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零年代技术员美人》 1 第 1 章 第一天 第1章 1970年2月,正值春耕。 红旗公社南河生产队,天刚悠悠转亮,村民们陆续从自家门口出来。 而此时生产队东头的宋家,宋知雨刚醒来的,在宋母李春兰的声声催促中,迷迷糊糊地洗漱。 随后手中被放入一个微烫的东西,她一愣,定睛看去,是个水煮土豆。 看起来是她的早饭。 “走走走,路上边吃边走,要来不及了。”李春兰拉着她风风火火地往外走。 宋知雨没办法,只能拿着土豆,被迫跟着她往前,同时不着痕迹观察周围的环境。 前几日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来到末世前的七十年代,原身与她同名同姓,是红旗公社南河生产队的一名队员。 宋家共五口人,其中宋父宋母皆为地地道道的农民,哥哥早年间出去闯荡,后不知所踪,弟弟在县城读高中,她也是高中毕业,现在没办法上大学,所以跟着宋父宋母在家挣工分供弟弟读书。 而现在,李春兰便是要拉她去上工。 宋知雨醒来时正发着高烧,在家中躺两日,直到昨天才退烧。 宋知雨工作轻松,作为生产队为数不多的高中生,宋知雨被分配到工作尚算不错,仓库保管员,按照李春兰的说法,只要有人来拿农具物什,她做好登记就行。 宋知雨跟在李春兰身后,手中的土豆吃完,她们也来到一间瓦房土砖屋,门口已有村民在候着。 “知雨,你身体好了?” 宋知雨抬头望去,说话之人与李春兰年纪相当,脸上表情笑眯眯。她不知道对方是谁,犹豫一瞬,点点头。 好在对方只是随口一问,没注意到她的不自然,转头又说起其他事,看着她催促道:“那你赶紧开门,今天任务可不简单,我们得抓紧时间,要不然赶不上春种了。” 宋知雨愣了下,没反应过来。 李春兰见状,顿时知道她不记事的毛病犯了,唉声向众人解释:“也不知是不是发烧的原因,这丫头记性不好了,好些事都记不清。” 她说着伸手往宋知雨胸口抓过来。 宋知雨猝不及防被吓一跳,随即便见到李春兰从她脖子处,掏出一把用红色绳子穿挂着的钥匙。 她:…… 李春兰又心疼又没好气,瞪她,“去开门,给大家伙拿干活的工具。” 宋知雨“哦”了一声,拿着那根钥匙,慢吞吞来到仓库大门前。 而在她身后,众人听见李春兰的话,不免都有些惊讶,当然更多是想八卦,毕竟村里好不容易出现点新鲜事。 “春兰,你要留意一下哦,发烧可不是小事儿,我听说好些严重的,人脑袋瓜子都烧傻了。” “对,我也听说啦,隔壁北河生产队就有一个。” 李春兰开始也是慌的,后来发现宋知雨只是忘记之前的事,不会影响日常生活,便放下了心。 不过甭管众人存着看热闹的心思,还是真的关心,她都习惯笑笑,装作不在意的模样,“我家知雨没事,小孩发烧正常,谁家小孩没发过烧?” “这倒是。” 众人纷纷应和。 正好此时仓库门已打开,宋知雨往里瞧去,一个上黑色漆的缺角木桌,抽屉里有个字簿,她稍微犹豫一下。 李春兰瞅见,没忍住上前,把木桌搬到外边檐廊下,“等会你就拿抽屉的字簿,给人家什么,你就记什么。” 宋知雨点头,翻开字簿,上面已经有记录过许多内容,她只要按照先前的格式记录下去就行。 不过两人的互动,也引得人群中有人不满与怀疑。 “我看知雨的病很严重啊,连自己要做什么都不记得,还能记得怎么写字吗?” “对,我也担心,别到时候记得乱七八糟,把东西丢哪儿都不知道。” 此番话一出,其他人也觉得很是有道理,不由得都有些担心,毕竟南河生产队现在可不能再缺东西了,否则真的要来不及春种。 “知雨,你可别记错了,咱们队里的犁已经掉了,现在都靠锄头翻地,要是再丢,那要出大事儿的。” “没错没错,要是赶不上春种,到时收成少,恐怕公社下发的任务都完不成。” “……” 宋知雨听着没什么反应,她只是没有原主的记忆,又不是真的失去记忆,怎么可能连字都不记得? 倒是李春兰火冒三丈,生气地瞪一眼挑起话头的人,“我家知雨好歹是个高中生,忘记什么都不会忘记怎么写字。” 那人被当众落面子,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径直翻了个白眼,“你说她记得就记得?要是说说就会的话,还费那个钱去学校做什么?” 李春兰被气笑了,双手叉腰,横眉竖眼看着对方,语气十分不屑,“那你说怎么办?我家知雨写出来给你看?可是你认字吗?怕是连自己名字都不知道怎么写吧!” 话音落下,人群中不知谁发出“噗嗤”一笑,就连宋知雨都没忍住扬了扬唇。 那人面色涨得通红,眼睛怒瞪着李春兰,胸口不断起伏,“我、我是不识字,那又怎样,别说得自己好像很厉害似的。” 李春兰不屑地嗤笑一声,忽而伸手露出宋知雨,让她站在自己身前,语气得意地说道:“我是不厉害,但我闺女厉害啊,你羡慕吧嫉妒吧?有本事让你家娃也考个高中试试?” 宋知雨:…… 众人:…… 那人:…… 宋知雨配合地点点头,露出礼貌而不失尴尬的微笑。 这年代的高中哪是好考的,学生们平时除上课外,还得到地里帮忙干活,农忙更是直接放假,学习时间本身就不多,又要一心几用,所以考上高中的凤毛麟角。 不过更大原因,饭都吃不饱,哪有余钱供孩子去读书,一般也就上个几年小学,稍微认识一些字就可以。 然而宋家是最特立独行的,不管家中有多揭不开锅,一路供着宋知雨读完高中,南河生产队许多人都无法理解,现在已经不能上大学,宋知雨又是个女娃,读那么多书除了浪费钱又有何用? 看看现在,宋知雨上完高中,不也跟村里人一样当个农民? 不过别看大家这么想,他们心里多多少少也是有羡慕的,家里有个高中生,说出去都让人昂首挺胸! 时候不早,大家虽然很想瞧热闹,然而上工才是头等大事,有人不舍而遗憾地咂咂嘴,然后先去领东西。 “知雨,你可得记好了哟!”有不放心的提醒道。 宋知雨应一声,抓着那支秃头铅笔开始写。 众人见状纷纷松一口气,露出满意的笑容。 那人看着宋知雨气定神闲地在字簿上做记录,更是什么话都吐不出,每呼吸一口气都觉得胸口发疼,只能憋屈地领东西,灰溜溜地走了。 最终这场战斗,李春兰以碾压性的结果取得胜利。 宋知雨分发记录农具器物的工作持续一个钟头,再来做记录就要到晌午放工,她又检查清点一遍东西,确认没有记漏记错。 她懒洋洋晒着太阳,又支起下巴发一会儿呆,想起方才听到村民们说队里的犁坏了。 宋知雨起身走进仓库,很快在角落翻出一个断裂的犁,下边的铁块已磨成薄片,一个又一个坑坑洼洼的口子,就算不断裂,也使用不了几次。 她研究一会儿,又在仓库里翻找材料,确认没找到可以补救的材料,这才将犁放回原处。 宋知雨收拾好东西,走出仓库,大门重新严严实实地关上。 出了门径直沿着小路走,宋家人就在前头的地里。 宋父宋二成面朝黄土使劲挥锄头,李春兰拎着一个木桶,不停往地里撒黑漆漆的肥,而弟弟宋知丰也没闲着,弯腰对着田埂清理杂草野草。 明明二月份的天儿,宋知雨冻得发颤,而他们却只有一件单衣,额上有细密的汗水。 宋知雨抿了抿唇,环视周围的其他人,与宋家人没什么两样。 南河生产队是红旗公社下最落后的生产队,年年产量皆为勉强达标,粮食交完到公社后,分给队员的根本不剩多少。 也因为穷,队里的农具都是破破烂烂的,没有工具,需要耗费的人力更大。吃不饱,干活多,导致许多村民身体不好。 村民们皮肤黝黑黝黑,唇色却是干裂发白的。 宋知雨在末世流浪过,很清楚那意味着什么,营养不良饿肚子。 早上发生的事,倏地闯入脑海,那些被她忽略的细节骤然清晰—— 她起床之时,宋知丰刚洗漱完成,然而她并未见到他吃任何东西,宋二成与李春兰也没有。 ……也就是说,宋家四口人,只有她吃早饭。 “宋知雨,你跑出来做什么,也不嫌日头大风大,身体才刚好点,你就开始飘了是吧?” 突然一道带着数落的声音响起。 宋知雨回过神,抬眼便看到李春兰生气而关切的脸,她想了想解释说道:“我身体没事,你不用担心。” “你说没事就没事?先前也没听你说有事,怎么好端端就晕倒发烧?”李春兰皱着眉头,没好气地对她说道:“走走走,赶紧回去,别来这吹风。” “你娘说得没错,赶紧回去。”宋二成也停下来说道。 宋知丰虽然没说什么,然而脸上的神情却是明晃晃表明,与宋二成李春兰统一战线。 就连边上的村民也跟着附和两句。 “知雨,听你娘的,听说你前两天烧得神志不清,昨晚才退下来,你就别出来吹风了,要好好养好身子。” “对哩,可别又烧起来,这地里多你一个人也多做不了什么。” “……” 话里话外,皆是对她的关心。 宋知雨没有办法,只能往回走,伴随着身后李春兰与人闲聊的声音,仓库里那个坏掉的犁,在她心头挥之不去。 若有个犁,宋二成就会轻松许多,地里空出人力,如此一来,李春兰和宋知丰的工作就会有别人分担。 作者有话要说:  预收《八零之决定离婚后我重生了》专栏可见,求收藏 文案: 姜花嫁给徐骋怀,是老辈的约定,否则凭借她乡下姑娘的身份,大院里最前途无量的徐骋怀,又怎会同意与她结婚? 只是,婚后徐骋怀始终对她冷冷淡淡,天天沉着一张脸,像一块捂不热的石头。 后来姜花才知道,徐骋怀早已心有所属,因为她,他无法与心上人在一起,也因为她是个乡下姑娘,令他抬不起头。 将就的婚姻,一晃几十年。 再睁开眼睛,姜花重生了。 此时,她与徐骋怀刚结婚半年。 这一次,姜花决定为自己而活。 于是徐骋怀刚结束任务从基地出来,就听见纯朴善良的妻子说要离婚。 他:??? *** 研究院最有前途的徐骋怀,不苟言笑,端方严肃,唯有工作能让他多说几句话。 后来,为完成工作任务,徐骋怀不得不住在研究院。 于是,众人看见徐骋怀与一位装扮精致的姑娘站在门口。 他神色缱绻温情,语气絮絮叨叨:“睡觉锁好门窗,不要喝冷水,衣服放着等我回来洗……” 众人:??? 徐骋怀:你们懂什么,再不努力媳妇就没了! --- 预收文《谁能拒绝一株神草呢》专栏可见,求收藏 文案: 姜秾是上古一株由天地灵气日月精华孕育的神草,然而随着天地间灵气消散,姜秾陷入沉睡,再醒来,她来到了星际时代。 姜秾精神力为0,顶着已逝父母的名头才得以侥幸进入帝国学校,为赚取支付高昂学费,她索性选择无人问津的农学院。 于是星际人发现,星网上突然冒出一个新ID,销售各种无污染物低价蔬菜水果。 “举报虚假广告!谁不知道真正无污染物蔬菜水果价值千金?” “好气!这人是在嘲讽我们吃不起无污染物蔬菜水果吧?” “……” 姜秾看着界面上出现的“因涉及诈骗虚假宣传,已限制登陆”,顿时陷入迷茫,赚钱真的好难! 姜秾只能换一条路,报名参加各大军校联赛,拿奖金! “你一个农学院又是精神力为0的废物,参加联赛不是拖我们后腿吗?” “就是,你别想我们会救你!” “……” 一次混战中,眼见军学院学生就要全军覆没,姜秾淡定从包里掏出一把种子。 种子落地,在众人惊慌万分的眼神中,迅速生根发芽长成异化植物。 “救命啊,是异化植物!快跑!” 然后…… 然后军学院的学生迷茫地看着那些闻之色变的异化植物,像个乖宝宝似的任由姜秾指挥,将他们对手们绑起来。 众人:??? . 5 第 5 章 第五天 第5章 “知雨那丫头真的把犁修好了!”李胜利表情管理终于失败,震惊地看着那个完好的犁。 出来瞧热闹的其他人也不遑多让,脸上都带着不敢置信。 “我滴个乖乖,知雨还是个有本事的,平时闷不吭声,还真看不出来。” “你们是不知道,我听见她跟春兰说要去公社修犁,心里还不相信哩,当时没忍住说了一嘴,我这脸可真疼啊。” “也不是就你不相信,我也没相信,谁能想到大队长都没干成的事,她能干成了?” 此话一出,李胜利脸上有些挂不住。 他重重地咳了一声,看向围观的村民,“行了,一个个都闲得慌不用歇息是吧?要是这样,那就都给我下地,顺便试试刚整回来的犁。” 众人:……? “啊,我突然想起家里的衣服没洗,明天上工没时间,我得赶紧回去洗了。” “我家就几个皮猴儿在家,我要回去看着了,不然他们得上房揭瓦。” “我好像听见我家婆娘喊我,我也得赶紧走了。” “……” 围观的村民你一言我一语,呼啦啦地就都离开了,只剩下去找犁的人与李胜利夫妻。 空气突然变得有些尴尬,宋知丰不太自在地缩缩脚尖,抬头望向李胜利,小声地询问:“堂舅,那我也先走了?” “你等等我,我也得去一趟你家。”李胜利打算去问问宋知雨怎么回事。 他这心里就跟猫抓似的好奇,她到底是怎么说服技术员帮忙修。分明上回他去的时候,那眼睛长在头顶的苏技术员说不会修。 宋知雨去就能修了?不明摆着区别对待吗? 李大娘与他做了几十年夫妻,哪能不明白他的心思,当即看向其他人,“那我跟你们去把犁送到仓库里。” 于是几人兵分两路。 宋知丰带着李胜利往宋家走。 宋知雨此时刚吃完晚饭,依然是不好吃的野菜糊糊,不过比白日多了一个鸡蛋,就这已经宋家最高的好是水平。 她也没表现出来嫌弃,只是心底迫切想改变现状。 宋知雨擦了下嘴巴,扭头望向李春兰,“娘,现在山上已经有春笋之类的东西吧?明天我去找找?” “行啊,不过你不能走太远,也不能一下挖太多了,省得有些人眼热叨叨。”李春兰叮嘱。 宋知雨略微思索便明白对方的用意,现在处于七十年代初,内部斗阵依然很激烈,尤其农村地区,稍有不留神就会被人扣上□□的帽子。 她说道:“嗯,放心吧,我有分寸的。” 李春兰原本是很不放心的,但是自从知道她去修配厂把犁修好之后,宋知雨在她心里的形象顿时变了个样。 两人说话间,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响动。 是宋知丰带着李胜利来了。 李春兰见状赶紧去搬来一条长凳,“堂哥,你怎么来了?” 屋里已经躺下歇息的宋二成,听见声音也套上衣服出来,望向宋知丰,“给你堂舅倒水去。” 李胜利无所谓地摆手,“不用,我就找知雨说两句话,很快就走。” 宋知雨也猜到他可能是来找自己的,并没有很惊讶。 不过在她望向李胜利之时,仍然露出微微疑惑的神色,“找我?” 话音落下,李胜利还未说什么,李春兰就率先不放心地叮嘱她,“你堂舅找你的肯定是要紧事,你好好回答。” 宋二成虽然没说什么,不过直接把椅子搬到她边上,一屁股坐下。 宋知雨“哦”了一声,问李胜利,“堂舅找我什么事呢?” 李胜利也没有什么不好意思问的,他清咳一声,“我就是想问问,你是怎么说服人家把犁修好的?” “我自己修的。”宋知雨坦言。 她想过了,大家迟早会知道,与其每回都找借口,不如直接点说。 宋知雨说完之后,空气安静了几秒,这与她想象的完全一样,她露出好整以暇的表情,静等他们提出新的问题。 比如她怎么会修? 她都已经准备好答案了。 然而没想到,众人的接下来的反应,却与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只见李春兰朝李胜利尴尬一笑,伸手没好气地拍了下她的手臂,“你瞎说什么呢?堂舅又不是外人,不用藏着掖着,问什么你直说就是。” 李胜利跟着点头,表情有些不自然地解释:“你也知道我去过修配厂,人家技术员二话不说直接拒绝我,我想知道你用什么办法,说句不好听的,万一以后再遇上事儿,我也好学学你的方法。” 李春兰闻言没好气地瞪宋知雨一眼,催促她,“听见了没,你堂舅也是为咱们大队着想,又不是外人,你就告诉他。” 宋二成也赞同地点头,“说吧,都是一家人。” 宋知雨大哥宋知雷当年外出不归,没多久不知从哪传来消息,说宋知雷是卖国贼,逃到港城去了。 虽然只是传言,却对宋家造成很大的影响,宋二成几人一出门就会被人指指点点。 要不是有李胜利这个大队长管着,宋家遭受的流言蜚语会更多,在大队的处境必定是没有现在好的。 宋知雨皱着眉心,脸上带着苦恼,“我说了呀,是我自己做的。” 见她还是这般油盐不进的模样,李春兰是真的来气了。 她气恼地点点宋知雨的额头:“你这丫头怎么就这么倔,真的是要气死我?” 宋二成也板起脸看她,眉头紧皱,“让你说就说,到底是什么方法,让你这么说不出口?” 宋知雨:……我没有说吗? 正在这时,李胜利深深叹一口气,摆摆手站起身来,“没事,知雨不想说就不想说,不勉强,不管如何,她也是为咱们大队做事,如果以后再有类似问题,我就厚着脸皮请她帮忙,哈哈。” 李胜利看似对宋二成与李春兰说,实际是对宋知雨说,以至于他通过笑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宋知雨:……倒也不必如此。 她觉得很是心累,真话居然没有一个人相信。 送走李胜利,宋知雨也没逃过被李春兰夫妻一通数落。 她抬头望天,意料之中。 宋知雨深深叹一口气。 次日。 天刚蒙蒙亮,南河生产队就已经热闹非凡,四处洋溢着村民们喜悦的声音。 宋知雨去仓库上工的一路都被人不停追问。 “知雨,你可真厉害,要是因为你,咱们大队的犁现在都还没好呢。” “对呀对呀,我们都听说了,那个犁大队长去了都没办法,你去居然就修好了,难不成你还认识人家技术员?” 这个猜测得到大多数人的认同,宋知雨是高中生,认识的人本来就比他们多,要是认识技术员也算不得出奇。 宋知雨经历过昨夜的事情,她放弃坦白承认犁是她自己修这件事,而是对着众人神秘笑笑。 具体如何,让他们自己去猜。 不过即便如此,一整个早上,宋知雨的耳边都没清净过,村民们只要见到她,都要提一嘴犁的事情。 而就在此时,众人喜气洋洋之际,南河生产队迎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3-02-17 22:01:31~2023-02-19 01:21: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9143914 30瓶;乐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6 第 6 章 第六天 第6章 北河生产队不知从哪听到消息,南河生产队的犁坏了! 作为南河一直以来的死对头,北河能不激动? 这不,天还没完全亮呢,北河的大队长苏全胜带着北河的会计过来了,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明摆着要看南河的笑话呢。 南河的人自然也是知道的,要放到往常,他们肯定是憋屈又恼怒。 不过这一回南河众人的反应与以往完全不同,见到苏全胜等人过来,好些人对着他们露出笑脸,甚至心情极好地与他们打招呼。 苏全胜:??? 他不由得皱了皱眉头,疑惑地望向旁边的会计,“他们不会是疯了吧?” 北河的会计也满脸摸不着头脑,他猜测地说道:“南河的粮食产量本来就不高,现在又没有犁,极有可能赶不上春种,说不定眼下正自暴自弃着。” 此言一出,深得苏全胜认同,他幸灾乐祸地笑,“还以为南河有多狂呢,没想到一点困难都克服不了,李胜利个队长真是没用。” 会计也没忍住咧嘴笑,“南河真是没有一丁点比得上咱们北河的。” 两人说着一番自大的话,也来到了李胜利面前。 苏全胜脸上的嘲讽与看戏之情不带掩饰,“李胜利啊,我听说你们南河的犁坏了,那可怎么办呀,你们要赶不上春种了吧?” 话音落下,苏全胜与北河会计目光都落在李胜利脸上,正等着看对方难看而憋屈的神情。 然而与他们想象的不同,李胜利只高深莫测地看他们一眼,随即不甚在意地笑着说道:“我们南河的事情,就不牢你们费心了。” 苏全胜与会计对视一眼,脸上皆现出同款迷茫。 不过反应过来之后,苏全胜觉得李胜利是死鸭子嘴硬,不由得板起脸,“咱们两个生产队挨着,也算是兄弟生产队,兄弟困难,我们怎么能不担心呢?” 表情端的是一本正经,语气却是阴阳怪气假惺惺。 李胜利侧目朝苏全胜一瞥,不知想到什么,他突然皱起眉头,深深叹一口气。 苏全胜与会计顿时对视一眼,脸上的幸灾乐祸更甚。 “好端端的,怎么就愁眉苦脸起来了呢?难不成真的要来不及春种了?”苏全胜说道。 会计也接过话,装作不经意地炫耀,“其实今年我们北河的农具也破损严重,不过好在咱们队里出了个农具技术员,多亏了他。” 此话一出,李胜利深深看他们一眼,“你们北河有个农具技术员确实很让人羡慕,不过我们南河也有优秀的同志。” 苏全胜闻言不屑地笑了笑,“又要拿你们南河的高中生说事?上过高中如何,难不成直接吃商品粮了?我可听说你们南河的高中生也要上工呢。” “上工有什么不好的?这是为家乡做建设!”李胜利没好气地瞪他,又小声地说道:“苏全胜同志,别怪我没有提醒你啊,你的思想觉悟可不行。照你这么说,吃商品粮才是好,那些知青到农村来接受洗礼,不是一件光荣的任务?” 苏全胜的脸色随着李胜利的话,越变越难看。 再听到后面的,几乎是李胜利的话音刚落下,他就咬牙脱口而出反驳,“那当然不是!建设农村当然是光荣的!” 不过此时他也意识到自己的措辞有问题,却觉得过于丢脸,不愿意承认,只生硬地转了个话题,“你还是多关心下自己吧,想想你们的产量吧,要是错过春种,你们下半年怕是要吃观音土了。” “那就多谢你们提醒了,我们的犁先前确实损坏,不过现在已经修好,南河赶上春种肯定是没有问题的。”李胜利淡淡地说道。 苏全胜一惊,没忍住与会计对视一眼,而后问道:“谁帮忙修好的?” 李胜利闻言奇怪地看他一眼,“自然是修配厂的技术员。” 苏全胜顿时嗤笑一声,他不信。 公社修配厂的农具技术员正是他的亲弟弟苏全利,土生土长的北河人,自小就看南河不顺眼,苏全利怎么可能在现在这个时候帮南河修农具? “李胜利啊。”苏全胜突然上前拍了拍李胜利的肩膀,“要是没有修好我们也不会笑话你,死要面子活受罪啊,要是真的没犁,你就直说,我可以做主将我们北河的犁借给你们!” 一语落下,旁白的会计立马着急地看过来。 苏全胜似是料到,也扭头给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会计略一思索便明白对方的心思。说是借,到时再随便找个借口往后拖延,到最后春种结束,南河的犁也修好了。 李胜利再怎么说也是个队长,哪能不知道苏全胜的想法,要是放在犁没好之前,他大概会当作不知道,舍下面子去拜托北河借工具。 然而现在肯定是没有必要的。 想到仓库那个已经修好的犁,李胜利底气十足地挺直了腰,语气带着骄傲与得意,“你们北河的犁你们自己用吧,我们南河有,不需要向你们借。不过要是你们要向我借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他学着苏全胜的语气原话奉还。 苏全胜顿时被噎住,只觉得李胜利不识好歹,脸上露出不屑与嘲讽之色,正想要说话。 然而就在此时,一道声音骤然传来,打断了他的话。 “队长!咱们的犁来了!”是南河生产队某个村民激动的声音。 村民们今天之所以比平时起得早,那都是因为想试试刚修好的犁。 李胜利闻言扭头朝苏全胜挑挑眉,不顾对方难看而不敢置信的神色,意味深长地说道:“我们南河的犁真的修好了。” 苏全胜:…… 会计:…… 苏全胜眼睛紧紧盯着那个被人拿过来的犁,待走到跟前,他看着犁的形状,顿时“噗嗤”一声笑出声。 南河生产队带犁过来的人见到他,洋溢喜悦的脸立马变臭,“你笑什么?” 其他人也想起从前但凡出现些什么意外,苏全胜就跑过来瞧热闹、冷嘲热讽的事情。 再联想到南河的犁坏了,哪能不知道对方为什么出现在这,一群汉子顿时开始对苏全胜二人怒目而视。 “还能笑什么,北河的队长肯定是为咱们高兴呢。” “没错没错,北河的队长一定是听到咱们犁修好的消息,特意过去给我们贺喜,真是太有心了。” “哇,没想到北河的队长是这样好的一个人,那以前为什么总针对我们?” “以前是以前嘛,现在是现在,大家都是邻居,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哪会有隔夜仇。” 南河生产队的人你一句我一句,将阴阳怪气发挥得淋漓尽致,苏全胜听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呼吸都变得稍稍急促起来。 被气的! 不过他视线触及那个犁,倏地又开始笑了,不过很快被假惺惺的关心紧张而取代,“你们真的确定这里犁已经修好了?这个形状的犁,我还真从来没见过,能用吗?” 犁是被宋知雨改造过的,与之前的是不一样的形状,也与这个年代的所有犁不同。 而此时苏全胜提出的问题,正是南河众人所担心的。 昨晚大家都太激动兴奋,没注意到这个问题,但是冷静过后,想起犁的形状,确实多多少少都有点担心。 不过再担心也是关起门自家事,与北河的人有何关系? 李胜利说道:“既然修好了,那肯定是可以用的,你没见过说明你见识少。” 苏全胜是顿时被噎住,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 倒是北河的会计稳得住,笑了笑说道:“那怎么也得见识一下了,你们什么时候犁地,我们跟过去瞧瞧。” 这回轮到南河的人说不出话,说实话他们心里也没有底,要是犁到时候不好使,岂不是要被北河的笑话死? 一时间众人心里都泛起嘀咕,纷纷扭头望向李胜利,就等他拿主意。 李胜利轻咳一声,暗自镇定地说道:“你们想看自然是可以的,只是我们的地都快犁好了,今天暂时没有安排。” 话音落下,南河众人的神色都有些复杂,而苏全胜与会计则是露出一抹了然。 苏全胜冷哼一声,“我看你们是不敢吧,因为你们心里也没有底,怕在我们面前丢人。” 会计在一旁拱火,“队长,你说得没错,我猜也是这样。” 南河生产队的人听得心里恼火,想要操作大干一场,然而又担心真的被打脸,平白让北河的人看笑话。 苏全胜看在眼里,心里十分得意,他就说呢,苏全利怎么会好心帮南河修犁,感情是故意的,给他们找乐子。 李胜利眉心紧蹙,暗暗寻思要如何将苏全胜二人赶走。 而正在这时,从仓库过来想要看看犁实在使用效果的宋知雨,也从众人口中了解到事情的经过。 她想了想上前,直接与李胜利说:“队长,既然北河生产队的同志想看,那就让他们看看,也好让他们重新认识一下我们南河的实力。” 李胜利没想到她上来就说这个,顿时眉心皱得更深,脸上飞快划过一抹不认同。 不过他确实看着苏全胜脸上的得意,觉得很是憋屈,再看宋知雨脸上的坚定与自信,苏全胜犹豫了下,决定相信宋知雨。 他扭头对几个小队长说道:“那就听知雨的,让北河见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3-02-19 01:21:21~2023-02-20 20:23: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雅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7 第 7 章 第七天 第7章 两人一唱一和,又故意用苏全胜的话去说,听得苏全胜眼角一抽一抽,心里着实好一阵憋火。 他深吸一口气平缓情绪,又瞥宋知雨一眼,扯着嘴角说道:“那就赶紧开始吧。” 宋知雨瞧见对方不屑的眼神,眼皮子都没撩动半分,别说现在只是七十年代,就算到了末世,有些男人骨子里那股瞧不起女性的莫名优越感都是存在的,特别是自大而狂妄的男人。 她长长的眼睫毛轻眨,敛下眸底的情绪,转头宋二成与宋知丰,“爹,知丰,我与你们一同试试。” 话音落下,苏全胜直接笑出声,“你们这个犁还得用三个人?” 一般犁都是一个人拉一个人扶,三个人的话,需要的人工太多。 南河生产队众人面上的神情也有些不自然,对犁的怀疑更是加深了,难不成真的不行? 此时大部分人都想起一件事,那就是李胜利曾把犁带到公社农具修配厂,技术员是直接说不能修的,不是要排队才能修。 所以宋知雨是如何把犁修好,又是找谁修的呢? 众人心中暗暗惊诧,难道是她随便找人修的?那犁能不能行了? 如此想着,南河生产队众人都不由得有些着急,如果犁真的不行,宋知雨做的事情,不是平白让北河的人笑话他们南河吗? 然而宋知雨并不知道众人如何想,也没有理会苏全胜的嘲笑。 她此时已经与宋知丰带着犁下地了,宋二成稍微犹豫了下,也被李春兰推着下去。 宋知雨在众人或紧张或看好戏的目光下,神色淡定地指点宋二成父子,“知丰,你扶犁的角度再倾斜十五度,这样爹会更轻松。” 宋知丰“哦”了一声,调整角度。 宋知雨又看向宋二成,“爹,你可以使劲了。” 宋二成皱了皱眉心,腰上使力,脚下一蹬—— “嚯!” 众人没忍住发出一声惊呼。 紧接着南河生产队众人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激动喜悦之情可谓溢于表。 而北河苏全胜与会计脸上的神色,极其难看。 李胜利没忍住激动地往前踏一步,南河生产队其他人也不遑多让,唯有李春兰面色着急地朝宋二成喊:“他爹,你仔细着稳一点。” 宋二成方才使得劲儿太大,猛地窜了出去,将他自己都吓一跳。 此时他刚稳住身子,反应过来之后,连提起来的气都没吐出来,脸上就露出与围观的众南河人同款表情,激动而不敢置信又带着喜悦。 听见李春兰的话,他重重地点了几个头,“放心!” 现场唯有宋知雨宠辱不惊,神色一如先前般淡定,她继续指挥宋知丰扶犁的动作,“再稍稍倾斜点,这样爹也可以省力一些。” 宋知丰紧张地绷着脸,闻言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再次调整动作。 宋知雨又抬头望向宋二成,“爹,可以了,不用太使劲,大概是先前那个犁的一般力气就行。” 宋二成摸摸脑袋,难得露出憨憨的笑,“这不是习惯了嘛。” 说着他就开始用力往前拉,果然比先前控制得好了。 而田埂上听见宋知雨话的人,都不由得纷纷惊诧,新的犁比之前的省力?还是一半那么多?! 李胜利更是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唯有眼睛紧紧地盯着犁出来的地。 宋知雨带回来的犁不单单可以犁地,而是在犁地的过程中,顺道将泥土也碾碎了,相比之前,可是省了不少功夫! 不过只有李胜利与南河的其他人激动,北河的苏全胜和会计脸色不停变换,心里也不知在打着什么主意。 片刻后,苏全胜应当是缓和过来了,朝李胜利看一眼,勉强扯着嘴角问道:“你们的犁是在公社农具修配厂修好的?” 李胜利没听清楚,下意识“啊?”了一声,“你说什么?” 苏全胜以为他是故意的,脸色唰地一下又黑一度,咬着牙重复刚才的问题,“你们的犁是在公社农具修配厂修好的?” 李胜利闻言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我听说你弟弟就是农具车间的技术员,他没有跟你说?” 苏全胜闻言一噎,心里实在恼火得很,他要是知道还用问? “那你就不知道了,我弟弟在修配厂工作,平时都是住宿舍的,只有不忙的时候才会回家。”苏全胜心里憋火,却依然耐着性子解释。 李胜利笑了笑,装作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那等他回来,肯定会跟你们说的吧,真是羡慕,我们南河想知道点什么消息都难。” 说着他仿佛真的酸溜溜般,深深叹一口气。 苏全胜:…… 北河会计:…… 苏全胜一口气哽在胸口,上不来也下去,难受又憋得慌。 北河会计见状,赶紧上前对李胜利说道:“我们确实迟早会知道,但苏技术员这不还没回来吗?大家都是兄弟生产队,从你们南河了解了解信息也正常。” 话音落下,李胜利还未开口呢,一旁看热闹的南河村民就忍不住了。 李春兰双手叉腰看向他们,“凭什么告诉你们,凭你们脸大还是怎么滴?” 一语出,其他人立马接过,“就是就是,想想你们以前对我们南河做的事,说这话也不嫌脸臊得慌!” “哈哈,北河的人有脸皮吗?我怎么就没瞧见呢?” “……” 南河生产队众人的话犀利又完全不留情面,苏全胜与会计皆听得火冒三丈,只是两人的嘴巴又超不过南河众多人。 最终两人趾高气昂地来,灰溜溜又憋屈地回去。 南河生产队从来都是被北河压制,从未有过如同今日这般挺直胸膛高声说话,一时间众人的情绪都十分激昂,脸上带着得意与傲娇。 “哈哈哈,你们看到北河队长的脸色了吗?还真是解气!” “看到了,要不是他跑得快,我还要狠狠再怼他呢,什么玩意儿,居然还想打听我们生产队的事情!” “就是!不过咱们的犁还真是厉害啊,都将北河的队长震慑到了,我现在好奇,是不是只有咱们生产队用这种犁?” “这谁知道啊,恐怕要问知雨了,犁是知雨去公社修好拿回来的,她最清楚不过。” “对对对,问知雨。” 经人这么一提起,大家的注意力又纷纷回到地里。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宋二成与宋知丰居然已经犁完一块地了,要知道这按平日的效率,最多可以只能犁三分之一! 而且是只把地翻起来,并不会像现在这样,把土块也碎了。 宋二成也是种大半辈子地了,地地道道的老农民,他压抑着越来越激动的心,犁完最后一块地,动作极为迅速地转身,脸上的喜意完全掩盖不住。 “好好,真是太好了!”宋二成看着地,眼睛仿佛在发光,连连说了两声,平日里沉默寡言的男人,此时变得情绪外放。 李胜利早就下了地,一路跟在犁旁边,看着犁一点一点把犁翻好。 听到宋二成的话,他终于回过神来,满脸红光地蹲下伸手摸了一把犁,又站起身望向宋二成, “你用起来感觉怎么样?” 宋二成笑得眼角现出褶子,“我感觉很好,很省力,一点也不累!” 李春兰已经围着犁转几圈了,闻言又惊又喜,“真那么好用?” “当然是真的!”宋二成说着转身把后背露出来,“汗都没出多少,平时哪次犁地,一块地下来不得汗湿衣服。” 南河其他围观的人也纷纷下来了,闻言眼睛霎时都望向他的背后,果真只湿了一小块,可见是真的没有使多少力气! “队长,我也想试试!” “我也想,到底是不是真的这么神?” “算我一个。” 有一把力气的男人纷纷举手,可见对新的犁是真的好奇得很。 李胜利还未说话,其中一个小队的队长就没忍住插话,“犁地平时都是我们小队负责的,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话音落下,小队里的成员眼睛一亮,纷纷附和与队长站在统一战线。 “没错,我们负责就行,不需要你们。” “对对对,你们去做别的吧,还有很多别的活儿。” 另一个小队的队长顿时不愿意了,“既然平时都是你们犁地,这次就轮到我们了,哪能次次都是你们。” 小队成员很快又跟上。 “是啊,我们也是体量你们辛苦,今天就让我们承担这份辛苦活儿吧。” “对啊,你们辛苦那么久,该轮到我们也辛苦辛苦了,你们好好歇息。” 犁地是个苦力活儿,平时大家伙都不想干,今天却突然竞争得这般激烈,就为了体验一把新犁。 宋知雨看着他们越吵越激烈,她默默远离了一些。 最后还是李胜利出言,才控制住越来越乱的场面。 而另一边。 苏全胜在南河吃一肚子,神色难看地回到北河,他对旁边同样憋气的会计说道:“我要去一趟公社,问问苏全利到底怎么回事!” 会计点头,“确实该问问,这不是打咱们北河的脸吗?” 苏全胜咬牙,“把咱们的犁拿去,让他按南河的犁改!” 他们北河决不能比南河差! 8 第 8 章 第八天 第8章 然而北河会计闻言犹豫了下,他不确定地问道:“那今天就没有办法犁地了,万一进度赶不上?” “怎么会?你没见到南河的犁多快?”苏全胜拍着胸膛保证,“只要全利把犁修好,就没有赶不上的进度,只有提前把地耕好。” 会计心里虽然担忧,不过想起南河的犁,他又将那份担忧放下了,点点头,“那行,我赞成。” 两人商量好,回去的心情都变得轻松不少。 不过北河生产队的村民却是不明白,见苏全胜拿把犁拿走,纷纷着急地问道:“队长,咱们的犁好好,你送去给苏技术员做什么?” “对啊,咱们还要赶春种呢,没有犁的话,效率会变得慢下来的。” 苏全胜心里正憋着火,此时又听到众人这般说,语气顿时变得很不耐烦,“那今天就暂时用锄头翻地,犁很快就会带回来的。” 说完就带着犁走了,没有再解释半句。 北河生产队众人皱着眉头,对苏全胜的行为充满疑惑。 有心思活泛的,很快便想到其中关窍,扭头望向会计询问:“陈会计,你和队长早上去南河发生了什么,怎么好端端的,一回来就要拿犁去修?” 话音落下,也有其他人反应过来,“对啊,犁好好的,为什么要修?” 陈会计闻言到没有很意外,他已经做好大家会问他的准备了,也没有打算藏着掖着,他在心里随意组织了下语言,将在南河见到的新犁与北河众人说了。 不过很显然,北河生产队的村民不是那么相信。 “你确定苏技术员会帮南河修犁?那不是在开玩笑吗?”有人嗤笑。 也有人怀疑,“如果真有你说的那种犁,为什么我在报上没看到?对农业这么重要的农具,要是有新的工具,肯定会上报才对!” 此话一出,许多人都深深觉得有道理。 “没错,肯定会上报,而且也不可能是一朝一夕发明出来,为什么先前从未听苏技术员提起过?” “就是啊,就算需要保密,苏技术员也不会让南河先享受上便利,让我们在后面观望。” “有道理,苏技术员怎么说也是咱们生产队的一员,他不可能会背叛我们的!” 陈会计听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脑袋发蒙的同时,又觉得他们说的都有些道理。 他没忍住拍了拍脑袋,努力想要理清这件事的合理性,最终可怕地发现,大家说的都非常有理有据,是他与苏全胜的猜测不合理。 陈会计:…… 所以他当时怎么会觉得苏全利帮南河修犁呢? 然而此念头只出现一瞬,陈会计又发现自己被带歪了,他心下一惊,猛地回过神来,“可要不是苏技术员修的,南河又是找谁修的呢?” 话音落下,北河生产队众人顿时面面相觑。 ……对啊,南河的犁是谁修的呢? 要不是苏技术员,他们要去哪里修犁?给谁修? 北河生产队众人:…… 他们齐刷刷望向陈会计。 陈会计咬了咬牙,“这谁知道呢?南河的人什么都不愿意说。” “算了,还是继续干活吧。”北河一个小队队长指挥队员们说道:“没有锄头的同志,可以回自己家拿,拿了锄头的,就直接去地里吧。” 话题总算结束,陈会计也得以解脱。 不过北河生产队众人并不相信南河有新的犁。 陈会计也没有再尝试着解释,反正现在苏全胜已经拿着犁去公社,很快回来他们就能看到了,还是在自家生产队。 *** 南河生产队。 村民们激动过后,开始往宋知雨的方向靠拢,七嘴八舌地开始与宋知雨搭话。 “知雨,咱们的犁真是北河的苏技术员做的吗?他为什么会帮咱们做?” “对啊,而且我们从没见过这么奇怪的犁,是最新研究出来的吗?” “我也想问,别的生产队有没有这个犁,北河的队长都没见过呢,还笑话咱们,谁能想到这个犁会这么好用,他当时的表情真是笑死人了!” “我也见到了,真的很搞笑。” “所以这个犁……” “……” 宋知雨被人围在中间,你一句我一句地问,她一开始还认真听着,后来发现大家说得太快太乱,她就放弃了。 她想了想,说道:“不是苏技术员修好的,这个犁确实只有咱们生产队有,至于名字……” “叫什么名字?” 宋知雨随意地起了个名字,“就叫半自动犁。” 现在南河生产队的犁,是被她改造过的,在原来的基础上加轮子与链条,前面的人拉动犁时,带动链条轮子去碾碎翻起来的土块。 也勉强算半自动吧。 不过众人的注意力已经不在名字上了,早在听见只有南河生产队拥有半自动犁这句话时,他们就不可抑制地激动起来了。 没一会儿,连李胜利都听到消息,匆匆忙忙走过来问道:“知雨,真的只有咱们生产队有这个犁?” 宋知雨点头,“应该是这样没错。” 李胜利好歹是个队长,倒也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失去理智,“什么叫应该没错?意思是你也不确定?” “对呀,我怎么会知道别的生产队呢?”宋知雨奇怪地看他一眼,想了想又说道:“不过红旗公社肯定是只有我们生产队在用,或许范围也可以阔大整个兴阳县。” 毕竟她昨天做出成品时,修配厂的技术员与普通工人都很是震惊,仿佛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犁。 也有许多人是抱着质疑怀疑态度的,不认为半自动犁真的可以犁地。 若兴阳县范围内有类似的犁,就算还没传到红旗公社,作为公社配修厂的工人,肯定多多少少也会听说一些,然而他们的反应并不像听说过的样子。 不过这也足够让李胜利疑惑,“县里都不知道?这是要拿咱们南河生产队做试验?” 李胜利并不排斥做试验,相反他还很高兴,那都是因为组织记得他们生产队! 宋知雨摇摇头,再次重复昨晚的话,“因为这个犁是我做的。” 话音落下,正支起耳朵偷听他们对话的村民,陡然扭头望向他们,倒吸凉气的声音此起彼伏,眼睛一个瞪得比一个大。 半自动犁居然是宋知雨做的?! 光这么想着,众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然而李胜利与众人的反应完全不同,他捏了捏眉心,无奈地说道:“知雨,你如果不想说,我不会逼你,你不用随便找个借口糊弄我。” 听到他这么说,众人顿时一阵恍然,哦,原来是宋知雨找的借口啊。 众人顿时很是良好地接受了这个说法。 唯有宋知雨露出一言难尽的神情,想解释,又不知从何说起。 她也捏了捏眉心,再次放弃解释这件事,反正她已经说过了,至于以后他们什么反应,皆与她无关。 *** 从北河带着犁去红旗公社的苏全胜,此时也到达修配厂,他熟门熟路地直接往农具车间走去。 没想到却碰见苏全利被车间主任说。 车间主任走之后,苏全胜走过去,好奇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苏全利的心情糟糕,闻言没好气地指了指地上老旧的发动机,“非要我修好这玩意儿,问题是这玩意儿根本没法修。” 苏全胜闻言也皱起眉头,“那不是存心为难人吗?” “没错,他就是存心为难人,厂里农机车间都没办法修好的东西拿来给我农具车间修,不是为难人是什么?” 苏全胜一听眉头皱得更深了,他小声地问道:“你是不是得罪你们车间主任了?” 苏全利闻言倒是没有偏颇地摇头,“也不是,我听说这个发动机挺重要的,现在各个车间都想修好呢,主任肯定也想,要是我能修好这个发动机,那也就是大功劳。” “真的?”苏全胜惊讶地低头看向那个发动机,绕着它转一圈,也没看出什么门道,不由得奇怪地说道:“真的很重要?看起来跟别的发动车没区别呀。” 苏全利瞥他一眼,在旁边的凳子坐下,重新回到发动机前,“要是谁都能看出区别,那岂不是人人都能当技术员?” 苏全胜:…… “有你这样说自家大哥的?”苏全胜说着没好气地拍了下他脑袋。 苏全利吃痛,没忍住皱起眉头,而后不耐烦地说道:“你来修配厂就是为了打我?那你可以走了。” 苏全胜可不怕他生气,“当然是有事才来,再说谁会稀罕打你啊,为了打你大老远跑来,我闲的慌?” 苏全利:…… “找我什么事?” 苏全胜闻言深深看他一眼,直把他看得满脸莫名,这才说道:“我把队里的犁带来了。” 苏全利惊讶地皱起眉心:“犁坏了?” “没坏。” “没坏你带来做什么?” 苏全胜见他还不愿主动坦白,不由得有些生气:“你给南河修犁,不知道给自家修?你到底是南河的人还是北河的人?” 苏全利听他这般说,想起昨天发生的事情,面色顿时变得一阵青一阵红,极为难看。 9 第 9 章 第九天 第9章 苏全利完全不想回忆,昨天因为宋知雨而被厂里的人笑话的事。 此时听见苏全胜提起,他恼羞成怒,不假思索地说道:“我是修配厂的技术员,有破损农具送来,能不修?” 苏全胜闻言气得不轻,“可是我怎么听说南河的犁刚送来就修好了,现在你们修配厂这样空闲,不需要排队就能修?” 苏全利更是恼了,想也没想便说道:“你送来的农具不是也没排队?” 苏全胜:…… 他震惊地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苏全利,“你、你说什么?老子是你大哥!” 苏全利也察觉到自己失言,只是他心里也有气,不愿低头认错,梗着脖子说道:“俗话不都说了,亲兄弟也要明算账。” 苏全胜满脸失望地看着他,语气带着压抑的怒火,“所以你是要跟我,跟北河生产队划清界限?” “那怎么可能!?”苏全利闻言大惊,霍地站起起来,脱口而出。 “那你说说,你是什么意思?”苏全胜露出痛心疾首的表情,“你现在有出息了,就不想认我这个大哥了。” 苏全利张了张嘴巴,他有心想要解释,只是昨天的事实在过于丢脸,他没有办法说出口。 好半晌,他的神色软和了一些,重新在一旁的凳子坐下,闷声闷气地说道:“是我不对,我不应该那样跟你说话,可能这段时间太忙,导致情绪也不大好,一下就没控制住。” 苏全胜此时也冷静下来了,他听着对方的话,也反省了下自己,他的语气也好不到哪儿去。 “我情绪也不对,早上去南河被气着,一肚子气憋着没处发。” 苏全利闻言一愣,神色微略诧异地抬头看向对方,“你去南河看到那个犁了?” “对。”一提起这件事,苏全胜刚下去的火气,又开始又往上冒的迹象,他不由得有些埋怨地说道:“那么好用的犁,你怎么不先给咱们北河修?” 苏全利愣了愣,怀疑地看向他,“真的好用?” 苏全胜瞥他一眼,也愣住了,“你不知道?不是你修的?难道是因为想要试验新的农具?” 苏全利一噎,他心虚地撇开脸,小声地支支吾吾几句,仿佛在为自己辩解,“这不是以前没人用过,我不清楚不是很正常?” 此番话出来,倒是让苏全胜以为半自动犁真的只是在试验,不由得着急地瞪他一眼,“就算是试验,你怎么不知道推荐咱们北河,就算不是北河,你随便给一个生产队都比南河好啊。” 真真是平白让人笑话了! 苏全胜越想越气,越想越糟心。 而苏全利也从对方的态度中瞧出来了,宋知雨改造过的犁显然是很好用,还让苏全胜给看见并且受气了,否则现在他不可能如此生气。 苏全利皱了皱眉头,疑惑而好奇地问道:“你去南河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不跟我说我不知道啊。” 苏全胜见他的神色不似作伪,不禁觉得一阵奇怪,不过嘴上仍是将半自动犁在南河的犁地的场面描述了一遍。 “当真?”苏全利很是震惊。 “自然是真的。” 苏全利听着对方肯定的话语,不由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红,昨天他光顾着看宋知雨娴熟的操作,根本没有注意看半自动犁的形成过程。 此时他回想,真的是一丁点儿记忆都没有。 所以,如果苏全胜让他按那个犁改造,他是完全不会啊! 苏全利:……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接下来他就听见苏全胜说:“我已经把队里的犁带来了,你来修一下,如此一来,我们也可以少费些功夫。” 苏全利:………… 他不敢吱声,也没有脸说。 苏全胜却以为他没听见,又重复了一遍,“听见了没?行的话,我就先把犁放在这里了,晚点我回去拿。” 说着他竟真的有要走的迹象。 苏全利没敢叫住他,眼睁睁看着他往外走。 而苏全胜则以为他答应了,愣是没有一丝停留的意思,径自回了北河生产队。 此时北河生产队早已没有早上的怨气与怀疑了,只因有人去南河瞧过。 新改造的犁确实如同陈会计说的那般,犁地与辗土可以同时进行,省下好多功夫呢,而且看上去确实无需使太多力气。 以至于苏全胜从公社一回来,就有人围上去七嘴八舌地问。 “队长,怎么样了?苏技术员没有答应帮我们改造犁?” “南河那个改造过的半自动犁真的厉害,你可一定要叫苏技术员改造好。” “对,没错,还要改得比南河得好,毕竟苏技术员是从咱们生产队出去的,不然怎么说得过去?” “不然肯定要让南河的人笑掉大牙!” 苏全胜闻言皱了皱眉头,没忍住瞪一眼说话之人,“还用你说?全利能不知道轻重?那肯定是要改造得比南河的精细,你们就瞧着吧。” “嘿嘿。”那人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是我想岔了。” 苏全胜哼一声,得意又傲娇地对围观众人说道:“大家就放心吧,全利现在在改造了,晚点我们就可以去拿回来。” “那可真是太好了!” “队长,晚点我可以跟你一块去吗?我也想早点见识一下。” “我也想去呢,听说那玩意儿叫半自动犁,想半天都没想明白怎么会叫这名字,等苏技术员做好了,我一定要好好看一看。” “那我也去!” 苏全胜看着众人争先恐后的样子,心里不由得更得意了,毕竟做出半自动犁的可是他的亲弟弟。 他轻咳一声,手悬在半空往下一压,“安静,只要完成任务的,都可以一起去。” 此言一出,众人先是一阵起哄的欢呼,紧接着默契地四下散开,早点完成任务早点见到半自动犁! 然而傍晚北河生产队众人来到公社修配厂,所有人都傻眼了。 众人看着地上的犁,满脸不敢置信与震惊。 好半晌才有人找回自己的声音:“这是我们队里的犁?怎么会变成这样?” 其他人也咽了咽口水,用疑惑的眼神望向苏全利。 苏全利对他们眼神对视,心虚地撇开了脸。 苏全胜终于回过神来,指了指放在地上的犁,语气倒没有很担心,只是疑惑地问道:“怎么回事?你要是今天时间来不及,我们可以明天再来。” 众人一听他的话,顿时齐刷刷松一口气。 这才对嘛,肯定是时间比较紧张,苏全利来不及改造。 北河生产队众人不愿意接受地上的犁,只因早上还好好的犁,此时被大卸八块,破破烂烂摆在地上,其中也有被修焊过的痕迹。 第一眼见到时,所有人的心里都“咯噔”了一下,还以为苏全利改造失败了呢! 然而众人此时的注意力都在犁上,没人发现苏全利此时的面色极其难看而不自然。 唯有苏全胜察觉到异样,但是由于他对苏全利有着盲目的自信,所以那点不对劲很快又被他抛之脑后。 苏全利原本打算坦白的,没想到大家居然帮他找好借口,刚伸出去的脚试探的脚瞬间又缩回来。 他轻咳一声,眼神飘忽,“确实时间太少,我要处理的事情太多,要不你们先拿回去,等我有空了再拿回来?” 话音落下,众人纷纷大惊。 “那怎么行?正是春种的时候,要是没有犁,咱们的进度哪能赶得上?” “对啊,要是没赶上春种,到时候收成不好,哪里来的粮食交给公社,就算有粮食交给公社,咱们应该也不剩多少。” “真到那时候,要怎么填肚子啊?难不成真要学人家吃观音土?那可是要死人的!” 苏全胜也皱起眉头,神色变得着急起来,“那肯定是不可以的?明天再给你一天时间可以?我听说南河公社的犁,你一个下午就修改好了。” 苏全利没想到他们居然打听得这么清楚,没忍住在心底暗骂了一声说的人,脸上却是对苏全胜露出为难的神情。 “你也知道我要修发动机,大部分时间都在那,只能在抽空时间去处理犁。”苏全利解释。 苏全胜当然是知道的,但发动机跟他有什么关系,倒是犁没有修好的话,对他以及整个生产队都影响很大。 他没办法直说让苏全利不管发动机,只能委婉地提:“全利啊,你也不想咱们生产队赶不及春种吧?” 苏全利当然不想,要是北河粮食产量多,苏家也能多分到些,到时候他也能多吃几碗白米饭,这年头粮食可精贵了。 只是现在是他想不想的问题吗? 苏全利心里也憋着一股气,一方面是对宋知雨的怨恨,一方面是对北河生产队的着急,只是他不能表现出来,“那我就尽力,实在不行就先恢复原样,等我有时间再来改造。” 反正能拖一段时间就拖一段时间,他不相信,宋知雨一个小丫头都能做出来的东西,他一个有十几年经验的技术员做不出来! 等到时候他研究出来了,再给北河的犁改造,如此一来,就没有人会怀疑他不知道的这件事。 苏全利计划得很好,然而他的话让北河生产队众人很是惊讶。 “今天一个晚上加明天一个白天都不能改造好吗?为什么南河的这么快?” “对啊,真的有这么难吗?” 苏全利听着大家的质疑,面色倏地一下更黑了。 苏全胜见状立马呵斥他们,“行了,一人少说几句,什么晚上不晚上的,全利晚上不休息,白天哪里有精力工作。” 苏全利也深呼吸一口气,努力压制下心底涌起的情绪,勉强耐着性子解释,“你们也知道现在农忙,我需要修理的农具太多,偶尔还得去其他车间帮忙,很多事情我不能做得太明显。” 众人听着心里还是犯嘀咕的,看着苏全利的眼神充满疑惑,显然不是很明白为什么有时间恢复原样,却没有时间进行改造? 不过众人想归想,面上却是没有再表露出来。 “那就辛苦苏技术员了。” “对,麻烦你了。” “……” 最后这件事看似圆满结束,实际上确实在北河生产队众人心里落下一根刺,虽然暂时还没有冒头,但是总有一天会刺出血肉。 *** 南河生产队。 宋知雨下午上工花一个钟头把工作做好,之后便收拾东西,仓库大门锁好,再去把钥匙给宋知丰。 这样如此有谁需要换取物件,不至于进不去仓库。 宋知雨沿着小路往不远处的山走,路上经过一条宽大的河,许是这边土地相对比较湿润,野菜也涨得格外茂盛,村里的一些小孩在河边割猪草。 不过村里的小孩显然跟她不熟,只朝她瞥一眼,便再次低下头哼哧哼哧干活。 宋知雨见状也收回眼神,继续往前走。 没想到山脚也挺多孩子的,看上去年纪比河边的要小一些,基本是两岁到五岁的小孩子。 宋知雨没管他们,抬脚就要上山。 然而没想到,这些孩子跟河边的不一样,其中一个屁颠颠跑过来仰头看着她,“别上山,我娘说山上有豹子,会吃人的!” 宋知雨挑眉,心想那不是大人们吓唬孩子的说法吗?多半是担心他们上山乱跑,到时候找不到人,或者不小心滚下山就不好了。 不过她依然配合地露出惊讶的神情,“真的吗?那你们千万别上去,山上的豹子就喜欢你们这种细皮嫩肉的小孩子。” 此话一出,引得一众小孩露出惊恐的害怕神色。 “你不要吓他们。”其中一个年纪大一点不好糊弄的小孩,不满地对宋知雨说。 宋知雨也看向他,双手一摊,“怎么会是吓呢,我说的都是实话呀。” “可我明明看见你想上山了,要是山上真的有豹子,你怎么敢上去?” 别说,这小孩的逻辑还挺在线的,脑子也转得快。 不过跟宋知雨斗仍是过于稚嫩了,她一本正经地说道:“因为我是大人啊,豹子只喜欢吃小孩,不喜欢吃大人。” 那小孩闻言立马哼了一声,“我不信,豹子也喜欢吃大人!” 宋知雨反问:“你怎么知道?” 一语出,那个小孩还没说话呢,就有其他小孩抢着回答,“我知道!听大人们说,北河生产队就有人被豹子吃了。” 宋知雨闻言一惊,“真的?” “当然是真的。”大一点的小孩狗蛋又冷哼一声,斜着眼睛看宋知雨,“现在你还敢上去吗?” 宋知雨在末世出生,成长的一路都遇到过这么单纯可爱的小孩,此时见状没忍住轻笑出声。 她故意做出抬起下巴的动作,骄傲又得意地说道:“怎么会不敢?豹子能有我厉害?” 狗蛋:…… 他用一言难尽的眼神看着宋知雨,“北河生产队被豹子吃掉的是个男人。”甚至特意强调了一句,“身体强壮的男人!” 宋知雨反问:“男人又如何?伟人说过,妇女也能撑起半边天,女人并不比男人差。” 狗蛋被噎住了,他毕竟才五岁,再聪明也是有限制的,此时他只能看着宋知雨干瞪眼睛。 宋知雨心里只觉得一阵好笑,伸手摸摸他的脑袋,“我知道你们也是关心我,不过没事,豹子打不过我。” 狗蛋不自在地躲开她的手,说的话完全不客气,“你别说假话了,我们都听说你前几天烧坏脑袋,身子这么差,豹子打不过你?” 宋知雨:…… 她竟无法反驳。 宋知雨的沉默,让狗蛋嘴角露出得意的笑。 她瞥他一眼,“那又怎么样?反正小孩子就是不可以上山,我是大人,我可以上。” 说着宋知雨抬脚就往上走。 狗蛋一愣,反应过来面上闪过一抹羡慕,犹豫了下,神色有些憋屈地朝宋知雨喊:“你、你可以带我一起去吗?” 宋知雨头也不回,“不可以。” 狗蛋顿时着急了,“我知道哪里可以摘蘑菇,哪里可以挖春笋!” 宋知雨脚步一顿,回头望向他,“那你来吧。” 狗蛋闻言眼睛瞬间睁大,似是不敢置信她答应得这么轻易,“真的?” 宋知雨扫了一眼狗蛋,突然又有点后悔,反正自己找也能找到,多费些功夫并没有什么,正想改口。 然而此时狗蛋像是预料到她的意图,反应极快地跑到她身前,“你答应了就不能反悔,大人要说话算话。” 宋知雨低头看向他,轻轻“哦”了一声,倒也真的没有改口的意思。 于是她便在其他小屁孩羡慕的眼神下,带着狗蛋上山了。 狗蛋说知道蘑菇和春笋的位置不是骗人的,他是真的知道,看样子平时就跟家里大人来过很多遍。 不过基本被村里人采空挖空了,宋知雨就找到几个小小的,还不够她一个人吃。 她想了想,起身往另一侧走去。 狗蛋见状连忙叫住她,“不能再过去那边了,那边是北河生产队的地界,要是被他们见到我们过去,是会被骂的。” 宋知雨闻言挑眉,“只是过去都不行,北河生产队这么霸道?” “可不是。”狗蛋撇撇嘴。 五岁小孩居然都知道两个生产队的矛盾,看来真的积怨已深。 宋知雨想了想,好奇地望向他,“那你知道北河生产队为什么会跟咱们这么不对付吗?” 狗蛋一愣,随即皱起眉头,摇了摇脑袋,“不知道,没听大人们说过。” 宋知雨“哦”一声,没有再问。 不过她也没有再过去,而是往林子深处走去。 狗蛋跟着她身旁,有些害怕地往四周看看,小声地说道:“我们真的要进去吗?万一遇到豹子怎么办?” 宋知雨低头看他一眼,淡定地说道:“有我在你怕什么?” 狗蛋闻言一噎,不过倒是识趣地没有再说话。 宋知雨见他貌似真的有些害怕,想了想还是安慰一句,“放心吧,就算真的有豹子,咱们瘦不拉几的,没有几两肉,他不会对我们感兴趣的。” “真的?” 宋知雨表情认真地“嗯”了一声。 狗蛋信了,脸上的神色顿时变得轻松起来,动作也不似方才那般畏畏缩缩。 两人成功走到丛林深处。 狗蛋兴奋地捡地上的蘑菇,宋知雨环视一圈,发现左边的草丛貌似有动静。 她神色一凛,不动声色从地上捡起几块石头放在手中,脚步无声地走过去。 就在这时,草丛中的动静倏地变大,宋知雨的戒备之心瞬间提到最大,只见一抹白色的影子猛地窜出去。 宋知雨还未来得及思考,手上的石头便已飞射出去。 “嗖”“嗖”“嗖”—— 三颗小石头飞出去,那抹白色的影子骤然落地,砸到落叶发出轻微沉闷的“嘭”声。 狗蛋听见声音,惊慌地起身回头,正好瞧见一只兔子倒在地上,顿时惊喜地睁大眼睛,“兔子!” 宋知雨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嗯”了一声,“不知怎么就晕倒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3-02-21 22:51:46~2023-02-22 22:15: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木清风-_-||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0 第 10 章 第十天 第10章 狗蛋不敢置信地看她一眼,身子没忍住往前走几步,眼睛紧紧地盯着,兴奋激动到结巴:“它、它真的晕倒了?” 宋知雨淡定地走过去,在狗蛋紧张的目光下,伸手将兔子提起来,“真的晕倒了。” 说着她从旁边的灌木扯下软劲的藤蔓,将兔子的四肢绑起来,以防等下没注意,它突然醒来跑掉。 狗蛋看着她的动作,脑袋着实懵了一下,反应过来好奇地凑近观察,“可是它怎么会晕过去?” 宋知雨随口胡扯,“谁知道呢,可能饿晕了。” 狗蛋闻言皱了皱眉头,虽然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出具体问题,只能干巴巴地点头。 不过很快他的心底又充满抓到兔子的狂喜,“可以吃到肉了!” 宋知雨也很开心,这两天吃没有油盐的野菜糊糊吃到想吐,她想了想,叮嘱狗蛋,“你乖乖待在这里,我去那边看看。” 狗蛋一听她要让自己待着,脸上立时露出害怕的神情,紧张而担忧地问道:“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明明害怕却也没有要拒绝的意思。 宋知雨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难得温声安抚,“很快就回来,我不走远,你喊一嗓子我就能听见。” 狗蛋闻言悄悄松一口气,不过小孩是个傲娇的,撇开脸不去看她,“我才不会喊你呢。” 宋知雨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突然就轻笑出声,点着头说道:“行,那我就去了。” 狗蛋嘴唇紧紧地抿着,目光落在她身上,没有出声。 宋知雨没再磨蹭,往她看好的一处位置走去,确实离狗蛋不远,只是被灌木丛挡着,小孩看不清她具体做什么。 时间分分秒秒过去,狗蛋的蘑菇都已经捡完,宋知雨却还没回来,他不由得蹙起小眉毛,频频往那边的方向望去。 又过大约半刻钟,兔子都醒过来了,宋知雨的身影仍然未曾出现,狗蛋等不住了。 他小心翼翼地拎起兔子,紧张地往宋知雨离开的方向走去,小声地喊:“宋知雨。” 话音落下,并没有传来任何人回答的声音,只有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 狗蛋眼睛倏地就红了,他努力睁大眼睛,声音带着极力忍耐的哭腔,“宋知雨,你别吓我。” 依然没有人回答。 不过那边的灌木丛开始传来声响,狗蛋的心一下提起来,小脸绷得紧紧地警惕盯着。 而就在这时,宋知雨拨开灌木丛,一出来就看见他的模样,不由得愣了一下,皱着眉头疑惑地问道:“怎么哭了?” 狗蛋:…… 他看也没看对方手里提着的兔子,又气又恼之下,陡然放声大哭出声。 宋知雨:?! 她现在还反应不过,那就是智商有问题,宋知雨面上难得闪过一抹无措,笨拙地解释:“对不起,我一不小心跑远了点。” 狗蛋抹了一把眼泪,用通红又盈满泪水的眼睛瞪她,声音哽噎,“我、我以为你被豹子吃了……呜呜……” 他的模样实在太凄惨可怜,宋知雨感动之余又觉得好笑,她努力压平唇角,一本正经地认真说道:“怎么会呢?我说过豹子打不过我。” 狗蛋虽然只是五岁的小孩,也知道她这话是吹牛皮,不可信的。 要是她能打得过豹子,北河生产队的人就不会被豹子吃了! 不过宋知雨的安慰到底是有效果的,狗蛋的眼泪至少止住了,只眼神控诉地看着她。 宋知雨尴尬地抓了下脑袋,想到什么,她举起手中抓到的灰兔子,“你看,又有一只兔子晕倒,这样我们就能一人一只对半分了。” 狗蛋闻言一愣,气恼顿时被抛之脑后,也没有多余想法细究怎么又有兔子晕倒,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脱口而出:“你要跟我对半分?” 宋知雨疑惑地皱眉,“有什么问题?” 狗蛋:…… 他忍不住在心底反问,难道真的没有问题? 如果此时他跟别的大人同时发现兔子,对方肯定不会提出这个问题,多半是只分几块肉给他,要是更小气的大人,说不定连几块肉都没有呢。 狗蛋这才反应过来宋知雨方才去做什么,他犹豫了下,试探地问道:“你就是为了多找一只兔子?” “不然呢?”宋知雨奇怪地瞥他一眼,又随意地扫向两只兔子,嫌弃地说道:“瘦不拉几的,两人分一只兔子,都没有几口。” 她上山的目的原来就是为打猎。 然而她的一番话对狗蛋着实造成冲击,他干巴巴地重复问道:“你真的愿意分一只给我?” 宋知雨闻言收拾东西的动作没有停顿,扭头瞥向他,“要是你不想要,可以给我。” “不行!”狗蛋想也没想,拎着兔子的手紧了紧,“谁说我不要的?我要!” 宋知雨轻轻“啧”了一声。 要是放在之前,狗蛋听到她这个声音,肯定不满地顶嘴,然而此时他只当没听见,喜滋滋地拿草叶子逗手中的兔子。 下山的脚程比上山快多了。 回到山脚,小屁孩们见到宋知雨二人手中的兔子,都激动地一个个眼睛放光,不停咽口水。 好在宋知雨与他们不熟,她走了也没有人追上去,倒是狗蛋被一群小孩围着,七嘴八舌地询问关于兔子的来历。 宋知雨走远了也能听见他们的欢呼。 她没忍住回头看一眼,虽然都瘦得皮包骨,然而在身后郁郁葱葱的大山映衬下,他们眼里是有光的,未来充满着无尽希望。 与末世的死气沉沉是不同的。 宋知雨勾了下唇角,脚步轻快地带着兔子回家。 晚上下工,宋二成与李春兰见到被关在鸡笼的兔子,虽然宋知雨已经说过,他们也不由得惊了惊。 李春兰连手脚都没洗就跑过来,声音惊喜,“他爹,真的是兔子!” 宋二成心里也高兴,只是比较内敛,又端着架子,见状没忍住皱眉,“瞎嚷嚷什么呢,生怕别人不知道?” 李春兰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收起过分兴奋激动的情绪,七十年代所有东西都是公家的,像这种私自打猎是不允许的。 虽然只要不过分,别人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架不住有眼红的人故意举报给红/卫兵! 宋知雨回来时,宋二成已经将兔子剥皮,正在斩成小块。 李春兰也咬了咬牙,在锅里蒸上红薯米饭。 虽然不是白米饭,好歹不在是澄清的粥,宋知雨深知改变并非一朝一夕,所以目前的进度,她已经很满足。 “娘,我来帮你烧火。”沉闷的宋知丰十分难得说了句话。 宋知雨也没闲着,想到自留地种的菜,她说道:“那我去几个萝卜回来,跟萝卜一起炖。” 李春兰想了想,点头:“行,挑个头大的。” 晚饭很快做好,兔肉炖萝卜与水煮青菜,一人还有一碗干的红薯蒸米饭。 不过在开饭前,李春兰手脚麻利又满脸肉痛,舀出一海碗兔肉萝卜,递给宋知丰,“知丰,给你大伯家送去。” 宋知雨略微惊讶地看向他们,眉头没忍住皱了皱。 宋知丰接过却没有立即动作,而是站在原地犹豫了下,小声地说道:“兔子是姐姐带回来给我们自己吃的。” 李春兰闻言表情一顿,下意识看宋知雨一眼,宋二成目光也落在她身上。 宋知雨满头雾水,她并非舍不得,而是没有搞明白眼前什么状况,“或许你们可以具体展开说说?” 一语出,李春兰嘴角一抽,宋知丰闭上嘴巴,宋二成收回目光。 宋知雨无辜地看着他们,伸手朝自己脑袋指指,“我很多事情都忘记了。” 李春兰想了想,用平淡的语气说道:“知丰就快要开学了,但学费还没着落,我和你爹商量了一下,想要找你们大伯先借着。” 宋知丰闻言又抿了抿唇,低着头眼睑往下垂,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情绪。 宋知雨“哦”了一声,装作好奇地问道:“宋知丰学费要多少?” “学费两元,学杂费一元。” 宋知雨点头,挺多的,按照宋家目前的情况,确实没有办法拿出来。 只是还有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她问道:“大伯能借给咱们吗?” 话音落下,李春兰还没说话,宋二成就没好气地瞪她一眼,“怎么会不愿意?你爹跟你大伯是亲兄弟,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的兄弟。” “没想到咱们跟大伯家关系这么好。”宋知雨说完,扭头一看宋知丰还在屋子,不由得愣了下,催促道:“宋知丰,你不饿吗?赶紧送了回来吃饭。” 宋知丰深深往她一眼,转身就出门了。 这天晚上,宋知雨久违地感受到了饱腹感,是幸福的感觉。 她决定要为这种幸福而努力! 翌日悄然来临,北河生产队。 苏全胜惦记着犁的事情,一大早就往公社赶,原本以为就算拿不到半自动犁,至少也能拿到复原的犁。 然而没想到,摆在他的面前的犁,依然是被分成几块,同时带给他的还有一个噩耗。 13 第 13 章 第十三天 第13章 苏全胜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不过很快又恢复过来,“要春种啊,这不是有事儿需要找你们帮忙吗?” 李胜利见状奇怪地看向他,眼神带着探究,脸上却是露出商业性的笑容,“苏全胜队长,你可别拿我们开玩笑了,咱们两个生产队什么情况彼此都清楚,你们北河还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 一通话下来,直接将苏全胜接下来要说的话堵在喉咙,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憋得难受。 李胜利是故意的,要是放在以前,苏全胜看到他,不说脸上的表情怎么样,眼底必然充满鄙夷与不屑。 在见到苏全胜时,李胜利问出的那句话,只要人不傻,都能听出其中的阴阳怪气,原本李胜利以为,苏全胜听闻定然会恼怒。 然而对方并没有,甚至还努力保持了脸上的笑容,李胜利怎么能不惊讶。 不过他到底是南河的队长,惊讶过后迅速反应过来,于是就故意说出那一番话,从前他在苏全胜面前吃过那么多气,现在他也要让对方尝尝。 有机会可不能错失! 苏全胜努力深呼吸一口气,将哽在喉咙的不畅快冲掉,很快又恢复原本的模样。 他也是个有前途的人,很是能屈能伸,只见他状似不好意思地尴尬笑两声,“确实不是开玩笑,真的有事情需要找你们南河帮忙,李队长同志,恐怕要拜托你帮帮忙。” 先前态度有多趾高气昂,现在就要多卑微。 正所谓风水轮流转,将现在这种状况体现得淋漓尽致。 李胜利眯着眼睛打量苏全胜,对方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他要是再装作听不懂,那就有点落人话柄。 不过机会难得,李胜利才不会因为心软而草草答应对方什么,他说道:“那你说的事是什么呢?你不说我又怎么知道自己是否可以帮上忙。” 一语出,周围关注他们的南河生产队其他村民也偷偷支起耳朵。 苏全胜虽然可以暂时放下面子来南河,但并没有完全做好心理准备。苏全胜可以让李胜利以及当事人宋知雨看见他的窘迫模样,却无法接受整个南河生产队都知道这件事。 他环视一圈,犹豫着看向李胜利,小声地问道:“可不可以换个地方说话?” 李胜利闻言深深看他一眼,在苏全胜紧张的注视下,轻轻点了下脑袋,“去那边说。” 苏全胜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瞬间沉默下来。 李胜利指的方向是那条大河的所在地,谁不知道南河北河的划分,靠的就是那天河,意思就是,只要苏全胜站在河边的位置,北河生产队的人一定会看见。 他沉默又沉默。 李胜利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语气无辜而疑惑地问道:“怎么了?你不喜欢那里吗?我倒认为挺合适的,在那个位置,说话的同时,你还可以监督队员有没有认真干活。” 苏全胜扯开嘴角勉强笑笑,“你说得有道理,那我们就过去吧。” 说着他不动声色捏了下拳头,心底其实是羞恼与气愤并存的。 李胜利只当没见到,他倒是要看看北河又想打什么坏主意。 随后,果真如同李胜利所料,他一站到河边,对面北河生产队的村民就齐齐愣住了,脸上是难掩的诧异。 “我没看错吧,队长不是去公社拿犁吗?怎么跑到南河去了?” “你没有看错,我也看到队长了,他去南河做什么?难道已经拿到犁,故意去南河炫耀?” “倒是有点道理,但为什么我看不到队长手上有拿犁,况且去炫耀,为何不是到地里,而是到河边炫耀呢?” “对哦……” 一语惊醒北河许多人,众人心里顿时涌起不好的预感,再联想到昨天在修配厂发生的不愉快,众人不好的预感更强烈了。 “犁不会还没修好吧?” “他娘的!还真有这种可能,否则春种时间这么紧迫,队长不把犁带回来,去南河那边做什么?” “不能吧,苏技术员对犁没有办法吗?那怎么可能,队长会不会有别的事情?” “能有什么事情?况且现在什么事情能比春种还重要?” 此话一出,众多北河人仿佛突然被点醒般,陡然回过神,众人顿时面面相觑,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 犁真的没有修好? 一时间,此念头在北河人的心头疯狂渐长,所有人都担忧不已。 片刻后,人群中不知谁突然提起,“要不找个人去公社看下?” “我去!”很快有人自告奋勇,“我脚程快。” “好,你快去,地里的活儿就交给我们了,到时候我们给你分工分。”另外的人立马附和。 “……” 苏全胜并不知道北河的人怎么讨论他出现在南河这件事,眼下他正纠结要如何向李胜利提出见宋知雨。 他心里难受憋屈,脸上的表情也跟着变了又变,最后定下心神,咬了咬牙问道:“我想找一下你们生产队的宋知雨同志。” 李胜利闻言一愣,没反应过来,“宋知雨同志?你找她做什么?” 他这么问,苏全胜特意不去回想的昨天发生的事,就不可抑制地在脑海中浮现,那些说过的冷嘲热讽开始循环播放,让他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红。 苏全胜此时真想回到昨天拍自己两巴掌,闲着没事过来找茬做什么,要不然怎么会有今天这事儿? 不过再不想面对都没有办法,苏全胜必须要解决这个问题。 他努力扯起嘴角,勉强露出一抹笑容,“我听说你们生产队的宋知雨同志会修犁,所以想请她帮忙。” 李胜利:??? “你从哪听说的?”李胜利满脸古怪地看着他问道。 苏全胜以为他不想让人知道这件事,故意在卖傻,不然宋知雨会改造半自动犁的消息早就传出去,现在就不止北河一个生产队找上门。 这般想着,苏全胜压低声音,保证地说道:“李队长同志,你就别管我怎么知道的,反正我向你保证,这件事我绝对不会向人透露出去的。” 李胜利:…… 这件事是透露不透露出去的问题吗?难道不是宋知雨到处去骗人的问题? 苏全胜平时看着挺精明的,怎么到关键问题的时候就看不清了呢?不过南河与北河向来不对付,眼下正是让北河吃亏的机会,李胜利又怎么会放过? 他压下眸底的幸灾乐祸劲儿,一本正经地点头:“行,只要你发誓不透露出去,我就带你去见知雨。” 于是苏全胜只好满脸憋屈地在李胜利面前,竖起四根手指,“我发誓。” 李胜利没想到对方竟然真的会配合,不由得露出惊讶的神色,“哎哟,苏全胜队长,我这不是开玩笑呢,你怎么就当真了?” 装的。 苏全胜:……更憋屈了! 他胸口憋得一口气,吐出来不是,不吐出来也不是,脸上黝黑的皮肤涨的通红。 苏全胜刚扯出一抹屈辱的笑,想要说没关系。 随即便看见李胜利突然又咧嘴笑了,一副哥俩好似的模样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口头约定可不行,这么重要的事情当然是要白纸黑字写清楚的。” 苏全胜:…… 苏全胜:………… 他气得眼睛都红了,瞪着李胜利咬牙说道:“李胜利,你不要太过分了。” 李胜利可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过分,南河粮食产量向来不高,村民们习惯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但是再勒紧也抵不过粮食不足。 五年前南河的粮食紧缺,差点就要饿死人了,李胜利没有办法,只能舍下老脸去死对头北河生产队借粮,想着平时就算不对付,现在生死攸关,他们不至于会见死不救。 但是没想到,北河确实见死不救!要不是李胜利及时去公社求助,那一年南河可不仅仅是饿死两个老人了。 虽然事后苏全胜有出来解释,当时北河的粮食也不足,而且并不知道南河的形势这么严峻,不过那对于南河人来说,什么理由都已经不重要了。 李胜利想到这些往事,面色也变得不好起来,“那就算了,我们南河本来就没这个义务。” 苏全胜:…… 他再次恨不得回到昨天,恨不得将昨天去公社的自己抽回生产队! 最后苏全胜双眼气得通红,憋屈又难受地给李胜利写下保证书,签上大名盖上指印。 宋知雨此时虽然也在河边,不过是在另外一头,中间有个小树林挡住,所以与李胜利二人互相看不见。 李胜利带着苏全胜找过来时,她正领着狗蛋等一群小孩在捞鱼。 “那个就是你要找的宋知雨。”李胜利指了指被小孩子围着,俨然一副孩子王形象的宋知雨,“我还有别的事,就先走了。” 苏全胜闻言一愣,一把拦住他,有些着急地说道:“你不跟我一块过?” 李胜利现在只想着逃离现场,怎么可能还会跟过去,要是苏全胜发现自己被骗了,自己还将计就计,肯定会发飙。 到时苏全胜没脸面对宋知雨,所以不会对宋知雨说什么,但是他,可就不一定了。 李胜利这般想着,直接躲过苏全胜的手,快步往后走,“你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苏全胜:……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3-02-25 21:21:17~2023-02-27 11:49: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欧欧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4 第 14 章 第十四天 第15章 宋知雨很早就注意到李胜利过来,还以为对方是过来制止她带小孩子们捞鱼,没想刚走近,他又不知因为什么又走了,反而是苏全胜走过来。 “你就是宋知雨同志?”苏全胜笑着看向她。 宋知雨疑惑地挑眉,轻轻点头说道:“对,你有事找我?” 狗蛋与一群孩子围在宋知雨旁边,此时也抬头看向苏全胜。 “你不是北河生产队的队长吗?来我们南河,找宋知雨做什么?”狗蛋皱着眉头不太客气地说道。 他的话音刚落下,立马就有别的孩子接过话,孩子们都变得紧张兮兮起来。 “不会想欺负宋知雨吧?我们就捞几条鱼,你们也太小气了。” “对啊对啊,这条河又不是你们北河的,我爹娘说了,我们也是可以在河里捞鱼的,谁捞到就是谁的本事。” 宋知雨捞鱼的河,是南河北河分界河的其中一个小分支,说是河,其实大小跟小溪差不多,要是河所在的位置属于南河,北河怎么也管不到。 然而架不住小孩子们心虚啊,方才趁大家伙不注意,他们在宋知雨的带领下,拿着工具在外边的大河扫荡,试图将大河里的鱼赶进来。 他们以为北河的人看见了,所以苏全胜才会突然找过来。 苏全胜完全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居然会被一群小孩子讨伐,他不禁在心里反思,真是北河平时做得太过分了吗? 不过他思来想去,答案自然是没有的。 苏全胜心想,肯定是南河的小孩子太没教养了,不愧是南河,小孩子都这般讨人厌。 宋知雨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嘴角没忍住抽了抽。 她没好气地伸手敲了下他们的脑袋,“都瞎说什么呢?北河生产队的队长能这么小气,跟你们几个小孩子计较?何况咱们这是南河。” 看着是在教训狗蛋他们,实际却是意有所指,显然心里也是觉得苏全胜是为鱼而过来的。 偏偏说完,宋知雨还抬起眼睛看向苏全胜,无辜又笑意盈盈地说道:“苏队长,你说是吧?” 苏全胜:…… 他被噎得简直说不出话。 苏全胜深呼吸一口气,尽量露出和善的神情,点点脑袋,扯着嘴角说道:“那是自然的,河是两个生产队的,况且你们还在自家队里的小溪,我能计较什么。” 宋知雨闻言夸张地松一口气,“那就行。”说完她又话锋一转,疑惑地问道:“那不知道你找我什么事呢?” 总算可以进入正题,苏全胜是激动的欣慰的,不过他记着保证书,对小孩环视一圈,犹豫着对宋知雨提出要求,“可以换个地方说话?” 宋知雨挑眉,不动声色地瞥他一眼,“行。” 她叮嘱几个孩子不能靠近水边,又交代大的看好小的,这才同苏全胜来到小树林的一角。 宋知雨心系河里的鱼,没什么耐心跟苏全胜兜圈子,直接问道:“苏队长,有什么事你就说吧。” 然而苏全胜反而犹豫起来,原因无他,宋知雨看起来年纪太小,怎么看都不像是会修犁的样子。 不过想到昨天,就是眼前这个宋知雨指导使用半自动犁的人,苏全胜的心又定了定。 反倒是宋知雨见他这样,突然就有点不耐烦起来,究其原因还是因为不放心小孩子们独自在河边,她带出来的,她得负责。 “苏队长,要是你没想好,不如想好再跟我说?”宋知雨说道。 苏全胜闻言心猛地提起来,忙不迭说道:“等等,宋知雨同志啊,我昨天看到你们南河使用的半自动犁,听说是你改造的?” 宋知雨一愣,“谁跟你说的?” 苏全胜脸上顿时露出尴尬而窘迫的神色,他解释:“公社修配厂农具车间的技术员是我弟弟,他跟我说的。” 宋知雨“哦”一声,微微挑眉,“是我改造的又如何?” 她没料到说实话南河的人都不信,反倒是北河的人信了。 苏全胜也没想到她会这么淡定,心里打好的腹稿一下又卡住。 他将那一番委婉的说辞默默咽下,干巴巴地笑着说道:“我看你们用着怪好的,能不能请你帮我们也改一改?” 宋知雨立马轻笑了下,无辜而疑惑地问道:“我那天当着苏技术员的面改,没有丝毫藏着掖着的意思,他难道没看懂?” 苏全胜闻言脸色倏地涨红,表情变了又变,他努力压下心底的不舒服,含糊地解释:“他当时可能在忙别的事情,没有注意细看。” “哦。”宋知雨淡淡地应了一声。 千言万语仿佛汇在这个字,宋知雨什么都没说,然而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苏全胜心里实在憋得难受,然而没有办法,再难受此时都得憋着,他努力让自己带笑,“要是你帮我们改造,我们一定不会让你白忙活的。” 宋知雨皱眉,“苏队长,这个忙我不能帮。” 苏全胜一惊,他慌忙问道:“怎么就不能帮了呢?” 宋知雨挑眉反问:“怎么帮?谁不知道你们北河跟我们南河不对付,我要是帮了你,怎么跟对队里的人解释?我岂不成南河的叛徒了?” 苏全胜被问得语塞,脸色十分难看,他着急地说道:“大家、大家怎么会这样想呢?” 实际上他自己都说得很是没有底气。 宋知雨微微笑看着他,“会不会……修配厂的苏技术员不是表现得很清楚?” 苏全胜又是一噎,干瞪着眼睛,半晌都说不出话。 他真的感觉自己炸了,先是去修配厂得知犁无法复原,随之在农机车间陈松生处碰壁,紧接着因为李胜利而受尽屈辱。 现在好不容易找到可以解决问题的人,对方居然又因为两个生产队之间的关系,无法帮忙解决问题。 苏全胜是真的愿意去死一死了。 “宋知雨同志,真的不行,你必须要救救我们北河。”苏全胜算是豁出去了,拉着宋知雨就开始哭诉,“要是没有犁,我们北河就赶不上春种,到时粮食收成就不好。” 宋知雨疑惑地发出一个“啊?”音,“可是我们南河每年产量都不高呀,不也一样过来了吗?” 苏全胜闻言一阵心梗,他痛苦地伸手捂了捂胸口,语气着急地想解释:“那怎么一样?南河年年垫底,大家都已经习惯了,我们北河要是突然垫底,一定会遭人笑话的。” “所以你现在觉得最急迫的点是会被人笑话。”宋知雨露出恍然的表情,“并不是担心北河的村民吃不上饭。” 换句话来说,就算北河这一季度的粮食跟不上,北河的村民也不会被饿死。 宋知雨:…… 南河北河只隔一条河,差距怎就如此大? “哎哟,宋知雨同志,我真的没有这个意思,面子能比填饱肚子重要吗?”苏全胜为宋知雨,真的是要绞尽脑汁了,“要是为面子,我就不会站在这里,你方才也说南河北河关系不好,现在这样,不是平白让你们笑话吗?” 说完他丧着一张脸,巴巴地看宋知雨。 宋知雨脸上神色不变,完全不为所动,“苏队长,你说再多也没用,南河北河关系摆在那,我作为南河的一份子,是没有义务帮你们北河做什么的。” 苏全胜没想到他说这么多,宋知雨还是油盐不进的模样,顿时也有些恼了,“宋知雨同志,你年纪小可能还不懂人情世故,咱们两个生产队是兄弟生产队,不管怎样都是连着筋的,你不能太死板。” “好啊。”宋知雨说道。 “什、什么?”她态度转变得太快,苏全胜甚至没反应过来,愣过之后,他才惊讶地说道:“你答应了?” 宋知雨点头,“我答应了。” 话音落下,苏全胜立马就要松一口气,然而没等气舒出来,他又听见宋知雨说道:“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苏全胜:…… 他内心已经十分暴躁,然而还是耐着性子问道:“什么条件?” 宋知雨微微一笑,“只要你能征求得南河人的同意,我就给你修。” 苏全胜:…… 苏全胜:………… 他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声音蓦地提高:“你真的不要太过分了!” 宋知雨见状脸色也沉下来,眼睛略带嘲讽地扫他一眼,“苏队长,我看过分的人是你,先不提往年,就今年来说,要不是我恰好会修犁,赶不上春种的可不是你们北河,而是我们南河。” 苏全胜表情一僵。 宋知雨继续说道:“你们故意将南河农具损坏的农具往后压,可曾想过南河赶不上耕种,产量下降,整个生产队的人都得饿肚子,甚至会饿死人?” 她的语气很平静,仿佛只是描述一件很平静的事情。 然而苏全胜的眼睛却越来越闪烁飘忽,完全不敢与她对上,嘴唇蠕动几下,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宋知雨轻笑,“苏队长,答案我已经给你,具体如何选择,看你自己。” 她看起来是笑着的,眸底却没有泛起一丝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3-02-27 11:49:56~2023-02-28 11:45: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木清风-_-||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5 第 15 章 第十五天 第15章 苏全胜走后,宋知雨回到河边。 不得不说,小孩子们都挺听话的,让他们不乱跑就真的没有乱跑。 她一走过来,狗蛋就小跑上来,小脸上带着兴奋,“宋知雨,咱们队里使用的半自动犁是你改造的?” 宋知雨挑眉,“你们也听见了?” 狗蛋与其他孩子对视一眼,不好意思地挠头,“我们也不是故意听见的,你们没走远,说话的声音又大。” 宋知雨瞥他们一眼,脚下步子不停,“那你们都没听错,半自动犁确实是我改造的。” 一语出,稍微懂点事的小孩子都震惊地瞪大眼睛,狗蛋更是愣了几秒才合上嘴巴,脚步匆匆追上宋知雨,“真的?你怎么会改造?” 宋知雨此时已经来到放鱼篓的小溪边,“当然是因为我读书多,懂得的知识多。” 说完她对还想说话的狗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狗蛋一顿,只好暂时先闭上嘴巴。 宋知雨见状回过身来,小心翼翼地蹲下,拨开挡住视线的芦苇,眼疾手快将水里的鱼篓拿起来。 鱼篓露出水面,内容物也显露出来,一条条充满活力的鱼在鱼篓中跳动甩尾。跟在她身后的小孩子皆惊喜地捂住嘴巴,以免不受控制发出声音,把水里的鱼吓跑。 宋知雨一共放下去三个鱼篓,可惜只有两个鱼篓的鱼多一些,另一个鱼篓只有两条三根手指大小的鱼。 不过也足够让小孩子们兴奋激动,宋知雨心情也不平静,她看着提上来的鱼,没忍住咽了咽口水,原本以为南河粮食这么紧缺,河里的鱼肯定要被捞光的,没想到居然没有! 宋知雨不知道的是,并不是村民们不想捞,而是李胜利与北河的人都不允许。在他们眼中,那都是公家的东西,谁都不能私下捞,只能每年进行两次集体捕鱼分鱼。 她和小孩子们很快收拾好东西,小心避开村民,带着鱼偷偷来到宋家。 宋知雨将鱼倒到木盆中,只有八条有手掌大小,其余都很小,不过聊胜于无。 小孩子们围着木盆,兴奋得眼睛都在放光,甚至有的直接流口水,脸上的渴望无法掩盖。 宋知雨在末世见多了类似表情,此时再见到心里也没什么波动,她用手冲了一下手,说道:“排好队,我们把鱼分一分。” 狗蛋经历过兔子事件,听见这话倒没有很吃惊,接受良好。 倒是其他孩子纷纷惊讶地望向她,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 “你要分给我们?” “真的吗?我们也有份吗?” “哇哇哇,你没有在骗人吧?” “……” 院子里一共有六个孩子,都是比狗蛋小一点的,看起来只有三四岁,虽然说的话听起来天真可爱,但架不住人多,宋知雨耳朵顿时就嗡嗡作响。 她抬手悬在半空打断他们,“停。” 小孩子们见状立马闭上嘴巴,眼巴巴地看着她。 宋知雨走到木盆前,对他们说道:“不用着急,肯定人人有份,不过我得先跟你们说好,你们拿到鱼,不要到处跟人炫耀,不然下回我们就不能再去抓鱼了。” “你放心吧,我们不说!”狗蛋认真地保证。 其他小孩子也纷纷严肃地点头。 宋知雨满意地看着他们,又继续说道:“那接下来就分鱼了,我们按挖到的蚯蚓数量来分配。” 此言一出,有人欢喜有人愁。 狗蛋脸上的表情顿时一僵,他苦着脸叹了一口气,“我就挖到一条蚯蚓,梅花就厉害了,肯定能分到大鱼吧!” 名字叫梅花的是个女孩子,闻言红着脸腼腆笑笑,“青草也很厉害,她只比我少一条。” 狗蛋闻言立马嫉妒地看她们一眼,酸溜溜地说道:“怎么女孩子都那么厉害?” 六个孩子,只有两个是女孩子。 青草看起来倒是没有梅花那么害羞,此时挺着胸膛骄傲地说道:“你们男孩子就是没用!” 狗蛋:…… 其他男孩:…… 狗蛋不服气地朝她们哼了一声, “有什么好得意的,下次我们一定比你们多。” 青草也哼了一声,不带一丝害怕的,“那就试试看。” 梅花站在她边上,重重地点头,表示赞同。 宋知雨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斗嘴,眼见就要吵起来,她才满脸遗憾地制止,“可以啦,那我们下次再比,这次就过去了。” 狗蛋:“下次一定要让女孩子们认识到我们男孩子的厉害!” 其他男孩握了握拳头。 青草觉得他们幼稚,直接撇开脸不看,梅花也学着她的样子。 宋知雨开始分鱼,蚯蚓挖得最多的梅花分到最大的一条鱼,青草的鱼小一点,以此类推,最后狗蛋分到三根手指大小的其中一条。 小孩子们兴高采烈地带着鱼回家,宋知雨看向木盆,还剩下巴掌大的鱼已经一些小鱼仔。 眼见时间快接近放工,她将木盆端进厨房,门仔细关好,这样就不用担心被野猫野狗偷偷溜进来。 另一边。 苏全胜并没有听从宋知雨的话,说服南河人,他暂时还没有办法完全舍弃面子,毕竟如果这件事让别的生产队知道,那是要笑掉人家大牙的。 他直接回了北河生产队。 苏全胜本来心里还盘算着如何跟队里的人解释,然而回来后,他发现打好的腹稿一个字都没机会说。 只因为他刚回到村口,就有人围上来。 苏全胜甚至还没反应过来,众人就开始七嘴八舌地说起来。 “队长,我们都知道了,队里的犁是不是彻底没办法修好了?” “我想问问春种你打算怎么办?没有犁我们能赶上春种?要是赶不上队里打算怎么办?” “如果不是你非要把犁带去公社,找苏技术员改造,咱们的犁能坏?队长,你还是让人苏技术员先修好吧,不然咱们北河肯定会死得很惨!” “不是说苏技术员很厉害,隔壁南河的半自动犁就是他改造的,为什么就改造不了自家生产队的呢?” “……” 苏全胜听着大家你一言我一句,知道事情败露,再听每一句都是咄咄逼人,他心虚愧疚的同时,又觉得脑袋要炸开了。 他深呼吸一口气,摆手打断众人,“你们听谁说犁没有办法修好?” “队长,难道你还想瞒着我们吗?”有人皱着眉不满地说道:“我们看见你出现在南河,感觉不对劲,去公社一问,果真是犁没修好!” “对啊,苏技术员都交代清楚了。队长,原本我们的犁好好的,是你非要拿去修配厂,现在好了,被拆得没有办法复原,你说要怎么办?” “要是没有犁,活儿又被耽误这么多天,肯定要赶不上春种。” “还真是造孽啊。” 北河生产队的人又开始抱怨与吐槽,连带着对苏全胜的不满。 苏全胜看着义愤填膺的众人,要说心里没有一丁点害怕,那都是假的,他努力向众人解释:“全利确实没有是办法把犁复原。” “那还等什么?赶紧去领一个新的,不然后面的农活要如何展开?”有人朝他大声囔囔。 苏全胜:…… 难道是他不想吗?修配厂里什么都没有,他要去哪里领? 早在苏全胜得知犁无法复原,他就问过苏全利关于领新农具的事情,然而修配厂现在没有,因为大家都忙着修理损坏的物件。 苏全胜面色难看地地众人说道:“修配厂现在暂时也没有新农具,需要生产出来。” 北河人一听,顿时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这也没有,那也没有。难道咱们真的要去睡天桥底下吗?” 苏全胜:……他从前怎么不知道北河人的嘴皮子居然这么硬! 他无力地解释:“我已经找到可以修犁的人了,不用那么担心,你们也看到南河的犁了,那不是一时半会省力。” 半自动犁省力,北河人谁不知道? 现在的问题是犁省力不省力的问题吗?显然不是的! 北河人这一刻都无比清醒,北河会计问道:“队长,你说找到会修犁的人,那人是谁?咱们的犁已经送过去了?” 苏全胜一噎,他心虚地轻咳一声,“暂时还没有,不过也快了。” “那你说的会修犁的人是谁?”北河会计又问了一遍。 此时在场的其他人也都看着他。 苏全胜没有办法,只好硬着头皮说道:“是南河生产队的人,具体是哪个同志,我答应了李胜利,不能跟你们说。” 此言一出,北河众人纷纷震惊地瞪大眼睛。 “南河居然有人会做半自动犁?真的假的,不会是在骗人吧?” “可不是说苏技术员都不会吗?要是南河真有人会做,那岂不是比苏技术员还厉害?” 众人惊疑不定地猜测,北河会计倒是想得更深一些,“大概率是真的,不然怎么解释只有南河有半自动犁,而其他生产队,包括我们有技术员的北河都没有。” 此番解释迅速得到众人的认可,然而还是不太能接受这个事实,毕竟北河向来比南河高一头,半自动犁一出来,两个生产队的角色立马就调换过来。 更别说现在北河还要去求南河。 北河众人心里都觉得有些难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3-02-28 11:45:04~2023-02-28 21:23: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木清风-_-||、欧欧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6 第 16 章 第十六天(含入v通知)…… 第16章 会计问道:“队长,那你回来是拿犁去南河的?” 苏全胜面色顿时又是一僵,他露出欲言又止的为难神情。 众人一看,哪能不明白的。 “南河的技术员是不是没有答应?” “那肯定是啊,要是我,我也不能答应啊,先前苏技术员怎么对人家的,我们又不是不知道。” 此话一出,苏全胜觉得没脸,他恼羞成怒地喝止说话之人,“行了,这件事我会想办法解释,现在你们的首要任务就是把地里的活儿做好。” 说着他就着这个势,趁众人还未反应过之际,转身就走。 那模样生怕被众人再次追问。 南河生产队。 宋家晌午吃宋知雨捞回来的鱼,因为没有油,李春兰直接放到锅里煮。 很快宋知雨登记完也回到家,家里只有李春兰一个,宋二成与宋知丰都不知去哪儿了。 她洗完手走进厨房,“爹和知丰呢?” 李春兰头也没抬,“去找你大伯借钱了。” 宋知雨才想起这回事,应了一声,又问道:“那今天的鱼要给大伯送一份吗?” 李春兰闻言一愣,拿着锅铲的手顿住,眼睛从锅里抬起来望向她,想了想,“听你爹的。” 宋知雨又“哦”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李春兰煮的是大鱼,木盆里还有许多没有处理的小鱼仔,宋知雨沉吟片刻,随即独立处理起来。 她用剪刀仔细剪开鱼肚,将肚子里的内脏都挖出来,数量并不算多,全部清洗完刚好装满一个海碗。 宋知雨从厨房翻出一个不用的圆簸箕,洗干净后把小鱼仔铺在上边,放到通风有日照处晾晒。 此时,李春兰也做好饭了。 “你爹和知丰怎么还不回来?不会遇到什么事了吧?”李春兰皱着眉头嘀咕。 宋知雨往门口看一眼,很快又收回眼神,心里已经大概有数。 果然如她心中所料,没一会儿宋二成与宋知丰回来。 宋二成脸色黑沉得难看,隐隐还带着焦躁,宋知丰低着头跟着他身后,看起来更沉默了。 李春兰瞧见,心顿时就是一个咯噔,她着急地问道:“怎么回事?大哥不愿借钱?” 宋二成闻言脸色更黑了,看起来很是生气,一言不发走到水缸边舀水洗手。 见他这样,李春兰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一颗心倏地往下沉,面色沮丧,“马上就有开学了,学费还没有着落。” 话音落下,宋家院子一片安静,没人接她的话。 宋家晌午吃炖鱼,放在平时,气氛指定是其乐融融的,然而今天宋家饭桌上,除了宋知雨没心没肺吃得开心,宋二成几人都味同爵蜡般,面色很不好看。 宋知雨又吃完两块鱼肚子,她抬头看向宋知丰,“你的学费最迟什么时候要交?” 宋知丰闻言一愣,过几秒才反应过来,说道:“去学校那天就要交。” 宋知雨点点头,表示知晓。 倒是李春兰好奇地抬眼望着她,想到什么,她猛地露出惊喜的眼神,“怎么突然问这个,难道你有办法?” 宋二成听见这话,也立马看向她。 宋知雨被问得一愣,其实她也不确定,“没有把握,只能暂时先试试。” “所以是什么办法啊?”李春兰面带期待。 饭桌上的另外两人也竖起耳朵,企图听到一些有效的方法。 宋知雨没打算瞒着他们,如实说道:“北河生产队的队长找我修犁,我想是不是可以找他要报酬。” 她说得云淡风轻,然而饭桌上的另外三人都被震撼到了。 李春兰眼睛瞪得极大,“找你修犁?为什么?” 宋二成也停下筷子,与宋知丰一起,眼神定定地看着她。 宋知雨在外面没觉得有什么,然而面对宋家几个人总有种心虚感,她摸了摸鼻子,轻咳一声,“也不知他从哪得来的消息,是我会修犁。” 其实她是知道的,除了苏全利还能有谁? 一语出,李春兰顿时与另外两人面面相觑起来,三人也不知想到什么,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 片刻后,宋二成才沉着脸狐疑地看着她,“你不会将上次那套自己修犁的说法,拿出去大肆宣扬了吧?” 李春兰听闻立马露出着急而担忧的表情,“哎哟,知雨,你这孩子怎么回事?怎么能到处骗人呢?” 宋知丰没说话,只是眉心皱得更紧了。 宋知雨语塞,她放下手中的碗,无奈地解释:“先不说我没有出去外边乱说这件事,但是我们生产队现在用的犁,真的是我改造的。” 她这一次语气格外认真,饭桌上另外三人都愣了下,显然内心在犹豫。 李春兰与宋二成对视一眼,半信半疑地问道:“可是你怎么会?” 宋知雨闻言终于松一口气,用之前想到却没用上的说辞,半真半假地说道:“我也不知道,那天我看到破损的犁,下意识就知道要怎么修,然后我去到公社,那里的技术员不愿意帮忙修,我就自己尝试一下,没想到我居然真的会。” 一番话落下,屋里的人都愣愣地望着她,好半天回不过神。 最后,还是宋知丰最先反应过来,他小声地警告:“这些话可不能随便跟人说!” 李春兰与宋二成顿时惊醒。 宋二成点点头,表情严肃而郑重,“你弟弟说得对,不管你说的是不是真的,这些话都不能再说了!” 宋知雨自然是知道事情轻重的,此时正处于“破四旧”的年代,但凡言论不得当,都有可能被抓走。 她认真地说道:“好。” 宋家堂屋很快陷入安静。 过了一会儿,李春兰脸上才隐隐显露出喜意,她望向宋知雨,“知雨,你没骗娘吧?半自动犁真是你改造的?” 宋知雨十分有耐心,再次点头,“真是我做的。” 顿时,李春兰脸上的喜意掩盖不住了,嘴角越咧越大,“怎么会有这样离奇的事情哩,从前的事情都忘记了,却突然又记得一些从前不会的事情。” 宋二成的关注点与她不一样,他手指敲了敲桌面,问宋知雨,“除了犁,你还会做其他东西吗?” 宋知雨摇头,丝毫没有心虚感,说道:“不知道,要见到才知道。” 宋知丰脸上是恍然的神情,难得多说几句话,“难怪你会知道犁怎么用,我还以为是修配厂的技术员教你的。” 经他这么一提醒,李春兰二人也想起第一次使用半自动犁时,宋知雨就在一旁指导。 李春兰懊恼地拍了下脑袋,“我还真是个猪脑袋!” 不管怎么样,此事总算在宋家过完门路了。 吃完饭,宋二成去找李胜利。 为的是宋知雨帮北河改造犁的事情。 李胜利得知宋二成的来意,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他定了定神,“你也相信知雨会改造犁?” 宋二成憨憨地笑,“我们原本是不信的,但是后来想想,知雨念过高中,自小又喜欢摆弄东西,会改造犁好像也很合理,试一下也未尝不可。” 李胜利:…… 他苦口婆心地劝道:“读书是读书,那改造犁是技术员的事情,需要经验的,知雨一个小姑娘能懂什么?” 宋二成:“我和孩子娘都想过,改造犁这事儿,是北河自己找上门来,不是我们找过去,不管改成怎么样,那都不是我们该考虑的事。” 用最憨厚的表情说着最不厚道的话。 李胜利惊讶地看着他,“行啊宋二成,平时怎么看不出你是这样的人?” 宋二成笑笑没说话。 李胜利想了想,有些幸灾乐祸地说道:“那你们想做就做,不过事先一定要跟苏全胜说清楚,这样一来,就算后续有问题,他也不好找你们麻烦。” 总而言之,李胜利是一点儿也没信宋知雨会改造犁,宋二成也没过多解释,毕竟解释不清楚。 “队长你就放心吧。”宋二成保证。 然而李胜利还是有点不放心,在宋二成离开前又叮嘱一遍,“这事儿我们知道就行,你们不要在村里宣扬,省得对知雨名声有影响。” 他这是担心宋知雨被拆穿。 宋二成沉默了下,“行。” 于是宋知雨帮北河改造犁的事情就这么定下。 宋二成下午上工前去了一趟北河,与苏全胜谈酬劳一事。 听说宋知雨要两元和一张两斤肉票作为人工费,苏全胜当即跳脚,直囔囔着不同意,然而最后还是屈于现实,把酬劳掏出来给宋二成。 下午,宋知雨登记好,又将仓库钥匙交给宋知丰,随即她便回家带着挎包往公社修配厂去。 因为北河没有材料也没有工具,如果要改造犁的话,必须要到公社修配厂。 宋知雨到达的时候,苏全胜早早在等着了,旁边还有个面色极臭的苏全利。 “宋知雨同志,你终于来了。”苏全胜见到她立马松了一口气,“咱们什么时候开始?今天下午就能修好吗?” 一连串问题冒出来,说明苏全胜的心情很是急迫。 宋知雨朝他点点头,“现在就可以开始,不出意外今天应该能搞定。” 苏全胜顿时惊喜地瞪大眼睛,“真的?” 一旁的苏全利见不得他对仇敌这般没出息,没忍住重重咳嗽一声。 苏全胜这才反应过来,脸上的表情猛地一收,“那我们就快点开始吧。” 宋知雨也不在意他们的态度。 而此时的修配厂的厂长办公室。 农机车间主任与农具车间主任满脸愁苦地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对面是修配厂王厂长。 “不就是一个发动机,你们也研究一段时间了,当真一点进度都没有?”王厂长神色有些恼火。 农机车间主任面色更苦了,“还需要点时间。” 农具车间主任倒是还好,“农机技术员更专业,他们都没有办法,我们农具技术员哪能有什么办法呀?” 王厂长不耐烦地看他们几秒,直接下命令,“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总之尽快把发动机搞好。” 农机车间主任身上仿佛立马压上一座大山,他试图与王厂长讲道理:“县里人才那么多都没有办法,我们只是一个公社……” 王厂长闻言立马瞪向他,“你质疑我做事?” 农机生产主任:…… 他干巴巴地说道:“……不敢。” 从厂长办公室出来,修配厂两个车间主任对视一眼,随即齐齐叹一口气。 “老刘啊,靠你们了!”农具车间主任拍着农机车间主任肩膀说道。 农机车间主任立马躲过他的手,给他一个白眼,“那我们靠谁?”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就入v啦,感谢各位宝宝一直以来的支持,希望继续支持正版!(鞠躬感谢) 另外放一下预收,感兴趣可以帮忙收藏,谢谢~ 预收《八零之决定离婚后我重生了》专栏可见,求收藏 文案: 姜花嫁给徐骋怀,是老辈的约定,否则凭借她乡下姑娘的身份,大院里最前途无量的徐骋怀,又怎会同意与她结婚? 只是,婚后徐骋怀始终对她冷冷淡淡,天天沉着一张脸,像一块捂不热的石头。 后来姜花才知道,徐骋怀早已心有所属,因为她,他无法与心上人在一起,也因为她是个乡下姑娘,令他抬不起头。 将就的婚姻,一晃几十年。 再睁开眼睛,姜花重生了。 此时,她与徐骋怀刚结婚半年。 这一次,姜花决定为自己而活。 于是徐骋怀刚结束任务从基地出来,就听见纯朴善良的妻子说要离婚。 他:??? *** 研究院最有前途的徐骋怀,不苟言笑,端方严肃,唯有工作能让他多说几句话。 后来,为完成工作任务,徐骋怀不得不住在研究院。 于是,众人看见徐骋怀与一位装扮精致的姑娘站在门口。 他神色缱绻温情,语气絮絮叨叨:“睡觉锁好门窗,不要喝冷水,衣服放着等我回来洗……” 众人:??? 徐骋怀:你们懂什么,再不努力媳妇就没了! --- 预收文《谁能拒绝一株神草呢》专栏可见,求收藏 文案: 姜秾是上古一株由天地灵气日月精华孕育的神草,然而随着天地间灵气消散,姜秾陷入沉睡,再醒来,她来到了星际时代。 姜秾精神力为0,顶着已逝父母的名头才得以侥幸进入帝国学校,为赚取支付高昂学费,她索性选择无人问津的农学院。 于是星际人发现,星网上突然冒出一个新ID,销售各种无污染物低价蔬菜水果。 “举报虚假广告!谁不知道真正无污染物蔬菜水果价值千金?” “好气!这人是在嘲讽我们吃不起无污染物蔬菜水果吧?” “……” 姜秾看着界面上出现的“因涉及诈骗虚假宣传,已限制登陆”,顿时陷入迷茫,赚钱真的好难! 姜秾只能换一条路,报名参加各大军校联赛,拿奖金! “你一个农学院又是精神力为0的废物,参加联赛不是拖我们后腿吗?” “就是,你别想我们会救你!” “……” 一次混战中,眼见军学院学生就要全军覆没,姜秾淡定从包里掏出一把种子。 种子落地,在众人惊慌万分的眼神中,迅速生根发芽长成异化植物。 “救命啊,是异化植物!快跑!” 然后…… 然后军学院的学生迷茫地看着那些闻之色变的异化植物,像个乖宝宝似的任由姜秾指挥,将他们对手们绑起来。 众人:??? . 17 第 17 章 第十七天 第17章 此话一出, 两人相对无言。 农机车间主任扭头,突然看见什么,伸手指了指, 好奇地说道:“你那车间做什么呢?” 农具车间主任闻言顺着他指着方向望去, 没忍住皱了皱眉头, 他也伸手点点,“那不是你车间的工人吗?怎么跑我那里去了?” 农机车间主任眯着眼睛看了看, 眉心也皱了起来, “还真是!” 两人对视一眼, 农具车间主任撇了下脑袋,“一起过去看看?” “走。” 而此时, 宋知雨已经开始操作了,她工作时一向专心,即便周围许多人在瞧热闹, 她也当那些人不存在。 有了前两天的经验,这一次她对工具的操作更熟练了,又有苏全利在旁边搭把手, 她的完成进度较之上次快许多。 两位生产主任到来时, 宋知雨已经在安装轮子部分了。 “你们在干什么?工作都做完了?”农具生产主任不悦的声音响起。 围观的工人与学徒顿时一惊,慌乱而嘈杂的声音骤然升起,而后人群一哄而散, 众人很快回到各自的工作岗位上。 苏全胜认得农具生产主任,一时间竟也有些紧张,脸上僵硬地笑着。 苏全利早已站起来,看着农具生产主任的表情有些尴尬。 全场最震惊的,恐怕就是宋知雨了,她动作甚至没有停滞过半分, 工具“啪啪”“滋滋”的声音不停响起,在安静的农具车间显得异常突兀。 苏全胜兄弟脸上的表情就是一僵。 倒是农机车间主任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的动作,面上稍稍带着些惊讶。 农具车间主任没注意到,他皱着眉头看向苏全利,又用下巴朝宋知雨点点,“这位女同志是谁?你带进来的?怎么私自用车间的工具?若是有损坏,你们赔得起吗?” 语气越说越激动,就差指着苏全利的脑袋骂。 苏全利脸色涨得通红,他平时虽然也会这样被说,却是在私底下,像这样当着众人的面儿,这是头一回,况且还是当着宋知雨的面。 他自觉颜面全失,心中羞恼交加,理智瞬间断弦,想也没想便说道:“赔!损坏了我赔!不就一把破工具吗?” 此话一出,空气顿时更安静了。 众人都诧异地望向他,就连沉浸在工作中的宋知雨都没忍住抬头看他一眼。 苏全胜更是目瞪口呆地望着他,反应过来顿时朝农具生产主任赔笑,随即黑着脸拉了下苏全利的胳膊,咬牙小声地说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苏全利这才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说了什么,顿时犹如一桶冷水从头上浇下来,这一刻整个人都无比清醒。 他表情凝固在脸上,十分僵硬地看向农具生产主任,结结巴巴而着急地试图解释:“主、主任,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农具生产主任冷笑一声打断他的话,气得双手叉腰,眼睛瞪着他,“带人进来你还有理?若工具损坏,是赔那么简单的事儿?知道现在物资紧缺?怕是到时你想买都没地!” 苏全利没敢再说话,低着头一副任凭他随便骂的模样。 农具生产主任一看他这模样,心里就憋得慌,想要骂吧,又骂不出口,好歹是个技术员,可是不骂吧,又实在过不了心里那关。 他实在气不过,只能狠狠甩苏全利几个眼刀子,恰好此时他眼角余光扫到宋知雨仍然淡定地坐在小板凳上操作,看那动作,很是有条不紊,像是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农具生产主任:…… 他再扭头看过去,只见农机生产主任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蹲在她旁边了。 “刘主任,你要是闲着没事可以回去研究发动机。”农具生产主任气恼地说道。 刘主任闻言抬起头看向他,脸上带着笑,丝毫不见刚才在厂长办公室里的苦丧,“高主任,怎么就闲着了呢?这不是在小同志做修……改造犁吗?” 没错,在方才的观察中,刘主任已经看明白了,宋知雨在将犁往另一个方向改造。 高主任闻言愣了下,眼见刘主任不似开玩笑的模样,他定下心神,第一次认真看向宋知雨。 一看,他不由得又愣了愣,宋知雨的动作未免过于熟练,操作标准规范,每个步骤都不假思索,流畅而迅速,仿佛已经做过成千上百次。 而此时刘主任已经跟宋知雨聊上了,“小同志,你是哪个修配厂的?从前怎么没见过你?” 经刘主任这么一提醒,高主任顿时露出恍然的神色,是了,肯定是其他修配厂的技术员,不然怎么会有这么熟练的动作,不过他以前怎么从没听说过哪个修配厂有女同志当技术员? 然而宋知雨接下来的话,不仅让高主任惊掉下巴,连刘主任都惊得瞪大了眼睛。 只见宋知雨头也没抬,“我是南河生产队的保管员,并不是哪个修配厂的。” 刘主任与高主任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不敢置信。 苏家兄弟俩见到他们的表情,突然间就有一种释然感,见过风浪的车间主任都这样,他们当时的那点反应,简直不算什么! 好半晌,刘主任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南河生产队?那个传说中的年年产量垫底的生产队?” 宋知雨闻言没忍住抬头看他一眼,皱了皱眉头,“南河居然还有这称号?” 刘主任一愣,顿时尴尬地笑笑,“我也是听人说的。” 高主任不知什么时候也蹲下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宋知雨手上改造一半的犁,他伸手指了指轮子,“这个是做什么的?” 宋知雨:“辗土。” 她意简言骇,刘主任与高主任却瞬间领悟到了,两人对视一眼,脸上的表情从惊讶到懊恼。 惊讶是没想到宋知雨居然会想到这个方法,懊恼是方法这么简单,他们修配厂居然没有一个人想出来。 高主任又盯了宋知雨的动作一会儿,原本出声制止的心早已停歇下来,与刘主任一起在一旁观看。 而苏全利见到眼前的一幕,不得不说,面色异常难看。 在他的设想中,按照高主任的火爆脾气,宋知雨说不定要被骂一顿,甚至要被赶出修配厂,到时就需要他出马求情,到时候宋知雨就知道,不论她如何厉害,到底还是得求他。 可谁想到,高主任居然好像对宋知雨青眼有加! 苏全利感觉自己真的要被气死了。 苏全胜则是在暗暗庆幸,好在他对宋一成和宋知雨的态度都不错,将来若宋知雨真的进修配厂,不至于给北河穿小鞋是。 而修配厂的其他工人与学徒也都纷纷露出惊讶的神色,他们的想法与苏全利是一样的,都以为宋知雨会被赶出来,没想到居然没有! 高主任和刘主任好像还跟她相谈甚欢,一时间众人心里不免都在嘀咕,宋知雨到底什么来头? 当然私底下也偷偷讨论了起来。 “我记得她,前两天就来过,当时自己做了一个造型奇怪的犁,我们私底下还笑话她来着。” “这个我也知道,我记得因为她是南河的,苏技术员不愿意帮忙修,让她排队,她又不想排队,就自己动手修了,我也有围观,她是有两把刷子的。” “可排队不是正常?她为什么不愿意?合着就想搞特殊呗,当真是一副资本作态!” “说话积点德吧,这帽子是可以随便乱扣的吗?”有人看不惯方才说话之人,白对方一眼,“要不是着急,能不等吗?南河那是本来就困难了,要是没有犁赶不上春种,怕是要重复几年前那件事!” “啊?几年前什么事呀?”不知情的人问道。 于是就有人说出几年前南河饿死人的事情,在场人听见无一不唏嘘,连带着看苏全利都不顺眼起来。 众人对宋知雨开始同情,一时间竟都在担心她待会儿要是无法修好犁,又浪费那么多材料。 “造孽啊,高主任肯定会让她赔吧?” “那肯定的啊,那可都是公家的东西,哪能让她白白浪费了?” “我怎么记得她上次就没有赔偿,难道是我没有看到?” “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上次的事情,好像是真的没有赔,难不成她真的把犁改造成功了?”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面面相觑,皆从对方脸上看到难以置信。 过了几秒,彼此又十分有默契往宋知雨的方向望去。 宋知雨并不知道修配厂的人什么想法,时间已经悄然来到傍晚,她的工作进行到收尾阶段了。 刘主任不知什么时候发展成帮宋知雨打下手的人,在一旁不停给她递东西。 大概又过了五分钟,刘主任突然喊停。 宋知雨停下,疑惑地看向他,“怎么了?是有哪里不对吗?” 刘主任摇摇头,朝她尴尬地笑笑,又指了指犁上的其中一个位置,“我看你这个操作手法好像很顺畅,你能不能教教我?” 此言一出,正在围观的另一个高主任着急了,连忙出声:“我也想学!” 苏全利一脸懵然地看着他们,显然没有反应过来。 宋知雨倒是没有别的表情,她点点头,“行啊。”说着就往边上挪,给刘主任与高主任留出空的位置。 本来位置挺大的,然而刘主任与高主任为了抢第一个上手的机会,谁也不愿让谁,愣是演绎出十个人抢一个位置的轰烈。 “老高,你不厚道啊,我先说的,你怎么还跟我抢呢?”刘主任气恼地说道。 高主任也生气,“你一个农机车间的,不好好待在农机车间,来我农具车间做什么?” 刘主任脸上的表情顿时一板,一本正经地看向宋知雨:“宋知雨同志,高主任说得对,我们还是去农机车间吧,这边有的工具,我们农机车间都有!” 高主任闻言倏地瞪大眼睛,没好气瞪刘主任一眼,“你瞎说什么呢?想回去你就自己回,别怂恿宋知雨同志,她在我们农具车间待得好好的。” “什么农具,你看看她改造的这个犁,还算是普通农具吗?要我说,是划分到农机车间的!” “怎么不是农具了?上面可没有发动机!” 刘主任立马冷笑一声,“想要发动机还不简单,直接安上!” 高主任也冷哼一声,“那安了再说,反正现在就属于农具车间!” 李主任重重瞪他一眼,“你简直不可理喻。” “是你不讲道理,你给我让开。”高主任也有点来气。 “你让开……” 两个车间的一把手,就这样当着众人的面不顾形象地吵了起来。 眼见越吵越上头,宋知雨默默远离了一些。 而苏全胜与苏全利看得目瞪口呆,车间内的其他工人也纷纷好奇地看过来,得知两个主任为什么事而吵,众人霎时都露出与苏家兄弟同款的神情。 苏全胜好歹是个生产队长,率先回过神,他着急地上前,生怕殃及无辜之犁,“两位主任消消气,大家伙都看着呢!” 说着他眼睛不停瞄向快要改造好的半自动犁,想要拯救犁于水深火热之中。 刘主任与高主任根本不理他。 宋知雨见状看了看屋外,阳光已经变成稍稍橘红,意味着太阳已经西斜,然而犁还没有完全改造好。 她皱了皱眉头,回头朝他们说道:“你们若是还没商量好,能否先让下位置,等我先做好收尾。” 话音落下,两人骤然一静,这时才反应过来,吵着吵着居然偏题了! 刘主任与高主任默契地瞪对方一眼,而后在一旁的板凳坐下。 宋知雨看了看他们,将手上的工具交给率先提出的刘主任,“我们按先后顺序体验,一人做一半。” 刘主任立马得意地瞥向高主任。 高主任气闷不已,情绪有些不满地对宋知雨说道:“小宋同志,我好歹也是你的主任,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呢?” 宋知雨淡淡地朝他一瞥,神色无辜地说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不是修配厂的人,更不是农具生产车间的人。” 言下之意,他怎么算她的主任? 此话一出,刘主任顿时幸灾乐祸地笑起来。 高主任则被噎得差点要背过气去。 两人在宋知雨的指导下,认真地给犁做好收尾工作。 苏全利虽然表现得很不屑,然而从始至终,看得最认真的却是他。最后他看宋知雨的眼神依然不算眼,不过面上表露出来得情绪倒是收敛了许多。 而经过宋知雨指导的刘主任与高主任,此时神色都有些恍惚,没有上手他们不知道,宋知雨刚才那些看似简单的手法,居然那么难! 不光要掌握技巧,还得控制力度与时间,只要有一项稍微出差错,连接就没有那么顺滑与牢固。 一人对视一眼,同时脱下手套。 “小宋同志啊,忙活一个下午,肚子应该饿了吧?”高主任说道。 刘主任紧跟其后,“既然犁已经改造好,也该去吃饭了,我们一边走一边聊?” 宋知雨闻言若有所思地挑眉,对两人说稍等,随即将改造好的半自动犁交给苏全胜,又叮嘱几句注意事项,这才与高主任刘主任一同出去。 她丝毫不知自己的离去,在修配厂掀起了轩然大波。 工人与学徒都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们背影,众人想象中宋知雨被会批评,要求赔偿的事情通通没有发生,使得大家都震撼不已。 不过这些宋知雨通通不知道,此时她正与高主任刘主任在修配厂的干部食堂吃饭。 吃过饭,太阳还没完全下山,绚烂的晚霞如同泼墨油画般挂在碧蓝的天空,放眼望去,橘黄色的阳光洒落在绿油油的地上郁郁葱葱的山林的。 宋知雨就是在这样一幅,绚丽得犹如画卷的画面中回到宋家。 李春兰早已在门口等着,见到她就立马着急地迎上去,上下打量一番,见宋知雨身上没有不妥,面上的紧张才消退些,询问道:“怎么样?还顺利吧?” 宋知雨点点头,与对方一同走进院子,“很顺利。” 院子里。 平时吃过饭就躺屋子里的宋一成,此时难得拉着一把椅子坐在院子里,宋知丰也没有回屋,拿了一本书在门槛上看。 宋知雨没忍住笑了下。 宋一成恰好看见,没忍住皱了皱眉头,“怎么出去一趟,回来就一脸傻样?犁没有改造好,被苏全胜骂了?” 宋知丰也从书里抬起头看向他,面上表情严肃,活像她点头,他马上就要去为她讨公道的模样。 宋知雨脸上的笑容加深了些,“犁改造好了,你们就放心吧。” 宋家几人闻言,顿时以肉眼可见的程度齐齐松了一口气。 李春兰放下一桩心事,顿时就变得兴奋起来,兴致勃勃开始询问她改造犁的过程。 宋知丰在一旁没忍住提醒,“边说边吃吧,不饿吗?” 李春兰这才反应过来,“对对,锅里给你留了菜,我去给你端!” 说着就要走进厨房。 “等等。”宋知雨眼疾手快拉住她,“我已经吃过了。” “啊?”李春兰一愣,疑惑地皱眉,“吃过了?在哪儿吃?” “在修配厂的食堂。” 此言一出,李春兰倏地瞪大眼睛,“不是修配厂的工人也可以去修配厂食堂吃饭?” 宋知雨犹豫了下,“应该不可以吧,可能因为有老员工带,所以我可以去?” 宋家几人闻言顿时露出恍然的神情,李春兰点点头:“看来是这样没错。” 大家没以为她跟苏全利一起吃饭,毕竟帮忙把犁修好,这么大一件事,吃个饭不为过,因此谁也没有问她具体跟谁吃饭。 而宋知雨在末世自小就是孤身一人,并没有像人解释太多的习惯,别人不问她也不会主动去说。 此时,宋家大门外。 方才瞧见宋知雨从外边回来的人,在她们离开之后,十分迅速而八卦地凑在一起。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况且都住在一个村子,与北河生产队又是隔壁,虽然两个生产队不对付,但仍然有许多沾亲带故的人家。 宋知雨会修犁帮北河修犁的事情,不知从哪儿就传出来了,在村民中疯狂流传,短短一个下午的时间,除了宋家与李胜利家,几乎人人都知道了。 然而南河生产队的人对此是抱着质疑态度的。 “我听说知雨回来了?表情看上去很正常,说不定她真的会修犁呢。” “怎么可能哟?以前从来没听说过,更别说她还生病烧坏了脑子,记性都不好了。” “还真是有道理,就算她从前藏着掖着不让我们知道,现在烧坏了脑子,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还能记得怎么修犁?这不是胡扯吗?” “那完了呀,要是知雨不会修,北河生产队不得找我们晦气?” “你怕什么?就算想找,他也要有胆子来才行,上午大家伙可都看见了,是北河的队长先来找知雨的,可不是我们主动去找人家的。” “没错,计算北河要来,我们南河就是好欺负的?”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就这样聊了起来,不过话里话外虽然充满对宋知雨的不信任,然而却也是带着满满维护的。 南河生产队就是如此,尽管对内会闹矛盾,对外时,却可以放下所有,一致对外! 宋知雨并不知道此时村民正在讨论的内容,她只是觉得今天的村民格外奇怪,总是用难以言喻的眼神看她。 她都直接当作没看见忽略掉,然而李春兰却浑身不舒服,忍了忍没忍住,眼睛瞪向最近的人,“狗蛋娘,你怎么奇奇怪怪的,总是盯着我家知雨?” 狗蛋娘顿时露出尴尬的笑容,移开目光,不自然地解释:“我就是听说你家知雨会改造半自动犁,想看看是不是真的?” 李春兰一愣,“你怎么知道?” 宋知雨倒是没有很意外,她们都没有故意瞒着,大家会知道很正常。 旁边围观的人也等着李春兰和宋知雨回答,见状有人没忍住追问:“你别管我们怎么知道,先说是不是真的?” 李春兰朝宋知雨瞥一眼,突然微微抬起下巴,神情得意又有点傲娇地说道:“既然你们都知道了,那我就直说,半自动犁确实是知雨改造的。” 众人:??? 众人没想到这个地步了,李春兰与宋知雨一人居然还能如此淡定地说谎,瞧瞧那小骄傲的神态,她们差点都要相信了! “春兰啊,你不要骗我们啊,从前我们可以都没见过知雨会这档子事呢!”南河与李春兰最不对付的有福娘嗤笑着说道。 李春兰当即拉下脸,“我家知雨会什么,还需要跟你汇报不成?” 有福娘不屑地看向她:“是不需要跟我汇报,只是宋知雨怎么说也是南河的一员,她到处骗人,损坏的是我们南河的名声!” 此言一出,原先觉得没有关系的人,纷纷回过神来。 “对啊春兰,有福娘说得对,咱们不能做这事儿。” “就是,村里还有需要男娃没有说亲呢,本来咱们穷就难讨媳妇儿了,要是又传出这档子事,他们就真的难上加难了!” “不管怎么说,骗人就是不对的。” “……” 说来说去,就是没人相信半自动犁是宋知雨改造的,主要还是因为众人根深蒂固以及先入为主的想法,要是没有亲眼见到,恐怕真的没有人会相信。 李春兰被气得又羞又恼,她重重剁了几下脚,却又不知道如何解释。 反倒宋知雨这个当事人像是没事人一样,完全不受影响。 就在这时,村口的位置不知道谁喊来一声, “公社修配厂的干部来咱们生产队啦!” 话音落下,人群中一阵嘈杂,众人纷纷又惊又喜地往那边看过去。 18 第 18 章 第十八天 第18章 “我没有听错吧?修配厂的干部来咱们南河了?” “我好像也听见了, 说的就是修配厂的干部!可是修配厂的干部来咱们南河做什么?” “会不会是半自动犁的问题?” 这个问题被人一提出来,众人的反应不一,有惊喜的也有惊疑不定的。 惊喜的人猜测的是, 半自动犁在南河试点,现在修配厂干部要来验收结果。而惊疑不定的人想的则是宋知雨骗人之事败露, 现在人家找上门来了。 宋知雨可不知道他们想什么, 她往村口的方向望去, 只见一群人簇拥着前面的两个人正走来。 而那两个人正是高主任和刘主任。 众人自然也瞧见了,惊疑不定的人脸上的神色顿时更加复杂, 高主任等人走来这边,仿佛更是佐证他们心中的想法。 否则半自动犁早就带去地里了,仓库这边什么都没有, 队长领着人往这边来做什么? 还不是因为来找宋知雨? 一时间,他们脸上的表情都变得十分难看。 有福娘当即不客气地说道:“怕是骗人的事情败露,人家找你算账来了吧?还真是丢人现眼!现在好了,得罪了人家修配厂,以后咱们南河可怎么办?” 与她同想法的人,闻言都不由得对宋知雨怒目而视。 “你们还指望宋家什么,宋知雷都去当间谍了,家里的妹妹能好到哪里去?” “就是,一家子的根都是歪的!” 李春兰听见这话, 顿时勃然大怒, “你们胡扯!我家知雷才不会当卖国贼,他是好孩子!再胡说, 看我不撕烂你们的嘴!” 宋知雷的宋家长子,早年粮食收成不好,为给宋家寻一条出路, 十五岁的他独自走上去县城的路,没想到一去不回。 后来不知从哪传出他是间谍卖情报给敌细的流言,南河生产队的人又多次看到干部模样的人到宋家了解情况,于是更坐实了传闻。 实际上谁也没有证据证明宋知雷是间谍。 也因此,宋二成与李春兰为不让人看扁,硬是咬牙供宋知雨读完高中,又送宋知丰去上学。 他们要让别人知道,宋家的孩子都是优秀的! 而有福娘与李春兰的过节,那是关于朱有福和宋知雨的。 宋知雨十五岁那年,有福娘看上她想为自己儿子朱有福说亲,只是李春兰没瞧上朱有福,因为朱有福不仅长得丑,还邋里邋遢的。 而有福娘则是觉得宋家名声那般不好,宋知雨还能找到好人家,朱有福愿意娶她就是上辈子烧高香了,没想到李春兰居然拒绝了! 这让有福娘怎么忍,于是就开始处处与宋家作对,宋知雨刚来到那时,质疑她连字都不记得怎么写的就是有福娘。 听见李春兰的话,有福娘没有丝毫后退的意思,冷笑一声,有恃无恐的模样,“来啊,你来撕啊,还当我怕你?” 李春兰经不住激,当即脑袋“嗡”地一下,立马就要冲上去。 幸好宋知雨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拦下,而其他人也将有福娘拦下,这才避免了一次厮打。 “你们怎么回事?要打也不是现在这时候打啊,没看见修配厂的干部就要到了?要是见到你们扭打到一起,像什么样子?” 南河的妇女队长远远瞧瞧,小跑着冲过来对她们骂。 到底是队里的干部,李春兰和有福娘都不敢再说话,只是眸子里的怒火与怨毒尚在,互相瞪着彼此,谁也不愿低下头。 “还看!”妇女队长扫向围观的人,没好气地说道。 宋知雨也将李春兰拉走,语气淡然地说道:“娘,你不用生气,他们说的都不是真的,高主任和刘主任应该是来看半自动犁的使用过程。” 此言一出,众人的眼神都不由落到她身上。 李春兰楞了下,反应过来后惊讶地问道:“你认识那两个干部?” 妇女队长也看向她。 这时,有福娘嗤笑一声,不屑地说道:“还真是骗人成瘾了?你要是认识人家,敢不敢喊一声?” 眼见李春兰的火气又要被挑起来,妇女队长恼怒地瞪有福娘一眼,“少说一句会哑巴?人家知雨说认得他们,又没有他们也认识她!” 狗蛋娘也没忍住帮衬着说道:“就是,知雨认得两位干部就很厉害了,不像我们,路上见到都不知道是谁。” 青草娘也点头:“可不是嘛。” 宋知雨看向帮她说话的两位婶子,狗蛋和青草都是跟她分过肉的交情,没想到两个孩子的家长也如此将义气,不亏是她看中的小孩子! 她目光落在有福娘面上,“大娘,你口口声声说我骗人,请问有证据吗?还是你看见了?又在哪里看见的呢?” 语气平静却十分有力,在场的人都不由得顺着她的话,在内心反问自己。 有福娘更是被问得哑口无言,只面色难看地瞪着宋知雨。 宋知雨却仿佛没看见似的,状若无辜而疑惑地望向她,“是有什么困扰而没办法回答吗?按理说应该不会吧,毕竟你说得好像都是亲眼所见,怎么会没有证据呢?” 有福娘顿时被气得面色通红,抬手指向宋知雨的鼻子,手指微微颤抖,“你、你……” 李春兰见状顿时就笑了,十分解气地看着对方,好整以暇地说道:“你你你什么你,你倒是解释啊,倒是拿出证据啊!” “闭上你的臭嘴!”有福娘狠狠地剜李春兰一眼。 宋知雨拉了下李春兰,让她站到自己身后,皱着眉看向有福娘,“大娘,还请嘴下积德,我娘不跟你计较,是她人好,可这不是你欺负她的理由。” 她的声音依然平静,又稍稍带着一些劝解,整个人看起来十分得体而礼貌,众人一时间都诧异地望向她。 南河生产队的人对宋知雨的印象,是个与宋知丰一个沉默不爱说话的人,可是现在,他们竟从她身上看到与南河格格不入的气势! 就仿佛那些从上面来的干部,甚至比一些干部还有气势。 而更奇怪的人,宋知雨明明没说什么,表情也很正常。 李春兰则是得意而傲娇地挺起胸膛,瞧瞧她李春兰的女儿,多给她挣面子! 此时的有福娘已经被气得胸口一梗一梗的。 她忍了忍,实在没办法忍,咬着牙“呸”了一声,“说你骗人就骗人,还需要什么证据?半自动犁是你改造的?说出来也得有人相信,再说什么认识修配厂干部,不要笑掉别人大牙了!” 妇女队长一听她又提起这个话,顿时眉毛竖起来,“好端端的,你又提这个!” 宋知雨伸手止住还想说话的她,眼睛望向有福娘,只淡淡地说道:“若半自动犁真是我改造的呢?你向我娘道歉,承担队里所有挑粪的工作。” 有福娘脑袋里理智的弦早就断了,她眼睛闪着恶毒的光,“如果不是,你就在晒谷场当着众人的面承认你骗人,还要跪下向我道歉,你们宋家的工分也得分给我们一半!” 此话一出,在场围观的人都猛地倒吸一口凉气,分一半公工分,怎么不去抢呢? 妇女队长都看不下去,“有福娘,你当真是不要脸面了?” 有福娘满脸得意,丝毫没有悔改的意思,“怎么不要脸了?打赌是宋知雨提出的,我只是按照她的意愿来。” 妇女队长顿时被噎住,只能劝李春兰,“春兰,知雨不懂事,你也不能不懂事,这是能随便打赌的?” 李春兰此时面色也难看,她着急地看向宋知雨。 宋知雨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将计划得逞隐藏的神色在眸底深处。 她脸上的表情首次冷下来,望向有福娘, “所谓打赌,那条件必定是要对等的。如此,我也得改一下才行,就要你们朱家一半工分。” 有福娘冷笑,“当我怕你?” “行,那就这么说好了。”宋知雨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而后环视一圈围观的人,“大家都听见了,我们都是自愿打赌。” 狗蛋娘虽然觉得这样很不妥,不过她看宋知雨像是下定决心的模样,犹豫了下,终究第一个开口支持,而其他人本来就是看热闹,自然更不会说什么。 于是两人的打赌就这样定下了。 有福娘看着宋知雨淡定不在意的模样,心里突然涌起一阵强烈的不安,然而即将得到宋家一半工分的狂喜,很快将这抹不安压下去。 而这时,被李胜利等人簇拥着的高主任与刘主任二人,也来到了。 “小宋同志。” 是刘主任的声音。 于是在众人诧异震惊的眼神、有福娘惊慌而苍白的表情下。 李主任走上前,用十分熟络的语气对宋知雨说道:“没想到你真是南河的保管员。” 高主任也皱着眉说道:“这不就屈才了吗?” 宋知雨笑了笑,“不管做什么,都是为了建设国家,不存在屈才不屈才的说法。” “小宋同志的思想觉悟就是高。”刘主任笑着感慨。 一旁的李胜利终于找到机会插话了,他脸上难掩诧异,“知雨,两位从修配厂来的干部同志说是来找你的,以前我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宋知雨笑了笑,意味不明地瞥有福娘一眼后,说道:“昨天我在修配厂帮北河生产队改造犁,两位主任也有帮忙。” 此言一出,证实了宋知雨会修犁这件事,一时间众人纷纷震惊地瞪大眼睛,你看我,我看你,面上充满不敢置信。 宋知雨真的认识修配厂干部! 宋知雨真的会修犁! 天呐! 若此时有人仔细看,就会发现南河众人的眼睛是呆滞的。 19 第 19 章 第十九天 第19章 显然众人骤然受到冲击, 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 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李春兰,她面上带着惊喜而腼腆的笑望向两位主任,“那真是多谢两位同志对知雨的照顾。” 李胜利这时也回过神来, 他扫宋知雨一眼,脸上的表情很是复杂, 随即目光落在刘主任与高主任身上,笑着说道:“幸好有两位主任帮忙,不然我们知雨也没办法改造出半自动犁。” 一语出, 方才呆滞的某些村民顿时清醒,是了,肯定是有修配厂的主任干部帮忙,宋知雨才能做出半自动犁。 原本惊慌而心如死灰的有福娘,此时仿佛见到曙光般眼睛都变了,准是这样没错, 她不相信宋知雨有那本事! 李春兰的面色难看了又难看, 宋知雨表情依然淡定, 如同别人口中的并非自己一样。 刘主任状似不经意地环视一圈,随即看向李胜利,似笑非笑地说道:“李队长,你想岔了,是我帮小宋同志的忙, 帮她搭把手, 不是她帮我。” 见他如此轻易就说出这件事, 高主任原本不想让别人知道他还不如宋知雨, 眼下也只能点头,“对,没错, 小宋同志很不错。” 两位当事人都承认,算是彻底断绝的在座众人的其他想法,有福娘的面色难看而绝望极了,知道打赌事件的人都不由得同情地望向她。 李胜利也终于相信宋知雨会改造犁,想到先前的种种,他懊恼地拍了下自己的脑袋。 宋知雨明明说过几次,他为什么就不相信?为什么就觉得人家不会? 不管众人心里什么想法,总之李春兰都快笑得合不拢嘴,就连一向内敛寡言的宋知丰都没忍住微微弯唇,而宋二成则高兴地与其他村民小声地说笑。 宋知雨知道刘高二人是为看半自动犁的使用效果,她将钥匙与字簿笔交给宋知丰,随后对李胜利说:“带两位主任去看看半自动犁?” 李胜利一愣,反应过来立马点头,“对,瞧我这脑袋,差点忘了这事儿。” 宋知雨朝宋二成招手,“爹,等会你带修配厂两位同志体验一下半自动犁。” 宋二成闻言难得露出喜悦的笑容,在一种羡慕的目光下来到宋知雨旁边,“好。” 李胜利看得有些气闷,然而他还没使用过半自动犁,也没搞明白原理,要是带修配厂两位同志使用,万一对方问到什么而自己回答不上。 光是想象那个画面,李胜利整个人都不好了,他没忍住晃晃脑袋,将那可怕的画面从脑袋中甩出去。 宋知雨带着刘高二人去地里。 眼见南河生产队其他人也想跟去瞧热闹,李胜利脸上的表情一板,朝几个小队长不耐烦地摆手,“去干自己的活儿!” 除了宋二成所在的小队,另外几个小队的人无一不遗憾而失望,他们也想在修配厂的干部面前表现呢! 看着宋二成等人走远,其他人终于敢开口讨论了。 “为什么我没有一个改造犁的闺女,不然现在我也在人领导面前露脸了!” “哈哈做什么美梦呢,首先你得有一个会念书的闺女,就算你闺女会念书,你能像宋家那两口子一样,宁愿饿肚子也要供她上学吗?” “要是她能有现在知雨这么出息,别说饿肚子了,就算不吃饭我也要供她读书,问题是有几个人能有知雨的造化?” “可不是嘛,知雨平时看着闷不吭声的,还以为是个闷葫芦,没想人家只是闷声干大事。” “要我说,宋家那两口子以后就享福了,你们看看修配厂那两个干部对知雨的态度,知雨肯定跟咱们不一样的。” “唉,还真是羡慕不来啊……”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聊着,而更八卦的此时都围在李春兰与宋知丰跟前,不停询问关于宋知雨与半自动犁的事情。 李春兰开始还得意洋洋地炫耀,然而面对众人没完没了的问题,甚至有许多是她都不知道的,她的耐心逐渐消耗尽,干脆学宋知丰的模样,一问三不知。 虽然村民们对她们的态度有些不满,然而人家不想说,他们也总不能逼迫,只能顶着被猫抓似的好奇心走开。 另一边。 宋知雨与刘高二人已经走到田头,南河生产队的地已经快要犁完了,只剩下眼前一片,大约一亩地。 宋二成说道:“半自动犁是真的好使,只用了往年一半多一点的时间,还省了人力。” 话音落下,宋知雨有些诧异地望他一眼,真是想不到她这个爹平时不大爱说话,心思却还挺活泛的。 李胜利则是一阵心梗郁闷,他作为南河生产队的队长,应当由他来说这番话才对,然而现在被宋二成抢先说了。 刘主任闻言露出微微惊讶的表情,而后很是感兴趣地说道:“那我可要好好感受下,若是效果真如你所说,我们要马上汇报给县里。” 高主任却是有些怀疑,毕竟他是农具车间的主任,只要普通犁要花费的时间,“你们真的没有夸大?” 宋二成挺了挺胸膛,露出憨憨的笑,“那是自然,今年咱们南河的地,有大半都是我犁的,我心里都有数呢。” 李胜利也终于找到说话的机会,他忙不迭解释:“确实没有夸大,我们都计算着的。” 他说话时,脸上有着掩盖不住的激动,毕竟修配厂的领导可说了,半自动犁是要上报给县里的,而做半自动犁的人就在南河,他能不激动吗? 要不是顾及刘高二人在此,李胜利都高兴得想要蹦起来了。 面对高主任的质疑,宋知雨神色不变,没人比她更了解半自动犁,“高主任不妨体验一下。” 说话间,刘主任与宋二成已经下地了。 刘主任是个瘦瘦小小的男人,看起来体力并不好,宋二成主动承担拉犁的工作,刘主任在后面扶。 他没有说话,带着刘主任犁出两三米的距离。 刘主任看到翻起来的土同时被碾碎,而且与他想象的不同,速度并没有很慢,反倒跟宋二成说的一致,他惊讶得眨了又眨眼睛。 “等等。”刘主任努力控制自己心中的激动,叫住宋二成:“同志,可以让我也试试?” 他指的是在前面拉犁。 宋二成依言停下,爽快地与对方交换位置,“当然可以。” 高主任在田埂上也看得眼热 ,刚才不愿下地的人,这会儿瞧见半自动犁优秀的作业结果,诧异的同时也带着些激动。 他朝刘主任喊:“老刘,要不我跟你试一试?” 刘主任头也不抬,毫不客气地拒绝:“你再等等吧,我要跟老宋同志先试一试。” 高主任着急,又扭头看向宋二成,“老宋同志,要不我来帮你扶犁?” 宋二成一愣,朝宋知雨看去。 然而宋知雨还未来得及说话,一旁感觉自己被忽略的李胜利,没忍住插话,神色隐隐带着命令对宋二成说道:“二成啊,就让高主任扶犁,你在一旁看着点就行。” 话音落下,宋知雨和刘主任都没忍住看他一眼。 李胜利自认为满足高主任的意愿,但是他忽略了刘主任,刘主任拒绝过高主任的请求,他这样不就是没将刘主任的话放在心上? 然而他并没有发现,此时正沉浸在自己的喜悦中,见宋二成没动,他还催促了一句:“二成,赶紧的。” 宋知雨收回目光,扭头望向宋二成, “爹,队长喊你呢。” 言下之意,他们作为南河生产队的队员,听队长的话没毛病。 宋二成顿时反应过来,连忙点头,“好。”说着他就让开了身子,示意高主任过来扶犁。 高主任美滋滋地走过去,刘主任没再说什么。 这次宋二成指点了几句扶犁的角度,以及拉犁的使力部位,刘高二人体验过之后,都十分激动。 因为半自动犁完全如同宋二成说的那样,比旧版的犁省力省时许多,而且用料少,制造手法简单,总的来说就是,以最低的成本可以发挥最大的效力。 “小宋同志!你真的立大功了!”刘主任激动而高兴地说道。 高主任也不遑多让,“我马上就给厂长汇报,咱们农具生产车间这回真了不起。” “什么农具生产车间?”李主任闻言顿时拉下脸,“这分明是属于农机生产车间。” “怎么就属于农机生产车间了?这分明是在我们农具生产车间造出来的。” “你没瞧见半自动犁的‘自动’两字?属于农机生产车间才对!” 修配厂车间的两位一把手,又双叒吵起来,看着李胜利与宋二成都傻眼了。 宋知雨昨天已经见过,面上的表情很是平静,她说道:“要是你们都没决定好的话,我亲自去说也是可以的,正好我要将设计图纸给厂长。” 话音落下,高主任率先停下争吵,扭头看向宋知雨,面色变了又变,声音带着些急切与难以置信:“你还画了设计图?” 宋知雨瞥他一眼,淡定地点头,“没错,有设计图纸。” 高主任闻言定定地看着她,好半晌都没言语。 刘主任见状脸上的表情收敛了起来,似笑非笑地瞥高主任一眼。 而后他望向宋知雨:“小宋同志啊,那你亲自去跟厂长说就可以,若是有需要帮助的地方,你可以找我。” 宋知雨点点头:“好,谢谢。” 高主任不知在想什么,直到离开也没有再说话。 刘高两人离开,李胜利才终于回过神,他不敢相信刚才修配厂的两个领导为了半自动犁而争吵。 20 第 20 章 第二十天 第20章 李胜利此时看宋知雨的眼神完全不一样了, 他脸上的神色很是复杂,带着几分笑容又有几分埋怨。 “知雨啊,没想到半自动犁真是你改造的。”李胜利说道。 宋知雨正在帮宋二成将犁提起来, 闻言抬头瞥他一眼,“我也从来没想过要隐瞒,一开始就说过了。” 宋二成直起腰,扭头望向大队长, “对, 你不能怪知雨没说,她说了,是我们没信。” 后面一句语气特意加重。 当初宋知雨说的时候,并非只在私底下说,有一回是直接当着村民的面,此时宋二成提起, 在周围干活儿而支起耳朵偷听的人都纷纷想起来,不由得露出懊恼的神色。 他们当时怎么就觉得宋知雨说的不是事实呢? 当真是脑袋被驴给踢着了! 然而李胜利不是这样想的,他只是单纯觉得宋知雨没有那个能力,也不敢相信她会改造犁, 所以打心底里排斥, 以致于不停找借口推翻, 坚信宋知雨不会。 此时事实摆在眼前, 李胜利再也找不到推翻的理由, 脸上的表情并不像村民那般高兴外露,“从前都没听说过知雨会这个。” 宋知雨倒是没有在意他的态度,“以前确实不会。” 宋二成闻言倏地一愣,生怕她说出突然多出来这方面记忆的事情,下意识扯了下她的衣服。 宋知雨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 继续向李胜利解释:“那天我在仓库看到坏掉的犁,又去地里见到我爹很辛苦在翻地,不知怎么回事,脑袋里灵光一闪,就想到这个半自动犁了。” 众人都没想到会是这么个展开,一时都有些怔愣。 李胜利最先回过神,“那修配厂的工具如何使用?我听两位领导说,犁是你一个人改造完的。” 宋知雨:“工具使用不难,上手就会了。” 语气十分云淡风轻,要是众人生活在现代,此时心里定然直呼凡尔赛。 不过即便没有生活在现代,众人也被宋知雨的语气和表情噎得说不出话,就连亲爹宋二成都没忍住抽了抽嘴角。 “知雨,快到下工时间了,你收拾收拾回仓库吧。”宋二成生怕她再说出什么不得了的话。 殊不知,宋知雨说的都是实话,别说这个年代的工具,即便是末世的工具,她当初刚进实验室,看几眼就会了,根本不需要人教。 不过宋知雨会改造犁的名声,像是龙卷风似的,迅速席卷整个南河生产队,而修配厂两位领导到南河生产队的事情,也在红旗公社下的各种生产队中传开。 北河生产队还好,毕竟他们就在南河隔壁,而且也知道半自动犁的事情,然而山头另一面的山桥生产队就疑惑了。 山桥生产队也是红旗公社下粮食产量极低的生产队,收成也就比南河生产队好那么一点点,有时甚至与南河齐平,不过不论如何,南河最终仍是垫底的那个。 此时,山桥生产队队长何生黑瘦的脸上充满疑惑,“奇怪,修配厂的领导怎么去南河了?” “我也觉得奇怪,队长,会不会是大强听错了?”说话之人为山桥的记分员,正是他从村民处听来修配厂领导去南河一事。 何生没忍住皱眉:“无缘无故怎么会听来这事儿?就算是假,也肯定有依据,不然传出来的就不是这件事。” 山桥记分员也纳闷了,他想了想说道:“与其我们在这里猜,不如找个人去南河打听一下。” 何生闻言抬头望向他,脸上闪过一抹沉思,“你说得有道理,既然是大强听来的,就让大强去打听一下吧。” “行,那我去跟他说。” “快去。”何生朝他摆手。 被叫做大强的男人动作很快,不到下午上工的时间,他就从南河回到山桥了。 大队的人晌午不回家,都在办公室办公,大强回来后直奔大队。 “怎么样?”何生见到大强也有些惊讶,忙不迭问道:“修配厂的领导真去南河了?” 大强弯腰双手撑着膝盖,他闻言迅速深呼吸一口气,直起身子擦擦额头汗,说道:“真的,我听说南河有个什么半自动犁,修配厂的领导就是为着这个来的。” 何生顿时露出疑惑而惊讶的表情,“什么半自动犁,我怎么从没听说过?” 大强想起自己打听到的事情,自我消化已经有这么一段时间,他依然没能抑制住激动的心情,“队长,南河生产队有个犁叫半自动犁,据说省时又省力,目前南河的地都全部整理好了。” 何生:?!! 大队的其他人:??? 何生到底是队长,比较能沉得住气,此时闻言并没有过多的惊讶,而是半信半疑地眯了眯眼睛,“你见到了?” 大强立马激动地点头,“见到了,跟我们的犁不同,他们的犁是有轮子的,可以一边犁地一边辗土,都不用人把土块敲碎,直接就碾碎了!” 他语气兴奋,边说还边用手比划。 何生听到他形容得仔细且煞有其事,不像是被人忽悠的样子,不由得与办公室的其他人对视一眼,脸上带着惊讶与着急,“那你有没有问他们,这个半、半自动犁是怎么来的?” “我都问清楚了。”大强笑着说道:“是南河生产队一个叫宋知雨的女同志造出来的。” 此言一出,办公室内突然响起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你、你说谁?” 他的反应太大,众人都下意识朝他望去。 大强茫然地挠挠头,“宋知雨同志,步会计,你认识?” 步文山闻言立马摇头,脸上露出不自然的表情,“我不认识。” 说是这样说,然而他流露出来的神态,并不像不认识的样子,不过对方不想说,其他人又不是八卦的性子,谁也没有继续问。 何生皱着眉头瞥步文山一眼,又扭头望向大强,“别岔开,说回正事,你说的宋知雨同志是谁?难不成是城里来的知青?” 在他们看来,城里来的知青读书多,懂得知识也多一些,所以会制造犁更合理。 步文山闻言面上顿时露出古怪的神色。 大强摇了摇头,“我本来也这么想的,不过我那个远方亲戚告诉我,宋知雨是他们南河的人。” 何生惊讶地微微瞪大眼睛,只一瞬眉头又皱起来,他突然想到什么,“宋?前几年传闻南河有人去当间谍了,我记得那个人就姓送宋。” “这件事我也听说过,不过县里来人查了,没有证据证实。”办公室的其中一人说道。 “你们这么说,我也有印象了,不会就是那人所在的宋家吧?” 步文山没有说话,只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不知在想什么。 何生见状没忍住问道:“步会计,你若是知道什么,可一定要跟我们说,你也听到大强说的半自动犁,要是能搞到,咱们的效率可以提高许多。” 步文山立马回过神,他镇定地笑笑,“我真的不认识什么宋知雨,我怎么会认识南河生产队的人呢?” 何生深深地望他一眼,倒是没有再追问:“行吧,我们再想想办法。” 大强说道:“那我再去打听一下吧。” “嗯。” *** 次日,宋知雨在刘主任的帮助下,很顺利与王厂长见面。 王厂长早在刘主任那听说过半自动犁的事情,原本心里是不大相信的,然而此时见到图纸,他不得不相信,红旗公社下最落后的南河生产队居然真的造出修配厂都没有的犁。 而且操作手法,与他们目前掌握的相比,更简单便捷。 “宋知雨同志,不知道你有没有想法来农机修理厂工作。”王厂长并没有经过太过思考,直接就抛出橄榄枝,仔细听,或许还能发现他的语气中带了一丝急切。 办公室内除了宋知雨以外,刘高二人也在。 高主任闻言皱了皱眉头,犹豫着说道:“厂长,会不会有点不合规矩?” 王厂长目光立马落在他身上,“那你说说规矩是什么?” 高主任一噎,顿时讪讪地闭上嘴巴。 刘主任笑了笑,出来打圆场,“我也同意厂长的想法,现在厂里缺技术员,小宋同志来了,正好可以补上这个空缺。” 眼见事情就要定下了,高主任忍了忍没忍住,“这样真的不行,咱们厂里的技术员都要考试,不能小宋同志是个例外,这样怎么服众?” 刘主任原本脸上带笑,经对方一而再打断,他的表情淡了下来,“老高啊,我知道你想什么,实在不行就让小宋同志跟你侄子一同考试,具体结果就以成绩为准。” 话音落下,高主任的表情倏地变了,王厂长的面色也微微沉下来,办公室内只有宋知雨神色不变。 “你别胡说,这事儿跟我侄子有什么关系?”高主任气急败坏地说道。 刘主任瞥他一眼,“我这不是听说你侄子也准备来咱们厂当技术员,所以以为你反对小宋同志进来,是为了你侄子。” 高主任:…… 知道就知道了,说出来是要死啊? 他气得狠狠瞪刘主任一眼,然而当着王厂长的面,又实在无可奈何。 高主任努力扯出笑容解释:“你怎么会这样认为呢,我只是为小宋同志着想,要是她直接就进来了,不知多少人会对她指指点点呢。” 刘主任哼了一声,没有接话。 王厂长却是将他的话听了进去,想了想对宋知雨说道:“小宋同志啊,高主任说的也有道理,那我们就先进行考试,按程序来。” 于是宋知雨一句话都没说,而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 不过她没有意见,进修配厂工作有工资,可以买粮食买肉。 而宋知雨准备考技术员一事,也迅速在厂里传开,不少人都感到不可思议,既有看好她的,也有不好看的。 21 第 21 章 第二十一天 第21章 正是下班吃饭时间, 修配厂的工人学徒们凑到一起说话,说着说着,就不免说到宋知雨即将要考试的事情。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要考试了?”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我看小宋同志很厉害啊, 比那苏技术员好多了。” “对, 我挺喜欢小宋同志的, 听说是南河生产队的, 但是她看上去斯斯文文又白净,真是一点也不像乡下的,反倒像是城里来的知青。” “谁跟你说城里来的知青是白白净净的?我队里那几个不是黑得跟大家一样?” 说到此处, 人群中不知谁突然提起,“要我说,谁都没有咱们兴阳县的徐县长白, 去年我在县城见过一回, 我的妈呀,头一回见到那么白的男人!” “哇,你居然还见到了徐县长, 怎么都没听你提起过, 我也见见县长什么样。” “这有什么出奇的, 县长也是人,两只眼睛一个鼻子嘴巴,说不定哪天他来咱们公社, 你就见着了。” “少做梦了,徐县长没事儿来咱们红旗公社做什么,要是因为好事来那还好,万一是因为不好的事来, 看咱们公社书记不得收拾你。” 此话一出,方才说话之人立马露出讨饶的笑,小声地说道:“是我错了,你们行行好,千万可别传出去。” …… 宋知雨要考技术员一事并没有被刻意隐瞒着,修配厂的工人学徒们下班回家,消息就那样被传播出去,迅速席卷整个红旗公社。 不过更多生产队关注的不是宋知雨,而是公社修配厂招技术员这件事,有心思活泛的当即跑去公社打听,毕竟哪个生产队里没有几个想要试一试的呢? 南河生产队也不例外,李胜利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就跑到宋家。 “知雨,修配厂招技术员是不是真的?”李胜利一进门就激动地问宋知雨。 宋知雨一愣,与宋二成对视一眼,“我没有听说,你从哪儿听来的?” 厨房里听到对话的李春兰,也抓着锅铲满脸好奇地跑出来。 李胜利见她如此,也没忍住愣了愣,解释着说道:“队里有人去公社听到消息,回来跟我说的,你在修配厂没听到消息?” 说到最后,他用怀疑的表情看着宋知雨。 宋知雨见状瞥他一眼,神情无辜地摇头,“没有听到要招技术员的消息,不过王厂长倒是邀请我去当技术员了。” 李胜利目瞪口呆,嘴唇抖了两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什、什么?!” 李春兰更是夸张得捂住胸口,不停深呼吸。 唯有宋二成淡定一些,然而即便如此,他脸上的笑容也越扩越大,胸膛慢慢挺起来。 李胜利缓了缓情绪,看着她又重复问一遍:“王厂长直接邀请你去当技术员,不用参加考试?” 宋知雨摇了摇头。 她不疾不徐的模样,看得李胜利十分着急。 他皱了皱眉头,耐着性子继续问道:“你这摇头是什么意思?不对,你不是说汽配厂不招技术员?为什么还要邀请你去?” 宋知雨闻言奇怪地看他一眼,“这个,恐怕你要去问王厂长。” 李胜利顿时一噎,他目光复杂地扫过宋知雨,落在一旁的李春兰身上,“春兰,就算我们不是一个生产队的,也始终算是一家人。” 言下之意就是怀疑宋知雨说谎,没对他说实话,隐瞒了许多事情。 宋知雨望向他,眉心不由微微蹙起,她是真的不知道修配厂招不招技术员,毕竟当时王厂长与刘高二人只是聊到让她考试的问题,并没有说其他。 李春兰连忙笑着说道:“那是自然的,你怎么说也是知雨的舅舅。” 一旁沉默的宋二成这时也开口了,他看着李胜利认真地说道:“队长,我相信知雨说的是实话。” 此话一出,李胜利突然就想起半自动犁的事情,当时宋知雨就没想过隐瞒,还跟他说过几回,是他自己不愿意相信。 所以是不是跟现在有异曲同工之处呢? 李胜利沉默了下,只是面上的表情依然复杂。 宋家院子一时有些安静,气氛尴尬。 宋知雨不知什么时候走到水缸边上,她舀了一勺水给自己洗手,轻咳一声后说道:“其实也没有为什么,王厂长慧眼识珠,看得出我的技术比苏全利还要好,这不就邀请我去公社修配厂。” 语气淡然,给人一直理直气壮,仿佛她合该如此的感觉。 就算是亲爹亲娘,李春兰和宋二成都没忍住撇了撇脸,无法直视。 ……过于自信了,他们做不来像她那样脸皮厚实。 李胜利则是嘴角抽了又抽,一言难尽地看着宋知雨。 而宋知雨没感觉到气氛的怪异一样,继续说道:“毕竟我这么厉害,要是他速度不够快,也许我就去县里的修配厂或者其他公社的修配厂,那红旗公社岂不是损失惨重?” 她只是淡淡地阐述着一个事实,然而在不知情的另外三人里—— 她是狂妄的! 自大的! 大言不惭的! 李胜利实在没忍住了,“知雨啊,其实人是可以稍稍谦虚一点的。” 李春兰欲言又止地看着她,宋二成干脆不去看她。 宋知雨:??? 她眼角抽了抽,在心底无声地幽幽叹一口气,合着她就不该说实话。 宋知雨闭上了嘴巴。 不过经此一闹,李胜利算是从方才的情绪中走出来了,事情回归到正题上,他问道:“外面的人说你要参加技术员考试,所以实际上王厂长已经选定你,你不用再考?” 宋知雨再次摇头,想了想直接将厂长办公室发生的都跟他们仔细说一遍。 李春兰听完顿时气得骂出声:“那个高主任可真不要脸,这不明摆着嫉妒你,不想让你进修配厂呗!我呸,看他人模人样的,没想到净不干人事!” 李胜利也没忍住露出不满的神色,“他当真是刘主任说的那样,想让他侄子进修配厂?” 宋知雨摇头,“那就不知道了。” 反正跟她都没有关系,所以她并不关心。 宋二成不动声色瞥李胜利一眼,叮嘱宋知雨:“不管是不是,既然王厂长要你考试,你就认真考,让那些不看好你的人都见识一下你的本事。” 宋知雨“嗯”了一声。 李胜利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信息,很快从宋家离开。 李春兰又对空气骂了一通高主任,这才解气似的回到厨房继续做饭。 宋二成指了指面前的椅子,示意宋知雨坐下。 他说道:“你堂舅舅虽然对咱们家有恩,不过那是我和你娘的事情,不用你想做什么,都不用考虑这个。” 宋知雨知道他的意思,无非是担心李胜利可能会以这个要绑架她,她想了想问道:“队长家也有人想当技术员?” 宋二成点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你表哥。” 宋知雨又“哦”了一声,“好,我心里有数了。” *** 李胜利既然能知道消息,南河生产队的其他人以前也知道宋知雨即将考技术员的事。 村里好不容易出一件新鲜又有谈资的事情,众人怎么能放过。 “你们听说了吗?知雨要去考修配厂考技术员啦,要是她考上,咱们村也要出一个技术员了。” “那可真替咱们南河争脸,以后我看谁还敢瞧不起咱们南河,我第一个让知雨不修那个生产队的农具!” “对,我早就羡慕北河了,没想到我们南河有朝一日也能崛起,还真是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啊!” 然而就在此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突然响起:“你们真相信她能考上?要是考不上那岂不是丢尽咱们南河的脸?” 众人扭头一看,说话之人居然是有福娘。 狗蛋娘当即嗤笑一声:“咱们南河还有什么脸面咋?最先丢尽咱们南河脸面的难道不是你们朱家吗?” “就是啊,亏得你居然有脸说。” 有福娘闻言脸色顿时变得一阵青一阵红,她恼怒地说道:“什么丢脸不丢脸,你们可别胡说败坏我们的名声!也就你们信了宋知雨的鬼话,就等着到时候被人笑话吧!” “嗤!” 无人接她的话,只不知道谁完全不给她面子地发出不屑的声音。 南河生产队的村民可不是之前的村民了,经历了宋知雨的一系列打脸事件,他们现在对宋知雨有着迷之自信。 半自动犁那么难得东西她都能制造出来,一个小小的考试,能难倒她? 在南河众人心里,虽然他们没有上过高中,但他们是知道高中需要考试的,所以小小的考试对上过高中的宋知雨来说,完全不会是一个障碍。 没错!南河众人对宋知雨就是如此自信,当然,不盼着宋家好的人除外。 有福娘一个人说不过众人,最后只能灰溜溜地走了。 回到家她越想越生气,一口气卡在喉咙怎么也下不去,所以她干脆去找小队长请假,又拿上钱与票快步离开南河。 看着像是去兴阳县的方向。 不论大家怎么想,红旗公社修配厂开始张贴招技术员的公告,只要是本地人都可以参加,只要考试通过就能成为修配厂的技术员。 宋家人得知这个消息都变得很紧张,李春兰更是不停叮嘱宋知雨要认真学习。 更搞笑的是,村里的孩子不知从哪里学来迷信方法,在宋知雨去考试那天送来一根大葱两个煮熟的鸟蛋。 宋知雨哭笑不得,强忍着难受,吃了那根大葱和那两个有些腥臭的鸟蛋。 “知雨,不要太紧张,尽力就好。”李春兰握着她的手叮嘱。 宋知雨感受到对方的力度,不由得抽了抽嘴角,“娘,我不紧张,你也不用太紧张。” 两人说着话,殊不知周围人听见李春兰喊宋知雨的名字,纷纷用探究而疑惑的眼神看过来。 22 第 22 章 第二十二天 第22章 红旗公社知道这场考试内幕的人, 多多少少都知道点宋知雨,虽然没见到人知道就知道是个女同志,然而此时见到人,仍然不由得有些惊讶。 他们知道是个女同志, 然而没想是个这么年轻的女同志, 白白净净斯斯文文,不像是跟机械器具打交道的技术员, 而像是个文职干部或者学校里的老师。 南河生产队一共三人过来考试, 除了宋知雨之外,另外两人一个是李胜利的儿子李国栋,另外一个也是李春兰娘家兄弟的孩子李国良。 还没到考试的时间门, 大家都在修配厂大门口外等着。 李胜利想了想,将宋知雨拉到一旁人少的地方, “知雨啊, 你的两个表哥也是需要考技术员的, 不过他们没你懂得多, 你待会儿能不能照顾一下他们?” 话音落下,李国栋率先就对宋知雨笑:“表妹, 表哥就靠你了。” 倒是李国良看着他们没有说话。 宋知雨嘴角抽了抽, 她无辜而担忧地皱着眉头:“可是我跟两个表哥是竞争对手,如果我照顾他们, 照顾照顾着,他们考上了技术员,而我没考上那怎么办?” 此言一出,李春兰眼睛一瞪,当即反对,“不行, 知雨,你好好考自己的试,大家各凭本事。” 李胜利闻言顿时着急了,“国栋跟国良又不是外人,他们考上不就等于知雨考上,还分什么呀?” 李国栋紧跟其后,也解释着说道:“况且表妹一个女孩子,以后迟早要嫁去别人家的,到时候技术员的名头就是别人家的了。而我跟国良不一样,我们始终是李家的人。” 宋知雨:…… 李春兰听着好一阵闷气,“不管知雨跟谁结婚,嫁去哪里,始终是我李春兰的女儿。” 宋知雨抬头瞥向他们,“按你们这么说,我娘也出嫁了,不是你们李家的孩子,所以凭什么要帮你们。” 一语落下,李春兰更难受了,她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而李国栋被说得哑口无言,只能求救地望向李胜利。 李胜利先是没好气地瞪他一眼,随即讪笑着看向宋知雨,语气被他放得跟温和,“知雨啊,你表哥不是那个意思,不管你娘嫁给谁,身上流淌的都是我李家的血,不管怎么样都是我李家的人。” 宋知雨“哦”了一声,“可我身上可不止李家的血,还有宋家的呢,如果我帮你们,是不是该一视同仁,宋家也得帮一帮?” 李胜利闻言又是一噎,这该死的熟悉窒息感,他熟练地深呼吸一口气,耐着性子继续说道:“照理说是这样的,只是宋家不是没人来考试吗?” “就算他们没人来考试,我们也要一视同仁呀。”宋知雨说道。 她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李胜利快要被噎得背过气去了,他不停用眼神示意李春兰帮忙说话,然而李春兰此时正难过着,故意没去看他。 李胜利着急,脸上很快露出不耐烦的神色:“怎么说我们也算是一家人,知雨啊,帮帮你的两个哥哥也不费得你什么事啊。” 宋知雨见状意味不明地笑了下,她说道:“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只要你们出钱买了不就好了?” “什么意思?”李国栋皱着眉头问道。 李胜利脸上的神色更不好了,“为什么还要出钱买?大家都是一家人,什么买不买的,多难听!” 唯有李国良一言不发,仿佛几人说的事情都与他无关。 宋知雨目光扫过他,落在李胜利父子二人面上,“当然啦,只要你们出了钱,以后宋家的人知道,你们就可以理直气壮地说是找我买的,我也不用为难纠结,这样岂不是两全其美的方法?” 李国栋听得目瞪口呆,他呆滞地看着宋知雨,此时只想说一句:神他妈的两全其美! 美的是她们宋家,与他李家有什么关系? 李胜利面色直接沉了下去,他要笑不笑地看向李春兰,“春兰啊,你教出来的好闺女啊,可真是了不起。” 李春兰原本还觉得宋知雨提这个有点过分,没想却听到李胜利的指责,她先是一愣,随即刚笑话的情绪顿时又涌了上来。 “堂哥,知雨已经长大了,你也是孩子的爹,肯定知道有时候孩子的事情,我们作为爹娘的不能管太多,而且管不来。” 言下之意就是,她也没有办法。 宋知雨点头附和:“我爹娘都很尊重我。” 不知为何,此时的李国栋瞧着,心里竟有点羡慕宋知雨,察觉到自己的想法,他又一阵惊恐,忙不迭摇头试图甩掉。 宋知雨正好瞧见,她手指一伸指向他,表情认真严肃地对李胜利说道:“队长,你看到了没?你儿子在像你表达不满呢,你不尊重他的想法!” 李国栋:…… 李胜利:…… 李国栋在李胜利的死亡注视下,磕磕绊绊地反驳:“我、没有,你别瞎说。” 宋知雨闻言淡淡地“哦”了一声,看神色还有一丝遗憾的意思。 李胜利父子顿时更心梗了。 此时两人心里都不约而同地冒出一个念头,他们是不是不该来找宋知雨? 不过想也知道是不可能的,不管李胜利还是李国栋,都十分清楚若是没有宋知雨,他们肯定考不到修配厂的技术员。 最终两人还是屈服于现实,选择交钱给宋知雨。 李胜利满脸肉痛地递给宋知雨一元钱,又叮嘱宋知雨一定不能忘记李家兄弟,这才带着两人走开。 主打一个不能引起众人的注意。 宋知雨数着手里的两张两角六张一角,眉眼越来越舒展开来,李春兰也很是高兴,不过也就看看,并没有提出交给她保管的要求。 眼见宋知雨数了一遍又一遍,还不愿意收起来,李春兰这才没忍住说道:“要死了?赶紧收起来,财不外露你不知道?” 宋知雨又摸了摸,随手将钱塞到挎包兜里。 李春兰被她随意的动作刺伤眼睛,干脆扭开脸不去看她。 终于等李春兰缓过劲儿,她想了想,脸上露出忐忑的神色:“你难道真的要在考试中帮国栋国良?这会不会算是作弊?” 宋知雨眼神奇怪地瞥她一眼,“当然算作弊。” 李春兰一听,当即就变得着急起来,“那怎么办?要是被人发现,岂不是要取消你的考试资格?” “应该吧。” 她的表情淡淡,语气也仿佛不在意的样子。 李春兰看得面色都变黑了,她气得咬了咬牙,没好气地一巴掌拍向她的手臂,“应该?你还应该!知道有这么严重的后果,你还敢答应队长,赶紧给我去把钱退了!” 宋知雨吃痛,没忍住倒抽一口凉气,她蹙着没有捂着被打到的手臂,“为什么要退钱?” 李春兰简直要被她气死了,声音都没忍住拔高两度:“万一你们作弊被人看到怎么办?” 宋知雨反问:“谁说我要作弊?” 李春兰:…… 她真的要被气得炸开了! 李春兰双手叉腰瞪着宋知雨,深深而急促地呼吸几口气,情绪这才稍微平稳一些,她问道:“你不是收了钱要帮在考试中两位表哥?这不是作弊是什么?!” 说到后面,她的声音又没忍住提高。 宋知雨露出恍然的神色,随即表情疑惑而理直气壮地说道:“可是我没说要在考试进行中教他们呀!” “啊?”李春兰有点反应不过来了,“那你要在什么时候?” 宋知雨奇怪地瞥她一眼,“当然是考试之后。” 李春兰:??? 李春兰:…… 她小心翼翼地轻声地说道:“队长给你钱,应该不是这个意思吧?” 宋知雨的眼神更奇怪了,她严肃而理不直气也壮地说道:“队长肯定是这个意思啊,难道他还想作弊?要是作弊,两位表哥一辈子都进不了修配厂,他肯定是让我好好教两位表哥,让他们下次能考进去。” 李春兰脑袋上缓慢露出一个大大的问号,是、是这个意思吗? 恰好此时,修配厂负责此次考试的干事从厂里出来,考试的时间门马上就到了。 李春兰眼睁睁看着李家兄弟与宋知雨走进厂里,而李国栋不停给宋知雨使眼神,满脸自信仿佛对考试一时完全放下心。 就在这时,同样目送李家兄弟进去了的李胜利走过来。 李春兰紧张,下意识屏住呼吸,生怕被李胜利知道宋知雨是那么个打算,同样她也担心自己绷不住,让李胜利察觉出不对劲。 她这般想着,在李胜利说话之前,抢先说道:“大哥,我要赶回去上工,就不陪你在这里等了。” 说完李春兰也不等李胜利反应,转身就走了,只留给对方一个背影。 有满肚子话要说的李胜利:…… *** 宋知雨与众人跟着修配厂的干事来到其中一间门屋子,屋子摆满桌子与椅子,相隔的距离跟宋知雨以前参加考试的一样。 因为屋里的桌椅有限,只能先安排一部分人进去。 宋知雨刚好是第一批的最后一个,李家兄弟俩人就在她前面。 李国栋表情有些紧张,眼神不停瞥向宋知雨。 还没到考试时间门,宋知雨想了想,也不能做得太过分,于是便小声地拉着二人说了一些关于农具农机比较基础又常见的问题。 李国栋听得满脸茫然,着急又慌张地小声说道:“怎么办啊,太复杂了我一个都没记住,等会你传小纸条给我!” 宋知雨神色不变地瞥他一眼,并没有理他,随即又望向满脸认真的李国良,“都记住了?” 李国良犹豫了下,而后点点头,“大概记住了一些。” 宋知雨探究地瞥他一眼,反问:“没有别的问题要问?” 李国良一愣,脸上闪过一抹纠结,随即露出一副下定决定的表情,就着刚才宋知雨提到的内容,延伸出来两个其他问题。 他说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宋知雨,眼见她没有表露出丝毫不满,神色从始至终都淡定平静,不由得有些微微怔愣。 宋知雨只当没察觉到,如同对待曾经在实验室里学习的学生般,不但回答了他问的内容,甚至举了两个例子,让他能更好理解。 李国栋看着她们交流,而自己听得迷迷糊糊茫茫然然,不由变得十分紧迫着急。 他没忍住打断二人,“你们怎么还搞排外呢,尽说一些我听不懂的!” 宋知雨没理他,而是问李国良,“你以前接触过这些东西?” 原本以为李国良有基础,多多少少是有点接触的,没想到李国良居然摇了摇头。 他说道:“可能以为我爹是木工,我也自小就喜欢一个捣鼓,曾经也看过一些类似的书。” 宋知雨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李国栋见两人光明正大地不理他,顿时就更气了,他蓦地伸手指了指宋知雨的鼻子,“你别忘记拿了我爹的钱,想耍赖是吗?” 李国良见状脸上的表情立马变了,低声提醒说道:“大哥,你不要冲动,马上就要考试了。” 宋知雨望向他,神色虽然没有变化,然而李家兄弟二人都能察觉到她的不快,“你要是不想考试就出去,不要影响了别人。” 李国栋的手不自觉就放了下来。 宋知雨继续说道:“要是没答应你爹,你觉得我现在会在这里跟你说这些?” 李国栋被噎住,脸上闪过一抹不自在,不过依然梗着脖子说道:“谁能听得懂你说的那些啊,而且我爹是我让来帮我考试的,不是让你来跟我说一堆废话。” 宋知雨轻笑一声,伸出手,“帮你考试是另外的价格,拿来?” 刘国栋倏地瞪大眼睛,有些生气地说道:“我爹给过钱了!” 宋知雨好整以暇地歪头,十分好脾气地解释:“那个是我教你们的,可不是帮你考试的。” “什、什么?”李国栋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他娘的,你抢钱啊!” 李国栋突然过于激动,音量一时忘记控制,周围的人听见都没忍住望过来。 倒是李国良倏地就笑了,他深深看宋知雨一眼,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当然,走之前没忘记拉走李国栋。 宋知雨老神神在在坐着,仿佛没感受到众人研究而怀疑的眼神。 笔试的内容果真如同宋知雨猜想的那样,是一些基础的常识以及操作,就连什么都没听懂的李国栋都会填几题,即便如此,也足够让他开心膨胀了。 考完试之后,屋内几乎所有人都愁眉不展的,只有他嘴巴快要咧到耳根,直跟李国良嚷嚷着简单。 监考的干事都没忍住看他几眼,而屋内参加考试的同志都向他投来或羡慕或嫉妒的眼神。 李国良捂脸,小声地提醒他:“堂哥,你低调一点,小心修配厂的同志认为你不稳重。” 技术员需要很强大的耐心,过于不稳重确实不可取,李国栋闻言当即就收敛了,不敢再胡咧咧。 于是众人的注意力没再放到他身上,反而放到宋知雨身上,刚才大家都看见了,考试前宋知雨不知道跟他们说过什么。 想到修配厂突然招技术员这件事与宋知雨就有关系,众人不禁开始往阴暗的方面想—— 宋知雨是不是提前拿到试题了? 一时间门,这样想着的人脸色都变得很不好看。 宋知雨只当没看见。 很快,考完笔试的众人又跟着干事去车间门,这一回考的是实物操作,主要测试上手能力,毕竟修配厂的技术员,操作性比纸上知识更重要。 她照例对李家兄弟说注意事项,周围有心思活泛的人见状,纷纷开始不经意似的靠近他们,一个个支起耳朵,就为听清宋知雨与李家兄弟说什么。 宋知雨:…… 李国栋表情变得十分难看,在他心里,他是花了钱才听到宋知雨说的这些话,而周围这些人居然想蹭他的钱,“你们要不要脸,怎么偷听别人说话!” 有面色薄的立马不好意思地走开。 而脸色厚的只当没听见,更有人直接反驳回去,“谁想偷听你们啊?大家都在这个车间门,听到不可避免,有本事你们就出去说。” 李国栋当即气得要死,考试就在这个车间门里,他们出去了怎么考试? 就连李国良的表情都不太好。 倒是宋知雨没有很在意,她见有些人听得费劲,干脆说得更大声一些。 跟笔试不同,来车间门是要靠实操的,只用嘴巴讲肯定是不行,宋知雨干脆直接用车间门里的一些农具举起例子。 很快她身前就围了一圈人。 宋知雨不知道的是,车间门的窗户外面,此时站着两个人,一个是王厂长,另一个年轻男人身材高瘦挺拔,最显眼的是与王厂长格外不同的白净皮肤。 “那位女同志是你们厂里的技术员?”徐延年挑眉看着里面的人问道。 王厂长脸上带着笑,眼角露出一抹褶子,“还不是。” 徐延年闻言微微有些诧异,“哦?” 王厂长解释:“她就是把半自动犁改造出来的宋知雨同志,现在正参加咱们农机修理厂的技术员考试。” 徐延年闻言探究的眼神立马落在宋知雨身上,斯斯文文的,实在看不出像是能改造出半自动犁的样子。 他略一沉吟,抬脚就走进车间门,“我们也去看看。” 王厂长一愣,反应过来连忙跟进去。 两人走进来并没有引起很多人关注,毕竟车间门里都是来考试的,并不认识王厂长,而唯一认识的干事又被人群挡住。 倒是宋知雨看见了,她朝王厂长点了点头,目光扫过他身旁穿着白色衬衫的男人,眸子里不由得闪过一抹诧异,她来到这个年代,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穿白色衬衫。 宋知雨就在这么一个愣神的瞬间门,不经意对上了男人深邃的眸子,她表情不变淡淡点了下头,随即若无其事移开目光。 期间门宋知雨说话并没有受到影响,甚至声音都没有停顿一下,平稳而有逻辑地朝众人输出。 徐延年:…… 他是真的诧异了,从小到大哪个女同志见他不是满脸羞涩,还真是头一回见到宋知雨这样的。 徐延年不由得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难道他到兴阳后,不知不觉变丑了? 不过很快徐延年的心神就不在这上面,因为他被宋知雨说话的内容吸引了注意力。 他发现宋知雨居然在为同样考技术员的同志讲解,徐延年定下心神,认真而探究地听了一会儿,随即发现对方并不是瞎说,而是讲得很详尽。 徐延年目光又落在宋知雨脸上,难道她真的一点儿也不担心自己的技术被人学了去? 别说徐延年觉得惊讶,王厂长更是惊讶得合不拢嘴,没人比他更懂技术员有多看重自己的技术,就算他们自己带的学徒都是藏着掖着,不会全部都教出去。 而宋知雨现在在做什么,她在教一群甚至不知道能不能当上技术员的人? 一时间门,王厂长看宋知雨的表情都有些复杂。 徐延年两人很快走出车间门,又说回到发动机的事情上。 “县长,你就放心吧,我一定尽快想办法修好它。”王厂长咽了咽口水保证。 徐延年倒是没有很着急,“实在不行就送到别的公社看看。” 王厂长心想,这哪成?! *** 考试的成绩两天后就出来了,不出众人所料,宋知雨的名字果然在名单上。 然而令人想不到的是,李国良居然也考上了。 有人欢喜有人愁,李胜利和李国栋看了又看,都没有看到李国栋的名字。 李胜利面色顿时就黑了下去,他先是恼怒地瞪李国栋一眼,随即找到宋知雨,语气质问:“知雨,为什么上面没有你大表哥的名字?” 李国栋也很生气,“对啊,为什么李国良都在上面,我的名字却没有?” 宋知雨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你们问人家修配厂的人啊,问我做什么?” 李胜利一噎,想到交给宋知雨的那一块钱,他又是心疼又是生气,恼得脸都有些红了,“你不是说只要给钱,就帮你表哥考试?为什么上面没有他的名字,为什么他没考上?” 宋知雨闻言惊讶地瞪大眼睛:“我怎么会有那本事?说好你付钱,我就教两位表哥,可没保证他们一定考上。再说国良表哥考上了呀。” “那能一样?”李国栋生气地说道。 宋知雨无辜地眨眨眼睛:“怎么不一样?难道国良表哥就不是李家人?” 说到这里,李胜利还不知道她被宋知雨耍了,那他就愧为南河的队长了。 李胜利神色复杂地定定看宋知雨几秒,随即突然就笑了,“知雨啊,没想到是我小看你了。” 说完他直接转身就走了。 还在跳脚的李国栋见状人都傻了,没想到他老爹居然直接不管他走了! 23 第 23 章 第二十三章 第23章 宋知雨倒也没有那么无良, 她对李国栋说:“后续你如果有关于农具农机想要了解的,都可以来找我。” 说完顿了下,宋知雨又补充:“一个月以内, 过时不候。” 如果李国栋真的有心要学,一个月可以学到很多东西了。 可惜李国栋根本不是那样的人,直接朝宋知雨伸手,“既然你做不到, 那就把我爹的钱还回来。” 宋知雨闻言瞥他一眼,“你是癞皮狗吗?” “你才是狗呢。”李国栋气得跳脚,“既然你收了钱又做不到, 那不是故意骗钱吗?我要回来有什么错?” 宋知雨:“我没做到?你笔试写的那些不是我教的?你实操的一些动作不是我教的?” 她都要有点动气了,眼神冷淡地看着李国栋。 没想到李国栋闻言更激动了,“你教的那些算什么?谁不会啊,况且人那么多,大家都听清了,别人都会的东西, 我会有什么用?” 宋知雨:…… 她是真的无言以对了, 用“你是智障吗”的表情看着李国栋, “我教的确实不算什么,你们一开始来找我做什么?再说交易是你情我愿, 难不成你还想白嫖?要脸吗?” 李国栋根本听不进去, 他现在就认定宋知雨收了钱不办事,让他没考上修配厂的技术员, 害他在那么多人面前丢脸。 因为他笔试时直呼简单, 与他一同考试的人都有印象,方才看名单,众人见到没有他的名字, 顿时都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他。 虽然大家什么都没说,但他觉得大家什么都说了! 就是瞧不起他,笑话他! 更别说,李国栋等录取通知的这几天,到处宣扬他会进修配厂当技术员,许多人都以为他成为技术员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 可谁能想到呢,他居然没考上,甚至连李国良都不如。 这让李国栋怎么忍?他爹可是南河的生产队长!李国良他爹什么都不是! 李国栋越想越是难受,“你要是不退钱,我就去举报你们,你们考试作弊!你们是提前串通好的!” 话音落下,宋知雨神色不变,完全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上,说实话,她早在李胜利找上来,就猜到会有现在这一幕。 倒是李国良着急了,他神色难看地望向李国栋,“堂哥,你很清楚我们没有作弊,你去举报也没有用。” 李国栋嫉妒地瞪他一眼,脸上带着些许得意,“那又怎么样?我说有作弊就有作弊,宋知雨是我表妹,也是你的表妹,她帮我们作弊没有人会不相信。” 李国良面色猛地一变,他握了握拳头。 李国栋看着对方的神色,心里很是解气畅快与得意,嘴里没忍住继续大放厥词,“我进不了修配厂,你们一个也别想进去!” 李国良脸上闪过一抹慌张,扭头看向宋知雨。 然而宋知雨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紧接着没什么情绪地看着李国栋说道:“先不说我们没有作弊,其次你就算真的举报了,我们也不会有什么损失,大不了就是跟队长一起接受调查。” 此言一出,李国栋得意的表情立马僵住,面色一阵青一阵白,神色难看地瞪着宋知雨。 李国良见状顿时松了一口气。 宋知雨不想把时间浪费在他身上,转身就回家了。 不过临走前她依然没忍住跟李国栋多说了两句:“早在你们找我那时,我猜到会有现在这个事儿发生的可能性,你们真的不要把别人当成傻蛋!” 李国栋:??? 所以宋知雨一开始就打着耍他们玩的打算? 而提出要报酬,也是为了拿捏他们? 刘国栋这般想着,看着宋知雨背影的眼神完全变了,有害怕也有恼怒,怪不得他爹那样就走了,感情是早早看出宋知雨的图谋,知道此事没有转圜的可能性! 李国良也反应过来了,不由得露出惊诧的神色,以前他也跟宋知雨接触过,怎么也看不出宋知雨是个如此有胆识有计谋的人! 不知从何时起,他们心中木讷不爱说话的人,已经完全变成另一个人。 斯文白嫩的外表,灵魂强大有趣而聪明。 宋知雨回到南河生产队,宋家三人都在村口的树下等着,不过他们不是没去上工,而是估摸着宋知雨回来的时间,特意等着。 远远见着她人,李春兰就着急地迎上去,语气带着紧张而着急地问道:“怎么样怎么样?结果出来了吗?” 宋二成宋知丰脸上的表情虽然没有那么夸张,不过也带着紧张与期待。 宋知雨点了点头,“对,我考上了,明天就可以去修配厂上班。” 话音落下,宋家三人都露出毫不掩饰的笑容。 李春兰更是激动得跳起来,“真的吗?知雨你真的考上了,祖宗保证祖宗保证,我们家知雨有出息了!” 宋二成面色顿时就变了,伸手往她衣角一拉,“闭嘴,你还真是什么话都敢往嘴巴外面嘣,就不担心害了两个孩子?” 李春兰这才反应过来,倏地就收起刚才的激动,紧张而慌乱地往四周看去,直到确认除了自家人,再没有别的人听见,她才松了一口气。 “我一时高兴,没想起来。”李春兰讪讪地解释。 宋知雨看着心情却有些复杂,不过她也知道没有办法,这个年代就是如此。 她转了个话题,“北河的队长不是给过我们一张肉票?晚上我们可以吃红烧肉?” 宋二成想了想点头,“可以,知丰明天也要去学校,正好今晚吃个好的。” “那我去供销社卖肉。”宋知丰跃跃欲试。 宋知丰再老成,现在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别说孩子了,就算是大人,也没有不馋肉的。 倒是李春兰有些舍不得,她本来打算春耕过后才用肉票的,没想这么快就要用上了。 然而在另外三人注视的目光下,她只能满脸肉痛地将肉票从内置口袋掏出来,交给宋知丰的同时,不放心地叮嘱说道:“记着要选一块肥肉多的。” 宋知丰点头,“我知道。” 七十年代的人买猪肉都喜欢买肉的,主要是油多,肥肉炼出来的油还可以用来炒菜。 然而宋知雨并不能接受啊,她吃肉是想吃瘦肉,并不是肥肉。 眼见宋知丰就要走了,她慌忙把人喊住,“知丰,不要买全肥的肉,看看有没有五花肉,五花肉做红烧最好吃。” 谁也没有办法拒绝“最好吃”三个字,李春兰心里有些犹豫,不过想到五花肉也挺肥的,便没有再说什么。 宋知雨考上修配厂技术员一事迅速在南河传开来,不光是在南河内传播,就连隔壁北河的人都在讨论此事。 最让人惊讶的是,不光是宋知雨考上了,跟她一起的李国良也考上。 一时间众人纷纷羡慕地看向李国良,特别是得知,李国良之所以考上,还得多亏宋知雨考前给他讲解一些基础问题。 24 第 24 章 第二十四天 第24章 这件事最不开心的肯定李胜利了, 然而在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恭喜中,他再不高兴都要勉强扯起嘴角。 他看着宋知雨与李国良,声音温和地说道:“知雨,国良, 你们真是为我们南河争一口气了啊!” 其他村民见状, 也纷纷高兴地开口附和。 “对对对, 没想到我们南河也有修配厂的技术员了!” “哈哈哈, 还是两个呢,北河也才一个,以后咱们出去都能压他们一头。” “没错, 我看他们还能不能嘚瑟,北河要敢再拿咱们的粮食说事儿,咱们也拿他们的技术员说事儿, 一个生产队都没几个聪明人,居然就一个技术员。” “小心着点, 也别飘太高了, 要是给知雨和国良带来麻烦,那就得不偿失。” “对,你说得有道理,大家都注意着些吧。” “……” 经人这么一提醒, 刚才说话的人都纷纷闭上嘴巴, 宋知雨与李国良可千万不能被他们影响到, 南河这好不容易才有两个出息的人。 要是被他们搅黄了,以后可拿什么出去炫耀呢? 不得不说,南河生产队的人虽然没有读过书,却无师自通了走可持续发展道路的战略。 李国栋在一旁酸得眼睛都要红了,明明应该是三个人的世界, 而现在连他的名字都没有。 不过他也很庆幸此时没有名字,不然就是拿来做对比的炮灰。 整,争不过。比,比不上。 李国栋气得没忍住跺了跺脚,干脆眼不见为净,怒气冲冲小跑着回家了。 李胜利心里也难受郁闷,特别是看见宋二成夫妻和李木工夫妻脸上傲娇的笑容,他更是觉得一口血堵在胸口。 “没事就都散了吧。”李胜利积攒的怨气无处发泄,只能瞪向周围的村民,“下午还得上工呢,一个个吃饱了没事干?” 众人见状顿时讪讪地散开,只是无缘受气,心里多少有些不满。 眼见走远了,李胜利看不见也听不见,这才有人小声地开始吐槽。 “队长最近真的越来越奇怪了,怎么感觉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 “啊?有吗?队长不是一直都这样?” “没有吗?他最近脾气很暴躁,动不动就朝我们发脾气,以前可不会这样呢,你们不觉得很奇怪?”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队长脾气一直都不好,你以前年纪小不跟队长接触,自然不知道。”说到这里,说话之人声音突然压低,“其实我猜测,队长是嫉妒宋二成,所以这段时间心情不好。” 此言一出,周围年轻的几个人顿时露出好奇而疑惑的表情。 “啊?为什么呢?二成叔不是队长的妹夫吗?队长嫉妒二成叔做什么?” 那人闻言立马递给她们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睛,胸膛不自觉挺了挺,“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当初选队长的时候,宋二成跟队长一起竞争的,只是宋二成落选了。” “你这么一说我就想起来了,以前大家都很喜欢二成叔的,为什么选队长的时候,大家都不选他?” 此问题一出,那人不说话了,嘴巴闭得紧紧的,“回家问你们爹娘去,不过不要提起我。” 一群半大的孩子顿时纷纷散开。 另一边。 宋知雨也与爹娘回到家了,李春兰在厨房做午饭,因为晚上吃红烧肉,因此打算晌午凑合着吃点填饱肚子就行。 不过宋知雨并不想这样凑合,“我去修配厂上班能拿工资,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我们不用跟以前一样节俭。” 李春兰闻言顿时板起脸,先是翻了个白眼,随即开始教育她:“日子还没好起来呢,谁知道以后会怎样,等你以后真的拿到工资再说。” 宋知雨:……有道理,但是可以选择不听。 她没有放弃,继续说道:“我吃什么是无所谓的,但是你呢,我爹呢,你们上工那么辛苦,要是不吃好点,弄垮了身体,那才是大问题。还有知丰正长身体呢,你就不担心他以后都不长个子了?” 要说前面的话李春兰还无动于衷,那么说到宋知丰,她立马就犹豫了。 宋知丰今年十五岁,身高也就一米六左右,甚至宋知雨都比他高一点,而且他总是低头,体态不好看,显得更矮了点。 最重要的是,李春兰印象中,宋知丰去年这么高,今年还是这么高,个子是一点儿也没涨。 宋知雨见到她脸上的表情变来变去,就知道有戏了,不动声色地加重剂量,“知丰是男孩,要是个子不够高,以后说亲会比较难,你总不想他将来被弟媳嫌弃吧?” 此言一出,李春兰当即不再犹豫,一咬牙就往锅里再加……嗯?半碗米? 宋知雨失望地收回目光,不过聊胜于无,总比先前澄清澄清的米汤好。 晚上。 宋家吃的红烧肉,李春兰特意去邻居家借了酱油,严格按照宋知雨所说的操作去煮,出锅果然色泽锃亮,每一块都飘着浓郁的香味。 “别说,这五花肉做出来确实更好吃!”宋二成难得在饭桌上夸了李春兰一句,“你的手艺又好了。” 李春兰当即高兴地咧嘴笑了,反应过来又努力板起脸,隐约带着羞涩地瞪他一眼,“油嘴滑舌。” 宋二成也瞪了也没有不高兴,反而跟着咧嘴笑笑。 宋知雨与宋知丰对视一眼,两人都十分默契地没有说话,低头沉默吃饭。 爱情啊,真是肉麻。 红烧肉的菜盘子很快就光了,李春兰先看向宋知雨,指了指盘子询问:“知雨,你要这个汁吗?” 红烧肉的汁可以用来拌饭,同样很香很好吃,不过宋知雨不喜欢这样,她摇了摇头。 李春兰见状手一捞,直接往宋知丰的饭碗倒,“那你吃,多吃点,好长个子。” 宋知丰猝不及防,鼻尖闪躲不及,不小心沾上一点,他满脸无语地看向李春兰,“娘,你就不能先问我?” 李春兰闻言顿时白他一眼,“也不想想你什么德行,问你有用?” 宋知丰擦鼻子的动作一顿,抬头瞟李春兰一眼,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确实如李春兰所说,就算问了宋知丰也没用,因为他只有一个回答,那就是:不要。 宋知丰从来不会主动管家里要东西,所有好的东西,他都会留给家里人。 宋知雨偶尔听李春兰念叨,曾经让宋知丰带去上学的口粮,原本省着吃就最多可以吃一个月,没想到他足足吃了两个月,要不是看他瘦得皮包骨,动不动就脸色发白头晕,宋二成再三逼问,他才交代这件事。 吃过饭,李春兰挑水去浇菜,宋知丰主动承担刷锅洗碗的任务,宋二成倒是罕见地没有回屋歇息,而是捧着茶盅拿着椅子出门去了。 宋知雨诧异他去做什么,不由得扭头望向院子里的宋知丰,“爹去做什么?” 宋知丰头也不抬,“还能做什么?” 宋知雨挑眉,眼神示意他不要卖关子。 宋知丰抬眼看她一眼,无语地抿抿唇,“去听人吹捧,你考上修配厂技术员,肯定很多人要听他说怎么教养闺女。” 宋知雨:…… 没想到宋二成是这样的,平时一副沉默寡言样,真看不出来。 原本以为宋二成没那么快回来,宋知雨正要提水去洗澡,没想到他才出门没多久就又回来了。 只见他脸上带着笑进门,身后还跟着一对中年夫妇,男的长得跟宋二成有几分相似,女的矮矮胖胖,在这个年代极不多见。 宋知雨认得,来人正是宋二成的大哥大嫂,她的大伯与大伯娘。 她下意识扭头看向宋知丰,前几天他和宋二成去找宋大伯借钱被拒绝了,没想到宋知丰还挺懂事的,一点儿也看不出被拒绝过的样子,神色如常地喊人。 宋伯娘笑眯眯地应下,又看向宋知雨热情地说道:“知雨啊,我听说你考上修配厂的技术员了,可真了不起。” 宋大伯与她相反,表情严肃地看着她:“既然考上了就好好干,不要丢我们宋家的脸。” 宋知雨:…… 一旁的宋二成不动声色地走过来,“那是自然的,知雨从小就懂事,知道怎么做的。”说着他又望向宋知雨,“知雨,还不喊人?” 宋知雨从善如流,“大伯、大伯娘。” 宋知丰此时也洗刷完锅碗了,在厨房里喊:“姐,水热了,我帮你盛水了哦,你去拿衣服吧。” 宋知雨当即朝宋大成与宋伯娘笑笑,“我先去洗澡了。” 说着不等二人回应,转身便状似回屋拿衣服去洗澡。 宋伯娘看着她的背影表情微微一变,语气有些不满地对宋二成说道:“知雨小时候可乖巧啊,现在长大整个人都变了。” 宋大伯如同在自家一般,旁若无人地自己寻了个椅子坐下,随即发表自己的见解:“长大有自己想法了。” 言下之意就是,宋知雨长大后变得不懂事了。 宋二成仿佛没听出来,顺着他们的话往下聊:“不光是知雨,知丰现在也很难教,我让他往东,他往西,孩子大就这样了。” 宋大伯闻言立马说教地对宋二成说道:“你这样放纵不管束他们不行,将来真有出息了,还能认你个老子?” 话音落下,宋二成还没说什么呢。 宋知雨的声音幽幽从屋里传出来,“大伯,我现在已经算有出息了,村里唯二吃商品粮的工人,还是技术员呢,我骄傲了吗?” 宋大伯一噎,宋伯娘的嘴角微微往下撇。 宋二成单手握拳放在嘴边,轻咳一声用以掩盖抑制不住的笑意,厨房里的宋知丰倒是无所顾忌,当即就露出一个笑。 宋大伯眼睛一瞪望向宋二成,“你看看像什么样?长辈说话,小辈可以随便插嘴?” 宋二成闻言露出为难的神色,“可是能怎么办?我现在也不敢得罪知雨,只有她可以每个月领工资,以后家里都要靠她呢。” 宋大伯与宋伯娘听着变得目瞪口呆,似乎是没想到他居然被一个孩子拿捏住,神色很是不可思议。 “你是她的老子,你还治不了她?”宋大伯瞪圆了眼睛。 宋伯娘也说道:“对啊,要是我家知春,我不得狠狠治她一治,让她知道谁才是当人家,还真以为自己有一份工资,就能骑到老子娘头上?” “大嫂,那你用的什么办法?”宋二成虚心地问道,顺道给自己搬来一张椅子,不过像是忘记宋伯娘对方至今还站着似的,在对方面前,自己一屁股坐下。 宋伯娘脸上的表情顿时扭曲了下,她悄悄深吸一口气说道:“自然是打她一顿,不然不知道长记性。” 一语落下,宋二成依然没来得及说话,屋里的宋知雨拿着衣服出来了。 她站定在宋伯娘面前,语气凉凉又有些幸灾乐祸地说道:“那伯娘你完了,要是堂妹将你告到妇联那,她们是要上门来找你的。” 宋伯娘:??? 宋伯娘:!!! 待她反应过来想要发作之时,宋知雨早已走进澡间。 宋伯娘顿时就炸了,在她心里宋二成一家都是穷亲戚,要不是有他们接济,宋知雨能考上修配厂的技术员?然而现在考上,就翻脸不认人了。 她伸手指了指宋知雨,怒气冲冲地扭头看向宋二成,“你看看你看看,她就是这样跟长辈说话的?我呸,真是没有一丝教养的白眼狼,贱丫头!要不是有我和你大伯,你当真以为自己能上高中?能当上技术员?” 宋知雨刚放下东西,还没开始洗澡,闻言顿时拉开门是,神色平静冷淡看向宋伯娘,出口的声音却是带着压迫性,“你知道自己在谁家?” 宋二成脸上的笑容也落了下去,就连宋知丰也从厨房里出来,沉默地走到宋知雨身旁。 几乎瞬间,院子里的气氛就变了。 宋伯娘与宋大伯此时才意识到,宋家与他们想象的完全不一样了。 若是曾经,宋知雨一定不敢顶嘴,宋二成宋知丰心里再不舒服再不高兴,他们不会敢表现出来,现在呢,他们都□□直白地表达着不满。 真的是变了。 宋大伯与宋伯娘此时心里都有这个念头,瞬间心头涌起一股有什么从他们手心溜走的恐慌感觉。 宋伯娘深呼吸一口气,强自镇定,语气又有些得意与威胁,“知丰,你的学费还没着落吧?” 宋大伯见状仿若十分生气地瞪向宋二成,重重地哼了一声,“这种白眼狼,也就就你还想着给他送学费!不给也罢!” 25 第 25 章 第二十五天 第25章 话音落下, 宋二成脸上的表情倏地一变,宋知丰没忍住捏了捏拳头,满脸隐忍不服。 见到他们神色的变化, 宋大伯与宋伯娘脸上的表情才稍稍缓和些。 宋伯娘很快又恢复先前的高姿态, 她瞥了宋大伯一眼, 意有所指声音尖刻地说道:“对啊,也就你心里想着亲兄弟侄子,生怕他们没钱上学,巴巴送钱过来, 没想到人家居然还这么不待见你!” 宋大伯闻言露出一副被气到的模样, 重重地冷哼了一声。 要是在平时,宋二成见到他这样,定然会立马道歉向他赔罪,然而现在, 他神色很是难看,却就这样无动于衷地看着。 宋知丰见状没忍住悄悄松一口气。 而宋大伯与宋伯娘却是更生气了, 宋伯娘很想甩手就走,然而她眼角瞥见宋知雨, 涌上脑袋的怒火瞬间又降了下来。 不行, 现在还不能走! 她满身火气没办法发泄,不过也不想在宋知雨几人面前低头, 随扭头看向宋二成, 语气仿佛威胁似的说道:“二成, 要是你不需要我们借钱,那我和你大哥就走了,往后也别想在我们家借到一分钱!” 一语落下,宋大伯顿时动了动屁股, 作势就要起身离开,“走吧。” 宋伯娘见状眼角余光落在宋二成脸上,表情稍稍得意地在心里哼了一声。 在他们的预想中,此时的宋二成一定要沉不住气了,届时他们要让他好好意识到,就算宋知雨考上修配厂的技术员又怎么样,没有他们,宋知丰照样读不了书。 而宋二成果真如他们所料,动了。 宋大伯顿时得意地冷笑一声,“你不用求我,已经给过你们机……” “那大哥大嫂,我送你们出去。”宋二成看向他们。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而宋大伯听清宋二成说的话,再想到自己说的话,他面色倏地一下涨得通红,随即变得一阵青一阵白,难看至极。 宋伯娘直接急促地呼吸了两口气,指着宋二成的手指都在颤抖,“好,你很好。” 宋大伯反应过来,瞪圆了眼睛看向宋二成,语气不屑地怒骂:“不就是仗着宋知雨进修配厂当技术员?当真以为自己就了不起了!眼里没有兄弟的玩意儿!” 宋二成脸上的笑容慢慢落下,变得没有什么表情。 宋知雨实在看不下去了,她抬脚走到宋二成旁边,眉毛微挑看向宋大伯,脸上的表情露出感动之色,“大伯,你误会我爹了,我爹是高兴呢,你们拿钱来给知丰交学费,对我们这么好,我爹高兴得人都傻了。” 宋大伯闻言脸上的表情慢慢缓和下来,宋伯娘也渐渐露出怀疑的神色。 而眼见他们就要相信,面上又开始那副得意的高姿态时—— 宋知雨笑了,朝宋知丰招手,示意他过来,而后对站定在自己身旁的宋知丰说道:“知丰,快点谢谢大伯和伯娘,感谢他们送来的钱,我们真的很幸运,有大伯和伯娘这种慷慨的亲戚,知道我们家穷,直接送钱给咱们。” 她的语气侧重落在“送”字上面。 宋知丰几乎瞬间便领悟到,从善如流地朝对面两人道谢,主打的就是一个真诚。 宋二成也反应过来,抹了一把眼角不存在的眼泪,感动地说道:“大哥,我刚才真的是高兴傻了,没想到你对我这么好。” 宋伯娘听着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下意识就用手捂住口袋,语气不善地说道:“谁说我们钱的送给你们的,我们是借给你们!跟以前一样,以后要还我们四元。” 宋知雨闻言立马露出惊诧的神色,仿佛听到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可是知丰的学费才两元,拿你们两元钱,居然要还你们四元?” 此言一出,宋伯娘没有半点气短,十分理直气壮地点头:“不然呢?我们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而且以前一直都是这样,你爹同意的,跟你有个什么关系?” 宋知雨恍然,震惊地望向宋二成,“爹,大伯家不是抢钱吗?一丝一毫也没有顾及兄弟情,你居然还同意了,想什么呢?” 她动作十分小心翼翼地压低声音,然而在座所有人仍旧能听见,显然是故意的。 宋大伯与宋伯娘的面色倏地一下就黑了下来。 宋二成很是配合地呵斥宋知雨:“怎么说话的?那都是你的长辈,怎么能当着人的面说?” 宋知雨很委屈,“我不是很小声说了吗?”说着她瞥了对面两人一眼,语气不满地抱怨说道:“谁知道大伯和伯娘的耳朵这么利呢?” 宋大伯:…… 宋伯娘:…… 合着还怪他们耳朵太好使? 两人再也忍不住了,直接大步走出院子,把宋家的院子甩得砰砰响。 宋知雨面无表情去把门关好,宋二成沉默着坐回椅子上,宋知丰回屋拿出一本课本走进厨房。 姐弟俩都知道宋二成此时心情不好,谁都没有再继续说这么话题。 前面宋大伯不愿意借钱,现在突然自己找上门来,无非是看着宋知雨考进修配厂当技术员,如意算盘打得哐哐响呢。 不但借钱给宋家拉近关系,到时候还能收回双倍钱,还真是一本万利的生意。 而先前不愿借钱,不过是看不起宋家,觉得他们没有能力还钱。 此事宋知雨与宋知丰都能看明白,只是谁都没有多嘴去说,否则伤害的就是宋二成的自尊,因为宋大伯一家看不起的是宋二成,觉得他没有本事。 夜幕很快降临,南河生产队逐渐变得安静,月亮爬上夜空,皎洁的月色洒落在沉睡中的南河,无声地走过一圈,又迎来破晓。 金灿灿的太阳从山头露出来,新的一天到来,南河生产队又恢复喧嚣,辛勤劳作的劳动人民散布在各个角落,为各自的明天、为祖国的建设而奋斗着。 宋知雨考上了技术员,不用再去做保管员的工作,每天就可以多睡一些。 她起来的时候李春兰等人都已经去上工,厨房里留着两根红薯和一碗米汤,算是她的早餐。 宋知雨吃完,一走出院门就看到围墙边上站着的李国良。 “你在等我吗?”宋知雨先是看他一眼,随即转身关好院门。 李国良往前走两步,眼睛看着她的动作,点点头说道:“你毕竟是我表妹,还是个女同志,爹娘让我照顾着你点。” 宋知雨闻言抽了抽嘴角,“那倒不用,你有自己的事情就去忙吧,我自己去就行,又不是不识路。” 李国良沉默地挠挠脑袋,有些尴尬地说道:“可是我马上要做的事情就是要去公社。” 宋知雨:…… 于是两人就一道走了。 修配厂一共招了两个技术员,不过另外还有一个学徒,说来也巧,这个学徒就是高主任的侄子高正。 三人都暂时被分配到农具车间。 苏全利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他不反对招技术员,毕竟他一个人确实忙不过来,但是他反应招的技术员是南河的,而两个都是南河的。 其中的落差真的是谁体会谁知道,苏全利觉得他在车间呼吸到的每一口空气都是窒息的。 “苏技术员,你是车间的老人了,那就由你跟宋技术员和李技术员说一下咱们这里的事情,让他们尽快适应上手。”高主任说道。 苏全利:……居然还要他带? 他张了张嘴巴想要拒绝,然而高主任因为侄子没考上技术员,此时看宋知雨与李国良很是不顺眼,他一刻都不想多待,所以说完不等苏全利反应,他转身就走了。 苏全利的尔康手激动地停在半空,见状只能无精打采地落下。 他没好气地瞪宋知雨两人一眼,随即并未听从高主任的话给他们介绍,而是转身就回到自己的位置,一声不吭继续自己手头上的事儿。 倒是先前与宋知雨说过话的学徒走了过来,“宋技术员,李技术员,我叫张贵,不介意的话,我可以给你们介绍下。” 宋知雨对他挺有好感的,点了点头:“好啊,那就麻烦你了。” 那边的苏全利见状差点被气死,恶狠狠地瞪张贵几眼。 然而张贵仿佛没看见似的,之前农具车间只有苏全利一个技术员,他不得不听,现在又来了两个,显然新来的宋技术员更好说话,技术貌似也更厉害,傻子都知道要选谁。 他热情地为宋知雨两人讲解着,那边苏全利瞪得眼珠子都要冒火。 而他们此时都不知道。 王厂长今天一到厂里,就接到公社打开的电话,书记什么话都没说,直接就让他走一趟。 “书记,你找我啊?”王厂长笑着看向办公桌后面的人。 卢书记指了下他面前的椅子,“先坐。” 王厂长点点头,神态自若地坐下,只是眼里的疑惑仍然未减半分。 卢书记端起搪瓷杯喝了一口水,放下杯子,沉吟着说道:“我听说农机修理厂招新技术员了,我今天叫你来,就是为的这事儿。” 王厂长闻言一愣,想了想实在没想出招技术员能有什么问题,他抬眼看向对方, “书记,你请说。” 卢书记并未立即开口,而是意味深长看他一眼,拉开旁边的抽屉拿出一个信封,“你自己看。” 王厂长满脸疑惑地接过,待看清上面的字样,面色顿时一变,都顾不上生气忙不迭解释说道:“简直一派胡言,书记,我们农机修理厂不会干这种事,这上面说的,没有一点事实根据!” 26 第 26 章 第二十六章 第26章 卢书记拿出来的是一封举报信。 上面清楚写着举报红旗公社农机修理厂搞内幕, 直接内定了技术员,却又冠冕堂皇地贴招工告示,让各个生产队劳作的同志跟着陪跑, 让各个生产队的春耕进度受到影响。 王厂长看得十分愤怒, ,“是谁写的举报信,我要去跟他解释清楚,到底是谁造谣我们农机修理厂!?” 卢书记见状赶紧安抚他,“别激动, 是谁举报的我不能跟你说,但是人家既然举报了, 肯定不能是信口开河,是有依据的, 你想不想你们修理厂是不是做了什么让人误会的事?” “能有什么误会?”王厂长是真的想不明白,他强忍着怒气解释:“本来确实是内定了宋知雨同志, 内定也没问题啊, 人家的能力在那,如果她不进咱们公社修理厂,就去兴阳县的修理厂了。” 卢书记没想到真的有内定一事, 没忍住皱了皱眉头。 王厂长见状赶紧将话题拐出来, “书记,你还不知道宋知雨同志吧, 她就是做出半自动犁的同志, 技术很了不得。我们原本打算直接招她进修理厂当技术员的,但就是想到今天这种情况,担心被人说,这才安排的考试, 宋知雨同志是考进来的!” 他就差对着卢书记的耳朵说,宋知雨进农机修理厂不但没有内幕,一切都十分公平,人家能进来是完全靠的实力。 卢书记听他这么解释,面上的表情顿时缓和了些,且稍稍露出惊讶的神色,“半自动犁居然就是这个宋知雨同志做出来的?” “没错,宋知雨同志的技术,完全可以胜任公社农机修理厂的技术员岗位。”王厂长说。 卢书记闻言又沉吟片刻,随即抬起眼睛望向他说道:“这样吧,该走的流程不能少,既然有人举报了,咱们不能当作没看到。” “书记。”王厂长实在没忍住了,出声打断对方,着急地解释说道:“宋知雨同志是全场最高分,不管笔试还是实操,要是她作弊,她能抄谁的?” 他甚至特意强调了实操,要说笔试可以抄,实操要怎么抄? 卢书记并不是没听出他话里的内容,只是仍然无动于衷,“那又怎么样?现在确确实实有人举报她,该走的流程还是得走。”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而后又意味深长地说道:“王厂长,我已经考虑得很周到了,宋知雨同志是最高分,确实没办法证实她抄了一同考试的同志,但是你再解释,就不一定了。” 言下之意,是在怀疑宋知雨抄的是修配厂给的。 王厂长领悟过来顿时一惊,慌忙解释:“书记,没有这样的事,我们农机修理厂不敢干这样的事,也不会干这样的事!” “那你就让宋知雨同志先回去,让我们派人去调查清楚。”卢书记看着王厂长说道,一副没有要跟对方商量的意思。 王厂长一噎,依然努力地试图挣扎一下,“书记,我真的没有夸张,兴阳县修理厂要是知道这事儿,肯定会将宋知雨同志招揽过去的。” 届时损失的就是红旗公社啊!王厂长脸上的表情真诚着急又无奈,盼望着卢书记能想清楚。 然而没有办法,卢书记仍然坚持先前的想法,不以为意地摆摆手,“那我可管不了。” 显然是没觉得宋知雨厉害到,县里的农机修理厂都想要她。 王厂长:…… 他悄悄无奈又忧愁地叹一口气,又深沉地看向卢书记,“那我回去就跟宋知雨说,调查的事儿,就辛苦调查同志了。” 王厂长“嗯”了一声。 于是宋知雨刚上班没到半天,就被王厂长叫去办公室,告知她接下来要接受调查。 宋知雨:…… 她微微皱着眉心,满脸复杂地望向王厂长,“为什么要调查?我当着他们的面重新考一次不可以?” 王厂长闻言面色也很复杂,他不是没有跟卢书记提,然而卢书记不知是对修理厂不信任还是什么,想都没想就拒绝了这个提议。 “小宋同志,你也别着急,调查最多也就几天的事情,等他们查清楚就没事了。” 宋知雨是真的无语了,这不摆明了就是有人针对她。 王厂长显然也这么认为,拐着弯子提点打探,“你最近或者你们家没有遇到特别的事情吧?若是有不能解决的问题,可以尝试着跟我说,有时候多一个人多一条思路。” 宋知雨想来想去,最近她得罪的人只有李胜利一家,可是李胜利跟卢书记有挂钩的话,南河生产队的日子不至于过得那般凄惨。 所以李胜利的可能性不大。 但是不管怎么样,宋知雨暂时不能来修配厂的事是定下了,她从厂长办公室出来后,就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南河。 车间内的人都疑惑看着她的动作。 李国良没忍住上前问道:“知雨,出什么事儿了?” 宋知雨倒也没有隐瞒的意思,直言王厂长让她暂时回家的事儿。 李国良闻言表情骤然一变,面色难看地问道:“是不是他们?” 他没有说具体的人名,但宋知雨知道说的是谁,摇了摇头说道:“不是,他们不敢,也没那本事。” 李国良听完脸上的表情才稍稍缓和些,只是依然不好看,他咬牙,“到底是谁,太贱了!见不得别人好的红眼病,别让我逮到。” 一旁的苏全利也听见他们的对话了,没忍住幸灾乐祸地说道:“不就是回家接受调查嘛,要是真材实料,怕什么被调查,只怕你们心中真的有鬼。” 宋知雨看都没看他,论如何让一个人吃瘪,答案就是不理对方,让对方像个小丑似的上蹿下跳。 果然,苏全利见没人理他,自己将自己气得不轻,噎得差点背过气去。 高正与张贵在另一边也听见了宋知雨说的话,前者抿了抿唇垂下眼眸,后者面上闪过一抹着急震惊而懊恼的神色,早上他才为了宋知雨得罪苏全利,没过过久宋知雨就要走了? 张贵当真是心如死灰…… 宋知雨的离开在修配厂内,只在农具车间引起一阵小小的动静,然而却在南河引起轰动。 得知宋知雨回来,而李国良没有回来。不光李春兰,就连宋二成和宋知丰都跑到村口来。 于是宋知雨刚还没正式走进南河的村口,就被好奇而八卦的村民们围住。 “知雨啊,你怎么回来了?国良呢,他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对啊,不是去修配厂上班吗?是不是忘记带东西了,还是身体不舒服?” “……”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的,问的都是正常问题,语气也没有阴阳怪气,更多是好奇,甚至有些人是带着关心。 其实南河生产队大部分人都是淳朴的,像有福娘那样的只是个别极少数。 宋知雨想回答,然而一直没找到机会。 外面的李春兰努力挤了又挤,终于穿过人堆挤到了中间,她站在宋知雨身前,双手叉腰对众人怒目而视。 “一个个吃饱了闲着没事干是不?地里的活儿都干完了?拿到满分工分了?”李春兰向来声音泼辣,音调快速。 领教过她嘴巴的,都不愿再与她对上,纷纷找了个借口转身离开,而没领教过的,更是没敢跟她对上,顿时比前面那批人跑得鞥更快。 宋知雨见状有些诧异地看向她。 李春兰见众人都散了,没忍住松一口气,扭头看向宋知雨,低声询问:“怎么回来了?” 宋知雨幽幽说道:“出了点事。” 此话一出,宋二成与李春兰的心倏地往下沉,两人对视一眼,沉默了片刻。 “回家再说,我们先去把地里的活儿干完。”宋二成说道。 宋知雨点头,独自回家去。 南河村民们好奇的心控制不住,宋二成几人一回到地头,就被人揪着问宋知雨回来的原因。 李春兰心里正烦着,直接叉腰一个个怼回去,村民们自讨了个没趣,纷纷不敢再去触霉头。 宋二成与宋知丰就简单了,两人直接将“沉默是金”发挥到极致。 不过他们这样也抑制不了村民们私下讨论。 “知雨那丫头可能真的出什么事了,不然她爹娘的面色怎么这么差?” “春兰表情不好我看出来了,二成的脸色差,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对啊,宋二成的表情我就没见他变过,不过这也不是重点,重点是知雨怎么从修配厂回来了?” “不知道啊,大家都奇怪呢,总不能修配厂不要知雨了,让他回来了吧?可是也不应该啊,都捧上铁饭碗,谁有资格不要她?” “怎么不能,她这才第一天上班,什么手续都没办呢,人家不能不要她?” “哎呀,你说得有道理啊。” “……” 这个猜测得到大部分人的赞同,一时间众人看向李春兰等人的眼神从羡慕又变成同情。 因为南河众人普遍认为宋知雨考上又被赶回来,是宋知雷的关系,当初他们还觉得奇怪,家里有宋知雷这个“卖国贼”在,宋知雨怎么能过得了资格审查。 虽然宋知雷的事情并没有找到证据,然而流言已经传出去,名声总归是受了影响。 这般想着,南河众人又纷纷开始叹气,心里幽幽地想,队里好不容易出两个争气的人物,没想到就被退回了一个。 不过想是这般想着,却没有人故意到宋二成三人面前说。 其主要原因也是宋知雨,她为南河生产队做出半自动犁,众人心里不说,实际上都是很感激她的。 然而也不是每个人,总有几个奇葩不懂得感恩的。 比如说有福娘,对着李春兰就是一通冷嘲热讽。 李春兰忍无可忍,直接指着她的鼻子骂道:“先不要说那些话,我跟你其实不是很熟,你赶紧将欠我家知雨的工分还了。” 有福娘一听,脸上的表情倏地就变了。 她面上闪过一抹慌乱,很快又控制住,拉着脸声音尖细难听:“你做什么春秋白日梦,我家的工分凭什么分给你们?还真是不要脸!” 李春兰被气笑了,直接指着她的鼻子骂道:“你说的话是在骂你自己吗?要不是你想拿我家工分,知雨会用你家工分打赌?现在想赖账是吧?无所谓啊,那么多人看着呢,就看你们朱家要不要脸了!” “谁、谁跟你们打赌啊,那只是个玩笑,谁会拿自家工分打赌,我又不傻!”有福娘说道,只是底气到底不足,听起来多少有些心虚。 李春兰冷笑一声,不愿再与她多说:“你当时想什么自己清楚,在场的人也清楚,我看你脸皮多厚,反正出门就被人嘲笑指点的人肯定不是我。” 有福娘最终灰溜溜地走了。 这一局李春兰完胜,然而她的心情却乱糟糟的。 晌午。 宋知雨跟他们说了调查的事儿,也没打算隐瞒自己的猜测,她沉吟着看向宋二成与李春兰。 “跟咱们家关系不好的人中,谁会有公社的人脉?” 宋二成脸色难看地皱着眉头,李春兰表情也不好看,两人都低头开始思索。 倒是一旁的宋知丰突然说道:“朱家。” 话音落下,李春兰猛地抬起头,满脸恍然地咬着牙说道:“没错!一定是朱家,朱有福的媳妇儿就是公社的,妇联的干事!” 宋二成面上的表情更难看了。 李春兰又骂道:“这朱家真是阴魂不散,尽在背后耍这些小人手段,不行,我要去找他们算账!我真的忍不了了!” 说着她就要往外走。 宋知雨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等等。” 李春兰怒火中烧,一刻都等不及,“等什么等,你也不要担心,没人能打过我,我要去扒了那个心思歹毒的婆娘!” 确实看体型的话,有福娘是打不过李春兰。 但是宋知雨考虑的不是这个问题,她面无表情地说道:“吃完午饭再去,不然都没力气吵架。” 李春兰:??? 宋知丰很懂事地立马去摆碗筷,宋二成走进堂屋:“知雨说得对,先吃,不急在这一时。” 李春兰那个憋气啊,只是家里的另外三个人都不着急,她也只能先放下。 晌午的饭菜都是宋知雨做的,严格按照李春兰平时做的分量去做,并没有多更不会少。 她其实也想多做一点,主要是考虑到宋家人马上就要知道她去不了修配厂,要是多放的话,李春兰肯定会心疼到念叨,所以她干脆就按平时的做了。 吃过午饭,李春兰要去朱家,宋知雨没有再阻止,她也慢悠悠跟着对方身后。 宋知雨心想,要事情真是朱家干的,她一定会让她们后悔。 27 第 27 章 第二十七天 第27章 “赵娣, 你给我出来!”赵娣是有福娘的名字。 李春兰一走到朱家就扯开嗓子喊,完全不顾会不会有人来瞧热闹。 朱家院子内很快响起一阵动静, 有福娘骂骂咧咧的声音传出来:“喊魂呐!叫个什么劲儿, 你们宋家不够你发挥,舞到我们朱家来了?” 随着声音的落下,有福娘打开了朱家院子的门。 李春兰就站在门前, 见状顿时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对方的鼻子骂道:“是不是你们朱家使坏, 故意害我家知雨?你的心思可真是歹毒!” 有福娘闻言脸上闪过一抹慌乱,不过很快又被她稳住,中气十足地反驳,“说话要有证据啊, 什么我故意害宋知雨,我怎么就害她了?我有那本事吗?” 李春兰一副抓到她把柄的模样, 重重地冷笑一声, “哦, 既然不是你干的,你怎么反驳得这么快?我看就是你干的, 心里知道知雨发生什么事儿,所以根本不意外!” “谁、谁知道宋知雨发生什么?你不要张口就来。”有福娘瞪着李春兰, 眼睛仿佛要冒烟, “也不看看你在什么地方!这里是朱家, 可不是你宋家,是任由你撒野的地儿吗?” 李春兰闻言简直要气炸了,想到宋知雨的工作可能就是有福娘搞的鬼, 宋知雨要是因此受到影响,宋知丰的学费以后又要找人借。 光是这般想着,李春兰就恨不得将有福娘撕了, 然而并不是想想,当她出现这个念头的时候,她的手已经不受控制地伸向有福娘的脑袋。 只见李春兰用力一抓,有福娘的头发就被抓住了,“你竟然还敢狡辩,我看就是你,你个歹毒的婆娘,看我不撕烂你!” 有福娘吃痛,顿时皱着脸惊呼一声,反应过来立马反手开始厮打,“你居然还敢动手,好啊,看谁撕烂谁!” 两人就这样说几句之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扭打起来,周围的人反应不及,顿时变得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们。 不过李春兰身材到底高一些,有福娘是个矮小的个子,打起来并没有优势,所以宋家人看得十分淡定,并没有一丝一毫要插手的意思。 倒是听见声音出来看热闹的围观群众有些激动和担忧。 “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打起来了?” “我也不知道,不过我猜测肯定是有福娘干了啥事,否则春兰也不会被气得找上门来。” “倒也是啊,春兰平时说话虽然泼辣些,但是人家从不找事,也不爱记仇,这回百分百又是朱家干了什么。”此人说到这里顿了顿,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难不成又是因为朱有福和知雨的事儿?” “我听了一点点,春兰说有福娘害知雨什么,所以才会吵起来,不过看春兰这么糟心,肯定是很了不得的大事,说不定就是跟知雨回家有关呢?” “有道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殊不知他们的小故事,阴差阳错却对了一大半。 眼见李春兰狠狠甩了有福娘几个巴掌,一旁的有福爹不太站得住,想要上前帮有福娘控制立春兰之时,宋知雨动作干净利落,推了宋二成之后,又推了一个宋知丰。 “你们去劝架,不要让娘被人欺负。” 宋二成和宋知丰无奈地对视一眼,最终什么都没说,抬脚往战场走去。 而孤独站在一旁的宋知雨团团被人围住,众人脸上的表情或疑惑不解或幸灾乐祸。 不过大部分人的注意力的疑惑不解上。 “知雨,你娘和有福娘说的是什么呀?为什么说有福娘害了你?” “对啊,是不是跟你从修配厂回来的事情有关?” “我的娘哩,难不成你从修配厂回来的事情跟有福娘有关,是她在背后搞小动作?” “那可真是作孽哦,咱们生产队好不容易有个出息的,能在别的生产队面前挺直腰板,没想到现在居然被自己人搅黄了!” “哎呀,没有证据的事情你们不要瞎说,怎么你们才几句话就说得跟真的似的,不如我们听知雨解释一下?” 此话一出,众人觉得很在理,纷纷扭头看向宋知雨。 宋知雨抽了抽嘴角,倒也没有要隐瞒的意思,反正大家迟早会知道。 她表情淡定地点头说道:“我被人举报走后门,暂时不能去修配厂,我娘在家分析一波,觉得这个举报的人极有可能有福娘。” 众人一听,纷纷倒吸一口凉气,震惊而可惜地微微瞪大眼睛。 过了几秒钟,终于有人反应过来,顿时气得破口大骂:“举报的人心思真是太歹毒了,真是见不得别人好啊!” “没错,肯定是故意的,不然谁都不举报,为什么偏偏举报你?” 宋知雨又点点头,“没错,我们也是这么考虑的,想来想去,有福娘的可能性最大!” 众人顺着她的话去思考,狗蛋娘突然想起一件事,猛地抬眼看向宋知雨:“肯定是有福娘,我前几天看到她去公社了!” 她的话音落下,立马又有一个人接过,“对,我也想起这件事了,她前几天没去上工,说是有事请假了,会不会就是去做这劳什子举报的事儿?” “妈呀,这么听着还真有可能,真是太可怕了,要是以后咱们做什么,有福娘看我们不顺眼,会不会也把我们给举报了?” “当然有可能!就算最后查到没什么,但是有人过来调查也挺吓人的。” 此话出来,众人看向有福娘的眼神都变了。 村里要是真有这么一个人,那真是太可怕了,谁也不喜欢自己背后有个随时捅刀子的人。 而且宋知雨本来就是为南河争光的,现在有福娘干的这事儿,不但针对宋知雨,更是损害了南河生产队的利益。 这让村民们怎么忍? 就在这时,听见动静的李胜利来到,见到眼前打成一团的乱糟糟场景,他气得额头突突,没好气地呵斥,“你们是要做什么?吃得太饱还是怎么的?” 然而正在撕扯中理智全失的有福娘根本没听清,嘴里还在不干不净地骂着:“我打死你这臭不要脸!怪不得养出那样的骚蹄子,勾引我儿子又不愿意嫁,平白让我儿子被人取笑!” 李春兰一听她又造谣宋知雨的名声,整个人又炸开了,猛地就扑上去,对着有福娘就是一通撕扯拍打! 她个人高,有福娘完全无还手之力,只能惨叫着闪躲。 “够了!” 李胜利脸色铁青地怒吼着叫停。 李春兰被宋二成与宋知丰齐齐拉开,宋知雨走上前,不动声色挡住在她身前,防止有福娘突然暴起冲过来。 有福娘被李春兰这一顿揍吓到,反而变得冷静下来,她眼睛一转,顶着被扯得凌乱的头发,与脸上冒血丝的抓伤,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着看向李胜利。 “队长,你一定要为我做主啊,这宋家不知道怎么回事,上来就指着我的鼻子骂,然后就开始对我动手。” 有福爹满脸黑沉地在旁边点头,他脖子上也有抓伤的痕迹,甚至身上的褂子都破了个小口。 李春兰虽然也打架,然而有宋二成与宋知丰帮忙,只是头发稍显凌乱,身上的衣服也皱了些。 她听着有福娘的指控,气得直接破口大骂,随即当着众人的面将宋知雨被人举报,目前要暂时回家接受调查的事情说出来。 李胜利没想到还有如此一出,听完整表情都黑了下来,虽然他对李国栋去不了修配厂的事情很不满,导致对宋知雨也有意见。 然而那不代表他可以接受别人整宋知雨,而且这个人还是自家生产队的,在李胜利心里,不管怎么样,宋知雨始终是南河的人,她代表着南河。 有福娘闻言脸上闪过一抹慌乱,抵死不认,“你不要什么污水都往我头上泼!谁知道你们得罪了什么人!” 宋知雨看她的表情就已经知道答案,她没有再犹豫,当着众人的面说起那天打赌的事情,公开向朱家索要一半工分。 有福娘与有福爹当即不愿认账,然而在众目睽睽之下,加上有妇联队长作证,李胜利也对他们有怨气,所以朱家二人勉强地支撑了一下,一半工分就被划到宋家了。 即便如此,宋家人也并没有很开心,不但因为宋知雨的动作,还因为村里和其他生产队的人的嘴巴。 宋知雨被人举报,暂时不能修配厂工作的事情,只一个中午就传遍了整个红旗公社。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此时一辆吉普车停在了红旗公社修配厂门口。 28 第 28 章 第二十八天 第28章 来到红旗公社修配厂的正是徐延年与兴阳县修配厂的厂长。 说起来马厂长原本没想来的, 是徐延年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打电话来询问发动机的事情。 红旗公社修配厂的发动机是从国外整回来的,目前国内还没这种技术, 本来也没打算修好,直接用来做研究,然而研究也没研究个四五六, 于是就开始让各个技术员尝试修好。 只是没想到, 整个丰市都没有技术员能把发动机修好, 现在省城来话,要将发动机送到省城,让省城的技术员研究一下。 实在不行就要送去哈市海市京市了。 徐延年其实也是临时起意, 这事儿他原本让底下的人跑一趟就可以, 只是心念一动, 想起那双沉稳而明亮的眸子,他突然就有点想来一趟红旗公社了。 不过他有个很好的理由, 那就是来看看发动机的进度。 听说徐县长和马厂长一起到来, 正在午休的王厂长赶忙爬起来,边整理衣服边看向一旁的干事, 不敢相信地确认:“真是徐县长和县修配厂马厂长?” 干事紧张地点头:“对, 他们现在在您办公室, 两位主任招待他们。” 王厂长一听哪里得了, 脚下的步子踩出火往厂长办公室走去。 他到达之时, 徐延年正在发动机进度的事情,刘主任不停擦着额间冒出来的冷汗, 高主任在一旁表情也好不到哪里。 王厂长忙不迭走进来,生怕刘主任和高主任不小心说一些对修配厂不好的话。 他一走进门,就诚恳地解释晚来的原因。 徐延年自然不可能会因为这件小事而跟他计较, 闻言只朝他随即一摆手,“没事,是我们不打招呼就过来,挑选的还是晌午休息时间。” “徐县长哪里的话,您的思想觉悟之高,心里想的都是为人民服务,是我们拍马都比不上的。”王厂长脸上的表情极为真诚,丝毫看不出是在拍马屁。 马厂长就见状,一阵危机感由心底涌起,他不动声色地瞥王厂长一眼,随即笑着对徐延年说道:“没错,徐县长这是为我们表率呢,咱们都应该学习您的精神。” 话音落下,刘主任与高主任对视眼,反应极快地附和起两人的话。 徐延年听得嘴角直抽,他脸上没什么情绪地打断四人尴尬的拍马,“行了,我知道自己很优秀,不需要你们重复,还是说正事吧。” 此话一出,在座几人都没忍住表情一僵。 马厂长还好,他跟徐延年接触得多一些,稍微有点习惯他无比自信的说话方式,王厂长几人却是第一次听见,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马厂长见状顿时有些同情他,没忍住用胳膊肘撞了下他,算是稍微提醒了下。 王厂长感觉到动静,先是扭头看他一眼,反应过来忙不迭望向徐延年,“好的。” 不过说回正题,王厂长发现自己更窒息了,因为发动机来了修配厂这么久,几乎没有一丝一毫进展。 刘高两人显然也是清楚情况的,见状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 倒是徐延年的心态最好,他让人将发动机送到县城底下的公社时,就已经猜到不会有什么进展,毕竟水平摆在那里,若真的有那本事,也早就到县城或者市里了。 王厂长就像刚才刘主任那般,不停擦着额角的沁出来的汗水,向徐延年解释修配厂的情况,总之不是他们不作为,而是还需要点时间。 “假以时日,我相信咱们红旗公社修配厂一定能修好的!”王厂长说道。 刘主任听着很是绝望地瞥他一眼,不过王厂长没注意到,依然在向徐延年大声做保证,说着说着,就连先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高主任都开始擦冷汗了。 “厂长啊,不如先带县长和马厂长去看发动机?”高主任小声地提醒说道。 王厂长闻言发热的头脑瞬间冷却下来,想起刚才自己保证过什么,脸上的表情倏地一下又变得有些僵硬,导致他都不敢再对上徐延年的眼睛。 徐延年只当没看见,脸上依然带着一抹轻笑,跟着对方走到农具车间。 发动机目前仍在苏全利的手中。 得知跟着王厂长一起来的年轻人居然是县长,苏全利顿时紧张得站起来,看着徐延年好半天说不出话。 高主任没想到他在关键时刻掉链子,跟着尴尬得面色通红,不过苏全利拿着发动机这么久没有进展,他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 最后这个担子又落到王厂长头上,他很是忧伤。 此时,不知为何,他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宋知雨神色淡然操作工具去修理农具的画面,随即又一个念头一闪而过,说不定宋知雨可以修好发动机? 不过也只一瞬间,他就将此念头抛之脑后,毕竟想法很荒谬,市里县里那么多技术员都没有办法。 宋知雨确实懂得一些技术,但是在王厂长眼里,她只对农具方面简单的有涉猎,而发动机构造复杂,不是她在家看看书就会知道的。 此时的王厂长完全没想起来,宋知雨一人改造了半自动犁,而整个红旗公社修配厂都没人会做。 刘高二人倒是想起来了,只是在现在这个时候不适合提。 马厂长上前去查看发动机,确定真的一点发现都没有,不禁有些失望,回头对徐延年说:“看来真的要送去给省城的技术员同志。” 徐延年心里不意外,他点点头朝四周环视一眼,而后目光落在王厂长身上,“怎么不见宋知雨同志?难道她没考上?” 说的时候,他回忆起那天宋知雨给众人讲解的画面,语气与表情都不禁带了些惊讶。 而不知情的高主任与刘主任闻言则是不受控制微微瞪大双眼,他们不敢随意搭话,遂只用眼角余光八卦地注视着王厂长,想看他怎么回答。 说实话,刘主任是有些舒畅的,得知宋知雨被喊回去接受调查时,他以为是高主任搞得鬼,对着他狠狠一通阴阳怪气,可恨他没有办法。 而高主任则是有些忐忑,宋知雨回家的事跟他没有关系,但是他让宋知雨考试,这才闹出后来的事情! 谁能想到她居然跟徐县长认识,此时的高主任很是后悔。 王厂长倒是没有想太过,他是知道徐延年怎么知道宋知雨的,两人根本不认识,不过他倒是有些惊讶徐延年居然还记得对方。 他笑着解释:“宋知雨同志由于一些原因,要过几天才能回来上班。” 徐延年目光落在神色各异的人脸上,看不出什么情况地挑挑眉,嘴角依然带着轻笑,“哦?是吗?什么事情居然比为祖国建设还重要?” 听着熟悉的‘为祖国建设’,一旁的苏全利眉心一跳,没忍住咽了咽口水,心里掀起惊涛骇浪,说话的方式都一样,宋知雨居然还跟县长认识? 这般想着,苏全利整个人都要萎了。 王厂长也没想到徐延年会这么问,不由尴尬地笑笑,将宋知雨被举报,公社要求她停职调查的事情意简言骇地说了一番。 徐延年听完脸上稍稍露出意外的表情,“你们说的是宋知雨同志?” 他不是智商有问题,虽然不是这行专家,也看得出来宋知雨确实有真材实料,况且调查为何要回家等通知,很明显这是有人在针对她。、 他们说话的声音并没有刻意压低,一旁的李国良也听见了,他深呼吸鼓起勇气大声说道:“知雨是堂堂正正考进来的。” 王厂长与高主任脸色顿时一变,高主任警告地瞪他一眼,随即飞快笑了笑,用温和的语气说道:“我们都相信宋知雨同志,调查人员很快就会还她清白,到时候就回来了。 ” 李国良被他这么一瞪,顿时缩了缩脖子,没敢再说什么。 徐延年脸上的表情没变,只是嘴角的轻笑加深了些,他稍稍偏头看向正满脸疑惑的马厂长,“半自动犁就是宋知雨同志改造的,你前几天不是还夸赞过?” 马厂长闻言露出恍然的神色,随即又皱了皱眉头,“那怎么听你们说这位宋知雨同志考试成绩不对劲?既然能改造半自动犁,照理说是当个技术员也是足够的了。” 此言一出,王厂长尴尬地笑笑,这要他怎么说?难道要说是红旗公社卢书记的意思?那不成被背后捅领导刀子了吗? 若是反过来呢,卢书记并非执意要求这么做,只是因为他没有解释,导致没有卢书记不清楚,才造成这样的结果。 不管哪一个,王厂长都窒息得难以解释。 徐延年似笑非笑地扫他一眼,并没有说话。 倒是马厂长福至心灵,露出好奇的神色,“我对做出半自动犁的同志好奇已久,既然已经到红旗公社了,我想去认识一下这位同志。” 徐延年满意地点头,“行啊,正好我也想去看看农民的春耕准备得怎么样了。” 于是一行人就这样说定要前南河生产队。 高主任擦着额角的汗,目前他们离开后,马不停蹄地按照王厂长的指示跑去公社向卢书记报告情况。 29 第 29 章 第二十九天 第29章 南河生产队。 宋知雨保管员的工作已经有别人在做, 她暂时不用公社修配厂,也不用去上工,晌午干脆也不午休。 狗蛋等小孩子也不睡觉, 他们听说宋知雨被修配厂赶回来, 很是担心她的心情不好, 几个孩子经过商量,成群结伴地来到宋家。 “知雨姐姐,我们要去挖野菜, 你要跟我们一起去吗?”狗蛋睁着圆溜溜的眼睛问她。 青草一本正经地点头,“知雨姐姐, 你跟我们一起去吧, 还可以挖点甜根吃。” “甜甜的,可好吃了。”梅花巴巴地看着她。 宋知雨其实心里已经有安排了, 不过她想了想, 倒也没有拒绝几个孩子的好意,她说道:“那走吧。” 说着转身轻轻把宋家的院门关好, 宋家人还在屋里午休。 三个孩子高兴极了, 蹦蹦跳跳跑在前面, 宋知雨跟在后面, 听着他们叽叽喳喳说的趣事, 小到村里小孩的糗事, 大到村里各家的八卦。 宋知雨没忍住勾了勾唇角。 狗蛋说的甜根其实就是茅草根, 三个孩子合力给她扒拉一堆出来,还掐了许多四叶草的根茎,与茅草根不同,四叶草的根茎是带酸味的。 宋知雨也不嫌弃,当真跟他们一起坐在石头上吃了起来。 吃过一轮, 宋知雨拍拍屁股坐起来,豪气十足地说道:“走!我带你们去山上打猎!” 狗蛋闻言眼睛倏地一亮,兴奋地说道:“真的吗?那我们快走吧。” 青草犹豫了下,看宋知雨一眼,忽而坚定地说道:“知雨姐姐,你如果想去,我就陪你去吧。” 唯有梅花没有说话,露出满脸为难的神色,一副想去又害怕的模样。 宋知雨以为她是担心遇到危险,不由得安抚她:“梅花,你想去吗?你放心,我会保护你们的。” 狗蛋也“嗯嗯”地点头说道:“对,我跟知雨姐姐去过,还抓到两只兔子呢。” 这事儿村里的小孩子都知道,梅花犹豫了下,最终咬着嘴唇点点头,小声地说道:“那我跟你们一起去。” 宋知雨见状不由得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小姑娘胆子也太小了。 而就在宋知雨带着三个孩子上山时,徐延年所坐的是吉普车停在了南河生产队的路口。 南河生产队的村民不认得徐延年等人,但是认识刘主任。 有眼尖的人一见到他,立马就跑去喊李胜利。 不过在李胜利赶过来时,宋二成已经跟徐延年等人说上话了,原因无他,只因为他是宋知雨的父亲,而且也是村里除李胜利外,唯一跟刘主任有过接触的。 所以一部分人去喊李胜利,另一些心思活泛的就想到了宋二成。 李胜利看着有说有笑的一行人,他脸上的表情不由得变了变,不过很快又恢复正常,满脸笑容地走过去,“刘主任,你怎么来了?” 此时围观的村民已经得知徐延年的身份,正处于震惊到不知所措的程度。 听见李胜利的话,宋二成率先回过神来,他咽了咽口水,强忍着稳住激动的心情,朝李胜利介绍:“队长,这是徐县长,兴阳县修配厂马厂长,公社修配厂王厂长。” 话音落下,李胜利目光落在徐延年几人面上,紧张到屏住呼吸,一时间门甚至忘记呼吸。 徐延年笑着看向李胜利,“李胜利同志,打扰了。” 李胜利听见声音,反应极大地猛地回过神,随即意识到自己失态,他顿时又涨红了脸,“徐、徐县长?” 徐延年十分好脾气地点头,“我是徐延年,你也不用紧张,县城修配厂马厂长对半自动犁太好奇,又正好在红旗公社,所以临时起意过来看看。” 李胜利激动得不停点头附和,“好啊好啊。”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动作。 王厂长看得十分着急,恨不得直接给他一锤子。 幸好这时候宋二成反应过来,“既然如此,不如我们就去看看半自动犁?” 李胜利闻言顿时回过神,表情尴尬到不行,硬着头皮对徐延年说道:“县长同志,你看如何?” 徐延年脸上的表情不变,仿佛没察觉到对方的不自然,稍稍扭头看向马厂长,“马厂长,你不是想去见识下半自动犁?” 马厂长心想,也不知道是谁醉翁之意不在酒。 不过不管心下如何腹诽,他面上表情依然不变,从善如流地接过话,微笑地对李胜利说道:“对,那就有劳同志带我们过去看看了,我这一直很好奇。” 于是一行人就这样前往地里,至于半自动犁,早就有机灵的人去拿了。 徐延年虽然走在两人身旁,却没有参与他们的话题,视线落在周围的地里以及劳作的人身上,目光一一扫过每一张人脸,很快,他失望地收回了眼神。 一旁的马厂长虽然跟李胜利说着话,然而注意力确实在徐延年身上的,见状不由得眸光闪烁了下,试探性地问李胜利:“同志,我听说宋知雨同志目前在家?” 马厂长边说边不动声色地观察徐延年的神色,几乎是话音落下的瞬间门,他就知道自己赌对了。 只是马厂长很疑惑,徐延年是从京城来的,而宋知雨却是土生土长的南河人,两人是怎么来的交集,是怎么认识的? 李胜利闻言更是一愣,不过很快反应过来笑着点头应声,随即扭头看向宋二成,“二成,还不快去把知雨叫过来?” 终于找到理由将宋二成支走,李胜利没忍住松了一口气。 凡是这种场合,只要有宋二成在,李胜利都感觉十分不得劲,就仿佛他不是南河生产队的队长,宋二成才是。 徐延年根本他们去看半自动犁,本来也确实如同马厂长所想,醉翁之意不在酒。 见到半自动犁后,马厂长发出的连声惊叹,仍是将他的注意力拉了回来,徐延年也是这时候才发现,貌似宋知雨做出来的半自动犁,是真的可以推动耕种发展的。 与先前的道听途说不同,现在亲眼所见,徐延年惊觉原来他听到的所有言论都是没有夸大的! 徐延年之前对宋知雨的印象,聪明,自学成才在原来的基础上改造了半自动犁,而现在,依然是聪明,只是聪明到出乎他的意料。 为了做对比,他甚至特意问马厂长:“马厂长,你看宋知雨的水平,能不能去你们修配厂当个技术员?” 此时马厂长正蹲在地上,眼睛黏在半自动犁的焊接部位上,脸上的表情隐隐带着惊讶。 听闻徐延年的话,他猛地反应过来,连连点头:“如果半自动犁是宋同志一人完成,说来也惭愧,县城修配厂的技术员有些可能还不如她呢。” 虽然马厂长说的单是焊接这一部分,不过也足够让众人震惊,李胜利和刘主任直接倒吸一口凉气。 王厂长率先反应过来,忙不迭苦着脸说道:“马厂长,您可要收回这种危险的想法啊,宋知雨同志现在是我们公社修配厂的技术员。” 马厂长脸上表情不变,笑着说道:“可你们不是质疑她的考试成绩吗?我们县城修配厂不质疑,随时欢迎她来。” 说着他用眼角余光瞄着徐延年,见对方的笑意仿佛加深了些,他的底气顿时更足了。 他可是有县长在背后撑腰的人啊! 王厂长顿时着急得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干巴巴地笑着,他早就知道,如果县城修配厂知道宋知雨的本事,一定会过来抢人的。 都怪他担心卢书记生气,没有坚持自己的想法,争取让宋知雨留在厂里,而是回家接受调查! 王厂长越想心里越懊恼,恨不得回到早上在卢书记办公室时,狠狠抽自己两巴掌清醒清醒。 而听见马厂长话的可不止他们四人,因为声音没有特意压低,周围靠得比较近的村民也都听见了,此时正窃窃私语。 原本宋知雨去公社修配厂当技术员就足够让他们震惊了,没想到县城修配厂的厂长来了之后,居然直接说她可以去县城修配厂当技术员! 南河生产队众人的心里掀起怎样的波涛骇浪就不说了,李胜利是直接震惊到失语,同时伴随而来的还有心慌。 不过这氛围并没有持续很久,因为去叫宋知雨的宋二成回来了。 他尴尬地挠头,“知雨中午就不在家,我回去没看到人,也不知道跑哪里去,现在都还没回来。” 李胜利闻言顿时朝他一瞪,着急而没好气地说道:“你怎么当爹的,这闺女去哪里都不知道,要是出什么事可怎么好?” 宋二成依然是憨憨的笑容,“知雨又不是小孩子,她有自己的想法,我哪里管得了那么多。” 李胜利还想说什么。 不过被徐延年打断,“这位同志说得对,宋知雨同志是个大人,她想去哪里都行,总归在附近。” 他笑得十分温和,仔细听却能听出一丝不赞同。 李胜利脸上的表情一僵,勉强扯出笑容点头。 徐延年平生最讨厌拿身份压人的人,而且他来南河生产队甚至是红旗公社,为的就是宋知雨,没想到浪费几个小时,连人家的一根头发丝都没见着,心情多少有些不美妙。 只能说他没有故意针对李胜利,只是对方恰好撞到枪口上。 很快,吉普车离开南河生产队,山上的宋知雨并不知情。 而徐延年等人来南河生产队和马厂长邀请宋知雨去县城修配厂的消息,像一阵风似的迅速传遍整个南河,再席卷整个红旗公社。 北河生产队与山桥生产队的人有多震撼就不必说。 重要的是红旗公社卢书记,此时得知消息,真的是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焦灼不安。 30 第 30 章 第三十天 第30章 卢书记急得来回踱步, 眼睛没好气地扫向过来汇报情况的高主任,“你们怎么不早点派人来说?” 高主任已经挨训十几分钟了,闻言擦了擦额间的细汗, 苦着脸说道:“这不是没找到机会吗?徐县长一走, 我就跑来通知您了。” 卢书记闻言一顿,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脸上的表情并没有比高主任好到哪里去。 他心里真的是懊恼极了,要是知道宋知雨跟徐延年认识,说什么他也不会轻易去刁难她的, 还真是昏了头脑。 “走吧,去你们修配厂。”卢书记眉头紧皱, 略一沉吟, 抬脚往办公室外边走, 边走边扭头给高主任一个眼神说道。 卢书记也想过追到南河生产队。 只是徐延年几人都出发了,也没有跟他打过招呼,贸贸然跟过去不大好,所以思来想去,还是在公社修配厂等, 是最合适不过的。 高主任听闻终于可以离开这间令人窒息的办公室,没忍住悄悄松了一口气, 反应过来连忙随着卢书记的脚步跟上去。 不过他还是高兴得太早了,因为徐延年等人还没回来,卢书记心里憋得慌, 又找不到人说话,只好扯着他不停念叨,说是念叨其实是牢骚。 高主任虽然很厌烦,却又不得不打起精神去应付对方, 他感觉自己头都要炸开了。 此时高主任的心里真的是无比羡慕刘主任,可以跟王厂长一起去南河生产队。 可谁让他不会开吉普车呢! 高主任悄悄下定决心,他也必须要学会怎么开吉普车! 时间悄然离去,卢书记和高主任也不知道等了多久。 红旗公社修配厂门口终于驶来一辆吉普车,随即缓缓在门口停下。 卢书记脖子伸长,见状赶紧小跑着迎上去,脸上带着讨好的笑。 然而没想到吉普车只下来三个人,并没有看到徐延年,卢书记与马厂长打过招呼,眼睛不停往车里瞄。 马厂长看见了只当没看见。 王厂长见状赶忙小声地解释:“徐县长突然晕车,正在闭目养神,不方便下来见大家。” 卢书记一听,心里顿时惴惴不安,不过脸上的笑容不便,用理解的表情说道:“那真是辛苦徐县长了,晕车确实很难受的。” 马厂长面上表情依然不变,心想哪是真是晕车,估计就是不想搭理这个红旗公社的书记,宋知雨那么优秀的同志,都能被他们拒之门外。 徐县长不生气才怪! 于是卢书记并没有见到徐延年,吉普车就这样开走了。 他没法对徐延年有意见,还不能对王厂长有意见? 公社修配厂办公室中。 卢书记面色发沉地看着王厂长,不满地说道:“为什么你没说宋知雨还有这本事,居然跟徐县长有关系!” 王厂长闻言表情有些懵,“什么有关系?徐县长跟宋知雨同志只见过一面,甚至没有说过话,他们怎么会有关系?” 在王厂长印象中,徐延年还在前几天见到宋知雨,可能是对宋知雨将经验分享给大家而感到惊讶,这才印象比较深刻,而今天之所以去南河,也是因为马厂长对半自动犁好奇。 其实也能理解王厂长的想法,毕竟没有谁会想到,徐延年这个天之骄子会过分关注宋知雨。当然,马厂长这种老狐狸除外。 王厂长是如此想的,自然也如同想的那般,丝毫没有保留地跟卢书记说。 “真的?”卢书记听完,虽说没有完全相信,依然带着怀疑地看他,但不得不说,确实是松了一大口气的。 王厂长认真地点头:“真的啊,书记,我骗你也没有任何好处。” 卢书记这才彻底放下心。 王厂长见状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放松下来,他想了想,犹豫而试验着问道:“那书记,宋知雨同志的调查结果出来了吗?她什么时候可以回来上班?” 卢书记闻言眼睛一瞪,没好气地说道:“宋知雨不是你们修配厂的人?你问我她什么时候上来上班?” 王厂长:…… 没有办法,他只能含泪背起这口大锅,脸上带着极其真诚的悔思神色,“是我思想觉悟不够高,多谢书记的教导。” 卢书记理直气壮,脸上看不出任何尴尬以及不自然的神色,表情板正地“嗯”了一声,随即说道:“你心里有数就行,我公社还有事,就先回去了。” 王厂长闻言忙不迭说道:“好,那我让高主任送送您。” 卢书记默认了他的提议,走到修配厂大院等高主任。 可怜的高主任,根本没休息几分钟,又拉着一辆二八杠自行车出来,吭哧吭哧地载卢书记回公社大队。 *** 宋知雨跟三个孩子在山上挖了竹笋,又采了许多可以吃的蘑菇,最值得高兴的是,她们在竹林和灌木丛抓到了两窝竹鼠。 由于是梅花发现的,所以宋知雨给她分了一只大的和一只小的,算算也有三四斤,而狗蛋和青草都一只两斤左右的。 而宋知雨这个抓的人,拿了三只,算起来估计有七八斤。 不过三个孩子都没有意见,只要宋知雨能分给他们,他们就很高兴了。 临近傍晚,一大三小兴高采烈地下山。 然而没想到,他们刚走到山脚,立马就有人围了过来。 狗蛋脸色顿时就变了,大声地说道:“我们没有偷偷打猎,竹鼠是我们捡到的!” 青草也绷着小脸点头说道:“对,你们要是想吃,也可以到山上捡,不能抢我们的。” 而梅花直接吓得面色发白,低着头怯怯地不敢看人。 宋知雨注意到她的反应,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伸手将她拉到自己身旁。 几人都以为村民们要指责她们偷偷上山打猎,然而没想到并不是,众人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们,像是十分开心的模样。 “知雨,好端端地去山上做什么?你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吗?” “就是啊,下午有个大人物来咱们南河了,指明要见你,你爹怎么找你都找不着,真是太可惜了!” “而且你不用在担心公社修配厂的工作了,因为县城修配厂的大领导说你可以去县城工作!” “对啊,知雨你可太厉害了!” “……” 听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话,宋知雨提取到关键信息,总算知道大家说的是什么事,她不由得也有些惊讶。 县城修配厂的工作?说实话,她暂时没有想过。 宋知雨的未来计划中,暂时去公社修配厂,利用厂里的材料与工具改善南河生产队的农具,必要时上农机,总之就是要想办法提高南河生产队的粮食产量。 如果她去了县城,按照县城与南河的距离,她肯定是要住在县城的,只有休息日才能回来,这样太不方便了,也不够自由。 宋知雨很快摆脱众人,回到宋家。 而此时李春兰几人也回来了。 李春兰见到她就是一阵数落,“怎么才回来?知道你爹找你找了多久?啊呀,真是气死我了,你差点就见到咱们兴阳县的县长了!” 宋知雨对县长不感兴趣,她将手中提着的竹鼠扔到地上,“娘,晚上又要辛苦你了。” 李春兰霎时被她云淡风轻的表情噎到,只是视线落在那几只竹鼠身上,顿时又没忍住力露出笑脸。 她朝屋里喊了一声,让二成出来处理,转而又好奇地看向宋知雨。 “你从哪里抓来的?上次你抓兔子回来,咱们村里就有人去碰运气,结果确实碰到兔子,但小畜生跑得快,没人能追上,最后摔得一身土空手回来。”李春兰问道。 宋知雨轻咳一声,心虚地摸了摸鼻子,理不直气也壮地说道:“那我运气比他们好,兔子是自己摔到地上的。” 李春兰:…… 听起来很离谱,但转念一想,若非如此,宋知雨又怎么抓到兔子带回来。 李春兰扫她一眼,“好吧。” 说完她就走进厨房了。 而她们不知道的是,在她们说的时候,村里就有人上山了,正是因为看见宋知雨几人拿着竹鼠回来,可惜他们走了一圈,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找到。 最后只能一无所获地下山。 “你们说,知雨那丫头是不是有点邪门,怎么她上山不是兔子就是竹鼠,咱们上山毛都没有一根。” “确实邪门,运气好到没边的,先是去公社修配厂,公社修配厂没去成,又得到县城修配厂的邀请,羡慕死个人了!” “嗐,运气好嘛,咱们没那个运气。” “要说羡慕,也该羡慕二成那两口子,瞧瞧人家多会养闺女。” “谁不知道羡慕,只是羡慕得过来吗?” “……” *** 宋知雨并不知道村里的人怎么讨论自己,此时她正收到李国良的口头转达,明天就可以去公社修配厂上班了。 “好的,谢谢你回来跟我说。”宋知雨向李国良道谢。 李国良心里正愧疚早上没帮她说好话,闻言尴尬地挠挠脑袋。 不过次日宋知雨并没有去公社修配厂,而是去了一趟县城,按照宋二成的转达,来到兴阳县国营农机修理厂。 没有人知道她跟马厂长说了什么,大家只知道她走出县城修配厂之后,红旗公社修配厂的王厂长就接到马厂长的电话。 宋知雨变成了县城修配厂的技术员,但是依然在红旗公社工作。 算是一个外派的技术员。 挂断电话,王厂长扼腕长叹,可谓是痛心疾首,没想到一语成谶,宋知雨真的成了县城修配厂的技术员。 虽然仍然在红旗公社修配厂工作,然而往后不管宋知雨做出什么,都挂名到县城修配厂,与他们公社修配厂没有关系了。 王厂长给自己做了很多心理建设才接受这个事实,就是不知道卢书记知道这件事,会是什么表情。 想到罪魁祸首卢书记,王厂长突然一阵幸灾乐祸。 反正他也快到退下来的年纪了,不指望还能往上面升,但是卢书记可不一样,要是做出一番政绩,可不会止步于小小的红旗公社。 没错,王厂长对宋知雨,与南河生产队的人一样,有着迷之自信。 如此想着,王厂长一个拿着桌上的话筒,按了电话给公社大队拨过去。 电话很快被接通,王厂长也没有跟卢书记过多寒暄,很直接地跟对方说了宋知雨挂名在县城修配厂,不再是公社修配厂的技术员。 卢书记到底是书记,几乎瞬间便明白了王厂长的意思,顿时一阵窒息,他不敢置信而犹豫地问道:“宋知雨真的有那么厉害?” 王厂长也不跟他兜圈子,说道:“咱们红旗公社甚至整个兴阳县都没想到的半自动犁,被她一个只上过几年学的小姑娘做出来了,先不说她现在技术怎么样,单是她的聪明劲和年纪,就占非常大优势。” 卢书记听得沉默了下。 电话挂断,卢书记越想越觉得后悔,也越想越觉得生气。 他皱着眉头思来想去,最后干脆直接往兴阳县去,找到徐延年。 “徐县长,马厂长同志那样可不行啊,他那不是明晃晃挖我们红旗公社的墙角吗?” 徐延年背靠在椅子后面,脸上是一抹温和的笑,“卢书记,你不要激动,我也知道马厂长那样做不厚道,只是我听说,这件事情是宋知雨深思熟虑之后才做的决定。” 卢书记生气的点就在这里,宋知雨分明是红旗公社的同志,现在居然不为红旗公社做建设,想要跑到县城里去! “宋知雨同志不是在咱们红旗公社修配厂吗?这都已经去上班了,她怎么会突然又改变主意?”卢书记小心地说道。 言下之意就是马厂长故意哄骗宋知雨,宋知雨才会改变主意。 徐延年闻言挑挑眉,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可是我怎么听说宋知雨同志上班第一天就被喊回家,因为被人质疑考试成绩有问题,需要调查清楚。” 卢书记一听,额角顿时冒出冷汗,他不动声色咽了咽口水,强撑起笑脸解释说道:“我们当然是相信宋知雨不会干这事儿,只是有群众举报质疑,也不能无视啊,这不……这不……” 徐延年有些失望地看着他,不过脸上的笑容依然没有落下。 他点点头表示理解:“行了,这事儿我知道了,会找时间跟马厂长沟通,只是到底是你们之间的事情,最好还是你们坐下来谈谈,看怎么去做。” 卢书记脸上的表情却是差点维持不住,徐延年如此,不就是明摆着不管这件事吗? 要说之前他对宋知雨的能力持怀疑态度,那么现在他的怀疑又真实了几分。 其实他这回到兴阳县来,大部分心思是咽不下被抢人的气,此时听到徐延年的话,他才真正觉得宋知雨去县城修配厂,或许真是红旗公社的一个大损失。 只是事已成定局,卢书记再怎么想也没有办法,最后只能灰溜溜地回到红旗公社。 宋知雨不知道徐延年和卢书记为她做了什么,从县城回来,她就直接到公社修配厂上班了。 见到她回来,除了李国良,张贵是最高兴的人。而苏全利也听说了马厂长邀请她去县城修配厂的事情,心里又酸又嫉妒,不过却也不敢如同以前那般对她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宋知雨倒没有太注意到别人,转眼便到下班时间,她迎着夕阳回南河。 然而没走几步,身后传来一道陌生的男声:“知雨。” 宋知雨回头,是个不认识的男同志,她停下脚步,疑惑地看向对方,“有事?” 32 第 32 章 第三十二天 第32章 两天的时间里, 不管步文山还是许翠娇,都没有找过来。不过宋知雨也不在意,她从来不是一个说话不算话的人, 也不是一个会暗自吃闷亏的人。 第三天下午, 临近下班时间, 修配厂其中一个工人走进来对她说:“小宋技术员,外边有人找你。” 因为她年纪几乎是厂里最小的, 所以大家都叫她小宋技术员。 宋知雨看向来人, 感谢地朝对方微微一笑,“好, 谢谢你。” “没事,正好看见了, 也就给你带个话。”那人连忙摆手,说着转身就走开了。 宋知雨又笑了笑,随即专心将手头上的工作处理完,这才起身走出去。 门外的人不出她所料, 并非许翠娇, 而是步文山。 宋知雨早就知道, 步文山不会把找她还被反威胁的事情告诉许翠娇,所以来找她的人一定步文山。 “宋知雨, 你到底在做什么?我已经等你很久了。”步文山一见到她就不耐烦地说道。 宋知雨表情淡淡地“哦”了一声, “你可以不等的。” 步文山闻言顿时一噎, 他面上的表情变了又变, 最终可以看出他硬是咽下一口气, 勉强扯出一抹笑容,“知雨,你说的什么话, 我怎么会不等你?” 宋知雨心下一阵不耐烦,也懒得应付他,“你有事就直说吧,我们并不是很熟,要是不说,那我就先走了。” 说着她真的转身要走,因为确实对步文山很不耐烦,说一句话都觉得在浪费时间。 步文山一看,顿时就着急了,他想要说的事情一个字都还没说呢。 这般想着,他想都没想就伸手,脸色难看地拦住宋知雨:“等等。” 宋知雨神色淡淡望向他,面无表情挑眉。 步文山深呼吸一口气,努力控制住脸上的情绪,他说道:“知雨,你前两天说会举报许翠娇只是说说的吧?你这么善良,肯定不会做这种事情的,你是在故意骗我的吧?” 宋知雨突然就乐了,她好整以暇地看着对方,缓缓摇了下头,“不是哦,举报信我都写好了。” 话音落下,步文山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他脸上闪过一抹慌乱,着急地上前两步,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尖利,“不!宋知雨,你不能这样做!如果你敢举报,我就……我就……” 步文山“我就……”了几下,最后实在什么都想不出来,遂只神色极为难看地瞪着宋知雨。 宋知雨没什么情绪地瞥他一眼,“话我已告知过你,若你真的担心我去举报,不如先去找许翠娇。” 步文山闻言面色又黑了一度,他咬着牙齿,看着宋知雨的眼神中,带着愤怒不甘和受伤,“你真的一点也不看我们情谊,非要做得这么绝?” 宋知雨略带讽刺地看他一眼,轻笑着说道:“我还真不知道我们有什么情谊,不瞒你说,我前段时间生过一场大病,以前的事情全都不记得了。” “你说什么?”步文山震惊地看向她,反应过来又冷笑一声,“何必找这种借口?” 宋知雨点头:“没错,并不需要找借口。” 说着她也不看步文山什么反应,转身就回修配厂了。 步文山也是在她走后几分钟,脑袋才骤然转过来,她不需要找借口应付他,所以说的都是真的。 所以宋知雨真的完全没有了先前的记忆? 步文山想到这一步,并没有一丝一毫担忧与关心,反倒内心被巨大的恐慌淹没。宋知雨失去了记忆,代表着对他没有情分,所以真的会去做举报这件事。 *** 宋知雨没有再留意步文山,回到车间,又开始继续先前的工作,她最近在南河了解到一件事,那就是现在红旗公社使用的拖拉机不太适合耕地。 先不说别的生产队,就南河来说,南河唯一的拖拉机,轮子是坦克链条做的,十分笨重不灵活。 具体来说就是,一旦拖拉机下了地,杂草很容易被搅进轮子里,轮子也很轻易地只需要动几下就能陷入土里。 除此之外,还特别耗油,保养成本很高。各种问题可能会出现,效率又好不到哪里去,所以当初南河的犁即使坏了,也没有人提过要用拖拉机耕地。 宋知雨知道这件事之后,又去李胜利的院子里看过拖拉机,心里多少也有点谱了。 她想做一个耗油小又轻便的拖拉机,不过这个拖拉机到底也得符合时代特性,不能太过超前,所以宋知雨没有直接去做,而是在修改研究。 很快,转身就到下班时间了。 许翠娇并没有来修理厂,宋知雨也不在意,收拾好东西,去食堂拿了属于自己的晚饭,随即就回南河。 宋知雨这两天都是直接从修理厂食堂打了饭就回家,也没有遮遮掩掩的,所以南河的人一路都有看见,引得一众人投来羡慕的目光。 “宋家现在过得可真好,知雨去修配厂,不仅能拿工资,还能每天带饭回来。” “也不知道那饭里有什么菜,会不会有肉?”此人说着甚至咽了一下口水。 “咱也不知道,不过应该不会有肉吧,修配厂那么多工人,要是有肉的话,那支出不得很大吗?” “谁知道呢,知雨是技术员,可能吃的跟普通工人的不一样呢?” “哎,真是太羡慕宋家那两口子了,什么时候我家那几个也让我享受一下?” “哈哈,想得美呢!首先你得供他们上完高中,再不济也得上完初中,像国良一样,而且我听说技术员还得会洋文。” 此话一出,立马就有人发出惊叹,“怎么还需要会洋文?那知雨岂不是也会洋文?” “可不是嘛,要是不会洋文,什么时候咱们祖国从国外带回来一批设备,技术员都不会用,怎么教咱们老百姓用,怎么研发新的设备?” “哇,有道理,那知雨真的很了不起啊,为咱们南河争气了!” “……” 宋知雨丝毫不知道自己又成为话题的中心人物,回到家吃过饭,她就回到房间画图纸了。 次日,宋知雨早早起床,吃过早饭,她坐上最早的一趟班车去兴阳县,将已经写好的举报信递交给马厂长。 “马厂长,这事儿就麻烦你了。”宋知雨对马厂长说道。 马厂长没想到宋知雨突然遭调查回家的隐情居然是这样的,一时间他觉得办公桌上的信封都有些烫手。 “小宋技术员啊。”马厂长面色复杂,隐隐带着些为难说道:“你确定这件事跟红旗公社团委书记有关?” 宋知雨理直气壮地摇头说道:“我不确定啊,这事儿难道不是需要组织去调查吗?具体怎么样不是我说了算,是要看调查结果。” 马厂长:…… 他被噎得说不出话,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虽然我还没看的举报信,但是按你说的,整件事不仅涉及红旗公社团委书记,还有卢书记,你真的确定要我将举报信提上去吗?” 宋知雨闻言深深望他一眼,随即义正词严声音铿锵有力地说道:“那是必须的,作为一个有觉悟的好同志,怎么能眼睁睁看着投机分子搞阶级斗争!” 话都说到这了,马厂长还能说什么呢? 难道他要说,他就是要眼睁睁看着投机分子搞阶级斗争,他就是一个没有觉悟的坏同志? 马厂长心累地摆摆手,“好,我知道了,你也去忙吧。” 宋知雨朝他微微一笑,“那就麻烦厂长了。” 微笑是真心的。 其实宋知雨知道马厂长考虑什么问题,无非就是她举报的两个人都是红旗公社的,而宋家无论如何都在南河生产队,而南河生产队又是在红旗公社。 马厂长担心举报的事情被泄露出去,大家知道是宋知雨举报的,届时现实可能会对宋家不太好。 不过马厂长不知道的是,举报的事情她早就跟步文山说了,所以根本不是什么秘密。 时间很快又过去几天。 步文山自那天从修配厂离开后,心里便一直很忐忑,每天坐立不安又犹如惊弓之鸟,但凡听到一点小动静就反应很大。 他如此担惊受怕几天后,一直没听到传来关于举报的消息,也没见到许家有不同寻常的动静,步文山开始慢慢放下了心。 “宋知雨个贱人!肯定是在故意吓唬我,她有什么胆子敢举报!”步文山没忍住恶狠狠地暗骂,不过同时也松了一口气。 然而没想到,他的一口气还是松得太早了。因为第一天调查的人员便上门来了。 听说许团委书记被约去谈话,步文山当场被吓得脸色发白。 当然,许家的其他人面色也好不到哪里去,所以他的表情看起来并没有那么突兀,倒是枕边人许翠娇多看了他几眼。 “你知道怎么回事?”许翠娇将他拉到角落,话是询问,语气与表情确实笃定的。 步文山心口猛地一跳,不过也只一瞬,他勉强扯起一抹笑,用以掩盖慌乱的思绪,“你们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 许翠娇狐疑地看着他,“真的?” 步文山悄悄深呼吸一口气,兀自镇定地伸手捏了一下她的鼻子,露出一个笑容,“当然是真的,我还能骗你不成?” 许翠娇见状,顿时不好意思地微微红了脸。 她先是往边上看一眼,见没人注意他们,随即羞涩地瞪了步文山一眼,“说话就说话,少动手动脚的。” 步文山又笑着哄她几句,知道她彻底将方才的事情忘掉。 应付完许翠娇,他又趁没人注意,匆匆去修配厂找宋知雨。 只是宋知雨根本没想见他,听说外边有人找,她甚至没有出去。 33 第 33 章 第三十三天 第33章 步文山又气又急又害怕, 但又实在没有办法。 他原本打算在门口等宋知雨下班,然而宋知雨早有所料,特意叮嘱李国良和张贵跟她一起回去。 步文山气得要死, 瞪着宋知雨的眼睛仿佛在冒火花。 时间很快又过去一天,在步文山的担惊受怕之下, 许团委书记又被喊去聊天, 听说同时去的还有卢书记。 许团委书记回来后,面色铁青地看着许翠娇, “你最近都做了什么?” 许翠娇被吓得脸色隐隐有些发白, 她茫然地看着许团委书记,委屈地瘪嘴摇头,“我什么都没做啊。” 而一旁的步文山闻言,心跳有一瞬间都停了下。 他悄悄调整呼吸, 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道:“大伯, 这事儿跟翠娇有什么关系?” 步文山很聪明, 他表现出来的意思, 仿佛是在维护许翠娇, 以至于许翠娇听见,立马感动地扭头看向他,就连许团委书记的神色也缓了一些。 许团委书记说道:“也不知道是哪个说了什么,过来调查的人时不时提起翠娇,所以我怀疑这件事跟翠娇脱不了关系。” 许翠娇闻言顿时变得着急起来,“大伯, 我真的什么都没做,许是调查的人知道我们两家关系好,我跟你比较亲,想要多了解一些?” 许团委书记一口否认, “不可能,不止我一个人这么觉得,卢书记也是这么认为的。翠娇,你最近到底做了什么?” 许翠娇眼睛立马就红了起来,摇着脑袋说道:“我、我真的没有。” 许团委书记一见到她要哭的样子,想都没想就举手投降了,“好好好,跟你没有关系,是大伯说话欠缺考虑了。” 步文山在一旁看着,心忽然又慌乱了起来,愈加不敢向他们坦白宋知雨举报的事情。 只是该说的却还是要说,他想了又想,努力压制住不平静的情绪,尽可能用猜测的语气说道:“会不会是修配厂那件事?” 此话一出,许翠娇蓦地抬头望向他,许团委书记眉头霎时皱得更深。 许翠娇面色变得十分难看,“那件事是什么事?你还想着那个臭不要脸的贱女人是吗?” 步文山早就知道会有这样一出指责,然而真正发生时,他的表情依然有些难看,“我没有,你不要胡思乱想,其实就是个合理猜测。” 许团委书记更理智些,闻言略微沉吟片刻,脸上的表情霎时变得更加难看,“文山说的并不是没有道理。” 许翠娇闻言顿时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她羞恼地骂道:“你们的意思是,整件事是宋知雨那个蠢货搞出来的?她怎么敢?” 步文山脑海中浮现出宋知雨的模样,不禁在心里不屑地想,也不知道谁才是蠢货,总之肯定不会是宋知雨。 倒是许团委书记心下一动,他看向步文山与许翠娇,眯着眼睛打量,“可是翠娇去找卢书记的事情,宋知雨怎么会知道?” 此话一出,步文山的心跳顿时漏了一拍,脸上飞快闪过一抹慌乱,不过很快被他掩盖住,另外两人都没发现。 只见他兀自镇定地思索,仿佛真的与他无关般分析说道:“会不会是修配厂那边得到的消息,然后跟她说?我听说修配厂为了拉拢她,对她可好了。” 许翠娇自然也是听到了这件事的,此时再听步文山分析,面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她嫉妒而恼怒地瞪着步文山,“怎么?你现在后悔了?没想到宋知雨居然还有这本事,可以跟县里扯上关系?” 步文山一下被戳中心思,再想宋知雨对他毫不留情的拒绝,顿时气恼交加,没忍住对许翠娇说话的语气也重了些。 “你简直无理取闹,不要你觉得怎么样好不好,你想想从结婚到现在,我有没有再跟宋知雨联系过?既然你认为我是那样的人,我看我们也不用过下去了。”步文山说道。 许翠娇一看他真的生气,顿时变得着急起来,她解释着说道:“我也不是故意的。” …… 总之许家人探讨了一下,也没有聊出什么结果。 步文山见自己蒙混过去,许家人也没有要去找宋知雨的意思,顿时没忍住松了一口气。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许翠娇越想越咽不下这口气,她凭什么要害怕一个乡下女人,就算对方是修配厂的技术员又怎么样,还不一样是农村出来的。 土里土气的臭穷酸,听说饭都吃不上。 许翠娇这般想着,次日就去找宋知雨,当步文山得知这件事,找去修配厂的时候,已经迟了。 宋知雨与许翠娇已经对上。 只见许翠娇站在宋知雨对面,被对方居高临下的平静眼神注视,面色又是红又是青,异常难看。 而在许翠娇的衬托下,宋知雨周身都散发着一股冷静自信又令人惊讶的气势。 总之与先前沉默寡言的人不同,现在的宋知雨是步文山陌生的,也令他有些心惊,失忆真的会让一个人彻底改变吗? 答案自然是不能的,只是步文山怎么也想不到,现在的宋知雨是一个异世的灵魂。 宋知雨也瞥见步文山的身影,她面上表情不变,淡淡地对眼前的许翠娇说道:“我劝你们好自为之,并不是所有人都任你们拿捏的。” 许翠娇闻言面色又变得难看起来。 步文山过来听见这话,下意识看向许翠娇,只是他还不清楚发生什么事,不敢贸贸然开口,担心宋知雨什么都没说,而他却自己说漏嘴。 宋知雨却没管他们,转身回到修配厂。 许翠娇来找她,其实就是质问举报信的事情,宋知雨没有任何隐瞒,大大方方地承认了,而且还说了给过步文山机会,只是步文山没有找她坦白。 “说到底,造成今天这种结果的,是步文山。”宋知雨当时如是说。 也不知道挑拨离间的计谋有没有成功,反正当时许翠娇的脸色黑如锅底,宋知雨很是坏心眼地想。 不过宋知雨很快就知道,挑拨离间的计谋成功了。 因为很快她就听见修配厂的工人在聊他们的八卦,许家人要求许翠娇与步文山离婚,当然,步文山肯定是不同意的,他之所以跟许翠娇结婚,一是为了工作,而是为了回城的名额。 现在工作确实有了,那就山桥生产队的会计,但是最重要的回城名额仍然没有消息,步文山怎么可能会同意? 宋知雨并没有过多关注,只大概听人说了一下,不过更值得提的是另外一件事。 那就是许团委书记和卢书记把她叫去谈话。 卢书记办公室。 宋知雨在办公桌对面,而卢书记坐在办公桌后面,他旁侧稍后一些的位置,许团委书记正站在那儿。 “书记,你找我?”宋知雨问道。 卢书记端起搪瓷杯往嘴边送,轻轻呷一口,随即放下,眼神轻慢地打量宋知雨。 两人算是第一次见面,与卢书记想象的不一样,宋知雨与平时见到的黑瘦农村人不同,她白白净净斯斯文文的模样,看起来既不像是在地里做活儿的,也不像是修配厂的技术员,反倒像是研究所做研究的同志。 卢书记压下心底的惊讶,面无表情地板起脸,语气带着些兴师问罪感,“宋知雨同志啊,听说你今年才二十岁,年纪轻轻就当上修配厂的技术员,算起来确实前途无量。” 宋知雨只当没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低头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嗯,很多人都这样说,我也是这么觉得的,年轻就是本钱。” 卢书记所有即将要说的话,顿时都被她这轻描淡写的一番话堵住,嘴唇蠕动了几下,都没能说出话来。 许团委书记见状轻咳一声,他上前说道:“宋同志,话可不是这样说的,你年轻气盛不懂事,我们不说你什么?只是你真的误会卢书记的意思了。” 对方不愿意明确点名话里的意思,不愿意扯开遮掩的布。 宋知雨也不惯着他们,假装听不懂,她惊讶地眨眨眼睛,“许团委,你怎么会这样认为呢?我今天才见到卢书记,以前怎么会有误会?难道我们以前就认识?” 言下之意,两个人从来没有过交集,又怎么会认识呢?至于误会就更离谱了。 宋知雨一番话,又直接将两人都噎住,卢书记与许团委书记面面相觑,十分隐晦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许团委书记轻咳一声,走上前两步,“宋知雨同志,既然如此,我就不兜圈子了,其实今天叫你来,我和卢书记是有一件事想要向你了解了解。” 宋知雨闻言顿时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卢书记又给了许团委书记一个眼神。 许团委书记微不可见地点点头,随即扭头看向宋知雨,给她拉开她身后的椅子,“宋同志,你也不用紧张的,只要如实告诉我们就行,我们也只是了解了解情况,并不会对你做什么,你可以放心。” 宋知雨听闻这番话,脸上适时露出几分忐忑的神情,“好,许团委,你说,我一定会如实相告的。” 许团委书记狐疑地眯了眯眼睛,似是不太相信宋知雨会这么轻易就答应,如果按许翠娇和步文山所言,宋知雨应该很难应付才对。 但是他现在看到的人,与许翠娇二人形容的完全不一样。 不过转念一想,许团委书记很快又将这件事放下,他将宋知雨的态度转变理解为她逐渐对他的敬重与害怕,毕竟再怎么说,他都是红旗公社的一把手,而许翠娇与步文山什么都不是。 宋知雨一定是后悔写举报信了。 此时的许团委书记完全没想起来,宋知雨刚才是如何噎死人不偿命。 因为方才的一番心里建设,许团委书记变得底气十足,只见他稍稍扬起下巴,对宋知雨说道:“我们听说你写了举报信,宋同志,你赶紧去撤回来?” 宋知雨一听眉头立马皱起来,同时她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神色十分震撼地看向卢书记,紧接着又从卢书记身上移向是许团委书记。 那眼神就这样来回移动,看得对面两人心里都开始发毛。 “是有什么不妥吗?还是你有什么顾虑?”卢书记憋了憋没憋住,最后只能开口问。 许团委书记的眼神也落在她身上,用关切的眼神看着她,“对,宋同志,有什么顾虑你跟我们说,我们绝不会坐视不理的。” 不料话音落下后,宋知雨非但没有如同他们想象的那般露出感动的神色,反而是震惊而慌乱地从椅子上起来,表情带着不敢置信。 “难道举报信的事情是真的?你们居然真的是那样的人?”宋知雨难以置信地摇头看着他们。 一语落下,两人想都没想飞快否认。 卢书记:“那肯定是假的!” 许团委书记:“对,你也看到,我们一直都在为百姓做事,特别是卢书记,都快到退休年纪了,心里除了百姓还是百姓。” 宋知雨露出茫然的神色,懵懂又无辜地望着他们,“可是你们既然不是举报信的那样,为什么要让我撤回来呢?你们别怕,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斜,既然不是事实就不怕被调查。” 两人顿时又被噎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红,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下也下不来。 要是真的不怕调查,他们为何喊她过来?那不是纯纯浪费时间吗?他们是随便什么人都见的吗?这个南河生产队的宋知雨还真是不识好歹! 只是他们又总不能反驳,就是因为经不过调查,这才让她撤掉举报。 卢书记感觉他都要被气得说不出话来了,他现在很是怀疑宋知雨是装的,但是看上去又不像。 许团委书记就不一样了,见委婉的措辞说不通,也不再拐弯子抹角。 他直接说道:“你举报的内容不是事实,但是卢书记每天要忙的事情太多了,你这一举报,耽误很多时间,咱们红旗公社的发展都要靠卢书记呢!” 宋知雨摆摆手,露出一个恍然的表情,“如果你们担心的是这个,完全没有问题的,我已经问过,调查不会耽误正常工作。再说,卢书记太辛苦了,也可以趁机休息休息。” 说着她对着两人眨眨眼睛,一副“你看我聪明吗”的表情。 卢书记:…… 许团委书记:…… 两人此时只想一口血喷出来,看着宋知雨恨得牙痒痒! 宋知雨脸上的神色不变,静静地看着他们。 卢书记深呼吸几口气,实在忍不住下去了,眼神冰冷地看着宋知雨:“宋知雨同志,我不知道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现在我就非要你撤掉举报呢?” 34 第 34 章 第三十四天 第34章 宋知雨定定地看他几秒, 蓦地就勾唇笑了,眸子里自然也是没什么情绪。 “卢书记,你说这话我就不明白了, 你让我撤掉举报,那你总得说说为什么让我撤掉,不然说出去对你的声誉可不好听。”她说道。 卢书记脸色又是一黑,他眯了眯眼睛, 试图用气势去压宋知雨,“你是在威胁我?” 说实话,对于普通红旗公社的人来说, 卢书记也算是常年“身居高位”, 突然脸上不带一丝笑容,神情严肃冰冷,看起来还是挺吓人的。 只是他针对错对象了, 宋知雨自小在末世长大,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卢书记这样的, 甚至可能连末世的小孩都比不上。 宋知雨面不改色,只眼神淡淡地瞥向对方,唇上的弧度没有落下。 她说道:“书记说的什么话,你是我们红旗公社的书记,为我们红旗公社鞠躬尽瘁, 我感激你都来不及, 再说,我们无冤无仇的,怎么会威胁你?” 明明语气无辜又疑惑,然而脸上的表情却略带着讽刺。 卢书记与许团委书记都看得肝疼, 脸色难看至极,沉入滴水。 他们到现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宋知雨并不是没听懂,甚至从一开始就懂,而他们被她耍得团团转。 两个加起来一百多岁的人,被一个二十岁的小姑娘耍得团团转。 简直奇耻大辱! 卢书记越想越气恼,胸口不停是起伏,眼睛死死地瞪着宋知雨,到最后都被气笑了,声音冰冷,“好,很好,你真的很好。” 许团委书记也眼神冰冷地看着宋知雨,语气没有什么温度:“宋知雨同志,你可要想清楚了,真的要与我们作对?” 卢书记扯了扯嘴角,不屑地看着宋知雨:“难道你以为一个举报就能拿捏我们?不就是调查?我们没做过的事情,能调查出什么?” 许团委书记见状顿时露出忧心忡忡的表情,他上前走向宋知雨,关切而小声地对她说:“宋知雨同志,卢书记说得有道理,何必得罪卢书记呢?” 语气尽是为宋知雨着想的样子。 宋知雨微不可见地挑了下眉毛,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可是举报信的内容既然不真实,为何你们还要害怕呢?” 许团委书记又是一噎,卢书记气急败坏地拍了下桌子。 两人看着宋知雨的眼神都不太友善。 宋知雨又笑了,“而且我今天来公社的事情大家都知道,如果调查的同志知道我来一趟公社,回去就撤掉举报信,你们说,他们会不会想太多?” 两人脸上的表情顿时又是一僵。 许团委书记也没有了好脸色,先前他都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此时没有了克制,新仇旧怨一起算,他看着宋知雨的眼神比卢书记的还要冰冷。 他冷笑着说道:“宋知雨同志,你果然跟翠娇说的一样,伶牙俐齿又聪明,嘴巴可真是不得了。” 宋知雨微微笑了笑,“那我就当作夸奖了,谢谢团委的夸赞。” 许团委书记:…… 卢书记:…… 两人真的要被噎得背过气去了,说这么久,居然都没能在宋知雨身上讨到一点好,对方也没有丝毫要松口的意思,反倒他们一直被套话。 谁也没想到宋知雨居然这么难对付。 宋知雨走后,卢书记气得一把将桌上的东西扫落到地上 ,“可恶,真是太不识好歹了,给脸不要脸的臭丫头!” 许团委书记被吓一跳,连忙蹲身捡起地上的东西,小心放回到桌上:“书记,其实也不用太担心,咱们什么都没做,调的同志肯定什么都查不出来。” “你这话说着,其实就是骗骗自己!”卢书记恼怒地说道:“不行,一定要让宋知雨将举报信给撤掉。” 许团委书记闻言顿时为难地皱起眉头,“可是,这真的行吗?你也看到她油盐不进的样子,不像是会愿意撤掉的样子。” 卢书记此时也慢慢冷静下来了,他坐在椅子上,双手搁在桌面,眼神深沉而坚定地缓缓说道:“不行?不,一定要行。” 他不允许在自己退休的关头,居然还闹出这等幺蛾子事。 即便最后调查的人什么都没查出来。 宋知雨只当去公社这件事是个小插曲,她是真的不怕卢书记和许团委书记。 现在可不是末世,现在是人民当家做主的年代!卢书记和许团委书记是为她这个人民服务的! 她有权利监督卢书记和许团委书记,要是他们敢给她使坏,她就再送他们一封举报信。 不过宋知雨自己不怕,不代表宋家人不怕,就担心卢书记二人找上宋二成等人,所以当天回家,她就跟他们说了举报信的事情。 李春兰听得不停倒抽凉气,宋知雨的话音落下,宋家另外三人的表情都是呆滞而不敢置信的。 过了好半晌,李春兰的声音才响起,她艰难地咽着口水问道:“知雨,你说的都是真的?你真的写了举报信?” 宋二成也难得怔愣看着他,一改先前的严肃沉默。 宋知丰更是连筷子从手上掉落到桌面都没注意到。 宋知雨就知道他们会是这个状态,所以特意挑在大家都快吃饱的时候说,她点头:“真的,所以他们有可能会找到你们。” “哎哟我的娘哩!你个倒霉孩子怎么就举报了呢?那可是书记和团委书记啊!你就不担心人家报复你?”李春兰气得没忍住伸手去打她。 宋二成也不吃了,饭碗往桌上一放,“明天你就去把举报信撤掉,然后我跟你去趟公社,找他们解释清楚。” 宋知雨摇头,“不行,我不能撤掉,他们也不敢报复我们。” “怎么就不敢了?你算老几啊你?”李春兰真是气得想狠狠揍她一顿,“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你这么拎不清呢?你个倒霉孩子怎么回事?” 宋二成想的却是另一回事,他沉吟片刻问道:“他们得罪你,你才举报他们的?” 宋知雨诧异地看宋二成一眼,越接触她越发现,宋二成其实是个很细心又很灵活的人。这般想着,忽然一个念头从她脑海中闪过,随即宋知雨不动声色的打量眼神开始落在宋二成身上。 她点点头,“上次我被迫在家接受调查,就是他们故意搞的鬼。” 宋二成闻言皱了皱眉头。 李春兰却是惊讶地微微瞪大眼睛,反应过来顿时露出咬牙切齿又恍然的神情,“我说赵娣那臭婆娘怎么会有那本事!敢情她就是个替罪羊。” 宋知雨点头,不过有福娘肯定也举报了,所以当初才会那么心虚,只是没想到宋知雨无端被针对,根本不是因为她,而是因为许翠娇和卢书记。 但是宋家也没有占朱家便宜,宋知雨让对方给的是打赌输的东西,至于李春兰揍有福娘,大庭广众之下,有福娘打不过跟宋家也没什么关系。 要怪只能怪她自己弱。 宋知雨承担自己不是什么坏人,但也不是什么好人。 经宋知雨这么一解释,宋二成也不再要求宋知雨去撤掉举报信,也不提去公社的事情了。 李春兰虽然很担心,也没有再说什么。 宋知丰在家里一向没有什么话语地位,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想法,总之一句话也没有,一副任凭他们做主的模样。 宋知雨想了想,将卢书记和许团委书记会找过来的猜测也一并同他们说,并叮嘱:“不要怕他们,如果真的找上门,你们就说不清楚我做的事情就行。” “行。”李春兰点头。 而果然如同宋知雨想的那样,仅第二天卢书记和许团委书记就找到南河生产队,不过他们来的时间正好是宋知雨刚上班的点。 卢书记二人并不是直接去宋家,而是先找李胜利。 得知两人的来意,李胜利的表情从兴奋激动瞬间变得慌乱而忐忑。 他屏住呼吸,不敢置信地小心翼翼询问:“知雨真的干了这事儿?” “可不是嘛,小宋同志年轻不懂事,一封举报信写上去,根本没考虑后果,并不是说不给她举报,只是她举报的内容都不属实,调查同志一来,直接就耽误卢书记工作,这不是瞎搞吗?” 李胜利战战兢兢地站在他们对面,闻言伸手擦了下额角的汗水,“是的,知雨也太不懂事了,只是现在可有补救的方法?需要我们做点什么?” 许团委书记露出哥俩好的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补救的方法肯定是有的,那就是让宋知雨同志撤掉举报。” 李胜利闻言立马点头如捣蒜,连声应道:“好,等知雨晌午回来,我马上让她去撤掉。” 此话一出,卢书记二人都不动声色地松了一口气,两人对视一眼,许团委书记又望向李胜利。 他脸上带着假惺惺的表情,“其实不撤掉也没有关系,都是一些不是事实的事情,只是太耽误卢书记的工作,他要配合调查的同志,那不是浪费时间吗?” “我懂我懂,我一定会教育知雨的,都是以为她不懂事,给书记同志添麻烦了。”李胜利讨好地笑着道歉。 两人很满意李胜利的表现,经过先前跟宋知雨的一通交流,卢书记与许团委书记的自信多多少少是有些受挫的。 他们在来南河生产队,心里其实也不算很有底气,甚是担心发生与宋知雨那样类似的状况,毕竟都是一个生产队,品行习性类似也无可厚非。 此时见到李胜利的模样,不得不说,卢书记和许团委书记都舒了一口气,他们都可以看出李胜利没有装模作样,因为对方的模样,与他们平时见到的人一样。 不过即便有了李胜利的保证,卢书记依然没有很放心,他想了想说道:“宋知雨同志家在哪里,可以带我们去看看?” 李胜利闻言忙不迭说道:“当然是可以的。” 他紧张地走在前面,心里对宋知雨就是一通抱怨,好端端的举报人家卢书记,宋知雨真是吃饱了闲着没事干! 李胜利心里充满了怨念,然而脸上却是不得不露出笑脸,生怕卢书记二人觉得他对他们不耐烦。 卢书记二人来的时间正好南河众人在地里忙活,所以去宋家的一路上,许多村民都见到了,更不要说李胜利找人去喊宋二成回家。 李胜利带着人刚走,南河的村民就讨论了起来。 “那个不是卢书记吗?怎么到咱们南河来了,还找宋二成。” “对,那个就是卢书记,我也正觉得奇怪呢,他怎么会突然来咱们生产队,总不能是为了知雨来吧?” “你傻啊,找知雨直接去修配厂就好了,来咱们这做什么,而且你们没见到吗?卢书记找的分明是宋二成。” “对啊,可是找宋二成能有什么事,该不会是前几天知雷的事情吧?” 这个问题一出来,在一旁扮做哑巴的李春兰不淡定了,她没好气地瞪向说话的人,“你别胡说八道,我们家知雷清清白白的,县里的同志都查清楚了。” 那人顿时不自然地摸摸鼻子,随即又不甘示弱地瞪回去,“那你倒是说说卢书记找你家那口子什么事。” 话音落下,众人纷纷竖起耳朵,脸上带着八卦和好奇。 李春兰一噎,顿时心虚地低下头,含糊地说道:“那谁知道呀,咱们老宋家往上三代都根正苗红的贫农,能有什么事?” 众人:…… 有人不死心,仍然试探性地打听:“你肯定知道的,你就咱们说一说嘛,都是一个生产队的,咱们肯定不会说出去。” 李春兰只当没听见,低着头闷不吭声地干活。 而另一边汉子的圈子里,他们倒是没想太多,一个个又开始感慨宋二成生了个好闺女,现在因为宋知雨的关系,连公社的大书记都能见到。 “咱们怎么就没有二成会生呢,真是命好啊。” “再这样下去,我真的要考虑送我家那个去读书认字,读过书的出息也太大了。” “……” 众人此时对这件事议论纷纷,然而他们都没想到,此时的宋二成并不如他们想象的那般激动兴奋,卢书记也没有如同他们想象的那样友善近人。 宋家的院子里,气氛是凝滞而压抑的。 李胜利觉得自己要窒息了,方才卢书记与许团委书记进门,几人寒暄一番后。 许团委书记开始与宋二成谈起举报信,说出与方才李胜利一样的说辞,然而宋二成仅仅只是露出震惊的表情,随即便拒绝了让宋知雨撤掉举报信。 在场另外几人都没想到宋二成会这么说,一时间都愣住了,反应过来卢书记和许团委书记的面色顿时黑如锅底。 尤其是卢书记,神色阴沉阴沉的,盯着宋二成的眼神冰冷。 李胜利心脏砰砰地跳,他站在旁边放慢呼吸,艰难地咽了咽口水,不停地给宋二成递眼神。 宋二成只当做没看到,他依然是那副老实的模样,“两位同志,真的很对不住,知雨已经长大了,她有自己的想法,我这个当爹的,真的没有办法管教。” 卢书记语气不善,“你的意思是宋知雨同志不孝顺父母,道德品行不好对吗?” “没有没有。”宋二成连忙摆手否认,“知雨很孝顺的,但就算她孝顺,她也已经长大,我不能要求她一定要去做什么事。” 许团委书记见状笑着说道:“你是宋知雨同志的爹,明知道自己闺女做错事却不教育她?” “可是知雨现在做错了吗?”宋二成神色茫然地看着他们,憨憨地挠了挠脑袋,“知雨肯定不会无缘无故写举报信的,她这么做一定有她的理由。” 眼见卢书记和许团委书记的面色真的阴沉得可怕,李胜利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跳出来。 此时听见宋二成的话,他连忙接过,有些恼怒而着急地说道:“她能有什么理由?人家书记同志不是说了,她举报信上写的都不是事实,这样不是平白耽误人家工作吗?” “对啊,不只是我们卢书记,还有调查的同志,宋知雨同志的行为,大大浪费了很多的时间与精力。”许团委书记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宋二成闻言露出为难的表情,声音小小地说道:“原本是这样,我心里还想,如果举报信上说的都不是事实,调查的同志调查过后,不是正好可以还卢书记的清白?” 此言一出,宋家院子又安静了下来。李胜利也突然想到其中关窍,他露出难以置信的眼神朝卢书记暼过去,待反应过来,又飞快移开目光。 然而卢书记还是看到了,他笑了笑,眼睛里却是一点温度也没有,“好,你们很好。” 许团委书记在一旁低着头没有说话。 他现在开始后悔跟卢书记走这一趟了,宋家人明摆着软硬不吃,他们一直找上门来,反倒给对方送来很多把柄。 最终两人又是无疾而终。 回去的路上,许团委书记看着面色沉沉的卢书记,只觉得心惊胆战的。 他想了想说道:“不然我再去找一趟宋知雨,看看她需要什么条件,才会愿意撤掉举报信。” 许团委书记也是方才突然想到,步文山曾经说过,宋知雨提过一个条件,那就是让许翠娇给她赔礼道歉,只要给她赔礼道歉了,就不会举报。 只是当时步文山并没有跟许翠娇说。 卢书记听说这件事,真的是气得要把步文山砍了,“他怎么不早说!” 许团委书记当时也没觉得许翠娇有给宋知雨道歉的必要,现在多少是有点埋怨步文山,对他越发不满,“他是说不敢提。” 卢书记气得胸口不停起伏。 许团委书记想了想,又沉吟着说道:“不过他没说也是对的,翠娇不能给宋知雨道歉,不然不就坐实了举报信上的事情?” 如此一来,算是自己将把柄递到别人手中了。 卢书记想了想,确实是这样,脸上的表情才稍微缓和了一些。 两人只能将希望寄托于调查的同志,希望他们查不出什么东西,就算查出来了,也手下留情什么都不说。 而卢书记与徐团委书记从宋家出去时,南河许多人都瞧见了,瞧见的人都不由得一阵阵心惊,只因他们两人的神色实在难看。 于是很快又有各种猜测,比如宋二成得罪了卢书记两人。 “宋二成可真大胆啊,就连书记都敢得罪,他就不担心被针对吗?” “怎么可能,书记怎么也是个恩怨分明的人吧,好端端地针对人做什么,公事是公事,私事是私事。” “不管怎么样,得罪一个公社书记,日子都没办法过下去了,他还真当宋知雨进县城修配厂就无敌了?” “嗐,别说了,自从宋知雨去了修配厂,宋家这一个个的,说话都大声很多,跟以前相比,整个人都不一样。” “那又怎么样?他们现在得罪卢书记,还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此言一出,不由得获得许多唏嘘的叹气,很显然,众人都觉得宋家的日子以后都不会好过。 而且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消息,那就是宋知雨举报的事情。 流传的版本是许团委书记的说辞,举报信的内容并不真实,宋知雨这样一举报,很大程度上耽误了卢书记的工作,佷多需要为百姓做的事情都被推后。 消息的流传出来,对宋知雨的影响不大,对宋二成夫妻的影响也不大,倒是对宋知丰的影响有些大。 因为这件事,学校频频有人拿这件事来嘲讽他,甚至有极端的人在他的抽屉里放虫子,在他的椅子上倒水,还经常对着他指桑骂槐。 宋知雨原本也没发现这件事,她只是觉得本来就沉默的宋知丰,这几天越发沉默了,而且每次从学校回来,表情神态都怪怪的。 直到有一天,宋知丰浑身脏兮兮,衣服上破了几个口子,红着眼睛回家来,宋知雨这才想起“校园暴力”这个词。 李春兰一见到他,十分大惊小怪地叫起来,“知丰,你怎么回事?跟同学打架了?你是去学校学习的,怎么还跟人打起来了?” 宋二成也面色严肃地看着他。 宋知丰抹了一把眼泪,低着头一声不吭地任由李春兰对着他叨叨。 宋知雨无语地抿了抿嘴唇,伸手一把拉过他,对着他裸露在外边的皮肤扫视,“有没有哪里受伤?” 宋知丰沉默着轻轻摇头,轻轻动了动想要挣脱宋知雨的手。 李春兰见状松了一口气,只是嘴巴依然没有饶人,她伸手往宋知丰的额头一点一点,“你还没说,怎么跟人打起来了,我和你爹送你去学校,是让你去打架的?” 宋知雨:…… 她虽然知道宋家人多少有点重女轻男,然而没想到宋家重女轻男这么严重,若今天是她浑身脏兮兮回来,李春兰和宋二成要抄家伙去给她报仇。 然而现在换成宋知丰,直接就是一顿指责。 宋知雨无奈地拦住李春兰的手,她说道:“娘,你要不要冷静一下?知丰就不是主动挑事的人,我们先听听他怎么说。” 李春兰闻言只好收回手,只见她双手叉腰,眼睛直直地瞪着宋知丰,“你说,我看你能不能说出一朵花儿来。” 宋知雨:…… 但是她也不能强求了,她也扭头看着宋知丰。 宋知丰看了宋知雨一眼,随即又什么都没说,他选择了沉默。 李春兰顿时就又恼了,又是心疼又是生气地在他胳膊拍了两巴掌,“你也是个倒霉孩子,不想说就赶紧去洗澡,浑身脏死了,我看着就想打人!” 宋知丰去洗澡。 宋知雨摸了摸下巴,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她扭头看向李春兰:“娘,明天去学校看看知丰发生了什么事?” 李春兰正有此意,她抱怨着说道:“我也是这么打算的,你弟弟这孩子,从小到大就不爱跟我们说事,每次遇到什么事,都得我们自己去了解。” 宋二成不耐烦听这些,没忍住开口打断她,“行了,知丰怎么样,我们不都习惯了吗?” 李春兰闻言顿时翻了个白眼,“正是因为知道,我们才要想办法让他改变,不然一直都这样,以后怎么娶媳妇?他要是有知雨一半能说,我就满足了。” 一旁的宋知雨心虚地摸了下鼻子,其实若是按大家所说的,从前的宋知雨跟宋知丰区别并不大。 要不是身体里换了灵魂,现在的宋知雨也是沉默寡言型。 次日,李春兰不费吹飞之力就得知宋知丰被人打的原因。听着那些孩子说宋知雨的话,她气得要死。 “怎么一个个的,嘴巴就那么欠呢!”李春兰回到家之后没忍住朝宋二成抱怨。 宋二成神色也不好,不过他到底理智很多,他说道:“那也没有办法,我们堵不住他们的嘴巴。” 现在他们都祈祷卢书记的调查结果快点出来。 说到就到! 又是一个第二天,一则通报出来了,卢书记利用特权,故意卡宋知雨进修配厂的时间,甚至不想让宋知雨进修配厂。 此通报一出来,在整个红旗公社引起轰动,而当初说宋知雨举报的人都闭上了嘴巴,不敢再说了。 南河生产队也没人再敢说宋二成与卢书记的关系。 不过因为这件事情,宋知雨算是彻底在红旗公社出了名,说举报就举报,甚至不是匿名举报,宋知雨真的算得上是第一人。 而李胜利得知这件事,心情真的是糟糕透了。 一想到他在宋二成面前干的蠢事,相信卢书记的话,逼着宋知雨去撤掉举报信,李胜利恨不得马上回到那时,让自己闭上嘴巴。 事实证明,不说话没人把他当成哑巴。 李胜利越来越觉得在宋二成面前很有压力,他现在属于是一见到宋二成就心情乱糟糟的程度。 再想到自己从前做的事情,他心里突然涌起一阵恐慌,若是那件事被人发现,以后他就没有办法在南河生活了。 *** 卢书记的事情很快过去,因为新的书记很快就上任了,是从别的地方调过来的,对红旗公社完全不熟悉。 说来巧合,新来的书记也是姓卢,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一来就将宋知雨叫到公社。 “小宋同志,你真是个了不起的同志。”卢书记看着宋知雨说道,表情带着些诧异与感慨:“只是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年轻。” 宋知雨朝他笑笑,“卢书记,你抬举我了。” “没有,你担得起,你现在可是咱们红旗公社的名人,传奇人物!”卢书记说着朝她竖起一根大拇指。 宋知雨只好与对方商业互吹起来。 而她不知道的是,卢书记说的真不是大话,不仅红旗公社的人听说过她,就连兴阳县的人都在讨论她。 兴阳县县长办公室。 徐延年原本低头办公,突然桌子上的电话响了起来,他放下手中的笔,身体往后一靠,一边捏眉心一边接起电话。 “你好,我是徐延年。” 电话那头是个中气十足的男声,“老徐啊,近来可好啊?” 徐延年听见对方的声音,顿时就笑了,语气故意带着些不耐烦说道:“怎么是你啊,你打给我能有什么事,我还是挂了。” “哎呀,别别别。”对方的声音赶紧制止,同时开始抱怨,“你怎么回事,我难得有空给你打个电话,你居然还不想接!还真是不够兄弟。” 徐延年嗤笑,“我猜猜你打来做什么,想探听八卦?知道兴阳县底下的一个公社的书记被人举报,想听听那位宋知雨同志的故事?” 对面的男声立马发生“嘿嘿”的笑声,“果然是兄弟,一猜就被你猜出来了。” 徐延年也发生不耐烦的“哼哼”声,“我还不知道你啊,大学的时候,就是出了名的八卦王。” 电话对面的男声,也就是蒋木恒顿时发出抗议的声音,他说道:“什么陈年旧事了,你还记得这么清楚,赶紧给我忘了,我打听那位宋知雨同志的事情,也不是为了八卦的。” “哦?”徐延年故作惊讶地挑眉,反问说道:“那你还能为什么事?”他说着突然想到什么,顿了顿之后微微睁大双眼,“难不成为研究所?” 话音落下,电话那头的蒋木恒也发出稍稍惊讶的叹声,“可以啊,老徐,不愧是你,我找这位宋知雨同志,还真是为了研究所的事情。” 徐延年闻言也收起方才不正经的表情,他皱了皱眉头,用疑惑的语气问道:“你研究所的事情怎么找她?你们怎么会想到她?” 说起这个,蒋木恒也觉得很不可思议,其实事情要从半自动犁说起。 自从那台发动机从兴阳县带到省城之后,研究所的同志研究了半天也没有进展,也不知谁突然说到半自动犁,然而众人对半自动犁很是感兴趣,于是就找关系问了兴阳县修配厂的技术员。 从对方口中得知半自动犁的创新,众人都很感兴趣,于是就说想见见这位宋知雨同志。 徐延年也觉得这件事很不可思议,他说道:“那你们要怎么见她?总不能从省城坐车来吧?” 省城坐火车到兴阳县都得一天,何况研究所根本离不得人。 蒋木恒闻言立马又不好意思地“嘿嘿”笑起来,“这不是有你嘛,你就帮忙说说情,请这位宋知雨同志到省城来一趟。” 徐延年:??? 他被气笑了,“人家宋知雨同志不用工作?为了满足你们的好奇心去一趟省城。” 蒋木恒闻言顿时正色地说道:“没有哦,不是为了满足好奇心,我们也是有工作需要交给她的,也不会让她白做工。” 徐延年又是一声嗤笑,“你们研究所还能有什么工作交给她?” 蒋木恒轻咳一声,一本正经地说道:“其实就是我们都好奇她的焊接手法,想看看她是怎么操作的,当然她如果有什么感兴趣的,我们也可以教她。” 徐延年“哦”了一声,“那你们自己去跟她说吧,我可不当这个说客。” 他想了想,虽然宋知雨不像那些藏着掖着的技术员,但是谁能保证呢,万一她那天分享给大家只是心血来潮。 徐延年才不想当这个恶心人的人,虽然他一向支持技术分享传授。 而那头的蒋木恒一听就急了,连胜阻止就要挂电话的徐延年,“老徐啊,你不能这样,我是真心邀请宋知雨同志过来的,她一趟我们研究所,怎么也不会亏吧!你帮忙找人问问看。” 徐延年皱眉,“你们既然找人打听到她,怎么还找不到传达你们的意思?” “那能一样吗?你好歹是个县长,她怎么也不能拒绝你啊。”蒋木恒很是理直气壮。 徐延年面无表情,“你们好歹也是省城研究所,她一个县城技术员,怎么也不能拒绝啊,你们是对自己没信心,还是别有所图心虚呢?” 可不是心虚吗?想要学人家的焊接技术,而他们虽然说可以教她东西,但谁不知道研究所很多东西都要保密,她感兴趣的东西,能不能教给她都不一定,总之先画一个大饼。 “反正你就说嘛。”蒋木恒没有什么底气地说道。 徐延年耐不住对方一直叨叨,想了想,上次想见宋知雨没见到,他本来就对宋知雨感兴趣,后来再经过卢书记的事情,他就更感兴趣,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去正式见一见她。 现在蒋木恒提的这个事,也不失为一个好机会。 不过徐延年可不想让对方觉得自己答应得很轻易很乐意,他为难地思考了又思考。 这才说道:“想让我帮忙也行,那我有什么好处呢?” “狗!你真的太狗了!多年同学,你居然还斤斤计较!”蒋木恒狠狠地骂了他一顿,“我还有两张国营饭店的票,便宜你个老奸巨猾的抠门鬼了!” 徐延年也不在意自己被吐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还能拿到好处,一石二鸟,他满意极了。 于是徐延年去帮忙做说客的事情就这么定下了。 不过说是说客,其实也就是打个电话给马厂长,请他帮忙转达给宋知雨。 宋知雨很快便得知兴阳县的县长有事情需要找她。 她:“???” 宋知雨奇怪地看向马厂长:“徐县长找我做什么?” 她怎么想也想不出跟徐延年有交集的地方。 马厂长满脸神秘又暧昧的笑容:“你去就知道了。” 宋知雨只觉得他的表情很奇怪,没忍住皱了皱眉头:“马厂长,你知道是什么事情?” 马厂长闻言连忙摆手,“我不知道。”说着他停顿了下,又说道:“不过我听说,可能跟省城的研究所有关系,具体什么事情我也不太清楚,反正对你来说,有可能是个大造化,你好好把握机会。” 宋知雨闻言也是心念一动,研究所? 这个消息同时也在修配厂内传了遍。 苏全利又酸又嫉妒,去省城研究所,那是他们这些技术员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而宋知雨居然轻轻松松就得到了这样的机会! 35 第 35 章 第三十五天 第35章 宋知雨倒是觉得还好, 她本身就是从实验室出来的,所以对研究所没有什么滤镜。 她疑惑的是研究所找她做什么? 不过转念一想, 若是跟研究所扯上关系, 以后她做很多事都会方便一些,不用花费心思在找借口上面。 宋知雨这般想着,很快就给到马厂长确切的答复。 电话里, 她说道:“预计什么时间去?” 这问题倒是把马厂长问得愣住了,他也不知道啊, 徐县长根本没跟他说, 马厂长轻咳一声:“时间还没确定好, 我再通知你。” “那行。” 宋知雨说了就把电话挂了,那头的马厂长都没反应过来, 愣了一下之后无奈地摇摇头。 他有时候也会觉得很疑惑,宋知雨脑筋转得非常快,也不似一般技术员那般寡言, 看起来也是斯文白净的,像是办公室内的干事或者文工团的同志。 然而有时候行事又特别技术员, 直愣不会转弯又干脆利落。 马厂长想着突然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徐县长以后要走的路可长着呢。 另一边。 眼见宋知雨把电话挂掉, 在一旁支着耳朵偷听的刘主任立马搓了搓手掌,他朝宋知雨笑着说道:“小宋技术员啊, 确定去研究所的人了吗?” 宋知雨不明所以地望他一眼,随即摇了摇头,“还没有,需要等马厂长通知。” 刘主任闻言胡乱点了点头,脸上的笑容没有落下过, 一看就知道醉翁之意不在酒,他犹豫而试探地望向宋知雨:“你们去那研究所,能不能带人啊?” 宋知雨诧异地挑眉,目光落在对方脸上,“你也想去?” 刘主任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顿时露出有些尴尬的笑容,“你也看到我一把年纪了,还没见过什么世面呢,这不听说可以去研究所,就想着去见识见识。” 宋知雨若有所思地“哦”了一下,又点点头表示理解,然而下一秒她就露出“我很抱歉”的表情。 “这次应该是不行的,若你真的想去,下回我们再一起去。”宋知雨说道。 并不是真的不能带人去,只是她考虑到这次是跟研究所的人拉好关系的,如果刘主任一起去,会有很多地方不方便。 举个很简单的例子,那就是如果她需要用研究所的人当挡箭牌,刘主任或许会察觉到异样。 所以宋知雨觉得不能带刘主任一起去。 不过她也没有把话说死,因为不知道马厂长会不会跟她一同前去,如果马厂长一起去的话,带上刘主任也是可以的。 正好可以让他们两个互相牵制住。 刘主任不知道她这层打算 ,听说不能一同去,他没忍住露出失望的表情,“倒也是,你也是第一次去,总得先熟悉一下。”说着他又叮嘱说道:“以后你要是再去,可一定不能忘记我啊。” 宋知雨朝他笑笑,“忘了谁也不能忘了你啊。” 刘主任脸上的笑容顿时更真心了,“小宋技术员,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还是你够意思。” 话音落下,宋知雨还没来得及说话,门口高主任的声音就传进来:“什么放心够意思?你们说什么悄悄话呢,咱们可不兴搞小团体的。” 宋知雨顿时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刘主任:…… 带他一个人去都让宋知雨为难了,要是再多加一个人,那可真是难上加难了,所以不让搞小团体,他偏要搞! 这般想着,刘主任笑着望向高主任,打哈哈地说道:“你听错了吧?小宋技术员方才在打电话。” 高主任当然知道这件事,他正是因为这件事过来的,宋知雨现在明明在他农具车间工作,偏偏打电话就往农机车间跑,仿佛他是个什么人似的,仿他像防贼一样。 而且他分明听见刘主任跟宋知雨说着什么,他一走进来就没了声音,高主任对他们的排外很是生气。 他也不掩盖,很直接就点开其中的话题,“你们是不是在讨论去省城的事情,小宋技术员,难不成你要带老刘一起去?” 刘主任:……? 他顿时就生气了,语气不大友善地对高主任说道:“老高,你这说的什么话,什么要我一起去,难道你就不想去?” 高主任一听他们果然在讨论这个问题,也变得生气起来,他眼睛瞪着刘主任说道:“你们可不能搞小团体啊,要是去省城研究所,我也得跟着一起去。” “凭什么啊?凭什么要带你一起去?”刘主任恼怒。 高主任不甘示弱,“凭什么我不能去?我哪点比你差了,凭什么你能去我就不能去?” 宋知雨很是无语地看着他们,深深舒出一口气,然后转身就离开刘主任的办公室。 等刘高二人反应过来,办公室内早就没有宋知雨的身影。 两人强忍怒气,狠狠地对视一眼,随即甩手走开。 刘主任倒也还好,并没有什么过多的情绪,但是高主任越想越生气,宋知雨的态度,明显是跟刘主任更近一些。 高主任现在也在后悔当初阻止宋知雨直接录取,要是知道她有这造化,就算当时有多么不合规矩,他也得让宋知雨进来。 不过高主任还算好的,真正后悔到无法呼吸的王厂长。 毕竟宋知雨是公社修配厂技术员的事已经板上钉钉了,却被先前的卢书记横插一脚,导致她变成了县城修配厂的技术员。 王厂长每每想起这件事,就是窒息的后悔,特别是每回看到宋知雨修整出来的农具,公社修配厂目前没有人有宋知雨的水平。 想到这些,王厂长在心里又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宋知雨是从哪里学到的这些东西。 *** 宋知雨收到省城研究所邀请的事情传出去,南河生产队的人也听说了这个消息,于是南河又展开了一轮以宋知雨为话题中心的讨论。 南河许多人都是看着宋知雨长大的,从前他们都以为了解宋知雨是个怎么样的人,现在都开始茫然了。 而那些曾经嘲笑宋二成两口子傻,明明都要吃不上饭,还要供宋知雨去读书的人,更是脸疼到不行。 晚上,宋家。 宋知雨简单向宋二成李春兰说了研究所的事情,直把李春兰乐得合不拢嘴,宋二成更是饭都不在家里吃了,直接端着饭出去。 “你爹可真是的。”李春兰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向宋知雨抱怨,“一大把年纪了,怎么还跟小年轻一样,生怕别人不知道他闺女出息了。” 宋知雨瞥了她一眼,没有附和,心想,要是她将自己脸上的笑容收一收,或许会更有说服力。 李春兰也不在意,开始一门心思地吃饭。 没过一会儿,她将碗往桌上一放,看向宋知雨:“自留地的菜还没浇水,我得赶紧去浇水,等会你吃饭把碗收一收放盆里,等我回来洗。” 说着她没等宋知雨反应,匆匆往后院走,挑起一对木桶出门。 宋知雨抽了抽嘴角,要是她没记错,李春兰一下工回来就去自留地了,哪里会没有浇水? 这般想着,她没忍住轻轻叹息一声,怎么感觉宋家人都不大聪明的亚子。 吃完饭,宋知雨并没有如同李春兰叮嘱的那般将锅碗放着,而是直接蹲在压水井旁,菜盘子没有油水,随便冲一下就干净了,很是快速。 一天很快又过去。 宋知雨刚到修配厂没多久,马厂长的电话也打了过来,去省城的时间已经确认好。 她问道:“我一个人去吗?” 话音落下,宋知雨听见电话那头,马厂长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急促笑声,随即又像是突然反应多来似的,猛地收住。 宋知雨:??? “马厂长?” 马厂长轻咳一声,“不是你一个人,县里有个同志会跟你一起去。” 宋知雨“哦”了一声,虽然觉得奇怪,但也没有想太多。 她左手拿着话筒,右手无意识地拨着电话线,“那我们要如何会面,在火车站?” “对,他会在火车站等你。” “行。” 两人很快挂了电话,马厂长既然不去,宋知雨也歇了带刘主任去的心思。 宋知雨去省城的车是傍晚的,所以不用很着急。 不过李春兰很是激动,早早起床去找村里的其他人家换白面和鸡蛋,又割了一茬子韭菜,包韭菜鸡蛋饺子和包子,让宋知雨提着去省城吃。 南河有想跟他们打好关系的,也给宋知雨送来了东西。 狗蛋娘拿来几颗大白兔奶糖和两个鸡蛋,“知雨,我听说坐火车到省城要一夜呢,这些你拿着在车上垫垫肚子。” 青草娘也放了两个西红柿两根青瓜在桌上,“我家没什么好东西,就只有这些自家种的,你要不嫌弃就拿着解渴。” 宋知雨忙不迭躲开,不愿意接她们的东西,“两位婶子,你们还是拿回去吧,我娘都被我准备好了,你们拿回去给狗蛋和青草吃。” 狗蛋正眼巴巴地看着那几颗大白兔奶糖,闻言立马收回眼神,傲娇地撇开脸颊不去看,“我不要,那是我娘给你的。” 青草也板着脸摇头,认真地说道:“对,我娘给你就是你的,我不要。” 宋知雨听完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她看向两位婶子,“那就按狗蛋和青草说的,给了我的就是我的咯。” 狗蛋娘闻言一愣,反应过来她点点头,笑着说道:“那是自然。” “对啊,本来就是拿来给你,都给了你,当然是你的啊。”青草娘也笑着说道。 那边的李春兰见状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她眼神示意宋知雨不要拿。 然而没想到宋知雨已全部接过,她对两人说道:“我也不能白拿你们的东西。”说着她走进厨房,从里面拿出四个包子,一个给一个。 狗蛋娘和青草娘当即就推拒。 而狗蛋和青草则是巴巴地看着。 宋知雨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出,面不改色淡淡将包子塞到两个孩子手上,“如果你们不要包子就将拿来的东西拿回去。” 狗蛋娘连忙说道:“那我们还是拿回自己的东西吧。” 青草娘此时已动作麻利地将东西揣回自己怀里了。 宋知雨见状说道:“既然这样,那我也走了。” “等等,包子要还给你们。”狗蛋娘突然出声,她一把拿过狗蛋怀里的两个包子,想要放到桌子上。 青草娘默不吭声打算从另一边放下。 宋知雨一把拦住,她神色淡淡,一本正经地说道:“包子你们拿着吧,我不太能接受别人抓过的食物。” 狗蛋娘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只见原本雪白的两个包子,此时身上都有一道黄色的印子,一看就是狗蛋手脏抓上去的。 狗蛋娘顿时十分尴尬,面色变得通红通红的,只能干巴巴地解释:“没事的,只要将外面的一层皮撕掉就可以了。” 青草娘却是没有她的烦恼,她将两个依然雪白的包子递过来,:“我这两个包子是干净的,你们拿回去吧。” 青草再老练也不过是个孩子,她以为没人注意,悄悄咽了咽口水。 实际上在座的大人都看着呢,青草娘的表情瞬间闪过一抹心疼,李春兰到底是个母亲,想也没想上前那两个包子,一把塞给青草。 “拿着,这是伯娘给你们的,也不是什么值钱的。”李春兰说着又拿过她们二人带过的东西,“吵什么呢,你们给我们送东西,还不兴我们拿给你们,俗话都说有来有往,我们又不是白占便宜的。” 狗蛋娘和青草娘被说得毫无还口之力,于是来送东西莫名变成来换东西。 之后的事情宋知雨就没关系了,因为她在屋里收拾东西,不过李春兰几人的谈话,她多少能听见一些。 李春兰问青草:“最近怎么不见你们跟梅花一起玩呀?” 青草说道:“梅花被她爹打得起不来床,现在在家里休息呢。” 宋知雨闻言下意识皱起眉头,诧异地往外面看一眼。 只是李春兰几人仿佛见怪不怪般,唏嘘感叹一圈,又开始说起别的事情。 宋知雨听了几句便又专心收拾东西了,只是梅花的事,也记在了心中。 下午。 宋知雨直接从修配厂出发,前往兴阳县火车站。 坐上摇摇晃晃又破旧的汽车,一个小时后,到达兴阳县。 七十年代的县城极具年代特色,街道两边随处可见张贴的大字。 很快到达火车站门口,宋知雨见到了跟她一起去省城的同志。 男人一袭白色衬衫,如同白杨树般站在火车站门口。 36 第 36 章 第三十六天 第36章 “宋同志你好, 我们上次见过的。”徐延年嘴角含笑走上前打招呼,“我叫徐延年。” 宋知雨也没想到会是他,毕竟前几天脑袋里就闪过这个白衬衫, 此时乍一见到甚至有点反应不过来。 她也稍稍扬了下唇, “徐同志, 你好。” 徐延年目光落在她手上的大包,露出略有些诧异的眼神, 他委婉地指出:“我们就去两个,应该不用带这么多东西?” 宋知雨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面上的表情没有变化,“没办法,我娘生怕我饿着, 非要我拿着一起去。” 徐延年闻言嘴角抽了抽,朝她瞥去一眼,倒也没有拆穿她脸上隐隐带着的得意与炫耀。 他很是配合,微微露出羡慕的表情, “宋同志真幸福,不像我背井离乡,什么都只能靠自己。” “徐同志不是本地人吗?”宋知雨诧异地望向他,又用不加掩饰的目光打量他一番,“听口音没听出来,看样子倒是看是出来了。” 兴阳县日照足,太阳整日直直落下来,导致在这片土地上生活的人皮肤普遍黑一些,而徐延年不仅看起来白净,身高也比兴阳的男性要高一点。 徐延年显然也是知道这点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很是淡定而又无比自信地点头:“对。” 若是其他人见到徐延年这套自我感觉良好的操作,就算不说什么,脸上的表情也会有些奇怪,毕竟跟沉稳厚重的县长身份不相符。 然而此时宋知雨听见,只是很自然地点头,并没有露出任何异样的眼神,并不是因为她不知道徐延年的身份,而是真真切切觉得没有什么不对劲。 两人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边走进车站。 车站里的人更多,徐延年走在前面,半天都没能移动一步。 宋知雨实在看不过去,直接伸手抓住他的手腕,“你跟在我后面。” 徐延年猝不及防,他只感觉手上传来一阵不可抗拒的力道,甚至还没反应过来,人就已经站在宋知雨身后了。 随即手被钳制着,根本无法反抗,被对方一路带着往里走。 徐延年:??? 他大脑一片空白,仿佛不会转动了般,只剩下身体反应,直愣愣地跟着往里走。 直到上了火车坐在座位上,徐延年停滞了的脑袋才慢慢恢复工作,他难得表情管理失败,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腕,眨了眨眼睛。 到底是宋知雨力气太大,还是他力气太小? 要知道他自小在军营中摸打滚爬着长大,要说力气小,怎么也过于牵强,所以真的是宋知雨力气大? 徐延年这般想着,目光落在对面斯斯文文的人身上,细胳膊细腿的,怎么看也不像是力气大的样子,真是、真是个奇怪的经历。 宋知雨并不知道对方怎么想自己,她拿了两个布包,一个布包装着衣服行李,另一个布包是饺子包子鸡蛋等吃食,身上还背着一个老旧掉漆的军绿色水壶。 坐到座位上之后,她就将装着吃食的布包放到桌上,宋知雨打开水壶看了下,又抬头望向对面的徐延年,“我想去打点水,你可以帮我看着东西吗?” 徐延年听见她的声音,这才回过神来,不过依然有些心不在焉,略带怔愣地点点头,“可以,你去吧。” 宋知雨见状没忍住皱了皱眉头,怎么看起来有点不太聪明的样子,这么一想,行李交给对方好像也不太安全了。 不过她也就想想,既然组织能安排他一起去省城研究所,又怎么会是不聪明? 宋知雨只是去装水,虽然大家都是刚上车,但装水的车厢已经很多人了,她耐心排了好一阵子队,这才轮到自己。 徐延年将东西看得很好,因为他们旁边座位是一家四口,一对夫妻带着两个年纪小又调皮的小孩。 许是担心桌上的东西被孩子调皮打翻,延年直接从桌上拿到自己身前抱着。 宋知雨回到自己的座位,向徐延年伸手,“谢谢你,我回来了。” 徐延年脸上闪过一抹纠结,并没有将布包地给她,“你行吗?感觉还挺重的,要不摆地上,这样都省事。” 宋知雨神色依然没有什么变化,只淡淡地说道:“没事的,我能行。” “哦。”徐延年双手拎起布包,往宋知雨的怀里放。 他原本以为,宋知雨再怎么也会稍稍露出吃力的表情,然而对方脸上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化,仿佛就是拿着一壶水般。 而就在这时,他骤然想起宋知雨方才就是拎着这些东西,还拉着一百六十多斤的他挤上火车,甚至没出一滴汗。 徐延年:…… 不得不说,宋知雨又刷新了他对她的印象。 他嘴角的弧度都快要维持不住了,“宋同志,我发现你的力气还挺大的。” 宋知雨点头,“对,我自小力气就大。” 这具身体力气怎么样她不知道,但是她的力气确实从小就很大,所以也算不上说谎。 然而徐延年依然觉得很神奇,别说女同志了,就连男同志,他都很少遇到比他力气大的,所以可想而知,宋知雨的力气到底有多大。 不过宋知雨在他眼中本来就神奇,再说一项奇怪的技能,也算不上很夸张,徐延年接受得很良好。 火车到达省城的时间将将早上七点,徐延年带着宋知雨先去招待所开房,然后很有默契地又去国营饭店吃早饭。 两人昨天上车后也没说话,都闭目养神了,所以算不上很累。 吃过早饭,徐延年看向宋知雨。 宋知雨下巴一点,“你知道研究所怎么去?” “知道。” “那我们就先去研究所吧。” 徐延年一愣,“直接去吗?你不用做一些什么准备?” 宋知雨茫然地眨眨眼睛,“不是说省城研究所的同志邀请我们去参观吗?需要准备点什么?” 徐延年脸上的笑一僵,再次表情管理失败地微微睁大眼睛,“你以为研究所让你去参观什么?” “那我怎么会知道?”宋知雨很是理直气壮。 徐延年:…… 行吧,反正都是蒋木恒选的,他现在把人带去研究所,也是完成了交换的条件。 如此想着,徐延年带宋知雨径直走向研究所。 省城研究所并不在市区繁华地带,而是在一个老旧的小巷子里,门口挂着一块低调而不引人注目的牌子。 两人走到门口就被拦了下来,徐延年将介绍信拿出来。 门卫看完介绍信,又再次确认两人的身份,这才说道:“你们等着,我去叫蒋研究员出来。” 没过多久,一个带着黑框眼睛,头发长而杂乱不修边幅的男人跟在门卫身后出来。 一见到他,徐延年立马露出嫌弃的表情,很是直接地往后退了几步。 蒋木恒见状立马很是受伤地看向他,“老徐,你什么意思啊?真是不够兄弟。” 徐延年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同时将宋知雨往后拉了拉,“小宋技术员,别靠太近,他至少有一个礼拜没洗澡了。” 宋知雨闻言皱眉,虽然没说什么,然而后退的脚步说明了一切。 蒋木恒不满地大声说道:“徐延年,你不要败坏我的名声,什么一个礼拜没洗澡,我明明才五天没洗澡!” 宋知雨:…… 徐延年:…… “你居然还好意思说出来?”徐延年满脸嫌弃地说道:“这里还有女同志在呢,你能不能注意着点个人卫生?” 蒋木恒闻言一愣,视线落在宋知雨身上,他此时才反应过来宋知雨居然是个年轻的女同志,不由得脸色瞬间爆红。 他看着徐延年结结巴巴地说道:“她、她就是宋知雨同志?” 宋知雨朝他点点头,礼貌地打招呼,“同志你好,我是宋知雨,过来研究所这边参观。” 徐延年这时也开始给她介绍,手朝蒋木恒的方向伸,“这就是蒋木恒研究员,就是他邀请你过来的。” 蒋木恒尴尬地拨了拨头发,笑着说道:“宋知雨同志,你好。” 宋知雨有些意外地挑挑眉,不过只一瞬,又礼貌地朝对方笑笑。 最终还是蒋木恒顶不住尴尬,率先开口说道:“不然你们就自己先走走,我要回一趟宿舍。” 徐延年没有意见,宋知雨就更没有意见了。 于是两人就相伴往研究所里走。 此时,研究所内。 听说宋知雨到了,当初撺掇蒋木恒将人邀请过来的研究员都很有些好奇,按捺不住想要往外面走的冲动。 “我听说这位同志很年轻,真是不可思议。” “我也听说了,是自学的,我待会儿一定要见识见识。” 而有人的地方,自然也会有不同的意见,研究员们也一样。 37 第 37 章 第三十七天 第37章 “你们到底在想什么?不就是一个乡下姑娘?” “对啊, 也就读到高中,没有学习过相关知识,能厉害到哪里去?说不定就是运气好。” “我看他们都魔怔了, 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我们本来就是做这个的, 还能不知道有多难?自学能学到什么程度?” 那些持不同意见的研究员没忍住七嘴八舌地吐槽起来, 话里话外都是对宋知雨的不看好,都认为宋知雨是被人吹出来的。 然而那些同意邀请宋知雨来的研究员同志, 听着他们的话顿时就不乐意了。 “我们又不是没调查过,人家宋知雨同志是有点本事的啊。” “好歹人家也是有贫农和工人身份的, 你们这样说,也不担心被人听了去?” “小点声吧, 咱们这些研究员现在没什么优越的, 现在能安安稳稳在这要研究,你们还不老实点?” 自六十年代开始发生某些事之后,知识分子变得一文不值起来, 真要论社会地位的的话, 农民工人比知识分子不知高多少。 至少不会随随便被要求表明立场。 这些话一出, 反对的人虽然面色极为难看,却也真的不敢再说什么了。 毕竟此时能安稳坐在这里的,都是经历过先前那段极为动乱的日子, 知晓如何明哲保身, 也都是能忍辱负重的人。 “那我们就拭目以待吧,看看那个叫宋知雨的同志到底有多厉害。” “我们也都等着看呢。” …… 宋知雨并不知道研究所内的研究员为了她而差点吵起来。 此时她已经跟徐延年逛完研究所的外面,正等着蒋木恒从宿舍出来,安排他们到研究所内部参观。 两人昨晚都没真正休息,现在坐在外边的石凳子上皆有些昏昏欲睡, 精神难得懈怠。 宋知雨微微仰头,手放在额头前挡住阳光,眯着眼睛透过树叶去研究天上漂浮的云朵。徐延年则是长腿微曲伸长坐在她边上,脸颊迎着阳光,神色放松惬意。 两人一句话都没说,然而周身流淌的却是他人无法插足的氛围。 蒋木恒从宿舍出来,看到的便是如此黏腻而又奇怪的一幅画面。 他脚步下意识一顿,而后皱起眉头走过去,扬声说道:“你们怎么没进去?” 两人听见声音,十分有默契地齐刷刷扭头看过去。 蒋木恒:??? 他也说不出为什么,就心里觉得很不得劲,仿佛自己此时不应该出现在这,而且莫名地看宋知雨二人很不顺眼。 “啧,你还知道洗澡换衣服?”徐延年见到他挑了挑眉头,毫不留情地吐槽。 蒋木恒:…… 他知道为什么了,一定是徐延年看着太讨人厌,导致宋知雨同志也无辜受到牵连。 蒋木恒朝徐延年翻了个白眼,“不会说话可以闭上嘴巴,你不要再在宋同志面前破坏我的形象了。” 徐延年闻言夸张地长大眼睛,随即嗤笑了一声,“你居然还知道形象?” “我怎么就不知道形象了?”蒋木恒没什么底气地反驳。 宋知雨在一旁听着两人斗嘴,不由觉得有些新奇,她自小生活的末世弱肉强食,人与人之间充满不信任,很少有人会真的对另外一个人付出感情。 至少她从来没见过。 所以徐延年和蒋木恒的相处,在她看来是新鲜的,也是奇怪的。 宋知雨又看向蒋木恒,方才还不修边幅邋里邋遢的蒋木恒,此时头发微微湿润,打理得很整齐,嘴巴四周的胡茬也被刮得很干净,身上的衣服换了一套更清爽的。 与刚才真的是判若两人。 “我们什么时候可以进去?”宋知雨开口打断两人。 徐延年到嘴的话顿时停住,默默憋回去,与她一同扭头看向蒋木恒。 蒋木恒得意地看他一眼,这才对宋知雨说道:“真是不好意思,让宋同志你等了这么久,我们现在就可以进去。” 于是,蒋木恒走在前面,身后跟着宋知雨与徐延年,他带着人往研究所里走。 他边走边对两人说里面的一些规矩,“进去以后不要大声说话,也不要随便乱碰里面的东西,不论那个东西在哪里……” 其实就算他不说,宋知雨这个从实验室出来的人也是知道的。不过她仍是表现得很认真倾听的模样。 七十年代的实验室与末世的对比,自然是没有末世好的,从建筑结构到设备,宋知雨的视线默默扫过一遍,心底已大概有计较。 殊不知她在打量研究所的同时,研究所内的研究员也在打量她。 虽然知道宋知雨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同志,然而看到她的一瞬间,众人多少是有些诧异的,因为宋知雨看起来实在不像是围着机器打转的技术员,反倒像是文工团的女同志,或者在办公室内书写文件的干事。 那些同意邀请宋知雨过来的研究员,此时都开始怀疑起当初决定的对错,而那些反对的人更是得意起来,纷纷露出看好戏的神情。 现场唯有蒋木恒仍然淡定,不是因为什么,主要是出于对徐延年的信任,要是宋知雨没两把刷子,徐延年不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当然,更准确地说就是,徐延年根本不会帮忙邀请宋知雨。 蒋木恒将宋知雨带到自己所在的房间,兴致勃勃地问道:“宋知雨,我听说你在做半自动犁的时候,用了一种全新的焊接,你是怎么做的,可以展开说说吗?” 话音落下,周围跟过来打算看热闹的人,眼神也都纷纷落在宋知雨身上。 宋知雨面不改色,淡淡地点了点头,紧接着真的跟蒋木恒说了起来。 而她没注意到是,徐延年早在一开始就站在她身侧,为她挡住大部分打量的目光。 随着宋知雨与蒋木恒的交谈声响起,周围窃窃私语的声音越来越少,众人不屑与怀疑的目光渐渐变成沉思而恍然再到震惊。 不过依然有人不相信,没忍住反驳,“这位同志,你说的方法我们不是没用过,有什么稀奇的?” 蒋木恒也是不相信的其中一员,他犹豫着点头,看向宋知雨:“是的,宋同志,你说的我们以前也尝试过,结果并不是很理想。” 他话说得很委婉,然而表达的意思很明白,就差直接说这个焊接方法没用。 徐延年听着没忍住皱了皱眉头,目光落在宋知雨脸上。 然而宋知雨并没有受到影响,气定神闲地站在那接受众人的疑惑,她思索片刻,抬眼看向蒋木恒,淡定地说道:“我可以师范给你们看。” 蒋木恒闻言没忍住一愣,下意识问道:“你确定?” 宋知雨微微点下巴,“我确定。” 蒋木恒依然有些不放心,他对宋知雨描述的方法不大看好,但人又是他亲自邀请来的,而且现在徐延年还在这呢,若是宋知雨没发挥好,到时候不仅仅是他,传出去对徐延年的名声也不大好。 他是次要的,关键还是徐延年。 蒋木恒心思飞快转动,求助的眼神也开始看向徐延年。 徐延年疑惑地回望,皱着眉头问道:“你看我做什么?这是你的地盘,难道还等着我来安排?” 蒋木恒:…… 他直接一口气被梗住,差点没呼吸过来。 真是好心没好报,他这都是为了谁! 蒋木恒憋气地去搬来焊枪等工具和铁片,放到宋知雨跟前,“宋同志,你看看还缺什么,我再去给你拿来。” 宋知雨蹲下伸手翻看,随即抬眼望向他点点头,“这些就足够了。” “那行,辛苦你为我们展示一下了。”蒋木恒说道。 宋知雨轻轻点头。 她正要开始操作,手上的突然骤然一顿,宋知雨略为诧异地扭头,只见徐延年放了一个小凳子到她身后。 “坐着吧,蹲着容易腿麻。”徐延年脸上依然挂着笑容,看不出丝毫变化。 宋知雨也没多想,“谢谢。” 坐在小板凳上蹲着的感觉果然不一样,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宋知雨身边围围站着许多研究员,就连做后勤的工作人员听见消息都涌了过来。 徐延年原本还担心她会紧张,然而没想到她仿佛没受到外界影响般,动作依然沉稳快速又流畅,稍微得其中关窍的人都没忍住微微瞪大眼睛,屏住呼吸,生怕不自觉发出声音影响到她。 很快,宋知雨就到最关键一步,那就是将两块铁片连接到一起。 只见她轻柔而快速地把铁片贴近,同时嘴里解释说道:“在这里的温度不宜过高,大概九十摄氏度左右就可以,一定要缓慢而快速,这样出来的线条才会流畅光滑又好看。” 蒋木恒不自觉点头,脸上充满着钦佩。 宋知雨的手法实在是太老练了,而且确实是用同一种手法,只是他们在试验的时候温度过高,更丢脸的是,他们研究所的同志试验过几回,都没发现这个细节。 听着宋知雨的话,围观的不少同志都露出尴尬的神情。 特别是那些前面不大看得上宋知雨的同志,现在脸都羞得通红。 又过了大概十分钟,宋知雨开始做收尾,只见她轻轻撩动软化的金属,使得两块铁片无痕贴合在一起。 所有人眼睛都睁得极大,紧张地握住自己的拳头或者抓着身旁人的衣服,直到看见宋知雨操作完美地结束,这才齐齐舒出一口气。 宋知雨放下手里的工具,从板凳上站起来。 然而在场众人还沉浸在方才的画面中,一时都有些回不过神,房间内安静得只能听见众人的呼吸声,间或响起一旁没有关闭的机器运作声。 “怎么样?”徐延年打破寂静,他问宋知雨:“要不要喝点水?” 宋知雨摇头,望向蒋木恒,“都看到了吗?像我刚刚那样操作就可以了,很简单的。” 众人闻言纷纷回过神来,然而反应过来她说什么,顿时又是一阵一言难尽。 简单吗?还真是一点都没感受到。 别看宋知雨的动作看似很简单,实际上要做到她那种流畅程度,力道的控制就需要练习很久。 蒋木恒神色复杂地看着她,“宋同志,你真的是自学成才的吗?” 宋知雨回答过很多遍这个问题,所以现在已经可以做到心不跳脸不红气不喘地回答了,她很是淡定地点头,“没错,大概这就是天赋异禀。” 徐延年:…… 蒋木恒:…… 众人:…… 虽然说的是真话,但怎么看着就那么气人? ……稍微谦虚点也是可以的。 蒋木恒发出毫无感情地笑声,“宋同志,你可真聪明。” 38 第 38 章 第三十八天 第38章 宋知雨脸上依然是淡淡的表情, 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 围观的研究员们对她的印象再次被刷新,那些同意邀请她来的同志, 不自觉露出骄傲的神色, 而反对邀请她来的同志,则是神色很不自然。 宋知雨用实力为自己正名了,证明她是真的有能耐, 而不是像某一部分人说的那样靠运气。 很快就到晌午用饭时间,为了方便交流, 蒋木恒甚至将一直跟在宋知雨旁边的徐延年挤开,坐在了宋知雨身侧。 “宋同志,你可以跟我说说平时都是怎么练习的吗?”蒋木恒扒了一口饭之后,扭头望向宋知雨:“我也想像你这样, 力道控制得那么精准。” 宋知雨往嘴里送了一根豆角, 略微沉吟后, 仿佛煞有其事实际凡尔赛地说道:“好像也不用怎么练习, 看到就自然而然知道怎么做了, 你们难道不是这样吗?” 最后一个问题, 简直是灵魂痛击,不仅蒋木恒被问得哑口无言, 周围竖起耳朵听他们聊天的人都纷纷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谦虚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 徐延年看看宋知雨茫然的表情,再望望神色各异的众人,没忍住发出一声嗤笑,他抬头问宋知雨:“你看他们的样子,像是那样吗?” 宋知雨满脸诚实地摇头, “确实不像。” 一贯没什么情绪的语气,此时却仿佛带着同情,听起来让人难受得心梗。 蒋木恒气得瞪徐延年一眼,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徐延年很是欠揍地挑挑眉,“我不跟傻子计较。” 蒋木恒闻言顿时满脸被羞辱的神色,手指颤抖地伸着指了指对方,“徐延年,你没有兄弟了。” 宋知雨抬头看向徐延年,男人神色都不带变一下,动作优雅地继续吃饭,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蒋木恒顿时更气了,只是又拿他无可奈何。 他实在气不过,眼角余光瞥见宋知雨,心念一动,扭头对宋知雨意有所指地说道:“宋同志,你也看到徐延年是怎么不做人了吧?” 宋知雨一愣,想了想羡慕地说道:“你们感情真好。” 蒋木恒:??? 他露出无语的表情,不过到底没再说什么。 于是关于宋知雨操作娴熟稳当这件事,就这样蒙混过关了。 吃过午饭是,宋知雨与徐延年回招待所午休。 蒋木恒与一众研究员回到研究房间中,他们平时也是可以休息的,只是最近这段时间,因为要研究组织安排给他们的发动机,所以晌午能不休息就不休息了。 如同往日,众人研究一遍之后,坐在一起开会讨论,试图进行思想碰撞,得出新的有用结论。 “这些我都看过几遍了,拆也拆过出来,真的完全看不出来是什么原理。” “你以为就你看过,我也研究过几轮了,愣是没看出哪里有问题,要是能搞到人家的图纸就好了。” 蒋木恒闻言很是不屑地翻了个白眼,他说道:“你们还想要人家的图纸?有个废品给我们研究就不错了,知足吧。” “对啊,我听说隔壁市什么都没有,光靠描述就让研究员弄个新的发动机,你们说离谱不离谱?” “是真的?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咱们有对着研究的都没有头绪,他们只是靠文字描述,确定能做出来?” 蒋木恒又插话,“怎么不行?只有时间充足,怕是什么都能研究出来。” 此话一出,得到大部分同志的赞同。 而他们最苦恼的部分也是跟时间有关,省城单位已经对着他们催了又催,发动机的研究报告以及制造技术方法,要求尽快写出来。 就在此时,众人沉默思考的间隙,蒋木恒对面的一个中年男人试探地问道:“今天来咱们这的宋知雨同志,看着很老练很有想法,要不咱们试试请外援?” “什么?”有人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你们还真对宋知雨同志这么信任?她焊接是很厉害,总不能对电机也了解吧?” “就是啊,你们想的未免过于异想天开了,宋知雨同志是自学的,动手能力强一些可以理解,要是对电机了解得比我们还多,会不会太离谱?” 蒋木恒闻言皱了皱眉头,他说道:“我明白大家的意思,无非就是不相信宋知雨同志有那么厉害,不过也没人说她了解电机比我们多吧?” 话音落下,先前那个说话之人立马反驳,“你们就是那个意思,我们研究这么长时间都没结果的发动机,若是被宋知雨同志破解了,岂不是就证明她比我们都厉害?”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闭了嘴巴。 虽然是这个道理,然而听着却十分不得劲。 蒋木恒心里不愿放弃,强行将话题扭到另一边,“那也没有什么好稀奇的,反正人家现在也是比我们厉害的。” 至少在操作手法上,整个研究所,几乎没人能跟宋知雨一比。 “对。”宋知雨的支持者之一也点头赞同。 有人闻言不服气地板起脸来,“技术可以反复练习,孰能生巧,可是理论上的知识,她能看懂?” 蒋木恒也认真地反问:“为什么不可以?你也说理论上的知识,多看几遍不就能记下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那人顿时被噎住,思索片刻找不到可以反驳的点,恼羞成怒地说道:“行啊,那我倒要看看,你们信任的宋知雨同志有多厉害。” 跟他同样看法的人也说道:“我也不大相信自学能学到那个程度,要是宋知雨同志能将发动机修好,我看咱们研究所的同志都下岗算了,省得占着茅坑不拉屎。” 对方一通话阴阳怪气,直将将蒋木恒说得心头火直冒。 他露出略带嘲讽的笑,环视一圈后看着二人说道:“行啊,话是你们说的,若是宋知雨同志真的对发动机有看法,你们就主动离开研究所。” 刚才说话人其中之一的庞文瑞顿时就被噎住,原本言之凿凿的话一句都说不出来了,底气如同被针扎到一般瞬间都漏掉。 他脸色微微涨红,梗着脖子嘴硬地说道:“我的意思是宋知雨同志能将发动机修好,你可不要故意曲解我的话。” 而另一个早在上午就被打过脸,此时不敢把话说得太绝对,遂神色忿忿却又不敢真的去下赌注反驳蒋木恒。 蒋木恒不愧跟徐延年是兄弟,只见他微微嗤笑一声,将对方那种嘲讽而不屑的感觉饰演得淋漓尽致。 “那就修好,只是你到时候可别找借口就行。” 庞文瑞冷哼一声,心里虽然有些紧张不安,不过很快就被他压下去,他坚信宋知雨不可能厉害到那种程度。 要知道发动机已经在全省的修配厂都轮过了,那么多人都没有办法的事情,怎么可能宋知雨就会了呢? 难不成全省的技术员和研究员都没有一个自学的人厉害,那不是瞎扯吗?如此要将全省技术员研究员的脸面置于何地? 庞文瑞越想越觉得蒋木恒等人是被宋知雨洗了脑,这才会对她深信不疑。 此时的庞文瑞看着蒋木恒等人的眼神,怜悯中又带着一丝同情,先前的气忽然就消失不见。 罢了罢了,不与傻子计较。 蒋木恒莫名接收到他的眼神,头顶顿时冒出一连串问号。 他皱了皱眉头,语气稍稍带着些不耐烦:“庞文瑞你有毛病?” 庞文瑞的眼神顿时变得更奇怪了,随即露出甚至说得上是安慰安抚而温柔的笑容,“嗯,我有病。” 蒋木恒:??? 此时他还不明白庞文瑞的意思,那是真的脑子有毛病了。 蒋木恒当即被气笑了,伸手指了指对方,最后又实在不知道说什么,然后又气狠狠地放下。 “你给我等着!” 蒋木恒撂下一句话,转身就出了研究所。 他要去找宋知雨!他要让宋知雨狠狠给庞文瑞一个痛击! 蒋木恒出来的时候都想得好好的,然而出门后经凉风一吹,充血的脑袋逐渐冷下来,他的怒火也慢慢消散,思绪顿时变得更清晰。 他前往招待所的脚步越走越慢,心也开始变得忐忑起来。 其实庞文瑞说的并不是没有道理,宋知雨是自学,把操作部分练习控制好也许就花了很多很多时间。 而发动机的构造复杂,涉及许多方面的内容,一时半会看书能明白一些,彻底吃透还是需要一定时间和理解能力的。 很显然,在蒋木恒看来,宋知雨现在想要做到这一点,是有一定难度的。 不过不论内心再如何纠结,蒋木恒也很快走到招待所门口了。 巧合的是,他刚到就遇见宋知雨从楼上下来。 宋知雨略微诧异地挑眉,“蒋研究员,你来找徐延年同志?” 蒋木恒没想好用什么借口,只好干巴巴地笑笑,顺着她的话点头,又望了望宋知雨身后,“老徐还没起来吗?” 宋知雨摇头,“我也不太清楚,徐同志说有事情要处理,晌午没有回招待所。” 蒋木恒闻言露出恍然的神情,怪不得徐延年会跟着宋知雨到省城来,原来是有要事,而宋知雨只是顺便。 不过也正常,这才是他认识的徐延年。 “那宋同志你现在有空吗?”蒋木恒踌躇着问道。 宋知雨此时已经从楼梯上下来,正在小声询问工作人员打热水的位置,听闻蒋木恒的话,她扭头疑惑地说道:“怎么了?是着急的事情不?可以等我去打水回来?” 她水壶里的水已经喝完了。 蒋木恒闻言脸上顿时露出尴尬的表情,“当然是可以的,要不我去帮你打。” 他也有听见工作人员的话,说着就要上前拿宋知雨的水壶,动作很是积极。 宋知雨甚至还没反应过来,他就拿着水壶钻进招待所大堂的左边,刚才工作人员说热水间就在这边。 五分钟后,两人走出招待所的大门。 宋知雨疑惑地看向对方,“你现在可以说是什么事了?” 然而蒋木恒此时又不知道怎么开口了,若宋知雨不知道怎么做,会不会很尴尬?或者会不会让她觉得不开心? 他不说,宋知雨也没有催促。 过了好半晌,蒋木恒给自己做足心里建设,这才犹豫笑着开口,“宋同志,你对电机的了解如何?” 宋知雨沉吟了下,用了个很保守的词说道:“略有涉猎。” 蒋木恒一听,表情顿时就变了,那岂不就是看过相关资料,知道一点点东西,但是不多? 一想到庞文瑞即将露出那得意的嘴脸,他就浑身不得劲。 蒋木恒痛苦地抓了下脑袋,依然不想放弃,眼神带了点希冀望向宋知雨,“宋同志,你说的略大概是多少呢?” 宋知雨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他:“是有什么问题吗?你可以说出来,我看看能不能帮得上忙。” 蒋木恒表情一顿,紧接着犹豫又犹豫着说道:“是这样的,咱们研究所最近来了个发动机,是洋人的玩意儿,国内目前没有这种技术,所以领导让我们研究看看别人是怎么出来的。” 宋知雨神色淡然地点点头,一针见血地指出,“所以你们现在还没研究透彻,或是没有进展?” 蒋木恒不太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语气有些求饶地说道:“宋同志,给点面子吧,有些话咱们心知就可以。” 宋知雨“哦”了一声,扎心的话继续往外扔,“所以是毫无进展?你想让我也去看看?” 蒋木恒闻言顾不上尴尬羞耻了,而是扭头望向宋知雨,十分紧张地问道:“对,不过我也只是试试看,要是你对电机了解不多的话就算了,省得被人看热闹。” 怎么说也是他邀请过来的,又是个女同志。 两人边走边说,此时也快走到研究所了,宋知雨脚步拐进另一条街道,语气不置可否地说道:“那就试试看呗,我不怕被人看热闹。” 她向来不在意别人的看法。 蒋木恒瞬间露出感动的神色,“宋同志,你真是太够意思了!你这个朋友,我蒋木恒交定了。” 宋知雨闻言没忍住心下一动,眉眼之间不动声色露出满意的弧度。 她笑着说道:“既然是朋友了,我作为蒋研究员的朋友,去帮你看一看也没什么出奇的。” “宋同志,你真是个好人。”蒋木恒感动地说道:“要不你还是叫我蒋大哥吧,研究员什么的太见外了。” 宋知雨从善如流,“好啊,蒋大哥。” 蒋木恒抓了抓自己的脑袋,“那我就叫你小宋了。” 两人说着话,已然到达研究所,顿时所有人的心神都被他们吸引了过来。 41 第 41 章 第四十一天 第41章 庞文瑞的话一出, 研究室内骤然安静下来,众人都惊讶地看着他。 蒋木恒面色变了又变,最终十分难看而别扭地说道:“傻子才会把赌气话当真呢。” “你说的是赌气话,我说的可不是赌气话, 我庞文瑞说到就能做到。”庞文瑞虽然表情挣扎了一番, 最后仍是坚定地说出这番话。 蒋木恒:…… 他看着庞文瑞不像是演戏的表情, 顿时就着急了。 一开始他确实很恼对方,认为对方故意跟她过不去,然而经过后面的协作工作, 蒋木恒改变了对庞文瑞的看法, 对方之所以有那个反应,完全是出于对研究所工作的关心。 并不是有意针对他, 或者有意针对宋知雨。 换句话说, 就算那两个人不是他和宋知雨, 庞文瑞依然会质疑对方, 无关某个人, 只是因为对工作负责。 最重要的是,庞文瑞是个有能力的同志, 有能力又负责任, 研究所失去他是个大损失。 只是, 当初明明是对方先挑事,不然他也不会说出那离谱的赌注,而现在居然又要他先低头! 为什么受伤的总是他!? 蒋木恒越想脸上的表情越不好看,“你说到做到什么?你说要为建设祖国奉献自己,离开研究所你怎么奉献?说到做到是?别太荒谬了!我看你就是想逃避责任!” 庞文瑞原本脸色就难看,听完这一番话,顿时变得更难看了, 只是他仍然没有松口的意思,“随便你怎么说,反正我已经决定好了。” 蒋木恒闻言眼睛倏地瞪大,看着庞文瑞的眸子仿佛在冒火。 他伸手指了指对方,再狠狠一甩手,气急败坏地说道:“那就随便你!” 庞文瑞脸色没有变一下,只默默站在原地,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宋知雨抿了抿唇,眸子里闪过一抹若有所思。 很快,宋知雨在省城度过两天,跟研究所内的研究员们交流,她也大概摸清这个时代的机械科技水平。 徐延年工作很忙,自那天分开后,宋知雨就没有再见过他,只是听招待所的工作人员说他早出晚归。 倒是蒋木恒见怪不怪,不过他担心宋知雨对徐延年有不好的印象,送她去车站的路上没忍住解释了句,“老徐这段时间是真的忙,我不知道听谁说,上面的领导现在要抓地区的经济发展。” 宋知雨不解地挑眉,“地区经济发展跟徐同志有什么关系?” 蒋木恒闻言顿时惊讶地望向他,嘴巴张了张,“不是吧?你不知道老徐是干什么的?” 宋知雨见状一愣,随即面色淡淡地摇头,“不知道,徐同志从来没说过。” 蒋木恒:??? 他无言以对,就算徐延年没说,但是也从来没有隐瞒过自己的真实姓名,一听名字不就知道了吗? 蒋木恒轻咳一声,他望向宋知雨,试探地问道:“难道你不觉得徐延年这个名字很耳熟?” 宋知雨皱眉反问,“我该知道吗?” 神色以及语气都很是无辜。 蒋木恒瞬间噎住,没忍住顺着她的话,在心底反问自己,是啊,难道真的该知道? 不过也只有一瞬,蒋木恒很快就反应过来,他神色复杂地摆摆手说道:“我也不知道你该不该知道,不知道也没事,只是有点奇怪罢了。” 怎么说宋知雨也是修配厂的技术员,又不是普通工人普通社员,要是没见过县长还说得过去,不知道名字确确实实奇怪了。 宋知雨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她一直以为徐延年也是技术员,或者从事技术员相关的工作。 此时经蒋木恒提醒,她突然想到第一次见徐延年那天,对方是跟王厂长一起的,当时王厂长对待他的态度仿佛是上级? 两人说着话,火车站到了。 宋知雨望向对方,“蒋大哥,那我就先走了,有空你来红旗公社玩,我再好好招待你。” 蒋木恒也说道:“下次你来省城也可以提前给我电话,我来车站接你,咱们研究所的同志都十分欢迎你。” 宋知雨与他们的交流,宋知雨了解到自己所需的情况,他们也从宋知雨这得到不菲的知识价值。 往大了说就是相互成就。 宋知雨笑着点头,“好啊。” 蒋木恒看着她的背影往车站里边走,突然想起有一件事没说。 然而手刚举起来想要喊住人,宋知雨的背影就已经消失在人群中了,蒋木恒见状又讪讪地放下了手。 宋知雨并不知道身后发生的事情,她乘坐早上的火车,临近傍晚才到兴阳县,正好可以赶上最后一趟到红旗公社的班车。 到达红旗公社,天已经擦黑了, 宋知雨担心走夜路不安全,打算在天黑之前赶回去,一下车就脚步匆忙往外走。 没想到刚从车站出来就见到了东张西望的宋知丰,宋知雨脚步一顿,心底涌起难以形容的情绪。 她抿唇笑了笑,面无如常地走过去。 此时宋知丰也看到她了,脚步一转走过来,只见他皱着眉头,“怎么这么晚?我还以为你今天不回来了呢。” 表情看着不耐烦,然而仔细可以听出他语气里带着的关心与担忧。 宋知雨意外地看向他,“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回来?” 宋知丰伸手结果她手里提的布袋子,没好气地说道:“你自己说去两天省城的,咱娘天天念叨,我能不知道吗?” 宋知雨闻言深深看他一眼,“我的意思是你怎么知道要今天来接我?” “不然呢?”宋知丰奇怪地看她一眼,反问地说道:“我不来接你,然后你一个人走着乌漆嘛黑的路回家?” “对啊,我本来是这么打算来着。”宋知雨说道。 宋知丰闻言“哼”了一声,“也不知道你是不是个女娃,晚上也就你胆子大敢走夜路。” 宋知雨瞥他一眼,没有解释她没有要走夜路的打算。 两人边走边说话,很快就走出公社,踏上回南河生产队的道路。 宋家。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平时已经躺屋里休息的宋二成难得还在院子里,李春兰则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时不时站起来走到门口眺望。 远远瞧见姐弟俩的人影儿,李春兰激动地朝院子里喊一声:“回来了。” 话音还没完全落下,人已经消失在门口,宋二成走出去,只能看到她一个背影。 “怎么这么晚?肚子饿不饿?还顺利吗?”李春兰扒着宋知雨就是一通不停顿的输出。 宋知雨:…… 她无奈又好笑地停下脚步,“娘,回去再说吧,别人都要出来看咱们的热闹了。” 刚才李春兰激动的说话声,住在宋家附近的人都有听见。 南河的村民也都知道宋知雨去了省城,此时听见李春兰的声音,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是宋知雨回来了。 有八卦心比较重的,听着声响当即就想走出来看看热闹。 宋知雨这么一说,李春兰也反应过来,想也没想就拉着宋知雨往家走,“走走走,我们回去再说。” 宋知丰也不想被人拉着问长问短,早就李春兰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先走了。 宋二成在最后关门,将邻居们八卦的眼神都关在门外。 “知雨回来了,看宋家那两口子笑眯眯的样子,知雨在省城肯定没吃亏。” “能吃什么亏啊,那可是省城,就算吃亏我也想去。” “想得美哩,就算你想吃亏都去不了啊,你知道怎么做半自动犁吗?你认识的字有人家知雨多吗?” “别说啦,不就是认字吗?等明天我就送我家娃去学校。” “等过完农忙,我也要送我家那个去,不就是上学吗?宋家那两口子能做的,凭什么我们就做不到?” “就是!我也是这么想的,一定要送娃娃去读书。” “……” 宋家院子外的人很快聊了起来,院子里的宋知雨等人也在说话。 李春兰给宋知雨端来锅里热着的饭菜,一边看她吃一边打听省城发生的事情。 宋知雨只捡简单的跟他们说了一下,只说了跟研究员同志们研究发动机,并没有说她以一己之力推动研究进程的事情。 不过即便如此,也足够让李春兰激动了,她兴奋得红光满脸,眼睛里充满着骄傲,“知雨,你可太给你娘我长脸了!” 宋二成也露出了一抹笑,他甚至拿出珍藏已久的生烟,用纸仔细卷成小卷卷慢慢地抽起来,脸上是满满的高兴。 宋知丰也不再先前低沉的模样,搬来一张椅子坐在李春兰和宋二成身后,虽然没有说话,实际上是支着耳朵在听的。 宋知雨吃着吃着,突然想起早上蒋木恒说的话,她犹豫了下问道:“你们有没有听说过徐延年?” “咱们兴阳县的县长不就是叫这名字吗?”李春兰满是不解的声音立马响起,“你还认识有叫这个名字的同志?” 宋知雨:…… 她总算知道蒋木恒的反应,为什么会那么奇怪了。 看着宋家三人疑惑的眼神,她表情不变,笑了笑摇头,“没有,我就是随便问问。” 幸好她没说跟徐延年一起去省城还认不出对方的事情,不然先不说宋二成什么反应,光是李春兰就能对她叨叨个没完。 李春兰等人没怀疑,只以为她是我从哪里听到这个名字的。 “你生病脑袋瓜子坏了,不记得也正常。”李春兰说道。 宋知雨没忍住抽了抽嘴角:……脑袋瓜子坏了。 *** 红旗公社的社员多多少少都有听说宋知雨去省城研究所的事情,又知道她是挂名在县城修配厂的技术员。 与往年一样,农忙一过去之后,公社下的各个生产队都开始送农具农机到修配厂。 不过今年跟往年有些些许不同,那就是送农机农具来的社员,不少人指名道姓要宋知雨帮忙修理。 42 第 42 章 第四十二天 第42章 “小宋技术员没空吗?我们可不可以指定请小宋技术员修?”山桥生产队的队长何生说道。 一旁的苏全胜听着很不得劲, 他没好气地说道:“修配厂那么多技术员,你指定让小宋技术员修是什么意思?看不上其他技术员吗?” 此话是在修配厂说的,当着修配厂工人和技术员的面, 苏全利原本就不好的脸色顿时就黑了下来。 何生的表情也好不到哪里, 他觉得苏全胜针对他, 那么多生产队都是一样操作,偏偏到他这里就完全不给面子地突然揭开遮盖布。 更让何生觉得生气的是, 他又不能给对方脸色看, 何生勉强扯出一抹笑,“苏队长你可别乱说, 我没有那个意思。” 苏全胜是完全不给面子的,从前一个个都紧着巴结他和全利,现在是恨不得有多远就离多远。 还真是想得美呢! 这般想着, 他没什么表情地冷哼一声, “是不是你心里清楚, 大家心里也清楚。” 此时, 苏全利也没忍住瞥宋知雨一眼,随即臭着脸说道:“人人都想找小宋技术员, 干脆咱们修配厂的其他技术员都不接活儿了。” 话音落下,从各个生产队来的人面色都骤然一变。 其他技术员都不接, 那怎么行呢?宋知雨再厉害也只是一个人,要是没有别的技术员帮忙分担, 那他们得排队到什么时候? “苏技术员,我真的没有那个意思。”何生心里叫苦不迭, 脸上露出诚恳的表情向苏全利道歉,“真的很对不住,给你们造成这种误会。” 苏全利又是冷哼一声, 不过到底脸色缓和了一些。 宋知雨在另外一个角落,虽然听见了他们的对话,只是仿佛没听见一般,眼皮子都没撩动半分,并没有任何想参与进去的意思。 只是这两日指定让她修的农具农机实在太多了,要是再这样下去,就真的没有一丝空闲时间。 正好此时又有人送农具过来,宋知雨想了想,干脆也走过去。 “小宋技术员。” 有认得她的人连忙笑着打招呼。 一旁的苏全利见状表情顿时又变了变,他没忍住扭头不去看宋知雨,在心底无声地冷哼,他在修配厂工作这么久,底下各个生产队的同志都没有对待他这么热情过。 宋知雨才来几天? 这些人真是白眼狼!眼瞎! 宋知雨并不知道他的想法,她朝那些打招呼的人都笑了笑。 “各位同志,其实咱们修配厂的技术员都很优秀,他们都都是资历经验都很丰富的老同志,不一定要找我,因为我平时很多事情也需要请教他们呢。” 她的语气平静,表情一如既往地淡淡然,仿佛她描述的事情是真实的一般。 苏全利闻言猛地扭头望向她,脸上是掩盖不住的诧异。 他很是震惊宋知雨居然会帮他们说话,因为如果是他的话,他肯定心里不知道多得意,想让他帮忙说话,没有点好处是不可能的。 更不要说他们的关系是这样的。 难得的,苏全利心里涌现出一抹羞愧。 而那些指定要找宋知雨的人则露出尴尬的神色,其中一个生产队的队长干笑了下,“小宋技术员说得对,找哪个技术员修不是修,大家都是有真才实干的。” 苏全胜诧异过之后,很快就反应过来了,他自觉有人给自己撑腰,挺直了腰板说道:“现在知道小宋同志也看不惯你们的做法了?真是丢脸丢到修理厂来!” 这么一通赤-裸裸的嘲讽,何生等人脸上的表情都有些挂不住,有脸皮薄的都低着头不敢看人了。 “苏队长,好歹咱们也是兄弟生产队,你说话给人留点面子。”有人没忍住尴尬而小声地表达不满。 苏全胜十分不屑地瞥对方一眼,到底是顾念同在一个公社的情分,说不定以后有事需要用到对方,遂没有把话说得太死。 宋知雨没有阻止他们,也任由苏全胜发挥。 不过经此一说,各个生产队的人总算没有再吵着要让宋知雨修理农具农机的事儿了。 宋知雨也终于可以空出双手,她想要改造拖拉机。 现在红旗公社用的拖拉机是坦克链条的,在作业的时候,不仅容易陷入泥土里,轮子里更是容易搅入杂草。 如此一来,拖拉机的轮子就需要很吃力才能转动,或者到一定程度之后直接转不动,最后拖拉机的发动机就会停止运作。 整台拖拉机就需要重新启动了。 除此之外,耗油量也是巨大的,每一个季度用了之后,还得花钱去给它做保养。 也因此,红旗公社的生产队都不愿意使用拖拉机耕地,宁愿使用锄头手动翻,使用犁半自动翻。 宋知雨为的就是解决这个问题,好让各个生产队的耕地时,多省些功夫也省些时间,她其实图纸已经画好了,目前是计划是怎么跟卢书记说。 因为要改造红旗公社的拖拉机,那肯定是要先取得书记的同意。 兴阳县修配厂厂办公室。 “你说什么?你要改造拖拉机?” 马厂长听闻宋知雨的来意,差点没忍住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宋知雨很淡定从身前的挎包要出一张折叠整齐的图纸,她放到马厂长的桌子上,“嗯,对,我要改造拖拉机。” 马厂长满脸是复杂地看着她,“怎么突然想改造拖拉机?你知道拖拉机的程序有多复杂?” 说着他低头看向桌上的图纸,随即脸上复杂的表情消失,渐渐变得激动起来,笑容越来越大。 马厂长看了又看,抬起头激动而兴奋地望向宋知雨,“这都是你想到的?” 宋知雨点头,“对,我打算将红旗公社现有的拖拉机往这个方向改造。” “好,我觉得可行!”马厂长想也没想就应下了,仿佛刚才那个极力反对的人不是他一样。 宋知雨嘴角抽了抽,她问道:“那我回去就跟卢书记说,还是你这边去和他沟通一下?” 马厂长想了想,“还是去跟徐县长说吧。” 怎么说也是他们兴阳县修配厂的事情,就算宋知雨现在在红旗公社修配厂,那也是兴阳县修配厂的人,还是跟徐延年对接比较合适。 宋知雨没有意见,她点点头,“行,那就麻烦马厂长你了。” 马厂长笑得眼睛都只剩下一条缝隙了,“不麻烦,怎么会麻烦呢?” 他说的可是肺腑之言,马厂长此时仿佛已经看见一道楼梯,而他正在楼梯口,就差最后一步到楼上了。 徐延年是在次日见到的马厂长。 他看着马厂长提交的申请书,含笑的嘴角抽了抽,他有些迟疑而不确定地问道:“你们确定可以改造拖拉机?” 要知道现在整个兴阳县内的拖拉机,已经是费了大力气得来的。 而依照马厂长与宋知雨的意思,他们的拖拉机改造好似很简单,可若是那么简单,为什么还要费老大力气才搞来这些拖拉机? 马厂长也能理解徐延年的质疑,不过他早有准备,将宋知雨画的图纸再次拿出来。 只是马厂长的要更详细一些,宋知雨给的图纸,上面有些材料兴阳县目前是没有的,马厂长都改成现有的可替代的材料。 “您再看看这个,小宋同志设计得很合理,若是咱们能改造出这款拖拉机,市里肯定也要注意到。”马厂长拍着胸口笃定地说道。 徐延年接过,图纸上标注得很清晰,即使他是个外行人,也能看得很明白。 半晌,他面色复杂地放下图纸。 “若你们真的有信心,我肯定是可以批准的,只是红旗公社的社员那边,需要你们给他们做思想工作。” 马厂长闻言顿时咧开嘴,笑着拍胸口保证,“县长,你就放心吧,这事儿交给我们。” 不过即便如此,徐延年还是考虑了几天,在马厂长的不停催促下,勉强同意了这件事。 消息很快传到红旗公社,卢书记和王厂长的脸色都不太好。 王厂长是因为,宋知雨要做这么大的事情,居然没有提前知会他。而卢书记是对宋知雨没有把握,很明显红旗公社是试验点,要是改造不成功,那不成了兴阳县的笑话? 而且红旗公社本来就落后了,好不容易有些大件,要是改造的过程中有什么损失,这笔账要找谁? 根本没有可以对账的人,那不得自己吸收了? 卢书记怎么能开心得起来?只是这件事徐延年已经同意,他再不开心也是要面对的。 红旗公社书记办公室。 卢书记看着对面的宋知雨,早已没有了第一次见面时笑呵呵的表情,“小宋技术员啊,你对改造拖拉机有几成把握?” 宋知雨想了想,选择一个比较保守的回答:“大概九成吧。” 卢书记:…… 不管有几成把握,现在都事已成定局。 他很是心累地长长叹一口气,又神色沧桑地望向宋知雨,千叮咛万嘱咐般说道:“小宋技术员,那这件事就交给你了,你可千万不要辜负组织给你的信任。” 宋知雨:…… 很快,红旗公社的社员们也得知这个消息。 43 第 43 章 第四十三天 第43章 先不说别的生产队什么反应, 南河生产队众人听见此消息,脑子里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不可能! “你们说的真是知雨吗?虽然知雨很厉害,但不至于连拖拉机都能改装吧?” “对啊, 真不是我不相信她, 可知雨怎么说也才二十岁,她能比咱们那些专门造拖拉机的人厉害?” “你们说得对, 我也不是不相信, 主要是太不可思议了,要是拖拉机那么好改造, 怎么人家专门做这个的没有改造呢?” “我本来还挺期待的,只是你们越说我这心里越慌, 要是知雨把咱们的拖拉机你弄坏了可怎么办, 谁来负责?” “笑话,那肯定没有人负责啊,说不定就咱们自认倒霉了, 你总不能去找卢书记吧?” 此话一出,众人都变得哑口无言。 谁敢去找卢书记? 光现在红旗公社底下各个生产队的拖拉机都来之不易了, 再去找卢书记,那不得被骂死? 一时间,谁脸上的表情都不算好, 眉头紧皱若有所思地不知道在做什么打算。 而另一边,李胜利也得知这件事,气得在家里不停向李大娘痛骂发泄。 “我看宋知雨那个臭丫头是真的飘了, 她也不想想自己的斤两,当真以为成为县城修配厂的技术员就无敌了,还改造拖拉机,她怎么不想想造个飞机大炮?” 李大娘脸上的表情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跟大家的想法是一样的,“晚点咱们到二成家走一趟,就算要改造拖拉机,也不能先搞南河的。” 李胜利气得胸膛快速起伏,闻言深深吸两口气,面色才稍微缓和了些,只说出来的依然是粗着嗓子的话,“你说得有道理,咱们不能让宋知雨胡闹。” 南河生产队其他的想法跟李胜利夫妇不谋而合,众人在去往宋家的路上不期而遇。 “队长,你也是去找知雨的?” 李胜利皱着眉头,表情沉沉地“嗯”了一声。 听到他肯定的回答,南河生产队的村民顿时松了一口气,他们之所以没知会李胜利,自发组织人去宋家,为的就是防止李胜利同意这件事。 毕竟在众人眼中,李胜利怎么也是宋知雨的舅舅。 要是队长都同意了,那这件事基本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队长你也不同意就太好了,咱们一起去找知雨谈谈。”其中一个村民说道:“就是不知道知雨这个时间在不在家。” 宋知雨今天不用去上班,而现在农忙已经过去,地里没什么活儿需要干,所以南河生产队的村民们也闲下来。 也因此,众人才会有空去宋家找宋知雨。 只是平时宋知雨不去上班的时候,一般都带着生产队里的小孩到山上,所以也不知道这会儿是否在家。 李胜利闻言眉头皱得更深了,他现在对宋知雨不满意,听见众人讨论宋知雨去山上,心里越发感觉到不得劲。 他甚至露出不赞成的厌恶表情,“山上的东西都是公家的,知雨这样隔三差五地上山,这哪行?” 在李胜利的心理预设中,他说的话没有一丝毛病,而且宋知雨这样隔三差五上山打猎,损害也是南河众人的利益,所以她这样说,一定能赢得大家的赞同。 然而没想到,他的话音落下,人群中骤然变得安静下来,连窃窃私语的声音都没有了。 寂静中透露尴尬,尴尬中透着诡异。 后来还是李大娘看不过去,出声接话,“那确实不大行,要找个机会跟知雨说一声。” 李胜利终于有个台阶下,神色总算好了一些,不过该拿的架子仍然是要拿的,他面无表情又高冷地“嗯”了一声,其余的话没有多说一句。 南河生产队的其他人也终于反应过来,忙笑着附和,“是要说一声的,毕竟是公家的东西。” “对对,那等会儿就顺便跟知雨说一声。” “……” 即便如此,附和的人也就几个,因为宋知雨每次上山都带着村里的小孩子,而南河有几户人家没有孩子呢? 总之就是几乎每户人家都有,宋知雨就算一次带不了太多孩子去山上,但多轮几次总会轮到自家的。 只要轮到自家的,不管怎么样,宋知雨都会分点肉给他们。 奇就奇在这里了,南河的村民上山空手而回,而宋知雨带着小孩子们上山,每回都能带下来很多猎物。 当然也有人问过小孩子们宋知雨在山上做了什么,然而根据小孩子们的回答,众人又没有发现宋知雨有任何不对的行为,要归其原因,那就是人家运气好。 所以除了家里没有没有小孩子的几个人,根本不可能会有人附和李胜利的话,大多数都是保持沉默,甚至有人想着要怎么帮宋知雨。 在这种诡异的氛围中,宋家到了。 李春兰此时在屋里正坐立不安,她眉头微皱看向宋二成,忧心忡忡地说道:“你说怎么办,等会儿大家肯定要找过来的,知雨什么都没说,我们要怎么解释?” 宋二成脸上的表情不变,声音依然沉稳,“为什么要解释,知雨有自己的想法,又不会跟我们说。” 李春兰闻言诧异地微微睁大眼睛,“那我们就不理他们了?” 宋二成也扭头望向她,“理啊,只是知雨的事情我们都管不到,还是你可以帮知雨做决定?” 李春兰一愣,连忙摇头,“我不可以。” “那不就行了。”宋二成手指无意识地点着桌面,面上的表情没有什么情绪,“我们管不了知雨的事情是事实,况且知雨是为公社为兴阳县做事,除非找领导,否则不管是谁都要配合。” 李春兰被他一通提醒,顿时就反应过来了,总算没有那么焦虑。 巧合的是,两人刚说完话,李胜利就带着人敲门了。 宋知雨没在家,李春兰按照跟宋二成说好的,直接以没有办法管宋知雨为由,拒绝了与村民就改造拖拉机为话题的讨论。 “这个我也不太懂,你们要是想知道,恐怕得等知雨回来了。”李春兰面露歉意看着大家。 李胜利脸上明显露出不快了,他问道:“知雨去哪儿了?不会又带着村里的孩子上山了吧?” 一副就要发作的模样。 李春兰顿时被吓住,反正过来之后,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 宋二伸手将她拉到自己身后,随即对李胜利带着歉意地笑笑,他说道:“我和孩子娘也不知道她去哪里了,只知道她出去了。” “你们作为知雨的爹娘,怎么能不知道她去哪里?”李胜利生气地说道。 宋二成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那怎么办呢?孩子长大就是这样了,他们有自己的想法,咱们做是父母的也不能干涉太多。” 他一语双关,同时表明是改造拖拉机这件事的立场,他和李春兰也很无奈。 李胜利显然也听出来了,脸上的表情顿时就绷不住,变得极为难看,他一屁股在旁边的椅子坐下,“既然这样,我就在这里等知雨回来了,今天一定要跟她好好聊聊。” 李春兰闻言骤然露出着急慌张的神情,扭头用“怎么办怎么办”的眼神望向宋二成。 宋二成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脸上表情不变对李胜利说道:“行,那我让春兰去找找知雨,让她赶紧回来,不然恐怕又要到天黑才能看到她。” 李春兰眼睛一亮,忙不迭点头说道:“对对对,我去找找知雨。” 说着她担心李胜利反对,脚步匆匆出了门口。 宋二成虽然说着让李春兰找人,其实就是按时她在外面等宋知雨回来,跟她说宋家此时的情况。 好在李春兰并没有等太久,宋知雨就带着小孩子们回来了。 宋知雨看到李春兰明显是在等待的样子,也没有觉得很诧异,她仿佛早就知道一般,表情淡然地问道:“队长来了?” 李春兰点头,简明扼要地说明李胜利的来意,她很是担心,“他不会为难你吧?” “不会,你放心。”宋知雨说道:“这件事不是我的决定,是组织的决定,他们找我也没用。”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宋知雨让狗蛋几个先把在山上打到的兔子带回他们家,她则跟李春兰二人空着手回去。 果真如宋知雨锁说,李胜利说拖拉机的事情,宋知雨直接推给组织,直将对方堵得哑口无言。 李大娘见状忙拉着她的手,仿佛很是亲热地说道:“知雨啊,舅母知道你是这次改造的主要技术员,不过你到底是咱们南河的,若是将南河安排为第一个改造的,人家会说你假公济私。” 宋知雨不着痕迹地挑眉,环视一圈,见没人反对李大娘的话,她便知道大家的意思,想法与李胜利夫妇一样。 不过她想了想,仍然耐着性子向大家解释:“说实话,我原本是将南河安排为第一个改造的生产队,因为材料的库存不是很足,到后面材料可能会使用替代品,也就是效果不会那么好。” 李胜利闻言不以为然,他心里只有不能当第一个被改造的“小白鼠”。 “没关系,这不正好显得我们南河大气吗?我们就先让给别的生产队了。”他虚伪地笑着说道。 宋知雨扭头看向其他村民,当着李胜利的面再次重复,“你们也是这么认为的吗?” 一部分人是跟李胜利站在一边的,另一半人面上露出犹豫和为难,只是李胜利到底是队长,他们就算不同意,也不好反驳,毕竟也有许多人是同意李胜利的做法的。 李春兰看得十分着急,没忍住开口说道:“你们傻啊,知雨都说了后面的材料不好,你们还想排到后面,那不是当上赶着当傻子吗?” “什么傻子不傻子的?”李胜利没好气地骂她,“我这是为南河着想,也为知雨着想,既然后面的材料不好,那我们就更不能让其他生产队在后面了,不然知雨不得被人质疑?” 李大娘也点头:“对对对,这样对知雨的名声也不好听。” 宋知雨:…… 李春兰:…… 宋二成:…… 宋知雨深深地看他们一眼,没有再多说什么,点头表示知晓地说道:“那行,这件事就交给我安排了。” 于是这件事就这样定下了。 李春兰看着李胜利得意洋洋离开的背影,气得剁了下脚。 她关上院子,没忍住向宋知雨确认,“知雨,你告诉娘,是不是真的越到后面材料越不好?” “是真的。”宋知雨完全没有隐瞒他们的意思。 李春兰闻言更着急了,“哎哟,那可怎么办?有没有办法先改造咱们南河的拖拉机?” 宋知雨摆手,“那得队长配合。” 李胜利不愿意配合的话,她想也没有用。 南河生产队不想当第一个被改造的,而山桥生产队主动提出当第一个。 只因为当初步文山与宋知雨只见的恩怨,何生担心宋知雨因此对山桥生产队有意见,特意讨好她。 至于第二个被改造的,出乎众人的想象,居然是北河生产队。 因为北河生产队也有技术员,众人以为北河会像南河那样到最后才改造,其实是大家都没想到苏全胜会如此信任苏全利。 材料的事情,宋知雨并没有藏着不说,所以各个生产队都是知道的,苏全胜向苏全利求证过之后便毫不犹豫选定了第二。 而南河生产队也入李胜利所愿,直接成为最后一个。 李春兰得知这个结果,对李胜利的怨气十分之大,关起院门足足骂了他几天。 住在宋家隔壁的几户人家也隐隐听到李春兰骂人的声音,本来不以为意的,连续听几天后,心里也不由得怀疑,南河排在最后,是否真是一个错误的选择? ’ 44 第 44 章 第四十四天 第44章 山桥生产队的拖拉机被拉到红旗公社生产队, 不止红旗公社底下的生产队关注,就连隔壁同乐公社也注意着。 毕竟怎么也是兴阳县底下的公社,指不定哪天就要改造同乐公社的拖拉机了。 而红旗公社修配厂的同志更是紧张而激动, 因为拖拉机开始改造这天, 从兴阳县修配厂来了许多个技术员。 为了让红旗公社有个好的形象,王厂长责令让厂里的同志注意保持自己良好的言行,不能让人家对红旗公社修配厂有不好的看法。 不过紧张也就一会儿, 技术员们都进去车间后,大家该怎样依旧怎样了。 “你们说小宋技术员能行吗?真的就不担心弄坏了拖拉机?” “担心吧,不担心的话, 县里的技术员就不会来了,上头肯定挺重视的,希望能有一个好的结果。” “其实我觉得小宋技术员可以, 她不是那种会说假话的同志, 你们看她前面说的, 会做的就说会做, 不会的说不会, 可从来没有说过大话。” “那怎么解释她所在的南河生产队排在最后改造呢?到后面都没有材料了呀, 就算有也是替代品,性能没那么好。” “所以怎么说人家小宋同志格局高呢, 这么好的机会,她都不争不抢,把好的东西留给别人,我看小宋同志的觉悟就是高。” “还真是, 不过要我说,不仅小宋技术员觉悟高,整个南河生产队觉悟都高, 人家整个生产队都排最后呢。” “……” 红旗公社修配厂虽然仍有些人对宋知雨不看好,然而大部分人还是对她充满信心的。 不过这是修配厂的同志,因为日常相处多了,大概也知道宋知雨的水平,所以心里多少有点底。 只是非修配厂的同志就不一样了,特别是从兴阳县来的技术员,他们只是听说过宋知雨,并没有真正合作相处过,所以其实并不相信宋知雨有那么大的能耐。 他们对宋知雨的经历,简单概括就是运气好。 兴阳县修配厂来的很多都是资历经验丰厚的老技术员,他们此时正面无表情或面露不屑坐在车间的椅子上。 “唉。” 安静的车间突然响起一道叹气声,瞬间打破沉默已久的诡异寂静,技术员们也纷纷开始说起话来。 “马厂长真是湖涂了,改造什么拖拉机,要是拖拉机那么好改造,怎么会需要买洋人的玩意?” “就是啊,目前咱们显然是技术不大行,需要在技术上有突破,她这改造什么意思?那不妥妥地浪费时间?” “绝对没错,就是浪费时间!马厂长真是胡闹,说难听,上头那位领导也是胡闹!” “果然年轻人就是不行啊,太浮躁又急功近利,也不看看实际情况怎么样!” “……” 此时宋知雨还没来到车间中,只是苏全利已经到了,就在这大家的身后。 他听着众人话里话外都是对宋知雨的不屑,他原本应该感到开心,觉得宋知雨活该,然而现在真正听到,他发现自己居然是气愤居多。 苏全利忍了忍,终究还是没能忍住,他小声地辩解:“其实,别看小宋技术员年纪小,她还挺厉害的。” 兴阳县修配厂的技术员们闻言,有人顿时没绷住嗤笑了一声,“还能怎么厉害?真以为去一趟省城研究所就厉害了?人家那是没见过半自动犁。” 苏全利方才说完那一瞬间,意识到自己在为宋知雨说话就已经后悔了。原本他已经打定主意不管对方再说什么,只要是关于宋知雨的,他都不会再插嘴。 然而没想到,心里刚决定好就又听见这番话,他几乎脱口而出,“做出半自动犁还不算厉害,那怎么不见你们做出来了呢?” 一语落下,苏全利猛地反应过来,脸色顿时一阵青一阵红。 兴阳县修配厂的技术员面色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们表情极臭地转头瞪向苏全利。 有人冷笑一声,不屑地嗤笑说道:“那我们可要好好见识一下宋同志有多厉害了。” 苏全利讪讪而尴尬地扯了扯嘴角,他不说话了。 车间内又恢复安静,各人心怀鬼胎。 宋知雨进来时就是见到如此一幕,她将东西放好,来到众人面前,一句废话也没有多说,“各位同志你们好,我叫宋知雨,接下来的拖拉机改造项目,将由我来带大家一起做。” 话音落下,没有一个人说话,不过她也不在意,直接就开始分布任务。 “这学徒做就可以了,怎么还需要我来做?”有一个大概四五十岁的技术员不满地反抗,他被分配到任务清洗拆卸下来的旧零件。 宋知雨想了想,说道:“我这里的工作是这样,其实我向马厂长解释过的,只是他有自己的想法,坚决要让你们过来,其他事情我也没有办法给你们安排。” 她说的都是实话,然而那名技术员仿佛受到奇耻大辱般,面色涨得通红,“你什么意思?是在威胁我吗?” 其他看不过眼也没忍住气恼地说道:“小宋技术员,你还年轻我们不跟你计较,但是你说话也不能这么不尊重人,怎么说我们的年纪都比你大。” “就是,陈技术员怎么说也是咱们兴阳县修配厂的老技术员,你这样完全是浪费人才。” 宋知雨闻言很是认真地点点头,“对,确实浪费人才,我这里就是改装拖拉机,根本不需要用到你们。” 不知为何,明明很真诚的话和表情,说出来就很像阴阳怪气的模样。 众人:…… 苏全利:…… 所有人都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陈技术员见宋知雨没有松口的意思,依然坚持让他要么按安排做下去,要么就离开红旗公社修配厂。 他顿时就更生气了,“想让我走是吧?行,我走,我看你们红旗公社能傲到哪里去。” 宋知雨皱了皱眉头,此时她也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歧义,遂又耐心地解释了一遍。 “我说的都是实话,没有别的意思。你们都是有资历深厚有经验的老技术员,改装拖拉机太过简单,你们来做实属大材小用了。” 没想到一番话下来,兴阳县修配厂来的技术员更生气了。 “行啊,感情是我们自作多情了,既然这样,那我就走,省得像个倒贴的一样。”一个技术员直接放下手中的东西,抬脚就往外面走。 其他的技术员见状也纷纷效仿起来,没一会儿车间就只剩下两个人了,那就是苏全利和李国良。 而在外面关注他们的人看着怒气冲冲走出来的技术员,一个个都愣住了。 什、什么情况? 车间内的苏全利和李国良也完全呆滞了。 过了好一会儿,李国良才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说道:“知雨啊,这样会不会不太好?咱们不追吗?” 宋知雨惊愕过之后很快恢复那副淡定的模样,她没什么情绪地瞥李国良一眼,摇了摇头说道:“不用追,我会向马厂长解释。” 她不是傲气,也没有拿乔,她是真的觉得改装拖拉机用不到那么多人,原先拒绝过马厂长,对方仍然安排人过来,大家都走了更好,不然她后续才得想办法让一些人回去。 苏全利不知道宋知雨的想法,他只知道宋知雨将那么多技术员都赶了回去,导致改装拖拉机的人只剩下他们个。 他知道自己的水平,肯定没有办法做到,至于李国良就更不用说了,甚至连他都不如。 那一切不都指望宋知雨了吗? 虽然苏全利刚才为宋知雨说话了,但并不代表着他完全信任宋知雨。 苏全利刚对宋知雨生出的一点改观想法,瞬间又消失了。 他黑着脸,语气带着不愉快说道:“怎么解释?宋知雨啊,你能不能不要太过虚荣,知道你想表现自己,但是现在你把人都气走了,我们要怎么改装拖拉机?” 苏全利可不认为光靠宋知雨一个人就能完成。 李国良是同样的想法,他想到什么,突然凑近宋知雨神秘兮兮地小声问道:“知雨,你老实告诉我们,是不是在省城学到了什么东西?” 宋知雨一愣,心想是个好机会,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点了头,模棱两可地说道:“确实学到了点东西。” 苏全利和李国良都知道她去的是研究所,知道里边都是有真本事的同志,听闻这番话也松了一口气。 说不定宋知雨之所以提出改装拖拉机,也有研究所里的同志的一份功劳呢? 至于不在车间的人,得知技术员们出走的原因,纷纷惊讶得下巴都快掉到地上。 “小宋技术员也太厉害了吧,她真的有信心一个人就能改装完拖拉机?”是惊叹而怀疑的语气。 话音落下,很快有人接过话,“我收回刚才的话,小宋同志说不定这回就说假话了,她一个人怎么也不可能改装得了拖拉机啊。” “我也收回,山桥生产队是真的要当冤大头了。” “……” 宋知雨并不知道众人对她的看法,不过就算知道也不会在意。 此时她正在厂长办公室,刘主任和高主任也在。 王厂长压制着胸腔中的怒气,用尽可能平和的语气问宋知雨:“小宋技术员啊,你怎么让人家县城修配厂的同志都走了呢?” 宋知雨也没有找什么借口,很是诚实地说道:“用不上他们,改装拖拉机不需要这么多人。” 王厂长一噎,“那你好歹跟我商量一下,他们来了我们红旗公社修配厂才多久一会儿呢?然后就走了,传出去别人该怎么说咱们红旗公社?” “实话实话就好了呀。”宋知雨皱眉,不解地看向对方:“难道还要编个谎言去骗人吗?” 王厂长无非就是担心马厂长对他有意见,眼见宋知雨完全不在意的模样,一口气直接卡喉咙,上不去也下不来。 可是他的话又没有办法说出口,只是瞪着眼睛看宋知雨。 宋知雨满脸无辜地回望着他。 王厂长:…… 他只觉得胸口突然一阵抽痛,没忍住伸手捂了捂。 刘主任见状眼皮子直抽,连忙上前给王厂长倒一杯水,抽空回头瞪宋知雨一眼,“小宋技术员,这件事你怎么也得跟厂长是商量一下啊,怎么能私自做决定呢?” 高主任也说道:“对啊,再不济也要提前知会一声,你这样就让人回去,咱们修配厂很难做人啊。” 宋知雨闻言疑惑地“啊?”了一声,神情无辜地说道:“可我是兴阳县修配厂的技术员,我跟他们算是内部的事情,跟红旗公社没有关系啊。” 王厂长:…… 刘主任:…… 高主任:…… 大家是真的都没想起这件事。 宋知雨看着他们眨了眨眼睛,人默默对视一眼,一时间都无话可说。 于是此事就这样不了了之了,之后宋知雨又给马厂长电话,解释汇报这件事,改装拖拉机的事情才真正定下来。 不过南河生产队众人听闻兴阳县修配厂的技术员都生气离去时,反应与红旗公社修配厂的同志是一模一样的。 李胜利更是得意地对李大娘说道:“看吧,我们安排到最后改装是个很正确的选择。” 大家都觉得前面的改装没成功,那后面的就会放弃,所以算是只牺牲前面的拖拉机。 李大娘也笑着点了点头,“宋知雨那丫头就是不够安分,经想一出是一出。” “她爹是那样的人,能把她教成什么样?”李胜利很是不屑地嗤笑。 *** 宋知雨并没有受到流言的影响,开始了每天早出晚归的改装,好几次忙到忘记时间,还是宋知丰去公社接她回来的。 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些关注她的人也渐渐开始遗忘,专心忙活自己的事情。 转眼便到五月份了。 地里的活儿该做的都快做完了,南河生产队众人都闲了下来。 宋知雨想了想,干脆把李春兰和宋二成叫到公社修配厂来帮忙打下手。 南河生产队众人得知这件事,纷纷羡慕不已,每天都如同酸柠檬似的看着宋二成两口子。 “怎么办?我好嫉妒啊,宋二成怎么就那么好命,生了这么个闺女。” “谁不羡慕嫉妒啊。” “要不我们也去问问知雨,有没有活儿可以安排给咱们做,不拘什么活儿都行,总比现在闲着要强。” “可以吗?”有人迟疑地说道。 话音落下,立马就有人反驳,“可不可以,咱们去问问不就好了?走吧,别磨磨叽叽的。” “走走走。” 45 第 45 章 第四十五天 第45章 宋家刚吃完晚饭, 听闻众人的来意,宋知雨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她一时竟不知用什么表情来回应。 而众人见她不说话,也有些尴尬而不好意思地催促。 “知雨啊, 你就考虑考虑看看,这谁家里头都有几张嘴需要吃饭, 咱们也实在没有办法才来找你。” “对,不过我们也没有逼你的意思, 就是过来碰碰运气问问。” “嗯嗯,你也不用为难。” “……” 虽然村民们来问宋知雨了,不过也确实没有要为难她的意思,看起来也真的是像碰运气的模样。 宋知雨看着眼见一张张黑瘦而淳朴的面孔,抿着唇陷入沉思。 半晌后, 她没有说行, 也没有说不行, 只是对他们说道:“人太多了,就算我可以给你们安排活儿,也没有办法安排那么多,我得再想想。” 不过她这个也算是答应的意思了,村民们当即开心得咧开嘴笑。 “好啊好啊,你慢慢考虑, 我们不急的。” “那我们就不打扰你们了。” 说完一群人又呼啦啦地离开了宋家。 李春兰看得目瞪口呆, 等人走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满脸震惊地看向宋知雨:“知雨,你真的要给他们安排工作?” 宋知雨点头,“有这么个想法。” 南河生产队的村民说得也对,农闲的时候没有活儿做,可是家里也确确实实有很多张嘴需要吃饭, 如此闲下去也不是办法。 而且光靠种地,最强也只能填饱肚子,如果天气不好,甚至连填饱肚子都难,所以必须得有别的营生方式。 宋知雨很久之前就隐隐有个念头,只是经过今天的事情之后,念头更加清晰了而已。 李春兰闻言却是更惊讶了,同时还带着些许担忧,“你要将他们安排去改装拖拉机?可是现在有我和你爹帮忙就够了呀,多安排几个人,马厂长能同意吗?” 因为这样安排人过来,工资是算在兴阳县修配厂,就算没有工资,也得包晌午饭和晚饭。 目前李春兰和宋二成就是这样。 宋知雨说道:“所以我打算做个另外的安排。” 李春兰没懂,疑惑地看着她,她也没有解释。 时间很快又过去一周,宋知雨改装的拖拉机终于到收尾的阶段。 李春兰没能管住自己的嘴巴,一个得意就不小心说了出去,随即不到十分钟,整个南河生产队都知道了拖拉机改装在收尾。 仅一天的时间,隔壁北河生产队和山桥生产队也得知了消息。 次日,几个生产队的人都挤在红旗公社修配厂门口,就等着看宋知雨改装好的拖拉机。 “我听说拖拉机就要改好了,也不知道会被改成什么样。” “你不是有亲戚的修配厂内吗?怎么回事,你也没听你亲戚说长什么样吗?” “嗐,别提了。我那个亲戚说改装拖拉机的车间被关得严严实实,除了小宋技术员那几个人,谁也不能进去,我亲戚还怀疑就连修配厂的王厂长都知道呢!” “我的老天,居然这么神秘,那我更得好好看看了。” “……” 车间内,李春兰看着外面的场景,不由得满脸愧疚地轻轻拍了下自己的嘴巴,“我这张嘴怎么就这么管不住呢?” 宋知雨倒是还好,她不以为意地说道:“没事,反正他们迟早都要知道的。” 拖拉机确实在收尾阶段了,她让李国良将最后的部件安装上去。 李国良是全程参与了改装的,从一开始的不确信与怀疑,慢慢演变成震惊激动与不敢置信,一直到现在对宋知雨的深深佩服。 而苏全利更不用说了,虽然他只是偶尔过来帮忙,然而他的心路历程比李国良还要曲折。 不过结果不外乎就一个,那就是对宋知雨的深深佩服,他现在对宋知雨是完全没有一丝怀疑了,而是怀疑起自己的智商。 此时苏全利也在车间内,听见宋知雨的话,他脸上闪过一抹着急,快步走上去与李国良一起拿起那块部件,“李技术员,我跟你一起。” 他也想参与着完全拖拉机改装的最后一个步骤! 李春兰与宋二成见状对视一眼,也凑了上去。 宋知雨摇了摇头,抿着唇微微笑。 十分钟后,拖拉机彻底改装完成。 苏全利与李国良激动得手都在微微颤抖,苏二成绕着拖拉机走了一圈又一圈,李春兰则直接蹲下看车轮,伸手去触摸。 一时间,车间内只有几人呼吸的声音。 宋知雨也没有打扰他们,给足了他们反应的时间,过了一会儿,她才说道:“你们谁愿意把拖拉机开出去。”想了想,她又补充,“或者我来开。” 话音才落下,三道声音同时响起。 “我来。”宋二成。 “我来吧。”苏全利。 “我来我来。”李国良。 三人意识到有人跟自己争之后,皆没忍住瞪着眼睛看向另外两人。 苏全利率先开口,“我在修配厂工作久,也修过拖拉机,对拖拉机很熟悉,由我来开比较合适。” 李国良不甘示弱地说道:“我年轻,这种粗重活儿应该交给我。” 此时,一向没什么表情的宋二成开口了,语气幽幽地说道:“宋知雨是我闺女,她改装的第一台拖拉机具体很特别的意思,理应是由我来开。” 苏全利:…… 李国良:…… 李春兰眼睛不停抽抽,宋知雨微微诧异地挑眉看向他。 车间内安静了几秒,不同意他这个说法的苏全利和李国良顿时回怼,新一轮的争夺又开始了。 宋知雨与李春兰对视一眼,母女俩什么都没说,很是默契地走向拖拉机。 一人坐在了驾驶座,一人坐在驾驶座旁边。 发动机“轰隆隆”声音骤然响起,三人的争吵倏地被打断,纷纷震惊地看向拖拉机。 宋知雨正淡定地坐在上边操控,宋二成等人见状皆露出懊恼而遗憾的表情。 “你们继续,我们要先走了。”驾驶座旁边的李春兰看着他们幸灾乐祸地笑着说道,那模样要多欠揍就有多欠揍。 宋二成:…… 苏全利:…… 李国良:…… 三人干瞪着眼睛,又说不出让宋知雨下来的话,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宋知雨将拖拉机开了出去。 而站在外边的人从发动机响起的那一刻就翘首以盼了,人群中窃窃私语的声音如同浪潮般层层叠叠。 “要出来了吗?” “谁在后面挤我,别挤了别挤了!” “别推!我也动不了了,哎呀,都能让你别推了!” 各种推搡拥挤的声音响起,随着发动机的“轰隆隆”声越来越近,众人也默契地闭上嘴巴,只有偶尔的嘟囔抱怨的话传出来。 众人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车间出口,很快拖拉机出现了,大家都下意识屏住呼吸。 随着拖拉机露出全貌,所有人都愣住了。 “怎、怎么是这样的?” “天呐,这拖拉机怎么下地?怎么变成汽车的轮子了?” “山桥生产队可真是太可怜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再改回去。” 而此时山桥生产队的人也见到改装好的拖拉机,当看到轮胎样式的轮子,他们的表情猛地一变,深受打击般露出灰白的神色。 何生看着拖拉机的眼神更是透着懊恼与悔恨,心里无比后悔主动跟宋知雨说要当第一个改装拖拉机的事情。 宋知雨直接将神色各异的众人忽略掉,将拖拉机开到何生面前。 “何队长,这就是改装好的发动机,你们也试试看?”宋知雨利落地从车上跳下来,望向何生说道。 李春兰见状也跳下来,只是一下来就被南河生产队的村民拉走,想必是要打听拖拉机的事情。 何生脸上的神色很不好,闻言扯了扯嘴角,尽量让自己的表情不至于太难看,他说道:“好啊,辛苦小宋技术员了。” 宋知雨只当做没察觉到他的情绪,面色平和如常地与对方讲解了一番关于改装好的拖拉机。 何生上去开了一圈,确实速度变快了,体感也没有先前那么笨重,轻快了许多,在操作上也变得更简单,控制车头的力道也变得更小了。 总之就是感觉更轻便。 然而,虽然何生有感到开心也有惊讶,不过他更多的是抱怨与不满。 他认为宋知雨改造的拖拉机无法再耕地,以后都只能用作交通工具,因为宋知雨将原来的坦克链轮子,此时变成了四个轮子,像汽车轮子的那种轮子。 汽车轮子怎么可能下地,简直跟坦克链条的轮子一模一样,甚至比坦克链条的轮子还有更容易陷入泥土中。 何生试过一圈,在山桥生产队其他成员眼巴巴地眼神中,从驾驶座跳下来,走到宋知雨面前,手放在脑袋上挠了挠,神色纠结地问道:“小宋技术员,这个设计是不是不太合理?都没有办法下地了、” 宋知雨早也知道会有人问,她回答,“其实想要下地很简单,只要换轮子就可以了。” 何生一愣,目光落在她脸色,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道:“换轮子?” 而围观的人的视线也随着他们的话落在拖拉机的轮子上,纷纷露出疑惑的眼神。 此时,宋二成从屋里拎着一对铁圈轮子出来。 宋知雨对他点点头,“宋二成同志,麻烦你给大家演示一下了。” 宋二成“嗯”了一声,又朝众人笑笑,来到拖拉机的前面。 于是宋二成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动作麻利快速地换了两个轮子,正常轮子变成了铁轱辘轮子。 众人:??? 46 第 46 章 第四十六天 第46章 围观人群中有南河生产队的村民, 见着铁轱辘轮子不由得微微睁大眼睛。 “那不是半自动犁的轮子吗?也能用在拖拉机上面吗?” “这么说的话,岂不是拖拉机也可以像半自动犁那样,直接下地将土碾碎?” “我的娘惹,那不是方便多了?咱们也可以轻松许多。” 此话一出, 人群又响起一阵激动的喧哗, 众人纷纷看向拖拉机, 山桥生产队的人更是高兴得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 只是有人欢喜有人愁,有时候人类悲喜是不相通的。 李胜利此时的神色很不好看, 南河生产队的村民反应过来之后 , 也变得面面相觑起来。 不过那些不知内情的人并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 甚至满眼佩服地看向他们。 “真没想到你们南河生产队的格局这般大,要换做咱们生产队, 那肯定做不到。” “是啊,好处都让别人先挑走,剩下不好的自己拿。要不怎么说南河的思想觉悟高呢?” “佩服!” 众人嘴里说着夸赞的话,然而听着却丝毫没有令人愉悦的快乐,反而给人一种阴阳怪气的感觉。 李胜利的脸色更难看了,不过到底顾及到外边, 只一瞬又恢复正常了。 他笑着朝众人点头,“应该的, 大家都是兄弟生产队。” “李队长, 你这思想觉悟是我们拍马都跟不上的。” “要不人家怎么是队长呢?” 李胜利顺利收割一波彩虹屁,南河生产队其他人的表情却十分微妙。 宋知雨没注意到这边角落发生的事情, 她此时正在跟何生商量去试验拖拉机, 回去山桥生产队太远了,如果有需要调整的地方,要将拖拉机再带到公社修配厂, 很是麻烦。 所以两人最终决定就在公社后面那块试验地试。 “那我就先去跟王厂长说一声。”宋知雨对何生说道。 她还没有用过试验田,不知道流程如何,得先去问问。 王厂长也知道拖拉机今天改装好,一早就来到修配厂,就等着宋知雨来喊,然而左等右等都没见着人,他都快坐不住要出去看了,宋知雨这才来到办公室。 听闻对方的来意,居然不是邀请他去看拖拉机,而是想要去试验田试验,王厂长顿时就更不得劲了。 他默默在心底安慰自己,好歹可以去看看了不是吗? 而不是他跌份地自己凑上去。 这般想着,他的心情总算平复了许多,假装沉吟片刻有认真思考过,随即说道:“那就去修配厂的地。” 宋知雨不着痕迹地挑眉,也如他所愿,状若请求地说道:“好,不过今天来看热闹的人多,我担心出现安全问题,王厂长,不知你有没有时间,能否请你帮忙去镇个场子?” 王厂长从没见过宋知雨如此上道,不由得惊诧地看了她一眼,很快又露出满意的笑容,“什么镇场子不镇场子的,我就是去那看看。” 宋知雨也朝他微微一笑。 两人一同来到车间门口,王厂长如愿见到改装后拖拉机,他强忍内心的震惊,装作一副见多识广的淡定模样。 而周围的人见状,更是仿佛被打了一副强心针,修配厂的厂长都这般如常,说明拖拉机是真的还可以! 只有李胜利心中愤愤,没人注意到他看着拖拉机的眸子里闪过一抹狠毒,他不信拖拉机可以随随便便就改装成功! 他看向坐在驾驶座上开拖拉机的宋一成,眼神闪烁不知道在想什么,随即走到李春兰身边将她拉到一旁。 “大哥?怎么了?”李春兰有些不高兴地挣脱对方的手问道,眼睛时不时还看向拖拉机的方向。 李胜利见状心里的怒气更甚,不过他仍然压着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装作担心地说道:“春兰,知雨改装的拖拉机真的行吗?这修配厂的王厂长也在呢,要是等一下发现拖拉机不行,那岂不是让王厂长也丢了脸面?” 李春兰闻言一愣,也没有细想他话里的意思,只是顺着往下想,果真脸色一变,“你说得对,知雨之前也没有试过。” 要是在这么多人面前发现拖拉机没改装好,王厂长的脸面都不知道摆到哪里。 李胜利见目的达到,露出一抹笑,试探地说道:“那还是跟知雨说一下,让她想办法先把看热闹的人拦在外面。” “好。” 李春兰应了一声,随即满脸着急地让宋知雨的方向跑去。 宋知雨骤然被她拉住,又听得对方小声地说着担忧的事情,不由得微微扭头瞥李胜利一眼。 她拍了拍李春兰的手,安抚道:“没事儿,就算拖拉机改装得不理想,王厂长也不会丢脸,丢脸的是马厂长。” 李春兰闻言猛地一拍自己的脑袋,“对啊,如此重量的事情,我居然都忘记了。” 宋知雨不是红旗公社修配厂的技术员,而是兴阳县修配厂的技术员。 李春兰不担心了,而那边看见两人又开始有说有笑的李胜利,脸上虽然带着笑,垂在身侧的手却是重重握成拳头。 宋知雨不着痕迹地看他一眼,脸上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快步跟上王厂长往试验田走。 试验田在修配厂的后面,走路五分钟左右就到了。 宋一成将拖拉机停在最外面,厂里的工人与学徒也都没忍住走出来看热闹,王厂长也没有阻止,一副默认了的模样。 宋知雨见状抿着的唇微微勾了下,只当没察觉到王厂长的用意。 她朝宋一成点了点下巴,“爹,麻烦你了。” 宋一成依旧地乐呵呵地笑着,完全看不出在南河时的沉默寡言,王厂长的目光都没忍住频频落在他脸上。 看着宋一成蹲下对拖拉机一顿很是熟练地操作,王厂长不由得诧异地看向宋知雨:“你爹也懂?” 宋知雨笑着点头,“我爹学东西快,不过其他人多学个两三遍,也能懂的。” 王厂长闻言抽了抽嘴角,话里话外都在说她爹聪明,也不知道她是哪里来的自信。 难道别人就真的那么蠢笨? 不过王厂长的疑惑很快就得到验证。 只见宋一成一顿操作之后,拖拉机的后车厢与前面的发动机直接脱离开,宋一成扶着“轰隆隆”的车头径直往前走。 众人:!!! 众人:??? 这究竟怎么回事?怎么拖拉机还能拆开的呢? 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露出震撼而不敢置信的表情。 “怎么拆开了?”王厂长犹豫着问道。 他疑惑的也是众人所疑惑的,闻言都纷纷把目光落在宋知雨身上。 宋知雨对众人笑了笑,解释着说道:“这个叫手扶拖拉机,使用起来更轻更方便,而且比传统的拖拉机省油。” “更省油?”王厂长反问,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宋一成扶着拖拉机在地里走。 只见拖拉机走过的地方,泥土都翻了起来,看起来是真的表坦克链拖拉机好使许多。 一时间,现场没有一人发出声音,众人的心神都落在试验地,甚至连呼吸都忘记。 李胜利看着眼前的一幕,却是气得呼吸急促,他不敢相信宋知雨真的把拖拉机做出来了。看着宋一成沉稳地在那么多人面前表现,连王厂长都对他礼遇有加,李胜利又是紧张又是害怕。 南河生产队其他人则都呆滞住了,有反应快的,此时心里可谓是无比懊恼。 要是当初他们不找宋知雨,那南河生产队就是第一个改装的生产队! 现在好了,他们非但要面对最后一个改装这件事,重要的是,材料到时候会不会要他们自己买!? 手扶拖拉机演示的结果很成功,在场所有人都被震撼到了,也是这时候,众人对宋知雨的能力才有了更直观的感受。 她是真的有本事,而且是很大很大的本事! 尤其是南河生产队的村民,他们自小看着宋知雨长大,虽然知道宋知雨成为修配厂的技术员,然而也没有觉得有很大的改变。 直到此时,他们亲眼见到了宋知雨淡定地与王厂长有说有笑,很是自然而自若地指挥修配厂的工人与技术员,南河生产队众人才意识到宋知雨的变化,意识到他们与宋知雨只见的差距。 一直持续到演示结束,南河生产队众人回去的路上没忍住说起这件事。 “要是当初没去找知雨就好了。” “可不是嘛,现在好了,直接排到最后一名,要是没有材料,会不会直接连改装都改装不了?” “那还真的有可能,唉,我也后悔了,那天可真是被鬼迷了眼。” “其实知雨那天也为我们着想了,我没记错的话,她特意跟我们解释了两遍,是我们不够信任她。” 就在这时,不知道谁突然来了一句,“要我说,最不信任她的应该是队长吧,那天要不是队长坚持,我们都放弃了。” 话音落下,人群骤然安静下来,而说的人此时也反应过来了,李胜利就在队伍中间,就算他讲得再小声,对方也是可以听见的。 果不其然,只见李胜利神色极为难看地盯着他,怒极反笑地说道:“确实是我的错,错就错在我是个队长,错在我过于为大家着想!” “队长,你别生气,他不是这个意思,你没有错。”有人没忍住劝道。 李胜利自觉方才在修配厂被侮辱,回来又听见大家这么说,已经是怒火中烧,根本听不见任何劝导。 他完全失去理智,冷笑一声说道:“你们是不是很后悔当初选了我当队长,没有选宋一成?” “怎么会呢?队长,你不要这样想。”有人立即就否认了。 李胜利眯了眯眼睛,“说实话也没关系,你们肯定是在想,要是今天宋一成是队长,是一定会听宋知雨的话,那么今天第一个被改装成手扶拖拉机的是我们南河生产队,而不是山桥生产队,你们一定是这样想的!” 说到最后,他的情绪又激动了起来,眼睛死死地盯着众人。 南河生产队众人都被他的模样吓一跳,愣了几秒钟都没反应过来。 半晌,才有人小心翼翼地说道:“队长,你没事吧?要不先冷静冷静?” 李胜利这才猛地清醒过来。 想起自己说了什么,李胜利面色顿时变得一阵青一阵白,他抬头看向众人,嘴唇蠕动了几下,最终什么都没说,匆匆地转身离开了。 南河生产队众人看着他的背影面面相觑。 又安静了几秒钟,不知道谁小小声地说了一句,“队长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人群中又是一阵安静,不过这句话也在众人心中埋下一颗种子。 47 第 47 章 第四十八天 第47章 拖拉机改装成功的消息瞬间蔓延至整个红旗公社, 听到这个消息的人无一不震惊,然而又觉得在情理中不意外。 卢书记听见这个消息,可谓又高兴又激动, 反复朝过来汇报情况的王厂长确认, “真的吗?小宋技术员真的将拖拉机改装成功了?” “对啊。”王厂长说起这件事就满心泛酸。 要知道宋知雨原本应该是他们红旗公社修配的, 做出来的绩效也是他们红旗公社修配厂, 现在眼睁睁看着那么多本该属于自己的成就变成了县城修配厂的,王厂长简直呕血的心都有了。 卢书记无法与他感同身受, 因为宋知雨现在改装的是红旗公社的拖拉机,不管是哪个是生产队, 最终获益的都属于红旗公社。 他很是满意地点头, 笑得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那现在拖拉机在哪里?你们再安排演示一遍, 我让公社的同志都去看看。” 王厂长自然是没有问题的, 他也能理解有此安排,毕竟卢书记只是听说, 没见到真正的家伙儿, 他如果真的相信的, 实在就有点离谱了。 他点点头表示会着手安排, 同时又想起什么似的,脸上的表情一派犹豫与试探, “书记,要不要想办法让小宋技术员回来,这一直挂名在县城的修配厂也不太好。” 卢书记闻言深深地望他一眼, “你说说可以用什么理由?人家县城那边会愿意放人。” 王厂长听完对方的顾虑,大手一挥不甚在意地说道:“要是需要赔偿,我们红旗公社修配厂可以承担这笔钱。”说完他又沉默两秒, 这才继续说道:“只要宋知雨同志愿意。” 卢书记却觉得这件事完全没戏,他说道:“人家小宋技术员又不傻,怎么会放着县城修配厂不去,来咱们公社的呢。” 王厂长闻言心底的懊恼再次如同浪潮般涌上来,他当初是怎么想的,才会那般听从上任公社书记的话呢? 兴阳县修配厂。 马厂长也接到宋知雨的电话,电话中,宋知雨详细汇报了拖拉机改装的情况,得知进展顺利结果完满,马厂长很是高兴。 不过也只是高兴,因为他早就看过图纸,对这样的结果心里早有预设,所以并没有别人那般惊讶。 “行,我知道了。”马厂长笑着对电话里的宋知雨说道:“这么一件大喜事,我要赶紧去跟徐县长说。” 宋知雨点头,“好,那我就挂电话了。” 两人很快挂断电话。 马厂长平复了下心情,随后来到徐延年办公室。 徐延年听见此消息虽然惊讶,不过到底也是见过图纸的,只愣了几秒便反应过来了。 他很是感兴趣地问道:“改装后的手扶拖拉机真的那么厉害?” 马厂长笑得一脸老狐狸样,“说实话我也没见过,如果真想看到实物,咱们怕是又要去一趟红旗公社。” 徐延年闻言瞥对方一眼,不知为何心里突然闪过一抹不自在,他皱了皱眉头,强迫自己忽略马厂长脸上的笑容,说道:“既然如此,那就抽时间去一趟。” 马厂长脸上的笑扩得更大了,从善如流地说道:“好,那徐县长什么时候有时间呢?” 然而令马厂长没想到的是,徐延年奇怪地看他一眼之后,淡淡地说了一句:“这事儿不归我管,农业局自然会安排。” 马厂长:??? 他惊讶到甚至忘记控制表情。 徐延年这时才意识到对方在想什么,顿时被气笑了,没忍住冷笑瞪他一眼,警告地说道:“你给我收起你脑子里那肮脏的想法。” 马厂长被吓一跳,脸上立马现出尴尬的神情,他讪笑地摸了摸鼻子,“县长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什么肮脏的想法?” 徐延年没什么情绪地扭头看向他,“想什么你自己最清楚。” 马厂长迎着徐延年仿佛看透一切的目光,咽了咽了口水不敢再说话了。 而另一边。 不管外边的风风雨雨是如何,宋知雨都没有关注了,她此时的心神都在另一件事情上。 南河生产队马上就要选新的队长了。 饭桌上,她也拐弯抹角,望向宋二成之后,很是直接地问道:“爹,你要不要参加,我觉得你当队长,肯定比李队长当得好。” 此言一出,李春兰和宋知丰都震惊地抬起头望向她。 宋二成更是直接愣住了,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夹菜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夹起一筷子青菜,“你爹没当过队长,什么都不懂,你怎么就知道我当得比你堂舅好了?” 宋知雨却不是这样认为的。 她想到李胜利平时处理事情太过主观感情化又注重眼前利益,没忍住皱起眉头,“你聪明沉稳,考虑事情也都往长远去想,做队长很适合。” 宋知丰朝宋二成看一眼,眸底闪过一抹沉思,随后重重地点了点头,“我赞成。” 李春兰闻言眼睛又瞪大了一圈,她脸上震惊之余又带着掩盖不住的喜意,“你们真的觉得你们爹那么厉害?” 她期待的目光不停在宋知雨与宋知丰之间来回游动,神色看上去有些激动而兴奋。 宋知丰没有说话,将目光投给宋知雨。 “当然是真的。”宋知雨说道:“而且爹当了队长,以后我做什么事儿都方便许多,再不用去找队长开介绍信。” 去哪里都得打报告确实很麻烦。 宋二成依然没有说话,倒是李春兰脸上的激动更强烈了,她急切地看向宋二成,“我觉得两个孩子说得对。” 宋二成:…… 他抬起头满脸无语地看向自己的妻儿,“你们不要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队长哪是我能当就能当上的?” 李春兰闻言表情一顿,立马露出担忧的神色,“对啊,要是投票的时候,大家都投你们堂舅,你爹也当不上啊。” 宋二成点头赞成,随即放下筷子说道:“再说他都当那么久队长,村里人都习惯了,别人怎么会投我不投他?” 宋知雨看着他微微一笑,“现在都还没开始选,谁知道呢?” 宋二成动作顿了顿,他蓦地扭头看向宋知雨,“你可别乱来。” 他从不曾觉得李胜利是等闲之辈,否则前几年一起竞选南河生产队的队长,他就不会以那般莫名的方式落选。 别看宋二成看似因为宋知雷的事情对李胜利很感激的样子,其实他门儿清着呢。 他不说,没表现出来,不代表他完全不怀疑,完全不知道。 宋知雨自然是心里有数的,她说道:“爹你就放心吧,在你心里,我就是那种乱来的人?” 话音落下,宋二成还没说什么呢,那头李春兰就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就是,知雨咱们还不相信?她要是会乱来,今天能给你挣那么多脸面回来?” 宋知丰没忍住霎时失笑,反应过来又立马憋住,只实在忍得难受,表情有一瞬间是扭曲的。 宋二成:…… 宋二成无话可说,他选择闭嘴。 虽然谈话没什么结果,不过宋知雨也总算将心头的一件事说出来了,可以暂时提上日程。 两天后,山桥生产队迎来了县城农业局的干事与技术人员,消息一下传到南河生产队,南河生产队又传来北河生产队。 没多久,周边几个生产队的村民都听说了,一时间众人对山桥生产队又是嫉妒又是羡慕,除此之外,南河生产队的村民心情更是复杂万分。 毕竟这本来是属于他们的荣耀,而他们亲手推了出去。 没过多久,南河生产队村口浩浩荡荡来了一群人,为首的几个人穿着体面,一身衬衫衣裤,看起来像是知识分子读书人模样。 而在他们身侧的是笑出满脸褶子的何生。 “李队长,这几位都是县里来的同志,这位是咱们红旗公社的卢书记。”何生一见到李胜利就赶忙走上前,笑呵呵地介绍:“他们听说小宋技术员住在隔壁,就想来她家瞧瞧。” 李胜利脸上顿时露出笑容,热情又客气地打招呼,“各位同志你们好,我是南河生产队的队长李胜利。” 接下来是一阵商业客套话。 李胜利这才主动提出,不着痕迹地笑着说道:“也不知道知雨在不在家,她平时休息都爱往山上跑。” 果不其然,农业局的一位干事很是诧异地问道:“去山上做什么?现在山上也有农活要做吗?” “那哪是啊?”李胜利露出忧愁的神色,状若不经意说漏嘴般,他说道:“南河生产队的粮食产量不高,也是实在没有办法才会上山。” 此话一出,来的人皆愣住了,顿时面面相觑。 不过与李胜利想象不一样的是,众人目光纷纷落在马厂长脸上,带着谴责。 马厂长尴尬地讪笑,他轻咳一声,随即扭头望向卢书记,“卢书记啊,那就是你的不对了,按照小宋同志做出的成绩,也是为红旗公社,你们居然没有任何补贴?” 卢书记:…… 卢书记扭头看向李胜利,神色复杂而不满地说道:“李队长啊,小宋同志过得如此艰难,怎么从未听你说起过?” 李胜利:??? 私自上山打猎这么严重的事情,他们一句话不提,怎么突然说起宋家日子难过了? 双标得也太明显了。 李胜利忍着满心郁猝,努力扯起嘴角,不让众人察觉到他的不满,笑着解释说道:“其实咱们整个南河都难,知雨又懂事,不愿让自家的事麻烦到大家,她都不说了,我这个做大队长的,也只能尊重她。” 然而他兀自斟酌,花费心思去组织看似完美的一番话,卢书记听完脸上的笑容有一瞬间是僵硬的。 李胜利话里的意思,不就是说他这个书记不得力,底下的社员才会饿肚子?甚至连县里看重的人员都填不饱肚子。 卢书记扯了扯嘴角,尴尬地笑笑,“你说的问题,我都记着了,回去以后会请相关同志想办法。” 李胜利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脸上的表情猛地就是一变。 然而他也没有解释的机会了。 因为马厂长等人已经就着给宋家补贴这件事展开了讨论,现在已经不是修配厂想要宋知雨,县里的农业局也想将宋知雨招进去。 不管宋知雨有没有其他本事,但是她改造的半自动犁和拖拉机,足以说明她的学习能力与创造力,代表着未来会有无限可能。 李胜利听着众人非但没有谴责宋知雨私自抓公家的猎物,反倒很是心疼的模样去讨论给她补贴,真的是气得直直喘不过气来。 要不是他演得一手好戏,怕是要当场露出不快的表情。 而马厂几人讨论没有避开南河生产队的人,更没有压低声音,所以除了离得近的李胜利,周围看热闹的人多多少少也听见了。 此时对宋家真的是充满了羡慕。 巧合的是,宋知雨今天并没有上山,而是在家里教狗蛋等小孩认字。 马厂长等人过来便是看到这样一幕,宋家的院子里,小孩子们按高矮的顺序整齐坐在板凳上。 宋知雨不知从哪里整来一块石板,用黑炭头在上边写出一个个字,小孩子们则跟着她念。 南河生产队的人也是第一次见到,不免有些控制不住脸上惊讶的神色,再看那群小孩中有自己的孩子,很快又露出一抹笑,而没有看到自家小孩的,没忍住暗暗咬牙。 “小宋技术员,这些都是县里农业局的同志,原先是在山桥生产队看手扶拖拉机,听说是你改造的,对你很是好奇,怎么说也要过来看看你。” 马厂长说话时,语气完全没有领导的架子,甚至说得上有些客气,对他有所了解的人,皆没忍住扭头看向宋知雨。 宋知雨倒是没察觉到与异样,也笑着朝众人说道:“各位同志太客气了,只是我家什么都没有……” “是你别太客气了,我们看到手扶拖拉机,实在太好奇你怎么想到这个法子,所以没忍住过来,希望可以交流一下,是你是别嫌弃我们才对。”农业局一位同志不太好意思地说道。 宋知雨又笑了笑,“怎么会呢?” 说着眼神示意宋知丰给众人倒水,此时在自留地的李春兰与宋二成也听到消息赶回来了,两人一个人进厨房烧水,一个坐到宋知雨身旁一起招待客人。 宋知雨与农业局的同志聊了起来,说的很多都是专业术语,南河生产队围观的人听得云里雾里的,再看满脸笑意与城里来的同志凯凯而谈一点也不怯场的宋知雨。 不得不说,又再次刷新了宋知雨在大家心中的形象。 李胜利却是越听心里越是泛酸,他从来没有觉得宋家父女如此讨人厌过。 临走前,农业局的同志终究没忍住向宋知雨抛出橄榄枝,不过是在私底下小声对宋知雨说的,毕竟直接这样说,影响不好。 宋知雨很是委婉地拒绝了对方。 农业局的同志虽然觉得遗憾,却也没有说什么。 很快,马厂长一众人离开。 宋知雨也不管南河生产队的村民会怎么看她,马厂长等人一走,她就锁上了宋家的院门,谁喊门都没有开。 她躲到屋里写申请书和报告书,为宋二成当上队长做准备。 歇息了几日,北河生产队的苏全胜有些坐不住了,不停向修配厂以及南河生产队打听,宋知雨什么时候开始改装第二台拖拉机。 好些人甚至找到宋二成以及李春兰。 “知雨啊,什么打算?”李春兰实在被烦得不行了,饭桌上没忍住问宋知雨:“现在我和你爹只要出去,就被人拉着问长问短。” 宋知雨想了想,“还需要点时间。” 接下来的两天,宋知雨只要从修配厂回到家,立马就钻进房间。 第三天,她拿着写好的申请报告与计划书来到红旗公社书记办公室。 卢书记听闻她的来意,手上的搪瓷杯子都差点都打碎,他过了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你说什么?你想开工厂?” 宋知雨点头,神色淡定自然,语气平缓而有力,“对,我认真考虑过了,咱们公社的社员只要过完农忙就开始闲着,可是庄稼又因为地的关系,产量一直上不去,咱们公社已经连续是兴阳县倒数的了。” 一番话将卢书记的面色说得一阵红一阵青,他知道宋知雨直白,然而就算心里有准备,也依旧有些遭不住。 过了一会儿,他轻咳一声说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开工厂可不容易啊,哪有说开工厂就开工厂的?” 宋知雨闻言瞥他一眼,理直气壮地说道:“直接挂公社的名字就行了。” 卢书记眉头又是一皱,明显就是还要推诿的意思。 宋知雨见状也蹙起眉头,声音没什么起伏,仿佛在陈述一件很平常的事情般,“其实也不一定要挂靠到红旗公社,我可以直接找马厂长,请他帮忙将申请书和计划书递交给徐县长。” 言下之意就是,只要递给县里,不管工厂做出什么样的成绩,以后都与红旗公社无关。 而且工厂只要属于县城,那么往后工厂需要招工人的时候,优先选择的人就可以不是红旗公社,而是整个兴阳县的人。 卢书记:…… 他满脸复杂地看向宋知雨,不得不说,他当真是被宋知雨拿捏住了。 “小宋技术员。”卢书记说道:“不是我不同意,只是这件事可大可小,开办工厂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宋知雨闻言点头,“我不知道,所以我这不是找你来了吗?” 卢书记沉默。 宋知雨继续说道:“你想想,只要开了工厂,农闲的时间村民们也不会集体没活儿干,同时咱们的东西销售出去,整个红旗公社是不是就没那么难了?” 卢书记依然是沉默,眼睛定定地看着宋知雨。 48 第 48 章 第四十八天 第48章 宋知雨丝毫没有怯场, 眼睛坚定地回望,她认真地问道:“卢书记,你有什么顾虑呢?” 卢书记的顾虑可多着呢, 开工厂可不是件随便的事情, 那代表着他要干出一番业绩, 要是做不出来,那不得沦为整个兴阳县的笑话? 只是他又觉得宋知雨说的很有道理,而且他看到计划书, 若计划书上的内容可以实现,别人升到县里,就算市里也是有可能的。 卢书记对自己的定位向来是保守路线,宋知雨的计划完全是打破了他的规划。 只是干出一番实绩的诱惑实在太大了。 卢书记抬头望向宋知雨, 猛地一咬牙说道:“我答应你, 此事会向组织申请。” 宋知雨笑了笑, 朝对方伸出手,“合作愉快。” 卢书记脸上并没有她那么轻松的笑, 不过还是伸出手, “小宋同志, 你可不能让我失望啊。” “我尽力而为。” 卢书记闻言顿时被气笑了,只是又没有办法,心里一时很是无奈。 开工厂的事情有卢书记去办, 宋知雨的关注点就不在这上面了, 毕竟她着急也没有用, 日子该怎么过还是得怎么过。 “我打死你个偷奸耍滑的臭丫头, 让你看弟弟,你是怎么看的?怎么开水不把你烫死?” 宋知雨走在村里的小道上,一道尖锐刻薄的声音骤然响起, 她下意识朝声音的方向望去。 待看清那边的人,她没忍住皱起眉头,只见一大一小在那边的角落,大人不停挥动手中的藤条棍子,而小的孩子连闪躲都不敢,咬着唇无声流泪默默承受。 “你哭!你居然还敢哭!你的心怎么就那么狠毒啊,你弟弟才三岁,要是留疤了,以后可怎么娶媳妇?” 大人也不管旁人的劝说,一边刻薄地骂一边甩动藤条,面目十分可憎。 宋知雨看得很是恼火,想都没想大步走过去,猛地一把抓过对方的手,语气带着一些凉意,“大娘,你做什么?梅花还只是个小孩,遭得住你这么打?” 没错,被打的小孩就是梅花,而打人的她奶奶。 梅花婆婆骤然被人组织,立马眼神不善地望向组织她的人,待看清是宋知雨之后,脸上的表情倒是缓了缓,“知雨啊,我还想问你做什么呢?我家梅花不听话,我这不在好好教她?” 宋知雨冷笑一声,伸手躲过那根足足有拇指粗的藤条,“小孩子不懂事调皮很正常,需要用到这个?你想把她打死?” 刚才被梅花婆婆抽了那么久都没有动过分毫的梅花,此时听见宋知雨的声音,才稍稍露出藏在臂弯中的脸。 然而只一眼,宋知雨就看得怒火中烧。 周围看热闹的人也没忍住惊呼出声。 “我的娘惹,梅花的脸怎么了?被开水烫到了吗?” “造孽哟,还不赶紧送卫生站!她奶奶你也真的是狠心,梅花就不是你的孙女了?” 只见梅花乍然露出来的半边脸又红又肿,上边布满了水泡,周遭见着的人皆没忍住露出同情的表情。 而梅花婆婆丝毫没有被众人的话影响,很是嫌弃厌恶地看了梅花一眼,随即不以为然地说道:“什么卫生站,她一个没用的丫头片子还想去卫生站?你们给钱呐?” 众人:…… 宋知雨从来没有感觉自己这么气过,她印象中梅花是比较内向不爱说话,也听说过她被打得下不了床,但那都是听说,没有亲眼所见。 她没忍住就抓在手上的藤条狠狠一甩,梅花婆婆猝不及防,被她甩得一个踉跄。 对方脸色顿时就变了,稳住身形后怒瞪向宋知雨,“你个小蹄子发什么疯呢?” 宋知雨看也没看她,俯身想要抱起梅花。 然而没想到手刚碰到梅花的身子,对方就一阵瑟缩,耳边是小孩稚嫩而颤抖的声音,“疼,别打了。” 绝望灰暗没有一丝生气,完全是靠本能。 宋知雨动作一顿,而后轻声地说道:“梅花,是知雨姐姐,我带你去卫生站。” “知雨姐姐?”梅花微弱的喃喃声音响起。 宋知雨耐心地“嗯”了一声,“是我。” 过了好几秒,梅花的身子动了,抬起红肿而苍白又冒着水泡的脸,眼泪无声地不停往下流。 那可怜的模样,许多家里有孩子的人都没敢往她脸上看,心酸可怜得让人不能直视。 而梅花婆婆却仍不知悔改,指着梅花大骂,什么不要脸骗大家伙同情,又指着宋知雨明讽暗刺她多管闲事。 “我家的事不需要你一个外人插手,赶紧将梅花放下!”梅花婆婆说着就上手拉扯。 也不知道扯着梅花哪里,小小的人儿发出一声痛呼,宋知雨见状,想都没想直接一脚过去。 然后在众人诧异而震惊的目光下,梅花婆婆“嗖”地一下被踹……飞了。 所有人当场呆愣在了原地,要知道梅花婆婆再瘦也有几十公斤,而宋知雨并不比对方重到哪里去,真要仔细论的话,梅花婆婆甚至比宋知雨还要重呢。 梅花婆婆痛得在地上哀嚎,手指颤抖地朝宋知雨指了指,又痛又气又自觉丢脸,她嘴唇颤抖不停,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宋知雨在心底冷哼一声,几乎瞬间便露出仓皇而不敢置信又掺杂着些愤怒的表情。 她“唰”地后退一步,警惕地看向对方:“我都没用力气,甚至都没碰到你。” 说完宋知雨对围观的人环视一圈,随即表情认真地匆匆说道:“各位叔伯婶娘,你们可一定要为我作证,是她自己摔倒的,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听到此处,众人露出恍然的神色,他们就说呢,宋知雨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力气将人踢飞,原来是梅花婆婆演戏呢。 “你放心吧,我们肯定不会偏帮。” “对对,我们不是那种是非不分的人。”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梅花婆婆气得简直要呕血。 她一口气梗在喉咙,朝众人气急败坏地叫喊:“你们胡说八道什么呢,什么我自己摔倒,是宋知雨个贱蹄子对我动手!” 然而谁也没有理她的狂叫,宋知雨看也没看她,谢过众人便抱着梅花,匆匆往卫生站去。 梅花婆婆眼睁睁看着宋知雨跑远,而众人却对着她指指点点。 再仔细听,众人分明是夸宋知雨,然后嘲笑她演戏想要诬陷宋知雨,没想到却偷鸡不成蚀把米,梅花婆婆一时间弩怒急攻心,竟生生被气晕了过去。 再说另一边。 宋知雨很快将梅花送到公社卫生站,医生同志看了直摇头,“怎么被烫伤成这样,也不早点送过来,或者用冷水冲?” 护士同志又拉开梅花的衣服,没想到不止脸上被烫到,胸前更是有一片,水泡跟衣服沾到一起,一动衣服就撕破水泡。 医生和护士皆目露不忍,同情地看梅花一眼,又对宋知雨怒目而视,想必以为她就是梅花的家人,没把孩子照顾好,才会造成今天的局面。 宋知雨也没有解释,只眼睛盯着梅花,看不出在想什么。 她自小生活在末世,感情淡薄淡漠,即便如此,此时见到梅花的遭遇,她竟一时控制不住怒火,想要好好教训梅花婆婆。 宋知雨深吸一口气,目光从梅花惨白没有血色的脸上移开。 她很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变了,受到宋家人的影响,她不再是末世的宋知雨,而是七十年代的宋知雨。 宋知雨伸手摸了一下胸口,她能感受到自己跳动的心。 她的心,会跳动了。 梅花身上不止有烫伤,还有各种淤青与伤疤,以及方才梅花婆婆抽出来的血痕和红肿。 医生和护士看得眉头直皱,看着宋知雨的眼神充满鄙视而不屑。 护士年纪轻一些,忍了忍实在没忍住,她意有所指地说道:“孩子不是阿猫阿狗,就算是阿猫阿狗也不能动不动就打啊。” 宋知雨抬眼望向对方,赞同地点头,“你说得对。” 她回答得一本正经理所应当的模样,护士还以为她死不悔改。 一时间气得倒抽一口气,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地看宋知雨。 待梅花身上的伤处理好,太阳已经完全下山了,此时得知消息的梅花娘也从南河赶过来,与她一同来的还有李春兰。 梅花娘是个瘦瘦小小的女人,身上穿着打满补丁的衣服,面色蜡黄蜡黄的,因为过于瘦,挂在脸上的眼睛显得很大。 对方木讷的神情在见到梅花的样子才突然有了变化,悲伤绝望又心疼地小跑着来到梅花身旁,“梅花,你怎么样了?都怪娘不好,是娘没用,让你受这种罪。” 她说着呜呜地哭起来。 一旁的护士愣住了,有些尴尬地看向宋知雨,小声问道:“你不是孩子的娘亲?” 话音落下,宋知雨还没来得及说话,李春兰就没忍住皱眉看向对方,“说啥呢?我闺女连对象都没有,哪来这么大的孩子啊?” 护士讪讪地笑笑,“这位同志送孩子过来,看着又很着急的模样,我这不就以为她是孩子的娘。” 李春兰:“那还不是我闺女心善,看见孩子被她奶奶打得浑身是伤,赶紧送来卫生站。” 护士没想到被她误会对孩子不好的宋知雨,居然还是如此善良的一个人,连忙朝宋知雨道歉,“同志,真是对不住啊,误会你了。” 宋知雨朝她笑笑,其实并没有放在心上。 那边梅花有亲娘照顾,李春兰将宋知雨拉到一旁,眉头紧皱着说道:“你怎么把人送到这里来了?” 49 第 49 章 第四十九天 第49章 面对其他人, 宋知雨可以理直气壮, 然而面对宋家人,她总是有一种气短的感觉。 宋知雨低头摸了摸鼻子,“当时看着生气,顺手就送来了。” 李春兰闻言没好气地伸手戳了戳她的额头, “就你心肠好, 生产队里看热闹的人那么多,人家怎么不多管闲事?” 宋知雨从善如流, 认真地点头,“对,我心肠好。” 李春兰气结, 宋知雨这样说, 意思不就是其他人的心肠都不好?而她也是袖手旁观中的一员,是不是把她也一并说了? “你个没良心的臭丫头!”李春兰指着她的额头骂道。 宋知雨没敢吱声。 李春兰说了一通, 宋知雨始终保持沉默,她说得自己都感觉没意思, 这才住口不再提。 宋知雨见状趁机问她, “梅花家是怎么回事?” 虽然本来她就有一些猜测,只是没有确切答案之前, 猜测仅仅是猜测。 只见李春兰表情一顿, 扭头朝那边的梅花娘看一眼, 随即长长叹出一口气, 她说道:“梅花她娘是个苦命人,跟了这么个男人, 梅花则是不会投胎,选了这么个家庭。” 宋知雨闻言疑惑地挑眉。 刘春兰继续小声地说,原来不光梅花奶奶不是人, 梅花的爹更不是人,对梅花和她娘非打即骂,前几天还生生把梅花娘打得小产了。 而梅花奶奶口中的弟弟,其实是梅花的堂弟,当时跟梅花在一个屋里,小孩子好奇拿桌上的热水壶,不小心烫到手哭了,梅花奶奶见状,不管七二十一,拎起桌上的水壶朝梅花泼过去。 说到这里,李春兰唏嘘地叹了口气,“我看梅花那个孩子多半是毁了,听说烫伤的疤痕是去不掉的,她以后怎么说好人家?” 宋知雨沉默了下,她抬起眼睛看向李春兰,满脸正色地说道:“娘,其实女人并不是只能结婚生子,梅花还可以有很多路可以走,结婚生子重要,但又不重要。” 李春兰听得眉头频频皱起,她摆了摆手说道:“什么叫重要又不重要,说话颠倒四的。” 宋知雨没有再解释,对于李春兰来说,这个观念已经根深蒂固且自成一套逻辑了,不要尝试着说服对方,因为到最后除了双方恼火,并不会有第二个结果。 梅花娘来卫生站看顾梅花,宋知雨跟李春兰回家。 梅花的事情暂时可以告一个段落。 出乎意料的,梅花的奶奶和亲爹也没有找过来,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宋知雨的生活依然过得平静而淡然。 不过南河生产队倒是要迎来一件大事,那就是要选举出新的生产队长。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生产队长只有李胜利一人时,宋二成竞选队长的消息瞬间传遍了整个南河生产队。 不过南河生产队众人虽然惊讶,却也没有特别惊讶,毕竟宋二成上次就参与过队长竞选,众人的关注点不在于有谁参与竞选,而是谁竞选上的概率比较大。 “你们想好到时候投谁了吗?” 村里不知谁起这么个话头,空气安静一瞬,随即众人开始神色警惕地环顾四周。 又过了半晌,才终于有人接过话。 “怎么想好?他们那不是为难人吗?选择李队长,可能得罪知雨,选择二成,那李队长这么多年的付出不是白费了吗?” “对啊,咱良心过不去。” “可是,你们怎么会担心得罪知雨?得罪就得罪了,她是县里修配厂的技术员,那也给不了咱什么好处啊?” “谁说的呀?你们是没看到知雨在修配厂把她爹娘也带进去了?说不定哪天有机会,把我们也带进去了呢?” “想得美呢?她上次不也说帮咱们找事情做?结果呢?你去做了吗?还是咱们南河有人去做了?” 此番话一出,现场一片鸦雀无声,谁也没有再开口。 不过即便如此,大部分人也是有顾虑的,宋知雨怎么说也是技术员,就算听起来是县里的技术员,但她始终是在红旗公社修配厂,若是想给南河穿小鞋,那是轻而易举的。 况且,一部分清醒且注意利益的人还想到,若宋二成是队长,像是改造拖拉机这种事情,怎么说也不可能落在山桥生产队。 总之,一场关于队长的竞选,南河生产队众人各怀鬼胎。 宋知雨将消息放出去之前,就已经料想过会有怎么样的反应,所以当有人出现在她面前,旁敲侧击宋二成当队长,她会不会对南河多几分关照的时候,宋知雨也没有觉得很意外。 她笑着看来人,意味深长地说道:“人非圣贤,有些事大家心知肚明就好。” 此话算是一根定海神针,让不少人心中都有了数。 有了那一次之后,宋知雨再也没有遇到路上被拦下说话的事情了。 之后的日子又恢复平静,每天都过得平平无奇。 这天,狗蛋神秘兮兮地找到宋知雨,扯着她的衣摆小声说道:“知雨姐,我们按你说的,把消息传出去了。” 宋知雨一听露出微微惊喜的神情,摸了摸他的脑袋,好奇地问道:“真的吗?应该没有人察觉你们是故意的吧?” “没有!”狗蛋拍着胸脯保证,“你就放心吧,我们聪明着呢。” “那就行。”宋知雨点点头,很是满意。 *** 红旗公社修配厂。 宋知雨刚到车间没多久,外面突然走进来一位眼生的女同志。 对方径直走到宋知雨身前,“小宋技术员你好,卢书记请你走一趟。” “同志你好。”宋知雨向对方打招呼,随即疑惑地问道:“不知你是?” 女同志笑了笑,朝宋知雨伸出手,“我叫蔡书,是卢书记办公室的干事。” 宋知雨礼貌地与对方握,“蔡同志你好,卢书记找我,有没有说是为什么事?” 蔡书笑了笑,脸上没有显露出半分,“小宋技术员去了就知道,卢书记只交代我过来传话,没有同我说具体什么事情。” 宋知雨“哦”了一声,随即将手头上的工作交给李国良,与蔡书一同往公社走去。 卢书记办公室。 平日里只有卢书记一人的办公室,此时会客桌上坐着两个人,包含卢书记在内一共人。 人也不知道在谈什么,卢书记脸上的淡笑带着一阵遗憾,而另外两人看上去则是有些失望与生气,气氛很是微妙。 宋知雨只犹豫了一瞬间,正想抬脚往外走,没想到卢书记也瞧见了她,声音随之响起,“小宋技术员,你可来了!来来,快过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两位同志。” 宋知雨无奈,虽然不知道什么情况,不过她也扬起笑脸往里走,“卢书记。”说着又扭头朝屋里的另外两人打招呼,“两位同志你们好,我叫宋知雨。” 卢书记闻言立马接过话,对另外两位同志说道:“这就是小宋同志,关于拖拉机的事情都是她来负责,红旗公社完全没有插手,你们有什么需要了解的,可以直接与小宋技术员说。” 他说完顿了顿,又朝宋知雨介绍对面的两位同志:“这是隔壁富安公社和宁安公社的陈书记与张书记。” 宋知雨是真的惊讶了,她愣了一会儿才想起问道:“两位书记找我是有要事吗?” 陈书记很是不满地卢书记一眼,随即又将打量的目光落在宋知雨脸上,“你就是宋知雨?” 宋知雨点点头,“我是宋知雨。” 倒是张书记一见到宋知雨就露出笑脸,“宋知雨同志?那我就跟着老卢叫你小宋技术员了。” “好啊。” 张书记闻言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小宋技术员,我听说红旗公社现在有个西行拖拉机叫做手扶拖拉机是你改装的,轻便又省油。” 宋知雨也笑了笑,没有否认对方的话,而是露出微微惊讶的表情,“确实是这样,没想到你们也听说了。” “怎么说也是兄弟公社,我们宁安公社就在红旗公社隔壁,夸张点来说,跨一步就是你们红旗公社了,听说也很正常嘛。”张书记依旧是笑呵呵的模样。 陈书记的脸色却不大好,他很是看不起张书记作为书记却腆着脸对一个小小的技术员。 在他看来,他亲自来跟技术员说话,技术员该受宠若惊才是,张书记这样委实丢脸。 陈书记调整了下表情,微微抬起下巴看向宋知雨,“你也别管我们怎么知道了?离得这么近,哪会有什么秘密?你收拾收拾东西去一趟我们富宁吧。” 直接是不容商量的口吻。 宋知雨:…… 卢书记:…… 卢书记给他一个一言难尽的眼神,又不着痕迹地瞥宋知雨一眼,随即当作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看见,低头去看桌子上的文件,一副势必要在文件上看出一朵花儿的架势。 张书记也选择聪明地闭上嘴巴。 只见宋知雨露出惊喜的神情,她语气轻快而不敢置信地对陈书记说道:“马厂长真的同意我去富宁公社吗?真是太好了!我可以出去见见世面了!” 此话一出,陈书记的表情顿时僵在脸上。 卢书记于心不忍地移开目光,仔细看他面上的神色,甚至稍稍带着一份感同身受的微妙感。 张书记不明所以,然而此时也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再正确不过了。 “什、什么马厂长?”陈书记愣过之后反应过来,他眉头皱紧地问道。 宋知雨闻言顿时十分惊讶而疑惑地看向对方,眼睛微微瞪大,无辜又理所应当,“兴阳县修配厂的马厂长啊,难道你不知道吗?” 陈书记脸上的表情更加不好了,显然是真的不知道对方与宋知雨有什么关系。 张书记见状笑着给他解围,“自然是知道的,小宋技术员看似是红旗公社修配厂的技术员,实际却是兴阳县修配厂的,需要马厂长同意也合情理。” 陈书记并不是不知道这件事,而是他觉得,就算宋知雨名义上属于兴阳县,实际上却是红旗公社修配厂的,所以他认为只要卢书记同意了,宋知雨就没有法子拒绝。 谁知道,现在却说卢书记同意并不管用,得县里的马厂长同意才行。 陈书记:…… 他神色阴郁地看着宋知雨。 宋知雨仿佛没有察觉一样,朝张书记露出一抹害羞的微笑,点着头说道:“对,得马厂长同意。” 两位书记都没考虑到这个问题,完全没有任何准备,宋知雨将他们堵得死死的,一丁点借口都寻不到,于是两人只能暂时放弃打道回府。 卢书记的办公室恢复安静。 宋知雨不见外地寻了个椅子坐下,挑着眉毛望向卢书记,“卢书记,你看咱们工厂还没开起来呢,生意就先找上门了。” 卢书记闻言瞪大了眼睛,“你的意思是?” “没错。”宋知雨点头。 她的第一桶金是打算以这个方式去挣。 *** 很快,红旗公社准备建机械厂的消息传了出来,甚至有小道消息说,机械厂的厂长是宋知雨。 不过终归是小道消息,听到的人皆没有当真,毕竟宋知雨在修配厂当技术员当得好好的,而且她这么年轻,能有什么本事当厂长? 宋知雨倒是还好,仿佛话题中心的人物不是自己一般,每天该怎么还是怎么。 南河生产队竞选队长进行得如火如荼,李胜利知道宋二成也竞选队长之后,连带着看李国良一家都十分不顺眼。 不过他为了让自己不落选,每天都周旋在各户村民间,为了是给自己拉票,确保一定能当上南河生产队的队长。 而出乎意料的,宋二成居然没有一点动静,众人看着心里都十分纳闷。 时间流逝,转眼就到选举那天了。 南河生产队的晒谷场一大早就人声鼎沸,场上满满当当都是人。 50 第 50 章 第五十天 第50章 有一大早就过来抢占好位置的, 此时正坐在前排的位置上, 满脸八卦与身旁的人讨论。 “你们想好选谁了吗?等会儿就要上去讲话了,要是选不出个所以然,那多尴尬啊?” “你问我们想没想好,那你自己想好了吗?” “就是, 谁不知道尴尬啊, 这种事情谁不是自己悄悄在家商量,哪个会往外边说, 当我们是傻子不成?” 一时间没有人愿意接茬,直接将话题岔开,而抛出话的人脸上的表情讪讪。 经此一遭, 也没有人再说话, 一个个目光灼灼看着台上,脸上的表情深沉, 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过也能猜出来,多半是苦恼选宋二成还是李胜利, 该怎么做两边都不得罪。 村里人的苦恼, 宋家人并不知道,此时的宋家气氛很是紧张。 李春兰今天天不亮就起床准备早饭, 一早上忙进忙出, 对于此次选举严阵以待, 整个宋家人, 包括宋知丰在内,肉眼可见地紧张。 宋知雨本来感觉没什么的, 看着另外三人的模样,她也变得不大自然起来,“爹, 你的演讲稿呢?要不要再看看?” 宋二成闻言一愣,随即在身上各种拍打摸索,表情十分严肃而慌乱,“怎么回事?我明明记得放在口袋里,怎么不见了?” 说着还翻开口袋,确实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宋知雨:…… 厨房里的李春兰闻言立马小跑着出来,神色同样慌乱而着急,伸手在他身上一通翻找,“真的没有?是不是放在屋里忘记拿了?” 她的话音刚落下,宋二成还没反应过来,那边宋知丰就已经跑进两人的屋子,没过一会儿声音从里面传出来,“找到了,爹没拿出来。” 宋二成脸上顿时闪过一抹懊恼,他拍了下脑袋,“我想起来了,我刚刚看完担心弄丢,放在席子底下了。” 李春兰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没忍住一巴掌拍向他的手臂,语气抱怨地说道:“你这丢三落四的毛病,二十几年了都不知道改一改!真是被你吓死!” 宋知雨无力地扶了下额头。 幸好找到演讲稿了,要是真的被宋二成弄丢,没有那么多时间再重新写一份,可若是不写,届时在台上紧张忘词,那就真的尴尬至极。 但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这样一来,李胜利就赢得毫无悬念了。 宋二成却很不以为意,摆了摆手说道:“找不到就找不到了,我自己写的稿子还能记不住?况且也看了那么多遍!” 宋知雨:…… 她瞥了他一眼,语气凉凉而幽幽地说道:“是吗?刚才着急得额头冒汗的人是谁?” 宋知丰也毫不客气地拆穿他,“我也看到了,爹你偷偷擦汗。” 宋二成:…… 他脸上的表情僵硬,没好气地瞪向两个拆台的孩子。 李春兰见状幸灾乐祸地嘲笑出声,朝他嘀咕出声,“死要面子活受罪!” 宋二成:………… 他皱着眉毛看向另外三人,梗着脖子恼羞成怒地说道:“真是反了你们!谁才是一家之主?” 宋知雨与宋知丰对视一眼,两人摸了摸鼻子,默契地没有再接话。 李春兰阴阳怪气地“哟”了一声,随即说道:“你,你是一家之主,你了不起,你清高,有本事你待会儿就一个人去晒谷场,别让我闺女陪你去!” 宋二成不甘示弱,“什么你闺女,难道是你一个人的闺女,与我没有干系?” “你是一家之主啊,一家之主要什么人陪啊。”李春兰继续阴阳怪气。 宋二成被气得胸口起伏不断,难得不似以前那般沉默,看起来充满了生气与活力。 眼见两人的战斗愈发激烈,宋知雨姐弟二人默默走开,生怕被搅进战场中。 不过经此一闹,宋家紧张的气氛完全消散了。 时间不早,四人吃过早饭,匆匆往晒谷场赶。 他们来到晒谷场时,李胜利一家已经到了。 李大娘远远就朝宋知雨等人挥手打招呼,脸上带着热情洋溢的笑容,丝毫看不出李胜利与宋二成是竞争关系的模样。 李春兰也是个会装的,当即以同样热情,甚至更热情的笑容看向对方,语气充满关切,“嫂子,吃过早饭了吗?要是没有,我这还有个土豆。” 这是临出门时,宋知雨让她揣上的,以防万一给宋二成垫垫肚子。 宋二成有个毛病,可能是因为太瘦了,特别容易低血糖,待会儿不知道要在台上多久,天上的太阳又烈,身体很容易出状况。 李大娘见状连忙朝她们摆手,“吃过了,你们留着等会儿饿了吃,也不知道这个会要开多久呢。” 李胜利就站在一旁,皮笑肉不笑地看向宋二成,“二成都准备好了吗?可别待会儿上台又像上次那样,一句话也憋不出来。” 李国栋也笑了出来,“对啊,姨夫,要是像上次那样,那真的太丢人了,还不如现在就放弃。” 两人眼神如出一辙的阴沉,俨然将宋二成当成眼中钉,连掩饰一下都不愿意的程度。 不过也难怪,因为这个位置只有宋李两家人,南河生产队的其他人只能看见他们的背影,看不到他们的表情。 此时村民们见他们站在一起,还以为他们有说有笑其乐融融呢。 “要我说,一个队里沾亲带故真不好,你们看现在队长家和宋二成家,我一个外人看着都尴尬。” “什么尴尬啊,你尴尬不代表人家尴尬,我看人家关系挺好的,你是见不得人好吧?” “就是,你到底什么成分,怎么都不盼着队里和谐,总希望谁搞出点什么事情让你看热闹是吧?” “人家关系好着呢,就咱们这些外人瞎操心,难道你们都不记得了?当初宋知雷消息传回来,是队长让大家不要再讨论,要不是队长,宋家受的白眼怕是要多了去。” “你这么说,我也想起来了,队长对宋家真是好得没话说。可是自从知雨去了修配厂,跟队长一家的关系就变得有些微妙。” “这么说倒像是宋家忘恩负义了,知雨出息后,用不上队长帮忙,就没再当队长是一回事,现在都站出来跟队长竞争了。” “好像真是这么一回事啊……” 也不知道为什么,众人说着说着就说到宋李两家的关系,还得出这么一个结论。 当年的事情,宋知雷出去之后,宋二成与李胜利共同竞争南河生产队的队长,原本宋二成票数多呼声也挺高的,李胜利没什么胜算。 但是谁让宋二成倒霉呢? 宋知雷当卖国贼还逃去港城的消息传出来,南河生产队众人虽然不知道真假,只是也考虑到万一是真的,宋二成当这么队长,那岂不是让整个南河都受到牵连? 于是那些投票给宋二成的人纷纷改投给李胜利,而宋二成也因为压力与顾虑,没敢再跟李胜利竞争。 因此,南河生产队的队长就变成了李胜利。 宋知雨并不知道众人怎么讨论宋二成,此时她正监督宋二成背演讲稿,同时叮嘱,“也不用太过按稿子读,我们说的时候真诚一点,从民众出发,不管怎么样,目标就是带领大家过上有饱饭吃的日子。” “对对对,知雨说得对,能吃饱饭才是最实在的。”李春兰无比赞同地点头。 宋二成看着她们不着痕迹地深呼吸一口气,李胜利很快上台,宋二成排在他后面。 李胜利打的是感情牌,将这几年为南河做的事情,付出了什么什么努力,说得众人动容不已,甚至有好些偷偷抹起眼泪。 李春兰看得很着急,“唉,怎么办怎么办?咱们到时候要不要也说一些感人的是故事?” 宋二成脸上闪过一抹犹豫。 宋知雨想也没想就出声反对,“不行,爹,你就按之前我们说好的去讲,感情那都是虚的。” 她跟宋二成讨论过,演讲不打感情牌,主要说对未来的规划,带领南河众人过有饱饭吃有暖衣的日子。 果然,宋知雨的坚持是正确的,听李胜利演讲时还感动得落泪的人们,在听见宋二成说的话时,骤然变得激情澎湃,每个人都对他描述的生活充满憧憬,脸上带着美好的期待。 而李胜利与李国栋等人脸色却十分难看,李大娘面上的笑容也差点维持不住,好几刻都摇摇欲坠。 “吹牛谁不会啊!”李国栋没忍住愤愤地说道。 他的声音没有压下,是正常的音量,离得比较近的村民都听见了,纷纷扭头看过来,虽然有些诧异,不过到底觉得李国栋说的话有道理。 谁能保证宋二成说的是真的,而且怎么保证?宋二成说能过上那样的日子,他们就能过上那样的日子? 凭什么呢?! 众人骤然清醒过来,满脸皆是遭受宋二成蛊惑后的懊恼。 李国栋见状露出得逞的笑,李胜利与李大娘脸上的表情也缓了缓。 晒谷场这场竞选,出乎意料结束得早,南河众人开始回家商量讨论匿名投票的事情。 宋家人没管李家人怎么想,也跟着大家一起先回家了。 李春兰紧张得不停在屋里踱步,她望向宋知雨:“知雨,你觉得怎么样?你爹有没有希望?” 宋知雨点头,“放心吧,我爹肯定能选上的。” 宋知丰闻言抬头,诧异地看她一眼,不过很快又移开目光。 等夫妻俩进了厨房,宋知丰才没忍住小声地问:“姐,你好像有办法?” “那是自然的。”宋知雨瞥他一眼,“等着吧。” 次日。 宋知雨去修配厂上班,开始为北河生产队的拖拉机改造,同时关于红旗公社机械厂的消息又传了出来,依然是跟宋知雨有关的。 就连南河生产队的人都听见了,原本觉得不可信的事情,经过三翻四次被人传播之后,众人都变得没那么笃定了,纷纷开始怀疑起来。 有好奇心重的人直接在宋知雨回家的路上拦下她,“知雨啊,我听说咱们红旗公社要再成立一个修配厂,是不是真的啊?” 宋知雨脸上的表情不变的,淡淡地点头,“对,这件事已经确定好了,过不久咱们就要有一个机械厂。” “真的吗?”那人十分激动,“那是不是会招工人?” 此时宋知雨是不是厂长已经不重要了,他们在意的是机械厂会不会招工人,这才是跟他们利益直接相关的。 “当然会,不然工人怎么来?”宋知雨说道。 那人又急切地追问:“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 51 第 51 章 第五十一天 第51章 此消息很快又在南河生产队传遍, 连带着隔壁北河和山桥都听说了。 南河生产队找宋知雨打听的人又开始变多,宋知雨但凡在村里走动,必定会有人将她拦下来询问打听。 为博宋知雨好感, 得到第一手消息, 不少人都委婉承诺会投票给宋二成。 李胜利听说这件事,气得在李家院子里破口大骂。 李国栋到底年轻沉不住气, 满肚子怨气怒火,飞快冲出家门要找宋知雨算账。 幸好李大娘反应快拉住他,“你干什么?嫌我们家不够丢人吗?” 李国栋气得跳脚, 脸红脖子粗地气道:“那怎么办?咱们就眼睁睁看着爹落选吗?宋二成是谁啊,配当这个队长吗?” 李胜利脸色也很不好,表情阴沉地坐在椅子上, 不言不发。 李大娘没好气地伸手打了李国栋一掌, 又扭头瞥李胜利一眼, “谁说我们要眼睁睁看着, 反正是宋家使用的手段不够光彩,那他们也不能怪我们。” 李国栋与李胜利闻言顿时扭头看向她,两人不太好的表情上充满疑惑。 李大娘没有解释什么,只是看着他们缓缓勾唇笑了下。 几天后,南河生产队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村口的大柳树下,吃过晚饭的众人在树下纳凉闲聊。 “你们听说了吗?宋知雷好像有消息了。” “什么消息?我都没听说, 是找到他在哪里了吗?是不是真的去当汉奸了?” 此话一出, 周围的环境都安静了下,过了几秒钟, 更低更小的声音响起来,“我听说是真的,宋知雷真的去当汉奸了。” 话音落下, 阵阵倒吸凉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虽然先前也传过这件事,只到底是没有证据,而且当时县里来的人都调查清楚了,并没有说宋知雷跟那些敌人扯上关系,即使大家仍在说闲话,不过也只是当趣事说。 毕竟生活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好不容易有点儿新鲜事,不得使劲去说? 此时消息又出来,众人震惊,却是不大相信的。 有前车之鉴。 况且以现在的情况来看,宋二成当队长的可能性很大,谁也不想乱说宋家的闲话得罪宋二成。 “怎么又是这件事?一到选队长的关头就冒出这事儿,也不知道你们是什么心思,有本事就拿出证据,什么我听说我听说的……”狗蛋娘刻薄地低声骂道。 青草娘也不很客气,“你们安的都是什么心,见不得人家宋家好?还是收了谁的钱胡乱散播消息?真是上下嘴皮子一碰就不顾人死活了?” “算了算了,还是走吧,咱今儿什么都没听到,你们想聊就聊,跟我没有关系。” “……” 几乎瞬间人就差不多都走光了,只有一开始提起这个话题的人还在。 她们面面相觑,脸色有点难看与不自然。 谁也没看到的是,半个小时后,这几个人出现在了李家的院子里。 听说事儿没有成,李大娘表情很是不好。 她瞪着眼前的人,语气充满狐疑,“怎么会没有成功?平时不都是挑起话题就有人接?” “你什么意思?怀疑我们故意骗你?问题就是大家都不想讨论这个。”被质疑的人语气也不好。 “对啊,不是什么新鲜事,咱们又没有证据,大家都不想宋家,没人讨论也正常。” “大家又不是傻子。” 李大娘听着她们你一句我一句的反驳,气得胸口起伏不断,她威胁地说道:“既然事情没办好,那你们从我这拿的白面也给我送回来。” 此话一出,另外三人的表情骤然一变。 已经到手的东西怎么可能还回去,那不是说笑吗? “你什么意思?翻脸不认人?说好的我们去说宋知雷的事情,难道我们没说?” “就是,大家不相信怪我们咯?还不是怪你之前总是将这件事溜出来,狼来了的故事你没听说过?” “想把白面拿回去?好啊,那我们就来个鱼死网破吧。” 李大娘听着面色一阵青一阵红,眼睛瞪着她们仿佛要吃人似的。 然而能干出这种缺德事的哪能怕了李大娘,三人都是满脸有恃无恐的表情。 她们都是光脚不怕穿鞋的,李大娘不敢跟她们撕破脸皮,硬是生生咽下这口气,气得差点晕过去。 李胜利得知她事情没办成,还损失了将近十斤白面,顿时勃然大怒,当即与她争吵起来。 李家的事情宋家人并不知道,不过他们知道了又有人散播宋知雷的流言。 李春兰当即打开宋家大门,双手叉腰在院门口骂了一个小时,生生将南河生产队众人骂得不敢从宋家门口经过。 宋知雨看得眼睛直抽,现在的宋家人可不是之前的宋家人,他们现在有底气了,更有县里的人佐证清白,他们可以不再像以前那样忍气吞声了。 而这一切,都是宋知雨来之后才变的。 宋家人改变了她,她也在不知不觉间改变了宋家人。 李大娘的计谋没有完全得逞,却也拉住了南河生产队一小部分人的票,这部分都是墙头草,选择对自己更有利的一方,他们也想得比较多,担心那三人说的话是真的。 于是在已经决定投票给宋二成的关头,又临时改成了李胜利。 最后的结果是宋二成险胜,他只比李胜利多了两票。 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结果。 票数宣布的声音落下,整个晒谷场都安静了下来,李家人的表情完全控制不住地雪白难看。 李胜利当即没忍住怒道:“肯定是统计错了,我要求再统计一遍!” 统计票数的同志很是同情地瞥他一眼,倒也配合准备再统计一回,然而李胜利不放心,竟走到他们身后。 统计票数的同志不愿意了,这不是明摆着不相信他们,怀疑他们作弊? 如此想着,他们脸上的表情也不太好,“李胜利同志,票数大家一起统计,互相监督核实,肯定是没有问题的,而且我们也没有统计两次的先例。” 称呼从队长变成李胜利同志,李胜利听着脸上的表情立马就变了,再反应过来对方拒绝自己的要求,目光顿时十分阴沉地盯着对方。 统计票数的人有些怵,不过想到李胜利现在不是队长了,连忙又挺了挺腰板,目光毫不畏惧地回视。 李胜利:…… 李胜利气得呼吸困难,甚至嘴唇微微发抖。 最后自然是没有再次统计的,因为统计票数的同志说得对,从来没有过统计两遍的先例。 于是南河生产队的队长从李胜利变成了宋二成。 李春兰高兴得在原地蹦,嘴里发出“啊啊”的尖叫声,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浓浓的喜悦,“选上了,真的选上了。” 宋知丰也难得收起那副阴郁沉闷的模样,嘴角微微上扬看着李春兰和宋二成。 宋知雨没管他们,在一旁仔细交代宋二成上台发言的注意事项。 “放心吧,你爹不是傻子,心里有数的。”宋二成拍了下宋知雨的肩膀。 他嘴里虽然是这样说,只脸上带着肉眼可见的紧张。 不过宋知雨对宋二成是放心的,于是真的没有再多说,毕竟当队长的不是她,而是宋二成,怎么做需要对方自己去摸索。 宋二成成为南河生产队队长的第二天,卢书记也带给宋知雨一个好消息—— 那就是红旗公社机械厂厂长的事情完全确定,宋知雨当机械厂的厂长。 消息一出来,整个南河生产队都沸腾了,那些因为宋二成当队长而不服气的村民也都偃旗息鼓了,李胜利气得要死,却又无可奈何。 宋知雨跟卢书记商量了一下,最终决定将机械厂建在修配厂旁边。 不过这样一来就要占用修配厂的地,王厂长当然是不愿意的。 王厂长面色很是不好,不过对方是卢书记,再怎么也得稳住情绪,只见他抹着不存在的眼泪说道:“书记,你们不能这样,先从我们修配厂调人,现在又要我们修配厂的地,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卢书记脸上带笑,安抚而亲近的模样说道:“你也说小宋是你修配厂的人,把地让给自己人用怎么了?” 宋知雨闻言露出有些伤心的表情,“王厂长,难道我在修配厂这么久,你没把我当成自己人?” 王厂长:……什么叫倒打一耙,这就是倒打一耙啊! 他捂了捂胸口,神色依然不好,“话不是这样说,机械厂是机械厂,修配厂是修配厂,你们这样,我没办法向厂里交代。” 无端端就失去一块地,换谁都不愿意。何况现在卢书记明显是偏帮宋知雨。 王厂长越想越觉得气人。 卢书记看着王厂长,脸上也闪过一抹为难,他瞥宋知雨一眼,想了想又对王厂长说道:“老王啊,我知道你的难处,也理解你的想法,只是没有办法,也就修配厂旁边的地适合建新厂房。” 王厂长听着就想骂人,什么叫就修配厂旁边的地适合建新厂房! “我记得公社旁边就有一块地,跟修配厂旁边的地是差不多的。”王厂长说道。 这下轮到卢书记被噎住了。 宋知雨在一旁看着两人你来我往的,并没有贸然插嘴的意思。 不过最终王厂长还是拗不过卢书记,修配厂旁边的地出让给了机械厂。 宋知雨并不想机械厂还没起来就结仇,特地找到王厂长给他道歉。而王厂长也不是那种意气用事的人,宋知雨年纪轻轻就是厂长,又有技术在身上,前途可想而知。 再说地已经给出去了,总要给自己捞点好处的。 只见王厂长笑着说道:“没事,以后就是兄弟单位的,恐怕还得小宋你对我们多多关照呢。” 宋知雨也笑着点头,“那是肯定的。” 位置确定好了,接着就是招工的部分。 宋知雨按照原定的计划,将招工的消息放出去。 当天,她刚回到南河就被激动的村民团团围住,众人七嘴八舌的。 “知雨,你真的要成为机械厂的厂长了?机械厂真的要招工了吗?” “我听说所有人都可以去面试,是不是真的呀?我们也可以去吗?” “知雨,能不能跟我们说说面试要做什么?” “……” 宋知雨被围着中间,耳边是众人“嗡嗡嗡”的声音。 一开始她还想认真回答的,可是实在没办法 ,大家的声音比她打多了。 宋知雨只好深吸一口气,举高手示意众人不要说话,好在众人听说,看见她的手势都默契地停下说话。 见状,宋知雨往四周看了看,特意找到一块石头,站到石头上面。 52 第 52 章 第五十二章 第52章 宋知雨说道:“都是真的, 我现在是机械厂的厂长,机械厂确实也要招工人,具体什么要求你们可以看这个。” 说着她从包里拿出一张纸, 上边的内容与张贴在机械厂外面的一模一样。 宋知雨心想, 幸好她有先见之明,否则现在不知道要花费多少时间去解释。 不过南河生产队的人几乎都识字,大部分只会写自己的名字,甚至有的人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若是遇到什么事情需要签名,一般是盖手指印。 宋知雨也知道这件事,她抢在众人询问之前就飞快说道:“你们可以找个识字的帮忙研究一下,公告写得很清楚的, 我这边还有事情要忙,没有办法跟大家聊太久。” 她脸上的表情很是为难, 双眸仿佛带着对众人的愧疚之情,大家只一眼就相信了她的说辞。 “知雨, 真是不好意思啊,耽搁到你的时间了, 你先去忙先去忙,我们去找别人帮忙看。” “对对对,你先去忙, 我们就不打扰你了。” 众人此时都反应过来了, 宋知雨现在可是机械厂的厂长, 肯定是与往日不能相比的, 哪会如往日般那么多闲暇时间,何况机械厂才成立。 宋知雨如愿从人群中走出来。 也不知道村民们找谁帮忙看公告。 回到宋家,宋二成难得也在家, 这几日新官上任的宋二成忙着交接工作,每天都忙得不见人影。 所以现在宋知雨看见对方还挺惊讶的,甚至有点羡慕,她往躺椅一靠,语气难得懒洋洋地说道:“爹,你的事情都忙完了?” 宋二成闻言虽然表情不变,但是声音很是响亮,“没错!” 显然,他很高兴,为终于可以歇歇而高兴。 宋知雨更酸了,瞥他一眼之后没再说话。 机械厂刚成立,她身上的事情非常多,人手目前是最缺的,不仅是开工的问题,关键就连厂房都没收拾好。 宋知雨靠着躺椅,闭着眼睛放空了一会儿,随后想到什么,她又睁开眼睛望向宋二成。 “爹,你有没有想过让大家上扫盲班?”要是写得丑一点或者不会写,都没有关系,但是连看都看不懂,那就要出大问题的。 宋二成闻言诧异地扭头看过来,皱了皱眉头沉吟着说道:“我也考虑过这个问题,可是大家哪儿有时间学习?” 就算有时间,怕是也没有多少耐心去学习。 宋知雨说道:“可是不管怎么样,总是要识字的,总不能让咱们队里的小孩跟大人一样做文盲,将来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 宋二成面上顿时闪过一抹沉思,“你说得有道理,读书是很重要的。” 说起来这个,不知道是不是受宋家的影响,南河生产队虽然整个村子都是文盲,不过他们对读书人还是挺尊重的,否则当时宋知雨就不会当保管员了。 至于为什么南河生产队没有学校,小孩子也没有去读书,没有别的原因,穷闹的。 请不起老师,也没有钱供孩子去读书,毕竟连饭都吃不饱了。 宋知雨提了之后就没有再说什么,后续的事情跟她没有关系,怎么做要看宋二成。 夜幕很快降临,黑暗笼罩南河生产队,一片寂静中,偶尔响起村民起夜以及小儿啼哭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一抹熹光自东方穿破苍穹,大地迎来朝晨,南河生产队瞬间复苏,劈柴火的声音、舀水的声音、小孩子的打闹声、犬吠鸡鸣声交织在一起。 充满人间烟火,又泛着勃勃生机。 宋知雨吃过早饭就去机械厂了。 现在机械厂只有一个空壳子,就连生产的机器都没有,也不知道是不是王厂长看她可怜,将李国良和苏全利要回去之后是,又把张贵暂时借给她。 “小宋厂长,面试的人都在外面等着了,先让人进来吗?”张贵第一次张罗这种事,有些紧张地问宋知雨。 宋知雨踮起脚看向外边,涌动的人头出现在视线中,她想了想说道:“十个十个进来吧。” 过来面试的人都有提前报名,张贵直接按名字念就可以,宋知雨亲自给工人们面试。 面试的过程很简单,识字的和不识字的,有经验的和没有经验的。 没有经验的还好,因为几乎没人是有经验的,而识字和不识字差别就大了,生活条件好一点生产队识字的人也多一些,以南河生产队为首的生活条件不好的,识字的人就少许多。 众人纷纷露出不解的神情,开始窃窃私语地讨论。 “怎么还需要识字,手脚麻利能干活不就行了?” “对啊,干活不就是需要手脚勤快的吗?识字有什么用?又不是写文章。” “……” 宋知雨自然也听见众人的讨论,不过她没表现出来,依然神色淡淡地筛选人,最后确定的人数是二十名。 值得一说的是,二十人当中,只有五个人是识字的,而这个人南河生产队的,二十人中也仅有此人是南河生产队的。 宋知雨:…… 她没想到南河生产队的文盲到这种程度。 南河生产队的人也没想到宋知雨会这般铁面无私,因为被刷下来的人当中,有很多都是与宋家沾亲带故的。 面试没过的同志满脸沮丧伤心准备离开。 宋知雨见状想了想,又将众人叫住,对他们说:“即使面试没过你们也不用气馁,机械厂往后招人的机会还有很多,你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提升自己,为下次机械厂的招聘做好准备。” 此言一出,现场哗然一片,众人又惊又喜地看向她。 “真的还会招人吗?” “那以后的条件也跟这次一样,识字的优先吗?” 宋知雨点头,“对,识字的优先。其实不管有没有经验,都要识字,现在面试过了但是不识字的同志,机械厂也会要求他们学会认字。” 话音落下,不仅是面试没过的人,就连面试过了的人都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 怎、怎么还要学习呀? 看出众人面上的疑惑,宋知雨善解人意地继续说道:“咱们机械厂是要做大做强的,每一位工人都有机会成为领导,你们见过字都不认识的领导吗?” 说着她难得调皮地眨眨眼睛,一时间紧绷的气氛都得到放松。 众人闻言露出恍然的神情,而进了机械厂的同志,脸上带着恍然的同时,还充满了激动兴奋之情。 厂长说他们都有机会成为领导! 转念一想,众人都想到一件事,现在机械厂刚成立,而他们是第一批工人,那岂不就是厂里的元老? 如此想着机械厂新招的工人顿时更激动了,满腔热血,恨不得马上开工大展拳脚。 宋知雨看着众人激昂的情绪,满意地勾了勾唇角。 面试没过的同志很快离开机械厂,而张贵则带着面试过了的同志整理清扫工厂。 由于人多,宋知雨和张贵干了几天都没干完的活儿,只下一个下午就完成了,红旗公社国营机械厂终于像模像样了。 目前机械厂只有一个工作,那就是改造北河生产队的拖拉机,但是也只有一个技术员,那就是宋知雨。 没有办法,她只能暂时先放下其他工作,亲自带领工人们去改造。 然而没想到的是,大家的基础太差,就连有经验的几个也一样,宋知雨说的很多问题都不能很好记住并且理解。 何况这还是需要上手操作的。 接下来的两天,宋知雨主要是培训工人,每天回到家她都筋疲力尽。 实在是太累,心累,这两天她是从一个问题重复n+n遍走过来的。 李春兰看得很是心疼,“就不能从修配厂调个人过去帮你?我看国良就很不错,不行那个苏技术员也可以。” 宋知雨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王厂长能放人?” 原本确实说好让李国良前期先帮忙一阵子,只是修配厂农具车间就两个技术员,李国良没办法离岗太久。 宋二成想起什么,询问道:“听你说过高主任有个侄子在农具车间当学徒,不是技术还不错?将他要过来可以吗?” 宋知雨闻言一愣,倏地抬眼望向宋二成,脸上难得露出一抹惊喜,“爹,你真是提醒我了!” 不过他可不想要高正,她只想要李国良。 要是李国良推荐高正当技术员呢? 宋知雨向来是个行动力强的人,第二天她组织了下措辞就往隔壁走去,宋知雨没有直接找王厂长,而是找了高主任。 高主任听闻她的来意,下意识就皱起眉头,“你想暂时借用高正?” “对呀,机械厂刚成立,厂里人才十分紧缺。”宋知雨露出忧心忡忡的表情,“我看高正能力不错……” “不行。”高主任想也没想地拒绝了。 谁不知道机械厂刚成立,厂里肯定还是乱糟糟的,再说也不知道能支撑多久,而且个高正要是出去,回来的难度可就太大了。 因为王厂长不一定会给他回来了。 宋知雨不着痕迹观察他的反应,知道高主任不乐意就行,她眸子里闪过一抹得逞,“高主任,我是真的很看重高正,你是担心王厂长不同意吗?没关系的,王厂长那边我可以去说。” “不行!”高主任闻言顿时就着急了,在他眼中,宋知雨现在可是卢书记跟前的红人,就连王厂长都不敢得罪,要是她去说,王厂长肯定会同意的,到时候高正还有前途? 他勉强扯起一抹笑说道:“小宋厂长,不是我不乐意,高正这孩子哪里能行?他都没办法独当一面,去你哪里只会给你添麻烦。” 53 第 53 章 第五十三天 第53章 宋知雨并没有因为对方的话而有丝毫放弃的意思, 反而露出势在必得的神情,“高主任,我觉得高正可以, 若是高正不可以,我怎么会放着李国良不要, 而提出要高正呢?” 高主任闻言顿时就着急了,他想也没想地说道:“李国良怎么就不行呢?李国良技术员, 也跟你一起改造过拖拉机,有经验,正合适机械厂!” “高主任你真的这么觉得?”宋知雨犹豫了下,满脸忐忑地看着是高主任。 她装的。 高主任不疑有他,见状忙不迭点头, 生怕无法说服宋知雨:“自然是真的, 我好歹也当了很多年修配厂的车间主任, 论经验资历, 我可比多多了。信我准没错!” “是吗?”宋知雨不着痕迹地勾唇笑了笑, 随即又露出沉吟的模样, 片刻后点点头,仿佛很勉强似的说道:“那行吧, 李国良就李国良。” 高主任顿时笑了, 如释重负般松了一口气。 宋知雨也跟着笑了, “那高主任,王厂长那边就拜托你去说了。” 高主任:??? 他愣了愣望向宋知雨,脸上带着有些懵的表情, 不是很明白宋知雨的意思,什么叫拜托他去说? 宋知雨明白对方所想,她微微叹一口气说道:“说实话, 我还是更看好高正的,他悟性高,我目前在他们两人之间摇摆不定。” 言下之意就是,她自己去跟王厂长说,有可能会选择高正? 高主任在心里飞快反驳,那怎么行! 他真是又气又憋屈,偏偏还不能表现出来,只见高主任深呼吸一口气,在脸上挤出一抹笑容,“正好我晚点要去找王厂长。” 宋知雨立马满脸感激地看向他,“高主任,你人真是太好了。” 高主任面无表情地笑了笑,心说他一点都不好。 宋知雨没管对方怎么在心里腹诽,得到明确的答复之后就回机械厂了,说不去见王厂长就真的没有去见。 也不知道高主任是怎么说服王厂长的,总之两天后李国良真的来机械厂工作了。 不得不说,有李国良之后,宋知雨是真的轻松不少。 总算可以处理别的事情。 目前机械厂还缺少很多机器,除此之外还没有订单,也就是说宋知雨不仅要为机械厂搞来机器,还得去拉订单。 订单不算难,难得是机器,机械厂一穷一白,哪来的资金买机器? 宋知雨想了想,直接让李国良张贵等人过来开会。 目前李国良是生产部的主任,张贵细心勤快,被安排为后勤部主任,另外还有一个干事叫陈白白,是宋知雨从新招的人中挑选出来的,脑子灵活嘴巴会说话,宋知雨打算把对方带在身边。 厂长办公室内,众人围坐在一张老旧的桌子前。 宋知雨将大致情况向几人说了下,随即停顿下来,让他们思考了一下,问道:“你们有什么想法,都说说看。” 李国良几人闻言顿时面面相觑,脸上都带着茫然,一时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有先开口。 宋知雨挑眉,手指轻敲桌面,“都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话音落下,屋内又静了一静,仿佛另外三人连呼吸都放缓。 过了一会儿,李国良的表情有微微变动。 宋知雨注意到了,目光移开落在他身上。 只见李国良摸了摸鼻子,眼睛不敢与宋知雨对视,犹豫而小声地试探着说道:“找、找卢书记?” 一语落下,宋知雨还未说什么,张贵就眼睛一亮,忙不迭接过话,“李技术员说得对,我们找卢书记帮忙!” 宋知雨:…… 她反问道:“卢书记有什么理由会帮助我们呢?” “为什么不帮忙?”张贵先是瞪大眼睛,随即嗫嗫地说道:“咱们机械厂在红旗公社,卢书记不想管也得管呀。” 宋知雨瞥向他,语气平静而淡定地问道:“然后修配厂、烧砖厂也去找卢书记,卢书记要不要管呢?要是管不来太多,你说他会怪谁?” 此话一出,张贵彻底安静了,一张脸涨得通红,张了张嘴巴接不过话。 那还用说吗?卢书记怪的肯定是第一个请他帮忙的人,要不是第一个,哪来的后面第一个第三个? 屋内顿时又安静下来。 宋知雨无力地捏了捏眉心,在心底长长叹一口气,她也在垂眸沉思办法。 “小宋厂长。”突然一道低低的声音响起。 宋知雨扭头看过去,是陈白白。 她略微惊讶地动了动眉头,示意对方说话。 陈白白咽了咽口水,“听说县里也有机械厂,咱们能不能买他们的?” “咱们厂里要是有钱,现在用坐在这里想办法?”张贵耸肩瞥向她。 陈白白一噎,没有话说了,扭头看向宋知雨。 宋知雨:…… 看来这些人是半分都指望不上啊,她不着痕迹伸手捂了捂胸口,呼吸困难了。 宋知雨无力地朝另外三人挥挥手,无情地中断此次会议,“一时半会儿也没什么结果,散会吧,大家回去都想想。” “好。” 李国良等人应声,起身离开宋知雨办公室。 次日,宋知雨给马厂长打了个电话,好说歹说向对方要到了县城机械厂的电话。 不过电话并不是宋知雨的目的,她试探地笑着问马厂长,“马厂长,不知你哪天比较有空,我想要拜托你帮忙引荐一下。” 电话那头的马厂长闻言一梗,“你不是说只要电话,我都给你了。” “但是谁人不知你跟严厂长关系好,要是有人在中间牵线,我成功的概率也比较大。”宋知雨厚着脸皮说道,完全没有一丝儿不好意思。 马厂长:…… 他从来没见过如此理直气壮的人。 “我没有时间。”马厂长学着宋知雨的语气说道。 宋知雨疑惑地眯了眯眼睛,转念一想便猜到马厂长为何如此说,无非就是不想掺和机械厂的事情,毕竟修配厂很多零件都是从是机械厂拿过来的。 她没有勉强,点点头说道:“那行吧。” 两人又客气地闲聊了两句,随即便挂了电话。 而宋知雨不知道的是,此时马厂长办公室还坐着另外一个人。 俨然就是他们说的县城机械厂的厂长,严厂长。 “就是你说的宋知雨?”严厂长看着马厂长放下话筒,用下巴朝电话的方向点点,满脸好奇地问道。 马厂长抬眼瞥他一下,点着头说道:“没错,我跟你说过的宋知雨同志。” 严厂长闻言皱了皱眉头,“可是,她要县城机械厂的电话做什么?而且我没猜错的话,她想让你牵线跟我见面?” 他是从马厂长说话的内容猜的,虽然没有明说,不过听着马厂长的话,再联想两人之前谈的内容,想要得出结论不难。 果然,马厂长并没有否认,反而又点了下头,“没错,不过我拒绝了,她之后应该会联系你,见不见面看你自己。” 严厂长见状露出沉思的神情,随即端起桌上的搪瓷杯,轻轻嘬一口,他放下搪瓷杯,抬眼望向马厂长,“这位宋知雨,真的有你说的那么厉害?” 马厂长点头,不过他深知对方性格,遂未往细了说,只简单地说了下,“你应该听说过半自动犁和手扶拖拉机,都是这位宋知雨同志的功劳。” 他本来还想说徐延年对宋知雨青睐有加,不过想了想,又将到喉咙的话咽下。 宋知雨不需要徐延年的衬托。 虽然是这样,不过深谙严厂长性格的马厂长,其实更多是想看对方的好戏,马厂长想看宋知雨狠狠给严厂长一个教训,挫一挫他的锐气。 让他见识一下什么叫“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严厂长不知道马厂长的想法,不过他也确实如同对方所料,并未将宋知雨放在眼中。 他知道省城研究所和马厂长都对宋知雨赞不绝口,只是他始终没见过,又想到宋知雨的年纪和经历,怎么想都觉得大家太夸张了。 “那我可要好好见识下这位宋知雨同志了。”严厂长虽是笑着说的,语气却十分不以为然。 马厂长见状朝他深深望一眼。 宋知雨并没有耽搁多久,放下话筒又认真浏览一遍先前写好的方案,这才拨通县城机械厂的电话。 不过电话那头的人说严厂长出去了,不在厂里。 很快又挂了电话,宋知雨垂眸沉思片刻,干脆起身拿上挎包走出机械厂。 她不是去哪里,而是直接坐上到兴阳县的汽车。 此时已经是五月份,挂在碧蓝天空的太阳将阳光挥洒落在大地,宋知雨即便在汽车内,也有一种火辣辣的滚烫。 破旧的汽车走到坎坷的土路上,摇摇晃晃,车窗随着晃动发出“哐哐”的声音,车内穿着补丁衣裳的同志或大声或小声地说着话。 若在平时,宋知雨肯定会将注意力放在车内的人身上,感受她从未感受过的人间烟火,然而此时她完全没心思,脑子里全是等会儿见到严厂长要说的话要做的事。 汽车到达兴阳县汽车站,宋知雨下车,沿着充满年代气息的街道走,偶尔能见到带着红色袖章的人在张贴大字,而周围路过的行人则匆匆加快脚步离开。 宋知雨不是第一次见到,心里没有很好奇,只看一眼便收回眼神。 说来巧合,兴阳县机械厂也是在修配厂旁边,遂宋知雨不认识机械厂,也知道往哪里走。 机械厂厂长办公室。 严厂长刚回到机械厂,厂里的干事就走进来,一位自称红旗公社机械厂的女同志来访。 他闻言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宋知雨的行动力这么强,前脚刚跟马厂长聊完,后脚人就到兴阳县了。 “把人请进来。”严厂长对干事说道,虽然不大看好宋知雨,不过不能否认他对宋知雨是充满好奇的。 宋知雨已经做好被拒之门外的准备,没想到等了一会儿,对方直接将她带进去。 跟着人来到一间屋子前,宋知雨不动声色扫了一眼门口的牌子,厂长办公室。 “这里就是我们严厂长的办公室,我就不跟你进去了。”干事说。 宋知雨朝对方感激地笑笑,点头说道:“好,同志,谢谢你了。” 干事也笑了笑,随即转身离开。 宋知雨见状敲了敲门,听见里面传来“请进”的声音,这才走进去。 严厂长年纪跟马厂长差不多大,面无表情坐在办公桌后,端的是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周身气场与笑眯眯的马厂长完全不同。 “严厂长你好,我叫红旗公社机械厂的宋知雨。”宋知雨面带微笑,快步走上去朝对方伸出手。 严厂长站起身,轻轻握了一下她的手,“宋知雨同志,你好。” 宋知雨原本还想着商业捧几句,然而此时见到用严厂长本人,只一眼她就知道,对方不是喜欢那套模式的人。 她几乎没想,直接说出来意,“严厂长,那我就不拐弯抹角了,我今天来是想了解下咱们兴阳县机械厂,有没有老旧废弃的机器?” 严厂长闻言一愣,抬眼望向宋知雨,双眸看不出情绪地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老旧废弃的机器肯定是有的,严厂长好奇的是宋知雨怎么会突然问起。 宋知雨也没有掩饰,直接将手头上的合同递给严厂长,笑着说道:“严厂长,你也知道我们红旗公社机械厂刚成立,目前厂里最缺的是机器。” 如果买新的机器 ,一是红旗公社没有这渠道,一是没有资金,遂宋知雨便想到这个方法。 买废旧的机器回去,修修补补,暂时先用着。 严厂长也能明白和理解她的意思,没忍住又是一愣,谭厂长十分不看好,他不认为宋知雨有本事修补他们厂里换下来的废旧机器:“废旧机器肯定是有的,只是你真的确定要吗?” 他的语气充满怀疑,脸上却是丝毫没有表现出来,反而狐疑地盯着宋知雨瞧。 宋知雨笑了笑,坚定而认真地说道:“要是你们有的话,我们都要了。” “那当然是有的。”严厂长点头说道:“只是你要知道,咱们机械厂换下来的机器,那可都是报废的。有些直接完全无法启动。” “没关系,到时候我来想办法。”宋知雨笑着说道。 严厂长狐疑地盯着宋知雨,想从她的表情中找到别的东西,他怀疑她是以退为进,用这种方法博取他的好感与信任,然后再提出别的要求。 宋知雨脸上表情不变,眼神淡定不慌,任由对方打量。 严厂长又观察了一两分钟,实在没看出什么问题,这才认真望向宋知雨,真心实意地劝说道:“这些机器我们都看过,几乎不可能修好,你买了也没有用。” 宋知雨坚持:“我想试试看。” 她自然不是所有坏了的机器都买,肯定是要先看过,确认能修好的才会购入,否则她不就成大冤种了? 严厂长不知道她的想法,见她坚持,也就没有再说什么。毕竟机不可失,他都做好将机器白白扔掉的准备了,现在有个人愿意要,甚至是花钱购买,他拒绝不就是傻子了? 不过也因此,宋知雨没什么本事的形象算是在严厂长喜心底扎根了。 宋知雨跟着严厂长来到一个仓库,里面放着十几台老旧的机器,看得出来年份确实比较久远。 “全部都在这里了。”严厂长稍微捂着嘴巴闷声说道,这个仓库不经常有人走动,到处都是灰尘。 宋知雨也不自觉伸手掩住口鼻,抬脚向那些机器走去,仓库里一共有十八台机器,现在机器没有插电,也没有拆开看不到内里,所以宋知雨也不知道哪些是可以修的。 她想了想问道:“严厂长,不知道可不可以先将这些机器拉到红旗公社,我需要先检查一遍,合适的才会留下。” 严厂长哪有不同意的,想都没想直接就点头了。 好不容易来个冤大头,那不得赶紧抓住? 十八台机器,宋知雨肯定是没有办法弄回红旗公社的,她原本是打算回去租用各个生产队的拖拉机。 没想到严厂长直接发话,可以用县城机械厂的运输车,不过油费得宋知雨出。 宋知雨考虑了下,“行。” 于是宋知雨当天就带着机器回去了,不仅机械厂的工人震惊万分,就连隔壁修配厂的工人都纷纷跑出来看热闹。 “听说小宋厂长去县城机械厂拉了很多机器回来,就是那些吗?” “我也听说了,应该就是那些,不过看起来怎么破破烂烂的,像是机械厂不要的机器。” “机械厂不要的?那不就是坏的?人家小宋厂长聪明着呢,拉一堆坏的机器回来做什么?肯定不是像你们想的那样!” “就是,就算是坏的,我相信小宋厂长也能修好。” “……” 宋知雨不知道的是,经过前面几次被她无情打脸之后,她收获了一批忠实的无脑粉丝,容不得别人说她半句不好。 县城机械厂的运输车停在厂门口。 宋知雨让张贵带人将机器搬到厂里,而她则去供销社随便买两个包子垫肚子。 “厂长,这些机器怎么看起来都是旧的?”宋知雨一回到厂里,李国良就快步走上前,担忧地问道。 宋知雨扭头望向他:“原本就是旧的,看起来难道还能变成新的?这些都是县城机械厂淘汰下来的机器。” 李国良:? 他惊讶地微微瞪大眼睛,“什么意思?淘汰下来的,那还能使用吗?” 宋知雨摇头,犹豫了下说道:“暂时不能使用。” 李国良:???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声音有点抑制不住地激动,“那咱们买这个回来有什么用?” “用啊。”宋知雨奇怪地瞥他一眼,理直气壮地说道:“不然咱们哪来的钱买新的?” 现在红旗公社机械厂穷得连饭都吃不起,别说新的,就连这批旧的,宋知雨都还没想好从哪里搞钱来付给严厂长。 没错!宋知雨现在完全没钱,也幸好严厂长没要求她马上付款。 李国良也知道这事儿,他皱着眉头,心里又着急又紧张,“可是也不能买一堆没用的机器回来啊。” 他以为宋知雨要面子,担心被人说厂里什么都没有,所以买一些破烂机器回来充当门面。 “厂长,要不还是找卢书记商量一下,他总不能对咱们不管不顾。”李国良再次提议。 宋知雨摆手,“不用,我们自己能解决。” 不然她当这个厂长有什么意义呢? 说着她无视李国良还要说什么的表情,脚步加快走进放机器的屋子。 而外面,后面赶来的陈白白和张贵听完李国良的转述,纷纷陷入沉默中,过了好一会儿,三人齐齐叹一口气。 张贵小声地说道:“厂长还是太年轻了。” 显然也是认为宋知雨过于在意别人的看法,拉一堆旧机器回来充面子。 李国良扭头,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有些沉重地说道:“厂长不是这样的人,说不定他是真的有办法。” 陈白白才进机械厂,对宋知雨的了解都是从外边听来的,不是那么熟悉,遂抿抿唇并未说话,不参与另外两人的话题。 张贵此时听见李国良如此说,也没有再说话。 三人朝宋知雨的方向走去。 宋知雨正在检查机器,余光瞥见李国良,立马朝他招手,“你过来,帮我把这台机器拆开。” 李国良愣了一下,倒也没有问为什么,带着厂里的工人开始忙活。 宋知雨又绕着其他机器走一圈,有三台损坏得十分明显,不用拆开测试就能确认无法修好,她当场让人又搬回县城机械厂的运输车上。 李国良等人的动作很快,宋知雨指哪他们拆哪,拆出来的零件又简单地测试了又测试,最终确定能修好的机器只有七台,另外还有两台宋知雨也不确定,因为有可能材料会买不到。 不过怎么也比再买一台要便宜,她想了想,扭头看向张贵,“这两台也留下吧,剩下的你让他们带回去吧。” 县城机械厂的运输车因为要等她检查,还没回去。 张贵应了一声,连忙安排人把机器搬出去。 于是隔壁修配厂围观的人见他们搬来搬去的,脸上充满迷茫与疑惑。 “怎么又搬出来了?” “不知道啊,反正也快吃饭了,待会儿找个人问问。” 宋知雨跟王厂长谈好,机械厂交伙食费,修配厂的食堂连同机械厂的那一份一起做,所以机械厂的工人也是到修配厂食堂吃的。 否则机械厂还得弄一个食堂,雇厨房的工人,成本一点儿也不比去修配厂少。 54 第 54 章 第五十四天 第54章 于是饭点过后, 不管是机械厂还是修配厂,所有人都知道宋知雨从县城机械厂带回来很多被淘汰的机器。 众人顿时一阵唏嘘,对机械厂的发展不是那么看好。 一个工厂不是光有技术就可以的, 看看现在红旗公社机械厂,不是在瞎搞吗? 买一堆用不上的东西充门面,除了能骗到自己, 还能骗得了谁? 不少人对宋知雨都不看好,不过这回没人敢说出来,有过前几次经验,谁也不敢摆在明面上小瞧她。 宋知雨不知道别人怎么想,就算知道也不会有什么感觉,她向来不在意别人的看法。 吃过晚饭, 她也没有回南河, 而是留下来跟李国良等人修机器。 “先从这一台开始吧。”宋知雨随手指了一台比较好修的, 随即扭头望向李国良,“李技术员, 麻烦你把工具材料都带过来。” 李国良应声与工人们把工具拿过来, 也很是自觉地走到机器前, 宋知雨说,他做。 其实大家都没抱什么希望, 毕竟机器从县城机械厂回来,机械厂的技术员肯定是修过没有办法, 这才会被淘汰的。 他们再厉害也不能比机械厂的技术员厉害啊! 然而没想到,众人根据宋知雨说的几个点处理, 越是往下处理,心就越不可控制地“砰砰”加快跳动,就连呼吸都没忍住放缓放轻。 就算众人再怎么不懂, 此时也察觉出来,这台机器真的快被他们修好了。 而比他们懂的李国良是知道修好这台机器的难度,此时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他的震惊,简直让人难以置信!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转眼月亮升上半空,而这台机器也到收尾的工作。 宋知雨站起身,“各位同志,辛苦你们了。今天我们就先到这里,都收拾收拾东西回家休息吧。” 李国良闻言连忙摇头,脸上有未曾消散的兴奋与激动:“我就不回去了,晚上在厂里凑合一下。” 他的话音落下,立马有几人在后面附和。 “我也是,我跟李技术员留在厂里守着机器,你们先回去吧。” “我陪你们。” “……” 这几个都是悟性比较高,李国良打算将他们当成技术员培养的。 宋知雨看他们一眼,倒是没有劝说,只点点头:“随你们。” 临走前,她想起什么,又叮嘱说道:“关于这些机器的事情你们先不要往外透露,我还有别的打算。” 李国良等人虽然不明白她的用意,不过不影响他们点头答应。 宋知雨走出机械厂,宋二成在外边等着了。 她惊讶地皱起眉头,“爹,你来了怎么不说一声,可以进去等。” 宋二成没什么表情地解释:“我也是刚到,没等多久,要是你一直不出来,我肯定是要进去看看的。” 月光洒落,皎洁而亮,不用打手电筒也能看见路。 宋知雨走在宋二成身旁,“我不是让人帮忙传话了吗?今天厂里有事,不回去吃饭,也要晚点才不能回家。” “嗯,我们都知道。”宋二成说道:“你娘不放心,一吃完饭就催着我来接你。” 宋知雨抿抿嘴唇,想说下次不用了,心里转念一想,就算她说了,李春兰不放心依然是不放心,到喉咙的话又咽回肚子里。 她话锋一转,说道:“我注意着,下次尽量早点回去。” 宋二成说道:“那还是别有下次。” 一个是晚上确实不安全,另一个是以宋知雨的性格,怎么可能会早一点,届时不是他来接就是宋知丰来接。 所以没有下一次是最稳妥的。 宋知雨可不敢随意承诺,她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当作没听见。 宋二成见状没好气地瞪她一眼,不过也知道正事要紧。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很快就回到宋家。 时间不早,宋知雨也就没有跟他们说关于机器的事情,以至于第二天听见风声的村民过来八卦,他们才知道这件事。 宋知雨此时已经在厂里了。 李国良一夜没睡,但是兴奋极了。 “厂长!成功了!”他满脸压抑不住的兴奋,许是担心遭人听了去,声音激动而小。 宋知雨略微诧异地挑眉,“你们昨晚都没睡觉?” 毕竟按照李国良等人的水平,没有个一夜的时间,是很难完全将那台机器修复好,即便她走的时候已经在收尾的状态。 李国良闻言略带尴尬地挠挠脑袋,“忘记睡觉了。” 宋知雨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倒是李国良等人感觉宋知雨平静的态度有些奇怪,不知是不是错觉,他们总觉得宋知雨好似对通宵工作很习以为常的样子。 可是明明他们才第一次熬夜通宵工作。 李国良等人打死也不会想到,上辈子宋知雨通宵工作的次数跟吃饭一样频繁。 所以,能不习以为常吗? 宋知雨跟着众人来到放机器的屋子,昨天破破旧旧的机器,此时变得焕然一新,掉漆生锈的地方,也被人认认真真上过漆,不说看起来全新,七八成新肯定是有的。 总算没有那么磕碜。 “你们很有想法,不错。”宋知雨毫不吝啬地夸赞。 李国良露出憨憨的笑容,伸手抓了扎后脑勺,其他参与了的工人也高兴地咧嘴笑起来。 “厂长,要试试能不能正常运作吗?”李国良问道。 宋知雨点头,“试试吧。” 随着机器启动,宋知雨仔细观察,又手把手教着李国良调整了两处地方。 李国良感受到机器运行更流畅了,发出的噪音也没有那么大,脸上的激动抑制不住,“厂长,你真厉害!” 其他工人见状也纷纷睁大眼睛,满脸惊讶与佩服,同时没忍住窃窃私语起来。 “不愧是厂长,可真厉害啊。” “厂长对李主任真好,说话声音也温柔,一点儿也不担心教会徒弟饿死师傅。” “对,我正想说这个呢,厂长人真好啊,羡慕李主任,我也想被厂长教。” “谁说厂长不教你的,他们说话没有压低声音,也没有不允许我们观看,你们听了也看了,能听懂看懂吗?” 其他人:…… 实话真是不中听啊。 众人面色囧红,没忍住朝说话的人重重瞪一眼,从鼻腔发出一声冷哼。 “我们就是说说,你那么认真做什么?” “就是!” 那人也朝他们冷哼一声,不过到底没再说什么,毕竟他知道大家也只是说说,并没有嫉妒李国良的意思。 不得不说,宋知雨招的这批工人,或许当时人品大爆发,招的人都很勤快安分又懂得感恩。 先前她担心的事情,比如有人会因为工作而跟人闹矛盾,通通没有发生,大家都是那么朴实可爱相互理解的好同志。 宋知雨向李国良确认又确认,对方暂时不用休息,她这才带领着众人开始维修下一个机器,当然,改造拖拉机的工作也不能落下。 红旗公社机械厂开始真正忙碌起来。 宋知雨再次叮嘱厂里的同志,暂时不要将机器的维修进度透露出去。 一连说了两次,众人再怎么疑惑也知道这件事的重要性,慌忙保证会谨记于心,绝不说出去。 宋知雨没有在车间待多久,很快就回办公室。 她坐在桌子前,满脸沉思抓着笔,在一个本子上写写画画。 机械厂想要发展,少不了的肯定是资金,但是资金从哪里来呢? 靠她自己肯定不行,毕竟缺的不是一星半点。 正想着,桌面上的电话响了。 宋知雨一愣,反应过来拿起话筒放到耳边,“你好,红旗公社机械厂宋知雨。” “小宋厂长。”话筒里头是严厂长的声音。 宋知雨立马语气带笑,礼貌而热情地说道:“严厂长,我正想打给你呢,没想到你就先打来了。” 严厂长:“也没什么事,想问问你带回去那批机器怎么样了。” 宋知雨无声地笑了下,她心里很清楚,严厂长这通电话的目的很简单,无非是催款的。 这般想着,她很快调整语气,很是为难地叹一口气,“机器损坏得太彻底,不确定能修好,就算可以修好,估计也要置换许多零件,成本需要不少呢。” 电话那头的严厂长一听就沉默下来,显然也是清楚那批机器的情况,轻咳一声,“是这样没错,不过再怎么也比重新购进一批要划算。” 宋知雨声音闷闷地说道:“道理没错,只是机械厂不是我的一言堂,如果厂里的同志有意见,我也没有办法。” 严厂长闻言一惊,言下之意,那批红旗公社带走的机器还没有可能会送回来? 如此想着,严厂长瞬间将款项的事情抛之脑后,生怕宋知雨反悔似的,连忙说道:“别的不说,就你们拉回去留在厂里的是三台机器肯定是最好的,想要买到可不容易。” 宋知雨:“修不好的话,再好的机器也没有用。” 严厂长闻言一噎,此时的他还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落入宋知雨的陷阱,脑袋疯狂转动思考如何说服对方。 “也没那么难修,换一下零件就很好修了,实在不行,我从县城派个人去帮助帮助你?” 严厂长想得很好,若真的把机器修好,他不但把零件卖出去,淘汰下来的机器也有冤大头接手。 就算修不好,他也没有什么损失,大不了把那十三台机器拉回来积灰。 宋知雨听见对方说要安排人过来,当下就是一愣,她不动声色地拒绝说道:“这样不太好,县城机械厂的人才来咱们红旗公社是屈才了。” 严厂长:“这有什么……” “严厂长,你别开这种玩笑,要是被你们机械厂的同志听见就不好了。”宋知雨打断他,又说道:“先不说技术员不乐意,我们这边吃的住的都十分艰苦,要是你安排人过来,还得给他安排吃的住的。” 严厂长闻言都没反应过来,他皱起眉头:“技术员同志去帮你们的忙,还需要我来为他安排住和吃?” 语气中带着些不敢置信。 宋知雨用无辜而茫然的语气:“严厂长,人不是你安排过来的吗?” 严厂长:…… 他在电话那头都被气笑了,干脆没再提安排人过去的事情,又跟宋知雨扯了几句别的,随即挂上电话。 宋知雨放下话筒,没忍住笑了笑。 而另一边。 严厂长刚抬起头,就对上厂里财务主任的眼睛,对方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厂长,怎么样?红旗公社那边有说什么时候结清款项?” 严厂长一顿,对啊,他不是打去催促宋知雨付款吗?怎么就扯到维修机器上去了? 不过转念一想,他又认为宋知雨说的没有毛病,机器不一定能修好,于是严厂长望向财务主任:“再等等吧,那些机器什么情况你也清楚,要是不用能,对方肯定要送回来的。” 宋知雨又不是傻子。 财务主任闻言很是失望,严厂长这样说,不是妥妥是要送回来的吗? 要是那些机器真的有那么好修,厂里为什么不自己修,还要放到仓库积灰。 财务主任满脸失落地离开厂长办公室,因为心里有情绪,甚至没忍住说了宋知雨一嘴。 “既然没钱,还要拉走,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事吗?”财务主任说道:“到时候又得拉回来,真当自己是盘菜,能将机器修好?” 财务主任很是不理解,工人们也很是不理解。 当然,两人不理解的点不用。 财务主任关注的是宋知雨能不能付钱,而工人们关注的是宋知雨哪来的自信可以将机器修好。 宋知雨没在办公室待多久,很快就收拾东西,背上挎包往公社走。 机器的问题暂时解决了,材料和零件却还是需要想办法的。 卢书记办公室。 卢书记听闻宋知雨的来意,刚喝进嘴巴的水差点喷出来。 他慌忙咽下口中的水,同时放下搪瓷杯,眼睛略微震惊地看着宋知雨:“你说什么?你要去农业局拉投资?” 宋知雨脸上没什么表情,轻轻点头,语气平淡地说道:“对。” 卢书记听着她理直气壮的语气,没忍住用手指挖了挖耳朵,“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去农业局拉投资,你要怎么拉?” 宋知雨:“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你先带我去。” “不行。”卢书记想也没想就拒绝了,“要去你自己去,我不能带你去,到时候你也不能将我扯进这件事里。” 卢书记只想置身事外。 宋知雨皱了皱眉头,“你真的不想跟我一起去?” 卢书记摇头,满脸坚定:“不去。” 只要他不去,不参与进去,到时候不管发生什么,都跟他没关系,别人想追究,他也可以说不知情。 当然,如果是赞赏表扬,也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不过这么念头只在卢书记的心头一闪而过,很快就被他压下。 红旗公社机械厂刚刚成立,想要得到农业局的支持,哪里是那么简单的? 宋知雨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既然如此,那我就真的自己去了?” “去去去,但是不管怎么说,你不要将我扯进来,我不知道这件事。”卢书记反复叮嘱。 宋知雨想了想,摇头说道:“不行,你必须知道这件事,我有征询你的意见,只是被你拒绝了。” 卢书记闻言眼睛一亮,“对,你就这么说,是我不同意你的计划,是你自己一个人偷偷去的。” 如此一来,到时候他更能自证清白了。 宋知雨没有反驳,也没有再多说别的,“嗯,我知道了。那我就先走了。” 卢书记看着她消失在门口的背影,没忍住用手捏了捏眉心。 55 第 55 章 第五十五天 第55章 宋知雨从来都是个行动力极强的人, 说干就干,一点儿也不含糊。 从卢书记办公室出来,她直奔县城农业局。 不过吸取上回的教训, 她一到县城就去国营饭店吃了个素面,又往挎包里放两个馒头。 上次去县城机械厂搬机器,回到红旗公社的时候,她饿得仿佛回到末世的小时候。 吃完东西再去农业局,正正好是午休结束的时间。 宋知雨拿出介绍信与门卫交涉。 而此时,徐延年正好从外边走进来,他远远就瞧着门口的人有些眼熟, 走近一看,果真是宋知雨。 他脚步一转走过来,微微诧异地挑眉, “小宋技术员, 不对, 小宋厂长,你怎么来了?” 宋知雨闻声扭头, 见是徐延年下意识愣了下,自从上次在省城分别之后,她就没见过对方。 她现在也知道徐延年不是技术员,而是县长了, “徐县长,我有点事想要农业局的同志。” “农业局?”徐延年若有所思看她一眼, 又望向门卫说道:“这是红旗公社机械厂的厂长宋知雨同志。” 门卫点头,赶紧给宋知雨放行。 宋知雨跟在徐延年身旁往里走,她稍稍偏头看向对方,认真地说道:“谢谢你。” “不用客气, 举手之劳罢了。”徐延年笑了笑,随即好奇地问道:“你找农业局的同志有什么事情吗?我可以知道?” 宋知雨心想,她能说不可以? “其实没什么事,就是红旗公社机械厂刚成立,现在厂里材料、零件都有点紧缺,我想找农业局的同志商量商量,看有没有什么办法。”宋知雨说道。 徐延年闻言嘴角没忍住抽了抽,目光诧异地望向宋知雨:“所以你是想找农业局出钱?” 宋知雨朝他笑了笑,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但是在徐延年眼中,她这就算默认了。 这般想着,他眸子里飞快划过一抹看好戏的神色,照宋知雨方才的说话就知道不是好对付的,徐延年突然很期待,等会儿农业局章局长要怎么拒绝宋知雨。 他突然轻咳一声,“既然是谈正事,不如到我办公室谈吧,我让人去将章局长请过来。” 宋知雨没有拒绝的权利,只好点头同意,“那就需要耽搁点徐县长的时间了。” “都是为人民服务,什么耽搁不耽搁的。”徐延年摆摆手。 徐延年的办公室在一楼,走进去需要经过秘书办公的地方,他走进去,随口吩咐秘书去找章局长,自己则领着宋知雨走进自己的办公室。 “小宋厂长,坐。”他指指办公桌后面的椅子。 宋知雨依然坐下,从包里拿出一份计划书,用来说服章局长放款的计划书,微微让徐延年的方向推,“徐县长,这是我们机械厂未来一段时间的规划。” 徐延年脸上的神色不变,将装了水的搪瓷杯放到她面前,随即坐下,伸手拿过那份计划书。 “关于红旗公社机械厂未来三年的工作规划……” 徐延年原本脸上还带着笑,逐渐地神色变得严肃,眉心时而皱起,时而舒展,唯一不变的是眸底伸出的惊讶。 宋知雨没有出声打扰,静静地等着对方将计划书看完。 只是还没看完呢,办公室的门就被人敲响,农业局章局长来了。 章局长精瘦黝黑,左上唇的位置有一颗黑色的痣,人一笑就会跟着动,“县长,你找我?” 对方进来带上门,看到宋知雨的瞬间露出诧异的神色,不过很快又被他掩饰过去,转而望向徐延年。 徐延年朝他点点头,朝他介绍宋知雨:“不是我找你,是这位红旗公社机械厂的厂长宋知雨同志有事情找你。” 宋知雨早已站起身了,闻言向章局长伸出手,“章局长你好,我叫宋知雨,你喊我小宋就行。” 章局长愣了下,有些摸不着头脑地与宋知雨握手,“宋知雨同志,你好。” 三人说过话,空气安静了几秒。 徐延年好像感受不到寂静,好整以暇地望向宋知雨,打算看她怎么打破僵局。 宋知雨也没有辜负他的期望,从挎包里又拿出一份计划书,递个章局长,用同样的话术介绍。 章局长原本不想接的,然而他早在刚才进来就眼尖地发现,徐延年桌上有一份一模一样的计划书。 他不得不伸手接过,只看了几页,他的脸色就变得不太好起来,不过看到徐延年仍在认真看,他朝宋知雨瞥一眼,又低下头耐着心继续看下去。 宋知雨端正坐在另一边,脸上的神色丝毫没有受到影响,温温和和又充满自信。 又过了几分钟,徐延年率先从计划书上抬起头,他没有说话,目光扫过宋知雨落在章局长身上。 章局长感受他的动静,也抬起头来看向徐延年,不动声色地试探性问道:“县长,这不是红旗公社机械厂的规划吗?与我们农业局有什么关系?” 徐延年笑了笑,并未接话而是把问题抛给宋知雨:“我想,这就要问小宋同志了。” 章局长脸上的表情顿时摇摇欲坠,就快要维持不住了。 宋知雨一改之前的淡然,露出灿烂热情而关切的笑容:“章局长,你觉得这份计划书未来有没有机会实现?” 章局长:…… 计划书的每个字都是为了红旗公社乃至整个兴阳县的发展,计划书上,兴阳县未来会实现“人人穿上暖衣,吃上饱饭,老有所养,幼有所教,贫有所依,难有所助……” 此时当着徐延年的面,他能说未来没有机会实现吗? 即便现在没有当着徐延年的面,他说出那般大逆不道的话,不就被宋知雨抓住小辫子,随时可以将他举报到带着红袖章的人跟前? 章局长:………… 他看着宋知雨的眼神充满幽怨,“小宋同志,你说的兴阳县肯定能实现,但咱们也要结合实际不是?” 宋知雨点头,赞同地说道:“那必须的。” 章局长闻言表情肉眼可见地缓了缓,正要说话呢,宋知雨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语气平静到仿佛就该如此地说道:“所以我将时间定在三年之后。” 章局长闻言差点一口气喘不上来,他反应过来,眼睛倏地瞪大,不敢置信地说道:“你说什么?你的意思是可以更快?” 她、她还真是大言不惭! “对,可以更快,只要所有人都配合我工作。”宋知雨说。 不得不说,章局长看计划书的时候,还是觉得计划有可实施性,但此时听见宋知雨的话,立马将刚才的念头抛之脑后了。 宋知雨确实有本事,然而过于自信了,给人一种只是玩玩的感觉。 章局长悄悄深吸一口气,用求救的眼神望向徐延年。 徐延年瞥他一眼,随即放下手中批改文件的笔,同时合上文件,望向宋知雨说道:“你计划书上的几款农业机械,有完整的设计图?” 宋知雨点头,“当然是有的。” 章局长闻言一愣,想到什么,他打开计划书翻到其中一夜,问道:“这个上面的插秧机、播种机,你都有完整的设计图?” “有。”宋知雨肯定地回答。 话音落下,章局长诧异地抬眼看着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最终定定地看着宋知雨,犹豫而踌躇地问道:“设计图,不知可不可以给我看一看?” 宋知雨说道:“暂时还不能,不过我可以跟你说。” 设计图是有的,只不过她还没做出来。 章局长不疑有他,心想说的也行,计划书上说的真不真,一听便知。 于是,宋知雨便当着徐延年的面,在县长办公室与章局长聊了一下午关于农业机械的事情。 农业局的人不知道宋知雨跟章局长聊了什么,只知道他们见过面之后,章局长就急哄哄借钱给红旗公社机械厂,用以支持农业机械发展。 说好听点是借,其实农业局的人都认为这笔钱有去无回,红旗公社机械厂不可能还得起。 所以农业局财务主任得知这件事,第一个就不同意,当即就往局长办公室去。 “局长,咱们局里本来就困难,红旗公社机械厂那笔钱,真的拿不出来了。”财务主任丧着脸说道。 农业局什么情况,章局长门儿清,他摆摆手说道:“我心里有数,你按我说的做就行。” “可是……” 财务主任很是着急,然而刚开口就被章局长打断,“你看看。” 说着他递给对方一张图纸,是宋知雨赶工出来的设计图。 趁财务主任看的这会儿功夫,章局长在一旁说道:“红旗公社机械厂打算生产这个。” 财务主任闻言呼吸一顿,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他目光从图纸上离开,落在章局长脸上,不确定地问道:“真的能做出来?” “能不能试过才知道。”章局长不说信也不说不信。 财务主任仍是不敢相信,想了想又拿起图纸仔细看,他对做机械一窍不通,不过他看懂了文字,知道会做成什么样的机械,有什么作用。 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觉得不敢相信。 “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能交给一个刚成立的机械厂?还是公社的机械厂。”财务主任不知道设计图是宋知雨的,以为是局里哪个技术员画的,觉得这件事情很不可思议。 徐延年跟章局长商量过,在宋知雨将几个农机做出来之前,不宜过于高调,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 于是此时章局长听见财务主任的话,并没有过多解释什么,只是说道:“这是跟徐县长商量过的。” 果然,财务主任一听就偃旗息鼓了。 只是心里仍会嘀咕这件事,他实在想不明白怎么会给一个公社的机械厂去做这么重要的事情,难道这个机械厂有什么过人之处? 财务主任的侄子是县城机械厂的技术员,他回家就跟自家侄子说了这件事。 他的侄子也觉得疑惑,同时有些不服气,他们县城机械厂比不过公社机械厂? 一气之下,财务主任的侄子就冲动地向严厂长告状,严厂长当即就变了脸,红旗公社机械厂什么情况他不清楚吗?连个机器都是买淘汰下来的,能有什么底气? 他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直接没忍住来到农业局。 章局长听着严厂长的抱怨,也十分头大,但又不能明确说出来宋知雨才是设计农机的人,他皱着眉头委婉地说道:“这事儿不是我一个人做的决定。” 严厂长脸色不太好,“如此不公平!” 56 第 56 章 第五十六天 第56章 章局长显然很清楚严厂长的性格, 闻言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改变,他意有所指地说道:“事情现在已经定下来了, 选择红旗公社机械厂自有选择红旗公社的考量, 难道你们对组织的安排有意见?” 严厂表情一顿,脸上依然带着不服气,他今天敢找过来, 仗着的完全是跟章局长的私交, 否定组织的安排,他还没有那个胆子。 “我不是……”严厂长皱着眉头解释,“咱们实事求是,按道理来讲,怎么也不该轮到红旗公社去做啊?他们机器没机器, 人没人, 能做出个什么东西?” 章局长听完突然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向严厂长, 似是尴尬似是为难又似是同情的眼神。 严厂长:??? 他脑袋上空冒出大大的问号,满脸迷惑地望着章局长,表情微动像是在问“怎么了”。 章局长见状立马收回眼神,轻咳一声端起桌上的搪瓷杯,又啜了一口杯子里的水,这才斟酌着说道:“严厂长同志啊, 还咱们县城机械厂势头正猛,也是县城的老大哥。” 严厂长一听这个开头,再结合章局长先前的态度, 整个人顿觉不好。 他从来没有如此机警过,甚至顾不上与对方讲道理之事,很是干脆直接地说道:“章局长,县城机械厂当不得什么老大哥, 我突然想起还有点事,可能要先走了。” “等等,严厂长。”章局长忙不迭出声拦下,脸上带着笑说道:“有点事情要跟你谈,不会耽搁你很多时间。” 严厂长心底的不安上升到了至高点,但是没有办法,章局长都这样说了,要是他再找借口,未免也太不识好歹。 他无奈地望向对方,“章局长,你说。” 章局长这回不再迟疑,很是直接地说道:“红旗公社机械厂现在刚起步,厂长宋知雨同志也很年轻,你们县城机械厂属于老大哥,要是有能力,可以多帮衬一下底气的兄弟。” 严厂长:…… 他脸色当即就变了,着急地说道:“局长,我们县城机械厂有能力是没错,只是真是没有余力去帮衬别的单位啊。” 章局长摆摆手,随即抬起眼睛看向严厂长,认真地说道:“严厂长,我相信县城机械厂,肯定可以做到的。” 严厂长闻言不乐意了,本来就带着一肚子不满过来,现在又听见章局长如此偏心的一番话,顿时更气了,他深呼吸了下,脸上勉强露出一抹笑,“章局长,你这,你这,真的不行啊,不是**裸地偏心吗?” 章局长闻言表情变了变,他耐着性子与对方讲道理,“此事确实是委屈你们县城机械厂了,但我也没有办法。” 严厂长长长吐出一口气,来回走了几步,随即定定看着章局长。 “没有办法?章局长,那红旗公社机械厂到底怎么回事?这要我县城机械厂出力,总要=得告诉我这个厂长原因,不然厂里的同志问我,我要怎么回答?我也是要为厂里负责的。”严厂长哭诉卖惨。 一番话出来,有理有据,严厂长说得十分真诚,也很是实事求,章局长挑不出他一个错处来。 章局长皱着眉头,脸上做出沉思状,过了一会儿才斟酌着说道:“严厂长,这事儿我能跟你说,但是你得答应我不能传出去。” 毕竟是跟徐延年商量过后的结果。 严厂长自然是应好的,“章局长,你就放心吧。” 章局长低头拉开一旁的抽屉,从里面翻出一张图纸,伸手递给严厂长, “你瞧瞧,这是宋知雨拿来的。” 严厂长满脸疑惑地接过,目光落在图纸上,随即整个脸色都变了。 他满脸不可置信与震惊地看章局长一眼,又飞快地低头看向图纸,甚至下意识屏住呼吸,看起来十分紧张。 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猛地抬起头,激动地看向章局长:“章局长,这、这图纸是从哪儿来的?宋知雨从哪里得来的?” 章局长早就料到他会这么激动,倒也没有意外,神色淡定地说道:“你别管是从哪里来的,你只要知道是宋知雨同志拿来的就行。” 听到对方这般说,严厂长总算知道组织为什么如此信任红旗公社机械厂。 他说道:“难道画图的人就在红旗公社机械厂?” 章局长但笑不语。 而严厂长越想越觉得是那样,当即变得更加不淡定了,他着急地说道:“章局长,这是个人才啊,大大的人才,如果对方真的在红旗公社机械厂,那不就屈才了吗?” 章局长何尝不知道,他说道:“我也想将人招来咱们农业局,这不是没办法吗?” 他突然发现,最近真的是说了很多没办法,只要涉及宋知雨的事情,他除了说没办法就是没办法。 严厂长闻言却是眼睛一亮,满脸期待地看着章局长,“是不是那位同志喜欢在机械厂上班,那来我们县城机械厂很合适。” 他说的时候是充满信心的,不论如何,县城机械厂总比红旗公社机械厂要好些吧。 然而没想到,章局长下一句话就将他打回现实,“别想了,人家哪是嫌弃我们农业局不好,不管是农业局还是你们机械厂,她都不可能会来。” 严厂长不理解,皱着眉头疑惑地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章局长挑眉看向他,心想,宋知雨一个厂长去当技术员,那红旗公社刚成立的机械厂就不要了? 想想都知道不可能。 只可惜章局长不能明说,他说道:“这件事的原因我都跟你说了,不是农业局不给县城机械厂安排活儿,图纸在人家那呢。” 严厂长满脸无奈又不舍地看了看图纸,还是很不甘心,“好好的人才,怎么就那么死心眼呢?” “人家那不是死心眼。”章局长说道:“不过看你这么爱惜人才我就放心了,红旗公社怎么说也得靠你帮衬。” 严厂长:…… 人才在人家的地儿,活儿也在人家的地儿,而他什么都没有,却要出钱又出力! 严厂长那个气啊! 走农业局这一趟,本来是想给自己讨个公道,没想到真的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而另一边。 卢书记知道宋知雨去农业局拉投资,悄悄关注了几天,然而没有任何动静。 他丝毫没觉得意外,要是能拉到投资才有鬼,虽然说是为人民服务,但是农业局又不是善堂。 卢书记甚至特意将宋知雨叫到公社办公室。 “小宋同志,你也不用太失望太难过,咱们红旗公社机械厂刚成立,能稳住就行,不着急有很快速的发展。”卢书记看似关心地说道。 宋知雨瞥他一眼,很是不客气地指出,“卢书记,我怎么觉得你在幸灾乐祸,你不希望红旗公社机械厂有好的发展吗?” 卢书记闻言顿时着急了,他忙不迭说道:“我怎么就不希望呢?红旗公社机械厂发展得好,就是我红旗公社发展得好,我不知道有多期盼着呢!” “那为什么我听着你好像很希望我被农业局拒绝?”宋知雨面无表情。 卢书记再次被噎住,他眼睛瞪着宋知雨,嘴巴张了张 ,一时竟想不出反驳的话语,只能扯扯嘴角笑起来,“你怎么会那样想,我怎么也不能那样啊。” 宋知雨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淡淡地瞥向他,“那卢书记你就要好好反省下自己了,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卢书记:…… 他咬了咬牙,气得伸手朝宋知雨的方向点点,“小宋你可真是,就算我不是红旗公社的书记,好歹年纪也比你大,说话能不这么直白?” 虽然他确实有看好戏的成分,不过在怎么也是红旗公社书记,心里肯定是盼着宋知雨能成功。 宋知雨哼了一声,倒也没有跟卢书记计较的意思,说实话,卢书记作为一个领导,算是比较讨喜的领导了。 至少她平时说话直接,对方也不会计较。 宋知雨看着他,突然笑了笑,坏心眼地眨眨眼睛说道:“你都猜错了,投资的事情成功了,款项很快就能到账上。” 卢书记闻言猛地倒吸一口凉气,差点将桌上的杯子打翻,眼睛瞪得极大,脸上的表情充满震惊而不敢置信。 “真、真的?”卢书记震惊得语无伦次,“你可别骗我,农业局真的愿意投资?” “自然是真的。”宋知雨说道:“农业局慧眼识珠,看出咱们红旗公社机械厂的优秀,干脆又直接!” 也不知道是不是卢书记的错觉,他仿佛看到宋知雨鄙视的眼神。 他:…… 卢书记捂了捂胸口,重重呼出一口气,激动的心情才勉强被压制住,他来不及计较宋知雨的眼神,着急地问道:“你怎么说服农业局的?他们怎么会愿意投资钱?” “农业局慧眼识珠。”宋知雨依然是这句话,不管卢书记后面怎么问,她都是这个回答。 卢书记:…… 他此时是真的后悔没跟宋知雨一起去了,要早知道……早知道这样,他就跟着一起去了! 卢书记又深深吸一口气。 宋知雨没有在卢书记办公室待多久,没一会儿就回机械厂了,此时厂里的机器已经快维修好一半,剩下都是需要换材料的。 而厂里目前没有材料,想要材料还得去购买。 宋知雨想了想,只好打电话到县城机械厂。 严厂长正想着要给宋知雨打电话,打听打听图纸的事情,没想到对方率先打过来了。 57 第 57 章 第五十七天 第57章 “小宋啊, 我正想找你呢。”电话那头严厂长难得乐呵呵地说道。 宋知雨闻言有些诧异,不过转念一想, 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装作好奇地笑着问道:“不知严厂长找我有什么事呢?” 严厂长多少是有些尴尬的,并没有立即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哈哈笑着说道:“还是先说说的问题的, 你打电话过来总不能是闲聊吧, 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 宋知雨挑了挑眉毛,心说既然你都这么问了,她要是不把握住机会,岂不就是傻子了? 她没有犹豫也没有纠结,用感激而不好意思的语气说道:“严厂长 , 你猜得没错, 闲聊什么时候都可以, 不过我今天找你是有别的事情。” 严厂长心不在焉,不过仍然露出感兴趣的神色,轻轻地“哦?”了一声,随即问道:“是什么事情呢,你说说看。” 宋知雨想了想,说道:“这事儿不好说, 不如我去县城找你,当面谈吧。” 严厂长原本还不以为意,听见对方这般说, 不由得正色起来,说出来的话也更真情实感:“到底是什么事情,怎么好像很严肃?” “正事嘛,当然是要正式一点的。”宋知雨说道。 严厂长虽然好奇, 不过既然对方都这么说了,他还能再说什么? “好吧。”严厂长应了一声。 宋知雨挂了电话,她看着电话若有所思片刻,随即想到什么,又抓起话筒。 这次她打给县城修配厂的马厂长。 “马厂长,很久没见面了,我待会儿去县城,你有空的话,咱们一起吃个饭怎么样?”宋知雨笑着说道。 马厂长一听就感觉头大,他笑呵呵地试探性问道:“无事不登三宝殿,小宋同志,你这是有什么好事儿关照我们县城修配厂?” 宋知雨用肩膀夹着话筒,伸手给自己倒一杯水,闻言故意说道:“马厂长,难道没有好事儿就不能约你见面了吗?还真是伤人心呀,我以为我们怎么也能算个朋友。” 马厂长表情立马一凛,忙不迭自证,“没有没有,你怎么能有这种想法,说吧,你什么时候到县城,我亲自去接你!” 宋知雨笑了,语气很快又变得轻快,“那太麻烦你了,不耽误你的时间,我到了直接去修配厂找你,你看方便吗?” “方便,方便得不行呢。”马厂长说道:“那我就在厂里等你。” “好。” 宋知雨满意地挂掉电话,起身,动作麻利地收拾东西,拿上挎包就出了办公室。 她先是去改造拖拉机的车间走了一趟,李国良带着厂里的工人在认真干活,并没有发现她的到来。 宋知雨观察了一会儿,没有开口打断李国良的专注,从另一边绕过去,检查了一番改造的进度,确定没有问题,李国良把控得很好,她这才满意地离开。 坐在从红旗公社到兴阳县摇摇晃晃的汽车上,宋知雨在心里默默琢磨,得想办法弄一辆自行车,当然,汽车更好。 到了修配厂,许是马厂长早早叮嘱过,门卫同志问都没问,直接就放行。 宋知雨熟门熟路走到厂长办公室。 “马厂长。” 马厂长闻言从桌上的文件抬起头,脸上瞬间堆满笑,“小宋同志,这么快就到了?快坐,过来喝水。” 宋知雨顺着他的话坐到办公桌前的椅子上,“对啊,迫不及待想要过来跟你聚一聚。” 马厂长瞥她一眼,用“我都看透”的表情说道:“别以为说这些好听的话,我就猜不到你过来的真正目的。” “哦?”宋知雨挑眉,露出惊讶的神色,故作夸张地说道:“马厂长真是厉害,果然没什么能瞒过你的眼睛。” “别,你可别这样捧我。”马厂长露出无语的表情,将水杯放到她的面前,“说吧,小宋同志有什么好事关照我这个老年人。” 现在两人熟悉许多,加上宋知雨成为红旗公社机械厂的厂长,马厂长很肯定她的能力,并没有把她当成小辈,完全当成同辈来相处。 所以有时候也会开一些调皮的玩笑。 宋知雨接受很是良好,曾经醉心研究不苟言笑的人,现在已经往圆滑狡诈的商人过渡,她笑着说道:“马厂长你正值壮年,是组织得力的干将,什么时候就变成老年人了呢?你想当,组织还不同意呢!” 马厂长闻言脸上的笑容果然扩得更大了,“哈哈”地笑了两下,“还是你们年轻人会说话。” 两人又扯了一会儿不相关的事情,宋知雨这才切入正题,说到此次前来的目的。 “马厂长,是这样的,你也知道我们红旗公社机械厂刚成立,公社那边很重视机械厂的发展。”宋知雨看向对方,“但是你知道吗?不仅公社看重,咱们兴阳县农业局也很看重咱们红旗公社机械厂。” 马厂长顿时露出好奇而疑惑的神情,“农业局?” 他对此表示怀疑,农业局为什么会重视一个刚成立的机械厂?而且还是公社机械厂,一穷二白什么都没有的机械厂。 宋知雨装作没看到他所想,神色淡然地“嗯”了一声,轻飘飘地吐出让马厂长震惊的话,“农业局已经确定要放款给红旗公社机械厂,用以支持红旗公社机械厂的发展。” 马厂长:??? 他震惊地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问道:“你说的是真的?农业局真的?” 马厂长想破脑袋都没想明白,农业局怎么会突然放款给一个公社的机械厂,即便这个机械厂的厂长曾经研究出手扶拖拉机。 难道农业局考虑的是将手扶拖拉机宣扬出去? 可是手扶拖拉机已经做出来了,不是什么秘密,只要技术员带回去研究一下,想要做一台一模一样的出来,并不是很大的问题。 宋知雨只是神秘地笑笑,并未告知对方真实原因,她说道:“我可以保证是真的,而且我这也没有办法骗你呀。” 马厂长想了想,确实如此。很快,他收回震惊的神情,转而疑惑地看着她,“可是这跟我们县城修配厂有什么关系?” 宋知雨闻言瞬间展开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当然有关系啦,农业局如此支持我们红旗公社机械厂,不就是看中我们的潜质?不瞒你说,我们机械厂正准备生产农机。” 马厂长更加不明白了,他依然是那句话,神色犹豫而疑惑,“与我们修配厂有什么关系?” “怎么会没有关系呢?”宋知雨夸张地露出惊讶的神色,“我们是朋友啊,我打算将订单分一部分给你们修配厂。” 马厂长闻言微微瞪大眼睛,不过很快又露出狐疑的表情,不是那么相信地眯了眯眼睛,“真的?你确定要分给我们修配厂?” “当然是真的。”宋知雨坚定地点头。 马厂长:“为什么?” 宋知雨:“我们是好朋友啊。” 马厂长:……他怎么那么不相信呢? 天上会掉免费的午餐下来?答案自然是不会的。 他又眯了眯眼睛,以“我早已看透一切”的表情看着宋知雨,说道:“说吧,我们修配厂有什么是你想得到的?” 宋知雨顿时笑了笑,跟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兜了一大圈,对方也能第一时间理解。 她说道:“不需要修配厂做什么,只是需要你们付一付定金。” 马厂长:? 他皱着眉头,满脸疑惑不解地看着宋知雨:“什么定金?” 宋知雨将订单给他们修配厂,难道不应该是红旗公社机械厂给县城修配厂加工费?要给定金,也是红旗公社修配厂给他们定金,怎么变成他给她定金了? 马厂长的脑袋上空充满了问号。 宋知雨闻言瞥他一眼,很是理直气壮地说道:“订单是我们红旗公社给你们县城修配厂的,你们肯定要给我们定金啊,不然我们如何放心将订单交给你们?” 马厂长想了想,貌似宋知雨说的确实有道理? 他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县城修配厂仅仅出个人工,其他风险都是红旗公社机械厂承担,他给她们定金貌似也合理? 然而转念一想,马厂长简直要被气笑了。 他真是差点被宋知雨给绕进去,马厂长说道:“修配厂帮你们加工生产订单,还要付钱给你们,小宋同志,你算盘真是打得‘砰砰’响啊!” 宋知雨被对方一通指责外加阴阳怪气,面上的表情没有一丝改变,震惊自若地冷静分析给对方。 “马厂长,你不知道自己要生产什么,要是知道的话,别说定金了,就算不收费,你也要抢着生产这批货呢。”宋知雨说道。 马厂长嗤笑一声,微微撇开脸,并不相信她的话。 宋知雨重复了一句,“是真的,你别不相信。”说着她从挎包里掏出一份手写文件递给马厂长,“你看看这个就知道了。” 马厂长满心疑惑地看她一眼,随即犹豫着接过来,“这是什么?” “你看了就知道。” 马厂长半信半疑地看向文件上的内容,是图文并茂的文件,宋知雨写得很详细,上边是关于浇灌器的功能。 然而马厂长并没有很激动,也没有诧异,神情十分淡定甚至有点疑惑地说道:“然后呢,你的意思不会是让修配厂生产这个东西吧?” 宋知雨点头,“马厂长,你的想法呢?” “能做出来那肯定是好的。”马厂长顿了顿,随即又说道:“问题是怎么做呢?我知道他的名字,也知道有什么功能,那我要怎么做呢?” 宋知雨这才听明白,马厂长以为文件上的计划,是宋知雨凭空想出来的。 她笑了笑说道:“马厂长,我既然跟你说了浇灌器,那肯定是知道浇灌器是怎么做的呀。” 马厂长闻言倏地望向他,目光直直落入她的眸子里,脸上带着控制不住的惊讶,“真的?有做出来的样品了?” 宋知雨不着痕迹愣了下,过一会儿反应过来,很是理直气壮地点头:“有样品。” 肯定是有样品的,只不过不是现在,晚几天做出来也一样。 马厂长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轻轻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毕竟是个厂长,脑筋转得飞快,几乎瞬间便理解了宋知雨先前说的那番话。 就算不收费,也要赶着生产这批货。 可不是嘛,如果红旗公社机械厂授权县城修配厂生产,那他们就是唯一生产的厂家,第一批订单算什么?后面源源不断的订单才是大头! 想到这些,马厂长顿时眼神复杂地看向宋知雨。 宋知雨好整以暇地朝他微笑。 马厂长:…… 他捂了捂胸口,很想有骨气地将桌上的手写文件扔回去给宋知雨,然而手却仿佛重若千斤,无论他怎么努力也动不了。 马厂长气恼极了,在心里将自己的手狠狠骂了一通。不过脸上却是露出忍辱负重的笑容,“小宋啊,你说得对,该付给你们定金。” 宋知雨满意地笑了,眸子里闪过一抹狡黠,“好啊,那我们就这样说好了。” 马厂长看着她脸上的笑容,隐隐觉得不对劲,然后一想到修配厂未来的画面,他的理智瞬间就被冲没,那边不对劲自然也消失了。 “那肯定的,虽然是口头约定,但契约精神还是要有的!” 宋知雨脸上的笑容更大了,“不愧是马厂长,格局就是大。” 马厂长难得不好意思地摆摆手。 两人又是一通商业互捧。 眼见饭点时间就要到了,宋知雨提出请马厂长去国营饭店吃饭,同时又露出不太好意思的神色,“我还想找一趟严厂长,马厂长,到时候可能需要你打配合。” 马厂长:?? 58 第 58 章 第五十八天 第58章 鉴于宋知雨滑不留手的处事风格, 马厂长的第一反应就是,浇灌器不是宋知雨唯一授权的工厂, 她还想分一份给严厂长! 马厂长:!!! 那怎么行! 他坚决不同意, 坚决反对,坚决不支持! 马厂长内心活动极其激烈,脸上却是露出深沉的沧桑感, 就差点一根烟了, 他说道:“小宋,你不厚道啊。” 宋知雨闻言一愣,朝对方不解地眨眨眼睛,“什么?我怎么就不厚道了?” “说好订单都给我们修配厂,你找严厂长做什么?担心我们修配厂做不出来?”马厂长幽怨地指控。 宋知雨:…… 她这才明白马厂长所想, 当即没忍住笑了笑, 不过很快又控制住, 她往下压了压唇角,“马厂长,那你可真是想多了,我找严厂长是因为订单的事情,不过却不是你想的那样。” 马厂长顿时松一口气,默默在心里过一遍宋知雨的话, 然而还是没能理解:“那是什么?因为订单的事情,却又不是我想的那样?” 他不由得感慨,现在的年轻同志说话都跟打谜语似的, 谁能猜得到啊! 马厂长心里如此想,却不愿说出来,一生好强不愿服输的他只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宋知雨。 宋知雨瞥他一眼,又伸手摸了摸鼻子, 脑袋飞快转动组织语言,过一会儿,她斟酌着说道:“马厂长,你知道的,想要生产某个产品,零件是不可或缺的部分。” 马厂长点头,他自己是知道的,想到什么,马厂长恍然说道:“哦,我知道了,你想找严厂长买零件。” 宋知雨顿时露出笑容,朝对方挑挑眉,“猜得没错,找严厂长买零件。” 马厂长闻言彻底松一口气了,随即也不知道想到什么,他突然愣了一下,神色充满疑惑地问道:“不就是买个零件?你刚刚说什么我要给你打掩护?” 宋知雨点头,面不改色地说道:“对。” 马厂长皱起眉头,没能理解她的意思。 宋知雨轻咳一声,“是这样的,咱们跟严厂长也算是朋友,更是兄弟单位,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的打算的,零件什么的都从县城机械厂拿,马厂长,你看如何?” 马厂长能有什么意见,零件从哪儿拿不是拿。而且宋知雨要坑的人严厂长,又不是他,他能有什么理由不同意呢? 他摇摇头说道:“我没有意见。” 宋知雨笑了,看着他意味深长地说道:“那我们就去机械厂吧,看看严厂长在忙些什么。” 马厂长也笑了笑,不过是幸灾乐祸的笑,乐得见严厂长被套路的笑。 县城机械厂就在修配厂旁边,两人出了厂门口,拐个弯儿就到了。 严厂长办公室。 马厂长一进办公室的门口,看向办公室桌后的严厂长,声音洪亮:“老严,小宋来了,说是要请咱们去吃饭,小宋太客气了,根本不给拒绝的机会。” 严厂长微微皱了皱眉头,没什么情绪的目光扫过马厂长,落在宋知雨身上,露出不解而疑惑的神情,“小宋啊,你不是说要谈什么事情,怎么还带着这个老家伙?” 他很是不客气地指了指马厂长。 马厂长闻言当即不乐意了,他自顾自拉开一把椅子坐下去,皱着眉头质问:“什么老家伙,我是老家伙,你是什么?” 谁料严厂长只是瞥他一眼,根本没有理他的意思,随即眼睛定定地看着宋知雨。 宋知雨不着痕迹地看马厂长一眼,又对严厂长笑了笑说道:“确实要谈事情,不过正巧在路上遇见马厂长,他说要过来找你,这不就一起来了?” 严厂长听着只觉得很是糟心,他还想问宋知雨关于图纸的事情,现在马厂长在现场,他要怎么问呢? 他越想越没好气,瞪了马厂长一眼,“你好端端的,怎么想到来找我?” 还真是坏他的好事! 马厂长笑眯眯地双手一摊,语气十分欠揍,“只能说缘分啊,我只是想找老朋友唠嗑唠嗑,没想到就遇见小宋了。” 严厂长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宋知雨见状也笑着说道:“严厂长,走吗?咱们一起去国营饭店?” 严厂长:…… 他看看满脸诚恳的宋知雨,又望望笑眯眯的马厂长,心里满是不情愿与拒绝,然而对面两人明显是一个阵营的,他也实在好奇两人想要做什么打算。 严厂长吐出一口气,从桌子后方站起来,表情深沉地说道:“走吧。” 马厂长见状,不由得微微露出得意的眼神望向宋知雨。 宋知雨却没有看他,而是笑意盈盈扫过两人,“那我在前面带路。” 三人也没吃什么,一人要一碗素面,再另外点了一盘红烧肉和清蒸鱼。 饭桌上,谁都没有主动挑起谈正事的话头,很是随便地聊聊各自工厂的问题,又客气地关心了一下红旗公社机械厂。 宋知雨也真的像朋友一样,跟他们聊了起来。 不得不说,饭桌上的氛围还是挺和谐的。 吃过饭,严厂长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眯了眯眼睛看向宋知雨:“这个午饭,会不会吃得我消化不良?” 宋知雨立马皱起眉头,担忧又着急地问道:“怎么了?严厂长你吃坏肚子了?” 严厂长一噎,很是无语地回望。 宋知雨假装没看到,神色依然有些着急,仿佛真的很担心,“真的吃坏肚子了?”说着她手一挥,“不行!我们回去找国营饭店,肯定是国营饭店的食材不干净!” 马厂长乐得看热闹,见状眼睛一转,眸底深处藏着幸灾乐祸,“对,去国营饭店,一定要为咱们老严讨回公道!” 严厂长:…… 他面无表情看着两人,静默几秒后,想到什么,突然被气笑了,他用手指朝两人点点,“我算是明白了,你们就是故意的,合着你们合起伙来坑我呢!” 他的话音落下,宋知雨还没说话,马厂长当即就收起笑,声音严肃地说道:“说什么呢?什么坑不坑的?坑你还请你吃饭?人家小宋的票多烧得慌?” 严厂长显然不吃他这套,只当做没听见,一动不动地盯着宋知雨看。 宋知雨轻咳一声,脸上的表情变得疑惑而不解,语气真挚诚恳而带着丝丝委屈:“严厂长,你怎么会这么想呢?我和马厂长为什么要坑你?而且坑你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严厂长不为所动,“那谁知道呢?你们比我可清楚太多了。” 宋知雨闻言,脸上顿时露出被误解的难过,“真的没有。” 马厂长福至心灵,立即接过话,用谴责的语气,阴阳怪气地说道:“小宋啊,我看我说得对吧,还真不能带老严这种人,你的好心都被他当成驴肝肺了。” 宋知雨适时低了低头,给人一种很失落的感觉。 严厂长脸上的表情顿时一僵,心底升腾起满满的困惑,他皱着眉头,语气终究缓了缓,“什么意思?你们要带我做什么?” 宋知雨伤心地低着头。 装的。 马厂长哼了一声,撇开脸没好气地说道:“你都不稀罕,我们跟你说做什么?” 严厂长又是一噎,不过好奇心也是真的被吊起来了。 他半信半疑地看着两人:“你们真的不是骗我?” 宋知雨很是受伤似的看着他,依然是那句话:“骗你对我们有什么好处呢?” 严厂长见状,总算是信了一大半。 一旁看着他们的马厂长咽了咽口水,对于宋知雨的演技,那是由衷地佩服,同时在心里暗暗庆幸,幸好被套路的不是他。 59 第 59 章 第五十九天 第五十九章 严厂长总算是放下心底的戒备, 带着宋知雨两人回到机械厂厂长办公室。 “坐吧。”严厂长朝他们挥挥手,随即率先坐到办公桌后面的椅子上, 抬起头, “让我来听一听,你们具体来找我做什么。” 马厂长脸上笑眯眯的表情不变,拉开一把椅子也坐了下去。 宋知雨更是面不改色, 坐下后很是真情实感地望着严厂长, “那我就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地说了。” 严厂长闻言下意识放下手里的水壶,顺手将水杯移到两人面前,随即看向宋知雨:“说吧。” 宋知雨说道:“是这样的,农业局给咱们红旗公社拨了款用来生产一批农机。” 严厂长自然是知道的, 毕竟都看到图纸了, 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地点头, “嗯,可是跟我们县城机械厂有什么关系呢?难道你们红旗公社机械厂要给我们分一杯羹?” 说着他朝马厂长的方向瞥了一眼。 马厂长老神神在在地喝着水,并没有参与进两人话题的意思。 宋知雨笑了笑,“对啊,不过不是分一杯羹,只是相互合作, 一起为人民服务。” 马厂长原本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宋知雨真的会点头,他先是愣了一下, 反应过来立马眯了眯眼睛,怀疑地问道:“什么意思?我不太明白。” 说起来,他此时是有些隐隐期待的。 难道宋知雨会将图纸上的农机给他们县城机械厂生产? 如此想着,严厂长不禁有些迫不及待地望向宋知雨, 等着看她如何回答。 宋知雨不知道对方已经知道图纸的事情,所以猜不到对方的神情为何如此,不过也不影响她接下来所说的话。 她说道:“目前红旗公社生产的农机需求量很大,生产嘛,你也知道,材料和零件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所以我打算,能在严厂长你这里拿的零件,就在你这里拿了。” 严厂长显然从未想过这个方面,闻言顿时就愣住了,第一反应是开心,但也只一瞬,他十分清醒而理智地问道:“怎么突然想到我们县城机械厂?” 此话一出,都不用宋知雨回答,那边的马厂长就已经拉长了脸,“老严,你这问的什么话?先不说咱们都是兄弟单位,就说几十年的老朋友,不关照朋友关照谁呀?还是你根本不拿我马国强当朋友?!” “你别打岔。”严厂长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我问的是小宋,与你有什么关系?” 他跟马厂长确实是几十年的老朋友,但是跟宋知雨不是啊! 马厂长一听,立时更不乐意了,“ 怎么没有关系?这件事就是我向小宋提议的,不然你还能有这种好事?” 话音落下,不仅严厂长愣了愣,就连宋知雨都有一瞬间没反应过来。 马厂长这是将事情都揽到自己身上呢,不管后续发生什么,都是他的原因,严厂长就算要埋怨也只能埋怨他,而不是宋知雨。 这是过于信任宋知雨,还是担心宋知雨? 不论是哪个原因,不得不说,宋知雨多少是感动的,她深深看马厂长一眼,随即收起眸底的情绪,望向严厂长点头说道:“严厂长,你就放心好了,我们还能坑你不成?” 严厂长原本就不是很坚定的心,顿时被两人说得松动了,脸上开始露出尴尬的笑容,“我不是那个意思,事关重大,你们也知道,我背后是县城机械厂,肯定是要小心谨慎为上的。” 一番话说得诚恳,然而马厂长脸色并没有缓和,朝他冷冷地哼了一声。 宋知雨见状只能伸手拉了拉他的衣服,“马厂长,严厂长说得确实有道理。” 马厂长闻言看向严厂长,许是想通了,面上没好气的表情慢慢消散,总算愿意给严厂长一个好脸色。 两人是演的。 严厂长深信不疑。 他终于露出愧疚的眼神望向马厂长,“老马啊,你别这样,是我不识好人心,总行了吧?” 马厂长又哼了一声,“你知道就好。” 严厂长只能摸摸鼻子,讪讪地笑着。 三人经过一番拉扯,总算心平气和地坐下说话了。 宋知雨与马厂长对视一眼,轻轻地咳了一声,随即望向严厂长,“严厂长,我们红旗公社机械厂的订单不少,目前有一部分已经授权给马厂长生产。” 严厂长一听,顿时就着急了,“机械厂的订单分给修配厂?这合理吗?” 马厂长立马露出得意的眼神,同时又有些不服气,“你说你什么意思?怎么分给我们修配厂不合理,难道分给你们机械厂才合理吗?” “那是自然,你一个修配厂的,掺和我们机械厂的事情做什么?”严厂长说道。 马厂长不甘示弱,“甭管修配厂还是机械厂,小宋能看上我们修配厂,那肯定是我们修配厂有过人之处,是你羡慕嫉妒不来的。” 严厂长听着气得要死,“谁羡慕嫉妒了,你给我等着,小宋现在来找我们机械厂,那肯定是你们修配厂解决不了的问题,是不是难度太大了,你们毫无办法?” “你说什么呢?”听着对方句句都在贬低修配厂,马厂长也气不打一处来,“还真以为你们机械厂有多了不起呢,不如先听听小宋怎么说?” 严厂长与他相看两厌,冷冷地移开目光,定定而期待地落在宋知雨身上:“小宋厂长啊,除了从我们机械厂拿零件,你们就没有别的问题吗?” 他看过图纸,知道有些工序难度是不小的,红旗公社机械厂的工人都是新手,不一定能处理那样的步骤。 即便能处理,肯定也没有县城机械厂的熟悉度高,如此一来,做出来的产品就远远不如县城机械厂。 马厂长意识到什么,顿时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 宋知雨:…… 她不着痕迹地瞪马厂长一眼,随即望向严厂长,面上神色不变,脑子疯狂转动,努力组织语言斟酌着说道:“严厂长,是这样的。咱们对材料零件的需求量也很大。” 话说得极其委婉,然而在场的另外两人都听明白了。 马厂长当即不客气地笑出声,狠狠地无情嘲笑了严厂长。 而严厂长气得直接从椅子上站起来,眼睛瞪着宋知雨和马厂长,胸口起伏不定,显然是被他们气得不轻。 “你们故意的?”严厂长指着他们气恼地说道。 他就说嘛,什么兄弟单位,什么几十年的老朋友,敢情都只是说辞,严厂长真是越想越气。 宋知雨见状连忙安抚他的情绪,“严厂长,我们是认真的,订单是真没有办法再分发出去了,但是咱们要零件可是实打实的。” 她的意思很明白,就算没有生产订单,至少还有些零件订单,再说阿马厂长也确实是严厂长几十年的老朋友。 严厂长自然也是明白的,忍了又忍,这才没有真的吵起来。 宋知雨趁热打铁,“严厂长,那我们就这样说好了?晚点再把合同签一签。” 严厂长不情愿,只是他心里还装着图纸,并不想真的跟宋知雨闹不愉快。他伸出手在桌子上敲了敲,问宋知雨:“不用等晚点了,合同呢?先签了。” 宋知雨闻言一愣,与马厂长对视了一眼。 马厂长当即皱起眉头,“不是,老严,你这也太着急了,本来就是谈事情的,还不知道怎么样呢,谁会随身带着个合同出门?” 严厂长也知道,所以只是随口问问,此时听了马厂长的话,也没有说什么。 宋知雨看看两人,轻轻咳了一声,“其实,我还真的带了合同。” 说着她低头翻挎包,从包里掏出几分文件,她又认真地看了看文件上的字,挑出其中三份。 马厂长:…… 严厂长:…… 两人见状都不由得怔愣了下。 宋知雨脸上带着笑,将合同递给严厂长,“这是我拟好的合同,你看看,没有问题的话直接在上边签字盖章就可以。” 严厂长接过,低头翻看起来。 只见他眉毛越皱越深,脸上疑惑的表情逐渐被不敢置信取代,仔细看的话,还能看到微微愤怒。 60 第 60 章 第六十天 第60章 宋知雨眼观鼻鼻观心, 只当没有看到对方的神色。马厂长也一样,端着搪瓷杯默默喝着水。 严厂长脸上的表情青了又白, 白了又红, 半晌过后,他停下翻动文件的动作,深深吸一口气, 缓慢抬头, 眼神幽幽地盯着宋知雨二人。 宋知雨脸上保持着淡定的微笑,无辜而疑惑,“严厂长,你都看完了吧?咱们红旗公社机械厂是诚心寻求合作,要是没问题, 你直接在上边签字就可以。” 严厂长闻言直接冷笑出声, 又狠狠瞪马厂长一眼, “合着你们拿我们县城机械厂当冤大头呢!” “什么冤大头不冤大头的,怎么说得这么难听,咱们不就是来谈合作吗?要是不行,你可以拒绝。”马厂长没忍住直接怼上去。 严厂长更气了,他拿起手边的合同在半空甩了甩,羞恼地说道:“你们这是合作的态度?从我们县城机械厂拿材料, 居然是赊账的形式,是想白嫖呢?” 宋知雨听着也不乐意了,当即板起脸严肃地说道:“严厂长, 你说话太难听了。我们红旗公社是正经单位,嫖不嫖的多难听,况且不是不给钱,只是晚点给钱罢了。” 严厂长再次被气笑, “你们就是想空手套白狼。” 马厂长当即被堵得没话说,眼睛直愣愣地瞪着严厂长,他心里着急,下意识扭头看向宋知雨。 宋知雨倒是依然淡定,很是胸有成竹地说道:“严厂长,目前我跟厂里的同志商量出来的方案是这样,你可以放心,假如我们真从你们厂里拿了材料,肯定是可以还上的,这点毋庸置疑。” “说得轻松,万一真出什么事,你们拿什么还?”严厂长是一点点也不相信的。 宋知雨望着他,语气很是理所当然地说道:“你说呢?可别忘记了,我们红旗公社机械厂后面是有农业局的。” 有农业局出面,订单的问题不大,所以再怎么样,县城机械厂的账都能还上。 严厂长听了她的话,原本就不太坚定的心变得更不坚定了,幽怨地盯着宋知雨好半晌没说出话。 他分明是奔着图纸来的,没想到最后图纸没看到,甚至一丁点消息都没有,而他们县城机械厂却要成为红旗公社机械厂的工具厂。 这到底是什么人间疾苦! 严厂长想不明白,也不想再想了,他很想干脆利索地拒绝,然而又做不到。 诚如宋知雨所说,有农业局的支持,红旗公社机械厂只要不是很拉垮,大概率是不愁的,县城机械厂给他们提供材料,一开始可能周转比较困难,但只要红旗公社按时打款,那后面就会很顺利。 这是一笔怎么算都对县城机械厂有利的账,至于那点风险,做生意能完全没有风险吗? 答案肯定是没有的。 严厂长在心里一通比较,可以说是已经决定好了的,只是他自觉被宋知雨二人套路,一肚子气散不出去,遂故意晾着他们没有给明确的答案。 宋知雨看在眼底,对方这是等她先低头,甚至要先道歉呢。 她垂下眉眼,露出遗憾的表情,又缓缓吐出一口气,“严厂长,要是你不愿意的话就算了,其实前些天隔壁县城机械厂有很有诚意,只是我想着兴阳县的兄弟单位,能拉一把是一把,肥水不流外人田。” 严厂长:??? 马厂长看着严厂长,眸中的同情之色更甚,然而对方并没有注意到他。 严厂长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敢情兴阳县机械厂不是她唯一的选择?而且听宋知雨的意思,隔壁县机械厂早就找过她了? 难不成图纸的事情,现在隔壁县城也知道了? 严厂长差点一口气没呼吸上来,他来不及细细思考,忙不迭说道:“那肯定不能跟隔壁县城合作啊!哪有跟竞争对手合作的?” 宋知雨叹了一口气,“我也知道,不过好歹是同一个市的,要是做出一番业绩,市委也会很开心。” “可是……”严厂长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要是县城发展得好,市里肯定会高兴,可是徐延年和县委书记不一定高兴! 本来都是兴阳县的功劳,而因为他的一句话,变成了两个县城的功劳,他们能高兴? 那肯定是不能啊! 严厂长想到这里,再看宋知雨和马厂长笃定的神情,脸上骤然露出恍然和被算计后的羞恼之色,他伸手指了指两人,“你们、你们真是太过分了!这是料定我不敢拒绝?” 宋知雨摸了摸鼻子,朝他尴尬一笑。 马厂长没好气地挥手拍下他的手指,直接一个白眼,“行啦,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人家小宋说得没错,她的订单根本不愁,我实话告诉你,要是没把握住机会,你一定会后悔。” 虽然他是本着看热闹的心态过来,却不是真的看严厂长被坑,要不是真的对县城机械厂有利,他就不会出现在这里。 几十年老朋友可不是说说的,是真的几十年老朋友。 宋知雨没有参与到他们两人之间。 严厂长愤愤地收回手,冷笑,“老子是不愿意接受吗?无端遭你们这样算计,还不允许人生气?” 马厂长摆摆手,一脸无所谓地说道:“行,你先生气,我们回去了。” 说着他当真站起来了。 宋知雨见状连忙拉住他,“等等。”马厂长可以任性,她可不行,再怎么说,严厂长的面子是要给的,多少要挽回一些对方刚才丢失的面子。 她继续说道:“方才确实是我不对,谈生意应该从一开始就带着真诚来的,我却对严厂长使用上试探,我向严厂长道歉。” 严厂长闻言脸上的表情总算缓了下来,有台阶还不下,那不傻子? 马厂长也勉为其难地再次坐下。 经过宋知雨与马厂长的又一出戏,严厂长算是彻底冷静下来了,开始与宋知雨讨论合同上的内容。 “不管你们红旗公社机械厂从我们厂里拿多少零件材料,每个季度结清款项,最迟半年内钱必须得到账,逾期的部分我不接受,还得再讨论讨论。”严厂长说道。 宋知雨看向他,想了想说道:“行。” 马厂长在一旁看着他们你来我往,再观宋知雨小小年纪,说话滴水不漏,他这个好几十岁又经历过风雨的人,也不见得比她能好多少。 而严厂长从技术员转到管理,本身就是话不多又没有什么弯弯道道的人,此时对上宋知雨,完全没有胜算。 严厂长自始至终,一路被宋知雨带着走。 马厂长:…… 三人很快敲定合同的大致内容,宋知雨坐上回红旗公社的班车,匆匆回到厂里,开始修改整理合同。 合同部分算是可以暂时告一段落。 宋知雨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处理订单部分,她跟马厂长严厂长承诺会有大量订单,实际上,目前红旗公社机械厂除了改造手扶拖拉机,没有任何一笔订单。 她手放在桌面上,手指轻敲,心里暗暗琢磨订单要从哪里来。 半晌过后,她拿出本子,在空白处埋头苦写起来。 时间流逝,很快就到下午放工时间。 工人们陆续离开工厂回家,宋知雨到隔壁修配厂吃过晚饭后又回来了,李国良今天家里有事也早早回了南河生产队,所以厂里很快只剩下宋知雨和看守门厂的工人。 “小宋厂长,你真的不需要我帮忙吗?”工人犹豫着问道。 宋知雨熟悉地在蹲在机器前打磨零件,头也不抬地说道:“真的不需要,你去忙吧。” 工人没办法,只好走出去。 车间内又剩下宋知雨一个人,她要先把样品做出来。 此时红旗公社机械厂的门口。 徐延年开着吉普车经过,他知道宋知雨现在是机械厂的厂里,下意识往里扫了一眼,只一眼就让他看见蹲在地上的清瘦身影。 徐延年下意识踩下刹车,启动,缓慢后退回到机械厂门口。 往里看,确实只有宋知雨,并没有看到其他人。 他想了想,干脆走下车。 徐延年走进来时,宋知雨正打算找门卫帮忙固定一下两个零件,好让她焊接组合到一起。 见到他,她眼睛一亮,“徐县长,来搭把手?” 徐延年愣了下,满头雾水走过来,按她的指示动作,“这样可以吗?” 宋知雨朝他比了个大拇指,“可以,很棒。” 说完不再多说什么,继续后边的工作,徐延年看她满脸认真的模样,也未出声打扰。 随着时间流逝,两人的动作越来越默契,夜幕降临,待样品做出轮廓,外面的天儿已经完全黑下来了。 宋知雨无意往外一看,心里顿时一个咯噔,“糟了。” 徐延年还在研究她做出来的样品轮廓,听见声音也疑惑地望过去,“怎么了?是不是发现做错的地方?” “不是。”宋知雨匆匆收拾东西,“我答应过我爹,不会再天黑回家。” 徐延年看向外边,脸上闪过一抹了然,随即又扭头看向慌慌张张的宋知雨,说道:“你给我解释一下这个,待会儿我送你回家。” 他指了指地上的样品轮廓。 61 第 61 章 第六十一天 第61章 宋知雨闻言诧异地望向他, 脸上带着些疑惑,“你不是看过图纸?” 徐延年目光落在她不解的神色上,只觉得胸口一梗, 过了几秒才笑着委婉地解释:“看过没错, 但毕竟我不是专业的。” 所以记不了那么多情有可原, 可不是他笨或者记性不好。 宋知雨瞥他一眼,对他的这番说辞不置可否, 不过就算徐延年没有用送她回家作为交换, 她也会上前认真介绍。 一个是因为徐延年的身份, 另一个还是因为徐延年的身份。 毕竟他是兴阳县的县长, 知道这件事对红旗公社机械厂没有坏处,甚至还省去了后续跟他汇报讲解的过程。 宋知雨放下手中的东西,她做的样品正是浇灌器, “现在只是有个轮廓, 完全做好大概还需要两天, 到时候就可以展示给你看看。” “就这个东西, 真的能自动浇水?”徐延年皱着眉头, 脸上微微带着些小惊讶。 宋知雨点头,“对,如此一来就可以省去人工浇灌的步骤,省去的人工可以去做别的事情, 比如清理杂草、开荒, 用在提高生活质量的其他事情。” 徐延年越听, 脸上惊讶的表情更甚,他完全没想到宋知雨会想得这般长远。 诚然,若浇灌器能达到预期,确确实实会像实现宋知雨所说的那副场景。 “小宋厂长, 你可真了不起。”徐延年轻声说道,眸子深处映着她清瘦斯文的身影,满满都是欣赏。 宋知雨完全没有被夸赞时的羞涩与不好意思,淡淡然地点头,“我也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 徐延年笑了笑,放下手中的浇灌器轮廓,又问道:“其他几款农机,你可有把握?” “自然。”宋知雨想都没想,不过想到什么,她顿了顿之后又说道:“可能会稍稍有些困难?” 徐延年表情一顿,适时露出疑惑而鼓励的神色, “什么困难?你说说,要是县里能帮得上忙,肯定会尽最大的能力。” 宋知雨闻言瞬时露齿一笑,朝他眨了眨眼睛,不确定地试探:“徐县长,那可是你说的哦。” 徐延年看着她的模样,不知为何,心头突然涌起一阵不好的预感,他下意识强调,“只要县里能帮得上忙。” 言下之意,到时候帮不上忙的,不要怪他拒绝。 宋知雨朝他眨了眨眼睛,“我相信徐县长,一定能帮得上忙的,” 徐延年:…… 他后悔了,现在撤回刚才那句话还来得及吗? 很显然是来不及的,就算来得及,宋知雨也不会允许。 又过了十分钟左右,两人走出厂门口。 徐延年指了指前边,“这辆车。” 说完,他担心宋知雨不知道怎么开车门,正要走过去,然后就见到对方淡淡点头,动作十分利落地坐上副驾驶。 徐延年脚步顿了下,随即转向驾驶座。 “那就出发了?”徐延年抓着方向盘,微微扭头看向宋知雨,突然,他目光骤然一顿。 不过只一瞬,徐延年就移开视线,低垂着眼眉,让人看到他眸底深处的情绪。 宋知雨没察觉到异样,点点头说道:“好。” 路上,徐延年依然如同先前那般,向宋知雨询问一些关于机械厂以及南河生产队的情况,宋知雨也没有隐瞒,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然而没走到分之一的路程,宋二成的身影就出现在路边。 “天都这么黑了,我先送你们回去。”徐延年说道。 宋二成认识徐延年,怎么敢让他送,慌忙拒绝说道:“不用不用,不耽误你的时间,离得不远,我和知雨走回去就行。” 徐延年坚持,打开后座的车门,“没事,反正也没多远,不耽搁什么事,再说天都这么黑了,我能有什么事?” 宋二成闻言当即板正着脸,认真地说道:“怎么没有,你做的可都是大事,不应该把时间浪费在我们这种小事上。” 宋知雨听着没忍住眼角抽了抽。 徐延年嘴角的笑也顿了下,他瞥宋知雨一眼,这才笑着对宋二成说道:“为人民服务确实是大事,不过我现在也算是人民服务嘛,所以怎么能算浪费?” 眼见宋二成还想说什么,宋知雨连忙打断,“那徐县长,我们就麻烦你了,感谢感谢。” 徐延年见状也松了一口气,“不客气,也就小小的一段路程。” 宋知雨朝他点点头,拉着宋二成上后座,而她则坐回副驾驶座。 徐延年原本是想试探一下宋二成,然而没想到对方一上车就脸色发白,虚弱得完全说不出话来。 宋二成晕车。 徐延年:…… 他只好将心底的那点小打算暂时收起来。 宋知雨不知道徐延年心中所想,回到宋家已经晚上九点了,目送对方离开后,她也转身回屋准备洗洗就睡了。 不过李春兰等人哪里愿意,前几天宋知雨太忙,回来就钻进屋子写材料,吃饭也是心事重重,吃完又匆匆忙忙回屋,早上直接带着早饭一边去公社一边吃。 所以好几天,李春兰夫妻都没找到机会跟宋知雨说话。 今天真的是难得的时间。 “知雨啊,你过来。”李春兰朝她招手,“我听说你从县城机械厂运回来很多废旧的机器?” 宋知雨闻言有些诧异,眼睛往人脸上扫了扫,“你们都听说了?” 宋知丰点头。 宋二成一下车症状就消失,此时与李春兰一样盯着她,“听说了,怕是整个南河都知道这件事,你要那么多废旧的机器做什么?” 李春兰语气充满担心地说道:“对啊,我们都听说了这件事,而且很多人找上门来,都是来打听你买那些机器做什么。” 宋知雨一愣,她每天都回南河,并没有听说过有人讨论机器的事情,要不是李春兰现在说,她都不知道大家伙都知道。 不过转念一想,都在一个公社,她运机器回来时也没有遮遮掩掩,大家知道也正常,毕竟再怎么说红旗公社机械厂和修配厂的工人都知道。 就算机械厂的同志不往外传,修配厂的同志也会往外传。 宋知雨对李春兰说道:“确实有这么一回事,不过你们放心,我有修好的成算。” “那就行。”李春兰直接松了一口气,她现在对宋知雨充满自信,丝毫没有怀疑对方是否真的能修好。 次日。 宋知雨又早早去厂里,她不知道的是,南河生产队众人又开始讨论她的八卦。 “你们有看到吗?昨晚知雨坐了一辆汽车回来,开车的是个年轻男同志,我怀疑知雨偷偷处对象了。” “你别乱说,我也看到了,而且我还看到队长也从车上下来,我看人家可能就是顺路送他们回来。” “对啊,昨晚我是看着队长出去的,说是要去接知雨,不然天黑了她一个人回来不安全。” “那可能真是我看错了吧?知雨最近也不知道在做什么,真是回来得越来越晚了。” “我估计就是处理从县城机械厂拉的机器,我听国良说过,目前他们厂里在修机器,进展可能不大好,我经常见到国良叹声叹气。” “能好才奇怪,知雨确实很厉害,只是县城机械厂淘汰下来的机器,怎么说他们厂里的技术员都看过吧,他们都修不好,知雨和国良能有办法?” “难说哦,咱们知雨可是去过省城研究所的。” “说得也是……” 总之就是南河生产队的同志在讨论那批拉回来的机器,有看好的,也有不看好的。 宋知雨并不知道众人的想法,但她来到厂里的第一件事,却也是去看机器维修的进度。 李国良已经在屋子里了,见到宋知雨,他眼睛一亮,立马迎了上去。 “厂长,你来啦,我们正想找你。”李国良不太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又伸手指向其中一台机器,“我们一直没摸到门路,你可以帮忙看看吗?” 宋知雨顺着他指的方向走过去,“哪里有问题?” “这里这里。”一旁的工人连忙让开位置。 宋知雨看过去,只一眼,她就大概看出是什么问题,再一检查,果然问题出现在气缸。 她说道:“替换掉就可以。” “真的?”李国良惊讶地看着她,犹豫了一下,最终小心翼翼地说道:“其实我们有测试过,它的运行是正常的。” 宋知雨并不意外,也没有过多解释,只是笑着说道:“你换一个试试,可以检验的。” 李国良闻言,顿时与周围的工人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都有些踌躇。 到底还是李国良最先回过神来,咬了咬牙说道:“行,我们试试。” 宋知雨看他们处理得有条不紊,便没有再管,转身去往另一个屋子,她得将浇灌器的样品先做什么,不然后续没办法去拉订单。 而屋子里,宋知雨一走,工人们的动作立马一顿,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我们真的要替换掉吗?不是测试过没有问题?” “其实我也在犹豫。” “你们在想什么?那可是厂长啊,你们能比厂长懂得多?厂长说的,肯定是对的!” 此话一出,立马有人小声地反驳。 “厂长也是人,是人就会犯错,你怎么保证厂长就一定不会错呢?要我说,李技术员也懂得很多,为什么李技术员就没看出气缸有问题?” “可是现在李技术员不是也没检查出来具体问题是什么?厂长一眼就看出来了。” “那你怎么知道厂长说的就是对的呢?” 场面一度很神奇,两位工人同志直接就吵了起来。 幸好李国良不是爱计较的人,听到人将他与宋知雨计较,没有丝毫不开心与不高兴。 他不耐烦地打断两人,“行啦,别再吵了,这些话你们在屋里说说可以,出去可千万别说,至于是不是气缸问题,没有什么好吵的,试试不就知道了?” 李国良话音落下,立马就有人附和:“对,试试。” 于是众人齐心协力开始换气缸。 时间又过去好半晌,更换完毕。 李国良故作淡定地说道:“我要测试了。” 大家立马目光炯炯地盯着他的动作,随着他启动机器,众人皆没忍住屏住呼吸。 片刻后,屋内除了机器运行的声音,还有阵阵倒吸冷气的声音,众人盯着机器的眼睛中有带着不敢置信的,有带着欣喜高兴的,也有带着激动的。 “居然真的是气缸……” 随着一道喃喃而震惊的声音响起,其他人也骤然如梦初醒。 62 第 62 章 第六十二天 第62章 “天呐, 真的好了?” “是不是好了,你没看到?事实证明小宋厂长就是厉害,李技术员厉害, 小宋厂长更厉害。” “不是我质疑小宋厂长, 你们也看到了,她就看两眼再随便摆弄几下, 就说是气缸的问题,换做是你们,你们不质疑吗?” “真是对不住, 我们都没有质疑呢。” “就是,我可是一直跟在李技术员后面, 正等着换气缸呢。” “我也是。” 一群人纷纷开始指责方才质疑宋知雨的人, 使得对方面红耳赤, 干瞪着眼睛说不出话, 直到出声道歉认怂方罢休。 李国良听着大家对宋知雨的夸赞,心里又是骄傲又是挫败,明明宋知雨比她还小几岁,他却跟宋知雨差那么多。 不过转念一想,他已经比很多人幸运,当初要不是宋知雨,他就没办法进修配厂, 之后也没有到机械厂,更不会成为技术员。 李国良想到这些,顿时就释然了,同时心里对宋知雨充满感激,也对未来充满了斗志。 此时,县城机械厂。 严厂长刚来到厂里没多久, 农业局财务主任的侄子,也就是厂里的技术员孟成业找了过来。 对方旁敲侧击地打听,“厂长,咱们厂里生产的零件机械很久没有变过了。” 严厂长脸上的表情不变,淡定地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点头赞成地说道:“你说得没错,所以还得你们这些技术员同志努力,想办法创新。” 孟成业闻言就是一噎,没忍住皱了皱眉头,心里着急也顾不上兜圈子,直接踌躇着说道:“其实是这样的,厂里的技术员同志也听说了红旗公社的事情,大家都很好奇。” “你说起这个,我正好也有事跟你说。”严厂长说道:“上回你提的那事儿就不要再说了,组织上既然安排给红旗公社,自然有组织的考量。” 他说的是孟成业来找他告状,关于县里将新的农机成产分配给红旗公社机械厂的事情。 孟成业一听,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他着急慌忙地说道:“可是……可是,红旗公社只是个公社机械厂,我叔叔说,那些都是新的农机,怎么算都该是咱们县城机械厂的才对。” 严厂长听着他提到自己的叔叔,眉头不自觉皱起来,心里涌起一阵不耐烦。 他努力掩盖自己的情绪,尽可能用个平和的语气说道:“要按你这么说,我们县城机械厂拿到生产任务,市里机械厂也可以不满。” “那怎么一样?”孟成业满脸傲气地说道:“我们靠的是实力。” 孟成业不是普通的关系户,他在丰市工业学院读过大学,在这个普遍靠经验当上技术员,没有太多理论知识的年代,他确实有傲娇的资本。 严厂长被梗住,过了一会儿才说道:“你怎么知道红旗公社没有实力呢?别忘记红旗公社的厂长宋知雨同志可是改造了手扶拖拉机,研究出来半自动犁,还去过省城研究所进行交流。” “那又怎么样? ”孟成业一丝一毫没有让步的意思,“她有本事,不代表她厂里的工人也有本事,也不代表红旗公社能生产出来。” 其实他不关心新农机谁生产,他主要是想研究一下农业局财务主任说的新农机,到底是什么厉害家伙,章局长居然会批款。 可以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不过孟成业说的问题也确实存在,严厂长无法反驳,他也知道孟成业对新农机好奇,但是有办法吗? 没有办法! 他也好奇呢,到底是哪位同志画出那般厉害的图纸! “该说的我都跟你说了,要是你实在不服气,自己想办法。”严厂长摆着手心累地说道,想到什么,他又认真地补充,“不过你不要用县城机械厂的名头。” 孟成业没想到严厂长会这样说,眉心顿时皱得紧紧的,满脸都是对对方的不赞同。 红旗公社机械厂即将生产新农机的事情,在县城机械厂传得沸沸扬扬,上至厂长副厂长,下至打扫卫生的清洁工,无人不在讨论。 厂里的财务主任自然也听闻此事,连忙找到严厂长。 “厂长,红旗公社机械厂不是没有机器?他们要怎么生产新农机?” 严厂长一听又是关于红旗公社机械厂,实在没忍住捏了捏眉心,他长长呼出一口气,耐着性子说道:“红旗公社机械厂的事,我怎么会知道?” 财务主任说道:“那他们欠咱们的款呢?” 当初宋知雨从厂里拉走的机器还没付款呢,虽然他们废弃掉的机器。 严厂长:…… 居然还想要钱?这才又被坑了一笔没多久呢。 严厂长想了想,还是没敢跟财务主任说又被宋知雨坑了一笔,反正以后再知道也是可以吧? 他深深地看财务主任一眼,神色意味不明而沉重地说道:“红旗公社机械厂刚成立,资金运转上会有一定困难,咱们作为兄弟单位,能帮一把是一把。” 财务主任不知道他心中所想,一副看“败家子”的表情说道:“帮一把是怎么帮?难道那批机器白白送给他们?” 严厂长再次伸手捏了捏眉心,“那肯定不是,只是现在红旗公社机械厂比较困难,咱们就再给他们一点时间。” 财务主任捂了捂胸口,虽然钱不多,可蚊子腿再小也是肉,不过看严厂长的模样,确实是已经下定决心的,他再说也没用。 财务主任垂头丧气走出严厂长办公室。 严厂长不堪其扰,担心再有人找过来说红旗公社机械厂的事情,忙不迭收拾东西去隔壁修配厂躲清净。 而他不知道的是,孟成业真的往红旗公社去了。 宋知雨正带着李国良等人做样品,那头张贵走进来,说来了一位县城机械厂的技术员。 “没说什么事?”宋知雨问道。 张贵表情奇怪:“说是来参观学习。” 一个县城机械厂的技术员同志来公社机械厂参观学习,很难让人不怀疑他别有用心。 李国良当即就猜测:“会不会是来打探我们修机器的进度?” “那怎么办?都搬到别的屋子藏起来?”张贵着急地说道:“不行,我得去喊人过来搬走。” 宋知雨见他们言两语就风风火火要去搬机器,忙不迭喊住人:“等等,那么多你们怎么搬?而且就算要藏,能藏到什么时候?” 李国良皱着眉点头,“厂长说得对,万一他的目的是来看机器的,肯定是要看到的还会歇了心思,咱们支支吾吾躲躲藏藏的,反而会让对方多想,指不定以为咱们干嘛。” 宋知雨说道:“李技术员说得对,人家想看就给他看,没什么好藏的。” 张贵顿时露出疑惑而不解的表情,犹豫地问道:“可是,咱们之前不是说过,机器的事情暂时不能往外说吗?” 宋知雨“嗯”了一声,“之前确实不太方便说,现在无所谓,你们想说也可以说。” 正好可以让人知道红旗公社机械厂的实力。 先前不让人往外说,是担心严厂长催账,经过谈好的合作之事,宋知雨已经不担心了,要钱肯定是没有的。 而且红旗公社没有机器怎么生产产品,届时连带着县城机械厂的零件材料都卖不出去。 宋知雨相信严厂长不会做这种亏本生意。 厂门口。 孟成业神色不耐地等了许久,这才看到有人从里边走出来,高高瘦瘦,皮肤白净,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女同志。 “我可以进去了吗?”他表情不太好地问道:“实在不行让你们厂长出来。” 宋知雨一愣,随即很快便反应过来,对方这是将她当成厂里的干事了,虽然她的外表确实很能迷惑人,不过仍有一种新奇的感觉。 她伸出手,“你好,我就是红旗公社机械厂的厂长宋知雨。” 孟成业脸上的表情顿时一僵,难得露出一些不好意思,“我是县城机械厂的技术员孟成业,你看起来年纪不大。” 言下之意,她看起来太年轻,不像是厂长的模样,所以不能怪他。 宋知雨当然不怪,县城机械厂现在可以是她的钱袋子,否则她也不会亲自出来接孟成业。 钱袋子说的话能错吗?那必定是不能的。 “孟技术员同志,要不进去一边坐一边聊?”宋知雨伸手示意对方往里走。 孟成业摇头,没有兜圈子的意思,直接拒绝说道:“不坐了,我想看看你们的生产车间。” 说完,许是觉得语气过于生硬,他又干巴巴地补充一句:“方便吗?” 宋知雨心中升起一个疑问,不过脸上并没有表现出来,神色不变,点了点头,“可以,只是我们机械厂刚成立,产线不算完善,还在改进中,所以可能会比较乱,你不要介意。” “嗯。”孟成业直直点头,完全不觉得宋知雨在自谦。 宋知雨看着他,突然笑了。 “那走吧,往这边走。”她说道。 目前红旗公社机械厂的生产车间生产的是手扶拖拉机,改造的正是北河生产队的拖拉机,已经在收尾阶段了。 孟成业从前只听说过,并没有见过。 说实话,他之前一直认为众人夸大手扶拖拉机,其实没有那么神,只是说的人多,就变得那么神了。 此时一见,手扶拖拉机轻简的机身,新奇的造型,让他眼前骤然一亮。 孟成业咽了咽口水,眼睛放光地快步来到手扶拖拉机前,上上下下,前前后后检查一遍,脸上的惊叹与怀疑,逐渐地变成惊奇与震撼。 “这是怎么想出来的?”孟成业望向宋知雨。 宋知雨双手一摊,依然是之前搪塞众人的理由,“当时脑子里有这个想法,再研究一下,就将图纸画出来了。” 孟成业眼睛没离开过手扶拖拉机,他心不在焉地问道:“可是你当时怎么有把握,拖拉机这么大的物件,别人怎么舍得给你试验?” 宋知雨脸上表情不变,“说实话,我没有什么把握,但是我们总不能怕错就不去做,成功往往是不断试错出来的,如果不去试,怎么会有成功?” 孟成业闻言若有所思地点头,“你说得对。” 宋知雨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嗯!加油!” 孟成业又缠着宋知雨问了一些关于手扶拖拉机的事情,这才恋恋不舍地将目光投到别的事物上。 他兴致缺缺,原本只打算扫两眼,然而目光刚扫过去,众人只见他倏地瞪大眼睛,仿佛见到什么难以置信的东西似的。 孟成业眼睛瞪得极大,飞快地往那边扫一眼,又飞快地望向宋知雨,如此来回,手同时动作不停,兴奋激动得手舞足蹈说不出话的模样。 过了好半晌,孟成业才平复情绪,快步走向那台机器,震惊而难以置信地说道:“你们居然修好了?” 声音尖锐得一度失声,十分震惊激动。 此时要是县城机械厂的工人在这里,一定会大跌眼镜,这还是他们平时沉默寡言的孟技术员吗? 李国良等人见状,不自主抬起胸膛,脸上充满着傲娇与自信。 唯有宋知雨宠辱不惊,走上前,点着头说道:“对,幸亏修好了,不然我们改造手扶拖拉机的速度没这么快。” 孟成业仔细检查了一遍又一遍,确认这台被县城机械厂淘汰废弃的机器,确确实实被红旗公社机械厂修好,他的内心已经震惊到麻木了。 他不明白,当初厂里一而再,再而努力都无法修好,最终无奈丢弃的机器,现在竟被一个公社机械厂修好了。 孟成业感觉脑袋瓜子的脑浆被搅成浆糊,完全不会思考了。 “你们是什么人?”他愣愣地看着宋知雨,问道。 宋知雨眨了眨眼睛,“孟技术员,你还好吧?” 孟成业摇头,喃喃地回答:“我不好,很不好。” 随着那一台台被修好的机器出现,他整个人仿佛都不会做表情。 最终孟成业也不知道,自己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参观完红旗公社机械厂,总之离开红旗公社机械厂时,他的表情是麻木的,内心也是麻木的。 他之前是哪里来的底气,觉得红旗公社机械厂没有能力生产新农机? 李国良等人看着孟成业失魂落魄的背影,满脸都是懵然。 “他真的是县城机械厂的技术员?怎么看起来傻傻的?”一位工人小声地说道。 “那当然是真的,你没听见他跟厂长讨论的东西,每个字都都能听懂,组合在一起完全不知道他们说什么。” “对,跟个加密的话似的,真的人比人气死人。” “就算不听他说话,看他的穿着就知道是技术员,不然谁会穿得那么讲究?” “确实,我看他刚才好像很惊讶咱们能把机器修好,你们说,他回去之后,会不会将我们修好机器的事情跟县城机械厂的同志说?” “哇!如果说了,那岂不是大家都知道咱们红旗公社机械厂的厉害了?” “对对对,我看到时候谁还敢唱衰咱们!” “……” 红旗公社机械厂众人在讨论孟成业和县城机械厂,殊不知,县城机械厂众同志此时也在讨论孟成业和红旗公社机械厂。 “听说孟技术员去红旗公社了,早知道我也跟着一起去,看看这红旗公社的机械厂有什么过人之处,居然被分配到生产新农机的任务。” “能有什么过人之处呀,我看就是关系户,也不知道走的什么路子,不然怎么会轮到他们?” “对啊,区区一个公社机械厂,要是没有点什么内幕,我是不相信的。” “我赞同,你们就看着吧,孟技术员肯定会很生气地回来,要我说,咱们就该联合起来反抗,不然谁都以为咱们县城机械厂好欺负。” “啊?怎么反抗?你就不怕被举报被抓起来?”有人发出灵魂拷问。 那人愣了愣,不过反应很快,立马反驳说道:“那你说怎么办?眼睁睁看着咱们县城机械厂被一个公社机械厂欺负?你咽得下这口气,我可咽不下。” “嗯,其实我也有点咽不下。” 那人顿时也没有话说了。 县城机械厂众人一通讨论,最终决定说服孟成业去反抗不公平的分配,毕竟孟成业机械厂内最厉害的技术员,而且孟成业的亲叔叔是农业局的财务主任。 宋知雨有关系,他们这边也有关系! 众人趁着孟成业还没回来,又商量了一些细节问题,紧接着就等着他回来了。 “回来了回来了,孟技术员回来了。” 孟成业还未走到县城机械厂的门口呢,门卫远远见着就跑进来通风报信了。 众人一凛,下意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交流一通,最终决出两个会说话的代表去跟孟成业沟通。 “那我们就去了。” “去吧去吧。”众人挥手,目光他们离开。 于是孟成业一走进车间门口,厂里的其中两位技术员就上前一左一右站在他身侧。 他愣了愣,下意识问道:“遇到什么问题解决不了?你们带我去看看。” 他说着就要抬脚往里走。 “不是不是。”左边的同志立马拉住他,“孟技术员,是别的事情,我们有很重要的事情想跟你说。” 右边的同志“嗯嗯”不停点头,“对。” 孟成业不解地看着他们,顺着他们的力道被拉到一个偏僻的角落。 站定之后,两位同志对视了下。 随即左边的同志轻咳一声,说道:“孟技术员,我们听说你去红旗公社了,也知道你很不喜欢红旗公社机械厂,说实话,我们也很不喜欢。” 右边的同志很默契地接过话, “对,他们生产新农机,一看就知道德不配位,怎么说也应该是我们县城机械厂生产才对。” 孟成业皱了皱眉头,“你们怎么会这样觉得?” 此言一出,厂里的两人都愣了愣,不明白他怎么会突然这样问,同时心里也升起一个不好的预感。 左边的同志试探地问道:“难道你不是这样觉得?红旗公社机械厂有实力生产新农机?” 孟成业眉头皱得更深了:“为什么没有?” 右边的同志看了眼左边的同志,小心翼翼地问道:“可是他们连机器都没有,甚至从咱们机械厂拉了一堆废弃淘汰的机器回去充当门面,他们要怎么生产?” 孟成业闻言顿时被气笑了:“无知!你们真是无知!什么都不知道就在被人造人是非?你们怎么知道红旗公社机械厂没有实力?你们怎么知道他们靠淘汰下来的机器充当门面?” 他一番话说得极其愤然,完全忘记自己曾经也是这么说的。 而厂里的两人看着他的反应,也头脑一片茫然愣在原地。 怎么孟技术员的反应跟他们想的不一样?不是说孟技术员很生气,对红旗公社机械厂生产农机的事情很不满? 63 第 63 章 第六十三天 第63章 左边的同志茫然而不解, 皱着眉头着急地追问:“可是……可是红旗公社机械厂才成立没多久,就被分配到如此重要的生产任务,你就不觉得奇怪吗?” 孟成业比他更不解, 更茫然:“有什么好奇怪的?不分配给他们,难道分配给你们?” 厂里的两位同志:??? 孟成业却是对他们的行为表示极其不屑, “我看你们真是太闲, 吃饱撑得慌,一天到晚在背后说人是非。” 厂里的两位同志闻言,脸上的表情变得一阵青一阵红。 孟成业平日里虽然仗着学历高, 经常眼睛朝天看, 与人说话也是一股子高傲的味道, 然而从未说过如此刻薄的话。 两位过来打算跟他商量的同志都懵了, 心里觉得难堪的同时又充满不解,眼睁睁看着对方转身离开。 这边孟成业一走, 关注着他们的其他技术员工人立马围了上来, 纷纷八卦而疑惑地打探消息。 “怎么了?怎么看着孟技术员很生气的样子?是不是在红旗公社机械厂被气到了?” “那还用说吗?肯定被气到了, 我听说红旗公社机械厂就十几个人,厂房也是新建的, 说不定各种乱七八糟的一大堆呢。” “要我是孟技术员, 我也估计也要被气死, 真要认真论,孟技术员是咱们整个兴阳县最牛的技术员, 按理说不管有什么都要优先考虑他才对,谁能到……” “谁想到组织给分配到一个刚成立的工厂, 要是我,我也咽不下这口气。” “哎呀,这些刚刚不是讨论过了吗?”有人出声打断他们的谈话, 转而看向刚才的两位同志,问道:“你们刚才跟孟技术员说了吗?他有没有说是怎么想的?” “对对,孟技术员怎么说?我猜他一定会同意给红旗公社点颜色瞧瞧吧?不然真的当我们县城机械厂好欺负。” “我也觉得,不用想我都知道,孟技术员一定会同意,这事儿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我就不信孟技术员不懂这个道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完全没有注意到方才那两位同志,随着他们说话的内容,脸上的表情变得越来越黑与不自然。 很快,有人察觉到他们不说话,着急地催促:“你们怎么回事?我们说半天你们也不吭声,孟技术员到底怎么说?” “对对对,怎么藏着掖着似的,大家还是不是一条船上的了?” “没错,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了,你们扭扭捏捏像什么样?” 只一瞬间,事情就发展成众人对着那两人一通指责与抱怨。 他们愣了下,脸色算是彻底黑了下来,原本被孟成业骂就一肚子怨气,有情绪也发泄不出去了。 没想到现在又遭到众人的围攻,他们看着众人的眼神都带着不善了。 两人沉着脸对视一眼,只一眼心里就有了决定。 左边的同志说道:“孟技术员很高兴,很赞同我们的决定。” 右边的同志立即接过话,“对,他说没想到厂里的同志对他这么支持,很感动。” 话音落下,很快就有充满喜悦的声音响起,“真的吗?那他有没有说要怎么会红旗公社机械厂一个教训?” “对对对,有什么地方需要咱们配合,你们尽管说。” 左边的同志闻言脸上的表情顿了顿,都是他们胡扯出来的,甚至是临时想的,哪里会考虑得那么周全。 他扯着嘴角含糊地说道:“孟技术员没错,可能还要想想呢。” 众人一下就接受了他这个理由,仔细想想,确实可能性极大。 “那咱们就等等孟技术员吧,一定要给红旗公社机械厂点颜色瞧瞧。” 然而县城机械厂众人并没有等来孟成业反击红旗公社机械厂,甚至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孟成业向严厂长提出一个极其离谱的要求。 严厂长办公室。 孟成业理直气壮地说道:“我已经决定好了,我想调到红旗公社机械厂,那里才是最适合我的地方。” 严厂长闻言直接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他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声音充满震撼:“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要调到红旗公社机械厂?” 他说着心里翻涌起一股气,胸口一阵阵窒息传来,严厂长下意识用手捂了捂胸口。 孟成业抿了抿嘴唇,点头坚持自己的想法,“对,我觉得那里更适合我。” 严厂长眼睛看着他,声音虚弱地说道:“为什么?” “县城机械厂的技术员太菜了,没有挑战性。”孟成业直言,没有一丝儿委婉。 严厂长:…… 严厂长:………… 他直直盯着对方,深呼吸一口气,缓了缓情绪之后,轻轻咬着牙问道:“你的意思是红旗公社机械厂的技术员不菜? ” 孟成业犹豫了下,随即诚实地点头。 严厂长面无表情看着他,只觉得呼吸困难。 他气极反笑,“你好歹也在县城机械厂待了这么久,真的一点感情都没有?” 严厂长知道红旗公社有画图纸的同志,所以孟成业说红旗公社机械厂的技术研更厉害,他无法反驳。 他只是接受不了,明明前些天宋知雨来运机械的时候,他还对红旗公社机械厂爱答不理,怎么短短时日,对方就发展成这样了? 不单拥有新农机的生产权,农业局也拨款,用以支持生产,现在就连他们厂里的技术员也要去红旗公社机械厂。 严厂长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为何会变成这样。 宋知雨真的有那么大的本事?真的有那么大的魅力? 孟成业被严厂长问得愣了下,说没感情那肯定是假的,他内心挣扎了一下,最终还是理智战胜了情感,“在红旗公社机械厂能学到更多东西。” 严厂长气得简直要呼吸困难了,他脸色算是彻底沉下去,“我不会同意的。” 孟成业着急,“为什么?” “你是咱们县城机械厂的得力干将,我要是同意你离开,那厂里的生产和研究怎么办?”严厂长满腔怒火,却仍耐着性子说道:“你还是早点死了那条心。” 孟成业皱着眉头,脸上的表情是不解和茫然:“厂里一直都是生产那些东西,就算没有我,其他技术员也能搞定。” 所以他在不在有什么区别呢? 严厂长听着他的这番大实话,却是要马上心梗的程度,还真是哪壶不行提哪壶,怪他们县城机械厂没有懂得创新的技术员? 想到这里,他的目光落在孟成业身上,神色若有所思,过了几秒,严厂长突然说道:“所以需要你来研究新的产品,你去红旗公社有什么好的?红旗公社机械厂的资源能有咱们县城机械厂好?” 孟成业想了想,摇头,不确定地说道:“应该没有。” “那不就得了?”严厂长高兴地说道:“咱们厂里本来就可以研究,资源也更丰富,你想怎么研究就怎么研究,根本不需要跑到红旗公社的机械厂。” 他以为孟成业听到这番话会改变主意,然而并没有。 孟成业仍然坚持去红旗公社的想法,“县城机械厂没有意思。” 严厂长气得眼睛都瞪大了,他气急败坏又语无伦次地说道:“你自己听听,你说的是什么话?什么叫没意思?怎么就没意思了?孟成业同志,你可真是没有心!” 孟成业直接被他轰出了办公室。 而机械厂内的同志不知道发生什么,只知道严厂长发了好大的脾气,而孟技术员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脸色也很是不好看。 于是众人纷纷猜测,一定是孟技术员去找严厂长理论,同时请求严厂长与红旗公社机械厂抗争到底,可是被严厂长拒绝了,两人这才发生争吵。 众人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连带着对严厂长都充满鄙视,厂长也太怂了! 他们是县城的机械厂,居然不敢与公社的机械厂抗争,也不看看他们都被欺负成什么样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红旗公社机械厂一个刚成立的工厂,何德何能可以生产新农机,真是越想越气人,难怪孟技术员忍不下去。 县城机械厂愤慨的工人们看不下去,纷纷走到孟成业面前,对他说一些鼓励加油的话。 孟成业十分懵然,不过看着众人真诚的眼神,他坚定地点头,“你们放心吧,我一定会想办法说服严厂长的。” “孟技术员,你加油!咱们机械厂就靠你了。” 工人们说完自觉地不再打扰孟成业,独留下皱着眉头看他们的孟成业站在原处。 而先前被派为代表去跟孟成业谈话的两位同志更是懵了,他们看着眼前一幕,小小的脑袋上方默契地露出大大的问号。 孟技术员不是对他们要给红旗公社机械厂找茬很生气? 怎么现在主动出击了? 过了好半晌,左边的同志才不屑地“呸”了一下,“装模作样!” “敢情之前都是故意吓唬我们的?真是没想到孟技术员居然是这样的人!”另一人附和。 红旗公社。 宋知雨并不知道县城机械厂发生的事情,她这两天都在做样品,今日才终于把浇灌器的样品做出来。 “来,我们去院子里测试一下。”她对李国良说道。 李国良点头,拎起浇灌器成品就往外走。 张贵跃跃欲试,着急地看向宋知雨:“我去帮忙。” 厂里的其他工人见状也纷纷举手。 “我也去,人多力量大。” “那我也去好了,万一有帮得上忙的地方。” 随着声音的落下,宋知雨还未开口,众人就四下散开,手头上工作不紧的工人都来到了院子里。 “据说这个就是浇灌器,可以自动浇灌。” “也不知道能不能行,从前听都没听说过。” “小宋厂长亲自做的,能不行吗?要我说,连试都不用试了,那肯定是可以的,而且很快咱们红旗公社机械厂的名声要传遍整个丰市了。” “要是咱们真做出浇灌器,打出名声那是肯定的。” 众人一边讨论一边安装,宋知雨只当做没有听见,在一旁指挥着李国良操作。 很快,浇灌器安装好了。 李国良深呼吸一口气,在宋知雨的注视下打开开关,随着水花的均匀洒出,在场所有人皆下意识屏住呼吸,眼睛瞪得打打的。 “成、成了?” “我的娘惹,老子看到的是真的吗?咱们真的做出来了?” 声音落下,周围又安静了,只有水花洒落的声音,只一瞬,众人仿佛骤然从梦中醒来一般,院子里响起激动而兴奋的欢呼。 这天,隔壁修配厂的工人只听见他们的声音,没见着发生什么事,可好奇死了。 然而不论他们怎么打听,机械厂都没有愿意说。 宋知雨带着浇灌器到农业局时,徐延年正在办公室内看她的资料。 那天回来后,徐延年立马就找了人去查宋知雨,毕竟这个年代情况特殊,很多事情不得不防,就算他对宋知雨满是欣赏。 好在派人查到的宋知雨的资料,与他所知道的出入不大,很简单的过往,没有任何问题。 不得不说,徐延年看完是松了一口气的。 得知宋知雨此时就在章局长办公室,他想了想,直接拿起话筒给章局长去了个电话。 十分钟后,章局长带着宋知雨来到县长办公室。 “我听说浇灌器做出来了?”徐延年一向没什么县长架子,笑着问道。 宋知雨脸上也带着笑,将手里拎的木箱子放到地上,打开,掏出里边的东西:“对,就是这个。” 章局长也还没见过浇灌器。 她这一动作,章局长与徐延年都围了过来,探出脑袋去看。 64 第 64 章 第六十四天 第64章 宋知雨将浇灌器拿出来, 因为大院里没有可以展示的地方,也不合适展示,所以她只能在办公室用语言演示, 大概说一下浇灌器的操作与工作原理。 章局长听得红光满脸,激动得连连点头, “不错不错, 就是不知道生产成本怎么样?” 徐延年脸上的笑容也难得变得更深更真实,他说道:“尽量压缩下成本,一定要推广出去,至少要让我们兴阳县都使用上。” 章局长赞同:“要是农民同志都能用上,不仅提高了工作效率, 还能节省劳动力, 如此一来,农民同志可以去做别的事情。” 长时间积累下来,他们还用愁兴阳县的经济上不去? 章局长越想越激动,若兴阳县农业发展得好,经济得到提高,那他说不定还能往上升一升! 不等宋知雨与徐延年说什么,他又有些抑制不住激动地说道:“这件惠民利民的事情, 咱们得尽快发个通知。” 宋知雨脸上的笑容顿扩大,露出浅浅的笑窝。 徐延年倒没有被眼前的利益冲昏头,反而变得更冷静, 他朝章局长摆摆手,示意对方先不要着急,又扭头望向宋知雨:“小宋厂长,既然样品已经做出来,那成本核算应该也有?” 章局长闻言下意识觉得不可能, 宋知雨才多大,而且之前一直做技术员,从没做过管理者,哪里会考虑得这么周全。 然而没想到,他认为不大可能的宋知雨居然点头了,从身上的挎包翻了又翻,拿出一份文件。 章局长:??? 他心里暗暗震惊地看着宋知雨,不过依然是不看好的,就算考虑到了这层又怎样,说不定只是记得乱七八糟,只有自己才能看得懂。 章局长一边想一边凑过脑袋往徐延年的方向去,视线落在对方打开的文件上。 他定睛一看,先是愣了几秒,随即反应过来,嘴巴微张,整个人脸上都露出掩饰不住的惊讶之色,对宋知雨的印象再次刷新。 章局长暗自消化了一会儿,眼见徐延年看完一页就要翻过去,他心下一紧,顿时敛下心神,认真而专注地继续看下去。 随着时间流逝,不光是章局长的脸色变化万分,就连徐延年嘴角的笑都收了起来。 两人神色严肃中带着沉思,又带着些惊叹与恍然。 半晌后,终于翻完整份文件,两人对视一眼,久久不曾言语。 宋知雨看着他们,没忍住眨了眨眼睛,语气带试探性地问道:“怎么了?是计划书哪里有问题吗?” 两人闻言这才反应过来,章局长神色复杂地望她一眼,眸子里带着未散尽的不敢置信。 徐延年倒是还好,表情管理得很到位。 他点了点桌上的文件,沉吟着说道:“计划书写得很不错,我很看好,只是有些细节问题,恐怕需要财政部确认一下。” 章局长也反应过来,立马点头说道:“对,我们农业局这块没有问题,都可以配合,其他恐怕需要你跟徐县长去磨合磨合。” 不过两人虽然这样说着,却没有多大的担心,因为宋知雨的计划书做得很完美。 虽然宋知雨一直有做计划书的习惯,然而先前的计划书只是简单写一下,并没有这回的标准,各项内容很详细很明确。 否则章局长也不会震惊成这样。 徐延年要不是已经查到宋知雨的底细,不可避免的,此时恐怕又要怀疑起,她是否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身份。 章局长是真的震惊,所以几人说完正事儿之后,他没忍住朝宋知雨八卦地问道:“小宋,我听说你以前都在家里帮忙,下地干活,是真的吗?” 宋知雨下意识回想原主的工作,随即摇摇头。 章局长见状顿时露出“果真如此”的表情,他笑着感慨地说道:“我就说嘛,你之前肯定做过干事,是红旗公社的吗?” 他理所当然地认为宋知雨不是下地干活,又会写那么多材料,必定是公社的干事,再不济也得是大队的。 宋知雨不知道他的想法,很是实诚地摇头,“不是,我以前是南河生产队的保管员。” 章局长:??? 他脸上的表情顿时僵住,不敢置信地眨眨眼睛,轻而小声地确认:“不是干事,只是生产队的保管员?” “是啊。”徐延年出言应声,瞥宋知雨一眼后,又扭头望向章局长:“小宋厂长先前一直在南河生产队工作,后来才考上红旗公社修配厂的技术员。” 章局长也听说过这些事,只是有一事他很疑惑,朝宋知雨询问说道:“我听说南河生产队比较困难,既然你有能力当修配厂的技术员,为什么不早一些去?” 他问的这个,也是徐延年疑惑的。 宋知雨脸上表情不变,她早就知道会有问这个问题,也早在心里想好说辞。 她淡淡地笑着说道:“以前年纪小,不想离开爹娘,也没有想到自己半吊子的水平会得到大家的认可。” 言下之意就是,她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厉害,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整个兴阳县的机械技术员都被cue了。 章局长脸上的表情又是一顿。 徐延年直接失笑出声。 不管怎么样,宋知雨今天来兴阳县的目的达成。 徐延年拿着计划书要跟财政局的局长商量,“就先这样吧,有消息我找安排通知你。” “好,谢谢徐县长。”宋知雨朝他笑。 很快章局长也说了一番辞行的话,两人一同走出办公大楼。 “小宋厂长,要不咱们去国营饭店吃个饭吧。”章局长看了看日头,也到饭点了,扭头对宋知雨说:“我请你,咱们以后就是朋友了。” 宋知雨立马露出笑,“能跟章局长成为朋友是我的荣幸,哪还能让你破费?” 章局长也笑:“什么破费不破费的,我年纪跟你爹一样大了,多照顾着你点是应该的,那就这么说好了。” 宋知雨拗不过他,只好无奈地随他去。 另一边。 严厂长因为孟成业想要调去红旗公社机械厂的事情,越想越是生气越是恼怒。 红旗公社机械厂不过是个刚冒出来的厂,先是生产新农机,现在居然还胆大包天,想要撬他们县城机械厂的技术员,而且是最优秀的技术员。 要不是他们有那个画图纸的神秘同志,生产新农机哪里能轮得到他们?孟成业也不会无缘无故要调走。 他沉着脸思考半晌,最后实在没忍住伸手拍了下桌子,“不行!决不能就这样算了!” 严厂长越想越是觉得自己咽不下这口气。 他决定先从那个画图纸的神秘同志入手,当天就吩咐人调查红旗公社机械厂的情况,然而查了几天,也没有查到可疑的信息。 红旗公社机械厂就只有一个叫做李国良的技术员,曾经在红旗公社修配厂工作,后来才被调过去的,技术上并没有很出彩的部分。 另外一个懂得技术的就是宋知雨。 怎么想,这两人都不会是画图纸的神秘人,严厂长想都没想就将两人排除掉了。 只是严厂长怎么也没想到,他让人调查红旗公社机械厂的事情没调查出个什么所以然,反倒看见了宋知雨与章局长三翻四次一同外出吃饭。 严厂长欣喜不已,这不是送上门的把柄? 宋知雨并不知道自己就要被严厂长针对,徐延年那边很快就有消息回复过来。 她按约定好的时间到县里,徐延年带她到一间会议室,内里章局长与财政局的一位副局长同志已经坐好等着了。 “同志你好,我叫宋知雨,小宋,红旗公社机械厂的厂长。”宋知雨很是自觉而热情地上前与对方握手。 对方对宋知雨的态度却不甚热络,之所以给她回应,兴许还是看在徐延年的面子上。 宋知雨也不在意,今天的局本来就不是她该参与进来的,也没有她说话的位置,是徐延年对她有信心,这才将她喊过来。 她很有自知之明,坐下后就微笑着没有再开口。 “资金这块儿,局里有开会商讨过,可以从别的地方挪一点过来补农业的缺口,只是有限度,达不到你们的要求,后面的你们要自己想办法。”财政局的同志说道。 很直接,完全不给人有拒绝反驳的余地。 财政不是不支持工作,而是没钱,甚至将别的不紧俏的资金挪过来给你们用了,所以不是不重视,已经很重视了,但是能力有限,再多他们也没有任何办法。 章局长脸上的笑容顿时就淡了,他小心翼翼地试探问道:“那如果挪过来,是能挪多少呢?” “这个数。”财政局的同志伸手比了个数字。 宋知雨见状沉默了。 章局长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徐延年老神神在在地端着搪瓷杯喝水,仿佛没见到这边的状况。 过了半晌,章局长轻咳一声,语气沧桑深沉地说道:“老姜,会不会太少了点,你们这是打发要饭的呢?” 老姜就是财政局的同志。 老姜深深看他一眼,双手摊开,“不然你让我们怎么办?各项开支本来就做好预算的,你们现在临时要钱,我们从哪里把钱搞来给你们?难道我们还会变钱不成?” 话里话外都是没钱。 章局长现在哪里听得这些话,闻言当即就急了,他说道:“可是我们这笔钱是必要开支,也是为了兴阳县的人民同志,你们是一定要支持的。” “支持啊,我们当然支持。”老姜态度很好,“不然我现在也不会跟你坐在这里谈话。” 章局长语塞,只能干瞪着眼睛。 老姜的意思很明确,钱就是这么多了,你爱要不要。 旁观的宋知雨想了想,说道:“实在不行,我们可以去隔壁谈谈,我们兴阳县先观看一下隔壁的情况。” 此话一出,章局长闭嘴不说话了,老姜的表情顿了顿,徐延年放下手中的杯子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章局长率先反应过来,轻咳一声,装模作样地说道:“小宋的主意好,实在不行,我们就先去找隔壁谈谈,咱们兴阳县穷,隔壁县可不穷。” 老姜脸上的表情霎时就变了,他仔细观察两人的表情,然而无法确定他们说的是否真实,完全不敢冒着风险去赌,然而又不敢贸贸然答应,一时为难得无言以对。 徐延年见状只好出言为他解围,对宋知雨二人说道:“你们不用着急,毕竟不是小数目的钱,姜副局长说得没有错,也是句句实话,开支本来就是分配好的,现在挪用别的项目的资金,他们还得跟那个项目的同志解释,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各自理解包容一下。” 章局长说道:“对,我们理解包容,也体谅,所以我们提出解决方案,先让隔壁试试水,咱们抄作业就好。” 宋知雨没有出声。 老姜的脸色变得一阵青一阵白,怒气一下子窜上来,就连说话都带了点冲劲,“你们什么意思?还玩儿威胁这一套?真当我们财政是好欺负的?” “没有,你们财政局怎么能好欺负呢?”章局长也开始阴阳怪气,“而且,什么威胁不威胁的,说得那么难听,我们敢威胁吗?” 老姜闻言更生气了,放在桌面的手猛地一拍。 眼见两人又要吵起来,徐延年赶紧制止,“行了行了,有话好好说,我喊你们来,可不是听你们吵架的,一人少说两句。” 他都这么说了,老姜再生气也得忍住。 章局长得意一笑,语气颇有些阴阳怪气地说道:“县长说得对,我今天来是想解决问题的,我不明白了,明明是惠民利民,有利于咱们兴阳县发展的项目,怎么有些人硬是不能理解?” “你又在含沙射影什么?”老姜气得没忍住深呼吸几口气。 徐延年头疼地捏了捏眉心,抬起手往下压了压,“行了行了,这事儿你们也别吵了,不论怎么吵,结局都只有一个,你们回去自己想想吧,我们冷静过后再谈。” 一番话落下,宋知雨和章局长脸上的表情都没什么变化。 倒是老姜的神色变了又变,徐延年的一番话明显是说给他听的。 不论说什么,结局只有一个:放款,给钱。 因为兴阳县决不允许让隔壁县先吃到第一口螃蟹,就算是坏的臭的,也不可能。 何况徐延年对红旗公社机械厂生产出来的新农机充满信心。 对于这个结果,宋知雨虽然早有预料,不过依然感到很满意。 65 第 65 章 第六十五天 第65章 一场谈话下来, 只有财政局受伤的世界达到了。 宋知雨与章局长离开会议室,徐延年兴许有事要与老姜谈,两人暂时还留在里边。 “你不用太担心, 款肯定会下来的,要是财政脑子不好使, 硬是要压咱们的款, 那就再想办法。”章局长一走出来,就小声地同宋知雨分析。 宋知雨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只要财政那边是智力正常的,就不会在这个时候压他们的款。 不过,万一对方真是个智力不正常的呢? 宋知雨垂下眉眼, 将情绪敛入眸子深处, 不着痕迹地问道:“说实话,我这心里确实没底,主要不太了解财政那边的同志是什么风格。” “想知道什么风格还不简单?”章局长说着冷笑了下,脸上露出些许嫌弃:“你看老姜,他就是典型的财政同志。” 宋知雨并不是想这个知道,她顿了顿,委婉而不动声色的询问:“若是财政局真的把资本都分配好了, 实在没有办法,会不会把第一批农机先给隔壁县?” 话音落下,章局长立马摇头反驳, “那肯定不会呀,你以为财政局长是傻子?要是真的没有资金,现在徐县长和书记办公室的门槛,恐怕都要给他们踩平了。” 宋知雨听他这么说,提起的心霎时就放下。反应过来又觉得好笑, 要是智力不正常,他们也无法走到那个位置。 还真是紧张则乱。 第一批订单基本确定好,宋知雨带着浇灌器直接来到县城修配厂。 当初说的浇灌器给马厂长,可不只是说说的。 修配厂马厂长办公室。 听闻宋知雨的来意,马厂长激动得差点将手边的水杯打翻,他飞快站起来,双手撑着桌面,眼睛微微瞪大:“真的?真的把样品带来了?” 宋知雨淡淡地点头,随手将拎着的木箱放到地上,“就在这里了。” 马厂长下意识想抬脚过去,然而刚有动作,突然反应过来自己的反应太过急切,仿佛没见过世面似的。 他嘴角抽了抽,不着痕迹轻咳一声,有意控制放缓脚步,使得自己表现尽量从容不迫。 “我来看看。”马厂长弯腰想将木箱里的浇灌器拿出来。 结果动作一顿,使了力气,木箱里的浇灌器一动不动。 他满脸尴尬地抬头,对上宋知雨无辜而疑惑的表情,不由得讪讪地笑了笑,“小宋,你力气还挺大的哈。” 宋知雨犹豫着点了下头,“还行吧。” 马厂长见状更尴尬了,他看向自己胖乎乎的手,又摸了摸圆润的下巴,没忍住在心里嘀咕,他一个男人,按理说不管怎么胖,力气都应该比宋知雨一个女同志大才对。 “我刚才手滑了。”马厂长努力为自己挽尊。 紧接着,他用力将木箱里的浇灌器拿出来,为了自证力气,他一只手拿,憋得整张脸通红通红。 宋知雨:…… 她只当没有看见,心里却是将这个细节记下了。 马厂长暂时不想公开浇灌器,遂没有带宋知雨到院子里展示,宋知雨只好用同样的方式,口述演示给他看。 “好,真是太好了!”马厂长听得连声赞叹,盯着浇灌器的眼睛都在放光。 他仿佛能看见修配厂将来散发光芒的画面。 宋知雨说完给了他消化的时间,过了一会儿,她从挎包里掏出一份图纸,“这是生产的图纸,目前有些零件还没到位,我会让人尽快安排。” 马厂长接过,与他上回的看到的图纸不同,这份更细致,一些容易出错的位置都有文字解释。 他再次没忍住露出感慨的神色:“小宋,你想得真是太周到了,人与人的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呢,我像你这样大的时候,还在玩泥巴呢。” 宋知雨瞥向他,脸上没什么情绪,“那你玩泥巴的方式,与别人都不一样?” 从马厂长的履历来看,当时的马厂长在机械厂当学徒。 马厂长闻言脸上的表情就是一僵,他没好气地瞪宋知雨一眼,“就是一个比喻,我这也是夸你,不能给人留点面子?” 宋知雨点头,“我错了,我改。” 嘴里说着要改,脸上却没有一丝悔改的意思。 马厂长只觉得一阵心梗,他用手捂了捂胸口,一副就要窒息的模样。 “行,我知道了,你走吧。”马厂长朝她摆手,深受打击地虚弱说道:“没事儿别来了。” 宋知雨正好把事情说完,也是时候告辞了。 闻言,她点点头:“行。” 语气自然而淡得仿佛在说“今天天气真好”。 马厂长:…… 要是之前故意那样说,此时他是真的郁闷了,“走走走,赶紧给我走。” 看见就烦! 宋知雨见状蓦地笑了,伸手给他倒水,放到对方身前。 马厂长本来以为她还会说些什么,没想到她将水杯放下走,一言不发转身就离开,顿时没忍住被气笑了。 * 宋知雨要忙活的事情非常多,从修配厂出来,她直接就进了隔壁机械厂。 宋知雨已经来过几遍,厂里负责接待的干事认得人,直接将她带到厂长办公室。 严厂长今天没有外出,正好在办公室内。 听见宋知雨来访的消息,严厂长原本就不太好的表情,顿时变得更黑了。 他这几天为孟成业,可算是烦透了心,不管拒绝几次,孟成业的想法都没有改变过,只要见到他,必定会说想要调去红旗公社的事情。 严厂长连带着对宋知雨埋怨都更深了。 此时更是没什么好脸色,原本并不想见宋知雨的,然而当他知道消息的时候,厂里的干事已经将人带到办公室外边候着了。 严厂长:…… 他心里再不情愿也得接待宋知雨,毕竟还不是撕破脸皮的时候。 只是到底有根刺卡在心里,严厂长对待宋知雨的态度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他笑了笑,颇有皮笑肉不笑的感觉,“小宋厂长,今天怎么有空来呢?你们红旗公社现在可是大红人,你这个厂长还能在外边?” 宋知雨闻言不动声色地挑眉,同样笑着说道:“为的就是厂里的事情,先前跟你们谈过的问题,咱们恐怕要再具体商讨一下?” 严厂长闻言一愣,仿佛不太理解,很无辜地问道:“什么事情?我怎么完全没有印象。” 宋知雨:??? 她不着痕迹地眯了眯眼睛,随即笑着说道:“严厂长,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们前几日谈的事情,到现在没过几天呢,当时马厂长也在场,你都忘记了?” 严厂长脸上的表情顿了顿,不顾很快又恢复正常,他坚持说道:“还真不记得了。” 宋知雨深深看他一眼,从包里掏出一份文件,“我们可是签过合同的,严厂长,你应该不会是那种随便毁约的同志吧?” 她的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语气带着无辜。 严厂长也笑了,第一次对宋知雨露出不好的脸色,反问说道:“就算我要毁约,你又能怎么样?” 宋知雨定定地看他几秒,摇着头说道:“不会怎么样,只是按照合同,你们要赔违约金给我们。” “那就不劳烦宋同志关心了,区区违约金,对我们县城机械厂来说,实在不值什么。”严厂长说到这里顿了顿,又才慢悠悠地说道:“就当是送给你们红旗公社机械厂的。” 眼神带着对宋知雨,以及对红旗公社机械厂的不屑。 宋知雨:…… 她蓦地就笑了。 过了半晌,宋知雨感慨地说道:“前两天就相谈甚欢的人,谁能想到,现在就已经开始要闹掰了。”说完,她收敛了情绪,认真地问道:“严厂长,能不能告诉我,是什么让你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改变了主意?” 严厂长想到这件事就一阵羞恼,怎么可能会告诉她。当即面色就变了,冷笑着说道:“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思来想去,咱们实在没有合作的必要。” 言下之意就是,你们红旗公社机械厂配不上他们县城机械厂。 对方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宋知雨继续跟他谈下去也不会有结果,反而给对方羞辱自己的机会。 只是宋知雨完全没想过严厂长会做得那么绝。 严厂长看着她,“先前你们从厂里拉走的机器要结款了,我们不接受没钱这个理由,实在不行你们就拉回来给我们,县城机械厂不是必须得卖东西。” 宋知雨闻言嘴角抽了抽,她定定看对方两秒,飞快露出感动的笑容,“严厂长,你知道吗?你不是卖东西,是在做好事,帮忙弱小,要不是有你们的慷慨帮助,红旗公社机械厂哪里能有这么多机器?” 语气真诚,情感真挚。 严厂长没忍住皱了皱眉头,脸上有被捧的喜悦,也有对宋知雨的不耐烦,表情看上去十分奇怪。 “你别以为这样说我就不计较,说再说也没有用,你还是不要白费功夫了。” 宋知雨微微瞪大眼睛,“严厂长,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真心感激你的,也是真心感激县城机械厂的,要不是你们,红旗公社机械厂哪里会有今天!” 她说着说着眼睛竟发红了,仿佛真的被感动到不行。 严厂长见状脸上的表情终于缓了缓,只是仍然没有松口的意思,他说道:“既然如此,你们就不要辜负我们的好意,尽快把款结清。” “好,我一定会想办法结清款的。”宋知雨重重地点头,放在身侧的手又握了握,满脸期待地看着严厂长问道:“严厂长,我是真的感激你,感激你们县城机械厂,我想写文章投稿到报社感谢你们,不知道可以吗?” 严厂长被她的模样唬住了,闻言当即就愣住,他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结结巴巴地问道:“什、什么?” 宋知雨笑,理所当然又坚定地说道:“感谢你和感谢县城机械厂的文章啊!” 严厂长没忍住顺着她的话去想,文章,还是发表在报纸上的文章 ,一旦发表了,整个兴阳县的人民都能看见,甚至全国人民都可以看见。 届时他,他带领的兴阳县国营机械厂该是何等风光,多少人称赞多少人羡慕呀! 不过严厂长并没有被喜悦冲昏了头脑,仍然是保留了理智的。 他板着脸对宋知雨说道:“别以为你写文章,我就不会催你们红旗机械厂付款,那是不可能的。” 宋知雨闻言微微惊讶地瞪大眼睛,“那当然不是呀,你宽限我们这么久已经是仁尽义至了,我们感激你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得寸进尺让你在宽限我们时间呢?” “你能这么想就最好。”严厂长说道。 宋知雨立马露出松了一口气的神情,她小心翼翼又忐忑地问道:“那文章的事情?” 严厂长顿时又是脸一板,装作十分不在意的模样,“你想做什么是你的事情,与我五官,更是与县城机械厂无关。” 宋知雨立马变得眉开眼笑,神色很是雀跃,“那真是太好了!我一定好好写,让全国人民都知道兴阳县国营机械厂有多好,有多照顾底下的兄弟单位。” 严厂长脸上的表情还是很不好,只是对比原来,到底是缓了许多。 宋知雨原本想跟他再谈谈零件材料的事情,然而没想到,严厂长完全不给机会,只要她开口,对方就会很坚定地拒绝。 当然,难听的话更是说了不少。 一时间,宋知雨也没有别的办法,从县城机械厂出来,她头疼地捏了捏眉心。 都是穷闹的,要是现在红旗公社机械厂的资金充足,她哪里需要看严厂长的脸色,缺什么零件,直接买机器和再招人就能轻松解决。 宋知雨一回到厂里,就将陈白白找到办公室里来。 她说道:“你找人去打听下,县城机械厂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陈白白一愣,面上虽然有不解,不过还是没问什么,直接转身去办。 零件的事情很急迫,宋知雨手指在桌面轻敲,面上带着沉沉的凝重与烦躁。零件的事情,如果严厂长不肯松口,坚决宁愿毁约也不愿跟红旗公社机械厂合作,那也没有办法。 总不能强迫对方,而且强迫的,就算对方同意了,临到头搞出一阵又一阵幺蛾子,导致零件无法正常供应,问题就比现在还要大了。 宋知雨无比头疼,想了半天也没想到两全其美的办法。 她在心里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决定将零件的事情放下,先去处理机器的问题。 宋知雨说写文章,真写了一篇文章,当天就邮寄了出去。 66 第 66 章 第六十六天 第66章 之后的几天, 宋知雨去哪儿都带上陈白白。 陈白白性格外向,嘴巴甜会说话,一张脸笑眯眯的, 给人的感觉亲切又好接近,最重要的是悟性高,宋知雨仅带出去几回, 她几乎就可以独当一面。 甚至懂得举一反三, 与各个合作单位的关系都维护得很好。 宋知雨又等了几天, 投稿到出版社的文章仍未有回信,她只能暂且将这件事放下。 “厂长。”一道声音突然响起。 宋知雨顺着声音望过去,李国良站在门口,神色忐忑地往里看。 “进来呀。”她朝他招招手, 随即指向办公桌前的椅子,“有事情需要跟我谈?” 李国良走进来,脸上的表情有些为难地点头,坐到椅子上后说道:“对,是有点事情想要跟你谈谈。” 说着他犹豫了下,补充说道:“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宋知雨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 心说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儿,他现在又怎么会出现在她办公室? 不过虽然她心里是这么想, 面上却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了然般点点头,问道:“那么, 具体是什么问题?” 李国良看起来很是犹豫, 又有些紧张,他放在双膝上的手没忍住互相抓了抓,旋即抬起眼睛望向宋知雨, 神色为难。 “厂长,咱们厂里有没有扩招的打算,最近增加了许多新的产品,人手实在有些紧缺。” 宋知雨闻言一愣,她确实有此打算,只是没想到李国良也提到了,可想而知,厂里最近这段时间过于忙碌。 不过她并没有向李国良说自己的想法,反倒问道:“你说的确实是个大问题,只是你有什么办法?” 说完,宋知雨没等对方回答,接着又沉吟着说道:“要是扩招,到时候仍然需要你培训,带他们熟悉工作,到时候你恐怕会比现在忙很多。” 李国良闻言脸上没有露出半分犹豫,立马拍着胸口保证,“完全没有问题,厂长,只要能扩招到新的同志,我李国良一话不说,义不容辞去给他们培训!” 他又不是傻子,怎么会不懂“长痛不如短痛”的意思。 忙累一段时间,总比一直都忙一直都累要好。 宋知雨也没有异议,轻轻点头说道:“那行。” 扩招的事情确定好,难得有时间做到一起说话,两人的话题又开始聊到其他事情。 宋知雨最近都没关注厂里的事情,她想了想问道:“我这几天让你们生产的零件,现在进度怎么样了?” 说起这个,李国良就高兴得嘴角仿佛要咧到耳根,他说道:“按照你的方法,我们有试着生产,又改进了一些生产细节,材料用起来比之前也更注意。现在生产出来的产品没有问题了。” 宋知雨欣慰地点头,脸上布满笑容:“不错,不错,再接再厉。” “厂长放心,我们一定会的。”李国良声音有力地回答。 两人又聊了一些关于厂里的事情,先前紧张的气氛逐渐被缓解。 眼见时间不早,李国良知道宋知雨忙,不好再占用她的时间,主动提出告辞。 宋知雨确实有事情要做,再说李国良怎么也是个生产主任,忙起来的时候并不比她轻松,于是也没有开口挽留。 对方一走,宋知雨坐着发了一会儿呆。 片刻后,她突然想到什么,站起身拿过挂在墙上的挎包,从里面翻出一个本子。 宋知雨坐在桌子前翻看,脸上陷入沉思,又过了一会儿,她仿佛下定什么决心一般,拿起桌上的电话。 电话那头很快被接通。 宋知雨赶紧笑着说道:“你好,我是丰市兴阳县红旗公社机械厂的宋知雨,想找一下蒋木恒蒋研究员。” “好的,我会转告蒋研究员。” “同志,谢谢你。” “不客气,应该的。” 通话被挂断。 宋知雨不确定蒋木恒的来电时间,所以暂且不敢离开办公室,好在并没有等多久。 “小宋,好久不见啊,怎么突然想起你蒋大哥了?”电话那头的蒋木恒声音轻快高兴的同时,又带着些抱怨与不满。 宋知雨笑了笑,理直气壮地说道:“蒋大哥,你说的什么话?没联系不代表想不起来,不瞒你说,从省城回来这段时间,我几乎每天都想咱们省城研究所呢。” 话音落下,蒋木恒立马故意发出装作受伤的声音,说道:“原来只是想省城研究所,不是想我,小宋啊,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宋知雨眨眨眼睛,神色自然地笑着说道:“既然想到研究所,那肯定不能忘记研究所里的蒋大哥呀。” 蒋木恒父母曾在苏联学习过,自小受家庭环境影响,情感表达更外露热情一些,平时开起玩笑来,也没有别的同志那般内敛。 不过蒋木恒平时说话也会注意含蓄一些,偶尔一高兴就会忘记。 比如现在。 只是他没想到宋知雨的表现会如此云淡风轻,仿佛他说的话与其他人没什么区别,蒋木恒还是第一次遇见,不由得感到惊讶,同时觉得有些疑惑。 不过,不论心里怎么想,他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哈哈地开心笑着说道:“那我可就当真了。” 两人又是一阵寒暄,这才说起宋知雨来电的目的。 宋知雨也不跟他兜圈子,开门见山地说道:“你也知道我现在是红旗公社机械厂的厂长,目前机械厂刚成立不久,急需大量人才。” 蒋木恒当即就领悟到了,他有些诧异地问道:“你想让我给你介绍,或者推荐?” 宋知雨脸上的笑窝深了深,“对,我想着蒋大哥在省城,又是在研究所工作,认识的有技术的人肯定很多,所以来问问你。” “你这突然问起,我还真想不到。”蒋木恒沉思而犹豫的声音在话筒里响起。 “没事儿,你慢慢想一下,我们红旗公社机械厂的生存存亡,就看你的了。”宋知雨故意说调皮的话,用以缓解气氛。 蒋木恒闻言顿时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没好气地说道:“你可别,我没有这么重要,而且说实话,一时半会儿真的想不起有谁。” 宋知雨既然问到他,那肯定不是普通的工人,毕竟普通工人只要培训过就能上岗。 她想要的是技术员。 蒋木恒在心里将认识的人都筛选了一遍,确实没找到合适的人。 宋知雨有些失望地挂了电话。 可谁能想到,这件暂时无解的事情,晚上就峰回路转,看到希望。 宋知雨如同往常那般回到南河生产队,只是今天南河生产队的村口比平日热闹,村民们以宋一成为首站在村口,也不知道在等待什么。 “知雨,下班回来了?”有村民笑眯眯地打招呼。 宋知雨点头,又好奇地走过去问道:“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那人还没回答,宋一成就朝她望过来,满脸苦恼地说道:“今天去开会,今天会送几位同志到咱们生产队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 宋知雨一愣,还未反应过来,旁边立马就有人说道:“其实就是臭老九!” “也不知道怎么就来咱们南河,简直就是添乱来了,谁不知道他们那些臭老九以前过着舒坦的日子,身子骨娇弱,手无缚鸡之力,来了也干不了什么活儿。” “对啊,到时候要是生病,咱们还得给他们买药治病。” “什么买药治病,咱们不把他们拉出去批-斗就很好了,还买药治病?他们这些人人喊打的□□、臭老九,配治病吗?” “对,之前山桥生产队病死的臭老九,不就是没有办法治病才死的吗?谁会给他们买药治病?” 宋知雨从开始就保持着沉默,她知道这段时间的历史,知道其实很多人只是由于政策,而受到迫害,他们都是无辜的,而且大多数人对社会有过贡献。 听到这里,她终究没忍住,看向说话的几人疑惑而无辜地问道:“你们认识他们?” 几人一愣,皆摇摇头。 宋知雨眉头皱着更深了,仿佛是真的不解与茫然:“那怎么听着,你们好像很厌恶他们的样子?我还以为你们曾经有过节。” 此话一出,有几个脸色顿时变得不自然。 而其中一人很快反应过来,理直气壮的说道:“那又怎么样?他们是臭老九,人人喊打的臭老九,我们讨厌他们,批评他们不是很正常吗?” 宋知雨闻言,脸上的表情立马变得严肃郑重,“你们说得没错,谁让他们是臭老九,我们一定要好好教育、批评他们。” 话音落下,在场众人看向宋知雨的眼神都变得有些诧异,而宋一成则是松了一口气。 以刚才宋知雨的表现,众人都以为她要为下放的人说话,有看不惯她的人甚至暗暗得意,就要抓到她的把柄了。而宋一成则是提起心,生怕她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谁也没料到她最后居然会这般说。 “行啦,分配到咱们队里,咱们就接收。”宋一成皱着眉头,说到这里顿了顿,用警告的眼神瞥那几人一眼,“每个人做好自己的事情,他们不惹事,咱们也不要故意去招惹他们。” 宋知雨乖巧点头,“好。” 那几人见状撇了撇嘴,明显就是不以为意的模样。 宋知雨见状望向宋一成。 宋一成:…… 他只当没有看见,扭头重新看回正前方,没过多久,拖拉机发动机的声音传来。 “回来了,栓子带着人回来了。” 不知谁喊了一句,人群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67 第 67 章 第六十七天 第67章 此时能跑到村口来的, 哪个不是好奇心重的,喜欢看热闹的,众人闻言顿时一溜烟涌上前, 你挤着我,我挤着你,吵吵嚷嚷伸长脖子往前看。 宋二成不小心被推了几次,忍了忍实在没忍住, 皱着眉头提醒他们说道:“挤什么呢?瞧瞧你们像什么样子?” 话音落下, 村民们动作一顿,朝宋二成讪讪一笑, 随即开始瞪向旁边挤到自己的人。 “听到了没,别挤别挤,要是等会儿让那些臭老九看到, 真是丢死人。” “什么我别挤,是你别挤, 我早就在这里的,是你在挤我,赶紧让开。” “对啊, 要丢脸也是你丢脸。” “……” 村民们虽然不往前挤了, 但是在后面争吵起来,总结就是谁也不愿意让。 宋二成头疼地扶了扶额头, 只当没听见身后的声音,没有再管他们。 而宋知雨早在众人挤来挤去之际,就走到另一旁不影响视线的大树底下,目视前方,看着那辆拖拉机慢慢走近。 栓子带回来的,一共三男两女, 其中一个男孩看上去跟宋知丰差不多大,几人皆头发乱糟糟,身上的衣服布满补丁,神情如出一辙的麻木低沉,还有对未知的惶恐。 两个女同志还好,三个男同志裸露在外边的皮肤,有一些红肿的结痂的伤口。 村民们看他们的眼神,有好奇的,有鄙夷的,有不屑的,也有同情的,同时议论纷纷的声音响起。 “他们就是臭老九?怎么有孩子,看起来还真是可怜。” “可怜什么呀,说不定人家以前过得比你的孩子舒坦多了,看看那白净的小脸,你家娃能比吗?有时间门同情他们,不如同情同情你自己。” “还真是。” “……” 许是听到村民们讨论的话语,几个大人的脑袋下意识往下低了低,只那个小孩一动不动,仿佛说的不是他。 一旁的女人似乎察觉到,偷偷伸手扯了扯他的衣服,过了几秒,小孩缓缓低下头。 栓子从车上跳下来,望向宋二成:“队长,人带回来了。”说完他伸手挠了挠脑袋,神色有些纠结地说道:“他的腿好像断了。” 他伸手指了下那个壮年男人。 宋知雨下意识顺着他的话看向那人,壮年男人的左腿果然像是断了的模样,耷拉放着,他的面色甚至比两位中年人还要差,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很是虚弱。 宋二成走上前看了看,皱着的眉头又加深一些。 他不说话,围观的村民也没有说话。 宋知雨见那几人无动于衷,仿佛菜品一样接受众人的审视,没有一丝儿反应。 她抿了抿嘴唇,望向宋二成,“爹,先给人安排住处吧。” 宋二成闻言回过神,扭头看向队里的妇女主任,“你带他们去西面的牛棚。”说完他又对栓子说道:“你找两个人把他是抬过去。” 妇女主任:“好。” 栓子点点头,立马朝旁边看热闹的汉子招手,“来个人搭把手。” 谁也没提给那人接骨。 宋知雨也没提,跟着宋二成一起回家了。 李春兰正在清理围墙根的杂草,见着父女二人回家,有些疑惑地说道:“你们怎么一起回来了?宋二成,你不是去接下放到咱们队里的同志了?” 宋知雨要回屋放挎包,边走边说道:“正好在村口遇见爹了。” 宋二成走到水缸旁,舀了一勺水洗手,“接几个人需要多久?又不是我亲自去。” 李春兰闻言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我是只问你接人?接人就只是接人,你不给人安顿好?” “那还用你说?”宋二成洗完手,一屁股坐到院子里的椅子上,头微微上扬望着远处的白云,“早在让栓子去接人前就已经安排好住处了,回来直接送过去就可以。” 李春兰一见到他这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宋二成,我发现你自从当上队长之后就飘了,要不你就跟你的队长一起过去,别管媳妇孩子了!” 宋二成闻言扭头诧异地看向李春兰,满脸懵逼地问道:“我怎么了我?怎么就别管媳妇孩子,要跟队长一起过了?” 于是李春兰站起来,双眼瞪着他,叉着腰开始数落他,从回家的时间门越来越晚,到说话的语气越来越不耐烦。 宋二成直呼冤枉,“我回家晚,那是因为队里事儿多,要不然谁不想回家吃饭啊?而且我那不是不耐烦,是太累了不想说话!” …… 宋知雨坐在门槛上,支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他们吵闹。 眼见两人吵得差不多了,她才出声打断问道:“爹,我看腿断的那个人可能有点发烧,要想办法抓药给他才行。” 话音落下,宋二成还未说话,李春兰就皱着眉头询问道:“发烧?谁发烧了?”想到什么,她又有些恍然地说道:“是刚刚接回来的人?” 宋二成也顾不上跟她争吵,“嗯”地应一声,他沉思着说道:“现在还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贸贸然给他们药会不会不好?” 宋知雨不以为意地说道:“有什么不好的,要是有人问起,你就说他们状态很不好,担心他死在咱们南河生产队。” 李春兰闻言忙不迭追问:“怎么还说到死了,他病得很严重?” “确实有点严重,他的腿可能断了。”宋二成说道:“我找个机会先问问他们是什么人,从哪里来的。” 宋知雨见他有主意了,便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她相信宋二成会处理好。 宋知雨便没有再关注过新来的几人,每日依然早出晚归。 红旗公社机械厂招技术员的事情依然没有进展,然而她投稿的文章有消息了。 卢书记一大早就兴奋地打电话过来,说红旗公社机械厂上报了,连带着他们红旗公社也出现在报纸上。 宋知雨挂了电话,找到送来的最新报纸,上面果然刊登着她寄过去的文章,虽然只在一个小角落里,不过也足够让人震惊。 此时,兴阳县机械厂。 最先看到报纸的是一个干事,随即厂里顿时传了个遍。 “咱们机械厂上报了!了不起,真了不起!” “这下省城也要知道咱们兴阳县国营机械厂了吧?” “大胆点,我看不止省城知道,全国都要知道咱们兴阳县国营机械厂。” “哇!如此看来,咱们可能错怪红旗公社机械厂了!” “没想到他们这么会感恩,居然还特意给咱们写感谢信,这些全国人民同志都知道咱们兴阳县国营机械厂无私,与底下的单位互帮互助,是团结友爱互帮互助的先进单位!” 孟成业现在对红旗公社机械厂格外关注,也看到了报纸,心里愈发对红旗公社机械厂满意,更加向往,也更肯定了自己的决定。 而与他们不一样的是,严厂长看到报纸的那一瞬间门,先是高兴,待看清文章上的内容,他当即气得恨不得撕掉报纸! 文章以宋知雨的角度,很是真挚激动地表达了对兴阳县国营机械厂的感激之情,对兴阳县国营机械厂的无私帮助很是感动。 而所谓的无私帮助,即是兴阳县国营机械厂向红旗公社机械厂提供废旧机器,知道红旗公社机械厂成立初期,资金运转不足,县城国营机械厂发挥无私的精神,以及对底下单位的帮助,主动提出不要求红旗公社立即结清账款。 之后就是宋知雨以及红旗公社机械厂全体同志,对严厂长以及兴阳县国营机械厂的赞扬,俗称彩虹屁。 严厂长看得简直一口血呕出来,他神色阴沉, “嘭”地一声将报纸拍到桌上,闭上眼睛急促地喘了几口气。 而就在这时,桌上的电话突然响起来。 来电的人出乎意料,兴阳县的一把手黄书记。 严厂长顾不上气恼,赶忙收拾情绪,以最热情最轻快的语气同对方问好,询问来意。 电话里头的黄书记笑着说道:“严厂长啊,我看到报纸了,没想到咱们兴阳县居然也能上一回报纸,多亏了你啊。” 严厂长没想到对方居然是来说这个的,脸上的表情顿时一僵,好在很快反应过来,努力咽下堵在喉咙那口气。 他仗着对方看不见,僵硬着脸笑道:“是我该做的,大家都是为了兴阳县往更好的方向发展。” “那还得是你觉悟高,不然那些纺织厂服装厂家具厂怎么不像你这样,也去帮扶帮扶底下的单位,他们怎么没上报?”黄书记细数一通,最后总结说道:“所以说你觉悟高,是真正的好同志,优秀的同志。” 严厂长:…… 严厂长脸上的表情都完全僵住了,逐渐变得黑沉,但凡对方不是黄书记,他都要翻脸了。 隔着电话,他皮笑肉不笑地“呵呵”两声,“应该的应该的。” 说出口的声音却是轻快高兴的,要是有人在场,一定会觉得十分扭曲。 但他没想到的是,更扎心的还在后头呢。 只听黄书记说道:“严厂长,你有所不知,先前财政局说要另外拨款给农业局,说是支持红旗公社新成立的机械厂生产新农机,我寻思着,一个刚成立的机械厂,那不胡闹吗?钱出去了,不就等于打水漂?” 严厂长听着,原本还有点幸灾乐祸,直到后面,他的心里霎时间门升起一阵不好的预感。 果然,黄书记停顿了一下之后,继续说道:“可自从看到报纸上的文章之后,我改变主意了。” 严厂长:…… 他下意识问道:“为什么?” 黄书记说道:“懂得感恩的同志,一定是积极努力的同志,不会差到哪里去,至少宋知雨这个厂长是可以的。而且你们县城机械厂都对他们如此支持,他们肯定是有水平的,否则怎么会得到你们的青睐?” 严厂长:??? 合着他县城机械厂还帮了宋知雨? 他呼吸困难地捂了捂胸口,脸上的表情痛苦面具,严厂长现在很想回到答应给宋知雨废旧机器的那一瞬间门,然后狠狠给自己两巴掌。 实在不行的话,回到宋知雨说写文章赞扬县城机械厂也行。 这般想着,严厂长呼吸更困难了,差点就是心肌梗塞的程度,敢情今天的事情,全都是他间门接造成的? 换句话来说,宋知雨和红旗公社机械厂之所有现在这一幕,都是因为他,要是没有他也不会发生。 电话里的黄书记还在说,“所以我决定,同意财政局拨款,用以红旗公社机械厂发展。” 严厂长神色麻木,虚弱地应了一声。 而电话那头的黄书记利落扎下最痛的一刀,“我听说县城机械厂也帮红旗公社机械厂生产零部件,他们是款项也是暂时先不结吗?” 严厂长:…… 严厂长:………… 直说不要收红旗公社机械厂一分钱就好了! 何必兜这么大的一个圈子! 68 第 68 章 第六十八天 第68章 严厂长捂着胸口, 一张脸皱成痛苦面具,他还能说什么呢? “确实是有这么一回事。”严厂长神情扭曲地说道,声音却控制得没有一丝异样。 这表里不一的程度, 谁见了不得喊一句大师! 黄书记丝毫没有察觉,就此事对严厂长又是一番夸赞的话,“严厂长同志,我看咱们兴阳县的工厂都得向你学习学习才对, 只有内部团结有向心力, 兴阳县才能发展得更好。” 严厂长麻木地点着头,“黄书记您说得对。”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 在严厂长窒息得快要晕过去之际,黄书记终于提出挂电话。 严厂长想也没想,飞快挂了电话, 生怕对方改变注意。 一通意料之外的电话,硬生生将严厂长的打算打乱, 计划好让红旗公社机械厂付清废旧机器购买款的,此时只要红旗公社机械厂表现出为难之情,他们就不得不主动往后推。 甚至不能有不满的意思, 一旦被发现, 兴许就会有人揪着不放,说他前面都是在演戏。 严厂长越想越是气恼, 却又无可奈何。 宋知雨并不知道这件事,也不知道黄书记的电话那么及时。 她看到报纸的瞬间就笑了,丝毫不掩饰地露出笑容。 宋知雨很是满意地看着上面的内容,眼眸底下看不出情绪,过了一会儿,她抓起桌上的话筒放到耳边。 电话被接通, 宋知雨顿时笑得更欢快了,声音都弥漫着喜悦与激动,“严厂长,你看见了没?我写的文章上报了!” 严厂长听见她的声音愣了下,没想到她居然还有脸面打电话过来,当即气得差点昏厥过去。 他发出一声冷笑,声音平静而冷凝,“宋知雨,你可真是好样的,要说你不是故意的,没人会相信。” 宋知雨很是疑惑地“啊?”了一声,语气迷茫又疑惑,“什么故意的?严厂长你在说什么?” 严厂长冷笑而气急地说道:“我说什么你不知道?装什么呢!” 宋知雨委屈:“严厂长,我真的不知道。难道是因为文章的事情,可是写文章的事情,我是征求过你意见的?” “你……”严厂长气得说不出话,他深呼吸一口气之后,才找回自己的理智,继续说道:“是我让你这么写?你也不看看自己写的是什么。” 宋知雨闻言眼睛里闪过一抹狡黠,声音却依然是委屈而茫然的,“难道我的文章写得不好吗?通篇都赞扬兴阳县国营机械厂,现在厂里的工人都激动极了,声声称赞严厂长你人好呢。” 说到这里,宋知雨顿了顿,又补充说道:“我听着都很感动呢,难道严厂长你不感动吗?” 严厂长并不敢动,他担心自己一动就做出让自己后悔,无法挽回的事。 他此时再不知道宋知雨是故意的,那就是傻子了。 严厂长强忍气得快要爆炸的胸腔,深深长呼吸一口气,“宋知雨,你真是好样的。” 声音别扭羞耻又透着憋屈的感觉。 宋知雨顿时就笑了。 严厂长总算放低姿态了,意味着要妥协,向宋知雨低头,也可以说是承认宋知雨的能力以及红旗公社机械厂的实力。 “多谢你的夸奖。”宋知雨笑着说道:“我也觉得自己很棒。” 严厂长:…… 他面无表情,想都没想“啪”地一声挂了电话。 宋知雨听着话筒里传来的“嘟嘟”声,非但没觉得生气,反而心情很好地笑了笑。 话筒刚放下没多久,宋知雨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来人正是陈白白。 她朝对方点点头,“进来吧,什么事?” 陈白白笑了笑,大方在办公桌前的椅子落座,“厂长,你前几天不是让我打听机械厂的事情吗?我打听到了,听说他们厂里的一个技术员想要申请调到咱们厂里。” 宋知雨诧异地挑眉,脑海中闪过那天来参观的孟成业,她不太确定地问道:“孟成业技术员?” “你都猜到了?”陈白白先是露出诧异的神色,随即又笑了笑点头,“没错,就是上次来咱们厂里参观的孟成业技术员。” 说实话,宋知雨对孟成业的印象还是挺深刻的,因为孟成业的知识储备相对其他人来说多很多,而且人很聪明,她稍微提一下,对方就能举一反想到很多东西。 在宋知雨看来,孟成业在县城机械厂,怎么也得是数一数二的技术员。 也难怪严厂长会生气。 宋知雨想了想,又觉得很奇怪,按理说这样的事情怎么也不会传出来才对,不然县城机械厂的面子往哪里摆? 要不然岂不是整个兴阳县的人都知道,县城机械厂的技术员要申请掉到一个公社机械厂,如此一来,不明所以的人会怎么想? 究竟是县城机械厂还垃圾,还是公社机械厂实力过于强悍? 不管哪个原因,宋知雨相信,严厂长都不想看到,一定会避免发生。 “你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宋知雨问。 陈白白说道:“正好遇到孟技术员,他自己说的。” 宋知雨闻言瞥她一眼,轻轻地“哦”了一声,“我知道了,辛苦你。” 陈白白连忙收起脸上的表情,“不辛苦,应该的。” 宋知雨目送陈白白离开办公室。 她右手搁在桌上,面带沉思不停轻敲桌面,知道严厂长突然针对红旗公社机械厂的原因,那就好办太多了。 总归这件事要解决,不然就算严厂长现在表示妥协,那也只是暂时的,以后还是有可能会爆发出来,而且现在身处商场,交朋友永远比多个敌人要好。 宋知雨心中有了主意,崩了几天的弦突然就松开,心情好看什么都顺眼,连带天天见的回南河路上的花花草草都那么可爱美好。 “知雨回来了?”有村民向她打招呼。 宋知雨笑眯眯地点头,“嗯,你们也下工了?” “太阳都快落山咯,还不下工?倒是你遇见什么大好事,老远就看到你咧着嘴笑。” 宋知雨调皮地眨眨眼睛,“大好事。” 听她这么一说,旁边围观的村民都围了上来,满脸八卦地盯着她。 “什么好事?快跟我们说说。” “对啊,让我们也高兴高兴。” 宋知雨笑了笑,倒真的停下来跟他们聊了起来,眉眼弯弯地说道:“我们红旗公社机械厂上报纸了。” 此话一出,众人眼睛猛地瞪大,一阵阵倒吸凉气的声音响起,脸上带着不敢置信而激动的表情。 “真、真的吗?咱们红旗公社真的上报纸了?” “天呐!” “怎么上报纸了?是不是表扬机械厂?那有没有提到咱们南河生产队,机械厂的厂长是咱们南河生产队的,没有理由会不提到吧?” “就是就是,厂长她爹也是咱们南河生产队的队长呢!” 众人很是兴奋激动,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神色是如出一辙的高兴,纯真而富有感染力的笑容。 宋知雨看着他们,脸上也不自主露出一抹笑。 她有些遗憾地说道:“没有南河,不过我相信南河迟早有一天也会出现在报纸上的。” 宋知雨面带鼓励看着众人。 在场的村民闻言有些失望,不过很快就变成好奇。 “要怎么才能上报纸?是不是要评为先进生产队,或者选出劳模?” “啥呀,隔壁北河不就被评过先进生产队吗?他们也没有上报纸啊。” “但是他们去县里了,得到县里的表彰,神色得很哩,走路都眼睛看天,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 “这倒是……” 众人说到这里都默契地住嘴,想要评为先进生产队,他们南河生产队都不敢想,首先粮食的产量就没办法比过别的生产队。 南河生产队大部分人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不过有不死心的人,好奇地望向宋知雨:“知雨,你那么聪明,你知道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咱们被评为先进生产队吗?” 此话一出,众人都目光灼灼地望着她。 宋知雨思考了下,还真点了点头,“有,不过需要大家配合才行。” 众人闻言猛地瞪大眼睛,他们本来就是不抱希望去问的,没想到还真得到回答,当即毫不犹豫地点头。 “不就是配合?难道平时配合得还少?” “就是,咱们都很听话,思想觉悟高,坚决服从组织的命令。” “我保证,我以后就听知雨和队长的话,就连家里的婆娘和老娘都得排在他们后面!” 说这话的是村里出了名的耙耳朵,话音一落下,众人就没忍住哄笑出声。 那人面色涨得通红,恼羞成怒地骂骂咧咧说道:“笑什么呢,笑笑笑,老子说到做到,婆娘也会支持老子的决定。” “哦。” “哦哦!” 众人“哦哦哦”地点头,脸上的表情却是打趣。 宋知雨与村民们说说笑笑,走到分岔路口便分开了,她一个人往宋家走。 说来也巧,回宋家的路上要经过牛棚,宋知雨想起昨天那几个人,路过的时候,她特意往那边多看了几眼。 只见壮年女人站在外边,眼睛红红的似是哭过。 对方一见到宋知雨,仿佛受惊般立马低下头,想要走进牛棚中又不敢动的模样。 宋知雨想了想,抬起脚步走过去。 女人见状脸上闪过一抹惊慌,牛棚里的孩子猛地起身走出来挡在女人身前,除了腿断了在昏睡的男人,另外两位中年人也佝偻着背站起来,神色有些着急与无措。 宋知雨脸上没什么情绪,“你们不用紧张,我只是想来看看他的腿。” 几人没有说话,当然,也没有动作,很明确地向宋知雨表现出自己的态度。 69 第 69 章 第六十九天 第69章 那就是不欢迎宋知雨过来, 至于看腿伤的话,牛棚里的几人根本没当真。 现在谁不是见到他们就躲开, 就连最亲近的人也这样, 何况宋知雨与他们无亲无故。 宋知雨脚步停在原地,隔着一段距离与紧张的壮年女人对视。 “我爸爸很好。” 打破安静的是那个与宋知丰年龄差不多的孩子。 宋知雨下意识将目光落在对方身上。 壮年女人着急地伸手将他拉到自己身后,自己瘦弱的身体挡住他, 小心地陪着笑,姿态放得十分低卑,“是小孩子不懂事, 我让他道歉, 你千万别跟他计较。” 说着她手放到小孩的头上, 用力压低,“快, 向这位同志道歉,你不是故意的。”、 小孩眼睛当即就红了,原先只是任由女人动作, 自己没有半点配合, 许是见到女人惊慌无措的眼神,这才不甘地低下头。 “对不起。”他吐字含糊地飞快说道,不注意听甚至听不清他说的内容。 女人的面色顿时就变了,更加慌张地看向宋知雨,按着男孩的头, 想要让他真诚一些。 宋知雨皱了皱眉头, 表情淡淡地看他们一眼, 一句话也没说,转身就离开。 她之所以过来,只是想到曾经读过的历史资料, 知道他们是无辜的,是受迫害的,而在下放之前,他们都只是平凡的普通人,在自己的个岗位发光发热,为人民群众呕心沥血。 可就是因为下放,很多人熬不住失去生命,就算活下来了,这段经历也成为他们心中不可磨灭的痛苦记忆。 宋知雨不想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不想让事情发生在南河生产队。 可是她没料到,此时他们对人失去了信心,失去了信任,即使是对亲戚朋友。 他们担心说了某句话,因为做了某个动作,就被人无限放大,污蔑构陷,害了自家最亲的人。 宋知雨还没走远,想了想又说道:“南河生产队的队长是我爹,你们只是来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不是让你们死在我们南河生产队,不管怎么样,活着就是希望。” 说完,她也不看几人的反应,转身没有再回头,一路走远。 牛棚的几人听完都愣在原地,反应过来眼睛都红了,顿时泪流满面。 “好好好,是好的。”中年女人掩着面泣不成声。 中年男人搂着她,又抹了一把眼角,抬头望向天空,哽着声音说道:“是好的,咱们运气好。” 外边的女人点点头,又悲戚地擦了擦眼泪。 她走到躺着昏睡的男人身旁蹲下,满脸担心地用手探了下对方的额头,一时没忍住直接哭出声:“建生的额头越来越烫了,得吃药才行。” 小孩一听立马跑进来,抿着唇着急而犹豫地说道:“我去把人喊回来?” 中年男人忙不迭拉住他,神情带着不赞同与疲惫难过,“那位女同志是好人,咱们不能害了她。” 中年女人闻言顿时哭出声,“我的建生,是妈对不起你。” “你胡说什么?”中年男人脸色猛地一变,眼中带着沉痛呵斥她,“以前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不管谁问起,都不要再提关于科研院的事情。” 在场的两人女人一听,顿时又哭得泣不成声。 小孩脸上的表情绷紧,身侧的双手握成拳头,眼睛红红地盯着躺在稻草上的男人,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宋知雨走后就直接回家了。 饭桌上。 她向宋二成提了一嘴牛棚的事情。 没想到李春兰一听就急了,“你没事去牛棚做什么?那是你该去的地方?要是被人举报你跟那些臭老九有联系,你让咱们家怎么办?” 宋知雨无奈地看向她,“娘,我爹是南河的队长,现在下放到咱们南河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同志生病,快要死了,我代我爹去看看情况有什么错?就算不是因为我爹,出于人道主义,咱们也得去看看。” 宋二成点头,“是这个理。” 李春兰想想确实也是如此,只是父女俩一起说话,站在她的对立面,她总觉得自己被孤立一般,“对对对,你们都是对的,就我是错的。” 宋知雨:…… 宋二成:…… 宋知丰抽空从碗里抬头,幸灾乐祸地看他们一眼。 宋知雨与宋二成对视一眼,给他一个自求多福爱莫能助的眼神,随即低下头,只当李春兰公攻击的对象中不包含她。 宋二成:…… 他没好气瞪了宋知雨一眼,眼见对方无动于衷,他实在没办法了,只好给李春兰夹一筷子菜到她碗里,“你说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气性还是这么大,也就我能受得了你。” 不说后面那句话还好,一说后面那句话,李春兰火气顿时就更大了,“受不了是吧?那离婚让你再找一个?” 十分阴阳怪气。 宋二成一听着急了,“你听听你说的像话吗?” “怎么不像话了?成全你还不高兴?” “是你,你能高兴得起来吗?” “我高兴啊。” “……” 两人说着说着就在饭桌上吵起来了,很是激烈。 自从宋二成当上队长之后,大改内敛的性格,平时说话做事都充满底气,从前沉默寡言任由李春兰说,现在变得有生气多了。 虽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尊重”媳妇儿。 宋知雨与宋知丰见怪不怪,只是姐弟俩都默默加快干饭的速度,生怕被殃及到。 吃过饭,宋二成与李春兰的争吵也结束。 院子里,父女俩坐在小马扎上乘凉。 宋二成的搪瓷杯前两天磕了块小口子,当时心疼得直吸气,又被李春兰念叨了两天,他现在喝水都十分注意,确认位置安全,他才会搁放在别处。 “知雨,你娘说得对,牛棚的人不是我们可以管的。”宋二成瞥向宋知雨。 宋知雨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抬起眼睛回望对方,问道:“爹,你觉得我们政策会一直不变吗?” 宋二成闻言眉眼一动,诧异地望着她,“你的意思是?” 宋知雨压低了声音,“我觉得政策一定会变,不管怎么样,知识分子读书人肯定珍贵的,我相信你也明白这个道理。” 她语气淡淡地陈述着。 宋二成听完脸上的表情猛地一变,压低声音肃着脸呵斥:“你脑子进水了?真是什么话都敢说,我看你是真飘了。” 宋知雨根本不怵,继续说道:“我就在你面前说,在外边跟谁都不会这样说。” “就算跟我说也不行!”宋二成打断她的话,“你也是读过书的人,比我更清楚隔墙有耳这个词。” “现在没有人偷听,而且我说得很小声,娘都听不到,别人还能听见?”宋知雨说。 宋二成一噎,眼睛着急地瞪着宋知雨,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反驳的话。 宋知雨很满意,紧接着又说道:“我只是跟你分析下当前的情况,我自己有分寸,不该说的话,绝对不会往外面随便乱说。” 宋二成无奈,他深呼吸一口气,最终选择压低声音询问:“那说说你的分析,为什么以后知识分子会珍贵,他们可是臭老九。” 宋知雨更无奈,她说道:“你知道收音机是怎么来的吗?知道拖拉机是谁造出来的吗?” 宋二成闻言露出疑惑的神情,“怎么说着说着说到收音机、拖拉机去了?” “当然是有关系才会说。”宋知雨反问说道:“若没有知识分子,谁创造收音机、拖拉机?远的不说,就拿近的来说,如果我没有读书,连字都不认识,我能看到改造拖拉机的书?” 宋二成听完呆愣愣地看着她,哑口无言,确实,是知识分子的付出。 不然为什么他做不到,南河生产队那么多同志做不到?偏偏是读过高中的宋知雨做到了。 “难道以后风向真的会变?”宋二成喃喃地问道。 宋知雨瞥他一眼,伸手往北边指指,“说句大逆不道的,听说现在身体就不太好,要是哪天真不好了,你信不信马上就变了?” 宋二成:…… 他猛地伸手拍向宋知雨的手,咬牙切齿地瞪着她,“你再这样口无遮拦,就别怪我不给你脸,二十岁的大姑娘还被老爹教训。” 宋知雨轻咳一声,讪讪放下手,“我错了。” 宋二成警告地又瞪她一眼。 两人又聊了一些关于南河生产队的规划,宋知雨转述了村民们对先进生产队的向往,同时表示一下对宋二成同志所寄予的厚望。 宋二成很是无言以对,“先进生产队,你们真是说得好听,难道我不想吗?” 宋知雨说道:“产量的问题你不用担心,一时半会儿急不得,现在要做的是,怎么提高大家的文化水平,提高大家的素质。” 宋二成闻言松了一口气,“这个我们已经在进行了,建立学校的报告已经提交上去。” 宋知雨点头:“那就行。” 她只是提醒一下,并不打算参与南河生产队的管理工作,所以说完就回屋忙自己的活儿去了。 次日,宋知雨刚到厂里没多久,就接到章局长的来电。 对方异常激动:“小宋!大好事!财政局批款了!” 宋知雨闻言立马露出惊喜的表情,喜悦之色情不自禁溢出来,“真的?那真是太好了!” 县城机械厂的问题基本搞定,钱款的问题也马上就要解决,红旗公社机械厂很快就能不上正轨了。 不过在此之前,红旗公社机械厂还有需要做的。 那就是扩招工人。 70 第 70 章 第七十天 第70章 宋知雨的机械厂又招人了! 而且宋知雨直接贴出公告, 同等条件下,优先考虑南河生产队的同志。 此消息一出,整个南河生产队都沸腾了。 说实在话, 南河生产队的村民也是争气的, 平日里没闲着,有空就去找李国良请教问题, 更有人抓着宋知雨落单, 少说也问几个问题。 不说上手操作如何,光理论知识,南河生产队绝对比别的生产队强。 这点是毋庸置疑的。 但是南河生产队的同志知道有这么一回事, 却依然没有什么信心。 毕竟同一个生产队的,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大家的水平都差不多, 若是别人超常发挥,他们就没什么戏了。 最重要的是,他们身边的人皆如此,便以为所有人都一样。 南河生产队众人很是担心,趁着宋知雨从红旗公社回来,没忍住向她打听。 “知雨,咱们真的能考进机械厂吗?你们是怎么出题的,会不会很难呀?” “知雨, 咱们都是一个生产队的,你一定要多多照顾我啊, 我出息了, 也是为你争光。” “知雨,报名考试的人多不?咱们的水平行不行,需不需要让国良再给咱上上课?”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 眼神充满期待地看着宋知雨,想要从她身上得到一个肯定的回答,仿佛只要是正面的,他们就考到红旗公社机械厂一般。 宋知雨抬眼便看到这一幕,她抿了下嘴唇,沉默片刻。 她问道:“你们知道机械厂的公告会写优先考虑南河生产队的同志吗?” 众人一愣,随即有反应快的立马问道:“为什么?” 宋知雨笑了笑,“你们是不是以为,我出自南河生产队,亲爹又是南河生产队的队长,我们都是自家人,机械厂属于是自家人给自家人便利?” 众人闻言顿时面面相觑,皆从对方眼中看到疑惑,难道不是吗? 只是他们并非傻子,这话由宋知雨说出来可以,他们这些既得利益者却不能如此说,所以宋知雨话音落下之后,现场一片寂静,谁也没有说话。 宋知雨却蓦地变了表情,从刚才的笑意盈盈变得严肃,她皱着眉头说道:“没想到你们居然也这样想?真是太让我难过了。” 此话一出,众人脸上的神色也骤然一变。 “没有没有,知雨,我不知道别人怎么想,但是我可以保证,我绝对没有那样想。” “对,我也没有,伯娘自小看着你长大,你什么性格伯娘还能不知道?你肯定没有那么意思!” “知雨,表姑也没有那么样,你别难过了。” 听着众人纷纷开始解释的话,宋知雨脸色稍稍缓了些,只是依然带着难看与忧愁。 她先是露出一抹笑,随后严肃地板起脸,认真地说道:“你们能这样想就好,我宋知雨就不是那种以权谋私,公私不分的人。” 众人纷纷点头应和,眼含感动地看着她。 宋知雨继续说道:“机械厂之所以也有这个规定,主要是因为我知道你们,你们都是勤快好学的劳动人民,除了上工时间,下工后主动学习新知识新技能,寻找一切机会充实自己,为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的挑战做准备!” 她的声音铿锵有力,充满感染力。 围在她身旁的众人给感染到,此时心情都变得十分激动,身侧的双手捏紧,恨不得现在就参加考试一展拳脚! “没想到我们居然这样厉害!”有人惊叹着感慨。 当然也有人被刺激到了,“不行,我还有点不明白的,得去找国良问明白!” 其他人见状顿时也不甘落后,纷纷出言。 “我得去复习了,昨天学习的字还没全部记住。” “等等我,我也有不明白的,一起去趟国良家吧,省得浪费他时间,要一个一个教。” “……” 没一会儿,宋知雨跟前的村民就散尽了。 她眼角没忍住抽搐了下。 南河生产队的村民还是挺聪明的,知道询问问题要一起去,宋知雨回想了下,村民们似乎并没有为这个吵过架闹过矛盾,所以说他们是竞争对手没错,不顾却是良性竞争,共同努力共同进步。 宋知雨很是满意,看来她的选择没有错,要是这样的人投放到机械厂,届时厂里也能形成良性竞争,产量会蹭蹭上升。 只是没想到,消息一出,不止得各个生产队形成轩然大波,也在公社卢书记心里形成轩然大波。 宋知雨次日早上刚到厂里,就接到卢书记的电话。 “小宋同志啊,有空的话,你来一趟公社,我在办公室等你。” 语气算不上好。 宋知雨心知肚明对方找自己什么事,不过并没有立即去公社,而是确认一遍厂里的生产进度,这才出发。 红旗公社书记办公室。 卢书记将一张纸扔到宋知雨面前,表情不虞地说道:“你们机械厂是怎么回事?搞地区歧视还是地区分裂,还是两者都有?” 宋知雨面不改色,眼睛往纸上扫了扫,是红旗公社机械厂的招工公告。 “优先考虑南河生产队队员”被人用红笔圈出来,十分显眼。 宋知雨顿时露出疑惑而震惊的眼神,“书记,你说的是什么话,我们老宋家往上数三代都是根正苗红的贫农,怎么可能搞地区歧视地区分裂!?” 卢书记眉头一皱,瞪了瞪眼睛,正要说话呢,没想到又被宋知雨给抢了。 宋知雨严肃着脸说道:“卢书记,是不是有人在挑拨?这人的心思也太坏了!一定得给对方一个教训瞧瞧。” 卢书记:…… 他气得长长吸了一口气,“你胡说什么?没有人挑拨离间,我看现在要挑拨离间的人是你,咱们红旗公社底下的生产队和谐又团结,你好好的搞这一套做什么?” 卢书记咬着牙,伸出手指重重地点了点公告上用红笔圈出来的字。 宋知雨闻言顿时露出恍然的神情,随即她又皱了皱眉头,问道:“你认为我在搞地区歧视?” “你说呢?”卢书记扯了扯嘴角,端起搪瓷杯喝了大大一口水,降火。 宋知雨立马否认说道:“那当然不是!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我们机械厂能提出这个条件,自然是有原因的。” 卢书记面无表情,“你说说是什么原因。” 于是宋知雨就将与南河生产队众人说的那套说辞,稍微加工润色,同卢书记又说了一遍。 末了,宋知雨犹豫而纠结地看卢书记一眼。 卢书记接受了她的解释,心情已然好转,只是仍觉得宋知雨自作主张,不提前知会一声太过分,脸上的表情并不算真的好。 此时又见到宋知雨的神色,不知为何,心底骤然涌现出一股不好的念头,他皱了皱眉头,“你还要说什么?” 宋知雨轻咳一声,理直气壮地说道:“书记,你还记得上次去农业局拉投资吗?你说你不参与机械厂的运营,机械厂的厂长是我。” 所以招工人的事情,他此时前来质问,多少有点打脸了。 卢书记自然也是听懂她话里的含义,面色霎时变得一阵青一阵红,看着宋知雨的眼神窘迫交加。 他完全没想过宋知雨说话会这么不给他面子,一时竟没有反应过来。 “你……你……”卢书记颤抖着手指着她,好半天都说不出话。 宋知雨露出“我就知道”的表情,眸子里盛满了感动地说道:“我就知道书记没有忘记我们机械厂!我真的很感动,书记,你要是觉得招工的公告不合适,我们还可以改!我知道你没有放弃我们机械厂就行!” 卢书记又是一噎,之前准备好的话全都被卡到喉咙,一个字都说不出。 要他怎么说?机械厂刚成立他就想放弃,觉得宋知雨纯粹在浪费资源,再到后来去农业局拉投资,他当时分明是认为宋知雨不自量力,对自己没有点数。 可谁能想到,红旗公社机械厂当真被宋知雨经营得像模像样的,还跟县城修配厂、县城机械厂谈了合作。 而且他有小道消息,县里又拨了一笔款给农业,极有可能是生产新农机的。 当时卢书记第一反应想到的就是宋知雨,虽然他对宋知雨了解得不多,但他就是有一种预感。 想想宋知雨的履历,短短半年的时间,从生产队的保管员到公社技术员,再到现在机械厂的厂长,期间还与省城研究所、县城机械厂、县城修配厂、县里的农业局等有来往。 换个普通人试试看,怕是连第一步都要很久呢。 卢书记如此想着,先前升起的怒气竟慢慢消散了,他笑了笑说道:“小宋同志,你扩招工人的事情,确实你机械厂的事情,我不应该插手太多。” 宋知雨闻言顿时也笑了,她最欣赏卢书记的就是,他这股能屈能伸的劲儿,不像有些领导,就算错了也要死拧着,反正谁都错就自己没错。 她也笑着说道:“机械厂毕竟在红旗公社,而你又是红旗公社的书记,想要了解一下也无可厚非。” 宋知雨说得很巧妙,是了解一下,而不是插手去管。 卢书记嘴角抽搐了下,倒也不觉得气恼,而是顺着宋知雨的话问道:“机械厂突然扩招工人,你要把他们安排在什么岗位?” 宋知雨没打算瞒他,毕竟后续需要对方支持的程序很多,她说道:“有几款新农机,目前跟县里机械厂和修配厂合作生产。” 卢书记:!!! 他虽然有些猜到,此时得到确切的回答,反而觉得有些不敢置信。 卢书记没忍住咽了咽口水,问出那个一直缭绕在心头的问题:“那县里拨给农业局的款,是用在这一块的?” 宋知雨闻言挑了挑眉头,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给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书记你说笑了,你都不知道的事情,我怎么会知道?” 卢书记一梗:……你这也不像是不知道的意思啊! 不过看宋知雨的表情,事情多半是真的,他兴奋激动过后,反而变得平静下来,看着宋知雨的眼神十分复杂。 卢书记算是明白了,宋知雨不是他可以掌控的,宋知雨也不会任由他掌控,而且以目前的状况来说,宋知雨将来的造化必定不凡。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无论如何,都要与宋知雨处好关系,就算处不好,也不要成为对方针对的人。 卢书记得出这个结论,内心顿时一片释然,他管那么多做什么呢? 就算当初成立机械厂时,宋知雨所说的,他是红旗公社的书记,机械厂在红旗公社,只要机械厂能干,功绩就是他的。 他要做的就是信任宋知雨,放手让宋知雨去做,其余的一律不用管。 如此想着,卢书记朝宋知雨露出笑容,同时摆摆手,“罢了,就当今天我没找过你,回去吧。” 宋知雨诧异地挑眉,朝对方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行,那我改日找书记吃饭。” “再说吧。” 红旗公社机械厂扩招工人进行得很顺利,也有别的生产队对“优先南河生产队的同志”提出异议。 然而刚提出,都不用机械厂的同志出面解释,南河生产队的人就将他们怼得哑口无言。 “我们南河生产队有技术员,你们有吗?” “当然有啦!谁家生产队没有个技术员呢!” 南河生产队的同志闻言微微一笑,放出大招:“我们南河生产队的技术员回家后会给我们上课,不懂的都是教我们,你们的技术员会吗?” 其他生产队:“……” 他们的技术员不会。 南河生产队的技术员居然这么无私? 71 第 71 章 第七十一天 第71章 除南河生产队以外的所有人都没想到会得到这样一个回答, 顿时闭上了嘴巴,谁让他们生产队的技术员没有这么无私呢? 红旗公社机械厂招工考试结束后,一时间整个红旗公社技术员的都被其所在生产队的村民找上门, 夸张点的门槛都要被踏平。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是宋知雨与李国良, 大多数技术员对此不屑一顾,甚至直接对村民没什么好脸色。 因此, 各个生产队的村民多多少少对技术员带着怨气,对南河生产队的村民却充满羡慕。 也有另辟蹊径的,直接蹲在宋知雨和李国良经过的路, 遇见人了就厚着脸皮上前询问,原本大家都不报希望的,没想到大多数的问题他们都回答了。 只有少数几人, 因为他们赶时间,来不及回答,所以没有得到回答。 但是宋知雨和李国良的名声却是在整个红旗公社传遍了。 其他技术员听得真是牙痒痒,特别是曾经拒绝了村民的技术员, 更是对宋知雨和李国良充满怨气。 宋知雨知道这些事,只是那天回到家之后, 听李春兰提了一嘴。 不过就算没有完全知道也没什么,反正跟她没关系,而且她也不在意。 红旗公社机械厂招工人的事情进行得很顺利,招技术员部分却毫无进展。 宋知雨寻思着哪天去一趟省城,她相信蒋木恒会有人介绍给她, 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兴阳县。 宋知雨与马厂长约好到机械厂找严厂长共同商讨问题,从上午八点多到十二点,三人才算是勉强谈拢,愉快地分开用午饭。 严厂长与马厂长拒绝了宋知雨去国营饭店的提议, 选择在各自厂里的食堂。 宋知雨不想去厂里的食堂,她很久没吃过红烧肉了,正好手里有票,这段时间又忙得过分,就当犒劳犒劳自己,所以宋知雨拒绝了严厂长与马厂长,并向他们发出去国营饭店的邀请。 严厂长和马厂长开始听闻吃红烧肉,很是没骨气地咽了咽口水,只他们也知道票得来不易,所以只能含泪拒绝了宋知雨。 最终三人三个方向。 宋知雨也没料到,她的红烧肉最终还是得分给别人。 她刚走到国营饭店门口,就遇见了徐延年。 “徐县长,这么巧,你也来吃饭?”宋知雨扬起笑脸,率先打招呼。 徐延年眸子里也露出一抹意外,笑着点头,“对,要不要一起?” 宋知雨嘴角不着痕迹抽了抽,心说,他都这么问了,她还能拒绝? 她微笑着说道:“好啊,只要徐县长不介意。” 现在饭点刚开始没多久,来吃饭的人不多,两人在大厅的一个角落里坐下,如果要说话什么的会比较方便,不容易被人听见。 徐延年坐在椅子上,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票,“我只能要两盘饺子,小宋同志,我们可以一起吃,肉菜就交给你了。” 宋知雨:“……” 她抽了抽嘴角,努力不让自己的笑露出破绽,“徐县长怎么知道我有票?” “我不知道啊,我猜的。”徐延年说道。 宋知雨很是无语,但也不敢说什么,转身去窗口点菜,两盘饺子,一盘红烧肉。 可能因为现在人不多,厨师做得很快,宋知雨刚坐下没多久,那边服务员就在窗口喊人了。 徐延年倒是自觉,径直起身走过去端来。 说真的,国营饭店的吃食还是做得很有水平的,红烧肉肥而不腻,入口即化,汁水香味四溢,饺子口齿留香,醋香与面皮爽嫩结合,让人没忍住一个接一个。 两人一开始都埋头苦吃,直到都快吃完了,才开始说话。 徐延年询问了一下新农机的进展,宋知雨想了想,如实向他说明了情况。 末了,宋知雨想到徐延年跟蒋木恒是朋友,说不定会有技术员的资源,她眼睛一转,笑意盈盈看着对方:“徐县长,我们机械厂目前最缺的是技术员,要是你有介绍就好了。” 徐延年闻言抬头瞥她一眼,“让你失望了,我没有。” 宋知雨皱眉,不太相信地再次问道:“真的没有?” 徐延年想了想,随即放下筷子,又喝了一口水压下嘴巴里的味道,这才慢吞吞地说道:“不瞒你,要是以前,我还能介绍,我有个姑姑,她家一家都在科研院工作。” 宋知雨闻言眼睛一亮,期待地看着徐延年。 徐延年却是撇开目光,神色不太好地说道:“你也知道现在形势不太好,最近她也出事了,我托朋友打听,目前没有任何消息。” 宋知雨眉毛顿时皱起来,看着他的眼神充满同情。 她想到南河生产队那几位下放的同志,也不知道遭遇什么,把腿都折腾断了。 不过依形势来看,徐延年姑姑一家,估计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只能希望他们遇到像南河这样淳朴的生产队。 虽然南河的村民们对臭老九是瞧不起的,是讨厌的,却不会像某些地方的那样,故意去刁难折磨他们。 宋知雨看过相关记载,当时折损的科研文化人员,大部分是在下放期间被折磨,熬不住失去生命。 徐延年被她的眼神气笑了,“小宋同志,我姑姑还没怎么样呢,目前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宋知雨从善如流把眼神一收,也没有觉得尴尬,笑着说道:“徐县长误会了,我只是在遗憾,红旗公社机械厂错过那么优秀的技术员。” 徐延年嘴角一抽,居然找不到话来反驳,毕竟宋知雨说的确实是实话。 他姑姑在科研院那么多年,肯定教过不少学生,请她帮忙介绍几个合适的不难。 不过……徐延年想到什么,唇角突然勾起,抬眼看向宋知雨挑眉问道:“小宋同志,虽然我姑姑的路走不通,蒋木恒呢?你没考虑过他吗?” 宋知雨脑袋上方现出个大大的问号,用疑惑的表情看着对方:“什么意思?” “就是,你找不到合适的人,可以找蒋木恒啊。”徐延年没有丝毫出卖好友的愧疚感, “反正他在省城研究所就那样,还不如去你那实现自我价值。” 此时,远在省城的蒋木恒突然打了个喷嚏,抬起头朝四周望了望,嘴里嘀咕:怎么感觉有人在念叨我? 不过两人都不知道。 宋知雨满脸无语地看着徐延年:“徐县长,你这完全是高看我们红旗公社机械厂了。” 徐延年挑眉,“不试试怎么会知道呢?还是你已经跟他说过这事儿了?” 宋知雨脸上的表情慢慢收拢,定定地凝视他几秒,随即皱起眉头疑问地问道:“徐县长,你真的不是在说笑?真的觉得蒋研究员会同意?” 徐延年笑了笑,模棱两可地说道:“你试试就知道,我说的只是我的想法。” 宋知雨:“……还真是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 徐延年,你是懂废话文学的。 不过厂里技术员的事情,总算看到点前路了,不像先前那样,眼前一片白茫茫的,也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前进。 宋知雨心情好,想到徐延年立了大功,很是大方地将盘子里剩下的五花肉推给他,大手一挥,十分豪气地说道:“吃吧,都是你的了!” 徐延年看了一眼盘子,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小宋同志,你真大方。” 说着伸出筷子将盘里唯一一块红烧肉,夹进嘴巴里。 宋知雨只当没听见对方的阴阳怪气,神色很是理直气壮,大有将一块红烧肉说出一盘子红烧肉的气势,“那必须的,做人得有奉献分享的精神。” 徐延年:…… 吃过午饭走出国营饭店,两人很有默契地,一人往左边走,一人往右边走。 宋知雨向来行动力极强,做事雷厉风行,她一回到厂里就给蒋木恒去了个电话。 她没有兜圈子,直接说出来意,“蒋大哥,你有没有兴趣来咱们红旗公社机械厂当技术员。” 蒋木恒猝不及防听到她这么说,顿时震惊到失语,他咽了咽口水,下意识压低声音,不确定地询问:“小宋,你什么意思?” 宋知雨笑了笑,“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我想挖省城研究所的墙角,蒋大哥,要不你考虑考虑?” 蒋木恒:…… 他还要怎么考虑?不管怎么看,红旗公社机械厂都比不过省城研究所,答案不是很明确吗? “那我就考虑考虑,不过小宋,你可千万要有心理准备。”蒋木恒到底不忍心直接拒绝她,说得委婉又委婉。 宋知雨人聪明,怎么会知道这就是拒绝? 她笑了笑,细数红旗公社自成立以来的经历,“蒋大哥,红旗公社机械厂开始真的是一穷二白,后来我去找县里农业局,才拉来一笔投资款……” 蒋木恒听得目瞪口呆,嘴巴张开后就再也没合上过,听到震惊处,甚至连连倒吸冷气。 直到宋知雨声音落下,又过了好半晌,他找回自己的声音。 “这也太逆天了,小宋,都是真的?你确定不是忽悠我?” 蒋木恒喃喃而不敢置信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来。 宋知雨微微一笑,“没有必要忽悠你,迟早大家都会知道的,不过在这之前,希望蒋大哥可以帮我守住秘密。” 蒋木恒自然是满口答应,“那必须的。” 不过即便如此,蒋木恒依然没有答应,仍旧是考虑考虑的说辞。 宋知雨该说的都说了,强扭的瓜不甜,她没有勉强,蒋木恒说考虑,那就让他考虑呗。 她说道:“那行,蒋大哥,你那边考虑好了再给个答复,不管同意还是拒绝,按你的心走。” 蒋木恒听着反而更不好意思了,讪讪地笑两声:“好。” 挂了电话,宋知雨皱起眉头,难不成真得自己培养技术员? 那不得自己成立个学校? 宋知雨:…… 她忍了忍,终究没忍住,用手狠狠抓了抓自己的脑袋。 宋知雨重重吐出一口气:麻蛋!真想摆烂。 另一边。 蒋木恒自从接到宋知雨的电话,注意力就不集中了,变得心不在焉的。 “老蒋,你这数据怎么回事?测量值怎么比实际的大这么多?害得我又重新多测试了几遍!”一个研究员拿着本子过来,声音带着不满和抱怨。 蒋木恒顿时回过神,忙不迭看向对方手指指尖落的位置,数值确实不对,他把几个数值的位置填错了。 “真是对不住,昨晚睡得不太好。”蒋木恒第一时间朝对方道歉,毕竟确实是他,才导致对方工作量增加。 他的态度诚恳,另一位研究员也不好过于苛责他,“算了,谁让庞研究员走了呢,你刚接手不熟悉也正常。” 蒋木恒闻言眼睛骤然瞪大。 对啊!他怎么把庞文瑞给忘了! 72 第 72 章 第七十二天 第72章 宋知雨接到蒋木恒的电话, 听清对方话里的内容,整个人都变得激动起来。 “真的?!” 蒋木恒声音带着笑意,“当然是真的!只要能把庞文瑞叫回研究所, 我把工作交接给他, 就能去你们红旗公社机械厂了。” 宋知雨很高兴,也不管自己此时在红旗公社,直接站起身,“那还等什么?走啊!” 然而没想到她的话音落下,电话那头的蒋木恒也跟着沉默了。 宋知雨心里顿时升起一个不好的预感, “怎么了?不会是庞研究员不愿回研究所吧?” “倒也不是。”蒋木恒说道。 宋知雨闻言刚想松一口气,然而对方接下来的话,直接让她好一阵无言以对。 只听蒋木恒叹了一口气说道:“庞文瑞从研究所离开后就回老家了,他老家在一个很偏远的地方,也不知道能不能联系上。” 宋知雨:“……那只能先打电话到他们公社, 再由公社帮忙转告到生产队。” 蒋木恒对着话筒“嗯”了一声,“问题就出在这, 先前所里有同志操作过。” 宋知雨皱着眉头接过话,“但是庞研究员没有一次回过电话?” “对!” 宋知雨:…… 她回想了下庞文瑞的性格,爱蹭分明又有原则,说离开研究所就离开研究所,知道是研究所这边的电话,要是不回也很正常。 “那你有什么想法?”宋知雨将话筒换到另一边的耳朵上。 蒋木恒:“恐怕要往庞文瑞家跑一趟。” 与宋知雨想的一样, 以庞文瑞现在的表现来看, 就算接了电话, 估计也不会答应蒋木恒的要求,上门找过去的希望要大很多。 宋知雨想了想,“你打算什么时候?有确定好的时间了吗?” “看你, 这件事肯定得我们俩一起去才行。” “那我看下时间。” 挂了电话,宋知雨翻开桌上的备忘录,看着自己的行程,当真可以挤出时间去庞文瑞家呢,而且时间定得很近,明天就可以去。 庞文瑞家就在隔壁柚县,她正打算去一趟柚县谈合作。 而他们不知道,此时的柚县庞家仿佛愁云笼罩,庞文瑞满脸胡渣,神色颓废地坐在廊檐上。 屋子里传来女人“呜呜”凄凉的哭声,门槛上坐着一位老人,浑浊的眼睛通红,手里拿着一杆烟枪,不停地吸烟吐烟,时不时吸得急了,发出短促的咳嗽声。 “哎哟,你们怎么回事?苗儿嫁给队长的儿子,不是大好的事情?你们怎么看起来那么不高兴?”庞家院墙上突然冒出一个妇人的人头,幸灾乐祸地看着他们:“快让苗儿别哭,喜气都要被哭走咯。” 庞文瑞听见声音抬起头,眼神凶狠地盯着对方:“滚!” 妇人也不高兴了,顿时横眉竖眼地看着庞文瑞,“我呸!喊谁滚呢,好心提醒你们被当驴肝肺,我看你们家苗儿嫁给那个傻子也是活该!” 庞文瑞闻言霍然起身,抄起墙角的扁担。 妇人见状立马被吓得吱哇乱叫,色令内荏地说道:“你做什么?做什么?可别乱来,要是害我受伤,我一定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庞文瑞充耳不闻,抓着扁担,朝妇人所在的墙头猛地一扔。 妇人顿时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想要尽快踩着梯子下去,然而没想到一个踩空,只听闻“啊”的一声惊呼,随即“嘭”地声音传来。 世界安静了一小会儿。 紧接着更加猛烈的咒骂声从隔壁响起,没过多久,庞家大门被人拍得“砰砰”响。 “开门!庞文瑞你给我滚出来,别以为我不敢找你算账,你以为自己还是省城的研究员?不过是个臭老九!” 门外的声音不断,尖锐刺耳到让人心生烦躁。 屋内的哭泣声也因这突如其来的急促拍门声停下,一时间竟只剩下门外的聒噪声。 没一会儿,屋内的人出来了,一位看上去十**岁的姑娘与一位老太太,两人面色苍白,眼睛红肿,脸上是仓皇的表情。 “发生了什么?是不是队长又来了?”庞苗儿望向门的方向,瞳孔微缩,眼睛里充满着害怕与惊惧。 庞母脸上的表情也是惶恐不安的。 庞文瑞看着庞苗儿的模样,心里很不是滋味,要不是他,庞苗儿也不用经历今天这些事,不用跟队长那个智力不正常的儿子结婚。 “不是队长,是隔壁张婶。”庞文瑞愧疚地说道。 正好此时门外又响起张婶的声音,母女二人都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甚至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这一切,庞文瑞都看在眼里,他突然痛苦地抓了抓脑袋,声音竟带上了哭腔,用力地拍打自己的脸颊说道:“怪我!都怪我!我的错,是我没用!” 原本庞文瑞从省城回来,村里人只以为他休息几天就会回去,因为他从前也是如此,可没想到这次休息了几天又几天。 于是有八卦的人便前来打听,得知庞文瑞从研究所离开,村里的人都震惊不已,同时明里暗里都在疯狂猜测,庞文瑞究竟什么原因从研究所回来。 可惜庞家人不说,任他们想破脑袋都无法得知真实原因。 也正因为如此,所以各种流言满天飞,而传得最甚一种便是庞文瑞成分不好,被研究所赶出来了。 说起来庞家祖上确实不是农民,而是地主阶级。 村民们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很是自动自发地对庞家开始压迫歧视,使得整个庞家的人都在村里抬不起头来。 而生产队的队长更是起了歪心思,他家有个智商停留在五岁的儿子,也是唯一一个儿子,便想着娶个聪明的女人传宗接代,如此一来,生出来的孩子就大概率是个聪明的。 于是队长就将目标瞄准庞苗儿,庞家的基因肯定聪明的,不然庞文瑞也不会考上大学,考进研究所当研究员,祖上也没有办法经营那么多家业。 要换做以前,队长肯定不敢那样做,因为他不能得罪庞文瑞,谁知道庞文瑞在省城有没有认识什么大人物? 但现在不一样了,各种对庞文瑞不利的流言出来,也没见有人出来阻止,而庞文瑞也是自回来后每日闭门不出,仿佛深受什么打击一般。 因此,生产队的队长更坚定庞文瑞遭遇了什么,而很大可能是成分问题。 一波分析之后,队长不再忌惮庞文瑞,于是就开始策划庞苗儿与他儿子结婚的事情,先是设计庞苗儿掉下水,队长儿子下去将她捞上来。 夏天的衣服薄,沾水后就什么都显露出来了,不但给队长儿子摸光也看光,又有队长特意放出来的消息,顿时不止本生产队,就连隔壁生产队都知道了这件事。 庞苗儿的名声立时被破坏掉,原本上门说亲的人纷纷收回脚,一时间,庞家成为众人茶余饭后的讨论对象,走在路上也会被人指指点点。 除了嫁给村民儿子,庞苗儿再无别的选择。 正好此时,村长大义凛然,托了媒人上门说亲,他的儿子智商虽然不高,但是愿意承担起责任。 本就伤心难过的庞苗儿知道后,更是悲愤欲绝,她很清楚,她落水这件事是队长设计的。 但是没有办法,如果不跟队长儿子结婚,流言能压得整个庞家都抬不起头。 于是才有的今天这一幕。 庞文瑞悔恨不已,要是他当初没那么冲动跟蒋木恒打赌,他就不会离开研究所,或者说他当初不逞强,脸皮厚一些,打赌输了也不离开研究所,今天的事情或许就不会发生。 总之一切都是因他而起。 农村许多人没有领结婚证书的概念,通常摆酒吃过酒席之后,就是夫妻了。 庞苗儿与队长儿子结婚便是打算如此。 次日一大早,队长家的人就上门来,竟不顾庞家人的意愿,想强硬将庞苗儿带走! “爹,娘,救我,我不嫁我不嫁!”庞苗儿哭着喊着,声音十分无助。 庞父微微侧头,拿着烟杆不停吸吐,仿佛没有听见庞苗儿的声音。 他不是不想救庞苗儿,而是不敢,他们以后还得在生产队生活,儿子以后都没办法回研究所了,得罪队长的后果是他们想象不到的。 庞母倒是想上前,只是被队长家人拦着,她一个女人,即便做惯农活,力气也不够挣脱两个男人的钳制。 庞文瑞更是用不上两个男人,他的力气连庞母都比不上,只一个男人就足够拦下他。 “你们这些混蛋,给我放开!”庞文瑞脸上尽是怒火,眼神愤恨地盯着拉庞苗儿的人。 一旁拿了队长家好处的村民,见状抿了抿嘴,眼睛一转就开始劝说。 “文瑞啊,苗儿嫁到队长家,那是纯纯地享福,只要来年生个大胖小子,就是队长家的大功臣!” “就是,你们这是做什么呢?自己过得不舒坦,也不要阻止苗儿过好日子啊。” “也不想想你们庞家现在为什么这样,还不是因为你文瑞,你居然还有脸拦你妹妹?”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庞文瑞的心理防线瞬间被击垮,一时忘了挣扎。 待他反应过来庞苗儿已经被人带走,顿时露出崩溃的表情,也不知道怎么做到的,突然爆发出来一股力道,挣脱拦着他的人,抄起院子里的长凳,眼神凶狠地不停挥动。 “滚!你们给我滚!” 霎时间,庞文瑞厉声呵斥的声音,以及众人被打到发出的痛苦哀嚎声音交织在一起。 宋知雨和蒋木恒来到,便是看到如此一幕,顿时都愣在原地。 73 第 73 章 第七十三天 第73章 看着庞文瑞疯狂的模样, 蒋木恒有些反应不过来,“发生什么事了?” 宋知雨回过神,皱着眉头上前走去, “别管什么事了,先去帮一下庞研究员。” 蒋木恒这才反应过来,忙不迭跟上宋知雨, 走向那个又被钳制压住的庞文瑞。 “同志你好。”宋知雨走进去随便拉了一个人问道:“请问出什么事了?怎么看起来大家都那么激动?” 她拉到的人正好是张婶,对方听见声音也没回头,眼睛恨恨地盯着庞文瑞,绘声绘色地向宋知雨描绘庞家与队长家的事情。 一直快说到最后, 她才愣了下, 声音一顿, 骤然反应过来, 猛地回头看向宋知雨,随即脸色变得难看而苍白。 张婶飞快往旁边挪两步,看看宋知雨又看看蒋木恒, 表情不太好地呵斥说道:“你们是谁?打听我们山花生产队是什么居心!?” 宋知雨已经知道事实真相,怎么会猜不到对方突然变脸的原因, 她的神色也很不好, 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地说道:“这位同志说笑了, 我问的是庞研究员家的事情, 可不是你们生产队的。” 蒋木恒也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事, 一时又气又恼, 他狠狠瞪了张婶一眼,“怪不得做出这等缺德事,敢情你们是蛇鼠一窝呢!” 张婶闻言脸上顿时露出慌张的神色。 眼见宋知雨和蒋木恒跟她说完就往庞文瑞那边走, 她赶忙将心中的懊恼压下,着急忙慌地朝大声喊道:“来外人了!” 听见她的叫喊,众人骤然一惊,纷纷朝声音来处望去,宋知雨和蒋木恒顿时成为目光汇集处,各种复杂的目光。 山花队长一直在庞家没有离开,见状走上来,用不友善的眼神打量宋知雨二人,脸上带着虚伪的笑,“两位同志,是从哪里来的?来我们山花生产队因什么事?” 宋知雨没有说话,蒋木恒语气很是不好,“关你屁事!” 话音落下,山花队长脸上的笑霎时收起来,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看什么看?”蒋木恒毫无畏惧感,反而咬牙瞪向他,又指了指众人,“你们真是太可恶了,你们这样跟限制人身自由有身区别,是强盗行为,是走资做派!我一定会去举报你们!”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表情都变了,包括庞文瑞在内,唯一淡定的只有宋知雨。 “你们走吧。”庞文瑞突然出声,指着蒋木恒说道:“特别是你,我才不需要你假惺惺地可怜我。” 蒋木恒:??? 还真是好心没好报呢!他都被气笑了,看着对方说道:“你以为我想可怜你?我是可怜你那妹妹!” 庞文瑞顿时没了声音。 山花队长的脸色却变得极难看,他看着宋知雨二人,语气警告:“山花生产队的事情与你们无关,我奉劝你们别多管闲事。” 随着他话音落下,围着他们的男人皆上前一步,给人造成一种压迫感。 蒋木恒兀自镇定地喊道:“你们想干什么?” 宋知雨面无表情,目光淡淡地扫过他们,随即落在庞文瑞身上,“你妹妹是自愿的吗?” 然而庞文瑞还未来得及说话,山花队长就抢先了。 只听他阴阳怪气地说道:“这位女同志,你说的什么话,自然是自愿的,她庞苗儿的身子都被我儿子摸过看过了,除了我儿子,谁还愿意娶她?” “你这位女同志,是不是也想留在咱们山花?”人群中一个婆子不怀好意地盯着她,突然说道。 话音落下,周围的人皆愣了愣,庞文瑞和蒋木恒反应过来,脸上的表情蓦地就变了。 庞文瑞想要上前却被人拦住,只能不停朝这边叫喊:“你们干什么呢?他们是从省城来的,是省城研究所的同志。” 众人听闻脚步一顿,下意识扭头看向山花队长。 山花队长扯了扯嘴角,“什么省城研究所来的同志,不是早就离开了吗?” 蒋木恒脸色骤然一变,“你们想干什么?” 他将宋知雨挡着身后,警惕地看着慢慢靠近的人,庞文瑞在那边又气又急,疯狂想阻止山花队长等人。 一群人当中,只有宋知雨是最淡定的,仿佛对眼前的事情一点儿也不担心,有一种一切尽在掌控之中的感觉。 蒋木恒还以为她给吓到不知怎么反应,见状只能推了推她,小声而慌乱地叮嘱:“小宋,你不用害怕,等下我挡住他们,你只管往前面跑。” 宋知雨闻言抬眼望向他,在他充满催促意味的眼神下,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你照顾好保护好自己就行。” 蒋木恒点点头,“好,你不用担心我,关键是你。” 他怎么说也是个男同志,肯定是要保护好作为女同志的宋知雨,否则一个女同志落在他们手中,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呢! 不过大概也能猜到,必定是很不好的事情。 山花队长担心拖得越久,事情越容易失控,不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大手一挥,“把这两个不知道什么成分的骗子抓住!” “好!” 村民们应声,随即一拥而上。 蒋木恒顿时惊慌地呵斥起来,“你们做什么?我要去举报你们!” 宋知雨见状眼角抽了抽,伸出一只手将他拎到身后。 蒋木恒的声音霎时都卡在喉咙,他:??? 山花生产队的人见状也愣了愣,然而不待他们反应,宋知雨欺身而上,瞬间出现在他们跟前。 五分钟后,那些想要上来抓人的人都躺在了地上,蜷缩着身体痛苦□□,还站在的人看宋知雨的眼神充满惊惧与忌惮。 而蒋木恒与庞文瑞满脸不敢置信,嘴巴张成了形,一时间都没能回过神来。 宋知雨看向一开始说话的婆子,伸手指向地上的山花队长,脸上没一丝表情,眯着眼睛问道:“你跟他是什么关系?” 婆子被吓得往后退两步,带着皱纹的刻薄嘴唇蠕动了下,没有说话。 庞文瑞终于反应过来了,大声地说道:“她是队长那狗东西的娘,一家子都是黑心的!” 宋知雨瞥他一眼,看看地上□□的人,又望望老婆子,神色淡然地说道:“报警吧。”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脸色都变了变。 刚才还不愿说话的老婆子飞快上前,“不行,不能报警!你不能报警!” 宋知雨根本不看她,带着蒋木恒转身就走,“走吧。” 蒋木恒这才反应过来,忙不迭跟上去,只是他仍觉得有些梦幻,看着宋知雨斯文的背影,他想也没想,伸手掐了掐自己的胳膊。 骤然一阵刺痛传来,蒋木恒倏地瞪大眼睛,居然真的不是在做梦! 山花生产队的人见状顿时就急了,他们想上前拦人又不敢,看着宋知雨的眼神充满警惕与忌惮,他们刚才都吃过她的亏。 明明看起来是那么时候瘦弱斯文的人,手脚上的力道如同棍棒一样,砸在身上一阵阵尖锐的钝痛,而且她的力气还大,一旦被抓住,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没反应过来人就已经被摔到地上了。 山花生产队的村民想拦又不敢拦,气得仍躺在地上的山花队长破口大骂,只是他想动也没有办法,也不知道宋知雨是怎么做到的,躺在地上的人一个也起不来。 庞母害怕地与庞父缩在角落。 庞文瑞看看他们,又想到被抓去队长家的庞苗儿,咬咬牙朝宋知雨的方向跑过去。 “小宋技术员!”庞文瑞朝宋知雨喊道,他不知道宋知雨已经是红旗公社机械厂的厂长,以为她还是修配厂的技术员。 蒋木恒听见他的声音脸色就不好,他猛地回头没忍住阴阳怪气地说道:“还以为你坚持离开研究所,会有什么大造化,真是没想到,居然会被乡下的几个流氓痞子欺负成这样。” 庞文瑞闻言面色顿时一阵青一阵红,他扒拉了一下脏乱邋遢的头发,忍住没去看蒋木恒,又深吸一口气,红着眼睛望向宋知雨。 “小宋技术员。”他话音出口的瞬间,竟听出些哽噎,庞文瑞低着头,“能不能请你帮忙把苗儿带出来?” 他的声音极小,说得十分没有底气,其实说出口他就后悔了,毕竟宋知雨有什么义务要帮他呢?当初他还跟她作对呢,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更别说帮他。 只是庞文瑞不想放弃,他还是想试试,庞苗儿是无辜的,他不想自己的妹妹成为牺牲品。 庞文瑞,终究还是低下头颅,折弯了背脊。 蒋木恒何时见过,他印象中的庞文瑞是自信的狂妄的,意气风发,认定一件事就全力以赴。此时见到对方这一面,他喉咙一阵酸涩,哽塞得难受。 他缓缓深吸一口气,绷着脸扔下一句:“你们太慢了,我先去那黑心队长家看看。” 话音落下,庞文瑞倏地抬起头,满脸诧异而怔怔地看着蒋木恒的背影,随即又慌忙低下头,用手背摸了下眼睛。 宋知雨嘴角抽了抽,蒋木恒主动在前面走,算是向她出示自己的选择,那就是去山花队长家,不管她怎么选择,他都那样做了。 她真是被气笑了,扭头看向庞文瑞,“走吧。” 最后的结果自然是宋知雨打上门,幸好来得早一些,因为差一点就生米煮成熟饭了,也得益于队长儿子智商不高,即便被人教了又教,临到头依然不得其法。 四人走到山花生产队的路口。 宋知雨理了理刚才拉扯间被弄得有些凌乱的头发,随即看向庞苗儿,“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她对庞苗儿是同情的,不过也仅止步于同情,人还是得自立,自己都立不起来,别人也帮不了忙。 而庞苗儿这种被时代限制,受原生家庭与生活环境荼毒的人,不是她一两句话就能扭转观念的,得她自己愿意去做才行。 庞苗儿眼睛红肿,闻言抬起迷茫的脸,她哽噎地摇头,“我能有什么打算?” 蒋木恒皱了皱眉头,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说道:“你就没想过跑出去?” 庞苗儿瞬间就哭出声了,她捂着脸,“我能去哪里,没有队长开的介绍信,哪里都去不了,呜呜。” 话音落下,庞文瑞咬着牙握了握拳头,宋知雨与蒋木恒面面相觑,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宋知雨沉吟着说道:“先报警吧,这件事不能就这样算了。” 庞文瑞看起来有些犹豫与纠结。 蒋木恒见状认识没忍住给了他一拳,“你怎么变成这样了!能不能有点骨气?” 庞文瑞没有躲开,默默承受了他这一拳,直接一个踉跄后退,撞到后边的树身上。 许是终于可以松懈下来,他一直压制的情绪瞬间释放,一时间控制不住放声痛哭起来。 蒋木恒人都傻了,他怔愣地看看对方,又无措地望望宋知雨,手忙脚乱地解释:“我……我……” 宋知雨面上的表情不变,一把拉住担心着急的庞苗儿,淡淡地说道:“别管他。” “可是……”庞苗儿担心地看着庞文瑞,欲言又止。 宋知雨表情严肃,认真地说道:“我说,别管他。” 庞苗儿顿时不敢动了,蒋木恒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也不敢上前去,只是他又受不了这个场景,想了想往边上走。 事实证明,任由庞文瑞发泄出来更好些。 当宋知雨提出让他回省城研究所,他毫不犹豫就答应了,至于庞苗儿,只要去派出所开个证明就行,可以先暂时跟着庞文瑞。 几人去派出所报警说明山花生产队的情况,再留了研究所和红旗公社机械厂的电话,庞家兄弟和蒋木恒坐上去省城的车。 宋知雨本来还想去一趟柚县农业局,但是看看时间,还是决定先回家。 红旗公社机械厂技术员的问题暂时解决,不算是特别紧迫了,剩下的可以慢慢培养。 也不知道蒋木恒是怎么跟研究所说的,次日他就来红旗公社机械厂报到了。 得知蒋木恒是从省城研究所来的,整个机械厂都沸腾起来了。 “天呐,咱们这小坡地方,居然也有从研究所来的同志?厂长是怎么做到的?” “我也很好奇,厂长也太厉害了,省城研究所的研究员都来了,我们还愁什么呢?” “怎么不厉害?咱们现在也跟着李技术员学到一些东西了,难道还不清楚厂里生产的东西的价值吗?兴许人家就是冲着这个来的。” 说起这个,立马有人压低了声音。 “对啊,这个是才算厉害呢,看县城机械厂和修配厂对待咱们的态度,说不定这个产品是厂长的功劳呢。” “我也觉得是厂长,不过我们自己知道就行。”有人说道。 其他人闻言纷纷点头表示知道,不是他们想保密,主要是这件事他们说出去也没人相信,要不是他们偶尔看到宋知雨在画或修改图纸,他们也不会有这个想法。 县城里。 严厂长得知蒋木恒去了红旗公社,震惊得下巴都快掉下去。 他脑袋中飞快闪过无数个猜测,最终竟也将自己说服了,兴许宋知雨早就跟蒋木恒谈好了,那些图纸怕也是蒋木恒画的,所以蒋木恒出现在红旗公社机械厂,又仿佛很是平常。 严厂长头痛的是孟成业对于去红旗公社机械厂的念头还没消息,此时一听说蒋木恒在那,他躁动的心再也按捺不住。 “你怎么还没死心?上回人家小宋厂长不是拒绝过你?”严厂长没好气地瞪他。 74 第 74 章 第七十四天 第74章 孟成业想到上次宋知雨义正辞严的拒绝, 脸色顿时也变得不好,他不死心地说道:“那厂长你跟小宋厂长说说,那我调到红旗公社机械厂学习一段时间。” 严厂长简直要被他气死,“我就不明白了, 这红旗公社机械厂到底有什么魔力, 能让你这般心心念念, 我兴阳县机械厂又有哪些不好?” 孟成业闻言用一副“你自己没有点数”的表情看着他,“难道还用我说吗?” 严厂长一梗,他伸手捂了捂胸口, 朝孟成业摆摆手,语气充满疲惫地说道:“算了算了,你还是别说,我不想听。” 孟成业瞥他一眼,倒是依言没有再说, 只是仍然没有放弃去红旗公社机械厂的事情,“那你记得跟小宋厂长说。” 严厂长:…… 要是可以,他真的想狠狠拒绝, 只是他知道这件事拒绝没有用, 就算这次拒绝了,下次依然会出现。 然后再转念一想, 反正现在厂里生产的新产品已经步入正轨,并不需要孟成业盯着,也不需要他跟进,既然有时间,去红旗公社机械厂学习也未尝不可。 要知道红旗公社机械厂今时不同往日,宋知雨清了一位省城研究所的研究员回来,听说那位蒋研究员曾在研究所内身居要职, 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所以严厂长倾向于那些使得他无比震惊的图纸是蒋木恒画的。 若孟成业去红旗公社机械厂,届时从蒋木恒身上学到东西,再回来县城机械厂,那他也算是为县城机械厂在学习。 严厂长越琢磨越觉得孟成业去红旗公社机械厂好处多多,当即也不在强烈反对对方了。 只是他不想让孟成业察觉到自己的心思,所以露出一副“我真拿你没办法的表情”,“先说好啊,我只帮忙问一次,要是小宋厂长拒绝了,我不会再帮忙问了。” 孟成业没有发觉不对劲的地方,闻言顿时露出惊喜的笑容,“真的?” 严厂长面无表情,他没什么情绪起伏地说道:“也可以是假的。” 孟成业见状立马露出严肃的表情,认真地说道:“那怎么能行?必须是真的,一定要是真的!” 严厂长定定看着他,努力让自己绷着脸不露出破绽。 孟成业是一点儿也没察觉到异样,甚至生怕严厂长反悔,着急匆忙跑了出去。 严厂长看着被关上的门,不自觉露出满意的笑容。 *** 红旗公社机械厂有了蒋木恒的加入,不再事事都需要李国良操心,关于厂里的问题,很多时间并不需要等宋知雨在厂里才能处理,大部分蒋木恒就能轻松解决掉。 而且将木恒比宋知雨会带人多了,他的脾气好,手底下的人再怎么犯错也不会大声斥责,反而很有耐心地教他们。 厂里的学徒们都十分喜欢将木恒,众人为得到蒋木恒的喜欢,卯足了劲儿去学习,一时间红旗公社机械厂的工作氛围很是积极向上。 严厂长带着孟成业来到,便是看到这样一幕工人们勤勤恳恳认认真真,干得热火朝天的画面。 看着红旗公社机械厂的现状,严厂长再想到自家厂里那些工人,每回他走进车间都能看见偷懒在闲聊的工人。 这次说过了,对方口口声声说会改,但下次去看的时候,仍然还是那些说会改的人。 严厂长不是傻子,自然知道对方是来混日子,仗着端上兴阳线机械厂的铁饭碗,每天都在厂里浑水摸鱼。 他很是生气,但又无可奈何。 又不能将他们赶出工厂。 严厂长从回忆中抽离出来,映入眼帘的还是红旗公社机械厂忙碌而有条不紊的车间,简直让人心里酸得心生嫉妒。 一见到宋知雨,严厂长立马迫不及待地问道:“小宋同志,我看你这厂里的工人都很尽责啊。” 宋知雨端起一旁的热水壶,给严厂长倒了一杯水,微微带着笑说道:“对,他们思想觉悟很高,做事不会偷奸耍滑,都很认真尽责。” 严厂长心里有鬼,听着宋知雨的这番话都像是在讽刺。 不过他忍下了,扯着嘴角用尽量平和好奇的语气问道:“可是我看他们也不爱说话?” 宋知雨瞥他一眼,将水杯放到他跟前,仿佛很是疑惑地问道:“上班时间说话不是都会分心吗?” “也不是都会分心呀,比如说我就不会。” 宋知雨:“……那我会。” 这下就轮到严厂长没话说了,他满脸无语看着宋知雨,也不再想着拐弯抹角了,直接问道:“你明知道我要问什么?非得让我直接说出来?” 宋知雨笑了笑,满脸无辜疑惑:“严厂长,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严厂长:… 他都被气笑了,早就知道了不是吗?宋知雨这个人向来都是点儿亏也不愿意吃的。 严厂长直入主题:“没什么,我就想问问,你是怎么管理红旗公社的?” 宋知雨顿时惊讶地挑挑眉,眼睛突然微微睁大,“呀”了一声之后说道:“严厂长,你确定是在问我吗?” 严厂长已经问出口了,再说一次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他面无表情地说道:“对,我在问你,怎么管理红旗公社机械厂,为什么你们厂里的工人都不会偷懒?也没看见他们说小话。” 宋知雨不着痕迹地笑了笑,当真与他说起管理工厂的经验。 “其实很简单,只要你跟他们说,最得最快最好的人会有奖励,基本上就没人会偷懒了,谁都想拿奖励不是吗?” 严厂长想了想,“还真的有点道理,小宋同志你不错!” 说着他给了宋知雨一个赞赏的眼神。 宋知雨又笑了笑,“但是,单单一个奖励是不够的,你还要跟他们说,做得好的,是有机会成为小组长或者得到优秀工人称号。” 严厂长闻言顿时皱起眉头,“小组长我知道,可是优秀员工有什么用?” 宋知雨瞥他一眼,“那就要你自己想了,结合厂里的实际情况去设立。” 严厂长似懂非懂,他好奇地问道:“那你们红旗公社机械厂设立的是什么?” 宋知雨倒也没有藏着掖着的意思,直接跟他说了,“其实就是有推荐工人进咱们厂里工作的名额。” 严厂长闻言愣了愣,眼睛微微睁大,有些惊讶地看着宋知雨,“万一推荐一个很不合适的人怎么办呢?” 宋知雨顿时皱起眉头,奇怪地看着他,“那当然不是啊,你要提前跟他们说明白了,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推荐的,至少成分要没问题。” 严厂长这才满脸恍然,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宋知雨一时间也没打断他的思考。 过了好半晌,严厂长还是那个状态,宋知雨才出言询问对方此次来意。 严厂长顿时回过神来,赶忙向宋知雨说了孟成业的事情。 宋知雨虽然知道事情可能跟孟成业有关,然而没想到严厂长会提出这个要求。 她想到严厂长曾为了孟成业故意刁难红旗公社机械厂,一时间竟有些拿不定主意,她看不出严厂长的真是意图。 宋知雨决定同先前说的那样,万一严厂长只是故意试探呢? 这般想着,她连考虑犹豫都没表现出来,很是直接地说道:“严厂长,这个问题我之前试过,不会同意孟技术员来我们红旗公社机械厂的。” 严厂长被堵得哑口无言,他显然也想起自己之前干的好事儿,一时间盯着宋知雨也不知道说什么。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最后严厂长最先遭不住,他斟酌着语言说道:“其实以前是我想岔了,孟技术员是那么年轻,多学点东西是好事,我们兴阳县机械厂已经没有什么新鲜玩意儿了,所以我才想到你。” 对方都这么说了,宋知雨电光火石间,一下就想明白了其中关窍。 她不着痕迹扫了一眼严厂长眸底深处的紧张,心想,报仇的机会终于来了! 她,宋知雨,哪里是那么好欺负的! 宋知雨露出一抹深感歉意的笑,“严厂长,这恐怕帮不到你呢。” 75 第 75 章 第七十五天 第75章 严厂长闻言顿时皱起眉头, 脸上露出一丝不乐意,他想过宋知雨会拒绝, 然而没想过宋知雨会拒绝得这么直接。 “小宋厂长, 现在我们两个厂合作,就算没有合作,也勉强算是兄弟单位, 黄书记都说了, 我们要互帮互助一起建设美好兴阳。”严厂长说道。 宋知雨立马露出冤枉的表情,“严厂长,我不是不愿意,可我这也, 实在没有办法啊。” 她说得既为难又真诚。 然而严厂长现在已经不会被她的外表蒙骗了, 仿佛没看见一般, 很是笃定地说道:“小宋厂长,你摸着你的良心跟我说, 你到底有没有办法?” 于是宋知雨当真就摸着良心说了, “严厂长,我不是不愿意, 实在是没有办法。” 严厂长:…… 他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只能干瞪着眼睛看宋知雨。 宋知雨眨眨眼睛, 满脸真诚地回望他。 “小宋厂长啊,不兴你这样的,真的不厚道。”严厂长幽幽地看着她, 试图走感情路线,“你知道孟技术员有多喜欢你们红旗公社机械厂,你成全了那孩子的心愿,也是在做好事。” 宋知雨闻言顿时露出遗憾的表情,“严厂长,你说的也有道理,只是你们县城机械厂没有新鲜玩意儿,我们红旗公社机械厂也没有啊,孟技术员来这里是屈才了。” 一番话下来,严厂长又是不知道怎么接。 县城机械厂都没有的新鲜玩意儿了,而红旗公社机械厂有,那岂不是说明县城机械厂比不过红旗公社机械厂? 可如果不是这样,孟成业为什么要来红旗公社机械厂?真真就成了屈才。 严厂长:…… 他神色复杂地看着宋知雨,宋知雨神色不变,甚至朝他点点头,示意他喝水。 时间分秒流逝,办公室内一片寂静。 又过了半晌,严厂长终于有选择放弃的意思,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你说得也对,是我考虑不到位了。” 宋知雨笑了笑,“说明你是个爱护工人的好领导,很尊重孟技术员的想法。” 严厂长连忙伸出手阻止她继续说下去,“别,你别给我戴这种高帽。”说着他深深看宋知雨一眼,颇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感觉:“小宋啊……” 直接连厂长两字都省略了。 宋知雨眨了眨眼睛,表示认真倾听的模样看着他,很是讲义气地说道:“老严啊,有什么你就直说,咱们这是什么关系呀!” 严厂长嗤笑一声,反问道:“以你的才智,我想说什么,你会猜不到?小宋啊,你说说你,年纪不大,把人心那套可真是玩儿得溜溜的。” 宋知雨笑了笑,把他空了的搪瓷杯满上,不是那么赞同地说道:“你说这话可真是伤透了我的心呐。” “那就明人不说暗话。”严厂长也不拐弯抹角兜圈子了,“我就想让孟技术员跟着你们厂里从省城研究所出来的同志学习学习,你看行不行?” 宋知雨满意地笑了,唇角微勾,“我完全没有问题,只要你不觉得我撬你墙角就行。” 此话说出来,严厂长老脸上一片燥热。 他轻咳一声,有些勉强而含糊地解释:“这件事都过去那么久了,还提起来做什么?我们现在不是解除误会,合作得很是愉快吗?” 宋知雨拉长声音“哦”了一下,用似笑非笑的表情说道:“那确实,多亏了严厂长你高抬贵手。” 严厂长:…… 他几乎是哀求的语气,“这件事咱能别提了?” 宋知雨闻言立马板起脸,认真地说道:“那怎么能呢?每一段经历都命运的馈赠,我们要学会正视它,而不是选择逃避。” 严厂长直接一阵窒息。 不过宋知雨也就那么一说,并未揪着这话题继续说下去。 她思考了下孟成业留下来的可行性,现在红旗公社机械厂缺技术员,而孟成业是个成熟的技术员,留下来能帮不少忙。 不过…… 宋知雨想着,抬头看向严厂长,“孟技术员过来学习我没有意见,不过到底是要个蒋研究员学习,你们得去征询他的想法,他同意就行,不同意我也没有办法。” 严厂长点头:“是这个理。” 出乎意料的,蒋木恒对这件事果真没有什么反面意见,甚至有些高兴,自从来红旗公社机械厂之后,他的工作量瞬间就变得大许多。 由于厂里只有他和李国良两个技术员,学徒和工人有问题也是直接来问他们,导致他一直没时间研究新农机。 没错,他刚进厂就盯上了新农机,再得知新农机的设计者是宋知雨,就很想她探讨一些理论上的问题,可惜一直没找到时间。 不是他太忙,就是宋知雨太忙。 所以现在知道孟成业是个成熟的技术员,还会留在红旗公社机械厂一段时间,他还有什么不同意的? “来,只有他能把分配给他的活儿干好,我就没有意见。”蒋木恒说道。 于是孟成业留在红旗公社机械厂的事情就这样定下了。 有了孟成业的加入,机械厂的运转更顺畅了。 只是开始的几天,厂里的工人总是能听见孟技术员惊叹而震撼的声音。 “我的老天,这个设计太巧妙了,我怎么没想到呢?” “天呐!明明是一样的方法,怎么换一根小的线就更流畅了呢?” “蒋研究员,这真的不是你设计出来的吗?那到底是谁?咱们厂怎么会有图纸生产这些东西?” “不行不行,我不去吃饭了,我要先研究一下。” “……” 刚开始,机械厂的工人听见声音还会惊奇地看过去,看见孟成业吃饭时间蹲在一堆零件前会出声劝两句,现在都见怪不怪了,不过他们吃完饭,会顺便打一份饭给他。 只有蒋木恒觉得很丢脸,因为他想起自己来的时候,也是这样一副大惊小怪没见过世面的模样。 他捂了捂脸,只当当初那人不是自己。 反正只要他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 自从孟成业来了机械厂之后,宋知雨下午下班的时间也正常了。 因为空闲下来,她也有心思想别的事情,经过牛棚时,宋知雨下意识往那边看过去,外边没有看见人,周围也静悄悄的,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在牛棚里。 回到家,宋二成还没回来,宋知雨只好向李春兰打听,“娘,牛棚那位同志的腿不是受伤了吗?爹有没有给他找医生看?” 李春兰正在院子了剁猪草,闻言手不停,头也不抬地说道:“听说是找了。” “那医生怎么说?我那天看他还发着烧,情况不太好的样子。”宋知雨拿毛巾擦了擦脸上脖子上的汗。 李春兰手中挥动刀骤然一听,她抬起眼睛看向宋知雨,皱着眉头审视地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上回我不是告诉过你,让你不要管吗?” 宋知雨沉默了下,抿了抿嘴唇说道:“我只是问问,想要了解一下。” 李春兰没说话,深深看她一眼,复而又拿起刀,“那你最好是了解一下,我不管以后的政策会怎么变,那是以后的事情,现在是现在,以后是以后,现在你就给我过现在的,以后怎么样再说。” 宋知雨无奈地点头,举起双手做好投降状,“行,我知道了。” 李春兰“哼”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宋知雨也不敢再在她面前提这件事。 晚上吃过晚饭。 趁着李春兰出去找人唠嗑,宋知雨才敢偷偷向宋二成打听。 宋二成说道:“他烧了是退了,只是腿上的伤拖太久,骨头就算接回去,也没有办法跟以前一样。” 宋知雨皱了皱眉头,“那应该还能用吧?” “那肯定没问题,就是可能走路会比较明显看到跟我们正常人不同。”宋二成说道。 “伤成那样,能保住就不错了。” “没错,也就他们幸运被分到我们南河,但凡是去别的生产队,别说腿了,命还有没有都说不定。” 宋知雨:…… 她无语地瞥宋二成一眼,还真是会自夸! 说没见到人,次日宋知雨就见到了他们,她去上班经过牛棚时,正巧碰到那孩子从里面出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宋二成帮他爹找医生的原因,小孩见到她居然难得的好脸色,甚至可以看到他犹豫了一下之后,又扭头朝牛棚的方向不知说什么,随后女人从里面走出来。 宋知雨看着母子二人朝她走来。 “同志,真的谢谢你,上次的事情,我们不是有意冒犯的。”女人小心翼翼地笑着对宋知雨说。 宋知雨目光落在对方脸上,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有一种恍惚的感觉,仿佛在哪里见过对方一样。 她说道:“不用谢,你们的事跟我没有关系。” 女人倒是没有很意外,自出了事儿,想要跟他们撇清关系的人数不胜数,何况宋知雨只是个陌生人,而且就算宋知雨不主动撇清关系,她也会主动疏远。 现在这样,也算是如她所愿。 小孩却是冷冷“哼”了一声,“听说你是机械厂的厂长?” 宋知雨微微挑眉,没回答是,也没回答不是,“你有问题?” 女人见状脸色一变,伸手拉了拉小孩的胳膊,着急慌忙向宋知雨道歉,“同志,真是对不住,我们不是故意打听的,不小心听见村里的人讨论。” 宋知雨表情不变,她说道:“听见也没什么,你们生活在南河生产队,迟早会知道的。” 女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宋知雨原本打算走了的,想了想又说道:“我们南河生产队的村民很善良,也很淳朴,所以只要你们不惹事,他们也不会刁难你们,不用太担心。” 女人感激地朝她点点头,拉着小孩回牛棚。 宋知雨也收回眼神,抬脚也继续往公社走。女人自始至终也没有做自我介绍,看来是真的不想牵连到她。 时间飞快流逝,转眼就快到收割水稻的农忙时节了。 去红旗公社机械厂上班的工人这段时间回到村里都奇奇怪怪的,总是凑到一起说话,看起来兴奋又激动。 而一旦是有没去厂里工人的村民一靠近,他们就立马收住声音,什么都不说,仿佛在说什么神秘又见不得人的事儿。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怎么我们一靠近,你们就不说了?” “对,是不是在说我们的坏话?” 在厂里上班的人闻言立马就笑了,笑得神秘兮兮的,“谁那么有空说你们的坏话?我们说的是大事儿!” “到底是什么事儿?看你们从几天前就这样了,有什么是我们不能知道的?”村里的人很是不满地看着他们。 厂里的人为难地“哎”了一声,“你们以后就知道了,现在不能跟你们说,小宋厂长说了,厂里的事情都不能往外传的。” 现在南河生产队的人也跟着喊宋知雨做小宋厂长了。 村里的人一听更加好奇了,只是对方都说是厂里的事情不能说,即使心里再好奇也都憋了没再继续问下去。 现在南河生产队谁家没人在机械厂,关于厂里的规矩多多少少也听说过,说不能往外传那是真的不能往外传,再好奇人家也不会往外说。 想要知道的道路只有两条,一是等他们可以说的时候,二是想办法进去。 其实不止南河生产队有这个现象,其他生产队只要有人在红旗公社机械厂工作的,都出现了类似的情况。 一时间整个红旗公社都神神秘秘的,处处透露着一种压抑的激动兴奋感。 就连隔壁富安公社和宁安公社都听说了,陈书记和张书记为打探消息,再次上门拜访。 他们上次来的时候,宋知雨还是修配厂的技术员,这次来宋知雨已经机械厂的厂长了,而且工厂还办得红红火火有声有色的模样。 不过他们不知道。 且他们也不是来找宋知雨的,而是找卢书记。 “老卢啊,你们红旗公社最近在忙活什么项目呢,好长一段时间没跟你好好说话了。”陈书记很是直白地打听消息。 张书记笑呵呵地接过话,“对啊,本来以为去县里开会就能见到你,没想到你每次开完会都急匆匆就走了,喊你都不停。” 卢书记闻言脸上适时露出一抹惊讶,随即是带着歉意的笑,真诚地说道:“那真是对不住,我最近耳朵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不好使了,这是一点儿也没听见你们喊我呀。” 陈书记怀疑地看他一眼,“是吗?” 卢书记也呵呵笑笑,给二人空了的水杯满上凉白开,“那还能有假吗?” 这部分也不重要,陈书记不再揪着,而是说起来意:“你们红旗公社最近发生什么好事?” 卢书记闻言脸上不自觉露出得意,嘴上却反问说:“有好事你们还能不知道?” 76 第 76 章 第七十六天 第76章 陈书记立马露出虚伪的笑, 他瞥卢书记一眼,“你们红旗公社的事情,你不说, 我们又怎么会知道?张书记, 你说是吧?” 说着他不忘拉一下张书记,表示他们是同一个阵营的。 张书记原本在一旁喝水, 听见陈书记提到自己的名字,他赶忙放下水杯笑笑,不过并没有说话。 陈书记见状觉得很是不得劲儿,但他又不能直白说, 眼睛里飞快闪过一抹不满,索性扭头不再看对方。 卢书记将他们的风涌看在眼里,他朝陈书记深深望去一眼,似笑非笑地说道:“陈书记真是说笑了,你也说是我们红旗公社的事情,我又怎么能往外面说呢?” 陈书记闻言顿时皱起眉头,他说道:“我现在问的又不是你们内部的信息, 我是问你们红旗公社最近在筹划什么, 怎么感觉你们的人那么兴奋激动?” 卢书记理直气壮地说道:“那也正常, 前两次我们公社的机械厂招工,不就跟现在的气氛差不多吗?” 话音落下,张书记终于忍不住了,他脸上带着惊讶的表情, “难不成你们的机械厂又要招人了?” 就连陈书记也觉得很不可思议, 红旗公社机械厂才成立不到半年,已经扩招过一次了,距离上次扩招那才多久, 现在居然又要扩招? “你们红旗公社的机械厂真那么厉害?”陈书记很是狐疑,“到底在生产什么?” 虽然富安公社和宁安公社也是兴阳县的,只是这两个公社没有机械厂,他们就没有关注机械厂的事情,平时就算有人说起,他们也不会刻意去听。 所以他们不但不知道红旗公社机械厂的厂长是宋知雨,也不知道兴阳县现在在筹划新农机。 他们想知道,恐怕要等到新农机生产出来,检查测试过是合格的,章局长把消息放出去。 不过到时候就不止他们知道了,整个兴阳县都会知道。 至于现在红旗公社众人兴奋的事情,说实话,卢书记知道得也不是很清楚,他只是猜到大概原因。 但是他不能说!红旗公社好不容易有机会扬眉吐气一番,他得憋住,不能提前让人知道! 卢书记脸上挂着客套的笑,他说道:“具体我真的不清楚,机械厂是机械厂的厂长全权管理运营,我们公社只是在背后支持厂里的需求,不过我猜跟别的机械厂差不多吧。” 陈书记:…… 他还真不相信公社会完全放手,再怎么放手也该知道厂里的计划吧? 可是卢书记都说到这个份上,他再问的话,也显得过于咄咄逼人低情商。 陈书记心里气得要死,他扯了扯嘴角,才勉强让自己的情绪没有表露得那么明显。 而就在此时,一旁的张书记突然说道:“卢书记,是这样的,农忙快到,我们宁安公社农具农机还是老旧样式的,也使用得快要淘汰了,所以想到你们公社的机械厂参观一下,要是有合适的,我们就不用跑到县城里去。” 陈书记闻言眼睛骤然一亮,不等卢书记回答,他就飞快说道:“张书记不说我都没想到这点儿,我们富宁也是一样的,择日不如撞日,现在就往机械厂走一趟?” 卢书记:…… 卢书记:………… 他的心里好一阵无语,不过并没有显露出来,脸上笑容不变,不着痕迹地将话题挡回去,“今天可能不太方便,我这还有县里发的任务。” “那有什么要紧的,工作回来再做也行,我们来一趟不容易。”陈书记说道。 张书记也笑呵呵地说道:“对啊,我们也是抽空出来一趟,以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有时间呢。” 陈书记直接站起来,“别聊了,走吧,早去早回。” 说着他伸出手要去拉卢书记。 卢书记偏了偏身,没让对方拉到自己,他苦着脸为难地说道:“我是真的有任务要完成,而且咱们也太突然了,一点儿准备也不给人家厂里做一下。” 陈书记闻言当即板起脸,不太高兴地说道:“我们只是去看看,他们厂里需要做什么准备?老卢,难道你也喜欢搞形式主义那一套?” 张书记没说话,不过也用不赞同的眼神看着他。 卢书记顿时露出满脸冤屈的表情,“你们别误会了啊,我的意思是,厂里都做好今天的计划,我们突然到访会打乱他们的计划,也耽误工作,真是不太合适。” “怎么能算打乱他们的计划?难道你们公社机械厂每一位前来拜访的同志都会提前预约时间吗?”陈书记说道。 张书记在后面补充:“卢书记,你这个理由实在是……” 说着他摇了摇头,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卢书记语气疑惑而又理直气壮地说道:“陈书记,张书记,你们也说了是别人,你们怎么能跟别人比呢?那必定是要有最好的待遇呀!” 陈书记不吃他这套,“你说的这个不就是形式主义?” 张书记也说道:“卢书记,你就放心吧,我们不走这一套。” 卢书记还想说话,然而陈书记和张书记根本不给他机会,两人转身就往办公室外走。 陈书记说道:“算了老卢,我和老张去就行,你先完成任务吧,我们不打扰你。” 张书记跟在他身后,甚至笑着回头宽慰卢书记说道:“你忙你的,我们自己去看看就行,不耽误你完成任务。” 卢书记:…… 能不耽误吗?他能不跟着去吗? 这都被架在火上烤了! 其实陈书记都合计好了,要是卢书记不去,或许他和张书记能看到多一些机械厂真是的东西,问厂里的工人问题时,对方可能会因着他们身份,一切如实回答。 可卢书记去就不一定。 原本陈书记都想到了,没想到卢书记居然又跟过来。 他很是无语,说出来的话也有些阴阳怪气,“老卢,你的任务突然变得不重要了?” 卢书记脸上笑容不变,“任务怎么能跟你们相比呢,你们千里迢迢来到红旗公社,我这个做主人的,总不能就这样丢下你们,这不合情理。” 陈书记:…… 张书记:…… 先前他们说那么多,也不说不合情理,现在知道不合情理了? 不管陈书记和张书记心里怎么腹诽,总之卢书记跟着去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可惜的是宋知雨正好有事情外出了,所以卢书记等人并没有遇上她,接待他们的人陈白白。 陈书记真的是个人才,一看到陈白白就皱起眉头,“怎么是个女同志?你们机械厂没有男同志了吗?” 陈白白闻言脸上的表情都没变一下,依然带着微笑,她说道:“陈书记,你这话可说得不对,伟人都曾说过妇女能顶半边天,女同志又怎么样?建设祖国不需要女同志了?” 卢书记也没好气地给他一个白眼,心想,他要是跟宋知雨那样的女同志打过交道,还能说出这番话的话,就敬他是个英雄。 他不屑地看着陈书记,“老陈,你的思想觉悟有待提高啊,要是被有心人举报,我看怎么办!” 张书记带着歉意对陈白白说道:“小陈同志,你可千万不要误会啊,陈书记不是那个意思,他的意思是,我们个都是男同志,你们再安排个男同志过来会比较方便沟通。” 陈书记被一通说之后也反应过来了,虽然很不情愿,也不是本意,不过他还是顺从地点头,“是这样没错,我没有看不起女同志的意思。” 可以听得出来,他说后面一句的时候有些憋屈的感觉。 陈白白只当没听见,脸上笑容的弧度没有变一下,“那就好,不过厂里目前安排不出来男同志呢,各位领导,你们多担待担待。” “没事,我听说你小宋厂长一手带出来的,我相信你可以的。”卢书记说道。 张书记闻言很是好奇,“看来小宋厂长很厉害啊。” 不然也不会得到卢书记这么高的评价。 此话落下,卢书记还没来得及说话,陈白白就满脸傲娇地说道:“对啊,我们小宋厂长特别厉害,是她将一无所有的机械厂发展成今天这样的。” 张书记笑了笑,“那确实很厉害呢。” 红旗公社机械厂现在有个生产车间,一个是改造生产拖拉机的,一个是生产各种零件的,还有一个是组装成成品的。 组装车间有宋知雨的叮嘱,暂时不能让外人进入,又由于车间在另外一个比较偏的屋子,人竟都没发现。 只有卢书记察觉到不对劲,因为他知道红旗公社机械厂工人的人数,不过他很是配合地并没有说什么。 陈书记不死心,他觉得机械厂内肯定在搞什么大项目,所以他用去上厕所的理由,远离陈白白等人,而后随便揪一个工人,向对方打听。 然而所有工人都只有一个回答。 “同志,真的很抱歉,我也不是很清楚,反正每天有活儿就干,其他事情我都不管的,也不会去打听。” 一个人这么说的时候,陈书记还感叹一句:这位同志还挺老实。 但是,当所有人都这么说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别人都在敷衍,那他就真的是傻子了。 只是,他知道别人是故意的那又怎么样?总不能上去理论吧? 陈书记气得要死,神色不太好地回来。 卢书记见状不明所以地问道:“怎么去一趟厕所回来脸色都变了?” 陈书记目光瞥向他,颇有些阴阳怪气的意味说道:“你们红旗公社机械厂的同志太热情,热情到我招架不住。” 卢书记只当没听出来,闻言立马哈哈笑起来,“那你可要好好锻炼一下,这才哪儿到哪儿呢?” 陈书记一噎,扯了扯嘴角没有说话。 倒是张书记若有所思地看他一眼,很快又收回眼神。 从红旗公社机械厂出来,又与卢书记告别之后,陈书记和张书记结伴回各自所在的公社。 路上。 陈书记很是气恼地将在机械厂发生的事情跟张书记说了一遍,最后愤愤不平地总结:“他们肯定在搞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张书记露出沉思的表情,他说道:“可是我们也没发现红旗公社机械厂跟别的机械厂有什么区别。” “什么没有区别?”说起这个,陈书记就觉得气恼,有一种被羞辱的感觉,“他们居然派个女同志出来敷衍我们!女同志啊!那能顶什么事儿,能来什么事儿?” 张书记笑了笑,“或许真是这位女同志优秀呢,我看她说话挺有条理逻辑的,不像是什么都不懂的样子。” 而且很是不动声色,圆滑地将他的问题四两拨千斤挡回来。 眼看陈书记还要继续吐槽,张书记语气稍稍带着警告地说道:“老陈啊,有些话你在我面前说说就罢了。你该转换一下你的思想,女同志也可以很厉害,先前那个手扶拖拉机不就是女同志创造出来的?” 陈书记听一句话的时候,还是听进去了的,听到后一句话,情绪一下子又上来了,他想都没想就说道:“说是她就是她?谁知道是不是冒名顶替的?” 张书记皱着眉头,“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她肯定是冒名顶替的!”陈书记越想越觉得可能性很大,甚至细数其中他认为宋知雨可疑之处,“咱们下订的手扶拖拉机,到现在也有两个月了,一点儿消息都没有,每回催促都说在安排了,安排安排什么安排呀,她肯定是不会,所以只能一直拖延!” 张书记闻言嘴角抽了抽,不过脸上仍是那副表情,他皱了皱眉头,仿佛顺着对方的话沉吟,片刻后说道:“老陈啊,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我认为不大可能。” 陈书记自动忽略掉后面的不过,一听对方也支持他的观点,顿时很是兴奋激动地说道:“那我们去举报他们吧!红旗公社真是太可恶了,居然干出这样的事儿!” 眼见他真的换方向要往县城走,张书记忙不迭着急地拉住他,“等等,等等,你也太着急了,这事儿得从长计议。何况我真的觉得红旗公社不会干这种事儿。” 陈书记闻言顿时不解地皱起眉头,有些没好气地说道:“我说老张,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一下说从长计议,一下又说不大可能,那你到底是觉得有可能还是不可能呢?” 张书记脸上的表情一僵,不过很快又恢复正常,他叹了一口气解释说道:“我也很矛盾啊,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但心里又觉得不大可能。” 陈书记一听,很是嫌弃地翻了个白眼,“你的事儿怎么也那么多!听我的准没错!” 眼见他还是要继续去县城,张书记在心里气得骂娘,不过还是跟了上去。 77 第 77 章 第七十七天 第77章 另一边。 宋知雨外出是因为又去隔壁柚县了, 不过她不是一个人去的,而是跟马厂长一起去的。 原本应该是跟严厂长比较合适的,只是严厂长觉得丢脸, 于是就变成马厂长了。 马厂长有一辆小破车,走到路上哐啷作响,不过好歹不用坐汽车,想什么时候停就什么时候停, 什么时候出发就什么时候出发。 她舒坦地靠着后座, 微微闭着眼睛说道:“等哪天我们红旗公社机械厂争气了, 我也得给自己裴一台车。” 马厂长就坐在她旁边,闻言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 语气意味不明地说道:“你们红旗公社机械厂现在还不够争气?严厂长都不敢跟你一起去柚县了。” 因为宋知雨是要去柚县机械厂和修配厂,宣传兴阳县生产出来的新农机。 严厂长之所以不不敢去,他担心到时候人家问新农机的事情谁做主,然后发现做主的一个公社的厂长, 而不是他这个县城的厂长。 反正不管别人怎么想, 严厂长坚决不愿去柚县机械厂。 宋知雨听闻马厂长的话, 她微微侧头看向旁边, 一本正经点头,“确实还不够争气,要不然怎么是个公社机械厂?”说到这里她声音顿了顿,朝马厂长眨眨眼睛,“至于严厂长, 他太要面子了。” 马厂长没有否认, 他对这点倒是认同,严厂长那个人有时候就是过于死要面子了。 不过也跟他从小到大的经历有关,严厂长自小聪明会读书, 毕业后直接在厂里当了技术员,之后又被提拔为副厂长、厂长。 也就是遇到宋知雨之后,严厂长才遇到那么多不顺。 所以严厂长先前针对宋知雨,一时走上岔道,也不能完全怪他,人都有犯错的事情,只要没造成很严重的不可挽回的后果,那么知错能改,当事人可以选择原谅,其他人毋庸置喙。 宋知雨没有答话,心里当真在琢磨给自己弄一辆车的可行性,这年头找一个司机不容易,想要当司机也不容易。 不过她可以不要司机,自己抓方向盘就行,但问题是,她要去哪里弄车回来? 宋知雨想着,扭头望向马厂长,打听问道:“老马,你这车是打哪儿来的?” 马厂长本来有点昏昏欲睡的,闻言睁开眼睛,略有些惊讶地看着她,“怎么?你也打算弄一辆?你们红旗公社机械厂发展得这么快?” 宋知雨笑了笑,“是有打算,不过不是现在,现在厂里需要用到车的地方不多,我们还维护不起,是想先打听一下,了解下门道。” 马厂长也不说信也不说不信,只是深深地看她一眼,随即神秘地笑笑说道:“这事儿你问我就对了,我有个兄弟是搞运输的,只要有淘汰下来跑不了长途的车,他就会卖给那些不需要跑长途的人。” 宋知雨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马厂长又说道:“不止我们现在坐的这辆车,我修配厂里运输的车,严厂长厂里的车,这些都是从运输厂出来的。” 宋知雨没见过马厂长厂里的车,不过见过严厂长厂里的,原来是运输厂淘汰下来的车,怪不得看起来那么吃力。 她想到什么,突然露出期待的眼神,宋知雨问道:“运输厂有没有那种直接淘汰无法使用的车,要是买那种,会不会更便宜?” 马厂长闻言惊讶地看着她,“你在想什么呢?那样买回去也没用啊,你不会指望着自己能修好吧?” 宋知雨笑着说道:“是想试一试。” 马厂长:…… 他知道宋知雨本事大,但是,这也太自信了吧?整个兴阳县就没几辆汽车,她是哪里来的底气可以修好人家专业技术员都搞不定的汽车? 自学的,要真这么厉害,那她再系统学习一下,岂不是都可以去造飞机大炮了? 可惜他没有直接说出来,要是直接说出来,说不定宋知雨会点点头,神色淡然地说可以。 马厂长只当宋知雨年轻,没在这上面吃过苦头,一时骄傲自大,不过年轻人嘛,有时候有自信也是好事儿。 他没说一些打击宋知雨热情的丧气话,虽然不看好,不过还是鼓励,“那就试试看,万一成功了,咱们兴阳县也是丰市头一个。” 宋知雨人精一个,怎么会没看出马厂长的微表情,她没有过多解释,只笑了笑,“要是成功了,我给你好好搞一搞你的座驾。” 马厂长哈哈大笑,“好啊,那我可就要期待着了。” 两人说着话,柚县终于到了。 宋知雨二人先去的柚县修配厂,听说他们是从兴阳县来的,一个是兴阳县修配厂厂长,一个是机械厂厂长,干事们没敢怠慢,热情地将他们引了进去。 所以宋知雨两人很顺利就见到了柚县修配厂的厂长,水厂长。 水厂长看起来有五十岁了,是个精瘦干练的男人。 他见到马厂长和宋知雨的瞬间,没忍住愣了愣,目光往两人的身后看,用疑惑的语气问道:“不是说来了两位厂长同志吗?还有一位呢?” 马厂长见状瞥宋知雨一眼,眼神似笑非笑的,复而又笑呵呵望向水厂长,十分热情地说道:“都在这了,我是兴阳县修配厂的马国强。”说着他又向对方介绍宋知雨,“这位是兴阳县红旗公社机械厂的宋知雨同志。” 水厂长闻言又是一愣,“公社?” 一个公社的机械厂? 宋知雨脸上挂着笑,自然又不失礼貌地上前,“对,我来自兴阳县红旗公社机械厂。” 水厂长皱了皱眉头,打量的目光落在宋知雨身上,脸上不禁露出不信任的狐疑的表情,他问道:“那你们要找我谈什么?” 他不觉得一个公社机械厂有能跟他谈的事情,至于马厂长,他看得出来对方跟宋知雨关系并非上下级,而是平等的关系,而且甚至能隐隐看出两人是以宋知雨为首的。 反正水厂长完全没想过宋知雨有过人之处,不得不说,有时候人的刻板印象真的很累赘。 宋知雨并不在乎对方的态度,马厂长也不是那种计较的人,只能说庆幸严厂长没来。 “水厂长,我们过来主要是想跟你谈谈关于柚县农机的问题。”宋知雨不客气地在一张空椅坐下,“农忙也快到了,是时候要准备准备。” 马厂长见状也自顾自地在她旁边坐下。 甚至没开口的水厂长:…… 他看一眼之后,很快又收回眼神,朝宋知雨点点头,反问说道:“那跟你们兴阳县或者说你们,有什么关系?” 宋知雨与马厂长对视一眼,随即又继续笑着说道:“是这样的,我们兴阳县在做一批新农机,如果你们有兴趣的话,两个工厂可以合作。” 水厂长闻言想都没想就说道:“对不起,我们柚县自己就可以生产农机,实在不太用得上你说的这个提议。” 宋知雨从挎包翻出一份文件,放在桌上挪过去,“水厂长,就算没有意愿你也可以了解下我们的新农机。” 说是文件,其实就是一个宣传册。 马厂长放下搪瓷杯,他也说道:“对,了解一下也无伤大雅。” 水厂长没有办法,只能翻开宣传册,不过由于他心里已经否认宋知雨二人,看的时候心不在焉,并没有认真去看文字的内容。 他随便翻了几下,实际上什么都没看到就合上了,将文件推到一边,望向二人。 水厂长什么都没说,只用抱歉而为难的神情看着他们。 宋知雨将对方的表现都看在眼里,明显就是没有好好看他们的宣传册,她与马厂长对视一眼,无奈地微微耸肩。 马厂长见状直接站起身,毫不客气地将桌上的宣传册拿走,笑着对水厂长说道:“很遗憾,不过既然贵工厂对我们的产品没有兴趣,我们也不勉强。” 宋知雨也站起来,脸上的笑容不变,“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水厂长见状象征性地站起来,“我送你们。” “水厂长留步。” 宋知雨回头朝他说,随即与马厂长并肩快步离开了柚县修配厂。 两人走后,时常关注着情况的柚县修配厂副厂长,走进了水厂长办公室。 “厂长,听说隔壁县的修配厂和机械厂的厂长跑咱们这来了,发生什么事了?”副厂长问道。 水厂长闻言皱了皱眉头,从文件中抬起头,“我正想跟你们说这事儿,以后要是他们再来,就随便找个借口说我不在。” 副厂长闻言一愣,“怎么回事?” 于是水厂长就将宋知雨二人过来推销产品的事情说了,最后还总结说道:“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怎么柚县除了水稻,还盛产柚子,农机的技术会不比他们兴阳县成熟?” 副厂长也没想到对方来居然是这个原因,听闻顿时露出恍然的神色,随即又皱眉,“好,我知道了。” 水厂长忍了忍仍旧没忍住,“而且那位女同志是他们兴阳县一个公社机械厂的厂长,这这这……” 他说着深深叹一口气,露出一言难尽的眼神,这兴阳县也太儿戏了,听说他们的县长是个不满三十岁的年轻人,做事果然全凭感觉。 副厂长闻言也很是惊讶与不解,“你说那个高高瘦瘦,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年轻女同志是个厂长?还是机械厂的厂长?” 水厂长瞥他一眼,轻轻地“嗯”了一声。 副厂长:…… 兴阳县,可真奇怪。 另一边,宋知雨与马厂长走出柚县修配厂,两人无奈地相视一笑。 宋知雨耸耸肩:“看来要想别的办法。” 78 第 78 章 第七十八天 第78章 马厂长不在意地摆摆手, “不用担心,今天他对咱们爱搭不理,明天咱们就让他高攀不起。” 宋知雨也没有担心,想到刚才那一幕, 她扶了扶额头, “但凡那个水厂长认真一点,愿意费一点点耐心看一看, 我们都不会这么快就出来。” “别想了, 证明我们没有缘分。”马厂长丝毫不担心新农机销售不出去的问题。 宋知雨自然也是没有担心的,他们是今天之所以出现在这里, 主要是为了两个县之间的情谊,是得到徐延年授意过来的。 她说道:“没事儿, 也就走一趟流程。” 两人回到车上。 司机抓着方向盘, 回头向两人确认,“接下来是要去机械厂?” 马厂长闻言扭头看向宋知雨。 宋知雨点头, 既然都来了, 不管对方什么态度, 都至少要走一趟。 马厂长对前面的司机说道:“走, 去机械厂。” 柚县的修配厂与机械厂不像兴阳县的修配厂与机械厂, 柚县的离得比较远, 司机开车出去也得十多分钟,走路的话,怎么也得半个多小时。 柚县机械厂的厂长年纪看起来比修配厂的要大一些,说话笑眯眯的,仿佛很热情似的,实际上仔细一回想,对方每次都不动声色挡了宋知雨所有的话。 是个比马厂长还要马厂长的老油条。 实在没有办法, 对方油盐不进,宋知雨又不是非要柚县这笔订单。 不过想到徐延年的叮嘱,她做最后一轮努力,看着柚县机械厂厂长说道:“若是我们现在签订合同,我们可以给你们成本价格,错过这次就只能按市场价格了,你再考虑一下?” 柚县机械厂厂长笑眯眯地点头,“好啊,那我考虑一下。” 嘴上说着考虑,语气和脸上的表情却丝毫没有考虑的意思。 宋知雨笑着挑挑眉,与马厂长对视一眼,随即站起身来,“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先不打扰你了。” 两人从柚县机械厂出来,皆没忍住无奈地笑笑。 “真是太惨了啊。”宋知雨感叹。 马厂长见状顿时被气笑了,“但凡你脸上有个难过或者遗憾的表情,我都相信你说这话是真诚的。” 宋知雨从善如流露出难过而遗憾的表情,“真是太惨了,我们的浇灌器手扶拖拉机居然这么不受待见。” 马厂长:…… 他无语地摇摇头,转身坐上车的后座。 宋知雨紧跟其后,她有些惊讶与不解地说道:“按理说手扶拖拉机很早之前就传出消息了,就连省城研究所都知道,柚县没有理由会不知道,他们难道一点儿也不好奇?” 马厂长身材虚胖,这么热的天气,不需要动就可以浑身冒汗,更别说现在在外边跑了这么多趟。 他此时整个人都汗如雨下,衣服前面和后面都湿透了,一上车他就拿出毛巾不停擦汗,“也正常啊,柚县主要种植柚子,他们对拖拉机自然不是最看重的,所以不关注也正常。” 宋知雨想了想,确实如此,不过想到什么,她倏地露出一抹笑,有些幸灾乐祸地说道:“要是他们以后知道错过浇灌器,也不知道会不会后悔。” 其实不用想都知道,对方肯定会后悔的,不然她现在的表情也不会是幸灾乐祸的。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两人早上出发,下去不到一点多就回到兴阳县了。 宋知雨辞别马厂长,又去国营饭店点了两个馒头和一盘红烧茄子。吃不到红烧肉,吃红烧茄子解解馋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不得不说,兴阳县国营饭店的红烧茄子烧得真不错,香味浓郁,软烂多汁,入口即化。 宋知雨吃到只剩最后一点汤汁也没舍得扔,用馒头在盘底刮走,真是心酸又好笑,自从她进入实验室,哪儿需要这样干? 她吃完两个馒头和红烧茄子,意犹未尽地摸了摸肚子,心想无论如何也得将南河生产队粮食的产量提上去。 就算无法实现想吃肉就能吃肉,至少也得实现想吃点好吃的素菜也能吃上,最基本的填饱肚子就不用说了,毕竟要想享受,肯定是要满足这个最基础的。 而另一边的陈书记和张书记,两人打算直接找黄书记的,只是张书记临时有事情,不得不先回宁安公社,陈书记没有办法,只能跟着一起先回去。 然而等了几天,张书记仍是没有忙完工作,眼见农忙就要来了,他们公社的拖拉机连影儿都没见着,陈书记算是彻底按捺不住了,理智的弦一崩,头脑一热就去了兴阳县。 陈书记知道宋知雨跟徐延年的关系比较好,因为当时关于手扶拖拉机的事情,徐延年不止一次往红旗公社去,陈书记不关心红旗公社的事情,但是跟徐延年有关的,他不会不关注。 因着这事儿,所以陈书记来了县里并没有找徐延年,而是找了一把手黄书记。 县委书记办公室。 黄书记听闻富安公社陈书记的来意,没忍住直皱眉头,“你说的这事儿有证据证明吗?我听说宋知雨同志是很优秀的同志。” 陈书记被问得一愣,而且黄书记到底是县委的,气场很是强大,陈书记面对他本就有些紧张,被这么一问之后,心跳直接两倍加速。 他擦了擦额头的汗,紧张而理直气壮地说道:“黄书记,这哪儿还需要证据呀,我富宁公社的拖拉机都拉到红旗公社,就等着改造成手扶拖拉机,现在几个月过去是一点儿声息都没有,我们催过也问过,对方都是模棱两可的说法。” 说到这里,陈书记的情绪更激动了,“您说说,她要是真的会改造手扶拖拉机,需要等这么久?” 黄书记看着他,眉头顿时皱得更紧了,只是脸上的表情依旧看不出变化。 “小陈啊,可是你说了这么多也没有提供证据,说白了都只是你的猜测,凡事都要讲究证据,我们不能光靠猜就给一件事定性啊。”黄书记耐着性子说道。 陈书记脸上的表情一僵,反应过来忙不迭想要解释:“可是……” “行了。” 他刚开一个头,黄书记就打断了他,“虽然确实没有证据,不过你说的这件事情我会派人去了解的,若事实真如你所说,我肯定不会坐视不管。” 黄书记都说到这个地步了,陈书记就算再不情愿也没有办法,他做事冲动没有脑子,却不是完全没有脑子,别人的脸色还是能看懂的。 陈书记忍耐着满心底的不服气,走出县委书记办公室的门口,跟在他后面的是黄书记的秘书,不过两人是不同的方向。 办公室里的黄书记想了想,将重要的文件都收拾锁到抽屉里,随即端起桌上的搪瓷杯,站起身来慢悠悠地出了办公室的门。 两分钟后,黄书记出现在徐延年的办公室内。 徐延年走到边上的桌子拿热水壶,语气明显有些意外地问道:“书记怎么有空过来?是有要紧的事?” 黄书记没让徐延年倒水,自己接过水壶,一边满上一边说道:“是有点事情,不过不是要紧的事。” 徐延年也没跟他客气,回到办公桌后面,闻言略微诧异地挑眉,思考了片刻后仍是无解,他笑着说道:“那到底是什么不要紧的事情,居然能让咱们兴阳县的一把手都无法解决?” 黄书记年纪比徐延年大了快两轮,往大了算,都是快退休的年龄了,一直将徐延年当成优秀的小辈的看待,两人相处起来一直都比较融洽。 此时黄书记听见徐延年的话,顿时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简直没大没小。” 徐延年没有丝毫害怕,笑得更高兴了。 他伸手朝黄书记示意,“您说,我洗耳恭听。” 黄书记:…… 他毕竟有工作要处理,徐延年也不是闲人,黄书记没有就着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而是说起陈书记来找他的事情。 徐延年听完顿时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他斟酌了下语言,不过也并没有太避讳地说道:“富安公社陈书记?他是怎么当上公社书记的?” 黄书记闻言叹了一口气,“还不是三年前的事情,富安的前书记说错话,被带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一群人受到时波及,当时合适的人选只有这个陈芳。” 徐延年点点头表示知晓,他说道:“实在不行,换个位置吧。” 他说得没头没尾,不过黄书记一下就明白了。 黄书记想了想,“有机会的话,我确实是想的。” 毕竟谁也不想自己手下有个又蠢又喜欢搞事的人。 徐延年端起杯子喝一口水,随即又放下,有些事情还是得澄清一下,他说道:“宋知雨是个很不错的同志,专业能力很强,协调能力也强,红旗公社机械厂成立,短短半年不到的时间,已经扩招两次。” 黄书记闻言顿时露出惊讶的表情,“已经扩招两次了?” 那是真的能力很强,就算技术上不行,起码从红旗公社机械厂的发展来看,她仍然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徐延年:“没错,而且恐怕很快就又要扩招了。” 只要新农机的消息放出去,红旗公社机械厂的订单量肯定会上升,届时不只是工人,机器和厂房都得扩增。 黄书记从来没有管过机械厂的事情,他管的从来都是烟厂这些老大哥,所以不知道红旗公社机械厂的势头居然会这么猛。 如果说刚才是惊讶,那他现在就是震惊了,“你确定那只是一个公社机械厂?” 徐延年瞥他一眼,反问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财政拨了款。” 黄书记一噎,财政拨款的事情他是清楚,但是他哪里知道红旗公社机械厂的发展会这么快。 “改天让这个红旗公社机械厂的话事人来一趟,我倒要见识一下是何方神圣。”黄书记说道。 徐延年瞥了他一眼,“那您可得悠着点,小宋厂长再厉害,也只是个二十岁的小姑娘。” 黄书记闻言眼睛一瞪,顿时被气笑了,“你还担心我欺负她?” 徐延年发出“嗯哼”的声音,不置可否地看他一眼。 黄书记见状捂了捂胸口,深呼吸一口气,他霍地站起身,拿上自己搪瓷杯转身就走。 再不走,他担心自己被气死。 不过黄书记走出徐延年办公室,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宋知雨居然才二十岁,关键是徐延年那小子的态度,明显是对人家姑娘有意思呀! 黄书记琢磨过来了,顿时没好气地摇摇头。 虽然关于揭发告状宋知雨“冒名顶替”,陈书记最终是无功而返,然而宋知雨“冒名顶替”的消息仍是被传播出去了。 此消息一出,在兴阳县掀起了轩然大波,毕竟整个兴阳县,只要是农民,或多或少都听说过手扶拖拉机,而像富安公社宁安公社将拖拉机拉到红旗公社改造的也不少。 一时间关于宋知雨的流言满天飞,私底下讨论的也不少。 “你们都听说了吗?手扶拖拉机的技术员是冒领别人功劳的,难怪现在我们公社拉过去的拖拉机,那么久了都没有改造完。” “我也听说了,怪不得呢,我还以为改造的程序又复杂又难,所以才会这么久呢!” “都没想到吧,听说是会做的技术员不愿意改造了,她又不会,实在没有办法才会一直拖着。” “哎哟,那可怎么办?我听说手扶拖拉机可方便轻巧了,就算没有男同志帮忙,我们一群女同志也能控制得很好。” “哎,我也听说了,可是人家不愿意帮忙,我们能有什么办法,看着吧,我估计很快队长就会安排人去把拖拉机拉回来了。” 听见这话,原本只是说八卦趣事的众人,顿时就生气了,抓着宋知雨狠狠地骂了起来。 “怎么会突然拉回来,我们找真正改造拖拉机的人帮忙改造一下不就行了吗?当初都说好的。” “都说人家会的不愿意帮忙,要是我最可恶的就是冒名顶替的,她将人顶替,咱们的夸赞就都落在她头上了,真正会改造的人能高兴得起来吗?” “说来也是,这个小宋技术员可真是恶毒啊,抢了不属于自己东西!可是我有个不明白的地方,她是怎么抢的呢?那人能愿意?” “不愿意也不行啊,其实会改造拖拉机的同志跟她是同一个生产队的,这位小宋同志亲爹队长,要是不同意,她爹不得针对那位同志家呀?” “所以现在那位同志就不担心了吗?现在事情闹得这么大,那位同志的日子还能好过?” “那位同志有什么错?难道可恶的坏的人不是小宋技术员和她爹?” “就是!一家子坏东西!” “……” 一时间,听信流言不明真相的人民群众纷纷开始对宋知雨以及宋二成破口大骂,连带着有亲戚在红旗公社的都受到牵连。 红旗公社的人很是无语,宋知雨到底是不是真材实料,他们难道不是最清楚的? 奈何不论他们怎么解释,外边的人就是愿意相信,使得他们真的是又无奈又气恼。 流言越传越激烈,红旗公社机械厂的工人气得替宋知雨感到委屈。 他们没忍住去找宋知雨。 “小宋厂长,外边好多人误解你,说你的坏话,咱们要不找个机会澄清一下?” “对啊,小宋厂长你明明那么厉害,那些人怎么能瞎说,听着就气人,而且我还听说有人要将拖拉机拉走,不需要咱们帮忙改造了。” “太气人了,小宋厂长,什么时候让他们见识一下咱们的厉害?一个个听风就是雨的,以为自己见识很广,实际上就是井底之蛙!” “要澄清了,再不澄清,我们那个生产队的人都要相信了,这几天我一回去就拉着我问,搞得我都不敢回去了。” “谁不是呢。” 这几天除了南河生产队,其他生产队的人都十分好奇外面的流言,有些人原本不相信的,听得多了之后都感觉是真的,所以就逮着在机械厂上班的人问。 搞得在机械厂上班的同志烦不胜烦。 宋知雨也知道这段时间外面的人是怎么传的,不过她并不担心,甚至有点开心,因为流言现在传得越激烈,对机械厂的好处就越大。 浇灌器和是插秧机很快就要上市,到时候趁着澄清公告出来,众人讨论的热度最高的时候,顺便将浇灌器和插秧机的消息放出去。 不得不说,这波流言来得真是及时,不论背后的人是谁,宋知雨都想去谢谢对方的程度。 所以她并不着急,安慰众人说道:“辛苦大家再忍耐一下,我有点别的打算,大家如果听到对我不好的话,也可以不用上前去理论,想说就任由别人说,反正我们知道不是事实就行。” 厂里的工人虽然不理解,不过他们对宋知雨从来只有信任,她这么说,他们自然就这么执行。 于是,红旗公社机械厂的工人,在外边再听见关于宋知雨的流言,并不会再上前去跟人理论了,看得周围的人都纳罕不已。 流言越演越烈,就连徐延年都接到好几封投诉信,有关于宋知雨的,有关于宋二成的,更有关于卢书记的。 举报内容大差不差,都是说他们假公济私,以权谋私。 宋知雨这段时间都在红旗公社内,宋二成也一直在南河生产队,所以并没有遇到什么事情。 卢书记最惨,因为有公务需要到兴阳县,也不知道别人是怎么知道他是红旗公社书记的,一走出县委的大门就被人扔树叶子和小石头。 眼睁睁看着一块尖锐的石头朝自己飞过来。 卢书记:!!! “你们想做什么?都要反了?”卢书记捂着被砸得是生疼的额头,气得在地上跳起来。 然而砸东西的人趁着在县委的人出来前,一溜烟地全都跑走了,根本抓不到是哪个人砸的。 卢书记又疼又气恼又觉得丢脸,他一回到红旗公社就让蔡书去将宋知雨喊过来。 宋知雨一来到公社,就遭到卢书记劈头盖脸一顿臭骂,但是看着卢书记那副可怜的模样,又确认卢书记没有任何大碍,她反而有些忍俊不禁地笑了笑。 卢书记捂了捂包着的额头,露出的手背还有一大片淤青。 他看见宋知雨笑,顿时更气了,同时带着浓浓的委屈,“你居然还有脸笑,要不是因为你,我能这样?早让你赶紧澄清那点破事,你非要等,等等等等等,现在好了,你开心了?” 卢书记指着头上的伤口,又撩出手上的淤青,展示给宋知雨看。 宋知雨对他表示同情,并且保证,“对不起啊,书记,我会尽快把事情处理好的。” “你最好是。”卢书记没好气地说道,又咬了咬牙,“别让我逮到那群可恶的人,我一定要让他们尝尝被砸的滋味!” 宋知雨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79 第 79 章 第七十九天 第79章 “书记, 确实是我的问题,这个我承认。”她轻咳一声,底气不太足地说道:“不过在此之前, 你恐怕还要稍稍再忍耐一下, 最好先不要出门了。 ” 宋知雨说着都不太敢去看他,目光瞥到一旁, 就是没有想要与他对视的意愿。 果然,卢书记一听整个眼睛都瞪得大大的, 他简直不敢相信,“你还要等?再等下去,我这公社二层小楼都要被人给砸了!” 宋知雨笑笑安慰他, “书记, 你就放心吧, 咱们公社旁边就是派出所我, 那群人再嚣张也不敢。” 卢书记:…… 他知道宋知雨的打算,从一开始他就知道, 不然如此损害他乃至红旗公社名声的事情,他怎么会容忍着发酵下去。 但是卢书记没想过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被群众用臭树叶子和小石头砸, 别说在兴阳县,要他说, 整个丰市他都还是第一任。 卢书记很想强制要求宋知雨赶紧把澄清报告发出去, 然而转念一想,他苦头都吃了, 现在发公告等于前功尽弃,苦头都白吃了。 如此想着,卢书记心累而又无奈地摆摆手, “我知道了,你赶紧走,赶紧把这事儿给处理了,最近不要出现在我眼前,我一看到你就肝疼。” 被气得肝疼。 宋知雨简直求之不得,他的话音刚落,她就利索地跟卢书记道别。 回到机械厂。 陈白白急急忙忙冲进来,满脸焦躁而懊恼地说道:“厂长,来人了,来了一群人,嚷嚷着要把拖拉机拉走。” 宋知雨点头,脸上没什么情绪地淡淡地说道:“那就让他们拉走。” “厂长?” 陈白白觉得自己听错了,下意识重复了一下,诧异地看着宋知雨,“让他们拉走?” 宋知雨停下手中的笔,抬头看向她说道:“对,想拉走的都让他们拉走。” “可是,现在紧缺的材料我们都买回来了,要是他们都把拖拉机拉走了,那咱们买回来的材料怎么办?”陈白白很不理解,让人拉走拖拉机的话,机械厂可就是白白损失好大一笔钱了。 宋知雨并没有跟她解释,“自己去想,先按我说的办。” 陈白白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 另一边。 要把拖拉机拉走的是富安公社和宁安公社的生产队,其中福安公社六个生产队都来了,而宁安公社只来了两个跟他们关系好一些的生产队。 “你们说机械厂会放拖拉机走吗?要是他们不愿意放怎么办?” “他们敢不放?欺骗老子那么久,亏得老子还以为他们是真的在改造,从来没想过要催他们,要是他们敢不放,老子就真的不客气了!” “没错,机械厂又怎么样?不发威就真的当咱们是好欺负的,我们才不怕他们呢!” “他们是机械厂,我们还是往上数三代都是根正苗红的贫农呢,他们敢欺负咱们试试?是瞧不起我们贫农吗?” 众人越说越激动,越说越愤怒,仿佛红旗公社机械厂扣着他们的拖拉机不放,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以至于陈白白走出来的时候,一个个眼神愤怒地盯着她。 陈白白面无表情,仿佛没看到似的,语气淡淡地说道:“各位的想法我这边已经透露给厂长了,麻烦你们跟我们的工人登记一下,稍后会将各位所在生产队的拖拉机拉出来。” 话音落下,刚才还满脸愤怒的人顿时表情都僵住了,眼睛呆滞地看着陈白白。 怎么跟他们想的完全不一样!红旗公社机械厂真的这么好心,不是在骗他们? 一时间众人都有些反应不过来,脸上的表情由于控制不住,场面一度滑稽又尴尬。 陈白白对他们的突然变卦造成机械厂损失的事情很是不满,说完直接转身就走了,主打眼不见为净。 被留下来的众人顿时面面相觑,对眼前的状况完全摸不着头脑。 又过了几秒,终于有人反应过来了。 “就、就这样?我们真的可以把拖拉机拉走?会不会太轻易了?” 此话算是说出了大部分人的心思,谁也没想到事情发展会这么顺利,顺利得让人有些心慌。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里都透着些犹豫与纠结。 屋子里顿时一片寂静,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眼见等了有十分钟,机械厂的工人也没有来跟他们说拖拉机的事情,众人的心思又开始浮动了。 “不是说会有工人来找我们?怎么等这么久也不见人,不会是故意耍我们吧?” “我知道了,那位女同志只是故意吓唬我们,特意表现得什么都不在意,其实都是策略!吓唬我们,让我们主动放弃把拖拉机拉走。” “这是不是就是那个,什么进退!?” “文盲!以退为进。” “你不是文盲?你认识几个字?” 眼见话题就要歪到文盲不文盲上面,相对冷静清醒的人赶紧阻止他们。 “行了行了,不要再吵了,我倒不觉得人家是故意说的,刚才进来大家都看见了,机械厂的工人都埋头工作呢,他们看起来那么忙,暂时没空过来也是正常的。” 说话的人是宁安公社底下的生产队的,他突然想起张书记不太赞同他们来红旗公社拉拖拉机。 因为如果同意的话,怎么也会透露出来一丝信息,然而张书记没有,甚至派人来传话,农忙就快就到了,先紧着地里的活儿,其他事情都可以放放。 当时他还不明白了,现在终于反应过来了,张书记可能早就预料到眼前一幕,所以早早提醒他们。 怪不得安宁公社来的人那么少,感情只有他是大傻子? 宁安公社的人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然而富安公社的人听了他的话之后,满脸嗤之以鼻的表情。 “行啦,你不用为他们说话,我看他们就是想压着我们的拖拉机不放。” “不行就找个人去问问看,不用给他们好脸色看,陈书记都说了,只要我们态度够强硬,他们就不敢不放。” 原本有些犹豫的人一听,顿时变得坚定起来,是啊,书记都说拖拉机要拉走,他们能有书记那般长远的目光? 那必定是没有的,不然他们也当上书记了! 如此想着,富安公社的人更加激动了,甚至开始嚷嚷起来,让陈白白赶紧把拖拉机拉出来,不然他们就要自己动手了。 陈白白:…… 她一脸无语的表情,对着整理的工人拍拍手掌,“同志们辛苦了,要麻烦你们加快点速度。” 工人们原本就对富安公社的人来要拖拉机不满,听完之后变得更加不满了。 不过到底手上的动作是加快了些,很快就整理完毕,安排着陆陆续续往外面拉。 陈白白走在最前面,“就拉到门口,让他们自己认领。” 宁安公社的两人经过刚才的一番琢磨,心里很是犹豫,眼见红旗公社真的把他们的拖拉机也拉出来了,那点不好的预感顿时升得更高。 他们对视一眼,很是默契地也不知为何,皆同时心头一紧。 “那个。”其中一人突然举手,提高音量对陈白白说道:“同志,我后悔了,拖拉机不拉走了可以吗?” 他的话音刚落下,另外一人也举起手,“我、我也是,我们都不想拉走了。” 陈白白有些意外地看着他们。 不过脸上的表情依然看不出变化,她面无表情,语气淡淡地说道:“你们要考虑清楚,别一时要拉走一时又不想拉走,我们的工人同志也很忙的。” “我想好了!我不拉走。” “我也是,不用麻烦工人同志,我们可以自己拉到你们的屋子里。” 陈白白想了想,点头说道:“那行,你们既然已经决定不拉走,那我们得签个合同,白纸黑字写明白。” “没问题,没问题。”两人见还有换砖寰转的余地,顿时喜出望外,还有什么不同意的呢? 富安公社众人看得目瞪口呆而不理解,纷纷小声地讨论起来,不过更多的是看笑话。 “他们怎么回事?不是说好要一起把拖拉机拉走吗?怎么变卦了?” “别管他们,谁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难不成真觉得红旗公社机械厂有两把刷子?走着瞧吧,他们肯定要后悔的。” “……” 最终富安公社的生产队都将自家拖拉机提走了,而宁安公社的两人选择放弃,把拖拉机留在红旗公社机械厂。 宁安公社两人的操作让很多看戏的人都摸不着头脑。 陈书记甚至特意打电话给张书记,狠狠表达了自己的不满,他认为自己跟张书记是兄弟,而现在兄弟居然没有跟他站在同一针线。 他觉得自己深受背叛! 而流言随着福安公社将拖拉机拉走愈演愈烈,瞬间被推上了一个新的高度,卢书记甚至连公社大门都不敢出了,就连南河生产队的人都受到影响。 毕竟这件事的当事人之一还有一个宋二成。 而此时,徐延年也终于查到放出流言的幕后之人,居然是跟庞家兄妹有关系的。 对方是山花队长的姑姑。 她的儿子是县委的一名小干事,正好听见黄书记的秘书跟人说八卦,内容是关于陈书记举报宋知雨“冒名顶替”的。 于是就有了故意散播流言的事情。 宋知雨和徐延年找上门时,对方还一脸得意与怨恨。 “要不是因为你,我侄子一家也不会要去劳改场,现在遭报应了吧。” 宋知雨面不改色,不但没觉得生气,反倒有点感激之情,“没有遭报应,说起来还得感谢你呢。” 对方脸色猛地一变,反应过来只当她死鸭子嘴硬,“你就再嚣张几天吧,我看你这机械厂厂长也快当到头了。” 80 第 80 章 第八十天 第80章 宋知雨微微一笑, “我的厂长有没有当到头是未知,不过你很快就要倒霉是真的。” 山花队长的姑姑表情顿时一僵,也不知想到什么, 脸上飞快闪过一抹慌乱,“你们想做什么?事情都是我做的, 跟我儿子可没有关系。” “有没有关系, 负责调查的同志自然会查清楚。”徐延年说道:“不过你儿子也是违反相关规定, 随意泄露相关信息造成重大影响。” 山花队长的咕咕眼睛一瞪,声音尖锐又着急慌乱地说道:“他说的都是实话,实话也不能说了?再说了, 他只是跟我说, 没有往外边说!” 宋知雨瞥她一眼,无视她的叫声,扭头望向徐延年,“走吧。” 徐延年“嗯”了一声。 两人转身就要离开。 然而对方不乐意了,很是生气地想要伸手抓住宋知雨,“不行, 你们不能走, 你们给我说清楚!” 徐延年见状目光一凛, 刚要动作, 没想到宋知雨仿佛身后有眼睛似的, 轻轻一转身就躲过了对方的手。 他愣了一下,宋知雨的反应也太快了。 宋知雨回头, 眉心微皱看向对方, 语气不算很好地说道:“晚点调查的同志就会过来,你有什么不清楚的,直接询问他们便是。” 她到县城里来本就不是为了流言的事, 而是要跟徐延年说澄清公告,只是刚好说起流言散播的罪魁祸首,正好两人去国营饭店的路上经过,这才来走一遭。 宋知雨并不是完全不在意,她也会好奇,干出这等恶毒又无脑之事的人,究竟长什么模样。 说完,两人也不管山花队长那青一阵红一阵惊慌又懊恼地脸,再次转身抬脚就走。 也不知道山花队长的姑姑是不是被吓住了,一直到他们走出巷子追上来,待她反应过来想追上去理论的时候,他们都走远不见人影了。 兴阳县街道上,晌午人还是挺多的,脚步匆匆的穿着补丁衣服满头大汗的行人,供销社门口蹲着几个头大身小的娃娃,眼巴巴盯着被棉被包裹的冰棍,零星还能见到带着红袖章的人张贴大字报。 “你不要太担心,澄清公告贴出去,流言就会慢慢消散了。” 旁边男人的声音突然响起。 宋知雨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安慰自己,她摇了摇头,“我不担心,早就计划好的事情,能有什么好担心的。” 闻言,轮到徐延年愣住了,他仔细瞧宋知雨几眼,对方仿佛真的不在意似的。 他不免有些惊讶与不解:“你没听到大家都是怎么说的?” 宋知雨微微扭头瞥他,很快又收回视线,语气淡淡地说道:“看来你是一点儿也不了解蒋大哥。” 谁能想到蒋木恒一个研究机械的男同志居然可以那么八卦,具体表现在什么呢,无论他当时在做什么,只要听到新奇的八卦,都能立马放下手头的工作,飞快奔进宋知雨办公室,绘声绘色地讲述刚听见的八卦。 然而这还不能满足他,他说完之后,还一定要宋知雨发表点看法。 徐延年的关注点却不在这上面,他微微挑眉,语气意味不明地说道:“蒋大哥?” 宋知雨学他的模样挑挑眉,“有问题?” 徐延年语塞,过了一会儿才听他意有所指地说道:“我跟蒋木恒是同一年出生的。” 宋知雨微微诧异地望向他,眨了眨眼睛,“那我也可以叫你徐大哥?” “可以啊。”徐延年努力把唇角往下压,一本正经地说道:“也都这么熟了,私下还叫什么徐县长宋厂长,那多见外。” 宋知雨点点头,“是这么回事。” 徐县长见状忍了忍,终于还是绷不住表情,顿时就咧开嘴笑了,露出一口大白牙,“小宋,我们走快点吧,这太阳太热了。” “嗯。” 宋知雨应了一声,默默加快脚步。 两人一起吃了个午饭,从国营饭店出来。 宋知雨说道:“我先回去了。” 徐延年看了看天上的日头,不着痕迹皱了下眉头,“我送你回去?” “那怎么行?不会耽误你下午的工作?”宋知雨诧异地看着他,从兴阳县到红旗公社,一来一回怎么也需要两个小时。 徐延年一噎,他又看了一眼日头,太晒了,要是坐汽车回去不光是得闷出一身汗,可能还会中暑。 他沉吟思索片刻,说道:“那我等一等,我让人送你回去。” 宋知雨不客气了,有专车接送怎么也比挤公交车强,她笑着点点头,“好啊,那我去哪里等呢?” 徐延年原本已经组织好语言,等着给拒绝后表现,然而没想到宋知雨如此痛快就答应了,顿时没忍住愣了下。 他反应过来,用幽怨地眼神瞥宋知雨一眼,又看看国营饭店里面,“屋里凉快,你先去里面等一等。” 宋知雨闻言又是一喜,对方居然这么贴心,她笑眯眯地点头,“好,徐大哥,真是太感谢你了。” 徐延年:…… 他没好气地幽幽看宋知雨一眼,转身投入烈日的怀抱。 宋知雨并没有等很久,一辆吉普车很快停在国营饭店门外,不过与宋知雨想的不一样,徐延年居然又来了。 许是见到她疑惑的表情,徐延年摸了摸鼻子,“我担心小齐找不到位置,给他带路呢。” 然而说完空气瞬间变得安静,气氛尴尬得仿佛要窒息一般。 司机小齐欲言又止,欲止又言,最后直接扭过头,当作什么都没听见。 兴阳县就这么点儿大,小齐还是个司机,能不知道国营饭店在哪里? 那不是在搞笑吗? 宋知雨目光扫过他汗湿了一块的衣服,以及布满汗珠的额头,露出有些感动的表情,笑着说道:“徐大哥,你人真好。” 徐延年:……要是笑容不是似笑非笑,他或许就真的信了。 好在他是个见惯大世面的人,只要他不尴尬,那么尴尬的就是别人。 只见徐延年面不改色地说道:“嗯,知道我人就行。”说着他又扭头看向小齐,“好了,你们出发吧,照顾好小宋厂长,一定要把她安全送到红旗公社机械厂。” 小齐拍着胸脯:“放心吧县长,保证完成任务。” 宋知雨上了车,也挥手朝徐延年告别,“徐大哥,下次见。” “嗯,注意安全。” 小齐稳稳抓着方向盘,一路开出兴阳县范围,他才看向后视镜,好奇地笑着说道:“小宋厂长,我们徐县长对你可真好。” 宋知雨笑了笑,“徐县长人好,他对谁都是这样。” 小齐文闻言神色有些古怪,心说徐县长怎么样,他比她还要清楚。 其实别看徐延年平时脸上都带着笑,实际上没有谁是能得到他真心对待的,而且他做事情雷厉风行又严谨,在他手底下工作,压力不知道有多大。 不过这些话他不能对宋知雨说,他又不是傻子,看不出来徐延年对宋知雨与众不同,要是坏了对方的好事,他哪还有颜面出现。 宋知雨很快回到厂里,她将安排准备妥当的澄清公告交给陈白白,让先跟厂里的工人宣导一遍,然后贴到厂里的公告栏和厂外门口平时张贴公告的位置。 由于宋知雨这点事儿,红旗公社的人对机械厂十分关注。 陈白白在厂里宣导并没有引起很大的反响,因为工人们都十分清楚宋知雨的技术水平如何,所以当陈白白说起这事儿时,厂里的工人大多只是一个反应。 那就是——终于澄清了!小宋厂长不用再接受无端指控了! 但是,澄清的事情在外引起了轰动! 因为澄清公告上不单单是红旗公社机械厂盖章了,还有许多作证的同志的签名,每一位同志拎出去单说都是能排得上名号的。 从红旗公社书记到县城机械厂/修配厂厂长,再到兴阳县农业局局长、兴阳县二把手徐县长,除此之外还有专业的同志认证,那就是省城研究所的研究员。 此公告一出,众人纷纷震惊得失语,宋知雨究竟是个人,居然能得到这么多人支持和认同?! 富安公社陈书记得知消息,第一反应是不相信,看着来传消息的人嗤笑一声:“你在开什么玩笑?” “真的不是开玩笑,我亲眼看见了。” 陈书记:…… 他脸上的嘲笑渐渐收了起来,也不知想到什么,他倏地瞪圆眼睛,“你刚才说什么?红旗公社机械厂的厂长叫什么名字?宋知雨?你说她叫宋知雨?” “对,就是那个会改造拖拉机的宋知雨同志。”虽然不知道陈书记为何如此激动,不过那人还是如实说了。 陈书记:…… 陈书记:………… 他的表情完全僵住了,眼神呆滞不动地愣愣盯住某个地方。 宋知雨?红旗公社机械厂的厂长怎么会是宋知雨? 要是他知道宋知雨居然是红旗公社机械厂的厂长,他当初就不会说那些话了呀! 陈书记就算再草包,也能很清楚地知道一件事,看红旗公社机械厂的发展,厂长就绝不会一直都在红旗公社,说不定哪一天就要去县里了。 只要到了县里,再招人的时候,那么他富安公社的社员就有机会去工作。 陈书记懊恼完这个之后,又想起拖拉机之事,现在宋知雨确确实实是改造手扶拖拉机的第一人。 但是他们富安公社的拖拉机呢?全部都已经完完全全拉回来了! 想到这些,陈书记简直怄得要吐血,然而这才不算是最致命的。 最致命的是接下来红旗公社机械厂的公告。 81 第 81 章 第八十一天 第81章 继澄清公告出来之后, 又一个公告出来了。 那就是新品发布的公告。 识字的人看完公告之后,纷纷震惊而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他们真的没有看错吧?红旗公社机械厂居然研究了新农机, 浇灌器、插秧机、播种机。 消息一出,整个红旗公社都沸腾了,众人对新农机很是好奇。 “消息是真的吗?就咱们公社机械厂出的新农机,据说叫什么浇灌器、插秧机、播种机的,真的有用吗?” “应该有用的,没有用的话怎么会生产出来?” “那到底是做什么的?浇灌器是不是就跟水车一样?插秧机用来插秧,播种机用来播种,可是怎么插怎么播,听起来也太不可思议了。” “我现在想的是,真的会有人用吗?咱们的粮食产量本来就不足,万一农机控制不住出点什么问题, 我们的损失可怎么办?” “哎呀,不用担心,肯定是测试过了才会运来的呀, 总不能拿咱们农民种的田来做测试吧。” “那可不一定哟,毕竟是个机器,万一真出点什么问题, 那就真的是连哭都没有眼泪。” “……” 不管人民群众怎么讨论, 红旗公社机械厂的工人总算是吐出这些天憋的气了。 前段时间,他们走在路上都低着头,生怕被人指指点点问手扶拖拉机的事情。 现在, 同样是走在街上遭人指指点点,但他们是昂首挺胸的,精气神十足而又骄傲地接受众人的指指点点。 南河生产队。 现在村里有许多村民都在机械厂工作,毕竟有厂长的压制在, 对待宋知雨已经不再像之前那样想说什么说什么了。 所以现在他们有疑惑,在厂里不敢问的,回到村里就不一样了,众人直接来到李国良家。 “国良啊,咱们厂里那个新出的农机真的好使吗?我家亲戚问我,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国良,我也想问问,怎样才能使上新农机?”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李木匠夫妻现在见惯了,没有之前那样不知所措,自己该干嘛依旧在干嘛,没有受到众人影响。 倒是李国良没有办法,连手都顾不上洗,无奈地站在众人面前。 “怎样才能使上新农机,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估计要看县里或者公社的安排,或者队长应该会知道,你们可以去问问队长。”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下, “新农机肯定是没有问题的,我们都测试过了,大家可以放心大胆地使用。” 紧接着村民们又问了一下关于新农机使用上的问题,李国良能回答的都很认真地解释。 经过一番讨论和提问,南河生产队众人都对新农机充满期待。 但是,其他生产队的情况与他们不太一样,跟有些人的顾虑一下,农机毕竟是机器,哪有人工灵活细心,种子和秧苗那么精贵,坏了一株他们都会心疼得不行。 几个公社的书记纷纷往县里跑。 一时间章局长办公室都坐满了人,听着众人的诉求,他头疼不已,于是又将人往徐延年那里带。 县委大楼的会议室内。 徐延年听着章局长与一众公社书记七嘴八舌地争论,没忍住用手捏了捏眉心。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地敲了敲桌面,众人的注意力被他吸引,屋内骤然变得安静。 徐延年的目光一一从他们脸上扫过,“你们现在反馈的问题,县里都已经有做过假设,新农机在设计时也有考虑,发生的概率极小……” “意思就是有几率会发生。”陈书记没忍住插了句,瞬间打断他的话。 徐延年:…… 在座众人:…… 过了一会儿,徐延年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众人战术性地低头不去看。 陈书记这才后知后觉,一时间表情有些难看,他蠕动了下嘴唇,最后学着众人的模样低下头。 章局长见状轻咳一声,他斟酌着解释:“确实无法百分百保证,不过技术员在研发时,肯定也考虑过这个问题,在把损失控制降到最小,不影响我们正常的种植,所以你们也不用太担心。” 然而听见无法保证百分百,几位公社书记就无法淡定了。 其中以陈书记最为着急,“既然保证不了,为何还要冒险,这不是拿农民同志的肚子开玩笑吗?” 一番话说得仿佛全是为农民百姓着想,其实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不过为了先进公社的称号罢了。 徐延年不想再听他们争吵,没有任何意义,也吵不出来结果,他看向章局长说道:“那就这样吧,先统计下愿意用新农机的公社和生产队,以自愿原则。” 此话一出,在场的公社书记都松了一口气。 唯有章局长皱起眉头,他满脸欲言又止,欲止又言,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不过也真是愁死他了,县财政拨了那么多款支持新农机,他也没有过多考虑就向宋知雨下了订单,现在底下的公社都不愿意用,那不全砸他手里了吗? 章局长真的是后悔了,本来好好的,他来找徐延年做什么? 要是他,他怎么也得说服大家都用新农机,不会像现在这样以自愿为原则。 章局长愁眉苦脸回到局里,看着文件上明白写着的一堆农机数量,顿时更愁了。 然而没人懂他的烦恼,样品机被送到院子里,一名从技术员升上来看到直接两眼放光,顾不上自己身份,兴奋而激动地问道:“局长,这是哪位同志做的,也太厉害了!” 章局长闻言心情才稍稍好一点,他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你也觉得设计这些农机的人厉害?” “那是当然的!”技术干事重重点头,他甚至想上手去触摸,扭头望向章局长说道:“局长,我可以摸着研究一下吗?” 章局长很欣慰,还是有人懂新农机的难得之处的,他大手一挥,十分豪气地说道:“你摸,只要不弄坏,随便研究。” “那真是太好了!” 技术员干事说完当真激动地走过去,脸上的雀跃无法掩饰。 章局长突然也不想走了,随手搬了个椅子过来,好心情地看着技术员干事对着几台新农机一阵捣鼓。 那边财务主任不知从哪里听到新农机的安排,火急火燎地快步走来,着急地看向章局长:“局长,你这刚从县长那回来?” 章局长点点头,抬头瞥他一眼,“你有事?” 财务主任也点点头,眼睛往楼上的办公室瞄,“局长,你要是没有要事的话,我想占用点你的时间。” 章局长没说话,随即动作悠悠地站起身。 财务主任很有眼力见,对方刚站起来,他就麻利地拎起那把椅子,快步放回原来的角落。 两人一起上了楼。 财务主任很关心花出去的钱,也没有跟章局长绕弯子,很是直接地问道:“局长,我听说下面的公社都不想要新农机。” 章局长知道对方的性子,并没有意外也没有觉得生气,很是习以为常地反问道:“你听说?你听谁说的?” 财务主任顿时被噎住,章局长才从县长那回来,他这边就得到消息,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但他真的是偶然得知。 章局长瞥他一眼,数落地说道:“你也是局里的老同志了,别一遇到事儿就一惊一乍听风就是雨的。” 财务主任尴尬地笑笑,“我这不是着急吗?” 章局长闻言幽幽叹了一口气,“该着急的也应该是我。”、 话音落下,财务主任露出惊讶的神色,略有些担忧地问道:“所以是真的?底下的公社真的不愿意用新农机?” “他们暂时是这个想法。” “那可怎么办?都砸出去那么多钱了。”财务主任猛地一拍大腿,想到什么,他又抬起头望向章局长:“是不是那个小宋厂长,说不定是因为她不好的流言,影响了大家对红旗公社机械厂的印象。” 章局长无语地瞥向他,“你可别瞎说,人家小宋厂长的事儿早就澄清了,上边还有徐县长的签名呢,你是想怎么着?” 财务主任闻言一惊,此时被提醒了,他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反应过来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慌忙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 章局长捏了捏眉心,伸手打断他,“行了,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清楚吗?只是你这点毛病真的要改一改。” “我改,我肯定改。”财务主任忙不迭点头,同时还松了一口气。 章局长点头,“行了,既然没什么事你就先回吧,我也要忙了。” “好。” 财务主任从椅子上站起来,直到走出章局长的办公室,他才骤然反应过来。 他整个人都被章局长带偏了,明明是要说新农机的事情,结果现在什么都没说成,反而他被说了一通。 财务主任:…… 他懊恼地拍了下自己的脑袋,怪不得人家是局长,而他还只是个主任呢。 别管农业局的财务主任如何懊恼,反正不可能回头说,章局长,我有问题! 于是关于新农机的事情,暂时就这样被轻飘飘放下了。 章局长说有要事处理,其实根本没什么事,何况就算真的有事,他也没办法静下心来认真去看。 他又喝了一杯水,慢悠悠叹了一口气,就在这时,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吵闹的声音。 章局长想了想,干脆走到走廊上,低头往下看。 院子里不知什么时候又来了几个技术员干事,他们正激烈地讨论着什么,满脸兴奋与激动。 “真想知道是谁研发出来这几台农机,太了不起了。”有人发出一声感叹。 章局长一字不漏地听见了,眉心倏地一动,宋知雨?对啊,小宋厂长那么聪明,说不定她设想过发出类似的问题,万一她有办法解决呢? 而技术员干事见到他下去,脸上的激动顿时更甚,隐隐还带着忐忑朝他瞄过来。 章局长皱眉,想了想还是停下脚步问道:“你们有事找我?” 几个技术员干事闻言眼睛一亮,飞快点头。 其中一人犹豫着问道:“局长,没有什么问题,我就是想问问这几个农机是哪位同志研发的,真是太厉害了。” 话音落下,说话之人连同其他人都眼睛亮晶晶而期待地看着章局长。 章局长没想到是这个问题,愣了一下之后,很是抱歉地说道:“这个你们以后就知道了,现在我不方便对外透露。” 技术员干事们闻言顿时很是失望,不过也都能理解。 不过章局长离开后,大家免不了要猜测几句。 “其实局长不说我大概也能猜到,肯定是那位从省城研究所的出来的蒋研究员。” “你说的还真有道理,说实话,我也觉得是他,不然谁还能有这本事?” “不一定,我心里倒是有个人选,理智告诉我不可能,但是内心总有一个很强烈的感觉告诉我,就是她。” “到底是谁啊,怎么搞的,你说也说不全,整得神神秘秘的,咱们兴阳县还有什么厉害的大佬?”说话的人说着突然一顿,想到什么,立马又问道:“你说的不会是机械厂的孟成业吧?” 话音落下,立马有人分析,“还真有可能,据说蒋研究员到红旗公社机械厂的时候,厂里就已经在生产新农机了,所以还是孟成业比较合理。” 然而立马又有人提出疑惑,“可既然是孟成业,新农机为什么不是县城机械厂的,而是在红旗公社机械厂?” 众人:……有道理。 “那总不能是红旗公社机械厂的厂长宋知雨吧?” “这更不可能了,那还是孟成业吧。” “……” 众人研究来讨论去,最终得出一个结论,不是孟成业,就是蒋木恒,而且他们还是商量了一下,晚些时候有空要去一趟红旗公社。 一个神奇的地方。 而就在他们商量的时候,章局长已经出发前往这个神奇的地方,并且很快就到达了。 他还是第一个来红旗公社机械厂,本以为会来到一个占地面积不大,工人生产秩序有些乱,环境相对县城的工厂更破旧的地方。 没想到不是,红旗公社机械厂的门口就让他眼前一亮—— 锃亮的厂牌,围墙边上种着打理齐整的花草,围墙上方立着木刻的各种小机械,看起来很有格调和意境。 门卫是个四十岁左右的大哥,精气神十足,眼神坚毅锐利,身材高大挺拔。 然而看到对方的手臂,章局长顿时立正,表情严肃地朝对方敬了一个礼。 对方立马以十分标准的姿势,用左手给他回了一个敬礼,门卫露出来的右手从小臂处断了,伤口狰狞可怖。 章局长却一点也不害怕,而是满脸敬意地朝对方笑了笑,此时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宋知雨的格局真大。 随着陈白白领着往里走,章局长心里的震撼越来越大。 原本以为红旗公社机械厂并没有几台机器,然而一路走过去,他看到了一台又一台,机器外表看起来破旧,运作却十分流畅,经过机器产出的零件,他一眼就能看出来几乎没有不良品。 这还不是章局长最震惊的,他最震惊的机械厂里的工人,目之所及,没有一个工人在聊天,全都在埋头干活儿,忙碌得十分有条不紊,一个个干劲儿十足。 章局长直接看愣了,这跟他见过的所有工厂都不一样。 因为铁饭碗的关系,反正厂里不能开叉他们,所以有些工人能偷懒就偷懒,所以红旗公社机械厂的场面,他第一见到。 章局长的震撼一直保持到坐在宋知雨办公室的椅子上。 82 第 82 章 第八十二天 第82章 宋知雨大概能猜到他为何这副表情, 跟上回严厂长一模一样。 她自心底散发出一种自豪感,不过脸上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给对方倒水,“章局长大驾光临也不跟我说一声, 我好去接一接你。” 章局长闻言终于回过神, 听清对方话中的意思, 给她一个一言难尽的表情, “小宋厂长, 别说我不了解你,要是你真的去接我,那我都要喜极而泣了。” 两人现在已经处成朋友关系了, 只要不是正经事, 说起话来或者做起事来, 并不需要过于注意细节。 宋知雨对于章局长的打趣,一点儿也没觉得不好意思, 这么热的天儿出去,那不是纯纯折磨自己吗? 不过脸上还是一本正经的,坚决不能承认这件事, 她认真地反驳, “章局长你这说的什么话, 要是知道你来我能不接吗?” 章局长才不信她的话,嗤笑了一声, 以一种“我看透不说透”的表情看着她, 也不说话。 宋知雨镇定自若, 水杯递到对方眼神,她坐下,语气好奇地打探问道:“章局长今天来, 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确实是要紧的事情。”说起来意,章局长也顾不上其他,幽幽叹了一口气,随即说起新农机的事情。 宋知雨听完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分析着说道:“其实公社不愿意也正常。” 对于公社来说,新农机具体怎么样谁都不知道,但是钱一旦拿出来就是真的没有了,就算县里给补贴,他们也是需要花钱的。 而这笔钱也不知道会不会打水漂,若真的打水漂,公社底下的农民同志肯定会抱怨,到时候就是一阵腥风血雨。 公社书记们会想看到这个场面?答案当然是不想的,所以他们拒绝新农机,也是情有可原。 但是嘛,章局长懂得这个道理,却不是那么能接受,“但是新农机肯定是对他们有帮助的呀,咱们局里评估过风险,利绝对是大于弊的。” 宋知雨想了想,给他建议,“要么你就再等等,我可以保证南河生产队一定会用上新农机,到时候有了反馈,大家就知道怎么样了。” “不行。”章局长一口回绝,他说道:“那太久了,至少得等一个季才能看出成效,到时候其他公社都要落后你们红旗公社太多。” 宋知雨语塞,也不知想到什么,她眼神闪烁了下,望向对方反问说道:“那就算其他公社拿了新农机回去,底下的生产队不用的话怎么办?” “凉拌呗。”章局长很是光棍地说道:“那就跟我们没关系了,是他们公社的问题。再说,只要把新农机带回去,他们用上的概率怎么也比现在大。” 宋知雨想了想,确实也是这样,做了总比什么都没错强。 “那就很简单了,我有一个办法。”她眨了眨眼睛说道。 章局长闻言忙不迭追问,“快说说,是什么办法?” 宋知雨说道:“你可以先给他们试用,不过要提前交押金,若是在他们使用期间损坏,修理的费用就从押金中扣除。” 章局长觉得她的这个所谓的方法很是荒谬,他问道:“还是那个问题,他们要是不愿意使用呢?” 不是押金也不是修理的问题,而是人家连使用都不愿意。 宋知雨面色不变,她冷静而沉着地解释说道:“这样就不需要他们花费太多的钱,只需要付押金,农机随时可以退还给农业局,他们不用承担买了之后的全部成本。” 章局长终于听进去了,顿时露出若愚所思的神情,“你说的好像,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宋知雨“嗯”了一声,“或者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可以让他们租着使用新农机。” 章局长继续沉默考量。 宋知雨继续输出观点,“你也知道新农机是我设计的,虽然现在技术不算特别成熟,不过主要问题不在于设计上,而是技术和材料上,所以我可以拍着胸口保证,我们红旗公社出产的农机是没有问题的。” 章局长:……就没见过这么会自夸的。 但是他不得不承认,宋知雨说的确实有道理。 章局长从红旗公社回到兴阳县。 次日,农业局再次招来各个公社负责农业的同志过来开会。 关于新农机有了新的计划,农业局不强迫每个公社都使用农机,农业局只给出他们使用的方案。 一共有四个方案。 第一,公社可以长租,但是必须缴纳的租金需与农机出售的价格一致,然后按租用的时间,退租时退还部分多出的金额。 第二,公社可以短租,短租只需要缴纳部分金额,用以保障若机器出现损坏时的维修,多出的部分同样是退租时退还。 不过这两个方案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农业局无法提供补贴,且需要花费更多的钱,当然也是有好处的,不用承担那么大的风险。 再来说第三第四个方案,如果有在现代生活过的人在现场,定然会大呼熟悉。 那就全额购买和分期付款。 最后,章局长看着众人总结说道:“我们农业局跟上级商量过了,只要是购买,不论全额还是分期,农业局都会给补贴。” 话音落下,屋内一片安静,众公社书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可谓是各怀鬼胎。 唯有红旗公社卢书记没有受到影响,他想也没想地说道:“既然大家都不说话,我红旗公社就表个态,不管长租短租还是分期,看起来要使用的钱少,实际上仔细一算,比全额要多出好大一笔。” 众人的目光都被吸引到他身上。 富安公社陈书记闻言嗤笑一声,很是不屑地问道:“这么说你们红旗公社想全额购买?” 红旗公社卢书记脸上笑容不变,“那还用说?我们红旗公社是穷了点,不过不至于连几台新农机都买不起。” 富安公社陈书记:…… 其他公社的同志:…… 难道他们公社很穷?居然连几台新农机都买不起。 “老卢,新农机是你们红旗公社机械厂出来的,你们当然是要支持 ,不然也说不过去。”张书记淡淡地笑着,说得很是善解人意。 卢书记闻言连忙摇头,满脸严肃认真地说道:“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们红旗公社这是信任章局长,信任农业局,信任组织!” 他的声音越说越有有力,最后一个字落下,屋内一片寂静,仿佛有回声到耳边缭绕。 章局长脸上的笑容控制不住,给了他一个满意的眼神。 屋内剩余其他人的脸色都不太好,什么意思嘛,合着就他一个人信任呗,他们这些人思想觉悟都不高,对组织不信任? 被卢书记这么一搅和,原本已经打定主意不买农机的,现在或多或少都得带回去。 不过与红旗公社不一样的是,其他公社都选择了短租,虽然以时间上来说,他们需要缴纳的费用是最多的,但从支出的角度来说,是花费最少的。 再换句话说,除卢书记以外,其他人都只是打算给章局长和组织一个面子,用个一次或者一次不用,拿回去当个摆设。 章局长没忍住劝道:“全额或者分期,都会有补贴,你们真的不考虑吗?” 张书记为难地笑了笑,“我们都知道,只是这突然拿出一笔钱,公社也没有办法,所以只能先短租一下,看看效果如何,若真的可以,我们再做一下公社其他人的思想工作。” 一番话回答得滴水不漏,决定是公社内部决定的,他一个人无法做主。 章局长见状也不再劝了。 于是新农机的事情就这样解决了。 即便如此,那些短租了新农机回去的公社,底下的生产队仍旧在抱怨公社乱花钱买不等使的物件,什么浇灌器、播种机、插秧机,浪费钱做什么,人多干点不就行了? 不过也就在私底下抱怨,同时还将看好戏的目光放到红旗公社,怎么说他们只是短租,红旗公社可是直接购买了。 不得不说,机械厂在红旗公社还是挺好的,各个生产队都有人在机械厂工作,所以大部分人对新农机接受良好,那些有意见的人,也被没意见的人怼得不敢有意见。 虽然接受了接受了,好奇与忐忑仍然是在的。 收割很快完成,手扶拖拉机派上用场。 富安公社仍是用坦克链的拖拉机我,只下了十分钟地就已经陷到泥土中,怎么都动不了,费了大家伙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开回岸上。 再看隔壁公社的生产队,哪个不是用着轻巧好操作的手扶拖拉机,没花多少时间,一块又一块地就已经整理好,富安公社生产队真是懊恼得眼睛都红了。 其实他们也回去找过红旗公社机械厂,只是改造的价格上升了,而且需要重新排队。 无端需要多花钱,还费时间,因为这事儿,不少社员都开始对陈书记有意见。 要不是他,底下的生产队队长也没有那么大的底气,去红旗公社机械厂要拖拉机。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之后的插秧机。 开始插秧的前一天,南河生产队众人十分紧张与忐忑。 宋二成心里也没有底,正好宋知雨洗完澡出来,他想到村民们的建议,赶忙把宋知雨叫住。 “怎么了?”宋知雨看向他,擦着头发在一旁的椅子坐下。 宋二成:“也没什么,就想问问你明天有时间吗?咱们生产队明天就要开始插秧了。” 宋知雨秒懂,她点点头,“那明天我跟你们一块去。” 83 第 83 章 第八十三天 第83章 南河生产队的村民知道宋知雨要来看他们使用插秧机, 一个兴奋激动得不行。 虽然外边的人不知道,但是他们都很清楚, 插秧机的设计肯定跟宋知雨有关, 说不定还是宋知雨设计出来的。 不然为什么之前从没听说过这玩意儿,宋知雨当上机械厂的厂长之后,什么浇灌器、播种机、插秧机都出来了? 而且村民们旁敲侧击向李国良以及宋二成等人打听过了, 他们都没有一口否认这件事,不足以证明他们对宋知雨有这个怀疑? 最亲近的人都怀疑她, 这件事大概率是真的没错了。 七八月份的太阳,如同一个巨大的火球,阳光洒落在人的身上, 那是火辣火辣的。 所以南河生产队的村民起得热别早, 不到六点钟就已经站在田边了,宋知雨被迫起来,一路睡眼朦胧打着哈欠过去。 李春兰见状啪啪两掌甩向她的后背, 没好气地说道:“你一个女娃, 怎么能看上去如此没正形, 像什么样子?” 宋知雨吃痛皱了皱眉头,“娘,我哪里没正形了,你瞧瞧别人, 谁家的闺女能有你闺女挣面子?” 话是脱口而出的, 落下的瞬间宋知雨骤然一阵恍惚,她何时有过这种撒娇的语气, 放在末世简直不敢想象,才来这个年代多久呀,整个人都完全变了。 想到这里, 她自己没忍住笑了笑,要是她实验室那些下属看到,怕是要跟见到丧尸一样。 殊不知李春兰也在感慨,没忍住笑着又轻轻打了她一下,“是,你最能给娘挣面子,最没脸没皮的也是你! ” 宋知雨不满地哼了一声,不过到底没有像刚才那样,露出了精神饱满的神态往插秧机所在的区域走去。 “知雨,你来得正好,快帮我看看是不是这样操作?”宋二成搓着手期待而忐忑地看向她。 村民们见状赶紧把路让出来,贴心的婶子担心弄脏她脚上的凉鞋,还抱来一把干草放在路上,“知雨,你就站在这里,不要弄脏了那么好看的鞋子。” “对对对,知雨可是要干大事儿的。”立马又有人抱来一把,甚至有人将田埂上的泥巴都小心地拨走。 在南河生产队众人的心里,宋知雨时常要去公社和县里开会,那见的都是领导,不能丢了他们南河生产队的脸面。 人可以穷,但不能没有脸! 宋知雨被他们的一套动作搞得都懵了,反应过来赶紧阻止,“不用不用,你们不要这样,不然我要走了。” 李春兰也觉得他们太夸张,皱着眉头不赞同地说道:“你们真有这么闲,不如去把那边的荒地给开了。” 众人见状顿时讪讪地笑笑,赶紧后退两步表示他们不闲。 宋二成也瞪了他们一眼。 宋知雨笑了笑,倒也没辜负众人的好心,踩到枯草上看向插秧机。 南河生产队许多村民都在机械厂工作,更是有一个技术员李国良,所以宋知雨从来不担心他们不会用。 现在一看,果然跟原本设想的一样。 插秧机后面有一块板子,秧苗放在板子上,启动时,板子下面的轴带着一个叉子转动,叉子把一株株秧苗分开插到土里。 宋知雨又看了看,宋二成等人确实把秧苗摆放得很整齐,该注意到的事项都注意到了。 她朝对方点点头,“没有问题,你在前面开慢点,我们可以先看看效果。” “好。”宋二成应了一声,旁边的一位汉子爬上去面向板子,这时要看着秧苗。 随着发动机的声音响起,在场所有人都默契地闭上嘴,屏住呼吸,眼睛紧紧地盯着插秧机,没有再发出一点儿声音。 宋知雨也是一样的,插秧机第一次运用到农民的地里,她也想看看效果和反响。 宋二成紧张得可以听见心脏“砰砰”跳动,手脚都有些微微颤抖,他眼睛看着前方,实际上整副心神都在后面的板子和叉子上。 只见他深呼吸一口气,又咽了咽口水说道:“老王,你看仔细了,有问题一定是要及时跟我说。” 宋二成跟村民们商量过,操作的时候要盯着,一旦情况不妙就暂停,这样一来可以减少甚至避免损失。 老王正聚精会神着呢,闻言重重地点头,“放心吧,我做事你还不放心吗?” “不放心我让你上来做什么?”宋二成随口应了一句,注意力就放在脚下了。 他下意识屏住呼吸,脚上稍微用力,缓缓地踩了下去,同时插秧机开始前行。 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了转动的叉子上,随着插秧机前行,叉子转动,秧苗还真的一株一株被插到土里了。 站在最前方的人反应极为迅速,立马蹲了下去,手因为过于紧张和兴奋而微微发抖,然后顺着秧苗探到地里。 其他人见状,眼睛都不错开地盯着,有着急的脑袋不停往前伸开口催促。 “哎呀,到底怎么样?你倒是快点说啊。” “我看着好像真的没问题,而且老王不是在那看着呢嘛,他都没觉得有问题,兴许真的可以。” “我眼力好!看得清清楚楚的,真的不错!我觉得这个插秧机给力!” “……” 一时间各种讨论的声音响起来,而就在这时候,站在最前面的人也仔细看过了。 只见他们手放在泥泞的土里,眼睛瞪得大大的,脸色因为屏住呼吸而憋得通红,随着众人话音的响起,他霍然站起身,神色激动无比。 “可以,真的可以!”要不是在田里,恐怕他都要高兴得跳起来。 周围的人闻言眼睛也瞪大了,纷纷露出不敢置信的眼神,有反应快力气大的,直接拨开他,自己往前走一步,“你走开,我看看!” “天呐,真的可以,跟我们平时自己插的差不多!” “我也看到了,太不可思议了!” ! “真的成功了!哈哈哈,我们生产队可真了不起。” “……” 只一瞬间,整个南河生产队都沸腾了起来,所有人都知道了插秧机是可以用的,效果还非常非常好。 放眼看过去,宋二成插秧的这块地,他们人力去做的话,怎么也得一两个小时,然而现在最多过去十分钟,就已经快完成一半了,而且插的秧苗很是整齐。 南河生产队对插秧机的肯定很快也传到了北河生产队。 两个生产队离得近,北河知道南河今天会使用插秧机,苏全胜一早就来到地势较高的区域,为的是好关注南河生产队的情况。 没想到还真被他看到了,他离得远,看不清楚插秧机具体的情况,不过看见了南河人脸上的笑容,也从他们的肢体语言中看出真的是很激动。 不仅他看见了,跟他一块的北河人也看到了。 众人面面相觑,脸上不自觉也带上了兴奋。 “队长,插秧机好像真的可以,我们要不要也试试?” “我也看见了,南河那些人那么高兴,一看就是插秧机没有问题,而且这么一会儿,插秧机就开出那么远,比我们人工插秧可快多了。” “哈哈哈,幸好我们红旗公社的书记聪明,我听说别的公社都没要插秧机。” “别说,我也听说了,也不知道他们要怎么后悔。” “别人跟我们有什么关系?”苏全胜瞥他们一眼,头再一甩,“走,我们到南河瞧瞧去!” 要是真的可以,他们北河也可以用上。 其实苏全胜的心理跟那些没买插秧机的公社一样的,播种机播的是种子,种子嘛,大不了捡起来再种,无非是多费点时间,浇灌器只是淋水,找一块旱地试一试便可以。 但插秧机是不一样的,秧苗要是坏了,那可是大事儿啊! 苏全胜说干就干,当即带着人往南河生产队去。 当天下午,北河生产队也动用了插秧机。 此消息一传出去,在整个红旗公社引起轰动,那些在观望的人开始纷纷打听更多消息。 “消息真的可靠吗?我听说插秧机没有任何问题,而且速度很快,效率很好,一个上午就完成了平时要一天才能插完的地。” “我听到的也是这个消息,而且据说只有两个人,他们南河生产队和北河生产队的其他人都去开荒了。” “对对,传来的消息是说,他们要尽快开荒,争取这一季多种点!” “……” 听到这些话,哪个人还能淡定?卢书记去定下的新农机,红旗公社底下的生产队分到的都是一样的,所以他们也有插秧机。 不过不淡定归不淡定,他们还是很冷静很理智的,并没有选择贸贸然去使用插秧机,而是去找卢书记商量。 “书记,听说南河生产队都开始使用插秧机了,我们山桥实在没人会,您能不能跟他们的宋队长说一说,我们派人去学习下?”何生说道。 卢书记能有什么意见,他早就听说了南河生产队的卓越成果,恨不得其他生产队都效仿呢,当即就同意了何生的请求。 本来大家就关注着新农机的事情,红旗公社的消息自然也没瞒过县里,只短短不到一天的时间,整个兴阳县都知道了插秧机的厉害之处。 不过有相信的人,自然也有不相信的人。 其实也不是不相信,而是不敢相信。 陈书记简直不能接受,他最嫌弃的插秧机,居然是用处最大的,花了大价钱买回来的播种机,居然是最鸡肋没用的东西! 张书记得知这件事,心情也糟糕极了,他千算万算也没算到自己居然会这么倒霉,因为他选的也是播种机。 他不能接受自己跟陈书记那个蠢货一样! 兴阳县的地理位置决定播种机用处不太好,宋知雨的设计是播玉米种子的,兴阳县根本不种植玉米,只有某些人家自留地会种植一些留着自家吃。 也正因为如此,播种机的价格很便宜,所以陈书记和张书记才会短租播种机。 他们从一开始就不看好新农机,也没想过要尝试。 那天章局长看在眼里,不过提醒一遍对方没听,他也就没再说什么了。 新农机的反馈县里很重视,章局长一收到消息就汇报给徐延年,两人一直决定要去红旗公社看一下。 黄书记得知此事,想了想也提出一起去的想法。 兴阳县一把手和二把手都要来红旗公社,可把卢书激动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不过好在他还是有理智的,知道徐延年等人来红旗公社并不是因为他,而是为新农机,他特意把宋知雨叫来,跟她说了这件事。 相对于卢书记,宋知雨真的是淡定无比。 “那你明天就把他们带到南河生产队来,我明天在家等你们。” 卢书记像是被她的淡定感染,深呼吸一口气之后,点点头,“行。” 84 第 84 章 第八十四天 第84章 卢书记把消息带给宋知雨, 当然也没忘记带给南河生产队。 宋二成得知这个消息,整个人都激动得说不出话来,眼睛瞪得极大, 不敢置信地望着大队里的其他干事, 脸色通红地不停比划。 妇女队长见状赶紧上前, 着急地递过去一杯水,“喝口水喝口水,到底出什么事儿了? ” 会计等人也涌上前,每个人都十分焦急, 他们都听见了,宋二成刚才称呼电话那头的人为“卢书记”, 所以都知道是公社来的电话。 “这时候打过来,难道是要问插秧机的事情?” “插秧机好好的, 如果是插秧机的问题, 队长怎么会这副表情?” “你说得对,队长, 你赶紧顺顺气,哎哟, 真是着急死了。” 大家伙儿一边说一边拍宋二成的后背, 终于,宋二成缓过来了, 只是神色依然激动兴奋着急无比。 “赶紧的!赶紧去把人喊到晒谷场,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要说!” 他越说音量越大,最后几乎是吼出来的,把屋里的人都吓了一跳,都不敢问他到底发生什么事儿,匆匆忙忙就跑了出去。 到底女同志比较细心, 妇女队长赶紧大声喊:“带上锣!” 跑在最后面的人闻言,连忙又回头带上锣,边敲边喊:“大家都放一放手上的活儿去晒谷场集合,队长有事情要宣布。” 地里干活的同志闻言顿时面面相觑。 “什么事情这么着急呀,能比农忙还着急?” “管他什么事情呢,反正肯定是很要紧的,不然队长也不会让我们这个时间去晒谷场。” “对,赶紧走,都快放工了,一点点时间都等不了,说不定是什么大事呢。” “……” 众人一边猜测一边脚步匆忙往晒谷场走,因为都是从地里直接过来的,大部分人身上都沾着泥巴,而且天气热,没一会儿整个晒谷场都是汗的酸臭味交织。 不过大家都习惯了,仿佛闻不到似的,就着他们聚集在晒谷场这件事发起激烈的讨论。 头顶的广播依然在喊,会计等人也跑出去人工交代。 不出多时,人基本都来齐了。 宋二成顶着橘黄色的夕阳走上台,绚烂温柔的阳光洒落在他脸上,与他脸上高兴而淳朴的笑容相得益彰。 “乡亲们,同志们!我要跟你们宣布一个好消息!激动人心的消息!明天咱们兴阳县最大的领导黄书记要来南河!” 此消息一出,底下安静了几秒,随即“轰”地一声爆发,声音以一个点开始迅速扩散。 “队长,你说的都是真的吗?县里最大的领导真的要来咱们南河?”有村民朝宋二成喊,声音激动得微微发抖。 宋二成抬手稍稍往下压,示意众人安静。 他又说道:“是真的,不止有黄书记,还有咱们的徐县长,他们会一起来,所以明天我们一定要注意自己的形象,不能给咱们南河招黑。” 底下的人闻言又是一阵喧哗与不敢置信。 “天呐,我真的没听错吗?徐县长也要来?一下来两个大领导,咱们南河生产队有出息了呀!” “可不是,咱们南河应该是整个兴阳县头一个吧?别人不得羡慕死?” “真的不是在做梦吗?” “……” 不管是不是在做梦,宋二成都没有让他们再回到地里,所有人都回家检查,把村里的每个角落都收拾整理干净,再教育家里的孩子,明日见到人一定要有礼貌,不得做一些影响南河村风的事情。 南河生产队所有人积极响应,势必要让县里来的大领导感受到南河的优秀! 于是,宋知雨回来便看到这样一幕,有一瞬间竟没反应过来,从前村民们在地里忙碌,如今在除了地里的所有地方都忙碌。 而且许是为了提前适应,所有见到宋知雨的人都停下来微笑问好。 如果是平常人向她微笑问好 ,那倒没什么,关键是那跟宋家有仇的有福娘,居然也停下来朝宋知雨微笑问好。 画面一度十分惊悚可怕。 宋知雨嘴角抽了抽,不用问她也猜到因何有此场面,再看平时疯跑大喊得自己爹妈都不记得的孩子,此时一个个乖得跟个小绅士似的。 她:…… 太刻意了,实在太刻意了啊。 不过这是宋二成跟村民们商量出来的结果,她虽然觉得有些夸张,却也没有说什么。 倒是隔壁的北河生产队的人见状不由得满肚子疑惑,纷纷嘀咕南河生产队又在搞什么花样。 苏全胜也听到众人的讨论,略微思考了下便知道为什么,不过他只是猜红旗公社卢书记会来,没想过兴阳县黄书记和徐延年等人。 所以他只是有点酸溜溜,心里也并没有很在意,苏全胜眼睛一瞪,教训那些说闲话的,“南河生产队现在都不下工了,你们还不知道努力一些?没看见人家已经领先我们很多了?” 南河生产队毕竟有个宋知雨,还有李国良,有两人盯着,宋二成等人很放心地使用插秧机,比小心翼翼使用的北河生产队快了不知多少。 而此时被数落的北河生产队的村民也是满脸感慨:“还真是风水轮流转,春耕我们还笑话人家进展慢,才几个月呀,咱们就快赶不上人家了。” “别说啦,想起这事儿我就觉得丢脸,以前咱们没少嘲笑人家,现在咱们还得看他们脸色。” “还真是这么一回事儿,说实话,我现在看到南河的人就走,真是太惨了。” “唉,以后还是老实谦虚点吧。” “……” 苏全胜也听见了北河生产队众人的讨论,脸色是一阵青一阵白,要说嘲笑最多最大声的可不是他吗? 幸好现在南河生产队的队长不是李胜利了,而是宋二成,不然以他跟李胜利的恩怨,也不知道要遭受多少阴阳怪气和白眼呢。 南河生产队的人并不知道,北河生产队居然趁他们整顿之际,铆足了劲儿要超过他们。 忙碌而紧张忐忑的一夜过去了,南河生产队又迎来艳阳高照的一天。 七十年代的人民勤劳而又能吃苦,知道农忙天农民同志都早早下地干活儿,黄书记和徐延年也没有娇气。 两人六点钟就从县城出发,七点多就到红旗公社了。 此时卢书记也才刚到公社没多久,听见黄书记和徐延年已经来到,他吓得赶紧把手里的杂粮包塞进抽屉里,匆忙喝两口白开水漱口,整理衣服去接徐延年等人。 随即一行人,在红旗公社卢书记的带领下前往南河生产队。 南河生产队。 一块快蓄着水的平整水田,远远望去如同澄清的宝石,或倒映着蓝天白天,或深藏着郁郁葱葱的的青山,脸上洋溢着笑容的村民错落分布在田野中。 远处插秧机发动的轰鸣声,近处是村民们说笑的欢乐声。 宋知雨靠坐在一棵大树下,抬头微微仰望天空,心情平和安静。 不过只有一小会儿,因为她的视线范围内闯入一个小鬼,是牛棚的小孩。 对方在树的另一边,脸上一如既往带着倨傲,但细看可以到他忐忑和犹豫。 一个外强中干的小屁孩。 宋知雨没忍住笑了笑,朝他招招手,学着对方的模样微微抬起下巴,语气拽酷:“有事?” 罗飞跃一噎,脸上的表情僵住了,他忍住想要转身就走的冲动,慢慢挪到宋知雨跟前,忍辱负重似的点头,“嗯,我有问题要问你。” 宋知雨挑挑眉,“嗯,我选择不回答你。” 罗飞跃气得又是一噎,眼睛瞪着宋知雨,表情呐呐的似是有些无措。 又过了一会儿,宋知雨听见他服软的声音,别别扭扭地说道:“我、我妈妈说你是个好人。” “那你妈妈肯定看错了。”宋知雨淡淡地说道。 罗飞跃:…… 怎么都不按常理出牌的? 不过他虽然年纪不大,经历过事情却不少,见惯人情冷暖,罗飞跃能感受到宋知雨没有恶意,而且有预感对方不会不理。 他想了想,仍旧把想问的问出来了,“我先前听人说,兴阳县的县长姓徐,名字叫徐延年,你经常去县城,见过这个徐县长吗?” 宋知雨闻言诧异地望向他,不过一瞬间情绪就收回来,掩藏在眸底深处,语气和表情都看不出变化地说道:“自然是见过的,你问这个做什么?” 罗飞跃再早熟,也到底还是个孩子,眼神闪过一抹慌乱与紧张,“我就是好奇,以后都要在南河生产队生活了,想要了解一下兴阳县的情况。” 宋知雨深深看他一眼,随即听不出情绪地淡淡说道:“我对徐县长也不了解,只见过几面,他常常见一件白色的衬衫,身材高大挺拔,看上去十分有精气神。” 罗飞跃越听眼睛越亮。 宋知雨:……真是完全没想过的展开。 所谓的得来全不费功夫? “行了。”宋知雨警告他,“把你脸上的笑收一收,还有,以后都别打听徐县长了,要是被有人心听到利用,你会害了他的。” 罗飞跃闻言脸上飞快闪过一抹警惕,声音没有一开始那般有底气,“你别乱想,我只是好奇,我和徐县长没有一点关系。” “嗯嗯。” 宋知雨很是敷衍地点头,“行了,你赶紧回去吧,可别连累我了。” 罗飞跃:…… 他气得狠狠瞪宋知雨一眼,起身扭头就跑开。 说来也巧。 罗飞跃刚走,那边村口就有一个村民激动地飞奔着跑过来。 “队、队长,来、来、来……”对方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话都没办法完整说出来。 然而听见他说话的所有人都听懂了,瞬间变得是跟他一样激动起来,齐刷刷地扭头看向宋二成。 宋二成也激动,不过他到底是队长,要比其他人内敛一些,只见他深呼吸一口气,又叮嘱众人几句,随即朝宋知雨招手,带着大队的干部一起往村口走过去。 从县城来的吉普车一共有三辆,浩浩荡荡下来七八个人。 黄书记与徐延年站在最前面,随后的章局长,再稍稍往后一点的是红旗公社卢书记,后面还有几人宋知雨不认识的同志。 一群人很是热情地打着招呼说着话,那边南河生产队时刻观察着他们的村民此时一个个倒吸着凉气。 他们看见了什么!? “我看见有人拿着相机,这是要干什么?要拍我们吗?” “天呐天呐,我们也会被拍吗?那我岂不是也要上报纸了?快快快,快帮我看看我的头发齐整不齐整?” “哎呀,真是糟糕!为了让县里的大领导看到我们南河的穷,我特意穿了一件打满补丁的衣服,外边的人看见,会不会觉得我们南河很寒碜呀?” 她只是想要县里的领导看到,不是要让全国人民都知道啊! “行了行了,你们就别做梦了,我估计人家是要拍插秧机的,你们又不会操作插秧机,怎么也拍不到你们去。” 此话一出,刚才激动的人都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们才露出不满而不服气的神情。 “那又怎么样?万一拍到我了呢?我这不是为了咱们南河着想吗?” “行了,别吵了,等下让县里的大领导听见,像什么样?” “管他们拍什么呢,只要是我们南河的就行,这样外边的人都知道咱们南河了!咱们南河很快就要成为全国人民都知道的生产队。” 一番话说得在场的南河人一阵热血沸腾,此时仿佛所有人都有了一个目标。 那就是让全国人民都知道南河生产队! 宋知雨并不知道众人那么会脑补,她此时也见到了带相机来的同志,没忍住用询问的眼神看向章局长。 章局长接收到了,轻咳一声,下意识看向徐延年。 徐延年笑着向宋知雨等人介绍,“这两位同志都报社的,他们听说咱们南河生产队使用插秧机很成功,觉得很有必须来了解报导一下。” 宋知雨闻言脸上的笑容瞬间加深了,拿出比对徐延年还热情的态度,“你们好,我叫宋知雨,是红旗公社机械厂的厂长,对插秧机很是了解,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找我了解。” 最好是来找她了解,免费的广告啊! 惊喜来得有点太突然了。 报社的同志脸上也洋溢着热情的笑容,仿佛与宋知雨一见如故,看得卢书记和章局长很是无言。 他们平时也跟报社的同志打交道,人家是拿笔的文人,总是有几分倨傲的,所以待人总有几分疏离感,然而此时在宋知雨这里完全消散了。 感情报社的人不是不懂人情世故,而是他们不值得人家人情世故。 章局长和卢书记眼神幽怨。 几人终于说完话,宋二成带着黄书记走到前面,旁边有殷勤的卢书记和章局长陪着做讲解。 宋知雨见状默默落后几步,没想到徐延年也稍稍落后了,走到她身旁。 “小宋厂长,插秧机的试验既然成功了,你有想过怎么往兴阳县或者丰市外边出售吗?”徐延年问道。 宋知雨有些意外他的问题,微微挑眉如实说道:“想过,但是现在还不能跟你说。” 徐延年本来是随口一问的,没想到宋知雨的回答反而激起了他的兴趣,“那什么时候可以说?你这样说,我反而有些迫不及待想知道了。” 宋知雨眨眨眼,“先保密。” 说着她快步上前走到宋二成身旁。 徐延年笑着摇了摇头,他没注意到的自己此时的模样,看着宋知雨的眼神满满都是纵容。 但是这一幕让报社的一名同志看见了,对方控制住自己的震惊,缓慢而艰难地将目光移开。 随着宋二成的带领与展示,黄书记等人看见了插秧机的高效率作业。 黄书记自来到南河生产队,脸上的笑就没落下过,南河生产队与他印象中的村落完全不一样。 虽然放眼望过去,房屋都是破破烂烂的,却被人收拾得干干净净,小小的泥土道路两旁也没有散发异味的东西,村民们脸上洋溢着笑容,小孩子们走过去会声音响亮地向他们打招呼。 整个南河生产队的环境,和村民们的精神面貌,让黄书记很是满意。 而报社的同志本来确实是打算只拍插秧机的,但此时很是没忍住朝南河生产队的整个环境“嚓嚓”拍了几张。 黄书记等人来得快去得也快,毕竟身上忙的事情太多,想要多久一会儿都没办法。 他们一走,整个南河生产队开始沸腾起来,全都在激烈讨论着刚才的事情。 “我看见了!那个据说是县里最大的领导摸我们家狗蛋的脑袋了!天呐,我家狗蛋何德何能!” “不光是你狗蛋呢,还有我家青草!我还听见他问我家青草的学习情况,幸好我舍得送青草去学校学习,不然今天当真要一脸懵!” “嗐,你们那点小事儿算什么呀!你们没听见他们夸我们南河生产队了吗?真的是做梦都没想到。” “真的是!要不是知雨和队长,咱们南河也不会有今天。” “对对,幸好当初没选错队长,不然咱们南河哪里有这么风光的一天啊!” 也不知道被谁吹鼓,一群人屁颠颠跑到宋二成和宋知雨面前,不停地吹彩虹屁。 …… 而南河生产队众人都没注意到的是,曾经有个小尾巴偷偷在一面墙后面偷偷观察着黄书记等人,眼睛一错不错地落在徐延年脸上。 罗飞跃满脸难以抑制的激动而兴奋,小跑着回到牛棚,“娘,我看见我哥了!” 85 第 85 章 第八十五天 第85章 徐姑姑正在给罗老爷子倒水。 这几天天气反复无常, 又或许是南河生产队的村风比较淳朴,儿子的断腿得到治疗,他的心一下子放下来, 之前的绷紧时堆积的重重压力如同排山倒海般倾泻, 身体一时适应不过来,突然就病倒了。 不过罗老爷子虽然生病,气色却比之前要好很多。 他也听见罗飞跃的话了,表情顿时变得严肃而认真:“谁是你哥, 记住了, 你没有哥哥。” 徐姑姑见状也一把拉过他,皱着眉头小声谨慎地问道:“你刚刚出去了?见到谁了?” 罗飞跃经过两人的提醒,见到徐延年的兴奋激动劲儿,顿时如同一盆冷水浇下来, 倏地就熄灭了。 他收起脸上的表情, 闷闷不乐地在一块板子后坐下, 如此一来外边的人都看不到他的身影。 罗飞跃瞟了两人一眼,“见到了徐县长。” 他的重音落在徐字上, 生怕两人听不懂似的。 徐姑姑无奈地摇摇头, 对罗老爷子对视一眼,很默契地都没再说什么。 只是他们趁着罗飞跃听不见时,免不了要讨论起这件事,徐姑姑神色若有所思而感慨,“没想到兜兜转转居然来了延年这里。” 罗老爷子到底年纪大,又在生病,体力和精神都不大跟得上,他说话的声音都弱了些,“咱们就当不知道吧, 别连累了那孩子。” 徐姑姑点头,“嗯,找时间得跟飞跃说清楚这事儿,不然那孩子一惊一乍的,要是被有心人看到就麻烦了。” 末了,两人很是默契地没有再就这件事多说,皆沉默了下来。 徐延年并不知道自己心心念念要找的姑姑,居然会那么巧的就在南河生产队。 他将宋知雨送到红旗公社机械厂。 宋知雨回头道谢:“谢谢徐县长,要是不忙,进来喝杯水?” 徐延年脸上的笑容不变,整理了下衣服说道:“好啊。” 倒是宋知雨闻言愣了一下,她本来只是客气一下,完全没想过徐延年会答应。 不过她的愣神只有瞬间,随即便从善如流做出邀请的动作,笑得一派淡定,“徐县长,请。” “要等等。” 徐延年下了车,走到前面的吉普车,也不知道与黄书记说了什么,黄书记透过车窗笑着与宋知雨点头,接着就走了。 章局长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不过看黄书记走,徐延年也示意让他跟上,他满脸疑惑地走在黄书记后面。 转眼间,红旗公社机械厂门口就只剩下宋知雨与徐延年,以及车里的司机小齐。 正好陈白白听见动静走出来,她带着小齐去停车的地方,宋知雨与徐延年先进去。 红旗公社机械厂已经不是开始那个人少破落的机械厂了,与徐延年第一次见到的模样完全不同,他脸上难得露出一抹诧异。 “宋知雨同志,你果然了不起。”徐延年脸上的赞赏掩盖不住,“红旗公社会不会太委屈你?” 宋知雨立马笑了,“哪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不过都是为祖国建设出力,在哪里都一样。” 徐延年瞥她一眼,同样是笑着说道:“真是没想到,小宋厂长不光能干,思想觉悟也这么高。” “徐县长,彼此彼此。” 两人此时的称呼,又从小宋和徐大哥变成小宋厂长和徐县长,只是氛围和心境完全不同了,此时两人的相互称呼更像是揶揄与调侃。 宋知雨带着徐延年参观红旗公社机械厂,一圈下来之后刚好是吃午饭的时间。 考虑到徐延年的身份,隔壁修配厂王厂长见到肯定会咋咋呼呼的,宋知雨没带他去食堂,而是让张贵帮忙打饭到她办公室。 徐延年看着桌上的饭盒,感到很是新奇,“我还从来没跟女同志这样用饭过。” 宋知雨想了想,她在末世时,倒是经常跟实验室里的男同胞这样吃饭。 她瞥他一眼,递过一双筷子,“多来几次就习惯了。” 徐延年闻言心跳顿时漏了一拍,甚至耳朵尖迅速染上了浓浓的血色,他轻咳一声,夹了一根青菜进嘴巴用以掩饰自己的不淡定。 “也不是不行,以后中午有空,我就来找你吃饭。” 宋知雨动作一顿,眨了眨眼睛看向他,“找我吃饭?” 徐延年见状脸上的表情顿时僵住,随即被刚入口的米饭呛到,他迅速转身,咳嗽声不停响起。 宋知雨:…… 她放下筷子,倒了一杯水递过去,语气关切地问道:“没事吧,先喝口水缓缓。” 徐延年听见她的声音,瞬间咳得更厉害了。 徐延年:…… 又过了一会儿,徐延年终于狼狈地止住咳嗽,一张脸通红通红的,连带耳朵脖子都红了,额头上布满汗珠。 他一回头就对上宋知雨好整以暇的表情。 徐延年:…… 终究没忍住捂了捂脸,要是可以,他真的不想面对这个社死现场。 宋知雨“噗嗤”一下笑了出声,不过她反应极快,温声叮嘱:“徐县长,慢点吃。” 徐延年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他干脆破罐子破摔,“你要笑话就尽管笑话吧。” 宋知雨疑惑地反问:“吃饭被呛到不是什么稀奇事,是人都有可能会犯的,我为什么要笑话你?” 徐延年:……真是一点儿也不按常理出牌。 不过经过这么一会儿,他也差不多缓过神来了,“宋知雨同志,你这么聪明,知道我什么意思的。” 宋知雨夹菜的动作顿了一顿,她也轻咳一声,“你什么都没说,我怎么就知道了?我再聪明也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 徐延年闻言,心想这饭是吃不下去了。 他刚拿起的筷子又放下去,也不拐弯抹角了,“宋知雨同志,我徐延年想当你的革命战友,不知道有没有这个机会?” 宋知雨猝不及防,也差点被呛到,她震惊地用手背捂了下嘴巴,抬眼看向男人,“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她回想了下跟徐延年的见面次数以及相处,根本没有几次,说有一点点了解都是勉强。 倒是徐延年当真回忆了下,他发现印象最深刻的是竟是她淡淡然站在众人面前,明明身前的人都是竞争对手,而她丝毫不吝啬地分享着自己的经验与知识。 这么一回忆,他自己都有些惊了。 不过他不能说,他还不知道宋知雨对自己印象怎么样呢。 徐延年轻咳一声,含糊地解释说道:“慢慢就有了,具体怎么有的,我也说不清楚。” 宋知雨“哦”了一声,也不说信,也不说不信。 倒是徐延年着急了,“那你是什么想法,也跟我说说呀。” 宋知雨挑挑眉,也不说话,只用打量的眼神看向他,从他的眉眼到身材,每一处都看得十分仔细。 徐延年被她的目光弄得浑身紧张、发麻,耳尖滚烫滚烫的,“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宋知雨说道:“我看你年纪不小了,是想找个人结婚?很不巧,我暂时没有结婚的打算。” 她说出这番话是经过慎重思考的,虽然直白不给面子了一些,不过她相信徐延年的人品,不是会计较这个的人。 徐延年皱了皱眉头,他也认真地说道:“我们可以自由恋爱,等你做好准备了,再考虑结婚的事情。” 宋知雨抬眼,“那你还得做好我们分开的准备。” 徐延年闻言眼睛一亮,“所以你同意了?” 宋知雨皱了皱眉头,“所以即使我们最后会分开,你也觉得无所谓?” “那又怎么样呢?”徐延年认真地看着她说道:“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这都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人总不能为了未来会不会发生的事情,还没有尝试就缩回双脚。” 而且徐延年并不觉得他会跟宋知雨没有结果,他对自己充满了信心。 一顿饭下来。 徐延年吃得心花怒放,他精神抖擞走出红旗公社大门,脸上的表情十分得意。 宋知雨面色平静地送目送他离开。 直到看不见红旗公社机械厂大门了,小齐才好奇地笑着问道:“县长是遇着什么开心事了?” “对!”徐延年声音响亮,他现在是有对象的人了! 这般想着,他透过后视镜看小齐一眼,又略有些遗憾地叹一口气,可惜宋知雨不让他说,担心以后若是有什么事,有心人会觉得他给她方便。 笑话,宋知雨同志那么优秀,需要他给方便吗? 不过,不得不承认,宋知雨说的是有道理的。 对于宋知雨来说,多了个对象的事儿仿佛跟多吃一碗米饭差不多,生活的节奏并没有被打乱。 *** 黄书记徐延年等人到南河生产队看插秧机的效果一事,很快传遍整个兴阳县,其他公社的人闻言又是酸涩又是懊恼。 其中最难过的是陈书记,富安公社不仅没有插秧机,就连手扶拖拉机都没有。 特别是随着时间过去,眼见有插秧机和手扶拖拉机的红旗公社,遥遥领先其他公社,早早把秧苗都插到地里,富安公社的社员们终于没忍住了。 “真是笑死人了,当初是谁说要看别人笑话的,现在我们倒成了别人的笑话。” “就是啊,同样是书记,人家知道买个插秧机回来,我们倒好,买个屁用都没有的播种机,哎哟,播种机啊,我们要来做什么?” “同样是队长,人家的队长知道改造个手扶拖拉机,我们呢,就知道拉回来,还一脸得意,真是有够得意的!” “……” 富安公社的人抱怨与不满,陈书记是知道的,各个生产队的队长也知道,只是那又能怎么样呢? 大家说的都是事实。 他们是真的后悔,当初怎么就是脑门一热呢? 不过再懊恼也无济于事,不论怎么样,眼下的情况都是需要解决的,手扶拖拉机一时半会儿没有办法,插秧机可以去找农业局。 只是现在没有补贴了,也就是说他他们不但损失了一笔短租的费用,还比红旗公社多了一笔补贴的费用。 陈书记等人:…… 真是连哭都没有眼睛。 南河生产队有了插秧机之后,进度确实很快,宋二成开始安排他们去开荒。 宋知雨研究了一下南河生产队的情况,她找来宋二成,“爹,你有没有想过做点什么让大家增收?” “当然想过,但这一时半会儿的不是没有办法?”宋二成说着一顿,他想到什么,眼睛微微瞪大看向宋知雨:“难道你有想法?” 宋知雨点头,“既然大家伙现在也没有什么事情,不如让他们蓄池,到时候往池塘里放点鱼苗,到时候可以卖出去。” 宋二成一听就皱起眉毛摇头,“养什么都是有指标的,而且也卖不出去。” 宋知雨继续劝道:“别说南河身体生产队穷,整个红旗公社都很穷,卢书记也想干出实绩,到时候咱们去跟他说一说,再一起把手续办一办,就没什么问题。” 宋二成听得此话犹豫了一下,“真的可以吗?” “可以,你相信我。”宋知雨拍着胸脯保证。 到时候以合作社的名义,把成鱼卖到国营饭店或者一些工厂,这样一来,也就不是违规了。 宋二成在宋知雨时不时的提点下,终于把计划书做出来。 卢书记原本看见并不同意这个计划的,只是一听,这上边的大部分提议都是宋知雨的功劳,他顿时就变得重视,认真看起来了。 他现在对宋知雨是无比认可的,果然,卢书记越看越觉得这个计划有搞头 ,说不定能直接将红旗公社抬上一个新的高度。 “我同意了,不过还得征求县里的同意,计划书你就放我这里,有空我修改一下细节的内容,再提交上去。”卢书记说道。 宋二成给的计划书,有些内容的数据还是太空泛了。 宋知雨只是分了一点心神到蓄池养鱼这件事上,更多的精力仍然是投放在新农机上。 距离报社的同志带照片回去,时间已经快过去一周了,宋知雨都没有报纸上看到关于新农机的文章。 又过了两天,宋知雨拿到当天的报纸,一眼就看到了上面的黄书记与徐延年的背影,是两人走在南河生产队田埂上眺望远处插秧机的照片。 文章内容大大赞颂了黄书记和徐延年走进群众的精神,同时对红旗公社机械厂表示了肯定,不过文章的主要内容还是插秧机,对插秧机分析了又分析,最后总结,使用插秧机可以很大程度提高生产作业效率。 宋知雨看完又往后面一页翻了翻,有一瞬间露出失望的表情。 她还以为报社多少要带一些播种机和浇灌器,没想到上面是一个字都没有提起。 宋知雨想了想,干脆往兴阳县走一趟,她要跟马厂长和严厂长商量一下。 她不知道的是,今天的报纸不止她看到,丰市农业局的同志也关注到了。 此时丰市农业局内,一众人正在研究讨论。 “你们说,这插秧机真的那么厉害?怎么都没听兴阳县的同志说起过?” “说不定是夸大了。” “不管是真是假,这种利民的农机,咱们怎么也得去一探究竟。” “对,之前一直听说手扶拖拉机,都没机会去研究一下,要不这次趁着去看插秧机,一起去看看,顺便向上头汇报情况。” “……” 丰市农业局几人言两语就定下了去兴阳县的行程,不过这都是后话。 马厂长办公室内。 宋知雨与严厂长一左一右坐在马厂长对面。 “老马,我觉得小宋的主意好,是个稳赚不赔的生意,你还犹豫什么?”严厂长苦口婆心地对马厂长说道。 马厂长一听就急了,嗤笑一声,“既然你说稳赚不赔,我把这个机会让给你吧。” 严厂长一噎,他扭头看宋知雨一眼,轻咳一声没有说话。 宋知雨脸上依然是那温和友善的微笑,她看着马厂长,“老马,你就相信我。” 马厂长闻言看都不看她,把脸撇开,语气很是数落嫌弃地说道:“不是我不愿意,你自己听听你说的,那像话吗?” 宋知雨没觉得自己方案有问题,她试着劝说道:“说白了,其实就是跟柚县合作,他们愿意拿钱来买咱们的浇灌器就更好了,如果他们不愿意,那我方才说的办法,就可以派上用场了。” 马厂长听着气得要死,“那为什么只有我修配厂出钱,你和老严干什么去?” 宋知雨一听,脸上的表情立马变得严肃而认真,“谁说就你们修配厂的,那肯定少不了机械厂啊,老严可是个重要的人物。” 严厂长:??? 他惊讶地指了指自己,“你们说的不是浇灌器?跟我县城机械厂有什么关系?” 马厂长也是满脸疑惑。 宋知雨一本正经地分析:“怎么没有关系?你们机械厂的东西不用拉到柚县中转?如果咱们柚县火车站附近有个仓库,成本是不是可以节省很多?” 那必然是节省很多的。 宋知雨所说的方案,其实就是修配厂免费提供多少个浇灌器给柚县,包每年的售后问题,但是柚县需要在火车站附近提供一块地皮给他们。 到时候修配厂机械厂如果有外地订单,可以先把货放到仓库,有订单直接从那边的仓库上车,如此一来,货车不满和空车回来的问题就解决了。 马厂长顿时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 严厂长神色不太好,因为他想反驳却找不到任何突破口。 过了一会儿,他没好气地问道:“都是我和老马,那你红旗公社机械厂呢?别告诉我你们不用使用仓库?” “我们红旗公社机械厂用啊,怎么可能不用呢?”宋知雨很是理直气壮地说道:“但是我们没钱。” 马厂长:…… 严厂长:…… 两人幽幽地看着她,心里都涌上一个不好的预感。 熟悉的感觉,熟悉的配方。 “小宋,我们好歹是朋友,你不会又想坑我们吧?”马厂长幽怨地盯着她。 严厂长脸色不太好,“不带你这样的啊。” 宋知雨被两人如此盯着,也淡定如山,面上的神色不带变一下的,她眼神认真地看向马厂长:“老马,你要这么说,真是太伤我的心了,我呕心沥血想出的方案,那都是为了谁?” 马厂长不吃她这套,“反正不是为了我。” “对!不是为了你!”宋知雨从善如流接过话,说出来的声音铿锵有力,“我那都是为了兴阳县修配厂,为了兴阳县人民!” 马厂长:…… 严厂长:…… 倒也不用把高度上升得这么离谱! 86 第 86 章 第八十六天 第86章 宋知雨脸不红心不跳, 很是淡定又理直气壮地说道:“所以我想了又想,总不能让你们借钱给我。” 马厂长和严厂长听到这里,飞快对视一眼, 两人齐声说道:“那当然不能。” 宋知雨笑了,笑得温和, 笑得人畜无害,“所以啊,我想到一个绝妙的办法, 既然我们红旗公社机械厂没有钱, 那我们就出力。” 马厂长:??? 严厂长:??? 两人对视一眼,马厂长眯了眯眼睛, 满脸不信任地望向她:“不如说说看, 你们红旗公社机械厂要怎么出力?” 严厂长同样表情警惕。 两人都被宋知雨坑怕了, 别看她外表斯斯文文白白净净, 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实际上比老狐狸还要老狐狸。 宋知雨眨了眨眼睛, 瞬间露出低落而难过的神色,她叹了一口气说道:“怪只怪我们厂里最近刚好购进一批材料, 流动资金全都花在这上边, 所以我想了想,只能用这批材料造一个仓库。” 话音落下,马厂长和严厂长都惊住了,两人不敢置信又痛心疾首, 愣愣地看着她。 过了好半晌,马厂长率先反应过来,他眼神幽幽,仔细看脸上还有瞠目结舌之色, “小宋,你不要太离谱。” 严厂长也说道:“咱们仨谁的厂里没有材料,你、你这完全是想空手套白狼呢!” 他不用想都知道,红旗公社机械厂出的材料,那肯定金属材料,到时候仓库不用了,仍然可以收回去再利用,但是他和马厂长的钱呢,去了就回不来啦! 马厂长显然也想到这些,脸上是被气笑的表情。 两个人定定地看着她,真的是万千思绪在心头,想想他们都是可以给宋知雨当爹的年纪,比她多活了那么多年,要夸张地说,吃过的盐都比她吃过的米要多。 然而现在的情况是,仿佛他们白活了那么年,连一个二十岁的小姑娘都比不过。 马厂长&严厂长:…… “你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严厂长心累地问道。 马厂长哼了一声。 宋知雨略微羞涩地笑笑。 也不知道是被宋知雨说服了,还是在考虑别的,总之马厂长和严厂长都没有再跟宋知雨讨论这个问题了。 从县城修配厂离开,正好是午饭的时间。 宋知雨想了想,干脆去找徐延年吃午饭。 徐延年听说宋知雨就在外面,忙让秘书把人带进来。 “你怎么来了?”他略有些惊喜。 宋知雨在一旁的椅子坐下,“来找你吃午饭啊,忙了吗?” 徐延年闻言赶紧把桌上的文件往抽屉里收,“今天没有很要紧的事,回来再处理也是一样的。” 片刻后,两人并肩往外面走,一路都有人向徐延年打招呼,同时有好奇的打量目光落在他们身上。 不过两人都不在意,脸上始终挂着淡定的笑容。 直到走出县委的大门口,徐延年才没忍住说道:“你之前说要保密,我以为你不会敢来找我的,宋知雨同志,我真是太高兴了。” 宋知雨瞥他一眼,“我们又不是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只是不大肆宣扬,没有要求你藏着掖着的意思。” 徐延年:!!! “是这个意思吗?” “不然呢?”宋知雨反问。 徐延年感觉自己的脑袋转不过弯了,“可是你不是说,不想让人说道四吗?” 宋知雨这才知道他误会了,怪不得这段时间都没见到他来找自己,她满脸无语地解释:“我是说了不想,但是别人真要说,我也没法控制。” 徐延年:…… 所以他这段时间忍着不去找宋知雨,担心她会生气,竟然成一场笑话了? 这个年代的人谈恋爱可不像后世,两人即便在一起了,走在一起也不会拉小手,走在路上中间的距离还可以站两个人。 所以宋知雨很笃定,就算有人看到她和徐延年走在一起,也不会多想。 两人工作都忙碌,宋知雨吃过饭就要回红旗公社了。 徐延年赶紧叫来小齐,对宋知雨说道:“让他送你回去吧,反正我也没事,不需要用车。” 宋知雨也不客气,点头说道:“那行,回头我把油费给你。” 徐延年摆摆手,“这你不用操心,我会安排好的。” 他心想,哪有让女同志出钱的。 宋知雨坐在吉普车内闭目养神,思绪又往远处飘了飘,当初那个想给自己搞一辆车的想法又冒出来了。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问题不是没有车,而是机械厂没有流动资金去搞车子。 先前她跟马厂长严厂长说的都是实话,红旗公社机械厂是真的穷,插秧机订单的钱都拿来买新设备和材料了。 车的事情还得往后放一放,现在重中之重,得先把浇灌器和播种机销售出去。 很快,马厂长那边有新的进展了,也不知道他和严厂长是怎么说的,居然把县里的服装厂和纺织厂的兄弟给说服了。 这两位,可是有钱的大佬啊。 宋知雨默默朝马厂长两人点起大拇指,“马厂长,厉害啊,当真是小看你了。” 严厂长满脸得意地“哼”了一声,“别以为就你嘴巴会叭叭,我和老马也不差。” “是。”宋知雨的彩虹屁随手就来,“两位都是能干的同志,是咱们兴阳县的栋梁,是组织不可或缺的人才。” 马厂长&严厂长:…… 马厂长满脸无语,“虽然是夸赞我们的,但怎么听着就那么不得劲呢?” 严厂长直接多了,摆摆手没好气地说道:“行啦行啦。” 宋知雨从善如流收起脸上的表情,她清了清嗓子,好奇地问道:“你们是怎么说服他们的?” 要知道服装厂和纺织厂根本不愁订单,什么空车的问题,是不存在的。 严厂长瞥她一眼,神色又有一瞬间没掩饰住得意。 马厂长在一旁的椅子坐下,特意卖了个关子,“晚些时候你自然会知道,现在就先不他告诉你。” 兴阳县服装厂的厂长姓洪,纺织厂的厂长姓廖,两人个子都不高,是精瘦精瘦的体型,一看就是不好糊弄的主儿。 宋知雨对于马厂长两人怎么说服他们实在是好奇。 这回五人不是私底下商量,而是坐在县委办公室内,徐延年也在。 原本黄书记也应该在场的,只是刚好黄书记要去市里开会,没时间参与众人的讨论。 徐延年看着他们,“黄书记那边你们不用担心,会有人把会议记录给他的,现在都各自说说自己的想法吧。” 他对于宋知雨等人想在柚县设计仓库很是惊讶,但是惊讶过后,又认为这件事的可行性非常高,简单地说,在柚县设立仓库就目前的情况来说,确实利大于弊。 宋知雨坐在最末的位置,默默听着众人讨论,她终于知道了马厂长为什么能说服服装厂和纺织厂了。 总之,任谁听了能不说一句老狐狸! 只听服装厂的洪厂长说道:“我们仔细合计过了,这个仓库绝对是百利,只要我们拿了地皮,柚县就没办法阻止我们做什么,而且据我们了解,那里只有一块没有规划的地了。” 纺织厂的廖厂长点头,“对,其他地都离车站比较远,所以我们是想,到时候仓库建成,可以让其他厂也把货囤积在仓库,到时候我们收一笔仓租,这是一举两得的事儿。” 看得出来,马厂长和严厂长都对这个计划很满意,充满着信心。 宋知雨没忍住伸手捏了捏眉心。 徐延年也皱了下眉头,“怎么听你们的意思,好像要买下这块地似的,不是租吗?” 洪厂长当即摇头,“不行,租的不划算。” “对,我们打算直接买下来。”廖厂长接过话。 宋知雨闻言羡慕得几乎要落泪,大佬不愧是大佬,轻轻松松就说出买一块地,而她红旗公社机械厂连租的钱都拿不出来。 这是什么人间疾苦? 不过真的买比租划算的,那当然不是! 宋知雨抿了抿唇,她目光朝徐延年一瞥,很快又收了回来。 徐延年捕捉到了,眼底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再看毫无反应的其他人,他又露出失望的神色。 在场除了他和宋知雨之外的同志,仿佛都十分支持买地的决定。 徐延年想了想说道:“你们知道兴阳县已经在做规划吗?预计就是这几年的时间,要扩充铁路路线。” 廖厂长顿时露出惊讶的神色,“真的吗?我们还真没听说过这件事,确定是近几年吗?” 因为事情没有定下来,徐延年也没办法给出很确切的答案,他说道:“有这个打算,并且已经在规划了。” 话音落下,马厂长等四人顿时面面相觑。 不过最终服装厂的洪厂长仍然有些犹豫地说道:“我还是觉得直接买会更好。” 纺织厂廖厂长摸了摸鼻子,“我没有意见。” 马厂长和严厂长不说话,毕竟出大头的不是他们,他们没有资格说过。 宋知雨就更没有资格了。 一时间屋子里突然变得安静,每个人脸上都现出思考的神情。 其实也能理解洪厂长二人的想法,因为兴阳县规划扩充路线的事情,几年前就已经听说了,但是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具体消息。 而且看兴阳县目前的情况,完全没有此财力去支撑这个建设,与其等一个也不知道会不会成为现实的计划,还不如先把眼前的利益拿下。 他们坚持,宋知雨和徐延年都没有再说什么。 接下来就是怎么去跟柚县沟通的事情了。 87 第 87 章 第八十七天 第87章 马厂长等人商量了一下, 决定派出两人与柚县那边的同志沟通。 很快,第一个人选定下了,那就是洪厂长。 第二个人选, 洪厂长和廖厂长都觉得马厂长合适,与马厂长打过交道的人都知道,别看马厂长笑眯眯地一副温和近人没有什么城府的模样,实际上可圆滑着呢。 然而,洪厂长和廖厂长二人怎么也没想到, 马厂长居然一口否决了, 并且同严厂长一致决定让红旗公社机械厂的宋厂长去。 洪厂长当即就不高兴了,“不是我看不起小宋, 实在是她太年轻了,没经历过多少事,怎么能跟柚县那边的老家伙儿谈判?” 严厂长仿佛听见什么不得了的笑话, “那你可对小宋太不了解了,她年轻是年轻了点,脑子比你灵活多了。” 马厂长也赞同地点头:“我相信小宋。” 两人对宋知雨的维护, 让洪厂长和廖厂长都感到不可思议。 “你们相信没用啊, 我们是要去忙正事儿, 不是去玩。”洪厂长很是不理解地说道:“你们要是想锻炼小宋的能力,以后多的是机会。” 廖厂长点头, “对, 不是我和洪厂长太计较,实在这次的成本比较高,而且难度又大,还是一步一步来稳妥一些。” 马厂长无语地看着他们,发出来自灵魂的拷问, “你们看我像是那么公私不分的人吗?我推荐小宋,那肯定是看好她,觉得她有能力。” 严厂长也是一脸对质疑后的不服气,“就是,别以为就你们花了钱,我和老马也是付出成本的,难道还盼着自己不好?” 洪厂长两人被问得语塞。 作为当事人的宋知雨乖巧坐在角落里,安静地看着马厂长等人你来我往。 徐延年也没有说话,这已经是几个工厂之间的问题,他插手不合适,容易给人落下话柄。 洪厂长想了想,脸上终于露出缓和的表情,他瞥宋知雨一眼,目光落在马厂长面上,说道:“那行,既然你们都举荐小宋,那你们说说看,为什么举荐小宋?” 严厂长无言,心想这还不明显吗? 洪厂长和廖厂长明显就是一边的,他们三人是另一边的。洪厂长为人狡猾,他和马厂长加起来都不是对方的对手,只有宋知雨或许可以与之抗衡。 宋知雨年轻,他不定会对宋知雨有太多防备之心,而宋知雨肯定会为他们三争取利益,所以只有宋知雨是最合适不过的。 至少在他们这边,宋知雨是最合适的人。 不过这些话可不能说给洪厂长听,严厂长能想到的问题,马厂长自然也能想到。 只见他看着洪厂长,“你们应该都知道红旗公社机械厂是刚成立不久的?” “嗯,我们都知道。”洪厂长随口回应,其实他完全没把一个公社机械厂放在眼里。 马厂长又问道:“那你知道短短半年的时间内,小宋厂长的红旗公社机械厂扩招了三次,就连现在我们修配厂的浇灌器都是红旗公社机械厂的?” 趁着对方没反应过来之际,严厂长接过话补充:“黄书记和徐县长都曾经去红旗公社参观过,县里报社也对红旗公社机械厂生产的插秧机发表过文章。” “你们知道农业局的章局长和小宋的关系很好吧?要是小宋没两把刷子,能这么多同志对她另眼相看?”马厂长说道。 洪厂长:…… 廖厂长:…… 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着思量与迷茫。 其实他们也快被说服了。 这时,宋知雨为彰显自己存在,轻咳一声,众人顺着声音望过去。 她脸上表情淡定,不慌不忙地看着洪厂长与廖厂长二人说道:“如果你们实在不放心,到时候我可以少说话或者不说话,一切以洪厂长为主。” 话音落下,洪厂长皱了皱眉头,下意识看向马厂长。 马厂长端起茶杯,摇头说道:“我没意见。” 他又移开目光看向严厂长。 严厂长往后面的椅背一靠,“我也没有意见。” 洪厂长:…… 他犹豫了下,只能看向一旁的廖厂长。 廖厂长脸上的表情一顿,他沉默了下之后,“你们都没意见的话,我不能搞特殊。” 所以最后问题竟然被抛回到自己这里了,洪厂长一脸无语。 最后他看徐延年一眼,“县长,你有什么想法吗?” 话音落下,马厂长顿时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问谁不好偏偏问徐延年,那不是妥妥站在宋知雨一边的吗? 果然,只见徐延年摆摆手,做出不关心的姿态,然而脸上却是思考的神情,“小宋厂里能力确实是有的,我相信假以时日,肯定能超过你们。” 洪厂长闻言一愣,他惊讶看向宋知雨,马厂长和严厂长对宋知雨充满信任就不说了,徐延年居然也对她充满信心。 不得不说,洪厂长是真的对宋知雨感到好奇了。 好在洪厂长不是听不进意见的人,于是宋知雨去柚县的事情就这样定下了。 次日,宋知雨与洪厂长一起前往柚县。 两人来之前就已经跟负责这块的相关同志联系过了,约好的时间是上午十点,两人准时到达自然资源局的办公室。 双方首先进行自我介绍,然后洪厂长开始讲述他们的方案。 对方的态度看不出热情,但是也没有很冷淡。 宋知雨垂下眼睑,心说这可是不好的开篇,看来柚县这边还是有顾虑。 洪厂长也察觉到了,脸上的笑容差点维持不住,不过好在双方都是老油条,不说破就还有机会。 宋知雨见他们迟迟不愿进入主题,只好主动出击,她看着柚县的同志说道:“两位同志,这件事情还涉及到农业和财政,不如也问问他们的看法?” 洪厂长闻言,反应极快地笑着点头说道:“没错,不如我们请农业局和财政局的同志来一起商讨。” 关于兴阳县浇灌器,柚县农业局的同志早就听说过了,甚至还打算去参观一下,只是最近没有能安排出时间。 此时听说兴阳县把浇灌器带来了,他们都很激动,直接找了一块空地试用。 结果毫无悬念,柚县农业局的同志很是高兴。 “你们的技术员真了不起,居然还能想到研究浇灌器,真的可以省下不少人力,也能提高效率。” 宋知雨脸上始终挂着微笑,被人这般奉承,脸上的表情也没有变化,依然不慌不忙的淡定模样,“这就是我们研究浇灌器的初衷,为的就是劳动人民。” 一番又红又专的话出来,农业局的同志不由得对她肃然起敬,“小宋同志,没想到你年纪这么轻,思想觉悟居然这样高。” 柚县财政局的同志在一旁听着他们说话,此时也没忍住了,好奇地问宋知雨:“你是红旗公社机械厂的厂长,那你们兴阳县的新农机都是你经手生产出来的?” 宋知雨:“那没有。”她指了指外边的浇灌器,“比如浇灌器就不是。” 农业局的同志“哦?”了一声,挑眉问道:“这跟我们听说的有出入。” 宋知雨想了想,“说是红旗公社机械厂的没错,但是浇灌器这部分的业务,我们是委托给兴阳县机修厂生产的,所以真正的出厂方是兴阳县修配厂。” “还能这样?”柚县的各种同志闻言面面相觑。 又过了几秒,才有人反应过来,感叹说道:“你们兴阳县的同志真团结。” 宋知雨笑了笑,望向一旁被忽略到洪厂长,“都是前辈们的照顾,对我们年轻人特别宽容,不吝啬帮助。” 此时,众人才将目光都重新落在洪厂长身上。 洪厂长:…… 他朝众人笑了笑,语气很谦虚但又没有反驳宋知雨的话,“其实没有,主要还是小宋厂长优秀,跟我们这些个老家伙关系不大。” 柚县的同志又怎么会信呢,纷纷说道:“别这么说,总之还是你们格局大。” “是啊,你们关系真好,氛围让人羡慕。” 几人说着又把话题扯到宋知雨身上,紧接着宋知雨又不着痕迹加入到他们之间,跟他们打成一片似的聊得十分火热。 洪厂长:…… 他终于知道马厂长二人为什么强烈举荐宋知雨了。 不得不说,他们的决定是正确的。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洪厂长是完全被冷落下来了的,宋知雨脸上带着热情而从容的笑容与柚县的同志交谈,而柚县的同志对宋知雨很是热情,甚至一点防备之心都没有,仿佛与宋知雨一见如故,连家里几口人都跟她说了。 洪厂长看得目瞪口呆,瞠目结舌,不敢置信。 随后宋知雨也不知道用什么办法,竟然说服了柚县的同志同意把火车站的地让出使用权。 不过有时间限制就是了,也有使用要求。 尽管如此,宋知雨的表现也足以使洪厂长震惊了。 直到双方签完合同,洪厂长才堪堪回过神来。 “小宋同志,没想到真是我小看你了,你是怎么说服他们的?”远离柚县的同志之后,洪厂长迫不及待地问道。 他刚才是完全沉浸在震撼的情绪中,没有听见宋知雨具体与他们谈了什么。 宋知雨笑了笑,“知道他们需要什么,再聊什么,他们就会对我们卸下防备了。” 洪厂长:“……谁不知道呢,可是要怎么才能知道他们需要什么?” “这个没法说,只能在沟通中自己慢慢发现。”宋知雨很诚实。 洪厂长:……仿佛说了很多,又感觉什么都没说。 不过不管怎么样,仓库的事情总算解决了。 而宋知雨不知道的是,市里的人也准备要到了。 88 第 88 章(增加一千字,买过的不用花钱…… 第88章 转眼农忙差不多过去了, 宋知雨计划着找时间去一趟省城。 此时章局长接到市里来的电话,顿时满脸惊喜地找徐延年汇报情况。 从县委回来后,他又立马打电话给宋知雨:“小宋啊,一个大好的消息, 市里的同志要来参观咱们的手扶拖拉机和插秧机。” 宋知雨倒是没有很激动, 她问道:“有没有说什么时候,我这边也好安排人。” “具体没说, 不过估计就是这两天了。” “那行, 我安排人做好准备。” 宋知雨说完就挂了电话, 又把陈白白叫来, 简单交代了这件事。 很快又到下班时间, 宋知雨忙完仓库的事情之后, 突然就安静了下来,最近绷得太紧,她给自己安排了时间放松。 所以她这段时间, 过得很是悠闲, 一到下班时间就回南河生产队。 不过南河最近也在忙活新鲜的事情,说起这个,那就不得不提起之前说的蓄池养鱼。 卢书记把计划书修改好之后就提交上去了,组织也很快给了通过的回复。 虽然如此, 卢书记还是不够放心, 千叮咛万嘱咐, 一定不能干得太过火,不能踩线。 宋知雨偶尔也会听宋一成念叨到,心里很清楚,在这个公有制集体化的年代,小心为上才是最稳妥的, 否则到时候谁也没有办法。 宋家的饭桌上。 因为天气变热,宋家其他人都被晒得黑黝黝的,唯有宋知雨肤色依旧如初,仿佛是太阳的亲生闺女。 李春兰很是不满地抱怨,“要不是当初生你的时候老娘没错眼过,还以为你是我们抱养的呢。” 宋知雨没说话,任由她说。 宋一成刨了一口饭,“别总唠唠叨叨的,孩子听多了也会觉得烦。” 李春兰立即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没好气地说道:“我是他们的老娘,生他们养他们,现在还不能说了?” 宋知雨很是识时务地举手投降,“能说能说,娘你多说点,我就爱听你唠叨。” 一旁一直没说话的宋知丰狠狠点头,表示赞同姐姐的话。 李春兰见状顿时得意地望向宋一成, “看见了吗?孩子们不知道多高兴呢。” 宋一成:…… 他沉默了又沉默,这才开口说道:“你高兴就好。” 李春兰一口气顿时憋在胸口出不去。 宋知雨见状赶紧问道:“爹,你最近不是忙着蓄池的事情吗?进度怎么样了?” 说到这个,宋一成没忍住叹了一口气,皱着眉头说道:“没什么进展,那边的荒地草又多又密,清理需要费很多功夫。” 李春兰顿时也有话说了,手上的筷子一放,摊开手到宋知雨面前,“可不是嘛,你看看娘的手,清理得都是水泡了。” 宋知雨顺着她的话望过去,视线顿时凝滞了片刻,李春兰的手触目惊心的,原本她的手就结着厚厚的黄色老茧,现在都变成破了的水泡,除此之外,还有勒到和割到的伤疤。 因为天气热,又没有及时清理消毒,现在都变得红红的,看起来有些发炎。 “晚些去卫生站拿点碘酒回来。”宋知雨对宋知丰说道。 宋知丰也看见了,闻言皱着眉头点头,重重地“嗯”了一声。 李春兰听见姐弟两人的互动,脸上先是露出一抹笑容,随即很快收住,只见她努力板起脸,“拿什么碘酒?不要钱还不是怎么的,这点小磕伤需要什么碘酒?” 宋知雨头也不抬,语气平淡无起伏地说道:“难道你不知道破伤风也会死人?” 李春兰被吓一跳,她故作镇静地说道:“我当然知道,但是破伤风哪有那么容易得?” 说着她想起以前也是经常这么伤,不啥事都没有?一下子底气又回来。 “不管概率怎么样,那就是有可能会得,万一你就是那个倒霉蛋呢?再说碘酒能花得了多少钱?”宋知雨无语地瞥她一眼。 李春兰完全无力反驳了。 她几次张嘴,都只是愣愣地看着宋知雨,脑袋空空不知道怎么反驳。 李春兰低头看了看摊开的掌心,眼中终于闪过一抹焦虑和害怕。 宋一成见状也皱起眉心,扭头望向她:“你就听知雨的吧,她现在长大了,有主意着呢。” 李春兰眼神复杂地看宋知雨一眼,随即“哼”了一声,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其实不管她同意与否,宋知雨都会让宋知丰去拿药的。 因为她手上的伤口太多了,真要是哪天不小心沾到铁锈,就真的要去打破伤风针了。 饭桌上一时又恢复安静。 宋知雨吃着吃着,想到什么,又突然抬起头问宋一成:“咱们现在还剩多少荒地没有清理?” 宋一成虽然疑惑她为什么这样问,不过仍回答了她,“还有很多哩,目前只清理了不到三分一。” 宋知雨眼眸中闪过一抹沉思,“这样,那应该可以赶上,剩下的你们先不用清理,把清理好的挖了池塘。” 饭桌上几人闻言都露出疑惑的神情。 李春兰是最藏不住事儿的,她问道:“你要做什么?” 宋知雨也没对几人隐瞒,“我想做个割草机出来,这样省时省力,也能提高效率。” 此话一出,宋一成等人纷纷露出惊讶的神情。 宋一成满脸不确定地问道:“还有割草的机器?怎么以前都没听说过?” 宋知雨:“没有,不过等我做出来就有了。” 李春兰闻言顿时很是惊喜,她开心而惊喜地说道:“知雨,你居然还会做割草机?哎妈呀,我闺女真是太厉害了!” 宋知丰又点点头,“嗯,我姐厉害。” 宋一成好歹是队长,格局要远大一些,他有些激动地问道:“到时候会不会又上报纸?” “报纸!”李春兰充满惊喜的激动声音。 宋知雨:…… 上次上报的事情,在南河生产队传得可响亮了,李春兰不管去到哪里都被人夸,现在村里几乎人人都向她请教怎么教育孩子。 南河生产队从前说要办理学校,一群人阻止,理由各种各样,花样非常多。如今,村里的小学开始正常上课很久了。 村里只要有娃的人家,无论男孩还是女孩,都被送去学校上课了,没有一个人反对,就算有人提出不满,也飞快被其他人镇压住了。 南河生产队的村民已经意识到读书的重要性,宋知雨很是欣慰。 宋知雨对于自己上报纸这件事并没有很激动,毕竟都是自己策划出来的。 不过割草机以现在的国情来说,使用率并不高,一个是需要汽油,成本太高,另一个是没那么多地需要开荒。 宋知雨向来是个行动力极强的人,说干就干,吃完晚饭她就钻进房间画设计稿图。 这个年代的技术落后,很多材料都没有,她需要各种修修改改,将技术和材料都换成当代有的,能实现的。 宋知雨在家里画图,最近沉迷上晒女的李春兰吃完饭也不去自留地给菜浇水了,而是来到村子中心的大草坪,往石头上一坐,加入到众人的八卦的队伍中。 于是,宋知雨设计割草机,准备做一个割草机出来方便大家清理荒地的消息,就这样被传了出去。 “知雨可真好,知道咱们开荒辛苦,还特意给咱们设计一个割草机。” “哪是知道咱们辛苦,我看人家就是单纯心累亲爹亲娘累坏身体,唉,什么时候我家闺女也能这么孝顺?” “为什么你们都不怀疑她说的割草机?从前都没听说过,知雨自己研究的,她真的有那本事?”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不屑地看着那人,说出口的也颇为难听。 “你自己没本事就算了,以为个个都跟你一样?” “就是,你闺女不孝顺,以为所有闺女都跟你家的一样?也不看看你什么德行,但凡你对闺女好一点,现在你闺女就不会这样对你。” “别管她,她就是嫉妒。” 先前说话的人气得要死,但是她只有一个人,又不能跟他们这么多人争论。 宋知雨并不知道自己现在居然会得到这么多人维护和信任,不过知道估计也不会有什么反应。 市里的人终于来了。 幸好陈白白早有准备,红旗公社机械厂才没有太手忙脚乱。 “你们真是太厉害了,果然年轻人的脑袋瓜子就是灵活。”这是市里来的一位同志感叹。 很快另一位同志就接上了,语气带着好奇和钦佩,“我听说你们改造的手扶拖拉机不仅省力还省油,关键是特别实用,一点儿也不笨重,很轻巧。” 宋知雨听着两人的夸赞,脸上表情依然淡淡的,仿佛被夸赞是一件稀疏平常的事情。 她说道:“使用过的生产队确实都是正面反馈,不过手扶拖拉机还有很多改进的地方,算不得很好。” 话音落下,在场红旗公社的同志纷纷点头,脸上的表情很是真诚,表示赞同。 然而市里来的同志面面相觑,神色十分微妙。 此时所有人心里都只有一个想法,这位宋知雨厂长是真的不会说话,也难怪只是个公社厂长。 谦虚是可以的,但不可以过分谦虚,听起来真的很像故意炫耀,在场市里来的懂技术的同志脸色都不太好。 宋知雨这是在内涵谁呢? 不过也有心地好的同志,见到宋知雨年纪轻轻,长得又白白净净柔柔弱弱的模样,以为她是真的不懂人际交往,软着心肠圆场。 “宋同志,你别这样说,目前整个丰市,甚至说咱们整个华夏国,能使用上手扶拖拉机的只有你们兴阳县。” “对呀,真要改进,那也是你们红旗公社机械厂去改进,咱们这些人要是会的话,不得早就把手扶拖拉机弄出来了吗?” “哎呀,年轻人是这样,宋知雨也没别的意思,咱们不要曲解了。” “……” 不过也有人很是看不惯宋知雨的表现,虽然没说什么,不过她看众人对待宋知雨的场面表示了不屑,大大地翻起白眼。 江明露语气不好地说道:“不是说还要去看播种机插秧机吗?还不走?” 市里来的众人闻言表情立马顿了一瞬。 宋知雨挑挑眉,略带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们脸上闪过一抹不满,但是不知考虑到什么因素,竟也没有反驳江明露。 为首的人看向宋知雨,“我们的江干事说得对,宋同志,麻烦你带我们去参观一下了。” 一行人又开始往制造播种机和插秧机的车间走去。 江明露紧紧跟在宋知雨身上,她早就好奇插秧机的制造过程,此时有机会去参观,她自然是不能错过的,手上的小本子攥得结实。 可惜的是,红旗公社机械厂的制造只是最好的组装,核心部分是蒋木恒和李国良完成,而组装的零件,又是红旗公社机械厂从外边采购或者委托兴阳县机械厂生产的。 江明露失望极了,不过仍然没有立马死心,她问道:“我想看看插秧机的展示过程,可以试一试吗?” “那当然是可以的。”宋知雨点头,“不过现在咱们红旗公社都已经插完秧苗了,没有办法试一试。” 陈白白说道:“只能打开运行,你要是真的感兴趣,在车间看也是可以的。” “或者等明年。”宋知雨笑。 江明露:…… “明年谁还稀罕啊,我现在来参观,回去是要提交报告的,要是没看到插秧机工作,我还怎么写报告?”江明露又翻了个白眼。 市里来的人当中,很快挑出打圆场的同志,“现在就看吧,江干事说的很有道理。我们回去还要写报告。” 宋知雨闻言扭头看向陈白白。 一直没说话的陈白白见状立马说道:“那各位这边请。” 几个跟着陈白白来到后面的一个院子里,因为产品生产出来需要试验,宋知雨特地弄了一个试验地出来,旁边就是仓库。 厂里的工人一早就把农机准备好,包括手扶拖拉机和播种机浇灌器。 原先市里的人是怀着参观的心态,并没有很看好手扶拖拉机和插秧机,觉得是底下的农民没见过世面,见到新鲜东西就夸大。 实际上最好只能得上新奇,但实用性不会很大。 不然兴阳县县长和书记早就把报告往上呈了。 直到他们亲眼看见,亲手体验过手扶拖拉机,才惊觉众人没有夸大,手扶拖拉机是个了不起的改造! 更多说后面的插秧机、浇灌器和播种机,每一样拎出去都能震撼众人。 江明露看宋知雨的眼神从开始的不屑,到不敢置信,再到后面的折服、敬佩,只花了短短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 89 第 89 章 第八十九天 第89章 “宋同志, 你放心,我一定会如实向领导报告,手扶拖拉机的改造真是太伟大了, 你是在造福!” “对,一定得推广出去, 要让咱们丰市每个县城公社生产队都能用上。” “没错,哈哈, 我已经能想到这几个农机一旦推广出去,咱们丰市会多么受关注了。” “受关注又怎么样?跟你们有什么关系?”江明露翻了个白眼, 随即又说道:“你们要知道,就算有功劳也不是你们的, 是人家宋同志和红旗公社机械厂的。” 众人:…… 众人一下变得沉默起来, 江明露也不管, 越过他们径直往前面走。 过了片刻,才终于有小声的声音响起,“又发疯了。” “说的什么屁话,难道我们还能抢宋同志的功劳?就算想抢,我们也没本事啊。” “就是啊,谁有那个胆子抢呀, 来个懂行的同志一问就知道了,要是一问三不知, 那不是纯纯给咱们丰市招黑?” “算了算了,江干事也是好心, 她这人不坏,就是不会说话。你们别跟她计较。”有人站出来打圆场。 不过有人可不领情, “什么就这样算了,她总是这样说话, 谁受得了她呀,每次看到她我都觉得心梗。” “那是对你,你没发现江干事对宋同志的态度跟对咱们的不一样吗?” 此话一出,顿时让一众人说不出话。 过了许久,才有人小声地嘟囔,“真是搞不懂你们争论什么,自己不给自己脸呗,非要说明白咱们不如宋同志能干才算安心?” …… 丰市农业局的同志很快回到办公室。 没去的同志纷纷好奇地过来打听,于是手扶拖拉机等农机瞬间在丰市农业局传开,从前是只听说,现在也只是听说,但是有人具体描述了,显得更有真实感。 最关键是丰市农业局众人发现总是高高在上谁也瞧不起的江明露,话里话外都是对宋知雨的维护。 众人:??? 真好奇了!这兴阳县红旗公社机械厂的厂长宋知雨到底是何方神圣? 而另一边。 宋知雨在丰市农业局的同志走之后,她让陈白白将安排到丰市农业局的新农机准备好,然后就送过去了。 运输是找马厂长借的车。 宋知雨顺便问了一下,“老马,你帮我留意一下运输厂,有淘汰下来的车你跟我说一下,我想要我们红旗公社机械厂搞几台。” 马厂长想也没想就点头答应了,“你们现在订单变多了,有自己的运输车是方便一些。” “嗯。” 而红旗公社机械厂把新农机送到市里的消息也传开了,那些没买新农机的公社真的是彻底后悔了。 富安公社现在是手扶拖拉机和插秧机都没有,底下生产队的队长叫苦不迭,因为是他们亲自去把手扶拖拉机拉回来的。 这事儿闹得生产队的队员很有意见,明明他们之前是有机会用上手扶拖拉机的,只因为几个队长自作聪明,害得他们的进度落后红旗公社那么多。 严格上来说,算是整个兴阳县进度最慢的一个公社。 没有办法是,富安公社的几个生产队队长不得不聚在一起商量对策。 “怎么办?你们都有什么想法?总不能厚着脸皮回去让红旗公社机械厂帮忙改造拖拉机吧?” “你们真的有这个脸吗?如果你们都去的话,我是不怕的,但就是实在太丢脸了。” “哎,当时真是脑袋抽抽了,想的都是什么废料,居然会认为红旗公社机械厂没有能力,也不想想,要是它真的不行,红旗公社的社员怎么都没人说?” “对啊,真是脑袋进水了,他们的社员那么近,又有许多人在厂里工作,不管怎样,小道消息总会传出来吧?但是你们都听说了吗?” “当然是听说了,不然我们怎么会去把拖拉机拉回来?但是我们都忽略了一个点,胡乱传消息的都不是人家红旗公社的社员!”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他们面面相觑,一时间谁都没找回自己的声音。 沉默蔓延,氛围很是尴尬而沉重。 想到此事必须要解决,不然整天面对队里的同志的质问,他们也是哑口无言。 有个人弱弱地小声提议,“不如这事儿就交给陈书记去交涉,反正当初让我们把拖拉机拉回来的人也是他。” “对啊,我赞同!让陈书记出面跟红旗公社的书记谈,这样比我们去红旗公社方便多了,也更容易谈得来。” “但是真的好吗?”这是不确定而怀疑的声音。 不过这道声音立马遭到别人的反驳:“为什么不行!?之所以变成现在这样,不就是陈书记在背后教唆吗?不然我们何至落到如今这一步?” 若当时没有陈书记的怂恿,他们兴许会如同宁安公社那两人,到最后反悔没有把拖拉机拉走。 提议很快得到所有人的赞同,富安公社一众生产队的队长浩浩荡荡往公社走去。 陈书记得知众人的来意,简直气得浑身发抖,然而众人说的又是事实,他没有足够的底气去反驳,只能以领导的身份去压人。 “你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每天工作那么忙,哪有那么时间去帮你们跟红旗公社机械厂谈?” 其中一个生产队的队长闻言说道:“陈书记你误会了,我们不是要你去跟红旗公社机械厂谈,是去跟红旗公社的书记谈。” 陈书记脸色很不好,“你们想太多了,卢书记就是个不顶用的,机械厂的事情他是完全不管的,我们去找他也没有用。” 众人很是不解,纷纷露出迷茫的眼神。 陈书记再次解释,“就是字面的意思,我们去找卢书记是没用的,必须得去找宋知雨才可以呢。” “为什么呢?” 陈书记:…… 他心累地捏捏眉心:“红旗公社的卢书记不管机械厂的事情。” 各个生产队的队长闻言皆同志露出恍然的神色。 随即下一瞬又变得愁眉苦脸起来,“难道真的要我们去跟你红旗公社机械厂的宋知雨沟通?” 一想到他们上次把拖拉机拉走时的嚣张气势,现在又要灰溜溜地跑回去,真的是没脸见人! 富安公社几个生产队的队长都可以想象,届时红旗公社机械厂的工人会用什么目光去打量他们了。 这般想着,其中一个生产队的队长大胆发言,他看着陈书记说道:“书记,改手扶拖拉机是件大事儿,你跟我们一起去,更能彰显我们富安公社的诚意。” 话音落下,有心领神会的同志立马接上,“对哇,书记,你跟咱们一起去,红旗公社机械厂那小厂长不得对你客客气气的吗?他们就算不乐意也不敢拒绝,谁敢不给你面子啊?” “你们说得有道理,他们敢给咱们甩面皮子,但是肯定不敢不给书记面子。这叫给我们撑腰,我们富安公社也不是好惹的!” “……” 没过几息的功夫,几个生产队的队长就把陈书记捧上了一个新的高度。 陈书记:…… 他很想直接拒绝,然而看着众人满脸崇敬地看着他,他又有些飘飘然的,脑子一热就豪气万丈地摆手说道:“行,我跟你们一块去。”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反应过来整个人都愣在原地,脸上僵硬得不知道做什么表情。 与他相反的是,几个生产队的队长激动得不住欢呼。 陈书记:…… 他看着众人欲言又止,欲止又言,最终只能忍住满肚子憋屈。 富安公社几个生产队的队长是真的高兴而激动,因为他们真的觉得只要陈书记出马,宋知雨就不敢拒绝。 因为这事儿,他们回生产队的脚步都轻快了,再面对队员们的质问,他们底气十足。 “瞎嚷嚷什么呢!一天到晚就知道呱唧呱唧的,你们是青蛙吗?” “队长,我们也不想念叨你啊,但是你看看我们生产队,实在落后红旗公社那边的生产队太多了,先进公社先进生产队还能有我们的份吗?” “就是,年年都是红旗公社垫底,要是我们今年垫底,出去都不敢说自己是富安公社的了。” “……” 众人的话让生产队队长哑口无言。 别说以后敢不敢自报家门富安公社,就现在他出门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富安公社的了。 整个兴阳县,现在谁不知道富安公社就是个笑话呢? 不过想到他们很快就会有手扶拖拉机,生产队队长底气满满 ,拍着胸口向众人保证。 “你们就放心吧,明天我们就把拖拉机拉到红旗公社机械厂,他们肯定要乖乖帮我们改造!” 此话一出,众人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激动而又兴奋。 在他们眼中,仿佛手扶拖拉机已经在自己手上了。 次日。 陈书记还想着拖延时间,尽量不去红旗公社,他特意提早了一些时间到公社,以免给各个生产队的队长堵在门口。 但是没想到,他到达公社时,门口已经排排站满各个生产队的人了,而他们的边上是一台又一台笨重的拖拉机。 陈书记:…… 他下意识就要转身往后面走,可是早就有眼尖的人发现他了。 “陈书记,你终于来了!” “陈书记,你吃早饭了吗?我们带了点土豆,你要不要?” “既然书记到了,我们就赶紧走吧,晚点太阳要更大了,这个天儿的太阳会把人晒干的。” “没错,走走走!” “……” 众人一溜烟涌上去,陈书记完全没有反应的时间,等回过神来,人已经被架到拖拉机上了,手上还拿着一个不知道谁趁乱的时候塞到他手心的。 陈书记:…… 他想到宋知雨那张脸,跳车的冲动突然变得很是强烈。 陈书记绞尽脑汁,“要不改天再去吧,我今天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忙。” “没事的,我们很快就能回来,陈书记你的工作能力这么强,我们想信你回来再处理也行的。” 陈书记顿时又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意思是他不是回来就处理,就代表着没有能力?陈书记气得要死,但是又不能直接跟众人说,一时间整张脸黑如锅底。 偏偏大家还看不懂他的脸色,十分剧烈地讨论起宋知雨看到陈书记时的震惊。 “哈哈,红旗公社机械厂那个小厂长,肯定想不到我们请了书记一起过来。” “我现在就已经在期待了,那小厂长看到我们书记,一定会觉得吓到不行,这下就不用担心他们会拒绝我们了。” “……” 不得不说,有些人的脑回路总是与众不同,关键是自成一套逻辑,坚定认为自己逻辑是正确的,别人都是错的。 也不知道他们是哪里来的底气。 或者说就是个井底之蛙。 90 第 90 章 第九十天 第90章 陈书记真是有苦说不出, 被生拉硬拽着往红旗公社去,后边跟着的拖拉机十分显眼,没一会儿周遭的公社都知道了富安公社拉着拖拉机到红旗公社,准备改造成手扶拖拉机。 于是陈书记等人还没到红旗公社呢, 机械厂的工人们就知道了他们要来的事情。 “想得真美!当初咱们厂里出事儿, 他们第一个落井下石, 现在知道咱们的好,又想回头来找咱们!算盘子真是打得贼溜!” “不要脸的人是这样,只是没想到富安公社的人居然会这么不要脸, 以前真是一点儿也看不出来。” “谁能看得出来?好歹也是兴阳县第一公社。” “什么第一公社,我看今年的先进公社肯定没有富安公社的份儿了。” “不一定呢, 你们都没听说过吗?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那又怎么样, 咱们红旗公社进步多大呀,县里和市里的领导都来过,你们看别的公社,有过吗?” 也不知话题怎么会如此跳跃, 只是此话一出,在场的工人都骄傲地挺起胸膛。 还真是呢!说不定他们红旗公社也能拿一回先进公社。 现在他们还不知道,他们所期待的, 在不远的将来很快就实现了。 卢书记也听说了陈书记要来的消息, 他连手头的工作都放下了, 脚步不停来到机械厂, 美曰其名来看看厂里的生产情况。 宋知雨似笑非笑地看他, 倒也没有拆穿他的来意, 反而真的带他去厂里转了两圈。 卢书记许久没来机械厂,此时见到每个车间都添了几台机器,不免有些惊讶。 “你从哪里搞来这么多台机器?”他问道:“厂里的资金可还充足?” 宋知雨挑了挑眉, “那必然是不充足的,卢书记支持点?” 卢书记闻言顿时一噎,他头也不回地走出去,“你就别惦记公社的那点钱了,老实说,现在咱们红旗公社可都指望着你们机械厂呢。” 宋知雨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之前没有机械厂的时候,红旗公社还不是好好的?” “那能一样吗?”卢书记没好气地说道:“之前的红旗公社跟现在的红旗公社对比,那简直就是一个天一个地。” 卢书记对于红旗公社现在的发展有多满意,就对从前红旗公社机械厂的发展有多不屑。 宋知雨闻言只瞥他一眼,并没有说什么。 两人参观机械厂之际,陈书记带着的拖拉机大队也到红旗公社了。 卢书记得知消息,忙不迭从办公室出来往大门口走,“没想到这么巧,居然遇到陈书记过来,既然我也在这里,不去打个招呼说不过去。” 如果不是他眼底的兴味与看好戏实在掩盖不住,别人当真以为他去接待工作中的同志。 宋知雨只当做没看见,随着他一起出去。 不过两人只走到院子里,因为陈白白已经安排人将陈书记带到院子里了,不过拖拉机还在外边放着,周围聚集了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工人和街坊。 就连隔壁修配厂的工人也偷偷溜出来,只为看宋知雨要怎么处理富安公社的拖拉机。 但是除了机械厂的工人外,其实大部分人都觉得宋知雨不敢拒绝陈书记,毕竟人家虽然是隔壁公社的,却也是公社的一把手,而且年纪资历都摆在那,她一个小小的厂长能做什么? 富安公社的生产队队长也是这么想的,他们不顾此时陈书记有多尴尬和坐立不安。 “小宋厂长,我们回去想了想,决定还是要把拖拉机改成手扶拖拉机,这不,我们就拉过来了。” “对,小宋厂长,之前我们也是着急着要用到拖拉机,完全没有质疑你的意思。” “是的是的,你看,我们书记都来了,足以表明我们的诚意,你们有空就帮我们改造一下。” “……” 富安公社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语气仿佛理所应当,对于之前的事情甚至没有一句道歉。 陈书记跟宋知雨打过招呼,对她的性子多少有些了解,当即脸色就变了。 他很想解释,然而周围看着的人太多,卢书记也正满脸兴味地笑着,他实在拉不下脸去说服软的话。 于是他心里虽然不赞同,但也没有说话,一副默认了富安公社等人说的话的模样。 宋知雨脸上是似笑非笑的表情,她说道:“各位同志先前的做法我也能理解,而且我们机械厂打开门做生意,哪能跟客户计较?” 此话一出,在场人先是一愣,随即富安公社以及猜测宋知雨不敢拒绝的人,皆露出“果真如此”的神情,而机械厂的工人则皱起了眉头。 在场所有人,唯有卢书记脸上的笑容深了。 富安公社等人的喜悦掩盖不住。 “真是太好了,那你们赶紧将拖拉机开到仓库里吧。” “对,不过这回你们可不能拖那么久了,我看别的公社的拖拉机,你们改造一台都不需要一个月。” “对啊,我们的怎么就拖了那么呢,是不是对我们富安公社有意见?” “……” 有句话说得没错,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还有一句,上梁不正下梁歪,果真是没有错。宋知雨都怀疑了,整个富安公社不会都没有一个正常人? 陈白白听着也没办法忍下去,她冷着脸说道:“你们别乱说,我们才没有拖着你们的拖拉机,当时我们都说了,改造需要付订金,可是你们只把拖拉机带过来就行了?” 此话一出,在场富安公社的同志脸色都不好了。 围观众人看向他们的眼神也变得不同。 陈书记的表情难看,他实在没忍住了,说道:“订金才多少,我们还能少你们的?” 富安公社其他同志一听,有自家书记撑腰,顿时什么都不怕了,纷纷开始接过话。 “对啊,还能缺你们的?我可是听说了,你们红旗公社的拖拉机都没有交订金,怎么还区别对待的?” “小宋厂长,咱不能这样啊,大家都是兴阳县底下的公社,兄弟公社,打断腿还连着筋的呢,你们这样做不厚道!” “……” 宋知雨听着众人的话也不恼,她笑眯眯地说道:“也可以呀,红旗公社机械厂之所以有今日,靠的都是组织信任以及红旗公社全体社员的支持,要是你们富安公社也能做到红旗公社这样,什么事都好商量。” 此话一出,不光富安公社的人愣住了,红旗公社的同志也很是懵然。 他们怎么不知道自己有支持过机械厂? 不过大家心里有这么疑问,也没有表现出来,反而昂首挺胸,一副“就是如此”的骄傲模样对着富安公社的人。 而富安公社的人反应过来之后,顿时很是不服气地皱着眉头,满眼都是被愚弄后的不爽,他们认为宋知雨在找借口,还找这么拙劣的借口。 “何必呢,把我们都当傻子呢,他们能支持什么?” “就是呀,你直接说拒绝我们也不会怎么样,真的不要把我们想得那么愚蠢,以为随便糊弄一下我们就相信了?” “……” 陈书记的脸色也很是难看。 宋知雨耸耸肩,丝毫没有受对方情绪的影响,她瞥了陈书记等人一眼,“你们不会以为机械厂是自己变成今天这样的吧?” 众人恼怒中又带着茫然看着她。 周围一片寂静中,卢书记走上前几步,看着宋知雨说道:“那当然不是,多亏了你小宋厂长,但是也少不了红旗公社社员的帮助。整个机械厂的工人都是红旗公社的。” 所以说,机械厂能有今天,红旗公社的社员是不可或缺的。 更别说,机械厂一开始拥有的资源,靠的就是红旗公社。 有人民百姓,才有公社。 有公社才有机械厂。 有工人才有机械厂。 当然有机械厂才有工人。 很绕,但是在场的同志都想到了这点,一时间富安公社的同志脸色很是不好,但是红旗公社的同志满脸感动。 陈书记彻底不耐烦了,他无法忍受自己被这么多人围观,还被自己曾经看不起的人拒绝。 “那你们到底想怎么做才愿意帮我们改造拖拉机?”他问道。 宋知雨闻言不解地拧了拧眉毛,“方才不是说过了?我们机械厂打开门做生意,哪有把客户拒之门外的道理?” 富安公社等人闻言皆松了一口气,没有再提起要不要交定金的事情,只是心里对陈书记的想法多少有些微妙。 陈书记显然也想到这件事,所以语气十分恶劣地问宋知雨:“既然如此,小宋厂长现在又是什么意思?我们都来有半个小时了,拖拉机还在院子里。” 宋知雨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因为他的语气而有改变,依然是笑意盈盈带着歉意,她拍了下自己的脑门,“对不起,都是我的错。”说着她扭头看向陈白白,“白白,快安排人将陈书记带来的拖拉机安顿好。” 陈白白点头。 于是富安公社带来的拖拉机顺利入库了,只是新一轮的争议很快又出现了。 “先前都不是这个价格,你这是坐地起价呢!”富安公社其中一位生产队长生气地说道。 其他人也对陈白白怒目而视。 陈书记此时只想快点走,眼见临到头来又出现点问题,陈书记的忍耐真是到了极限。 他先是瞪了宋知雨一眼,又看向富安公社等人,“你们又搞什么,订金给就给了,咱们富安公社不搞特殊。” 富安公社等人一听直呼冤枉。 “书记,哪是我们事多,是她们红旗公社机械厂不做人!” 91 第 91 章 第九十一天 第91章 “就是, 我看他们红旗公社机械厂就是资本主义,改造拖拉机的价格居然上涨了那么多,还扯那么多借口!” 此话一出, 别说宋知雨等人脸色不好, 卢书记是直接沉了面色。 他眼神锐利瞪向说话的人, “同志,慎言, 红旗公社机械厂是公社的,是组织的, 什么资本主义不资本主义, 这话是能说的?” 经卢书记这么一提醒, 刚才脑门发热的人瞬间冷静下来, 脸上的表情也不如先前那般硬气。 宋知雨却不给他们缓和的机会,她看着陈书记, 似笑非笑地说道:“你们也说那是之前的价格,我们机械厂为组织服务, 但是身后的依靠红旗公社全体社员和多得领导们的信任, 现在我们的成本上涨了, 总不能要红旗公社的社员倒贴为你们富安公社服务?陈书记, 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卢书记配合地瞥他一眼, “老陈啊, 你要是这个想法,也太不厚道了, 说句难听的,那不是趴在我们红旗公社社员身上吸血吗?” 话音落下,在场红旗公社的同志顿时皱着眉头,不屑地看着他们。 而陈书记等人突然被扣下这么大一顶帽子, 自然是不会有什么好脸色的。 更是不可能承认。 陈书记自来到红旗公社开始,心里就憋屈得不行,面对此情此情,他只想尽快离开,但是又没有办法马上脱身,所以只能将怒气发泄到自家人身上。 只见他狠狠瞪富安公社等人一眼,又一副打碎牙齿往肚中咽的憋屈模样对卢书记与宋知雨说道:“两位真是说笑了,我们只是小小提出一个疑问,没有别的意思,既然如此,咱们就按现在的价格来,不能白白占你们红旗公社便宜不是吗?” 宋知雨笑了笑,“多谢陈书记的理解,说实话,我们机械厂也是真的不容易。” “是。”陈书记说道:“咱们也不是不讲理的人,毕竟这年头谁都不容易。” 卢书记满脸意味深长的微笑,“我就知道老陈你是个厚道的人。” 宋知雨接过话,认真地说道:“那是自然的,陈书记很了不起。” 陈书记:…… 陈书记的脸色已经黑得仿佛下一瞬就要爆发了。 宋知雨见好就收,再对方即将发作的前一刻,话锋一转,“正事都谈好了,陈书记,现在时间不早,不如一起去吃个饭?” 卢书记连忙帮衬说道:“对对,我们尽一尽地主之谊。” 两人没有商量过,却默契的一肚子坏心思。 陈书记就算不知道他们想什么,也能猜到他们不会这么简单,一起吃饭?一起吃一顿他消化不良的饭罢了。 他语气生硬地拒绝:“不用了,我们富安公社就不吃你们红旗公社的粮食了。” 可以说,十分阴阳怪气。 宋知雨笑容不变,“我有票,不是白吃。” 陈书记:…… 他眼睛不受控制地瞪着宋知雨,一副要被噎得说不出来的样子,好半晌才回过神来,他看起来像是要发作,又因为有顾虑不敢发作的模样。 最终,也不知道是不是担心自己会将情绪爆发出来,只看了宋知雨和陈书记一眼,一句话都没有,身子动了就往院门口走去。 富安公社等人反应过来,忙不迭跟上去。 “书记,等等我们。” “书记,我们就这样走了吗?不用再交代点什么?” …… 然而陈书记充耳不闻,没一会儿就消失在宋知雨等人面前。 看热闹的人群也很快散开,不过富安公社吃亏的事情很快传开,一天不到临近的几个公社都知道了,众人对于富安公社吃瘪皆抱着看乐子的心思。 而宋知雨那番机械厂是红旗公社全体社员的言论大家也都听说了,一时间红旗公社的社员们都心情澎湃,有着说不出的激动。 因着那番话,宋知雨下班回到南河生产队,再次遭到村民们热情的打招呼与搭话,等她回到家,已然比平时晚了快三十分钟。 李春兰正在院子里择菜,见到她没忍住目露惊讶,“就回来了?我刚才看你跟大家聊得那么开心,还以为怎么也得等到吃饭你才回来。” 宋知雨闻言幽幽地看她一眼,“你怎么就看到我开心了?” 明眼人都能看到她是被缠得脱不开身。 李春兰立马不自然地扭头,试图为自己辩解,“那么热闹呢,你还咧着嘴,不高兴难道还是哭啊?” 宋知雨:“……哦。” 一副懒得跟她计较的模样,把身上的挎包往墙上挂好,走到水缸边用瓜瓢水勺舀水洗手。 她看着就快要到底的水缸,想了想说道:“娘,不如咱们就在院里打一口井,这样爹和知丰也不用每天去挑水。” “那不太行。”李春兰说道:“你猜我们村里的人都去山谷里挑水?那还不是村里的水井不出水。” 宋知雨还真不知道这事儿,她问道:“咱们村里的水井在哪里?” “就在大队边上围起来的院子里。” 离宋家算不得远。 但是不代表,那里不出水了,整个村都不出水。 宋知雨还是想试试,毕竟要是有自来水会方便很多,每天洗澡也不用太节省用水,特别是这么热的天气。 “先找个懂的人来看看吧,万一可以的话,咱们就打一口井。”她说道。 李春兰端起菜篮子,闻言扭头瞥她向她,“这事儿我没意见,等你爹回来,你跟他商量看看。” 宋知雨还以为这事儿怎么也得先试试,没想到才开个头,就遭到宋二成的拒绝。 “试啥呢,根本就没有水,你就算挖了也没有多少水,到时候不是白搭?”宋二成不赞成地说道。 宋知雨实在无法理解,南河生产队又不是缺水的地方,挖个水井怎么会没有水,她想了想问道:“是不是挖得不够深?” “已经很深了,锄头铁铲都卷了几个。” 宋知雨还是觉得他们打的水井太浅了,一般农村地方打的水井也就五六米深,五六米深的水井出水量不多也是正常的。 果不其然,宋二成承认了,“确实是五六米左右,再深就不安全了,咱们也没有工具。” 宋知雨若有所思地点头。 于是这事儿就暂时放下了。 饭桌上一时间只有碗筷碰撞发出的声音,在宋知雨看不见的角度,李春兰和宋二成对视一眼,两人很快又移开视线。 过了一会儿,李春兰轻咳一声,装作不经意想起什么那般突然说道:“知雨啊,你年纪也不小了,你爹有个表姨,你们喊做表老姨,说她那里有个还不错的小伙子,你看什么时候有时间见一面?” 宋二成扒了一口气,含糊不清地点头说道:“你娘不说我都忘记这事儿,就约后天吧,后天你不用上班,让那小伙子过来见一见。” 宋知雨动作只顿了一瞬,随即便恢复,语气平静而自然,“不用,我有对象。” 宋二成:??? 李春兰:!!! 宋知丰:…… 此话如同一个重磅炸弹落下,只将饭桌上的另外三人震得好半天回不过神来。 又过了一会儿,宋二成终于反应过来了,他慌忙放下手中的碗筷,眼神认真而严肃地盯着宋知雨,“你说什么?你有对象?什么时候的事情?为什么都不跟我和你娘说?” 正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李春兰也着急得不行,生怕她心思单纯,又遭别人哄骗,“对啊,我们怎么都不知道?对方是哪里人?” 就连宋知丰都皱起眉头。 宋知雨:…… 她无奈地说道:“我不说也是为你们好,因为我们现在只是处对象,未来怎么样还不知道呢。” 谁料她的话音刚落下,宋二成就猛地一拍桌子,铁青着脸说道:“什么意思?那小子不是真心想娶你?那你们谈什么对象,他耍流氓呢?” 李春兰显然也气得不轻,“这不是欺负你单纯吗?” 宋知雨听着两人的话,难得沉默了下,她摸了摸鼻子,轻咳一声说道:“跟他没有关系,这些都是我的想法。” 宋二成:…… 李春兰:………… 宋知丰:??? “你、你说什么?”宋二成表情一言难尽,试探地问道:“谈对象不想结婚的人是你?” 宋知雨在三人的凝视下,轻轻点了点头。 那一瞬间,仿佛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李春兰很快反应过来,朝她的手臂就是一掌,气急败坏地说道:“你还点头,不结婚你谈什么对象,不是耽误人家小伙子?” 宋二成皱着眉头在后面接话,“对啊,就算你是我女儿,我也要帮理不帮亲。伟人语录都说,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都是耍流氓!你是怎么,想耍流氓?” 宋知雨没想到他们的反应会这么激烈,一时间都没有空间为自己辩解’ 一旁的宋知丰却不像宋二成夫妻那样,他好奇的反而是另外一件事,“所以跟你谈对象的是谁?” 宋知雨一顿,复而抬起头,眼神复杂看向他们,“你们确定要知道?” “你说的什么话?闺女谈对象了,哪个当娘的会不想知道?”李春兰气得又是一掌拍向她的手臂。 宋知雨:“……那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话音落下,宋二成与李春兰对视一眼,脸上闪过一抹紧张而慌乱的神色。 宋二成皱着眉头,“做好什么心理准备,难道对方还是个见不得人的人?” “难道他身体不好?还是结过婚了,年纪很大?”李春兰猜测,顿时觉得后面的想法很是靠谱,宋知雨现在接触的人不都是有一定年纪的? 这般想着,李春兰看向宋知雨的神情都变得着急起来。 宋知雨:…… 92 第 92 章 第九十二天 第92章 宋知雨无奈:“你们想什么呢?”说着她也没有卖关子, 直接说道:“徐延年,我跟徐延年谈对象。” 宋二成:?!! 李春兰:!!! 宋知丰:……! 人此时表情一致,眼睛瞪得圆圆的, 脸上充满着难以置信与震惊。 过了几秒钟, 宋二成神情恍惚,咽了咽口水, 轻声问道:“你、你说什么?你的对象是谁?” 李春兰声音颤颤巍巍地接过话,“同名同姓?” 一向沉默寡言没什么表情的宋知丰,此时脸上都充满惊愕,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宋知雨。 宋知雨再次放下碗筷,认真地望着人,特别放慢语调, 吐字清晰地说道:“就是你们想的,兴阳县的县长徐延年,所以你们不用帮我找对象了。” 话音落下,倒吸冷气的声音骤然响起, 李春兰更是没忍住伸手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她感受到痛,不但没有露出难受的表情, 反而不受控制地咧开嘴巴, 脸上是傻兮兮而震惊的笑容,“我真的不是做梦吧?闺女的对象是咱们的县长?” 这一天晚上, 宋家除了宋知雨之外, 没有一个人睡得好。 第二天起来,宋二成与李春兰一改昨晚的态度, 想来是已经做好心理建设。 两人开始抓着宋知雨询问。 李春兰:“他家在哪里?父母是做什么的?会不会瞧不起咱们乡下人?” 宋二成:“你们发展到哪一步了?约个什么时间两家人见见面?” 李春兰:“他是真心的?你们是什么时候搅和在一起的?怎么之前都没听你说起过?” 宋二成:“你……” 宋知雨满脸无语地打断他们,说道:“八字都还没一撇呢,你们着急什么?” 李春兰着急了, “怎么不着急?你都老大不了的年纪了,我当娘的能不着急吗?” 宋知雨没有跟她解释太多,只是抬眼望向宋二成,“爹,你劝劝娘,现在机械厂不算稳定,要忙要规划的事情很多很多,一旦结婚就会分心,这不就辜负组织的信任了吗?” 换句话来说,个人怎么能比得上组织? 李春兰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可越是这样她就越着急。 宋二成显然想得比她开一点,依言劝说她说道:“孩子有自己的想法,那就随她去吧,生活是她的,未来也是她自己的,咱们也不能将自己的想法强加到她身上。” 宋知丰也认真地点头,“没错,谁还能替我姐过日子不成?” 李春兰:…… 她看着站着同一阵营与自己对峙的另外人,没忍住气笑了,“就你们是一家人,就我蛮不讲理是吧?” 宋二成坚决否认,“少胡思乱想,我们哪有这个意思?” 眼见战火从自己身上转移到宋二成身上,宋知雨匆匆回屋拿包,又匆匆走出来,“时间不早,我要去厂里了,晚上不用等我的吃饭。” 话音落下,人就出了宋家的院门。 宋知雨猜想今天丰市就能给回复,所以从上午到厂里就没有再离开过办公室,一直都注意着电话响起。 果然没有让她等太久,晌午快吃饭之前,电话终于响起了。 来电人是丰市农业局的同志,对红旗公社机械厂出产的农机表示了高度的肯定,同时太转达了市里的意思,新农机值得推广。 丰市农业局获得市长的批准,与财政局合作将新农机推到底下的县区,同时也没有忘记上报到省城。 宋知雨当即高兴得咧嘴笑,不过她并没有让高兴冲昏了头,将提前准备好的文章交给陈白白,让对方将文章寄到各个报社,把新农机的事情往市外省外宣传。 陈白白完全没想过还能这样操作,闻言就愣住了,神色不太确定地问道:“这样真的可以吗?报社愿意刊登我们的文章?” 宋知雨瞥她一眼,“试试我们又没有什么损失,不试白不试。” “是我想太多了。”陈白白不好意思地笑笑。 宋知雨朝她挥挥手,“去吧。” 陈白白走后,宋知雨也没有闲着,昨天跟宋二成聊了挖井,她第一个想的就是把油钻生产出来,有了钻,挖井的安全系数就会大大提高。 不过在这之前要先把割草机做出来。 事情很多,没有办法同时进行,只能一个一个慢慢来。 割草机成品出来那天,正巧遇到丰市一把手来到红旗公社,因为丰市农业局把新农机上报,省城的领导得知之后很高兴,特意打电话给丰市蓝书记确认。 可是蓝书记哪里知道那么多,他了解到的那点东西还是农业局的同志汇报的。 为了避免同样的情况发生,蓝书记就来到了红旗公社,一方面是实地考察下新农机的情况,而来也可以体现他近民为民的精神。 与蓝书记一起来的还有徐延年,本来应该是黄书记陪同过来的,只是正巧他要去市里开会,没有办法走开。 蓝书记的年纪比较大了,看起来也就这两年要退休,不过确实很是平易近人,不管待谁,说话的语气和态度都十分和蔼。 他们先是去看了新农机,蓝书记看了演示,当即激动得赞不绝口,带着皱纹的脸上露出红光,浑浊的眼睛也变得亮晶晶的。 “一定要推广出去!这肯定能造福广大人民群众!”蓝书记说道。 徐延年笑着走上前,“您说得没错,这部分我们的小宋厂长早就有安排了,若是不出意外,最多下个礼拜,全国人民都要知道红旗公社的新农机。” 此话引起了蓝书记的兴趣,他挑挑眉,发出“哦?”的声音。 宋知雨:…… 她也就跟徐延年提过一嘴把文章寄到各个报社,眼下还没有任何消息呢,甚至远的地方可能对方都还没收到,也不知道徐延年是哪来的自信。 “徐县长说得对,有组织的信任与支持,我相信终有一日全国人民都能知道咱们红旗公社机械厂的新农机。”宋知雨脑子转得极快。 徐延年配合她,也笑着说道:“没错,我相信有组织的支持,只是假以时日的问题。” 蓝书记:……所以压力就这样两句都抛到他身上了? 徐延年就算了,年纪轻轻就身在那个职位,心思活络会说话那是肯定的,可是宋知雨呢? 蓝书记不着痕迹地打量她,年纪比徐延年还要小,高中学历,一直生活在红旗公社底下的南河生产队,自学成才算是聪明,可是社交能力也这般强? “小宋厂长,你待在红旗公社当真是屈才了。”蓝书记若有所思地说道。 宋知雨已经不是第一次听见这话了,不过她依旧如同先前那般,只是笑了笑,神色认真而诚恳地说道:“蓝书记说笑了,不管在哪里,我的目的都是为人民服务,为祖国做建设,只要人民有需要,在哪都不是问题。” 一番话下来,蓝书记看向宋知雨的眼神更欣赏了。 蓝书记来红旗公社,真的是百忙之中抽空来的,看过新农机,又跟宋知雨徐延年聊了一下未来的规划与发展,他不顾挽留就回了丰市。 徐延年没有跟他一起走,而是留下来跟宋知雨吃午饭。 不过不是在食堂吃,而是去宋家。 两人临时决定的,自从上次向宋二成夫妻坦白之后,他们就催着宋知雨带徐延年回家吃个饭,奈何一直没有时间。 正巧今天都有空,两人便商议着干脆今天就一起吃过饭,不过不算是正式上门,只能算是吃个饭认认人。 徐延年到供销社买了两罐麦乳精、两个水果罐头、两斤大白兔奶糖。 两人开着吉普车往南河生产队走。 这年头吉普车可是稀罕物,在乡下人眼中那是大人物的标配,所以车子刚开到南河的村口,就引起了村民们的注意。 有眼尖的人看见了副驾驶位置的宋知雨,不仅诧异又疑惑,而八卦的人更是厚着脸皮上前去向宋知雨打听。 “知雨啊,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你怎么坐着车回来呢?” “对呀,这位小伙子是谁,怎么看着有点眼熟的样子?” “诶?你不说我还想不起来,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小伙子眼熟了,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你们是不是看错了?也不看看人家开着什么?你们连南河都没出过,去的哪见人家小伙子?别是发梦!” 也不知是谁说的这么一番话,刚才说眼熟的人盯着徐延年,骤然一个惊醒,极其惊讶地瞪大眼睛看看徐延年又看看宋知雨,脸上是控制不住的惊讶与不敢置信。 对方指着徐延年,激动得手指都在颤抖,“我、我、我的娘哟!这不是徐县长吗?” 上回徐延年来的时候是报了名字的,南河生产队很多人都见过他,所以认识也正常。 然而此话一出,在围观的人群中惊起滔天浪潮,众人默契地没有发出惊叹或者说话的声音,而是默默倒吸冷气。 “知雨,你怎么带着徐县长回来了?”率先回过神的同志吃惊地问道。 宋知雨与徐延年两人对视一眼,随即宋知雨轻轻笑了下,“他现在不是什么县长,是我的对象。” 徐延年朝大家挥了下手,“同志你们好。”说着从打开装大白兔奶糖的袋子,掏出发给大家。 南河生产队众人呆愣愣地看着他们,神情木讷地接过奶糖。 什、什么?! 对象!!?他们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这个消息更炸裂!徐县长居然是宋知雨的对象!? 众人直接被震得说不出话来。 93 第 93 章 第九十三天 第93章 徐延年坐在宋家厅屋跟宋二成说话的时候, 关于他跟宋知雨谈对象的事情已经传遍整个南河生产队。 “你们听说了吗?队长家的闺女谈了个县长对象,唉,你们说, 人家的闺女怎么那么争气,再看看咱们家的!” “人比人气死人, 不要什么都跟人家知雨比, 人家能当厂长,别说你家闺女了, 就你能当上吗?” “道理谁不懂啊,可还是禁不住要比一比呀。” “对,现在我们也听队长的,家里的娃都送去学堂念书了, 只求他们能争气点,不求他们像知雨那般争气, 好歹也给我争取吃一下商品粮。” “实在不行就让队长和他婆娘开个班授课, 我可还听说了,知丰那小子默不吭声的, 都考上高中了。” 众人:…… 南河生产队众人此时心里只徘徊着一句话, 他们老宋家的人都是怎么长的!? “比不过, 比不过,我还是回家督促我家那不争气的好好学习吧。” “我也回去了。” “都散了吧……” “……” 于是八卦聚集地首次散得那么快。 不得不说,南河生产队众人是真的被宋知雨一家刺激到了, 村民们有着从未有过的激情与热情, 就连小孩子都知道要努力学习。 从此, 不管谁来到南河生产队,上工时间众人认真在地里干活,空闲休息时间都窝在家里, 大人忙着认字,学习机械厂的知识,小孩子趴在桌上学习。 偶尔见到有村民围在一起聊天,谈论的内容也是跟学习相关的。 隔壁北河生产队和离得近一点的山桥生产队,看得紧张连连,压力十分之大。 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此时的宋家。 宋二成和徐延年坐在厅屋里聊天,宋知雨和李春兰在院子里忙活准备做饭,而院子外围了一圈想进来看热闹又不敢有动作的人。 李春兰高兴,平时那么抠门的人,居然让宋知丰将家里的瓜子拿出来分给大家。 宋知雨诧异地多看了她几眼,不过手里的动作却没停下。 徐延年买了五花肉,宋家的自留地有茄子和黄瓜,她去摘了几根回来,洗干净之后,茄子切成长条,打算等会儿让李春兰做成肉末茄子,黄瓜拍一拍做成凉拌。 原本李春兰要将家里那只准备留到中秋节吃的小公鸡杀了炖汤,徐延年听见连忙拒绝:“伯母,不用麻烦了,我们待会儿还有事,杀鸡会来不及。” 宋知雨也说道:“对,随便吃点就好,我们是抽空回来一趟,等下次正式一些再安排。” 李春兰拿不定主意,扭头望向宋二成。 宋二成想了想,无奈地同意,“那行,随便炒点菜。” “那就再做一个小葱炒鸡蛋,和一个炒青菜吧。”宋知雨说道。 四个菜也很不错,在这个年代填饱肚子都有难度的年代,算是特别丰盛了。 饭菜很快做好,几人上桌吃饭。 宋二成也开始问起徐延年家庭情况。 徐延年实话实说,“我家情况不太好,爸妈前两年去世了,现在只有一个爷爷在京市,不过家里外人比较多,我们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联系了,联系也是问问彼此身体状况。” 他说得隐晦,然而在座的人都听懂了,也感受到他寥寥一句话中暗藏的不平静。 宋二成的眉头直接拧起来,他担忧地问道:“小徐啊,你家的情况,我家知雨跟你谈对象,不会有影响吧?” 李春兰闻言顿时着急地望向宋知雨。 徐延年连忙保证,“你们放心,别说我们现在不在京市,就算在京市也不会怎么样,现在跟两年前不同了。” 而宋知雨是知道这段历史的,她说道:“徐县长说得对,看现在的动向,说不定哪天徐爷爷就可以来看徐县长了。” 话音落下,李春兰惊得立马给宋知雨的手臂一掌,“你个死丫头说什么呢,胆子也太大了。” 宋二成和徐延年也皱着眉严肃着脸看她。 宋知雨:…… 她无奈地双手举起做投降状,“我错了,以后我再也不说了。” 三人这才满意地移开目光。 只是过了一会儿,李春兰又凑过来,很是小声而谨慎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是不是听到什么小道消息?” 宋二成闻言没好气地望向她,“你也不动动自己的脑子,要是真有消息,人家小徐还不比我们闺女清楚?” 李春兰立马露出恍然的表情,不好意思地讪笑了下。 只是两人的眼神仍直勾勾地看着徐延年。 所以宋二成那句话不是对李春兰说的,而是对徐延年说的。 徐延年顿觉一阵好笑,不过也没有不耐烦的情绪,认真地想了想说道:“其实小宋厂长说的也有道理。” 说实话,徐延年对于宋知雨提出这点是惊讶的,上回跟徐老爷子通电话,从对方的话语中能感受到有这迹象,他才会知道。但是宋知雨从哪来的消息? 徐延年扭头看了宋知雨一眼,难不成女同志的直觉真那么准? 宋知雨不知道他想什么,因为徐延年说到家人,她才想起自己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忘记告诉对方了。 “徐县长,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你的姑姑,或许我知道她在哪里。”她说道。 徐延年猛地扭头看向她,“当真?” 宋二成与李春兰也露出惊讶的神色,不过两人没有说话。 宋知雨点头,斟酌着说道:“但是要先说好,一切只是我的猜想,还没有证实过。” 徐延年哪还能计较那么多,“我明白,有消息就是好事,是不是我会去求证。” 徐老爷子只有两个孩子,他大半辈子都在打仗,发妻一人独自抚养两个孩子,等他从战场上下来投入战后建设,孩子都已经成年,甚至徐延年都出生了。 所以徐老爷子一直觉得对两个孩子很是亏欠,特别是徐延年父母的死亡与他有着脱不开的关系,后来女儿又失联,导致他内心的悲痛与愧疚放到最大。 可以说,找徐姑姑很重要,不管是对徐延年来说,还是对徐老爷子来说。 对徐延年,那是他唯二的亲人之一。 徐老子就不用说了。 宋知雨没有卖关子,用词也没有委婉含蓄,她看向宋二成,说道:“如果我没猜错,徐姑姑一家现在就在我们南河生产队。” 宋二成闻言先是一愣,随即露出震惊而不敢置信的眼神,“你是说……他们?” 宋知雨点头。 两人没有直接挑明,然而在场所有人都懂了,李春兰直接坚定地摇头说道:“不可能!我觉得不可能!” 徐延年:“人在哪儿?是与不是见过就知道了。” 宋二成脸上的表情一顿,“对,见过就知道。” 李春兰为难,“她来见我们,还是我们去见她?要是我们贸贸然去见她,被村里的人问起,那就说不清了。” “是这个理。”宋二成说道,他想了想,“让知丰把他们带到院子里来吧,到时候说话小声一些,就不担心屋外的人听见。”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觉得没有问题。 宋知丰去请牛棚请徐姑姑,屋内一片寂静,谁也没有说话,徐延年难得收起嘴角的笑,神色看起来有些严肃紧张。 没一会儿,宋知丰回来了。 由于他没跟徐姑姑说明缘由,罗飞跃担心徐姑姑被欺负,硬是要跟着过来。 两人神色惴惴不安地走进宋家院门,宋知丰走在后面将村里看八卦的眼神关在门外。 屋内的徐延年从厅屋角落走出来,徐姑姑先是一愣,脸上涌现出震惊而慌张的神色,眼睛瞬间红了,眼泪扑簌簌往下掉落。 她下意识扭头不去看徐延年,捂着嘴巴强忍哭声。 罗飞跃眼睛也红了,他捏了捏拳头,深呼吸一口气,然而跟他妈妈一样,扭过头不再去看徐延年。 “哎哟,哭什么呀,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们欺负你们呢。”李春兰走上前说道。 徐姑姑闻言连忙抹掉脸上的眼泪,努力挤出笑容,“对、对不起啊,我太激动了,一看到队长,我就想到他找人帮我男人治病,我太感动了。” 罗飞跃低着头。 看样子两人都没打算跟徐延年相认,也不知道先前经历了什么。 徐延年看得眉头直皱,他走上前在徐姑姑还没反应过来之际,伸手抱住她,“姑姑,没事的。” 这天南河生产队谁也不知道宋家发生了什么,他们只知道住在牛棚那对母子在屋里哭得极为凄惨,他们在外面都能听见。 有人猜测,肯定是徐县长对他们进行个人思想批/斗。 他们都看见了,徐县长和宋知雨走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愤怒阴沉,难看得很。而牛棚那对母子则双眼通红,脸色苍白,失魂落魄。 众人满脸唏嘘。 而另一边,李胜利家。 自从知道宋知雨的对象是徐延年之后,李胜利再也坐不住了,也不知想到什么,整个人都变得焦躁不安。 “不行,不能再放任宋知雨发展下去了,不然我们之前干的事迟早会被爆出来。”他恶狠狠地说道。 李大娘脸上的神情也好不到哪里去,闻言赞同地点点头,“没错,咱们得想想办法。” 李胜利皱着眉头,过了半晌,突然露出不怀好意的表情,“我有了。” 李大娘疑惑地看向他。 随即两人开始悄声说起话来。 *** 徐延年与徐姑姑相认后,宋知雨的生活并没有多大改变,最多就是李春兰趁着夜黑悄悄给牛棚送点吃的顺便充当传话工具。 罗老爷子对宋知雨的新农机很感兴趣,只是宋知雨工作太忙,在南河生产队的时间不多,所以只能用李春兰传话。 两人讨论了新农机,然后罗老爷子得知宋知雨要研究割草机和油钻,不由得又提出很多有参考性的建议。 宋知雨也是受益匪浅,结合罗老爷子的建议,很快割草机和油钻的成品都出来了。 测试的时候,不光县城农业局的同志来了,就连丰市农业局都派了人来。 当然测试结果也是令人震撼的,完全没有瑕疵,他们都找不到需要改进的地方,农业局的同志激动又兴奋地回去汇报结果。 不过最震撼的是南河生产队的人,谁能想到,宋知雨说要造割草机就把割草机造出来了,让他们开荒的速度瞬间加快十倍不止。 而这时,宋知雨让陈白白投稿的文章也在报纸上刊登了。 报纸一出来,红旗公社机械厂的电话都被快打爆,全是来咨询订购新农机的,就连徐延年和黄书记都变得过更忙碌起来,开始接各种兄弟单位以及上级的电话。 宋知雨抓紧时机,宋家利用油钻挖井的时候,她让陈白白带人去各个百货大楼谈,将新农机放到百货大楼销售。 时间匆匆如流水,转眼两眼过去了。 1972年12月,南河生产队。 “你们听说了吗?县里的表彰就快要出来了,去年咱们红旗公社差点就得了先进公社,今年怎么也该发给咱们红旗公社了吧。” “别说,去年咱们的产量还是被北河压一头,与先进生产队错过,但是我们今年进步这么大,怎么也该是我们的。” “哈哈哈哈,就算没有‘先进生产队’我也开心,我们现在的产量是整个公社的第一,而且咱们的鱼塘收获了那么多鱼,别人都羡慕死了。” “对对对,我要跟你们说一件好笑的事情,我听到北河的人在商量着怎么说服卢书记,到时候请知雨帮他们生产队想想办法。” “天呐,怎么会这么搞笑!?” …… 果然,如同众人所料,南河生产队得了‘先进生产队’的称号,红旗公社得了‘先进公社’的称号。 至于宋知雨,经过组织决定,年后就要担任兴阳县机械厂的厂长,原来的严厂长升到丰市了。 此消息一出,不光是红旗公社机械厂的工人不能接受,卢书记更是悲痛欲绝。 他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小宋厂长啊,你走了我可怎么办啊?” 宋知雨嘴角直抽,“我走了还有国良呢,他能把机械厂管得很好的。” “李厂长也不是你啊。”卢书记是真的舍不得,他有自知之明,要是没有宋知雨,红旗公社的‘先进公社’连影儿都没有呢。 不过就算他再不舍,也阻挡不了宋知雨去兴阳县的事实。 春节很快到了。 由于宋知雨升到兴阳县,整个南河生产队都热闹非凡,众人终于看到读书的实质性好处,大人们铆足劲儿督促家里的小孩读书。 到处一片其乐融融。 然而就在这时,一封举报信出现在了黄书记的办公室内。 调查的同志很快找到宋知雨。 调查的同志一走,李春兰就忍不住了。 “究竟是哪个王八蛋这么恶毒,光逮着咱们家针对,一件事还举报个没完没了,调查个没完没了了!” 宋二成都生气了,毕竟大过年的,又是影响宋知雨前途的事情。 他猜想着说道:“这件事不能再放任下去了,一定要查清楚谁在背后搞鬼,实在太过分。” 宋知雨若有所思,她望向宋二成夫妻二人,“爹娘,你们想一下,这些年咱们跟谁家结仇过?” 她这么一问,当真把宋二成夫妻问住了。 李春兰看了宋二成一眼,随即目光落在宋知雨脸上,神色不太好,“说实话,要是平日里有争吵的,肯定是你大伯娘,但是你大伯娘不是这样的人。” 宋知雨倒是想过一个人,“会不会是朱家?” 有福娘有过举报的前科。 94 第 94 章 第九十四天 第94章 李春兰气得要死, “肯定是她。” 在李春兰心中,有福娘就是个黑心肝的毒妇。 母女二人说着,没注意一旁宋二成脸上的表情越来越难看, 只见他咬着牙隐忍地说道:“不是朱家的人,我知道是谁。” 宋知雨闻言没忍住皱了皱眉, 视线落在对方脸上, “爹?” 李春兰也是满脸疑惑与不解地看着他。 “李胜利。” 宋二成声音极轻地说道,脸上的表情看不清情绪。 宋知雨垂下眼睑,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就算有怀疑的对象,目前也没有证据, 他们贸贸然找上门去,只会让别人看了笑话。 不过这次的调查比先前几次都声势浩大, 毕竟宋知雨的表现别人都看在眼里,而且升得那么快,足以让某些心术不正的人嫉妒。 与此同时,谣言铺天盖地地在红旗公社传开来。 “你们都听说了吗?公社机械厂的小宋厂长被调查了, 据说她哥哥是汉奸,现在偷偷跑到港城避难。” “这么大的事能不听说吗?只是这个事我好几年前就听说过了,不是说当时都调查清楚了吗?怎么现在又被提起来了?” “对啊,不会事情是真的吧?小宋家的人真的跟那什么有关系?” “很难说……” 不光外边的人在传,就连南河生产队的人再次听说这件事都觉得疑惑, 他们也不敢确定。 主要是一件事传太多次了, 就算一次次澄清,但是有些人就是会怀疑真相,说多之后,原本坚定的人心里也会动摇。 以前调查的同志是县里来的, 现在变成了从市里来。 此时,李胜利家里。 李胜利姿势舒坦地坐在椅子上,李大娘蹲在院子右边的菜地里。 “现在宋知雨被市里来的同志调查了,很大可能会跟以前一样,问两句之后没找到证据,然后这件事就揭过了。”李胜利面色沉沉地说道。 李大娘闻言站了起来,扭头望向他,“那就按我说的做,找个时间把东西送到宋家。” 李胜利皱起眉头,犹豫不决地说道:“那得很小心,不能让别人发现。” “那是肯定的,要是让人发现了,我们怕是也要被送去劳改场。”李大娘说着又有点气恼,“早让你这么做了,你还一直拖拖拖,现在好了,好人你是当上了,现在为难的还是你。” 李胜利吸了一口烟,随即缓缓吐出烟圈,没有说话。 时间很快来到下午。 宋知雨早早跟着宋二成夫妻出门,她这段时间没去上班,每天就跟着下地,干不了多少活儿,不过还是会动手。 他们一走,李胜利和李大娘就出现在宋家的门口。 两人都没有走正门,而是看没有人在家之后翻围墙过去。 “怎么样?要放到哪里去呀?”李胜利从兜里掏出一本书,心脏紧张得砰砰直跳。 李大娘也很紧张,先是四处张望了下,手朝宋知丰的房间指,“我记得宋知雷住在那个屋子,我们把书藏进去里边。” 李胜利闻言立马抱着书走过去。 李大娘推开门,看着他先走进去,随即她也跟在后面进去。 宋知丰屋里的摆设很简单,放眼望过去,根本没有可以藏东西的地方,李胜利和李大娘东看西看,终于选定在床板。 把书固定在床的下边,位置很隐秘,除非人钻进去了,不然不容易发现。 晚上。 宋知丰回到屋子,他第一眼就见到了有些乱的桌子,心里顿时闪过一抹疑惑,不过他也没察觉到不对劲,只是以为自己中午出去的时候没放好。 倒是李春兰去自留地浇水的时候,狗蛋娘突然跟她说:“春兰,你家知雨没事吧?” 李春兰最近正烦躁着,闻言顿时叹了一口气,“那肯定是没事的,我家知雷我还不清楚?肯定没胆子干那事。” “那现在调查得怎么样了?”狗蛋娘好奇地问道:“会不会影响到队长?” 李春兰一愣,“应该到我家二成?” 狗蛋娘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听我家狗蛋说李胜利两口子下午去你家了,应该没事吧?” “没有啊,我们下午都在地里。”李春兰笑着说道:“我们没见到他们,也没有听说他们要找我们,估计只是往我们那个方向走吧。” 狗蛋娘闻言皱了皱眉头,可狗蛋不是那样跟她说的呀。 不过狗蛋娘看李春兰笃定的模样,又想到下午确实看到他们在地里干活,李胜利两口子去了也找不到他们,就没有再说什么了。 从自留地回到家。 李春兰也跟宋知雨等人提了一嘴李胜利过来的事情。 宋知雨觉得有些不对劲,“他们过来这边做什么?” “那就不清楚了。”李春兰说。 宋二成说道:“管他们想做什么,要是有事要找我们就不会那个时间来,那个时间来肯定就不是来找我们的。” 李春兰赞同地点头。 只是宋知雨心里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脑中闪过什么,仔细去想又什么都没抓住。 *** 宋知雨原本以为调查快结束了,没想到他们突然又来了,还从宋知丰的屋子找出来一本书,里面夹着几张老旧的用英文写的字条。 字条拿出来的时候,宋二成等人的脸色都白了。 宋知丰更是被吓得说话都结结巴巴,“我、我、这不是我的,我不知道这个。” 负责调查的同志面色凝重,闻言顿时冷笑出声,“当然不是你的,这个是宋知雷的,没想到你们家真的跟那个有牵扯。” 李春兰白着脸,“没有,肯定没有,同志,我家知雷不会做那样的事的!这肯定有什么误会。” 此时宋家院子里站满了南河生产队的村民,他们也见到了调查同志拿出来的字条,先是震惊,震惊过后立马开始议论纷纷。 宋知雨面无表情,她看向人群中站着的李胜利,那一瞬间,李春兰说他们来过的事情出现在脑中,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人群中的李胜利完全控制不住自己得意的表情。 宋知雨勾了勾唇角,朝他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李胜利见到了,脸上顿时沉下来,不禁在心底暗骂起来:看她还能得意多久!? 宋二成等人没有办法解释清楚字条的来源,更没有办法证明不是他们的,对于这种敏感的事情,又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负责调查的同志也没有办法,只能把宋二成和宋知丰带走。 宋二成是一家之主,字条是在宋知丰房间发现的。 宋二成父子被带走的消息如同一阵风,瞬间传遍整个南河生产队,所有人都震惊不已。 “天呐!我听说真的从队长家找到证据了,宋知雷真的是敌细?” “真是造孽啊,我们南河生产队以后可怎么办,出去都不敢说自己是南河生产队的人了,真是抬不起头。” “会不会有什么误会,之前不是也有人来查过知雷的事情,一直都没有问题的,怎么这一次就突然有问题了?” “你们别说,我也觉得有蹊跷,还是先观望着吧,不要又像知雨的事情那样,我们每次都怀疑人家,然后又被打脸,把我们整得跟没脑子的人似的。” 经过此人这么一说,其他有点想法的人都骤然清醒过来。 “对啊,说不定真的是误会呢,瞧瞧宋家这两年来发生的事情,哪件不是充满转折。” “怕是哪个有仇怨的,知道人家知雨要去城里当厂长,嫉妒又害怕,故意陷害队长呢,知雨那么有手段,队长和知丰应该很快就会被放出来了。” 此言一出,在一旁挺热闹的李胜利顿时气得不轻。 他控制不住自己,怒气冲冲地说道:“你们胡说八道什么,什么嫉妒害怕,简直瞎扯,我看宋知雨他们一家都不是什么好人,不然为什么就查他们,不查我们?” 有人“嗐”一声, “我们就是普通的贫农,一辈子都老老实实的,查我们做什么?” 李大娘闻言顿时笑着问道:“那你们的意思就是,宋二成一家不老实,不然人家为什么要查他们?” 众人:…… 好、好像确实有点道理。 宋家。 李春兰如同天塌了般,无助地坐在地上,眼睛哭得红肿红肿的,“怎么办?你爹和弟弟都被带走了,知雷不可能做敌细的,我的儿子我最了解。” 她无助地看着宋知雨。 宋知雨站着,眼神定定地看着前方,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她知道这个年代的历史,所以自然也知道这件事意味着什么。 她无比庆幸现在不是几年前,要是几年前的话,宋二成和宋知丰估计完全没有出来的机会了。 宋知雨想了想,当机立断对李春兰说道:“娘,我去一趟县里,你在家照顾好自己。” 李春兰闻言猛地抬起头,她知道宋知雨是个有主意的,为了让对方放心,她以手撑地站起来,又擦了擦眼泪,努力挤出一抹笑,“你去吧,家里不用担心。” 宋知雨看她一眼,“嗯”了一声就出门了。 而她们不知道的是,就在刚才,一辆吉普车从省城出发,正往兴阳县的方向驶来。 车内。 “宋营长,听说你很久没回过家了,现在会不会觉得很期待又紧张?”开车的是一位身着绿装的小战士,话也是出自他的口。 而被他称为宋团长的,就是后座坐着的男人。 一张刚毅的脸,仔细看五官与宋知雨处处都透着相似之处。 他笑着说道:“很期待,也很紧张,我当年一声不吭就跑出去,快十年了,没个声响,回去怕是要挨揍。” 95 第 95 章 第九十五天 第95章 南河生产队发生了一件大事, 分明该是在家睡觉的时间,愣是没有一个人在家,全都聚集在外边。 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大同小异, 充满了震惊与不可思议。 “你们都听说了吗?宋知雷回来了,听说还变成了营长?!”说着这话的人眼睛瞪得大大的,忍不住直倒抽凉气。 “当然听说了,不瞒你们说, 我还看到他了, 坐着一辆绿色的吉普车,还有小战士帮忙开车。” 此话一出, 又是一阵阵吸气的声音,众人已经被震惊得张大嘴巴, 愣愣地不知道怎么反应。 也不能怪他们,毕竟白天刚经历宋二成与宋知丰被带走,为的就是宋知雷, 负责调查的同志在他的屋子里查到做“卖国贼”的字条。 赤裸裸的证据呢。 可是现在宋知雷回来了,还摇身一变成了营长, 那可是真真正正的军官,那字条的事情就说不过去了。 在场的人都想到这个问题了,众人面面相觑,谁也说不出话来。 不知过了多久,才有人小心翼翼地打破寂静。 “你们说,会不会像故事里说的那样, 有人嫉妒宋知雷, 故意陷害他。” 有人开了头,很快就有另一个人接过。 “你们想什么呢,谁会嫉妒宋知雷, 你们也不想想,他现在可是军官。要我说,嫉妒知雨才对。” “没错没错,我觉得就是冲知雨来的,她那么年轻就要去县里当厂长,挡了多少人的路啊,想要对付他也正常。” “所以说宋知雷其实就是一个借口,队长和知丰也只是为知雨受过。” “我猜也是这样,也不知道是谁,心怎么就那么歹毒呢!” “……” 很快,安静的众人又七嘴八舌地八卦起来。 与这边仅仅是疑惑的讨论不一样,李胜利家的两个人都被要炸了。 李胜利气得脸色通红,表情又惊又惧,他心里的火与紧张实在没处发泄,忍不住狠狠踹了一脚厅屋的桌子,“宋知雷居然回来了!” 李大娘脸上的表情也好不到哪里去,皱着眉头来回踱步,“他怎么会去成了营长,确定消息没错?” 经她这么一提醒,李胜利也反应过来了,“对啊,当初是我亲自开的介绍信,他都超过那么长的时间没回来,也没有被遣送回来,怎么会成了营长?” “他应该早就死在外边了才对。”李大娘眼神阴沉地说道。 李胜利脸上跟她是同款表情。 当初宋知雷之所以能出去,其实是他故意诱导的,甚至给开了介绍信,就连路上的车费也是他给的,为的就是他在外边回不来。 可谁能想到他竟又回来了,而且还变成了营长! 李胜利想到这里,没忍住阴狠地咬了咬牙。 宋知雷并不知道外边的人对他怀着怎样的心思,他此时眼眶红红又满脸无奈地任由李春兰抱着。 李春兰“呜呜”地哭着,一边哭一边拍打着他,带着哭腔的声音又是高兴又是发泄般,“你个死孩子还知道回来!” 宋知雨皱着眉头看眼前的一幕,她对宋知雷的认知来源于众人口中,此时见到真人也没什么感觉,只是李春兰的声音实在没太吵闹了。 而且今天白天已经哭过几回,情绪大起大落很容易生病。 宋知雨走过来扯开李春兰的手臂,“娘,你别哭了,宋知雷回来,爹和知丰也能回来了。” 李春兰闻言哭声一顿,连忙放开宋知雷,似是才反应过来一般,神色茫然又激动地又哭又笑,“对,你爹和你弟弟有救了!” 宋知雨“嗯”了一声,用毛巾帮她擦掉眼泪, “明天我就带宋知雷去跟他们解释清楚。” 李春兰急忙追问,“那他们明天就能回来了吗?” 宋知雨动作一顿,目光扫过宋知雷懵然的表情,停留在他身上的绿色军装上,“如果宋知雷没说谎,他们明天就能回来。” 李春兰立马就笑了,“那真是太好了!” “你们在说什么?”宋知雷到现在终于反应过来了,他满脸茫然地四周望了望,随即神情严肃地说道:“我爹和知丰去哪里了?为什么要带他们回来?” 一说到这里,李春兰就忍不住又哭了,同时又怨恨地拍打几下宋知雷。 他们这些年因为宋知雷受的委屈太多太多了。 宋知雷听着李春兰断断续续的讲述,心里也是悲痛万分。 再听到宋二成等人被诬陷,不仅他捏紧了拳头,与他同来的小战士更是义愤填膺地“呸”了一声,激动地说道:“放他娘的狗屁!宋营长是敌细?这真是我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宋知雷生气也没有失去理智,他看向宋知雨说道:“我去把爹和知丰带回来。” 小战士也在一旁催促,“对,我们开车很快就能回来了。” 宋知雨已经去打探过消息,知道宋二成两人住的环境没问题,她不是很担心,而且她有别的打算。 “爹和知丰你们不用担心,我们先把背后的人揪出来。”宋知雨说道。 宋知雷和李春兰顿时都看向她。 宋知雷满脸不信任,他对宋知雨的印象还停留在七八年前,他印象中的宋知雨是个沉默寡言、怯弱、说话都不敢大声、没什么主见的人。 他皱着眉头说道:“这事儿你不用……” “对!一定要揪出来!” 宋知雷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李春兰打断,他皱着的眉头顿时又皱得更深了。 而他还未来的说什么,只听李春兰又急忙追问宋知雨,“你有什么办法吗?我要看看到底是谁那么恶毒,居然陷害我们!” 宋知雷张了张嘴巴,想说宋知雨能有什么办法。 宋知雨瞥他一眼,脸上的神色不变,望向李春兰说道:“总之你不用担心,爹和知丰都会好好地回来的。” “好好好。”李春兰点头。 宋知雷惊奇地发现,他娘好像真的很信任宋知雨,短短几句话就让她脸上的担忧与不安消散了大半。 他用探究的目光看向宋知雨,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大家变化看起来这般大? 有了宋知雨的保证,李春兰果真没有那么担心了,她心里对宋知雷还有气,管他什么营长不营长的,直接撇下他就去睡觉了。 宋知雨看他一眼,也没有再管他,她也去睡觉了,养足精神才能处理好宋二成的事情。 很快,宋家的厅屋只剩下宋知雷和他的勤务员小丁面面相觑。 小丁疑惑地抓了抓脑袋,“宋营长,你娘和妹妹,怎么跟你说的不一样?” 宋知雷也是满脸茫然的表情,他说道:“可能变了吧,我都变了那么多,她们也变了很正常。” 他越说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小丁也认为这个说法很对,两人欣然接受了这个理由。 可是事情远远不止如此。 在部队养成的习惯,宋知雷早早就起床了。 宋知雨还不能去上班,所以依然跟李春兰下地干活,起得也很早。 早餐是鸡蛋和杂粮粥,宋知雷很感动,以为家里是因为他回来,特意吃得这么好。 他说道:“娘,不要照顾我的,我随便吃点就行。”说着他把鸡蛋放到李春兰面前,“娘,你吃,我在部队都吃腻了。” 小丁见状愣了下,他不舍地看了眼鸡蛋,最后学着宋知雷的模样,忍痛放到宋知雨跟前,“同志,你吃,我、我也吃腻了。” 宋知雨诧异地看他一眼,毫不客气地接过鸡蛋,“谢谢。” 小丁脸当即就红了,连忙摆手,“不客气的。” 吃过早饭,一行四人往地里走。 宋知雷许多年没回来,他发现很多记忆中还年轻的人,此时已经长出白头发佝偻着背了,他看着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一切,脸上的表情有些动容。 只是这份动容并没有持续很久,很快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疑惑和不解。 因为他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现象,那就是遇到的人,几乎每一个都会向宋知雨打招呼。 他一个失踪多年变成营长回来的人,居然被众人忽略。 不止是他,小丁也满眼惊奇地看着宋知雨,感叹地说道:“宋知雨同志,你的人缘真好。” 宋知雨矜持地微微一笑。 宋知雷探究地看向她,眉心深锁,仿佛遇到什么解不开的难题似的。 很快,迎面匆匆走来一个人。 “知雨,割草机好像出了点问题,你能不能来看看?” 宋知雷:??割草机是什么?为什么出问题了要找他妹妹? 于是,在他还未反应过来之际,只见他亲娘李春兰推了推宋知雨,“去吧。” 紧接着宋知雨就跟着那个松了一口气的人走了。 宋知雷:??? 他现在满头都是问号,宋知雷忍了忍,终究还是没忍住,他试探性问道:“娘,知雨还会修割草机?” “那当然了。”李春兰头也不回。 宋知雷却震惊到了,他印象中那个怯弱的妹妹,居然会修机器了? 他此时才意识到自己有先入为主的刻板印象了,多年不见,对方有改变也是正常的。 然而他刚说服自己,李春兰下一秒的话就把他震在原地了。 只听李春兰语气骄傲地说道:“割草机都是你妹妹知雨设计的,怎么会修不了?” 宋知雷:??? 宋知雷:!!! 他震惊地瞪大眼睛,说话都结巴了,“什、什么?娘,你说割草机是谁设计的?” 宋知雷甚至掏了掏耳朵。 李春兰每回说起这件事就忍不住笑,她满脸骄傲与自豪地看向宋知雷,又重复说了一遍,“割草机是你妹妹设计,她现在可厉害了。” “嘶——”宋知雷倒吸了一口凉气。 小丁对他们了解不深,闻言只是惊讶与钦佩,他感叹地说道:“宋知雨同志真厉害啊。” 宋知雷被这个消息震得晕乎乎的,结果又听说宋知雨成立了机械厂,他整个人都恍恍惚惚。 再到后来知道宋知雨设计了播种机、手扶拖拉机……然后现在已经是兴阳县机械厂的厂长,宋知雷已经说不出自己的心情,脸上也做不出什么表情,整个人是都是麻木的状态。 他离开家的时候,南河生产队很是艰难,粮食收成不达标,甚至有饿死人的情况。 宋知雷在外,曾无数次设想,宋父宋母,他的家人过得不知道要多苦。 他吃到一点好的东西,就暗暗在心里决定,一定要让家人也尝尝。 为了早点可以回家,为了让家里人过上好日子,宋知雷不畏惧死亡,不怕战火,每次战斗都冲在最前端,跌倒了就爬起来,他不能退缩,因为他的身后是家。 这也是他年纪轻轻成为营长的原因。 然而现在他听见了什么,他的妹妹是兴阳县机械厂的厂长,亲爹是南河生产队的队长。 宋知雷既难过又欣慰,难过他没有参与到他们的生活,欣慰他们过得越来越好。 小丁却是完全呆住了,他满脸感慨地说道:“营长,您妹妹真的太了不起了。” 宋知雷恍惚地点头,心说,何止是了不起。 此时,兴阳县公安厅。 宋二成和宋知丰在同一间屋子里,两人精神都很是萎靡。 外边负责调查他们的同志也正谈论起他们。 “他们怎么办?还要继续查下去吗?”其中一人说道。 另一人很快回答:“还要怎么查?证据确凿,在他们的屋子搜出来的证据,我们亲自搜出来,亲自看到的。” “可是也不能证明字条是他们的,万一不是他们的,岂不是就冤枉好人了。” “那怎么证明不是他们的呢?” 话音落下,屋子里安静了一瞬。 沉默几息之后,其中一人提议,“不然先把人放到农场吧,然后我们再慢慢观察,慢慢查。” “同意,如果他们真的跟别人有勾结,肯定会露出马脚的。” “就是农场那种地方,不知道他们能不能适应得了……” “想什么呢,咱们只是尽责,操作也都是合规的。” “……” 而另一边,徐延年也收到消息,宋二成两人被放到农场去了。 他顿时皱起眉头,看向汇报消息的人,“现在事情都还没查清,怎么就放农场去了。” “徐书记,也是没有办法啊。”汇报的人满脸为难地说道:“正是因为没有查清才放到农场,要是查清了,只有两条路可以走。” 一条路是放人,另外一条路是枪-毙。 徐延年经对方这么一提醒才反应过来,自己太过激了。 这两年来,宋知雨升职,徐延年也没有落下,黄书记退休后,他就顶上了。 他捏了捏眉心,将报信的人请出去后,他拿起话筒给宋知雨拨打电话。 宋知雨在电话里说了自己的打算,徐延年虽然有些不赞同,不过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同意。 挂了电话,他把电话打到公安厅。 没一会儿,负责调查的其中一位同志,神色凝神而深沉,随即他幽幽看向另外一人,“你说对了,事情真的不简单,有内情。” “什么?” “部队会介入调查。” “?!” 五分钟后,两人离开宋二成与宋知丰所在的屋子。 宋二成仍然呆愣住的表情,他难得露出不敢置信的眼神,看向宋知丰:“你听到了,你哥成了营长?” 宋知丰没有什么感觉,他高兴的只有一件事,“既然宋知雷不是敌细,爹你很快就能出去了。” 宋二成也反应过来,一直紧绷着的弦终于松开,他缓缓地舒出一口气。 不过仔细看,他的眼眶隐隐有些发红,知道失踪已久的儿子回来,不仅没有出什么事情,还变得那么有出息,悲喜交加,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 徐延年知道宋知雨的打算,有些不放心,抽空来了南河生产队。 他来的时候,宋知雨正在跟宋知雷等人说话。 李春兰在一旁气得眼睛红红的,“我现在才知道你出去是你堂舅舅给开了介绍信,可是为什么他没告诉我们?我们一直以为你是偷跑出去的。” 宋知雷心说,不止呢。 他当时什么都不懂,听李胜利一筐忽悠,去了边境地区,差点被敌人的炮火炸死,幸好他命大被人救了。 不过也因此伤到脑袋,丢失了一阵子记忆,后来恢复记忆,他第一时间就想联系宋父宋母的,只是总有别的事情耽误,然后耽误到了现在。 李春兰的愤怒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被徐延年的到来分散了。 “小徐,你来了,吃饭了吗?”李春兰见到徐延年,仿佛整个人都在放光。 徐延年嘴角衔着万年不变的笑,闻言很是配合地摇头,“还没吃,恐怕要麻烦婶子了。” 李春兰顿时扬起笑容,“好好好,你等着,我去给你装饭。” 徐延年看着她的背影走进厨房,收回眼神落在宋知雷脸上。 “宋知雷同志,你好。”他朝宋知雷伸出手,“我是宋知雨同志的对象,徐延年。” 宋知雷闻言扯了扯嘴角,呵,怪不得,他说怎么看这小子不舒服呢。他面无表情握住徐延年的手,只一瞬就松开。 宋知雨扫他们一眼,随即望着徐延年问道:“你怎么来了?” “不放心你。”徐延年在一旁的椅子坐下,“就过来看看了。” 宋知雨俨然一副不解风情样,“你来看看也改变不了什么,何必折腾走这一趟。” 徐延年虽然知道她是怎么样的人,但每次听到都会忍不住磨牙。 而刚才还对徐延年怀着敌意的宋知雷,此时竟然没忍住给了他一个同情的眼神。 不过徐延年也确实帮不到什么忙,他吃着饭,那边宋知雷已经走了。 96 第 96 章 第九十六天 第96章 李胜利家。 “知雷啊, 这么晚了,来找舅舅是有什么事吗?”李胜利笑着说道,眼底带着浓重的戒备与担忧。 他的面前是身穿绿色军装的宋知雷。 宋知雷收敛起身上的锋芒, 脸上也露出一抹笑容, 就想曾经那个憨憨的没什么城府的少年。 他伸手抓了抓脑袋, 眼中带着真诚说道:“舅舅,我是特意来谢谢你的,当初要不是你,就没有我的今日。”说着他从口袋掏出几张大团结, “你拿着。” 李胜利先是一愣,反应过来狐疑地打量。 然而观看宋知雷并不像作伪的模样,他心底的戒备稍稍松懈了些。 这么一松懈, 李胜利压抑的本性没忍住流露出来,假惺惺地说道:“你有出息就是舅舅最大的愿望,舅舅怎么能要你的钱呢? ” 宋知雷假装什么都没看到, 拿着大团结往他兜里塞,“那就更应该要我的钱, 我现在有出息,可以孝敬舅舅了。” 李胜利见状赶忙假模假样地拒绝, 实际心底不知有多得意。 旁边关注着他们的李大娘没忍住, 生怕宋知雷脑子一抽, 到手的钱飞走, 笑着走过去夺过那几张大团结, 仿佛妥协般瞪李胜利一眼。 “都是孩子的孝心, 给你你就拿着,推来推去的像什么样,不是凭白浪费了孩子的心意吗?” 宋知雷反应很快, 忙不迭点头,神色有些难过地说道:“舅妈说得对,舅舅你就不要再拒绝了。” 李胜利这才像是被说服的模样,伸手拍了拍宋知雷的肩膀,很是欣慰的样子说道:“你是个好孩子,舅舅没看过你。” 于是舅甥二各怀鬼胎互捧起来。 眼见气候差不多了,宋知雷假意问起宋二成的事情,“舅舅,你知道我爹的事情吗?怎么会有那么离谱的流言?” 话音落下,屋内骤然一静。 李胜利与李大娘眼底微不可见闪过一抹慌乱与紧张。 好在反应都很快,只一瞬就消失了,不过也足够一直盯着他们的宋知雷看清。 他不着痕迹捏了下拳头,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 李大娘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们也不清楚,其实我们都怀疑,会不会是知雨在外头得罪人了,有人故意陷害你们。” 宋知雷脸色立马就变了,他严肃地说道:“你们说得有道理。”说着他又自己否认掉,“但是不可能,第一次传我当敌细的流言时,知雨还在上学呢。” 李胜利闻言心“咯噔”一下,脸色也变得不太好,他略微有些强颜欢笑地分析,“那确实是这样。” 还是李大娘反应快,她说道:“那怎么一样?以前只是传流言,谁说都可以,现在可不一样,那是有证据的呢。” 李胜利被她这么一提醒,很快接过话说道:“对,你舅妈分析得有道理。不是从家里搜出东西了?肯定是有人放进去的!” 宋知雷像是把他们的话放在心上了,沉思片刻,眉头是紧紧皱着的,像是怎么都想不通一般。 过了一会儿,宋知雷眉头骤然舒展开来,放弃想这个问题似的,他抬头看向李胜利,“不说那些不开心的事情了,我听说那年选队长,最后还是舅舅胜出了,舅舅真厉害。” 李胜利心里顿时又是一个“咯噔”,他脸上的表情有一瞬控制不住的抽动,目光扫到宋知雷的笑,仿佛由衷在为他高兴,他又缓缓吐出一口气。 他打量着宋知雷,对方脸上的憨笑与七八年前的少年重叠。 李胜利提起的心立马又放下了,他在心里暗嘲自己居然因为一个傻子而担心。 不过提起队长的事情,他还是很生气了,花费了那么大的力气,到最后竟然还是输给了宋二成。 “那有什么?要不是当时传出你的流言,当队长的指不定是你爹呢。”李胜利嘴里说着谦虚的话,眼底是无法藏匿的傲慢与得意。 宋知雷点点头,微微一笑看向李胜利,眼神对撞,“可是,舅舅,我怎么听说流言就是你故意放出去的?” 那一瞬间,他的身上迸发出一股煞气,那久经沙场磨炼的气势,李胜利瞳孔骤缩,脸上有掩盖不住的慌乱。 “放、放屁!跟我没有关系!”李胜利反应过来连忙否认。 宋知雷点点头,看不出来信没信,不过笑容是半点都没了,神情冷酷严峻,“但是舅舅,你把我忽悠到战火频发的边城,这总是真的了吧?” 李胜利神情立马僵硬了,他站起来打量着宋知雷,嘴上还在说为自己狡辩的话,“知雷,你在说什么?是不是听谁说了什么话,什么忽悠,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虽然是在否认,然而从他前言不搭后语的话中,可以看出来,他很慌乱,甚至慌乱到语无伦次。 “你不知道吗?”宋知雷反问,“那你总该知道放在我家的字条吧?” 话音落下,李胜利倏地抬起眼睛,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直直盯着宋知雷。 李大娘放在双侧的手攥紧,神情透着些阴狠,不过很快就恢复正常,露出不悦的表情,“知雷,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想让你舅舅给你们顶罪吗?” 李胜利也反应过来了,痛心疾首地指着他说道:“怪不得你突然给我们钱,我还当你是真孝顺的孩子,没想到是为了让我们顶罪!” 宋知雷也有些难过,他对李胜利是真的信任,不然当初也不会凭借他几句话就出走。 他摇了摇头说道:“原本我也觉得不可能是你们,但是你们刚才的表现真的太让我失望。”宋知雷定定地看着李胜利,发自肺腑地询问:“舅舅,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他们家。 李胜利神情一怔,他飞快扭头,“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如果想让我们顶罪,那是不可能的。要是你现在离开,我就当没发生过这件事。” 宋知雷闻言更失望了,对方讲那么多,也没提出把钱还给他。 跟这么自私的人是完全没有话说了的。 宋知雷不再留情面,“你们有没有想过,村里有人看见你们爬墙进我们家,还亲眼看到你们进了知丰的屋子。” 此言一出,李胜利夫妻面色顿时大变。 李胜利掩饰不住了,又急又慌,厉声说道:“简直胡说八道!我看又是你想让我们顶罪的把戏!” 李大娘脸上也只剩下阴狠,“没错,别以为这样就能逼迫我们,谁知道人是你们从哪里找来的,说看到就看到,有什么证据?” 李胜利也冷静下来不少,他说道:“没错,就算有人看到也需要证据,不然谁都可以说看到,就算是现在是营长,也不能随意诬赖好人。” 正在此时,院子的门“哐啷”一声,突然被人推开。 三人扭头看过去,宋知雨和李春兰从外边走进来。 宋知雨脸上没什么情绪,声音却透着冰冷,目光如有实质般看向李胜利,“你们想要证据也有,我们院子里的地是刚翻过的,那天正好下了点雨,你们要是进去,鞋底肯定会有泥土。” 李大娘笑了,“整个南河生产队,哪一条路没有泥土?” 宋知雨学着她的模样笑了笑,“不巧,泥土的颜色不一样,院子里的泥是从后山挑回来的黄泥土,跟村里的土颜色不同,你们总不能说,最近去过后山吧?” 李胜利夫妻俩的面色顿时变得极其难看,他们没有去过,这个没有办法说谎。 后山人多,他们要是去过的话,肯定很多人都会看见。 李大娘回想,她很肯定自己那天没有踩过黄泥,遂把目光转向李胜利。 然而李胜利心虚,以为她的目光是质问自己,也不知道怎么,脑子一抽就说:“我没有踩过黄泥。” 话音落下,李胜利和李大娘都僵在原地。 宋知雷“噗嗤”一声笑出来,李春兰瞪着他们的眼神充满愤怒。 唯有宋知雨仍然气定神闲,“其实你们鞋底没有黄泥也没有关系,你们总碰过那张字条吧。” 李春兰终于耐不住了,看着他们恶狠狠地说道:“你们不知道,现在的技术可厉害了,可以验手指印,只要你们碰过那张字条,上面就会有你们的手指印,这个一样是证据。” 宋知雷煞有其事地点头 ,“对,没错。” 李胜利与李大娘还真听说过这个,他们真的慌了。 “你们少吓唬人了,要是有这证据,开始怎么不用?还真当我们是傻子不成?”李大娘到底比李胜利清醒一些。 宋知雨冷笑,目光直逼向她,“那你们承认了,字条就是你们放的对不对,就连外边的流言也是你们故意的。” 李大娘眉头顿时一竖,正要否认。 然而没想到,李胜利早已被愤怒与慌张充满头脑,“就算我承认了又能怎么样?没有证据你还能把我们抓起来?” 李大娘想阻止都来不及,事情都已经到这地步,她也无惧撕破脸皮,所以很干脆就承认了。 “没错,是我们做的。”李大娘脸上有掩盖不住的得意,“流言是我们故意传的,字条也是放进去的,那又怎么样?” 李胜利此时也想明白了,一副得意的嘴脸,“别说什么证据不证据了,我看你们根本就没证明,要是有证据,宋二成会被人拉走?” 宋知雨看着他说道:“没错,我们确实没有任何证据。” 话音落下,李胜利和李大娘两人皆怔了怔。 李大娘看着她勾起的唇角,心底顿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她猛地扭头看向围墙,眼睛不受控制倏地瞪大。 她不敢置信地颤声说道:“是不是有人在外面?” 李胜利听见此话整个人没忍住抖动了下,“你说什么?” 宋知雨与宋知雷没回答他们,李春兰则露出快意的笑。 两人对视一眼,什么都没顾上,连忙跑到院子的大门处,用力拉开大门。 然而门外的一幕,直接吓得他们跌坐在地上。 只见门口的最前方站着两位负责调查的同志和徐延年,身后是大队的同志和南河生产队一众人等。 此时众人神色复杂地看着他们。 宋知雨回过头来,看着他们轻轻说道:“我们是没有证据,但你们亲口承认了,不是吗?” 李胜利与李大娘面色煞白,嘴唇抖动片刻,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 南河生产队又发生了一件大事,失踪多年的宋知雷并非敌细,摇身一变成了军官。 而因为搜查出字条被关进农场的亲爹与亲弟,也是被诬陷的,诬陷他们的人居然是南河生产队的前任队长。 据说是从八年前的选举就怀恨在心,故意送走宋知雷,安排了流言的戏份,让宋家遭受怀疑,如此一来,跟他一同竞选队长的宋二成就没脸继续,主动退出。 此时一出,南河生产队的村民自觉丢人,把罪魁祸首来来回回、里里外外骂了个遍。 “真是没想到李胜利是这样的人,我就说他怎么一直都怪怪的。” “我早就觉得不对劲了,你们非要每次都选他当队长,想想我们村的粮食产量为什么每年都不达标?” “可是粮食不达标也跟李胜利没关系吧,他只是对宋队长比较恨,为人狠毒,但是没理由让我们粮食不达标。” “我不管,我就赖他,万一他就是敌细,故意让我们歉收,活活饿死我们。” “你也太离谱了,还不如骂他让我们抬不起头呢。” “唉,我们南河真是有着各种各样的传说,先是敌细,再到知雨,又到宋队长,然后又是李胜利,宋知雷也是人物,我们南河真优秀啊。” 众人:…… 还能从这个角度去夸自己? 他们怎么没想到啊! 一时间众人都激动起来,连带着李胜利的愤怒都没有那么明显了,而是一副骄傲又有点得意的模样。 没错!南河生产队就是那么优秀! 于是红旗公社其他生产队的人很快就发现了,只要他们说起李胜利如此丢南河生产队的脸,如此丢红旗公社的脸。 但凡有一个南河生产队的人听见,对方就会上前一阵激烈的输入。 “你说什么?丢脸?我们南河生产队有宋知雨,宋知雨很丢脸吗?丢脸你们生产队的人为什么要去机械厂上班?” “南河生产队丢脸?丢脸丢到拿了先进生产队是吧?” “哦,甚至丢脸丢到,南河生产队的宋知雨替公社拿了个先进公社。” 红旗公社除南河生产队的众人:…… 他们还能说什么? 李胜利的事情很快就没人再提起了。 关于宋知雷是敌细的事情得到解决,宋知雨开始正式上任。 宋知雷知道宋知雨计划了许多机器,心里也接受了她是个技术员、研究员和兴阳县机械厂厂长的身份。 可当真的看到她去上班的那一瞬间,宋知雷还是有点恍惚。 不过不管他再恍惚,宋知雨终究是搬到县城里了,毕竟南河生产队离兴阳县还是有点距离的。 宋家人帮忙搬东西,快要离开的时候,李春兰很是不放心地叮嘱,“不要只顾着工作,一定要按时吃饭啊。” 宋知雨只管点头,反正不管他们说什么,她都点头,看起来很是敷衍。 李春兰又气又无奈,但是又没有办法。 *** 宋知雨跟严厂长关系好,以前就经常到兴阳县机械厂,而且她的事迹传得整个兴阳县都知道,厂里的工人没人不知道她。 至于厂里的老干部,副厂长主任先前也经常跟她打交道,多少知道点她的工作能力,更何况她的身边有个奉她为偶像的孟成业。 所以,宋知雨成为接任兴阳县机械厂的厂长,开始是有点难度的,好在不多,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众人就对她心悦诚服了。 只是宋知雨也没想到,兴阳县机械厂居然有跟红旗公社机械厂一样的问题。 运输车短缺。 想到运输车,宋知雨就没忍住捏眉心,两年前她跟马厂长说,希望对方留意一个运输厂废弃的车,她整几辆回来。 没想到,一直到两年后的今天了,仍然没有消息。 宋知雨手搭在桌上,右手食指的指腹不断轻触桌面,这是她思考时的姿势。 总不能一直没有运输车。 有句话说得好,靠人不如靠己。 一个大胆的想法从她心底缓缓升起,既然如此,不如自己造汽车? 晌午。 徐延年听到宋知雨的计划,嘴里的饭都差点喷出来,不过仍然被呛了下。 他好不容易喝水压下喉咙的咳意,便忍不住追问:“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宋知雨的表情不变,她将自己的想法说了说。 徐延年也沉默了下来,半晌后才说道:“照你这么说的话,确实是自己造汽车更方便,但是你有想过其中的问题吗?” “你指技术还是资金?”宋知雨问道。 徐延年定定地看着她,无声传达着一个意思,你说呢? 宋知雨慢条斯理地吃着饭,直到咽下嘴里的东西,这才说道:“技术你不用担心,至于资金,正在想办法。” 徐延年想了想,突然凑近她,压低声音说道:“我可以跟你透个底,财政没有那么多资金支持你做这个。” 宋知雨当然知道,不管摆在明面上的东西,还是更深层一点的,她都知道。 “如果我真的做这个,不需要财政的支持,我会自己想办法。” 徐延年闻言皱了皱眉头。 宋知雨见状也没有解释。 她向来行动力很强,趁着宋知雷还没回部队,她抽时间回了一趟南河生产队。 宋家。 “你说什么?”宋知雷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人,“你想跟我去驻地?” 宋知雨点头,“对,我想跟你领导谈一笔交易。” 宋知雷:…… 他眉头紧皱,神色怪异地看着宋知雨:“你脑袋真的没问题?你跟我领导能谈什么?” “还不能告诉你。”宋知雨仿佛没看到对方的表情一般,询问说道:“你什么时候回去,到时候带我一起。” 她主要是担心,没有宋知雷的话,到时候会进不去,而且有宋知雷牵线,不说事成的概率会不会加大,至少在见面上的概率会变大。 虽然宋知雷只是个营长。 李春兰在一旁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好奇地问道:“知雷,你带知雨去驻地的话,是允许的吗?” 宋知雷点头,“可以,以探亲的名义。” 李春兰闻言眼睛一亮,“那就去看看啊!正好,我和你爹也想去看看你这些年生活的地方。” 宋知雷:…… 他头疼地说道:“娘,你要是真的想去看看,随时都可以,但是知雨的事情,不是件小事情,你别捣乱。” “我去玩跟知雨有什么关系?”李春兰很是不满地拍了一巴掌他的手臂。 宋知雷无奈,看着满脸坚持的亲娘和亲妹,他再不情愿,最后也只好点头。 于是,没有说话的宋二成与宋知丰也被安排好了。 说走就走。 没过几天,宋知雨等人就收拾好行李,与宋知雷一同往边城走了。 宋二成也要离开一段时间,他早早把工作交接好,所以南河生产队的人也知道他们即将要去边城的事情。 丰市离边城其实挺近的,坐火车一天就到了。 宋知雨第一次来部队驻地,她发现其实跟末世的一些安全城差不多,出入管控十分严格。 驻地里有军属区,宋知雷就住在军属区内,一个两居室的平房。 只宋知雷是单身汉,又经常出任务不在家,屋子的灰尘可想而知。而且别人的院子种满绿油油的蔬菜,他的院子除了野草还是野草。 李春兰气得将他里里外外数落了遍,“自己住的地儿都不收拾得齐整一点,将来哪个姑娘能看上你?” 宋知雷反驳说道:“我都娶媳妇儿了,还收拾什么?” 李春兰闻言更气了,“人家姑娘嫁给你,就是为了给你收拾屋子啊?凭什么?” 宋知雷:“肯定不只是收拾屋子啊,还要照顾我,给我洗衣服做饭生孩子。” 宋知雨:…… 李春兰:“我看你没救了,就你这样,还是被娶媳妇儿祸害人家姑娘了。” 宋知雷很是委屈,“我怎么就祸害怎么姑娘了,娘,你到底是谁的娘,怎么净帮连在哪里都不知道的人说话。” 一旁的宋知丰都听不下去了,他幽幽地说道:“宋知雷,难道你想让我姐结婚以后,过你说的那种生活吗?” 宋知雷一惊,想都没想就说道:“那指定不行!” “所以,你怎么能那样想。”李春兰痛心疾首地看着宋知雷。、 随即她不停向宋二成哭诉儿子长歪了。 不管怎样,宋家暂且在变成驻地住下了。 宋知雨一直在准备着跟师长政委见面,来驻地的第三天早上,宋知雷去营区没多久又匆匆回来。 他看向宋知雨:“政委答应见你了。” 宋知雨连忙拿上挎包跟他出去。 97 第 97 章 正文完结 第97章 两人刚出门, 宋知雷的战友就找过来,有紧急任务需要立马去处理。 宋知雨当即说道:“你跟我说怎么走,我自己去就行。” 宋知雷闻言满脸为难, “可是从这里到营区走路要半个多小时,不好让师长等太久。” 宋知雨目光在战友开来的吉普车与宋知雷的吉普车流转, 她询问说道:“你跟他挤一挤?我可以自己开车过去。” 她指了指宋知雷的吉普车。 此话一出, 不止宋知雷愣住了, 他的战友也惊讶地瞪大眼睛,伸出大拇指说道:“老宋,你这妹子还会开车啊, 可真厉害。” 宋知雷在心里点头, 可不是嘛。他知道自家妹妹能干, 可没想到居然连车都会开。 不过转念一想,宋知雨会设计那么多机器, 会开车也不算什么。 只是宋知雷到底不放心,他皱着眉头确认, “你真的可以吗?实在不行,我去找嫂子们借一辆自行车。” 自行车总比走路要强。 “你放心吧, 我会开车。”宋知雨说着把手伸向宋知雷,“钥匙呢,你可以看着我先走。” 宋知雷依然不放心, 很是犹豫才把钥匙放到她的手心。 宋知雨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完全不给他反应的时间门, 开门上车, 启动车子,踩下油门,方向一转, 吉普车“嗖”一下就出去了。 动作一气呵成,在场众人愣愣看着那个跑远的车屁股,一时间门谁都没说话。 宋知雷的战友率先反应过来,伸手拍了拍宋知雷的肩膀,“可以啊,没想到你小子的妹妹不仅长得漂亮,还那么优秀!” 宋知雷终于回过神,闻言嫌弃似的躲开对方的手,没好气地说道:“去!优秀也跟你没关系,那是我的亲妹子。” “没关系,我不介意喊你一声大哥。” “滚!” 很快,宋知雷也离开了。 但是宋知雨刚才的操作很多人都看见了,没一会儿,军属区不少人都开始讨论这件事。 “不是说宋营长家在乡下吗?据说宋营长当时吃不起饭才来当兵的,怎么看他的家人一点儿都不像乡下人。” “对啊,我昨天跟他爹娘聊过几句,人家说话不知多得体呢,也不像有些人寻根问底,跟他们说话很舒服。” “而且宋营长那个妹妹长得白白的,看起来很斯文,据说还要找师长谈事情呢,开着吉普车去的,真不知道谁乱传宋营长,没一点是真的。” “就是!” “……” 宋知雨并不知道军属区发生的事儿,此时她也到了营区门口,跟警卫说明情况后,很快就有出来带她进去。 她一路目不斜视,跟着警卫来到一栋小楼,上了二楼进入其中一个办公室。 “宋知雨同志,你好。我姓容,是宋知雷同志的师长。” 容师长看起来是个铁血的汉子,不苟言笑,让人一看就无限压力。 不过宋知雨生长在末世,连丧失那种可怕的生物都见过,更别说还有极其凶恶的暴徒,所以容师长在她眼中只是个不爱笑的人。 两人都不擅长寒暄,自我介绍过后就直入主题了。 “宋知雨同志,我就实话跟你说吧,今天我们之所以见面,是看在宋营长的面上。”容师长说道:“我不知道你要跟我谈什么,不过不管是什么,你都得做好心理准备。” 言下之意就是,宋知雨的计划很可能会落空,部队不可能答应她什么。 宋知雨也不气馁,从包里掏出准备已久的计划书,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丝毫没有受到打击的模样,“容师长,您不如先看看再做决定。” 容师长深深看她一眼,虽然心里已经有答案,不过他今天既然答应见面,也不至于不听对方把话说完。 他耐下性子接过计划书,打开,逐字逐句看下去。 时间门一分一秒过去,容师长看完已经快十分钟了,也不愧是师长,看的过程中,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宋知雨心里也有些忐忑不安了,摸不准对方到底怎么打算。 又过了片刻,容师长合上计划书,往宋知雨的方向推了下,“我看完了,宋知雨同志,恕我不能同意。” 宋知雨微微前倾,做出尽量谦虚的姿态,“容师长,方便说一下原因吗?我们是很有诚意的。” 容师长目光锐利,他说道:“不是什么秘密,告诉你也无妨,部队的车一直有合作的机车厂,他们很有经验,也做得很好。” 宋知雨闻言点点头,“我明白的,我们兴阳县机械厂到底是个机械厂,还没真正造过汽车,您不信任也正常。” 容师长挑了挑眉头,对她的话不置可否。 宋知雨继续说道:“但是我不认同‘他们很有经验,做得也很好’,如果宋营长现在使用的吉普车就是他们造出来的,我可以说出那辆车很多个缺点。” 容师长总算眼神正视她,点了点头说道:“你说说看。” 宋知雨说道:“第一个就是耗油量大,第二个维修保养成本高,第发动机、轮胎……” 她说完之后,容师长不得不承认,他整个人都是有点恍惚的,要说宋知雨在胡诌,可是她说完缺点之后,甚至能说出来是什么导致的,可以使用什么技术去改善以及提升。 各种词语,他能听懂每个字,但是又理解不了。 容师长:…… 所以部队里现在使用的汽车真的有那么差吗?宋知雨虽然没有明说,然而看那意思,就差把那辆吉普车扁得一无是处了。 他有点后悔没有带政委一起来了。 不过到底是师长,即使心里没有底气,脸上也看不出一丁点情绪,他说道:“这事儿我会考虑的,要跟其他领导商量一下,有结果了我们会通知你。” 宋知雨眼底流露出一抹志在必得,“好。” 宋知雨走后,得到消息的政委走了过来。 从容师长处得知宋知雨的表现,政委不由得咋舌,“宋知雷这个妹子不得了啊,我还听说她自己开车过来的,了不起的女同志。” 容师长也是一脸感慨,随即又看向政委,“你是怎么看的?” 政委反问他,“你不是有结果了吗?” 容师长:。 结果毫无悬念,经过商讨与分析,容师长最终真的把订单给了宋知雨。 边城之旅,宋知雨满载而归。 徐延年亲自下厨给她庆贺。 这天两人都不用去上班,徐延年早早去买了菜回来,宋知雨睡醒直接去了徐延年住的地方。 宋知雨吃着桃子,看徐延年处理鱼,“你觉得我的计划怎么样?能行得通吗?” 徐延年无奈地瞥她一眼,“宋知雨同志,小宋厂长,现在是休息时间门,咱能不能把工作放一放?” 宋知雨难得露出没有底的表情,“可是我真的很担心。” “那你会轻易放弃吗?”徐延年问道,说着顺便将处理好的鱼块放到碗里,用姜片和葱搅拌腌制。 宋知雨吃完最后一口桃子,果核往垃圾桶一扔,“怎么可能会放弃,合同都签了,要是毁约,容师长不会放过我的。” 徐延年问道:“既然你都决定好了,你还担心什么?” “决定是决定,担心是担心,这有什么冲突?” 徐延年无奈,“没有冲突。” 说起来,宋知雨这两年的变化挺大的,以前不管有什么事情她都自己硬撑着,经过他的不断努力,宋知雨现在偶尔会对着他流露点脆弱而不安了。 这是一件好事。 但是徐延年也发现了,宋知雨是个很容易钻牛角尖的人,好在这个牛角尖她只是说说,并不会真的钻进去就出不来。 眼见宋知雨还要说,徐延年早有先见之明打断她,“你别担心了,想想我们之间门的事情吧。” 宋知雨一愣,扭头朝他看过去。 徐延年把手擦干净,走到宋知雨面前,双手放在她的肩上,低头直视她的眼睛,认真地说道:“宋知雨同志,你愿意和我领证了吗?” 宋知雨脸上的表情难得有一瞬间门空白,嘴巴张了张,一时竟说不出话。 许久,她才皱着眉头问道:“你认真的吗?” “那自然是认真的,你要是同意,我明天就能去你家提亲。”徐延年看着她说道。 宋知雨:…… 徐延年又可怜兮兮地说道:“你也不看看我的年纪,已经是个老男人了,不知被人嘲笑过几回,外面的人都怀疑我身体有问题了。” 宋知雨捏了捏眉心,她说道:“其实我也思考过这个问题,但我是想等汽车厂的事情定下之后。” 徐延年顿时一喜,不确定地追问:“真的?” 宋知雨看着他,轻轻点了下头,“真的。” 得到她确切的回复,徐延年简直大喜过望,他抱着宋知雨狠狠亲了一口,随即又抱着她在屋里转了几圈,那架势恨不得马上就昭告天下。 徐延年有了宋知雨的承诺,对待汽车厂的态度简直比宋知雨这个当事人还要紧张。 原本怎么也得一个月才能完成的手续,也不知道他使了什么法子,硬是一个礼拜就办成了。 1973年5月,兴阳县国营汽车厂成立。 很快,整个兴阳县的人都知道了马上就要有一个汽车厂。 招工公告贴出来,整个兴阳县的人都沸腾起来,其中最高兴的还是南河生产队,因为他们现在都是有一门技术在身的! “幸好我听知雨的话,一直在认真学习,现在轮到我的机会来了!” “哈哈哈没错,知雨说得对,机会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 “进不了机械厂,进汽车厂也好,而且汽车厂刚成立,要是我们进去了,以后就是厂里的元老工人,就像红旗公社的那些人一样。” “不跟你们说了,我要回去再练习一下,我一定要进汽车厂。” “等等我,我也去。” “……” 兴阳县的人在讨论工人招工的事情,而宋知雨此时正被徐延年缠着。 “说好汽车厂的事情定下,你就跟我结婚的,你怎么能反悔?”徐延年简直委屈坏了。 宋知雨也很无奈,“对啊,但是现在不是没定下,还在起步的阶段吗?” 徐延年闻言眼睛直接瞪大,不敢置信地说道:“难道你的意思是汽车厂步入正轨?” “对啊,不然呢?”宋知雨理所当然地反问,她皱着眉头仿佛不理解的模样。 徐延年:…… 徐延年要被气死了,但是又很无奈,他选的媳妇儿,打不得骂不得,还能怎么办? 他咬着牙说道:“不行,你得给我个时间门,不能再拖下去了。” 宋知雨想了想,望向他商量地说道:“第一台汽车出来?” 徐延年迫不及待地说道:“那就这样说定了。” 年底。 兴阳县国营汽车厂的第一台汽车造出来了。 得知这个消息,全县人民都高兴得欢呼,试车当天,兴阳县街道挤满了人。 “天呐,简直不敢相信,咱们兴阳县居然把汽车都造出来了!” “宋知雨厂长可真了不起,这几年感觉做梦似的,咱们兴阳县上了好多回报纸,现在全国人民都知道咱们兴阳县了。” “对,我那些远在外地的亲戚朋友都知道咱们呢,还问咱们当地人买手扶拖拉机是不是便宜一点。” “我那些亲戚,直接让我想办法帮忙买一台手扶拖拉机呢。” “……” 兴阳县汽车厂的第一台汽车试车很成功,次日就上了报纸,很快全国各地都在报导这件事。 远在变成的容师长也知道了这件事,当即高兴得请政委和宋知雷喝白开水。 他看着宋知雷说道:“小宋啊,你这妹子了不起!” 政委也说道:“幸好师长那时候机智。” 而另一边。 徐延年征求得宋二成和李春兰的同意,与宋知雨去做了结婚登记。 他喜滋滋地看着象征结婚的证书,很是得意地跟宋知雨说道:“以后你就真的是我徐延年的媳妇儿了。” 宋知雨直接给他一个大白眼。 徐延年也不在意,拿着早就准备好的喜糖去县委,因为他的高调,不出一天,整个兴阳县都知道了他跟宋知雨的结婚。 次日宋知雨去上班,不管走到哪里,都有人跟她说“新婚快乐”、“白头到老”、“早生贵子”。 宋知雨:…… 她真的是又好气又好笑又无奈。 很快就到过年了,汽车厂的员工休息,宋知雨也不用去上班,倒是徐延年工作比平时要忙许多。 即使过年吃得好,一个年过去,他也瘦了四斤。 李春兰看得心疼不已,囔囔着要多做点好吃的给他补补。 可没想到,计划赶不上变化,京市来电话,徐爷爷突发急病,可能坚持不了多久,要徐延年马上回去。 宋知雨陪他一起回去,徐爷爷还没见过她这个孙媳妇。 从丰市到京市,坐火车要四天,好在年已经过完,车票并不难买,两人买了两张卧铺票。 上了车,宋知雨把李春兰准备的饺子打开,递给徐延年,“吃点吧,还要几天才到,爷爷也不想看到一个是憔悴的孙子。” 本来就上了一天班,然后饭都没吃就收到消息,一直到上车,四五个小时过去了,一口饭都还没吃。 徐延年扯了扯嘴角,向宋知雨说道:“对不起,宋知雨同志,我现在不是很想说话。” 宋知雨“嗯”了一声,把筷子也递给他。 两人一路偶尔说几句话,大多数时间门都是沉默,每个人消化不良情绪的方式都不一样,徐延年不想说话,宋知雨也不理他,自顾自处理自己的事情。 四天后,到达京市,徐延年直接带着宋知雨进了一个大院。 “延年回来了?” “延年都长这么高大了,回来看徐老爷子吗?” “延年这些年在外面怎么样?是该回来看看爷爷了,听说他现在在医院,我们也没办法去探望,请代叔向他老人家问一声好。” “……” 进去的一路上都有人打招呼,期间门不乏有人带着好奇的目光去打量宋知雨,不过大家都知道徐延年回来的目的,所以都只是打一个招呼,没有拉着他说太多话。 徐家的院子在大院左侧,走五分钟左右就到了,院子外边是盛放的各色花卉,里边一棵杏树的枝叶往外延伸。 放了东西,在徐老爷子勤务员的带领下,两人来到医院。 徐老爷子的情况果然不太好,已经处于意识不清的状态了,大多数时候都是昏睡中,巧的是徐延年和宋知雨到来这段时间门,他正好是清醒的。 第一次见到孙媳妇,徐老爷子很是高兴,把早就准备好的红包递给宋知雨,又叮嘱小两口要好好过日子。 徐延年陪着他说了一会儿话,眼见他精力不足,说话越来越吃力,这才把他哄睡着,然后宋知雨出了病房。 走廊上。 勤务员很是愧疚而抱歉地看着徐延年:“对不起,是老爷子给我下了命令,不可以把生病的事情透露给你。” 徐延年痛苦地抓了抓脑袋,眼眶发红,他问道:“爷爷每年都有体检,为什么到了晚期才查出来?” 勤务员也很难过,“医生说这个病前期很难发现……” 徐延年看起来更难受了,他靠着墙壁,眼神呆滞地看着前方。 宋知雨走过去握住他的手。 徐老爷子终究还是走了,在徐延年和宋知雨回来的第天,在睡梦中离开了,走得很安详。 之后是忙碌的丧事。 待一切平复下来,已经是一个月后了。 不知不觉间门,宋知雨在京市住了一个月。 大院里的人也知道了宋知雨的身份,徐延年的对象。 原本大家见宋知雨长得白白净净,斯斯文文,说话得体,出事大方有分寸,以为她是谁家的千金,可了解之后,没想到她居然个乡下姑娘,父母亲都地里的农民。 众人:…… “也不知道徐延年是怎么看上她的,真是太可惜了。” “可不是嘛,老周家那丫头知道徐延年结婚了,哭得眼睛都肿了。” “那陈老爷子呢,天天在家里叹气,说什么看好的孙女婿就这样没了。” “……” 众人正说着,有眼尖的人瞅见宋知雨正往这边来,赶忙提醒大家止住话题,众人见状纷纷闭上嘴巴。 待宋知雨过去了,众人对视一眼,皆露出微妙的笑容。 “嗐,不说这个了,今天的报纸呢,今天没见到。”不知谁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话落很快有人说道:“我家有,等我去拿。” 说话的人说完转身就走了,她家就在旁边,回来两分钟不到,报纸就拿来了。 最先提起报纸的人接过,眼睛落在上面,片刻过后,也不知她看到什么,眼睛倏地睁大,随即猛地抬起头看向众人。 “我的天呐!你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吗?” “什么?” 众人纷纷好奇地看过去,随即眼睛如同她刚才那般倏地瞪大,只见报纸上最大最显眼的位置—— 刊登者宋知雨的车间门工作的照片,标题是“最美技术员-也是最美厂长”,下边是对宋知雨个人经历的描写,以及设计了多少机器。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 不知过了多久,才有人说道:“徐延年对象这么厉害啊。” “真是笑死人了,我们刚才还笑话她,幸好没人听见。” “哎妈呀,丢死人了。” “……” 另一边,宋知雨和徐延年已经收拾好东西,下午,两人坐上回丰市的火车。 然而没想到,宋知雨一上火车就开始吐,什么东西都没办法吃,吃一点就吐,甚至喝水都吐。 徐延年吓得脸色都白了,“怎么去的时候好好的,回来就吐得这么严重,会不会是身体出什么问题了?” 宋知雨从来没有这么虚弱过,软绵绵地睡到卧铺上,她手放在小腹上,心里隐隐有感觉。 “别担心,等回去到医院检查一下就知道了。”她说道:“说不定你要当爹了。” 她话说得平静而淡定。 而听到的人,徐延年差点被吓得跳起来,反应过来之后又变得紧张兮兮,说话都语无伦次。 “真、真的吗?你是不是有感觉?你感觉怎么样,我现在要做什么?” 宋知雨:…… 车上四天,徐延年一直是这个发病的状态,宋知雨说过几次,对方仍是是那个状态,她就不再说什么了。 到达丰市。 徐延年下车第一件事,拉着宋知雨到医院检查,不出意外,果然是怀孕了。 确认怀孕的消息,徐延年反而变得镇定了,倒是宋知雨变得紧张起来,平时大步大步地走路,现在变得无比小心翼翼。 夕阳西下。 两人走在回家的路上,身影被拉长,前路坦荡宽阔。 仿佛他们的未来。 仿佛祖国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