和足够他下半辈子挥霍的花销。 如是想着,云伯钊果断从晦暗处向外溜走,他大步越过廊下,还不时向后看两眼,确定没有人追来,只要冒雨穿过眼前这片花圃,就能直达后门,后门处有他早就安排好的马车。 云伯钊就佩服自己的深谋远虑,只要这回逃出京城,就算不当长信侯了,他也能逍遥快活一辈子。 冰凉的雨打在脸上身上,云伯钊的脚步却是轻快,就在离垂花门还有两步之遥的时候,云伯钊只觉后背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紧接着全身便被电流裹住,他整个人带着电光从垂花门上方飞了出去,正面砸在了地上。 云伯钊痛苦的在地上痉挛,时不时还冒出些蓝色电光,他感觉自己每一寸皮肤,每一处内脏似乎都在被瞬间烧焦了,他想呼救,可喉咙里直冒火,怎么都发不出声音,他只得用尽全力将一只手抬起,想唤人过来帮帮他,谁知他的手刚刚抬起,从天际又降下一道雷,准确无误的打在云伯钊的身上,将他再次从原地弹到百尺开外。 而这一回,云伯钊瞪大的焦黑双眼再也没闭回去,全身上下焦黑成碳,竟被天降两道雷生生给劈死了。 当宋天阙打退所有刺客后,才有人进得祠堂将云伯钊被雷劈死的消息传给云老夫人知晓。 孙氏暗骂了声‘活该’之后,瘫坐在地久久不起;云老夫人也没想到那畜生会是这么个死法,当真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让下人将他的尸身裹进竹席,趁着大雨匆匆埋去乱葬岗,无碑无名,了此一生。 然后将长信侯的云伯钊在自家府中被雷劈死的死讯上奏朝廷,抬了钉死的空棺木放在堂上供人吊唁。 当然,这都是后话,当云伯钊被雷劈死之后,祠堂里的刺客危机也尽数解除,宋天阙对云老夫人提出告辞,被云老夫人再次唤住,将宋天阙带去了祠堂牌位楼后面的祭奠室中。 宋天阙不明所以的跟在云老夫人身后,看着她在一副等身人像画前站定,她拿起六根清香一同点燃,分给宋天阙三根,让他陪自己一同给眼前的人像上香。 尽管不知云老夫人此举何意,但宋天阙还是照做了。 六根燃香送进香炉后,云老夫人便站在那人像画前一动不 动,宋天阙不忍打扰她的哀思,又不知自己需要干些什么,便将四周环顾一圈,最终目光落在了那人像画上。 起初只是随意扫了一眼,然后就被那人像给吸引了目光。 那画上之人是个穿着铠甲的中年将军,十分威武,手持银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扑面而来,宋天阙知道这应该就是老长信侯,他肯定是没见过的,但那画中那栩栩如生的容貌却让宋天阙愣住了。 而此时,云老夫人也转过身来,看着宋天阙说: “这是先夫,是不是觉得他长得跟你很像?” 宋天阙不知怎么回答,只静静的看着眼前这位慈祥的老夫人,心中如万马奔腾般涌起各种猜测。 “我与你说一个故事吧……”云老夫人的声音在这祭奠室中悠悠回荡。 ** 五日之后,宋雁行和高岄终于从开封府出来,高岄拉着宋雁行直奔潘楼。 解天煞禄对高岄而言算不得累,就是五脏庙空得难受,一碗热气腾腾的鱼鲜丸子汤下肚,高岄才觉得重新找回了人生的意义。 “舒坦!” 高岄放下碗感慨,又接着吃其他菜,宋雁行忍不住替她把了把脉,解了这么多天煞禄,高岄的心脉确实稳固了许多,看来星辰图上下合并修炼确实能解她心脉之危。 把完脉之后,宋雁行见高岄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赶忙放开她的手腕解释: “没别的意思,就是关心一下。” 高岄看了一眼仍留有余温的手腕,这些天她虽然内力运转不停,但天煞禄本就与她的星辰图下卷相互补,内力越是运转她就越精神。 倒是宋雁行这几日是真真没敢合眼,不仅要替桥西刺客安排,还要盯着高岄,防止她走火入魔,加上开始运功前两日,他几乎有六七日没怎么合眼,眼下都有明显乌青了。 “光关心有什么用?赶紧帮我找宋大侠要星辰图上卷才是正经。”高岄说。 宋雁行任劳任怨的连连点头: “是是是,包我身上!说实在的,要不是你拉着我来这儿吃饭,我说不定现在就找我爹去了。” 高岄刚才饿得慌也走得急,拉着宋雁行出来之前好像跟叶丹青和一个六壬书坊的人打过照面,他们像是要拦着两人说话,高岄没理会,抓着宋雁行就跃上了房顶。 “刚出来时,是不是看见叶叔了?”高岄这时候才想起来问。 宋雁行无奈点头: “嗯,还有个六壬书院的弟子。” 高岄将精致糕点咬了大半,边吃边说:“他们好像有话跟咱俩说?” “好像是。”宋雁行一个劲的附和。 高岄无语的看着他,目光好像在问:那你怎么不听听? 宋雁行咽下了一口汤后说:“什么事都没有你吃饭重要,让他们等着呗。” 反正也不会有什么大事吧,他进开封府之前特地叮嘱过父亲,让他帮忙盯着,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发生。 就在这时,隔壁桌的谈论声传来: “听说了吗?长信侯在自个儿家里被雷劈死了。” 宋雁行听到长信侯三个字时愣了愣,高岄也有些迟疑,忍不住回身对隔壁桌的客人问: “几位兄台,你们说的是哪个长信侯?” 那是几个书生,见高岄模样生的精致,便配合回了句: “还有几个长信侯?就是姓云的那家。” 云伯钊!?? 宋雁行与高岄目光对视,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些许震惊: 所以他们闭关五日的功夫,云伯钊就在自己家里给雷劈了?! 第 125 章 第一百二十五章 自从几个书生谈论起长信侯被雷劈死的事,潘楼大堂里的食客们就炸开了锅,纷纷讨论起这件事来。 有说天生异象的;有说云家祖坟风水坏了的;还有说云伯钊是坏事做尽咎由自取的…… 紧接着就有人开始讨论下一任长信侯的事,说来说去,都在云庭这个名字上打转,这让当事人‘云庭’听了心情很是复杂,毕竟在五六日前他就已经跟云老夫人坦白了自己的身份,虽说只是留下书信,但云老夫人现在必然已经知道他并非云伯钊之子。 云老夫人此时应该十分头疼吧。 宋雁行有些担心老人家的身体,会不会遭受不住打击,正犹豫着要不要悄悄潜回云家看一看老夫人时,一道人影便从潘楼大门闪身而来,在两人桌旁站定。 叶丹青没好气的看着两个居然迎面就将他甩开的年轻人,埋怨道: “看见我恨不得脚下装轮子,我还以为有什么重要的事呢,合着就为了点吃的?” 高岄见他面有怒容,从善如流的给他递上一只鸡腿: “叶叔,吃点儿。” 叶丹青:…… 用手指点了点高岄和宋雁行,说: “她爹让你出来了就去找他,有很重要的事跟你交代。” 叶丹青意简言赅的把早该传递给俩人的消息传了,然后才接过高岄递过来的鸡腿,坐下愤愤咬了一口。 高岄却听糊涂了,问: “等等,叶叔你是不是指错人了?我爹不应该找我吗?找他干嘛?” 叶丹青让小二又上了套碗筷酒杯,让高岄给他倒了杯酒,饮下之后才说: “我就是传话,你爹确实找他!” “找他干嘛?”高岄疑窦丛生,忽然脑中灵光一闪:“我俩的事不会自己来吗?要他多事?” 她那不靠谱的老父亲曾经就有过乱点鸳鸯谱的行为,不怪高岄怀疑他,虽说现在要把她跟宋雁行凑一起也不是不行,但这事儿得让他们自己来,别人强摁头可就没意思了。 宋雁行一下就抓住了重点: “我俩?” 高岄觉得没什么不对:“怎么?” 宋雁行暗爽在心,果断摇头:“没!就是我俩。” “什么你俩我俩的?”叶丹青看着他们打哑谜,压低了声音揭晓谜底:“你爹找他是为了长信侯袭爵的事儿,跟你有什么关系?” 高岄:…… 宋雁行却是一愣:“我早就跟云老夫人坦白了身份,我姓宋,跟云伯钊没关系,怎么可能袭爵?” 原本是解释推辞,没想到叶丹青却并不惊讶,点头表示: “我知道。所以你爹和云老夫人现在也在宫里,和她爹一起等着你呢。” 听说他俩今日出开封府,叶丹青一早就在外面候着,谁承想这俩人见了面连招呼都不打,爬屋顶跑了,害他在街上找了老半天才找到这里。 宋雁行越发糊涂:“你说……我爹和云老夫人在宫里?” “对啊。”叶丹青点头。 宋雁行忍不住再次确认:“你知道我爹是谁吧?” “宋天阙宋大侠嘛,真是没想到有生之年我竟还有机会见到宋大侠的真貌。”叶丹青感慨之后,又对宋雁行上下打量一番:“更没想到,你居然就是宋大侠之子!” 见宋雁行仍旧一副搞不清楚状况的模样,叶丹青想起有个关键信息还没告诉他们,叫两人附耳过来,神秘兮兮的说出一个消息: “你们还不知道吧,云伯钊不是云老夫人的儿子!” 凑到叶丹青面前的高岄和宋雁行对望一眼,对这个消息的神秘程度不太满意,毕竟在宋雁行还在当云庭的时候,就已经察觉云伯钊的身世可疑了。 “云伯钊其实是几十年前云家一个姓何的管家的儿子,那管家胆大包天,趁着自己老婆和云老夫人同一天生产,买通了丫鬟把孩子给换了!”叶丹青继续八卦。 这倒是宋雁行不知道的,他之前只是怀疑云伯钊,但没有证据。 “所以,云伯钊自己是个冒牌货,然后又给云家找了个冒牌货回去?”高岄总结了一下,觉得有点好笑。 云伯钊的生父何管家当初换孩子的目的,大约就是想让自己的血脉和后代顶替云家的孩子,从此脱胎换骨,过上荣华富贵的日子。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云伯钊为了回京袭爵,居然又带回一个假儿子。 说到这里,高岄只是觉得一般搞笑,但听了叶丹青下面的话后,她简直要笑出声来。 “什么冒牌货!”叶丹青赶忙纠正,然后指着宋雁行说: “这小子是真的!他爹宋天阙就是当年被何管家换掉的儿子!” 短暂的沉默酝酿着两个人不同程度的震惊,宋雁行直接宕机愣在当场,高岄和他认识这么久,还从未见过他这副模样,再配合听到的这个消息,高岄一个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还觉得不过瘾,捧腹大笑起来。 所以说,那云伯钊的生父何管家冒着杀头的危险,费尽心机的把自己的儿子换到云家,谁知他的亲生儿子云伯钊他兜兜转转,又帮云家把真正的孩子给找了回来? 怪不得听人说起长信侯府的事,都说世子云庭跟老侯爷极为相像,这亲爷儿俩能不像嘛! 宋雁行直到进了宫,在勤政殿中看见了宋天阙才意识到这事是真的。 云老夫人见了他就上前来泣不成声的紧紧抱住,宋雁行扶着她看向宋天阙,父子俩目光相接,宋天阙明白儿子的疑惑,对他点了点头,表示确有其事。 高岄在旁看了一会儿祖孙相认,一抬头,正对上宋天阙那饶有兴趣的目光,她蓦地一僵,没由来的紧张起来,对他咧嘴笑了笑,同手同脚的走到龙案旁,故作轻松的拿起老爹桌上的一支朱砂御笔把玩。 “身体觉得如何?”高俭看见女儿,第一个关心的便是她的身体。 “挺好啊。”高岄答了 一声,然后用眼神比了比云家那边,意思问:宋雁行他爹真是云老夫人的儿子? 高俭看懂了女儿的比划,对她点了点头。 不怪闺女震惊,他刚听到这消息的时候也觉得难以置信,就说云家世代忠烈,怎么会生出云伯钊那种心狠手辣的墙头草,原来他根本就不是云家的人。 不仅弑了生父,还害死养父,最后居然连养母都要杀害,幸好云老夫人关键时刻认出了宋天阙,在亲生儿子的保护下,云老夫人才得以保住性命和云家的传承。 见那边云老夫人已经开始抹好了眼泪,高俭轻咳一声,云老夫人这才回神,将宋雁行带到高俭面前,说道: “陛下,云氏多年前遭逢小人陷害,致使亲子离家,所幸苍天有眼,今日得以骨肉相聚……” 云老夫人声泪俱下,令人动容,她呈送上了云伯钊杀害老长信侯的证据,又将如何认定宋天阙的过程叙述,但此事说来颇为复杂,她与子宋天阙商议过后,决定不将一切详细公之于众。 只是私下将云伯钊之名剔除云氏族谱,另加云天阙一名,以云氏嫡长子的身份顶替云伯钊,而长信侯的爵位则仍由世子云庭承袭。 高岄好不容易把一切捋清楚,发现云庭又变成云庭了,她也就不必重新适应他的新名字。 高俭也觉得这样安排挺好,既不会引起多方猜疑,又能将一切拨乱反正。 既然云家已经自行安排好,那高俭也乐得为他们背书,见云家几人似乎还有话说,便准他们先行告退,自己回府慢慢说去。 高岄想跟着去听听八卦,被高俭唤住: “人家回去说正事,你却做什么?” 高岄看了一眼云庭,见他神情仍有些恍惚,有些担心: “我又不会打扰他们,听听怎么了?” 说完,就想跟着云家一行去,被高俭强行拉回: “你给我回来!那小子就在那儿,他又不会跑!你关心他的时候,能不能也稍微关心一下你的老父亲和美娘亲?” 父女俩说话的功夫,云家几人已经出了勤政殿,云庭扭头看了一眼她,还比了个‘等我找你’的手势。 高岄接收到手势自然不会再跟,乖乖转身看向自己求关心的老父亲: “那么请问我亲爱的老父亲,几天不见,有没有想你亲爱的小闺女呢?” 高俭用手指点了点她,然后轻咳一声,纠正道: “请你注意措辞,你已经不是我亲爱的‘小’闺女了。” 高岄配合捧心哀泣:“才几日不见,我的老父亲居然就不认……” 不等高岄悲伤完,高俭便抬手制止她胡说八道: “打住,别造谣!我只是说你将不再是我的小闺女,可没不认你啊。” 高岄没懂:“啥意思?” 老爹拢共就她一个闺女,大的小的男的女的不都是她,有什么区别? 咦,等等! 高岄脑中灵光一闪,忽的瞪大双眼,向那个正捻须自得的老父亲发出震惊八百里的疑惑。 “不必怀疑,正是你想的那样,你要做大姐姐了!”老父亲揭晓答案,从看见闺女的第一时间他就想分享这件事,现在终于忍不住了。 高岄愣了几息,父女俩四目相对,高俭张开双臂等待大闺女高兴得扑过来,然后他就等到了—— 大闺女果断转身,头也不回的向着某处狂奔而去,完全不理会勤政殿中正等着跟她分享心中喜悦的老父亲。 高俭无奈放下张开的双臂,他当然知道闺女这是奔哪里去了,也好,两个人高兴不如一家人一起高兴,他不做多想,抬脚便追了上去。! 第 126 章 第一百二十六章 “娘!娘——” 高岄一路狂奔到江秋寒的宫殿,在殿内殿外寻了一圈也没看见江秋寒的身影,问过宫殿外围的宫女后才在湖边看见了拿着钓竿的江秋寒。 只见她独坐湖边,背影有些落寞,目光盯着湖面,却不知是在看水还是看天,仿佛心不在焉的模样,高岄蹑手蹑脚的靠近,打算搞一回偷袭,谁知她手还没碰到江秋寒的肩膀,就被两滴夹杂着内力的湖水给制止了。 高岄失望的叹息,垂头丧气的在江秋寒身旁蹲下: “没意思,阿娘你就没有打盹儿的时候吗?” 江秋寒扭头看了她一眼,伸手要过高岄手腕,一番探息后才放开: “不错嘛,心脉有所恢复。” 高岄揪了两根小草拿在手上把玩:“云庭说他爹有星辰图上卷,只要把上卷悟出来,我的心脉便能痊愈。” 江秋寒欣慰的松了口气,仰头望着开阔的天空,感觉到压在心头十年之久的忧愁一扫而空。 高岄想起翟老夫人的事:“阿娘,我见到外公了,他……” “他给我送了封信,说已经启程去江南了。”江秋寒截过高岄的话头说道。 高岄心道那老头什么时候送的信,又不知信里写了些什么,有没有提翟老夫人的事,正犹豫不决时,江秋寒又说: “他带她一起走了。” 高岄一听便知外公把翟老夫人的事情告诉阿娘了: “不管怎么样,外公念了她一辈子,如今也算得偿所愿。” 江秋寒幽幽一叹:“搞不懂他为什么会念着一个抛弃他的女人。” 高岄将翟老夫人以为自己快死之前说的那些转述给江秋寒听,翟老夫人的矛盾心理让江秋寒不知说什么好。 原来她抛夫弃女后,在京城过得也不开心。 得知她过得不开心,江秋寒心里也没觉得多痛快,她早已过了埋怨母亲狠心的年纪,但还做不到对她毫无芥蒂,但当听到她以血肉之躯为父亲挡了一掌后,江秋寒又觉得,也许她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绝情。 罢了,总之这些都是他们自己的事情,江秋寒虽然是他们的孩子,但在他们的感情中也不过是个旁观者。 旁观者看到的和当事者感受到的终究不一样。 趁着江秋寒思考翟老夫人的时候,高岄的目光忍不住的看向她仍旧平坦的腹部,将下巴搁到她手边,高岄问: “阿娘,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江秋寒收敛心神,也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回道: “就那天晚上。” 高岄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惊诧道: “不会是抓张修远那天吧,你把我和云庭从屋顶上叫下来打架那晚?” “嗯。”江秋寒点头承认:“就是那晚。” 若不是突然发现自己身体的异样,就那几个刺客,江秋寒还不至于要劳动两个孩 子出手。 高岄倒吸一口凉气,欣喜之余更多的是庆幸。 虽然阿娘素来坚强,但高岄知道,十年前失去孩子对她而言是个极大的打击,再加上大夫又断言阿娘再难怀孕,阿娘对她、对阿爹心中一直有愧。 若是那晚阿娘没有发觉身体异常,强行运功对敌,事后若出事,就算她是江秋寒也难遭受这么大的打击。 江秋寒见女儿一副受到惊吓的模样,不禁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 “太医已经看过了,说胎相稳定,不用担心。” 高岄听见身后的脚步声,笑道:我才不担心,该担心的人来了,走的真慢。⒕⒕[” 母女俩一同扭头,把打算悄悄靠近吓她们一跳的某人给抓个正着,某人尴尬的干咳一声,恢复从容潇洒的气度,负手来到母女二人身旁站定: “娘儿俩聊什么呢?” 江秋寒没说话,高岄倒是没隐瞒: “聊我弟弟呢。不知父亲大人有何见解啊?” 提起这个,高俭哪里还装得下去,嬉笑着绕到亲亲娘子另一边席地而坐,打算好好跟她们唠唠。 “你怎么知道一定是弟弟?万一是妹妹呢。”高俭拉起亲亲娘子的手,放到鼻端轻嗅,眼神拉丝。 高岄成功被两人腻歪到:“我当然知道!” 这句‘当然知道’并不是随口说的,而是高岄真有这感觉,因为十年前阿娘没保住的那个孩子就是个弟弟,高岄先前看向阿娘的腹部时,有一股很强烈的感觉在告诉她,晚了十年的姐弟缘分终于要到了。 “别听她的,儿子闺女我都喜欢。” 高俭怕亲亲娘子对女儿的话产生心里负担,赶忙出言安抚,夫妻俩情意绵绵的模样让高岄又酸又喜,说: “其实弟弟妹妹我也都喜欢的,只是阿爹你如今不是更需要一个儿子嘛。” 寻常人家儿子女儿都一样,反正家里没皇位要继承,可阿爹如今却真有皇位要继承。朝堂上那些言官,为了父亲不纳妃,皇后不生孩子的事都快把嘴皮子嚼出火星儿了。 高俭没有正面回应高岄的话,而是拉着亲亲娘子的手反问她: “你如今是长公主,可愿一辈子留在京城?反正姓云的那小子要袭爵了,也等于被绑在了京城,你俩正好作伴。” 高岄盯着高俭看了会儿,眨巴了几下灵动的大眼睛,决定实话实说,尽早打破老爹对她不切实际的期待: “那什么……我过阵子,还是要离京的。” 转而言之,一辈子留京城是绝对不可能的! 高俭不动声色问: “离京去哪里?” “那去的地方可多了……沙漠、平原、湿地、小桥流水、江南风光……天大地大,我才不要一辈子待在京城。”高岄坦白直言。 从跟着老爹来京城那天起,她就从没打算留在京城,只是想等老爹坐稳了位置之后,她再慢慢的去游历天地。 “可不离京的话, 你怎么当公主呢?”高俭问。 高岄摆摆手:若是当公主就得被困在京城,那不当也罢。反正我是你们女儿的事实又不会因为我的身份而改变。▌_[(” 听了女儿的这个答案,高俭和江秋寒对视一眼,高俭说: “闺女,你爹我也是这么想的。天地辽阔,风光无限美好,若是一辈子都只能困在这四方天地中,即便是当皇帝又有几分快活。” 高岄终于听懂了老父亲的话音,凑近他压低声音问: “什么意思?你不想当皇帝了?” 高俭两手一摊:“从来就没想过好不好!” 不知是不是自小就不受重视的缘故,高俭很早就知道并接受自己胸无大志的事实,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才是他毕生追究,哪怕如今知晓了先帝的苦心,但依旧难改本性。 他这个皇帝是先帝算计、大哥奉献着硬捧上来的,并非他自己所愿。 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又如何,真不如他在凉州闲云野鹤,悠闲度日。 “我已经跟你娘打算好了,我最多再当两年,等你娘生了孩子,修养个一年半载,我就禅位给你大伯,让他来当这劳什子皇帝,爷不伺候了。” 高俭将计划悉数告知,高岄听后由衷的对自家老爹生出敬佩之心,这世间能视皇权如无物,说放弃就放弃的人,大概也就只有她老爹一人也! 怪不得老爹着急忙慌的封了大伯做摄政王,美其名曰兄弟共掌江山,实际上根本就是为了老爹两年后能顺利禅位在铺路呢。 “对了,在禅位之前,要不要为你和云庭那小子赐个婚?难得当了回公主,不得行使一下权利。”高俭对高岄使了个‘你老爹我懂你’的眼色,差点把高岄给惹炸毛。 “谁要你赐婚,你别管我俩的事成不成?”高岄果断拒绝了老父亲的好意。 正好他提起云庭,高岄心里也惦记着云家的事,以此为借口,一溜烟就跑掉了。 看着女儿落荒而逃的背影,老父亲大为震撼: “娘子,咱姑娘这是……害羞了?” 夫妻俩四目相对了好一阵,然后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两人携手坐在湖边,遥望着天边渐落的夕阳,一个时代的落幕是另一个时代的开启,这个世界永远都是属于年轻一辈的人。 高岄从皇宫出来,直奔长信侯府,还未走到巷口,将在目标处看到了个熟悉的身影。 就像是约好了似的,云庭刚从府中出来就看到高岄穿过人海向她走来,晚霞照在她身上,仿佛带着光一般。 看到她的那一刻,刚刚被身世冲击的杂乱精神瞬间变得清明。 他是宋雁行或是云庭又有什么不同呢? 他还是他! 而此刻,他心爱的姑娘正带着光向他走来。 这就够了。 -全文完-! 花日绯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