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无春色》 第1章 前世有冤 寒冬腊月大雪下了三日,还不曾停歇,积雪厚到淹没了脚踝。 皑皑白雪间,只着单薄衣裙的孙婉香,满身鞭痕痛苦地蜷缩在地,挥舞的鞭子刚停下,她忍不住大口喘着粗气,双唇也被自己咬得鲜血淋漓。 “别以为仗着父兄为国捐躯,我就不敢动你!”魏国公魏崇旭手执马鞭冷冷地盯着她。 “姐姐也真是的,叛国通敌可是诛九族的死罪,你这可是想要国公府满门百十口人的命啊,也难怪相公生这么大的气,你不为自己想也不为肚子里的孩子想吗?” 孙婉香闻言,抬头艰难地看去,孙婉宁站在魏崇旭身边捂嘴轻笑着。 她双臂抱着自己的肚子,想起前两日因为大夫说快要临盆了,想着和魏崇旭缓和关系,端着碟糕点去书房时,竟意外偷听到了他通敌叛国的秘密。 她不动声色的,一直隐忍到今日才有机会出府,没想到在进宫的路上还是被魏崇旭的手下抓回国公府。 听到孩子,孙婉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膝行几步艰难地爬上前,手指堪堪碰到魏崇旭的官靴。 “求……求你,孩子是无辜的,这也是你的孩子。” 嫁进国公府这十年来,她就一直忍受魏崇旭宠妾灭妻对她动辄打骂的苦楚,甚至就连娘家的家产,兄长用命换来的军功也全赔了进去,仍没能换来魏崇旭对她有一丝好脸色。 这句话算是她为了孩子再一次把自己的尊严主动踩在脚下。 谁知话音刚落,一股劲风迎面而来,魏崇旭竟一脚踹在她隆起的肚子上,生生将她踹出一段距离。 “啊!” 孙婉香眼前一黑,忍不住尖叫出声,全身微微颤抖着,被裙摆遮住的雪地也渐渐被红色浸染。 “晦气!”魏崇旭嫌恶地啐了一口。 “姐姐不会以为这真是相公的孩子吧?” 孙婉香闻言心沉了下去,捂着肚子的手攥紧了拳头,声音有些颤抖,“你什么意思,想诬陷我与人私通?” “姐姐说笑了,何必要诬陷呀,你嫁入国公府以来,唯一一次与相公同房那晚,白世子来府上做客,席间贪杯醉了酒,相公便让他去你房中歇息,没想到姐姐好厉害呀,竟然一次就怀上了。” 孙婉香侧着身子蜷缩在雪地上,看不见孙婉宁,却被她的每一句话每一声轻笑狠狠砸在心上。 眼前的光线突然被遮挡住了,她抬眼看着孙婉宁在她面前蹲下声,眼带笑意。 “可惜啊,那白世子是个不好相与的,软硬不吃,也不知是不是那晚姐姐没伺候好他,半分好处也没想过国公府,相公叫他帮个忙行个方便竟也推三阻四的,姐姐还这么轻易地怀上了他的孩子,这不是故意给相公蒙羞吗?” “你……你们……畜牲!” 孙婉香气的双唇都在颤抖,她的相公将她送到别的男人床上,还要怪她没把人伺候好,让他行贿不便了,这是人说的话么? “姐姐怎么说话呢,相公没跟你说这孩子是个野种,是为了保住你的面子,原是想让你自己流掉,没想到姐姐身子真好,胎儿竟安然无恙保到了现在,这不是存心让相公难堪吗?” “无耻!你们分明是怕我多年无所出引人猜忌国公府宠妾灭妻,又想用我讨好白世子,谁料白世子不肯与你们同流合污,又恰逢我兄长战死沙场,再无娘家可依,你们便看这孩子不顺眼了,什么密信,都是借口!” 孙婉香这才明白过来,今日无论她有没有进宫送信,魏崇旭都会对她动手。 她忍无可忍,咬紧牙关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头朝前撞去,撞得眼前人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下一瞬,腹部剧痛袭来,她又被魏崇旭一脚踹翻了过去。 “来人,把这刁妇拖起来!” 孙婉香不知他想要做什么,她已无力挣扎,任由两个家丁架着她的双臂将她拖起,双脚无力地向下垂着,虚虚地点在雪地上,血液顺着鞋尖往下滴,绽放出朵朵红梅。 刚才那两脚,让她的肚子一阵阵发紧,她心知孩子怕是保不住了。 可惜呀,她满怀期待爱了九个月的孩子,她连一面都没见过。 她低头看着自己隆起的肚子,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淌。 她又抬眼看向眼前神情狠戾的男人,乞求道,“自与你成婚以来,这些年我在国公府事事亲力亲为,任劳任怨任打任骂,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只心怡堂妹,但我没有怨言,只想着夫妇一体,孙家的产业我双手奉上,哥哥用命换来的军功也给你了,求你看在这些的份上,放了这个孩子好吗?孩子已经成型了,你帮我请个大夫来接生或许还能活。” “你放心,孩子生下来后,不论是死是活,我只求休书一封,永远离开这里,再不会回来。” 我的孩子,娘为你尽力了。 孙婉香的心跳得很快。 “姐姐真是慈母啊,看着真叫人感动,可惜姐姐方才有一句话说错了,国公府确实容不下这野种,但今日之事也不全是借口,龙门驿兵变确实与相公有关,不然堂兄怎么会战死沙场,幸好你蠢,让众人以为立下军功的是相公,国公府才得了这两头吃的好处。” “你……你……” 孙婉香心沉了下去,她知道这孩子今日定然是保不住了,可更让她心如刀割的是兄长竟然是魏崇旭害死的。 而她做了什么?她竟用哥哥以死换来的功勋去讨一个畜牲的宠爱! “这才是你这些年唯一为相公做的事,至于孙家产业,你父母都死光了,钱财自然都是我二房的,与你有何干系。” “宁儿不必与她废话,直接乱棍打死拖出去了事。” 魏崇旭正要吩咐下人行刑,孙婉宁拦住了他。 “凡官家女子非病死老死,仵作皆要上门验尸,到时看她满身伤痕就不好了,大事未成国公府不宜生事端,不如只将她腹中胎儿打落,沉入井底,报她失踪。” 孙婉香眼睁睁看着木棍朝自己的肚子挥过来却动弹不得,凄惨的尖叫声和咒骂声盖过了沉闷的木棍声。 挨了几棍之后,孙婉香已经疼的发不出声来,身旁的家丁放下木棍伸手探她的鼻息。 “还……还有气……这么多血孩子肯定没了,公爷还要再打吗?” 孙婉香双脚冻的通红,已经失去了知觉,若不是两个家丁架着她的双臂,她早已滑落在地,鲜血顺着她的腿流下浸透单薄的衣裙,她的孩子已经与雪地融为一体。 “姐姐好顽强啊,这样都舍不得走。” 孙婉宁恶鬼般的声音由远及近。 “我知道了,姐姐定是舍不得孩子,才强撑着不走,相公不如看在姐姐辛苦怀胎九月的份上,把孩子剖出来让姐姐见上一面,也好让她走的安心。” “还是宁儿鬼点子多,为夫自然无有不依。” 孙婉香生平第一次知道刀子割肉活剖是什么感觉,比从前的殴打痛上千倍万倍。 直到一团血肉模糊的肉团被扔在她眼前,身下才没了痛感。 “姐姐看够了就请上路吧,满足了姐姐的心愿,以后做了鬼可别来缠着国公府。” 看着眼前依稀能分辨出人形的小肉团,她爆发出滔天恨意。 魏崇旭,孙婉宁,若有来生,我定要报今生杀兄之仇夺子之恨,要你们血债血偿不得好死! 冰冷的井水淹没过她残缺的身体,灌进鼻腔,她渐渐失去了意识。 第2章 有冤报冤有仇报仇 不知为何,孙婉香感觉井水渐渐有些热,她感叹这副身子的顽强,竟然渐渐恢复了知觉。 她忍不住挣扎了一下,才发觉身上竟未着寸缕。 这是怎么回事? “小姐……小姐……” 似乎有人在喊她,是女子的声音。 是有人来救她了吗,她都这样了还能活? 不等她多想,突然感觉自己的胳膊被一只手拉起来。 “小姐怎么把头沉在浴桶中,小心呛到。” 听见熟悉的声音,孙婉香忍不住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稚嫩的脸。 这是……银霜? 她不是几年前就因挡在自己身前,被醉酒的魏崇旭失手打死了吗? “小姐别发愣了,方才连婆子来催,说是二夫人和四小姐已经在家祠等着了,小姐若是不快点过去,怕是又要被二夫人责骂。” 孙婉香抬头环顾四周,这不是自己在候府时的闺房吗? 她失神往前走,差点被浴桶绊倒,好在银霜用浴巾裹住了她。 “小姐别愣神了,抓紧更衣吧。” “你是……银霜?”她不可置信地探出手指轻触银霜的面颊。 温热的触感让她的眼泪霎时滴落在银霜的手背上。 银霜吓了一跳,衣裙差点没拿稳。 “小姐这是怎么了?水温太烫了?不应该啊,奴婢方才试过的。”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孙婉香也没解释,只抱着银霜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而后松开手,任由银霜为自己更衣。 她闭上眼,感受自己年轻的身体,享受这片刻的安宁。 上天厚待她,给了她重来一世的机会,她绝不会再重蹈覆辙,前世欺她辱她负她的她一个也不会放过。 梳妆好后到了祠堂,孙婉香让银霜在外候着,刚一踏进去,迎面而来的就是二婶透着不耐烦的声音。 “怎么这么晚才来,今夜不折完这些金元宝,耽误了明日你二叔的忌辰,族中长辈怪罪,别怪二婶不帮你说话。” 还不待她回话,一旁的孙婉宁劝道,“娘,您别气,姐姐也不是故意的,您别骂她。” 那声音娇娇软软,若不是前世在国公府知晓了孙婉宁的真面目,自己还真会被骗过去。 孙婉香深吸一口气,忍住想掐死她的冲动,一言不发走向她们身旁的一块蒲团跪下,开始折金元宝。 听二婶的意思自己这是重生到二叔忌辰前一日了,若她记得没错,二婶接下来应该要开口和她提孙婉宁的婚事了。 果然,才折了两张,二婶就张口了。 “婉香啊,下个月你就要和魏公子成婚了,你妹妹还没说好人家,二婶就想着,你二人感情深厚,又是堂姐妹,若是嫁到一家,日后也好互相帮衬,不如你去同魏公子说,叫他以平妻之礼迎宁儿进门。” “二婶这是在同我商量还是知会我一声?” 二夫人愣了下,“当然是……商量了,让你们嫁进同一家本就是为了互相帮衬,别为了夫婿两姐妹反倒生了嫌隙。” “四妹呢,也是这样想的?” 孙婉香冷冷地瞥了一眼孙婉宁,只见她一脸娇羞地低下头说:“一切但凭母亲做主。” 她讥讽道,“二婶这不是在糟践堂妹吗?平妻说到底也是妾,堂妹也不是说不到愿意娶她做正妻的人家,怎么二婶非要让她做妾?” 看着孙婉宁僵住的神情,泛红的眼眶,她低头忍不住牵起了嘴角。 说两句就受不了了,后头还有呢。 “你这是说的什么胡话,”二夫人瞪她一眼,“平妻就是平妻,如何能与妾相同,二婶知道你在担忧什么,但是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还不如让你妹妹进府,毕竟你们是堂姐妹她总不会害你。” 不会害她?笑话,这母女俩真是什么鬼话都说得出口。 “二婶怎么没有因为担心二叔纳妾先往他房里塞人?” “你放肆!这是你和长辈说话的态度?这事你不用多言,就这么定了,你若是不愿主动跟魏公子提,我自会登门拜访国公夫人。” “可见二婶不是真的要同我商量。” 二夫人惊觉今日孙婉香像变了个人似的,平日里可不会这样同她顶嘴。 “娘,您别骂堂姐,姐姐感到委屈也是人之常情,要不我还是不嫁了。” 孙婉宁嘴上一副为她着想的说辞,却又低头拭泪,好似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孙婉香叹为观止。 “你呀!”二夫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轻拍了一下孙婉宁的胳膊,“她这么防备你,你还为她说话。” “明日忌辰过后,我会派人去国公府递拜帖,这事就这么定了。”她放下手中折好的金元宝,转身离开了家祠。 待二夫人走远后,孙婉宁突然拉住孙婉香的手,泪眼朦胧地道歉。 “对不起,姐姐,我不知道娘会提这事,你不会怪我吧?” 孙婉香嫌恶地抽回手,在衣裙上擦了两下。 前世她就是错信了孙婉宁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才落的那样一个悲惨的下场,见识过她的真面目后,如今再看这副做派只觉得倒胃口。 孙婉宁看她的举动,手僵在半空中,好半晌才收回。 她这是在嫌弃自己?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凭什么嫌弃自己! 她面上不显,只呜咽道,“姐姐这是不肯原谅我了。” 孙婉香觉得恶心,她又折了几张,算着时间二婶应该已经走远了,她也起身离开了家祠,任凭孙婉宁在背后叫她,她也只当没听到。 她走出家祠不远处深吸一口新鲜空气,银霜迎上前来问她,“小姐,这么快就折完了吗?” 孙婉香没回答她,只叫她去请个大夫来。 “小姐,您身子哪不舒服吗?”银霜很是担心。 孙婉香点点头,等银霜跑远后,她才绕到后面躲在墙根的阴影下。 大概等了一刻钟左右,她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探出头去见是银霜领着大夫过来了,她又用手指在窗户上戳了一个洞,往祠堂里面看去,孙婉宁还跪坐在蒲团上折金元宝,背对着她,丝毫没有防备。 她紧盯着孙婉宁的后颈,手指用力,一击即中,一颗石子打中了孙婉宁的后颈,她闷哼一声,随即倒在蒲团上失去了意识。 第3章 报惊?报喜! 孙婉香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迎上前将大夫领进祠堂。 “大夫,我妹妹好端端地突然晕了过去,您来看看她这是怎么了?” 等大夫上前诊脉时给银霜使了个眼色,小声吩咐她去外头守着。 稍等了片刻,大夫起身想要回话,神色却有些犹豫。 “您但说无妨。” “从脉象上来看,这是……喜脉。”大夫有些战战兢兢的,地上的女子看起来不像已成婚的妇人。 “您的意思是我妹妹有孕了?” 再一次得到大夫肯定的回答,孙婉香差点笑出声来,她算的没错,前世这时候孙婉宁肯定已经怀上了,才会在嫁去国公府没多久就被魏崇旭送去庄子上住,想来那时是去养胎了。 她喊来银霜,给了大夫赏钱。 “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妹夫若是知道了一定很高兴,大夫,明日我家有祭酒席,到时我让人请您来府上给大家开个调理的方子,您顺便给家中长辈也道个喜,再领一份赏钱。” 大夫听闻这是已婚妇人顿时松了口气,收了赏钱连连答应下来。 待送走大夫后,孙婉香又回到祠堂继续折纸钱,过了许久,孙婉宁悠悠转醒。 “对不起啊姐姐,不知怎的竟睡着了,可能是这两日忙着准备爹爹的忌辰太累了,害姐姐一个人折了这么多,姐姐怎么也不叫醒我?” 确定了孙婉宁什么也不知道不会破坏明日的计划后,孙婉香起身拍了拍自己手上的金粉。 “我的这份折完了,你自己在这熬夜吧。”她说完自顾自地离开了。 待到第二日忌辰烧香时,孙婉香看着牌位在心中默念,二叔,不要怪我,是你女儿不给我留活路。 宴席快开始时,银霜按照孙婉香先前吩咐过的去请昨天那位大夫。 待众人都入座后,二夫人牵着孙婉宁的手走到前头,向众人行了叉手礼示意自己有话要讲。 “众位宗族耆老,本家的兄弟姐妹,非常感激大家今天来侯府一起操持先夫的忌辰,先夫亡故后我日日以泪洗面,这些年若不是仰仗孙家各位亲戚长辈们照顾,也不知我们孤儿寡母怎么撑到今天。” 她说罢用绢帕装模作样地擦拭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 孙婉宁在一旁劝慰,她装的倒是像些,那眼泪说流就流。 三叔起身安慰道,“二嫂别太难过小心哭坏了身子,都是本家兄弟,二哥的血脉我们自然是会放在心上的,都如同自家孩子一样。” 孙婉香不屑地翻了个白眼,照顾?是想瓜分侯府产业狼狈为奸吧。 “先夫故去时,宁儿尚且年幼,如今也已及笄待字闺中,若是能早日将她的亲事定下来,先夫泉下有知也能放心了。” “二嫂这是说定了哪家?” 二夫人有些难为情地看了孙婉香一眼,不再言语。 “二嫂这是何意?莫不是这家的条件太差?那可不行,不能叫侄女嫁过去受委屈。” “其实还没有说定,只是宁儿顾及姐妹情分,怕婉香不肯,这才迟迟不让媒人上门。” “这倒是怪事。”三叔看过来,态度却不如对那母女俩一般的和善,“婉宁的婚事与你何干,还需得经你同意?” 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孙婉宁倒是哭哭啼啼道,“三叔莫怪姐姐,去年花灯会我在街市上偶遇魏公子,那时我并不知晓他的身份,只觉知音难觅便互通书信,他说当日对我一见倾心,无奈家中长辈已经为他定下婚事,我多次询问才知他是与姐姐定下婚约的魏家公子。 “宁儿心善不忍毁了她姐姐的姻缘,当即决定再不同他往来,但魏公子很坚持,我便想着如今我们威远侯府势弱,荀郎只有个闲差,在朝堂上话都说不上半句,若是宁儿以平妻之礼嫁入国公府,她们姐妹俩不但能互相照应,说不定凭着魏公子对宁儿的心意,将来也能为孙家的小辈们谋个好前程。” 二夫人叹了口气拍拍孙婉香的肩头,“唉,只是委屈婉香了。” “她有什么可委屈的,她嫁过去好歹是正妻,倒是委屈婉宁了,为了孙家牺牲了自己的姻缘。” 孙婉香狐疑地看着三叔,以前怎么没看出他这么为二房一家。 “她可以不牺牲啊,谁逼她了?无非是在侯府好日子过惯了,看不上做寻常人家的正头娘子,宁愿做妾也要嫁进高门大户,这叫自甘下贱!别说得那么冠冕堂皇。” “魏公子爱慕我也非我所愿,姐姐怎么能这样骂我!” 孙婉宁双眸含泪好似真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这下不止是三叔,连其他长辈也都纷纷指责孙婉香不懂事。 “这叫什么话,都是本家姐妹,何必骂得这么难听。” “还是闺阁女子说话便如妒妇一般,连妹妹也要防备,小心成亲后犯了七出被休出门,那才真是丢了咱们孙家的脸。” “婉香啊,你不能只想着自己,也得多替你堂弟表弟的前程考虑。” 孙婉香不禁冷笑,这些人平日里吃穿住行哪样不是靠着侯府的产业,可是现在看看这些人的嘴脸,若是父亲泉下有知,她真想让父亲好好看看他当初为国捐躯都保护了些什么样的人。 正巧这时银霜便领着大夫来了。 顶着众人疑惑的眼神,孙婉香起身行礼,“各位长辈,我看今日的席面冷菜有些多,还有一些冰镇的瓜果,怕大家吃了身子不适,二婶近日操劳过度可能是忘了,我便让人去请了大夫来,一会儿给大家开些调理肠胃的方子,还请二婶不要怪我自作主张。” “你这孩子,二婶怎么会怪你呢,这是好事啊。” 二夫人面上有些尴尬,孙婉香此举倒显得她招待不周,心中暗生不满。 不过有外人在,众人也不想再多谈论家事,孙婉宁的事也只能先按下不表。 等席面差不多结束时,大夫也一一给众人把了脉开了些调理的方子,他走到孙婉香身旁时,孙婉香却抬手指了指孙婉宁的方向。 “大夫,您该去道喜了。” 大夫想起她昨日的嘱托,遂转身向孙婉宁躬身行礼,“恭喜这位娘子,腹中胎儿康健无虞。” 大夫话音刚落,周遭一下子安静下来,随即是一声清脆的碗碟碰撞声,孙婉宁手中的调羹掉在碗盏中。 “你胡说八道什么?!”还是二夫人反应快,立马呵斥了大夫,“她尚未出阁你管她叫什么?” 大夫这才听出不对劲来,腿肚子吓得发软,连连改口道歉说是自己医术不精诊错了脉,而后转身就跑。 二夫人怕他再多言,也没让人拦他,只低声吩咐一个小厮追上去提点几句。 这大夫方才分明还没来得及诊到宁儿的脉,怎知她怀孕了,莫不是……她看着面带微笑的孙婉香,心里有了几分答案。 眼看二夫人要安抚众人掩盖此事,孙婉香先抢过了话头,“二婶何必这样吓唬人,大夫都让您给吓跑了。” 她让银霜追出去给大夫赏钱。 二夫人气急,当众质问道:“是不是你指使他胡言乱语败坏你妹妹的名声?好啊你,我不过是提了一嘴让你妹妹嫁去国公府做平妻,你若不满直说就是了,何必使如此阴毒的法子。” “各位长辈评评理,如今大哥和相公都不在了,荀郎又只是在礼部任个闲职,我们威远侯府势弱,我让两位姑娘一同嫁入国公府有错吗?我为的不是我女儿,是为了整个孙家的昌盛!平妻说到底还是妾,到底是不如小门户的正头娘子,我这当娘的心里万般不舍也为了孙家豁出去了,没想到你……唉!” “娘,你别哭。”孙婉宁起身抱住二夫人,冲孙婉香哭道,“我究竟是做错了什么让姐姐如此恨我,不惜侮我清白?” “行了,别哭哭啼啼的,不妨告诉你孙婉宁,昨夜在家祠你晕倒时我请这位大夫来给你看过,你怀胎的事休想再瞒我,方才还说得多么冠冕堂皇,什么为了孙家的前程牺牲自己的姻缘,呸!分明是珠胎暗结怕肚子大了惹来非议着急嫁过去,才趁着大哥二哥不在家联合众位长辈来为难我。” 孙婉宁顿时止了声,惊讶地看向孙婉香,眼中的慌乱一闪而过。 而后她心里很快有了主意,马上跑到孙婉香面前跪下,“姐姐对不起,是我骗了你,我与旭郎早已两情相悦私定终身,您就原谅我吧好不好?不要叫旭郎为难,他也很期待这个孩子。” 想用国公府来压她?那不能够! 孙婉香冷冷瞥她一眼,“恕我直言,你们这叫私相授受,若是我与魏崇旭已经成婚了,你们这就是通奸,一对狗男女!” 第4章 藩属国质子 孙婉宁脸色煞白,亲戚们的目光像针尖一样刺在她的后背。 “你!你一个在室闺阁女讲这种话你不要脸!” 二夫人气得要冲过来打她,好在被三房的人拦住了。 “我不要脸?二婶说话可真有意思,我可不像堂妹,婚前失贞未婚先孕,这叫要脸?这该沉塘!” 二夫人气得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不如姐姐给你指一条明路,你去把孩子打了,今日之事想必各位亲戚长辈也都不会说出去,将来你也还是能嫁个好人家。” 她话音刚落,周围长辈纷纷指责她蛇蝎心肠,不以孙家的利益为先。 “姐姐怎么这么狠毒,若是对我有怨,要打要骂我也认了,可孩子是无辜的呀,再说这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孩子,也是魏公子的,我可做不了主。”孙婉宁站起身走到长辈们身边,仿佛有了靠山。 “不想落胎也可以,要么你直接嫁给魏崇旭做正妻好了。” “姐姐真的愿意让出这么好的婚事?那可是公府。”孙婉宁狐疑道。 倒是二夫人听出话头不对,当即反应过来把这事拒了。 “你别耍小性子,这婚是不会退的,退过婚的女子难免遭人议论对你名声不好。”说罢她瞪了孙婉宁一眼,示意她别乱说话。 “不牢二婶费心,这门亲事我是铁定不嫁了,二婶想必心里也清楚国公夫人当初来提亲的原因,二房没有爵位,就算有孩子傍身国公夫人也是瞧不上眼的,也不可能让他未娶妻先纳妾,到时拖久了肚子显怀,二婶再看谁更丢脸。” 孙婉香说完也不理气急败坏的众人,起身回了兰亭苑,吩咐银霜去套好马车。 在去国公府退亲之前,她要先去见一位多年未见的亲人。 马车行至城北骁骑营,门口的守卫得知她的身份便进军营通传,不多时一个穿着劲装的男子从军营里出来。 远远看到他,孙婉香便按捺不住不住激动的心绪,飞奔过去撞入他怀中。 “二哥……二哥我好想你。” 孙元彧吓了一跳,微微俯身拍了拍她的后背,而后轻轻将她拉开来。 “你这是做什么?上次休沐还同我吵一架,今天这又是想出什么鬼点子了?” “二哥,对不起,先前的事都是我的错,我不该为了讨好二房三房那几个拿你取乐。”孙婉香想起从前的事,又想起最后二哥身死的原因,忍不住抬手要扇自己。 孙元彧挡住了她的手臂,变了脸色,“二哥舍得跟你计较吗,你自己打自己做什么?” 他又抬手拭去她眼角的泪,“还真哭了,今日特地来军营找我就是为了道歉?” 孙婉香闻言摇了摇头,“还有件事想请二哥帮忙。” 孙元彧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发,“说吧。” “孙婉宁怀了魏崇旭的孩子,我想请二哥帮我去国公府退婚。” 孙婉香话音刚落,就见二哥攥紧了拳头,神情阴冷。 ”那小崽子竟敢这么对你,二哥去打断他一条腿赔给你。” “二哥且慢,”孙婉香拦住他,“报复他的事来日方长,眼下最要紧的是退婚,近日礼部忙着册立太子的事,大哥暂时不能出宫,我只能来找你。” “你放心,我现在就去告假半日陪你去国公府退亲。” 两人正说话间,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孙元彧揽过她往旁躲开来。 孙婉香抬头看去,这一眼就叫她愣在原地,再移不开眼。 马上的人剑眉星目丰神俊朗,分明就是中原藩属北国送来的质子白渊亭。 她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小腹,不由得心想,自己今生是否还有缘见到那个尚未出世的孩子。 本来军营是不能随意告假的,说来也巧,正好让他们遇上了白世子。 见二哥支支吾吾的,想来是顾及自己的名声,孙婉香主动告知了缘由。 “退婚?”他看向孙婉香的眼神多了一抹探究。 “将军,事关舍妹的名声,请恕属下不便细说。”见妹妹并不在意,孙元彧也松了一口气。 好在白世子也没多问,只叫孙元彧早去早回。 待马车行至国公府,兄妹二人禀名身份和来意,门房赶忙进去通传。 彼时,魏崇旭正和国公夫人品茶,闻言一怒之下将茶盏一扫而落,满地碎瓷。 “她算什么东西!她能嫁进国公府已是高攀,不在家里偷着乐还敢退婚,她也配!就算要退也应该是我们国公府先退,我看她被我退了婚还有谁敢要她!” 国公夫人比他冷静的多,只是面色有些沉。 “荒唐!哪有闺阁女子自己上门退亲的,可有说明缘由?” 门房回道,“只说是品行不端。” “你最近又寻花问柳了?娘不是跟你说过,议亲之后那种地方少去。” “娘,这还没成亲他就敢用这招威胁我们家,这要真过门了,指不定怎么管我,要不把这门亲事退了,比威远侯府好的人家多的是。” “此事你不必多言,这孙婉香你再不喜也得把她娶回来,事关国公府的前程,由不得你做主,至于成亲之后你要纳什么人进门娘便不管了。” 魏崇旭闻言一下子泄了气,在他看来这孙婉香实在是过于寡淡,又爱模仿孙婉宁,简直东施效颦,他是真看不上。 “这孙婉香约莫只是耍耍小性子罢了,她一个孤女,就算她真想退,侯府不让,她又能如何。” 国公夫人吩咐了管家刘伯去打发孙家两兄妹。 兄妹俩在门口等了好半天,管家刘伯出来了,却并未迎他二人进门。 “孙二公子、三小姐,老奴在这代国公夫人和公子赔个不是,夫人说了定会好好管教公子,让他改日上侯府登门赔罪。” 孙婉香冷笑一声道,“好好管教?国公夫人知道我为什么要退亲了?” “呃,方才夫人责备了大公子寻花问柳的事,您放心,大公子保证了他以后再不会这样。” 看着国公府的态度如此敷衍,孙元彧没了耐心,他一把推开刘伯就要往里闯。 “滚开,你一个下人这事跟你说不着,我们侯府登门拜访,这就是你们国公府的待客之道吗?” 刘伯吓了一跳带着几个门房紧跑几步跟上他,“您可不能这样往里闯,您并没有递过拜帖,请您马上离开,否则别怪老奴让人请您出去,到时伤了两家和气侯府面上也无光。” 孙元彧沉着脸就想揍他,但孙婉香拦住了他,拉着他的胳膊出了侯府。 “三妹,你不会是后悔了吧,这口气你也能忍下去?” “二哥,他说的没错,我们是没有递过拜帖,若是硬闯,闹开来也是我们不占理。” 刘伯得意地笑了笑,“还是孙小姐明事理,既如此,老奴就不送两位了。” “我也没说要走呀。” 刘伯的笑容僵住,“孙小姐这是何意?” “既然国公夫人不肯接见我们,那便算了,至于我们要在外面做点什么,国公府也管不着。” 她说完便径直走到街市上,突然朝着国公府大喊,“大家快来看啊,魏家公子搞大了我堂妹的肚子却不想负责,害得我堂妹名声尽毁,整日在家以泪洗面寻死觅活,这就是国公府的做派吗?快叫你们家公子出来,还我堂妹一个公道!” 第5章 小心得脏病 国公府虽不在闹市区,但白日里也会有不少贩夫走卒从门前经过,此时听闻孙婉香喊这么一嗓子,又是高门权贵又是男女情爱的,都忍不住八卦的心三三两两聚集了过来。 孙元彧忍不住笑出声来,他走到孙婉香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够阴,不愧是我妹妹。” 刘伯属实是没想到世家高门的小姐能这样豁的出去,愣了一下赶忙跑进去禀报,这些百姓不认得他们兄妹俩,可认得这国公府的牌匾。 “他们竟敢这样无理!”这回连国公夫人都没忍住拍了桌子。 “娘,他们分明是没把国公府放在眼里,我去赶他们走。” 魏崇旭说罢不顾国公夫人的阻拦,转身往外跑,刚到门口就听到外头孙婉香的声音,尽是在败坏他的名声。 他带着家丁跑出去,指着人群中的孙婉香,大声呵斥道,“闭嘴!” “魏公子终于舍得出来了。” 看着这张令人作呕的脸,孙婉香攥紧了拳头,被鞭打被脚踹被活剖的痛苦历历在目,她死死盯着魏崇旭的脸,费了好大劲才忍住一刀捅死他的冲动。 家丁上前去把看热闹的百姓轰走,魏崇旭骂道,“怎么天下竟有你这样阴险恶毒的姐姐,竟然编排自己妹妹的房事,污她名节,简直蛇蝎心肠!” “魏公子还不知道,今日家中请了大夫来诊脉,四妹妹亲口承认了这是你的孩子,我也是不忍让她做妾,这才上门退亲成全你们,魏公子该感谢我才是,想来你应该也不是那不负责的,骗得四妹妹空欢喜一场。” 魏崇旭心下一惊,支吾道:“我……洁身自好,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他怕孙婉香决意退婚,没办法向家里交代。 “洁身自好?”孙婉香嗤笑道,“魏公子莫要说笑,还是要小心些,别染上花柳病了。” 魏崇旭闻言怒上心头,推了孙婉香一把骂道,“贱人,你胡说什么!” “你才是贱人!离我妹妹远些。”孙元彧抬手抓住他的手指用力往后一掰,差点给他撅折。 魏崇旭捂着手指疼的大叫一声,而后气红了眼又挥舞着拳头冲上来。 孙元彧平日里是在军营里操练的,而魏崇旭自小娇生惯养,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自然不是对手。 只一个来回,孙婉香就看到二哥轻松一脚将他踹倒,双手拧在背后,跪压在他身上叫他动弹不得。 魏崇旭像条死鱼一样被压在地上,侧脸贴着粗糙的地面,他感觉到了莫大的羞耻,口中不断叫骂着,却没能挣脱开孙元彧的钳制。 家丁们看自家主子受了欺负,便将孙元彧团团围住。 饶是知道二哥身手了得,但对方人一多,孙婉香还是有些担心。 “滚开!”她挡在孙元彧身前呵斥道,“我们不会对魏公子做什么,是他先动的手,但你们要冲撞了骁骑营将领,国公府可不会领你们的情。” 话是这样说了,但下人们还是一窝蜂冲了上来,毕竟他们吃的是国公府的饭,若是此时不动手,之后主家要罚他们,骁骑营可不会管,到时他们上哪说理去。 “三妹,快躲开!” 孙元彧拉过孙婉香的胳膊将她护在身后,同时松开了对魏崇旭的钳制。 但他没学乖,起身就要还手,被孙元彧一脚正中心口,这回变成仰面被踩在地上了。 众人乱作一团时,孙婉香有些着急,他们今日本是抓着魏崇旭的错处来退亲的,此时若和他牵扯太久,看似是折辱他,其实反倒是她和二哥落了下风,在人家家门口把人打一顿,有理也变没理了。 “咻”、“啪”一声鞭子破空而过,先是凌厉的风声在耳边一呼而过,而后沉重地落在地上,打断了孙婉香的思绪。 她循声回头,身后的男人骑在马上伴随着马蹄声渐渐靠近,他手上的长鞭此刻落在地上将她和一众家丁隔开来。 “魏公子在自己家门口挨揍,你们这些下人就这样在一旁看着?帮不上忙也不进去通传,小心日后被魏公子责罚。” 刘伯怕事情闹大,慌慌张张行了礼,想尽快将人打发走。 “世子爷,两位公子闹着玩呢,让您看了笑话。” “哦?魏公子平日里喜欢同人说些污言秽语闹着玩?看来国公府的玩闹与别家不同,我着实好奇,改日见到国公爷,我会向他讨教一二。” “这……”刘伯张了张口,不敢再说话,怕说多错多。 他想进去通禀国公夫人,却又怕魏崇旭在这会吃亏。 谁知魏崇旭听到白渊亭阴阳怪气的话大骂道,“你自己都寄人篱下,还敢来笑我,圣上封你一个闲差,你还真把自己当将军了,敢跑来国公府多管闲事。” 刘伯心下骇然,这下不敢再耽搁,转身便跑进了国公府。 “将军,是这小子先对舍妹出言不逊。” 孙元彧抬起脚,魏崇旭感觉胸口的压制松开,连忙从地上爬起来,这回倒是没敢再冲孙元彧动手,又觉得丢了面子,踹了周围的家丁好几脚泄愤。 “回军营后自行领罚。”白渊亭冷冷丢下一句,调转马头就要离开。 魏崇旭闻言冷哼一声,得意地看向孙元彧。 孙婉香张开双臂挡在他面前,“二哥是为了我,求你别罚他。” 她以为凭着年少时的情谊,他从骁骑营赶来这里应该是来帮她的,断不会为难二哥。 但没想到白渊亭半点面子也不给,沉着脸冷声道,“孙小姐可是把军纪视为儿戏?” 孙元彧将她拉到一旁,躬身道,“将军,舍妹无知,自小被家中宠坏了,属下会回去自行领罚。” 待刘伯出来时,白渊亭刚离开,他松了一口气,将孙家兄妹俩请进府中。 孙婉香看见刘伯,心思当即从白渊亭身上收回来,便是再不满也只能先压下,眼下还是退亲的事要紧。 国公夫人先前听刘伯禀报,却不曾想魏崇旭伤得这么重,待她亲眼看到儿子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当即对孙家兄妹心生恨意。 第6章 有人养没人教 “国公夫人,今日是晚辈叨扰了。”孙元彧对着堂上行了礼。 国公夫人却只当没看到,径直走向后头被刘伯搀扶着的魏崇旭,心疼地轻触他嘴角的瘀伤,疼地他吱哇乱叫。 “怎么伤成这样?” 魏崇旭瞥了孙元彧一眼,愤愤道,“被一个不长眼的狗东西咬了。” 这话任谁听了都知道是什么意思,偏国公夫人装傻充愣,“娘不是早就告诉过你,路上离那些没看管的野狗远些。” 话都说到这份上,孙元彧也懒得再装客气,直接拿出方才在马车上写好的退婚书递上去。 “今日晚辈带家妹来退亲,请国公夫人速速签下这退婚书。” 国公夫人瞥了他一眼,没接退婚书,像才看到他们似的招呼他们入座。 “怎么好端端要来退亲,可是与我家旭郎有什么误会,亦或是侯府对聘礼不满意?”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但孙婉香可不打算给她留面子,前世若不是她的筹谋算计和对魏崇旭的放纵,自己也不会落得那般下场。 “实是我与令郎无缘,还请夫人莫要再劝,签下这退婚书,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她说完拿过二哥手中的退婚书直接摆在国公夫人面前的桌案上。 “我这不成器的儿子有时确实不像话,能让你一个闺阁女子亲自上门退婚,想来是气得狠了,我让他给你赔个不是,退婚的事便做罢,如何?” “别,令郎的礼我可受不起。” 三番两次被小辈拂了面子,国公夫人面色也沉了下来,“你这孩子着实不懂事,我说句推心置腹的话,若不是当初我看老侯爷战死侯夫人也跟着去了,你一个孤女着实可怜,赶忙去侯府提亲,你看你那二婶能给你说什么好人家,还不是先紧着她女儿,如今能嫁进国公府你还有什么不满?” 孙婉香听国公夫人说的冠冕堂皇,像是自己受了什么天大的恩惠,又点了一次双亲的事,便懒得与她再废话,直接说了孙婉宁有孕的事。 国公夫人瞥了魏崇旭一眼,见他支支吾吾的,心下了然。 她起身笑意盈盈地牵起孙婉香的手,劝道:“你看,一个巴掌拍不响,此事不全是我儿的错,你若是退了亲岂不是中了她的计,她有孩子又如何,横竖你才是老侯爷的嫡女,她只是你本家妹妹,男人嘛,哪有不三妻四妾的,你们既是姐妹,将来也可少许多纷争,她的孩子也是要管你叫嫡母,养在你名下的,你还计较什么?” “荒唐!”孙元彧听的怒上心头,“我们孙家祖训从来都是一生一世只许一人,祖上便没有纳妾的先例,你们国公府既做不到也不强求,但也别来祸害我妹妹。” 孙婉香讥讽道,“哪个好人家未娶妻先纳妾,我之前还奇怪令郎怎么有人管还没家教,原来是有人养没人教啊。” 如此,算是报了方才母子俩骂他们是野狗的仇。 孙婉香这话说的直,让平日里听惯了恭维话的母子俩一愣,随即脸色十分难看。 她看着魏崇旭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轻蔑地勾起唇角,想起过去她时常在一些皇子公主举办的赏花宴游园会上遇到魏崇旭,因二人有婚约,她便一直粘着他,想来那时自己还真是没眼力见,看不出魏崇旭眼里的厌烦。 今日她主动上门退亲,又不像往日那般说话恭维,才让他这么惊讶吧。 可笑,她又不欠国公府的。 国公夫人感觉自己气都有些不顺了,她活到这个年纪还是第一次有人当着她的面骂她儿子没家教,竟还是个晚辈。 不恭顺的东西! “三姑娘慎言,就算要退也要孙家长辈来退,不要自作主张。” 侯府如今能主事的两位,一位是如今掌管中馈的二房夫人孙贺氏,另一位是孙婉香的大哥威远侯孙元荀,孙贺氏为何没有登门退亲,在得知孙婉宁有孕后,她就想明白了母女俩打的什么主意,至于孙元荀,他如今在礼部当差,又恰逢册立太子之际,暂时出不了宫,也就没人能给孙婉香退亲。 小姑娘的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等过几日不气了,再叫旭郎上门赔个不是,哄哄她,约莫这事也就过去了,否则她说退就退国公府的面子往哪搁。 至于她今日的出言不逊,等她将来嫁进国公府,有的是机会让她站规矩。 孙婉香笑着说:“我可没有自作主张,是四妹妹说与魏公子两情相悦,还说魏公子曾允诺她愿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我实在是不忍抢四妹妹的良缘,又怕她坐不稳胎才主动退亲的。” 这话是她编的,但看魏崇旭的表情也知道她猜的八九不离十。 国公夫人瞪了魏崇旭一眼,看他那支支吾吾的样子恨铁不成钢,怎么就被那小门小户的狐狸精迷昏了头了。 她又看向孙婉香劝道,“既你如此心疼你妹妹,等你们成亲之后纳她进门,姐妹俩互相照顾不是很好吗。” 她倒不是故意说这话刺激孙婉香,只是这姑娘平日里并不张扬,行事作风都温顺的很,若是有官眷贵妇聚在一起品茶赏花,谈起孙婉香时孙贺氏脸上也都是嚣张得意的神色。 至于方才的出言不逊,她只当孙婉香是得知妹妹有孕,气的狠了才会口无遮拦。 一个人的品性如何一时半会儿很难改掉。 可她不知道孙婉香还真就经历过抽筋拔骨的痛。 孙婉香冷冷盯着国公夫人,前世今生,这母子俩还是对她没有半点尊重可言,这是打心底里瞧不上她。 可怜她前世愚笨,被二婶整日贬低的一无是处,时间长了,完全没有了世家贵女该有的自信,还真以为自己处处低人一等,才终日费心讨好他人。 “夫人您还是别端架子了,我直说了吧,您心比天高怎么给儿子说亲时竟看上了我这个孤女,无非是国公爷手中的兵权太大,女儿又抬了贵妃的位份,怕树大招风引得圣上忌惮,而娶忠烈之后,又得好名声又能谋划我孙家产业,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第7章 退婚 魏崇旭一拍桌子起身指着孙婉香骂道,“我家是公府,你家是侯府,原就是我高你低的事,你既高攀我家本就该偷着乐,就算宁儿如今先你有孕又如何,你将来不也是她孩子的嫡母,还真当我们看得上你侯府那三瓜两枣。” 孙元彧见状,也不顾及国公夫人的面子,又一把撅过他的手指瞪着他,“还敢拿手指我妹妹!” “放肆!还想在我家动手不成!”国公夫人气得不轻,孙元彧此举算是打了整个国公府的脸。 刘伯赶忙上前将二人拉开。 “看来这些话平日里夫人在家也没少说,既然互相看不上,就签下退婚书各自奔前程吧。”孙婉香催促道。 “别怪我说话难听,忠烈之后也就是名声好听,世人能记多久,没了庇佑达官贵人哪个看得上,当初老侯爷走了以后,我去找你二叔提亲,是看你们三个孩子无父无母太可怜,若是没有这纸婚约,没有国公府给你撑腰,谁会把你当回事,你大哥承袭爵位后也不过是在礼部挂个闲职,你便觉着翅膀硬了,真是恩将仇报叫人寒心。” 孙婉香听国公夫人言辞恳切,像是自己真做了什么对不起她家的事一般。 她没耐心再纠缠下去,上前将桌案上的退婚书拿起,摊开举在国公夫人面前。 “夫人说的比唱的好听,既然这么要脸,若是不签退婚书,我就像刚才那样把你儿子那点破事让整个长安城都知道。” “你若真这样做丢脸的是你!男子就算婚前有子嗣又如何,难不成我国公府会说不着好亲事?你合该顾虑自己才是,真退了亲,外人知晓你行事如此泼辣谁还敢同你家说亲。” “那就不劳烦夫人费心了,我虽丢了脸面可将来就算不嫁人也没什么大不了,魏公子可就不同了,国公府虽显赫,可高门世家这么多,谁愿意刚嫁人就养庶子的,这不是给自己将来的孩子找不痛快吗?不过也算是成全了夫人想同小门小户结亲的心思,这样就不用怕树大招风了,贵妃娘娘现在还没有孩子吧?” “好!好!牙尖嘴利,你要退便退,有你后悔的时候!” 国公夫人签下退婚书扬手一挥,纸张飘落在地上,她捂着胸口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孙婉香,堂堂国公府,平日里谁不是敬着捧着,今日竟被一个小辈上门羞辱,实在是奇耻大辱。 孙婉香看见了国公夫人脸色难看,却也不在意,今日她还只是上门退亲,来日怕是还有兵戎相见的时候,毕竟他们两家可是隔着血海深仇。 她上前将退婚书捡起,仔细折好放进袖子里。 “既已退亲,稍后我回府中清点聘礼单子,清点无误后会将聘礼悉数退回,从此我与魏公子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终于退了亲,了了一桩心事,离开国公府以后孙婉香松了一口气,这也算是一个好的开端吧。 她转头看向身旁的孙元彧,“二哥,若是将来我一辈子都不嫁人,只仰仗您和大哥在侯府生活,能行吗?” 她记得幼时,白渊亭曾被寄养在府上一段时间,那时书塾里其他的世家子弟总因为他质子的身份欺负他,偶尔在府中遇上他时身上总是有些细微的伤痕,衣裳也有些磨损破旧。 这事她同二叔二婶说过,但他们怕惹麻烦就不太上心,还告诫她不要多管闲事,但她于心不忍,书塾里的事她说不上话,但还是给过他些伤药和吃食,她会使暗器也是那时白渊亭出于感激教她的,她便以为自己在他心里也有些分量。 但现在看来可能是她误会了,也许前世那人本就对她无意,毕竟儿时的话不是所有人都会放在心上。 孙元彧抬手在她脑门弹了一下,疼得她惊呼出声。 “一辈子不嫁人又如何,难道侯府多你这一双筷子不成?” 两人说话间已走到巷口,方才马车就停在这。 马车旁边拴着另一匹骏马,树荫下白渊亭正背对着他们坐在那。 许是听到了二人的脚步声,白渊亭起身回过头来,孙元彧立马迎上前去,“将军在此等候可是有要事?” “退了?”白渊亭答非所问。 孙元彧愣了一下,不知他怎么这么关心三妹的婚事,但还是老实回道,“退了。” 白渊亭点点头,像是舒了一口气,“怕你在这耽搁久了,误了练兵。” 孙元彧又是一愣,骁骑营什么时候缺他一个就不能练了? 白渊亭似乎也有些尴尬,轻咳一声又提醒,“我只许了你半日假。” 他说这话时眼神却是瞟向孙婉香。 孙元彧一口应下,“容属下送舍妹回府后即刻回骁骑营。” 他解开马车的绳套,伸手正准备搀扶孙婉香上马车。 但孙婉香躲开了他的手,径直走向白渊亭,她还记得刚才的事。 “那魏崇旭不是个东西,他先是负了我,方才又想对我动手,二哥只是保护我,你能不能不要罚他?” 她刚说完,孙元彧就拉住她的胳膊将她扯到身后,瞪了她一眼,随即又像白渊亭请罪,“将军,舍妹不懂事,您别放在心上,属下回军营后会自行领罚。” “二哥……”孙婉香很自责。 “不用。” 见女孩的眼神看过来,白渊亭不自然地撇开脸不去看她,“你二哥在国公府门口把魏崇旭打了,这打的不只是他还是国公爷的脸,你的亲事不论退不退他都不会放过你二哥,我先行罚他军棍国公爷事后也不好再为难他。” “可是……”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帐篷里面叫几声谁能说清楚打没打,是我下令罚他,我说打了那就是打了。” 见白渊亭已翻身上马,孙婉香紧走几步到他身侧,抬手轻轻牵住缰绳。 “三妹,不可如此放肆!”孙元彧呵斥道。 “方才是我愚钝,世子的意思我听明白了,多谢您照顾。” 她松开缰绳行了礼退至一旁,看向他时唇角勾起了一抹笑意,或许儿时的情谊不是误会。 白渊亭撇开眼不敢再看她,忍住心口的剧痛吞咽下喉间涌上的腥甜,调转马头离开,转过街角时这才没忍住一口鲜血吐在手心里。 第8章 谁先退 不知是不是错觉,孙婉香觉着白渊亭驾马离去时脸颊有些泛红。 难道白世子早就对她有意了? 她前世怎么没发现。 “你呀,这才半年不见,你这性子变化怎么这么大。”孙元彧笑骂着将她扶上马车。 此时魏国公府里母子俩震怒非常。 “你和那个孙婉宁到底是怎么回事?”没了外人在,国公夫人也没耐心装慈悲面孔。 “就是……就是去年花灯会,她不小心掉了手帕被我拾到,之后一来二去就……孩子也是刚怀上,我很小心的,但宫里的娘娘不也有喝了避子汤怀上的,圣上也不会让她们落胎啊。” “不小心?是不小心还是故意掉的,骗得了你这愣头小子可骗不了后宅讨生活的女人,这些小门小户的花样多着呢。” “怎么会,宁儿天真温婉,事事都依着我,最是和顺不过。” 国公夫人不屑地瞥他一眼,轻嗤道,“以她那样的家世想要依附你,可不得事事都顺着你的意。要我说孙家没有一个好东西,她孙婉香打了国公府的脸还想全身而退,那不能够!” 她吩咐刘伯备好马车,“你现在与我同去侯府退亲。” 魏崇旭疑惑道,“可是您方才不是已经签过退婚书了吗?” “现下外头谁知道此事,退亲时孙家长辈没来,也没请人见证,更没人看见聘礼抬回来,现在我们再去侯府退亲,外人只会以为是她孙婉香做错了事被我们退亲,坏了她的名声,往后她家再想给她说亲可就难了,那孙贺氏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你猜今日孙婉香来退亲她知不知道,我要她往后不但说不上好亲事,就连在侯府的日子也别想安生痛快的过。” “好,阿娘这招真是妙。” 方才孙元彧打他的事他可都还记着,若是能有让这兄妹俩不好过的法子他可太乐意做了。 临出门前他顺便提了一句,“既然我们现在要去侯府,那等下是不是顺便可以向侯府二夫人提亲,让她把宁儿嫁给我。” “你说你怎么就偏偏瞧上她了,”国公夫人不耐烦地紧皱眉头,“侯府产业虽都是孙贺氏在管,但地契还在孙元荀手中,她孙家二房若不是依附侯府,与一般的小门小户无甚分别,你还是收了这个心思,顶多看在她腹中胎儿的份上纳她进门为妾,但那也得等你娶妻之后,哪个官宦人家的嫡女会嫁给未娶妻先纳妾的,虽说怕圣上忌惮,但也不能真与商贾人家结亲。” 魏崇旭倒是没有再反驳,他对孙婉宁有意,是看她生的素雅清丽、温婉可人,平日里也是任他予取予求,如今又刚有了身子,他自然上心些,但也没存非要娶她为妻的心思,他对孙婉宁的名分也并不在意,反正已经怀了他的孩子,就算是妾室她也不会拒绝吧。 马车在侯府门前停下,孙元彧嘱咐银霜把人照顾好后正准备上马离开。 “二哥,等等。” 孙婉香突然一把抱住孙元彧,把他吓了一跳。 “三妹这是怎么了?” “没事,就是想二哥了,二哥一回军营又要好久才能回家。” 孙元彧宠溺一笑,拍了拍她的后背。 孙婉香很快就松开手退至一旁,目送他骑马离去的背影。 退亲虽然改变了她的人生轨迹,但战事并不会,若是将来龙门驿兵变还是要发生,她该如何才能救两位兄长于生死危难? 而后一阵嘈杂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循声看去,不远处巷尾人流涌动,推搡着往这里来。 一个负责采买的小厮也在人群中,远远看见她,小跑几步来禀报,“是国公府的马车,还带了媒人来,说是路口百姓聚集太多便发些碎银铜板叫他们让路,谁知领了钱人反倒越来越多。” 带了媒人?孙婉香眉头一跳,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她又追问,“可有说何事?” “说是……来退亲的。” 银霜一跺脚,先替她委屈上了,“小姐,他们怎么这样,明明就是小姐先退亲的。” “国公夫人这是到我这摆戏台子来了。”孙婉香冷笑着望向人群中露出边角的马车。 人群跟随两辆马车由远及近到侯府门前停下,人声嘈杂,银霜指挥着几个小厮驱赶也无济于事。 “真巧,三姑娘怎么知道我要来,还提前在门口迎我?” 国公夫人被人搀扶着下了马车,笑意盈盈的一点也不像刚争吵过一般。 “夫人来侯府所为何事?” 孙婉香脸上也端着笑,她要装那就陪她装,这么多人看着礼数得做足了。 “此事……唉!”国公夫人叹了口气,似乎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事。 “夫人不必为难,我来替您说。” 孙婉香循声看去,后面那辆马车上下来一个有些胖的婆子,听百姓议论声中有称呼“王大娘”的,她有些印象,好像就是之前来给她说亲的媒人。 这王大娘小跑几步到跟前来,上下打量了几眼,那审视的眼神让她觉得很不舒服。 “本来这话是要说给二夫人的,既然三姑娘也在这,那正好跟三姑娘也顺嘴说一句,国公夫人今日是特意来退亲的,请我来做个见证,至于原因嘛这么多人看着我也不好说的太明白,只能说您与魏公子实在是有缘无份,不过三姑娘放心,这长安城中若有哪家哪户适宜结亲的,我定记在心上第一个跑侯府来说与二夫人。” 这话听着好像没说她什么不好,但比什么都不说更惹人猜疑,她甚至都能想象到这么多人聚集在这一传十十传百,不消两三日,整个长安城都要知道她品性不端了。 像王大娘这般常年跟高门大户寻常百姓都能说得上话的,没有一个不是人精,能说出这番话想来是有人提点过了。 “快去通禀二夫人,就说犬子无福,特来退亲。”国公夫人随手指了两个丫鬟就要往里闯。 走到孙婉香身边时,还特意拍了拍孙婉香的肩头,一副有什么难言之隐的样子,果然人声更加喧闹。 目的达到了,国公夫人背对着人群脸上尽是得意的神色。 第9章 摆戏台子 但不等她再往里走,孙婉香高声道,“恕晚辈愚钝,夫人这话我实在听不懂,方才我与二哥同去国公府退亲回来,怎么夫人又要退一次?” 她疑惑地看着国公夫人,“难不成夫人有两个儿子?” “你放肆!”国公夫人震怒道,她指着孙婉香的手指都有些颤抖,没想到她胆子大到竟连这种污糟事都敢编排。 孙婉香可不会被她吓到,她拿出袖中的退婚书,在众人面前展开,“夫人亲自签下的退婚书,才过了一个时辰不到,难不成是夫人上了年纪记性不好?” “你敢这么和我母亲说话!孙元彧那小子回骁骑营了吧,这里可没人护着你。” 魏崇旭冲动易怒激不得,孙婉香都用不着搭理他,国公夫人就已经牢牢抓住了他的胳膊,朝中新贵旧臣本就不睦,若是魏崇旭真在侯府门口动手,那可就是打了圣上的脸了。 “你与我儿无缘,说话倒也不必夹枪带棒,你二叔原也是国公爷部下,如今他虽不在了,你二婶也还在侯府执掌中馈,我今日正巧得空来侯府与你二婶叙叙旧,以后公府侯府还是要常来常往的。” “原来夫人是来找二婶的,我给夫人引路。”孙婉香微笑着侧身给国公夫人让路,却并不打算就这么了了,“夫人您不知道,自从堂妹诊出喜脉后,我二婶是又惊又喜,想告知魏公子,却又怕去国公府报信时下人说漏了嘴坏了名声,不知两人是否互传过书信,好在现下夫人领着魏公子亲自登门,想必也是担心四妹妹的身子急坏了吧。” 婚前失贞、未婚先孕,还是侯府小姐,周围百姓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孙婉宁的事吸引了过去,这高门贵户的腌臢事可比茶馆说书有意思的多。 大概是没想到她竟敢当众把这件事捅出来,就连侯府的面子也不顾了,国公夫人手中的绢帕像是要被她拧碎了。 此时王大娘还跟在后头往里进,孙婉香给银霜使了个眼色,银霜立马会意,拦住王大娘,“既然三小姐的婚事已经退过了,您就不必再跟进来了。” 孙婉香适时地惊呼一声,“王大娘,原来您还没走呢,莫不是你今日来此不只是退亲,也是顺便给我四妹妹说亲的。” 她又惊讶地看向国公夫人,“夫人真是勤俭节约,我本来还奇怪我与二哥刚从国公府退完亲回来,聘礼都没来得及退回,怎么夫人领着魏公子匆匆就上门了,这样也好,一份聘礼单子用两次,也省得浪费时间钱财再准备了。” 这话说的不但给这没影的亲事下了定论还内涵了一把国公府抠门,国公夫人看着门口聚集越来越多人,不想再与孙婉香纠缠耽搁下去,让随侍婢女给了赏钱将王大娘打发走。 忌日本就琐事繁多,又正好碰上孙婉宁这档子事,安抚好众人并把人送走后,二夫人一直忙到现在才有空喘口气,和孙婉宁在前厅商讨对策。 看见孙婉香领着国公夫人进来时,二人皆是一愣。 “国公夫人要来怎么也不提前派人打个招呼,我好准备接待您,”二夫人反应过来忙招呼丫鬟准备茶水点心,“今日真是不巧,恰逢亡夫忌日,家中琐事繁多,若是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夫人见谅。” “你们侯府真是高不可攀,还要提前打招呼。” 像二房这样的小门小户国公夫人根本不在乎是否开罪,孙婉香跟着落了座,捧着茶盏坦然地看他们狗咬狗。 二夫人听出这话阴阳怪气却不知是何故。 她甚至都不知道国公夫人怎么会突然登门,但眼下容不得她多想,她用手肘轻轻撞了孙婉宁一下,“宁儿,还不快给国公夫人奉茶。” 孙婉宁立马会意。 “夫人消消气。”她乖巧地奉上一盏茶。 国公夫人并没有伸手接,只是斜睨她一眼道,“你就是孙婉宁?” 孙婉宁点头称是。 “你当真怀了崇旭的孩子?” 这回孙婉宁没有回答,只回头瞥了魏崇旭一眼而后又低下头,状似娇羞。 “你的茶我无福消受,国公府不要来历不明的孩子。” 孙婉宁闻言猛地抬起头,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脸色惨白,“我只被魏公子碰过怎么就来历不明了。” 二夫人也在一旁帮腔,“这孩子就是魏公子的,宁儿冰清玉洁知书达礼,夫人莫不是有什么误会?” “要是真的如你所说是个冰清玉洁的,又怎么会轻易爬床?” 国公夫人说话难听,孙婉宁却不敢反驳,转头委屈地看着魏崇旭,眼眶泛红泫然欲泣。 魏崇旭看不得她这委屈的样子,心疼地一把揽过她的腰身,为她拭泪。 “母亲不要为难她,宁儿与我在一起时是完璧之身,孩子自然是我的。” 闺房之事被当着众人的面讲出来,孙婉宁看起来也丝毫没有生气,只轻轻锤了魏崇旭两下,便被人搂在怀里。 “刚才三姑娘来我府上退亲,本来要是没退,两姐妹一起进门,还能给四姑娘以平妻之礼,现在嘛,就只能等崇旭娶妻之后再纳妾了,只是相到合适的人家也没那么容易,四姑娘可有得等了。” “退……退亲?!已经退了?”二夫人跌坐在椅子上。 她这才明白国公夫人这怨气是怎么回事,原来是被孙婉香下了面子。 “你怎么这么不知好歹,那可是国公府,这样好的门第你说退就退,你要上山做姑子不成?” 孙婉香正好端端吃着糕点,二夫人突然冲过来指着她,手中咬了一半的樱桃酥差点被她戳到鼻子上。 “我自己的婚事我想退便退,关二婶什么事,就算我一辈子不嫁人就不能住在侯府了吗,为何非要上山做姑子?” 她说完放下樱桃酥,用银霜递过来的手帕擦了擦手指,把袖中的退婚书递过去。 “二婶好好看看吧,退婚书都签了,事已成定局,与其操心我的婚事您不妨先问问堂妹愿不愿意嫁给魏公子,毕竟再过几个月她这肚子就显怀了,到时若还没嫁出去,难免遭人白眼。”孙婉香揶揄道。 第10章 地契 这事是她愿意就能成的吗? 二夫人将退婚书重重拍在桌子上,气得手都在抖,“侯府可没有闲钱养你一辈子!” 孙婉香起身对上二夫人的眼睛缓缓说道,“二婶这是在侯府住久了真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了?” “你……你还想赶我走?!” “二叔二婶当年入主侯府是因为我们兄妹三人年幼,如今大哥已经承袭爵位,过几日我会向族长提请收回二婶管家权,还请二婶这两日便收拾妥当,尽早搬离侯府。” “你……你怎么敢这么和长辈说话?年幼时需要照顾便曲意逢迎,现如今看你大哥有了一官半职便以为自己翅膀硬了,想赶我走?”二夫人被气笑了,“你有什么能耐说这话?” “侯府的产业皆是我父母所留,且不说二婶对我们兄妹三人是否真称得上是照顾,也在侯府享乐了多年,连带着堂弟堂妹的所有花销也都记在侯府的公账上,二婶搬离时便把房契地契一一交与我,至于过去的花销,就当我们兄妹三人孝顺二婶了。” “你还想要房契地契,你疯了!若是没有我这些年来辛苦操持经营,你们大房的产业还能剩下什么!” 国公夫人轻嗤一声道,“没想到三姑娘在自家也这般牙尖嘴利。” 她说罢起身就要走,魏崇旭还在跟孙婉宁抱得难舍难分,被她瞪了一眼两人才分开来。 “国公夫人,我……我……”孙婉宁挡在前面,双眸噙泪楚楚可怜。 国公夫人却不吃她这套,她直言,“四姑娘,女子怀胎确实不易,若是能让你早进门,我当然也乐得早日抱上孙子,但你若一直这么缠着他,他迟迟未娶正妻,你便一直不能进门,若是拖上个三年五载的于你也无益。” 孙婉宁暗自咬牙,没想到国公夫人会这么看不上她,她回过头扯了扯魏崇旭的袖子,水盈盈的眼眸还噙着泪我见犹怜,魏崇旭平日里最吃这套,对她是无忧不依的。 但是没想到魏崇旭拨开了她的手,“宁儿,你好好安胎不要多想,我的婚事母亲自会做主,等定下来了我再来侯府接你。” “噗。”孙婉香没忍住笑出声,狗男人果然本性如此,就算表面上对谁再好,一旦触及自己的利益便立马翻脸不认人了。 自己这一世提早让孙婉宁看清他的为人,也算误打误撞做了件善事吧。 “国公夫人请留步。” 孙婉宁的事没掰扯清楚,二夫人可不敢让这母子俩就这么走了,若是再过几个月显怀了还没嫁出去,那她女儿可就成笑柄了。 “夫人有所不知,我家和威远侯可不只是有亲这么简单。” “哦?”国公夫人来了兴致。 二夫人不屑地斜睨了孙婉香一眼道,“方才我这侄女说的不错,大哥大嫂是留下了一些产业交由先夫保管,当年因他们兄妹三人尚且年幼,便由族长做主,将所有的房屋土地等契约一律加上了先夫的名字,但他常年戍边,家中一切皆由我照料,先夫亡故后我便去官府改到了我名下,这些房宅田契他们只有使用权没有所有权,眼下侯府的所有产业若是没有我同意他们都无权插手或变卖。” 看着国公夫人渐渐舒展开的眉眼,二夫人打算再表示一下诚意,她凑近了说,“我们二房虽不如大房有个爵位护着,但论起钱财也不输一般商贾人家,宁儿温顺乖巧又一心只有魏公子,自知不敢高攀国公府正妻之位,但若是夫人能以平妻之礼抬她进门,我定然为她备下丰厚嫁妆,从侯府风风光光送她出门。” 侯府的家业什么时候改名换姓她竟全然不知,孙婉香质问道,“你胡说什么,那些地契明明就在大哥手中。” “这还得多亏了你,我的好侄女。”二夫人得意地挑眉。 “我?” “是啊,我的好姐姐,”孙婉宁牵起她的手,一脸感激地看着她,“幼时我曾同你说被家中私塾先生责罚,不敢告知我娘,你便安慰我让大哥帮我签了劝诫书,我也是后来才知道那劝诫书下面就是地契,你不会怪我吧。” 孙婉香顿觉遍体生寒,原来前世孙婉宁没有胡说,双亲留下的家产早就被她败光了。 她双腿有些虚软乏力,好在银霜在身后扶着她。 看孙婉香吃了瘪,国公夫人浑身舒坦,不狠狠敲他们侯府一笔怎么行。 “四姑娘既然已经有孕,嫁进国公府也不是不行。” “真的?我能嫁给旭哥哥了?” 国公夫人笑着点点头,“四姑娘若是以平妻之礼入门那便是主子了,到时府内事务繁忙之时也要一并操持的,魏家家世显赫,府中仆役诸多,平日里还需上下打点,这后宅之事多着呢,等四姑娘过门后若有不明白的我会亲自教导,四姑娘看着聪明伶俐应该一学就会。” 国公夫人在点她,二夫人如何听不出来,可为了女儿的前程她也只能咬牙答应多多备下嫁妆。 “你休想拿侯府的钱去贴补你女儿的嫁妆!”孙婉香拍桌而起。 二夫人还没来得及骂她,国公夫人反而劝道,“你与小辈计较什么,你女儿的婚事还没谈清楚呢。” 二夫人不解,国公夫人又提醒她,“平妻要晚于正妻入门,眼下三姑娘执意要退亲,一时半会儿上哪说亲去,又要说媒又要合婚又要下聘都是事儿,你女儿的肚子可等不了那么久。” “可惜呀,三姑娘与我儿的喜宴本来定在下个月,若是他们顺利成亲了,二夫人也不用这么愁。” 孙婉香愣了一下,不知这国公夫人为何非要执着于娶她进门。 二夫人当即拿起桌上的退婚书,等孙婉香反应过来时,只余碎片在她眼前散落。 “自古婚姻大事皆有父母做主,如今她两位兄长都不在,退亲之事我不点头自然也不算数。”二夫人谄媚道。 国公夫人看着地上飘落的碎片,眼底铺满笑意,这招欲擒故纵使得好,母女俩果然上钩了。 孙婉香只觉的可笑,“退婚书二婶撕就撕了吧,下个月迎亲时我就不出门就不上轿,到时两家一起丢脸好了。” 见国公夫人面色阴沉,二夫人心下一惊怕女儿的婚事黄了,慌不择路竟叫连婆子把人绑了。 “下个月喜宴前你都在自己院中好好反省。” 孙婉香被几个丫鬟捆的结结实实动弹不得后被送回了兰亭苑,她虽气愤却也无可奈何,府中下人除了银霜皆听命于二婶。 “二夫人真是好胆量,侯府嫡小姐也说捆就捆了。” “小辈不懂事,让夫人见笑了。”二夫人第一次做这种事也是吓得一身汗,她用手帕轻抚额角。 看国公夫人要走了,她有些犹豫,“夫人,有句上不得台面的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都要成为儿女亲家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二夫人支吾道,“我那侄女脾气倔,听她刚才那话我怕下月婚事会有变故,若是生米煮成熟饭应该就不会再闹了,反正他们迟早都是夫妻,这种事早一点晚一点有什么关系。” 国公夫人闻言眼中精光一闪而过,是啊,若是早一点圆房说不定就能早点找到国公爷与敌军将领往来的信件,这婚宴办不办有什么要紧的。 至于孙婉香失贞后再被退婚会不会寻死,她才不在意。 第11章 她们俩打起来了 兰亭苑静悄悄的,主屋里没点灯,门窗皆严丝合缝,透不进一丝光亮,屋内漆黑一片,孙婉香也不知现在是几时了。 白日里连婆子和两个丫鬟将她捆来扔在榻上,等人走后她费力将身子往里面挪,她记得床头的妆奁里有一块摔断的玉镯,边缘有些扎手,她试着用来割麻绳,但玉镯毕竟不够锋利,就磨到了现在。 手腕上的束缚松掉的一刹那,她长舒了一口气,活动了一下发麻的手腕,估摸着应该已经过去几个时辰了。 但还没等她放松太久,随即“咿呀”一声推门声,打破了屋内的平静。 起初,孙婉香以为是丫鬟婆子进来检查,好在方才她并没有把床幔掀开,此时她将双手背在身后抓紧了那两截断掉的麻绳,缩在被褥里一动不动,假装已经睡着了。 脚步声由远及近,直到来人掀开被子,手指在她脸颊上抚摸时,她才察觉不对劲。 来人俯身靠近她,温热的鼻息喷在她脸颊上。 不!这绝不可能是丫鬟婆子! 孙婉香猛地一睁眼,一个蒙着面的男人上半身探进了她的床榻上。 她心下一惊,猛地起身往后挪。 “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我自然是你的旭郎,醒了也好,这样更有意思。” 孙婉香没有习过武,且身型娇小,自然不是成年男子的对手,若是隔着一段距离她或许还能用暗器脱险,但眼下身上还有未完全除下的麻绳,更是加重了她的险境。 她惊恐地费力挣扎着,但她叫这么大声,外头却没有人进来查看。 男人抬手扇了她一个耳光,让她眼冒金星,脸颊上火辣辣的疼。 而后又掐住她纤细的脖颈往床板上用力一摔,饶是身下的被褥柔软厚实,后脑勺撞上去的一瞬间也让她有些头晕。 “再乱动,小心有你的苦头吃!” 而后那男人掐住她的下颌俯身靠近,千钧一发之际,她摸到一旁的妆奁,抬起手用力朝男人头上砸去。 一下又一下,恐惧让她不知疲惫,尖锐的角正好砸在男人额间,妆奁被砸开来,里面的首饰散落一地,清脆悦耳。 贼人恼羞成怒给了她一拳,她有一瞬间感觉脑袋一片空白,也喊不出声来,手也抖了一下,一声闷响,妆奁不知掉在何处。 眼看贼人捂着头起身时,不知踩到了什么,趔趄一下竟跌倒在地。 天赐良机! 孙婉香压下心中恐惧,赶忙起身下床往他脑袋上猛踹了几脚,又摸到床头架的花瓶顺手往他脑袋上砸去。 男人起初哀嚎了一声,而后没了声响,她的左手指尖也触到一抹湿意。 但她不敢掉以轻心,用麻绳将男人的手捆了个结实,而后摸黑走到桌边点亮了一盏烛台。 孙婉香喘着粗气,看着屋内一片狼藉惊魂未定,她拿着烛台小心翼翼地靠近。 男人的额间还有血渍,是个生面孔,她伸手探了一下,鼻息尚在。 几巴掌下去后人醒了。 “你是什么人?”孙婉香冷声问。 许是刚才被掐脖子的缘故,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她干咳了几声清清嗓子。 “像我这种成天街头巷尾瞎混的,侯府大小姐自然不认得,今晚本来可以好好快活快活,真是可惜,我还没尝过贵人的滋味——” 不等他说完,孙婉香一脚踩在他猥琐的脸上碾了几下。 “魏崇旭派你来的?” “是我自己翻墙摸进来,本来只是想偷点值钱的玩意儿,谁知道这里捆着一个小美人。”他可不敢得罪魏家公子。 孙婉香冷笑一声,“偷东西?你这门推得可真准,还正好认出我的身份。” 贼人一脸不屑,“那你要怎样,报官?你要真报了官,我大不了就是挨一顿板子,你这名声可就毁了。” “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是侯府!你以为只要挨一顿板子就行了?!” “那要怎样,流放还是砍头?” “偷窃是不至于砍头,你就不怕我杀了你灭口,还用得着送官府!” 贼人嗤笑一声,“我可是良民,不是贱籍,一具尸体从你侯府抬出去,你们家就是再大的官也不能说一点损失没有吧,反正我烂命一条无所谓,就看你们家愿意付出多少买我的命了,更何况,我可是听说了,你们家几乎就剩下个爵位,不然我也不敢翻进来。” “就你,也配称自己是良民?哪个良民做这档子下三滥的事!” “户籍上写我是良籍那我就是良民,你看不惯跟朝廷说去,我下三滥我乐意,关你屁事。” 孙婉香看着他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懒得再搭理他,跟这种市井泼皮无赖没什么好说的,用布塞了他的嘴便出门去寻银霜。 好在银霜没有被关在别处,她很顺利的在偏房找到人。 刚解开绳子,银霜“呜呜”地哭着关切她,得知她没事才松了一口气,却又在主屋看到那贼人时吓得腿发软。 孙婉香指使着银霜,两人合力把人拖到修竹阁,累得满头大汗。 她让银霜在外头歇着,自己偷偷溜进去。 此时夜色已深,下人们应该已经睡下,她见主屋还有光亮,走近了恰巧听到里面的人谈到她。 “婆母为何非要姐姐不可,她这般不情愿,还不如换了我,我身份是差了点,但对旭郎可是一心一意。” 孙婉香听着这矫揉造作的腔调,没忍住翻了个白眼,这还没过门呢,就叫上婆母了。 “宁儿的心意我自然是知道的,但她有……”是魏崇旭,他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李四今晚会摸进她房里,若是得手了我自然不用娶她。” 果然是魏崇旭派来的人,但她有什么? 孙婉香心有疑惑,里面的人却不再细说,她不想再往下听那恶心人的缠绵声,转身离开此处。 思虑一番,她让银霜去找二婶过来,“你就说我在此处闹事,和孙婉宁打起来了。” 银霜不明白,但她有一点好,就是听话不多嘴,当即就跑去主院找二夫人。 “什么?她们俩打起来了?!” 二夫人着急忙慌地披上外衫就赶了出来,连婆子跟在她身后,边走边帮她把散落的发髻梳起。 “她不是被捆着,怎么会跑到宁儿那去,没我的命令谁给她松的绑!” “二夫人,您先别问了,快去拦着小姐吧,再晚些,她怕是要把修竹阁都砸光了。” 看着银霜着急的神色,二夫人不疑有他,立马带了几个丫鬟婆子赶过去,怕制服不了盛怒中的孙婉香,因此还带了两个家丁。 一群人赶过去时,孙婉香早已躲了起来。 主屋里烛光闪烁,门口还捆着一个人,二夫人虽心有疑虑,但随即里面的声响让她关心则乱,当即叫人把门踹开。 随着一声尖叫,众人都看呆了眼,屋里衣衫不整的一男一女缩在被褥里。 他们或许不认得魏崇旭,但四小姐的脸可是看得真切。 “闭上你们的狗眼,全都滚回去!”连婆子对下人们怒斥道。 “且慢。”孙婉香跑了过来,抬手一指,“二婶快叫人把这偷窥堂妹的淫贼扔出去。” 下人们才不管她说了什么,他们比较怕二夫人,生怕跑得迟了小命不保。 “你这是何意?” 二夫人冷冷瞥了地上的人一眼。 孙婉香推开钳制住银霜的连婆子,把人拉到自己身边。 她没有回话,只是状似惊讶地往屋里看了眼,“这门是怎么了?哎、这、这是怎么回事?堂妹和魏公子怎么光着身子?” 她抬手用袖子遮住眼,“魏公子是外男,我在这看多有不便,只是我多嘴提醒一句,堂妹还大着肚子,魏公子该照顾好她才是,不要让她着凉了,天再热也不能不穿衣服呀,受了风寒对孩子不好。” 第12章 马车惊魂 床上两人见下人们已经离开,又听见孙婉香的调侃,气急败坏披了件外衫就赶出来。 “孙婉香你瞎喊什么!娘,你带那么多人闯进来做什么!” 二夫人有口难辩,她指着银霜骂道,“都是这贱婢说孙婉香把你给打了,我怕你吃亏,这才……” “你是故意的!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孙婉宁气极,此刻她也顾不上装什么姐妹情深的戏码。 “我故意什么?堂妹这话我听不懂,我是被绑了一天了,出来透透气,正巧遇见这贼人在此处鬼鬼祟祟的,形迹可疑,魏公子趁其不备把人打晕了捆起来,我好心让银霜去请二婶来,二婶你也别生气,她也被绑了一天,可能是脑子糊涂传错了话,你要怪也只能怪自己,没事捆人做什么。” 二夫人看着孙婉香挑衅的笑意,气得嘴唇发抖。 魏崇旭刚才本来还想责问,看了一眼地上被捆的李四欲言又止。 他本想让李四假扮他,等李四得手后他再出面骗取军机,这样他就不用费心和孙婉香培养感情。 此计不通只能另行谋划,他吃了这闷亏匆忙系好衣带翻墙离开。 “这人二婶看着处理吧,小心别让他出去乱说话败坏了堂妹的名声。” 正主都走了,留在这也没意思,孙婉香眼含笑意带银霜离开。 翌日清晨,孙婉香带银霜来了品香楼。 站在门口,银霜一脸为难,“小姐,二夫人给我们院的月例就那么点,不够来这里啊。” “没事,你跟着我就行。”孙婉香狡黠一笑,带着人往里走,还要了雅间。 只一壶清茶,别的什么也没点,她让小二去请掌柜的过来。 小二还以为这茶水不合她口味,老老实实去请了人来。 “掌柜的,若我想知道一个当朝重臣的所有家事秘辛,需要付出什么代价?”等雅间的门关上,孙婉香恭敬问道。 前世她听大哥提起过这品香楼,私下乃是网罗天下机密事的组织。 “客官这话我听不懂。” “我此前从未来过,掌柜您警惕我是个生面孔我能理解,”她抬手取下发髻上一根成色上好的白玉簪递过去,“我今日来只是想表示一下诚意,你回去告诉你们主事的,只要我能求得我所求,他想要什么我都尽我所能双手奉上。” “还望掌柜一定把我的话带到,我过几日再来。” 目送孙婉香离开后,掌柜匆忙去了隔壁的雅间。 “主上,这是孙小姐留下的簪子。” 白渊亭伸手接过,手指在雕刻成木兰花的白玉上仔细摩挲,指尖触感温润。 他知道她在侯府处境不好,却不知如此艰难。 “孙小姐约莫是想问魏国公府的事,可要透点口风?” “小姑娘知晓太多不安全。”他吩咐道。 “是,属下遵命。”掌柜点头应下。 出了品香楼,孙婉香暂时还不想回府,不知道回去又会遇到什么糟心事。 国公夫人执意要她过门,她可没那么自恋觉得人家看上她了,否则昨夜魏崇旭也不会找个淫贼来羞辱她。 只是她身上有什么值得图谋的东西,她想不明白。 怀揣着满腹心事,孙婉香兜兜转转走到西街,竟恰巧碰到街对面孙婉宁的贴身丫鬟清荷。 她四下张望后进了一家粮铺。 她来这里做什么? 总不至于是来买米面粮食的,府中自有采买小厮。 孙婉香心生疑虑,她直觉不对,拉着银霜躲到一旁卖油纸伞的小铺后。 不多时,清荷出来了,还跟着一个男人。 这家粮铺是侯府的产业,孙婉香认得他,是梁掌柜。 她带着银霜小心翼翼隔着一段距离跟在两人身后,走走停停弯弯绕绕最后却停在一间赌坊门前。 清荷来这只是为了……赌?她一个丫鬟一个月才多少月钱。 亦或是和梁掌柜私会?可是谁私会会来这种地方。 孙婉香抬头看了看赌坊的牌匾有些犹豫,她还从未来过这样的地方。 “小姐,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再跟进去可能就被发现了。”银霜在一旁劝道。 “你在此处等我。” 孙婉香一咬牙还是决定跟进去,清荷可是孙婉宁的贴身丫鬟,定然知道不少事,她舍不得错过这个机会。 刚一走进去,扑面而来的乌烟瘴气让孙婉香蹙紧了眉头,她隐约觉得这里有一股腥臭味,用绢帕遮面小心翼翼地往人群里挤。 赌桌旁的吵闹声莫名让她有些心慌,她四下张望着,瞥见二楼清荷的襦裙从拐角处一闪而过。 她想要追上去,却在楼梯口被人拦下来。 “哎,二楼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上去的,上面要加倍数。” 孙婉香听不懂,但看懂了他的手势,就是要交钱。 可是钱在银霜身上,她怕出去拿钱把人跟丢了。 这人像是看出她的窘迫,装作为难的样子,“你若真想上去,我给你通融通融,没有银子身上有什么值钱的物件拿来抵也行,大不了我一会儿辛苦跑一趟当铺。” 孙婉香略一思索,取下白玉耳坠给他便追了上去。 二楼没有楼下那么吵,房门都紧闭着,只有零星几间有赌牌声。 她遍寻不见清荷的身影,梁掌柜也不知所踪。 一直找不到人让她越发的心慌,不会被发现了吧,她定了定神打算悄悄附在门上偷听。 有几间安静的,不知道里面在做什么。 她蹑手蹑脚地靠近,一间一间听过去,终于在拐角第三间听到了清荷的声音。 “你把这事办好了,小姐定有重赏。” “这事可不容易办,浓缩那么多药汁,你知道要用多少原料。”男人的声音,大概是梁掌柜。 “小姐先前给了你那么多银子就是信的过你,这是多大的机缘,一般人还得不到这好差事。” “不单单是钱的问题,那么多药材都没地方储藏。” “先前不是给你租了一间宅子了吗?” 孙婉香听得认真,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动静。 肩上被猛地一拍,她吓了一跳,一转身几个腰上系着粗布带的壮汉站在她身后不知多久了。 “我家主子请姑娘一叙。” 孙婉香心下一惊却已来不及逃跑,便被几人捂了嘴拉到后院。 后院停着一辆马车,其中一个壮汉将她拖了上去,在这之前不知道往她嘴里塞了一颗什么东西。 入口即化,味微苦有回甘,她都没机会吐掉。 把她拖上车后,身后的人便松开了钳制,她却也没喊“救命”。 马车上坐着一个人,是魏崇旭。 想到刚才偷听到的对话,这事孙婉宁也有份。 一个下药一个绑人。 “你这是为了昨晚丢的面子想报复我?讲道理,带人闯进去的可不是我。” 魏崇旭没说话,盯着她的眼神阴冷,像一条毒蛇。 马车动了起来,不知向何处驶去。 孙婉香却顾不上多想,体内突然间涌起的燥热让她感到害怕,她觉得有些喘不上气,下意识地抬手抚上心口,却发现双手也绵软无力。 坐在对面的魏崇旭笑得诡异。 “看来是药效发作了。” “你这个畜牲!快将我送回侯府,若是我出了什么事,我两个兄长不会放过你的!” 孙婉香没想到自己怒斥的话语也这般绵软无力,她使劲咬着自己的舌尖想要保持清醒。 “昨夜给你找的人看来你是不满意,也对,毕竟是侯府千金,怎么看得上市井无赖,那我便亲自来,你该满意了,等生米煮成熟饭,这门亲事你还有反悔的余地吗。” “鉴于你此前把事情做的绝,害我们国公府丢了好大的面子,我今天便还给你,把马车停在这长安城最繁华热闹的街市上,让大家都来看看,侯府千金有多放荡。至于你两个兄长,等他们找上门来,不管他们如何报复我,你也已是残花败柳。” 他冷笑一声,“我甚至都不用真的碰你,只要你衣衫不整被这街市上的人看到,你就撇不清关系了。” 孙婉香看着他阴险毒辣的眼神,费力往后挪,后背紧紧贴在车厢上。 “你还能往哪跑!”魏崇旭欺身上前。 肩上的布料被撕开,车窗上的布帘被风吹起一角,孙婉香惊恐地睁大了双眼。 第13章 他逆着光来 “我要怎么做你才能放过我?” 孙婉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非要娶我也不是因为喜欢我,那就是我身上有什么你想要的东西了。不如直接说出来,说不准我愿意拿出来换自己一条命呢,也省得你拐弯抹角用各种下三滥的方法试探,你这窗帘要是掀开了,我可就只有去挂白绫了,到时候你什么都得不到。” 既然在品香楼不一定能问到,倒不如直接套魏崇旭的话。 魏崇旭闻言起初还有些犹豫,随即冷笑一声,“呵,该说你聪明还是蠢,都到这般境地了还有心思来套我的话。” “呸,差点又着了你的道!” 他一耳光正好打在昨夜被李四扇过的一侧,甚至力道更重,还没消肿的脸颊更疼了。 “嗡”的一声,孙婉香隐约感觉耳朵里有一抹湿意。 “咻”、“铛” 箭矢破空而过把窗帘下方的一角紧紧插进木板里。 马车被迫停下,周围马蹄声“哒哒”作响,像是有一群人把马车围了起来。 “谁?”魏崇旭回头厉声呵斥。 “骁骑营。” 是白渊亭的声音。 孙婉香稍稍松了口气,心里燃起了希望。 “骁骑营军资失窃,过往行人车马例行盘查。” 车夫没有得到魏崇旭的指令不敢乱动,就没有下车。 魏崇旭在车上大骂,“你骁骑营算个屁,敢查到老子头上,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老子是谁?” 他用力扯开被箭矢钉上的窗帘,探出头去。 破碎的窗帘随风扬起,初春的风还有些寒凉,孙婉香紧张地捏紧肩头的布料,俯下身将自己缩成一团。 方才那一瞬逆着光,她看不清外面的人,只隐约看到些轮廓。 应该是白渊亭吧,她在心里祈祷着。 遇到他总比落在魏崇旭这畜牲手里要好。 “看清楚了吗?”魏崇旭的声音又响起。 “不认得。”约莫是白渊亭手下的一个小兵。 孙婉香意识愈发模糊。 “瞎了你的狗眼了,连老子都不认得,”魏崇旭嚣张道,“知道我爹是谁吗?” “怎么?你娘没告诉你?” 白渊亭的话让周围都笑作一团。 孙婉香闻言也有些想笑,她小时候怎么没发现他这么幽默。 她又咬了咬舌尖,把腥味往下咽。 不止是士兵们,就连周围聚集的百姓也都哄笑开来。 他们最是看不惯这些以家族权势压人的世家子弟,没想到有一天也能把这样的人当作笑料。 魏崇旭从未受过这般奇耻大辱,他恼羞成怒当即就要下马车找白渊亭算账。 白渊亭却不给他这个机会,趁他下车前就派人挟持车夫把马车赶到别处。 彼时魏崇旭一条腿正要跨出来,马车一动,他又顺势摔了进去,不知磕到了哪儿,好大一声响。 登时,又是一阵哄笑。 而后任凭魏崇旭在车上如何叫骂,外面的人也只当没听到。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开始晃晃悠悠不太稳当了。 孙婉香都分不清是路不平还是她神志不清。 “哐当”、“吁” 马车不知撞上了什么颠簸了一下终于停下。 一个高大的身影逆着光掀开车帘,把魏崇旭拽下马车。 “哎、哎、你做什么!松开,快松开!白渊亭你听见我说话没?你一个寄人篱下讨生活的质子敢这么对我,你这是什么态度?!” 车夫见自家主子受人胁迫,立马挥拳上前,只是他还没碰到白渊亭,就被一脚踹开。 这一脚正中心窝,疼得他在地上蜷缩着哀嚎。 两个士兵上前将他反手捆了。 “敢跟我们将军动手,胆子不小啊!” 魏崇旭被扯着衣领,看不清脚下的路,一不小心踩到凸起的石块,一个趔趄崴了脚,之后便是钻心的痛。 “啊!”他疼得龇牙咧嘴。 白渊亭把他扔进人堆里,几个身材魁梧壮硕的士兵围住了他,笑得不怀好意。 “这也能崴脚,不会是装的吧?” “这般细皮嫩肉,崴个脚就瞎叫换,倒还真像是个娇生惯养的世家公子哥。” 他们上下打量着魏崇旭,眼神轻佻,一边说着还用手推搡他。 “管他什么公子哥儿,敢对我们将军这么说话,扒了他一层皮都算轻的。” 说话的士兵往他小腿上踹了一脚,魏崇旭登时腿一软就跪下了。 “说话还挺横!不叫将军也该尊称一声世子吧,你既不是皇子,身份怎么会比我们将军还高贵?” “呸!我可没见过这么窝囊的皇子。” 几个士兵围着他取笑着,还按着他的肩头不让他起身。 “你们看仔细了,别认错人了,”先前绑了车夫的一个士兵过来打量了他一眼,“将军快来看,这细皮嫩肉的小白脸,不会真有什么来头吧。” “这好像……是魏国公家的小公爷。”有人好像认出他来了。 “什么?!将军,他真是魏公子?” 白渊亭冷冷瞥了魏崇旭一眼,“魏公子今天穿的朴素,扒了公府的皮没人认得他也正常。” “失礼失礼,竟然是魏公子。” 这些人瞬时又换了一副嘴脸,将他从地上搀扶起来,“是弟兄们有眼无珠了,还望魏公子海涵,大家也是秉公办事。” “白渊亭,你敢这样对我,我要叫我爹革了你的职!还有你们这些人,一个都别想跑!” 魏崇旭看着他们明显憋笑的样子一口气憋在心里,正要动手,这些人又裹挟推搡着他往远处走去。 “你们、你们做什么?!” “魏公子不要怕,今日多有得罪,大家摆个酒自罚三杯给您赔个不是,军营里的弟兄们都是粗人,若有礼数不周的您别往心里去。” 魏崇旭抬头张望四周,这马车都驶到郊外了,荒山野岭的摆个鬼的酒。 但容不得他推辞,士兵们推搡着他和车夫往远处走去。 周遭安静下来,孙婉香已经使不上一点力气,她软软地靠在坐垫上,双手垂下,衣襟破裂处敞开来,露出一片光洁的锁骨。 脚步声响起,又有人上了马车,孙婉香勉强睁开眼,模糊的视线中,白渊亭缓缓俯身向她靠近。 一件披风披在她身上,檀香厚重的香气将她包裹住,而后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第14章 手把手教学 一股燥热从胸腔处涌起,烧得孙婉香口干舌燥,她下意识地仰起修长的脖颈想要喝水,却又说不出话来,只能舔舔唇。 下一瞬,她隐约感觉到有人揽住她的身子将她上身托起,她靠在那人胸膛上,被轻轻托起下颌,苦涩的药汁在她口中蔓延,溢出一些顺着嘴角流下,又被人轻轻抹去,这是她失去意识前最后的记忆。 攒金嵌珠手镯的触感微凉,孙婉香躺在榻上疑惑地看着自己手腕上的镯子。 还不等她多想,房门被敲响。 “谁?”她循声望去,下意识地拢紧了身上的披风。 “是我,白渊亭,新买的衣裙你试一下合不合身,我给你放在门口。” 话落,随即脚步声渐远。 孙婉香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条门缝,确定屋外没有人后,才松了一口气将地上的襦裙拾起。 换好后,她出门寻白渊亭,这才仔细观察了下自己所处之处,不知是城外何处的私宅,院落敞亮僻静,她顺着长廊往外走,绕了两个弯后,看见白渊亭背对她站在庭院里。 “今日多谢世子爷出手相救。” 白渊亭闻言回过身来,襦裙很合身,穿在她身上很好看,是他想象中的样子。 明艳大气,不为任何人伏低做小,事事隐忍。 忆起今日下属来报,她被魏崇旭带走一事,他又忍不住斥责,“你明知那魏崇旭是什么秉性,还不多加防备离他远些。” 孙婉香也是一阵后怕,没想到魏崇旭行事如此不顾后果。 “那他万一来报复你怎么办?”她歉疚地看着白渊亭,“对不起啊世子爷,连累了你。” 白渊亭不屑地冷哼一声道,“就凭他?倒是你自己,要小心些不要冒冒失失的。” 他说着递过来一根长鞭。 “这是?”孙婉香疑惑地看着他。 “给你防身用的,你不曾习武,若再遇危险之时,用长鞭与歹人拉开距离再逃跑,不至于落入近身博弈的困顿中。” 孙婉香看着那柄长鞭愣了一下,抬起手腕扬了扬,“世子爷,这镯子也是你送的?” “是。” “不行,不行,这么贵重的礼我不能要。”孙婉香作势就要取下手镯。 “收下吧,不是什么名贵物件,那上面有机关。” 怕她再拒绝,白渊亭干脆收回手,往前方空地处走去。 “我先与你演示一遍,你仔细看。” 长鞭从他手中挥出干净利落,而后又收回,脚尖轻点身子翻腾,击向一旁的树梢,斑驳的树影下,嫩绿色落了一地,耳边的风声簌簌作响,他矫健的身姿在树影间翻腾起落,衣袂飘飘。 直到白渊亭向她招了招手,孙婉香才回过神来,她羞恼于自己刚刚的愣神。 怎么就被美色迷了眼? 她小跑几步过去,接过白渊亭手中的长鞭,不好意思的嗫喏道,“可是我的臂力和腕力太弱,恐怕比不得世子爷。” 暗器靠的是巧劲,只要勤于练习就行。 而兵器—— 她看着手中的长鞭,有些没底气。 “那短兵相接你就行了?别一开始就说丧气话,且先练与我看看。” 许是在军营里呆惯了,白渊亭平日里说话也总是不自觉带着命令的语气。 知道他是为自己好,孙婉香硬着头皮挥舞起手中的长鞭,脑海中回忆着他刚才的动作。 第一次练,她也知道自己的动作很笨拙,不自觉地偷偷瞥他一眼。 白渊亭神色严肃地看着她,面上丝毫未见嘲笑的意味。 “肩颈自然伸展,不要拘谨,手肘带动手腕用力挥出去,收回来也要干脆利落,不要犹豫。” 孙婉香听着他的指挥也还是不得其要领,手忙脚乱间长鞭收回时不小心抽到了自己的小腿,当即疼得她倒吸一口冷气。 “呃、嘶……”她跌倒在地,刚想检查一下伤口,突然又想到白渊亭在一旁不太方便,就只揉了揉小腿便站起身,准备再练。 谁知她刚起身,白渊亭紧走几步到她身前,俯下身撩开了她的裙摆,露出一截小腿。 一道红痕在光滑白皙的肌肤上格外显眼。 “你做什么?!登徒子!”孙婉香吓了一跳,顺手推了一把他的肩头想要往后退。 但是她的力道连让白渊亭微晃都做不到。 倒是她自己,脚踝被白渊亭捧起放在膝上,这一用力,自己一趔趄倒是差点摔倒。 “别乱动。”白渊亭稳稳地半蹲在那,取出一瓶金疮药给她抹上。 孙婉香看着蹲在她身前的男人,没有收回手,搭在他肩上的手指轻颤,眼眶微微泛红。 这算什么?不过是练习时不小心误伤而已。 这力道这痛感比不得前世在雪地里怀身大肚被魏崇旭活活抽死痛万分之一。 可能是嫁给魏崇旭太多年,都好久没有人对她表露过善意,对她有过这样的关心了。 “很疼?” 白渊亭上好药抬头就见她微红的眼眸,不禁有些懊恼,他平日里与刀剑为伍,手上没个轻重,难道弄疼了她? “我……我没事,一点小伤而已,不打紧的。”孙婉香回过神来飞快地收拾好情绪又要再练。 白渊亭站在一旁看着她笨拙的动作,有些犹豫,半晌他叹了口气。 “罢了,日头尚早,我再教你一番。” 孙婉香以为他又要再演示一遍,遂在他走来时递上长鞭。 谁知他并没有接,而是抓住了她的手腕,绕到她身后。 “来。”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耳鬓让她脖颈处有些痒。 “世子爷这是……”她下意识地想回头。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挣扎,手腕被男人的力道控制着,长鞭顺势被送出,收回时,脚后跟被鞋尖轻踢,腰间横亘着的胳膊揽着她翻腾起身。 一起一落间,男人紧贴在身后静谧的呼吸声在簌簌风声中却也格外清晰。 她忆起今日身中媚药时,白渊亭骑马带她去找大夫,在马背上颠簸时也是这样靠在他温热的怀中。 一套动作下来,白渊亭松开手迅速退至一旁,神情严肃,似乎真的只是为了教她,并无非分之想。 孙婉香只当他是在军营呆久了,不拘礼数。 “你先练着,我去倒点水过来。” 白渊亭说完转身向长廊走去,刚转过一个弯,就在拐角处忍不住一口鲜血吐在掌心。 第15章 你都在铜镜前扭半天了 孙晚香独自一人在庭院中练习,不多时,白渊亭回来了,手中还端着两盏清茶。 她伸手接过,抬头看他时,隐约感觉他的脸色有些苍白。 “世子爷你怎么了?”孙晚香有些担心,“莫不是方才与魏崇旭争执时伤到了?” “就凭他还伤不到我,你自练你的。”他说完收回茶盏,远远退至一旁。 孙婉香抿了抿唇不再自讨没趣,又笨拙地挥舞起长鞭。 这回白渊亭没再来手把手地教她,只是隔着很远的一段距离,偶尔出声指点。 黄昏时分,孙婉香只仿其形,也学了几分,白渊亭便要送他回去。 还是那辆马车,行至城门口时,孙婉香让他绕道去一趟赌坊。 “我的侍女还在那儿等我。” “是叫银霜的丫鬟吗?我已经派人送她回侯府了。” “嗯?你怎知我的丫鬟在何处?”孙婉香不解。 “白日里我的下属路过赌坊门口,正巧撞见你家丫鬟在那附近打转,神色不安,一问才知,等你许久,又因你有令在先不敢贸然进去寻你。” “哦,世子爷今日拦住魏崇旭的马车,不是因为军资失窃例行查问吗?”孙婉香促狭道。 “咳。”白渊亭闻言不自然地轻咳了一声,“原本是在例行查验,忽听属下来报,救你也是顺道罢了。” “顺道的恩情我也是记在心里了。” 孙婉香撩开车帘,看着前面骑在马背上的男人宽厚的背影,唇角勾起一抹笑意。 马车行至侯府外一条小巷的距离停了下来,孙婉香准备跳下马车,撩开车帘,白渊亭正在下方,对她伸出手。 她愣了一下,而后在对方沉着冷静的目光中,试探着搭上他的手,掌心传来的温热让她仿佛耳边还回响着长鞭带起的簌簌风声,还好夜色遮住了她脸颊上泛起的红晕。 白渊亭将她扶下马车叮嘱道,“兵器不是一日之功,你今日回去后需勤加练习,今后不要将自己再置于这般险境。” 孙婉香一一点头应下,而后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才慢慢收回目光。 她低头看着手中的镯子和长鞭,轻笑一声,将长鞭别至腰间,才缓缓穿过小巷。 远远还隔着一段距离,孙婉香就看到银霜在侯府角门处来回踱步,抬起头来正好看见她,欣喜地远远朝她跑来。 “小姐小姐,您去了何处啊?没出什么事吧?我担心您一个人进赌坊不安全,正巧遇见世子爷的手下,便求他让世子爷来寻您。” “我没事,你别喊那么大声,小心叫人听见。” 银霜当即吓得抬手捂住了嘴,孙婉香看她这副样子怪可爱的,忍不住笑出了声。 今日也算不幸中的万幸,她想。 回了兰亭苑,银霜给她打好热水,她想好好泡个澡去去晦气,站在铜镜前,却一时愣了神,移不开眼。 这件襦裙怎么…… 虽说不是平日里她会穿的样式,乍一看却怪合身的。 孙婉香忍不住对着铜镜,左摇右摆地细细观赏着,好半晌她才回过神来,发现银霜站在背后直愣愣地看着她。 “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我……我没怎么,我正打算把衣裳换下。”孙婉香吓了一跳,话也说不利索。 “可是奴婢分明瞧见您在铜镜前左摇右摆照了好半天了。”银霜心直口快,看不出孙婉香的窘迫。 孙婉香登时红了脸,“你胡说什么?是新衣裳,我穿着有些不习惯,看一下有没有那里需要改的。” 银霜真信了,还认真地俯下身盯着孙婉香的腰,仔细转了两圈。 “奴婢看您这衣裳腰线挺合身的,对了,您今日出门时不是穿的这套衣裳啊,您从赌坊出来后,又去逛了成衣铺吗?” 孙婉香并未将今日被魏崇旭绑走的事情告诉她,银霜这丫头心思单纯,怕她说漏了嘴。 “可是,银子都在我这,小姐您逛成衣铺怎么买衣裳啊?” “呃……”孙婉香没想到这茬,刚才说逛成衣铺也只是顺着银霜的话往下说罢了。 “是世子爷送我的。” 银霜点点头,“看来您小时候送去给世子爷的糕饼零嘴他都记在心里。” 是啊,他们过往还有那样的情谊。 “只是……”银霜盯着她的腰,神情似有些疑惑。 “只是什么?” “只是世子爷给您买的这身襦裙很合身啊,不像是在成衣铺随便买的,倒像是量身裁剪的一般,还有小姐您的眼光什么时候变了?以前您穿的都是素色,今日这身着实亮眼。” 是啊,白渊亭怎么会正好买到这么合身的尺寸? 她将身上的襦裙换下交给银霜,“洗净后好生收着。” 屋内热气升腾,水雾缭绕,孙婉香懒懒地浸在浴桶里,让热水带去一身的疲惫。 她的手不自觉地抚上小腹,手指在光滑的肌肤上轻轻摩挲。 前世白渊亭知道自己怀了他的孩子吗? 应该是不知道吧,否则怎么从那晚之后再没去过国公府。 她叹了口气,起身擦拭干净,只着一件中衣准备入睡。 外头却突然传来吵闹声,她掀开床幔唤银霜进来,却没人应声。 她披衣下床打算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银霜却推门进来了,眼眶还有些红。 “小姐,连婆子来传话,说是二夫人在前院等您过去。” 现在? 孙婉香看了眼外头的夜色,不耐烦地蹙紧了眉头。 不知二婶又要作什么妖。 重新梳妆好后,刚准备出去,房门就传来一声重响,随后一个体态有些臃肿的婆子绕过屏风闯了进来。 这连婆子闯进来后,连看也不看孙婉香一眼,当她不存在,而后上去就给了银霜一耳刮子。 结结实实一巴掌打得银霜面颊当下就泛了红。 “让你进来给三小姐更衣,你磨蹭多久了,没用的东西!” 小丫头被骂得不敢吭声,只委屈地捂着脸低头站在那,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还傻愣愣杵在这做什么?还不快带三小姐去前院,若是二夫人怪罪,看我不打死你!啊!” 不等她把话说完,孙婉香直接一巴掌扇过去,力道重得她虎口都有些疼。 “老刁奴!” 第16章 其他亲戚没你这么常来走动 前生她未出嫁时性子有些软弱,因这连婆子是二婶房里的,便由着她在自己院中颐指气使,从不敢训斥她,先前同二婶顶嘴的几次她也都不在,这一巴掌下去,倒叫连婆子惊的呆愣了片刻。 孙婉香乘机拉着银霜的手就往外走,连婆子反应过来追了出去。 “三小姐,你竟敢……” “敢什么,打你是吗?你一个签了死契的奴才我还打不得你?滚开!” 孙婉香打断了连婆子的话,冷冷瞥她一眼。 连婆子起初被她这眼神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旁退了两步,又追了上去,拦在院门口。 “三小姐,虽说奴婢是签了死契的,可到底是二夫人房里的,就算是哪做的不对,也自有二夫人教训,三小姐方才打奴婢一巴掌这是僭越了。” 孙婉香闻言冷笑道,“我在自己府中教训下人是僭越,笑话!我大哥还健在,侯府什么时候轮到你们二房作威作福了?” 她懒得与连婆子废话,俯身在地上捡起一颗尖锐的石子,手指翻转间,石子击中迎面骨连婆子痛呼一声,趔趄了两步跌倒在地,双手捂着小腿呻吟着。 “诶呦,三小姐这是做什么?小心奴告诉二夫人,到时您又要被责罚了。” “你们两个把她捆了。” “你……你敢……” 那两个侍女看见三小姐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战战兢兢地不敢上前。 其中一个大着胆子提醒道,“小姐,这可是连婆子。” “你们也想挨一下子?” 两个侍女不敢再多言,忙去找了条绳子将连婆子捆上,还拿块布把她的嘴也给堵上了。 “就让她在这院中吹吹冷风,清醒一下,想清楚谁才是这侯府的主子,等我回来再处置,谁要是敢放了她,我就给她找个人牙子发卖了。” 孙婉香交代好后,便带着银霜赶往家祠。 路上她看银霜嘴角总是噙着笑意,疑惑道,“被打了还这么高兴?” 银霜摇摇头,“奴婢是替您高兴,平日里侯爷和二公子不在府中,二夫人时常苛待您,吃穿用度样样不如二房,府中下人也看人下菜碟,仗着二夫人的势便不把您当回事,您还一直忍让,瞧着他们越来越过分,奴婢都替您委屈,方才看您终于硬气起来训了那连婆子一顿,奴婢打心眼里高兴。” 孙婉香闻言冷笑一声,银霜忙住了嘴,以为说错话了。 “不,你说的没错,是我从前愚笨,不知退一步蹬鼻子上脸。” 到了前院,不只是二婶,还有孙婉宁甚至三叔也在这等着。 这是为了昨晚的事要来兴师问罪了? “怎的这么久才来?” “二婶,您也不看看现在几时了,真是扰人清梦。” 孙婉香也没等她发话便自顾自地坐下了。 倒是三叔看不惯她这番做派,“你对你二婶这什么态度,你的礼数呢?带着个登徒子去辱你妹妹清白,亏你干得出来!” 话落,孙婉宁适时地在一旁抹泪。 孙婉香是真佩服她这说哭就哭的本事,她起身敷衍地朝两位长辈行了礼,又瞥向一旁的孙婉宁。 “你哭得这么委屈,是要我给你道歉吗?” “道歉就不必了,好在国公夫人已经答应只要下月你们成亲后就以平妻之礼迎我入门,横竖魏公子将来都是我的夫郎,看到的下人不多也都是签了死契的,我也不算太吃亏,只希望姐姐以后能念着姐妹之情,不要再想法子害我了。” 孙婉宁说的情真意切,还过来拉她的手。 “宁儿你就是太天真,与这般歹毒的称什么姐妹,她可没拿你当姐妹!” 三叔拍了一把大腿,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不会的,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姐姐与我感情素来要好,只是最近为了魏公子的事才与我有了嫌隙,这事毕竟是我有错在先,我不怪姐姐,等将来成亲了,我们在国公府里互相照顾,时间长了,姐姐自然就想明白了。” 她话音刚落,孙婉香没忍住扇了她一耳光,主位上两人都吓了一跳,没想到孙婉香敢当着他们的面动手打人。 孙婉宁没说这番话,她本来还没这么气。 她年幼时是真把孙婉宁当妹妹照顾,什么都让着她,甚至为了不让她为难,就连二婶苛待她也从没向两位兄长告过状。 亏得孙婉宁说得出口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原来她知道自己过去对她好啊,这不是踩在她的伤口上装姐妹吗。 “你……你放肆!” 二夫人赶忙上前查看孙婉宁的伤势。 “简直是目无尊长!反了,反了,”三叔也是气得直拍桌,指着她恶狠狠道,“若是不管教你,以后嫁过去只会耍横争宠也是丢侯府的脸,你去跪祠堂,什么时候肯向宁儿认错道歉了再出来。” “这里是威远候府,是我爹的宅邸,大房三房各自成家后早已分府别居,三叔有什么资格罚我?” “那我总有资格吧!” 二夫人喊来外面候着的丫鬟们要拉她去家祠。 “你自然也没资格,你甚至都没资格住在这,两年前大哥弱冠之时你就该搬离侯府,还能得个好名声。” 她又看了看三叔,目光在二人之间流转,轻笑了一声。 “怎么平日里侯府有什么事三叔您都能来掺和,其他亲戚倒不见得这么常走动,今日就连孙婉宁闺房受辱之事您都能来为她主持公道,这就不太妥当了吧?她毕竟是在室闺阁女,就算是定好的夫郎,婚前做这档子事传出去也不太好听,怎么二婶不告诉其他家亲戚,偏偏就跟你们三房说了,说就说了吧,来的却又不是三婶,真是怪事。” “你……你!” 三叔拍桌起身指着她,气得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二婶在一旁搂着孙婉宁脸色煞白。 “我打死你这个敢编排长辈的小畜生!” 一只茶盏朝她砸来,孙婉香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堪堪躲过。 那茶盏砸在地上,瞬间摔的四分五裂,溅起的碎瓷,划伤了她的脚踝。 第17章 她未婚先孕的事都传遍了 早知三叔是冲动鲁莽的性子,孙婉香也在心里后悔不该逞一时口舌之快激怒他。 她正苦恼于如何脱身,外头突然有小厮来报,被盛怒之中的三叔一脚踹翻在地。 “诶哟,三爷。”他痛苦地捂着被踢中的腹部,挣扎着起身跪在那。 “主人家谈事,你乱闯什么?” “二夫人,三爷,是安阳公主派人来下帖,隔着大老远就听见您在前院骂人,那几个女使都笑了,奴是怕侯府的事传出去了,才着急闯进来。” 听见安阳公主的名号,他这才收了声,接过帖子正要打开,突然顿住了手,又瞪了她一眼,把帖子递给二夫人,“还是二嫂你看吧。” 原是公主办了一场赏花宴,遍邀长安城内年纪相仿的世家公子高门贵女赴宴。 被这小厮一打岔,跪家祠的事自然也就不了了之。 回到兰亭苑,见连婆子还捆在院子里,躺在台阶上一动不动,不知是不是睡着了。 银霜问道,“小姐,您打算怎么处置连婆子?” “先让她在这院里冻一个晚上,只要二婶那边没来问,你们就当不知道。” 这老泼皮,处理得太轻易难以树立威信,她还想将来若有机会能收归己用呢。 翌日清晨,银霜来伺候她梳妆。 孙婉香看着她手中素雅的衣裳摇摇头。 “昨夜你把那身襦裙洗了吗?” “还没,小姐今日要穿去赴宴吗?” “我记得二哥领第一笔军饷时送我的生辰礼,那套首饰与昨日那身很相配。” 趁银霜去找衣裳时,孙婉香给自己上了妆。她的脸很小,双眉画上细长的远山黛,衬的一双大眼英气凌厉,朱唇一点,眼波流转间又显得娇俏可爱。 捧着衣裳的银霜在身后被自家小姐明艳的美貌看呆了。 “别愣着了,快来给我换上。” “小姐怎么突然想到换了妆扮?” “我从前傻,信了孙婉宁的鬼话,不知道适合自己的才是最重要的,想来先前在外头都是我陪衬她,指不定贵女们在背后怎么笑话我。” 梳妆好后,看着缩在台阶上被冻了一夜神色惊恐的连婆子,本来还苦恼于如何处置她,忽地想起昨日白渊亭送的长鞭,她勾唇一笑。 “咻”、“啪” 鞭子破空而过,打在连婆子的后背上,外衫瞬间裂开露出血痕,只是连婆子被布团堵住了嘴叫不出声来。 孙婉香狠狠抽了几鞭,便叫丫鬟给她松了绳子。 “滚吧,若是下次再敢来我院里放肆,我就叫二婶拿你的身契来把你发卖了。” “三小姐做梦吧,夫人才不会把身契给你,你今日这样打我,我这就去找夫人让她来治你。”连婆子说完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小姐,您真的有把握让夫人把连婆子的身契给您吗?”银霜疑惑道。 “她当然不会给,我这么说若是能使他们主仆离心最好,若是不能,那一身伤也够下二婶的面子了。” “小姐好厉害。” ”行了,别拍马屁了,快去马房套了车来。” 今日出门是应公主邀约,不像前两次是偷溜出去,故而是走的正门。 两辆马车并排停在侯府门口,下人们今日头一回见到如此明艳的三小姐,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二夫人和孙婉宁比她先一步在门口等着,瞧见她走来,孙婉宁明显呆愣了一瞬。 “姐姐是听说今日世家公子也会前往才特意换的这身装扮?姐姐莫不是忘了您还没退亲,就这么急着为自己再寻一门亲事?” “你这话酸得我早饭都要吐出来了,你自顾看好魏崇旭就是,我可不像你没了男人就活不了,什么破烂都捡。” “你!” 孙婉香翻了个白眼再不理她,径直上了马车,吩咐车夫直接驾车离开,不必等她。 公主府离威远侯府不远,只隔了两条街的距离,但这里可比侯府大得多,闹中取静,占地九十余亩,府中种了各色花卉,每年公主都会邀众人来府中举办赏花宴。 孙婉香来时,众人看她的眼神也是有些吃惊,来赴宴的各位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娇小姐,平日里不是在家刺绣弹琴就是插画品茶,许久未见有了这么大变化,差点没认出她。 一身云锦描金的绯色云缎裙,肩若削成腰如约素,一套碧玺点翠的头面配上简单的妆容衬得她明艳动人。 她和这些人关系一般,从前只是孙婉宁和她们热络些,她跟在一旁倒像个小跟班。 所以现下也只是隔着一段距离点头致意,便独自一人逛园子去了。 不多时孙婉宁也到了,如往常一般迎上去同几人打招呼,只是不知何故,接连几位世家千金只是瞥了她一眼就躲开来,那眼神隐隐还有些嫌弃。 “姐姐好算计,只是男宾女宾分席而坐,您今日是相看不到好夫郎了,倒平白连累了我。”孙婉宁不明所以,只能归罪于是她抢了风头。 玉兰花香沁人心脾,孙婉香本无意在此处与她争吵,闻言回头瞪了她一眼,“她们为什么不理你,你自去问她们,怕在公主府丢脸就别来找不痛快。” 在外人面前孙婉宁不得不装,不敢让外人看出来她们姐妹俩不合,毕竟她现在还没嫁人,还得靠着侯府生活,只得硬着头皮笑容僵硬地往人堆里凑。 不多时,她就知道了这些贵女们躲着她的原因,竟是孙婉香早就在外头说了她未婚先孕的事,甚至街头巷尾都传遍了,成了老百姓茶语饭后的谈资。 看着她们鄙夷的目光,孙婉宁脸色煞白,心口砰砰直跳,踉跄着想找一处僻静处躲起来。 孙婉香这是把她架在火上烤,若是下个月没能如愿嫁进国公府,她还有什么脸见人。 孙婉宁攥紧了拳头愤恨地瞪着远处在池边投喂鲤鱼的孙婉香。 她一手抚上自己的肚子,还好她有一张底牌,若是事情顺利的话,等孙婉香将来落入她手中,她定要百般折磨,雪今日之耻。 “请问公主现在何处,能为我引见一下吗?我转了许久,可这园子实在太大了。” 一道悦耳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第18章 她和魏公子被关在厢房 孙婉香独自一人在池边投喂,差了银霜去寻一壶桃花酿还未回来,一个官家小姐便是此时来与她打招呼。 模样娇憨可爱,笑起来甜甜的,是个生面孔。 “我叫何云莺,我父亲原是盛州通判,刚来长安赴任,我对此地不太熟,望姑娘照顾一二。” 孙婉香蹙眉看着她,有些费解,她仔细回忆了一下,前世来赴宴确实没见过这号人物,难道是因为这几日她的所作所为才有了这个变数? “我喜欢清净,前面几个世家千金们聊得正热闹,她们弹琴刺绣样样精通,你自去与她们打招呼吧。” 何云莺摇了摇头,“我认得你,你是威远侯的妹妹孙婉香。” “嗯?你想说什么?” 她突然左右张望了一下,而后才神秘兮兮地凑近了低声道:“方才你妹妹孙婉宁来找我,说是让我给你下药,送到魏小公爷的床上,我还是头一次听说这样的事,太吓人了,赶紧过来告诉你,你以后也要多小心一些你那个妹妹,别被她害了。” 孙婉香闻言一挑眉,来了兴致,“她居然有这样的谋划,你确定她真是这样说?” “是真的,她还告诉我你想同魏小公爷退亲的事,她怕你到时捣乱不肯上花轿。” 何云莺说着还举起三根手指,着急的模样让她觉得有些好笑。 “你们认识多久了,她竟放心把这样的事拜托你?” “我们不认识啊,只是我刚才碰巧向她问路,她可能是看我刚来长安,家中根基不稳,比较好拿捏吧,毕竟真要东窗事发,我也没证据拉她下水。” “那你怎么不按她说的做呢,还来告知我,她定是许过你什么好处的吧,你不动心?” “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会遭报应的,还无端连累了家里,她倒是说了,那魏小公爷如何珍视宠爱她,我若帮她做事,于我父亲的前途也有益处,可是我爹为官清廉,光明磊落,在家中也是这样教导我们,我怎么会做这种事,匆匆应付了她,就来告知你了。” 何云莺咬了咬唇,满脸委屈,“姑娘你是不是不信我,你那妹妹是真要害你。” “我没说不信。” 孙婉香心里还是存疑,她自然知道孙婉宁会害她,只是面前这位是否别有心思就难说了。 正好此时银霜回来了,她接过酒壶,顺手给何云莺倒了一盏。 “姑娘你信了就好,我今日也算做了一桩好事。”何云莺接过酒盏一饮而尽,酒水有些呛,她没忍住吐了吐舌头。 “姑娘,我瞧着我们今日如此有缘,我便做你的手帕交可好?”她说完又连连摆手,着急地解释,“你可别误会,我不是贪图你们侯府的权势,只是我家刚搬来长安,这里谁也不认识,我平日里连说个体己话的人都没有。” 孙婉香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她立马亲热熟稔地过来挽住了她的胳膊。 有侍女来此处传话,说是席面已经备好,请她们过去入座。 座位的次序自然是按照身份地位的尊卑提前安排好的,本来何云莺一个五品小官家的女儿,座位不会太靠前,只是她一直挽着孙婉香的胳膊,侍女也不好指引她到后头去。 三人共坐一桌有些挤,在两人一桌的席面中也显得很突兀,孙婉香不动声色地瞥了身旁的人一眼,何云莺看起来很坦然,似乎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席间,众人相聊甚欢,孙家两姐妹安安静静的,她们这桌唯独何云莺,一个人说着她以前在盛州府的趣事,说个不停,姐妹俩也不搭话。 “本宫这才注意到今日这赏花宴最耀眼的牡丹竟是威远侯的妹妹。” 孙婉香起身回话:“公主过誉了,牡丹真国色,臣女何德何能与皇后娘娘相比。” 孙婉宁原先还以为公主是在跟她说话,正要准备起身,听见孙婉香回话,半蹲的身子又尴尬地坐回去。 敬文伯嫡女赵嘉梅接过话:“许久未见,今日竟差点没认出孙家妹妹,瞧这身打扮与往日截然不同,莫不是性子也张扬了?” 一旁的吏部尚书千金周梦卿笑着打趣道:“你这是说得哪里话,孙家妹妹听了该不高兴了,人家这叫热情,和刚来长安的何家姑娘都能这么快成手帕交,可见好客。” 孙婉香闻言也不恼,浅笑着一一应下,“多谢两位姑娘夸赞。” 公主对最近的闲言碎语自然是有所耳闻,听出两人的揶揄,她赞许地看着孙婉香,沉着大气,这姑娘的处事态度她很是欣赏。 倒是孙婉宁还真以为两人是在夸她,不甘地牵起何云莺的手,“我一瞧见她,我就知道她合姐姐的眼缘,姐姐平日里也没什么闺中密友,如今认识了何姑娘,看见姐姐这么高兴我就放心了,不然我平日里和小姐妹聊琴艺时姐姐非要跟着又总是插不上话,弄得我心里也不好受。” 孙婉宁一开口,原先热络的席面瞬间冷了下来,众人自顾自地吃食品酒,没人搭理她。 她只得尴尬地收回手。 席面撤去后,众人在庭院结伴,赏花聊天。 何云莺起初也在耳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但没多久就说要去如厕,侍女带她离开,过了好久也没回来。 孙婉香隐约觉得不对劲,这估摸着得去了有快半个时辰了。 正巧这时何云莺的贴身丫鬟跑了回来,着急地张望了一圈,而后叫嚷着,“我家小姐不见了,各位贵人可否帮忙找找?” 众人一片哗然,大家下意识地把视线投向孙婉香。 “她刚才说她去如厕了。” 公主当即吩咐几个女使去找人。 不多时,一个嬷嬷匆匆赶来,神色严肃地附于公主身旁低声耳语几句。 公主眯了眯眼,对众人笑了笑,“没什么大事,小姑娘贪杯吃醉了酒,迷了路,也怪我,那桃花酿后劲着实太大。” 谁知公主话音刚落,孙婉宁急匆匆赶来,大声嚷嚷道:“我找到何家姑娘了,她不知怎的和魏小公爷被关在厢房里,急地大哭,公主您快派人去开门呀。” 第19章 孙三姑娘的手段 谁都看得出来,公主的一番说辞是不想告诉众人何云莺的去向,偏孙婉宁给点破了。 孙婉香不信她这么精明的一个人会做这种蠢事,那么只有一个可能,她是故意的,她想要引导众人一起去找何云莺。 “孙四姑娘倒是个热心肠的。”公主冷冷瞥向她,笑意不达眼底。 “公主,何……何姑娘,她还哭着呢。”孙婉宁看起来有些紧张。 公主不再言语,一拂袖就带人去了厢房,路过孙婉宁身边时,瞥她的眼神如寒冰利刃。 在场的女眷们也都纷纷跟上,快到厢房外时,孙婉香才远远瞧见,不只是女眷,驸马也带着男宾到了此处,她瞧着公主的脸色更难看了。 厢房里传出的淫靡之声让众人都变了脸色,有几人在小声议论着。 “怎么会有人在此处白日宣淫,这成何体统呀。” “就是那个何家姑娘吧,刚才孙婉宁不是说听见她在厢房里大哭。” “啊?那她岂不是和魏……” 孙婉香坦然地听着这些议论,她清楚看出这些人瞥向她的目光,有怜悯的,有幸灾乐祸的,但她都无所谓,因为她现在对魏崇旭已经半点也不在意。 隔着一段距离,她迎向一道灼热的目光,对着白渊亭微微点头致意。 “把门打开。” 公主吩咐嬷嬷去开门,而后令人诧异的一幕呈现在众人面前。 屋内屏风倒地,一男一女裹着薄被滚落在地,这场面就算众人不进门也什么都看见了。 魏崇旭面色潮红,眼神迷离,紧紧拥着低声抽泣的何云莺,上半身赤裸,背后有几道泛红的划痕,而何云莺因为被他挡着,又有薄被裹着,只是微露香肩。 有女眷惊呼出声,“天呐,何姑娘也太放肆了,一副清纯无害的做派,居然直接在公主府白日宣淫,她今日是来吊金龟婿的不成。” 刑部尚书家的吴公子与魏崇旭素来交好,皆是流连青楼酒肆的常客,何家刚搬来长安,他自然没听说过什么何姑娘,只以为又是魏崇旭近来新结识的相好,故而他调侃道,“魏兄真是好身手,这么大一张床都不够他施展的。” 周围几个平常一起玩闹的狐朋狗友顿时没忍住低笑出声。 这些人平日里经常一起声色享乐、冶游狎妓,满口荤段子说惯了,此刻已经算是看在公主的面子上有所收敛了。 女眷们有些也跟着轻笑,似乎并未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妥,有些则紧蹙眉头转过身去,却又不敢反驳。 两位嬷嬷把门关上,将众人隔绝在外,可是才没过多久,厢房里传出了何云莺声泪俱下的指控。 “我现在是没脸再活下去了!” “你们拦住她。” 之后是一阵窸窸簌簌的响动,公主又问,“既然觉得难堪,为何要做这种自轻自贱的事?” “我……我不知道,女使给我带路,然后不知怎的突然觉得头晕,一醒来就在此处了。” 门微微推开一条缝,孙婉香看到何云莺已经收拾好衣裳跪在公主身前,脸上满是泪痕,魏崇旭则被薄被裹着躺在床上,也没个动静。 先前给何云莺带路的女使被带了进去,“回公主,何小姐说要去如厕,奴婢便带她去了净房,和她的贴身丫鬟在门口侯着,正巧遇见魏小公爷的随侍小厮来搭话,说是魏小公爷吃醉了酒头疼得厉害,自行去了厨房想要一碗醒酒汤,他没跟上,让奴婢给他指路,奴婢便走得远了些,此后再去净房门口等了许久都不见有人出来,奴婢便进去寻人,可是净房里一个人也没有,奴婢就去回禀公主了。” “哦?我这公主府是闹鬼了,青天白日,一个大活人,两双眼睛盯着,突然不见了。” 公主声音冷然,那丫鬟抱着她家小姐,低着头瑟瑟发抖,“女使姐姐所言句句属实,奴婢亦不敢欺瞒,我家小姐确实不见了。” “她去指路,那你呢?” 丫鬟顿时吓得松开手,跪俯在地,冲着何云莺连连磕头,“小姐,奴婢有罪,不该被这偌大的公主府迷了眼,若不是奴婢走了神,您也不会遇上这种事。” “那就是正巧碰上醉酒的魏公子将你抱至此处了,”公主叹息一声,“明知自己不胜酒力,为何还要贪杯?” “不是的公主,我酒量很好的,而且方才我也只喝了两盏桃花酿便再没碰过酒水,出门前家中特意叮嘱我长安不像我们盛州小地方,规矩多,来赴宴要注意礼数,我今日本打算滴酒不沾的,那桃花酿若不是孙姐姐递给我的,我绝不会碰。” 她说着说着,声音渐弱,手抚着胸口,一脸惊恐的样子。 “这是怎么了,身子伤到了?” “公主,公主,您要为我做主啊!”何云莺突然哭着膝行几步爬到公主脚下,抱着她的小腿。 公主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一惊,“有话好好说,这样成何体统。” 一旁的嬷嬷将她拉开来。 “公主,我好冤啊,不是我贪杯醉酒,原是有人害我!” “此话从何说起?” “我在外头听过一些孙家姐妹的传闻,说是孙三姑娘因为不满妹妹先怀胎,亲自登门想退了这门亲事,但长辈们不肯,我初来乍到谁也不识,方才见孙三姑娘独自一人,便主动上前搭话,闲聊时她递给我一盏酒,后来席间又给了我一盏,我现在越想越不对劲,莫不是孙三姑娘在酒中动了什么手脚将我推给魏小公爷,又让这么多人撞见,这样她就可以如愿退亲了。” 何云莺越说越肯定,她突然起身冲外头奔去,口中还叫嚷着,“是不是你,你为何要害我?” 孙婉香看着面前歇斯底里的人,蹙紧了眉头,银霜也紧张地挡在她身前,若不是两个嬷嬷死死抓着她的胳膊,她就要扑上来了。 说是猜疑,这态度已然是给她定了罪。 “我说呢,她今日怎么待人家那么亲热,明明是初相识,又只是五品官家的女儿,这又是挽手同游,又是同席而坐的,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这手段也太卑劣了。” “就是啊,这可是女儿家的清誉,她这不是要人家的命吗。” 第20章 血口喷人 “此事可是如她所言?”公主质问道。 “我没有。”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指责已然认定是她手段卑劣,纷纷抱团离她一段距离,那嫌恶的神情像是在躲什么瘟疫。 但她也只能淡淡地回这么一句,如何云莺所言,那两盏酒是她递过去的,她也没有证据为自己辩驳。 “何姑娘你一定是误会了,我姐姐不是这样的人,她性子温婉,不会害人的。” 有此前和孙婉宁交好的女眷,听了她的辩解,忍不住劝道,“婉宁,你才是别被她骗了,她温婉?她前两日在魏国公府门前叫骂的事都传遍了,就连你……那个的事也是她说出去的,你还为她说话。” “各执一词,说不清了,若你真是无辜的,本宫也不会无端冤枉你,你且在这等着,事情没查清楚之前就先别回府了。”公主发了话让众人先行离开,又差人去三家请人来。 本来今日赏花宴晚上还有节目的,请了有名的戏班子来,这下看不成了,女眷们临走时看孙婉香的眼神净是嫌恶之色。 孙婉香透过这些人,又与那道灼热的目光对上,此时他看起来有些担忧。 她微微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看着白渊亭转身离开,她轻叹了一口气,何云莺是个变数,前世她根本就没见过这号人物,因而没有防备。 她正懊恼着,孙婉宁在一旁安慰道,“姐姐别担心,咱家是侯府,您不论怎样也受不了太重的罚。” 本来何云莺都被两个嬷嬷控制住好一会儿不再闹腾了,一听这话瞬间又情绪激动起来。 “你说什么,侯府就可以这样欺侮人吗?你们是觉得我爹官职小,就可以这样随意的算计我吗?!” 她歇斯底里地喊完又冲公主跪下,“我一个小官家的嫡女尚且被如此看轻,以至于遭此祸事,不知孙三姑娘心里又是如何看待无权无势的普通人,是否平日里也作威作福欺压百姓,公主,这样的人一定要严惩,若是姑息纵容她将来还会变本加厉,不知又有谁会遭她毒手。” 这一番话又将事情的性质说的更严重了。 事情发展到现在,孙婉香不至于看不出来这背后的算计。 她跪下恭敬回道:“何姑娘的事不是我动的手脚,确实是我给了两盏酒,我无从辩驳,公主可以让官差来审我以证清白,至于何姑娘说我私德有亏,这可就是攀污了,我堂妹嘴贱,我会在家中关起门来教训她,至于何姑娘,那便让官府来治你的诬告罪吧,我可不会看你今日可怜就算了,反正我在你眼里也是个面冷心黑的。” “姐姐你怎么骂我,我一直是向着你说话的呀。”孙婉宁似是不甘她没被罚,继续火上浇油,“你这么硬撑着可不行,现在就我们几个人,你认了罪,公主心善会网开一面从轻处罚的,若是真让官差来查了,传出去对侯府的名声有损,大哥二哥说不定也会遭人议论。” 孙婉宁口口声声为她着想,她没忍住骂道:“滚远些吧,你闭嘴就不会给侯府蒙羞了。” 孙婉宁登时愣在一旁,似是没想到她在公主府也敢如此张狂。 “你平日里说话也如此粗鄙吗?” 孙婉香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公主这话不像是斥责似乎隐隐有笑意。 “当然不会,只是没做过的事我是绝不会承认的,婉宁这话像是逼着我认下,我一时情急才说出粗鄙之言,还望公主恕罪。” “而且……”她瞪了孙婉宁一眼,“婉宁这么急着要我认罪,难道我认罪了她能得什么好处。” “这……这都没有的事!”孙婉宁吓了一跳,也慌慌张张跪下。 “行了,你们也别在这咬来咬去,说到底,何家姑娘是在我府上出的这档子事,也算是我看管不利。” 公主看向何云莺,“何姑娘,你也不必想着寻死,遇上这种事也不是你的错,我过两日就进宫求太后赐婚,你嫁进魏家也算堵了悠悠众口。” “至于孙三姑娘,你本有意要退亲,这下也算得偿所愿了。” “多谢公主成全。”孙婉香谢了恩,“只是此事该查还是得查清楚,还我个清白,否则日后被有心人翻出来旧事重提,到时我就是有理也说不清了。” “你!你这人怎么这样,半点也没考虑过我的名声,闹去官府那岂不是要留案在册,就算是太后赐婚,我真嫁过去了,国公府能给我好脸色吗。” 许是因为公主说了要求赐婚的话,何云莺此时看起来比刚才平静。 侯府离这里最近,二夫人最先赶来,何云莺话音刚落,女使就将她引至此处。 “来的路上女使就同我说了何姑娘的事,公主放心,我绝不包庇这孽子,您只管罚她,让她长长记性。” 公主冷哼一声,“你们母女俩还真是……” “阿娘,公主已经决定进宫求太后给何姑娘和魏公子赐婚了。”孙婉宁扯了扯二夫人的袖子。 “真的?这……”二夫人叹了口气,“是我家婉香无福啊,这么好的姻缘都抓不住。” 她又走到何云莺面前,牵起她的手轻声安慰,“好孩子,苦了你了,竟遇到这种事,我代我家婉香给你赔个不是,你别同她计较,等你嫁去国公府,今日之事也没人敢在背后说闲话。” 这母女俩真是一个赛一个的不要脸,上赶着替她认罪,那就别怪被她下了面子。 “二婶今日没吃酒脑子也糊涂了,我不肯嫁去国公府,你女儿的平妻之位就没着落,你不甘让她为妾,如今何姑娘嫁过去又正好赶在她显怀之前,这不正是解决了你们母女俩的燃眉之急吗,我说怎么这么急着替我认罪,别是早就认识勾结好了吧。” “你!你血口喷人!”何云莺神情激动,“赐婚是公主可怜我主动提的,我又岂能未卜先知,何苦为这点可能搭上自己的清白之身,你们家有什么嫌隙别牵扯到我身上!” 第21章 我心里有你 “何姑娘若不想官差将此事闹大就别轻易受人怂恿才是。” 孙婉香其实也觉得此事颇为怪异,按理说何云莺也是正经官宦人家,没必要为了择婿冒这么大的风险,最后这姻缘要是不成可不只是失了清白这么简单,连她爹的仕途都会受到影响。 可她为何要污蔑自己在酒水中下药? 话是这么说,但让官差来查公主府是不可能的,便是公主同意,何云莺也不想把此事闹大。 国公夫人赶到时已经僵持了好一会儿。 她向公主见礼之后便去屋内看魏崇旭,方才下人已服侍他喝下醒酒汤,此刻正坐在床榻上按着涨痛的脑袋。 “今日之事路上女使同我说过了,我儿不会如此荒唐,定是遭人陷害。” 听闻公主乱点鸳鸯谱的提议,国公夫人瞥了一眼妆发凌乱的何云莺面露难色,“他要娶妻自然也要问他的意思,若是他执意不肯点头,咱们也不能硬拉着他拜堂不是?” 何云莺脸色煞白,她眼眶含泪对着公主磕了个头,“国公夫人说的是,我自然也不是那厚脸皮的,自知高攀不上国公府,多谢公主好意,待我回去再挂白绫,不会脏了公主府的清净。” 公主眉头紧蹙,面色不悦,正想说话,厢房里的魏崇旭摇摇晃晃被小厮搀扶出来。 孙婉宁上前扶住了他的身子在一旁劝道,“您方才与何姑娘行……颠鸾倒凤之时,在场的所有宾客都看见了,你若是不娶她,她往后可怎么活啊。” 她说着还低头抹泪,魏崇旭以为她是在吃醋,“我吃醉了酒,什么也不记得,此事非我所愿,如何能作数。” 孙婉宁见他会错了意,心里着急,侧过身冲他使眼色,手上也暗暗使了点劲。 “何姑娘多可怜啊,看着也是一副贤良淑德的模样,魏公子就听公主的娶了她吧。” 魏崇旭眉头一挑,面带疑惑地看着她,身后国公夫人轻咳了一声,他当即推开孙婉宁。 “自古婚姻大事皆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家早几年就给我定下与孙三姑娘的婚约,我心里自然一直把她视作我未过门的妻子,如何能再娶别人,还请公主收回成命。” 孙婉香冷哼一声,“心里装着我都能和我堂妹孕育子嗣,换个婚约有什么难的。” 既然二婶母女俩自作聪明,她不介意添一把火,也算误打误撞踹了这狗男人。 何云莺眼眶泛红死死盯着孙婉宁。 孙婉宁眼神躲闪,又要再劝,国公夫人如何看不出这些小辈的伎俩。 “公主,旭儿在此行了荒唐事,臣妇不想让您为难,也不想断送了何姑娘,但他与孙家的婚约是几年前就定下的,也不好负了孙三姑娘,不如就让旭儿以平妻之礼抬何姑娘进门,如此也算两全其美,只是不知何姑娘意下如何?” “怎么……”孙婉宁愣住了。 “好孩子,我之前许了你平妻之位,但谁知今日会发生这种事,眼下只能委屈你为妾室了。”国公夫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 一旁的二夫人闻言腾的一下起身,“夫人,话可不能这么说,妾室说到底不过是个低人一等的奴婢,令公子做了错事却怎么要我女儿来承担后果。” “哎呦,您说笑了,妾有良贱之分,我们国公府又岂是那卖良为贱的人家,四姑娘又有孩子傍身,旭儿心里也有她,便是妾也比一般门户的正头娘子过得舒坦,这事算旭儿对不住四姑娘,日后只会更心疼她待她更好才是。” “噗。”看着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孙婉香没忍住笑出声。 孙婉宁没心思同她计较,她扯了扯魏崇旭的袖子,秋水盈盈的眸子泫然欲泣。 “旭郎,你答应过我的不会让我做妾。” “便是妾又如何,我心里有你不就够了吗。” 魏崇旭心里自然有她,但他更听国公夫人的,何况在他看来平妻或是妾室并没有分别,横竖都是他的女人。 孙婉宁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趔趄了两步。 国公夫人亲昵地拉过二夫人的手宽慰道:“这事确实是委屈你女儿了,但她现在有了身子你也该劝她不要想太多,以后只管在家安心养胎,她肚子里怀的可是公府的庶长子,等孩子生下来谁还敢置喙,这已经是眼下最好的安排了,难道她还能嫁给别人不成。” 她说罢给儿子使了个眼色,魏崇旭当即会意,揽过孙婉宁的身子哄她,“什么名分重要吗,我自会好好待你,难道你还不信我?” 二夫人面色难看却也只能咬牙接受,心里暗自后悔押错了宝上了贼船。 “你们也别自说自话,何姑娘还没表态呢。”公主见何云莺情绪已然收敛,挥手让嬷嬷松开她。 “我……我不知,此事还需问过家中长辈。”何云莺支支吾吾的,似乎有些犹豫。 何家离公主府最远,何夫人赶到时,额间似乎还有些薄汗,见礼时也有些慌张,但在看到何云莺时却不顾礼数上前抱住她大哭,“天杀的哟,怎么会遭到这种事!” 她的神态举止皆不像官眷贵妇。 国公夫人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此事是犬子对不住何姑娘,若是让他娶何姑娘为平妻,何夫人可愿意?” “说的什么鬼话,你女儿给人做妾你愿不愿意,这话也问得出口!” 她还是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低品级官眷用如此粗鄙之语问候,一时间愣在原地。 这样的门户平日里连见她一面都不够格,若不是看在她家有个一官半职还算体面,孙婉宁又怀生大肚好拿捏,她怎么会容许同这样的门户结亲。 何云莺也吓了一跳赶紧扯了扯何夫人的袖子低声提醒她,“娘,这位是国公夫人。” “国公……什么……国公夫人?这么说你是和小公爷……” 何夫人瞬时收了哭声,眼底闪过一丝欣喜。 “愿意的,自然是愿意的。平妻也是我家云儿的福分了,云儿还不快谢过国公夫人。” 她立马换了一副谄媚的嘴脸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第22章 你家主子真贴心 孙婉香没想到何夫人最后会是这个态度,二婶贪心尚且为她女儿的前程一辩,何夫人居然这么轻易就接受了这样的安排。 她看着方才还在寻死觅活的何云莺此刻已经一脸坦然,这结果未尝不是她所愿。 婚事都商定了,真相自然也就不了了之。 回府时,孙婉香让车夫自行赶车回去,她和银霜随意走走。 银霜还颇为感慨方才的事。 “何小姐也是个可怜人,竟遇上这种事,也不知是谁一箭双雕害小姐与她有了误会。” “她可不是什么可怜人,她与孙婉宁不过是互惠互利罢了。” 孙婉香在银霜脑袋上轻轻弹了一下,“你且等着看,这事还不算完,她还会再来找我。” 再次来到品香楼,得到的答案也在孙婉香的意料之内。 “孙小姐,您想问的朝廷重臣可是魏国公府?还请恕我们品香楼爱莫能助。” “无妨,就当交个朋友,或许将来还有要叨扰品香楼的。” 魏国公权势极大,想要报仇不是一日之功,多条门路多一分胜算,孙婉香点点头准备离开雅间。 掌柜拦住她,“不过我们主子很喜欢您送的那根簪子,给您准备了一份薄礼。” 那根白玉簪? 可那又不是什么很名贵的物件。 掌柜拍了拍手,有两道身影出现在门口,而后一个壮汉提溜着一个被打得鼻青脸肿的人进来。 “这是……” “把头抬起来让孙小姐瞧瞧。”掌柜吩咐道。 那壮汉一只手扯着那人的头发迫使他抬起头。 “孙小姐可还认得此人?” 掌柜面带微笑姿态恭敬,可却无端让她感到一股寒意。 “李四?是叫这个名字吧?”孙婉香记得那天晚上魏崇旭是这样叫他的,“这是何意?” “这小子不老实,在侯府惊吓到您,我们主子已经教训过他,从现在起他便是您的人,要杀要剐随您处置。” 孙婉香心下一惊,这品香楼着实有点本事,李四摸进侯府才多久,这都能打听到风声,不知侯府有多少品香楼的眼线。 那壮汉把李四往地上一推,李四朝她爬过来。 “孙小姐,别杀我求您了,您让我做什么都行,真的,我要早知道您和品香楼的关系,就是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招惹您啊,您大人有大量就放过我吧。”他卑微的跪在地上,头磕得咚咚作响。 不消一会儿李四的头上已经有了红痕。 “他的手怎么了?” 李四的手撑在地上,孙婉香隐约瞥见木地板被他蹭得有些红痕。 “他的手尤其不老实,伤了孙小姐您的脸,我们主子划了几刀让他长长记性,本来是要直接把手剁了,但是主子觉得还是交给您亲自处置比较好,您若是也想砍掉又不敢动手,我们也可以代劳。” 掌柜说完给那壮汉使了个眼色,他当即就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刀来。 “不……不要砍,孙小姐救我!”李四吓得往她身后爬。 “剁手就不必了,这人我留着还有用。” 孙婉香有些动心,这可是魏崇旭的人,他会不会知道魏家的秘辛。 她一开口,壮汉果然收刀退了回去。 “可是我保你一命,你日后若是想报复我,在背后捅我刀子,我可就不会轻易放过你了。” “孙小姐不必为此忧心,我们给他喂了些宝贝,您若是觉得他还有用处,品香楼自会给他解药,若是一个月不吃便会肠穿肚烂而死,您若是用着不顺手了,这解药我们自然也就停了。”掌柜笑着解释。 这么贴心,连后顾之忧都帮她考虑到了,不过送了一根簪子而已,现在反而是她欠了品香楼的人情。 只是品香楼眼线再广也不至于打听到她被扇耳光这样的细节吧,当时房中只有她和李四两人,李四总不至于嘴贱自己承认。 “你们主子连我挨了耳光都知道?” 掌柜笑而不答。 “孙小姐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绝无二心。”李四还在那磕头。 知道他已经服了毒药再听这话,孙婉香这才听出几分真心来。 “你平日里给魏崇旭卖命应该知道他不少事吧?” “孙小姐若是有什么吩咐,门口有人侯着,在下就不打扰您了。” 还不等李四开口回话,掌柜就带人先行退了出去,顺手带上了门。 进退有度,这品香楼背后不知是何人在操纵,训练下属很有一套嘛。 收回目光,孙婉香又看向李四,他依旧跪伏在地身体抖似筛糠。 “魏公子平日是会吩咐我们一些兄弟做些下三滥的事,放利、催债、打人什么的。” “谁问你这些明面上的,他就没有什么秘密,比如……让人知道了会抄家掉脑袋之类的?” “没有。”李四摇了摇头。 “他平常言语间就没有透露出跟侯府有关的事?或是跟其他官员勋贵有关的也行。” “这……”李四面露难色,“孙小姐,我没个正经活计,往日就是谁出钱就给谁做事,魏公子真要有这么重要的秘密也不可能告诉我。” “那……我留你还有什么用呢?”孙婉香冷冷瞥他一眼,失望地摇了摇头。 “不不……有用的,一定有用的,我再想想,一定有您感兴趣的事。” 她看李四又开始紧张地磕头,似乎是被她的态度吓到了。 “行了,别磕了,把头磕傻了你可就是彻底没用了。” 她没打算要李四的命,魏崇旭又不知道李四吃了毒药,肯定还会再让他做事,这就是她安插在魏崇旭身边的眼线。 李四闻言停了下来,捂着泛红的额头,神色有些痛苦。 “我知道一些侯府的事,不知孙小姐感不感兴趣?” “你且说来听听。” “呃……侯府,”他眼睛瞥向一旁似是在极力回忆。 “我也是听兄弟们说的,三房老爷在外面养了个小的,在……好像是在柳平路那边的宅子,还有……有个下人逛窑子没给钱,还有一个常年好赌欠了不少,还有……” 孙婉香打断了他的话,“等等,这个欠账的是谁?” 常年好赌,那就是经常出入赌坊,说不定就是孙婉宁的人。 “好像……是叫赵五。” “赵五?他欠了多少?” “那很多了,具体的数不知道,但几千两肯定是有的,至少两三千。” “几千两?!”孙婉香不可置信地惊呼出声。 侯府一个月给他们的月钱,少的二钱多的三两,怎么会有人欠赌债欠这么多的。 “赌坊的管事也肯让他欠这么多,就不怕他还不上?” “这个赵五不一样,管事知道他在侯府做事,他老娘又是在二夫人跟前说得上话的人,不怕他跑了,所以才会让他一直欠下去,那几千两,一大半是利钱,赵五每个月都得给赌坊交一笔银子,管事自然乐意让他欠,谁跟钱过不去。” “他老娘是谁?”孙婉香眯了眯眼。 “叫什么名字不知道,只听说是姓连。” 第23章 三小姐要受罚才能长记性 姓连! 莫不是连婆子的儿子? 出了品香楼,孙婉香按捺下激动的情绪带着银霜匆匆往回赶,离开时她向掌柜借了一辆马车。 她们刚一离开,掌柜就去同白渊亭禀报,“孙小姐方才说要租我们的玉石矿,您之前交代过凡是她的要求我们都尽力帮衬,属下便先应下了。” 白渊亭点头默许挥手让他退下,又灌下一大口药汤,浓烈的苦涩气味在雅间弥漫开来。 掌柜见此情形并未离开,他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在白渊亭瞥过来时紧张地低下头。 “还有事?” “属下……属下……”掌柜行着叉手礼的手指微微颤抖。 白渊亭看他一副纠结的样子,冷声道,“没话说就滚出去。” 掌柜登时就跪下来,“属下是想劝诫主上莫要再跟孙小姐来往。” 他说完抬头看了一眼眉目清冷的白渊亭,似乎并没有动怒,他才大着胆子继续说,“主上您每次靠近孙小姐就会心肺受损,长此以往气血两亏会对您的身子造成多大的伤害您自己心里也清楚,您若是实在心中牵挂孙小姐,属下可以安排人对她多加照拂,您应该要多保重自己的身体才是。” “呵,多事。” 白渊亭抚着胸口,将最后一口药汤灌下,而后将碗往桌上轻轻一扔,碗顺着桌边左右晃了几圈才停下。 清脆的声响惊得掌柜又低下了头。 良久,白渊亭冷冽的声线从上头传来,“我自有分寸。” 掌柜这才长舒一口气从雅间退了出来,关门的时候他瞟了一眼盯着空碗的白渊亭。 怎么主上的神情如此落寞。 那孙家三小姐怎么就让主上这么在意。 孙婉香不知品香楼为何待她这么好,不仅替她收了李四这一助力,在她开口要租玉石矿时也爽快答应了,可是她前世并未和品香楼有过任何接触。 她原还以为像这样庞大的江湖组织都很难搞,她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好处,去打听消息也不过是碰碰运气罢了,没想到还真让她瞎猫碰上死耗子,不过送了一个簪子而已,就给了她这么大的好处。 看来这品香楼背后的主子大概也是个豪爽的江湖侠客,等二哥下次休沐,她便去打听打听究竟是何人,最好能够当面致谢。 不多时,马车行至侯府门前停下。 孙婉香下了马车,一问门房才得知二婶和孙婉宁已经回来好一会儿了。 她立即带着银霜赶回兰亭苑,在主屋里急切地翻找着。 现下二婶母女俩应该还在为刚才公主府里的事烦心,没空来找她麻烦,她得趁着这个档口把坑挖好。 “小姐您在找什么呢?” “你知不知道这儿有什么地方,小小的、隐蔽点的,能够藏些物件不让人找到。”孙婉香一边问一边低着头在屋里四下探寻。 “唔……”银霜略一思索,“好像……奴婢知道有一处,不知道合不合您的要求。” 她走到床边抬手往右上方指,“那后面有一根床柱下面,把木板移开有一小部分是空心的。” “床柱?怎么回事?”孙婉香闻言跟着银霜走到床边,疑惑地探头往里看。 怎么会在这种地方有个洞,她还在想衣柜或是箱子里有什么不易被发现的地方。 “奴婢之前给您换床幔的时候,发现有一根床柱有裂痕,还呲出几根木屑,让管家采买一张新的床榻,他说咱们院钱没给够百般推脱,奴婢没法子,就用省下的月例自己试着修了一下,那根床柱现在里面被虫啃噬过的地方已经挖掉了,外面刷了一层漆看不出来,把它移开里面有一点是空心的,就是不太平整,不知道合不合小姐的要求。” 孙婉香闻言扯起唇角,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若是银霜不提醒,她差点就要忘了换床榻这样的小事。 这里分明是侯府,是她的家,她却像是寄人篱下一般,连下人都可以如此轻视她。 偏偏前世她还没觉得不对劲,只一味地顺从讨好二婶,连少发月例是因为侯府产业经营不利,要省钱给她攒嫁妆这样的鬼话她都深信不疑。 “多亏你手巧。”她拍了拍银霜的肩头。 两人合力将床榻往外移,移开至能容一人通过的距离,孙婉香拿着妆奁里的首饰挤了进去。 她按照银霜指的位置打开床板还真找到一个洞,因为是用小锥子一点一点挖的,有些崎岖不平,好在大小正好能容纳她为数不多的几件首饰。 她藏好以后将床移回去,手中拿着两根钗环去了下房。 这个时辰,府中大多仆役都在劳作,因此她们来时这里很安静。 隐约听见几声痛苦的呻吟声,孙婉香循声来到一处房门前轻轻叩响。 “谁啊?”是连婆子的声音。 孙婉香并不应声,又叩了叩房门。 “问了也不说话,哑巴了?”连婆子的声音开始变得不耐烦。 而后屋内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还夹杂着几声“哎哟”的痛呼声。 孙婉香神情冷淡的等她开门,“咿呀”一声房门打开,她微微俯身耷下嘴角,眉眼间透着一股忧愁。 “连婆子,今早的事是我不对,你应该还没跟我二婶说吧,能不能放过我这一次?” 连婆子方才还在屋内给自己上药,身上越是疼心里就越恨,此时看见孙婉香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心中顿时舒坦了不少,就连身上的伤好像都减轻了一些。 “三小姐现在知道怕了?” “我……我一时头昏,后来冷静下来想想,连婆子你毕竟是跟着二婶陪嫁来的,在侯府做事这么多年,二婶都如此信任敬重,我却做出那般无礼的举动,属实是不该。” “三小姐知道错便好,只是就如同三小姐说过的,做错了事就一定要受罚才能长记性,我一个老刁奴人微言轻,实在不够格指责您,还是请二夫人来管教您才合适。” 连婆子得意的很,孙婉香再怎么无势毕竟也是主人家,现在却被她一个下人这样拿捏为难,心中自然畅快。 第24章 受刑 银霜见不得自家主子这样低声下气的,当即斥责为她抱不平,“连婆子,本来就是你蛮横无理在先,我家小姐才罚的你,现在都亲自来给你道歉了,你别得寸进尺。” “自家主子想什么身边的丫鬟最清楚,看来三小姐很不服,是非对错奴说了不算,还是让二夫人评评理。” 连婆子说着就要往外走,孙婉香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回头低声训斥了银霜一声,又宽慰连婆子,“她嘴笨没有坏心眼的,别同她计较。” 银霜委屈地低下头缩在一旁,眼泪砸在手背上。 孙婉香眼下顾不上安慰她,她从袖中拿出刚才准备好的两根钗环塞到连婆子手中。 “三小姐这是何意?” “连婆子,我实在是被二婶罚怕了,今日在公主府堂妹的婚事遇上变故,她现在正在气头上,只希望你莫要拿我的事去招惹二婶,这两根钗环你是留着戴或是换些银子花都成。” 连婆子看着手中的物件有些诧异,以往孙婉香也有低头的时候,但送礼讨好她还是第一次。 她没有多想,收下钗环塞到袖中,嘴上还不饶人,“三小姐现在知道怕了?也罢,老奴也不是那多嘴的,今日之事便不告知二夫人了,只是再托大拿乔提醒三小姐一句,凡事三思而后行。” 连婆子收了首饰,眉眼间尽是得意之色,不管她说了什么,孙婉香都一一应下。 连婆子看她面露难色,只当她是为了不被二夫人责罚才勉强忍耐。 离开下房,孙婉香将袖中绢帕递给银霜,“委屈了?” 银霜一愣摇摇头,“奴婢是替您委屈,明明您才是主子却要向她一个下人低头。” 孙婉香轻笑一声,把绢帕塞到她手里,“一时的低头不算什么,不必委屈。” 她正说着,还没到兰亭苑,两人就在长廊被二夫人院里的两个丫鬟拦了下来。 “三爷请您到前院去一趟。” 又是他! 孙婉香不耐烦地紧蹙眉头,跟着两个丫鬟去了前院。 人还未到,远远就听见孙婉宁的哭声。 “阿娘,我若真成了妾室,以后在这长安城的世家贵女面前哪还抬得起头啊,她们指不定怎么笑话我呢。” “宁儿别任性,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二婶安慰她,“你这肚里孩子都有了,就算流掉也相看不到什么比公府更好的人家,若是生下来那可就是公府庶长子,长久打算眼下就只有这一条路是最好的了,你只需拿捏住魏公子的心,将来这孩子的前程好了,你的日子还能不舒坦吗,到时谁会笑话你,那些贵女们谁家后宅不是一堆污糟事,指不定心里多羡慕魏公子这般宠你。” “魏公子是魏公子,他娘是他娘,平日里再怎么宠爱宁儿,嘴上说得花一般好,国公夫人不乐意了,他便如怂包蛋一般!当初就是押错宝了,长安的权贵又不止他魏家,晋国公府、汝阳王府,便是皇子,凭着宁儿的姿色也未尝不可。” 三叔听起来很生气,不知又砸了什么,沉闷的声响惊得外面的仆役都吓得缩着脖子,手中动作都轻细了不少,生怕触他的眉头。 “现在说这些都太迟了,那你说怎么办,真让宁儿流了孩子,然后去榜下捉婿,让她随便嫁个举人?” “不……我不要,穷酸书生哪里配得上我。”孙婉宁哭得好似真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读书人怎么她了,被她说得如此不堪,孙婉香撇撇嘴暗自腹诽道。 她正踏着孙婉宁的哭声进了前厅,刚一进去,正迎上三叔的怒吼。 “你说你是不是跟孙家犯冲,昨夜若是听我的去祠堂罚跪不去赴宴,宁儿的婚事也不会被你毁了。” “我毁了她的婚事?我做什么了,难道不是二婶眼高手低非要孙婉宁攀附魏家。” 三爷正在气头上,一听这话,心里的气憋不住了,当下便命人把她关进家祠。 “你以为去公主府赴宴回来,我昨晚说的话便不作数了?” “攀附?我和旭郎真心相爱怎么就是攀附了,难道国公夫人看得上姐姐是因为喜欢?不过是姐姐出身好罢了,旭郎心中只有我一人,说来也算是我让出了正妻之位,竟还被姐姐这样嘲笑看不起。” 让?她确实觉得孙婉宁的话可笑。 “是啊,你们明明自己心里也清楚国公夫人瞧不上你们,还非要上赶着让人羞辱,这也能怪我?” 孙婉宁哭的更委屈了,瞪向她的眼神隐约透着阴冷。 三爷拦住要拉她出去的粗使婆子,“你这孽障,不知姐妹和睦,也不说在公主面前多帮衬你妹妹一些,害她的婚事落到这般境地,你二婶平日里定是对你太过纵容,才养的你这般目无尊长,不顾念姐妹情谊的自私性子,今日我便代她好好管教你一番。” 他说罢唤来两个家丁,竟是要打板子上家法。 “你岂敢动我?!”孙婉香不可置信地看向他,“你就不怕我告诉两位兄长?” “他们多久才回一次侯府?彧郎就不说了,军营休沐本就少,至于荀郎,他本就是三皇子的伴读,便是这次册封太子的事忙完后也要随侍左右,回府的时日比彧郎还要少,他们可没闲功夫管你。” 二夫人盯着她目露凶光,在一旁附和道:“便是他们将来知道了又如何,长辈管教你是天经地义之事,本朝注重孝道,你两位兄长也不能不恪守礼法,你用不着拿他们俩来威胁我。” 眼看着手拿木棍的家丁靠近,孙婉香费力挣扎着,但敌不过做惯了粗活的婆子力气大,被抓着胳膊死死压在长凳上动弹不得。 银霜哭着跪在她身前求情,但沉闷的疼痛还是一下又一下自后背蔓延开来。 她攥紧了拳头瞪着堂前的三人,死咬着唇尽力不让自己痛呼。 约莫打了十来下,三爷才让家丁停手,又把她关进家祠。 “听你二婶说你此前还用不上花轿威胁过她,你就在这对着列祖列宗的牌位跪着好好反省,若是下个月成亲再闹出什么花样来,可就不止是打几棍这么简单了。” 这是为了何云莺的事,他心中有气又发不到魏家去,只能无端迁怒于她罢了。 孙婉香疼的趴在蒲团上,看着眼前缓缓关上的门,暗自庆幸好在被关起来之前给连婆子的礼送到了。 第25章 偷梁换柱 银霜跪在她身侧着急得直掉眼泪,“小姐,这可怎么办呀,现在被关在这祠堂中,奴婢都没办法给您上药了。” “忍两天就是了,他们还能一直关着我不成?”孙婉香反过来安慰她,“二婶今日被国公夫人气得狠了,迁怒于我,过两日气消了自然会放我出去。” “可是……血渍干了伤口会和衣裳粘在一起,到时剪下布料来上药会很疼的。” “再疼的伤迟早都会长好的。”这点伤于她而言不算什么,前世在国公府时常被魏崇旭拳脚相对哪次不比这个这严重。 她趴在蒲团上闭目休息,尽力忍耐身上的伤痛,银霜在一旁往她后背上扇风,希望能减轻一点她的痛苦。 天色渐暗,直到门窗外一丝光亮也无,也不见有人来送吃食。 孙婉香昏睡了一下午,迷迷糊糊中被人推醒,隐约感觉有人轻晃她的胳膊。 她眼睛眯起一条缝,恍惚了一下才意识到眼前人是银霜。 悠悠转醒,她刚想开口,才发觉声音有些嘶哑,口干发苦。 “几时了?”她舔了舔干涩的唇瓣。 “约莫是亥时了。” 孙婉香侧头往门窗外瞥了一眼,夜色漆黑。 “小姐,天黑了,他们还没送吃食来,奴婢担心您没吃饭再一直这样昏睡下去,身子受不住,可是方才敲门叫了好久也无人理会。” 孙婉香干涩的唇角不禁牵起一抹冷笑,这下作的法子究竟是谁想出来的?亦或是下人自作主张。 “忍着吧,他们能几顿不给我吃?侯府千金被饿死家中,传出去也是笑话,少不得还要刺字流放,只是苦了你跟了我这样一个无势的主子。” “小姐莫要这样说,当初若不是小姐救我,我早就饿死了。” 银霜的眼眶忍不住又红了,她起身又跑去敲门,“来人呐,三小姐的饭菜究竟何时送来?你们是要饿死侯府嫡小姐吗?” 可是这行为与要饭何异? 她喊了几声,拍门的手也渐渐失力垂了下来,因为她似乎远远听见外面有嬉笑声。 家祠外面不远处有丫鬟守着,她们其实一直都能听见,现在小姐醒了,她反而不应该这样拍门了。 膳房里静悄悄的漆黑一片,孙婉宁独自一人摸黑推门而入。 她点亮手中的烛台,一小片烛光把原先幽黑的膳房染成昏黄色,而后她把烛台随手放在灶台上,开始轻手轻脚地翻找起来。 膳房里收拾得很干净,她找了好半天什么吃食也没找到,一时有些气馁不甘地踢了一脚柴堆,木柴瞬间轱辘辘滚落好几根。 响声吓到了正好过来膳房的谢娘子,收拾洗漱时她才发觉头上少了一支簪花,想来是掉在膳房里了,若是第二天被其他人发现了免不了要被东家扣钱,故而她又穿戴好提着灯笼来膳房寻失物。 听见厨房里的声响她吓了一跳,隐约还听见有人走动,天子脚下总不至于闹鬼,莫不是哪个下人来这偷吃,她大着胆子问了一句,“谁啊?” 孙婉宁一惊,往后退了两步,手撑着灶台差点碰倒了烛台。 待看到推门而入的谢娘子她故作镇定道,“这里怎么一点吃食也不剩?” “膳房里每日剩下的饭菜都会被收拾好,下房有专门存放的泔水桶,过几日会一起送到外头去处理。” “这就是你们的不对了,姐姐今日罚跪家祠,你们什么吃食也没有送去是想饿死她吗?我娘何时这样吩咐过?” “是三爷吩咐的,”谢娘子试探着开口,“那……我现在做些饭菜送去?” 孙婉宁点点头,“做快些,手脚麻利点,这都几时了,姐姐定是饿着了。” 不论二夫人如何偏心自家女儿,四小姐平日里面上还是和三小姐很要好的,谢娘子也没多想,只当她是心疼姐姐饿肚子,当即开锅起灶、烧水做饭。 整个过程孙婉宁都在一旁盯着,让谢娘子觉得如芒在背,最后一道菜烧好起锅装盘时,她本以为可以松一口气,谁知背后突然传来一声惊呼。 她下意识地转头,竟看见四小姐手中的烛台打落在柴火堆里,她吓了一跳,赶忙拿起木瓢往上面泼水。 趁着谢娘子泼水时,孙婉宁一边惊呼着,一边悄悄绕到她身后,拿出怀中一个小纸包打开,白色的粉末洒落在饭菜汤水中,而后她又用调羹搅拌了一下,无色无味的粉末很快融化,确定看不出来后,她收起纸包装作害怕的样子,交代谢娘子收拾好柴火堆后把饭菜送去家祠就先行离开膳房。 原先守在家祠外的丫鬟看见谢娘子拎着食盒来也是一愣。 “四小姐也太好心了吧。” “就是说啊,三小姐还跟她不对付,你们前几日是没听见三小姐骂得有多难听。” “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她就不配四小姐对她这么好。” 谢娘子只是长工,不是签了卖身契的奴婢,只管做好手里的活计,不想掺和东家的家事,放下食盒就走了。 待她走后,两个丫鬟看着食盒里丰盛的饭菜眼珠子一转相视一笑。 趁着天黑了没人注意,两人拎着食盒跑回下房自己屋里,把里面的饭菜拿出来,又把先前自己吃剩的饭菜放进去。 膳房里的剩菜当天就会有专人负责收拾倒掉,但她们俩自己吃剩的饭菜是因为挑食剩下的一些食物残渣,放在屋里一直忘了收拾,隔了三日都馊了。 把剩饭送去之前,其中一个胆小的还有些战战兢兢的,“要是被发现了怎么办?” 另一个刚啃完一只鸡腿,吃得满嘴流油,“三小姐肯定会以为是二夫人故意的,她若是怕再被罚怎么会主动开口提这事。” 继续喊像要饭,不喊就要饿肚子,怎么做都不对,银霜还在纠结面子和里子哪个更重要时,门被推开了。 两个丫鬟提着食盒进来,“三小姐快起来吧,四小姐怕您饿肚子特意吩咐膳房给您送吃食来了。” 第26章 上花轿 两人放下食盒后退了出去,偷溜回下房大快朵颐。 “小姐,我扶您起来。” 孙婉香撑着银霜的肩膀在蒲团上坐好,打开食盒时,残羹冷炙的酸臭味迅速在空气中飘散开来。 本就饥肠辘辘的两人此刻对气味更是敏感,当即就被刺激得反胃干呕。 银霜没忍住吐完两口酸水后立刻把食盒盖上,远远放至角落。 “她们怎么敢这样对您,这也太过分了!” 孙婉香没有应声,她手捂腹部,低着头轻轻喘气,本来受了伤又饿肚子就很难受了,现在吐完腹部一阵抽痛。 “小姐您没事吧。”银霜在她身侧蹲下一脸担忧。 “你先睡吧,睡着了就不饿了,等过两日他们若是还不放我出去,连婆子也会来寻我,到时就不会饿肚子了。” 银霜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小姐莫不是饿糊涂了,那连婆子有这么好心,为了两根钗环违背二夫人?” 孙婉香笑而不语。 只是饿一顿本也可以忍受,可是到了第二日送来的依旧是剩饭剩菜,虽没有昨夜那般难闻的馊味,但鸡翅菜叶上明显的齿痕还是让银霜恶心地再次干呕。 她甚至没敢让自家小姐看一眼就匆忙盖上食盒扔到角落。 看银霜的反应,孙婉香大致也能猜到那食盒里是什么东西,她撇撇嘴没说话。 两个丫鬟每次来送饭时都会把之前的食盒打开看一眼,那眼底浓浓的嘲笑,她想看不出都难。 到了第三日清晨,两人都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天刚蒙蒙亮,一个略有些臃肿的身形推开了家祠的门。 “醒醒,醒醒。” 孙婉香感觉有人推她,她饿得头昏眼花,乍一看见连婆子还呆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 “你来做什么?”银霜也被吵醒了。 “三小姐伤口还没上药应该疼得厉害吧,要不要奴去二夫人面前给您求个情放您出去?” “那自然好呀,多谢了。”孙婉香面带微笑等着连婆子提要求。 果然,连婆子蹲下的身子往前凑近了些,低声道:“三小姐您也知道二夫人对您不喜,奴若贸然去求情万一被责罚可没处诉苦去,不如您先给奴些好处,就算二夫人要责罚奴也算两相抵销了。” “前两日不是刚给了你两根钗环吗!” 银霜护在她身前瞪着连婆子。 “前两日是为了让奴不多嘴,现在是为了让奴求情,这怎么能混为一谈。” 孙婉香拍了拍银霜的肩头示意她让开,“连婆子说得对。” 连婆子得意一笑,“还是三小姐明事理。” 她看连婆子搓了搓手掌向她伸来,摇了摇头,“我现在身无长物,值钱的物件都在兰亭苑,不如你先去找二婶求情,待我回去再给你。” 连婆子当即拉下脸来,“三小姐这么说话就没意思了,若是我去求了情,您反悔了怎么办?” 孙婉香轻嗤一声,“随你,反正二婶又不会一直关着我,你不去求情大不了就迟一两日出去罢了,我都被关了两日了还会在乎多两日?二婶也不至于真把我饿死。” 她话落,连婆子上下打量了两眼,这才发觉两人面色不对。 “你们没吃饭?” “本来关两天也没什么,就是饿了两日难受得很才答应给你好处,连婆子你要是不去求情至少给我们带点吃食过来,我也心存感激,好处少不了你的。” 孙婉香说完看着连婆子略有些纠结的神色,等了半晌她终于应下匆匆离开。 连婆子不愧是跟在二夫人身边几十年的老人,几句话解决了孙婉香的困境。 银霜搀扶着她起身,两人踉踉跄跄地回了兰亭苑,连婆子紧紧跟在两人身后。 要进主屋时,眼瞅着连婆子还要往里跟,孙婉香转身拦住她,“你不必跟我这么紧,这里是我家,我还能跑了不成?” “三小姐是跑不了,可奴这不是怕三小姐赖账吗。” “与其催我不如去催膳房,你至少也让我先上个伤药吧。”孙婉香说完让银霜把门关上。 连婆子不悦地啐了一口才离开。 看着屋内的景象,孙婉香心下了然。 倒是银霜在一旁惊呼:“这屋子是有劫匪来过吗,怎么翻成这样?” “先别管那些,等下再收拾,先帮我把伤口处理一下。” 孙婉香说着径直走向床榻,脱力一般重重倒下,趴在被褥上。 在小小的蒲团上趴了两天,被这柔软的被褥包裹的一瞬间,身上的疼痛好似都消散不少。 直到银霜拿来剪子要剪她后背的衣裳,柔软的舒适戛然而止。 果然,拖了两日之后,伤口凝结的血痂把布料和皮肉紧紧黏在一起。 银霜用剪子小心翼翼把大片布料剪下,那些黏得很紧剪不了的地方只能连着皮肉撕扯开来。 孙婉香咬着被褥的一角强忍着不动,过了好一会儿,银霜才把药粉抹好。 等她换好衣裳时,连婆子也正好来敲门,她从暗格处拿出一套金镶玉的头面才出去。 “三小姐,饭菜送来了,还热乎着。”连婆子把食盒放在院里的石桌上,“您吩咐我办的事我可都办好了,就是这酬劳……” 孙婉香拉过连婆子的手把她拉进屋内,把首饰全塞她手里。 “三小姐这是……”连婆子也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给这么多。 “我挨了这顿打又在家祠饿了两天算是想明白了,我针对四妹实则是嫉妒魏公子心里有她,恨她毁了我的姻缘,但是男人哪有不三妻四妾的,就算没有四妹他将来也会纳别的新欢,国公府这么高的门第,别人打着灯笼都找不着,二婶着实是替我说了一门好亲事,我却还这样闹是我不懂事了。” “小姐,你怎么……”银霜诧异地看着她。 她对着连婆子轻叹一口气,“这是一整套头面,不只是感谢今日连婆子替我求情,还指着你能再到二婶面前替我说说好话,我这两日实在是被罚怕了,伤口疼的不行,不敢再去触二婶的霉头,你就说我不会再闹了,下个月婚期我会随她的安排上花轿。” 第27章 摆谱 要不是因为饿着肚子,孙婉香感觉自己也要被这段话给说吐了。 连婆子盯着她也只是诧异了一瞬,而后掂了掂手中的头面,“这才对嘛,与二夫人作对能有什么好果子吃,三小姐人在屋檐下,现在想明白,这头低得还不算晚。” 目送着连婆子的背影远远离开兰亭苑,银霜这才提着食盒进了屋里。 布菜的时候,孙婉香就察觉这丫头眼神老往她身上瞟,咬着嘴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想问什么?”她舀了一口热汤慢慢喝着。 “小姐,容奴婢多嘴一句,那魏公子实在不是良人,他配不上您,您不该就这么轻易妥协了。” “我不妥协二婶能放过我?三叔更是三天两头上门来寻我的麻烦。” “奴婢看您被罚也很难过,您不要误会。”银霜拿着小碟的手微微抖了一下,突然就跪下了。 孙婉香见她解释得这么急切,无奈地放下筷子叹了口气。 她接过银霜手中的小碟放在桌上,把另一副碗筷递给她,“坐下一起吃。” 银霜摇了摇头,“奴婢不敢,主仆不能共坐一桌,这样不合规矩。” 有什么不合规矩呢,她早就不把银霜当下人看待,上辈子替她挡过多少次险境,替她挨过多少次魏崇旭的拳打脚踢,最终在她怀里渐渐冰凉,这不比孙婉宁更有姐妹情谊。 “是你误会了,我知道你是为我着想。” “那奴婢就大着胆子劝您一句,被二夫人责罚也就是苦这一时,大公子二公子又不是永远都不会回府,他们迟早都要成家的,到时二夫人定然要交出管家权,您若是没有相看到合适的夫郎或是不想嫁人就在这侯府当一辈子的姑奶奶,日子岂不快哉,大公子二公子那么疼您难道会不同意,倒是您现在草草向二夫人妥协了,嫁给魏公子,那可就是要和四小姐争一辈子苦一辈子了。” 看这小丫头急得脸颊泛红,孙婉香忍不住轻笑一声。 “小姐您还笑,对于女子而言婚姻可是大事,到时您若是后悔了,便是和离也得脱层皮。” 孙婉香打趣道:“你一个还未及笄的小丫头聊起婚事知道的还挺多。” “这有什么不知道的呀,平常我们几个丫鬟婆子在一起闲聊,有个婆子的夫家乡邻女儿就是这样,嫁过去后才发现夫君酗酒,喝多了还动手,她被打到受不了想和离,婆家死活不放人,还说她若是非要走就只能休妻,最后闹得她没法子了,被克扣了好大一笔嫁妆才拿到和离书。” “这世道女子颇为不易,便是世家贵女也未能免俗。”孙婉香点点头。 银霜以为自己说服了她,在桌边蹲下身靠近了些,颇为激动,“小姐,这么说您不嫁了?” “不,我还是会跟连婆子这么说。”她给银霜夹了只鸡腿,眼底的笑意止不住溢出。 银霜有些懊恼地低下头,“您都打算用这样的方式向二夫人示好了,那给连婆子那些首饰有什么意义呢,本来咱们院的月例就不够,您统共就没有几样首饰,这就给了连婆子一大半。” 有些事还真是不方便和这小丫头解释,怕她小孩子心性,一不小心说漏了嘴。 孙婉香略一思索,“她毕竟是跟着二婶几十年的老人了,指不定将来什么时候用得上,就当花钱买个人情等她将来还我。” 银霜觉得这话乍一听有道理,但一想到连婆子那斤斤计较的性子,还是觉得不妥,“那老虔婆,抠搜得很,钱进了她的荷包可就不好再让她吐出来了。” “你小小年纪怎么满口秽语。”孙婉香笑骂了一声,断言道,“本没指望她能主动吐出来,但她小人得志可有的显摆,这些首饰在她荷包里也放不了多久。” 只是不消几日便让她说中了。 在屋里养伤太平了几日,许是连婆子将话带到了,二婶都没有再来找她麻烦,兰亭苑清静了许多,静心等消息的孙婉香正躺在树荫下的摇椅上看话本子时,银霜提着一篮水果走近了。 “小姐您说得没错,那连婆子果真是小人得志,方才奴婢去领咱们院里的蔬果时,就瞧见连婆子到处跟人炫耀她手腕上的翡翠镯子,见到奴婢还特意来晃了两圈,非得来问好不好看。” 银霜说着气鼓鼓地捏着果篮,“您是没瞧见她当时那副嘴脸,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那你觉得那只翡翠镯子好看吗?”孙婉香顺着她的话往下问。 “这奴婢哪知道,看不出好坏来,不过听其他人说这镯子成色通透质地光滑,买一间铺子是没什么问题,也不知是不是真有这么贵。” “那别人有没有问连婆子怎么突然舍得买这么贵重的物件?” 一听这话,银霜更气了,“还真有人问,小姐你是不知道,连婆子居然说这镯子是她一个女婿最近做生意小赚了一笔买来孝敬她的,这话说得属实不要脸,谁不知道她四个女儿所嫁之人不是屠夫就是佃户,她这不就是在拿您的钱充面子嘛,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 孙婉香眼中闪过一抹精光,“或许她还真不是在说大话呢。” 果然,又过了几日,银霜又来同她禀报连婆子的事了。 “她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还请大家吃酥酪,虽说是用您的钱充面子,但感觉也不是她这么抠搜的人会做的事。” 酥酪是当下长安最时兴的甜点,馨甜爽口,从宫中御膳房传出,民间也有专门的酪坊,算是寻常人家只听说过但消费不起的金贵玩意儿。 连婆子一下子请府中下人每人都来了一份,这着实有些不合常理,摆谱的过头了。 “我送她的那些首饰本就不是什么稀罕物件,全卖了堪堪抵得上她那只翡翠镯子,她哪有剩的再买这么多酥酪,指不定她没说谎,还真是她女婿发大财了。” 她话音刚落,连婆子端着一小碗酥酪来了兰亭苑,“承三小姐吉言,这酥酪啊,奴也送一碗来给您尝尝。” 隔着大老远的距离,孙婉香都能瞧出她脸上的春风得意。 第28章 无底洞 就算二夫人平日偏心,毕竟是侯府嫡小姐,一个甜品而已,还不至于没尝过,连婆子说这话多少有些侮辱人的意味了。 但孙婉香笑了笑,坦然地接过去尝了一口,“是挺甜,听说你女婿最近发大财了?” “嗨,瞎说,什么发大财,就是做点小本生意罢了。”连婆子话说得谦虚,但嘴已经笑得合不拢了。 她的几个女儿皆是嫁与良民,成亲之时二夫人都发还了身契。 做的什么生意,连婆子自然不会告知众人,孙婉香也不多问,只道了恭喜由着她炫耀够了,这兰亭苑才恢复清净。 又过了四五日,孙婉香远远瞧见连婆子又来兰亭苑,笑着放下话本子迎上去。 “连婆子这是又带什么好吃的来了。” 这回连婆子面上有些尴尬,左右张望了一下,见四下无人才低声道,“三小姐,这回您恐怕还得再给奴些好处。” “哦?这又是什么说法。” 连婆子咽了口口水,似是有些紧张,“奴是来跟您说件隐蔽的事,前两日四小姐被送到庄子上养胎去了。” 孙婉香眉头一挑,她记得前世孙婉宁去庄上养胎是在她成亲之后也行了礼才去的,这一世怎么提早这么多,难道是她先前闹的改变命数走向了? 她面上不显,想着多从连婆子嘴里套点话,“这算什么秘密,她有孕的事很多人都知道了,连位份都在公主府说定了,说不准是破罐子破摔吧,把孩子养好了将来还有个庶长子生母的尊荣。” 连婆子急得直摇头,“她为何会被送去养胎才是最紧要的事,那日夜里四小姐腹痛的厉害,曲着腿喘着粗气直冒冷汗,那小脸煞白的样子吓得二夫人以为孩子要保不住了,请了大夫来说是胎像不稳,那天晚上还是奴和清荷送四小姐过去的,这事没有其他人知道。” “那你现在把这事告诉我,不怕二婶知道了责罚您?” 连婆子眼神有些飘忽,“奴收了您两次好处,瞧您是个上道的,只要您不去二夫人跟前说,奴还能有什么事啊。” “你自然是不会有什么事,二婶那么信你,我说什么都是自讨没趣,何苦往她跟前凑。” 孙婉香这话让连婆子安了心,回屋里又从暗格里拿出几对耳坠步摇送与连婆子。 她眼看着连婆子收了首饰后舒展开的眉头,待人走远后她才轻笑出声。 或许这一次索取得太顺利,孙婉香也没想到连婆子会来得这么紧,只隔了一日便又来找她要东西。 “连婆子,你今日不管是说什么秘密,我都没东西给你了,我这院里一个月定的月例是多少你又不是不知道,统共就那么几套头面都给你了,若不是看在二婶的面上,我才舍不得给你这么多。” 连婆子看起来有些焦急,“那……那就算是奴跟您借的,过两日就还您。” “借?你很缺钱吗?”孙婉香故作惊诧,“怎么不直接找你那个女婿要,那么贵的翡翠镯子都给了,他总不至于孝敬您点银子都不愿意。” “这……那是……”连婆子吞吞吐吐好半天说不出话来,焦急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一番,而后突然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三小姐这不是还有个金镯子吗?看起来成色挺好啊,不如先借奴两日再还您。” 是白渊亭送的攒金嵌珠手镯,孙婉香只看了一眼就猛地抽回手。 “身上这几样是我仅剩的了,我一个侯府千金一样首饰没有也说不过去吧,你自己不是有个翡翠镯子吗,看着比我这个可贵重多了。”她说着也抓起连婆子的手,如预料的一般手腕上空空如也,她故作惊讶,“哎呀,连婆子,你手上那翡翠镯子怎么不戴了?” 连婆子尴尬地抽回手,看着她的神色也有些纠结,半晌才吐了一口气,低声解释,“三小姐,奴眼下是遇着难事了,若是您能帮奴一把,奴感激不尽。” “什么难事,先说来听听。” “奴的几个女婿合伙做生意被套了些货款,现在家里的账几乎全填了上去,说句夸张的,真是吃饭都困难,有了上顿没下顿,三小姐若是借我些银两,过两日等我那女婿把货款收回来了,立马就还给您。” “这……不是我不愿借,实在是没有,我这手头富不富裕外人不知道你还能不清楚吗?这侯府的钱财都紧紧攥在二婶手里,你哪怕去找堂妹借都比来找我好。” 连婆子自然不敢跟二夫人提这事,但又不愿相信真的榨干了孙婉香的好处,她低头狠狠揉了几下眼睛想试试能不能揉出两滴泪来。 “四小姐如今不在府上,二夫人为了她的婚事愁得焦头烂额,时常迁怒下人,奴哪敢去触她的霉头,就只能来找三小姐您了,奴自小跟着二夫人,月钱银子攒了不少,所以奴的几个女儿自小也算是好生养着没吃过这饿肚子的苦,您就当可怜可怜她们,有多少借多少,奴再回去找亲戚凑点,不然这钱给不上她们在夫家可不好过啊。” 她卖完惨见孙婉香不为所动,情急之下威胁道:“您和四小姐都是从侯府嫁出去的,位份之事二夫人插不了手,这嫁妆单子可是她在管,到时若给您的嫁妆都是虚抬,到了国公府还不是又要被四小姐压一头,若是奴在二夫人跟前为您美言几句,您将来的日子也能好过些,三小姐别只看眼前,奴的本事可比您想象的厉害得多。” 孙婉香自然知道连婆子为何不向二夫人要钱,她也不挑破,只是面露难色:“你说的我如何不动心,我自然也想二婶给我的嫁妆都是实抬,只是眼下确实没钱借你,你若真愿意帮我,这钱别说借了就是直接给你了都行,要不我问问银霜这个月还剩多少月例都给你应急。” 那能有多少钱,当然填不上她儿子的无底洞。 确定要不到钱后,连婆子脸色有些惨白,离开时脚步都有些不稳。 孙婉香虚扶了她一把,在她耳边轻声支招,“你若是急缺钱倒也不是完全没法子。” “什么法子?”连婆子激动地抓住了她的胳膊。 “当铺。” 第29章 用一个登徒子办事 “这还用得着三小姐提醒,奴那些值钱的首饰物件便是都给了当铺才来找您的。”连婆子有些失望转身就要走。 孙婉香再次拦住她,“这名贵的自然都在贵人们手里,您那些首饰再贵能值几个钱呐,我说的自然是寻常人能接触到的最贵重的物件。” 连婆子听得一头雾水,不解地看着她。 她一挑眉,轻轻吐出两个字:“房契。” “奴自然也想过,可万一限期内赎不回,难道让孩子们都睡大街吗?”连婆子满脸愁容。 “谁让你抵押自家房契了,自然是抵押侯府的房契,反正侯府产业那么多,少一张二婶一时半会儿也发现不了。” 连婆子吓了一跳,“这如何使得!” “如何使不得,反正过几日你便能还上了不是吗?就因为是侯府的产业,万一你要是过了期限拖一两日也不打紧,当铺的也不敢跟侯府计较,等你还上了银子把房契赎回来再偷偷放回去,二婶怎么会发现。” “可是……三小姐,您居然同意我抵押侯府产业,不会是给奴下了什么圈套吧?”连婆子狐疑不决。 “我能算计你什么,我自己都要看人脸色过日子,还能有本事算计你?不过是希望到时你能在二婶面前帮我多争取些嫁妆罢了,否则侯府产业都攥在她手里,就是再多又与我有什么干系?” 孙婉香说完看连婆子神色依然很纠结,但却没有再出言反驳,约莫是有些动心了。 接下来几日,兰亭苑都安静得很,连婆子再也没来过,只是孙婉香这话本子是紧张得看不下去了。 终于在三天后的深夜里,一个翻墙而入的不速之客解决了她不安的心绪。 李四从怀中掏出一张地契递过来,她伸手接过,是一处庄子的田契。 连婆子最终还是动手了。 “隔个几天王哥便会找人上门催她一次,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这些房宅地契小姐您就都可以拿回来了。” 孙婉香摩挲着手中田契交代他,“你们做事谨慎些莫要让他们起疑。” “您放心,王哥那帮人专门收印子钱的,保管扒他一层皮还叫他不敢报官。” “我是说你们别将他按得太死,赶狗入穷巷必遭反噬,侯府产业这么多一下子全骗出来也不可能,这是长久的事,给他留点希望他才能豁出去。” 李四点头一一应下,摸黑离开时,一打开门和正好起夜的银霜撞了个满怀。 “你……你……唔”银霜吓了一跳,瞪大眼想喊人却被李四先行捂住了嘴。 “把她放开吧。” 见自家小姐神色坦然,银霜也尽力按捺下心中恐惧。 李四刚一松开手,银霜就紧张地跑到她身边,低声问,“小姐,这贼人怎么在这?” “他现在为我办事,你不必害怕。” “他?您怎么能用一个登徒子为您办事?!” 这事一时半会儿不好解释,孙婉香先让李四离开,而后关上房门,扬了扬手中的田契。 “明日陪我出府一趟,你家小姐要翻身了。” 其余的她没有解释,银霜不识字看着那张田契也还是一脸迷茫。 直到第二天两人去官府把这张地契由白契换成红契,她才明白自家小姐在高兴什么。 本朝的房宅地契分两种,白契也就是民契是只需中间人担保签署的,不必向官府纳税亦不受官府保护,不管上面是谁的名字,契约若是被人偷抢去了,报官也不会管,而红契也就是官契,是在民契上加盖官府印章,必须登记造册按时纳税,不论契约在谁手中,上面的名字是谁那就是谁的资产。 孙婉香从小就知道家中产业皆是签的民契,一则是省了税钱,二则也没人敢偷侯府的房契去收租,甚至不止侯府,凡是家里有个官职的几乎都是签民契,向来只有无权无势的平民百姓才会签官契。 现在只需等连婆子把这些地契都偷出来,她一张张全换成官契,二婶便是抢回去也没用了。 换好官契后,她带着银霜一同去成衣铺买了两身布衣换上,之后才来城南郊外的乐野庄,这便是连婆子偷出来的那张田契所在地。 这些庄子就算收回来了,也还是要有庄头和佃户耕种经营才行,这些产业二婶经手太久,就算她亮出身份,管事的也未必会把她当主子,来之前孙婉香打定主意先扮作探亲的农妇混迹到佃户中打听一番,先看看此地的庄头究竟是认钱还是认人,若是对二婶忠心耿耿的她回去再从长计议。 庄子中住了几家佃户,家中共有几口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庄头都知道得一清二楚,若是有生面孔闯入自然老早就发现了。 “我夫家嫂子前几日喜得千金,特让我和妹妹来寻小姑子回去喝杯喜酒沾沾喜气。” 面对庄头管事的问询,孙婉香半点也不怵,按照先前编好的说辞应对,只是银霜低着头身子有些微颤,她轻轻握住银霜的手安抚她。 “听你这口音不是长安人?” “我老家是咸阳的。”前世在国公府有位伺候她的婆子就是咸阳人,虽然学得不是很像,但糊弄本地人应该是够了。 “这么大老远怎么让你们两个姑娘家来,家里没有男人吗?” “就我爹一人,实在走不开,大伯哥几个月前就不在了,嫂子这一胎是个遗腹子,故而公婆特别重视,叮嘱我一定要带小姑子回去,我初来长安人生地不熟已经耽搁好几日了,烦请管事引我见见我家小姑子。” 庄头和几个佃户狐疑地看着她交头接耳了一番,最终同意带她去佃户家中寻人。 几处土坯草屋挨在一起便是佃户们住的屋舍,看着眼前杂乱潮湿的屋舍孙婉香有些不悦的蹙眉。 有几户收了工回来的佃户,把锄头随意扔在一旁,坐在家门口吃饭,手脚都是泥,啃着窝窝头配咸菜。 掌事问她有没有寻到亲戚,故事本是孙婉香胡诌的,自然不可能有这个人,她装模作样地在人堆里转了几圈,而后才为难地问管事能不能在此处留宿。 “可能是我记错了,可是现在天色这么晚了,我们两个弱女子行夜路也不方便,您放心我们就在这将就一晚,明早天一亮就走,绝不给您添麻烦。” 第30章 无耻之人 反正窝在佃户茅屋外又不碍这庄头的眼,他也就随她们去了。 入夜后,大部分佃户都进去歇息,只有零星几个人在月色下转悠,手上还有没忙完的活计。 顶着这些人好奇的眼神,孙婉香大着胆子向其中一个农妇走去。 那妇人坐在家门口,对着月色纳鞋底,她夫郎的呼噜声在门外都能听得到。 那妇人看她走近了,起身往后退了一步,眼底警惕渐浓,“什么人?” “我是带我妹妹来这探亲的,找错了地,天太晚了想在这借宿一宿,天一亮就走。” 或许是她态度亲和又或是银霜年纪小看起来不像歹人,那农妇很好说话,只犹豫了一瞬便应下来进去给她们打地铺。 屋舍很小,打了地铺都转不开身,那妇人又继续纳鞋底,孙婉香在一旁坐下,试探着和她闲聊。 “你们在这做很久了吧?” 那妇人点点头。 “我看你们住的这些屋舍像年久失修,怎么管事不给你们重新修缮一下?” 妇人叹了一口气,“两人一起月例才一钱,能吃饱饭就不错了,管事的哪舍得出这笔钱。” 这可比侯府的丫鬟小厮赚得都少。 “那你们怎么不去别处找活计?” “在哪不是做,糊口罢了。”妇人像是认了命,神情麻木,“我们这些人就是受苦的命,不像那些贵人投胎好,生来就能享乐。” 这话孙婉香不知该如何宽慰她,只安静在一旁听着。 那妇人继续说,“就像刘庄头,平日里对我们非打即骂,对着来暂住的主家小姐就恭敬得很,我们的命难道比她低贱吗?” “主家小姐?”孙婉香诧异地看着她,“主家小姐怎么会住在这庄上?” 她嗓音高了几分惹的远处几人也回头来看她,她尴尬地吐了吐舌头,“我没什么见识,没见过世家小姐长什么样,有些好奇。” “她前两日来的,我当时在地里做农活,远远看了一眼,她坐着轿子,帷幔遮着看不清她长什么样,只听说身边跟着个大夫,庄头每日流水一样的补品送去。”妇人眼底透着羡慕,而后又低头继续纳鞋底。 听她的描述,应该就是被送出门养胎的孙婉宁了,没想到这么巧竟在此处遇上,她都怀疑是不是被连婆子摆了一道。 可能是因为对外人还是有些许戒备心,妇人不敢在背后妄议太多庄头对主家的态度,只说了些目前庄上佃户们的困境。 孙婉香心下了然,只等着第二天带银霜回府。 这才刚收回一张田契,断不能这么早就遇上孙婉宁。 天刚蒙蒙亮时,趁着佃户们还没出工,孙婉香就带着银霜下山。 路有些陡,两人互相搀扶着,裙摆鞋面上都溅了不少泥点子。 变故就是在这时候发生的。 两人正走着,孙婉香脚下一滑,左脚趔趄了一下,右脚就踢上一块凸起的石块,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扭伤的脚好半天都站不起来。 银霜担忧地给她揉捏脚踝,“您怎么这么不小心。” 她刚想说话,远远瞧见一个人站在坡上,对着初升的朝阳慵懒地舒展肩颈,熟悉的面容扬起甜甜笑意。 她怎么会在此处? 孙婉香一惊,抓住银霜的手想拉她到一旁躲藏,但是银霜根本就没注意到身后的坡上有人。 她惊呼一声,“小姐怎么了?” 惹得坡上的碧衣女子回过头来正好和孙婉香的视线对上。 孙婉香低下头,只希望布衣荆钗不会被认出来。 “你们不在田里干活,在这躲懒吗?” “今日告假了,去东西两市买些物件。” “你转过身来。”女子不依不饶。 孙婉香无奈只能回身对上何云莺诧异的眸子。 “孙三姑娘?怎么是你?” 孙婉香冷眼盯着她,自公主府攀污一事后,两人就连表面情谊也装不了了。 “你都能来我家庄子,我为何不能来。” 何云莺觉得有些好笑,“我是来照顾四姑娘的,可我没听说她让你来,看你们在公主府针锋相对的样子,平日里应该也不对付吧?” “那又如何,你自管好你自己就是了。”孙婉香说完转身又要走。 “你这么不把我当回事就不怕我去告诉四姑娘?看你刚才在这鬼鬼祟祟的还特意换的这身……这身肮脏低贱的,莫不是在谋划什么?” 孙婉香闻言回头瞪了她一眼,“你们所要争抢的,从来是我不屑的,你们一个平妻一个妾室喜欢在这里装姐妹情深,你们自己玩去,我不奉陪,你这位份怎么来的你自己心里清楚,别得了便宜还卖乖,若是你非要舞到我面前来恶心我,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了,你不如孙婉宁受宠,家世背景又不如我,我想对付你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几句话让何云莺倍感羞辱,当即涨红了脸。 这桩婚事原是个意外,她原先根本就不认识什么魏小公爷,是孙婉宁主动提议要她帮忙,她本不想就这么草率的将自己交出去,但一想到自己在府中位置尴尬,阿娘的出身也低便稀里糊涂的答应了孙婉宁的提议。 “你当她为何这么好心,甘愿将自己心爱之人拱手让人,甚至你还是被她主动送到魏崇旭床上的,难道你从来没有疑心过吗,还是国公府的权势迷了你的眼,让你不愿多想,知道是个圈套也要费力往里钻?” “你胡说什么,我当时被下药了,魏公子也吃醉了酒,我嫁给他是为了保住清白!” 何云莺恼羞成怒,嗓音也大了些,好在佃户还没到这片田来。 “你愿意自欺欺人那便这么想吧。”孙婉香冷笑一声,“我只是好心提醒你一句,她拉拢你是因为你父亲尚有官职,品级却又不高,再加上你们家刚搬来长安在此地没有根基,又能入国公夫人的眼,又好拿捏,是最适合代替我的人选。” 被说中了心思,何云莺有些不愤:“是我算计了你又如何,我替自己谋个好前程有错吗?反正你又没什么损失。” 怎么会有人如此无耻? 孙婉香怒极反笑:“你以为这件事是你受益了?” 第31章 何姨娘 “那魏家公子是何品行,通长安城打听打听,你上赶着钻孙婉宁的圈套,还扬扬自得,若不是你家父兄的仕途要靠他魏家提携,那你这上赶着做妾的姿态着实是自甘下贱!” “你——”何云莺倍感羞辱,瞪大了眼指着孙婉香,“普天之下哪个女子所能奔的前程不是嫁个好夫郎提携娘家,守着后宅那一亩三分地的事,你说我自甘下贱,你妹妹无名无份连孩子都怀上了,她又比我好多少?你说这话是把自己择开来又显得你有多高尚?别是被你妹妹算计了在家里不敢闹就来迁怒嫉恨我吧。” “不比你好多少,无媒苟合也是她自甘下贱,你要同她比那是你脑子有问题。” 眼看来上工的佃户们扛着锄头远远走来,孙婉香不想把这件事闹大,吵到孙婉宁面前去。 “我与你过往不识亦无仇无怨,真心提点你一句,你明知你是孙婉宁算计我的一颗棋子,如今你没有顶替我的位置反倒将她挤了下去,她心里会如何怨你?等她把孩子生下来后,你怎知她不会为了孩子的前程再算计你一次?再者那魏崇旭是不是个好夫郎暂且不提,魏国公夫妇哪个是好相与的,要提携你一个平妻的娘家?” 冷冷丢下几句,孙婉香便让银霜搀扶着她离开此处,独留何云莺呆楞在原地。 一路上她还懊恼方才怎么那么倒霉,只能默默祈求何云莺不会把她来过乐野庄的事情说出去。 药汤还在冒着热气,孙婉宁浅饮一口便皱着眉头把碗放下,苦涩的气味在唇齿间蔓延让她有些反胃。 清荷在一旁劝道:“小姐,良药苦口,您再坚持一下。” “这还得喝多少帖啊,我实在是受不住了。”孙婉宁捂着胸口直摇头,“我现在都分不清到底是孕吐还是被这药给熏的。” “您坚持喝这药顺利诞下小公子,才能保您在公府的荣华。” 清荷端起碗想要喂她,孙婉宁蹙眉躲开。 “现在也太烫了,等放凉些再喝,你先去给我寻些蜜饯来。” 清荷拗不过她,将碗放下,待她出去后孙婉宁叹了口气靠在软垫上歇息。 这孩子明明刚怀上时还没什么,现在稍稍有点显怀了,开始闹得她严重害喜,吃不好睡不好,药是一碗接一碗的喝,没见半点好转。 正忧愁着,门被敲响了。 “谁?” “是我,何云莺。” “是何家妹妹呀,快请进。”孙婉宁眼中难掩嫌恶,却又故作亲昵的将人迎进门。 “桌上有茶水妹妹自己倒,我如今身子不便,招待不周,妹妹别同我计较。” 她话说的客气,却背对着坐在窗前赏景,让何云莺无端觉出几分傲慢来。 “什么招待不招待的,本就是我自请来照顾你的。” 孙婉宁忍不住笑出了声:“妹妹是毕竟也是官家小姐,从前定是没有做过这等伺候人的活,你这心意我领了,等孩子生下来了,我将来叫他记何姨娘的好。” 这声“何姨娘”仿若一把利刃剜着何云莺的心,明明就是一般大的年岁,成婚后也是自己的位份更高,孙婉宁凭什么一口一个妹妹的叫她,若不是阿娘逼着,她才不会来,孙家两姐妹都不是什么好货色,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何云莺面色阴沉地盯着孙婉宁的后背,按捺着心中的不悦。 忽的她瞥见一旁床头架上的药汤,犹豫了好久的欲念又开始蠢蠢欲动,刚才与孙婉香的对话也不断浮现在脑海间刺激着她。 终于她下定决心,蹑手蹑脚往床边走去,从怀里掏出一叠药粉,手颤颤巍巍地正要打开,孙婉宁却突然回过头来。 “你怎么不说话?” “啊?什……什么?”何云莺吓了一跳,来不及收回的药粉紧紧攥在手心里。 “你进来半天了怎么都不说话?” “呃,我不知……不知该说什么,我还没有照顾过身怀六甲之人。” “那你便先来给我捏捏腿吧,自从有了身孕之后,我这腿肚子酸的不行。”孙婉宁挑了挑眉吩咐道。 她看着何云莺纠结的神色颇为得意,抢了她的平妻之位又如何,还不是要俯下身来伺候她,小门小户就是低贱,便是攀上了公府也是得不配位。 她此刻突然就释怀了,这平妻之位丢了就丢了吧,反正等时间长了再让魏崇旭寻个由头休了她也是一样的,阿娘说得对,人不能只看眼前。 何云莺慢腾腾挪到前头蹲下,手中还攥着那包药粉,孙婉宁一直盯着她,她始终没找到机会收起来,甚至紧张的没注意到孙婉宁眼中的轻蔑。 “你怎么不动啊?是不会吗?”孙婉宁撩起自己的裙角,露出一小截白皙的小腿,“就是腿肚子有些酸胀,你先揉着,若是我觉得不适,一会儿清荷回来了再让她教你。” 言语间分明是将何云莺当丫鬟使了,孙婉宁说完捂嘴轻笑,瞥见何云莺面色凝重,以为她不高兴。 “妹妹是不想照顾我吗?只是揉个腿肚子而已,妹妹就这般推三阻四,还主动说什么照顾,可不是在做样子讨好旭郎吧。” “我……我……” 何云莺紧张得没怎么听清她的话,还犹豫着要不要借口肚子疼把药粉塞到怀里。 但她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孙婉宁就先一步变了脸色。 原先还好好靠在软垫上调侃她的人,突然间脸色煞白,豆大的汗珠从额间低落,手捂着肚子瞪大了眼,双唇微启却并不出声。 “你怎么了?” “疼……好疼……” 孙婉宁气若游丝,突如其来的变故倒是吓得何云莺慌忙起身离得远了些。 怎么回事?她明明还没来得及在安胎药中动手脚的。 “小姐,小姐您怎么了?”清荷正巧赶回来,看见孙婉宁靠在软垫上痛苦地呻吟,吓得丢了手中的蜜饯慌忙跑出去找大夫。 趁着这个档口,何云莺赶紧把药粉藏了起来。 这个孩子若是没了,孙婉宁还能如此受宠吗? 第32章 孙三姑娘失踪了 何云莺神色冷漠地站在一旁看着。 这孙婉宁月份不大就被送出府养胎,可能是怕府上人多冲撞了才送来这僻静处,可见身子不大好,若是这胎没有了,将来怕是也难怀上,这样的妇人她从前在盛州时可是听说过的,早知道就不听阿娘的给她下药了,平白受了一番惊吓。 没有孩子的话,魏公子又能宠她多久呢? 她正思虑着,清荷带着大夫来了。 一番针灸过后,约莫半柱香的功夫,孙婉宁才平静下来。 “大夫,我这安胎药一碗接一碗的喝,怎么还时常这样腹痛难忍?” 大夫收好银针,神色凝重,“娘子可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不干净的东西?”孙婉宁愣了一下,而后才反应过来,“你是说有人给我下药?” 话音刚落,何云莺抖了一下,她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四下瞟了一眼,好在没有人注意到她。 “谁干的?谁这么大胆子敢害公府庶长子!”孙婉宁气得拍桌。 清荷吓得“扑通”一声跪下,“小姐,奴婢自小就被卖入孙家跟在您身边一起长大,绝不敢有二心。” “我知道不是你,”孙婉宁烦躁地摆摆手,“你煎药时可有经过他人的手?” “这……本来是一直盯着的,今早蒲扇裂开了,奴婢出去换了个新的……” 清荷越说声音越小。 “没用的东西!让你办这点事你都办不好,养着你还有什么用!” 孙婉宁把药碗直接往她身上砸去。 那药碗正好砸到清荷头上,她额间渐渐有血液顺着面颊滴落。 “小姐饶命。”她顾不上头上的伤,忍着痛磕头求饶。 大夫吓了一跳本来想给她包扎,但转念一想还是不愿插手这主仆之怨,生怕惹恼了贵人,收拾好药箱便直接离开了。 “你想一下,当时厨房里除了你还有谁,去把他们都给我喊来,我倒要看看究竟是哪个刁民狗胆包天敢害我!” 清荷应声准备退下,何云莺突然有了想法,她拦住清荷,走到孙婉宁身边低声道,“我可能知道是谁要害你。” “什么?”孙婉宁拧眉看着她,语气也有些冲。 “晨间我在庄上遇见了孙三姑娘,你应该没有请她来吧?” “我当然不会请她来,她……”孙婉宁说着突然反应过来,而后厉声道,“贱人!一边说不在意这婚事,一边又来害我儿子,清荷你去将庄头叫来!” 清荷怕挨罚,闻言飞快跑了出去。 何云莺在一旁不屑的撇嘴,孩子还没生下来呢,就一口一个庶长子儿子的,她怎么知道怀的就一定是男胎。 呸!看她这病怏怏的样子,孩子能不能生下来还不一定呢。 不多时,清荷带着刘庄头来了。 细细一描述,还真对上了,孙婉香还真来过乐野庄。 “你是干什么吃的,谁让你随便把人放进来的,若是我儿子真有个三长两短,你那三两重的骨头赔得起吗?!” 刘庄头战战兢兢地跪地请罪,“四小姐,我真是不知道她的身份,她只说是来寻亲的,又作寻常农妇打扮,昨夜天色暗了,若是她在乐野庄走夜路时遇到什么不测,官府免不了要查上来的,我若知道她要害您绝不敢留她啊。” “遇到什么不测也是她命不好,官府要查就查,你在这找什么借口!”孙婉宁气得拍桌而起,而后又跌坐回去。 “小姐您小心些,别又动了胎气。”清荷上前扶她,却被一巴掌拍开手。 她委屈地站在一旁,不知该如何是好。 沉思片刻,孙婉宁似乎已然平复了心绪,她冷冷瞥了一眼在一旁看热闹的何云莺,“大夫刚才给我针灸之后我已经好多了,不需要你照顾,你先回去吧。” 何云莺愣了一下,她说了这么重要的事,本来还以为能让孙婉宁欠她一个人情要点好处什么的,但是瞥见孙婉宁阴冷的眼神,她只得将话咽下。 “傻愣着干什么,去将纸笔拿来。”孙婉宁瞪了清荷一眼。 刘庄头还在那跪着,主家不开口,就好像有一把刀一直悬在他脖子上。 等了半晌,孙婉宁才让他起身,“你去一趟东市的梁记粮铺,把这封信交给掌柜,再去一趟侯府,把这封外面画了花的信交给我母亲,别弄混了。” 刘庄头起身从她手中接过两封信。 “若是还有多一个人知道这两封信的事……虽说你是良民,但是民不与官斗,你这条小命要是还想要,自己掂量着办。”孙婉宁冷笑道。 “不会不会,我一定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刘庄头退出来时抬手抹了一把额间的汗。 按照孙婉宁交代的,他先送信去了粮铺,掌柜看了信之后神色冷淡,什么也没说只叫他走,他心里有些忐忑,也不知道有没有把主家小姐交代的事办好,慌慌张张又跑去侯府,这回二夫人将他请了进去,谁料看完之后竟一把摔了几只茶盏,吓得他腿一软差点跟其他奴仆一起跪下,但二夫人差人给了他赏银便打发他离开。 主家给了赏银,那这事应该算办成了吧,刘庄头战战兢兢收了银子退出去。 待他离开后,二夫人这才阴沉着脸吩咐连婆子:“你去找家里几个签了死契的家丁做好准备,等银霜回来报信后统统都出去找孙婉香,街头巷尾找上四五日,动静闹大些,最好让人都知道她失踪了。” 连婆子闻言心中诧异,二夫人如何提前得知银霜回来报什么信,人又怎么会突然不见了?但是转念一想,不管这婶侄二人要如何斗,孙婉香不见了也好,最好死在外边,就少一个人知道她偷地契的事。 离开乐野庄后,孙婉香又带着银霜去了昨日的成衣铺,想换回先前寄放在这的衣裳,彼时她的脚踝已经肿得厉害,每走一步都是扎心的痛。 银霜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她,两人一瘸一拐的走得很慢。 路上,看着银霜有些忧愁的眉眼,孙婉香忍不住问:“你是担心何云莺去告状?” 反正她是不担心的,就算何云莺说了又如何,她又没赶孙婉宁走,谁会往地契上想。 “奴婢是担心何小姐要是真的说了可能会刺激到四小姐,她本来就是因为胎像不稳来安胎的,若是受了刺激,胎儿岂不是很危险。” “那与我何干?她生的又不是我的孩子。”孙婉香无所谓地直言道。 第33章 请小娘子喝酒 “诶?”银霜瞪大了眼。 看着银霜一副很惊讶的样子,孙婉香觉得有些好笑,“本来就是呀,她肚子里怀的是魏崇旭的种,又不是我的,我干嘛要在意她的孩子如何?” 银霜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论调,也说不上对错,只觉得很新奇。 她略一思索:“嗯……小姐说的好像也是那么回事。” 主仆二人相视而笑,缓解了在庄上所经历的压抑与疲乏。 “铮!”一柄短刀贴着孙婉香的鬓边飞过,深深插入她面前两步远的门板,她一抬眼,自己的面容在刀刃上清晰可见。 对着突如其来的变故,她下意识地抓紧银霜的胳膊回过身,几个身材魁梧的男子不知何时跟上她们。 几人眼神阴鹜满脸横肉,看他们身上皆是寻常商户的装扮,腰间却各挂着一把短刀,江湖气甚浓。 “两位小娘子,跟哥哥们去喝杯酒吧。” 说话的男子不同于其他几人,明显年轻些却像是这几人的领头,他的腰间只剩刀鞘。 看来刚才这刀是他扔过来的了,孙婉香瞥了一眼那刀身,入木三分,可见此人内力之深。 “我们与阁下素不相识,不劳烦诸位破费,这酒还是不喝了。”孙婉香说着一边四下观望可有脱身的机会。 现在时辰尚早还未开市,她们所在之处本就没什么人经过,就算最热闹的东西两市也隔着两条街的距离。 她试探着开口:“各位可是求财?我们将身上银钱悉数奉上,各位好汉可否放我们一条生路?” “你放心~不会要你们的命。” 少年话音刚落,孙婉香稍稍松了一口气。 “却也不是求财哦~” 接踵而至的一句话却又让她的心提在嗓子眼。 少年拖长着尾音,言语轻佻,像是在玩弄到手的猎物。 “那是?”孙婉香尽力不去往那方面想。 “哎呀,都说了请你们喝酒嘛。”少年走过她身边时,她尽力往后躲,后背登时就贴上门板。 少年毫不费力地拔出短刀,用刀身在孙婉香脸颊两侧左右虚晃了一下,而后又轻轻拍了拍她的脸,“小娘子姿色卓绝,喝杯酒而已不破费。” 他动作轻挑,似是在挑逗一般。 冰凉的刀身拍在脸上,孙婉香心底泛起凉意,谨慎地盯着眼前人,近在咫尺的距离才让她看出少年的眼中的冷意。 难不成是因为最近求品香楼的人办事才惹上了江湖中人的不快? “小娘子若是不想吃苦头,就不要做无谓的抵抗哦~”他挥了挥手,身后的几个大汉便拿着麻绳围了上来。 麻绳快要套上身时,孙婉香还是不敢有所动作。 她假意顺从,眼看着少年低头收刀的瞬间,她费力将银霜推开,踹了身前大汉一脚与之隔开一段距离,快速抽出腰间的长鞭横在胸前。 “你们都别过来!”来不及反击,她只能先虚张声势。 可是这几步动作却让脚踝上的扭伤加重,痛意更甚,她强忍着,不敢表露出分毫。 那大汉被踹了一脚,恼羞成怒也抽出刀来,只是他刚一动就被孙婉香抽了一鞭,不同于银霜的哭哭啼啼,孙婉香所表现出的沉着狠厉也让几人一时间不好判断她是否会武。 他们一同看向少年,等着他的指示。 “不听话的小娘子该怎么惩罚好呢。”少年说罢不复刚才的散漫,又抽出刀来,这回他将刀尖对准了刚才被推开的银霜。 此时银霜还倒在地上瑟瑟发抖。 “小娘子是嫌哥哥们的酒没味儿,想加点料是吗?” “不许动她!”孙婉香心下一惊,手中长鞭向他挥去。 少年脚尖向后轻点,甚至都没有大动作就轻松避开她的攻击,长鞭打在地上,只扬起些许尘土。 孙婉香手上不停,几鞭过后虽一下都没有打到少年,却也将几位壮汉隔开来,她扶起银霜死死盯着几人慢慢往后退,她不敢恋战,白渊亭教她的招数,她这些日子只学了个皮毛,练得还不是很熟,只能装模作样糊弄一番,若是再不能逃脱恐怕就要露怯了。 “小娘子真是好大的气性。”少年看着她的足下,趔趄的脚步透露出几分端倪,他咧嘴轻笑,那眉眼还带着几分邪性。 孙婉香眼看着他说完这句话后突然间变了脸色,竟抬手飞刀朝她砍来。 短刀飞转只在一刹那,在孙婉香眼中却十分漫长,她眼看着短刀对着她的脖颈砍来身体却动弹不得。 她的脑袋一片空白,甚至来不及闪过什么,脖颈痛意蔓延开来,她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第34章 最在意的只有一人 山洞阴暗潮湿,隐隐透进一丝烛光,光线昏暗,此时虽是初春,但夜晚温度骤降,身上的布衣单薄还是能感觉到明显的凉意,身后嶙峋的石壁让这份凉意更甚。 孙婉香一边观察着周围,一边用镯子上转出的一小片利刃一点一点割着麻绳。 从她被刀背砍中脖颈晕过去后,醒来就发现自己被捆着扔在这山洞里。 她的身上没有其他伤,只是脖颈后有点疼,甚至脚踝还上过药包扎好了,她简直不敢相信这几个绑匪会有这么好心。 山洞很封闭,只有一个出入口,昏暗的烛光随风摇曳一一闪过其他人的脸。 这里不止她一个人,有几个与她看起来一般大的女子,更多的是比她面容更稚嫩的。 她们或坐或躺,神色木然,若不是偶尔的翻身转动,简直毫无生机。 是绑架吗?一次绑架这么多人要赎金?好像也说不通。 但是这么多人被绑了,家里一定会报官,同一个案件报官的人多了官府一定会重视的,她或许不需要太担忧,只要隐瞒好自己的身份就好。 只是不知道银霜现在在哪,她醒来时就不见银霜,不知被他们藏到哪了,可能是怕相识的两人关在一起会密谋逃跑才分开的吧。 孙婉香眼神一直往人堆里瞟,但满眼都是陌生的面孔。 不知过了多久,手酸到不行,绷紧的力道一松,麻绳被割断了,她揉了揉掌心,好像也被麻绳磨破了,一阵火辣辣的疼。 她试探着小幅度地伸展了一下,周围没有人注意她,慢慢地她站起身,周围的人还是没反应,她蹑手蹑脚地往出口走去,隔着一段距离在拐角处蹲下身,外面坐着两个男人,都是今天在街市上遇见的。 他们神情严肃没有交谈,她一时半会儿想不到什么调虎离山计可以将他们引开。 但是这么多人质,总有要交出去换赎金的时候吧,或许等到那时她能趁乱逃出去也说不定。 又坐在原来的位置,双手在背后抓着麻绳闭目养神,等了许久还真让她给等到机会了。 外面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几个人在交谈,声音有些杂乱。 隐约听到那少年恶魔般的声音传来,“都在这里了,天亮之前全都解决。” 有人回他,“剿匪的过两日才上山,是不是太急了?还可以再收几个。” “货够了,这批货有点特别,要提早运。”又是那少年。 他们说的货是人质吗?他们是收到赎金要转移人质了? 还要赶在官差来之前走,是官府中有他们的内应吗? 想来也是,不然他们怎么敢这么胆大包天,光天化日之下绑人,还一次劫持了这么多。 听见外面的脚步声近了,人影挡住了烛光,瞬间漆黑一片,孙婉香赶紧闭眼假寐。 好在来人好像并没有进来仔细检查,过了好半晌她睁开眼睛,外面很安静,大概人走远了。 她蹑手蹑脚地又摸到出口,外面居然空无一人! 她惊得手心微微有些湿润。 回过神,她赶紧蹲下身在人堆里找银霜,借着微弱的烛光她张望了半天,银霜竟真的不在山洞这数十位女子中。 为什么?难道她被当街杀了?! 不可能。 孙婉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可是一个不好的猜想却隐隐浮现在脑中。 不管银霜现在是生是死,这些匪徒为什么没有绑她,除非是知道她的身份,知道绑了她也要不到赎金,银霜一个丫鬟的身份都知道了,还能不知道她的? 看来她们已经被匪徒跟了有一段时日了。 一想到银霜可能已经被灭口,她的心口泛起酸涩,但现在不是感伤的时候,她强迫自己按捺下悲痛的心绪。 离开前她还小声问了其他人要不要跟她一起跑,但这些女子一个个神情呆滞麻木,不给她半点反应。 她觉得有些奇怪,但没多想,只以为是她们胆子小,她便自行先离开了,想着等出去后再让官府派兵来这救她们。 城北骁骑营,白渊亭的副将郑利业正在点兵,众将士整装待发,准备上太兴山剿匪。 孙元彧也在此行,他带着另一支队伍会和白渊亭从不同的方向上山,左右包抄。 临出发前,他的副将王守平这才匆匆赶来。 他板着脸低声呵斥,“这么重要的事也能耽搁,剿匪回来后自行领二十军棍。” “将军,是侯府那边,”王守平面色凝重地附耳低语几句。 孙元彧听罢脸色突变,他看着底下整装待发的众将士们,一拳砸向一旁的木架。 白渊亭也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他看着孙元彧走近了向他告假。 “实在是府中有事急需我回去解决,剿匪一事不可因我一人耽搁,王守平先前也沙场演练过多回,知晓我们所有的行动策略,我想让他暂时代替我领兵,等侯府的事解决完后我会自行领罚。”他说完就急切地往外走。 孙元彧如今只有一个亲妹妹还住在侯府,除此之外哪还有让他如此在意的事。 白渊亭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待孙元彧离开后,他便派郑利业去了品香楼。 “剿匪的事耽搁不得,如今时辰差不多了,你从品香楼出来后直接去太兴山的据点寻我。”他低声吩咐道。 蹙眉看着郑利业离开的地方,直到人影消失在拐角处,白渊亭这才回过身来,带领着底下身着黑色劲装的将士们摸黑去往太兴山。 零散几根枝叶轻轻拂过面颊,风声在耳边簌簌作响,脚下树叶铺成的柔软,偶尔踩到一根枝杈都让孙婉香心惊会不会被人发现。 她尽力往山下跑,想要赶在匪徒转移之前报官。 但天不遂人愿,她的脚伤还没好跑不了太快,再加上天色过暗也不知是否辨别错了方向。 在她刚跑出去没多久,身后马蹄声紧随而至。 “小娘子好脚力,伤成这样了还能跑,哥哥真想把你这双美足砍下来泡在缸里,摆在床头日日观赏。” 随着马蹄声而至的是少年熟悉的声音,以及利刃破空的声音,只不过这回遭殃的不是她身前的树干。 尖锐的箭矢撕扯开她的皮肉穿过她的肩头,疼痛自肩头传向脑袋而后又蔓延至四肢百骸。 孙婉香跌坐在地,面上难掩痛苦之色,她皱着眉头费力吞下口中的呻吟,捂着肩头看向马背上的追兵。 只有一人,那或许她能有胜算。 “你是想自己走回去还是想让哥哥抱你回去?” 孙婉香不回他,在地上摸到一颗石子,可惜不够大,不过脱身足够了。 她忍着痛手腕翻转,石子在指尖弹出,正好击中马蹄。 伴随着一阵嘶鸣声,看着眼前人仰马翻的一幕,孙婉香暗自松了一口气。 她扶着树干起身,跌跌撞撞刚跑了几步,那少年一个跟头拦在她身前两步远的距离,慵懒地靠在树干上。 看来他不止内力深,轻功也很出色,是她失算了。 “小娘子,你真的是能给我好多惊喜呀,那山洞中网罗来这么多女子,还属你最有意思,我真是越发想将你留在身边了。” 斑驳的月色下,少年轻笑着将短刀架在孙婉香的脖子上。 “现在愿意跟哥哥走了吗?脚伤要是疼得走不动哥哥可以受累抱你回去哦~”少年说着将刀刃往旁移了点,正好抵在伤口上。 那根箭矢现在还插在肩上没有拔出,他将刀刃用力往下压。 看着鲜红的血液顺着箭尖滴落,他眼神里满是兴奋之色。 第35章 剿匪 黑色劲装的将士将太兴山团团围住,自东西两面地势复杂处逐渐向山贼营寨处靠近。 白渊亭也在其中,他在后方指挥,让王副将带着两个人悄悄靠近大门,山寨静悄悄的,门口也无人看守,三人将洧水倒于门外的草垛上点燃,便回去复命。 草垛瞬间“霹雳啪啦”烧了起来,火星子很快撩到大门上,不消片刻,火势蔓延开来牵连到山寨里的屋舍,在山脚便可看到火光冲天、浓烟裹挟着躁臭味在空气中飘散开来。 将士们手持刀剑埋伏在山间,以树木为掩体,屏息凝神只等逃窜的山贼下山时将其一举擒获。 可是等了好半天,营寨根本不见有人逃出,甚至连呼救声都没有。 白渊亭看着山上营寨的方向,脸色阴沉。 太兴山火势之大很难不让人发现,又一批人马在营寨烧了过半时赶了过来。 是魏国公手底下的副将于山,他带人拉了几车水来,准备一人两个水桶扛上去灭火。 “白将军,请恕下官必须要阻拦您,您未经国公爷同意就私自领兵剿匪,实乃犯了大忌。” 他带来的几个官兵,从半山道上崎岖处下了马车一人担着两桶水上山救火。 “白将军,下官知道您体恤百姓苦太兴山贼久矣,可是也不该如此心急,您有兵权吗?只要国公爷不发话,这事您不止跟他交代不过去,就是跟圣上也交代不过去。” 任于山说了什么,白渊亭自当没听到,他自顾自地命郑副将去通知埋伏的将士收兵,并没有拦着于山的人马。 于山见此情形,还真以为压了白渊亭一头,让他吃了瘪,什么狗屁将军,不过就是圣上碍于他的质子身份,做做样子给北国看罢了,他还真把自己当回事,竟敢公然在军中和国公爷唱反调,这回剿匪也是硬要出风头,太兴山贼数十年都没有被铲除,若是让他得手了,前头剿过匪的将领面子往哪搁,又将国公爷置于何种境地。 “私自出兵罪责可不小,太兴山贼能在这安营扎寨数十年之久,实力不容小觑,您怎可为了个人的功绩就不顾将士们的性命,贸然挑衅若是将山贼激怒造成将士们伤亡,您担得起这个罪责吗?”于山轻蔑一笑,“白将军还是快收兵和下官回去向国公爷请罪吧,若是您姿态诚恳谦卑些,兴许他还能在圣上面前为您求个情,让您不必受罚太狠。” 可是他话音刚落,突然间火势冲天,烧得比刚才还要迅猛,甚至有些火星子都飘到营寨附近的树木上,此地枝繁叶茂,很快火势绵延数里。 “怎么回事?”于山见此情形惊地从马背上跳下,瞪大了眼看着营寨的方向。 他正犹豫着要不要跟上山,却瞥见一旁的白渊亭神色如常,似乎没看见突然加重的火势一般。 “火势滔天,白将军难道就一点也不担心?纵火罪加一等。” “又不是我纵火,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白将军这是何意?”面对这突入其来的变故,于山不明所以,但看着白渊亭镇定自若的样子,心底隐隐有些慌张。 “洧水,得水愈明,遇水越炽。”白渊亭抬头瞥他一眼,淡淡开口。 “这……白将军,你胆子未免太大了些,是仗着身份觉得圣上不会按律法罚您刺配吗?” “我说过了,纵火的不是我。” 于山脑子没转过弯来,以为他是想赖着不认罪,“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下官也没法为您掩饰啊。” 白渊亭冷笑一声:“是你让下属担了洧水上山纵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确实瞒不住,火势这么大,长安城内也看得到,武侯铺的人一会儿就会来,等救完火,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跟大理寺的人解释。” “什么洧水,我是来救火的!” 王副将带人将激动的于山拦住,推开一段距离。 “我们将军上山剿匪火烧营寨有什么不对,分明是你想贪功又浇了洧水上去才又祸害了数里山林,此后该罚军棍的该刺配的各自论述,咱没占你便宜。” 人群中有人低声笑了起来。 “圣上英明神武,怎会被你的手段迷惑,你这么说不觉得可笑吗?” “可笑的是你,洧水是南越贡品,除了你在南越行商的姐夫还有谁弄得到,新封的薛宝林吗?” 于山心凉了半截,不敢再与他辩驳。 很快,武侯铺的人马赶来将大火扑灭,彼时,营债已经被烧得几乎什么也不剩。 白渊亭带人进去搜查,里面果然一个人也没有。 “看看还有什么值钱的物件没烧毁的,悉数收缴充公。”他吩咐道。 王副将跟着白渊亭往废墟里面走去,呛人的躁臭味让他忍不住咳了两声,他小心朝身后的人堆里瞟了几眼,而后低声道:“将军,人去楼空,咱们军中怕是出内鬼了。” “这么多人全部转移,竟没收到半点风声,此事不是光有内鬼这么简单。” 白渊亭边走边用佩剑拨弄着脚下的废墟,“此行之前就该心中有数,剿匪一事必败,于我而言不过几十军棍,若是不豁出去,这背后数十年盘根错节的关系如何显露端倪,更何谈连根拔起,这才是真叫魏国公那老狐狸得意的。” “主上英明,只是柳夫人若是知晓您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会心疼的。”王守平叹了口气。 闻言白渊亭冷漠的眸子泛起一丝柔软,他正要说话,佩剑下传来的声响却让两人变了脸色。 他再次敲了敲,确定底下是空心的以后,招手让人把石块移开。 石阶蜿蜒而下,两个将士点了烛火先行探路,白渊亭带着王副将紧随其后。 转了两个弯以后,能容纳十数人的洞穴出现在几人面前。 王守平用脚碾了碾地上几根散落的麻绳和布袋。 “这是用来屯兵器还是珠宝?” “管他屯什么,反正现在也搬空了。”两个将士小声议论。 白渊亭环视四周,抬手在冰凉的石壁上抚过,依稀还能感觉到指尖的湿意。 几步路的距离,行至石阶对面,细微的寒光闪烁,他俯身捏起在指尖,摊开掌心一片微小的利刃映入眼帘。 第36章 连一个女子都护不住 白渊亭刚离开山洞,远远就看见郑利业朝他跑来,神色焦急。 待人跑近了,他一把拉住郑利业的胳膊,带他远离人群往山下走。 “主上,您猜的没错,是孙小姐出事了,还是大事。”郑利业气喘吁吁的,从品香楼打听到消息后他就马不停蹄往太兴山赶。 白渊亭阴沉着脸翻身上马,并未显得特别诧异。 “什么大事,仔细说与我。” 郑利业赶紧跟了上去,“孙小姐自前日出门后便再未归家,与她同行的贴身丫鬟回府说她被歹人劫持下落不明,侯府二夫人为了不使她名声受损并未报官,只差了府中下人在城中寻找,耽搁了两日找不到人这才怕凶多吉少去报官。” 骏马跑得飞快,耳边的风声呼啸而过,他说完看向一旁随着马背上下起伏的身影,面色阴沉地让他差点咬到舌尖,他紧张地舔了舔唇角,“毕竟孙小姐是忠烈之后,府尹很重视,已经派了许多人手挨家挨户搜寻,主上您莫要太担心。” 一路上白渊亭始终没说话,到了品香楼他径直上了二楼,掌柜闻风而至,刚一推开门,一张桌子朝他飞来,侧贴着他的面庞飞过砸在身边的门框上。 ”砰“的一声巨响,桌子应声四分五裂。 ”我之前交代过,凡是她的事,事无巨细都要来向我禀报,如今人失踪了两日我才得知,还是我差人来问,若是我不问,是不是现在还蒙在鼓里,你们又是打算何时向我禀报?“ 冰冷的声线让掌柜双腿一软,登时就跪下了。 “主上,您这两日忙着剿匪等一众事宜,属下怕打扰了您的谋划,因而……因而……” “因而如何?一个女子都护不了,还能助我成就什么大业?” 话音刚落,掌风袭来,狠厉的力道正击中掌柜的胸口,他闷哼一声趴在地上。 楼下传来一阵喧闹声,依稀听见银霜的声音。 是孙婉香身边的丫鬟,白渊亭使了个眼色,掌柜咽下喉间腥甜气味,撑着门框艰难起身下楼。 “掌柜的,快救救我家主子。” 果然是这小姑娘,掌柜看她急的快哭出来了,忙将人带到楼上,“有什么上雅间说,大堂人多嘴杂多有不便。” 银霜闻言收了声,捂住嘴看了看周围的人,对,小姐的清白可不能被她毁了。 掌柜推开门,将人带进去,白渊亭已不在此处,他四下瞟了一眼,看见屏风后的身影,也不作声,将门带上后轻声安慰银霜,“好了,不必担心,你家小姐有什么事你静下心细细说来。” “我……我家小姐被歹人劫持了。”银霜的声音带着哭腔,“当时我和小姐在快到东市的时候,那伙人突然窜出来,那时时辰尚早,临街的商户都还没开张,转过弯正好只有我和小姐两人,我被打晕后再带着府上家丁去问,根本没人看见小姐后来被带到哪去了,这可如何是好,掌柜求您帮帮我们小姐,二夫人不上心,现在还在家中听戏曲,拖到今日才去报官,约莫也是做做样子,我真是没法子了才想来此处碰碰运气。” “具体是在什么地方,还请银霜姑娘指路,我也带人去看看。” 银霜激动的要跪下来谢他,掌柜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制止她。 若是能有将功补过的机会,主上或许还不会罚得太狠。 品香楼外,白渊亭已骑在马背上等候,见银霜出来时,主动喊她,“你家小姐的事,她二哥已求助于我,我与他分头行动,你现在要去哪,上马我带你去。” “世子爷?”银霜惊诧地看着高头大马上的男人,往后退了两步,“这如何使得?” “如何使不得,是你家小姐的命重要,还是繁文缛节重要?” 白渊亭神色阴沉,吓得银霜不敢抬头看他,但转念一想自家小姐,犹豫片刻又大着胆子走近了些,只是她个子矮小,翻不上马背,蹭了两下马腿倒是让马有些受惊。 “快些,别磨蹭!”不等她再犹豫,白渊亭直接拉住她的手将她提起,而后揽过她的腰身将她横放在马背上。 骏马穿过人群,到了几条街市以外的临水街停下,银霜趴在马背上颠了一路,刚一下马就忍不住吐了一地。 不给她休息的机会,白渊亭催促道,“当时的情境再与我说一遍。” “他们有七八个人在这堵住我们,小姐本来有机会可以逃脱的,她近些日子学了套鞭法,练的可好了,可是她那日正好崴了脚,再加上我拖后腿……” 银霜越说越小声,低头呜咽着。 “这么大的事侯府为何不报官非要拖两日?” “这……我……不便说与世子爷。” 见银霜眼神躲闪,白渊亭的手按在腰间佩剑上。 正要抽出,银霜对上他的眼神,“世子爷不必威胁我,要杀要剐我也不会吐露半个字。” 白渊亭叹了口气,“你家小姐兄妹感情可好?” 银霜不明所以,点点头,“两位公子都很疼爱小姐。” “那孙二公子让我帮他找妹妹,你是不是也该知无不言。” 银霜闻言呆楞了片刻才低声回话:“当时其中一个歹人看着大概是他们领头的,态度很是轻佻,约莫是看小姐梳着已婚妇人的发髻,一口一个小娘子的,说是要请小姐喝酒,小姐要给他钱都打发不走,小姐被他用刀背砍晕后装在麻袋里带走了,我追了上去也被他们打晕,本来以为必死无疑,没想到竟捡了一条命。” 她的每一句话都让白渊亭的脸色更阴沉一分,他的拳头骨节泛白,强忍着心中怒气。 “等我醒来后跑回侯府将此事告知二夫人,让她去报官,可是二夫人说这些歹人不是劫财就是劫色,那人不要钱又调戏了小姐还将她带走,可能是起了色心,若是……完事之后自然会放小姐离开,不必将此事报于官府知晓,亦是保全小姐的名声和颜面。” 她话音刚落,白渊亭一拳重重砸向沿街商户的门框,木门应声倒地尘土飞扬。 第37章 二哥暴打魏国公 角落的缝隙里露出一小截被压住的物什。 白渊亭只瞥了一眼,便将其从门框的缝隙里抽出来。 “是小姐的长鞭。”银霜惊呼。 原本玄色的长鞭沾满尘土,依稀还能分辨从前的样子。 银霜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接过,白渊亭却侧身避开来,他指尖轻捻着长鞭,手上沾满了尘土,在阳光下鞭子上的某些暗色尤其明显。 他抬手轻触那块明显的暗色,低头轻嗅,即使过了两天血腥味也还是很浓烈。 她受伤了吗? 白渊亭的眸子里爬上一抹担忧。 疾驰的马蹄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将军,魏国公在军营大发雷霆,命我等来催您回军。” 白渊亭收敛思绪,把长鞭别在腰间翻身上马。 银霜见状追了上去:“这是我们小姐的。“ ”重要物证,必须充公。”白渊亭冷冷丢下一句便调转马头离开。 日头当空,空旷的校场里,白渊亭赤裸上身跪在其中。 他的身后站着两个魁梧的将士,手持长棍,各自抡圆了胳膊,一下又一下交替着挥舞。 凌厉夹杂着沉闷的声响,让身后站着的好几排将士红了眼眶。 后背的一道道红痕不断加深,可是白渊亭从始至终都面色从容看不出半点痛楚。 “你现在可真是了不得,无令出兵是多大的罪行你不清楚吗?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骁骑营的将士是你白世子的府兵。” 魏国公坐在上方,抬手拍桌,震得桌上的竹简散落在地。 他又催促:“孙元彧呢,躲哪去了,这么大的事他以为躲起来就有用了?” 于山捡起竹简回道:“属下已经派人去威远侯府寻孙将军了,只是他家这两日出了点事,他怕是一时半会儿抽不开身。” “哦?何事?” 于山俯下身在魏国公耳边低语几句。 魏国公突然间神情骤变,他瞪大了双眼,一掌拍碎了面前的桌子,这回竹简散的到处都是。 “混账!”他低吼道。 将士们不明所以地看他吹胡子瞪眼的,那两个行刑的手上动作也停了下来。 “打完了吗?接着打!”魏国公顺手砸了一片竹简下去,又转头看向于山,“多派些人手去侯府,让孙元彧速速回军营,他若是执意不肯,你们就将他绑回来便是。” “快去!”他说罢还踹了于山一脚。 于山领命慌忙离开,不多时便将人带回来了。 孙元彧一到校场就看到在行刑的白渊亭,此时他背后的红痕已经开始被木棍带出血渍,但神色依旧冷静,只能从额间滴落的汗液看出他的不适。 “实在是家中有事走不开,但私自出兵确实是重罪,剿匪一事没有成功,我先回来领罚,罚完以后还请国公爷准许我告假回家,等家中一应事由办妥后我自会去御史台请罪。”孙元彧收回眼神上前对魏国公恭敬回话。 魏国公瞥他一眼,先是挥退众人,等人散去后,空旷的校场响起他的怒吼声。 “家事?你的什么家事,你妹妹被当街凌辱的事吗?!”他指着孙元彧的鼻子厉声道。 一瞬间不止是孙元彧沉了脸,就连先前受罚时都从容冷静的白渊亭目光也瞟了过来。 “国公爷还请自重,家妹或许是迷路或许是贪玩不肯回来,亦或是被歹人劫持,等她回家后真相自有论断,国公爷这么说未免太过未老不尊了,难道您不知道名节于女子而言有多重要吗?您这样无端造谣莫不是想毁了她?” “你也知道名节重要!那你还不让你府上那些家丁闭嘴,他们在外面找人就找人,何必见人就问,弄得声势浩大,又去报官,通长安城谁人不知,街头巷尾都传遍了,我会这样想,别人就不会这样猜测?” “清者自清,我不觉得他们这样找人或是报官有什么不对,名节于女子而言是很重要,但妹妹的性命于我而言更重要,若是将人寻回来后确实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侯府便是养她一辈子又有何妨,便是我此回真被刺配流放,我大哥也会保她一世无虞。” 魏国公不屑地冷哼一声,“小孩子心性,以为安慰自己两句,发生过的事便不作数了?” 孙元彧拧眉问他:“国公爷是觉着未来儿媳妇被歹人劫持这种事给您蒙羞了?您可以直说啊,我又不稀罕您这亲家,您嫌弃我妹妹之前不如先看您儿子是什么德性,您先前去关中赈灾刚回来,还没人跟您说过我带妹妹去贵府退婚的事吧,实话告诉您,若不是尊夫人咬死了不松口还求到我二婶跟前来,我们家早就将亲事退了,您此刻也不必觉着丢脸。” 魏国公刚回长安,还没来得及进宫复命就先来了骁骑营,故而确实不知此事。 他一把年纪,混迹朝堂数十年之久,两朝元老,武将虽不如文官官职高,于他今时今日的地位而言,权势也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平日里谁见了他不是恭敬谦卑,如今竟当面被人这样羞辱。 他心头怒火“噌”地一下就爆发了,“你这个小畜生,胆敢这样同我说话。” “国公爷不必吓我,我连自己的妹妹都不维护又怎么配为人兄长。” 孙元彧可不怕他,抬手就把指着自己的手指用力拍开,那清脆的声响让一旁听着的副将心惊,几人皆低着头不敢吭声,就连白渊亭那边的棍刑也停了下来。 “你小子自作聪明,觉得这样为妹妹出头特别了不起?”魏国公冷笑,“她与我儿本有婚约,婚前出了这档子事若是我们退婚哪家还会要她,人言可畏,你们肯定也舍不得她低嫁,这时候不是更应该对国公府感恩戴德?看你现在在做什么,朝我吹鼻子瞪眼的,你妹妹若寻回来果真不是完璧之身,她若是后悔退婚可会怪你今日之举?” “你个老畜生,你什么身份在这议论完璧之身四个字!我今日便是再罪加一等也要先干死你这老东西!“ 孙元彧彻底被惹恼了,他从台下飞身上前,一拳向魏国公挥去,正中脑门。 第38章 我要将你留在身边 魏国公也是纵横沙场的老将,比孙元彧这种没上过战场的,身手经验丰富不少,仿佛预判了他的动作一般将头微微一偏,轻松躲过,身后的座椅靠背应声而裂,木头渣子掉了一地。 两人在校场上突然打了起来,惊得众人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等于山开口相劝时,两人已经过了四五招。 眼看孙元彧逐渐落了下风,白渊亭起身上前拦在中间,制住二人手脚,只一招就将二人隔开来,而后他又从容地收回手将上衣拢起。 “我让你不要太过宣扬此事,找人动静小些,免得有人在背后说她不检点,这有什么错!” 虽停了手,但魏国公还在气头上,孙元彧听不得这些污言秽语沾惹妹妹,气不过又要再动手,白渊亭捏着他的手腕微微用了些劲。 他下意识瞥了白渊亭一眼,这才咬牙不甘愿地跪下,“属下为私自领兵于太兴山剿匪,以至打草惊蛇让贼人逃窜一事特来领罚,但妹妹的事是属下的家事,还请国公爷不要插手。” 魏国公见他转变太快先是愣了一下,而后抢过先前给白渊亭行刑的一个将士手中的长棍,一下又一下重重打在孙元彧的后背。 “我亲自关照亲家。”他的力道比刚才那两个将士重的多,像是奔着要了孙元彧的命一般。 孙元彧虽也是强忍着一声不吭,但拧紧的眉头和粗重的喘息声无一不证明了他此刻所承受的痛苦。 约莫打了十来下,白渊亭突然抓住军棍,“国公爷,打死了他您如何向圣上交待?” 国公爷瞪了他一眼,抢回军棍又发了狠的在孙元彧身上打了两下,这才将军棍扔下。 他冷哼一声让两个将士继续行刑,“若是撑不过去也是他自己的造化,与我无关。” 他说完啐了一口才转身离开,于山也赶紧跟上想跟他商讨对策。 孙元彧已经伤得这么重,白渊亭又在一旁横眉冷对,两个将士自然也不敢再动手,见白渊亭挥手示意他们离开,两人跑得飞快。 白渊亭将人搀扶起,又唤来王守平去找军医,上好药后,军医让孙元彧趴着好好休息。 可是军医刚走,孙元彧就起身穿衣想要出去。 “你去做什么?”白渊亭拦住他。 “我得去找我妹妹,我在这里多躺一时她便多一分危险,若是御史台的人参我,圣上召我问责,我自会进宫,除此之外找回妹妹之前就是天大的事我也不会再回骁骑营了,还望白兄见谅。” “不必你亲自去,我已经派人去寻了。你妹妹回来若是见你为了找她重伤不治也会难过。” “可是……”孙元彧还是不放心。 白渊亭按住他的肩头,不让他起身。 “魏家若是因流言瞧不上她,是魏家无福,令妹容貌卓绝,才情迫人,想娶她的好儿郎多的是,你也不必为她烦忧。” 突然转了话题,让孙元彧愣了一下,怎么突然扯到三妹的婚事了? 他抬头看向白渊亭,对方神色如常,他也并未作他想。 他拍了拍白渊亭的肩头叹了口气,“当初二婶怎么就给三妹说了这么不靠谱的亲事,若是当初来说亲的是白兄你便好了,你们二人也算青梅竹马,三妹幼时也爱和你一起玩,比魏崇旭那小子不知好多少。” 白渊亭闻言目光微闪,他并未接话,只是叮嘱孙元彧好好休息,“若有令妹的消息我一定第一时间告知。” 他离开营帐一段距离,侯在外面的郑利业才跟上。 他低声吩咐道:“阿香应当是被太兴山那一伙人劫走了,这伙人现下已然离开长安,若是我们先前推测的没错,他们的另一据点应当是在扬州,你带我们的人不论水路陆路都设法拦截,务必要在他们去往扬州之前将其拦下,若是等他们逃窜至扬州,我们的人就被动了。” 王守平领命离开。 白渊亭独自一人在空旷的校场中看着先前魏国公离开的方向,阴沉的眸子仿若浓墨一般,他的拳头缓缓攥紧,骨节愈发泛白。 身下的船板晃荡的厉害,已经好几天没好好吃饭的孙婉香被晃得有些想吐,她侧过身将头偏向一边干呕了几声。 这番动静吵醒了少年,他睁眼看过来,“小娘子又晕船了?可要哥哥再给你喂些热粥暖胃?” 孙婉香闭眼躺下,不想搭理他。 从那日她逃跑被少年一箭射伤又抓回去后,就被装进麻袋里绑上了贼船。 是真的上了贼船,她被关在船舱里,并不与其他被劫持的姑娘一处,而是由少年亲自看守。 她没有再看过外面的日头,也不知船只在水路行进了几日。 好在少年除了说话轻挑外未对她有什么过分的举动,还给她的箭伤上药包扎,不至于让她身死异乡。 “小娘子好无情,也不理我,其他姑娘可没这待遇。” 他起身越走越近,察觉到他的气息喷洒在耳侧,孙婉香一惊,挣扎着起身避开。 但她的手被紧紧捆缚在身后,动作比较迟缓,她将后背靠在一侧的软垫上,警惕地看着卧在他身侧的少年。 “你又想做什么?” “别紧张嘛小娘子,就是聊聊天而已,我又不会吃了你。”少年眉眼含笑。 “我与你一个山贼没什么好聊的,不过我提醒你,我家在长安,你带我去别处是要不到赎金的。” “放心,我不要赎金。” 孙婉香闻言,心中警铃大作,“难不成你还想把我卖了?卖良为贱是不行的,我奉劝你尽早将我放了,我的家人还能给你一笔好处,卖良为贱官府是不会出具文书的,若是日后查出我的户籍不对,你什么好处都捞不着,还得下狱。” “你当我是人牙子?”少年轻声笑了起来,“小娘子是这样想的,真有意思。” 等笑够了,他抬手轻抚孙婉香的秀发,呢喃道:“你放心,不卖你,你这么特别,我要将你留在身边的。” 他说罢,手上的力道重了些,将她脑后的发髻揉的一团乱。 第39章 美娇娘帮他洗衣服 对此,孙婉香并没有反抗,她身体突然僵住,少年以为她是假意顺从,还想再耍什么别的花招,正要出言调侃,见她面色苍白朱唇微启,心里瞬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他还未来得及将手收回,“呕”的一声,稀烂的呕吐物打湿了他的衣物,酸味直冲鼻腔。 孙婉香没忍住笑出声来,只是她嘴角刚上扬些弧度就被眼前的少年紧紧掐住了面颊,一时间嘴里呕吐物的酸臭味无法消散出去,憋得她更加难受想吐了。 “你找死!” 少年的脸近在咫尺,眼神里透着阴冷,为了缓解疼痛,孙婉香跪坐在地上努力仰着脖子。 “唔……唔……”两声后,少年终于放开她,“是不是我对你太好了,你觉得自己很特别,就可以放肆了?” “咳……咳……我没有,”孙婉香轻咳了两声,缓解不适,但口中未清的呕吐物仍令她感到不适,“我真的晕船,这都好几天没下船了,我也没出过远门,身子实在受不住。” “哟~小娘子还是位娇小姐。” “若是……你方便的话,能麻烦给我递碗水吗?” “吐了我一身还敢提要求?你倒是没把我当绑匪。”少年看她提要求时咬着唇瓣,明明胆怯却一副虚张声势的样子,觉得颇有意思,仿佛刚才被她吐了一身也没那么气了。 他这么说着,却也真的倒了一碗水来。 “我要是不漱口又该吐了,怕弄脏了你的地小命难保。”孙婉香就着他的手喝水,漱了漱口后又在地上挪了一段距离,吐在榻边的盆盂里。 回过头,见少年依旧蹲在那,歪头看着她,不知在想什么。 “怕弄脏了我的地,那弄脏我的衣物就不怕了?” “我又不是故意的,你难不成还真因为这么点事要杀我?”孙婉香也不敢动了,不知这个疯子又想做什么。 “不如这样吧,”少年突然勾唇一笑,朝她走来,“你帮我把衣服洗了。” 手腕感觉到少年指尖的冰凉触碰,随即绳结被解开,手上的束缚消失后,原先因为晕船憋闷的身体好像也畅快不少。 她看着少年在她面前将一件件衣物除下,只余亵裤,毫无防备。 精壮的体型下,一道一道不知因何留下的伤痕爬满了少年的上身,看起来都是陈年旧伤。 当然了,她现在也不敢真的在毫无胜算的情况下贸然反抗。 孙婉香起身在一旁安静等着,少年将衣物一股脑塞进她怀里,命令她,“你去,把这些都洗干净。” 她看着这些衣物恍惚了一下,思绪又飘回到前世,那时孙婉宁为了折辱她也让她洗过衣服。 “我需要去甲板上,靠近水面洗更方便。”她趁机提出要求,从被捆在麻袋里带上船后,一连好几天到现在她都没见过外面的世界,也不知这船都行至何处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那点小打小闹的招数对我没用。”少年轻嗤一声,“你就在这等着,我会叫人提几桶水来。” 孙婉香微微有些丧气,她面上不显,作无辜状,“我现在这么虚弱还能耍什么花招?” 很快,有人提了两桶水来,还带了几粒澡豆。 孙婉香将衣物泡在水桶中,轻轻摩挲澡豆后将手浸入水中,水温冰凉,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怔愣了半晌,突然感觉到少年的靠近,温热的鼻息打在她头顶让她吓了一跳。 “不会洗?” “不……” 她本来想说不是,但刚一开口,肩上传来的痛感让她疼得说不出话来,瞬时红了眼眶。 “要是洗不干净,小娘子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哥哥会把这两桶水倒在脚踏上,你今晚就枕着凉水睡,嗯?”少年恶劣地在她还未好全的箭伤上狠狠一按。 “嘶……能洗干净,我能洗干净。”孙婉香疼得倒吸一口凉气,身体下意识地往没受伤的一边躲。 但这样看起来就像她主动缩在少年怀里。 “行了,真不经逗,你们这些娇小姐一点小伤就哭哭啼啼的。”少年松开了手退至一旁。 孙婉香如释重负,她不敢耽搁,用已经融开的澡豆搓在衣物上,桶里的水开始泛起白沫,她低头认真搓洗被呕吐物弄脏的地方。 少年在一旁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认真的模样,“原以为你这样的娇小姐做不来这些粗活,没想到乍一看,还挺有模有样。你真的挺合适。” 孙婉香觉着她这话听着有些怪,但也只当他是在调侃,故而并未理会。 她将搓洗干净的衣物又漂洗一遍,拧干之后递过去。 少年伸手接过,将拧成麻花的衣物甩开来一看颇为诧异,他一开始还以为这女人是在装模作样,没想到还洗得挺干净。 回想她刚才干活时那利落的样子,他皱紧了眉头,“你一个美娇娘怎么会做这种粗活?” 怎么不会做,前世成婚后魏国公府的衣物几乎都是她一人洗的,孙婉宁整日以羞辱玩弄她为乐,就连府中下人的衣物都丢来给她洗,搞得她一个国公夫人地位还不如一个粗使婆子。 但这种话孙婉香肯定不能照实说,她略一思索,随口找了个理由,“我这不是太害怕了吗,吓一吓就想起来了,府中浣洗丫鬟好像就是这样做的。” 她抬头对上少年阴冷的眉眼,也不知他信了没有。 “浣洗丫鬟做事还需你一个主子在边上看着?你莫不是被夫家欺侮了吧。”少年冷哼一声,叫人把水桶提出去,又把洗好的衣物随意丢了过去,麻花卷掉在地上滚了两圈微微散开来又沾染了些许尘土。 她被抓来时,和银霜还是一声农妇打扮,那一身已婚妇人的装束可能是让这歹人误会了。 孙婉香撇撇嘴没解释,又安静地坐回角落,抱着膝盖歇息。 这几日少年只给她喂稀粥,再加上她晕船每日都吐,眼下只能先养精蓄锐。 少年关上门,回过身见她在闭目养神又起了捉弄的心思。 第40章 她居然被卖了 他捏了捏孙婉香的鼻子,“小娘子真的被吓到了?倒是安分了不少,刚才哥哥还以为你会趁机跑出去,一直防着你,准备等你一出这扇门就打断你的腿。” “我是真的没力气跑了,再说了这是在江面上,我就算跑出去了又能去哪里?”孙婉香挣脱开他的手往后躲。 “原来小娘子不识水性啊,哥哥还以为你什么都会,毕竟你那暗器手法,不练个十来年也不会到这个地步,那天夜里若是由我那些手下去追你,早就让你跑了,这可是一般妇人没有的本事。” 见他一直在试探自己,孙婉香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从来不是什么娇小姐,那不过是掷鸟捕猎的小把戏罢了。” “是吗?” 少年看着她轻笑,眼中似是有寒光一闪而过,好在他并未深究。 又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孙婉香也不知具体是多久,她终日被关在船舱里,无法判断外面的时辰。 但自她上船以后,每隔一段时间,少年都会来给她喂一碗稀粥,终于在又喝了两碗,她已经饿得发昏的时候,少年来拉她上甲板了。 船终于靠岸了,她又有机会跑去报官了。 她是这样想的,但事与愿违。 许是少年怕她看出这是什么地界,在离开船舱之前给她头上套了一个麻袋。 一步一步跟着前面的人走在甲板上,眼前被遮着,她只能看清自己脚下这一小片地。 久违的新鲜空气让她的身子仿佛松快了不少。 但还没等她适应多久,前面牵着她手的少年突然停下了脚步,她心里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下一瞬,腰腹传来一阵剧痛,她被一脚踹下了船,江水瞬间将她吞没,冰凉刺骨。 慌乱中,四肢不受控制地挣扎,可是江水包裹着她连一丝头发丝也没浮出水面就迅速沉了下去。 她在水中眯着眼,眼前是一片暗蓝色,直到最后一丝光亮也要在水中消失,她才隐约看到一个身影跃入水中。 强劲有力的胳膊将她托起搂在怀中,她半点也无法挣扎,任由少年将她捞出水面。 湿透了的襦裙紧紧贴在身上,初春的风吹过,冷得她瑟瑟发抖,紧紧抱着自己的膝盖蜷缩着坐在地上。 原来船确实靠了岸,但踹她下水试探她也是事实。 “原来你是真的不会水啊~” 少年笑的恶劣,孙婉香没在他脸上看出半点愧疚。 “行了,就当洗个澡,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这不是没伤着吗?” 少年说完拉着她起身,码头的人虽然不多,但都是些搬扛的长工,此刻孙婉香身上的襦裙都湿透了,紧紧贴在身上,引来他们一些不怀好意的目光。 她用另一只手挡在胸前,悄声问:“能否让我先换件衣裳。” 少年偏头看她,似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换衣裳就不必了,头上套个麻袋没人认得出你。” 是怕她记住路线逃跑吧。孙婉香暗自腹诽道。 但她拗不过对方,再次被套上麻袋前,她又看到了那晚山洞里一同关押的姑娘,她们排着队下了甲板,身上却不似她一样有束缚。 套着麻袋前路不识,在马背上不知颠了多久之后,少年终于勒马停下。 将她放在地上的一瞬间,果不其然她又吐了,只不过这回少年早有准备躲闪及时。 等了一会儿,少年走近了问她,“吐够了吧。” 孙婉香虚弱地摇摇头,“我头很晕。” 但少年会错了意,他蹙眉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没吐够就赶紧吐,等下带你去见一个人,若你到时再这样恶心,小心你的舌头。” 她的头被少年摁着,可能是怕她把头套甩掉,但这个动作让她更难受了。 等她吐完,少年拉她起身,一路上推搡着她往前走,每走几步她就会被推得趔趄一下,跌跌撞撞的,脚下的路七弯八绕,先是许多枯枝杈叶和许多小石子,再是青石板路,大概走了一刻钟的光景,身后的少年才按着她的肩头让她站定。 她能感觉到身后的人走开了,周围寂静无声,她却还不敢逃跑,站在那前路未知。 过了一会儿,前方有脚步声,由远及近而后停在她身前。 “你便是说的再好听也没用,她既嫁过人我如何能收,自有适合她的去处。” 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听起来上了岁数。 他们要做什么? 还不等她多想,忽的眼前一片光亮,孙婉香忍不住抬手挡了一下,待片刻适应光亮后,她放下手,刚才被袖子遮挡的视线中出现了两个人。 除少年外还有一位上了岁数的娘子,三人原是处在一处破旧的小院子里。 那娘子看着她的眼神打量审视,让她觉得浑身不舒服。 “好姐姐,这下你信我说的吧。”少年在一旁微笑着,看起来和这位娘子很是熟稔。 孙婉香被围绕着审视了两圈后,这位娘子突然拍了拍她的胳膊,冲少年豪放一笑,“行,确实有几分姿色,我就收了她,你这可算是欠我一个人情啊。” 少年笑而不语。 谁就把她收了?孙婉香感到莫名,她还来不及问一句,这娘子突然钳制住她的双臂拉她往里面走。 眼见那少年微笑目送她,并没有跟上来,联想到他们刚才的对话,孙婉香慌了心神。 这是将她卖给这位娘子了? 孙婉香大喊:“放开我!” 她虽费力挣扎,但虚弱的身体,气力却敌不过身后钳制她的人。 少年阴冷的笑容和他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而后她被拖进了牢房甩在地上。 落锁的声音响起,孙婉香抬头看去,门口的人神色坦然,“你可以叫我徐娘子,往后你便要在这生活了,你今天刚到此处难免不适应,要哭要喊要闹都随你,但我奉劝你一句,打明天起,你若是再闹或是逃跑被抓回来,咱这里的手段保管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瞧你这细皮嫩肉的,从前在家里肯定也是好生娇养着的,应该不想受这罪吧。” 第41章 家里用她换了二十两银子 徐娘子说完以后离开了此处,过一会儿又送来一身新的衣裙,还带来一盘饭菜。 “吃完就好好休息,明天开始我会带你去做自己的活计,当然了你要是想闹也随你,只是明天要是没精力干活可有的苦头吃,到时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徐娘子冷冷丢下这句话就走了。 孙婉香蹲在角落将身上湿透的襦裙换下,看着徐娘子拿给她的这身颇有些疑惑,她明知道自己是已婚妇人怎么还给这身装束。 她压下心中疑惑先将干爽的衣裙换好,看了眼桌上的饭菜。 又是一碗稀粥,不过这回倒是比在船上多一小碟木李。 这是想饿死她? 孙婉香瞬间没了胃口,她只瞥了一眼就转身回榻上坐着,闭目养神思考该怎么逃出去。 “姐姐,姐姐。”有道脆生生的声音响起。 她循声朝外看去,左斜对面的牢房里有个年纪尚小的姑娘,看着约莫也就十三四岁的样子,她把手伸出牢房冲她挥手。 见自己看她,她又提醒道:“姐姐,你多少吃点吧。” 都自身难保了,还有闲心来管别人吃不吃饭,这小姑娘心真大。 孙婉香不理会,又靠在榻上歇息,那小姑娘锲而不舍催她。 “姐姐,你一定要吃,你不吃的话,徐娘子会觉得你不听话,会给你下蛊的。” “下蛊?” “是啊,姐姐你今天刚来不知道,这里的管事折磨人很有一套,我们身上不能留下伤痕,她为了管教不听话的或是表现不好的,就会下蛊,蛊毒发作的时候真的是抓心挠肝的疼,姐姐,你现在还没有被下蛊,要小心些,只要听话就不用受这罪了。” 用蛊毒控制人她还是第一次听说,孙婉香半信半疑地将餐盘上的饭菜吃完。 那小姑娘看起来像是松了一口气,靠在木杆上和她聊了起来。 “姐姐你叫什么名字?你也是被家里人卖到这里的吗?” “你呢?”孙婉香反问,这小姑娘比她先来到此地,看起来又单纯懵懂,说不定能套出点什么。 “我叫伊念娣,家里吃不上饭了,爹娘用我换了二十两银子,我就跟着人牙子来这里了。” “你是被父母卖掉的?”孙婉香诧异地看向她,“是亲生父母吗?” “当然是了。” “那你……很难过吧。”她想象不到大周朝境内还会有穷到卖儿卖女的人家。 “唔,难过?”伊念娣摇了摇头,“难过倒是没有,只是起初有些不舍,以后就再也见不到爹娘了,但是一想到自己值二十两银子,还能让家里换点粮食还挺开心的。姐姐你呢?” 孙婉香觉得鼻子有点酸,“我……你叫我阿香就好,我也是被人牙子带来的。” “那我以后就叫你阿香姐姐,这一侧的牢房就咱们俩,以后我们互相照顾吧。”伊念娣笑得很灿烂,丝毫不像在说被囚禁的事。 孙婉香敷衍地点点头应下。 稍晚些时候,徐娘子来了一趟收餐盘,看着她眉头一挑,“禹郎同我说,你和她们都不一样,我还不信,以为你还有几分烈性,还愁着怎么磨你的性子呢,没想到你倒是会审时度势,这小子果然没骗我。” 原来那个匪徒叫禹郎。 她原还把那句留在身边的话当真,不过现在被卖了也好,那匪徒武力高深,真留在他身边反倒危险。 孙婉香冷冷瞥她一眼,没有回话,徐娘子也不恼,拿上餐盘施施然走了。 只是翌日清晨再来时就换了副面孔。 天刚蒙蒙亮,孙婉香就从被褥里被拖起来。 “醒醒,我这地可不是给你享受的。” 孙婉香眯着眼睛,强撑着起身,看徐娘子指着她疾言厉色。 “念你初来乍到不懂规矩便算了,明日寅时,外头会有人来给你开锁,若你三声锣响之后还没梳洗好出来,我可就没这么客气了。” 孙婉香点点头应下,之前在船上跟那匪徒一直是一间船舱,她精神一直紧绷着,实在是困倦疲乏,昨夜她自己一人歇息,一下子放松下来,这才睡得沉了些,徐娘子这一提醒,她也是一阵后怕。 跟着徐娘子出了牢房,经过两道长廊,徐娘子推开房门,将她推了进去。 “周娘子,新来的,劳您费心了。” 一群与伊念娣一般豆蔻年华的少女挤满了不大的一间屋子,她们面前摆满了各式乐器。 这里是乐坊吗? 可是回想到刚才看到的破旧的院子,孙婉香不禁有些疑惑,否定了这个猜想。 “你以前可学过什么乐器?”周娘子上下打量了她一眼。 孙婉香怕暴露了自己的身份,一开始还犹豫要不要承认,瞥见坐在比较靠前的伊念娣,想起她说的要听话才不会受罚便照实说了。 “学过古琴。” 周娘子让她弹了一段,而后看她的眼神便有些狐疑,“你家有闲钱请人教你?” “我小时候跟家里去主家做活,看主家小姐弹过,只会这一首。” 周娘子盯着她看了半晌打发她去一处空位,孙婉香暗自庆幸刚才弹的不是什么很难的曲子。 周娘子在前面教着,她环视四周,无意中发现自己是这里年纪最大的。 这么破败的院子,不像青楼也不像乐坊,网罗这么多豆蔻少女在这学乐器,究竟是为何? 她一时想不明白,不过看着这里好像就只有像徐娘子这样的管事,她如果想找机会跑出去,应该也不难。 周娘子教的乐理,孙婉香从小就精通,所以没有仔细听,她坐的位置靠窗,趁周娘子讲课的时候,她的眼神偷偷往窗外瞟,想借机看一下庭院的布局。 突然间“啊”的一声尖叫,打断了孙婉香的思绪,她回过头来看见伊念娣的身旁有一位姑娘,突然捂着头倒在地上不断扭动着,手里的琵琶也摔在地上,双唇颤抖着没有再喊出声,但是口水顺着嘴角流下沾湿了衣襟。 孙婉香吓了一跳,她下意识地站起身想要过去查看,却讶异发现周围的人都低着头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手里弹琴的动作依旧。 第42章 被打去半条命 周娘子也在前面吹着竹笛,音调诡异,是孙婉香从前没有听过的曲子。 她们仿佛都没有看见地上痛苦蠕动的姑娘一般,她也不敢多管闲事。 过了好一会儿,周娘子停了下来,她蹲下身轻轻拍了拍那姑娘的脸,“这么简单的曲子,怎么练了几遍了还能弹错?你到底带脑子来练了吗?” 那姑娘被这么羞辱却好似突然松了一口气,她撑在地上艰难爬起来哀求周娘子,“我一定好好练,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不会再弹错了。” 此时她已是涕泪交加,周娘子嫌恶地甩开被她拉扯住的袖子,甩得她又跌倒在地。 “还不快把琵琶捡起来继续练,还磨蹭什么?” 那姑娘赶紧用袖子在脸上胡乱抹了两下,又把琵琶捡起来继续弹奏。 见周娘子瞥过来,孙婉香赶紧低下头,自顾自地弹琴。 可是从早到晚,除了出恭以外,她就随着这几十个姑娘挤在这间屋子里不断地弹,连饭也没吃,不止如此,还时不时会有人捂着头痛哭地倒地挣扎。 彼时,那位周娘子都会停下巡视指导开始吹竹笛。 孙婉香后来也有些反应过来,那些姑娘突如其来的痛苦大抵是与这位周娘子有关。 直到晚上,她和伊念娣一道回了牢房,桌上已经摆好了吃食,依旧如昨。 “啧,饿了一整日,就这么点清粥小菜,她们难不成是想把人饿死。”孙婉香蹙眉揉了揉腹部。 “饿死倒是不至于,我从前在家里常常没饭吃,有这么点小菜还要让给弟弟,现在能有的吃没人同我抢,我已经很知足了。” 孙婉香转身看向隔壁牢房,伊念娣已经坐下开始喝粥,看起来习以为常,那瘦骨如柴的身形看得她心中不由泛起一阵酸涩。 她将话题扯开:“我只是不明白,她们花那钱买这么多女子来这学乐器是何缘故?” “不只是学乐器,琴棋书画都要学,还有许多比阿香姐姐年纪大一些的在另一处学别的。”伊念娣放下筷子,有些兴奋地指着她,“我今早看到阿香姐姐还觉得奇怪呢,怎么会跟我们一起学乐器,毕竟您看起来比我们都大一些,应该已经及笄了吧,没想到您弹的那么好,我可羡慕了,这样的话您就不会被周娘子用蛊毒惩罚了。” “蛊毒?所以今天那些人是蛊毒发作了?” “是啊,我们这些人都是家里穷的吃不上饭了或是兄弟姐妹太多家里养不活才被卖过来换钱的,怎么会有机会接触到这些,因而学起来有些吃力,周娘子教的特别急,一首曲子限期我们几时还学不会,就会给我们种蛊,她一吹竹笛,头就像要裂开一般,感觉疼的眼珠子都要爆出来,有些姐妹悟性不高,看见她双腿都打颤,我也被她罚过几次,那感觉真是还不如一刀给个痛快。” 孙婉香闻言暗自庆幸琴棋书画她自小倒是都学过,“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样折磨人的手段,可是种蛊应该也不是什么简单的手段吧,只是对付几个小姑娘,怎么要这么麻烦。” “因为管事的不想我们身上留下伤疤呀,所以就只能这样了。” 为什么不能留疤,孙婉香还没来得及细问,就听脚步声传来,徐娘子又找来了。 这回是带她到了另一处,伊念娣之前提到过的比她年纪大一些的女子,她们在这学一些算账、掌事等一些管家的活计。 “以后你每日吃完晚饭,就到此处来,你在这里就听这位庄娘子的,她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等到子时再回去。” 如白天一般,孙婉香安静地坐在边上,周围的人都安静地专注于自己手上的事,她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账簿有些发愁。 琴棋书画她还行,但这账簿她着实是看不懂,她前世在侯府时二婶没教过她,嫁到国公府以后,府中一切事由也是孙婉宁做主,她真是完全没学过。 庄娘子晃悠了两圈终于晃悠到她边上,她低头保持镇定,但还是被庄娘子瞧出不对劲来。 庄娘子拿起她面前的账簿纸张扫了两眼,直接扔在桌上。 “废物!这么简单都不会,养你有什么用。” 孙婉香没有反驳,又把扔的有些散乱的账簿整理好重新算,但反复修改了几遍,庄娘子的脸色越来越不耐烦。 “徐姐姐怎么送来你这么个货色,中看不中用的东西。”庄娘子啐了一口,撸起袖子来。 孙婉香心下一惊,以为庄娘子要给她种蛊,她下意识地起身往后仰。 “你还敢躲?给我过来!”庄娘子扯住她的胳膊将她一把拖了过来。 庄娘子身材敦实有力,孙婉香敌不过她,被甩了一下摔倒在地,她手肘磕在地上,顾不上疼,挣扎着正要起身,后背突然一声闷响,她疼的差点把晚饭吐出来。 一回头,庄娘子拿着一块厚实的木板往她身上打来,这一下她看见了,下意识地抬手一挡,木板拍在她刚才磕破皮的手肘上,疼的她没忍住叫出声。 隔着朦胧的泪眼看庄娘子,她狰狞的嘴脸也有些模糊。 打了十几下,庄娘子才呵斥她起身继续干活。 虽然身上疼的厉害,孙婉香却松了口气,挨打总比被下蛊好,如果按照伊念娣的说法来看,可能年纪大一些的,管事便不在意身上是否留疤,自然也不会下蛊。 整整一个晚上到子时,除了她以外庄娘子没打过几个人,就数她被罚的次数最多。 中途,有人给庄娘子送甜瓜来,庄娘子出去过一小会儿。 边上一个眉目清秀的娘子还好心凑过来低声问她要不要帮忙。 孙婉香感激地点点头,把账簿递给她,那好心的娘子帮她算了几个数,等庄娘子回来时还真糊弄过去了,也让她少挨了几顿打。 子时,大家都散了,回了各自被关押看守的牢房,长廊上,孙婉香紧走几步追上刚才那位好心的娘子。 “我还没谢谢你呢,方才要不是你帮我,我怕是要被打去半条命。” 第43章 弹琵琶还是弹被褥无甚分别 “我叫阿香,还未请教娘子芳名?”孙婉香问。 她张口顿了顿才说:“你叫我筱沐吧。” 两人的牢房不在一处,在长廊的尽头两人分道而行。 回到牢房,看管的人过来落了锁,孙婉香看了一眼隔壁,伊念娣已经睡下,还咂巴着嘴,不知在嘟囔着什么。 忙活了一整天,她已是累得疲惫不堪,就连身上的伤口也没检查,刚挨着枕头眼皮就开始打架。 清晨,外面的锣声刺耳,孙婉香一惊很快起身,昨夜她因为徐娘子的话一直惦记着此事,一直半梦半醒总是担心睡迟了被抓去种蛊,一晚上都没睡好。 简单洗漱后出了牢房,伊念娣看她的眼神带着诧异,“阿香姐姐黑眼圈怎么这么重,是没休息好吗?” 孙婉香叹了口气,昨天一整天她都在练琴算账,才喝了一碗粥和木李,晚上还挨了打,现下是真的提不起一点精神,也不知身子什么时候才能将养好。 听了她昨夜的去向,伊念娣眼中的诧异更浓了,“可是大家所学不同都是按照年纪分的,怎么就阿香姐姐这么辛苦,两边都要学,这样好累哦,不然以后的我的那碗饭分你一半好了。” 孙婉香莞尔一笑,谢绝了她的好意。 跟着伊念娣一道同行,今日所学与昨日不同,但是好在琴棋书画她都学过,倒也没被刁难。 只是依旧如昨日一样,课上有许多被蛊虫折磨的痛不欲生的小姑娘。 原本看起来美好娇柔的她们经常因为一件小小的错误就被折磨得涕泪横流、丑态百出,其余的人还得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练好自己的。 孙婉香也好不到哪去,她白日里虽没有被蛊虫折磨过,但没有哪天晚上不是因为庄娘子而带着一身伤回的牢房。 虽然有邻桌的筱沐偶尔偷偷帮忙,但她也还是挨打次数最多的那个。 周而复始,这样的日子过了有月余,孙婉香与伊念娣和筱沐也渐渐熟稔起来,也了解到一些筱沐的过往。 “我是被夫家卖到这里来的。”她的语气很是平静,面色也未见波澜,仿佛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你应该很恨他吧?” 筱沐呆愣了一瞬,弹被褥的手也停了下来。 “恨?我不知道,他在外面喝酒狎妓,把家业都败光了,一开始他是想把我租赁出去给别人生孩子,连价钱都谈好了,我才知晓此事,我不愿意他就把我打了一顿,之后还是把我送给了先前谈妥的人,我在那人家里大闹了一通,才把我送还回去,夫君觉得是因为我他才赚不到那笔银子,想休了我,可是我没犯七出之罪,无故不得休妻,他便把我偷偷卖给了人牙子,我没机会跑掉,便被卖至此处了。” 典妻虽为人所不齿,但确实合乎律法规定,通常是有些娶不上媳妇又想传宗接代的,会凑些银两去同样穷苦的人家里租妻,只要签下典妻赁约,两人就不算通奸。 整个典妻的过程无需征得正妻的同意,这是孙婉香觉得这条律法最恶心的地方。 可是她却无法就此事安慰筱沐,无力改变的事随口说出难免显得伪善。 她只好劝道:“可是他卖良为贱是违背律例的,他将你卖给人牙子的契约本就做不得数,你若是去官府状告他,他也免不了牢狱之灾。” 筱沐笑得有些牵强,“此处日夜有人巡视看守,我能不能离开都难说,即便真的回去了,我也不可能去告他,状告夫君徒刑两年,而后官府才会开始审理他,日子已经这样难了,若我有机会出去,也是要避开他好好生活,何必再去牢中浪费两年光阴呢。” 她的这番话也令孙婉香怅然。 本朝律法待女子确实太过严苛不公。 “好了,不说这些扫兴的了,我们聊些有趣的,你与我说说你们学琴棋书画都学些什么?”筱沐拍了拍她的胳膊反过来宽慰她。 “你对这些感兴趣?” “是呀,你不知道我其实挺羡慕你们的,我幼时随家里去酒楼帮工,听过几首琵琶曲,觉得甚是悦耳,但这些志趣高雅的只有家里有闲钱的富户才会让儿女学,我们这些只能勉强填饱肚子的哪有机会接触到,同样都是被卖来的,你们有机会接触这些,而我却还是和从前一样做这些繁琐的活计。我时常在想,若是我当初不被家里逼着嫁人,现在又会是怎样一番光景。”筱沐说这些话时,唇角不自觉地扬起。 孙婉香看着她微微眯起的眼睛,觉得她眼里似是有光。 “琵琶曲啊,你若真想学,等有空闲的时候,我教你一些指法。” “那感情好呀,若是将来真有机会离开此地,我便去问问酒楼茶馆有没有要弹曲的,实在不行我就去乐坊问。” “你是累糊涂了不成?”孙婉香嗔笑着轻轻推了她一把,“酒楼茶馆也便罢了,你当那乐坊是什么地方,乐籍也是贱籍,还不如去商贾门户家中做长工,像现在这样弹被褥虽然累人好歹也是良民。” 筱沐将最后一床被褥抖开铺在挂绳上,用力弹了几下弹掉上面漂浮的棉絮。 她说:“弹琵琶还是弹被褥于我而言无甚分别,不过都是讨生活罢了,哪个吃得饱饭我就做哪个,至于户籍,其实我从来都没想明白人为何要有良贱之分,若是吃穿不愁,贱籍便贱籍吧,反正我从来不觉得他们低贱,总比抱着良民的户籍饿死要好。” 孙婉香闻言愣了一下,她还是头一次听到这样的论调,心下感慨,顿时萌生了想要带筱沐一起逃跑的想法。 这一个多月时间,她已经将护院看守巡视换班以及牢房何时开锁落锁的时间都记清楚了。 她凑近了低声问:“如果有机会你会想逃吗?” 但是话刚一出口她就后悔了,筱沐或许会将她的话告知管事,一时的怜悯不值得让她冒这么大的风险。 她眼神忽闪着又补了一句:“我是说……如果,在这里的日子好像看不到头,随便聊聊罢了。” 话落,筱沐看向她的神情果然带着惊讶,她心中忐忑,隐隐有些不安。 “你们在说什么?”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第44章 宠溺地看着她 孙婉香吓得手一抖,把刚铺好的被褥抖落在地又沾了些尘土。 她回过头来,伊念娣冲她微微一笑,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啊,吓到阿香姐姐了。” 孙婉香心虚地瞥了一眼筱沐,好在她没有搭理来人,只是低头专注自己手上的活计。 两人默契地闭口不提刚才的话题。 “你怎么出来了?”孙婉香问。 伊念娣抬手轻抚鬓边的簪花,笑脸透着娇俏,“徐娘子方才给我们带了些簪花,每人一支,说是过两日有贵人要来这里,让我们好好打扮一番,莫要失了礼数,徐娘子特意给我开了锁,让我来寻你。” “庄娘子那里我方才已经说过了,姐姐只管安心跟我走。”她说着踮起脚尖,将手中另一支簪花别在孙婉香的鬓角,又退后两步打量了两眼,“真好看。” 她捂着胸口,那样子倒不像是调侃,“这下好了,阿香姐姐可以和我们一起歇息两日了。” 有外人要来,那看守难免有疏漏,她若是想跑这不就是最佳时机。 思及此,孙婉香心中微动,她瞥了还在劳作的筱沐一眼,轻声道别,“那我先回去了。” 筱沐点点头,没看她也没说话。 随着伊念娣一起拐过长廊时,孙婉香回头看了一眼月色下的庭院,数十个妇人还在辛勤劳作,庄娘子在她们中间拿着厚重的木板巡视着,稍有不慎皮肉就要遭殃,可她们也没比自己年长几岁,大好时光就这样蹉跎在这破败的小小庭院中,等着外头不知什么人来挑选。 她看着不远处的筱沐,那位好心的娘子,第一次这样看她的背影,厚重的被褥压在肩头上,显得她的身形格外瘦弱,却将那被褥扛得稳稳当当,半点没有拖到地上。直到她的身影完全被墙角遮挡,孙婉香这才回过神来。 回了牢房,护院立即在外头上了锁,孙婉香翻看着桌上的托盘,里面摆放着一些简单的粉黛钗环、素衣罗衫。 “阿香姐姐快换上给我看看。” “现在太晚了,我先睡下了,明日再换。”孙婉香回头瞥她一眼,很是不解,“你为什么看起来这么兴奋?你很想被挑中吗?” “那倒不是,我就是第一次穿新衣服太开心了,以前在家里娘亲给一家人做衣服都是随便扯一块旧布做的,我们这些小的就只能穿哥哥姐姐穿不下的,他们又要随着爹娘下地干活,那衣裳等轮到我时,早就不知缝补过几回了。” 她低头用手轻轻在襦裙上抚过,小心翼翼地像是怕碰坏了一般,语气也不自觉地轻细了些。 “阿香姐姐你看,这还是丝织的,哇,跟布衣完全不一样,好舒服好漂亮啊。” 她说完转了一圈,裙摆随着她的脚步轻轻扬起细微的弧度,“阿香姐姐,我这样穿好看吗?” 孙婉香看着她,她扬起的小脸上,眼睛里透着光。 “好看。”孙婉香轻声说。 伊念娣笑了起来,“我也觉得好看,换上这身新衣裳以后,我觉得我与那些千金小姐比也不差呢,阿香姐姐见过千金小姐吗,我小时候见过镇上富户家的千金小姐,就是穿的这么好看,我当时还只能穿姐姐换下的布衣,看她穿的那么漂亮心里可羡慕了,没想到有一天我也能穿上这么漂亮的衣裳,比那位小姐穿的还要好看呢。” 千金小姐?她可见过不少,像伊念娣心性这么单纯的倒是没见过。 世家贵女们没办法单纯,她们做任何事都要顾虑背后的家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无人可以避免,若是有人只顾虑自己,也会被家族所不容。就像何云莺,甘愿做妾,以一己之力让何家搭上了魏家这条大船。 孙婉香微微叹了一口气,收敛心绪,“确实很像千金小姐了,只是你这妆面是不是太夸张了?” “哎?很奇怪吗?”伊念娣停下兴奋的脚步,紧张地拿起铜镜左右端详,“我不知道要怎么画,就每个盒子都抹了一遍,真的很奇怪吗?” 孙婉香闻言轻笑一声,侧着头宠溺地看着她,“等明日开锁了,我再帮你画一个新的妆面。” 伊念娣的嘴角果然又扬起一个弧度,眼睛也眯成一条缝,对着她连连道谢。 眼见她又欢快地转了两圈,随即神情又有些惆怅。 孙婉香不明所以,“怎么了?” “我都舍不得换下来了。” “以后还会有别的新衣裳,到时你就不会不舍了。” “真的会有吗?” 孙婉香被问的一愣,答不上来,她们以后不知会被卖到何处去,到时候的新衣裳可就不是今日这么回事了。 翌日清晨,趁着放饭的时候开了锁,孙婉香去了对面的牢房帮伊念娣上妆。 一张小脸洗净,细细勾勒出眉眼,朱唇轻点,没有多余的妆饰,清水出芙蓉。 小姑娘果然很高兴,“我原来长这样吗?这真的是我吗?” 接下来一整天,伊念娣都捧着铜镜爱不释手,怎么也看不够。 而孙婉香则是一直拖着,等到第三天清晨才开始给自己上妆。 本来她是不想上妆的,又怕被徐娘子责罚,思虑一番,最后在脸上抹了厚厚一层粉。 伊念娣看着她的脸呆愣愣的,“阿香姐姐你的脸好白啊。” “你知道的,我黑眼圈太重了,不抹的厚点遮不住。” 伊念娣还真被唬住了,只是小姑娘虽然好骗,徐娘子这样的人精可就没那么好糊弄了。 孙婉香到了庭院,刚要混进人堆里就被徐娘子一把抓住胳膊扯了出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打扮的跟鬼一样给谁看,皮又痒了是吧?!” 她面色凶恶,孙婉香却并不怕她,只是好声好气解释,“实在是太疲倦了,从早忙到晚,一天只喝两碗稀粥,夜里也睡不安稳,我昨日照镜子,这张脸真是老了几十岁,不这么厚厚抹一层真是见不了人。” 徐娘子自然不会信她这番说辞,只是贵人快到了,现在去重新梳妆也来不及,眼下便只能先放过她。 “紧着你的皮肉,今晚再找你算账!” 第45章 古官人 孙婉香被推进了人群中,见徐娘子来了,原本还在叽叽喳喳的姑娘们瞬间安静下来,低着头像在等她训话。 “之前我说过,今天有贵人要来,让你们做好准备,你们以为这是在为我牟利,其实我是在为你们考虑,有贵人将你们挑走,我能做的也就是一次性买卖,好处也就这么一次,不过也就是三瓜两枣的甜头罢了,但你们若是把贵人哄开心了,将来说不准就能有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 徐娘子一边说着,还挑起其中几个姑娘的下巴看了看,时而露出赞许或不满的目光。 话锋一转,她又说,“然而你们中间有些人实在是不识抬举,以为耍点小聪明,不被挑选走就万事大吉了?当我这里是什么白吃白喝的地方不成?贵人快要来了,旁的话我也不想多说,今天凡是没被挑走的,都紧着点皮,正好蛊虫缺饲料了。” 徐娘子语调轻缓,却吓得正被她轻拍着肩头的姑娘腿一软跪倒在地。 “起来!让贵人看了像什么样子,晦气玩意儿!”徐娘子呵斥道。 那姑娘立马起身,战战兢兢地低着头。 等了大概一刻钟左右,周娘子领着一个男人从前院的长廊缓缓走来。 孙婉香抬眸看他,一身锦衣华服、大腹便便,脸上堆着笑,似乎和周娘子聊得很开心。 “古官人怎么才来,姑娘们都等您老半天了。”徐娘子换了副嘴脸谄媚地迎上前。 “哎呀,是徐娘子,自我上次去南边行商一别后,这都几个月没见了,徐娘子近来可好啊?” “托官人您的福,近来奴家是事事顺心,”徐娘子亲热地挽着男人的胳膊,抬手遥遥一指,“这不,手底下又收了几个姿色上好的姑娘。” 古官人走近了,不由得瞪大了眼。 “官人您也真是,这么久没见,也不说和奴家多聊聊,看这些小姑娘啊,眼睛都看直了。”徐娘子嗔笑着轻拍了一下男人的胸口。 她的手被一把抓住,男人轻抚了两下,一脸痴笑地看着这些女孩,“好,好,等办完正事就陪你聊,倒上两壶小酒,徐娘子想聊多久我都奉陪到底。” 徐娘子抽回手又拍了他一下,再转过脸看向众人时又板下脸来。 “姑娘们,这就是我之前提到过的贵客,古官人,扬州城几十家肉肆行都是古官人的产业,今日古官人特来庄上挑几个姑娘,以后去府上伺候,谁若是被古官人看上了,今后有的是你们享福的日子。” 古官人嘿嘿一笑,“徐娘子言过了,我只是做点小本生意罢了,不过家里三进三出的大宅子养几个娇妻美妾还是不成问题的。” 姑娘们一排排安静站着,低着头不敢看他。 “官人未免过谦了,和这些小丫头这么客气做什么。”徐娘子挽着他的胳膊,带他挤进人群中。 “这个,官人觉得如何?”她挑起一位姑娘的下巴。 那姑娘吓了一跳,眼神怯怯的。 古官人上下打量了她几眼,突然伸手抚向姑娘的脸颊。 姑娘下意识地往后躲开。 瞥到古官人蹙起的眉头,徐娘子登时就给了那姑娘一个耳光,清脆的声响吓得周围的人也瑟瑟发抖。 那姑娘捂着脸轻声抽泣,却在被徐娘子瞪了一眼后立马收了声,恭顺地低下头。 “徐娘子,你手底下的人不够听话啊,她们这是看不上我吗?” 见古官人变了脸色,徐娘子在一旁赔笑,“怎么会呢,就凭您这相貌身家,姑娘们听说有机会去伺候您高兴都来不及,提前几天就做好准备了,是我交代她们,若是能使点小性子但又不要太过娇蛮会更有意思,我这不也是想着官人您来过这么多回了,或许会想换换口味吗。” “徐娘子有心了。”古官人又咧嘴笑起来,“不过我还是更喜欢温顺听话的。” “姑娘们都听清楚没有,从现在起谁要是不听话,让古官人不高兴了,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有了前车之鉴,又有徐娘子的警告,这下姑娘们就算心有不满,也强忍着害怕,任古官人在人群中穿梭着,挑挑拣拣,对她们评头论足。 孙婉香被挑起下巴时,身上打了个冷颤,她看着眼前肥猪一样的男人,喉间舌头不自觉地下压,感觉隔夜酸水都要呕出来了。 察觉到一旁徐娘子威胁到目光,她强忍着恶心牵起了嘴角。 古官人嫌恶地打量了她两眼,松开了手,“这画得跟鬼一样,徐娘子,这也是你的意思?” “官人,刚收的货,时间太短还没驯服罢了,您再看看其他人,很多姑娘姿色都是上佳,都很听话的。” 徐娘子拉着男人又往前走了些,临走时还剜了孙婉香一眼。 见混过去了,孙婉香长舒了一口气。 徐娘子威胁她也无所谓,反正她已经计划好如何逃离此地,若是被什么人挑走了,换了一处那就要重新规划了。 又看了几个人以后,古官人捏了捏伊念娣的脸颊,“这个长得不错。” 孙婉香循声往旁瞥了一眼,小姑娘眼里满是惧意,约莫是怕疼,高高地仰起脸。 “转两圈我看看。” 伊念娣听话照做,而后古官人轻抚着她的胳膊却没有说话。 徐娘子在一旁试探道:“这个也要了?” “嗯……长得是不错,有几分姿色,就是这身材嘛……还是偏胖了些。” 古官人纠结了好半天,孙婉香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她还是不想这样美好的姑娘就这么断送了前程。 “要不这样,这姑娘就当古官人您先定下了,奴家再留她在这调教一段时间,等您下回来再把她领回去,如何?” 徐娘子这主意男人很是满意,他爱不释手地又捏了捏伊念娣的脸才离开。 “奴家陪官人到厢房好好饮上一壶,等您酒足饭饱了,这些姑娘们也梳妆打扮好送到您府上了。” 徐娘子领着男人走在前面,冲身后挥了挥手。 周娘子便带着几个刚才挑选出来的姑娘去了另一边。 第46章 你在这里听多久了 在护院的驱赶下,姑娘们又各自回了牢房。 伊念娣对刚才的事仍心有余悸,“阿香姐姐,刚才他掐我脸时我真的好害怕,徐娘子说等他下次来带我走,这可怎么办,我不想跟他走。” “这可由不得你,徐娘子的手段你是知道的。”孙婉香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她大概这一两日就要逃了,只能等她出去之后报官,让官差来端了这里才能救出这小姑娘。 “被蛊虫折磨是很疼,但跟着那个什么古官人走了才叫可怕,以后也不知道会过什么样的日子,我只希望我不要太快瘦下来吧。”伊念娣哭丧着脸。 回想起刚才古官人的话,孙婉香也觉得很是诧异,“拖一段时间确实是好事,说不定会有变故,不过你这样也算胖?” 她打量了几眼,眼前的小姑娘身材匀称,还真没看出哪儿胖了。 “我……我也不知道,可是跟刚才被挑走的几位相比,她们确实比我瘦很多。” 脑海中浮现刚才被挑走的几个姑娘,那弱柳扶风的身姿,孙婉香心中泛起惋惜。 难怪平日里就只有清粥小菜,这么饿着谁身子受得住,那几位姑娘何止是瘦,一张张小脸苍白的也不知是被蛊毒折磨的还是饿的。 一直等到傍晚吃了晚饭后,徐娘子还没来找她麻烦,约莫是陪着的那位古官人还没走,倒是护院给她开了锁。 伊念娣还在闷闷不乐,孙婉香给她打了个招呼后才离开。 今晚的任务是刺绣,庄娘子依旧拿着木板在巡视,等她背过身时一旁的筱沐用胳膊肘轻轻碰了过来。 手上的针线没拿稳抖了一下,孙婉香微微侧脸,对着口型轻声问她,“怎么了?” 筱沐没有说话,用绣了一半的绢帕挡着,伸出两根手指交替摆动。 孙婉香不明所以,正好庄娘子回过身来,两人又低下头老实绣花。 屋子里很沉闷,针线穿插的声音基本可以忽略不计,只有庄娘子偶尔凶恶的呵斥声让众人提着心。 不知又过了几个时辰,前头有一位交上去的绢帕,庄娘子看了很不满意,把那位娘子打的蜷缩在地,惨叫声不断。 趁着众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时,筱沐又轻咳了一声。 孙婉香侧头看她,只见她用袖子半遮住脸,对了个口型。 孙婉香点点头应下,筱沐这才往旁退开些距离。 到了子时,众人拖着疲惫的身躯各自离开。 孙婉香故意放慢脚步,等快到牢房时,观察了一下四周,人都走远了,不远处只有一个护院在等着给她的牢房上锁。 她一拍脑门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回头往茅房的方向走去。 她冲护院指了个方向,见他没有反对后,才快步离开。 茅房附近也有护院看守,廊上有点灯,昏黄的烛火也能照到这里,烛光一跳一跳的,在月色下有些诡异。 顶着不远处两个护院的目光进去后,这里一个人都没有,等了好半天,外头才响起筱沐的声音。 “两位大哥,我肚子实在疼得厉害,真的等不及里面的人出来了,你们就行行好让我进去吧。” 两个护院听声音先是阻拦,但或许是筱沐的声音听起来太虚弱了,也就放她进来了。 见到筱沐,孙婉香轻声问她有什么事。 她先朝门口瞥了一眼,而后压低了声音反问,“你前两日说那番话是不是你有办法离开这里?” 孙婉香心下一惊,“我当时是说如果,如果有机会跑你会不会想离开,这里大部分姑娘都是想留下来寻个好归宿的,我只是随口一说罢了。” 她当时问筱沐是可怜她的遭遇,只是这几日和伊念娣多聊了几句,她才发现这里的姑娘来路和她全都不同,都是被家里卖来的,她们还都指着徐娘子能给她们安排一个好去处,就算有些不是心甘情愿的,逃出去了也无家可归,所以几乎不可能会有人想逃跑。 和伊念娣聊完以后,孙婉香都有些后悔那日和筱沐说的那番话,若是筱沐揭发了她,那她为了逃跑多日的筹划就全都泡汤了。 “你别这样,你是担心我说出去吗?我不会的。”筱沐焦急地抓着她的胳膊。 这胳膊上还有被庄娘子打过的伤痕,孙婉香疼的倒吸一口凉气。 筱沐赶紧松开了手,“不好意思啊,弄疼你了。” 她叹了口气,“我原本也是认命了,这种地方哪能轻易说逃就逃,更何况我也知道,徐娘子手中有我们的身契,若是跑了那就是黑户,除非是在深山老林里生活,否则以后便是寸步难行,就是逃出去了也没奔头,可是那日你问我想不想跑,我就突然想起我女儿,离家时她才这么点大,刚会喊我阿娘,那声音甜的跟蜜一样,这么久没见,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过得好不好,还……记不记得我。” 筱沐一边说着,还用手比划,看她顺着脸颊滴落的泪水,孙婉香鼻子也泛酸,心里像是被揪着一样疼。 “我知道你有顾虑,可是我发誓,我是真心想逃,就算我知道被抓回来会有什么后果,我也不怕,只要能回去看看我女儿,哪怕只是远远瞧上一眼,看看她过得好不好,我都知足了。” 她说完,突然就跪了下来。 孙婉香一惊赶忙扶她起身,回头看了眼门口,还好护院没听见声响。 可是筱沐死活不肯起来,“孙娘子,求求你了,我知道你肯定是想到办法了才这么说的,你就可怜可怜我吧。” 她满脸泪痕,孙婉香看着于心不忍,她略一思索,最后还是松了口。 “你先起来吧,我答应你就是了。” 筱沐直到被扶起,还是呆愣着,“真……真的?” “我刚来这里时,时常被庄娘子责罚,这一个多月下来,旧伤叠新伤一直没好全,我心里一直记得你对我的照顾,一直念着你的好,原本是打算出去以后再报官的,但你若执意要跟我一起走,我也信你一次,具体怎么做,我明日会给你一样东西,到时再告诉你,只是你一会儿回去以后定要守口如瓶,装作无事发生。” 筱沐激动地点头保证,“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说出去,否则叫我不得好死。” 交代好以后,两人约定先后离开茅房,孙婉香先行一步,结果刚一开门,就看到一个人站在门口。 她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你在这里听多久了?” 第47章 她被下了蛊毒 筱沐听到声音也追出来看,外面半人高的墙体挡不住三个人的身形。 伊念娣刚要进去,筱沐就抓住她的胳膊挡在身前。 孙婉香看筱沐惊慌失措的样子似乎想说什么,偷偷捏了一下她的腰间软肉,微微摇了摇头。 好在伊念娣很安静,什么也没有说,三人对视了一眼,各自沉默地散开。 回到牢房后,孙婉香和衣而卧,装作睡着了,但仍仔细分辨着外面的脚步声。 伊念娣倒是很快就回来了,看来是还没去告密,她又耐心等,等了不知多久,听着男人沉重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她知道护院只是换班,依旧会守在廊下,不会离这太远,还是有点犹豫要不要问个究竟。 但伊念娣反而先发制人,“阿香姐姐,你睡了吗?” 万籁俱寂,伊念娣的气声在黑夜中微不可闻。 孙婉香睁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起身走近了些,对方蹲在对面的牢房冲她招手。 “阿香姐姐,你是不是和刚才那个娘子谋划好了要跑啊?” 果然都听到了! 孙婉香心神一凛,冷冽地看着她,“你现在问这个是做什么?” “你别误会,”伊念娣着急地连连摆手,“我不会说出去的,我知道轻重。” 既然她都听到了,这话不相信也没用。 孙婉香收回目光,转身淡然地往回走。 “姐姐,要不你带我一起跑吧。” 刚要躺下,孙婉香闻言回头看了她一眼,女孩依旧蹲在那,目光诚恳,像一只小鹿。 她又躺下久久没有回应,伊念娣不确定她是不是睡着了,着急地又喊了她一声。 不小心抬高的声响把廊下的护院引来了,两人警告了一番,在伊念娣的赔罪声中才将两人送走。 孙婉香以为这事就这么应付过去了,谁知过了一会儿,牢房的草堆突然发出稀碎声响,她睁开眼睛一看,伊念娣把她的耳坠扔过来了。 “你到底想做什么,再把护院引过来吗?”孙婉香有些生气了。 “你不要生气,带我一起走吧,我保证不给你添麻烦。” 孙婉香一时哑然,不知该作何回应。 伊念娣又补充道:“姐姐难道就忍心看我被古官人带走吗?” 半晌,孙婉香无奈地叹了口气,“等明日再说吧。” “姐姐这是答应了!” 听她兴奋到逐渐拔高的声音,孙婉香冲她比了个禁声的手势,她才安分了些。 答应带筱沐走本就是不得已的变故,现在又要多带一个人。 孙婉香翻来覆去睡不着,一夜无眠,直到天刚蒙蒙亮才眯了一会儿,外头又传来刺耳的锣声。 听到对面伊念娣洗漱的动静她拧紧了眉头,果然在长廊上女孩就亲昵地挽着她的胳膊。 “姐姐昨晚答应我的。”她的眼神带着倔强。 孙婉香扫视了一眼周围三三两两的姑娘们,没有人注意到这边。 她压低了声音说:“等下次古官人再来时就带你走。” “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我都被带到他府上伺候他了,再跑还有什么意义。” 伊念娣一把甩开她的袖子站在那不动了,像个要不到糖耍脾气的小孩子。 见前面有姑娘转头看她们,孙婉香赶紧拉着她继续走。 “没有骗你,她来的那天我会教你怎么做,不会让你真的跟他走的。” “真的?”伊念娣半信半疑地看着她,“阿香姐姐不要骗我。” 孙婉香安抚了她几句后,这才放下心来。 她昨晚思虑了一夜,最终还是决定多带一个人离开,不只是因为要堵她的嘴,更重要的是,她更改了自己原本的计划,她想到了一个更万无一失的逃离计划。 事情虽有变故,但好在目前还在她可控的范围内,只是令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在周娘子的课上,徐娘子突然闯了进来。 彼时,她正在抚琴。 徐娘子进来以后就架起她的胳膊把她往外拖,瑶琴被碰倒掀翻在地。 变故发生的太突然,孙婉香吓了一跳,但是周围的人都像看不见一样,都不用周娘子警告她们,一个个都低眉顺眼地继续抚弄手中的乐器。 被拖到门口的时候,她下意识看向坐在前排的伊念娣,对方却也和其他人一样默不作声。 徐娘子把她拖到外头的空地上,青石板凸起的部分硌到她后背,她挣扎着想起身。 徐娘子却跨坐在她身上,压制得她动弹不得。 “小蹄子,当我这里是什么地方,打你来的第一天我就警告过你要听话,你当我说话是放屁是吧?” “我没有不听话,你到底想做什么?” “没有?昨天古官人来,你抹那么厚的粉,把自己画得跟鬼一样,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耍什么心眼,告诉你,这招没用!” 徐娘子说着,轻拍了她两巴掌。 “像你这样的小蹄子,老娘见得多了,我在你这个岁数出来闯荡江湖时,就办成几对了,你还敢在老娘面前耍心机是吧!” 说完又是几个耳光下来,只是这回她加了些力道,孙婉香顿觉脑瓜子嗡嗡的。 她躺在那,一时没有反应,徐娘子还压在她身上,让她喘不上来气。 突然,她感觉有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靠近了耳朵,越来越近,她心慌地下意识想避开,但是被徐娘子用力压制住了肩颈。 冰凉的触感深入耳朵,像一把利刃捅进了耳道里。 东西在耳侧她什么也看不见,未知的恐惧让孙婉香瞪大了眼,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身上压制的力道突然松开,她眼看着徐娘子冷笑着退开来。 “好好享受吧。” 她留下一句莫名的话,站在一旁笑得诡异。 孙婉香的手立马就摸到耳朵两侧,她一动,空空如也的竹筒就掉落在地。 她刚捡起想仔细看一下,突然间头像是撕裂一般痛。 “啊!”尖叫声响彻整个庭院。 孙婉香捂着头蜷缩在地上,死咬着牙关。 脑海里闪过零碎的片段,她回想起在周娘子课上被折磨的那些姑娘,而后不可置信地怒视徐娘子。 第48章 第一步棋 都在此处混了一个多月了,没想到临走前竟还是被下了蛊毒。 孙婉香愤恨地瞪着徐娘子,但也只是一眼,之后她就被下一波袭来的疼痛撕裂的意识分散。 利刃在体内刀劈斧砍,起初只是在脑袋,疼了一会儿,胸腔也开始疼。 这痛与前世死前魏崇旭对她的折磨相比竟也不相上下。 偶尔清醒的间隙,她瞥见徐娘子就这样漠然地在一旁看着。 是不是只要不求饶,她就会这样一直疼下去,直到被折磨死。 不行,她可不能死在这! 孙婉香张口想求饶,却发现自己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清楚。 倒是徐娘子用脚先踢了踢她,“知道错了吗?下次知道见贵客要如何打扮了吗?” 不管她说什么,孙婉香都只管先点头应下。 眼角余光瞥见徐娘子进屋找周娘子说了什么,而后周娘子如平时一般吹奏竹笛。 往日觉得诡异的曲调,当下却犹如清泉一般温柔拂过胸膛。 体内雕凿的利刃随着乐声渐渐消退,很快就消失不见。 孙婉香躺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犹觉刚从沼泽地爬上来一般。 看着徐娘子一步步向她走来,她都无力躲开,头皮突然一紧,她被扯着头发坐了起来。 徐娘子俯身靠近她的身侧,“本来看在你是禹郎单独带来的,没给你种蛊算是特意关照你了,昨日我特去问了他,他让我不必客气,听清楚了吗?别以为你有多特别,若是再耍心机糊弄我,下次再发作可就不只是今天这样了。” 话落,脑袋被推了一把,孙婉香趴在地上,听徐娘子走远了,她才挣扎着起身。 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发髻和衣着,她才发觉衣襟上都被她刚才流下的口水沾湿了。 稍作整理后,她又回到屋里,周娘子还在等着她。 许是这样的事情太常见,大家都没什么反应,颤抖着手指照常弹了一整日的琴后,孙婉香这才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回了牢房。 她甚至都没力气多走一步躺到榻上,而是直接扑倒在稻草堆里。 “阿香姐姐,你怎么样了,还是很难受吗?” 孙婉香没心思搭理她,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直到又被伊念娣咋咋呼呼的吵醒,“阿香姐姐,你好像晚上还要去庄娘子的课上吧,去晚了小心她该罚你了。” 绣绢帕新的样式时,筱沐凑近了低声问:“今天这是怎么了,生病了吗?” “我被种蛊了。”孙婉香照实说。 筱沐惊讶地看着她,半晌没说话。 像她们这种已经嫁作人妇的,买主不会在意她们身上是否有伤痕,所以庄娘子能对他们动辄打骂,下狠手,而给那些豆蔻年华的少女身上下蛊毒,为的就是不让她们身上留下伤疤,让买主觉得好看。 筱沐虽然自己身上没有被种蛊,但是看到过那些年轻姑娘蛊毒发作时惨痛的样子,那狰狞的表情,她只是看着都不免腿软。 “你现在还痛吗?”她试探着问道。 孙婉香摇摇头,“我已经做好准备了,等下次再有贵人来的时候,我们就离开这里。” 筱沐手中的针线“啪嗒”一声掉到地上,惹得庄娘子都回头看了过来。 过了一会儿,她才继续问,“昨夜那个姑娘不会说出去吧?” 孙婉香眼神微闪,“她会跟我们一起走。” “怎么……” “她就住我对面的牢房,我若有什么异常举动,她是第一个知道的。” 筱沐将原本要说的话咽了下去。 日子如往常一般一天天过去,徐娘子没有再来找她,她身上的蛊毒也没有再发作过。 终于,十几天以后,那位姓古的官人又来了。 这回徐娘子没有再召集所有姑娘,大家还是如往常一般练琴,只叫了伊念娣一个人过去。 而前一天徐娘子来找伊念娣让她做好准备迎接贵人的时候,孙婉香就在一旁听着。 吃晚饭的时候,她就趁护院不注意,在回去的路上对伊念娣耳语一番,她起初先是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脸颊爬上一抹红晕。 “你都饿了大半个月了,将来也不想再过这样食不果腹的日子了吧。” 待伊念娣点头应下后,孙婉香这才松了一口气。 吃晚饭的时候,她从牢房的角落里,找出了藏在稻草堆下许久的东西,把它塞在袖子里。 整理被褥的时候,孙婉香冲筱沐使了个眼色走到庭院最边缘。 用被褥挡着,她把那团东西递给筱沐。 “明天夜里,你把这里面的东西,一点一点放在你所有会经过的地方。” 筱沐伸手接过,一团不知道什么东西用破布包裹着,外面还用稻草捆了两圈。 “这是什么东西?” “你回去看了就知道了,千万小心,不要被人发现了。” 筱沐立马就把破布团塞进袖中,“这个我心里清楚,一定会谨慎的。” 她弹被褥的手都激动的有些颤抖。 翌日,孙婉香看着本该属于伊念娣的座位空着,也颇有些紧张。 能不能顺利离开这里,就看这第一步棋走得怎么样了。 伊念娣随着徐娘子去了偏院,古官人正在厢房里等着。 进去前,她拦住徐娘子,扭捏着不肯再进去。 “别告诉我你皮痒了,欠收拾!” 对上徐娘子凶恶的眼神,伊念娣还是有些害怕,她赶紧低下头,嗫喏道,“徐娘子别生气,不是我耍小性子不肯随古官人走,只是想请徐娘子帮个忙。” “古官人先前已经带到府上几个姑娘,这都半个月过去了,说不准哪位姐姐现在已经独得恩宠,我本就不是他最满意的,现在过去未必能落着什么好,可能还会惹前头几位姐姐不快。” “你个小蹄子还挑三拣四的,难不成还想换个别的贵人来带你走?”徐娘子轻蔑地啐了一口就要把她往里拉。 “哎呀,徐娘子误会了,”伊念娣状似娇羞地跺了跺脚,凑近了耳语道,“我是想在见古官人之前,请徐娘子备下好酒好菜,您之前不是教过我们房中术吗,我想着先把古官人伺候舒坦了,再随他回去,若古官人偏宠我,那几位姐姐日后定然也不敢苛待我,您意下如何?” 第49章 你怎么会有这么恶心的东西 徐娘子这才换了副好脸色,揶揄道:“行啊你,你算是我这手里边出去的最识相的一个,你若真有这份争宠的心,我自然也乐意帮你一把,说不定啊这价钱还能再谈高些。” 收到暗示,伊念娣顺着她的话往下接,“徐娘子若是帮我一把,日后我也会记得您的好。” “行吧,看在你还算懂事的份上,我就帮你一把,为你多花些心思。” 徐娘子招呼下人先去招待古官人,自己则带着伊念娣去了自己的住处。 吃过晚饭后,孙婉香把草堆里另一个布包拿出来藏在袖子里,才去庄娘子的课上。 纳鞋底的时候,有几位娘子时不时就要扭动一下身子,在被庄娘子怒斥后又不敢乱动了。 但是乱动的人多了,庄娘子还是没忍住直接动了手。 木板猛的一下打下来,没人会不害怕闪躲的。 就在此时有人惊叫,“你腰上那是什么东西,还会动?” “什么?”被打的娘子回头往下摸,指尖是莫名湿软的触感,她拿到眼前一看,差点把晚饭呕出来。 “啊!”她尖叫着狂甩自己的手,甚至都顾不上庄娘子还拿着木板站在一旁。 “你在发什么癫?” 她还未起身,庄娘子踢了她一脚,又俯身抓起她的手来看,白花花的几条蛆虫在指尖往掌心蠕动着。 庄娘子皱着眉头,嫌弃地将她的手甩开,“你是没洗澡吗?身上怎么会有蛆虫?” 她话音刚落,周围几个离得近的娘子都退开了些,有些急得连手里纳了一半的鞋底都没拿。 那位手里有蛆虫的娘子,急的都快哭出来了,她用手在地上用力抹了几下把蛆虫蹭掉,又起身左右转了几圈,检查自己身上还有没有残余的蛆虫。 “你们都欠抽是吧?”见大家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着她,庄娘子用手中木板在桌上狠狠敲了几下。 可是并没有唤回大家的注意,因为很快又有其他刚才觉得身上痒的娘子陆续被身旁的人指出身上有蛆虫。 “好恶心啊,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你腰带上也有,还有后领,快,它快碰到你头发了!” “哪里哪里,是这里吗?” “快帮我看看有没有?” 众人乱作一团,尖叫声咒骂声不绝于耳,连庄娘子的训斥也被暂时忽略了。 孙婉香看庄娘子被大家围住,冲筱沐使了个眼色,两人轻轻推开门,溜了出去。 趁着夜色,两人贴着墙体快速离开,孙婉香凭着记忆中护院所在的方位和换班时间,顺利带筱沐躲过了几处看守。 “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筱沐悄声问。 “你想知道那也得等顺利出去再告诉你。”孙婉香蹲在一处拐角后四下观望着。 两人已经靠近偏院,隐约能听到这个方向传来的欢声笑语。 “这边有人,我们往这边走做什么?” “我知道有人,你跟着我走就是了,我自有办法。”孙婉香猫着身子,绕过厢房附近时还隐约听见伊念娣的声音。 很快,两人摸到外墙处,孙婉香冲筱沐使了个眼色让她爬上去。 “这么高,怎么爬呀?” “你踩在我身上,然后坐在墙头上等我,我翻过去以后你再往下跳,我在下面接着你。” 孙婉香说完,半俯下身,手撑着墙面。 纵然有些怕,但都到这步了,也没别的选择,筱沐只好踩在她身上,爬了上去。 肩上猛地往下沉,孙婉香费力地撑起身子,把筱沐往上面送,隐约感觉双膝都有些打颤。 过了好一会儿,筱沐才把一条腿翻过去,然后顺势趴在墙沿上等着。 “我拉着你。”筱沐向她伸出手。 孙婉香摇了摇头,往后退了几步,然后猛地往前急跑几步就轻松往上一跃,双手搭在墙沿上往外翻。 她自小跟着二哥上树掏鸟,这点高度的墙体对她来说不算太难。 轻松跳下墙后,她在离墙跟两步远的距离半蹲着张开双臂。 “你可以跳下来了。” 话音刚落,筱沐就纵身一跃跳到她身上。 纵然草地不算太硬,但两人还是摔的不轻,好在两人都默契的紧咬牙关,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卧在地上粗喘了几下缓过劲来,两人互相搀扶着起身。 孙婉香悄声提醒,“这外面应该会有马车停着的,你也多留意些。” 翻出来以后,她们无法判断正门是哪个方位,只能猫着身子沿着墙根往前走。 经过前面一处拐角时,孙婉香果然瞥见不远处还有看守。 她一把将筱沐往回扯,而后在地上摸寻。 好在杂草堆里还真有石块,她捡起几块别进腰带里,又朝着反方向用力掷出一块。 将看守引开后,孙婉香赶紧拉着筱沐往前跑。 绕过两处拐角后,两人终于听见马蹄声响。 那一脚一脚像是踩在她们心间。 孙婉香悄声交代,“一会儿我将车夫引开,你跟着我跑过去,爬到马车底下,紧紧抓住车架,等人出来了,我们自然就能离开此处,等到半路我再示意你跳车的时机,你能做到吗?” “为了见到我女儿,我什么苦都能吃。”筱沐没有丝毫犹豫。 两人将手腕脚踝处的衣裙都打了个结,确保不会散落下来。 深吸一口气,孙婉香按捺下紧张的思绪,手腕翻转,石子先是击中了马车,车夫果然下来查看,而后车架上又传来声响,接着是门口台阶上。 车夫绕了一圈,两人趁机从后面跑过去,顺利爬到马车底下,紧紧抓住车架。 这个动作很累人,但好在没等多久,就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今天真是不好意思了,奴家也没想到她会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头顶突然响起徐娘子的声音,车底的两人都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手。 “只要不是身体有什么隐疾就行。”男人的声音,听起来是古官人。 那伊念娣应该也出来了,孙婉香心想。 “瞧您这话说的,奴家还能坑您不成?您都从这带走多少位姑娘了,奴家要是把有隐疾的姑娘送您,这往后的生意还要不要做了。” 第50章 姑娘家怎么会在路边做这种事 “有徐娘子这话我就放心了。” 古官人话落后,孙婉香明显感觉马车往下一沉。 等马车开始行驶后,车架比刚才更难抓,她屏住呼吸暗暗用劲,不敢有丝毫分神懈怠。 耳边不只是有车轮轱辘的声响,还有头顶伊念娣哼哼唧唧的痛呼声。 大概过了一刻钟左右,孙婉香听见伊念娣说想要如厕,她知道时机来了。 古官人回,“你刚才怎么不去?” 伊念娣哼哼唧唧的声音又响起,“我刚才……刚才以为是蛊毒发作了。” “既然都忍这么久了,那就再忍一会儿,现在半路上上哪找茅厕去?” “哎哟,官人,我是真的忍不了,实在太疼了,而且现在天都黑了,路上一个人也没有,我就在这里草丛解决了,这里还有树挡着,没人会看见的。” “你一个姑娘家这成何体统!”古官人的声音明显拔高了。 “可是我实在是憋不住了,您也不想我弄脏了您的马车吧。” “就这么巧,偏偏是在半路上,你可别是跟我耍什么心眼!” 听见古官人的质疑声,孙婉香紧张地侧头和筱沐对视了一眼。 两人心里都明白,马车行进的时候跳车,那动静是一定会被发现的,实属下下策。 “我这身契都还在您手上攥着呢,能耍什么心眼,真要跑了,徐娘子也不会放过我的,您不信我难道还不信她的手段吗?”马车上伊念娣还在做着最后的努力。 大概是她搬出徐娘子来,古官人这才放下戒心,让车夫停车。 “就在这附近,别走远了。” “您放心吧,我很快就回来。”伊念娣的声音渐远。 孙婉香从车底看着绣花鞋跑远的方向。 是一片树林。 她回头和筱沐对视一眼,现在就是赌一把的时候了。 筱沐当即会意,两人一起松了手,从车底下小心翼翼地爬出。 害怕马车里的古官人会看到人影,她们都没敢站起身,就蹲在马车后面。 孙婉香探头看了一眼,车夫没有下车,她指了一下伊念娣离开的方向,而后两人点点头往树林的方向狂奔,不敢回头多看一眼。 好在身后没有人喊她们,应该是没有被发现。 两人跑到前面一颗树下时暂且先停了下来,躲在后面。 伊念娣正巧也在相邻的树后,孙婉香看见她一脸兴奋地挥手要打招呼。 在她刚发出一个音时,立马冲她比了个禁声的手势。 “阿香姐姐,我们真的逃出来了。”伊念娣悄声说。 孙婉香看她还是很兴奋,伸手扯了她一把,把她扯到自己身边。 “只是暂时出来了,还没走远,还不可放松警惕。”孙婉香瞪了她一眼。 “你们对扬州城的路可熟悉?” 伊念娣收了声怯怯地摇了摇头。 筱沐也说不知道。 “我们都是外地的,来时人牙子带着走了一趟,对此地实在是不认识,就连当初走过的去渡口的那条路也不记得了。” 孙婉香叹了口气,回头看了一眼,马车上的人还没有动静。 她提议,“既然我们都不知道,那就只管往前跑,先离此地远些,找个地方藏起来,等明日再问路人,免得徐娘子发现了追上来。” 现在孙婉香就是她们二人的主心骨,她们自然没有意见,点点头就跟上了。 只是三人还没往前跑多远,就听到后面杂乱的马蹄声。 紧跟着的是徐娘子略有些尖利的声音,“古官人,您怎么还在此处?” 这声音让孙婉香心神一凛,脚步顿住了,她拉着身侧的两人停下脚步,躲在树后,小心翼翼地侧头往后观望。 “徐娘子怎么追上来了?”古官人下了马车。 “刚才您带走的那位姑娘现在可还在车上?”徐娘子跳下马,她带了不止一人来,身后还跟着五六个彪形大汉。 “她非闹着要如厕,我只好将马车停在这等她。” 徐娘子先是掀开车帘,而后猛的在车窗上拍了一下。 “古官人,真是太抱歉了,这件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见徐娘子要带着护院搜过来了,那几个身形高大的男人,眼看着就要朝她们走来,伊念娣急的直跺脚。 筱沐推了她一把,悄声提议,“你可以先出去,徐娘子不一定知道是我们两个跑了,你本来就跟那位官人说了是来如厕的,等下你还跟徐娘子这么说不就对上了吗。” “这……我不要,我好不容易跑出来了,才不要跟那老男人走。阿香姐姐,你答应过我的,不会让我跟他走的。” 孙婉香扯下她抓自己袖子的手,轻声安慰,“想从这种地方逃掉本来就不容易,不然那些人也不敢做这种丧尽天良的生意,我是制定好了计划三个人一起走,但中途也难免会有变故,眼下已经都到这里了徐娘子才追上来,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你就是跟着去了古官人的府邸再逃,也比在徐娘子眼皮子底下容易。” 伊念娣还是很犹豫。 孙婉香倒是能理解她,一个小姑娘遇到这种事难免紧张害怕,但眼下徐娘子带着人越逼越近,她们拖不得。 她安抚道:“你放心,我不会不管你的,若是你不信,我可以发誓我一定会去古官人府上救你出来,但你若是再拖下去,我们三个谁都跑不了,你也不想再受蛊毒发作之苦吧?” 伊念娣下意识抬手捂了一下脑袋,“阿香姐姐,你可一定要来救我,我下半辈子就指着你的善念了。” 而后她一咬牙跑了出去。 孙婉香躲在树后,紧紧攥着筱沐的手,紧绷着一刻也不敢放松。 “徐……徐娘子。” “你在这做什么?” “我是来……如厕的,我和古官人解释过了,实在是肚子疼忍不了,您该不是误会我要跑吧?” 徐娘子笑了几声,“半路在路边如厕?你还真是找了个好借口。” “我没有,我真的是来如厕的。” “那这里怎么半点异味也没有?” 伊念娣支吾了半天答不上来。 紧接着,孙婉香听见一声清脆的声响,徐娘子尖利的质问紧随其后。 “别给我打马虎眼,老实说,还有谁跟你一起跑出来了?!” 第51章 搏一条生路 “没……没有。”伊念娣声音有些颤抖,显然是被吓到了。 “徐娘子看来是年纪大了,姑娘们都不服你的管教了。”古官人也跟了上来。 “是这样吗?”徐娘子又问。 紧接着又是清脆声响,伊念娣哭出了声。 “我……我真的……只是来如厕。” “小蹄子你这是在古官人面前打我的脸啊,我若是不把你管教顺服了,传出去往后这地界我还怎么混,我反正是给过你机会了,你既然不说实话,那就什么都不用说了,这舌头不要也罢。” 徐娘子这威胁没几个人受得住,更何况是伊念娣这样年纪尚小的姑娘,孙婉香捏了一把汗,已经做好了被供出去的准备。 果然,伊念娣如预料的一般开口求饶,“我什么都说,徐娘子猜得没错,我是带人出来了,但都是她怂恿我的,她知道今天古官人来接我,让我给她打掩护,不是我要跑,徐娘子不要罚我,古官人还喜欢我呢,是吧,官人,您会接我去府上伺候的吧?” 孙婉香猜到了她会求饶,但没想到她会反咬一口。 手心一空,筱沐突然抽出手,孙婉香不解地看向她,她的眼神里满是决绝与不舍。 “徐娘子饶命,是我求她带我出来的。”筱沐突然跑了出去。 “你?你们怎么会认识?” “回徐娘子,我们本是同乡,上茅房的时候碰到过,我一听说有位官人要接她走,就求她带我离开,这些您回去问那附近的护院就知道了。” “好本事,敢在我眼皮子底下闹出这般动静,看来是平日打你太轻,皮肉之痒打不疼你了,你也想像你同乡一样被种蛊是吧?我成全你,带走!” 筱沐出去以后,伊念娣也没有再供出她来,孙婉香在树后听着,直到脚步声渐远了,她才发觉自己后背的衣裳都被汗湿了。 她也没想到徐娘子刚才都放了那样的狠话了,筱沐最终也没有将她供出去。 听着声响,直到徐娘子和古官人各自带着人离开后,孙婉香这才松了一口气,大着胆子跑出来,飞快往街道上跑。 夜里有宵禁,她一路上还得防着被人发现,最终她躲在一处小巷子里,蜷缩在墙角,迷迷糊糊昏睡过去。 外面街头的叫卖声,喧闹声将她吵醒时,她一睁开眼就被日头晃了一下。 用手撑着墙,摇摇晃晃起身,她才发觉已经过了大半日,许是被囚禁的日子都没怎么好好休息,所以刚跑出来一放松,后半夜便越睡越沉。 孙婉香拍了拍衣裙,稍作整理,便离开了巷子,向路人问询官府所在之处。 毕竟没有路引和银子,就算跑去渡口也没有船只会载她离开。 有官差拦住她,问她来做什么。 孙婉香刚想直接亮明身份,没想到正遇上两个人。 古官人正揽着伊念娣下马车。 伊念娣的脸上也满是惊讶,“阿香姐姐。”她忍不住脱口而出。 “你在扬州还有个姐姐?”古官人疑惑地凑近了些。 仔细端详了一番,他突然笑出声来,“你不是之前把脸涂得跟鬼一样的那个姑娘吗?原来昨夜你也逃出来了,你那小姐妹嘴够硬,居然没把你供出来,不知徐娘子什么时候才会发现少了一人?” 千算万算也想不到会在官府门口碰到古官人,孙婉香紧张地掐了自己一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什么风把古官人吹来了,容下官进去通禀县令大人。”官差的一句话让孙婉香把刚才本来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这姓古的究竟是什么人,好像和县令很熟的样子,那她就暂时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了,否则徐娘子定会杀了她灭口。 古官人靠近了些上下打量了她几眼:“没想到你姿色还不错,怎么样,要不要和我一起进去找县令大人,我猜你是想报官端了徐娘子,但你看现在,就凭我和县令大人的关系,你觉得你报官有用吗?” 他一边说着还伸手抚了一把孙婉香的脸颊,把她惊得往后躲开来。 他也不恼,笑着继续说:“但你若是听我的,和你这小姐妹一起去把县令大人伺候舒坦了,徐娘子那边我自会替你去说情,让你不再挨蛊毒的折磨。” 伊念娣被推了一把,正跌在孙婉香怀里。 官差出来了,孙婉香看他正恭敬请古官人进去,她不甘地咬唇,侧过头正瞥见古官人盯着她看,笑得猥琐。 “怎么样,考虑清楚没,是跟我一起进去,还是回徐娘子那受罚?” 其实没有别的选择,回去面对徐娘子不如留在官府,或许还能搏得一条生路。 官差引着古官人走在前头,孙婉香和伊念娣跟在后面。 伊念娣凑近了些耳语道:“阿香姐姐你糊涂啊,怎么会来报官的,能干这种行当的定然都是提前和官府打好招呼了,你看现在,就连我们都是古官人送给县令老爷的好处费。” 孙婉香瞥她一眼,没有说话。 伊念娣看起来反倒像受了委屈,“你是在气我昨夜那番说辞吗?阿香姐姐这你可不该怪我,徐娘子什么嘴脸你又不是不清楚,那种时候换谁都会害怕的,好在你这不是没事吗,只是可怜了另一位娘子被抓了回去代你受过,不过阿香姐姐,萍水相逢而已,你也不必太自责太为她难过,各人有各人的命数,她被抓也只能怨她命不好。” 一路上,孙婉香始终没有接她的话,她撇撇嘴,也不再自讨没趣。 县令正在前厅等着,古官人进去以后第一件事就是把她俩往前推。 “县令大人,您看这两位瘦马姿色如何?都是为您精心挑选的,您可还满意?” “古老弟真是,来就来了还这么客气。”县令嘴上这么说,手却不客气,掐着两人的脸左右看了看,“确实不错,只是这么漂亮的瘦马古老弟自己不带回家养着,舍得送给本官?” “第一次见这两位姑娘容颜,就知道肯定合县令大人您的胃口,就赶紧给您送来了。” “还是古老弟懂事。”县令笑着挥手,示意来人将她们带下去。 只是在孙婉香跟着丫鬟往外走时,县令却突然拉住她的胳膊,“本官怎么觉得这位姑娘有些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 第52章 他终于找到她 “您认得她?”古官人也凑上来问。 县令仔细端详了一番,孙婉香紧张的心“砰砰”直跳,她只能祈求县令不要报出她的身份来,若是当着古官人的面揭晓,恐怕会招来杀身之祸。 “不认得,只是乍一看觉得有些眼熟。” 一句话让孙婉香松了一口气,她随着丫鬟进了后院一间屋舍,伊念娣也和她一起被关在此处。 丫鬟刚把门带上,伊念娣就过来摇她的胳膊,“阿香姐姐,你是心里还在记恨我吗?” “没有,我能理解你害怕是人之常情,但你也不必像之前那样对我撒娇了。”孙婉香把袖子从她手中扯回来。 “这么说就是真的在记恨我了?” “没有记恨,昨夜既然答应了你,现在又正好碰上,若是找到合适的机会能逃自然也还是会带你一起。” 孙婉香自认为这样已经足够还上她之前照顾自己的情分,理解她害怕是一方面,但任谁也不敢同反咬自己一口的人亲昵。 “逃?阿香姐姐你怎么又犯糊涂了?”伊念娣看起来很是疑惑,“之前我是以为古官人要我,我才想逃,如今知道是来伺候县令大人,那还逃什么?” 孙婉香被噎住,但也不打算劝她,人各有志,她也不想为别人的人生负责。 “难道阿香姐姐还想逃吗?不会吧,那可是县令大人,你逃出去还能去哪,还能过上比伺候县令大人更好的生活吗?”伊念娣不依不饶,似乎非要问出一个结果。 孙婉香斜睨她一眼,“如果我想跑,你会提前去告密?” “阿香姐姐怎么会这样说我。”伊念娣讪讪的,“如果姐姐跑了,就少一个人跟我争宠,我怎么可能会去告密呢。” “呵,你放心吧,我不会与你争宠。”孙婉香说罢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不再搭理她。 没过多久,县令进来了,伊念娣怯怯地朝他行礼。 县令一把揽过她在怀中,惹得她惊呼一声将孙婉香吵醒。 孙婉香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这么快就睡下去,她紧张地起身,看着眼前逼近的县令,捏了一把左手腕间的手镯,在心里盘算着若是不得已药翻了县令能否全身而退。 “本官真是……怎么越看越觉得你眼熟。”县令一把推开了伊念娣,眯着眼越走越近,“总觉得好像在哪见过。” 这话让孙婉香也觉得疑惑,这位县令莫不是在跟她调情。 “县令大人,阿香姐姐也不是本地人,您怎么可能见过她。” “本官说话,你在旁边插什么嘴!古官人就是送这样不听话的货色给本官吗?” 县令板下脸来,一声呵斥让伊念娣红了眼眶。 “究竟是在哪儿见过呢?” 孙婉香看县令一边呢喃着,一边要伸手过来掐她的脸,嫌恶地往后躲,指尖还隔着一段距离时,外面突然有人来找他。 “大人,大人。”外头的男人高喊着。 “怎么这么没眼力见,没看到我手中有要事吗!”县令不耐烦地斥责几句又要靠近。 外面的人却还是不依不饶。 “你最好真的有什么重要的事禀报。”县令不耐烦地收回手走出去。 门刚一关上,伊念娣就调侃她,“阿香姐姐真是好福气,这就勾得县令大人青睐了,哎呀,我不过是容貌差姐姐几分就没有这样的好福气了。” 孙婉香闻言瞥她一眼,忽然间发觉刚被囚禁时认识的那个单纯的小姑娘如今变得面目全非。 “酸什么,你想勾就去勾啊,只有你把这当福气,别觉得我也想要。”她半点没客气,把这话噎了回去。 伊念娣咬唇不作声。 “阮主簿,你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事非要现在说?” 县令刚一出来就被拉远了些。 阮主簿递上手中的画像,“你好好看看,再仔细回想一下您刚才觉得眼熟的那名女子。” 县令狐疑地接过画卷,摊开来顿时瞪大了眼,“她竟然是?” “我们还是尽快将这位小姐送回去吧。” 阮主簿说完便要往刚才那间屋舍走,县令一把拉住他。 “大人,怎么……” “是她又如何,有谁知道她在我这。” 阮主簿吓了一跳,“大人这可使不得,这位小姐可是勋爵门户,若是将来被发现了,那可是要杀头的。” “怕什么。”县令满不在乎地手一挥,“我平日最看不惯你这怂样,只要我把她藏在府上关好了不让她跑出去,谁会知道,等时间长了,长安那边一直找不到人也只会以为她已经亡故,到时这事不就尘埃落定了,一点风险也没有,你怕什么?” “可是人是古老爷送来的,他和徐娘子都见过这位小姐,若是将来他们看到这寻人的画卷,会不会为了赏银去长安。” “他们便是知道了又如何,这里可是扬州城,这片地界本官管着,他们要还想在这片地界混就不敢来得罪,再说他们俩此前就没用过点什么手段折磨人?尤其是那徐娘子,最怕人被找到的恐怕就是她了吧。” “反正人我是一定要留着,勋爵门户的千金小姐被我养在府上,那是多大的体面,这事就这么说定了,你也把嘴给我闭紧了,去让车夫把马套好,现在就把人带到府上关起来,除了几个签了死契到下人,其他人一律不得靠近她。” 孙婉香觉得县令出去一趟,回来以后看她的眼神就不对了。 那眼神似乎带着痴态,让她觉得有些恶心,而后县令突然拉着她往外走。 “你要带我去哪?”孙婉香挣扎着想往后退,但是力气敌不过,还是被扯着往外走了几步。 这时伊念娣挡在前面怯怯地问:“大人,你要带姐姐去哪?我也可以跟上吗?” “啪”清脆的声音响起,从昨天到现在,这是伊念娣挨的第三个耳光。 孙婉香见她跌倒在地,本想去扶她,却被县令扯得一个趔趄从她身上跨过去,也就没看到身后伊念娣怨恨的眼神。 她被一路拉扯着走到官府门口,而后被推上了马车。 车帘放下前,她看到另一条道也来了一辆马车。 车夫刚喊了一声“驾”,紧接着她就听到外头有人高喊,“恭迎刺史大人。” 一道浑厚的男声响起,“你们都把那些寻人的告示派人张贴好了吗?世子爷就快来了。” 世子爷? 本朝除了白渊亭还有谁。 孙婉香激动地瞪大了眼。 第53章 孙小姐的病会传染 孙婉香刚准备喊救命,就被身旁的阮主簿捂住了嘴。 “得罪了,孙小姐。” 她费力挣扎着,却只能透过随风飘扬的车帘一角,看着县衙离自己越来越远。 阮主簿也很紧张,怕她大声求救又怕她跳车,一路都没敢放松,直到到了县令大人的府邸才放松下来,抹了抹额头的汗。 以他这样的小官,敢捂贵人的嘴,这在以前想都不敢想。 身上束缚的力道一松开,孙婉香立马就跳下了马车,看着县令的府邸,懊恼地瞪了一眼马车上的男人,“你刚才捂我嘴做什么?难不成还怕我跑了?” 阮主簿也跟着下了马车,把人往府里请,态度十分恭敬,不像是对待一个被商贾送上门的瘦马。 孙婉香对他的态度颇为诧异,但还是跟着进了后院。 “这间屋舍是现下空余的屋子里最好的,娘子且先在这安心住下,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开口。” 他说罢将门带上,又对院子里几个丫鬟仆役低声叮嘱:“这屋里住的可不是一般人,你们千万记住一定要伺候好了,切不可怠慢。” 下人们只以为这又是县令大人新纳的宠妾,恭敬点头应下,但在阮主簿走后,几人又嘻嘻哈哈地议论,语气颇为不屑。 反正不管多得宠的新欢,过一段时间县令大人都会腻,到时又会有新人进府,阮主簿这番叮嘱完全是讨好错了人。 而孙婉香此时在屋里焦躁地来回踱步,她去县衙原是为了路引,不曾想姓古的居然和县令还有勾结,好在刺史大人是找来了,就是不知道等她找回去,人还在不在县衙。 况且眼下还有个最要命的问题迫在眉睫,姓古的将她献给县令的目的她心知肚明,若是不想出个应对的法子,今晚怕是就要失身于他了。 来回踱步好几圈也没有什么思绪,她烦躁地揉了揉脑袋,刚要将手放下,腕间近在咫尺的手镯映入眼帘。 脑海间灵光一闪,她突然有了主意。 过了约莫一两个时辰,外面院子里传来一男一女两道声音。 孙婉香起身仔细一听,好像是县令带着伊念娣回来了。 “你以后就住这,本官一会儿给你指两个丫鬟过去伺候你,缺什么跟她们说就是了。” “老爷,那些旁的都不要紧,妾身只想您经常来陪妾身便是。” “本官公务繁忙,哪能有空经常来,你只需记住在这乖乖的,别使小性子,本官有空了自然来看你。” 门外谈话声渐行渐近,而后门被推开。 县令推门进来以后,孙婉香顺势往门外瞥了一眼,伊念娣在院子里怨怪地瞪了她一眼,才回自己屋。 这小丫头又误会什么了?孙婉香暗自叹了一口气。 “孙姑娘,等着急了吧,让本官来好好疼你。” 县令突然笑着扑过来,把孙婉香吓得往后躲,后腰不小心撞上桌子,疼得她身形顿了一下,就被抓住了手腕。 她上半身被压制着,偏过头避开,脚用力往前踹却没踢到,反而自己失去重心站不稳,被县令牢牢压在桌上。 “大人,等等,民女有话要说。” “民女。”县令口中呢喃着这两个字而后莫名笑起来,“好,你说,我看你能耍什么花样。” 孙婉香也觉得他反应有些奇怪,但无暇深思,“大人,民女身上有病,会传染。” “你想了半天就想出这招,你把本官当傻子?”县令笑得更厉害了,仿佛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孙婉香并不死心,她冷静劝道,“大人,您先起来,我把衣裳撩起来给您看一下。” “哦~原来是使得这招欲擒故纵,看来是本官不懂情趣,差点错过了孙姑娘的良苦用心。” 县令嘴上揶揄着,但好歹也起了身。 孙婉香松了一口气,她起身将袖子和裙摆都撩起一些,白皙的肌肤上密布着一道道清晰可见的红痕。 “你……这……这是你自己抓的吧!” “大人,您会怀疑很正常,但事实就是我确实染上病了,之前在徐娘子那里学规矩时,她觉着我不听话,给我灌了许多药,我自小身子就不好,体弱多病,也是个药罐子,许是和徐娘子给我灌下的什么汤药药性相冲了,身上实在是疼痒难耐,不止如此,还有其他同我有接触的姑娘都染上了。” 孙婉香一脸诚恳,为了增加可信度还让他去请伊念娣来,“您要是不信也可以问她,她也是徐娘子那出来的。” 县令当即请了伊念娣过来,听了孙婉香瞎扯的理由后,她皱着眉头,张了张口好半天没有说话。 “她说的到底是真是假?”县令催促道。 “当然是真的,您想要我侍寝也不必急于这一时。” 伊念娣刚要回答,听到这句话,下意识抬头看过去,看到孙婉香冲她比了个口型。 是“侍寝”。 孙婉香知道她在意什么,她好不容易找到稳定的靠山,可以吃饱穿暖,哪里会想让别人分宠。 “老爷,她说的是真的,她这病可吓人,几个小姐妹离她近点的,当天就痒的挠破了皮,难受的不行。” 纵使伊念娣也这么说了,但县令还是将信将疑的,犹豫着不肯离开。 “要不您请个大夫来给我看一下,一来解决了您的顾虑,二来病治好了才能伺候您呀。” 县令听了孙婉香的提议,当即差人去请大夫来。 趁着县令不在的时候,伊念娣悄声问:“阿香姐姐,你胆子也太大了,再随便编几句不就糊弄过去了吗?何必真的请大夫来,这样不是就穿帮了?阿香姐姐,你可别连累我啊,我只是想留下来混一口踏实饭吃,可不想被大人厌弃再被转手卖了。” 孙婉香斜睨她一眼,“你放心,我自有办法应对,保管连累不了你。” 不多时,管家带着大夫来了。 县令正要跟着一起进来,孙婉香拦住他,“大人,等下要撩开衣裳检查的,您进来不太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的,反正你迟早都是我的人,看了又何妨。”他执意要进门。 第54章 人为何要有良贱之分 “我身上这么多抓的、挠的,大夫看过还不能确定是什么病,万一等下上药的时候什么脓水溅到您身上传染了,那您多难受啊,反正我迟早都是您的人,也不必急于这一时是吧,不如您再多等两日,等我治好了病,回到以前肤白似雪的时候您再来找我,如何?” 孙婉香一边说着还比划了一下,那脓水有多么恶心。 县令皱着眉头当即脸色就变了,吩咐了一句让大夫好好诊治便退了出去。 坐在桌前,孙婉香冷静地把手腕靠在桌上让大夫诊脉,她确实没病,身上那些红痕也都是她自己抓的,但若是大夫能诊出蛊毒,她这也算是歪打正着了,说不定还能顺便把蛊毒治好。 屏息凝神地等了一刻钟,左右手的脉象都诊过以后,大夫只说了她气血两亏的问题,交代她以后要注意调养。 说罢,大夫就要开方子,孙婉香惊愕道:“大夫,您说的我都懂,但是您就没看出点别的毛病来?” “这位娘子,您这是怀疑我医术不精?”大夫看起来有点不高兴。 “不,我是想说,我前些日子吃了别人送来的糕点,从那时起时常头疼得厉害。”孙婉香冲他使了个眼色,故作神秘地压低了嗓音,“这种地方您也知道,我就是想问您会不会是有人给我下毒了?” “不可能,娘子的脉象并无中毒迹象,您还是不要疑神疑鬼的好。” 难道是蛊毒没有发作的时候诊不出来? 孙婉香气馁地咬了咬唇。 “我将方子交给管事,娘子照着方子喝药就行。”大夫说罢就要走。 孙婉香赶紧拦住他,“大夫,我身上的皮肤病,您还没给开药。” 她撩起自己的一小截袖子,大夫瞪大了眼,指着她时手指都有些发颤。 “这位娘子,您这是在侮辱我啊,您既然看不上我的医术,大可以去请其他药堂的大夫,何必在自己身上抓这么几道来侮辱我?!” 孙婉香连连道歉,“我也没打算骗您,实不相瞒我不是自愿来县令大人府上的,只能想出这招来避开侍寝,您就当日行一善帮帮我。” “那可不行,我若是帮你糊弄县令大人,岂不是坏了我的名声,传出去让人以为我医术不精。”大夫冷哼一声往外走,“娘子自求多福吧。” 他还没走到门口,孙婉香拍了拍他的肩头。 “娘子还有何事?” 趁大夫回过头来,孙婉香抬手用带了镯子的那只手腕在他面前快速晃了一下。 “砰”的一声闷响。 大夫倒地的时候,后背恰巧撞到桌子。 “发生什么事了?” 听见县令在外面问话,大夫张口刚想回答,却觉得身上突然变得绵软无力,说话也提不起劲来。 “没事,是药箱磕到了。”孙婉香捂住了他的嘴冲外头喊道。 “得罪了,我也是没法子只得出此下策,你只需跟县令说我这病会传染,完全治好需要些时日,在这之前不能侍寝就行。” “你本就是瘦马,装什么清高。”大夫冷哼一声,眼神里满是鄙夷不屑。 孙婉香本来还为药倒了对方歉疚不已,一听这话,火“蹭”的一下就烧上了心头。 “你这话什么意思,瘦马怎么了?你这么看不起。” “瘦马不就是供人玩乐的妓子,以色侍人的玩意儿吗,你一个贱籍女子如今在县令大人的府邸中称病不肯侍寝,这话说出来谁信,我是不可能帮你去骗大人的,谁知道你有什么阴谋诡计。” 看着他这么理所当然的说辞,孙婉香脑海里浮现出那些被关押在牢房里的女子,她们在课上被蛊毒和棍棒折磨的惨状,以及伊念娣和筱沐向她诉说过往苦楚时的悲伤。 她扯过大夫的衣襟,板下脸来神情严肃,“谁愿意生来就是贱籍,谁愿意被卖去做瘦马,谁愿意整日只学些讨好伺候人的本事然后被关在牢房里等未知的买主,难道是她们天生下贱吗,放着好日子不过要把自己卖了?你应该去责问是谁把她们卖做贱籍,应该去责问那些买主为什么要把他们所轻贱的买回去,而不是责骂那些连自己都没办法做主的可怜人!” “你……你这是强词夺理!”大夫憋红了脸,说话声也有些发颤。 “我还是第一次听这番论调,实在是荒唐至极,照你这么说,朝廷的良贱制度是错的了?”大夫想要把衣襟扯回来,但却使不上力,被一个贱籍女子压着,他感到了莫大的耻辱,脸色也憋的越发涨红。 “人为何要分良贱,生来究竟有何不同?” 既然筱沐代她被抓回去,那就由她之口来问这个问题。 “这……”大夫支吾了半天,不耐烦地说,“谁让他们投错了胎。” “你一口一个贱籍的,那你能保证你下辈子不会投到贱籍的胎?你说瘦马以色侍人是低贱,世事无常,若是有朝一日你家境落魄,是否会变卖家中妻儿以维持生计,到那时你也同样觉得她们低贱吗?还是自责连累了她们?” “你!你这是说的什么混账话!我行医数十年,街坊四邻对我从来都是客客气气的,就连官老爷请我上门看诊,我也从没听过一句重话,如今竟叫你一个瘦马给骂了,简直奇耻大辱!你等着,我定要叫县令大人责罚你!” “责罚我?”孙婉香冷笑,“你也就这点本事,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就只会搬救兵。” 大夫感觉被羞辱了,“我不与你争执,是怕说了你也听不懂,良贱制度自古以来便是如此,在上位者高瞻远瞩,他们做的决策岂是你一个贱籍女子能随意论断的,你大字不识,还在这指责制度对错着实可笑。” “从来如此便对么?就是身居高位无法体恤民情,才难哀民生之多艰。” “你这话不对,大字不识书都没念过知道什么对错,你这番话定是有人教你的,我要告诉县令大人,你定是被什么人收买了要反抗朝廷。”大夫看着她的眼神里带着警惕,手肘撑着身体费劲往后挪。 第55章 刺史大人跟他是一伙的 孙婉香冲他翻了个白眼,“我就不该与你白费唇舌。” 她手上用劲,拽着大夫的衣襟把他扯近了些,警告他,“一会儿你身上这药性就该弱了,你出去就跟县令说我身上的病没个十天半月的好不了,还会传染。” “你想得美,我为何要帮你骗县令大人,还有你刚才说什么药性,你给我下什么药了?” 孙婉香冷笑一声,“自然是毒药咯。” “你!我命都要没了,还帮你骗人做什么?你这个妖女!” “丧命倒不至于,就是拿捏一阵罢了,你眼下只是感觉全身疲软无力,等到三天以后若是不服解药就会全身经脉寸断而亡,你若是不帮我,那就别怪我拖着你一起死了。” 大夫不屑地啐了一口,“你这招吓唬吓唬别人还行,对我没用!我行医几十载,还能被你这小伎俩骗到?什么毒怎么解我自会开方子,你威胁不着我。” “什么毒都会解吗?也不见得吧,世上之毒千奇百怪,你确定你都会解?这可是西域来的新奇货,恐怕你连听都没听说过,更遑论解毒。” 没想到遇到个硬骨头,孙婉香只能硬着头皮瞎扯。 “什么西域来的新奇货,你瞎编的吧,真要有这东西就凭你的身份弄得到?” “是啊,就凭我这个身份,我们这种行当南来北往的贵客什么人见过,这不是连县令大人都看上我了吗,能弄到点毒药有什么好奇怪的。” 反正大夫已经误会她是瘦马了,她现在没办法阐明真实身份,也就顺着往下说,“不管毒性是不是真有我说的这么严重,眼下你确实全身绵软无力,这种事最好还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大夫给自己把了个脉,虚软乏力,就是很寻常的毒性,他能解。 但是沉思良久,他最终还是不敢冒这个险,“我会跟大人说你的病不能侍寝。” “尽量把时间说长一些。” 若是县令等的不耐烦再把她转手了,出府的时候说不定会有机会逃。 “还有,你一会儿离开的时候去县衙给刺史大人带个口信。” 孙婉香将话带给他,谁知大夫听完后讥讽她,“我说呢,怎么宁愿装病也不愿伺候县令大人,原来是攀上了更高的枝啊,方才还有脸高谈阔论。” “你只管照我说的做就是,若是你不去报信,不来告诉我结果,这解药你就别想要了。”孙婉香懒得与他辩驳,只等一炷香的时间到了,大夫身上的药性解了,就将他送出门去与县令扯谎。 “还真有病?!”县令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那要多久才能治好?眼下她这身体状况还能侍寝吗?” “侍寝肯定是不行了,会传染的,至于诊治嘛,皮肤病是比较麻烦些,需得勤换药,少则月余多则……那就不好说了。” 好不容易到手一位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世家千金,不但不能碰,连靠近都可能会染病,县令气得得拂袖而去。 孙婉香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暗自庆幸逃过一劫。 等人都走远后,伊念娣站在门边,神情怯怯的似乎有话想说。 孙婉香问:“你有事?” “阿香姐姐,你到底是不是真的染病了?” “你觉得呢?” “我?”伊念娣愣了一下,绢帕在她手指间拧了好几圈,“应该是没有吧,否则最早染病的应该就是我了。” 孙婉香微笑着点点头算作回应。 “可是……你为什么要故意称病,县令大人看起来很中意你,这不是争宠的好机会吗?” “我不争宠你反而不高兴?”孙婉香低笑出声。 “当然不是,可是得了县令大人的宠爱,就会有一个稳定的安身之处,就不用再被卖来卖去了,阿香姐姐难道不想日子安定下来吗?” “当然想啊,可我是被山贼卖到此地的,我的家人肯定还在寻我,我当然想逃出去。” “哎?!”伊念娣诧异地瞪大了眼,“我还以为阿香姐姐和大家一样都是被家人卖给徐娘子的!” 愣了半晌,她低声致歉,“对不起,阿香姐姐,之前是我误会你了,还差点……连累了你,我当时太害怕。” 孙婉香知道她说的是昨晚逃跑时差点把她供出来的事。 她摆了摆手,“别说了,都过去了,人之常情,现在只希望筱沐能平安无事。” “她……”伊念娣欲言又止,咬着唇似乎有什么难处。 “她怎么了?” “没事,阿香姐姐,你昨夜定是没休息好,先好好睡一觉吧。”伊念娣说完就跑了。 孙婉香一头雾水,只当是刚才的话让小姑娘难为情了。 打发走了县令,该传的消息也让大夫去传了,现在只需要得等刺史大人来这救她就行。 疲惫了一夜的孙婉香放松下来,倒在榻上,头刚一沾上软枕就沉沉睡下。 等她一觉醒来,外面天都黑了,她摸了摸肚子,想叫丫鬟送些饭菜来。 还没开口,门“砰”的一声巨响,就被踢开了。 孙婉香看着站在门口面色阴沉的县令,心中有些忐忑。 “大夫今日不是说了吗,我这几天都不能侍寝,还请大人再耐心多等几日。”她低声试探道。 谁知县令却突然发难,一脚把桌子踹翻,一声巨响,把她吓得一时间僵在原地。 就算不能侍寝也不必如此暴躁吧? “你这贱人!害得我差点乌纱帽不保啊!”他怒吼道。 原来不是为了侍寝的事,孙婉香松了一口气。 “大人的乌纱帽与我有何干系,我不知道做错了什么,惹的大人迁怒?” “你还在这跟我装!” 县令突然靠近,那手指头都快戳到她鼻子上了。 “你是不是让今天那个大夫去跟刺史大人说你在我府上,让他来救你?” 孙婉香闻言脸色煞白。 县令一看她的反应怒意更甚,若不是刺史大人告知他此事,他何止是会丢乌纱帽,这可是死罪。 他喊来下人,“把人捆了,关进边门最僻静那间。” 那里人少,离正门和角门都远,孙婉香再想跑也难掩人耳目。 第56章 孙小姐装病被识破 “你明知道我是什么身份,不赶紧放我走,还敢绑我,你疯了!” 孙婉香挣扎着大喊,但还是被家丁们捆了个结实。 “若不是你阴差阳错被人误当瘦马送给我,我一个七品小官哪有机会接触到你这样的世家千金啊。” 孙婉香怒视着笑的猥琐的县令,对方却不以为意。 “你让人代你去求救的事是刺史大人告诉我的,这意味着什么你心里清楚吧,以后你就老老实实呆在这,再敢做这些小动作,我可饶不了你!” 孙婉香看着房门在她眼前紧紧关上,而后外面又传来落锁的声音,气馁地瘫软在榻上。 她想不通,刺史大人明知道她在此处,怎么不来救她,反而要告知县令,这不止是在包庇他,更是无视她的性命! 她甚至都不认识本地刺史,难不成是和孙家有什么过节,才趁机报复到她身上的? 孙婉香烦躁地连连叹气,眼下只有等两天以后大夫来给她复诊,再让大夫想办法直接找白渊亭求救了。 过了不知多久,孙婉香越发感到肚子饿时,门开了。 是丫鬟端着一旁饭菜进来,孙婉香看了一眼,是和徐娘子那里差不多的清粥小菜。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算了,有的吃总比饿肚子好,就是不知道离开长安这一趟到底要瘦多少才能回去。 孙婉香吃饭的时候丫鬟就站在一旁看着,因为等她吃完了还要再把手上的束缚重新绑上,这是县令大人特意交代的。 她虽然不悦,但也没法将人赶走,匆匆吃了两口,县令又来了。 目光盯着她碗里的饭菜,似是有些诧异。 “府上穷成这样了吗?” 他这话一出,孙婉香才明白过来,这应该是下人们自作主张。 她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丫鬟,那丫鬟登时就跪下求饶,“奴婢以为孙娘子失宠了,就……” 孙婉香听着她的辩解,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恍然想起之前在侯府时,那些下人们也是这样捧高踩低的。 她原以为县令这样问了是要责罚这丫鬟。 谁知他思虑了一番后说:“也罢,这样也好,就该磨一磨她的性子,让她知道以后要仰仗谁才有好日子过。” 孙婉香知道县令这话是在点她,气得她差点把餐盘给掀了。 等丫鬟离开后,又过了一会儿,门“吱呀”一声,被轻轻推开。 孙婉香掀开眼帘看见是伊念娣闪身溜了进来。 “阿香姐姐,我去厨房又要了些饭菜来,你今晚肯定没吃饱吧。” 她把餐盘放在桌上,又过来解绳子。 “你怎么会来?”孙婉香诧异地看着她。 “阿香姐姐,刚才大人先来我屋里正好看见丫鬟送餐才过来的,我也在外面听了一耳朵。” “我是问你为什么会来给我送饭,没听见刚才县令大人说的吗,他这是故意想磨我的性子,你这样违背他,不怕他迁怒你?” “我当然怕,”伊念娣点点头,“所以我说是我没吃饱还想吃然后偷偷跑来的,阿香姐姐你可千万别说漏嘴了。” 孙婉香轻笑出声,拿起筷子吃饭,这是她被歹人绑了以后吃的最丰盛的一顿。 伊念娣长舒了一口气。 “怎么了?”孙婉香不明所以。 “阿香姐姐跟我一起被送到县令府上,其实我挺不高兴的,因为阿香姐姐比我好看的多,我怕县令大人看不上我又把我转手卖了,所以我之前才一直怕阿香姐姐会跟我争宠。” 伊念娣说话时低着头,却时不时抬眼瞥她,似是一副难为情的样子。 “后来发现是误会,阿香姐姐也没有怪我,其实我心里很难过,我也很希望阿香姐姐可以尽快和家人团聚。” “那就借你吉言咯。”孙婉香故作轻松道。 但是她一抬眼却看见伊念娣眼泪一颗一颗砸在手背上。 “你这是……” “县令大人真是太坏了!”伊念娣话风一转开始为她抱不平,她抬手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被卖到此地,不就是图他有个官职,跟着他能过上安定的生活。” 她指了指眼前的饭菜,“可是他刚才明知道丫鬟苛待你,还默许了,这算什么,那和呆在徐娘子那有什么区别,我实在是看不得别人饿肚子,我自己就是因为家里穷到吃不起饭才被家里给卖了。” 孙婉香抬头定定地看着她,好半晌才说,“我是没想到你会给我送饭菜来,我快些吃完,你把碗拿出去要小心些,别让人看见连累了你。” 两天以后,到了和大夫定好了要来上药的日子,一大早孙婉香就很紧张,想着今日要如何交代他找人。 一直等到下午,大夫终于提着药箱来了。 可是县令也跟在他身后,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大人,我上药的时候您在这不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的,本官就坐在这,离你且有一段距离,怎么也染不上病,要是真染上了,就算本官倒霉。” 他往那一坐,真就不打算走了,那猥琐的笑把孙婉香气的牙痒。 大夫当然是不敢置喙什么的,装模作样的从药箱里拿出驱蚊的药膏想给孙婉香抹上,但是一撩起袖子,两人都愣了一下。 胳膊上光洁白皙,没有一丝痕迹,坐在对面的县令当然也看得一清二楚。 “这是怎么回事?” 他一开口,大夫就吓的跪了下来,支支吾吾的不知该怎么答话。 孙婉香心下一惊,直到大夫撩起袖子她才反应过来,她此前被绳子束缚住双手,没办法在身上挠出痕迹,而两天前的抓痕早就已经消退了。 大夫本来还因为毒药的事想糊弄过去。 县令却不信他,呵斥道:“从实招来,不然本官打断你的狗腿!” 大夫吓的战战兢兢,一五一十吐了个干净。 “你这个猪脑子!还什么西域毒药,她瞎编的你也信!” 县令赶走了战战兢兢求饶的大夫,“你还挺有手段,先是从徐娘子那跑了,再是让人去给刺史大人传信,不过再怎么有手段也就到此为止了。” 他脱了外衫朝她靠近,“既然病是装的,那就是可以侍寝了。” 第57章 被解救后他紧紧抱着她 “你敢?!”孙婉香大叫着,惊恐地往后退。 “我为何不敢,这里又不是长安,刺史大人都默许了,还有谁会来救你?等到生米煮成熟饭,到那时要是被发现了,说不定威远侯为了保全妹妹的名声还要让孙小姐下嫁本官。” 孙婉香还未解开紧缚的绳子,只能眼睁睁看着县令连中衣都脱了,一脸狞笑地撑在床上,朝她压过来。 “你滚开!”情急之下,她大喊大叫,拼命扭动身子躲闪,还啐了县令一口,被一巴掌打得眼冒金星。 眼看猥琐的面容还要欺身而上,她绝望地闭上了眼,下一瞬,一声高呼打断了县令的恶行。 “老爷,大事不好了!” “滚!”县令顺手抄起床头架上的花瓶砸了过去。 花瓶砸到木门上,伴随着一声脆响,应声而烈,碎瓷溅了一地。 门外的仆役明显被吓到,却并没有被赶走,而是继续请人出去。 “老爷,刺史大人带兵把府邸围住了,您还是去看看吧。”他的声音有些哆嗦。 “什么?刺史大人……怎么会?!”县令这才没了心思继续纠缠,匆匆起身套上外衫,连腰带都没束好,就打开门出去。 但是走几步他又回过头来交代,“寻一隐蔽处把她藏起来,千万不要被人找到。” 县令出来时,果然看见刺史大人,他刚想躬身行礼,没曾想竟一脚踩到还没整理好的外衫上,双膝结结实实跪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 “大白天的,怎么衣衫不整,这成何体统!”刺史大人低声斥责。 “下官……下官是刚回府,正巧想把官服换下,就听下人来报,唯恐怠慢您,都没换好就急着出来,确实有碍观瞻。”县令说着赶忙起身整理衣裳。 还不待他整理好,有位兵士就拿着一幅画卷在他面前展开,那纸上赫然就是孙小姐的面容。 他下意识抬头瞥了一眼刺史大人,不明白这是何意,明明已经默许他的行为,却又带人包围府邸。 “下官不曾见过。”他尝试揣摩上意。 话音刚落,颈间刺痛传来,一柄利刃闪着寒光抵在他的脖颈上。 “把人交出来!”白渊亭声音低沉似寒冰冷冽。 “你是什么人?敢对县令大人如此放肆!” 一旁的阮主簿话音刚落,一道寒光闪过,而后他头顶的发髻瞬间散开来,青丝落了满地。 “我的头发!”阮主簿跪地哀嚎。 人群中却有士兵看见这一幕忍不住笑出声来,继而引得周围的士兵笑成一片。 “这可是世子爷,你们见了他非但不行礼还胆敢出言不逊,只是削发已是世子爷宽宏大量。” 刺史三言两语将县令要责骂的话堵住。 “都是下官有眼无珠。”县令小心拨开剑尖,指着画像谄媚道,“这画像上的女子下官不曾见过,世子爷要下官交人,属实是交不出,不过下官一定多上心,就是把整个扬州城翻个底朝天,也会把人找到。” “不曾见过?交不出来?”白渊亭口中呢喃着,将剑收回剑鞘。 “搜!”他扬了扬手,顷刻间带刀士兵闯进了县令府中肆意翻找。 县令见状立马向刺史求助,“大人,世子爷没抄家的旨意,此举实在有违律例,还请大人为下官做主。” 刺史大人却别过脸去,假装没听到。 不多时,士兵陆陆续续出来了,都说没找到人。 “世子爷您看,下官没骗您吧,人怎么可能会在下官府中。” “他说慌。”躲在角落偷看许久的伊念娣跑了出来,大喊着,“阿香姐姐就是被关在这里。” “你这个疯子在贵人面前胡说什么!” 县令脸色煞白,冲过来想把她拉走,却被胸前横着的长剑吓退脚步。 “你说的阿香姐姐可是这画上的女子?” 白渊亭刚把画像打开,伊念娣就连连点头,“我带你去找她。” 两人一路走到后院的屋舍,县令跟在后头,越往里走腿越软。 “就是这了。”伊念娣指着其中一间屋舍。 她话音刚落,一阵尘土飞扬,白渊亭已经将门踹开。 屋子里空荡荡的,一个人影也没有。 “哎?怎么会这样,我早上来,阿香姐姐还在这的。” “世子爷,下官刚才就说了,让您别听这个疯婆子胡言乱语,她脑子不正常,眼下没找到人,这些损毁下官也就不计较了,可您若是再这样下去,下官也没钱陪您折腾,只能在圣上面前参您一本了。”县令还在梗着脖子死不承认。 白渊亭只当没听到,依旧在屋里四下探寻,良久他停在衣柜前,一声极细微的声响没逃过他的注意。 衣柜打开,里面依旧是空的,他伸手在里面想要搜寻一下有没有机关,可是手一碰上木板,顿时眸中微光轻颤。 他掀开木板,找寻了一个多月的人赫然映入眼帘,只是她被绳索紧缚衣衫凌乱。 孙婉香在看到来人的一瞬间,忍不住瞪大了眼,神情呆滞,眼泪不自觉地夺眶而出,顺着脖颈染湿了衣襟。 绳索被解开,男人把她从狭小的衣柜暗格里抱出来,按在怀中用力至极,直到她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拍了拍他,他才松手,又把自己身上的外袍解下在她身上包了个严实。 “世子爷,你是怎么找到此处的?”孙婉香轻声问。 话说出口,她才发觉声音有些轻颤。 她仍是不安,怕眼前的一切都是梦境。 许是察觉到她的害怕,男人又把她按在怀中,一遍又一遍地轻抚后背,轻声安慰她,“没事了,没事了。” “世子爷,下官……这……实在不知道怎么回事,怎么您要找的人竟真的在府中,许是与府中下人有关,待下官盘查一遍,定将歹人揪出交由世子爷处置。” “滚!”白渊亭瞪了县令一眼。 县令以为糊弄过去了,连忙退下,候在外面。 白渊亭将人打横抱起,稳步离开,怀中女子被宽大的男子外袍包裹着,没人看得出来是谁。 将人送到外面的马车上后,白渊亭正要离开,手却被拉住。 “你要去哪?” 白渊亭的视线从紧紧抓住他的柔荑往上,女孩的眼底依旧铺满慌张。 第58章 屈辱的印记 “我马上回来。”白渊亭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生硬的安慰,“别怕,我一直都在这。” 白渊亭去而复返,县令以为他是还有什么事没交代,谄媚地迎上前去,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笑意便将在脸上。 下一瞬血雾迸射,鲜红铺满了县令脚下的青石板。 尖叫声响彻云霄。 白渊亭只瞥了一眼,郑副将便会意,把他掷出去的长剑拾回。 恭敬递上时低声说:“主子隔着的距离正好,属下看过了,血一点没有溅到身上,不会吓到孙姑娘的。” 闻言,白渊亭阴沉的神色似有所缓和,他提剑往外走时,剑尖还在滴着血。 一旁的下人们瘫坐在地,抱作一团,恐惧地看着他。 刺史问讯赶来见此情形也吓得腿软,“你就这么把他头和手给砍了?!” “有和何不可?”白渊亭接过士兵手中的布擦拭长剑。 他可没忘记刚才两人衣衫不整的样子,以及怀中女孩看到来人时吓得往后躲的模样。 在他来之前发生了什么不言而喻,他只恨自己没有早点来。 将剑收回剑鞘,白渊亭提步往外走。 刺史大着胆子拦住他,“无故斩杀朝廷命官,世子爷就想这么走了?” “那刺史大人想如何?”白渊亭冷冷瞥他一眼,“我为何杀他,大人心知肚明,此事若非要探究清楚了,您撇的清吗?” 刺史被他眼神中的戾气吓得浑身一震,终究是没忍住吐了出来。 孙婉香在马车里脱下外袍,快速整理衣裳,听见有人在敲车架。 “谁啊?”她动作一顿。 “阿香姐姐。” 熟悉的声音很微弱,孙婉香探出头去,看到伊念娣站在马车外,神情怯懦。 “阿香姐姐,你……你现在还好吧。” “我没事。”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县令大人真是太坏了,居然……好在你现在得救了。” 孙婉香看她咬着唇欲言又止的样子,心下了然,主动提议道,“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哎?可……可以吗?”伊念娣抬头看她,眼神里是藏不住的惊喜。 孙婉香点点头,“我们是一起来的,现在我被救走了,你继续留在这恐怕日子不好过,或许会被县令迁怒,不如跟我一起走,我帮你把身契赎回来,往后若你想有别的去处也能自己做主。” “真……真的吗?身契也给我?”伊念娣瞪大了眼,捂住嘴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阿香姐姐……我真的,没想到……” 她的眼眶有些泛红,声音也颤抖着,下一瞬却被一柄长剑拨开。 白渊亭冷着脸回来了,看也没看伊念娣,径直上了马车,吩咐随从离开。 “世子爷,我想把她一起带上可以吗?” 白渊亭这才回头往外瞥了一眼,见他点头,孙婉香又补充,“顺带把她的身契一起赎了吧,需要多少银两等回长安我再还给世子爷。” 她话音刚落就发觉男人看她的眼神冷冽,似是不悦,她尴尬地顿住,往瞥了一眼伊念娣,正要硬着头皮再求情,白渊亭挥手招来了郑副将。 “你有什么要求跟他提。” 他冷冷朝外面扔下这句话,就把车帘拉上,逼仄的空间里只余二人,让孙婉香无端觉得有些紧张。 对上白渊亭不善的眼神,这种感觉更甚。 “多谢世子爷搭救,不然不知道还要受多少苦。大恩大德,莫不敢忘,若将来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世子爷只管开口。” 孙婉香开口想要打破两人间诡异的气氛。 但男人似乎没听到,不知何故一直冷冷瞪着她不说话,与刚才救她时的温柔关切判若两人。 “不知道世子爷是如何得知我被困在此处特来相救?是我二哥发现我不见了央您来救我的吗?” 她再一次尝试搭话,可是男人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她也不好意思再主动搭话,可是低着头时似乎仍感觉到坐在对面的视线如利刃一般悬在头顶。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下。 白渊亭先下了马车,而后孙婉香掀开车帘的时候,看见他一如既往伸出手等她时,愣了一下。 她下意识地伸出手,却又想到刚才他冷漠的态度,犹豫着想要收回。 但白渊亭没给她这个机会,一把拉过她的手,孙婉香顿时上身前倾失去重心,看起来就像主动扑到他身上一样。 他另一只手揽着她的后背将她抱下马车,而后立马就松开手往前走。 整个过程很快,孙婉香被抱下马车后还有些懵,但没来得及多想,看了一眼前面白渊亭渐行渐远的背影赶紧快步跟上。 马车停在城郊一处寻常小院门外,原先跟在后头的一队人马都已散去,只有伊念娣和郑副将的马车跟在后头。 孙婉香跟着进了此地,不曾想竟见到了三天前被抓回去的筱沐。 “你怎么会在这。”她按捺不住激动的心绪,往前小跑几步。 可是等她靠近了,嘴角刚提起的笑意便僵在脸上。 “你……这是……”她指着筱沐的脸,手指有些颤抖。 筱沐的脸上被刺了一个字,乌黑的一点在白皙的脸颊上显得格外突兀。 “徐娘子怕我再跑了,就给我刺了字,他们那伙人就是这样的,这是惯用手段了。” 怎么会这样? 她以为筱沐被抓回去就是如往常一般被毒打一顿,毕竟徐娘子做这个行当若是想卖个好价钱,就不会把人往死里打,哪怕她下手再狠,只要能将人救出,到时身上的伤也还是能治愈的。 可是被刺了字那就是要一辈子在脸上留下这个屈辱的印记! 孙婉香忍不住呼吸都有些急促了,看着筱沐右侧脸颊上的“奴”字,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你……疼吗?”她伸出手却又在快要触及那个字时猛地收回手。 眼泪最后还是没忍住砸在手背上。 她不敢碰。 筱沐右侧的脸颊还有些肿,伤口的周围还微微泛红,还没恢复好。 “是徐娘子干的吗?她怎么敢对你用黥刑!”孙婉香咬牙切齿道。 第59章 争吵 孙婉香突然想起前两日伊念娣的欲言又止,她回头问,“你前两日便是想同我说这事?” 伊念娣点点头,“其实以前也有人逃过,徐娘子便是这样罚的她们,甚至还有罚的更重的,当时恶心的许多人都吐了,渐渐地大家都失了逃跑的心思。” “那你还敢跟我一起逃?” “这次我们能逃出来,其实也是因为时间隔的久了没人再敢逃,徐娘子失了戒心,我都能看出来已经有几个月护院看守没有以前那么多戒备了,只是谁都不敢当这个出头鸟,直到那晚在茅房听到阿香姐姐你筹谋要逃的事,我才动了这个心思,没想到还是被徐娘子发现了,我当时腿都吓软了。” 孙婉香愕然,半晌她才呢喃道,“是我害了你,我不该答应带你一起逃的。” 筱沐还反过来安慰她,只是笑得很勉强,“你这是说的哪里话,明明就是我求你带我一起跑,你拗不过我,这怎么能怪你。好在刚才进去的那位贵人已经帮姑娘们报了仇。” 刚才那位贵人,她说的是白渊亭吗? 孙婉香问:“报仇?他做了什么?” “他把几个管事的连带护院全都杀了,还把大家都身契都发还了,他没跟你说吗?” 杀了? 那日被蛊毒折磨的痛苦还记忆犹新。 而现在徐娘子就这么死了?! “怎么回事?” 筱沐说:“我本来被刺了字关起来,突然听到外面一阵吵闹声,后来有官兵搜到牢里来,还给我们看了你的画像,那画像中你锦衣华服,与平日里一点也不一样,我意识到你不是一般人,就把我们的逃跑计划说了,我猜你是会去县衙换路引的,你也知道,我这么说了徐娘子肯定不会放过我的,我就求贵人帮我赎身,还顺带告诉他你被下蛊的事,当时贵人发了好大的火,把徐娘子等人都给杀了。” “她真的死了?”伊念娣在一旁惊呼,“那我们以后就不用再受蛊毒折磨了!” 她激动地摇着孙婉香的胳膊。 孙婉香感觉不是很真切,恍惚了一下,“嗯,以后就是好日子了。” “不过,阿香姐姐,那画像我也看了,确实是很贵气,你究竟是什么人啊?” “我?”孙婉香愣了一下不知该如何回应。 萍水相逢而已,没必要告知真实身份,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犹豫了一下,她胡诌道:“我家也只是寻常门户罢了,只是家兄读书塾时认识了些贵人罢了。” 两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孙婉香也不知她们信没信。 她瞥了一眼对面的屋子,刚才白渊亭离开的方向。 虽然他刚才态度冷漠,但救命之恩这么大的事还是要当面道谢比较好,让二哥代为传达未免太过没诚意。 筱沐问:“你要去哪?” 孙婉香以为她在这陌生的环境害怕想要人陪伴。 她指了指对面的屋子,“我去道个谢,一会儿就还来。” 没想到筱沐连连摇头,“你还是别去了,我听那位贵人的手下都叫他世子爷,听着是位大人物,你还是别过去了,小心哪里礼数不对冲撞了贵人,惹他不高兴。” 孙婉香笑了笑,“不会的。” 结果很快,她就被自己的话打了脸。 在两人不解的目光中,孙婉香敲了敲门。 “进。” 她应声推门而入,眼前的景象却让她瞪大了眼睛,一时不知该做何反应。 城郊小院没那么讲究,房屋本来就偏小,屋里也没有放置屏风遮挡,故而孙婉香一进门看到的就是赤身正在更衣的白渊亭。 他赤裸上身背对着她,背后伤疤遍布不见一块好肉,此刻低着头,不知在衣裳上摆弄什么。 “她安顿好了吗?” 这是把她当成郑副将了吗? 她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 也就是这一瞬的迟疑,让白渊亭觉察出不对劲来,他猛地回头,看见来人,蹙眉将中衣快速穿上。 “怎么是你?” 孙婉香见他神情不悦赶紧被过身去,还鬼使神差地把门带上了。 “我……我不知道你在……是你让我进来的。”她越说越小声。 “行了,转过来吧。” 许是多年混迹军营中,不消片刻,孙婉香转身时见他已经穿戴齐整了。 她忍不住问:“刚才我见你背后有许多伤疤,这几年也没有什么行军打仗的机会吧?从侯府搬出去以后这些年你过得不好吗?” 白渊亭避而不答,“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哦,我是来道谢的,听说你把徐娘子那几位管事都杀了。” “顺手而已,不必道谢。” 意料之中的冷淡,不过孙婉香倒没有不高兴。 世家千金被绑去当瘦马规训,此事若是传回长安她名声尽毁,白渊亭大概也是因此不太想提这件事吧。 这么想着,孙婉香点点头又问他,“你疼吗?” 她指了指他的后背。 “你疼吗?”他反问。 “什么?”孙婉香愣了一下。 “蛊毒。” “哦……那个啊,是很疼,”她故作轻松地笑了笑,“但是你已经把徐娘子杀了,以后都不会再疼了。” “为什么非要去疼这一下?” “什么?” “你要是老实呆在侯府,不伴做农妇偷偷溜去乐野庄,会遇到这种事吗!” 白渊亭突然提高了嗓音,把孙婉香吓了一跳。 她想不明白,怎么刚刚还平心静气和她对话的人怎么突然发这么大的火。 “我……我……我当时有事。” “什么事这么重要,把自己作弄到这般境地。” 白渊亭当然知道她所为何事,无非就是她家中那点污糟事,为此她还特意交代品香楼不必告诉她太多。 没想到最后还是让她涉险了。 “算了……你先出去吧,好好休息,明天就回长安。”他叹了口气闭上眼,揉了揉额头。 孙婉香低头沉默了半晌,低声道:“不管怎么说,还是感谢你出手相救,等回长安以后,我会让二哥代我送上谢礼。” 她说完转身离开,伊念娣和筱沐还在原地,神情愕然地看着她,不知道她们听到多少。 第60章 少年又来了 孙婉香走近了问:“你们刚才都听到了?” “像是吵起来了,但是具体说了什么没听清楚。”伊念娣疑惑地看着她,“阿香姐姐,我们刚才都很担心,那贵人看起来心狠手辣,我们听见他吼你,还以为你会受罚呢,你没事就好。” 孙婉香自己都奇怪,白渊亭怎么会这么阴晴不定。 她摇摇头不再多想,“我们先去休息吧,明日去长安。” “长安?”两人惊讶地对视一眼。 “怎么了?不愿去?” “不是,长安那样繁华的地方,我们……真的能去吗?”筱沐捂着脸低下了头。 伊念娣看起来也很不安,“我们去那里能做什么呀?大户人家应该都会买身家清白的丫鬟吧。” “你们都身契不是都已经拿回来了吗?”孙婉香诧异地看着她们。 伊念娣说:“身契是拿回来了,但若是不想卖身为奴,那就只能嫁人了,我们之前是……从那种地方出来的,谁会要我们。” 孙婉香叹了口气,安慰她们,“先到了长安再说,总比留在这要好,得等到了长安我让家兄问一下有没有谁家想买丫鬟的,到时你们就有安身之处了。” 这个院落比较小,屋舍不多,伊念娣和筱沐只能合住一间。 孙婉香就住在她们隔壁,到了很晚她都能听到隔壁隐约传来的对话,断断续续的都是在说到了长安以后的日子,言语间充满了对未来生活的希冀。 伴着她们的对话声,孙婉香也放松地靠在榻上,松香软枕。 终于可以睡一个踏实觉了,她想。 但是她也不知道为何自己这么倒霉,总是事与愿违。 睡到半夜,正迷糊着,有人闯进来用力将她推醒。 彼时,她睡得正香,很久没有这么放松过了,失了所有戒心,猛地一下被吵醒,感觉眼皮都重的掀不开。 “阿香姐姐,快醒醒。”是伊念娣的声音,听起来很焦急。 孙婉香费力地眯着眼看她,筱沐也进来了,还把她从床上拉起来给她穿衣服。 她猛地惊醒,哑着嗓子问:“这是怎么了?” “外面着火了。”筱沐手忙脚乱地给她束着腰带。 “什么?!” 孙婉香这才注意到门窗上映着火红色的跳动。 她慌忙问:“他们人呢?” “你是问那位贵人和他的手下吗?他们已经去马房备好车马在外面等着了。”筱沐急急忙忙帮她穿戴好后,三人一起跑出了屋子。 此时外面已是火光冲天,木屋被烧得噼啪作响,远远看到白渊亭和郑副将在门口等着,三个人赶紧跑过去。 正在这时,耳边传来簌簌几声,眼前白渊亭突然变了脸色,他眸光一凛,突然拔剑朝她们掷来。 三人吓了一跳,都顿住了脚步,然后“锵”的一声响,孙婉香循声回头看去,身后多了几只箭矢。 几个黑衣人突然出现,从房梁上跳了下来,提刀朝她们砍来。 “到马车上躲着。”白渊亭喊。 他几步上前,捡起刚才掷过来的长剑,和几个黑衣人扭打在一起。 “快快上车。”郑副将也着急地冲她们喊。 孙婉香不敢再迟疑,赶紧拉着两人往门口跑,有了白渊亭的阻拦,她们很顺利的就到门口。 正在快要上车的时候,一柄短刀突然飞过来插到孙婉香的脚下的木板,她吓了一跳。 “小娘子,好久不见呀。”熟悉的声音让孙婉香的腿都有些发软。 郑副将拔剑挡在他身前。 “哦哟哟,小娘子了不得,这是找到你夫君了。” 郑副将不便在外面阐明孙婉香的身份,便没有出言解释,也不再与他废话,直接拔剑冲上去。 “哎呀,小娘子的夫君原来是个莽夫呀。” 少年歪着头,斜斜一笑,然后赤手空拳就和郑副将打了起来。 孙婉香原以为郑副将手里有兵器,应该会占上风,她让伊念娣和筱沐先躲在车上,然后紧张地环视着周围,还把少年扔过来的短刀戒备在身前,以防周围还有黑衣人。 可是没想到,郑副将的身手明显不敌少年,即使他手里有兵器,也没捞着什么好处,反而少年看起来打得很轻松。 几个回合下来,郑副将身上挂了彩,好在白渊亭那边,很快就将几个黑衣人全都解决了,他们躺在地上没有动静,想来是已经断了气。 他又赶过去和少年交手。 “你回去护着她。” 郑副将领命退下阵来,孙婉香看他一瘸一拐的伤的不轻,她又抬头看白渊亭那边,颇为担忧。 但是白渊亭和郑副将不同,他下手狠辣,看起来毫不费力,两招就让原先气定神仙,还笑着交手的少年沉下脸来,神情严肃。 终于,在胳膊上被砍了一剑之后,少年足尖轻点,往后翻腾了几下退开来。 “好厉害的身手,小娘子还认识这样的人物,他们两个究竟谁才是你的夫君?” 白渊亭原先在他退开时也收了手,但少年这句话一出,似乎触了他的逆鳞,他提剑追了上去。 “这么不高兴,看来你才是他的夫君。”少年似乎并不害怕,还在继续拱火。 又被砍了几剑以后,白渊亭的剑正好横在他的脖颈上。 少年轻喘了几口气,“别心急,你要了我的命,小娘子身上的蛊毒就解不了了。” 脖子上的剑果然不动了,少年嘴角一勾,尝试着用指尖把剑移开。 白渊亭却没有动,他低声呵斥道,“把解药交出来!” “解药现在不在我身上。” “别和我讨价还价。” 白渊亭手中的剑,用力往下压了一些,少年颈间的血瞬间染红了衣襟。 但是少年似乎并没有觉得疼,依旧笑着高声道,“小娘子,你这夫君真是了不得,怎么这么大气性?莫不是知道了咱俩当初在船上的那些事不高兴了吧?哎哟,像他这样身手厉害的莽夫,若是迁怒于你,可如何是好?你这细皮嫩肉的可挨不住他两下啊。” 果然白渊亭狠狠踹了一脚,少年捂着肚子在地上翻滚了几圈才停下来,听那低沉的呻吟声似乎伤得不轻。 第61章 他的呼吸声近在咫尺 “你胡说什么!”孙婉香怒斥。 少年一口鲜血吐在草地上,还有心思回应,“小娘子这是不好意思了~” “呃。”他闷哼一声被白渊亭一脚踩在胸口上。 “解药……你不想要了?” 少年被踩得喘不上气来,话说的很勉强。 “解药拿不出来就永远都不要拿了,反正你死了,她身上的蛊毒永远都不会再发作。” 白渊亭说着高高举起剑,寒芒一闪,眼看就要朝少年的头颅砍下。 “你怎么知道我带的就只有这几个人。” 少年一句话就让白渊亭停了手,长剑堪堪抵在少年的下颌,他趁机轻咳了两声喘了口气。 “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没想到小娘子的夫君竟有这般好身手。” 白渊亭给郑副将使了个眼色,郑副将趁着这个档口翻身进了小院中,小院此时已是火光冲天,被烧得差不多了。 几个黑衣人的身影也快要被火光吞噬,郑副将在他们身上搜寻一番。 “将军,他们身上有块令牌。” 郑副将递上一块玄木令牌,白渊亭往旁边瞥了一眼,黑色的令牌上是一个江字。 “你是江木门的人。”白敬亭用剑尖挑了下少年的下巴。 “是啊,所以我说你杀了我也无用,她身上的蛊毒也还是会发作的。” “你们江木门什么时候干起买卖瘦马的行当了?” “此事与江木门无关,我不过也是受人之托,但是我若丧命于此,门中的人都知道我是因为徐娘子被杀的事来的,你觉得他们会放过这位孙娘子吗?” “我可以不杀你。”白渊亭长剑入鞘。 少年得意地勾起了嘴角,“都说识时务者为俊杰,小娘子的夫君可真是……” “郑副将”,白渊亭吩咐道,“把他捆了带回去,军营里有的是让他开口的办法。” 少年的笑意顷刻僵在嘴角。 “江木门的人若是想找上门来,那正好让他们用解药换你的命,如此也算随你的愿。” 郑副将领命动手,马车上的行囊里正好有麻绳,他正要将他捆个结实。 白渊亭又补了一句,“把他的嘴也堵上。” 孙婉香此时还拿着少年那把短刀戒备着,她被刚才那一幕吓得呆住,直到白渊亭走进了,她的手还僵在身前。 白渊亭一把夺下她手中的短刀,随意地扔到一旁,而后俯下身,揽过她的腰身,一把将她扛在肩上,塞进了前面那辆马车里。 孙婉香因这突然的腾空,吓了一跳,双手紧紧地攥住他肩上的衣服。 待她坐稳后,白渊亭一句话也没同她说,扭头就坐在外面赶车。 孙婉香刚想同他解释点什么,外面突然传来一声惊呼,而后是郑副将低声安慰的声音。 想来是郑副将把人捆到他们那辆马车上了,筱沐她们应该吓坏了吧。 眼下约莫是寅时,天还没亮,耳边只有车轮轱辘的声音,和车窗外的蝉鸣声。 过了许久,孙婉香大着胆子,小声朝外问了一句,“我们现在是要去哪儿?” 马车外的人始终没有回应,过了很久,就在他以为马车外的人不会回应的时候,白渊亭沉闷的声音传来,“去刺史府。” 然后他又问,“他刚才说你们之前在床上发生的事是什么事?” 这回轮到孙婉香沉默了。 “算了,是我僭越了,你不想说就不说。” “什么事都没有。”孙婉香香赶紧解释,她不想有这种莫名其妙的误会。 “之前他绑走我以后,我醒来发现自己在太兴山上,多亏了有你送我的手镯,我得以解开绳子逃出去,可是没想到天太黑了,我看不清路,耽误了一阵,结果被他骑马追到,他朝我射了一箭,又将我抓回去,后来他们要走水路把抓来的姑娘全部转移,离开长安,他怕我又逃跑,所以就跟我在一间船舱里,也是他给我换的药。” 孙婉香本来还想说,被威胁着给那人洗衣服什么的。 结果白渊亭突然打断她的话,“你受了箭伤?” “嗯,是。” 提及此事,孙婉香下意识地抚过了肩上受伤的位置,“伤好得差不多了。” “现在,还疼吗?” 不知是不是错觉,孙婉香觉得白渊亭的语气突然温柔了许多。 “早就不疼了,我没那么娇气。” 又沉默了许久,白渊亭再度开口,声音听着有些闷闷的,“对不起。” “嗯?”孙婉香不解道,“世子爷何故道歉?” “你家侍女到品香楼求救,我正好路过,经她指路捡到了你的鞭子,若是我能抽空多陪你练一练就好了,你也不会遭此祸事。” 原来,白渊亭还是关心她的。 孙婉香轻快地笑了笑,“世子爷不必如此自责,您能来救我,我已经很感激了,我知道您此前说那些话也是关心则乱。” 她主动提起了之前的不愉快,也是不想两人之间因为误会有什么隔阂。” “不,你不知道。” 白渊亭突然打断了她的话,听起来有些急躁。 “那是……” 外面又是许久的沉默,得不到答案,孙婉香也不纠结,就当此事接过去了。 “其实,我上太兴山剿匪的时候与你错过了。” 原来还昏昏欲睡的孙婉香闻言猛地抬头往外看去,车帘随风舞动,偶尔被风撩起一脚,男人宽阔的背影便映入眼帘。 她往外探去,凑近了些,轻声问,“世子爷此前是因此自责吗?” 白渊婷没有回头看她,他撞紧了手中的缰绳,“你本来可以不用受这些苦的。” “世子爷说错了,我受这些苦不是因为我乔装去了乐野庄,也不是因为世子爷上山剿匪的时间与我错开,而是因为那些歹人不良善,心有恶念,他们想用我谋利,我才会落到这般境地。” “你倒是想得开。” “世子爷您不知道,我被关了这么久,受了这么久的折磨,当你把我从衣柜里抱出来的时候,我有多开心。” 白渊亭闻言侧头看了她一眼,孙婉香也正好抬头对上他的目光,鼻尖对着鼻尖,两人近在咫尺,孙婉香感觉自己都能听到他的呼吸声了,心也跳得飞快。 第62章 原来是堂妹叫人绑她 孙婉香猛地一下起身后,白渊亭这才淡然地回过头继续赶车,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她缩回马车内,放下车帘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感觉有些发烫。 怎么会突然离这么近的! 她有些懊恼,没忍住轻轻跺了一下脚,还小声的哼了一声,察觉到自己不小心发出了声音,她不好意思地捂住了嘴,却听到外头男人的轻笑声,孙婉香感觉自己的脸更烫了。 不多时,马车终于停了下来,结束了她的胡思乱想。 掀开车帘孙婉香照例被抱下了马车,许是因为习惯了,她没有察觉到此举有什么不妥之处。 直到看到前面那辆马车下来的伊念娣和筱沐两人惊讶的目光。 “呃……”孙婉香下意识地想要解释,但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好在两人无意窥探她,筱沐也适时的转移了话题,她走过来悄声问,“我们怎么会来刺史府啊?” 孙婉香朝她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多问。 郑副将已经去找门房进去通传,几人在府外等了一会儿,刺史大人就亲自出来迎接。 他披着的外袍并没有束上,中衣若隐若现,抱着臂,眼神困顿,似乎还没睡醒。 “世子爷深夜来此可是有什么吩咐?” “我家小院被贼人放火烧了,劳烦刺史大人在府上收拾出几间干净的屋舍来,容我等住上一晚,明日一早再走。” “怎么会这样?”刺史大人惊呼道。 他一瞬间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似乎被吓退了困意,“什么人敢如此猖狂?” 白渊亭招了招手,郑副将已经把少年从车上拖了下来。 少年一袭黑衣,身上被血液沾湿的痕迹看起来不明显,此时又是一脸邪笑地看着刺史大人。 若不是孙婉香刚才亲眼看到他与白渊婷交手,她也看不出来少年像是受伤的样子。 习武之人的康复能力都这么好吗? 孙婉香不禁感到疑惑。 “就是他?”刺史大人上下打量了少年一眼,“世子爷想要下官如何处置?” “人我会亲自处置,只是随行还有女眷,劳烦刺史大人先让她们在此处安心住下,另借州府牢房一用,我明日亲自审问他。” “好,好。”刺史大人连连点头应下。 他让门房进去通传,让丫鬟们收拾出几间干净的屋舍来,又亲自把几人往府里带。 少年也被刺史大人安排的人手带去了州府牢房。 可能是因为住在次食府,让孙婉香感到无比安心,又或许是亲眼看到少年被抓了,也让她觉得没有什么可顾虑的了,这一觉比先前睡的还要沉。 刺史府很讲究,就连香炉里点的香也很好闻,这种香味,让人很放松,她以前从来没有闻过。 孙婉香躺在榻上,看着香炉里袅袅升起的白雾,眼皮越来越重,也不知过了多久就这样沉沉睡去。 再醒来时,孙婉香觉得头疼得厉害,像要裂开一般。 这种感觉前世她也有过,那是有一回,魏承旭为了逗孙婉宁开心,给她灌酒,想要看她出丑,烈酒一杯又一杯的下肚之后宿醉的感觉就和现在是一模一样。 怎么会这样? 她想喊人,但一张口就觉得口干舌燥,眼前也是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怎么回事?天还没亮吗? 孙婉香揉了揉额头,想要起身倒杯水。 她手肘撑在榻上想要借力,但是手下传来的触感,让她心中不免有些慌张。 即使什么也看不见,她也敏锐的感觉到,现在身下这张床榻并不是她在刺史府睡的那张床榻,这张明显硬很多。 她不在自己屋里吗?那她现在在什么地方? 未知的恐惧让孙婉香,不敢再乱动,她在黑暗中瞪大了双眼,想要辨别眼前模糊的轮廓。 可能是在黑暗中,人的听觉会比往日要好一些,孙婉香隐约听到一阵模糊的对话,她起身往声源处靠近,想要听到更多。 “少主怎么会受伤?”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 “哼,谁让那位小娘子的夫君,有这么好的身手。”又是那个少年的声音。 孙婉香感觉自己的心跳得厉害。 怎么回事?他不是被刺史大人关到州府牢房了吗? 她这是又被这人绑走了,他怎么阴魂不散! 那人又问,“少主武功高强,还能有人比少主更厉害?” “可不是,还折进去不少兄弟,人外有人哟~” “可是比少主您还武功高强的人,恐怕是个大人物吧?”另一人明显听起来有些担忧。 少年不屑的冷哼一声,“我们江木门和魏国公府常年交易往来所接触的哪个不是权贵大人物?” “那怎么能一样?主上和国公府有往来,那也是为了江木门的利益,可是我们绑走这个小娘子,只是少夫人私下的指示,属下虽然没有成家,可是也听说过一些大宅院里的污糟事,绑走的这位小娘子年轻貌美,难免不是少夫人她自己的私念,此事若是我们卖了力,可是国公爷却不知道,那少主我们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这人的话倒是让孙婉香无端觉得自己冷汗涔涔。 国公府什么时候有少夫人了?难道是孙婉宁叫人绑的她? 前世并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她感觉有些莫名,不过想来确实很巧,她是去乐野庄离开以后才被绑的,而孙婉宁也正巧在乐野庄中养胎,难道此事真的与他有关? 外头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打断了孙婉香的思绪,似乎有什么东西被砸了。 “那你说怎么办?”是少年的怒吼声。 孙婉香还是第一次听到他发脾气。 “大宅院里的污糟事怎么了?就你聪明,就你会分析,那你倒是给出条主意啊,此事就算国公爷不知道,少夫人好歹也能算是国公府的一个主子吧,将来说不定还有能用到我们的地方,我若是再不干出点什么来给父亲看,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把江木门传给那个野种吗!” “少主息怒。”那人劝道,“这小娘子如今又回到我们手中,或许也可用她谈一个新的筹码。” 第63章 赔?我呸! “新的筹码?你是说……” “对,就是魏国公和北国来往的书信,我们可以用这小娘子从少夫人手中换几张书信,反正这位小娘子已经被下了蛊毒,交给她也是任凭她处置,我们也是完成了任务。” 另一人附和道:“对,对,这些书信才是江木门掣肘魏国公的关键,主上多年遍寻不得,您若是将此物交上去,这是多大的功劳,定然会受主上重视的,否则就凭少夫人让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长此以往您何时才有出头之日。” 什么?! 孙婉香听到这段对话诧异地瞪大了眼睛,捂住嘴。 前世在国公府书房外她无意中听到魏崇旭与下属的对话,就有提到过这些书信。 她原以为这些通敌的书信是害二哥在龙门驿兵变战死的原因,却原来这么早就有这些书信的存在了吗? 那魏家叛国通敌得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他与父亲还是同僚,曾经一同出征…… 刹那间,孙婉香突然明白了为何魏家要执意娶她进门。 孙婉香不敢再细想了,她现在只想赶紧找到这些书信,说不定能将魏国公拉下马。 只是他们为什么会以为这些书信在孙婉宁手中,他们听命于魏家却不知魏家执意娶她就是为了那些罪证吗? 这之后孙婉香便听不清楚外面的人又悄声说了什么。 她努力探长脖颈想要听得仔细些,突然又听见一声,“这香还挺好用,睡这么久吗?那我要是做点什么……” 少年拖长了尾音,这句话孙婉香听得很清晰,似乎是他越走越近了。 习武之人连脚步声都没有吗! 她懊恼地纠结了一瞬,要不要倒下继续装睡? 可是她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下一瞬,“哎呀,小娘子果然醒了~” 少年已经来到了她的面前,可是孙婉香眼前依旧一片漆黑。 “小娘子听到了多少?” 他说这句话时,孙婉香才隐约看到眼前模糊的轮廓,果然是他。 “我只听到他们叫你少主。” 这种时候当然不能说实话,她毫不畏惧地反问:“你不是被关在州府大牢里吗?难道还特意跑到刺史府就为了挟持我做人质?” “我此前也不知道小娘子的夫君竟然这般厉害呀~害我折进去不少手下,这笔账小娘子打算怎么赔?” 少年说着伸手抚过孙婉香的下巴,她嫌恶地撇过脸躲开来。 “赔?我呸!” 此时孙婉香也不敢解释与白渊亭的关系,有利用价值总不至于丧命。 “啧。”少年不满地蹙眉,“小娘子还挺烈性,夫君来了就是不一样,讲话都比之前有底气了,之前在船上你可是对我顺从得很。” 孙婉香不再搭理他,她用手肘撑着身子往床榻里挪,迷药的劲还未完全散去,她的身子还乏力得很,既然她是人质,想来不会遇到什么危险,只需安心等白渊亭来救她就好。 好在少年没有再为难她,他和他的手下们不知在忙碌些什么,并未再有交谈,以至于她又昏昏沉沉地睡去。 再醒来时,昏黄的烛光照亮了眼前的一切,孙婉香觉得有些熟悉,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在先前的地方。 “小娘子觉得眼熟吗?” 孙婉香侧头一看,少年在一旁看着她。 怎么会不眼熟,这里分明就是之前从长安一路来的那艘船。 孙婉香条件反射地捂住胸口,她恐怕这辈子对坐船都有阴影了。 少年见她面色难看,猜到她要做什么,轻笑道,“你若是吐在床上,就自己去洗。” 孙婉香皱着眉头,强迫自己压下恶心的感觉,好不容易才缓过劲来。 接下来的每一天,少年都在船舱里看守,日复一日,孙婉香始终没有等到人来救她,也找不到逃跑的机会。 直到有一天他的手下来报,说船只已经离开扬州城。 孙婉香一听这消息,心都凉了半截,若是离开了扬州城,白渊亭要上哪去寻她? 若是她被这歹人带回了长安,悄无声息地交到孙婉宁的手里,届时只有孙婉宁一人知道她回到了长安,落到她手里,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如此忐忑不安的又过了两日,船舱门被拍响了,一个手下急匆匆来报说有变故,让少年出去看一下。 他刚一离开,孙婉香立马跑到门口附身在门板上努力听外面的声音。 她庆幸少年的自负,这几天都没有绑着她。 是白渊亭来救她了吗? 听了好一会儿,外面声音嘈杂,孙婉香什么也听不清。 突然门板被朝外拉开,她一时没有防备,上身前倾,差点栽在少年身上。 “小娘子这是想投怀送抱了?”少年轻佻地抚过她的腰身,虚扶了一把,而后摇摇头,“可惜呀,哥哥对人妇不感兴趣。” 孙婉香羞愤地擦了一下腰间他碰过的地方,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一把扛在肩上。 离开船舱以后,孙婉香才发现此时已是夜里,岸上灯火通明,前面停了不少船只不知在做什么。 “你知道前面在做什么吗?” “我终日被你关在船舱里,连日升日落白天黑夜都不知道,你问我做什么。” 少年突然低声浅笑,“我的手下方才来报,说前面有官差拿着你的画像在搜查,小娘子真是好大的面子,寻常老百姓怎么会让官府这般大张旗鼓。” 孙婉香低头正好与他对视了一眼,眼珠子慌乱地又瞥开看向别处。 “家人寻不见我报官,官府来查不是很正常?” 少年冷哼一声,“官府可不会对什么人都这么大动干戈,小娘子不愿说也罢,既然是个有用之人那以后就都留在我身边陪我吧。” 他话落,几个手下也都处理好船上留下的痕迹聚集过来。 “既然水路查得严,那我们就走陆路。” 少年冲他们使了个眼色,几人纷纷弃船跳入水中。 “小娘子忍一忍,你不识水性,我只好受累带你一程,若是呛了水也请见谅,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被水淹了。” 孙婉香闻言心下一惊,下一瞬便腾空而起,她还没来得及惊呼出声,下一瞬便被重重抛入水中,冰凉刺骨的江水瞬间将她淹没。 第64章 少年要和她假扮夫妻 乡间小路是夯土路,一下雨就会泥泞打滑,难走得很。 但是上了岸以后他们才发现陆路也查得很严,只要出城就会被盘查到。 于是孙婉香只好跟着他们走上山路,可是恰巧又遇上较大的雨势,山路打滑不好走,少年就说要找村户家避雨。 鞋底湿漉漉的很不舒服,裙摆也被溅上许多泥点子,雨越下越大,孙婉香都有些看不清前路,她抬手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突然脚下踢到了石块,往前趔趄了一下,摔倒在地。 她闷哼一声,手掌和膝盖火辣辣的疼,还没等她缓过劲来,就感觉脖子被勒住了,后衣领被人提起。 “现在可不是你娇气的时候,赶紧走。”少年推了他一把,催促道。 “若不是你,我们现在走水路,乘船多轻松,何至于受这些罪,没想到官府寻你的声势还不是一般的大。” 少年说着瞥了一眼孙婉香,见她目视前方似是没反应,他伸手抚过孙婉香的后颈。 “你这么有用,更应该留在我身边啊,我都后悔当初把你交给徐娘子了。” 孙婉香嫌恶地往旁一撇,但是没能躲开来,少年的手狠狠掐着她的后颈,把她拉进了些,阴冷地在她耳边说,“你嫌恶心啊,恶习也还得跟在我身边好久呢。” 孙婉香对上他的目光全身发抖,也不知是冷的还是气的。 正在这时,远处先去探路的手下回禀,说是有一家村户愿意收留他们。 他们刚进去时,见这户人家只有一老一少两口人,老婆婆看孙婉香全身湿透了,还给她拿了一身干净的布衣。 “这是我女儿的衣裳,她身形比你胖一些,你把腰带束紧应该还能穿。” “能穿能穿,真是太感谢了。”孙婉香笑着接过衣裳,转身想去里间的空屋换下。 准备关门时,她见少年跟在身后也想进来。 “怎么,我换衣服你也要跟着吗?” “哥哥这不是怕你跑了吗?” 孙婉香瞪着他也不关门,还是老婆婆过来打破了这个僵局。 她不清楚两人的关系,还以为二人是夫妻,上前把少年拉到一旁,“你还拦着你娘子做什么?小心她着凉了。” 少年愣了一下,随即眼含笑意,“是啊,快进去换衣裳吧,小心着凉了,娘子。” 他把娘子两个字念得很重,好像是在笑她。 孙婉香不想连累了老婆婆,所以没有解释,瞪了他一眼就把门关上了。 她换衣裳的时候还听到外面的老婆婆说,“夫妻拌嘴也要顾及着点地方,出门在外就不要给自家媳妇气受了。” 随即传来一阵笑声,少年没有答话,一直在笑,笑得厉害。 孙婉香怕他伤害老婆婆,匆匆换好衣服就赶紧出去。 她刚打开门就听见外面传来,“你们都是谁啊?”一道浑厚的男声。 “大郎。”老婆婆往大门外走,少年也跟了上去。 “娘,这些都是什么人?” 孙婉香循声往大门外看,来人是一个身形壮硕的男子,披着蓑衣,雨顺着他的斗笠往下滴,遮住了他的脸。 “外面下这么大的雨,他们路过此地,浑身都湿透了,我就让他们进来避避雨。 那壮汉点点头也没有反对,他环视了众人一圈,少年的手下都对他点头致谢,实则手都按在腰间,孙婉香知道他们很警觉,随时都有可能拔出怀中藏着的短刀。 他环视一圈后,最后却将目光定在她身上,露出疑惑的眼神。 “哎呀。”老婆婆一拍大腿,“我忘记跟你说了,这位娘子全身都被雨淋湿了,我怕她着凉就拿你媳妇的衣裳给他换上,你放心,她不会计较的。” “哦。”壮汉点了点头,眼神仍挂在她身上,蹙着眉。 随即老婆婆一巴掌拍在他的手臂上,“你别老盯着人家看,这位娘子的夫君就在边上了,” 壮汉被这一巴掌拍得回过神来,一回头正好对上少年的眼神。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冒犯了。”他挠了挠头对少年致歉。 “无妨。”少年走到了孙婉香的身边,揽住她的腰,“谁让我家娘子貌美呢?” 他微微眯着眼看向壮汉,壮汉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了,回头冲着老太太解释,“我回来给淑萍拿东西,她说要交给王家娘子的一幅绣品在哪里,娘知道吗?” “哎呀,这孩子真是不长记性,你等着,我去给你拿。”老婆婆转身回了屋内。 拿到绣品后,壮汉把它小心翼翼折好放在怀中,带上斗笠又冲进了雨幕中,匆匆往山下赶。 少年问:“大娘,您儿子平常是做什么活计的,这么匆忙?” “哦,他呀,他不是我儿子,是女婿,平常在集市上卖肉。” “难怪杀气这么重,原来是个屠户,您这上门女婿挑的不错,看这身板平常也能帮衬不少事。” 老婆婆听到夸奖笑了起来,“还行还行,说不上太好,但还是能顿顿有肉的,我看这雨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你们要是不嫌弃的话,就用个便饭。” “这事再好不过了,我们哪会嫌弃啊。”少年冲手下使了一个眼色,立马就有人给老婆婆塞了两锭碎银子。 “哎哟,使不得使不得。”老婆婆连忙摆手推辞,“不过是家常便饭罢了,哪能用得上这么多。” “我家娘子不是还穿了您女儿一套衣裳吗?”少年说这话时,还对着孙婉香轻挑了一下眉头。 孙婉香扭头只当没看到。 吃过晚饭以后众人都各自歇下,这里很小只有两间屋子,祖孙俩一间,另外一间让给孙婉香和少年歇息,他的一众手下都在堂屋,或坐或立,有些靠在墙根,有些趴在饭桌上小憩。 乡间小屋,夜里风很大,门窗被风吹得“咿呀”作响,雨点拍打在屋檐和窗台上,吵得孙婉香根本就睡不着,即使赶路累了一天,已经很疲惫了,也只能闭着眼睛假寐。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堪堪涌上些困意,正在这时屋外突然传来刀剑交加的声音,她刚一睁开眼,少年比她反应更快,瞬间就掀开被子把她拎了起来。 随即,小屋的木门被踹开,一个手下闯了进来,“少主,有官兵把这里包围了。” 第65章 温暖的胸膛挡在她身前 孙婉香刚站稳就感觉颈间一凉,少年用短刀架在她脖子上出了小屋。 雨幕中几个身着黑色劲装的人和少年的手下打到了一起,孙婉香被少年推在前面,门打开,刚一冒头,一支箭破空而过,从她身旁射过,冲着身后的少年而去,她的肩膀突然被人用力一拽,躲在了门后。 那个进来通传的手下,此时在门口挥舞着短刀将射来的箭一一打掉,少年问他,“可清楚这些都是什么人?” “他们突然就闯进来,身手矫捷,应该也是江湖人士,难道是冲着江木门来的?”他趁箭没有那么密集的时候。把门关上躲到另一侧。 少年冷笑一声道,“若说江湖人士,那孽种不也是江湖人士吗?” 那手下是有些急了,“少主,我们可从未透露过您的行踪啊,我们对您是绝对忠心的。” “行了,这些话等把外面的人解决掉再说。” 孙婉香神经一直紧绷着,外面短兵相接的声音,清晰的传入耳中,似乎是越来越激烈。 少年冲手下使了个眼色,他跑到小屋里,祖孙俩不知何时已经离开。 “少主,这祖孙俩都不见了,外面那伙人莫不是她们有意引来的?” “刚才那屠夫看你的眼神可不太对劲,想来是去官府领赏银了。”少年捏着她后颈的手加重了力道。 “可是外面那些人看起来不像是官差。”他说着用手指在窗台上戳破一个洞,往外看去。 “不好,少主!”他惊呼道,“对方身手了得,兄弟们敌不过。” “你在这看着她,我杀出去。”少年将孙婉香推给手下,然后打开大门。 “终于舍得出来了。” “是你!” 听到白渊亭的声音,孙婉香惊呼道,“救命,我在这!” 可是少年没有如她所愿和白渊亭对上,而是退回来再次将刀架在她的脖子上。 果然,一打开大门,白渊亭就站在不远处,几个黑色劲装的男子背对着他,将他包围在中间。 少年的手下已被解决大半,几个身负重伤的倒在地上,无法再反抗,血水流了一地,又很快被雨水冲淡。 “把她放了。”白渊亭呵斥道。 少年没有回他,而是对孙婉香耳语道,“你这夫君果然有能耐,连江湖人士都能为他所用。” 他说完,抬起头来观察四周,而此时白渊亭已经将弓箭搭好。 少年冷笑一声,“你敢吗?你的娘子就在我手中,你箭射过来,也同样会要了她的命。” 他话音刚落,白渊亭毫不犹豫地松手,凌厉的箭破空而过,孙婉香看着箭矢朝自己射来,却无法躲闪。 下一瞬,腿间刺痛袭来,似被利刃划过,她腿软就往下滑,即使少年一只手架着她也无济于事。 第二支箭紧随其后,顺着她的肩颈上方,朝身后射去。 孙婉香听见耳侧传来的闷哼声,按捺住激动的心情,往身后瞥了一眼。 但是少年没有给她这个机会,他快速往后退,把原先虚掩着一半的门快速关上,又架着她往厨房走。 他朝外面喊,“你要是敢闯进来,我一刀抹了她的脖子!” 厨房里,灶台的火烧得正旺,锅里不知在煮什么,汤汁都快要烧干了,看来祖孙两人离开前还在这煮夜宵。 刚一进厨房,少年就撑不住了,他捂住胸口箭伤,闷哼一声倒在地上,似乎伤得不轻。 孙婉香也跟着倒在了地上。 少年咳了一大口血,”你夫君武功这么好,准头却不怎么样,射了两箭才射到我,第一箭居然还伤了你,小娘子你可会恨他?” “你有病吧!他是来救我的,我为什么要怪他?”孙婉香撑着地,想要起身,无奈大腿的伤实在太疼了,踉跄了两下都起不来,反而被架在脖子上的短刀蹭破了皮,血珠登时滚落,沾红了些许衣襟。 “来救你?”少年冷笑了几声,“那也要你有命给他救才行啊~” 他说完从怀间掏出一个小竹筒,把它打开,一阵燥臭味飘出。 “这是什么?” “这可是好宝贝,此物名唤猛火油,你猜是用来做什么的?”少年咧嘴一笑,将竹筒朝灶台扔去,火苗瞬间窜高。 “砰”的一声,灶台裂开来,火势迅猛。 也就是在这时,门被踹开,白渊亭提剑闯了进来。 少年毫不畏惧地挑衅,“你进来正好,大家一起同归于尽。” 白渊亭只是盯着他没有动手,火势越来越大,身边都有东西倒塌下来,孙婉香捂着腿伤,有些紧张地看着白渊亭,只见他依旧冷静沉着,心里也跟着安定了不少。 不多时少年架在她脖子上的短刀开始颤抖,“你……你……箭上有毒!” 他一只手捂着脑袋,还想硬撑,白渊亭上前一脚踹在他胸膛,将他踹开一段距离,然后抱起孙婉香转身就走。 重新靠在温暖的胸膛间,孙婉香不自觉地松了口气。 她心想那贼人胸膛中箭应该是活不成了吧,这下终于不会再有什么威胁了。 可是两人刚到堂屋还没有出去的时候,孙婉香抬眼看见上方的横梁松动,似乎有要砸下的痕迹。 “小心!”她心神一凛,惊呼道。 话音刚落,白渊亭身手矫健,侧了个身,横梁正好砸下,他们堪堪躲过,烟尘和火星子撩过他们的面门,孙婉香忍不住轻咳了几声。 白渊亭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慰她,“没事的,都过去了。” 正在这时,隔间的木门朝她倒了下来,千钧一发之际,白渊亭将她搂在怀中挡在身下。 然后“砰”的一声闷响,孙婉香感觉身上一重,身上的人瞬间脱力不动弹了,她抱在白渊亭腰侧的指尖都是湿漉漉的。 “你……你没事吧?”她颤抖着问,甚至都不敢闻一下手中的气味。 “没事。”他的声音听起来依旧镇定,只是断断续续的轻喘声让孙婉香感到不安。 但白渊亭很快起了身,将她抱出了木屋。 郑副将在外面等着,已经备好了马车。 “要不将我放下来吧,我自己能走。”孙婉香担忧地劝道。 但白渊亭始终没有放手,抱着她一路稳稳地朝马车走去,他们刚走开没多远,身后的木屋就被烧塌了。 那个歹人再也不会来威胁她了,孙婉香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下一喜,抓着白渊亭衣襟的双手都忍不住激动地攥紧了。 可是她被抱上马车还没坐稳,跟着上车的男人却瞬间脱力倒了下去,身子也顺着车架往下滑。 “世子爷你醒醒!”孙婉香急忙抓住了他的胳膊。 第66章 世子爷莫名高冷 郑副将也吓了一跳,急忙过来帮忙,两人合力将白渊亭抬上马车。 “将军这是怎么了?” “刚才在里面被木门砸了一下。”孙婉香将白渊亭摆弄好催促道,“您快些赶车,我们赶紧下山找大夫。” 郑副将赶忙吩咐下去,几个黑衣人在前面开路,他驱车跟在后面,一直到山下几个黑衣人才领命散去。 郑副将驾着马车往城中的医馆驶去,白渊亭包扎上药时,孙婉香焦急地在一旁等候毫不避讳。 大夫见她一身妇人装扮,以为二人是夫妻也没有赶她出去,只是提醒她先去治腿伤,但孙婉香不放心,还是想在这等人醒了再走。 郑副将在一旁也是心急如焚,“您不去治伤,将……主子醒了是要罚我的。” 另一位坐诊的大夫已经在备好的隔间等她,只是孙婉香始终不过去。 郑副将愈发焦急,“主子就在这,也不会跑了,若他有什么事,我马上就过去跟您禀报。” 她这才松了口,被扶着一瘸一拐地进了隔间治腿伤,等她包扎好出来的时候,白渊亭那边也刚诊疗好,小学徒正在收拾。 孙婉香看了一眼仍紧闭双目的白渊亭,急忙迎上去问道,“大夫他怎么还没有醒?” “我刚才给他摸了脉,他本来就有内伤,心肺受损,所以才会昏迷,后背只是皮肉伤而已。” “内伤?”孙婉香瞥向一旁的郑副将。 郑副将眼神躲闪,“主子是习武之人,而且他还……您知道的,与人交手是常有之事。” 孙婉香想起上次看到他换衣时,后背交叠着的一道又一道疤痕,叹了口气。 大夫开了药以后,郑副将把白渊亭运回了他们之前在这的居所。 孙婉香跟着进了主屋,等郑副将安顿好白渊亭后,安静地坐在一旁守着。 郑副将看她没有要走的意思,似乎很是焦急,“孙小姐,屋子已经提前给您备好了,您还是先去歇息吧,将军一时半会儿没有这么快醒来。” 孙婉香摇摇头,“你也累了一夜,你先去歇息吧,我就在这守着他,等他醒了我才放心。” 郑副将深知白渊亭受内伤的真正原因,可是却不敢明说,劝了几句他有些急了,脱口而出,“就是您在这将军才好得更慢!” “你说什么?”孙婉香疑惑地看着他。 他犹豫了半晌支吾道,“您是因为将军才受得箭伤,若是不好好休息伤得更重,等将军醒来了,岂不是会很自责。” “可是……”孙婉香还是有些犹豫。 “您放心,属下就在这守着寸步不离,等将军醒来一定马上向您禀报。” 他好说歹说,吵得门口都有人探头探脑来看。 孙婉香回头看去,门外两人正是几日不见的伊念娣和筱沐。 “你们竟然也来了?” 她惊讶地起身,筱沐见她腿脚不便,忙上前来扶住她。 “将军特意交代了,她们是您救下的,就一起带回长安。” 他说着给两人使了一个眼色,孙婉香就被扶着带出了主屋。 “你看你身上带着伤,还不好好休息,也太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了。” 孙婉香没法子,只好跟着她们走,筱沐很会照顾人,将她扶到榻上以后,还在她受伤的腿下垫了一只枕头。 直到这一刻,被身底下柔软的被褥包裹,孙婉香才全然放松下来,被绑走的那几日,少年每日都跟在一旁盯着她,她都不敢睡得太沉。 伊念娣侧卧在一旁,悄声问,“阿香姐姐,你究竟是什么身份呀?怎么会那么担心那位贵人的?” 孙婉香愣了一下支吾道,“我先前不是和你们说过吗,兄长和他是好友,他毕竟是受兄长之托来救我,又为我受了这么重的伤,我担心他也在情理之中。” 伊念娣还要再问,筱沐看出她的为难,在伊念娣腰侧轻轻捏了一下。 “你好好休息吧,我们就不打扰你了。”筱沐给她掖好被角就拉着伊念娣出去了。 等门关上,孙婉香就这样伴着雨声渐渐阖上眼眸,等她醒来天都大亮了。 她急忙起身出门,外头雨也停了,青石板砖间还有许多小水洼。 她朝主屋看去,也不知白渊亭醒了没有?郑副将有没有来通传过她? 她快步走过去,正要推门而入时,里面传出了两人的交谈声。 是白渊亭醒了。 她惊喜地敲门,等郑副将打开门,她焦急地就要往里进,但却被拦在门口。 “孙小姐,将军现在需要静养,您还是请回吧。” 孙婉香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往里瞥了一眼,白渊亭此时已经坐起来靠在软垫上。 “我只是想进去看看他。” 郑副将仍没有放行,“您现在已经安全了,不必执着于跟在将军身侧,不日我们就会起程返回长安,若将军有要事,自会去寻孙小姐的。” “这是何意?”孙婉香诧异地看着郑副将,不明白此人怎么突然变了脸,突然变得这么一板一眼。 “这是将军的意思,您请回吧,不要在这打扰他休息了。” “原来我的关心是打扰吗?”莫名的推拒让孙婉香感到羞愤。 她不明白为何白渊亭总是对她时而关切,时而冷漠,但焦急等了一夜的她,因为白渊亭此举感到气愤、难堪。 她高声道,“我不知我做错了什么,让世子爷以为我想贴上来,难道是此前我有什么举动让世子爷误会了吗?我此番前来,只是因为世子爷昨夜救我受伤昏迷,我出于感激之情才会过来询问,换做是任何一个人救了我,我都会心存感激,世子爷若是对我有什么误会,不妨说开来。” “这……”郑副将不知该如何答她,他小心翼翼地回头看了里屋的人一眼。 “大人是在请示世子爷吗?您还是直接问吧,他是不是真的不想见我?” 她说的这些话,声音足够让里面的人听清,根本不用通传。 郑副将为难地夹在两人中间,张了张口半天说不出话,怕说多错多。 孙婉香见状直接高声问,“世子爷,我能进去吗?” 谁料里面白渊亭半点面子也不给,回得很干脆,“出去。” 第67章 是她自作多情了 孙婉香一时间僵在原地,直愣愣地从郑副将挡住的空隙看着屋里的人,半晌她低垂眼眸低声道,“打扰了,世子爷好好养伤吧。” 她说完转身就走,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回屋后她呆呆地坐在榻上,过了一会儿,她突然开始捶床,拳头砸向柔软的被褥,一下又一下,仍没能发泄心中委屈。 她也知道自己没有资格生白渊亭的气,可是刚才那一幕又着实让她觉得难堪。 发泄了一会儿,孙婉香把头埋在枕头间,这两天发生的一幕一幕在她脑海里不断闪过。 白渊亭冷漠的反应,显得她像是在无理取闹一般。 过了好一会儿,孙婉香才缓过劲来,白渊亭能来救她,无非是看在二哥的面上,她怎么会觉得白渊亭心里有她呢? 是她逾矩了,她想。 接下来的几日,孙婉香都再没有见到过白渊亭,等到郑副将说白渊亭已经调养得差不多,可以启程时,她也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硬是一句话都没多问。 回长安的路上,三个姑娘共乘一辆马车,郑副将在前头赶车,白渊亭自己骑一匹马在前面领路。 到了晚上要住客栈,三人正要回各自的房间歇下,郑副将此时过来找她们。 “我家主子,伤还未好全,恐夜里身子不太爽利,还望姑娘能在候在身侧照顾。” 见郑副将此时主动来找,孙婉香又摸不准白渊亭的意思了。 之前不是让她走吗?现在怎么又主动要找她照顾?白渊亭这种忽远忽近的态度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孙婉香看着郑副将做出请的手势,顺着他的手看向他腰间的佩剑,突然想起白渊亭来救她那日的情形。 她腿上的伤早就好了,那日被箭射中也不过只是一点擦伤,只是血流得比较多,太疼了一时站不起来,所以她才误以为伤得很重。 或许白渊亭是因此才不想见她吧。 想来也是,他一介武将,无论是二哥还是那劫持她的歹人,都说过他武功高深,但他箭法准头差却是被自己看到了,还真有可能因此别扭而羞于见她。 思及此,孙婉香突然感觉前两日的难堪在这一刻一扫而空,她上前两步对郑副将说,“你家主子救我,我照顾他也是应该的。” 她自以为自己表现得落落大方,毫无芥蒂的样子,白渊亭或许能因此放下心结。 她看郑副将的脸色有些勉强,便走到他身侧悄声道,“你放心,我不会在他面前提他箭术差的事。” 郑副将的眼神突然有些迷茫,“箭术差?您在说什么?我家主子百步穿杨啊。” 也对,属下怎么能拆穿这种事呢。 孙婉香点点头,“嗯,我懂,确实是百步穿杨。” 郑副将不明所以地指向伊念娣,“虽然不明白您在说什么,但是主子的意思是想请伊姑娘过去照顾。” 孙婉香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 “哎?”伊念娣惊讶的声音从后头传来,“怎么会是我?” 郑副将说,“因为伊姑娘您之前有被教习过怎么伺候人,当然您现在已经从徐娘子那儿出来了,如果您不愿意的话也没关系。” 伊念娣激动地连连点头,“愿意,我当然愿意,贵人愿意带着我回长安就是我的恩人,我定会好好照顾他的,您放心。” 孙婉香尴尬地愣在原地,郑副将躲闪的眼神和伊念娣的雀跃,都仿佛是在嘲笑她的自作多情。 临走时,郑副将还特意对筱沐交代,“钱娘子,孙姑娘这就由您照顾了,大夫说她此前多有劳累,赶路这几日您多帮衬着些。” 筱沐连连点头应下。 “多谢郑大人挂念。”孙婉香对他行了个叉手礼,牵了牵嘴角笑得很勉强。 她现在只想赶紧回屋一个人呆着。 郑副将连忙后退两步赔笑,“孙姑娘这礼我如何受得起,路途遥远您好好休息。” 说完他就带着伊念娣走了。 之后孙婉香一直把自己关在屋里,等到筱沐叫她下楼吃晚饭的时候,她因为不想见到白渊亭,就借口推脱。 直到郑副将上楼敲门时,她又怕让白渊亭以为自己特别在意此事,便松了口,“今日赶了一天的路,我疲乏得很,你让小二把饭菜送上来吧。” 可是当看到小二送上来的饭菜时,孙婉香就觉得没胃口,随便吃了两口,她就实在吃不下了,用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饭菜。 明明之前在徐娘子那里关着的时候是很想吃一顿饱饭的,不知怎么的,突然又没有口腹之欲了。 孙婉香叹了口气,有点讨厌这样别扭的自己,她躺到床上用被子蒙过头,不知不觉间就睡着了。 被热醒的时候她睁眼看向窗外,惊觉现在还是半夜,她起身靠在床头,用蒲扇扇了扇风。 床榻很硬,她后背靠着很不舒服,渐渐没了睡意,但还是感觉有些燥热。 她起身想要倒水,怎料茶壶里是空的,于是她就想下楼打水,顺便透透气。 刚要下楼梯,她就遇上走道另一侧的伊念娣,正在白渊亭门外来回踱步。 “你怎么在这儿?” 伊念娣回过头来看见她,欣喜地奔过来,抓住她的手,“阿香姐姐,你来得正好,快过来帮帮我。” 说着便要把她往白渊亭屋里拉。 孙婉香瞥了一眼前面虚掩着的房门,抽回手,“我不去。” “啊?为什么?”伊念娣似乎很不解,“阿香姐姐之前不是很关心他的吗?” “关心?他那样的贵人怎么会需要我的关心?”孙婉香自嘲地笑了笑。 “怎么会不需要?阿香姐姐跟我来。” 孙婉香第一次对她有些不耐烦,猛地一下甩开手,“既然他是点名让你照顾,那你就在身侧好好服侍他就是了,来找我做什么?” 她说完转身就要走,伊念娣小跑几步拦在她身前。 “哎呀,不是这样的。”伊念娣跺了跺脚,看起来有些着急,“是……是……我也说不清,阿香姐姐你来看一下就知道了。” 她不由分说拉起孙婉香的胳膊就往白渊亭的房间走。 第68章 白将军梦里都是她 “你这是做什么?” 被伊念娣拉进去后,孙婉香低声斥责道,“大晚上的我来这多有不便,若是被旁人看到了说闲话怎么办?” “哦,对对,”伊念娣点点头,把雅间的门关上了。 孙婉香忍不住冲她翻了个白眼,又要往外走。 伊念娣却仍是不死心,非要拉着她往里面走。 此时白渊亭躺在榻上,人在熟睡中,孙婉香怕吵醒他会很尴尬,也不好大力挣扎。 她悄声问,“你到底想做什么?” 只是她刚问出口,都不需要伊念娣回答她就知道了。 “阿香。”白渊亭口中呢喃着。 短短两字在这静谧的夜里敲在孙婉香的心上。 她低垂眼眸,静静听着伊念娣在一旁解释。 “贵人睡下后,额间总是隐隐有汗,我在给他擦拭的时候,听到他说梦话,断断续续一直在念叨着阿香两字,我猜贵人应该叫的是阿香姐姐你,所以我就想过去喊你来,但是又怕你已经睡下了再把你吵醒不太好,结果没想到正巧碰上阿香姐姐下楼倒水……” “不可能。”孙婉香打断她,“名字里带香的女子多了去了,他未必是叫我。” “哎?可是我们此行只有阿香姐姐名字里带香字啊,贵人怎么会无端提到其他女子呢?” “你在胡说些什么?他如果是叫我就断不会用如此亲昵的称呼。” “会不会是贵人平日里听到我都是这样叫阿香姐姐的,便记在了心里。”伊念娣暗自猜测。 突然她抬起头来,惊呼道:“贵人不会是喜欢阿香姐姐你吧?” 孙婉香吓得一把捂住她的嘴,可是她瞧见伊念娣眼睛里似是冒着光,一副很激动的样子,好像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你……你胡说什么?这种事是能随意编排的吗?!”孙婉香低声斥责道,她收回手的时候瞪了伊念娣一眼。 伊念娣冲她吐了吐舌头,“抱歉啊阿香姐姐,只是我看那些戏文里,不是都有世家高门的公子爱上平民女子吗,刚才忍不住有点兴奋。” 白渊亭喜欢她? 怎么可能。 孙婉香无奈地在伊念娣脑门上弹了一下,“戏文都是编的,只有像你这样年纪的才会信。” 她低头看了一眼闭着眼睛在熟睡的白渊亭,扭过脸。 她才不会有这种想法,若是再自作多情,闹得难堪,只会害得二哥在他面前也丢脸。 她叮嘱道,“今夜的事你千万记得烂在肚子里,不要说出去。” “这个我当然知道了。”伊念娣举起三根手指并拢,有模有样地要发誓。 孙婉香不耐烦地冲她摆了摆手,“行了,你不会说出去就可以了,我先回去睡了,以后这种无关紧要的事不要再跟我说。” 回到房间孙婉香一直静静地坐在榻上,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低头看着手上空空如也的茶壶,这才想起来自己出门是要做什么的。 她叹了口气,把茶壶放回桌上,也懒得再下楼。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似乎有些发热,此地入夏这么快吗?今夜怎么格外燥热? 孙婉香躺回榻上,原先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心绪,因为这意外的插曲乱了心神,又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了。 她不明白白渊亭对她这么冷漠疏离,不就是看在二哥的面上才会来救她的吗?那怎么会在做梦的时候念叨她的名字?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一整夜孙婉香脑子里都克制不住一直在想这件事,直到天微亮的时候才迷迷糊糊有了些困意,还是筱沐来拍门叫她,她才醒的。 刚醒的时候,孙婉香觉得头昏沉得厉害,她强撑着起身,看到筱沐端着一盆水进来。 “孙姑娘,快起身了,我们今天还要赶路呢。”筱沐拧干了面巾走近了。 孙婉香揉了揉额头,强提着精神,突然发觉筱沐看她的眼神带着一丝探究。 “孙姑娘,你怎么眼下一圈乌青?” 孙婉香愣了一下,手下意识地摸向眼底,“很明显吗?” 筱沐把铜镜递给她,“是有些明显,是昨夜没休息好吗?” 孙婉香接过来看了一眼,铜镜里一张小脸面色苍白,双唇毫无血色,眼底发青。 “这里……你不觉得此地入夏太快了吗?昨夜有些燥热。”她四下张望了一下,指了指一旁的蒲扇,“我怕热,昨夜时不时就要扇一下风,实在是难以入睡。” 筱沐接过铜镜放好,“早知道我昨夜过来陪你了,也能给你扇扇风,你这还没调理好身子呢,哪能这样熬夜,太伤身了。” 她递上面巾,“热敷一下可能会好一点。” 孙婉香把脸埋在面巾里,热气扑面而来短暂地驱散了她的不适。 梳洗穿戴好后,孙婉香走到楼下大堂,并没有见到其他人,她疑惑道,“你们不吃早点吗?” 筱沐说:“刚刚大家都已经吃过了,我上楼喊你,你还没醒,贵人说路程紧不能耽搁太久,就让小二多拿了两个包子用油纸包着,一会儿你在马车上吃。” 孙婉香点点头,跟着筱沐往外走。 如此也好,经过昨晚的事以后,她这几日都不太想见到白渊亭了,若是同桌吃饭,那也太尴尬了。 白渊亭说的是梦话,他自己不知道,可是她却不能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 出了客栈,孙婉香见郑副将已经驱车在前头路口等着了,一旁的白渊亭骑在高头大马上,特别显眼。 他本来就生得俊美,当下驻足在此,引得不少路人聚集在周围偷偷看他。 孙婉香目不斜视径直走过去上了马车,看也没看他一眼。 她刚坐好,身侧的窗子就被敲响,她掀开帘子一看,是白渊亭。 他骑在马上,俯下身子递过来一个油纸包。 “趁热吃。”他说。 孙婉香觉得心里莫名有火在烧,她没有接,沉默地把帘子拉上。 下一瞬,帘子从外头被拉开了。 “不吃东西怎么行。” 孙婉香抬眸看他,白渊亭蹙着眉似乎有些生气。 他凭什么生气! “因为是你给我的,我才不想吃,毕竟要避嫌嘛,我怎么能随意接外男给我的东西。”孙婉香忍不住呛声。 果不其然,白渊亭沉了脸。 第69章 世子爷为何关心伊姑娘 “避嫌?非要守着我醒的时候怎么不说避嫌?” 孙婉香没想到他居然会主动提及此事,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显得她之前上赶着要贴上去一样。 她忍不住瞪了一眼白渊亭,提高了声调,“那时您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会着急也是人之常情,除此之外僭越本分的举动还是不要有了,免得引起误会。” 白渊亭看出她心情不悦,蹙眉道,“只是让你吃早点,你在闹什么?” 闹什么? 说得她在无理取闹一样。 孙婉香更不高兴了。 “我没有闹,我是真的不饿,还请世子爷不要对我有过分的关心。” 可是她话音刚落,肚子就传来“咕噜咕噜”的声音。 男人的轻笑声更是让她觉得难堪。 孙婉香隐隐觉得脸颊有些发热。 他又问:“真的不吃?” 她梗着脖子目视前方,仍嘴硬道,“真的不吃。” 没想到白渊亭竟然也不再坚持,而是把油纸包给了伊念娣,“那你吃吧。” “啊?给我吗?多谢贵人。”伊念娣欣喜地接过。 马车继续往前行驶,肉包子浓郁的香味充斥了小小的车厢,孙婉香闻着香味,觉得心情更加烦躁。 “阿香姐姐,这家店的肉包子好香啊,你为什么不吃呀?”伊念娣吃得满嘴流油,说话的时候口中嚼着的包子还没吞下。 “因为晨间吃太油腻的东西不太好。” “啊?真的吗?”伊念娣停了下来看了一眼手中的包子有些为难,但也只是一瞬,之后她又继续把包子塞进口中,边嚼边说,“可是我这个年纪还在长身体,就应该多吃一些,也没什么不好吧,” 伊念娣三两口吃完了两个大包子,心满意足的打了个饱嗝,手轻轻抚着肚子, “啊~贵人真是太好了,又给我赎身,又请我吃好吃的,要是没有遇上贵人,我都不知道肉是什么味道,原来天下竟有如此美味佳肴。” 她说着突然倚在孙婉香的肩上抱着她的胳膊,“不过幸好还是认识了阿香姐姐,毕竟贵人是为了救你来的,我才有机会跟着沾光。” 孙婉香牵了牵嘴角,笑得勉强,“好吃就多吃点,以后每天早上都可以吃到肉包子。” “嗯嗯。”伊念娣闭着眼满足地点了点头,“那就再好不过了。” 两人正说话间,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听声音应该还是在闹市区。 孙婉香疑惑地拉开车帘,见马车果然停在集市中,不知前头赶车的郑副将下车去做什么了。 她远远地看向郑副将的身影往前走,最后在一家摊位前停下,背对着她在买东西,于是便放下车帘。 过了一会儿,窗子被敲响,是郑副将回来了。 “伊姑娘,他递上了手中的油纸包,这是你家乡苏州的小吃莲花酥,我正好看到这里有摊位在卖,就买来给你尝尝,你试一下这家的味道正不正宗。” “哇!”伊念娣欣喜地接过,“大人你也太好了!” 她迫不及待地拆开油纸包,塞了一个到嘴里。 “好甜啊,”她笑得眯起了眼,吐了吐舌头,“不过正不正宗我也不知道,以前在家里这种点心很久才能买得起一点,都进了阿弟的肚子,我当时在旁边看得都流口水。” 她把酥饼递了过去,“郑大人你和贵人也吃。” 郑副将笑着推拒,“不用了,我还要赶车,我家主子也吃不惯甜食,你吃吧。” 他说完继续回到前头赶车,伊念娣手捧油纸包放在马车中间,“两位姐姐也一起吃吧,真的很好吃。” 筱沐接过去咬了一口,眉眼间尽是赞许的神色,想来味道是不错。 孙婉香此时饿得已经有些发慌了,但她还是没有吃,好在伊念娣适时地给她递了个台阶。 “阿香姐姐,这个酥饼一点也不油,很甜,很好吃的,你就试一下嘛。” 她一脸天真的神情让孙婉香招架不住,拿起一个粉嫩如莲花状的酥饼一口咬下去,酥脆馨香在唇齿间蔓延开来。 她低声问,“郑大人怎么会知道你是苏州人?” “唔……”伊念娣抬眸略微思索了一番,“大概……是贵人告诉他的吧,闲聊的时候我曾与贵人提了一嘴,没想到他就记住了,嘿嘿。” 她低头笑了起来。 “哦,是这样啊。”孙婉香又僵硬地咬了一口莲花酥,顿觉食之无味。 为什么明明都是一样的酥饼,手中这个没有刚才那个好吃了。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等到快到长安的时候已是半月有余。 孙婉香撩起帘子往窗外看,远远眺望见太兴山的山头,被那歹人掳去之事恍如昨日。 再怎么艰难也算熬过来了。 她看着车厢里的两人,这几日离长安越近,伊念娣和筱沐似乎就越是忐忑不安。 “到了长安以后,我要先回家报平安,暂时顾不了你们,到时只能先找间客栈,让你们先安置下。” 她看向筱沐,“你且先安心等几日,我回去和我二哥说一下你的事,让他找个靠谱的人来带你去找女儿,你离开家太久,此番回去难免会被你夫君寻麻烦,万一让他抓到了,再把你卖一次,可如何是好。” 听到她提起女儿,一向温婉淡然的筱沐突然红了眼眶,声音也有些哽咽,“我不知该如何谢你,孙姑娘,被卖掉的时候,我曾以为我此生都再也见不到我女儿了。” 孙婉香看她如此哀伤也忍不住动容,拍了拍她的肩头安慰她。 吃过晚饭以后孙婉香倚在窗边,眺望着长安的方向,夜风吹拂过她两鬓的碎发,扫在脸颊有些痒。 从她离开长安以后这么久,册封大典也早已结束,大哥该离宫了吧,约莫是已经知道她失踪的事了。 思及此,她轻叹了一口气,怎么从前世到现在,她总是让两位兄长为她忧心。 好在她离开前,连婆子已经咬上了钩,此次回长安她断不能再让二婶留在侯府了。 孙婉宁如此狠辣,将她卖到那种地方,二婶未必不知情。 她正想着,身后敲门声响起,她回过神来转身过去开门。 “阿香姐姐!”伊念娣看起来很是兴奋。 “什么事这么高兴?” “阿香姐姐我跟你说,到了长安以后,我有去处了!” “嗯?”孙婉香挑了挑眉。 “贵人方才说要让我去他府上做事,月钱还不少呢。” 第70章 伊姑娘要住在世子府 “他主动让你去他府上?” “是啊,阿香姐姐,你也为我高兴吧,从今以后我就每顿都能吃上饱饭了。” “是……是啊,我为你高兴。”孙婉香笑得有些不自然,“天色不早了,你快回去睡下吧,明日还有一日的路程。” 送走伊念娣后,孙婉香还是如往常一样,换下衣裳,梳洗过后躺在榻上。 明日终于要到长安了,她想。 终于要见到大哥二哥了,她翻了个身。 也不知道银霜最近过得怎么样?二婶有没有找她麻烦?她又翻了个身。 白渊亭怎么会主动让伊念娣去他府上?孙婉香突然睁开了眼睛,坐起来。 她突然又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很荒谬,白渊亭要请什么人到他府上做事,跟她有什么关系,她怎么会突然想到这件事的。 她摇了摇头又躺下去,可能是快要回长安了,心情太激动吧。 果不其然,翌日一早醒来,她的眼底又是一圈乌青。 “孙姑娘这是怎么了?”筱沐关切地将她扶上马车。 她坐下时瞥了一眼窗外骑在马上的白渊亭,“没什么,就是今天可以回家了,心情有些激动,所以昨晚没睡好。” 她说这话时,眼睛紧盯着白渊亭,对方却在和她对视一眼之后冷漠地调转了马头。 她不由得攥紧了手中的衣裳。 酉时左右,马车行至城门口却被人拦了下来,外面传来一道有些阴柔的声音。 “世子爷,奴婢在这恭候多时了,圣上召您入宫,世子爷跟奴婢走一趟吧。” “将军——”郑副将的声音满是焦急。 白渊亭打断了他,“我随黎内侍进宫,你不必跟着我,先把人送回去。”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镇定,但孙婉香却还是有些心慌。 白渊亭毕竟是质子,无故不能随意离开长安,看这位内侍的态度,莫非圣上并不知道他离开长安的事,那他此番进宫岂不是要受罚? 她撩开车帘,高头大马依旧跟在马车外,但马上的人已经跟着前头的内侍上了皇家的马车。 临上车前,孙婉香见他回头看了过来,不知道是不是在看她。 “走吧。”一旁的内侍催促道。 他的身影随即被隔绝在马车里。 “孙姑娘,我先送你回去吧。”郑副将来到窗边,他看起来有些丧气。 孙婉香看了看伊念娣和筱沐,她们俩都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有些不知所措,进城前还欢欣雀跃的两人此时看起来有些不安。 “不用了,我家小门小户就不麻烦郑大人送我了,我自己走回去就好,您对长安也比较熟悉,先给钱娘子安排客栈住下吧。” 她想让两人知道她的家世。 郑副将当即会意,他提议,“不如我安排钱娘子,去离东西两市相近的客栈,看有没有空房住下,这样孙姑娘之后来找她也方便。” “如此也好。”孙婉香点点头。 “长安住宿应该会很贵吧,你们刚刚说的东西两市,听起来像是繁华之地,不用给我找这么贵的地方,随便哪里的通铺就可以了,不值当为我花那么多钱的。”筱沐连连摆手拒绝。 “花不了多少钱的。”孙海香拉过她的手安慰道,“客栈就算贵一点,我去找你也方便,反正过两日你不是就要离开长安去找你女儿了吗?不打紧的。”正 郑副将不由分说直接驾车驶向东市的方向。 长安一如往日繁华,伊念娣撩开帘子一角往外看,兴奋时也会忍不住低声惊呼,就连筱沐也被眼前繁华的景象暂时抚下了心中的不安。 客栈离东市很近,郑副将给筱沐开了一间雅间,之后就要带着伊念娣回世子府了。 孙婉香转身准备步行回家,却被拦住了脚步。 伊念娣从窗子里伸出手抓住她的胳膊,“阿香姐姐就这么走了吗?” 她眼眶有些红,“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还会再见面,我会想你的。” 孙婉香敷衍地点了点头。 “阿香姐姐也要想我啊。”马车已经跑出一段距离,伊念娣突然把头伸出窗子冲她喊。 孙婉香轻轻“嗯”了一声,马车已经驶远了,她应该是听不到吧。 东市离侯府有一段距离,以她的脚程,大概要走两刻钟左右,走回侯府的一路上,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路人看她的眼神怪怪的。 等回到侯府时已是戌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孙婉香敲了敲门。 不多时,厚重的门从里面打开,她看着门房惊讶地瞪大了眼,愣了半晌,而后高呼道,“三小姐回来了!三小姐回来了!” 他高呼着往里跑,门虚掩着,孙婉香代他把门拴上。 她径直回了兰亭苑,想要先沐浴更衣睡一觉,推开兰庭院的门,远远看见两个丫鬟背对着她,坐在墙根下闲聊。 她没有理会,只当没看到,等到走近时,或许是两个丫鬟听到她的脚步声,回过头来看见她时显然是吓了一跳。 她们慌慌张张的起身向她行礼。 孙婉香问:“银霜呢?” “银霜出去找您了。” “哦,那你们去帮我放水吧。”孙婉香转身就往主屋走。 “三小姐,”一个丫鬟在身后喊住她,“银霜只是看起来很关心您罢了,她说是去找人,谁知道这套说辞是不是她编的,毕竟她是不是真的去找了,也没人能看到。” 孙婉香顿住脚步,回过身来看着两人。 “她出去找我,那你们在做什么?” 那个丫鬟显然是被噎了一下,她慌张地咬了咬唇说,“银霜已经出去找了,这院里的活总要有人做的。” “那你们做了吗?” 孙婉香本没有责怪她们的意思,但她们做贼心虚,攀污银霜的态度惹恼了她。 她冷笑道,“你们觉得她在偷懒不干活,那你们不想干也可以滚蛋!” “三小姐,您可别忘了,我们的卖身契在二夫人手里,只有二夫人才是我们的主子,您还真没法让我们滚。” 孙婉香闻言刚要发火,身后传来连婆子的声音拦住了她。 “三小姐,您说您离开侯府这么久才回来,不去向二夫人回话,反倒先对下人耍起威风来了。” 孙婉香回头瞧见连婆子,一如往常般富态,她有些好奇,连婆子究竟偷了几张地契了?她得找个机会问问李四。 第71章 定婚期 孙婉香跟着连婆子去了前院,她刚一进去就见到二婶坐在主位上,面色不善。 她上前行了一礼正要坐下,二婶却突然发难,“你倒是挺自在,还不跪下认错!” 孙婉香有些莫名,就算看她不顺眼,也不能这样无理取闹吧。 “我何错之有?” 二婶一拍桌子指着她,“你还嘴硬!若是你那日不乔装出门也不会遭此祸事,你一个人污了清白不要紧,倒是害得侯府也因你蒙羞!” “二婶还敢主动提及此事?”孙婉香被气笑了,“我为何会被掳走旁人不清楚原因二婶还能不清楚吗?” “我……我清楚什么?要不是何家姑娘说你乔装去看宁儿,我都还不知道你何时溜出府去了。” 说到这里,二夫人有了底气,“那你倒是解释解释你为何要扮作农妇去乐野庄,宁儿前脚刚过去安胎你就跟了过去,还偷偷摸摸不让她知道,碰巧那日在你走后她腹痛不止,还好有大夫侯着,大夫也说了是有人给她下药才致她胎像不稳,你敢说你没有动手脚加害于她?” “呵,下药?”孙婉香不禁冷笑,“我还没诉苦呢,二夫人倒先反咬一口。” “我反咬你?难不成我和宁儿还能未卜先知你要偷溜过去,你遇上山贼那是你品格低劣恶有恶报才会倒霉,别说得好像是被我害的一样!你知道你在外面都被传成什么样了吗!” “传了什么我怎么会知道,我又不在长安。” 她也不看二夫人的脸色,自顾自地坐下,招呼丫鬟去给她泡茶,“二婶也真是的,嘴上说着关心,请我过来连一口热乎的都没有。” 二夫人冷哼一声,“你倒是还挺看得开,你失踪以后外头可都传遍了,说你是被山贼掳走了,说得有模有样的,现如今隔了几个月你才回来,外头说什么难听话的都有,若说你没有失身与山贼,谁会信?” “我也着实是好奇,山贼是怎么把你全须全尾放回来的?” 孙婉香看二婶说这话时眼底隐隐带着笑意。 “自然是把他们都杀了呀。”孙婉香勾了一下唇角说得云淡风轻。 “什么……杀了?”二夫人愣了一下,随即不可置信地看着孙婉香,“你手无缚鸡之力还会杀山贼?” “这就不劳二婶您费心了,反正外头现在说多难听的话,不都是二婶您喜闻乐见的吗?”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有什么可乐的!”二夫人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厉声道,“我……是我从小把你养大,把你当做我自己的孩子一般,你如今这个名声不只是你自己面上难堪,还害得整个孙家的人在外面都抬不起头来!” 她说的有些磕磕绊绊,孙婉香审视的眼神让她不免有些心慌。 难不成孙婉香发现是宁儿指使山贼绑的她? “行了二婶,这里就咱们俩,您也别装了,您说的那些我毫不在意,反正嘴长在别人身上,我如何阻拦别人怎么说。”孙婉香看着她,眉头轻轻一挑,“我就算名声这样了又如何,不正好和你女儿的名声相配吗。” “这关宁儿何事,她好端端在养胎,并没有来招惹你,你何故扯上她!” “我没说这事跟她有关系,只是方才二婶说我名声不好听,我便想顺道提一嘴她无媒苟合未婚先孕的事,有何不妥吗?” “好啊,你自己坏了名声又来拖你妹妹下水,什么无媒苟合,魏公子中意她,国公夫人也许了她名分,你自己抓不住郎君的心,就给你妹妹泼脏水,天底下竟有你这样做姐姐的!” 孙婉香看二婶指着她,好似她真做了什么天理难容的恶事,那满面的怒容还真看不出半点心虚。 可是二婶当真不知道自己是被她女儿指使的人掳走的吗?她可不信! “魏公子……对了,既然二婶提到他了,我想问一下,我和他先前定好的婚期已经过了,那这婚事现在还做数吗?” 二婶看向她的眼神里满是鄙夷,“我就知道你之前推脱这门婚事是假清高,眼下被山贼掳去糟蹋了,名声难听啊,知道自己说不了亲了,又想来要这门婚事。” 孙婉香皱了皱眉,“听二婶这意思,公府是想退婚?” “你命倒是好!”二夫人冷哼一声,“本来我也以为公府是要退婚的,结果没想到,国公夫人听说此事后不但没嫌弃你,竟还亲自上门来叫我放心,说与你的这门婚事一定不会退,让我们只管安心找人。” 这倒是让孙婉香没料到,国公夫人那么爱面子的人,竟然肯娶她的这样名声已经坏掉的儿媳妇,前世她怎么没看出来他们家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品性来! 国公夫人还看不上孙婉宁,要她说这对狗男女最是相配不过了! “那国公夫人可有说若我回来了婚期定在什么时候?” 二夫人不满地斜睨了她一眼,“你果真是急不可耐,国公夫人说了,只要你能回来就尽早拜堂。” “如此便好,那我现在回来了,二婶就拿我的嫁妆单子来给我核查吧。”孙婉香向二夫人摊开手,紧盯着她。 “嫁妆单子……”二夫人顿了顿,有些不耐烦地赶她走,“你急什么,你自去准备你的嫁衣就够了,这些都是长辈该操心的事。” 孙婉香嗤笑道,“别跟我打太极了,你不累吗?我若是不核查会怎么样你我都心知肚明,我若是不顾及这些,一一核验查明了,等嫁进公府了才发现你给我的嫁妆是虚抬,到时怎么办?虚抬和实抬差多少你可别想糊弄我。” “哎你……你这是明目张胆跟我要钱不成,就耍脾气,使小性子,你当自己还是小孩子吗?”一提到钱,二婶果然还是顾左右而言其他,不耐烦地甩手想要离开。 孙婉香拦在她身前,“二婶留步,嫁妆的事何其重要,这事说明白了再走不迟。” “你做什么?你还想抢钱不成?”二夫人瞪着她。 第72章 原来他们曾经错过 “二婶这话着实可笑,我需要从二婶手中抢什么钱?二婶给我的嫁妆本就是取自我们侯府的库房,我拿自家的东西怎么能算抢,我想要核查嫁妆单子也不过是怕二婶假借我的名义中饱私囊罢了。” “你……你,”二夫人恼羞成怒指着她,好半天才憋出一句,“离家几个月时间,你就把三叔对你的责罚忘了吗?竟敢如此污蔑上亲!” 孙婉香不耐烦地摆摆手,“行了,别拿这些话虚张声势,说实在的二婶,您其实应该高兴我早点嫁入国公府才是,何必如此与我过不去?国公夫人这次的态度你也看清楚了,她心里有多中意我,您是知道的,若是因为嫁妆的问题,我再闹一闹,到时婚期又推迟,吃亏的可是孙婉宁。” “呸!你别什么事都扯上你妹妹。”二夫人现在一听到她提起宁儿就忍不住心慌,生怕这个突然变了性子的疯子会伤害她女儿。 “哎,这可不是我胡说啊,您仔细想一想,我若与魏公子早些成亲,孙婉宁也就早些进公府,否则她没名没分的给魏公子生孩子算怎么回事?国公夫人虽然许了她名分,但口说无凭,将来的事谁说得准呢?她若一直不进门,充其量也就是个外室,生下来的孩子连庶子都算不上,到时候你就能抬得起头来了吗?” 孙婉香看二婶面色不善,知道她是听进去了,她勾了勾嘴角,向二婶行了一礼,“我言尽于此,还望二婶看在亲戚一场的份上不要闹得太难看,我给二婶三日时间准备,三日后我来取嫁妆单子,到时候我会去库房一一核查,希望到时二婶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 应付完二婶以后,孙婉香回了兰庭苑,远远看到银霜从长廊的另一端走来,垂头丧气的。 “银霜。”她轻唤。 银霜明显顿了一下,抬起头看过来,愣在那儿没什么反应。 “过来呀,你在磨蹭什么?” 她看着眼霜,先是往前趔趄了两步,而后顺着长廊飞奔而来。 “小……小姐。”银霜带着哭腔轻唤,她在面前伸出手好像想要抱她。 但是快要碰到她时,手指又蜷缩了回去,捂住了嘴,“小……小姐,真的是你吗?” 银霜没有哭,但她一直轻喘着,瞪大了眼看她。 “是我呀,这才几个月不见你,就不认得你家小姐了?”孙婉香轻笑着弹了一下银霜的脑门。 “哇啊——”银霜终于忍不住咧嘴大哭,“小姐,您去哪儿了?您到底去哪儿了?怎么这么久才回来,奴婢到处找您都找不到……” 孙婉香有些尴尬地四下张望,好在这儿没有其他人,“好了好了,别哭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银霜仍是忍不住激动的心情,“他们都说小姐被山贼掳去了,奴婢好难过呀,明明是一起出去的,怎么就小姐出了事,奴婢到处找到处找,这几个月把长安城大街小巷跑了个遍,怎么也找不到小姐!” “什么?你刚才说……”孙婉香敏锐地察觉出银霜话语中的不对劲来。 她想打断银霜,但这小姑娘正激动着停不下来,于是直接捂住了她的嘴,把她往兰庭苑的方向拉。 “走,走,先进去再说。”等拉着银霜进了主屋,孙婉香往外张望了一下,确定周围没有人后关上房门。 银霜又开始在她耳边唠叨个不停,“小姐您去哪儿了?奴婢怎么看您像是饿瘦了,这几个月定是吃了好多苦,奴婢去膳房给您拿点吃的东西来。” 她说着要往外走,孙婉香把她拉进屋里,低声道,“行了,先别说那些,我问你点事,二婶不是说外面都传遍了,我被山贼抓了吗,怎么你会在长安城内到处找我,这传言究竟是怎么回事?” “对,对,小姐,说起这个,二夫人这次真是难得对您好,小姐您是不知道,当时您被那群人带走后,我就急忙跑回侯府,想要让二夫人派人去找您,她本来还不上心不当回事,没想到过了两日见您没有回来,赶忙就让府中仆役们出去找您,大街小巷逢人就问有没有见到侯府三小姐,还花大价钱请了许多画师画了您的像,不只是贴在城中还见人就发,现在大概全城的人都知道您长什么样了。” 呵呵,难怪,她回来的时候总觉得路上的行人看她的眼神不对劲,原来是这么回事。 二婶真是好手段,一个找人绑她,一个到外头败坏她的名声,她俩果然是拴在一条脐带上的母女。 孙婉香轻点了一下银霜的额头,“你这傻丫头!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她那是关心我吗,她那是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我被山贼掳走了,失踪了几个月现在我全须全尾的回来了,他们会怎么猜测议论我遇到了什么事?就算什么事都没发生,也会有人骂我不要脸让我去挂白绫的。” “啊,怎么会这样?!”银霜惊呼道,“这可如何是好?小姐,你可不能做傻事啊!” 孙婉香看她嘴一瘪又要哭,赶忙按住她的嘴,“先别哭,你家小姐还没这么想不开,我先问你,既然你也知道我是被山贼掳走了,那为何又要在城内大街小巷的找我?” 她问完后松开了手,银霜的表情看起来很是疑惑。 她瞪大了眼,歪着头,似乎很是不解,“可是小姐您并没有被山贼掳走啊。” “什么?” 主仆俩大眼瞪小眼,互相听不懂对方的话。 银霜说:“难道不是吗?您被那伙人掳走后,我还去过品香楼求掌柜救您,因为我当时看品香楼的掌柜对您挺好的,也算有求必应,就想着他或许能帮一把,正巧遇上世子爷路过那儿,他让奴婢带他去我们遇袭的地方,顺道捡走了您的长鞭,后来他就被骁骑营的人叫走了,过了两天夜里,太兴山上了烧了好大一场火,武侯铺的人忙了个通宵,火光冲天,许多老百姓都看到了,说是咱家二公子和世子爷一起带兵剿匪,奴婢当时还猜您应该是被救出来了,高兴了一晚上,可是第二天奴婢跑去骁骑营找您时,二公子说您并没有被山贼掳走。” “原来二哥和他去太兴山剿匪了。”孙婉香口中呢喃着,突然间仿佛全身失力般跌坐在椅子上。 只差了两日,那掳走她的少年是如何把时间算得这么精准?怕不是骁骑营里有他的人。 第73章 心有不甘 孙婉香抬眸看着银霜,想了想还是没有和她解释什么,毕竟二哥这么说也是为了保全她的名声。 “好了好了,没什么好哭的。”她拍了拍银霜的肩膀安慰她,“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也没有缺胳膊少腿的,你去给我放水吧,我沐浴更衣之后去找大哥报个平安。” 银霜正往外走,闻言顿住了脚步,“哎,大公子,他还没有回府呢。” “嗯?怎么回事?太子的册封大典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是结束了,可是大公子差了身边小厮回来报信,说是太子留他在东宫。” 孙婉香忍不住蹙眉,心中有些疑惑,就算大哥曾经是太子的伴读,可是他如今已承袭爵位,又过了弱冠之年,还留在东宫不太好吧,其他幕僚也不见得都常伴太子左右。 “算了,大哥总有回府的时候,下次再问他吧,我眼下已是疲乏得很,你去放了水来,我好好休息一晚,明日你陪我去一趟骁骑营。” 可是不只是没见到大哥,第二天孙婉香带着银霜到骁骑营时,才得知二哥被大理寺的人给带走了。 “我二哥怎么会被大理寺的人带走?” 守卫同她说:“孙将军是无令私自出兵上山剿匪。” 二哥竟然为了她私自出兵! 孙婉香当即转身就跑,让马夫驾车直往大理寺的方向。 银霜在一旁劝她,“小姐,您现在直接去大理寺不好吧?要不我们回去求求二夫人,或是找世子爷帮忙,我上次见他挺关心你的。” “你别犯傻了,若是大哥出事,二婶或许还能上点心,若是让她知道二哥出事了,只会幸灾乐祸,至于世子爷……” 孙婉香顿了一下,将剩下的话咽下,白渊亭或许眼下都自身难保了,还能求他什么呢? 马车很快行至大理寺,孙婉香提着衣裙飞奔上台阶,被门口的侍卫拦下。 “我是威远侯府三小姐,听闻我二哥被抓至此处,想来探望他。” 但守卫没有放行,“孙小姐请回,孙将军此时不能接受任何人探视。” “为什么?我只是进去看看他而已,大理寺也没有不许探视的规定吧?” “孙小姐请见谅。”侍卫恭敬回道,“孙将军乃是重案犯,正在审理中,审理期间,上头确实规定了,不许任何人探视。” 重案犯!孙婉香愣了一下,心下一凉,私自出兵确实是重罪,但二哥是为了救她才会如此冲动。 她心慌地捏紧了拳头,掌心一片湿润,银霜也在一旁不安地扶着她。 “孙小姐不必担心,没有查清楚前不会累及家眷,您先回去等着吧。”侍卫说完就要往回走。 “等等,我还有其他事。”孙婉香拦住他,“那我不看我二哥了,你让我进去,我有一桩案情要陈述。” “孙小姐莫要说笑,就算您使手段混进去了,也不会让您去探监的。”守卫狐疑地看着她。 “我没有说笑,我就是来状告扬州府淮阴县令贪污一案。” 事实上她刚才是准备去骁骑营看完二哥就来大理寺的,如今也不过是提前了一步而已。 侍卫将信将疑地看着她,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将她请了进去。 孙婉香等了没多久,便有一个穿着红色官袍的男人进来招呼道,“这位便是威远侯府的孙姑娘吧,本官是大理丞谢清平,听闻姑娘此番前来是有案情呈上?” 眼前的人笑起来很温暖,如沐春风一般,让大理寺这原本肃穆的地方,都染上了一丝色彩,孙婉香觉得心中紧张也被驱散了一些。 她起身行了一礼,不只说了古老板与县令官商勾结一事,还将徐娘子规训瘦马一事也一一告知。 “当时我正好看到,古老板送瘦马给淮阴县令。”她把自己的那一段经历抹去,“此行我还救了两个逃出的瘦马,若是大人有需要,我可以让她们来大理寺作证。” 谢清平微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让她坐下,“可是孙小姐又是如何得知此事的?” 孙婉香对此毫不避讳,“近来长安传言众多,想来我被山贼掳去的事谢大人也是听说过的,他们乘船逃跑,一路将我掳至扬州,好在我趁他们不备时跑去县衙报官,这才逃过一劫,没想到正好遇到古老板给县令大人送瘦马,官商勾结可非小事,还请谢大人多多上心,尽早派人去扬州查办,一道解救那些被卖良为贱的瘦马。” “孙姑娘的遭遇本官很同情,只是孙姑娘或许是久居深宅,对官场之事知之甚少,各地县令若有职务问题会交由州府刺史查办,大理寺自有大理寺的职责,若天底下所有的贪官污吏都交由大理寺,那大理寺一众官员便是长上三头六臂怕是也忙不过来。” “不能越级管辖这我知道,可是若刺史大人在其中也有利益牵扯呢?” 谢清平收敛了笑意,眯着眼看她,眼中似有寒芒闪过,“孙姑娘,没有证据的话可不能胡说,你知道随意污蔑朝廷命官是什么罪责吗?” 孙婉香咬了咬唇,没有答话。 因为她还真的没有证据能够证明刺史大人有什么罪过。 只是在县令府中时,她确实听到县令说是刺史大人知会他,后来再次被歹人绑走也是跟随白渊亭去刺史府上住的那一夜,而且州府牢房的兵力也不弱,少年一个人已经被白渊亭打得受了伤,怎么可能轻易逃脱还返回,还将她掳走。 这让她很难不怀疑扬州府刺史,可是现在谢清平的话提醒了她,这一切确实也不过是她的猜测罢了,刺史再怎么可疑,她也没有证据让大理寺查办,反而如果让刺史知道了此事,会反过来对付她。 二哥此时还在牢中,最怕的就是被人再寻到什么错处,二哥本来就是因为她才会被大理寺抓走的,她可不能让二哥再雪上加霜。 思及此,孙婉香不甘地咬了咬唇,低声嗫嚅,“可能真的是我误会了吧。” 她虽心有不甘,但眼下还是保全二哥要紧。 第74章 品香楼的主子原是女子 谢清平见状安慰她,“孙姑娘不必为此事烦忧,大概半个月之前就有驿差来报,淮阴县令已经身亡。” “什么……他死了?”孙婉香惊呼。 “是扬州府刺史亲手将他斩杀的,如此孙小姐就可安心了,如果刺史真的与他有所勾结的话,就不会将人斩杀了,至于孙姑娘方才所说瘦马一事,养瘦马并未违背律例,若那些被关押的女子真是被卖良为贱的可怜人,扬州府刺史自会解救她们,大理寺无权查办。” 难道真的是她猜错了? 被谢清平这么一说,孙婉香也开始有些自我怀疑。 “本来这种事是不方便告知孙姑娘的,如今孙姑娘若无其他要事,就请先回去吧。” 磨蹭了半天才起身,孙婉香犹豫着往外走了几步,最后还是没忍住回头。 “孙姑娘可还有什么事?” “谢大人,其实我今天来不只是因为淮阴县令的事,还有要事相求。”孙婉香朝他行了一礼后跪拜在地。 谢清平忙放下手中的物件过来扶她,“孙姑娘你这是做什么,有什么事起来说话。” “谢大人,我有一事相求,听闻我二哥被抓到大理寺了,求谢大人开恩,让我进去看看他。” 谢清平松开了要扶她的手,面色为难地侧过身,“孙姑娘这是在为难本官。” “谢大人您也知道我被山贼掳去,二哥已有几个月未见我,我只是去报个平安让他安心,您放心,我只是进去看一看他,马上就出来了,绝不给您添麻烦。” 谢清平长叹了一口气,“不是本官不近人情,实在是孙姑娘这要求本官应不了,孙将军乃是重案犯,您知道私自出兵是多严重的罪名吗?轻则刺配重则杀头,此案乃是圣上亲自下令查办他,说了不许探监,本官哪敢违抗圣命,孙姑娘您还是快请回吧。” 杀头流放,哪个都不是孙婉香能接受的,她身子一软瘫倒在地。 “小姐。”银霜看她神情恍惚,有些忧心地将她扶起。 “不过孙姑娘倒也不必过分担忧,孙将军未必会受这么重的刑罚,据本官所知,剿匪前孙将军虽然参与了此事,一起练过兵,但在剿匪那一夜,他并未随军上山,而是回了侯府,细细算来若是圣上将罪责全部归结于世子爷一人,孙将军便可脱罪,顶多也就是罚个治下不严的罪过。” “本官还有公事就不送孙姑娘了。”谢清平招手,让门外侯着的侍卫送她出去。 被银霜扶出大理寺时,孙婉香还是一副神情恍惚的样子。 “小姐,谢大人说的没错,奴婢也知道的,太兴山被烧那夜,二公子确实回了一趟侯府,在得知您被绑以后,他就马上出去找您了,并未参与剿匪,而且谢大人都说了,二公子未必会获罪,您别太难过了。” 可是他们任何一人获罪,都是她不愿看到的。 她当然知道二哥不太可能被治重罪,可是白渊亭身为北国送来的质子,先是私自出兵,后又擅离长安,眼下又逢边疆冲突不断,估摸着圣上正愁怎么挑他的错处,怎么会轻易放过他? 孙婉香轻叹了一口气,“你不懂,我不只是担心二哥。” 她自顾自地往前走,口中呢喃着,“世子爷于我还有救命之恩。” 孙婉香漫无目的地在街市上走,恍恍惚惚绕了几个弯,眼前熟悉的街道让她回过神来,她竟是走到品香楼来了。 她这是在干什么?孙婉香摇了摇头想让自己清醒过来,若是她至此便一蹶不振,如何扭转两位兄长前世的命运。 她勉强打起精神进了品香楼,小二见了她连招呼也没打,就赶紧飞奔到楼。 不多时,掌柜就亲自下楼迎她,“孙小姐快快上楼,楼上雅间已经给您备好了。” 孙婉香不禁感到疑惑,“掌柜的,您真是太客气了,您就当我是普通的食客好了,如此热情,我都不敢来了。” 掌柜笑了笑,“孙小姐不必为此感到不自在,此前您送的白玉簪子我们主子很喜欢,特命我们对您多多关照,您现在就是我们品香楼的贵客。” “白玉簪子……”孙婉香更加尴尬,“不过一根普通的簪子而已,而且成色也一般。” “孙小姐不要妄自菲薄,那凤头簪,雕刻精良质地温润,我们主子喜欢得紧,若您心中实在不安也可再送些其他饰品来。” 孙婉香忍不住脱口而出,“原来你们品香楼的主子也是女子呀。” “什么……” 孙婉香看掌柜明显僵住了,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不好意思啊,我之前还以为你们这么大的江湖组织,背后肯定是男子在掌控,如今看来是我见识浅薄了,若是方便的话还麻烦托您转告一句,我很钦佩她,也感谢她对我的帮助,若品香楼将来有什么能用得上我的地方,请尽管开口,我定然不会推辞。” “其……其实……” 孙婉香看掌柜一脸为难的样子,“是我这话有什么不妥吗?” “没……没有。”掌柜的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指正,既然主子不想让她知晓自己的身份,那便让孙小姐这么误会吧。 他擦了擦额头的汗,“孙小姐此回可是有什么事需要帮忙?” “没有没有,我只是太久没有回长安,想要来看看先前交代李四的事,他办得怎么样了?” “孙小姐尽管放心,品香楼用药控制着他,他不会背叛您的,我现在就派人去把他找来。” 孙婉香点点头,“那就有劳您了。” 不过两盏茶的功夫,雅间的门就被人敲响,彼时,孙婉香还在吹着热气。 “进。” 门被推开,是李四进来了。 孙婉香第一眼差点没认出他来,眼前的男人面黄肌瘦,眼眶凹陷,整个人佝偻着背,毫无精气神。 “李四?” “是……是我。”李四踉跄几步在桌案前跪下了,看她时眼眶似乎隐隐泛着泪,“孙小姐,您可算回来了。” 孙婉香也没想到有一天李四看到她会这么激动,“你怎么了?” 第75章 连婆子和她那蠢儿子 “您快让品香楼别折磨我了。”李四一张口居然真的哭出声来,“孙小姐您不知道,自从您失踪以后,我来品香楼拿解药,他们说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可能用不上我了,以此为由推脱,我差点没命,好在侯府的赵五交给我的几张地契,我还没有交给您,他们才给了我解药,我这回算是被这药折磨去了半条命,求您快去和他们说说让他们放我一马,今后就算没有这药控制我也绝不会背叛您的。” 孙婉香上下打量他一眼,“解药的事先不急,你先告诉我赵五已经当掉几张地契了?” “几张田地茶园庄子铺面加起来有七张。” “七张了?那母子俩野心还真是够大。” 孙婉香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敲在桌面上,每一下都敲在李四心间,他以为孙婉香是对此不满。 “孙小姐,我可真是尽力了,再怎么忽悠他赌也不能让他几个月就把侯府的产业全都亏光吧。” 孙婉香抬眸瞥了他一眼,“你先去做一件事。” “您说,您说。”李四谄媚道。 “你先拿一家铺面卖掉,把钱与矿场的兄弟们分了吧。” 李四愣了一下,连连摆手拒绝,“我哪敢要您的钱啊?” 孙婉香嫌恶地翻了个白眼,“谁说是要给你钱了?玉石矿是品香楼的产业,他们帮了我这么多,我不给点酬劳说不过去。” 李四挠了挠头,“其实……其实您就算给了他们也不一定会要,您不如就把这钱留着。” “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哪这么多废话!” 李四一听她有些不高兴,赶忙接过一张房契,“我一会儿就去把铺面卖了,把钱分给玉石矿的兄弟。” 交代好以后孙婉香拿着地契准备离开。 “孙小姐,”李四在背后喊她,“那我身上这解药……” 孙婉香顿住脚步,斜睨了他一眼,“……再说吧。” 离开品香楼以后,孙婉香去把这几张地契都换成了红契,看着盖了红色印章的地契,她松了一口气把几张纸都折好揣进怀里。 银霜也在一旁傻笑,“恭喜三小姐,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您就能把侯府的产业从二夫人那里全都夺回来了。” “唉,哪那么容易。”孙海香嗤笑一声。 她心里清楚这招用不了多久,地契少几张,二婶或许没那么快发现,可要是少太多了,她肯定会发觉的。想要把侯府产业全都夺回,光靠连婆子和她那个蠢儿子可不够。 两人刚换了地契出来就被人拦住。 “孙小姐,安阳公主请您到府上一叙。” 孙婉香认得她,此前来侯府递帖子时也都是这个侍女来的。 “您请。”侍女恭敬地拉开车帘。 “公主可有说找我何事?” “主子的事奴婢从不敢多问,孙小姐去了就知道了。” 孙婉香狐疑地回头与银霜对视了一眼,最终还是上了马车,马车在街市上转悠了许久之后,她忍不住掀开车帘往外看。 “这不是去公主府的方向。”孙婉香质问道。 一旁的侍女倒是很镇定,“奴婢刚才并没有与您说是带您去公主府。” “那你们这是要带我去何处?”孙婉香有些不安,她的手下意识抚向胸口,怀中还揣着侯府的地契。 侍女还是那句话,“您去了就知道了,总之公主是不会害您的。” 孙婉香又耐着性子听了一阵马蹄“哒哒”声,最后马车停在一处庄园前。 她跟着侍女进了园内,穿过长廊,一路行至后院的一处凉亭,公主一身素衣,娴静优雅地在凉亭内抚琴,琴声伴着一旁假山上的流水声听来甚是悦耳。 “公主,奴婢已经将孙三小姐请来。” 安阳公主听见侍女的话回过身来,“孙姑娘来了,这里不是公主府,你也不用拘泥于这些礼数,快过来吧。” 孙婉香绕了一圈走进凉亭,在软垫上跪坐下与公主面对面,面前的桌案上,茶汤热气袅袅。 公主把闻香杯递给她,“你觉得这味道如何?” 孙婉香接过杯子,拿近了些,闻香杯内清香扑鼻,“公主的明前龙井品质很好。” 公主笑了笑,递过来一盏茶汤,“这是今年的新茶,你还没喝呢,就品出来了。” “回公主,我也不过是平日喜好饮茶罢了,只是不知公主为何要拿这么好的茶叶款待我?”松兰香吹了吹散着热气的茶盏。 “孙小姐不必紧张,本宫只是听闻你先前被山贼掳走一事,毕竟你是忠烈之后,父皇特命本宫来问询,如今看你安然无恙就好,外头的流言蜚语,本宫也听说了一些,你切莫将这些话听进去。” “多谢公主关心,其实公主不必担心我想不开,谣言是难听了些,但实际上我并未被山贼掳走。” “哦?”公主诧异地看着孙婉香。 “公主您还不知道,其实我是生了场怪病,那日走在街上,突然就昏厥了,被好心人救下,此后断断续续调理了几个月才康复。” 孙婉香随口胡诌了一个故事,此前去大理寺报官是为了呈报案情揪出县令,现如今倒是没必要与公主说的太细,否则白费了二哥替她隐瞒的一番良苦用心。 公主放下茶盏,看向她的眼神晦暗不清,似是有些不悦,“本宫此番叫你前来是真的关心你,可是孙姑娘似乎对本宫很是提防。” 公主说完,候在凉亭外的侍女也斥责道,“难得公主将孙小姐挂在心上,这可是天大的福气,您别不识好歹用糊弄你家二夫人的本事糊弄公主。” “放肆,怎么能这么与孙姑娘说话?”公主瞥了她一眼,语气轻柔。 那侍女也立马低下了头。 只是孙婉香如何不知道,若是没有公主的授意,那侍女怎么敢说这种话。 安阳公主拉过她的手在她手背上轻抚,“本宫知道你此番受了委屈,你素来与你二婶不和,受了委屈在家中也无处倾诉,若有什么不便的,今日你尽管可以告诉本宫,本宫给你做主,听说你此前曾受过扬州府淮阴县令的胁迫,可真有此事?” 孙婉香抬眸和安阳公主的眼睛对上,话都说到这份上她也没必要再隐瞒,公主能够知道此事不奇怪,只是公主为何对她这么关注,连她远在千里之外的事都特意去查。 她直言,“公主,您究竟想知道什么?” 第76章 灭口 安阳公主牵起孙婉香的手带着她一起走出凉亭,顺着小径往深处走,院内种满了大片的玉兰花,香气浓郁撩人。 “孙姑娘觉得本宫这处私宅如何?” 孙海香略一思索,“很好。” 她怕说多错。 “比起公主府如何?” “差了许多。” “那与淮阴县令的府邸相比如何?” 孙婉香闻言侧头瞥了公主一眼,公主眯着眼温和地看着她,眼底铺满笑意。 “修葺装点不同,但……” “但是论奢靡也差不离是吗?”安阳公主接过话。 孙婉香听到此处已经猜到安阳公主有什么目的了。 “前几年本宫偶然得见王家在城郊的一处院落,出入庭院间似在桃花源,本宫瞧着心里甚是喜欢,驸马于城中遍寻,终于寻得此处宅邸将它买下,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是本宫亲自挑选过后才请了工匠打造,虽比不上公主府,但也花了不少银子,他一个小小的县令是如何能享受到的,他一个月俸禄才多少?” “可是大理丞谢大人与我说,淮阴县令已被扬州府刺史斩杀,赃款大概不日就能清点完收归国库。” “谢清平?” 孙婉香点了点头。 “你真的相信一个小小的县令,能有本事贪这么多吗?这可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做到的,黄金万两几乎是经年累月的贪了一阵子了,却从未被查过,而你只是经过此处,扬州府甚至都还没有往上报,州府刺史就着急将其斩杀,这难道不像是在灭口吗?” 孙婉香越听心情越沉重,“公主,我身为闺阁女子,背后议论朝廷命官是不是不太好?” 公主捂嘴轻笑,“你今日去大理寺的时候,可没想过妥不妥,怎么眼下到本宫面前却顾虑颇多?” 孙婉香当即跪下了,“公主,我今日不是有意要攀污扬州府刺史大人。” 她没想到大理寺竟有安阳公主的眼线,而且这么快就传到了公主耳朵里,白日她去大理寺时,只与侍卫还有谢清平有过交谈,难不成是谢清平将此事告知公主的? “别紧张,你看你这孩子怎么动不动就下跪,难道本公主看起来凶神恶煞吗?” “我没有这个意思。”孙婉香起了身仍是在公主面前低着头。 “你又没有证据,大理寺不听你的才对,与本宫说说吧,你为何觉得扬州府刺史也合谋了?” 公主说完回过头来补了一句,“说实话。” 公主面上依旧是温婉的笑,可却让孙婉香无端生出几分寒意来。 她最终还是将在扬州发生的事情一一告知公主。 “我与刺史大人也只在他府中见了那一面,他当时看起来很心急,当即就派人去搜寻那歹人的同伙,看起来倒不像奸臣贪官,而且刺史大人看起来很清贫,与淮阴县令毫不相同,只是我两次遇险都与他有关,难免心中生疑。” “看起来清贫未必就是无辜的,他若真是满身补丁墙缝砌金砖,你也不会知道,有几个会向淮阴县令这么显摆的,他也不过是小官大贪罢了,上头若无人护着,谁撑得他胆子这么大?” “那公主问我此事,可是需要我做什么?” 公主有些好笑地看着她,“你一个小姑娘能做什么?” 孙婉香一时懵住了有些不知所措,她还以为公主方才说了那么多,是认定扬州府刺史有罪让她指证。 “叫你来不过是想确定一下罢了,有些事明面上大理寺不好插手,不过……”公主顿了一下,回头来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而后让侍女在此处候着。 “你与本宫再逛逛,前面的花海比此处更好看。” 花丛中有小径,在其中穿插蜿蜒而过,孙婉香跟着公主漫步在其中,宛如被花海包围一般。 公主背着她低声开口,“听你刚才说,你被掳至扬州时也与瘦马关押在一处,可是真的?” “是。”孙婉香回想起在扬州城的经历,蛊毒发作时,深入骨髓的痛恍如昨日,提及此事她忍不住身子都抖了一下。 “本宫无意提起你的伤心事,只是听你提起那段日子,觉得那些被关押的瘦马也是可怜人,心中有些感慨。” “回公主,她们中有些人原本不是贱籍,只因家中困苦被父母兄弟或是夫君变卖以维持生计,着实是可怜人,我原打算逃出以后去县衙报官将她们救出,谁知正好遇上一商人向县令送了一个瘦马行贿,无奈只得作罢,不过我听谢大人说刺史大人查办之后也会将这些瘦马核实身份,其中若有良民则会发还原籍,她们如此也算得救了。” “得救了吗?未必吧。”公主捡起泥土间一朵凋落的花在鼻尖轻嗅,而后又将它扔下。 “那些被解救的女子,她们的家人能卖她们一次,难道就不会卖她们第二次?她们被发还原籍后,于家人而言最开心的怕不是还能再卖第二笔钱。” 孙婉香看着地上的那朵花,只是花瓣沾了些尘土,仍是很美,公主继续往前走一脚踩了上去,那朵花被踩进了泥土间瞬间被踩扁了,不复刚才的美丽。 “孙姑娘觉得,若她们发还原籍后再遇上这样的事该当如何才能避免厄运?” “她们什么也做不了。”孙婉香看着那朵花,平静地开口。 公主在前面摇了摇头,“是啊,她们能做什么呢。” 她回过身来,“孙姑娘,这园子也逛得差不多了,本宫也乏了,就先……” “公主。”孙婉香对上她的眼神,一个从扬州开始就在她心中隐隐闪过的念头,此刻在心尖上窜起了一个小火苗,有些灼热。 “既然是公主请我到府上闲聊,我便斗胆说些心里话,若说错了什么还望公主恕罪。” “哦?你说。”安阳公主来了兴致。 “那些被家中卖了换钱的可怜女子,她们确实什么也做不了,因为她们人微言轻,在家中只能依靠父兄或夫君,被变卖了自然也无从计较,公主您不该问她们能做什么,而是大周能为她们做些什么。”孙婉香知道她这话有些冲了,说完她便看着公主心中有些忐忑。 但公主并未怪罪于她,反而捂着嘴笑了,“看来孙姑娘这是有高见,且说来与本宫听听看。” 第77章 赌对了 “公主,我觉得她们会被家里轻易舍弃,最根本的原因在于她们根本就没有可为家人谋利的其他可能性,士农工商当属士族最为尊贵体面,可是本朝规定女子不得科考,可反观男子只要考到举人,就可以为家里免除赋税,其他规定也是如此,诸如女子不能独立承包农田,不能私设商户等等,还有许多不公的规定,如此桩桩件件算是禁止了她们除了婚嫁以外的所有出路,等同于女子的前途只能相夫教子,经营着后宅一亩三分地的事,比起男子,说难听点确实没有大的用处,自然也不会让家人多上心,若有灾年闹饥荒,或是家里营生不善,为了省出一口饭,她们必然是最先被舍弃的。” 公主轻笑一声,“你说的是不错,可世间女子都是如此,你说这些是想到了什么解决之法。” 孙婉香看了公主一眼,咽了口唾沫,尽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回公主,我觉得没有出路,那就开辟出路,让女子也能上学堂,分地做官营商等,人要有用才不会被舍弃,人要是连利用价值都没有,就算血缘至亲也是不可靠的。” 她说完紧张地舔了舔唇,顿觉心跳如鼓,她抬眸看向安阳公主。 岂料公主突然变了脸色,沉下脸来厉声道,“放肆!” 孙婉香当即跪了下来,俯身于地,公主的斥责声在她头顶传来。 “女子不得求学经商历朝历代都是如此,你也是官家千金,小时候家里也请夫子教导过,怎会说出如此荒唐,大逆不道之言?” 孙婉香定了定心神,最终她还是没有认错,而是抬起头来对上公主的眼睛,“历来如此便没错了吗?在长安城中众多官家千金,生来不愁吃穿,也无需担忧前路,比那些穷苦人家的女子要好上许多,但也依然是要靠着郎君生活,若有一天,夫妻感情不睦,又当如何?哪怕是公主您金尊玉叶,可我记得前朝也有公主是因为战事而被送往他国和亲,她们嫁出去以后远离家人千里之外靠着敌人生活,她们的命运又如何?而您是因为本朝太平安定才幸得驸马,公主我并非有意冒犯您,只是我觉得人活在这世上,还是要有用,女儿倚仗父兄,是因为父兄能够庇佑家里,妻子倚仗郎君,是因为郎君能供给衣食,可是反观女子,能够让人倚仗的,就只有传宗接代,想要更有用不被随意舍弃,就要有更多的出路才行,若是女子也能够求学做官经商,也能够让家里倚仗钱财与庇护,这才能让她们不被随意舍弃。” 孙婉香仍是跪在那背脊挺直着,直勾勾地仰头看着公主眼神里铺满坚定。 可是公主好半天都没有说话,眯着眼看着她,不知在想些什么,微风轻抚过她的脸颊,吹起她鬓角的碎发撩得她脸颊有些痒,可是他也不敢动,手指紧张地攥紧了襦裙。 公主突然轻笑起来,孙婉香松了一口气,这是赌对了。 “哎呀,本宫真是没想到,孙姑娘居然有此高见。”安阳公主笑着将她扶起,刚一起身,孙婉香觉得腿都有些发软。 “本宫今日与孙姑娘相聊甚欢,”公主笑着拉过她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真是好久没有聊得这么开心了,孙姑娘可想要什么赏赐?” 这不正是可以探望二哥的好时机吗? 孙婉香趁机提出,“公主,我什么都不缺,只想向公主讨一件好处可以吗?” “哦,什么好处?” “我可以去看看我二哥吗?他现在在大理寺的牢房关押着。” “怎么?大理寺不让你探监?” “谢大人说我二哥是重案犯,圣上尤其重视这次私自出兵剿匪的事,不许任何人探监。” “这样啊,那可就有些难办了。” “公主我对兵权什么的都不知道,进去与我二哥相见,也不过是因为离开长安太久怕他担心,让他见到我安然无恙就好了,我保证只说几句话很快就出来,绝不让公主为难。” “父皇做的决定本宫如何能干涉?”公主一脸为难地摇了摇头。 孙婉香见状心也沉了下去,过了好一会儿,直到快走出庭院,公主才停下脚步。 她长叹了一口气,“虽说有些为难,但你情况特殊,让你们见上一面也好,本宫现在就安排人带你进去,悄悄见上一面。” 孙婉香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赶忙跪下谢恩,直到公主将她扶起时,她仍是按捺不住激动的心绪。 公主提醒她,“切记此事千万不要声张,免得传到有心人的耳朵里,让孙将军平白无故又遭殃。” 临出发前,孙婉香忍不住打探案情,“我二哥这次会怎么样,真的会刺配或是杀头吗?” “怎么可能?”公主笑着拍了拍她的肩头,似是在安慰她,“孙将军这次确实犯下大错,大理寺抓他也在情理之中,但若父皇真要治罪于他,朝中哪还有人要与你们侯府往来,更别提现在,册封大典都过了,威远侯还在东宫辅佐太子,再者父皇就算冲着孙将军是忠良之后也不会太过为难他,想来大部分罪责是会让白世子担下的。” 孙婉香带着银霜上了安阳公主给她准备好的马车,再次前往大理寺,一路上她都忍不住回想公主的话,得知二哥没事当然很开心,但是一想到白渊亭可能会比先前罚得更重,她就忍不住为此忧心。 不多时,马车在大理寺前停下,这回还是谢清平亲自出来迎她,孙婉香刚撩开车帘,就看见谢清平从台阶朝她走来。 她下了马车迎上去,“有劳谢大人了。” 谢清平在她前头两三步的距离带路,他压低了嗓音说,“你这次能来看孙将军是公主特意交代的,算是特事特办,你进去以后不要东张西望,和孙将军快快聊几句,本官就在外头候着,最多只能给你一炷香的功夫你就要出来,记住离开大理寺以后切莫声张,免得给公主和大理寺惹麻烦。” 第78章 找到魏国公通敌罪证 孙婉香点头应下。 大理寺的监牢比她在扬州时被关的要好些,但也没好多少,孙婉香跟在谢清平身后,穿过长长的小道,视线越来越阴暗,鼻尖也充斥着潮湿腐烂的气味,甚至空气中隐约还飘散着一丝血腥气。 很快,孙婉香远远就看见二哥坐在茅草堆上盘腿而坐,似是在闭目养神。 “二哥。”她忍不住轻唤一声,往前小跑几步。 她看到二哥睁开眼,看向她的眼神中带着惊讶。 “三妹!”孙元彧激动地起身,抓着监牢的铁杆,“你怎么会在此处?不……不……你是怎么……” 他有些说不下去,撇了一眼一旁的谢清平。 “孙姑娘,本官就在外头等着,一会儿进来叫你。”谢清平说完原路退了出去。 孙婉香紧盯着他的背影,直到在入口处看不见了,才回过头,抓住二哥紧握在铁杆上的手。 “二哥,你没事吧?”她一开口声音就忍不住有些哽咽。 “我没事倒是你,白兄说他在太兴山上搜寻到了你一些踪迹,然后派人沿路设卡拦截,你怎么会现在才来看二哥?是刚回长安吗?” “二哥,是世子爷救了我。”孙尚香点头的时候忍不住眼泪就滴在手背上。 “你这是怎么了?受了什么委屈?有什么不如意的,只管对二哥说,等二哥出去了给你报仇。”孙元彧手背被烫了一下,慌慌张张地抹去妹妹脸上的眼泪,有些不知所措。 孙婉香把之前在扬州府发生的事情全都告诉二哥,她说的越多,二哥的脸色越阴沉,她说完,孙元彧在铁杆上猛地砸了一拳,那铁杆瞬间弯曲变形。 “这狗杂种死得好,他要是不死,老子要专门跑一趟淮阴县,亲手宰了他!” “二哥,我今天来找你,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问你。” “你说。” 孙婉香微微招了招手,示意二哥靠近,而后她也倾身上前,低声耳语道:“二哥,你知不知道魏国公一家通敌叛国的事?” 孙元彧猛地侧头看她,瞪大的眼满是诧异,“你怎么会这么说?” 孙婉香轻叹了一口气,“看来二哥是还不知道。” 她略一思索,将自己重生的事隐瞒稍作了改动,“我此前无意中偷听到,魏承旭和他手底下的人谈话,言语中有关于为何偏要与我成亲的原因,说是父亲此前战败,就与魏国公在战场上通敌,合谋给父亲设陷有关,二哥,你真的从未听说过吗?” 孙元彧惨白着脸,攥紧了拳头,好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从未。” “我今日来看二哥,也是因为自己心里有个猜测,若国公夫人执意要我进门,是不是有什么东西是他们想要的,只有从我身上才能得到,我之前偷听到魏承旭说,要从我这得到魏国公和敌军将领往来的书信,可我此前也从未听说过此事。” “父亲阵亡的消息还是在他亡故后十天,节度使才报回长安,此前更是没有一封家书,所以我也想不明白,为何他们执意认为那些证据一定要娶我进门才能得到,我思来想去只能想到从嫁妆入手,或许那些书信就藏在我的陪嫁品中也说不定。” “嫁妆?”孙元彧惊讶地提高了些嗓音,“你居然还要嫁给魏崇旭那畜生!” “可是不这样,我如何知道那些书信藏在何处?” “值得吗?三妹你一定要慎重啊!”孙元煜抓住了她的胳膊,“二哥现在在牢中帮不了你什么,你凡事一定要三思而后行,为了那些证据,嫁给那小畜生,真的值得吗?” “可我若不豁出去,魏家也不会放过我们的,他们做贼心虚,一日不将这些书信夺回销毁他们就不会心安,那我们侯府就会祸事不断。” “可是就算没有这些书信,现在边疆局势不稳,小冲突不断,说不定哪天还会再打起来,魏国公总有一天会被抓到马脚,何必你以身犯险?” 孙婉香拉下他的手,坚定地看着他,“二哥,我意已决。” 她前世于公府被虐待了几年,自然知道嫁给魏崇旭过的是怎样的日子,但是她不愿再冒一点风险,看着大哥被砍头二哥战死沙场,不把魏国公拉下马,她如何能心安? 孙元彧还想再劝她。 “孙姑娘。”谢清平进来了。 孙婉香回头看他,“谢大人,我马上就出来。” 她又回头低声叮嘱道,“二哥,你不必担心我,我自己心中有数。” 说完她便不舍得松开手跟着谢清平出了监牢。 站在大理寺门口,此时月亮星稀,街上也没什么人。 孙婉香施施然行了一礼,“谢大人就送到这儿吧,今日之事还多谢您网开一面。” “本官不过是听公主的吩咐行事罢了,孙姑娘要谢就谢公主吧。” 孙婉香抬头看见谢清平冲他使眼色,她当即会意,这是在提点她。 她也笑着应下,“谢大人请放心,公主是仁善之人,她对我的好我都记在心里。” 回侯府的路上,银霜见孙婉香神情木讷,忍不住问,“小姐,是二公子受罚了吗?” “嗯?你怎么这么问?”孙婉香回过神来。 “奴婢看您心情好像不是很好的样子,是因为二公子受罚了吗?” “不,他没事。” “那小姐终于见到二公子了为何看起来好像还是不高兴?” “我……我没事,就是有些乏了。”她原本是想着要去世子府问一下白渊亭的境况,但是又担心牵连到二哥,安阳公主虽然说了圣上不会重罚二哥,但是眼下还未尘埃落定,她仍是不能放心,万一她现在去找白渊亭,让圣上觉得二哥就是有心与白渊亭结党营私,反而惹来祸事该如何是好? 但是若不去世子府,白渊亭又是因为他才上山剿匪的,那她也太没良心了。 如此纠结了好半天,她始终是没有开口让车夫调转马头去世子府,最后等马车停下时她仍未想通。 “三小姐,已经到了。”外头传来车夫的声音。 孙婉香叹了口气,下马车回了侯府。 好在三日后,二婶如约送来了嫁妆单子。 第79章 孙姑娘说定了哪家公子 细细查看嫁妆单子以后,孙婉香想先从中选出几套头面来。 她让管家打开库房,管家虽面色不悦,但许是二夫人已经交代过了,倒也没有多加阻拦,只是说,“三小姐,您核查完就赶紧出来,库房里要是丢了什么东西,二夫人怪罪下来,老奴可担不了这个责。”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难不成三小姐还要偷自家的东西吗?”银霜为她抱不平。 “无妨。”孙婉香不想节外生枝,她看着管家,“我很快就出来。” 细细翻找了几套首饰后,孙婉香选了其中几套成色上好的头面,装满了整整一个妆奁。 管家拦住她,“三小姐,二夫人只是说您可以进来查验嫁妆,并没有说您可以把库房里的东西拿走。” 孙婉香冷冷瞥他一眼,“我拿我自己的东西有何不可。” “既然是嫁妆,那自然就是要您嫁出门去了,这些东西才能归您。”管家说着竟要伸手来抢。 孙婉香紧紧抓着不松手,往旁避开两步,“你放肆!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竟敢直接上手抢!” “三小姐,别怪老奴犯上,您要是随意将东西拿走了,二夫人若是怪罪下来,老奴可担不起啊,如此便只能得罪您了。” “我告诉你,我不只是要拿今日这一点,出嫁前我更是要把库房里所有我的嫁妆都搬到我院子里去,二婶既然同意我查验,那就是同意我将东西搬走,现在看着这些东西是能一一对上号的,若是等我到了公府才发现二婶使了猫腻,东西有变动,到时我上哪儿说理去。” “这老奴可管不着。” 孙婉香见说不动他也绕不过去,直接把妆奁塞进怀中,“你有本事自己来抢吧。” “你……你……”管家惊愕地指着她。 “你尽管去告诉二婶,她若有什么不满,让她直接来找我,用不着你一个老刁奴在这狐假虎威。”孙婉香说完,冷哼一声转身走了。 她没有回兰亭苑,而是让银霜去马房,叫车夫套了车在侯府门口等她。 她上了车,马车直往品香楼而去,妆奁摆在桌案上,孙婉香把它打开,里面塞得满满的各式各样的头面。 掌柜有些不解,“孙姑娘这是何意?” 孙婉香把妆奁往前推了一些,“品香楼帮了我许多,我无以为报,记得上次掌柜与我说,你家主子很喜欢我的首饰,我便在家中翻出这些首饰来送给姐姐,希望她能喜欢。” “呃,这……还是不必了。”掌柜嘴角有些抽搐。 他原先只是不想暴露主上的身份,才任由她误解,没想到眼下竟真的送这么多首饰来,这要是带回去给主上看到了,主上定会生气,孙小姐本来就不富裕,还骗她这么多首饰。 “为什么不必?”孙婉香眨巴着眼睛,“这是我能拿出来的最好的首饰了,妆奁里各式各样的都有,若你家主子是只喜欢白玉,我便回去看看家中还有没有都送来品香楼。” 掌柜吓得连连摆手,“不不不,您还是自己留着吧,这些够了够了。” “那就好!你家主子收下我就放心了。”孙婉香长舒了一口气笑着说,“不只是首饰,她若有什么其他想要的,也尽管开口,只要我有的都可以送来。” “孙姑娘最近人逢喜事,想来是李四给您办事牢靠。” 孙婉香摇了摇头,“不,他虽帮我拿回了一部分产业,可我并没有变卖,主要还是最近从我二婶手中争到了我的嫁妆。” “嫁妆?”掌柜一惊,“孙姑娘这是说定了哪家的公子?” “嗯?掌柜您不知道吗?我与魏家公子那点恩怨不是通长安城都传遍了。” “魏家公子?”掌柜惊呼,“孙姑娘,您还是定下了与他的婚妻?可您之前不是想退婚吗?” “是啊,先前本来是要退的,可是魏家死咬着我不放,孙家也想依附魏家这艘大船。” “孙姑娘您要是不想嫁,执意要退婚,我们品香楼或许能为您出一份力。”掌柜往桌案前凑近了些,低声道。 他这么说也并无不妥,反正主上本来就是打算趁孙婉香结亲之前使手段阻挠的。 可是没想到孙婉香一句,“可是我同意了呀。”让掌柜愣在原地。 “什……什么,您同意了?”掌柜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孙婉香没打算解释太多,她应下这场婚事,只是想从嫁妆中找出魏国公通敌的书信,若是有幸能在成亲之前找到,那这场婚事自然也就作罢,但若是她倒霉找不到,也就只能等嫁给魏承旭之后再从长计议了。 她就不信,她此生带着目的再嫁入魏家,还能找不到蛛丝马迹,一旦查到魏国公的罪证,呈报上去,圣上若是要罚,株连九族也是株他魏家的九族,就算她要跟着一起死,那也不会连累到两位兄长。 “没有为什么,他家不是公府吗?”孙婉香用一贯的说辞敷衍的回应。 她看着掌柜,“您为何好像很不愿意我嫁入魏家?” 掌柜噎了一下,眼神四下瞟着,支吾道,“不是先前闹得沸沸扬扬的,魏家公子还没娶正妻入门,平妻和妾就都已经定好了,听说他那还没入门的妾室,也就是您的堂妹,都已经怀上了,您再嫁入魏家难道不觉得委屈?” 孙婉香笑了笑,“不愧是品香楼,什么事都瞒不过你们。” “呃……品香楼无意查探孙姑娘的私事,只是主子他……他关心您。”掌柜结巴了好一阵。 说完他又有些后悔,主子先前只是在背后默默关心她,现在说得这么直接,万一要是将来孙姑娘发现了主子的身份,他岂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那就请您把这个妆奁交给你家主子的时候,替我转达对她的谢意。” 孙婉香说完起身准备离开,走到雅间门口的时候,她又回头问,“掌柜,您能帮我查一件事吗?” “又是与魏家有关的?”掌柜一脸为难的看着她。 第80章 魏小公爷是冤大头 孙婉香摇了摇头,“我是想让品香楼帮我查一下世子爷的近况。” “世子爷,您怎么会突然想要查他?”掌柜愣了一下,难道是主子的身份被发现了,所以她才会来试探。 孙婉香把白渊亭被召进宫的事说了,“自那天之后我就再没见过他,也没听到过他的消息,又怕连累二哥,不敢去世子府看他,不知道圣上会怎么处罚。” “他先前身上已经有许多旧伤,唉。”孙婉香低着头长叹一口气,好半天都没得到回应。 她诧异道,“这也不能查吗?” 掌柜对上孙婉香的眼神,有些汗颜,品香楼的声誉都快要被主子的私情毁了! 掌柜想了想,先安慰她,“倒不是不能查,只是眼下边疆局势不稳,世子爷毕竟是被扣在长安的质子,私自出兵虽是重罪,但世子爷只是为了上山剿匪,并未做其他事,圣上若不想挑起战乱,就不会轻易动世子爷,本来也就是小惩大戒,你不必如此忧心。” 孙婉香轻叹了一口气,“你们说的道理也有明白,只是没看到他安然无恙我不放心,你不知道他救我的时候有多凶险,总之还请您尽力,让底下的人查探一番,若有消息请派人来侯府告知我。” 等掌柜的应下以后她才安心地离开品香楼。 只是他前脚刚走,掌柜就着急忙慌地赶去了世子府。 彼时白云亭正在院中肆意挥舞着长枪。 “主上,属下有事要禀……” “铮”的一声,长枪瞬间扎进掌柜身旁的树干,那声音震得他脑瓜子嗡嗡响。 “何事?”白渊亭疾步过来把长枪拔出。 “禀主上,孙姑娘方才来品香楼,说是要把这个送给您。”他双手递上了妆奁。 白渊亭接过打开一看,不明所以,“这是何意?” “这……阴差阳错的,孙姑娘不明白品香楼为何这样帮她,属下说您是喜欢她上次送的簪子,而后孙姑娘不知怎么就误以为您是女子。” 白渊亭愣了一下,随即把妆奁合上,转身敛去笑意,“东西送了就出去吧。” “属下还有一事。”掌柜仍低着头,“孙姑娘还说……还说……” “你结巴了,她说什么?”白渊亭不耐烦地催促。 “孙姑娘说和魏家的婚事还是会办。” “她的婚期不是已经过了?又重新定下了?” 掌柜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他,“主上,属下有一事……” 白渊亭冷冷瞥他一眼,“有事就直说,若是敢问什么当说不当说的,我就割掉你的舌头。” 掌柜赶紧又低下头,“属下是觉得孙姑娘今天来品香楼的态度很奇怪,她好像……好像还挺满意这门婚事的。” “你舌头是真不想要了。”白渊亭冷着脸。 “不不,属下所言句句属实。” 他话音刚落,白渊亭手中的长枪折了个对半,“锵”的一声,长枪应声掉落。 他赶忙补了一句,“但是孙姑娘也很在意您,她今天来主要还是想问您的安危,您在城门口被黎内侍带走以后,孙姑娘就一直记挂着你,这不是还特意交代属下要查探您的消息,您看可要透露一点风声到侯府?” 白渊亭思虑片刻心里已然有了决定,“此事我自会解决。” 他说罢,一脚将长枪头踢起,寒芒在空中划过,他伸手接住便往回走。 “可……可是,主上,属下还是要提醒您一句,您还是少接触孙姑娘为好,您此番去扬州伤势已然过重,若是再……” “多嘴。”白渊亭冷冷丢下一句,便转身离开。 孙婉香回侯府以后,坐在兰亭苑中的树下纳凉,她坐在摇椅上,手中高举着那张嫁妆单子,眉头紧蹙,已经盯了好半天了,银霜在一旁给她扇扇子,风吹的手中的纸张沙沙作响。 她仔细盯着上面记着的一行一行物品,却怎么也猜不到那些书信有可能会藏在哪里。 总不能真去库房翻个遍,那二婶不怀疑她才怪。 对,二婶不知道,那就说明孙婉宁此时也不知道,她前世与魏崇旭合谋陷害二哥,应该是在成亲之后。 思及此,孙婉香猛的睁开眼,有什么东西是她出嫁的时候一定会带上的,但是二婶不会留给孙婉宁的呢? 孙婉香紧盯着手中的嫁妆单子,似乎是要将那张纸盯出一个洞来。 然而她还没想到,就有丫鬟跑来报她,说是国公夫人带着魏公子来了。 终于来了,孙婉香把嫁妆单子收好,深吸一口气起身跟着丫鬟去了前院。 国公夫人坐在主位上,一如既往雍容华贵,孙婉香刚行完礼,她就过来虚扶了一把,“这才数月未见,孙姑娘便清瘦了不少,想来是受苦了。” 嗯,不只是雍容华贵还一如既往的能装,那她也陪着装一把吧。 “没想到夫人还能如此记挂我,我先前……唉……”孙婉香垂在身侧的手在腿间暗暗使劲捏了一把,霎时红了眼眶。 “哟,这是知道自己嫁不出去,开始说软话了。” 旁边传来一道令人生恶的声音,孙婉香往旁瞥去,魏崇旭正瘫坐在侧位上,玩世不恭的冲她笑。 “你这孩子又在说胡话。”国公夫人似是在斥责他,开口却又这般不痛不痒的。 魏崇旭大概是料定她不会反驳,话说的更难听了,“我又没说错,都被山贼掳去了还能做什么,她本来就脏了身子,现在除了我们国公府可怜她,重情重义履行婚约,否则谁家还要她?” 他说完还不屑地啐了一口,“这是把我当冤大头,我骂她两句怎么了,她还敢有什么不满?” 孙婉香低头用手中的绢帕掩面假装拭泪,装模作样的哽咽两声,看起来哭得更凶了。 国公夫人还劝她,“你不要与他一般计较,他口无遮拦惯了。” 孙婉香趁机问:“那这亲事……还作数吗?” 她抬起朦胧的泪眼对上国公夫人,还紧攥着她的袖子,“二婶已经把我的嫁妆都准备好了。” 果然,她刚一说完,面前的母子俩对了一下眼神,不枉她刚才强忍着恶心装的都快吐了。 第81章 世子爷有什么立场阻挠我的婚事 几人一直在前院聊到很迟,孙婉香才趁着夜色回到兰亭苑。 她回到主屋,刚一关上门就敏锐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吓得她差点尖叫出声,但却被身后的人眼疾手快捂住了嘴,男人温热的气息从背后靠近,撩过她的耳朵。 “是我。”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是白渊亭。 孙婉香稍稍安了心,不再反抗,身后的人也松开了压制她肩颈的手。 她转过身来,“世子爷怎么进来的,翻墙?” 白渊亭没有回答,反问她,“你为何执意要嫁给魏崇旭?” “世子爷深夜来此就为此事?” “回答我。”白渊亭言语间带着一丝命令的口吻,但他似乎丝毫没有觉察这有什么不妥。 孙婉香被气笑了,“世子爷有什么立场问我这个问题?” 白渊亭顿了一下,“……作为你二哥的好友,明知那魏崇旭不是良人,他劝你不听,我代为他转告,这并不是一门好亲事。” “你不必拿我二哥说事,我已经去大理寺探过监和他说清楚了,我相信他能理解的,而且这是我们侯府的家事,世子爷还是请回吧。” “你若是迫不得已……” 孙婉香打断他的话,“我若真是迫不得已,世子爷难道还要抢亲不成?” “……不会,但是看在你二哥的面子上,可以做点小动作,让这亲事办不成。” “你不要再讲这些了。”孙婉香突然不耐烦地发怒,让白渊亭顿住。 “我不明白世子爷为何总是要说一些让人误会的话,做一些让我忍不住多想的事,却又在我以为你对我动心的时候,将我拒于千里之外,若你一开始心里就没有我,那就离我远远的,不要多管闲事。” 孙婉香瞪着白渊亭,不知怎么脑袋一热就将这些藏在心底多时的话脱口而出,说完她心情就有些平复了,这才发觉周遭安静下来,她紧张地咽了口唾沫,觉得心跳如鼓。 说都说了,后悔有什么用。 她认命地闭上眼睛,轻叹了一口气,“对不起,还请世子爷见谅,刚才是我语气冲了些,实则没有埋怨你的意思,夜深了,还请您回去吧,婚期已经定在了下个月初六,等请帖做好了,会差人送到您府上,到时还请您赏脸赴宴。” “下个月初六,怎么会这么快?” 白渊亭很自然地掠过了她刚才抱怨的话,但孙婉香一直低着头不敢再看他。 “国公夫人说她找人算过日子了,下月初六是黄道吉日宜嫁娶,席面要用到的,他们也早就准备好了。” 她当然也不想这么早,但是国公夫人说,此事宜早不宜迟,早日将礼办成了,省得外人闲言碎语。 “前路是你自己在走,不要背负太多,你两位兄长肯定也希望你平安顺遂最重要。” 孙海香抬头看他,不知他怎么无端说出这句话,难道他知道些什么? “我言尽于此,你好好想想,若是执意要嫁,我也确实没资格阻拦。”白渊亭说完,转身径直朝窗边走去。 在他翻窗之前,孙海香紧走几步过去拦住他,“等等。” 白渊亭回头看她,孙婉香顿时松开抓住他衣袖的手。 “那日你进宫,圣上可曾责责罚你?” 白渊亭唇角勾起一抹笑意,“你方才不是说不要说什么让人误会的话吗?那你问这些是做什么?” 孙婉香被他噎了一下,“我……我这是。” 随即反应过来白渊亭是在揶揄她,不禁有些懊恼,“一码归一码,你上山剿匪是为了救我,私自离开长安也是为了救我,我若害怕与你扯上关系,连这都不敢问,那你救我还真是不值。” 她气恼地瞪了一眼白渊亭。 “剿匪?”白渊亭冷笑道,“我和你二哥没有去剿匪,是你心心念念要嫁的魏公子,上山剿匪立了军功。” “啊,怎么可能?”孙婉香不明所以,呆呆地看着他,也没发觉他的挖苦。 “怎么不可能,圣上都给他封赏了。” “所以……所以二哥他如果没有参与剿匪的话,其实也算不得重罪。” “魏崇旭一封赏,圣上就命大理寺放人了,你二哥眼下已经回了骁骑营,你若想他可以去骁骑营看他。” 那也就是说,剿匪的确是白渊亭和二哥一同谋划,但圣上看没什么损失,对他俩也就小惩大诫一番,还可以匀出个军功来,卖魏国公一个面子,既如此,那公主肯定比她早知道此事,却在她要求情去大理寺探监的时候,跟她说的那么严重,难不成就只是为了让她欠一个人情这么简单? 翌日,孙婉香就迫不及待去了骁骑营,问孙元彧为何不回家? 孙元彧往身后军营里瞥了一眼说,“魏国公那老匹夫要给他儿子庆功,明明那小崽子什么也没做,平白无故让他捡了这么大一个好处,昨晚还非得舞到我面前来臭显摆。” 孙婉香知道他军功被抢肯定不高兴,安慰他,“没事的二哥,你能安然无恙从大理寺出来我就很高兴了,我们不与魏家计较这些虚名,毕竟你是与世子爷一同谋划,圣上定然忌惮他,就算你什么错都没有,只要与他牵扯上关系,圣上就不一定能给你封赏,这好处他们捡了就捡了吧。” 提到魏家人,孙元彧有些紧张的盯着她,神情严肃,“我听白兄说,你与魏崇旭的婚事已经定在了下月初六是吗?” “是,二婶昨日与国公夫人商定好了,大概这几日家中忙完了就会派人来军营告知您。” 孙元彧紧紧抓住她的肩膀,担忧的劝她,“你这样做是没用的,且不说时间这么紧你能不能找到,就算你真的找到了这些书信交上去,难免引的朝中局势震荡,魏家在官场耕耘多年,岂是几封书信就能轻易撼动的?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你不要以身犯险。” 孙婉香理解二哥担忧她,但是她不愿将此事拖下去,重生后她时常夜里梦中惊醒,若是不尽早将魏家拉下马,她寝食难安。 “可那魏家不是好归宿。” 第82章 你怎知我没有办法反杀他 孙婉香对上他的眼睛,“魏国公十几年前与父亲一同征战时,都能背刺他一刀,害得他命丧沙场,眼下局势也不安稳,若是有一天二哥也要出兵讨伐,届时魏家又会怎么对二哥?” 孙元彧沉默了一瞬,而后瞪她,“你当你二哥是什么人还要牺牲自己妹妹的姻缘?若真有那一天,你怎知我没有办法反杀他?” “二哥不必为我担心,一家人本就该互相倚仗,二哥不必再劝,我心意已决。”她怎么敢拿二哥的命去赌。 安抚完二哥,孙婉香又问,“二哥可否知道?为何册封大典结束了大哥还未回侯府,我听闻他差人回来说,他还要待在东宫一段时间,可是以他的身份,圣上怎么会同意他长留东宫?” 她话刚说完就见刚才还一脸担忧的二哥,突然变了脸色,“你不要问这些。” “怎么?”孙婉香确定自己没看错,二哥好像很不悦,“是我说错什么了吗?” 二哥环顾四周,长舒了一口气,似是有些不耐烦,冲她摆了摆手,“没事,你大哥那边等到你成亲那日,他肯定会回来的,你先回去吧,我一会儿还要操练士兵,就不与你多说了。” 他说完转身回军营,孙婉香赶紧抓住他的胳膊,“二哥等等,我还有一事。” 她将人拉远一些,到门口守卫看不到的地方,大致说了一下筱沐的事情。 “二哥,眼下人还在客栈等着,你选个靠谱的人借我,送她回家乡吧。” 孙元彧倒是没反对,他点点头,“应该的,你既说她帮了你逃出,又一路照顾你,帮她一把也是应该的,切莫欠了人情。” 孙元彧转身回军营,不多时,带出来一个人,孙婉香认得他,此人是王守平,以前也跟随二哥出入过侯府的。 “二哥,王副将一直跟着你,要是把他借走一个多月,你会不会不方便?” 孙元彧闻言冷哼一声,眉头轻挑,“有什么不便的,托魏国公的福,你二哥近来清闲的很,没啥要紧事。” 二哥这么说孙婉香多少也能猜到一点,魏国公刚给他儿子请到了军功和封赏,可不就是要趁着这个机会,让他在军中旧部面前长长眼。 她看着二哥回骁骑营时的背影,不像往日骑在马背上时那般意气风发,她轻叹一口气,带着王副将去了东市。 集市一如往常一般热闹,把马车停在客栈门口,孙婉香让王副将在这等着,她上楼找人。 “孙姑娘。”二楼一间雅间的门刚一打开,里面的人看见她先是一愣,然后惊喜的笑出声,“你终于来了。” 孙婉香跟着筱沐进屋,“你在这住的不惯吗?” “倒也不是不惯,这里的物件很好,我以前的家境哪用得上这么好的,只是人生地不熟的,口音也不太相同,难免有些拘谨,又担心你把我忘了。” 孙婉香轻笑一声,“咱俩朝夕相处几个月,那么难的日子都过来了,也算过命的交情了,我能轻易把你丢在这不管不问,这是把我当什么人了?” “哎呀,孙姑娘,我的好妹妹,我哪敢怪你呀,是我自己思乡心切罢了,一想到很快就能见到我女儿,我都紧张的,吃不下饭,也不知几年未见,她还记不记得我,她爹有没有好好照顾她,有没有让她吃饱穿暖,我离开她时她才刚会走路,才会咿呀咿呀地喊我阿娘,话都说不全。” “我知道你心急,这不是一回家修整好,马上就叫我二哥挑了合适的人选来送你回去,现在人就在楼下等着,你把包裹收拾好,我现在就送你出城。” “现……现在?”筱沐呆愣在那儿,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孙婉香冲她点点头。 半晌筱沐才反应过来,“好好好,我现在马上就收拾。” 总共就两套换洗衣裳,晒在窗台的竹竿上,筱沐把它们收下来,折好放进包裹。 许是因为太激动,手指一直在打颤,孙婉香看她平日里做事干脆利落的,折了两三遍包裹还是有些松散。 她走过去帮筱沐重新系紧挂在她肩头,“走吧。” 她冲筱沐微微一笑。 王副将在前面驾车,马车一路行至城门口停下。 “你此番回去后,你夫君若还是要借机将你卖掉,就想办法跑回长安来,在这哪怕做苦工,也比被卖了好。” 孙婉香叮嘱道,“我话说得虽难听些,但他若是缺钱,既会卖你第一次就会卖你第二次,就算他不卖你,与人签了典妻契可如何是好,难道你还真要给别人生孩子不成?” 筱沐连连摇头,“那肯定不成,你说的我都懂,我早知他不是良人,可是……” 她低下头,似是有难言之隐。 孙婉香拍了拍她的手,轻叹一口气,“我知道你是担心你女儿,可是你要想好了退路,你若到时真与他过不下去,回长安做苦工,做佃农,就算赚的不多也能攒下些路钱,或许一年回去看你女儿一次也好,可你若再被卖了,可能就真的再也见不到你女儿了。” 筱沐闻言,抬头怔怔的看着她,似是幡然醒悟。 “前头架车的是位军爷,他是我兄长的好友,这次送你回滁州,一路上你都不用担心盘缠,等到了滁州,他会给你一笔银子,不多,但是足够你一个人回长安的路费,你回家以后记得这笔钱一定要贴身妥善保管好,可不能让你,、夫君发现了,再抢了去,这笔钱到时就是你的退路。” 温热的眼泪砸在孙婉香的手背上,她猛的将手收回,筱沐却又拉住了她。 孙婉香见筱沐低下头把额头抵在她的手背上,指尖是一片湿热的触感。 “谢谢!”筱沐语带哽咽,“真的谢谢你,孙姑娘,我不知该说些什么,真的,我娘家人对我都没有这么好。” 孙婉香一只手轻抚着她的后背,过了好一会儿才把她安抚好。 “一路小心。”她说完下了马车,站在城门口,远远目送买车离开。 虽然送走了筱沐,但扬州府的事还不能算完,孙婉香另外租了一辆马车,独自去了公主府。 第83章 堂妹的把柄 护城河有画舫游过,孙婉香经过时瞥见船上许久未见熟悉的人影,她兴奋地当即就将手伸出窗外想要打招呼,只是随即另一个身影闯入眼帘,将她未喊出口的话堵在了嗓子眼。 大哥此时不是应该在东宫吗,怎么会在此与友人相聚?若是他得空出宫怎么不先回侯府一趟? 孙婉香想了想还是不去打扰大哥雅兴,刚收回手,放下车帘前的一瞬却瞧见画舫下一层安阳公主正朝她招手。 好巧,她正要去公主府正好偶遇安阳公主,如此一来还能顺便和大哥打个招呼。 孙婉香下了马车,走近了些,等画舫靠岸后随侍女入内。 掀开帘子,安阳公主正侧身靠在软垫上品着糕点,前头有名伶唱着小曲儿。 孙婉香正要行礼,公主一挥手阻止了她,“不必多礼,既有缘便坐下一起听一曲。” 名伶音色婉转,安阳公主浅阖双眸,青葱玉指探出长袖在桌上轻点。 “公……”孙婉香有些按捺不住,可是刚开口就被公主堵了回去。 “有什么事等听完这一曲再说。” 她只好将未说出口的话咽下,忍不住往楼上瞟了一眼,只要船没靠岸,大哥一时半会儿也走不了,如此想着,她稍稍安了心。 不多时,一曲终了,安阳公主倒是没让名伶退下。 在乐曲声中,安阳公主懒洋洋从软榻上坐了起来,打趣道:“你近日不是该在筹备婚事吗?怎么有闲情逸致出来闲逛,本宫以为你此时该在侯府缝制嫁衣什么的。” “回公主,这些家中早已准备妥当,”这桩婚事能不能成还不一定,孙婉香不愿多提,她将话题转向楼上的大哥,“公主,我方才在岸边瞧见我大哥也在此处,我能否上楼寻他,自他入宫准备册封太子一事,我们兄妹俩已是许久未见。” “你大哥?”公主面露诧异,“你大哥怎么会在这画舫之上?” “诶?”孙婉香指了指楼上,“大哥不在此处?可是我刚才在岸边明明看见他了。” “亲眼瞧见的?你大哥此时分明在东宫,如何分身来这画舫,定是你看走了眼。” “是……吗?”孙婉香有些迟疑,又忍不住看了眼楼上。 “说你看错了还不信,你可瞧见了?”安阳公主转头问身旁侍女。 “回公主,楼上空无一人。” 安阳公主用团扇轻点她的胳膊,嗔怪道:“青天白日,平白吓本宫一身冷汗。” 既然安阳公主都如此说了,她又如何敢再质疑,况且大哥若在楼上也能听到她与公主的交谈声,却没现身,想来确实不便。 “最近东宫事务繁忙,你大哥能得太子重用,于侯府自然大有益处,你该为他高兴才是,等你成婚那日,太子如何能不放他出宫,到时不就能见到了,着什么急。” 安阳公主将盛着精致糕点的小碟往她这推过来些。 “御膳房的口味,你也尝尝。” 盛情难却,孙婉香只好顺了公主的意,在画舫听了半日的戏曲,其间还夹杂着二楼时不时传来的轻声响动,似是有人在走动,又似是桌椅相撞声,只是公主恍若未闻,她也只好装作没听到。 天擦黑,她方才回了侯府。 还未踏入兰亭苑,孙婉香就被拐角处原先隐匿在墙根的李四拦住了。 “你怎么蹲在这?突然出声,真是……我差点也要以为自己今日真是见鬼了。” 她轻轻拍了拍胸口,斜睨了李四一眼,伸出手,“这次又弄到几张地契?” “三张,”李四将怀中对折的纸张递过来,“那连婆子约莫也怕事情败露,许久才拿出一张,便连她那宝贝儿子赵五郎好说歹说也骗不出来了。” 差不多该收网了,孙婉香心想,真是欠了品香楼好大一个人情啊,若是她将来还不上可如何是好。 “等过两日我得空了会去品香楼结这次玉石矿的账,你可以走了。” 她说着将地契塞进衣袖里准备离开。 “哎,孙小姐等等,您别走那么快,我还有事没说。” 李四紧走几步拦在她身前,指着她的袖子,“这回这三张里有一家粮铺有问题。” 粮铺? 孙婉香闻言回想起那日跟踪孙婉宁侍女一路行至赌坊一事。 “可是梁掌柜那间?”她问。 “手下去打探的弟兄们是这么称呼的。” 那就能对上了。 孙婉香了然地点点头,“那梁掌柜是孙婉宁的人,此事我早已知晓。” 看她反应太平淡,李四忍不住追问了一句,“他们私下里做什么您也知道?” “无非是做假账从中牟利。” 孙婉香对此不太在意,这么多年她们二房母女趴在侯府吸的血还少吗。 况且这间粮铺现在名义上还是二婶管着,若是二婶知道她女儿瞒着她存自己的小金库会如何。 为此翻脸那是不可能的,可若是能膈应那对母女一下,她倒是很乐意这么做。 “做假账?看来您还不知道。”李四皱着眉头,“那梁掌柜托人在黑市上卖药。” “卖什么药?” 孙婉香愣了一下,依稀记得之前确实听见清荷与梁掌柜在赌坊提起药材的事,可那难道不是为了将来使伎陷害她吗?为此她还一直对侯府的吃食很谨慎。 李四眼神飘忽,凑近了些小声道,“是转胎药。” “什么?” 李四以为她没听清,又重复了一遍,“转胎药,就是坊间流传的一个偏方,说是吃了能转换腹中胎儿性别,这可是朝廷明令禁止的!” 孙婉香往后退了一步,手扶在墙上,脑海当中闪现过的许多过往这才串联在一起。 难怪孩子还没生,她们就一口一个小公子。 她就说孙婉宁前世怀胎之时分明康健无虞,怎么突然就体虚了,她难道不知道这药会吃死人吗? “这种黑心钱也赚,呸!”孙婉香啐了一口。 看来因为她此前行事与前世不同,让孙婉宁起了戒心,有些慌不择路了。 先前她大意被绑架就是孙婉宁的手笔,近来一直忙着到处找书信,没空去找她算账,眼下这不就有现成的把柄送到手中了。 第84章 主上这是要抢亲? “你盯紧粮铺那边的动向,先别打草惊蛇,若是能弄到药和账本那就再好不过了。”孙婉香吩咐道。 “不消孙小姐交代,此事原本就是品香楼的人先发现了知会我的,他们一察觉不对劲就派了人手去盯着那梁掌柜,想必这些东西您得空去品香楼讨要,他们自是会给您。” 孙婉香惊诧,对上李四羡慕的眼神,“品香楼……居然连这种事都考虑到了。” 作为一个恶名在外的江湖组织,孙婉香想不通品香楼这样不遗余力地帮她是为了什么,甚至连她没有预料到的事情也帮她提前应对。 掌柜那番说辞她是一个字也不信,能操控执掌这么大的一个情报杀手组织,背后的人哪有这么简单。 无功不受禄,将来她不知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才能还得起这份恩情,可是眼下仅凭她自己想要对抗魏家无异于以卵击石,她不得不冒险依靠这份助力。 “孙小姐,您这是叹得哪门子气,有了品香楼的帮助,您想拿回侯府自然是不在话下。” 李四搓了搓手看着她,“孙小姐,我看您之前也没钱给他们,怎么这品香楼还能给您办事,您这是……砸了什么好处啊,说出来让我长长眼呗。” 这个问题孙婉香答不上来,她不搭理李四,直接让他滚,李四不敢多嘴,悻悻离开了侯府。 回到兰亭苑内的主屋后,孙婉香懒懒靠坐在软榻上看银霜铺床,眼神却没有聚焦。 她一门心思都沉浸在白日里在画舫上见到的那个身影。 她不相信自己看错了,毕竟从小一起长大,她怎么会认错自己的兄长。 可是安阳公主为什么要否认,而且大哥难道没有听到她的声音吗?居然都没有下来见她一面。 “小姐,小姐……” “嗯?”在银霜的轻唤声中孙婉香抬头看向她,眼神中透着一丝迷茫。 “小姐你在发什么呆呢?床已经铺好了,早些歇息吧。” “银霜,”她喃喃道,“你说会不会一直都有我不知道的事呢?” “什么?”银霜被这句没头没尾的话问懵了。 “我有时候总在想,若人生可以重来一次,是不是之前所有的遗憾都不会再发生,事事皆可如我所愿,可是等真的重来一次我才发现我的路依旧不顺,做了新的选择换了新的路还有无数此前从未经历过的坎坷在等着我,我才想明白,若改变未来真的这么简单,那当初就不会轻易留下遗憾。” 银霜迷茫地看着她,“小姐,您在说什么呀?” 孙婉香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挥手让她退下。 银霜不放心,一步三回头,走到门口准备关门时,她咬了咬唇,犹豫了一下轻声说,“小姐,奴婢刚刚听您说如果重来一次做了新的选择是不是就不会有遗憾什么的,其实听不太明白,但是奴婢想起下午厨房管事的婆子让我们绿豆粥和烤红薯只能二选一,奴婢吃着自己的也眼馋别的小姐妹手中的滋味,所以奴婢只能安慰自己当下选的就是最好吃的,若是奴婢吃的时候一直后悔没有选另一样,已经到嘴的也会变得索然无味。” 等孙婉香回过神来的时候,银霜已经关上房门离开了。 这小丫头还能说出这般有见地的话呢。 倒显得她有些不知好歹了,孙婉香有些无奈地轻笑一声。 是啊,上辈子那么苦她都过完了,现在还有什么难处是她度不过的,眼下事多繁忙,她可不能因为今日眼拙认错了人就扰了心神。 吹熄了烛台,孙婉香躺在柔软的床榻上沉沉睡去,只是梦中那抹熟悉的身影总是在眼前一闪而过,她拼命追上前,却空茫茫一片什么也没有。 直到银霜来喊她洗漱,她才惊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小姐,昨晚做恶梦了?” “……倒也不是,算了,我后背粘腻,难受得紧,你去打水来。” 打发了银霜,孙婉香揉了揉额间,晚上没睡好,她现在头有些昏沉。 “奇怪,怎么会梦到大哥,好奇怪的梦。”她喃喃道,“难道是因为许久未见的缘故。” 她极力遏制自己再胡思乱想,泡过澡后又继续把精力投在嫁妆上。 可结果偏偏事与愿违,她毫无所获,可以说是把二婶给她的这份嫁妆单子里所有的物件都翻了个底朝天,却依旧不见那些书信的踪迹。 眼看离婚期就剩两天,她的心也沉了下去。 难道这一世还是逃不过嫁给魏崇旭的命运吗? 而此时在世子府中,两个黑衣人正半跪在堂前。 “主子,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做好了准备,两日后魏孙两家的婚事定然成不了。” “嗯,做的很好,下去领赏吧。”男人清冷的声音从主位上传来。 世子府常年没有婢女侍奉,唯一带回来的筱沐也早已歇下,白渊亭懒得点烛火,他坐在堂前的身形隐蔽在黑暗中。 郑利业闻声进来时,黑衣人正好开。 他朝主位上一抱拳,又躬身有些不确定地开口试探,“主上这是打算……抢亲?” 白渊亭的眸子斜睨了过来,冷峻威严。 他什么话也没说,但郑利业已经低了头,“魏孙两家都是朝廷重臣,是这大周朝有头有脸的门户,您若是执意要抢亲,那就是要和这大周皇帝撕破脸,反回北境去,属下知道孙小姐在您心中的分量,自知本不该多言,可若是晚些时候也便罢了,就当这抢亲是顺手的事,可眼下我们的部署还不完善,若是此时反了却又回不去北境,只会沦为大周的阶下囚,所以属下还是要劝您放手,要怪也只能怪这婚期定得太早,您与她有缘无份。” 他说完紧张地咽了口唾沫,这才发觉掌心一片湿润。 良久没有得到回应的郑利业小心翼翼抬头往主位上瞥,见白渊亭正盯着他,神色清冷。 “说完了?” “是。” “你觉得我是拿追随我的部下不当回事,拿他们的命去赌的人吗?” “主上,属下绝没有这个意思。”郑利业的头更低了。 白渊亭起身往外走,路过他身旁时冷冷丢下一句,“不是抢亲。” 第85章 他是最温柔坚定的依靠 素白的小脸上,两颊胭脂淡淡扫开,朱唇轻抿,螺黛描眉下,一双瞳仁盯着铜镜中精致的面容,却平静无波。 大红的嫁衣,凤凰腰带恰到好处勾勒出曼妙身姿,只是铜镜中的美人却无暇欣赏。 “小姐,苦了你了。”银霜为她戴上凤冠,轻声道。 孙婉香无奈牵起嘴角,勉强勾出一抹笑意。 不知先前的推算哪一步出了差错,那些书信竟真的不在她的嫁妆里,她如今是真的又要再嫁魏崇旭那畜生一次了。 “画这么细致做什么!像是我巴不得要嫁给他!”她忍不住埋怨。 银霜当真以为是在怪她,惶惶不安道,“奴婢只是……只是想着这是您的终身大事,就想……就想……” 她结结巴巴话没说完,就被门外的喜娘敲门催促声堵住了。 孙婉香叹了口气,“算了,我与你置什么气,原就是赌罢了,这最坏的结果也不是没有预想过,大不了日后找机会和离就是。” 哪有人还没拜堂就在想着和离的事,银霜心疼地看着自家主子的背影。 威远候府前厅正堂,大哥今日果然出宫回府了,此时正端坐在主位上,和二婶隔着一张桌子,上头摆放着老侯爷夫妇的牌位。 孙婉香隔着红盖头看得不真切,眼前是一片红以及模糊的轮廓。 大哥果然没事,真是太好了!之前果然是她多虑了。 拜别双亲时,这是涌入她心头的第一个想法。 重生数月加上前世,她已经好多年没见过大哥了,她现在恨不得时间快点过去三日,她好在归宁时见上大哥一面,诉说思念。 低头时,眼泪砸在地上,她马上吸了下鼻子,尽力平复自己的心绪。 大哥交代的话还如前世一般,二婶甚至连礼数都不愿意做足了,只是摆摆手,示意自己无话可说。 大概是恨自己抢了她女儿的位置吧,连面子上的事都不肯做足了。 孙婉香不看她,毫不在意,一如她前世出嫁时的情形。 只是这回,在她准备转身离开时,大哥说,“阿香别怕,我和阿彧都在你身后。” 他的声音如往常一般如沐春风,总是给她最温柔坚定的依靠。 孙婉香刚平复下来的心绪又忍不住再起波澜。 鼻子有些酸,她忍不住回头想要问大哥是否也记得什么。 但喜娘在一旁催促了,“新娘子,快上轿吧,莫误了吉时。” 她只好先跟着往外走,出府时,是二哥背她上的喜轿。 他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说,“二哥知道你尽力了,那什么狗屁书信找不到咱就不找了,魏家老贼通敌叛国不可能只留下这一个痕迹,咱们来日方长,爹在天之灵也不会希望你为了替他报仇而赌上自己的前程,你若不想嫁,眼下称病也可,绝不必顾虑侯府,我与大哥便是豁出命去也不会看你受委屈。” 孙婉香趴在他宽厚的背上,没有言语,直到上轿前她才给出回答,“我意已决,魏家一日不除,我心难安。” 在鸣乐声中起轿,喜轿还是如记忆中一般有些许颠簸,她一把拽下盖头长舒了一口气。 没什么好怕的,她想,只要等找到魏国公的罪证,她立马就提和离,到时孙婉宁与何家女还巴不得她走呢。 只是这次不同,她的喜轿没能像前世一样顺利地被抬进公府,只转了两个路口就停了下来。 鸣乐声中隐约还夹杂着争吵声,发生了什么? 喜乐没有停下来,她也不能随意掀开车帘,便无从得知外头发生了什么。 只是多听一会儿,孙婉香倒也听出些问题来,不只是吵闹声,怎么还有哀乐,这是和出殡的队伍撞上了? 唢呐高亢嘹亮,两边的架势像是互不相让,大有越吹越起劲的势头。 听久了,孙婉香脑仁有些疼,却没想到外头还夹杂着魏崇旭的怒吼斥骂声,不知他是与何人争吵,翻来覆去几句话就是拿权势压人那套,越吼越大声,想来是被对方气得狠了,听着大有跟唢呐一较高下之意。 再听一会儿,外面似乎有人动起手来,怒骂哀嚎声一片,听着似乎是魏崇旭掀了对方的棺材板。 这下唢呐声倒是停了,只是喜轿被堵在这,后面跟着的百十抬嫁妆也全堵了。 堵了这么久,免不了会有人抱怨,前头出殡的队伍棺材堵久了也不吉利,推搡的人就更多了,吵嚷声一点也不比刚才的唢呐声小。 直到过了许久,孙婉香才听到外头有官差来赶人的声音。 领头的连连向魏崇旭赔罪,喜轿这才又重新颠簸起来。 到了公府之后,本应由喜娘引路带她去拜堂。 孙婉香前世毕竟在公府生活多年,走着走着就发觉不对劲,这不是去前厅的路。 “你要带我去哪?”孙婉香停住了脚步,连带着身旁扶她的银霜都有些紧张。 “娘子莫急。”喜娘笑吟吟地转过身来,“方才在路上遇着些个不长眼的拦路,误了吉时也沾了晦气,国公夫人特意交代等两个时辰后的吉时再拜堂,娘子且先随我去厢房休息,等吉时到了我自会来接娘子去拜堂。” 孙婉香静静的跟在她身后,直到喜娘离开厢房,她一把扯下盖头随意扔在一旁。 一直戴着这个闷死了,她懒懒地靠在软榻上。 “哎,小姐,不可呀,若是被人瞧见了怎么办!”银霜捡起盖头就要给她披上。 “不要!”孙婉香躲开来,她蹙着眉头不悦地看着这张红色的绸帕。 “现在没人有闲心来找我的麻烦,等拜完堂礼成之后他们有的是机会,我此时不透气哪还有机会。” “小姐……” “行了,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孙婉香打断了她的话,“你去找点吃的来,我起了个大早,什么也没吃,这轿子看着挺稳到底是不如马车舒服,颠的我想吐。” “小姐您没事吧?”银霜关切地轻抚她的后背,想了想又有些为难地咬唇,“可是现在吃东西不合规矩,公府的厨房会给吗?” 第86章 孤是真心爱慕你 “眼下外头宾客在,他们自然是好说话的,等今晚宾客都散了,就怕是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魏家人什么做派,她孙婉香被折磨了这么多年哪还能不清楚。 银霜也怕饿肚子,当即便出门去寻厨房。 只是等了许久也不见她回来,孙婉香不放心,刚才明明已经告诉这丫头厨房的方向,应该不至于找不到,早该拿着点心回来了,怎么会耽搁这么久还不见人影。 莫不是遇上什么麻烦,被人扣住刁难了。 如此想着,她有些后悔了,早知道她就不该顾着这些狗屁规矩老实呆在厢房。 说走就走,孙婉香也没有再戴上喜帕,就这么直接离开了厢房,沿路往厨房的方向走。 路上遇到一两个丫鬟看到她这样都惊讶地捂住了嘴避开她。 孙婉香懒得搭理她们,她现在只想快点找到银霜。 沿着长廊转了两个弯之后,她刚打算往右边走,身后隐约传来大哥的声音让她顿住了脚步。 大哥? 他此时不是应该在侯府吗,他怎么会在这? 还是她听错了? 孙婉香忍不住想一探究竟,她循声往回走,下意识放轻了脚步。 “有什么关系。”是一道更粗犷的男声。 难不成真是她听错了? “不可……我三妹……不可在……使她蒙羞。” 没错,确实是大哥的声音。 只是隔着一段距离听不清,孙婉香走近了些,一间间厢房看过去,直到这一排倒数第三间,她竟真的看到了屋内有模糊的身影,但此时门关着,她看不清里面的人。 回头四下张望,确定周围没有其他人走过来时,孙婉香大着胆子沾湿了手指,在镂空小窗上戳了一个洞,小心翼翼俯身向里面看。 里面的人果然是大哥,不过大哥此时背对着她,遮住了另一个男子的身形,她看不清那个男人是谁。 屋里的人还在继续说,“你我的关系何必拘泥这些,就凭孤的身份,就算被人发现了,晾他们也不敢说什么。” 孤? 大哥这是和……太子在里面交谈? “说什么?他们能说什么?!”大哥听起来有些激动,“现在旁人背地里如何议论我已经不要紧了,我不能连累了我三妹的名声。” “有孤撑腰,谁敢嚼舌根,他怕是不要命了,都这么久了,你还在顾虑什么,孤对你还不够好吗?你别看礼部侍郎官不大,本来父皇是连这个闲职都不愿给你的,你二弟如今在骁骑营也是孤费的心思,父皇对你们孙家的心思你不是不知道,若不是孤一心保住你们,你们孙家还想保住威远侯这个爵位?” “至于你妹妹,那魏崇旭是出了名的浪荡公子哥儿,你妹妹若是受了欺负或是有了什么委屈,有魏国公在上头保着他儿子,你们兄弟俩还能怎么办,那魏国公能被你们兄弟俩镇住?可若是孤能出面说话,那就不一样了,你妹妹的日子便能好过上许多。” “好赖话与你说了一箩筐,孤可从来都是想要什么直接上手抢的,唯独对你才有这么久的耐心,你可不要叫孤失望啊。” 男人说这些话时,露出的半张脸,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大哥,说完后他竟突然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了大哥。 虽然下一瞬大哥很快就挣脱开来,但仍是给孙婉香精神上造成不小的冲击。 她紧捂住嘴,生怕自己惊呼出声,脚下却像是灌了铅般动弹不得。 “都说了不要在这里!”大哥怒斥。 “不要在这里那在哪里你会满意?东宫吗?那里都是孤的人,你不也是这般不情愿,连让孤碰一下都不行,若不是孤真心爱慕你何需看你脸色,若是换了旁人,孤早拿绳子捆了不至于如此麻烦,你还是不要再消耗孤的耐心为好。” 屋里的男人嘴一张一合的似乎还在继续说着什么,但孙婉香听不见了。 她突然感觉自己什么都听不见了,脑子里白茫茫的一片,心慌得厉害,直觉告诉她,她现在必须离开这,她不能让大哥难堪。 轻点足尖往后退时,孙婉香感觉似乎双膝有些发颤,她轻手轻脚往后退出长廊,回到刚才那个拐角处。 自己是出来做什么的? 孙婉香想了想,想不起来,决定回厢房等着,免得等会儿喜婆来了找不到她。 她踉跄着往前走,似乎想要逃离什么,先是紧走几步,而后越走越快,到最后竟跑了起来。 直到踏进厢房的一瞬间,孙婉香急忙回头把门关上,像是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赶一般。 直到关上房门,她才脱力地顺着门滑下跌坐在地。 她把头埋在臂膀间一声不吭,任胳膊把额间碎发弄乱也不管,就那样呆呆地坐在地上,过了好半天她才抬起头来,眼中仍是一片迷茫。 呵! 她说怎么大哥凭什么能住在东宫这么久,却原来是太子藏了这样龌龊的心思。 难怪大哥回不来,一个臣子,又是侯爵,留宿东宫这么久,这时候怎么不谈什么礼法了,明摆着狗皇帝也是默许了的。 听着刚才太子言语间的意思,正是他动了这份心思,才保住了侯府的荣华,那太子此番做派狗皇帝自然也是喜闻乐见的。 孙婉香被气笑了,是真的笑了,捂着胸腔音调怪异地笑了几声之后便尝到了唇角的苦涩。 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淌,她抬手抹了一把,妆彻底花了。 难怪大哥那时要与柳侍郎的女儿退婚,他当时明明很中意柳家姑娘的。 那是很早的事了,原来大哥已经为了侯府,为了她和二哥的安稳生活隐忍多年。 孙婉香咬住手臂不让自己哭出声。 为什么?! 孙家世代忠良,爹爹在战场上以身殉国拼死抵御外敌,他们却还要被狗皇帝赶尽杀绝。 她现在甚至忍不住怀疑,前世两位兄长的下场,一个被冤枉杀头,一个被算计马革裹尸,是不是也是因为他们是孙家的血脉,狗皇帝才放任他们被人谋算。 如果真是这样,那她现在费力找魏国公的罪证又有什么意义呢? 第87章 逃婚 孙婉香就这样坐在地上,头微微向后仰,眼神空洞,泪水沾湿了衣襟。 良久,她抬手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擦干眼泪,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她记得孙家一直都是支持太子的,大哥也是从小就被送进宫成为太子的伴读。 太子行事如此嚣张荒唐,或许不止是因为他自身的地位和权势,也许还有对大哥的信赖。 但若是孙家站队其他皇子呢? 她想起前日在公主的画舫上依稀见到大哥的身影,虽然公主当时不承认,但现在想来前日见到的就是大哥和太子了,可见安阳公主是知晓这件事的。 而且现在仔细一想才觉得此事有蹊跷,安阳公主若是真不想让她知道就不该让她上船才是。 这算什么? 思及此,那座别院突然在脑海中浮现。 莫非安阳公主是在拉拢她? 这么想倒也说得通,毕竟安阳公主还有一位一母同胞的弟弟——八皇子。 若是安阳公主真的是在给她暗示,让她说服孙家支持八皇子,那她可要好好抓住这个机会。 就算已经立了太子又如何,历朝历代又不是没有废太子的先例,她若是不豁出去拼一把,难不成看着太子登基,将来祸害大哥一辈子。 而且眼下既然魏国公的把柄孙家用不上了,还不如给安阳公主卖个人情,说不定公主有手段能查到,毕竟光有把柄没用,能给魏国公定罪才是关键。 既已分析了利弊,孙婉香半点也不想耽误,她立马起身找衣裳,想要换掉嫁衣逃婚。 至于这么做会有什么后果,她毫不在意,毕竟已经死过一次的人了,她现在十分豁得出去。 厢房的柜子里干净得很,里面什么都没有。 孙婉香懊恼地拍了下桌子,桌上的茶壶被拍得震了一下,响声清脆。 她看着茶壶心里有了主意。 “你,过来一下。”孙婉香指着路过的丫鬟。 丫鬟手捧着托盘走近了些,上面的菜肴香飘四溢。 “你去给我拿件干净的衣裳来。”孙婉香指着自己的嫁衣,从腰封处向下湿了一大片。 原本大红的嫁衣黑了一大片看着很明显,娇艳的新嫁娘因着这身沾湿的嫁衣看起来也有些狼狈。 “您怎么弄成这样了?”丫鬟惊呼。 “刚才倒茶时不小心弄撒了。”孙婉香侧身指着屋内地上破碎的茶壶,又神色焦急地催道,“先别说这些了,你快去给我拿件干净的衣裳来换下,这身嫁衣湿漉漉的,穿在身上很不舒服,换下来我也方便把它擦干。” 丫鬟看起来有些为难,“可是奴婢是负责前院的啊,现在外头宾客很多,都……” “招待宾客重要,弄干我的嫁衣就不重要吗?难不成你想让我穿着这件湿漉漉的嫁衣就这样去拜堂,你们公府就有面子了?” “这……”丫鬟还是有些犹豫。 “算了,你自去干你的活儿吧,这里又不止你一个丫鬟,我找别人去,我就不信公府的下人们个个都像你这样难使唤。”孙婉香懒得与她浪费时间周旋,转身就要往外走。 “诶,等等,我去拿我去拿。”丫鬟当即放下手中托盘往外跑,她怕这位新妇将来会给她穿小鞋。 没一会儿,丫鬟喘着粗气一路小跑着回来了。 “奴婢怕耽误时间,只能去最近的下房拿自己的衣裳来给您。” 丫鬟双手递上衣裳,有些紧张地低着头。 孙婉香接过,把叠好的衣裳抖开来,一身简朴的素色衣裳,不知穿了多久,已经洗得有些泛白了。 这样就好,她本来要的就是不起眼,这样才能从国公府顺利偷偷离开。 “行了,你先下去吧。”孙婉香状似不耐烦地赶人。 丫鬟反倒松了口气,赶忙端着托盘离开,没有多疑。 待她离开后,孙婉香快速把衣裳换下,又拆了凤冠,取下所有的金饰,重新挽了个简单的发髻,只留一根发簪就出了门。 此时宾客都聚集在前院,府里大部分下人应该也都在前院伺候,故而厢房这边人少,比较冷清。 孙婉香沿着长廊从厨房的另一个方向往后院走,前世她在这国公府生活了许多年,对府中的布局很是熟悉。 她记得后院有一堵矮墙,那里种了一排树,她以前被魏崇旭和孙婉宁那对狗男女苛待吃不饱饭时,就会偷偷从那里翻墙出去买东西吃。 孙婉香离开后没一会儿的时间,一个丫鬟来了这间厢房,她敲了敲门,里面自然没有人回应。 紧接着她直接推开门走了进去,屋内空无一人,之后她退了出来,四下张望不见新妇踪迹后也去了后院。 沿着长廊往后走到后院,矮墙果然在记忆中的位置,眼下这附近没有人经过,是离开这里最好的机会。 选了一棵树干中等粗细的,孙婉香抱住树干小心翼翼往上爬,而后顺利翻过墙摔在外面的草坪上。 这堵矮墙也就比她高些许,摔下来并没有很疼,她还能忍受,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杂草,她飞快往公主府的方向跑去。 而此时,因为还不到吉时拜堂,没人发现新娘子已经不见了。 公主府离国公府且有一段距离,若不是此时身无分文没办法租马车,孙婉香也不至于走着去。 一路小跑紧赶慢赶的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左右,才气喘吁吁地赶到公主府。 看着对面隔着一条街距离的牌匾,上书公主府三个大字,孙婉香长舒了一口气,顿住了脚步。 不知是因为赶路太久还是因为紧张,她听见了自己如鼓的心跳声忍不住攥紧了拳头。 孙家能不能逃脱泥沼就看她今天这步棋有没有走对了,如果能顺利攀上安阳公主这条线,透露给太子知道孙家已经是八皇子党羽,想必太子从此也会警惕孙家不敢太嚣张,最重要的是大哥今后也不用再受罪看太子脸色。 她在袖中撕了一块内衬绑在耳后遮住脸,不让人认出她来,而后眼神坚定的,毅然向公主府走去。 第88章 指证魏国公 “什么人?” 门口的侍卫将孙婉香拦下,“你可知这里是何处,竟敢蒙着面来公主府!” “两位大哥有所不知,我这脸上生了脓包,刚挑破上了药还没好全,难看得很,没蒙面才不敢来哩,怕吓坏了公主,麻烦大哥进去通禀一声,前日在画舫上公主夸我唱得好,特让我来领赏,这不,脸上突然起了脓包,为了看病就耽误了两日。” 孙婉香说完在心里编了一路的说辞,有些紧张地看着两个侍卫。 眼下她逃婚至此,若是让有心人发现她的行踪,在本该拜堂的时候出现在公主府,岂不是平白给公主惹了麻烦。 侍卫上下打量了一眼,好在孙婉香身段姣好,还真让他们信了她是其中一位名伶,当即就进去通报。 没等多久,安阳公主身边的侍女就跟着侍卫出来为她带路。 孙婉香远远瞧见这位侍女时,眼睛都亮了。 有戏! 她到时,公主正在池边喂鱼,听见她行礼,回过头来面露讶异。 “孙姑娘……哦,不,现在应该是魏娘子了吧,你此时不该在国公府成亲吗,怎么会跑来我这儿?” 安阳公主把手中仅剩的最后一小撮饲料一把洒进池中,惹得池中的鱼争相抢夺乱作一团,一圈圈涟漪随之漾开来。 “公主还如之前一样,唤我姑娘便好,方才在路上耽搁了时辰,因而我与那魏崇旭并未拜堂,没拜堂礼未成,今日这门亲事便做不得数,故而我现在还是孙家女。” “说吧,宁愿逃婚都要来找本宫,想来是有什么要事。”安阳公主走到一旁的凉亭坐下。 孙婉香跟了过去,“其实我今日是为了我二哥的事来的。” “哦?”公主眼带笑意。 “前些日子,我二哥被大理寺关押,多亏了公主提点照顾,他才能安然无恙,又重回骁骑营任职。” 孙婉香说得一脸诚恳,二哥被放一事她早已知晓所有来龙去脉,但既然公主特意给她通了个气,自然是想让她承这份情,她既要来投奔公主,自然是要先顺着公主的意。 “原来是为了这事,你二哥参与谋划私动兵权,让大理寺放人确实不易,”公主浅笑一声,“本宫本来不至于同你一个小姑娘计较,你心里感激本宫也就罢了,既你主动说要谢,却又两手空空来算怎么回事,莫要说你今日逃婚才礼数不周,你若真心要谢也不差这一两天的,大可等归宁之后再来。” 果然,公主很谨慎,自己没有明确投诚时,她是不会松口的。 “公主别看我两手空空,其实我今日是为公主备了好礼的,只不过不是凡俗之物。” 孙婉香上前给公主行了一礼,又跪下郑重道,“公主可知魏国公通敌叛国一事?” “这可不能乱说!”公主拿着茶盏的手顿住了,语气也变得严肃起来,“魏国公可是朝廷重臣,你可知随意攀污是何下场!” “公主,我以性命担保所言句句属实,魏国公早年就与敌军将领有书信往来,前些年与北境起冲突的那次,也是因为他截住了援军补给才导致我爹战死沙场,而这消息竟也耽搁了许久后节度使才传来长安。” 孙婉香抬起头对上公主的眼睛,“魏国公权势滔天,此事又已经过去多年,孙家不比旧时,再想查清此事就很难了,但公主您不一样,我想公主您若是想查魏国公,想来还是有法子的。” 她说完,紧张得忍不住屏息凝神等着结果,却听见公主冷笑一声,“这就是你要送的礼?可笑!” 茶盏重重磕在桌子上就像磕在她心间一样。 “你方才说孙家势微,那魏国公是否有罪也不过是你的猜想罢了,你什么证据都没有,空口无凭就想让本宫替你出头,为你爹报仇?你好大的胆子,居然借着送礼的名算计到本宫头上来了!” “公主,我手上现在确实没有证据能定魏国公的罪,但请您一定要相信我,魏国公现在仍与敌国有利益往来,若是不将他治罪,恐大周将毁在他手上,或许我今日所言听着荒唐,但我冒着风险宁可逃婚下了公府的脸面,也要来告知此事,公主就可知我所言非虚。” “还有……”孙婉香说着瞥了一眼身旁的侍女。 意思很明显,但公主并未让她退下。 “你有什么就直说,采薇从小就在我身边侍奉,没有什么不能听的。” 既然公主觉得可以信任,那她也没什么可扭捏忌惮的。 “那我就直说了,公主,孙家此前与魏家都是支持三皇子的,我大哥更是自小就进宫成为三皇子的伴读,按理说现在三皇子被册封太子,我们两家又结姻亲本该是喜事才对。可是眼下不止魏崇旭沾花惹草一堆污糟事,就连太子也……” “公主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孙家世代忠义,对君主绝无二心,扶持明君是臣子的本分,但如今的太子显然不可能成为明君!” 孙婉香咬牙切齿地看着公主,眼中满是愤恨。 在画舫时,公主既主动邀请她登船明摆着就是想用这件事来让他们孙家上船了。 “既你觉得太子不会是明君,那言下之意是要废太子另立了?如果真的另立太子,你可有属意的人选。” 公主声音轻柔,语调平淡,与往常无异,如此大逆不道的言论公主都没有惊讶斥责,孙婉香知道自己这条路走对了。 “八皇子。”她脱口而出,这位公主一母同胞的亲弟弟。 “哦?你觉得他能担大任?”公主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八皇子品行高洁温润贤良,自然可担大任,再者……有公主您在旁辅佐,将来定可保大周国泰民安,若能得此明君不仅是朝堂之幸,更是公主之幸。” “本宫在旁辅佐?”安阳公主笑了起来,好一会儿才接着说,“你胆子倒是大,这话也敢乱说,这是想让本宫垂帘听政?笑话!天底下有哪个皇帝会想要这样的辅佐,便是老八是本宫的胞弟也不可能。” 第89章 借此事闹开来 “是我僭越了,口笨说错了话,惹公主不快,我的意思是若能扶持八皇子,将来是辅佐或是享乐自然全凭公主心意,但若是真让三皇子登基,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三皇子此人品行堪忧,平日里只知喝酒狎妓,行事冷血狠厉,他将来会怎么对公主和八皇子?还请公主相信我的诚心,早下决断。” 采薇怒斥,“你的诚心?什么诚心?孙姑娘,你今日真是昏了头了,放着好好的亲事不理,竟逃婚来公主府满口胡言乱语,你可知你方才所言是在祸乱朝纲,这可是要杀头的!” “此事若能成是公主一人之功,若败了则是我一人之过。” 公主抬手示意采薇不要再说,眯着眼看过来,眼底似是闪着微光,“未能成事,何谈功过,如今父皇已经立了太子,你倒是说说如何让八弟赢得太子之位?” “历朝历代废太子另立,无非是因为皇上举棋不定,当今圣上其实也有两步棋可以选择,眼下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千方百计将皇上手中的棋毒死,等他手里就只有八皇子一个棋子,那就别无选择了。” 孙婉香说完,沉默良久,公主突然放声笑开来,“说得好,本宫敬你一杯。” 公主亲自过来将她扶起,又递上一盏热茶,她俯身靠近时身上淡淡的玉兰香味让孙婉香紧绷着的身体陡然放松下来。 希望这步棋是走对了,她想。 “所以你现在想怎么做?” “回公主,当前眼下,还真有一件事或许对八皇子有助益。” “哦?” “公主可还记得我先前被绑架的事,此事虽是我本家堂妹孙婉宁指使歹人所为,但我却偷听到那伙人其实是听命于魏国公的。” 孙婉香将自己被绑至扬州后的经历,事无巨细地一一告知于安阳公主。 “魏国公身为朝堂重臣,本身就有兵权在手,又私下拉拢江湖组织,干起杀人越货肮脏下作的营生敛财,如今县令虽已被斩杀,州府刺史却还健在,若是从他入手,或许能查出更多秘辛也未可知,而且从那歹人能从州府牢房中轻松逃脱来看,魏国公的手已经伸到了州府府兵也说不定,如此这般招兵买马私自敛财,到时若是能给魏家安上一个犯上作乱的罪名,也是给三皇子及其党羽一个沉重的打击。” “你对本宫还真是信任啊,这些都肯和盘托出。” “如今我与孙家都已上了公主的船,若是心不诚,公主如何信我?” 这话大概是说到了公主心坎里,她捂嘴轻笑,“既如此本宫如何不信你,孙姑娘如此坦诚,本宫自然也叫你安心,你刚才说的这些话绝透不出公主府半个字。” “只是……”公主看着她略微停顿了一会儿,手中团扇一下一下的轻点着鼻尖,“你说的这些有口无凭,需得本宫派人去扬州府查查才是,若是此事能成,何止本宫和八弟会有好处,于你而言也算是报了仇,可若是本宫派人去查,结果却未必如你所说,既是打草惊蛇,惹恼了魏国公,让三弟对本宫设防,而孙姑娘你又没有什么损失,孙姑娘你说说,你这是在帮本宫还是在帮你自己?本宫瞧着你这分明是借着本宫的手给自己报仇啊。” 安阳公主未免太过于警惕,孙婉香紧蹙眉头,刚想开口辩驳,就见公主把团扇放在一边。 “罢了罢了,若是真能如你所说,劝服你两位兄长,让孙家不再站队三弟,本宫就是帮你一回又何妨?” 闻言,孙婉香松了一口气,这算是恩威并施? “好了,扬州府的事,本宫自会派人去调查。不过眼下最要紧的不是替本宫出谋划策吧?你今日逃婚一事算是狠狠打了魏家的脸,魏国公不会善罢甘休,此事你打算如何解决?” “那魏承旭我是铁定不会嫁了。”孙婉香觉得自己今日最坚定的就是这句,既然眼下局势已经明了,何必再走一遍前世的路,再遭一回罪。 “来公主府之前我当然也想过,今日与魏家撕破脸,魏国公必然是雷霆震怒,接下来应该会处处打压侯府,不过孙家局势复杂,于我而言,只要两位兄长平安无事即可,至于其他的宗族耆老、亲戚长辈,我通通都不在乎。” “这么说,你是已经想到对策了?” 孙婉香点点头,“我手中确实有一个把柄可以牵制魏家,不过要过一段时间才能成事,到时公主自然就知道了。” “那就好,你逃婚之事乃是臣子家事本宫本就不便插手,正好借此机会让我看看你的本事。” “多谢公主信任,要成大业本就千难万险,更何况既然要对付魏家迟早要撕破脸,不如借此事闹开来,我现在就回去了,还请公主静候佳音。”孙婉香起身告辞。 离开公主府后,孙婉香松了口气,一想到从今以后大哥便不必再屈辱受太子胁迫,她便安心了。 她抬头看了一眼日头,现在的时辰差不多是快要拜堂了,大概喜娘已经发现找不见她了吧,只是苦了银霜,没来得及带出来,恐怕又要代她受过。 孙婉香不紧不慢地在街上慢腾腾地闲逛,准备等天色稍晚些再回去。 而此时,国公府也确实如孙婉香所预料的那般,后宅乱成了一锅粥。 喜娘到处找不见人之后,慌忙跑去前院通禀,此时国公夫人正在招待宾客,与其他官眷贵妇话家常,见喜娘慌慌张张的,还颇为不满。 她向官眷们示意后走至一旁低声轻斥,“你也是在大宅院里做过事的老人了,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子。” “夫人,新妇不见了!”喜娘神色焦急的耳语道。 “什么?!”国公夫人忍不住惊呼,在周围人看过来的一瞬间又快速收敛了神色,点头微笑。 而后她快步往后院走去,嘴里还念叨着:“厨房这群婆子怎么回事!” 喜娘赶紧跟上,等转过院墙遮住了身影,国公夫人才追问,“她什么时候不见的,这院子里前前后后你们可都找过了?” 第90章 我与谁成亲与你有何干系 “哎哟,夫人莫怪,我还真是不清楚,只是带新妇下轿后去厢房歇息,等候吉时拜堂,之后我便走了,谁知刚才再过去请人,一开门新妇便没影了,吓得我请您后院的几个丫鬟帮忙找人,也是遍寻不见,这才不得已跑去前院告知您。” 喜娘一边紧跟着国公夫人急匆匆的步伐,一边擦拭着头上冷汗。 “你在说什么蠢话,好好的一个大活人还能突然不见了?” “丫鬟们现在还在找,不过新妇有个贴身丫鬟从侯府一起来的,现在还在那间厢房里。” “你问过她了?她如何说的?” “她说她家小姐早上没吃东西,听闻要再迟些拜堂,实在难忍腹中饥饿,便让她去厨房要些吃食,她初来公府,在院落间迷路,弯弯绕绕好半天才去厨房取了些糕点,结果一回去就发现她家小姐不见了。” 两人说话间已走至厢房门口,国公夫人一把将门推开,银霜本来还坐在榻上,听见声响登时起来,拘谨无措地站在那,低着头也不敢看来人。 “你倒是惬意!孙婉香呢?”国公夫人环视了一圈,桌上确实有一盘糕点。 “小姐她……她……”银霜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嗫喏着答不上来。 “说话!人呢?” 银霜本就紧张,被这一吼更害怕了,眼泪一下子没忍住,摇头抽噎道,“奴婢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什么不知道,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突然不见了,我劝你们可别在这节骨眼耍什么把戏,赶紧叫她出来!” “夫人,夫人,我猜会不会是……是……”喜娘面色有些为难。 “会不会什么赶紧说,别磨磨蹭蹭的耽误了吉时,小心你的狗命!” “我是猜会不会是……逃婚啊?”喜娘小心翼翼地说完也心慌地低下了头。 厢房中静默了半晌,没有一个人说话,正在这时,一个丫鬟跑来叫喜娘。 “夫人也在,东西跨院的都找过了,还是没有……砰!” 这丫鬟话还没说完,就被盛怒之中的国公夫人挥手砸过来的餐盘吓得禁了声。 碎瓷、糕点散了一地,那丫鬟跪伏在地也不敢去收拾。 “胡说八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逃婚?”国公夫人怒视着喜娘,“这里可是国公府,我儿是国公爷唯一的嫡子,能嫁给我儿是她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她该在心里偷着乐才是,怎么可能会逃婚!” 其实现在是什么状况大家都猜得到,只是国公夫人如此说辞也没人敢反驳,银霜更是被吓到双腿隐隐有些发颤。 厢房内静得很,良久国公夫人才从唇齿间挤出几个字,“呵,荒唐!她居然敢!” 她走上前踢了门口的丫鬟一脚,“还愣在这做什么,还不赶紧去叫国公爷来。” 那丫鬟不敢看她,起身飞快往外跑。 国公夫人又走回屋内,见银霜仍在哭,心烦意乱地上去狠狠给了她一耳光。 “孙婉香现在真是好大的胆啊,居然连逃婚这种事都做得出来,现在外面宾客满席,全长安城有头有脸的都来了,她这是想把国公府的脸往地上踩啊!” “不……不是的……”银霜捂着脸,被吓得脑袋发懵只会哭。 等魏国公匆匆赶到后,他一进屋,就面色阴沉地攥住银霜的衣领一把将瘦弱的她提起,银霜才刚惊呼一声就双脚腾空了。 “你敢说这事你全然不知情,速将孙婉香的去向说出来,还能饶你不死!” “奴婢真的不知啊……” 魏国公将她一把甩开,银霜的头登时就磕到桌脚以及凳子腿上,头晕得起不来。 “夫人,我方才已经叫手下去侯府传信了,也派了人在外面找,你先去前院安抚好宾客,尽量不要让人看出端倪,你知道这对国公府意味着什么。” 国公夫人见他神情严肃,不免也有些紧张,心里将孙婉香咒骂了个遍,带着喜娘去了前院。 依旧是新人八字与时辰不合,需得另择吉时的托辞,只是这回说出来国公夫人心里有些没底。 她面上装得冷静,仍在那些官眷中和颜悦色地交谈,心底期盼着下人尽快将人找回,即使她现在已经后悔了这门婚事,她怎么也没想到孙婉香会用这么决绝的方式悔婚。 一个国公府丫鬟装束的女子进了品香楼,动作轻快地上了二楼,在一间雅间门前停下。 “主上。” 得到里面的应允后,她推门而入,“回禀主上,孙姑娘在国公府不知怎的突然不见了,没能替主上传话,属下办事不力,请主上责罚。” “她来了。”白渊亭倚楼看着街市上缓步慢行的孙婉香。 “咦,孙姑娘怎么会在这?”那女子顺着他的目光往楼下看。 孙婉香此时正慢悠悠穿梭在街市间,来往行人无数,都遮挡着她的视野,她走走停停四处看看,竟不知怎么又走到品香楼了。 正犹豫要不要找李四一道进去问问粮铺的事,就有一个丫鬟找来,身上还穿着国公府的衣裳。 竟这么快就被找到了! 孙婉香心中警铃大作,生怕被抓回去拜堂,转身就想跑。 那丫鬟拦住她,“孙姑娘留步,我家主子在楼上雅间准备了茶水糕点想与您小叙,还请孙姑娘赏脸。” 怎么回事?不是国公府的人? 孙婉香狐疑地看着她,随后还是与她一道走了。 反正是在品香楼,应该没什么不安全的,她想。 只是她确实没想到雅间门推开,里面会是白渊亭。 “你此时应该在国公府拜堂成亲。” 更没想到他开口第一句会是说这话。 “我在哪里,与谁拜堂成亲与你有何干系!” 心头莫名的情绪让孙婉香脱口而出这句话,听着有些像在埋怨的语气,说完她就后悔了。 “我……”不知该解释什么,她有些泄气。 白渊亭是计划外的人,她与他确实说不着。 但好在他看起来没有生气,神色淡然地招呼她过去吃点心。 孙婉香调整情绪,面上镇定自若地坐下。 第91章 表明心意 “路上出了点事,错过了吉时。”孙婉香言简意赅,她说完端起茶盏浅饮一口,眼睛偷偷瞟了一眼对面。 “我知道。” “你知道?”孙婉香不解地看着他,“你……看到了?可你今日不是没去公府的席面吗?” 既然都没赴宴,她想不到白渊亭有任何打听她婚事的理由。 “我可不想观礼。”他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她,似一潭深渊。 孙婉香有些不自然地移开了目光,往窗外看,楼下街市上人群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之前就察觉到了,世子爷一直在避嫌,你放心,我不会那么没眼力见。” 白渊亭莫名轻笑一声,没有接她的话,反而提醒道:“错过了吉时也不是你出现在这的理由,公府的人现在应该到处在找你。” 闻言,孙婉香有些懊恼地回头瞪他,“我们在此巧遇,世子爷本不该多管闲事,我才应邀上来闲谈,但现在看来你好像很希望我快点成亲,你是来替公府逼我回去的吗?明明你之前还劝我不要嫁给魏崇旭,说这不是一门好亲事的。” “我现在也仍是这个意思,你不必如此防备,只是之前劝你时你不听执意要嫁,如今既应了这门亲事若是今日下了公府的脸面,你可想过魏家会如何报复?开弓没有回头箭,你早该想清楚的。” 孙婉香低着头,沉默了半晌。 “世事难料。”她说。 她之前是想牺牲自己拖魏国公落马,今日才意外得知大哥的境遇,可这如何同白渊亭一个外人解释。 好在他也没有继续追问缘由,只是说,“其实我今日是派人去公府给你传话了,竟没预料到你不在。” “嗯……什么?”孙婉香转头诧异地看向他。 “不然你以为什么人敢冲撞国公府的喜轿。” “是你安排的!……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孙婉香隐约觉得自己的声音有些发颤,心里好像在期待着什么。 “我不想拼了命去救的又踏入深渊。” 一句话,孙婉香觉得自己的思绪仿佛又被拉回在扬州府的那些日子。 “如今……都这样了,这门亲事肯定是不作数了世子爷觉得还需要……我还需要同旁人避嫌吗?” 鬼使神差的,她说了这句话,等同于是承认了逃婚的事。 只是她仍没有勇气表明自己的心意,到最后还是要拐个弯。 孙婉香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手心里湿漉漉的。 果然不出所料,白渊亭没有直接回应她的话,反问道,“那你如今打算怎么办,眼下在这品香楼中只能暂避一时,待今夜宾客散尽,便是魏家发作之时,你可有应对之法?” 孙婉香恼羞成怒,羞愤地瞪了他一眼,“我自有应对之法,与你说不着!” “筱沐……她在你那里过得如何?” 不想太尴尬,她转移了话题。 “一日三餐,温饱不愁,不知你觉得如何?” 孙婉香答不上来,她原是没有义务去关心筱沐的,只是以前一起在牢房受过罪,又一起逃命,难免心中会记挂。 “她若是觉得你府上是好去处,那如今这样也挺好。” 话落,她听见白渊亭轻嗤一声。 “嗯……什么?”她以为自己听错了,抬眼茫然地看着他。 “你还真是……好心啊!”他拖长了尾音,语气有些慵懒,似是调侃。 “既你有法子应对,我就不多言了,今日这门婚事没能成,想必你二哥最是开心。” 孙婉香讥笑道,“所以你今天同我说这些话原是替我二哥开心。” 白渊亭明显怔愣了一瞬,而后又放肆笑了起来,“是,我是替你二哥开心,他是我的好兄弟,你是他妹妹,我自然也忧他所忧,喜他所喜。” 孙婉香没忍住捏紧了茶盏,茶水随着这微微晃动泛起涟漪,浸湿了她的手心,而坐在对面的人早已告辞离开。 日头渐渐西沉,晚霞的余晖洒进国公府里,映衬在每个心思各异的人脸上。 时辰总是不对,吉时一再推迟,同样的理由多用几次自然也就没人信了。 只是国公夫人说的话没人敢反驳,底下的官眷贵妇们一个个脸上笑意盈盈,嘴上说着理解,转过头几人私下对个眼神,都不消说,就大致能猜到国公府里发生什么事了。 在场的宾客们心中都有数,今日侯府这席面绝对是吃不成了。 国公夫人在人群之中穿梭,与人闲谈话家常,从胭脂水粉聊到刺绣技法,从戏曲班子聊到糕饼铺子,前所未有的热情,想装个体面人笑得脸都快僵了。 只是男宾那边气氛就不太和谐,魏崇旭平日里性格就狠戾霸道,得罪了不少人,这些人当中本就有不少与他不和,再加上他情绪流于表面,有什么都明晃晃写在脸上,这会儿得知孙婉香逃婚的事,气得脸都黑了,若不是国公爷夫妇为了面子让他装一下,他都懒得在这席面应付人,恨不得亲自去逮孙婉香,把她的腿打断。 在座的各位举杯畅饮,喝着国公府的美酒,嘴上说着恭维话,心里却等着看笑话。 最终,拖了一日,派出去的人也没能找到孙婉香将她带回来。 国公夫人尴尬地将宾客送离,甚至没能编出个像样的理由。 好在也没人敢问,只是对在上位者而言,习惯了高高在上,每日养尊处优,听惯了恭维奉承,今日之事可算是狠狠打了她的脸。 那些人离开时的神色看在她眼中仿佛都是嘲弄。 她这辈子哪受过这样的气啊! 直到送离所有宾客后,国公夫人才腿一软,一手抚着心口颤颤巍巍由丫鬟搀扶着靠坐在软垫上。 而这一下午,魏国公甚至都没出面过。 “娘!”魏崇旭远远走来,一脚踢飞了一个圆凳,凳子撞在门槛上,翻了个个,顺着台阶滚落,一声巨响后木屑碎了一地。 “我儿,你来。”国公夫人朝他招手,等他走近了用力拍了两下他的胳膊,深吸一口气问一旁的丫鬟,“国公爷现下何在?” “回夫人,老爷派人去侯府请人了。” 第92章 代价 “他们还有脸来!”魏崇旭啐了一口,憋了一日满肚子气,一听孙家的人要来,当下就想冲出去找他们算账。 “别冲动。”国公夫人拉住他。 “娘,拦我做什么,看我让人把他们乱棍赶出府去,也叫今天那些看我们公府热闹的,好好看看侯府的德行,看看谁才是真正的笑话!” “嘴长在别人身上,人家背后怎么说,你如何管得着。”国公夫人起身又用力拍了他一下。 “安心在这等着,先看看你爹要如何解决这事。” 国公夫人的话,魏崇旭向来是很听从的,强忍着怒意也在一旁坐下。 不多时,丫鬟领着二夫人来了,后面还跟着孙家两兄弟。 魏国公走在前面,刚跨进门,魏崇旭还没来得及行礼,便瞥见后头跟着的孙家人。 憋了一天的怒火一时没忍住,骂骂咧咧地挽起胳膊袖子,势是要冲上去将人揍一顿的架势,口中污言秽语也甚是难听。 “像什么样子!”魏国公板着脸怒斥。 “爹,是他们孙家欺人太甚!” “他们欺人太甚是他们的事,你有教养,还同他们比岂不是自甘堕落。” 魏国公此话一出叫他身后的三人一齐黑了脸,但却给魏崇旭浅浅出了口气。 “爹教训的是,何必同贱人争执!”魏崇旭坐了回去,眼神挑衅地瞥向三人。 他骂得难听,二夫人却不作声,于她而言,她还有求于公府,自然是不肯撕破脸的,只能假装不在意。 但孙元彧却是忍不了,他当即指着魏崇旭骂了回去,“小畜生,贱人骂谁!” 刚被安抚下来的魏崇旭一一听此话怒上心头,再也忍不了,提拳而上就要和孙元彧干架。 那边孙元彧也是毫不畏惧场合,只是魏国公如何不知自己儿子几斤几两,他那三脚猫的功夫再孙元彧面前还不够看的,真动气手来,只会更丢脸。 等魏崇旭冲到门边的时候,二夫人吓得往后趔趄了两步,趁着这个当口,魏国公侧身拦住了他,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往后用力一扯。 “威远候不管管吗?”他扯着魏崇旭,却是盯着孙元荀说话。 “令郎非要动手,这是国公爷的家事,我如何管得。”孙元荀语气淡然,面上似乎还有淡淡笑意。 魏国公被他噎了一瞬,而后回头怒斥道:“成何体统!” 魏崇旭被吼的一激灵,瞬间态度软了下来。 国公夫人在后头看着,在自家还要这样受外人的气,气更不顺了。 “老爷,旭郎又没做错什么,是他们孙家有错在先,不要苛责他。” 她刚喊了一声,魏国公就走了进来,扶她坐下,“夫人有所不知,这孙家二郎虽是我的部下,我却也不敢如此教训他,生怕得罪了,更何况是旭郎,我只是在教他谨言慎行罢了。” “老爷这话说得怪,他既是你的部下,何故要怕他,如何教训不得?” 国公夫人说这话时,眼神瞥向后头跟进来的两兄弟,皆是紧蹙眉头,神情不快。 “威远候如今可是太子跟前的红人,将来说不定我们魏家也要仰仗于他,孙二郎可不是就得罪不得了吗,万一威远候对我们怀恨在心,我也怕他说些什么,让魏家平白惹太子不快啊。” 朝堂上有些事,魏国公不曾在家里说过,怕他们不小心说漏了嘴反惹来祸事。 国公夫人对孙元荀和太子的事并不知情,只是多年夫妻,她敏锐地听出魏国公话语间的调侃。 “储君跟前的红人,能有几人有这样的造化啊,原以为老侯爷去了,侯府势微,却不曾想孙家还有一位能翻身的大人物啊,难怪妹妹干出逃婚这种事,都还能理直气壮地来耍横。” 魏国公夫妇的话听得孙家两兄弟甚是刺耳。 孙元彧也难得按捺住心气,没有骂回去。 魏国公见状冷哼一声,甩袖也坐在了主位上,神情倨傲地看向二夫人,仰了仰下巴,“说说吧,孙家二夫人,你们打算如何处理此事?她孙婉香今日此举算是狠狠打了我们国公府的脸,此事若不给我们一个满意的答复,闹开来可是你们家不占理,到时可就别怪我如何报复了!” “是是是,”二夫人连连点头,“这事放在谁家都说不过去,确实是我们家婉香错了,我这不是特地带着她两位兄长来公府赔罪吗。” “赔罪?”魏崇旭冷哼一声,“还真没看出来。” 二夫人赔着笑脸,“二郎在军中呆久了,说话直来直去难免有些冲,惹得旭郎不快,我替他赔个不是,还望旭郎莫要同他计较。” 长辈同晚辈道歉,二夫人说这话时,紧攥的拳头里指甲盖都快把手心戳出洞来了。 若不是她女儿的事还没真的礼成上魏家族谱,她也不至于在这忍气吞声,受着窝囊气。 “二夫人倒也不必说这话,事是她孙婉香犯下的。”魏崇旭不自然地扭过脸,撇撇嘴。 二夫人毕竟是孙婉宁的生母,他也不好意思说重话。 “那……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婉香,把她带回来……择日成亲?”二夫人小心翼翼试探道。 “还成什么亲!”最终,魏崇旭还是没忍住冲二夫人拍了桌子。 国公夫人冷冷道:“孙二夫人当我们国公府是什么地方,我儿是没处寻得比孙婉香更好的姑娘了非逼着她要嫁的是吗?” “不不不,自然不是。”二夫人有些紧张,怯怯地开口,“那……您的意思是……” “她既是个有主意的,不想嫁这门亲事自然是作废了,只是此事错在你家,若是什么代价都不用出,那岂不是要让外人看轻我们国公府。” “夫人指的代价是什么?”二夫人有些心慌了,她也怕公府狮子大开口。 “聘礼不必多言,自是要全部退回的。” “应该的,应该的。”二夫人点头附和着。 “此外……”国公夫人和魏国公对了下眼神,又看向二夫人,“孙二夫人,老侯爷去了以后,应该还留下不少产业吧?” 第93章 魏国公夫妇气得涨红了脸 “这……”二夫人心凉了半截。 大房留下的产业是她从孙婉香手中骗来的,孙元荀还不知晓此事,若是真被魏家敲去一大笔,届时将田宅地契送来岂不是就将此事捅破了,那孙元荀若是要将她赶出侯府可如何是好。 她如今对孙元荀是东宫的红人深信不疑,毫不怀疑他有能力把那些改了名的地契都要回去。 当下,她便在脑中急切地想要编个理由搪塞过去,但孙元彧嘴比她更快。 “我爹留下的产业与你们魏家有何干系?我发现你们家人脸皮真是一个比一个厚,这种话也好意思说出口,怎么?你们国公府何时没落到要到别家打秋风了?” “你!”魏国公夫妇气得涨红了脸。 “你现在还是我的部下,别以为我真的不敢动你!”魏国公说话时怒目圆睁,向前探着身子,手指像是要戳到孙元彧脸上似的。 “哟,方才还调侃我大哥是太子跟前的红人,动不得我,现在又不怕了?” 即使明知道孙元荀和太子之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魏国公倒也不敢真的挑明。 “合着你的意思是我们家就该忍气吞声?我告诉你那不能够,你妹妹现如今出了逃婚这档子事,你们家态度又如此蛮横,我看将来还有谁敢与你们侯府结亲!”国公夫人也是气得狠了。 她原还想着趁这个机会敲他们侯府一笔,顺带拿到此前最想要的东西,却没想到竹竿没敲到,反遭晚辈奚落一顿。 “国公夫人,真是看不出您脑袋空空,就只想着结亲这么一件事了,可就是这一件事您还想不清楚,结不结亲有什么要紧的,便是我妹妹她一辈子不嫁,也是侯府最尊贵体面的姑奶奶。” 孙元彧说着轻蔑地瞥了一眼魏崇旭,“倒是你儿子,要真像你说的那么好,我妹妹还千方百计不肯嫁他,那你自己想想是谁的问题,你方才说寻不到更好的姑娘才逼着我妹妹嫁过来,这话还真说对了,就他这副脾气秉性,整日里拈花惹草招猫逗狗的做派,哪个正经人家知道后会把女儿嫁来你们家,阿香她前段日子已然是看透了醒悟了,明明说定了要退婚,您还要追到家里来逼着她嫁,这是何道理?想来您心里也清楚,令郎这种货色,也就何家那种需要你们提携卖女求荣的才愿意把女儿嫁到你们家来。” “你个小畜生!”国公夫人也被气得口不择言了,她一手抚着胸口,感觉气都有些喘不上来。 “夫人慎言。” 孙元荀语气平淡,魏国公却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一丝警告。 “夫人莫要与不讲理之人争论,此事明明是你们家逃婚在前,现在反倒成了我家的不是,这样看来既然互相看不上,这门亲事结成了也是孽缘,倒不如就这么散了好,往后两家自当见面不识各自奔前程吧。” 说到底,魏国公对孙元荀还是心有忌惮的,他向来谨慎,自然不会轻易触怒太子心尖上的人,反正世事无绝对,万一将来哪一天太子对孙元荀厌烦了,到那时他再下手也不迟。 这场唇枪舌战最终以孙家赔给魏家几张地契告终,结束时二夫人惨白着脸,魏国公夫妇气得涨红着脸,没有人是舒心的。 月上柳梢头,孙婉香看时间差不多了,起身离开品香楼。 回候府的路上,在她身后不远处的地方,刚才的丫鬟还一路跟着她。 只是孙婉香并未察觉,从侧门进了侯府,里面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银霜还没回来,她有些担心。 “小姐,您怎么回来了?” 身后传来一声惊呼,孙婉香循声回头,见是一个洒扫丫鬟,她脸上带着惊愕,也没行礼,慌慌张张跑了出去,估计是去喊人了。 孙婉香从容地在院子里的秋千上坐下,等着二婶带着人来兴师问罪。 可是等了许久也不见人影,她竟不小心倚着绳索睡着了。 “她回来了?在哪呢?啊?在哪呢?快带我过去!” 孙婉香被咋咋呼呼的声音吵醒时,眨巴了下干涩的双眼,就见二婶已经等不及让人传她过去,径直冲到她这院里来。 “你还有脸悠哉地坐在这荡秋千,你知道今天乱成什么样了吗!” 二婶看起来很激动,不像往日里贪图个贤良淑德的名声,骂人还要装模作样拐个弯,时不时还要让三叔配合她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我知道。” 她平淡的态度反惹得二婶更激动了,冲上前来伸手推她,“你知道什么呀!你知道我刚刚去国公府赔罪被人指着鼻子骂吗!你知道国公夫人说话有多难听吗!” “逃婚嘛,他们家丢了脸面不高兴很正常。”孙婉香紧紧抓住绳索稳住身形后从上面跳了下来。 “你……你!”二夫人诧异地看着她,气还没喘匀。 “我为什么逃婚自有我的理由,原先我也不想嫁他,二婶还是不必多问,现如今公府是决计不会再要我了,正好堂妹的肚子也差不多到月份了,岂不是成全了堂妹,二婶该感谢我才是,怎么发这么大的火。” “我感谢你?你这个疯子!那可是国公府!你今日做下这等丑事,惹得他们沦为笑柄,他们能轻易善罢甘休?你等着看吧,看魏国公会不会在朝堂上给你大哥使绊子,看你二哥在军营里会不会被穿小鞋,看咱们侯府的营生会不会遭小人暗算!” 二婶激动地指着她,“就因为你一个人犯下的蠢事是要把整个侯府拖下水啊!你这个蠢货!” “自你爹娘去了以后,我辛苦拉扯你们长大,如今你两位兄长仕途顺达,侯府的营生也越来越好,眼看着孙家又要有点起色的时候,算是毁在你手里了,你这个败家玩意儿!” “你放屁!”一听这话孙婉香忍不住黑了脸,“你还要为这事再吵一次吗?” “好,你现在大了,翅膀硬了,我是管不动你了,现在天色也晚了,等明日宗族耆老皆会来府上,到时你有什么要辩解的去说与他们听,他们要如何责罚你,我也管不着。” 第94章 地契易主 二夫人说完冲着院外的家丁招手,“你们,把人抬进来吧。” 孙婉香顺着她的手势看去,两个家丁抬着一个丫鬟进来了。 那丫鬟浑身衣裳破碎,满身都是暗红色的血污,她低着头,双手下垂,双脚耷拉着在地上磨,若不是两个家丁在旁撑着她的胳膊,她恐怕早就瘫软在地上了。 孙婉香觉得心头涌起一股凉意,隐约猜到了那是谁,但还是故作镇定的问了一句,“这是怎么回事?” “把她扔在这儿就行。”二夫人随手指着院中一块空地,转过头来看孙婉香,笑容阴测,像是终于找到了撒气的方法,“你别这么瞪着我,是国公夫人吩咐下人打的她,你跑了,她可不就得找你的丫鬟撒气嘛,也是她命不好,贪上你这样的主子,活该她遭罪,说起来你还得感谢我,若不是我看她可怜,向国公夫人求个情将她带回来,恐怕你现在看到的就是一具尸体了。” 二夫人冷冷丢下这句话后就转身离开了兰亭苑,她不傻,平日里两个大的都不在,她才敢压榨这个小的,方才看他们在公府连逃婚这种事都护短,她自是不敢像以前那样轻易责罚,倒不如明日交由宗族耆老,由他们论断,兄弟俩就算要报复也报复不到她头上,她也能省心看个热闹。 更何况,她现在有更苦恼的事,那些要赔给国公府的地契,她还得提前准备好。 待二夫人走后,下人们也陆续退出了兰亭苑,孙婉香飞奔过去,把被扔在地上的人扶起。 她半蹲在地上,将人靠在自己的臂弯处,推着肩膀轻唤:“银霜,你醒醒,醒醒。” 银霜一开始没反应,被摇晃了几下后才嘤咛出声。 “醒了就好,我扶你回屋上药。” 孙婉香说着就起身想把人扶回屋里。 “小……姐。” 银霜的手轻轻搭在她的手上,孙婉香觉得手背上有些黏糊。 “有什么话等上完药再说。”她觉得鼻子有些酸。 “你没事……就好。”银霜气若游丝。 孙婉香闻言低头看见她费劲地咧起嘴角,再也忍不住眼泪砸在胳膊上。 “你在说什么傻话,我能有什么事。” “奴婢拿着糕饼回来找不见小姐,国公夫人来找人时,喜娘说您应该是逃婚了,奴婢紧张了一日,刚才二夫人寻来时,奴婢才得知他们找了一日没能找到小姐,真是太好了。” “对不起,没能带你一起跑,真是苦了你了。”孙婉香很自责,那时她亲眼看到大哥的遭遇,偌大的冲击让她无暇顾及其他,也没能等想出一个万全之策,就不管不顾地直奔公主府。 “你这是代我受过,我若带你一起跑,你本可以不用遭这罪的。” “不要这样说,小姐。” 银霜搭在她手上的手指费力晃了一下,像是想要握紧,但最终没能做到。 “奴婢从小和您一起长大,您是什么样的人,奴婢是最清楚不过,当时一定是来不及带上奴婢了,所以您不要心存负累,能不拖您的后腿,就当是奴婢为您出一份力了。” 孙婉香看着银霜伤痕累累满身血污,还强忍着痛费力笑着安慰自己,前世她为自己甘愿赴死被魏崇旭所杀的一幕仿佛又重现眼前,再也没忍住伏在银霜的肩颈处哭出声。 银霜的身上有许多鞭痕皮开肉绽,有些地方血干了粘在身上,还得把衣裳剪开来上药。 一直忙活到半夜,孙婉香才长舒了一口气,她抹去额头上的汗渍,轻声对榻上的人交代,“伤口都处理好了,你先好好睡一觉,若是明日发热了,我再叫人去给你抓药。” 银霜没答话,突然笑起来。 “傻笑什么,不疼了?” “嗯,不疼了,奴婢觉得好幸福,哪家的主子会亲自给丫鬟上药。” “快睡吧。”孙婉香伸出手指在她脑袋上轻点一下,回了主屋。 她也要好好休息一下了,明日里宗族耆老都要来侯府,到时恐怕又是一堆烂账。 卯时,天刚蒙蒙亮,孙婉香就已经起身梳洗好了。 去偏房看银霜的伤势,她睡得昏沉,幸好没发热。 孙婉香安了心,趁着宗族耆老还没来,悠哉地去膳房用了一份早点。 周围的丫鬟婆子看见她时皆是眼神闪避不敢靠近,她也懒得搭理,自顾自地将舀了银耳羹的调羹往嘴里送。 “你倒是还有闲心在这吃早点,果真是没心没肺。”吃到一半时二夫人进来了。 “二婶,瞧您这话说的,什么天大的罪过,不过是一门亲事结不成罢了,何至于要饿死自己。”孙婉香手中动作不停。 二夫人冷哼道,“希望一会儿在各位宗亲长辈面前,你也能这般镇定自若。” 她说罢让丫鬟替她布菜。 “那便是我的事了,不劳二婶替我费心。” 待丫鬟布好菜后,孙婉香让她们都退下,而后端着自己的碗碟移步到主位旁坐下。 “你这是何意?”二夫人狐疑地瞥向她。 “昨夜太迟了,没来得及细问,二婶说去公府赔罪,可有应承他们什么好处?” “问这有什么用,你现在就是后悔也晚了。” 孙婉香无所谓地撇撇嘴,“你不说也没关系,我知道两位哥哥都去了公府,我问他们也是一样的,不过问不问的也不要紧,反正说来说去他们还能图谋什么呢,左不过就是侯府那点产业罢了。” 二夫人被她噎了一下,懊恼地瞪她一眼,“你还有脸说,若不是你肆意妄为,侯府何至于有此损失。” “我说了我不后悔,二婶不必拿这话激我,我不会觉得愧疚,倒是二婶可想好该怎么办了?” “什么怎么办?” “二婶也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了,你先前不是说过你利用我从大哥手上骗走地契改了名字的事,眼下大哥还不知情,等他将地契交给公府之时,二婶你多年的费心算计可不就暴露了吗。” 话落,孙婉香如愿看着二婶变了脸色,心中畅快不已。 第95章 逃婚真相 二夫人拿着筷子的手一顿,沉了脸,“你很得意?” 说完她又故作轻松地笑道,“可别得意得太早,昨夜已经同魏国公夫妇商议好了要给他们哪些地契,侯府产业又不止这些,不过就是给他们其中几张而已,到时我拿着地契去找你大哥,摆低姿态诚心认个错,再加上我孤儿寡母的又是长辈,他大抵也不会同我计较偷偷改名字的事。” 末了,她还得意地用筷子敲了敲孙婉香的瓷碗,拖长了尾音道:“你大哥那人性子最是温顺和善的,你是她妹妹应该最是清楚不过了,你说呢?” 筷子敲在碗沿,声音清脆。 “二婶真是好算计,也不怕我大哥借此机会向宗亲耆老提议收回你的主母之位,让你归还家产时,二婶该如何应对?” “呵,说你是孩子心性吧,你还不认,我一年要给孙家几房各分多少好处你会知道吗?侯府早是一团烂账你觉得他们知道吗?若不是我在这个位置亲手过问这些账目恐怕他们还不放心呢,你既问了又这般不服气,我再与你说得直白点,便是你大哥成婚了,也不一定能将我一个明面上带大你们的寡妇赶出侯府,毕竟我朝尊崇孝道,你说呢?” 孙婉婉香把碗端起,牵起嘴角回以二夫人一个微笑,“那二婶可要好好准备,毕竟是用来赔罪的,可千万要让国公府满意啊,别一个不小心再让他们气上加气了。” 仰头一口饮尽碗中剩下的银耳羹,孙婉香起身离开了膳房。 只是她原来还打算回兰亭苑中等候的,没想到这些宗亲长辈来得这样快,竟在半路上就将她拦了下来。 为首的是三叔,他原是跟在几位族老后头搀扶着,看见她从长廊走过,远远地便指着她叫嚷起来。 “你这不知廉耻的东西原来在这!还不快滚过来给长辈行礼。” 孙婉香起先吓了一跳,倒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受不了这突如其来的大嗓门。 见众人面色不善,她也不作声,就坦然地站在那,场面僵持住了。 三爷面上挂不住,正要上前咒骂,一位族老拦住了他,神色阴沉地看向孙婉香,“有什么话先到正堂坐下来好好说,堵在这像什么样子。” “是是是,晚辈看见她一时怒上心头,没考虑周到,这就扶您过去。”三爷在一旁弯腰附和着,临走时还瞪了孙婉香一眼。 孙婉香看着他们都走了,才隔着他们一段距离跟着他们一道去了前院正堂。 正堂里,两边都坐满了人,以及姗姗来迟的二夫人也赶来了。 待丫鬟们添了茶退下后,刚才发话的那位族老坐在主位上,沉着脸给三爷使了个眼色。 三爷当即会意,指着孙婉香怒斥,“还不跪下!” “我为何要跪?” 许是她太过淡然的态度让他们讶异,在坐的众人除了二夫人以外看着她的眼中皆是惊诧。 三爷最先反应过来,指着她骂道:“昨日你犯下大错,做出逃婚这等丑事,给侯府抹黑,现在不跪下主动认错,还有脸在众位宗亲族老面前问为什么!你哪里来的脸!” “我不跪是因为我不觉得我有错,逃婚嘛,那魏崇旭是个不堪嫁的,通长安城打听打听就知道他是个什么货色,我是真看不上二婶应的这门亲,左右她女儿既喜欢得紧,算算日子也快生了,我逃了这婚非但没错,也算成全了他们,不至于让堂妹心里嫉恨我,也免得姐妹心生嫌隙,何错之有?” 二夫人听见她还要把女儿拉下水,气得不行,却又在扭脸告状时收敛了情绪。 “族老莫怪,此事究其根本,错还是在我,是我看她从小失去双亲,两位兄长又忙碌,太过怜爱她,这才将她宠坏了,养成了这副娇纵的性子,目无尊长,最终导致她酿下祸事,牵连了侯府,族老要罚就连我一起吧,是我这个主母没把她教好。” 她说完手中揉成一团的绢帕还在眼下轻点,孙婉香瞥了她一眼,竟还真看到眼眶有些泛红,心中叹为观止。 “二嫂何故将错往自己身上揽,像她这般顽劣不堪的可会记得你一丝恩情?”三爷劝慰道,他说完起身拉袖子似是要动手,“叫你跪下就跪下,当着这么多长辈族老的面,说不听了是吧!” 三叔是个惯会耍横的,来侯府耍威风惩治她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孙婉香看着他,眸色清冷,“三叔刚才没听懂吗?我既无错,何需认错。” 她话音刚落,三叔果然按捺不住脾气,当即竟真的要朝她动手。 还是族老拦住了他,“像什么样子!坐下!” “族老,她秉性如此,就是欠收拾。” 族老瞪了他一眼,三叔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坐了回去。 “你说的这些,从前也辩驳过,说来说去不过是那魏家郎君品行不端,你看不上他,可是我今日要告诉你,这便是你的错处。” 族老盯着她的眼神阴鹜,“你二婶给你说的亲,即便不是魏家的,也是对咱侯府有助益的,你心里是不是满意这家的儿郎不要紧,哪怕成婚后心中都没有郎君也不要紧,你要知道你既托生在这侯府,享尽了侯府带给你的荣华富贵,便由不得你想这么多,你只需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既可,我这么说你可认错?” “呵!”这老不死的还挺能编,孙婉香冷笑一声,对上族老的目光,“我不认。” “您这番说辞,看来我二婶是没把昨天这门亲事的真相告诉您,您还蒙在鼓里呢。” 她戏谑地看向二夫人。 族老闻言也狐疑地看着她,“真相?什么真相?二房媳妇,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突然被点到名的二夫人茫然无措。 “算了,我来说吧,昨日送亲的队伍从侯府出发后堵在了路上,我在喜轿里听了好半天,原是和一队送葬的冲撞了,喜乐混着哀乐吵得我头疼,后来才听说原是害得人家棺材落了地,这才吵起来耽搁了时辰。” 第96章 教训三叔 此言一出,孙婉香环视四周,果然在座的诸位都变了脸色。 她趁热打铁继续往下说:“不用我多说,在座的各位长辈心里都清楚得很,送葬途中棺材落地意味着什么,送葬抬棺的原需要几个壮汉轮流换着抬,为的就是免得有人太累了让棺材落了地,棺材一旦落地,必须就地掩埋,本来遇见了是应该白事让红事,你们心里都清楚,那魏崇旭是个冲动易怒的,对方偏不让,他自然忍不住与人家起争执了,现在各位长辈既已知晓来龙去脉,也请大家说道说道,这不吉利的亲事还当结吗?” 这种事没人敢搭腔,多说多错,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在等着族老的决断。 “强词夺理,你懂什么吉利不吉利的。” “族老,此事可不是我胡编乱造,您派人去官府一问便知。” “我方才与你说了许多,你是一句没听懂啊。”族老的拐杖在地上轻点,沉闷的声响仿若敲在她的耳膜,“吉不吉利有什么要紧的,孙家不只有你两位已有官职的兄长,还有你的几个堂弟,若是能得魏国公提携个一官半职的,于孙家而言这才是真正的吉利。” 孙婉香自然知道他们是为了什么来的,就像方才族老所说的那样,这门亲事能给侯府带来好处,那就必须要成,若成不了,她就是侯府的罪人。 魏崇旭好不好自然不要紧,吉不吉利的——自然也不要紧。 “其实我到了国公府以后也思虑良久,若要说尊贵体面,公府确实是个好去处,说不定还真能像族老说的那样,让几个堂弟的仕途更顺达,但我后来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会不会是老天爷的一个暗示,那棺材抬得好好的,又有轮换的人手,再怎么起冲突也不至于落了地。” 既然族老非要用堂弟的前途恶心她,孙婉香又将话题扯回送葬的事上,果然族老的脸黑得厉害,似是要维持不住体面了。 “要真是这样,不正是说明我们两家相克吗?侯府势微,圣上册封太子后才逐渐好转,你们真的敢赌吗?运势这事可不好说,万一真有什么影响,几位堂弟就是混了个一官半职说不定也是没命享福的,当然,我也不把话说死,世事无绝对,这本也是我的猜测,但堂妹既然已经怀了魏家的血脉,即便是个妾室也是上了魏家族谱的,横竖也算两家结了亲,她在魏崇旭面前说话可比我有分量,若她都不能为孙家谋得什么好处,更何况是我,这样也不必把姐妹俩都赌在同一家,各位长辈觉得我说的可有道理?” 二夫人见风向变了,心有不甘道,“子不语怪力乱神,你倒是挺会找借口,远的不说,就说昨日我去国公府为了你这破事赔罪,生生被魏国公夫妇讹去几张庄园铺面,这大抵就是你方才所说的不吉利之事吧,呵,如此说来,应验得还真快。” “二房媳妇,那些地契你可给了?”族老瞪大了眼。 “还没呢,我回来将账目清算好后再送去国公府。” “唉呀,败家!真是败家!”族老这回双手倚在拐棍上,敲得咚咚作响。 “你犯下这等错事还强词夺理,简直目无尊长,还拿你妹妹为妾的事说笑,她可比你懂事得多。” “那族老今日与各位长辈前来问责我,是想得到一个什么结果呢?仅仅是想看我认错吗?” “你三叔说得没错,你果然是被你二婶惯坏了,冥顽不灵,也不消与你多说,等你二婶拿地契去公府赔罪时,你与她一道去,让魏国公夫妇骂你一顿撒个气,好过让他们因为此事与孙家生了嫌隙,在这之前,你便去家祠中罚跪,向列祖列宗忏悔你的过错,等魏家消了气,这件事的风波过了以后,再让你二婶给你寻一门亲事,到时你…” “呸!”孙婉香没忍住啐了他一口,族老还是第一次遇着小辈对他这样,一时没反应过来愣在那儿。 “你当这是什么地方,这是威远候府,是我爹的宅邸,如今我大哥承袭爵位,也是我爹在战场上得来的功勋,少在这张口闭口提什么孙家,这与孙家有什么干系?你们这些所谓的宗亲长辈,在族谱上都拐着好几个弯,我二婶用侯府的钱养了你们这么多年,你们吃不够现在还要趴在我身上吸血是吧!” “你!你这简直是大逆不道!”族老气得脸色铁青。 遮羞布被扯下,众人恼羞成怒,纷纷斥责她目无尊长。 “荒谬!普天之下哪家不是这样!” “若真要只是养着你们也便罢了,若我爹娘还在世,遇着哪房的兄弟需要帮衬的,他们自是不会推辞,可你们现在起了踩在我们兄妹身上为自家谋福利另起炉灶的心思,那也别怪我不顾念亲情。” 孙婉香这话是看着三叔和二婶说的,这对叔嫂是如何分利的,她现下还不得而知,但据李四之前透露给她的消息来看,三婶或许未必知道此事。 “什么另起炉灶,你少在这乱攀咬人,现在是在说你逃婚得罪国公府的事,你扯这些做什么,若是没有孙家养育,你爹何来功勋,这本就是他该孙家的。” “三叔急什么?这里就你急着搭腔,莫不是另起炉灶说中了你的心思?” 果然,三叔恼羞成怒,没忍住就冲上前来。 孙婉香看着身前高高扬起的手,毫不畏惧地瞪着他,藏在袖间的利刃也随时准备还击。 就在巴掌落下的一瞬,一道黑色的身影闪过,二哥挡在她身前紧紧攥住了三叔的手。 “哎哟,疼,疼,二郎这是做什么,快放手。”三叔扭曲着脸求饶。 “放手?”二哥扫视了一眼众人,厉声道,“你们围在这做什么?啊?!我不过回军中告假半日就赶回侯府,就见三妹在自家被欺负了,你们想干什么!” 他攥着三叔的手不但没放,还继续施力。 第97章 逼二婶交还家业 “疼,疼,二郎快松手。”三叔疼得脸皱成一团。 三叔口中持续叫唤着,却不敢真的反抗,直到族老重重咳了几声,二哥这才将他用力一把推开,推得三叔一个趔趄,手堪堪扶着身后的座椅扶手才站稳,很是狼狈。 他面上挂不住,挪了两步到族老身旁后,这才继续指着孙婉香发难,“二郎你是误会了,昨日她逃婚,这么大的事难道不该责罚她吗?” 孙婉香瞥了一眼身旁的二哥,伸手悄悄捏了捏他的袖子。 昨日事急从权,还来不及知会二哥一声,想来他也很担心吧。 她这么想着,下一瞬,手背上传来温热的触感。 是二哥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其实被这么多人围在一起指责声讨孙婉香一点也不害怕,但在二哥轻拍她手背的一瞬间,她突然感觉鼻子有点酸。 这个举动三叔显然也看到了,他手指着他们,激动地上下挥舞着叫嚷道:“二郎,听三叔一句劝,俗话说惯子如杀子,你莫要觉得我们今日责罚她是欺负她,你这般惯着她才是在害她,你常年在军中不回家,不知你这妹妹生性顽劣不堪,处事娇纵跋扈任意妄为,若是不严加管教,不知今后还要惹下何等祸事来!” “呵,是这样吗?”二哥冷笑一声沉了脸。 “你看,她昨日不就任性逃婚,做出这等没脸之事,叫外人怎么看待咱们孙家,你的几个堂弟堂妹可都还没说亲呢,若是不狠狠责罚她,怎么让国公府看到我们的诚意。” “那依三叔所言,想怎么罚三妹?”孙元彧双眸紧盯着他,攥紧了拳头隐忍怒意。 三爷没发觉他的异样,还以为他也赞同自己的提议,毕竟是魏国公的下属,迫于权势低头也很正常。 他松了口气,“那就还是打板子,跪家祠吧,毕竟都是一家人,只要她诚心悔过,我自然也舍不得罚得太重。” “你舍不得?你有什么资格,我还以为我不是回了侯府,是去了你们三房的宅邸。” 三爷被噎了一瞬,下意识地转向二夫人,“嫂子,二郎不高兴。还是你这侯府的当家主母来说吧。省得二郎疑心,我插手你们侯府的家事。” 二夫人原本静静地看戏,没想到话题突然引到自己身上,当下有些懵了,结结巴巴道:“你三叔虽无权插手,但说得也在理……” 他们今日敢当着孙元彧的面说这些就是算准了他会向国公府低头。 可他们没想到孙元彧突然变了脸。 “什么叫还是打板子跪家祠,三妹你与我说,他们往日里经常这么罚你?!” 二夫人心里暗道不好,孙婉香已经开口,如实点头,“倒也不算经常,如果我顺着他们的意,面子上的事他们还是要做一下的,不然你和大哥偶尔回府,他们也不好交代。” 她不想二哥太难过,尽量平和地将过往苦楚一句带过。 可她不知,她面上越是表现得云淡风轻,孙元彧心中却是越发苦涩,如刀割一般疼。 “他说你顽劣不堪,我竟不知离家多年,乖巧伶俐的妹妹竟会被骂顽劣,被欺侮至此从前为何不说。” “诶,不对呀二郎,你这叫什么话,什么欺侮,我们这是规训她,是为了让她明事理,大哥大嫂去得早,二嫂如今是这侯府的当家主母,她这是对侄女视如己出才会如此,若是从不管教她,不知她还会惹下什么样的麻烦。” “当家主母?”孙元彧斜睨了二夫人一眼,直叫她遍体生寒,像是被一条毒蛇盯上了一般。 “当时年幼劳烦二婶照顾,如今三妹也已及笄往后侯府的一应事物交由她来打理即可,便不必再让二婶辛劳了。” 二夫人闻言,当即变了脸色,“你这是什么意思?是想着要过河拆桥吗?” 和孙元彧凌厉的视线对上,二夫人有些发怵,她下意识地撇开眼与族老和各位宗亲哭诉,“大家伙评评理,我将他们兄妹三人拉扯长大,也不指望他们什么,不图名不图利,可也不能一长大翅膀硬了就将我一脚踢开,这也太让人心寒了。” 孙元彧静静地看着她作秀。 原本窃窃私语的声音都大了些,孙婉香扫视了他们一眼,在座的诸位约莫都是受了二婶好处的,尝过甜头怎么舍得轻易松口。 “二郎。”族老先发了话,“你可知你刚才所言是为不孝。” “我还真不知我有何不孝,二婶你也别哭哭啼啼的,我又没说不给你养老。三妹及笄了,你是二房的人,自然该将侯府的一切,转交给三妹打理,由她主持中馈,你毕竟也上了年纪,四妹现在还大着肚子要你去照顾,何必再费心我们大房的事呢,每月领着月例,什么都不用操心,岂不快活?” 孙婉宁怀孕的事,他们都很高兴,但因为她毕竟还没有正式行礼搬进公府,所以这事一般都是私下里讲。没有人敢摆到台面上来的,现下被孙元彧这么一说,二夫人听得像被戳了肺管子一般。 “今日正好,大家都在这里也来做个见证。”孙元彧径直走到二夫人跟前,摊开手,“还请二婶将掌家对牌钥匙拿来交还于我。” 交还?是,那本来就是他们大房的东西。可是那又如何?侯府的产业都在她手里掌控了这么久,还想要回去,简直是痴人说梦!二夫人攥紧了拳头,骨节泛白,脑海中急切地思索着对策。 “二婶为何不应我?难道是舍不得好处,口是心非?” “二郎这些用词也把我想得太过恶毒了。”二夫人笑得勉强。“只是侯府偌大的家业,她毫无经验,若是此时全部交于她掌管,你可知会有多少产业折于她手?” 二夫人心有不甘,今天明明是声讨孙婉香,却偏偏转了话题,被孙元彧钻了空子,竟扯到管家权了,这要是真交出去那还得了。 族老自然也是这众多受益者之一,他也帮腔道:“此话休要再提。” 第98章 两家相克 “你二婶说得也在理,她无甚经验又行事荒唐,不顾侯府荣辱,突然将侯府家业全都交给她打理,若是孙家根基就此毁在她手里可如何是好,你多少也得为其他几房的弟弟妹妹们着想。” 族老这话说得冠冕堂皇,可孙元彧不吃这套。 “少整这些弯弯绕绕的,我告诉你们,都没用!你们这些人和二房串通一气,觉得钻了个空子可以扒着侯府吸血,我和大哥懒得与你们计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大家不至于面上太难看,可你们贪心不足非要把事做绝,给三妹说的亲究竟是怎么回事二婶你也是心知肚明,还要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你女儿那点烂事翻出来说一遍吗?” 二夫人涨红了脸,气得嘴唇都在颤抖,却不知该如何回应,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一是觉得难堪,二是也不肯真的将掌家对牌钥匙交出来。 而族老也因为被小辈当众驳斥,觉得丢了脸面,一时没有言语。 “不好了,不好了。” 正在这时外头传来一个家丁的惊呼声,打破了僵持的场面。 他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成了族老本来有气没处撒的靶子。 “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子,还有没有一点大宅院里的规矩!” 那家丁约莫是一路跑来,气喘吁吁的,被训斥得吓了一跳,跪伏在地却又不敢言语了。 二夫人看着在自家摆架子的族老觉得心累。 “什么事不好了你倒是说呀?” “回二夫人,那边传来消息说四小姐突然肚子疼,怕是要生了。” “什么?”二夫人一惊,登时站起身,“不是还没到月份吗?” “是早产,四小姐昨日就说身子不爽利心慌得厉害,今天一大早就喊肚子疼,现下那边已经派人去请稳婆了,二夫人您也快去看看吧。” 二夫人此时已被家丁几句话弄得心乱如麻,当即就要动身赶往乐野庄。 什么家业什么掌家权,她眼下都顾不上了,也没心思和孙元彧争执这些。 孙婉香心知时机到了,眼下只看孙婉宁气运如何,不过她估计大概也是作茧自缚。 趁着二夫人离开前,她主动叫住了人,故作惊讶道:“二婶,婉宁身子一向康健,这些日子去乐野庄养胎还请了大夫随侍,每天安胎药喝着怎么会突然早产?” “该不会是……”她突然捂住嘴面色惊恐,“我方才才说了昨日与那送葬的冲撞一事,不会这么快就应验吧?” “你这乌鸦嘴在胡说些什么!”二夫人这下是真的气到失去理智,不顾孙元彧还在场,当下就气得拍了桌子。 “二婶莫恼呢,我这也是在关心婉宁。”孙婉香作势往二哥身后躲,“你们看,我说得没错吧,咱家和魏家果然相克,怀了也不好生,定了亲没结成说不定是好事。” “你四妹如今在遭罪,你却有闲心在这说风凉话!” 孙婉香冲她笑了笑,“瞧二婶这话说的,她生的又不是我的孩子,又不是在为我遭罪,二婶不领情就算了,怎么还冤枉我说风凉话,难不成我还得去伺候她坐月子才算关心?” “这话二婶应该不好意思说出口吧?”她说完轻轻戳了下二哥的后背。 二哥果然了解她,当即会意,出言调侃道:“无媒苟合未婚先孕的事都做出来了,还有什么下作的要求是不敢提的,婉香你切莫随意应话。” 二夫人本来都要走了,听见这话,忍不住心头火起,一时间也觉得其他人的眼光都如芒刺背。 这些人还需要仰仗她给予好处,或许当面一口一个恭喜,背地里指不定怎么酸她呢。 她强自镇定挺直了腰杆走到兄妹两人面前。 “宁儿生的虽不是你的孩子但她确实是在为你遭罪,你昨日逃婚,魏国公夫妇大怒,不但要去了一大笔好处,还放言称再不与侯府往来,你可知这对孙家影响有多大,你做这蠢事时可有半点念头顾及你的几个堂弟堂妹?眼下正值两家关系破裂,宁儿却正好诞下一子,这可是魏家庶长子,有这层关系在,他们还能真不同孙家往来了?” 孙婉香听得出来,二婶这话虽是对着自己说的,却实际上是说给所有人听的,让他们拿捏清楚孙家现在的形势,好与她同气连枝。 “那二婶还在这与我耽搁时间做什么,快赶去乐野庄呀。” 二婶临走时从身旁掠过,眼眸里流转而过那点怨毒都被孙婉香看在眼里。 待她离开后,孙元彧毫不客气地对着族老直言:“现在二婶不在,不代表我刚才分家的话不作数了,我们大房的账让二房来管算怎么回事。” “哎,二郎,你怎么还在提这事啊?” “就是,二郎你常年在军中,不知管家多劳累,如今你二婶帮你们担了这份劳累,你们不愁吃穿还是乐得清闲吧。” 原本看热闹的众人被二夫人一提点,生怕自家儿女在她面前排不上面,纷纷为她说话。 孙元彧可不怵他们,他冷哼一声,“这事我就是我知会你们一声,不是在与谁商量,眼下二婶在忙,也是没心思顾虑这些,等她忙完了这事必须定下来,若是让我听闻你们有意阻挠,给我三妹使绊子……” 余下的话他没有说完,而是抬手扬腰间佩剑,众人霎时间禁了声。 这还没完,他又走到族老面前,“儿孙自有儿孙福,族老这个岁数该是颐养天年了,与其掺和别人的家事,不如回自家折腾,您说呢。” 他说完把佩剑放在桌子上,俯身盯着他道:“您如今腿脚可便利,可要我扶您出去?” 他放得虽轻,但孙婉香看出他明显是瑟缩了一下,赶忙抬手遮住不自觉勾起的唇角。 孙元彧此举可算是彻底驳了族老的面,但他气得吹胡子瞪眼也不敢骂回来一句重话。 孙家其他几房的人自然也跟着他一道离开,看着前院霎时间空下来,孙婉香顿时觉得松了一口气。 第99章 找那老臜婆算账 从骁骑营告假是不可能的,那不过是孙元彧随口胡诌,昨夜刚在国公府有了口角纷争,他也很难心平气和的再面对魏国公。 “二哥,昨日的事……”孙婉香心中很歉疚,没能提前和二哥通个气。 但她刚开口,孙元彧就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打断了她,“三妹,此事不必多言,昨日上轿前还是我先问你,要不要装病逃婚,所以不要怕,你若是不满这桩姻缘,谁也不能逼你。” “多谢二哥,”孙婉香有些担心,“但是二哥如今还在骁骑营,与魏国公抬头不见低头见,我怕他故意找你的麻烦。” “这无需你担心,左右我也早看那老东西不顺眼,骁骑营也不是让他公报私仇的地方,他儿子干的可不止坊间传闻的那点破事,真要闹大了他也怕被参上一本。” “倒是你……”二哥一脸严肃地看着她眉心微蹙,“照他们方才所说,你从小到大常受责罚?” 孙婉香怔愣了一瞬,那些记忆痛苦,却又离她太过遥远,恍惚回想起过往的画面,竟像是在看别人的人生。 “是。”孙婉香不否认,她不想再像前世那样,因为孙婉宁的求情就向兄长隐瞒二婶对她的所作所为。 “那老臢婆竟敢这般对你?!不只是她,还连同着三房那个趁着我和大哥不在一起来咱们侯府作威作福是不是?”二哥拿了剑转身就要往外走,嘴里还嚷嚷着,“岂能轻易就这样让他们走了!” “哎哎,二哥别去。”孙婉香拦住他,“罢了二哥,他们的账往后再算,眼下还有更要紧的事,大哥常住东宫的事你知不知道内情?” 孙婉香直言,果然她话落就瞧见二哥的神情变得有些不自然了。 “不就是因为太子……赏识他,还能有什么内情。” 二哥看着不像不知情,孙婉香却不想装作不知道,大哥若是为了侯府的前程安宁才委曲求全,那她受这庇护也不安心。 “昨日我在国公府后院厢房内,等着喜婆来通知我拜堂前,路过偶尔瞧见大哥与太子举止亲密。”孙婉香提起此事时,大哥那厌烦的神情再次浮现眼前,她也忍不住蹙起眉头。 “在国公府!”孙元彧惊呼,“太子现在行事这般张扬,他不是明知大哥不愿,从不在外面……” “你果然知晓此事。” 孙元彧收了话头,不自然地撇开眼。 “为什么不告诉我?大哥究竟为什么如此委曲求全?” 孙元彧静默了半晌,而后才低声道:“此事你先装作不知。莫要问到大哥跟前去。” 她惊呼,“二哥怎么不拦着他?” “我拦得住吗?我劝过他的,他能听我的吗?”孙元彧气恼地踢了一脚旁边的凳子,而后突然回身抓住她的胳膊,“你是因为此事才突然逃婚的?” 见她点头,二哥更紧张了,“不许你去找太子理论知道吗!你若是因此惹上什么麻烦大哥才是真的不安心。” 犹豫了半晌,孙婉香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没有将她与安阳公主的事说出来。 “大哥肯定不想让我知道,我怎么会主动去问,你放心吧。” 孙元彧不信她会就这么算了,正要开口再提点几句,外头门房来报,说是军中有人来找。 “总之,你切莫自作主张去找太子,大哥行事自有计较,你不要让他多年筹谋功亏一篑。”临走时他不放心地交代,“往后有什么苦闷也不要憋在心里,其他几房若再敢来侯府作威作福,你尽管派人来骁骑营告诉我,不要管什么亲戚不亲戚的。” 他说什么,孙婉香皆是笑着应下,尽量不让他看出破绽来。 孙元彧也没多想,急匆匆就出了门。 目送二哥离开后,孙婉香叹了口气,回了兰亭苑,先去看了下银霜,她此时还没醒。 她用手背在银霜额头上探了下还好没发热,稍稍安了心。 昨日在外面奔波了一天,晚上又给银霜上药到深夜没怎么好好休息,眼下二婶他们都不在府中,难得有这样可以不设防的时刻,孙婉香忍不住放松下来,就在银霜屋里阖上眼想要小憩一会儿。 结果没想到睡着睡着她觉得口有些渴,揉着惺忪的睡眼看着屋内昏黄的光线才知道自己竟然睡了这么久。 她打开门,夕阳的余晖透过枝桠柔柔地洒在她身上形成斑驳的光点。 “都这个时辰了。”她口中呢喃着,又回头瞥了眼榻上的人,转身去了膳房。 不多时,她提着个食盒回来了。 “醒醒。”她轻轻晃动银霜的肩头,等人睁开眼,她打开食盒,里面是一碗清粥两碟小菜。 “你伤得挺重最好吃些清淡的。” 银霜被扶着坐起来靠在身后的软垫上,勺子一口接一口往嘴里送,只是她手上缠着纱布,手指不太灵活,还没喝几口,被褥上就沾了好几滴粘稠的米粥。 “要不还是我来喂你吧。”孙婉香说着就要去拿她手里的碗。 银霜着急忙慌地捧着碗,身子往后一缩躲开来,“这怎么行,小姐这是折煞奴婢了。” 她说完捧起碗仰头喝了个干净,因为喝得太急不小心呛到了。 孙婉香无奈地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给她顺气,“还要吗?” “是还想再喝一碗。”银霜长舒了一口气,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孙婉香刚准备再去一趟膳房,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是谁来了? 她循声走到门口,就瞧见连婆子带着两个粗使婆子以及两个身强体壮的家丁进了兰亭苑。 “你们做什么!”她指着来人怒斥道,“都没问过我就随随便便带着外院的家丁进内宅来了?” “不好意思啊三小姐,没来得及提前知会您一声,但这是二夫人的命令,老奴也违抗不得啊。” 连婆子嘴上说着不好意思,面上却没见半分不好意思,冷着脸道:“三小姐,二夫人请您去乐野庄一趟,马车已经套好在门口等着了,走吧。” 第100章 三小姐要大祸临头了 “叫我去乐野庄做什么?”孙婉香警惕地看着他们,“呵,二婶真是好不讲理,婉宁今日在乐野庄生子,她请我一个未出阁的过去能做什么,帮她接生还是给她鼓劲?” “莫不是看我昨日逃婚,她女儿今日就生个庶长子,便想到我面前臭显摆了?”思及此,孙婉香有些嫌恶地撇撇嘴,“我会逃婚就是压根看不上这门亲事,你去告诉她们母女俩不要多此一举来麻烦我。” 连婆子如何听不明白她的挖苦,只是孙婉香这回见她从进门起就一直冷着脸,听她说完这番话后也没有像往常那样动怒,这着实让她觉得怪异。 难道孙婉宁今日生子出了什么差错? 可是真要有什么事也怪不到她头上来啊。 “您还是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了,二夫人说了,如果您不能顺从跟奴走这一趟,绑也得绑去乐野庄。” 连婆子侧过身子抬手看她,“三小姐请吧。” 孙婉香冷着脸看着连婆子身后,四个身材粗壮撸起袖子随时准备冲上来制服她的下人。 “小姐……小姐……”银霜在屋里轻唤,听起来很是着急。 孙婉香转身就往屋里走。 连婆子拦在她身前,“三小姐的意思是想被绑着走了?” “我没说不去,只是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吧。”孙婉香绕开她,“我在给她上药,上完药就可以走,要不了一刻钟。” 二婶这个时候态度这么强硬让她去乐野庄定然不是什么好事,更何况孙婉宁有可能自己也吃了那种药。 她原想着让银霜去报信,连婆子却没给她这个机会,强硬地拦在她身前不让她走。 “一个丫鬟,代主子受过而已,打死就打死了,还劳烦三小姐上什么药,您还是别想着让她去找谁通风报信了,二夫人毕竟是您的婶母,总不会害了您的。” “奴给过您机会了,看来您还是执意想闹个没脸啊。”连婆子朝身后一挥手,四人围了上来。 那两个粗使婆子半点没客气,把孙婉香的胳膊往身后别,疼得她倒吸一口冷气,不自觉地俯低了身子。 “放肆!” “三小姐别叫嚷,奴几个这也是奉命行事,您要是再嚷嚷大声点,保不齐又有几个偷懒耍滑爱看热闹的过来了,到时奴只能拿麻绳给您捆上了,您面上也不好看是吧。” “把手松开,我跟你们走就是了!”孙婉香费力抽回胳膊。 但身后的粗使婆子不听她的,只是用眼神请示连婆子。 “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跑到哪去?横竖我与二婶都住在侯府,她若非要找我,我还能躲去哪!”孙婉香怒视着连婆子。 “倒也是这么个理,也罢,你们松手吧,别让三小姐太难堪。” 两个粗使婆子应声松了手,连婆子俨然比她更像主子。 “连婆子果然好威风啊。”孙婉香斜眼看她,揉了揉肩头的酸痛。 “不过是仗着二夫人的势罢了,这侯府啊,还是二夫人说了算。”连婆子神情颇为得意。 孙婉香瞧她看向自己的眼神里似乎都带着些轻蔑。 “连婆子这般嚣张,想来是笃定二婶能护你一辈子了?”她低头理了理拉扯时有些皱起的衣褶,眼中有暗芒闪过。 “这就不劳三小姐操心了,您眼下还是先顾好自己吧,别在这拖延时间,小心二夫人再责罚您。” 孙婉香冷笑一声跟他们出了侯府。 银霜此时躺在榻上,心跳得飞快后背出了一身冷汗。 刚才门外的对话,她是听得一字不漏,她喊那一声原本就是想帮着解围,结果没想到连婆子态度那么强硬,后来她便一声不敢吭,怕越帮越忙。 听着外头脚步声渐行渐远直到完全听不见,她强忍着伤痛起身也跟了出去。 等她出府时,外头早已不见人影,她踉踉跄跄地去租了一驾马车直奔骁骑营。 马车平稳地行驶了很长一段路,车上很安静,连婆子他们都不吭声,只是死盯着她。 “二婶可说了这么急着找我是因为什么事?” “什么事,呵,三小姐这是要大祸临头了心里真的没数?” “我要知道就不必问你了。”孙婉香蹙眉,面色不善,“堂妹生孩子于二婶不是喜事一桩,怎么我反而要大祸临头了?” 她记得前世孙婉宁确实生下了个健康的孩子,国公夫人原本不在意,魏崇旭抱着孩子回去让她见上一面后,她倒也乐得天天带着这个庶长子。 “三小姐,果然人不可貌相,奴平日里瞧着您是个文静内敛的,以为您真的胆子小只会受气,没想到下起黑手来还真是个狠人。” “我下什么黑手了?你把话说清楚,不要随意攀污人,像条疯狗似的乱咬。” 连婆子冷哼一声,“您现在也就只能逞口舌之快了,就您这次算计四小姐的事,就算搬出侯爷来说情也没用,二夫人气的狠了,方才险些背过气去,好在大夫给扎了一针,您今儿怕是也得交代半条命在这。” “让我交代半条命?她们也配!”孙婉香觉得她这话颇为可笑,“我的命金贵得很,她即便是我的婶母也没资格拿我怎么样,过去我是脓包了些,原以为四妹是真心对我的,才看在她的面子上不与二婶计较,对她多番忍让,她还真当自己是碟子菜呀!孙婉宁今天是犯了什么毛病让她娘要往我头上栽这些狗屁罪名?就算是难产也怪不到我头上,难不成非得扯我和她犯冲?除此之外我也想不到别的了。” “你你你……犯下这等大错还敢出言不逊,乐野庄可没人护得了你!”连婆子手捂着胸口大喘气,似乎真被她气到了。 孙婉香见套不出什么其他有用的话,懒得再理会她,瞥开眼看向窗外。 看着拉开的窗帘一角,车窗外一掠而过的景物让她陷入沉思。 前世她都不知道孙婉宁私下卖药,也不知她是何时怀胎,虽说前些日子听李四提起时怀疑过孙婉宁可能自己也吃了这药,不过这药的后果她倒是没怎么听说过,只知道最严重是能要人命的。 第101章 俎上鱼肉 可是前世那个孩子明明很健康,也没人来找她的麻烦,一直到她被魏崇旭害死这个孩子也一直平安顺遂的长大,怎么突然有了这样的变故。 这是让孙婉香很在意的一点,既然孙婉宁知道这个药并且看中了这背后巨大的利益,总不会什么内情都不知道吧。 可如果她真的知道这药伤身,她怎么还敢吃? 思绪繁杂再加上连着两日都没怎么好好休息,此时再被马车颠簸一下,孙婉香觉得有些头晕,下意识地抬手拧眉心。 马车行驶了一段距离后,越发颠簸的厉害,约莫是已经到了乐野山了。 等马车停下时,孙婉香忍不住轻抚胸口,刚才那阵颠簸差点叫她刚吃的早餐全吐出来。 连婆子见状,出言讥讽道:“刚才还死鸭子嘴硬,现在开始紧张害怕了?” 孙婉香懒得理会她的阴阳怪气跟着往里走,连婆子刚推开屋门,她便看见屋里丫鬟大夫跪了一地。 “二夫人,奴将三小姐带来了。”连婆子突然变得小心翼翼。 可没想到她话音刚落,一个白色的物件在眼前一闪,孙婉香吓了一跳,就这么一愣神,脑袋上突然一阵剧烈的疼痛袭来,等她反应过来时已经倒在地上了。 她顺势扶住门框,按住脑袋被砸到的地方,手心里是粘腻的湿漉,她强撑着疼痛,摊开掌心一看,黑色中夹杂着一抹鲜红。 额上发丝也有水滴落到唇边,是苦涩的药汁味。 孙婉香紧皱着眉头,扶着门框想起身动弹了一下,脚尖踢到一个物件,她顺势看去才发现一个空碗,碗底还残留着些许药汁。 她还没来得及起身,一个人影就冲到她身前,拽着她的衣襟把她扯起半个身子来,后脑勺重重地磕在门框上,她疼得忍不住闷哼一声。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以往二婶在家中虽说对她也多有责罚,可总是一副笑面虎的姿态,断不会自己亲自动手,而是让下人代为执行,而她自己总是喜欢维持一副端庄模样。 眼下她的头被砸了两次,疼得厉害,越发的昏沉。看到二婶冲到面前也躲不开,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凶神恶煞的脸贴近自己。 “你怎么敢……怎么敢这么对我的宁儿,你居然敢给他下毒,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你这个毒妇!” 下毒?简直是无稽之谈! 自从孙婉宁搬来乐野庄养胎后她都没机会靠近她,怎么可能给她下毒。 可是她还来不及为自己辩驳,二婶又继续大喊大叫。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说你说啊,是嫉妒魏小公爷的心在宁儿身上吗?你这么好的出身已经什么都有了,让让她又怎么了?” 她喊得很大声,一边喊一边哭,泪水糊了满脸,又有些口齿不清,活像一个疯婆子。 孙婉香一手按着自己的额头,一手扯着领子,在地上费劲往后挪,想要离她远些。 “二夫人您冷静些。”连婆子忙上来想将她拉开,“您这样对自己的身子不好。” “宁儿都被她害成这样了,我如何冷静?”二夫人口中这样说着,倒也确实是松了手。 她用力拍打着连婆子的手,“你们去把她捆起来。” 几个丫鬟就去取了麻绳来,与连婆子一起将倒在地上反抗不得的孙婉香捆了起来,双手反剪压在地上跪着。 “你说你给她下了什么药害她到如此境地?”二夫人被连婆子搀扶着坐下。 “我什么都不知道,确实没给她下药,我刚从侯府来,连他现在是什么情况都不知道,我要怎么害她?” “她现在怎么样?她现在……现在……”二夫人神情激动地重重拍了两下椅背,没有直言,似乎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然后她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地,“何家姑娘都说她亲眼所见,你还敢抵赖。” 何云莺?怎么这事与她也有关,难道她也参与了这桩买卖? “何家姑娘要如何说那是她的事,反正我没做过的事,我是不会认的。先前在公主府被指婚的事,说不定她还在心里恼我呢,二婶怎么知道她不是故意诬陷我?” “好,好得很啊,你不认是吧,你以为这样我就拿你没办法了是吗?”二夫人气笑了,似乎已经失去理智。 她指着连婆子,“你去给我找个木棍来,我今天非要将她打死,给宁儿出口气不可。” “啊?”这回就连连婆子都愣住了,“……二夫人,她毕竟是侯府嫡亲三小姐……” 她话还未说完就被二夫人高声打断,“那又如何?我本来是不敢,可是眼下她不是自己将机会送到我们跟前了吗,昨日她才擅作主张逃婚,打了公府的脸害得我们两家交恶,现在我干脆打死她,正好给国公府一个说法,以正家风。” 连婆子这才松了一口气,“这倒是个好说头。” 她竟真的去找木棍了,不多时,连婆子回来时手中拿了根胳膊粗细的棍子交与二夫人。 孙婉香看着这个面色阴沉,一步步靠近的疯婆子,心跳如鼓。 她还能撑到二哥来救她吗。 孙婉香看着二婶一步步靠近,然后在她跟前停下脚步,一点也没有犹豫地举起高高举起手中的木棍。 她死死盯着就要砸下来的木棍,就在这时,里屋有一个丫鬟跑了出来,语气焦急地喊,“二夫人,您快来,小姐她醒了,她醒了!” 木棍落了地,二夫人惊讶地回头,然后跌跌撞撞地往里屋跑。 孙婉香这才长舒了一口气,等了好一会儿,拿着糕点热水被褥的丫鬟进进出出。 约莫是将孙婉宁安置清楚了,二婶又走了出来,“幸好我的宁儿没有大碍,否则你这条贱命都不够赔的。” 她说着又拿起刚才掉在地上的那根木棍。 孙婉香神色一凛,“怎么?她既然没事,我还要给她赔命不成?” 可是二婶显然没打算放过她,仿佛多年积怨总算找到了发泄的出口,冷笑一声,“你们将她给我按好了,我今天非要出这口气不成!” 孙婉香心中骇然,可是她挣扎不得,头上的伤口没有处理,双臂也被强硬的别在身后失了力气,眼下也只能是俎上鱼肉。 第102章 孩子有什么问题 可是好在这次二夫人又要动手时,外面一个丫鬟着急地跑进来,“二夫人不好了,魏公子过来吵着嚷着非要进屋看孩子。” “不是让你们拦着他吗?” “奴婢们劝过了,可魏公子不听,奴婢们也阻拦不得。” “真是一群废物!”二夫人恶狠狠地将木棍扔在地上,然后跟着那丫鬟走了。 临走前她让连婆子把孙婉香关起来,“别以为这样就躲过去了,等会我再找你算账。” 孙婉香被连婆子一路扯着,随便推进一间空置的厢房,她打了个趔趄回头看见连婆子站在门口准备落锁。 “三小姐就在这歇着喘口气吧,您这条命啊今天怕是要交代在这里了,别怪二夫人下手狠,实在是您心黑,先干出这等下作事来害我们四小姐,否则也不至于此,这都是您应得的报应,如今两清了,等您做了鬼也别来找二夫人的麻烦。“ 连婆子这番话很有意思,孙婉香刚想再追问点什么,可是她已经落了锁离开了。 由于没有解开紧缚的绳子,孙婉香行动有些不便,费劲地挪了半天,才终于靠着桌子起了身,挪到床榻上歇歇。 躺在柔软的被褥上,头晕有了明显的缓解,她现在可不怕,只要能多拖会时间就能熬到二哥来救他。 只是不知二婶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被绊住了?若说孙婉宁没有大碍,那孩子呢? 刚才那将她支走的丫鬟,着急的模样让孙婉香很是在意。 二婶为什么不想让魏崇旭看到孩子,这不正是二房拉拢魏家破冰的好时机吗? 看来孙婉宁这药的副作用,怕是害苦了那孩子。 还没等她多想,一声巨响打断了她的思绪,吓了她一跳,而后门应声倒地,二哥冲了进来。 “二哥。” 孙元彧看见屋内的景象,阴沉着脸拔出剑砍断了绳子。 “二哥。” “你受苦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先带你出去再说。”孙元彧强忍着怒火,攥紧剑柄的手关节泛白。 “这是怎么回事?门怎么倒了?”连婆子的声音由远及近。 孙元彧甚至都没有回头看一眼,他扯下自己袖中的白内衬撕出一块长长的布条,在孙婉香头上简易地包扎了一下就搀扶着她起身。 连婆子正好赶过来,撞见屋里的人她也是一惊,话也说不利索了。 “二公子您,您不是此时该在军营吗?怎么……” “滚开!”孙元彧看都不看连婆子一眼,带着人就要走。 可是在快要跨过门槛时,连婆子竟大着胆子拦了过来,“二公子您不能把她带走,这是二夫人的……。” 可是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孙元彧一脚踹倒,正中心窝,俯身在地痛苦地哀嚎着。 马拴在院外的树桩上,孙元彧想带她离开,却被拒绝了。 他以为她是想报复,便劝慰她,“你现在额上还带着伤,我先带你去山下找个大夫,上了药我才放心,二婶的事便交给我,我一会儿再上山来找她,定不会让你吃亏。” “不是,二哥,我是想先去看一下孙婉宁的孩子。” 孙元彧解缰绳的手顿住了,“孙婉宁她娘这么害你,你还要关心她?!你脑子伤糊涂了?” “二哥别生气,我不是关心她,我只是有件想要确定的事。”孙婉香坚定地看着他,语气平静不想让二哥跟着着急。 良久,“好吧,我带你去。”孙元彧无奈地妥协了。 孙婉香也不知道孩子在哪间屋子,两人漫无目的地往里走四下张望,然后他们听到魏崇旭的声音似乎在前头叫嚷着什么,他们循声走近了些躲在拐角处。 这下听得清楚了,果然是魏崇旭的声音。 “所以到底为什么不让我看孩子,不会是孩子有什么问题吧?” “怎么会呢?呸呸呸,魏公子现在也是当爹的人了,为了孩子说话可要顾着些忌口。” 二婶虽是在责备,可听起来却像是赔笑。 “小公子好得很,生得白白胖胖的。只是稳婆说了,孩子刚生下来受不得风,怕受寒,故而才不让魏公子您进去,您别心急,等过两日不是就见着了吗。” “啧,又是这套说辞。”魏崇旭听着有些不耐烦,“可别是糊弄我啊,我可就指着这个孩子让我母亲同意宁儿进门的。” 孙婉香忍不住轻嗤,魏崇旭这话说的,难道还以为他自己有多深情不成? 但二婶听着似乎没有不满,依旧赔笑道:“魏公子放心吧,过两日您就尽管让国公夫人来乐野庄看她孙子好了,或者若是不在意礼数,我抱着孩子亲自登门拜访也行,就当为我家孙婉香那忤逆的赔罪好了。” “哼,要不是因为宁儿早产,我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孙婉香这贱人!她竟敢当着长安城这么贵族世家的面扫我的面子,我绝不可能放过她!” 魏崇旭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 “这事自然是我们家婉香的不对,我已经打算好把她打死,就当这条命赔给你们国公府,也换我们侯府一个家风严谨的名声。” “此话当真?” “自然是真的,魏公子您就在国公府安心等着迎宁儿和孩子进门吧。” “好说好说。”魏崇旭语气兴奋。 孙婉香察觉到身边有刀剑出鞘的声音,她侧目一看,二哥的手已经按在剑柄上。 她按住了二哥的手,用眼神冲他示意,先不要打草惊蛇。 等听着魏承旭的脚步声走远后,他们又听到二夫人在交代丫鬟。 “把孩子照顾好,切记不要让任何人看到他。” 等二婶离开后,两人过去敲了敲门,门刚打开一个缝隙,孙元彧就闪身进去,趁丫鬟没反应过来,就一个手刀劈在她的脖颈上,屋里两个丫鬟都还没来得及吭声瞬间软倒在地。 孙婉香把门合上,走到床前看了一眼,被褥中那小小的襁褓,包裹得严严实实的。 小婴儿闭目睡着,白白嫩嫩,鼻吸也很正常,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犹豫了一下,孙婉香最终还是决定把襁褓拆开。 “你这是要做什么?”二哥抓住她的胳膊。 第103章 你到底知道什么 “我只是看一眼,看一下这孩子身上有没有什么问题?” “你怀疑他不健康?” 孙婉香点点头,“可能还不止如此。” 她小心翼翼将襁褓层层打开,随即映入眼前的景象让她忍不住惊呼一声,瞪大了双眼,往后一退跌坐在地。 没想到这药的副作用竟会是这样的,如此可怖。 就连孙元彧也惊了一瞬,才上前将人扶起。 “这是男孩……还是女孩?” “二哥,这……”孙婉香也答不上来。 难怪二婶不让魏崇旭看孩子。 这便是孙婉香非要来看一眼孩子的缘由了,她记得上一世孙婉宁生的确实是个男婴,看来是之前她又反悔答应嫁入公府,孙婉宁便按捺不住乱了心神才自己也吃了那药吧。 呵,自作聪明。 若是孙婉宁照着上一世的轨迹,不再多加毒害于她也不至于此。 虽说苦了这孩子,可孙婉香不想多管闲事。 她将襁褓按原样一层一层叠好,轻声说,“我们回去吧。” 孙元彧过来搀扶她,我还担心你看到这孩子会心软多管闲事。 “二哥说笑了,她娘都要杀我了,我还管这闲事,那她们岂不是瞧我脓包了?” 两人准备下山离开,刚走到院门口,只见二婶去而复返,堵在门前。 她气急败坏地指着孙婉香,”竟真叫你搬了救兵逃出来了,连婆子一直看着你,你是什么时候……不行,二郎你不能带走她。” 二哥原先正关切地搀扶着她,闻言脸色瞬间阴沉下来,“我不去找你,你倒还敢主动送上门来了!我今日才算知道,我妹妹往日在侯府过的都是什么样的日子。” 二婶原先还气势凶狠,听到这话似乎有些退缩,眼神躲闪,“这与往日何干?从小到大我都是好好照顾她的,反而是她不知感恩谋害宁儿,差点害得她难产而死,那孩子生下来就体弱,往后也需精细养着,若不是让孙婉香给下毒害的也不至于此,姐妹间争风吃醋尚且下此狠手,这岂能不严加惩戒?” 孙婉香自然也不会白白挨骂,她嗤笑道:“既然二婶都已经给我定罪认定是我做的了,还说得如此严重,那就更不可私刑了事了,应当要交由官府来处理我才是。” 二夫人一听这话,怒上心头,方才因为顾及孙元彧散去的气势瞬间回笼了大半,脱口而出,“下毒谋害姐妹,这要是传出去丢的可不止你一个人的脸,是整个孙家的颜面,我这是顾及家中其他人不像你这般没皮没脸。” 她话音刚落,随即“轰”的一声大门倒塌,尘土飞扬,其中还夹杂着一连串的尖叫声和咳嗽声。 二婶跌坐在地挥舞着宽大的袖袍,想要散去眼前的灰尘。 连婆子年纪大了,也跌坐在一旁,自顾不暇,只得由两个年轻的丫鬟去搀扶二夫人,可是刚伸过去的手却被她狠狠拍开。 “你……你这是做什么?反了你了,你还想杀了我不成?!” 二夫人看着孙元彧提剑,一步一步走近,吓得双腿直打颤,手撑着地一步一步往后挪,掌心被砂石磨破了也没感觉。 孙元彧走到她身前,用剑指着她的脖子。 “杀你倒还不至于,毕竟你是我们的神母,我不过是想让二婶记得,说话之前先动动脑子,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 “没皮没脸?呵。”冰凉的剑在二夫人的脸颊上轻轻拍了两下,“若是二婶真的那么想没皮没脸的话,我倒是能成全您,您觉得呢?” 二夫人动都不敢动,斜着眼惊恐地看着脸颊边的寒光,生怕动一下真的破了相。 “你不能这么做。” “二婶又说错了,我做什么不是看能不能,而是看敢不敢。”孙元彧蹲下身靠近了些,“二婶觉得我敢不敢呢?” 二夫人惊恐地看着眼前那双如野兽般嗜血的目光,半张着嘴,嘴唇止不住地颤抖,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孙元彧冷哼一声,起身将剑收回剑鞘。 “二婶往后若不想没皮没脸,那就和我三妹说话时客气些。”他将孙婉香抱起安置在马背上,而后自己也翻身上马。 临走前他又回过头看向二夫人,眼底有光微闪,“二婶别在这愣着了,还是快些回去照顾你的小外孙吧,他看着可不像是体弱。” 说完他策马扬鞭,骏马沿着山道向山下飞奔而去。 二夫人闻言一惊,顿时也顾不得害怕,忙挣扎着起身想要追他们,可是因为腿软又被衣裙绊了一下,又向前磕倒在地。 她起身向前爬了两下,冲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大喊,“你知道什么?到底知道什么?” “二夫人小心。”连婆子和两个丫鬟来搀扶她。 “完了完了,全都完了。”二夫人抓着连婆子的手,止不住地哀嚎,“他们全都知道了。” 下山以后,孙元彧找了一家医馆,带孙婉香去上药包扎,好在只是皮外伤,有了大夫确定的说辞,孙元彧这才安下心来。 “我先送你回府好好休息,虽说只是皮外伤也确实是出了血的,还是要好生休养。” “二哥,我……” 孙元彧本想去牵马,闻言停了下来,“怎么了?” 孙婉香本来想说要去报官的事,但是转念一想,她和品香楼的事一时半会儿也解释不清楚,该怎么让二哥知道她是如何找到孙婉宁的罪证的,不过是让他担心,徒增烦恼罢了。” 于是她犹豫了一瞬摇摇头,“没事,我们回去吧。“ 马匹很快穿过市集回到侯府,你那的丫鬟还在骁骑营中,我一听到消息,知道你被带走就赶紧去乐野庄找你了,眼下她还在军营,我去将她带回来。” 孙婉香这才意识到不对,“二哥,你不是不能随意离开军营的吗?你这回突然离开去乐野庄找我想必是没有告假吧?骁骑营那边是不是……” “你不必忧心这个,我与魏国公原先就夹杂着新仇旧恨,如今与他一家也算是彻底撕破脸了,既然无需再仰仗,何必看他脸色?” 第104章 投名状 二哥说着长叹了一口气,看她的眼神也带着愧疚,“倒是苦了你,这么多年来我无法告假回到家中,不知你受了多少苦。” “是受了很多苦,二房简直不是人,但是这么多年不也熬过去了吗?二哥不必再为了前尘往事自责。” 孙婉香目送着二哥离开的背影,抬手轻抚额头的纱布。 既然二婶如此不择手段,那也别怪她豁出去了。 等二哥离开后,孙婉香并没有回侯府,她从长巷的另一侧出来,一路直奔大理寺而去。 “我是威远侯府的,来找大理丞谢大人,劳烦您通报一声。” 侍卫进去通报后没一会儿,谢清平出来了。 他看见孙婉香拱手道,“哎呀,稀客稀客,孙小姐怎的又来此处?” 孙婉香回了礼,“我心中惦念着,之前谢大人和安阳公主对我二哥的照顾,没来向谢大人您道声谢,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当然我此番前来还有一事要拜托您。” “这……”谢清平有些为难,“孙小姐真是太看得起我了,上次令兄的事还是托公主的福才能网开一面,我哪有什么本事能帮到孙小姐?还是别为难我了。” “那转胎药,谢大人管不管?”孙婉香话音刚落,就见谢清平原来还温润和善的面容,一下变得严肃起来。 “转胎药?这自然是朝廷明令禁止的,孙小姐您想说什么?” “我自然知道朝廷明令禁止买卖转胎药,我今日前来就是要告发我堂妹孙婉宁私下兜售转胎药。” “孙四小姐?”谢清平顿时放松了些,他勾起嘴角,眼底却没有笑意,“您可别是在诬陷啊,如今侯府和国公府那点事通常安城都传遍了,还望您三思,卖转胎药可不是小事,您若是要以此为勾心斗角的契机,恐怕得不偿失。” “制药所需的药材就在城西一座农家小院中,至于交易账目,则是在我孙家名下的一个粮铺的掌柜手中,至于掌柜具体将账本藏在哪里,我确实不知道,不过谢大人可以请他来大理寺问询,一问便知。相信大理寺问询的手法,谢大人应该很快就可以将案情查清。” 孙婉香也不藏着掖着,将李四告诉她的所有和盘托出。 谢清平看着她好半晌,“此话当真?” 他的眸中神色认真。 “千真万确,谢大人还是赶紧着手调查吧,孙婉宁虽是我堂妹,可是我实在对那些受此药毒害的女子于心不忍,故而才来大义灭亲,望谢大人尽早查清后,将孙婉宁捉拿归案,不要让她再害更多人了,早日还长安城一个安宁。” 孙婉香说完便回了侯府。 余下的半个月里风平浪静,许是二哥的警告和威胁奏效,二房三房以及那些个亲戚长辈都再没来侯府找她的麻烦。 就连谢清平那边也没来找她,好像无事发生一般。 但是她知道二婶定然不会善罢甘休,那孩子的秘密被她和二哥知道了,二婶一定每日提心吊胆,生怕他们将此事捅去到魏国公面前。 眼下只希望谢清平能早日查清,打她们母女俩一个措手不及。 “孙小姐,大理寺的谢大人,带着人去了乐野庄。”十来天后的某个清晨,李四照旧翻墙爬进了孙婉香的兰亭苑。 彼时孙婉香正在吃桂花糕,闻言,舌尖的糕点似乎比往日都更甜些。 便是在这日传出了一件震惊朝野的事。 侯府旁支孙家四小姐孙婉宁。在私下售卖朝廷明令禁止的转胎药,被大理寺抓捕监禁,告发的人还是孙家嫡亲的三小姐孙婉香。 只是此事一是碍于她是官家小姐,二是孙婉宁此前已经卖出的药量和获利的数额巨大谢清平不得不将此事禀明圣上,所以此事该如何处置,还未有定论。 在孙婉宁被监禁在大理寺审问的这段时间,奇怪的是二婶也一直没有回来,至于她有没有被大理寺一并扣押,孙婉香这边倒是确实没听到半点风声,不过三房的人倒是一直有来找她,三叔整日在大门外将门扣得震天响,毫不顾及形象的当街叫骂,她也只当没听到,随他骂去。 听得下人来禀,孙婉香丝毫不放在心上,只吩咐下人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必理会三房的人。 下人们皆是战战兢兢,无有不从,不曾想侯府一朝变了天,突然由三小姐做主了,往日里这些个趋炎附势曾欺辱过她的人,无不担心三小姐秋后算账,便连到她面前多晃悠一下也不敢,这侯府这段日子清静了不少。 孙婉香不在意三房叫骂,可架不住银霜替她打抱不平。 这丫头休养了半个月,伤也好的差不,此时与她同在院中晒太阳。 “三爷这可真是没理,往日总是用家族颜面来制约小姐您,他自己倒是毫不在意这会儿丢脸了。” “你呀,与这种疯狗着急上火做什么?气坏了伤身,事情要一件一件来才稳妥些,人我也会一个一个报复,他们谁都一个也逃不掉。” 下午一个丫鬟跑了进来,她还未开口,孙婉香就拦住了她,“你若是要与我说三叔的事,那就不必开口了。” “不,不是,小姐,外头来了宫里的人。” “宫里的人?”孙婉香把手中的书合上放在一旁。 “是,一个公公说,是皇上有旨要接您去宫里呢。” 孙婉香跟着她一起出了府,来的人确实是宫里的人,甚至她还见过一面,就是那时在城门口带走白渊亭的公公。 “孙小姐,咱家奉圣上口谕,接您进宫一趟。” 孙婉香莞尔一笑欣然上了马车。看来这事成了一半了。 她就知道转胎药这种事,圣上定然会亲自过问。 孙婉宁会被定罪,已然是板上钉钉的事实,而此时她作为告发者,被圣上接进宫无非是两条路,要么连做,要么就是给她封赏,这是她走的一步险棋也是最能符合公主心意的一部险棋。 先前在公主府的暗示她听懂了,这便是他送给安阳公主的第一份投名状。 第105章 男女同身 马车在宫门前停下,森严的宫墙隔绝了里面的金碧辉煌,孙婉香跟着公公一路来到了御书房,皇上在里面等她。 她跟着走了进去,等公公离开后,对着里面明黄的背影跪下行礼。 “你此番大义灭亲告发你堂妹私下售卖转胎药,是不是因为姐妹间勾心斗角?你可知这是重罪,她一个小姑娘,如何能办到,你怎知家中没有其他人与她同流合污若是她牵连广的话,可能会祸及你们整个孙家。” 果然又是这番论调,孙婉香在来之前早有准备。 她实话实说,将从小到大这些年在侯府在二婶她们母女手底下受的委屈合盘托出。 “她们母女仗着我们兄妹三人年幼,没有亲生父母照顾,霸着侯府产业自己享受吃香喝辣,全然不顾我们兄妹三人的处境。再到年长些,我的两位兄长很少回到侯府,只留我一人在家中,她们母女俩更是变本加厉。年幼时只是冷漠相待,到后来甚至愈演愈烈,甚至对我动辄打骂。如此做派,说实话,我心中怎能不记恨他们。这回好不容易让我抓住她的把柄,我自然是要告发她的。倒不是想要牵连整个侯府,只是实在忍耐不了她们母女俩。私心想着若是他们母女俩认罪受罚。我也好松快些喘口气。” 皇上沉默了半晌,“你倒是实诚。” “回圣上,臣女不敢说谎,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说什么自然都逃不过圣上的慧眼。何必要胡编乱造?” 皇上听着奉承话却没有笑,只盯着她,“你应当知道,你堂妹犯的可是重罪,你莫不是怕连坐才与朕说这些奉承话,以求把自己摘干净?” 孙婉香摇摇头,“我不懂什么是奉承话,我所说的话句句真心,皇上在臣女心中是一个明君,所以根本就不用怕是否祸及自己,相信皇上不会错杀好人也不会放过恶人。” “呵,你这是把朕架在高位上,不得不放过你呀。不过说到恶人,倒也没说错,你这堂妹的确是个恶人。你可知道朕为何要大力禁止民间私贩此药?” “具体的臣女不知,只是曾经听家中下人提起过,说这药伤身,最严重的可能会要人命。” “何止如此啊。”皇上长叹一口气,手重重的拍在椅背上,“御医曾经对朕说起过此药,说是民间有大夫研制出此药,能将腹中胎儿转变性别,此药一出许多户人家争相购买。只是后来这些富人身体上都出现不同程度的体弱,各个面色蜡黄时常腹痛不止,即使一剂剂安胎药吃下去也无用。有许多富人没能撑到生产时,胎儿就流掉了。至于那些顺利将胎儿产下的妇人,有些难产而亡,而有些大人虽没事,可孩子……” 皇上说着说着停了下来,连连摇头。 好一会儿,皇上大约平息了情绪,继续说,“一开始并没有传出什么不好的风声来,只是那些生下孩子的人家。却没有喜得贵子的喜悦,整日愁眉苦脸。后来有一日,终于有人揭开了真相。一个男子疯疯癫癫的跑到闹市区,大喊他家媳妇生了个怪胎,原来吃了药的妇人若顺利产下胎儿,那胎儿竟是男女同身。” 孙婉香闻言也作出惊讶的反应,仿佛是第一次知道此事,虽然她和二哥已经见过孙婉宁的那个孩子。 “怎么会这样?”她捂嘴惊呼。 “唉,朕与你说这些,也不是故意要吓你。不过是叫你知道这药的厉害罢了,你此番告发孙婉宁确是有功。” “臣女真没想到这药如此可怕,可是不知道孙婉宁已经将这药卖出去多少,有多少人因此受害。我先前告发她,只是因为知道她会因此受罚。却没想到这药这么可怕,现下于心难安。” “朕问你,如果是你来决断此案,你要如何处理孙婉宁?” “这……”孙婉香抬头对上皇上的眼神,心中有些紧张。 她知道皇上在试探她,此时若是行差踏错则一步错步步错。 她按捺下紧张的心神,想了想,皇上此时最想听到什么言论? “如何解决孙婉宁那是圣上和大理寺的职责,臣女不敢僭越,也不知律例上是如何规定的,只是臣女认为眼下有一事比惩戒孙婉宁更为重要。” “哦,何事?” “就是那些被孙婉宁的药毒害的人,他们买药或许是因为愚昧无知,却不该因此丢了性命,他们罪不至死。” “那你认为应当如何?” “臣女觉得,孙婉宁是侯府的人,此事理应由侯府负责,就让那些买过药的人家到侯府来领诊金,或是我们请大夫给他们上门医治,以确保他们的性命,至少不会一错再错,能保住他们的命才是眼下第一要事。” 皇上闻言笑了起来,“你这态度端正,倒不像你那堂妹。大理寺的人此前与朕提起过她,证据确凿摆在眼前,还死犟着不肯认罪。” “孙婉宁被我二婶惯坏了,从小到大二婶对她无有不依,她过了这么多年,突然坐了几天牢房。有人询问她,她态度不好也正常。” “是啊。”皇上起身绕过桌案,走到她身前,明晃晃的长跑靴子立在她眼前,低沉的嗓音从头顶上传来。 “你刚才不是说,你小时候,你二婶她们就对你们兄妹三人如何如何不好。既然吃苦这么多年,心中又对她们满是怨恨。眼下怎么又肯替孙婉宁收拾烂摊子?” “回圣上,臣女不是圣人,那些经历都是真的,就不可能心中对她们没有怨言。只是那些买药的百姓都是无辜的。她们只是不知道这药的危害,是被骗了。我不会因为对孙婉宁有怨恨就不管不顾,毕竟在外人眼里,孙婉宁就是孙家的人。” “你胆子倒是大,别人就算心中对家中长辈有怨言,也不敢直说,毕竟本朝重视孝道。你在朕面前说这些话,就不怕朕治你的罪吗?”皇上的语气一下子严肃了起来。 第106章 你想要如何惩戒你堂妹 这么近的距离,严肃的气氛让孙婉香甚至觉得下一瞬皇上就要出言惩戒她了。 “敢问圣上何为孝道?圣贤说母慈子孝,那是要母慈子才孝。当初我父亲英勇就义,战死沙场,母亲也随他而去。我们兄妹三人年幼,由族老做主,让二房一家入主侯府照顾我们兄妹三人。她当时若是不愿,大可直接推辞那也可由其他几房亲戚接手,可是她没有拒绝。从她来了侯府以后的做派,我很难不往她是否觊觎我父亲留下的产业去想。我也不想将人心想的那么坏,二婶若只是贪财些,对我们兄妹三人照顾得当,我也不是那般小气之人,自然是懂得该如何回报她的。人心都是肉长的,人与人之间相处不过也是你对我好一些,我便回敬你一些。若是她能将她对孙婉宁的爱分我一半。我自然也会好好孝敬她,可她非但没有甚至还万般欺侮我,若我还是尊她敬她,岂不是成了一个傻子。” 孙婉香一股脑说完,心跳如鼓,紧张万分。 她知道这番论调可能会招来皇上的不满,可是对于她接下来要提的话,不过是小巫见大巫罢了,不如干脆与二房在圣上面前撕破脸,让圣上知道他们兄妹三人的立场与二房那边是不同的,如此还更方便她行事。 等了好一会儿,那明黄的衣袍,终于从她眼前离开,又回了桌案前。 “你起身吧。” 此话一出,孙婉香才总算松了一口气,她起身时手撑着地,都感觉有一丝腿软。 “你口中道理一套又一套,朕眼下不与你论对错,只是此番大理寺调查并没有发现你二婶有罪,她似乎真的是不知情,并且也没有牵连到你孙家其他人,朕倒是没想到你这堂妹小小年纪,心思如此深沉,手段这般厉害,竟能一个人干下这些事。” 除了孙婉宁,其他谁也没查出来? 孙婉香隐约觉得不对。 皇上继续说,“朕可以让你来掌管侯府,让你二婶交权于你,但她照顾你有情分,你要赡养她,不能赶她离开侯府。” 孙婉香这才听出猫腻来,二婶或是孙家其他人有没有参与孙晚宁卖药的事大理寺未必没有查出来,只是他们是否参与不重要,只需要把所有的罪责推到最显眼的一个人身上以保全其他人。 而圣上这么做的目的也不难猜,魏国公一家原本就权倾朝野,手握兵权门生众多,还有一个女儿是宫里的宠妃,位分还不低。 孙婉宁已经嫁去魏家,虽说只是个妾室。但由于二婶常年掌管侯府,所以在外人看来二婶就是侯府的主母,皇上此举也不过是为了平衡魏孙两家,维稳朝中局势,以免魏家坐大。 既然是这样的话,她当然也不会不识趣,非要皇上处理孙家其他人,若真是这样,恐怕她自己也得跟着连坐。 孙婉香顺着皇帝的话往下问,“那圣上打算如何处理孙婉宁?” 皇上抬眸看她,“朕原本是要按律历杀头的,只不过……” 皇上停顿了好半晌。 孙婉香紧张的看着他,总不至于自己忙活半天还不能给孙婉宁些惩戒吧,她倒没指望这回能将孙婉宁真的杀头,毕竟会有两家人为她奔波,但也不至于她一点损失也没有。 皇上常叹了一口气,“本来这话是不该告诉你的,只是你刚刚提的点子,朕很满意,又念在你告发有功的份上,便透露于你。你堂妹刚被抓进大理寺时魏国公就来向朕求情,他一个两朝元老,一把年纪了,为大周朝立下汗马功劳,来向朕求情,再加上那孙婉宁刚产下一子,念在孩子不能没有母亲,他儿子魏崇旭痴心一片,不肯去母留子……” 听到这里,孙婉香已经心凉了半截,她有了不好的预感。 朕思虑半天,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应了魏国公的请求,等孙婉宁嫁去魏家后,只罚她禁足于魏家,为受害的百姓抄经祈福。” 禁足,抄经祈福?这可真是不痛不痒的惩戒啊。 禁足,那孙婉宁不就被魏家保护起来了。 这不痛不痒的惩戒,魏国公说的话果然有分量。 刚才来的路上,她还在马车里暗暗窃喜,觉得此事成了一半,现在看来啊,果然只能成一半。 “看你蹙着眉头,可是对朕的决断不满意?” 当然不满意! 孙婉香心中憋着气,本来想说应该按照律例惩戒孙婉宁,但话到嘴边她又咽了下去,既然是魏国公亲自来求情,皇上自有考量,她若是此时出言干预,岂不是横生枝节。 眼下要送给公主的礼物还没有眉目,她不该在这节骨眼上如此冲动,还是要求稳当些好,至于孙婉宁,要对付她,来日方长。 孙婉香叹了一口气,“没有不满意,我虽然心中恼她,但也知道圣上的决断必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自有道理。” 皇上闻言轻笑,“你刚才说你不会说奉承话,朕就当你不会说奉承话吧。只是你也说了,正赏罚分明,你此方告发有功,理应论功行赏,你倒是也来说说,想要什么赏赐?” 机会终于来了! 孙婉香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紧张的咽了口唾沫,定了定心神。 “若是圣上真的想要给臣女一个赏赐,臣女倒是真有一个请求,只不过这个请求有些荒唐,希望圣上若是不满,也不要因此责罚臣女。” “哦?是什么请求?朕都有些好奇了,你尽管说,朕赦你无罪。” “臣女想要在长安试点一家女子学堂。” “女子学堂?” “是,只有女子求学,只有女夫子教学。” “本朝历来不允许女子入学,果然是个荒唐的想法。”皇上看她的眼神,眼底有幽光闪过。 孙婉香自然也意识到皇上此时的语气神态与刚才迥然不同,显然对此很是不悦。 可是她却不能闭口不谈,此前在公主府,与安阳公主几番交锋,明里暗里,都是与她透露想要发展朝中自己的势力,在城外别院中更是明示她此举的必要性。 第107章 朕可以答应你一个请求 “你怎么会突然有此想法,是有什么目的,还是谁教你的?” “没人教我,圣上。”孙婉香又郑重地跪下了,“至于目的,我只是想让世间女子也有参加科考的资格。” “科举。”皇上冷笑了几声,“还说没人指使你,怎么?侯府如今的权势还不够,还要再往朝堂安插几个眼线?” “不是的,圣上,此举只是我的私心,我是官家女,自小就有请先生教习功课,其他士族的女子也大多如此。可是平民百姓家的女子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她们生来只知柴米油盐,一出生这辈子的命运就被安排好了,只能按部就班地走,若是她们也能读书参试,一来也扩张了她们的眼界,让她们的人生多一条选择,二来也可有效扩大生源,于科考也不失为一桩益事。” “按部就班不好吗?已经有人安排好了她们的生活,不用动脑子就能吃穿不愁难道你以为读书是件简单的事,你可知每年有多少人科举落榜,周而复始,失意回乡的大有人在,成日苦读的学子尚且如此艰难,那些只知柴米油盐家长里短的妇人,就算入了学堂又如何?考不上也不过是浪费精力,若是再照顾不好家里,引得郎君们不满岂不是又要一番动荡,虽说此举可以有效地扩大生源,可是难道我们大周朝人才济济,还缺女子参试才能选拔到人才吗?” “可是女子也是您的子民,陛下。您应当一视同仁,不看性别,只看能力。倘若她们为官后无法胜任,您自然也可罢免她们。但若只是因为性别就剥夺她们的机会,那就太不公平了,性别也由不得自己选择。” 孙婉香说这些话时,手抖得厉害,她的手藏在宽大的袖袍中贴在腿侧狠狠的捏自己大腿上的肉,让自己镇定下来,挺直着脊背直视皇上。 但皇上看她的眼神,越发幽深古怪。 过了好半天,皇上才说:“公平,这世上哪有绝对的公平,你说这话未免太过异想天开。” “可是皇上,您刚刚答应过,要给我赏赐的。”孙婉香没辙了,能说的都说了,若非万不得已,她不会用这句形似威胁的话来回皇上。 “哼,你倒是会捡话头。”皇上的手轻点着桌案。 一下又一下,手指轻轻敲在木头上的声音,一声一声闷响,仿佛就敲在孙婉香的心头上。 “朕是说过要给你赏赐的,君无戏言,不过,你方才说你有一个请求,可是在朕听来这却不止一个请求。” 孙婉香疑惑地看着他。 “入学堂、参试,这是两个请求,以及方才朕说可以给你补偿,让你接过你二婶的管家权,这三者你只能择其一。” “我……”孙婉香一时语塞。 皇上还说她会捡话头,现在看来是皇上他自己会钻空子才对吧。 管家权倒是不打紧,反正侯府现在就是一个空壳子,连婆子偷出来的地契,都到了她的手中,其他产业她自然也会慢慢挖过来。 只是入学堂和参试怎么能是两个请求呢?若是不读书还怎么参加科考,若是读了书,却又不能参加科考。那还有什么噱头?哪会有人要来,若是按照皇帝说的,那这学堂不过是个挂着漂亮名头的空壳,她若以此回禀公主,岂不是会被公主误以为她在糊弄事。 “怎么这么简单的问题还想不明白,你既然说不是你家要在朝堂中安插耳目,只是你自己一时异想天开起的私心,那其他人入不入学,参不参试,做不做官,与你又有何干?眼下对你最有诱惑力的,难道不是从你二婶手中把管家权要过来吗?你刚才对朕抱怨她们母女俩对你如何作恶,如何不好,现在正替你做主,把管家权要过来,这样你以后在候府除了正常赡养她以外,就不必在看他脸色行事,这难道不是对你才是最重要的吗?” 皇上都这么说了,她要是不应下来,好像显得她不识好歹,也更显得她别有目的,可是她若没将此事办好,她要如何与公主交差呢? 孙婉香死咬着自己的下唇,隐隐有些泛白。 “朕替你做的这个选择不好吗?为何你看起来如此苦恼?” “我……圣上的提议很好,我理应叩谢恩典。”她说完正打算认命,可突然一道身影闯入脑海,她灵光一闪有了主意。 “只是圣上,我有一事在心中疑惑许久,希望圣上可以为我答疑解惑。” “让朕为你答疑解惑?”皇上闻言不可思议地提高了音调,轻笑了两声,“你这孩子挺有意思,说说吧,你要问什么?” “方才我与圣上说,自小我的两位兄长便时常不在家中,因此我才蒙受二婶常年欺侮,二哥我是知道的,他一直在骁骑营,至于大哥嘛……” 孙婉香拖长了音看着皇上,果然皇上的眉眼微不可察地往旁一撇,有些不自然。 “你大哥他不是太子的伴读吗,一直都在东宫,有何疑惑,难道你以前不知道?” “这我当然是知道的,可是太子如今以及弱冠之年。册封大典也过了,按理说我大哥就该回府了,怎么我听说他还留在东宫呢,这恐怕与理不合吧。” 孙婉香豁了出去,她这才知道,这才是她今天走的最险的一步棋,就是试探皇上是否对大哥的遭遇知情。 她看着皇上在她说完这番话后,果然面色阴沉,虽说她之前早有猜测,若是皇上没有默许,太子怎么敢行事如荒唐,明目张胆。 狗皇帝! 枉她父亲还是忠臣良将,这狗皇帝全然不顾他战死沙场还要侮辱他的遗孤。 沉默良久,皇上才开口接过她的话,语气却很是僵硬,“你大哥留宿宫中的确于礼不合,只是你不知,朕有意派太子去衡县赈灾,那里现在在闹水灾,他便带你大哥同去,想要让他在旁辅佐。这段时日还未出发,两人在一处商讨对策。并不会耽搁太久,朕不是那不知变通之人,故而朕也并未阻拦。此事本来不该告知你的,只是念在你思念大哥心切才透露于你,你在这御书房听了一耳朵便罢,可别传了出去。” 第108章 三选一 “原来如此,多谢圣上为臣女答疑解惑。”听着皇上刚编出的理由,孙婉香并未戳破。而是顺着他的话往下说,“看来圣上的确不是那不知变通之人,本来不能与外人言的赈灾调令都透露了,臣女真是感激万分,也代大哥一同谢圣上隆恩。“ 皇上突然大笑起来,手重重地拍在桌案上一下又一下,比刚才更为不悦。 过了好一会儿,皇上才停了下来,“就算朕依你又如何?不知该说你天真还是愚蠢,何止是法令规定如此?而是历朝历代都如此,人们已经默认了这套规则,就算朕顶着群臣反对的压力,应了你的请求,让女子入学堂参试,你觉得会有几个人来赏你的脸?” “这……”孙婉香沉默了。 “还是你只是要一个能应付你背后主子的由头就可以?” “不,臣女没有……”孙婉香赶忙否认。 皇上打断了她的话,“行,你说没有就没有吧,看在你有功的份上,朕可以答应你这个请求,不过还是刚才那句话,只能入学堂不能参与科考,至于你能网罗到什么人是你的本事,朕不横加干预就是,朕方才说要给你一个赏赐,你用这个请求抵掉了,那现在朕应了你,若没有旁的事就退下吧。” 坐在回府的轿辇上,孙婉香目光呆滞地看着前面的车帘,手指无意识地搅在一起。 方才看皇上的反应,到底是根本没有准备要应她这个请求的,本来她开口之前也没有十成的把握,才想着用大哥的事试探一下,现在看来皇上肯定是知情的,难不成他还想用这件事当做补偿吗?那也未免太不把大哥当回事了。 “斯……”指尖突然传来一阵刺痛,孙婉香倒吸了一口冷气,低头一看,指尖不小心被指甲划破了,血蹭在袖口,蹭了一片樱红。 她胡乱抹了两下,把蹭了血的袖口往里掖了掖。 她刚整理好袖子,马车就停了下来。 外头传来李公公的声音,“孙小姐,侯府到了,请下马车吧。” 孙婉香轻叹了一口气,刚下马车站稳,那公公还未走,浅笑着看着她。 孙婉香试探道:“公公且在这稍候,我托人进去拿赏银给您,辛苦您跑一趟来接我。” “孙小姐有心了,这赏银咱家就不收了,不过看在孙小姐您如此宽厚和善的份上,咱家有句忠告要送给您。” 原本要回府的脚收了回来,“公公请说。” “方才您与圣上在御书房谈论,咱家在外头守着听了一耳朵,咱家没念过书,不懂得评断您与圣上谈的事是对是错,只是咱家在宫中几十年,什么人没见过,这做人呢,最是不该托大拿乔,仗着后头有人撑腰,就肆意妄为,如此行事什么时候被人祸水东引,当了出头鸟,命丧谁手也未可知,您说呢?” 李公公这些话,孙婉香是一句也没听懂,只当是她得了圣上的意对自己的警告罢了。 她面色不显,只当自己是听懂了,便微笑着点头致谢,“公公的劝告我记下了,您慢走。” “孙小姐真记下了才好。” 孙婉香目送着李公公的马车离开,直到消失在长巷的尽头。 而后她回府换了一套素衣布衫,从侧门离开,直奔安阳公主府而去。 这回公主不是在什么小庭院接待的她,而是在书房内,也只有一个侍女在侧。 “这才不过半月有余,孙小姐怎么又登门了?” “一来是惦记公主您府上的茶水,二来……”孙婉香起身向公主行了一礼,“我有一件大礼要送给公主。” 公主上下扫视了她一眼,“可你今日来此两手空空啊。” “要送给公主的大礼,当然不是什么地方都能买得到的凡俗之物。” “哦?你这么说本公主更是好奇了。” “方才我入宫与圣上提起,要办学堂让女子入学的,圣上同意了。” 公主闻言,抬眸与一旁的侍女对视了一眼,低笑了两声,“让女子入学堂读书,亘古未有这么荒唐的事,父皇他是怎么答应你的?” 孙婉香照实说,“我前些日子告发了孙婉宁,私下售卖转胎药一事,圣上说我告发有功可以许我一个赏赐,我便趁机提了这个要求。” “不止如此吧,这么大的事,父皇就算要答应你也要顶着群臣的压力。” “是,圣上一开始也是不同意的,只是我与他说了让女子读书的好处。"她将在皇上面前的那套说辞,尽数转述于公主听,"而且我觉得此举还可以加大人才选拔,于大周朝也有益处,圣上约莫是被我打动了才答应我的。" 她将大哥与太子的那段隐匿了。 孙婉香这么说完后,公主却突然笑了起来,而后身子往椅背上轻轻一靠。 "这算什么大礼?父皇同意让女子入学,可也顺带同意了让他们参与科考?" "这……"孙婉香答不上来。 "怎么?不会只能允许读书却不能参加科考吧?读书若是全无益处,那你觉得哪家哪户的女子会来?" 孙婉香避开了公主的目光,低头沉默不语。 好半晌她才觉出不对来,公主怎么会知道圣上不同意参与科考的? “您怎知……”他这么想着也。脱口而出这么问了。 可还没等她说完,安阳公主就接过话去,“因为我曾经和你一样,向父皇提了这件事,不止如此,就连理由都与你说的差不多。” 孙婉香闻言,抬眸看向公主,眼神里铺满震惊。难怪刚才她说完那番话时,皇上看她的眼神那么古怪,还反复提到她背后的人,原来皇上是误会她是被公主指使的人。刚才李公公说的那番话,她一开始没有听懂,现在也能串联得上了。那这样她岂不是事与愿违,原先这是她要送给公主的投名状,以此来证明自己的能力。只是皇上其实一直都知道大哥与太子的关系,也知道孙家的立场是拥护太子的。甚至没有因为孙婉宁的原因严惩侯府其他人以便来制衡魏家的权势。而如今皇上也知道了他们三兄妹倒戈向了公主也就是八皇子,那大哥的处境岂不是很危险。 第109章 铁打的世家流水的帝王 那侍女在一旁轻嘲,“安阳公主多年前曾与圣上提过此事,你现在再提,不是惹来皇上猜忌公……呃,八皇子吗?” 孙婉香闻言瞥了她一眼,她突然间神色有些慌张,却只是一瞬,然后又质问她,“你怎么还敢来邀功?” 孙婉香有些不悦,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公主那边接过话去,“不知该说你天真还是愚蠢,不会是那次在别院里的谈话,让你觉得本宫是什么善人,还是天下女子的命运都与本宫有关,做事之前不妨先动脑子想清楚你是要做这天下的圣人,还是要做本宫的幕僚?” 真不愧是父女,说的话都一样,孙婉香忍不住腹诽。 “公主有疑虑也很正常,不过没有益处,我怎么敢来呢?” “哦?益处?我倒要听听你这蠢法子还有什么益处?” “今日我与圣上提议的事且先不谈,我先与公主聊聊我对于如今大周朝朝堂局势的看法,如今的朝堂,世家门阀分立皇权,甚至有些世家占着大片的土地和人力还分去些许兵权,若细论起来还超越皇权也未可知,说句不好听的话,那是叫铁打的世家,流水的帝王。” “放肆!”一旁的侍女听不下去了,“你怎敢当着公主的面说这大不敬的话?” “无妨,不碍事,你继续说。”公主仍是像方才一般微笑着,不同的是与刚才比,她的眼底有了些许笑意。 “八皇子目前最紧要的是拉拢属于自己的势力,可如今太子之位已定,朝中局势也差不多安稳了,这时在贸然拉谁站队,于八皇子而言都不是上策。而我今日与圣上提议让女子入学堂参与科考,实则是个幌子,我说过了公主也说过了,但又确实没有死咬着非要参与科考的资格,多重复几遍不可能的事,皇上自然也就信了只是想办个学堂而已,可实则现在不能参与科考,不代表以后永远不能。” 说到这,孙婉香不自觉地压低了声线,话锋一转,“公主可知科考舞弊之事?” “世家门阀们往各大职权塞人以巩固他们自己的势力谋求好处是常态。”安阳公主说着冲她轻挑眉梢,“你们孙家也不是没有吧?” “我也曾听其他几房提起过此事,虽说是常态,但不是应当。科考舞弊就是无法取缔世家的由来,而世家也因此时刻威胁着皇权。” “有意思。”安阳公主起身轻俯在桌案上,下巴轻靠在拢起的双手上,浅笑着说,“真不敢相信,这话是由你这种世家千金口中说出来的。” “公主说笑了,我幼年时便没有了可以庇护我让我依靠的长辈,这世家千金的名头也不过就是个空壳子罢了,将来凡事也还是要仰仗公主和八皇子才是。”孙婉香心知,若不是这样的身世,安阳公主当初绝犯不上来试探她。 “不过光是说得好听没用,你的对策呢?朝代更迭都没能彻底解决世家的问题,你想如何将他们连根拔起?” “如公主方才所说,若是不能参加科考,就不能做官,那读书于寻常百姓而言,就没有实质上的好处。没有人来,这学堂就是个空壳子,自然办不下去,皇上也就会失去戒心。我们可以借着办学堂的幌子,招揽志同道合的人。” 末了,孙婉香又补充了道,“我今日与圣上提了此事,太子那边想必已经知道了,他今后定然不会再信任孙家,公主不如就放心将此事交由我来办,这学堂里有什么人还不是公主说了算,反正是有皇上同意的,顶着这个名头,只要我是这明面上的女学究,谁敢置喙。” 反正公主本来就是要祸水东引让她当出头鸟,她不如借此机会和太子那边表明态度,或许太子也就会放了大哥,毕竟枕边人的妹妹都不拥护他的政权,他也就不会信任大哥了吧。 安阳公主起身走到她身边,“不愧是本宫看中的人,当初赏花宴初见,你对付何家女的手段,那眼力反应,本宫当时就知道你不会让本宫失望。” 公主说着,突然伸手按住她的肩膀,俯身靠近了些,在她耳边低语。 公主说话时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脖颈,却让她没来由地一阵胆寒。 而后安阳公主退开了些,笑着拉过她的手,在她手背上轻抚,“本宫选的人交由你就放心了。” 孙婉香点头应下,她知道自己此时已经踏上了公主的船,既选了这条路,便不能轻易后悔了。 女子可入学堂读书的事果然如预料一般震惊朝野,孙婉香听着下人在市集上听来的八卦。 说孙家小姐竟干下逃婚的勾当,不但没被家中重罚,还大义灭亲将自己的妹妹送进牢房,皇上竟还封他为女学究。真是前所未有的奇闻。 孙婉香听着这些话也只是莞尔一笑,挥手让下人退下。 银霜正在一旁为她剥着榛子仁,“小姐,您可别把这些话放在心上,他们懂什么呀,小姐能从魏家那样的火坑跳出来才是天大的好事,再者,虽然我不懂小姐怎么突然成了女学究,不过圣上既然说了是赏赐,那必然就是小姐您有功呀,他们不过是嫉妒你才说闲话罢了。” 她话音刚落,外头骂骂咧咧,“若不是你在外面出尽了风头,谁又会来说你的闲话?” 主仆俩循声看去,竟是多日未见的二夫人,她跌跌撞撞地闯进了这兰亭苑。 往日华衣锦服,装扮明丽的她今日面容枯燥,头上的钗环也没几根,发丝也有些凌乱。 “你在这倒是过得惬意,你可知你妹妹在大理寺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哦,原来是人放出来了,现在来兴师问罪了。”孙婉香冲她笑了笑,满不在意地拖长了声调,“她过的什么日子,我怎么会知道,不过在大理寺嘛……那总不能是吃香喝辣的啦。” 看她这态度,二夫人气得涨红了脸,“你妹妹她吃不饱穿不暖,还要被严刑逼供,而你呢,躺在这院中晒太阳,你真是好狠的心啊。” 第110章 制服二夫人 “严刑逼供?”孙婉香挑眉看她,“那倒不至于吧,毕竟孙婉宁她刚生完孩子,现在还在坐月……” 二夫人大吼着打断她,“怎么不会!你知道那些都是什么人,他们都是一帮吃人不吐骨头的恶棍!” 孙婉香闻言不禁冷笑,二婶说的话未免水分也太大,就冲着魏国公的面子孙婉宁在大理寺就不至于太惨,说难听的,若不是此次证据确凿,不论孙婉宁做什么,只要有魏家撑腰就动她不得,否则孙家其他人哪有现在这么松快?若要说卖转胎药的事,是孙婉宁一人的主意,莫说谢清平不信,就连她也不信。 眼下既然二婶得了便宜还卖乖,非要凑到她跟前来恶心她,她不介意把这团烂布塞回去恶心她们。 她顺着二婶的话往下说:“原来孙婉宁在大理寺还被刑讯逼供了呀,真惨,刚生完孩子就遇到这事,她这回没坐稳月子,若是伤了身子留下什么病根子将来可如何是好?时间长了,那魏崇旭还能一门心思在她身上吗?现在何云莺也过门了,等过些时日也产下一子,那到时孙婉宁等处境……唉,将来的事难说得很哦。” 她看似一脸遗憾。却又轻叹了一口气,“不过嘛,谁叫她要挣这黑心钱,那就活该遭报应了。” 二夫人怒火攻心,她瞪大了眼捂着自己的胸口,喘着粗气似乎被气得不轻,“你你说的什么屁话!你这样害你妹妹才该遭报应,你说她挣的是黑心钱,难道你告发了她这笔钱就会赏你了吗?现在这笔钱已经收归国库了,这本来该是孙家的好处,你这么做于你有什么好处?” 她说到这冷笑了几声,“不会就是为了什么女学究吧?荒唐!不过就是个徒有虚名又没什么实权的名头罢了,不过是说着好听,什么忠臣之后,圣上就连糊弄你都不用金银珠宝了,一个没有实权的名头就把你哄得尾巴翘上了天,你去国子监看看有几人看得上你,你这蠢货!你可知道外头现在都是怎么传你的?往日我在外头那般风光,现在谁家有席面请我,我都没脸去。” “你本来就没脸与这事有何干?” 孙婉香现在不比从前,骂人都这般直接,然而好几次了,二夫人也还是适应不来,从来被人吹捧,被人恐惧的人物,被这样毫不客气地骂一下,她心里格外难受。 还没等她骂回去,孙婉香就接着说,“你既能干下霸占兄嫂家财苛待子侄的事,能是什么好货色,以前没人这么说过你,不过是因为与你有利益牵扯,你也知道世家门阀之间的来往不过就是利益交互,你怎么知道外人心里究竟是怎么想你的,你不会以为你女儿除了魏崇旭那个蠢货,还有哪家看得上他吧?你总是觉得我嫉妒你女儿抢了我的夫婿,就他那样整日流连青楼酒肆,只知声色享乐冶游狎妓的烂人,通长安城的世家也就只有你们母女俩看得上,若不是有利益往来谁看得上他,谁要是知道你那点破事,还敢和你攀亲啊!” 她话音刚落,二婶再也忍不住了,她涨红了脸恼怒着扑上来,就像在乐野庄上时那般凶狠,看起来像是想杀了她。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侯府的下人们不过也都是见风使舵,如今二夫人失了势,下人们自然不再像从前那般怕她。 几个洒扫丫鬟虽说对这变故一时间愣了神,但也很快反应过来,上前一人拉着二夫人一条胳膊将她往后扯开。 刚被扯开时,二夫人显然愣了一下,愣在了原地,她不可思议地看着那两个丫鬟,“你们居然敢拦我?” 孙婉香从摇椅上起身。抖了抖自己的袖袍,“想不到二婶如今行事如此乖张,青天白日里竟敢在侯府就直接对我动手,你不是莫不是以为今日还能像当初在乐野庄上那样将我打杀了吧?“ 她冷冷瞪着二婶,“圣上说了,如今侯府将由我来当家,二婶你若是不服可以进宫质疑圣上,但是想必你没有这个胆量吧。” “补偿你?圣上为何要补偿你,让你做女学究不就是你告发宁儿的赏赐了吗,你又胡乱编排了些什么?” “我不过就是与圣上说了些实话,这些年你是怎么对我的我就怎么说,怎么能算是编排呢。” 二夫人瞪了一眼身旁控制着她的两个丫鬟,“蠢货!就算圣上如此说了又如何,她顶多算你们明面上的主子,我才是你们实根子上的主子,侯府的家财在谁手中你们不知道吗?就算圣上让她当家又如何,她孙婉香能给你们发得起月钱吗?” 二夫人此话一出,胳膊上的力道果然松了些,孙婉香自然也看出端倪来,那两个丫鬟的神情也有些变化。 她沉下脸来,“别忘了,你们都是签过死契的奴仆,若是我真被她打杀了,你们是什么下场,不需要我多说了吧。” 那两个丫鬟当即回过神来将二夫人控制住,往兰亭院外拉。 而二夫人挣扎着,愤怒的脸皱成一团,虽说她的体型与丫鬟相比更壮硕些,但她毕竟常年养尊处优,力气自然比不上这些平日里做惯了杂活的丫鬟,一时间挣脱不开,反而是身上的衣裳在拉扯间有些凌乱,发髻也有些松散,看起来半点没有世家贵妇的气派,倒像是个疯婆子一般。 孙婉香没有发话,两个丫鬟就不敢松手,银霜挡在她身前,紧张地看着拉扯的三人。 二夫人挣扎了好半天,口中嘶吼怒骂着一些污言秽语,孙婉香始终冷冷盯着她,直到她没了力气,瘫倒在地,喘着粗气,那两个丫鬟仍是不敢松手将与她一同坐在地上,凡剪着她的双手。 “二婶你还是别在我这费劲了,何必呢?如今侯府的一切都是我说了算,有了圣上的口谕,就算你们对我不满,也别这么疯疯癫癫,摆到台面上来吧,你这不是在打圣上的脸吗?” 第111章 逼二夫人交出地契 “至于你刚才说的侯府产业,我劝你还是识相些,把地契都交出来,圣上可是特意交代我要留你在侯府颐养天年,你若是不交权,我很难孝敬你呀。” “三小姐现在真是好威风,得了点势就开始在侯府作威作福了。”连婆子扭动着臃肿的身躯,一摇一摆地走了进来。 “三小姐也不想想,这么大的事圣上也不过只是罚了我们四小姐一个禁足罢了,三小姐您还看不清楚是什么形势吗?” “看来连婆子有高见啊。” “三小姐,奴劝您一句,人前留三分,日后好相见。您得了这虚名,能得意几时?也就是最近还在风口浪尖上,世家门阀们都在观望,等过一段时日,众人瞧着侯府也没出啥大事,到那时……风水轮流转,三小姐您到时可别怪二夫人不给您留活路啊。” 连婆子故作高深的恐吓让孙婉香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嗯,倒是说得也有道理。” “那你还不赶快叫这两个贱婢把我放开!”二夫人怒斥道。 “那可不成,二婶如今疯疯癫癫的,我还真怕你冲过来打杀我呢。” “你……你!”二夫人气极。 “奴已经好言相劝,三小姐怎么这么不知好歹,还不赶快将二夫人放开。”连婆子仗着自己力气大,把那两个丫鬟一把推开,将二夫人扶起。 二夫人一起身当即就冲上前,一把攥住孙婉香的衣襟,就连护在她身前的银霜也被一把推开,跌倒在地。 “你这个小贱人!”她咬牙切齿地瞪着孙婉香,眼神凶恶。 孙婉香攥住她的胳膊,把头仰起靠近了她,“来,来,我看你敢对我做什么,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还是在乐野庄吗?我刚告发了你女儿,如今得了赏赐,又拿回了管家权,青天白日的被你打杀在这院中,你说得清吗?” 已经死过一次的孙婉香,根本不怕二夫人这威胁,反倒是她如修罗一般的眼神,震慑住了二夫人,让她一愣神,手中失了力道,反被孙婉香一把推开,连婆子在身后稳稳接住了她。 “若不敢动手就别在这虚张声势,回去将地契整理好送到我这兰亭苑来,除此之外若再来寻我晦气,我可不会像今日这般客气了。” “地契?你想的美!我告诉你,那些地契上写的是我的名字,反正都已经撕破脸了,就算你现在捅到你大哥跟前去,我也绝不会将那些地契交出来。”二夫人站直了身子,抖了抖因为挣扎而有些褶皱的袖袍。 她斜着眼扫过刚才压制住她的两个丫鬟,冷笑了两声,“这些个见风使舵的墙头草,等你到时发不出月钱,看你怎么办,我可不会给你半个铜板。” “月钱的事就不劳二婶费心了,若是不肯我自然也有法子弄到手,可是到时二婶你脸上可能就不太好看了,你说是吧?连婆子。”孙婉香说着看一眼二婶身后的连婆子,轻蔑地挑眉。 “这……三小姐能不能发得起月钱,奴怎么会知道。”连婆子眼神躲闪。 二夫人没注意到,她不屑地啐了一口,“你以为在这里说些大话,给这些下人画个饼,他们便会忠于你了吗?等到时发不出月钱来,我看你怎么办?签了死契的下人也是要吃饭的,你总不能将他们全都打杀了吧?到时你可别来求我。” 她冷哼了一声,觉得自己找回的场子,便扭头出了兰亭。 等她们走后,刚才那两个丫鬟也正准备继续手里的活计。 孙婉香沉了脸出言警告,“刚才二夫人说的话,你们都听到了。” 两个丫鬟战战兢兢地跪伏在地,不敢出声。 “该给你们的少不了,不需要你们多狗腿子来奉承我,只需要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即可,可要是让我知道你们与二夫人勾结来害我的话,那就别怪我不给你们留活路了。” 两个丫鬟连声应下。 一场闹剧并没有影响孙婉香的心情,她继续躺回摇椅上看着话本子。 榛子仁很快剥满了一盒子,香味沁人心脾,银霜说要用这个给她做糕点,孙婉香很是期待。 “三小姐。”李四又来找她,只不过这回他不像以往那般翻墙,而是从侧门直接来的兰亭苑。 孙婉香合起了话本子看向他,如今她已经不怕被人知道李四的存在,只是李四毕竟是当初魏崇旭找来陷害她的,若是魏崇旭知道,李四如今为她所用,会是什么反应呢? “三小姐,良民中有女儿的人家我都去问过了,几乎没有人愿意来,他们只当……”李四怕孙婉香不高兴,犹豫着说不出口。 “只当是笑话看。”孙婉香接过话无所谓地笑了笑,“那就还是有人愿意将自家女儿送来的,有多少?” 李四尴尬地挠了挠头,“只有几户穷苦人家听说书院管饭,才愿意将自家女儿送来,还有些更过分的,甚至说要自家大人也可以跟着才同意让孩子来。” “来蹭吃蹭喝是吗?” 李四点了点头,尴尬地陪笑。 孙婉香挥了挥手,“没事,反正也只是掩人耳目罢了,就这些也行,你从中随便挑几户老实的,不会随便闹事的,等到时送到书院来。” “哎,好嘞,就按您说的办。”李四松了一口气。 既然有了人选,接下来就要解决书院的问题了,孙婉香带上银霜,坐着自家的马车去了一趟国子监。 守门的一看是侯府的马车,对视了一眼憋着笑,“哦,原来是侯府的马车呀,快放行,快放行,有夫子来了。” 原先还在闭目养神的孙婉香,听到外面带着笑意的调侃声睁开了眼,风吹起车帘一角,她往外一瞥,那憋着笑的守卫突然对上她的眼神,慌忙将脸撇开,还冲着另外一人嘘声。 孙婉香只当没听到,她让车夫在外面等候,带着银霜进了国子监。 几人俯身围着桌案,不知在商讨着什么。 孙婉香在门口行了一礼,“请问……” 前头几人似乎被她吓了一跳,转过身来指着她,“你,你,你是何人,怎么会来此处?” 第112章 这婚逃得好 “我是威远侯府孙家的,家中排行第三。” 几人闻言对视了一眼,表情有些古怪。 “原来就是你呀。”其中几人掩面笑着,扭过头去。 “请问宋司业在哪?” 其中一人道,“宋司业可是大忙人,孙姑娘找他有何事?” “我想来询问一下宋司业,长安城内有没有学子少些的书院,另外还想再领一些……” 另一人打断了她的话,“刚才说的话没听懂吗?宋司业是大忙人,没空陪你在这玩办书院的过家家。” 另外几人这下彻底憋不住笑出了声,还有一人笑得打了个嗝。 “大家都别笑了,万一孙姑娘心有不愤回去向威远侯告状,我们准吃不了兜着走。” 另一人拍了他一下,嗔怪道:“你胡乱说些什么,孙姑娘乃是读书人,岂会这般孩子气。” 他话音未落其余几人笑得更大声了。 “我竟不知国子监的学官们都这般没有君子作派。” 此话一出里面几人才收了声,面面相觑。 其中一个大着肚子的,上前几步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各位学官看起来不像有君子作派之人。”孙婉香神色坦然地又重复了一遍。 几人霎时变了脸色,一个吊梢眉的指着她,“你一个丫头片子知道什么叫君子?” 他身旁的人也跟着调侃道:“行了,何必为难她,她是女子不是君子,怎么答得上来你的问题,别叫人难堪下不来台。” 他说这话时眼里满是得意和轻蔑,几人又哄笑作一团。 “我是不是君子另说,难道在座的各位都是君子吗?你们刚才的行径像君子所为吗?”孙婉香不卑不亢地走了进去,径直走到他们跟前。 几人愣了一下,都没有想到她会进来,硬要跟他们对上。 以他们的官职,除了家中夫人以外,很少跟其他女子有什么交流,便大都以为这世上大部分女子都与他们家中妇人一样会附和他们,所以他们就以为遇到这样的嘲笑调侃,孙婉香应当会一走了之。 如今人站在他们眼前了,眼前人贵气的姿态才让他们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可不是什么普通的市井女子,而是威远侯府的嫡小姐。 那吊梢眉有些尴尬不敢直视,他支支吾吾道:“我的意思是若是在其他地方,对孙姑娘自然是以礼相待的,但这是国子监,是读书明理的地方。” 他说着说着瞥了身旁的同僚一眼似乎又有了自信,“这么神圣庄严的地方不是给你们这些千金小姐瞎胡闹的。” “你说得对,国子监确实是读书明理的地方,可在我看来,在座的各位虽然读了书却未必明理。” “你说什么!” “我说……”孙婉香扫视了一眼众人,冷冷开口,“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 话音刚落,大肚子气不过,忍不住拍了桌子,“你敢口出狂言!你算……” 那吊梢眉拦住了他,瞪了他一眼,让他把剩下的话硬生生憋了回去。 “各位不用担心我不会回去像我兄长告状,只不过我要提醒一句,我知道各位都很不服我顶着女学官的名头。”孙婉香勾起嘴角看着眼前几个面色阴沉的学官,“但这是圣上的赏赐,你们不服就都憋着。” “好,孙姑娘有圣上撑腰确实了不起,我们在这说闲话是我们不对,我代其他人也一并向孙姑娘致歉,望孙姑娘海涵。”吊梢眉躬身给她行了叉手礼。 其他人约莫是觉着面上无光,纷纷阻拦他。 “老贺,你这是何必?” “我自然不会连这点小事都要计较,如果是担心我向兄长告状大可不必。” 那个被称作老贺的吊梢眉起了身,“我自然相信孙姑娘不是一个言而无信之人,不过孙姑娘方才提到君子行径,我也想与姑娘辩驳一二,姑娘今日来此找宋司业做什么我们都知道,你向圣上提议让女子入学堂我姑且认为你是想让这世上多一些明理之人,听着也确实是好事一桩,不过孙姑娘,你若是要来找宋司业用国库划拨来的钱财帮你经营书院,那不是让别人做苦力,你自己赚好名声吗?这难道就是孙姑娘心中认为的君子行径?” “就是,孙姑娘若是清高要脸,就该用你们侯府自己的银钱,而不是来瓜分我们国子监的,这里的学子又不欠你的。”其他人觉得扳回了一程,得意的帮腔。 事已至此,到底是不会有人帮她,孙婉香也无意留下来再找宋司业,便转身离开了国子监。 银霜紧走几步,低声问道:“小姐,我们还没见到宋司业,那书院的事该怎么办啊,不会过几日还要来吧,那几个看着可不是好相与的。” 孙婉香摇了摇头,对车夫说:“去品香楼。” 掌柜的领着她进了雅间,亲自泡了茶。 闻着室内扑鼻的茶香,孙婉香竟觉得自己有了片刻难得的放松,真不敢相信自己会在这样庞大的江湖组织的据点感到如此惬意。 “恭喜孙姑娘最近喜事连连啊。”掌柜的笑着眯起了眼。 “我有何喜事?” “这外头不都传遍了,说圣上封您为女学官,还同意让您自己办书院,招女学子。” 孙婉香但笑不语。 “还有啊……”掌柜压低了声音往前凑近了些,冲她挤眉弄眼,“您前些日子逃婚,真是勇气可嘉,我可听说您出嫁那日喜轿和出殡的撞上了,可真有此事?” 孙婉香抬头看他,掌柜的似乎是真的很好奇,毕竟那日的事说来也算奇闻异事。 “是有这么件事。”她把那日的情况照实说了。 掌柜的听了皱着眉,连连咂嘴,“哎哟,我说孙姑娘,依我看你这婚逃得好,要说白事遇上红事也不是没有,一般都是约定俗成让红事的先走,怎么竟会闹到棺材落了地,这可真是晦气。” 末了,他又笑了笑,“反正孙姑娘您现在这桩婚事也不作数了,容我说句僭越的话,您成婚当日遇着这事,冥冥之中就注定了您嫁去公府不是什么好事,这种玄乎的事啊,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您也别担心,将来说不定有更好的姻缘等着你呢。” 第113章 偶遇世子爷 孙婉香端起茶盏,“那我就借掌柜您的吉言了。” 她将茶水一饮而尽,唇齿间弥漫着碧螺春的清香。 “不过我今日来此是有一件难事要麻烦您。” 掌柜问:“有何事孙姑娘直言就好,说不定品香楼能帮得上忙。” 掌柜的这么干脆,倒叫孙婉香有些不好意思了。 这样大的江湖组织叫她至今除了那个白玉簪之外,帮了她许多还没叫她付出什么代价,她心中总是有些不安,但她却不得不依赖于品香楼的助力,他心里清楚,复仇是需要本事的,她若真有本事,前世就不会叫人欺侮的那样惨。 掌柜的似乎看出她的为难,主动说:“品香楼已经帮了孙姑娘许多,也不差这一回,当然我们也不是什么良善之人,都是在刀尖上讨生活的,孙姑娘您是世家贵女,若能助您成事,将来能回报我们的可不止眼前这点蝇头小利,您说是吧。” 饶是掌柜的如此说了,孙婉香也还是听出他这是在给自己台阶下。 “还是刚才您提到的女学官的事,国子监的学官们现在很排斥我,不肯安排书院给我,我既在圣上面前夸下海口,现在正为这事苦恼呢。” “书院。”掌柜低头沉思了好半晌,而后他突然一拍手道,“我们还真有一间空置的楼房,就在太学书院斜对面一条街的距离,那可是长安城最大的书院,可以借与孙姑娘您用。” “多谢掌柜的好意,不过我还是想要偏僻些的地方,最好是周遭没什么人,往来也没太多人会注意到的地方。” 掌柜不解,“你好不容易才领了官职,难道不是该在圣上面前做出点成绩来吗?既然要办书院,难道不是气派些更好吗?” 孙婉香有些为难,她与公主密谋的事自然不能为外人言。 她犹豫了一下,“我这书院里都是女子,与寻常的书院不同,有些事不好让外人知道。” 掌柜一听,当即心下了然,也不逼问她,毕竟品香楼是什么地方,这点事怎么会打听不到,便也不说破,只与她解释,“孙姑娘有所不知,我说的这空置的小楼以前是个小酒馆,自从那戏班子走了以后,渐渐的也就没什么人来,后来那儿便空置下来了,戏台酒馆这种地方人多眼杂,孙姑娘,有时闹中取静,未必是一件坏事。” 是啊,于偏僻处若是做点什么,各路眼线未必不能打听了去,反而越是人多眼杂的地方越是隐蔽。 孙婉香对上掌柜的笑眼,点头致谢,“多谢掌柜的提点,稍后我回侯府派人将租金送来。” “孙姑娘莫急,租金的事好说,姑娘且先在这吃些茶水点心休憩片刻,我先派人去将那小楼打扫干净,那里毕竟已经空置了两年多了。” 等掌柜的离开后,一旁的银霜感叹道:“还好有品香楼,小姐,我们这下不用去看国子监那帮人的脸色了。” 孙婉香却没有如她一般那么舒心,眼下品香楼确实帮她解决了燃眉之急,让她松了口气,但依掌柜的方才所言,从她一个侯府嫡女身上能够得到的好处来看这身份是很尊贵,可只有她自己知道,不过就是在虚张声势罢了。 眼下她一门心思只想复仇,可复完仇后该当如何,她此前倒从未想过,她原以为像品香楼这样大的江湖组织,最多所求不过钱财罢了,可之前她从李四那儿拿到地契之后,本要分利一部分给品香楼作为报酬,可是掌柜当时竟然拒收了,这才让她有些心慌,若不是为了求财,那他们要的是什么呢?她可不相信这天下会有免费的午餐。 “小姐你为何皱着眉头?是还有什么烦心事吗?” 孙婉香摇了摇头,“没有。” 她将桌上的一碟板栗酥递给银霜。 “多谢小姐。”小丫头鼓着嘴没心没肺地吃了起来。 孙婉香从窗台上往下望去,街市上人群熙熙攘攘,直到看见某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她手中的茶盏一顿,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道身影直到进了品香楼。 她将手中的茶盏一饮而尽,目光微凛,犹豫了片刻后起身。 “哎,小姐,您要回去了吗?”银霜赶忙将碟子放在桌上跟了上去。 孙婉香没回她,她走得很慢,走到门口的时候停了下来,手按在门上并没有推开。 过了一会儿,直到听到门外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时,她才猛地推开门。 “哎,阿香姐姐,你怎么也在这儿?”一道惊喜的声音传来。 孙婉香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个年轻的女子跑到身侧亲密地挽住了胳膊。 “阿香姐姐真的是你啊,好巧哦,我们都好久没见了,你怎么也不来世子府找我玩。”伊念娣亲昵靠在她身边。 孙婉香不知该说些什么,她有些尴尬地看向白渊亭,“世子爷。” 白渊亭只是淡淡地向她点头致意,给他带路的小二也停了下来。 “客观认识可要在一间雅间?” “不,我刚出来,准备回去了。”孙婉香赶忙拒绝,看白渊亭的态度那么冷漠。与其等他开口撇清关系,不如她先来说。 “怎么刚见面就要回去啊?阿香姐姐留下来陪我们聊一会儿吧。”身旁的伊念娣不舍地摇着她的胳膊。 孙婉香侧头看她,只见伊念娣嘟着嘴,看起来很是不满,好像马上就要哭出声来一样。 “呃,世子爷也未必想同我一起饮茶。”她不知该如何拒绝,只能先安慰伊念娣,“今日便算了,以后有缘还会相见。” “什么有缘会相见啊?阿香姐姐少糊弄我了,我同世子爷出门这么多回,今日还是第一次遇见阿香姐姐呢。” 闻言,孙婉香眼睫轻颤,下意识地抬头瞥了白渊亭一眼。 原来他们时常一起出门吗。 这么想着,她心中隐约有一些微妙的酸涩,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时常出门闲逛?世子爷当真是好雅兴。”她脱口而出,忍不住挖苦了一句。 第114章 你若羡慕可以去她身边 白渊亭还没说什么,伊念娣就接过话去,“阿香姐姐误会了,世子爷平日里忙得都不见人影,我在府中待得有些无聊了,所以有时才央求世子爷带我一起出门,其实也很少的,一个月就一两回罢了。” “既然遇上了就一起吧。”白渊亭说得漫不经心。 孙婉香看他这副态度忍不住挖苦,“世子爷,往日里不是避我如蛇蝎吗?怎么今日还邀我饮茶,我这是去还是不去呢,世子爷可别是为了讨佳人欢心,才做做样子吧?” 白渊亭瞥她一眼,孙婉香不服气地瞪了回去。 可谁知他却什么也没说,径直跟着小二走了,似乎并不在意她会不会跟上来,仿佛刚才那句邀请不过是玩笑话一般,这叫孙婉香一口气憋在心头,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一样失了力道,没处发泄。 “讨佳人欢心?阿香姐姐说的佳人该不会是我吧?” “呵,难道不是吗?你说你觉得闷他就带你出府散心,这难道不是在讨好你?”孙婉香不耐烦地撇撇嘴。 “这么说来好像也……”伊念娣呆住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阿香姐姐你在说什么呀,世子爷是什么人物,我又是什么身份,他怎么可能会来讨好我呢,你这么说可别让世子爷听到,他一定会生气的。” 伊念娣这话倒让孙婉香有些不好意思了,她尴尬地笑了笑,“你是他的丫鬟,随侍在他身边一起出府也很应当,我刚才开玩笑的,你别怕他没那么小心眼,我先回去了。” “来嘛,阿香姐姐,我们都好久没见面了,你着急走做什么呢?我还想与你多聊一会儿呢。” 伊念娣可不管她愿不愿意,挽着她的手就跟着白渊亭的方向过去,自己一个人兴奋地叽叽喳喳。 银霜没见过她,被这一幕惊得愣了神,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当即要将她拉开,“你做什么,我们家小姐……” 她话还未说完,孙婉香就给她使了个眼色,她只好作罢,静静地跟在身后,但还是忍不住瞪了伊念娣一眼。 “哎,你是?”伊念娣这时才注意到银霜的存在,她好奇地上下打量了银霜两眼。 “这是我的丫鬟。”孙婉香解释。 “啊,阿香姐姐还有丫鬟啊。”伊念娣看起来很是惊讶,挽住她的手也不自觉地松开了些,“我先前猜的果然没错,阿香姐姐还真的是个大人物。” “我家小姐乃是威远侯府千金,有丫鬟跟着有什么奇怪的。”银霜颇为自得。 “侯府千金!”伊念娣忍不住瞪大了眼,捂着嘴惊呼。 她的声音大了些,惹得楼下的人也纷纷看上来,她慌张地四下瞥了眼,然后才压低了声音靠近了些问,“阿香姐姐真的是侯府千金?” “那当然了,这种事还有谁敢弄虚作假。”银霜骄傲地扬了扬下巴。 伊念娣眼珠子一转,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她拉着孙婉香往前头走,跟着进了白渊亭的雅间,“阿香姐姐我问你啊,我最近听外头都在传,说本朝有了第一位女学官,就是一位侯府千金,那人是你吗?” 这事竟传得这么快。 孙婉香无奈地叹了口气,冲她微微一点头,“是我。” “真的假的,女学官哎,阿香姐姐也太厉害了吧。”伊念娣的反应和先前她见到的都不同。 那眼眸里迸射出的光,能看出来她是真的兴奋。 她此时已经完全松开了手,朝着白渊亭跑去,“女学官,天哪,世子爷,你听到了吗?阿香姐姐竟然是女学官哎,好厉害呀。” 白渊亭此时已然落座,微蹙着眉打断她,“你安静些。外头都听得到你说话。” 伊念娣这才捂住了口,不好意思地看了过来,“阿香姐姐对不起,我太兴奋了。” 她在白渊亭对面的位置坐下。 “无妨。”孙婉香也跟着落了座,银霜安静地站立在她身旁。 伊念娣便是吵嚷的再大声又如何呢,反正外头都已经传遍了。 “阿香姐姐没生气就好,我只是没什么见识罢了,女学官哎,这种事我想都不敢想。嘿嘿。”伊念娣傻笑了两声又挽住了孙婉香的胳膊,将头轻轻地靠在她肩上,“没想到我竟然还认识女学官,说起来阿香姐姐之前还救过我的命,若不是当时姐姐带我一起逃出来,我现在哪能过上这么舒坦的日子,哪有机会见识长安的繁华,这么说来,我这辈子也算值了。” “能逃出来也是你自己运气好。”孙婉香敷衍地笑了笑。 “不只是我运气好,也得感谢世子爷后来出手搭救,若世子爷当时没来,我们逃出来之后也只能被困在那狗县令府中,唉。”伊念娣一脸后怕地叹气。 孙婉湘闻言,面色有些僵硬,那恶心的回忆,突然间又爬上她的心头。 茶水还没有放凉,才吹了两口,她就忍不住一饮而尽,驱散了心中的冷气,却惹得舌尖一阵刺痛。 “阿香姐姐,这你就不懂了吧,世子爷教过我,好茶呀,是要慢慢品的。”伊念娣端起自己眼前的茶盏,在鼻尖轻轻一嗅,又闭着眼睛浅唱一口,而后才侧过脸来冲她一挑眉。 孙婉香见此情形,已经难以言喻自己此时的心情,她一时语塞。 一直沉默不语的白渊亭却在此时开口,“你若羡慕,可以去她身边。” “什么?”两人诧异地抬眸看向他。 “世子爷这是要赶我走吗?我,我可是说错了什么话惹世子爷生气了?”伊念娣一时慌了神,左右看看两人一时间不知该向谁求情。 “你没错,但你知道我府中本就不缺丫鬟,刚才你说羡慕孙姑娘可以当学官,你若真的对此动心,也可以跟着她,去她的书院读书,亦或是在她身边帮衬,当然贱籍是不能读书的,不过当初把你从扬州救走时,你的身契就已经从赃物中找到归还于你了,你来我府中我也没有要你的身契,现在身契在你自己手上,你若真想去孙姑娘的书院,我可以派人去帮你将户籍换成良民,以后你就是平头百姓。”白渊亭给她安排了一个好前程。 第115章 她不想离开世子府 伊念娣登时松了口气,“哦,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是我做错了什么,惹世子爷不快,才要将我赶走。” 她说着抹了把眼角的泪。 “怎么样,你想去吗?” “我……”伊念娣瞥了身旁的孙婉香一眼,又低下头双手手指紧绞着,似乎有些犹豫。 “当然此事光有你的意愿没用,还要看孙姑娘的意见。”白渊亭说。 孙婉香轻笑了一声,抬眸对上白渊亭的眼睛,“没想到世子爷还懂得怎么关心别人的前程,这个规划确实不错,不管怎么说,良籍总是比贱籍要好的,以后你若嫁人生子,你的孩子也不用跟着你上贱籍,你说呢?” 她这话虽是冲着伊念娣说的,而眼睛却直勾勾盯着白渊亭,可对方似乎并未察觉到她的不悦居然还勾唇笑了。 “能改户籍自然是好的,只是……只是这样,会不会太麻烦阿香姐姐了?”伊念娣说得吞吞吐吐的,还不时瞟向孙婉香。 孙婉香看她这样的态度,隐约也觉得有些疑惑,能够从贱籍改成良籍意味着不用再像以前那样,过伺候人的生活,更意味着不用担心自己随时可能会被卖掉,过上颠沛流离的日子。 再说改户籍也不是那么轻易能办到的事,伊念娣又不是要被什么世家门阀娶进门了。 若换做其他人,有这样该户籍的机会摆在眼前,此时应该高兴疯了吧,可伊念娣不但反应平淡,而且这般犹豫看起来好像是在考量什么,莫非她不想离开世子府吗。 这么想着,孙婉香一时间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她直言,“你若不想离开世子府的话,也不必非要听他的,我这书院不是什么可以随便玩闹的地方,日子艰苦得很,定然没有世子府的日子来得舒坦。” 她话说得直接,就连伊念娣也听出她的不悦来,忙解释道:“阿香姐姐你别误会,不是我不想去,只是世子爷提得突然,我心里一点准备都没有,太高兴了,以至于愣了神。” “你不必道歉,你也确实没做错什么,只是世子爷对你太过操心关切,以至于私下帮你打点好你的前程也没告知你罢了,你只需按他说的来,他总不会害你的。” 操心?关切? 白渊亭闻言抬眸瞥向孙婉香,促狭道:“是我的错,不该擅自插手孙学官的书院。你是否能去,还得看孙学官想要招揽什么样的学子,不过我府中确实是不缺人了。” 伊念娣这才有些急了,世子爷明面上是在问她的意见,可这态度分明就是强硬的,非要她去阿香姐姐的书院不可,哪有商量的余地。 不过去了反正横竖她都不吃亏,略一思索,她赶紧抱住了孙婉香的胳膊,“阿香姐姐,让我去你的书院吧,求求你了,别不要我,我很能吃苦的,这你是知道的。” 孙婉香微侧过脸,那亮盈盈的眸子近在咫尺。 从未与旁人如此亲密过的她只觉得尴尬,下意识地想抽回自己的胳膊,可她略一动弹,伊念娣到底是以为自己要拒绝她,便揽得更紧了。 “你真的不要我吗?阿香姐姐,是你把我带回来长安的,如今世子府也不要我了,那我还能去哪儿啊?阿香姐姐你说我有什么不好的,我都可以改的。” 这姑娘如此缠着她,倒让孙婉香不禁回想起当时在扬州时的事。 当时她带着伊念娣和筱沐一起回长安,就是因为共同有过这段逃亡的经历,所以才想让她们有更好的去处,能过上更好的人生,如今她已经安排筱沐回乡,而伊念娣若一直待在世子府,便是伺候人的丫鬟,这与在扬州时的身份无甚分别,只不过是世子府的日子到底是不像在扬州时那般被苛待的。 可她依旧是贱籍,依旧无法掌控自己的人生,这与自己当初承诺的要帮她并不相符,如今伊念娣再重复这句话,就好像在提醒她,自己当初的承诺并没有做到。 良久,孙婉香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能来当然是好事啊,我怎么会不愿意。” “真的吗?”伊念娣兴奋地把头埋在她的肘间摩蹭了两下。 “好了好了,你先松手,这像什么样子。” 伊念娣没有听话地松手,而是期待的看着她,“那我什么时候可以过去啊?好期待哦,每天都能和阿香姐姐见面,姐姐你都不知道我之前在世子府的这段时日,总是一个人呆着,都没有人陪我聊天,我都无聊透了。” 她说着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偷偷撇了白渊亭一眼,而后又快速低下头,冲着孙婉香吐了一下舌头。 如此娇嗔的抱怨,俏皮的动作,白渊亭也没有责怪,他一句话也没说,只当没看见。 “现在书院还在收拾,等过段时间招揽到其他学子,你就可以来了。”孙婉香蹙着眉,动了动胳膊,往旁边挪动了些,这回倒是很轻易的抽回了胳膊。 “那户籍的事?”伊念娣小心翼翼地问,她还是有些不放心。 孙婉香这下才真是犯了难。 要从贱籍改回良籍,谈何容易,她也并没有这个特权。 不止如此,这书院里要招揽的都有哪些学子,这份名册到时是要给安阳公主过目的。 她虽然知道伊念娣的来历,可到长安以后伊念娣毕竟还是在世子府住过一段时日的,而白渊亭毕竟是北境那边送来大周的质子。 质子身边的丫鬟要进她的书院,安阳公主能同意吗?到时她该怎么向公主交代呀? 这白渊亭净是给她出难题。 可眼下不管是救命之恩,还是她自己先前的承诺,都让孙婉香无法开口拒绝,所以她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改户籍的事我尽量,我现在回去就托人去问,如果能顺利把你改回良籍,到时再派人去世子府告知你。” “真的?阿香姐姐,你真是太好了。” 在伊念娣又一次要抱上来的时候,孙婉香这回及时反应过来,往后侧躲开了些,“可以了,倒也不用一直抱。” 第116章 地道 伊念娣有些尴尬的收回了手,不好意思的揉了揉鼻尖,“是我唐突了,阿香姐姐,我就是太高兴了,真没想到被家里卖了这么多年,有朝一日还能转回良籍,那我以后就是良民了。” 她说着说着眼眶有些泛红,“阿香姐姐,我真不知该如何感谢你,你和世子爷都是我的大恩人,若是没有你们,我现在还在徐娘子那儿受苦呢,又或者是不知被转手卖去什么地方遭罪了。真没想到,有一天还能见识到长安的繁华,见识到这世上另一个地方的人过的是什么日子,真没想到我也还能做回良民。” 这话倒让孙婉香颇有感触,当时白渊亭若是没来救她,她现在不就是被困在县令府中不见天日吗? 这么想着,她心里对孙婉宁以及对魏家的恨就更深了一分。 那个少年所在的江湖组织,还没有被彻底铲除,真是让她一刻也不能心安。 眼下在安阳公主手中的布局也要加快了。 “今日的事便先这样吧,你要来书院的事也不是那么简单,我回去好好安排安排,就不在这儿耽搁了。”孙婉香无心在这和两人闲耗下去,起身告辞。 “哎,这才坐了多久啊,阿香姐姐怎么这么着急要走,书院的事明日再安排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的吧,姐姐不妨留下来和我们多聊一会儿。”伊念娣起身挽留她。 甚至还招呼白渊亭劝她,“世子爷,阿香姐姐说要走,你也留她一下吧。” 孙婉香下意识的顿住了脚步,虽然没有回头,但却也格外在意身后男人的态度。 岂料他却说:“孙姑娘是大忙人,能与我们在这聊片刻已是不易,还是不留了吧,孙姑娘慢走。” 话落孙婉香走的干脆,脚下片刻不停出了雅间,连声招呼也没和他打。 雅间的门关上后,白渊亭听着外头楼梯上传来一道略微沉重的脚步声,忍不住勾唇摇了摇头。 “世子爷,您在笑什么?”伊念娣问。 “没什么。”白渊亭当即收敛了笑意。 出了品香楼,孙婉香坐上了自家的马车。 银霜这才忍不住抱怨道:“小姐,刚才那人她怎么那样啊?也太……太……” “太什么?” “太……”银霜犹豫了片刻,偷偷瞥她一眼才试探着开口,“太没规矩了些。” “哈哈,那不打紧。”孙婉香倒真不在意这个,他方才躲开伊念娣不是因为觉得她没规矩,纯粹是她不习惯与人这般亲昵。 至于伊念娣,她当然相信此举不是惺惺作态,刻意讨好。 因为她知道伊念娣的过往,自小就被卖到了那种地方,不懂得什么礼仪规矩,不懂得人与人之间相处的分寸又如何,她怎么忍心再苛责什么呢。 “你不懂她从前身世凄苦,日子过得艰难的很。” 银霜撇撇嘴,“可是他今日着实给小姐出了个难题,哦不对,是世子爷给您出了个难题,要改户籍谈何容易?” 是啊,以她的身份是不容易办到,可要是安阳公主出面这事就简单多了。 只希望伊念娣将来不要辜负她欠的这个人情吧。 品香楼那边的效率很高,不过两日就派人上门来告知孙婉香,说是那栋空置的小楼已经给她收拾好了,让她什么时候有空就可以过去看看。 这事孙婉香自然是急得很,当即就和来告知他的这人一道去了安水街。 果然就如品香楼掌柜所言是个好地方,因为此处本来就还有另外一个书院,往来行人稀少宁静。 掌柜的也在此处等她,见她到了,忙迎上来要给她介绍一下这个小楼,这当然是极好的,谁还会有这里的东家更熟悉这栋楼的布局呢。 孙婉香下了马车跟掌柜一同进去,里面是三层高的小楼,中间是一个空置的台面,大抵是以前戏班子在这儿唱戏用的。 掌柜推开几间房门给她看,一边介绍着,看了几间后,孙婉香心里已然有了数。 “这儿还算不错,如今眼下我也找不到比这更好,更适合的地方了,我这就派人回去拿租金来。”孙婉香说着就要带银霜回去。 “哎,孙姑娘,租金的事且先不急,这小楼我还没与您介绍完呢。”掌柜拦住了她。 “嗯?怎么,这里每间房的布局难道不是都一样的吗?还有必要一间一间看过去吗?”孙婉香有些不解。 她现在还着急回去催李四的名册呢。 掌柜的笑了笑没有解释,“孙姑娘莫急,你先与我来就知道了。” 孙婉香好奇地跟着掌柜经过长廊,到最后一间客房前停下。 “这间有什么不同吗?”孙婉香问道。 掌柜没有回答,只是瞥了一眼她身后的银霜。 孙婉香当即会意,转身吩咐:“你便在此处等我吧,莫要随意走动,更不要四下张望,我一会儿就出来。” “是。”银霜应声,静静的退至一旁。 掌柜的这才放心的推开房门,孙婉香也跟着进去。 门拴上以后,孙婉香四下打量了一下这间客房。 里面不过一张床,一张桌案,墙上挂着两幅字画罢了,与其他客房并没有什么不同之处。 她看着掌柜走向其中一幅字画,在那细绳柄上轻轻一拉,随即床上传来“咔嚓”一声响。 掌柜又走过来,将床往后一推,床底下便出现一条缝隙。 孙婉香惊讶地瞪大了眼,看向掌柜却没有出声。 掌柜在地上按了一下,然后将那块地砖拿起放置一旁。 登时,一个空洞出现在孙婉香的眼前,那下面是一个长长的楼梯,不知通往何处。 “孙姑娘与我一同下去看看吧。” 孙婉香还处在震惊中,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对上掌柜的眼神愣愣的点了点头,与他一同进了这地道。 楼梯上没有灯一片黑,孙婉香什么也看不清,只能紧跟在掌柜的身后,往下面深处走去。 可是也仅仅只能看到掌柜背影的模糊轮廓,她害怕走丢了,心里又很紧张,心跳扑通扑通跳得很快,突然脚下一个踩空差点摔倒。 第117章 密室 掌柜似乎听到身后的响动,惊呼道:“孙姑娘小心。” 孙婉香在黑暗中隐约看到他伸出手,似乎是想要扶她,可随即又立马收回了手,反而快步往前走了些。 “这里很黑,孙姑娘大概看得不太清楚,您要不在这等我一会儿,我下去先将火把点起来。” 孙婉香听着他略有些吞吞吐吐的声音,心中难免疑惑。 难道是这下面有什么东西让他也感到恐惧吗? 可不等她多想片刻后,一抹光亮驱散了这满室内黑暗。 孙婉香眨了眨眼,看向台阶下的光源,是掌柜用火折子点燃了安在墙上的火把。 她顺着光线向楼梯下走去,于是眼前视野更加开阔。 映入眼帘的景象让她不自觉放慢了脚步,停在最后两级台阶上,惊叹地看着眼前这间密室,约莫是火光的原因,眼前的一片一切都染上一抹土黄色。 除了修葺得不太平整的墙面,以及少的家具之外与楼上的客房,也并没有什么不同。 她缓步走向前方那张木桌,而后忍不住伸手去触碰,木头冰凉的触角沁入心底,指尖隐约有些沙沙的触感。 此处应该是很久没有人来了。 她在长凳前坐下,抬头继续观望着四周。 这个地方可是意外之喜啊。 “孙姑娘觉得我这小楼怎么样?”掌柜问。 听见掌柜出声,孙婉香这才从惊讶中回过神来。 她看向掌柜,惊叹道:“这可是个好地方。” 掌柜笑着说:“我想也是,不过啊,这间密室还不止如此。” 掌柜说着,径直走到墙角,掀开地上的一片凉席,一个一人宽的洞穴赫然在目。 孙婉香瞪大了眼看过去,竟然还有间密室。 “这里究竟有多大?”她忍不住问出了声,语气里是难掩的兴奋。 “孙姑娘误会了,密室就现在这个大小,这条密道啊,是通往城外的。” 孙婉香闻言一惊,不可置信地看向掌柜。 这栋小楼确实离城郊比较近,可真要通往城外,还是有一定的路程呢。 “孙姑娘,我不骗你,你若得空也可从这条密道,去城外散散心。”掌柜的说完又笑着把那凉席铺上。 “你们怎么会……”孙婉香兴奋地绞着手指。 “姑娘您知道的,我们品香楼本来干的就是见不得人的勾当,有这样布局的小楼不是很正常吗,您当时在品香楼一提,我就心中有数,姑娘你想要怎样的房子了。” “呃……”孙婉香一时语塞。 这么说来那品香楼那边岂不是…… 这个问题,她还真不敢细想。 不过多亏了他们,自己才能找到这么合心意的房子。 “掌柜,您觉得这栋小楼适合用来办书院吗?”孙婉香委婉地试探。 掌柜眯着眼笑了笑,“孙姑娘您说笑了,这是您租的小楼,愿意用来做什么,不是全凭您的意愿,适不适合办书院也是您说的算,外人怎么会知道里面适合做什么呢。” 有他这句保证,孙婉香总算放了心,“这里不透气,闷得很,我们上去吧。” 告别掌柜以后,孙婉香回了侯府,这下只等李四那边将名册递上来,她就可以和安阳公主交差了。 李四那边还算快,只过了两日,便带着名册来侯府找她。 孙婉香接过打开一看,上面歪歪扭扭的字迹,让她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这写的什么?” 李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不敢抬眼看她,“孙小姐,这您可不能怪我,我大字不识一个,只好请个弟兄帮我记录这些学子的情况,他小时家中曾有赶考的书生借宿,得空了便教他写几个字,他还能记得一些,但因为平日里也用不到,能写成这样也是尽力了。” 孙婉香轻叹了一口气,唤来银霜,让她去找一本空白的册子来,又把手中这本册子递给李四。 “是你一家一家谈过去的,至少还记得些吧。” “记得记得。” “那你念,我来写。” 孙婉香将李四提到的这些人,一个一个在名册上记录下来,家中几口人,住在长安城内什么地方,家中营生如何,全都仔仔细细记录在册。 记录好后,李四站在那儿有些忐忑,他带着兄弟们跑了这许多天,也才找到这区区十四户人家愿意将自家女儿送来。 他怕被孙婉香责骂,“孙小姐,我……我实在是尽力了,这事不靠谱,真的,我好说歹说,也就这么几户人家愿意……” 孙婉香挥了挥手打断他,“不要紧,这些就够了。” 用来掩人耳目,这十四人足矣。 她吩咐银霜去拿来赏钱,给了李四一锭银子。 李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这,这……” 他惊了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孙婉香自然知道李四肯这样帮自己跑腿绝不是忠诚于她,而是对品香楼的恐惧。 可下人不能一辈子只用毒药来控制折磨,若有朝一日,李四不想活了,非要豁出去,她可不想与这烂命同归于尽,所以既然还想用他,偶尔也要赏赐些好处,收买人心才是。 “我收了您的银子,那品香楼那边……”李四只觉得手中的银子烫手,想收又不敢要。 “品香楼跟这有什么关系,你的命现在捏在他们手里,我赌你也不敢再害我,不过我让你帮我办事,你办好了我给你赏赐,这很正常啊,你在怕什么。” 李四这才松了口气,将银子搁怀里揣好,连连给她磕了几个头,“孙小姐,往后您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尽管吩咐。” 看着他离开兰亭苑的背影,孙婉香勾了勾唇,往后能用得上的地方那还多着呢,连婆子那边不是快要收网了吗,等安阳公主这边的事处理完,二婶就不会像现在过得这般舒坦了。 这么想着,她收回眼神看了看手中已经整理好的名册,想了想在最后面加上了伊念娣的名字,可是下面却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写上详细的资料。 写完后她合起名册,进屋换了身素色衣裳,头上也只有一根碧玉簪子,整个人看起来素雅得很,反倒显得没什么气色。 第118章 传闻中那里有不干净的东西 银霜看她愣了愣神,“小姐,您这是怎么……” 她突然又想起了自家小姐以前跟在四姑娘身后唯唯诺诺的模样。 孙婉香没有与她解释什么,只说要出门一趟,而后便从侧门离开了侯府。 她租了一辆马车,往公主府而去,向安阳公主提了已经租到合适的书院的事。 安阳公主有些惊诧,“怎么这点小事也值得你亲自跑一趟,你这三不五时便跑来我这公主府,虽说也是乔装打扮过了,丫鬟婆子也没带一个,可若是来的次数多了难免有心人发现,你手底下若是没人,我可以借你几个人手使唤。” 孙婉香抬眸看向安阳公主,见她微蹙着眉,神情似有些不悦, 她忙解释道:“公主误会了,只是有些话不方便让别人传,故而我才亲自跑来告知公主,我租的那栋小楼可不是一般的酒楼,那酒楼下面连接着戏台的地方有一间密室。” 提到密室,她看安阳公主的神色果然变了。 “密室?”安阳公主来了兴趣。 “是,那里不大不小,约莫能容纳十数人,而且那密室中还有一条暗道,可以直接通往城外。” 公主闻言沉思了半晌,抬头看她,眼眸中却未见半点喜色,“这么个好地方你是怎么找到的?” 孙婉香早就猜到公主会问这个问题,只是她不想暴露与品香楼之间的关系,便提前想好了说辞。 “原本我是想在城郊找个僻静的地方,但偶然间听说,在太学书院斜对面隔着一条街的地方就有一间空置的酒楼,从戏班子走了以后,那酒楼的生意就每况愈下,后来人去楼空,那里有了一些不好的传闻。”她压低了声音,煞有介事地对公主说,“听说是有不干净的东西呢,故而就算租金便宜也没什么人敢租,那栋酒楼便空置了两年,我就想那地方本就僻静,又有这样的传闻掩人耳目,最是合适不过了。” 听她解释完,安阳公主的眉眼这才舒展开来,有了些许笑意,“你运气还真是不错。” “那是托公主您的福。” “等我这边的人都安排妥当了,你再让这名册上的人过去,到时我会派人去侯府告知你。”安阳公主说着抬手在发髻上摸了两下,像在找什么。 半晌她又起身在腰间摘下一块玉佩,走上前要递给孙婉香,“这事你办得不错。” 但孙婉香没收,她从袖中拿出名册,递给安阳公主,“这便是愿意将女儿送来书院的学子名册,只有十四人。” 安阳公主微蹙着眉,似有不解,她伸手接过名册打开一看,每户人家的情况都介绍得很详细,她粗略翻过两页,看见最后一个名字。 “伊念娣,这人是怎么回事?”只有这个名字下面是一片空白。 “回公主,这人的情况我不好写,因为她现在还在世子府中。” “你想在我这安插世子府的人,你这是还给自己找了条退路?” “公主误会了,谁会找质子当退路,只是这人有些特殊,公主还可还记得,我此前与您提起过,在扬州逃亡的经历,这伊念娣便是当时与我一起被救下之人,我曾允诺她会带她一起逃跑,边带着她一起回了长安,只是当时家中有些忙乱,不方便带她回侯府,便央求当时来扬州解救我们的世子爷,暂时收留她一些时日,如今世子爷不肯再留人,她没了去处,我便想着书院正好缺人,也让她一起去,只不过这书院毕竟是公主的书院,自然还是要来问过公主您的意思。” “原来是有生死交情。”安阳公主将名册合上,随手扔在一旁的桌案上。 “可这个叫伊什么的,她是奴籍,哪有资格来书院读书。” “所以还请麻烦公主您帮她去改个户籍。” 安阳公主忍不住轻笑出声,“难怪你不要我的赏赐,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 她摩挲了一下手中的玉佩,冰凉的质感被温润的掌心包裹。 “你倒是个重义之人,也罢,我便去帮她改个户籍,反正她一个小丫鬟身世可怜,与我也没有利益冲突,让他来书院读书也算了了你一桩心事。” “多谢公主成全。”达成目的,孙婉香正要告退。 安阳公主拉过她的手,将玉佩塞进她手里,“这玉佩你照旧还是收下。” 孙婉香诧异地抬头看向安阳公主。 “以后你做什么事都方便些。” 孙婉香闻言按捺下心中激动,安阳公主和八皇子这条船,她今日这才算是坐稳了。 她与这姐弟俩牵扯得越深,往后太子那边若是想动孙家,也得掂量掂量。 等孙婉香走后,侍女问公主,“您都答应了帮她办一件事,为何还要再另行赏赐,是孙小姐主动要来投奔公主的,就算您什么也不给她,她也会帮您做事的。” 安阳公主站在书房门口,向着刚才孙婉香离开的方向眺望。 “是几个月前那场赏花宴上,我瞧见她被人诬陷,而后临危不乱反制对方的模样,当时便觉得她是个可用之人,才试探的她,而后她才因为误会,觉得八弟是条可投奔的大船,她若是像孙家其他个怂包蛋一般,此刻便该紧紧依附东宫,而不是来我这公主府了,像这样有本事有主意的人,可不能全凭权势威严驱使,恩威并施、有赏有罚才是御下之术的根本,得让她看到点好处,拉拢了她就算是彻底和三弟撕破脸了,往后和东宫对上可有的烦呢,赏她一个玉佩,不过是分她一点权势罢了,与这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而且最重要的是……”安阳公主转过身将书房关上,叹了口气,“孙婉香被父皇封为女学官的事已经过去了几日,传遍了长安城的街头巷尾,东宫那边没道理不知道,但威远侯此时依旧在东宫,孙家其他人归属哪方势力还不一定,不给孙婉香一点好处,我怎么敢确定她的忠诚。” 第119章 第一次杀人 孙婉香离开公主府后,那枚玉佩还紧紧攥在手中,玉佩的边角硌得她手心有些疼。 等马车驶出一段距离,夜晚的凉风掀开车帘灌了进来,她方才有些冷静下来,这才意识到一个新的问题。 现在书院那边的人手事宜看似已经安排妥当,可到时候这栋小酒楼到底算是安阳公主和八皇子的据点还是品香楼的据点呢? 想到这孙婉香有些头疼,但无论如何,她是不能透露出自己与江湖组织有牵扯的。 马车在距离威远侯府一条街外的距离停下,孙婉香独自步行回去,奇怪的是还没走到兰亭苑时,就听到前面传来吵闹声,隐隐还有火光,她心里预感不妙,快速朝兰庭苑跑去,却见两个大汉堵在门口。 她走近了一看,竟还是生面孔。 “你们是谁,怎么进来的侯府?”孙婉香警惕地看着他们。 这两人不认得她,又见她穿得素净,未施粉黛,以为就是个寻常的小丫鬟,便要上手去赶她。 “去,去,二夫人在里面,闲杂人等别来碍事。”这两人说着,还动手推了她的肩膀,把她推到往后一趔趄差点摔倒。 孙婉香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一旁的假山上,这才勉强站稳了。 “荒唐!这是我家,什么时候我回自己的院子还要看别人的脸色了?” 那两个壮汉对视一眼,看着她狐疑道,“这是你家?你是何人?” “睁大你们的狗眼看清楚了,我是这威远侯府的三小姐,你们又是从哪来的?” “三小姐?”其中一人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嘟囔了一句,“三小姐会打扮得这么寒酸?” 另一人重重咳了一声提醒他,而后又看着孙婉香郑重道,“我们不管你是何人,就算你真是三小姐,这侯府也是二夫人做主,二夫人说要封锁此处,任何人不得进去,那即使你真是三小姐,我们也不能放行。” “荒唐!”孙婉香气极,“我竟不知什么时候有异姓寡嫂不让本家嫡女回家的道理了,我告诉你,不论从前是如何,现如今侯府是我当家做主,我管你们是听命于谁,现在马上从我的院子滚开!若是再挡在我跟前,我便要了你们的狗命!” 她这话喊得大声,惊到了里面的银霜,她一听到外面熟悉的声音,便飞快跑了出来。 “小姐,您终于回来了。”银霜冲她招手,“你快来看啊,二夫人带了一群人来要搜咱们的院子,这可如何是好。” 孙婉香看见银霜,刚想跟着她一起进去,那两人还是冥顽不灵,硬要挡在她身前。 “我们刚才说过了,就算您真的是三小姐,也不能放您进去。” 孙婉香懒得再与她们废话,她退后了几步,眼睛紧盯着两人,目光凛然,手往腰间探去,而后一抬手,两道寒光闪过,那两人瞪大了眼,眼神中满是不可思议,轻哼一声之后便再发不出任何声音,直挺挺地倒地抽搐了几下之后,便神色呆滞,再也无法动弹。 鲜血顺着他们半张的唇角流下,脖子上的两枚飞镖还闪着寒光。 银霜吓了一跳,本能地惊呼出声,却被快速走上前来的孙婉香掩住了口。 “这些都是什么人。二婶怎么会突然要围了我的院子?”孙婉香一边问一边拉着她往里走。 缓解恐惧最好的办法就是转移注意力,银霜进了院子以后指着其他几个在里面随意进出乱翻乱砸的男人说:“这些都是二夫人从三爷那借来的家丁。” “三叔他也来了?”孙婉香四下张望,不见三叔的人影,“他是跟二婶在一处吗?” “不,三爷今日没来,刚才趁小姐您出去以后没多久,二夫人就带着这一群人到咱们院里来,说是她的地契不见了,怀疑是小姐您偷了,要上门来搜院,奴婢让二夫人等小姐您回来再说,可是她不肯,执意要闯进去,奴婢拦不住,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些人把这里翻得一团乱。” 地契被偷了。 孙婉香顿时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她冷哼一声,“连婆子可跟着来了?” “她跟在二夫人身边呢。” “她们现在在何处,带我去。” 银霜有些犹豫,“可是小姐,二夫人那么凶,奴婢怕您吃亏。” 她说着瞥了眼那几个壮汉。 孙婉香态度坚决,“她还真敢在我家把我打杀了不成。” 两人此时正在一间耳房,那是银霜住的地方。 孙婉香来到此处前经过主屋,往里瞟了眼,里面已经是被翻找的一团乱。 她站在耳房门口看着背对着她的两个身影怒火中烧,一脚踹翻了门口靠墙的一张桌案。 “砰”的一声响,那躬身正在床上翻找的两人吓了一跳,齐齐回过身来。 “二婶带了这么多人来我院里,乱翻乱砸,这是要做什么?” 二夫人确实是被她踹桌案那一下吓到了,毕竟在她跟前恭顺了十几年的孩子,就算有一日性情大变,也还未像今日这样做出如此粗鲁的举动。 此时那阴沉的脸,这也着实叫她愣了一下神。 随着身旁连婆子轻扯了一下她的袖袍,她这才回过神来,“你还好意思问我来做什么,我是怎么把你拉扯到这么大的,可有教过你什么不好的,你怎么变得手脚这般不干净,都学会偷东西了。” “我手脚不干净?”孙婉香被气笑了,真是贼喊捉贼,“二婶倒是说说我偷你什么东西了?” “你还装,还不承认,我那儿平白无故少了十二张地契,你敢说不是你偷的?我不给你,你就直接来偷是吧?” 哦,十二张,看来李四那边最近又到手五张,还没交给她。 “二婶说这话真是可笑,我前几日刚问二婶要地契,二婶不愿意给,今日就来我院里说地契被偷了,这若不是贼喊捉贼,怎么会这么巧。” “你,你……”二夫人指着孙婉香的手指微颤,“你个小蹄子敢血口喷人!” “二婶嘴巴放干净些!”孙婉香吼了回去。 第120章 怎么你的什么破事她都知道 “你以为你骂得大声些,难听些,你就有理了吗,你手中的地契本就是我的,我为何要偷。倒是你,怎么这地契早不丢晚不丢,都好好在你手中捏了十几年了,我一问你要,你就说被偷了,这不就是你自己不想把地契交出来,反来我这排一出戏给我看吗。”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外头的人毕竟不是自家的,是从三房府上借来的,来之前说的是只听二夫人的话,那此时不管孙婉香这话有什么道理,只要二夫人不喊停,他们是绝不会停手的。 于是在外面一片闹哄哄的翻砸声中,二夫人又有了底气。 “你别嘴硬了,你知道我的态度是绝对不可能把侯府家业交给你的,你便想直接从我这偷出去,我告诉你,就算圣上说了要把侯府管家权移交给你,可那也就只是明面上的事,此时闹出去,我若说那些个庄头掌柜跟了我十几年,他们不服你这个少东家,我还没将你培养好,现在暂时不能交权,你便执意要从我这儿偷走地契,这要是传出去,就算是圣上也没法给你撑腰,我劝你还是现在乖乖把地契交出来,我还可以既往不咎。” 二婶若要是能真的搜到地契就不会只是在这跟她放狠话了,孙婉香暗自庆幸早就预料到今日这一幕,提前将那七张地契藏好了。 “在我这院里究竟能不能搜到地契,你身边的连婆子应该是最清楚的,你应该去问他呀。”孙婉香瞥了连婆子一眼。 连婆子对上她的视线,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这……”突然提到自己,连婆子有些慌了神。 她看向二夫人狐疑的目光,慌乱地连连摆手,“三小姐将地契藏在哪,奴怎么会知道。” 也只是一瞬,在连婆子解释过后,二夫人的疑虑就打消了。 她看着孙婉香讥笑道:“你知这连婆子是什么人,就敢在我面前挑拨离间,她与我从小一起长大,而后陪嫁到孙家,老爷去了以后,她又陪着我来了这侯府,这几十年的情谊岂是你几句话就能挑拨的,你污蔑谁不好污蔑她。” 二夫人说这话时,身后的连婆子一直低着头,不敢抬眼看两人,神色晦暗不明。 二夫人背对着她,没有注意到身后,但站在前头的孙婉香却是看得真切。 “二婶未免也太过信任她了,可人都有缺点,都有把柄,被最信任的人捅刀子才最没防备,这我倒是可以理解二婶。”孙晚香冲她挑眉,“二婶既然说与连婆子关系这么好,怎么不关心关心她儿子最近出了什么事。” 她话音刚落,连婆子惊愕地抬头看过来。 “你儿子?”二夫人诧异道。 连婆子慌忙解释,“是,奴的儿子是个不成事的败家子,他前些日子在外面跟人合伙做生意,亏了一大笔钱,我正苦恼呢,正巧三小姐当时犯了错,怕奴跟您告状,便主动塞了她的首饰,帮奴解了燃眉之急。” 连婆子换了个说辞,半真半假,想要糊弄过去。 “你,你,你要钱怎么不跟我说,怎么什么好处都敢收。” “都是奴的错啊,是奴一时见钱眼开,想着反正是三小姐的首饰不要白不要,一时糊涂,还望夫人恕罪。”连婆子在一旁连连求饶。 二夫人心里憋着气,却又不想再孙婉香面前内讧,于是强忍着怒火,瞪了连婆子一眼摆摆手,不耐烦地对孙婉香说,“你犯了错不想让我知道,便用首饰去巴结连婆子,那也是你自愿,你现在提这事难不成你还想要回去,就你那里能有什么金贵的东西,便是把你这里的首饰全赔上也不够一张地契的,你少在这里转移话题。” “啧啧。”孙婉香鼓起了掌,看着连婆子嗤笑道,“连婆子你这话编得情真意切,说得自己都信了吧。” “三小姐这是何意,奴说得句句属实,您去当铺问……” 孙婉香打断了她的话,“你儿子的亏空应该还没有全填上吧,你可有想过,若你现在再瞒着二婶,你儿子的事怎么办。” 连婆子愣住了,二夫人听出不对劲来,“她说的可是真的?你儿子到底在外面欠了多少银两?” 连婆子心慌得厉害,只是支支吾吾的说她儿子在外面欠了几笔债,具体多少却没说。 二夫人此时已然是气得很了,根本没心思去分辨连婆子说了什么,“怎么你的什么破事她全知道!” 她指着孙婉香骂道:“连婆子的事我自会管,她儿子怎么样,在外面欠了多少债,关你什么事,你先把地契交出来,别在这扯些有的没的。” “我怎么会多管闲事要扯到连婆子的儿子身上去,二婶,我真不知你这脑子是怎么长的,只有在对付我的时候,才能想出那些恶心人的点子,这会儿扯到连婆子身上了,你脑子就不灵光了是吧?” 二夫人哪被小辈这样骂过,气得涨红了脸,刚要开口。 孙婉香就堵住了她的话,“二婶你还没听明白吗,你自己刚刚也说了,我这的首饰能值多少钱,还不都是你和孙婉宁挑剩下的,全加在一起还抵不过家中一个铺面,那他儿子在外面欠的钱要怎么还,你那些收好的地契又是谁最容易偷到手,这不是很容易就能想明白的事吗。” “你胡说!”连婆子很是激动跪在一旁拉着二夫人的手,“二夫人,奴怎么可能会做得出这种事,再说了,您想啊,您可是丢了十二张地契,这得值多少钱,奴的儿子您是知道的,也不过就是个寻常屠户罢了,他如何能在外面欠下这么多钱啊,您别听三小姐胡说,她这是想把自己掰扯干净才来污蔑奴的。” 二夫人原先被孙婉香说得起了点疑心,但经连婆子这么一解释,这点疑心也打消了。 是啊,十二张地契,那是多少钱,一个寻常屠户怎么可能在外面欠这么多,她指着孙婉香道,“你自己说话前言不搭后语还敢来挑拨我,以为我没有了连婆子这个助力,往后在侯府就能被你压一头了是吗?你做梦!” 第121章 这两个人确实是我杀的 二夫人信誓旦旦地说:“你给我听清楚了,连婆子是不会偷我的地契的,如果偷了,他儿子欠的债怎么会到现在还没还清。” “看你这么笃定的样子真是可怜。”孙婉香看向连婆子,“你真该庆幸自己找了个好骗的主子,这要是换了别家,你早就没命了。” 二夫人冷笑道,“连婆子跟了我几十年,我不信她难道信你。” “二婶当然可以不信我,但是二婶也可以派人去外面打听打听,不就知道她儿子赵五郎在外面的行迹如何。” “不,不,不可以!”连婆子慌慌张张地跪爬几步上前想要去拉孙婉香的裙角。 孙婉香往后退了两步躲开来,“连婆子,你既然这么有底气,又何须管我说什么。你那几个女儿被借了那么多钱,全家合力来填补弟弟的这个窟窿,现如今在夫家过得如何?” “我女儿……她们自然是好得很,你别说……别说了。”连婆子慌乱地转回身,看向二夫人,“夫人您别听她乱说,我那几个女儿个个都嫁得好,几个女婿又勤快又疼人,日子过得好得很呢。” 可是二夫人已经听出端倪,她本也就是多疑的性子,断然不肯再信她,“你说实话。” “没那回事,真的没那回事。”一开始连婆子还嘴硬不肯承认。 二夫人一把摔了手中的物件,说要派人去外头查,连婆子这才上前抱着她的腿哭诉,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全交代了。 “他是被外面那些个不三不四的狐朋狗友给骗了,说是要去什么玉石矿赌石,一开始是能赚点,后来不知怎的就陷了进去,越滚越多。二夫人,您看在奴伺候了您几十年的份上,您就饶恕奴这一回吧,奴也是实在没办法。” 二夫人一脚将她踹开,“你这个疯子,还有脸向我告饶,你可是拿了整整十二张地契!我看了一下少的那些铺面庄子还有私宅,加起来有几万两不等,你儿子算是什么东西,居然敢怂恿你偷侯府这么多钱财,他这钱收得难道就不烫手吗?!” 孙婉香捂嘴轻笑,“要是烫手这钱肯定就不收了嘛,说不定他们还在背后笑二婶您傻呢。” “不,不,奴肯定没这意思,她这是幸灾乐祸呢。”连婆子跪在两人中间,恶狠狠地瞪着孙婉香,恨不得上前来撕了她的嘴。 孙婉香说得没错,被最信任的人捅刀子是最没防备最难受的。 二夫人怎么也不敢相信跟了自己几十年的贴身侍女,竟然闷不吭声谋算了她这么多钱财。 但最令她难受的,还是这件事是在孙婉香面前揭开的,并且对方显然比她更早知道,只是瞒着她等着看笑话。 她恼羞成怒,指着孙婉香,“你在笑什么?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她来偷了我的东西不只是背叛我,那也是侯府的产业,被偷了你能捞着什么好。” “二婶这话说的,就算没被偷我又能捞着什么好,反正二婶您本来就不打算把这些地契给我,她偷不偷地与我有何干系。” 二夫人恼怒地踢了连婆子一脚,气冲冲地往外走,“你这个丢人现眼的东西,还不赶紧滚出去!” 她让外头的几个家丁停下,准备带人离开。 连婆子也不敢再做声,低着头,静静地跟在她身后。 “二婶就这么走了?”孙婉香叫住她。 “那你还想做什么?” “我这院里被二婶祸害成这样,二婶难道想就这么算了吗?” 二夫人不屑地翻了个白眼,“我当是什么事,都已经翻成这样了还能如何,这侯府里又不养闲人,不是那些个家丁丫鬟们现在都听你的话了吗,你自叫他们来收拾就行,一句话的事。” 她说完转身就要走,孙婉香依旧挡在她身前,“我还没同意让你走呢。” “你这是要做什么,难不成因为我翻了你的院子,你还要将我囚禁在此处帮你打扫不成?”二夫人还沉浸在被连婆子背叛的心绪中,正急着回去处理连婆子的事,被三番两次阻拦,心里气得不行。 “呵,那倒不至于,二婶就算能打扫,我也不敢用你啊,万一你在我房中动个什么手脚,我岂不是引狼入室,哦不,侯府不就是因为多年前引狼入室才有了今日这样的局面吗。” “那你拦我做什么,你将我视为豺狼也不是一日两日了,留我下来就是为了逞口舌之快,骂我两句不成。” “我骂二婶有什么用啊?二婶脸皮这么厚,我骂了你也是不痛不痒的。” “你!” 孙婉香一把抓住二夫人指着她的手指,用力往上一撅,疼得二夫人龇牙咧嘴。 “我只是想告诉二婶,你从三房院里借人来本已是不妥,还让这些外男进我房中乱翻,这是何意,是想毁我名声吗?” “你,你放手。”二夫人挣扎着,“就你那名声,何须我再抹黑,且不说你这次逃婚的事,你先前被盗贼绑走之后发生了什么,他们是怎么把你全须全尾地放回来的,这些你说得清吗?” 孙婉香懒得再与她废话,继续撅着她的手,把她往外面带。 二夫人不得已,只得跟在她身后,两人紧走几步来到刚才兰亭苑前的假山后。 两具还没来得及处理掉的尸体还躺在那,凄厉的尖叫声瞬间想响彻侯府。 “这,这……”二夫人被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然后他又回头看一下身旁的孙婉香,眼神中满是惊恐,她拼命想要往后躲开,但手仍被孙婉香紧紧攥住,只得半蹲在地上往后挪。 孙婉香也顺势一起蹲在地上,“这回二婶猜得没错,这两个人确实是我杀的。” “你,你怎么敢,你这个疯子!” “我也是没办法,他们拦着我,不让我进去,我只好把他们杀了,说起来他们也是因为二婶你才死掉的,所以最后我要带二婶来看一下他们的尸体,也算尽了他们的忠义之心。” 第122章 四小姐的院子以后归三小姐了 孙婉香说完,突然一把抓住二夫人脑后的发髻,将她的头狠狠地按下,在那两具尸体身前。 “二婶,你好好看看为你尽忠之人的下场,以后来我院里闹事之前,先掂量掂量你手中究竟还有多少底牌。” 二夫人一句话也听不进去,紧闭着双眸拼命挣扎。 孙婉香前世里在国公府,除了银霜以外没有下人伺候,平日里洒扫浆洗等粗活是一样不落,重生后就算是换了一副年轻的身子,可那些肢体记忆并没有忘,依旧还是会用一些巧劲,像二夫人这种平日里养尊处优的,还是能很轻易制服的。 她手中的力道一紧,迫使二夫人仰起头来,对上那道惊恐的眼神。 “二婶说对了,我就是疯子,你若不想来招惹我这疯子,就把我想要的东西给我,咱俩还能安安生生的过。” 她说着还瞥了一眼跟在两人身后战战兢兢的连婆子,讥笑道,“你看啊,什么忠心耿耿陪了你几十年,我这样对你,她也不敢上前来阻拦我。那些地契在你手中能被偷了十二张之多,可见你非但不会守财,御下能力也不行,今日是连婆子明日还会有王婆子、李婆子,养着这样的下人在身边,不知什么时候侯府的产业才真是被二婶你败光了,二婶今日回去好好想想,将剩下的地契明日一道送来给我,否则啊。” 孙婉香松开了撅着的手指,在二夫人的脸上轻轻拍了两下,“地契要是什么时候都弄丢了,这闹出去才真是叫人笑话咱们。” 二夫人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几十年的荣华富贵,她可舍不得就这样断送了。 她忍着脑后牵扯头皮的疼痛,一挑眉,“呵!就用两具尸体就想来吓我是吗?这两人糊了满脸血,乍一看任谁都会被吓到,可那又如何,都是在大宅院里生活的,谁家没有几个签了死契的下人被打杀,想用两具尸体来吓唬我,逼我交出地契,那你也未免太蠢了些。那地契就算被偷了又如何,我现在既已知道东西的去处,就不怕找不回来,地契被偷了这么久都还没有人找上门来,那就说明还没被改成红契,要么是新的买主也不想多交税,要么就是当铺还没把那些地契卖出去,只要还没改成红契,我就能再赎回那些地契。” “花几万两再赎回来?”孙婉香冷笑,“二婶出手还真是阔绰。” “我出手阔绰不还是多亏了你爹娘留下的家业多吗。”二夫人继续刺激她。 孙婉香的手忍不住紧了几分。 “嘶……”二夫人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头皮疼得像是要被揪下来一块。 但她还是继续嘴硬,“你有本事真把我头发揪下来,我就进宫面圣,治你一个不孝的罪名。” “小姐,小姐不可。”银霜怕孙婉香真的把事情闹大,赶忙上前来劝阻。 孙婉香这才把她往前一推,起身回了兰亭苑,留二夫人在外面骂骂咧咧。 这里被翻得一团乱,衣裳被褥全都被一股脑扔在地上,上面布满了鞋印,泥点子踩得到处都是,还有一些首饰,书籍,杂物等,也全都被随意的扔在地上。 整个兰亭苑没有一间空房是能住人的。 孙婉香坐在院中的躺椅上闭目养神,几个丫鬟婆子都在进进出出收拾。 猛然间她听到头上传来一阵响动,抬头一看竟发现屋顶有一团黑影。 她吓了一跳,慌忙起身,那黑影却又不见了。 她看了看周围,下人们还在井然有序地收拾着,似乎没有人发现有什么异样。 她紧走几步,走远了些再往屋顶上看,这下看清楚了,屋顶上坐着三个人影。 “把手里的活都停下。” 几个丫鬟婆子都停下手里的活计,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今夜太迟了,你们都回去休息吧,明日再来收拾。” 等人走后,银霜才跑过来问,“小姐,您怎么让她们停下了,那您今晚怎么休息啊。” 孙婉香没有回答她,她看着屋顶的身影,“你们可以下来了。” 话落,屋顶三个人影干脆利落地飞掠到她跟前行了一礼,“三小姐,属下奉安阳公主的命令前来,听候您的差遣。” 两男一女都身着黑色劲装,看起来身手还不错的样子。 孙婉香看了一下他们的袖口和衣角,确实都缝制着安阳公主府上特有的标记。 这几个人说是来听她差遣的,但同时也是来监视她的,不收不行。 “原来是公主派来的,我今日刚说我手底下没人用,公主就送了人来,真是有心了,你们叫什么名字?” 站在中间的女子说,“安阳公主交代我们,既已来了侯府就是三小姐您的人了,自然是要您给我们取名字。” “是这样啊。”孙婉香略一沉思,抬头看向天空的明月,“今夜月色不错,你便叫见月吧。” 她又看向身后两个男人,“至于你们俩就叫月一月二可好?” 三人点头应下后,她又说,“眼下夜色已经深了,我先安排你们的住处,有什么事等明日再说。” 银霜在一旁提醒,“小姐,咱们这就连一间空余的耳房都还没收拾出来呢。” “不打紧,咱们从今儿起不住这了。” “啊?”银霜不明所以。 “我们今晚就先去修竹阁住一夜,等明日你再回来收拾,把东西都搬过去。” “搬到修竹阁去?这……二夫人不会同意的。”银霜有些不敢。 孙婉香说:“怕什么,如今孙婉宁已经嫁去了国公府,她那院子空着也是空着,我这院子都叫她娘给祸害成这样,搬过去怎么了,难道还怕她娘再来寻我的晦气。” 孙婉宁虽然已经嫁去了国公府,但依旧有丫鬟住在修竹阁的耳房中,每日洒扫。 晚上,孙婉香带着几人闯进去,便将那几个已经睡下的丫鬟吵醒了。 银霜得了命令,上前指着那几个睡眼惺忪的丫鬟,“你们几个醒得正好,收拾收拾把这几间耳房空出来,从今日起三小姐便要搬过来了。” 第123章 侯府最后的宁静 “这怎么行,那以后我们四小姐回来住哪?” “我去主院问问,这可是二夫人的安排?” 几个丫鬟不肯让他们住进来,却又不敢驳了孙婉香的意思,最近这位三小姐的手段可不比从前,她们心里虽不屑,却也不敢随意招惹。 为免大半夜的还要和二婶再吵一架,孙婉香给身后新收的三人使了个眼色,也算试试他们。 见月身形一动,飞掠上前,几步间就绕到她们身后,只用剑鞘对准她们的小腿一挥,几人登时扑倒在地。 月一问银霜,“此处可有什么绳子之类的,把她们先捆上。” 银霜被眼前这一幕,惊得愣了愣神,随即反应过来,“我对这里也不熟,我去找找。” 知晓他们身手了得,孙婉香也算放了心把剩余的事交给他们。 她径直走向主屋,这里原来是孙婉宁的住处。 刚要换下衣裳时,孙婉香突然想起之前在这里见到孙婉宁和魏崇旭翻云覆雨的事,觉得有些恶心。 蹙眉犹豫了一会儿,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和衣而卧,打算等明日一早,再叫银霜把这里的被褥换下。 翌日,除了那几个被捆着的丫鬟,没有人敢去向二夫人传话,故而搬东西时一来一回倒也挺顺利。 银霜带着几个丫鬟婆子,手脚也算麻利,酉时便把原来兰亭苑的东西都差不多搬到修竹阁了。 见收拾的差不多了,孙婉香正打算去膳房用膳。 月一正好压着一个人进来,“三小姐,属下方才看见这人在兰亭苑那边探头探脑不知要做什么,就把他压过来了。” 孙婉香瞥了一眼,挥了挥手,“你把他放开吧。” 李四扭动几下自己的胳膊,缓解疼痛,赔着笑,“孙姑娘怎么搬到这里了?我刚才在兰亭苑那边,竟看到院子都空了,吓了一跳。” “你来做什么?”孙婉香问。 “哦,我,我是有一事要告知孙姑娘,之前您让我在柳平路盯梢,那边那位前几日生了。” “生了?”孙婉香一挑眉,随即笑了起来,“你还真是给我带来了一个好消息,这个孩子来的正是时候。” “这,确实是喜事一桩。”李四愣了一下,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恭喜孙姑娘,又多了一个堂妹。” 孙婉香知道他误会了,却也没解释,朝他摊开手,“听说连婆子又偷了五张地契出去,你那边可到手了?” “到手了,到手了,只是现在还在玉石矿那边,我明日就给您送过来。” 孙婉香说:“这事先不急,我还有旁的事要你去办,现在我二婶已经知道是连婆子偷了地契,她今日已经派人去外面打听赵五郎的事,你要想办法引她的人去到柳平路那边,务必让那外室见到他们,让她知道她见到的那些是侯府的下人。” 李四虽然听不明白这其中的缘故,但还是点头应下,“好嘞,交给我您就放心吧。” 等李四走后,孙婉香又吩咐见月,“你明日在后面跟着他,等那外室见到二婶派去的人之后,你再偷偷把孩子抱回来,切莫让人瞧见。” 见月领命,出了侯府。 银霜在一旁嘟囔,“小姐,您说那外室都生了孩子了,三爷怎么还不让她进门,那孩子岂不是连个妾生子都比不上,真是可怜。” 孙婉香说:“你又不是不知道,三婶那么凶悍的一个人,三爷现在还要依靠她娘家的权势,自然要看三婶的脸色,怎么敢把外室纳进门。” 二夫人那边的人手速度也算快,一路打听着就被李四几个道上的兄弟引到了柳平路。 过了午时,孙婉香刚吃完午饭没一会儿,见月就抱着孩子回了修竹阁。 孙婉香从她手中接过襁褓,那孩子正滴溜溜转着圆圆的大眼睛,“还好他安静,不然你要悄无声息的将他带进来可就难了。” 见月说:“若这孩子出声,属下会用迷药让他好好睡上一觉。” 孙婉香轻抚着孩子的手一顿,倒也没说什么。 她将孩子交给银霜。 银霜有些紧张,“小姐,奴婢可没带过孩子,要不找个婆子来照顾他吧。” “这事不能让太多人知道,还是你来,不用紧张,用不了多久,孩子的亲娘就会找上门来。” 但她这次没算准,直到吃完晚饭天都暗下来了,也没见有人找上门来。 银霜问:“那女子难不成还没发现自己的孩子不见了。” 孙婉香说:“那倒不至于,可能是发现孩子找不见以后,先去找三叔了,若是三叔听了她的说辞,知道孩子失踪前二婶曾派人去过柳平路,他未必会担心孩子在侯府的安危。” 银霜有些不安,“那三爷要是一直不来向二夫人要人,难道这孩子我们就一直养着吗?” “怎么可能,就算三叔不来,那女子自己也会来的。” 于是果然让孙婉香说中了,就在天色稍晚些,听月一来报,三爷果然找上门来了,月二跟着去了主院偷听。 “他可把那外室也带来了?”孙婉香问。 “没有。” “想来也是。”孙婉香又丰富见月,“你去把那女子带来,就说主母要喝了她敬的妾室茶,她才有机会见到孩子。” 等见月离开后,又吩咐一个原先在外院洒扫的粗使丫鬟,“你去把孙家的宗族耆老们都请来侯府,就说是二夫人的意思,请他们到侯府来有要事相商。” 这府中谁都看得出来,三小姐与二夫人不合,假借二夫人的名义去请人,这个命令听着就有阴谋,可她不敢是一回事,三小姐让月一同她一路去盯着她又是另一回事,丫鬟心中不愿也不敢不从,于是只得战战兢兢的应下。 那孩子来侯府以后,可能是肚子饿了,孙婉香让银霜冲了一点米糊给他喝下,现在睡得正香。 孙婉香看着孩子熟睡的面容,享受着侯府最后一刻的宁静。 第124章 外室的孩子 对三爷的突然来访,二夫人有些不耐烦。 她现在满心都是想着要尽快收回被偷走的十二张地契。 丫鬟上好茶水,三爷不经意问了句,“你身边那连婆子今日怎么不在?” “哦,她,她家中有些事,今日告假了。”二夫人神色闪烁。 连婆子被她叫人按着抽了十几个板子,现在正关在柴房。 一提起此人。她心中更加烦躁,便岔开话题,“三弟怎么这么晚了来侯府,可有什么要紧事?” 三爷搓了搓手四下张望着,不敢直视二夫人的眼睛,要孩子的事,他实在说不出口,生怕开了这个口,二夫人可能会把他养外室的事捅到他夫人那里。 “三弟,三弟。” “啊,二嫂。”三爷回过神来,犹豫了半天,试探着开口,“二嫂今日是不是有,嗯,有派人去柳平路那边?” 二夫人一听这话,心中警铃大作,她不知道三爷为什么突然提到柳平路,但她这两日确实都有派人出去打探赵五郎的事情。 莫不是柳平路那边有传出赵五郎的风声,哪个家丁在打探的时候说漏了嘴? “你怎么也知道连婆子偷了地契的事?” 三爷大为惊诧,“地契被偷了?” 二夫人看他这反应,顿时后悔自己说漏了嘴。 她撇过脸,有些懊恼的抱怨,“你既然不知道这事又是为什么来的?” 孩子丢了,三爷确实也担心,但地契被偷的事在他心中显然比孩子更重要,毕竟这关乎他将来的吃穿用度和逍遥快活。 “你先别管我今日是为什么来的了,那地契被偷的事究竟是怎么回事?连婆子胆子竟这么大,她不是跟了你几十年的老人了吗,怎么会犯下这种事,你可有罚她?那地契叫她吐出来没有,现在在何处?” 三爷一连串的追问,一句比一句更扎二夫人的心窝。 她不耐烦道,“人我自然是罚了,地契我也知晓下落,不日便可追回,没什么大不了的。” “二嫂,这可不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啊。”三爷神色凶恶地扣了两下桌子,瞪着她,“你以为主持中馈几十年,侯府的这些家业便都是你一个人的吗,这是整个孙家的家财,若是弄丢的地契追不回,你看其他几家不撕了你。” 面对三爷的威胁指责,二夫人又气又无可奈何,生怕他真去告状。 最后只憋出一句,“总之每个月该给几家的好处,还是如往常一般,不会比从前少就是了,大不了把那连婆子打杀了,你看如何?” 三爷冷哼一声,“二嫂能说到做到最好,我自然不会到族老面前多嘴,可若是追不回,二嫂便用自己的私库去填侯府这个窟窿吧。” 面对这样的胁迫便是再难堪,二夫人也只得应下。 三爷现在满心都是地契被偷一事的愤怒,全然不记得原先上门找孩子的目的了。 月二一直隐匿在房梁上偷听。 这时,外院的丫鬟跑来这里匆匆来报,说是宗族耆老都到了。 二夫人闻言腿一软,惊慌失措地看向三爷,“你不是说不知道这事吗,怎么还提前告知族老了?” “不是我去请他们来的。”三爷也很不解。 那丫鬟又说:“可是老爷们说是二夫人您请他们来的。” “我,我何时?”二夫人诧异地看着她,突然间心下一惊,想到了昨日孙婉香的威胁,“大概是孙婉香做的,假借我的名义去请了人来。” 三爷问:“她怎么也知道这事?” “地契不见了,我自然以为是她偷的,毕竟她是奉了圣上口谕,要接手侯府的管家权,我不肯将地契交给她,她除了偷还能怎么做呢,于是昨日我便派人去搜了她的院子,想来是她怀恨在心,今日去叫了族老来想给我施压。” “那二嫂你现在在怕什么?” “这……”二夫人一时语塞,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族老要是知道这事,来查问那些地契的下落也无可厚非,可哪怕迟几日也好,非得今日上门,难不成真叫我现在就从私库中拿出银钱来贴补这个窟窿,那也要填得上才行啊。” 三爷冷笑道,“二嫂想到哪里去了,孙婉香把族老请来给她做主,不正是说明了她蠢笨不堪,侯府究竟交给谁来主持中馈对大家更有好处,族老难道会想不明白。”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二夫人仍旧没有放下心来。 请宗族耆老们来做主,孙婉香虽然捞不着半点好,但要是让他们知道地契被偷的事,那可说不准就要把剩余的地契交给其他家来管了,到时她一个寡妇,后头没人撑腰,哪能反抗得了他们。 两人正谈话间,外院的丫鬟已经将人带到,二夫人只得硬着头皮招呼。 “怎么宏远也在此处?”其中一人问道。 三爷有些尴尬,打了招呼,“是二嫂派人请我来,说是有要事相商。” 他说完见族老撇了他一眼,但屋外光线昏暗,他看不清族老的神色。 不过族老什么也没讲便往里走了,他刚在主位坐下就问,“说吧,二房媳妇,这么晚了找我们这么多人来,可有什么要紧事?” “我,我……”二夫人支支吾吾答不上来,她还没编好理由,脑袋一片空白。 她朝身后的三爷使了个眼色,想让他帮忙糊弄过去。 可三爷此时已经确定孩子不在侯府,这是个误会,便不想在这耗下去,和长辈们打了个招呼便想告辞。 毕竟最后这些地契只要不落在孙婉香手里,便少不了他们三房的这份好处。 族老问他:“怎么刚来就要走?” 三爷自然不敢将找孩子的事如实相告,支支吾吾随便找了个理由,“家中原就有要紧事,我看二嫂既然请了这么多人来也不差我一个。” 他见族老冲他挥了挥手,并没有说什么,心中暗喜,正打算离开。 可还没走成,外院又跑来一个丫鬟,“二夫人,侯府外来了一个女子,说是要让您把孩子还给她,正在大门外哭闹不止呢。” 三爷一听这话,心中“咯噔”一下,心想要坏事。 第125章 让三爷惊慌失措的女子 二夫人正愁没借口躲开,“什么孩子,哪里来的疯婆子敢上侯府闹事,各位在此稍候,我先去将那疯婆子赶走。” “哎,二嫂。”三爷赶紧拦住她,“一个疯婆子而已,何需劳烦二嫂亲自去赶人,反正我现在也要回去了,顺道出去将那疯婆子赶走就是。” 他可不敢真让二夫人和外面的女子碰面,毕竟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等他出去将人赶远些,再哄哄她便是。 他让那进来报信的丫鬟带路。 可丫鬟却说,“那女子不止一直在让二夫人归还孩子,还让三爷出去见她,说不定是认识三爷的,若真是疯子,三爷去赶人恐怕会有危险。” “怎么回事?”族老严肃、低沉的声线敲在三爷心头。 “呃,她既是疯子,疯子说什么都有可能的,或许是因为侯府最近名声不太好,便想编排一些风流韵事,讹诈一笔也不稀奇。” “我是问你疯子怎么知道你在侯府?你又不住这。” 面对族老的追问,三爷惊出一身冷汗,却又不知该作何解释。 “这……可能她已经盯了侯府多时,毕竟想要讹诈嘛,总是要做好万全的准备,我今夜来时没带小厮随侍,可能被盯上了,一路跟我到这儿的。” 族老一把年纪,阅人无数,见他这慌张的模样,一看就是心虚半点也不信他说的话。 “去把人带进来。” 几个字压在三爷心头。叫他腿软。 “您何需如此麻烦,一个疯婆子而已,要么叫人棍棒打去,要么随便赏点碎银子打发远些便是了,把一个来路不明的疯婆子请进侯府实在有失体面。” 族老对他的说辞不为所动,“老三啊。” 三爷战战兢兢的应声。 “这大晚上的有人上门来闹事,究竟是疯婆子,还是有人借着侯府风波的这个档口上门来讹诈,亦或是有什么人派她来打探什么,还是把人叫进府中,查问清楚了自行处理,该怎样发落怎样发落,省得她在外面嚷嚷,引得旁人猜忌。” 丫鬟正准备去将人带来。 “别去!”三爷因为紧张,命令丫鬟时,不自觉地提高了音量。 众人纷纷看向他,他有些尴尬的解释,“这么晚了,我是觉得实在没有必要因为一个疯婆子就打扰各位的清净。 族老冲那丫鬟挥了挥手,“现在婉宁已经嫁去了魏家,我们几个都在这,这府中除了孙婉香以外,还能扰谁的清净? 再者,这疯子是来侯府闹事,现在也是我老头子做主要审她,在你二嫂的府中,你既已告辞要回去,这里的事又与你何干,怎么你对这疯婆子的事反应这么大?” 三爷对上族老阴鹜的眼神,顿时吓得不敢再阻拦,却也不敢真的离开这里,唯恐那女子胡乱说些什么他又不知道,只得战战兢兢地在原地等人被请进来。 “我,我是觉得各位长辈都在这里,我提前离开似是不妥。” 他这般态度,越是想遮掩,反倒越叫人看出端倪,不对劲来。 就连二夫人这下都忍不住怀疑起,来闹事的女子是何人。 不多时丫鬟带着那女子过来了。 二夫人远远就瞧见一个身形窈窕的女子,跟在丫鬟身后,着一身嫩绿色罗裙,纱织的腰带轻系,随步伐轻轻摆动,衬得腰肢盈盈一握,头上盘了一个简单的发髻,用一根发簪固定在脑后,没有多余的头面,余下的青丝随意披散在肩头。 等人走近了一看,那巴掌大的小脸肤白似雪,眼眶通红,眉眼间萦绕着一股化不开的忧愁,一副弱柳扶风的姿态,这么个长相标致的美人还真看不出来竟是个疯婆子。 正在她疑惑之际,这女子一进来,看见三爷就激动地扑了过去,泪眼盈盈,口中喊着,“三爷,孩子呢,孩子找到了吗?” 一副熟稔的姿态,看着像是她口中的那个孩子就是三爷的孩子。 三爷往旁躲开来,别过脸不去看她,“你是什么人?这样拉拉扯扯成何体统,还请夫人自重。” 那女子呆愣了一瞬,环视四周,又上下打量了一眼和她一样站在一旁衣着华贵的二夫人,以及坐在两排的老者,再看三爷此时躲闪的姿态,她一下子就猜到了,三爷还是不想让众人知道她的身份。 族老敲了敲桌子上,交头接耳的众人停下议论,“你是何人,可知道这里是威远侯府,来这里胡乱撒泼、瞎编故事攀亲戚之前可有想过后果?” 那女子走上前不卑不亢地行了礼,“这位想必就是侯府主事的吧,小女子冯氏是来这里找孩子的,可不敢得罪侯府的什么大人物。” “你的孩子怎么会在侯府。” 冯氏看了一眼二夫人,“今日一早我家小巷附近就有生面孔来打探,他们走后没多久,我的孩子突然就不见了,后来听邻里街坊说,那是侯府的下人。” 二夫人闻言瞥了三爷一眼,想起他刚才来府上时还问她是否有派人到柳平路。 三爷注意到她的眼神,不自然地撇过脸去,这更坐实了二夫人的猜测,三爷与这女子到底是认识的。 不过她也没多想,只当他是在外头惹了个风流债。 族老顺着冯氏的话看了一眼三爷,又问二夫人可有此事。 二夫人当然不敢承认她派人出去的真正目的,“或许是下人们出门采买时经过柳平路,那也很正常啊,不过是巧合罢了。” 冯氏哽咽道,“那也太巧了,怎么会侯府的人一走孩子就不见了,以前也从没见他们来过,这怎么能不叫我多想。” 被责问的是二夫人,她还没来得及做何反应,反倒是三爷比她更激动,打断了冯氏的话,上前来抓住她的胳膊,把她往外扯,“你这扯谎扯的也是没边了,侯府强抢民妇的孩子做什么?去去去,赶紧走。” “不,我不走。”冯氏哭着想要挣脱他。 但她一个身材娇小的弱女子,力气自然不敌三爷,被扯到门口以后,她用手掰着门框,竟赖在地上,俨然像一个泼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