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拼图》 第1章 38岁，失业 迎着春日的夕阳，陆宇将最后一袋垃圾，连同手上的黑色橡胶手套一起扔进了垃圾桶。 胖嘟嘟的流浪猫跳到垃圾桶上闻了闻，干呕一声，看向陆宇的眼中似乎带了一丝疑惑与嫌弃。 陆宇看得忍俊不禁，就刚才那房间，那垃圾，那味道，猫都嫌弃。 他一进门，差点就吐了，可是作为家政保洁，他就算是吐了，也得先帮着客户把房间清理干净。 不过。 陆宇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最近这几家客户都是按部就班，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这让初尝了自己特殊能力的陆宇觉得生活过于平淡，他现在很想再感受一下自己的新能力。 在三个月前的一次受伤之后，陆宇发现自己突然有了一项异于常人的能力，在他触摸到具有特殊意义的物品时，可以回到拥有者的过去，代替他们重演人生，补全遗憾。 从出院到现在的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他的能力只施展了一次。 这一次，就彻底改写了一家人的结局，也让陆宇与父亲陆长远之间的矛盾彻底消散，那种无与伦比的成就感，让陆宇回味了半个月，还意犹未尽。 陆宇拍拍工作服上的尘土，骑上小电驴回家。 机会总是会有的，现在的任务，是要回家洗澡吃饭。 陆宇，今年38岁，七个月前，与妻子盛苗苗一起开办的教育公司关闭，两人正式成为失业队伍中的一员。 按照《劳动法》规定，陆宇应该补偿六个员工经济补偿金，加起来的金额就不是小数目。 并且相关要求改变之前，为了审批出来新证件，陆宇已经把大半积蓄都投了进去。 结果一年之后，要求再次变化，陆宇只能无奈关门。 发完补偿金，处理完东西，整理了账目，陆宇看着卡里仅剩的四万多块钱，一股焦躁和无力感涌上心头。 他所在的地方是平均工资三千左右的北方某个小县城。 而他现在房贷一个月两千六，车子是去年刚买的，也有每个月两千块钱的贷款要还，加起来四千六，手里剩下这点钱，如果不能顺利找到工作，刚够还十个月的贷款。 陆宇还记得，他处理完自己的办公桌，带着盛苗苗关上公司大门的一刹那，盛苗苗掉下来的眼泪。 那一个瞬间，他很理解盛苗苗的想法，她不只是舍不得他们俩从32岁，结婚第二年就努力打拼起来的事业，她还在担忧他们两人的未来。 结婚六年，已婚未育。 尴尬的年纪，失业无存款的压力，还贷的窘迫。 关闭的公司距离陆宇父母家很近，两人一路沉默到了父母家中暂住。 “先在咱妈那里住几天吧，找时间去市里把房子的卫生打扫一下。”陆宇满脸疲惫，声音也不复往常一般有力。 盛苗苗点头，轻轻握住了陆宇的手。 “缓一缓我们去找份工作，大不了从头再来呗。” 陆宇轻笑一声，紧缩的眉头舒展开来些许，用力握了握盛苗苗的手，“好。” 他的心底却是一声无声叹息。 哪有那么容易？ 都说三十五岁失业后境况就已经很尴尬，现在他已经三十八岁，哪家公司会要他这种自己创业过的高龄员工？ “爸妈，我们回来了。” 戴着老花镜看手机的陆长远抬了抬眼皮，从老花镜的上方看了一眼说话的盛苗苗，声音爽朗，“回来了啊，都收拾好了？需不需要我去帮你们啊。” 盛苗苗勉强一笑，“爸，我们都收拾好了，不用你去帮忙了。” 陆宇却是冷哼一声，没有再说话。 要说怨气，他不是没有。 这已经是陆长远不知道第几次这样问了，可是一次都没见到过人。 这也无所谓。 上次陆宇只是想让陆长远开着家里拉货的车子，帮自己运一下东西，陆长远却是开口，“苗苗不是说不用我去吗？” 盛苗苗对上全家人投过来的目光，瞬间脸红了，“当时，是不用的。” 她声音不大，陆长远也不知道听见了没，但是陆宇投过来的愤怒眼光盛苗苗却是感受到了的，盛苗苗手指扣着手心，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 看着盛苗苗站在原地手足无措，陆宇叹了一口气。 算了，自己辛苦点，用小三轮一点一点的搬吧，谁让盛苗苗就是这么个软弱，反应慢，又说不出话来的性子呢。 陆宇想到这里，没有多说什么，直接上了楼。 父母家是个二层门店，二楼有个属于他和盛苗苗的房间，他很累，身心疲惫，现在的他不想说话，只想自己安静一会。 他听见楼下似乎是大舅一家人来了，正在跟盛苗苗说话。 要是放在以前，他一定会叮嘱盛苗苗不要多说什么，但是现在他也没有了这些想法。 情况已经差到了现在，难不成还能更差？ 结果真是还能更差。 过了一会，见盛苗苗红着眼睛上来，陆宇猛地坐了起来，眉头一蹙，“怎么回事？” 扪心自问，他与盛苗苗结婚这么多年，他几乎不让盛苗苗红眼睛，他也见不得盛苗苗红眼睛。 而陆宇人高马大，一米八多的个子，面相有点凶，板起脸来的样子很是吓人。 盛苗苗心跳加速了一瞬，但是她知道陆宇对自己好，也不想陆宇因为她的事情与家里人起矛盾，便随手擦了一把，“没事，切洋葱的时候辣到了，妈说正好大舅一家也来了，一会出去吃饭，算是聚一聚。” 说到大舅，陆宇和盛苗苗同时沉了一下脸。 陆宇的大舅冯兴旺是个人才，这是全镇都公认的一件事。 人的劣根性似乎在这个人身上完美体现，将近五十岁的人了，天天来姐姐家里借钱，出门就必须得他请客吃饭，牛皮恨不能吹上天，最让陆宇接受不了的一点，就是他不养老。 亲眼见过冯兴旺痛骂自己亲爹吃得多之后，陆宇就对这个舅舅充满了厌恶。 就算是再不愿意见到这个人，陆宇碍于父母的面子，也得硬着头皮下楼去饭店。 “小宇，我听说你那个教育公司不干了，哎呀真是可惜了，我还想着小俊这两天没找到工作，去你那里上班呢。” 这话听得盛苗苗都不禁暗暗撇嘴，冯俊是冯兴旺家的独子，技校毕业不学无术，天天只知道玩游戏，去了他们那里能干什么，不就是想着去混一份工资？ 还真以为他们俩的钱都是天上掉的啊。 陆宇的母亲冯金梅是家中老大，年少丧母的她将两个弟弟都看成是眼珠子一般的存在，天天把两个弟弟挂在嘴边，他们有什么需求，基本都会第一时间满足。 此时在听到这话的时候，她也笑着开口：“谁说不是呢，要是能继续干，让小俊去那里上班，不比着在外面强？” 听着席上大家对冯俊做什么工作轻松，赚钱又多的讨论，陆宇只觉得心里一阵阵发凉。 没有人关心他和盛苗苗以后干什么，靠什么生活，好像他们只关心他和盛苗苗能给他们带来什么好处。 这就是亲人吗？ 这就是亲情吗？ 第2章 争吵 陆宇闷头灌了一杯酒，对上盛苗苗担忧的眼神，勉强笑了笑。 他刚要出去透透气，就见门外走进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孙叔。” 来人是退休医生孙叔，六十多岁，医术在镇上算是拔尖的存在，大家有什么头疼脑热的都愿意去找他瞧瞧。 最重要的是他的药花不了多少钱，见效也快。 陆宇一向很敬重孙叔，见他进来，只好又坐了回去。 孙叔与陆长远是钓友，两人经常相约着一起去钓鱼，他在隔壁包厢吃饭，听见陆长远的说话声，便过来找他喝杯小酒。 “老陆，我听说东阳村水库里有人钓出来了将近二十斤的大货，什么时候咱也去试试？” 孙叔的话刚说完，陆长远还没来得及接话，就听见冯兴旺拍了一下桌子站了起来。 “老孙，你这不行啊，才六十就看不见人了？我这在这坐着，你就不跟我说话是吧？” 孙叔的脸色有点不好看。 论年龄，论资历，孙叔都算是冯兴旺的前辈，难道还要孙叔低头去跟他打招呼？ 陆宇忍到现在的怒火有点压不住，陆长远却迅速地拉着孙叔在他身边坐下，“来来，一块吃点。” 孙叔被冯兴旺说了这么一句，没有坐下，告辞要走。 冯兴旺却是变本加厉。 “老孙，你这是不给我面子啊，我在这镇上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你见了我就走算是什么事？” 一句话说的屋里人面色各异。 陆宇怎么也没想到冯兴旺脸皮能厚到这种程度，见盛苗苗使劲低着头，肩膀一抖一抖地，知道她被逗笑了，心里也跟着轻松了一点。 也只是轻松了一点。 冯兴旺说完话，站起来就给孙叔倒了满满一杯酒。 “咱哥俩喝一杯，干了！” 说着，陆宇看见了冯兴旺的动作，他手指着门口，示意陆宇把孙叔拦住，逼他喝下这杯酒。 见陆宇不动，孙叔不喝就走了，冯兴旺气不打一处来，回头指着陆宇呼吸急促，“让你拦住他，你怎么不动？” 陆宇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解释。 “孙叔六十多岁了，这么一大杯酒喝下去再喝出来个好歹……” 冯兴旺将酒瓶子重重放在桌面上，眼睛瞪得像头牛，“你跟谁一溜（一家人），跟谁一溜，老子是你舅，老子说什么你就得听什么！” “行，不让老孙喝，让你爸喝！我跟我姐夫喝！” “娶个不下蛋的母鸡，活该你结婚这么多年不生孩子！” 见冯兴旺把杯子推到有严重胃病的陆长远面前，而盛苗苗再次红着眼睛转过头去开始抽泣，陆宇心里的火气在这一刻终于压制不住。 他猛地站起来走到冯兴旺身边，一拳就招呼了上去。 惊呼声，训斥声，痛骂声，顿时在包厢内响起。 陆宇的下一拳没有再落上，陆长远从背后拉住了他，愤怒的陆宇将陆长远拽得踉踉跄跄，回过神来的冯兴旺此时面色通红，一脸的恼羞成怒和不敢置信。 “陆宇，你敢打我！” 他愤怒地发出一声嘶吼，抬手就朝着陆宇脸上招呼过去。 “啪！” 一声脆响，陆宇却没有感到疼痛。 就在巴掌落下之时，盛苗苗扑过来，用双臂护住了陆宇。 这一幕是谁都没有想到的，陆长远的力道也不禁松了下来。 陆宇见自己都舍不得大声呵斥的妻子捂着胳膊愣在那里，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随手抄起一个啤酒瓶子就要上前。 “陆宇，我们回家吧。”盛苗苗拉住他，听着没有什么情绪，再次重复，“我们回家吧。” 陆宇却知道，盛苗苗现在已经委屈到了极点。 他深吸一口气，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将酒瓶子扔回桌上，挣开陆长远的双手，“我们回家。” 两人清楚他们说的是哪个家。 “陆宇，你敢走出这个门，你我之间，再无亲情！” 冯兴旺见陆宇要走，有些生气，也有些急，他今天约着吃饭的主要目的还没表露出来，就闹成了这样。 冯俊已经二十四，该买房子了。 他已经看好了，他弟弟冯兴达出一半，外甥陆宇出一半的一半，剩下那点三个姐姐平摊一下问题不大。 陆宇早就猜到了冯兴旺的打算，闻言停下脚步回头，“是不是冯俊该买房子了？” 冯兴旺脸上一喜，“小宇啊，你帮帮你弟弟，今天这一下咱们就翻篇了，我也不多借，二十万就行。” 陆宇只觉得自己的手被盛苗苗抓得很紧，他转头拍拍盛苗苗的手背。 “一分都没有。” 冯金梅见弟弟和儿子剑拔弩张的样子，早就急得团团转，听了儿子的话，赶紧走过去让儿子冷静下来。 “小宇，你大舅也不容易，你能帮衬一把就帮衬一把。” 其余人都是沉默，静静地看着陆宇。 这句话，这片沉默，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陆宇低着头看着桌子上还在冒着热气的菜，只觉得自己从来都没这么累过。 “我说了，没有，就是有，我也不借。”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关里蹦出来的。 一顿午饭不欢而散，当天下午，陆宇和盛苗苗收拾了东西要去自己的家时，饭店打过来了电话。 “陆宇啊，老冯说今天的饭你请客，要不然你过来结一下账？他走的时候还拿了两条二百的玉溪和一瓶汾酒，一共是一千一百八十六块钱，你给我一千一百八十块就行。” 陆宇着实没有想到，人能不要脸到这个程度。 前脚刚打了架，后脚还能做出来这种事。 “你转告他，他不配我给他付账，让他爱找谁找谁。” 挂断电话，陆宇拒绝了家里人的挽留，带着盛苗苗回了自己家。 打扫完卫生已经是晚上八点，点了外卖，两人瘫坐在沙发上，陆宇抱了一下盛苗苗。 “委屈吗？对不起……” 盛苗苗积累了一天的委屈在此刻化为虚无。 “陆宇，你会因为没有孩子跟我离婚吗？” 盛苗苗目光纯澈认真。 陆宇丝毫没有回避她的目光，他懂，盛苗苗要的，是他的一份保证。 “我不会。” 他的回答斩钉截铁，他的想法也异常坚定。 盛苗苗知道陆宇的脾气，他不会轻易承诺，但是只要是说出口的话，那就一定会做到。 “那我就不委屈。” 陆宇在脑海中无数次想起他与盛苗苗的对话。 他知道盛苗苗在这个时候是真的不觉得委屈，可是，他更知道，问题只要存在，这委屈就会随时爆发。 绗?绔?鍐嶆澶变笟 这个决定让盛苗苗沉默了一会。 “陆宇，你真的想好了？” 陆宇心中明白盛苗苗的顾虑。 “苗苗，我发现到了我们这个年纪，大学毕业，经验，技能这些在年龄面前，一无是处，更何况我们的经验和技能，在别人眼里算得了什么？” “难道我能去教大家伙做几何函数吗？” 陆宇倚在沙发上，姿势十分放松。 “只要能挣钱，干什么不是干。” 盛苗苗也是被拒绝了一天的人，她很能理解陆宇的感受，更何况是那个骄傲，一直被人尊称为陆老师的陆宇，这样一直被拒绝，他该多难受啊。 她不再犹豫，点头，“好，那你注意安全。” 冯金梅的电话来得恰到好处，陆宇犹豫了一下，只说自己还没找到工作，他想，要是大家问他钱还够不够，要不要送点吃的给他们之类，他一定会回家看看。 钱和东西他都不要，他只想要一句来自家里的关怀。 然而没有，一句都没有。 冯金梅只说他有本事，慢慢找肯定能找到，便将电话挂断。 陆宇将杯里微冷的茶水一饮而尽，看向盛苗苗，“咱俩好好挣，要是有机会挣了大钱，咱就去最北方的小城里，躺平过日子。” 盛苗苗噗呲一声笑，“那到了冬天你去买菜，我是不会出门的。” 说笑间，陆宇强迫自己把先前的事情全部忘记。 过好他和盛苗苗的生活，才是目前为止最重要的事情。 在平台注册了信息，经过了一系列考核之后，陆宇顺利成为了代驾大军的一员。 并且在上岗后的第二天，就成功接到了自己人生生涯的第一个代驾单。 跟客户确认好了信息，陆宇提前了半小时等在酒店门外，此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他发信息叮嘱了盛苗苗不要等他，先睡觉，抬头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他的小舅，冯兴达。 冯兴达身边还有几个说话带着外地口音的人，他的态度不说谄媚，却也殷勤得很，冯兴达转头之间，看见了陆宇，和陆宇身上代驾公司的统一服装，眼底闪过一丝诧异。 旁边的人说了一句什么，冯兴达立刻转过头去，陪着几个人进了酒店。 几分钟后，陆宇接到了小舅冯兴达的电话。 “陆宇，你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出来跑代驾？” 冯兴达的声音压得低低的，语速很快，但是话里的埋怨和不理解陆宇听得异常明确。 “干什么不是挣钱，代驾干好了不比别的行业差。” 陆宇声音平静，眼睛一直看着酒店门口，生怕客户提前出来。 电话里，有人叫了一声冯兴达，他只得快速地说了一句，“一会我再给你打。” 陆宇直接拒绝，“不用打了，我一会送客户回家。” 他说完，发现冯兴达已经挂断了电话。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不过冯兴达应该能想到一会他要工作，不会选择在工作的时候打扰他吧。 客户是一位四十多岁的大哥，看着慈眉善目，出了酒店给陆宇打了电话，两人碰面之后，客户大哥笑着将车钥匙递了过去。 陆宇将手机调到了震动，开车朝着客户大哥的家走去。 而他，在后面的几个月里，无数次地痛恨自己为什么不调静音或者是直接关机。 冯兴达的电话在行驶过程中打了过来，嗡嗡的震动声在安静的车厢里显得异常明显。 陆宇有些尴尬地从后视镜看了一眼正在假寐的客户大哥，没有去管手机。 在陆宇的认知里，对方不接电话，不是有事就是不方便，没有急事的话就要等一会再打。 但是冯兴达的认知明显与陆宇不一样。 他的手机一声接一声，一遍接一遍地震动起来，直到客户大哥都睁开了眼睛。 “挺忙啊。” 陆宇尴尬的脚趾头差点扣穿了车底，“应该没什么大事，您放心，我把您送下再接。” 客户大哥笑了笑，没说话，但是陆宇心里总是别别扭扭的，早知道他就直接调静音了，这样肯定会给人一种不敬业的感觉。 他实在是不想接到的第一笔订单，就给别人不好的印象，更怕客户大哥投诉他。 电话一直没有接，也一直没有间断地在震动。 陆宇原本就七上八下的心开始烦躁起来，心中暗骂小舅冯兴达不分时候场合，这烦躁的心情在不断的震动之中越演越烈。 而在后视镜中，客户大哥的笑容也不在了。 终于，客户大哥开口了，“找个路边停一下，你先接电话吧。” 陆宇深吸一口气，刚要说点什么，手机再次震动起来，他厌烦地低头看了一眼口袋，再抬头的时候，刺眼的光线和客户的惊呼声同时传来。 “砰！” 车子相撞的声音与急促的刹车声同时响起。 陆宇蹲在路边等着，交警，代驾公司和保险公司一起在处理这场意外。 就在刚才，他与一辆小轿车撞在了一起，好在只是剐蹭，没有出现人员伤亡的事情。 刚刚出事的时候，陆宇低三下四地赔着小心，保证将事情处理好，并且该有的赔偿，他会负起一应责任。 客户大哥虽然没有破口大骂，但是眼底的不信任已经说明了一切。 公司来车接人的时候，客户大哥直接开口：“我说这位师傅，以后你还是别做代驾了，不合适。” 陆宇只觉得自己的脸被狠狠地扇了两巴掌。 月光被旁边店铺的霓虹灯压制得微弱，红红蓝蓝的光线在陆宇脸上不断跳跃，陆宇木着一张脸，看着面前忙碌的人。 他开车这么多年，做代驾的第一天，因为冯兴达一个接一个的电话，他撞车了。 等到一切问题都处理完毕，公司表示要取消陆宇的资质。 陆宇什么都没说，脱下工作服，将电动车还了回去，沉默回家。 他在楼下坐到了半夜。 按照公司惯例，罚款和对客户的赔偿加起来需要两万块。 所剩无几的积蓄一下子就要出去一半，这让陆宇异常痛苦，他喉咙之间，发出了一声低哑而又愤怒的嘶吼。 绗?绔?鍙椾激鏄忚糠 有了工作，见到了收入之后的心情与先前是截然不同的。 陆宇每天回家的时候，脸上都带着笑，哪怕全身酸痛，天天晚上拿着木锤敲背，他也觉得心里舒坦。 盛苗苗见状，干脆包揽了家里所有的家务，不让陆宇太过于劳累。 日子就这么过了两个月，天气渐渐冷了下来，陆宇与盛苗苗算了一笔账，发现这两个月，他们的存款增加了将近两万。 陆宇摸摸自己瘦了一大圈的肚子，对上盛苗苗心疼的眼神，笑着在自己的腰上拍了两把。 “赚着钱还减了肥，多好。” “我看着里面也没有什么技术难度，以后我们再攒点钱，差不多了，咱们也能单干。” 所有的事情似乎都进入了正轨。 鹅毛大雪中，陆宇带着工具进入了一幢老式居民楼。 他站在楼道中将自己全身的雪都拍打干净，这才上前敲门。 房主有些睡眼朦胧地开了门，随手指了指自己脏乱的客厅。 “大哥你收拾吧，我继续睡去了。” 陆宇看着那人穿着干净的睡衣，穿过一片堆满垃圾的家具，无奈摇头。 这家伙是怎么在这种环境之下，还把自己收拾得这么干净的？ 卧室门干脆利落地关闭，陆宇把工具放下，开始动手清理地上的外卖盒子和酒瓶。 幸好是冬天，要不然肯定会在这里面发现许多白白嫩嫩的小可爱。 八宝架上的灰尘已经把架子的本色盖住，陆宇烧了一壶热水，开始调配要用的去污剂。 他一只手扶住晃晃悠悠的架子，另一只手快速地擦着上面的灰尘，八宝架的上半部分很快便干净了。 陆宇小心地从凳子上下来，心里想着一会一定要跟客户说一声，这个架子不牢固了，得修一修，别哪天砸到人。 正想着，卧室门突然开了，客户走出来看了看已经装成袋子的垃圾，神情看起来倒是挺满意。 “哥，抽根烟歇歇。” 陆宇摆摆手，示意自己全副武装，不方便。 客户没勉强，刚要说话，他的表情突然之间就变得极为惊恐，他看着陆宇身后，张大了嘴，却只能发出“哎哎哎”的声音。 陆宇不解，刚要回头，就觉得头上传来一阵剧痛，温热的液体顺着他的额头流了下去。 他眼前猛然一黑，再也听不见客户焦急的喊声。 盛苗苗这天上班，总觉得心神不宁，她在走神了好几次之后，还是走到柜子旁边拿出来了手机。 上面有两个未接来电，一个来自陆宇，一个是一个陌生手机号码。 盛苗苗心跳突然加速，手心也渗出了汗液。 她把手心在衣服上擦了一下，按下陆宇的号码，回拨过去。 嘟嘟几声之后，一个陌生的声音传了过来，“陆宇家属是吗，他受伤昏迷，现在在市人民医院急诊，你过来一趟吧。” “受伤昏迷”两个字不停地在盛苗苗耳边回响。 眼前的柜子似乎都在旋转，盛苗苗抓住打开的柜子门，让自己的身体不至于瘫软在地上。 慌乱地去请了假，回家拿上所有的钱，路上，盛苗苗也给陆长远打了电话。 她赶到医院的时候，陆长远打来电话，他与冯金梅已经在赶往医院的路上了。 盛苗苗掐住手心，让自己镇定下来。 “爸妈，陆宇还在急诊室里，你们，你们注意安全。” 勉强让话语听起来沉稳，但是盛苗苗自己知道，她的心跳让血液直冲太阳穴，鼓得她的头一阵一阵的疼。 旁边站着家政公司的主管和还穿着睡衣，哭丧着脸的客户。 简单解释了情况之后，客户声音带着哭腔，“姐，我真的不知道那个架子它能倒了……” 盛苗苗没吭声，说不恨那是假的。 主管也走过来，低声说道：“公司给员工都买了意外伤害险，费用这一块，你们也不用担心。” 盛苗苗依旧没吭声，目光依然落在那扇紧闭的大门之上。 突然，门开了。 护士走出来高声问道：“陆宇家属，陆宇家属在哪？” 盛苗苗大步跑过去，急切地开口：“这，这，陆宇他怎么样了？” 护士挥挥手，示意后面的人将病床上的人推走。 “先进监护室，具体情况一会医生会跟你说，你别着急。” 看着躺在病床上紧闭着双眼，脸色苍白到不见一丝血色的陆宇，盛苗苗颤抖着抓住病床护栏。 她本来就不聪明，嘴笨，反应也慢，认识陆宇之后，陆宇把她保护得很好。 好到她以为这一辈子都会这样过下去。 可是现在看着陆宇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甚至就连呼吸都很微弱的样子，盛苗苗害怕极了。 都说人这一辈子，能相依走下去的，只有夫妻。 不管是从爱情到了亲情，还是依旧充满激情爱意，陪伴一个人走到最后的，只有丈夫或者妻子。 盛苗苗自问，没有了陆宇的陪伴，她的人生从此将不会再有任何色彩。 陆长远和冯金梅来到医院的时候，盛苗苗就站在监护室的外面，看着那扇狭小的玻璃窗，好像多看几眼，陆宇就能从里面走出来。 “苗苗，小宇呢，小宇在哪呢？” 冯金梅连声问着，眼泪簌簌直落。 盛苗苗咬咬牙，口中有铁锈味弥漫开，她扶住冯金梅，“妈，陆宇在监护室里，刚做完手术，您别急。” 她扶着冯金梅到一边的椅子上坐下休息，冰凉的手让冯金梅一个激灵，盛苗苗此时也清醒了不少。 “爸，陆宇公司的人在那边，他是工作的时候受了伤，我过去跟他们谈，你们在这里等着，要是医生出来一定要叫我。” 陆长远连连答应，盛苗苗知道现在只能靠她自己，冯金梅已经手足无措，而陆长远的性子摆在那里，家里与外人接触的事情，他不干。 “张主管，刚才我太急了，也没跟你说话。” 盛苗苗走到家政公司张主管面前，干巴巴地开口。 张主管也知道家属们的心情，神色严肃，“我理解我理解，这毕竟是在公司上班时候受的伤，算是工伤，我已经找了保险公司，咱们直接走保险公司流程，也免得你们家属负担太重。” 盛苗苗点头，随即再次开口。 “张主管，我还有个不情之请，你与主治医生熟悉吗？” 绗?绔?鍙嶆浠栨湁淇濋櫓锛岄挶浣犲厛缁欐垜鐢ㄥ憲 张主管一瞬间就明白了盛苗苗的意思，他左右看看，压低声音，“放心，已经打点过了。” 盛苗苗还想说点什么，张主管摆了摆手。 “老板说了，这个他负责，你就好好照顾陆宇就行，陆宇真的很优秀，提出的一些帮助我们提升工作效率的建议都很好。” 张主管说完，看了看时间。 “有事打我电话，我第一时间过来，现在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公司跟老板说说这边的情况。” 盛苗苗点头，旁边穿着睡衣的客户也提着一包吃的回来。 “姐，我真的没想到，我，我该负的责任，我一定负起来，行吗？” 客户还是个年轻小伙子，盛苗苗没有讹人的意思，却也不想原谅这个人。 她低头，不让那人看见她眼中的恨意，也没有去接那些吃的，只是淡淡应了一声，“等他醒了吧。” 还好，公司和客户都不是网上经常看到的那种不愿意负责，胡搅蛮缠的人。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盛苗苗站的腿都有些僵了。 见冯金梅还在抹眼泪，她心里不禁升起了几分烦躁。 家里有人出了事，能出钱出钱，能出力出力，一直在这里哭唧唧的像什么样子？ 可是这些话，她又不能当着冯金梅的面去说。 她走到一边，拨通了陆宇哥哥陆阳的电话。 简单说明了情况，盛苗苗就让陆阳来接着陆长远和冯金梅去他们家暂住。 刚才医生出来说，陆宇的情况已经稳定，观察两天就能转入普通病房，这让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陆阳过来的时候，带了几块泡沫垫子，“一会你嫂子带着爸妈回去，晚上我在这里值夜，你们怎么不早说，早说我早点过来。” 这一个瞬间，盛苗苗心里就像有一股热流涌过，终于能有个人帮她分担一点点。 这个哥哥平时再不靠谱，关键时刻还是能靠得住的。 陆宇嫂子急匆匆地上来，一边说孩子还在家里，一边接着陆宇父母离开。 盛苗苗简单打了个招呼，目光继续落在了监护室的玻璃上。 夜幕越来越深沉，白日里熙熙攘攘的医院也安静了下来，浅黄的灯光照着监护室外的大厅。 不知道哪个角落里，隐隐传来陌生人的啜泣和带着哭腔的低声说话声，让安静的大厅弥漫着悲伤的曲调。 盛苗苗环住自己的胳膊，以前也有半夜在医院的时候，那时候陆宇就陪在她身边，紧紧握着她的手让她别怕。 想起陆宇在自己耳边低声说的那句“不怕”，盛苗苗咬住嘴唇，抬起僵硬的手搓了搓，走到椅子上坐下。 他说让她不要怕，那她就要勇敢起来。 陆阳铺好了泡沫垫子，问盛苗苗要不要睡会。 盛苗苗摇头，她肯定是睡不着的。 陆阳躺在垫子上看着手机，盛苗苗看着脚下的地板砖，脑子里空空的，好像什么都存不住。 手机铃声响起，是陆宇嫂子拨过来的视频，牙牙学语的孩子在那边奶声奶气地问着爸爸，看得盛苗苗心里一阵阵的心酸。 没有孩子的这些年，她也曾经羡慕过别人家的孩子。 羡慕，嫉妒，痛恨自己，她甚至想过离婚，然而这一切都没有让事情发生任何改变，反倒是让本来就内向的盛苗苗话更少。 盛苗苗脑海中不禁又出现了陆宇的笑脸。 “没事，就咱俩活得更滋润。” 她眼眶一酸，忍了一天的眼泪在这个安静的夜晚，终于落下。 第二天，得知了消息的亲戚都要来医院。 盛苗苗见一会人就多了，便让陆阳回去休息，陆阳也没客气，直接回了家。 陆宇小舅冯兴达是第一个到场的，到了之后先给了盛苗苗转了一笔账，“拿着，以后有钱了再给我。” 盛苗苗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收下。 他们现在的资金并不充裕，她必须手里得拿着点钱，以防万一。 她刚打算收钱，就听见冯兴达开口。 “我就说去我那上班，什么事都没有，非得不听，这出事了吧？” 盛苗苗的动作瞬间停住了。 “小舅，一个月一千六，我们俩连房贷都还不上。” 盛苗苗回了一句，她此时很想点下那个退还，但是一想到还在监护室里的陆宇，盛苗苗妥协了。 现在就是冯兴达说让盛苗苗给她磕两个，盛苗苗估计都不会犹豫。 遇到事的时候，没钱，就是气短。 “行了，不去就不去吧，陆宇那个脾气去了也不见得听我的。” 冯兴达看了看时间，确认了陆宇情况稳定之后，转身就走。 “我一会还有事，先走了，对了，等会你大舅来，我给你转账这事别跟他说啊。” 一听见大舅冯兴旺要来，盛苗苗只觉得头更疼了。 好在，冯兴旺来之前，陆宇的父母就先到了。 冯兴旺来的时候，陆宇的两个姨妈刚到，一见到大家都在，冯兴旺的声音立刻大了起来。 “怎么回事，什么情况，你们还在这里干什么，去公司门口拉横幅让他们赔钱啊。” 他吵吵嚷嚷地走过来，让护士都忍不住出来，提醒他小点声。 冯兴旺声音立刻降低了八个度，走到盛苗苗面前，“你就是不会办事，带着你妈你姨他们去闹，闹得他们公司都开不下去，那还不是要多少钱给多少钱？” 盛苗苗心口憋得生疼，一来就是钱钱钱。 除了钱，他脑子里还能有点别的事吗？ “他舅，你别闹，人家公司说了，给交了保险，保险公司就管了。” 冯金梅一脸憔悴，还不忘安抚弟弟。 一听有保险，冯兴旺没吱声，冯金梅好像想起来了什么，拉着盛苗苗的手，“昨天还忘了，我先给你转点钱当医药费，别舍不得花钱，这是人命，该用好药就用好药知道吗？” 盛苗苗不禁为昨天自己的那点想法感到脸红，冯金梅再怎么样，也是陆宇的亲生母亲，不可能看着儿子处在这样的境地什么都不说，也不做。 冯金梅刚拿出来手机，冯兴旺就喊住了她。“姐，你先等会。” 众人皆是不解地看向冯金旺，他摸了摸脸，笑得有点谄媚。 “既然小宇这边有保险公司，你那钱先给我用用呗。” 绗?绔?鏂簡涔熷氨鏂簡 最先开口说话的是陆长远。 “小宇后续需要钱的地方多了去了，他大舅，你要是急着用钱，先找别人借借吧。” 冯兴旺眼睛一横，嗓门又变大了不少。 “怎么的姐夫，小宇干了那么些年的公司，自己连点看病的钱都没有？这么大年纪了还得啃老？你们好意思说我都不好意思听。” 盛苗苗一夜未睡，现在还在担心着陆宇的情况，听见冯金旺又开始大声吵吵，气得胃都开始疼了。 “他舅，你小点声，小宇还在里面治疗呢，你说小宇出了这样的事，我们做父母的还能不管？” 冯金梅拉着冯兴旺的衣袖，半哀求一般的开口说着。 越是这样，冯兴旺的脾气就越大，他一把甩开冯金梅，将她甩了个趔趄，“怎么，我说得不对？哪不对？你自己说的他有保险公司负责，你那钱给我用用怎么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护士再次从里面走出来。 “这位家属，你说话小点声，这里是重症监护室，出了事情你付得起责任吗？” 护士娇娇小小的，声音严肃但是看起来也没什么震慑力。 可冯兴旺偏偏就听话了，“好好好我注意我注意。” 态度恭敬地像是见了什么大领导大人物，盛苗苗冷笑，目光从监护室的玻璃上不知道多少次的扫过。 陆宇还没出来。 冯兴旺这次终于记得小声说话，他压低声音的模样看着有些贼眉鼠眼的，“快点，直接给我转微信就行了。” 冯金梅犹豫了。 盛苗苗看着自己的婆婆，发现她是真的犹豫了。 她与陆长远的目光静静落在冯金梅的身上，两个姨妈识趣走到盛苗苗身边。 她们两个人并不愿意照顾花钱如流水一般的冯兴旺，所以他们之间的关系一点都不好。 见到这样，两人一人塞了一个厚厚的红包给了盛苗苗。 “苗苗，有事就说，钱咱出不了多少，忙总是能帮上点的。” “既然小宇情况稳定了，现在咱也见不着，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盛苗苗道了谢，两个姨妈没有犹豫的离开。 现在这里就只剩下了陆长远，冯金梅，盛苗苗和冯兴旺。 陆长远的目光依旧落在冯金梅身上，平静，缓和，却让冯金梅不自在地动了一下腿。 盛苗苗见状，猜到她又开始腿疼了，心中不落忍，走到冯金梅身边想扶着她去坐坐。 “苗苗啊，你看公司那边说了，保险公司负责，要不然这钱我先借你大舅点用着，毕竟小俊快买房子了，你大舅压力也挺大的。” 声音越来越小，话说到最后，就变成了在嘴里含糊不清的呢喃。 但是盛苗苗闭着眼睛都能猜到她想说什么。 这样的话，自从她嫁过来，就听了不知道多少次。 盛苗苗松开了手，不带丝毫情绪地看了一眼陆长远，见他眼底的失望和恼怒清晰可见，再转过头来的时候，盛苗苗笑了。 “妈，按理说你自己挣的钱，我不该管。” 冯金梅讪讪地笑了一下，张了张嘴，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但是，现在是你儿子生死未卜的时候，你知道保险公司能报销多少吗，你知道我们需要垫付多少吗，你能确定公司会管到底吗？” “万一人家就是不管，我们就真的去闹事，不掏钱给陆宇治病了？” “妈，是你儿子的命重要，还是你侄子的房子重要，你弟弟吃喝玩乐重要？” 盛苗苗几乎从来都没说过这么多的话，安静了一瞬之后，冯兴旺大步上前，指着盛苗苗的鼻子破口大骂。 “你一个不会下单的母鸡，占着茅坑不知道拉屎，还有脸在这里说这些，怎么，老陆家现在轮着你做主了是吧？” 盛苗苗不知道被讽刺了多少回是不下蛋的母鸡。 以前的她会因为这件事难过的吃不下睡不着，但是现在，盛苗苗却抬起头，毫不畏缩地对上冯兴达那张因为恼怒而扭曲的脸。 “我是陆家的儿媳妇，陆宇没跟我离婚，我就有发言权，倒是你，大舅，比起我来，陆家的事更轮不到你做主吧？” 冯兴旺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变得更难看了。 他咬紧牙根，刚要继续说点什么，医生突然从监护室走了出来。 “陆宇家属。” 盛苗苗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走过去，见医生脸色严肃，她心里瞬间咯噔了一下。 “陆宇的伤情突然恶化，现在需要抢救，这几份告知书，需要家属签字。” 冯金梅现在也顾不得弟弟和侄子，听见儿子伤情恶化，她晃了晃，差点昏厥过去。 陆长远一手扶住妻子，看着盛苗苗，“这有我，你去签字。” 盛苗苗拿着笔的手都在颤抖，写出来的名字歪歪扭扭的，一点都不像她平时娟秀的字迹。 医生拿了告知书就回了监护室，盛苗苗扶着签字的桌子缓了一会，她的腿软到站都站不稳。 昨天还说好好的，今天怎么突然就恶化了？ 陆长远见冯兴旺还站在那里不肯走，先让冯金梅在一边坐下，随后拿起冯金梅的手机，直接转了2万给了盛苗苗。 “这钱你拿着给小宇付医药费，我和你妈，分得清轻重。” 见陆长远开口，盛苗苗心里的恼怒消退了些许，她收下钱，去一边的收费窗口垫付了一部分之后，挨着墙根慢慢走回去。 而冯兴旺面对陆长远，敢怒不敢言，最终选择将炮火再次轰向盛苗苗。 “没礼貌，没教养，陆宇怎么娶了你这么个不尊重长辈的东西！” “你是不是想把我们的亲戚关系给断了？” 盛苗苗倚着墙站直，直到现在，冯兴旺都没问一句，陆宇怎么样了。 都到了现在这个情况，难不成冯兴旺还以为她盛苗苗会被他几句话拿捏住？ “礼貌和教养要给能配得上他们的人，你不配！” “你也别想着找陆宇告状，等他知道了，他只会高兴，你以后也别来看他，我不欢迎你，你这样的亲戚，断了也就断了！” 对于盛苗苗来说，这就算是说得很重的话了。 此时此刻，陆长远两口子也没有心情再去管冯兴旺高兴不高兴，他们看着监护室的大门，默默都在心里祈祷。 只要让儿子好起来，他们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 第7章 受伤昏迷 有了工作，见到了收入之后的心情与先前是截然不同的。 陆宇每天回家的时候，脸上都带着笑，哪怕全身酸痛，天天晚上拿着木锤敲背，他也觉得心里舒坦。 盛苗苗见状，干脆包揽了家里所有的家务，不让陆宇太过于劳累。 日子就这么过了两个月，天气渐渐冷了下来，陆宇与盛苗苗算了一笔账，发现这两个月，他们的存款增加了将近两万。 陆宇摸摸自己瘦了一大圈的肚子，对上盛苗苗心疼的眼神，笑着在自己的腰上拍了两把。 “赚着钱还减了肥，多好。” “我看着里面也没有什么技术难度，以后我们再攒点钱，差不多了，咱们也能单干。” 所有的事情似乎都进入了正轨。 鹅毛大雪中，陆宇带着工具进入了一幢老式居民楼。 他站在楼道中将自己全身的雪都拍打干净，这才上前敲门。 房主有些睡眼朦胧地开了门，随手指了指自己脏乱的客厅。 “大哥你收拾吧，我继续睡去了。” 陆宇看着那人穿着干净的睡衣，穿过一片堆满垃圾的家具，无奈摇头。 这家伙是怎么在这种环境之下，还把自己收拾得这么干净的？ 卧室门干脆利落地关闭，陆宇把工具放下，开始动手清理地上的外卖盒子和酒瓶。 幸好是冬天，要不然肯定会在这里面发现许多白白嫩嫩的小可爱。 八宝架上的灰尘已经把架子的本色盖住，陆宇烧了一壶热水，开始调配要用的去污剂。 他一只手扶住晃晃悠悠的架子，另一只手快速地擦着上面的灰尘，八宝架的上半部分很快便干净了。 陆宇小心地从凳子上下来，心里想着一会一定要跟客户说一声，这个架子不牢固了，得修一修，别哪天砸到人。 正想着，卧室门突然开了，客户走出来看了看已经装成袋子的垃圾，神情看起来倒是挺满意。 “哥，抽根烟歇歇。” 陆宇摆摆手，示意自己全副武装，不方便。 客户没勉强，刚要说话，他的表情突然之间就变得极为惊恐，他看着陆宇身后，张大了嘴，却只能发出“哎哎哎”的声音。 陆宇不解，刚要回头，就觉得头上传来一阵剧痛，温热的液体顺着他的额头流了下去。 他眼前猛然一黑，再也听不见客户焦急的喊声。 盛苗苗这天上班，总觉得心神不宁，她在走神了好几次之后，还是走到柜子旁边拿出来了手机。 上面有两个未接来电，一个来自陆宇，一个是一个陌生手机号码。 盛苗苗心跳突然加速，手心也渗出了汗液。 她把手心在衣服上擦了一下，按下陆宇的号码，回拨过去。 嘟嘟几声之后，一个陌生的声音传了过来，“陆宇家属是吗，他受伤昏迷，现在在市人民医院急诊，你过来一趟吧。” “受伤昏迷”两个字不停地在盛苗苗耳边回响。 眼前的柜子似乎都在旋转，盛苗苗抓住打开的柜子门，让自己的身体不至于瘫软在地上。 慌乱地去请了假，回家拿上所有的钱，路上，盛苗苗也给陆长远打了电话。 她赶到医院的时候，陆长远打来电话，他与冯金梅已经在赶往医院的路上了。 盛苗苗掐住手心，让自己镇定下来。 “爸妈，陆宇还在急诊室里，你们，你们注意安全。” 勉强让话语听起来沉稳，但是盛苗苗自己知道，她的心跳让血液直冲太阳穴，鼓得她的头一阵一阵的疼。 旁边站着家政公司的主管和还穿着睡衣，哭丧着脸的客户。 简单解释了情况之后，客户声音带着哭腔，“姐，我真的不知道那个架子它能倒了……” 盛苗苗没吭声，说不恨那是假的。 主管也走过来，低声说道：“公司给员工都买了意外伤害险，费用这一块，你们也不用担心。” 盛苗苗依旧没吭声，目光依然落在那扇紧闭的大门之上。 突然，门开了。 护士走出来高声问道：“陆宇家属，陆宇家属在哪？” 盛苗苗大步跑过去，急切地开口：“这，这，陆宇他怎么样了？” 护士挥挥手，示意后面的人将病床上的人推走。 “先进监护室，具体情况一会医生会跟你说，你别着急。” 看着躺在病床上紧闭着双眼，脸色苍白到不见一丝血色的陆宇，盛苗苗颤抖着抓住病床护栏。 她本来就不聪明，嘴笨，反应也慢，认识陆宇之后，陆宇把她保护得很好。 好到她以为这一辈子都会这样过下去。 可是现在看着陆宇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甚至就连呼吸都很微弱的样子，盛苗苗害怕极了。 都说人这一辈子，能相依走下去的，只有夫妻。 不管是从爱情到了亲情，还是依旧充满激情爱意，陪伴一个人走到最后的，只有丈夫或者妻子。 盛苗苗自问，没有了陆宇的陪伴，她的人生从此将不会再有任何色彩。 陆长远和冯金梅来到医院的时候，盛苗苗就站在监护室的外面，看着那扇狭小的玻璃窗，好像多看几眼，陆宇就能从里面走出来。 “苗苗，小宇呢，小宇在哪呢？” 冯金梅连声问着，眼泪簌簌直落。 盛苗苗咬咬牙，口中有铁锈味弥漫开，她扶住冯金梅，“妈，陆宇在监护室里，刚做完手术，您别急。” 她扶着冯金梅到一边的椅子上坐下休息，冰凉的手让冯金梅一个激灵，盛苗苗此时也清醒了不少。 “爸，陆宇公司的人在那边，他是工作的时候受了伤，我过去跟他们谈，你们在这里等着，要是医生出来一定要叫我。” 陆长远连连答应，盛苗苗知道现在只能靠她自己，冯金梅已经手足无措，而陆长远的性子摆在那里，家里与外人接触的事情，他不干。 “张主管，刚才我太急了，也没跟你说话。” 盛苗苗走到家政公司张主管面前，干巴巴地开口。 张主管也知道家属们的心情，神色严肃，“我理解我理解，这毕竟是在公司上班时候受的伤，算是工伤，我已经找了保险公司，咱们直接走保险公司流程，也免得你们家属负担太重。” 盛苗苗点头，随即再次开口。 “张主管，我还有个不情之请，你与主治医生熟悉吗？” 绗?6绔?濡傛灉濂硅繕娲荤潃锛岃繖灏辨槸璇細 李家村距离陆宇所在的何家村需要走将近一个小时。 听说了陆宇要去李家村找李家人算账，村里几个壮年男人干脆套了车，送着他和秦向前过去。 “建国，我们就在村口，有事你大声喊一嗓子咱们接着就过去。” 这时候的人都是淳朴的，自己村里的人出了事，那就要拧成一条绳，团结起来一致对外。 陆宇点头答应，拉着秦向前朝着李家老大家的房子走去。 还没到，就见李家老大门口围了一群人。 院子里还有吵吵嚷嚷的声音。 陆宇挤开人群向前走，被挤到的人不愿意了，刚要扭头骂人，就见面前这人长得有点眼熟。 在看到陆宇手里牵着的小孩时，那人眼睛直接瞪圆了。 “都快闪开，李家的姑爷来了。” 这话一出，人群安静了片刻，之后，大家自觉地闪开了一条路。 陆宇牵着秦向前慢悠悠地走过去，站在了正在对峙的几人面前。 其中两个就是李家老大和老二。 另外两三个人是陆宇不认识的，但是在看到这几个人的时候，秦向前就掐住了陆宇手背上的肉。 “你把我妈还给我，还给我。” 凄厉的孩子哭声传来，秦向前猛地挣脱了陆宇的手，扑到为首的陌生人身上边打边咬。 “滚，你妈自己吊死的，关老子屁事。” “老子花了那么多钱买的媳妇，第二天就死了，老子还嫌晦气！” “我告诉你们，老子这钱你们不还回来，老子还来闹。” 那人一脚踹开秦向前，指着李家兄弟俩骂道。 陆宇上前一步，接住秦向前，看向那个男人，怒火让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狰狞。 “你花钱买的媳妇？” “他妈的那是我媳妇，你把我媳妇逼死了，还有理了？” 见陆宇站在面前，李家老大老二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底看到了慌乱。 不是说不回来了吗？ 陆宇拍拍秦向前的头，看似检查秦向前有没有受伤，实则低声说道：“去找你大强叔，让他去找昨天的公安，说这里有人买卖人口。” 秦向前一听找公安，撒腿就跑。 见秦向前跑远了，陆宇活动了一下手脚，上前一步。 “你是不是把春芳打了？” 那人瞪着眼睛看向陆宇，“打了，怎么了，老子买了媳妇是要睡的，她不让老子睡，老子就打她！” “一天打不服就打两天，打倒的媳妇揉倒的面，你算老几来叨叨这些？” “就算那女的先前是你媳妇，老子拿了钱就是老子媳妇，滚滚滚，你看看你个弱鸡样，再上前老子一拳头捶死你。” 陆宇简直要被气笑了。 一条人命，在这人的眼里，真的就不值得一提吗？ “人命，在你眼里，算什么？” 陆宇再次上前一步。 在那人抡起拳头之前，直接一拳将人打倒在地。 在场之人都愣住了。 李家老大默默后退，想要趁机离开。 但是想到这是自己家，又只能停下。 “妹夫，揍他！” 李家老二见陆宇动手，有点激动。 这个老光棍来了不知道多少次了，人都没了七个月了，他还在缠着他们要钱。 陆宇停了下来，转头看向李家老二。 “叫谁呢？” 李家老二立刻笑着上前，“自然是叫你啊，妹夫。” 陆宇拍了拍衣袖，远远的看着秦向前已经带着人回来，随后又是一拳，将李家老二打了个措手不及。 李家老大沉着脸看向陆宇，“秦建国，你什么意思？” 陆宇目光在他们几人身上转了一圈，眼底的恨意几乎要喷薄而出。 “我什么意思？” “我还想问问你们是什么意思，逼着我媳妇改嫁，把人都逼没了，我今天来就要跟你们好好说道说道。” “我好好的一个家，你们给我拆散了，我一回来，媳妇成了坟，儿子就跟小叫花子似的，差点饿死，凭什么，你们凭什么插手我秦家的事？” 陆宇声音悲怆，他只要一代入盛苗苗离开了他，就立刻能与老秦感同身受。 周边的村民们听得心里都跟着发酸。 可不是怎么的，好不容易上完了大学，在外面有了工作，回来接老婆孩子，结果成了现在这样，放谁身上能好受？ 李家老大却是冷哼，“你不是写信说不回来了吗？” “我们李家的闺女，就得听我们李家的。” 陆宇印象中就没记得见过这么胡搅蛮缠的人，他本来脾气就有点暴躁，听了这些话，简直就是压制不住心里的怒火。 “李春芳是秦建国的媳妇，是老秦家的人，你怎么不打听打听，昨天那个故意念错信的人现在在哪！” 秦向前见陆宇跟舅舅们吵了起来，赶紧迈着小短腿冲过来。 “大强叔去了。” 陆宇点点头，何家村的人现在也都围了过来，几个人高马大的汉子站在陆宇身后，给了几个人极大的震慑力。 “姓李的，你们等着，老子不会放过你们的。” 老光棍看这样就想走，一个陆宇他就不好对付，现在又来了四五个壮汉，他更对付不了了。 他刚要走，陆宇直接伸手将人拦下。 “别走啊，再等会，还有好戏看呢。” 老光棍搞不懂陆宇的意思，但是何家村的人见陆宇不让老光棍走，便也上前一步，将人拦住。 李家哥俩知道今天这事不能善了，却也没想到，等了十几分钟，等来了公安。 “秦同志，今天是怎么回事？” 他们昨晚刚审问完了陈来富，今天就有人来说，秦同志这边又要报案。 陆宇指着李家哥俩，直接开口：“他们俩强行买卖人口。” “这个人，买卖人口不说，殴打他人，强奸未遂，间接导致他人死亡，同志，你说这样的人，得判多少年？” 人群之中一片安静。 这人啊，还就是得读书，你听听这秦建国，说起话来那真是一套一套的。 公安们听着这些罪名，问询了周围的村民。 确认了老光棍的确说了他是花了八十块钱买的媳妇，在人家不愿意的时候，强迫人家与他发生关系，便说要将人带回去调查。 “妹夫，都是误会啊妹夫！” 李家哥俩被带走的时候，慌乱地转头看向陆宇。 陆宇拉着秦向前，面无表情。 “要是你们的妹妹还活着，那这事就是个误会。” “可惜，她活不过来了。” 绗?0绔?楗哄瓙 “你说的那些，都不一样。” 秦向前小声开口。 “他们做的事不是地里的活，我今天还听别人说，有个人请假了，所以他妈特别忙，说累得腰疼。” 陆宇点头。 “看来你是明白点了，在工厂里上班就这样，一个人有自己的岗位，有他的工作职责。” “尤其是站在机器前面上班的这些人，一个人耽误了进度，后面所有人的进度都会被耽误。” “棉花你见过，但是棉花要做成线，就需要经过一系列的流程。从配棉，清梳再到梳棉，并条，纺了粗纱再纺细纱，最后用络筒机做成线团，才是我们最后用的棉线。” 见秦向前完全不理解，陆宇指了指盛放工具的箱子。 “把扳子给我拿过来，那个最大的。” 秦向前找到那个大大的扳手，费力拿起来给陆宇递了过去。 “这是不是需要一个过程？” 陆宇接过扳手，见秦向前点头，继续说道：“那在这些岗位上的人，是不是就不能停下？” 秦向前想了一会，再次点头。 “一旦停下，后面的工作就不能做了，我们现在做的这些，厂里都会发工资，既然拿了人家的钱，就得给人家把活干好，你说对不对？” 陆宇的话让秦向前思索了一会，在陆宇马上就要把所有的零件都安装好之后才小声开口。 “你以后加班，我能来找你吗？” 陆宇扭紧最后一个螺丝，点头，“现在这样是可以的，要是人多的话，你就在车间外面等我，行不行？” 秦向前没有说话，他看着陆宇吃力的将外壳按上，拍了拍那大大的机器，然后去外面用味道奇怪的东西洗手。 对上陆宇看过来的目光，秦向前别过头去。 陆宇只是笑了笑，洗完手，脱下工作服又开始洗。 工厂里只有家属院那边传来欢笑声，秦向前坐在台阶上看着陆宇前前后后的忙着，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不生气了之后，都饿了。 拿着衣服回去晾好，陆宇想了想，将秦向前扛在肩膀上，大步走出了工厂。 陌生的街道上已经没有几个人，陆宇带着秦向前拐了几个弯，来到了一家小小的摊子前。 “大叔，先别收摊，孩子没吃饭，还有没有饺子？” 本来要收摊的大叔听见是孩子没吃饭，便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只有白菜花生米的，吃不吃？” 听见饺子，秦向前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陆宇看着好笑，应了一声：“吃，来一份半。” 秦向前想到自己上次吃饺子的时候还是过年的时候，梅花婶子在外面把他找回家，给了他一碗。 他带着去妈妈的墓前，饺子很快就凉了，他也没吃出来什么滋味。 只记得那时候的风真的很大。 而今天的饺子还没出锅，秦向前似乎就能闻到香味。 “今年过年的时候，我多搞点肉票，咱们买了肉带回去跟你妈一起吃。” 饺子上桌，陆宇拿了筷子给秦向前。 “不够再要。” 秦向前吃的狼吞虎咽，胡乱点了点头，陆宇笑着慢慢咬开一个饺子。 嗯，没肉，没油水。 年纪轻轻的吃减脂餐，真好。 没有油水的饺子被父子二人吃了个干净。 回到宿舍之后，陆宇将家里所有的钱都找了出来。 “今晚吃饺子花了五毛，咱们一共还有十二块钱。” “也就是说，咱们要是顿顿吃饺子，只能吃24顿，也就是8天，8天之后，我们就得挨饿了。” “我下次发工资得二十天之后。” “你说，该怎么办？” 六岁的孩子，应该有一点理财观念了。 秦向前听了之后皱了皱眉头。 “以后不要吃饺子了，昨天你给我看还有好多饭票，我们去打饭吃。” 陆宇赞许的点点头，这孩子悟性不错。 难怪曾经被折腾成那样，学习成绩还是一直数一数二的。 “说得对，所以以后我加班的时候，再给你一个任务，先去车间问问我吃没吃饭，没吃的话你要去帮我也打饭，可以吗？” 秦向前这次非常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他帮着陆宇把钱和饭票都收拾好，透过窗户看着外面的天空。 妈妈总说爸爸是个很好很厉害的人，他今天觉得，好像是有一点。 从他去找了那个姓陈的算账，到他把那几个男人都打了，这个过程秦向前都看在眼里，从那时候开始，他莫名地就看着这个是他父亲的男人顺眼了不少。 陆宇并不知道这小屁孩终于对他印象开始改观。 他听见外面张健康的说话声传来，便出门跟张健康打了个招呼。 “张厂长，机子我修好了，明天上机试试，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陆宇见张健康满眼赞许，话锋一转。 “棉花跑到了里面的轴承上去了，我把棉花拿出来了，明天送您那去您看看。” 张健康爽快的答应了一声，“没问题，明天早上上机看看，要是真的没什么问题的话，小秦你这次可是立了功了。” 陆宇笑着摆手。“工作职责所在，什么立功不立功的，张厂长，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推门进屋，陆宇见秦向前从布帘后面伸出一个脑袋，好像在听他们说话。 “快睡觉吧，明天还得去托儿所。” “对了，中午你怎么不跟别人一起玩？” 秦向前听了这话，看向陆宇的眼神顿时亮了起来。 “你去了？” 陆宇铺开小毯子让秦向前盖上。 “我去了没多久你们就进去吃饭了，我没跟你说话。” 秦向前咧着嘴笑了笑。 陆宇猛然发觉，这是他自从见到秦向前之后，他最为真实的一个笑容。 “今天星期二，我星期天休息，带你去公园看看。” 小孩子嘛，总得哄着点，只要三观正，不走歪路，适当顺着点没什么问题。 秦向前顿时对星期天充满了期望。 第二天上机之后，一切正常。 秦向前也一切正常。 拆下来的棉花也交给了张健康。 陆宇中午又去了托儿所，一边啃着玉米饼子，一边跟站在台阶上往外看的秦向前打了个招呼。 然而第三天，陆宇还在车间里查看机器的使用状况，就被刘老师找上了门。 绗?3绔?妗冭壊浜嬩欢 去隔壁问了一下，周巧梅却说，上午张强带着秦向前出去玩了，说是一会就回来。 陆宇只好打了饭回来，坐在宿舍里等着。 五月的天，等到菜都凉了，俩小孩还是没回来。 陆宇这就有点着急了。 周巧梅正好也来敲门，问秦向前回来了没。 看着空空的里屋，两个人都没有再说什么，打算出去找找孩子。 要是在厂里还没什么，就怕俩孩子不知道天高地厚，跑出去玩了。 再说了，下午还得去托儿所呢。 厂区不算小，在最西边，还有一片专门放废弃物品的地方，一般小孩子都不被允许过去，陆宇决定先去西边看看。 毕竟小孩子们都是五十斤的体重，四十九斤的反骨。 诶，就是不听话。 他刚走到仓库附近，就觉得有只手拉住了自己的裤子。 陆宇赶紧转头，就见秦向前和张强蹲在一堆废品后，一脸贼兮兮地看着自己。 张强见到陆宇看见他们，赶紧竖起手指头“嘘”了一下。 秦向前又使劲拉了拉陆宇的裤子，陆宇蹲下刚要说话，就听见仓库另一侧有人说话的声音。 陆宇默默往里面蹲了蹲，让前面的箱子挡住自己的身影。 “我已经帮了你了啊，你可不能当上副厂长就把我忘了。” 女人的声音听着很耳熟，陆宇细细思索了一下，突然回过神来。 这不是张红的声音吗？ “你放心，我要是把老张挤下去，肯定第一个让你当车间主任。” 说话的不知道是不是张红的男人。 陆宇猜测不是，如果是的话，两个人何必为了讨论这件事跑出来。 在家里不是更加安全吗？ “那些棉花你确定只梳了一遍绒，别人也没说什么吧？” 听到这里，陆宇不禁挺直了身板。 想看看外面那个人到底是谁。 但是他的身影被挡得严严实实，什么都看不到。 旁边两个小孩聚精会神地听着，见陆宇想动，还拉了他一把，示意他安静。 “我哪敢让人知道，我那一条线就梳了一遍，别人又不敢找。” 张红声音有点奇怪，一边说话，一边快速喘息着。 陆宇是过来人，一下子就想象到了外面的场景。 低头看俩小孩，张强一脸呆萌，还在听外面的声音。 秦向前却是一脸淡定，看不出来什么表现。 陆宇松了一口气，就听见外面的男人继续开口。 “那也行，反正，反正机器都停了，张健康就等着挨训吧。” 外面呼哧呼哧的喘气声很快停下，听着两人走远了，陆宇才带着两个孩子出来。 “快回家吃饭，下午还要去托儿所。” 张强一听吃饭，顿时冲着家的方向狂奔而去。 秦向前跟在陆宇身后慢慢走着。 “那个人是不是要害张叔叔？” 陆宇低头看着身边的小豆丁，觉得他真的很聪明。 “对，所以，一会你自己回家吃饭，和张强一起去托儿所，我要去找你张叔叔。” 秦向前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回了宿舍，陆宇拿着一个饼子去找了张健康。 张强已经把事情经过跟张健康说了一遍。 见到陆宇过来，张健康的样子看着有些颓废。 “小秦啊，来，坐。” 周巧梅见陆宇手里拿着一块饼子，递了一双筷子过去，又把菜拨出来一些让张强端着去找秦向前。 陆宇谢了周巧梅，坐下之后看着举着筷子不动的张健康。 “张厂长，那人是谁我也没看清，你也知道，我刚来没多久，还有人认不明白。” 张健康叹了一口气，“除了老刘，还能有谁。” “我这干上副厂长才三年，三年前就是老刘跟我竞争，结果他没争过我，就一直暗地里给我使绊子。” “咱们的周厂长出去开会了，得半个月以后回来，老刘看样子就是找准了这个时候，要把我拉下去。” 陆宇想到了老刘和张红的关系，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 “老刘和张红，好像有点……总之两个人的关系肯定不是一天两天了。” 说完这话，陆宇就知道，自己以后但凡还在这厂里干，基本就与张健康绑定了。 这个决定对于陆宇本身来说，有点冒险，如果是陆宇自己做选择的话，他不会选择这么快就站队。 但是在老秦的记忆里，陆宇知道，张健康一直很照顾秦建国。 就算是不干副厂长了，他也时时劝慰着秦建国，还让儿子照拂秦向前。 可以说在张健康全家搬走之前，张强就是秦向前最好的朋友。 这一次依然是。 陆宇决定赌一把。 更何况，以后的事情，谁说得准呢，这改革开放的浪潮已经掀了起来，他还想借着这股力，做出来点什么。 陆宇的话让张健康两口子脸色变了变。 “没想到张红和老刘……就是可惜了小常，那么老实的个人，儿子也有了，闹腾个什么劲。” 周巧梅很是感慨。 张健康叹了一口气，几口扒了饭，“小秦，谢谢你跟我说这些，快吃，吃完了咱们还得工作呢。” 陆宇点了点头，吃了一口菜，随后又开口了。 “张厂长，我多句嘴。” “以后您可别搞什么这样的新闻啊，要不然别说我嫂子了，我第一个跟你闹。” 张健康被这话呛得直咳嗽。 缓过神之后才推了陆宇一把。 “以前觉得你这青年内向不说话，这几天不见，倒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陆宇心头一紧，随即收敛了笑意，“没办法，孩子他妈已经不在了，我要是再跟以前似的，我怕孩子长歪了。” 周巧梅颇以为然地点点头。 “我觉得向前这孩子心事重，你没事也多关心关心他。” 吃完饭，周巧梅送了两个孩子去托儿所，顺便叮嘱了孩子们今天中午的事情绝对不许告诉别人。 张健康和陆宇去了车间。 陆宇继续查看机器情况，张健康则是从第一道工序开始检查生产质量。 一遍检查完，张健康面色如常地离开了车间。 “果然就是这样，张红梳的棉花绒，比着别人少了两遍，里面还有很多小结没梳开。” “真是没想到，老刘为了把我拉下来，居然拿着国家的东西做手脚！” 陆宇看了一眼正在外面跟张强疯跑的秦向前。 “这事既然咱们知道了，就得好好解决，争取一劳永逸！” 绗?4绔?鎶撲汉 两人在张健康的宿舍商量到上班时间，这才走出去，准备工作。 张健康站在车间里，看着认真查看机器的陆宇，心中不知道应该作何感想。 他一直觉得陆宇就是个老实又闷的男人，一辈子也就在棉纺厂做检修机器的工作了。 以后积累了经验，可能会改善机器的生产速度，甚至研究出来新的机器。 但是绝对不会在人际交往和心眼上有什么出彩的地方。 然而今天中午两人的对话，却让张健康对这个三十岁的男人刮目相看。 “哥，我就厚着脸皮叫你一声哥，老刘那个人，一看这种性子就不能干副厂长，以后说不定能干出来什么危害厂子的事情。” “但是这种事，空口无凭，就我和两个孩子听见了声音也不行，没有证据，这事人家自然可以抵赖。” “这几天你先想想办法，让张红梳的棉绒上不了机子，咱们看看这两个人约会的频率，争取当着大家伙的面，抓个现行。” 扣下张红梳的棉绒这个很简单，在陆宇的提议下，张健康把与张红关系不好的陈小草调了过去检验梳绒质量。 张红自然就不愿意了。 原先她负责梳绒，又兼顾着检查质量，虽然说工资都一样，但是说出去脸上有光啊，还能帮帮老刘。 现在可倒好，陈小草过来负责检查，刚上来就抓住了她梳绒只梳一遍这件事，还报给了张健康。 陈小草这家伙都爬到她的头上去了。 当天晚上，住在宿舍的人都听到了张红家里骂了一晚上的声音。 陈小草此时却是与自家男人一起坐在张健康的宿舍。 与他们坐在一起的，还有陆宇和周巧梅。 张健康的大儿子上初中住宿，今天正好回来，正带着秦向前，张强和陈小草的女儿吴秋月在外面玩。 “张厂长，你放心，你把我调过去了，我一定好好干。” 陈小草的男人吴军是厂里的司机，经常与张健康一起出去，与他关系也比较好。 说了几句，表示了感谢之后，两口子就带着孩子告辞。 陆宇等着两人走远了，才啧啧两声。 “张哥，这个陈小草还挺聪明的，知道你把她弄过去就是为了看着张红。” 张健康看起来有些难受。 “要不是老刘那样，我也不想用这些办法，都是国家的东西，好好干不行吗？” 陆宇心里默默感叹这时候的人真是淳朴，这种法子，在二十一世纪都已经成了常态。 “张哥，只要你是为了厂里好，不是为了你的私人想法，你的办法就不是坏的。” 这句话，让张健康心头一震。 谁说不是呢，他这完全是为了为厂里考虑。 “上一次厂里让我当副厂长，就是因为老刘抓质量不过关，以次充好被周厂长抓到了。” 张健康低声说了一句。 陆宇没有说话，看看正在门外看星星的秦向前，笑了笑。 办法没有绝对的好坏。 老张这个人啊，就是太死板，太固执。 日子重新进入了风平浪静的状态。 陈小草连续抓了几次张红只梳一遍绒之后，张红也不敢再偷懒。 陆宇在车间检查机器的时候，也特别注意张红和老刘之间的互动。 果然，每一次在两人挤眉弄眼之后，中午两人就会在废品仓库那边约会。 而陆宇也发现，每次两人出去约会，张红的丈夫都在值班。 老刘的老婆也恰好不能回家。 这天，陆宇眼尖地发现，两人又开始挤眉弄眼。 他没有吱声，就如同往常一样，一脸淡定地走开。 只不过，他一点都不想干这种事。 要不是为了报答一下老张曾经对秦家的照顾，他才懒得搞这些。 希望以后厂里不要再有这些破事了。 这么想着，陆宇激动地搓了搓手，在下班之后不经意地问了陈小草一句。 “陈姐，废仓库那边不要了的机器你说我能用吗？” “我想改装一下试试。” 陈小草哈哈一笑，“这事你来问我？你去问张厂长啊，都是不要了的东西，你想研究应该没啥问题吧。” “这样，你去问问，要是能拿，我让老吴和你去搬。” “那成，我先去问张厂长，要是能行陈姐你帮我多叫几个人，我恐怕得从好几台机子上拆零件用。” 陆宇紧接着加了一句，见陈小草答应了，他才去找了张健康。 张健康倒是很痛快，“下午我给你批条子。” 陆宇赶紧拉住他，“不行，这条子你必须现在给我批了，具体时间还得写上午的。” 在张健康开口之前，陆宇继续迅速说道：“时机已到，抓紧。” 张健康顿时明白了，他迅速签了条子，找了一群小青年一起去帮着搬机器。 在他们说说笑笑的时候还不忘骂上几句。 “大中午的，都安静点，吵到别人休息不好。” 于是，在一群人到达废仓库打开门的时候，就看到了正在系衣服扣子的老刘和张红。 陆宇一脸无奈，他都已经这么快了，还没抓到现行，老刘这速度不行啊。 老刘和张红大惊失色，与大家瞪了一会眼，才干巴巴地说道：“你们来做什么？” 走在最前面的小青年结结巴巴地开口：“来，来拉机器。” 老刘哼了一声，“拉什么机器，这都是国家的东西，轮得到你们来拉？” 陆宇跟着上前解释：“刘哥，当初周厂长答应过我的，可以让我研究这些废机器。” 毕竟条子是他去申请的，他得出面。 老刘听见周厂长的名头，“哦”了一声就要走，没走几步却又退了回来。 “姓刘的，你要死了啊你，你这是在干什么，干什么啊！” 陆宇转身，就见到老刘的老婆哭天喊地地跑了进来。 意外之喜，这真的是意外之喜啊。 陈小草一脸骄傲，听见陆宇问她不相关的问题，她就知道有事。 回家的时候见老刘和张红一前一后悄悄往这边走，她就拽着老刘媳妇过来了。 另一边，张红的男人面无表情地看着仓库里的一男一女。 要不是吴哥让他过来帮着找点零件，他还真不知道，他放在心尖尖上的女人能做出来这么不要脸的事。 绗?5绔?涓婃涓嶆槸杩欎釜闃垮Ж “常大勇，你也来了，你快看看你家女人怎么这么不要脸来勾搭我男人！” 老刘的老婆一看见张红男人，就哭着开始骂。 常大勇本就不善言辞，再加上心中羞恼，更是张不开口。 别人都在小声嘀咕，常大勇脸通红，嘴唇都在哆嗦。 老刘一看这架势，立刻开始狡辩。 “不是，今天我就是看见张红在这里哭，才过来安慰安慰她。” 有好事的躲在人群后面哄笑：“老刘，平时也没见你这么热情啊，怎么这张红一哭，你就得安慰？” “就是就是，在这哭，也亏得你能看见。” “安慰人安慰的还得重新系扣子啊。” 一阵一阵的哄笑声传来，老刘脸上实在挂不住，他看了一眼站在人群里一言不发的张健康，突然喊了一句，“跟张红相好的不是我，是张健康。” 人群瞬间一片安静。 张健康一脸不可置信，“你不要胡说八道，我跟张红话都没说过几句。” 陆宇此时大概明白了，曾经张健康的桃色新闻，可能就是被老刘栽赃陷害的缘故。 “这屎盆子可不能乱扣，人家张厂长跟我们一起来的，你在这跟张红系扣子，关人家张厂长什么事？” “编借口也得编点像样的吧。” 老刘额头直冒汗，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张着嘴，愣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张红此时终于回过神来。 “你们别在那里瞎咧咧，我跟老刘清白着呢，再胡说八道我撕了你们嘴！” 张红是个泼辣的，她这一吼，直接让人群又安静了下来。 “哎，爸，你怎么还不回家吃饭，拉机器要这么久啊？” 张强的声音恰到好处地响起。 陆宇觉得自己的衣服又被人拉了一下，低头一看，是秦向前。 “你怎么还不回家？” 陆宇按了按秦向前头上翘起来的一撮头发，“有点事，一会就回去了，你们先回去。” 桃色新闻不适合孩子们在场。 旁边的青年们也都闭了嘴，小孩子在场，不能胡乱说话。 老刘却不这么想，他一看见张强来了，立刻指着张红开口。 “张强，你爸给你找了个小妈，还不快过来认认。” 这一下，面色沉下来的，不仅仅是张健康了。 大家都在下意识地保护小孩子，这老刘，怎么能做这么不要脸的事情？ 张强胖乎乎的脸上依旧是一片呆萌。 “刘叔叔，上次不是你跟张阿姨在这里抱着吗，怎么成了我爸了？”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的脸色又变了。 大家都觉得，才六岁的孩子，能说谎吗？ 所以这事一定是真的。 “张阿姨还说，要给刘叔叔你生个大胖儿子呢。” 场上一片哗然。 老刘只有一个闺女，据说为了生儿子这些年跟他老婆没少打架。 所以，这张强一定是亲耳听见的。 可是大家万万没想到的事情又发生了。 “张强，你别乱说话。” 秦向前开口了。 老刘难看的脸色因为秦向前这句话瞬间变得好看了些。 “你听听人家孩子，不乱说话，张强我告诉你，你别没看见在这里瞎编啊。” “就是，张厂长，你儿子这么小就撒谎可不是什么好事。” 张红赶紧跟着开口。 张健康的脸色明显阴沉得不行。 陆宇看向秦向前，这孩子到底要干什么，早知道刚开始的时候就直接把他带走了。 秦向前却是走到了张红身前，仔细看了一会，才蹬蹬跑回到陆宇身后。 “上次不是这个阿姨，张强你认错人了。” 此言一出，陆宇差点没控制住自己的笑容，给秦向前鼓鼓掌。 张强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我没认错，我看见那会，你还没来呢，你看见的应该是最近的事了。” “啊？刘叔叔要这么多人帮他生个小弟弟啊，那得有多少个小弟弟？” 秦向前的话将场面推向了另一个高潮。 现在扑上去打人的，除了老刘的老婆，还有张红。 “你个丧良心的，你说只对我好的，你居然还有别的女人！” 事情基本定性了。 张健康松了一口气，让陈小草帮着把孩子送回去。 这时候，陆宇对上了常大勇绝望悲伤的眼神。 那一瞬间，陆宇开始怀疑，他这个做法是不是正确的。 有的人愿意直面痛苦，将伤口的溃烂面切除，虽然过程很痛苦，可是最后必定能获得新生。 而有的人却只想将伤口费尽心机地藏起来，哪怕其中化了脓，会腐烂，最后截肢丧命，也不愿意被人看见。 常大勇上前一步，看着还在与老刘夫妻二人厮打的张红。 从他到这里，张红就没看他一眼。 陆宇默默看着常大勇悲伤的背影，顷刻之后，他还是转身，默默离开。 常大勇离开之后，众人也没了看热闹的兴致。 “秦工，下午我们再来吧。” “行，就是得麻烦兄弟们再跑一趟了。” 闹哄哄的废仓库很快安静了下来。 “秦向前，那些话谁教的你？” 陆宇回家之后就开始盘问秦向前。 秦向前一手饼子一手腌咸菜吃得正香，闻言依旧是一脸淡定。 “在村里的时候见到过这种事，自己学的。” 行吧，老秦的儿子是真聪明，就是得好好引导，别用在不务正业上。 张红回家的时候，衣服被撕破了，身上还被挠了好几道口子，头发都肉眼可见地稀薄了不少。 “常大勇，老娘被人打了，你得替我打回来！” 张红一推开门就开始哭。 屋里却是一片安静。 桌子上已经凉透了的饭静静地摆在那里。 门前的衣服绳上，是还在滴水的衣服。 张红看着这一切，跟往常没有什么两样，但是她就觉得心里有点慌。 “听说了吗，常大勇拖着张红去离婚了。” 陆宇正在研究那些废弃的机器，就听见旁边有人在说八卦。 “常大勇那么老实的一个人，也能去离婚啊。” “你看看你这话说的，那么大个一顶绿帽子戴头上，全厂的人都知道了，谁能忍得了？” 陆宇看着拆下来的零件，拿了砂纸打磨掉上面的铁锈。 但愿常大勇是第一种人。 周厂长回来的时候听说了老刘的事情，直接把老刘调到了村里的收购站上去了。 那里生活清苦，也没有什么油水，想要回来基本是不可能的。 众人都知道，老刘这辈子，就这么回事了。 陆宇终于松了一口气，又开始研究这些废旧机器。 老张的危机，应该算是过去了吧。 第13章 缺失的亲情拼图 浓郁的黑暗散去之后，陆宇耳边传来了一阵阵哭声。 哭声听得特别真切，就围绕在陆宇身边，陆宇猛地一个激灵。 他不会是又出事了吧？ 猛地坐起来之后，陆宇更懵了。 黑乎乎的墙，黑乎乎的天花板，身子底下梆硬的土炕和露着棉絮的被子让陆宇一瞬间以为自己被人贩子卖到了大山里。 “建国啊，你说说你，你怎么就写信说不回来呢？” 建国这个名字，听起来有点耳熟。 但是关键问题是，他根本就不叫建国。 陆宇想要下炕问问到底是什么情况，他一动，脑海中瞬间出现了一连串的记忆。 记忆中出现的那个人，是陆宇今天的客户，秦大爷。 陆宇一下子就想起来了那张死亡证明，最后的签名似乎就是秦建国。 他比着陆宇认识他的时候年轻了很多很多，似乎只有三十出头的样子。 站在一座坟墓之前，年轻的秦建国一脸悲伤。 墓碑上，赫然写着“妻李春芳之墓”几个字，而在墓碑旁边，是一个看起来只有三四岁左右大的男孩。 男孩眼中只有仇恨，那么浓烈的恨意让陆宇不禁想起来秦大爷的儿子与他说话时候的模样。 “建国，春芳人没了，你说你不回来了，你俩也没领结婚证，春芳家里人逼着她嫁人，她不愿意，自己用绳子吊死了。” 陆宇听着声音耳熟，很像那个在自己身边哭的女人，转头，她身上穿着打补丁的衣服，边说话边用袖子擦眼泪。 “你说说你，春芳这么好个人，你怎么能考上大学了就写信说不回来了呢？” 秦大爷目光落在男孩身上。 那女人见状，拉着小男孩走到秦大爷身边。 “你说春芳你不要了，儿子你也不要了？你看看孩子这些年被糟践成什么样了？” “天天扒树皮吃野菜，谁家六岁的孩子会瘦成这样，没饿死就算命大了。” 秦大爷张了张嘴，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陆宇站在一边，想要推一把秦大爷，让他为自己辩解一番，手伸出去却从秦大爷的身体穿过。 见自己根本没有办法帮着秦大爷解决问题，陆宇只能干着急。 直到最后，秦大爷沉默着带着男孩，坐上了去h市的车。 h市是秦大爷工作的地方，他带着儿子秦向前住在宿舍里，每天晚上，陆宇都能看到秦大爷独自坐在无人之处，拿着妻子的照片发呆。 而秦大爷写回来的那封信，陆宇已经在秦大爷身后看得倒背如流。 第一次看完信，气得陆宇直跺脚。 老秦这家伙是没长嘴吗，信的内容不对，他不会说吗？ 换成他，他得第一时间把那些罪魁祸首们揍个半死。 接下来的时间一晃就是两年，这两年里，秦大爷日渐沉默，连儿子都没有心情多管，只是每天给他带饭。 直到同事提醒，孩子大了，该上学了，秦大爷这才醒神。 此时的秦向前对秦大爷的恨意没有消失，他觉得自己的父亲对他和母亲都没有感情，而这种恨意在秦大爷觉得家庭不完整，选择带了一个结婚对象回来之后，再次攀升。 秦大爷带回来的结婚对象对秦向前的生活很照顾，秦大爷见儿子穿上了新衣，吃上了可口的饭菜，便也放了心。 不曾想这后妈是个面甜心苦的，她天天对秦向前人前好母子，人后冷暴力。 后妈带来的儿子与后妈一样，人前好兄弟，人后搞破坏，让秦向前每天都陷在精神折磨之中。 这也让秦向前的心理受到了严重的伤害，敏感自卑却又故作强势，一言不合就与同学打架，老秦教训他，只换回来秦向前的叛逆。 秦向前唯一表现好的地方，就是学习成绩好。 然而在中考前夕，这后妈私自找了老师，给秦向前改报了中专，美其名曰中专毕业后可以分配工作。 秦向前知道后，当场崩溃，在家属院中当着众人的面求秦建国和后妈让他去上高中，秦大爷去问老师，却已经不能再改志愿。 而秦向前的中专还没上完，就被告知不再分配工作。 秦向前感觉自己已经失去了生活的意义。 他轻生被救起之后，看着秦大爷痛不欲生的模样，秦向前决定好好活着，要让他父亲看见他的痛苦。 后妈带来的孩子却是读了高中，大学，最后让秦向前的后妈与秦大爷离婚，带着她出了国。 秦大爷悔不当初，却又无计可施。 只能看着儿子平庸，辛苦地过一辈子，他这一辈子，也没有得到儿子的原谅。 “我后悔了，我想让儿子拥有属于他的生活，我想让我们的父子关系是正常的。” “亲情这块拼图，我希望它在我们人生中，属于它的位置上。” 记忆结束。 陆宇坐在炕上，看了一眼摆在柜子上灰蒙蒙的，巴掌大小的镜子，他现在的模样，就是刚才记忆中秦大爷的模样。 他扶着墙站起来，看向面前的女人。 这是秦大爷在村里时候的邻居梅花嫂子。 他家男人何大壮坐在一边的凳子上，见陆宇起身，抽了两口旱烟问道：“要不要去坟上看看，你儿子这会应该也在。” 确认了两人确实是在跟自己说话，陆宇仔细回想了一下，知道现在就是秦大爷刚回来，得知妻子死亡，秦大爷受不了刺激晕过去的时间点。 他猛地想起最后听到的几句话。 难道说，他进入到了秦大爷的过去，要代替秦大爷重新走一遍他与秦向前两人的人生之路？ 他来到了秦大爷年轻的时候，那他在自己的世界到底怎么样了。 要是再次昏迷过去，盛苗苗会不会害怕？ 想到记忆中那个沉默倔强，一辈子都活在仇恨里的孩子，陆宇深吸一口气，点头。 “去。” 看着面前跟记忆中一模一样的墓碑和秦向前，陆宇沉默了。 他突然想到了自己的妻子。 要是躺在这里的是盛苗苗，他的悲伤和痛苦绝对不会比老秦少。 甚至于一想到盛苗苗可能会先他一步离开，陆宇眼底一酸，瞬间出现了水光。 他抹了一把泪，转头，一下子对上了秦向前满是恨意的双眼。 陆宇没忍住，走上前去捏了捏秦向前瘦得皮包骨头的脸。 是真的，这一切都是真的。 也许，只有走完秦大爷的人生，拼好他缺失的那块拼图，他才能回到自己的世界。 陆宇叹了一口气，蹲下身。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早点解决早点回家。 在观看记忆时就在心里想了无数遍的计划，正式开始。 “我给你妈写的信，还有吗？” 秦向前后退一步，眼里的凶悍一点未变。 陆宇再次叹气，他看记忆的时候就气得要命，没长嘴的老秦不会说，但是他陆宇张了嘴，还长了手，这几个人要是还能安安稳稳活着，他陆宇的名字倒着写。 绗?8绔?鍙堟墦鍥炲師鏍蜂簡 炎热的夏天很快过去，陆宇凭借着脑海中的记忆，还有周厂长和张健康的大力支持，成功改良了厂里的梳绒机。 他经过多方试验，终于给除尘棒找到了一个更加合适的角度，让杂质去除得更加彻底，也让棉绒更长，更均匀。 在厂里的效率大大提高，产品质量也提升之后，周厂长便被提拔到了省会的棉织厂去工作，张厂长顺理成章地做了正厂长。 副厂长这个位子，给了厂里一名资格比较老的前辈。 “我本来是跟周厂长推荐你的，但是你刚来不足一年，虽说立了大功，可是资历不够是个大问题。” 张健康坐在先前周厂长的办公室里，跟陆宇说起来这件事。 陆宇倒是不在意这些。 他知道，不管现在有多风光，到了九十年代末期，棉织品大量滞销的时候，会有一片接一片的棉织厂无法自救，破产倒闭。 那个时候，正好是秦向前上大学，需要钱的时候。 他不能一直在这里待下去。 h市四季分明，经过了凉爽的秋天之后，寒冬很快到来。 好在陆宇提前找了周巧梅，拜托她帮着秦向前搞了一身棉衣。 棉衣缝得特别厚实，秦向前穿上之后，看着就像是一只圆滚滚的小企鹅，走起路来一摇一晃的，完全没有了夏天那会跟猴子一样上蹿下跳的劲头。 “哈哈哈哈，张强你比我还圆。” 见到张强出门的时候，秦向前笑得特别大声。 张强也不恼，两人去叫上常优和吴秋月，一起去了托儿所。 刘老师在秦向前他们打架的第二天就被辞退了，张健康也没太过于为难她，还介绍她去了另一家厂里工作，只不过是在车间，不再在托儿所。 刘翠兰已经很感激，也没有表示出来什么不满。 新来的小朱老师倒是在几个孩子嘴里出现过很多次，每一次就是比一下小朱老师更喜欢谁。 看着日渐开朗的秦向前，陆宇觉得自己已经迈出了很关键的一步。 说不定很快就能回到自己的世界。 晚上睡不着的时候，他经常会想自己的亲人。 想当初自己犯了与秦向前一样的错误时，陆长远所处的位置和态度。 想冯金梅知道自己闯了祸时，落在自己身上的巴掌和眼底的不落忍。 直到三十八岁都不愿意再去回想过去那些事的他，这段时间不停地回想着自己曾经经历的一切。 这些回忆的最后一幕，却都是盛苗苗看着他含笑的脸。 他想回家了。 这家却不能想回就回。 带着秦向前过了个年，回了一趟何家村，看着他明显长高了一点之后，秦向前这家伙上小学了。 小学在棉织厂往西走三条街的位置。 陆宇在秦向前期待的眼神中，决定陪他一起去。 见秦向前与张强他们一起进了校门，陆宇心中竟然多了一丝感慨。 与秦向前在一起这么久，他大概是真的把秦向前当成了自己的亲儿子。 就是不知道回到自己的世界之后，万一见到了比他还要大几岁的秦向前，收不住这慈父的关怀该怎么办。 前几天的时候，秦向前看着还十分激动，兴致盎然。 然而在周五下午回家的时候，陆宇就看见秦向前为了上学新穿上的衣服破了。 “这是怎么回事？” 陆宇看了看新衣服，裂口没有沾到泥土，一看就是撕扯弄破的。 秦向前一言不发，闷头坐下拿出本子开始写作业。 那一瞬间，陆宇觉得自己似乎见到了当初站在李春芳墓边那个倔强凶狠的小孩。 陆宇觉得自己头都要大了。 自己养得好好的小孩，怎么上了一周学，又被打回原样了？ 他决定出去问问别的小朋友。 他没有去找张强，直接去找了吴秋月。 吴秋月与张强他们不一样，张强会出于好朋友的义气，帮着秦向前隐瞒一些事情。 而吴秋月则是会毫不留情地把他们犯的错误指出来。 “秦叔叔，秦向前今天在学校跟人打架了，还是跟二年级的，为什么打架我不知道，反正他让张强不许跟你说。” 一听跟二年级的打架了，陆宇脱口而出。 “这小子挺牛啊。” 对上吴秋月惊讶的眼神，陆宇轻咳一声，“你接着说。” “哦，因为打架，秦向前被老师批评了。” 叮嘱了吴秋月好好学习，陆宇便回了宿舍。 “秦叔叔。” 正巧，张健康的大儿子也回来了。 他今年刚考上了高中，只能半个月回家一次，高中提前了半个月开学，今天正好是他念高中之后第一次回家。 “聪聪回来了。” 陆宇见他在门口坐着看书，抬头，就见张健康家还锁着门，便让张聪到自己家里等着。 张聪也没客气，抱着书包跟着陆宇进了屋。 秦向前很喜欢张聪，见到张聪进来，乖乖站起来叫哥哥。 张聪坐到秦向前旁边，看了一眼他写的作业，还给他纠正了一下运笔的注意点。 陆宇没有再问先前的事，拿着暖水瓶打算去打热水。 路上遇见了不知道在哪蹭了一身油的张强。 听说哥哥回来了，张强激动地往家里跑，恰好被周巧梅看见。 一见张强身上的油，周巧梅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她一把提溜起张强的耳朵，拽着他就回了家。 “小秦，一会来家里吃饭啊。” 周巧梅匆匆说了一句，拉着鬼哭狼嚎的小儿子回家挨揍。 陆宇和秦向前经常在张健康家里蹭饭。 刚开始他还不好意思，在后来发现周巧梅的手艺那是一等一的好之后，便也不客气。 只不过每次去都要出去买上一点菜和肉，当作是他们父子俩的伙食费。 张健康是个清廉的人，每个月也是靠着他和周巧梅的那点工资，还要养两个儿子，手头也不宽裕。 陆宇在尝过了周巧梅的手艺之后，便想劝说周巧梅跟他一起开个饭馆。 但是想到现在还是84年，棉纺厂还要红火一段时间，便也作罢。 他买好了菜回家之后，发现秦向前又已经跟在张聪身后有说有笑，完全没有了先前阴郁的样子，心里不禁又感慨了一下。 这小孩子的心思全都写在脸上没错。 但是这变化之快，也实在让人拿捏不到啊。 绗?2绔?瀵硅嫳闆勭殑瀹氫箟 “当然。” 陆宇没有犹豫就答应了下来。 他却不知道，这一答应，为陆宇打开了一个全新的赚钱之路。 最近厂里的工作也没有那么忙碌。 陆宇改良了梳绒机之后，又小小的改良了一下纺线机，随后就再也改良不了别的机器了。 但是这些对于棉纺厂来说，就已经足够。 再加上陆宇已经不需要天天去车间维修机器，只要在别人搞不定的时候去看一看就好，所以很多时候，他都很闲。 张聪没事就拿着题目来问他，让陆宇重新找回了做教育公司时候的激情。 张健康从张聪这里得知了他每天都要问陆宇很多题目之后，没说什么，只让周巧梅每天多做点饭，让陆宇父子俩过来一起吃饭。 周巧梅自然答应下来。 张强也很自觉地天天跟秦向前一块，有时候在陆宇这边，有时候去找常优，和吴秋月他们一起写作业。 一个周之后，张聪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陆宇。 “秦叔叔，有件事想问问你的意见。” 陆宇看着张聪做的题目，点头，“你说。” “我有几个同学，想让您给他们补补课，他们家长说，可以付补课费的。” 此时，还是在1986年，陆宇不得不佩服这些想到了付费补课的家长。 教育界的内卷，大概就是从这时候开始的。 陆宇在经历了前面被举报这件事之后，便对棉纺厂的工作不是很看重。 之所以留下，一个是因为本钱和没有合适的机会，一个是因为看在张健康的面子上。 现在，机会出现了。 如果可以，他便放弃工作，专心，再次，踏上自己先前的路。 陆宇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那就晚上吧，我们5点半下班，从六点半到八点半，周末可以来半天，剩下半天我得带秦向前出去玩。” 张健康立刻表示给张聪第一个报名交费。 陆宇拒绝了。 “咱们俩这么多年交情，哥你再跟我来这些？” 张聪便成了陆宇小小补习班的第一个免费成员。 “对了哥。” 决定之后，陆宇又问张健康，“你说这事还会不会被人拿出来说？” 张健康想了一下，“你用到的又不是厂里的技术，问题不大，实在不行的话你在外面教吧，毕竟厂里人多眼杂。” 确定了人数之后，陆宇便出去租了间房子，平房，一年十块钱。 他带着秦向前，张强和常优一起打扫卫生。 三个孩子年纪不大，干活倒是卖力，很快屋里就被打扫得一干二净。 张健康还给他搞来了一个旧黑板。 有位家长不知道从哪弄来了一批淘汰了的桌椅，放在里面倒也合适。 陆宇想过他会在80年代选择做生意，但是也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再次从培训行业开始。 第一天，这里就来了七个学生，跟张聪都是同学。 秦向前知道陆宇要挣钱，也不打扰他，自己搬着小板凳坐在屋里看小人书。 教了一晚上，陆宇心中就在感叹这个年代学生的好学。 与二十一世纪出现的很多读书无用论不同，80年代和90年代，读书是最有用的年代。 他们这个时候，是知识的力量最为磅礴的时候。 而这些学生也深知这个道理，一个比一个努力，一个比一个拼命。 就是为了让知识去改变自己的命运。 八点半准时下课，大多数人都不愿意走，还想再问陆宇一些问题。 一直到了九点多。 陆宇看着有些犯困的秦向前，苦笑着跟大家道歉。 “抱歉了同学们，孩子困了，这样，你们回家把不懂的地方整理出来，以后我们逐一解决好不好？” 等到大家全都散了，陆宇收拾了卫生，背着睡着的秦向前和张聪一起回家。 “聪聪，你对你所处的环境，有什么看法。” 陆宇看向张聪，张聪沉吟片刻才开口，“比起来父辈，已经好多了，我们都感觉，还能再好一点。” “你说得对，还能更好。” “但是，乱世出英雄，因为不够好，你们才有机会，这不是最好的时代，却是机会最多的时代。” “抓住了，你就是这个时代的英雄。” 张聪沉思许久，在快要达到棉纺厂的时候，他开口问道。 “秦叔叔，你对这个英雄的定义是什么？” 这个问题让陆宇对张聪不禁有些刮目相看。 “你怎么看？” 陆宇不答反问。 “见义勇为是英雄，保护国家财产是英雄，保家卫国也是英雄。” 张聪说到这里，突然卡住，“应该，为社会做出贡献的都是英雄。” 陆宇抬头，看着还亮着盏盏明灯的厂子。 “张聪。” 陆宇的语气很郑重，张聪不由得跟着挺直了腰板。 “做时代的先驱，做行业的领军人物也是英雄。” 一直到回宿舍，张聪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陆宇也没有开口，许久没有讲课，这一晚上下来，他还真有点累。 第二天再见张聪的时候，陆宇惊讶地发现，他虽然眼下有两块青黑，一看就是没有休息好的样子。 但是整个人多出来的斗志却是显而易见的。 “秦叔叔，我懂了。” 陆宇笑着点头，“你会是新时代的英雄。” 张强听了，也跟着蹦了过来。 “我也是，我也是。” 秦向前笑眯眯地看着在场众人。 昨晚的话，他也听见了。 虽然现在他不理解，但是只要他好好记着，以后等他长大了，他一定会明白话里的意思的。 第二天学生又增加了两个，一个周后，陆宇这里的学生就有了十五个。 这是超出陆宇意料的数字。 白天上班，晚上补课的日子很充实。 暑假马上就要结束，补课也告一段落。 张聪觉得很充实，对于冲刺更高一级的大学又有了更多的信心。 而陆宇也很充实，具体表现在存折余额翻了将近两番。 秦向前早就写完了作业，这天去找常优玩，回来得很快，表情也有些贼兮兮的。 “怎么了？” 陆宇招呼他洗手吃饭。 秦向前洗完手，跑过来小声说道：“我听见常优在家里哭，说他爸爸要娶别人做老婆了。” 陆宇不知道怎么的，心里就涌上来一股不祥的预感。 该不会，牛学玲没有嫁到秦家，反而去了常家吧？ 第16章 如果她还活着，这就是误会 李家村距离陆宇所在的何家村需要走将近一个小时。 听说了陆宇要去李家村找李家人算账，村里几个壮年男人干脆套了车，送着他和秦向前过去。 “建国，我们就在村口，有事你大声喊一嗓子咱们接着就过去。” 这时候的人都是淳朴的，自己村里的人出了事，那就要拧成一条绳，团结起来一致对外。 陆宇点头答应，拉着秦向前朝着李家老大家的房子走去。 还没到，就见李家老大门口围了一群人。 院子里还有吵吵嚷嚷的声音。 陆宇挤开人群向前走，被挤到的人不愿意了，刚要扭头骂人，就见面前这人长得有点眼熟。 在看到陆宇手里牵着的小孩时，那人眼睛直接瞪圆了。 “都快闪开，李家的姑爷来了。” 这话一出，人群安静了片刻，之后，大家自觉地闪开了一条路。 陆宇牵着秦向前慢悠悠地走过去，站在了正在对峙的几人面前。 其中两个就是李家老大和老二。 另外两三个人是陆宇不认识的，但是在看到这几个人的时候，秦向前就掐住了陆宇手背上的肉。 “你把我妈还给我，还给我。” 凄厉的孩子哭声传来，秦向前猛地挣脱了陆宇的手，扑到为首的陌生人身上边打边咬。 “滚，你妈自己吊死的，关老子屁事。” “老子花了那么多钱买的媳妇，第二天就死了，老子还嫌晦气！” “我告诉你们，老子这钱你们不还回来，老子还来闹。” 那人一脚踹开秦向前，指着李家兄弟俩骂道。 陆宇上前一步，接住秦向前，看向那个男人，怒火让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狰狞。 “你花钱买的媳妇？” “他妈的那是我媳妇，你把我媳妇逼死了，还有理了？” 见陆宇站在面前，李家老大老二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底看到了慌乱。 不是说不回来了吗？ 陆宇拍拍秦向前的头，看似检查秦向前有没有受伤，实则低声说道：“去找你大强叔，让他去找昨天的公安，说这里有人买卖人口。” 秦向前一听找公安，撒腿就跑。 见秦向前跑远了，陆宇活动了一下手脚，上前一步。 “你是不是把春芳打了？” 那人瞪着眼睛看向陆宇，“打了，怎么了，老子买了媳妇是要睡的，她不让老子睡，老子就打她！” “一天打不服就打两天，打倒的媳妇揉倒的面，你算老几来叨叨这些？” “就算那女的先前是你媳妇，老子拿了钱就是老子媳妇，滚滚滚，你看看你个弱鸡样，再上前老子一拳头捶死你。” 陆宇简直要被气笑了。 一条人命，在这人的眼里，真的就不值得一提吗？ “人命，在你眼里，算什么？” 陆宇再次上前一步。 在那人抡起拳头之前，直接一拳将人打倒在地。 在场之人都愣住了。 李家老大默默后退，想要趁机离开。 但是想到这是自己家，又只能停下。 “妹夫，揍他！” 李家老二见陆宇动手，有点激动。 这个老光棍来了不知道多少次了，人都没了七个月了，他还在缠着他们要钱。 陆宇停了下来，转头看向李家老二。 “叫谁呢？” 李家老二立刻笑着上前，“自然是叫你啊，妹夫。” 陆宇拍了拍衣袖，远远的看着秦向前已经带着人回来，随后又是一拳，将李家老二打了个措手不及。 李家老大沉着脸看向陆宇，“秦建国，你什么意思？” 陆宇目光在他们几人身上转了一圈，眼底的恨意几乎要喷薄而出。 “我什么意思？” “我还想问问你们是什么意思，逼着我媳妇改嫁，把人都逼没了，我今天来就要跟你们好好说道说道。” “我好好的一个家，你们给我拆散了，我一回来，媳妇成了坟，儿子就跟小叫花子似的，差点饿死，凭什么，你们凭什么插手我秦家的事？” 陆宇声音悲怆，他只要一代入盛苗苗离开了他，就立刻能与老秦感同身受。 周边的村民们听得心里都跟着发酸。 可不是怎么的，好不容易上完了大学，在外面有了工作，回来接老婆孩子，结果成了现在这样，放谁身上能好受？ 李家老大却是冷哼，“你不是写信说不回来了吗？” “我们李家的闺女，就得听我们李家的。” 陆宇印象中就没记得见过这么胡搅蛮缠的人，他本来脾气就有点暴躁，听了这些话，简直就是压制不住心里的怒火。 “李春芳是秦建国的媳妇，是老秦家的人，你怎么不打听打听，昨天那个故意念错信的人现在在哪！” 秦向前见陆宇跟舅舅们吵了起来，赶紧迈着小短腿冲过来。 “大强叔去了。” 陆宇点点头，何家村的人现在也都围了过来，几个人高马大的汉子站在陆宇身后，给了几个人极大的震慑力。 “姓李的，你们等着，老子不会放过你们的。” 老光棍看这样就想走，一个陆宇他就不好对付，现在又来了四五个壮汉，他更对付不了了。 他刚要走，陆宇直接伸手将人拦下。 “别走啊，再等会，还有好戏看呢。” 老光棍搞不懂陆宇的意思，但是何家村的人见陆宇不让老光棍走，便也上前一步，将人拦住。 李家哥俩知道今天这事不能善了，却也没想到，等了十几分钟，等来了公安。 “秦同志，今天是怎么回事？” 他们昨晚刚审问完了陈来富，今天就有人来说，秦同志这边又要报案。 陆宇指着李家哥俩，直接开口：“他们俩强行买卖人口。” “这个人，买卖人口不说，殴打他人，强奸未遂，间接导致他人死亡，同志，你说这样的人，得判多少年？” 人群之中一片安静。 这人啊，还就是得读书，你听听这秦建国，说起话来那真是一套一套的。 公安们听着这些罪名，问询了周围的村民。 确认了老光棍的确说了他是花了八十块钱买的媳妇，在人家不愿意的时候，强迫人家与他发生关系，便说要将人带回去调查。 “妹夫，都是误会啊妹夫！” 李家哥俩被带走的时候，慌乱地转头看向陆宇。 陆宇拉着秦向前，面无表情。 “要是你们的妹妹还活着，那这事就是个误会。” “可惜，她活不过来了。” 第17章 约法三章第一版 将害了李春芳的人全部送进了公安部门，陆宇觉得心口的一块大石头不见了。 秦向前这段时间一直跟在陆宇身边，虽然没叫过一声“爸爸”，但是好在也没公开跟他对着干。 陆宇承认，这场悲剧老秦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他既然接了老秦这烂糟糟的人生，就得替他弥补。 老秦啊老秦，真是自己作的。 之前陆宇还能尊称一声秦大爷，现在陆宇只想拍拍秦建国的肩膀，叫一声老秦你回头是岸。 回到何大壮家里，陆宇回到自家宅子里翻找了一下，在李春芳平时藏东西的地方找到了小小的一个银锁。 银锁看着很是陈旧，陆宇找了根绳，将锁挂在了秦向前的脖子上。 “你妈说，这是她小时候戴的，以后要给你，现在我替她给你。” 秦向前小手紧紧握着银锁，鼻涕跟着眼泪一起落下，也打散了陆宇心头的悲伤。 他一脸嫌弃地拿了一张粗糙的草纸给秦向前擦鼻涕。 实在想不到，见了秦建国只有冷嘲热讽的秦向前，小时候居然是个鼻涕虫。 银锁底下，还有李春芳攒下来的一点钱。 将这些都踹在兜里，陆宇去了何大壮家，跟他们告别。 临走时，还在何大壮枕头底下塞了十块钱。 毕竟李春芳的丧事就是何大壮和梅花操办的。 离开前的最后一站，是李春芳的墓前。 秦向前不想走，陆宇直接一把将他抱起来，扛着就走。 先去了公安那边了解了案件进度，说明自己要回h市工作，留下了联系地址之后，陆宇拉着秦向前去了镇上的百货大楼。 新鲜的百货大楼让秦向前忘记了离开家的悲伤，他趴在陆宇的肩头，好奇地左看右看。 给秦向前买了几身衣服，又买了几块桃酥带着路上吃，最后陆宇看着秦向前面黄肌瘦的模样，给买了一把大白兔奶糖。 本来就没攒下多少的钱，现在更是所剩无几。 “回去之后跟你爹我一起想办法挣钱知道吗？” 看着吃了一块糖之后，幸福的眼睛都眯起来的秦向前，陆宇揉揉他的脑袋，开口。 秦向前没有吱声，小心地将剩下的糖揣进小布包。 “怎么不吃了？” 陆宇好奇。 “留着，回去给我妈吃。” 秦向前声音不大，说话的时候陆宇甚至能听见他咽口水的声音。 但是他的动作很坚定，很小心。 陆宇不禁眼眶有些发热。 他在做培训的时候，带过很多小孩子。 其中各有一个上三年级的小朋友让他记忆尤深。 “妈妈拿来四个苹果，分给三个小朋友，应该怎么分？” 他说。 “分一个给妈妈。” 陆宇记得，他与盛苗苗一起看见这个回答时候的震惊。 不是标准答案，却是最有爱，最有心的答案。 就像今天的秦向前。 他只是一个深深思念着母亲的孩子。 “没事，你吃吧，等回来看你妈的时候，我给她买最好的。” 秦向前的眼睛瞬间亮了，“真的吗？” 陆宇点头，认真郑重，“真的。” 离开的时候，秦向前没有再苦恼，他紧紧抓着陆宇的衣角，跟着他踏上了去h市的车。 吃了一块桃酥，秦向前小心地舔着手指上残留的渣渣，好奇地朝着窗外看去。 他去过的最繁华的地方就是百货大楼，一下子来到h市，就算是没有高楼大厦，也是让秦向前看得目不暇接。 陆宇按照记忆，来到了老秦申请的那间宿舍，这时候已经是吃晚饭的时候。 两人在外面吃了包子，倒也不用担心回去没有饭吃。 宿舍就是一间十五平米左右的狭长房间。 房间被一道布帘子隔成了两部分。 布帘里面摆了一张大约有一米五的木床，两个木头柜子。 布帘外面则是一个洗手架，盆，还有一张晃晃悠悠的书桌。 “以后咱们就先住在这里，平时我要去上班，你就在这里好好待着，明天我去托儿所看看，能不能让你去上学。” 陆宇让秦向前坐在屋里的板凳上，从木头柜子里拿了床单换上。 秦向前一直在看他。 等到陆宇忙完之后，秦向前才开口。 “你不难受吗？” 来了来了，这危及到薄弱的父子之情的问题终于来了。 只是相对于记忆中的场景，这一次秦向前问的语气相对温和一些。 “难受。” 陆宇眼前浮现出盛苗苗的脸。 他对于李春芳的所有记忆，都来自老秦的回忆。 李春芳对于陆宇来说，就像是电影里的一个角色。 每一次想起爱人，陆宇只会想起盛苗苗。 “但是我还得将坏人送进去，照顾你，挣钱养家，等你上学了还要督促你学习，我不敢一直难受。” 秦向前沉默了，他还小，他不太懂。 他只知道，他妈死的时候，何叔和梅花婶子都掉眼泪了。 而他这个爹，除了眼睛里出现了点水光，根本就没掉眼泪。 “那，你会记着我妈吗？” 他妈下葬那天，梅花婶子拉着他的手，要他好好记住他妈，不能忘了。 陆宇蹲在秦向前面前，看着他清澈的双眼。 “我会，每年我都会带你回去看你妈，你会记住她，我也会记住她。” 秦向前默默抿紧了唇，低头。 吸溜鼻涕的声音再次响起，陆宇觉得自己马上要被气笑了。 “秦向前，我来说一下现阶段我对你的要求。” “第一，有鼻涕流出来必须第一时间擦干净。” 陆宇的话刚落音，就见秦向前抬手，拉着崭新的衣服放在了鼻尖上，用力。 场面一度很是安静。 秦向前眨巴眨巴眼睛，无辜地看着陆宇。 陆宇脑门气得生疼，还得再在心底劝诫自己莫生气。 他挪开眼，不去看秦向前衣服上亮晶晶的痕迹，继续开口。 “第二，出门必须先告诉我一声，不准跟着陌生人走。” “第三，要讲卫生，就像刚才用衣服擦鼻涕这种事，不准再发生了。” 将衣服放在水龙头地下冲洗着，陆宇无奈地叹气。 养一个小孩，真的要花费很多的精力。 这已经是个六岁的孩子，才相处了这么三四天，他就觉得有点心累。 七岁八岁讨人嫌，更难管的时候，还在后面。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他却不知道，以后他还有无数次与秦向前约法三章。 扭干衣服挂在门外的绳上时，旁边宿舍走出来一个瘦小的中年妇女。 陆宇认出来，这是副厂长的媳妇周巧梅，也是厂里的工人。 “小秦，媳妇接回来了？这是你儿子的衣服吧？” 她嗓门不小，这一声，把住在宿舍的几家人都叫了出来。 第18章 加班，维修机器 有好事的，直接进了陆宇的宿舍，却只看见一个小小的孩童坐在板凳上，有些凶悍地看着他们。 “哎，你媳妇呢？” 陆宇被这些人的八卦之心所折服，他沉默片刻，低声回道。 “没了，以后当着孩子的面，不要说了。” 先前那几个好事的，立刻后退了一步。 秦建国是厂里刚分配进来的大学生毕业生，专门搞厂里的机器，是高级工人。 她们刚才也只是想在秦建国的媳妇面前露个脸，打好关系，谁曾想这一下就戳到了人家的肺管子上去。 “那什么，以后有什么事就说一声，咱们人多，帮把手的事。” 副厂长的媳妇周巧梅赶紧打了个圆场。 周围的人都跟着附和了几声，陆宇勉强笑了一下，晒好衣服进了屋。 勉强是真的勉强。 饶是他作为陆宇的那三十八年里，都没有被一群女人包围的经历。 说实在的，还挺紧张。 “那些人都是我一起上班的同事，要是有什么事，我不在家，你就去找说话的那个婶子，他们家就住在我们家左边那家。” “知道哪是左边吧？” 秦向前看陆宇的眼神就像在看二傻子。 “我六岁了，我不傻。” 陆宇被这一堵，也不想跟他说话了，打了水带着秦向前洗了脸，擦了擦身上，打算带着他出去转转，熟悉一下环境。 路上，就遇见了正在厂里转悠的副厂长张健康。 大概是听说了他的事，张健康没有多问，只说有什么事就提出来，厂里帮着解决。 从二十一世纪回去的陆宇自然而然将这句话当成了一句普通的客套，说了几句话之后，大家便各自忙碌。 陆宇没敢多说话，他跟老秦的脾气不太一样，老秦年轻的时候是个闷葫芦，但是他不是，他就是个一点就炸的爆仗。 一下子性格转变太多，很容易被人看出来问题。 再一个，老秦在厂里是技术工人，而他……会个锤子哦。 “这边是食堂，可以打饭，以后要是我忙没回来，你就拿着碗和饭票自己过来吃饭。” “我在那边上班，没什么大事不要到这边来，这边很多机器，一旦受伤可不是小事。” “还有，厂里有好几个跟你差不多大的孩子，可以一起玩。” 秦向前紧紧跟着陆宇，点头，看起来十分乖巧。 转了一圈，陆宇带着秦向前回了宿舍，给他看了饭票放在了哪，“这些都不要告诉别人。” 秦向前刚爬上床点了点头，就被陆宇又提溜了下来。 “睡觉之前记得洗脸洗脚。” 虽说陆宇有时候也懒得不想动，但是讲卫生的好习惯要给孩子从小培养。 陆宇见秦向前已经躺好，便从柜子里拿了一本机械相关的专业书慢慢翻看了起来。 原以为自己会看不进去，没想到有老秦的记忆在，他看起来倒是挺轻松的。 看了几页，确定老秦的专业记忆也给自己留了下来，陆宇放下书关灯。 秦大爷是个好人，这老爷子能处。 第二天，陆宇销假上班，刚到了岗位，就见到张健康走了过来。 “小秦，你我看你家孩子可以上托儿所了，你嫂子帮你报了名，一会你先带着孩子过去吧。” 陆宇原本想中午去托儿所问问，没成想张健康两口子这就给解决了。 “谢谢张厂长了，太麻烦你了。” 张健康笑着摆摆手，“麻烦什么，带孩子不容易，你一个大男人又没什么经验，我们能帮衬得上就行。” 话都说到了这里，陆宇干脆先回了宿舍，带着秦向前去托儿所。 托儿所按照年龄分了两个班，四岁以下的在小班，老师是个四十多岁十分和善的中年妇女。 四岁以上的在大班，老师看着年轻一点，表情也更加严肃一些。 一看秦向前的体格，负责大班的刘老师就皱起了眉头。 “我看向前有点太瘦了，秦工，你可得给孩子好好补补。” 陆宇苦笑，“刘老师你说的是，回头我就得给他补身体。” 秦向前真的太瘦了，瘦得全身只有一把骨头，脸上一眼看过去，就只看到两只眼睛。 但是在80年代初期，大家生活都不怎么样，陆宇手头又不宽裕，只能说是尽量了。 第一天的生活平平无奇，陆宇穿梭在各个车间之间，查看着棉织厂机器的运转，直到中午吃饭的时候，陆宇才想起来，他还有个儿子在托儿所。 买了两个馒头和一块咸菜，陆宇走到托儿所附近打算看看秦向前在干什么。 围栏之外，陆宇小心看过去，就见秦向前独自一人坐在台阶上，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陆宇刚要喊他一声，就听见刘老师走出来，喊着大家进屋洗手吃饭。 秦向前赶紧起身，走到队伍里，跟着进屋。 打定主意晚上再问问秦向前，陆宇一边吃饭一边回了车间。 但是他没想到，这晚上他没问成。 下午的时候，有台机器开始卡线。 机器一旦卡线，纺出来的线就不结实，不顺滑，后续织布的时候，布料质量也不会过关。 更关键的是，一旦开始卡线，后面说不定就会出现什么大问题。 棉纺厂是国有单位，在h市都是一个大厂，职工天天忙碌，加班更是常有的事。 并且这里的机器几乎全都是从国外进口过来的，虽然是人家淘汰下来的机器，但是相比较起来，也算是不错的了。 一旦坏了，就得想办法解决，实在解决不了，从国外找技术人员的话，花销先不说，时间就是一个大问题。 毕竟每一台机器都承载着任务。 而维修工人已经修了一下午，都没有解决卡线的问题，反而让机器轰鸣声更大，运行的时候都开始一颤一颤的。 陆宇作为厂里的大学生技术人员，这个工作他必须得上。 在老秦的记忆中并没有这一段。 因为老秦当时沉浸在痛苦之中，根本无心去管工作上的事情。 厂里对此都颇有微词，后来，老秦在厂里的地位慢慢下滑，也有这件事他根本就没有心思去解决的缘故。 陆宇在周围工人急切盼望的眼神中对机器进行了检查，从外面看起来，什么问题都没有。 眼看着马上就下班了，陆宇只能让大家先散了，他今晚加加班，看看怎么处理。 第19章 她一定会！ “行了行了，大家散了吧，这拆机器的话，里面都是精密零件，咱们人多了万一出个声吓着小秦，把零件戳坏了就不好了。” 张健康半开玩笑地说着。 众人也都知道，他们在这里根本没用，还不如早点回去。 陆宇见人都散了，就留下年轻工人小李帮他忙，便招呼着小李一起将机器的外壳拆开。 里面各种零件密密麻麻的，看着小李眼都要晕了，陆宇小心翼翼地一样一样的看过去，发现还是没有问题。 既然都没有问题，那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着那一堆零件，陆宇深吸一口气，浓郁的机油味传来，顶得他胃都开始不舒服。 一点一点将零件拆开，排查着里面有没有什么问题。 直到天色完全暗了下来，陆宇也没有发现这其中的问题所在。 他急得有点冒汗。 小李给他提着灯，一点一点找过去。 陆宇用袖子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继续拆零件。 小螺丝刀刚刚放上去，黑乎乎的车间门口就传来了一个稚嫩的童声。 “你怎么还不回去？” 这声音来得突然，小李手里的手电筒当场就掉在了地上。 陆宇手一滑，螺丝刀差点把零件铲断。 两人齐齐向车间门口看过去。 月光下，一个瘦小的身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陆宇终于反应过来了。 他怕什么，那是他儿子。 “小李，我估计得还得一会，你先回去吧。” 让小李回去休息，陆宇坐在机器旁边对着秦向前招手。 “吃饭了没？” 秦向前不说话，走到陆宇面前，只是重复问他，“你为什么不回去？” 今天在托儿所里一起的几个小朋友，都有父母去接，而他等到了最后，是由刘老师送回宿舍的。 回去之后，秦向前听说他爸在修机器，便在宿舍等，等到了天完全黑了都没等到人回去。 秦向前很不高兴，他跟着来到h市的第一天，就被独自一个人扔在了空荡荡的宿舍。 他跟着走之前，曾经听村里的婶子们小声议论过，他爹刚开始就是装样，也会对他好。 这才第一天，就连装样都不肯装吗？ “我才来一天，你就让我去托儿所，还不接我，让我自己回宿舍里，我还没吃饭，你这样，我还不如回村里去。” 秦向前看着有些委屈，脸上皱成一团，像只哭丧着脸的小猴子。 陆宇看着好笑，想捏一下他的脸，但是想到自己黑乎乎的手，还是作罢。 “我今天突然加班，忘记跟你说了。” 秦向前一直在村里生活，村里也没有加班不回家这一说。 只有六岁的他不是很理解“加班”这个词的含义。 “可是人家都回去了，别人都有人接，只有我没有。” 秦向前继续大声抗议。 “这些铁疙瘩有什么好玩的！” 陆宇不明白是自己解释的不到位，还是怎么样，秦向前似乎根本没听明白自己话里的意思。 “过来。” 他收了收脸上的笑，让秦向前走到自己面前。 “我在工作，你明白工作的意思吗？” 秦向前听见工作两个字，顿时就炸了。 “就是因为你工作忙，所以不能回家，所以我娘死了的那个工作吗？” “是不是你现在也开始工作忙，那我也会像我妈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死了？” 这话说得着实有些严重，陆宇听得头皮都有些发麻。 他昨天还觉得这孩子应该没什么大事，但是现在看来，这孩子从现在开始，心理上就有点问题了。 偏执，还没有安全感。 “少在那里胡说八道！” 陆宇一下子严肃了起来。 他现在还小，乍一吓唬还能吓唬住。 秦向前紧紧闭着嘴，一言不发。 “你过来蹲下，给我拿着手电筒照着。” 陆宇的话让秦向前犹豫着上前了两步，却没有去拿手电筒。 “抓紧时间，要不然今晚我们俩谁都别想回去睡觉了。” “拿着，把那个按钮往上推，我让你照哪就你照哪听见了吗？” 他见秦向前一直磨磨唧唧的，再次开口。 “你看这个厂里所有的人，跟你在村里时候的模样一样吗，做的事情一样吗，有不在托儿所，天天在大街上疯跑的小孩吗？” 见秦向前一直不动，他无奈地将手在衣服上擦了几下，找出来一个头灯戴上。 五月份的夜里还有一点凉风，但是陆宇现在蹲在机器后面，夜风都被厚重的机器隔绝开来。 他头上早就流下了一串串的汗珠。 陆宇很想快点干完回去洗澡睡觉，但是一想到秦向前的性子，陆宇就觉得要是说不明，今晚估计又是一个不眠夜。 “你先想想有没有，再跟我说话。” “想不明白就问我，但是不要再说什么死不死之类的话，我不爱听，你妈也不爱听。” 秦向前猛地眼睛一亮，“我妈还能听到？” 陆宇没有犹豫，将在书里电视剧里忽悠小孩的那一套拿了出来。 “你出去看看天上，是不是有很多星星？” 秦向前蹬蹬迈着小短腿跑出去，看了看天又跑了回来。 陆宇拆下零件，认真看着里面的构造。 “善良温柔的人死后都会变成天上的星星，你说你妈会不会变成星星？” 秦向前猛点头，“我妈会，她一定会！” 陆宇转头看他，头灯的灯光照得秦向前下意识抬手挡住了眼睛。 “那你说，你妈天天在头顶上看着你，能不能听见你说话？” 秦向前也顾不上回答，再次跑出去抬头看着天。 这个功夫，陆宇也终于在拆下来不知道多少零件之后，找到了出了问题的点。 有根轴承被棉花缠住了。 将上面的棉花摘干净，陆宇将那附近的螺丝重新扭紧，加上机油，开始重新往回安装零件。 秦向前此时也跑了回来，拿起手电筒就要给陆宇照着。 “我问你的问题，你想明白了吗？” 陆宇没有养孩子的经验，但是他作为培训老师的这么多年里，见到的孩子不止一个两个。 区区一个秦向前，他不信自己教不明白。 “我说过，想明白了再来跟我说话，没想明白，就先好好想想。” 第20章 饺子 “你说的那些，都不一样。” 秦向前小声开口。 “他们做的事不是地里的活，我今天还听别人说，有个人请假了，所以他妈特别忙，说累得腰疼。” 陆宇点头。 “看来你是明白点了，在工厂里上班就这样，一个人有自己的岗位，有他的工作职责。” “尤其是站在机器前面上班的这些人，一个人耽误了进度，后面所有人的进度都会被耽误。” “棉花你见过，但是棉花要做成线，就需要经过一系列的流程。从配棉，清梳再到梳棉，并条，纺了粗纱再纺细纱，最后用络筒机做成线团，才是我们最后用的棉线。” 见秦向前完全不理解，陆宇指了指盛放工具的箱子。 “把扳子给我拿过来，那个最大的。” 秦向前找到那个大大的扳手，费力拿起来给陆宇递了过去。 “这是不是需要一个过程？” 陆宇接过扳手，见秦向前点头，继续说道：“那在这些岗位上的人，是不是就不能停下？” 秦向前想了一会，再次点头。 “一旦停下，后面的工作就不能做了，我们现在做的这些，厂里都会发工资，既然拿了人家的钱，就得给人家把活干好，你说对不对？” 陆宇的话让秦向前思索了一会，在陆宇马上就要把所有的零件都安装好之后才小声开口。 “你以后加班，我能来找你吗？” 陆宇扭紧最后一个螺丝，点头，“现在这样是可以的，要是人多的话，你就在车间外面等我，行不行？” 秦向前没有说话，他看着陆宇吃力的将外壳按上，拍了拍那大大的机器，然后去外面用味道奇怪的东西洗手。 对上陆宇看过来的目光，秦向前别过头去。 陆宇只是笑了笑，洗完手，脱下工作服又开始洗。 工厂里只有家属院那边传来欢笑声，秦向前坐在台阶上看着陆宇前前后后的忙着，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不生气了之后，都饿了。 拿着衣服回去晾好，陆宇想了想，将秦向前扛在肩膀上，大步走出了工厂。 陌生的街道上已经没有几个人，陆宇带着秦向前拐了几个弯，来到了一家小小的摊子前。 “大叔，先别收摊，孩子没吃饭，还有没有饺子？” 本来要收摊的大叔听见是孩子没吃饭，便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只有白菜花生米的，吃不吃？” 听见饺子，秦向前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陆宇看着好笑，应了一声：“吃，来一份半。” 秦向前想到自己上次吃饺子的时候还是过年的时候，梅花婶子在外面把他找回家，给了他一碗。 他带着去妈妈的墓前，饺子很快就凉了，他也没吃出来什么滋味。 只记得那时候的风真的很大。 而今天的饺子还没出锅，秦向前似乎就能闻到香味。 “今年过年的时候，我多搞点肉票，咱们买了肉带回去跟你妈一起吃。” 饺子上桌，陆宇拿了筷子给秦向前。 “不够再要。” 秦向前吃的狼吞虎咽，胡乱点了点头，陆宇笑着慢慢咬开一个饺子。 嗯，没肉，没油水。 年纪轻轻的吃减脂餐，真好。 没有油水的饺子被父子二人吃了个干净。 回到宿舍之后，陆宇将家里所有的钱都找了出来。 “今晚吃饺子花了五毛，咱们一共还有十二块钱。” “也就是说，咱们要是顿顿吃饺子，只能吃24顿，也就是8天，8天之后，我们就得挨饿了。” “我下次发工资得二十天之后。” “你说，该怎么办？” 六岁的孩子，应该有一点理财观念了。 秦向前听了之后皱了皱眉头。 “以后不要吃饺子了，昨天你给我看还有好多饭票，我们去打饭吃。” 陆宇赞许的点点头，这孩子悟性不错。 难怪曾经被折腾成那样，学习成绩还是一直数一数二的。 “说得对，所以以后我加班的时候，再给你一个任务，先去车间问问我吃没吃饭，没吃的话你要去帮我也打饭，可以吗？” 秦向前这次非常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他帮着陆宇把钱和饭票都收拾好，透过窗户看着外面的天空。 妈妈总说爸爸是个很好很厉害的人，他今天觉得，好像是有一点。 从他去找了那个姓陈的算账，到他把那几个男人都打了，这个过程秦向前都看在眼里，从那时候开始，他莫名地就看着这个是他父亲的男人顺眼了不少。 陆宇并不知道这小屁孩终于对他印象开始改观。 他听见外面张健康的说话声传来，便出门跟张健康打了个招呼。 “张厂长，机子我修好了，明天上机试试，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陆宇见张健康满眼赞许，话锋一转。 “棉花跑到了里面的轴承上去了，我把棉花拿出来了，明天送您那去您看看。” 张健康爽快的答应了一声，“没问题，明天早上上机看看，要是真的没什么问题的话，小秦你这次可是立了功了。” 陆宇笑着摆手。“工作职责所在，什么立功不立功的，张厂长，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推门进屋，陆宇见秦向前从布帘后面伸出一个脑袋，好像在听他们说话。 “快睡觉吧，明天还得去托儿所。” “对了，中午你怎么不跟别人一起玩？” 秦向前听了这话，看向陆宇的眼神顿时亮了起来。 “你去了？” 陆宇铺开小毯子让秦向前盖上。 “我去了没多久你们就进去吃饭了，我没跟你说话。” 秦向前咧着嘴笑了笑。 陆宇猛然发觉，这是他自从见到秦向前之后，他最为真实的一个笑容。 “今天星期二，我星期天休息，带你去公园看看。” 小孩子嘛，总得哄着点，只要三观正，不走歪路，适当顺着点没什么问题。 秦向前顿时对星期天充满了期望。 第二天上机之后，一切正常。 秦向前也一切正常。 拆下来的棉花也交给了张健康。 陆宇中午又去了托儿所，一边啃着玉米饼子，一边跟站在台阶上往外看的秦向前打了个招呼。 然而第三天，陆宇还在车间里查看机器的使用状况，就被刘老师找上了门。 第21章 为什么打架 “秦工，你有没有空，能不能去一趟托儿所？” 刘老师严肃的模样让陆宇心里猛地一跳。 “刘老师，是出了什么事吗？” “秦向前与别的小朋友打架了，一个人打了三个。” 说实在的，陆宇对于打架这个问题倒不是很看重，男孩子哪有几个不打架的？ 再说了，秦向前这小子…… 算了，他性子还不稳定，还是去看看吧。 跟着刘老师来到托儿所，陆宇就看见了在走廊里罚站的秦向前。 “刘老师，被打的孩子呢？” 陆宇有点不高兴，打架是双方的事情，哪里能只罚一个孩子？ 像他以前，一罚就是俩。 “那三个孩子在医务室。” 刘老师的话一开口，陆宇面色一变。 这么严重，都到医务室里去了？ 秦向前抬头看向陆宇的时候，只看到陆宇脸色有些难看。 陆宇大步走到秦向前身前，蹲下身看着他。 “为什么打架？” 见秦向前眼中出现像刚见面时候的倔强神色，陆宇不禁一声叹息。 这两天的工作，白做了。 这家伙又成了个小狼崽子。 “跟我说说，为什么打架？” 秦向前扭过头去，一言不发。 陆宇不禁有些头疼，这熊孩子，这种关键时候的说话啊，他也好知道责任在谁那边，等人家家长来了，得是个什么态度。 秦向前有时候这嘴长了跟没长似的，倒是与老秦一模一样。 绝对是亲生的。 陆宇无奈笑了笑，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想起来自己小的时候。 第一次跟人打架是因为陆长远。 那段时间陆长远去山里卖货，路不好走翻了车，把腿摔断了。 村里不少小孩都跟在陆长远身后，一瘸一拐地跟着学样。 他看着心里很生气，在又有孩子跟着学样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上去就把跟在陆长远身后的三个孩子给打了。 当时陆长远拄着拐杖站在他面前问他，“为什么打架？” 他似乎也是看到了陆长远难看的脸色，扭头没说话。 那时候的他，与现在的秦向前，极为相似。 是不是如果当时他把原因说出来，陆长远就不会在面对其他的家长时无话可说，只能揍自己一顿？ 想到这里，陆宇突然就想起来陆长远在集市上经受了风吹日晒，显得比同龄人更加苍老的脸。 “秦向前，你必须告诉我为什么跟别人打架，要不然我没办法名正言顺地帮你出气。” “当然，你要是不占理，那我也没办法，你只能挨揍了。” 秦向前没想到陆宇会这么说，震惊地看着他。 听着已经有家长领着一直哭的小孩子朝这边走，秦向前有点急了，“快点，到底为什么？” 秦向前回神，咬咬牙开口。 “他们说我是没妈的孩子，说我没妈教，说等我有了后妈，就一定会被扔了，被人贩子卖进大山！” 秦向前的声音越来越大，三个家长带着孩子走过来的时候，正好将秦向前的话听了个清清楚楚。 正想着兴师问罪的三个人一下子哑了火。 “何哥，赵哥，张姐。” 陆宇将这几个人与自己记忆中的脸对上号，站起来面无表情地喊了一声。 要是陆宇本人，这面无表情一定会吓退不少人。 但是换做是老秦这白面书生样，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小秦，你孩子怎么能这样，你看看把我们家孩子打的。” 张姐拉着站在他身边的男孩，露出脸上被打青了的地方。 陆宇目光在三个男孩脸上扫视了一圈，回头看看秦向前黑黑瘦瘦的脸，放心了一点。 “张姐，刚才秦向前说的话，你们也听见了吧。” “我爱人去世了，这事我们全家都很难过，但是孩子这么说就不合适了，更何况还是在嘲笑我家孩子。” 何哥立刻上前一步，“孩子之间闹着玩，用得着动手？” “你这孩子在村里待久了，全身都是坏毛病，你这样不行，得揍，你要是不想揍，哥替你。” 陆宇的衣角猛然被揪紧。 转身拍拍秦向前，陆宇看向何哥。 “何哥，最后看在我们在一起工作的面子上，我叫你一声哥，我秦家的事，还不劳烦你插手。” “我就想问问，这话，你们这几个小朋友是说过还是没说过。” 三个小朋友齐齐往自己父母身后靠了靠，一言不发。 陆宇转头看向刘老师。 “刘老师，你听见了吗？” 刘老师有些为难的摇头，“不好意思，秦工，我没注意到。” 张姐立刻来了劲头。 “小秦呐，你是大学生，应该知道做事得讲道理是不是？” “这大家伙都不知道的事，你也不能听你家孩子乱编，说不定，这孩子就爱撒谎呢？” 陆宇要被气笑了。 “我家孩子什么样，我不知道？先前的事我先不说什么，就张红你刚才这话，足以证明你家孩子在你的教育下，也得学歪了。” 正面刚就是了，陆宇表示自己完全不怕。 张红脸都被气红了，“秦建国你是大学生你了不起啊，我家孩子什么样轮得到你说三道四？” 陆宇立刻跟上，“我家孩子什么样，也不用张红你在这里叨叨。” 这边正在打嘴仗，里面突然跑出来一个小胖子。 陆宇认出来，这是张健康的小儿子。 “秦叔叔我听见了，他们三个说那样的话了。” “他们还把秦向前赶出去，不让他坐在教室里，还把他的本子撕了。” 陆宇顿时转头看向刘老师。 刘老师下意识移开眼睛，没有去看陆宇。 身后，吸溜鼻涕的声音再次传来。 “秦向前一直没跟他们打架，最后他们说了那样的话，秦向前才打了他们。” 小胖子声音洪亮，将事情经过说了个清楚。 一直没开口的赵哥终于站了出来。 “那什么，孩子说着玩呢，我们回家好好教育教育孩子，秦工，你也说说你家孩子，他完全可以去我们家找我们告状，直接动手还行？” 张健康的儿子出面作证，这事大概就是真的了。 他们再胡搅蛮缠，引出来了张健康，这件事就尴尬了。 第22章 机器又坏了 陆宇拉着秦向前往前走了几步。 “回家教育行，但是得先给我儿子道歉。” 几个大人脸色一变，小胖子站在一边，一脸严肃的模样像极了张健康。 “让你多说话，欺负人，快点道歉。” 几个大人无奈转身，给了一边在自家孩子身上拍打着，一边开口让他们道歉。 哭声再次传来。 带着哭腔的道歉声也传了过来。 “秦向前，对不起。” 见他们道了歉，陆宇没有再多提什么要求。 都是一个单位的，抬头不见低头见，搞得太尴尬了也不好。 “六岁的孩子懂这么多？是不是跟着大人学的嘴？” “我看大家以后说话的时候，得注意点，有些话还是避着点孩子比较好。” 小胖子倒背着手，不住点头。 “就是就是。” 张红不敢说小胖子，只能斜着眼睛瞪了陆宇一眼，“大学生就是大学生，这嘴真是厉害，一般人还真说不过。” 陆宇闻言顿时就笑了，“你放心，一般人我还不开口说他呢。” “再说了，这牙尖嘴利不分是不是大学生，得看天分，张姐你这个天分就挺不错的。” 张红的脸气得通红，拉着孩子就走。 剩下的两个人也各自拉着孩子回家。 陆宇让秦向前去感谢张强这个小胖子，自己则是走到刘老师面前。 “刘老师，向前还请你以后多多关照了。” 刘老师有些尴尬地答应了一声，陆宇带着两个孩子回家。 为了感谢张强小胖子今天的仗义执言，陆宇买了一把大白兔给他吃。 张强把糖一分为二，塞给了秦向前一把，然后美滋滋地跑回了家。 “我们不是没钱了吗？” 秦向前看着手里的糖，瘦削的小脸上满是严肃。 陆宇拿起一颗糖剥开塞进嘴里，香甜的味道让他嘴巴里分泌了大量口水，说话也像小孩子一样含糊不清起来。 “你个傻蛋，这是谢礼。” 他嚼了嘴巴里的糖咽下去，又拿了一颗剥开塞进秦向前的嘴里。 “别人帮了你，你得感谢人家，你说要不是今天张强站出来帮你说话，我能这么有底气地跟那几个人battle？” 秦向前含着糖，一脸诧异，“掰头？” 他爸今天是挺厉害的，但是没去掰人家的头啊。 “英语，等你学了英语你就会了，”嘴巴一时秃噜了的陆宇急忙给自己找了个理由，“好好上学，以后会的比我多。” 秦向前赶紧点头，“嗯。” 他妈也是这么说的，好好上学，以后也当大学生。 “以后跟张强好好相处，这小胖子人不错，能处。” 秦向前答应了。 陆宇还想再多说两句，就听见门外，张健康在喊他。 “我出去看看你张叔喊我干什么，要是没事做你就去找张健康玩一会，但是别给人家添麻烦知道吗？” 秦向前从凳子上跳下来，“你还回来吃午饭吗？” 陆宇一边往外走，一边回头，“不知道，要是我不回来你就自己去打饭吃。” 门外，张健康脸上一片严肃。 “小秦，你跟我过来一下。” 陆宇有点紧张，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难不成秦向前这事，还把张健康给惊动了？ “你给我的那些棉花，确定是从轴承上拿下来的？” 来到张健康的办公室，他神色更加不好看，开口问道。 陆宇点头，“确定。” 那些棉花就摆在了张健康的桌子上，陆宇抬手指着那搅得薄又硬，满是机油，几乎有点看不出来模样的棉花继续说道。 “就是在轴承上绞了挺长时间，才会变得这么薄这么硬。” 张健康低头看着桌面上那团带着刺鼻气味，黑乎乎的东西，笑容看着很冷。 “好，好得很。” 陆宇松了一口气，他看出来了。 “张厂长，这……” 但是陆宇还得假装自己不太懂。 那天他把棉花都拆下来的时候，只捏了两下，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在棉织厂待了这么久，不算是白待了。 只不过，有些话，不能从他嘴里说出来。 “你把棉花送到我这里来了，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张健康突然抬头看向陆宇。 陆宇一声苦笑，“张厂长，我就会修个机器，这棉花质量好不好，我也不会看，我只是觉得机器状态挺好的，不至于让棉花缠进去，这才来找你的。” 张健康听到这里，只能叹了一口气。 “也是，我也是太心急了，以为你知道点什么。” “这棉花出了点问题，按理说，梳完的棉花应该是又软又细的，不能有像这个一样，一块一块的结块。” “这一看就是检验梳棉的时候，检验得不细致。” 陆宇看着张健康恼怒的模样，心中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突然，他脑海中闪过几个片段。 张健康就在这一年，似乎闹了个桃色新闻，直接让他从副厂长这个岗位下去，成了一个库管员。 最后又因为仓库少了东西，被厂里开除了。 老秦这一年沉浸在悲伤之中，记忆也不是很清楚。 要不是陆宇这灵机一闪，这些片段说不定就忘记了。 “张厂长，又有机器坏了，跟上次那个差不多。” 门外，有人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汇报。 张健康与陆宇对视一眼，知道这事不简单，急忙起身。 “张厂长，我先去看看，不行，您先去把前面的工序查一查。” 张健康严肃地挥手，示意陆宇先去修机器。 车间里，站在那机器前面的女工成群地在说着闲话。 见到陆宇过来，脸上都有点激动。 “秦工来了秦工来了。” 停一天，她们这一天就没钱，谁不想多赚点。 陆宇背着工具箱，先是问询了一下机器故障的具体状态，随后让大家散了，自己带着上次的小李，直接全拆开始找轴承。 果然，在一段轴承上，陆宇又看到了缠绕在上面的棉花。 将棉花取下来之后，陆宇在后面的一段上都检查了一遍，又取出来几缕棉花之后，机器恢复了正常运转。 而这个时候，也已经将近中午。 车间主任站出来让大家上午暂时就先这样，下午再继续。 陆宇也擦了一把汗，准备带着秦向前去吃饭。 这熊孩子没安全感，他就得给他。 但是回去之后，宿舍里却没有人。 第23章 桃色事件 去隔壁问了一下，周巧梅却说，上午张强带着秦向前出去玩了，说是一会就回来。 陆宇只好打了饭回来，坐在宿舍里等着。 五月的天，等到菜都凉了，俩小孩还是没回来。 陆宇这就有点着急了。 周巧梅正好也来敲门，问秦向前回来了没。 看着空空的里屋，两个人都没有再说什么，打算出去找找孩子。 要是在厂里还没什么，就怕俩孩子不知道天高地厚，跑出去玩了。 再说了，下午还得去托儿所呢。 厂区不算小，在最西边，还有一片专门放废弃物品的地方，一般小孩子都不被允许过去，陆宇决定先去西边看看。 毕竟小孩子们都是五十斤的体重，四十九斤的反骨。 诶，就是不听话。 他刚走到仓库附近，就觉得有只手拉住了自己的裤子。 陆宇赶紧转头，就见秦向前和张强蹲在一堆废品后，一脸贼兮兮地看着自己。 张强见到陆宇看见他们，赶紧竖起手指头“嘘”了一下。 秦向前又使劲拉了拉陆宇的裤子，陆宇蹲下刚要说话，就听见仓库另一侧有人说话的声音。 陆宇默默往里面蹲了蹲，让前面的箱子挡住自己的身影。 “我已经帮了你了啊，你可不能当上副厂长就把我忘了。” 女人的声音听着很耳熟，陆宇细细思索了一下，突然回过神来。 这不是张红的声音吗？ “你放心，我要是把老张挤下去，肯定第一个让你当车间主任。” 说话的不知道是不是张红的男人。 陆宇猜测不是，如果是的话，两个人何必为了讨论这件事跑出来。 在家里不是更加安全吗？ “那些棉花你确定只梳了一遍绒，别人也没说什么吧？” 听到这里，陆宇不禁挺直了身板。 想看看外面那个人到底是谁。 但是他的身影被挡得严严实实，什么都看不到。 旁边两个小孩聚精会神地听着，见陆宇想动，还拉了他一把，示意他安静。 “我哪敢让人知道，我那一条线就梳了一遍，别人又不敢找。” 张红声音有点奇怪，一边说话，一边快速喘息着。 陆宇是过来人，一下子就想象到了外面的场景。 低头看俩小孩，张强一脸呆萌，还在听外面的声音。 秦向前却是一脸淡定，看不出来什么表现。 陆宇松了一口气，就听见外面的男人继续开口。 “那也行，反正，反正机器都停了，张健康就等着挨训吧。” 外面呼哧呼哧的喘气声很快停下，听着两人走远了，陆宇才带着两个孩子出来。 “快回家吃饭，下午还要去托儿所。” 张强一听吃饭，顿时冲着家的方向狂奔而去。 秦向前跟在陆宇身后慢慢走着。 “那个人是不是要害张叔叔？” 陆宇低头看着身边的小豆丁，觉得他真的很聪明。 “对，所以，一会你自己回家吃饭，和张强一起去托儿所，我要去找你张叔叔。” 秦向前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回了宿舍，陆宇拿着一个饼子去找了张健康。 张强已经把事情经过跟张健康说了一遍。 见到陆宇过来，张健康的样子看着有些颓废。 “小秦啊，来，坐。” 周巧梅见陆宇手里拿着一块饼子，递了一双筷子过去，又把菜拨出来一些让张强端着去找秦向前。 陆宇谢了周巧梅，坐下之后看着举着筷子不动的张健康。 “张厂长，那人是谁我也没看清，你也知道，我刚来没多久，还有人认不明白。” 张健康叹了一口气，“除了老刘，还能有谁。” “我这干上副厂长才三年，三年前就是老刘跟我竞争，结果他没争过我，就一直暗地里给我使绊子。” “咱们的周厂长出去开会了，得半个月以后回来，老刘看样子就是找准了这个时候，要把我拉下去。” 陆宇想到了老刘和张红的关系，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 “老刘和张红，好像有点……总之两个人的关系肯定不是一天两天了。” 说完这话，陆宇就知道，自己以后但凡还在这厂里干，基本就与张健康绑定了。 这个决定对于陆宇本身来说，有点冒险，如果是陆宇自己做选择的话，他不会选择这么快就站队。 但是在老秦的记忆里，陆宇知道，张健康一直很照顾秦建国。 就算是不干副厂长了，他也时时劝慰着秦建国，还让儿子照拂秦向前。 可以说在张健康全家搬走之前，张强就是秦向前最好的朋友。 这一次依然是。 陆宇决定赌一把。 更何况，以后的事情，谁说得准呢，这改革开放的浪潮已经掀了起来，他还想借着这股力，做出来点什么。 陆宇的话让张健康两口子脸色变了变。 “没想到张红和老刘……就是可惜了小常，那么老实的个人，儿子也有了，闹腾个什么劲。” 周巧梅很是感慨。 张健康叹了一口气，几口扒了饭，“小秦，谢谢你跟我说这些，快吃，吃完了咱们还得工作呢。” 陆宇点了点头，吃了一口菜，随后又开口了。 “张厂长，我多句嘴。” “以后您可别搞什么这样的新闻啊，要不然别说我嫂子了，我第一个跟你闹。” 张健康被这话呛得直咳嗽。 缓过神之后才推了陆宇一把。 “以前觉得你这青年内向不说话，这几天不见，倒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陆宇心头一紧，随即收敛了笑意，“没办法，孩子他妈已经不在了，我要是再跟以前似的，我怕孩子长歪了。” 周巧梅颇以为然地点点头。 “我觉得向前这孩子心事重，你没事也多关心关心他。” 吃完饭，周巧梅送了两个孩子去托儿所，顺便叮嘱了孩子们今天中午的事情绝对不许告诉别人。 张健康和陆宇去了车间。 陆宇继续查看机器情况，张健康则是从第一道工序开始检查生产质量。 一遍检查完，张健康面色如常地离开了车间。 “果然就是这样，张红梳的棉花绒，比着别人少了两遍，里面还有很多小结没梳开。” “真是没想到，老刘为了把我拉下来，居然拿着国家的东西做手脚！” 陆宇看了一眼正在外面跟张强疯跑的秦向前。 “这事既然咱们知道了，就得好好解决，争取一劳永逸！” 第24章 抓人 两人在张健康的宿舍商量到上班时间，这才走出去，准备工作。 张健康站在车间里，看着认真查看机器的陆宇，心中不知道应该作何感想。 他一直觉得陆宇就是个老实又闷的男人，一辈子也就在棉纺厂做检修机器的工作了。 以后积累了经验，可能会改善机器的生产速度，甚至研究出来新的机器。 但是绝对不会在人际交往和心眼上有什么出彩的地方。 然而今天中午两人的对话，却让张健康对这个三十岁的男人刮目相看。 “哥，我就厚着脸皮叫你一声哥，老刘那个人，一看这种性子就不能干副厂长，以后说不定能干出来什么危害厂子的事情。” “但是这种事，空口无凭，就我和两个孩子听见了声音也不行，没有证据，这事人家自然可以抵赖。” “这几天你先想想办法，让张红梳的棉绒上不了机子，咱们看看这两个人约会的频率，争取当着大家伙的面，抓个现行。” 扣下张红梳的棉绒这个很简单，在陆宇的提议下，张健康把与张红关系不好的陈小草调了过去检验梳绒质量。 张红自然就不愿意了。 原先她负责梳绒，又兼顾着检查质量，虽然说工资都一样，但是说出去脸上有光啊，还能帮帮老刘。 现在可倒好，陈小草过来负责检查，刚上来就抓住了她梳绒只梳一遍这件事，还报给了张健康。 陈小草这家伙都爬到她的头上去了。 当天晚上，住在宿舍的人都听到了张红家里骂了一晚上的声音。 陈小草此时却是与自家男人一起坐在张健康的宿舍。 与他们坐在一起的，还有陆宇和周巧梅。 张健康的大儿子上初中住宿，今天正好回来，正带着秦向前，张强和陈小草的女儿吴秋月在外面玩。 “张厂长，你放心，你把我调过去了，我一定好好干。” 陈小草的男人吴军是厂里的司机，经常与张健康一起出去，与他关系也比较好。 说了几句，表示了感谢之后，两口子就带着孩子告辞。 陆宇等着两人走远了，才啧啧两声。 “张哥，这个陈小草还挺聪明的，知道你把她弄过去就是为了看着张红。” 张健康看起来有些难受。 “要不是老刘那样，我也不想用这些办法，都是国家的东西，好好干不行吗？” 陆宇心里默默感叹这时候的人真是淳朴，这种法子，在二十一世纪都已经成了常态。 “张哥，只要你是为了厂里好，不是为了你的私人想法，你的办法就不是坏的。” 这句话，让张健康心头一震。 谁说不是呢，他这完全是为了为厂里考虑。 “上一次厂里让我当副厂长，就是因为老刘抓质量不过关，以次充好被周厂长抓到了。” 张健康低声说了一句。 陆宇没有说话，看看正在门外看星星的秦向前，笑了笑。 办法没有绝对的好坏。 老张这个人啊，就是太死板，太固执。 日子重新进入了风平浪静的状态。 陈小草连续抓了几次张红只梳一遍绒之后，张红也不敢再偷懒。 陆宇在车间检查机器的时候，也特别注意张红和老刘之间的互动。 果然，每一次在两人挤眉弄眼之后，中午两人就会在废品仓库那边约会。 而陆宇也发现，每次两人出去约会，张红的丈夫都在值班。 老刘的老婆也恰好不能回家。 这天，陆宇眼尖地发现，两人又开始挤眉弄眼。 他没有吱声，就如同往常一样，一脸淡定地走开。 只不过，他一点都不想干这种事。 要不是为了报答一下老张曾经对秦家的照顾，他才懒得搞这些。 希望以后厂里不要再有这些破事了。 这么想着，陆宇激动地搓了搓手，在下班之后不经意地问了陈小草一句。 “陈姐，废仓库那边不要了的机器你说我能用吗？” “我想改装一下试试。” 陈小草哈哈一笑，“这事你来问我？你去问张厂长啊，都是不要了的东西，你想研究应该没啥问题吧。” “这样，你去问问，要是能拿，我让老吴和你去搬。” “那成，我先去问张厂长，要是能行陈姐你帮我多叫几个人，我恐怕得从好几台机子上拆零件用。” 陆宇紧接着加了一句，见陈小草答应了，他才去找了张健康。 张健康倒是很痛快，“下午我给你批条子。” 陆宇赶紧拉住他，“不行，这条子你必须现在给我批了，具体时间还得写上午的。” 在张健康开口之前，陆宇继续迅速说道：“时机已到，抓紧。” 张健康顿时明白了，他迅速签了条子，找了一群小青年一起去帮着搬机器。 在他们说说笑笑的时候还不忘骂上几句。 “大中午的，都安静点，吵到别人休息不好。” 于是，在一群人到达废仓库打开门的时候，就看到了正在系衣服扣子的老刘和张红。 陆宇一脸无奈，他都已经这么快了，还没抓到现行，老刘这速度不行啊。 老刘和张红大惊失色，与大家瞪了一会眼，才干巴巴地说道：“你们来做什么？” 走在最前面的小青年结结巴巴地开口：“来，来拉机器。” 老刘哼了一声，“拉什么机器，这都是国家的东西，轮得到你们来拉？” 陆宇跟着上前解释：“刘哥，当初周厂长答应过我的，可以让我研究这些废机器。” 毕竟条子是他去申请的，他得出面。 老刘听见周厂长的名头，“哦”了一声就要走，没走几步却又退了回来。 “姓刘的，你要死了啊你，你这是在干什么，干什么啊！” 陆宇转身，就见到老刘的老婆哭天喊地地跑了进来。 意外之喜，这真的是意外之喜啊。 陈小草一脸骄傲，听见陆宇问她不相关的问题，她就知道有事。 回家的时候见老刘和张红一前一后悄悄往这边走，她就拽着老刘媳妇过来了。 另一边，张红的男人面无表情地看着仓库里的一男一女。 要不是吴哥让他过来帮着找点零件，他还真不知道，他放在心尖尖上的女人能做出来这么不要脸的事。 第25章 上次不是这个阿姨 “常大勇，你也来了，你快看看你家女人怎么这么不要脸来勾搭我男人！” 老刘的老婆一看见张红男人，就哭着开始骂。 常大勇本就不善言辞，再加上心中羞恼，更是张不开口。 别人都在小声嘀咕，常大勇脸通红，嘴唇都在哆嗦。 老刘一看这架势，立刻开始狡辩。 “不是，今天我就是看见张红在这里哭，才过来安慰安慰她。” 有好事的躲在人群后面哄笑：“老刘，平时也没见你这么热情啊，怎么这张红一哭，你就得安慰？” “就是就是，在这哭，也亏得你能看见。” “安慰人安慰的还得重新系扣子啊。” 一阵一阵的哄笑声传来，老刘脸上实在挂不住，他看了一眼站在人群里一言不发的张健康，突然喊了一句，“跟张红相好的不是我，是张健康。” 人群瞬间一片安静。 张健康一脸不可置信，“你不要胡说八道，我跟张红话都没说过几句。” 陆宇此时大概明白了，曾经张健康的桃色新闻，可能就是被老刘栽赃陷害的缘故。 “这屎盆子可不能乱扣，人家张厂长跟我们一起来的，你在这跟张红系扣子，关人家张厂长什么事？” “编借口也得编点像样的吧。” 老刘额头直冒汗，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张着嘴，愣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张红此时终于回过神来。 “你们别在那里瞎咧咧，我跟老刘清白着呢，再胡说八道我撕了你们嘴！” 张红是个泼辣的，她这一吼，直接让人群又安静了下来。 “哎，爸，你怎么还不回家吃饭，拉机器要这么久啊？” 张强的声音恰到好处地响起。 陆宇觉得自己的衣服又被人拉了一下，低头一看，是秦向前。 “你怎么还不回家？” 陆宇按了按秦向前头上翘起来的一撮头发，“有点事，一会就回去了，你们先回去。” 桃色新闻不适合孩子们在场。 旁边的青年们也都闭了嘴，小孩子在场，不能胡乱说话。 老刘却不这么想，他一看见张强来了，立刻指着张红开口。 “张强，你爸给你找了个小妈，还不快过来认认。” 这一下，面色沉下来的，不仅仅是张健康了。 大家都在下意识地保护小孩子，这老刘，怎么能做这么不要脸的事情？ 张强胖乎乎的脸上依旧是一片呆萌。 “刘叔叔，上次不是你跟张阿姨在这里抱着吗，怎么成了我爸了？”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的脸色又变了。 大家都觉得，才六岁的孩子，能说谎吗？ 所以这事一定是真的。 “张阿姨还说，要给刘叔叔你生个大胖儿子呢。” 场上一片哗然。 老刘只有一个闺女，据说为了生儿子这些年跟他老婆没少打架。 所以，这张强一定是亲耳听见的。 可是大家万万没想到的事情又发生了。 “张强，你别乱说话。” 秦向前开口了。 老刘难看的脸色因为秦向前这句话瞬间变得好看了些。 “你听听人家孩子，不乱说话，张强我告诉你，你别没看见在这里瞎编啊。” “就是，张厂长，你儿子这么小就撒谎可不是什么好事。” 张红赶紧跟着开口。 张健康的脸色明显阴沉得不行。 陆宇看向秦向前，这孩子到底要干什么，早知道刚开始的时候就直接把他带走了。 秦向前却是走到了张红身前，仔细看了一会，才蹬蹬跑回到陆宇身后。 “上次不是这个阿姨，张强你认错人了。” 此言一出，陆宇差点没控制住自己的笑容，给秦向前鼓鼓掌。 张强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我没认错，我看见那会，你还没来呢，你看见的应该是最近的事了。” “啊？刘叔叔要这么多人帮他生个小弟弟啊，那得有多少个小弟弟？” 秦向前的话将场面推向了另一个高潮。 现在扑上去打人的，除了老刘的老婆，还有张红。 “你个丧良心的，你说只对我好的，你居然还有别的女人！” 事情基本定性了。 张健康松了一口气，让陈小草帮着把孩子送回去。 这时候，陆宇对上了常大勇绝望悲伤的眼神。 那一瞬间，陆宇开始怀疑，他这个做法是不是正确的。 有的人愿意直面痛苦，将伤口的溃烂面切除，虽然过程很痛苦，可是最后必定能获得新生。 而有的人却只想将伤口费尽心机地藏起来，哪怕其中化了脓，会腐烂，最后截肢丧命，也不愿意被人看见。 常大勇上前一步，看着还在与老刘夫妻二人厮打的张红。 从他到这里，张红就没看他一眼。 陆宇默默看着常大勇悲伤的背影，顷刻之后，他还是转身，默默离开。 常大勇离开之后，众人也没了看热闹的兴致。 “秦工，下午我们再来吧。” “行，就是得麻烦兄弟们再跑一趟了。” 闹哄哄的废仓库很快安静了下来。 “秦向前，那些话谁教的你？” 陆宇回家之后就开始盘问秦向前。 秦向前一手饼子一手腌咸菜吃得正香，闻言依旧是一脸淡定。 “在村里的时候见到过这种事，自己学的。” 行吧，老秦的儿子是真聪明，就是得好好引导，别用在不务正业上。 张红回家的时候，衣服被撕破了，身上还被挠了好几道口子，头发都肉眼可见地稀薄了不少。 “常大勇，老娘被人打了，你得替我打回来！” 张红一推开门就开始哭。 屋里却是一片安静。 桌子上已经凉透了的饭静静地摆在那里。 门前的衣服绳上，是还在滴水的衣服。 张红看着这一切，跟往常没有什么两样，但是她就觉得心里有点慌。 “听说了吗，常大勇拖着张红去离婚了。” 陆宇正在研究那些废弃的机器，就听见旁边有人在说八卦。 “常大勇那么老实的一个人，也能去离婚啊。” “你看看你这话说的，那么大个一顶绿帽子戴头上，全厂的人都知道了，谁能忍得了？” 陆宇看着拆下来的零件，拿了砂纸打磨掉上面的铁锈。 但愿常大勇是第一种人。 周厂长回来的时候听说了老刘的事情，直接把老刘调到了村里的收购站上去了。 那里生活清苦，也没有什么油水，想要回来基本是不可能的。 众人都知道，老刘这辈子，就这么回事了。 陆宇终于松了一口气，又开始研究这些废旧机器。 老张的危机，应该算是过去了吧。 第26章 他终究还是成了他最讨厌的那种人 陆宇的机器还没研究出来什么头绪，秦向前又打架了。 这一次还是跟张红的儿子，常优。 与秦向前一起被叫了家长的，还有张强。 常优在常大勇和张红离婚之后，就没有上托儿所。 这天一去托儿所，第一件事就是冲上去和张强打在了一起。 秦向前自然不能看着张强挨打。 小孩子长得快，他这几天跟着陆宇吃饱了饭，看着身上也有肉了。 一看见张强被常优推倒，捂着软塌塌的胳膊大哭，他立刻化身一枚小炮弹，猛地冲了上去。 常优冷不丁被推了个趔趄，抬头看见秦向前，指着他们就开始骂。 “你们俩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都是你们害的我爸妈离了婚，都是你们俩害的。” 他一边哭着，一边再次冲过去，跟秦向前扭打在了一起。 刘老师被吴秋月叫到现场的时候，秦向前正好把常优推倒在了台阶上。 常优听见脚步声抬起头来的时候，刘老师被吓得魂都飞了。 秦向前也吓蒙了，常优满嘴是血，含糊不清的还在说着要找秦向前再打一架。 “秦向前，你干什么！” 刘老师气急了，上去就给了秦向前一巴掌。 秦向前没反应过来，挨了一巴掌之后还呆立在原地没动。 张强捂着胳膊，嗷嗷大哭，“刘老师你怎么打人，常优把我也打了。” 刘老师看着乱糟糟的场景，口不择言，“秦向前，自从你来了，这托儿所就乱糟糟的，以后你别来了。” 秦向前愣了一会，眼睛里很快氤氲了一层雾气，他胡乱擦了一把，转身就跑了出去。 吴秋月追了几步没追上，见刘老师顾不上这边，悄悄跑出去找她妈说这件事。 陈小草一听闺女说的，马上就跑去找了陆宇。 陆宇刚组装出来一台梳绒机的雏形，还想试试效果，就见陈小草跑得满头是汗地回来了。 “秦工，你别忙这个了，快去找找你儿子。” 陆宇眉头狠狠一跳，这熊孩子又干什么了？ 他一边往外走，一边听陈小草将事情转述了一遍，见吴秋月迈着小短腿刚跑过来，陆宇大步走过去问道：“秋月，你看见秦向前往哪边跑了吗？” 吴秋月点点头，“他朝着大门口那边跑过去了。” 闻言，陆宇也顾不得别的。 “陈姐，你先跟张厂长说说，帮着处理一下这件事，我先去找孩子。” 陈小草连声应下。 陆宇到了大门口，问了看大门的大爷。 “是你儿子，一边哭一边跑了，我叫都叫不住，往那边跑了。” 大爷指着东边的方向，让陆宇赶紧去追。 陆宇拔腿就跑。 这年头虽然人心淳朴，但是人贩子也有不少。 要是秦向前这熊孩子被人抓走了，他估计这辈子都不用回去了。 在秦建国的这个世界已经过了半个多月，也不知道自己所在的世界现在到底成了什么样。 心焦，担忧，暴躁多种情绪围绕在他的心头，他现在只想把秦向前拖出来狠狠打一顿。 东边的大街小巷陆宇都找了个遍，遇见人就打听有没有见过一个小男孩。 他却没有得到秦向前的任何消息。 眼看着已经将近中午，汗水流进了眼里，让陆宇有些睁不开眼。 朦胧之中，陆宇似乎看到了前面的水饺摊旁边，坐着一个抱着膝盖的小小身影。 “秦向前。” 陆宇的声音因为紧张和炎热变得有些尖利和嘶哑。 那个身影一动，慢慢抬头看向陆宇。 “我想回何家村。” 陆宇走到秦向前面前之时，就听见他边哭边说出来这么一句话。 这句话将陆宇所剩无几的理智彻底拍飞。 “回去？我好不容易把你带出来，你说回去就回去？” “你把常优打了，我说你了？你跑什么跑，我天天不上班跟在你身后收拾烂摊子吗？” 话说出口，陆宇就后悔了。 情绪上头，难听的话根本控制不住。 看着那个瑟缩得更加厉害的小身影，陆宇眼前似乎出现了另一个在烈日下瑟缩成一团的身影，慢慢地与秦向前重合。 陆宇六岁的时候，也与村里的小孩打了一架。 因为他看见那小孩跟着家长一起在自己家摊子上买东西的时候，偷偷拿走了一小包饼干。 陆宇扑上去就跟那孩子打了起来。 当时陆长远和冯金梅什么都没问，一个骂，一个打，狠狠地把陆宇收拾了一顿。 陆宇至今还记得陆长远说他的话。 “我卖一天货已经很累了，不想整天跟在你身后收拾烂摊子。” “你也不小了，能懂点事吗？” 陆宇当时声嘶力竭地吼着，是那个孩子偷了自己家的东西，自己才会与他打架。 而陆长远却是让他闭嘴，转头继续与那孩子的家长说笑了起来。 那时候的陆宇看着偷东西的孩子家长付了钱，说笑着拍了自己孩子一下，随即离开。 自己却在烈日下哭得一塌糊涂。 他压根不明白，明明自己是为了自己家里的东西，为什么还会挨打，被训斥？ 这不是大家经常说起来的正直，诚实吗？ 难道这样不好吗？ 陆长远到最后也没有跟陆宇讲通其中的道理，陆宇也伤了心，不愿再去想这些事。 直到现在。 陆宇眨眨眼，看着面前这个跟自己处境差不多的秦向前，慢慢蹲了下去。 “你们都不喜欢我，我要回何家村。” “我要回何家村！” 秦向前声音慢慢变大，小小的他，只能通过嘶吼来表达自己的反抗。 陆宇在他面前蹲下，抬手轻轻放在了他的头顶。 “刚才是我不对，我太着急了。” 秦向前的抽泣声停了一下，却没有抬头。 “走吧，回家。” 听了陆宇的话，秦向前手一挥，将陆宇的手甩开。 “那不是我家。” 陆宇一声苦笑，他一直在告诫自己，不要成为陆长远那样的家长。 可是现在他终究还是成了他最讨厌的那种人。 “那你说，哪里是你的家？” 秦向前犹豫了片刻，一言不发。 “家人在的地方，才是家。” “你说我除了你，在这里还有别的家人吗？” 陆宇难得煽情了一把，脑海中却又出现了盛苗苗的脸。 他眼眶发酸，抬手摸了一把眼睛。 “秦向前，回去，你就算是要回何家村，咱们也得把眼前的事情解决了，你是个男人，不该就这么离开。” 这话说完，秦向前终于抬起了头。 “我才六岁，我还是个孩子……” 陆宇噗嗤一笑，揉了一下他满是汗水的脑袋。 “行，那我帮你一起解决，行不？” 第27章 对人生的第一次深思 秦向前拉着陆宇的手，一起回到托儿所的时候，张健康已经坐在了刘老师的办公室。 常大勇不在，张强不在，常优也不在。 只有刘老师脸色发白，汗涔涔地看着张健康。 见陆宇带着秦向前走进来，她就像是找到了救星一般，转过头去看向秦向前。 “秦向前你跑哪去了，我们都找不到你。” 张健康顿时哼了一声。 刘老师讪讪闭上嘴，不敢再言语。 陆宇没有理会刘老师，自从上一次秦向前被人欺负，刘老师明显表现得偏心另外三个孩子之后，陆宇就觉得这个老师不怎么样。 他当时觉得自己可能是有偏见的，也就没有多说什么，见最近几天秦向前在托儿所还挺开心，陆宇就把这事暂且放下了。 只是没想到，这刘老师居然会说出来这种话。 “向前，你自己说，你去哪了？” 陆宇随手拿起来几张纸，给满脸通红的秦向前扇了扇风。 “刘老师说让我以后不要来托儿所了，我很难过，就跑了。” 陆宇还没开口，就听见张健康又是重重的哼了一声。 刘老师闻言赶紧为自己辩解。 “当时你把常优打成那样，我也是一时心急……” 对上陆宇没什么温度的眼神，刘老师剩下的话憋在嘴边，就是吐不出来。 “张厂长，常优伤得怎么样了，既然是秦向前推的，我们赔钱，但是刘老师，你今天这话对秦向前造成了伤害。” 陆宇说着，转头看向刘老师。 “你让一个六岁的孩子自己出了托儿所不敢回来，还没有第一时间通知我，要不是别人告诉我，我根本都不知道秦向前自己跑出去了。” “要是今天我没找到他，他被人骗走了，你让我怎么办？” “你去抓人贩子还是赔给我一个一模一样的秦向前？” 陆宇在做教育公司之前，做过跑市场的业务员，曾经也有过舌战群雄的经历。 这一句接一句的，说得刘老师差点就要哭了。 “刘老师，我真的不清楚，我们家秦向前哪里得罪你了。” 陆宇还想乘胜追击，多说几句，就听见张健康一声轻咳。 “小秦，一会一起去医院看看，刘翠兰，你的事，一会回来再说。” 听见张健康都不叫刘老师，陆宇心中有了一个猜测。 他拉着秦向前一起去医院，顺便跟秦向前讲了讲这其中的道理。 “你想去帮张强，这一点很好，但是你把常优打伤了，怎么说也有你的不对，你得跟常优道歉。” 陆宇想过秦向前会不愿意，但是他没想到的是，秦向前抬头，盯着陆宇的眼睛。 “我可以跟常优道歉，但是常优必须先给张强道歉。” 陆宇看着一脸倔强的秦向前，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 “先去医院吧。” 最终，陆宇干巴巴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到了医院，陆宇才知道，张强这个小胖子胳膊脱臼了。 看着打着石膏吃冰棍的张强，陆宇拍了拍秦向前。 “你自己去问问，常优道歉了没。” 秦向前顿时就冲了过去。 他还没开口，张强就赶紧拿出来了另外一根冰棍。 “快吃快吃，再不吃就化了。” 秦向前也没客气，剥开就塞进了嘴里，两个小孩满足的样子看得陆宇的心情也不禁放松了不少。 “秦工。” 常大勇的说话声从他背后传来。 陆宇转身，只见常大勇一脸疲惫。 “我也没想到常优会跟他们打架，”常大勇叹了一口气，招呼着陆宇到一边的椅子上坐坐，“是我没跟常优说明白。” 那么尴尬的事情，陆宇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说，只能干笑了几声。 “其实，我一点都不怪两个孩子，这些年，家里的活我一点也不用张红做，她说什么就是什么，钱也全是张红拿着。” “秦工，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俩离婚的时候，存折上的钱就剩了四十块。” “我虽然不拿存折，但是家里有多少钱我都是知道的，整整一百四十块钱都让她给了那个姓刘的。” “她不在乎我，难道连孩子都不在乎吗？” 常大勇双手捂着脸，声音有些闷闷的。 “那个时候我突然觉得，这样被拆穿了也挺好的。” 陆宇沉默片刻，才开口：“常优的伤……” “没事，就是嘴唇破了，男孩子没那么矫情。” 常大勇说着，陆宇就见常优跟在周巧梅身后，从医生办公室里走出来。 陆宇刚想上前去看看常优的伤势，就见身边秦向前蹭地跑了过去。 “常优，我推了你让你受伤了，是我不对。” 男孩子清脆的声音在走廊里回荡。 陆宇嘴角不由得挂上一抹笑意。 这孩子，应该不能再长歪了吧。 常优嘴巴还肿着，见秦向前冲出来刚要躲，听见他的话之后，才眨眨眼，含糊不清地开口。 “我不该跟你们打架。” 结局皆大欢喜。 常大勇负责了张强的医药费，陆宇负责了常优的医药费。 晚上，张健康让周巧梅炒了几个菜，叫上了陆宇，常大勇和陈小草一家在自家宿舍里喝点酒。 陈小草和周巧梅在炉子边上忙活，四个男人举着酒杯看着在外面玩泥巴的四个孩子。 常大勇什么都没说，一口闷了杯中酒。 吴军拍拍他的肩膀，大家什么都没说，陪着他喝了这一杯。 男人的情谊，有时候不需要挂在嘴上。 沉默的陪伴有时候比着言语的劝慰更让他们心安。 多喝了几杯酒的陆宇回家之后，看着越来越少的钱，拍了拍秦向前。 “没钱了，这下是真的没钱了。” 陆宇舌头有点捋不直。 “我还从来没这么穷过。” 秦向前看看那叠少了一些的钱，紧紧抿着唇。 是因为养他吗？ 秦建国没钱养他了，会不会让他回何家村？ 白天说想回何家村，那是被嫌弃了原因，其实，他心里还是有一点点喜欢在这里的。 有朋友，还有秦建国。 “所以以后，你小子好好混，千万别像我一样，一事无成。” 陆宇的话让秦向前一愣，他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线。 在国有工厂上班，还不够好吗？ 那到底什么样才是混得好，有出息？ 陆宇并不知道，自己的几句醉话引来了小小的秦向前对人生的第一次深思。 第28章 又打回原样了 炎热的夏天很快过去，陆宇凭借着脑海中的记忆，还有周厂长和张健康的大力支持，成功改良了厂里的梳绒机。 他经过多方试验，终于给除尘棒找到了一个更加合适的角度，让杂质去除得更加彻底，也让棉绒更长，更均匀。 在厂里的效率大大提高，产品质量也提升之后，周厂长便被提拔到了省会的棉织厂去工作，张厂长顺理成章地做了正厂长。 副厂长这个位子，给了厂里一名资格比较老的前辈。 “我本来是跟周厂长推荐你的，但是你刚来不足一年，虽说立了大功，可是资历不够是个大问题。” 张健康坐在先前周厂长的办公室里，跟陆宇说起来这件事。 陆宇倒是不在意这些。 他知道，不管现在有多风光，到了九十年代末期，棉织品大量滞销的时候，会有一片接一片的棉织厂无法自救，破产倒闭。 那个时候，正好是秦向前上大学，需要钱的时候。 他不能一直在这里待下去。 h市四季分明，经过了凉爽的秋天之后，寒冬很快到来。 好在陆宇提前找了周巧梅，拜托她帮着秦向前搞了一身棉衣。 棉衣缝得特别厚实，秦向前穿上之后，看着就像是一只圆滚滚的小企鹅，走起路来一摇一晃的，完全没有了夏天那会跟猴子一样上蹿下跳的劲头。 “哈哈哈哈，张强你比我还圆。” 见到张强出门的时候，秦向前笑得特别大声。 张强也不恼，两人去叫上常优和吴秋月，一起去了托儿所。 刘老师在秦向前他们打架的第二天就被辞退了，张健康也没太过于为难她，还介绍她去了另一家厂里工作，只不过是在车间，不再在托儿所。 刘翠兰已经很感激，也没有表示出来什么不满。 新来的小朱老师倒是在几个孩子嘴里出现过很多次，每一次就是比一下小朱老师更喜欢谁。 看着日渐开朗的秦向前，陆宇觉得自己已经迈出了很关键的一步。 说不定很快就能回到自己的世界。 晚上睡不着的时候，他经常会想自己的亲人。 想当初自己犯了与秦向前一样的错误时，陆长远所处的位置和态度。 想冯金梅知道自己闯了祸时，落在自己身上的巴掌和眼底的不落忍。 直到三十八岁都不愿意再去回想过去那些事的他，这段时间不停地回想着自己曾经经历的一切。 这些回忆的最后一幕，却都是盛苗苗看着他含笑的脸。 他想回家了。 这家却不能想回就回。 带着秦向前过了个年，回了一趟何家村，看着他明显长高了一点之后，秦向前这家伙上小学了。 小学在棉织厂往西走三条街的位置。 陆宇在秦向前期待的眼神中，决定陪他一起去。 见秦向前与张强他们一起进了校门，陆宇心中竟然多了一丝感慨。 与秦向前在一起这么久，他大概是真的把秦向前当成了自己的亲儿子。 就是不知道回到自己的世界之后，万一见到了比他还要大几岁的秦向前，收不住这慈父的关怀该怎么办。 前几天的时候，秦向前看着还十分激动，兴致盎然。 然而在周五下午回家的时候，陆宇就看见秦向前为了上学新穿上的衣服破了。 “这是怎么回事？” 陆宇看了看新衣服，裂口没有沾到泥土，一看就是撕扯弄破的。 秦向前一言不发，闷头坐下拿出本子开始写作业。 那一瞬间，陆宇觉得自己似乎见到了当初站在李春芳墓边那个倔强凶狠的小孩。 陆宇觉得自己头都要大了。 自己养得好好的小孩，怎么上了一周学，又被打回原样了？ 他决定出去问问别的小朋友。 他没有去找张强，直接去找了吴秋月。 吴秋月与张强他们不一样，张强会出于好朋友的义气，帮着秦向前隐瞒一些事情。 而吴秋月则是会毫不留情地把他们犯的错误指出来。 “秦叔叔，秦向前今天在学校跟人打架了，还是跟二年级的，为什么打架我不知道，反正他让张强不许跟你说。” 一听跟二年级的打架了，陆宇脱口而出。 “这小子挺牛啊。” 对上吴秋月惊讶的眼神，陆宇轻咳一声，“你接着说。” “哦，因为打架，秦向前被老师批评了。” 叮嘱了吴秋月好好学习，陆宇便回了宿舍。 “秦叔叔。” 正巧，张健康的大儿子也回来了。 他今年刚考上了高中，只能半个月回家一次，高中提前了半个月开学，今天正好是他念高中之后第一次回家。 “聪聪回来了。” 陆宇见他在门口坐着看书，抬头，就见张健康家还锁着门，便让张聪到自己家里等着。 张聪也没客气，抱着书包跟着陆宇进了屋。 秦向前很喜欢张聪，见到张聪进来，乖乖站起来叫哥哥。 张聪坐到秦向前旁边，看了一眼他写的作业，还给他纠正了一下运笔的注意点。 陆宇没有再问先前的事，拿着暖水瓶打算去打热水。 路上遇见了不知道在哪蹭了一身油的张强。 听说哥哥回来了，张强激动地往家里跑，恰好被周巧梅看见。 一见张强身上的油，周巧梅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她一把提溜起张强的耳朵，拽着他就回了家。 “小秦，一会来家里吃饭啊。” 周巧梅匆匆说了一句，拉着鬼哭狼嚎的小儿子回家挨揍。 陆宇和秦向前经常在张健康家里蹭饭。 刚开始他还不好意思，在后来发现周巧梅的手艺那是一等一的好之后，便也不客气。 只不过每次去都要出去买上一点菜和肉，当作是他们父子俩的伙食费。 张健康是个清廉的人，每个月也是靠着他和周巧梅的那点工资，还要养两个儿子，手头也不宽裕。 陆宇在尝过了周巧梅的手艺之后，便想劝说周巧梅跟他一起开个饭馆。 但是想到现在还是84年，棉纺厂还要红火一段时间，便也作罢。 他买好了菜回家之后，发现秦向前又已经跟在张聪身后有说有笑，完全没有了先前阴郁的样子，心里不禁又感慨了一下。 这小孩子的心思全都写在脸上没错。 但是这变化之快，也实在让人拿捏不到啊。 第29章 拼一把，挣点钱 晚上睡觉前，照旧是父子二人的闲谈时间。 “今天在学校发生什么事了吗？” 陆宇尽量让自己语气温和，笑容和蔼。 秦向前却是没有抬头看他，用被子将头蒙住，过了一会才探出头来问。 “你还会想我妈妈吗？” 这个问题，似乎很久都没有提起过。 在陆宇心中，李春芳的模样都已经记不清。 但是他还是点头，“会啊。” “是不是有人在外面说闲话了？” 陆宇知道，单亲家庭的孩子遭受的非议会很多。 比如盛苗苗。 他第一次见盛苗苗的时候，已经是00年。 比现在晚了十六年，而那时候的盛苗苗也因为出自单亲家庭，被人欺负。 “他们说人死了就是死了，不会变成星星。” “时间久了，谁都不会记得已经死掉的人。” 陆宇微微松了一口气，要是只是因为这些，他还真不担心。 后来用来安慰小孩子的话那么多，随便找找就能忽悠了这个看着阳光，实际上心思依旧敏感的小孩子。 “你听他们瞎说。” “我不是跟你说过，只有很善良的人才能变成天上的星星吗，你觉得说这些话的人善良吗？” 半晌之后，被子里突然冒出来一个小脑袋。 “不善良，我妈妈才是最善良的人。” 陆宇眼疾手快地按住那个小脑袋，将被子往下扯了扯。 “你说得对，所以，不要去在乎别人说什么，不一样的人，见到的事情不一样，得出来的结论也不一样。” 说到这里，陆宇又加了一句。 “也不要用你知道的事情非得去改变别人的看法。” 见秦向前一脸不理解，陆宇叹了一口气。 “你不理解他们为什么要那么说，他们也不理解为什么你妈妈会变成星星，所以，我们自己心里清楚就好，不必非得让大家的看法跟我们一样。” 秦向前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以后，不要再打架了，衣服书包都是张强的妈妈做的，补的话还得找人家给补，我又不会。” 陆宇顺带着开玩笑一般的说道。 秦向前却是哼哼了两声。 “你得学啊，上次你在外面说你又当爹又当妈，那这些活你都得会啊。” 陆宇一时之间竟无从反驳。 眼看着熊孩子又恢复了原样，陆宇松了一口气。 自己还不能回去的原因，大概就是孩子心性不稳吧。 时间很快过去一年。 1985年，陆宇恍然想起，这一年正好是他出生的那一年。 也不知道在这个世界，还有没有陆宇这个人存在。 他笑着摇摇头，不去想这些有的没的，起身去上班。 最近有几个民营机械厂联系过他，希望他能在空闲时间帮着他们厂里做一些机械方面的指导。 听着他们给出来一天一百五十块钱的价格，陆宇狠狠地心动了。 现在国营工厂的正式员工能不能出去做兼职这一部分，现在还没有明确规定。 陆宇想想自己存折上的三百多块钱，决定拼一把。 这三百块钱，听着很多，但是真正遇到事了那还不够的。 陆宇很快就过上了没有休息日的生活。 每到休息的时候，他只能狠心无视秦向前期待的小眼神，悄悄出厂，坐上别的工厂来接他的车子。 如此连续四五个月后，陆宇自己就有点够了。 虽然挣钱，但是这大脑也受不了。 再加上秦向前一天比一天沉默，陆宇决定与秦向前修复一下父子之情。 于是这一周，陆宇拒绝了工厂的邀请，决定带着秦向前出去散散心。 秦向前这几个月休息的时候，刚开始还跟着张强跑，在张聪的督促下看书，后来就觉得没意思了。 张聪和张强都会有父母在旁边，只有他，在夜深的时候，才能等到一身疲惫的父亲回来。 他也想陆宇能在休息的时候多陪陪他。 可是秦向前还记着当初陆宇喝醉时候说得话。 “没钱了。” 他知道陆宇是在外面拼命挣钱，他不能使小性子。 但是他真的不想一个人待在家里。 在陆宇说第二天不出去工作，带着他去郊外踏青的时候，秦向前惊喜地抬起了头。 “真的吗？你明天真的带我出去玩吗？” 陆宇对上秦向前亮闪闪的小眼神，心里顿时多了一些内疚。 他是来养孩子的，怎么就把孩子自己扔在了家里呢？ “真的，明天我去借你常叔叔家的自行车，咱们去河边玩。” 秦向前激动之下，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张强。 张强在家里连哭加闹，成功引来了常优和吴秋月，亲子行一下变成了郊外组团行。 周日，一行人说说笑笑的骑着自行车去了河边。 “还真怪了，以前在家里做农活的时候，怎么看这些景色怎么腻歪，这些年不做农活了，乍一出来还觉得风景挺好。” 陈小草坐在河边跟周巧梅说着闲话。 周巧梅看了一眼蹲在河边看小鱼的孩子们，笑得很幸福。 “现在生活好了，想想以前的日子，真是不想再过了。” 张健康拔了一棵苦菜就着河水洗了洗，放在嘴里嚼了起来。 张强觉得他爸吃的挺香，赶紧拔了几棵长得一样的，洗干净分了分。 很快，众人就看到了苦的龇牙咧嘴的四个小孩子。 “爸，这么苦你是怎么吃下去的？” 张强一蹦两米高，双眼含泪控诉他爹。 张健康哈哈一笑，“这些在我们小时候，可是美味。” 见自己的家长们都在点头，四个小孩子一脸不可置信。 “没骗人？” 这么苦的野菜，他们是无论如何都吃不下去的。 说笑间，秦向前的眼神暗了下去。 曾经，他也是靠着吃野菜和村里叔叔婶子们的救济，过了七个月。 那七个月，直到现在他都记得。 陆宇见秦向前突然之间不说话，便猜到了他可能想起来了以前的事。 走到秦向前身边，拍拍他的肩膀。 秦向前转头看向陆宇，突然伸手将手里剩下的半棵苦菜塞进了陆宇口中，拔腿就跑。 打小也没吃过苦菜的陆宇简直要原地起飞。 “秦向前你过来，我保证不打你！” 空气中传来的快活的气息。 在众人带着捞出来的鲫鱼回到宿舍时，张健康就被值班的职工叫走，说是上面来了电话。 陆宇不知道为什么，心中隐隐传来了不详的预感。 第30章 你就没想过，再找个人？ 张健康回来的时候，脸色很难看。 他敲开了陆宇的宿舍门，直奔主题。 “有人举报你身为国营工厂的正式员工，借着职务便利在外面挣钱。” 陆宇心中的预感成了真。 他用力抿唇，“知道我出去挣钱的人不多。” 张健康也点了点头，“但是有人举报，上面说有证据，让我开会讨论如何处理这件事，你放心，这个事没有明确规定，我会尽量帮你周旋。” 陆宇点头表示自己相信张健康，随后坐在床边陷入了沉思。 他跟厂里的员工关系都很好，最近也没得罪人。 把秦向前叫回来问了问，确定秦向前也没有跟别人讲过，陆宇更加纳闷。 一头雾水地想了一晚上，第二天一上班，就接到了通知去开会。 会场上坐着的都是熟人，听张健康说了这件事之后，态度倒是挺统一。 既然没有明文规定，那就象征性地惩罚一下就好了。 最后张健康拍了板。 取消陆宇今年的评优资格，扣两个月的工资。 这个结果对于陆宇来说，可以说是无关痛痒的。 他现阶段两个月的工资加起来不到七十块钱，但是那几个月他就存了七百。 走出会议室，陆宇有些压不住心里的火气。 他要是不干了，自己辞职是一回事。 但是被人举报之后被撸了下来那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秦工，电话。” 办公室的小姑娘出来看见陆宇，赶紧喊了一句。 陆宇不知道这个时候谁能给他打电话，走过去接了起来。 电话里的声音是陆宇很熟悉的一个。 也是最近一段时间他过去比较多的一个厂。 “秦工，听说你在棉纺厂被举报了，要不要来我们厂工作，一个月五十块，比着棉纺厂还多，怎么样？” 陆宇听着，不由得冷笑。 什么叫不打自招？ 什么叫自己送上门来？ 这不就是吗？ 被举报这件事根本就没流传开来，这厂子是怎么知道的？ 再说，自己平时去一天就是一百，现在一个月五十就想让他去上班，做梦呢吧。 “秦工，我们这个条件真的比着棉纺厂要好，你直接过来就行。” 电话那边的人还在滔滔不绝，陆宇的笑意却是越来越凉。 “齐主任，你大概是误会了，我这边没什么事，再说了，对于在外面兼职这一块，并没有明确规定说违规。” 电话那边顿时沉默。 陆宇脸色不好看，但是语气没有变，接着开口：“不过齐主任你这话倒是提醒我了，万一以后有人看我不顺眼，再给我举报了就不好了，所以以后我就不能过去了，这一点还请你体谅一下。” 说罢，陆宇也不管齐主任在那边着急的“哎哎”声，直接挂断了电话。 想了一下，陆宇还是给自己合作过的工厂都打了电话，说明了自己不能过去是因为被人举报这事。 他们都很惋惜，也有人想要用几百的高薪挖陆宇的墙角。 陆宇没有完全拒绝，只说如果以后有机会再合作。 暂时，他还不想让张健康脸上过不去。 秦向前中午放学回家的时候，小脸上有些忧心忡忡。 “你今天有没有被开除？” “以后我们还能住在这里吗？” 陆宇看着小小的崽儿担忧的模样，顿时起了逗他玩的心思。 “是啊，没有工作了，以后也不能住在这里了，我们还没有钱买房子。” 顿了顿，陆宇继续开口。 “大概你要跟我一起去睡大街了。” 陆宇没有等来秦向前的回答，他低头看过去，就见秦向前站在一边，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我们可以去睡干草垛，那里面可暖和了，要是里面还湿着就不行，容易生病。” “吃饭的话，只要有锅，就可以用石头垒一个灶台。” 秦向前掰着手指头说着，一边说一边还在回忆着什么。 陆宇听得心里一阵一阵地发酸。 许久未在他记忆中出现的老秦的脸也慢慢浮现。 陆宇苦笑，只想把老秦揍一顿。 秦向前虽然调皮，敏感，缺乏安全感，但是总体来说，他真的是个好孩子。 比起来陆宇知道带过的那些孩子，秦向前绝对是其中的佼佼者。 老秦啊老秦，你知不知道你毁了一个着实优秀的孩子。 陆宇内心感慨完毕，伸手抱住了还在掰着手指头冥思苦想的秦向前。 “我还在厂里上班，这里我们还可以继续住。” “不过以后，我也不知道能在这里待多久，要是，万一我们不得不离开，你会跟着我吗？” 陆宇想要在这个时候，试探一下秦向前的真实想法。 秦向前闻言，先是松了一口气，随即一脸惊讶地看向陆宇。 “你想什么呢。” 陆宇心中一沉。 “你不是说我们是家人吗？” 陆宇对上秦向前澄澈的眼神，抿唇一笑。 随即狠狠揉了一把秦向前的脑袋，“那行，那我就放心了。” 这几年的付出，不是无用功。 秦向前再懂事，也只是一个孩子，见没什么别的事，就跑出去找张强和常优玩。 陆宇叹了一口气，刚要去打饭，就见周巧梅站在门外，好像找自己有事。 他赶紧走出去，“嫂子，你找我？” 周巧梅点点头，“打饭啊，你先去，今天食堂有肉，去晚了没了。” 陆宇见周巧梅一副“你回来再说”的模样，也没纠结，直奔食堂。 吃过饭，周巧梅才再次到了陆宇宿舍外。 “小秦，嫂子问你个事。” 陆宇让她进屋坐，一边倒水一边随口说了一句。 “嫂子你问。” “小秦啊，你就没想过，再找个人？” 一句话，让陆宇差点把热水倒在自己手上。 剧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了吗？ 那个依靠着秦建国将自己儿子送出国的牛学玲，到了出现的时候了。 “我是觉得吧，你现在工作也好，孩子也听话，就是家里没个知冷知热的人，要是有个女人在家里照顾着，你们家就更好了。” 陆宇知道，周巧梅是一片好心。 更何况，现实情况就是这样。 “嫂子，我明白你的意思，事确实是这么个事……” 陆宇的话说到一半，就听见门外张强一声惊呼。 “向前，你去哪？” 第31章 完美生活的前提 陆宇心里暗骂糟糕。 又被那小子听到了。 关键是这小子听话只听一半，在后面的重点他是一个字都不听。 周巧梅也没心思再说，赶紧起身跟陆宇一起去找孩子。 这一次秦向前没跑远就被陆宇逮了回去。 回去之后，周巧梅有些尴尬，“向前，我就是跟你爸提一嘴，你也别往心里去。” 出乎陆宇的预料，秦向前对周巧梅的态度很好。 “婶，我知道你是为了我们家好，你是个好人。” 说得周巧梅泪眼汪汪的，直说秦向前是个好孩子。 但是周巧梅一离开，秦向前接着就变了脸。 “哼！” 陆宇一把拍向他的脑袋，“哼什么哼。” 秦向前躲开这一下，眼神之中是陆宇觉得惊讶的决然。 “如果你要重新娶老婆，我就回何家村，你每个月给我钱我自己生活自己上学。” 陆宇已经是非常无奈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旦跟秦向前的关系有了很大的进展，就会出现一点别的什么事将这脆弱的父子之情打破。 “今天中午的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陆宇开口解释。 秦向前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的鞋尖。 “你婶才开了个头，我连对方是个什么人都不知道。” 秦向前此时却是抬了头。 “你要去相看吗？” 陆宇一头雾水，这孩子的心思，根本不像是二年级的小孩。 说他初二了，陆宇都信。 “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 陆宇没好气的说道。 他是来娶媳妇的吗，他是来养秦向前的。 再说了，要是以后万一让盛苗苗知道，他不知道为什么到了八十年代，还结婚娶了个老婆。 他不但没了脆弱的父子之情，更是连坚固的夫妻之情都没了。 秦向前犹豫了一下，抬头看向陆宇，“以后你会娶老婆吗？” 陆宇不确定秦建国的想法，但是这时候，他完全不想考虑老秦。 “不会。” 秦向前似乎想说点什么，但是最后还是放弃了。 “那你为什么说确实是这么个事。” 他最后问出这么一句。 陆宇看看自己看着干净实则很多地方都乱糟糟的宿舍。 “你周婶说的话，确实是对的，没有你妈妈在，我们俩的生活看着挺好，实际上还是不完美。” “但是秦向前，对于你来说，完美生活的前提，是你妈妈在。” “对于我来说，也差不多。” 陆宇的话让秦向前再次沉默。 沉默的小孩让陆宇知道，他不能再以看二年级孩子的目光去看秦向前，去琢磨秦向前的看法。 在秦向前不说话的时候，他根本不知道这小孩会想什么。 不但是秦向前，所有的孩子都是一样的。 有时候，他们想法跟成年人是在同一个层面。 而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引导。 “我没想过再找一个，我觉得这个家里，有我有你，就足够了。” “当然，可能很多地方我做得也不够好，不够细心。” “但是秦向前，这个家是我们两个人的，你有事可以直接问我，知道我真正的想法，同样，你也得让我知道你真正的想法，对不对？” 没有沟通的父子关系，没有坦诚的家庭，陆宇经历过。 他曾经想，如果自己有了孩子，一定要与孩子生活在一个坦诚，真诚的家里。 现在的孩子虽然不是亲生的，但是在某种程度上说，也算是亲儿子。 他不愿意这个精神上受尽了苦楚的孩子再因为误会，毁掉自己的一生。 秦向前沉思了良久，点头。 “我知道了。” 陆宇松了一口气。 “你放心吧，我去回绝你周婶的提议，不是因为你，而是我就没那么个想法。” 压力，不要给到孩子。 这是陆宇从业多年来得出来的经验。 刚开始的时候，很多孩子会将父母给的压力当成向上的动力。 但是随着压力的增多，孩子们只会觉得背上的山越来越重。 重到超过了他们的心理承受能力。 要么破罐子破摔，不再去在乎，换回来父母的“我为你付出了这么多，你怎么能这么不懂事”。 要么在压力中一天比一天沉默，一天比一天难过，一辈子都活在压抑之中。 每个孩子都是独立的个体。 他们被生出来的时候，没有人问过他们是否同意。 如果再没有人愿意尊重他们的选择，非要将自己的想法强加给他们，陆宇觉得，这样的人生从一开始，也是悲剧。 找到周巧梅，说明白了自己没有这方面的想法之后，周巧梅也只是惋惜了几句。 “学玲挺好的一个人，既然你不愿意，那就算了吧，我看看厂里还有没有别的合适的人。” 学玲？ 果然是牛学玲。 陆宇松了一口气。 这一次，又算是躲过去了。 秦向前也再也没提起这件事。 只不过现在每天放学之后，秦向前回家都会跟陆宇分享学校发生的事情。 陆宇笑眯眯地听着，有时候也会对某些同学的行为点评一下。 这些点评都直指问题所在点，让秦向前很是佩服。 放暑假的时候，张强被塞到了陆宇的宿舍。 “小秦，聪聪马上就要上高三了，他这个暑假得好好复习，我怕大强打扰他，就让大强白天的时候先住在你们宿舍，行不？” 张健康亲自来找陆宇说起来这事，陆宇表示没有任何问题。 张强虽然调皮，但是本性很好。 与秦向前又合得来，好得就跟亲兄弟似的。 “我那里办公室也闲着，要是还是影响了聪聪，就让俩孩子直接去我办公室写作业吧。” 张健康拍了板，表示就这么办。 上班之前，陆宇去看了看张聪。 张聪人如其名，十分聪明，关键是人家还好学。 张健康不知道去哪搞了一个半旧的风扇，正对着张聪呼呼地吹着。 桌子上的书摞得挺高，张聪正看着面前的一道题皱眉。 陆宇走到身边，他都没听见。 “连接辅助线ac。” 陆宇扫了一眼题目，就找到了解题思路。 这时候的高中教材，还不算很难，陆宇觉得要是现在他重新考，应该也还行。 张聪被陆宇的声音吓了一跳，下意识去连接了ac，画出辅助线。 题目瞬间明朗。 “秦叔叔，以后有不会的题目，我能请教你吗？” 第32章 对英雄的定义 “当然。” 陆宇没有犹豫就答应了下来。 他却不知道，这一答应，为陆宇打开了一个全新的赚钱之路。 最近厂里的工作也没有那么忙碌。 陆宇改良了梳绒机之后，又小小的改良了一下纺线机，随后就再也改良不了别的机器了。 但是这些对于棉纺厂来说，就已经足够。 再加上陆宇已经不需要天天去车间维修机器，只要在别人搞不定的时候去看一看就好，所以很多时候，他都很闲。 张聪没事就拿着题目来问他，让陆宇重新找回了做教育公司时候的激情。 张健康从张聪这里得知了他每天都要问陆宇很多题目之后，没说什么，只让周巧梅每天多做点饭，让陆宇父子俩过来一起吃饭。 周巧梅自然答应下来。 张强也很自觉地天天跟秦向前一块，有时候在陆宇这边，有时候去找常优，和吴秋月他们一起写作业。 一个周之后，张聪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陆宇。 “秦叔叔，有件事想问问你的意见。” 陆宇看着张聪做的题目，点头，“你说。” “我有几个同学，想让您给他们补补课，他们家长说，可以付补课费的。” 此时，还是在1986年，陆宇不得不佩服这些想到了付费补课的家长。 教育界的内卷，大概就是从这时候开始的。 陆宇在经历了前面被举报这件事之后，便对棉纺厂的工作不是很看重。 之所以留下，一个是因为本钱和没有合适的机会，一个是因为看在张健康的面子上。 现在，机会出现了。 如果可以，他便放弃工作，专心，再次，踏上自己先前的路。 陆宇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那就晚上吧，我们5点半下班，从六点半到八点半，周末可以来半天，剩下半天我得带秦向前出去玩。” 张健康立刻表示给张聪第一个报名交费。 陆宇拒绝了。 “咱们俩这么多年交情，哥你再跟我来这些？” 张聪便成了陆宇小小补习班的第一个免费成员。 “对了哥。” 决定之后，陆宇又问张健康，“你说这事还会不会被人拿出来说？” 张健康想了一下，“你用到的又不是厂里的技术，问题不大，实在不行的话你在外面教吧，毕竟厂里人多眼杂。” 确定了人数之后，陆宇便出去租了间房子，平房，一年十块钱。 他带着秦向前，张强和常优一起打扫卫生。 三个孩子年纪不大，干活倒是卖力，很快屋里就被打扫得一干二净。 张健康还给他搞来了一个旧黑板。 有位家长不知道从哪弄来了一批淘汰了的桌椅，放在里面倒也合适。 陆宇想过他会在80年代选择做生意，但是也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再次从培训行业开始。 第一天，这里就来了七个学生，跟张聪都是同学。 秦向前知道陆宇要挣钱，也不打扰他，自己搬着小板凳坐在屋里看小人书。 教了一晚上，陆宇心中就在感叹这个年代学生的好学。 与二十一世纪出现的很多读书无用论不同，80年代和90年代，读书是最有用的年代。 他们这个时候，是知识的力量最为磅礴的时候。 而这些学生也深知这个道理，一个比一个努力，一个比一个拼命。 就是为了让知识去改变自己的命运。 八点半准时下课，大多数人都不愿意走，还想再问陆宇一些问题。 一直到了九点多。 陆宇看着有些犯困的秦向前，苦笑着跟大家道歉。 “抱歉了同学们，孩子困了，这样，你们回家把不懂的地方整理出来，以后我们逐一解决好不好？” 等到大家全都散了，陆宇收拾了卫生，背着睡着的秦向前和张聪一起回家。 “聪聪，你对你所处的环境，有什么看法。” 陆宇看向张聪，张聪沉吟片刻才开口，“比起来父辈，已经好多了，我们都感觉，还能再好一点。” “你说得对，还能更好。” “但是，乱世出英雄，因为不够好，你们才有机会，这不是最好的时代，却是机会最多的时代。” “抓住了，你就是这个时代的英雄。” 张聪沉思许久，在快要达到棉纺厂的时候，他开口问道。 “秦叔叔，你对这个英雄的定义是什么？” 这个问题让陆宇对张聪不禁有些刮目相看。 “你怎么看？” 陆宇不答反问。 “见义勇为是英雄，保护国家财产是英雄，保家卫国也是英雄。” 张聪说到这里，突然卡住，“应该，为社会做出贡献的都是英雄。” 陆宇抬头，看着还亮着盏盏明灯的厂子。 “张聪。” 陆宇的语气很郑重，张聪不由得跟着挺直了腰板。 “做时代的先驱，做行业的领军人物也是英雄。” 一直到回宿舍，张聪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陆宇也没有开口，许久没有讲课，这一晚上下来，他还真有点累。 第二天再见张聪的时候，陆宇惊讶地发现，他虽然眼下有两块青黑，一看就是没有休息好的样子。 但是整个人多出来的斗志却是显而易见的。 “秦叔叔，我懂了。” 陆宇笑着点头，“你会是新时代的英雄。” 张强听了，也跟着蹦了过来。 “我也是，我也是。” 秦向前笑眯眯地看着在场众人。 昨晚的话，他也听见了。 虽然现在他不理解，但是只要他好好记着，以后等他长大了，他一定会明白话里的意思的。 第二天学生又增加了两个，一个周后，陆宇这里的学生就有了十五个。 这是超出陆宇意料的数字。 白天上班，晚上补课的日子很充实。 暑假马上就要结束，补课也告一段落。 张聪觉得很充实，对于冲刺更高一级的大学又有了更多的信心。 而陆宇也很充实，具体表现在存折余额翻了将近两番。 秦向前早就写完了作业，这天去找常优玩，回来得很快，表情也有些贼兮兮的。 “怎么了？” 陆宇招呼他洗手吃饭。 秦向前洗完手，跑过来小声说道：“我听见常优在家里哭，说他爸爸要娶别人做老婆了。” 陆宇不知道怎么的，心里就涌上来一股不祥的预感。 该不会，牛学玲没有嫁到秦家，反而去了常家吧？ 第33章 可怜天下父母心 秦向前眼底闪过一丝担忧。 “常优说，那个女的好像还带着一个孩子，他爸爸要把他的房间分出来一部分给那个人的孩子住。” 陆宇心中的不安渐渐放大，听起来，似乎就是牛学玲。 “你没去跟常优说什么吧？” 秦向前摇摇头，“我没敢过去跟他说话，张强去了，张强说以后那个小孩要是敢欺负常优，他就揍他。” 陆宇不知道自己是该庆幸还是该愧疚。 他的到来，不但让秦家改变了很多，也让常家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常大勇的离婚，再娶，似乎都触碰到了常优这个孩子的痛处。 但是。 他看看已经养得跟正常孩子差不多的秦向前，一张小脸上写满了对常优的担心，虽然紧皱着，但是却没有了曾经的阴郁和恨。 陆宇抬头，揉了揉秦向前的头顶。 “不要去跟常优说我不想给你找后妈，知道吗？” 秦向前思索了一会，小心地开口。 “是不是怕常优觉得心里难受？” “对啊，”陆宇再次叹气，“以后，一定不要用别的人没有的东西去炫耀自己，你无意中的一句话，可能会让常优心里的难受加倍，甚至这辈子都忘不了。” 曾经，在秦建国娶了牛学玲之后，牛学玲的儿子杨树曾经不止一次貌似无意般地在陆宇面前提起。 “还是亲妈好，幸亏我妈还在我身边。” 这一字一句，宛如尖刀一般划开了秦向前心中那道伤口。 重复受伤，不曾愈合。 最终伤口得以愈合之时，也结了厚厚的痂，再也不愿让别人触碰。 陆宇看着秦向前，目光却似乎是穿过了他，看向了遥远的地方。 在陆宇的童年，又何尝不是呢？ “谁让你在学校跟人吵架了，有什么事不能让着点吗？” “被同学打了？活该。” “开家长会？要是你老是说你不好，我两脚踹出你去。” 陆宇是个倔脾气，不服气的时候总会跳起来跟陆长远争辩，换回来的只有一句。 “就你这狗脾气，以后能有什么大出息？” 小时候的陆宇每天都在想，按照陆长远的要求，他应该在外面每天都是笑脸，别人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要做最优秀的孩子，要被老师表扬，同学羡慕，家长夸赞。 但是，他不愿意，他只想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小小的陆宇那时候比着秦向前大不了多少。 他无数次在睡觉之前看着依偎在父母身边的哥哥陆阳，随后默默躺回自己的被窝。 只要他不违反学校纪律，他稍微出格一点又能怎么样呢？ “你在想什么呢？” 衣角被拽了两下，陆宇的思绪被打断。 “你在想什么呢？” 秦向前又重复了一遍，执着地想要一个答案。 陆宇弯腰，拉过一边的小凳子坐下。 “我在想，”陆宇拿了秦向前的书包，想帮他收拾一下，结果发现秦向前的书包异常整洁，连张草稿纸都叠得整整齐齐，只好又将书包放回去。 “我在想，只要你不违反学校规定，可以活得稍微肆意一点。” 秦向前把书包重新放回到桌子上。 “什么叫肆意？” 陆宇笑着看他，“做你想做的事，成为你想成为的人。” 秦向前没有继续问。 他坐在陆宇对面，托着下巴看着陆宇。 “如果我在学校跟人打架了，你会怎么办？” 陆宇眼前瞬间闪过了陆长远紧蹙着眉头，抬起巴掌要打他的脸。 “看是谁的错，如果是你的错，是你主动去欺负别人，我就揍你。” “如果是别人打你，你反抗，我就带你去找他家长聊聊。” 秦向前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容。 “我不会主动欺负别人的，我妈说了，主动欺负别人的孩子不是好孩子，不过，要是别人打我，我得打回去。” 陆宇心中默默惋惜。 李春芳真的是可惜了，如果她还在，秦向前一定会是个很好的人。 “你妈说得很对。” 只可惜，她自己没做到，别人打了她，她却选择了结束生命。 在他离开何家村回到h市之后过了两个月，他就收到了公安部门的来信。 陈来富因为过失导致他人死亡，被判处了五年有期徒刑。 而李春芳的两个哥哥，因为过失杀人和贩卖人口被判处了十二年有期徒刑。 买了李春芳的老光棍，还要再加一个强奸未遂，一共判了十五年。 陆宇觉得，他已经尽量给李春芳讨回了公道。 但是秦向前却是连着三天沉默不语，饭都很少吃。 陆宇这三天说出口的话都很少得到回应。 直到最后，秦向前才将心中憋着的话说出口。 “为什么他们害死了我妈，却都还活着？” 陆宇听得心酸，却又不得不直白解释。 “因为你妈妈自己选择了结束生命。” “不管他们做的有多恶劣，他们没有直接导致你妈妈的死亡。” “秦向前，如果你觉得不公平，那就想办法去改变这一切。” 他还记得当时秦向前仰起头，眼泪汪汪地看他的模样。 “我该怎么做？” 陆宇不能帮他做决定。 “你自己的一辈子，你自己决定，别的任何人都没有资格帮你决定什么，我顶多会帮你分析一下你的选项。” 秦向前似懂非懂。 陆宇没有继续解释，到了那一天，秦向前自己就会明白。 此时，已经是李春芳离开的第四年。 秦向前也已经是三年级的小朋友。 可能是没有妈妈，陆宇也不太干涉秦向前的发展，秦向前不仅仅是身板健壮了，看起来也比着别的孩子少了几分天真。 而常大勇的结婚对象，果然就是当初嫁给老秦的牛学玲。 常大勇结婚那天，常优面无表情的跟在人群之后，看见自己父亲脸上的笑容之后，便默默低头，看向自己的鞋尖。 这一幕落在陆宇眼中，只觉得无比心酸。 他看见张红到了场，但是她似乎只是看了看常优，很快就离开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张红是做了错事，但是她心里到底还是记挂着常优的。 就是不知道，她看到穿得鲜亮，笑容满面的常大勇，会是什么感受。 第34章 名单 这一年李春芳的忌日时，陆宇照旧带着秦向前回了何家村。 秦向前站在李春芳的墓碑之前，沉默半晌开口。 “他对我挺好的。” 陆宇突然发现，这四年来，秦向前没有叫过他一声爸爸。 他在现实生活中没有自己的孩子，倒也没有在意这些。 但是秦向前现在的表现，是不是对他还没有完全满意？ 说实在的，他真的想回家了。 何大壮见到陆宇回来，让梅花杀了一只鸡招待他们。 陆宇觉得过意不去，连声拒绝。 何大壮坚持要去抓鸡，“这年头，日子好过多了，一只鸡咱们吃得起。” 秦向前飞快的吃完饭，与何家的老二和老三跑出去玩，陆宇顺道问起来这几年村里的日子。 “家里包了地，产出来的粮食都是自己的。” 何大壮黝黑的脸上笑容满足。 “我和你嫂子就是累了点，但是挣的钱多了，你不知道，现在这年头，只要肯干，就能比着先前过得好。” “老大读书好，已经去上高中了，老二就不行了，读不进去，在家里帮着干活，老三虽然是个女娃娃，但是只要她想读书，我们就让她去读。” 说到自己的三个孩子，何大壮的笑容更加满足。 “建国，看你就知道，读书真的有用。” 陆宇深以为然地点头，“大壮哥，现在，读书是让孩子改变命运最快，最有效的一条路，只要孩子愿意，咱们就要支持。” 他看了一眼只有十三四岁大小的何家老二，想了一下，还是开口。 “老二不喜欢读书，也不要埋头在地里干活，哥，要是有机会，把孩子送出去学一门手艺吧。” “咱们国家的发展才刚刚开始，以后只会需要更多的人才，上过大学的人才需要，技术型人才也需要，咱们没有必要非得用是不是上过大学来衡量孩子以后的发展。” 见何大壮若有所思，陆宇继续说道。 “就比方说，现在咱们这边小汽车还不见几辆，但是一年以后呢，五年以后呢，十年以后呢？” “十年以后，小汽车满大街跑，它就没个坏的时候？只要坏了，就要有专门的人去修，而第一批会修车的人，就是社会所需要的人才。” “当然了，我只是举个例子，就算是老二喜欢在家里种田，那也要做种得最好，产量最高的一个，你说是吧？” 何大壮看了一眼蹲在外面傻乐的二儿子，郑重点头。 “建国，你的话我记下了，明天我就去镇上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地方要学徒，让老二去学门手艺。” 照旧是在何家借宿了一夜，第二天离开的时候，秦向前伸手拉住了陆宇的衣角。 “陈来富的儿子。” 陆宇顺着秦向前的目光看了过去。 陈来富还需要一年多出狱，他家里就他老婆带着两个孩子在忙活。 跟秦向前差不多大的孩子，满脸通红的在地里翻着干硬的土块。 “觉得他可怜？” 陆宇低声问秦向前。 秦向前一脸迷茫，“我也不知道。” 很多事，陆宇觉得自己无法解释。 他的解释只是他自己的理解，可以作为秦向前的参照，却不能左右秦向前的决定。 他见过好多父母，口口声声说着为了孩子好，却选择了孩子并不喜欢的事情。 “学书法管什么用，去学个乐器，说不定以后还加分。” “学街舞做什么，去学民族舞，成绩实在不好还能考艺术。” “我花了那么多钱给你买了钢琴，你说不练就不练了？” 陆宇曾经见过一个女生躲在厕所里哭。 盛苗苗去安慰她，她哭着问盛苗苗，为什么不能选择自己想学的特长。 她喜欢画画，她妈妈一定要让她学舞蹈。 她却属于四肢不是很协调的那种，在舞蹈这条路上并不出色，回家得到的，只有父母的失望。 “花了钱让你学了，你怎么这么没用？” 盛苗苗当时与那女生的家长谈过，女孩的妈妈却翻了个白眼。 “她就是想偷懒，盛老师你别听她瞎说。” 陆宇远远看着女孩蓦然黯淡下去的双眼，只觉得无比压抑。 所以面对秦向前，他选择了放任，只在适当的时候加以调整。 他不知道这个做法是对是错。 他只觉得，他渴望这种没有经历过的成长，他渴望走这条自己再也没有机会去走的路。 带着秦向前回了厂里，陆宇便继续开始了平时上班，周末唯一一天休息用来补课的日子。 秦向前在这时候似乎也懂事了很多，到了那一天便前前后后地帮着陆宇收拾卫生，坐着小板凳坐在角落里乖乖写作业看书。 已经上了四年级的秦向前背着周巧梅给缝的书包，倒背着手走在陆宇身边，突然抬头问道。 “你不会再被罚了吧？” 陆宇一只手抱着书，另一只手摸摸下巴。 “要是被罚了怎么办？” 秦向前快走几步，一脚踢飞了一块小石头。 “这样的问题，你问我一个小孩？” 陆宇哈哈笑了几声，跟秦向前你来我往地踢着同一块石头回家。 很快，陆宇就发觉，秦向前这小子是个乌鸦嘴。 事情的起因是件好事。 棉纺厂扩大了规模，想要盖一批家属院。 每一间家属院都不大，一个跟现在的宿舍一样大的大房间，旁边有两个隔开的小房间，带着一个十平方左右的院子和厨房。 陆宇没有去看，但是秦向前去看过了。 甚至已经跟张强商量好，两家继续做邻居。 陆宇给了秦向前一个小巴掌。 “影都没有的事，你别在这里瞎叨叨啊。” 秦向前一脸兴奋，丝毫不在意自己挨了一巴掌。 “张强说了，他在他爸的文件里看见过，有咱家的份。” 陆宇却是一脸严肃。 “就算是看见了，只要钥匙没在我们手里，这事就不能出去炫耀。” 秦向前的兴奋劲被强行打压，他一脸不高兴。 “名单都确定了，为什么不能说。” “我都跟常优说过了，以后他不想在家里住，就去我们家，跟我一个房间住。” “常优家不在名单上？” 陆宇突然抓住了重点。 秦向前蔫蔫点头，“是啊，所以我才让常优来我们家住啊。” 不知道为什么，陆宇感觉出来了危机。 与牛学玲扯上了边，他就觉得这事不对劲。 果然，当天晚上，张健康又找到了陆宇。 第35章 辞职 张健康敲开陆宇家的门，第一句话就是，“你又被举报了。” 陆宇目光迅速在秦向前的脸上扫了一下。 秦向前一脸震惊。 “是因为补课吗，我这个也不是厂里的技术，也不行？” 陆宇第一时间想到了这件事。 他在决定补课的时候，就有过这样的猜测，毕竟现在这个时候，正式工人在外面接兼职工作的很少。 如果有人想要针对他，一定会从这里动手。 而最近他值得被针对的地方，应该就是，房子。 张健康叹了一口气。 “说到底，也是聪聪给你惹来了麻烦。” 陆宇看着张健康一脸难受，心里反倒是有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他真的很想离开，借助着改革开放，全国需要大发展的这股东风，出去闯闯。 在二十一世纪的他，曾经无数次感慨自己生不逢时，如果他能赶上八十年代这股发展大浪潮，他坚信他的生活不仅于此。 “张哥，你不用为难。” 陆宇刚开口，张健康就下定了决心一般摸了摸秦向前。 “这事是聪聪给你惹出来的，我一定帮你解决了，你放心。” 见张健康要走，陆宇赶紧拉住他。 张健康这人十分正直，正副厂长加起来也有十几年的时间，却从来没有什么作风问题。 现在要为了他这件事去跑关系，对于张健康来说，过于为难了些。 更何况，这也算是给陆宇蓄谋已久的心思一个机会。 他这几年帮着改造厂里的机器，有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偿还曾经他们对秦向前的照顾。 再就是为了结个善缘。 张健康这个人，值得结交。 “哥，你不用忙了，进来我们聊聊。” 张健康有些不理解陆宇为什么还有心思聊天，被陆宇抓着进了屋之后，陆宇便让秦向前去找张强玩。 秦向前紧紧抿着唇出门，看着心事重重的样子。 陆宇摸了一下他的头，“我在呢。” 秦向前看了一眼陆宇，脸上的阴霾在这一瞬间退散了不少。 “我去找张强了。” “张哥。” 目送秦向前出门之后，陆宇给张健康倒了一杯水。 “其实，我想出去闯闯。” “你也知道，咱们改革开放的政策一出来，国家发展得很迅速，我想借着这个机会，出去试试。” 张健康端着水杯，沉默片刻。 “你们年轻人有想法是好事，但是你还有孩子，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我是说万一，你……你们以后的生活怎么办？” 陆宇一脸轻松地喝了一口水。 “张哥，你还不信我？万一我不成功，顶多就是从国有工厂去了私人工厂，我这技术是摆在这里的。” 他想了一下，还是继续开口道。 “张哥，你是个值得相信的人，我也不怕跟你说实话，这几年棉纺厂的效益好，再加上我在外面做了这些事，也算是有了点积蓄。” “我倒是不担心生活，就是在外面可能没有房子住，得麻烦你帮我找个住的地方。” 张健康一口答应了下来，“你放心，这事我帮你解决。” “那你出去做什么，想好了吗？” 张健康的担忧是真切的。 他们这个城市在迅速发展，却也没有发展到一定的水平，现在想要离开稳定的工作岗位，出去自己打拼，并不是那么容易。 “还没呢，这事有点突然，我也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陆宇苦笑。 张健康紧皱着眉头，“这事，绝对是冲着新盖起来的那一批房子来的，就是不知道是谁。” 陆宇脑海中一下子想到了一个比较模糊的身影。 他不确定到底是不是，也没有告诉张健康。 只要看看他不能住家属院，谁住上了，那这事就确定了。 陆宇要辞职的消息在厂里传开之后，员工们都是一片震惊。 “秦工怎么突然要辞职啊？” “听说是给孩子补课，被人举报了。” “给孩子补补课这不是好事吗，再说秦工也没因为这事耽误了工作啊，还帮着我们改了机器，多好的一个人。” “谁知道呢，我看秦工啊，运气不好。” 陆宇听着大家的讨论，忍不住想笑。 等他成功了，大家应该就不会这么说了。 只不过，到底要出去做什么呢，补课这一块是不能落下的，但是，这一块最终的结局与棉纺厂一样，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想到这里，陆宇看了一眼日历。 1986年。 他沉思片刻，他差点忘记了，自己现在处在八十年代。 但是，陆宇还是不想将补课作为主业来做，他不想做政策不支持的事情。 很多事情，有了国家的扶持，只会越走越顺利。 秦向前在陆宇的安慰下，看着没有了先前那么惶恐。 但是他明显的说话少了起来，做什么事都小心翼翼的。 陆宇正在收拾东西，打算先带着秦向前住到他们平时补课的小房子里去。 将一个包裹塞给秦向前之后，陆宇看了看剩下的为数不多的东西，让秦向前去叫张强来帮忙。 秦向前打开门，却发现外面站着不少厂里的职工。 “秦工，你这就见外了不是，咱们现在都闲着，搬家你不找我们？” 陆宇看着这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和他们发自内心的善意微笑，心中突然涌现出来一股不舍。 这是他进入老秦的世界之后，第一次涌现出来不舍这种情绪。 他看着大家自发地帮他拿起行李，送到租住的房子门口，大家离开之时，陆宇在门口发现了装着鸡蛋，玉米面，白面，猪肉，肥皂等等等等物品的袋子。 这是怕他乍一出来，生活上不好过吗？ 看看大家都已经迅速离开，陆宇笑着将这份情谊记在了心里。 “把东西都搬进去吧，我们暂时先在这里住着，以后再说。” 秦向前搬着行李往屋里跑，陆宇抱起一个箱子，转头就见张强和常优探头探脑的看向这边。 “秦叔叔，我们帮你。” 常优跑到秦向前面前，帮他拿起行李。 陆宇心情有些复杂。 他知道常优也是个可怜的孩子，知道这件事跟他没关系，知道这也间接促成了他的心愿。 可是，这不妨碍他看见常优就觉得这事跟他家有关系，心里不舒服。 第36章 就她这手艺，开饭馆得爆火 常优却完全没有这件事可能跟自己家有关的感觉，跟秦向前闹成了一片。 直到外面传来了一个有些熟悉的女人的声音。 “常优，回家吃饭了。” 是牛学玲。 陆宇心口猛地涌上来愤怒与痛恨交织的情绪，让他的脸色看起来很难看。 四周的空气都安静了下来，雾蒙蒙一片让他听不见旁边人说话的声音，看不见旁边人的动作。 他满脑子只回荡着牛学玲的声音。 她来了，这个毁了秦向前一辈子的女人，又来了。 陆宇知道，这是老秦的真实心理，他根本压制不住，他甚至没有控制住自己，上前一步。 而此时，他的手被一只温热的小手拉住。 “怎么了？” 秦向前的声音宛如一道惊雷炸开在陆宇耳边。 迷雾散去，小孩子说话的声音叽叽喳喳地传来。 隐隐还能听见墙外有人在喊着什么。 一切都恢复如常。 “没事，刚才可能有点累到了。” 陆宇拉紧秦向前的手。 “常优，你快回去吧，别让家里人等急了。” 在所有的情绪褪去之后，陆宇神色恢复如常，他像往日一般温和的开口说道。 他敏锐地观察到，常优的脸色有一瞬间的僵硬，随后才跟大家打了招呼，准备回家。 张强站在秦向前身边，见牛学玲将常优拉走，才说道：“秦叔叔，今晚上我爸请你们吃饭，去下馆子。” 陆宇知道下馆子花销大，连连拒绝。 张强却是抱着陆宇的胳膊，“秦叔叔，你一定要去，我这都多少年没吃过馆子了，你不去我怎么去啊。” 陆宇忍俊不禁，抬手捏捏张强肉嘟嘟的脸蛋。 “等你长大赚了钱，天天下馆子都行。” 秦向前将张强抱住陆宇的手扒拉开，神色认真，“你以后自己开个饭馆，你就能天天下馆子了。” 看着张强陷入了沉思，陆宇笑着摇头，将东西都收拾好，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便带着两个孩子去了约好的地方。 这饭馆很好找，棉纺厂附近就这么一个饭馆，厂里人想要出来吃饭，首选就是这里。 张健康和周巧梅已经等在了店里，见到陆宇过来，拿出来一份简易的菜单，让陆宇点菜。 陆宇知道，这时候的人生活也不容易，只点了两个素菜。 张强眼巴巴地看着菜单，不停地晃着张健康的衣服。 “爸，我想吃肉。” 张健康大概是没经住张强的撒娇，又点了一个红烧肉和一只烧鸡，听得陆宇都替他心疼。 “哥，别点了，多贵啊。” 张健康笑着摆手，“我坐上厂长这个位子，多亏了你，再说了，就咱们两家这交情，这些也不算什么。” 说完，张健康从包里摸出来一瓶白酒。 “咱哥俩喝点。” 碰了杯，张健康看向陆宇的眼神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意味。 “我是真羡慕你啊，说出去闯就能辞职不干了，你看我，我也想出去闯闯，可是我不敢。” “家里俩孩子，聪聪还有一个月就要高考，等考上大学，这花销就大了。” “建国啊，还是年轻好，年轻好啊。” 陆宇抿了一口杯里的酒，辛辣的液体流过食道，一股热意迅速蔓延到全身。 “哥，你现在的职位已经很让人羡慕了，你也别想多了，把工作做好，让聪聪上大学，读研究生，让大强以后也能顺利发展，让我嫂子过上安稳日子，就足够了。” 张健康将杯中的酒一口闷了。 “你说的都是实话，但是我还是羡慕你。” 他苦笑着夹起一粒花生米，“要是我再年轻十岁，说什么我也要出去试试。” 周巧梅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含笑看着张健康。 陆宇看着面前这两口子，不由得又想起来了他的妻子，曾经，他拿出全部积蓄要做教育培训的时候，盛苗苗就坐在一边，笑着看他。 眼眶突然有些发酸，陆宇迅速收回思绪，就听见张强有些不高兴的声音。 “爸，他们这饭馆的红烧肉做得还没我妈做得好吃。” 他的话落音，秦向前坐在一边也跟着点头，“周婶子做得好吃。” 周巧梅赶紧左右看看，见没人听见，才笑着在张强头上轻轻拍了一下。 “别乱说话，你妈哪有人家大厨师那本事。” 陆宇这时候才将注意力放在已经端上来的菜上。 说实话，不论是从色泽还是从香味上看，这菜比着周巧梅的手艺都差了一大截。 夹起一块尝了尝，肥肉的腻和猪肉自带的淡淡土腥味在口中蔓延开。 陆宇放下筷子，见左右没人，才说了一句。 “俩孩子说的还真没错，这手艺却是比不上我嫂子。” 话一落音，陆宇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 他犹豫片刻，还是开口了。 “哥，你不能辞职，但是你有没有想过，让我嫂子出来自己干，就她这手艺，开个饭馆得爆火。” 这话让张健康和周巧梅愣住了。 秦向前这时候也跟着开口，“我喜欢吃周婶子做的菜。” 张健康看向周巧梅，清晰地看见了她眼底的意动和犹豫。 “我还真没想过。”张健康喃喃说道，“我回去跟你嫂子商量一下，这不是小事。” 确实不是小事，要不是陆宇早就有了这个念头，还对未来的发展趋势有一个大体的了解，他也不敢。 一顿饭大家各怀心事，菜也没怎么吃，最后打包带了回去。 第二天一大早，张强来找秦向前一起去上学，还带了一个饭盒。 “秦叔叔，我妈把菜重新做了做，你们中午热热就能吃。” 带着甜香的肉味从饭盒中飘出来，大早上的，不但没让陆宇觉得腻歪，反倒是让刚吃了早饭的他有点饥肠辘辘。 秦向前咽了咽口水，看向陆宇的眼神无比认真，“你要是不给我留着点，我这一个月都不会跟你说话。” 陆宇一下被逗乐了，“我好害怕啊，所以还是给你留点吧。” 见秦向前心满意足地跟张强一起去学校，陆宇笑着走向隔壁邻居家。 昨天回来的时候，张健康跟他说，他们邻居要搬家，想把房子租出去。 这不正巧了吗？ 第37章 他还是不够努力 “你们来得正好，这会政策好，我想着带家里人去南方闯闯，房子可以租给你，放着也是放着。” 房主说话很爽快，家里也打包了不少行李，一看就是要走的样子。 “租金一年你给我十五块钱就行，要是我成功了，也不缺这点钱，要是不成功，我还得回来住，到时候提前跟你说，你得再找房子住了。” 陆宇表示理解，一年十五块钱他完全能接受得了，旁边那个只有一间房，实在住不开人。 睡了两天地铺之后，陆宇付了租金，带着秦向前住进了新家。 秦向前也有了自己的房间，兴奋得满屋转圈。 陆宇也没让他帮着收拾什么，只让他去收拾自己的房间。 “你可以按照自己的喜好布置房间，但是不能给人家搞坏了东西。” 秦向前脸上写满了惊喜，一溜烟跑进了自己的小房间。 陆宇没有管他，自己的房间，是自己特有的一个小空间，他允许秦向前有一个自己私密的小空间。 但是，要在合情合理的范围内。 不是每一个孩子天生就知道合理范围的界限在哪。 他要做的，就是帮着孩子认清楚范围有多大，界限在哪里，别的，他只想让秦向前自由。 “你能不能帮我搬一下写字台，我想把它搬到窗户旁边。” 秦向前忙得满头是汗，眼底却是亮晶晶的，一看就兴奋至极。 陆宇走进他的房间，这个房间大概有先前宿舍的三分之二大小，除了一张单人床，还有一张结实的写字台和几个放衣物的柜子。 单人床在窗台左侧，右侧本来有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已经被秦向前收拾干净。 “我不知道他们还要不要，就收拾好放在了那个柜子里。” 陆宇点点头，表示这件事他做得很好，然后帮他把摆在中间的写字台拖到了窗台右侧。 窗帘有点脏，陆宇直接把它们拆了下来扔进盆里。 没有洗衣机的世界，他觉得很痛苦。 秦向前拿着抹布左擦擦右擦擦，一点都看不出来疲惫，在打扫完自己的房间之后，还去将陆宇的房间重新打扫了一遍。 眼看着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陆宇赶紧让秦向前停下。 “先去写作业，我做饭，一会吃完饭早点睡觉，明天还得上学。” 秦向前将书本小心翼翼地摆在桌面已经有些破损的写字台上的模样，让陆宇觉得心里还是有些难受。 他知道他来这里的主要任务就是替秦建国养孩子，修复他们已经所剩无几的父子之情。 但是，他没有经验啊。 他不知道孩子该怎么养，也不知道秦建国心里，孩子养成什么样才算是养得好。 他到这里来已经五年，还让秦向前因为一个破旧的二手写字台兴奋不已。 说到底，他还是不够努力。 心头似乎被什么堵住，苦涩蔓延，无处发泄。 “秦向前，以后我一定让你住大房子，有新书桌。” 想到这里，陆宇突然对着秦向前说道。 秦向前回过头来，昏黄的灯光下，他眼底好像有星星在闪烁。 “我觉得现在就很好啊。” 陆宇对上那个载满了星光的笑容，心中被堵住的位置豁然开朗。 “如果妈妈在，就更好了。” 秦向前低低的说话声，让陆宇心中一紧。 “你妈妈，一直陪着我们呢。” 两人转头看向窗外，星星挂在天上眨着眼睛。 他们眼前，出现了截然不同的两张面孔。 陆宇也终于有了自己的私人空间，可以不用半夜被小屁孩一脚蹬醒。 结果睡到半夜，秦向前抱着枕头推醒了陆宇。 “我怕你害怕。” 绕口的几个字被秦向前说得理直气壮。 他爬上陆宇的大床，找好位置拍拍小枕头，拉过被子盖好，瞬间就睡了过去。 一句话也没来得及说的陆宇借着夜色，看着已经发出均匀呼吸声的秦向前，笑着摇头。 秦向前去上学的日子里，陆宇就在街上闲逛。 他周末补课的收入已经足够他们父子俩的生活，但是却又远远不够。 如果只有他一个人，陆宇也会南下。 可惜身边还有个重要人物，为了秦向前，陆宇也不能走得太远。 接连一个周过去，陆宇也没想到自己应该做点什么。 倒是秦向前在周五这天中午，小心翼翼地问陆宇。 “能不能让常优来我们家过周末？” 陆宇猜到了原因，也装作不明白，开口问道：“常优怎么了？” 秦向前看了陆宇一眼，见他脸色不难看，才说道：“常优说他后妈当着他爸的面给他饭吃，不当着他爸的面，根本不理他，他后妈带来的那个小孩，还把他作业撕了。” “今天早上，常优交不上作业，被老师打了手心。” 牛学玲还是当初的那副德行啊。 “当然可以，但是你要让常优回家说一声。” 陆宇叹了口气，答应了下来。 秦向前却嘟囔着嘴，“说什么说，就让她着急才好呢。” 陆宇摸摸秦向前的头，“你会让我着急吗？” “你跟常优的后妈不一样。”秦向前急忙解释，“你对我好，我肯定不能跑出去不跟你说。” “那常优的爸爸呢，常优的爸爸会不会着急？” 陆宇的话让秦向前沉默了两个呼吸，之后他撇撇嘴，“以前听人家说，有后妈就有后爸，常优说是真的。” “常优说，他爸对他也不如以前上心了，他后妈藏着好东西给她亲生儿子吃，常优告诉了他爸，他爸不但不信，还打他。” 秦向前还在说着常优家里的事，却不知道陆宇的思绪已经飘到了他的童年。 他大舅冯兴旺也是富裕过的。 冯兴旺出去开长途大车送货，在九十年代也有过年收入将近十万的壮举。 陆宇记得，那时候冯兴旺带了一大包他没见过的零食回来，却一包也没给陆宇留下。 “馋不馋，就不给你吃。” 冯兴旺坐在炕头上一边炫耀，自己一边大口吃着。 看得陆宇又委屈又馋，跑去找陆长远告状。 结果跟常优一样，小小的陆宇挨了一顿揍。 现在的他理解了陆长远的做法。 陆长远人精一般的人，怎么会不知道冯兴旺的德行呢，只不过是怕陆宇闹厉害了，坏了亲戚之间的情谊。 但是，大人做的错事，为什么要让孩子去承受，用孩子的委屈去圆满这份情谊呢？ 第38章 打你，是为了让你长记性 就算是陆宇已经活了三十八年，他也想不懂这个问题。 成年人有成年人的不容易，小孩子也有小孩子的自尊。 既然生下来了孩子，那就要让他们过得不要太憋屈。 不是物质上的憋屈，而是精神上，心理上的不应该承受的憋屈。 做错了事情可以揍，可以讲道理，但是不能让他们承受莫名其妙的委屈。 “你让常优过来吧。” 陆宇一边收拾桌子上豁了口的碗，一边说道。 “让常优跟他爸爸说一声，这是必须的，要不然我不同意常优过来。” 秦向前噘着嘴答应了。 陆宇明白，两人可能是想让常大勇心里着急，让他重视常优这个儿子。 他们是小孩子心性，陆宇却不是。 常优住在他家里，还不跟人家父母说，这两家的关系也差不多该到头了。 晚上，常优背着书包来到了陆宇家，他有礼貌地问了好，然后跟秦向前一起去房间里写作业。 陆宇简单的煮了个面条，想到常优平日里的遭遇，还奢侈地在里面放了两个鸡蛋。 听着两个孩子在房间里嬉闹，陆宇出门，将刷锅的那点水喂给了徘徊在附近的一只大黄狗。 直到天边变成了浓郁的深蓝色，点点星光挂在天幕，两个孩子玩累了，房间里只有小小的说话声。 陆宇听不清楚两个人在说什么，但能感觉出来他们之间的氛围很轻松，很愉悦。 常优家里的事情，算是他亲手揭开的，他面对常优，总是怀有愧疚之情。 而在他辞职之后，这份愧疚里也掺杂了一些恼怒。 说实在的，他也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态度面对常优。 但是秦向前跟他是朋友，陆宇便压下了心里的那些情绪，尽量用最平和的态度去面对他。 这份平和很快被打破。 街上隐隐约约传来了有人的喊声。 声音由远及近，沙哑粗犷，还有几分耳熟。 随后，音色不一的声音远远近近地响起，似乎都在喊着什么。 陆宇好奇地走出门去，想要听听到底是什么事。 屋里的小声说话声瞬间停了。 陆宇也隐约听明白，他们在喊“常优”，他心里瞬间有了一种不妙的预感。 而此时，陆宇家的大门被敲响。 “建国，你在家吗？” 张健康焦急的声音传了过来。 陆宇赶紧开门，见张健康满头是汗，心中顿时一个咯噔。 是不是真的跟这俩孩子有关？ “哥，怎么了？” “你家向前在家吗，见没见到常优，这孩子到现在了都没回家，大勇快急死了。” 陆宇的神色瞬间严肃了下来。 他猛地回头，窗户旁边，两个小脑袋晃过，屋里安静一片。 “秦向前，你给我滚出来。” 张健康诧异地看着陆宇，这是陆宇第一次发这么大的脾气。 暴喝声让秦向前有些不知所措，他也没见过陆宇这么生气的样子。 还让他滚出来，陆宇先前是一句脏话都没有说过的。 秦向前手足无措的出来之后，张健康就看见了他身后跟着的一个小豆丁。 “常优，你爸快急死了你知道不，你在秦向前家怎么不说一声？” 常优看着面色难看的两个人，把自己缩成了一团。 街口帮着找人的同事听见了张健康的话，一溜烟跑去找常大勇。 常大勇赶到这里的时候，看见低着头一言不发的常优，上来就是两个巴掌。 “出来玩不说一声，你想急死家里人吗？” 秦向前在陆宇的目光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原本只是想帮常优一下，但是现在看大家的模样，他好像做错事了。 陆宇见秦向前不说话，松了一口气，“大勇，对不住，我不知道他没跟你说，我以为你知道这事。” 常大勇摆摆手，“秦工，这事不怨你，这些小崽子想瞒着咱们，咱们那真的是一点口风也听不到。” 常优却是一脸倔强地别过头去，一言不发。 这副模样让常大勇的火气蹭蹭往上涨。 “你还有理了，怎么，我打你打错了？” “别的先不说，全厂人都没休息出来找你，你有什么资格闹脾气？” 边说着，又是两个巴掌落下。 陆宇拉都没来得及。 常优看见外面还在到处乱照的手电筒，又听见有人在喊“找到了找到了”，知道自己这事确实做得不对。 但是他心里对常大勇的怨怼，让他无法平静地面对这四个巴掌。 “你打死我算了，反正我在那个家里也没什么位置了。” “你们就偏心杨树，你连我在家有没有饭吃都不知道，要不是秦向前和张强偷着给我带饼子，我早饿死了。” 这话让常大勇面色很难看。 “别胡说八道，你姨怎么可能这么对你，哪次吃饭不是好几个菜？” 他扬起手，还想继续打孩子，陆宇赶紧上前拦住。 常优的话，他是信的。 “大勇，按理说我不该多说，但是孩子看着确实是受了委屈了，你还是问清楚比较好。” 常大勇被陆宇拦了一下，放下了手。 “你要是撒谎，你看我不揍死你。” 他拖着常优离开，路上，常优看见有往厂里走的人，就上前跟人道谢，看着十分有礼貌。 张健康站在陆宇家门口，叹了一口气。 “常优这孩子，确实过得不好。” 陆宇知道张健康也是因为先前的事情内心愧疚。 “咱们能帮衬一把，就帮衬一把吧。” 张健康回去之后，陆宇关好门，看向秦向前。 秦向前自从被骂了之后，就一句话也不说。 感受到陆宇的目光，他终于嗫嚅开口：“我就是想帮帮常优。” 陆宇板着脸，走到秦向前跟前，将他按在凳子上，巴掌毫不留情地朝着屁股上打去。 “今天打你，就是让你长长记性。” “帮人，不是你这么个帮法，但凡你们用点脑子，今晚也不至于闹得这么大。” “常优也不至于挨那四个巴掌，你信不信，他今晚回去还得挨揍，他爸也不会相信他，以后他在他后妈手里的日子更难过。” 秦向前不停地颤抖着，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一直到陆宇不打了，秦向前才颤抖着开口。 “他爸为什么不相信他？” 第39章 没有说谎 “如果今天撒谎的是你，我也会考虑你说话的可信度。” 陆宇打孩子打得有点累，停下来休息了一会，顺道把秦向前揪起来，让他站在自己面前。 “第一次撒谎要是没有被制止，尝到了撒谎的甜头，就可能会成为习惯，所以，秦向前，以后非必要的情况下，不要撒谎。” 秦向前抽噎了几下，委委屈屈地开口：“可是，常优除了没跟他爸说在我们家，别的事情没有撒谎。” “我和张强没事就给他带吃的，他才不会饿肚子。” 陆宇看着秦向前红红的眼睛，抬手揉了揉他的小脑袋。 “他用错了方法。” 一声叹息后，陆宇只能这么回答。 “那我们该用什么方法？” 秦向前双腿都有点打哆嗦，还是坚持问道。 “这个，你们自己想，我不能教，你们三个臭皮匠，好好琢磨琢磨。” 陆宇没有正面给出答案，他要是教着常优怎么对付牛学玲，那他和常大勇就真的成仇人了。 连续拆散人家家庭两次，常大勇不恨他才怪。 “那，什么才算是必要的情况，我能说谎？” 秦向前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继续开口。 “等到了那个时候，你就会明白了。” 这个含糊不清的回答很明显让秦向前不是很满意，他嘟着嘴不说话了。 陆宇目光落在他微微哆嗦的两条腿上，又有点心疼。 “疼不疼？” 他这几年在棉纺厂捣鼓机器，手劲大，别把孩子打坏了。 秦向前眼泪差点又要流出来。 “不太疼，有点害怕。” 他没继续说，陆宇却听懂了。 今晚，陆宇发脾气了，秦向前有点怕。 “以后不管做什么事，都要想好了再做，记住了吗？” 秦向前两只手揪住衣角，眼泪汪汪地点头，眼里满是期待。 “今晚我能跟你一起睡吗？” 陆宇好笑地点头。 “当然了，这也是你家，你想在哪睡就在哪睡。” 一向喜欢睡懒觉的秦向前在周六这天难得起了个大早。 “我想去看看常优。” 陆宇塞给他一个鸡蛋。 “给常优带过去，别多说话。” 秦向前接过鸡蛋揣进口袋，一溜烟跑了出去。 陆宇想了一会，还是觉得不放心，溜达着到了棉纺厂附近，打算打听一下消息。 牛学玲这个人，不容小觑，她的儿子也是个人精。 曾经的秦向前就玩不过他们两个，现在的秦向前也够呛，加上张强和常优，估计也不咋地。 “秦工，最近忙什么呢？” “哎，秦工来了，我看向前那小子去找常优了。” “秦工，中午去家里吃饭啊。” 跟大家伙打完招呼之后，秦向前婉拒了让他去吃饭的邀请，去了常家以前的宿舍。 宿舍里住了另外一对小两口。 “秦工，你来找常哥吗，他们搬去家属院住了，住在张厂长家后面。” 张健康家的位置陆宇很清楚。 秦向前一天回家说八遍张强他们家有棵杏子树，张强说等杏子熟了带他去摘着吃。 找到了杏子树，就找到了张健康家。 张聪正好从家里出来。 “秦叔叔，你是来找我爸的吗，他去上班了。” 陆宇赶紧摇头，“我来看看秦向前，别又闯了祸。” 张聪是个白白净净的少年，笑起来带着几分书卷气。 “他们都在我家呢，昨晚常优挨了打，常叔叔和牛阿姨好像都很生气，牛阿姨哭得有点厉害。” 张聪小声说着，陆宇听明白了，常优这孩子还是没有被信任。 “我出去给常优买点药。” 听见要买药，陆宇皱眉，“常大勇没来看看？” 张聪苦笑着摇头。 “常叔叔说，常优是装的，今天请假带着杨树出去玩了。” 陆宇心里猛然升起一股怒火。 顷刻之后，又被他压了下去。 这不就是曾经秦向前的经历吗？ 秦建国以为秦向前在撒谎，撇下他带着杨树出去玩。 秦向前心里的滋味是什么样呢？ 陆宇让张聪出门小心点，随即进了屋。 屋里没有什么声音，陆宇进门之后，发现常优脸色苍白地睡着了，张强和秦向前坐在一边，一脸担忧地看着他。 见陆宇进门，秦向前轻手轻脚的跑过来。 “常优不舒服。” 陆宇点点头，走过去试了一下他额头上的温度。 好像有点烫。 他拽过来张强和秦向前做了一下比较，确信常优现在发烧了，也顾不得别的，抱着常优就要去医院。 然而在他抱起来常优的时候，却听见常优痛苦的一声闷哼。 陆宇心里一紧，小心地看向他触碰到的常优的后背。 点点血迹出现在衣服上。 “张强，去找你哥，让他别买药了，我带常优去医院。” “秦向前，去找你张叔叔，跟他说常优发烧了，问问他知不知道你常叔叔在哪。” 两个孩子跑出去之后，陆宇小心地抱着常优往医院跑。 张健康得到消息后，也找不到常大勇，只好也跟着到了医院。 张聪和张强一起赶过来的时候，正巧医生正在训斥陆宇。 “打孩子能这样打吗，这明显就是用棍子打的啊，你这家长挺能耐啊。” 陆宇慌忙解释，“我是邻居，他的家长到现在还没联系上。” 医生似乎更加生气了，站起来去拿药水，嘴里还在说着。 “这种家长也太过分了吧！” 这个时候，大家才看到常优背后的伤。 纵横交错的一道道红痕出现在那瘦弱的背上，有些地方已经破了皮，伤口与衣服粘在一起，分开之后血肉模糊的样子十分可怖。 看得陆宇心里就像是被刀子划过一样，生疼生疼的。 陆宇不忍心再看，转过头去。 门口，张健康带着三个孩子站在那里，孩子们眼里已经饱含了泪水。 医生上药的时候，生怕常优会动，让陆宇帮忙按着点。 药水涂上，常优身体猛地一颤，睁开了眼睛。 “秦叔叔。” 陆宇眨眨眼，隐藏住眼底的水光。 “我好疼，我想我妈妈了。” 陆宇不知道自己应该说点什么，只能干巴巴地安慰他，“医生在给你上药，很快就好了。” “秦叔叔，昨晚是我错了，我已经承认错误了，可是别的事情上我没说谎。” “为什么我爸爸就是不肯相信我呢？” 第40章 血缘和信任 陆宇再也忍不住，转头擦了一下眼睛。 常优在两个成年人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瘦小。 “妈妈，我疼……” 门口，秦向前已经忍不住抽噎了起来。 医生上完药，红着眼圈给他打了消炎针，才说道：“孩子妈妈不在吗？” 陆宇不想说起来别人家的家事，只点点头，“我一会去找。” 趴在医院的病床上，挂了点滴之后，张健康叹了一口气。 “昨晚只知道常优挨打了，谁知道常大勇这家伙用上了棍子啊，你嫂子听见常优在大门外面哭，把常优带到了我们家，也没注意他受了这么重的伤。” 张健康看着沉睡中的常优，犹豫了一下才开口。 “我怕经过这一次，常优会恨他爸。” 陆宇目光一直落在常优苍白的脸上，闻言苦笑，“恨他爸还好说，我就怕常优长歪了。” “我怕这一顿打，把好好的个孩子，打到歪路上去了。” 张健康叹息一声，却不知道该怎么去说。 让他管理厂子行，让他处理这些家长里短，实在是太难为他了。 “回头，我让你嫂子去看看。” 陆宇搓了搓脸，神色恢复如常。 “行了哥，你快回去上班吧，我在这里看着。” “张聪，你回去学习，这边有我，不用担心。” “秦向前你回家把作业拿过来，在这边写吧，还有张强也是。” 见陆宇愿意留下，张健康也没多留。 “一会还有个会，我跟门口老李说了，见到常大勇让他马上来医院。” 大家都离开之后，陆宇坐在一边静静地看着沉睡的常优。 曾经，秦向前似乎也在这里躺过。 也是在秦向前反抗了牛学玲之后，秦建国把他揍了一顿。 秦向前心寒至极，想要回到何家村，可惜他不认识回去的路。 又是寒冬腊月，秦向前在外面冻晕了过去。 就是这样，秦建国也一心觉得秦向前是在找麻烦，还把在医院刚刚醒来的秦向前骂了一顿。 秦向前曾经的遭遇，是要在常优身上重演了吗？ 他是要来拯救秦向前，可是要是让另外一个孩子无辜受到牵连，陆宇做不出来这种事。 直到秦向前和张强拿着作业到了医院，常优还没醒。 陆宇轻咳一声，看向两个小豆丁。 “等常优醒了，你们俩多关心他一下。” 秦向前没说话，张强却是大大咧咧地问道：“为啥？” 陆宇又看了常优一眼，见他依旧闭着眼睛，这才说道：“你常叔叔不信他，还让他挨打受罪的，我怕常优心里难受。” “万一他难受想不开，我怕他学坏了。” 秦向前刚把铅笔头放进嘴里，就被陆宇一把拽了出来。 “不许咬铅笔头，这东西吃进肚子里会变成傻子。” 两个小孩动作一致，将铅笔头远远拿开。 “你们是朋友，护着点常优。” 陆宇话头转了回去，语重心长地开口。 秦向前和张强用力点头。 在秦向前带着常优回家的时候，三个人就说好了。 他们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一大两小低声说着话，并不知道，身后，常优脸上有泪水划过。 常大勇来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接近傍晚。 他满头是汗，单薄的衬衣已经被汗水湿透。 一进病房，他看见脸色依旧苍白的常优时，眼眶发红。 陆宇拍了拍常大勇的肩膀，拉着两个孩子出门，把地方交给了他们父子二人。 屋内听不见什么动静，陆宇瞥了一眼趴在门缝上偷听的两个孩子，默默竖起了耳朵。 突然响起的一声暴呵将两个孩子吓了一跳，迅速来到陆宇身边站好。 陆宇不知道常大勇怎么回事，这种情况下还能对着常优吼。 他走到病房门口，毫不犹豫地敲门。 常大勇开门的时候，眼睛红得像只兔子。 常优依旧是趴在床上，脸却朝向窗户的方向，陆宇看不见他现在的表情。 “有话好好说，孩子还病着呢。” 陆宇上前想要劝说几句。 常大勇脸色十分难看，“秦工，今天的事情多谢你了，我现在得出去一下，你帮我看着点这个臭小子。” “哎，不是，你去哪？” 陆宇没有叫住常大勇，又不放心常优，只好进了病房。 “你和你爸，你们没事吧？” 常优咧嘴，一边笑一边哗哗掉眼泪。 “我爸说他要回去看看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陆宇松了一口气。 让秦向前和张强去打了饭给常优吃，又把张强赶回家汇报这边的情况，陆宇带着秦向前继续在医院等着。 很快，张强就回来了。 他一脸激动，笑得贼兮兮的，本来就不大的眼睛这下根本就找不到了。 “秦叔叔，你猜，常叔叔回家干啥了？” 陆宇看他那样就能猜到点什么，但却还是装作好奇的问道：“他干啥了？” “常叔叔回去跟常优的后妈打架了，我听我妈说，常叔叔回去的时候没吱声，正好听见常优他后妈在那跟杨树说，常优死了才好什么的话，常叔叔生气了，上去就跟她打起来了。” 张强眉飞色舞的比划着，兴奋地脸通红。 “我说完了，我要回去看看，有什么事我再来跟你说。” 陆宇赶紧拉住他。 “回去的时候注意安全，这会已经晚了，你也别过来了，实在有急事就让你爸过来。” 张强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扭头就跑。 陆宇心里轻松了不少。 自己的儿子没养瞎，别人的儿子也没给带瞎了，挺好。 秦向前坐在病床上，看着常优，两人笑得眼睛弯弯的。 “常优，别怨你爸，你爸也是想着一家人能好好的。” 陆宇开口，说出来的话却让自己也在皱眉头。 他知道常大勇做得不对，却也只能劝常优忍了。 从他的角度来说，这似乎，是他唯一的选择。 陆宇沉默了，却听见常优声音清脆。 “原先我还是怨他的，现在我不怨了，只要他肯信我，我就不怨他。” 陆宇身体猛然一颤。 或许，这就是父子吧。 维系这紧密无间关系的，除了血缘，还有信任。 第41章 我想试一下 等到了晚上九点多，常大勇一脸疲惫地来了。 他看了一眼强撑着精神等他的常优，摸了摸常优的脸，约了陆宇出去抽烟。 陆宇在与盛苗苗结婚之后就已经戒了烟，进入到秦建国的世界之后，他也没有再重新抽烟。 摆手拒绝了之后，常大勇自己点上一支。 在夜色之中，烟卷的红光格外明显，明明灭灭之间，只听常大勇一声叹息。 “陆宇，当时我还觉得你不再找一个，真是个傻子。” “现在看看，我才是那个傻子。” 常大勇的声音有些沙哑，昏黄的灯光下，陆宇只看到常大勇颓然的侧脸。 “我以为牛学玲是真的对常优好，没想到我回去的时候，就听见她在跟杨树说，常优死了最好，这次不死，下次也得找机会让我搞死他。” 陆宇听得心里一紧。 曾经，是不是牛学玲也怀着同样的心思对待秦向前。 他甚至有些后悔，没有坚持着跟常大勇说一声，不要娶这个女人。 他低估了她。 “你说，常优就算再怎么不好，那也是我亲儿子，更何况，我从来没觉得我儿子不好。” 陆宇点头的同时，心里又把老秦拖出来骂了一顿。 也就他这样的，把自己的儿子交给别人糟践。 “常哥，这事弄明白了就行了，以后常优还得靠你呢。” 陆宇的话落音，就见常大勇低着头，肩头有点耸动。 抽泣的声音很小很小，被虫鸣声遮住之后，听得不是那么清晰。 陆宇抬头，看向天上的弯月。 只愿日后，大家都能好好的。 常大勇很快便与牛学玲离了婚。 第二次离婚之后，常大勇拒绝了别人给他说媳妇的提议，直言不愿意常优再受委屈。 陆宇心里松了一口气，给秦向前背上破了一个口子的书包。 “明天你聪聪哥哥就要高考结束回家了，你放学后记得先去张强家，祝你聪聪哥哥金榜题名。” 他叮嘱了好几遍，确定秦向前将金榜题名这几个字记得牢牢的，才放他去上学。 秦向前的学习成绩很好，陆宇基本上没有操心过，也就没怎么过问。 这次高考结束的时候，秦向前期末考试成绩也已经出来，现在去学校就是等放假。 这孩子，总是考第一，等开学的时候，给他换个新书包。 “张叔叔说，今晚去他家吃饭。” 秦向前从张强家里跑回来的时候，满头都是汗。 陆宇低头看看自己蒸的几个卷子，直接带上一起去了张健康家。 不仅他们父子俩去了，常大海一家和陈小草一家都在。 吴秋月已经长成了大姑娘，也不再跟小时候一样天天跟在秦向前几个身后玩。 饭菜上桌，张聪却是第一个站了起来。 “我得谢谢秦叔叔，因为跟着你补课，我这次考试发挥得很好。” 说着，他将杯里的茶水一饮而尽。 陆宇也站了起来，“如果你自己不努力，光跟着我补课也没用，关键还是在于你自己，聪聪，祝你得偿所愿。” 张聪重重点头。 他们学校老师说，他要是能发挥正常，就能去他想去的大学。 而他填报的志愿，就是清华大学的计算机系。 他相信，将来以后，计算机的应用绝对会是普遍的，值得国家花费精力深入研究的。 四家人聚在一起，气氛其乐融融。 等到陈小草和常大勇两家离开之后，周巧梅似乎下定了很大决心，叫住了也要告辞的陆宇。 “建国，你说的那事，我寻思试试。” 陆宇的眼前一亮，他转身拍拍秦向前，“去帮张强收拾一下东西。” 秦向前看看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桌面，似乎明白了什么，拉着好奇凑过来的张强进了屋。 张强还想留下听听，张聪一个眼神过来，张强只能嘿嘿一笑，跟着秦向前进去。 “以后聪聪上大学，花销多少先不说，我听聪聪老师的意思，以后最好是让聪聪能出国深造，但是我们家要是一直是普通工人，根本负担不起。” 周巧梅压低了声音，一边说，一边往屋里看，生怕被张聪听见。 陆宇心下却是感慨，做父母的，真的都不容易。 为了孩子的前途，再苦再累，那也是毫无怨言的。 “建国，你别跟聪聪说，我怕他负担重，以后不肯出去。” 陆宇点头应下。 “哥，嫂子，要是你们愿意，我与你们合伙吧，我多出点钱，聪聪马上去大学还得交学费什么的，这费用也不少。” “说起来，这事算是我赚了你们的便宜，你们要是觉得不合适，也没关系。” 陆宇趁机开口，他猜想周巧梅不能拒绝。 周巧梅果然没有拒绝。 “建国，我本来就是想请你一起的，我和老张这几天算了算存款，留出来聪聪上学的，就有点不太够用了，你能出钱，那真的是太好了。” 陆宇还是觉得有些心虚。 “嫂子，要不这样，等咱们分账的时候，我少分点，我知道做菜这事不简单，你出力气，就得多赚点。” 周巧梅还要拒绝，就听见张健康开口。 “这事咱们明天聚在一起，拿出来个章程，不急着今天定。” “建国，这事你嫂子还不能说，这几天就麻烦你在外面找找有没有合适的房子。” 陆宇痛快地应了下来。 “时间也不早了，我先带着秦向前回去，明天晚上我再过来蹭饭。” 秦向前听见陆宇喊他，也从屋里跑了出来，拉着陆宇的手跟他回家。 “你们说了什么？” 秦向前眼底的好奇在月光下格外明显。 陆宇想了想，将这件事告诉了秦向前。 “你不可以告诉别人，张强也不行，除非张强先提起来。” “我没有对你保密，是因为我相信你，你不要辜负了我的信任。” 秦向前明显开心了不少，用力点头。 “我谁都不说。” 陆宇失笑，与秦向前慢悠悠走在回家的路上。 月光下，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显得十分亲密。 第二天，陆宇出门找房子。 这时候，想要南下闯荡一番的人不在少数，陆宇很快便找到了合适的地方。 在棉纺厂东边隔了一条街的路口上。 这一片除了棉纺厂，还有几个工厂，来来往往的人不在少数。 地方也不小，陆宇估算了一下，大概可以摆下八张桌子，还能做出来四个小包间。 关键是可以做厨房的地方也很宽敞。 中午带着周巧梅来看过之后，地方立马就确定了。 第42章 省状元 张健康都没想到定得这么快。 “这会有想法，有魄力的都往南跑了，正好也方便了我们。” 陆宇定下房子，交了房租，随后便去了张健康家里。 他已经叮嘱过秦向前，回家找不到自己，就去张强家。 “我今天不太忙，简单写了个合同，你看看。” 张健康拿出几张装订好的纸，递给陆宇。 陆宇仔细看了一遍，感叹不已。 张健康不愧是厂长，这合同写得基本上没有什么漏洞，方方面面都包括在内了。 “我没意见，就是这个分红，一家一半不太好。” 陆宇手指停在分红那一列。 张健康却是意味深长地看他。 “你以为你只出钱就行了？我看你也不想走远了，没事的时候就去店里帮帮忙，你嫂子自己也忙不过来。” “等以后上了正轨，能雇人了，咱再说。” 话是这么说，陆宇却清楚，这份合同以后应该不会再改了。 “那暑假，我可能还是没有时间。” 陆宇现在已经能够预料到，张聪的成绩出来，他的补课班会有多火爆。 张健康嘿嘿一笑，像极了压榨工人的资本家。 “聪聪，大强，向前，常优不都闲着吗？” 陆宇闻言，略带怜悯地看了一眼正在旁边看书的张聪。 “对了，出成绩之后，哥你最好带着聪聪去他想去的大学看看，跟招生办的老师聊一聊。” 陆宇记得曾经有个新闻，就是在八十年代，有些人的成绩会被恶意换掉。 他没有能力管更多的人，只能帮一个是一个。 店面进入装修阶段的时候，周巧梅辞职了。 这件事在厂里掀起来了不小的风浪。 厂长媳妇都辞职了，是厂子要不好了吗？ “你们瞎想什么呢，聪聪要上大学了，花钱的地方多了去了，嫂子想去闯闯，张厂长这不是还在厂里工作吗？” 陈小草知道原委之后，听见有人怀疑，就替周巧梅辩解几句。 陆宇倒是不知道这些，他与下了班就来帮忙的常大勇一起将最后的几张桌子摆好，擦了擦汗。 “马上就要出成绩了，等考上大学的人家出来聚餐，咱们饭馆也能打响名头了。” 常大勇有些羡慕。 “可惜了，我手里没多少钱。” 以前上班时候攒下的钱被张红给了老刘，后来的钱又在与牛学玲离婚的时候被分走了一部分。 现在常大勇可谓是穷光蛋一个。 陆宇拿了毛巾擦脸。 “急什么，机会还有，先攒钱。” 常大勇也擦了一把脸，“秦工，我很佩服你。” 只说到这里，常大勇就没有继续说下去。 陆宇笑了笑，“都是为了家里那个崽儿。” 常大勇看看脸上笑容明显多了起来的常优，也跟着笑了。 “你说得对，都是为了那个臭小子。” 饭馆开业这天，棉纺厂里来了不少人，当“巧梅菜馆”这个招牌挂上去的时候，在场众人齐齐拍手。 搞得周巧梅有些不好意思。 几个孩子在张聪的带领下也异常活跃，上菜撤盘子一气呵成。 刚开业这天菜馆忙得要命。 陈小草全家和常大勇也在帮忙，这才忙活了个差不多。 张健康亲自站在柜台后面算账，见到自己厂里的人就半价。 就是这样，一天下来的营业额也让周巧梅咂舌。 “纯挣了二百六十块！” 陆宇累得一步都不想走，坐在椅子上伸直了腿享受着秦向前的捶打。 “这还是我哥打了折之后的收入，不过以后可能也没今天这么多人了。” 周巧梅神采奕奕的模样落在陆宇眼里，他不禁咧嘴一笑。 “嫂子，你放心，咱们的菜馆只会越做越好。” 张聪成绩下来的这天，整个h市都震惊了。 省状元！ h市出了个省状元！ 整个棉纺厂的职工都觉得倍有面子，省状元就出在他们厂里，这还不值得骄傲吗？ 一时之间，h市所有学生的耳边都在不停回响着“张聪”这个名字。 张强坐在菜馆门口，捂着耳朵。 “我快被我妈烦死了，不就是个省状元吗，等以后我给她考个全国状元回来。” 秦向前沉思片刻，认真开口。 “我觉得以你的现在的成绩，够呛，你连吴秋月都考不过。” 张强停了一下，不服气地反驳，“又不一定非得是学习，说不定在别的方面我给她拿个状元呢。” 秦向前转头想看看陆宇，又突然想起来陆宇不在家。 陆宇一直没忘让张健康带着张聪去清华。 张健康不太明白为什么陆宇一定要他带着张聪去一趟，但是看着张聪也渴望能去一趟的模样，张健康还是请假带他去了。 周巧梅将这几天分账之后的收入全都给两人带上。 临出发那天，张健康却接到了电话，属于棉织厂负责的一个收购站发生了火灾，张健康必须亲自到场。 无奈之下，张健康只能拜托陆宇带着张聪去一趟。 陆宇没有拒绝，将秦向前托付给了周巧梅后，带着张聪上了前往首都的火车。 看着与h市风格迥然不同的白色建筑，张聪眼底的激动之色显而易见。 “聪聪，这里的都是全国各地的状元，以后也会成为全国各个行业的人才，你在我们h市是状元，但是来到这里，可能会被人比下去。” 陆宇知道自己的话有些煞风景，但是他从张聪的眼底没有看到失落。 “秦叔叔，我懂，我会好好学习，争取在我选的行业做到最好。” 陆宇觉得很欣慰，在见到招生办的老师之后，陆宇只觉得这一趟来对了。 “我们这一批次的学生，与国外的大学达成了合作协议，等到大三的时候，如果张聪同学足够优秀，后面两年可以直接去国外深造，当然，最后一年还是要回来的。” 陆宇听见去国外深造，立刻抓住了重点。 “老师，去国外的话，是不是对英文有要求？” “这当然了，到时候英语听说能力也是重要考核事项。” 张聪神色陡然严肃。 现阶段他的英文只在读写方面还算可以，听力勉勉强强，要是让他说，那可真的不行。 第43章 双重焦躁 陆宇没有心疼钱，在老师的推荐下，带着张聪去了书店买了现阶段英语学习比较专业的书，又斥巨资买了一台小型录音机和磁带。 “现在你需要投入，不要心疼钱。” 见张聪心疼的样子，陆宇让他放宽心。 “你弟弟还小，花费也不多，等你以后学成了，大强才到了花钱的时候，你多少帮衬一把就是。” 张聪犹豫片刻，还是认同了陆宇的说法。 学校那边已经确认张聪可以到校读书，陆宇便带着张聪大包小包的回去。 将周巧梅给的钱还了一大半回去，陆宇便叮嘱周巧梅，“嫂子，这段时间让聪聪好好学学英语，有什么活让这几个小的先干着。” 简单说了一下张聪面临的挑战，周巧梅立刻决定，将张聪的名字从端菜员的名单上剔除。 “我哥还没回来？” 陆宇没见张健康，便问了一句。 “回来了，在厂里生气呢，那个老刘你还记得吧。” 周巧梅切着菜，菜板剁得咣咣响。 “就是他在的那个收购站出了事，他在仓库里抽烟，烟头随便扔，你说能不出事吗？” 陆宇听着都觉得生气。 “人没事吧？” “人没事，被上面开除了，真是走到哪里都是个祸害。” 周巧梅简单说了一下，又开始咣咣切菜。 旁边，张强和秦向前蹲在那里削土豆皮。 陆宇一下想起来什么，赶紧从包里拿出来首都特产小点心给两个孩子吃。 “秦叔叔你简直比我爸还好！” 张强一看见好吃的，就开始欢呼。 这欢呼声恰好被进门的张健康听见，等待他的，是张健康无情的大脚。 陆宇他们家的补习班又开课了。 这一次有了张聪的名声加成，真的是爆火。 陆宇这一忙，就忙了二十天。 学生们的暑假只有三十天，为了能成状元，想学习的都拼了。 二十天过后，陆宇翻看着存折，抓着秦向前就是一顿揉搓。 “等你上初中，就把英语学习抓起来。” 陆宇话说出口，又想到了什么，看向秦向前，“当然，你愿意多学就学，不愿意学多了我也没意见。” 秦向前的笑容却在此时暗淡了一下。 本来很欢乐的气氛，莫名其妙的就沉寂了下去。 陆宇不太明白为什么秦向前突然就有点不高兴了，想开口问点什么，秦向前却直接出了门。 陆宇起身就跟了上去。 “怎么了？” 秦向前摇摇头，神色已经恢复如常，“没事。” 但是怎么看，他都不像没事的样子，陆宇不太放心，还想继续问，却听见周巧梅在叫他，只好暂时作罢。 周巧梅叫他，是因为接了一个大单子。 隔壁自行车厂的副厂长儿子结婚，想要在这里订酒席。 菜馆顿时忙成了一片，就连还在努力学英语的张聪也不得不上阵。 陈小草主动要求来帮忙，周巧梅留下了吴秋月，将陈小草赶回去上班。 周巧梅看得清楚，她和陆宇一起开了这个菜馆，眼红的人多了去了，别落下话柄在人手里。 这一忙，陆宇就把秦向前的事情忘到了脑后。 一群人前前后后的忙活了三天，这场婚宴算是圆满结束。 这一战，也彻底让巧梅菜馆在h市打响了名声。 一切步入正轨，在第一年分账的时候，陆宇就在菜馆旁边开了一家小超市。 虽然到了20xx年，实体经济没落，但是现在，却还是蓬勃发展的最好时代。 陆长远曾经用一个很不文雅的比喻说起来过这时候的经济。 一坨臭狗屎都能卖三卖。 粗俗，却又体现出来了经济迅速发展初期，人们的日益增长的购物需求与货物不能完全跟上需求的矛盾。 陆宇的小超市开业之后，天天人满为患。 秦向前跟着在里面忙前忙后，人越来越壮实，却不像小时候那样爱说话了。 转眼之间，秦向前和张强就上了初中，时间也来到了1988年。 不管是菜馆还是超市，生意依旧火爆。 就算是h市又开了好几家菜馆和超市，也没有盖住这两家的风头。 陆宇有时候也会出门几天，去附近的市场进货。 秦向前自己在家也能照应了生意。 不得不说的就是张强。 张强无师自通，成了周巧梅手下第一干将，切出来的菜陆宇自叹不如。 甚至简单的做几个小菜都让几个人吃的赞不绝口。 陆宇钦佩的同时，周巧梅和张健康也在犯愁。 这孩子成绩一直不怎么样，以后会不会上不了大学？ 陆宇知道两人的担忧之后，劝说道：“不是只有上了大学才是人才，这大强在做菜上有天分，以后成了全国都知名的厨师，也很厉害的。” 周巧梅叹气，“话是这样说，可是，我还是觉得上大学好。” 陆宇没有继续劝说，这才初中，不着急。 秦向前的成绩倒是一直在班里是第一，他也尝试过给张强补课，但是张强就是学不进去。 常优也是。 成绩不上不下，看起来对什么都不擅长，这让常大勇异常焦躁。 有一个张聪和秦向前在这里比着，就连张强都擅长做菜，以后怎么都是有出路的，只有常优，好像什么都不行。 吴秋月成绩倒是能过得去，陈小草也说了，只要吴秋月想上学，就一直让她上。 陆宇见过太多望子成龙的家长，知道张健康和常大勇的担忧。 但是劝说这种事，基本都是无用的。 父母对孩子的担忧和期待，别人无法理解，无法感同身受，甚至无法插言。 比起来着急别人，陆宇现在更担心他自己。 来到这里已经六七年，谁知道他自己的生活变成了什么样，谁知道盛苗苗现在是什么状态。 而秦向前一天比一天沉默，有事也不再跟他开口。 这让陆宇心里更加着急。 这青春期的孩子一个个都是怎么回事？ 双重焦躁之下，陆宇与秦向前终于在初中最后一年，爆发了第一次父子大战。 秦向前的班主任找到了陆宇，说秦向前疑似谈恋爱了。 1990年，陆宇得到消息，养的崽儿，疑似恋爱了。 第44章 你对我的关心，隔着点什么 这个消息让陆宇有些难以接受。 他根本就想不到，秦向前居然会搞这一出。 所以这天他早早地关了店，坐在家里等着秦向前回来。 也就是这一次老师找他谈话，他才知道，秦向前说晚自习时间紧，不回家吃晚饭，却也从来没有在学校里出现过，一般都是在晚自习马上就要开始的前一两分钟才气喘吁吁地跑进教室。 最近学校老师才发现，与秦向前一起回去的，还有一个女生。 “向前家长，向前以后是很有潜力的，可不能在这件事上耽误了前途。” 老师的原话不停地在陆宇耳边回响。 陆宇没想过什么前途，潜力，但是陆宇知道这个时候的孩子一旦一头扎进去，对未来的影响有多严重。 “怎么这么早就关门了？” 秦向前回来的时候，陆宇还听到了张强跟他告别的声音。 “今天有点累，想歇歇。” 陆宇应了一声，示意秦向前在他对面坐下。 “坐，咱俩挺长时间没坐下好好说说话了。” 秦向前已经长成了一米七多的大个子，在学校里也算是身高比较高的男生。 白白净净的脸上有书卷气，也多了几分男子汉该有的坚毅。 只是细细看上去，比着前段时间瘦了不少。 “下午在学校吃饭是不是不合胃口，不行你也回家吃吧，去你周婶那蹭饭。” 陆宇佯作镇定地提起来。 秦向前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后才恢复如常，“也没有不好，我在学校吃饭还能多学会习。” “你成绩本来就好，不差这一会半会的，转过年去就要考高中了，我还是希望你能吃得好一点。” “就这么决定了，明天开始，你回家吃饭吧。” 陆宇笑着站起身，说完这句话就让秦向前去休息。 不曾想，秦向前却站着没动。 “怎么了，明天还要早起上学，快回屋睡觉。” 陆宇拍拍秦向前的肩膀，秦向前依旧没动，他犹豫了许久，才开口。 “我不回家吃饭。” 少年清亮的眼睛定定地看着陆宇，坚定异常。 陆宇本就焦躁的心里却像是被点了一把火，他甚至没有去思考更多，张嘴就问，“不回家，为了跟你一起不在学校的那个女生？” 话一出口，陆宇就看见了秦向前脸上的惊诧。 这份惊诧在陆宇眼中，变成了默认。 “你小小年纪，就开始跟女生搞对象？” 陆宇心中的怒火压抑不住地爆发出来，说出来的话也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我辛辛苦苦养你养这么大，就是让你搞对象的？” 这句话也戳到了秦向前的痛脚。 秦向前猛地抬头，一声冷笑。 “你辛辛苦苦把我养大？你为我操心了？你管过我几次，什么都是我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你跟张叔，常叔一样，为我做过什么吗？” 这一连串话说得又急又快，陆宇反应了一会，才想明白秦向前这话里的意思。 这是在控诉他对秦向前关心不够吗？ “我没操心？我赚钱是为了什么，你说你缺什么了？” “人家孩子不爱上学，父母逼着去，我从来不逼着你做什么，我给没给你自由？” “你自己说，你有的东西，是不是比着张强他们加起来都多！” 陆宇越说越生气，最后一巴掌拍向手底下的桌子，桌子晃悠了两下，放在边缘上的一个茶杯落下。 一声脆响之后，杯子被摔了个粉碎。 室内一片安静。 “你说你对我好，我承认，但是我总觉得你对我的关心，隔着点什么。” “那些东西，有没有的，我都无所谓。” “就你唯一打我的那一次，我才觉得你真的像一个父亲。” 秦向前说完，直接回了房间，将门紧紧地锁了起来。 陆宇站在客厅，半天才平复了心情。 隔着一层，可不是隔着一层。 在陆宇的心里，秦向前怎么也不是他亲生的孩子。 他愿意尽心尽力地去养他，教他，照顾他，可是他无论怎么样都做不到像一个真正的父亲那样，倾尽所有去爱他。 秦向前的房间安静极了，陆宇听不到其中的任何一点声响。 他扶着墙，缓缓走出房间，在院子里坐下。 十一月的天，已经很冷。 冷风吹透了陆宇的毛衣，他却没有动。 他不知道自己在这个世界的坚持有什么用。 秦建国的孩子，他当不成亲生的，养不好。 自己的老婆，还不知道是什么状态，见不到。 活了三十八年，他好像什么都做不好。 与父母亲戚的关系不亲近，事业上一事无成，现在连与自己最为亲近的盛苗苗都照拂不到，好不容易有了特殊的能力，现在还搞成这样。 陆宇突然很想抽烟，很想把自己灌醉。 也许醒了之后就能扔下这一堆烂摊子，回到自己的世界。 不知道过了多久，秦向前的房门被打开。 眼睛通红的少年拿了被子，轻轻盖在了陆宇身上。 陆宇抬头，拍拍自己旁边的地面。 秦向前怔了片刻，还是坐了下去。 顺手还拿起了一半的被子，将自己裹住。 “今天，我有点激动了。” “我这几天，心情不太好，正巧遇上这么个事，就把情绪全部发泄在了你身上。” 两人沉默许久，陆宇率先开口。 秦向前没说话。 陆宇继续说道：“我刚刚才想起来，我小时候，似乎也有这么一次经历，我被我爸狠狠地揍了一顿。” “我经历过这些，挨揍，不被理解，没有自由和自我，所以我想让你有一个跟我不一样的经历。” “可是现在看看，我好像把事情搞砸了。” 秦向前从来没有听陆宇说起来他小时候的事情。 “你也被诬陷搞对象吗？” 话一落音，两人之间又是一阵沉默。 “我早该想到事情不是这样的，但是有时候情绪上头，就忘记了思考。” 寒风吹过，陆宇裹紧了被子。 “儿子，你怨我吗？” 一声“儿子”出口，似乎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那么别扭。 “我一直以为我做得很好，今天晚上我才知道，原来我真的很差劲。” “不管在哪一方面，我都是很差劲的人啊。” 第45章 孩子都是四脚吞金兽 寒冬的风呼啸着划过父子二人的脸。 秦向前白净的脸上很快便被风吹得通红，一双清澈的眼睛也变得通红。 “我记得你小时候，我还跟你说，以后我们俩要相互信任，结果现在，我根本就没信任你。” 陆宇抬手，将秦向前连人加被子一起搂住。 “你与那个同学的事情，要是你愿意，可以跟我讲一讲。” “至于你说我对你好，好像隔了一点什么。” 陆宇苦笑一声，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解释。 他难道真的要说他不是秦建国，他叫陆宇，是一个跟秦向前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去的陌生人？ “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模棱两可的说了这么一句话之后，陆宇就闭上了嘴。 秦向前也跟着沉默了许久，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最终才说。 “我没搞对象。” “赵佳她家，不太好。” 陆宇反应过来，赵佳就是那个女生。 “她家只有她和她爷爷，她每天要糊五百个纸盒，糊不完连当天的饭钱都没有。” “赵佳成绩挺好的，她能上高中，就是没钱，她每天除了糊纸盒也不知道能干什么，我就想帮她多干一点，让她能上高中。” 秦向前声音不大，有些字眼被寒风吹得有些不太清晰。 但是陆宇听懂了。 “你可以早点告诉我。” 他一声叹息，“我不是那么不讲道理的人，帮赵佳的方式有很多种，不是只有你们拿出时间去糊纸盒这一种。” 秦向前紧了紧身上的被子，“我不知道该怎么对你说，我怕你也误会我。” “你不说，我才容易误会你。” 有多少感情破裂，原因就在于不说。 我以为我不说你也懂。 其实，不说出口的话，很少有人能真切地去懂。 人长了嘴，一是为了吃饭，二是为了讲话。 “秦向前，我记得我刚带你回棉纺厂的时候，跟你约法三章过。” 陆宇说着，眼前又出现了那个拖着鼻涕的小孩。 “现在，我们重新约法三章怎么样？” 他抬头，看着秦向前的双眼。 “第一，你可以信任我。” “第二，有什么意见，不要憋在心里，直接告诉我。” “第三，不要去管别人怎么说，你的事情，你自己说了算。” 陆宇的话一落音，秦向前却是一声苦笑。 “有时候，我宁愿你严厉的管教我，狠狠地批评我。” “我才十五岁，很多时候，我做不了决定。” 秦向前的脸上有一点落寞，看得陆宇心里不落忍。 “所以我说，你可以信任我，我可以帮你规划路线，帮你规避风险，但是我不能帮你决定你的人生。” “无论是谁，都不能决定你的人生。” 第二天，陆宇的超市没有开门，张强也帮秦向前请了假。 父子二人在家里围着被子，吸着鼻涕被周巧梅按着喝姜汤吃感冒药。 “你们爷俩真是厉害，这么冷的天在院子里坐了半晚上，光冻感冒了就已经很不错了。” “前些日子，厂里那谁，晚上着了凉，都冻出来肺炎了你们知道吗？” 陆宇与秦向前对视一眼，嘿嘿一笑。 只不过他没想到，下午放学，老师就来家访了。 “真的没事，就是我们俩谈了谈心，不小心感冒了。” “是的王老师，就是不小心感冒了。” 见这父子二人关系看起来不像是闹僵了的样子，王老师放心之余，还是开口：“向前家长，有话跟孩子好好说。” 陆宇满口答应着，强撑着起身送了王老师出门。 他一边咳嗽一边准备回家的时候，门外出现了一个怯生生的小姑娘。 “叔叔你好，我，我是赵佳。” 陆宇冷不丁见到了本人，唾沫星子呛进了气管，一下子开始猛烈地咳嗽起来。 见赵佳被吓了一跳，后退两步想走，陆宇赶紧招手把人叫住。 “咳咳，你，等一下，咳咳咳……” 秦向前也被陆宇的咳嗽声吓到，跑出来看他到底怎么回事。 结果就看见了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赵佳。 “你怎么来了？” 赵佳有些不好意思，“我听说你和叔叔都病了，我怕有什么误会。” 赵佳的话没说透，陆宇却已经听明白。 “先进屋，这会还挺冷的。” 他终于止住了咳嗽，让两人进了屋。 给赵佳倒了一杯热水，陆宇示意秦向前闭嘴，开始询问赵佳家里的情况。 秦向前在一旁急得抓耳挠腮，完全不知道陆宇这是要做什么。 他根本没有想跟赵佳搞对象的意思啊。 “赵佳，转过年去你们就要考高中了，天天这么浪费时间也不好。” 赵佳低头，脸上似乎有些难过。 “秦叔叔我明白的，我以后一定不会让秦向前再去干活了。” 陆宇挠挠头，现在的小姑娘还真是心思纯净。 “我倒不是这个意思，秦向前这点分寸还是有的，我的意思是，你可以来店里打工赚点钱，以后留着读高中。” “我这里也缺人，平时我倒是能忙得开，就是到了周末和放假，人格外多，有时候我跟秦向前两个人都看不过来门。” 这些话无疑是给赵佳开启了一扇崭新的门。 “你糊纸盒太累了，还浪费时间，倒不如到我这里帮忙。” “至于工资……” 他没说完，赵佳便抢先开口。 “我，我只想能凑够学费。” 陆宇想了一下，似乎下定了决心。 “就算是赚不够，我可以借给你，等你以后工作了，记得还我。” 赵佳眼睛瞬间亮了，“秦叔叔，谢谢你。” 她站起来，给陆宇鞠了一躬。 陆宇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看多了白眼狼，他对自己的行为也有些怀疑。 但是，他看了一眼秦向前。 但是，为了养好这个崽儿，他只能拼了，大不了就是多花点钱。 果然孩子都是四脚吞金兽，不管在哪个年代，养起来都是最费钱的。 “平时你不用来，周末和放假的时候过来，可以带着作业，没人的时候你们就写作业，有人来谁有空谁忙就成。” “赵佳，好好照顾你爷爷，好好学习。” 陆宇送赵佳出门，他刚关好门，就听见门外女孩传来的压抑不住的哭泣声。 没有悲伤，没有绝望，只有对美好未来的欣喜和向往。 第46章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陆宇心里的那点别扭和忐忑，随着渐渐远去的哭声，竟消散无踪。 他在决定帮助赵佳的时候，并没有想过要她回报什么。 他甚至已经做好了会被纠缠不休的准备。 但是赵佳的哭声让他突然明白，他是这样想的，她不是。 赵佳渴望读书，渴望用知识改变自己的命运。 而陆宇，恰好有这个能力，给赵佳一个机会。 扪心自问，遇到这样的情况，就算是没有秦向前的缘故，他也会帮她。 陆宇心里突然想起来一句话。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他回屋之后，突然抬头，像很多年前那样，揉了一把秦向前的头。 “你小子，以后啊，只要不违背法律和良心，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这句话说得秦向前有些莫名其妙。 但他看着陆宇心情很好的样子，还是点了点头。 秦向前恢复得很快，他好得差不多的时候，陆宇还在家里流鼻涕。 “我去上学，你自己在家没问题吧？” 秦向前有些担忧。 陆宇摆摆手，“快去快去，这好几天没去学校，小心被别人超过了，我不用你管。” 秦向前一步三回头地去上学，陆宇想了想，去打开了店门。 店离着周巧梅的菜馆近，中午还可以去蹭饭。 他打开店门没多久，就有不少客人上门买了各种东西，乍一忙碌，陆宇还觉得有些头晕脑涨的。 “听说感冒了，好点了吗？” “要我说啊，还是得吃药，现在医院里治感冒的药真是管用，吃上就好很多。” “是啊，以前就是喝姜汤，现在就不一样了，咱们有药吃。” 听着大家的讨论，陆宇不由的露出一个微笑。 “是啊，要是早点有药，我爷爷那会，也不用因为伤寒人就没了。” 有些感慨却也听得陆宇心酸。 一颗不起眼的感冒药，有些时候，却是别人奢求的救命良药。 如果时代不进步，科技不发展，大家的日子，又会是什么样呢？ 众人散去，门口出现了一个衣服虽然打着补丁，却很干净的老人。 老人头发花白，脸上布满了岁月的沟壑，手中提着一个布包，还拄着一根拐杖。 “请问是秦同志是吧？” 陆宇站起身走出去，“你好，请问你是？” “我叫赵大力，我是赵佳的爷爷。” 两人坐在桌边，陆宇给赵大力倒了一杯热水。 “我听佳佳说，你愿意帮她，让她读完高中，我这一直想上门谢谢你。” 老人笑得有些羞赧，“家里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好东西，就等了几天，这个给你和孩子补补身体。” 秦向前这个孩子前段时间天天去家里帮忙，赵大力都看在眼里，他有心想要劝说秦向前以自己的学业为重。 可是看看自己孙女对于读书的渴望，他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最终得知秦向前被老师找了家长，赵大力心中的懊悔说都说不出来。 而事情的结果让他更加意外。 秦向前的家长愿意帮助自己的孙女，愿意借钱给她让她读书。 赵大力在家里哭了一整夜。 他恨自己没有能力，却又庆幸孙女遇见了好人。 陆宇看着赵大力从布袋里拿出来了四个鸡蛋，小心翼翼地放在桌子上，赶紧抬手阻拦。 “大爷，您这就折煞我了，鸡蛋您留着给孩子补身体，孩子现在是关键时候，咱们这点事都得靠边站。” “秦同志，我知道你不缺这点东西，但是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你就收下吧。” 赵大力开口的时候，忍不住又要老泪纵横。 他没本事，儿子儿媳没保住，只剩了个孙女在身边，还不能给孙女好的生活，他恨自己，可是，恨又能解决什么问题呢？ 好在苍天有眼，孙女遇上了好人。 “秦同志，我们就这么点能力，你就，你就收下吧。” 陆宇与老人的眼神对上，其中饱含的无奈，庆幸与祈求交织在一起，让陆宇心中酸涩。 “我收下，我收下了，您放心，只要我还有能力，我就会让赵佳一直读书。” 中午，秦向前路过自家店的时候，发现门开着。 他走进去，只见陆宇坐在椅子上，呆呆地看着面前的四个鸡蛋，不知道在想什么。 “想什么呢，不在家休息，怎么跑到店里来了？” “赵佳的爷爷今天过来了，给我们送来了四个鸡蛋。” 陆宇回了一句，看向秦向前。 秦向前眉头蹙起，“四个鸡蛋？” “他们家一个周都不见得能吃上一个鸡蛋。” “我给他们送回去。” 他拿起桌上的鸡蛋就要送回去。 陆宇却叫住了他。 “你现在送回去，人家会怎么想？” “他们可能觉得，你觉得他们可怜，或者是根本就是嫌弃这四个鸡蛋。” 秦向前一脸不解，“你们大人的世界真复杂。” 陆宇却是笑着咳嗽了两声，“就是赵佳，心里可能也会觉得不舒服，你以后面对这样的事情的时候，要适当考虑别人的心情。” “为什么要适当考虑？” 陆宇接过秦向前递过来的水杯，回应道：“如果这件事你做了，别人心情会变好，而你心情不会变好，你怎么办？” 秦向前撇撇嘴，坐在陆宇面前，“我才不做呢。” 陆宇有点欣慰，却知道自己也得劝说一下，不能让孩子成了利己主义者。 “这种情况下，你要先考虑一下深层次的东西，比如，你在教室唱歌，别人在学习，大家不让你唱歌你不高兴，可是究其根底，这件事是谁做错了？” 陆宇引导着他思考，“再比如说，我们在棉织厂上班的时候，老刘想要把机器搞坏，让你张叔叔被处分这事，你还记得吧？” 秦向前对这件事记忆尤深。 “当然了，他的丑事还是我跟张强揭发的呢。” 说到这里，他还有点骄傲。 “你看这件事，老刘痛快了，张红痛快了，除了他们俩，还有谁痛快？” 想到那段时间天天晚上蹲在机器底下加班，陆宇鼻子旁边似乎又传来了机油的味道。 “我好像明白点了。” 秦向前坐下，看着面前的四个鸡蛋。 每一次他去赵佳家里帮着赵佳干活，赵爷爷都给他最干净的碗喝水，里面还有一丝丝的甜味，应该是放了糖的。 那应该，是他们家里能拿得出手的最好的东西了吧。 如果他拒绝，赵家爷孙二人只会觉得更加羞赧，因为他们已经拿不出来更好的东西招待他。 哪怕，他是真的不需要。 第47章 善意是相互的 陆宇父子二人关系缓和之后，家里的气氛明显比着以前更加融洽。 中考一天天靠近，陆宇也越来越忙，他的补习班现在只有暑假开二十天，别的时候都已经不再开门。 而现在，他主要任务是每天晚上拿出来一个小时，帮着秦向前，张强，常优，赵佳和吴秋月补课。 秦向前，赵佳和吴秋月问题不大，但是张强和常优就有点麻烦了。 两人属于怎么讲都听不懂的那种。 陆宇仔细观察了两天，发现两人不是听不懂，而是压根不想听。 “秦叔叔，我想跟我妈一样，当厨师！” “秦叔叔，我想去当司机，开车。” 两人最终也跟陆宇说了实话，陆宇却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跟张健康和常大勇说起来这件事。 两家对孩子寄予的厚望，不是一星半点。 现在孩子却说出来这样的话，一定是会让家里人难过的。 “你们跟家里人说了吗？” 张强摇头。 “我爸知道了能揍我。” 常优也跟着点头。 “不敢说，不过，只要我俩考不上，那就得出去学手艺，就可以了。” 秦向前有些纳闷地抬头看向两人。 “不就是学门手艺吗，还用得着搞得这么麻烦？” 张强听着这话，惊喜地扑过去。 “向前，你说，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秦向前停下手中的笔，看了一眼陆宇，“没有。” 张强和常优愣了一下，扑上去就要揍秦向前。 秦向前跟两个人打闹了一会，这才不理解地开口。 “为什么不敢说？” 张强有些羡慕地看了陆宇一眼，“你以为谁都跟你爸似的，不干坏事的话都不管你？” 这一天，秦向前异常沉默。 陆宇猜到了原委，没有说话，由着他自己想。 年关临近，铺子也开始忙碌了起来。 赵佳和秦向前跟着陆宇忙得脚不沾地。 陆宇看着忙碌的两人，不禁想起来了自己小时候，家里也是有这么一间小商店。 每到过年的时候，总会忙得不行，而这时候，只有他跟着陆长远和冯金梅忙碌，陆阳每一次都在楼上睡觉，玩游戏机。 甚至还会拿了家里的吃的出去跟别人一起满街跑。 陆宇很不理解，同样为人子，为什么哥哥就能出去玩，他作为弟弟就得在家里干活。 他向陆长远他们提出质疑，换回来的却是一句，我又没让你在这。 小小的陆宇当时受到的心理创伤真的很大。 那他为什么要在那？ 他也可以出去玩，他也可以不用待在铺子里。 他想走，但是看到陆长远和冯金梅累弯了的腰，他又不忍心就这么走。 “老板，来一斤白糖。” 客户的声音打断了陆宇的思绪。 他快手快脚地称上白糖包好递过去，外面又来了卸货的车。 让秦向前在这里看着点，陆宇出门卸货。 这几天又得住在店里了。 陆宇在店里隔了个小房间，时不时的就在店里住下，要不然说不定什么时候，店里的东西就没了。 他走出门，跟送货的师傅打了招呼，递了烟，看着面前的蛇皮袋子，无奈摇头。 这些东西，他得搬半天。 刚背起一条袋子，旁边一个弯着腰的身影出现，将另一条袋子背在了背上。 陆宇心头震惊，转头一看，竟然是赵佳的爷爷。 “老汉我力气大着呢，秦同志你放心，肯定没问题。” 陆宇说不出来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刚要往屋里走，就见常优和张强两人搬着一个袋子，跟在他身后。 “秦叔叔，放心，我俩力气也大着呢。” 本来一个人要搬运半天的货物，在四个人的共同努力之下，只搬了一个多小时。 陆宇说什么也要大家留下吃饭。 “赵叔，明人不说暗话，你也看见了，我们根本忙不过来，你留下帮我看看门也好。” 赵大力不知道陆宇这里会这么忙，他过来，完全就是因为邻居们送了几棵白菜给他，他挑了一棵最水灵的，想要给陆宇送过来。 正好遇上了陆宇卸货搬货。 不想再占人家便宜的赵大力一听说是帮忙，这才应下来。 赵佳见到爷爷过来，很是诧异，但是也无暇去问爷爷来的原因。 因为整个h市现在只有三家商店，每逢年节走动，大家一溜烟都聚集到了这里。 就跟陆宇小时候一样。 但是他也没有时间再去想之前的事情，因为客人越来越多了。 午饭和晚饭都是周巧梅送过来的，赵家爷孙二人很是拘束，不太敢动筷子。 陆宇不停地给两人夹菜，顺便提出来年前年后希望赵老爷子继续在这里帮忙的请求。 “跟佳佳一样，我付你们工钱。” 见赵佳爷爷想要推脱，陆宇赶紧按住他。 “叔，我这里人多，是因为我还有一个项目，可以送货上门，我一不在，这里连个大人都没有，总归是不放心。” 赵佳爷爷想了一会，郑重应下了。 “不过秦同志，这个工钱，我只要一半就好，再少点也行。” 陆宇没有拒绝，只是又加了一句。 “那你们在这里吃饭吧，早饭不管，我跟秦向前也是随便吃点垫垫，午饭和晚饭可以在这里吃。” 陆宇目光扫过赵佳，赵佳看着桌子上面的肉菜在发呆。 他刚想说点什么，赵佳开口了，“秦叔叔，我和爷爷不用吃得这么好。” 陆宇愣了一下，心头有点酸，很快他就收回了心思，笑着摇了摇头。 “今天情况特殊，你和你爷爷第一次来，再加上张强和常优都在，要是平时的话，咱们也就是白菜土豆地吃，没有这么好。” 两人的压力肉眼可见地减小。 “那好，那好，明天一早我们就过来。” 赵佳爷爷的加入，让大家的工作压力迅速减小。 而且，来的陌生客户好像更多了一点。 “都是我们那边的老街坊，听说你让我们爷孙俩在这里做工挣钱，都来光顾你的生意。” 陆宇顿时就乐了。 他这不经意的举动，给自己带来了一大堆客户。 善意是相互的，更是有感染力的。 或者这就是赠人玫瑰，手有余香吧，这些客户，就是他释放出去的善意所留下的余香。 第48章 听说你家雇佣童工 这个新年，是赵家爷孙俩过得最好的一个新年。 陆宇非但给了两人工钱，还给了赵佳爷爷丰厚的年货。 赵家的院子里，第一次飘起了肉香。 而年后也是大家出门走亲戚最为忙碌的时候。 就在陆宇忙着给大家装货的一天，有人来找陆宇谈话。 “听说你们店里雇佣童工？” 陆宇一下子懵了。 他怎么忘了这么一茬？ “同志，我是这里的工人，那个是我孙女，我带过来的，那个是老板的儿子，亲儿子。” 赵佳爷爷赶紧上前来解释说道。 “再说了，我孙女已经十六了，应该也不算吧，我们那边十六就出门干活的多的是。” 来人扶了扶眼镜，看看秦向前和陆宇相似的脸，“把户口本拿出来看看。” 两个孩子各自出门回家拿户口本的时候，这人的脸色就好看了不少。 “自家孩子还好说，可别雇佣童工啊，咱们国家刚出台了政策，雇佣童工是违法的。” 陆宇连连点头，“您放心，我这人最遵守国家政策了，绝对不可能做那样的事，就是不知道，您怎么知道我这里有孩子在干活的？” 那人笑了笑，没有直接说。 “你自己想想吧，我看你这里生意不错，比着别的商店强多了。” 一句话，就让陆宇明白了这背后是谁在捣鬼。 又是眼红的。 于是这天，陆宇将店交给了赵佳爷爷和秦向前，自己去了另外两家商店转转。 这一转，就看见了一个熟人。 牛学玲。 她站在一家名叫大军商店的柜台后面，正麻利地称鸡蛋糕。 不知道为什么，陆宇又觉得这件事跟她有关系。 至于为什么是“又”？ 因为上一次，让陆宇选择辞职的举报信，就是牛学玲写的。 这是张健康后来到上级那里了解情况，不小心看见的。 回来之后张健康还跟陆宇感慨，幸好常大勇跟牛学玲离婚了，要不然他们爷俩玩不过牛学玲。 见牛学玲抬头将鸡蛋糕给了别人，陆宇赶紧后退几步，免得被牛学玲看见。 退了两步之后，陆宇觉得自己撞到了一个人。 回头一看，正是牛学玲的儿子杨树。 陆宇心里暗骂一句，脸上还一脸真诚的道歉。 “对不住，没看见后面有人。” 杨树笑着摆手说了没关系，就进了商店门。 陆宇见杨树看向自己的样子很是陌生，便觉得他可能不认识自己了，放心回了家。 以后同行业有了牛学玲这么个心术不正的人，他觉得后面的工作可能会有点难。 出了正月十五，年也算是彻底过完了。 后面这几天不算很忙，陆宇就没让两个孩子干活，让他们好好写作业。 至于赵佳爷爷，陆宇也没让他走。 “叔，要不你再干两天吧，我过两天得去进货，正好帮我看看门。” 赵佳爷爷痛快地答应下来。 就这一个寒假，他们爷孙二人赚的钱，已经有了高一学费的一半了。 一年一年的挣，总能挣够的。 陆宇倒不是可怜这两人了，他是真的得出门。 这几天他听说在隔壁省有个市场，里面的货有一些都是他们这边没怎么见过的稀罕货。 隔壁省，起码也得花费个三四天的功夫吧。 他可舍不得这么久不开门。 秦向前没有跟陆宇分开这么久过，有点闷闷不乐。 陆宇拍拍他的肩膀，“大孩子了，自己在家没问题吧？” 秦向前摇摇头，“没问题。” 他声音闷闷的，听着就知道他不高兴了。 “你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陆宇再次拍拍秦向前的肩膀，“你要习惯，上高中住校，听说要半个月才回来一次，等你上大学，还不知道跑哪去，我也不能一直跟着你是不是？” “店里的事你不用担心，有你赵爷爷在，要是还有别的事，就去找你张叔叔和常叔叔。” 他犹豫了一下，将秦向前拉到了一边。 “我记得你说杨树转学了。” 秦向前听到杨树这个名字，不禁翻了个白眼，“那会确实是转学了，但是这两天又回来了，听说他妈又找了个人，又回了咱们这。” 陆宇思忖片刻，“看着点常优，别让他做出来什么冲动的事。” 交代好他能想到的所有事情，陆宇踏上了前往隔壁省的路。 陆宇顺利到达市场，看了看面前摆着的稀罕货。 掌上游戏机，磁吸写字板，各种公主裙，精美小发卡，贴画，男孩子喜欢的最新式玩具枪玩具车…… 这些都是陆宇在h市鲜少发现的。 他提着大包小包上车的时候，已经是三天之后。 回到h市车站的时候，陆宇惊讶的发现，常大勇开着棉纺厂的货车在车站外等着。 “常哥，在这干嘛呢？” 常大勇一看见陆宇，立刻开门下车，将手中的烟头掐灭。 “等你，张厂长说你差不多今天能回来，让我来等你。” 不等陆宇开口，他将大包小包的往车上放。 “你也别多说什么了，快回去吧，一会我还得去送货，这也不算是特意来接你，主要是我正好也来车站送货，正好等等你。” “建国，你说常优到底能干点什么？” 走在路上，常大勇忍不住找陆宇吐槽。 陆宇想起来常优那天说起来的话，小心地试探。 “你想让他干什么？” 常大勇烦躁的又点上一根烟，动作熟练地挂挡踩油门。 “我是想让他上大学，就跟聪聪似的，但这小子这模样，我看着也不像能考上大学的料。” “我现在就想着，他能干点什么，以后有个吃饭的手艺就行了。” 有了常大勇这句话，陆宇觉得常优的前途明亮了不少。 “这个你回家问问常优，你们爷俩沟通沟通，孩子大了，说不定有自己的想法呢。” 常大勇狠狠吸了一口烟，吐出的烟雾缭绕在他眼前。 “回家，我问问他。” 车子停在陆宇的向前商店前，赵佳爷爷听见陆宇说话的声音，立刻就迎了上来。 只是脸色看着，不是那么好看。 陆宇与常大勇将东西全部卸下来，见常大勇离开，这才问道：“出什么事了？” 第49章 张强的离家出走 赵佳爷爷见现在只有他与陆宇两个人，这才压低声音说道：“那边有个大军商店，他们家掌柜的媳妇，已经来了三趟了，非得问你去了哪。” 大军商店掌柜的媳妇？ 那不就是牛学玲？ 牛学玲跑到他店里来做什么？ “她还说什么了，有没有在店里做什么？” 赵佳爷爷想了一下，才开口：“第一次来，就在店里转了一圈，我不知道他们家也是开商店的，就没拦着，转完了她说是大军商店的，跟你还是熟人。” “后面两次来，我就不让她进去转了，就是那人非得问你去了哪。” 陆宇心里嗤笑，熟人？ 不停举报他的熟人吗？ “以后再来，也不用让她进来。” 赵佳爷爷先是答应了，随后又反应过来什么。 “秦同志，你回来了，我就不用过来了吧。” 陆宇拍拍他的肩膀。 “老爷子，你大概还得帮我看一段时间。” 陆宇这次出门，在那市场上看见了不少好东西，他觉得现在的他可以暂时维持一段时间的火爆。 他得负责两个孩子的学费，谁知道家里的四脚吞金兽会不会再给他带回来个。 要是真的带回来，他还能不管？ 所以，赚钱是第一要务。 并且，当前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马上要中考加高考了，给孩子买营养品补充营养，这个都是很多家长愿意花钱的。 这个风口，陆宇不想错过。 那么，他就得出门进货，店里就得有人。 刚把东西整理好，陆宇还在考虑怎么把店里设计一下，让这些新物件显眼，牛学玲就再次上门。 “秦工。” 她一进门就热情地打了一声招呼。 陆宇撇撇嘴，“早就不在厂里干了，不用这么叫我。” 牛学玲一点尴尬的样子都没有，笑眯眯地进门，目光在那一大堆袋子上打量了一会才问，“你这是去进货了？” “你家大叔说你去走亲戚了，我寻思走亲戚应该回来挺快的，就来看看。” 陆宇听出来牛学玲在阴阳他，他也不生气，淡淡地应了一句。 “哦，就是去走亲戚了，亲戚给放上的。” 牛学玲还想说点什么，陆宇就开始收拾店里的货架子，“你家店不忙，天天来回跑，再说了我这没媳妇，你整天来不合适。” 陆宇这一番不咸不淡的话，让牛学玲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我家当家的知道我来。” 她干巴巴地解释了一句。 陆宇却不愿意跟她多说话，“主要是对我名声不好。” 说完，陆宇带着赵佳爷爷开始收拾店，把牛学玲晾在了一边，牛学玲尴尬地站了一会，转身回家。 陆宇没有管她，把店里收拾好了，挂上了最新进来的货之后，向前商店又引来了一大批客户。 现在大家手里都有了一点钱，自己舍不得花，就想花在孩子身上。 人家家里孩子有的，自己家里孩子就得跟上。 这让另外两家商店都急红了眼。 陆宇不管这些，天气渐渐转暖，秦向前晚上也睡得越来越晚。 “我不能给你丢人。” 秦向前的原话是这么说的，听得陆宇心里不舒服。 “你好好的，健健康康的，对我而言就足够了，什么丢人不丢人的，别说这些有的没的。” 陆宇的话没有让秦向前因此放松，他依旧在埋头苦读，生怕自己落了下乘。 看着秦向前房间半夜还在亮着的灯光，陆宇只能坐在客厅陪他。 没有什么娱乐的年代，陆宇看着门缝透出来的黄色灯光，思绪不禁又回到了从前。 陆阳中考之前，冯金梅给他买了奶粉，买了各种补脑子的产品，想让他好好考高中。 然而陆阳考得并不理想。 还多花了六七千块钱的择校费。 到了陆宇那会，仅仅相差了两年，他就完全没有了陆阳那时候的待遇。 就算是他住校，两个周回一次家，陆长远和冯金梅也没有去看过他。 看着别人都有父母来送营养品，陆宇只能故作不在意。 但是同样是一个家里的孩子，他心里怎么会舒服呢？ 都说百姓疼幺儿，他这个幺儿，却没有感受到该有的疼爱。 陆宇越想，心里越觉得悲凉。 他伸手，默默在裤子上划出盛苗苗的名字。 没有他护着，盛苗苗还好吗？ 他一晚一晚地想着这些，白天还要打理商店，整个人看着倒是比着秦向前这个考生还要瘦削。 秦向前看着陆宇眼底下的乌黑，想了一下，晚上没有再熬夜学习。 而陆宇已经成宿成宿睡不着觉。 直到秦向前的中考结束，成绩出来。 知道秦向前考上了h市最好的高中，陆宇心里的一小块石头落了地。 “要不然咱们俩出去转转？” 秦向前提出建议。 明明他才是考生，结果陆宇现在这架势，就跟自己上场考了一遍似的，还被考试抽干了精力。 陆宇知道秦向前的好意，他自己也想出去散散心，便同意了。 秦向前录取通知书送来的第二天，赵佳的录取通知书也送来了。 不是最好的那一个，却也是位居全市第二名的高中。 陆宇表示他可以帮赵佳付学费。 赵佳却说这段时间她爷爷在店里的工钱就够了，学校也了解了她的情况，表示可以给她减免学费。 陆宇放心了，但是他与秦向前的旅行还不能进行。 因为张健康家里闹起来了。 吴秋月与赵佳在同一所高中。 常优在与常大勇聊过之后，放弃了高中，选择去上了技术学校，学习开车和修车。 只有张强，前面有张聪比着，后面有张健康按着，不得不去考高中。 结果，不出意外地没考上。 张健康和周巧梅接受不了，一个骂，一个哭，张强则是蹲在角落一言不发。 秦向前在陆宇的叮嘱下，去安慰张强，到了张家之后，却发现张强留了一封信，离家出走了。 张家炸了锅，就连在清华准备出国事宜的张聪都赶了回来。 陆宇也顾不得再跟秦向前出门，天天蹲在张家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这小子，应该饿不死。” 张健康在家里翻看了半天，终于说了一句。 “他把我这么些年攒下的私房钱全都拿走了。” 第50章 省会找人 周巧梅先是松了一口气，随即又暴跳如雷。 “张健康你居然敢背着我藏私房钱，你藏钱想干什么？” 看着暴怒的周巧梅，陆宇拉着张聪和秦向前后退一步。 不管是什么时候，男人藏私房钱，都是重罪。 “我这不是想着攒出来点偷偷给聪聪吗，到时候出国了，花销肯定大。” 周巧梅揪着张健康的耳朵骂了几句，才小声问道：“没做啥不好的事吧？” 张健康连连摇头，“不能不能，我有数着呢。” 两人冷静下来之后，张健康细细琢磨了一下，开口：“那小子其实我不怎么担心，打小就皮实，其实我也不是非得让他上高中。” “那不就是生气了，得发发火吗，但是他这不声不响地跑了，就不对了。” 张聪已经长成了俊秀的青年，听见张健康这么说，松了一口气，随后才开口说道：“要是咱们早点跟大强沟通一下，也不至于闹成现在这样。” “我看那小子说，要去省会闯闯，要是我能走得开，非得去找找。” 张健康愤愤地开口。 陆宇心头一动。 “哥，我跟向前去帮你找找吧，我俩正好打算出去逛逛。” 张健康还没说什么，周巧梅先激动了起来。 “建国，你要是去的话，可一定要帮着找找啊，这孩子虽然皮实，可没出过远门，这总归是不放心。” 陆宇赶紧答应下来，打算回家收拾东西，与秦向前一道去省会。 店面还是交给了赵家爷孙二人。 张聪在家住了几天，便要回学校。 这个暑假他得办理出国的手续，本来就是不打算回来的。 无奈亲弟弟跑了，他实在也放心不下，就先回来看看，这会要回去办手续，手续办好会再回来一趟。 陆宇回家收拾了东西，叮嘱了赵家爷孙俩，便带着秦向前踏上了去省会的路。 h市充其量只是个小县城，与省会那简直就是没法比。 秦向前第一次坐了绿皮火车，走在省会的路上，看得目不暇接。 陆宇倒是不觉得稀罕，现在这省会与自己那会的小县城差不多，也不觉得有什么好看的。 他一路上一直在琢磨，张强来省会到底能去哪呢。 冥思苦想间，陆宇只听秦向前突然惊讶地开口：“你看，这是在电视上的广告，说是学厨师最好的地方。” 秦向前脑海中立刻想起来自己那会铺天盖地的广告。 “学挖掘机，就到xx技校。” “学厨师，就到某东方。” 他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怎么就把这事给忘了？ 没有再耽误时间，陆宇带着秦向前，按照地址去了那家号称学厨师最好的技校。 打听了一番，给门口保安大爷塞了两盒烟，陆宇终于有了张强的消息。 看着身材壮硕的张强躲躲闪闪的出现，秦向前忍不住上前两步将人拖了出来。 “躲什么躲，你爸妈都不在。” 听闻张健康他们都没来，张强立刻原地复活。 “哎，秦叔叔，你们怎么找到我的？” 陆宇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秦向前便开口了。 “我们都找了三天了！” 秦向前伸出五个手指头，“猜着你出来可能会找地方学手艺，我们找遍了省会的技校，终于在这找到你了。” “咱哥都要不出国了，出来找你，被全家人拦住了。” “你是不知道，我婶哭得差点晕了。” 听着秦向前一本正经的开口，陆宇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只能严肃点头。 “对对对。” “就是这样。” “向前说得没错。” 眼看着张强后悔到快要掉眼泪，秦向前才拍拍张强的肩膀。 “我叔说了，你想干点啥就干点啥吧，他也不逼你了，不过大强，大家都等着你回家呢。” 不得不说，秦向前这些话效果很明显，张强这就有马上收拾东西回家的苗头。 “你学费都交了，现在回家？” 秦向前拽住他，恨铁不成钢地开口。 张强摸摸头，嘿嘿一笑。 “我还没交呢，这里说是可以试学半个月，这不还没半个月呢。” 陆宇想了一下，现在的技校是真的学本事的，不像后来，有很多沽名钓誉的骗子。 “大强，找到你就行了，我跟你爸说一声让他们别挂念，这里既然能学厨艺，你就好好学，将来学成了回家帮衬你妈一把。” 张强平时很尊重陆宇，见陆宇也这么说，便留了下来。 “向前，我不是读书的料，你好好读，最好把我那一份也读好。” 秦向前走过去，拥抱了张强一下。 “放假记得回家。” 给张强留了生活费，跟他告了别，陆宇找地方打了电话，跟张健康说了张强的现在学校和选择，张健康应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这边陆宇带着秦向前在省会的名胜景点游玩，另一边张健康和周巧梅得知消息后，立刻请假关店，坐上了前往省会的车。 至于张强在学校门口又被周巧梅一顿胖揍，陆宇就没有见到了。 游览结束，陆宇便开始做正事。 他与秦向前去了省会的市场，疯狂扫货砍价，拿下一大堆衣服鞋子，随后两人带着几个硕大的包裹回了h市。 赵佳正在擦拭着商店里的货架子，转头就看见陆宇和秦向前风尘仆仆地拖着东西回来了。 她被两人身后的大包小包吓了一跳。 爷孙俩帮着陆宇他们把东西拿进来之后，陆宇喘了几口气，吨吨灌了一杯水，这才开口。 “补习班我不打算继续做了，现在有不少补习班都起来了，咱这个规模不大，就是做也没几个学生，我想把那间屋收拾一下，直接卖衣服。” 尤其是现在，上高中的，上大学的，送着去上高中上大学的，谁不想买身好衣服穿着？ 对此别人都没什么意见。 于是，装修工作便迅猛开展。 服装店的位置也不远，陆宇两边走着，空闲时间还会给几个考上高中的孩子预习一下课程。 赵佳爷爷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对于店里的工作，那是更加尽心尽力。 陆宇的决定是正确的，这一年确实也没有几个家长再去找他补习。 毕竟市里教学条件好，经验丰富的老师越来越多了。 陆宇觉得，他也算是及时止损了。 就是这么快他的补习班就过气了，想想还是有点难受。 第51章 他真的想回去了 服装店装修很快，把墙皮刷白，买了架子把衣服鞋子全部摆上。 陆宇还搞了活动，购物满三十就送礼物。 盐，面条，面粉，最高奖送鸡蛋。 这倒是惹得周边的人全都来了。 毕竟是从省会拿回来的货，样式新颖，质量也还算好。 陆宇定价也没有像百货大楼那样高的离谱，这让很多人都觉得可以接受。 尤其是马上要去外地上学的，花钱买两身也是可以的。 带回来的比秦向前还要高的三大袋子衣服，居然就这么卖完了。 陆宇表示自己很震惊，震惊之余，他带着秦向前和在家还没开学的常优，再次踏上了去省会的路。 常优起初很激动，他也是去过省会的人了。 但是在吃完喝完玩完，去看了张强之后，看见那两个比他高出来一头的袋子，他差点泪洒省会。 好不容易拖着袋子回了家，常大勇听见他说拖不动两个袋子，居然皱了皱眉，让他以后坚持早起锻炼身体。 常优的悲惨遭遇让秦向前嘲笑了很久，还写信给张强一起嘲笑他。 结果张强的回信让常优乐了。 他们正在练习颠勺。 为了不让他们浪费粮食，现阶段的颠勺都是用锅颠沙子。 据说张强的手腕都练肿了。 周巧梅一边说着活该，一边红着眼眶准备了药酒，为陆宇什么时候再去给带过去。 陆宇想了一下，隔了两三天之后又去了一趟。 这一趟他回来的时候，没有带衣服鞋子，而是带了十几块看着很高档的手表。 这些手表往店里一摆，就被城里天天来看衣服的年轻人抢购一空。 陆宇觉得自己进货的时间都不够了。 而最近又快到了秦向前去学校的日子。 秦向前有点忐忑，这是他第一次离开家。 陆宇忙着赚钱，忙着安慰秦向前，心情倒是比着以前好了不少。 “你别太累了，以后我会使劲挣钱给你花的。” 秦向前去学校之前，在陆宇身边转了八个圈，才开口。 陆宇冷不丁被这话吓到了，转头看向秦向前。 秦向前脸有点红，有些别扭地转过头去。 “那什么，你别累病了，还得我回来照顾你。” 陆宇笑着摇头，“那肯定，我多惜命啊，还没看着你娶媳妇，我可舍不得生病。” “有事别怕电话费贵，直接给你张叔办公室打电话。” “去了避免跟同学吵，你就好好学习就行，要是实在学不进去，就好好吃饭，起码把身板养壮实了。” 秦向前觉得自己有些迷惑。 这话说得有些随意了点吧。 “我希望你能有出息，但是不一定非得逼着你学习，像聪聪那样，一定要学习好。” “只要你有目标，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就行，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回来找我，我帮你参考一下。” 秦向前沉默点头。 在与张强和常优做了对比，又听说了一些没有考上高中的同学在家被骂得抬不起头来之后，秦向前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现在有多幸福。 “别不舍得吃饭，你现在长身体的时候，该吃吃该喝喝，你随我，长得好，胖点也不怕，等以后减减肥就好。” 这一番话把秦向前心底的感动打碎。 他哭笑不得地看着陆宇，“人都说我像我妈。” 陆宇清清嗓子，想起来曾经见过的四十多岁的秦向前，看起来也就一米七左右，但是现在，秦向前已经直奔一米八大关。 可见他养得挺好。 等到秦向前进了高中，他就要在事业上大展身手。 秦向前高一这年，成绩名列前茅，陆宇的向前商店依旧红红火火。 赵佳爷爷一直在这里卖货，看着身板都硬朗了不少。 服装店店面太小，陆宇干脆租下了旁边的两间房。 一共三间房的面积，被陆宇打造成了h市除了百货大楼之外，最大的一个服装店。 生活似乎步入了正轨。 陆宇甚至觉得，说不定哪天他一睁眼，就回到了自己与盛苗苗的家。 为了这个，他还特意写了一封信放在抽屉里，免得老秦回来之后不知道怎么办。 结果这一期待，就期待到了秦向前读高三。 1992年新年来临之际，秦向前见到了小时候的盛苗苗。 只有5岁的盛苗苗被盛家爷爷牵着手，走在省会的街道上。 陆宇只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两人。 原来在这个世界，他与盛苗苗都是真实存在的。 他没有上前，只远远地跟着，看着小小的盛苗苗吃了糖葫芦，举着棉花糖好奇地看着周围。 无人的角落，陆宇蹲在地上无声痛哭。 他真的想回去了。 这些年，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熬过来的。 陌生的年代，陌生的人群，陌生的事件。 他替别人养了崽儿，那他的爱人怎么办，他的家怎么办？ 雪落下，行人们匆忙回家。 没有人在意墙角这个男人的痛苦。 陆宇回到家时，不出意外地发烧了。 赵佳爷爷不知道该怎么好，去巧梅菜馆找了周巧梅。 周巧梅二话不说，关了店就跟着他去了向前商店。 见到陆宇气若游丝的样子，周巧梅毫不犹豫送陆宇去了医院。 “受寒了，引起来了肺炎。” “病人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感觉他思虑过重。” 医生的话让在场众人都愣住了。 心事？ 陆宇平时看着整天笑呵呵的，哪里有什么心事？ 几针下去，陆宇的情况便稳定了下来。 赵佳爷爷在陆宇稳定之后，征求过他的意见，把店关了，陪他住在医院里。 “叔，麻烦你了。” 陆宇笑得勉强。 赵佳爷爷摆摆手，“这有什么麻烦的，我们爷俩有现在，多亏了你，秦同志，你好好养着，有什么事就跟我说。” 他说到这里，犹豫了许久，在陆宇差点要睡着的时候才开口：“秦同志，虽然说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但是你现在的日子过得这么好，别把事压在心里了。” “你这样，挣了半辈子又有什么用呢，还不如活得快乐点，想干点啥干点啥。” “按理说我不该说这些，但是看你这样，老汉我心里觉得难受啊，你还有儿子呢。” 第52章 照顾你爸这种事，还得我来 一番话说得陆宇心里酸酸的。 他在这边是有儿子，但是他想他媳妇了。 “我就是想我媳妇了。” 陆宇低声说着，他现在已经流不出眼泪。 “我想见见我媳妇。” 门外，秦向前沉默地站着。 这么多年，陆宇的表现秦向前都看在眼里。 他很少提起来自己的母亲，只有在秦向前问起来的时候，他才说上几句。 这也是秦向前这么多年，从来不肯叫一声“爸爸”的原因。 但是现在看来，他的想法是错误的。 陆宇的这两句话，无疑在秦向前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以前的所有想法，在这一刻尽数被推翻。 秦向前呆呆地站在门口，等了一会，直到心情平复之后才进去。 “你怎么回来了？” 陆宇看见秦向前进来，吃了一惊。 “我们这个周放假，忘了？” 秦向前没好气地上前，将陆宇放在被子外面的手塞回去。 “店里没人，家里没人，我去找了周婶才知道你生病了。” 秦向前举手投足之间，已经有了成年人的稳重。 “怎么突然就生病了，这么大个人了，还非得有人照顾你吗？” 听着秦向前的唠叨，赵佳爷爷已经悄悄地离开。 陆宇却觉得心里很闷。 他现在不想听秦向前说话，却又不得不听，还得假装听得很开心很幸福。 “我以前一直觉得，你跟别人的爸爸不一样，就像之前我们吵架的时候我说过的一样，我们之间好像隔着点什么。” “直到现在，我还这么觉得。” 陆宇闭上了眼睛，他心里很烦，一点都不想听这些。 “但是爸，没有关系的。” 一声“爸”，让陆宇瞬间睁开了眼睛。 “都没有关系的，我们是父子，我们就是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互相照顾互相扶持，哪怕你有话不愿意跟我说，也没关系的。” “我知道，你心里是有我，有我妈的，就够了。” 陆宇愣了许久。 期间，秦向前出门找医生换了点滴，给陆宇量了体温，静静坐在床边看书。 隔壁病房喊护士拔针的声音突然响起，将陆宇的思绪拉了回来。 这么久的时间，他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清醒过来的时候，他脑海中的最后一幕，是秦向前笑着看他，张口喊道：“爸。” 陆宇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 他挣扎着坐起来，却被秦向前按住。 “你起来干什么，针还没打完。” “向前，你，我已经尽力对你好，没想到还是让你觉得不舒服，那你，会不会觉得我这个父亲不合格？” 陆宇倚在枕头上，声音还有点虚弱。 但是他就是想问。 他觉得秦建国是个不合格的父亲。 现在，他却突然觉得，只有儿子的意见，才是最真实的意见。 “不会。” 秦向前将书收起来放在小桌上。 “我从来没觉得你不合格。” “今天我看到一句话，我觉得挺合适的，第一次做父亲，总会有不周到的地方。” “在我心里，你已经是尽力为我好，为我着想了。” 陆宇定定看着秦向前，最后只是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秦向前大概是第一次说这么多煽情的话，脸红红的起来说是去打水。 陆宇独自坐在病床上，目光涣散地看着前方的墙壁。 突然之间，一些被他忽略的事情涌现在他的脑海。 他跟着去集市卖货，陆长远悄悄塞给他的烤猪蹄。 夏天热到爆炸，陆长远把数了好几遍的钱拿出来，买了电风扇放在他们哥俩的房间。 冬天，陆长远冻得手通红，用冰块给陆宇雕出来的丑丑的小兔子。 去大学报道那天，陆长远送陆宇到了学校，将身上除了火车站票所需要的钱之外剩下的所有现金，都塞进了陆宇的口袋。 那是整整两天两夜的火车，他就靠着水壶里装的那点水，撑到了家。 为什么，他就只记得陆长远的那一点不好，忽略了他对自己的好呢？ 秦向前说得对，都是第一次做父亲，做儿子，总有不周到的地方。 他尽力对自己好了。 他尽他所能对自己付出了。 他偏心陆阳，是因为陆阳也是他儿子，还是个不太成器的儿子。 他向着冯金梅，是因为冯金梅是他携手一生的人。 而他对陆宇，除了陆宇脾气上来，两人会发生争吵，除了他懒了点不想干活，其余的事情，真的是尽心了。 陆宇突然低低地笑了。 这一次回去到自己的人生，他想跟陆长远好好喝一杯。 陆宇好的很快，打了三天针就出院了。 秦向前这两天在医院无微不至的照顾着。 在他回学校的那天，秦向前坐在陆宇床边，低声问道：“要不，你再找个人吧。” 话刚落音，门口响起了敲门声。 陆宇抬头，却见是牛学玲出现在了病房门口。 她手里还提着一些营养品，见到陆宇坐在床上喝粥，赶紧走过来。 “哎呀建国，你怎么喝这么没营养的东西，我炖了骨头汤，我给你盛一碗。” 秦向前听着这熟稔的语气，整个人都惊呆了。 他扭头看向陆宇，眼中写满了控诉，十分不理解为什么陆宇会和这个女人这么熟。 几年过去，牛学玲已经没有了年轻时候的白皙和苗条。 她胖了不少，也黑了不少，看着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妇女。 倒也不是以貌取人，而是这人的人品就是一言难尽。 “等会等会，我跟你也不熟吧。” 陆宇看懂了秦向前的眼神，开口阻止牛学玲的动作。 秦向前更是干脆将人拦住。 “你看你这话说的，刚开始的时候，人家说亲事不就说得我们俩吗，可惜你那会不想找，要是想找，咱们不早就是一家人了？” 陆宇觉得自己满头都是问号。 “你再等会，这跟那么多年前的事有什么关系，那会我不想找，这会我也不想找。” 牛学玲脸上丝毫没有尴尬，她笑着想要将东西放下。 不曾想秦向前直接不让她放。 “我们不要。” “你这孩子，我跟你爸说话呢，你乖乖在一边坐着啊。” “你一个孩子会照顾人吗，照顾你爸这种事，还得我来。” 第53章 走一条不留遗憾的路 陆宇脸都黑了。 “我不用你照顾，我跟你不熟，你别在这毁我名声。” “儿子，快点，请你这位阿姨出去。” 秦向前得了陆宇的指示，当即板着脸站起来，将牛学玲拿来的东西全部丢了出去。 “你走，我家不欢迎你。” 牛学玲没想到自己主动，还碰了这么一鼻子灰，她想开口，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不好看地离开。 见她终于走了，陆宇松了一口气。 “我跟她可真的没什么，我看见她就觉得烦。” 陆宇为自己辩解，表情真诚无辜。 秦向前想起来刚才牛学玲那自来熟的样子，恶狠狠地打了个寒战。 “我说你找个人，我不反对，但是，千万别找这样的，我一看见她就觉得她没憋什么好心眼。” 陆宇立刻赞同点头。 “你放心，我不找，以后我肯定注意身体，不让你担心了。” 再担忧也于事无补。 万一他在这边出了什么事，再也回不去，那就真的得不偿失了。 出院后，陆宇终于知道了牛学玲为什么来找他。 牛学玲后边嫁的那个男人出了意外，人没了。 但是那男人本来就有个比杨树大的儿子和闺女，两人继承了大军商店，将牛学玲母子二人赶了出去。 杨树本来就要高考了，牛学玲手里就几百块钱，肯定不够用。 这才打起了陆宇的主意。 不得不说，陆宇现在也算是黄金单身汉。 两家店，生意火爆，只有一个儿子。 牛学玲盯上陆宇，也是正常的。 回店里叮嘱了赵佳爷爷，以后牛学玲来不要让她进门。 赵佳爷爷对这个人也没什么好感，赶紧答应下来。 叮嘱完的第二天，牛学玲再次上门。 赵佳爷爷将人拦在门外，却被牛学玲骂了一顿。 “你就是个看门的，还真以为自己是老板了？” “老爷子年纪大了，还是在家里好好养着，在外面万一摔倒了还得连累别人。” 牛学玲本来就憋了一肚子气，现在看周围没有别人，干脆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她没想到，陆宇就在里面的小隔间里休息。 闻言，陆宇直接冲了出来。 “我家店里的人关你屁事，跟你说了我跟你没有任何关系，别说我不找媳妇，我就是找媳妇，我也绝对不可能找你这样的。” “你以后再到我家说这样的屁话，我就报警说你偷东西。” “等你蹲了大狱，看你儿子还考不考大学。” 这一番话终于把牛学玲吓住了。 她愣了一会，扭头就跑。 “叔，你别在意她说的，她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赵佳爷爷嘿嘿一笑，“老汉我见得多了，没事，她爱咋说咋说，我好好干活就行。” 陆宇见这事对赵佳爷爷确实没有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也放了心。 在最新一次放假的时候，陆宇买了一块排骨，让赵佳爷爷带回去，给赵佳补身体。 “孩子在关键时候，体力必须跟上，但是也不能太油腻。” “这还有一个多月，以后每次回来，咱都得给孩子补补。” 陆宇无视赵佳爷爷的拒绝，让他把一大堆吃的全部带了回去。 几个孩子成绩都是能过本科线的，陆宇就怕他们紧张，不能正常发挥。 于是在高考前最后一次回家，他将秦向前，赵佳和吴秋月叫到了自己家里，进行最后的考前总动员。 “什么冠冕堂皇的话我就不说了，我就说你们家长那边我都沟通好了，万一今年，我是说万一啊。” “万一今年没考好，想继续读，咱就复读，不想继续读，咱们再想别的出路。” “总归就是尽人事，听天命，不要太在意成败。” 吴秋月是被宠大的，当即点头，表示自己不会紧张。 秦向前更不用多说，只有赵佳，低下头不说话。 “赵佳，越紧张，越考不好。” “心里放轻松了，有可能会超常发挥。” 三个年轻人抬头，看向陆宇。 他们都只听说正常发挥，超常发挥这个词还真不多见。 “抱着不紧张，爱咋咋地的心态去考试，你极有可能会考得比平时还要好。” “这是我在书上看到的，国外著名的教育学家说的，你们可得信，说不定，今年全市前三名都在这里坐着呢。” 这话让几个孩子都兴奋了起来。 “秦叔叔，我会调整好心理状态的。” 陆宇笑着点头，看起来一点都不紧张。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这几天天天做梦秦向前没有考上大学，回家一蹶不振。 秦向前没了斗志，他也没了回家的路。 这种情况，陆宇绝对不允许它发生。 等到两个女生都回家之后，陆宇拍拍一边的凳子，让秦向前过来坐下。 “儿子，跟你说，你就正常考，肯定没问题。” “以后你想出国，想干什么的，你爹还有钱，肯定够了，什么都不用担心。” “至于后妈这事，你也别提了，咱爷俩这么多年磕磕绊绊的都过来了，没必要。” 秦向前笑着点头，“好，我好好考，要是考不上我就跟你卖衣服。” 陆宇倒是挺兴奋，“这个行，跟你说，卖衣服这个绝对行，到时候我们不在省会进货，直接去南方。” 两人胡乱说了一通，都觉得心里松快了不少。 “行了，好好准备吧，咱们的路多的是，但是，总是要走一条不留遗憾的路。” 秦向前默默点头，起身回房看书。 他赞同陆宇最后的这句话，总要走一条不留遗憾的路。 高考，不管在哪个时候，都是万众瞩目。 秦向前从考场出来的时候，衣服都被汗水湿透了。 陆宇递上温热的绿豆汤，“不要贪凉，万一拉肚子就坏了。” 秦向前大口喝下绿豆汤，擦了一把汗，坐着常大勇开来的货车回家休息。 这几天张健康也算是给员工发福利。 厂里有参加高考的孩子，都会让厂里的车去接了回家休息，下午再送到考场上去。 这让职工们十分感激。 常大勇一边遗憾常优不是上学的料，一边送了秦向前和吴秋月回家。 赵佳的考场距离向前商店特别近。 她考完试就去了商店喝绿豆汤，休息。 商店外的炉子上咕嘟咕嘟地炖着鸡汤，赵佳爷爷在一边守着，顺便切一点黄瓜丝给孩子们做个爽口凉菜。 周围的商户们都知道这里有两个考生，不自觉地放低了声音。 不管什么事，都没有孩子们的前途重要。 第54章 孩子们的前程 高考结束后，是孩子们最为自在的日子。 吴秋月彻底扔下学习这回事，整天在家睡觉，坚决不对答案。 陆宇看了报纸上的高考试卷，试着做了做，又跟对完答案的秦向前和赵佳比了比分数，发现自己的分数还不低，他乐呵呵地收起报纸。 “你俩这估分差不多算是稳了，这几天也考虑一下去哪边上大学。” 秦向前是不必担心的，他想去哪都行，就是赵佳不放心爷爷，不想走得太远。 但是近距离的地方，也没有好大学。 赵佳很纠结，这一纠结，就纠结到了出成绩的那天。 “老秦，你行啊，指导出来一个张聪状元，又指导出来一个向前状元。” 秦向前，成了这一届最新的省状元。 赵佳成绩也排在了前十名。 吴秋月稍微差了一点，但也是稳稳地过了重点本科线。 吴军和陈小草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陆宇只觉得心里瞬间通透了，先前的噩梦全部抛之脑后。 而赵佳家里，却是一片愁云。 “你不要担心爷爷，爷爷没事，秦同志是个好人，跟我说我可以一直在这里做下去，你的学费和生活费，实在不行，咱就跟秦同志借一借。” 1993年，全国第一年并轨试点，有几所学校开始收取两千元的学费。 赵佳暗暗下定决心，一定不能报这几所学校。 高中三年，爷孙二人省吃俭用，再加上学校减免，工钱就够了。 但是这大学学费一年二百，再加上住宿生活费，一年至少也得准备三百五十块钱，他们所有的积蓄加起来，勉强够第一年的学费，生活费根本就没着落。 爷孙俩在家里说着，外面大门就被扣响。 赵佳出去打开门，就看见陆宇和秦向前站在外面，旁边还跟着张强的爸爸，她知道，他是棉纺厂的厂长。 “赵佳，这是棉纺厂员工给你的捐款，你收着，以后好好上学，报效社会。” 张健康笑得眉眼不见，就像赵佳就是他的亲闺女一样。 捐款一共有一千多块，看着不多，却是将赵佳这几年的学费全都包了出来。 “厂里员工都知道你们家不容易，自发组织的，你就拿着，等你以后毕业了，说不定咱们的产品也卖到国外了，还得靠你们大学生帮着翻译呢。” 赵佳站在原地，抱着张健康塞给她的钱，泪如雨下。 她的生活是不幸的。 父母早逝，只有爷爷与她相依为命。 从小听见最多的就是别人的怜悯和嘲笑。 就连努力学习想要改变命运，在别人的嘴里都是不知道深浅。 好在爷爷一直支持她。 并且，在初中最后一年，她遇见了贵人。 是秦向前和他的爸爸给了她新生。 让她也能有机会踏入高中的校门，最终进入到梦寐以求的大学。 而现在，又有了更多的好心人来帮助她。 她慢慢蹲下，哭得不能自已。 陆宇看着她瘦削的身影，心里酸酸的。 就连他念初中那会，还有不少同学因为家里贫困不得不退学。 像赵佳这样，已经是很幸运很幸运了。 他的到来，就像是蝴蝶效应，改变了好几个人的人生。 张健康一家，常大勇一家，赵佳一家，还有牛学玲一家。 看似不多，但是他已经努力了。 他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是有限的。 秦向前也报考了清华大学，成了张聪的学弟。 只不过此时的张聪已经在国外知名的大学深造。 秦向前默默将张聪看作了自己的榜样，希望有一天自己能像他一样，有机会学到最新的知识。 吴秋月读了本省最好的大学，赵佳南下，去了复旦。 这一个暑假，张强从省会回来了。 常优也从技校毕业了。 五个人聚在一起，张强借了家里的厨房，将这三年所学展现出来。 吃得大家赞不绝口。 “张强，你这手艺行啊，我感觉比周婶都厉害了。” 秦向前竖起大拇指，看着张强瘦了不少的身材，又感叹道：“你这几年，没少吃苦吧？” 张强咧嘴，嘿嘿一笑。 他伸出手，转头朝着周巧梅那边看了一眼。 “别让我妈看见，你看看手上这疤，切菜切的，油锅烫的，处理食材被骨头扎的，什么样的都有。” “但是我学出来了，我老师给我推荐了工作，去首都的大饭店上班。” 常优看看张强的手，也伸出来自己的手。 “靠自己双手吃饭的，哪一个手上不是伤痕累累。” 秦向前看向常优的双手，只见上面布满了老茧和裂口。 “我就是用肥皂洗再多遍，也总感觉我这手上有机油味。” 张强伸过手去，握了握常优的手。 “你们这些靠脑子吃饭的，总归是比我们强。” 吴秋月给两人倒了水，“那你们后悔了吗？” 张强摸摸头，嘿嘿一笑，“那倒是没有，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吃苦我也愿意。” “说不定到时候，我去首都工作，还能跟向前一起呢。” “到时候你要是馋好吃的了，就来找我，我做给你吃。” 张强的话让大家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秋月，我也要去省会，省会汽车厂让我去上班，到时候我也请你吃饭。” 几个人之间的气氛十分欢乐。 散场之前，张强看着大家。 “不管以后大家走到什么程度，我们一直都是朋友吧？” 秦向前率先开口：“我们这辈子都是朋友。” 他这辈子都会记得，他来到棉纺厂幼儿园的第一天，这个圆脸小胖子就跑过来跟他打招呼。 “我叫张强，你可以叫我大强，听我妈说你是从村里来的，你们村有兔子吗，我想养兔子，我妈说看我就像兔子。” 他当时没忍住就笑了，那些不安，那些忐忑，都随着张强的话烟消云散。 秦向前大学报考了机械工程系，保研后，在毕业那年，被导师留在了自己的研究小组，并留校任教。 赵佳念了英语系，成了一名翻译，在学校的时候便勤工俭学，攒出学费自学了同声传译，最终成为国家顶尖翻译。 吴秋月学的是中文系，最终成为了报社编辑。 张强在首都饭店里学习的十分努力，在工作五年之后，已经成为副厨。 而常优所在的汽车厂被全国最大的汽车厂并购，常优也凭借着精湛的技术，成为厂里的技术型人才。 秦向前的话他做到了。 毕业后的每一年，他们几个人都会聚在一起，全然没有读大学之后就瞧不起别人的模样。 直到秦向前带了一个女孩回家，想要结婚。 第55章 回到自己的人生 这个女孩陆宇在秦建国的记忆中见过一面。 这是秦向前曾经最喜欢的女孩，但是因为家庭原因，秦向前不敢将爱意讲出口，两人最终没有走到一起。 而现在，秦向前光明正大地牵着她的手，将她带回了家。 两人结婚的当天，秦向前在典礼上看着陆宇，眼眶发红。 “爸，这些年，谢谢你，我感觉我这一辈子，没有什么遗憾了。” 陆宇心头一震，回忆在他眼前一幕幕出现。 他能感受到秦向前说这句话时候的真心，和他现在的幸福，满足。 似乎他的人生，已经没有遗憾。 这天晚上陆宇多喝了几杯酒，来庆贺的人都是他的好友，秦向前的好友，他们每个人都有着幸福的生活。 在婚宴上，陆宇还见到了一个十分不想见的人。 牛学玲。 她出现在巧梅菜馆外面，拿着一条袋子，正在捡纸盒子和酒瓶。 见到陆宇，她脸上一阵难堪，随即朝着别的方向走去。 张健康出来抽烟，看见牛学玲，叹了一口气。 “本来大军没了的时候，大军的儿子说她不要商店，可以给她钱，供应孩子读书，结果她不同意，还用了损招想要拿走商店。” “最后没闹过人家，什么也没得到，孩子大学也没考上。” “人啊，就是不能贪心，贪心了没好下场。” 陆宇点头，“棉纺厂还好吗？” 张健康吐出一口烟雾。 “看着还好，其实销量已经开始下滑了，产品供大于求，也没有办法。” 陆宇沉吟片刻，“要么开辟国外市场，要么就由着他自生自灭，哥，要是厂子没了，你以后干啥？” 张健康倒是看得开。 “你嫂子的菜馆我去洗盘子，我是有活干，就是厂里这么多职工呢。” 他说话的声音渐渐变小。 最终化为一声无奈的叹息。 陆宇也无能为力，九十年代末期，全国大量棉纺厂走向破产，这是市场决定的，不是他一个陆宇能左右的。 他也建议过增加新项目，但是国有企业的运营方向，也不是张健康能决定的。 他只能看着无数员工下岗，失去干了半辈子的工作。 这天晚上，陆宇睡得特别沉。 在秦建国人生的这么多年，他今晚第一次感觉轻松。 “小陆，小陆？” 熟悉的声音将他喊醒。 陆宇猛地睁开眼睛，他猛地抬头，对上年迈的秦建国关切的眼神，这一瞬间，恍若隔世。 “小陆你这才出院没几天就这么拼，跟你说，挣钱没个完，还是得注意身体。” “这话啊，还是我儿子跟我说的。” 秦建国提起来自己儿子的时候，眼睛里满是幸福和骄傲。 陆宇看着掉落在橱子底下那张泛黄的死亡证明，弯腰把它捡起来。 “秦大爷，这个还是找个地方好好放着吧。” 秦建国小心地接过，出了一会神，随后珍重地夹在了本子里。 “你要是累了就歇一会，咱不着急。” “我这老了，精神不行，这会有点犯困，我回屋歇一会。” 陆宇点点头，没有说话，目送秦建国回到卧室。 乍一回来，他还有点不习惯。 找了把椅子坐了一会，陆宇终于接受了现实。 他回来了。 在秦向前结婚，人生没有遗憾，对老秦没有了任何恨意之后，他回来了。 并且，在老秦的人生中，他度过了二十多年，而在现实生活中，只有一瞬。 只有纸片掉落在地的那一瞬。 陆宇抬手，想按一下自己酸涩的双眼，但是在看到自己脏兮兮的手套时，他停下了动作。 怔怔地看了一会自己的手套，他干脆摘了下来，拿出手机给盛苗苗拨打了一个视频电话。 “没事，”看着盛苗苗出现在屏幕上的笑脸，陆宇喉咙酸涩到剧痛，“我就是有点想你。” 接下来的工作，陆宇做得特别有干劲。 就是在碰到一些现代化家电时，陆宇甚至有点忘记了怎么去用，只得停下来仔细想一会。 等到所有的卫生死角全部收拾干净，老秦也从卧室里走了出来。 “秦大爷，卫生我已经收拾好了，您看看还有哪里不满意。” 老秦没有看房间，反而是有些激动，有些感激的看着陆宇。 “小陆啊，你是不知道，我做了一个梦……” 他的话还没落音，门口就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爸，我听说你找了家政收拾卫生，我过来看看。” 秦向前进门的一刹那，与陆宇正好对视。 陆宇心中有些莫名的骄傲，还有点小尴尬。 现在的秦向前，比他的年纪都大了将近十岁，可是这是他一手养出来的崽儿，从六岁养到二十六岁。 从瘦瘦小小的一个小野猴子，养成了对国家有用的人才。 秦向前看向陆宇的目光中也有疑惑，还有说不出来的亲近。 似乎他与陆宇相识已久。 “我收拾完了，你们看看还有没有不满意的地方吧。” 老秦直接摇头，“满意，我都满意。” 如果他梦里的一切都是真的，那么陆宇就是打开他与向前冷漠关系的那把钥匙。 他一想到梦里向前的遭遇，他就心痛不已。 他怎么能那么对待自己的亲生儿子？ 陆宇看着父子二人与先前完全不同的模样，就知道他的行为已经改变了秦家父子二人的人生轨迹。 “那，这是收费单，您看一下。” 秦向前直接伸手接过，“加个微信吧，我给你转账。” 陆宇没有拒绝，加了微信，陆宇便收到了秦向前的转账信息。 “祝你们生活幸福。” 看似客套的话说出口，落在秦向前耳中，却又觉得无比真诚。 在他结婚之后，他的父亲就像是变了一个人，对他的好是真挚的，热烈的，却不再像之前那样，跟他说好多话，讲好多道理。 他很聪明，但是在亲情面前，又不够聪明。 他想不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也不愿意继续想下去。 现在的生活很好。 晚上，秦向前的儿子带着女朋友回家，一家人其乐融融。 饭后，秦向前看着儿子和女朋友在桌边玩着拼图，突然就笑了。 他的人生，就像面前这幅拼图一样，每一块各归其位，最终拼成了他没有遗憾的一生。 第56章 你有没有想过换个工作 陆宇离开之后，先回公司报了账，随即便往家赶。 现在的他，只想好好抱一抱他的妻子。 盛苗苗觉得这一天的陆宇格外粘人，就像家里许久没见她的大黄狗一样，非得要凑过来蹭一下。 “就这么一会不见，我感觉我们俩就跟久别重逢了一样。” 陆宇将下巴搁在盛苗苗的肩膀上，幽幽叹息。 盛苗苗笑着摇头，“早上我们还一起吃的早饭。” “明天，我没接工作，我想回家看看。” 陆宇说完，就见盛苗苗惊喜交加。 “好啊，回去跟爸好好说说话，就算是上来了脾气，也尽快控制住，好吗？” 盛苗苗的话让陆宇心里有一股说不上来的滋味。 他捏了捏盛苗苗的胖手，轻声应道：“好。” 陆宇突然回家是陆长远和冯金梅根本就没有想到的。 冯金梅见到陆宇进屋，高兴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一遍一遍地问，“吃饭了没，不知道你们回来，家里没有多少菜，我这就去买。” 陆宇看着冯金梅欣喜的模样，突然就觉得曾经自己忽略了很多东西。 他将手里提着的菜都放下，“不要出去买了，你腰不好，少走远路。” 冯金梅声音有点哽咽，“好，好，都听你的。” 盛苗苗提着菜与冯金梅一起进了厨房。 陆宇转头看向陆长远。 他刚才已经感受到陆长远落在他身上的目光。 但是这会，他的目光又转移到了手机上，只是嘴上说了一句，“回来了啊。” “回来了。” 陆长远有点惊讶，陆宇心底苦笑，大概他爸根本没想到他会接话。 以前的他在跟家里人吵架之后，根本就不会理会他们。 不管是谁，不管说什么，他都不会理会。 可是这些跟他劝说秦向前的话相比较起来，陆宇只觉得自己脸上火辣辣的。 语言是沟通的桥梁。 但是好多人，却自己将这桥梁折断。 不愿意说话，不愿意听别人说话。 有多少家庭，就是因为不沟通才走向了破灭。 这一天的家庭气氛很温馨，陆宇在给陆长远倒酒的时候，突然想到，他们一家人好像很久没有这么安安稳稳的坐在一起说话吃饭了。 “小宇，你有没有想过换个工作？” 饭后，冯金梅小心地问道。 陆宇心里一冷，下意识就要开口反驳，手却被盛苗苗捏了一下。 他深吸一口气，将话在脑子里转了几遍才开口。 “怎么了，是有人说话不好听吗？” 冯金梅似乎也被惊到了，连连摆手，“不是不是，就是我和你爸觉得，先前你刚受了伤，这又去做这么重的体力活，对身体不太好。” 陆宇松了一口气，幸好刚才他没有将话直接说出来。 是我做保洁给你们丢脸了吗？ 这句话一出口，今天的温馨估计就会荡然无存。 “我不是已经好了吗，苗苗不放心还让我去医院做了个详细检查。” “你们放心，以后我一定会特别小心，要是觉得累了就休息几天再干。” 冯金梅连声答应着。 陆长远抽了一口烟，才漫不经心一般说道：“靠自己的双手挣钱，没有什么不对的，好好干。” 陆宇心头涌上一股暖意，咧嘴。 “好。” 两人在家待了半下午，回家之后，陆宇坐在沙发上泡茶。 “你今天表现得不错。” 盛苗苗收拾好东西，凑过去表扬陆宇。 陆宇倒了一杯茶给盛苗苗，“以后是不是要继续保持？” 盛苗苗乐呵呵地起身去洗水果，“那当然了，有话好好说嘛。” 陆宇笑着回了卧室，墨绿色封面的本子正在桌子上摆着。 他翻到空白的一页，拿起了笔。 “关心和爱，什么时候都不晚，但是一定不要藏在心里，什么都不说。” “误会，是导致人与人之间隔阂出现的一大元凶，而解除误会最好的方式，就是真诚的交流。” “我想我可以做到。” 写下最后一笔，陆宇合上本子，坐在书桌前，静静回想着这一次的经历。 他现在才有时间，有心情去思考这件奇怪的事情。 只是触碰到了一张秦建国妻子的死亡证明，他便去了秦建国的人生。 在秦向前说出自己的人生再无遗憾这句话之时，他回来了。 这件事听起来很玄幻，但是就是真实的在他身上发生了。 陆宇不知道将来自己还会不会有这样的机会。 他期待，却又惧怕。 心中残留的成就感是无可比拟的，但是他又担心，自己真的能做好吗？ 做好了，就是拯救别人的人生。 做不好，毁掉的就是好几家人的将来。 并且…… 陆宇犹豫片刻，转身看向盛苗苗。 以后再有这种机会，他还会像现在这样，能够在自己人生的一瞬间做到吗？ 陆宇脑子里的念头乱糟糟的，盛苗苗喊了他好几声，他都没有听到。 直到他被盛苗苗拍了一巴掌，“想什么呢，电话响了。” 陆宇这才发现，桌子上的手机一直在响。 是冯金梅。 他们不是刚从家里回来吗？ 陆宇接起来电话，冯金梅的声音有些别扭，“小宇啊，你们刚走，你小舅就来了。” 听见小舅冯兴达去了自己家，陆宇就知道，大概冯兴达与自己的亲妈不知道又说了什么。 “你小舅说，你可以去他那里上班，他再给你加一千块钱，别干这个保洁了，大家都说，不太好。” 陆宇本来已经很是平和的心态，差点当场就崩了。 “哪里不太好，怎么不太好？” 他按捺住火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与往常无异。 “就是，你好歹是个大学生，传出去不丢人吗？” “刚才咱们村里有人来买东西，还问起来，说是听说你在外面做保洁，问这事是不是真的。” “你说，我能怎么说，人家直接说，可惜了你上了这么多年的大学。” 大概是听出来陆宇的声音比较平缓，冯金梅将话一溜烟说了出来。 电话这边，陆宇的脸色已经极为难看，而电话那边，冯金梅的声音还在继续响起。 “说出去，毕竟脸上没有光是不是？” 陆宇深吸一口气，声音是控制不住的低沉了下去。 “那什么样的工作脸上有光？” “公务员？教师？老板？” 第57章 到底是哪里做得不对 “妈，我今年38了，安安稳稳的岗位不会再要我了，要么去车间干苦力，要么自己出门干苦力。” “与其在车间，一个月回家一两趟，我还不如自己出去出点力，能多赚点钱。” 陆宇的话并没有得到冯金梅的理解。 “你先前不就是自己做老板吗，现在怎么就做不了了？要是不去你小舅那里，你就再开个店。” 冯金梅声音有些急，陆宇在电话中还隐隐听到了陆长远低声的劝阻。 “说那么急干什么，小宇那么大了，心里能没有数？” 陆宇浅浅笑了一声，却没有丝毫愉悦。 “我先前没亏本就算很好了，你还想我有钱开店？” “我现在手头加起来一共三万块钱，让我开店也行，你们借我点。” 冯金梅怔了一下，下意识开口：“怎么这么少？” 陆宇再次轻笑一声，“要不要回去跟你们算算账？” “那，那你住院的时候，我给了你四万，你都花完了？” 冯金梅的话里有些尴尬。 陆宇手指在桌子上画了几下，也不知道自己在画些什么。 最终他开口，“等冯俊买完房子，我就把钱还你。” 冯金梅还想说点什么，电话那边已经响起来陆长远的声音。 “还钱不急，你是亲儿子，先紧着你这边用。” 这一下，冯金梅再多的话也都说不出来了。 陆宇应了一声，随后再次开口：“小舅那边我就不去了，以后他再找我，你们直接给我推了就行，至于以后我干什么都好，反正就是不会去亲戚家里再干活。” 电话挂断之后，陆宇拿起桌上的水杯，狠狠灌了几口。 窗外的夕阳映得天空都是通红一片。 屋里暖气很热，此时的陆宇心烦气躁，干脆去洗手间用冷水冲了冲脸。 “镇上的人怎么知道你做保洁这事的？” 盛苗苗有些纳闷，按理说，陆宇去做保洁的时候，都是全副武装，并且他基本都是在市里，乡镇上也基本不会有人要请保洁。 “有人说的呗，有人就见不得我们好，那有什么办法。” 陆宇的话让盛苗苗瞬间想起来一个人。 陆宇的大舅，冯兴旺。 他们的猜测一点都没有错，此时的冯兴旺正在与人大说特说。 “上大学管个屁用，上完大学去干保洁，这学不是白上了？” “真还不如我们家小俊。” 与他交谈的人与陆宇也熟悉，他家孩子是陆宇从小学三年级一直辅导到初中的，这一年正好以高分考上了高中。 “小俊现在在干什么呢？” 这人也不跟冯兴旺对着说，转移了话题问道。 陆老师再怎么样，也是为了孩子尽心尽力付出的，现在大环境就不是很适合创业，陆老师先做点别的，也是能理解的。 但是作为亲舅舅在外面这样说，那就不合适了。 “小俊那是干大事的人，得慢慢来，哪有一下子就成功的？” 冯兴旺骄傲地挺直了腰板，“我们小俊是没有遇上贵人，要不然，早就是成功人士了。” 说话间，冯俊从里屋走出来，头发乱得像个鸟窝，眼下乌青一片，手里还端着手机。 “敌军还有十秒到达战场。” 随着游戏声音响起，冯俊一屁股坐下，拿起水杯吨吨灌了两口，头也不抬地问道。 “爸，做饭了吗，我饿了。” 冯兴旺也顾不得还在交流的客人，转身就骂，“喊什么喊，自己找个面包吃，洗脸了没，你看看你这邋遢样子，一点都不板正。” 冯俊被冯兴旺嘟嘟囔囔的话说烦了，随手抓了一个面包回了房间。 冯兴旺又骂了几句，随后才发现，刚才还在院子里喝茶的客人，已经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他没在意，自己喝了一杯茶。 这茶不错，明天去大姐家里要点。 冯兴旺的抹黑在一定范围内起到了作用。 有不少跟陆宇熟悉的人都发信息，问陆宇最近有没有遇到什么麻烦，需不需要帮忙。 陆宇耐着性子回复了信息，心里的火气却是压都压不住。 大冬天的，他去冰箱拿了一根冰棍狠狠地咬了一口。 有的人说话十分注意分寸，只问陆宇最近有没有遇上什么难事，需不需要帮助。 而有的人说起话来就不那么中听了。 “这不白费了上大学的钱吗？” “哎呀，你这么个大男人怎么能去做保洁？” “大学生去做些那样的活，说出去脸上也不好看啊。” 陆宇一个个把人拉黑，想了一会，又从黑名单里把人放出来。 他没吃他们家的，喝他们家的，没花着他们一分钱，一个个地在这里瞎叨叨些什么。 这几天，他接的活不少，快年底了，大家都要大扫除，但是很多人都会在临近新年的时候才放假，只能找人回家收拾卫生。 将愤怒化为干活的动力，陆宇倒是将工作做得又快又好。 只是晚上回家的时候，陆宇忍不住就在想，自己到底是哪里做得不对，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这个田地？ 尤其是在看见高中同学和大学同学晒的朋友圈之后，陆宇心里的疑问又加深了不少。 同一个班的大学同学，为什么人家就能拖家带口地去国外度假，而他，就得苦哈哈地给别人收拾卫生去赚钱？ 这些想法在他心里盘桓许久。 转眼间，新年到了。 陆宇的工作一直做到大年三十这一天，他上午结束了最后一项工作，与盛苗苗一起，大包小包地回了家。 陆阳一家三口已经坐在了家里。 见到陆宇两人提着东西回来，陆阳让孩子喊了“二叔二婶”之后，便继续开始玩游戏。 陆阳媳妇抬头打了个招呼，便继续低头玩起了手机。 而冯金梅正在厨房里热火朝天地忙着。 盛苗苗将东西放好，去了厨房帮忙。 冯金梅有些不得劲，笑着替陆阳一家人辩解。 “你哥你嫂子得看孩子，我们看不了。” 盛苗苗想起来两人专心致志看手机，陆长远在追着孩子跑的样子，笑了笑没说话。 爷爷奶奶看孙子，她没资格评判什么。 门外，陆长远喊兄弟二人去祭祖的声音响起。 “还得都去吗，去一个人不就行了？” 陆阳媳妇的这句话每年都要说一次。 盛苗苗剥蒜的动作一点都没停，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别人拿她和陆宇当亲人，他们才是亲人。 第58章 责任到底在谁 最终，去祭祖的只有陆长远和陆宇。 陆阳坐在沙发上玩了一会，便上楼睡觉了。 几分钟后，陆阳媳妇抱起孩子，“妈，宝宝困了，我带他上去睡觉了啊。” 冯金梅赶紧应了一声，“好好好，你哄着他睡就行，下边不用你忙。” 盛苗苗将手里的芹菜往桌子上一放，起身要走。 陆阳媳妇吓了一跳，张口就问，“你也困了？” “我不困，我去厕所。” 陆宇住院那会，陆阳去帮了她一晚上，随后便一点消息都没有了。 直到陆宇出院，他们也没打电话问问，陆宇恢复得怎么样了。 但是在先前陆阳不舒服的时候，陆宇还跟着忙前忙后的，没有丝毫怨言。 这种付出和回报不成正比的感觉，让盛苗苗觉得不舒服。 陆长远和陆宇回来的时候，菜已经准备得差不多。 看着冯金梅撑着桌子走不动的模样，陆宇实在不忍心，走过去想要接过来炒菜。 冯金梅看着陆宇脸上的疲惫，摆了摆手，“让你哥下来干，他炒菜好吃。” 陆宇也没坚持，陆阳打着哈欠下来的时候，看见了正在沙发上闭着眼睛小憩一会的陆宇，有点不理解。 “这不是都在下面吗，怎么还非得让我来？” 陆长远抬了抬下巴，声音放低了不少。 “你弟弟上午还在干活，回来就去祭祖，先前还住院了那么久，让他歇歇。” 陆阳有点不高兴。 “都能干活了，那身体肯定是好了。” “再说了，挣了钱又没给我花，关我什么事？” 两句话，让屋里的人都不知道说什么。 厨房里，炒菜的声音响起。 盛苗苗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到，给陆宇盖上了厚外套。 但愿陆宇什么都没听见吧。 厚外套下，陆宇的手都在颤抖。 他根本就没想到，陆阳会说出来这样的话。 难不成他赚的钱还得拿出来分给陆阳他们一点吗？ 都是成年人，都有各自的家庭，难不成还想着别人的东西？ 这让陆宇一下子想起来了冯兴旺。 陆阳这话，这作风，与冯兴旺有什么区别吗？ 接下来的时间，大家都很沉默。 直到陆阳媳妇抱着孩子从楼上下来，气氛才逐渐热闹起来。 他们家没有守岁到十二点的习惯，都是早早地睡了，第二天天亮前起床放鞭炮，吃饺子。 十点多，大家各自回房。 而第二天早上，陆宇和盛苗苗没有等到陆阳一家人起床。 “我们先去拜年吧。” 陆宇看看时间已经不早了，拜年一圈下来也得一上午。 他不想继续等，带着盛苗苗回了村。 两人早饭都没吃，转了一圈之后已经是饥肠辘辘，回到家里，发现他们还没起床。 “吃饭吗，饿了。” 陆宇走到厨房，想要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吃的。 冯金梅见状，想了想，又往楼上看了一眼。 “我们先吃吧，不等了。” 吃过饭之后又过了一个小时，一家三口才慢悠悠地从楼上下来。 时间也已经接近中午。 “你们也不早起回去拜拜年。” 冯金梅有点不高兴。 陆阳打了个哈欠，“小宇回去了就行了，什么大事还得我们都回去？” 陆长远的脸色并不好看，拜年在当地也算是件大事，就是要家里小辈们一起去才热闹，才显得家里和睦，人丁兴旺。 但是陆阳一家年年不去，很多人或多或少的打听和炫耀让陆长远脸上挂不住。 他哼了一声，什么都没说。 冯金梅将饭菜都端了上来，让陆阳一家吃饭。 陆宇因为这段时间的劳累，在他们下来之前，就去了里屋休息。 盛苗苗无聊地看着手机，突然听见陆阳媳妇叫了她一声。 “嫂子，怎么了？” “苗苗啊，不是我们说，陆宇在外面做的那个工作，实在也不像话了点。” 她这话出口，屋里一片安静。 陆长远和冯金梅是不敢说什么的。 他们平时被大儿媳妇教训起来，就跟教训个孩子似的。 为了家庭和睦，他们只能忍了。 大概觉得盛苗苗性子软，在陆宇不在场的时候，陆阳媳妇把这件事摆在了面上。 “大年初一的，嫂子你确定要讨论这个话题？” 盛苗苗有一下没一下的划拉着手机屏幕，头都没抬。 大概是被顶撞了这么一下，屋里更加安静了。 “我也困了，我进去歇一会。” 盛苗苗站起身，要往里屋走，就被再次叫住。 “我们坐在一起说话的时候不多，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大家讨论一下怎么了？” 陆阳媳妇大概是受不了盛苗苗这幅不把她放在眼里的架势，开口。 盛苗苗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我们凭本事吃饭，不偷不抢不啃老，哪里丢人了？” 不知道这里面有哪几个字戳到了陆阳媳妇的痛脚，她冷着脸放下筷子，“你什么意思？” 盛苗苗毫不退却，“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嫂子以为我是什么意思？” 此时，陆宇躺在里屋，听着外面的动静，只觉得心里一阵阵的暖。 盛苗苗一直在护着他。 他以为，是他在保护妻子。 而他的妻子，在他看不到的时候，永远会选择保护他。 “要是你们觉得丢人，那以后就说不认识我们就好了。” “或者我们不干了，让爸妈一个月给我们点生活费，你们随便说我们在外面做什么工作都好，最好是什么高大上说什么，这样就不丢人了。” 说完，盛苗苗没有回头，直接进了屋。 “明天我们就回去吧。” 见盛苗苗有些疲惫地趴在自己身侧，陆宇点头，“明天一早我们就回去，辛苦你了。” 陆阳的媳妇开口说话，陆宇总不好跟她多说什么。 幸好盛苗苗比着以前强硬了不少。 要不然，今天这些话，他是说不出来的。 晚饭的气氛依旧很尴尬。 一桌人的话题除了围绕孩子，别的什么都没有。 陆宇沉默的吃着白天剩下的饺子，心里觉得有些可悲。 一家人之间的关系生硬成了这样，责任到底在谁？ 是怪陆阳啃老，还是怪他不包容自己的亲哥哥？ 是怪陆宇这辈子活得不优秀，做不到支援全家？ 还是，从头到尾，陆宇的选择都是错误的，才导致了这个局面？ 第59章 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而不是别人口中 第二天一早，大家各自散去。 只留下了在家中叹息的陆长远和冯金梅。 路上，陆宇突然停了车，他带着盛苗苗穿过一个热闹的村子，停在一个结了冰的湖边。 湖面上还有村里人放鞭炮留下的痕迹。 陆宇捡了树枝，将他能够到的鞭炮残渣拖到自己面前，归拢成一小堆。 直到他蹲在岸边，再也够不到前面的，这才停下。 他没有看盛苗苗，树枝戳了几下湖边厚厚的冰，突然开口。 “苗苗，你说我变成今天这样，是不是因为我从一开始的选择就是错误的？” “还是说我天生不走运，就是个穷命？” 他的余光看见盛苗苗在他身边蹲了下来，拽了一根干枯的草叶玩着。 “天生不走运，穷命？” “你以前不是对这个说法十分不赞同吗？” 盛苗苗的声音中带着笑意，陆宇却没有觉得受到冒犯，反而觉得松了一口气。 是啊，曾经的他，对命运的说法很不赞同。 他不信有人天生就该是什么命运。 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而不是别人口中。 “我就是觉得，我活到现在，好像一直都不走运。” “总是差了点什么。” 盛苗苗蹲在陆宇身边，歪头倚在他的肩膀上。 两人看着映在冰面上的阳光，久久没有说话。 陆宇的人生在大学毕业之前，似乎一直顺风顺水。 小学贪玩，却也成绩优异。 初中更是全年级排名前五，进入了全市最好的高中。 高中虽然与老师同学也闹过别扭，但是不妨碍他超过重点本科线，进入到理想的大学。 在大学，年年奖学金，甚至毕业之前，被学校保研。 而似乎从这里开始，人生的分岔口出现了。 他先是放弃了保研，想要考一个更好的学校，却考试失利，随后又在家人一天八个电话的催促下，选择回到家乡最好的企业上班。 在三个部门中选择了家人说找了关系，让他选择的部门之后，陆宇便去了自己的第一个岗位。 最开始的工作让陆宇做得很开心，工资在当地已经算是不错，而且不用每天待在办公室。 而在一纸调令下来之后，他的岗位变了。 回到了办公室，天天与数据打交道。 而且，工资也只有先前的三分之一。 两年之后，陆宇看着被迫放弃的另外两个岗位的同事们或者升职或者加薪，只有自己还窝在那间办公室，倒腾着让他想吐的数据，拿着两千的工资，他已经受够了。 正巧，冯兴达创业，百般劝说陆宇，年轻就要出来闯荡。 陆宇脑子一热，选择了辞职。 而在陆宇辞职之后，冯兴达却突然来了一句，“可不是我让你辞职的，后悔了可别怪我。” 陆宇还记得辞职的时候，是六月天，而挂断电话的那一刻，他觉得周身极为寒冷，当时就像掉进了冰窟窿。 他没有去冯兴达那边上班，直到冯兴达坐不住了，主动喊他。 一个月一千二，提成另算。 出差补助每天八十，为了能省出来住宿的钱，陆宇在外面吃最便宜的小吃摊，去哪都要走路。 回来还得忍受冯兴达不太明显的嘲讽。 “大学生也得多磨炼啊，这样怎么能行，还得好好努力。” “这个月又没业绩啊，大学生就得好好分析分析原因，要不不是白上学了？” 第三个月，陆宇实在受不了，直接回了家，重新找了一份工作。 最新的这份工作待遇倒是可以，他高高兴兴地做了半年之后，公司说给他调换市场。 领导说调令已经下来，直接去市场就行，不用本人回来确认。 然而就在这个月，制度变革，本人不确认，默认没有接受调令。 陆宇回公司开会才知道这个消息。 这两个月的业绩因为他没有确认调令，被判定为零。 年底裁掉业绩不合格的员工，陆宇首当其冲。 这时候，陆宇认识了盛苗苗。 盛苗苗的安慰让陆宇很快振作起来，在前领导的推荐下，重新去了一家公司。 他依旧是业务经理。 又是一个半年。 公司老板资金链断裂，一切结束。 非但工资没有发下来，他还自己垫了不少出差经费。 先前攒下来的一点钱，进去了大半。 祸不单行，盛苗苗的老板跑路，欠了半年工资没有发下来。 两人的境遇出奇一致，也出奇地让人恼火。 陆宇却没有因此放缓结婚的脚步。 他毅然向盛苗苗求婚，两人步入婚姻殿堂。 而这一次，在盛苗苗的建议下，两人办了培训班。 他们没有选择与其他人一样，招聘员工，大规模招生，而是就两个人，招收自己能带来过数量的学生，尽最大的努力帮着他们提升成绩。 这样做，家长们是放心的，但是收入却是比着别人少了很多。 在钱和良心之间，陆宇选择了良心。 原本这样下去也好，结果政策变了。 两人为了能让培训班顺利做下去，投入大量本钱，将培训班打造成教育公司。 只一年的功夫，政策再次改变。 陆宇只能响应政策，变成了现在的保洁员。 这一路走来，似乎从放弃保研开始，陆宇就一直在做错误的选择。 他突然就想到了一句话。 一步错，步步错。 真的是这样吗？ 陆宇对于自己的以后，突然就迷茫了。 他到底该如何选择？ 感受到身边盛苗苗冷得有点发抖，陆宇拉着盛苗苗站起身，捡了个塑料袋将堆成一堆的垃圾收起来扔进垃圾桶。 两人上车回家。 不管该如何选择，现在他要做的，就是好好赚钱。 “我也该出去找个工作了。” 到家，简单地收拾了卫生，盛苗苗一边熬粥，一边开口。 陆宇计算了一下两人的存款，笑着点头，“不着急，慢慢找，找个顺心的工作，钱多钱少无所谓，不要太累了。” 盛苗苗犹豫了一下，小心地抬眼看了一下陆宇。 这一眼恰好被陆宇捕捉了个正着。 “怎么了？” “我想，我想去小吃摊打工，我想以后能自己做个小吃摊。” 陆宇愣住了。 当初做培训班是盛苗苗提议的，但是那时候的盛苗苗是因为自己做过，有了经验，这才选择了这一行。 而现在，小吃摊对于他们来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行业。 第60章 人生哪有容易二字，闷着头干就是 “你想好了吗，这样的话，可能会很累。” 陆宇想了想，开始与盛苗苗摆出来其中的优劣。 从秦建国的人生回来之后，陆宇突然也就明白，自己无权左右别人的一辈子。 盛苗苗与他是一家人，同时，她也是独立的个体。 他们可以一起分析做某件事情的好处和坏处，但是，他就是不能直接拒绝盛苗苗的想法。 “我知道啊。” 盛苗苗笑得很温柔。 “做什么不累呢，你每天不累吗？” “学会了我们可以出去摆个小吃摊，或者开个小店，就是前期可能需要花钱去学。” “花钱去学这个我没意见，没有天上掉馅饼的事，我就是怕你累。” 陆宇想了一下，又加了一句。 “万一到时候嫌累，你不干了咋办？” 这句话带着戏谑，却又说得真诚。 盛苗苗诧异地睁大了眼睛，“在你眼里，我就是这么不坚持的人？” 陆宇咧嘴一笑，“你自己说你是不是。” 盛苗苗轻咳一声，转头看了看粥。 “那什么，粥快好了，一会吃饭。” 白粥咕嘟咕嘟地冒着气泡，屋子里尽是大米与水交融之后的浓郁香气。 “米和水，明明各不相干，却能完美融合在一起，成为一碗温暖的粥。” “我们家也是这样，我们两个不相干的人，也磕磕绊绊地融合在了一起，成为一个温暖的家。” “米和水是按比例付出的，那我们俩也一样，各自都应该有付出。” “我不想只让你一个人付出。” 一番话，让陆宇沉默了半晌。 以前的盛苗苗，是说不出来这样的话的。 “好，要是你坚持不住，我就少接点活，我去帮你。” 温暖的米香味中，两人相视而笑。 过了正月十五，小吃摊招收学徒才会开始。 陆宇的工作在整个正月都很清闲。 接了两个开荒保洁，还是跟同事一起分钱，陆宇也没有太在意。 生意清淡的时候就是互相照料一下。 谁家不是上有老下有小，中间还背着债呢？ 没有工作的时候，两人享受着难得的清闲时光，天气好的时候就去郊外走走，天气不好两人就依偎在家里看老电影。 除了关心一下陆长远和冯金梅的身体，别的什么都不管。 倒是比着以前自在多了。 正月十六，宜开业。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起之后，盛苗苗换好工作服，跟陆宇挥挥手，走进了后厨。 从今天开始，盛苗苗就是这家小吃店的学徒。 陆宇站在门口，直到看不见盛苗苗的身影，才转身回家。 盛苗苗下班的时候，陆宇去接她。 看着她脸上的笑，陆宇明白，这一次盛苗苗的选择没有错。 而他的选择，到底对不对呢？ 几天后，陆宇也接到了新的订单。 到了客户家，陆宇看着面前的年轻人和堆积成堆的泡面桶，心中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又是不愿意干活的小年轻。 “大哥，来了。” 小年轻似乎还没睡醒，一边说话一边打哈欠。 “我这太乱了，我爸妈明天来看我，我得收拾出来，别让他们说。” 陆宇笑着拿出口罩戴上，把工具都摆好，又拿出来几条特大号的垃圾袋。 “行，你今天不上班吗？” 陆宇随口问了一句，又打了招呼，讲明白一会需要用电烧热水。 “没问题，你烧水就行，我不上班，上什么班啊，没劲。” 这话一下子就让陆宇提起了兴致。 “上班是没劲，但也没办法，不上班哪有钱啊。” 小年轻从屋里拿出来两个凳子。 “哥，不忙，先聊会。” 说着，他给陆宇递了一支烟，陆宇摆摆手，表示自己不抽烟。 不过他也顺势坐了下来，“不想上班，一时半会还行，时间久了，你能受住，这吃喝拉撒的，哪一样不要钱？” “再说，你这年纪应该还没娶媳妇吧，以后怎么养家？” 陆宇的话成功地让小年轻笑了起来。 “哥，我姓罗，你叫我小罗就行，我这样还娶媳妇，我根本就不考虑这些。” “我这人啊，就是倒霉，打小就倒霉，人家跟我选择不一样的，都个个出息了，就我，做什么什么不顺。” 小罗的牢骚话成功引起了陆宇的共鸣，但是陆宇却没有顺着他的话说下去。 “人哪有容易的，闷着头干就是了。” 小罗吐出一口烟，将烟头狠狠按灭在一个泡面桶里，空气中顿时传来了塑料被烧焦的味道。 “干什么什么不行，我也就不想干了。” “现在这样挺好的，我还挺满意的。” 陆宇没有错过小罗说起来这话时，眼底闪过的黯然。 “行了哥，你忙吧，我就是很久没跟人说话了，忍不住就说了这些负能量的话，咱得积极向上。” “我这个是个大工程，每一个房间都要整理，我就不耽误你时间了。” 小罗说完，转身去卧室。 “我先去打会游戏，收拾卧室的时候你跟我说就行。” 陆宇答应了一声，戴上手套和口罩，穿好一次性防护服，便开始收拾客厅里堆积的垃圾。 红烧牛肉面，老坛酸菜面，香辣牛肉面…… 不用看盒子，光闻味道，陆宇就能分辨出来他吃的这些是什么。 其中还是红烧牛肉面居多。 一边胡思乱想着，陆宇又想起来曾经被收拾出去的垃圾差点熏吐了的流浪猫。 他忍不住低低笑了一声，将已经满了的垃圾袋扎紧，放在门口。 工作的时候，多想想让自己开心的事情，工作也会变得轻松起来。 将所有的垃圾都装好，陆宇先下楼扔了一次，毕竟占地面积太大，影响他发挥。 烧好热水，将沙发罩，全部拆下来丢进洗衣机，陆宇便开始清洗地板和各种家具表面。 小罗一看就不是经常做饭的人，家具上基本全是灰尘，这就好擦了很多。 陆宇的统筹安排让他做得很迅速。 收拾到最后一个橱子的时候，除了卧室，别的房间就都已经收拾的干干净净，与之前判若两屋。 橱子打开，陆宇用小型吸尘器吸走其中的灰尘，这才开始挨个擦起来。 角落里，一个落满了灰尘的奖杯吸引了陆宇的注意力。 第61章 缺失的正确抉择拼图 陆宇小心翼翼地把奖杯拿起来，擦拭干净上面的灰尘。 看着上面的全市演讲比赛第一名的字样，陆宇心中不禁涌起一股钦佩。 他再次小心翼翼地将奖杯放回橱子里的那一瞬间，熟悉的黑暗再次来袭。 “铃铃铃……” 急促的铃声在陆宇耳边突然炸响，陆宇一个激灵，睁开眼睛，就见自己躺在了一张狭小的单人床上。 头顶，还有人在大声嚷嚷，“快点快点，都别磨蹭了，让老高抓到迟到，今天早自习得在外面蹲着读书了。” 老高抓迟到？ 早自习？ 起床铃？ 陆宇感觉像是有人在他嘴里塞了一根苦瓜。 不会吧不会吧。 他脱离高中这么多年，不会让他又回到了高中时代吧？ 想到如同炼狱一般的高中，陆宇觉得自己嘴里就跟又同时吞了三根苦瓜一样。 从头苦到脚。 一片兵荒马乱，陆宇冲进洗手间照了照镜子。 好家伙，果然是小罗的脸。 此时的小罗还带着满脸的稚气，一看就是个青涩的少年。 嘴唇上的胡子毛茸茸的，脸上还带着几个昂头挺胸的青春痘。 “罗春明，别臭美了，快点出来我要上厕所。” 来不及感慨的陆宇只能先退出来，看看床下已经快用秃了的牙刷，陆宇怎么也没有勇气把它塞进嘴里。 转头去贴着“罗春明”三个字的橱子里找了找，里面居然有两个新牙刷。 陆宇松了一口气，果断换上新牙刷，迅速洗刷完毕，跟在自己同宿舍人身后，朝着教室跑过去。 教室里已经坐了一半的人，稀稀拉拉的读书声在教室里回荡着。 陆宇不知道罗春明的座位在哪里。 但是身体似乎有记忆，他抬腿不自觉的朝着一个靠后的座位走去。 看到笔记本封面大大的罗春明三个字，陆宇放心坐下。 他刚坐下没多久，一个板着脸，戴着黑框眼镜的男人走了进来。 稀稀拉拉的读书声瞬间大了起来。 门口几个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的同学一脸悲伤地站在门口，看向男人的目光中带着胆怯和恳求。 “去拿了书，站在门口背。” 陆宇松了一口气，看来今天的第一关，他算是过了。 早读是语文，陆宇看着课本上的文言文，觉得脑子有点发晕。 他上学偏科，学得最差的就是语文，尤其差的就是文言文。 他一句一句拗口地读着，读着读着，眼前突然一黑。 像以前一样，他再次飘到了半空中。 小罗坐在座位上心不在焉地读着书，手中的笔却是写下了一个名字。 陆宇起初以为这小子谈恋爱了。 他凑上去仔细一看，却发现这是一个他也算是比较熟悉的名字。 “战争女神希维尔。” 陆宇在心里想了一会，终于回过神来，这不是2011年新开服的游戏，英雄联盟的一个漂亮角色吗？ 他不玩游戏，但是陆阳玩，陆阳家里当时还贴了不少英雄联盟女性角色的海报，其中几个他觉得挺好看，多看了几眼，就有这个名字。 陆宇不知道这究竟是哪一年，只能静下心来看着。 一个早读，甚至一天，都在小罗心不在焉的状态中度过。 反倒是陆宇站在一边，听了一天课。 他总算是搞明白了，现在的小罗已经是高二。 也就是说，整整一个高一，小罗都已经浪费完了。 他看着还在本子上画小人的小罗，在空气中挥舞了一下手，给了他两个大巴掌。 接下来的三天，小罗基本都是同一个状态，白天走神加睡觉，晚上熬夜趴在被窝里看课外书，气得陆宇肚子疼。 这孩子，还嫌自己运气不好，这样的状态，天好的运气也给折腾没了。 三天后，小罗突然就变得无比精神。 陆宇只觉得自己额头青筋都在跳。 因为这一天要放假回家了。 昨晚他还听见小罗跟宿舍同学说，要回家痛痛快快地玩上两天游戏。 陆宇坐在小罗的床边，郁闷的不想说话。 就算他说话别人也听不见。 回家路上，小罗兴奋的样子让陆宇想起来，以前自己捡到的流浪狗小乖见到路边的垃圾桶时，也是这么兴奋。 小罗到家的时候，家里没有人，他扔下书包直奔房间，打开电脑。 电脑却没有反应。 小罗仔细检查了一下，这才发现，是电脑主机的电源没了。 他知道，这肯定是他爸做的。 陆宇心里暗自为小罗的父亲点了个赞。 不得不说，这事干得漂亮。 当初，陆阳沉迷游戏的时候，陆长远也干过这事。 陆宇回过神来之时，发现小罗头发被挠得乱糟糟的，像一头食物被抢夺却又无能为力的狮子，在屋里来回走着。 最后走累了，他只能无力地躺在床上，看着墙上的海报发呆。 至于书包和作业，小罗压根就没想起来。 直到他的父母回家，小罗才猛地从床上跳起来，跑出去问自己的电脑为什么电源不见了。 这天晚上，小罗与父亲爆发了激烈的争吵。 这场争吵最终还是以小罗父亲的妥协作为了结束。 小罗可以继续玩游戏的条件就是，能考进全市本科线。 每一次考试，全市都会根据排名，对学生成绩进行划线，小罗的学校不是很好，要想考进本科线，小罗的成绩就必须得在班里前十名。 对于目前的小罗来说，这基本算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毕竟他高一根本没听讲，现在班里一共六十多人，他稳居四十名以后。 小罗恼怒地摔了杯子，饭也不吃回了房间。 陆宇跟着他回了房间，只觉得心中可悲。 这孩子，也太不懂事了。 小罗看不见，陆宇却是看得清清楚楚。 小罗的父亲衣服鞋子上全是尘土，手上都是厚厚的茧，指关节那里还有不少裂口。 小罗的母亲头发上也沾着白色的毛毛，脸色发黄，眼底写满了疲惫。 晚上，两人坐在沙发上沉默了许久，小罗的母亲便起身去了卧室，打开沉重的缝纫机，打算做点活，多挣点补贴家用。 每修好一个裤边，是五分钱，她眼神已经不像年轻时候那么好使，又怕修坏了需要全额赔偿，只能将速度放慢。 她趴在缝纫机上眯着眼睛干三个小时，也就能修好一百条左右。 一晚上五元。 不够小罗在学校一天的饭钱。 而今天，小罗听着隔壁房间传出来缝纫机咔哒咔哒的声音，只觉得异常烦躁。 他推开门就冲了进去。 “你们不嫌烦吗，你们是不是存心想要折腾我，不让我睡觉！” 第62章 他父母已经老了 小罗的母亲从堆的满满的裤子里抬起头，有些惊讶地看着面前的儿子。 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小罗就已经像一只疯了的狗子一样，冲过去将房间里所有的裤子扬了一地。 “你做这些没用的东西干什么，你觉得你很厉害吗？” “天天哒哒哒哒哒哒，我要让你烦死了，你不睡觉也不让别人睡觉吗？” 对上母亲疲惫又失去了神采，却惊诧，悲伤的双眸，小罗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抄起了剪刀，对着那些裤子就要开始剪。 小罗的母亲见到儿子拿起了剪刀，发出一声惊呼，万一弄坏了，全额赔偿是很贵的！ 此时，小罗的父亲冲了上来，一把将儿子拽住。 “你疯了？你自己不挣钱，花着我们的钱，还埋怨你妈，你知道她干这一晚上才挣多少，你这一剪刀下去，你妈这个月都白干了。” 小罗却已经听不进去这些。 “你们非得让我报考一中，明明除了一中我哪里都能考得上，又哪里会落到最差的学校？” “我落到现在这个田地怪谁，不都怪你们吗？” “我学习成绩不好，那是给你们的报应！” 这话落音，陆宇与小罗的父亲一左一右，每人给了他一个巴掌。 小罗被打蒙了。 他父亲沉着脸看了呆愣的小罗一会，一切愤怒最终化为一声叹息。 “你成绩不好，不是给我们的报应，是给你自己的。” “你自己的人生，跟我们，又有多大关系呢，我们也不指望你养老了，以后我跟你妈去住敬老院，你就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一番话夹杂着作为父亲的失望与无奈，让小罗怔怔站在原地。 许久之后，小罗有些失魂落魄地回了屋。 小罗从小跟在爷爷奶奶身边，经常听到的一句话就是“养儿防老”，很多地方直到现在，2012年了，还有人在重男轻女，拼命生儿子。 他一直觉得自己将来就会是家里的顶梁柱。 但是今晚，他的父亲亲口说，以后去住敬老院，不需要他养老。 这对于他来说，无疑是被放弃了。 他这个儿子，在父母眼里已经完全没用。 小罗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直到天亮。 陆宇坐在他身边，看着这个一脸放空的青涩少年听到父母离开，坐起身。 他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跟着父母离开了家。 这一天，小罗见到了父母的工作。 父亲在工地上打工，只因为工地工资高。 推沙子，推水泥，搬砖，筛细沙…… 所有的都是苦力活，此时才是三月。 春风还没有轻柔得像是小姑娘的手，吹在脸上依旧让人觉得又冷又疼。 而他的父亲却是满头大汗，就像是处在夏日的炙烤之下。 小罗忍不住后退几步，擦了一把眼睛，转身去了母亲工作的厂子。 他的母亲在针织厂工作，小罗知道。 但是他不知道，针织厂的工作对于母亲来说，已经有些吃力。 她的眼睛在熬了这么多年之后，已经看不清细小的东西。 小罗站在窗外的大树后，终于意识到，他父母已经老了。 在别人的父母依旧是光鲜亮丽的时候，他的父母，头发已经斑白，腰背已经佝偻，眼睛也不像他小时候那样，明亮又有精神。 还有手，他们的手，粗硬得像是一块老树皮，母亲在工作的时候，都要小心翼翼，生怕把人家的布料刮坏了。 小罗坐在路沿石上，将脸埋在膝盖上。 他现在后悔得要命，昨天晚上他到底是在干什么。 难怪，一向爱护他的母亲，都没有说话偏帮他。 直到中午。 这么多年，中午的时候，父母都是要聚在一起吃午饭的。 小罗一度觉得，这是因为父母之间的感情好，而在今天，他终于明白两人一起吃饭的原因。 感情好只占了很小的一部分。 更多的一部分，是因为省钱。 工地管饭，每人可以领一个盒饭。 这样母亲只需要带一个馒头，就够了。 在他中午一边啃着鸡腿，一边抱怨学校伙食不好的时候，他的父母为了省午饭钱，只能两人吃一份盒饭里面并不多的青菜。 这天回家，小罗用冷水狠狠搓洗着自己的脸。 第一次，小罗在家打开了书包。 陆宇这一天下来，心里也很不舒服。 天底下的父母都是一样。 宁可自苦，也不愿苦了孩子一丁点。 陆长远和冯金梅，又何尝不是这样？ 见小罗终于开始认真念书，陆宇心里也舒坦了不少。 但是小罗的底子太薄弱了，高一的基础知识，他根本看不懂。 并且在回到学校之后，他身边的朋友见他开始学习，都很不理解。 大家都在撺掇着小罗继续像他们一样混日子。 陆宇很欣慰的是，小罗拒绝了他们。 于是，小罗成了宿舍里的另类。 他的努力没有白费，在考试进步到班里前二十名之后，小罗的座位从倒数第二排换到了正数第二排。 他还参加了全市演讲比赛，比赛主题便是“我的父母”，他流露出来的真挚感情，让他拿下了第一名。 小罗的父母激动地当场落泪，而且他们也开始更加努力的工作。 他们想要多赚钱，让儿子以后更走得更远。 高考之后，小罗以超过录取线一分的成绩，进了一所末流本科大学。 但是好歹也是本科学校，小罗很知足。 他甚至为自己列出了详细的规划，大学课业轻松，大一大二他要出去打工，减轻父母负担。 大三则是要努力学习，准备考研，争取进入更好的学校。 一切似乎都很美好。 住进宿舍的第一个周，小罗却被同宿舍的朋友说服了。 “学什么习，高中那么累，大学不就是出来玩的吗？” “先放松一下，等到大三再开始努力就行。” “咱们可是大学生，走出去都是要挺着腰杆的，学不学习的，找工作人家不都得抢着要啊。” 最后一句话，彻底击溃了小罗的意志。 是啊，他可是班里前十名呢，比起来很多考不上的同学，他的已经很高了。 他将自己先前定下的所有计划全部抛之脑后，在知道大学不怎么查寝之后，干脆与同学一起，天天蹲在网吧里。 他偶尔会想起来自己曾经的计划，但也只是想一想。 陆宇坐在乌烟瘴气的网吧，无语至极。 就这表现，就不要嫌弃自己选择不对，运气不好了。 好好一个人，天天蹲在网吧，迟早得废。 第63章 我感觉我过得不好，是我运气不好 小罗在陆宇恨铁不成钢的眼神中，颓废了两年。 甚至还因为挂科，去重修了学分。 在大三他想起来自己想要考研，想学习的时候，发现自己根本看不懂这些法条的意义。 一个个案例摆在眼前的时候，小罗更是一脸懵。 他根本不知道食管损伤，遗留吞咽功能障碍，粉碎性骨折都属于轻伤一级，也不知道为什么出轨的丈夫言语刺激，导致妻子跳楼自杀，只因一句不知情便不承担相应法律责任，只剩道义上的谴责。 小罗再次陷入了迷茫。 而在迷茫之中，他发现，只有玩游戏才是真正的快乐。 没有改正，没有回归正确路线，小罗再次沉浸在了游戏之中。 直到毕业。 这一天他才知道，拉着他一起玩游戏的那个同学，家里本身就有公司，就算不努力，也有家业。 另外两个不跟他们一起的同学，每天认真上课，去图书馆自习，已经拿到了更高级学府的研究生录取通知书。 只有小罗还有另外一个，什么都不会，甚至连司法考试都没有通过。 找工作时候遇到的碰壁和轻视，让小罗整个人陷入了深深的后悔。 他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要贪玩，为什么不学习，为什么将自己好好的计划抛之脑后。 人在愤怒自己做错的时候，总会下意识将责任转嫁给别人。 小罗转嫁的对象便是家里有矿却带着他疯玩的同学。 然而他怨恨，咒骂，对于人家来说，没有任何效果。 与他聚在一起喝闷酒的另一个同学后来也看开了，开始一边打工，一边把课业重新学起来。 小罗却一直陷在自怨自艾中无法自拔。 最终，有亲戚帮小罗介绍了一份工作，在连续加班一个周之后，小罗忍无可忍，提出辞职。 好在小罗很快找到了第二份工作，一家新开的律师事务所的助理。 但是这份工作对专业性要求比较高，小罗很快就被调离了助理岗，去做了后勤，工资也缩水了。 小罗很不高兴，却也清楚是因为自己能力的问题。 但是没几天后，小罗连后勤的工作都保不住了。 同时说他给了小罗一份文件让小罗复印，但是小罗根本就没有见到。 这是一份关键证据的原件，仅此一份。 同事信誓旦旦地说，给了小罗，还特意叮嘱了小罗这个很重要。 但是小罗确实是什么都没见到。 老板因为小罗给事务所造成了损失，把小罗开除。 离开公司后，小罗心情烦闷地在外面撸串，正好遇见了老板和同事。 他这才知道，原来老板和同事都觉得他专业能力不行，想了这么一个办法可以不用付补偿金就把小罗辞退。 他们甚至还录了视频，小罗听见他们播放的视频，犹如五雷轰顶。 他那天正在无聊地玩着手机，同事拿着一张发黄的纸过来跟他说了几句话，具体说的什么他已经全都忘了。 或者说，他根本就没听。 但是在视频中，清清楚楚地显示着他点头答应了下来。 就连证据，人家都准备得明明白白。 小罗见识到了人性的黑暗之后，大受打击，天天在自己的出租屋里重新进入了游戏。 这倒是让小罗发现了新商机，他借着直播平台刚兴起的热度，成了一名游戏博主。 不用出门，不用与老板同事勾心斗角，就能赚到以前上班三倍以上的钱。 这让小罗极为欢喜。 这让陆宇也极为欢喜。 陆宇觉得小罗终于看开了，长进了。 在202x年，游戏主播很是风靡，只要小罗肯坚持，那一定没什么问题的。 但是小罗这家伙，就像是脑子缺了根筋。 他好不容易攒了点钱，却又跟一个漂亮的女主播相识，在人家三言两语的挑拨下，把自己赚的那点钱全部打赏了进去。 陆宇觉得小罗就是个筛子，这边补了那边漏。 小罗也对这个世界彻底失去了信心，放弃了自己的直播事业，想干的时候就出去送几天外卖，赚到了钱就回来躺平。 这样的生活一直持续了三年。 “我总感觉我的人生出现了偏差，是因为我运气不好，我选择不对，才导致我做什么都是错的。” “我想让我的人生走上正轨，我想把正确抉择这块拼图，放在它该在的位置。” 一连串的景色在陆宇身边快速后退，陆宇猛然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依旧坐在先前的教室里，手里拿着罗春明的语文书，还是那一页晦涩难懂的文言文。 陆宇还没来得及感慨，就觉得身边气压有点低。 他抬头，正巧与老高对上眼神。 “罗春明，早读是让你来读书的还是睡觉的，起来站着。” 陆宇不是第一次课堂被罚站，但是时隔已久，他有点不习惯地拿着书站起来。 坐在前面的同学正回头朝着他挤眉弄眼。 这正是他的上铺，刘旭。 “刘旭，你眼睛有毛病吗，一起站起来。” 陆宇一脸无辜地看着老高和刘旭，举起书，继续读。 在小罗的回忆里，陆宇跟在他旁边听完了接下来的课程。 在老秦的人生里，陆宇怎么也是辅导过高三生的人。 但是，陆宇是理科生，小罗是文科生。 他最不擅长的就是语文和所有文科类需要记忆的东西。 陆宇在老高的死亡凝视下，读得结结巴巴磕磕绊绊。 老高的眉头越皱越紧，最后一脸愤恨开口：“罗春明，你怎么回事，这篇课文不是昨天刚刚讲过吗？” 陆宇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个时候，只会越描越黑。 见陆宇不说话，老高恨恨地给了陆宇一个眼刀，“早读背熟，要不然抄一百遍。” 再次被抄书的恐惧支配，陆宇硬着头皮答应下来，一遍一遍地读了起来。 就算是语文学得再不好，也多多少少知道那么一点点，陆宇读了几遍，终于读了个差不多，在老高检查的时候，背地有些不顺畅，但也过关了。 下了早读，要先去跑操，然后再去吃早饭。 跑操这种事，加上在老秦人生中度过的那二十年，怎么也得有四十年没干过了吧。 就算现在是小年轻小罗的身体，陆宇也对跑操充满了惧怕。 小罗身材微胖，一看也不是经常运动的人。 陆宇叹了一口气，站在队伍里，开始了漫长的一千米跑步。 第64章 做出第一个选择的时刻 这一次的陆宇倒是没有太着急。 他知道自己回去的时候，极有可能也只是经过了一瞬。 他媳妇还是他媳妇，也不会被人欺负。 陆宇稳住心态，重新开始了高中生活。 高中，对于学生们来说，号称炼狱，果然名不虚传。 陆宇跑完操，着急忙慌地去吃了早饭，回到了教室，时间就已经快要到第一节课的上课时间。 第一节是数学，陆宇松了一口气。 这节课他听过，压力不大。 不得不说，老师们也都越来越有经验，他觉得现在的老师讲课讲得，比着他上高中那会又脉络清晰了很多。 陆宇听得很入迷，突然听见有人在叫他。 他微微侧头，发现是他的同桌郑文文。 听着是个女孩名字，却是个名副其实的男孩子。 “干啥呢，还真听课啊，给你看个好东西。” 他鬼鬼祟祟地递过来一叠撕开的书。 “这是第一部分，第二第三部分都在我这，你快看。” 陆宇扫了一眼，发现是金大师的武侠小说。 他摆了摆手，“我不看了，你们看吧，我先听课。” 结果，郑文文没有被看到，陆宇被数学老师抓了个正着。 “罗春明，你把嘴闭上。” 陆宇心头瞬间涌上了怒意。 他明明是在拒绝别人带他去玩，怎么就错误就到了他身上了呢？ 陆宇很想站起来为自己辩解一番。 但是看到郑文文有些小心的眼神，他又强忍住没动。 都是同学，他似乎不能现在就把郑文文暴露出去。 这是他上高中时候，大家都默认的传统。 你可以不参与，但是你不能告诉老师。 否则就是告密者，会被所有人排挤。 当时陆宇就不理解，这样做真的是对的吗？ 上课困了睡觉之类的小事，不说也就算了，有些同学都开始爬墙出校上网，结交社会人员，这种事难道要任由他们发展吗？ 陆宇张了张嘴，还是什么都没说。 在他眼里，这些还都是孩子，都是可以被带动着，好好学习的孩子。 下课后，郑文文拍拍陆宇的肩膀。 “小明，你怎么改性子了，你不是最喜欢金大师的作品了吗？” 陆宇看着目光放在自己身上的郑文文和刘旭。 “我想学习了，咱们总不能一辈子都这样下去吧？” 陆宇半开玩笑地说着。 刘旭就像听到了某种很好笑的笑话。 “小明，你开玩笑的吧，咱们学校可是倒数前三的学校，好老师都不在咱们这里，你就是想学，也够呛吧。” 陆宇左右看看，高二下学期，一般学校都应该很紧张地在赶课程，准备进入高三冲刺阶段。 而罗春明的这个班里，几乎所有的学生都在说话，只有坐在最前面的五六个同学一声不吭地在看书。 他走到窗户旁边往外看去，只见窗外，在外面说话看风景的也大有人在，与曾经陆宇的高中，大家下课都聚在一起学习的那种状态截然不同。 陆宇沉默了。 刘旭拍拍陆宇的肩膀。 “行了小明，进了这所学校，咱们就认命就行了，混完高中，再混个大专文凭，以后也算是上过大学的人了。” 陆宇突然就想起来，罗春明在记忆结束时说起来的话。 正确抉择。 现在，就是他做出第一个正确抉择的时候吧。 到底是该随波逐流，还是坚持他的想法呢？ 按照记忆中罗春明的性格，现在的他应该会放弃学习，选择与大家一样混日子。 一直到这周回家。 但是陆宇并不想再磨蹭下去。 能早学一天算一天。 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 “大家不学，是大家的事，我不学，是我的事。” 陆宇坐回座位上，找出来下节课要上的政治课本，开始预习这一章节的内容。 刘旭愣住了，几秒钟之后，他一脸坏笑地看着郑文文。 “打个赌，我赌这小子坚持不到三天。” 郑文文呵呵一笑，“我赌他今天都坚持不了。” 听着两人的话，陆宇只是一笑。 他翻看着政治书，这一册正好是哲学相关，就算是听了一遍了，陆宇也是一头雾水。 他摸摸脸上的一颗痘痘，一脸无奈。 他最不喜欢背书了。 政治老师讲课有一点点敷衍，陆宇头上的雾水越来越重。 什么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什么矛盾的主要方面和次要方面，什么客观规律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听不懂，根本听不懂。 陆宇觉得听一节政治课，小罗得掉一把头发。 他闷着头琢磨了一会，还是没琢磨明白，随即看向了班里成绩第一的同学张振。 拿着书刚要过去，他就看见张振也拿着书站了起来，直接去了办公室。 见他站在了政治老师的桌前，陆宇也快步跟着进去。 “罗春明，你来干什么？” 政治老师抬头，眼底尽是疑惑。 “老师，上节课的我没听明白，想过来问问。” 办公室里，所有教罗春明班的老师目光都看了过来。 陆宇有点尴尬。 他刚要开口，就见政治老师摆了摆手。 “别耽误时间，快点听。” 这一遍，他讲得明显比着在课堂上详细了一点，但是无奈时间有限，陆宇只听明白了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就要到时间上下一节课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我在这里等你，你过来我继续给你讲。” 政治老师先是和蔼地对着张振说了一句，又转头看向陆宇。 “罗春明，你愿意来就来。” 陆宇本来还在想不吃饭也要来听，没想到政治老师先开了口。 他赶紧欢快地答应了一声，“好的老师。” 走出办公室的时候，陆宇还听见后面老师们在那里说，罗春明今天转了性子了。 张振放慢了脚步，看向陆宇。 “想明白了，要学习了？” 陆宇应了一声，以为他要说什么异想天开之类的话。 张振却是笑了笑，“那就好好努力吧。” 陆宇愣了一下，随即笑容也灿烂了起来。 “嗯。” 话刚落音，上课铃便吱吱啦啦地响起。 两人相视一眼，陆宇清楚地看到了张振眼底的着急。 “下节是老高的课，完蛋了！” 第65章 不要把时间浪费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 陆宇没有错过老高惊讶的眼神。 他与张振一起回来，难道就是件让人这么惊讶的事情吗。 “张振，你跟罗春明一起干嘛去了？” 他直截了当问道。 陆宇心里有些生气，他感觉自己受到了冒犯。 “高老师，我们去问问题了，回来晚了。” 老高眼神在陆宇身上来回走了一趟，一声嗤笑。 “问问题？” “你和罗春明一起问什么问题？上课怎么睡觉，怎么走神，怎么说话不被老师抓到？” “张振，你可是班里第一，能过本科线的，不要被人带坏了。” 老高一边说，教室里一边响起稀稀拉拉的笑声。 陆宇的脸色发红。 好像曾经，他也遭遇过这种事。 那是他高一时候的班主任，同时也是他的语文老师。 “陆宇，你教前三名，你能教出来点什么？” “你要是能教了别人，你就能上清华知道吗？” 班里也是哄堂大笑。 他也是站在讲台一侧，脸通红。 他语文不好，可是他的物理是班里第一。 为什么不能一起讨论？ “高老师。”张振的话打断了陆宇的思绪。 “我和罗春明一起去政治老师办公室问问题了，以后我们会注意一点，不迟到的。” 班里的笑声突然止住。 不可思议的目光落在了陆宇身上。 老高沉默几秒钟，随即挥手，“快回去吧，耽误了这么久。” “罗春明，下课来一趟我办公室。” 陆宇答应了，这一节课，他的状态都很好。 因为就在刚才，他突然觉得，因为别人的一些话而放弃学习的学生，是多么不值得。 老高的目光几次落在陆宇身上，发现他一直在认真听课，记笔记。 他总觉得难以置信。 在他眼里，小罗是个贪玩，意志不坚定的学生，别人三言两语，小罗就会放弃自己要坚持的东西。 现在的小罗，居然觉醒了？ 下课后是大课间，有二十分钟的休息时间。 陆宇站在老高的办公桌旁边，看着老高在备课本上写写画画了一分钟。 “罗春明，要不要给你调个座位？” 老高停下之后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陆宇倒是挺高兴，立刻点头，“要是能调的话，那就最好了，我想往前坐坐，有时候看不见黑板。” 毫无意外的，陆宇在老高眼里看见了意外。 “行，但是你要是不好好学，还把别人带坏了，我就把你调最后一排上去。” “罗春明啊，想好了就好好干，咱们学校是不太好，但是每年也有五分之一左右的同学能考上。” “别让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影响了自己。” 老高训了陆宇几句之后，有些语重心长地开口。 陆宇点头：“高老师，我明白的，我已经想好了，考不上大学是我自己的损失。” 老高难得露出一个笑脸，“行了，回去吧，我看看给你调哪去。” 中午让别人帮着带了饭，陆宇与张振一起去找了政治老师。 等到将这一部分全部听得差不多，已经过了午饭时间。 陆宇甚至听见了政治老师的肚子咕噜咕噜响。 “老师，耽误您吃饭了。” 陆宇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张振似乎也反应了过来。 “对对，老师，耽误您时间了。” 政治老师将桌子上的东西收拾好，白了两人一眼，“你们俩听懂了就行了，不用跟我说这些客套话，一会我送你们回宿舍。” 不得不说，政治老师是明智的，他们走到宿舍楼门口，就发现宿管老师正在准备锁门。 见这两人是老师亲自送回来的，什么都没问，就开了门让两人进去。 陆宇简单啃了馒头，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休息，顺便规划了一下自己下一周要学的内容。 毕竟现在除了新知识，还有高一的知识得补。 下午的时候，陆宇的座位就调到了张振后面的后面。 郑文文看着陆宇被调走，有些不高兴。 晚上回宿舍也没跟陆宇说话，陆宇一门心思看书，也没注意到别人的情绪。 直到快要熄灯，郑文文才不冷不热地笑了一声。 “怎么，这是跟学习好的玩上了，看不见我们了？” 陆宇刚洗刷完，就听见这么一句阴阳怪气的话，他放下盆，擦了一把脸，这才看向郑文文开口。 “我哪跟学习好的玩了，哪看不见你们了？” 按照他的想法，这些小孩就是缺少社会的历练，对于未来没有一个好的认识，注意力全都在一些不知所谓的地方。 郑文文猛地站起来。 “你为什么要调座位？” 陆宇直接走到郑文文面前，比量了一下两人的身高。 “你比我还高出来六七公分，有时候都看不到黑板，你觉得我能看见？” “再说了，我白天就跟你们说过了，我们都得学习了，你们真的甘心混日子吗？” 郑文文一把推开站在他面前的陆宇，“我混不混日子关你屁事，以后咱们都不是朋友了，不吭声就调桌，你还有理了？” 他转头看向宿舍里的同学，想要得到一点回应。 没想到大家却都若有所思的样子，没有吱声。 郑文文觉得有些过不去，愤愤上床躺下。 学校九点半熄灯睡觉，早上六点起床，六点二十早读。 陆宇计算了一下，他可以去走廊，借着外面的路灯看书到十点半再回来睡觉。 每天晚上多出来一个小时，他就能补补弱科。 在同宿舍人诧异的目光中，陆宇拿着书走出了宿舍。 查寝的老师对于在外面看书的同学，都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陆宇看了一会书之后，抬头活动了一下脖子，发现记忆中每个班的前十名都在外面。 大家似乎都很熟悉，轻声打了个招呼，都开始默默看书。 陆宇的出现引起了一点骚动，这点骚动很快就消失不见。 明白时间重要性的人，不会把时间浪费在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上。 很快，周末便到了。 陆宇有些忐忑。 曾经的秦建国，本身就是内向不爱说话的人，进入新单位时间也不久，大家跟他也不熟悉。 唯一的亲人秦向前，更是个小崽子，他就是突然变了，小崽子也看不出来。 但是罗春明不一样，他的父母必定是这个世界最了解他的人。 他很怕被人看出来不一样了，那他该怎么办？ 担忧也得回家。 怀着忐忑的心情，陆宇坐上了回罗春明家的车。 第66章 他不是天才，只能靠努力 陆宇回到家，像记忆中一样，家里没有人。 罗春明的家不大，顶多七十平，两间卧室，一个不大的客厅。 他住在最大阳光最好的房间，大概是知道他今天回来，卧室被收拾得干干净净，还摆了新鲜水果。 陆宇看了看床，发现床单都是新换的，被子上还有阳光的味道。 小罗曾经，就没有注意过这些细节。 陆宇笑了笑，将摆着电脑的大桌子收拾了一下，找来纸箱将显示屏和主机全部装进去，打来水擦干净桌子。 他想摆几本书，结果发现，除了小学生作文选和几本中英字典，他压根没有什么辅导材料。 陆宇笑着摇了摇头，买复习资料迫在眉睫。 他拿出作业开始奋笔疾书，就连父母下班都没有听见。 “小明，你回来了吗？” 小罗的母亲张秀娟一进门，就有些欣喜地问了一句。 陆宇听着她话里的开心，突然想到，曾经她也是那么开心的推开门问，“小明，你回来了吗？” 然而等待他的，只有罗春明歇斯底里的发泄和怒骂。 “我回来了。” 陆宇深吸一口气，按照罗春明平时的语气，应了一句话走了出去。 “回来了好，我买了只鸡，一会咱炖炖吃。” “你爸说你爱吃王记炸蘑菇，去给你买了，一会他就回来了。” 两句话，听得陆宇心酸不已。 他想帮着张秀娟做点什么，但是想到罗春明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模样，还是放弃了。 “那我回去写作业了。” 张秀娟听见陆宇说写作业，有点惊讶，但很快开心就压过了心底的惊讶。 “好好，你快去写，你学习重要。” 陆宇回房之后，看了看墙上贴得满满当当的游戏海报，当即毫不犹豫地抬手，将它们全部撕了下来。 以后的小罗可以玩游戏，可以做主播，但是绝对不能是现在。 他不是天才，只有努力才能让他拥有更远大的将来。 既然小罗想让陆宇帮他做出最正确的选择，那么不喜欢游戏的陆宇，就要按照自己最擅长的方式来。 毕竟，让他做游戏主播，他也做不到啊。 将所有的海报都卷好放在箱子的一侧，陆宇就听见小罗的父亲罗江回来了。 他想了想，拖着盛放着电脑的大箱子走了出去。 “爸。” 近距离观察下，罗江的模样让陆宇一下子想起来了陆长远。 在回家的时候，他们总喜欢给家里的孩子带点好吃的，哪怕是一串糖葫芦，一袋炸蘑菇。 哪怕他们已经很累，累得眼睛都有些睁不开。 见陆宇从房间拖出来一个纸箱，罗江把手里的吃的放在茶几上，看向陆宇。 “这是？” 陆宇把箱子拖到客厅中间，“这是电脑，爸，我不想玩了，你帮我收起来吧，明天再给我买点辅导资料行吗。” 客厅一片寂静。 直到鸡汤的咕噜声响起。 张秀娟突然惊醒，“坏了，我的鸡汤。” 她疾步跑进厨房，小心地搅动着锅里的汤。 罗江的疲惫似乎在此刻一扫而光。 “你真的想好了，给了我，高考前我可不会再还给你了。” 陆宇伸手，捏了一块沾着满满孜然料的炸蘑菇塞进嘴里。 “我想好了，高考后再说。” 罗江什么都没说，搬起纸箱扛在肩上，便往楼下走。 陆宇跟在后面，生怕罗江太过于劳累再踩空了受伤。 他站在储藏室门口，看着罗江在地上垫了厚厚的泡沫垫子，又用油纸将箱子包了好几层，这才小心地摞上。 “给你保护好了，等你高考完，就可以拿出来了。” 说完，罗江回头，拍拍陆宇的肩膀。 “我儿子，终于懂事了。” 回家之后，罗江一直在重复着一句话，那欣慰的眼神让陆宇觉得，小罗以前真的是过分。 晚饭，陆宇看着自己碗里满满的肉，而罗江和张秀娟碗里都是清汤寡水，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将碗里的肉都分给小罗的父母，陆宇清清嗓子，“我可以少吃点，最近跑步都跑不动。” 张秀娟却是拦住了小罗的手，“跑不动多锻炼锻炼就好了，你就是缺乏锻炼，再说了，我跟人问过了，鸡肉牛肉都不胖人的。” “下次你回来，妈妈给你做酱牛肉吃。” 罗江在面对儿子的时候，一向不吝啬。 “这个行，多做点，让儿子带着去学校吃，学校伙食不行的。” 张秀娟连声答应。 陆宇回想起来小罗每天必吃的鸡腿，觉得学校伙食还挺好的。 “对了，小明，你说明天去买资料，我也不懂，我那边不去上工就得扣工资，我给你钱，你让你妈妈陪你去吧。” 说到底，罗江工资比着张秀娟要多，所以罗江不舍得请假。 “都行，主要是我高一落下的有点多，我得使劲补补。” 罗江抹了一把脸，突然从桌子底下拿出来一瓶酒。 “你说得对，得补补，得补补。” 他说着，自己给自己倒上了一小杯酒。 “他妈，我就喝这些，今天心里高兴。” 张秀娟没有阻止，她也高兴。 陆宇心里却是说不出来的酸楚。 没有做过父母的人，体会不到父母的那片苦心。 这天晚上，在陆宇的坚持下，张秀娟没有去修裤脚，而是早早地休息了。 “你就当我回家了，为我庆祝一下，今晚不干活了早点休息不行吗？” 儿子都这么说了，张秀娟只好放弃了今晚要修的一百条裤子，选择洗澡睡觉。 难得休息这么好，她起床的时候觉得精神都好了很多。 “以后你们不要这么拼命，我已经知道学习的重要性了，以后我一定努力，让你们过上好日子。” 这样的话，天底下的父母没有不爱听的。 罗江和张秀娟差点又要抹眼泪了。 “好了妈，我们快去吧，买完还不耽误你上班。” “正好我能再回来看一会。” 张秀娟闻言，赶紧推出来了电动车，带着陆宇去资料店。 陆宇直接选了一整套五三。 他们的课程已经快要学完了，下一步就是需要大量习题练习。 他可以在练习的过程，温故知新。 陆宇要在第二天上午回学校。 他买好习题之后，让张秀娟送他到了小区门口，便自己回了家。 张秀娟中午不能回家吃饭，叮嘱了好几遍让陆宇把锅里的汤都喝掉，晚上她再买别的。 陆宇连声答应着，提着厚重的习题上楼。 晚饭的时候，两人却是久久没有回来。 第67章 免费提供法律援助的条件 陆宇等到了天色大黑，都没有等到罗江和张秀娟回家。 他有点着急。 不会是他的到来，让罗春明家人的人生出现了什么改变吧。 实在放心不下，陆宇便收拾了一下出了门。 沿着记忆中罗春明父母上班的路线一路找过去，陆宇遇到了他们几个晚下班的同事，都说他们俩早就回家了。 说是因为儿子在家，所以今晚都没有加班，早早回去了。 “哦，对了，他们说要去菜市场买牛肉来着。” 陆宇闻言，转身往菜市场跑去。 在路边上，陆宇终于看见了罗江的电动车。 电动车歪倒在地上，一个破损的头盔在不远处静静地躺着，除了正在做记录的交警，却没有看见罗江的人。 陆宇大惊失色，直接跑到了交警身边。 说明自己的电动车主人的儿子之后，交警很是淡定。 “在第一医院。” 陆宇根本不知道第一医院在哪，焦头烂额之时，旁边小卖店里，出来了一个陆宇看着有些眼熟的人。 是张振的同桌，宋鹏宇。 “哎，罗春明，你怎么在这？” 宋鹏宇刚说完，陆宇就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我爸被车撞了，我得去医院，你知不知道第一医院怎么走？” 宋鹏宇能跟张振做同桌，那在班里也是前几名的。 最近陆宇十分勤奋好学，他对陆宇的印象也很好，闻言，他拍了拍陆宇的肩膀。 “你等我一下。” 很快，小卖店里出现了一个与宋鹏宇有七分相像的青年男人。 “这是我哥，让我哥送你去。” 陆宇来不及说客套话，谢了宋鹏宇，直接坐上电动车。 宋鹏宇的哥哥带着陆宇直奔第一医院。 “你爸爸应该在急诊，你先去问问，我在这里等你，要是问到了你跟我说一声就行。” 陆宇道了声谢，闷头往里跑。 候诊室里，张秀娟脸色苍白地盯着面前亮着的红灯。 陆宇看见张秀娟什么都不知道了的样子，他突然想起来，他在手术室里待过的那几天，盛苗苗是不是也是这种状态呢？ “妈。”陆宇走过去，轻轻叫了一声。 张秀娟猛然惊醒，看着面前站着的儿子，忍不住又是一阵泪流。 “你爸爸，你爸爸他……” 陆宇伸手抱了抱张秀娟。 “没事，爸爸没事的，你不要着急，我同学的哥哥送我过来的，我先去跟他说一声。” 他没忘了宋鹏宇的哥哥还在外面等消息，跟张秀娟说了一声就走出了候诊室。 “我爸，他在这里，哥，谢谢你。” 宋鹏宇的哥哥点了点头，“在就好，你快进去吧，有什么事去家里打个招呼。” 陆宇自然知道这只是句客套话，又不熟，怎么能去烦扰别人呢？ 他点了点头，再次道了谢，见宋鹏宇的哥哥离开，便又回到了候诊室。 这注定是一个难眠之夜。 肇事司机露了一面之后，放下了两千块钱就不见了。 陆宇把这两千块钱都交了进去，然后看向张秀娟。 “妈，现在我们俩可得撑住了，爸爸就靠我们呢。” 张秀娟看着儿子陡然之间成熟了不少的面容，强忍住泪水。 “你说得对，你爸爸现在就靠我们了。” “他一定不会出事的，他在路上还说，以后得好好干活，等你出息了在大城市给你买房子呢。” 张秀娟强忍住泪水，声音沙哑地说出这些话的时候，陆宇眼圈瞬间红了。 他现在真的很想给小罗两巴掌。 他知不知道，他的摆烂人生是建立在父母对他的期望破灭，却还得无限容忍的基础上的。 见张秀娟精神状态好了很多，陆宇站在窗边开始思索这件事的解决办法。 他在摆烂的那几天里天天刷小视频，对于这一类问题的解决也知道一点。 “妈，撞到我爸的那个人，交警知道吧？” 张秀娟点点头，儿子在身边，她好像有了底气。 “知道知道，交警是过来录完信息才走的。” 在交警那边留了底，陆宇就放心了。 那就不怕他跑了。 “罗江家属。” 突然，手术室的灯灭了，一个护士从里面走出来。 “罗江家属在吗？” 陆宇搀扶着张秀娟过去，“在，在这。” “幸好伤员戴了头盔，皮肉伤，问题不大，住院观察几天，没什么大问题就可以出院了。” 两人都松了一口气，但是，在看到躺在病床上出现的罗江时，张秀娟还是没忍住，转身呜呜的哭出了声。 罗江半睁开眼睛，看了一眼站在身边的张秀娟和陆宇，动了动嘴唇，声音很轻很轻的说出两个字。 “牛肉。” 陆宇的眼泪忍不住的涌出眼眶。 “我知道我知道，不会耽误了小明带着去学校的。” 张秀娟柔声安慰着，罗江放心地闭上眼睛。 陆宇站在一边看着罗江和张秀娟的身影，攥了攥拳。 罗江身上的伤口看着吓人，实际上都是皮肉伤，消肿愈合之后就会好起来。 但是陆宇还是不放心，他让宋鹏宇帮自己请了两天假。 自己抱着试卷在罗江眼皮子底下写，罗江到底没有拗过他，只能答应了下来。 只是陆宇没有想到，周日下午，原本应该上课的老高就来了。 老高看见趴在床尾写试卷的陆宇，担忧的心终于放下。 他将提着的苹果放在罗江的床头。 陆宇感觉有人靠近，抬头一看，赶紧站了起来。 “高老师。” 正在睡觉的罗江也瞬间醒了，见儿子的班主任正站在自己床边，好像在看试卷。 罗江没敢说话，等老高把陆宇试卷里的错误指出来之后，才笑着说道：“高老师，您来了，快坐。” “小明，去给老师倒水。” 老高摆手，“我就是来看看，孩子这段时间表现不错，我有点不放心。” 他没有明说哪里不放心，但是罗江和老高都明白这个不放心在哪。 陆宇倒了一杯水端过来，放在床头桌上。 “老师，我妈妈回去工作了，我不放心，就请了两天假。” 老高点点头，“我听宋鹏宇说了，你这个情况，司机得赔偿啊，这样，我认识律师，介绍给你们。” 罗江脸上有些感激，又有些为难。 “高老师，这请律师，是不是太正式了。” 老高似乎是明白罗江的想法，“你这几天不工作，少赚多少钱，再说，这律师啊，不贵。” 他笑得像只老狐狸。 “我爱人说了，她可以免费提供法律援助，条件就是罗春明这次期末考试，要考进年级前一百。” 第68章 一切听律师的 这所学校的年级前一百跟别的重点学校的不一样。 不学习的学生太多了，所以成绩想要进步，挺容易的。 陆宇只要稍微努努力，就可以。 这也算是变相的给陆宇提供福利了。 “高老师，我一定会考到年级前一百名的。” 陆宇的承诺让两人都露出了笑容。 罗江捂着一笑被扯得疼的脸，欣慰地看着儿子。 他儿子这突然开窍了，让他骄傲又有点不适应。 “一会我让我爱人来了解情况，尽快给你们处理完这事，罗春明也早点回去上学。” 老高的爱人来得很快，她很详细地问了具体情况，有些情况罗海说不清楚，她还特意等到了张秀娟下班，询问了张秀娟。 等到记录的差不多，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张秀娟见两人要走，立刻就要请他们吃饭。 高老师自然是拒绝。 他的爱人直接开口：“等把事情解决了，孩子成绩上去了，咱们到家里去吃，现在这情况，也都没心思吃饭。” 送了老高夫妻俩下楼，老高看着路灯下似乎褪去了稚气的陆宇。 “这几天别懈怠了，也别着急，你阿姨会帮你们的。” 病房。 张秀娟去食堂打饭，她着急过来，今天没有做饭。 陆宇回来的时候，就看见罗江站在窗边往外看。 “怎么起来了？” 听着陆宇的话，罗江转头看向自己似乎成熟了很多的儿子。 “医生说我是皮肉伤，可以活动。” 陆宇摇头，“医生什么时候说的，我怎么不知道？” 罗江笑着打哈哈，“就刚才，就刚才。” 陆宇知道罗江没什么大事，也没非得让他躺下。 “明天阿姨把事情解决了，我就回学校了。” 罗江立刻点头，“我就说你不用请假，你不听，我这就没什么事了，你快回去吧。” 陆宇拿了试卷坐回去，“我现在也走不了，所以，你还得看我一天。” “哪能不爱看你呢，就是怕你落下功课。” 罗江嘴里嘟囔着，回床上躺好，生怕自己来回走动影响陆宇学习。 这天晚上，陆宇坚持住在了医院陪着罗江。 半夜，他听到了罗江偷偷掉眼泪的声音。 陆宇没有说话，他怕罗江尴尬，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迷迷糊糊睡了一夜，早上吃完早饭，老高的爱人就来了。 “阿姨，您来了。” “我来再确认一下相关情况，没什么问题，我就找人谈了。” 再次将相关情况确认后，老高的爱人便直接去找了肇事司机。 只用了一上午的时间，她便来到医院，说问题已经解决，并将谈判结果告诉了两人。 因为对方还是酒驾状态，所以要付出的代价比较大。 “一共要给你四万块。” “要是下午那人不来赔偿，记得告诉我。” “不管他说什么，你们就坚持一句话，都听律师的。” “下午我还有别的案子，可能不能过来，你们不松口就行。” 陆宇知道，现在的律师少，工作多，这也是看在老高的面子上才来帮他们。 他急忙起身道谢，“阿姨，谢谢您，我一定按照您所说的去做。” 老高的爱人点了点头，又留了一份完完整整的收到条。 “到时候他给了钱，你们就让他在这上面签字就可以。” 见陆宇看了一遍，随即小心收好，老高的爱人便告辞离开。 陆宇陪着罗江说了几句话，又开始做试卷。 他舍不得浪费一分一秒。 罗江自然以儿子学习为重，也不再讲话。 只是，中午的时候，病房里又住进了新的病人。 他们来来往往做检查，说话，搞得病房里乱糟糟的。 罗江有些不高兴，想让他们小点声，却被陆宇阻止。 “没事，不妨碍我，我做题了听不见，人家刚来，也着急，安顿下来就好了。” 住院的人，哪有心情好的呢。 这一找，说不定会打起来。 在有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上，陆宇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果然，在一切都办理好了之后，隔壁床大爷的儿子有些歉意地开口。 “不好意思啊，今天刚来，这忙忙活活的，影响孩子学习了。” 这话一说出口，罗江立刻就不好意思了。 “住院就这样，刚开始忙活，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说话啊。” 那人看了看躺在床上的罗江和埋头写试卷的陆宇，笑着答应了一声。 下午，肇事司机来了。 司机进屋之后，看了看，只有陆宇一个毛头小子在，大大咧咧的坐下。 “我说罗哥，请律师干嘛是不是，我又不是不给你钱。” “你来的那天不是刚给了你两千吗？” 罗江没有说话，陆宇听的好笑，将手里的试卷收了一下。 “请律师是我们的权利，我们完全遵从律师的意见。” 他的话让司机愣了愣，随即司机十分不耐烦的开口。 “我跟你爸说话呢，你小孩子插什么嘴？” 这话倒是说得罗江不高兴了。 “我们家的事，我儿子当然能说话。” “我说罗哥，”司机一听罗江中气十足的骂他，立刻来了劲，“你说你这不好好的，还非得要我赔偿，我给你两千不够？都有一个月工资了。” 罗江提起来工资就生气。 “我一个月可不止这么点工钱。” 陆宇见罗江越说底气越足，赶紧轻咳一声。 “我这，我这，头晕……” 陆宇赶紧扑上去，“爸，你没事吧，叔叔，我爸头晕，麻烦你去找医生来看看吧。” 通过闲聊，隔壁床的家属已经知道，罗江这是因为车祸才受伤住院。 见这司机这么嘚瑟，那边的家属也有点生气。 “行，我马上去，头晕不是小事，不得好好检查检查啊。” 司机一听又要检查，一下子就站了起来。 “我就是不给你们赔偿，你们能怎么样。” 陆宇直起身体。 “我们一切听律师的，律师说上诉，我们就上诉。” “反正上诉的话，对我们家没什么影响。” 一句话，让肇事司机哑口无言。 他是打听到了那位律师今天下午有案子，不会再过来，才想着来诈一诈这父子俩。 罗江见儿子句句都在按照律师嘱托的来，便没有说话。 让他说，他也是这几句，都一样，都一样。 再说，让孩子锻炼一下，挺好的。 “你们可得想好了，我上面可是有人的。” 司机终于憋出来了大招。 陆宇一脸惊讶，“这不是法治社会吗，叔叔你这话就这么说出来，不给人家惹麻烦？” “叔叔你不用再说了，我们一切听律师的。” “我说你这孩子，怎么听不懂人话呢？” 司机的话把陆宇逗笑了。 “我听得懂人话，所以才要听律师的。” 司机被这话饶了一会，最后终于听明白了，这小子说他的话不是人话呢。 第69章 学习是成本最低，效果最大的一件事 接下来不管司机说什么，陆宇都只有笑眯眯的一句话。 “我们听律师的。” 最终，司机见实在没招，起身就要走。 陆宇扶着罗江喝了几口水，慢悠悠地说道：“叔叔，那明天我们就拜托律师解决这件事了。” “喝了酒不能开车，这件事都记录在案了，叔叔你还能给抹掉不成？” 肇事司机一下子被踩到了痛脚。 就是抹不掉，这才来找这爷俩。 谁能想到，这爷俩油盐不进呢？ “叔叔，明天见。” 最后轻飘飘的几个字，彻底让司机迈不动步子了。 今天上午那个女律师找到他的时候，将一切利害都讲明白了。 要是不赔偿，按照法律规定，他就得进去蹲两天。 他蹲两天没关系，但是会影响到他儿子考学，参军，考公。 “行了，给你们钱。” 陆宇看着他从包里拿出来四沓现金，挨个数了，见正好四万块，便拿出来收到条让他签字。 司机看了看收到条，签字的时候手都在颤抖。 签好字，陆宇让罗江也在上面签了字。 “晚点律师会过来，这个我会交给她，她看看没什么问题的话，这件事就算结束了。” “叔叔，以后喝了酒不要开车了。” 陆宇刚开始叔叔阿姨地叫着，还觉得别扭。 现在习惯了，倒是一点都不别扭。 “不管是谁的安全，都很重要。” 司机垂头丧气地出了门，陆宇要了罗江的银行卡，要下去存钱。 罗江一句话都没说，在陆宇存好钱回来之后，突然抓住陆宇的手。 “我这受了个伤，就多了四万块钱？” 语气中的震惊和高兴显而易见。 隔壁床的大爷闻言就笑了。 “你这老弟，听你这话，你还想继续受伤啊，能挣钱咱也不能拿身体开玩笑。” 罗江赶紧点头，“这是这是，我就是觉得有点不敢信。” “行了爸，你这就不用担心不上班不挣钱了，快休息吧，我继续做试卷了。” 见陆宇开始做卷子，病房里又恢复了安静。 晚上，老高过来了一趟，说自己的爱人有点忙，不能过来，他便替她来拿收到条。 第二天，陆宇便准备回学校，这时候罗江也闹着要出院。 “我就没事了，皮外伤在医院里浪费钱干什么，我回家养着不一样吗，还能给你做做饭。” 罗江试图说服张秀娟，但是被张秀娟和陆宇无情拒绝。 “什么时候医生说你可以出院了，你就能回家了。” 陆宇收拾了东西回了学校。 罗江一个人在医院住着，中午张秀娟两边跑给他送饭。 好在这样的日子没过几天，罗江就出院了。 在家养了两天，他坐不住，又回去干活。 不过他也小心，宁可少挣点钱，也注意着身体。 罗江忘不了，他被车子撞飞出去的那一瞬间，他脑海中不停在想，要是他的生命到这里结束，那娘俩该怎么办？ 钱可以慢慢挣，命可是只有一条。 陆宇不知道罗江的想法，他一回学校，就看见了桌子上积攒的这两天的试卷。 试卷整整齐齐分着科目摞在一起，陆宇摸了摸额头，觉得小罗的发际线立刻就要后移。 这才两天啊…… “罗春明，试卷我帮你整理好了，里面有一大半是只有班里前十名才有的卷子。” 难怪，陆宇记得罗春明就没做过这么多。 “谢谢。” 陆宇跟同桌夏天道了谢，翻看了一下试卷。 “正好今天的晚自习都是自习课，你可以做做。” 夏天继续开口。 陆宇有些纳闷：“为什么今晚都是自习，我们的课程上到哪了？” 夏天拿过他的课本，在目录上画了几个标记。 “你看你这话说的，咱们学校不是一直都是一周晚自习有课，一周晚自习都是自习吗？” 陆宇已经完全忘记了。 他嘿嘿一笑，翻开试卷开始做了起来。 “我的笔记都在这里了，你自己看。” 夏天拿过来几个笔记本，让陆宇自己找着看。 陆宇刚要开始看，桌面上就出现了一个饭盒。 “饭都不吃就学习？” 郑文文一脸别扭地看着一侧，扔下一句话就走。 陆宇不禁觉得好笑。 这群可爱又别扭的年轻人啊。 扒完饭，陆宇立刻就开始做起了试卷。 自习课没有老师在，不自觉的同学就有很多。 班里一大半的人都在说话，看小说，听歌。 陆宇充耳不闻，自己看自己的，突然，他觉得有个人影出现在自己身边。 抬头，他看见郑文文抱着书，搬着凳子站在自己身边。 “我想过来跟你一起做题。” 陆宇最喜欢主动学习的孩子，见状高兴地给郑文文腾了一块地方。 郑文文见状，也不别扭了。 “我听说了你爸爸的事情了，难怪你要学习了。” 半晌之后，在陆宇停下休息的时候，郑文文小声开口。 “我这次回家，我爸爸扭到腰了，还在想着要去上班，挣钱以后好供我读大学，我突然觉得自己很不是个东西。” 陆宇叹了一口气。 “以后好好努力吧，现在还不晚。” 郑文文低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小明，我这几天发现，我就是数学英语不好，我去找张振请教一下，他会烦我吗？” 陆宇看了看张振埋头看书的背影，没有犹豫。 “下了课你去问问，我觉得张振不会烦，他挺好的。” 一边的夏天正好听到了这段对话。 “郑文，你怎么不问我，我数学好啊，我不烦你，你到这边来我给你讲。” 陆宇看着两个人对着头认真讲题的样子，心里觉得通透了很多。 不管在哪个年代，学习都是成本最低，效果最大的一件事。 只是很多人意识不到，学习的重要性。 这天晚上，陆宇狂刷了四套试卷。 晚上做梦的时候，都是老高站在他面前问他，罗斯福新政的背景，明治维新的影响是什么。 梦里的陆宇脑子里清楚地记着一二三条，张嘴却一句话都说不来。 结果被老高追着暴揍了一晚上。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陆宇觉得自己全身就跟散了架似的，跑操的时候腿都在哆嗦。 第70章 年岁久远的方子 不得不说，历史和政治给陆宇带来了很大的恐惧。 如果罗春明学的是理科，陆宇有把握进入一等高校。 只可惜没有如果，陆宇只能暗暗努力，争取能过本科线。 再次回家的时候，罗江已经恢复得很好，去工地也上了一个周的班。 但是在陆宇回家这天，罗江没有去上工，而是在家里等着陆宇回来。 上一次在家张秀娟太忙了，买的牛肉没顾得上给陆宇炖。 这一次陆宇回家，就闻到了满屋飘香的炖牛肉的味道。 “儿子回来了？” 罗江正在厨房看锅，听见陆宇进门，便中气十足地问了一句。 陆宇放下书包，洗了手便拿起一个苹果啃。 “你不是去上班了？” 罗江用筷子戳了戳牛肉，觉得还不到火候，便盖上盖子继续炖。 “我今天这不是在家等你吗？” “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罗江坐在沙发上，双手握在一起，有些紧张的看着陆宇。 “这不是家里多了四万块钱吗，我想跟你妈开个小超市。” 陆宇一下子想到了八年之后的2020年，可以被称为国人心中最痛心的一年。 就是从那时候起，已经在走下坡路的实体经济元气大伤。 “我觉得不太好。” 陆宇毫不犹豫地说出了反对意见。 罗江满心热情猛然被打击了一下，顿时有些讪讪的。 “我看咱们楼下小超市还干得挺好的，怎么咱就不行？” 陆宇想了一下，借用了老高的名头。 “我们老师说，最近这几年，网络购物已经开始兴起，就是大家都在网上买东西，然后有专门送货的机构把东西送到家门口。” 他耐心地解释。 “并且，网上的东西会比着我们超市里的东西更便宜，可以选择的范围也更大，对超市这些，以后会有冲击。” 老罗听得迷迷糊糊的，但是最后一句他听明白了。 超市以后可能不好干。 “那既然是你老师说的，应该没错，我们再想想，也不是说有钱了就想着怎么样，主要是你妈的身体。” “她晚上全身都疼得睡不好觉。” 罗江心疼的样子落在陆宇眼中，陆宇咬苹果的动作停下了。 罗春明的父母都是没有什么文化的人，除了做一点小本买卖和苦力活，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要让他们去做清闲挣钱少的活，他们肯定不愿意。 他们还得给罗春明买房子娶媳妇呢。 陆宇想了很久，才问：“要不然，你们摆个小吃摊？” 罗江眼睛一亮，随即又有点为难。 “我们不会啊。” 陆宇也有些无奈。 他自己的人生中，是一门心思扑在辅导事业上，别的行业他也没怎么研究过。 只能讲出来一些大势。 而吃食行业，不管在哪个时候，都是不缺顾客的。 “晚点我跟你妈再商量一下，你要是听你老师说了什么，可得回来跟我们说啊。” 陆宇答应了一声，就被罗江赶到屋里去写作业。 他回了房间，想了一会，还是摇了摇头，决定先学习。 小罗好起来，整个罗家就会好起来。 高二下学期还剩两个月，陆宇要冲进前一百名，那就要在班里冲到五六名左右。 虽然他觉得问题不大，但是还是要好好巩固，稳妥为上。 只是他没想到，第二天起床，罗江和张秀娟都没去上班。 “你姥爷以前给我留了本书，说是咱们家传下来的，是一个小凉菜调料的菜谱。” 一本泛黄的薄薄的小册子出现在陆宇面前。 陆宇心中一动。 他翻开小册子，里面是抄写的工工整整的繁体字。 “小明啊，这些字我和你爸看了看，都不太认识，你帮爸妈看看。” 陆宇回房间拿了纸笔和大字典，一个字一个字地琢磨。 遇见字典上查不到的，他打算回学校问问老高。 小册子里面只有几页纸，陆宇也整理了半个小时。 因为这纸张因为放得年岁太久，陆宇生怕自己手上没个分寸，给弄破了。 “妈，这个你可得收好了，这算是古董了吧，以后当传家宝都行。” 张秀娟立刻就笑了，“好好好，以后留着给我儿媳妇。” 陆宇摸了摸后脑勺。 想把方子带回去给盛苗苗。 抄写完之后，陆宇发现其中大多数繁体字在字典上都能找到。 他将整理好的方子给了张秀娟。 张秀娟有些感慨。 “这个方子，从你姥爷小时候，就没有再做了，那时候做，那叫投机倒把。” “自己家吃东西，也不用这么麻烦，没想到，现在在我手上又要开始了。” 陆宇心有戚戚地点头，“光那个炸辣椒油就要用到好多材料，不过我觉得炸出来一定很香。” 张秀娟的那点伤感一下被陆宇给逗没了。 “行了，你快去写作业吧，我跟你爸再商量一下。” 接下来的事情，陆宇就不怎么过问了，只是在两人商量着在哪摆摊的时候，陆宇建议他们租个房。 “人家城市管理部门，肯定不能让乱摆摊啊，万一被抓到，没收了车子还得罚款，那多不好。” 罗江叹了一口气。 “租房的话，房租也是一笔大支出。” 陆宇知道罗江这是舍不得，但是从长远看，还是租房比较好，也容易攒下老客户。 他将自己的看法选了几点跟罗江说起来，罗江知道陆宇说得很有道理，但是他就是舍不得。 “也不着急，这段时间你们还得研究方子，顺道找一找有没有便宜的门店就是，反正我们主要是做小菜的话，也不需要太大的地方。” 罗江答应了下来，本来还算是开心的脸上，现在反倒是愁云密布。 陆宇生怕自己被发现不是原来的罗春明，便也没有多说。 再次回到学校的时候，就迎来了一次小月考。 陆宇知道这是检验自己成绩的一次机会，除了语文和政治历史，别的科目陆宇表示一点都不愁。 就算是不擅长，他还是洋洋洒洒地写了一大片答案。 试卷下发的这一天，除了陆宇和郑文文，别人都是一副不在乎的样子。 张振他们表示，这些就当是练习，他们都不在乎这些成绩的。 其余的同学那就更不在乎了。 所以老高念出来成绩的那天，陆宇和郑文文遥遥对视一眼，都看见了彼此眼中的激动。 第71章 以后生活中的风浪，我们共同面对 这次月考，陆宇的总成绩提升了将近300分。 看着这次考试与上次考试的总分对比栏，陆宇不禁摸摸鼻子。 罗春明的成绩真的太差了，上次考试总分二百分。 卷子上放只鸡随便刨一刨，都比他考得好吧。 所以加上这不到300分，这次月考，陆宇考了不到500分。 想要过本科线，那是不可能的。 而郑文文的总分提升了八十多分，这就足以让他激动地咧着嘴直笑。 老高公布完成绩，继续说道：“再过两个周就是期中考试了，大家好好复习，这次期中考试全市联考，统一排名。” 陆宇突然想起来，罗春明受人瞩目的作文，就是在这一次写出来的。 他得回忆一下那篇作文。 要知道，他的作文那都是短板。 期中考试来临之前，学校没有放假，在校时间直接拉长到了三个周。 很多学生生活费不太够，家长们便来送。 罗江也来了。 “这是你这个周的生活费，这一瓶是你妈熬出来的料汁，你尝尝味道怎么样。” “让你同学也一起尝尝，给咱们家提点意见。” “对了，房子我找到了，位置还不错，就是小了点，但是你说得对，咱们家这个店面不需要太大的地方。” 详细问了一下，陆宇搞明白了，他们家租的地方距离市场不远，并且还在街面上，一眼就能看见。 只是，很小很破一间就是了。 “我自己就能修，过两天我去修修，你妈现在还在家里看看能做什么小菜。” 陆宇开了瓶盖，闻到了料汁那不一样的香味，只觉得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可以搞点主食，这样大家买了主食和菜，回家就可以直接吃饭了。” 陆宇赶紧合上瓶盖，提议道。 罗江一拍手，“你这办法好，回去我跟你妈说说。” “要是能行，一个是你妈不用那么累了，再一个也能多挣点。” 他不经意的一句话，暴露了他们的心思。 他们还是想多挣点钱，多给儿子留下点。 “对了爸，这料汁，你给高老师送点，还有槐树下那个小超市，你受伤那会，是他们家儿子把我送过去的。” 罗江白了陆宇一眼。 “还用你多说，高老师那里我已经去送了，超市那边我出院之后就跟你妈妈去过了，来之前，我就先送了两瓶去。” 陆宇嘿嘿直笑，“知道了知道了，你想得可周到了，快回家吧，我也要回去吃饭午休了。” 罗江笑骂了陆宇几句，站在门口，恋恋不舍地看着陆宇转弯不见。 儿子越来越好，他们也不能拖儿子的后腿。 单纯靠上班，他们不能给儿子挣出来房子和车，只能拼一把。 陆宇拿回去的料汁，很快收买了宿舍一众人的味蕾。 “小明，你这料汁，就是蘸个鞋底子都得香。” 陆宇一下子想起来美食主播们，他们宣扬自己的料汁有多好吃的时候就会加上这一句。 蘸个鞋底子都好吃。 看来，张秀娟同志这蘸料味道还是可以的。 上课之前，他提前出了宿舍楼去给罗江打了个电话，把舍友们的好评分享了过去。 在陆宇期中考试结束，成绩出来之后，罗家的凉菜店也开业了。 陆宇回家的时候去看过，真的很小一个店，顶多也就八个平方大小。 张秀娟自己在里面就转不开身。 罗江干脆蹲在外面帮着张秀娟洗菜。 见陆宇来了，两人把他往回赶，“你怎么来了，快回家休息。” 陆宇蹲下身，直接上手开始洗菜。 罗江见状，伸手想阻拦他。 陆宇抬头，“我这次又进步了，总分过了500，高老师说，还差一点点就能进本科线了。” “还有，我的作文获奖了，下周去市里演讲。” 罗江的动作停住了，张秀娟从屋里跑出来，急声问道：“真的吗，儿子，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陆宇点头，“真的，高老师说家长可以去，下周三上午九点，在学生礼堂。” 曾经的小罗，没有让罗江和张秀娟去看， 他觉得无颜面对父母。 但是陆宇不这么觉得，从老秦的人生得出来的经验让陆宇明白，不说出口的话，永远不会被人真切知晓。 两人立刻答应了下来，也顾不上陆宇还在洗菜，跑屋里商议那天应该穿什么衣服不给儿子丢人。 陆宇手脚利落地洗菜，将洗菜后剩下的水倒进水桶，留着冲洗地板。 现在还不到下班点，来的人不多，等到把准备工作做好，时间也就差不多了。 “老罗，给我称点，那个土豆片多来点，我闺女就喜欢这个。” “秀娟，粉丝，豆皮都来点。” “我要那个丸子，红的那个。” 大家都很有秩序地排着队，罗江和张秀娟也顾不上陆宇，陆宇便坐在外面，见哪个菜不多了，抓紧洗干净送进去。 中午忙完，陆宇已经饿得饥肠辘辘。 一家人也顾不得回家，把剩下的菜简单拌了拌，罗江还去给陆宇买了两个鸡腿。 陆宇直接上手，把鸡腿撕开拌进了菜里。 他不是小孩子，不会吃独食。 忙完中午，陆宇就回了家，做试卷什么的，不能耽误。 哦对，还得背稿子。 晚饭时候陆宇没去店里，因为他做卷子做入迷了。 罗江和张秀娟回来的时候，他还在奋笔疾书。 一边写着，他嘴里还在嘟囔着什么，就连父母回来都没听见。 罗江他们也没打扰陆宇，只在夜深了之后，小心提醒陆宇注意休息。 陆宇躺下休息的时候，只觉得这一天无比充实。 周三上午九点，学生礼堂。 陆宇穿着校服，站在台上，目光越过人群，看向罗江和张秀娟。 “他们很普通，普通的就是人群中毫不起眼的存在，但是，他们用最朴素，最辛苦的方式，给了我他们能给的，最好的东西。” “以前的我不懂，总觉得我比着别人差了好多，但是，在我看着我的父母只能两人吃一份盒饭，就为了节省出来钱，让我花得更宽裕之后，我终于知道，天底下大多数的父母总是在为了孩子付出全部。” “哪怕他们对我失望，他们心里还在想，要挣更多的钱，让我以后能有保障。” “现在的我才懂得这个道理，但我觉得，为时不晚。” “我的改变从这一刻开始，我惟愿我的改变能让父母生活得轻松一些，快乐一些。” “爸爸妈妈，你们的儿子长大了，以后生活中的风浪，我们共同面对！” 雷鸣般的掌声响起。 陆宇认真鞠躬，下台。 台下，张秀娟已经泣不成声。 第72章 条条大路通罗马 陆宇的奖杯被摆在了家里最显眼的位置。 每一天张秀娟都要认真地擦拭一番。 陆宇不知道小罗看见这一幕的时候，心里会想什么。 他只记得，他得了奖的时候，陆长远也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还行”。 而在一天晚上他起来去厕所的时候，似乎看见陆长远拿着他的获奖证书，笑得开心。 他一直觉得是他的错觉，但是现在想想，也许，不是错觉。 也许，陆长远那时候真的很为他骄傲。 这个学期结束，陆宇依照答应老高的话，考了全年级第八十八名。 张秀娟一定要请老高和他的爱人吃饭，老高也没有推辞，带着厚重的礼物上了门。 陆宇看见盛放礼物的袋子，心中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罗江见老高拿着东西，非让他一会带回去。 老高连连摆手，“这我可带不回去。” 他打开袋子，里面是整整一套最新版的高考冲刺。 “马上高三了，该冲刺了。” 老高笑得像一只得了好处的狐狸。 “高三我就不一定教你们了，罗春明，这半年你很努力，我们所有的老师都看在了眼里。” “你千万不要松懈，我们这所学校确实排名很靠后，但是你通过努力，照样进了本科线。” “其实很多时候，不是你走错了路，条条大路通罗马，你不努力，怎么就能确定这条路到不了罗马呢？” 陆宇知道，老高这些话，在班会上讲过，但是班里在意的人有谁？ 大概除了张振他们几个没有谁在意吧。 就连觉醒前的小罗，都没有在意这些。 但是这句话有问题吗，没有问题。 条条大路通罗马，如果一直站在原地，谁又能走到罗马去呢。 当然，后来又出来一句话，有人天生就在罗马。 那是天生的事情，难道还能因为天生条件不好，就放弃，摆烂吗？ 天生条件好的人，这个世界上有多少？ 世界上最多的，还是普普通通的人。 陆宇郑重收下那套全新的高考冲刺。 暑假，学校组织了自习，自愿参加。 陆宇没有犹豫就报了名，到了学校才知道，每个班参加自习的只有十几个人。 教室里难得安静了下来。 除了风扇呼呼转的声音，就是大家在翻看书本和试卷的声音。 讲台上坐着今天的答疑老师。 陆宇拿着中性笔，做完一张试卷之后，转头看向外面的烈日。 没有任何事情是轻松的。 包括工作，包括学习，包括人生。 重新来一次，他更加深刻地明白了这个道理。 高三，所有学生心中最为恐惧的一年。 陆宇想到自己的高三，都觉得有些后怕，不知道自己当初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现如今，又要重新经历一次，这让陆宇觉得，阳光都黯淡了不少。 但是已经来了，怎么也要把这条路走下去。 “小明，你快帮我看看这道题。” 学校对高三年级重新分了班，每个班的前六名在一个班，是一班，第六至第十二在一个班，是二班，以此类推。 陆宇和张振，夏天还在一个班，他与张振还做了同桌。 让陆宇觉得高兴的是，老高依然带他们，只不过不再是他们班的班主任。 班主任换成了一位教地理的老师刘洪达。 郑文文分在了隔壁三班。 而最好的老师，也都聚集在了一班。 班里学习氛围一下子就浓厚了起来。 在这样的环境里，陆宇觉得学起来更加得心应手。 他记得在小罗的记忆中，高三确实也分班了。 小罗也在三班，比起来一班的氛围，三班还是要差一些的。 高三的期中期末考试都是全市统一排名，陆宇也看到了自己的进步。 临近寒假，高三上学期的第一次期末考试即将到来。 陆宇被政治历史搞得头昏脑涨的，这天他终于看够了，自己走到了操场上，看着别的同学打球。 他的脑神经得到了放松之后，整个人看着也轻松了不少。 “小明。” 听见有人跟他打招呼，陆宇转头。 “小明，你怎么出来了？” 郑文文笑嘻嘻地跑过来，勾住了他的脖子。 陆宇反手搂住了他的脖子，两人闹了一会。 “天天背书，背得我头昏脑涨的，出来透透气。” 郑文文往教学楼那边看了一眼。 “听说你们班主任可讨厌学生打球了，你也少出来看，省得他说你。” 陆宇没当回事，“我就出来看看，又没打，看都不能看，那他管得也太多了吧。” 这段对话，陆宇说完就忘了。 但是当天晚上，陆宇就被叫到了办公室。 “听说，你说我管得太宽了？” 班主任刘洪达翘着二郎腿，看向陆宇。 陆宇想了一会，才想起来下午的时候，他跟郑文文说的话。 “刘老师，你的意思是……” 不知道为什么，陆宇看见刘洪达这样的坐姿，本能的有些排斥。 “我是什么意思，你不清楚？” “你还真以为你是什么好学生了，以前成绩那么差，半年就能赶上来，谁知道你这成绩怎么来的。” 一席话，让陆宇原本火爆，但是最近压抑下来的脾气瞬间炸了。 “那你又是什么意思，你是说我在抄吗，我就随口说了那么一句话，你还较上劲了。” 陆宇实际上已经是将近40岁的人，但是很多时候，他心里的冲劲并不比着年轻小伙子差。 脾气火爆的程度，也不减当年。 在别人的人生中，遇到事情，陆宇都是能忍则忍。 但是现在的陆宇觉得他忍不了了。 如果这句话被真心热爱学习，想要提升成绩改变人生的学生听见，他会是什么心情？ “怎么，我说错了吗？你就这么跟老师说话吗？” 刘洪达一拍桌子，猛地站了起来。 他比着现在的小罗高了一个头，颇有些居高临下的看着陆宇。 陆宇只恨自己一米八八的大高个没带过来。 “刘老师，你觉得你说得对吗，我考好成绩是因为我努力了，你说那样的话怀疑我，是觉得我抄别人的答案了是吗？” “这是你自己说的，我说了吗，罗春明，你还不是第一，你比着班里好多人都差远了，以后我说话你就老老实实的听着。” “我就不信了，我还整不了一个你。” 第73章 回家反省 “刘老师，你是一个老师，你不觉得你说的这些话，失去了一个老师应有的样子吗？” 陆宇丝毫不退让，今天刘洪达这做派，比着老高差远了。 就像他自己曾经的高中老师一样。 “我失去了老师应有的样子？罗春明，你人不大，话倒是一套一套的啊。”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让你滚回家！” 刘洪达的话，让陆宇忍不住就笑了。 “让我回家，开除我啊，你问问学校答不答应。” 学校那必然是不可能答应的，陆宇现在是能进本科线的学生，学校绝对不可能答应开除他，或者有什么事情影响他高考。 事情很现实。 成绩在，有价值，学校便会选择保住这个学生。 刘洪达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有点不高兴。 他教一班之后，就对这个学生不太满意。 因为这个学生看着一副懒洋洋的，不太爱搭理人的样子。 从来不跟别的学生一样对他特别恭敬。 还有那个成绩，也就老高相信他是自己学出来的。 他的妻子是班里的政治老师，说他的政治就是一团糟。 所以刘洪达一直怀疑，这个学生是因为考试抄到了，才会成绩好。 但是从平时的表现来看的话，根本就是没学会，底子不扎实。 一个抄袭的学生被分到了一班，刘洪达觉得自己的一班受到了侮辱。 陆宇并不知道他一来就给刘洪达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如果连出去透透气，看看别人打球，你都训斥的话，你就是管得太多了。” 不知不觉间，刘洪达的脸与当初陆宇曾经闹过别扭的高中老师的脸重合在了一起。 陆宇说话的语气也多带了几分火气。 听得刘洪达跟着火气蹭蹭往外冒。 “说我管得太多了，那你回家反省吧，先回家反省一个周。” 回家反省一个周，是班主任能独自决定，不用上报学校的最久时限。 陆宇没有想到，刘洪达真的选择让他回家。 “回去就回去，我不在学校里，照样上大学。” 陆宇扔下这句话，转身就走。 刘洪达在他身后冷笑不已。 “我倒要看看，你高考抄不到，拿什么上大学。” 这天晚上，罗江接到了陆宇的电话，要他去学校接陆宇回家。 罗江以为陆宇不舒服，吓得衣服都穿反了，直奔学校。 到了校门口才知道，老师让陆宇回家反省。 罗江愣住了，他儿子最近表现这么好，成绩也好，怎么就要回家反省呢？ “我去找你们老师问问，你又没闯祸，怎么回事？” 陆宇心情很不好，拦着不让罗江去。 然而父子俩在学校门口说话的时候，刘洪达正好走出了校门。 “刘老师。” 罗江来开家长会，见过刘洪达，看见他立刻就小跑着迎了上去，拉住刘洪达。 “刘老师，春明这孩子闯什么祸了，我跟您道歉，这都高三了，可不能让孩子回家耽误学习啊。” 语气中的恳求和焦急，听得陆宇生气又难受。 他拉着罗江想让他不要过去。 可是罗江力道非常大，陆宇的手被轻易挣脱。 “刘老师，我跟您道歉，您别，您别让孩子回家啊。” 罗江弯下的背上似乎能看到根根肋骨，陆宇紧攥着拳头，大步上前。 他的手还没有碰到罗江，就听见刘洪达开口。 “耽误学习？你儿子那个成绩怎么来的，你作为家长心里没数，我心里门清，就这么个抄出来的成绩，还想上大学，做梦呢吧。” 罗江还未说出口的话，就在嘴边停住了。 他抬头，不可思议地看向刘洪达。 刘洪达抬着下巴，目光在罗江身上皱巴巴的衣服上来回扫视着，最后对上罗江难以置信的眼神，语气颇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回家好好问问你儿子的分数是怎么出来的吧。” 刘洪达说完，拍了拍刚才被罗江抓住的衣角，转身要走。 身后，罗江的声音平静却又隐藏着深深的怒意。 “你什么意思？” 刘洪达再次回头，“真是什么家教出来什么样的孩子，怎么，你觉得我说错了？” 罗江的语气在这句话之后，愤怒完全爆发。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儿子什么样，我心里清楚得很，你是觉得，他在家天天晚上做题做到半夜都是假的是吗，他写完的那一套套的卷子都是假的是吗？” “还是说，他整理的错题本，都是假的？” 学习的事情，罗江不太懂，但是儿子的努力，罗江都是看在眼里的。 而且，儿子好不容易变得懂事，爱学习，还不玩游戏了，这要是被这个老师刺激到，再恢复了原先的样子怎么办？ 陆宇能猜到罗江的心理活动。 作为家长，没有谁愿意看到孩子的努力被否定。 也没有谁，想要看到孩子回到以前那种，不思进取的状态。 刘洪达没想到罗江会这么大声质问他。 他抬手，指着罗江张了张嘴，随即又放下手。 “回家反省，现在就走，快走！” 陆宇再也忍不下去，背起书包拉着罗江就走。 罗江心里也明白，这是老师对儿子产生了偏见。 他怕再纠缠下去，给儿子造成不好的影响，便与陆宇一起先回家。 明天他去找找高老师，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 h市的小镇，在2012年还没有开发。 结了冰的河边亮着乌蒙蒙的路灯。 罗江没有带着陆宇回家，走到河边，他停下电动车。 “小明啊，爸爸相信你。” “你这段时间那么努力，做了那么多试卷，高老师都说你进步很大，肯定能上大学，所以，我不相信那个刘老师的话。” “你也不要信，不要让他影响到你，行吗？” 这大概是罗江第一次与罗春明说这些话，他别开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河面。 陆宇点点头，“嗯，我不信，我自己凭本事考的分数，我有数。” “好好，你有数就最好了。” 罗江忙不迭地点头，却又想到了什么一般，再次小心地开口。 “你的成绩，我和你妈是挺关心的，但是我们也觉得，你健康成长最重要。” “如果你心里不舒服，一定要跟我们说啊。” “就算，就算考不上大学也没什么的，你快乐就好。” 陆宇沉默片刻，低声应了。 “嗯。” 第74章 只要我踏实肯干，总能生活得下去 回到家，罗江让陆宇回房间休息，将还想问点什么的张秀娟拉回房间。 “让孩子先休息，好不容易回家了。” 陆宇被罗江推进了卧室。 他坐在床上，脑海中却又出现了刘洪达的话。 抄的 他怎么可能会去抄呢，他对抄袭，可谓是深恶痛疾。 陆宇眼前，慢慢出现了他以为他已经完全忘记的一幕。 高一月考。 “陆宇，你脚底下是什么？” 月考时，不知道谁扔的一个小纸团静静地躺在陆宇脚下。 说话的，是他高中的语文老师李金。 李金捡起来那个纸团打开，里面写满了abcd，看着就跟选择题的答案一样。 “这不是我的。” 陆宇确实不知道，他的回答也是斩钉截铁。 可是李金却不信。 只因为陆宇下了课总是会去操场溜达，从不在教室里学习。 而他的成绩在班里还算靠前却又不服管教。 李金对陆宇的印象一直不好，得了这个机会，他总想着能收拾陆宇一顿。 结果没想到，陆宇跟他吵了起来。 两人吵架的细节，陆宇已经记不住了。 李金说过什么话，陆宇也记不住了。 他只记得，他被判了作弊，零分。 只是月考，陆宇不在乎这一次的成绩，但是他在乎自己被冤枉了。 “那不是我的！” 不管陆宇怎么说，李金都不听，他在陆宇试卷上写下作弊，0分，这几个字，随后走到讲台前，对着全班人讲了这件事。 班里同学落在陆宇身上的目光充满了疑惑，了然，还有幸灾乐祸。 陆宇清晰记得，那一刻，他脸上像是被谁狠狠抽了几巴掌。 他痛恨李金，随即也开始痛恨他教的语文。 最终，他的成绩开始出现偏科，语文尤其不好。 陆宇站起来，走到书桌前抽出来一张语文试卷。 以前的他一直觉得这都怪李金。 但是经过了今晚的事情，陆宇突然顿悟了。 这种事怎么能怪别人呢？ 李金的做法，是他的错。 放弃了语文，却是他自己的错。 这些，不能怪别人。 陆宇在想明白了这件事之后，心里突然就通透了。 纠结于心的过去，好像已经不再是一个结。 第二天一大早，张秀娟听见外面有人走路，赶紧起来。 见是陆宇在往外走，她心头一紧，“小明啊，你去哪？” 陆宇回头，笑得轻松，“我出去跑步，这个点，学校该跑操了。” 张秀娟听得心里酸溜溜的。 昨晚她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之后，就没忍住掉眼泪。 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那什么，你别急，让你爸陪你一块。” 陆宇想了想罗江昨晚的状态，摇了摇头，“你们还是睡一会吧，再说了，你也别为难我爸了，他这一把年纪了，再跟我去跑步，那不得抽筋啊。” 张秀娟坚持不让陆宇出门，“让你爸陪你去。” 陆宇站在门口，等着罗江洗漱完出门的功夫，看向张秀娟，“你是不是怕我想不开？” 张秀娟表情有一瞬间的别扭，“哪能，哪能呢。” 陆宇咧嘴笑，“就是啊，哪能呢，我就是在家复习，那也得参加高考。” “虽然，将来不止参加高考这一条路，但是既然我在走这条路，我就要走到底。” “我可不是那么轻易被打倒的人。” 这话说得中二十足，倒是挺符合罗春明平时的表现，张秀娟不自觉地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我去给你们做早饭，咱们今早吃包子。”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出了学校的缘故，清晨的空气新鲜。 罗江跑了几步，呼吸就变得急促起来。 很快，他气喘吁吁地跟在陆宇后面，呼吸的声音急促。 “你快去河边歇一会吧，我也不跑远了，就在小广场那里来回跑几圈。” 罗江弯腰，双手撑着膝盖，呼哧呼哧地喘了几声之后才晃悠着走到一个能将小广场完全收入眼帘的位置站定。 “我，我就在这里抬抬胳膊伸伸腿。” 陆宇没有多说什么，围着小广场来回跑了起来，直到觉得差不多有三千米，这才停下。 见罗江已经休息得差不多，两人慢悠悠往家里走去。 “其实啊，我和你妈……” 罗江开口说到一半，想起来这些话昨天才刚刚说过，又停了下来。 陆宇转头，眼底带着轻松的笑意。 “昨天晚上我想了想，我觉得成功的人生不只是上大学一条路，当然了，我也跟我妈说了。” 陆宇停了停，才继续开口。 “我既然在读高中，就要好好准备高考，可是要是有个什么万一，那我也不能寻死觅活的是不是？” “只要我踏实肯干，总能生活得下去。” 说这话的时候，陆宇有点迷茫。 在陆宇自己的人生中，他努力了，踏踏实实的去工作了，但是他得到的，似乎并不如意。 相反，他的很多同事，在与他一样被迫离职的遭遇之后，好像每一个人都过得比他好。 “是啊，你说得对，你能这么想真的是太好了。” 罗江拍了拍陆宇的肩膀，打断了他的思绪。 陆宇看向河边。 天色渐渐亮了，忙于生计的人都开始了崭新的一天。 陆宇心里却升起了一丝迷茫。 忙忙碌碌的，辛辛苦苦的，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家里，张秀娟已经包好了肉包子。 小米粥粘稠香醇，配上刚出锅的肉包子和小咸菜，是每一个国人的最爱。 陆宇和罗春明都在此列。 然而今天，陆宇吃得有些没滋没味的。 张秀娟担忧地看了陆宇一眼，随即看向罗江。 罗江心里也很纳闷，明明在外面的时候还聊得好好的，怎么回家就不一样了？ “小明啊，你今天在家好好休息，我去找找高老师。” 陆宇没有拒绝。 刘洪达那种人，就不配当老师。 如果是38岁的陆宇，他会选择将这个人的所作所为曝光。 但是现在是2012年的小罗，陆宇犹豫了。 “好。” 他简单地答应了一声，回了房间，按照学校的课程安排，开始了自己复习。 罗江没有耽误时间，两口塞下一个包子，便出了门。 学校。 “刘老师，罗春明是个很优秀的学生，你为什么要在这么关键的时刻让他回家反省！” 老高的咆哮声响彻了楼层。 第75章 高考前的大雨 “老高啊。” 刘洪达坐在椅子上，悠然地喝了一口茶。 “火气怎么那么大，那个罗春明也就是骗骗你这样的，你看班里前几名，有哪个不是勤学苦干出来的？” “他下了课就去操场站着，还跟后面几个班里的学生关系那么好，你觉得他有可能是自己学出来的？” 老高真的被刘洪达的话气到了，他想说点什么，却被刘洪达打断。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他要是真的天生聪明，还能高一成绩差成那样？” “一次考试进步二百分，老高啊，你还是太善良了。” 刘洪达翘起二郎腿，嘴里甚至哼起了小调。 老高面色铁青，刘洪达对小罗的看法这么不好，是他完全没有想到的。 “你就不想让罗春明回来是吗，那没问题，你让他转班，转到三班去，我自己带。” 老高思索片刻，缓缓开口。 刘洪达想都没想，“老高啊，不是我不答应，是学校里学期初就开会了，为了避免大家都想往一班跑，任何人严禁以任何理由调班。” 见刘洪达油盐不进，老高彻底怒了。 “刘洪达，你这样会毁了一个学生的一辈子的。” “我会毁了他一辈子？我这是在救他，让他不要小小年纪不学好，让他正视自己的水平。” 两人的争吵一直持续到罗江出现在校门口。 老高听说有家长找，就怀疑是罗江来了，他知道在这里与刘洪达争不出来高低，直接甩了袖子就走。 学校门口，罗江焦急地在来回踱着步，见老高出来，他小跑着上前。 “高老师高老师，刘老师让小明回家反省……” 老高叹了口气，打断了他的话。 “我已经知道这件事了，我跟刘洪达谈过了。” 罗江对上老高有些疲惫的眼神，心头猛地一跳，“那，那刘老师……” “先让小明在家里学习一个周吧，刘老师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大的成见，总觉得小明的成绩是抄来的。” “小明的努力我们都看在眼里，哪里会是抄来的。” 老高说得咬牙切齿。 “我，我去找校长，我去教育局，我怎么也得问问，我家孩子明明这段时间这么认真，怎么就说他是抄的，让他回家反省啊。” 罗江张了张嘴，喃喃开口。 还有不到半年就要高考了，小明耽误不得啊。 “我这就去找校长。” 说着，罗江就要往学校里走。 门口保安一下从屋里出来。 “哎哎哎，你这个人，站住，谁让你进去的。” “我找校长，我有事找校长。” 保安看了一眼老高，把罗江拦住了之后询问道：“高老师，你看这，是你熟人吗？” 老高知道罗江心里的焦急，他作为老师，再着急也比不过父母。 “我带他进去吧，老罗，你去做个登记，别让人家为难。” 罗江在老高的提醒下，浑浑噩噩地去做了登记，跟着老高进了校长办公室。 简单讲明来意，校长眉头紧蹙，拿出来高三年级的成绩单。 果然，在这个学期的所有考试中，罗春明这个名字都出现在了成绩单的前列，稳定的在年级三十名左右。 这样的成绩，只要是正常发挥，在高考的时候，肯定是稳稳的重点本科。 “校长，罗春明真的已经努力在学习了，就我出门之前，他还在家里做试卷呢。” “陈校长，罗春明我带了他两年，这孩子高二的时候是真的努力在学习了，您看看各科成绩，也有偏科，抄的话，不可能每一次都抄成这么平均的水准。” 陈校长拿了成绩单做了对比，没有犹豫的便让罗江一会直接带着孩子回学校。 “不管怎么样，现在这个时候了，让孩子回去反省就不合适。” “先让孩子回来上课，刘老师那边我会跟他谈。” “那陈校长，能不能让罗春明到我们班里来，我来带。” 老高的话让陈校长思忖了片刻。 “不是我不愿意，这件事不合适，一个是本来一班就是咱们学校最好的老师在带，再一个，找我想要进一班的家长太多了，如果今天让小罗去了你们班，那么不知道得有多少人盯着呢。” “你们也体谅我一下，我找刘老师谈，你们放心，我们肯定不能让好学生受了委屈。” 话这么说，老高和罗江一下子也就没法继续说下去。 “那行，那行，我一会就带着小明回来上课，陈校长，真是谢谢您了。” 罗江千恩万谢地刚要走，陈校长又把他叫住。 “你问问罗同学的意见，要是他想明天回来也行，但是不能再拖了。” “哎哎，我记住了，记住了。” 罗江听了陈校长的话，连声答应着走出办公室。 老高见状也想告辞，陈校长却是叫住了他。 “老高啊，刘老师这件事，你就不要再去找他了，我会处理，你们老师闹大了，影响不好。” “陈校长，您放心，我就是怕耽误了一个学生，您出面让他回来上课，我自然不会再去插手刘老师的教学。” 闻言，陈校长点了点头，老高走后，陈校长出门找了刘洪达。 两人谈了些什么大家都不知道。 跟刘洪达在一个办公室里的老师只看见刘洪达回来之后，脸色明显不好看了很多。 陆宇当天下午就回了学校。 他不想在这些事情上浪费时间。 他只怕考不上大学，小罗这辈子都不会说出来“他觉得没有遗憾了”这句话。 要是没有这句话，他是不是不会再回去了？ 陆宇不敢赌。 刘洪达对于陆宇的态度算是无视。 陆宇也不在乎，甚至于连地理他都学得更加起劲。 打击，只会成为他前进的砥砺石。 2013年的高考如约而至。 考试前夕，刘洪达开始一张一张地下发准考证。 陆宇将准考证装进书包，背着书包打算回宿舍。 外面的天色阴沉得像是要压在人的头顶上。 “今晚可能会有大雨，大家睡觉的时候都关好窗户，以后什么事情第一时间找宿管老师知道吗？” 陈校长站在教学楼门口，见到有人出来就开始叮嘱。 这种大雨天气还不如挂上个大太阳。 万一雨下大了，不确定的事情就多了。 第76章 准考证的意外 不确定的事情果然出现了。 瓢泼大雨在晚自习结束后便开始下，一直持续到半夜，很多同学发现宿舍楼开始漏水。 平时很多人喜欢把书包放在靠窗台的桌子上，漏进来的水沿着窗台流到了桌子上，浸透了不少书包。 其中就有陆宇的书包。 他们宿舍的人听见外面都在说漏水这才睡醒，见桌子上的书包都变得湿漉漉的，所有人都跳了下去，手忙脚乱打开书包查看准考证。 “太好了，我的没事。” “我的手被泡透了，怎么办？” “我的湿了一点，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一瞬间，宿舍内悲喜交加。 陆宇翻开自己的书包，发现里面的准考证已经被泡得皱皱巴巴，上面的字迹都看不清了。 “完了，怎么办。” 陆宇忍不住开口。 “我们去找宿管老师，让他们跟学校里说一声。” 张振立刻开口，他的准考证也被雨水泡了一部分，不知道有没有影响。 “好，我们这就去。” “等一下。”陆宇在出门之前，将人都叫住。 “我们先统计一下班级和人名，这样宿管老师上报的时候，就方便多了。” 说着，陆宇拿了纸笔，写下了他们几个的班级，姓名和宿舍号，这才一起去找了宿管老师。 宿管老师的宿舍只有一个人在，其余的老师都去查看宿舍楼漏雨的情况。 听闻陆宇他们宿舍的准考证都被雨水泡了，宿管老师也很重视，立刻给校长打了电话。 “让他们不要着急，我这就让老师去统计人数，连夜重新打印。” 校长的话让大家都振作了起来，陆宇将纸条留下，便与宿舍的同学一起回去休息。 明天还有一场硬仗。 这一夜，很多人都没有睡着。 陆宇却强迫自己睡了，他知道，今晚不睡，明天绝对废。 然而第二天起床之后，陆宇看着别人手里的准考证，再看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桌面，愣住了。 “张振，你的准考证也拿到了？” 他转头看向张振。 张振摇头，“还没有，应该是分批送过来的吧。” 见不止他自己没有，陆宇放了心，安心地等了下去。 但是，在大家的准考证都到了，只有陆宇的没到之后，他彻底坐不住了。 “我去找老师问问。” 他拿好自己的文具，去了宿管老师那里，宿管老师表示已经按照班级都分好送到各宿舍去了，他们这里已经没有准考证了。 陆宇心跳快了几分，撑开伞就往外跑。 哪里出错了？ 上一次在秦建国的人生中，也没有出过偏差太大的事情。 为什么这一次，从罗江被车撞了开始，罗春明的人生就没有按照预定的方向前行。 陆宇一口气跑到教学楼下，正巧看见了正要往宿舍楼走的刘洪达。 “哼。” 刘洪达冷哼一声，转身要走，陆宇却顾不得其他，直接叫住了他。 “刘老师，别人都有新的准考证，我没拿到，我的准考证被雨水都泡了。” 刘洪达的脚步一下子就停了下来。 “宿管那边呢，那里有没有？” 陆宇摇头，“没有。” 刘洪达站住，“你跟我去打印室看看，再打一份。” 见刘洪达这么说，陆宇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两人快步来到打印室，刘洪达一看里面还有人，大步上前。 “老宋，我这个学生没拿到新的准考证，你快给打印一张。” 打印室里的宋老师愣了一下，随即摊手，“打印机坏了，你们快点想别的办法。” “昨晚连轴打了一晚上，打印机承受不住，坏了。” 宋老师又解释了一下，示意他们抓紧时间想办法。 刘洪达看了一眼时间，现在已经是早上七点二十分。 陆宇要坐车去二中考试，车是七点四十五准时出发。 “吃过早饭了吗？” 刘洪达也顾不上两人的那点龃龉，直接问道。 “没有。” 陆宇摇头。 “你去吃早饭，我去给你想办法，你把身份证号写给我。” 刘洪达拿着写着陆宇身份证的小纸条就往校长办公室走。 他们学校一共就三台打印机，两台在打印室，一台简易型的，在校长室。 一进校长室，刘洪达就皱了皱眉。 昨晚的风雨太大，窗外的树枝将校长室的玻璃敲破，校长室里也进了水。 电脑连同打印机，全部被水泡了，根本没法用了。 听见刘洪达这么说，校长也急了。 “马上出去找人打印。” “外面路上积水很严重，你不要开车，骑电动车去。” 刘洪达应了一声，转身下楼。 陆宇急匆匆地去买了包子，就站在教学楼外面等着刘洪达的消息，见他急匆匆地从楼上下来，赶紧迎上去。 “刘老师……” “我给你想办法，要是我回来的晚了，你直接跟着车去二中，在二中门口等我。” “迟到三十分钟之内，还是可以入场的，你不要着急。” 刘洪达的话让陆宇心猛地一沉，却也知道，这并不是最坏的情况。 见刘洪达穿上雨衣去骑电动车，陆宇立刻在他身后喊了一声，“刘老师，注意安全。” 刘洪达头也没回，冲他招了招手，骑着车子出了校门。 校门口积水很深，轮胎驶过，留下一道不停荡漾的水纹。 陆宇的手紧紧攥成拳头，一整个的包子也在他的手里变成了黏黏糊糊的一块。 他站在原地没动，目光却钉在了校门口。 宿舍那边他打过招呼了，只要有人给他送准考证，张振就会帮他拿到这边来。 但是直到现在，也没有看见张振的身影。 老高路过的时候看见了他。 “罗春明，你不趁机背会书，站在这里干什么？” 陆宇简单地讲了事情经过。 老高顿时急了，“这个点打印店哪有开门的？” 他说着，掏出手机，按了几下，拨了一个电话出去。 “就是上次帮他们处理车祸的那个孩子，准考证出了点问题，得重新打印一下。” 老高着急的说了几句，电话那边的声音陆宇听不见，他的耳边只回荡着哗哗的雨声。 听着老高把他的身份证号报过去的时候，陆宇觉得自己有些麻木。 说不上来是紧张，欣喜还是放松。 “嘀嘀。” 身边，是接送学生去考场的大巴车。 “你先上车，直接到校门口等。” “放心，没事的。” 第77章 已经开考三十五分钟了，你不能再进去了 八点十五，大巴车到达了二中门口。 车上下来的学生们陆陆续续地进了考场。 只有三个身影还站在二中门口，撑着伞看向大路。 “小明，我们就先进去了。” 张振和夏天陪着陆宇等了一会，犹豫片刻，开口道。 陆宇转头，勉强冲着两人笑了笑。 “你们快去吧，我再等一会。” 两人想说点什么，但到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转身进了学校。 陆宇独自一人撑着伞，站在学校门口等着。 雨依旧在下，他除了头上和护在怀里的文具袋，别的地方已经完全湿透了。 可是街口，依旧没有熟悉的人出现。 考试铃声响起，陆宇的伞抖了一下。 放弃吧。 他脑子里突然出现了这么一个念头。 已经开始考试了，他就算是现在进去，也会受到影响，还是干脆放弃吧。 这个念头一出现，便在他的心里开始疯狂膨胀，占据了他内心的每一个角落。 可是真的要放弃吗？ 陆宇的手紧紧捏住伞柄。 “同学，你还不进去，都九点十五了。” 门口的保安大叔撑着伞出来劝他。 陆宇苦笑，这是他不想进去吗，这是他根本进不去啊。 还有十五分钟。 小罗的拼图能不能圆满，他能不能顺利回家，都看这十五分钟了。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学校里安静一片，陆宇耳边却似乎响起了笔尖擦过纸张的沙沙声。 大家都在答题，差不多二十分钟了，写得快的，应该完成选择题了吧。 他语文总是差一点，也不知道今年的选择题难不难。 要是一会进去，他应该放弃哪几道题呢？ 他脑子里胡乱想着，就听见保安大叔再次走了过来。 “同学，还有最后五分钟了，你到底还进去吗？” 陆宇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出来。 他自己高考的时候，都没有这么紧张，在考试前一晚，还去操场打了一会球。 但是这不是他的人生，他不能随便用别人的人生开玩笑。 所以，他失声了。 在最后这五分钟，他紧张到了失声。 他在保安大叔沧桑的眸子里，看见了自己苍白无措的脸。 原来他也不是什么都不怕的。 路边，终于出现了刘洪达的身影。 他的雨衣上全是泥点，走路的时候甚至还有些一瘸一拐的。 “快，快点进去。” 刘洪达拿出来一个密封袋，塞进陆宇手里。 陆宇脑子里就像是被灌了一盆浆糊。 在周围的一切都浑浑噩噩的，但是在触摸到那个密封袋的时候，所有的思绪瞬间褪去。 他的头脑瞬间恢复清明。 他转身就要往里走，却在门口被拦下。 保安大叔的脸上写满了不忍。 “同学，九点三十五了，已经开考三十五分钟了，你，不能再进去了。” 他的话落音，刘洪达就已经急了。 “是不是你的表坏了，我的还不到九点半，还不到啊。” 他晃着自己的手表，却发现表盘里有水哗哗流过。 “老师，算了。” 陆宇拉住了刘洪达，再次重复。 “老师，算了。” “进不去，就算了。” 陆宇声音不大，甚至被雨声尽数盖了过去。 但是他知道刘洪达听见了。 “下午，下午我再来。” 刘洪达抹了一把脸上的水。 “没事，明年再来，我还给你当班主任，先前是我对你有偏见，这半年你的表现我都看在眼里，再准备一年，清华北大也是有可能去的。” 陆宇咧咧嘴，笑得很勉强，“好。” 说话间，老高也满身是水的来了。 “准，准考证。” 陆宇看向老高，突然鞠了一躬。 “高老师，刘老师，谢谢你们。” 说罢，他接过准考证，小心放进文具袋，护在胸前，蹲在了学校外面。 两位老师看着那个蹲在雨中的身影，突然就有点想哭。 明明，这是一个很优秀的学生啊。 下午的科目是文综。 陆宇进入考场的时候，发现考场中的同学他一个都不认识。 大家却对这个上午没来的学生很是好奇。 文综的试卷并不难。 陆宇的思绪却受到了很大影响。 他看着那道明确问出来“罗斯福新政的背景是什么”的题目，脑子里的记忆就像是飞速闪过的光点，一点都抓不住。 愣了半天，他一个字都没写出来。 终于答完了试卷之后，陆宇看着自己写的字迹工整，实则乱七八糟的卷子，知道今年他与本科注定无缘了。 可是，小罗会高兴吗？ 他会觉得他的人生没有了遗憾吗？ 陆宇拿着笔，愣呆呆地看了卷子许久，最终颓然放下了手中的笔。 他做不下去了，他一个字都写不下去了。 提前交了卷，走出了考场。 刘洪达一看见他提前出来，就猜到了什么。 “没事，没事，不要紧。” 陆宇听着他车轱辘一般的话，又咧了咧嘴。 “老师，说不定，您还得带我一年。” 刘洪达带着陆宇到大巴上去等。 “你要是愿意，我就再带你一年，但是，还有两科呢，这两科可都是你的强项。” “罗春明，现在放弃，还太早了一点。” 陆宇没有说话，只是愣愣的看着自己的两张准考证。 他上午的时候猜到了，刘洪达为了帮他打印准考证，一路上摔倒了三次，最后一次将电动车都摔坏了，一路推着走过来的。 而老高在路上狂奔，汽车熄了火，还闯了红灯，最后只能一路淌水走过来。 现在放弃，合适吗？ 陆宇一遍又一遍的在心里问自己。 下了车，他刚要回宿舍，就被刘洪达叫住。 “感冒药，今晚必须吃，然后早点睡觉。” 陆宇接过药，木然点头。 简单的吃过晚饭，宿舍里的同学都很有默契的没有问陆宇上午的考试。 陆宇看了一会书，便吃完感冒药，闭上了眼睛。 这时候，大家以为他睡着了，小声开口。 “上午小明去考试了吗？” “好像没有。” “啊，他的语文怎么也能考90到100分左右吧，这就少了100分啊。” “我就怕，小明下午的文综也受到了影响。” “小明也够倒霉的，咱们全校就他自己的准考证不见了。” “明明咱们当时是一起写上名字叫上的，我亲眼看见小明写上了自己的名字，怎么就他的准考证没有呢。” 第78章 哪怕高考不是他的出路 陆宇将这一切清清楚楚地听进耳朵里。 他眼前又出现了他在纸上清清楚楚地写下自己名字的一幕。 怎么就没有呢？ 为什么别人都有，就只有他的不见了呢？ 辗转反侧到半夜，宿舍里面响起了均匀的呼吸声，陆宇终于沉沉睡去。 这一夜，他陷进了光怪陆离的梦中。 梦里，陆宇看见了自己的准考证。 在打印机卡纸的时候，他的准考证被卡了个稀碎。 在几百个名字之中，他的名字被忽略了。 就算是第二天的考试考得再好，那也是与理想中的大学无缘。 于是，陆宇选择了再战。 复读的这一年让陆宇有了更大的信心，但是，考试前夕，意外又出现了。 十分注意饮食的他上吐下泻，坐在考场上，整个人都在发抖。 笔都拿不住，更何况是答题。 这一次，又落榜了。 陆宇不放弃，选择了第三次战斗。 而第三年的高考，不出意外的，意外又出现了。 他下楼梯的时候，摔断了胳膊，恰好还是右胳膊。 梦里，陆宇彻底颓废了。 他找不到自己替小罗重演人生的意义在哪。 父母的焦急，老师的失望，让陆宇身上的枷锁一层一层加厚。 直到压得他喘不过气。 陆宇惊醒的时候，天色还没亮。 他躺在床上，擦掉额头的冷汗。 这算是什么，一个预知梦，还是说自己压力过大引发的噩梦。 他回忆起来梦里的细节，如果命运真的会按照梦里的方向走，那么今天早上上车之后，会有人忘记带笔袋，车子会回学校一趟。 而他正常发挥的话，他的数学会考132，英语会考128分。 如果这些都会按照梦里的走向发展，那么这个梦境，未尝不会是真的。 他都能走进别人的人生，做个梦提醒一下他在这条路上的失败，也不能算什么稀罕事了吧。 陆宇一直等到宿舍里有人起床，才慢慢爬起来。 冲了一把脸，陆宇见自己脸色很不好看，便用力在脸上搓了几遍，让脸上透出一丝血色。 “小明，今天好好努力，你成绩好，语文本来就偏科，努努力还是有希望的。” 张振和夏天走到陆宇旁边，小心翼翼地开口。 陆宇擦干脸上的水，对着两人点头。 “嗯。” 如果一切都是真的，那么他这一次就要拼尽全力，不留遗憾地去考。 早饭吃的是什么，陆宇已经完全不知道。 他早早地等在了大巴车旁边，看着今天与他坐一辆车去二中的同学。 人群中，他看见了熟悉的脸。 陆宇跟着上了车，随便坐下之后，张振见他脸色十分难看，递上了一杯热水。 “拿着。” 陆宇接过来，热水的温度让他神智略微清醒了一下。 “就算是考不上，也没什么，我听说，你们家的凉菜铺子可火了。” 张振说完，有些难为情地摸了摸头。 “我知道说这些可能不合适，但是小明，我还是想跟你说，哪怕考不上，咱们还有很多出路。” 陆宇微微闭了闭眼，随即睁开眼看向张振，“你放心，我明白的。” 车子发动，轰鸣声还是让陆宇觉得有些紧张。 “师傅，停一下师傅，我的笔袋忘记带了，能不能，回去拿一下？” 距离九点的考试还有一个小时，时间十分充足。 “那行，你回学校别浪费时间啊。” 司机看了一眼时间，陆宇看了一眼窗外。 水岸公园。 是梦里的地点。 七点五十六分，是梦里的时间。 也许一切已经注定，他不管怎么努力，都不会考上小罗心仪的学校。 那么，小罗的心愿，到底该怎么实现呢？ 陆宇看着窗外，陷入了茫然。 他还能像上一个世界那样顺利，那样在一瞬间做到交出一份完美的拼图吗？ 这份茫然在他到达考场，将试卷拿到手，依然还在心头徘徊。 黑板上，大大的成功两个字映入陆宇的眼帘。 熟悉的字体让他想起来，他人生中高考那一年，陆长远就送了他一张不知道是谁手写的毛笔字。 行云流水的两个大字“成功”跃然纸上。 “不是一定要考上大学才算是成功，我和你妈没什么大的本事，也就没什么大的追求。” “你能考到哪，我们就供应到哪，只要你愿意学。” “但是要是考不上也没关系，人不能让个成绩憋死是吧？” 陆长远的话在他的耳边不停回响。 老高的话突然也出现，“条条大路通罗马，不走到最后，你怎么知道你到不了罗马？” 陆宇紧紧捏住手中的笔。 还没到最后，他还有机会。 哪怕高考不是他的出路，他也有很多很多路可以选。 他看向面前的试卷。 现在，他要好好写试卷。 如果这是小罗人生中的最后一次高考，他一定要为这一次考试，写完最后的答卷。 人在想通之后，脑子也会变得无比清晰。 他拿起笔，认真地从第一道题开始写了下去。 一天的考试很快结束，陆宇确信，这两场考试，他发挥出来了自己应有的水平。 晚上，罗江在校门口等他。 为了帮他拿东西，罗江还特意雇了一辆车。 “儿子，走，回家，你妈做了大餐给你补补。” 见到陆宇出来，罗江快速收起脸上的担忧和难受，笑着迎了上去。 “好，我终于也能放松放松了。” 陆宇伸了个懒腰，带着罗江去他的宿舍拿东西。 罗江跟在陆宇身后，听着陆宇说着自己想吃点什么，心里难受极了。 这几天的事情高老师都跟他讲了，他儿子，怎么就运气这么不好呢？ 一次一次的总是遇到些意外。 他是真怕儿子就此一蹶不振啊。 大包小包的东西运回家之后，陆宇在房间里收拾着自己的书本，一本一本地摆放整齐。 外面飘来了饭菜的香味，陆宇想了看了这些书最后一眼，随后把箱子推进床底。 生活不会总是宽敞大道，每个人都有自己弯弯曲曲的泥泞小路。 小罗人生的宽敞大陆也许就到这里了。 他马上要面对的，就是泥泞小路的分岔口。 选择，已经再次出现。 这一次，他该怎么选，小罗会喜欢哪一条路？ 第79章 他的人生不成功，不是因为选择和运气 晚饭十分丰盛。 饭桌上，罗江和张秀娟看着十分轻松，一直在说与考试无关的趣事。 陆宇也笑嘻嘻地听着，不时地插几句话。 气氛很是和谐，除了罗江夫妻两个没吃几口菜。 陆宇干脆拿了筷子，给两人夹了满满两大盘菜看着他们吃。 等到大家都吃完了，陆宇才笑眯眯地开口：“你们在担心我吗？” “我记得考试前，我爸说，只要我开开心心的，平平安安的就行，考好考不好就那么回事了。” “反正具体就这么个意思吧，爸，你不会说完不认账了吧？” 陆宇半开玩笑地说着，眼角余光却不由自主地扫过罗江的脸。 罗江先是怔了一下，随后突然笑得十分开怀。 “我儿子说得对，只要你平安健康，快快乐乐的，我们就心满意足了。” 陆宇细细打量着罗江夫妻二人的神色，见他们的话是发自真心，这才真正放心。 他举起杯子，晃动下，透明的雪碧被撞出些许气泡。 “就算我上不了大学，我还有很多路可以走，很多事情可以去做。” “你们放心吧。” 张秀娟再也忍不住，起身借口说是看看锅，直接冲进了厨房。 低低的抽泣声传来，餐桌上的爷俩也陷入了沉默。 “你能这么想，真的很好。” 罗江一口闷了杯里的酒。 “儿子，我们不求你大富大贵，出人头地，我们只希望你能有一技之长，能养活自己，能养活你以后的家人，就行了。” 陆宇点头。 这话，陆长远似乎也说过。 当时的陆长远抓他的学习抓得很紧，考试考不好，回家就得挨一顿揍。 所以他一直觉得，陆长远这些话说的都是假的，都是在考试前安慰他。 但是现在，陆宇却觉得，陆长远的话未尝不是真的。 他与秦建国，罗江一样，都只是个普普通通的父亲。 他们的愿望都很朴素，孩子好好的，就足够了。 陆宇帮着收拾了桌子，清洗了碗筷，便回了房间。 他坐在小罗的书桌前，沉思许久。 在帮助小罗收拾卫生的时候，小罗说，感觉他的人生总是差了一步。 这一次可不只是差了一步。 接下来的日子，陆宇一直在凉菜店里帮忙。 罗江不止一次问他，要不要去看看书。 陆宇心里清楚，罗江是在侧面问他，要不要准备复读。 但是现在的陆宇，做不出来决定。 一直到了出成绩的那天，陆宇深吸一口气，把自己新组装好的电脑打开，开始查分数。 “语文，0分。” “文综，169分。” “数学，132分。” “英语，128分。” “总分，429分。” 罗江和张秀娟的心里是满满的惋惜，今年的本科录取线是485分。 要是语文能正常参加考试，正常发挥，他一定能考上好的大学。 “小明，你要不要，再准备一年？” 陆宇落在数学和英语两项分数上的目光慢慢收回。 “不考了。” 这几天他一直在想这个梦境。 上一个世界，是弥补秦向前，所以除了修复父子亲情，还要让秦向前觉得他的人生不再有遗憾。 陆宇所做的，都是在帮助秦向前拥有自己想要的生活，追求自己的理想。 而这个世界，是小罗总觉得自己的人生选择不对，运气不好。 那么这一次，陆宇最重要的事情，应该就是要让小罗意识到，他的人生不成功，不是因为选择和运气。 在这个小罗的人生中度过了一年半的时间，他终于明白了自己的目标。 不是帮助小罗考上更好的学校，拥有更高的学历。 而是要让小罗真正意识到，他人生的失败，与他的学历，他的工作无关。 并且，他还要帮小罗找到原因，让小罗拼好他的人生拼图。 “我不考了。” 说出来这句话的时候，陆宇觉得如释重负。 “再读一年，就等于要多读两年，你们已经很累了。” 陆宇关掉浏览器，打断想要开口的罗江。 “我知道你们为了我不怕累，到那时我怕你们累。” “我的路不只有考大学这一条，现在大学生遍地走，不再像以前那样值钱了。” “我想，我既然能在学习这条路上走得通，别的路上肯定也能行。” 罗江还是不放弃，不上大学，儿子能去干什么呢，像他和张秀娟以前那样去工厂里打工吗？ “不是，小明啊，大学生多了，以后咱们可以考那个什么，研究生啊，那个少。” 陆宇想到自己一步一步成真的梦境，轻轻摇头。 “不考了，我已经没有心力再去准备了，我怕明年的考场上，再出现意外。” 他不知道该怎么去解释自己那个奇异而又真实的梦。 这话落在罗江耳中，他却觉得心里堵得难受。 他的儿子，一定是因为准考证的事情，留下心理阴影了。 “那，你先别急着做决定，我们再想想办法，想想办法。” 罗江说着，转身出门。 他不懂这些，他得去找高老师谈谈。 老高得知消息之后，找到了刘洪达。 两人商议了一会，一起去了罗家。 “罗春明，在家干嘛呢？” 两人笑嘻嘻的来到陆宇的房间。 陆宇见两个老师都来了，赶紧起身出去搬了两把凳子进来。 张秀娟也泡好了茶，洗了水果送进来。 “老师啊，你们好好聊聊，中午就在家里吃饭，我菜都买好了。” 说着，不等两人开口拒绝，她急忙退了出去。 “我听你爸说，你不想复读了，有什么打算吗？” 刘洪达直奔主题，完全无视老高的眼神。 “高考的时候，你还说还想让我带一年，我以为我们俩的误会已经消除了。” “要是是因为当初我让你回家反省，这半年多对你也不好的原因，我跟你道歉。” 刘洪达站起身，对着陆宇就要鞠躬。 陆宇被他吓了一跳，急忙起身拦住要弯腰的刘洪达。 “刘老师，这都哪跟哪啊，我没怨你。” 老高瞬间就急了。 “那是什么原因，你的水平，不复读再去考试，那真的是可惜了。” “你不能放弃啊。” 陆宇苦笑一声，他的任务不允许他上大学啊。 但又不能说。 “老师，我现在很怕考试。” 陆宇缓缓开口。 “自从考完英语，回家之后，一想到考试，我连笔都拿不住。” 第80章 行业高速发展期 一个学生，现在连笔都拿不住，那跟战士们上了战场，却不能握住枪有什么区别呢？ “春明，你是不是心理压力太大了？” “你别想多了，你以后的人生还长着呢。” 老高急切的开口，他起身的动作太大，茶水都被带得洒了一地。 “老师，我想过了，我可以先去读技术学校，再慢慢考，我以社会人员的身份去考，也是没有问题的。” “要是我回学校，一直克服不了这个问题，也算是在浪费时间了吧。” 陆宇笑得轻松。 “我还怕，一直处在学习的环境中，我根本走不出来这个阴影。” 他的话让两位老师都陷入了沉默。 明明他们是来劝说罗春明回学校复读的，怎么好像被罗春明说服了。 “老师，我不会停止学习，不管在什么样的境况里，我都会坚持下去。” 陆宇的声音很坚定，坚定到两人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你能这么想，就好。” 午饭时间，两人推辞不过，便在罗家一起吃了午饭。 饭后，陆宇被罗江赶回了卧室。 “高老师，刘老师，这……” “老罗，这事急不得，这孩子可能心里印象太大了，现在都拿不住笔了。” 老高斟酌了一下，慢慢开口说道。 “你说，一个学生拿不了笔，那怎么参加考试？” 罗江眼眶一下子红了，“我，那我们应该怎么办，怎么帮着孩子调整一下？” 刘洪达拍拍罗江的肩膀，“老罗，先别跟孩子提这件事了，心理状态最重要。” 张秀娟沉默了一会，默默做了决定。 “他爸，算了，孩子不想复读，那就不读了，孩子说得对，不是只有考本科一条路。” 四个人齐齐沉默了。 好好的一个苗子，怎么就运气这么不好呢？ 陆宇坐在卧室里，没有在意大家在讨论什么。 他看着天花板，费力地回忆着2013年的时候，什么行业处在高速发展期。 2013年的时候，正好是陆宇本人事业发展的转折期。 那时候他因为小舅冯兴达的话，从国营企业辞职，准备去冯兴达那里工作。 他兴冲冲地去了，换来的只有一句“可不是我让你来的啊”。 陆宇的心在那一刻就彻底凉了。 明明是冯兴达一天好几个电话给自己，说他赚那点死工资没出息，不如趁着年轻出来闯闯。 还用了冯兴达自己和几个徒弟的业绩作为例子，让陆宇对于外面的收入充满了向往。 他心冷之际，也无暇顾及还有什么行业可以发展。 所以现在，陆宇陷入了思索。 在他的目光落在了电脑上之时，他突然想起来，这个时代不正是电商最为高速发展的时候吗？ 电商，直播，自媒体。 直到202x年，自媒体都是处在风口浪尖上的职业。 恨不能人人都拿起手机，成为主播。 陆宇想到这里，没有犹豫，当即打开电脑，点开当下网络购物最火的平台，注册了一个账号。 入驻卖家需要缴纳一千元的保证金，陆宇想想自己口袋里加起来没有一百块，只能先作罢。 两位老师离开的时候，陆宇将他们送到了楼下。 “小明，坚持。” 老高说了这么一句，便再也没有说别的。 陆宇点头，郑重答应，“我会的。” 回到家里，陆宇便开口跟罗江借钱。 罗江见陆宇开着电脑，开口又是一千块钱，以为他又要去玩游戏。 “儿子啊，你玩游戏放松一下没什么问题，但是，咱别再沉迷在里面了，行吗？” 他带着恳求的话让陆宇哭笑不得。 “你想哪去了，我就是想琢磨着在网上开个店，要是店开不起来，这钱还能退。” 陆宇赶紧解释了一句。 罗江的愁容却更深了。 “网上还能开店？真的假的，靠谱吗，儿子你从哪知道的，可别让人给骗了。” 陆宇知道，这个时候乐于网上购物的都是年轻人，像罗江这样上了年纪的人，对于这个东西不理解，也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不接受。 “我有好多同学都在网上买东西，说是比着店里便宜，质量也不差，我想试试。” 陆宇直接说道。 “人家安排人给专门送家里去，只要咱们保证质量，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听陆宇说得信誓旦旦，罗江心里的担心少了一点点。 “那，那你卖什么啊，咱们家哪有什么好卖的？” “再说，小明，你以后还去上学吗？” “你别紧张，我和你妈的意思是，就算是咱们不再去考了，也去学点技术，上个技术学校也行啊。” 陆宇知道他们心里的担忧，笑着点头，“当然要上，我也打算去技术学校，最起码我得会一门手艺，往小了说，我能靠双手挣钱养活自己。” “往大了说，我多少也能为社会做点贡献不是。” 罗江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 只要儿子有了打算，而且这打算听起来还挺靠谱，这就很好。 “那行那行，我去给你拿钱。” 他与张秀娟这段时间搞凉菜铺子，赚的是真不少。 幸亏当初小明说起来让他们做吃的，要不然张秀娟还真想不起来他们家还有一份传下来的方子。 “对了爸，这个去银行办一张我的银行卡，我骑你的电动车去一趟啊。” 张秀娟想要说点什么，却被罗江拉了一把。 “行行行，你去吧，去银行是不是得拿身份证，你别忘了啊。” 陆宇笑着应了一声，拿了身份证带着现金，骑着电动车出了门。 罗江这才拿起张秀娟的车钥匙。 “我跟着看看，孩子大了，心情又不好，你不要总是看着他。” 张秀娟一把把罗江推出门。 “知道了知道了，你再叨叨就跟不上了。” 陆宇骑着电动车走在街上，久违的新鲜空气扑面而来。 这里是距离他的h市不远的山市，他现在倒是很好奇，还在h市的陆宇，现在在干嘛，是不是就像命运中注定的那般，辞职，心寒？ 顺利的办了银行卡，存了钱，陆宇看见了一直跟在他身后的罗江。 但是陆宇偏偏就想任性一回。 他现在不想回家。 骑着电动车，陆宇在山市的大街小巷上闲逛起来。 人间烟火气，最是慰人心。 他现在需要一点能量来愈合自己。 第81章 有了第一次，第二次那就顺理成章 陆宇选择安慰自己的方式，就是把电动车停在了小吃街，从头吃到了尾。 最后他打了一个饱嗝，晃晃悠悠地回了家。 果然，张秀娟并没有给他准备晚饭。 “一会多喝点水，研究研究你那个店，早点休息就行了，我和你爸去店里了啊。” 这几天两人担心孩子的状态，店也没正儿八经开门。 很多老客户都开始打电话找人。 “我知道了，放心，没事的。” 陆宇吃得有点咸，吨吨灌了一杯水，随后拿了一根黄瓜回了卧室。 他啃着黄瓜交了保证金，一顿操作之后，终于在网站上开了自己的第一家店铺。 然而他在注册之后才清楚，原来这个店不能一直保留。 超过六个周没有在售物品，店铺就会没了。 原本他想等以后售卖凉菜的料包，但是现在料包的手续包装都不健全，还不能作为商品出售。 陆宇挠挠头，他还想能慢慢研究卖点什么呢。 他想了一会，也没什么头绪，但是在他目光不经意扫过旁边的一个箱子时，陆宇猛地坐了起来。 小罗为了玩游戏，那可是天天琢磨研究的。 为此还特意准备了一个本子，记下来了各个英雄的强势弱点技能相互克制之类的关系。 还有一些珍藏版海报，还有小罗英雄齐全，皮肤几乎要齐全的账号。 陆宇没有选择海报和账号。 这些都是小罗的心爱之物，后来在收拾卫生的时候，陆宇还看见过小罗的这些海报。 他没有权力去处理这些东西。 但是他的游戏心得可以啊。 陆宇打开文档，开始了编辑。 甚至贴心地找出来图片，挨个配在了英雄和技能旁边。 力争做到了一目了然。 不得不说，小罗也是个人才。 这份心得做得齐全又认真，给陆宇省下了不少力气。 在罗江和张秀娟回来的时候，陆宇还没整理完。 看着那份已经有八十多页的文档，陆宇叹气，这才一半呢。 “小明啊，别忙了，该睡觉了。” “你们先睡，我要把握这个黄金时段，再整理一会。” 陆宇随口应了张秀娟一声，继续咔哒咔哒地敲着键盘。 张秀娟见陆宇满满的干劲，也不想打断他，只能看看时间，安慰自己年轻人熬一个夜没什么关系。 熬了一个通宵的战果让陆宇很是兴奋。 他终于将小罗的心得整理完毕。 还做了直达目录，每次点击目录上的名字，就能直接到达这个英雄的介绍。 他在心里默默感谢了国企工作经历，感谢了当初逼着他熟练运用所有办公软件的领导。 检查了几遍，确定没有什么问题之后，陆宇将电子版的游戏攻略挂在了店里。 他将这份攻略定价为10元，拍下后直接发送对方邮箱。 10元，是一个学生党能接受的价格。 毕竟现在高考中考结束，玩游戏是很多男生的首选。 他先在自己学校qq群里发布了一条消息，又让自己关系比较好的同学帮着做宣传，挂上去的第一天，就卖出去了十三份。 这对于陆宇来说，有些像是无本买卖。 第一天净挣130块，这让陆宇觉得开心。 但是第二天就少了。 陆宇也清楚少了的原因。 很多人买了之后会私下流传，周边的好友都会发一份，销量下降也是正常的。 第二天，销量为8 陆宇闲着没事就去贴吧论坛上打打广告，倒也能卖出去不少。 转眼间，就到了报志愿的时候。 陆宇没有犹豫，选择了电子商务这个专业。 既然决定要走电商这条路，陆宇就要精进这一方面的业务。 学校选了省会的一家挺有名气的专科学校。 在陆宇准备好去上学的时候，他的网店已经赚了将近三千。 他原本想要拒绝罗江给的生活费，但是罗江硬是塞给了他。 “这第一个学期，我就先试试，一个月800块，一共四个月，给你三千五，你自己看着支配。” 陆宇接过银行卡，认真点头。 “好。” 再次步入大学生活，陆宇有一种莫名的激动。 每个学生都说大学是最幸福的时刻。 陆宇在自己工作后深有体会。 有人养着，没人管，不用为成绩发愁。 就算是全天在宿舍玩游戏都没人管。 这样的日子，谁不喜欢呢？ 曾经的陆宇，曾经的盛苗苗，都在大学里玩得很开心。 而这一次，陆宇抬头看了一眼学校大门。 他不会再玩了。 入校第一夜，宿舍。 “那么努力干什么啊，在咱们这所学校啊，学生的职业技能是在全省都有名的，毕业之后，那些企业一听是咱们学校毕业的，都抢着要呢。” “行了行了，走，今天我请客，我们去校门口那家撸串。” 陆宇听着这一连串熟悉的话，眼前禁不住一黑。 难不成所有的障碍依旧重演一遍？ “我就不去了，你们去吧，我还有点事。” 陆宇没有犹豫地选择了拒绝。 说话的同学叫李浩，他的床与陆宇隔了一条过道。 “哎，小明，这就不对了，又不用你花钱你还不去。” 李浩摇摇头，看向另外两个舍友。 “陈昭林，刘小鹏，你们去吗？” 两人见陆宇不去，也跟着摇头，“算了算了，家长挣钱都不容易，咱们还是别浪费了。” 李浩见大家都不去，叹息一声。 “你们真是，我不用你们出钱，也不用你们回请，行了吧，咱们聚在一起是缘分，就是同宿舍一起联络一下感情。” 陆宇听着李浩的话，只觉得他不去做销售真是可惜了。 这一套一套的。 “那，那行吧，你自己去也挺孤独的。” 李浩的话说完，刘小鹏挠了挠头，开口了。 “就是，以后都是兄弟，计较这些干什么，你们俩也一起吧，别磨叽了。” 见陈昭林也穿上了鞋子，要跟着出去，陆宇无奈起身。 跟他aa就是了。 这人情不能欠。 并且，这次一起出门，晚上回不回来还两说。 按照陆宇这么多年的经验，大多数情况下，撸完串就得去网吧通宵了。 这些事，有了第一次，第二次那就顺理成章。 可是陆宇不想这样。 果然。 烤串加啤酒下肚，李浩去结了账，“走走走，网吧通宵，我有秘籍，今晚咱们组队开黑。” 第82章 他们不一样 说到秘籍和组队开黑，陆宇一下子想到了什么。 “秘籍？什么秘籍？” 他走到李浩旁边问了一句。 李浩嘿嘿一笑，“就是最火的联盟游戏啊，我在网上买的，英雄技能克制什么的整理得可详细了，咱们照着这个打，绝对能赢。” 陆宇了然，这李浩也是他的客户之一。 “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我不爱玩游戏。” 选择了拒绝的陆宇表示以后会回请，便要回宿舍。 李浩的一声“没劲”传过来，陆宇脚步不停，继续向前走。 曾经的小罗，就是在舍友一口一句“我们都是大学生”“我们以后绝对会好找工作”“大三再努力就是了”之类的话里迷失了自我。 身后，陈昭林的声音传了过来。 “小明，等等我，我也回去。” 陆宇停下，随后发现陈昭林没有跟着李浩去网吧，而刘小鹏却跟着一起去了。 “咱们回去吧，明天还有班会呢。” 回到宿舍，陆宇收拾了一下准备上床睡觉。 但是他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对劲。 这股不对劲的蠢蠢欲动在他选择了拒绝李浩的时候，就开始一点一点的涌现。 起来去了一下厕所，他便坐在自己的桌子上陷入了沉思。 难道是小罗在心理上还是想去的吗？ 陆宇随手从桌子上抽出来一本书。 “小明，这么晚了你还在努力啊？” 与李浩的床挨着的陈昭林听见了陆宇的动静，不由地从床上探出头来说了一句。 “我就是睡不着，下来坐坐。” “我也睡不着。” 陈昭林声音很憨厚。 “你说，李浩以后会不会经常请客，我生活费少，这要是他请一次我请一次的话，我的钱都不够花。” 他的声音不大，在安静的宿舍里，陆宇听得一清二楚。 “咱们回请一次，这事就到此为止了，我生活费也不宽裕。” 陆宇回应了一句。 “那，明天我们一起去上课吧。” “行啊，明天第一天上课，得早起，快睡吧。” 走廊里的声音也慢慢安静下来，李浩和刘小鹏还没回来。 陆宇强行按下心中的那点蠢蠢欲动，也沉沉睡去。 经过了三个月的修整，高中的那点生物钟早就不复存在。 陆宇被闹钟叫醒后，坐在床上清醒了片刻之后才看向陈昭林那边。 陈昭林似乎早就起床了，陆宇回来的时候，就见陈昭林提了两壶热水回来。 “我看你还睡着，就没叫你。” “热水，洗洗头，今天第一天去教室，这个头怎么也得洗。” 陆宇忍不住想笑，这出门洗头的礼节不但女生有，男生里面也存在啊。 两人洗漱完毕，要去食堂的时候，李浩和刘小鹏终于回来了。 两人脸上难掩疲惫之色，见陆宇他们要出门，李浩冲陆宇摆了摆手。 “我电话知道吧，半个小时之后给我打个电话。” 陆宇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他将自己的闹钟调好时间，放在了李浩的床头。 “半个小时之后的闹钟，万一我看不见时间再耽误了你起床。” 李浩直接爬到了床上，“行，谢了啊。” 陆宇没说话，与陈昭林一起出了宿舍。 “这才第一天。” 陈昭林说了一句，就没有继续说下去。 陆宇没有搭话，他的思绪回到了小罗的记忆里。 那时候的走向与现在没什么两样。 只是小罗选择了跟着去撸串通宵。 并且在开课第一天的时候，在课堂上睡着了，被老师点了名。 小罗也是个叛逆不羁的，明明是自己的错误，还埋怨老师管得多。 尤其是还在当时舍友的影响下，开始逃课。 这一次，陆宇做了与小罗不一样的选择，走了与他不一样的路。 并且，陆宇走进教室坐下，看着面前正在调试大屏幕的老师。 这条路重要的不是选择，而是小罗的态度。 就算是没事出去玩玩游戏，吃吃饭，对于年轻人来说也不算什么罪过。 但是小罗的态度出了大问题。 自傲，不自律，摆烂。 这样的态度在很多人身上都是常见的，但是，仔细想想，这些人有几个是成功的？ 每一个成功的人身上必有的特质，那就是态度端正。 “欢迎同学们来到我们电子商务专业。” 简单的开场白之后，辅导员先开了第一场班会。 “我们班应该是24个人，今天只到了22个，还有两位同学没到，要不然我们点一下名吧。” 辅导员声音依旧是平和的，听不出来任何不满。 陆宇想了想，还是掏出了手机，在桌子底下偷偷给李浩打了一个电话。 连续打了三遍，依旧没有人接。 这时候，陈昭林凑过来小声说道：“我给小鹏打了，他也不接。” 大概两个人是睡得太沉了，什么都没听见。 点名很快结束，辅导员在本子上画了两个圈，随后问道：“跟这两名同学一个宿舍的有谁？” 陆宇和陈昭林无奈举手。 “你们回去说一声，让他们以后不要逃课了，今天这次就算了。” “大家应该知道，我们是专门培养大家的职业技能的一所学校，我们的管理没有高中那么严格，因为你们都已经是成年人，应该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起责任。” “我们也希望你们有充足的时间去充实自己，包括且不限于课堂。” 辅导员的话，是陆宇在上大学的时候，没有人跟他讲过的。 对自己负责，有充足的时间充实自己。 这一切，他从来都没有想到过。 “我突然觉得，我真是个头脑简单的人，怪不得我不如别人。” 陆宇心里深深感慨。 但是这些话，除了陆宇，似乎并没有几个人听进去。 辅导员微微叹息，继续开班会。 讲了一些纪律和课程相关，今天的班会便结束了。 “下午就是你们第一堂正式课程，希望大家按时到教室。” 陆宇知道辅导员意有所指。 “这才十点半，我们要不要在学校里转转，中午再回去把他们俩叫起来。” 陆宇的话得到了陈昭林的赞同。 校园里，到处洋溢着青春的气息。 但是细细看去，学生们还是不一样的。 就像曾经的小罗和现在陆宇，他们不一样。 第83章 被曲解的“挥霍青春” 午饭后，陆宇与陈昭林一起回了宿舍。 果然，李浩和刘小鹏还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两人进门的声音终于将他们吵醒。 “几点了，班会。” 刘小鹏突然坐了起来。 见陆宇他们回来，刘小鹏揉了一下眼睛，拿起手机按了一下。 “卧槽，浩子完了完了，十二点半了！” 李浩慢悠悠地坐起来，“你浩哥我好着呢，不就是没去开班会，怕什么。” 他暴躁地挠了挠头，下床。 陆宇没有说话，走到自己桌子旁边准备下午要用的书，等到两人都起床，洗漱完毕之后才开口。 “辅导员上午点名了，说上午的事情就这样了，希望你们下午准时去上课。” 李浩的脸色当即很难看。 “你们不会帮我们喊个到？” 陆宇对上李浩阴沉的脸，诧异地看他。 “班里一共就24个人，辅导员还数不过来？” 李浩滞了一滞，没好气地喊着刘小鹏。 “走了，吃饭。” 他们的身影走出宿舍楼，陈昭林才从阳台上探出来一个脑袋。 “我感觉李浩生气了。” 陆宇整理好书，爬到床上去躺下准备休息，闻言也只是笑了笑。 “我说的是实话吧，他生气也没理由啊。” 陆宇能感觉出来，李浩家里应该是个条件不错的，但是没道理他就得跟在他身边，事事都听他的。 下午的课两点准时开始，陆宇提前十分钟到达教室之后，挑了个前排坐下。 等了一会，他看见李浩和刘小鹏拿着书走了进来。 看了一眼教室里稀稀拉拉的二十几个人，李浩这才信了中午陆宇的话。 “到后面去啊。” 李浩跟陆宇打了声招呼。 陆宇却指了指他的身后，小声开口：“老师来了。” 来不及再说什么，李浩跑到后面坐好。 陆宇看过了课程表，大一的课程都是基础，这一学期他们的课都是电子商务基础概论，会计学，统计学，经济学，英语和计算机基础。 样数挺多，但是每一门课程每周只有两节课。 那讲课的速度就得提升，其余的都得靠着自己去消化。 这跟当时陆宇在大学里的时候差不多。 “这节课，是电子商务基础概论，咱们就先讲一下咱们这门课主要发展方向。” 陆宇认真听着，然后明白，在大二上学期的中期，他们就会分出来专业方向。 第一种是偏技术类，第二种是偏销售类，第三种是偏管理类。 针对选择方向不同，所学课程也会有调整，有不同的侧重点。 陆宇觉得按照自己的经验，可以去学偏技术类。 并且，销售经验和管理经验在实战中也可以继续学习，但是专业技能想要在工作中边做边学，就有些难度。 听完这堂课，陆宇便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晚上吃点什么？” 下课回到宿舍，李浩又开始约着晚上一起出去玩。 陆宇叹气。 “这样吧，今晚我请大家吃饭，以后我就吃食堂了。” 与其以后纠缠不清，还不如现在就讲明白。 “我们家庭一般，我不能天天在外面吃饭，吃食堂就很好。” “我也不能天天跟着浩子你蹭饭吃，你们家的钱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 “今晚就当我给大家赔罪，以后咱们该好好相处就好好相处，但是出去玩这些事，我就不参与了。” 他的话落音，陈昭林也跟着开口。 “那，那明晚我请大家吃吧，我跟罗春明差不多情况，我要是天天在外面玩，我生活费不够的。” 两人的话说得恳切，倒是让李浩一时之间无话可说。 “行吧行吧，既然你们要请，那咱们就去，以后出去玩就不喊你们了，但是咱们该是兄弟那还得是兄弟。” 陆宇笑着跟他碰了碰拳，“那当然。” 走在出校园的路上，陆宇看着跟刘小鹏打打闹闹的李浩，再回想一下曾经小罗的舍友。 他突然明白，其实除了自身，别人都不是障碍。 只要自己意志坚定，不会随波逐流，那么诱惑自己吃喝玩乐的人或者是事，就都不会成为障碍。 想通了这一点，陆宇觉得心头又明亮了不少。 “我看你今天上课坐前面，那什么，考试之前记得给我们找找重点啊。” 李浩喝了两瓶啤酒，拍着陆宇的肩膀说道。 陆宇应了一声，“好，不过你们也别逃课，万一被老师抓到就不好了。” 李浩嘿嘿一笑，嘴里嘟囔了一句什么。 陆宇没听清，也没往心里去。 吃完饭，李浩和刘小鹏又去了网吧，陆宇与陈昭林一起回了宿舍。 路上。 “我听见李浩那会说，要不是家里逼着，他才不来上学。” “我觉得，李浩家庭条件可能挺好的，不是我们这种家庭比得上的。” “小鹏看起来就是个普通家庭的孩子，天天这么混，不太好。” 陈昭林的话让陆宇一下子想起来小罗的舍友。 他曾经也劝说过小罗，让小罗不要总是荒废学业。 可惜小罗将人家的好心当成驴肝肺，还在心里埋怨人家多管闲事。 “有时间我们跟小鹏提一提。” 如果当时小罗听了舍友的话，也不至于像后来那样，走上彻底摆烂的人生。 “行，有时间我们跟他提一提。” 第三天陈昭林请了客之后，陆宇摸摸肚子，总觉得胖了一大圈。 好在，从这天往后，陆宇就过上了正常的生活。 他正常上课，去食堂，去图书馆，跟在老师身后问题目。 陈昭林平时总是沉默寡言，但是每天晚上回宿舍都要看一会书。 “我没考好，反正有机会，总得再往前走一走。” 陆宇晚上也跟着安静地看书，并且会特意保持安静，不打扰陈昭林。 李浩与刘小鹏有时候会赶在宿舍关门之前回来，有时候也会在外面通宵打游戏。 陆宇和陈昭林劝说了两人一次，李浩却是一脸无所谓。 “这有什么，年轻就得多玩，多放纵，等老了哪还能玩得起来啊。” “你们俩啊，真是浪费大好时光，不是有句话说了吗。” 李浩抽出来一根烟点燃，深深吸了一口。 “青春啊，就是用来挥霍的。” 陆宇觉得自己听到了一个大笑话。 这句话，被曲解成了这样吗？ 第84章 自己掌握的东西才是自己的 “浩子，这话我可得说两句，你别不爱听啊。” 陆宇忍不住接话。 “青春就是要挥霍，这个挥霍说的可不是让你浪费在吃喝玩乐上。” “人家是让咱们去拼搏，去尝试各种可能，好让自己知道自己的潜力到底有多大，能力到底有多高，自己的舞台有多广阔。” “我们可以承受这些尝试带来的失败、困顿，但是不能承受浪费时间带来的遗憾和后悔。” “啧啧啧。” 李浩听了，却是啧啧两声，随即嘿嘿一笑。 “不愧是要当学霸的人，说出来的话就是不一样，行了，别给我灌这些鸡汤了，我可不喝。” “小鹏，晚上继续啊，上次那几个队友还挺给力。” 刘小鹏看了陆宇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答应了下来。 陆宇低头，掩饰住心底的怒意。 明明都在犹豫了，刘小鹏为什么还要跟着去呢？ 这天下午没有课，李浩也难得没有招呼刘小鹏出门，陆宇和陈昭林见刘小鹏无所事事，便喊了他出去走走。 “小鹏，咱都是普通人家，你说你现在不学习，毕业以后怎么办？” “就是啊，还有一个多月就是期末考试了，你看你连书都没看过，你就不怕挂科啊。” 陈昭林也跟着开口。 刘小鹏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过了一会才说：“我就是不知道怎么开口拒绝。” “你想把时间用来做什么，就怎么说，不要用自己的前途开玩笑。” “你说，咱们来到这所学校，不就是冲着他是专业教授技术，掌握点一技之长，以后好好生活的吗？” “现在这样，你说毕业后就算有企业要咱，咱们进去了什么都不会，人家真的留着咱在里面干什么？” 陆宇这话说得真的是发自肺腑，刘小鹏听完，便点了点头。 “小明，林子，你们俩说得对，我不能再颓废下去了。” “今晚我就不出去了，我得学点什么。” 陆宇和陈昭林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李浩他们劝不动，那就劝劝刘小鹏这样也许能劝得动的吧。 他们俩转头去了图书馆。 没想到晚上回宿舍的时候，李浩还没走。 “罗春明，陈昭林，你俩怎么回事，小鹏跟我玩，你们看不惯是吧？” “当初我喊你们了，你们不来，这怪谁？” “现在你们就不让小鹏跟我玩？” 刘小鹏在李浩说话的时候，眼神躲躲闪闪的，压根不敢看陆宇他们。 陆宇把书放好，转身才说：“刘小鹏，我说过哪个字是不让你跟李浩玩了？” 他好心劝说，却被人曲解了意思，陆宇心里有些不高兴。 “你把我跟你说的话重复一下，就现在。” 李浩转头看了一眼刘小鹏，冷笑一声，什么都没说。 “我，我就是，我就是不知道怎么说。” 陆宇终于听见了刘小鹏的声音。 “所以你就曲解了我的意思？” 他没好气地开口。 陈昭林站在一边，觉得宿舍气氛有些尴尬，赶紧开口：“那个什么，小鹏性子内向，可能没说明白，浩子和小明也别生气了，就是咱们都是普普通通的孩子，既然来了学校最好还是学点东西是吧。” “浩子，也别总是出去通宵游戏，你看看你的黑眼圈，快赶上大熊猫了。” 他的话让宿舍中的气氛缓和了不少。 “浩子，你说，像咱们没钱没势的人，除了自己掌握生活下去的技能，还能怎么办？” 陆宇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想到了罗江和张秀娟。 在掌握了凉拌菜的秘方之前，他们也只能靠苦力养家生活。 而他自己的人生中，陆长远和冯金梅，靠的是年轻时候找好的门路，开店生活。 在实体经济没落的现状下，也是恨不得一个钢镚掰成两半花。 他与盛苗苗，除了应试技巧，没有别的技能。 所以在应试技巧被淘汰之后，他们一个靠保洁，一个靠小吃摊打工养家糊口。 在他们失业后，陆宇曾经无数次感慨，如果他有一项可以让他站住脚的技能，也不至于成为难就业大军中的一员。 李浩大概是想到了什么，摇了摇头。 “行了，我知道你们的想法了，小鹏，没事，跟我混，毕业我给你安排工作。” “咱俩玩了这么久，我什么情况你也该清楚点了吧？” 刘小鹏的眼睛立刻就亮了。 陆宇和陈昭林对视一眼，什么都没说。 “行了，到时候你们俩要是愿意，咱们同学一场，我照样可以帮你们。” “小鹏，现在放心了吧？” 刘小鹏咧着嘴直笑，“浩子，我就知道你是个仗义的，不过小明他们也是为了我们好，你别生气了。” 陆宇听着这话，心里还算是安慰了一点。 “我知道，小明，林子，你们俩啊放心就行了。” “你们就当好学生，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李浩腿搭在干干净净的桌子上，“以后你们有需要就开口。” 陆宇笑着应了一声，却知道自己不会跟他开口。 这一开口，小罗的任务便是遥遥无期。 陈昭林却是有些意动。 这天晚上，刘小鹏再次跟着李浩出去吃饭，陈昭林对着一页书看了半天，一动未动。 “小明，你说……” “我觉得不怎么样。” 陆宇直接打断。 “我还没说话。” 陈昭林无奈地笑着开口。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是不是以后可以去李浩家里的公司上班，可以不用这么努力了。” 陆宇面无表情地拿出来下学期要学的课程，提前开始了预习。 “陈昭林，别忘了你最开始跟我说的话，你到底想要什么？” “再说，你要一辈子都靠李浩吗？” “自己掌握的东西才是自己的，别人给的，只要别人想要收回，你还是什么都没有。” 陈昭林一时之间愣住了。 陆宇没有管他，转头自己继续看书。 与其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还不如紧紧抓在自己手里。 这天之后，陈昭林再也没有提过要李浩的话，他的生活像以前一样规律。 直到期末考试前夕。 陆宇挂断与家里的通话之后，就见陈昭林举着手机坐在椅子上，一脸的痛苦加茫然失措。 “怎么了？” 陆宇走过去，拍了拍他。 陈昭林木然转头，眼底似乎还有泪花。 “我家，出事了。” 第85章 被家人遗忘的崽儿 “我要请假回家。” “对，订车票。” 陈昭林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就要给辅导员打电话。 陆宇见他已经慌乱的不知道要做什么好，赶紧拉住他。 “你先问问是什么情况了，不要自己乱了阵脚。” 被陆宇拉住后，陈昭林搓了搓脸。 “我爸在外面打工的时候，从手脚架上掉下来了，具体什么情况我还没问。” 陆宇记起来，陈昭林家距离省会不远。 “你们家距离省会不算远吧，要是送医院，是不是会往省会医院送？” “这都半夜了，你现在回家没车票了不说，你要是回去了你爸再来了省会，白耽误时间。” 陈昭林在陆宇的分析下，终于镇定了下来。 “你说得对，说得对。” 他哆嗦着手拨通了他妈妈的手机。 “你不要着急回家，我们正在往省会第一医院赶，你爸爸问题不大，放心啊。” 电话里隐隐约约传来了女人略显焦躁的声音。 陈昭林却是松了一口气。 “幸亏你提醒我，要不然我真的浪费时间。” 陈昭林爬起来穿好棉服，“我今晚去医院等着，明天我会找辅导员请假。” 陆宇想了一下，把口袋里的钱都给了他。 “拿着，万一用到什么的。” 这一幕恰好被推门而入的李浩看见。 “怎么回事，林子没钱吃饭了？” 陆宇心中闪过一个念头，但是他没直接说。 不是他的家长，他开口总是不合适的。 “我爸爸受伤了，说是要送到省会第一医院，我得去看看。” 李浩眉头一皱，“你等会，这个你拿着。” 他转身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百元钞票。 “要是缺钱跟我说，别的我帮不上，借你点钱还是可以的。” 陈昭林这一次没有拒绝，他点清了陆宇和李浩借给他的钱，当着他们的面记在了本子上。 两人都没有拒绝。 亲兄弟明算账，更何况他们还都只是学生，只是舍友。 陈昭林急匆匆地离开之后，宿舍里的三个人也没了打闹的兴致，各自安静睡了。 临近期末考，一直都吊儿郎当的李浩也开始了埋头苦读。 陆宇帮着他们划了课堂上老师讲的重点，在他们背诵的过程中，他突然发现李浩这个家伙还挺聪明。 他很懂得举一反三，几乎是一点就通。 想到他们家是开公司的，陆宇不禁摇头，家庭环境的熏陶是很重要的。 相比之下，刘小鹏就稍微差了一点，但是胜在记忆力好。 陈昭林请了两天假，第三天便回了学校，他看着有些疲惫，但是精神还不错。 回来后，他就把钱都还给了两人。 “我爸双脚粉碎性骨折，别的没怎么受伤，就是后续需要一段时间的修养。” “谢谢你们。” 他朝着宿舍里的几个人鞠了一躬。 陆宇赶紧把他拉起来。 “你这就过分了啊，别的忙我们也帮不上。” “快来，我把这几天你落下的课给你补补。” 陈昭林洗了一把脸，坐下就开始照着陆宇的笔记看自己没听到的课程。 他一直都没好意思说，他还想拿奖学金的。 他们家，家庭条件不是很好，但是也没到了要拿助学金的地步，他便将目光投向了奖学金。 罗春明是比他强，但是别人都不如他，他还是有把握能拿到二等奖学金，听说有三千块钱。 有了这些，他下个学期的生活费就有着落了。 考试周终于结束。 临近放假，宿舍四个人决定一起出去吃个饭。 “林子，你寒假打工吗，我们家那边寒假需要不少寒假工。” 李浩夹了一筷子涮羊肉，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地问着。 陈昭林眼睛一亮。 “我想打工，但是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李浩扑哧一声就笑了。 “行了，别说那些客气话，我一会给你问问，哪边工作工资高一点。” 陈昭林点头，随即又开口：“工作累一点没关系的，你不要帮我搞特殊。” 陆宇明显看出来，李浩在听见这句话的时候，脸色好看了很多。 “那行，放假前我给你回复。” “小明，你来吗？” 李浩看向陆宇。 陆宇想了一下自家的小店，罗江和张秀娟每逢过年的时候也很忙。 很多人都愿意去买料包，过年的时候不管是自家吃还是来亲戚朋友，顺手拌了就是一道菜。 “我就不留下了，我家里过年这一阵应该也挺忙的。” 李浩自然不会勉强。 “那就林子和小鹏去打工了，我跟我叔说一声，让他给安排安排。” 他起身出去打电话的时候，陆宇还是没忍住，提醒了两人一下。 “去李浩家里打工，咱可得好好干，别让浩子丢了脸，以后在一个宿舍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陈昭林一脸理所当然。 刘小鹏愣了一下，似乎想明白了什么。 “我记住了。” 寒假回家的时候，只有陆宇一个人踏上了回程的车。 陈昭林和刘小鹏都去了李浩家的公司打工。 不一样的是，陈昭林去了超市做食品促销，年底超市格外忙，食品类又是大家都需要买的，工资比着别的岗位要高。 刘小鹏没有做这么累的工作，他的本意也不是为了多赚钱。 他只想抱好李浩的大腿。 陆宇回家之前，没有跟家里人打招呼。 他直接去了凉菜铺子，结果却发现铺子大门紧锁，招牌都不见了。 陆宇心跳猛然加速了几分。 “叔，我家店怎么关了？” 陆宇转身就进了旁边熟悉的一家店里问道。 正在忙着处理鸡鸭的大叔抬头看了一眼陆宇，脸上也是纳闷极了。 “你们家店搬家了，你不知道？” 陆宇突然想起来曾经在网上看到过的段子。 大学生回家发现打不开家门，敲门后才知道家里卖了房子搬家了。 他现在就是那个被家人遗忘的崽儿吗？ 无奈之下，陆宇掏出手机，给罗江打了个电话。 罗江那边听起来很忙，电话那边有不少人在点菜的声音。 “爸，我们家的店搬了？” 陆宇直截了当开口问道。 “啊对对对，”罗江在电话那边完全没听出来什么不对劲，“早搬了，你有事吗儿子，没事我先挂了，店里忙着呢。” 电话瞬间挂断，连新地址都不知道的陆宇：？？？ 第86章 奖学金 新店的地址是处理鸡鸭的大叔忍着笑告诉陆宇的。 他们家的新店就在隔了一条街的地方。 相隔不远，但是已经不是原先那个挤得不行的小店了。 这是新建起来的二层沿街房，玻璃窗擦得铮明瓦亮，罗江和张秀娟穿着干净的工作服在柜台后面忙碌着。 整个店面似乎提升了好几个档次。 愿意来买东西的人看着也变多了。 排队的人从店里面排到了门口外面。 味道征服了这些人的味觉之后，就算是冬天，他们也爱吃这一口。 陆宇笑了笑，刚要往里走，却发现张秀娟身前的餐盘中，多了不少卤味。 这是上了新产品了啊。 陆宇推门走了进去，将行李放在楼梯后的拐角处，罗江根本没看明白是谁，开口就拦。 “哎，这个小青年，里面不能去啊。” 排队的人群中有熟悉的人听着他的话就笑了。 “老罗，你这开了新店了，连儿子都不认了啊。” 罗江闻言，这才抬头朝着一脸郁闷的陆宇看过去。 “哟，儿子回来了，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罗江的声音中明显增加了浓浓的欣喜。 张秀娟想要扔下手里的活，但是抬头看看后面排队的人，只能继续拌菜。 “就是，回来说一声，让你爸去接你啊。” 陆宇放好行李，洗了手站在一边，有些幽怨。 “提前说了，怎么能知道你们给我准备了这么大一个惊喜？” 这话说出口，有熟人就开始好奇地问：“哟，你爸妈准备了什么惊喜，看起来怎么不太高兴？” 陆宇叹气，“我都不知道我们家店搬了，一路打听过来的，我哪能不高兴啊。” 店里的气氛顿时热闹了起来。 “哈哈哈哈老罗，你这事就办得不地道了啊，搬家也不跟儿子说一声。” “哪能哪能，我就是觉得他在学校，这么远也不能回来是不是。” 罗江笑得有些不好意思。 “那什么，你快上楼休息休息，一会忙完了再说啊儿子。” 陆宇听见说上楼休息，心里一下明白了。 大概是因为他已经上大学了，家里那套住宅房卖掉，换了现在的沿街房。 毕竟家里那套住宅，小学初中都很近，而且都是这里比较好的学校。 只怪小罗不争气罢了。 陆宇见现在他也帮不上什么忙，便提着行李上了楼。 这座沿街房一层大概有五十平左右。 楼上除了洗手间，就只有一大一小两间卧室和外面一个小小的客厅。 陆宇顺着卧室开着的门往里看了一眼。 果然，按照里面摆放的东西和布置，陆宇的房间又是那间大的。 他摇摇头，将行李拿出来收拾好。 楼下拌料的香味不断传上来。 陆宇坐在客厅的小沙发上，闭着眼睛思考这半年来的变化。 小罗本身，离开了本科大学，进入了职业学校。 而老罗两口子，也换掉了房子，买了门店，将凉菜生意发扬开来。 重要的是，他们两个人看起来就像年轻了好几岁一样，特别有干劲。 这也算是他的到来带来的一系列连锁反应吧。 正想着，他的电话响了。 拿出来一看，发现是李浩。 “喂，浩子，怎么了？” 李浩那边听着吵吵嚷嚷的，“没事，你不是回家吗，就问问你到了吗？” 陆宇不禁笑了笑，“到了，放心吧。” 李浩这个家伙，看着玩世不恭，一点都不正儿八经上学，但是为人还不算坏。 “跟你说，成绩出来了，你快上去看看。” 陆宇闻言，立刻起身打开电脑。 “这么快，我还以为得等到年后才出呢。” “你怎么样，几等奖学金？” 陆宇本来只是开玩笑一般的问问，没想到李浩立刻骄傲了起来。 “三等，怎么样，我聪不聪明？” 这个回答真的是出乎陆宇的意料之外的。 “你可真是厉害。” 两人说笑了几句，李浩接着说道：“我还帮林子和小鹏也查过了，小鹏这家伙，没奖学金，但是也没挂科，这就不错了。” “再就是林子，林子这次可是二等奖学金呢，你快看看你的。” 听着李浩的催促，陆宇也打开了自己的后台。 看到自己的成绩和后面的备注时，陆宇不禁笑弯了眼睛。 “看来，咱们宿舍是要涵盖一二三等奖学金了。” 李浩却不惊讶。 “我预料之中的事，你知道吗，你教育我的样子，跟我爸差不多。” “他就是干什么事都得干到最好，所以，你肯定跟我家老头子一样，拿奖学金也得拿最高。” 李浩在电话那边嘿嘿直笑。 陆宇笑着摇摇头，心里却是感慨不已。 他都将近四十的年纪了，又是一直在教育行业里转悠，所以对于这些东西，他学起来都很快。 并且，看见不好好努力的年轻人就想要说教两句，这都成了条件反射了。 “行了，你快忙吧，明年回学校，我们再聊。” 电话那边似乎有人叫了李浩一声，他应了一下，挂断了电话。 陆宇想了想，给陈昭林发了一条“恭喜”。 又给刘小鹏发了条信息，“继续努力”。 陈昭林一直没有回信，刘小鹏的信息反倒是来的很快。 “收到，罗老师。” 过了午饭的时间，罗江和张秀娟就忙完了。 张秀娟站在楼梯口叫陆宇下来吃饭，罗江则是在收拾不锈钢案桌。 陆宇下来之后，直接挽了袖子上前帮着罗江收拾。 “你也没说什么时候回来，咱们就先这么凑合着吃点吧。” 桌子上，是陆宇爱吃的几样菜，被拌料拌好了之后，每一根菜叶上都散发出来勾人的香味。 旁边摆着张秀娟留下的几样卤味。 陆宇闻着这个味道，就已经迫不及待。 食堂里的饭菜也还好，但是比起来家里，总是差了点。 罗江和张秀娟含笑看着陆宇狼吞虎咽。 解了馋之后，陆宇才笑着开口。 “刚才我查了查成绩，我今年拿了一等奖学金，下个学期你们就不用给我生活费了。” 罗江和张秀娟眼中的惊喜是掩饰不住的。 “好，好，儿子是真的出息了，出息了。” “生活费还是要给的，那个奖学金你自己攒着吧，只要不做什么不该做的事，你自由支配。” 陆宇没有推辞。 有了这笔奖学金，陆宇计划已久的事情，应该可以提上日程了。 第87章 合伙人 陆宇的计划在这半年的筹划之下，已经有了雏形。 他想尝试着继续把网店做起来。 有了这三千块奖学金作为启动资金，陆宇觉得，是时候了。 寒假他除了在家帮忙，就在筹划自己的网店。 网店不用像实体店一样，需要有人在店里看着，只要每天抽出时间来去包装发货就行，但是也需要有个地方存放要卖出去的货物。 这就需要一个单独的房间。 他想了一会，去省会贴吧里看了看，想要找一个合适的地方。 找了半天，还真发现了好几个出租的地方。 他选了几个位置距离学校稍微近一点，面积不算大的。 距离学校开学还有十几天，陆宇生怕合适的地方被人租走，便给李浩打了电话。 “浩子，我想租个仓库，你方不方便帮我去看看？” 李浩似乎是刚睡醒，声音还有点迷迷瞪瞪的。 “仓库，什么仓库，我家有的是仓库。” 陆宇沉默片刻，“那什么，我想租个仓库，开学用。” 有些差距确实是天生就有。 李浩那边传了一阵水声，他的声音的清醒了起来。 “租什么租，我这里就有，离着学校也不远，你先用。” “对了，你干什么用？” 陆宇没有瞒着李浩，这事也瞒不住。 “我有个网店，我想这个学期的时候继续做起来。” 说起来做生意，李浩似乎也感兴趣起来。 “你想好卖什么东西了吗？” 陆宇倚在被子上，晒着暖暖的阳光。 “想好了，男装，不同于市面上的男装。” “什么叫不同于市面上的男装？” 李浩的问题紧接着过来。 “你有地方做吗，联系了工厂了吗？” 陆宇缓缓开口。 “现在网上的服装店铺好看的都是女装，男装也有，很少。” “并且，都是市面上的那些普普通通的款式，质量也一般。” “我就想要占据这块市场。” 男人，尤其是年轻的小伙子，也想要帅气好看而且便宜的衣服。 李浩又是一阵沉默。 “小明，要不要合伙人？” “既然要做，那咱们就大张旗鼓地去做，率先将这块市场占为己有。” “你自己去做这件事，应该也只是小打小闹，但是加上我就不一样了，从仓库到货源，我都可以帮你用最小的代价得到。” 这是陆宇第一次见到李浩有这么严肃正经的一面。 说实话，他还有点不太适应。 “这么快，你就想好了？” 李浩在电话那边笑了笑。 “要不是我家里人逼着我去上大学，我早就出去开店了，对我而言，做生意是热爱，这事啊，比着学习什么的，要有趣得多。” “上一个学期，我天天玩，就是因为有点生气，因为我家里人逼着我关了我新开起来的奶茶店让我去学校，就算是我在叛逆吧。” 陆宇有点不理解，“奶茶店和上学不冲突，你一边上学，一边雇人在店里看着就是了。” 李浩沉默了一下，转了话题。 “要不要提前来几天，我们讨论一下？” 陆宇也识趣地不再去提先前的话题，“行，我看看提前一个周过去，不知道宿舍能不能住。” 李浩嘿嘿一笑，“住什么宿舍，我给你找地方住，你人来就好，这几天你也想想我们怎么分工，我能告诉你的是，仓库，电脑，服装加工厂，我这边都有。” 陆宇应了一声，表示自己已经知道，约定了见面的时间，便挂断了电话。 “爸妈，我想提前回学校一个周。” 吃饭的时候，陆宇提出了这件事。 张秀娟眼前一亮，“儿子，什么情况，跟你说爸妈不是不开明，你要是找了女朋友只管去跟人家好好相处，就是要注意分寸知道吗，不行妈再给你加点生活费。” 陆宇咧了咧嘴，脸上的肌肉抖动了两下。 “想哪去了，我舍友想开个店，让我们去帮帮忙，以后说不定我自己就能挣生活费了。” 张秀娟眼里的亮光肉眼可见地消失。 “家里倒是也不缺你的生活费，你愿意去就去吧。” 陆宇笑着摇摇头，“着急找女朋友干什么。” 他突然想起来了盛苗苗。 这个时候的盛苗苗已经大学毕业，也不知道现在的她是不是像照片里那样青涩稚嫩。 按照约定好的时间，陆宇到了省会，找到了李浩留给他的地址。 这是一个居民小区，就在学校后面，十分方便。 敲门后，李浩打开了门，见到李浩的样子，陆宇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这是干嘛了，这上半张脸白的，登个戏台子都行。” 李浩无奈地摇了摇头，大概是想把脸上的白色粉末都甩下来。 “你先进来吧，我在收拾墙面，没想到这墙粉掉了我一脸。” 看着地上扔着的那个白白的口罩，再看看屋里天花板上有一块被铲掉的墙皮，陆宇更加不解了。 “这天花板怎么了，你铲它干什么？” 李浩已经去了洗手间洗脸，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你先看看这里怎么样，三室两厅，这个客厅餐厅之间的隔断我已经拆了，当个仓库没问题吧？” 陆宇目测这个房子得有一百三四十平，客餐厅加起来得有五十平左右，算是很宽敞的地方了。 “这三个房间，可以拿出来一个作为工作室，要是生意红火了，我们可以直接住在这一间，床我都定好了，没问题的话今天就能到。” “这样剩下一个房间，也可以当成仓库。” 李浩安排得井井有条。 “至于工厂，等我们商议好，我就带你去厂里看。” 陆宇心里对这个地方是很满意的。 “李浩，我制定了一份合作计划，你要不要看看？” 他从书包里拿出来本子，递了过去。 李浩接过打开，陆宇便站在旁边，开始一条一条地讲解。 “你主要负责与外面的联系，我负责看管店铺，店铺就用我以前那个，也算是有点等级了。” “因为场地是你出的，工厂也是你联系的，我们的收入在扣除成本后，五五分成，你能接受吗？” 李浩表示自己无所谓。 “我也不是为了挣钱，我就是想要享受这个忙碌又有收获的过程。” “小明，你放心，我肯定不会吊儿郎当地对待我们的店。” 两人坐下，针对着条条规划又做了细化之后，这才一起出门吃午饭。 “小明，我愿意跟你一起做，是因为我觉得，你值得相信。” 第88章 协议签订 “你身上有一种很沉稳的感觉，让我觉得，你做事一定不会半途而废。” “要是你跟刘小鹏一样，天天就知道跟在我后面一起玩，你要是说想开个店，我肯定不会跟你一起做。” 陆宇夹了一筷子菜，笑着摇头。 他沉稳一些，也是应该的。 吃饭的时候，李浩又恢复了几分平时的吊儿郎当。 他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动作嚣张地往嘴里扔着花生米，“跟你说啊，我大小看人就准，我就看好你了，当时在宿舍，跟你闹口角那些事，你可别在意啊。” 陆宇举起茶水。 “闹什么口角，我怎么没记得，兄弟之间打打闹闹不是很正常吗？” 李浩紧接着就笑了。 “你说得对，兄弟之间打打闹闹的，太正常了。” 吃完午饭，李浩定的床也到了。 一米二的单人床在房间里摆了四张。 “出来了怎么还是宿舍那味？” 他皱着眉头看了一会，摇摇头。 “算了，就这样吧。” 陆宇一看这四张床，四台电脑，就猜到了他的打算。 “你是想着要是以后需要人，就让林子和小鹏来吗？” 李浩看着一脸无所谓，实际上语气十分认真。 “我是觉得吧，以后做大了反正也是得雇人，还不如用自己人。” “也行，我没什么意见，这些事……” 陆宇的话被打断，李浩继续开口。 “我会跟你商量着来。” 两人同时停顿，最后又同时笑了。 “行，那就商量着来。” 这对于陆宇来说，看似多了一些麻烦事，他不能自己做决定，不能说做什么就做什么。 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李浩的参与，无疑为陆宇提供了更宽广的平台，更平坦的道路。 下午，两人去李浩介绍的工厂看了一下产品。 “花样如果你那边有的话，可以拿过来做一做试试，他们这边有设计师，可以按照我们的要求设计。” 李浩看着对这家工厂信心满满。 “这是我哥哥的工厂，绝对信得过，你放心就行。” 陆宇发现，说到自己哥哥的时候，李浩眼底是他从未见过的崇拜。 “你哥哥一定很厉害。” “那当然，他现在在国外，等他回来，就直接继承家业，让我们李家更上一层楼了。” 陆宇在李浩的带领下，来到了一间办公室，见到了等在那里的一名陌生男人。 “这是杜律师，我们一会把我们之间的合作重新拟定协议，让杜律师起草合同，省得以后有什么掰扯不清的地方。” 这事正中陆宇下怀。 他也想这么做，但是一直不知道怎么开口。 要是店铺一直不温不火也就罢了。 但是万一呢。 万一哪一天店铺火了，陆宇不能保证他与李浩的关系还能像现在这么纯粹。 律师很专业，一条一条的记下来两人的职责和收入划分，很快做出来了一份合同，最后一条一条的讲解给两人听。 陆宇听着没什么问题，李浩也不着急，将打印出来的三份合同给了陆宇。 “开学的时候我们再正式签署吧。” 陆宇明白，李浩这是给他时间让他去验证合同的合理性。 他接了过来，打算一会寄到老高那里去，让师母帮着看看。 过年的时候他去拜访老高和刘洪达，两个人还都在亲切地问他，有没有准备今年的高考。 这让陆宇给老高打电话的时候有些紧张。 好在，老高听说陆宇要与同学一起开店之后，只问了靠谱不靠谱，别的倒是没多说什么。 老高的爱人在接过了电话之后，得知陆宇还没有寄出来合同，直接给了陆宇一个邮箱，让他扫描后发送到邮箱里就行。 陆宇找到了文印店，将扫描件发送出去的十五分钟之后，电话响了。 “没什么问题，对方请的律师也很专业，你直接用就行。” “你老师让我转告你，上大学的最终目的也是为了能更好地生活，赚钱，你在不耽误学习的情况下要是能把店做得更好，也没必要非得在高考这条路上耗到底。” 陆宇心头一阵激动。 “谢谢师母，也谢谢老师的关心，我明白的。” 电话挂断，陆宇直接找到了李浩，签订了合同。 合同一式三份，两人各执一份，还有一份在律师那边存档。 “关于服装设计，我有了一点想法，一会我跟你讨论讨论？” 李浩刚把房间里自己的被子都铺好，闻言有点兴奋。 “你还会设计服装？” 陆宇摸摸后脑勺，“我不会啊，就是在款式和花样上有点想法。” “我是觉得，现在市面上的男装，都是很普通的那种，样式基本都是一样的，没有什么花样。” “没有风格，没有特点，就是满大街都一样的东西。” 陆宇说到这里，想起来十年后的男装。 虽然还是没有女装那么花样繁多，但是起码都有了能好好选择的余地。 “你说得对，我出去买衣服，要么就是很贵的品牌店，要么就得穿烂大街的东西。” “但是真正说起来，那就都那样吧。” “我们要是做出来个性，做出来特点，价格也不要太贵，很多年轻人都是可以接受的。” 陆宇点头，无比赞同李浩的回答。 “但是很多设计方面的问题我们都不懂，所以只能提出来一些想法，剩下的交给设计师。” “这里是我的一点想法，但是浩子，话我得说在前面，咱们的想法和设计一定不能流传出去。” “后期大家见到了模仿是一回事，在上市之前，咱们的东西绝对不能展现在别人面前。” 李浩一下子就想通了其中的关窍。 “你想的很周到，我一会让律师起草保密协议。” 听到这里，陆宇不禁对李浩的家好奇了起来。 他开玩笑一般开口。 “浩子，你家看来是真的很厉害啊，动不动的都要律师起草协议。” 话落音，陆宇就看见李浩笑容有些僵硬。 “吃过亏了，没办法。” “你也别怪我认真，吃过的亏，就得印进骨子里，才能好好长记性。” “我说要给小鹏安排工作也是认真的，跟着我混的，我一定会照顾好他。” 第89章 外行人不要随便插言 “可是浩子，你有没有想过，小鹏不可能依附着你过这一辈子。” “毕业后你可以给他安排工作，但是你能教会他技能吗，万一，我是说万一，小鹏觉得跟你关系好，想要在你家公司里混日子，你管还是不管？” “要是小鹏以后遇见了机会，却因为知识储备不够，错过了这个机会，他会不会怨你？” 李浩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是我想错了。” “我肯定是没有这个能力去保全一个人的一生，我一直觉得，最后我帮他找好工作就可以了，后面的事情，我根本没想过。” 陆宇思绪在此刻也跟着飞远。 他大学毕业后在当地一家国企工作。 当时的领导就很喜欢带着他的一个同事参加各种活动。 年轻人都喜欢玩，陆宇曾经还很嫉妒同事每天活跃在各种赛场，社交场合。 而他却只能在办公室里处理各种数据表格，天天加班。 负面情绪曾经萦绕在他的心头，让他对自己的工作充满了厌恶。 在半年后的一次职务调整之中，陆宇却意识到了，这也不是什么好事。 因为对于职务需求的技能，那个同事什么都不会。 最后他被安排到了一个清闲，工资低，也再也没有晋升机会的职位上去。 陆宇在这一次调整之中，到了一个关键岗位，工资也翻了倍。 这时候的他，才真正意识到在工作中，除了关系，后台重要，自己的能力也很重要。 自己的能力啊。 陆宇轻叹一声。 小罗的屡次失败，不就是因为自己没能力吗？ “不过，这个学期开始我就要认真上课，好好开店，也没时间带着小鹏出去玩了。” 李浩很快又恢复如常，笑着开口。 陆宇接过李浩扔过来的崭新被褥，“谢了啊。” 李浩笑着摇头，“谢什么，我还得谢你，带给我一个机会。” “对了，要是我们要从新衣服开始做起，店铺开张可能不会太早。” “设计图样，打板，批量生产这些都需要时间。” “大概需要多久？” 陆宇并不了解这些，开口问道。 “明天我们去找设计师谈谈吧，我也不清楚。” 李浩铺好被子，想了想又说道：“一会我约个人来换锁，钥匙稍后再给你。” “换锁？” 陆宇有些不理解。 “你放心，房子是我的，但是我有那么几个朋友喜欢过来，以后这里是我们的店，那肯定不能让人随便来。” “我会跟他们说，但是也要以防万一，他们，可不是什么听话的主。” 陆宇想到后来在网络上看到的一些比较肆意的富二代，觉得李浩说得很对。 “那行，到时候你记得给我一把钥匙就行。” 他说着，把自己的床铺好。 两人不约而同地按照宿舍里的位置选择了自己的床。 “我去买点生活用品，晚上你想吃点什么，我顺道带回来。” 李浩摇摇头，“晚上我得回家一趟，换锁的人马上就要到了，你等一会再去买东西吧。” 门锁顺利换掉，李浩给了陆宇一把钥匙，便直接回了家。 陆宇去了最近的超市买完生活用品，又买了一点现成的菜回去吃。 晚上，他打开电脑，一边回想着曾经那些流行元素，一边浏览着最新新闻。 门外却传来了砸门的声音。 陆宇心里一惊，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他先给李浩打了个电话，李浩却没有接。 陆宇只能拿起角落里的一根棒球棍，悄悄走到门口。 这房子的房产证上，确实是李浩的名字。 难道说这就是李浩说的那几个朋友？ “妈的，李浩这个家伙，还真换了锁？” 门外传来的醉醺醺的说话声证实了陆宇的猜想。 “人家不是说了，这房子人家用，你非得来，行了快走吧。” 旁边有人劝说了几句。 先前醉醺醺的声音却是猛然大了起来。 “用？用什么用，他有那么个妈这辈子他都别想干别的，他妈说让他住，他敢拿出去用？” “行了吧你，少说几句，要不是你去年把他开奶茶店那事说漏了嘴，他用得着过得这么难？” 这话的信息量有点大，陆宇摸着下巴没出声，门外骂骂咧咧了几句，随即声音远去。 陆宇透过猫眼看了一眼，确定人都走了，这才回到卧室。 李浩这小子的日子看起来不好过啊。 不过好在房子是李浩的，他也成年了，他妈倒是不能给他把房子卖了。 正想着，李浩的电话打了回来。 “喂，小明。” 他的声音有些低沉，周围也很安静，陆宇不知道为什么，就从他的话里听出来了难过。 “那什么，刚才好像你有朋友过来了，我还没来得及开门，他们又走了。” 陆宇隐去了他们的对话。 “没事，我会再跟他们说一声的，要是遇上了，你就说你租了我的房就行。” 想起来他们的对话，陆宇应了一声。 挂断电话之后，陆宇便又接到了陈昭林的电话。 “小明，假期过得怎么样？” 陈昭林的声音听起来很高兴，与刚才李浩的状态完全不一样。 “我回学校了，现在在浩子这边住着。” 电话那边的声音停顿了几秒。 再开口的时候，陆宇就听出来了陈昭林的变化。 “哦，那挺好的，我年前在他家店里打工，也挣了不少钱，这半年的生活费都够花了。” 这变化虽然不太明显，但是陆宇还是听出来了。 “林子，你要提前回来吗？” 他转移了话题。 陈昭林笑了笑，声音恢复到了最初的状态。 “我不提前回去了，我不好去李浩那边借宿的。” 陆宇觉得这话有点不对劲，刚要开口，就听见陈昭林的家人在叫他。 “不跟你说了，我有点事。” 挂断电话之后，陆宇犹豫了一下，还是给陈昭林发了一条信息。 “回来帮你接风，顺便有事跟你商量。” 他没有等到回复。 第二天，他与李浩一起去了服装厂，见到了设计师。 “这是我的一些想法，我想把他们融入到服装里，做出一些亮点来。” 陆宇将自己准备了半晚上的设计亮点递了过去。 设计师接过本子，看了一会，抬头。 “外行人请不要在设计这方面插言可以吗？” 第90章 国潮醒狮 陆宇的手顿在了半空。 李浩直接伸手，将陆宇的本子夺了回来。 “行，你是内行，明天我要看到有亮点，不一样的男装。” 李浩的话落音，设计师却是翻了个白眼。 “小少爷，你懂不懂什么叫设计，这是需要灵感的。” “像你这样张口就来，就是在侮辱设计。” 李浩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难看了起来。 陆宇拉住了他，“平时厂子是谁在管？” 李浩深吸一口气，压住心底的怒火。 “我哥交给了我。” 他说完，掏出手机，抬头看向设计师。 “哥。” 电话接通的瞬间，陆宇注意到设计师的脸色变得有些发白。 简单的说明白了这里的情况之后，李浩停顿了一会，开口。 “好，扬声器我打开了，你说吧。” 沉稳的男声从电话那头传过来。 “jeff，我离开之前说过，你们要尊重我弟弟。” “既然你觉得我弟弟在侮辱你，那你就离开吧，记住我们签订过竞业协议，两年的补偿金厂里会按时发给你。” jeff大概是没有想到，李浩的哥哥真的会因为这件事解雇他。 “李总，我，我不是故意的，您再给我一次机会。” 他在这家厂里做设计师，工作轻松，月薪很高。 如果一旦离开，只有一半的月薪不说，凭他的能力，两年后去了别的公司，绝对不会像在这里一样得到重用。 “小少爷，您再给我一个机会。” “明天，我保证把最新设计给您看。” 陆宇心中微微叹息。 不管是他的人生还是秦建国的人生，他都没有接触过富二代这个人群。 现在看来，有钱有势的生活真的很爽。 也难怪那么多人都想要有钱，成为人上人。 在jeff认错之后，李浩就关闭了扬声器。 “我知道了。” 他对着手机应了一句之后，便看向jeff。 “明天我要看到有亮点的设计，要是看不到，你就可以走了。” jeff白着一张脸回了他自己的办公室。 陆宇不禁对着李浩竖起了大拇指。 “真有小少爷的那种气势。” 李浩勉强笑了笑，“什么小少爷，别听他们瞎叫。” “jeff的本领一般，我对他不抱什么希望，要不然我们自己试试？” 他很快收拾好情绪，看向陆宇。 陆宇早已经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那咱们自己试试，说不定还能出个爆款呢？” 理想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 两个人对设计一窍不通，最终还是看着白纸面面相觑。 最终，陆宇翻开了自己的小本本。 “要不然，再去给jeff施加点压力？” 他指着本子上的“国潮，戏剧”两个字，“主题咱们定，具体的让他来。” 李浩将这四个字写下来，起身去找了jeff。 “明天先看看什么情况，再决定下一步怎么走。” 陆宇没听见李浩回应，伸手拉了一把回来之后就有些发呆的李浩。 “怎么了？” “没事，我一会回家，你自己玩吧。” 陆宇没有多说什么，答应了之后由李浩送他回了小区，便站在小区门口目送李浩开车离开。 回到楼上，陆宇躺在床上。 李浩似乎有一个很强势的母亲，或许在控制，或许想要控制他的行为。 好在，他还有一个偏心他的哥哥。 而陆宇，却没有一个偏心自己的哥哥。 想到陆阳，陆宇笑着摇了摇头。 不抱希望的人，他已经不会再想起来就难过。 希望这一次回去，还是一瞬间，这样他就不会有什么意外，而盛苗苗也不会因此伤心难过。 自从上次在秦建国的人生中度过了二十多年，而回去之后发现只有一瞬间，陆宇在小罗的人生中便不再焦躁。 他认真地走着小罗的人生旅途的每一步。 认真地感受着小罗应该面对的每一个选择。 第二天，jeff的设计摆在了两人面前。 “我先做出来了图样，衣服的款式再缓一缓行吗？” jeff睁着一双满是血丝的眼睛，祈求地看着李浩。 李浩没有说话，目光落在面前的图样上。 威风凛凛的狮头眼神中放出慑人的光芒，似乎对一边的红色绣球势在必得。 陆宇惊诧地抬头看向jeff。 人不逼自己一把，永远不知道自己潜力有多大。 这句话在jeff身上得到了完美体现。 陆宇在后来十年见过不少新潮图样，此刻却还是被这一头狮子惊艳到了。 “小明，我有种预感。” 李浩在jeff离开后低声开口。 “光靠那头狮子，我们就已经赢了。” 陆宇心中佩服不已。 “你们家的设计师真的挺厉害的，先前大概就是没有哦发掘出来他的潜力，浩子，你可得把人留住了。” “对了，不知道这个图标我们能不能去申请专利。” 陆宇突然想起来各种抄袭事件。 专利在这个年代已经得到重视，但是却没有大规模被普及。 李浩愣了一下，随即开始掏手机。 “我找杜律师问问。” 得知答案是可以之后，李浩毫不犹豫请杜律师帮他们做这件事。 “杜律师是我哥哥的朋友，是信得过的人。” 他说了一句之后，就按照杜律师所说，将所有的材料准备好给他送了过去。 “你要不要去安慰一下设计师？” 直到下午，两人忙了个差不多，陆宇突然想起来可怜的jeff，提醒李浩。 李浩伸了个懒腰，“走吧，去看看。” jeff的办公室只有他一个人。 原本整洁的办公室里现在遍地是线稿。 饶是刚才两人已经见识过，再见的时候还是有点心惊。 jeff大概是通宵的缘故，现在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 李浩想了想，出门一趟，再回来的时候，jeff的手机也响了起来。 jeff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拿过手机，很快他双眼睁大，猛地坐起来。 手边的稿子被碰到，瞬间洒了一地。 “怎么突然多了两万块钱？” 他有些难以置信地问了一句。 “因为是你老板我给你发的啊。” 李浩凑过去，声音幽幽地开口。 jeff木然转头，看着李浩。 “这个图样我很满意，这是奖金。” 李浩再次开口。 陆宇站在一边，含笑看着愣呆呆jeff。 努力就会有收获，亘古不变。 第91章 误会 晚饭，李浩带着jeff和陆宇下了馆子。 “我得维系好与优秀员工之间的关系。” 李浩昨天与jeff还是剑张拔弩，今天就勾肩搭背好兄弟。 这转变看得陆宇也是叹为观止。 他就做不到这样。 他性子刚硬，在自己的人生时，要是对一个人有了坏印象，那是很久都改变不了的。 如果他处在李浩的位置，他觉得，今天他与jeff也做不到亲如兄弟这般。 难不成，这就是他不够成功的原因之一？ 不够圆滑，不通世故。 看似成熟，实际上心里还是那个固执己见的年轻人。 “来来来，今天干了这杯，咱们就不喝了，你回家好好休息，新的款式设计，一个周行不行？” 李浩举着酒杯，看着有点微醺的jeff，目光炯炯有神。 jeff立刻拍着胸脯保证，“当然，一个周之后，我把设计稿给你看。” “小少爷啊，要不是你逼我这一把，我还不知道我能这么厉害呢。” 这句话一出口，陆宇心头微微一紧。 李浩好像什么都没想到，拍着jeff的胳膊。 “我就知道你厉害，要不我也不能把我哥搬出来逼你。” “你放心，只要咱们这批衣服大卖，以后咱们兄弟俩什么你的我的，都好说。” 陆宇在桌子底下给李浩比了个“六”。 这大饼画的，陆宇觉得他隐隐约约在李浩身上看到了前领导的身影。 送了jeff回家，陆宇对李浩讲了他的担忧。 “jeff一旦发现了自己的潜力，会不会跳槽离开？” 李浩脸上写满了淡定。 “他不敢，一个是有竞业协议，说实话，这个竞业协议对于员工来说，并不值得推崇，但是对于我们做老板的来说，却是必不能少的。” 李浩说到这里，就没有继续下去。 作为学生的罗春明应该不懂，但是作为职场打工人许久的陆宇却明白这话里的含义。 “再一个，我哥帮过jeff，他有把柄在我哥手里。” “上次打电话的时候，看着jeff是怕失业，实际上，后面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 陆宇没有继续问下去。 只要jeff不会随便离职，带走了他们的创新点，就可以了。 至于李浩的想法，他们的确不是站在同一个高度上，思考问题的角度不一样，看到的事情也就不一样。 “只要jeff不走就行，别的就交给你了。” 他要学习的地方，还有很多呢。 醒狮的图样定下来之后，陆宇觉得心头亮堂了不少。 这几天，他与李浩基本都泡在jeff的办公室，一起商讨着衣服的款式。 陆宇提出来的一些建议让jeff对他刮目相看。 “前面我上来就否定你，是我的错。” 陆宇却是摇头，“你才是专业的，我只是有那么一点想法罢了。” 他的那点想法，都是根据后来出现的衣服款式发散思维想出来的。 准确地说，都不是他的自主创意。 所以陆宇提出来了一点模模糊糊的想法之后，便不再多说什么。 但是这一点想法，在三个人的头脑风暴之下，酝酿成了一项项不一样的作品。 “明天就开学了，我们先回学校住吧。” 开学前一天，陆宇收拾着东西，对着李浩说道。 李浩点头，“那当然，咱们这边还没开启，也不算忙，还是回学校住方便一些。” 他俩带着自己的行李回了宿舍，收拾了一下，陆宇便约着李浩一起去吃饭。 “对了，今天林子回来，我跟他说好给他接风，一会我们一起去吃饭。” 李浩答应了，但是在到学校门口等陈昭林的时候，他接到了一个电话，沉着脸回了家。 陆宇没有问什么，等到了陈昭林，两人嘻嘻哈哈回了宿舍放好东西，去了饭馆之后他便提起了这件事。 陈昭林脸色不变，语气也不变。 “他是大忙人，哪里就有空来接我。” 陆宇直觉这话不对劲，“林子你是不是对浩子有什么误会，年前他也算是帮你了。” 陈昭林给自己的杯子里倒了一杯水。 “他让我去做促销，让小鹏去做库管，哪个工作轻松你看不出来？” “还有，他从来都不上课，居然能拿奖学金，你信吗？” 陆宇看向陈昭林，突然觉得这个相处了半年的同学有些陌生。 “你的工资是小鹏的三倍，小鹏只有一千多，你却有三千多。” “轻松的工作换不来高额的收入。” “还有考试这事，你觉得老师们都被收买了，所以才会给浩子奖学金是吗？” 陆宇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怒意。 陈昭林沉默了片刻之后，抬头笑了笑。 “我不知道工资的事情，我也只是发发牢骚。” “除了能跟你说两句，别人我也不能去说这些。” 菜很快便上来了。 陆宇给陈昭林盛了一碗汤。 “林子，有些牢骚到此为止了啊，你没说，我也没听见，都是舍友，同学，这些话传出去了咱们以后这两年半还怎么相处？” “都在一个宿舍，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陈昭林看了看面前的汤，又看了一眼陆宇。 他突然就笑了。 “放心吧，我这不就跟你说了吗，别人我肯定不会说的。” “我就是年前那会心情不好，一时之间钻了牛角尖，没想通。” 陆宇笑着伸手拍了他一下。 “行了，都过去了，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边吃着菜，陆宇将他与李浩合伙开了网店这事说了一两句。 “真羡慕你们，不像我，没网店，也没钱，想跟你们合伙都合不起来。” 陆宇听着这话有点不对劲。 “你这口气，怎么奇奇怪怪的。” 有点像盛苗苗给她看的绿茶鉴别的教材范例。 但是，男的有绿茶吗？ 陈昭林扑哧一下就笑了。 “你看看你，一个寒假不见面，说话的语气都变了。” “快吃吧，晚上早点回去休息。” “小鹏这家伙也厉害，明天到的话，这不是来了就得去上课，他也有精神。” 陈昭林把话题转移之后，陆宇那点奇怪也跟着不见。 回到宿舍之后，李浩已经回来，正躺在床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子，不好意思，家里有点事，本来也想去接你的。” 他见两人回来，爬起来开口。 “没事，我不算什么要紧的，先忙你们的事情重要。” 陈昭林话是这么说，眼睛却看都没看李浩。 第92章 一样的货色 好在李浩也没注意到，第二天一大早，刘小鹏提着行李和四个人的早饭回了宿舍。 陆宇是被早饭的香味叫醒的。 “小鹏，你这也太贴心了吧。” 他坐起来，看向一脸风尘仆仆的刘小鹏。 “我一猜你们就没起来，正好车站外面的包子刚出炉。” 他放下行李，去洗了一把脸，看着精神好了一点。 “要不是我小外甥跑了，我昨天就回来了。” 三个人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了过去。 “什么情况？” “别提了，我堂姐家的小外甥，寒假没写作业，临开学了我姐夫发现了，给了他两脚，结果一声不吭就跑了。” “才二年级，你们说他能耐大不大。” 陆宇听着刘小鹏的抱怨，心底叹息。 “找到了吗？” 他比较关心结果。 “找到了，自己蹲在一个废弃的桥洞底下待了半晚上，家里人找到他的时候冻得发烧了，昨晚我走的时候，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 离家出走，殴打父母，甚至因为一点口角便放弃自己生命的孩子在以后会越来越多。 这一类的新闻会多到令人胆寒。 陆宇想不明白，造成这一切的原因是什么。 刘小鹏的外甥一个假期都没有写作业，难道家里的大人就一点也不知情吗？ 但凡稍微拿出来一点点时间看一眼，估计也不会造成这样的结果。 他曾经跟盛苗苗说过不止一次，以后他们的孩子只要身心健康，快乐成长就好。 成绩是好是坏都无所谓。 他不求孩子出人头地，只愿孩子长大之后，能平淡安然地生活。 就像他对秦向前那般要求一样。 “我姐姐姐夫也是，一整个寒假他都在玩就不管，临开学了又开始揍他，管用吗？” 刘小鹏倒了一杯水灌下去，拿了包子开始吃。 “现在的孩子也脆弱，不就是挨了两脚吗，还值当的离家出走。” “你们是没看见孩子奶奶把我姐夫骂的，用狗血淋头形容都是轻的。” “我现在就觉得，这孩子以后肯定会以这个为威胁，越来越难管。” 刘小鹏嘴里抱怨着，说出了陆宇的心里话。 “好了好了，不说他了，你们快吃饭，今天班会，可不能再迟到了。” 想起来开学第一天缺席的班会，刘小鹏就觉得难受得像是全身长了刺。 四个人到了教室，依旧是李浩与刘小鹏坐在后面，陆宇与陈昭林坐在第二排。 “以后你是不是就得多跟李浩来往了？” 在辅导员进来之前，陈昭林小声问道。 陆宇有些纳闷地看了他一眼，开口：“不是啊，就是等到网店开张了忙起来之后得经常去看看。” “以后忙起来了，我们还想请你和小鹏一起去帮忙呢。” 陈昭林笑了笑，没有接话。 陆宇觉得他更奇怪了。 这孩子似乎对李浩有些误会。 “林子，你是不是……” 他的话没说完，辅导员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陆宇只能暂时放下这些，开始听着辅导员的新学期安排。 班会结束，陆宇想要约着陈昭林聊聊，李浩却跑了过来。 “快走快走，款式图纸出来了。” 陆宇被李浩拖了一个趔趄，听见图纸出来了，也顾不得别的，跟陈昭林打了个招呼晚上见，就跟着李浩离开。 刘小鹏昨晚坐了一夜火车，回宿舍补觉去了。 陈昭林什么都没说，自己收拾了东西去了图书馆。 新款服装的设计没有太复杂。 “你们说以日常服装为主，我就设计了这么三款。” 陆宇看向图纸。 普普通通的t恤，醒狮在胸前昂首挺胸。 “这个t恤，我给他设计了一个金属链条在下摆这边。” “然后这个是外搭，皮革的夹克，两件搭在一起主打的就是一个帅气。” “再就是这件毛衫，图样我换了一下，把京剧元素融了进去。” 陆宇一张一张图纸看过去，心中不由得越发满意。 “裤子的话，咱们厂里生产的牛仔裤就挺好。” “老板们，我的脑细胞已经牺牲太多了，我需要休息一段时间。” jeff介绍完，便强烈要求休假。 李浩看着图纸，满意得不得了。 “行，这几款做好，可以投入市场之后，给你一个月带薪休假。” jeff的眼睛立刻就亮了。 陆宇赞许地看向李浩。 大概是商人家庭的熏陶，李浩对于拿捏别人的心理还挺有一套。 “那我先去做样衣，做出来再说。” jeff的工作热情空前高涨，二话不说，拿着图纸便去了自己的工作室。 “我突然很有信心，甚至觉得以后把小鹏和林子都叫上都不够用。” 李浩嘿嘿直笑。 这时候的他，倒是有了几分眼神里透露出清澈愚蠢的大学生的样子。 “有件事，我觉得应该跟你说。” 陆宇说着，把陈昭林可能对他有误会这件事简单讲述了一下。 说完之后，他抬头看向李浩，“浩子，今晚我回去跟他聊聊，你也别往心里去。” 李浩无奈一笑。 “我倒是不在意这些，说实话，大不了我搬出去住，就是林子这么想我，我有点难受。” 李浩没有继续开口。 “晚上我回去再跟他聊聊，说不定是因为他家里一下子遇了事，钻了牛角尖。” 两人没想到的是，陈昭林这个牛角尖钻得有点严重。 陆宇晚上跟陈昭林谈起来这件事的时候，陈昭林脸色就有点不好看了。 “小明，你跟李浩关系好，也不用天天叮嘱我吧，活该我家条件不好，我没钱，就得事事捧着他，让着他是吗？” “我就不需要有尊严吗？” 几句话说得陆宇一下子愣住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不想你们之间有误会。” 陆宇心头也存了几分火气。 他压了下去，慢慢开口，“林子，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怎么想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都是怎么想的。” “我陈昭林是家里条件不好，是没钱，是得靠着同学关系才能去打工挣钱，但是我也不至于时时刻刻都地捧着他李浩，把他供起来吧？” “罗春明，我一直以为你和刘小鹏不一样，现在看来，你们都是一样的货色。” 第93章 福袋上线 这话着实让陆宇震惊且愤怒。 “我和小鹏怎么了，我们哪里得罪你了？” “我们光明正大地交朋友，没想到在你眼里这么不堪。” “林子，你冷静一下吧，我觉得现在的你不适合说这么多。” 陆宇说完，起身回了宿舍。 陈昭林自己坐在操场边上，直到宿舍要关门，这才回去。 回去的时候，其他三个人都已经躺在了床上。 “小鹏，明天早上喊我一下，我们一起去上课。” 李浩对着刘小鹏喊了一声，便翻了个身，准备睡觉。 这一幕落在陈昭林眼里，他只觉得李浩这是不屑于跟他说话。 他转身去洗刷，在洗手间里，愤恨地摔了牙刷。 陆宇听见洗手间里传来的动静，没有说话。 今晚陈昭林的话让他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他知道自己实际年龄比着这些年轻人都要大。 但是这不代表着他要无限制的容忍他们。 宿舍陷入了一种尴尬的气氛。 陆宇有需要的时候，就与李浩一起去工厂，去小区，别的时候都是独来独往。 李浩依旧跟刘小鹏一起，但是两个人也只是偶尔去上网，通宵这种事再也没有出现过。 陈昭林谁也不说话，在宿舍里的存在感几乎为零。 这种尴尬一直延续到了样衣做好。 陆宇看着面前质量上乘的黑色醒狮t恤，自己都想上身试试。 再搭配上黑色皮夹克，那走在街上是真的拉风。 三个人商量着修改了一些小细节，李浩便拍了板，进入大批量生产阶段。 “浩子，你这个厂子资金还充足吧？” 回学校的路上，陆宇忍不住开口问道。 李浩有些好笑地瞥了陆宇一眼，“怎么了，怕支撑不下去，咱们的事业黄了？” “放心，绝对没问题，我哥时不时的也帮我看着呢。” “等咱们毕业的时候，他就回来了，到时候我把这些都还给他，就做个闲人就行。” 陆宇不禁对李浩的人生有些向往。 曾几何时，他的愿望也是做一个吃穿不愁的闲人。 只不过，他的愿望在短期内还不能实现。 “咱们该回去筹备网店的事情了，外观专利那边，杜律师说大概再过一个周就会有结果。” “但是总体手续做完，需要半年左右，那时候咱们再开始生产怎么样。” 陆宇觉得没什么问题。 在专利申请好之前，他们的图样一旦泄露出去，必定会引起来大规模抄袭。 到时候的麻烦事可就多了。 “这样下来的话，等我们可以忙起来的时候，就是暑假。” “新的大学生，新的高中生刚刚出炉，一定会买新衣服。” 陆宇想起来在秦建国的人生中得到的经验。 李浩想了想，点头。 “你说得对，我那会就疯狂地买了一堆衣服。” “那在这之前，咱们就什么都不做？” 李浩看着有点失望。 “当然不是，在这之前，先把你们厂里的一些普通衣服挂上。” “咱们也不求多赚钱，可以用福袋或者是打折的形式出售，先吸引一部分消费者。” 这些，陆宇早就想好了。 这半年的功夫，应该也能吸引不少人关注店铺了。 “福袋，那是什么？” 李浩不太理解。 “就是五十元三件，我们随机发货，收到什么算什么。” “当然了，咱们也不能给放上质量差的，不好看的，要让消费者感觉，这五十元花得挺值，就行了。” 福袋这个崭新的概念让李浩特别感兴趣。 当即打电话要了服装厂的产品册子开始搭配福袋。 “对了，前期我们可能需要花钱买广告位，我们俩一起凑一凑吧。” 陆宇打开电脑，登录了自己的网店后台，朝着还在认真研究产品的李浩说道。 李浩挥挥手，一脸不在乎。 “广告费我出，挣了钱还我就是。” 说着，他拿着册子过来给陆宇看。 “你看这几个配在一起就不错，看着很超值，实际上咱们还有得赚。” 他一边说着，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陆宇店铺的后台。 “这个联盟游戏攻略，是你卖的？” 这半年来，游戏攻略还在持续销售。 就是陆宇不怎么管，每个月也有两三百的进账。 “我可是花了十块钱的巨款买的，早知道是你的店，我才不花这个钱呢。” “我不管，今晚你必须请我吃饭，我要吃肯爷爷。” 两人说笑了一阵，最后叫上刘小鹏一起去了肯德基。 陆宇犹豫了片刻，还是给陈昭林打了电话。 陈昭林接了，听见陆宇叫他去肯德基吃饭，便直言：“太贵了，以后我也还不起。” 陆宇觉得心口像是有一团棉花堵在了那里。 “道不同不相为谋，你也别跟他计较这些了。” 李浩倒是挺看得开。 刘小鹏咬了一口汉堡，吨吨喝了两口可乐，这才含糊不清地开口。 “这几天我看着林子看我们的眼神都不对劲。” 陆宇叹息一声。 他去年是真的没看出来，陈昭林是个心思这么重的人。 “浩子，去年他打工的时候，没遇上什么难事？” 陆宇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李浩想了想，有些迷茫地挠挠头。 “我没听说啊。” “算了，慢慢再说吧。” 陆宇无奈拿起一根薯条塞进嘴里。 “这次说好我请你们，你又付了钱。” 他想到刚才李浩抢先一步付了钱，就觉得有点不得劲。 “这有什么，等以后咱们店里赚了钱，我要去吃川味。” 川味是省会都排得上号的川菜馆子。 “没问题。” 陆宇立刻应了下来。 他有预感，他们的醒狮一旦上线，那效果绝对是炸裂的。 网店上新的消息在各个购买过游戏攻略的用户手机中响起了提示。 崭新的福袋购买方式让各个年轻人们都十分感兴趣。 尤其是定价。 19元一件，35元两件，49元三件。 这个价格是大学生们都能接受得了的价位。 一时之间，前来购买福袋的人络绎不绝。 陆宇完全没有想到，刚开张就敲键盘敲到手抽筋。 李浩与刘小鹏跟着拣货包装，也累得胳膊疼。 “第一天我们就卖出去了一百六十二份49元的福袋。” 收工的时候，陆宇淡定开口。 他关上电脑，就看见了李浩与刘小鹏激动的笑容。 “走走走，撸串，庆祝一下。” 三个人坐在校门外面的烧烤店里时，根本想不到，第二天会有一个大雷落下。 第94章 李浩的大雷 陆宇看着后台只一个晚上就蹭蹭见长的销售额，觉得发家致富指日可待。 由于咨询的人太多，这天晚上，大家没有回宿舍睡觉。 第二天一早，他们三个回学校的时候，就看见公告栏那里围着不少人。 “出什么事了，我去看看。” 见还有时间，刘小鹏立刻就挤进了人群里。 李浩和陆宇站在人群之外，听着大家的讨论声。 “作弊得到的奖学金啊。” “真是的，为了拿奖学金不择手段啊这是。” “我们学校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人。” 同为奖学金获得者的两人相互对视。 “除了我们俩，还有谁拿了奖学金？” 陆宇心头涌上一丝不祥的预感，开口问道。 李浩微微皱眉，“每个系都有，应该不是我们吧。” 他的话一落音，陆宇就看见刘小鹏从人群中挤了出来，脸色十分难看。 而此时，李浩的电话也响了。 “是浩子，有人贴了举报信，举报浩子天天通宵游戏，上课睡觉，期末考能得奖学金完全是靠作弊。” 刘小鹏咬紧牙关，看了一眼正在接电话的李浩，低声说道。 陆宇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突然就出现了陈昭林的脸。 他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稳住。 李浩此时也接完了电话，阴沉着脸走了过来。 “辅导员给我打了电话，举报信不但贴在了公告栏里，还投递到了举报箱，现在院里要开始调查这件事。” 陆宇闻言，转身又挤进了人群中。 “一周内最少有四天夜不归宿。” “期末全靠同宿舍同学的笔记补习。” 这几句话印入眼帘的时候，陆宇几乎能确认，这封举报信，就是出自陈昭林的手。 李浩考试之前，就是靠着自己的笔记补习的，这件事只有同宿舍的几个人见到了。 陈昭林这是想干什么？ 李浩也猜到了一二，他冷笑，“真没想到，我帮了一顿，居然帮了一只白眼狼。” “辅导员让我去她办公室，我先过去看看情况。” 陆宇点头，“需要我们的时候你就说话。” 跟李浩接触的这几天，陆宇能感觉出来，李浩是个很聪明，很有能力的人。 上半学期他的叛逆，大概率与他的家庭相关。 就那些基础理论知识，陆宇相信，对于李浩来说，不是难题。 说不定，他在家的时候，早就了解过了。 李浩已经去了辅导员办公室，陆宇拉了刘小鹏一把，“走吧，去上课。” 刘小鹏平时看着蔫蔫的，好像挺没主意的样子。 此时看着坚毅了不少。 “我觉得是陈昭林。” 刘小鹏站在陆宇身边。 “这段时间，只有他跟我们有矛盾。” 陆宇看着前面不远处拿着书往教室走的陈昭林，示意刘小鹏不要多说。 “不能只靠矛盾猜测，我去试探试探，你打听着点消息。” 他真心不希望是陈昭林。 “林子，浩子被人举报了。” 陆宇语气不是那么淡定。 陈昭林的反应却很淡定，“我看见了。” “他被举报也正常，你就不觉得奇怪吗？” 陆宇沉默了两个呼吸，才开口，“我不觉得奇怪，他挺聪明的，能拿奖学金不算稀罕事。” “哦。” 陈昭林声音依旧平淡。 “那你们关系还挺好，彼此还挺信任的。” 说完，陈昭林便走到位置上坐好。 陆宇没有继续开口，也坐在了自己平时的位置上。 事情已经可以确定了。 两节课上完，陆宇发现李浩已经等在了教室外。 “导员说，让咱宿舍的人都过去一下。” 他又恢复了吊儿郎当的模样，手里拿着一根烟，却没有点燃。 “这事闹得挺大的，反正要么我记过，要么造谣者记过。” 李浩将手里的烟揉碎扔掉，声音中多了一点狠意。 “我会要求学校公平公正地处理这件事，要是让我知道是谁在造谣，等着收我的律师函吧。” 陆宇没说话，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陈昭林。 陈昭林低着头，陆宇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 辅导员办公室，早就有院里的领导在等着。 陆宇站在一边，听着领导们严肃的提问，不自觉地又转头看向陈昭林。 陈昭林依旧是低着头，一句话都不说。 “罗春明同学，李浩说是看了你的笔记，每天晚上你还要帮他们补课，这都是真的吗？” 陆宇点头，“都是真的，考试之前大概有半个月，我就开始帮他们复习了。” 院长沉吟片刻，突然开口：“这件事，你有什么看法，你是帮着李浩补课的人，你觉得他学得怎么样？” 陈昭林听了这句话之后，终于抬起了头。 “我相信学院监考的公平和公正，我也相信我们商学院的学生，不会做出来这种自降品格的事情。” 陆宇的话说得有一点巧妙。 陈昭林做的这件事有一个很大的错误。 他的举报信一写，再加上李浩的家庭情况，很容易让人产生院领导徇私，被李家人收买的印象。 院领导为了自证清白，也得把事情解决好。 而陆宇的一句相信，就让院领导对他的印象好了很多。 下面要做的事情也容易了很多。 “我给李浩补课的时候，发现他的记忆力很强。” 院领导点了点头，看着神情有些放松。 李家虽然是资助了学校不少，但是就像这个学生所说，学校总归是公平公正的，不可能随便把奖学金给别人。 “这位同学你怎么看？” 院领导把目光投向了刘小鹏。 刘小鹏老老实实地开口：“补课的时候，我不会的东西，都是李浩再给我讲一遍。” “我觉得他作弊的可能不大，再说了，监考的老师很严格的，绝对不可能看不见别的同学作弊。” 刘小鹏似乎还想说什么，最后还是闭上了嘴。 他觉得，老师不管怎么样都会给过的，61分就代表着这一科实际上是不及格。 比如他的英语。 最重要的是，李浩又不缺奖学金那几百块钱，不可能去作弊啊。 “那，你怎么看？” 终于问到了陈昭林。 陈昭林抬头，眼睛里的光依旧淡然。 “可能我与李浩关系一般吧，我看到的跟大家看到的不太一样。” 第95章 真正的朋友 刘小鹏有些恼怒。 他与李浩关系好，不代表他就在说谎。 陆宇眼疾手快地拉了他一把，让他不要随便开口说话。 “我不认为李浩有这个能力。” “天天通宵，上课也不学习，就算是天才也不能在两个周之内，用不严谨的态度获得好成绩吧。” “他要是有这个本事，早就去本科学校了，还用得着在我们学校？” 他的话说完，院领导的脸色立刻就不好看了起来。 “我高考532分，稳稳地过了本科线，但是我就愿意来我们学校，怎么，你还瞧不上我们学校吗？” 李浩当即开口。 “我们学校有你在，也真是倒了霉了。” 院领导黑着脸示意李浩不要这么说话。 “陈昭林是吧，对学校的意见，一会可以写到意见簿中，现在我们先讨论李浩的事情。” 单凭这些，并不能证实李浩没有作弊。 而考试当天的监控视频也已经过期消失。 气氛有些僵持住了。 “院长，老师，我有个提议。” 陆宇见状，清清嗓子开口。 “我觉得，你们可以现场再出题，让李浩重新考一遍。” 屋内一片安静。 李浩突然咧嘴一笑，语气轻松了很多。 “我愿意重新考一次，我甚至愿意在全校师生的监督下重新考一次，不复习的那种考。” 这话说得底气十足，老师们都愣住了。 此时，门外却传来了高跟鞋敲在地上的声音。 “张院长，给你添麻烦了。” 伴随着声音的靠近，一个陌生的女声也传了过来。 陆宇转头，只见是一个看着干练，大约有四十岁的女人走了进来。 女人直奔李浩面前，抬手就是一个巴掌。 “丢不丢人，我缺你吃还是缺你穿了，为了那几百块钱脸都不要了是吧？” 李浩脸上迅速浮现出来一个巴掌印。 张院长见到李浩母亲进来的时候就已经站了起来。 见她不分青红皂白地给了李浩一巴掌，赶紧上来打圆场。 “这件事还没有证实，丁总先不要着急，我们已经有了验证李浩同学真实水平的办法。” “真实的水平？他能有什么真实的水平？” “除了会给我惹麻烦，丢人，他还能做什么？” 李浩的母亲看向李浩的眼神写满了失望和羞怒。 李浩却似乎是习惯了这些事，神情平静到就像说的不是他一样。 “我可以接受……” 李浩的话没说完，他的母亲就是一声呵斥，“闭嘴！” 陆宇紧紧抿唇，他实在想不到，李浩的母亲会是这么个脾气。 “院长，李浩的母亲都这么认为，我觉得那举报信说得也没错吧。” 陈昭林却突然笑了，轻声开口。 陆宇抬头看向陈昭林。 “陈昭林，举报李浩对你而言有什么好处？” 院长有些惊讶地看了陈昭林一眼。 “丁总，咱们还是要给孩子一个机会的，李浩的同学都对他评价很高，就这么否定孩子，不合适。” “孩子？” 李浩的母亲声音中满是失望。 “他要是有他哥哥一半省心，那我也不至于这么想他。” 李浩轻轻地笑了一下。 “死刑犯临终前还给机会说两句话呢，到我这，连个死刑犯都比不上？” 这个比喻不太恰当，却让李浩的母亲愤愤闭嘴。 “阿姨，李浩真的很聪明，很有能力。” 陆宇在李浩后面紧跟着说了一句，就不再多说。 “既然事情已经闹得这么大，那就公开重新测试。” “试题我们现场出，你们几个同学都是见证，如何？” 张院长也想尽快解决这件事，免得闹大了对学校影响不好。 “我觉得，我们可以再叫几个同学老师进来当见证。” 陆宇看了陈昭林一眼，直言不讳。 “不放心的人可以亲自去找人。” 张院长看出来了陈昭林的敌意，便让陈昭林去找人。 陈昭林转身出去，随便在路上找了几名同学过来。 他们听说是对作弊拿奖学金这件事进行见证，也都很感兴趣的进了办公室。 众目睽睽之下，张院长组织着老师们重新出了卷子。 李浩坐在办公室中间的一把椅子上，一言不发。 甚至连看书复习的要求都没有提出来。 李浩的母亲坐在另一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另外的同学有的在监督李浩，有的在看老师出题。 试卷重新出好打印好，李浩随手拿了一支笔。 “在这里做卷子还是出去做？” 张院长看了看同学们八卦的眼神，“各位同学都是见证，试卷是老师们当场出的，李浩同学连书都没看，现在就让他答题，有问题吗？” “没问题。” 大家的声音七嘴八舌的响起，都表示没问题。 “那行，与正规考试一样，一个小时的时间。” 李浩接过试卷，看着张院长按下了计时器，随后便开始刷刷的写了起来。 陆宇站在一边看着李浩好像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一样做题，对他又多了几分敬佩。 不因外界因素影响到自身的发挥。 这应该也是成功人士应有的素质吧。 说实话，李浩这一次也真的是冤枉。 陆宇整个学生期间没有遇到过这种事，这一次也算是长了见识。 不到半个小时，李浩便停下了手中的笔，把试卷交给了张院长。 “老师，我写完了。” 张院长是一道题一道题的读出来的，让所有人都听见了答案。 除了外系的同学不太了解他们这门课，但凡是上课听过的都知道，李浩的答案将重点都写了出来。 虽说没有一模一样，但是该有的重点字眼一个不落。 “按照这个试卷来说，李浩同学至少能拿二等奖学金。” 张院长摘下眼镜，感慨了一声。 李浩的母亲脸色有些不好看，她怔怔地看着李浩，就像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孩子一样。 “我知道小明和陈昭林家里不宽裕，我们家也不缺我这点钱，我故意只考了三等奖学金。” “我觉得这些话我不用说，都是一个宿舍的，你们过得轻松，我心里也舒服，但是我是真的没想到，我掏心费力的对你好，你却捅我刀子。” 李浩把笔还给张院长。 “今天，我算是看清了谁才是真正的朋友。” 第96章 希望你能记住你的初心 陈昭林的脸色在张院长开口说话的时候就惨白一片。 在听见了李浩的话之后，他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你是在施舍我吗，我才不要你的施舍。” 他别开脸，打工时候别人的话一句一句又开始在他的耳边出现。 “小少爷的同学，干不到一个月，小少爷说给按一个月的发。” “这么说红包也有他的份了？” “那当然，小少爷不缺这点钱，就当打发要饭的了。” “也是，要是真的关系好，就得去干点轻松的，还在这里干促销？” “估计是个贴上来的，小少爷摆脱不了的。” 这些话一字一句钻进陈昭林耳中的时候，他起初还觉得这是这些人在胡说八道。 但是，同样的话一而再，再而三地钻进陈昭林的耳中之后，他就坐不住了。 李浩对他，是不是真的在打发要饭的？ “你不就是像打发要饭的一样打发我吗，你不缺钱，才把二等奖学金让给我，我用得着你让？” “我的工资还不够你随便出去玩一天的不是吗，你以为我稀罕你多给我的那点钱？” “李浩，你这种高高在上的少爷，不可能理解我这种小人物的心情。” 陈昭林声嘶力竭地吼道。 屋里的老师和同学全都惊呆了。 原来真的是栽赃陷害吗？ “我，高高在上的少爷？” 李浩也跟着笑了。 “你们家高高在上的少爷当众挨耳光？” “你们家高高在上的少爷干什么事都被否定，被嘲讽？” 陆宇站在一边，看着一个疯狂一个冷静的舍友们，心里只有无限悲凉。 一个是过于自卑，一个是被打压的严重。 李浩的母亲抬头看向自己的儿子，她的嘴巴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什么。 “张院长，我先回去了。” 顷刻之后，李浩的母亲挺直了腰背，踩着高跟鞋离开。 陆宇浸了一条冷毛巾递了过去。 李浩接过来，直接按在了脸上。 “那么这次的事情，大家也看见结果了。” “张院长，只要恢复我的名誉就好，我不追究他的责任。” 对上陈昭林惊讶的眼神，李浩直截了当开口。 “你没必要为此付出代价，这件事对我的影响都是好处，没有坏处，没必要揪着你不放。” “张院长，我和我这两个同学在尝试着做网店，我们申请不住宿了，可以吗？” 李浩最后的这句话，让陆宇有些开心。 一个是网点需要有人时刻看着，他起初的时候还想下午处理，这个想法在他真正做起来之后发现，根本就不完善。 再一个，他现在也不知道怎么面对陈昭林。 “当然，你们写一份承诺书交上来，就可以了。” 张院长此时也只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这几个学生凑在一起，万一再闹出事来着怎么办？ “小刘，给批了就行了。” 张院长跟陆宇他们的辅导员打了一声招呼，便带着老师们离开。 来做见证的学生们也都兴奋地跟着离开。 李浩转身往外走，“我回去收拾东西，写承诺书，你们愿意跟我一起就一起，不愿意就住宿舍，当初我还准备了四张床四台电脑，现在看看就是浪费钱。” 刘小鹏跟在李浩身后出了门。 办公室里只剩下了陆宇和陈昭林。 “我这是不是因为嫉妒？” 陈昭林走到窗户旁边往外看。 陆宇小心地看着他的动作，生怕他想不开。 “我不会想不开的，就算是从今天开始我名声臭了，我也得好好生活不是？” 陈昭林在一边的椅子上坐好。 “我觉得，以后我的日子不好过了。” 陆宇一直在听他说话，听到这一句，他忍不住开口。 “那你就没想过，如果今天李浩证实不了自己，他的日子也会不好过吗？” 他一直觉得陈昭林是个有分寸的学生。 难道是他的分寸都只在他自己身上吗？ “他家条件那么好，不来上学都可以，在学校好过不好过，有什么区别吗？” 这话让陆宇失去了对陈昭林的最后一点耐心。 陈昭林与曾经的秦向前，张强，常优他们都不一样。 他们在犯错的时候都是小孩子，而陈昭林已经是成年人。 成年与未成年的差距不仅在于年龄。 还有眼界和心胸。 陆宇觉得，让秦向前那群小崽子来，也做不出来这种事。 “陈昭林，我一直觉得你挺好的，不过现在看看，大概是我感觉错了。” “还有两年半的时间，希望你能记住你的初心。” 陆宇不想再跟他继续待下去，说完这几句话，就回宿舍收拾东西。 他一直都不明白，那些不靠自己的努力，靠造谣别人，毁掉别人去达到自己目的的人，到底在想什么？ 陈昭林明明曾经那么认真地说，他大学的时候要好好学习，以后升本，考研。 现在却变成了这样。 真的只是因为打工时候听到的那些话吗？ 收拾了东西，找到辅导员交了承诺书，三个人就直接搬到了小区里去住。 李浩脸上的巴掌印还红彤彤地印在那里，但是他笑得很开心。 “我长这么大第一次看见我妈那副表情。” 这是李浩第一次提起来他的家人。 陆宇把自己的行李箱放到了空着的那张床上。 “要是有误会，还是尽早解除。” 陆宇想起来痛苦了一辈子的秦家父子俩，没忍住开口。 “要是能解释的通，我们之间早就没误会了。” 李浩神色不变。 “再说吧，也不着急，都误会了这么多年了，不差这一天两天的。” 三个人谁也没有再说话。 今天的事情确实让他们心情很糟糕。 “今天没有课了，我们就不回学校了吧。” 刘小鹏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 陆宇紧接着就笑了。 “不回去了，以后咱们就跟着浩子蹭住，除了上课就不回学校了。” 他说完，去打开了电脑，准备去网店后台看看。 结果，上线就有不少聊天框蹦了出来。 “行了，别在那里想了，快点来干活。” “好多人都在问。” 两人也顾不上别的，赶紧跟着开电脑，登录客服账号。 忙碌起来之后，大家都没有心情再去纠结先前的事情。 快递单打印机一直在运转，听的人身心愉悦。 “都两点多了，大家都不上课不上班的吗，我好饿。” 刘小鹏突然看了一眼时间，趴在了键盘上。 回答他的，是陆宇扔过来的一包泡面。 第97章 也是一种收获 泡面的香味弥漫在充满了阳光的房间内。 刘小鹏端着泡好的面走回自己的电脑旁边，还没来得及吃一口，就见一双筷子伸了过来。 随后，半碗泡面消失在了李浩的深渊大口之中。 两个人顿时笑闹成了一团。 陆宇含笑看着他们打闹，最后摇摇头，退了账号去煮面。 他也饿了。 这半年的生活忙碌充实。 不去想先前的糟心事，除了上课就是忙活店里的事情，时间过得也快。 转眼之间，又到了期末考试的时间。 “这一次我可是要全力去考了，谁的面子都不看。” “反正你们俩，手里也宽裕了。” 李浩整理好考试用品，伸了个懒腰。 陆宇率先出门，“谁用你让了，该怎么考就怎么考。” 都知道李浩说的是谁，但是谁也不想提起来那个人。 这半年，陆宇每次上课的时候依旧坐在老位置，但是却没有跟陈昭林说过话。 陈昭林对陆宇的态度也是一样，就像他们从来都不认识一样。 有同班同学说起来，陆宇才知道，陈昭林现在自己住在宿舍，除了去图书馆，上课，吃饭，基本与别人没有交流。 班里人也因为他陷害李浩的事情，不怎么跟他说话。 大家都在背后说，陈昭林这样是自找的。 陆宇却清楚自己这么做的原因，只是因为陈昭林没有跟李浩道过歉。 陈昭林还是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再者，他也没有资格代替李浩说原谅。 暑假前夕，外观专利终于被审批了下来。 杜律师拿着专利证书给李浩的时候，李浩转头看向陆宇，眼中居然有点闪亮亮的。 “小明，下来了，我们要发达了。” 刘小鹏看着上面那威风凛凛的醒狮图案，一直嚷嚷着要先穿为敬。 陆宇想了一下，“我得先回家待几天，跟我爸妈说一声，要不然估计他们放心不下。” “小鹏，你呢，刚上新品可能会很忙，你暑假是回家还是留下帮忙？” 刘小鹏拿了两件衣服装进书包。 “我回家住天就回来，在家里也没事干，还不如跟你们一起忙呢。” 李浩往床上一躺。 “你们可得快点啊，我先找人准备前期宣传。” “我就不回家了，反正我妈看见我就烦。” 陆宇没接这个话茬，收拾好东西就回了家。 他已经跟罗江和张秀娟打过招呼，暑假回家住几天就走，因为他要打工。 一听是专业对口的打工，罗江也不好说什么。 在家住了三天之后，陆宇就在罗江和张秀娟恋恋不舍的眼神中离开了家。 他从车窗往外看的时候，对上张秀娟的眼神，心中猛然一震。 似乎在他离开家去上学的时候，冯金梅送他上车离开，也是这种眼神。 只有一瞬，他记住了，却又将这个眼神藏在了记忆深处。 他只记得冯金梅的偏心，却忘了，天底下的母亲，都爱着自己的孩子。 回去之后，刘小鹏还没回。 李浩正一脸胡子拉碴地坐在电脑前疯狂敲击着键盘。 “回来了。” 见到陆宇，李浩随便打了个招呼，就又开始敲了起来。 陆宇放下包，迅速收拾东西。 打开包之后，却发现包里装着满满两大瓶拌料，还有抽成真空包装的四大袋卤味。 他给张秀娟打了个电话，张秀娟立刻开始说他。 “你不是说还有别的同学在吗，都不能回家，那就吃点好的，抽成真空的不容易坏。” “那拌料也不容易坏，你们随便搞点菜拌拌吃，省事吃得还健康。” 张秀娟就像是机关枪一样不给陆宇说话的机会，说完之后就挂断了电话。 陆宇失笑，将东西摆好就接过了李浩的工作让他去休息。 李浩摆摆手，“你先来看这个，这宣传图片怎么样？” 陆宇凑过去，只见李浩已经找人做好了宣传图。 硕大的醒狮目光炯炯盯着屏幕前的人，一看就很是夺人眼球。 “年轻，就是潮。” “下一个醒狮，是你吗？” “这两条广告语听着怎么样，我和jeff熬夜想出来的。” 陆宇比了个大拇指，表示完全没有问题。 “字体和颜色上再调整一下吧。” 他看了一会，指着“潮”和“醒狮”几个字说道。 李浩拿了小本子出来，“你说，我记下来让他们改。” 两个人又商量了一会，直到将设计都商量好，李浩这才趴在桌子上。 “给我来点吃的，我从昨天早上饿到现在了。” 陆宇递过去一只卤猪蹄。 李浩狼吞虎咽地吃完，意犹未尽的嗦了嗦手指头。 “这是你们家做的？也太好吃了点吧。” 陆宇笑着点头，“小鹏什么时候回来，等他回来我给你们做拌菜，这可是我们家的拿手菜。” 当天下午，刘小鹏就回来了。 陆宇和李浩也已经将细节敲定得差不多。 晚上，陆宇拌了菜，切了卤味，三个人开了啤酒。 “我已经约定好了后天准时开始投放广告。” 李浩率先举起了杯子。 陆宇也跟着举了起来。 “跟浩子合伙，我省了不少力气，谢了啊。” 刘小鹏举着酒杯嘿嘿直笑。 “你们来愿意带我，我就很知足了。” “我自己什么本事我自己清楚得很，我就跟着你们挣点工资，然后毕业的时候你们愿意用我我就继续在这里干。” “不行我也有了工作经验，出去上班也行。” 李浩推了一把刘小鹏，“怎么，你还想干到一半就跑啊。” 两个人说说笑笑的样子让陆宇一下子想起来了陈昭林。 去年，他们俩也是天天一起的好朋友。 而今年，他们就像是陌生人一样。 也许，在秦建国和罗春明的人生中，他见识到了不同的人，不同的事，也算是一种收获。 就像现在，他选择了与李浩一起合伙做网店。 目前看来，他省下了很多功夫，也获得了更加广阔的发展前途。 要是在李浩提出来合伙的时候，他选择了拒绝，那么现在他的店，也只能是个不起眼的，一般般的小店，需要他自己一步一步摸索着往前走吧。 选择，很重要。 但是他本身对于网店的付出，也很重要。 第98章 雄鹰总要展翅 大学生活曾经是陆宇记忆中一段轻松愉悦的回忆。 但是在小罗的人生中，陆宇对于大学生活的印象只剩下了两个。 充实，忙碌。 醒狮定在7月15日上线。 上线之前，李浩斥巨资在网站上做了大量宣传，网店的收藏从三百直升三十五万。 咨询量也是在剧增。 “老板，你们限量吗，别到时候抢不到啊。” “老板，女生能穿吗，我好喜欢。” “老板，我提前交钱预定行吗，到时候你直接给我发货啊。” 看着这个咨询，陆宇拍了一把自己的脑门。 他真是忙糊涂了。 预付定金这么重要的事情，他怎么就给忘了呢？ 开启预付定金的第一天，定金在账户里累计六万。 “定金19元，衣服59元一件，这样算下来，付定金的人有三千人！” “后期最少还要有九万！” 刘小鹏激动地掰着手指头，还不忘抬头看向陆宇，“我没算错吧。” 陆宇略一思索，“应该没吧，别忘了，这才第一天，今天7月10日，还有五天。” “我在想，要不要在福袋里随机装上醒狮的衣服。” 陆宇划了一下，看了看销售量急剧下滑的福袋。 李浩摇头。 “过几天吧，我们的福袋已经把厂里的库存销售得差不多了，现在要是销售量剧增，库存支撑不住。” 陆宇只能暂时放弃了这个想法。 但是一打开网页就能看到自家网店的广告，陆宇觉得又骄傲又心疼。 每点击一下，都是要送出去钱的啊。 7月14日晚。 三个人已经连续几天没怎么睡好，好在年轻，又激动，看着精神状态还不错。 陆宇简单的做了饭三个人吃完，就坐在电脑前看着大家的咨询。 定好的凌晨零点上线，他们都知道，这注定是一个难眠夜。 晚上八点，大家的咨询更是让他们忙得喝水的功夫都没有。 “我预感……” 刘小鹏刚说了一句，李浩的手机响起。 “回家一趟。” 安静的屋里，李浩母亲的声音从电话里传了出来。 李浩刚要说话，电话那边的声音没有丝毫感情地继续响起。 “要么回来，要么以后就别出门了。” 李浩脸色难看至极。 陆宇拍拍他的肩膀，“回去一下吧，这里我和小鹏搞得定，没关系。” 自从上次见识了李浩母亲的独断，陆宇就知道，暂时，李浩是没法反抗他妈妈的。 经济不独立，没有话语权。 “我很快就回来。” “在我大学毕业之前，可能，你们要多包涵一下。” 陆宇看着李浩，语气坚定。 “雄鹰总要展翅，你不可能一辈子都在家庭的影响之下。” 李浩听到这句话，别开了头，随即对着两人挥了挥手，出门回家。 少了一个李浩，陆宇和刘小鹏直接忙到了飞起。 两人无暇交谈，屋里只有两人敲击键盘的哒哒声在回荡。 “我的天，终于能稍微歇一下了，几点了？” 陆宇扫了一眼屏幕右下角的时间。 “八点半。” “才半个小时！” 刘小鹏哀嚎一声，咨询提示音响起，他只能再次将注意力转回到屏幕上去。 “哎，小明，不对啊，我的账号怎么被人挤下去了？” 敲了没几下，刘小鹏猛地站了起来，看向陆宇。 陆宇抬了一下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自己的账号也显示在另一台设备上 登录。 “怎么回事！” 陆宇突然之间就有些急了。 “不会在这个时候被盗号了吧？” 刘小鹏急得上蹿下跳，“我重新登录一下。” 陆宇却是掏出了手机，他觉得这件事应该跟李浩有关系。 电话还未拨出，陆宇的手机已经响起。 “我家里给我们准备了专业的客服和场地，你和小鹏现在就过来吧，地址在……” 李浩话说得很急，说完地址之后，就听见李浩似乎在对着别人吼，“小心点，别把袋子弄破了。” 陆宇也顾不得再多问，拉着小鹏出门打车，直奔李浩所说的地址。 刘小鹏不明所以，一路上一直在焦躁的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陆宇被他吵得头疼，“我也没搞清楚，到了再说，浩子总不能骗我们吧。” 他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是有些打鼓。 李浩的父母插手了，会不会把网店占为己有？ 他自认他现在的本事，应该对抗不了这两人。 但是好在他们有合同在。 合同是李浩和他一起签订的，还给高师娘看过了，要是他们家人想要搞点什么花样，高师娘应该会帮助自己的吧。 不过李浩应该不是那种人。 可要是他被家人胁迫了呢？ 陆宇脑子混乱极了，一会是他的网店保不住了怎么办，一会是李浩要是被他家里人扣住了，不准他出门了，以后又该怎么办。 就在脑子里的浆糊成了一大坨之后，他们到了。 李浩给的地址是省会新建的创业孵化大楼。 现在是晚上九点，楼里还有几层亮着灯。 他和刘小鹏坐着电梯到了九楼，随后就听见了李浩说话的声音。 “这里，对，就放在这里就行。” “客服账号再去申请，三个以后肯定不够用。” 顺着声音找过去，陆宇就看见李浩站在一间很大的办公室前，指挥着几个人把人体模特摆好。 “浩子，这是怎么回事？” 刘小鹏按不住性子，冲过去问道。 陆宇跟在他身后，没有说话，看着很淡定，实际上放在裤子一侧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长话短说，现在这边几间办公室都是我们的了，我们手底下还多了四个工作人员，以后发货什么的，就从工厂直接发出去。” “罗总，带着刘主管一起看看我们的新店怎么样？” 陆宇抿抿唇，看向李浩。 “房租，工资。” 简单几个字让李浩不由得赞许的看向陆宇。 “我们是大学生创业，房租免费，水电减半。” “至于工资，是直接从服装厂出，毕竟我们前段时间的福袋，把服装厂的收益翻了个番。” “我妈说，工资她包了。” 刘小鹏脸上的激动之色与陆宇眼底隐隐闪过的担忧形成了鲜明对比。 “浩子，既然这样，我们的合伙方案，还作数吗？” 第99章 谢礼 “小明，你，难道你想退出？” 李浩的表情凝重了起来，他直视着陆宇的双眼，上前一步。 “小明，我们的合作合同签订的是一整年，现在才半年，你是要退出了吗？” 陆宇转头看向前方的办公室和忙碌的员工。 “我只是觉得，你付出的有些多。” 陆宇不想隐瞒，直接讲出了心里话。 “吓死我了。” 李浩却是长舒了一口气。 “小明，你想多了，这些算是我妈的谢礼，这个后面我们再说。” “总之，只要我们是兄弟，你不会在背后捅我刀子，这些东西，我都不在乎。” “就算是重新签订合同，我们也得等这几天过去吧。” 李浩的话让陆宇沉思了片刻。 他能听得出来李浩现在的真诚。 但是未来的事情，谁都说不准。 “那我们先忙完这段时间，再好好坐下聊聊。” 李浩没有再继续纠结下去，点头示意两人进来。 “你们来看，这边客服已经登陆了账号，开始接待客户，小鹏，你对这个比较熟，这边你先带着怎么样？” 刘小鹏当即拍了两下自己的胸膛。 “放心浩子，别的我不敢说，这个我还是会的。” 见状，李浩带着陆宇去了另外一边。 “小明，我觉得这对于我们来说是个机会，所以没有跟你们商量就做了决定，你能理解我吗？” 李浩知道，陆宇对于不商量就做了改变这件事，是有些不好接受的。 陆宇深吸一口气。 空气中传来新生产的衣服散发出来的棉线味道。 “我只是觉得，这与我们当初说好的条件不对等。” “浩子，现在我们是兄弟，这些都可以不计较，但是在利益面前，我不敢保证我自己会一如既往地与你合作。” “我想保持初心，但是我不能确定，这个初心我保持得住。” 陆宇没有直接说怕他们以后会为了利益闹掰。 但是李浩是明白的。 陆宇只见李浩苦笑一声。 “我懂你的意思，这样吧，等这一波过去，我们重新坐在一起商量一下，修改一下合同。” 陆宇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 他不想贪别人的便宜。 他还记得在他上大学的时候，与班里同学合伙在新生开学的时候售卖生活用品。 那时候的陆宇还是一脸稚嫩的大二学生，一个脸盆加一块钱，一把暖壶加三块钱，一个床垫加三十块钱这样在新生人群中来回推销着手里的东西。 那一天收获丰盛。 陆宇手里的货物销售一空，净赚五百块。 那时候的五百块，就是陆宇一个月的生活费。 他的奖学金甚至都还没有五百块。 两天下来，他和同学囤积的货物销售一空，两人加起来一共赚了两千四。 在合伙之前，他们说好要五五分账。 进货的本钱也是两人分担。 想到自己马上就要到手一千二，陆宇心里异常激动。 但是，在真正坐下来分账的时候，他的同学却说，存放货物房间是他租的，要五百块钱房租。 陆宇当时就觉出来了不对劲。 可是，对方出示了租房合同，上面明确写着房租五百。 陆宇只能咬牙应下，承认了这笔支出。 见陆宇答应，对方又拿出来了几张单据，“这些是打车费，请帮我们搬货的同学吃饭的费用，都是我垫上的，现在我支出来，没问题吧？” 陆宇已经清楚知道，自己是被骗了。 那时候的他没有经验，也不知道怎么去找寻证据。 更何况，那是同班同学，还要在一个班里一起度过剩下的三年。 他不好意思跟他闹翻了。 最终，陆宇拿着手里的七百块钱离开。 虽然没有在明面上闹掰了，但是陆宇从大二开始，就再也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 他心底是惋惜的。 那是他大一一年，最好的朋友。 现在的陆宇，不想失去李浩这个朋友。 哪怕将来他要回去，离开小罗的人生。 但是李浩身上有很多陆宇从未见到过的特质，值得他去学习。 “小明，你可以相信我的。” 李浩见陆宇陷入了沉思，笑着开口。 陆宇抬头，对着李浩笑了一下。 “我当然知道。” 两人随即不再在这里磨蹭，去了前面帮忙。 陆宇又申请了三个子账号，交给三个工作人员。 刚开始的三个账号重新由他们三人接手。 还有一个员工，在一边随机应变。 六个人一起接待客户，陆宇觉得身上的压力瞬间减少。 “今晚会很忙，因为我们定在了12点钟上新品，大家加加劲，这段时间忙完我给你们包大红包。” 李浩给四个工作人员鼓了鼓劲。 这些话，只有他说合适。 时针渐渐指向12点钟。 陆宇莫名觉得有些激动。 甚至想要像看春节联欢晚会跨年的时候一样，来一个倒计时。 时间已经设定好，12点钟，新品准时上线。 这个时候，他们的咨询量反而没了。 陆宇看着后台每次刷新都要增加几百条的订单信息，手不自觉地攥到了一起。 刘小鹏已经激动到开始高呼。 “浩子，小明，我们成功了啊，我们才上大二，就已经这么成功了啊。” 李浩一把拽住刘小鹏让他坐下。 “人家别的办公室里还有值班的，你是想吓到人家吗？” “淡定一点，你看看小明，多淡定。” 李浩指指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的陆宇。 陆宇抬头，将目光从屏幕上挪开。 “浩子，我当初选你，可真是选对了。” 李浩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你可别说这样的话，我害怕。” 三个人的笑声轻松愉悦。 刘小鹏是知足的笑。 李浩是如释重负的笑。 而陆宇，却是解脱一般的笑。 整整一年，他终于摆脱了高考留下的阴影，摆脱了当初那个梦留下的阴影。 陆宇在这一刻，无比坚信，就算是不上重点大学，他也能让罗春明的人生走向成功。 醒狮系列的售卖狂潮一直持续了三天。 三天后。 “咱们轮流休息啊，最高峰已经过去，今天小鹏带着小宋站第一岗，明天是我和小孙，后天你们来。” 李浩顶着堪比国宝的一对黑眼圈安排了一下。 刘小鹏摆摆手，示意自己昨天休息过，今天完全没问题。 陆宇这才跟李浩一起走出新的办公室。 “还撑得住的话，聊聊？” 走到楼下，李浩对着陆宇发出了邀请。 第100章 只能自己一步一步从泥泞里走出来 此时已经是晚上十点。 街上来来往往的年轻人还有很多。 两人来到街角的小公园，李浩抽出一根烟捏在手里。 “我跟我妈关系一直都不好，你看出来了吧？” 陆宇见李浩上来就直奔主题，干脆拉了他到石凳上坐下。 “我五岁的时候，很喜欢邻居家哥哥的玩具车。” “我让我妈给我买，那时候我们家正好是最困难的时候，我妈不给我买，我馋得不行，就偷偷拿回了家想玩一天再还回去。” “然后被我妈发现了，她拖着我去道歉，训斥我，打我，这些我都不在乎，因为我知道是我做错了。” “但是从那之后，不管我干什么，她都没有正眼看过我。” 李浩停了一瞬，低头看向那根已经被捏得不成样子的烟。 陆宇没有说话，他安静的听着李浩继续开口。 “我爸一直都很忙，但是他回家的时候，也会跟我说话，陪我玩。” “我哥哥会照顾我，但是他只比我大三岁，也是个孩子。” “可是他们弥补不了母亲对于一个孩子的照顾，所以在我读高中之前，为了引起我妈的关注，我一直都是家里那个最不听话的孩子。” “我在外面逃课打架上网，我那会还是我们学校的校霸。” “直到我上高三，我无意中听见我妈说，她养了我这么个垃圾，她觉得蒙羞，她觉得我这样的，是不可能考上大学的，让我直接去厂里干活就行了。” “那一年我拼了命读书，就是想证明，我不是垃圾，我可以考上高中。” “可是，成绩出来了，我妈根本不看，直接联系了老师把我的志愿报到了这里，她说，如果我不来上学，以后就不要想着再回李家。” 李浩的声音有些低沉，陆宇只能继续听着他开口。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应该怎么安慰李浩。 “我来了，遇见了你们。” 李浩却是话锋一转，抬头看向微风下轻轻晃动的树梢。 “先前我还怀疑，我跟你合作是不是正确的。” “可我没得选，我不能一辈子活在这些阴影里，我也不能一辈子就这样了吧？” “我很害怕我们失败，我怕我妈再来一句嘲讽，那我这辈子都不会再站起来了。” “她的每一句话，都像在我心上剜了一刀，虽然这么些年已经习惯了，但是我还是会觉得很疼。” 陆宇听到这里，忍不住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明，那天我被举报作弊，谢谢你帮我说话。” 这是李浩第一次对着陆宇提起来那天的事。 “有你和小鹏相信我，那一天我妈不信任我，我甚至都觉得，还好。” “那天你帮我说了话，我妈就再也没找过我。那天她让我回家，居然跟我道歉了你知道吗？” “她说这段时间她去找了我以前的老师和同学，了解了一下我这么多年的所作所为，她觉得是她看错了。” “说出来不怕你笑话，那天我蹲地上哭了好一会，我没想到，我妈有想通的这一天。” “所以，她说她给我们的算是给我们的一点帮助，也不会插手我们之间的合作时，我真的很高兴，都没有想到要跟你商量，就答应了。” “抱歉，我没有考虑到你们的想法。” 陆宇沉默片刻，消化了李浩悲剧的年少时期，这才开口。 “我只是觉得，我们的付出是不对等的。” “在说到回报的时候，就容易有意外情况发生。” “我认定你和小鹏是我兄弟，我不想跟你们发生不愉快的事情。” 李浩了然地笑了，“那天晚上你说过了，我也明白了你的意思，这样，三天之后，我们坐下来重新整理一下我们的合同，做一下修改。” “我也不想失去你这个兄弟。” 两人把话说开，便起身要回小区。 “不用拿出来地方当仓库了，那我们分分房间吧，一人一间，我不收你们房租，你们住着就行。” “你要是过意不去，就给我带点你们家的拌料啊。” 陆宇笑着答应了。 就算是不在李浩那边住着，陆宇也会考虑在外面租房子住。 这样去办公室总归是方便一些的。 “小明，其实我突然很感谢我这些年的遭遇，我面对的事情我改变不了，但是这些事磨炼了我的意志。” “这么说有点中二，但是真的，我没有别的选择，只能自己一步一步从泥泞里走出来。” 一句话，犹如一道闪电，划过了陆宇的脑海。 他突然就明悟了。 每个人的人生都会面临做错选择和无法选择，陷入泥泞之中。 可是每个人的做法也都不尽相同。 曾经的小罗任由自己在泥潭之中挣扎不得。 而现在的李浩，却是不甘心，愣是自己闯出来一条生路。 区别，差距，在此刻完全出现。 陆宇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李浩以为是他的话让陆宇觉得不舒服，他想解释点什么，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回到房间之后，陆宇看着自己住了半年的房间，突然就笑了。 “浩子，见到你真的是我命中注定要做的事情，谢谢你。” 李浩瞬间脸上一脸惊恐。 “其实也大可不必。” 两人相视一笑，只觉得这几天萦绕在两人之间的那些不安和焦虑，全部消失。 重新签订合同的那天，陆宇拿着合同回家待了几天。 回来的时候，不但拿着确认过没有问题的合同，还拿着几桶包装精美的拌料。 “小鹏，这个你回家的时候，带回去给叔叔阿姨尝尝。” “浩子，这个你也带回去给叔叔阿姨尝尝，剩下的我放冰箱，平时咱们吃。” 李浩看着陆宇放进冰箱的卤味，有点忍不住想要先拿出来点尝尝。 “晚上回来带点啤酒，咱们好好庆祝一下。” 陆宇看了看时间，也到了该去上班的时候了。 三个人骑上自行车，直奔办公室。 “对了，这几天我把账目理了一下，一会你看看对不对，要是没什么问题的话，咱们就等八月份分账了。” 他们约定好的就是每个月分一次账。 陆宇看着忙碌的几个员工，觉得八月份的账目一定不会让他再失望。 第101章 说话的艺术 八月份，天气炎热到陆宇觉得自己只想蹲在冰箱里。 看着外面的大太阳，陆宇都不想出门去办公室。 有了办公室确实是气派了，但是他们一个网店天天去上班下班这事，陆宇觉得有点没必要。 “这天太热了，我都想干脆住在办公室里了。” 刘小鹏趴在桌子上，伸着舌头的样子就像路边的大黄狗。 “我们住办公室里吧，凉快一点了再回来。” 李浩干脆提议，他已经热得光着上半身，拿着一张纸板给自己扇风。 “我们几个大老爷们，就带两件衣服，带点洗刷用品就完事了，又不用拿很多东西。” “我还认识一家盒饭店，可以外送，我们每天订餐就是了。” 李浩的提议得到了大家的认同，他们当即收拾了东西去了办公室，正式在办公室住下。 两人也分了账。 除去衣服成本，给刘小鹏的3000块钱的工资，给几个员工的大红包，陆宇收到了到账三万五的信息。 这是陆宇在罗春明的人生正式挖掘到的第一桶金。 当天晚上，陆宇半晚上没睡着。 他看着手机里的信息，听着办公室里刘小鹏打游戏敲击键盘的声音，再一次回想起来自己挣到第一桶金时候的模样。 那时候的他还是单身，整天在市场上跑业务，联络客户。 三个月的功夫，整个人就瘦了一圈，晒得黑亮黑亮的。 在外面的日子很苦，但是在看到手机里的进账之后，陆宇是兴奋的。 回报让他知道，他的付出不是白费。 就像今天的回报一样。 而且这份回报会一直持续到大学毕业。 大二开学的时候，陆宇再次见到了陈昭林。 陈昭林看着黑瘦了不少，陆宇猜测他是暑假去打工了。 两人擦肩而过，什么话都没有说。 如果陈昭林没有选择凭一己私欲举报李浩，现在他一定跟刘小鹏一样，跟他们一起创业。 但是没有如果。 分专业的时候，陆宇按照自己的想法，选择了偏技术型的课程。 李浩选择了管理型，刘小鹏似乎找到了自己的方向，选择了销售型。 三个人的时间一下就错开了。 “这样也好，这样我们大多数时间内都能确保我们三个中有一个人在办公室，就算是上大课我们都不在，那也只是少数时间。” 陆宇看了看三个人的课程表，反倒觉得挺好。 “小明说得对，没有我们自己人在，我总觉得不安心。” 分了专业方向之后，陆宇发现了自己有个店最大的好处。 他现在的课程加上了平台设计，需要进行平台规划、网络编程、电子商务平台安全设计等一系列课程的学习。 下课之后，陆宇就会在办公室进行这些课程的练习。 而刘小鹏和李浩现在可以说是如鱼得水，他们选择的课程都是他们所擅长的部分。 而陈昭林也选择了管理专业。 大一的期末考试，李浩稳稳地压了陈昭林一头，拿了二等奖学金，陈昭林拿了三等。 他没有再闹。 他们经济学院里有很多人都知道了李浩他们三个在外面做网店的事情。 有人便找了过去，想要跟着他们实习。 说是实习，陆宇清楚，就是想跟着挣点生活费。 可是在忙完醒狮上线那段时间之后，他们根本不需要这么多员工。 现在他们就有七个人，完全足够应付店里日常工作，并且还十分轻松。 婉拒了这些人的要求之后，不出意外的，陆宇在学校里听到了不少关于他们的传言。 什么赚了钱就不认人啊，什么眼睛朝天看，不理这些同学了啊。 诸如此类数不胜数。 陆宇权当没听见，可是刘小鹏却有些坐不住了。 “小明，我一个老乡，关系挺好的。” 他扭扭捏捏地去找陆宇。 陆宇笑着看他。 “咱们店里一个月收入多少你也知道，大家最近也挺闲的，要是说再加一个人，我们的工资就要都出去一部分，你愿意吗？” 一听自己的工资也要出去一部分，刘小鹏立刻摇头。 他当然不愿意！ 他跟着店里吃穿住，每个月的工资都花不着，现在他已经存了将近两万块钱了，怎么可能愿意把到手的收入让出去。 “小鹏，咱们现在真的不缺人，店里那几个员工浩子都觉得有些浪费，想把人退回去。” 陆宇趁机加了一把火。 刘小鹏没有犹豫，“我这就推了。” 陆宇对于拒绝这件事，一直都做的很生硬。 不就是不，没有委婉，没有圆滑。 所以他对于刘小鹏如何拒绝他的老乡充满了好奇。 “喂，东子，我没好意思问啊，你也知道我就是个打工的。” “对对，我这一回来，有个员工就给打发回去工厂里了。” “什么你的机会我的机会，那不是活少，不愿意留多了人嘛，要不是我跟浩子是一个宿舍的，我估计我也留不下。” “你这样，我这边给你留意着，等一旦开始忙起来，我马上推荐你，你呢，也别一直等着，我看学校外面烤串店招人啊。” “对对，管吃呢，天天撸串还不爽？” “哈哈哈好说好说，你什么时候去跟我说，我去照顾你生意。” “那是，你不去我去吃什么饭，要不看你面子我也不去。” 一席话下来，那个叫东子的兴高采烈地挂断了电话，刘小鹏也成功推脱了这个难题。 尤其是最后一句，还拉近了两个人的关系。 陆宇摸摸下巴，回想自己曾经跟领导拍桌子对骂的壮举，只觉得自己有点傻乎乎的。 学到了学到了。 不过在东子说已经在烤串店打工的时候，刘小鹏毫不犹豫请李浩和陆宇去撸串。 说到了就得做到，这才能有来有往。 陆宇觉得在说话的艺术上，他比不上这几个年轻小伙子。 时间一转眼就到了毕业前夕。 他们的网店在此时已经推出了好几款新品。 与醒狮一起推出的京剧风的毛衣被改良之后，也成了第二款爆款。 而他们最近推出的纯文字款更是掀起了一波浪潮。 现在陆宇正在与jeff商量做汉服。 “汉服？受众大吗？” jeff持怀疑态度。 陆宇目光落在草稿纸上那个简易的直踞袍线稿上，开口。 “我们流传了几千年的衣服啊，总有人喜欢的。” 第102章 工作还有高低贵贱？ 话是这么说，陆宇还是在他们的网店搞了一个小调查，想要看看大家喜不喜欢汉服。 他没想到，他收到了后台几万份答卷。 陆宇看的眼花缭乱，却又不想错过其中的信息，便让大家全部出动帮着看其中的意见。 除了系统自动统计的意见之外，陆宇从这其中整理出来了上千份有用的意见。 其中说得最多的，便是“为什么我们中国流传了上千年的衣服，现在很少看见踪影呢？” 很多男生也对汉服的设计提出来了一点要求。 他们希望能够优化一下，毕竟传统汉服宽袖长衫，日常活动起来并不方便。 这其中，也不缺乏上来帮助男朋友挑衣服的女生。 “为什么只做男性汉服，我们女生也要穿。” “先前的醒狮和京剧我们都买了男装，现在汉服希望能出一个女装。” “请不要区别对待，我们女生也要买汉服。” “现在的汉服太贵，能不能把价位定得稍微低一点。” 而问卷之中，大家所能接受的价位也是超过了陆宇的预料。 五百之内。 他与jeff商量过之后，便开始了新一轮汉服的设计。 为了满足女性朋友们的要求，陆宇和李浩还从服装学院挖了一个颇具天赋的设计师到服装厂，专门负责设计女性汉服。 为了汉服，他们特意申请了一个新店。 “云裳。” 到了取店名的时候，陆宇张口就来。 说到汉服，陆宇脑海中出现的第一句诗，就是“云想衣裳花想容”。 刘小鹏嘿嘿一笑，“我语文不好，你们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 一说到语文不好，有些不太美好的记忆又涌上了陆宇的心头。 他笑着摇摇头，让自己不再去纠结过去的那些事情。 现在的人生，很好。 只不过，应该还没有到达让小罗无憾的地步。 而在小罗的人生之中，陆宇也产生了一丝晚一点离开的想法。 他想看看，这群年轻人能走到什么程度。 他也想看看，自己还能在这群年轻人身上学到什么。 “过几天我哥就要回来了，等我哥回来我就请两天假，不来了啊。” 李浩先请好了假。 这段时间也没有什么别的事情要做，请假也不是什么大事。 “对了，浩子，你哥哥回来之后，服装厂我们还能继续用吗？” 李浩理所当然地点头，“当然了，我哥前几天跟我说了，服装厂这两年效益很好，要找人办到我的名下。” “明天我就要去办手续，本来想办好了跟你们说的。” 李浩说着，不禁露出来一个骄傲的笑。 “我哥说我干得很好呢。” 陆宇却从这话里听出来一点不对劲。 过两天就要回来，回来再办就是了，干嘛着急在这几天托人办理呢。 “浩子，你哥几号回来？” 陆宇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李浩没有犹豫地蹙了蹙眉，“就说这几天，还没定下来呢。” 陆宇没有继续说话，要是明天法人变更手续完成，那他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就是不知道万一李浩的哥哥选择不回来，他会不会很难过。 毕业这天，陆宇他们全班一起拍了毕业照。 专升本成绩也已经出来，陈昭林考上了另一所本科院校。 拍完照，班里人要求一起吃散伙饭。 有人开玩笑一般问道：“小明，浩子，你们俩从大一就开始开店，这都好几年了，散伙饭这钱，得你们出吧。” 李浩笑着推了那人一把。 “行了，就我们几个能翻出来什么水花，你就别在那里为难小明了，散伙饭的钱我出了，我跟我妈再要点，你们可别订什么太豪华的饭店啊。” 陆宇把他的话听在耳中，只觉得佩服。 李浩与刘小鹏，一个比一个会说。 只有他，还是梆硬的一块木头。 “就门口那家甜蜜蜜菜馆，怎么样？” 李浩比了一个“ok”的手势，拿着手机去了一边打电话。 “我就不去了，我要回去收拾一下直接去济大。” 陈昭林笑着跟大家打了一声招呼，也不等别人说什么，直接就离开了。 见他走远了，才有人不屑地开口。 “本来人就不怎么样，还那么清高，真是的。” “人家是升上了本科的人，你能比？” “升上本科有什么用，我找到工作了，升本科的最后不也是为了找工作吗？” 这话陆宇倒是赞同。 提升自己学历的目的就是为了找工作。 “行了吧你，就你那个工作人家看不上。” 先前说话的同学似乎被踩到了尾巴一样，当即开始了反驳。 “我的工作怎么了，是在工厂里，是不体面，但是在我们人均工资五千的省会，我实习期就能拿到六千五，他凭什么看不上我？” 陆宇倒是一下子来了兴致。 “什么工作工资这么高？” “咱们不是一起学的技术类吗，我在一家文具厂帮他们做网店，再加上我们家以前也做过文具相关的工作，我也能在车间帮上一点忙。” 那位同学看向陆宇，开口。 “难不成，工作还有高低贵贱之分吗？” 一句话，让在场的人都沉默了。 工作没有高低贵贱，这句话所有人都从小听到大。 但是真正到了找工作的时候，他们哪一个不是挑三拣四，想找一个轻松体面工资又高的呢？ 此时，陆宇笑着搂了一下他的肩膀。 “你说得对，但凡是工作，都是一样的。” “付出永远与收获成正比。” 李浩回来的时候，看见大家若有所思的样子，十分奇怪。 “小鹏，大家说什么了，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重要的消息？” 刘小鹏一脸郑重，“是啊，大家都在想，怎么在有限的经费之内，吃遍甜蜜蜜的大菜。” 李浩见大家都在点头，顿时语塞。 “行吧，看你们的安排能力了。” 热热闹闹的散伙饭并没有因为少了一个人而气氛有所改变。 饭后，在大家都相继离开的时候，班里一个女生张丽丽叫住了陆宇。 “罗春明，我有话想要跟你说。” 陆宇停住，看向张丽丽。 他对张丽丽印象比较深刻，因为她算是班里，甚至是院里的文艺骨干了，能歌善舞。 李浩和刘小鹏一脸坏笑的走开，只剩下陆宇站在原地挠头。 你可千万别来表白啊。 第103章 表白 事实证明，怕什么就容易来什么。 陆宇看着张丽丽走到自己面前，脸颊微微有些泛红。 “罗春明，马上要毕业了，有几句话我想对你说。” 陆宇此时还觉得自己的担忧是无中生有，笑着问道：“什么话？” “我挺喜欢你的，我们要不要交往一下，试试看？” 身后传来窃笑声，陆宇头脑一片空白。 他活了三十八年，第一次有人主动对他表白。 他觉得有点反应不过来。 “那什么，现在不行，以后再说吧。” 陆宇磕磕绊绊的说完，转身就跑，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感觉。 他听见身后的笑声更大了。 陆宇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后，不由得拍拍胸口，摇头笑了笑。 还是没出息，人家表白的又不是他，他紧张个什么劲。 “哎，小明，你怎么跑了，张丽丽不好看？人家又好看，又去考了专升本，厉害着呢。” “就是，可惜她没看上我，要不然我一定答应。” 陆宇很想把这两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家伙赶出去。 “我现在没这想法，以后再说吧。” 以后等小罗回来，让他自己找吧。 再说了，他现在是在别人的人生之中，他本身可是有媳妇的人。 他的小苗苗还在等他回去呢。 说话间，陆宇的手机响了。 他拿出来，只见是张丽丽给他发的信息。 “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快要毕业了，我想不留遗憾。” “你不要有压力，以后我们还是朋友吧？” 陆宇想了想，回了一条信息。 “我们一直是朋友。” 收好手机，对上两个人戏谑的眼神，陆宇干脆关上了房间门。 洗漱完毕，他躺在床上，思绪却情不自禁地回到了他与盛苗苗相识的那一年。 准确来说，他与盛苗苗相识于一场意外。 中秋假期，他出差回家，盛苗苗放假回家，两人恰好坐了同一趟大巴车。 好巧不巧，盛苗苗在上车的时候，背包带子断了。 盛苗苗是个马大哈，她的背包带断掉的时候，她也忘记拉上背包的拉链，导致里面的东西掉了一地。 陆宇看着她手忙脚乱地往背包里塞着各种小零食小挂件，不由得觉得好笑，便上前帮她收拾了起来。 盛苗苗头也没抬地一直在说谢谢，眼见装了个差不多，红着脸跑上了车。 陆宇低头看看手里的钱包，差点笑出声。 这小姑娘真好玩。 他当时是有一点恶趣味的，他故意没有把钱包还给盛苗苗，就是想找个机会再跟她说几句话。 上车之后，他也没有犹豫地坐在了盛苗苗身边。 盛苗苗似乎认出来了他就是刚才帮着她捡东西的人，朝着他小小的笑了一下。 陆宇看着这个笑容，瞬间觉得自己私自留下钱包这事做得不地道。 这分明就是个小傻子啊，这么欺负一个小傻子，好像不怎么合适。 他想到这里，随即将钱包递了过去。 “这个你没看到。” 盛苗苗一看正是自己的钱包，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对着陆宇谢了又谢。 陆宇觉得自己找到了机会，与盛苗苗开始了攀谈。 聊了一会才知道，两人居然是同一个镇上的。 两人的家相距不到一千米，而盛苗苗还是低陆宇一届的学妹。 “我怎么就没见过你呢？” 陆宇纳闷地挠挠头， 他附近有个这么可爱的小姑娘，他怎么就没见过呢？ 盛苗苗一直弯着嘴角在笑，“我也没见过你啊。” 两人之间的距离无形之间因为地域拉近了不少。 “加你个联系方式吧。” 车走到半路，陆宇终于鼓足了勇气，要了盛苗苗的联系方式。 联系从此就多了起来。 陆宇也自此知道了，盛苗苗性子软，人还有点迷糊。 他曾经想过自己的择偶标准。 精明利落，能对他以诚相待。 他也会对她真心，他们一起把日子过好。 但是见到了盛苗苗之后，陆宇的择偶标准就变了。 什么精明利落，就是要盛苗苗这样的才行。 别的什么样的都不好使。 在一次盛苗苗因为领导训斥心情不好的时候，陆宇终于没忍住，开始了自己的表白。 “剩下的人生，让我照顾你，可以吗？” 盛苗苗半天没回信息。 陆宇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他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盛苗苗的信息才回了过来。 “我刚去吵完了架，回来就，被表白了？” 这信息让陆宇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去吵什么架了？” 盛苗苗干脆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电话那边，盛苗苗的声音软糯，“老板啊，刚才我烧水，她说我浪费电，大晚上的，她来干什么？” 不满从电话那边传了过来。 “明明我宿舍自己安装了电表，自己交电费啊。” “我气不过，跟她叨叨了几句，我感觉我要被辞退了。” 盛苗苗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来，陆宇却听得心情焦躁。 她看见自己的表白了，为什么不给回应呢？ 最终，陆宇打断了盛苗苗的话。 “我说，我想照顾你以后的人生，你愿意吗？” 说出这句话时候的心情，陆宇到现在还记得。 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有那么忐忑过。 盛苗苗的声音停顿了一刹那。 “我以前跟你说，不合眼缘的人，我会直接删掉。” “你看，你都在我这里待了好久了。” 一句话让陆宇的心慢慢稳住。 可是，这还不是陆宇想要的答案。 接下来，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急切，“我想听一句准确的回答。” 盛苗苗此刻的声音听着有那么一点不好意思。 “我愿意。” 简单的三个字，软糯中夹杂了一丝娇羞。 让陆宇的心中像是瞬间绽放了大片鲜花。 这三个字对于两人就是庄重的宣誓，从这一刻起，陆宇心里就认定了盛苗苗。 更是在下一次返厂开会的时候，带着盛苗苗回家，见了双方家长，确定了关系。 之后就是领证，结婚一气呵成。 婚后的生活是陆宇自认为最幸福的生活。 盛苗苗就算是性子软，不会拒绝人，让他看着有点生气，但是他一直把她放在自己的心尖尖上。 现在是，以后更是。 所以，没有别人，也不会有别人。 不管在哪。 第104章 失去至亲的痛苦 想完媳妇，陆宇便进入了梦乡。 他已经与李浩商量过了，网店是绝对不会停的。 李浩的哥哥回来之后，便会继承家业，他有时间跟陆宇一起做网店。 陆宇便打算着这几天回一趟家。 毕竟毕业了，要跟罗江和张秀娟打个招呼。 刘小鹏先一步回了家，跟父母说过自己已经有了工作，要开始上班之后，便回来了。 他回来之后，陆宇便回家了。 罗江知道他放弃了专升本之后有些可惜，但是看着儿子有了工作，做得也很开心，便没有多说什么。 “行，你好好工作，我和你妈好着呢，你不用担心。” 陆宇点头，“我暂时先留在省会，没问题吧？” 罗江闻言愣了一下，看向陆宇的眼神中满是诧异。 “你这说的什么话，你想要在哪边发展都是你自己的事情，只要你在外面好好的，踏踏实实的工作，我和你妈妈都支持你。” 陆宇鼻子一酸，揉了揉之后刚要说点什么，就听见罗江再次开口。 “省会的房价是多少，我得琢磨琢磨给你买房子。” 人生大事之一被提了出来，陆宇没有犹豫地暂时拒绝。 “我现在还在赚钱，再说了，我也不知道以后是不是会一直在省会，等一下再说吧。” 2016年的房价，算是个顶峰价格了。 再拖几年还能降一降。 罗江听见陆宇这么说，便说先把钱攒好，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陆宇在家刚住了一天，就接到了刘小鹏的电话。 “小明，你要不回来吧，浩子家里好像出事了。” 他声音着急而又担忧。 “我听浩子打电话有些不对劲，然后我看到了新闻，浩子的妈妈好像，好像去世了。” 陆宇心头猛的就是一个咯噔。 “我这就去订票，明天一早就往回赶。” 听见陆宇这么着急地要回去，罗江有点舍不得。 “好不容易才回来一次，这些年寒暑假都没怎么回来。” 罗江在一边帮陆宇收拾着东西，嘴里还在喋喋不休。 “我们一起开店的一个同学，他妈妈好像去世了。” 陆宇的话让罗江瞬间闭了嘴。 “你先回去吧，看看要是需要帮忙你就打电话，我过去帮你看看。” 陆宇点头，简单收拾了一下，上网订了票，第二天一大早就挤火车回了省会。 他站在拥挤的火车上，回想着昨晚看到的新闻。 新闻中因为车祸去世的中年女性，应该就是李浩的妈妈。 他没有想到，李浩被他妈妈误会了这么多年，终于拨开云层见月明，却又遇上了这种事。 李浩现在应该很崩溃。 他的哥哥也还没有回来，都没有见到母亲的最后一面。 陆宇轻轻叹息一声，随着下车的人群走出火车站。 他没有转公交，直接打车去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只有刘小鹏一个人在飞速地敲着键盘，眼底淡淡的青色告诉陆宇，他昨晚一定没休息好。 “怎么就你自己？” 刘小鹏这才注意到，陆宇来了。 “那四个人一听浩子家里出了事，就说得回厂里看看，这不到这都没回来。” 陆宇知道那四名员工是李浩的妈妈调过来的，工资也是服装厂里出的，他们应该是害怕身份搞不明白，没了工资吧。 “算了，这两天也不算忙，我们俩先顶上，后面再说吧。” 刘小鹏弯腰给身边的电脑开机。 “那就快点吧，我手指头都快抽筋了。” 陆宇拉开椅子坐下，登陆了自己的账号。 “对了，这几天发货都还正常吧？” 刘小鹏点头，“这个都正常，我昨天下午打电话问过了，昨天的订单跟往常一样，是下午五点发出去的。” 陆宇松了一口气，这就还好。 “浩子他……” “我给他打电话了，他只接了一个，听着很忙，我就没说什么。” “我在想，咱们要不要去祭奠一下？” 陆宇想了一下，点头，“还是去吧，这办公室，员工都是阿姨帮我们找的，这段时间也是靠着阿姨的照顾。” 两人见李浩朋友圈说了什么时候告别之后，便相约去了告别地点。 陆宇见到李浩的时候，突然觉得很心疼这个小伙子。 李浩现在胡子拉碴，眼底青黑，眼中尽是红血丝。 陆宇清楚地看到，在李浩看向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差一点就要掉眼泪了。 等到仪式结束，陆宇和刘小鹏走到李浩身边。 李浩见场上已经没有了多少人，终于再也忍不住，捂着脸低声抽泣。 “我妈妈不在了。” “我刚刚跟她缓和了关系，我们前天还说好一起去马尔代夫。” “我长这么大，还没跟她一起出去旅游过。” “她说给我做饭，也还没有做。” 李浩弯着腰，哽咽到说不出话。 陆宇突然就觉得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一团棉花塞住，堵得心里又闷又疼。 “浩子，阿姨，一定不愿意看你难过的。” 他干巴巴地开口，说出来的劝慰的话，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李浩紧紧抓着栏杆，手指关节都因为用力过猛而有些发白。 “可是她还是让我难过了。” 陆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失去至亲的痛苦，他说自己感同身受都是假的。 “叔叔在叫你，你要不要过去看看。” 听见不远处，李浩的父亲开口叫他，陆宇递过去了一张纸巾。 李浩胡乱擦了一把脸，看向陆宇还没说话，陆宇就拍拍他的肩膀。 “不用管我们，先忙你的，一会我们看看没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话，就先回去了。” “你不用记挂我们。” 刘小鹏跟着在一边点头。 “小明说得对，浩子你不用管我们。” 李浩知道跟他们不用客气，直接去忙自己的。 陆宇和刘小鹏看了看，发现完全不需要他们，便也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两人坐在公交车上，刘小鹏突然小声说道。 “我听说，浩子的哥哥到现在都没回来。” 陆宇惊讶了一下，随即想起来，就在刚才的葬礼上，他都没见到李浩哥哥。 “什么情况？” 刘小鹏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听说就是因为他说不回来，李浩的妈妈有点生气，开车时候走神了才出了事。” 第105章 他哥哥回来了 “浩子不是说，这几天就要回来了吗？” 陆宇得知自己的预感成了真，心中很是震撼。 “据说是随口说的，浩子的哥哥在国外也开了一家公司，干得挺好，想移民过去，不回来了。” “但是李家都是把浩子的哥哥当成接班人培养的，他说不回来，全家人一时接受不了也正常。” 刘小鹏很是感慨。 陆宇消化了这一系列消息，看向刘小鹏，“你怎么知道的？” “先前浩子打电话的时候，没避着我，我听到了点，前两天去厂里，又听厂里人八卦了几句。” “我觉得，浩子可能会被带回去继承家业，咱们的店，到时候怎么办？” 陆宇看着车窗外因为太热而有些耷拉的树叶，心头不禁一阵烦躁。 “我会继续干的。” 他说完这么一句话，就没有再开口。 好朋友的遭遇让他心里难过，同时，他也在担忧他们的将来。 回去之后，陆宇计算了一下自己现在存款。 李浩现在的情况，顶多是网店不做了，但是服装厂还是要继续开下去的。 货源的他还是有的。 顶多买下来办公设备，如果以后这边的办公室开始收房租，那就搬到便宜一点的地方去。 自己住在办公室里都没有问题。 至于小鹏，他希望小鹏还是能跟他一起的。 他到时候肯定需要人帮忙，小鹏对这一块已经很熟悉，人也靠得住。 陆宇心里存着事，一晚上都没怎么说话。 第二天一早，他是被李浩的电话吵醒的。 见是李浩的名字在屏幕上闪烁，陆宇猛地坐了起来，接听电话。 “小明，你认识的律师，能不能联系一下让她过来一趟，做一下财产分割，费用该怎么算就怎么算，要是方便的话，你跟她一起来一下行吗。” “我把地址发给你。” 陆宇脑海中立刻闪过在电视剧里看见过的豪门恩怨。 “我问问我师母，你先等一下行吗？” 陆宇不能一下子答应下来，只说先问问。 李浩嗯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陆宇当即给高师娘打了电话，高师娘很爽快地答应了。 “这两天我正好没有案子，你给我个地址。” 陆宇将李浩给他的地址转发给高师娘。 “我大概得三个小时以后到，没问题的话我这就出发了。” 听了高师娘的话，陆宇又找了李浩，确认了没问题之后，便给高师娘打电话让她出发并注意安全。 自己则是跟刘小鹏说了一声。 “小鹏，我感觉不太对劲，我跟着过去看看，你在这里看好店，把后台登录的账号密码全部换掉。” “万一，我是说万一，有人来想要拿走这些账号，你就说这些都有我的份额，接着报警。” 刘小鹏心里一惊。 “我马上换，你放心，我肯定看好我们的店。” 陆宇眉头蹙得紧紧的，“如果浩子家里真的出了事，咱们护好咱们的店，也算是给浩子一条后路。” 刘小鹏估计是觉得自己身上的压力更大了一些。 他立刻登录后台开始操作。 “可千万别出什么事，我怎么这么害怕呢。” 陆宇提前去了李浩家。 这是他第一次到李浩家里来，只在外面，就觉得这房子一定很贵。 昂贵的市中心建起来一个带花园的小别墅，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陆宇没有进去，在外面等着高师娘的到来。 院子里隐隐传来了说话的声音，陆宇往树荫底下站了站，转头看过去。 说话的大概是家里的阿姨。 “小浩真是遭了罪了，怎么有这么个哥哥。” “可不是怎么的，看着平时关系可好了。” 陆宇心头一动，脑海中的豪门大戏剧情丰富了一点。 两人只说了这么两句，就各忙各的去了。 陆宇干脆蹲在了树底下，给李浩发了信息问他要不要他提前过去。 李浩的信息回复得很迅速。 “让小鹏改账号密码。” “改了，我跟小鹏说，要是有什么事，就说我也有份额，让他报警。” 陆宇的信息回复过去之后，李浩迅速回了一个“好”，然后陆宇的手机便响了。 是先前在网店里的客服小孙。 “罗老板，咱们账号是不是出问题了，登录不上了。” 陆宇语气轻松，“哦，好像是因为小鹏跟顾客吵架被举报了，这几天被封号了。” 小孙很是纳闷，“还有封号这回事？” 陆宇也不知道有没有这回事，他一本正经的瞎说道：“谁知道呢，后台就这么提示的，等着呗，这几天也不是旺季。” “你别去问小鹏啊，省得他心里窝火。” 说着，陆宇挂断电话迅速给刘小鹏拨了过去。 简单说了一下情况，刘小鹏恨不能严阵以待。 “我知道了，不管谁来，我就只管说他们入室抢劫，报警。” 陆宇表示了赞同之后便挂断了电话。 看看时间，高师娘还得一个小时才能来。 陆宇坐在树荫底下，侧耳听着里面的动静。 突然之间，门开了，先前说话的两个阿姨焦急的声音传了出来。 “你们兄弟两个有什么话好好说，别吵架，别吵架啊。” 陆宇猛地站了起来。 李浩的哥哥回来了？ 透过墙上的小窗，陆宇看见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男人正在将李浩从屋里推出来。 李浩跟他比起来，体型略显瘦小，被推得直趔趄。 “妈妈死了，爸爸病倒了，你还有心思跟我抢家产。” 李浩的声音露出浓重的悲怆。 “我不稀罕这些东西，但是你不能把所有的都带到国外去，你让爸爸以后怎么生活？” 李浩的哥哥李城西装革履的出现在门口，与李浩五官相似的脸上平静而无波澜。 他拍了拍手，看向李浩的眼神有些许的居高临下。 “我说了，让你和爸爸都跟着我出去。” 此时的李浩像一只暴怒的野兽，猛地冲上去，拳头朝着李城挥去。 “爸爸要是愿意出去，就不会被你气到生病了。” “国内有什么不好非得去国外，国外就这么值得你留恋吗？” 李浩的话让李城冷笑了一声。 “知道国内好，为什么当初就非得送我出去呢？” 第106章 遗产分配 李城的话让场面陷入了沉默。 许久之后，李浩声音干哑开口，“你不是自己要出去的吗？” 话一落音，李城脸上出现了奇异的笑容。 “我自己要出去的？” “谁跟你说的，那个女人跟你说的吗，我为什么要出去，我女朋友谈得好好的，我大学学的好好的，突然就被扔到了国外。” “生活费不够，我得自己打工这些都没问题，但是我的女朋友做错了什么，最后要闹到被退学，还坐了一年牢！” 李城越说，情绪越激动，最后手一挥，狠狠打在门边的柱子上。 “她就这么独断专行吗，小禾除了家庭条件不好，有哪里比不上那些所谓的门当户对的富家女？” 陆宇站在墙外，听着李城发自肺腑的控诉。 陆宇他听到最后，陷入了沉思。 李浩的妈妈是个独断的人，但是她也是个知错就改的人。 应该不至于…… 转念想到李浩被冷落了这么多年，陆宇又觉得，这事好像也说不准。 不过小禾这个名字，有点耳熟。 似乎是在哪里见到过。 他脑子里也乱糟糟的，一时没有想起来到底在哪见到过这个名字，身边便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小罗。” 是高师娘到了。 “师娘，你到了。” 陆宇转身走过去，迎上去。 “什么情况了？” 高师娘停好车，拿着公文包下车问道。 陆宇摇头，“我听见他们吵了几句，别的还不清楚。” 说话间，他给李浩打了电话。 李浩听说人都到了，转身走到门边开门。 “叶律师，您来了。” 李浩看着眼圈还有些红，但是说话的时候已经跟平常差不多。 光这一点，就能看出来李浩比着平时沉稳了不少。 “里面坐。” 看着高师娘进屋，李城冷笑。 “小浩，我给你的律师你都不敢用了是吗？” 李浩毫不退缩地开口，“是啊，我怕他帮着你把我卖了。” 陆宇进屋，坐在李浩身边。 高师娘认真听完了李浩的话，转头看向李城。 “李城先生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李城再次冷笑。 “没有，就这样。” “我能见一下你父亲吗？” 高师娘将手里的笔合起来，看向李浩。 李浩想了一下，点头，示意高师娘跟着她上楼。 陆宇目送两人上楼，刚重新坐回沙发上，就见李城看着他不说话。 对于李城，陆宇暂时没什么好印象。 先前几年里，李浩对于李城的崇拜之情把他完全感染，他觉得李城一定是个很优秀，很成功，很关心家人的男人。 但是现在看来，事情似乎不是这样。 “你就是这几年跟小浩一起做网店的那个？” 李城走到陆宇对面坐下，翘起二郎腿，眼帘垂下，看着自己的手指。 陆宇点头，“是我。” “也算你赚了便宜了。” 李城的话让陆宇心中掀起一股无名怒火。 “似乎是我们的网店带动了您名下服装厂的发展。” 陆宇直接开口。 “就算没有你们的网店，服装厂也不至于倒闭。” “但是要是没有我们家的帮助，你想干到现在这种程度，应该还差得远吧？” 李城依旧没有看陆宇，行为举止之间带着他并没有瞧上陆宇的感觉。 陆宇深吸一口气。 “不管差多少，我总有到这一步的一天。” “口气倒是不小，不过小浩成功，得到我妈的理解，没有我的服装厂在后面撑着，他以为他能行？” “还第一时间换了账号密码，服装厂我都把法人改成了小浩，你以为我是白给的？” 李城的话让陆宇心头一惊。 “我很感谢李浩对我的帮助，但是这不是你可以用来攻击李浩的理由。” 他脑子转了几圈，开口反驳。 “李浩很聪明，很坚强，不是一点挫折就能打倒的人。” “李先生，李浩是你的亲弟弟。” 后面的话陆宇没有继续说，万一他猜错了，这就是在离间两人的感情。 “我当然知道他是我亲弟弟。” 李城往后一倚，腿直接搭在了茶几上。 “你先管好你自己吧。” 简短的对话到此结束。 陆宇迅速理了一遍刚才对话中的信息。 他总感觉，李浩要被这个亲哥哥给坑了。 他掏出手机，给高师娘发了一条信息，说了他的猜测。 高师娘没有回，但是很快，她与李浩就从楼上下来。 李浩还扶着他爸。 一行人慢慢从楼梯上下来之后，李浩的爸爸看着李城的样子，气的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 “你该有的家教呢？” 他手紧紧抓住沙发扶手，随后沉声问道。 仔细听去，这声音中还有微微的颤抖。 “家教？在国外摸爬滚打这些年，早没了。” 见李浩爸爸脸色铁青，高师娘开口，转移了话题。 “在座诸位的意见我已经征询完毕，下面我说一下遗产的分配。” 李浩的爸爸面上闪过痛苦之色。 刚过了知天命这个年龄的他，就面对了妻子的去世，儿子争夺家产这一系列变故。 他这几天一直在怀疑，自己这么多年拼搏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因为丁女士没有留下遗嘱，按照继承法的相关规定，各位都是第一顺序继承人，其中，李先生为第一继承人，应该获得丁女士名下财产的50” “李城和李浩两位先生，则要与李先生平分剩下的50” “那么现在我们就针对丁女士的遗产进行细分。” 高师娘的话落音，陆宇就站起身来走到一边回避。 李浩动了动嘴，最后还是没有说话。 陆宇坐在客厅外面的餐桌上，心里却在隐隐担忧，高师娘有没有看到他的信息。 他现在就担心，李城将法人转给李浩，实际上是给李浩留了一堆债。 李浩这个傻小子，先前把他哥哥看成偶像一般的存在，一定不会往最坏的方向去猜测李城的行为。 一上午的时间过去。 期间，刘小鹏给陆宇发信息，说就是不停有人侧面打听他们的账号密码，倒没有人去办公室。 陆宇放心了一点。 但是很快，客厅里传来了李浩难以置信的惊呼。 “你凭什么这么要求！” 第107章 极致的失望 陆宇仔细听了一下，果然，李城再次提出来，要将父亲和弟弟带到国外的想法。 “我在国外的产业已经发展起来，你们跟我出去，就安心上学，养老就好了，我总归不会亏待你们。” 李城语气很平静。 李浩顿时就跳了起来。 “你什么意思，我和爸爸要是跟你去了国外，就什么都不能管了，在你手底下生活是不是？” 陆宇不知道为什么李城与李浩口中那个爱护弟弟，温和儒雅形象一点都不相符。 他起身走到客厅边缘站住，给了李浩一个眼神，示意他不要自己上去硬刚，有事情就找律师。 李浩看了一眼陆宇的手势，深吸一口气，看向高师娘，“叶律师，我不去国外。” 高师娘点头，在本子上记下来这一点。 随后她刚要说话，就见李城从包里拿出来一份文件。 “这是我妈妈在世的时候私下留给我的文件，做过公证的。” 李浩的爸爸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脸色更加难看了。 “你还有脸说这些，你妈妈一心为了你着想，你看看你，你做了什么事！” 李城低着头，陆宇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是他的声音却没有任何波澜。 “三年前，小禾的事情，足够我恨她一辈子。” “三年前？小禾？” 高师娘突然抬头，问了一句。 李城还没开口，李浩就直接打断。 “叶律师，我们继续吧。” 在座之人都没有继续开口，除了李城的目光时不时在高师娘脸上扫过，别人似乎都恢复到了先前的平静。 李家的资产很复杂。 除了工厂，办公楼，沿街商铺这些固定资产，剩下的都是银行账户上的资金。 再除去李浩妈妈留给李城的东西，剩下的才是三个人能分配的。 陆宇知道自己不适合听这些，便又坐回了餐厅，不去留意客厅的动静。 天色有些黑了的时候，这边的讨论全部结束。 “我会找财务那边调查好每一个工厂的负债和盈利，这大概需要三天的时间，三天之后我们再继续讨论。” 李浩的爸爸点了头，留了高师娘吃饭。 看着李家的情形，高师娘拒绝了。 “叶律师是留在省会还是要回去，留下的话，我让小浩给你安排住的地方。” 李浩的爸爸强撑着精神开口。 高师娘看了看天色，选择了留宿。 李浩和陆宇把高师娘送到了酒店之后，她才对李浩展示了陆宇的那条短信。 “你要做好准备，服装厂的财务应该是有问题的。” “还有你妈妈留给你哥哥的东西，我猜测都是盈利很高的部分，最后你和你爸爸得到了，可能会很少。” 高师娘说完之后，陆宇只听见李浩声音也异常平静。 “我知道了，能拿到什么就拿到什么吧，无所谓了。” 最后一句无所谓了，听得陆宇心里难受极了。 他记得他与盛苗苗事业还红红火火的时候，陆阳媳妇也生下了小侄子。 冯金梅说，陆阳不容易，想帮衬他们一把。 陆宇对此没有意见，他知道陆阳那段时间身体不太好，一家人都没法出去工作。 都是一家人，帮衬一下是应该的。 但是冯金梅说，这两年的生意不好做，他们的存款都是定期，现在拿不出钱来，找陆宇拿了六万块钱。 陆宇拿出去的时候，说不心疼那是假的。 六万块钱，对于在乡镇上的他与盛苗苗来说，也得拼搏大半年才能赚到。 直到现在，这钱，陆宇还没拿回来。 在他们办理相关手续，需要用钱的时候，他回家要了一次。 两人什么都没说，只拿出来两万块钱给了陆宇，说是给他的资助。 在他们临近失业，要支付补偿金的时候，盛苗苗想要把这笔钱要回来。 陆宇回家提过，又是一个两万。 后来的失业，受伤，事情一件件发生，他们的钱却是没有了任何动静。 在过完年，两人出去玩的时候，陆宇就跟盛苗苗说，算了。 当时的他是失望的。 “就当他们已经给了四万，剩下那两万是我孝敬他们的吧。” 陆宇手头紧到恨不得一分钱掰成两半花，冯金梅却再也没有提起来过那笔钱。 他却没有了再去要回来的念头。 就是因为没有想到自己的父母会这么做，极致的失望让他已经没有心思再去计较这些。 现在的李浩，与他应该是一样的吧。 陆宇收回思绪，跟高师娘告了别，与李浩一起下了车。 “谢谢你提醒我。” 李浩出了酒店就对着陆宇道谢。 “浩子，你想好对策，这么说可能不合适，但是你爸爸，需要你。” 陆宇的话让李浩猛地一震。 “我感觉你爸爸的精气神很差，你要不要回去陪他？” 李浩吸了吸鼻子，“我这就回去，小明，你自己回去吧，等这边事情处理好，我再回去。” 陆宇点头，走向最近的公交站牌。 回去之后，就听见刘小鹏在着急地打电话。 “不是，怎么还发不了货了？” “工厂没停产，订单照常下，你跟我说不发货？” 陆宇听得眉头一跳，快步走进去。 “怎么回事？” 刘小鹏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今天的订单都没发货，收件小哥觉得不对劲给我打电话我才知道。” 陆宇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是晚上七点半。 “我给他们打，他们可能忘了，咱们当时签合同了，每一个订单，我们都是付了钱的。” “他们既然不发货，那就等着付违约金吧。” 陆宇没有迟疑，直接一个电话打了过去。 工厂负责人接起电话的时候，态度有些不耐烦。 陆宇甚至在电话那边听到了jeff焦急的声音。 “咱们不能做这种事，这是违约。” 陆宇深吸一口气，看来他们是记得签过合同的事情了。 “我说，你们这笔订单的钱交了吗，没交的话别在这里瞎叨叨，不给发货就是不给发货。” 陆宇直接气笑了。 “刘厂长，麻烦你回去看看合同上签的是谁的名字，再找财务问一下，我们的定金交没交。” “反正我熟悉的律师没走，你要是坚持不发货，那我正好找她起草律师函，一点都不费劲。” 第108章 他曾经羡慕李浩，李浩却羡慕他 电话那边沉默了，片刻之后，刘厂长开口：“等下我给你打过去。” 律师函这个东西，大多数人都是能不收到就不收到。 所以在听到可能要收律师函，刘厂长便退缩了。 半个小时的焦急等待之后，陆宇终于接到了jeff的电话。 “已经在打包发货了，放心。” 他长舒了一口气。 刘小鹏肉眼可见地放松了下来。 “对了，今天浩子那边，没什么麻烦事吧？” 陆宇犹豫了一下，只说了其中一件事。 “浩子的哥哥回来了，他前段时间不是把服装厂转给了浩子吗，律师说，有可能服装厂的财务有问题。” 说到这里，陆宇又紧紧皱起眉头。 “不对啊，既然法人已经是浩子，为什么刘厂长还要跟我们对着干？” 刘小鹏挠了挠头。 “该不会是浩子的哥哥说的吧。” 陆宇想了一下，给李浩打电话说了这件事。 “你心里好有个底。” 李浩的情绪通过电话传递了过来。 “我知道了，谢谢你。” 挂断电话，陆宇才想起来，他已经一天没认真吃饭了。 他刚打算点个外卖，刘小鹏就从一边拿出来了几个纸袋。 “我给你们都点好了，就是刚才忙忘了。” “你放微波炉里热一热再吃。” 陆宇扯着衣服领子扇了几下。 “这样的天，不用热，谢了啊。” 狼吞虎咽吃完，他坐在电脑前，让刘小鹏去休息。 有一波没一波的回复着信息，陆宇看着面前的屏幕，心绪久久难平。 通过之前发生的这些事，陆宇觉得他大概知道他会遇见李浩，掺和进李浩家里这些事的原因了。 因为在来之前，陆宇曾经想过，如果他的父母会是富有成功的人。 如果他是富二代，有足够的经济支撑。 那么他的人生，一定会足够精彩，与现在截然不同。 但是罗春明是个普通人，没有这么多的如果。 所以，他遇见了李浩，见到了李浩的生活，李浩的家人，李浩的遭遇。 家庭富有，但是亲人之间反目成仇，又有什么用呢？ 如果他处在李浩的位置，陆阳处在李城的文职，他觉得，陆阳甚至比不上李城。 他依旧是要过焦头烂额，天天为了利益相争的生活。 还不如现在，他与盛苗苗虽然赚得不多，但却自在。 他经历的这一切，就是为了给他警醒吧。 一声消息提示音打断了陆宇的思绪。 他回神，双手按上键盘，开始飞速敲击。 第二天，陆宇早早起床，去了高师娘住的酒店。 “来得挺早，吃早饭了吗？” 高师娘面前的桌子上摆了不少资料，她一边翻看着一边问道。 “我吃过了，昨天我听说酒店有早餐，就没给您带。” 高师娘点头，“没事，我也吃过了，李浩一会就过来，你先来看看这份报表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陆宇接过来，发现是一份转账记录。 “这不是服装厂的吗，在变更法人之前一个月，怎么这么多转账记录？” “还都是转往，国外？” 他脑中立刻想到了李城。 他们的担忧，似乎成真了。 “现在服装厂就是一个空壳子，并且，他们只变更了法人，实际控股人还是李城。” 高师娘的话让陆宇心头一惊。 他没有参与过这些大公司的内部运作，但是他也是听说过的。 “他这么明目张胆地转账，会不会不符合规定？” 高师娘看了一眼面前的记录，笑得无奈。 “不会，因为这都是购物转账，你好好看看，这都是服装厂从国外李城的公司购买原材料的转账记录。” “还有，工厂要是破产，实际控股人并不受影响，一般都是用工厂全部资产去抵债，但是，对法人是有影响的。” 陆宇点头，“我知道，法人要承担一部分责任和损失。” 高师娘将他手上的记录全部抽回来。 “所以说，你同学现在有点难搞。” 李浩表示，难搞现在他也没有别的办法去搞。 “先这样吧，应该没什么问题。” “叶律师，我想请您在遗产分配好之后，再把任小禾的事情告诉他。” 李浩一脸疲惫，眼底下全是青黑。 陆宇给他倒了一杯水，李浩接过来灌下去，顷刻之后，陆宇就听见了李浩的肚子咕咕直叫。 “我给你买点早餐。” 李浩却是将人叫住，“我吃不下。” 陆宇没有听他说，下楼买了李浩早餐必备的豆浆肉包回了酒店。 “能吃多少算多少，现在，轮到你保护你爸爸了。” 李浩沉默片刻，接过早餐，几口塞了下去。 扔掉早餐袋子，李浩去洗了一把脸，回来之后，斩钉截铁地开口。 “既然李城能做出来这种事，那就让他这辈子都后悔吧。” “那服装厂你还要不要？” 高师娘将服装厂点了出来。 “按照现在的财务状况，你要负债那是肯定的，还有，在法人转让之前，服装厂有人去评估过财产，似乎是要用来抵押贷款。” 她看了一眼手机，眉头皱得更深。 “我的建议是，服装厂的问题直接摆出来，告诉他你不要，辞掉法人的职务。” “否则，你接下来的十年都要用来还债。” 李浩看向陆宇。 “我觉得，我这些年的崇拜，就是一场笑话。” “我把人看成偶像，人家看我，应该就是在看傻子吧。” “叶律师，我听你的，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既然李城撕破了脸皮，我要是要脸，估计就得带着我爸去要饭了。” 高师娘得了李浩的这句话，处理起来剩下的问题就更加大刀阔斧了一些。 “今天没有什么别的事情，你们在这里也帮不上忙。” “李浩你记得手机保持通畅，有问题我随时给你打电话。” 交代完这些，高师娘就让李浩回去休息。 李浩不放心他爸爸，选择了回家。 走到酒店楼下，李浩坐在了路沿石上。 “小明，我好羡慕你。” 说完这句，他立刻转了话题。 “辛苦你和小鹏，把办公室搬回去吧，这是我准备的租房合同，租赁不破买卖，就当你们俩帮我保全我最后的退路。” 第109章 对等关系 陆宇回去之后就和刘小鹏一起，将所有由他们置办的东西收拾了，准备带回李浩的房子里。 “我知道有个地方可以租车，我去租一辆把东西拉回去，你先收拾。” 刘小鹏跟陆宇一起将大件全部打包，说了这么一句就出了门。 陆宇慢慢地将这两年内在这边留下的所有东西收拾起来。 他们店获得网站“最具影响力网店”的荣誉证书和奖杯是一定要带走的。 第一套醒狮服装。 印错了却别具美感的花旦服装。 这一件件都是不能留在这边的。 陆宇全部收拾好，打好包，看着光秃秃的只剩先前就有的桌椅，心里突然有一种悲凉感。 就像当初他与盛苗苗将自己的教育公司关了门，挂上锁时候的那种感觉。 但是这一次，与那一次却不一样。 他们还有机会。 虽然说到底，这机会不是他的，可是这些经历都是他的。 刘小鹏回来的时候，陆宇正坐在一把椅子上发呆。 “我租到车了，咱们走吧。” 陆宇回神，与刘小鹏一起抱着装着电脑的大箱子往电梯那边走。 出门的瞬间，陆宇被空气的热浪顶得眯起了眼睛。 他动了动肩膀，擦掉额头一侧的汗水，用腿顶了一下纸箱，看向刘小鹏。 “车在哪？” 刘小鹏抱着箱子走得虎虎生威。 “这边这边。” 随后，陆宇侧过头，看向刘小鹏的身侧。 一辆电动小三轮。 “快点快点，我看着使劲摞一摞应该差不多。” 陆宇不由失笑。 他到底还是想多了。 刘小鹏连驾照都没有，还能去租小货车不成？ 两人轮流去搬东西，等到所有的东西都在三轮车里装好。 “门我锁好了，浩子说，房正好到期，让你明天找个时间来退掉。” 刘小鹏擦了一下满是汗水的脸，递给陆宇一瓶水。 水在三轮车里放了一会，握在手里十分的温热。 “走吧，回去也好，我们就不用来回跑了，比起来也方便一些。” 陆宇拍了拍一边喝水，一边盯着办公楼看的刘小鹏。 刘小鹏勉强笑了笑。 “你说得对，我就是觉得有点舍不得。” 陆宇手上微微收紧。 谁舍得呢。 突然多了这么多东西，陆宇只能把餐桌挪到客厅里去，将东西全部摞在餐厅。 随后，他拿出来租房合同，大体扫了一遍，叫刘小鹏过来签字。 “算是我们俩合租的。” 刘小鹏没有犹豫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以前我都羡慕浩子，你不知道，大一我跟着浩子玩的时候，我天天都在想，要是我生在浩子这样的家庭该有多好。” “可是现在看看，我们的生活虽然没有那么富裕，却比着浩子要温馨得多。” 陆宇将自己常用的键盘找出来，按在电脑上。 “我也羡慕过浩子，不过咱们现在也算对豪门有所了解了，真不是我们这种脑子能混得开的。” 他敲了几下，确定自己装好了，便登陆了账号，开始处理今天的留言。 “你说得对，要是换做是我跟浩子一样长大，我觉得我的心理会扭曲的。” 刘小鹏也开始处理后台咨询。 “浩子心理健康，还挺好的。” 现在他们网店的老客户都会直接下单，根本不问什么问题。 所以处理完不多的留言之后，两人去洗了澡，这么热的天，他们根本不想做饭，果断点了外卖。 吃过饭，听着风扇嗡嗡的声音，刘小鹏已经趴在桌子上闭上了眼睛。 陆宇将系统提示音调小，靠在椅背上默默想着心事。 他昨天已经想明白，他有了一些不切实际的想法之后，他在别人的人生，似乎就会遇到与这个想法相关的人或者事。 而他进入别人人生的契机，似乎也与他的个人经历相关。 与陆长远吵架之后，他进入了秦建国的人生，认真养大了一个孩子，真切体验到了父子之间的关心和矛盾。 而在他怀疑自己人生，觉得自己运气不好，选择不对的时候，他来到了罗春明的人生。 现在的他也明白，选择不是问题，运气也不是问题。 主要问题就在于，自己是不是还记得，出发时候的目标是什么。 达到目标的路有很多条。 很多人在走过其中一条或者两条之后，就会选择退缩，放弃。 可是，说不定，达成目标的路就是第三条呢。 再者，目标真的就是一成不变的吗？ 人人都要考好大学，可是考上好大学背后的目标是什么？ 不还是有份工作，最好要轻松，体面，高薪。 但是世人皆知，付出与回报是成正比的。 轻松体面的工作，与高薪是不对等的存在。 读大学是一个正确的选择，在大学里摆烂，放弃学习却是一个错误到极致的选择。 外出打工或者在家务农也是正确的选择。 只有在工作时怨天尤人，是一个错误到极致的选择。 并且，现在的很多人，都愿意走捷径，做出一些足够让自己后悔终生的事情。 身边，刘小鹏已经响起了微微的鼾声。 陆宇再次叹了一口气。 他的抱怨，他的不满，他的满心向往现在想起来，是那么的可笑。 但凡把曾经抱怨的功夫用在提升自我上，陆宇觉得，他的路应该会更加宽阔。 后台消息提示音响起，陆宇赶紧回神，开始轻轻敲击键盘。 事已至此，多想多说都无益。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走好罗春明人生的每一步，回到自己的人生后，再走好自己人生的每一步。 回复完消息，刘小鹏还没有醒，陆宇的电话却响了。 “喂，浩子。” 陆宇接起来。 “小明，你和小鹏过来一下行吗，贱人找上门来了，我一个人招架不来。” 这话说得陆宇一头雾水，但他还是应了下来。 “要找我师娘一起过去吗？” “要。” 李浩回答完之后，便迅速挂断了电话。 陆宇转身叫刘小鹏起床。 “走走走，浩子那边需要我们过去。” “机灵着点，有人去找麻烦。” 刘小鹏洗了一把脸，摆开架势就往外面跑。 现在他有点反应过来了。 应该是那个任小禾，找上门了。 第110章 没脸回家了 陆宇让刘小鹏按照地址先去李浩家，自己则是直奔酒店接了高师娘。 “李浩说，要分割完遗产再告诉李城任小禾的事情，我觉得等不到那时候了。” 高师娘开着车，看不出来有什么表情。 陆宇只是点了点头。 他自然能想清楚，等到李城到了国外再说任小禾的事情，让他陷入后悔和痛苦之中，李浩心里应该会痛快一些。 但是，是真的痛快吗？ 他突然觉得，现在把事情都说开了，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说不定，李浩与李城之间的亲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到达李浩家门口的时候，陆宇就听见了一个女人尖细的哭声。 “城哥，当年我对你是真心的，我真没想到你们家里人会这么对我。” “我去国外找你，真的很辛苦的，我有案底，人家不给我签证，我很辛苦才出去的。” 高师娘顿时就笑了。 陆宇听得脑门直跳。 这人能不能好好说话，嗓子眼是被门挤了吗？ “任小禾？” 陆宇三步并两步进了门，看向那个穿着大红裙子，哭得梨花带雨的女人。 “人家不给你签证？你是越狱了，还是做了什么危害国家安全的事情了？” 他说起话来毫不留情面。 李城皱着眉头看过来，似乎很是不满陆宇随便开口。 陆宇对上李城的目光，小暴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李城不让管，他还非得管。 “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不会在人家家里亲人去世不到五天就上门闹事，还穿着大红裙子，怎么，丁阿姨去世了你很值得庆祝吗？” 任小禾的哭声一下子就停住了。 她是很高兴，但是这话不能说啊。 屋里瞬间沉默，李浩似乎松了一口气。 李城的脸色也难看了一些。 再怎么样，去世的人都是他的亲妈妈，他也不愿意任小禾对她不尊重。 “你做了什么事，你自己不清楚？” 陆宇没有停歇，继续开喷。 “李城你就不会打听打听，你觉得你妈就是个不分青红皂白，就把人推上绝路的人？” “李浩你也是，平时那么多本事，这么个满嘴谎言的骗子你就招架不了？” 陆宇暴怒之下，从来不会给人留情面。 他转头看向面色蜡黄的李浩父亲，抿了抿唇，没说话。 算了，这个就不喷了。 “李城你不要不服气，但凡你上网搜一下任小禾这个名字，你就知道为什么你妈会把你送出国，她为什么去坐牢。” 任小禾的脸色已经白成了一片。 “她的事情，可是闹得全省都热闹了一阵呢。” 李城再也忍不住，狐疑的转头看向任小禾。 看了十几秒钟之后，他果断低头掏出了手机。 任小禾看见他的动作，一下子就慌了。 “城哥，不要。” 这一个动作，便让李城想到了什么。 他退后几步，眼底满是惊怒，“那你告诉我，你跟我说的那些话，有几句是真的，几句是假的？” 任小禾只是哭，一句话都不说。 陆宇看得想笑，“这个回答，你还看不出来这后面有什么猫腻？” 李浩见状，也没有再隐瞒。 “我原本是想分割完遗产再告诉你，让你好好看看这个人的嘴脸。” “让你知道，你为了这个女人害死妈妈，是一件多么令你后悔一生的事情。” 李城不由得就是一个颤抖。 李浩父亲却一下子有些站不住，颤颤巍巍的扶住楼梯扶手。 “小城，你妈妈当初是真的为了你好。” 说着，他猛烈的咳嗽了起来。 李浩扶住他父亲，看了一眼李城。 “你自己去了解这个任小禾吧，别让她再来家里了。” “当然，以后你把这里变成了你家，那我也没什么说的，我就是不想让妈妈住过的地方，被这个骗子玷污了。” 李城看了一眼陆宇和站在一边一直不说话的高师娘，最终动作粗暴地拉着任小禾出门。 陆宇见他们两人离开，又看了看高师娘，见高师娘脸色好看了不少，便凑过去低声问道：“师娘，什么情况？” 高师娘压低了声音，“看这样子，这李家的事情好办了。” 至于是怎么好办，陆宇出了门之后，就知道了。 李城站在角落等着陆宇，脚边是一地的烟头。 “来了？” 李城的话让陆宇有点没反应过来。 “你在等我？” 陆宇纳闷极了，他不觉得他跟李城有什么好说的。 “我一直觉得李浩挺蠢的，没想到我比他更蠢。” 李城走上前来，浓郁的烟味让陆宇只想后退。 “你是在赎罪吗，用抽烟把自己抽死的方式？” 陆宇嫌弃的伸手在面前扇了两下。 “有什么要说的，快说吧。” “我就是觉得自己很蠢，没有脸回家了。” 李城语气突然低沉了下去。 “我想找那个叶律师，但是我没有她的联系方式。” 陆宇一下子警醒了起来。 “你找叶律师干什么？” 李城从口袋掏出烟盒，点燃最后一支烟。 “你帮我拨过去吧，随便约个咖啡厅见。” 陆宇想了一下，把地点约在了距离酒店一条街的咖啡厅。 咖啡的香味让陆宇有些沉醉。 他以前不太懂为什么盛苗苗对这个东西这么沉迷。 现在他懂了。 他语言匮乏，就只能说一句“真香！” 李城搅动着手中的小银勺，半晌之后终于开口。 “你开始录像吧，正好有见证人。” 高师娘愣了一下，打开了手机。 “我李城，自愿放弃继承所有的遗产，包括我的母亲丁女士生前转给我的部分。” “我在国内的部分资产，一会我会列出清单，自愿赠与我的弟弟李浩。” 说完，他示意可以结束。 高师娘将视频备份后收好。 “你确定？” 李城还没有回答，门外就跑进来一个满脸是泪，红裙飘扬的女人。 “城哥，你不能这样。” “我找到你那么不容易，你不能扔下我，你不能这样做。” 她的声音吸引了咖啡厅内不少人的注意。 李城面色铁青，“你找到我不容易？我妈容易？要不是你天天煽动我说我妈对我不好，她能，她能……” 陆宇发现，李城的声音哽咽了。 “任小禾，你还要不要脸？” 李城最后这句话，引起了咖啡厅内不少人的注意。 “任小禾，就是五年前那个任小禾？” “她怎么还有脸出来的？” 第111章 真相 “任小禾，你看，大家都知道你做过什么。” “只有我，选择相信你，结果害得我家破人亡。” 李城的这两句话，听得周围众人的目光齐全聚集在了任小禾身上。 “齐老师，他那么好的一个人，处处照顾你，恨不得把你当成亲生女儿，你真是给了他最好的回报。” 李城冷冷笑着，看向任小禾的眼神不再像先前那般充满了温柔和心疼。 陆宇看着任小禾完全没有任何愧疚的脸，只觉得她是那么令人作呕。 “当初，齐老师就因为晚上不让你去酒吧夜不归宿，你就说他想要侵犯你。” “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同时还跟好几个人在一起吧。” “所以我妈才会让我出国，跟你彻底断绝关系。” “只是我没想到，后来你会选择污蔑齐老师。” 任小禾摇着头，还想说点什么，就听见高师娘冷声开口。 “你说你只是随口一说，并不是故意的，也不知道齐老师心里这么脆弱，会选择结束生命。” “最终你只是以侮辱罪被判处了一年有期徒刑。” 任小禾在面对高师娘的时候，却没有那么深情。 “对，我就是随口一说，谁知道他怎么就想不开自己跳了楼，我从小家里就穷，我好不容易有机会嫁入豪门，他凭什么拦着我？” “把我当成女儿？真把我当成女儿，不得抓紧时间给我找个金龟婿吗？” 高师娘眼底冷意更甚，她大步上前，一个巴掌就扇在了任小禾的脸上。 “齐老师是一位优秀的老师，却被你的三言两语害死。” “他的妻子是一名优秀的律师，却因为心理创伤到现在都不能再次站在法庭上。” “他的儿子是一名医生，却因为你的三言两语导致他被病人家属伤害，手上落下残疾，只能退居幕后，再也不能拿起手术刀。” “任小禾，你的随口一说，毁掉了三个人的一辈子，毁掉了一个幸福的家庭。” “你有什么脸面在这里朝着别人大吼小叫？” 整个咖啡厅都安静了。 女大学生反咬老师导致考试跳楼身亡的事情，在五年前引起了轩然大波。 但是很少有人知道，在女大学生三言两语的背后，是一个幸福家庭的消失，是三个优秀人才的陨落。 “你，你血口喷人……” 任小禾没忍住后退几步。 “我血口喷人？我是律师，我清楚说出口的话要严谨，真实。” “这些事情，在熟悉他们家的人面前，都不是秘密。” “李城，你真可怜。” 高师娘说完这些，似乎发泄了心中的怒气，将桌上的咖啡一饮而尽。 “行了，明天分割财产，记得到场。” “小明，我们走吧。” 陆宇跟着高师娘走出咖啡厅。 阳光下，他看见高师娘眯了眯眼睛。 “我师姐，好可惜。” 喃喃感慨了一声，高师娘转身走向了酒店的方向。 刘小鹏有点不放心李浩。 他在李浩家里住了一晚，陆宇回到小区处理了咨询和订单。 第二天分割遗产之前，刘小鹏就回来了，陆宇也没有过去。 中午的时候，他们接到了李浩的电话。 “我中午回去，帮我点个炸鸡，买点啤酒。” 听着这话，陆宇知道，李浩算是从悲伤里走出来了。 “我哥什么都没要，除了他在国内的一栋写字楼，剩下的都给了我。” 李浩灌下一大杯啤酒，想要对着陆宇和刘小鹏露出个笑容，他扯了扯嘴角，还是放弃了。 将近一个周没有笑过了，他似乎有点记不住该怎么笑。 陆宇将他的杯子满上。 “那你以后是不是就要回家忙了？” 李浩又是一口喝完，才开口，“是啊，所以这边我就不会经常过来了，你们俩好好干就行。” “房子我住不到，你们先住，服装厂的债务李城正在还，以后小明你与服装厂对接就好。” “这段时间，谢谢你们了。” 李浩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语气低沉。 陆宇故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一点。 “说的什么话，都是好兄弟，不要讲这些见外的话，这边交给我和小鹏，你放心就行。” 刘小鹏一直没有说话，听到这里也赶紧点头，“对，浩子，你放心就行，有我和小明在，你不要担心。” 李浩吃完饭，就急匆匆地回了家。 很快，陆宇便收到了信息，是服装厂新的负责人的联系方式。 陆宇没有耽误时间，与刘小鹏一起去见了新的负责人。 新负责人姓宋。 “果然都是年轻有为的小伙子啊。” 宋厂长很是平易近人。 “我听小李总说了，罗总刘总你们放心，咱们厂一定会是你们网店的坚实后盾。” “jeff和新来的设计师孟孟正在做汉服设计，等设计做好，我们一定会保质保量的生产。” 合约没有到期，无需重签。 宋厂长此时的态度也让两人放了心。 从服装厂出来，陆宇又去酒店找了高师娘。 “我正好要回去了，刚要给你打电话。” 陆宇赶紧帮着高师娘拿行李。 “我知道您今天可能要回去，就过来看看。” “师娘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到家给我个信息。” 高师娘听得直笑。 “行，我知道了，你帮我把东西拿车上去就成。” 陆宇帮她拿着东西，先一步走到前台的时候顺便要去结账。 前台刷了一下卡，声音甜美地说道：“小李总吩咐了，这个不需要您亲自结账的。” 陆宇顿时明白，这应该是李浩家里的酒店。 等高师娘从电梯出来要去结账，陆宇赶紧拉住了她。 “李浩自己家里的酒店，不用我们担心。” 高师娘闻言，也没有再坚持。 在高师娘开车离开之后，陆宇回了小区。 “小鹏，以后就我们俩相依为命了。” 陆宇进门，伸了个懒腰坐回椅子上。 刘小鹏嘿嘿直笑，“怎么，有我在你还不满意啊，那我走？” 两人说笑了一阵，刘小鹏才继续开口。 “小明，你放心，我应该不会离开的。” 陆宇猛地转头，“应该不会？” 刘小鹏接着就笑了，“只要你还需要我，我就不会！” 说完，他却见陆宇满脸痛苦。 “小鹏，快扶一把，我扭脖子了。” 第112章 短视频博主 2017年2月，云裳汉服正式上线。 最开始上架的，是陆宇和jeff，孟孟挑选出来的男式直裾袍和澜衫，女式则是多了不少。 齐胸襦裙，对襟襦裙，大袖衫，广袖双绕短曲裾，各种半臂和马面裙。 陆宇坚持使用了这些衣服原有的名字，并没有多做改良。 而jeff和孟孟也在陆宇的提醒下，研究并还原了古代的各种颜色。 云裳上线那天，后台整个被挤爆，陆宇和刘小鹏坐在电脑前，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后台都爆了，是不是服务器就瘫痪了？” 刘小鹏有点呆。 陆宇拿出手机刷新了一下app界面。 “联系一下网站运营吧，店都进不去了。” 刘小鹏呆愣愣的点开运营的联系方式。 信息前面的灰色圈圈转了一会，才显示发送成功。 “信息都差点发不出去了。” 陆宇脸上笑容极为灿烂。 “小鹏，咱们这个云裳，真的是火了。” 他觉得自己的心跳的很快，就像是喝多了咖啡时候那样，扑通扑通的要跳到嗓子眼里去。 “如果能做好了，云裳将会是我们的能夸一辈子的闪光点。” 网站的速度很快，在他们报上去之前，工作人员就发现了，而且做了紧急修复。 陆宇干脆趁着这个风头，给云裳买了封面广告位。 在服务器修好的第一时间，云裳的名字出现在了app的封面上。 “又是来一个人就得交出去一部分钱啊。” 刘小鹏心疼不已。 陆宇看着后台不断激增的浏览量和咨询量，直接把jeff和孟孟喊了过来。 “电脑都在这边，我们急需客服。” 陆宇开了门，将两人推到他们对面的桌子上坐下，一边说着一边回了自己的座位。 “我们俩实在接待不过来。” 将云裳的两个子账号交给jeff和孟孟，陆宇心里有些感慨，幸好老店现在人流量减少了。 要不然他们四个人都忙不过来。 这大概是jeff和孟孟第一次接触到客服这个行业。 他们很快就觉得手指都要抽筋了。 “我真佩服你们，你们平时就天天这么忙吗？” 孟孟甩着手，敬佩不已。 陆宇头也不抬的敲着键盘，“怎么可能，今天是因为云裳，你们带来的震撼太大了，才会这样的，要不然平时我怎么不找你们来帮忙。” 孟孟立刻点头，“哎呀真的没想到，大家这么喜欢。” 她发出一阵水鸭子嘎嘎叫一般的笑声，让陆宇忍不住也跟着笑了。 这笑声，跟盛苗苗还真有几分相似。 话说，罗春明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满意，他想他媳妇了。 晚饭是李浩找人送过来的大餐。 他这一年来忙得很，家里所有的事情都要跟着他爸爸重新经手一遍。 能做的上手的，李浩的爸爸就直接放手给了李浩。 就算到现在只接手了一半，李浩也忙得脚不沾地。 所以就算是这天很重要，他还是没能腾出来时间过来。 但是为了表示庆祝，他特意从省会最有名的私房菜定了一桌好菜送上了门。 四个人坐在桌边举杯庆祝，还不忘拍摄合照发给李浩，让他一起高兴一下。 陆宇看着另外三个人开心的与李浩互发语音，不由得想起来李浩说自己以后要回家继承家产的那天。 “你就不用给我分成了，这几年，多亏跟你合作，我也算是找到了自己应该有的人生。” “你要是再给我，就是不拿我当兄弟，毕竟除了一个房子，我现在是什么忙都帮不上了。” 果不其然，从那之后，陆宇给李浩的分成他都会原路退回。 还会顺带着骂两句陆宇。 第三个月的时候，陆宇便没有再给他转账。 他转头就给刘小鹏提了工资，从三千五提到了四千五加提成。 算下来，旺季的时候他一个月工资能上一万五六。 刘小鹏差点高兴疯了，更加死心塌地的跟着陆宇干。 云裳的爆火让陆宇不得不又雇了两个客服，好在打包发快递的工作不需要他亲自做，比起别的网店来说，工作轻松了不少。 爆火之后，模仿者也纷至沓来。 刘小鹏看着与他们家类似的衣服，就气不打一处来。 “抄袭狗最可恶了。” 陆宇给自己泡了一杯茶。 “小鹏，不要侮辱狗狗。” 陆宇嘴里“zuozuo”两声，一只小黄狗便摇着尾巴跑了过来。 刘小鹏弯腰撸了一把狗头。 “兜兜，我可没说你啊。” 兜兜是两个人出去吃饭的时候捡回来的流浪狗。 那时候的兜兜瘦到肋骨都根根分明，身上还有好几处伤口。 几个小孩正拿着石头想要砸它。 兜兜夹着尾巴瑟瑟发抖到处躲。 陆宇和刘小鹏一下子就心软了。 他们吓唬走了小孩，小心翼翼地靠近兜兜。 原本以为这样的流浪狗会害怕人的碰触，没想到他们靠近之后，兜兜没有反抗，还伸出舌头舔了一下两人的手。 毫无悬念的，送宠物医院检查，治疗，收编。 因为从宠物医院回家的时候，兜兜体力有些弱，走不动，陆宇觉得便找了一个塑料兜装着它带回了家。 刘小鹏便提议道：“不如就叫兜兜吧。” 名字也顺利定了下来。 兜兜是一只才一岁半的正宗雌性中华田园犬，乖巧异常，甚至知道在陆宇和刘小鹏回家的时候帮他们拿拖鞋。 知道了他们收养了兜兜，李浩还在百忙之中抽空来看了看这个家庭新成员，顺便送了兜兜一套豪华狗狗用品。 这一年，恰好是短视频平台迅速崛起的一年。 陆宇申请了账号，专门记录兜兜的日常生活。 有云裳老板的加成，有兜兜可爱乖巧的支撑，陆宇账号粉丝增长得很快，半年之后就成了小有名气的宠物博主。 汉服是全民族共有的，不能申请外观专利，所以他们只能任由别人做出来各种各样的汉服，再用一些相对廉价的布料，将价格打了下去。 陆宇却不想改变材料降价。 他们的汉服都是三百多，四百多一套，比起来价格本来就不算高，并且布料都是好的，算得上是物美价廉。 “没关系，让他们降价就行，我们不但不做低端，还要做几套高端精品。” 第113章 年轻的姥爷 jeff和孟孟有着设计师的傲气，自然也不愿意降低了自己作品的质量。 听见陆宇这么说，他们觉得自己得到了尊重，后面设计精品的时候，做得比往常更加用心。 在精品上市之前，他们店里的生意平淡了下来。 陆宇也不着急，每天拍拍兜兜，给家里打电话，听着罗江大着嗓门催他找对象，陆宇忍不住扶额。 “着什么急，怎么也得过了三十岁吧。” 罗江的劝说再次响起。 陆宇最终还是无奈地挂断了电话。 三十岁的时候，小罗应该能回来了吧。 这种人生大事，还是交给小罗自己去解决吧。 不过，他去给小罗收拾卫生的时候，小罗是在他们h市的。 罗江他们在h市旁边的山城。 但是他却选择留在了省会，也不知道以后的发展究竟会在哪。 想到这里，他笑着摇了摇头。 “哎，小明，我家里人要给我买房子，我倒是挺喜欢咱们现在这个小区的，就是有点贵。” 陆宇大概知道房价走势，但是却又不能对刘小鹏说得太清楚。 “要不然你问问浩子，买房子不是小数目，说不定浩子认识人，能稍微便宜一点点。” 他只能这么提议。 刘小鹏想了一下，还是去给李浩打了电话。 李家也有房地产，说不定能给打个折。 再说，在省会买房怎么百万，能省一点算一点吧。 李浩消息回复得很快。 “明天你去荣秀城售楼处，说我让你去的，给你六五折。” 刘小鹏惊呆了，荣秀城在他们现在小区的旁边，小学初中高中大学都在周围。 是挤破头都要买的学区房，并且，六五折！ 六五折啊！ 一百万的房子，他只要花六十五万。 刘小鹏谢了李浩，就听见李浩再次开口。 “你问问小明买不买，买的话你们俩可以一起。” 听见六五折，陆宇有点心动。 毕竟是省会，目测起来，降价也没有降到这个程度。 “那就一起去看看吧。” 李浩的名头在李家的产业之下十分好用。 陆宇和刘小鹏都选了三室两厅，大约有一百平大的房子。 定价一百二十万左右，打完折是七十八万。 刘小鹏的家人给付了四十万的首付，剩下的三十八万刘小鹏又付了十万，打算剩下的贷款。 李浩问过之后，二话没说，给刘小鹏转账了三十万。 “全款吧，我也就能帮你们这些了。” 刘小鹏看着手机，半天没说话。 最终他还是收下了李浩的一片好意，全款买下了李浩帮了他很多的房子。 陆宇这边也是，罗江不顾陆宇的反对，与张秀娟直接来了省会，坚持给他付了四十万的首付。 陆宇与李浩做网店这么多年，加上醒狮，京剧和汉服的爆火，他手头已经有了五六十万的存款。 他拗不过罗江，便自己付了剩下的尾款。 得知儿子有能力付尾款，罗江和张秀娟欣慰地直点头，说儿子有出息。 “我和你妈就这么大本事了，别的也帮不上你很多。” “那天我跟你妈商量过了，你想三十岁结婚，那就三十岁再说，你既然有能力搞事业，那就好好搞事业。” 两人来的时候正好刘小鹏的父母刚走。 李浩的房子在李浩回家之后，就被两人重新布置过。 客厅变成了工作室，他俩一人占了一间卧室，剩下的一间便留了下来。 万一李浩再回来住一住什么的。 房间收拾了给刘小鹏的父母住过之后，简单收拾了一下又给罗江和张秀娟住下。 罗江和张秀娟也表示了对兜兜的喜欢。 两人还去菜市场买了鸡肉回来给兜兜做了大餐。 房子是期房，两人还得继续住在这边。 李浩则表示住一辈子也没什么问题。 罗江也见到了陆宇每天的工作是什么。 客服接待，跑工厂确定设计稿，监督发货，也不算闲着。 刘小鹏则是一天天把键盘敲到飞起，还要跟网站联系，买广告位。 罗江他们住了两三天，帮着两人把已经满了的冰箱塞得一点空隙都没有，便要收拾东西回家。 陆宇看着正在打包的两人，无奈地摇头。 “兜兜带不上火车的，放下吧。” 罗江嘿嘿一笑，“这不是你妈妈喜欢兜兜吗，看你的视频就天天嘟囔，你回家的时候记得带兜兜回家住两天啊。” “行行行，等我下次回家看看能不能把兜兜带回去。” 两人离开的时候，陆宇去车站送他们。 刘小鹏看了看时间，正好是咨询最少的时候，便牵着兜兜下了楼。 一切看起来都沿着既有的轨迹走了下去。 唯一一点不一样的，是兜兜。 它最近很懒，肚子也越来越大。 陆宇和刘小鹏有些担心，送它去了宠物医院。 “怀孕了，肚子里有三只小狗，已经有两个月了。” 宠物医生的话让陆宇和刘小鹏直接就惊呆了。 兜兜躺在仪器旁边，一脸单纯地看着两个主人。 “一个月前？” 两人冥思苦想，终于记起来，在陆宇送了罗江和张秀娟去火车站那天，刘小鹏下去溜兜兜，结果兜兜挣脱了绳子跑开了。 刘小鹏和陆宇找了它一个多小时，最后在楼梯口发现了安安静静等着的兜兜。 这事陆宇还拍了短视频，发在了平台上，引起来许多喜欢兜兜的人的关注和评论。 “大概是向往自由了。” “回来了就好，快给兜兜点好吃的。” 张秀娟还特意打来视频，见兜兜没有受伤才放心。 结果。 “这是要当姥爷了？” “我女朋友还没有，就先当姥爷了？” 刘小鹏终于反应了过来。 两位姥爷抱着大肚子的闺女回去养胎，陆宇也顺便把这事跟粉丝们说了一下。 预定小狗的评论层出不穷。 张秀娟看到了视频之后也打来了电话。 “兜兜的小狗留着吧，你们养不过来我和你爸养。” 她都已经盘算好在楼上给三只小狗准备好住处了。 结果，她也只得到了一只。 陆宇在小狗能够被收养的时候带着一只跟兜兜很像的小黄狗和兜兜一起开车回了家。 是的，为了带狗回家，陆宇干脆买了一辆代步车。 第114章 家里出事了 车子不贵，五万块钱的代步车。 但是开回去落在别人眼里那就不一样了。 听说前几天老罗刚去省会帮着孩子买了房子，这就又给钱让孩子买了车。 看着不贵，但也是钱。 很多人见到罗江和张秀娟的时候，不免就酸了起来。 罗家的铺子已经拥有拌菜，卤味炸货，好几样主食，店里还有两个阿姨在帮忙。 “老罗，看不出来啊，就这么两颗菜，给你儿子把房子和车子都挣出来了啊。” 罗江听着来人的话，只是憨憨地笑了笑。 “哪有，有贷款，他自己还，我付个首付都把家底掏空了。” “快别骗人了啊，你把家底掏空了，谁给你儿子买的车？” 陆宇正好出门遛狗回来，见屋里有人，便把兜兜和兜兜的儿子暂时拴在了门外。 进门之后就听见这人的话，陆宇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人家掏空不掏空，有没有钱买车，关他什么事。 “车是借的。” 他硬邦邦的说了一句，要不是不想给罗江他们惹麻烦，陆宇都想骂人。 “哦，这样啊。” 那人不痛不痒地说了一句，买了东西离开。 出门后，兜兜看着有人从里面出来，就想从门缝进去，顺便凑过去闻了闻那人的裤脚。 那人也许是被陆宇顶撞了一句，有些不高兴，一脚就踢在了兜兜的身上。 “滚开。” 伴随着兜兜的惨叫，陆宇已经冲了出去。 他强忍住揍人的冲动，只是将人一把推了出去。 兜兜委屈地往陆宇身后藏，小黄狗也吓得瑟瑟发抖。 张秀娟已经脱了工作服出来，“怎么样，要不要去看看？” 那人冷笑，“就那么只土狗，你们还当成宝了，那样的土狗就是上桌子的份。” 陆宇猛地起身，上前一步，却被罗江拉住。 “老卫，嘴下积点德，再怎么样，这都是我们家的事，还轮不到你在这里指手画脚的。” 老卫脸色难看至极，转身就走。 陆宇带着兜兜去了宠物医院做了检查，确定没有什么大碍之后，全家人才放心。 这天，陆宇将这件事做成了短视频发到了平台上。 对于狗品种的讨论一下在评论区炸开。 陆宇没有理会，将兜兜的儿子小黄留在父母这边，陆宇表示回去的时候会带着兜兜一起。 兜兜还有一只白色的儿子和一只白黄交加的女儿。 白色的儿子早就被李浩带进了大别墅。 白黄交加的女儿则是留给了刘小鹏。 在家里住了两天，陆宇便回了省会。 他回去之后，刘小鹏就带着他的狗回了家。 回来的时候，除了一堆吃的，陆宇并没有看到小狗的踪影。 “被我爸扣下了。” 刘小鹏无奈摊摊手，又摸了摸兜兜。 “改天给兜兜做个绝育手术吧，我看它生了小狗，精气神都没了。” 陆宇答应了，他知道绝育手术会让狗的生命变长，身体也会更加健康。 秋高气爽的时候，云裳再次上新。 这一次的上新非但没有跟别的店铺一样，用低价格吸引人，价格反而还更高了一些。 但是，一看衣服的样式和质量，大家都只有一个想法，这价格不亏。 超出很多店家预料，云裳这一波卖得很火。 尤其是其中一套大红色的，被很多准新娘看中，买回去做了嫁衣。 这让陆宇当即产生了做中式嫁衣的念头。 但是这个念头一闪就过，没有系统地想下去。 因为他接到了家里的电话。 “儿子，你最近忙不忙啊，能不能回来一趟？” 罗江的声音有点哑，陆宇听得心头纳闷不已。 他前几天打了电话，说云裳刚刚上新，卖得还挺好。 罗江绝对不会在知道自己店里上新的情况下，让他回家。 “家里出了什么事？” 陆宇直接问道。 罗江沉默片刻才开口道：“有人想要我们家拌料的方子，我没卖，过了两天你妈就出了点小车祸。” “不严重，就没跟你说。” 罗江急呼呼地加了一句。 “我也找了叶律师了，就是总觉得心里没底。” 陆宇听完，只说了一句“我马上就回去”，就开始找刘小鹏安排工作。 刘小鹏一听，表示店里的事情全部交给他，实在不行还有jeff和孟孟两个人在。 “最不济，我就找浩子帮忙，你回家忙就行，有什么需要我的你就说。” 陆宇点点头，将所有证件和银行卡都带在身上，开着车就回了家。 路上，他与罗江确定过，今天张秀娟已经从医院回了家。 在给高师娘打过电话之后，陆宇才知道罗江隐瞒的一部分消息。 想买方子被拒的人在张秀娟住院之后，直接找到了医院里去。 他们也不闹，就天天换人在医院里守着，说是撞到了人赔罪，现在又在铺子门口蹲着。 高师娘直接让罗江报了警，警察出面之后他们这才散开，但是还是一天三趟的从铺子门口路过。 陆宇一下归心似箭，终于到了家门口的时候，他发现罗江直接拉上了卷帘门。 打了电话之后，罗江才拉开门。 陆宇注意到，从东边走过来两个人一直在盯着他看。 他没有说话，拿着行李跟着罗江回了家。 张秀娟的神色看着还好，陆宇确认了是轻伤，现在已经恢复如常，也不会留下后遗症这才放心。 “原本我们还想过，这个房子可以留着，到时候你要用钱了就把它卖了。” “但是现在咱们自己家用起来了，就怎么也不能再给别人了。” 罗江叹了口气，拍了拍已经长大了不少的小黄狗黄豆。 陆宇却一下子想起来当初在小罗的记忆中没有看到的那些细节。 小罗在h市有了房子，罗江和张秀娟还能时不时帮衬他一下。 不是因为他们攒下了很多钱，而是因为他们把家里祖传的方子卖了。 “不能再卖了，那是咱们家传家宝。” 陆宇低声说了一句。 随后就听见罗江开口。 “我想着，麻烦高老师的爱人把这次的官司打完之后，我和你妈就把这边房子卖了，店面转出去，搬到h市去住。” 陆宇一瞬间惊住了。 “你们搬哪去？” 罗江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 “h市啊，怎么了，这几年h市发真的挺好的，咱们去了之后低调行事，就开个店保证日常生活就行。” 第115章 不会有无缘无故的成功 陆宇对于这个完全没有意见。 他在家说了一会话之后，就去拜见了高老师。 高老师知道了陆宇家里发生的事，也没有强留他吃饭。 只是在听陆宇说现在工作很好，自己在家里的帮助下已经买了房子之后，感慨不已。 “我先前总觉得，一定要上大学，上本科，考研究生这才有出息。” “但是现在看你，我觉得我的想法很狭隘。” “当初我还教育你条条大路通罗马，但是我自己也没搞懂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高老师苦笑一声，“我也不敢真的把你当成例子去推广，教育别人。” 他说到这里，陆宇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现在就是一个不那么正面的事例，考不上本科研究生，还有很多路可以走。 但是老高不能说。 “高老师，以后大家都会知道的。” 陆宇只能这么安慰他。 回家的时候，陆宇拿钥匙自己开了门。 路那边，有几个人看了他一眼，随后慢悠悠地离开。 陆宇没有告诉罗江外面依旧有人。 家里什么都不缺，天天关着门除了有点闷，别的倒是没有什么。 张秀娟现在活动厉害了还有些头疼，也不能开张，就在家里跟豆豆玩。 高师娘需要询问情况的时候，要么是陆宇带着两人去，要么是高师娘过来。 在看见门口的人之后，高师娘不禁就笑了。 “行了，十拿九稳了。” “我还愁着找不到他们更多的错处，现在可倒好，现成的证据送上门来了。” 2018年，街头巷尾的监控都已经到位。 这些人的行为都已经在监控之中被拍了个清清楚楚。 申请拿到了这条街的监控记录，高师娘又马不停蹄地开始忙碌。 第二天，高师娘就拿着法院传票给他们消息，三天后开庭。 罗江作为普普通通的小老百姓，看着法院的传票觉得自己的小腿肚有点抽筋。 看向高师娘的眼神都带着战战兢兢。 “我，我得准备点什么啊？” “你带好身份证就行，别的东西我都帮你准备好了。” “一定要准时到。” 高师娘叮嘱完，想了想，又加了一句。 “算了，到时候我提前来接你们，咱们早点过去吧。” 拒绝了张秀娟的挽留，她说要回律所准备相关材料。 高师娘走的时候，陆宇想了想，让父母关好门，自己跟在了她后面。 他总感觉，那些人会想办法阻止师娘。 现在是法治社会，他们不敢做得太过激，可是，阻止一个人去做一件事的办法有很多。 他的感觉是正确的。 高师娘在半路上，经过一段人烟稀少的路时，被人拦了下来。 陆宇见高师娘从车上下来，刚要上前，就听见来人态度极为和善的开口。 “叶律师，那罗家给了您多少，我们家出三倍，你看怎么样？” 陆宇脚步一下子就停住了。 高师娘闻言，笑了笑。 “三倍，还真不少，你们容我考虑考虑。” 陆宇的心一紧，但是他还是愿意相信，高师娘不是那种人。 那些人笑呵呵地说着叶律师一定会做出来最正确的选择之类的话，随后便散了。 陆宇坐回车上，看着高师娘开车回了律所。 他呼出一口闷气，转身回家。 他没有跟罗江他们提起来这件事，怕让他们白白担心。 等到开庭那天，早上七点半，高老师家的车子停在了他们家门外。 陆宇松了一口气，带着父母出门，却见开车的是高老师。 “老师，您怎么也来了？” 高老师看向一边的高师娘，只说，“我今天上午没有课，来给你们助助威。” 陆宇咧嘴一笑，“谢谢老师。” 罗江和张秀娟坐在高老师的车上，陆宇开着自己的车跟在后面。 到了法院门口的时候，陆宇终于知道了为什么今天高老师会来。 师娘也伤到了腿。 “那些人干的，你师娘不让我说，问题不大。” “这些年还好多了，前些年，每到开庭之前我都提心吊胆的，能跟着她就跟着她，就怕她受伤。” “我现在真想你师娘突然之间就悟了，想要提前退休。” 陆宇看向师娘，她拄着一根拐杖，一跳一跳地与张秀娟说笑着走进法庭的样子，让陆宇站在原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曾经，罗春明学法律的时候，一直都觉得，律师是体面的高收入精英。 他在大学的时候一边玩游戏一边还吹过牛。 “以后咱们就是西装革履，走路带风，收入还要很多的律政精英。” 那时候的小罗从来没有想过，这一切的背后要付出什么。 在小罗玩游戏的时候，同宿舍的同学在没日没夜地背着法条，分析着案例。 在小罗在网吧吹牛皮的时候，他们在疯狂做题背书，想要通过司法考试。 他们的成功，都是有原因的。 不会有无缘无故的成功。 看见高师娘进场，被告人似乎有点惊讶，顺便看向了坐在观众席上的一个人。 高师娘和陆宇将这一个动作看在眼里。 陆宇甚至走到了那个人附近的位置上坐下。 九点整，正式开庭，宣读了纪律之后，一切便按部就班地进行。 在高师娘拄着拐杖起身做原告陈述的时候，法官的脸色有微微的不好看。 就连对方律师都忍不住扭头看了自己当事人一眼。 被告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言不发，似乎将所有的都交给了律师。 陆宇看着这人的侧脸，脑海中出现了对这个人的些许印象。 他听说过这个人，是他们山城挺出名的人。 性子甚至与陆宇的大舅冯兴旺有些类似。 天天在外面吹牛，吆五喝六的。 不过他比冯兴旺胆子大，他敢伤害别人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他撞人这件事是板上钉钉的，因为撞了张秀娟的时候，路边的监控正好把他的车牌号和他本人拍了下来。 再就是非法监视，街角的录像便是证据。 其中，被告还不止一次出现，甚至还录下了他掐着烟，让身边的人盯紧了别让罗家人跑了的对话。 这一点律师都无从辩驳。 而在这个罪名确认之后，高师娘又针对自己受伤的事情，再次提起诉讼。 “我已经在开庭前提出申请，追加申诉。” 这句话传开时，被告律师不由得坐直了。 第二场战役，马上就要开始了。 第116章 轨迹 一听见高师娘的追加诉讼，坐在陆宇附近的那个男人有点坐不住了。 他不断地看向坐在被告席上的人。 但是被告现在完全没有心思看他。 故意伤人，非法监视，现在又来一个双重故意伤人，他的罪名这可真不少。 陆宇眼角扫视着那个男人的身影，脑子里却闪过一个念头。 这个被告胆子大归胆子大，却跟冯兴旺一样，没有脑子。 果然，在播放监控录像的时候，男人额头渗出冷汗，站起来就要往外走。 陆宇却在他经过的时候伸脚，那人猛地被绊倒。 这边的喧闹也引起来了大家的注意。 男人起身要走的时候，保安就已经看见，这人与视频上出现的那张脸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快，抓住他。” 法官大概也是第一次见到犯罪嫌疑人旁观审判，愣了一下才沉声开口：“肃静。” 男人被两个保安按住，送到了审判席旁边。 被告脸色彻底白了，他在男人被抓住的时候吓得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根本不用问什么，就把事情说了个一清二楚。 他的辩护律师都想放弃了，陆宇在后面坐着都能看到他叹气的动作。 被告因为故意伤人，非法监视，教唆伤人等多重罪名被判处有期徒刑三年，但是因为罗江和张秀娟愿意谅解，法庭从轻处罚，除了要付赔偿金之外，再判处有期徒刑一年。 减了两年，被告对罗家不但不怨恨，反而多了几分感恩。 这件事情处理完之后，陆宇松了一口气。 “叶律师，您回去歇一歇，明天晚上请务必赏脸来家里吃个便饭。” 张秀娟满是感激的邀请。 高师娘答应了，被高老师扶着上了车，回律所上班。 罗江也让陆宇开车跟在后面，去律所结清了费用。 这个是不能含糊的。 第二天晚上，高老师和师娘就到了罗家的铺子里。 张秀娟准备了一天，做了一桌好菜。 高师娘吃得不亦乐乎。 “我们打算把这边的房子卖了，搬到h市去。” 罗江将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高师娘有点诧异。 “你们其实不用离开也行。” 罗江笑着摇头，“倒也不是因为官司这事，这还是个外人都在馋我们家的东西，更别说我们家的那些亲戚了。” “我们搬走这事就跟您二位说一说，别人我们也不通知了，明天找中介悄悄地把房子卖了算了。” 陆宇一下子就想起来，自从开店之后，每逢过年，家里那些亲戚都是明里暗里想要问几句他们到底收入多少。 各种带着酸意的话层出不穷。 那还是过年收敛了一点。 平时，他不在家的时候，罗江他们的听了多少呢？ “你们要是想好了，这个房子不如就卖给我们吧，还少花点中介费。” “再说，找中介挂出去在呢么也会有人知道，我直接买了，别人就不知道了。” 高师娘啃着鸡爪，一脸淡定。 “正好我租出去收点房租，家里孩子也快上大学了，花费也不少。” 话是这么说，罗江全家都知道，买房子的钱和那点房租，根本就不成正比。 “真的，你们不用租房，所以不太清楚，这一片的房租现在可高了。” 高师娘见大家一脸不信，继续开口。 “就街尾那家肉店，位置不如你们这边，房租一年都要六万多。” 一听这个价格，陆宇就见罗江有点呆。 “当然，要是你们改了主意，想要租出去，刚才的话就当我没说。” 高师娘摸摸自己的腿，又拿了个猪蹄，吃啥补啥不是。 罗江短暂地发了个呆之后，就被陆宇戳清醒了过来。 “不不不，还是要卖掉的，租出去的话还是要联系的。” 罗江摆摆手，“合同叶律师你看着办吧，我们也住了这好几年了，价钱跟我们买的时候差不多就行。” 高师娘啃猪蹄啃得欢快，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官司已经结束，陆宇便回了省会，回家待了五六天，店里的事情也不能不管。 回去之后，见刘小鹏把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陆宇趴在床上伸手揉着兜兜的头。 刚缓了两天，罗江的电话又打过来了。 “喂。” 陆宇心里有点忐忑，不会又出什么事了吧？ “你师娘把合同拿过来了，那个价钱有点高啊。” 陆宇捏着兜兜的爪子，“多高啊？” 罗江声音都有些哆嗦。 “有你两套房子贵，你师娘说，这是市场价。” 陆宇也愣了一下，随后才说道：“去跟我师娘说说吧，就当熟人，友情价，我觉得确实有点高了。” 市场价是这样，那他们家与高老师家也不能完全按照市场价算。 有些交情，不是钱可以衡量的。 罗江表示，挂断电话他就去谈这件事。 最终价格被拿下来了三分之一。 这比着当初罗江买房的时候，也涨了不少价格。 “山城这边的事情我和你妈妈都处理好了，明天我们打算去h市看看房子。” 陆宇想了一下，还是决定回去一趟。 买房子不是小事。 收房验收什么的视频他也看过不少，可以帮着把把关。 h市啊，他也好久没有回去了。 刚跟罗江讲了这事，罗江就让他专心工作，别把事情都扔给朋友。 “你师娘帮我们介绍了一位朋友，说是肯定靠谱，你就别记挂着这么多了。” 陆宇顿时放了心，师娘说信得过，那就一定信得过。 等到罗江他们把地址发过来的时候，陆宇惊住了。 大概兜兜转转，世间万物有变化，却还是会按照既定的轨迹走下去。 “这就是家里的地址，你可别再回来找不到家了啊。” 罗江嘿嘿笑着开口。 “然后我和你妈要去租个小房子，以后还是以做外卖为主吧，现在的小年轻啊，好像都喜欢这个外卖。” 陆宇想了想，没拒绝。 等过几年，到了最艰难的那段时间，不管是实体经济还是外卖，都会很艰难。 再说，这几年正好是外卖行业飞速发展的时候， 他的目光挪到正在认真敲击键盘的刘小鹏身上。 在那场冲击之中，他们的网店也不能置身事外。 第117章 打开卤味市场 晚上，陆宇约了李浩来一起吃饭。 李浩知道陆宇没有大事一般不会叫他，看了看晚上也没什么重要的工作，便来到了三个人曾经的战场。 先是痛痛快快地玩了一会游戏，李浩就笑着摆手，“不行了不行了，太久不玩了，手艺生疏了。” 李浩已经不再是先前在宿舍的时候那个青葱少年。 他现在脸上刻满了成熟的痕迹，成熟干练的气质让他看起来，甚至比着陆宇和刘小鹏都要大了几岁。 李浩来之前就点好了菜让他们送过来，玩完了游戏，菜也正好送到。 “浩子，小鹏，这次我回家，听说过几年经济状况不会太好，你们提前做点准备。” 陆宇的神色很严肃。 “多了我也不清楚，但是这个消息绝对靠得住，防患于未然，怎么也没错是吧？” 只说到了这里，陆宇就没有继续说下去。 李浩的脸色率先严肃了起来。 “我知道了。” 刘小鹏想了想，也点了点头。 “最近我省着点花，攒点钱。” “过去那段时间会好的。” 陆宇叹了一口气，不愿意再去想。 活好当下就对了。 2018年春节，陆宇带着兜兜回家过年，在他熟悉的城市，陆宇突然很想去看看2018年的自己。 在他的人生中，2018年，他已经与盛苗苗结了婚，生活的忙碌，充足而又幸福。 他想去看看这一年，他脸上的笑究竟是不是真的满足。 这个想法愈演愈烈，终于在除夕前一天，陆宇开车回到了自己的老家。 远远的，他就看见了带着盛苗苗去逛超市的自己。 突然从第三方的角度看见自己的脸，陆宇觉得新奇极了。 看着紧紧牵着盛苗苗手的自己，陆宇突然就笑了。 他在纠结什么呢。 这个时候的他，包括在来小罗的人生之前的他，都是幸福的。 他埋怨人生的选择出现了很多偏差，很多错误，但是，他从来不后悔选择了盛苗苗。 而伴随着两个人的努力，他们的生活不也好起来了吗？ 回到罗家，陆宇的轻松被罗江看在了眼里。 罗江和张秀娟租了一间小小的商铺，只做外卖。 工作轻松了不少不说，收入比着以前还要高一些。 回头客非常多，而且他们在年前推出的卤味礼盒更是早就销售一空。 所以他们干脆关了店，在家认真准备新年。 罗江翻了翻锅里的炸蘑菇，“怎么出去一趟看着高兴了？” 陆宇笑着摸摸凑上来的两只狗。 “想通了一些事。” 罗江没有继续问，只是笑着将炸得酥脆的蘑菇捞出来。 “人活着啊，就得自己想通，有些时候，别人劝不进去。” 陆宇颇为赞同地点点头。 “对了，家里的钱还够吧？” 陆宇拿了一块炸鱼一边吃一边问。 罗江愣了一下，把手在毛巾上擦了一下，紧接着回了房。 顷刻之后，他拿出来一张银行卡。 “我和你妈还有这些钱，你要是不够用我们再想想办法。” 酸涩瞬间涌上了陆宇的心头。 “我不用，我就是怕你们买了房子，租了店面之后，钱不够用了。” 罗江再三确认陆宇确实不缺钱之后，才把银行卡收了起来。 “我们够用，这套房子你师娘出面，人家给打了折，咱们卖山城的房子就够房款和装修了。” “再说，我和你妈手里还有点存款，加上赔偿金，租店面也足够了。” “这半年来，生意又好，年前我们还挣了一笔。” 张秀娟也从厨房出来，笑着开口。 “你爸说得对，要是缺钱你就说，爸妈现在花不到钱。” 陆宇心里又暖又酸，他点点头，“好。” 记忆中，似乎冯金梅在他决定自己单干的时候说过一次这句话。 “缺钱你就跟家里说。” 他说了吗，他好像是说了。 因为当时真的缺钱。 他的店面租金，装修，冯金梅都给他拿上了钱。 现在想想，他一直在埋怨冯金梅和陆长远偏心陆阳。 但是，他忘记了很多他们关心他，爱护他的细节。 2019年，陆宇的两个网店可以称得上是蒸蒸日上。 jeff和孟孟设计了很多在日常生活中就可以穿的中式服装，又引起了新的潮流。 这一年，陆宇花钱十分小心，他认真地运营着网站和自己的视频号。 刘小鹏算了算收入，想要还李浩的钱，结果被李浩拒绝了。 “过个一两年吧，小明不是说这几年不太好干，等过了这几年你再还也行。” 这一句话，让刘小鹏把买车的想法也打消了。 “那车我也不买了，过两年再说吧，还是手里有钱心里安稳。” 陆宇很是赞同。 “这一年我们使劲干，多攒点钱。” 这一年新年来临之际，陆宇给员工们包了一个大红包，早早的放了假，又将他们这边所有的水电都检查好，这才搬着电脑打算回家。 “我没买车，搬电脑都没法搬。” 刘小鹏很是惆怅。 陆宇干脆让刘小鹏将能用到的全部带上。 “我送你回去。” 刘小鹏一点都没客气，在陆宇的提示下，搬了好多东西回家。 “回来的时候给我打电话，我来接你。” 帮着刘小鹏把东西放在他们家楼下，陆宇没有去他们家。 “我还得回去搬我的，就不多留了。” 刘小鹏也没有挽留他，打电话让家人下来帮着搬东西。 陆宇回到省会，把自己的东西全部收拾好，带上兜兜，直接回家。 与他记忆中的一样，这一次回家，他在家里住了半年。 一切都准备好了，除了两只狗需要上厕所。 幸好他们住的是一楼，只能把两只狗从窗户递出去，用最长的绳子栓住，上完厕所再从窗户提溜进来。 罗江的焦虑一天比一天重，房租已经付了，却不能去开店。 而陆宇在房间里捣鼓了几天之后，用兜兜的脸，开启了直播。 粉丝们在家本来就没什么事，这一直播，一下子就涌进来了很多人。 在欣赏可爱的兜兜母子俩的同时，粉丝们也看见了陆宇手中卤得鲜亮的鸡爪。 这一下，罗家的卤味，成功地将市场打开了一条口子。 第118章 千千万万个变化 一天的直播结束后，陆宇瘫坐在沙发上。 “先让大家知道我们家的卤味好吃，等快递慢慢恢复了，咱们就简单做一点，做成真空包装的样子寄出去。” 他慢慢地跟罗江和张秀娟解释。 “就跟你现在那个店是一样的吧，就是在电脑手机上卖东西。” 罗江顿时就理解了。 “对，就是这样，等过段时间恢复正常，你们可以做外卖，也可以做网上订单。” 陆宇想了想，想起来他们俩肯定不会操作。 “这段时间在家，我好好教教你们，你们就会看后台订单，会输入单号就行，很简单的。” 环境再艰难，他也想给罗江和张秀娟多开辟一条路。 只要肯往前走，所有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半年的时间过得很快，恢复正常的那一天，罗家的卤味已经在短视频平台上火到了一定程度。 罗江和张秀娟也学会了在网上看订单，发货。 他们俩甚至还想到了赠送一份拌料，让大家尝尝。 在收到大批好评之后，他们将拌料售卖也放在了直播间。 虽然生意断断续续的，总归是比着平时的销量翻了好几倍。 陆宇回到了省会，处理完新的订单，便打算出门走走。 “罗同学。” 他和刘小鹏坐在路边吃着冰淇淋，就听见不远处传来欣喜的声音。 “你还记得我吗，我是张丽丽。” 刘小鹏笑嘻嘻地戳了戳陆宇，起身就走。 陆宇一下子想起来毕业那天，自己收到的告白。 “当然记得了，好久不见了。” 陆宇大大方方的打了招呼，张丽丽看着依旧是学生模样。 “听说你都事业有成了，我这可倒好，刚刚毕业。” 陆宇心中快速算了算时间，还没算明白，张丽丽再次笑着开口。 “我工作了一阵，又回去考了法律系的研究生，这不，刚毕业。” 她笑得很开心。 陆宇转身帮她买了奶茶递过去。 张丽丽没有犹豫接过来。 “加个微信吧，我们这都好久联系不到了，找时间一起吃个饭。” 简单聊了几句之后，互相加了微信，两人便互相告辞离开。 这天晚上处理完订单，陆宇突然看向刘小鹏，捏着兜兜的爪子。 “小鹏，我这辈子活成这样，好像也没什么遗憾了。” “什么运气，什么选择，都比不过踏踏实实地去做。” “跟你和浩子成为好朋友，我很开心。” 回到房间，陆宇伸手爱怜地摸了摸兜兜的头。 再见了，小兜兜。 再见了，这群找到了自己人生道路的小伙子们。 果然，在陆宇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的手正从橱子里的奖杯上拿开。 他轻笑一声，回来了。 依旧是一瞬间，依旧是原来的地方。 看着窗明几净的房间，陆宇想了一会才想起来，还有罗春明的卧室没有打扫。 他走到罗春明的卧室前，抬手敲了一下门。 里面却没有任何声音。 门虚掩着，陆宇轻轻推了一把。 “哥，就这个房间了是吗？” 身后的脚步声和说话声传了过来。 陆宇回头，是罗春明。 他不复第一次见面时候的颓废和迷茫，整个人透露出来的是轻松和沉稳。 “今天辛苦你了。” 罗春明笑着走到陆宇面前。 “哥，谢谢你。” 真情实意的道谢，让陆宇听出来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我女朋友要来，我爸妈怕家里不干净，我女朋友叫张丽丽，现在是一名律师。” 罗春明帮着陆宇挪开床，方便他打扫床底。 “顺利的话，我想明年就结婚，以后应该会在省城定居。” 说话间，两只差不多大小的黄色狗狗走了过来，在陆宇身上闻了闻，随后便躺在他的脚下翻起了肚皮。 陆宇犹豫了一下，还是蹲下身，摘掉手套，狠狠地揉了它们一把。 “我有两个好朋友，浩子家的事业发展得挺好的，小鹏也交到了女朋友，我们的店又红火起来了。” “真好。” 陆宇听到这里，忍不住开口。 “以后就在你们家买衣服了。” 他没问是哪家，罗春明也没说是哪家。 陆宇擦干净床底，在罗春明的帮助下将床挪回来。 “我大学宿舍还有个朋友，叫陈昭林。” 沉默片刻，罗春明突然再次开口。 “他，不太好。” “我听说工作不顺利，去了外地。” 陆宇不知道应该怎么去回应，便沉默着没有说话。 “哥，我说谢你，是真的。” “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 陆宇擦干净地板，站起身，给了他一个拥抱的动作。 “我身上脏，就不碰你了，兄弟，我懂，但是今天这事，不只是你谢我，我也要谢你。” “经历过不同的人生，才会发现自己的不足。” “以后咱们都得往前看。” 陆宇说完，罗春明却是已经上前来，直接给了陆宇一个拥抱。 “哥，以后到省会来，找我。” 陆宇点头，罗春明松开之后，他才笑着说道：“这几天要是有空，一起吃个饭。” 罗春明表示没问题，在陆宇工作结束后，他们俩互相加了微信。 并且，在陆宇离开的时候，是提着一大堆卤味离开的。 “你拿着拿着。” 不等陆宇拒绝，罗春明就把他推到了门外。 “这点根本不算什么。” 陆宇犹豫了一下，还是拿着离开。 他不知道罗春明是怎么知道发生过的这一切的。 但是他能确信，这件事会是他们俩之间的秘密。 回去放好工具，陆宇看了看天色，已经有些晚了。 他回家做好饭放在锅里温着，便出门去接盛苗苗下班。 又是一个十年未见。 又是一个迫不及待。 走到小吃店门口，看着里面忙碌的身影，陆宇突然就笑了。 一个变化，带来了千千万万个变化。 盛苗苗打工的地方，正是罗江和张秀娟的铺子。 这个时候，罗春明也在铺子里帮忙。 陆宇站在电动车旁边，看着盛苗苗小心翻过卤味让它均匀上色的样子，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哥，你怎么来了？” 罗春明的声音让陆宇陡然清醒。 陆宇笑着指指正在忙碌的盛苗苗。 “我来接你嫂子。” 第119章 三者结合，缺一不可 盛苗苗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在店里做了这好多天，陆宇都没说他跟老板的儿子是朋友。 但是看着两人熟悉的样子，她也没有多问。 她只要做好她的工作就是了。 张秀娟看见陆宇，愣了愣。 “小明，你这个朋友，有点眼熟啊。” 罗春明笑着点头，“大概都在h市，见过吧。” “那行，既然是你朋友的媳妇，以后啊，我和你爸多提点着点。” 张秀娟说完，罗春明就点了点头。 “也行，妈，稍微照顾着就行，我那个朋友人不错。” 自从儿子读高二以后，就很少对着他们提出什么要求。 他难得开口，张秀娟立刻就答应了下来。 过了两天，陆宇接到了罗春明的电话。 两人约在了一家烧烤店。 撸串喝啤酒的日子似乎已经很遥远。 但是面对面坐下之后，两人便一瞬间回到了各自的学生时代。 “哥，我现在就在想，我以前觉得自己的选择都是错的，真的挺可笑的。” “我上的高中不好，是因为我没好好学习，没考上好高中。” “不过准确地说，我选择了不好好学习这条路，也不能说选择跟人生没有关系。” 他一时之间面露苦色。 “这事怎么这么矛盾？” 陆宇举起酒杯跟他碰了一下。 “处在什么阶段，就要做什么事，你上初中的时候，是不是应该学习？” “但是你自己也说了，你没好好学习，没有努力，没有行动，自然得不到好的结果。” “其实，片面地去说选择，运气和努力都不对，这三者都是要结合在一起的。” 陆宇的话让罗春明沉思片刻。 “对，考大学那会，可倒是努力了，可是注定运气不好。” 罗春明的苦笑让陆宇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其实当时应该再坚持一下。” 陆宇直到现在，也不愿意去回想放弃复读的那段时间。 因为他想不通，自己因为一个梦境做出来的选择，到底对不对。 “哥，不怪你，要是换做我，我也不会继续读了。” “再说，要不是你，我不可能有现在的样子。” “我的人生能到今天这一步，我已经很知足了。” 罗春明拿起一串烤五花递过去。 “哥，我觉得你刚才的话说得很对，选择，运气，努力，这三个是要结合在一起看的。” “没有人能每一次都选择对，都运气爆棚。” “但是没有努力，基本就是一事无成。” “就是李浩，对比我们来说，已经算是天之骄子了吧，他也得努力地去工作，去管理家里的产业，他甚至比我们要累得多。” “我回来之前，看见他眼角的皱纹都出来了。” 罗春明说完，又给陆宇倒上啤酒。 “哥，你说，我说得对吧？” 陆宇看着雪白绵密的啤酒泡沫，轻轻点头。 “你说得很对。” “我也没什么大见识，我感觉人这一辈子，也就这样去总结了吧。” 两人轻轻碰杯，淡黄色的酒在杯中轻晃。 回家的时候，盛苗苗已经回了家。 “喝酒了，怎么不叫我去接你？” 满身的酒气让盛苗苗快步上前接过他手里的钥匙和外套。 “没喝多。” 陆宇伸手搭住盛苗苗的肩膀。 “今晚，挺高兴的。” “心里很久没有这么通透过了。” 陆宇嘿嘿笑着，坐到沙发上去喝了一杯水，随后把玩着盛苗苗的手。 “以前，是我狭隘了。”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盛苗苗也没有继续问。 想说的时候，他自然会说。 第二天下午，陆宇干完活，便收到罗春明的信息，他已经回省会了。 “哥，来省会，一定要找我。” 陆宇笑了笑，给他回了一句“一定”。 盛苗苗休息这天，两人一起回了家。 “你们回来了。” 冯金梅看见两人回来，赶紧迎了出来。 陆宇见她脸上的表情有点不对劲，转头一看，他小姑陆芬正在屋里坐着。 满屋萦绕的酒气表明，这人又喝多了。 “哟，我大侄子回来了啊。” 陆宇有三个姑姑，一个远嫁，好多年才回来一次，一个在市里帮着儿子看孩子，还有一个小姑就是这个。 他小姑陆芬是个酒蒙子。 一天要喝三顿的那种，关键是酒量不行，喝完了酒就得耍酒疯。 她的儿子儿媳就是当初摔坏了盛苗苗ipad的赵松一家子。 赵松媳妇从来不愿意让自己的婆婆去自己家里。 一个是因为她喝酒，再一个就是因为她喝多了不说人话。 “不是你大侄子，是你二侄子。” 陆宇看见她醉醺醺的样子，就不怎么高兴。 “你看看，这多久不见我二侄子了，都看错了。” 陆芬嘿嘿笑着开口。 “快过来让你小姑好好看看。” 陆宇直接气不打一处来。 “我半个月前回来的，我们还见了，小姑你这忘性够大的。” 他毫不留情地回了一句，带着盛苗苗上楼。 走到陆芬旁边的时候，陆芬却伸手把盛苗苗拉住。 “苗苗啊，好姑娘，就是不生孩子。” 一句话，屋里人的脸色全都变了。 冯金梅小心地看了陆宇一眼。 “姐，说什么胡话呢，这是缘分还没到。” 盛苗苗抽回手，一句话也没说。 “怎么，我说错了啊，结婚这都多少年了，生孩子了吗？” “还有我二侄子，这几年运气不好，是不是被人挡了运气啊。” 陆芬坐在椅子上整个人都在晃。 盛苗苗看着她，笑着拉住陆宇，开口。 “你二侄子哪里运气不好，小姑你可别乱说，真把你二侄子运气说不好了，我们可得赖着你。” “再说了，赵松家倒是有孩子，可惜。” 盛苗苗后退一步，站在了陆宇身边。 “跟小姑你也不太亲。” 陆宇听着盛苗苗的话，突然之间特别想笑。 他忍笑忍的辛苦，憋得自己肚子都有点疼。 “二侄子啊，你也不管管你媳妇，这说的什么胡话？” 陆芬在这个间隙，已经反应了过来，当即开始哭喊起来。 陆宇一张嘴，笑声就差点没止住。 “小姑，苗苗哪句话胡说了，我觉得她说得都对，一个字都没错。” “要是你觉得她错了，那肯定是你想错了。” 第120章 人又不是石头 陆宇开口之前，陆芬以为自己的侄子能偏心自己。 不像儿子一样，他媳妇说什么就是什么。 但是听完陆宇的话，陆芬觉得自己脸面被踩到了地上。 “小宇，你怎么说话呢，我是你小姑，你小时候你妈没奶，你还吃过我的奶呢。” 陆宇听得脑门子直跳。 他最不想听的就是这句话。 他那会一个奶娃娃能记着点什么，喝醉了就把这事拿出来讲，他都三十九了，他没脸听。 “小姑，你不喝酒的时候，我对你不尊敬了？” 陆芬顿了一顿。 她喝酒了，有点醉，但是也没有完全醉。 “喝没喝酒，有什么不一样的吗？” “不一样，没喝酒的时候，小姑你是个好人，一旦喝了酒，我就不想跟你说话。” 陆宇说了实话。 “没什么事，我们先上楼了。” 陆宇的离开让陆芬觉得更丢人了。 “金梅，你看看，这有了媳妇忘了娘，还就是没毛病啊。” “你说说，我们两个当婆婆的，怎么命就这么惨啊。” 陆宇站在楼梯拐角处没动。 冯金梅的话清楚地传进他的耳中。 “我儿媳妇好着呢，我的命一点都不惨，姐，以后这样的话你别说了，我不爱听。” 陆宇松了一口气，在楼梯上站定。 陆芬喝醉了什么样他见过无数次。 只把冯金梅一个人留在下面，他还确实不放心。 “你，你真是不长脑子，儿媳妇得拿捏，拿捏住了才行。” 陆芬气得拍着茶几大喊。 冯金梅这一次格外清醒。 “姐，说的就跟你拿捏住了似的，再说了，需要拿捏的人，你拿捏都拿捏不住。” “我儿媳妇，不用拿捏我都不担心以后她对我不好。” “姐，我说最后一次，这样的话我不爱听，以后你别说了，你要是实在想说，也别来我家说。” 这干脆利落的拒绝让陆芬脸色不太好看。 “行，你就倔吧，我回去了。” 说着，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就要走。 陆宇紧接着从楼上下来，“我送她回去。” 见冯金梅松了一口气，陆宇叫上了盛苗苗，跟他一起把陆芬送回家。 陆芬家不远，只是隔着一条省道，就陆芬走路都走不稳的样子，万一在马路上摔了，后果一定很严重。 “还是我二侄子好啊。” 过了马路，走到陆芬家胡同口，一直没说话的她突然说了一句。 “你好好劝劝你表哥，我是他亲妈啊，他不能这么对我。” “还有你嫂子，不让我看孙子，怎么能不让我看孙子呢？” 陆宇没有接话。 陆芬家的大门开着，陆宇的小姑父正坐在院子里抽烟。 见陆宇把陆芬送回来，他犹豫了一下，起身接过陆芬。 “麻烦小宇了啊。” 陆宇点点头，带着盛苗苗离开。 陆芬的家人都不需要多问什么，一看她的样子，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苗苗，你说小姑可怜吧，这还都是她自找的，你说她不可怜吧，她家里人还都那样对她。” 出门后，两人没有回家，他们走到村子后面的地头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 二月的天还冷飕飕的。 盛苗苗被凉风一吹，鼻头冻得发红。 她吸了吸鼻子，将手插进陆宇温暖的口袋里，“我不觉得姑姑可怜。” “我记得你说过，以前她不是这样的，变成这样，不是姑姑自己选的吗？” “自己选错了路，明知道是错的也不改，那只能由她自己承受结果了。” “我这话可能不中听。” 盛苗苗踢了一块小石子，看着小石子撞在一块更大的石头上，反弹一下，停了下来。 “人又不是石子，怎么可能连那么明显的，行不通的路都看不见呢？” 盛苗苗说完，抬头含笑看向陆宇，“我是不是有进步？” 陆宇看着盛苗苗还像小孩子求表扬一样看向自己，忍不住伸手戳了戳她红红的鼻子。 “进步很大，快回家吧，一会再给你冻感冒了。” 两人回家之时，正巧陆长远刚从集市上回来。 一起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饭，陆宇便带着盛苗苗回去。 “明天苗苗还得上班，就不多留了。” 冯金梅点头，“好，好，你们工作重要，工作重要。” 她犹豫着想要开口的样子落在陆宇眼中，陆宇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才开口。 “我凭自己的双手挣钱，不丢人。” 车子在路口停下等绿灯的功夫，陆宇就听见盛苗苗“咦”的一声。 “好像是大舅过去了。” 陆宇听见冯兴旺，心头就有一股怒火。 “他又去干什么？” 犹豫片刻，陆宇还是没有调头。 好不容易缓和好的家庭关系，他不想破坏。 当天晚上，陆宇就知道冯兴旺去的原因。 因为冯兴旺的儿子冯俊发了一条朋友圈。 冯兴旺的老婆阑尾炎住院了。 “谢谢大姑的鼎力相助。” 只一句，陆宇就明白，冯兴旺去借钱了。 陆宇躺在床上，将手机扔到一边。 一个阑尾炎，他们家也拿不出来钱吗？ 五十岁的人了，怎么好意思到处借钱生活的？ “别生气了，咱妈心里应该有数。” 盛苗苗的安慰并没有起到多大的作用，陆宇灌下去一杯水，深呼吸几下，才开口。 “算了，睡吧，说多了我就是仇人。”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虽然经历过两个与他截然不同的人生，见识到了在他的日常生活中不曾见到的人，可是在面对自己的至亲的时候，陆宇还是觉得看不开。 “要是冯俊给你打电话，什么都别答应啊。” 临睡前，陆宇还不忘叮嘱盛苗苗。 他太了解那一家人了。 盛苗苗已经睡得迷迷糊糊的，闻言哼了一声，强打着精神说道：“我要上班，没空。” 这一晚，陆宇梦里交替出现着老秦和小罗人生中的人和事，醒来的时候，陆宇觉得自己脑子就像是被糊住了一样。 短时间经历了这么多，他觉得自己有点承受不来。 如果还有机会再次进入别人的人生，解开他自己的谜团，陆宇希望能晚一点。 再给他一点时间。 第121章 短视频风波1 陆宇接下来的两三天都没什么工作，他闲着没事去了家政公司，拿了他们的油污剂开始倒腾。 他记得一点化学原理，在不危险的情况下，他想让油污剂的效果能更好一点。 老板也不阻止，反而拿了一箱，让他慢慢折腾。 还没折腾出来点名目，陆宇就接到了小舅冯兴达的电话。 “听说村里要搞建设，号召大家回去支援，这事你知道吗？” 陆宇站起身，有点纳闷。 “我不知道啊，前几天我回家也没听说。” “不过我们不是一个村的，也不一定每个村都这样。” 他确实是不知道。 再说了，跟这俩舅舅说话是不能太肯定的，容易被人赖到。 “不行你打听打听村里的消息。” 冯兴达想了想，随口说了几句别的就挂断了电话。 陆宇没当回事。 接下来的三天，他又接了两个工作，并且把现有的油污剂中加了一点去油性强的东西，用得更少，效果更好，直接让老板笑得合不拢嘴。 “就是有点伤手，别弄在皮肤上，塑料品，木制品表面也不要用这个。” 陆宇叮嘱了大家，他知道大家都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万一给客户弄坏了东西，那是要自己赔偿的。 这天回家之后，陆宇有点累，便给盛苗苗发了信息，让她买点晚饭回家，他不想做饭了。 盛苗苗回来的时候已经将近八点。 她把卤味和小凉菜摆在盘里端出来，叫醒了已经睡着的陆宇。 陆宇清醒了一会，起来洗了一把脸。 两人分享了今天发生的事情，说笑着吃完饭。 陆宇洗了碗便刷了一会小视频。 当一则带着醒目标题“家乡助你成为大老板，你却不愿意为家乡付出”的视频被陆宇刷到的时候，陆宇还对盛苗苗说了句。 “你看，又是一个狼心狗肺的。” “他说是他亲弟弟，大义灭亲啊这是。” 但是伴随着视频的继续，陆宇越来越觉得，这个视频不对劲。 这个愤慨的批评声音，怎么越听越耳熟？ “哎，陆宇，这声音听着挺熟悉的啊，怎么那么像大舅？” 陆宇没有回答盛苗苗的话，目光停留在页面上仔细琢磨着。 过了一会，他突然喊了盛苗苗过来。 “这是不是咱姥爷的老房子，你看，这不是邻居家的那只白狗？” 盛苗苗挺喜欢小狗，回去看老爷子的时候，还拿了火腿肠喂它，短短半天就与白狗建立了深厚的友情。 所以，只一眼，盛苗苗就确认。 “就是它。” “那这个人，是冯兴旺？” 陆宇厌恶这个人，也不太喜欢小舅冯兴达。 但是他没想到的是，冯兴旺居然能做出来这种事。 那可是他亲弟弟，这条视频到目前为止，发布时间一个半小时，点赞却已经过万，这必然会对冯兴达造成很不良的影响。 陆宇看完视频，一下子想起来冯兴达给他打电话的事情。 “怪不得，前几天小舅给我打电话，问我是不是村里号召回去进行乡村建设。” 盛苗苗知道陆宇不喜欢冯兴达，但是这不是小事。 “你要不要给小舅打个电话？” 陆宇没犹豫，拨通了冯兴达的电话。 冯兴达那边有点吵，陆宇隐约听见了大家告别的声音。 “小舅，你现在说话方便吗？” 陆宇听见冯兴达在电话那边疲惫地“嗯”了一声，随后便是开车门关车门的声音。 “方便，你说。” 电话那边传来了喝水的声音，陆宇识趣地等着他喝完水才开口。 “我在网上看见了我大舅挂你的视频，我发给你看看，点赞挺高的，我怕再这么下去，不好。” “挂我？” 冯兴达有点纳闷。 “什么叫挂我？” 陆宇没有多解释，“我发你微信上你看看就知道了。” 挂断电话，陆宇直接将视频发到了冯兴达的微信上。 “小舅，你看看吧，尽快找他处理一下。” 一条语音也跟着发了过去。 冯兴达许久没有回信息，陆宇打电话过去的时候，显示正在通话中。 陆宇有点急，盛苗苗想了一下，“我有一个馊主意不知道应不应该讲。” 陆宇转头，“讲讲吧，万一改改不是馊主意了呢。” “要不要跟咱妈说说，这事的主角毕竟是他的两个亲弟弟，咱们慢慢给她讲，总比着以后她在别人那里知道了，气到了好。” “再一个，让咱妈清楚一下大舅的为人，以后也少来往。” 陆宇沉思片刻，他没给冯金梅打电话，而是给陆长远打了电话。 陆长远听闻是冯家那兄弟俩的事情，还特意避开了冯金梅。 “我知道了，我慢慢给你妈说，你这俩舅要是让你帮什么忙，你先别帮啊。” 陆宇不明白陆长远这话的意思。 他想了一下才说道：“我小舅要是找我，我看看能帮我就帮，别人我不帮。” 陆长远开口说了“你这不是”这么几个字之后，突然就停住。 陆宇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帮理不帮亲，你也不用劝我。” 陆长远没有继续说，挂断了电话。 这一晚上陆宇没怎么睡着。 他还记得视频中，冯兴旺没有露脸，但是声音慷慨激昂。 “我妈去世得早，村里帮了我们家不少，但是我没想到我弟弟现在都那么出息了，家里有食品加工厂，有食品机械厂，怎么就不愿意为村里出点力呢？” 陆宇记得他第一次接触网络的时候有一句话。 你永远不知道在网络那边跟你聊天的是人还是狗。 现在的网络平台有些人戾气很重。 评论区有些人的话更是恶臭扑鼻。 “有钱人心都是黑的。” “他们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愿意把钱拿出来给别人呢？” “不是我说，你弟弟这样的冷血的，他出生的时候你就该把他丢到茅坑里去。” “老天不长眼，这样的人都能有厂子。” 关键是其中最难听的几句，陆宇还看到了下面有作者赞过的标记。 这个冯兴旺，到底想干什么？ 第二天一大早，陆宇早早起来给盛苗苗做了早饭。 这段时间工作少，他的空闲时间比较多。 一边煮面一边刷手机的时候，陆宇发现，冯兴旺的账号上，视频更新了。 第122章 短视频风波2 新一期的视频做得十分用心。 一件满是补丁的破棉袄，一双底子磨穿了的胶鞋率先出现在屏幕上。 随后便是冯兴旺的讲述。 陆宇第一次知道，自己这个大舅的文采还这么好。 “我们兄弟姐妹打小就没了妈，我爸忙着地里的活，顾不上我们，村里给了我弟棉袄和鞋子，让他过冬。” “谁知道村里只是翻新一条路，财务上有点困难，我希望我弟弟出面帮一帮村里，他却拒绝了我，跟我说跟他没关系。” 陆宇听着听着，简直要被气笑了。 那件棉袄他有印象，是他妈冯金梅给缝的，当时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袄皮是用一些布头拼起来的。 他也有一件差不多的。 至于那双鞋，是陆宇的二姨妈给的。 他的二姨夫在外面工作，回来的时候给他大舅小舅一人一双。 这些都是在他记事之后发生的事情。 怎么在冯兴旺嘴里，都成了别人的功劳了？ 他点开评论区，按了一顿之后，却又将未发送的评论删除。 盛苗苗吃完饭，问了一句视频的事情，陆宇只说让她别担心就送她去上班。 这一天陆宇没有去公司。 他直接开车去找了冯兴达。 冯兴达的厂子在城东郊区。 陆宇走到厂门口就觉得不对劲。 他毕业之后来过，当时工作人员也不少，门口停车的地方也停着不少车子。 但是今天不一样，零零散散的几辆车停在门口不说，陆宇停好车的时候，还有人从厂里出来，开着车或者骑着电车离开。 陆宇注意到他们离开的时候，回头看向厂子，眼底还带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真的影响到了。 陆宇咬了咬牙，抬腿进了厂里。 他不喜欢小舅，但是这种事，他也做不到坐视不理。 冯兴达自己坐在办公室里，紧闭着双眼，脸色看着有些发黄，眼下还有浓重的青黑。 许是听见了门口的脚步声，冯兴达没有睁眼，只是疲惫地开口。 “准假了，你回去吧。” 声音落在陆宇耳中，嘶哑难听。 “小舅，是我。” 陆宇开口，见冯兴达终于睁开了眼。 “小宇，你来了。” “回去吧，跟我走近了坏名声。” “你看看，我的员工都请假回家了，就是不想跟我有什么交集。” “修一条路160万，我去哪给他弄160万让他有面子？” “你说我哥他脑子是不是抽了，他想出名，想火，非得要踩着我上去吗，我的厂子倒了，他还有现在的日子？” 冯兴达的最后的这句话让陆宇明白了点什么。 感情这些年，冯兴达一直在背后给冯兴旺补贴啊。 “小舅，我觉得你还是澄清一下比较好。” 陆宇开口。 冯兴达将椅子转了个方向，背对着陆宇。 “怎么澄清，我还能去告他？” 陆宇当即就笑了。 “你为什么不能，他要让你身败名裂，你连还手都不能？” 这世界上，没有这样的道理。 冯兴达良久之后叹息一声，“他是我哥啊。” 陆宇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 就像冯金梅，将冯兴旺当成弟弟爱护着，可是，冯兴旺却从不将冯金梅当成姐姐一样尊重。 他也没有学会像冯金梅一样爱护弟弟。 是自私吗，陆宇不知道。 陆宇只知道，哥哥选择了随心伤害弟弟，弟弟就有权利开始反抗。 “小舅，你把他当成哥哥，他把你当成弟弟了吗？” “这才一晚上事情就发酵成了这样，你想想后面你要怎么办，小舅妈和冯欢怎么办？” 冯欢是冯兴达的老来子，四十多岁的年纪才有的儿子，宠得不行。 听到儿子的名字，冯兴达终于有了一点反应。 “还有一个点，真的村委会让你回去出钱修路吗，村里修路是政府规划拨款负责的，怎么可能会直接让你全额拿出来160万？” 陆宇将自己心里的疑点说了出来。 “我觉得，你先把事情搞清楚，然后再决定下一步怎么走。” “我就说这么多了，有需要我的地方，给我打电话。” 冯兴达陷入了沉思，陆宇走了许久之后，他拨通了一个电话。 陆宇回家之后，发现冯兴旺的第三条视频也发出来了。 “我们村位置有点偏了，修好这条路，可以让村里人出去更方便，这是一件造福百姓的事情。” “我弟弟不同意帮着修路，我姐姐都打电话骂我，他们都不理解我的苦心，这年头，想当个对社会有贡献的人，怎么就那么难？” 陆宇这下没有犹豫，直接评论。 “修路这种事，都是政府规划拨款负责的，为什么让你弟弟一个人承担全部费用？” 发送刷新，陆宇发现自己的评论被秒删。 陆宇脸色有些难看。 在他养大了秦建国的时候，他深刻地理解了，世界上最美好的感情都是双向奔赴这句话的含义。 只有一方在付出的感情，总有一天会崩坏，破灭。 就像这兄弟俩，那姐弟俩。 他对冯兴旺也是尊重过的，可是到最后换来的，似乎没有任何正面的回馈。 新年大扫除的余韵还没完全过去，现在除了开荒保洁，陆宇基本上接不到更多的工作。 再加上这几天冯兴达的事情，陆宇算了算余额，便选择了在家待几天。 万一冯兴达要反抗，需要他作证，他可以随叫随到。 电话说到就到。 “喂，小宇。” 两天后，冯兴达疲惫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了过来。 “你现在有没有空，我想麻烦你跟律师聊聊。” 陆宇就等这句话呢，当即回道：“有空。” “那你来我厂里吧，律师还在整理证据，我想尽快解决这件事。” 陆宇到的时候，发现还有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在。 他见男人有点眼熟，便多看了一眼。 “这是村支书冯福才。” 陆宇上前叫了一声“冯叔”。 正在一边整理材料的律师见人都来了，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两位，接下来的谈话我会当作证据使用，请保证你们所说的每一句都属实，并承担法律责任。” 陆宇和冯福才都点了头。 这时候陆宇才发现，另外一份文件上有着冯金梅的签字。 第123章 短视频风波3 看来她知道了。 只要她愿意出面帮冯兴达解决这件事，他就知足了。 冯福才第一个说话。 “我们村里没有喊小冯，哦，就是冯兴达回来修路啊，是大冯，冯兴旺自己跑过去说的。” “我们村修路是镇政府批了的，下半年就会拨款动工，当时我们都以为大冯在说着玩，就随口说了一句，行啊，160万修路。” “谁知道大冯怎么回事，居然还真让小冯出钱，还弄了个视频。” “这事闹大了，不但是小冯这边遇到了事，我们村委会也被上级领导批评了。” “这个大冯，我昨天还去找他，跟他说了这事，他也不听。” 律师将这一切都录了音，记下来。 “还有，以前小时候的事吧，咱们这一辈是不知道了，但是谁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孩子挨饿受冻的是吧。” 确定冯福才已经说完了，律师将记录交给他，让他确认。 “没有问题的话，就在这里签个字吧。” 冯福才认真读了一遍，确定没有任何问题，这才签下自己的名字。 “小冯，律师，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地里还忙着呢。” 冯兴达起身，叫了还在上班的一个员工开着自己的车去送。 冯福才连连拒绝。 “让人看见了影响不好，你到时候澄清，大家再觉得我是跟你串通好了的。” 冯兴达低了低头。 “那这样，我让他送你去车站坐车，这边坐车不方便。” 冯福才这次没有拒绝。 他离开之后，陆宇才开口。 “冯兴旺拿出来的那件棉袄和球鞋，不是村里给的。” “棉袄是我妈缝的，我有一件一模一样的，球鞋是我二姨夫给的，冯兴旺也有一双，不过按照他的脾性，肯定已经找不到了。” 说完这些，陆宇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 “那你知道冯兴旺要冯兴达回家修路这事吗？” 律师开始提问。 “我不知道，我跟冯兴旺关系不好，去年闹了矛盾，到现在我们还不说话。” “不过我小舅给我打过电话，问我村里是不是有这个政策，我说不清楚，可能每个村都不一样吧。” 说着，陆宇将通话记录找出来给律师看。 律师将时间记下来，便询问陆宇冯兴旺的为人。 “先前我说了，我们俩有矛盾，所以他在我眼里，就没点好地方。” “去年我跟他吵架，就是因为他非得灌人家酒。” 陆宇将去年发生的事情大概讲了一遍。 “我看不惯他的为人，但是要说他为了面子，逼着我小舅回家修路，我信。” “再就是，他一直想让我小舅给他儿子买车买房，这事镇上很多人都知道。” “差不多就这些吧。” 律师让陆宇看了记录，签了字。 “如果这几天有什么想要了解的，我再给你打电话。” 陆宇点头，“好，随时给我打电话，我要是工作的话，可能会接的不及时。” 与律师握手之后，确定今天没有别的事情了，陆宇便离开了工厂。 走在路上，陆宇看了看时间，还不到中午。 他想了想，决定回家看看。 冯金梅知道了这件事，一定很伤心。 路边停了车给盛苗苗打了电话，电话那边陆宇还能听见油烟机嗡嗡的声音。 “下午我去接你，我回趟家看看，咱妈知道了，我不放心。” 拒绝了盛苗苗请假的要求，陆宇自己开着车回了家。 车到门口，陆宇一看停在门口的面包车，怒火就直冲脑门。 站在外面缓了一会，陆宇才推开门。 “我回来了。” 他的说话声打断了屋内的争吵。 “你回来了啊，快上楼歇歇。” 冯金梅从马扎上撑着桌子站起来，一边对陆宇说着，一边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腰。 陆宇扶着她坐到沙发上。 “医生说了，你不要坐没有靠背的椅子，我的话你不听，医生的话你也不听？” “这是咱自己家，你想坐哪就坐哪吗，谁能说一个不字？” 冯金梅旁边，翘着二郎腿的冯兴旺冷哼一声。 “一个打扫卫生的，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指手画脚。” 冯金梅有些紧张地拉住陆宇。 陆宇却是对着她笑了笑，“我在自己家，扶我妈坐下，跟我妈说话，哪里不对？” 冯金梅有些意外儿子的淡定，但是儿子这话也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没有不对，当然没有不对。” 陆宇找了杯子给自己泡了茶。 “我爸快回来了吧？” 冯金梅看了看时间，“差不多了，现在市场上的人越来越少了，刚才就打电话说往回走了。” 陆宇跟冯金梅聊了几句，就听见冯兴旺冷哼一声。 陆宇突然觉得，自己在淡定下来之后看冯兴旺的一举一动，感觉就像在看傻子。 “妈，中午我想吃你腌的咸菜，还有吗？” 他听见冯金梅欢喜的回答。 “有有有，下午走的时候我给你装上点，你回去跟苗苗一块吃。” “吃个咸菜，真是没出息。” “就个咸菜还得回家来拿，啃老真是啃出来花样了。” 陆宇当场就笑了。 “我回来吃个咸菜就是啃老，啧啧啧……” 他没有说下去，希望冯兴旺自己能明白。 可是事实证明，冯兴旺听不明白。 “你就是啃老你还不服。” 冯兴旺一下子站了起来，拍着沙发靠背怒吼。 陆宇不慌不忙地喝了一口茶，将杯子放得远了一些，站了起来。 在这将近一年的体力劳动锻炼下，陆宇的身板不似以前那么虚胖，看着壮实了不少。 冯兴旺竟没忍住，后退了一步。 “大舅啊，你现在出去问问啃老的标准是什么，再回来跟我说话吧。” “顺便把我回家要咸菜这事也说说，你看看大家是怎么笑话我啃老的。” 冯金梅这一次终于偏心了儿子一把。 “小俊回家要吃猪头肉的时候，也没见你嫌他啃老。” “他大舅啊，我帮不了你几年了，我年纪大了。” “你和他小舅的事情，这一次就是你做得太过分了，你来找我也没用，你把你弟弟搞破产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冯兴旺脸色变了几变，最终只是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第124章 想当个好人怎么就这么难 陆宇本以为冯兴旺能多少收敛一点。 结果在陆宇还没等到陆长远回家吃午饭的时候，新视频又发布了。 “家里人都不理解我，都说我跟自己亲弟弟过不去。” “可是谁知道我心里的苦呢。” 陆宇听得直皱眉头。 “我外甥在家啃老，我去劝劝都被人骂一顿，我心疼我姐姐，我姐姐却不了解我的苦心。” “这世道，想当个好人怎么就这么难啊。” “我怎么就摊上了这样的家人，这样的亲戚？” 不得不说，冯兴旺挺会抓人心理。 一句“这世道，想当个好人怎么这么难啊”直上热搜。 “这家人真是奇葩，弟弟没良心，外甥啃老，姐姐也是个拎不清的，这人真可怜。” “这村里也是奇葩，修路这种事还非得让个人承担，这事一点都不合理。” “楼上的你有毛病吧，村里不说你还不知道感恩了？” “我看啊，现在的人就是自私。” “我觉得不对劲，静待反转。” 网上已经出现了不一样的声音，但是很少。 陆宇静静看着，没有跟冯金梅说什么。 “妈，这几天你不要上网了，别人说什么你都别管。” 见冯金梅紧张起来，陆宇笑着安慰她，“没关系，没什么大事。” 说话间，冯金梅的手机响了。 这时候，陆长远也从外面回来。 他掀开门帘，脸上热得通红一片，随手拿起脖子上挂着的毛巾的一端擦了一下汗。 见冯金梅在打电话，陆长远小心地接过陆宇手里的水杯，一口气灌了下去。 “不是，你大舅不知道哪里发疯，啃老？” 冯金梅的语气中带着诧异。 “啃老的外甥，说的就是你们俩？小阳你是不是弄错了？” 陆宇示意陆长远稍安勿躁，走到冯金梅身边，拿过了她的手机。 “嗯，应该就是咱俩。” “谁知道他犯什么病，你看他把小舅搞得，厂子都快黄了，员工都跑了。” “你去找他干什么，他再借着你的名头说你这个外甥打他，白给他增加热度。” 陆宇跟陆阳简单地说了几句，挂断电话之后，冯金梅担忧的模样让陆宇在心里狠狠地骂了冯兴旺几句。 “没事，你们这几天尽量少出门，也别听别人瞎说什么，再说了，咱们镇上的人应该也不能胡乱说话。” “都知道咱们两家人的秉性，没事。” 陆宇还是很乐观的。 但是他的乐观只持续了一天。 第二天，他接到了陆长远的电话，自己家里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是从临市过来的，说要看看不讲理的姐姐长什么样。 陆宇顿时火冒三丈，将手里接的活转交给了别人，又给陆阳打了电话，兄弟俩分别驾车回家。 两个人几乎同时到了家门口。 门外停着一辆面包车。 陆宇拉住了陆阳，进屋之前，先给冯兴达打了电话。 然后轻声跟陆阳说，“要是他们动手，我们拦着点，然后报警就行，别正面冲突，说不定他们手里有东西在直播。” 陆阳阴沉着脸点头。 两人进了屋，只见冯金梅当即松了一口气。 来人是四个陌生的男人，他们坐在一边的凳子上，面前摆着茶水，看着倒是彬彬有礼的样子。 “你们就是那两个外甥吧？” 其中一个人拿着手机站起来。 他手机的角度有些倾斜，陆宇扫了一眼，发现这人确实是在直播，不过好在她只是语音直播，没有开视频。 “如果你说的是冯兴旺的外甥，那我们是，如果你说的是啃老的外甥，那我们不是。” 陆宇语气很平稳。 “昨天回家要东西的那个是谁呢？” 那人丝毫不在意陆宇说了些什么，只是问着自己亦或是手机那头的人感兴趣的话题。 “我们没有义务回答你的问题。” 陆阳黑着脸开口。 陆宇和陆阳两个人长得人高马大，看着给人极强的压迫感。 那人犹豫了一下，微微后退一步。 “我们就是好奇，到底是啃老啃成了什么样。” 陆宇拉住陆阳，对着那人笑道：“看监控吧。” “你可以开视频直播，我把昨天的监控画面给你看，你也让大家都看看，我是怎么啃老的。” 冯兴旺或许不知道，就在他们闹了矛盾之后，陆宇就在屋里装了监控。 就是为了防备这人再来家里闹事。 “监控总是做不得假的。” 打开手机，陆宇调出来监控画面，将手机放在了桌子上。 几个人互相对视一眼，颇有些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幸好他们来这里没有闹，只是坐下问问题说话，要不然人家都可以用监控告他们。 昨天发生的事情一点不漏地展现了出来。 几个人的对话都清楚地播放出来。 直播间的弹幕瞬间出现了一连串问号。 “就要了个咸菜？” “我还以为那么愤慨的声音，得回家要了一套新房子吧？” “我现在有点怀疑发视频的那个人是不是有什么想法了。” “坐等反转。” 陆宇目光从屏幕上扫过，他没什么表情，与陆宇对视一眼。 “就这么件事，你们可以回去了吗？” “我父母年纪大了，经不得这些风浪，我们都是打算瞒着的，要不是你们来了，我们兄弟俩都没打算说。” 陆长远站在冯金梅身前，没说话，眼神依旧有些警戒。 找上门来的四个人有点尴尬。 “不好意思，我们就是太好奇了。” “那什么，我们就不打扰了，我们先走了。” 四个人离开的时候，陆宇注意到他们去的方向，就是冯金梅老家的村子。 陆宇没说话。 只要不跟他父母过不去，别得他不管。 冯福才更不会惯着冯兴旺。 他在视频中恨不得破口大骂的样子让大家都明白了点什么。 估计发视频的人就是为了博眼球，博关注。 半天之内，冯兴旺视频下面的支持全部变成了谩骂。 而这时，冯兴达的律师函也送到了冯兴旺的家里。 “姐，你快跟兴达说说，怎么就给我发律师函了呢，这我要是去坐牢，小俊怎么办？” 冯兴旺的电话也打到了冯金梅这里。 第125章 前途和家乡，难不成真的不能两全 冯金梅一点都不想管。 这是她活了大半辈子，第一次对冯兴旺找她产生了排斥感。 “我管不了，你弟弟的工厂让你搞得差点破产了。” 冯兴旺的声音立刻就变大了起来。 “这不是没什么事吗，这不是没破产吗？” 陆宇坐在一边听着，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不管冯金梅是因为谁，因为什么去决定她不再管冯兴旺的事情，陆宇都不在乎，只要冯金梅决定与冯兴旺保持距离就行。 “没破产就行了？你骂我儿子，让他们白白背上骂名，这事就这么完了？” “以前是我糊涂了，现在开始我也不想再糊涂着过了，他大舅，你也五十岁的人了，不是小孩了。” “我有自己的家庭，自己的家人，我顾不了那么多，我整天把精力放在你身上，以后我病了，你伺候我？” 冯金梅声音有些疲惫，有些伤感。 冯金旺的声音传来的时候，大到陆宇和陆阳都能听见。 “我为什么要伺候你，你自己不是有儿子？” 冯金梅沉默了。 “不用你伺候，你以后少气我妈，让她开心一点，就是你这个弟弟对你姐最大的照顾了。” 陆阳毫不客气地在电话这边说道。 冯金梅犹豫了一下，挂断了电话。 她按着桌子起身进屋，说是要休息一下。 陆宇心里明白，她难受。 离开家的时候，陆宇又去看了看小舅冯兴达。 “你说，要是真的要我为村里出力，我愿意啊，可是这个度得在我承受范围之内。” “我承认村里帮我们家了，但是这不代表着我要放弃我的前途吧。” “前途和家乡，难不成真的不能两全？” 冯兴达坐在空荡荡的厂区，从不吸烟的他，指尖夹着一支烟。 青烟袅袅，让冯兴达的表情颓丧至极。 “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啊，我就想多挣点钱，让家里人过得轻松一点，怎么就被网暴了呢？” “怎么就说我自私，光顾着自己的前途，不管家乡发展了呢？” 陆宇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陪着冯兴达坐了一会，便回了家。 回家之后，陆宇将排骨炖上，坐在沙发上默默想着心事，直到盛苗苗回来。 “好香呀。” 她闻了闻，闻到了空气中传来的炖肉香味。 “你今天又回家了？” 看到桌子上用饭盒装好的腌小黄瓜，盛苗苗有些惊喜。 “对，我回去了一趟。” 陆宇回过神来，赶紧走进厨房掀开锅盖看了看。 “加点山药吧，我买的山药，本来想炖牛肉给你吃，今天的牛肉不太新鲜了。” 陆宇说着，拿了山药开始削皮。 盛苗苗将山药接过来。 “我来吧，免得你一个不小心又要过敏。” 陆宇什么都不过敏，唯独对山药皮承受不住。 一个不小心，两只胳膊就要起疹子。 偏偏盛苗苗最爱吃山药。 看着盛苗苗手脚麻利地将山药削皮，切滚刀块，冲洗之后扔进锅里，陆宇不禁摇摇头。 盛苗苗已经不是先前做饭都笨手笨脚的模样了。 现在也很好，但是陆宇有点怀念当初那个撒着娇要他帮忙的迷糊蛋。 “小舅的律师函送过去了。” 陆宇倚在厨房门口，开口说着今天发生的事情。 盛苗苗搅了搅锅里的汤，有些欣喜地转身看他。 “是不是这件事情快要结束了？” 陆宇摇头，“谁知道呢，冯金旺非得说小舅又没什么损失，让小舅撤诉。” 盛苗苗愣了一下，“小舅不是员工都跑了，这几天都停止运营了？” “我听说，他把小舅的厂址公布了，让大家都知道了那个人是谁。” “要不然也不至于员工都不干了。” 陆宇一直没想过这个，他听了盛苗苗的话才反应过来，视频里一直没有出现小舅的名字和工厂，也没出现村庄的名字，那些人是怎么知道的。 还有他们家，是不是也是冯兴旺暴露出去的？ 以后还会不会有人上门找事？ 陆宇懊悔自己的粗心大意，转头给陆阳打了电话。 关系到父母，陆阳终于也靠谱了一点。 “监控我看外面的，你看里面的，没事就打开看看，有什么情况我们及时通个信。” 陆宇答应了一声，又给冯金梅打了电话，确定家里没有什么异常情况发生，这才放心。 “我真搞不懂，大舅明明还指望着小舅出钱给冯俊买房子，这会怎么就要把小舅搞臭了呢？” 打完电话，汤也炖得差不多了。 盛苗苗盛好汤，端到外面放下。 “我记得过年那会还在外面哭诉，说小舅说好了给冯俊买房子，结果现在不提这事了呢。” 盛苗苗撇撇嘴，小小的翻了个白眼。 陆宇忍俊不禁，“小舅现在有了冯欢，哪能再把给冯欢的东西拿出来给冯俊？” “再说了，自己生的儿子要别人去管，这不是有病吗？” 盛苗苗咬了一口咸香软糯的山药，满足地眯了眯眼。 “我也觉得是，不知道他们怎么有脸在外面说这些话的，你说听这些话的人心里得怎么想？” 陆宇咬了一口排骨，“谁知道呢，反正剩下的事情小舅就解决了，看看有什么咱们需要的，咱们再去帮忙吧。” 两人说说笑笑地吃完饭，陆宇收拾了碗筷，拿出手机准备看看有没有下一步的反转。 新视频果然上线了，但是陆宇刚点开，屏幕就黑了 “您观看的视频不存在。” 一句话，让陆宇心里一惊，往前翻一翻，所有的视频都不见了。 他转头就给冯兴达打了电话。 “人家镇政府生气了。” 冯兴达的声音中带着一点幸灾乐祸。 “镇政府的名声都被他败坏了，再不出来澄清，这件事就真的闹大了。” “现在不是我的律师函的问题了，而是政府律师函的问题。” “估计删视频，这才是第一步吧。” 陆宇心里莫名地就松了一口气。 说实在的，冯兴旺的为人真的是不敢恭维。 陆宇总觉得以后会有人教育他，但是他真没想到，会是政府。 “我现在反倒是松了一口气，这事要是我出面解决，以后落在不知真相的人耳朵里，说不定还得说我有钱了对着亲哥哥动手。” “这样，倒是把我摘出来了，感谢政府。” 陆宇听得跟着他嘿嘿直笑，“感谢政府。” 第126章 苗苗小吃 这件事的后续陆宇没有继续关注，消息却是源源不断的传进了他的耳中。 比如说，冯兴旺最终被镇政府约谈。 他为了一己私利抹黑了镇政府和村委会，给政府形象造成了极为不利的影响。 在删除全部视频之后，他还得出来发布一个道歉声明。 政府要求他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讲给大众之后，又以官方名义发布了一条澄清视频。 顺便还给大家看了最新修路计划。 冯福才看着名单上自己村子的名字，倒是欣喜异常。 “终于定下来了，这一闹还真闹出来了那么一点好处。” 他们村的名字从第三批计划名单中挪到了第一批。 陆宇看完了双方的澄清视频，发现冯兴达只对政府表示了道歉，对于他对家人的伤害却是一闪而过。 他想了想，给冯兴达打了电话。 冯兴达犹豫了很久，才开口：“厂里的员工都回来了，我的声誉也恢复了，我想，就这样吧。” “律师函我暂时先撤了，这样他以后应该就不敢了，我不想继续把事情闹大了。” “毕竟是亲兄弟啊。” 陆宇没法说别的。 冯兴达不是他哥哥那种脸皮厚到极致的，他要脸。 “行，小舅你想好了就行。” 在陆宇挂断电话之前，冯兴达叫住了他。 “小宇，你就甘心一直做保洁，不愿意来我厂里干吗？” 陆宇今天不想跟他呛声。 “小舅，我现在很好。” 只一句，陆宇便说了再见，将电话挂断。 他真的不喜欢这些家人长辈们用为了他好的名义去指挥他这样做那样做。 这段时间忙着这些事，陆宇也没正儿八经地工作。 他在这件事告一段落之后，便接了几个活开始忙了起来。 平平淡淡的日子，平平淡淡地过去。 只是工作的间隙，陆宇脑子里不由得回想起来小舅冯兴达的那句话。 家乡和前途，真的不能两全？ 一个有了一点点资产的人，真的就得像先前视频中的评论一样。 不付出所有，就是白眼狼？ 陆宇想不通，也没有再去想，因为盛苗苗出徒了。 “小陆啊，春明这孩子想让我们去省会，你们要不要把店盘下来？” “反正苗苗都已经学了个差不多，我们以后去省会，咱们业务也不冲突。” “咱们这里客源什么的都有，我也不要多了，两万块钱就行，这些设备什么的，都给你们。” 陆宇看了看屋里的设备，知道这个价格真的不贵了。 这些设备就算是去买二手的，也得将近四万。 他早就研究过了。 “房子还有一个月到期，你们愿意继续租就继续租，房东电话我已经给了苗苗了。” 盛苗苗点头，看向陆宇。 陆宇看到了她眼底的兴奋。 罗江夫妻俩的性格，陆宇很清楚。 现在见到这两个人，他有时候还有一阵恍惚。 他一直没有说话，就是想要区分开现实与虚幻。 万一一口爸妈叫出来，事情就尴尬了。 “那行，那我们就盘下来。” 陆宇很痛快的答应了下来。 盛苗苗愿意，就足够了。 签订了转让合同，罗江请陆宇夫妻俩吃了一顿饭。 “我们三天后就要走了，房子到时候租出去，我们就带点常用物品走。” “小陆，苗苗，你们俩好好干，年轻人前途是没法估量的，不要被现在的一点困难打倒。” “将来的事情啊，谁都说不准。” 陆宇点头，举起啤酒杯。 “叔，敬你和阿姨一杯，你们去了省会，一定能有更广阔的天地。” 罗江哈哈大笑，“我和你姨这把年纪了，无所谓了，将来还是你们年轻一代的天下。” 罗江和张秀娟出发的那天，陆宇去送了他们两个。 回来之后，盛苗苗已经将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好了。 他们不想继续在这里。 盛苗苗想要有一个能对外招待顾客的地方，那么这里很明显就不够用了。 “以后我有工作的时候，就去工作，没有工作的时候我就去店里帮你。” 陆宇回来帮她把东西全部收拾好。 店面他们已经看好了。 在市场街的比较繁华的一侧，来来往往的人都比较多。 盛苗苗在这里不仅学会了卤味，拌菜，还无师自通地学会了炸串。 现在，炸串很受年轻人的喜欢。 再加上那个沾鞋底子都好吃的拌料，盛苗苗对自己的店很有信心。 小小的一间门店，一年房租四万块。 陆宇算了算银行卡里的钱，转头又接了几个工作。 够是够了，但是出去这个房租，他就有了一种紧迫感。 盛苗苗更是这样，恨不得装修都是自己上阵，能省下一点算一点。 “苗苗小吃”开业这天，陆宇热热闹闹地放了两串鞭炮，两人没有告诉别人，开张的时候门口只有陆宇自己定的两个花篮。 但是两人都很知足，有时候，知道的人越多，事情就会变得越麻烦。 开张的优惠和从屋内飘出来的辣椒油香味让路过的人都不约而同地停住了脚步。 不得不说，地理优势真的极为重要。 开张第一天，陆宇没有接工作，在店里帮忙。 被香味吸引进来的人一波接着一波。 甚至还有买了一点回家尝了尝之后，又回来多买的顾客。 结果就是，苗苗小吃一战成名，附近的人都知道了这里有一家拌菜卤味炸串都好吃的店。 甚至在第一天，还没过了用餐高峰期，他们事先准备好的食材就全部用完了。 “对不住对不住，今天第一天开张，没想到来的顾客这么多，食材都用完了，您看看晚上您再过来成吗？” 盛苗苗笑着跟顾客们道歉。 陆宇也在一边跟大家解释。 大多数客人都是理解的，约好晚上再来之后，他们就各自散去。 陆宇和盛苗苗收拾完卫生，坐在屋里一边休息一边算账。 “今天的中午的收入是2216块。” 盛苗苗的语气惊讶极了。 “要是每天都这样，我们一个月就是，就是……” 盛苗苗算了半天，陆宇笑着接话，“只中午，就是6万多。” “刨去成本，怎么也得有2万吧。” 第127章 军绿色背包 盛苗苗坐在原地，痴痴地想了半天。 她突然站起来，用力掐住了陆宇的胳膊。 “这样下去，我是不是就发达了？” 陆宇被她猛一掐，掐得有点疼，但是还是好脾气的说道：“是是是，你要发达了，以后我就仰仗你了啊。” 盛苗苗嘿嘿笑了一会，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掐疼了陆宇，赶紧松手。 “我不是故意的，没事吧？” “就你那点力气，能有什么事，没事。” 陆宇毫不在意地摆摆手。 “行了，休息一会准备晚上的货吧，我预估了一下，晚上要准备的食材要比中午还要多。” 盛苗苗干劲十足，压根不想休息。 陆宇也没强制她休息。 这算是盛苗苗与他结婚以来，最有成就感的一天吧。 让她开心一下吧。 忙碌了一下午之后，晚饭时分，小店再次迎来了顾客高峰。 “终于买到了。” “中午我就晚来了一会，我前面那个人还买到了卤猪蹄。” “中午我闺女说没吃够，晚上我这不是早过来了吗。” “快点快点，我怎么看着不多了。” 顾客们都很有紧迫感，有些人看看后面排起来的队，想了想，毅然决定多要一点。 这东西又不能天天吃，排上队了就要多吃一点过过瘾。 晚上将所有的卤味拌菜销售一空之后，盛苗苗擦了一把脸上的汗珠。 自从陆宇受伤那时候，她瘦下来之后，就没有再像以前那样胖嘟嘟的。 现在再加上脸上激动的两团红晕和额头上热出来的汗水，陆宇只觉得此时的盛苗苗极为好看。 健康，蓬勃，向上。 就像是一棵重新抽出枝芽的树。 陆宇在店里帮了盛苗苗三天，三天之后，店里的热度稍微褪去了几分，盛苗苗一个人也能忙得过来。 陆宇便决定回去忙自己的工作。 “小陆，你回来得正好，有个工作你接吧，正好大家都没空。” “这个客户我了解一点，他性子孤僻，脾气还有点怪，你去了之后要先跟他沟通一下再干活，他不让碰的，你可千万别碰。” 张主管一看见陆宇，就直接把新来的单子递了过去。 陆宇接过来看了看，笑着答应了下来。 老人家的活，比起来还是好做的。 大多数老人都比较干净，需要打扫的就是厨房等一些重油污的地方。 不像一些年轻人，打扫出来一些会蠕动的小虫子那是正常事。 新客户姓陈，是他们h市三中的语文老师。 “陈老师您好。” 陆宇敲开门，很有礼貌地问了一句。 换回来的只有陈老师的一句“嗯”。 想到张主管的话，陆宇也没有在意，在陈老师转身进屋的时候也跟着走了进去。 “您需要打扫的地方麻烦您给我划定一下，可以吗？” 见陈老师没说话，陆宇想了想，也没有继续问，只是把自己的工具都拿了出来。 “哐当”一声之后，陆宇有些心悸地转头，只见陈老师将一瓶水放在桌子上。 “都打扫。” 简单的三个字出口之后，陈老师就拿了张报纸，坐在餐厅的椅子上开始看。 陆宇答应了一声，决定先从重油污的厨房入手。 这算是他的一个习惯，先从困难的地方开始做。 陈老师是个爱干净的人，但不多。 整个厨房只有他常用的那一部分看着干净，擦得铮明瓦亮，其余的地方都蒙了一层灰。 陆宇拿出改良后的去油污剂，将吸油烟机拆了下来，开始认真清洗。 期间，陈老师状似无意一般经过了几次，见陆宇一直在认真干活，这才放心地继续去看报纸。 陆宇收拾完厨房之后，已经热得出了一身汗。 他摘掉口罩抽了一张纸巾擦了擦脸，就见一瓶水递了过来。 是陈老师在他进门时，放在桌子上的那瓶。 陆宇接过水，道了谢，打开喝了几口拧好瓶盖放在桌子上。 “陈老师，厨房收拾好了，您去看看还有哪里不行，我先去收拾卫生间。” 见陈老师没有表情地点头，陆宇戴好口罩和手套，去了卫生间。 一直到打扫到书房，陈老师都没有再说话。 书房有些凌乱，陆宇小心地收拾着桌面上的宣纸。 陈老师应该是个书法爱好者，他书桌上的宣纸写满了行云流水一般的行书。 “前途，家乡。” 这四个字出现的时候，陆宇觉得自己的心被重重一击。 冯兴达的问题再次在自己脑海中响起。 被网暴的冯兴达怎么也想不明白，他到底该怎么做。 前途和家乡，到底哪一个更重要？ 抑或是像评论说的那样，现在的年轻人到底该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陈老师在路过书房的时候，见陆宇久久未动，皱着眉头走了过去。 见他的目光停留在自己写的字上，他脸色一变，将纸抽走，团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陆宇猛地回神，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说道：“陈老师，抱歉，因为我舅舅前几天遇到了点事，我一看这几个字就没忍住跟我舅舅的事情联系了起来。” 陈老师身形一顿，慢悠悠地开口问道：“你舅舅的事，跟这几个字有什么关系？” 陆宇能听出来，陈老师的语气中有难以抑制的紧张。 “可能您不刷短视频……” 陈老师闻言，从口袋里拿出来了智能手机，打开了那个熟悉的黑白色图标。 陆宇：冒犯了。 “是那个没有回村修路的？” 陈老师在手机屏幕上戳了几下，问道。 大舅冯兴旺的声音在手机里面响起。 陆宇皱了皱眉头，点头，“对，就是这个。” 陈老师关上手机，叹了一口气。 “你舅也不容易，他想出来答案了吗？” 陆宇苦笑，“没有，他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 陈老师愣愣地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陆宇见状，没有惊动他，继续开始收拾。 书橱之中，一个洗得有些发白的军绿色背包静静地躺在架子上。 陆宇想要把背包拿出来，将架子擦一擦。 在他的手碰到背包的那一瞬间，熟悉的黑暗再次袭来。 第128章 陈老师的过去 陆宇睁眼的时候，发现这里的条件跟秦建国那会十分类似。 他坐起身左右看了看，默默确定，是更差劲。 纯土坯的墙壁上还露着星星点点麦秆的痕迹。 身上的被褥虽然干净，但是单薄的棉花絮摸着还没有上面的补丁厚。 身下的火炕又冷又硬，膈得他骨头疼。 陆宇猜测，这应该是陈老师的过去。 他下了炕，走到屋里唯一一张四条腿的桌子前坐下，手刚握上印着“为人民服务”几个大字的搪瓷缸子，眼前又是一黑。 陆宇忍不住想要骂一声。 就不能一次性完成了再醒过来吗？ 梦里出现的人，果然是陈老师。 年轻的陈老师瘦削极了，脸色也很苍白，他拿着面前轻笑的女孩递过来的玉米面饼子，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华军哥，你好好考，肯定能考上的。” “我，我就在这里等你回来。” 女孩抬手，轻轻拽住自己的麻花辫，脸上飞上了两朵红云。 陆宇心中顿时明了，这是有情况啊。 陈华军老师的脸也跟着红了。 他轻轻点头，“好。” 踏入高考考场的陈华军顺畅地答着题，陆宇站在一边，从头看到了尾。 除了英语陈华军答得不太好，别的科目都还不错。 超过了考场内剩下的所有人。 考试结束，陈华军自己坐在学校外面的花坛边，擦了一把汗，咬了一口已经有些酸了的玉米饼。 “华军，回去吧，我带着你。” 有个男生朝着陈华军招手，见他推着一辆二八大杠，陈华军小心地将饼子收起来，走到了男生旁边。 “你考得怎么样，算了你别说了，你肯定没问题，要不是去年你生病了，去年冬天第一次考试你就能来了。” “说不定现在你都读了半年大学了，我很多题都不会做，愁死了。” 男生骑着自行车，对着坐在后座上的陈华军絮絮叨叨地说着。 陈华军在他说话的间隙开口，“我英语很多不会。” 男生沉默了一下，再次开口：“咱们在村里，哪有那条件去学英语。” “我听跟我一个考场的人说，他们从去年得到消息恢复高考之后，就买了录音机开始练习英语了呢。” “你的数学好，应该没事。” 陈华军安慰般地开口。 “能考上就好，只要能上大学，所有的事情都会好起来的。” 男生跟着点了点头。 两人一路上杂七杂八的说着话，陆宇也从两人的对话中了解到了陈华军的过往。 他居住的村子叫西陈村，村子里的大多数人都姓陈，陈华军是村里的孤儿，他的父亲在他小时候，在洪水中救人去世。 他的母亲也在洪水中受了伤，再加上精神打击，没过几年也去世了。 吃百家饭长大的陈华军身形瘦削，干不了农活，却在识字班里进步飞快。 十六岁那年，村里的小学缺老师，除了从外面来的两个老师，村长在征求了全体村民的意见之后，将陈华军也安排在了小学当老师。 陈华军一个人自学了小学初中的语文数学，倒也教得像模像样的。 这一教就是六年。 在上面透露出来风声，说要恢复高考之后，陈华军便把村里一些有文化底子的人召集在一起，跟大家一起补课。 中途有人觉得太难退出，本村人只有三个坚持到了最后。 陈华军，骑着自行车的陈胜利，还有一个女生陈红菊，陈红菊在城里有亲戚，便没有回村。 其余本来就是城里来的考生都各自借宿在了城里，最终在当晚回到村里的，就只有陈华军和陈胜利。 村口，陈兰花站在那里翘首以盼。 清凉的月光下，陆宇看到了陈兰花在见到陈华军时候脸上的笑容。 情窦初开时候的感情最为纯真，陆宇信了。 “华军哥，你回来了，这一路上累了吧？” 陈兰花喜欢陈华军的事情，全村都知道，陈胜利闻言也只是笑着打趣。 “兰花，你看看你这话说的，我骑车带着你华军哥回来的，你就知道问你华军哥累不累。” 陈兰花红着脸别过头去，“胜利哥你辛苦了。” 陈胜利笑着摇摇头，“还好，我先回家了，你们早点回去歇着。” “华军哥，我爸说，就是你没考上也没关系，你继续当老师也挺好的。” 陈华军只是点了点头，两人在月光下走了一会，他才开口。 “考上，我们的日子都会好起来。” 陈兰花立刻就笑了。 “那是当然，我是觉得华军哥你一定能考上，以后你就是大学生了。” 陈兰花的笑容灿烂的如同烈阳下的向日葵。 “嗯。” 陈华军也跟着笑了起来，轻轻地答应了一声。 考完试，陈华军继续回学校教书。 晚上会跟忙了一天的陈兰花一起在月光下散步。 生活平静恬淡又让人满足。 直到成绩出来这天。 “华军哥，你考上了，你考上了！” 陈红菊在亲戚家住到出了成绩才回来。 村里一共去了七个人，考上了五个。 本村的三个全都考上了，陈华军的成绩最好，满分450分，他考了382分。 陈胜利考了341分，应该问题也不大。 陈红菊比陈胜利少考了12分。 剩下的两个，一个考了350分，一个考了306分。 村长倒是挺高兴。 “华军，考上了就去上学，这学费你也别发愁，村里人说了，大家给你凑。” 陆宇看不见陈华军脸上的表情，但是陆宇觉得，能遇上这样的村长，这样的村民，就已经是一件幸事了。 陈华军考上了师范大学。 陈胜利则是去读了金融。 陈红菊读了护理。 剩下的两个在收到了录取通知书之后就办手续离开了村子。 与他们之间也没有留什么联系方式。 按照陈华军的性格，更不可能去联系他们。 “华军哥，以后你就是大学生了，跟我们不一样了。” 陈兰花再次说起来这句话的时候，情绪明显有些不对劲。 “嗯。” 陈华军依旧是轻轻的应了一声。 陆宇：？？？ 知道陈华军不爱说话，但是现在这个问题，可不行这么轻描淡写回答的啊。 第129章 等我站住脚，咱们就结婚 陈兰花果然气鼓鼓地回家了，只剩下陈华军一个人站在那里直挠头。 晚上陈华军去找陈兰花，陈兰花都没有出来。 莫名其妙的冷战开启了。 陈华军每天一趟去找陈兰花，但是都没见到陈兰花的人影。 为了赚取学费和生活费，陈华军只能在教学结束后，再去多干点零活，想要多挣点。 就是这样，陈华军也没凑够学费。 学费不够和陈兰花不肯见他的焦躁双重夹击，让陈华军的嘴上都鼓了两个泡。 直到开学前两天，村长把一叠面额不等的钱交给了陈华军。 “这是大家凑出来的，你也知道，咱们村里人都穷，今年也就能凑出来这些了，你省着点花。” 陈华军颤抖着接了过来，小心放心贴身的口袋里。 钱的问题暂时解决了，晚上，陈华军又去找了陈兰花。 这一次，他终于见到了陈兰花的人。 陈兰花黑了很多，也瘦了很多。 一看见陈华军，陈兰花脸上的笑容就再也收不住。 “华军哥，这个给你。” 一个军绿色的背包，是陆宇碰到的那一个。 陆宇心中纳闷极了，既然看得这么重，为什么没有在一起呢？ 陈华军没有动，眼睛眨都不眨地看着陈兰花。 “你是不是出去做工了？” 他语气有些严肃。 陈兰花小心地点了点头。 “华军哥，我出去做工，你压力就小一点，你要读四年呢，你上学没法挣钱，我不给你挣咋办？” 陈华军紧紧攥着手里的背包，其中一沓硬硬的东西让陈华军的眼泪都没忍住。 他突然蹲下，眼泪一滴一滴地砸在了地面上。 陈兰花瞬间手足无措，也跟着蹲了下来，她抬手想要拍拍陈华军，却又不敢。 只能一声一声地问道：“华军哥，你怎么了，你怎么了啊？” 陈华军默了默，揉了揉脸。 抬头，陆宇看见了陈华军通红的眼睛。 “兰花，你等我回来。” 陈兰花瞬间绽放笑容，“好。” 陈华军离开那天，全村人都出来送他。 他看着村里人一张张充满激动和祝福的脸，转身跪下，给大家磕了三下。 师范学院管理很严格，陈华军每天来往于教室，宿舍和食堂之间。 吃饭也只是吃个馒头和咸菜，食堂里的菜从来不买。 学校放暑假的时候，他写信回去说不回村子了，留在城里打工。 结果还是收到了陈兰花的汇款和信。 “华军哥，我在外面打工就能挣出来你一年的学费了，你放心吧。” 挣和费，陈兰花都不会写，就用拼音代替了一下。 陈华军看得心里酸酸的，后面写的都是她在外面做工时候的趣事。 最后一句，看得陈华军没忍住，差一点又要掉眼泪。 “华军哥，过年的时候，你回来吗，要是不回来，我就有一年见不到你了。” 陈华军没有犹豫回信，约定好了过年一定回家。 这样的生活持续到了毕业。 毕业后，陈华军才知道，大学毕业是要分配工作的，分配的单位在哪，他就要去哪。 陈华军被分配到了h市，距离西陈村足有300里路。 他傻眼了。 但是不能不去。 不去的话，他就没有了工作。 陈华军咬咬牙，给陈兰花写了一封信，讲明白了自己现在的境况，便去了单位报到。 陆宇有幸跟着见到了80年代初的h市。 一排排低矮的瓦房，水泥路的主干道，很多小巷还是土路。 报道结束后，学校表示马上就要放暑假了，让陈华军可以回家看看，等开学前一周到校就可以。 陈华军自然十分欣喜，将所有的手续都办完之后，就坐上了回家的火车。 陈兰花本来以为陈华军不会回来，结果在工作一天回到家之后，就看见了坐在自家炕沿上等她的陈华军。 “华军哥。” 陈兰花喊了一声，表情却从欣喜变成了局促。 刚忙了一天的她，满身尘土和汗酸味。 与陈华军身上干净的衬衣和裤子形成鲜明对比。 陈兰花忍不住后退几步，笑容慢慢暗淡了下去。 陆宇看着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陈华军，恨不得伸手把他推过去。 拼命挣钱供他读书的女孩子，难道不值得他珍惜吗？ 好在，陈华军这一次反应过来了。 他大步上前，拉住了陈兰花有些粗糙的手。 “我能在家待一个月，我的工作已经定下来了。” “等我干一段时间，站住脚，我就接你过去，我们，我们结婚好不好” 陈兰花的家人在两人的手握起来的时候，就已经走了出去，现在在外面听见陈华军说要结婚，一个个都松了一口气。 他们真怕陈华军出去读了大学之后，就变了心。 陈华军已经有了工作，便不再让陈兰花那么辛苦地出去做工。 这一个多月，成了陈华军和陈兰花最开心的一个月。 两人朝夕相处，感情更是突飞猛进。 陈华军按照约定，按时回了学校，成了学校里的语文老师。 他脑子里却一直记得他离开村子的时候，村长跟他说的话。 “华军啊，你现在是村里最有出息的人了，你看看以后要是有什么能帮着村里多挣点钱的路子，记得回来说说啊。” 陈华军自然是一口答应。 但是做了一段时间的老师，陈华军发现，他没有路子。 并且他的工资，不足以让他与陈兰花在这里有房子住。 焦急之时，陈华军遇见了到学校参观的一位外籍商人。 他咬了咬牙，上前求助。 “好啊，我也想为家乡做点贡献，这样，我的工厂刚刚建设好，正需要工人，你让你们村里的年轻人出来做工啊，手续我来办。” 村里的年轻人在得到可以外出打工的消息之后，个个兴高采烈，一时之间，西陈村的年轻人全都离开了村子，到了距离西陈村和h市都比较远的连城。 村里一下子就只剩下了老人和孩子。 刚开始的几个月，大家每个月都按时拿到了工资，他们兴高采烈地忙着挣钱，大半年没有回家。 而在他们连续三个月没有发下来工资的时候，他们终于意识到了事情不对。 商人资金链断了，他跑了。 垂头丧气地回家之后，有几户人家震惊的发现，家里老人出了事都没人知道。 地荒了，人没了。 一件件噩耗传到了陈华军的耳朵里，让他坐立难安。 而最大的噩耗传来时，陈华军整个人都崩溃了。 陈兰花死了。 第130章 农学专业 在全村人的指责与谩骂之下，在整日惶恐与担忧之下，在对陈华军的信任与现实的冲击之下，她想要去找陈华军问个清楚。 偷偷的扒在村里去镇上的拖拉机后面想要跟着去镇上找车的陈兰花，在一个路口被甩了出去，正好撞在了一块石头上。 陈华军连夜回西陈村，想要见陈兰花最后一面，却被陈兰花的家人拿着铁锹赶了出去。 “陈华军，村子待你不薄，我们兰花待你不薄啊。” 陈兰花的父亲满脸通红，看向陈华军的眼底满是恨意。 “你为啥非得要害了我们兰花的命，非得害了全村人啊？” 一声声发自肺腑的血泪控诉让陆宇站在一边都忍不住心里酸涩。 陈华军看着全部荒废了的地。 再看看陈兰花家门口挂着的白幡。 他无力的跪在地上，痛苦又茫然。 他只是想着让村子更好，让大家有更好的生活，怎么就成了这样呢？ “我也不想啊……” 陈华军没有见到陈兰花的最后一面，他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村子，从此再也没有回来过。 他留下了必要的生活费之后，把自己的工资全部寄回了村子，却被原封不动的退回。 他一辈子没有结婚，没有孩子，生活贫苦。 他日日生活在忏悔之中。 考大学，找到了那个商人，让村里人出去打工，这些都是他的错。 是他，让自己失去了挚爱。 是他，让村子失去了希望。 是他，选择了自己的前途，害了整个村子。 要是当初他一直就在村里做老师，不要想着考大学，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就算生活贫苦，也都只是暂时的，村子早晚都会发展起来的。 “华军哥。” 陆宇耳朵猛地响起一阵熟悉的声音，让他从陈华军的记忆中猛然回神。 “华军哥，你考了382分，红菊说，你一定能考上的。” 陈兰花的笑脸出现在门口，陆宇放下手中的搪瓷缸子，站起来。 看来今天是出成绩的那一天。 陆宇心里微微有点懊恼。 要是能回到高考那一天，说不定他能考个满分出来。 “胜利和红菊他们考得怎么样？” 陈兰花挠了挠头，“我没问啊。” 她迷迷糊糊的样子，倒是跟盛苗苗有点像。 想到盛苗苗，陆宇一下子为难了起来。 前面两个人的人生中，恋爱都不是必修课。 然而到了这里，多了一个陈兰花。 关键问题是陈华军和陈兰花关系特别好，在别人面前都约等于过了明路了。 平时拉拉小手亲亲脸蛋都是正常事。 但是，他下不去手也下不去嘴啊。 他是有老婆的人！ “我去问问他们的分数，看看怎么报考专业。” 陆宇状似着急地出门，正好躲开了陈兰花伸过来的手。 要是给老陈把媳妇搞丢了，估计他也不用回去了。 但是，老陈妻，得远离。 他在陈胜利那里待了一下午，在陈兰花频频伸头往陈胜利屋里看之后，陆宇被陈胜利赶了出去。 “兰花找你，你待在我这算什么事，就跟报考学校我很懂似的。” 陆宇无奈离开，坐在村里的河边，他静静地想着心事。 师范大学是不可能再去考了。 老陈的纠结点就在于是他让陈兰花没了，是他让村子走向了衰落。 那么，想要让老陈的人生圆满，就要让大家都过得好。 陆宇的目光扫过那一片片的大山和土地，心里终于有了定论。 他要报考农学专业。 他得用自己的所学，带领村民走向致富的道路。 陈兰花一直坐在他的身边，小心翼翼地看着陆宇。 在陆宇叹了一口气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开口：“华军哥，你今天怎么了，考了这么多分，你不高兴吗？” 陆宇听见陈兰花的问题，又是一声叹息。 “没有，等我报完大学，我就出去打工了，大学学费我还没有呢。” 陈兰花开口之前，陆宇直接打断她，“我还不至于让你去干活养活我。” “等我在外面很穷，穷到生活不下去了的时候，我会给你写信，那时候你再帮我。” 陈兰花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哦，好。” 陆宇站起身，看了看周围，“不早了，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我去镇上找人打听打听报考学校的事情。” 听见陆宇明天还有正经事要做，陈兰花没有再多纠结，两人各自回了家。 第二天一大早，在陈兰花来喊自己之前，陆宇就爬起来洗了一把脸，步行着去了镇上。 找到了镇上高中的校长，陆宇将自己的情况简单做了一下说明。 这时候民风淳朴，校长一听陆宇的分数，立刻就请他坐下，与他谈了起来。 陆宇大概清楚了农学专业有哪些学校有。 校长听见陆宇说想要学农学，便推荐了远在西北的农业大学。 “听名字你就知道了啊，农业大学，专门搞农业的，西北那边条件艰苦，所以在某些技术上，比着别的地方都要成熟一些。” “我听说，那里有位老师，就是农学界很厉害的专家，大学教材都是他写的。” 听见这个，陆宇便决定了要报考这所大学。 “这个专业，去年几乎没有人报考，都觉得考上大学了，要学一些摆脱农民工作的专业，所以你这个分数去报考，问题不大。” 校长接下来的话让陆宇更是放了心。 他谢过了校长，临走的时候，又问了一句。 “校长，我家情况不是很富裕，所以我想问一下，咱们镇上哪里可以做工挣钱，我想挣点学费。” 校长略一沉思。 “有倒是有，但是挣钱多，又能短期干的，应该就是去人家建筑队里做小工。” 陆宇知道，这个时候刚刚提出来改革开放，能找到这么一个短期还能挣钱的工作就很好。 他赶紧放低姿态，麻烦校长帮他介绍一下。 校长很痛快地答应了，写了一张字条让他去镇上南边的正在施工的一家建筑队找队长。 陆宇小心地接过条子，出了门。 看着手里的字条，陆宇又是一声叹息。 陈华军这个人太老实了，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有点社恐。 但凡他多转转，找到合适的人多说几句话，很多事情就能迎刃而解。 造成陈华军悲剧的，不只是他的选择，还有他的性格。 第131章 他不想努力了 得知陈华军要出去打工，陈兰花极力反对。 “华军哥，你这双手是要拿粉笔教学的，怎么能去工地打工呢？” “你不能去，我去，我不怕累，我去搬砖挣钱让你上学。” 陆宇一听，脑门子上的汗就往外流。 他还真做不到让个女人养他。 “兰花，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怎么能让你养我呢？” “你就在家该做什么做什么，挣钱这样的事，还是让我来。” “行了，就这么决定了，你不要再多说话了。” 陆宇见陈兰花不放弃地想要说话，立刻开口打断他。 让陈华军不再踩着陈兰花瘦弱的肩膀生活，这是陆宇计划的第一步。 一个大老爷们，有手有脚能干活，靠着陈兰花养着，太不像话了。 “我收拾一下，明天就去工地了，你好好在家待着。” “帮我缝个书包，然后腌点咸菜吧。” 为了不让陈兰花再有别的想法，陆宇还给她布置了一点任务。 陈兰花“哦”了一声，有些舍不得地看着陆宇，慢腾腾地往自己家里走去。 陆宇松了一口气，转身回家把门拴上。 打了水冲了个澡，陆宇简单的收拾了几件衣服，无奈地看向那双白净的手。 也不知道明天去做建筑小工能不能坚持住，陈华军的身子骨实在是太弱了。 第二天又是一大早，陆宇就离开了家，来给陆宇送饭的陈兰花又扑了个空，闷闷不乐的回去。 陈兰花的爹娘和哥哥都在家，见她这样，她娘忍不住低声问道：“她爹，你说是不是华军他考上大学了，看不上我们家兰花了？” “这连着两天了，兰花都找不到人。” 陈兰花的爹喝了一口水，慢悠悠站起来，“我去看看。” 他还没出门，就被大儿子拦住了。 “爹，昨天是去镇上学校里找人问大学的事，今天好像是去哪里打工挣钱去了。” “我早就去打听清楚了，放心吧。” 陈兰花的爹又慢悠悠地坐下，“那行，天也怪热的，男人有担当是好事。” 陆宇根本不知道陈兰花家里的探讨，他好不容易找到了建筑队所在的地方，将校长写的字条递了过去。 建筑队的头头是个全身腱子肉的壮汉，名叫赵来福，得知陆宇刚考上了大学，很是敬佩。 “我好歹认识几个字，不是睁眼瞎，所以我就佩服你们这些文化人。” “我这里工钱倒是还行，就是一点，累人，你能干得了吗？” 陆宇看了看地上的水泥沙子和铁锹，咬牙点头。 “我能坚持，要是干得少，我就少挣点，要是能跟大家一样，我再跟大家一样拿钱。” 这话倒是让赵来福看陆宇的眼神变了变。 “那成，那你就留下来吧，今天先推沙子，筛沙子，至于能拿多少钱，得看你能不能跟上大家伙了。” 陆宇将背包往旁边一放，问明白了是运哪些沙子之后，便拿起铁锹开始干了起来。 赵来福笑了笑，跟旁边的人说了句什么，也搬了砖块开始忙了起来。 起初，陆宇还觉得这活没啥问题。 小车是村里的独轮车，两边各有一个筐，沙子要装在筐里，运到需要的地方去。 筐是柔韧的树枝编的，就算是再严密，也会有漏沙子的地方。 陆宇只能加快速度，运了四车之后，他再铲沙子的时候，就觉得自己的手已经火辣辣的疼。 伸开手看了一眼，陆宇无奈摇头。 他的手掌心已经出现了几个晶莹的水泡。 “咋了，干不动了啊？” 旁边的人健步如飞的推着车子经过陆宇的身边，笑着问道。 陆宇赶紧把手攥起来，“没有，哪有那么娇气。” 他不干，就没钱上学。 干不动了，也得干。 他咬着牙支撑着陈华军那副瘦弱的身躯，手掌也已经痛到麻木。 “休息吧，下午再干。” 这话落在陆宇耳朵里，简直犹如天籁。 他拉着沉重的双腿走到阴凉的地方一屁股坐下。 赵来福坐在他身边，听着陆宇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笑着递了一个装满水的搪瓷缸子过去。 “慢点喝，小口喝。” 陆宇也知道现在这个情况，他不能大口灌，便忍住对冰凉井水的渴望，一小口一小口地喝了起来。 水喝了大半，他终于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一会吃饭，休息，下午凉快一点再干。” “大概得干到晚上掌灯的时候，你有地方住吗，没有的话就跟我们住工棚里吧。” 陆宇赶紧点头，“行，工棚挺好的。” 说话间，已经有人把午饭拿了过来。 简简单单的地瓜饼子和咸菜，陆宇以为这就完事了，没想到过了一会，每人还给了一碗汤。 是鲫鱼豆腐汤。 一口汤下肚，鲜美的味道在嘴里炸开，额头上也随之出现了新一波汗水。 陆宇随手擦了一把，又喝下了第二口。 在这个世界待了两天，陆宇还是第一次吃到荤腥。 身边的人都不再说话，安静地喝着汤。 陆宇喝完，将汤里的渣渣都捞出来吃干净，又把饼子和咸菜吃完，摸了摸肚子。 今天上午很累，但是吃得很饱。 没有午睡习惯的陆宇在吃饱之后，就那么躺在晒得温热的地面上，睡了过去。 汗水与泥土混合后出现在了他的脸上。 陆宇这辈子都没有像现在这么狼狈过。 睡醒准备开工的时候，他擦了一下脸上的汗水，看着手上新出现的泥水，心里很是膈应，却也无可奈何。 休息了一会，陆宇稍微恢复了一些力气。 他咬牙坚持到今天结束，靠在墙上喘了一会粗气。 他很怀疑自己明天还能不能起床。 整个人都要散架了。 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工棚，陆宇这才知道，他们是不包晚饭的，晚饭得自己解决。 他摸了摸口袋里那仅有的十块钱，犹豫了很久，还是决定出去吃饭。 要不然，明天肯定没有力气继续干活。 大家都结伴出去说要喝一杯，陆宇听得捂紧了口袋，打算出去随便买个饼子凑合一下。 卖饼子的地方还没找到，陆宇迷迷糊糊的就被一辆自行车撞倒。 他躺下的时候，脑子里出现的第一反应就是，能赔出来第一年的学费吗，他实在不想努力了。 第132章 走出去，张开口 “小同志，你没事吧？” 骑自行车的人顾不得别的，把车子一扔就把陆宇扶了起来。 陆宇感受了一下疲累的身体，除了干活带来的全身酸痛，并没有别的感觉，只好惋惜叹息，“没事。” 听见陆宇有气无力的声音，那人一脸不信。 “一定很疼吧，走，我带你去医院看看。” 陆宇默默捂住钱包，“不用了，我真没事。” “我不是故意的，我晚上眼神不好，又着急回家，以为这路上没人了呢，要不然这样，我请你吃饭吧。” 那人扶了扶眼镜，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 陆宇一听吃饭，勉强打起了精神。 “也行，我也是出来吃饭的，我记得路口有个大娘卖饼子……” “卖完了啊，我走到路口的时候，大娘收拾摊子回家了。” “你别怕，我不用你掏钱，我们去前面饭馆里简单对付一碗面成吗？” 这人的话让陆宇心情好了一点。 他一向不爱吃粗粮，盛苗苗有时候买了玉米面的馒头，他都觉得拉嗓子。 在秦建国的人生中，他勉强吃了几口，但是那会生活条件好，能吃食堂，有白面馒头。 而现在，他在这里三天了，愣是没看见白面的影子。 “那，那成，麻烦了。” 陆宇费劲地站起来，拍拍全是土的衣服。 “我说小同志，看着你也不像是个能做辛苦工作的，这是遇上难事了？” 这人的热情让陆宇有点惊讶。 “我今年考上了大学，学费不够，就想着出来挣点钱。” 陆宇没有犹豫，说了实话。 刚刚恢复高考的这几年，大家对于大学生都充满了尊敬。 陆宇也不怕这人知道。 “大学生？” 对面坐着的人脸上露出惊喜之色，他刚要开口，服务员便把面条端了上来。 陆宇没有扭捏，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简简单单的葱油面，此时此刻吃在嘴里，陆宇只觉得特别香。 “对了大哥，你晚上眼神不好是缺乏维生素a，多吃点鸡蛋和动物内脏应该会有帮助。” 陆宇呼噜呼噜吃了大半碗，这才抬起头来说道。 那人看着有点心不在焉，随口答应了一声，似乎并不在意自己晚上是不是能看见。 直到陆宇吃完了面，碗里连汤都没剩下，坐在对面的人才开口。 “小同志，你会英语吗？” 陆宇没忍住打了一个饱嗝，开口说道：“会啊，就是太专业的看不太懂。” 对面那人面带喜色，“我这里有篇文章，麻烦你帮我看一眼行吗？” 陆宇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对面那人从包里拿出来一份材料，随即又从里面小心翼翼地拿出来一张纸。 陆宇只能接过来，扫了一眼。 这篇文章不难，大概是高一年级的水准，他读了一遍，翻译了第一段。 说着说着，陆宇的声音越来越小。 他怎么就感觉面前这人眼睛越来越亮，越来越亮，就像是在看一块鲜美的肉呢？ “小同志啊，你现在在哪干活呢，一天给你多少钱？” 陆宇看了看自己突然之间就被握住的手。 “我，我在建筑队，一天多少钱我也不知道。” “你别干建筑队了，你来我们这里干，就干翻译，一篇文章两元，一本书十元，怎么样？” 陆宇猛地抬头，只觉得面前坐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块肥美的肉。 “你说的是真的？” 那人神色一下子就变得正经且严肃，他从口袋拿出一个红色小本本，打开递给陆宇。 “周文生，您是蒙城图书馆的馆长？” 在清闲轻松的工作面前，陆宇原本不会奉承，不会低姿态的性子早就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一口一个周馆长，一口一个您叫得贼溜。 “现在信了吧，只不过咱们这个工作需要你住在图书馆，有些材料是不能带出来的，大概要做一个月，应该耽误不了你去学校。” “再一个，你得让村里给你开一个证明。” 陆宇有点纳闷。 “什么证明？” “证明你是个好人。” 周文生的话很简短，陆宇却明白了。 他点了点头，“我明天回去找村长开，那我去哪边找您？” 周文生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有点英语底子的人，哪里能放过。 “你这样，今晚你跟我回招待所住，明天一早我跟你一起去村里。” 陆宇没有拒绝，他去找了赵来福，简单说了一下情况。 赵来福也没挽留。 “你以后是大学生了，就得用脑子挣钱，跟我们这些不识字的不一样。” 赵来福给了他两块钱，说是今天的工钱。 陆宇知道自己干的那点活根本就挣不到两块钱。 “拿着吧，陈兄弟，我也就有本事帮你这些了。” 赵来福的笑脸映在陆宇眼底，陆宇只觉得心头一阵阵的暖。 “赵哥，谢谢你。” 陆宇拿着自己的小背包跟着周文生去了招待所，他狠狠地搓洗着身上的泥沙，心头的迷雾也伴随着水流，被慢慢冲走。 走出去，张开口，就能得到不一样的结果。 回到西陈村的时候，陆宇带着周文生去找了村长。 村长一听是用知识挣钱，对方也是正儿八经的国家单位工作人员，二话不说就给开了证明。 周文生要带着陆宇离开的时候，陆宇还是决定要去陈兰花说一声。 “去吧去吧，小年轻，我懂我懂。” 陆宇笑着去了陈兰花家，正巧遇见陈兰花要下地干活。 对上陈兰花的笑脸，陆宇觉得有点尴尬。 说了自己要离开一个月之后，陆宇果然在陈兰花眼底看见了失望。 “那行吧，开学前你还回来吗？” 她沉默了一会，才小心地问道。 陆宇点头，“当然回来了，我到时候报志愿，地址就留咱们村，录取通知书你可得帮我收好了，等我回来找你。” 陈兰花一下子又高兴了起来，用力点头，“嗯，我保证给你收好，你放心。” 顿了顿，陈兰花再次开口：“华军哥，你，你要是有空，你给我写信啊。” 陆宇点点头，说了几句话便说人家工作人员还等着，赶紧离开。 陈华军的人生什么都好，就是陈兰花这事，陆宇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第133章 新工作 陆宇离开的时候，感受到了陈兰花黏在他背后的目光。 一直到他身影彻底消失在陈兰花的视线。 “小陈啊，你这个同志还真是幸运。” 陆宇笑着点头，“我觉得自己很幸运，谢谢周馆长给我这次机会。” 周文生摇摇头，他看不见坐在后车座上的陆宇是什么表情，但是他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陆宇没有犹豫，当即开口。 “兰花很好。” 简单的四个字，似乎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僵局。 “小陈，你这个英文水平可以啊。” 周文生奋力蹬着自行车，回了一下头说道。 陆宇将自己准备好的说辞一板一眼地说了出来。 “我以前看过这一方面的书，学校里有个破旧的录音机，我也偷偷跟着学过，不过磁带现在都坏了。” 学校里的破录音机现在还能用，英语磁带也有，只不过在陈华军进了小学之后就不能用了。 “书，是我在废品站找出来的。” 这些都是真的。 陈华军看过的书，认识的字，都是他从废品站里扒出来的书上学来的。 只不过他没看过英语，毕竟没有任何基础的人，真的学不会。 “行，只要你翻译出来的书差不多都对，咱们当场就付钱，绝对不耽误你上大学。” 周文生蹬着自行车到了镇上汽车站的时候，觉得自己的腿都酸了。 陆宇忙前忙后地帮着他把自行车绑在车顶上，跟着他坐上了车。 “我，我付车票。” 陆宇肉疼的开口，脸上是强装出来的喜悦。 “你付什么付，你那点钱留着以后去学校好好吃饭。” “说起来，我这次出差，还真来对了。” 周文生嘿嘿笑着。 “要不然我可找不到你这么个优秀的人才。” 这年头，人才紧缺。 陆宇想了想，没有继续说话。 等到了岗位，看看情况再说吧。 在路上颠簸了四个小时，陆宇觉得自己全身都散了架子。 “到了到了，”周文生看着熟悉的景象，招呼陆宇下车，“车站离我们书店不远，我们走路过去就行。” 陆宇跟着周文生下车，出了车站朝东边走去。 蒙城在陆宇那会，是远近闻名的小商品批发城，而现在，它还是个低矮平房交错的城市。 只有主干道上是几条水泥路。 入目只有百货大楼是三层小楼，旁边的书店是红房顶的平房，看着像是新粉刷过的样子。 “不瞒你说，咱们书店就三个人，两个营业员，再就是我。” “但是上面把翻译的任务交给了我，我就得找人来做啊。” 周文生带着陆宇进了书店之后，苦笑着说道。 陆宇目光扫视过去，发现这里的书都是各种动植物养殖护理，领袖所著的著作，再就是寥寥无几的复习材料。 这倒是让陆宇觉得挺好。 他就想要学这些动植物相关的。 “来来来，这是陈华军，今年的大学生，咱们书店的翻译任务就由他来做。” 两名营业员明显松了一口气。 “大学生啊，真厉害。” 其中一个矮矮胖胖，剪着短发的姑娘立刻赞不绝口。 “也没，也没。” 陆宇有些不好意思地摆了摆手。 周文生冲着那姑娘笑了一下。 “张雪，李娜，你们是不知道啊，小陈他媳妇不容易。” 肉眼可见的，两人对陆宇的兴致明显降低。 “小陈，这一个月你就先住在这个房间吧，这里就我值班的时候会住，吃饭的话我去胳膊百货大楼打个招呼，你就跟着他们一起吃吧。” 包吃住，有工资，陆宇当即点头。 “行，谢谢您，周馆长。” 把自己的几件衣服放在床头，陆宇看着这个简单的房间，一张单人床，一张书桌，一把椅子，一个脸盆架，别的什么都没有。 “这是英汉词典，这边是本子和笔，至于要翻译的材料，一会我都给你。” 周文生出去了一趟，回来就把手里的东西递了过去。 “本子和笔用完了之后就找我要，我要是不在，找她俩要也行。” “这里的书，你都可以看，就是别弄脏了。” “平时你就在这里工作吧，有时候有顾客来，看见了也不合适。” 陆宇明白，这个时候，很多人对外国的东西还是有些敏感的。 “好，我明白的，我不会拿着材料出去的。” 周文生满意地点点头，“我把材料整理一下给你，这些要寄到省会去给专家过一遍，所以要积攒一部分才行。” 他再回来的时候，手里拿了一叠打印好的材料。 那小心翼翼的样子，就像捧着珍宝一般。 陆宇也跟着小心起来，他先洗了手，又去拿了材料翻看起来。 目前这些难度不高，陆宇甚至用不到词典，就能翻译出来。 他拿起笔，刷刷地在纸上写着汉语翻译，脑子里不由得想到了自己的媳妇盛苗苗。 这要是让盛苗苗来翻译，这些都不够看的。 见陆宇迅速进入了工作状态，周文生悄悄地退了出去，顺手闭上了门。 房间靠北，没有太阳直射，夏天的风从窗户里吹进来，吹散了屋内的闷热。 陆宇埋头写着什么，入耳的除了窗外的鸟鸣，就是笔尖摩擦纸张的声音。 这一写，就写到了天色微微变黑。 门外，周文生没忍住，还是推开了门。 “小陈，别写了，该去吃饭了，今天我带你去认认门。” 陆宇被周文生的声音打断，这才发现，外面天都黑了。 隔壁百货大楼住宿员工比较多，所以伙房一天包三顿饭。 周文生和百货大楼的主任很熟，派过来个员工跟着吃饭完全没问题，更何况，人家还给饭票，也不是白吃。 接过周文生递过来的饭票，陆宇觉得有点无所适从。 他从小就不愿意靠别人。 自己能做的事，就自己做，自己做不了，那就不做。 这是他与盛苗苗天天说起来的话。 “等你发了工钱，把饭票钱还我。” 周文生拍拍陆宇的肩膀，“等你把工作完成，估计也就不在乎这点饭钱了。” 陆宇想了一下，自己今天下午翻译出来的那六篇文章，就得十二块钱了。 一时之间，他觉得未来一片光明。 第134章 国家建设的基础 “对了周馆长，我需要翻译完多少篇，才能往省城送啊。” 周文生略一沉思，“文章的话，十篇左右吧，书籍一本就可以。” “只要省城那边审核过了，咱们这边就发工资。” 陆宇精神瞬间一震。 今晚再翻译四篇，明天就能寄到省城审核，然后，他就能到账二十块。 他对自己翻译的这些文章很有自信。 在周文生带着他与百货大楼那边的人打过招呼之后，陆宇便与周文生告别，走了进去。 他规规矩矩地打了最便宜的地瓜面饼子和咸菜，找了个角落坐下吃了起来。 叽叽喳喳的说话声传过来的时候，陆宇抬头，终于发现，这里的大多数都是女员工。 她们看见有陌生年轻男人出现，正好奇地看着陆宇。 陆宇：脸红，紧张。 他急忙吃完饭，想了想，又去买了一个地瓜面饼子带走。 明天早上就不来了，晚上温度低一点，应该坏不了。 这么多人盯着看，简直吓人。 周文生给了他一把后门的钥匙，方便他进出。 回到自己小房间的时候，张雪和李娜都下班回家了。 书店里很是安静。 这让陆宇觉得舒服多了。 陆宇从小就跟异性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在见到盛苗苗之前，他连女生的手都没牵过。 而结婚之后，他凶悍的模样让很多女性望而生畏，他也不愿意跟别的异性过多接触。 所以，一下子有了那么多异性的注视，陆宇觉得有点别扭。 打开灯，看着桌子上摆得整整齐齐的资料，陆宇摇摇头，将这些情绪甩开。 屋里的灯这一打开，就亮了一夜。 第二天周文生来上班的时候，看着满眼血丝的陆宇和他手里翻译好的二十六篇文稿，整个人都惊呆了。 “原本还能更多一点的，我这不是想着还得去审核，就又检查了几遍。” 周文生神色木然地接过文稿。 这个年轻人也太厉害了点吧？ 要是这二十六篇都能通过审核…… 周文生神色复杂地看着手里的文稿，半晌之后抬头说道：“我这就去寄出去，今天没什么事了，你先休息。” 陆宇点点头，回房间洗了一把脸，倒头就睡。 张雪和李娜知道陆宇熬了一个通宵，识趣地放低了说话的声音。 陆宇这一觉一睡就睡到了下午。 他坐起身来，听着外面传来低低的说话声，一时之间有些恍惚。 坐在床上想了一会，他才反应过来现在的处境。 走出房间，外面的张雪看见了他，顿时迎了过来。 “小陈同志，你醒了？” “馆长让我告诉你，文稿已经寄出去了，快的话五六天就能有回复，你要翻译的新文稿都在这边，你过来拿一下。” 张雪笑容满面的带着陆宇往柜台后面走。 从柜台底下一个上了锁的橱子里，张雪拿出来一本英文书。 “馆长说，这个你先试试。” 陆宇看了一眼封面，physics 物理学。 陆宇心中迅速闪过一个念头。 他神色平静地接过书，“我试试吧。” 张雪把书递给他，看了他一眼，还没来得及说话，陆宇就已经转身回了房间。 关门的时候，他听见张雪说了一句，“呆子。” 陆宇有点纳闷，自己哪里呆了。 他没理会张雪，回房间翻开了书。 书里的一些物理名词都是后来的初中知识。 毫不夸张地说，课本都陆宇都能背下来了。 这本书想要翻译出来，肯定不在话下。 周文生拿着新的材料回来的时候，就见陆宇已经开始翻译那本书。 “小陈啊，这些我暂时不能给你，只能让你先试试那本书。” “等省会那边的审核结果出来，你的工作还多着呢。” “咱们的情况你也知道，缺乏专业的知识教材，这些都是从国外搞回来的书，但是又缺乏专业的翻译人员。” 周文生说到这里，停了停。 陆宇知道，一个国家要从破碎走向强盛，人才必不可少。 “我会尽力的。” 知道了这是学校课本之后，陆宇对于这本书的翻译可谓是一字一句的校对，确认。 这关系到国家建设的基础。 虽然他的翻译版本不一定能用，但是万一呢？ 物理书翻译到一半的时候，省会那边回信了。 周文生看着省会寄来的表扬信，狠狠拍了拍陆宇的肩膀。 陆宇只觉得自己肩膀一阵阵发麻。 “好，好！” “上级领导说了，你这二十六篇都没有问题，已经把钱款都结算了，一会我就给你拿。” “剩下的材料，我也能都给你了。” “好好干，领导说了，等你翻译出来五十篇质量为优的文章，就给你发一个省级别的翻译证书，这样以后你想接翻译工作，就容易多了，也不用再等着审核了。” 最后这几句话，让陆宇一下子精神了起来。 不用等审核，还可以接更多的工作，这个他喜欢。 在他接过来周文生给他的五十二块钱，陆宇心里的激动难以言喻。 “对了周馆长，后天就得报志愿了，我得回去一趟，报完我就回来。” 走的时候，陆宇把这事给忘了，总觉得分高，差不多就能考上。 直到刚才他才想起来，他还没有报志愿。 “这是大事，你该回去就回去，回来的时候加加班就行。” 陆宇数出来饭票的钱还给周文生，周文生也没有拒绝，收下之后问明白陆宇什么时候走，就招呼张雪和李娜下班。 陆宇去了百货大楼的伙房吃完晚饭，照旧带着第二天的早午饭离开。 他打算好了，明天早上走，自己身上依旧只留下最开始的十块钱。 剩下的钱暂时交给陈兰花保管。 记忆中的陈兰花是陈华军最可信的人，就是陈兰花出去打工，陈家人也没阻拦，甚至还给她贴了不少钱，让陈华军去读书。 再说，他后面可以翻译更多，能挣更多个五十块。 就算是这钱没了，也没关系。 早上，陆宇就坐车回了镇上。 一路走着回西陈村的时候，他遇见了陈胜利。 “华军，你这些时间去哪了，听说你出去打工了，挣钱吗，带我一个行不？” 第135章 这就是我的选择 陆宇坐上陈华军的自行车后座，拍了拍他的背。 “英语好吗？” 陈胜利愣了愣，“咋的，英语不好干不了？” 陆宇点头，“确实干不了，我干的那些，被打回来了不少，熬了一个通宵，白出力。” 陈胜利想了想，选择了放弃，“我的英语比你的差远了，做卷子都勉强，还是算了吧。” “不过华军，挣不多你还在那里干什么？” 陆宇坐在后面面无表情，“也有能通过的，就能挣点，我出去做苦力真的干不了。” 陈胜利毫不费力地蹬着自行车，“这倒也是，你这小身板太弱了点。” “对了，你是回来报志愿的吧，你想考哪？” 陆宇只说自己还没想好，“反正不报师范。” 陈胜利有点惊讶，“你都教了六年了，不考师范？” 陆宇“嗯”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陈华军平时就是这样，不太说话，陈胜利没有继续问。 快到村口的时候，陆宇又开口了。 “胜利，你考哪？” 陈胜利笑着说道：“我叔让我考省城大学的金融系。” 与曾经的决定一样。 “你叔说的，肯定没错。” 陈胜利的叔叔在城里百货大楼上班，认识不少人，陈胜利这个假期应该也在那边工作了。 “华军，你考吗？” 陈胜利抬头看见了村子，突然停下了车子问道。 陆宇明白他的担心，跳下车子看向陈胜利。 “我不考，我对那个什么金融不熟，也不感兴趣。” “我还不如去考翻译这一类的，起码还有了点经验。” 陈胜利脸色看着好看了很多。 “那个，你别跟别人说。” 陆宇一下子就笑了起来，“我能跟谁说，这是你的事，你不说，我没权利告诉别人。” 说话间，陆宇就看见从村里跑出来一个娇小的身影。 陈胜利松了一口气，“兰花来找你了，我先回去了，明天我带着你一起去报志愿。” 陆宇点头答应了下来。 陈胜利离开之后，陈兰花才跑过来。 “华军哥，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陆宇站在距离陈兰花三步远的地方，笑着点头，“明天要报志愿了，我就回来了。” “明天我报完志愿，就直接回去了，这次回来就是来找你。” 他看着陈兰花的表情从沮丧转为欢喜，觉得她跟盛苗苗还真的有点像。 什么心思都不会藏，全在脸上写着呢。 他招了招手，让陈兰花到了一边半人高的玉米地里。 陈兰花红着脸，扭扭捏捏地跟了过去。 “华军哥……” “这个，你帮我收好。” 一个用白手帕包好的东西递了过去，陈兰花纳闷地接了过来，打开一看，惊讶地低声喊道。 “咋这么多钱？” “人家给提前给我的，所以我明天就得回去赶工。” “我住在人家书店里，我怕丢了，你给我存着。” “还有这个，是我干活那里的电话，收到录取通知书，你就让叔带你去镇上高中，用这里面的钱给我打个电话，说一声。” 陈兰花赶紧小心地包起来贴身放好。 “华军哥，你放心，我一定给你保管好。” “还有你的录取通知书，一来了我就给你打电话，帮你保管好。” 陆宇点了点头，与陈兰花保持着安全距离。 “我们回去吧，让人看见了说闲话，我不怎么在村里，到时候都得说你。” 陈兰花大概是想到了村里婶子大娘们的嘴，赶紧点头。 “走吧走吧，今晚去我家吃饭，我爹娘还挺记挂你的。” 陆宇想想也就答应了。 “那我先回家稍微收拾收拾。” 把陈兰花送到陈家门口，与陈家爹娘打了招呼，陆宇这才转身回了自己家。 屋里一股子发霉的味道。 他打开窗户，把被褥都拿出去晒着，又打了水把屋里的桌椅都擦了一遍。 收拾得差不多，太阳也有些西斜。 陈兰花脆生生地喊他去吃饭。 陈家今天因为陆宇的回来，特意炖了肉，煮了鸡蛋，还炖了一条鱼。 陈兰花他爹问了陆宇几句工作的事情，便给他倒了一杯酒。 “华军啊，我们做父母的，就是想着孩子能好好的，兰花说，你挣的钱都给了她，你放心，你挣的钱，我们家一分都不动。” 陆宇拿着酒杯，没有说话，等着陈兰花的爹继续说。 “但是，要是哪天你觉得我们家兰花是个农村娃子，配不上你了，你可千万别瞒着。” 陈兰花的爹脸色有点红，却又极为严肃。 “你是我们看着长大的，虽然家里条件不好，但是确实是个好孩子，兰花又看好你了，我们不愿意反对。” “现在你是大学生了，要出去，去大城市，会有好工作，我们兰花说不得，到时候你就看不上了。” “到那时候啊，你只要别骗她，别瞒着她，我们就知足了。” 陆宇转头看向紧紧咬住下唇不说话的陈兰花，举起酒杯。 “叔，兰花是个好姑娘，我觉得，这辈子我是不会再遇到这么好的姑娘了。” 陈华军是个不太说话的人，能说出来这么一句，就已经很让人惊讶了。 “叔，婶子，哥，你们放心，这辈子，陈华军只娶陈兰花。” 陈华军娶陈兰花，所以，希望在结婚之前，陈华军赶紧回来。 陆宇在心里真切地感叹。 陈兰花红着眼睛跑了出去。 陈兰花的家人脸色也好看了很多。 大家举杯换盏，直到夜深。 陆宇借口第二天还要去报志愿，躲了不少酒。 回家的时候，陈兰花送他到了门外。 “华军哥，我就在这里等你回来。” 陆宇郑重点头，转身离开。 他没有看见背后陈兰花的眼神里，写满了疑惑不解。 报考志愿的地方就在镇上的高中里。 来填写志愿的寥寥无几，陆宇熟悉的就是陈胜利和陈红菊。 跟陈华军的人生一样，陈胜利填写了金融系。 陈红菊依旧是填写了护理系。 而改变陈华军命运的转折点出现了。 陆宇握着钢笔，认真写下了西北方一所大学的农学系。 陈胜利直接惊呆了。 “华军，你没写错吧？” 陆宇笑着摇头。 “没有，这就是我的选择。” 第136章 你就把心思灭了吧 陆宇不知道这个选择对于村里人来说，引起了多么大的震惊。 农学专业，到最后不还是得在地里干活吗？ 那出去上这个大学有什么用？ 除了陈兰花家，大家都在窃窃私语。 陈兰花反倒是挺开心。 “说不定到时候华军哥就能回来了呢。” 有些人在陈兰花面前嘲讽她，扒拉了半天，还是扒拉了个泥腿子。 说得陈兰花气得不行，当场就怼了回去。 “人家国家在大学里教农学，那肯定教的就跟我们平时的这些东西不一样。” “要不然国家费力的搞这些干什么！” 小姑娘家家的，个头不小，嗓门倒是挺大，震得这些人一时之间都不敢再多说话。 “行了行了，大家都别讨论了，等华军毕业了，咱们就有了种地方面的专家，再多说以后华军不指导你们，你们可别说人家的不是啊。” 村长最后的话，终于平息了村里这几天的讨论。 已经回到蒙城的卢玉完全不知道这些。 他正紧张地把物理课本整理好，准备一会给周文生。 这几天他没有翻译别的，全身心地投入到了物理课本的翻译工作之中。 今天，终于完成了。 周文生看着那一句句专业的话语，又是半晌没有说话。 “这本书很重要，我亲自送到省会去，大概后天就能回来，这几天你先翻译着别的。” 他开口说完，小心的把书放进公文包。 周文生拍了拍陆宇的肩膀。 “最新需要翻译的文稿要后天才能送来，你应该也没出去逛过吧，明天正好没事，你出去逛逛。” 陆宇也想看看蒙城现在的模样，立刻就答应了。 走在蒙城的大街小巷，陆宇只恨自己没有相机，记录下来这些都很有纪念意义的画面。 他好奇地左右打量着，很快，目光就落在了一块红色纱巾之上。 他第一反应，就是盛苗苗戴上一定很好看。 她白，肤色能衬起来。 随后，他却笑着摇摇头。 他就是买了，盛苗苗也戴不着。 陆宇本来想走，可是双腿就像有自己的想法一样，站在原地就是不走。 掏钱将纱巾买下来，顺利离开之后，陆宇心里感慨万千。 老陈啊老陈，你要是能知道这边的事情，还是快点回来嗷。 拿着纱巾和头花回到书店，张雪一眼就看见了陆宇手里的东西。 在陆宇反应过来之前，张雪就已经把东西拿到了自己手里。 “哟，算你有心，还知道给我们带东西。” 陆宇：？？？ “不是，你还我先，这是我买给我媳妇的。” 拿着头花在自己短发上比量的张雪手尴尬地停在了半空。 李娜：扑哧…… “还你，就跟谁稀罕似的。” 纱巾和头花被张雪随手一扔，陆宇手忙脚乱地接过来，也没说什么就回了房间。 门外，张雪抱怨的声音传来。 “我还以为是个有心的，没想到还真是个呆子。” 李娜忍笑的声音响起，“行了，人家有媳妇，你就把心思灭了吧。” 张雪冷哼一声，“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土包子，值当他当成个宝，我可是城里人。” 陆宇把东西放好，打开门走出去，声音很是有礼貌。 “张雪同志，你是城里人，应该受过好的教育，有很高的素质，麻烦你说话的时候，注意一点。” 说完，陆宇回了房间，继续看起来从外面拿的书。 他已经很收敛了，这要是换成自己的人生，这个张雪免不了挨一顿骂。 什么东西，敢这么说盛苗苗。 将书里看不懂的地方记下来，陆宇伸了个懒腰。 不得不说，在书店上班最好的地方就是，他能随时随地借书看。 书中自有黄金屋，在这个年代，是真的。 去百货大楼那边吃过晚饭，陆宇就回了房间。 他最近没有带饭，天越来越热了，饼子容易酸。 周文生回来的时候，陆宇正好把一本农作物种植注意事项看完放了回去。 看着周文生脸上藏都藏不住的笑容，陆宇也跟着笑了起来。 “进屋说，进屋说。” 周文生与陆宇走进小房间。 陆宇给周文生倒了一杯水，周文生拿起来喝了半杯才擦了一把汗笑着说道：“你那本物理，翻译得很好。” 陆宇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 “我到我领导那里的时候，正巧有位物理系的教授在，他看了看，说你翻译得很严谨易懂，甚至都不用修改。” “他已经带着翻译好的书回去了，看看新教材评选能不能选上你。” 陆宇心里瞬间涌现出来一种陌生的激动的情绪。 似乎，这么多年，他从来都没有出现过这种情绪。 “领导也决定，现在就给你颁发翻译证。这是你的翻译证，二级翻译。” “以后你在大学里，也可以接了工作多挣点钱了。” 陆宇接过那个小红本本，爱不释手的看了好几遍，最后小心地放进自己的背包里。 “这是报酬，你收着。” 周文生递过来二十块钱。 陆宇没有接，“不是说一本书十块吗？” 周文生把钱塞进他的手里。 “这本书不一样，意义重大。” 陆宇接过钱，放进口袋。 “周馆长，谢谢你能给我这个机会。” 剩下的文章在经过了这么多天的工作之后，突然变得简单了很多。 三天后，陆宇已经完成了将近四十篇文章的翻译。 这些文章比起来最开始的那些，篇幅变长，内容难度也增加了。 看着被翻得有些发黑的词典，周文生知道，这不是运气。 “小陈，以后你会有大出息的。” 勤奋，敬业，是成功人士必备的条件之一。 陆宇腼腆地笑了笑。 接到陈兰花的电话的时候，陆宇在蒙城已经待了二十天。 “华军哥，你考上了西北农业大学，是农学专业。” 陆宇终于松了一口气。 “好，等我忙完这边的工作，我就回去。” 算一算，他已经挣了三百多块钱了。 再努努力，这四年的生活费就完全够了。 但是，他觉得还不够。 以后回到村里，他想要带动村里人致富，需要用钱的地方多了去了。 第137章 我只想问心无愧 陆宇回到西陈村的时候，收获的是村民们各异的目光。 陈兰花听说他回来，急呼呼地从地里跑了回来。 “华军哥，你回来了啊。” 这一次，陈兰花没有像以前那样，想要靠近陆宇。 她站在距离陆宇三步远的地方，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陆宇点点头，招呼她回家。 “我先回去把家里收拾收拾，你帮我一把。” 陈兰花笑眯眯地跟在陆宇身边，村里有些老人坐在树荫下乘凉，看见陆宇都问了几句。 有个拿着蒲扇晃来晃去的老大爷看了一眼陆宇，突然就开口。 “华军娃子啊，你说说你，好不容易上个大学，怎么就去学种地呢？” 陆宇脚步一下就停住了，陈兰花脸上闪过着急的神色。 华军哥是不擅长应对这些的。 “大爷，要是大家都想着去城里做轻松的活，地里的活谁来管呢？” “咱们都是吃着地里长出来的庄稼活着，不伺候庄稼了，咱吃啥？” 陈兰花的眼底似乎有着光芒一闪而过。 那老大爷没有继续说话，顷刻之后才哼了一声。 “傻子。” 陆宇装作自己什么都没听见，带着陈兰花回了自己家。 家里不像上次，处处都是发霉的味道。 “辛苦你了。” 陆宇转身，看向陈兰花。 陈兰花依旧站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笑着歪了歪头。 “你怎么知道是我？” 陆宇轻轻叹息一声，“除了你，村里还有谁对我这么好？” “你都知道啊。” 陈兰花看向陆宇的目光中含着一些陆宇看不懂的情绪。 “我当然知道，都记着呢。” 他一语双关。 此时此刻，陆宇有种预感，陈兰花好像知道了什么。 “这是给你买的，你戴着肯定好看。” 陆宇拿出来红纱巾和头花，看着陈兰花惊喜的样子，陆宇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这是我挣的一部分钱，你帮我收着，我带着出去不安全，等我放假回来你再给我。” 陆宇在身上留了一百，剩下的都给了陈兰花。 陈兰花没有拒绝，小心地接过来收下。 “华军哥，你会回来的吧？” 陆宇站在阳光下，整个人都多了一侧光晕。 “会回来的。” 陆宇去上大学要坐两天的火车，他拒绝了村长发动全村帮他捐款的提议，只说方便的话，帮他做套被褥。 去上学要自己准备被褥，但是就他家里什么都没有的样子，也让人犯愁。 而陈兰花家今年也做不成，因为陈兰花的大哥马上就要结婚了，自家棉花都不够用的。 村长一听，立刻就答应了下来，一家凑了一点棉花，凑了一点布料，在陆宇要去学校的前两天，被褥就赶制好了。 虽然花色有差距，但是针脚都很细密，看得出来，是村里的婶子们费了心去做的。 陈兰花的爹在陆宇临走之前，给他塞了五十块钱。 “叔，我有钱，兰花知道，这个你留着给大哥用。” “你有是你的，这是我们全家的一点心意，你拿着。” “怎么，挣钱了，看不起我们的这点心意了？” 陆宇无奈，只能接了下来。 他小心地把钱收好。 “叔，你们放心，陈华军一定不会辜负兰花。” 陈兰花的爹看着松了一口气，陈兰花目光在陆宇身上打量了一会，拿出来一个军绿色的背包。 “华军哥，这个给你。” “这是我给你腌的咸菜，能放好多天不坏，你也别不舍得吃菜，光吃咸菜也不行。” 在陈兰花絮絮叨叨的关心中，距离离开的日子越来越近。 “华军，聊聊？” 离开前夕，陈胜利找上了陆宇。 “怎么了？” 两人在陆宇家里的炕上坐下。 陈胜利从口袋里掏出来一小包花生米放在中间。 “可惜你明天就要出发了，要不然咱们俩得好好喝一盅。” “等放假吧，放假回来正好就过年了。” 陆宇摸了一颗花生米放进嘴里。 “你报这个专业，让我挺意外的。” 陈胜利沉默了一会，开口说道。 “考试之前，你说你喜欢教书，想报考师范学校的。” 陆宇“咯嘣咯嘣”地咬着花生米，曾经他不怎么喜欢的东西，现在也成了美味佳肴。 “突然就觉得学师范没什么意思。” “村里人都靠这片土地活着，我只不过是想让这片土地能带给大家更多的东西。” “胜利，我就是想无愧于心。” 陈胜利良久没有说话，陆宇也没开口，继续吃着花生米。 一包花生米见底的时候，陈胜利这才伸手想要拿一个。 “你小子，我才吃了两个。” 他拿起最后一个，笑着开口。 “华军，咱不说虚的，以后要是我能有钱了，你缺钱的时候，跟我说，只要我能帮得上忙。” 陆宇伸了个懒腰，“得嘞。” 陈胜利的话，陆宇相信这其中的可信度。 在他看见的陈华军的人生中，陈胜利在村子走向没落之际，也想过不少办法，前前后后在村里砸了几十万。 虽然没有什么大的起色，却也让还在村里的人能生活得下去。 第二天陆宇离开的时候，只有陈兰花在村口送他。 他特意选了大早的时间，就是不想感受全村相送时候的压力和悲伤。 “行了，回去吧，这一大早上的外面也不安全。” 陆宇往前走了几步，就让陈兰花回去。 陈兰花也没有坚持，站在村口看着陆宇的身影消失。 火车要到蒙城去坐，这条路陆宇倒是熟悉。 他到了镇上，坐上车直奔蒙城。 到了蒙城的时候正值中午，而车票，周文生早就替他买好，是下午三点钟的，到达学校所在的雁城正好是两天后的上午十点。 他背着包裹，去找周文生拿票。 周文生见到陆宇来了，十分激动，非得要请他吃个中午饭。 将行李放在他先前住的小房间，两人去了附近的一家小饭馆。 “酒就不喝了，你多吃点菜，车上挤挤攘攘的吃不好也睡不好，趁着现在补补体力。” “对了，小陈啊，要是咱们这里再有翻译任务，比如你放假的时候啊，能不能再来干几天？” 周文生见菜都上齐了，赶紧开口问道。 第138章 报道 陆宇刚要夹菜的动作停了下来。 “周馆长，我哪能不同意啊，我还得感谢你给我机会多挣点钱呢。” 周文生摇摇头，“现在的你，出去可是抢手货。” 陆宇不太明白，周文生也没有继续解释。 “馆里的电话和地址你有，到了学校之后啊，给我写封信，留个联系方式，要是有什么任务，我提前告诉你，你也好安排时间。” 陆宇点头，周文生也不再多说，“吃菜吃菜。” 吃完饭，陆宇便拿着车票和行李去了火车站。 等到上车的时候，他不由地想起来张雪看他时候的表情，就像是见了肉的狼一样，眼睛都在发光。 陆宇一脸无奈。 这个姑娘好像有点不正常。 “到雁城的，到雁城的往这边走。” 工作人员的喊声让陆宇迅速回神，他摸了摸身上绑得结结实实的行李和背包，跟着人流朝着火车那边走去。 上了车之后，陆宇只有一个感觉。 那就是挤。 人挤人，人挨人，有人甚至还带着一串“咯咯”叫的鸡上了火车。 其中一只被吓到了，扑腾着翅膀飞到了半空，翅膀正好扫过陆宇的脸。 鸡身上特有的味道传来，让陆宇没忍住干呕了一声。 多少年不闻这个味了，依旧是不想念。 小孩子哭闹的声音，大人训斥的声音，火车哐哧哐哧的声音夹杂在一起，陆宇忍不住将头靠近打开的窗户，想要寻求一点点新鲜的空气。 一路上，陆宇的表情都十分拧巴。 “小兄弟，我这孩子实在是累了，能不能在你这里暂时坐一会？” 直到一位抱着孩子的农村妇女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陆宇愣了一下，没有犹豫地起身。 那人抱着孩子坐下，还特意离着陆宇崭新的被褥稍微远了一点，“谢谢你了小兄弟，我让孩子安稳睡一会就把地方让开。” 陆宇摆了摆手。 他上午十点左右就到站了，现在已经是七点多，就算是站到最后也没关系。 小孩睡了一个多小时就醒了过来，那人刚要起身，陆宇就让她继续坐着休息。 刚才那女人活动的时候，陆宇从她向上拉扯的裤腿处看见，她的小腿都有些浮肿了。 两人推让之时，陆宇就听见一个婶子有些沙哑的声音。 “你俩都不坐就让开，让我们歇歇。” 那女人闻言，为难地看了一眼陆宇，坐在座位上没动。 陆宇就站在旁边，看了一眼那婶子。 跟西陈村里的婶子们形象完全一样，看着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村人。 等他到了站，要是没人买了这个座位的票，她们轮流休息就是了。 十点整，火车在雁城站停下。 陆宇麻利地背上自己的被褥，随着人流下了车。 也不知道这个年代，怎么会有这么多坐火车的人。 他走出火车站，按照熟记在脑子里的地图，找到了要走的路。 这段距离并不近，陆宇估计走过去需要一个多小时。 他干脆先在外面休息了一会，喝了几口在水壶里装了两天的水，摸了摸饿得吱吱叫的肚子，买了一个刚出锅的馍。 大娘听说他是来上学的，还特意给他加了一勺辣子油。 坐在路边狼吞虎咽地吃完，陆宇意犹未尽地站起来，开始朝着学校的方向走去。 走了一段路，陆宇只觉得身后好像一直有个人跟着，时不时还传来几声孩子的哭闹。 他走到最后实在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 是火车上的那对母子。 “嫂子，你们也在这里下车啊。” 陆宇回头看了看街上的人，打了个招呼。 “对对，我们也在这下车，我要去西北农大，你是不是也去那里？” 那女人率先开口。 陆宇笑了笑，只说道：“嫂子，现在日头挺大了，还是快赶路吧。” 那人将怀里的孩子向上托了托，笑着点头，“你说的是，我去前面看看有没有车，就不跟小兄弟你一道了。” 见女人抱着孩子去了另一条街，陆宇这才加快了脚步朝着学校走去。 不认不识的，他还得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全呢。 现在读大学不要学费，但是谁家还不带点钱买饭票了。 好在，剩下的路上，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陆宇到了学校门口，拿出来自己的录取通知书，递给了校门口负责招生的老师。 “农学？” “郑教授，你的学生。” 郑教授名叫郑业，就是镇上高中校长说起来的那位撰写了大学教材的教授。 陆宇赶紧看过去，就见一位五十岁左右，戴着黑框眼镜，表情严肃的男人看了过去。 “郑教授好。” 陆宇打了招呼，郑教授上下打量了陆宇两眼，眼中闪过了一丝满意的神色。 “农村孩子，不错。” “郑教授，今年您这个专业这才六个学生啊。” 招生老师一脸惋惜。 “您也就带这一届了，他们不来，真是损失。” 陆宇心里猛地松了一口气。 赚到了。 “六个人就六个人，学生在精不在多，多了有什么用，学不会点东西照样浪费国家资源。” 郑教授没好气地说了一句，转身就走。 招生老师将陆宇的信息登记完毕，把相关证件都还给他。 “肖来，带着你这个学弟去认认宿舍和教室。” 被喊到名字的男生瞬间就站了起来。 “好嘞。” 肖来看着比陆宇还大了几岁，路上攀谈的时候，陆宇才知道，肖来才二十岁。 “我去年才考进来的，刚读了半年。” “不瞒你说，我刚来的时候，跟你差不多，这不在地里待了半年，就成现在这样了。” 陆宇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 他觉得自己回去的时候，陈兰花可能得叫自己叫叔。 找到了宿舍，陆宇发现他是第一个来的，选了一个靠窗户的位置将东西放好，肖来就带着陆宇去找到了教室。 “那边，那个红房顶的，是食堂，剩下的地方你自己转转吧，我去前面看看还需不需要帮忙。” 陆宇在学校逛了一圈，这所学校他没有来过，所以现在看哪里都很新鲜。 直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将他叫住。 “小兄弟，你等一下。” “我想给我娃找爹，你能帮帮我吗？” 陆宇木然转身。 你娃找爹这事，我可没法帮啊。 第139章 你们学的知识，关乎到老百姓的命脉 周围人的目光已经看了过来，陆宇尴尬得快要抠出一个新的大学校园。 “小兄弟，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娃的爹就是这所学校的，但是自从他来上学，我就再也联系不上他了。” 陆宇愣了一下，这扑面而来的渣男味道…… “我也是今年新来的，要不然这样，你去学校找老师们问问吧。” 女人擦了一把眼泪，点了点头，跟陆宇问了一下路，慢慢走远。 看着她的背影，陆宇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 这个时候，有很多人走向了城市，便不再与糟糠之妻相认。 在感情这一方面，陈华军确实是个好人了。 他就是考上了大学，成了学校的老师，也没有想过放弃陈兰花。 “人心真是难以琢磨。” 陆宇低声感叹了一句，转身朝着宿舍走去。 该来新同学了吧。 回去之后，陆宇发现他的宿舍中一直没有别人。 出了宿舍门，陆宇正巧看见肖来带着一个新生进了隔壁。 “肖学长，我怎么没有舍友啊。” 陆宇站在隔壁宿舍门口，笑着问道。 肖来指了指新来的同学。 “咱们系啊，人少，老师说干脆让你们一人一个房间吧，等明年看看新学生的数量再说。” “这是新来的，叫林大海，你俩是一个班的，先熟悉一下吧，我先走了啊。” 肖来介绍了林大海，就让陆宇带着他去看看校园，自己则是又回到了招生处。 陆宇也没有拒绝，带着林大海在校园里逛了一圈。 “陈华军，你咋那么远跑过来呢？” 林大海是隔壁省的，距离这里不过半天车程，听见陆宇说坐了两天的车，有点吃惊。 “不是听说这所学校的农学专业最好吗？” 陆宇回了一句，得知林大海还没吃饭，陆宇便与他一起进了食堂，顺便看看食堂里的伙食。 有些出乎陆宇的意料，农大的伙食居然相当不错。 “这个我知道，咱们这个专业要在地里试验种植各种作物，产出来的菜就足够我们吃了。” “所以听说，农大的饭是又好吃又便宜。” 陆宇诧异地看向林大海。 这人今年十九岁的年纪，看着十分老实，脸上写满了憨厚，还能知道这么多？ “都是我爸跟我说的。” 陆宇没有继续问，可能林大海的家人就跟陈胜利的叔叔一样，有人脉。 看着绿汪汪的小白菜炖粉条，陆宇没忍住，也打了一份菜，与林大海一起坐下吃了起来。 “既然没有舍友，咱俩又是邻居，以后可得多多关照啊。” 林大海狼吞虎咽地吃了几口之后，抬起头来憨憨的说道。 陆宇赶紧点头，“多多关照，多多关照。” 吃完饭两人走出食堂，陆宇迎面又遇上了失魂落魄的女人。 “小兄弟。” 女人看见陆宇，笑得十分勉强。 “找到人了吗？” 出于礼貌和好奇，陆宇问了一句。 “没，我去问了，人家说学校里根本没有这个人。” 女人说着，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 “你们的结婚证什么的呢？” 陆宇有些好奇。 “没有结婚证，”她声音悲怆，“他是本来就想着要回城，领了结婚证他就回不去了。” “他不认我也行，但是娃是他的啊。” 陆宇看得心里酸酸的，但是这个忙，他确实又帮不上。 “小兄弟，谢谢你了。” 女人抱着孩子离开的背影落在两人眼里，林大海没忍住，“被骗了？” 陆宇想起来曾经也是没有结婚证被强制改嫁的秦建国妻子，叹息一声。 “应该是吧，不知道是谁，只听说是在我们学校。” 两人久久没有说话。 第一天所有的学生都报名了。 郑教授便决定开个班会。 晚上，在他们的教室里，六个年龄不一的学生，四名男性，两名女性坐在讲台下，有些紧张地看着一脸严肃的郑教授。 “我这个人，没有什么别的要求。” “好好学，好好干，不管你们将来的工作是什么，职务是什么，你们都要记住，你们学的知识，关乎到老百姓的命脉。” 一句话，让陆宇心里大受震撼。 时至他所在的时代，老百姓的命脉，已经并不安全。 “我们学的是农学，是地里的庄稼，是田里的蔬菜，我们要研究出来最安全，最快速让作物生长的方法。” “我们要培育出来最健康，最茁壮的种子和禾苗，让老百姓种田的同时，也能挣钱。” “任何职业都有它存在的价值，任何职业都值得被尊重，我不知道你们因为什么才选择这个专业，但是我要告诉你们。” “这个专业需要你们在地里不停地劳作，这个专业不轻松，不有趣。” 他的目光在六个人的脸上扫过。 “明天，你们还有一次机会，想要追求轻松，体面工作的，自己去教务处更改专业。” 陆宇坐在原处，身边有把椅子似乎动了一下，发出了刺耳的响声。 “后天开始，我们就要开始上课了。” “第一个月我们是理论课，下个月开始，我们就加上实践课了。” “所以，你们只有一天的考虑时间。” 班会结束后，林大海与陆宇还有另外两个男生一起走在回宿舍的路上。 “你们转不转？听说还有会计啊什么的专业，都比较体面。” 有个男生开口问道。 这个人面相很老成，据他自己介绍，他已经35岁了。 “我不转，我就是奔着这个专业来的。” 陆宇率先摇头。 林大海也摇了摇头。 “这要是让我爸知道我改了专业，他能揍我。” 剩下的两人没说话，陆宇知道，他们动摇了。 到校的第二天，陆宇和林大海在学校深度逛了一圈之后，他便去找了雁城的新华书店。 挣钱大业不能丢。 雁城的图书馆是个二层小白楼，看着很是高档。 陆宇摸了摸口袋里的小红本本，抬腿走了进去。 他询问了馆长的办公室，只见营业员一脸戒备。 “你想干啥，馆长忙着呢。” 陆宇看了一眼只有两三个人的图书馆，笑着开口。 “我想来问问，咱们这边有没有翻译的工作。” 营业员听到这里了，突然嗤笑一声。 “就你？” 第140章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选择 陆宇一下就气笑了。 “你笑什么笑？我说错了，翻译这工作很多大学生都做不来，你就这样的，能做得了？” 营业员见陆宇笑，眼里的嘲讽立刻变成了恼怒。 “我跟你说，我在这里见到的人多了去了，就你这样的，赶紧走！” 陆宇也不生气了，只是看了看周围的人。 “多了去了？” 他笑了笑，拿出来自己的学生证。 “我也是大学生，怎么，你没看出来啊？” 营业员脸色涨红，顷刻之后恼羞成怒地嚷嚷出声。 “你一个学种地的有什么了不起的，到头来不还是个泥腿子，翻译学院的学生都干不了的活，你能干得了才怪。” 先前的话陆宇都不生气，直到这时候，陆宇才冷下了脸。 “种地的，泥腿子？” “有本事你别吃饭，别吃菜，别吃泥腿子辛辛苦苦种出来的粮食。” “你什么都不干，哪里来的优越感在这里胡说八道瞧不起人？” 两人的说话声让看书的人目光都投了过来。 而在一个拐角的地方，一个戴着眼镜的男人出现。 “李馆长。” 营业员低声喊了一句。 “周秀红同志，我跟你说过好多次了不要随便瞧不起别人。” “你再这样下去，就不要在图书馆里待着了。” 营业员周秀红脸色涨红，低着头再也不敢说话。 李馆长走到陆宇身边，态度倒是很诚恳。 “抱歉了小同志。” 陆宇想了想，拿出来了自己的翻译证。 “我想来问问有没有翻译的工作可以做。” 看到翻译证的时候，李馆长明显激动了起来。 “这，这是小同志你的？” 周秀红也在旁边张大了嘴。 “你，你这个人，早点把翻译证拿出来，不就没事了吗？” 陆宇“哼”了一声，“没证件你也不能随便瞧不起人啊。” 李馆长看了一眼周秀红，拉着陆宇要去他办公室里谈。 李馆长的办公室很简单，他请了陆宇坐下，给他倒了水。 “现在啊，咱们是全国各地都缺最先进的知识，但是这些知识有很多都在国外。” “再就是我们缺乏专业的翻译人员。” “陈华军同志，你愿意来做翻译，实在是太好了。” 陆宇听见这话，知道有门，便将自己的情况说了出来。 “李馆长，我平时还要读书，所以材料可能得带到学校去翻译。” “我们周末休息，要是有需要保密的，我周末来您这里行吗？” 他脑海中一下子出现了周文生的话，再次开口：“放假我可能要回家……” “这些都好说，好说，只要你能来做就行，放假的时候你可以带几本书回去翻译嘛。” “咱们这边的报酬，是一篇文章3元，一本书12元。” 比着蒙城那边价格还要高。 陆宇当即答应了下来。 填写了自己的相关信息，陆宇便先在这里翻译了两篇短文。 有了翻译证的加持，李馆长当场就爽快地付了钱。 带着一本书和十篇文章回学校的时候，陆宇只觉得自己脚步轻快。 他忍不住再次感慨。 陈华军就是过于老实，不懂变通。 出了学校，有多少可以做的工作啊。 就算是陈华军本身英语不好，写文章总会吧？ 这个时候一篇文章稿费也够他吃好几天了。 “哎，华军，拿着什么呢。” 林大海看见陆宇回来，好奇地问道。 陆宇笑了笑，将手里的东西当好，这才说道：“一点活。” 林大海识趣地没继续问，他等着陆宇全部收拾好，才神秘兮兮的凑过去。 “你知道吗，昨天问我们换不换专业的那个，今天去教务处了，他现在去会计专业了。” 陆宇想起了那人已经不再年轻的脸，觉得自己也能理解。 苦了将近半辈子，总想找点轻松点的工作去做。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追求吧。” 陆宇没有多做评价。 林大海却是“切”了一声，“全村人拼命送他出来，说好学好种庄稼回去帮大家，结果自己跑去学会计了。”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陆宇有点好奇。 林大海憨厚的脸上露出淳朴的笑容，看着十分人畜无害。 “这点事随便听一耳朵就知道了啊。” “要注意倾听。” 陆宇：…… 行吧，八卦小能手。 上课的时候，六个人变成了四个。 男性只剩下了他与林大海，另外两个都换了专业。 郑教授站在讲台上，沉默了片刻，似乎轻轻叹了一口气。 “你们想明白了？” 一名女性同学声音清脆。 “我想明白了，我就是冲着这个专业来的，我不会换。” “我也想明白了。” “我也是。” “我也一样。” 陆宇看了一眼林大海憨厚的脸，脑海中顿时想起了张飞。 郑教授略带欣慰地点点头。 “好，那我们就开始今天的课程，作物栽培学。” 课本印制得很粗糙，油墨味道也很重，用手一抹还有黑黑的痕迹。 陆宇小心地把课本拿在手里，用钢笔在新买的本子上认真地做着笔记。 郑教授目光落在这四人身上，骄傲又悲伤。 这时候的课程与理论相结合，他们这个学期要先去地里搞栽培技术，所以就相对应地先学习栽培学。 陆宇不知不觉，一个小时过去。 郑教授停了下来，“给你们一点时间，先去喝水，去厕所，十五分钟之后我们继续。” 他揉了揉腰，找了把椅子坐了下来。 陆宇还没反应过来，林大海就已经拿着热水瓶上前，将郑教授的杯子添满了水。 “老师，您喝点水润润嗓子。” 对此，陆宇只能说他甘拜下风。 上午的课一直上到十二点钟，郑教授这才停了下来。 “累不累？” 他严肃的脸上突然出现了一个温和的笑。 “不累。” 林大海再次抢着开口。 “我们坐着您站着，我们听着您说着，累也是您累。” 郑教授表情又柔和了不少。 “我就是想快点把这些东西都教给你们。” “下午是植物病虫害学，是我的一个学生来给你们讲，三点钟，不要迟到。” 第141章 生存的意义 这年头，男女之间的距离还是要有的，加上学校明令禁止谈恋爱，更何况还有一个陈兰花在家里等着。 陆宇选择与班里的女同学保持距离。 去食堂打了菜吃完饭，陆宇便决定回去给周文生写一封信。 信很快写完，他把信折好放在自己的口袋里，想要去邮局寄出去，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再次坐了下来。 拿出信纸，陆宇飞快地在上面写下了“兰花”两个字。 陈兰花没有参加高考，不代表她不认识字。 陆宇复习的时候也带上了陈兰花，但是她的数学和英语太差了，差到就是考也不可能考得上。 以前的他从来都没有想到过让陈兰花出来念书。 而就在刚才，他脑海中突然出现一个念头。 为什么陈兰花不能出来呢？ 他现在可以赚钱了，可以供得起两人念书。 陆宇没有犹豫，将自己的这个想法写在了信里，并且说明白已经拜托别人给她邮寄了辅导材料。 “寒假的时候，我会回去给你补课，在这之前，你一定要把基础知识看会。” 陆宇知道，但凡是陈华军说出口的话，陈兰花就一定会跟着做。 在陈华军的人生中，他也看明白了，陈兰花没有自己人生的计划。 她几乎都是在围绕着陈华军转悠。 那么，他就帮她做一份计划，让她也能拥有自己的人生。 在给周文生的信的最后，陆宇又加上了几句，拜托周文生帮他邮寄一点资料到西陈村，并且随信给周文生汇了款。 忙完这些，陆宇将信分别寄了出去。 短暂的休息了一会，在三点钟之前，他们齐齐到了教室。 新来的学长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体型跟陆宇本人有点像。 “我叫周安国，以后病虫害这门课，就由我来给你们带。” 陆宇眼尖的发现，周安国手里还有一点标本一样的东西。 “这些就是地里常见的各种虫类。” 见陆宇的目光在标本上来回，周安国体贴地将标本拿了起来，给他们看。 白花花的虫子，各样的飞蛾，看起来十分不舒服，但是大家都没有移开眼睛。 周安国不由得点点头。 “今天主要就是给你们看看，以后每讲到一种病虫害，我再把相关的标本拿来，你们也好认。” 不得不说，有了图的课上着就是不一样。 病虫害这门课给陆宇带来的快乐远远超过了郑教授。 不知不觉间，两个周过去了。 陆宇周末都会去一趟图书馆，需要保密的工作没怎么有，陆宇便与李馆长结清了报酬，然后带着工作回学校。 周秀红每次在陆宇来的时候，都想跟他说点什么。 “不好意思，让一让。” 在她拦在陆宇身前的时候，陆宇都会说这么一句，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我说你小子，挺忙啊，周周都有工作，今天你别忙了，咱们出去逛逛。” “雁城可是古都，你就不好奇？” 林大海在第二周的周末终于忍不住，强烈要求陆宇跟他一起出去转转。 陆宇本想拒绝，但是听到古都这两个字，还是动摇了。 “行吧，走，出去转转。” 现在是原生态的古都，很多古建筑应该还有。 两人没有坐公共汽车，一路走着看着风景。 突然，陆宇停了下来。 “你看那个，是不是我们在食堂里碰见的那个大姐？” 林大海顺着陆宇眼神的方向看过去，他眯了眯眼，想要把人看得更清楚一些。 “别说，好像还真是，我记得那个孩子白白净净的，一看就被照顾得很好。” 陆宇在说话间也看到了当初那个孩子。 那大姐正在一家饭店外面扫地，孩子蹒跚着帮她拿凳子，懂事得让人心疼。 陆宇还没想明白要不要上前，就见林大海冲着旁边的人打了个招呼。 “张学长。” 张学长也是郑教授的得意门生。 他现在负责陆宇他们的种子学这门课程。 在学校里见到他们都会热情打招呼的张学长，今天就像是没有听见林大海的声音一般，掉头就走。 林大海说话的声音却把那位大姐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哎，小兄弟，是你啊。” 她看见陆宇，热情地打了个招呼。 陆宇便走了过去，“大姐，你在这里干啥呢？” 大姐笑容苦涩，拉住了一边的孩子让他喊“叔叔好”。 “我前几天到这边讨水喝，老板见我可怜，就让我在这里帮着收拾卫生，包三顿饭，还给个住的地方。” “我听你们说张什么，我还以为是娃他爹呢，我娃他爹也姓张。” 见他们孤儿寡母的可怜，林大海忍不住开口。 “大姐，你娃的爹叫什么名，万一我们遇到了也好跟他说道说道。” 大姐一下子激动了起来，她挺直腰板，言语之中带着难以掩饰的骄傲。 “张强，他叫张强，是我们村里最有学问的人。” “我们是宁省川市西边，临河镇北河村的，我叫李红春，娃叫张明亮，他爹想让娃有个明亮的前程。” 大姐脸上的骄傲和满足让陆宇和林大海不由得对视一眼。 他们本能觉得，那个张强应该是把她骗了。 “成，我们记住了，以后要是遇见北河村来的张强，我就跟他说，你在这里等他。” 李红春眼眶泛红，连连鞠躬。 “两位小兄弟，谢谢你们了，等找到娃他爹，我回村给你们送枸杞。” “泡水喝，补身子，可管用了。” 陆宇一下子想起来啤酒杯里泡枸杞的故事，笑呵呵地应了。 是得补补，等他回到自己的人生，就去买枸杞。 两人与李红春告别，继续在雁城里转悠。 陆宇看着古朴的雁城，再次后悔没有相机，不能将这里的一切都记录下来。 站在古城楼上，斑驳的日光落在已经破损的兽头之上，竟让它像是重新恢复了往日的雄风。 掉落的墙皮带着扑面而来的沧桑感，让陆宇站在原地，一步也挪不开。 “大海，我突然觉得自己很渺小。” “在历史的长河前，我们都只是微不足道的存在。” “如此渺小，如此不起眼，我们生存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呢？” 第142章 每一个个体都是一种延续 “大概，是延续吧。” “延续历史，延续文明。” 林大海看着悬挂在前方的太阳，淡然开口。 那一瞬间，陆宇在林大海身上看到了一丝世外高人的影子。 这点奇特的惊悚冲淡了陆宇对林大海这话的深思。 “每一个个体都是一种延续。” 他说完这句话了，转头看到陆宇惊讶的目光，一巴掌推了过去。 “你这是什么眼神？”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说的话特别有文采。” 两人说笑了一阵，走下城楼，去了小巷子里吃羊肉泡馍。 “这羊肉就是好吃，但是不能经常吃，要不然我爸得揍死我。” 听见林大海三番五次说他爸揍死他，陆宇对林大海的父亲也充满了好奇。 “你爸管你很严吗？” 林大海笑眯眯地喝了一口汤，舒服地叹了一口气。 “也还行，就是他信奉棍棒底下出孝子，一言不合就要抽棍子。” “小时候我就跑，长大了他觉得打不过我了，就嚷嚷两声算了。” 这性格，跟陆长远很像。 陆宇不由得笑得有点怀念。 他小时候，与陆阳，赵松两个人在村里那是爬墙爬树摸鸟捞鱼，没有他们不敢做的事。 每次陆长远回去的时候，都得在三个人屁股上踢两脚。 导致了陆宇每次大老远见到陆长远回来，就会跑开。 陆长远追不上，气得跳脚。 他就趴在树上笑。 现在想想，那会真是值得怀念的时候。 长大了，工作了，有自己的家了。 回去的少了，与父母也生疏了。 他已经很久都没有像小时候一样，跟陆长远和冯金梅说起来自己这一天遇见的趣事了。 陆宇微微叹气。 “真好。” 知道陆宇自小父母双亡的林大海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 “你们他们的馍馍掰得好小，我们这个是不是太敷衍了？” 两人看看碗里硕大的馍馍，再看看别人碗里指甲盖大小的馍馍，陆宇沉吟片刻，“倒也不是敷衍，我就爱吃大块的馍馍。” 林大海：你说得对，说得对。 吃完泡馍，两个人便回了学校。 陆宇先去传达室看了看，没有自己的信，有些失望的回了宿舍。 翻译工作还得进行，到时候陈兰花来上学，他肯定是要负担陈兰花的生活费的。 估计陈华军也会这么想。 第三个周马上过去，再在学校读完下周，他们就要去地里，一边实践一边学理论了。 这时候的大学不像陆宇的大学那么轻松。 他们现在一天有六个小时的时间都在上课。 因为老师们讲得多，陆宇晚上回宿舍之后还要对着笔记和课本进行复习。 他的时间过得很充实。 而在第三个周周末，他去领了报酬，拿了最新的材料回来之后，他看到了自己的信。 一封字迹刚劲，一看便是来自周文生。 还有一封字迹有些像小孩子，稚嫩，却又认真。 是陈兰花。 陆宇取了信，回到宿舍拆开。 周文生的信上表达了自己对陆宇的思念，重点提出来他们那边的翻译任务根本找不到人做，期待陆宇寒假回家。 “你说的材料，我已经找好给陈兰花同志邮过去了，还有一些考上大学的人的笔记本，其实最好的方式，是让陈兰花同志出来跟着老师学一学。” “你们镇上不是有高中吗，你问问。” 陆宇读完信，还是决定先问问陈兰花的意见。 他拆开了陈兰花的信，里面的字迹就像信封上的一样，很认真。 前面说了一些让他注意身体的话，最后终于提起来了读书的事情。 “华军哥，我觉得我水平太差了，我不敢。” “不过我也很想能去外面看看，我会努力的，我爹说让我听你的，先把基础看懂，寒假你回来给我补补，然后让我去跟着高中借读半年。” “这样的话能考上的可能性还会大一点。” 陆宇看着信，露出一个会心的笑容。 周文生那边他没有回信，他提笔给陈兰花写了一封回信。 先说明白了自己在这边还是有收入的，她需要花钱买材料的话，就从留下的钱里出。 随后又表示自己寒假一定回家，让陈兰花一定要好好看书，有不懂的地方可以在陈胜利和陈红菊回家的时候问一问。 最后就是各种打鸡血，灌鸡汤，畅想美好的未来。 他就不信，这样还不能调动陈兰花学习的积极性。 他要改变西陈村的结局，要改变陈兰花的结局，不是说让他们存在就足够。 他要带着他们，走上全新的路。 信寄出去之后，陆宇满身轻松上完最后一个周的校内课，将所有的材料送回李馆长那边，暂时没有接新的工作。 “我们下个月要去实践，什么情况我也不清楚，我先去看看再决定吧。” 李馆长惋惜地点头。 “华军，只要我们还有这样的工作，只要你来，我就把回报高的留给你。” 陆宇笑着应了一声，随后便空着手走了出来。 周秀红见陆宇空着手，再次迎了上去。 “陈同志，你今天没有工作了我请你吃饭跟你道歉行不行？” 陆宇赶紧后退一步。 “不需要，周同志，我已经结婚了，不好跟女同志距离这么近。” 周秀红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以前他都只是想跟陆宇多说几句话，没有引出来结婚这个话题。 今天她觉得是个好时机，孤男寡女的吃个饭，喝点小酒，说不定感情就能拉近了呢。 结果，得来了这么个结果。 在周秀红目瞪口呆的表情中，陆宇迅速离开。 这个营业员简直就是块狗皮膏药。 怪吓人的。 周日下午，郑教授便集合了四个学生，让他们带着书本和换洗衣服，乘坐公交车去了郊外。 雁城东南边，有一块被圈起来的地，是专门留给农大做实验用的。 陆宇看着这一排简陋的红瓦房，与林大海一起进了其中一间。 这里的条件不允许一人一间房了。 与他们俩一起住的，就是教他们种子学的张学长。 “张学长。” 陆宇和林大海打了招呼。 “来试试吧，不过在家要是下过地的话，这里的日子也不难过。” “你俩睡这边这两张床，我在这边，剩下的那张床有时候老师会在这里住下。” 老师？ 郑教授？ 原本随便将东西一扔的林大海，瞬间站起来认真地收拾了起来。 第143章 土杂肥 “你不用紧张，老师很少在这里住下的。” 张学长名叫张志强，除了那次在街上看见，他没理会两人，别的时候张志强都是很随和的一个人。 林大海手上动作不停，“张学长，那也不行，万一老师想来，一看我们这乱七八糟的，那不得对我们印象不好？” 张志强嘿嘿一笑。 “那有什么，老师什么阵仗没见过，还在乎你这一点乱糟糟？” 三个人说笑着，门被推开了。 “不错，精神状态很好。” 郑教授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他穿着半旧的衣服，裤脚挽起，头上还带着一个草编的帽子。 看着倒是比在学校里自在了很多。 “老师。” 三人站了起来，看向郑教授。 郑教授笑呵呵地走进来，坐在了自己的床上。 “这段时间，我们要同吃同住了。” 张学长有点难以置信，“老师，你要住这里？” 郑教授斜了他一眼，“怎么了，我住不得？” “我们最新培育的马铃薯马上就要成熟了，我得留下看看。” 张志强顿时不说话了。 陆宇感受到郑教授的目光落在了自己和林大海的身上。 “以前有学生问我，为什么不种植经济作物，而要改良大家都吃腻了的马铃薯呢？” “你们说说，为什么要试验马铃薯？” 陆宇还没想明白，林大海就已经开口。 “马铃薯适合在这片土地上种植。” 郑教授看了他一眼，笑着点头，“你说得对，还有呢？” 陆宇见林大海冥思苦想，不再开口，这才说道：“我觉得是因为经济状况吧，有的人吃土豆都吃腻了，但是在西北边的很多地方，大家连顿顿土豆都吃不起。” “再说了，咱们国家的整体经济状况也不是全都很好，经济作物多了，也不一定能全都卖出去，留在农民手里只是更大的损失。” 郑教授落在陆宇身上的目光充满了赞赏。 “华军说得很对，我们学习农学，就是要在我们西北种出来更多种类的作物。” “而不是去选择最合适的。” “但是现在，经济状况，大家的接受能力都是问题，所以我们要先解决温饱问题，再去搞更高层次的东西。” “这一点，不仅适合于我们农学，很多别的方面都是适合的。” 屋内一下陷入了沉默。 郑教授看着若有所思的三个学生，笑了笑，便悄声出去。 过了一会，林大海才叹了一口气。 “我还是看得不够长远。” 张志强则是看了一眼陆宇，神色莫测。 周一上午，四个人带着笔记，站在了地头上。 “根据我在课堂上讲的东西，先观察。” 郑教授手里提着一把锄头，严肃开口。 “一个小时之后，每人去写一份观察报告，吃饭之前交上。” 四人点头，拿着笔和本子，找了个合适的位置，各自开始了观察。 期间，大家在不妨碍别人的情况下，还在周围转了一阵。 只有陆宇，还跑到了远处抓了一把土，随后在本子上写下了什么。 一个小时过去，大家陆续找到了适合写报告的地方。 这里十一点半吃午饭，在十一点钟的时候，林大海和两个女生交完报告回来，见陆宇终于停下了手中的笔，便站在原地等他。 “还有半个小时，咱们去问问学长们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吧。” 林大海小声提议。 陆宇没有拒绝。 他俩走到了张志强旁边，小声问他需不需要帮忙。 张志强想了想，有些不好意思。 “需要是需要，就是这是个体力活，还不太好闻。” 陆宇一下子就想到了是什么。 “咱们发酵的土杂肥需要翻一翻。” 这一下，两人有些哭笑不得。 “要不算了，一会我去吧。” 看着张志强被汗水湿透的衣服，陆宇笑着摇头，“我俩去就行，学长，肥料在哪边？” 张志强指着不远处的一片玉米地，“就在那片玉米地后面，你们过去就能看见，工具那边都有。” 两人穿过玉米地，扑鼻而来的就是一股子异常浓郁的酸臭味。 林大海干呕了几声，看向脸色发白的陆宇。 “你怎么没什么反应？” 陆宇没说话，又走了几步，终于忍不住，转头吐了。 林大海：“哈哈哈哈哈。” 两人脸色发白，内心崩溃地走到土杂肥池旁边，拿起来了旁边的铁锹和木棍。 “干吧干吧，问都问了，咱们还能说不干？” 这个时候的土杂肥不像后来，还有一些别的东西加进去。 他们面前的池子里，基本都是人和动物的排泄物，还夹杂着一些炕土、草木灰等。 毫不夸张，这就是一个相当正宗的化粪池。 犹犹豫豫地绞了两下，两人再也忍不住，转身再次吐了。 “大海，我在老家的时候也处理过学校厕所的化粪池，怎么也没这么臭？” 林大海紧紧闭着眼睛，两行清泪挂在脸上。 “别说话了，我眼睛辣得疼。” “我这一张嘴，都感觉，这些粪进了我嘴巴。” 这话一说，两人同时又是一阵干呕。 毕竟胃里已经吐空了。 “你俩在这干什么，不是有厕所吗？” 刚吐完，身后就传来了郑教授的声音。 “老师，我们，来，翻肥料。” 林大海一字一顿地开口，时刻按捺住自己想吐的冲动。 郑教授微微蹙眉，陆宇这才注意到，郑教授用布巾把脸包了起来，只有两只眼睛露在了外面。 “谁让你们来的，来之前没说什么？” 说着，郑教授走过来，将一块布巾扔给陆宇，示意他把脸包起来。 脸被包起来的陆宇觉得自己活了。 “我俩觉得距离吃饭还有段时间，就去问了问张学长，有没有什么活干，张学长说肥料需要翻一翻了。” “他跟我们说这里有工具，我们就过来了。” 陆宇看不见郑教授的表情，只能看见他眼底的严肃。 “行了，你们回去换换衣服准备吃饭吧，这个活不用你们干。” 陆宇有些不解，但是他没坚持留下来。 他伸手捂住林大海的鼻子和嘴巴，拉着他离开。 郑教授站在原地，眉头紧蹙。 但是在听见林大海含糊不清地埋怨陆宇没洗手就捂他的嘴时，却又笑了笑。 第144章 基本操作，不要太震惊 午饭时分，陆宇和林大海穿着新换的衣服，愁眉苦脸地坐在桌子边。 张志强端着饭盆，笑着看向两人。 “你们俩可以啊，这么快就干完了。” 他不说还好，一说陆宇顿时就想起来了那股味道。 他觉得空气中的炖土豆的香味都变成了化粪池的味道。 喉头动了动，陆宇脸色发白，“学长，我不吃了，我先回去了。” 林大海倒是没受什么影响的样子，见陆宇回了宿舍，他几口扒了碗里的土豆，抓了两块饼子也跟着回去了。 “下午还不知道有什么工作，你好歹也得吃点。” 陆宇接过一个饼子，机械地咽了下去。 他想起来郑教授的眼神，觉得这件事有点不对劲。 对于让他们俩去搅拌肥料这事，郑教授好像很生气。 他刚要说出自己的猜测，张志强就回来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习惯了那玩意儿，忽略了你俩可能一时之间适应不了这事。” “是我的错。” 他一进门就是这么诚恳地认错，让陆宇到了嘴边的话立刻憋了回去。 “学长，不怪你，我俩就是一时没个防备。” “就是老师过去了一趟，看见我俩就让我俩回来了。” 林大海咧开嘴，没心没肺地说道。 “老师包得可严实了，就露出来俩眼，还把我吓一跳。” 张志强脸上的笑意随着林大海的这几句话变得僵硬了起来。 “老师问你们什么了吗？” 陆宇咽下饼子点头，“问了啊，问我们谁让我们去的，说什么了没，我就把我们的对话转述了一遍。” 张志强的脸僵住了。 “行，那行，老师问了就行。” 他语无伦次地说了几句，随后便出了宿舍。 陆宇看向林大海，“这家伙有问题。” 林大海手撑着下巴。 “我看出来了，老师过去的时候眼神不对劲。” 陆宇想了想当时林大海闭着眼睛流眼泪的模样，有些诧异。 “你居然能看见？” “我是闭着眼，又不是瞎。” “闭着眼和瞎有什么区别？” 陆宇笑嘻嘻地看着林大海抬手扒开自己的眼睛。 “眯着眼，我当时眯着眼行了吧？” 下午的时候，两人被安排给了周安国，跟着周安国在地里除草除虫。 晚上回宿舍，两人却发现，张志强的东西都搬走了。 屋里坐着的是郑教授和周安国。 “学校里有门课，志强这孩子学得好，让他回去上课了。” 陆宇和林大海接受了郑教授的说辞。 因为他们不觉得他们面子这么大，能让郑教授把张志强赶回去。 “行了，早点洗洗睡吧，你们要在这里待两个月，最后一个月再回学校准备考试。” “老师，你要洗衣服吗，我帮你洗。” 林大海见郑教授将衣服扔进了盆里，立刻上手要去拿郑教授的脸盆。 陆宇叹为观止。 不管什么时候，都有特别懂眼色的人。 “滚蛋，我这里不用学生给我干活，这么点活我自己就干了。” 不出意外地，林大海被骂了回来。 “老师不愧是老师。” 饶是这样，林大海还不忘伸出个大拇指，赞扬郑教授的正直高风亮节。 郑教授被气笑了。 “行了行了，以后当我的学生，不需要这些东西。” 郑教授和周安国出去洗衣服，陆宇和林大海偷偷在屋里说小话。 “你说，张学长回去是不是因为中午那事？” 陆宇悄悄开口。 林大海摸摸下巴，“是不是因为我俩的事这都无所谓，我就怕回去他给我俩小鞋穿。” 这倒是个问题。 “没事，明天我找周学长打听一下，周学长人还怪好的。” 陆宇也只能暂且压下这些想法。 第二天早饭后，林大海就拉着陆宇去了角落，悄悄说道：“我找周学长打听了，他说老师就只说让他回去教课，别的没说。” “关键是，周学长还说，张志强不喜欢在地里，就喜欢回学校教学，所以肯定不会给我们穿小鞋。” 闻言，陆宇松了一口气。 “那就行，说不定他还得感谢我们。” “今天上午，你们四个到昨天观察的地里去找老师。” 听了周安国的通知，陆宇几个赶紧回去拿了纸笔，到地里去跟郑教授集合。 “你们昨天的报告我看了，写得都很好。” “我第一次写报告的时候，是没有你们这个水平的，我记得我老师看了我的报告，直接给我扔到了一边。” 四个人眼底瞬间燃起了熊熊的八卦之火。 “我自己去捡了回来，在心底默默发誓，下一次，我一定要写一份完美的报告，让那些洋鬼子刮目相看。” “第二次交报告，我的报告就成了范文。” 气氛有一瞬间的停滞。 “等会，洋鬼子？” “老师，你是在国外读的书，用英文写的报告？” 郑教授一脸淡定，“准确地说，是德语。” “这都是你们老师我的基本操作，不要太震惊。” 陆宇：谁来把这个太能装的老头叉出去。 不过走进了田地里的郑教授，真的大不一样。 “你们的报告写得都很全面。” “咱们这块地种植的是马铃薯，用的是微沙性的土壤，排水性好，透气性好，这一点你们基本都看出来了。” 郑教授伸手捻起一小撮土壤，展示给大家看。 “但是，只有陈华军一个人看出来，这份土壤与外面的大多数土壤不一样。” “华军，你来说说，土壤这一部分你的发现。” “好的老师，我发现外面的土壤基本都是黄色的沙土，但是在我们这块地里，土却有点发黑。” “并且，”陆宇也跟着捻起一撮土，“同样是砂质土壤，地里的这些含土量明显要高。” “我想，这应该是经过改良之后的土壤，但是我不知道能不能大规模推广。” 郑教授点点头，目光慈爱地看向另外三个人。 “我很欣赏陈华军这个善于观察，比较的能力，我原本觉得，今年学生少，没什么劲头，但是现在看来。” “我极有可能收获四位将来能在农业领域做出来成绩的学生。” 第145章 昂首挺胸向前走 郑教授挨个分析了他们的报告。 “陈华军是善于观察比较，写的东西都很全面，用词严谨，适当的地方会提出自己的疑问。” “林大海的报告十分善于用数据做支撑，田垄的高度，行距株距，整体田地的苗数，都写得很详尽，并且与真实数据基本没有差别。” “朱慧的报告中则是侧重记录了这些植株的生长状况，并且对于黄叶，缺叶的这些情况做了具体分析。” “高兰的报告跟你们都不一样，她在最后就马铃薯现在的状况，对产量进行了推断。” “我现在突然很期待丰收。” 郑教授点评完四个人的报告，突然感慨了一句。 陆宇笑着看向其他的三个同学。 搞学问不就这么回事吗，各有各的长处，顺带着发展出来不一样的专长。 “今天剩下的时间，我会配合作物栽培学的相关理论，带你们深入了解这片土地和它上面的作物。” 陆宇认真地听着，时不时还会跟着郑教授上手操作一番。 不得不说，在村里他也种过马铃薯，但是在郑教授的教导下，这个种植似乎变得不太一样了。 每一步都多了很多注意事项，也都有数据作为支撑，一切听起来都是那么靠谱。 “这样操作下来，每亩产量预计能增加1500斤左右，1500斤的话，应该能让一个小型规模的村子吃饱肚子吧。” 陆宇听的心跳都有些加快。 “你们理解为什么我要改良马铃薯，玉米，小麦，水稻这些粮食作物了吧？” “等全国人民都在温饱线以上，我就会转行去研究经济作物。” 阳光下，郑教授的笑脸异常坚定。 陆宇的心也跟着渐渐沉稳下来。 他有信心，在自己毕业之后，一定能回乡做出来点什么。 他们在地里过了三个周之后，陆宇便回了一趟学校，想看看有没有陈兰花的回信。 有些失望的是，他并没有看到。 想了想，陆宇就去了一趟图书馆。 李馆长刚要出门，见到陆宇来了十分惊喜。 “哎呀华军，你终于来了。” “我这里有几本关于农业的书籍，正愁着找不到人翻译呢，你来得正好。” 陆宇：？？？ “不是，李馆长，我是学农业的，但是我学的是汉语的农业，英语的我大概率搞不了啊。” 李馆长似乎想到了这一点，在抽屉里找了找，然后拿出来一本词典。 “这个给你用，这两本书，在你放寒假之前给我，行吗？” “然后这两本书，一本报酬是30块。” 陆宇有点震惊，价格真的好高。 “太专业了，很多人翻译不了，咱们雁城厉害的教授，又没有时间，所以华军小兄弟，麻烦你了。” “翻译好这两本，我给你申请高级翻译证。” “以后你的报酬还会往上涨，怎么样？” 李馆长把话说完，陆宇犹豫着开口说道。 “行是行，但是我不保证……” “你一定能行的，我觉得这个翻译出来，对你的专业也很有帮助的。” 陆宇只能暂时将书和词典包好，放进自己那个军绿色的书包里。 回去看看再决定吧。 走出李馆长的办公室，周秀红再次走了过来。 “陈同志，我想过了，你就是二婚，我也不在乎的。” 陆宇：？？？ 这个人脑子不清楚吗，她是不是有什么大病？ “周秀红，你在想什么呢，我离婚干什么？” 周秀红脸色一下变得涨红起来。 “我爸爸可以帮你安排工作的。” 陆宇冷笑，“我不稀罕，你一个女同志，能不能有点廉耻心？” 一句话说得周秀红眼眶瞬间红了。 李馆长无奈摇头。 “华军，你下次什么时候有空，我去学校找你。” 陆宇想了想，“下周您去一次吧，能不能翻译，我总得给您个答复。” 李馆长连连点头，路过周秀红身边的时候，还狠狠地剜了她一眼。 陆宇收拾了一下东西，便坐车回了地里。 见他手里拿了两本书，林大海和高兰，朱慧都凑了过来。 “新接的活。” 见自己的学生都凑在一起不知道看什么，郑教授倒背着手溜达着过来了。 看了一眼封面，郑教授啧啧两声，把书拿起来翻了翻。 “你从哪弄来的，这书不错。” 陆宇简单说了一下自己的工作内容，郑教授诧异地看了一眼陆宇。 “好好干，别出去给我丢人。” 陆宇瞬间觉得自己肩膀上的压力又重了一点。 这一个周，陆宇的进度不快。 因为其中很多专业性的名字他都不懂，需要一点一点的查词典，查不到的，就得去问郑教授。 随后还会惹来一通嘲讽的眼神。 但是这非但没有打消陆宇翻译的念头，反而更加坚定了自己要翻译好这两本书的决心。 因为…… “无土栽培，不是单纯不用土，是利用基质或营养液进行灌溉栽培的方法，好好记住了，它节省耕地，操作性也简单。” “这个都看不出来，菌种，无土栽培可以用来种植蘑菇等一系列菌菇。” 郑教授在帮他翻译名词的时候，会将一些相关的知识都给他讲明白，这让陆宇的眼界大为开阔。 很多名词，他在后世都听过，但是了解不多，只是知道一个名字而已。 一个周过去。 “李馆长，我觉得应该能翻译的了，就是万一时间不够……” 李馆长犹豫了一下，“咱尽量吧，因为按照要求，我过年之前就得给总部送过去。” 陆宇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 越往后应该能越容易一些吧。 送走了李馆长，陆宇去传达室找了找，这一次，他看见了陈兰花的信。 令他惊讶的是，信封上的字迹明显比上一次成熟了不少。 他回宿舍拆开信，确定是陈兰花写来的，便知道，她应该是练字了。 陈兰花在心里汇报了自己的学习进度，有些不懂的地方在陈胜利回来的时候，还去问了问陈胜利。 至于英语，陈兰花配合着学校里的录音机，勉勉强强也能认识一些单词，读懂简单的句子。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会努力的。” “以前我不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现在看了不少书，我觉得我应该昂首挺胸向前走，走出我自己的开阔大路。” 第146章 向一心为民的人致敬 陈兰花的信让陆宇觉得无比欣慰。 颇有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觉，这个感觉出来，陆宇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他笑着摇摇头，将信小心地收了起来。 写了回信，将一些现阶段做数学题的方法写下来给陈兰花邮回去，陆宇想了想没什么要做的事情了，便想出门坐车回去。 还没走到学校门口，陆宇就看见了正在树下跟一名女同学说话的张志强。 女同学轻轻将一缕黑发别到耳后，笑容羞涩甜美。 张志强站在她对面，目光之中尽是温柔，却又克制守礼，给人十足十的好感。 陆宇转身出了校门等来了公交车，坐在车上，路过李红春打工的小店，陆宇突然想起来一个问题。 学校里不是不准谈恋爱吗？ 再回想一下张志强和那名女同学的表现，陆宇觉得自己可能是想多了。 说不定人家就是纯洁地说几句话呢。 回到种植区，林大海正跟在周安国身后帮着浇菜。 见到陆宇回来，林大海扬了扬手里的水瓢。 “哎，回来了，你媳妇写信了吗？” 陆宇走过去，帮着高兰把水桶提到栅栏里面去。 “来信了，这次回去正好拿到。” 高兰闻言，十分感兴趣地问道：“陈华军，你结婚了？” 陆宇笑着挠挠头，看起来十分憨厚老实。 “毕业就结婚。” “你媳妇是你们村里的吗，你们俩认识多久了啊。” 大概不管在哪个世界，不管男女，八卦之魂都在熊熊燃烧。 听说陆宇有了媳妇，一群年轻人纷纷围了过来。 “华军，你行啊，当初来报名的就你看着老实，结果还就你有了媳妇。” “毕业就结婚？你媳妇在哪上学？” “你可得多写写信，别毕业回去媳妇看上别人了啊。”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陆宇站在中间也不恼。 “我媳妇今年没考上，明天还得继续考。” “她要是找到了更好的人，那我也不能阻拦她。” 他笑着说完，开玩笑般挥了挥手。 “行了行了，大家都散了吧，地浇完了草除完了？” “小心一会老师削你们。” 大家哄笑着散开，陆宇微微得意的拍了拍手，一转头，郑教授正站在一边，一脸严肃地看着他。 陆宇尴尬的开始扣新宿舍，“老师，嘿嘿嘿。” 郑教授大概是被他瞬间心虚的模样逗笑了。 “行了行了，翻译完了？” 陆宇赶紧摇头，说了句“我回去工作了”，飞似地跑进了宿舍。 外面，欢快的笑声传来。 陆宇深吸几口气，让自己的情绪缓和下来，随后开始认真工作了起来。 直到外面天色变黑，林大海的声音传了过来。 “华军，吃饭了。” 第二天是周日，依旧不上课。 大家将作物的养护做完之后，便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开始聊天。 几位男同学从外面带了扑克，围坐在一起开始打牌。 只有陆宇，找了个阴凉的地方坐着奋笔疾书。 期间也有同学过来看了一眼，见他在翻译书本，啧啧赞叹两声，没有打扰他就离开了。 经过郑教授改良后的马铃薯在一个周之后收获了。 大家认认真真地把地都刨了一遍，确认没有遗漏的马铃薯之后，这才装袋子上了称。 “老师，这一亩地的马铃薯比我们以前的品种多产出一千六百斤！” 比预计的还要多出来一百斤。 陆宇跟别的同学一起，跑到那一大堆马铃薯面前，用炙热的目光看着它们。 大家的目光中都有激动，有惊喜，有欣慰。 而在陆宇心里，他第一次有了一种这是能救命的食物的感觉。 他与盛苗苗喜欢吃土豆，土豆丝，红烧土豆，土豆炖牛肉，不管怎么吃，土豆都是餐桌上一道不可缺少的菜。 对，是菜。 而在现在，土豆却是很多地方的居民求之不得的主食。 一亩地多出来一千六百斤，十亩地就是一万六千斤。 如果一个镇能种五百亩土豆，那么这个镇上的人，就都能吃饱饭。 陆宇看向欣慰笑着的郑教授，只觉得他与那个将水稻亩产量提高到114902公斤的老人身影重合。 陆宇低头，掩去眼底的热意，再抬头时，他的眼里只有满满的尊敬。 向一心为民的人致敬。 这件事引起了轩然大波，郑教授带着几个学生到处教授种植技术，并把自己改良后的种子带到了全国各地。 几个资历比较老的学长都跟着出去了。 来带他们的，变成了肖来。 直到放寒假，日子就这么平平无奇的过去。 陆宇又收到了一封来自陈兰花的信。 她的字一天比一天好看，信里的内容也从说家常变成了说学习。 陆宇针对她遇到的问题，做了一系列系统的解答，并说好了自己半个月后就放寒假，让陈兰花暂时不要写信了，这才把信寄出去。 回去之后，他还是得先去一趟周文生那里。 陆宇把信寄出去，看了看手中翻译好的文稿，走向了图书馆。 李馆长收了文稿，爽快地付了稿费，听说陆宇要放假回家之后，有点悲伤。 “那我先给别人，有些有难度的，给你留着？” 陆宇想了想，点了点头。 “行，麻烦您了。” “正好这两个周我要准备期末考试，就先不接活了，等过完年我再来找您。” 李馆长连连点头，亲自将陆宇送了出去。 陆宇注意到，周秀红不在，站在图书馆里的是一个比周秀红稍微大一点的女性。 “调岗了，她那人不适合在这种服务岗工作。” 陆宇有一点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挺好。 半个月后，寒假来临。 陆宇跟林大海一起在人群中挤着去买票。 从远处看，他们俩就像是两片找不到着力点的树叶，在人海中左右飘荡。 甚至于两人之间的距离也因为挨挤，变得越来越大。 陆宇眼看着自己被挤得离着售票口越来越远，整个人都要崩溃了。 他奋力向前钻去，可是在一群大汉之中，他瘦小的身形根本不占优势。 甚至于在拥挤之中，他被绊了一下。 巨大的惶恐涌上他的心头。 踩踏事件一旦发生，他小命不保。 第147章 刀片 身边的身影慢慢变得更加高大。 他就像是一棵小草，在仰望周围的参天大树。 恐惧在他心底蔓延，让他觉得自己下一秒就会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站住站住，有个娃子摔倒了。” 几双强劲有力的手瞬间将已经快要与地面贴合在一起的陆宇提了起来。 “你这娃子，怎么这么瘦？” 陆宇看着面前几双关心的眼睛，心有余悸的说不出话。 “吓着了吓着了，老张，我去买票，你带着娃子出去透透气。” 一个壮汉带着浓厚的雁城口音说道。 另外一个答应了一声，提留着陆宇就像提留小鸡一样，带着他走出了人群。 呼吸到了新鲜空气，陆宇终于回过了神。 “谢谢大哥。” 他朝着壮汉鞠了一躬。 救命之恩，确实应该好好感谢一下。 “行了，你要买去哪的票，不行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帮你买。” 陆宇心头还有点犹豫，一边林大海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华军，我买到票了，你的我也买了。” 陆宇闻言，心中默默松了一口气。 “谢谢你了大哥，不过我同学帮我买了，就不麻烦大哥了。” 那人哈哈一笑，“行，正好我也不用再进去挤了。” 他走到旁边的空地上，帮同伴占了位置蹲下等着他们。 陆宇看向林大海，“大海，你帮我买票了？” 林大海将票递了过去，“当然了，我看见你被挤出去了，就顺道帮你买了，一共是23块钱，这个你得给我啊。” 陆宇点头，“那当然。” “我的票是今晚十点的，你的是明早三点的，我们还能回去歇歇，晚上再拿着行李过来。” 现在才上午八点，两人自然不愿意在火车站等一天。 陆宇再次去跟蹲在墙边的大哥道了谢，见大哥都有些不好意思地连连摆手，这才跟林大海一起回学校。 回到宿舍，陆宇有些后怕地松了一口气。 他倒了热水洗了一把脸，数出来二十三块钱给了林大海，然后看了看自己寥寥无几的行李，觉得也挺好。 他是出来上学的，大包小包的特产带回去，容易引起来别人的一些联想。 还是拿钱回去合算。 在学校吃完晚饭，陆宇多买了几个饼子带在身上，便与林大海一起去了火车站。 “你不用陪我。” 林大海有点感动。 “我就是不想半夜十二点往这边走，你不怕啊。” 陆宇翻了个白眼。 林大海哼哼两声，白感动了。 将林大海送上车，陆宇就找了个避风的地方蹲着，等自己的火车来。 半夜的候车厅很安静。 昏暗的灯光下，很多人都闭着眼睛小憩，只有偶尔几声低低的说话声传来。 而在工作人员每喊一声到某个地方的火车到了之后，人群之中才会有比较大的骚动。 陆宇看看大厅里的钟表，见还没到时间，就换了个姿势坐下。 这年头等车真是受罪。 度分如年的等到两点五十分，陆宇终于听见了工作人员的喊声。 “到蒙城的，到蒙城的跟我走。” 呼啦啦站起来了二十多个人，陆宇也赶紧跟在后面向前走。 “就在这个站口上车，人不多，你们不要挤。” 工作人员叮嘱好之后，就站在一边看着。 陆宇听说过，以前有人因为挤着上车，结果把自己摔倒，胳膊骨折了。 火车轰隆隆的声音传了过来。 陆宇转头看过去，心中没有什么情绪。 在陈华军的人生中，不管去哪，他都没有归属感。 上了火车，里面还有点空，有不少空座。 陆宇想了想，找了一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抱着包就开始睡觉。 他感觉自己刚睡了没多会，就有人在拍他。 “哎哎，别睡了，起来。” 陆宇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就看见有个陌生女人正在推他。 她带着补丁的衣袖越过了旁边那人的后脑勺，一下一下地推在他的肩膀上。 陆宇终于回过了神，转头看向那女人。 “姐，干啥？” 女人翻了个白眼，把身上的包抱紧了一点。 “起来，给我让个座。” 陆宇：？？？ “姐，那边还有不少空座。” 陆宇抬手指着对面，好几个显而易见的空座就在大家眼前。 那女人却是别过了头，“我就看上了你这个地方，起来。” 两人的声音不大，毕竟现在是凌晨，大多数人都睡着。 陆宇叹了一口气，只能坐起来，走到车厢的另一头，重新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坐下。 他走了没几步，就听见女人嫌弃的声音。 “我还不稀得坐呢。” 她转身，也去了另外的位置坐好。 陆宇差点气笑了，他将包重新在怀里紧了紧，想要再睡一觉。 结果却发现包上的一枚扣子开了。 他明明是将所有的扣子都扣好了的，什么时候开的？ 陆宇心底有些疑惑，在后来那个不再是那么淳朴的年代，他的警惕心被放大。 重新扣好了扣子，陆宇发现先前坐在自己旁边的男人站起身，朝着推他的那个女人离开的方向走去。 陆宇心头一紧，默默跟在了后面。 要是真的是自己猜测的那样，那么那个大姐可能会受伤。 果然，男人走到了那位大姐旁边坐下。 陆宇就选择坐在了他们斜对面。 男人坐下之后，半晌没说话，突然，他抬起手，朝着女人脸上摸去。 “你说说你，咋这么多事呢。” 陆宇眼尖的发现，男人指间透出一点银光。 他猛地站起来，大步上前，却见女人抬手，猛地抓住了男人的手腕。 一声脆响传来。 男人痛苦地大吼一声，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 “你说啥？” “你这人咋能随随便便摸人脸呢，你是不是要耍流氓？” 大姐彪悍的声音传来。 这个年头，耍流氓这个罪名是很严重的。 陆宇见周围有人都站起来朝着这边看，他们的座位之后，就是乘务员和乘警的工作室。 乘警在听见男人吼叫的时候，就已经冲了出来。 听见大姐说他耍流氓，上去就把人按住了。 此时，“叮当”一声脆响传来。 男人的指缝指间，掉下来一枚薄如蝉翼的刀片。 第148章 回家 “还有凶器！” 乘警立刻警惕起来，“谁那有绳子，我先把人绑起来。” 他摸了摸腰间，发现自己出来的太着急，什么都没带，赶紧喊了一声。 “我这有。” 大姐起身，从腰后摸出了一副银手镯递了过去。 陆宇惊呆了。 在乘警将人带走之后，大姐走到陆宇身边笑着点了点头。 “还知道跟过来看看，你小子有良心。” “姐，我真没想到，你居然是警察。” 大姐笑了笑，语气平平淡淡的。 “怎么了，妇女能顶半边天，女人就不能当警察了？” 陆宇连连摆手。 “我不是这个意思，因为您现在的打扮，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农村妇女，我是完全没有想到这回事。” 大姐这才笑得真诚了一些。 “说明我的伪装靠谱。” 她身上的衣服是半旧的补丁衣服，佝偻着背，指甲缝里还有没有清理干净的泥，裤脚上，鞋子上都沾着泥点点，一看就是刚从地里出来。 陆宇默默在心里比了一个6 这化妆术，放在后来也是极为靠谱的。 “以后在车上别睡那么死，警醒着点，看你也不大，手里有点钱不容易。” 陆宇赶紧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大姐在下一站下车了。 后面的路上，陆宇也只是微微地眯一会，没有再睡得像先前那么沉。 以至于到了蒙城下车之后，陆宇整个人都是懵的。 毕竟这两天都没怎么睡觉。 勉强看了看时间，是早上八点，他认准了方向，先去找了周文生。 周文生见陆宇回来了，惊喜交加。 “华军，你回来了啊，快来快来，你们学校寒假放得早啊。” 陆宇眼睛有点发直。 “啊，对，那边冬天冷得早。” 听见周文生有些纳闷地问他要不要休息休息的时候，陆宇当场点头答应了下来。 周文生也看出来了，这孩子困得不行了，便让他去自己的小屋里睡一会。 顺便还帮陆宇把炉子生得旺了一点。 陆宇这一睡就睡到了下午两点。 虽然只睡了五个多小时，但是陆宇觉得自己的精神恢复得差不多了。 “要不要住几天再回去？” 周文生热情挽留。 陆宇坚决摇头，“周馆长，要是有什么工作我带回家去做吧，我想回去看看。” 周文生听见陆宇愿意带回家去做，当即点头。 “好，这样也好。” “我们这里腊月二十八放假，你在这之前一定记得回来我给你结算工钱，然后再拿一批回去，正好开学带着走。” 陆宇答应了下来。 腊月二十八之前他可以带着陈兰花一起出来，给她买几件衣服。 他现在也想明白了，陈兰花当成未婚妻对待很别扭，不想靠近，但是在陈华军回来之前，他可以把她当成亲妹妹。 周文生把最近一些需要翻译的稿件拿出来的时候，陆宇瞪了眼。 “这么多！” “咱这里又没有大学，没几个有翻译这个技能的，所以，能查词典搞的，我都尽力了，剩下的都是我实在搞不了的了。” 陆宇笑着摇摇头，“行，交给我吧，到时候我看看能给拿回来多少算多少。” 只要有人肯干，周文生就很高兴了。 “没问题，我送你去车站。” 坐上去镇上的车，将东西全部放在脚底下，陆宇有些犯愁。 自己得走回村里，这么重的东西他该咋搞。 这一犯愁，就一直愁到了镇上。 下了车，陆宇费力地扛着箱子往回走，走了几步，就碰到了高中的校长。 校长还记得陆宇，在箱子即将从陆宇肩膀滑落的时候，帮着他扶了一把。 “王校长。” 陆宇见到他，十分惊喜。 “你这是放假了？” 王校长帮他把肩膀上的纸箱子拿下来放在了自行车上。 陆宇揉着硌得生疼的肩膀，苦笑着点头。 “你这拿了这么多英文材料干什么？” 有几张材料顺着没有包好的边露了出来，王校长将它们整理了一下，然后放回箱子里。 “我记得你学的农学来着，这些是关于电子产业的，你还学了电子？” 陆宇有点惊呆。 “您看得懂？” 王校长点头，“我还是英语老师啊，咱们这里学生的英语底子太差了，我不得好好学学，然后好好教给大家。” 陆宇脑海中瞬间闪过一个想法，并将它紧紧抓住。 只不过，他还是自私地想干完这个寒假，给自己多赚点钱再说。 “您真厉害！” “王校长，这箱材料能不能先放在您这边，我明天骑自行车来拿，我这走着回村，也拿不回去，万一再掉几张就不好了。” 陆宇言辞恳切。 王校长表示没有问题，他与陆宇一起把材料放在了自己的办公室并锁好了门。 “明天我六点就开门了，你过来拿就行，要是我上课去了，你就给旁边办公室里的老师说一声。” 陆宇谢了王校长，赶紧往西陈村去。 冬天天黑得早，走到半路上，天色就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陆宇深一脚浅一脚地摸索着回去，终于快到村子的时候，陆宇隐约看见一个瘦削的身影站在村口不停地张望着。 他心里一紧，快速向前走了几步。 饶是光线昏暗，陆宇也认出来了，站在村口的正是陈兰花。 “兰花，大晚上的你在外面干什么？” 陆宇快走几步，上前问道。 听见陆宇的声音，陈兰花惊喜地跑了过来。 “华军哥，我想着这几天你能回来，就想着出来接你，你果然回来了。” 陆宇看了看她身后，突然发现一个身影悄悄退了回去，心里不禁放心了不少。 “以后不要晚上出来，不安全。” “走，我们回家。” 陈兰花笑着点头，“嗯，回家。” 这天晚上，在陈兰花家里吃了饭，陆宇才回了自己家。 自己家里已经被陈兰花收拾得妥妥当当，被褥都已经晒过了。 冬天的棉袄棉裤也都做了新的。 陆宇睡前想起来陈家人看自己的眼神不由得有些尴尬到脚趾扣被。 不就是在地里吹得黑了点吗，大家至于那样的眼神吗？ 第149章 我不在乎 陈华军出去上学，结果成了黑铁蛋的消息很快在村里传开了。 陆宇哭笑不得。 他干脆不出门了，天天蹲在陈兰花家一边翻译从王校长那里拿回来的稿子，一边给陈兰花补课。 “等腊月二十五那天我去蒙城给人家稿子，顺便拿钱，兰花跟我一起去吧。” 中午吃饭的时候，陆宇当着陈家人的面说道。 “我寻思着快过年了，给兰花买身新衣服，再办置点年货。” 陈兰花笑眯眯点头答应了下来。 陈兰花的爹喝了一口酒，“年货就算了，今年你来一起过年，家里什么都有，回去的时候让你婶给你准备点就行。” 回来的那天晚上，陆宇将自己赚来的钱又给了陈兰花二百。 也是当着陈家人的面给的。 陈兰花的家人都觉得，他现在身上肯定已经没有钱了。 陆宇笑了笑，没说话。 他身上还有钱，再说这些稿子交上也能换钱。 “这样的题都是一个思路，跟刚才做的那道是一样的，你再好好想想。” 吃完饭，陆宇便带着陈兰花继续做题。 陈兰花其实挺聪明的，就是从小没打好基础，陈华军复习考试的时候，陈兰花怕花钱，说自己看不懂，陈华军就信了。 现在陆宇给陈兰花补习就能感觉出来，她虽然底子差，但是一点就透。 她思索了一会，很快就把刚才的题目做了出来。 陆宇见她做得完全对，夸了她几句，便让她继续做题。 陈兰花咬着铅笔头，重新在纸上划拉了起来。 转眼之间，腊月二十四到了。 “明天一早我们就去坐车，我去交稿的地方旁边就是百货大楼，我去给你买两身衣服，买点年货。” “下午我们再坐车回来。” 陈兰花没有意见。 二十五那天一大早，陆宇就骑着自行车带着陈兰花，坐着最早的那趟车去了蒙城。 两人费力地搬着绑得严严实实的箱子到了图书馆的时候，周文生正好站在图书馆门口，不知道送了谁出门。 转头看见陆宇，他表情从严肃瞬间变为惊喜。 “华军，你来了，哎，这不是你媳妇吗，一起来了啊。” 陈兰花有点脸红，笑着叫了一声“周馆长”。 “这不是来给你送稿子，顺便带着她来买两身新衣服。” 周文生一听，笑得更开心了。 “你们一会去隔壁百货大楼，找他们经理，算了估计你找不到，我一会去找，让他给你们算便宜点。” 对于能打折这事，陆宇向来是来者不拒。 “那就多谢周馆长了。” 周文生摆摆手，带着陆宇和陈兰花进去把稿子数清楚，然后结算钱款。 在看到陆宇的翻译证变成了高级之后，周文生明显没有想到。 “我不知道你这升级了啊，申报的费用都是按照中级给你申报的。” 周文生有些懊恼地停了笔。 陆宇赶紧摆手，“没事，咱们的交情，也不在乎这些。” 周文生想了想，“要不这样吧，我先按照中级给你算，下次你来我再把中级和高级差的那一部分给你补上。” 陆宇答应了。 拿到钱之后，陆宇全部包好塞进口袋。 周文生带着两人去隔壁百货大楼，顺便跟张雪和李娜说了一句要带着陈华军和他媳妇出去下。 三个人刚走到门口，就听见了张雪略带瞧不起的声音。 “那就是陈华军的媳妇啊，看着也不怎么样啊，土气的很。” 陈兰花原本就局促的手一下子不知道往哪放了。 陆宇瞬间就怒了。 他猛地转身回去。 “道歉。” 他的眼神中满是怒火，紧紧盯着比他矮了一个头的张雪。 张雪张了张嘴。 她也算是与陆宇相处过几个月，但是她从来没见过陆宇这副模样。 “华军哥……” 陈兰花小心地拉了拉陆宇的衣袖，“算了，我们走吧。” 听见陈兰花开口，张雪一下子来了劲头。 “她自己都说算了，肯定自己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模样，你至于吗？” 陆宇一听，火气更旺了。 “她这么说是因为她善良不愿意闹起来，你凭什么说她？” “你是城里人，在城里有工作你就了不起了？” 张雪脸色涨红，她是真的没想到陆宇会为了陈兰花跟她闹起来。 “张雪，你过分了啊，人家从进门就没说话，哪里招惹你了？” 周文生觉得有点丢人。 “你这样，怎么好好为人民服务？” 这话说出来，张雪顿时有点慌了。 周馆长不会要开除她吧？ “对，对不起。” 张雪咬了咬牙，最终还是开口道歉了。 陈兰花站在陆宇身侧，轻声回了一句“没关系”。 陆宇带着陈兰花出门的时候，听见了身后张雪的哭声。 见陈兰花脚步有些停顿，陆宇站住，转头看向她。 “不要听她胡说八道。” 陈兰花眼底依旧是一片纯净。 “我知道，我不在乎她们说什么，我确实是农村出来的，有点土气。” “但是我没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她这样说，就是不积口德。” 陆宇松了一口气。 周文生有些不好意思，“对不住了。” 陈兰花摇摇头，“这事又不能怪您，您别往自己身上揽。” 大概是周文生觉得不好意思，他找到了百货大楼那个认识的经理，要了一个能力范围内的最低折扣。 陆宇很果断地给陈兰花买了两身风衣配喇叭裤，还配了一双小皮鞋，看着特别洋气。 就是钱花的陈兰花心疼不已。 “别，别买了，钱都留着吧。” 陆宇坚持着去买了两斤大白兔，又买了一点巧克力。 “我记得你不吃饭容易头晕，这些糖你揣几块放口袋里，要是头晕就吃一块。” 陈兰花低头答应了一声。 “这还不到中午，我们去周围逛逛吧，顺便吃吃他们这里的羊汤。” 陆宇提着给陈兰花买的衣服，糖果还有给陈家父母哥哥们扯的布，走了没两步就觉得有点重。 要是没有张雪那事，他还想放到图书馆，但是现在他压根不想进门。 “陈同志，你们要是出去吃饭的话，东西可以放在我们这里，我们帮你保管。” 毕竟是经理交代下来要给折扣的人，售货员十分周到地说道。 陆宇松了一口气，表示了感谢，将东西放在了她那里，带着陈兰花出门。 第150章 怎么选 鲜美的羊汤夹杂着小葱芫荽和胡椒粉的香气滑进喉咙。 陆宇满足地叹了口气。 他以前不爱喝羊汤，现在这时候，也不挑了，有点肉滋味就是好东西。 陈兰花小口小口地喝着，陆宇见她舍不得喝的样子，笑着摇头。 “这汤不要钱，咱们不加肉了，你想再喝汤的话不要钱了就。” 陈兰花闻言，眼睛都亮了。 这一下，她足足喝了三碗。 走出羊汤店，陈兰花摸着自己的肚子，心满意足地“吁”一声。 “我是不是太能吃了。” 她小心地问了一句。 陆宇也跟着放低了声音，“没事，多喝几碗汤，咱们的饭钱也能回来点。” 陈兰花闻言，小声地笑了。 随即她看了陆宇一眼，这一眼，让陆宇有点心惊肉跳的。 陈兰花知道了。 她会怎么选？ 吃完饭，在周围逛了逛，陆宇就去拿了东西，陈兰花给那个帮着看东西的小姑娘塞了几块糖。 小姑娘眉开眼笑，她在百货大楼上班，也没吃过几次呢。 让陈兰花拿着东西在图书馆门外等着，陆宇进了门，看都没看张雪，直接去找了周文生拿要翻译的稿件。 周文生整理了一番，将稿件给了陆宇，刚要说什么，就听见陆宇开口。 “周馆长，我这在外面念书，也不能随时过来，我那天遇见了我们镇上高中的王校长，他英语也挺好的，您这边要是有什么工作，可以考虑一下他。” 周文生知道，陆宇这是不太想来了。 但是人家还给介绍了别人，也有正当理由，周文生也不好多说什么。 “那行，过了年我问问他。” “哥，”陆宇想了想，还是开口，“我不是因为什么，我知道这事的时候就想告诉你，多个人你也减轻一下负担不是。” “就是这个时机凑巧了，以后放假我还过来，有工作你就给我，没有也没事。” 周馆长被后面这两句话说得心里那点阴霾顿时散去了。 “你这孩子，我知道你是一片好心，你放心，只要咱们这里有翻译的工作，等你放假，我就给你留着。” 两人又说了几句，陆宇这才离开。 坐上回家的车，陈兰花看着有些累了，靠在窗户上闭着眼睛休息。 陆宇看了看她，心底叹了一口气。 陈兰花早就知道了，这会也与他开始保持距离了，只希望他不至于给陈华军把媳妇搞丢了。 两人一路上什么都没说，到了镇上，下了车，却看见了骑着自行车等在车站的陈家两个哥哥。 “咱爹不放心，让我俩来接你们。” 见陆宇手中大包小包的，陈家大哥先接过了那个大纸箱子。 “这是你要翻译的稿子吧。” 陈家大哥问了一句，见陆宇说是，赶紧把箱子牢牢绑在了车座一侧。 “华军，一会你坐我车，顺便看着点箱子。” 陆宇点头，按了按绑好的箱子，发现十分结实，这才放心。 陈兰花坐在陈二哥的车上，出发之前，她在一个哥哥嘴里塞了一颗糖。 陈家两个哥哥极少有机会吃到大白兔，砸吧了半天没舍得咽下去。 陈兰花一路上叽叽喳喳说着在蒙城的见闻，逗得两个哥哥直笑。 回到陈家，陆宇把给陈家人扯的布都拿了出来。 “叔，婶子，哥，这是我给你们扯的布，这也快过年了，做新衣服可能来不及了，你们看着自己啥时候做衣服穿吧。” 自己扯布做衣服比着买成品要划算很多。 陈兰花她娘心疼地看着面前的布，这真的是做四身衣服绰绰的布料。 “你这孩子，就给兰花买就行了，还给我们买。” 陆宇笑了笑没说话，陈兰花她娘看了看所有的东西，皱了皱眉，看向陈兰花。 “光给你买了，华军自己没买？” 陈兰花微微红着脸，“娘，你就别管了。” 陈兰花她娘似乎想到了什么，笑着没说话。 陆宇让陈兰花穿上新衣服给大家看看。 看着做工精良又洋气的新衣服，陈家人都赞不绝口，对着陆宇也更加满意。 吃过晚饭，又说了一会话，陆宇便提出了告辞。 陈兰花回了自己屋，提了一个包裹出来，要送陆宇回去。 两家相隔一条巷子，又是在自己村里，没什么不放心的，陈兰花便跟着陆宇回去。 “这是我给华军哥做的衣服。” 陈兰花意有所指。 陆宇看着包裹，点了点头。 “我明白。” “过年的时候，你就穿着吧，这事，以后咱也不掰扯了，等到能和华军哥结婚的那天，我就跟他结婚。” “在这之前，华军哥就是我哥。” 陆宇看着面前眼神认真的女孩，郑重点头。 “好。” 陈兰花蹦蹦跳跳地回了家。 陆宇打开包裹，看着里面崭新的靛青色衣服，笑着摇了摇头。 有多久没有穿过手工做的衣服了。 过年的时候，穿着新衣服的陈兰花一下子引起了全村人的注意。 “兰花，你这从哪买的，真好看。” “这小皮鞋真是洋气，兰花，别说，你穿上这一身就跟个城里姑娘似的。” “这是华军哥在蒙城帮我买的。” 陈兰花笑着看向不远处的陆宇。 周围顿时传来了对陆宇的赞扬。 而在这之后，也有人酸得不行。 “不是出去上大学了吗，居然有钱买衣服？” “穿上皮鞋也是土包子，装什么装。” 只不过这些酸话都没传进陈家人的耳朵。 陆宇的寒假一共有四十多天，除了有五六天的时间帮着忙年，陈兰花出去走亲戚，别的时候他都在帮着陈兰花补课和翻译稿子。 在陆宇开学之前，镇上的高中也要开学了。 陆宇坚持帮陈兰花付了学费和住宿费，送了陈兰花去学校。 “别不舍得吃饭，该吃什么吃什么，高考那几天很热，要是身体虚弱，肯定会受影响。” 他叮嘱了半天，见陈兰花走进了教室，这才回家。 为了不让陈家人觉得他不关心陈兰花，陆宇每天都会拿了陈兰花她娘做好的饭菜送到学校。 直到他开学。 “你好好学，有事给我写信，钱都在你那，别舍不得花，我能挣。” 陆宇叮嘱完陈兰花，便带着一箱稿件和简单的行李，去了蒙城。 第151章 什么样的人都有 图书馆里，只有李娜一个人在，陆宇心里也舒坦了一点。 周文生见到陆宇过来，急忙迎过来把箱子接过去，然后把买好的车票递过去。 “车票还是下午三点钟的，我先跟你把稿件校对一下。” 对完材料，把报酬给陆宇结清之后，周文生便约着陆宇出去吃饭。 “周馆长，这次我请你，你就别客气了，你这每次都帮我买票，已经很麻烦你了。” 周文生没有拒绝，两人坐在小饭馆里点了两个菜，周文生笑着看向陆宇。 “再有紧急稿件，我可就给王校长了。” 陆宇闻言，紧接着就笑了。 “没问题，我太远了，有些时候也帮不上忙。” “那成，等你暑假回来，我还给你留着。” 陆宇点点头，两人又说了几句话，周文生便要回去上班。 陆宇结了账，与周文生告别，直接去了火车站。 找了个背风的地方坐下，陆宇抱着怀里的包等着火车来。 这一次他又把大部分钱都给了陈兰花，包里的钱给了周文生车票钱之后，就只剩了十块钱。 回去要先去李馆长那里看看。 一路上没有什么意外。 陆宇回了学校之后先把被子抱到了楼下通风，顺便打了水把宿舍清理了一遍。 刚收拾好，林大海就晃晃悠悠地回来了。 “你这是咋了。” 见他走路都有点飘，陆宇放下笤帚和拖把将人扶住。 “别提了，我给一个抱孩子的大姐让了座，结果人家不起来了，全家轮流着坐，我一路站着回来的。” “站着就站着吧，那大姐的婆婆还踩了我好几脚，一句话都没有，这人啊，真是不一样。” 陆宇摇摇头，“众生百态，什么样的人都有，不过总是好人多。” 林大海龇牙咧嘴地回了宿舍，脱了鞋子之后发现，自己的脚已经被踩青了，无奈之下，只能拜托陆宇帮他买瓶药油自己擦擦。 陆宇将工具放好，接过林大海递过来的钱就出了门。 还是校门口，还是小树林。 张志强面前还是那个笑容甜美的姑娘。 小姑娘红着脸递给张志强一瓶酱菜，然后跑开了。 陆宇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到，直接出了校门，去了药店。 只不过，他最后看见张志强的那个眼神，总觉得不太对劲。 买了药油回来让林大海自己擦，陆宇把自己的被子抱回来，又帮着林大海把被子抱出去。 林大海一瘸一拐地打扫了宿舍。 “这边风沙就是大，这才一个多月，屋里的灰这么厚。” 陆宇点头，确实是挺大。 这一学期的课程也安排得满满当当，郑教授直言所有的基础知识在大二上学期都要学完，下学期开始就要让他们深入研究很多课题。 这些正合陆宇的心意。 这个学期的安排与上学期一样，先理论课，再去实践。 陆宇在周末都会去图书馆，李馆长给他的材料也越来越专业，这对于陆宇来说，是挑战，更是机会。 他由此知道的东西比着以往更多，更深入。 一直到了学期中，他与林大海出去吃羊肉泡馍，又遇见了带着孩子出来寻找丈夫的李红春。 她还是没有找到丈夫，孩子张明亮也看着大了一点。 “小兄弟。” 李红春看见陆宇和林大海的时候，满是期待的看向他们。 两人只觉得惭愧。 “对不住大姐，我们没遇见你说的人。” 李红春眼里那点微弱的光暗淡了一下。 “这有啥对不住的，本来就是我在麻烦你们。” 她笑了笑，继续收拾着面前的桌子。 “要是，要是你们有了什么消息，一定要告诉我啊。” 两人赶紧点头，答应下来。 到了羊肉泡馍店，陆宇和林大海坐在座位上慢慢掰着馍馍，他们现在已经能把馍馍掰成比指甲盖还要小了。 “你看，张学长。” 陆宇听见林大海说，回头看了一眼。 随即他紧紧皱起眉头。 面前那个跟张志强说说笑笑的女生，不是短发女生，而是先前在图书馆上班的周秀红。 不知道张志强说了句什么，周秀红笑得特别开心。 见陆宇表情不对，林大海压低了声音问怎么回事。 陆宇没说，这事不好说。 但是在回学校的时候，林大海自己就看见了。 依旧是原来的地方，短发女生羞涩地递给张志强一个包裹，张志强接了过来，微微俯身在女孩耳边说了句什么。 女孩脸都红透了，转身跑开。 林大海目瞪口呆。 要不是谈对象，哪有跟女生单独出去吃饭的？ 这在学校又谈了一个，张志强这不是脚踏两条船吗？ 陆宇拉了一把林大海，两人假装什么都没看见，说笑着回了宿舍。 林大海一把把陆宇拉进自己的宿舍，关好门。 “这事咋办？” 陆宇一脸无奈，“咱们能咋办，张志强是不是要毕业了来着？” 林大海点头，“对，7月份就毕业了。” “咱先打听打听那小姑娘什么时候毕业吧。” 陆宇想了想，他突然想了起来周秀红当初说的话，她家里能给陆宇安排工作。 难不成，张志强就是冲着这一点去找了周秀红？ 林大海想了一下，起身就出去了。 陆宇也回了自己宿舍，开始继续翻译稿子。 还是专注于自己的事情靠谱。 很快，林大海带着最新消息回来了。 “我去找高兰打听了，那个女生是学会计专业的，今年大三。” “听说，是张志强说自己工作已经内定，以后还能帮着她安排好岗位，那女生才违反校规，跟他一起谈恋爱的。” 陆宇听得有些头大。 这玩意儿不是安排在哪就去哪吗？ 张志强这牛皮吹得有点大。 “对了，我还知道了一个消息。” 林大海压低了声音。 “你知道张志强学籍上登记的地址是哪吗？” 陆宇见他神神秘秘的，不由得跟着好奇了起来。 “是哪？” “宁省川市，临河镇北河村。” 林大海一字一顿的说道。 陆宇整个人也惊住了。 这不就是李红春跟他们说的那个地址吗？ “华军，你说这事，咱们管不管？” 第152章 一辈子的大事 这问题让陆宇有点为难。 “怎么管？” 他看向林大海。 林大海皱着一张脸，想了一会，“我也不知道啊，要是咱们又没有证据，去告诉老师也不合适。” 陆宇心里盘算了一下，“咱们去提醒提醒大姐吧，就说有一批出去实践的师兄回来了，让她来学校看看有没有熟人。” 林大海点头，“也只能先这样了。” 两人约定好，再过一个周就去，免得太过于刻意。 只是他们没有想到，没等到他们去，张志强的事情就在学校闹起了轩然大波。 原因是周秀红去了农大当了宿舍管理员。 而这件事张志强事先并不知道。 在他约了短发姑娘去小树林约会的时候，正巧被周秀红抓了个正着。 周秀红见自己被骗了，当场就闹了起来。 而李红春受老板所托，提着菜盒来学校给一个订了餐的老师送饭，见这边热闹，就看了一眼。 恰好看见了她一直都在苦苦寻觅的孩子他爹。 三方对峙的局面吸引了不少人的关注。 陆宇和林大海正好吃过了午饭，想去传达室看看有没有信，也遇见了这一幕。 “东窗事发了？” 林大海还抱着几本书，目瞪口呆地问道。 陆宇拉着他往后站了站，以免被里面歇斯底里的几个女性伤到。 “看起来是的，也是凑巧了，咱们怀疑的三个人都凑到了一起。” 学校保安很快过来，带着三个人去了办公室。 不多时，陆宇就看见郑教授板着脸走了过去。 “这几天不要惹老师不高兴，张学长怎么也是他的一员大将，闹成这样估计张学长处分得很严重。” 林大海赶紧点头，“我知道我知道。” 原本这一周要去实践，因为张志强的事情，挪到了下一周。 陆宇正好借机在宿舍疯狂翻译稿子。 周三晚上，他正忙着挑灯夜战，林大海神神秘秘地敲门进来。 “张志强的事情搞清楚了，刚才肖来和周学长跟我说的。” 陆宇闻言，也放下了手中的笔，甚至还起身给林大海倒了一杯水。 林大海坐在凳子上，看着很是生气。 “李红春大姐就是张志强的老婆，他在农村下乡的时候，嫌日子不好过，没人给他洗衣做饭收拾家务，就骗了李大姐。” “还说结了婚就不能回来了，要回城带着李大姐过上好日子，就没领结婚证。” “最后他得了机会进了大学，就不联系李大姐了。” “然后他就骗了会计专业的那个小姑娘，因为人家好看。” “说是后来见她除了好看，别的帮不上他，又在出门的时候认识了周秀红，听说周秀红的家里能给他安排好工作，转头就整天约周秀红出去。” 说到这里，林大海愤怒地喝了一口水。 “关键是，他还两边都不放手，说是不舍得会计小姑娘的脸和周秀红的家。” “华军，你说这个人怎么这么不要脸呢。” 陆宇却是想起来了，他们第一次在校外遇见李红春的事情。 “你说那次，他是不是就知道他的老婆孩子都来了，故意去看看的。” 林大海也想起来了那天的场景。 “还真是啊，我觉得就是，他怕我们的说话声引起来别人注意，这才会不理我们，直接走了。” “我突然觉得跟这么个人在一个专业，太特么丢人了。” 陆宇摸摸下巴，“现在最生气的，应该是老师了。” “手底下有这样的学生，老师心里应该很窝火。” 他俩对视一眼，决定一定要当乖巧懂事的好孩子。 理论课一直没见到郑教授的人，他的课都是肖来帮着上。 在实践课上，两人终于见到了脸黑得像锅底一样的郑教授。 “你脑子掉茅坑里了？让你五天浇一次水，你这才几天？” “这湿度达标吗，为什么不喷水？” 被骂的肖来不敢委屈，只小心翼翼地开口：“老师，这就是要喷的水。” 郑教授一听，愣了一下，随即继续骂道：“你怎么不早说，就愿意挨骂，那我以后一天骂你八次！” 郑教授气呼呼地走了。 肖来站在原地，一脸苦笑。 “老师心情不好，他对志强期望很大的。” 周安国走过去劝说他。 肖来回过神，一边喷水一边笑着说道：“我知道的周学长，没事，我就是看着老师这样，担心他的身体。” 两人同时叹息一声。 郑教授就是因为身体的原因，才决定带完这届学生就不带了。 而在他的学生里，最适合讲课的就是张志强。 “老师想让张志强留在学校当老师的。” 陆宇也是一声叹息。 谁知道会成了这样呢。 张志强的处理结果出来了。 学校毫不留情地给予了开除学籍的处分。 违反校规先不说，光抛妻弃子这一条，就足以让很多人不齿。 郑教授一天没出现，再出现的时候整个人都颓丧了不少。 “安国，你想不想留校？” 郑教授一到试验田，就看向了周安国。 周安国想了想，表示自己愿意。 “那行，你可以留校，但是不能再出什么幺蛾子了。” 当着众人的面，郑教授直接开口。 周安国有点兴奋，连连点头，“老师您放心，我还单身呢，等以后我顺利通过考核留校了，还得劳烦师娘给我介绍个对象。” 郑教授的脸色看着好了一点，“行，只要你通过了考核，我让你师娘给你介绍。” 气氛顿时没有了前几天的凝重。 “华军，你来一下。” 郑教授看着围着周安国表示祝贺的学生们，将陆宇叫走。 “你有没有想过毕业后要干什么？” 陆宇脸色也跟着郑重了起来。 “老师，我想回家乡，我的家乡需要有人带领它走向富裕。” 郑教授与陆宇对视，半晌之后，他开口：“你知不知道，我是打算让你毕业后直接去雁城农业局。” “你好好想想，进农业局那就是铁饭碗，一辈子的大事。” “你就甘心放弃铁饭碗，回到你的家乡，继续过那种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 第153章 保密文件 陆宇想过自己在放弃学校分配的时候，可能会遇到这个选择。 他没有想到，在他大一还没读完，就要面临这个选择。 “老师，我从出来的时候就想的明明白白的，要是学校给我分配到别的地方，我就放弃分配。” “我想回去，是从一开始就决定的事情，我想为了我的家乡做点什么。” “我父母双亡，是村里人把我养大的，我不能不报答大家。” 郑教授半晌没有说话，过了一会才说道：“还有三年，决定了告诉我。” 陆宇没有再多说，只是认真答应了下来。 郑教授离开之后，陆宇淡定的蹲在地里记录相关数据，顺便把生长出来的杂草拔掉。 “老师找你什么事？” 林大海跟着蹲下问道。 陆宇将杂草扔到一边的空地上晒着，这些以后搞动物的专业人员会收走作饲料。 “没什么事，就问我最近课程有没有落下。” 林大海撇撇嘴，“咋不问我呢，你成绩比我好。” 陆宇白了他一眼，语气中带着笑意，“所以啊，问你干啥。” 林大海推了他一把，将手上的泥全都抹在陆宇的外套上。 “咋了，成绩比你差你还歧视我啊。” 两人记录完数据，拔完了草，回宿舍一起洗衣服。 周安国得到了留校当老师的工作，高兴的走到哪都带着笑容。 林大海看向他的眼神中带着羡慕。 “你说我能不能有这么个机会啊。” 陆宇拍拍他的肩膀，“会有的，咱们是第二批正儿八经考上的大学生，一定会有好的前程的。” 林大海叹息一声，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看着泛着黄光的灯泡发呆。 一个周之后，陆宇回学校找信。 又看见了李红春，她领着孩子站在学校门口不停地往里张望着。 “大姐，找谁呢？” 陆宇走过去打了个招呼。 李春红转头，见是陆宇，很是惊喜。 “小兄弟，我就是来找你的，我今天来，主要是为了谢谢你和另外那个小兄弟。” 陆宇连连摆手，“谢我们干什么，我们什么都没帮上。” “我和孩子在雁城人生地不熟的，也就你们俩愿意跟我说几句话，帮我打听打听。” “我已经买好车票了，明天我就带着孩子去首都，我亲姐姐在那边，写信过来让我过去给她干活。” “事情已经这样了，我就好好把孩子养大就行了，至于他爸，就当没了吧。” 陆宇觉得去首都也未尝不可，说不定以后还能在首都挣出来一份家业。 并且这大姐这洒脱的架势，让陆宇也很钦佩。 “也行，大姐，祝你一路平安，在首都工作顺利。” 李红春笑着再次道了谢，领着孩子转身离开。 陆宇去传达室找了信，见还真有他的，赶紧拿出来回了宿舍。 简单打扫了一下，他坐在桌前开始读信。 信依旧是陈兰花写来的，讲述了她在高中校园里的事情。 “有了高中老师讲课答疑，我觉得比我在家自己学要强多了，你不要担心我，我在学校里过得很好。” 陆宇将信收好，放在自己那个军绿色背包里，随后便写好了回信。 将信寄出去之后，陆宇又去了图书馆找了李馆长。 拿了一堆要翻译的文件之后，李馆长看了看外面，打了个招呼，有人脉从外面走进来，并进来一份密封的文件。 “这个是秘密文件，需要严格保密。” “上级要求，只有高级翻译师才能做，再就是要有正式身份的人，你大学生这个身份也在内。” “要是你接这个任务，还得先签订保密协议。” 陆宇心头一震。 不管在什么年代，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报国梦。 “行，我接，有时间要求吗？” “今天周六，明天你能给我吗？” 李馆长面带喜色。 陆宇看了看厚度，问了问类型，略一思索。 “我不能保证，因为军事方面的相关专业词汇，我都不太懂。” 李馆长叹了一口气。 “这样，我去跟郑教授商量一下，给你一天假，你帮我搞定它，这份文件，很重要。” “那成，那麻烦您找郑教授说一声，我留在这里帮您翻译。” 李馆长立刻答应了下来。 他将自己的办公室给陆宇用，自己则是第一时间让工作人员带着自己的字条去找了郑教授。 再回来的时候，李馆长不仅带来了郑教授批准的假条，还带回来了一堆吃的。 “里面有卫生间，吃的喝的全部由我来负责，在翻译完这份材料之前，你不能出这个门。” “并且，会有两名同志监督你。” 陆宇表示无所谓。 “只要不打扰我就行。” 两名同志进来的时候，陆宇明白了，这是从公安那边借来的同志啊，可见这份文件的重要性。 陆宇的工作废寝忘食的开始了。 他身边摆着三本大辞典，一本通用的，两本专业的。 还有一堆草稿纸和钢笔。 起初陆宇被人看着，还觉得不得劲。 翻译了几句之后，他逐渐进入了状态，而心里也越来越震惊。 这是一份武器结构图纸。 这里面详细记录了当前这个年代所拥有的最先进的武器的所有细节剖析。 陆宇不理解，这种文件不应该找专业人员去做吗，怎么会交给他？ 但是已经在他手里，他也只能做好。 周一下午，陆宇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将整理好的原件和翻译稿拿在手里。 “辛苦你们了，我完成了，可以交稿了。” 门外似乎一直有人在，他的话落音，李馆长就快步走了进来。 “辛苦了辛苦了。” 陆宇揉了揉带着红血丝的双眼，疲惫一笑。 “我想回学校洗澡休息一下，现在能离开了吗？” 监督陆宇的两名同志走上前来，“抱歉陈同志，按照惯例，我们得先检查一下。” 陆宇配合的张开双臂，任由他们检查。 检查结束，两人脸上恢复了笑容。 “可以了。” 李馆长递上了八十块钱。 “保密协议要记住，这份文件你没见过。” 他低声叮嘱。 陆宇点点头。 “您放心，我知道轻重。” 第154章 回乡陪考 陆宇很快便淡忘了这件事。 只有在临睡之前，他才会偶然想起，自己也为国家做出了一点贡献。 “华军，我回学校了一趟，看见有你的信，帮你拿回来了。” 高兰在周末回到试验田的时候，找到了陆宇。 陆宇道了谢，接过了高兰手里的信。 回到宿舍拆开之后，他发现这封信居然是陈胜利。 过年的时候两人聚在一起喝酒，也交换了彼此的地址，约定好了给对方写信。 陆宇回到学校一忙，就把这件事给忘了。 现在看到陈胜利的来信，顿时有些懊恼。 陈胜利在信里说了一下自己的大学生活，便提起来陈兰花的事情。 “兰花底子弱了点，华军你也不要太着急。” 只简单一句，陆宇就看明白了，陈胜利生怕自己对陈兰花期望太高，给陈兰花的压力太大。 陆宇想了想，找了纸笔开始写回信。 明天周日，还有时间回去邮出去。 他们都太低估陈兰花的实力了。 那小姑娘根本不用自己给压力，就能蹭蹭往上走。 回学校寄信的路上，陆宇坐在公共汽车上，目光一扫，发现了一个眼熟的人。 陆宇看了两眼，突然想起来了，这不就是自己在火车上遇见的那个化妆术很厉害的大姐吗？ 大姐目光也在陆宇身上扫了一眼，什么都没说，陆宇也识趣地坐在座位上，假装不认识。 车子还有一站便要到达学校。 陆宇往窗外看了一眼，发现公共汽车没有按照预定的路线朝着学校行驶，而是转头驶入了另一条路。 巧的是，这条路陆宇也熟悉。 是往图书馆走的路，而在图书馆的另一侧，就是派出所。 他想了想，还是决定继续看窗外。 没有刑侦经验的人要是在关键时刻胡乱看胡乱说话，肯定容易坏事。 果然。 一位大叔有些不解地开口。 “师傅，师傅走错道了。” 他的话一落音，车上的几个人瞬间动了。 一个身材瘦削，长相其貌不扬的男人冲着陆宇另一侧的窗户就奔了过去。 陆宇坐在最后一排，两侧的窗户都很大，足够让一个成年人进出。 大姐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但是被座椅拦着，她的动作没有在火车上那么迅速。 先前说话的大叔终于明白了，他有些懊恼，见被抓的人要跑，不管不顾的拎起身边的菜篮子就朝着那人头上扔了过去。 陆宇此时也已经伸手拽住了那人的胳膊。 又是熟悉的银光一闪，陆宇心里又是一惊。 但是在银光露出来之前，一个菜篮子从天而降，将那人的脸严严实实地扣住。 陆宇趁机发力，将那人拉住向后一拽。 大姐和她的同事也及时赶到，将人抓获。 “小兄弟，又是你。” 大姐将人牢牢地拷起来之后，看着陆宇笑得很是开心。 陆宇心有余悸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真是吓人，差点又要被暗算。” 大姐还没说话，刚才的大叔走了过来。 “同志，对不起啊，我这不知道有任务，我这差点坏了你们的大事。” 大姐爽朗地笑着回应道：“叔，这次还得感谢你的这个菜篮子呢，要不是菜篮子把人扣住了，今天说不定得有人受伤。” 车上的气氛一下子就轻松了。 公共汽车顺利停进了派出所的院子，犯罪嫌疑人被押解到了房间里，陆宇和大叔他们几个去做了个记录之后，这才上车回家。 路上，大叔不停地摸着自己的菜篮子。 “这得回去供起来，得供起来。” 陆宇听得直笑，忍不住开口说道：“大叔，可别，这是捉坏人的利器，供起来就失去它应有的价值了。” 大叔听了，一时之间觉得很有道理，“说得对说得对，我得提着出来转转，看见抓坏人就扣在坏人头上。” 司机也忍不住跟着开口。 “咱们现在也没那么多坏人了，再说了，你准头行不行，万一扣错了人可就坏了。” 大叔与司机似乎是很熟悉的样子，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开着玩笑，陆宇笑着听着，直到车子停在了学校门口。 他去把信寄出去，又看了看没有自己的信了，这才回了一趟宿舍。 打扫了一下卫生，陆宇便出门去买大家让他带的生活用品。 试验田那边在城郊，必要的生活用品都是他们去的时候带过去的。 有时候有人回学校，他们觉得生活用品没了，便会让人带。 陆宇按照纸上记下来的买了几支牙刷，两块香皂，三袋洗衣粉之后，就看到了林大海的清单。 “羊肉泡馍这东西怎么带？” 陆宇看见之后哭笑不得。 他上街转了转，买了一小块熟羊骨头装进饭盒，把东西收拾好，赶着最后一趟车回了试验田。 按照纸条上的内容将东西分给大家之后，陆宇回了宿舍，走到抱着被子长吁短叹的林大海身边，“给。” 林大海打开饭盒，眼睛瞬间亮了。 “哥，你就是我亲哥。” 陆宇冷着脸，开玩笑道，“有事好兄弟，没事喊华军，林大海，我算是看明白你了。” 林大海才不管这些，几口把肉吃完，索拉着骨头晃了晃腿。 “华军，这事干的不错，以后就按照这个待遇来。” 陆宇看着他嘚瑟的样，没好气地说了句。 “叫声父皇。” 林大海：…… 这半年，在郑教授的带领下，他们又将马铃薯的亩产量提高了500斤。 郑教授很是高兴。 而陆宇也在考试结束当天，向郑教授请假。 “我媳妇今年高考，我现在回去还能赶上送她去考试。” 陆宇直言。 郑教授也没犹豫，当即就准了假。 陆宇将自己在李馆长那里接到的工作都结算清楚，便踏上了回家的列车。 到了蒙城，陆宇依旧是先去周文生那里看了看。 周文生见到陆宇时候的态度一如既往。 “这些，都靠你了，王校长最后这两个月帮着学生们复习准备高考，根本不接工作，别人又搞不了。” 陆宇自然来者不拒，全部接了下来。 他没有耽误太久，将东西装进纸箱便坐上了回家的车。 到了镇上的时候，正巧是学生们下课吃晚饭的时候。 陆宇将东西放在了王校长办公室，直接去找了陈兰花。 第155章 这就是你的素质？ 陈兰花看着瘦了不少。 原本就小巧的脸现在只有一个巴掌大小。 陆宇穿着白衬衣，蓝裤子站在教室外面等陈兰花的时候，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甚至还有胆子大的女生走上来问陆宇是哪个班的，怎么没见过。 陆宇表情严肃。 除了必要人物，他拒绝与别的女生走得太近。 盛苗苗那小爪子挠人还挺疼的。 陈兰花出来的时候，陆宇抬手对她打了个招呼。 见到陆宇回来，陈兰花笑容异常灿烂，几步就跑了过去。 “华军哥，你们不是过几天才放假吗？” 陆宇没有看一脸失望的女同学，带着陈兰花往学校外面走。 “我跟老师请假了，回来陪你考试。” 陈兰花眼圈微微一红，她侧了侧身，不让陆宇看见她现在的模样。 “华军哥，我们去哪啊，晚上我还得上自习呢。” 陆宇带着她走到一家饭馆门口。 “吃饭，晚上去王校长办公室，我给你补课。” 陆宇觉得，后来总结出来的很多方法，肯定比这现在要好用。 作为地道的北方人，久别重逢自然要吃饺子。 陆宇点了一斤猪肉韭菜馅的饺子，与陈兰花一起吃着。 “想好考什么专业了吗？” 陆宇咽下一只皮薄馅大的饺子，问道。 陈兰花吃得很文静，听见陆宇问她，这才说道：“我想报考医学院。” “医学院的话，分数应该不低。” 陆宇提醒了一句。 陈兰花咧嘴一笑，“王校长说了，我现在的成绩，差不多能考上。” “我也想好了，我也要去雁城，我要考雁城医科大学。” “只要成绩差不多，我当然希望你能考雁城的大学。” 陆宇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只要不让陈兰花出去打工，她就不会有性命之忧。 “距离高考还有一个周，这一个周我跟王校长说说，我全力辅导你，你就不要去跟着大课堂上课了吧。” 陈兰花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剩下的这一个周的时间，陆宇几乎是将自己所有的考试经验都传授给了陈兰花。 陈兰花也没有藏私，与她关系好的几个女生，她也透露了一点。 虽然不多，但是让她们考试提升二三十分没有什么问题。 临上考场的前一天，陈兰花没有再跟着陆宇学，而是在教室里自习，自己找找哪里还有纰漏。 大概是高考将近，教室里又有些闷热，大家的心情也有点浮躁。 先前跟陆宇说话的女生突然站在了讲台上。 “陈兰花，你有好的经验不跟全班分享一下，自己藏着啊。” 正在背诵古诗词的陈兰花愣了一下，抬头看向那个女生。 “张英，你什么意思？” 她很平静地问了一句。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你是怕别人都考得比你好，才不敢跟大家说的吗？” 有与陈兰花关系好的同学忍不住回击，“张英，这是人家兰花会的东西，她说不说，跟谁说，那是兰花自己的事情。” 张英却是猛地拍了一下桌子。 “她会的东西？她这是不知道从哪个男人那里换来的吧。” 陈兰花脸色瞬间难看至极。 “张英，你嘴里干净点，你上了这么多年学，马上就要考大学了，这就是你的素质？” “我会的东西，我愿意跟谁说就跟谁说，你管不着。” “再说，我就是现在就跟全班人说，也不会跟你说一个字。” 张英见到陆宇之后，就觉得陆宇很好，她是个骄纵的性子，见陆宇不搭理她，反而跟这个她从来瞧不上眼的陈兰花有说有笑，心里就不舒服。 再加上陈兰花把一些答题技巧告诉了跟她关系好的人，那几个原本成绩不如她的都提高了做题正确率，她更着急了。 今天又热又气，她一时没忍住，就上讲台找了陈兰花的由头想要发泄一下。 谁曾想，陈兰花根本不吃她这一套。 结果，张英自己把自己气哭了。 王校长恰好走到了教室外，见状进来问发生了什么事。 班长便站起来，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王校长听得气不打一处来。 “人家那个男生，是陈兰花同学的未婚夫，村里人都知道的事，婚都定了，你们不要瞎说。” “再说了，陈兰花会很多知识，你们好好跟她说，她能藏着掖着不教给你们吗，闹成这样像什么话？” 张英闻言，又羞又臊，那股子想要找茬的劲头过去，她觉得自己现在就是个二傻子。 “好了，好好复习吧，明天就上考场了，不要再去想这些有的没的了。” 王校长在外面站了一会，听见屋里确实没有什么动静了，这才离开。 陆宇回了一趟西陈村，之后这几天住在镇上的招待所里。 陈家知道他特意请假回来陪考，让陈兰花的大哥把陆宇送回来，并嘱咐他缺什么就托人带信回村。 这天晚上，陆宇专注地翻译着稿子，完全不知道学校里发生的事情。 第二天一大早，陈兰花就要去隔壁初中考试。 陆宇到了校外给她加油打气之后，便坐在树底下等着她出来。 第一场是语文考试。 这是陈兰花的强项。 陈兰花跟着同学一起走出学校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树荫下面脸都有点发红的陆宇。 带着陈兰花吃过午饭，陆宇也没问她考得怎么样，只是提醒了几句数学答题的思路。 两天很快过去，陈兰花终于结束了高考，她回学校收拾了东西交给等在宿舍外面的陆宇。 陈兰花的大哥二哥正在校门口等着他们二人。 看着绑在车子上的行李和陆宇的文稿箱子。 两人干脆让陆宇和陈兰花走回去，他们带着东西回去。 陆宇见天色还早，便答应了下来，还跑到一边去买了四根奶油冰棍分了分。 陈兰花没吃过几次奶油冰棍，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边跟陆宇说着考试题目，边往村里走。 走了一半的路之后，她的两个哥哥骑着自行车回来，把两个人带回了家。 陈家，陈兰花她娘已经杀了一只鸡，换了一条鱼炖上了。 据闺女的老师说，只要闺女正常发挥，就一定能上大学。 他们老陈家，恨不能三代文盲，终于也要出个大学生了。 第156章 出发前的意外 接下来的日子，陆宇都在忙着翻译文稿，他甚至挑出来了一部分简单的交给陈兰花让她去翻译。 顶多陆宇再检查一遍，重新翻译一下。 陈兰花做得也挺有兴致。 她翻着词典，一点一点地在纸上记录着不认识的单词的意思。 随后再将这些单词整合成一句话。 几篇文章翻译下来，陈兰花觉得她的英语水平突飞猛进。 去蒙城交了一次稿，又拿了一些回来，也到了出成绩的时候了。 陆宇一大早就骑自行车带着陈兰花去了学校。 成绩张贴在了校门口，陆宇挤过人群，走到最前面，习惯性地从中间名次开始往前看。 一直看到第十名，他都没有看到陈兰花的名字。 一边的陈兰花也终于挤了过来。 在陆宇心里直打鼓的时候，陈兰花惊喜的喊声在他耳边响起。 “华军哥，我是第二名！” 陆宇的目光迅速落在了第二名的位置上。 上面赫然写着陈兰花三个字。 这下终于可以放心了。 陆宇松了一口气，笑着拉着陈兰花走出了人群。 走到人少的地方，他松开陈兰花的衣袖。 “医科大学，应该差不多。” 陈兰花嘿嘿直笑，“比我平时考得好多了，说不定今年你去学校的时候，就得带上我了。” 两人说笑着，陆宇没有着急回村，他想了想，去了一趟供销社，买了几斤猪肉。 “我婶子再杀鸡，家里的鸡就要被吃光了，今天咱们吃猪肉。” 想了想，陆宇又去一边给陈兰花买了一把糖。 两人回家后，脸上的笑容就说明了一切。 陈兰花她爹激动地要去拿一挂鞭炮放一放，被陈兰花阻止了。 “急啥啊，等我拿到录取通知书再放也不晚。” 陈兰花她娘拿了猪肉去了厨房。 陆宇则是与陈兰花一起算了算账。 现在他身上有的，与放在陈兰花这里的加起来，居然有将近八百块钱。 这在这个时候，无疑是一笔巨款。 “不愁不愁，咱俩这几年的生活费就都够了。” 陈兰花笑着点头。 “华军哥，我会省着点花的。” 陆宇愣了一下，随即笑着摇头，“我能挣钱，省什么省，你就好好吃饭，好好上学，该买衣服买衣服，不要紧。” 陈兰花的爹抽着旱烟走到两人身边。 “家里能挣，华军的钱能不动就不动。” “叔，给兰花花钱我愿意，你们的钱好好存着，大哥二哥年龄都在这里了，我这边这活还能干，兰花的花销我承担得起。” 两边争执不下，只能暂且搁置这个话题。 “兰花说她想当医生，我们也觉得当医生好，到时候不管去哪做个医生，都是好事。” 陈兰花的爹抽着旱烟，美滋滋地说着。 陆宇深以为然。 医生是个神圣的职业，多少人的生死都在他的手里握着。 陈兰花心性淳朴善良，做事又认真，做老师做医生都是没有问题的。 “过两天就去报志愿了，兰花说也要去雁城，我觉得挺好的，虽然我俩不在一个学校，但是我也能照顾着她点。” 一听两人要去同一个城市，陈家人肉眼可见地放松了。 “好事，这是好事。” “华军啊，我们家兰花从小就对你好，这长大了就认定了你，你这个女婿，我们陈家也愿意认，只要你好好对兰花，别的什么都好说。” 陆宇郑重点头。 真正的陈华军一辈子不结婚，一是为了赎罪，而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为了心中深藏的陈兰花。 要说陈华军会变心，陆宇第一个不相信。 填报志愿结束后，陆宇又带着陈兰花去了一趟蒙城。 交了一部分稿件，领了一些高级翻译员才能翻译的稿子，又给陈兰花买了几件夏秋季穿的衣服，两人这才回去。 “等你到了雁城就知道了，那边春秋季很短夏天比较长，冬天也比较长。” “白天和晚上的温差也有点大。” 陆宇声音平缓地慢慢讲着。 雁城的古老，雁城的人文，雁城的习俗。 “到时候我介绍我同学给你认识，带你去吃最正宗的羊肉泡馍。” 陈兰花笑着点点头。 “雁城比着蒙城大一些，到时候我送你去学校报道，顺便看看路线怎么走。” “我一个学期基本上是在学校两个月，到试验田两个月。” “不过周末我有空，周末没什么大事，我就去找你。” 一路上，陆宇慢慢给陈兰花讲着在雁城的事情。 陈兰花紧握着衣摆的手缓缓放松。 “你不要紧张，好好学好知识才是最重要的。” 陆宇的安慰让陈兰花轻松了不少。 陆宇在陈兰花去报志愿那天就发现，她紧张了。 “我就是觉得，我基础也不好，我怕到时候跟不上。” 陈兰花小声说了一句。 陆宇拿了一颗奶糖递过去。 “那就多花点时间背书，少花时间去玩，总能跟上去的。” 陈兰花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陈兰花她爹在家门口点了一串鞭炮。 全村人都来贺喜，口里都在赞叹着陈家出了个好闺女。 陈兰花的爹笑容满面，“也多亏了咱家有个好女婿。” 夸了几句之后，他突然又闭了嘴，什么都不说了。 “我爹怕你这个香饽饽被人抢走了。” 陈兰花偷偷的说道。 陆宇苦笑一声，“就我这样的……” “你可是大学生，以后会分配工作的，谁不稀罕？” 陈兰花语气有一点酸。 陆宇挠挠头，没有说话。 盛苗苗语气发酸，发怒的时候，他从来不敢多说话，多说多错。 时间很快过去，转眼之间就到了陈兰花开学的前一个周。 她的学校比着陆宇开学早一天，陆宇正好把她送下，自己回学校准备开学。 陈兰花的娘又开心又舍不得地给陈兰花准备了崭新的被褥。 还把陆宇给陈兰花买的新衣服和新鞋子都装好让她带去学校。 陆宇这段时间也一直在陈家蹭饭吃。 这天的晚饭刚摆上桌，外面就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声音。 “陈华军是在这里吗？” 陆宇听见陈华军的名字，站起来，好奇地走出去。 打开门，两个身穿公安制服的男人站在外面，一脸严肃地看着他。 第157章 人啊，最忌讳随波逐流 公安身后，村民们好奇地看着陆宇。 “找华军干啥？” “不会在外面犯事了吧？” “华军开学前都不要我们的钱，说是挣钱了，是不是挣的黑心钱？” “啧啧啧，这没爹没妈教着，就是不行。” 村民们的说话声让陆宇脸色有些难看。 “陈华军是吗？” 公安亮了证件，“你是在雁城的西北农业大学读书是吗？” 陆宇点头，听着周围一直在响起的说话声音，沉声问道。 “同志，请问是有什么事情吗？” 两名公安转头看了一眼周围的村民，微微提高了声音。 “我们接到雁城公安的来电，特意来找你。” “陈华军同志，鉴于你在雁城时帮助雁城公安抓捕罪犯时候的英勇表现，特为你颁发见义勇为证明。” 话一出，周围瞬间安静了下来。 先前各种猜测的村民们脸上都写满了尴尬。 陆宇不由得跟着站直了身体。 “都是我应该做的。” 一张见义勇为的证书递到陆宇手中，两名公安对他敬礼之后，婉拒了陈兰花她爹留下吃晚饭的提议，转身离开了。 陈兰花她娘白了一眼周围看热闹的人，“行了行了，都吃了饭了？” “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都不想他好，你们可真行。” 一群人也觉得臊得慌，各个打着哈哈回家了。 一关门，陆宇还没说话，陈兰花的娘就开口了。 “华军，不是我们说你，抓捕罪犯是公安的事，你这细胳膊细腿的，以后遇上这种事啊，该躲远点躲远点知道吗？” “你婶说得是，咱也不是觉悟不好，太危险的事还是少往前凑。” 陈兰花的爹也开口了。 他们语气中带着浓浓的关心，陆宇赶紧点头。 “叔，婶子，你们说得对，我那天本来也不想上前的，那个人正好跑我面前了，头还被一个大叔用筐扣住了，我这才把他拉住了的。” “以后再遇见这些事，我保证跑得远远的。” 话都说完，一家人这才拿着陆宇的证书看了好几遍。 “危险了点，但是也是荣誉。” 陆宇看了看一直没说话的陈兰花。 “叔，婶子，我先回去了。” “明天晚上我再过来，白天在家里赶赶工。” 陈兰花没说话，跟着陆宇出了门。 走到陆宇家门口，陈兰花依旧没说话，也没进去，转身回家。 陆宇有点搞不懂她的想法，目送陈兰花离开之后，就回了家。 这一年的大学生活已经结束，马上就要迎来新的一年。 回想在农业大学的这一年，再想想在陆宇自己大学的那段生活，陆宇只觉得自己的大学时间真的是浪费了。 网吧，宿舍，教室三点一线。 虽然他学习成绩一直很好，每年都拿奖学金，但是他的大部分时间，都玩过去了。 “陆宇，上网啊。” “走啊，打台球去。” “睡不醒，算了，去上课接着睡吧。” 同学们招呼他一起玩的时候，陆宇从来不拒绝。 他知道自己成绩不会落后，但是多学点这个概念，在他的脑海中完全没有。 直到现在。 陆宇想起来隔壁专业考出来双学位的内向女生。 放弃了保研考入全国前十名学校研究生的学长。 英语成绩特别优秀还自学了同声传译，成为年薪近百万的学姐。 这原本已经淡忘的一切，突然在陆宇脑海中全部出现。 陆宇躺在炕上苦笑一声。 有目标的去努力，总会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人啊，最忌讳随波逐流。 “悔不当初啊。” 陆宇轻叹一声，闭上眼睛。 他与陈兰花提前三天出发了。 两人先去了蒙城，与周文生算好了帐，周文生将两张车票递了过去。 “行了，车子改点了，我也不留你们了，快点上车吧。” “对了，这点吃的你们带上。” 周文生不由分说的塞给陆宇一个袋子，推着两人出了门。 两人看了看时间，还有一个小时，陆宇没有犹豫，带着陈兰花就往火车站走。 “车子也不一定完全准时，早点去等着。” 陈兰花点了点头，依旧没怎么说话。 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将东西放下，陆宇让陈兰花站在原地等他，他去找了打水的地方把水壶打满，随后又去买了几个饼子带在身上。 果然，火车提前了十五分钟到站。 陆宇带着陈兰花挤上车，找了个连着的空座坐下。 陆宇松了一口气，将东西放好，递给陈兰花一个水壶。 陈兰花接了过来，在火车开动之后，她突然转头看向陆宇。 “华军哥，你说，以后再遇到那天那样的事情，你管还是不管？” 陆宇不知道她为什么隔了这么久，突然会这么问。 但是陆宇还是认真想了一下才开口。 “我大概会管。” “但是我会有分寸的去管，毕竟我只是个普通人。” 陈兰花转头看向窗外，陆宇只能看到窗户上陈兰花的影子。 “还好，你没完全听我爹娘的。” 半晌之后，陈兰花喃喃的说了一句。 火车“咔嚓咔嚓”的声音将陈兰花的说话声盖住，陆宇没有听清楚，便又问了一句。 “你说啥？” 陈兰花转头，脸上又挂上了原先的笑容。 “我说我饿了。” 陆宇搞不懂，但是他知道这一关过去了。 他拿出来周文生给他的袋子看了看，见里面是软软的烙饼，里面还夹了酱，便先将烙饼拿了出来。 “先吃这个吧。” 两人慢慢吃着饼，谁都没有再说话。 这一路两人轮流休息，倒是没有遇上什么事。 平安到达雁城的时候，正好是上午八点。 陆宇下了火车，背着陈兰花的行李看了看公交车的路线图。 “跟去我学校走一条路。” 他仔细数了数，随后发现，两所学校只隔着三站路。 “你看，不远。” 陆宇指着线路图给陈兰花看。 陈兰花摸了摸自己的麻花辫，脸上又有些紧张。 “华军，真是巧，你咋背了这么多东西。” 身后，熟悉的声音响起。 陆宇转身，林大海正快步朝他走过来。 “哦哦哦，我来的不是时候啊，这就是你媳妇吧，也来咱学校了？” 第158章 医生手里掌握的，可是别人的命 陈兰花有点不好意思，陆宇却是拉着她的衣袖走上前。 “对啊，今年刚考上医科大学，厉害吧？” 陆宇脸上写满了骄傲，鼓励地看着陈兰花。 “这就是我舍友，也是我在学校里最好的朋友，林大海。” 陈兰花红着脸打了招呼，站在了陆宇身后。 林大海见状，便也换了话题。 “我东西不多，你东西多吗，我帮你拿宿舍里去。” 陆宇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背包递了过去。 “钥匙你有，自己开门进去就行，顺便帮我把卫生收拾一下。” 林大海接过背包，一脸嫌弃。 “喊一声大哥听听。” 陆宇抬腿就是一脚，“滚蛋。” 林大海嘻嘻哈哈的走了。 陆宇看了看时间还早，便带着陈兰花先找了个面馆吃饭。 “不着急，在火车上你也吃不好，先吃点东西再说。” “一会到了学校还有一些手续，也没空吃饭，总不能空着肚子来回跑吧？” 陈兰花点点头，文文静静的吃了一碗面。 见她吃完，陆宇这才放下碗，拿起来身侧的行李，“走吧。” 坐上公共汽车，车子驶过铺满了绿荫的街道，见陈兰花眼都不眨的看着外面的风景，陆宇也没有说话。 直到陈兰花发出一声惊叹，陆宇才开口。 “前两个月我们都在学校里，我周末过来带你到处逛逛。” 陈兰花从车窗伸出手去。 “在火车上的时候，我就发现越往西走，风景，房子都与我们家的不一样。” “如果我不走出来，我这辈子都不会见到这些不一样的东西。” “华军哥，谢谢你。” 她说完，发现手中落入了一片小小的叶子。 看着陈兰花珍重的把叶子攥住，陆宇抬头看向树荫间透过的阳光。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趁着年轻，咱们使劲闯闯。” 医科大学门口，负责接引新生的年轻面孔洋溢着笑容。 一位带着爽朗笑容的学长接过陈兰花的录取通知书之后，便带着她走到报到处，帮着她将名字都记录好。 “这是你哥哥吧，你们兄妹感情真好。” 陆宇没说话，陈兰花看了一眼那位学长。 “这是我未婚夫。” 学长脸上的笑容一滞。 高考刚刚放开，现在来上学的，什么年龄的都有，还有的是抱着孩子来的学校。 他原本以为这是个年轻小姑娘，没想到已经订了婚。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他说了几句，随后跟别人说了几句话，就换成了一个女生来带陈兰花。 入学手续办完，走到宿舍外，那女生看了一眼陆宇。 “女生宿舍，男士就不要进去了，我带着她去就好。” 陆宇点点头，“行，我去那边等着，一会安顿好了我再跟你四处看看。” 陈兰花有些惴惴不安的进了宿舍。 开门的一瞬间，陆宇隐约看见宿舍里已经有了一个人在。 也就十几分钟的功夫，陈兰花便与刚才的女生一起走了出来。 陆宇赶紧走了过去。 在看了食堂和教室的位置之后，女生便去了校门口，准备迎接新同学。 陆宇与陈兰花一起在学校里闲逛着。 “华军哥，宿舍里已经有一个同学了。” “我选了靠里面的位置，因为我感觉靠窗户那里有点冷，你说我这样是不是有点对不起后来的同学啊。” 陆宇看着陈兰花一脸不好意思的样子，摇了摇头。 “没事，先到先得，一直都是这样，要是你来的晚，别人也不见得给你留下好地方。” 陈兰花若有所思。 “你说得对。” “对了华军哥，中午我想和同学一起吃饭，所以……” 陆宇表示无所谓。 “没事，中午我正好回学校看看，这边风沙大，这一个多月不在宿舍，宿舍里肯定不干净，我回去收拾一下。” “对了，这些你拿着，家里给你钱你先攒起来，没钱了就跟我说。” “别不舍得吃饭。” 陆宇不由分说的塞给陈兰花一个小布包。 这是陈兰花送给他装零钱的。 “呐，包不够用了，有空再给我缝一个。” 陈兰花想了想，没有拒绝。 “好，周末给你做。” 陈兰花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陆宇心里倒是放心了不少。 “对，有什么事就放在周末去做，别的时候专注于学习。” “医生手里掌握的，可是别人的命。” 见陈兰花认真点头，陆宇笑着与她一起在学校里转了一圈，见快要到中午，陆宇便送她到宿舍外面，自己回了学校。 宿舍里已经被打扫干净，被子也被抱到了外面晒着。 陆宇满意地点头，转身走进了隔壁宿舍。 “中午请你吃饭。” 正在床上躺着的林大海一听，瞬间就坐了起来。 “我要吃羊肉泡馍。” “学校食堂，爱吃不吃。” 陆宇扔下这句话，转身就要走。 林大海在他身后一声哀叹。 “吃吃吃。” 午饭是在学校食堂吃的冬瓜粉条汤。 林大海一声一声的叹息让陆宇头疼不已。 “行了行了，等我下次挣了钱咱再去吃，我生活费都给了我媳妇了，我现在没钱了。” 陆宇说完，就见林大海停止了叹息。 他突然觉得，林大海看他的眼里写满了怜悯。 “你这是什么眼神？” 陆宇没好气的问道。 林大海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没什么，就是突然觉得，你也挺不容易。” 陆宇愣了愣。 不管他是出于什么原因说了这句话，总归是有人察觉到了陆宇的不容易。 陆宇一瞬间眼眶有些发红。 反倒把林大海吓了一跳。 “不是吧，你的日子真的过得那么苦啊，咱认识这么一整年了我怎么啥都没看出来？” “也不是，就是觉得，终于有人看到了我的不容易。” 陆宇缓了缓情绪，说完也没再往心里去。 然而陈兰花在林大海心中的形象，已经从一个文静内向的小姑娘，变成了一个凶悍的母老虎。 第一个周六，陆宇到了医科大学找到了陈兰花，两人一起出了门。 “钱包我昨晚缝好了。” 陈兰花递上一个新的装钱包，陆宇接过来的时候，发现里面还有不少钱。 第159章 信心和期盼 “华军哥，我算了算账，你给我的钱我根本用不完，你先拿回去，等我钱不够了我就去找你要，行不行？” “不行。” 陆宇开口拒绝。 “万一你有什么事情着急用钱，我又在试验田怎么办？” “现在我们离家远，家人都不在身边，能靠得上的，一个是同学老师，再一个就是钱。” 陆宇将钱包塞到陈兰花手里。 陈兰花犹豫了一下，从里面拿出来两张十块地。 “我再拿这些就够了。” “要是你非得让我全部拿回去，那我就一点都不要了。” 陈兰花坚定地将钱包又塞了回去。 陆宇不愿意与她在街上争执这个问题，只能暂且先收下。 “不够花立刻去找我要，这就是我们学校。” “要是我去了试验田，你就在我们学校门口坐去周庄的公共汽车，在试验田那一站下车。” 陈兰花看了看学校门口的公共汽车站牌，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 周日这天陈兰花与同学约好一起去教室背书。 因为医科大学的学生真的太努力了。 陈兰花觉得自己稍微不努力，就会被甩到最后。 陆宇自然不会阻拦她努力。 “行，明天我也去图书馆看看。” 陈兰花来到雁城的日子，只是多了一项，周末拿出来一天的时间陪着陈兰花四处逛逛，听她说一说学校里发生的事情。 别的，都与平时无异。 陆宇去试验田之前，特意去找了陈兰花一趟跟她说了一声。 他见陈兰花坐在教室里认真看书的模样，心里油然而生一股子欣慰。 “明天我就要去实验田了，路线你还记得吗，有事情就坐车去找我。” 陈兰花看见陆宇之后，第一时间走了出来。 听见陆宇这么说，陈兰花答应了一声。 “那你在那边注意点安全。” 两人说了几句话，见老师马上就要过来，陆宇低声叮嘱了一句“好好吃饭”便转身离开。 陈兰花去了一次试验田。 她给陆宇带了自己亲手织的围巾和手套。 这可把几个男生羡慕坏了。 到了冬天，陆宇便不让陈兰花过来。 一个是快要考试了，再一个就是雁城冬天的雪很大，出门不安全。 陈兰花也没坚持。 她已经感觉到了，随着课程难度加深，她有些知识不复习，就不能好好掌握。 两人虽然在一个城市，但是细细算起来，这半年也就见了七八次面。 在两人都考完了试之后，他们终于再次见面。 看着陈兰花依旧瘦削的模样，陆宇挠挠头。 “去吃羊肉泡馍。” 陈兰花开心的答应了。 “我感觉这次考试我应该能考的很好，我都复习到了。” 他们一路说着一路朝着羊肉泡馍店走去。 语气中，是对自己的信心，和对未来的期盼。 “我一定能做一个好医生的。” 一晃眼，两年过去。 陆宇现在还有一年就要毕业。 陈兰花也马上要读大学三年级，这一年暑假，陈兰花得到了一个在医院实习的机会。 她提前写信给家里人说了这件事，便留了下来。 陆宇也就没有回家。 翻译稿子的工作现在已经开始变少。 陆宇知道，这可能是他靠着英语赚钱的最后时机。 他在这个暑假疯狂接稿，在宿舍忙得不可开交。 有时候也会停下来，去医院看看正在实习的陈兰花。 陈兰花穿着白大褂跟在老医生后面，看着十分认真。 陆宇也没有打扰她，有时间就过去说两句，没时间陆宇就直接回学校。 这天，陆宇在去医院看陈兰花的时候，突然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姐姐，你不能再乱动了，这伤口包好还没几天就给挣裂了。” 陈兰花的声音传过来，陆宇站在外面好奇地看过去。 就见对方是那个有着两面之缘的公安大姐。 陆宇见马上就要到午饭时间，便站在外面等着。 很快公安大姐出来了，看见站在门口的陆宇，她有点惊讶。 “你咋得了？” 陆宇笑着问候了一声，随后指着陈兰花说道：“我媳妇，来找她吃午饭。” 大姐的笑容更加灿烂了，“你小子挺牛啊，找了个这么厉害的媳妇。” 说了几句话之后，陈兰花收拾好东西走了出来。 陆宇在那一瞬间有个错觉，大姐见到陈兰花的那一瞬间，有点紧绷。 “小兰花，我走了啊。” 大姐打了一声招呼就要走，陈兰花眼疾手快地抓住她。 “不准再乱动了，伤口再不好就得把最上面的一层腐肉切掉，我是不会给你申请打麻药的。” 最后一句话听得陆宇都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好疼…… 大姐离开之后，陈兰花换了衣服跟陆宇一起出去吃饭。 “那位大姐就是我跟你说过，在火车上和公共汽车上都站在第一线的那位。” 陆宇小声说着，“她受伤了？” 一说到受伤这两个字，陈兰花立刻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我好生气，林爱花姐姐一点都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伤本来不重，就是她自己不爱惜身体才会拖到了现在这么严重的地步。” 陆宇这才知道，这个大姐叫林爱花。 “你这么说，我信，我那两次见她，她都是冲在最前面的。” 陈兰花叹了一口气。 “真是不听话，再严重了是真的要切掉最上面的一层的。” “你都那么吓唬她了，这次她肯定听话。” 陆宇安慰道，随即他们俩去了医院外面的一家饺子馆。 比起来，两个人还是最喜欢吃饺子。 “哟，姐，吃上了。” 陆宇一进门，就看见林爱花的饺子刚上桌。 林爱花笑着摇摇头，“来，一起坐。” 两人走过去坐下，陆宇去点了饺子，随后在陈兰花旁边坐下。 “现在看到小兰花医生我就紧张。” 林爱花开玩笑说道。 陈兰花给她倒了一杯水，“你好好听医生的话，我也不用那么一阵说你啊。” 两人说了几句，陆宇终于找到了机会，把自己心里的疑惑说出口。 “姐，那次在火车上，那人想要掏我包的时候，你怎么不当场拿下他？” 林爱花仔细想了想，终于想起来了陆宇说的是哪次。 第160章 毕业分配，回乡 “一般那些人手里都有刀子啥的，你坐的那里人太多了，我得把他引到人少，乘警能第一时间过来的地方。” 陆宇听完这话，只觉得自己的智商退化了。 这么简单的事情，他就没想起来。 “明白了明白了。” 三个人说笑了一阵，陈兰花阻挡了林爱花要往饺子蘸料里加辣椒油的动作，气势汹汹地看着她。 林爱花只能作罢。 “小兰花，你要是是学法医的就好了，以后咱们就在一个地方上班了。” 她没滋没味地吃了两个饺子，突然笑着说道。 陆宇一听法医这两个字，瞬间扭头看向了陈兰花。 陈兰花叹了一口气。 “我马上就要上大三了，不能换专业了，要是咱们早点认识，说不定我真的能转过去。” 林爱花又苦着脸吞了一个饺子，“当医生也挺好的，都是帮助别人。” “只不过，医生帮的是活人，法医帮的是死人。” 她再抬头的时候，脸上却是一片尊重。 “都是值得我们尊敬的人。” 林爱花这一次十分遵医嘱，没有遭受切掉腐肉的痛苦。 而转眼之间，陆宇也到了毕业的时候。 临近毕业之前的两个月，陆宇便与郑教授深谈了一番。 “既然你想回到家乡，那我帮你看看，但是成不成的，那可不一定。” 郑教授最终只能叹息一声，表示他会帮忙。 这种往小地方去而不是去大城市国家机关单位的分配，还是比较好搞的。 陆宇也去找了陈兰花，说明了自己的选择。 陈兰花久久没有说话。 “华军哥，要是我不能回西陈村，咋办啊。” 她再开口的时候，都带着哭腔。 陆宇早就想好了后面的事情。 “你等等我，我帮着咱们西陈村挣到钱，我就去你在的地方找你。” “到时候要是找不到工作，我就包一片地，去种地就是了，这可是我的强项。” 陈兰花低着头没说话，良久之后才说道：“你一定要回去吗？” “我听说，要是遵从学校分配，会分到很好的地方，有很体面的工作。” 她别过头，有些不敢去看陆宇的脸。 陆宇没有生气。 不管是谁，有这个想法都是正常的。 “陈华军想回去。” 陆宇的语气波澜不惊。 “所以我得回去。” 这句话听起来没什么毛病，但是落在陈兰花耳中，却无异于一道惊雷。 “华军哥想回去，那就回去吧。” 她的表情突然之间轻松了不少。 “我也会申请回去，如果不能，那到时候再说。” 陆宇点点头。 “这两年多写信吧。” 毕业考试结束，陆宇是几个人之中的第一名。 无论哪个年级的学生都以为陆宇会到雁城农业局上班。 结果，分配结果出来之后，所有人都傻了眼。 “华军，你怎么去了这个，西陈镇，这是哪？” 林大海第一个窜到了陆宇宿舍。 “这不对啊，不是说雁城农业局要一个咱们这边的毕业生吗？” 陆宇笑着摇头，“那是我老家，我要回老家了。” 林大海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你没看看你去哪？” 要是不出意外，这个名额应该会在林大海身上。 “我也回家啊。” 林大海摊摊手，“我爸早就跟我说了，让我回家跟着他干。” 陆宇终于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你爸到底是干啥的？” “哦，在我们那边农业局里，所以，我得回去跟他上阵父子兵。” 林大海的话让陆宇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样多好。” 最终，雁城农业局的名额落在了高兰身上。 为此，高兰还请另外三个人吃了顿饭。 一切尘埃落定之后，陆宇便收拾了东西，打算回去。 陈兰花也考完了试，今年她依旧拿到了实习名额，便只能留在了雁城。 “没事，多写信。” 陆宇安慰了她一句，便踏上了回乡的火车。 回去之后，陆宇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了西陈镇农业局报道。 办完了一系列的入职手续，陆宇看着久违却也没有多大变化的家乡，不由得叹息一声。 “华军啊，你是专业的大学生，咱们西陈想要发展起来，可就全靠你了。” “你也看见了，咱们农业局就我一个局长，老周一个副局长，然后就是你和小孙两个人了。” “我们也想做出来点成绩，无奈一来人手不够，二来我们都不是专业的。” “万一哪个决策做错了，这一年的地就浪费了。” 局长也姓陈，跟陆宇说起话来也十分恳切。 “我也不想来那些虚头巴脑的，你有什么想法就提出来，咱们一起商量，拿不定主意的我去找上级领导商量。” “我也想让咱们西陈的百姓过上好日子。” 陆宇对上他真诚的双眼，默默点头。 他突然觉得压力很大。 “咱们这里有宿舍，你住宿舍也行，回家住也行，反正咱们这里宽敞着呢。” 陆宇想了想，还是申请了一间宿舍。 “局长，我想……” “我知道，回去跟家里人说说是吧，给你两天假，两天之后，回来上班。” “还有，那边有自行车，骑着回去方便，就是旧了点。” 陆宇顺着局长指的方向看过去，院子里停着两辆有点破烂的自行车。 “放心，这是上面给配的，咱们这个工作，时不时得下乡去看看，可不能走着吧，给你配一辆也是应该的。” 陆宇这才放心的选了一辆看着结实一点的，把铺盖行李放进宿舍，简单收拾了一下卫生，这才回了西陈村。 陆宇独自一人回来让村里人很是震惊。 首先跑出来的是陈兰花的娘。 “兰花的实习，我分配工作了，就先回来了。” 陆宇简单解释了一句，陈兰花的娘放心之余又有些担心。 “这万一兰花分配不回来咋办？” “那等过一阵我就去找她。” 陆宇这么说了，陈家人才算是放心。 “对了，华军啊，你分配去哪了？” 村长终于得了机会小心的问道。 “我在咱们镇上农业局。” 陆宇笑着说了一句，周围人沉默片刻，突然便开始了新一轮的探讨。 第161章 我想上山看看 “不是，华军啊，你咋不去大城市，回咱镇上啊。” “就是啊，你看红菊，好像那会分数还没你好，现在都在市立医院了呢。” 陆宇这才想起来，陈红菊是专科护理专业，已经毕业一年了。 “对啊，前几天胜利也来信说要留在省会了，华军，你咋还回来了呢？” 周围叽叽喳喳的问话声传成了一片。 陆宇还没开口，就有个尖酸的声音响起。 “是不是考试不行，才被分配到鸟不拉屎的小地方啊。” 陆宇顿时挑了挑眉，看向说话那人。 这人陆宇很熟，在陈华军组织着村里想要考大学的人一起复习的时候，她儿子也参加了。 只不过她儿子的识字，仅限于会写自己的名字和十个阿拉伯数字。 这样的知识水平陈华军自然无能为力。 所以她儿子在小学跟着学了十分钟就跑了。 但是这人不认为是自己儿子有问题，天天在背后骂陈华军不给他好好教。 现在见陆宇没有留在大城市，自然第一个跳出来嘲笑他。 “婶子，你这话说的，怎么，我们西陈镇西陈村是鸟不拉屎的地方啊。” “就是，陈大山家的，你怎么说话呢。” “不会说话就别说，真是晦气。” “你觉得哪好就快去哪，别在村里待着啊。” 陆宇一句话，让村里人先开喷了。 陈大山也觉得脸上挂不住，抬腿就是一脚。 “咋了，嫁进西陈村你难受啊，滚回家去。” 那人见没人站在她那边，又见陈大山正在瞪她，只能灰溜溜地回去。 陆宇也趁机开口。 “我是主动申请回来的，我想着学了这个东西，就想办法帮着咱们村多挣点钱。” 一句话落音，人群之中安静了。 正在回家的人步子也加快了。 “我回来跟大家说一声，然后就要回去上班了，叔。” 陆宇看向村长。 “有啥事你就去镇上找我，能帮得上我就尽力帮，实在帮不上那我也没招了。” 村长赶紧点头。 “行了行了，刚回来也累了，先家去吃饭，吃完饭还得回去上班呢。” 陈兰花的娘拉着陆宇往自己家里走。 人群也跟着散开。 一进家门，陈兰花的娘就拉着陆宇的手殷切叮嘱。 “华军啊，咱在哪工作都行，不过你现在可是在机关里上班，有些事你可得注意了点，可不能为了帮村里人做一些不好的事。” 陆宇赶紧答应，“婶，我知道的，我今天说那些话就是为了说清楚，帮得上我就帮，实在不行我也没办法。” 陈兰花的大哥跟着点头。 “你刚去上班，肯定帮不了什么忙的，别撑面子就行。” 这话说得有点不留情面，但是陆宇知道，他这是真的把自己当成了一家人，才会说这种话。 “大哥，你放心，我这面子也多点，该拒绝我就直接拒绝了。” 一家人这才放心。 陈兰花的娘擦了擦手。 “你这回来也没说一声，家里也没啥准备。” 陆宇赶紧摆手，“婶，有啥吃啥就行，我这离家近了，每次回来都给做好吃的那还成？” 陈兰花的娘闻言，顿时就笑了。 “也是，离家近了，以后再说。” 陈局长说是给了两天假，陆宇却没在村里待两天。 他下午便坐车去了蒙城，看了看周文生那里有没有稿子需要翻译。 周文生拿出来的不多，“这些都是高级翻译要做的，最近需要翻译的稿子越来越少了。” 他叹了一口气。 陆宇却是很高兴。 “这说明咱们国家的知识已经开始跟上了，这是好事。” 周文生笑着拍了拍陆宇，“你小子，不愧是大学生，想的就是不一样。” “咱们这边高级翻译目前就你自己，既然你回来上班了，这些我就给你留着。” 陆宇点了点头。 “对了周哥，有些跟农业相关的，你也给我留着吧。” 周文生没有犹豫的答应了下来。 专业对口也很重要。 “成，以后再有文稿，不行我就给你送过去。” 陆宇想了想，答应了。 他以后要工作，肯定不能说来就来。 拿着稿子回了宿舍，他先是给陈兰花写信说了自己这边的情况。 随后便找到周副局长要了西陈镇农业发展的相关资料看了起来。 要想知道怎么在农业发展上给大家带来收入。 首先他得彻底了解西陈镇的情况。 他对比着资料，先将西陈村的情况写在了本子上。 西陈村靠山，耕地面积相比而言会少一些。 幸运的是，土质还不错，大多数粮食作物都能很好的种植生长。 “华军，别看了，吃晚饭去，今晚给你接风。” 农业局只有他们几个人，自然也没有食堂。 他们平时都是回家吃饭，陆宇来了之后，陈局长想了想，便给陆宇带了个锅来。 “你想自己做饭的话，这个锅给你。” 陆宇没有客气接了下来。 天天出去吃，那得啥家庭啊。 接风宴很简单，四个人，四个菜，两荤两素。 陈局长开了一小瓶酒。 “为了咱们局里又来了新同志，喝一个。” 陆宇看着大家喝了两圈，把酒喝完就不再上酒，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没有所谓的酒桌文化，是好事。 “咱们局里人都不胜酒力，华军啊，你要是想喝我们就不陪你了。” 陆宇赶紧摆摆手。 “我也不行，再喝估计就得倒了。” 陈局长也没勉强，四个人吃完晚饭，就各回了各家。 陆宇回到宿舍，将材料放好，这才拿出了稿子看了起来。 上班时间，是绝对不能看与工作无关的事情的。 十点钟，陆宇停下手中的工作，洗刷睡觉。 接下来的一个月，陆宇没有提出来任何建议。 陈局长也没感到意外。 这样才说明这个年轻人踏实。 “局长，明天我想回一趟西陈村，我想上山看看。” 陈局长脸上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 “行，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那边有些仪器，你看看需要啥写条子。” 陆宇点点头。 这一次他不需要仪器，他需要去实地丈量山上的具体情况。 第162章 山上的土 西陈村发展不起来，主要就是因为周围的山实在太多。 交通不算方便。 耕地不算多。 人口相对比着别的村子要少一些。 可以说是要啥啥不行。 但是陆宇总觉得，山上的机遇不比别的地方少。 每年村民上山挖野菜，采蘑菇，捉野鸡和兔子也能改善生活。 所以，陆宇在看完西陈镇的相关情况之后，将第一个目标便对准了西陈村。 他也有私心，他想让西陈村成为第一个富起来的村子。 这样，陈华军应该会更加满意一点吧。 山上到处都长着低矮的灌木丛。 陆宇从裤子上摘下来几个荆棘针，龇牙咧嘴的揉了揉被扎到的肉。 灌木丛长势很好，十月份的天气，还郁郁葱葱的。 陆宇拿了锄头，好不容易搞出来一棵，随后便查看着翻出来的土壤。 是褐土。 山上的土壤居然也是褐土。 褐土是西陈镇最主要的土壤，褐土主体深厚，土壤质地适中，适合种植小麦，玉米，甘薯等粮食作物，还有花生，棉花，烟草，苹果等经济作物。 课本上的内容出现在了陆宇的脑海中。 陆宇一下子有了干劲，在山上来来回回的查看着。 很快，陈兰花的二哥就扛着锄头上了山。 “华军，找啥呢，我帮你啊。” 陆宇想了想，指了指脚下的土壤。 “二哥，我没怎么上过山，咱这山上都是这样的土吗？” 陈二哥想了一会，指着靠近山顶的地方。 “那边的土是黑的，像沙子，咋了，你今天的活就是来研究山上的土吗？” 陆宇将锄头驻在地上。 “二哥，你把这山上的具体情况跟我说说呗，省得我没头绪地到处跑。” 陈二哥嘿嘿一笑。 “我猜着就是上来研究土，除了刚才跟你说的那个地方，还有几个地方……” 他认真地说着地点，甚至还给陆宇标记出来了周围的标志物。 比如长得有点粗壮的大树和稀奇古怪的石头之类的。 陆宇认真地记在了本子上。 在陈二哥讲完之后，便扛着锄头准备挨个地方去看看。 “咋了，还得去？” 陈二哥有点纳闷。 “嗯，我得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土，适合干什么。” 陆宇抬头看向山巅。 “二哥，你不觉得这座大山运用不起来，有点浪费吗？” 陈二哥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祖祖辈辈住在西陈村，却从来没有人想过要到山上来开垦土地。 “我明白了，我陪你去，这事没确定之前，我不会跟别人说的。” 陆宇笑着点点头，两人一起上了山。 “这里是砂姜黑土。” 陆宇在本子上记了下来。 砂姜黑土，土体深厚，剖面自上而下有耕作层、亚耕层、残留黑土层、氧化还原过渡层及砂姜土层。 是一种一种半水成土壤。 砂姜黑土不仅粘粒含量高，而且粘土矿物以交换量大的蒙脱石为主，所以保肥力强。 但是由于长期明涝暗渍，大部分属于低产土壤。 陆宇在砂姜黑土这几个字上画了一个圈，旁边写下了“改良”两个字。 针对耕地少的情况，只能说是一点能利用的土地都不能放过。 至于保护自然。 陆宇微微叹息。 这个年代，只能以先填饱肚子为主。 陆宇与陈兰花回家的时候，陈家的饭菜总是很丰盛。 在这背后，是全家人勒紧裤腰带换回来。 陆宇回头看了一眼山脚部分的大石头，再次叹息。 一边开发一边保护，就从这里做起吧。 眼看着快到了中午，陆宇赶紧让陈二哥回去吃饭。 “走吧，都到了村里不回家吃饭，你觉得我自己回去能得了好脸色？” 陆宇想了想，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一起下山吃饭。 简单的午饭吃过，陆宇突然想起来了什么。 “叔，婶，哥，兰花来信了。” “她不是还有两年才毕业吗，现在他们就已经开始实习了。” “时间还挺紧张的，得一边上课，一边在医院跟着实习。” 陈家人都有点激动。 “好好，只要好好干就行。” “对，对了，我要给兰花写回信，你们有什么话要我带回去吗？” 陈兰花的娘立刻转身去了里屋，过了一会拿出来了一个小小的布包。 “这里面是一些钱，这孩子一年不回来也不说要钱，谁知道有没有好好吃饭。” 陆宇将布包推了回去。 “婶，我给留下钱了，您放心吧，这钱家里留着用，兰花那边我管。” 陈兰花的娘愣了愣，随后便将钱收了回去。 家里大儿子已经在说亲事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用上。 “对了婶，大哥要是用钱的话跟我说，我那还有点。” “不用不用，你大哥过几天要去镇上做工了，还能挣，你放心，要是家里实在要用，我会找你的。” 陈兰花的娘这么说着，陆宇却知道，她是不会开口跟自己要的。 休息了一会，陆宇便再次上了山。 “二哥，你不用陪我了，在家里忙吧，这不是刚刚秋收完？” 陈二哥想了一下，没有拒绝。 确实是已经秋收完了，他得在家里干活。 陆宇下山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黑了。 他在村口遇上了陈大哥，跟他说了一声得回去交报告，便回了镇上。 晚上依旧是翻译稿子的时间。 第二天，陆宇便将整理好的材料给了陈所长。 陈所长一边看着，一边紧紧皱起了眉头。 “按理说，大家耕地不足的时候，都会想办法开垦周围的荒地，怎么西陈村这山上就没人去开呢？” 陆宇再次叹息。 “因为山下有三分之一的部分石头太多了。” “上山一趟不容易，大家也就不知道山上的土质好。” 陈所长想了想。 “既然上山不容易，那这山怎么开垦？” 陆宇立刻递上了一张平面图。 “这是我找到的路线图，想要开这座山，就需要把这里的几块石头凿平，我也研究过那几块石头，因为热力风化等原因，已经很松散，不需要我们花费太多的时间和精力就能凿落。” “这边凿平之后，就能修整出来一条将近十米的路，以后就是有大型机械设备都能上去。” 第163章 可行性报告 陈局长陷入了沉思。 “既然要开，那就在两边再多开出来两米，将近十五米的路，以后干什么都方便。” “至于资金这一块，局里有经费，这些年一直没怎么用得上。” “但是华军，这经费我不能说给你就给你。” “你要给我交上一份合理可行的报告才行。” 陆宇自然明白这些，他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随后便回了自己办公室，开始了新一轮的研究。 首先，西陈镇要引进他们在学校时候改良的小麦玉米和马铃薯种子。 这些他已经跟郑教授说好，只要他这边需要，郑教授就会给送过来。 这些种子比着现有的种子亩产量最低也增加了300斤。 也就是每一年的收获季节，他们的收成都会翻一番。 这些种子的收获在试验田和雁城周边的地区都已经得到了验证。 “写报告吗？” 曾经的陆宇最讨厌的事情就是写报告。 但是现在，他却有些迫不及待。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计划出来最合理的方案，迫不及待地想看着面前的大山变得郁郁葱葱，给大家带来沉甸甸的收入。 “华军，有你的信。” 小孙风尘仆仆地从外面走进来，将一个沾着一枚泥水指纹的信封放在了桌子上。 “不好意思啊，手有点脏，没注意到。” “没事，谢谢你啊孙哥。” 陆宇毫不在意地把信封接过来，随后上前帮着小孙打了水。 “孙哥，先洗洗，你去哪了这是，弄得这么多灰。” 小孙也没说客套话，直接洗了一把脸。 “别提了，我去北边泰良村看看庄稼，结果没看见地上有个土坑，骑着车子就进去了。” 陆宇帮他换了一盆水。 “没受伤吧？” “那倒是没，那边的土地都是沙土，松软着呢。” 陆宇点点头，见小孙已经洗得差不多，便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看信。 今天的信异常厚。 见到信封上是陈兰花的字迹，陆宇有些纳闷地拆开。 确实是陈兰花的信。 但是里面还有几封来自别人的信。 他一目十行地看完了陈兰花的信，这才知道，林大海想要给他写信，却没有他的地址，便写到了陈兰花那边去了。 其余的还有高兰的，周安国的，甚至还有一封是李馆长的。 陆宇没有犹豫，先展开了林大海的信。 林大海上来就抱怨了上阵父子兵的痛苦。 第一页纸上全部都是对自己亲爹不把他当成亲儿子对待的愤慨与委屈。 陆宇笑着摇摇头，那是父亲对儿子最深沉的爱啊。 后面的内容却是让陆宇眼前一亮。 “我们市里最新试验了一批红薯根茎，亩产量平均提升了300斤，你找郑教授问问。” 这个消息对于陆宇来说，无疑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他们西陈镇，本来就能种植玉米小麦，再多的，那就没有什么了。 马铃薯和红薯在种植上，还是先前老一批的种子，亩产量不高，仅能支撑一家人过冬。 现在要是能多一点，大家就能收获多一点。 而且，城市是必须的。 农村的蔬菜卖进城市现在就已经开始了。 他们必须抢占先机。 陆宇迅速打开本子，记下了红薯几个字。 随后，他依次打开了高兰，周安国和李馆长的信。 高兰在信里只简单地说了自己的职责，然后说以后要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让陆宇给他打电话，后面留下了雁城农业局的电话。 周安国已经在学校当了三年老师，陆宇毕业之前，与周安国的关系一直很好。 他写信来，也是叮嘱陆宇，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就直说。 李馆长的信与农业方面的竟然也有联系。 他那里又来了两本关于农业种植的书，想要寄过来让陆宇帮着翻译一下。 陆宇表示自己完全没问题。 写完回信之后，陆宇这才惊觉，自己已经有半个月没有翻译稿子了。 幸好先前攒下了不少钱，在农业局上班也有工资，这才没有捉襟见肘。 将信封好，陆宇便继续研究自己的可行性报告。 现在，他可以加进去的东西，又增多了。 可行性报告交上去的时候，已经是在一个周之后。 陈局长看着面前写得工工整整的报告，对着陆宇点点头。 “我看看，有什么看不明白的，随时找你。” 陆宇应了一声，转身出门。 他的这份报告，只针对于西陈村。 他要把西陈村打造成最新的试验点。 只有在这里成功了，他才会在整个镇上推广。 哪怕，不成功…… 也只是在山上，对大家的耕地没有任何影响。 “局长，我能申请出差吗，自费也行。” 陈局长愣了一下。 “去哪，有什么事？” 在西陈镇，极少有人能出差。 “我想回一趟学校，我老师那边又有了新的进展，我想去看看，顺便带一批种子回来。” 陈局长抬手，在可行性报告上翻了一下，在看到改良后的马铃薯和红薯的产量时，他愣了一下。 “不用自费，局里给你出钱，你去吧。” “华军，你跟你老师，多买点种子，小麦玉米啊什么的，都是口粮，咱们多多益善。” 陆宇点头，“您看完报告我再走，我想着时间上不用太着急，在春种之前一到两个月搞定就行。” 陈局长沉吟片刻，“再早一点，还要留出来给村民们宣传的时间，新种子，不一定是人人都能接受的。” 陆宇想了想，指着报告说道：“局长，您先看，看完我们讨论一下再决定。” 三天之后，西陈镇农业局便召开了全体会议。 在座的四个人已经看完了陆宇的报告。 “我觉得没什么问题，先用一个村做示范点也可以，有了成绩，别的村子自然会争相效仿。” 周副局长说完，看向小孙。 小孙也跟着点头，“我也觉得问题不大，不过只在山上试验，会不会面积太小了点。” “反正西陈村的耕地面积是所有村里最小的，全部加上应该也没问题吧。” 他的话落音，陆宇下意识瞬间开口。 “万一失败了，那让他们以后怎么生活？” 第164章 最好的事情 他的话落音，屋里另外三人的目光瞬间落在了陆宇的脸上。 “华军，按照你递上来的这个可行性报告，成功的概率是很大的，你怕什么？” 陈局长有些不解。 陆宇滞了一瞬，他害怕啊。 “我就是担心，毕竟是我的家乡，我怕出了什么差池，我不好跟父老乡亲们交代。” 陈局长想了想，每一个分配过来的员工的相关材料她都是看过的，自然也知道陈华军的经历。 “算了，耕地还是要以粮食作物为主，山林就按照你的报告里写的这样安排。” “至于粮食作物，华军，换成高产量的种子，这个没有问题吧？” 陆宇对于郑教授十分信任，他点点头，“等我去，就去找老师好好说说，让他把最好的种子卖给我们。” 针对这件事，四个人又进行了一番讨论。 “改良山上的土质，只有我们几个那肯定是不够的，华军，你回西陈村问问，有没有愿意干的，一天给五毛钱。” 1983年，一天五毛钱，对于在村里干农活的人来说，也已经算是一笔可观的收入了。 “行，我回去问问，至于开山这件事……” 陆宇整理了一下笔记本，提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最后吧。” 陈局长叹了一口气，沉声说道。 陆宇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之后，刚倒了一杯水，就见小孙走了进来。 “华军，刚才我的建议你别往心里去。” 小孙笑得有些不好意思，“我们想让大家增收已经想了太久了，一旦有个机会，我就恨不得让所有的土地产出来的作物都能翻番。” 陆宇帮着小孙也倒了一杯水。 “孙哥，喝水。” “我没往心里去，只不过总归是自己家乡，我的反应也确实太大了一点。” 小孙喝了一口水，笑着说道：“华军，作为过来人，你孙哥我再劝你一句。” “你做的这件事，回去宣传一下，大家想干的就干，不想干就不干。” “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当出头鸟，就连陈局长也防了一手。” 陆宇叹气，“我知道，要是先把山石平了，大家上山的路好走了，可能还不等我们宣传，山上的地就都被占为己有。” “不是我们用恶意去揣测别人，而是不得不防，等你真正开始在正事上与村民共处了，你就明白了，总有那么几个人在拖后腿。” 陆宇点点头，“孙哥，我明白的，你放心，我不会因为西陈村是我的家乡，就影响到工作正常进行。” 小孙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帮着陆宇洗了杯子随后回了自己办公室。 陆宇重新拿出本子，开始写写画画，调整自己的工作进度。 半晌之后，陆宇看着本子上的时间和安排，沉思片刻。 “陈局长，后天我想回一趟学校。” 陈局长点点头，拿出纸来写了一张条子。 “这是费用申请单，给你批八十块钱，不够的话拿着凭证回来报销。” 陆宇接过申请单，去找周副局长取钱。 周副局长虽然是个副局长，但是他最主要的任务，就是在这里管钱。 拿上钱，陆宇简单收拾了一下，晚上回了一趟西陈村。 “婶子，后天我回一趟雁城，你们有没有什么要给兰花带的东西？” 听陆宇说要去雁城，陈兰花的娘一下子就忙碌了起来。 她拿出来了一堆东西，堆了半张炕，最后挑挑拣拣地只拿出来了一罐加了猪肉丁的酱和一包钱。 “别的不好带，就带这些吧，这罐酱吃完，差不多也该回来了。” 陈兰花的娘轻轻叹息一声。 “孩子有出息了是好事，你这是干啥，难道还得把孩子拴在裤腰带上啊。” 陈兰花的爹眼睛一下子就斜了过去。 “等兰花也分到镇上，不就好了吗。” “对对对，你说的都对。” 两人说了几句，就把东西装好给了陆宇。 陆宇在家住了一晚，第二天早上回了单位。 陈局长见到陆宇带着东西回来，没有意外，只说今天自己要去开会，让陆宇明天出发的时候注意安全。 陈局长开会，陆宇也没见到别人的身影，便也没在意，骑着自行车去街上准备了一点西陈镇特产，准备带回去给郑教授。 这几年的相处下来，陆宇发现，郑教授没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倒是郑教授的爱人，是中文系的教授，平时喜欢写毛笔字。 而恰好，西陈镇上就有人世代传下来的手艺，做毛笔。 一盒各种规格的毛笔准备下来，陆宇有点心疼的看着自己的口袋。 半个月的生活费进去了。 但是看看这质量，陆宇知道，人家已经给他最优惠的价格了。 至于别的东西，雁城的不比西陈镇的少，去雁城再买也行。 出发那天，陈局长带着农业局全体员工站在门口送他。 陆宇对着众人挥手告别，踏上了去蒙城的车。 蒙城，书店。 “周哥。” “哎，华军啊，你怎么有时间过来了？” “我正好想给你汇款，你来了还省了时间了。” 周文生拉着陆宇到了屋里坐下，将准备好的现金交到了陆宇手里。 陆宇接过来塞进口袋，笑着跟周文生说了几句。 “我要去一趟雁城，走到这里，顺便过来看看你。” 周文生笑得很是开心。 “以后啊，尽管来，别的不说，一碗羊肉汤，我还管得起。” “哪怕以后不翻译稿子了，咱们也是朋友。” 陆宇捕捉到了这句话里的一个点。 “以后翻译稿子的工作就少了吗？” 周文生叹了一口气，拍了拍桌子上寥寥无几的稿件。 “就这些了，上面给我来信，这两个月，不会再有稿子送过来了。” 陆宇心里说不出来是轻松还是失落。 这是陆宇抓住的第一个赚钱风口，也在四年之后渐渐消失。 “其实，这是好事。” 陆宇的话让周文生明显高兴起来。 “你说得对，这是好事，咱们国家在很多方面都已经有了完善的体系，同时也在发现改良符合我们国情的新体系，这，就是最好的事情。” 第165章 雁城之行 雁城。 陆宇先去了一趟医科大学，将东西给陈兰花放下，又带着陈兰花去吃了午饭。 “下午我去找我老师，本来还想着能晚点来，跟你一起回家，不过领导让提前，我也没办法。” 陈兰花满足的吃了一个饺子。 “没事，你的工作要紧，你能来陪我吃顿饭，我就很高兴了。” 陆宇笑了笑，没有说话。 陈兰花在学校里沉淀了三年多，已经渐渐摆脱了曾经唯唯诺诺，没有自信的模样。 穿上陆宇给她买的新衣服之后，看着跟城里女孩没什么两样。 “那行，一会我送你回去，就去找老师。” “东西你收好，婶子挺想你的，过年能回去吧？” 陆宇问完，见陈兰花抿了抿唇，随后才露出来一个笑容。 “能回去的。” 送她到了学校门口，陆宇就去了农业大学。 在来之前，他还特意给林大海也打了电话，说自己今天会回来。 林大海没有明确表示他来不来，但是陆宇知道，他应该能来。 虽然他只离开了学校几个月，但是踏入校园的那一刻，陆宇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这种感觉在他自己身上，从来没有出现过。 而在这里，却又异常明显。 陆宇沿着记忆里的方向，朝着郑教授的办公室走去。 他记得毕业之前，郑教授说过，不会再带学生了，但是会投身于新作物的研究。 站在郑教授的办公室门外，陆宇轻轻敲了敲门。 “请进。” 熟悉的声音让陆宇松了一口气。 他推开门进去，郑教授从一堆资料里抬起头，看见是陆宇，整个人都惊住了。 “华军，你咋来了？” 陆宇对上郑教授惊喜的双眼，笑着走到他的对面，深深鞠躬。 “老师，我回来看您了。” 听了陆宇的来意，郑教授笑着摇头。 “打个电话就可以的事情，还非得那么远跑一趟。” 陆宇将准备好的礼物放在了桌上。 “这是我给师娘带来的毛笔，是我们家那边有人世代传下来的手艺。” “再说了，我现在有时间，就来看看您，等以后我开始忙了，啥时候能来看您还不一定呢。” 郑教授有些感慨。 这么多年，除了留在雁城附近的学生，哪有几个学生有时间，有财力这么大老远的来看他？ 能给他打个电话都是有良心的了。 见郑教授面露感动之色，陆宇想了想，在郑教授对面坐下。 “老师，您真的不教课了？” 郑教授抬手摸了摸桌子上那一摞有着明显使用痕迹的教材。 “不教了，我只喜欢做研究，不喜欢教学，现在学生们都带出来了，我就好好做研究吧。” 陆宇张了张嘴，没说出来话。 “看不出来吧，其实每次给你们上课，我压力都很大，但是每次在试验田里，我就挺高兴的。” 陆宇想了想，突然就笑了。 “难怪呢，第一次见您给我们上课，就觉得您特别严肃，但是一到了试验田，您就变得又和善又幽默。” 师徒二人说笑着，眼见天色已晚，郑教授站起身来。 “今晚跟我回家吃饭，让你尝尝你师娘的手艺。” 陆宇刚要开口，就听见门外传来一个略带疲惫的声音。 “老师，您偏心啊，只带华军，不带我吗？” 陆宇听见这个声音，只觉得有双倍惊喜。 林大海是陆宇在陈华军的人生中，最好的朋友。 他进入了三个人的人生，拥有了三个好朋友。 一个是秦向前，是父子，亦是好友。 一个是李浩和刘小鹏，是同学，舍友，更是并肩作战的好伙伴。 一个是林大海。 虽然将来会是什么样陆宇不知道，但是现在，他们就是好朋友。 这些好朋友陆宇从来没有想过要去见他们。 他不知道该以什么方式与他们打招呼，与他们交谈。 远远的各自安好，就是最好的结局。 林大海进门的时候，陆宇整个人就惊住了。 “你怎么黑成了这样？” 这句话却不是陆宇问出来的。 郑教授也愣住了。 林大海一脸苦笑。 “上阵父子兵，我爸就不把我当成儿子用。” “就这么说吧，生产队里的驴要拉二百斤粮食，我怎么也得拉一百斤。” 他这么说着，语气中却没有丝毫的怨怼。 “老师，今天我也要跟着你们一起吃饭。” “在学校的时候我和华军还能去吃个羊肉泡馍，回家之后，我爸都不给我肉吃。” 陆宇被他这幅哭唧唧的模样直接逗笑了。 “老师，要不然叫上师娘出去吃吧。” 郑教授有些心疼地看着黑瘦的林大海。 “怎么，你老师我还管不起一顿饭了，就回家吃。” 说着，他拿起了桌上的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老伴啊，今天我要带两个学生回家吃饭，对对，多几个肉菜。” 陆宇没办法，只能路上找机会去商店买了点卤味带上。 还被郑教授念叨了一路说他不知道节省。 郑教授家是个类似于四合院的房子。 东西厢房都是家里孩子住的地方，只不过现在他们要么工作，要么上学，都没有在家。 在正房客厅里，郑师娘正把几个小菜端上桌。 陆宇和林大海见状，赶紧去帮忙。 陆宇将卤味递给郑师娘，林大海在包里翻了一下，找出来了一个被油纸包包得严严实实的东西。 “师娘，您尝尝，这是我妈自己做的风干牛肉。” 林大海说这话的时候，陆宇看得出来，他有些忐忑。 郑师娘看着十分惊喜。 “我记得以前吃过一次风干牛肉，特别好吃，我还想着在雁城买点，结果雁城没有。” “这个卤味好，你们老师就爱吃这个。” 郑师娘带着温润的笑，看得陆宇心里十分舒服。 甚至一下子想起了盛苗苗。 盛苗苗虽然没有郑师娘这么会接话，但是她的笑与郑师娘如出一辙。 让人看着心里舒服极了。 “行了，快去坐下吧，你们先喝几杯，正好一会羊肉熟了，喝完羊汤解解酒。” “今晚就在家里住下，不要去住招待所浪费钱。” “对对，就在家里住下。” 郑教授也跟着说道。 陆宇和林大海对视一眼，同时点头。 “那就打扰了。” 第166章 回村总动员 这一夜郑教授十分开心，夜深时分，陆宇和林大海也去了客房休息。 第二天一大早，陆宇便起来帮着郑师娘做早饭。 吃过饭之后，陆宇发现自己送给郑师娘的毛笔，她已经拿出来用了。 他松了一口气，随后与林大海对视一眼，走到郑教授身边坐下。 “老师，有件事……” 郑教授读报纸的动作停了下来，看向陆宇。 “怎么，想要问问我有没有新种子研发出来，最好是要产量高，病虫害少的那种，是不是？” 陆宇一下子有点不好意思了。 郑教授笑着将报纸收起来，“你一来，我就知道你想做什么。” “老师，其实我……” 陆宇想要解释，但是解释在此刻显得有些苍白。 他就是来要种子的啊。 “你能来要种子，说明你要为你家乡的人做点实事，这个我不反对。” 郑教授含笑开口，语气中满是欣慰。 “华军，你和大海两个人我一直都很喜欢，你们两个想为家乡做点什么的心，是我教过的学生之中，最为迫切的。” “我希望你们能把这片心意延续下去。” “一会我们去办公室谈。” 陆宇回西陈之前，又跟陈兰花一起吃了顿饭，陈兰花将一封信交给陆宇，让陆宇转交给家里人。 “你带回去，比着邮寄可快多了。” 她开玩笑的说了一句，随后便送了陆宇上车。 陆宇叮嘱了陈兰花几句，火车便启动了步伐。 看着陈兰花渐渐变小的身影，陆宇摸了摸身边的种子，心里安稳了一点。 两天之后，陆宇胡子拉碴地出现在农业局门口。 出门打水的小孙看见陆宇，惊讶极了。 “华军，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陆宇咧嘴一笑，拍了拍身边的四个大袋子。 “种子，我带回来了一部分。” 交通的不便利，让种子的流通都成了问题，这些，是陆宇能带回来的最多的重量。 “太好了，昨天陈局长还在说起来你呢。” “我帮你拿。” 小孙将脸盆往一边一放，快步上前帮着陆宇扛起了一个大袋子。 陆宇喝着水，看着面露激动之色的陈局长，笑着将其中一个袋子打开。 “这些是玉米，小麦和花生。” “这边的是马铃薯和红薯。” “老师教过我，怎么用最适合的量做种子，我算了算，这些种子加起来，在山上做试验田，是足够了的。” “就是种子不是白要的，都是花钱买的，老师给了我成本价。” 陈局长一听，立刻转头看向周副局长。 “老周，我们账上还有多少钱？” 周副局长脱口而出。 “还有一千多，我们最近没有什么花销，上面给的资金都攒下来了。” “先给华军报销，最近的钱先从账上走，等试验成功，咱们就找上级领导批钱，咱们在全镇大规模推广。” 陆宇听得心里轻松了不少。 他没有外挂，也不是什么才智超群的人，办法也都不是什么迅速发展的办法。 好在，第一步很顺利。 “那我明天就回去找人上山，顺便在村里做动员，保证不耽误春种。” 陈局长点头，随后又像是想起来了什么。 “小孙，明天你跟华军一起回去。” 陆宇没有拒绝，他没有这个经验，带个有经验的人回去是好事。 第二天一早，两人吃完早饭，便骑着自行车回了西陈村。 陆宇带着小孙直接去了村长家。 村长见到陆宇带着一个不认识的人回来，心里有点紧张。 “华军啊，咋回事？” 陆宇笑着示意村长不要紧张。 “叔，我这次回来还有件事想跟您说。” 小孙站在陆宇身后，想了想自报了家门。 “我是华军的同事，农业局的员工，我姓孙。” 村长立刻请了两人进屋说话。 “孙同志坐，华军啊，到底出了啥事？” 陆宇拉了村长坐下说话。 “叔，我们这次来，是想跟您说，后面那片山，农业局想用它来做试验田，让咱们村率先种高产量的庄稼。” 村长听了之后，先是大喜，随后才犹豫着开口。 “华军，你在村里长大，你也知道，上山不容易啊。” “叔，这个你放心，我们负责解决，现在正好村里也不忙了，我想请一部分人上山帮着开地。” 在陆宇想要说报酬的时候，小孙突然咳嗽了几声，“华军，把水递给我喝两口。” 陆宇没有多想，将水杯递过去的时候，村长已经开口。 “华军，这个产量高，能有多高？” 陆宇想了想，举个了例子。 “比如说马铃薯吧，一亩地最少能多产1200斤。” 他的话刚落音，就听见村长有些激动地提高了音量。 “马铃薯，一亩地多产1200斤？” 陆宇郑重点头，“这是我老师亲自改良出来的种子，我们在学校的试验田已经试验过了，并且这批种子已经在雁城投入了使用，效果确实是这样。” “叔，一亩地最少多产1200斤，平均增产量在1500斤左右。” 村长低着头，久久没有说话。 陆宇却从他微微颤抖的手上看出来了他的激动。 “干，华军，我们村里干这事，你们这还是把山上的地划出来了，没用到我们的耕地。” “就算是，就算是不成，咱们地里的粮食照样吃。” “华军，这种子怎么卖？” 陆宇将种子的报价说了一遍。 “因为我们是试验田，局长说什么价格来的就什么价格给咱们村里用，等到以后大家都开始用了，那路费啥的就得加上了。” 村长看了看价钱，比着他们现在的种子贵了三成。 但是要是真的有那么高的产量，这三成的钱，那都不是事。 “我马上就去召开村民大会，先找人上山整地。” 陆宇跟在村长后面，总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事。 “孙哥，我没忘了说什么吧。” 小孙摸了摸鼻子。 “没事，就算是忘了，在会上现场说都一样。” 村民很快聚集。 “村长，啥事啊，这么急呼呼的。” “哟，华军回来了，这是……” 村民们吵吵嚷嚷的说着话，村长看了看，见基本上每户都来了人，这才拿着话筒说道：“行了行了，那是农业局的领导，跟华军一起回来，是有大好事。” 第167章 开山 “啥大好事啊，华军这当上官了，回来给我们送钱啊。” “当啥官啊，这才干了几天就当官了。” “村长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吧，找我们来啥事啊。” “就是，我锅里刚蒸上地蛋（马铃薯），别蒸过火了。” 村长一听这话，咧开嘴嘿嘿直笑。 “华军跟咱们说的这事要是成了，我保准你想吃多少地蛋有多少地蛋。” “华军，你给大家讲讲，看看谁愿意干这个事。” 村长把村里唯一一个话筒递到了陆宇面前。 陆宇看了看小孙，小孙摆摆手，示意陆宇说。 陆宇这才深吸一口气，淡定开口。 “各位叔叔婶子们，今天我回来是有个消息要告诉大家……” 陆宇将事情详细的解释了一遍。 场下一片安静。 这片安静让陆宇手心有点冒汗。 “华军啊，你这种子靠谱吗？” 有个大叔抽了一口烟，问道。 “靠谱，我们在试验田里已经种过了，并且我有同学的家乡也已经开始种植了。” 回答完第一个问题，第二个问题就来了。 “你说让我们自己整整山上的地，我们不会整啊。” “这个我会带着大家改良土地，你们放心就行。” 陆宇说完，终于想起来自己是什么事没说。 他刚要解释，上山整地的有钱，就有人继续发问，他只好把到了嘴边的话再咽回去。 “华军，这种子，多少钱啊。” 陆宇报出来价格之后，村里人都沉默了。 最近联产承包责任制，他们种地的种子都是自家买，对于价格也了解的差不多。 这价格，比着现有的种子足足贵了三成。 “华军的事，我们家干。” 陈兰花的爹敲了敲烟袋，开口说道。 陆宇看向他，感激一笑。 “那是你们家的女婿，你当然得干，但是这陈华军说的，谁知道是不是真的。” “他这上下嘴唇一碰，就要我多花钱，怎么那么轻巧？” 陆宇看向说话的人，却发现村里大多数人脸上都写着排斥。 他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 “没看到成果，大家不信我，我能理解，我先统计一下，愿意上山种试验田的人家，请举个手。” 陈兰花的爹没有犹豫举起了手。 陈胜利的家人也跟着举起了手。 再就是村长，陈红菊家，还有几个跟陈兰花家关系好的人家。 “华军啊，我们家也想试试，能不能少申请一点地。” 说话的是陈石头，他与奶奶生活在一起，家里条件不是很好。 “当然可以。” 陆宇看了看人数，见没有人再举手，他叹了一口气，没有继续说话。 “那愿意上山整地的举手，这个不是以家庭为单位，是以个人为单位。” 小孙此时却拿过话筒，开口。 家里愿意上山种粮食的人家都举起了手。 小孙数了数人数，随后拿出了本子，开口：“到我这边来登记，不愿意整地，也不愿意种地的，可以回家了。” 这要是陆宇这么说，村里人可能还会说点什么。 但是开口的是小孙，他们没敢多说话，除了举手的，都三三两两的回了自己家。 小孙挨个记下来名字，之后才开口。 “愿意上山整地的，一人一天五毛钱，等到整得差不多，你们这种子钱也能少花点。” 这对于留下的众人来说，倒是意外之喜。 “明天我们找人修山路，男人们就跟着一起干吧，女人们先等等，修路这活累，你们后面光整地就行。” 关系到钱和人员分配的问题，陆宇见小孙帮他安排妥当，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熟人之间牵扯到钱，总归是不方便的。 见众人都答应了下来，小孙便说了明天集合的时间，让大家那个时间在山下集合。 他们俩也回了单位，跟陈局长说了今天的事。 “不错啊，我还觉得没几家能答应，这不，一下子就有十户人家愿意干，华军，你在村里的可信度还挺高啊。” 陆宇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行了，修路的人我已经找好了，你俩看看明天的工作怎么安排，明天直接过去就行。” 说了几句，两人回去洗了一把脸，便开始商量明天的工作安排。 “孙哥，人员什么的你来安排吧，我这都是熟人，不得劲。” 小孙也没推辞，“行，那就这么决定了，到时候轮到我们村的时候，你去负责这块。” 天蒙蒙亮，陆宇就起床洗漱好，跟小孙一起到了西陈村的山下。 负责来修山路的人出现，陆宇心头就是一震。 这不是当初自己干了一天装修的活，就给了他五块钱的那个大哥赵来福吗？ “大哥，你还记得我吗？” 见人还不多，陆宇低声问了一句。 赵来福看向陆宇的眼神全然陌生。 “小兄弟，我们认识？” 陆宇愣了一下，发现是对方眼中全然都是陌生。 “我就是那个四年前跟着你干活，就干了一天，你还给了我五块钱。” 大哥想了半天，终于记了起来。 “哦，我想起来了，是你啊，就是这个西陈村的，叫陈华军来着是不是？” “真没想到啊，你大学毕业这又回来了，咱们还能见面。” 陆宇笑着看了看已经往这边走的村民。 “大哥，忙完了我请你吃饭。” 大哥笑了笑，“成，现在也不是说话的时候，等忙完了咱俩好好喝一杯。” 今天到场的除了昨天报名的男人，还有几个女人。 “华军啊，咱们不要钱，就是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早点修整好，咱们早点种上地是吧。” 陆宇与小孙对视一眼，小孙立刻招呼大家聚在一起开始分组。 半小时之后，轰鸣声响起。 巨大的山石在精密计算之后的火药之下，裂成了三块。 “不能再炸了，再炸下去下面的石头也受影响，山会塌的。” 陆宇看了看依旧巨大的石头，“能不能少放点火药，把这几块石头炸小一点。” 赵来福想了想，“我算算吧，你们先清理一下那些小石头。” 陆宇示意大家小心一些清理石头，目光扫过赵来福的时候，心生敬佩。 没上过学，却也能精准计算火药的用量。 是个人才。 第168章 前途与家乡并不是悖论 接二连三的爆炸声响起。 碎石咕噜咕噜往下掉的声音也紧跟着响起。 村里很多人都想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但是又怕受伤。 犹豫再三，他们在开工的第二天到了山下。 眼前的一幕让所有人都震惊了。 “轰隆隆响了大半天，这石头就没了？” “我滴个娘来，这得有二十米宽吧，这么宽的路，以后上山下山可就方便了。” “得了吧，这山现在跟你有什么关系？” “咱们村里的山，怎么就跟我没关系了？” 一群人叽叽喳喳地说了好一会，有人终于坐不住，站起来去找村长。 “村长，这山是咱们村里的吧？” 村长一把年纪了，帮着搬山石搬得腰酸背痛，猛地听见村里人这么问，气得一蹦三尺高。 “住嘴吧你们，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打什么主意。” “啥都没干，这就想着来捡好处了？” 几个村民顿时就不乐意了，但是又不敢跟村长多说什么。 他们转了一圈，就把目光落在了还在擦着脸上灰尘的陆宇身上。 “华军啊，你说这山是咱们村里的，肯定得归咱们村民所有，是不是？” “就是啊，咱们祖祖辈辈在在这西陈村生活，这山啊，不就得大家伙一起种？” 陆宇早就预想到了这一点，他轻咳一声，又擦了一下脸上的尘土。 “这地啊，除了大家的耕地和住宅地，都属于国家，你们要是不信，就去政府问问，这山到底属于谁。” 一句让大家去政府问问，搞得大家一句话也不敢多说了。 谁敢去政府门口问这些。 “咱农业局也是国家单位，征用这国家的土地，没啥毛病。” 众人对视一眼，谁也没有再说话。 “叔，婶子，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去忙了，局长交代下来的工作我得完成啊。” 见大家离开，陆宇松了一口气。 “咱们继续吧，争取今天把路面全部露出来，明天就开始正式铺路。” “得嘞。” “走走走，接着干。” 年轻的村民们都显得很是激动。 “这样看上去，山上有很多地可以用啊。” “为啥前几年都没有人在山上种地啊。” 年轻一辈的疑问让上了年纪的一辈脸上有些难堪。 为啥？ 因为懒啊。 因为怕翻山啊。 他们的日子过得太穷，原因只有一个。 他们太懒了。 懒得不愿意改变现状，懒得不想越过面前的巨石。 “行了，这边的路修好，我就带着你们改良山上的土壤，然后给大家分配土地。” “目前愿意上山种地的就咱们这些人，所以，大家分到手的地会多一点，再加上山下的耕地，希望大家到时候不要嫌累。” 陈红菊的哥哥看着陆宇，突然就笑了。 “华军，你放心，嫌累这事在我们身上那是不可能发生的，我们也想多挣钱，住上大瓦房，看上电视机。” 年轻一辈脸上写满了坚定。 陆宇终于明悟。 当初年轻一辈义无反顾跟着陈华军出去打工时候的心里，是无比殷切地希望着，他们能走出去，用自己的双手改变自己的生活。 “哥，我一定不会让你们再失望了。” 陆宇脱口而出。 这一瞬间，他似乎听见了陈华军的声音。 路修好的那一天，村长在山下放了一串大红鞭炮。 “希望咱们以后的路，越来越好走。” 陆宇看向众人带着汗珠的笑容，心中一阵阵的触动。 他来到这个世界，一直在想，家乡与前途怎么抉择。 听起来，这似乎是一个悖论。 选择了家乡，注定要收起羽翼，安居一隅。 选择了前途，一定会展翅高飞，看遍天下。 然而在此时，陆宇突然觉得，两者未必不能合二为一。 等到庄稼产量上升，开始种植各种经济作物，他也能去全国各地帮着联系客户。 他也可以走遍天下。 等到大家的日子都过好了，那么，他就可以轻松下来，到处走走看看。 所以说，前途与家乡并不是悖论。 他们也可以相辅相成，共同构成一个崭新的未来。 “华军，华军，想啥呢？” 陆宇感觉自己被人推了一把，他回过神来，看向站在身边的村长。 “别出神了，大家还在等着你说怎么整地呢。” 陆宇深吸一口气。 空气中是秋季枯草散发出来的独特味道。 一片枯黄，一片寂寥。 但是陆宇相信，明年春天，这里一定会是一片生机勃勃。 “来来来，我们先从这块地入手，这里的土质很好，基本不需要怎么改良，咱们就把这些枯草斩碎，撒进土里搅拌一下就行。” 这一片都是褐土，颜色跟在山下的差不多。 “这个好说，我回家把铡刀运过来。” “哎，等会，我家也有一个，我跟你一起回去拿。” 两柄铡刀的速度很快，大家干活的热情也很高。 两天之后，所有的褐土都被整理完毕。 “下面是砂姜黑土，二哥，你知道哪里有，一会我跟你们说说怎么改良，你先带着几个人过去。” “叔，我让你去拉的东西，都拉来了吗？” 村长布满沟壑的脸上洋溢着骄傲的笑。 “那当然，就在山下，牛上不来，一会咱们去拉上来就行。” 陆宇也没有安排别人，亲自带着几个壮实的年轻人下去拉车。 一车土杂肥，一车细沙和煤灰渣。 几个年轻人面红耳赤地将车子拉了上去。 “二哥，你带着这些细沙和煤灰渣先去上次你带我去看的地方，把那一片土都用这个拌起来。” “大哥，就是那棵松树看见了吗，从松树那里转个弯，还有一片，你就带着人用剩下这些拌。” 陈兰花的大哥在知道陆宇决定带着村里人开山之后，便也没有去镇上做工。 他的想法和弟弟一样，妹夫要干的事，他们怎么也得帮一把。 别的不说，愣是把妹妹带成了大学生这个恩情，就值得他们还。 “叔，剩下的这些肥料，等到沙子都拌好了之后，你再带着人拌进去。” “拌进去之后就先不用管了，让它们自己发酵就行。” “然后上面的树，千万别砍，咱们这毕竟是在山上，这树可以帮着我们稳固沙土，要不然一场大雨下来，咱们的心血就白费了。” 第169章 这钱，我补给你们 “成，我记住了，华军，你去哪啊？” 陆宇笑了笑，“今天我得回去开会，顺便报告一下工作进度。” “咱们这地整理完了，大家就回家休息吧，叔，明天你把大家伙做工的记录表给我一份啊。” 说完，陆宇看了看正在热火朝天忙碌着的大家，跟村长告别，下了山。 “不错不错，前半部分做得很好，那咱们就看后面种植过程和结果了。” 陈局长很是高兴。 小孙想了一下，对着陆宇说道：“华军，后面的我也帮不上什么忙了，我就不天天过去了，有事你叫我就行。” 陆宇也不好让小孙扔下自己的工作天天帮自己。 “行，孙哥，有我解决不了的事我可不会客气啊。” 小孙比了个手势，示意没有问题。 “地的划分，你做好了吗？” 陆宇点点头，将本子上详细的划分图递了过去。 “一共十户人家，山上有113亩地，我把这些地平均分成了十份，一份11亩，还剩下3亩，我想以咱们农业局的名义种植。” 陈局长眼底闪过一丝亮色。 “这样最好，这也让大家知道，我们对这件事，是充满信心的。” “这也是个带头作用，到时候庄稼收获了，咱们留下点自己吃，剩下的就分给村民们吧。” 上工记录做得简单清晰，陆宇看了一会，见村长记得与他完全一致，便当场结算了工钱。 虽然每人只有不到十块钱，但是也是见了收入了。 陆宇上山看了一圈，发现大家都按照他说的，做得很细致。 他便去找了赵来福。 “哥，这边的活差不多，今晚一起喝点？” 赵来福也在农业局结清了款项，笑得合不拢嘴。 “成，今晚我请客。” 陆宇没有说什么，两人去了一个小饭馆，点了两个菜和一瓶酒。 “哥，当时真的很谢谢你。没有你那五块钱，我那段时间估计饭都吃不上。” 陆宇真诚举杯。 赵来福连连摆手。 “你是要做大学生的人，可不能这么说，那叫啥来着，人要先苦后甜。” “你说得对哥，先苦后甜。” 两人说笑着喝了几杯，陆宇便说要去个厕所。 他走到前面把账结了，才回到桌边。 两人喝到半夜，赵来福说了不少自己干活时候的趣事和怒事，陆宇也分享了自己在大学时候的事情。 终于吃饱喝足的时候，赵来福去结账，却发现陆宇早就已经结过了。 “你说说你，你这才上了几天班就花钱。” 陆宇笑着拉着赵来福走出去。 “哥，这是我的心意，这样，下次，下次我一定不跟你抢行吗？” 赵来福无奈，只能说好，过几天再一起聚一聚。 陆宇回到宿舍一头栽倒在床上。 现在这粮食酒劲头可真大。 饶是喝多了，陆宇第二天还是早早地起床回到了西陈村。 “我看了看，现在这个时间，咱们也就是种冬小麦和马铃薯了，别的作物得明年春天才能种下去。” 陆宇将上山包地的十户人家召集起来开会。 “还有山上的地，我平均划分了一下，每家都是11亩，可以吗？” 11亩地对于西陈村的百姓来说，就已经是很大一块了，他们家里的耕地也就三亩多一点，不到四亩的样子。 再加上这些种子会增产，只要一切顺利，他们明年一定会丰收。 想到这里，无数道带着期盼的眼神看向了陆宇。 陆宇能猜得到他们在想什么，一时之间觉得压力山大。 “接下来的时间，我给大家讲一下这个马铃薯种植要注意的点。” 村长想了一下，“华军啊，种地蛋不就是那么个样吗，咋了，这还能种出花来啊。” 陆宇没忍住，一下子就笑了。 “叔，这花除了地蛋花，别的种不出来，不过能多发出来苗，本来亩产量就增加，再多发点苗，那不得更多？” 村长的眼睛立刻就亮了。 “来来来，都好好学，好好学，咱们这第一炮，必须得打响了。” “对，咱们这一炮，必须要让大家看着我们的成果羡慕。” 对于陆宇教大家如何种地蛋，种麦子这件事，村里其他人都嗤之以鼻。 “咋了，种了半辈子地，还比不上个刚下了学（毕业）的娃子？” “那些人也真是傻，还真跟着学。” “行了吧，万一人家真有两把刷子呢？” “有个屁，要是真的行，我头给你当球踢。” “我就等着看，那些人白花了钱，种出来那点粮食时候的样子。” 陆宇对于这些话，一直都是忽视的态度。 陈兰花的大哥听不下去，想要找人理论理论。 陆宇拦住他，“大哥，没必要，明年粮食丰收之后，一切就都明朗了。” 众人都没有说话。 “我们今天就先讲到这吧，这几天我们就先把种子买了，把小麦种上。” 众人依旧沉默，过了一会，才有人闷声问道：“华军，这事真的靠谱吗？” 陆宇扫视一圈这些人，语气中全然都是信任。 “我相信我的老师，他是现在农学方面的领军人物，并且，有一些种子已经在雁城附近进行了推广。” “但是，雁城那边只能推广一部分。” “因为那边的土地，气候都不如我们这里，我们明明有着最为优越的自然条件，有着那一片肥沃的土地，为什么就不能闯一闯呢？” “大家既然选择了包地，那就是相信我。” “你们已经相信了我一回，怎么中途就动摇了？” 说话那人有些不好意思。 “华军，也不是不信你，就是觉得，万一不行，就当多了十一亩地，跟下面一个产量我们也高兴，但是这种子钱贵啊。” “十一亩地的种子，多花的钱，对于我们来说，不是小数目。” 陈兰花的大哥又想说点什么，陆宇却已经开口。 “这样吧，第一年的种子你们先买，先种，到时候看产量，要是说产量与山下地里庄稼的产量一样，或者是不如山下地里的产量，这种子钱，我补给你们。” “全额补，不是只补贵出来那三成。” “以后这山上的地，也是你们的，由着你们种粮食。” 第170章 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这一番话可以说是让众人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那，那这样的话，那咱们还是好好学学，是吧，别让华军多花钱。” “对对对，咱们花着贵，华军花着也贵。” “人家老师厉害着，还都试验过了，应该没啥问题。” “那什么，大家伙一会就把钱拿过来，咱们开始买种子种地了啊，下午就开始，没问题吧？” 村长见大家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赶紧让大家该忙啥忙啥。 陆宇目送大家离开，却见陈大哥没有离开。 “大哥，咋了。” “你要自己掏钱给大家补贴？” 他脸上写满了不赞同，“没有这个道理。” 陆宇笑着摇摇头，“大哥，我相信明年会丰收，并且我会尽最大的能力帮助大家，把这山上每一棵庄稼都种好。” 陈大哥叹了一口气。 “你想好了就好，兰花写信说，要我们一定要帮帮你，你一定能带着大家挣到钱，其实她不说，我们家也会支持你。” “华军，你就放心干，我们陈家一定跟你站在一路上。” 陆宇按下心底涌上来的酸涩。 “大哥，你放心，我一定能成功。” “大家注意了啊，种植深度在3-5厘米，一个半指关节那么深，不能再往下挖了啊，要不然长势不好。” “对对对，这个深度正好。” “婶子，你这个不行，浅了，再下去一点。” 陆宇在山上来回跑着，指挥大家播种。 村民们也不烦，一定要陆宇看过差不多之后才播种种子。 对于他们来说，耽误一点点时间没关系，只要能增产。 在确定了合适的深度之后，后面的工作进行得十分迅速。 毕竟都是种了半辈子地的人，掌握诀窍之后，进行得迅速又准确。 六亩地，在大家精心细致的撒播下，播种用了三天。 这个速度是大家没有想到的。 “三天啊，播个种都这么久。” 听着大家的话，陆宇安慰道：“大家也别着急，这第一次用科学方法播种，咱们用的时间久一点也正常，下一次你们都熟悉了，就快了。” “这倒也是，我就是前面慢，后面就很快了。” “是啊，要不是怕出问题，我速度还能更快一点。” “对了华军，这小麦咱们就种了六亩地，剩下的五亩干啥？” 陆宇算了一下时间，“这几天我教你们搞地蛋，过几天小麦出芽了，咱们护理一下，就种地蛋。” 村长一听，整个人腰背都挺直了。 “这个好这个好，一亩地多产1200斤，五亩地就是6000斤，6000斤啊，咱们自家吃不完，出去卖钱啊。” 一句话说得村民们都开始激动了起来。 “对，吃不完咱们可以出去卖钱，再说，现在是试验阶段，咱们看看哪个种起来最合适，咱们以后就着重种哪个。” “明年的时候，我带着大家在砂姜黑土那块种花生，到时候咱们去榨油吃都行啊。” “这段时间，大家上来护苗的时候，记得看看村里人是不是上来把那块地用了，不是我小气，一个是山上的地都是你们承包的，咱们签了协议了。” “再一个，那片土本身土质一般，需要养，养到明年再用最好，要是现在就被用了，咱们就白养了。” “华军，你放心，这事交给我们，咱们每户出一个人，安排好时间，没事就上山来看看。” “对对对，村长说得对，我家同意。” “我家也同意。” “同意。” 陆宇放心地朝着村长点点头。 “行，那我先回去，明天咱们说种马铃薯的事。” 他骑上自行车，将安排巡逻的事情交给了村长。 不得不说，安排巡逻很有用。 在他们护完麦苗，开始研究种植马铃薯的时候，陈红菊的哥哥上山巡逻，在沙地里发现挖掘过的痕迹。 陆宇带人将地翻了一遍，从里面扒出来了几块大大的，已经有小苗长出来的土豆。 “这么大块，要放在我们手里，这一块就顶两块用啊。” “真是浪费东西。” 听着大家的讨论，陆宇不知道该不该笑。 “这事，咋办？” 他看向村长。 村长敲了敲烟锅，看向陆宇，“华军，你咋说？” 陆宇没有犹豫，“全都翻一遍，把所有透着种下去的东西全部挖出来。” “带上这些东西，带上合同，咱们召开全体村民大会。” 村委大院。 “这合同里写得明明白白的，这山上的土地都是我们承包的，你们这样做，就是侵占了我们合法权益，这是违法的。” “知道什么是违法吗，我们可以去派出所告你们！” 陈红菊的哥哥拍着桌子怒火朝天。 “大壮，别喊了，咱们直接去告公安吧。” “就是，告公安去，咱们花了钱，签了合同，费了力气整出来的地，给别人占了便宜？” 陈二哥肃着脸站起来。 “这事，不能就这么过去了。” 眼看着有人已经在往院外走，下面来听开会的村民有几个坐不住了。 “年轻人不要冲动，都是一个村的，闹大了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多尴尬啊。” 陈二哥冷哼一声，“我们闹大了就尴尬了，你们去偷用我们的地就不尴尬？” “陈老二，你别瞎说，什么叫偷用？” 陈二哥扬了扬手里的合同，又指了指扔在最前面乱七八糟的马铃薯块。 “这就叫偷用。” “老二，走，别说这么多了，这事必须得查个水落石出，要不然以后谁都上山随随便便用我们花了钱的地，我们还种什么地？” 十家人顿时起身，朝着院外走去。 坐在下面的人有些一脸悠闲，事不关己。 有几个却已经开始紧张起来。 “行了，回来吧。” 村长看了看下面人的反应。 “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都是一个村的，闹掰了脸上都不好看，你们偷摸用我们的地，也得想想被人揭发之后，你们家的孩子在村里咋做人？” “这一次就这么算了，再有下一次，我亲自去告公安。” “村长，那这次就这么算了？”十户人家中有人不忿地问道。 “我说了，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机会我们给了，你们别不要。” 第171章 住院 村长一席话连敲带打，说得村民们都抬不起头。 说到底，这事就是一些人做得太过分了。 “行了，话我说到这里了，都散了吧。” 村长说完，便带着那十户人家继续上山。 村委大院里的人也渐渐散去。 陆宇站在院外，他一直没有进去。 直到看着最后留下的两户人家臊眉臊眼地把那些被偷偷埋在地里的马铃薯拿走，他才转身上山。 这两户人家的名字给了村长之后，陆宇便没有再管。 他尽心尽力地帮着大家护理麦苗，把马铃薯种下去。 每天在镇上和西陈村之间来回跑，整个人看着更黑了，人也结实了很多。 “行了叔，今天我就先走了，剩下的你们自己来吧。” 村长见陆宇一副着急的样子，有些纳闷。 “咋了，今天回去有事啊。” 陆宇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今天兰花回来，我去蒙城接她。” 一听说是兰花要回来，陈二哥顿时激动了起来。 “你快去你快去，我们都会了。” 村长也跟着嘿嘿直笑，“看来啊，这喜酒快喝上了。” 陆宇回局里请了一天假，便坐车去了蒙城，顺便把攒了两个月的稿子给周文生送了过去。 周文生结算了费用，随后拿出来一本书。 “华军啊，这个，你看看行不行，是本外国的名著。” 陆宇看着封面上的英文，脑海中一个名字缓缓浮现。 《追忆似水年华》。 “我可能不太行。” 陆宇态度极为诚恳。 他不是个爱看书的性子，并且这本书他也算是久仰大名。 盛苗苗就喜欢看书，对于这本书，看了好几遍都停留在前二十页上。 他媳妇都看不下去的书，陆宇表示，他更不行。 “那行吧，我找别人试试，那最近没有什么稿件了。” 陆宇早就有了这个预料，真到了这一天，也没有感觉很失望。 “行，那我就先走了周哥，到时候需要我的话，给我寄过去就行。” 周文生连连点头。 “你也算是赶上了这份工作的繁荣期，起码帮你把大学读下来了。” 陆宇叹了一口气。 “行业兴衰都是不可避免的，就看咱们有没有这个眼光和能力，走在最前面。” 周文生目光微凝，“你说得很对，就是咱们不知道能不能做到了。” 陆宇跟他聊了几句，便告辞去了火车站。 现在走出去的人越来越多，尤其是通往南方城市的火车，经常性是挤得满满当当的。 相比起来，去往雁城的车人多了，却也没有挤得很厉害。 陈兰花下车的时候，精神有些不太好。 陆宇问了一句，得到了一个“没事”的回答之后，便带着她回了家。 “我就请了一天假，咱们在车上吃个包子，回去吧。” 陈兰花疲惫地点点头，坐上车，一个包子吃到一半，就倚在玻璃窗上睡着了。 直到下车，陆宇叫她却怎么都没叫醒。 司机都吓到了，过来看了看，有点害怕地说道：“兄弟，我这车后面也不开了，我帮你送医院吧。” 公共汽车停下来的瞬间，陆宇便抱着陈兰花冲进了医院。 按照陈华军曾经经历过的人生来看，陈兰花去世的时候，是在明年。 不应该啊…… “劳累过度，在这之前应该好几天没睡觉了吧？” 医生检查过后，抬头看向陆宇。 陆宇张了张嘴，最终也只说出来一句，“我也不知道。” “我刚从火车站把人接回来，我就看着她有点累，上车就睡着了。” 他稳了稳心神，开口说道。 “她在外面上大学。” 医生调整了一下输液针的流速。 “今晚在医院里观察一下吧，就怕在路上再受了寒引起高烧。” 医生离开病房的时候，陈兰花的娘也从外面冲了进来。 “怎么回事，怎么就突然晕倒了呢？” 陆宇对上她眼里的泪花，竟不自觉地将那个得知女儿去世噩耗，哭到晕厥的身影与现在的陈兰花的娘融合在了一起。 “我……对不起……” 陆宇也不知道为什么，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在那里喃喃低语。 陈兰花的娘见他这样，以为女儿得了什么绝症，吓得站都站不稳，一直在哭。 陈兰花的二哥此时也从医生办公室里走了出来，见到陆宇一脸失魂落魄的样子，纳闷地拍了拍他，“医生不是说就是劳累过度吗，你们怎么这个模样？” “老二，你说的是真的吗？” 屋里原本很紧张的人都瞬间看向他。 陈二哥点头，“我刚去问了医生，医生就是这么说的，再就是防备一下，今晚要是发烧就快去叫他。” 陈兰花的娘顿时松了一口气。 “华军啊，你这刚把人接回来，又不怪你。” “这孩子打小就倔，除了你的话，谁说都不听，你好好劝劝她，这肯定是在学校里不好好吃饭，又不睡觉去看书累的。” 陆宇在陈兰花的娘温和的语气中渐渐找回了自己的神智。 “我知道了婶子。” “行了，今晚我在这里守着，你们明天还得上班，还得下地，都不能不睡觉。” 被赶走的陆宇走出医院，站在门口叹了一口气。 陈二哥走到他身边，“不用担心，没事的。” 陆宇没有说话，他心里突然涌上了一个崭新，又让他害怕的念头。 明年，陈兰花在雁城。 万一有个什么，他们谁都不在。 这个念头来势汹汹，迅速占据了陆宇的思绪。 他不能看着陈兰花出事。 不管是为了谁，这么年轻的陈兰花，人生路才刚刚扬帆的陈兰花，不能将生命停留在现在。 想到这里，陆宇跟陈二哥告别，回到办公室写了一封信。 希望能有用吧。 第二天上班之前，陆宇先去医院看了陈兰花。 她依旧在睡，陆宇将早饭放在小桌上，看向陈兰花的娘。 “婶子，昨晚没出什么事吧？” 陈兰花的娘有些疲惫地揉揉眼睛，“果然烧起来了，医生给打了针，这不刚刚睡着。” 陆宇让她吃早饭，自己又去了医生办公室，确定不会再有事了，这才对着陈兰花的娘说道：“婶子，我今天得回一趟村里，晚上我再过来替你。” “你该忙就去忙，这里不用担心，有我呢。” 陆宇看了一眼睡得正沉的陈兰花，转身出门。 第172章 小麦丰收 “华军，你去医院了吗？” 陈二哥见陆宇回了村，走上前问道。 “去了，婶子说昨晚发烧了，医生给打了针，现在已经没事了。” 陈家人立刻都松了一口气。 “没事了就好，啥时候能回来啊？” 陆宇想起来医生的话，笑着说道：“今晚没什么问题的话，明天就能回来了。” “今天我带着大家把这些苗都护理一下，我就回去了啊。” 村里人都表示没问题。 于是在午饭过后不久，陆宇就带着陈兰花的爹给炖的鸡汤去了医院。 陈兰花已经醒了，见到陆宇提着鸡汤，毫不客气地指挥他给自己盛了一大碗慢慢地喝着。 “医生说了，明天就能出院了。” “你们俩说说话，我去打点热水。” 陈兰花的娘拿着热水壶出了门。 陈兰花对着陆宇弯了弯眉眼，“吓到你了吧？” 陆宇神色严肃，“你是不是好几天没睡觉了，还没好好吃饭？” “我娘已经说我了，你就别说我了。” 陈兰花放下鸡汤。 “我临近考试了，又要去实习，然后今年考试第一名学校里奖钱呢。” “我们能供得起你，你不用这么拼命，你要是出了点什么意外，你让你的家人，关心你的人多难受。” 陆宇沉声说道。 陈兰花愣了愣，笑容渐渐消失。 “我知道了。” “以后我会注意的。” 两人谁都没有继续说话。 直到出院，两人之间的气氛还是有一种异样的尴尬。 陈家人将这尴尬看在眼里，偷偷问陈兰花到底出了什么事。 陈兰花低着头不说话，陈二哥看了看妹妹，出门找了陆宇。 “可能我说她了，语气不太好。” “二哥，这事你别管了，一会我去道个歉。” 陆宇说是找她道歉，却根本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 “不用说了，我知道了，我会不让别人看出来的。” 陈兰花见陆宇过来，开口就是这么一句。 陆宇被堵得没说出来话，只能点点头，沉默离开。 又不是他媳妇，他真的没有那么多心思去哄。 陈兰花也没有在意的样子，两人的关系看似恢复如初，实际上他们心里都觉得别扭。 这个年对于陆宇来说，是最难过的一个。 他恨不得天天住在山上，帮着在家里忙年的村民们把庄稼苗都护理了一遍。 还又给砂姜黑土的那两块地加了一遍肥。 终于熬到了陈兰花开学。 陆宇把陈兰花送上了车，只觉得全身轻松。 回到单位，陆宇便将全部心思放在了山上，继续了自己的种地大业。 小麦在4月份收获，马铃薯在6月份收获。 他们种下去的时候比着平时晚了一些，好在陆宇提前问过郑教授，郑教授比对了两边的温度和地势差异，表示晚一点也没关系。 毕竟这些种子在改良之后，抗旱抗冻能力都得到了提升。 小麦收获的季节，山上山下忙成了一片。 没有上山包地的村民很快就把地里的庄稼收割完毕。 依旧是往年的产量，交完提留，能够自家下一年的口粮。 “我就看看，那些上山的能收多少。” “对，天天往山上跑，天天眼睛恨不能长头顶上，这要是长得不咋样，看他们脸上挂不挂得住。” “你们是不是没上山看过啊，我看那麦穗都长得挺好的，实成着呢。” “那有啥好看的，好不好的都不关咱们的事，长得好还能分给我们点啊。” 大家一边晒麦子，一边说着闲话。 陆宇对于这些话，一直都是听几耳朵就完事。 他的注意力都在这些麦子现在能不能收割上。 山上的温度确实是低了点，再加上种得晚，他们在山下地里的小麦都收割完，晒干，犁了地，种上玉米之后，村民们终于等来了陆宇的点头。 “收吧。” 怀着对未知的期盼，对收获的渴望，村民们满是干劲地收起了小麦。 “六亩地的小麦，我一共收了将近两千五百斤！” “我家的多一点，两千五百斤多。” “为啥我的少啊，才两千四百斤！” 他们在称完重量之后，各个都惊喜交加。 “咱们山下那三亩地产了多少，有六百斤？” 村长媳妇激动地看向村长，手里还紧紧攥着一把麦粒。 “老头子，现在咱们家有多少麦子了？” 村长没搭话，他蹲在地上，看着金灿灿的麦粒，竟忍不住老泪纵横。 “就这一次收麦子，咱们家就有了三千多斤麦子。” “咱们家什么时候一次性有过三千多斤麦子？” “老婆子，好几年的口粮都有了。” 村里人虽然不知道具体数量，但是铺在地上金黄一片的麦子却做不了假。 “这么多？” “是不是好几家凑成一块的啊。” “你傻啊，凑成块最后怎么算？” “我就说人家那麦子长得好，你们还不信。” “要是当初咱们也去山上种了麦子，是不是也得收这么多啊。” “要不咱们也去问问，看看山上的地能不能分给我们点。” “做梦呢吧，人家种得好好的，又多收了粮食，分给你干啥？” “你们都傻啊，咱们不分地，咱们就去买点种子，在咱们这地里多收点也行啊。” 这句话瞬间点醒了正在羡慕嫉妒的村民们，让大家一下子找到了努力的方向。 “走走走，这就去，咱们直接去找华军。” 陆宇见到村里人都来找他，也没有惊讶。 效果在这里摆着，他们想要买一点种子也是正常事。 “种子得等到收了玉米才能有，我不能拿陈货给你们吧，等到时候我在村里问，你们有想要的找我报名。” 得到了鲁豫的回答，大家都放了心。 “华军啊，你给我们个准信，这个种子，一亩地收多少麦子？” 陆宇笑了笑，捻起一粒麦粒放进嘴里。 麦子的清香瞬间充盈了整个口腔。 “一亩地六百斤左右，最少五百五十斤。” 人群之中瞬间安静一片。 “行，知道了，华军，到时候你可一定要在村里说啊。” 陆宇目送大家离开。 一个好的开始，不是吗？ 第173章 风波 购买最新的玉米种子时，十户人家都十分痛快地交了钱。 “我家多出来的麦子卖给了孩子他大舅一点，这钱买种子就够了。” “我们家的也是，留着也成了沉麦子，还不如趁着新鲜卖一点，挣点钱。” 陈大哥在大家说笑着往回拿种子的时候，站在了陆宇身边。 “华军，过几天我就要去提亲了，你跟着一起来行不？” “大哥，你要提亲了？是上次我婶子说的那个李家村的姑娘？” 陆宇并不觉得意外。 陈大哥已经二十七岁了，也到了该结婚的年纪了。 “对，这不是咱们家庄稼大丰收，去提亲底气就更足了，你再去帮我助助阵。” 陆宇知道，自己现在是政府工作人员，在这个时候，家里有这么个人，是很值得骄傲的一件事。 “行，大哥，哪天去你跟我说一声，我请个假。” 两个人说完，陈大哥就把自家种子拿回了家。 陆宇看了看只剩下了半袋的玉米种子，背着就回了单位。 然而当天晚上，陈二哥就骑着车子来找陆宇。 “华军，六叔家的种子让人给偷了。” 六叔是陈胜利的大伯，在他们那一辈排行老六，除了陈胜利，村里别的孩子就叫他六叔。 “确定是让人偷了？别是放错了地方没找见。” 陆宇确认了一下情况。 “六婶把种子拿回去之后，就放在了仓库的破水缸里，结果到了做晚饭的时候，发现仓库门开着，锁都被砸烂了，里面的种子不见了。” 陆宇皱了皱眉。 “我先去报案，二哥，你等我一下，一会我们和公安一起回去。” 陈二哥一向赞同有事找公安，便跟在陆宇身后一起往派出所赶。 知道是农民丢了试验田里增产的种子，公安人员也很着急，找了两个值班的工作人员，骑着车子就往西陈村去。 村委大院灯火通明，村里所有的人家都聚集到了这里。 陆宇和陈二哥在路上已经把事情跟公安人员说了一遍，他们心里也有了计较。 “丢失的那袋种子，价值六十七元是吗？” 陆宇郑重点头。 六十七块钱，在这个年代，也算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了。 足够立案。 在陆宇带着公安人员站在村委大院门口的时候，有人立刻就坐不住了。 “华军，我们家的种子……” 六婶眼睛通红，无助地抓着陆宇的手。 陆宇看着心里更加难受。 “六婶，有什么情况你就跟公安人员说，他们一定能帮你找回来的。” 一个公安走了过来，让六婶带着他去仓库那边看看。 “村里人都在这里了吗？” 剩下的那名公安看向村长。 村长点头，“都在这里了，除了几个年纪还小的孩子在家里睡着，别的都来了。” 公安看向六叔，“你们家放种子的地方，都有谁知道？” 陆宇站在一边，目光扫过村里人的脸。 昏黄的灯光下，陆宇看不清楚到底是谁脸色变了。 “就我们家里人自己知道。” 六叔看着憔悴了不少，腰也看着更加佝偻了。 “六叔，你好好想想，有没有人不经意间看见了？” 陆宇收回目光，蹲在六叔身边，低声问道。 六叔抬头看了一眼陆宇，眼底慢慢变亮。 “有的，陈大山家的看见了。” 公安立刻看向人群，“陈大山家的是哪个？” 众人目光瞬间落在一个人的身上。 仔细看去，那人看着是？正要往外走的模样。 “陈大山家的，你去哪？” 村长眯了眯眼，将手电筒的光柱照了过去。 “我，我就是想，想去个茅厕。” 陈大山家的磕磕绊绊开口。 “先别去了，先说说，今天下午你干啥了？” 公安直接走到她面前，挡住了她离开的路。 陈大山家的往前迈出去的步子瞬间停住，面对身穿军绿色制服的公安，她额头上渗出了汗。 “真的是你？” 陈大山就算是再迟钝，也能看出来这其中有问题。 他一脚踢在了他媳妇的身上，“你怎么能干这种事？” “婶子，你糊涂啊。” “你那天还说要送你儿子去当兵，你知不知道，你一旦坐了牢，你儿子以后再也别想当兵了。” “上大学也不能上了，包括你孙子，都不能去。” 陆宇没有犹豫地把陈大山家的最在乎的事情讲了出来。 陈大山家的听见这几句话，瞬间就像是被抽空了力气，一下子瘫坐在地上。 这时候，去六叔家的公安人员也回来了。 “发现了脚印，初步断定是个身高在155-160的女性。” 看着个子矮小的陈大山家的，众人都是没有说话。 六叔弯着腰，走到陈大山面前。 “大山，我们家跟你们家没啥矛盾吧，你们干啥要偷我们家的种子？” 陈大山张了张嘴，却又看了自家媳妇一眼，最终只是无力说道：“六叔，我没管好她，是我的错。” “我这就把种子找回来给你送过去，要是少了，我给你补上。” “六叔，这事不关他们爷俩的事，都是我一时糊涂，我错了，我错了，你们别让公安把我抓走，我还想让我儿子去当兵呢。” “要不是有人跟我说要交六百块钱，就能让我儿子当兵，我也不会想着偷了你们家的种子卖钱去凑这个钱啊。” 陈大山家的哭喊着说道，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交钱当兵？” 一个公安语气有些不解。 “现在当上了兵都给你们发钱，怎么还得交钱，你不会被人骗了吧？” “那人就是这么说的，说是手续麻烦，交上钱就不用走手续了。” 陈大山家的一脸不可置信。 “你交钱了吗？” 陈大山推了一把自家媳妇。 “没，钱不够，我没交。” 两名公安对视一眼，“这样，你先跟我们回去。” 眼看着人被带走，村里人都很唏嘘。 陈大山家的虽然嘴碎了点，但是谁也没想到她能做出来这种事。 玉米顺利地种完了之后，陈大山家的回来了。 回来之后，她就躲在了家里，门都不出。 后来陆宇才知道，为了不让媳妇被抓进去，陈大山去求了六叔。 “挺大个的老爷们跪下了，咱也不能太心狠了是不。” 第174章 找人来收马铃薯 半个月后，陆宇得到消息，陈大山一家搬走了。 家里的地给了六叔家种，算是补偿。 六叔也就收下了。 “等他们回来的时候，我把粮食分给他们一些。” “都是地地道道的庄户人，没了地，他们出去咋吃饭啊。” 陆宇却是明白，这个年代，南下打工，不比在地里干活差。 “华军，你回来得正好，后天我去提亲，你看看有时间吗？” 陈大哥找的时间很合适，正好是周日，陆宇本来就休息。 “那天我休息，正好，我周六晚上就不回去了，免得耽误事。” 陆宇回了单位，想了一会，还是给陈兰花写了一封信。 从过完年到现在，这是他给陈兰花写的第一封信。 信里说了陈大哥要去提亲的事，又说了庄稼大丰收，最后写了陈大山家的事情之后，陆宇就停了笔。 装了这么多年，真的很难。 秦建国那会，只需要管孩子。 罗春明那会，只需要多挣钱。 而现在，还得带着别人多挣钱，还得照顾别人的老婆。 他又不是曹贼，他对别人的老婆没有任何兴趣啊。 提亲的事情也很顺利，陈大哥看中的姑娘看着很是温柔，看向陈大哥的时候脸都有点红。 对方家里知道陈家今天有三千多斤麦子，又见陆宇亲自来帮着忙活，还有个大学生小姑子，顿时就同意了。 留下了提亲礼，顺便约定了订婚的日子，陈家人就乐呵呵地回了家。 “娘，我打算把结婚的日子定在暑假或寒假。” 听了大儿子的话，陈兰花的娘点头，“咱们家这边是没啥问题，等过几天订婚的时候咱们商量一下。” 陆宇觉得陈兰花娘这事干得很对。 结婚是结两姓之好，有什么都商量着来，让两边都满意，这样是最好的。 订婚的日子在半个月之后，马铃薯收获之前。 女方知道他们要忙着收马铃薯，表示自家人可以去帮忙。 对于结婚日子也没什么异议。 “这是大事，就该一家人都团团圆圆的，兰花不在那可不行。” 女方的母亲很是通情达理。 事情顺利办好，陈家人便与村里人一起，开始了马铃薯收获大业。 五亩马铃薯，最少也收获了六千多斤。 “叔，我觉得这么多你们自己也吃不完，花生玉米咱们都种好了，我觉得你们可以把这些马铃薯去周围的镇里，市里卖一卖。” 陆宇找到村长建议。 马铃薯不比小麦，存放时间久了，容易变质。 “华军啊，那咱们这五亩地空下来了，咋办？” 陆宇早就想好了。 “种大豆，到时候可以做豆制品出去卖，还能榨豆油。” “行，我们听你的。” “做豆腐这个事行啊，要是能大规模卖出去就好了。” 后面这句话让陆宇想到了什么，他没说话，沉思片刻，便说回去拿大豆种子。 “咱们下午就开始，早点种完了，早点去卖地蛋。” 他也要早点进行下一步。 两天后。 “你想出去联系收马铃薯的地方？” “你知道哪里有吗？” 陆宇目光坚定地对上陈局长的双眼。 要是陈华军，他说不定不知道，但是换做陆宇，他一定能找到出路。 “我大概知道一点，我也不占用国家资源，我可以自费……” “华军啊，”陈局长打断陆宇的话，有些疲惫地按了按眉心，“这不是钱不钱的事，关键是试验田成功了，我刚跟上面报上去，想在西陈镇全面推广，我希望你能留下，帮着大家伙把地种上。” 陆宇算了算时间。 “陈局长，现在正好是庄稼都刚种上的时候，我先出去帮大家找销路，也就十天半个月的，耽误不了正事。” 陈局长一听只出去十天半个月的，这才放心。 “那行，去找老周支钱，咱们试验田里的粮食卖了点，有钱。” 陆宇得了陈局长的话，嘿嘿乐着去找了周副局长批条子。 出门的第一站，陆宇就去找了周文生。 周文生得知了陆宇的来意，整个人都被那个产量惊呆了。 “等会，你说是多少？” “一亩地平均一千四百多斤？” “华军，这是真的吗？” 陆宇淡定地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水。 “当然，数据做不了假，我们全镇已经要全面推广了，就是数量多了，我就想着来问问周哥你这边有没有需要大量马铃薯的。” “你等我一会，我给你问问。” “旁边百货大楼要整合一个专门卖粮食啊，蔬菜什么的这些东西的地方，说不定能多进点货。” “至于别的，我可能就帮不上忙了。” 陆宇见他一脸歉疚，赶紧起身。 “周哥，你能帮我联系，就帮了我很大的忙了，太谢谢你了。” “你先别急着谢我，”周文生按住他的肩膀，让他坐下，“我先联系一下看看。” 跟着周文生再次来到百货大楼，陆宇已经是截然不同的心态。 见到主要负责人的时候，陆宇介绍了他们产出来的马铃薯。 负责人也姓周，与周文生是远方亲戚，“我们得先看看你们马铃薯的质量，然后再决定，毕竟是要面向老百姓的嘛。” “不过你们真的能提供足够量的吗？” 陆宇盘算了一下，点头，“四万斤能有。” 周负责激动地拍了一下桌子。 “你们真的有这么多？” “如果质量能保证的话，我们可以安排车子去拉货。” 陆宇郑重起身，“周大哥，这样，您去我们村里看看质量，要是好您就买，不好就当我请您去我家做个客，玩一圈，怎么样？” 周负责略一沉吟，没有拒绝。 他很想做一个面向百姓的大菜市场，但是现在这个时候，大家地里产的菜基本上多不出来多少。 “明天，明天一早你来找我，我们立刻就去。” 陆宇想找个招待所住下，周文生却让陆宇直接住到图书馆的小屋里。 “又不是没住过，花这个钱干什么。” 周文生今晚有事，让陆宇自己吃饭，又给了他钥匙便离开了。 陆宇走出门，找了个公用电话亭，打了个电话。 第175章 这质量不错啊 “你说的是真的？” “他们真的要来看？” 陈局长的声音相隔甚远，还带着清晰的惊讶。 “对，但是明天我打算直接带着人回村子，反正我们种出来的马铃薯都是好的。” “我怕带回局里去，人家觉得咱们背后捣鬼了。” 陈局长连连点头，“你说得对，咱们的东西好，经得起考验。” “陈局长，我打电话是想麻烦您让孙哥去跟村长家说一声，明天中午大概得在他们家吃饭，让他们心里有个数，但是别太明显了。” “这事你放心，我来安排。” 电话打完，陆宇觉得心里通透了不少。 第二天一早，陆宇去找了周负责，一起坐车回了西陈镇。 “您在这等我一下，我回去骑车子带着您去，这段路不近。” 见没人出来迎接他，周负责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他还真怕这小伙子跟人家说了，这边早就做好了准备。 陆宇推着车子出来，带着周负责一路回了村里，村里没几个人，都在地里忙活着。 “要不我先带您去山上看看？” 陆宇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也忘了，这个点大家基本都在地里干活。” “行，去看看。” 两人顺着路上了山，见到山上开出来的荒地上全是庄稼，周负责有点惊讶。 “这里是我们陈局长批下来的，我们村耕地太少了，以前村民们能吃饱饭都是奢望。” “这些地能有一百多亩？看来你们引进的新种子确实厉害。” 陈二哥远远地看见了陆宇，等到他们走上前来，才对着陆宇喊了一嗓子。 “华军，你快来看看，我这花生咋黄了叶子。” 陆宇赶紧过去，周负责也跟着过去看了一下。 “二哥，你是不是施肥施多了？” 陈二哥挠挠头，“昨天在河里捞了几条鱼，那些鱼肚子啥的我觉得浪费，就埋底下了。” “挖出来，赶紧挖出来。” 陆宇哭笑不得，“好在是昨天埋的，再多几天，这片花生都得被烧坏了。” “那些东西没经过发酵，在地里发酵的时候会放热，容易烧坏了根。” 陈二哥大惊失色，赶紧拿着铁锹往外挖。 村长指挥着大家帮他，转头看见周负责。 “华军，这位是……以前没见过啊。” “叔，这是周负责，来咱们村看看咱们村里的马铃薯。” “周负责，这是我们村的村长。” 村长已经得到了消息，但是见到人真的来了，还是很兴奋。 他在裤子上擦了擦手，这才小心翼翼地握住周负责的手。 周负责紧紧握住村长的手晃了晃。 “老哥，我也是庄户人家出身，没这么多讲究。” 一句话，拉近了他与村里人之间的距离。 “周负责，咱们现在就去看看还是……” “要是大家没什么事，那咱们就去看看。” 周负责也不想过多耽误时间。 “成，正好现在也热起来了，大家回去歇歇，下午再干。” 周负责在看到大家仓库里堆得满满当当的马铃薯之后，整个人都有些呆滞。 “光听你说有这么多，但是真正看到，还是觉得震撼啊。” “周负责，这些都是村长家里的，你想看哪一袋都行。”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周负责听见陆宇这么说，毫不客气地将摆在中间的一袋马铃薯搬出来，打开了袋子。 不得不说，这些马铃薯的质量是真的好，要不然陆宇也没有那么大的信心出去推销。 袋子里的东西，比着周负责在市面上见到的马铃薯都要大一圈，浅黄色的马铃薯上均匀地布满了浅褐色的斑点，拿在手里沉甸甸，水汪汪的。 “这质量，不错啊。” 周负责很是惊喜。 “我们家的地蛋，不对，那个，那个马铃薯，”村长拗口地说出来着这个名字，“这个算是一般的，这边的还要大。” 村长拆开另外一个袋子。 果然，那其中的马铃薯比着刚才这袋子里的还大。 “我给您掰开个看看，里面可好了。” 周负责刚要拒绝，村长就从旁边拿过来小刀将马铃薯划开。 “咔嚓”一声脆响，马铃薯变成两半。 “您看看，里面不黑不软，脆生着呢。” 村长笑着将手中的半个马铃薯递过去。 村民质朴的笑容与高质量的马铃薯相互辉映，让陆宇心里升起了一股无法言说的感觉。 他们脸上的笑容，是他带来的。 他们的收获，也是他带来的。 什么前途，什么未来，不比着见到身边人满足的样子来得开心吗？ “我想再看看别人家的。” 周负责在随机看了村长家的二十多袋马铃薯之后，提出来了新的要求。 陆宇自然不会拒绝。 他还想着周负责能大手一挥，直接把村民们的马铃薯全部收走，也省下他继续在外面找客户了。 在村里看了一上午，周负责拿出本子写写画画一通。 “这第一批货你们能拿出来多少？” 陆宇略一思忖，“我需要问问他们，给您一个准确的数字。” 周负责将本子收起来，摸了摸陈兰花家里的马铃薯。 “我是真的没想到，一片山，就能长出来这么多，质量这么好的粮食。” 陆宇开玩笑地说道：“您是没见我们这里的小麦，每家每户都有三千多斤呢。” 周负责更加震惊，他刚想说点什么，陆宇就有些惋惜地打断了他的话。 “不过小麦收得早，大家都存在粮管所了。” “那咱们就先搞马铃薯。” 他有种预感，这批马铃薯带回去，能解决不少人吃饭的问题。 现在进城打工的人越来越多，然而农民们作物产量提不上来，这样也不行。 “华军啊，你说你老师的种子，能不能……” 陆宇心里猛然一跳，顷刻之后他眼前一亮。 “因为我们村还在试验，我想试验完之后，再给咱们推广。” “那，到时候，你可要第一个通知我。” 陆宇答应了，便让周负责去村长家坐着休息喝茶，自己去各家各户统计能卖出来的马铃薯数量。 “单价可能比着咱们自己出去卖要低一些，但是咱们量大，这点差距也就弥补了。” “再说，自己出去卖，那得卖到什么时候，等这些家伙水分少了，干了，也就卖不上价钱了。” 第176章 卖出去了 陆宇的话让村里很多人都点头赞同。 “华军说得对，趁着这个机会把自己家里吃的留下，别的都卖了就行了。” “那行，自家家里吃，留个二三百斤就够了吧，过几天还有白菜萝卜的。” “再留点也行，到赶集的时候去集上再卖点。” “也是，那就留下五百斤吧，五百斤就不少不少的了。” 最后陆宇统计了一下，一共有五万斤。 陆宇跟周负责说起来这个数字，周负责眼底闪过激动的神色。 “五分钱一斤，我全要了。” 陆宇下意识转头看向村长。 现在市面上的土豆基本都是一毛一斤，这对半砍下来的价钱，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接受。 “周负责，我想每家派一个代表过来说说。” 村长没有自己做决定，他倒是愿意。 他们家出了五千斤，五分一斤的话也能卖250块钱，这些钱不少了，他们家攒七八年，才攒出来那么点钱。 周负责当然不会拒绝。 村长召集了十户人家的代表，说了这件事。 周负责也跟着解释道：“主要是路途远了，我们还要派车来拉。” 村民们算了算账，交头接耳地说了一会，最终纷纷开口。 “那成，卖了吧，留着这么多都没有地方放。” “对啊，我家就剩下了一盘炕住人，别的地方全是地蛋。” “二百多块钱呢，我们家攒十年得。” 听了大家的话，陆宇暗暗松了一口气。 第一炮，他打响了。 周负责也在村里吃了午饭，陈兰花的娘去烧的鱼，村长不顾周负责地阻拦，当场杀了一只鸡，再加上各家菜园子里摘的新鲜小青菜。 热热闹闹地摆了一大桌子。 吃过饭，周负责就与村长签订了购买合同。 村里来了大卡车拉马铃薯的时候，别人也都知道了，原来陆宇帮着大家伙把地蛋都卖出去了。 “我看见了，一摞十块的，听说有二百好几十呢。” “华军这小子不地道，有人来收他都不喊我们。” “喊我们干啥，你把地蛋都卖了你们家不吃饭了？” “是啊，收咱们家的咱们也没有多余的去卖啊。” “眼馋眼馋就行了，别的也别多想了，当初不去包地，就应该想到这一点的。” 其余的村民嫉妒得眼睛通红，却也无可奈何。 他们家里根本就拿不出来能够卖出去的马铃薯。 大车在大家齐心协力装满后，就轰隆隆离开。 十户人家紧紧攥着手里的钱，激动的下一秒就像是要哭出来一样。 自此后，山上的工作大家做得更加卖力。 而新种子也受到了大家的欢迎。 别的村也听说了这个，都想要买新种子。 陆宇干脆在农业局开了一个学习班，教着大家如何科学种植，以达到更好的收成。 “华军啊，我就是来问问，这全镇都种好种子，那咱们的是不是就不行了，不受欢迎了。” 村长带着最初十户人家的问题来问陆宇。 陆宇看了看村长身后简易的豆腐坊。 “叔，卖粮食挣钱，还是卖豆腐挣钱。” 村长一说起来卖豆腐，一下就来了精神。 “当然是卖豆腐啊。” “你还别说，这卖豆腐真是好。” “比着卖菜强。” 陆宇这才开口。 “我觉得，咱们不能把目光放在一直种菜卖菜上，咱们就发展豆制品行业。” “我们暂时先种菜，我再出去跑跑，看看有没有相关的路子，咱们出去学学别人家搞豆制品的办法。” “咱们村要是办了厂，那才叫好。” 村长一时之间没说出来话。 半晌之后，他才感慨道：“后生可畏啊，想的事情就是比着我们这些老东西强。” “这件事您先别往外说，我得做好准备着。” 陆宇叮嘱道。 村长也赶紧答应了下来。 陈家大哥结婚的日子定在了八月八号。 这一天也跟陈兰花确认过了，她请好了假，在八月一号回来，然后八月十五号之前回去继续实习。 八月一号，陆宇去接了陈兰花回来，两人依旧没怎么说话。 但是在陆宇将一杯凉凉的绿豆汤递过去的时候，陈兰花犹豫了一下，开口。 “谢谢。” 简单的两个字，给了陆宇一种生疏感。 他低头看着自己晒黑了的手背，没忍住看向陈兰花，“你再等等。” 陈兰花笑了笑，喝了一口绿豆汤，满足地呼出一口气。 “当然。” 两人回家之后，陈兰花就获得了全家的热烈欢迎。 村长给陈大哥批了一块住宅地，房子早就建好，订婚之后山上的工作陈家就已经把陈大哥排除在外，让他专注于收拾自己的房子。 就连这一次卖马铃薯的钱，陈兰花的爹也大手一挥，拿出来了二百块给了陈大哥，就是让他好好结婚。 “老二，你也别攀比，这一时半会的价格下不去，等你结婚，我也给你二百。” 陈二哥一脸无辜，“我可没攀比，这都是你们说的，我没说。” 陈大哥带着陈兰花去看他的新家，陈兰花看得赞不绝口。 这里收拾的是用了心的样子，干净整洁的院子开了一小块菜地，角落里还围了一个棚子，准备养几只鸡。 屋里家具没有全部重新打，陈家跟女方商量过了，女方陪嫁的东西他们就没重复打。 陈兰花回来之后，不是帮着陈大哥收拾屋子，就是上山帮着家里人种地。 到陈大哥结婚那天，她就又跟原先在家里一样，是个黑黑的小姑娘了。 村里与陈家关系好的，都来帮忙了。 这一天倒也没出什么岔子。 热热闹闹地把新媳妇娶进门之后，大家便去吃大席，席间，有人开玩笑地问陈兰花，“兰花啊，你和华军这应该也快了吧。” 陆宇一时之间都不知道应该说什么，陈兰花看了陆宇一眼，笑着说道：“早呢，我还没毕业，毕业后还不知道分到哪去，要是离家远了，还得想办法调到离家近的地方。” “这么算算的话，也得几年之后吧。” “哎呀，毕业了就先结婚嘛，放假的时候大家在一起聚聚不就行了？” 第177章 种子站 陆宇刚要开口，陈兰花却抢先他一步，“这可不行，我就想等着工作不远之后再结婚。” 陈兰花语气很坚定，搞得别人也都不好再问什么。 陆宇低头吃菜，心里也暗暗下定决心。 一定要尽快带着村里人走上富裕路。 陈兰花回学校的时候，陆宇也跟着一起去了。 他带着小孙和陈二哥，去找郑教授拿了大批量的种子。 “华军啊，人力毕竟有限，我想跟火车站上商量一下，你们拿点运费，让火车直接给拉过去怎么样？” “还有件事，我得跟你单独商量商量。” 郑教授说着，看了一眼小孙和陈二哥。 两人立刻识趣的出门，陆宇坐在郑教授对面，“老师，什么事？” “咱们国家几年前就规定了要在各地农业局下设种子站，你看看，要不然调到种子站上去工作吧，顺便也能做做科研。” “并且，以后万一我哪天去你们家乡做实地调研，再待上几年之类的，我还能把你调到我这边来。” “华军，说不定，我能通过种子站，把你送到更好的平台。” 这一番话，可以说是肺腑之言了。 陆宇看着郑教授斑白的发鬓，知道他只是想着帮国家带起来更多的人才。 “好，我回去就申请。” “我看过了，你们西陈镇一直没有种子站，都是在市里种子站拿种子，正好你趁着这个机会，把种子站建起来。” 陆宇点点头，站起身来朝着郑教授深深鞠了一躬，“谢谢您，老师。” 三个人离开之前，先去在郑教授的带领下，与对方达成了合作协议，这才大包小包地回去。 到了蒙城，下了火车，三个人看着面前的种子，有点犯难为。 “这么多袋子，一上车就得占了半辆车吧。” “这个还不能绑在车顶上，万一撒了就坏了。” 陆宇看了看脚下的袋子，这下火车的时候还是工作人员和热情老乡帮着扛下来的。 “哎，华军，那不是你们村里的人？” 听见小孙惊喜的声音，陆宇有些纳闷地看过去，一看，发现不远处还真是村里的村民。 他正四处张望着，直到看见陆宇。 “哎，这呢这呢，回来了。” 他没有跟陆宇他们打招呼，而是先转头朝着另一边的几个人喊了一句。 “大家怎么来了？” 陆宇有些纳闷。 几个村民围上来，帮着扛起种子包。 “陈局长说你们今天回来，我们怕你们拿不了，过来帮帮你们。” “这样咱们可以分成几队走，就拿过来了。” 说不感动是假的。 “陈局长还给我们报销了车票钱，还给我们买了饼子，真是个好局长。” 大家感慨了几句，就开始分组，开始按批次坐车回去。 陆宇算了算种子数量，直接分了三组，他们三个一人带队一组。 感动是真的，防备大家偷摸把种子拿走了也是真的。 “那我先带着一队回去，然后我去借几辆小车去车站等你们。” 陆宇带人回去，把种子扛回了局里，就去借了小推车到车站等着。 大家坐在地上抽着烟，一同侃大山，见到来自蒙城的车停下之后，赶紧推着车子迎上去。 “这次还挺轻松。” 陆宇最后看着仓库里满满当当的种子，感慨道。 “这些种子应该不够全镇人种吧？” 陈二哥寻思了一会，压低声音问道。 陆宇点头，“我想想办法。” 他没有说种子站的事情，一旦传出来，总归是对郑教授名声不好。 大家各自散去，陆宇找到了陈局长。 “局长。” “华军啊，你这次做得很好啊。” 陈局长十分欣慰。 “谢谢局长，还多亏了您大力支持。” 客套话说了几句，陆宇便直奔主题。 “我觉得现在咱们镇大力发展农业种植，是不是应该建起来自己的种子站。” “我这次去，老师就说，可以用种子站的名义与火车站达成合作，让火车站给我们运送种子。” “因为咱们暂时没有种子站，这次，是老师做了担保，但是我们得尽快出具证明才行。” 陆宇没有说假话，火车站那边，确实说过要他们尽快出具种子站接收的证明。 陈局长拿着桌子上的钢笔在桌面上敲了两下。 “以前是因为全镇耕地少，需要的种子也不多，就没有特意设立一个。” “现在咱们既然决定做大做强，那就得设立，事不宜迟，我这里有申请书的模板，你对这个东西熟悉，你马上填写，我签字，明天咱们就送到市里去。” 这天晚上，一份崭新出炉的申请书就做好了。 陈局长想了想，将西陈村的大丰收作为标杆事例放在了里面，以加强设立专门种子站的迫切性。 在玉米丰收，冬小麦即将种下去的时候，种子站建起来了。 “你可以找两个人过去帮忙，但是不是正式员工，一个月给10块钱。” 陈局长跟陆宇说完这句话，又看向了小孙。 “小孙，种子这块，都是华军搞的，让他去负责，没问题吧？” 小孙表示完全没有问题。 “我懂是懂，但是没有华军那么明白。” “这几天给村民们讲课，都是先去听华军讲了，我再去的。” 小孙知道种子对于农民的重要性，自然愿意有本事的人在那里。 “那成，地方也已经定了，就在咱们局东边的那个空闲的院子里，那里有很多空房子，可以存放种子，但是华军你得注意防盗防鼠啊。” 陆宇见自己的目的达成，感激地对着陈局长道了谢。 “不用道谢，只要能让西陈镇的人都富起来，是我应该对你道谢。” 来帮忙的人，陆宇跟陈大哥和陈二哥商量了一下，让陈大哥两口子来了。 “这边有宿舍，你们可以住在这里，我回农业局宿舍住，不过我可能得来蹭饭。” 陈大哥豪爽地看着笑得温柔的媳妇，“一天三顿都来吃。” 陈大哥两口子也是实诚人，种子站很快就被他们收拾得干干净净的，仓库破损的地方，也在农闲的时候，被陈家人帮着修好。 陆陆续续运来的种子慢慢堆满了两间仓库。 这天陆宇去农业局开完会，回到种子站的时候，发现陈大嫂面露难色地看向自己。 第178章 缘分 “嫂子，咋了？” 陆宇主动开口问道。 陈大嫂指了指身旁一个木箱。 “今天不知道谁在咱们门口扔了两只小猫，我寻思咱们这边也得防鼠，要不咱养养？” 陆宇正想着找地方要两只小猫抓老鼠，听见陈大嫂这么说，赶紧过去看了看。 “养着养着。” 两只半大的小猫咪一脸惊恐的模样看起来有一种别样的萌感。 要是盛苗苗在，她一定很喜欢。 “找时间再养两只狗，帮着看看门。” 陆宇叮嘱道。 陈大嫂笑着应下，“等我回娘家问问，我娘家村里有人养着小狗，一年能生两窝崽子呢。” 陆宇跟她说了两句，就去找陈大哥。 “大哥，这几天又有种子要运过来，辛苦你晚上多警醒着点。” “不行那边的宿舍我收拾出来，这几天我跟你一起晚上在这边看着。” 陈大哥本想说不用，但是想到万一有点什么意外，人多了也好。 “也行，我让你嫂子帮你收拾，晚点我让老二也来，咱们三个一起。” 当初陆宇决定用陈家人的时候，为的就是这一点。 他们会尽职尽责，将来种子站会在很大程度上放开，他们有经验自己卖种子也是好出路。 新的一批种子运到，两只小狗崽也要了过来。 陆宇看着在院子里到处巡逻的猫猫狗狗，还有翠绿一片的菜地，他突然觉得很开心。 就连晚上巡夜也不觉得累。 种植大业已经进入了正轨，陆宇不需要天天守在地里，他打了申请，想出去找个豆制品厂。 陆宇想了一下，给周文生打了个电话，问一下哪里有豆制品厂。 周文生给他推荐了省城，省城周边厂子应该比较多。 陆宇打算先去看看。 到达省城，陆宇找了个地方想要先吃个早饭，要了一碗豆浆两根大油条，他刚坐下，对面就跟着坐下了一个人影。 陆宇心里还在纳闷，明明周围还有空桌子，这人怎么偏偏在自己面前坐下。 随即他就听见那人开口了。 “陈华军小兄弟，你还认识我吗？” 见对方说出来了陈华军的名字，陆宇夹着油条的手停住了。 沾满了豆浆的油条哗啦啦往下滴着豆浆，对面的人见状笑出了声。 “滴身上了。” 陆宇干脆将油条扔回了碗里，“你是，李红春大姐？” 李红春是陆宇上大学第一年认识的大姐。 “是我，你还记得我呢。” 陆宇有些惊喜，“那当然了，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你不是去首都了吗？” “去了，这不是没混下去，又回来了吗。” 李红春笑着摇了摇头。 “对了，你怎么在这里，你分配到省城了吗？” 陆宇摇头，“没有，我分配回家乡了，我这次来是有点事。” 他将自己要做的事情说了个大概。 李红春看向陆宇的眼里充满了诧异。 “你是来找豆制品加工厂的？” 陆宇点点头，“是啊，就是不知道在哪有，也不知道人家愿不愿意跟我合作。” 李红春神色有些奇怪的看了陆宇好几眼，最后叹了一口气。 “看来啊，咱俩缘分不浅。” 陆宇刚夹起来油条，听见这话手一抖，溅起豆浆无数。 “大姐，你，你这话说的……” “你想啥呢？” 李春红恨不能给陆宇一个大巴掌。 “我结婚了，别乱说话，我的意思是，我们家是做豆制品的，要不我带你去看看？” “真的吗？” 陆宇猛地站了起来。 “当然了，你先吃饭，我正好出来给孩子买早点，一会我们一块回去。” 陆宇三两口吃完，一抹嘴，“那咱走吧，别耽误了孩子吃饭上学。” 去李春红家里的一路上，李春红也把这些年的经历跟陆宇说了一遍。 她去首都投奔亲人，待了一年多认识了现在的丈夫，两人在首都打工又干了一年多，攒了点钱，便回到了丈夫的家乡开了豆腐坊，最后豆腐坊扩大规模成了豆制品厂。 “我们这也遇上难事了，我们的厂房是租的人家的地，人家现在要把地收回去，不给我们用了，我们这不是得搬家吗。” “我丈夫就说，看看能不能找个靠谱的地方，毕竟这搬一次家太麻烦了。” 陆宇心头一动。 要是他们能长久干下去，不换地方，他们村里人跟着工作也是好事。 “姐，到时候我跟姐夫谈谈成吗，要是可以的话，我回去给你们沟通批地方。” 李红春笑着应了一声，“你们俩好好聊聊，他爹说去哪，我就去哪。” 走过了几条巷子，两人停在了一个院子前面。 “住得有点偏，见笑了。” “这有啥，我到现在还没房子，住宿舍呢。” 两人打趣了几句，李红春带着陆宇进了屋。 “他爹，我遇见了跟你说过的那个华军小兄弟，我带他回来了。” 屋里，一个男人大步走了出来。 “华军小兄弟？” 陆宇与那人对视一眼，见那人比着陈华军高了一个头，长相很是敦厚，只是看着很是憔悴。 他主动伸出手，“华军兄弟，我听我媳妇说了好几次，幸亏有你帮她，今天终于见到你了。” 陆宇与他握了握手，“这不都是缘分吗，我来有点事，就在早点铺子遇见了大姐。” 屋里跟着走出来一大一小两个男孩。 “这是你华军叔叔，你还记得吗，这个是我小儿子，结婚后有的。” 两个孩子乖乖问了好，大儿子带着小儿子去吃早饭，陆宇与李红春的丈夫坐在屋里聊了起来。 “姐夫，你要不先去吃饭。” 李红春的丈夫名叫赵亮，赵亮摇头，“没事，我不着急，反正工厂那边现在也开不下去了。” “华军兄弟，不怕你笑话，我愁得睡不着觉。” “城市都在建设，周边的地都在征用开发新市区，咱们这些租地方的小厂房，说不给租了就不给租了。” “我是真不知道咋办了。” “姐夫，我这次来，就是想为我们村找一个合作伙伴，我们山上有地，有最新的种子，产量很高，各种豆子咱们都可以自己产。” “至于地，我回去给你跑，你考虑一下，咱们谈谈？” 赵亮想了一下，站起身来，“走，我带你去厂里看看，你先看看我们厂，大体有个数，然后我跟你一起回去。” 第179章 他是个人才 两人起身，赵亮跟李红春解释了一下，摸了摸大儿子的头，拿了一个包子就与陆宇一起出了门。 豆制品厂在郊区。 还没走到门口，陆宇就闻到了浓郁的豆香味。 厂子占地面积有二十亩地，各个工坊有序排列，只不过现在一个工人都没有。 “我们有地方供货，我也有车，甚至我还花大价钱搞来了机器设备，但是就没有自己的地。” “姐夫，我们村位置不如这里方便，你考虑一下。” 听了陆宇的话，赵亮摇头，“位置我已经不在乎了，我有车，只要能让我安安稳稳地干下去就行。” 陆宇没有继续问，他能猜得出来，赵亮这几天应该经历了不少。 “这些都是我这里的手续，这是我的身份证。” 陆宇拿起来看完，依据后世的经验，他在其中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那成，姐夫，事不宜迟，我这就回去。” “等我回家一收拾，我跟你一起。” 赵亮将所有的手续带全了，回家跟李红春说了几句，李春红给他拿了一个小布包，这才对着陆宇说道：“兄弟，没想到咱们还真能有这个缘分，你们一起回去看看吧，成不成的，咱们都是朋友。” “姐，这事不管成不成，到时候我都得来你们家喝酒。” 赵亮哈哈大笑，拍了拍陆宇的肩膀，两人一起去了车站坐车回去。 一路颠簸回到了西陈镇，赵亮也研究明白了路线怎么走。 “这路还行，不算特别远，咱们坐汽车这是绕路了，不绕路的话，还能更近一点。” “我先带你去找我们局长，这事啊，他出面比较好。” 赵亮赶紧整理了一下衣着，跟着陆宇去了陈局长办公室。 陆宇将事情讲明之后，陈局长起身与赵亮握了握手，“你愿意来我们西陈镇办厂，我们非常欢迎。” “说实话，我们也想有人能来，可是，大多数人都觉得我们这里太穷了。” 陈局长叹了一口气。 “地方穷了，大家才知道有工作的可贵啊。” 陆宇想了一下，将赵亮在省城郊区那里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陈局长想了想，“这样吧，我去城建那边问问，赵老板要不你跟我一块去。” 赵亮自然求之不得，陆宇没有跟过去。 陈局长要是让他去，会直接提出来。 曾经的陆宇对这些所谓的职场文化嗤之以鼻，现在却也适应了这样的事情。 “哎，华军，你咋这么快就回来了？” 将种子储存环境检测好，锁上门的陈大哥一眼就看见了进门就开始撸狗的陆宇。 “有点眉目了，事情陈局长去做了，我就回来歇歇。” “这连着坐车，太累了。” “那成，你快去休息一会，今天没啥大事，买种子的那一季过去了，不忙。” 陆宇点点头，回了自己收拾出来的宿舍。 两只小猫已经开始长大，正趴在陆宇床上打呼噜。 陆宇知道陈大嫂把小狗小猫都打理得很干净，便拉了两只小猫咪侍寝，闭上眼睛想要歇歇。 眼睛闭上了，脑子里却还是走马观花一样地闪过很多事。 陈华军的愿望就是让西陈村的人过上好日子，现在已经有一部分人过上了好日子。 还有一部分人也都换上了高产量种子，以后收入也能增多。 要是再把豆制品厂开起来，那他们以后有了地方工作，就能更轻松一点。 歇了一个多小时，陆宇便起床去了前面，肩膀上还蹲着一只小橘猫。 “华军！” 赵亮激动地走了进来，看到陆宇的模样，没忍住就笑了。 “你还挺有童心。” 陆宇有些不好意思地把小橘猫拿下来让它去巡逻。 “姐夫，你怎么过来了？” “赵局长说你在这里上班，我就直接过来了。”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的用地批下来了，你们城建这边说是给我提交报告，卖给我二十亩荒地，位置在这。” 赵亮拿出来一张地图。 “就在这个位置，在西陈村东边，这里怎么样？” 陆宇看了看地图，发现距离最近的还就是西陈村。 “这个就是我家在的村子，这边，这一片地都是山，我们村里人包下来了，到时候可以种豆子。” “然后这里，这里有一条大路直通市里，交通也很方便。” “到时候就是需要你自己盖厂房，打一口井。” 赵亮越看越高兴，非得让陆宇拉着他去西陈村看看。 陆宇也没犹豫，借了陈大哥的车子，与赵亮一起回了村。 “就是这里了。” 陆宇停下，指着面前一大片空地。 “这一块不适合耕种，所以你用起来的话，可能会需要时间收拾。” 赵亮在地里走了几遍，沉思一会。 “我大体有数了，只要上面批文下来，我马上交钱开始收拾这里。” “到时候估计就是冬季，不忙了，再从你们村雇几个人帮着收拾，争取明年开春就能建好。” 见他有了自己的打算，陆宇也跟着笑了起来。 “我是真的没想到，就是去了一趟省城，就遇见了大姐，又撮合成了这么一件大好事。” “所以说，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当初你帮了红春，现在我们来帮你，也帮了我们自己。” 赵亮感慨不已。 “我在这里等几天，你们领导说，这两三天就能批复，我也不来回跑了。” “晚上我请领导们吃个饭，华军，你一起去吧。” 陆宇想了想，“要不你问问我们局长吧，有些场合我不适合参加。” 赵亮很想让陆宇去，好让陆宇多露露脸。 但是今天这事看起来，陈局长有些场合不愿意带着陆宇去。 赵亮回了农业局，跟陈局长说起来这件事。 陈局长叹了一口气。 “老赵啊，华军就不让他去了吧，一会咱们点两个菜单独给他送过来改善一下生活，华军是个人才，我不想让他天天混在这些酒局里。” 赵亮不太明白陈局长话里的意思，但是他初来乍到，只能暂时点头应是。 他跟陆宇说起来这件事的时候，陆宇却明白了陈局长的意思。 第180章 同一年，陈兰花的车祸 陈局长应该明白，陈华军以后可能会被调走。 他想让陈华军拥有一颗纯粹的，为民做事的心。 不要被酒桌文化，官场文化污染。 陆宇点了点头，“姐夫，你去就行，本来我也不擅长这些，我今晚还得研究研究种子的事情。” “那成吧，我一会给你点两个好菜，你跟大家一起吃。” 陆宇没有客气。 晚饭时分，炖得香喷喷的大肘子和一条鱼就被送了过来。 陈大哥和陈大嫂有些惊讶。 “没事，吃就行，今天那个大哥给我们送来的。” 席间，陆宇也跟两人说了这件事。 “我想回去问问二哥，他愿不愿意跟着赵哥干。” “种地不是唯一的出路，我想你们能有点别的出路。” 陈大哥性格踏实，沉稳，也缺乏冲劲，在种子站工作他就很知足。 而陈二哥冲劲大，愿意走出去，愿意接受新鲜事物，所以，让他跟着赵哥是个很好的选择。 “我觉得行，你去跟老二说说，我觉得他能答应。” 三天后，批文顺利下来。 “我马上回去搬家，把孩子们都搬回来，顺便给孩子转学。” “哥，这里教育质量可不如城里好啊。” 陆宇提醒道。 “兄弟，我跟你说，孩子学习好不好，跟自己的关系最大，再说了，缺乏陪伴的孩子过得太难了。” “你姐的情况你也知道，我大儿子后来性子就太懂事了，干什么都看我眼色，搞得我心里难受啊。” 陆宇拍了拍赵亮。 “姐夫你说得对，对于孩子最重要的事情就是陪伴。” “行，我这就回去，就是我得找个地方借住，我可以付租金的。” 赵亮开玩笑般的看向陆宇。 “这事就麻烦你了。” 陆宇点点头，“回头我去镇上帮你看看，辛苦你一下，来回骑车子吧。” “要是在村里的话，我家房子可以暂借给你。” 赵亮见陆宇愿意帮忙，也没多说什么，买了车票回了家。 陆宇在街上找了找，也找到了一处空闲的院子。 赵亮再回来的时候，开了家里的卡车，车上是笑容满面的李红春和两个孩子。 车子后面则是一些设备。 陆宇去找了村长，借用了村里的闲置院子，暂且帮着赵亮存放设备。 第二天，在陆宇的帮助下，赵亮也找了村里人帮着干活。 陈二哥在陆宇的推荐下，跟着赵亮规划厂子。 买地的钱交了，证件也下来了，赵亮干得特别有干劲。 建筑队找的赵来福，赵来福自然又是很感激陆宇。 良辰吉日，鞭炮鸣响，赵亮的厂子开始动工。 这一天，陆宇接到了来自雁城的电话。 “华军，我是林爱红。” “你有没有时间来一趟，兰花出了点事。” 陆宇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大姐，出了什么事？” 林爱红在电话那边沉默片刻。 “车祸。” 两个字，让陆宇眼前一黑。 “严重吗？” 再开口的时候，他声音嘶哑。 “还在昏迷，我想不管怎么样，应该有家人陪着会好一些。” 陆宇没有再犹豫，回去叫上了陈兰花的娘，请了假，两人直奔雁城。 陈兰花的娘偷偷哭了一路，不知道为什么女儿会受伤。 陆宇心急如焚，勉强安慰了几句。 两人到达雁城的时候，陆宇带着陈婶子直奔医院。 打听到了陈兰花的病房，推门进去，陆宇松了一口气。 陈兰花醒了。 “兰花啊，你吓死娘了，这才多久啊，又进医院了。” 陈婶子爱怜地看着女儿，眼泪又是止不住的流。 陆宇见陈兰花低声与陈婶子说话，便出门去找了医生。 “目前没有什么大问题，就是身上多处骨折，需要养一段时间。” “陈兰花同志还在读书，你问一下她的意见，看看需不需要休学半年。” 医生拍拍陆宇，“她这次是见义勇为，为了救一个孩子。” 陆宇点点头，心里有些发堵。 幸好人没事。 回到病房，林爱红走到陆宇身边低声开口。 “见义勇为的事情听医生说过了没。” 陆宇微微点头，看向自己沾满了灰尘的鞋子。 “昨晚兰花就醒了，说是不想休学，你去学校找老师问问，看看具体要怎么操作。” “她的老师今早上来过了，还给放了一些钱，你们商量一下看看咋办。” 陆宇谢过了林爱红，见她一脸疲惫，便让她回去休息。 陈兰花虚弱地对着林爱红道了谢，手里还紧紧攥着陈婶子的手。 “兰花，让婶子先陪你，我去学校看看。” “华军哥，我枕头底下有老师拿过来的钱……” 陆宇想了想，走过去接了过来。 “我给你带回去给你们老师，你放心，好好休息就行。” 走出病房，陆宇发现林爱红正站在医院大门口等自己。 “司机已经被控制起来了，他喝多了酒，把油门当成了刹车，按理说，兰花的医药费应该都是由他负责的。” “不过你们也别抱太多期望，他可能只能负责得起一部分，他们家情况也一般。” 陆宇面无表情，“能负责多少就负责多少，喝酒开车的后果得让他记一辈子。” 林爱红点点头，“行，我先回去了。” 走了几步，林爱红突然停下，转头看向陆宇。 “你是不是有什么预感，所以才会让我多注意一点。” 陆宇深吸一口气，“我梦见兰花出事了。” 林爱红低头叹息，“总归是不能天天一起，要不然我还能多看着点。” “姐，我们都很感激你了。” 陆宇对着林爱红认真说着。 林爱红摆了摆手，“行了，我回去了，你快去学校看看吧。” 在医科大学门口做了登记，陆宇去找了陈兰花的老师，听闻陈兰花已经完全脱离了危险，老师们都松了一口气。 “见义勇为是好事，就是苦了兰花这孩子了。” 陆宇勉强笑了笑，跟老师说了几句感谢的话，在没人的时候，把钱拿出来给了陈兰花的老师。 “老师，我们带了钱来了，这钱您拿着用。” 那老师想了想，收回了一半。 “骨折伤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这些你拿着以备不时之需，要是用不到，最后再拿给我。” 陆宇没有再推却，将钱收了起来。 “谢谢您，老师。” “对了，老师，兰花不想休学，这个……” 第181章 从落后山村到产粮大户 “我就知道这孩子要强，休学的话就要延迟毕业。” “我们这个学期都是理论课，你让她自己好好复习，每到周末我去给她补补课，只要通过考试就行，要是有一场考试出现不及格，我就强制她休学。” 陆宇一下子兴奋起来。 “行，老师，我先替兰花谢谢您。” “我去教室让同学把陈兰花的课本收拾一下。” “出院后，我建议你们在附近租个平房。陈兰花的宿舍在楼上，这上上下下的肯定不方便。” 陆宇赶紧应了下来。 他抱着陈兰花的课本笔记本回到医院的时候，将她老师的话转述了一遍。 陈兰花的眼睛瞬间亮了。 “婶子，要不辛苦你在这里待一段时间？” 陈婶子答应的特别爽快，“我是她娘，我不照顾她说照顾她。” 说着话，陈婶子的眼圈又红了。 闺女一定很疼，她睡觉都睡不安稳。 打小就捧在掌心里的闺女，断了好几根骨头，硬生生断了好几根骨头啊。 她想哭都得出去偷着哭。 “租房子干啥，我自己上楼下楼能行的。” 陈兰花听见老师建议自己租房子，立刻表示反对。 陆宇却不听她说，“婶子，到时候我去找房子，就租学校附近的，你看着兰花彻底好利索了再说啊。” 陈婶子干脆的点头，“放心，我带着钱来了，地里庄稼也快卖下一波了，你们不用担心。” 陆宇嘴上答应着，心里却在盘算自己还有多少钱。 陈兰花说了几句话，就又睡了过去。 “婶子，我去给家里打个电话，跟我叔说一声。” 陆宇走出医院，给农业局打了电话，拜托小孙去跟陈大哥说一声。 挂断电话的那一瞬间，陆宇只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他不愿意陈兰花出事，更不愿意自己回不去。 陈华军啊陈华军，你这还真是个烂摊子。 陆宇抬头看看天上泛着耀眼白光的太阳，发出一句来自内心深处的感慨。 陈兰花情况彻底稳定了之后，陆宇便回到了西陈镇。 大家都能理解，他已经工作，不能总是请假。 “赵哥，你这边咋样了？” 他回来之后，把自己积压的工作处理好，就去了赵亮的厂房。 地里已经一片平整。 “你离开这十天，我们已经把石头都处理好了，过几天就开始打地基盖房子。” 赵亮脸上的笑容就没有消失过。 “华军，这次真的是多谢你了，我这晚上看着土地证上是我的名字，我做梦都会笑醒。” 陆宇忍俊不禁，抬头拍了拍在自己身边疯跑过去的赵亮的小儿子。 “这都是赶巧了，哥，说实话，我想让你们过来也有私心，我也想我们村里的人跟着你能多挣点钱。” 赵亮点燃一支烟，“我知道，你放心，我肯定先从西陈村找人干活。” “对了哥，要是有人不遵守厂里规定，你不用看任何人的面子。” 陆宇加上了一句。 两人蹲在地头上说了好一会话，陆宇突然想起来一个问题。 “哥，豆制品做好，废水你都怎么处理？” 赵亮将烟头在地上捻灭，埋在土里。 “倒了呗，还能怎么样？” “我听说，这些废水废料里营养成分很高，你要不要研究一下做成饲料？” “养殖这一块，以后肯定也是要大力发展的。” 陆宇的话让赵亮一下陷入了沉思。 “华军。” 半晌之后，赵亮看向陆宇的眼神全是敬佩。 “你这上过学的人就是不一样，以后我也得让我家那俩臭小子好好念书。” “你的这份恩情，哥我记下了。” 陆宇到此，心里终于是安定了。 豆制品厂，饲料厂，再不济种大豆，养牲畜，西陈村这样再发展不起来，他就真的没办法了。 转眼之间，新年将至。 陈兰花的爹看见媳妇终于带着闺女回来，没忍住哭了出来。 “走走走，我买了猪蹄，回去给你们补补。” 陈兰花慢慢走着，她有些惊讶，也有点失望，华军哥没来接她。 “华军那小子前两天被他老师一个电话叫走了，现在还在省城没回来呢。” “昨天打了电话，说是让我跟你解释一下，他还得过三四天才能忙完。” 陈兰花心头那股子不高兴瞬间消散。 “我知道了大哥。” “先好好休息，在家里待够了就去种子站玩玩，你嫂子可想你了。” 陈兰花笑着点头，啃了他爹煮的爱心猪蹄，听着二哥给自己讲村里的变化。 听说陆宇给村里引进了一家豆制品厂，以后大家都可以去打工，陈兰花眼前一亮。 “二哥，以后你也去吗？” “我现在就在干活呢，华军跟老板说，让老板以后带我做生意，说不定以后咱们家也能出来个万元户。” 陈二哥笑嘻嘻的说着，陈兰花也抿起唇角，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 四天之后，陆宇风尘仆仆的回来了。 郑教授叫他去了省城，让他在省城大学帮着他做了好几天的研究。 “华军，你还是适合跟我做研究。” 临走的时候，郑教授意味深长的说道。 “老师，需要我的时候，随时说话。” 陆宇却也只能这么回答一句。 等陈华军回来，他做什么决定，都跟陆宇没有关系了。 回家，过年。 去看了赵亮已经建的初具规模的厂房，再看看山上已经播下的种子，陆宇心里很是满意。 一切都在变好。 转眼之间，又是半年过去。 陈兰花顺利毕业。 她被分配到了省城医院。 家里人都是又开心又紧张。 陆宇却让大家都放心，他有种预感，陈华军和陈兰花，一定会在一个城市。 豆制品厂顺利开张，西陈村不少人都在厂里打工。 山上的地也都开始种植大豆，只有家里的耕地种植的是小麦和玉米。 在高产量种子的加持之下，整个西陈镇的粮食都已经足够。 西陈村也上了报纸。 《从落后山村到产粮大户》 《丰收后，他们的脸上洋溢笑容》 陆宇看着报纸，长长舒了一口气。 揉了揉身边两只大黄狗的脑门，陆宇看了一圈种子站。 “华军，你的电话，你老师找你了。” 第182章 二者之间的平衡点 陆宇站起身，快步跟着小孙出去。 “华军，这次有个机会，你们省城要将农业大学分离出来，需要你去省城农业大学当老师，你去不去？” 陆宇没有回答，他听见了来自自己内心深处的感慨。 没有遗憾了。 “老师，我去，谢谢您。” 省城。 老师。 一切似乎重新回到了正轨上。 再次睁开眼睛的陆宇，发现自己正站在陈华军家的书橱之前。 只不过这一次，他面前的书橱里多了很多医学相关的书籍。 “小伙子，歇会吧？” 门外，熟悉却又苍老了很多的声音响起。 “马上。”陆宇答应了一声，迅速将最后一点地方打扫完。 “婶，没事，我这都收拾好了，您看看哪里还不满意？” 门外，苍老版的陈兰花倒了一杯水，让陆宇休息。 陈华军也从卧室走了出来。 “特别满意。”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底满是深意。 “小陆啊，咱们合个影吧。” “我得留个纪念。” 陆宇摘下手套，“那行，您得等我一会，我把衣服换下来。” 定格了两人笑脸的照片被存在了陈华军的手机里。 “加个微信，我给你发过去。” 陈华军看了一会，突然抬头看向陆宇，陆宇在他的眼底，甚至发现了点点泪花。 “行，您扫我吧。” 一顿行云流水的操作后，陆宇与陈华军结清了账款，告辞离开。 出门之前，陈华军叫住了陆宇。 “你舅那事，有想法了吗？” 陆宇站在门口，认真回应，“您也看见了，为家乡发光发热的同时，自己的前途也挺好的。” 陈华军脸上终于挂上了满足的笑。 “你说得对，这二者之间是有平衡点的，就看你能不能找到，能不能把握好。” “有空来家里吃饭，尝尝你婶子的手艺。” “对了，你结婚了没，结婚了的话带上你媳妇。” 陆宇点头答应，“行，咱们微信随时联系。” 骑上小电驴，回到盛苗苗的店里。 陆宇按捺住内心的激动，没有第一时间冲上去给盛苗苗一个拥抱。 “正好马上要到饭点了，你饿不饿，先吃点垫垫。” 盛苗苗切了几样卤味，选了几样陆宇爱吃的菜，让他先吃。 陆宇在陈华军的人生中过了好几年，生活不说吃不上喝不上，但是也确实缺点油水。 他狼吞虎咽地吃着，时不时还抬头，满是深情的看着盛苗苗。 “总是这么看我干嘛？” 盛苗苗被陆宇看得有点不好意思，脸颊微微泛红。 “有点想你。” “叮咚，欢迎光临。” 门口招财猫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暧昧气氛。 “老板，你这先吃上了啊，给我来俩猪耳朵。” 盛苗苗转身的瞬间揉了揉脸，让脸上的温度降下去了一些。 “要切一下吗？” 店里很快就热闹了起来，陆宇三两口吃完饭，起身去帮忙。 菜香味，热闹气氛，真心相爱的两个人。 一切都很美好，陆宇甚至觉得，他的人生也已经很圆满。 “终于忙完了。” 盛苗苗伸了个懒腰。 她现在已经适应这个节奏，基本不会觉得很累。 “你去休息一会，下午还有别的工作吗？” 陆宇摇摇头，“没了，一会我帮你把东西准备好，我就去歇一会。” 卤味之中有很多猪下水，都是需要冲洗很多遍，要洗得很干净。 盛苗苗自己做会比较吃力，陆宇帮她一把，她就能轻松很多。 “也行。” “对了，今天我去收拾卫生的那家，那位陈大爷说，想抽空跟咱俩吃个饭。” 陆宇帮她接好水管，准备冲洗猪肺。 “跟咱们吃饭？咱们又不熟。” 盛苗苗有点纳闷。 “也不一定吃，就是万一要吃的话，我跟你说，咱们一起过去看看。” 陆宇没有解释。 盛苗苗答应了下来。 陆宇总不至于卖了她。 将所有的食材冲洗干净，陆宇便去了里间的小床上稍微休息一下。 盛苗苗在外面一边玩手机，一边盯着锅。 等到卤味出炉，香气飘远，陆宇也起床了。 晚上忙碌的时候会久一些。 卖完卤味和凉拌菜之后，还有一些专门等着吃炸串的。 “这个给你。” 最后卖得差不多的时候，盛苗苗将一些干净做好的食材给了不远处角落里一个蓬头垢面的男人。 “这几天一直在这，这些剩下了咱们也吃不了，给他吧。” 盛苗苗低声对着陆宇说道。 陆宇看了看那人，刚才在那人伸手接过吃的的时候，陆宇注意到他的手指很长，就像是，外科医生或者钢琴演奏者的手。 “应该是遇见什么难事了。” 陆宇摇摇头，拿了一瓶没开封的水递了过去。 “兄弟，你是不是遇见什么难处了。” 男人沉默片刻，抬头看向陆宇。 白净的脸上满是胡须，他勉强一笑，“我这一辈子，到处都是难处。” 陆宇也跟着沉默了。 “谁不是呢。” 两人相对无言，男人率先开口。 “兄弟，有烟吗？” 陆宇愣了一下，“不好意思，我不抽烟。” “不抽烟好，抽烟对身体不好。” 陆宇开玩笑一般打趣道：“知道你还抽烟？” 男人却是苦涩摇头，“我活着跟死了没什么两样。” “哥，你这话就不对了，你家里人……” 说到这里，男人打断了陆宇的话。 “兄弟，你觉得我家人要是在乎我，我会变成现在这样？” “你也就是不知道我的事，你要是知道了，说不定也不想理我，更别说给我送水送饭了。” 陆宇听见这话，反倒是来了兴致，他拿了两个马扎，递给男人一个。 男人却是摆了摆手，直接坐在了地上。 “我叫李城，你听说过吗？” 陆宇只觉得有些耳熟，冥思苦想之际，男人苦笑一声。 “行了，我走了，谢谢你们这几天的招待。” 他起身要走，陆宇也终于想起来了面前这人到底是谁。 “等会，你是不是去年那个造成医疗事故的医生？” 男人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是我。” “该打打，该骂骂，我不还手。” 第183章 帮人者不自帮，救人者不自救 陆宇一脸纳闷把人拦住。 “我打你干什么，闲得没事了？” “你坐，医疗事故这种事谁都不想得，但是人活着谁还没个犯错的时候啊。” 陆宇开口。 “老师会讲错题，售货员会卖错东西，商家会发错货。” “只不过医生犯错造成的后果会很大。” 陆宇说完，继续冥思苦想。 李城却是笑了。 他这个笑容很是真心。 “谢谢你兄弟。” “我作为医生，用病人的命为我的失误买单，我接受不了。” 说罢，李城踉跄着脚步离开。 陆宇站在原地，喉头有些发疼。 “难怪，这几天有时候会有人拿石头扔他，他也不还手。” 盛苗苗听了陆宇的话，忍不住开口。 陆宇叹息一声。 “他大概觉得自己在赎罪吧。” 也只是觉得。 这样的赎罪方式，谁会需要呢？ 再见到李城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周之后。 这一天陆宇和盛苗苗去陈华军家里吃了饭，也在陈兰花的嘴里得知了李城的消息。 “是个好苗子，但是谁也没想到，他会在一个最简单的阑尾手术上出了问题，直接导致了病人去世。” “我也去劝过，听不进去，就觉得是自己的错。” 陈兰花唏嘘不已。 盛苗苗陪她说着话，陆宇在跟陈华军下棋。 “后来啊，我工作调动，来了这边，你婶也跟着过来了。” “她要是在省城医院，怎么也比着现在好吧。” 陆宇笑着走了一步棋。 “我婶就觉得跟你在一块好，别的都无所谓。” 陈华军捏着棋子的手停了一瞬。 “我这折腾到现在，活得还是没你通透。” 回到店里的时候，陆宇就看见了坐在老地方看着他们门口发呆的李城。 “你去跟他聊聊吧，里面没多少活了，我自己就能做。” 盛苗苗想起来晚上听到的事，心里总觉得不好受。 陆宇点点头，拿着马扎又走了过去。 “我以为你们今晚不回来了。” 陆宇坐在，递过去烟和火机。 “今晚去一位长辈家里吃饭了，陈兰花前辈，你认识吗？” 李城身体猛然一颤，抬头看向陆宇，眼神中只有尊敬，打火机按了好几下，都没有点着。 他干脆扔下火机，问道：“陈老师身体还好吗？” 陆宇点头，“挺好的，说你钻了牛角尖，可惜了。” 他弯腰捡起火机，帮着李城点燃了烟。 李城狠狠地抽了一口。 “整个医院里，也就陈老师还拿我当个人看。” 袅袅烟雾中，陆宇看着李城。 “是你自己先不把你自己当人看，你把自己折腾成这样，有用吗？” 李城抽完一根烟，倚在了墙上。 “兄弟，你是做什么的？” “我做保洁的。” 李城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陆宇，陆宇以为他要问点什么。 但是李城说出口的话，让陆宇一时之间根本做不出回答。 “帮别人清扫房间，你自己的心房清扫干净了吗？” “你心里堆积着很多东西，却来劝说我。” 李城笑着摇摇头。 “我是外科医生，也自学过心理学，虽然只是皮毛，但是我也能看出来，你心里堆着事。” “帮人者不自帮，救人者不自救。” “兄弟，别劝我了。” 李城见盛苗苗已经拿着吃的走过来，转移了话题。 “再见到陈老师的时候，帮我问声好。” 陆宇随口答应了一声，接过盛苗苗准备的饭菜递了过去。 “先吃饭吧。” 回家路上，盛苗苗有些疑惑地看了陆宇好几次。 “你怎么跟李城聊了一会天，心情这么不好啊。” “我知道你最近压力大，不要想多了，咱们的日子已经开始改变了不是吗？” 盛苗苗温柔地安慰道。 陆宇点了点头，“我知道，就是总觉得心里有点压力。” “你还要有什么压力，店面又有了，你也有工作，这不就很好了吗？” 听了盛苗苗的话，陆宇笑着抬手捏了一下她的脸。 “很好了。” 忙完一个周末，陆宇这天没有工作，便在盛苗苗店里帮忙。 东西刚烤上，陆宇就接到了母亲冯金梅的电话。 “小宇啊，你今天有没有空，我想你有空的话去看看你姥爷，他让你俩舅送到春天养老院去了。” 一听见养老院，陆宇微微皱了皱眉。 在很多上了年纪的老人眼里，去养老院那是儿子女儿都不养老的人才去的地方。 姥爷八十多岁了，能接受？ “你姥爷走的时候哭来着，你去看一眼。” 冯金梅的话让陆宇了然。 大舅和小舅照顾老人，一向是一人半年。 上半年姥爷在大舅家里，下半年就该去小舅家里了。 但是小舅整天出差，不能经常看着点，便选择了将人送到养老院去。 陆宇答应了，下午他们早早地关了店，去了春天养老院。 陆宇姥爷是个退役军人，就算是八十多岁了，走路也是身板笔直。 现在却像是无措的孩子，佝偻着腰坐在一个小马扎上，有些茫然地看着周围的环境。 在看到陆宇的一瞬间，姥爷眼底闪过一丝不可置信。 多看了好几眼，终于确认是陆宇来了，姥爷扶着旁边的柱子就站了起来。 “小宇，你来了啊。” 听着姥爷有些颤抖的声音，陆宇心里也是酸酸涩涩的。 三个女儿，两个儿子，却只能一个人孤独地住在养老院里。 “姥爷，我们来看看你。” 两人跟着姥爷慢慢回到他的房间。 房间只有一张床，衣橱，一张吃饭的桌子和能带出去的小马扎，好在有独立卫浴。 盛苗苗将带来的牛奶和水果放下，想要帮着收拾一下卫生。 姥爷赶紧拦住她，“不用不用，人家这里就给收拾了，每天按时来送饭，衣服他们也有人收走去给洗，洗完了再拿回来。” “挺好的挺好的，你们不要担心。” 陆宇在加起来不到十平米的小房间里转了转，他有点烦，但是又不能说出口。 说了几句话，陪着姥爷吃点了水果，陆宇和盛苗苗就回了店。 帮着盛苗苗把猪下水洗干净，陆宇去了一边，给小舅冯兴达打了个电话。 第184章 赎罪 “这个就是我听说的陈老师的故事。” 他先是把陈华军的故事简略地说了一遍。 “你说的前途和家乡能不能两全那句话，这就是答案。” 冯兴达在电话那边沉默了片刻，最终低声说道：“我知道了。” 在冯兴达提出挂断电话的时候，陆宇紧接着问道：“小舅，把我姥爷送养老院，是谁的意见？” 冯兴达的声音听着很是疲惫。 “我想让你大舅帮我照顾两天，我这几天需要出差，孩子又发烧了，你舅妈还得上班，忙得脚不沾地。” “你大舅说他忙，让我抓紧接走，一天都不准耽误。” 陆宇没有说话。 冯兴旺他忙个屁！ “我知道你们对我这个决定有意见，但是小宇，你也有家庭了，人到中年，身不由己。” 陆宇只觉得心里被这句话刺得很不舒服。 他也到了中年，他也身不由己。 “小舅，你忙吧，我先挂了。” “陆宇，陆宇你来帮我一下。” 盛苗苗突然喊他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放空。 “来了。” 陆宇赶紧走进后厨。 在搬动烤炉的时候，盛苗苗的手被烫伤了。 “你先去冲凉水，我去给你买烫伤膏。” 陆宇一看那烫得通红的手，顿时就把别的事情全部抛到了九霄云外。 帮着打开水龙头，陆宇便冲出去买药膏，回来的时候，发现李城站在店里，指挥着盛苗苗继续冲洗。 “最少冲30分钟，不要抹香油，香油会导致被烫伤的地方积聚的热量释放不出来，向皮肤深处扩散，造成持续的伤害。” “你回来了，我看看你买的药膏。” 李城没有伸手拿，看了一眼之后点点头。 “还得再冲15人分钟，冲完了用干净的布沾一沾水，抹上药膏就行。” 陆宇表示自己听明白了，李城立刻就出了店，继续在自己经常在的角落里待着。 盛苗苗的烫伤全部处理好之后，陆宇松了一口气，帮着盛苗苗把东西全部摆在盘子里。 “今天我来做这些，你在一边指挥就行。” 盛苗苗看了看自己的手，没有坚持。 陆宇在众人来买东西之前，就已经准备好一份饭菜给李城拿了过去。 李城也没客气，接过来就吃了起来。 陆宇被他那句“帮人者不自帮，救人者不自救”说得心里堵得慌。 也在怀疑自己下一个要经历的人生，是不是就是李城的人生。 但是直到现在，他都没有要进入李城人生的迹象。 下班的时间到了，生意依旧很好。 陆宇忙完晚饭时间的生意，想要跟李城再聊聊，却发现李城已经离开，只好作罢。 忙忙碌碌又是五天过去。 盛苗苗手上已经结痂，她也接过了工作，让陆宇去忙自己的。 陆宇空闲时分又去看了看姥爷，这一次让陆宇比较惊讶的是，姥爷已经跟一位老人聊了起来。 “这是你夏大爷。” 姥爷见陆宇来了，热情介绍。 “夏大爷。” 陆宇问了一句，夏大爷看了陆宇一会，才笑着说道：“年轻人注意休息，最近晚上睡眠不好是不是？” 陆宇有些惊讶地看向夏大爷，“您怎么知道？” 姥爷笑得有些骄傲，“他以前是部队医生，可厉害了。” 陆宇看向夏大爷，却见他听见“医生”这两个字的时候，眼底闪过一丝黯然。 “昨天你二姨三姨来过了，我觉得在这倒也挺好的，大家来看我都方便。” 见姥爷笑容勉强，陆宇选择不拆穿。 “要不我问问我舅，让他们带你回家住两天再回来？” 他试探着问道。 “别别别。”姥爷眼底的光转瞬即逝。 “他们都要工作，忙着呢，我在这里住着就行。” “我跟你夏大爷一样，孩子都忙，没空看我们这些老家伙。” 夏大爷笑了笑，没有再开口，转头去看别人下象棋。 陆宇与姥爷回了他的房间，见里面依旧是干干净净，衣服也被挂在了橱子里，还带着洗衣粉的清香，他放心地叹息一声。 “那个老夏啊，就是嘴硬，到现在孩子都没有一个孩子来看他，他也不打电话叫叫。” 姥爷关上门，低声说道。 陆宇看着一脸八卦的老头，笑着压低声音。 “你咋知道的？” “这里的人都知道，他们跟我说的。” 爷孙两人坐在这里低声说着悄悄话，倒也温馨。 他们不知道，老夏看向这个房间的眼神，满是羡慕。 回去之后，陆宇就把这个八卦跟盛苗苗分享了一下。 盛苗苗有些惊讶。 “是不是跟家里人关系不好啊，都不去看。” “不知道，咱又不能问。” 说话间，来买东西的人也到了。 今天忙完之后，陆宇依旧没有见到李城。 “李城好几天不见了。” 盛苗苗想了想，“我昨天听说他住在北边那个桥洞底下，要不我们带上点吃的去看看他？” 陆宇没有犹豫，“也行，好好的一个人变成这样，看着也怪不落忍的。” 两人带了吃的，到了桥洞之下。 果然，李城躺在一床破被子里面，面朝墙壁。 “李城，你睡了吗？” 陆宇走过去，低声问道。 李城哼哼了两声，没有说话。 陆宇听着有些不对劲，大步走上前。 “李城，你怎么了？” 他把手放在李城露在外面的额头上，发现额头滚烫。 “这么烫，我叫救护车。” 李城不知道有没有听明白，又是两声哼哼。 救护车到了之后，上面跳下来的医生一见到是李城，顿时惊讶至极。 “李老师。” “今天的事情谢谢你们了，后面的事我来负责。” 陆宇还没来得及多问什么，那女医生就指挥着大家把李城抬上救护车，关门回医院。 “看起来是认识的人，一会我们也去医院看看吧。” 盛苗苗小声说道。 陆宇招呼她上了电动车，戴好头盔，也朝着医院走去。 “被人打伤，没有及时处理伤口导致伤口发炎化脓，人也发烧了。” 主治医生跟陆宇介绍了李城的情况，随即跟陆宇握了握手。 “感谢你救了他。” 陆宇看了一眼急诊室门口。 “他总说自己要赎罪，但是赎罪哪有这样伤害自己的。” 第185章 答案在你心里 “当时情况特殊，”主治医生苦笑连连，“算了，他的私事我也不多说了，你们放心，医药费不用你们掏钱。” 陆宇没有问，只是帮着把人送到病房里。 把带来的吃的给了照顾他的医生和护士，陆宇便与盛苗苗一起回了家。 “真是想不到，他这么不在意自己的生命。” 盛苗苗打开冰箱不停地翻找着。 “先前吧，我觉得是医疗事故，今天听见主治医生那么说，我突然觉得，里面还有隐情。” “算了，不是我们深究的事情，人家愿意说就说，不愿意说咱们也不问。” 陆宇摇摇头，随后跟着走进厨房，帮着盛苗苗剥葱蒜。 “我知道了，明天早上我熬个汤，你给姥爷送过去。” “剩下的给李城送去。” 盛苗苗说着，开始处理找出来的食材。 陆宇心疼姥爷，也心疼媳妇。 “儿媳妇没一个露面的，还得让外甥媳妇去熬汤照顾。” 盛苗苗听着陆宇嘴里嘟嘟囔囔的说着，忍不住拍了他一巴掌。 “尽点心意吧，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我们问心无愧就好了。” 陆宇从后面环住盛苗苗的腰。 这傻姑娘比他通透多了。 他在三个人的人生中见到了那么多事，那么多人，有时候还是会陷在自己的牛角尖里出不来。 有时候，陆宇都怀疑自己经历的那些是不是都是一场梦。 什么都不是真的。 要不然，他怎么还是这么个牛脾气。 “陆宇，我觉得你最近变化挺大的。” 盛苗苗将食材处理好，洗干净手。 “哪里有变化了，我觉得我还是一样。” 陆宇有些紧张，也有些纳闷。 “以前的你，会跟我抱怨好多，社会啊，人生啊，家人啊，朋友啊，但是现在你一句抱怨的话都没有了。” “还有李城那事，要是放在以前，你一听是李城，有过医疗事故，你是不会跟他多说话的。” “但是现在，你不但跟他聊天，还劝他要看开一些。” “这些，不都是你的变化吗？” 陆宇一下子陷入了沉思。 好像还真的是这样。 尤其是从罗春明的人生回来之后，他似乎已经习惯性不再去抱怨。 “陆宇，想什么呢，该睡觉了。” 他的手臂突然被拧了一下。 陆宇匆忙回神，这才发现自己整个人都依靠在了盛苗苗的肩膀上，压得她腰都有点弯。 “睡觉睡觉，我一下子走神了。” 他有了改变，这就是好事。 陆宇带着汤去看姥爷的时候，见老夏坐在一边眼巴巴地看着，顺便给老夏也盛出来了一碗。 老夏嘴上说着不要不要，手上却很诚实地接过碗，小心地放在自己面前，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 看着两个人喝完汤，陆宇去洗了碗，跟姥爷说了一声，就要离开。 没走几步，陆宇就听见姥爷跟老夏说道：“一群儿子女儿，还不如外甥来看我看得多。” 老夏没吱声。 陆宇知道，他心里应该比着姥爷更难受。 算了，下次来帮着老夏收拾一下卫生吧。 回家盛起来剩下的汤，陆宇便去了医院。 李城已经醒了，昨天从救护车上跳下来的医生正在站在他身边问他一些情况。 话说到最后，那医生声音中突然带了很大的火气，原本温柔的女音也开始拔高，尖利。 “你是故意的吗，家属都选择原谅你了，你还想怎么样？” 陆宇站在门外，停住了脚步。 “你到底怎么样才能振作起来，你才35岁，你的大好前途就这么毁了？” “要是你当时听话，现在还能闹成这样？” “听话？前途？” 李城终于开口。 “你们眼里是不是只有前途？” 他语气中是满满的嘲讽。 “我的前途，关你们什么事，回去跟他们说一声，我出事的时候所有人都怕我连累了他们，离我远远的，现在又出来干什么？” “不是你想的那样。” 女医生刚一开口，李城就打断了她的话。 “我不想听，既然已经断绝关系，那就有断绝关系的样子吧。” 听着里面又快又重向外走的脚步声，陆宇赶紧后退几步，装作自己刚刚走到门口。 陆宇扫了一眼那医生胸前的工作证。 李萱。 大概是兄妹，姐弟？ 他提着汤进了病房，抢先开口。 “李城，你怎么样了，我媳妇给你熬了点汤，你要不要喝点？” 李城要拽被子盖住自己的动作停住了，他缓缓起身，目光落在陆宇提着的保温桶上。 “要。” 两碗汤下肚，李城满足地呼了一口气。 “自从我出事，就再也没喝过汤了。” 听见李城主动提起来，陆宇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接话，只好笑了笑。 “我早就看见你了，玻璃窗上有你的影子。” 李城倚在床头上，看向前面的墙壁。 “我那次手术失败，是一个普通的阑尾手术。” “那次的事情闹得不大，家属也选择了原谅我，我本来是打算要退到二线上去的，我这样的手，不适合再拿手术刀了。” “但是我爸妈不愿意，他们还想让我留在一线，这件事被人传了出去，事情就闹大了。” “他们一看闹大了，又放弃了我，我知道，那会我爸都写好了断绝父子关系的信，只是后来没牵扯到他们，他们便没有拿出来。” “而这个时候，医院来了急诊，急诊科医生不够，我想去帮忙，却被家属赶走，他们说，宁可让病人因为疾病死亡，也不愿意让病人死在无良医生手上。” “陆宇，你说，我真的是无良医生吗？” 陆宇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沉默片刻才反问一句，“你说，你是吗？” 李城想了很久，才笑着开口：“我自己都不知道，还要你回答，真是难为你了。” “其实，答案在你心里，不在我们嘴上。” 陆宇意味深长的说完，收拾了碗筷，起身，“我先回去了，明天再来看你。” 他没有听见，在他身后，李城痛苦无措地回答。 “我改正，我重来，可是谁能给我一次重来的机会呢？” 第186章 临了拼一把 再去看姥爷的时候，又过了五六天。 这五六天里，陆宇接了三个活，干完还得去店里帮忙。 他觉得有些累，便选择了休息两天。 去了养老院，跟两位坐在角落里的老人说了几句话，陆宇帮着姥爷整理了一下东西，就去了老夏的房间。 老夏的房间东西明显要多一些，一看就是住了很久。 房间也很整洁，靠窗户的地方还有一个架子，架子上摆着几本书还有一个盒子。 “那都是我平时看的书，现在上了年纪了，眼神不好使了，看不清字了，只能放那。” 老夏跟在陆宇身后回来，见陆宇看向架子，解释说道。 陆宇帮着他清理了一下灰尘，将书放了回去。 老夏拿了水杯，“你自己说要打扫，我可就不管了，我去找你姥爷喝茶去了。” 陆宇笑着摇头，“是，您放心，我肯定不会给您弄坏了东西的。” 老夏自嘲般一笑。 “随便你折腾，看中什么直接拿走都行。” 陆宇还没来得及说话，老夏已经步伐矫健地离开。 将书架整理了一下，陆宇打开了老夏的衣橱，衣橱里除了洗得发白的几件衣服，再也没有别的。 陆宇见没有什么需要自己做的，便想要关闭橱门。 目光再次扫了一遍，陆宇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叠得整整齐齐的裤子下面，露出一角红黄相间的颜色。 陆宇将裤子拿开，见到了压在最下面的一面锦旗。 “救死扶伤” “医术高明妙手回春” “医术精湛” “再世华佗” 一面接一面，整整齐齐的摆在那里。 陆宇愣住了。 锦旗有些褪色，但是十分干净，有些地方看起来像是经常被触摸，颜色跟别的地方都不一样。 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碰了一下最上面的那一面锦旗。 眼前又是一黑。 陆宇已经很淡定了。 他安静地等到眩晕感消失，这才睁开眼睛。 席梦思床垫，尺寸不大的大肚子电视机，柔软的有些劣质的沙发，还有洒满了阳光的阳台。 这一切都在告诉陆宇，这一次，他经历的时间跟以前不一样了。 他在屋里转了几圈，走到了镜子面前，不出意外，这就是比他认识的老夏年轻了二三十岁的脸。 看了一眼时间，上午九点半。 陆宇略一沉思，猜测是老夏下了夜班，家里人却是该上学上学，该上班上班。 他揉揉额角，看向挂在书房墙壁上的几面锦旗，心头闪过一丝疑惑。 这些锦旗一般情况不都是挂在医生办公室的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走上前去，抬手摸了一下那面送自己来到这里的锦旗。 碰触到的一瞬间，陆宇眼前又是一花。 “夏志，张华的手术你怎么打算？” 年轻的老夏穿着白大褂，站在办公室门口，低着头听着一名同样身穿白大褂，年纪有些大的医生说话。 陆宇看不见他的神情，却能感受到他的犹豫不决。 “我知道这次机会对你来说是改变人生，改变命运的机会，但是，你就真的不再想一下了吗？” “卡罗林医院的邀请函确实不是随随便便一个人就能拿到的，但是夏志，你是中国人啊。” “还有张华，他是你最好的朋友，他的手术是移植手术，目前咱们整个城市，只有你能做。” “你真的要看着你的好朋友因为做不了手术死在35岁这年吗？” 听到这里，夏志终于抬起了头。 “我是后天晚上八点的机票，把张华的手术定在明天上午八点，我做完手术直接去机场。” 站在夏志对面的医生叹了一口气。 “我去安排。” 陆宇却是目瞪口呆。 老夏还是被卡罗林医院邀请过的人啊。 35岁就能做移植手术，那可是天才级别的存在。 他禁不住对年轻的老夏肃然起敬。 第二天是兵荒马乱的一天，各种做准备，运送适合的肝源，只为了在约定好的时间，拯救一个人的生命。 “大志，明天就看你的了。” “没耽误你的正事吧。” 作为主刀医生，夏志去病房看了张华。 张华笑嘻嘻地跟夏志开着玩笑。 夏志的笑容有些勉强。 “哪能啊，我得给你做完手术我再走。” 两人一看交情就很好，说了一阵闲话之后，张华左右看看，“带烟了吗？” 夏志顿时瞪了他一眼，“明天就手术了，你是不是想找点刺激？” 张华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他垂着头，声音低哑。 “我很紧张啊，万一明天我下不了手术台怎么办，我儿子刚上小学，我老婆一个人带他，那得多累啊。” “我本来想着不治了，留下钱给我老婆孩子算了，我老婆非得让我治，她说我们得信你，临了怎么也得拼一把。” 一滴滴液体滴落在床单上。 陆宇听得心口堵得生疼。 而夏志早已经转过头去，不忍心再看张华。 “不过大志，”张华再抬头的时候，脸上已经没有了丝毫的水渍，伸出了双眼有些发红，他神色已经如常，“命这东西，谁都说不准，有些人你们能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有些人也是无能为力。” “你别有压力，我命不该绝，等我好了，咱们还能跟以前一样喝酒，要是我没了，你记得去我坟头看我的时候，给我带点好酒。” 夏志已经忍不住，捂着脸，哽咽开口。 “好。” 其余的工作夏志都交给了别的医生。 他看完张华，就坐在顶楼捂着脸一动不动。 眼泪顺着他的指缝流了下来。 一直到中午，夏志这才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下楼。 他打开抽屉，拿出钱包，取了饭票去打饭。 陆宇眼尖地看见，钱包里有一张全家福。 夏志，他的妻子，还有一个笑得开心的男孩。 “夏医生，院长说您吃完饭过去一趟。” 迎面走来的小护士跟他打了个招呼。 夏志点头，没有表情地吃过饭便去了院长办公室。 “院长。” “来，坐。” 院长泡了茶，让夏志坐下，给他倒了一杯。 “当初我们几个老家伙就知道你小子前途不凡，果不其然，你算是我们全市，乃至全国都很厉害的医科圣手了，就是可惜了，你要去国外了。” 第187章 健康所系第章 性命相托 “院长，我已经订好机票了。” 夏志端着茶水，沉默片刻之后才说道。 “我知道，我知道，我不能阻挡你们年轻人追求更好的生活，但是我这心里总不是个滋味。” “行了，不说这个了，张华的手术，算是我们全市第一例移植手术，我私心想着，你能给我们市留下一次辉煌。” 夏志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我会尽力的。” 院长与他闲聊了几句，便让夏志回办公室好好准备。 夏志走到办公室外，没有进去，反而转身走到张华的病房外。 张华的妻子和孩子正在病房里陪他。 欢笑声让夏志不由得退后一步，他的神色隐藏在了门的阴影里。 他没有进门，站了一会之后便离开了病房。 陆宇紧跟在夏志身后，看着他沉默等到下班回家。 夏志回家的时候，家里已经弥漫开了饭菜的香味。 “回来了。” “你的东西我都给你收拾得差不多了，一会你再检查一下，别有什么遗漏的东西。” 夏志的妻子在厨房一边炒着菜，一边说着。 夏志没有心情，只是坐在桌前发呆。 “明天我要给华子做手术了。” 夏志的妻子名叫孙秋霞，她是个要强能干的女人。 自己经营了一家服装店，还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任谁说起来夏志的妻子，都要说一句这是个好媳妇儿。 孙秋霞走到夏志对面坐下，“那你就好好给他做手术，不要让自己留下什么遗憾。” 夏志却抬头看向孙秋霞，“要是我说我不出国了，你会怎么想。” 孙秋霞神色不变，“你自己想好就行，我都无所谓。” 这句话说的云淡风轻，陆宇都没有看出来孙秋霞的真实想法是什么。 夏志重新低下头，“我去看看我的东西。” 坐在卧室里，夏志终于将自己迷茫，不知所措的一面露了出来。 陆宇知道，他动摇了。 但是最终，夏志还是检查了行李，出门吃饭，睡觉。 只是第二天早上六点，夏志就到了医院。 陆宇第一次见手术现场，他很庆幸自己现在的状态谁都看不见，要不然他得吐一手术室。 而夏志的状态有些不对劲。 他一向稳得不能再稳的手，居然时不时的有些颤抖。 八个小时过去。 陆宇心中已经有了不祥预感。 果然，刺耳的仪器声响起。 心电图突然之间就成了一条直线。 夏志用尽了办法抢救，只换回来张华消失的呼吸和心跳。 手术器械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手术室里的医护人员看着他们一向沉稳的夏医生蹲在地上哭得不能自已。 他后悔了。 但是后悔换不来自己最好朋友的命。 夏志放弃了去卡罗林医院的机会，申请去了后勤。 院长没有拒绝，只说让夏志好好调整，还有很多病人需要他。 孙秋霞也没有表现出来什么异常，只是在张华葬礼办完之后，将自家积蓄取出来三分之二，给了张华的妻子。 夏志从此一蹶不振。 张华最后紧闭着双眼慢慢冰冷的一幕每天都会在夏志面前出现。 他喜欢上了喝酒，每天都醉醺醺的。 就连孩子他都没有耐心去理会。 孙秋霞忍不了，与他爆发了激烈的争吵。 夏志面对孙秋霞的指责，充耳不闻。 “我已经不是你说的那个意气风发的夏医生了，你要是看不惯，那就离婚，我什么都不要。” 这不但是陆宇第一次见到孙秋霞无助痛哭的样子，也是夏志第一次。 但是夏志没有多说什么。 他看着哭泣的孙秋霞，一言不发，拿着酒瓶子出了门。 丝毫不管妻子和被吓哭了的儿子。 家里的氛围从此降到了冰点。 谁也没有再提离婚，但是谁也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夏志睡觉的地方，也从卧室变成了沙发。 他也不在乎，就这么过了十年。 这十年，看得陆宇都觉得要窒息。 十年后，转机出现了。 夏志所在的城市发生了连环追尾，在所有有空闲时间的医生都到场抢救伤员之后，依旧是不够。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 孙秋霞的一条信息，让老夏瞬间清醒。 他是医生。 健康所系、性命相托。 他低声将进入医学院时候宣誓的第一句话背了出来。 伤员需要，他就要去做。 重新披上白大褂，夏志直奔现场。 他看见了在人群中帮着转移伤员的孙秋霞，两人相视一笑。 十年的矛盾，冷战，在这一刻尽数消失。 他们又是并肩作战的战友。 “夏医生。” “夏老师。” 见到夏志的人脸上都是惊奇，他们激动地匆匆打过招呼，便忙着去拯救伤员。 夏志忙了大半夜，眼看着伤员越来越少，他擦了一把汗，就听见有人在喊，车里有人被挤住了。 他急匆匆地跑过去，却发现情况十分危急。 歪倒的广告牌上的一根钢筋顺着伤员的胸口穿了过去。 伤员更是已经奄奄一息。 “夏医生，怎么办？” 发现这名伤员的还是个实习医生，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夏志仔细观察了一会，神色严肃。 “这个受伤的位置十分靠近心脏，尤其是现在不能确定是不是靠近动脉。” “一旦有什么震动，万一伤到了动脉，那就坏了。” 他额头上渗出汗水。 “小王，你去看看，让消防队原来，我们需要把他先转移出来送医院。” 小王起身迅速跑去找人，夏志看着伤员正在消失的呼吸，张华的脸瞬间又出现在了他面前。 他的双手又开始了颤抖。 “夏医生，消防队员来了，陈医生也来了。” “不能碰到钢筋，要不然极可能会造成二次伤害，这个位置太凶险了。” 消防队员也开始准备将车子拆开把人救出来。 夏志干脆从后座爬到了伤员身后，轻轻扶住了他的身体。 周围似乎有闪光灯闪过，夏志也顾不得这些，只做好自己需要做的事情。 直到一阵剧痛传来。 夏志转头，一根插在了车顶的钢筋被拆车的动作震动，掉了下来，正好刺穿了夏志的手臂。 第188章 走到最底层民众之中去 冷不丁的疼痛让夏志的手一个颤抖。 这一颤，他扶住的伤员也跟着哆嗦了一下，而这一哆嗦，让伤员胸前的伤口瞬间有大片血迹弥漫开来。 伤员还是闭上了眼睛。 无论他们用了多少抢救的方法，他们还是没有把那人的生命抢回来。 这一切都被不远处的相机记录了下来。 夏志上了报纸。 与以前的光荣不同，这一次，夏志被质疑，被辱骂。 就连当初给张华做手术之前，他是要打算出国，结果张华手术失败，他也没有出国的事情也被扒了出来。 “听说那个医生就是因为开刀把人开死了，人家国外这才不要他的。” “出过那么大的事，医院怎么不把人开除啊。” “要是换个别的医生来，那人也不能死吧。” 夏志看着报纸，只觉得自己那天晚上所有的努力都是白费。 但是同事们都说相信他，让他振作，夏志也鼓起了勇气，等着这一波风波过去。 可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出现了。 他儿子在学校跟人打架，就因为别人都说夏志该死，是个杀人犯，不配做医生。 孩子被打得住院。 夏志看着苍白着脸昏迷的儿子，转身看向孙秋霞。 “离婚吧，起码给你们娘俩一个安稳日子。” 孙秋霞沉默了一夜，第二天便同意了。 夏志净身出户，把所有的东西都留给了孙秋霞和孩子。 他离开了医院，在郊区租了一间屋，做着各种苦力活。 谁也不知道，这个蓬头垢面，天天吃馒头咸菜的男人，曾经是他们市医学界的骄傲。 陆宇终于明白了李城的那句话。 医人者不自医。 夏志救了那么多人的命，却因为一次错误，让自己陷入了万劫不复。 “我只是想当最好的医生而已。” 夏志在自己租住的小房间里看着手里的馒头和手机里已经缴纳养老保险的提示，泪流满面。 孙秋霞在儿子夏鹏大学毕业之后就去世了，在她去世之前，喃喃喊着夏志的名字。 夏鹏找了夏志见了母亲最后一面。 “我妈给你把养老保险交齐了，等你到了年龄，就自己去取钱用吧，你以前没管过我，以后我也不用你管。” 夏鹏离开了这座城市，从此夏志再也没有了儿子的任何消息。 他等到六十岁那年，去办理了退休手续，自己入住了养老院。 他永远记得孙秋霞临终前握着他的手，让他坚强，让他想开一点，让他好好活着。 陆宇醒了。 他看了看时间。 2003年。 连环车祸已经过去。 原来不是下了夜班，而是根本就没去上班。 陆宇在家里没有看到报纸，他走进厨房，打开锅盖，看见了留在锅里的饭。 陆宇没有客气，拿出来吃完，把家里打扫了一遍，出门去买报纸。 小区里的人都是医院里的同事。 见到陆宇出门还是很热情的打招呼。 陆宇按照记忆里的脸，一一回应了，然后出去买了报纸回来。 回来的时候，就见孙秋霞气喘吁吁地站在家门口。 “咋了？” 陆宇有些纳闷，还有些尴尬。 又是别人的老婆。 “我听说你出去了，回来看看。” 陆宇想了想，无奈地笑了。 “看着我挺正常的，以为我要寻短见是吗？” 孙秋霞严肃着脸，让陆宇进了屋。 “这些都是一时的，你不要太在意。” 在夏志身后看了那么久，陆宇算是明白了，孙秋霞就是不会安慰人，说的话听起来硬邦邦的，却都是她的心里话。 “我知道，你还回店里吗，不回的话中午儿子回来咱们一起吃顿饭。” 孙秋霞的脸色瞬间一变。 “我不寻短见，我就是突然想通了一些事。” 医者不能自医。 那么就让夏志走出去，走到荒凉，贫穷的地方去，走到最底层民众之中去，让别人来医治他。 午饭是孙秋霞认真准备的，陆宇这期间就坐在沙发上看报纸。 他将报纸上对夏志的评价都了解了个七七八八，这才放下，看向孙秋霞。 “我打算办理停薪留职，出去走一圈。” 孙秋霞切菜的动作突然停住了。 “什么时候回来？” 陆宇想了想，“想通了就回来了，你不用给我钱，家里就辛苦你了。” 良久之后，孙秋霞才“嗯”了一声。 “你去吧，注意安全，没事写写信，打打电话什么的。” 陆宇也跟着“嗯”了一句，两人之间便是一片沉默。 眼看着快要到了孩子放学的时间，陆宇再次开口，“要不要考虑给孩子转个学？” 孙秋霞这次没有犹豫。 “我也想过，小鹏现在的学校有些乱，我想给他转到w市十二中去，虽然离家远一点，但是我的店可以搬过去，平时住在店里。” “主要是你想出去转转不是，我们就周末或者放假回家就行了。” 原来，孙秋霞早就做好了准备。 只是顾及到夏志才没有转学搬家，也引发了后面的一系列事情。 “行，你给我留个地址，我就不过去了，省得让人认出来，不好。” 他们现在的家与w市相邻，他不出现的话，应该没人会认出来孙秋霞和孩子的身份。 孙秋霞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只能点头。 中午，夏志的儿子夏鹏回来了。 看着一桌子菜，夏鹏有点懵。 说实话，夏志对于儿子是亏欠的，正如曾经的夏鹏所说的话。 “你没有管过我。” “先吃饭，小鹏，多吃点。” 陆宇看着夏鹏对夏志畏惧而又向往的样子，一下子想起来了当初那个小小的秦向前。 他试探着给夏鹏夹了菜，见夏鹏沉默地吃完，便放心地夹了第二筷子，第三筷子…… 吃完饭，他帮着孙秋霞收拾了碗筷，拉住了夏鹏。 “小鹏，我想和你谈谈。” 孙秋霞没有打扰他们，回了房间。 陆宇看着有些紧张的夏鹏，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柔和起来。 “以前是我不对，辛苦你和你妈妈了。” “这段时间我想要离开一下，到时候你跟你妈妈去w市生活一段时间，等我去接你们好吗？” “我知道你是个大孩子了，虽然我不知道在你心里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但是我相信，你有你自己的判断。” 夏鹏听到这里，猛地抬起了头。 第189章 出门第一站，粪坑 “你，你是我爸爸。” 他低声说了这么一句，还想说点什么，却被陆宇打断。 “你听我说，在你心里，还拿我当爸爸，我很开心，但是小鹏，我现在不适合留在你们身边，我心里的坎过不去。” “而你和你妈妈也会被我连累，我不想你生活在很大的压力之下，你就当我出差了，到时候我给你写信，好不好？” 陆宇温和地劝说道。 “我相信你是个男子汉，能顶得起很多事，但是我不想让你每天生活在流言蜚语里。” 夏鹏这一次沉默了很久，最终点了点头。 “你会回来吗？” 陆宇毫不犹豫点头，“当然会。” 夏鹏整个人看着轻松了不少。 “你会回来就好，我妈肯定会很担心你，你记得多写信。” 见夏鹏开朗了许多，陆宇松了一口气。 “可能下午我就走了，你好好保护好你妈。” 夏鹏似乎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只说了一句“早点回来”。 在一个不正常的家庭里，孩子能心理健康的过了关键的十年，孙秋霞真的是尽心了。 “放心。” 陆宇说完，便让夏鹏去休息。 他走进卧室，远远地站在门口，看着眼睛有些红肿的孙秋霞。 “我会回来的。” “我就是觉得这一辈子没有遭受过社会的毒打，心理有些脆弱了。” 孙秋霞想笑，却又笑不出来。 最终只能问道：“你出去的话，是坐车还是怎么样，我那里还有点钱，你都拿着。” 陆宇摇了摇头，“我想跟你拿一千，别的我都不要，你都留下。” “小鹏以前那辆自行车我骑走了，到了w市，你再给他买辆新的。” 陆宇说完，走到衣橱旁边，拿了自己出差时候的背包，装了几件衣服。 “我再拿个铁饭盒，拿个水杯，应该就差不多了。” 孙秋霞摇了摇头，拿了一个小小的锅，将几包盐放了进去。 “万一，万一去了没有住宿的地方，自己煮点热水，煮点青菜都可以。” 陆宇听出来她的声音都在颤抖。 “放心吧。” “我肯定不会让自己出事，我还得看着夏鹏上大学，娶妻生子，还得跟你一起帮着小鹏带孩子。” “你说的。” 孙秋霞擦了一下眼睛，看向陆宇。 陆宇认真点头，“我说的。” “行，那我先打电话给十二中那边的老师，转学。” “我的店慢慢再搬。” 见陆宇犹豫，孙秋霞将整理好的包递了过去。 “走吧，早点回来。” 陆宇离开家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夏志家的阳台。 阳台上，孙秋霞与夏鹏站在那里，默默目送他离开。 老夏啊老夏，他自己生活的那一辈子亏欠了老婆孩子，换做他来，还是要亏欠老婆孩子。 但是陆宇一时之间，想不出来更好的办法。 他可以直面挫折，但是这些只会给他的家人带来更大的伤害。 并且，老夏的心理太脆弱了，要是不让他内心真正强大起来，他不会觉得没有遗憾。 更不会将自己换回去。 将大背包绑在自行车上，陆宇跨上自行车，朝着小区外面走去。 现在是午休时间，小区里没有几个人，陆宇也算是离开的悄无声息。 而第二天，孙秋霞就去学校为夏鹏办理了转学手续。 转学这件事在她心里犹豫了很久，就是因为夏志根本不跟她说话，就耽误了下来。 这一下一切都迎刃而解。 对于孙秋霞和夏鹏来说，夏志的离开不算什么。 因为他们的生活在夏志不参与的状态下，也好端端地过了十年。 听见夏志想要去让自己强大起来，孙秋霞甚至松了一口气。 她真不想看着夏志就此颓废下去。 陆宇骑着自行车一路朝着西南方向走去。 都说火车直达拉萨，他也试试自己能不能一路骑到拉萨去。 走的路越远，或许，老夏的收获会越多吧。 但是陆宇低估了骑行在路上的阻力。 首先一点，吃饭住宿。 他对周围状况不熟悉，天黑的时候，他停在了一片麦田里。 陆宇有些为难地左右看了一圈，决定骑上自行车再往前走走。 说不定前面会有村子借宿一下。 月亮被云遮住，眼前的路黑漆漆的。 陆宇凭着直觉向前走，却在一片黑暗之中，翻了车。 他以为自己会摔得挺疼，没想到身下的东西倒是软软的，就是味道不太好闻。 闻着有点酸酸的，臭臭的…… 陆宇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他忍不住就想要干呕。 不远处，几个手电筒的光点闪过，陆宇本能想站起来跑远一点，不要这么丢人地被发现，结果发现腿陷在了里面，根本出不去。 要是在这里面待上一晚上…… 这个念头一起来，陆宇就忍不住再次干呕。 在别人看见笑话和在这里待一晚上之间，陆宇果断做出了选择。 “老乡，老乡，帮帮我，拉我一把哎。” 手电筒的光线瞬间朝着他说话的这个方向照了过来。 陆宇屏住呼吸，咬了咬牙，再次发出发自肺腑的呐喊。 “老乡，这边，拉我一把。” 几个人说笑着走到了陆宇呐喊的地方，一看他所处的位置，顿时就嚷嚷开了。 “哎，这个人，咋掉进粪坑里了啊。” 他们忍着臭味，七手八脚地把陆宇拉上来，陆宇在手电筒照在他身上那一刻，只想把头埋进土里。 “老乡，你咋回事啊，快去前面我家洗洗。” 陆宇将埋进土里的头又伸了出来。 他迫切需要洗干净。 现在已经是初夏，天不冷了，相反，陆宇身上还有几分燥热。 都是臊的。 整个村里的人目光都在他身上来回打量。 他觉得去了这几个人的人生，这是最丢人的一幕。 到了一个老乡家里，用了半袋洗衣粉他才觉得自己身上洗干净了。 至于衣服，陆宇狠了狠心，直接扔掉了。 他包里还有四套衣服，注意一点就够了。 他也顺利在老乡家里借了宿，吃上了晚饭。 晚上他想拿出来点钱给老乡，毕竟现在洗衣粉也不便宜。 打开背包，找到放钱的内包时，陆宇发现里面有着厚厚一沓。 第190章 差距和不公 他数了数，一共有五千块。 陆宇沉默地将钱放好，拿出来二十块钱。 除了给老乡的洗衣粉钱，他还想从老乡这里买点干粮。 陆宇记得2003年，自己一个周的生活费差不多20块钱，应该就够了吧。 第二天早上，陆宇给了老乡钱，换了点好带的干粮，再次上了路。 他有了经验，晚上宁可睡在外面也不要再赶路了。 更何况，他会看着点时间，不行就提前借宿。 这时候，有很多人就不想被陌生人借宿，陆宇也尊重大家的想法，找了村里没有人住，快要坍塌的房子睡一晚。 他也不讲求非得在城里住下，他更喜欢找小路，山路，走到大山里面去看看。 在陆宇心里，也不存在迷路这回事。 反正就是一通走。 这一天，陆宇推着自行车走在山路上，他已经热得汗流浃背，整个人又黑又瘦，胡子拉碴，看着跟在短视频上见到的骑行者差不多的样子。 这一片地区太干了，地上都有些皲裂，小草在这盛夏天都黄了叶子。 他找了个树荫坐下，拿出水壶，却发现里面已经没有水了。 他甩了甩水壶，将里面最后一滴倒进嘴里，无奈地站起身。 得继续向前走，找个地方打水喝。 “大娘，咱们这边哪里有水井啊，我想打点水喝。” 终于，陆宇看见了前面一个挑着扁担的老大娘，赶紧上前问了一句。 老大娘转头看了陆宇一眼，说了一句让陆宇觉得犹如天籁一般的话。 “我们村在前面，再走一会就到了。” 陆宇推着自行车跟在老大娘身后。 她的扁担上挑着两个水桶，水桶里装着到一半高度的菜。 “大娘，你把水桶放我车子上吧，还轻快一点。” 老大娘摆了摆手，“不用，不重，没多点东西。” 说到后面，她语气中还有一丝苦涩。 “收成不好，哪有多少东西啊。” “大娘，收成不好，是太干了吗？” 陆宇跟着她往村里走，却见路边的田地里都荒了大半。 “这地里缺水有点厉害啊。” 老大娘摇摇头，“缺水，也没人浇，地都要荒了。” 陆宇不太理解，直到跟着她走进村子，才明白老大娘话里的意思。 村子里的房子有很多屋顶都漏了，墙头也长了杂草。 一路走到现在，陆宇竟然没有看到别人。 “大娘，村里的人呢？” 陆宇好奇又紧张。 “都出去打工了，就剩下我们一些老家伙，过一天是一天了。” 一声叹息，让陆宇听得心里难受。 “前面就是我家了，家里还有口井，你去打水就行。” 老大娘说着，走了几步，推开了一个院子的大门。 院子里面看着收拾得还算干净，一个瘦削的男孩正蹲在地上，拔着角落里长出来的杂草。 “外婆。” 见老大娘回来，男孩懂事地上前去接老大娘手里的桶。 陆宇看了一眼小男孩，皱着眉头大步上前，将手背贴在了男孩的额头上。 滚烫的温度让陆宇皱了皱眉，他转头看向老大娘。 “孩子发烧了。” 老大娘叹了口气，“我知道。” 她放下东西，摸了摸孩子的脑门。 “昨天就发烧了，我用井水给冰了冰，好像也不管用啊。” 夏志是个优秀的外科医生，就是消沉了这么多年，很多知识还在在脑子里的。 他先从包里翻出来了自己带的药，拿出一颗退烧药掰开放在了老大娘手里。 “先给吃半颗，剩下半颗晚上再吃。” 老大娘不肯收。 “我用井水给冰一冰就行。” 陆宇起初以为老大娘不愿意欠人情，还在说着自己来他们家打水之类的话。 后来陆宇终于明白，老大娘并不相信他。 “我是医生，我不会害人。” 这一句话生涩地说出口，却又似乎给陆宇带来了一种久违的轻松愉悦。 他忍不住重复说道：“我是医生，我是救人的。” “这是我出门的时候自己带的药。” “孩子一直高烧是不行的，可能会引起机体代谢紊乱，神经功能障碍，心功能不全，脑细胞损伤等等危害，甚至还会引发幻觉、抽搐，甚至休克。” 见老大娘一脸茫然，陆宇想了想，换了一个通俗易懂的说法。 “容易把脑子烧坏了。” 老大娘看着孩子，浑浊的眼睛里都是眼泪。 她心疼地抱住男孩，轻轻摸着孩子被汗水浸湿的头发。 “我能有什么办法，买药得去四十里地之外，我还没有钱。” “年轻人，我们素不相识的，我实在是……” 老大娘抱紧了怀里滚烫的男孩，声音哽咽。 “大山，你说我们俩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陆宇看着手中掰成两半的药。 “大娘，这样，我吃一半，剩下一半你给孩子吃。” 在老大娘惊讶的注视下，陆宇直接吞了掰开的一半。 “你先给孩子退烧，我一会去给你们买药。” 等了一会，陆宇直接把药塞进了老大娘的手里。 “不管怎么样，孩子要紧。” 老大娘犹豫片刻，这才颤抖地将另外半颗药给孩子喂了下去。 男孩乖乖吃药，一点都没有嫌弃药苦的样子。 吃完药，他便坐在阴凉的地方开始帮着老大娘摘菜。 从头到尾，都没有说一句话。 陆宇有些纳闷，却又不好问，只能先打了水，随后看向老大娘。 “您家里还缺什么药，我顺路帮您买过来。” 老大娘连连摆手，“没钱的，我们没钱的，你那半颗药也不知道得多少钱。” 陆宇目光重新扫视过狭小的院子。 干裂的土地，角落里的一口水井，别的什么都没有。 透过窗棂，陆宇只能看见屋里的床和破旧桌子。 就连孩子身上的衣服，都打着补丁。 2003年，陆宇记得那时候的他是在读九年级，马上去高中。 学校里的学生很多就已经开始追求名牌。 就连夏鹏，身上穿的也是现如今市面上流行的名牌。 而在这里，还有个孩子发烧了却买不起药。 只能穿着打补丁的衣服，坐在只有杂草的院子里一言不发。 差距和不公，在这里，在山外，在陆宇的2003年，显得格外明显。 第191章 一个和千千万万个 陆宇沉默出门，骑上自行车，到镇上去买药。 顺便还给老大娘带了点面粉。 回来的路上，陆宇一直在看周围的环境。 他想找个办法，让老大娘和她外孙的生活好过一点。 回到村里，陆宇果然见到了另外几个老人慢悠悠的从自家的院子里出来。 见到陆宇，几个老人有些惊奇。 “哪里来的年轻人？” “你找谁啊？” “看着不像咱们村里出去的那些。” 陆宇停下自行车，“大爷大娘，我从外面过来的，给那边大娘带了几粒药。” 其中一位头发全都白了的老大爷看了看陆宇指的方向。 “她家孩子也是个可怜的，家里大人出去打工都带着孩子走了，就他们家，把孩子扔下了不说，一年到头连一毛钱都见不到。” “张大姐自己带着孩子，苦着呢，我们平时给她点东西，她也不要。” “小伙子，要不今天你到我家住吧，他们家恐怕连多余的被子都没得给你。” 陆宇看了看天色，他去了一趟镇上，现在天色已经有些黑了。 “那，一会我就过去打扰您了。” 陆宇答应了下来，随后带着东西去了先前的张大娘家里。 张大娘一见陆宇果真回来了，惊喜交加。 “你怎么还带着面粉回来了？” 老大娘面露为难之色。 “我，我……” 她的一只手默默缩在了身后，男孩见状，沉默转身回了屋。 “大娘，是这么回事。” “这面粉就当我对您的感谢，还得麻烦您今晚，拿出来这么些。” 陆宇比量了三根之一的地方。 “帮我烙点饼，要那种硬实一点，放不坏的。” 老大娘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却又有点不自在。 “烙点饼费什么劲，还得给这么多面粉。” 陆宇见男孩已经回了屋，压低声音。 “您省吃俭用没事，但是孩子还小，咱不能让孩子吃不好吧。” 一说到孩子，老大娘沉默了一下，接过面粉，蹒跚着拿进了屋里。 “你先歇会，大山，给你叔拿个板凳。” 大山拿着板凳出来，让陆宇坐下，随后自己坐在一个凳面有些破了的板凳上，看向陆宇，小声开口：“谢谢。” 陆宇惊讶地看向大山。 他幸亏没问，还以为这孩子不会说话呢。 “没事，你几岁了？” 大山继续小声开口：“7岁。” 陆宇更惊讶了，7岁的孩子，看着十分瘦小。 “没上学？” 大山沉默了，他拿着一根树枝在地上划拉了两下，才抬头问道：“上学，好吗？” 陆宇对上那双清澈的眼睛，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都说上学苦上学累，但是还有好多孩子，现在不能上学。 “退烧了吗？” 陆宇移开眼睛，再次将手背贴在了他的额头上。 感觉已经不太烧了，陆宇拿过来自己带回来的药，一样一样的讲解这些都是做什么的。 “能记住吗？” 大山点点头，丝毫不差地重复了一遍。 陆宇面上没有什么表情，点了点头，让大山把药收起来。 “大娘，你有没有考虑过让大山去上学？” 张大娘和面的手一下子停住了。 “上学，怎么去，用什么去？” 张大娘别过头去，不让眼泪掉在面粉上。 “年轻人，你从外面来，不知道我们这里，最近的镇你去过了，学校就在那，40里路，一个孩子天天来回走，怎么走？” “要去镇上的话，我们住哪？” “我也想让孩子上学，过好日子，但是我那么大的本事啊。” 张大娘声音凄苦，瘦弱的身体也在不停颤抖。 “年轻人，你也别跟孩子说上学的事情，白白惹的孩子心里难受。” 陆宇没有吱声，他已经说过了。 并且，此时此刻，他心里有一种强烈的渴望。 他想帮帮这对可怜的祖孙俩。 他想让大山走进校园。 这种渴望就像一颗小小的火星，落入了陆宇长满了荒草的心里，瞬间引起熊熊烈焰。 “明天我去镇上看看吧。” 陆宇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跟张大娘保证什么。 这天晚上，陆宇去了先前邀请他的那位大爷家住宿，也知道了这个村子的事情。 他们这里太穷了，又不经常下雨，地里庄稼的收成得不到保证，但凡能动的，全都出去打工了。 只剩下了他们这些七十岁往上的老人。 “今年年初，刚把一个老兄弟送走了。” “咱们这些人又走不出去，他的家里人刚离开没几天，到现在都不知道家里老人已经没了。” “你看，这老兄弟也算运气好，我们这几个老家伙还在，你说，万一我是最后一个，那不没人送我一程啊。” “生了那么多儿女，临了只有自己，你说人死的时候，疼不疼啊。” 陆宇只听过关于空巢老人和空巢儿童的新闻，却从来没有深刻的体会到，他们的生活是如此的无望。 在他们心里，除了死亡，似乎已经没有了别的想法。 “大爷，你想多了，死之前不疼，我是医生，见过的病人多了去了。” “很多人都是睡着了，然后什么都不知道就过去了。” 他想了想，说了一句。 老大爷听见陆宇说他是医生，顿时觉得陆宇十分可信。 “是吗，那你这么说，肯定就是真的了。” “不疼就行，我活这一辈子，最怕的就是疼了。” 陆宇将自己的脸侧过去，努力让语气听着轻松真诚。 “那是真的，放心就行，咱们国家的养老政策现在越来越好了，说不定以后你们都会去镇上养老院呢。” 老大爷嘿嘿一笑。 “养老院是啥？” 陆宇给老大爷讲了一下养老院，老大爷却是连连摇头。 “还得花钱啊，那就算了，孩子们挣钱也不容易，在外面过日子比在山里贵多了，这吃喝拉撒都要钱的。” 陆宇听得心里更加难受。 “大爷，国家设立养老院，您去住的话一个月花不了多少钱，家里孩子要是再多一点，平摊一下，根本花不了多少钱。” 老大爷没有再说话，只是笑了几声。 陆宇也没有继续说什么。 这一夜，陆宇听见了出门之后经常听见的虫鸣声。 以往好眠的他，这一次却失眠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解决这些老人的困境。 他心里更是清楚，解决了这一个村子，还有千千万万个这样的村子。 解决了一个大山，还有千千万万个大山。 他可以吗？ 陆宇在心底默默问夏志，你真的可以吗？ 第192章 事情办好 他睁着眼睛看向窗外，直到天亮。 陆宇坐起身，在晨曦的第一缕曙光照射之下，他听见了自己内心的叹息。 不可以，也得试试啊。 不成功不要命，成功了能最少改变一个人的一生。 这跟在手术台上不一样。 天亮后，陆宇拿了一个饼子，将水壶装满水，便再次去了镇上。 他站在陌生的乡镇，想了一会，决定先去学校问问。 “咱们这里主要就是书本费，别的费用都没有，只要他们把孩子送来，咱们就要，至于别的，学校也没办法。” 陆宇点点头，谢过了介绍情况的老师，随即便又朝着镇政府走去。 “实不相瞒，咱们这边一直都很穷，能出去打工的都出去打工了，像这种情况的村子，有好几个。” “至于养老院，咱们镇上暂时还没有那个财力，但是申请已经报上去了，就等审批拨款了。” 政府工作人员态度倒是很好，没有驱赶他，反而是好好地跟他解释道。 “至于你说的孩子，我建议他们搬到镇上来住，起码义务教育不收费，还是能念完的。” “关键是一个老人，带着个孩子，在镇上举目无亲的。” 工作人员礼貌微笑，“这个，只能家属想办法克服了，我们也是爱莫能助。” 陆宇心头有些憋闷，却也知道，为难一个工作人员没什么用。 他点了点头，打算再出去转转，想想办法。 “你去镇西边的纸扎厂问问。” 陆宇刚打算走，工作人员压低了声音，小声说道。 “那里招人，就是很多人觉得晦气不愿意干，他们还提供住宿。” 陆宇心头一动，低声道了谢，出门朝西走去。 纸扎厂规模不大，里面仅有的两个工人忙得热火朝天。 “您有什么事吗？” 有个端着茶杯的中年男人看见陆宇，出来问了一句。 陆宇说明了来意，男人明显有些激动起来。 “我们缺人手干活，就是不知道人家愿不愿意来。” “待遇不说多好，供应孩子上学没问题，可以住在我们这里，那边有宿舍。” “还有就是你说是个老人，年纪多大了，我不是说怎么样，年纪太大了的话，总归是有点担心。” 陆宇想了想，他昨天还真忘了问老大娘的年龄。 “这样吧，我回去给你问问，不管他们来不来，我明天都来给你回个信。” “那大娘我估摸着有六十岁左右吧。” 男人点点头，“也行，劳烦你先回去问问，省得我们在这里说了不少，人家再不愿意干。” 陆宇没有多耽误，随便啃了几口饼，喝了点水就直奔村子。 回去的路上，他又看见了出来挖野菜的张大娘。 “孩子退烧了，直说饿，我出来挖点菜煮个疙瘩汤给他喝。” 张大娘看见陆宇，笑得很是舒心。 陆宇接过张大娘手里的筐，发现里面也没多少，便蹲下身帮着挖了起来。 一边挖，陆宇一边把自己去镇上的事情跟张大娘说了。 “就是纸扎厂，听着不是很好，您看看愿不愿意去干。” “人家管住，离着学校也近，说可以让您带着孩子过去。” 张大娘一直没吭声，陆宇心里有些失落。 上了年纪的人了，可能比较忌讳。 他将一把野菜扔进筐里，转头看向张大娘。 到了嘴边的话却在看到张大娘激动的脸时，再也说不出来。 “年轻人，我，我谢谢你了。” “我外孙的命是你救的，我们一家人的命，都是你救的啊。” 张大娘颤抖着说完，对着陆宇便跪了下来。 吓得陆宇一把将人扶住，硬是没有让她双膝着地。 “大娘大娘，这事还没定下来，您别激动。” “人家说得看看你的年龄，看完了才能定。” 张大娘得知了这个好消息之后，整个人看着腰背也挺直了，走路也有劲了。 “我今年五十八岁，我以前啊，上山的时候把腿摔坏了，走路跛脚。” “长时间站着和走路不行，但是要是去做纸扎，那我肯定没问题的。” 陆宇拿着筐跟她一起往村里走。 “那明天我带你们过去看看，今晚你们先把东西收拾一下，要是留下的话，我帮你们把东西运过去。” 张大娘连声答应着，看着走路都轻快了不少。 陆宇这时候才发现，张大娘走路走快了，是能看出来跛脚的。 就是不知道那边的老板怎么说了。 当天下午，陆宇帮着张大娘把家里要带的东西整理好。 看着简简单单的被褥和一个小包裹，陆宇转头看向大山。 “大山还有什么要带的吗？” 大山拉住张大娘的手，摇摇头，眼里有些激动，又有些不舍。 “叔叔，以后我妈妈回来，还能找到我们吗？” 陆宇愣住了。 “你知道你妈妈的地址吗？” 张大娘刚要开口，大山就抢先开口，“我知道，我都背过了。” “我帮你给你妈妈写一封信，就说你去镇上小学读书了，让她回来的时候直接去镇上找你，行不行？” 大山终于兴奋了起来。 “明天我们把事情办好，我就帮你写信，然后我带你去邮局寄信。” 陆宇的自行车是夏鹏的山地车，不能载人，他也只能陪着两人走着下山，并在山下成功拦到了一辆牛车。 坐着牛车走到镇子附近，剩下的路对于两人来说，就已经不是问题。 纸扎厂的老板见到了洗干净了脸，换上新衣服的张大娘之后，倒是挺满意的。 张大娘主动开口。 “老板，我今年五十八，这条腿受过伤，除了不能长时间走路，别的问题没有。” “这是我外孙，我就是想让孩子能上学。” 老板也没有绕弯子。 “你也不容易，我就把话说开了。” “前两个月，一个月300块，两个月之后一个月500，干满一年，每个月加一百块。” “那边有宿舍，可以在这边住，吃饭的话我给你们搞个小炉子，但是只能在宿舍那块吃饭，我厂房这边怕火。” 张大娘连连点头。 “行，行。” 他们身上连30块钱都没有，这一下子一个月就有300块，张大娘都有点迷糊。 “学校是九月份上学，现在才七月，正好你干上俩月，还能给孩子买个新书包，交课本费。” 第193章 痛快的事情 张大娘激动地握住了大山的手，“谢谢你们了，谢谢你们了，这世道还是好人多，好人多啊。” 老板有些不好意思的摆摆手，“行了大娘，今天上午你收拾收拾，明天正式开始就行了，那边两间宿舍，都没人住，你们选一间。” 陆宇见事情已经定了下来，便说回去给张大娘拿东西。 老板让他们自己去选了宿舍，跟着陆宇一起去了前面。 “老板，麻烦你了。” 老板叹了一口气。 “张大娘看着是个手脚利落的，我这也不比别的地方，没啥好拿的，我这的东西拿出去人家都不敢要。” 他自嘲地笑着说道。 陆宇转身看了看车间里正在运到仓库里去的花圈。 “慢慢会好起来的，一代一代流传下来的东西，很多人还是尊敬的。” “还是文化人会说话，行了，我不耽误你了，你快去拿东西吧。” 回到村里，村里的几个老人都迎了上来。 陆宇简单地把事情说了说。 “这样也好，孩子总得上学，不跟我们似的，一辈子就这么回事了。” “张大姐真是遇上好人了。” “小伙子啊，这次的事幸亏有你帮忙。” 陆宇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赶紧借口要去给张大娘送东西，逃离人群。 他带着包裹出来的时候，几位老人却都在村口等着，他们手里有的拿着两个鸡蛋，有的拿着一袋蛋糕，陆宇一看这架势，有些震惊。 “这些你拿着吃。” 陆宇连连摆手，示意自己不要。 “我不缺吃的，再说了，我一路还得往南边走，不好拿的。” 为首的老人想了想，“那这样，你辛苦辛苦，把这些给大山那孩子带过去。” 这一点，陆宇就不好退却了，他接过来，一样一样的放进背包里，随后跟各位老人道了别，慢慢下山。 在山脚下，陆宇回头，发现几位老人还站在原地。 远远看去，就像是山村的守望者。 陆宇此时想起先前他借宿的那位老大爷的沉默，突然之间就懂了。 心疼儿女的钱是一部分，他们或许，根本不想离开生活了一辈子的村子。 他们就像是这个村子的守护者，保护村子，陪伴村子。 陆宇凝望片刻，骑上自行车离开。 他们有他们要守护的东西。 他，也有他要守护的东西。 将东西给张大娘送过去，陆宇将老人们给的东西全部拿了出来。 “这是山上的大叔大姨们给大山吃的。” 东西不多，但是每一样都被包得很严实。 大山看了一会，默默拿起一包蛋糕。 “这是李爷爷的侄子上次给他送过去的，李爷爷都舍不得吃。” 张大娘叹了口气。 “等咱们手里有钱了，咱们再给你李爷爷买两包送回去。” 陆宇在一边看了看宿舍。 简简单单的一个房间，门外有水龙头，旁边有一个小火炉，还有一口锅，另一个角落是厕所。 房间里有一张大床，还有一张破旧的书桌。 “这是老板刚刚拿过来的，孩子上学了总得有个地方写作业。” 陆宇想了想，拉着大山到了一边。 “等你上学，可能会有人笑话你。” 大山有些羞涩地抿起嘴角，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容。 “是觉得我外婆做纸扎吗？” 陆宇点点头，“是啊，所以要是真有人乱说话，你不要理他们。” “我知道的叔叔，我好好学习就行，他们说什么我都不理，外婆是自己挣钱，不丢人。” 陆宇心里突然十分欣慰，一个七岁的孩子，这觉悟比着成年人都要高。 “叔叔。” 陆宇站起身，打算告辞，就听见大山再一次叫住了自己。 “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陆宇愣了愣，随即弯腰，笑着说道：“我叫夏志。” “夏天的夏，志向远大的志。” 天气越来越热，陆宇一路向南走着，心里却是很通透。 大山能去上学了，只要纸扎厂一直在，攒出来大山上完高中的钱肯定是没问题的。 至于大学，就看大山自己了。 奖学金，助学贷款，这一切都能解决问题。 帮助别人真的是一件很痛快的事情。 陆宇用力蹬了几下自行车。 就是他又花了不少钱，自己得省着点用了。 一路上，陆宇也学着张大娘，没事挖点野菜用小锅煮煮吃，配上张大娘给烙的硬得像石头一样的饼，倒也能吃饱。 一直走到另外一座城的时候，陆宇才想起来，似乎应该写信报个平安。 他从包里拿出来纸笔，在纸上写下与自己平时不太一样的字迹。 他说了自己这一路上的见闻，又隐去了自己掉进粪坑的那一段，最后才意味深长地写道：“帮助别人是一件挺痛快的事情，他们都说我救了大山的命，我觉得有点夸大了。” “我只是帮他走上了正轨，小鹏，相信总有一天，我也能帮我们家重新走回正轨。” 信寄出去，陆宇在街上走了走，感受了一下喧闹的市井气，随后再次出发。 夏鹏接到信的时候，陆宇已经穿梭在了另一座山里。 读完信的夏鹏珍重地将信放进了一个小盒子。 “妈，明天周末，我想去城郊走走。” 孙秋霞答应了。 他们也想知道，置身于城市之外的那种宁静感，到底是什么滋味。 盘山公路。 陆宇骑了一会自行车，还是决定下车推着走。 刺激要紧，小命更要紧。 “哎，哥们，你这不行啊。” 骑着自行车猛地蹿过的骑友说了一句，陆宇看过去的时候只看见了他的背影和说出口的话的尾音。 陆宇无奈摇头笑了笑，感慨了一句，“年轻真好。” 不论是夏志还是陆宇，都已经不年轻了。 他们需要顾及的事情很多，追求刺激对于他们来说，已经很遥远。 见天色已晚，陆宇便找了路边一块平坦的地面，准备过夜。 “哟，大哥，过来了啊。” 没想到先前的年轻人早就在这边扎好了帐篷。 “来了。” 陆宇笑着将自行车停好，准备去挖野菜。 年轻人却是掏出了压缩饼干和水壶，“大哥你不扎帐篷？” 陆宇笑着摇摇头，“我没准备。” 年轻人若有所思。 “大哥，不是，往南走这郊外有蛇，有个帐篷你还安全点。” 陆宇走了两步之后便停了下来。 他怎么把这一茬给忘了？ 第194章 铁索桥 “你是不是忘了啊大哥，要不然这样，我们来一起走，到了下一个地方，你去买一个。” “现在还好，等过了那边的山，你就真正进入了南方地界了，多雨潮湿，蚊虫，蛇，在野外都是常见的，你要是跟现在一样打算在野外露营，最好还是买个帐篷。” 陆宇把这个记在心里。 “行，谢谢你了。” 挖了一把野菜回来之后，陆宇便架上了锅。 “要不要来碗汤，虽然也没什么好吃的。” 年轻人顺势从包里掏出来一个碗。 “谢谢哥，这在外面什么都好，就是一样，不下馆子吃不到热乎的。” “下馆子那得多贵啊。” 陆宇帮他盛了一碗野菜汤。 “你没带个小锅啊，可以自己煮点东西吃。” 年轻人笑嘻嘻地接过碗，吸溜着喝了一小口，满足地叹了口气。 “哪里想到这么多啊，出门的时候记得带个帐篷就不错了。” “再说，我……” “算了，不说这些丧气事了，等下一站我也去看看，不行买个小锅。” 两人喝着汤，一个啃着最后一个饼，一个吃着压缩饼干，说着在路上的一些趣事。 “对了大哥，你去哪？” “我也没想好，打算去西藏看看吧。” 年轻人有些惊喜，“我也是，大哥，要不咱们结个伴？” “有时候在路上也不安全。” 陆宇看了一眼年轻人，开玩笑一般开口。 “你就不怕半路上我把你卖了？” “哈哈，大哥你开什么玩笑，你这样的一看就是实诚人，你只能跟我一起被人卖了然后帮人家数钱。” 陆宇总觉得这话有点冒犯。 “大哥，我叫刘源，这是我身份证。”刘源一只手在衣服里面的口袋里掏了一会，拿出来了身份证给陆宇看。 “我真不是什么坏人。” 陆宇想了一下，委婉拒绝。 “不是我不相信你，我这一路上，就是想想明白点事，我想自己能独处一下。” 刘源了然地点头。 “明白了，其实我也是，但是走到现在，我觉得我有点受不了孤独，就想找个人做个伴。” “这样吧大哥，要是有缘我们再遇见，我们好好喝一杯。” 陆宇见他并不觉得不对，也笑着点点头。 “行，到时候我请客。” “对了大哥，这一路上你可以捡点东西去卖钱，要不然光往外花，没有进账可不行。” 刘源的话打开了陆宇新世界的大门。 “我怎么就没想到啊。” 两人说笑着直到天黑，陆宇也久违地感受到了人气。 虽然只是多了一个人，但是在寂静的夜里，总归是有了个伴。 第二天，两人直奔下一个城市。 刘源帮着陆宇挑了物美价廉的帐篷，陆宇也给刘源选了一个好带的小锅。 两人就在这里分开，陆宇却没有着急走，他在城里逛了一圈，想看看现在什么东西能多卖点钱。 这年头，易拉罐汽水瓶都不多，捡垃圾可以，捡垃圾换钱就有点困难。 走了一圈，陆宇看了看，大多数还是日常能用到的东西卖得多。 他只能暂时先离开，路上看见了再说。 有了帐篷的夜晚，陆宇突然觉得睡得安心了。 尤其是在夜晚还会凉飕飕的半山腰，陆宇这一觉睡得极其温暖。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他一伸手，直接被惊出来了一身冷汗。 毛绒绒的一个不知道什么东西，在他身边睡得正香。 这里大概地处北纬30度左右，这一片有什么？ 大熊猫？华南虎？金丝猴？金钱豹？ 陆宇越想越害怕，脑门上都出了一层冷汗。 他看着帐篷顶，不知道自己被吃了，还能不能回家。 手边的不明物种肚皮一起一伏，陆宇的心跳也跟着不断加速。 他仿佛已经看见，自己成了报纸头条。 《骑行人被不知名猛兽啃食》 他也许会成为众多骑行人口中津津乐道很久的对象。 算了，就算是被吃了，也得搞明白吃了自己的是个什么物种，国家几级保护动物。 他猛地睁眼，看向手边的不明生物。 对上那双黑豆眼的同时，陆宇心头的那口气顿时就泄了下去。 “好凶猛的……” “大黄狗啊……” 洗漱完毕，陆宇看着还跟在自己身边的小狗，有点无语。 就这小东西，吓得自己一早上惊魂不定的。 小狗并不知道面前这个人类对自己满心怨念，还摇着尾巴跟着陆宇身边直转悠。 陆宇煮了热水，将自己包里的压缩饼干拿出来吃了一个。 想了想，他将剩下的一点渣渣用水拌了拌，放在了一片叶子上。 “吃吧。” “我还不至于跟只小狗过不去。” 小狗不大，哼唧着吃完了饼干糊糊，便依偎在陆宇脚下一动不动。 陆宇看着小狗，觉得现在的他很是安心。 难怪盛苗苗想要一只小狗。 回去就给她选一只。 “我该上路了，你回家吧。” 话是这么说，陆宇也知道，这小狗估计是走丢了。 “要是不回家，我可就带你走了，跟我走你就汪一声。” 小狗沉默摇尾巴。 陆宇沉思了片刻，掐了一下小狗爪子。 小狗：“汪。” 陆宇心满意足将小狗抄起来放在车筐里。 这下有伴了。 路上虽然会麻烦一点，但是多了很多快乐。 尤其是在小狗扒了一颗草出来之后，陆宇果断给小狗改了一个名字。 “招财，干得漂亮。” 这是陆宇没有想到的一点。 他可以把山上的一些中药材带出去卖钱啊。 还有山里人种植的一些农产品，都可以带出来卖啊，还能给大家增收。 在附近采摘了一些常见中草药之后，陆宇便带着小狗继续赶路。 下一个村子，也是在山里。 “不要往前走了，这条路只能去前面那个村子，再往前走就只能过铁索桥。” 村里唯一一个能流利讲普通话的乡村老师止住了陆宇向前的步伐。 “铁索桥？” 陆宇有些好奇。 乡村老师周青笑了笑，摸了一下招财。 “我带你去看看吧。” 两人一狗走到铁索桥前面的时候，陆宇整个人都惊呆了。 桥如其名，这整个就是一根铁索。 在湍急的河流之上，在陡峭的山崖旁边，一根铁索就那么孤零零地轻晃着。 第195章 拜个早年 “山的那边，还有村子吗？” 周青蹲下身，看着那条铁索，揉了揉自己的小腿。 “让你见笑了，我来了一年了，见到这个还是有些害怕。” “山的那边最少还有四个村子。” “我的学生里就有每天从铁索上滑过来上学的，他们就在山的那边，分布在四个村子里。” “最远的一个村子，在滑过来之前，还要走将近二十里的山路。” 陆宇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 辛苦了？ 孩子们太难了？ 各种话语到了嘴边，汇成了一句，“他们的家长不会担心吗？” 周青蹲在那里，扯了一根草叼在嘴里。 “家长？他们的家长有些出去打工了，把孩子留在家里，一年回来一次。” 陆宇微怔。 他一下子想起了大山。 父母都是出去打工了，然而上一个村子，父母出门的时候，将孩子也带了出去。 而在这里，孩子们要独自留在家里，洗衣做饭，走二十里路的山路，然后滑过一条铁索来上学。 “其实不带他们出去也是好事。” 周青缓缓站起身，“出去了，他们里面有很大一部分就不可能再上学了。” 陆宇能明白，在他还在老家跟盛苗苗办教育公司的时候，就经常看到很多人带着孩子在砖窑搬砖。 十三四岁的孩子晒得黝黑，说着家乡的方言，脸上尽是笑容，可是在看向背着书包从校园里走出来的学生时，他们眼底的落寞掩盖不了。 “行了，你去我那住一天吧，来都来了。” 陆宇没有推辞，现在已经是下午，他原路返回也来不及了。 并且，他看了看天。 “要下雨了，快回去吧，今晚我还得看看教室漏不漏雨。” 周青带着陆宇回到了小学，坑洼不平的小操场，茅草建起来的两间教室。 “条件简陋，不要在意。” 周青示意陆宇进宿舍，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着说道。 “有房子睡就很好，我在外面都在路边住。” 他笑着进了屋，突然又停住了脚步。 “那什么，我这狗能进来吗？” 周青看了一眼站在门外的招财，笑着对它招手，“进来吧。” 简单地吃完晚饭，倾盆大雨也落了下来。 “本来还想带你在村子里转一转，现在看来也免了。” “我看你还采了一些药材，我这里有书，不嫌弃的话……” 话没说完，黄色的灯泡一下子灭了。 屋里黑漆漆的，陆宇看不见周青的表情，却能猜到他现在很尴尬。 “行了，睡觉吧。” 陆宇忍不住笑了一下。 “一会你去检查漏雨的时候，记得叫我，我跟你一块。” 教室今晚很是给面子，并没有漏雨。 两人检查了三次之后，便回了宿舍。 “明天还上课吗，那些孩子怎么过来？” 陆宇在黑暗中开口。 周青窸窸窣窣的不知道在找什么，一边找一边说道：“我跟他们说了，下大雨就不要来了，山路不好走，桥也不好过。” 陆宇“嗯”了一声，在黑暗中准确地找到了趴在他床边的招财的小脑袋摸了一把。 不上学也好，安全第一。 一觉睡到早上，雨还在下。 下山的路已经泥泞不堪，陆宇只能在村里暂时待下来，等着雨停了再离开。 而就在此时，外面一个孩子的喊声由远及近传了过来。 “周老师，周老师。” 有点磕磕绊绊的普通话，焦急不安的语气。 “怎么了？” 正在检查屋顶的周青披着蓑衣跑了出去。 “二虎在家，在家发烧，叫不醒。” 正在往学校里跑的小男孩也穿着蓑衣，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周青的脚步顿了顿，随即跟着他向学校外面跑去。 “走，去看看。” 陆宇也跟了上去。 “招财你在这里等着。” “这么大的雨，你就不要去了，一会我们得，得过铁索桥。” 周青一边跑一边让陆宇留下。 陆宇听见铁索桥，只觉得有点腿软。 “我，我是医生，我能帮着看看，我包里还有药。” 随着惯性跑了几步，陆宇还是回答了一句。 夏志心里的坎，他必须得过。 “你不是害怕吗，你行吗？” 陆宇紧接着问了一句，周青脚步似乎慢了下来。 “我，我当然行，我可是他们的老师，我要是不行，他们怎么办？” 话说完，他恢复了先前的速度，步子坚定地朝前跑去。 陆宇没有说话，心里却是很受震撼。 这种震撼在见到周青颤抖着抓住滑过去的铁索时，达到了顶峰。 “夏医生，你要是害怕，就别过来了。” 大概是风雨的原因，周青的声音颤抖得厉害。 在他成功出现在河的另一边时，陆宇看见他双腿一软，整个人直接跪了下去。 喊人的小男孩也已经手脚利落地滑了过去。 男孩过去之后，跑过去把周青扶了起来。 陆宇看着脚下因为大雨再次上涨的河水，只想往后退。 他感觉自己抓住滑轮之后，脚都会被河水漫过。 河的另一边，周青已经站起来，朝着陆宇挥了挥手。 陆宇明白，周青不愿意他一个路人来冒险。 他还记得昨晚说起铁索桥的时候，周青脸上的悲伤。 “每年都会有孩子，掉下去。” “有的能找到，有的连尸体都找不到。” “不知道什么时候，这里才能修上一座桥，让孩子们平平安安地出门上学。” 他是老师，照顾孩子是他的职责。 可是夏志还是医生啊，照顾病人，也是夏志的职责。 久违的责任感在陆宇心中升腾，陆宇没有再犹豫。 作为故事主角，他也算是有点金手指的人，应该不至于这么容易就没了。 学着先前的孩子抓住铁索上的挂环，入手之后陆宇才知道，这就是加粗的尼龙绳加上了一个自制滑轮。 简单粗糙，却是每一个孩子学习知识的必经之路。 冰凉的河水流过脚面，陆宇死死咬紧牙关，目光紧紧盯着河对面，丝毫不敢看向别的地方。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陆宇清晰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剧烈，急促。 一声一声地鼓着他的耳膜。 脚接触到地面的一瞬间，陆宇毫不犹豫地给了周青的背影拜了个早年。 第196章 受伤的孩子 但是见周青的身影已经快要看不见，陆宇咬牙拖着酸软的腿，跟了上去。 二虎所在的村子距离河边不远，陆宇恨不能手脚并用地跟着周青往前跑。 “周老师，前面就是二虎家。” 男孩的话让陆宇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周青站在门口，喘了几口气，“二虎家里只有一个弟弟是不是？” 男孩点头，“二虎弟弟被石头带回家了，现在红妮在这里照顾他。” 说了这么几句话的功夫，周青终于喘匀了气，腿也不哆嗦了，他刚要往里走，就听见身后有人喊他。 “周老师。” 陆宇喘着粗气，全身是泥的跑了过来。 “我，我好不容易，跟上，了。” 他断断续续地说着话，甩着手上的泥土。 “我说了，我，是医生。” 陆宇的体质在骑行这段时间里，锻炼得好了很多，说了两句话，他就缓了过来。 “叔叔，你去那边洗洗手吧。” 男孩听见陆宇说自己是医生，眼里顿时亮了，拉着陆宇就去洗手。 洗完手，陆宇进屋，一眼就看见了躺在床上紧闭着眼的男孩二虎。 二虎看着也就十一二岁的样子，昏睡中，他的眉头还紧紧皱着。 “老师，二虎一直没醒。” 红妮见到周青，眼里含着眼泪跑了过来。 陆宇上前，试了试二虎的额头，在空气中仔细嗅了嗅。 “你们有谁受伤了吗？” 众人都是摇头。 陆宇没有犹豫，指挥着周青，“轻一点，把他的衣服都掀起来，我看看他是不是受伤了。” 周青一愣，随即大步上前，轻轻扶着二虎坐了起来。 陆宇掀开二虎后背上的衣服时，一道深深的伤口呈现在了众人面前。 “发炎化脓了。” 陆宇眉头轻轻一蹙。 “他昨晚是不是冒着雨出门了？” “这伤口得尽快处理，要不然就麻烦了。” 他自言自语着，在屋里找到了一把有些生锈的小刀。 “你们按住他，可能会有点疼，这个，红妮是吧，你把这个药砸成粉末。” 陆宇自然而然地安排了起来，就如同曾在手术台上运筹帷幄的夏志一样。 红妮接过白色塑料瓶，小心地问道：“叔叔，砸几片？” 陆宇看了看伤口，“二十片。” “点上根蜡烛，我得把这剪刀处理一下。” 没有消毒设施的地方，用火烧是最简单有效的办法。 周青看了看那道伤口，没有再犹豫，边指挥着在场的孩子听话，一边将二虎紧紧抱在怀里。 “大力，二虎是不是又去里面了？” 在陆宇烧剪子的时候，周青看向了去找他们的孩子大力。 大力紧抿着嘴，一言不发，眼神中却时不时地透露出心虚和胆怯。 “等二虎醒了再说吧。” 周青叹息一声。 陆宇也来不及多问，只让周青将人抱住了。 “大力是吧，你去按住他的腿。” 各就各位之后，滚烫而又锋利的剪刀却停滞在了半空中。 曾经在夏志面前不值一提的小伤口，如今再出现，让陆宇有些发抖。 “夏医生，你怎么了？” 周青纳闷着急的声音传来，让陆宇微微回神。 他怎么了？ “你是在害怕吗叔叔？” 是的，他在害怕。 准确地说，是夏志在害怕。 夏志害怕自己失败，害怕这个孩子就像张华，像那个他并不知道姓名的伤员一样，因为他的失误失去生命。 但是…… “夏医生，如果不给二虎处理伤口，他会不会出事？” 陆宇抬起左手，狠狠抓住了自己的右手手腕，让自己的右手平稳下来。 出事？ 当然会，伤口持续感染，高烧不退，容易引起一系列的并发症。 并且在这个交通不便，缺少医生和药品的大山里，二虎最有可能的下场，就是变成一个小小的土包。 永远停留在孩童时期。 他的右手还在颤抖，面前，两双满含着祈求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陆宇在两人突然之间变得惊恐的目光下，抬手给了自己一耳光。 怨不得夏志人生失败，作为一个医生，他忘记了医生最基本的医德。 生命至上。 疼痛感让陆宇清醒过来，他握住剪刀，轻轻落在了那道红肿的伤口上。 皮肤被刺破，二虎猛地挣扎了一下，立刻被周青和大力按住。 在黄色的脓水被挤出来一些之后，陆宇便进入到了医生的状态之中，动作也更加流畅。 直到将伤口整个处理完。 “药粉。” 红妮赶紧将自己装在瓶盖里的药粉递了过去。 陆宇轻轻晃动小瓶，将其中的药粉均匀撒在了伤口上。 “现在天热，不要给他捂着，就这么晾晾。” “你们……” 陆宇看了看面前的两个小萝卜头，无奈叹了一口气。 “周老师，你要是相信我，我就在这里看着点，等几天我再走，那啥我的招财，你帮我照顾照顾。” 周青自然是不能一直在这里的，现如今，除了陆宇，周青也找不到更好的人选。 “夏医生，那就麻烦你了。” “招财我会照顾好的，你放心。” 周青等到二虎状态平稳了一些之后，就再次腿软的滑了回去。 陆宇也见到了二虎的弟弟小虎。 小虎特别懂事，看着哥哥昏睡的样子，拿了碗要去煮粥。 陆宇想要接过来，见周围的孩子都习以为常，便没有搭手，只是密切关注了一下。 小虎十分娴熟地干着活，丝毫不像是一个七八岁的孩子。 陆宇见孩子们都不需要自己，便拿了院子里的一个小筐去外面逛逛，看看能不能找到一点消炎的药草。 他带了一点头孢，但是也只有那一瓶。 陆宇回来的时候，小筐里装了一堆鱼腥草和蒲公英。 “把这个煮水，一会给二虎喝，我们这边的药不够用，这些能消炎。” 红妮看了看，转身跑了出去，很快她拿着一把边缘带着锯齿的叶子走了回来。 “叔叔，我们这里还有这个，受伤流血了嚼一嚼糊上就好。” 陆宇接过来，发现这是他小时候常用的七七草。 “这个也行，一会把它们捣碎，晚点再涂，现在涂上的药粉还管用。” “你们家里的大人，都出去了吗？” 第197章 因为你们是好朋友 红妮听见家里的大人，看着有些难过。 “多数都出去了，还有几个爷爷奶奶在家。” “我们几个平时一起上学，二虎最大，他干的活也最多。” 红妮看了一眼还在昏睡的二虎，抿抿唇，“要不是因为二虎想要进山多采点药换钱给大家买新的练习本，也不会受伤。” 陆宇沉默了。 他想了一会，还是没有把“父母没有给你们留下钱吗”这句话问出口。 “哥，哥，叔叔，我哥醒了。” 小虎的欢呼声响起，陆宇和红妮谁也顾不得先前的话题，快步进屋。 “大力，那个水熬好了吗？” 陆宇进屋看了看二虎的状态，转头问大力。 大力站在院子里大声回道：“马上就好了。” 声音中尽是欢乐。 在二虎把大力熬的鱼腥草汁一口一口地喝完之后，大力蹲在床边，“周老师刚刚回去了，他为了来看你，都滑过铁索桥了呢。” 二虎有些干裂的嘴唇弯了起来。 “这是夏叔叔，是周老师带过来的医生，可厉害了，一眼就看出来你受了伤。” 二虎似乎想要起身，被陆宇按住。 “你不要动，这几天你就在家里休息，什么时候完全好了再活动。” 二虎没有反驳，却给了大力一个眼神。 “二虎，你放心，我来照顾大家。” 说话间，另外一个女孩也出现在了门外。 “小虎，过来接我一把。” “是石头姐姐。” 小虎兴奋地冲了出去，很快就提着一只野鸡走了进来。 “哥，你看，石头姐姐给你打的野鸡。” “叔叔，今晚我们喝鸡汤吧。” 陆宇看了看因为一只野鸡就满脸笑容的孩子们，也跟着笑了起来。 “好，今晚我给你们做饭。” “叔叔，周老师说你是医生，医生也得会写字是吗？” 小虎蹲在院子里看着陆宇收拾野鸡，好奇地问道。 陆宇一边褪着鸡毛，一边笑着回答他，“那当然，现在当医生得念大学，甚至念研究生，知识要学得扎实，通过考试，才能做医生。” 小虎暗暗咂舌，“这么严格。” 其余的几个孩子也蹲在陆宇身边，听他说着外面的事情。 “医生是干什么的？” 红妮立刻举手，“救人的。” “对啊，是救人的，要是知识不够，看错了病，心理素质不好，都会造成别人受伤生病更严重甚至死亡。” 陆宇眼前似乎又出现了张华和那个伤员的脸。 “叔叔，什么叫心理素质不好？” 大力继续发问。 “就是面对重要的事情时，会紧张，会害怕，就比如说你们考试，平时能考一百分，因为紧张害怕只考80分，这就是心理素质不好。” 陆宇说着，就见里面的二虎也微微抬起了头，看向外面。 “我们进屋说吧，一会好像又要下雨了。” 大力看了看快要出太阳的天，刚要说话，就被石头打了一巴掌。 “叔叔说得对，我们进屋说。” 陆宇坐在矮小的板凳上，给五个孩子讲着他们所不知道的事情。 空气中，鸡汤的香味渐渐弥漫开来，一切都显得异常温馨。 “好了，我们先给病号喝汤吧。” 陆宇见孩子们一个接一个地提着问题，都是兴致勃勃的样子，又看了看时间，只能打断他们。 “行，叔叔，我去盛汤。” 石头率先站起来，她比红妮大一岁，平时便与二虎一起照顾着三个弟弟妹妹。 石头回来的时候，端着一个大海碗，碗里是满满一碗鸡肉。 “叔叔，这碗给你。” 六双眼睛落在了那个大海碗上。 五个是眼巴巴地看着，还配合着抿住的嘴唇和微微滚动的喉结。 陆宇将碗放在桌子上。 “把你们的碗都拿过来。” 几个孩子利落地跑去拿了自己的碗，要去盛汤。 陆宇却把碗里最好的几块肉夹出来，放在了二虎的碗里。 “你要快点好。” 陆宇将碗放在了二虎面前。 “弟弟妹妹还需要你。” 二虎沉默片刻，把碗拉到自己面前，大口吃了起来。 陆宇见状，心里松了一口气，他就怕这孩子轴，不听劝，这个时候，他需要补充营养提高免疫力。 剩下的，则是平均分到了各个孩子的碗里。 “我从山外面过来，来之前吃过好吃的了，怎么能吃你们好不容易抓到的野鸡，再者，我就喜欢喝汤。” 陆宇一边说着，一边唏哩呼噜地喝着汤，最后还举起大拇指。 “都尝尝，我手艺真好。” 几个孩子咧开嘴笑了。 “夏叔叔，你什么时候走啊。” 吃完饭，小虎忍不住问道。 陆宇想了想，“等你哥哥好一点吧。” 说完，他压低声音，偷偷对着小虎说道：“我怕他不听你们的话，非得要起来。” 小虎抿着嘴直乐。 他们家似乎很久都没有这么欢乐了。 除了过年的时候，他们的爸爸妈妈回来。 晚上，喝了一碗汤的二虎又喝了一碗蒲公英水。 后背上也被清清凉凉的药草糊了厚厚的一层。 陆宇摸了摸他的额头，发现已经开始退烧了，满意地点点头。 “你这背上肯定是要留疤了，不过男孩子，留个疤也没什么。” 二虎使劲偏着头，似乎想要看看自己背上的伤口。 “已经受伤了，我也不多说什么了，但是二虎，生命只有一次，一切都要以生命安全为重，明白吗？” 陆宇说着这话，心里却是一阵又一阵的难受。 “叔叔，你不高兴吗？” 二虎看了一会陆宇，突然开口问道。 陆宇看他，抬头摸了摸他的头发。 “以前做错了事，想起来就很难过。” 二虎傻嘿嘿地笑了笑，“我也经常做错事，以前家里还有小黑，是我非要带着小黑去上学，小黑在过铁索桥的时候，从书包里掉下去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他将脸闷在床单上。 “小黑没回来。” 陆宇无声叹息，“小黑知道你是想要跟它一起，才带着它过铁索桥的。” “它不会怪你，因为你们是好朋友。” 说到这里，陆宇突然停住了。 他面前出现了张华临上手术台之前给他的那个笑容。 “兄弟，我信你。” 皎洁的月光洒满大山。 陆宇沉默地在月光之中坐了一夜。 第198章 让所有人知道，孩子连上学都要冒着生命危险 二虎的恢复速度很快，这其中也不乏几个孩子天天给他带药草，抓野鸡抓兔子的原因。 招财蹲在陆宇脚下，见孩子们回来，兴奋地直摇尾巴。 第二天孩子们放学回家的时候，石头的书包里就包着招财。 “周老师说，招财不吃不喝一直在叫，所以让我给您带过来。” 这几天，五个孩子都异常兴奋，他们体会到了有依靠的感觉。 陆宇也没闲着，他记得曾经看过一部电影，就是怒江两岸的孩子们每天滑过铁索桥去上学的故事。 故事的最后，孩子们可以从桥上通过，安全地去上学，而剧中的一个女孩，却永远停留在了没有建桥的时刻。 就像二虎的小黑。 建桥这件事太大了，陆宇一个人是不可能做到的，他能做的，只能将这件事诉诸媒体，引起更大的关注，让政府来想办法解决。 在这边住了五天，确定二虎已经完全没有大碍，可以非常灵活的去上学了，陆宇便提出来了告辞。 “叔叔……” 最小的小虎瞬间就要哭出来了。 “别伤心，我回家的时候再来看你们。” 陆宇摸摸小虎的脑门。 “好好念书，早点走到山外面去，过上更好的生活。” 五个小孩子什么都没说，站在那里低着头，看起来特别伤心。 “不要难过，希望以后我们能在山外面相见。” 孩子们再去上学的时候，陆宇将招财牢牢绑在自己怀里，滑过铁索回到了学校。 他的自行车和背包好好地放在了周青的宿舍。 陆宇把背包里的药拿出来了几样应急的，交给了周青。 “我身上带的药都不多，你留着，万一孩子们有急用。” 周青也没客气，他们这里是真的缺药材。 陆宇最后站在教室外面，看了看认真听讲的孩子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下山之后，陆宇直奔附近最大的城市。 打听了一圈，陆宇发现这里没有报社，找不到记者。 “报纸你得去省会问。” 热情的当地居民给陆宇介绍着。 陆宇打开地图看了看路线，果断调头，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不管在哪里，省会都是繁华的城市。 陆宇穿梭在这里的大街小巷，听着不太熟悉的方言，一下子想起来了80年代初期的雁城。 很多城市在发展的时候，慢慢失去了原先最为古朴的味道。 哪怕后来重建，与曾经一模一样，也缺少了历史的沉淀。 2003年的这个城市，与二十年之后相比，有些地方还能看出来历史的痕迹。 只是这些痕迹，都会被时间慢慢淹没。 “同志，我想打听一下，哪里有记者啊？” 陆宇推着自行车，叫住了一个路人。 在路人的指挥下，陆宇七拐八拐的，找到了报社。 正巧，有个挂着工作证的年轻人正从里面往外走。 “小陈，别太着急，好新闻没那么好找。” 旁边有个年长一些的记者还在劝说着他。 陈记者笑着点头，“张哥，我明白的，我就是去街上逛逛。” 陆宇眼神落在陈记者身上。 想要好新闻，年轻，有冲劲，这不就是最合适的记者吗？ “你好，是陈记者是吧？” 陆宇见陈记者独自出了报社，赶紧跟了上去。 “你是……” 陈记者看见陆宇，有些纳闷。 “我是一个骑行者，是这样的，我这边有件事，不知道你们报社给不给报。” 陆宇擦了一把汗，这里的温度还是有些高。 “什么事，我们去那边谈谈。” 陈记者指着路边的树荫，示意在树底下谈。 两人过去，陆宇还没开口，先前姓张的记者也出了门，他目光往树下扫了一眼，随后大步走了过来。 “小陈，你就是着急拿到好新闻，也不能谁的话都听。” “到时候白跑一趟可别怪哥哥我没提醒你。” 陆宇抬头按住车筐里要站起来凶人的招财，一言不发。 要是陈记者选择不听，他再去找下一个就是了。 全国这么大，这么多记者和报社电视台，不是说非得在这里找人去报道。 陈记者对着张记者笑了笑。 “张哥，我会做好判断的，谢谢你的提醒。” 张记者冷哼一声走开，陈记者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去旁边摊子上给陆宇买了一杯绿豆汤。 “张哥那人刀子嘴，你别介意。” “没事，你要是愿意听一听咱们聊聊，不想听也没事。” 陈记者将绿豆汤递到陆宇手里，开玩笑一般问道：“怎么，是无关紧要吗？” 陆宇接过绿豆汤，神色极为严肃。 “是很认真，我希望我能找一个认真负责的记者，将这件事展现在全国人民面前。” 陈记者的神情伴随着陆宇的话也严肃了起来。 陆宇声音平和地讲述着山里发生的一切。 陈记者的神情越来越郑重。 “我想麻烦您带我去一趟，可以吗？” 陆宇点头，“当然可以，只不过，陈记者，这件事可能会很难，因为我问过在那边的周老师，周老师说，去过不少工程队，都说在那条河上建桥难度太高，他们做不到。” “不管他们做到做不到，我们也得让全国人民都知道，有一群孩子连上学都要冒着生命危险。” “人多力量大，知道这件事的人越多，想到的办法就越多。” 陈记者不由得攥紧了拳头。 “夏先生，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我稍微有点权限，可以开一辆车跟你一起。” 陆宇看了看自己的自行车，“那我的车和我的狗怎么办？” “狗带着，咱们自己开车，至于你的车，要是不嫌弃，可以先放在我家。” 将陆宇的车放好，他与陈记者一起开车直奔先前的村子。 朗朗的读书声在陈记者气喘吁吁爬到山上的时候，扑面而来。 这声音让两人精神随之一震。 陈记者呼吸着山里的新鲜空气，站在学校外面看了一会，拿出相机咔嚓咔嚓地拍了起来。 “说实话，山里的小学我们报道过不少，现在国家和各界人士已经开始捐献希望小学。” “如果我们的报道能让大家重视起来，我相信，一切都会改变。” 第199章 坦途 周青往外看了一眼，正好看见了陆宇和一个不认识的人正站在外面拍照片。 而在他们身边，村长正一脸警戒地看着他们。 “我说，你们是干啥的？” 村长背上还背着一捆柴火，手中的柴刀不急不慢地晃悠着。 “你好，我是周老师的朋友，我……” 陆宇的话没说完，周青已经从屋里快步走了出来。 “叔，这个是我朋友。” 村长的警惕减少了些许，看向周青的时候脸上也带了点笑容。 “我看他拿着个东西在这里拍拍拍的，我以为是外面人说的那个，人贩子呢。” 陈记者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说什么。 他赶紧掏出证件。 “你好，我是记者，这是我的证件。” 村长见到那个小红本本，顿时惊讶得睁大了眼睛。 “哎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们这山沟沟的，没见过，真没见过。” 村长赶紧把柴刀往后背上一别，“要不，咱们去村委会说？” 陈记者在校园里看了一眼，见不少孩子都偷偷摸摸地向外看，便点了点头，“也行，别影响了孩子们学习。” 周青没有跟着走，回到教室，他就看见二虎几个十分兴奋地问道：“老师，是夏叔叔来了吗？” “是啊，中午放学的时候我让他过来，你们先好好听课。” 将孩子们安抚好，周青带着大家继续讲解课文，心中却是疑惑不已。 夏医生带了记者来，到底要做什么？ 他突然想起来陆宇曾经问他建桥的事情。 难道说…… 周青的心里突然之间涌上了一股狂热的情绪，就连讲解课文的时候，他都有些心不在焉。 “好了，下课吧，赵二虎，你和石头看好班里的同学，我出去一下，马上回来。” 他迫不及待想要去问问陆宇，记者这次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村委会。 “咱们这边的孩子们啊，上个学那是会要命的，但是不上学能怎么办呢？” “咱们也不指望他们个个考大学，最少也得识字，会算数，学会一项手艺养活自己是不是？” “就是不学手艺，这有文化的人种地，应该也比我们这些个大老粗种地强吧。” 村长给两人泡了茶，说话的时候有点激动。 陆宇点了点头，这一点他极为赞同。 陈华军的人生就说明了这一点。 “记者同志，您有什么要问的，尽管问就行，只要能帮孩子们改善一下条件，咱们村一定配合。” 陈记者简单地问了几个问题，便提出来想去采访一下孩子们。 几个人走到半路，正好看见了急匆匆往外走的周青。 “周老师，正好我们打算去学校。” 陆宇跟周青打了个招呼。 周青闻言，擦了一下走得太急流的汗。 “记者同志，夏医生，村长，我就是来确定一下，咱们是不是为了修桥的事在忙活？” 村长跟着将目光投向了陈记者。 陈记者略一沉吟。 “我得先看一下情况具体是什么样子。” 他没有打包票。 陆宇拉了一下还想要说话的周青。 周青只能强忍住，带着几人去学校。 “招财招财，夏叔叔！” 小虎看见招财，兴奋地跑了过去，摸了摸招财的头，随后激动地跑到陆宇身边。 “小虎，这几天有没有监督你哥哥？” 陆宇趴在小虎耳边说着悄悄话。 小虎用力点头，“有的有的，我和石头姐姐都看着他呢。” 他说话时候偷偷看向二虎，将自己声音压得小小的。 那模样看得周青一阵阵心酸，小虎他们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开心了。 照相机拍照的声音传来，几个孩子有些诧异地看向陈记者。 陆宇趁机解释道：“这是记者叔叔，他来是想写一个关于你们的报道，发表到报纸上去。” 二虎立刻举手，“我知道报纸，上了报纸就有很多人会看到。” 他说完这句话，沉默了一会，小心地抬头看向陆宇。 “夏叔叔，这样的话，会有人给我们修一座桥吗？” 在场众人沉默片刻，陆宇弯腰，与二虎平视。 “一定会有的。” 这一幕，被陈记者抓拍了下来，也成了报纸上的一张照片。 但是引起了当地人民广泛关注的一张照片，是孩子们吊在铁索桥上过河的场景。 陈记者也亲自过了一遍，还去孩子们家里看了看。 “人与人之间的命运并不相同，有的孩子正沐浴在家庭的温暖中，有的孩子却已经成为了家庭的顶梁柱。” “他们是深山峭壁上开出来的花，但却从不抱怨条件艰苦，他们用自己的幼小的生命作为交换条件，换取了读书的机会。” “而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帮助他们，将这条路铺成坦途。” 陆宇一字一句地看着报纸上的报道，想到在村里相依为命的孩子们，心里也是异常酸涩。 他停留在了这里一直没有离开，直到报纸上刊登了这条新闻。 “陈记者，辛苦你了。” 陆宇与黑瘦了很多的陈记者坐在一起，真情实意地开口。 陈记者连连摆手，“我不辛苦，只要能让大家都关注到这里，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们都只是小孩子，却要每天冒着这么大危险，我真后悔知道得太晚了。” 陆宇叹了一口气。 要是早点知道，说不定能帮助更多的孩子。 尤其是二虎说的，有些掉了下去的孩子。 两人心酸沉默的时候，陈记者的bb机响了。 “我得回趟报社，这个新闻引起了上面的重视，领导让我整理一下，一会有人去村里勘察地形，看看怎么修桥。” 陆宇激动地站了起来。 “好，太好了。” 他的手抓住桌角，心中的狂喜让他有些轻微的颤抖。 从陆宇的人生角度看，这种拯救了很多孩子未来的经历，是从来都没有过的。 从夏志的角度看，他救了不少人的生命，见到了不少人的感激。 今天，是对于两个人，两个灵魂来说，最为骄傲的一天。 他帮助的，是大山那边无数的孩子，无数的家庭，无数的，不可限量的未来。 第200章 阿茂 这边的故事又变成了飞往w市的家书。 在信封里，陆宇还放了一份报纸和两张照片。 一张他与招财的合影，一张是他与山村孩子们的合影。 “我做了好事，帮助了别人，却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夏鹏看着信里的这一行字，却是笑了。 夏志是值得他骄傲的父亲。 得知从首都来的工程队有办法在这里修桥的时候，在场所有人都沸腾了。 陆宇笑着与孩子们打了一声招呼，便悄无声息地离开。 “招财，开心吗？” 小狗不会说话。 陆宇继续自言自语。 “我很开心。” 他回头朝着山上看去，似乎看到了无数孩子成长为能报效社会的栋梁之才。 周青在兴奋过后，想要去找陆宇表示感谢。 他却扑了个空。 “老师，夏叔叔走了，他说过段时间会来看我们。” 周青远远地看向山下。 他心头一阵阵发热。 他不知道夏医生身上发生了什么事，让他从一名医生变成了胡子拉碴的骑行者，但是他知道，夏志一定是个好人，是名好医生。 陆宇踏上了继续前进的路。 将在山里采的药材卖出去之后，他又有了生活费。 一人一狗骑行在弯曲的山路上，陆宇看着郁郁葱葱的景色，只觉得心胸舒畅了很多。 “走完这段路就是个镇了，今晚我们在那边休息，你别乱跑啊。” 陆宇休息了一会，喂招财喝了点水，决定在下一个镇停下休息。 主要是他已经没有干粮了，急需补充一下。 这个地方在地图上说是一个镇，但是实际上就是临近的几个村子组成的。 这边太偏僻，很多人都选择了外出打工，留在当地的人比较少，镇上看着就没有外面繁华。 陆宇的到来，反倒还引起了不少关注。 “吃饭？” 实在听不懂当地方言，陆宇和老板选择了用纸笔交流。 看着上面歪歪扭扭的字迹，陆宇笑着点头。 作为镇上唯一一家饭馆，老板也不见得每天都有客人。 陆宇点了两个青菜，老板还友情赠送了一根自家做的腊肠。 跟老板定了硬一些的烙饼之后，陆宇想要付钱，在身上一掏，却发现钱包不见了。 “钱包不见了？” 老板沉思片刻，在纸上画了一个火柴人。 “小孩？遇见了吗？” 用生硬蹩脚的汉语问了一句，陆宇一下子想起来了，他来的路上确实遇见了一个男孩，十四五岁的样子。 陆宇赶紧点头。 “有，十四五岁，大概这么高。” 老板一听，反倒是松了一口气，他将笔放下，朝着后面喊了一声，很快，一个男孩走了出来。 又说了几句话，老板才看向陆宇，“你跟着他，就找到了。” 陆宇一脸懵，就听见男孩开口。 “我带你去找他。” 这普通话虽然生硬了一点，但是能听懂。 陆宇这才点头，推着自行车，叫上了招财。 男孩在前面带路，沉默了一会才有些脸红的跟陆宇道歉。 “那是我同学，不过他读完小学就不念书了。” 说到这里，他有点怕陆宇误会，赶紧再次解释。 “因为他有个妹妹，身体很不好，他得养活妹妹。” 男孩又犹豫了一下，才小声说道：“他阿爸阿妈都不在了。” 陆宇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我只要回我的钱包，别的我可以不追究。” 男孩显而易见地松了一口气。 “谢谢。” 他笑着道了谢，走路的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他们一直走到镇子的最边缘，在一座有些破旧的房子前面停了下来。 “阿茂，阿茂。” 男孩喊了两声，屋里，撞过陆宇的男孩走了出来。 “阿茂，你，这位叔叔找你。” 阿茂有些警戒地看着陆宇，陆宇让自己的笑容尽可能看起来和善一些。 “我只要我的钱包，别的都无所谓。” 屋里，一个小女孩的声音也跟着响起。 “哥哥。” 阿茂转身回去，说了几句话，再次走了出来。 “给你。” 他语气很凶，陆宇却在他的眼底看见了紧张。 “主要是钱包里有我儿子的照片，所以我得拿回来。” 想起来路上听见的话，陆宇下意识地加了一句。 果然，阿茂的表情缓和了一点。 “别的东西，我会还你的。” 他别过头，陆宇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是在他的语气中，陆宇只听见了生硬。 陆宇低头看了一眼除了钱不见了别的都在的钱包。 “行是行，不过你得先给我一点，我去把账结了。” “然后你给我写个欠条。” 两个孩子顿时有些纳闷地看向陆宇。 “什么是欠条？” 阿茂的普通话也不是很好，陆宇勉强听懂了。 “就是写个条子，上面写明白你叫什么，哪一天欠了我多少钱，什么时候还清。” 如果阿茂是迫于生计，陆宇还是想要尽量给他掰正一下的。 “好，我写。” 想了一会，阿茂同意了。 “你们进来吧。” 走进阿茂的家里，陆宇只觉得，这个家比着二虎的家差远了。 起码二虎家里还有他父母每年回来的时候给买的衣服和置办的家具。 而这里，真的除了两张床和一张桌子，再也没有了别的东西。 屋里的地上，有个五六岁大的小女孩正拿着小木棍坐在那里写写画画。 或许她已经不止五六岁。 她面色苍白，脸颊下陷，眼睛凹陷，头发也干燥稀疏，一看就是营养极度不良的模样。 “哥哥。” 见到有陌生人走进来，女孩很紧张。 阿茂不动声色地站在女孩前面，挡住了陆宇投过去的好奇目光。 “就在这里写吧。”他从一张床上，珍重地拿出来了一张白纸和一支铅笔。 陆宇看了看铅笔，什么都没说。 “阿茂，你也不小了，就打算这么荒废下去？” 陆宇的话让阿茂的手暂停了一下。 很快，他又加快了书写速度。 “我写完了，你写上你的名字和地址，以后我挣了钱还你。” 陆宇弯腰，在纸上写下了夏志两个字，至于地址，他写了周青所在小学的地址。 他不指望阿茂还钱，他只希望阿茂能不再偷东西。 如果遇上了计较的人，他很有可能会进少管所。 那他的妹妹该怎么办呢？ 第201章 早发现早治疗 阿茂将检查了一遍之后，字迹歪歪扭扭的欠条递到陆宇面前时，陆宇接了过来。 随后他看向地上那些鬼画符一般的痕迹。 “你在教你妹妹写字？” 阿茂脸红了一下，刚要否认，女孩就在一边骄傲地开口。 “哥哥在教我写自己的名字。” 陆宇无视阿茂吃人一样的目光，走过去看了看。 勉强认出来地上的字是“阿妹”两个字。 “你叫阿妹？” 阿妹笑着点头，“叔叔，你看，我跟哥哥写的字一样呢。” 陆宇认真的听着，生怕听不明白他们的话。 “是一样，不过，阿茂，你这样可不合适啊。” 陆宇先是笑着表扬了阿妹，随后才看向阿茂，半开玩笑地说道。 阿茂的脸通红，走过去就要用鞋底将地上的痕迹全部擦掉。 阿妹却弯着腰死死拦住。 “哥哥不许擦，不许擦。” 陆宇笑看着阿茂将地上的痕迹擦干净，红着脸去一边准备做饭。 “其实你哥哥的字写得不漂亮。” 陆宇看向阿妹，阿妹气呼呼地扭头，“你胡说！” 陆宇拿过小木棍，在地上整整齐齐地写下她与阿茂的名字，然后拿出身上的报纸给她看了看。 “你看，这样才是最标准的写法。” “你哥哥写字这样，以后在外面会吃亏的，我教你写，你有时间教你哥哥写好不好？” 阿妹看了看报纸，又看了看陆宇写下来的字，想了一会才说，“叔叔，你是第一个没在我家发脾气的人。” 陆宇摸了摸阿妹的脑袋。 “你哥哥对你很好，他值得我不发脾气。” 先写了几个字让阿妹认识，陆宇便与先前的男孩一起回去结账。 结完账，陆宇便自己回到了阿茂家。 “你又来做什么？” 阿茂见到陆宇，有点尴尬，又有些厌恶的开口。 “你把我钱借走了，我没地方住，只能来投奔你。” “在你家门前边搭个帐篷过一夜，可以吧？” 陆宇将自行车停下，招财已经坐在了他的脚边。 见阿茂想了一会，点了头，陆宇笑着开始搭帐篷。 这个东西在他们这里也是第一次出现，阿茂有些好奇地看着陆宇搭帐篷，就连阿妹也扶着门框站在那里看。 “家里就这些米了，要不然，一会我再添点水，你凑合着喝点吧。” 陆宇听见阿茂这么说，摇了摇头。 “我吃过了，你们吃吧。” 阿茂松了一口气的样子，让陆宇看着觉得好笑又心酸。 “借宿的报酬。” 他想了想，递过去了两张饼。 阿茂顿时就要拒绝。 “你妹妹的情况，有一部分是因为营养不良，你信我的话，就收下这个饼，每天给她吃一点，尽可能让她吃饱饭。” “再耽误下去，她就真的走不了路了。” 阿茂明显的震惊了一下，随后才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陆宇。 “你的意思是，我妹妹还能跟正常人一样，走路？” 陆宇看了一眼阿妹，“我现在不确定，你要是不介意，一会我给她做个简单的检查，我是医生。” 走到这里，陆宇有些庆幸老夏的职业是一名医生。 这样才让他有机会走在这片大山里的时候，有能力帮助到别人。 阿茂将米粥和饼端上去的时候，陆宇注意到，阿妹眼中的惊喜就像是要过年一样。 “阿茂，吃完饭你先跟我出来一下。” 聊了几句之后，陆宇跟阿茂的距离好像缩小了不少。 起码，吃过饭，阿茂真的乖乖地跟着陆宇出了门。 “你们后面就是山，你就没想过上山挖点东西出去卖？” 阿茂抬头，绵延的大山在他身前矗立。 “我不放心阿妹。” “但是阿妹的身体想要恢复，需要钱。” 陆宇毫不留情的开口。 “指望着一顿两顿的白粥，阿妹这辈子可能都不会再站起来了。” 话说到这里，陆宇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我去给阿妹做个检查。” 没有仪器，陆宇也只能初步做个检查。 营养不良已经确认了。 陆宇的猜测也没错，阿妹今年已经8岁了。 阿茂听见陆宇说阿妹营养不良，沉默了许久。 “我只能做浅表性检查，我建议你赚点钱，带着阿妹去城里的医院好好检查一下，没有什么毛病最好了，只补充营养就可以。” “万一身体有了别的不好的症状，早发现早治疗。” 阿茂把这番话都听了进去。 他想了一会，拜托陆宇帮他照顾一下阿妹，又转头看了看正在跟招财玩的妹妹，起身出门。 陆宇没有多问，他不信，村子里都是一群冷血的人。 如果没有人愿意帮这兄妹俩，阿妹估计连8岁都活不到。 阿茂在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黑了。 “我跟李奶奶说好了，以后白天你就去她们家，晚上我再去接你。” “李奶奶在家里编小筐，你去了之后帮着她干点活，但是也别干太多了，知道吗？” 陆宇听着阿茂叮嘱阿妹，不由得笑了起来。 阿妹抱着招财，有些胆怯地点点头。 她不知道为什么要去李奶奶家，但是哥哥说了，就要听。 “我也得上山搞点东西出去卖钱，明天我带你去，顺便给你讲讲什么能挖，什么不能挖。” 陆宇在阿茂出来的时候，跟他说了一句。 随后他便钻进了自己的帐篷，准备休息。 一片寂静中，陆宇听见外面阿茂低声道谢的声音。 “谢谢。” 陆宇没有吱声，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见。 第二天早饭，依旧是白粥和烙饼。 陆宇也跟着喝了一碗粥，在饼上加了一点盐粒。 把自行车放在了阿茂家里，看着阿茂锁好门，他带着阿茂与招财一起上了山。 “这个是甘草，作用你知道吗？” 阿茂点头，“止咳的，以前阿妹咳嗽，李奶奶就拿了这个煮水给她喝。” “很好，这个就可以卖钱，主要是采根部。” “这个是天麻，可以治头晕癫痫。” “这个是……” 陆宇将肉眼可见范围内的中草药一样一样地介绍过去。 阿茂认真地听着，时不时接过来面前的药材仔细观察一番。 “懂了这些，最起码你能让阿妹的身体好起来。” 第202章 我哥哥是个好人 “对，我可以卖钱。” 陆宇指挥着他将一棵甘草挖出来。 “不只是可以卖钱，有些药材，你可以给阿妹补身体，但是这东西不能乱用。” “所以我说，你要知道它们有什么作用。” “我可以在这边停几天，尽可能教你，你能学会多少，就看你自己了。” 阿茂的动作停了半天。 “夏叔叔。” 陆宇抬头看了他一眼，“快采药材吧。” 阿茂动作麻利地跟上，身体灵活得像一只山猫。 “在山上一定要注意安全，你还有妹妹要照顾，自己的安全最重要。” 阿茂欢快地应了一声。 “夏叔叔你放心，我一定会小心的。” 第一天下山的时候，时间还早，阿茂不太理解为什么这么早就下山。 “这里面，除了那个黄芪你可以煮水给阿妹喝一点，别的都没必要。” “我今天带你去卖一次药材，你跟我一起去看看去哪卖，是什么流程。” “以后你自己有经验了，就不会一头雾水了。” 阿茂没有说话，两人一起到了距离这个镇最近的县城，陆宇看了一会，就要去找药材公司。 “夏叔叔，你跟我来。” 阿茂却叫住了他。 “我知道有人收这个，价钱比着药材公司要贵一点。” 陆宇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的？” 阿茂有些尴尬的扭头，“我，我以前偷了东西，会拿过来卖掉。” 陆宇瞬间明白，这里应该就是类似于黑市的地方。 “阿茂，以前的事情我不多说什么了，你要是想要你妹妹过上好日子，就去挣堂堂正正的钱。” “你说的这个地方，我建议你以后少去。” 陆宇神色非常严肃，“从严格意义上来说，这些都是违法的，收售药材，就要去正规的药材公司。” “阿茂，你现在要做的事情，一件是注意自身安全，再一件就是不许去做违法的事情。” “你现在还没有成年，但是万一有人再计较你偷东西的事情，以前的所有的事情都会被扒出来，你就要进少管所。” “进了少管所就有案底，以后你和阿妹本人，包括你们的后代，都不能参军，考公，影响很大。” 阿茂低下了头，少年瘦弱的肩膀有些许的颤抖。 陆宇没有说话，站在原地看着那个背负了很多的少年。 如果没有镇上那些人的反应，陆宇或许不会觉得他情有可原。 但是见到了阿妹，见到了偷偷帮他说话的老板儿子，陆宇一点跟他计较的心思都提不起来。 这孩子过得苦。 “叔叔，我知道了，以后我再也不会了。” 跟着陆宇到了药材公司，药材公司的人检查了药材质量，随后便按照规定价格收下来药材。 “这些会便宜一点，因为这里虫蛀的痕迹有点多。” 见阿茂是个孩子，工作人员还耐心地解释了一下。 阿茂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你们拿着单子，去门口左边的大厅拿钱。” 陆宇对工作人员表示了感谢，随后看向阿茂。 “走吧。” 阿茂沉默地跟着他，递单子，拿钱。 六十二块四毛。 阿茂将钱紧紧攥在手里。 “叔叔，这些钱还给你。” 到家的第一件事，阿茂就把从陆宇钱包的拿出来的钱都还给了陆宇。 陆宇摆了摆手，“你先拿着用，阿妹的身体要紧。” 他现在也有了七八十块钱的收入，临走时，孙秋霞给他放上的钱他还有四千没用到。 阿茂看了一眼刚接回来的阿妹，不知道为什么，他眼泪突然就夺眶而出。 见阿茂走到了外面，陆宇也跟着走了出去。 “叔叔，我阿爸阿妈在我阿妹一岁半的时候，去世了。” 陆宇没有说话，任由阿茂讲述。 “我把阿妹从一岁半养到八岁半，刚开始的时候，我去捡被人吃剩的东西给阿妹吃。” “后来我发现大家扔的东西越来越新，大家都不容易的，李奶奶靠着编筐生活，她的儿子在外面打工，一年都不回来一次。” “那边的赵叔，一条腿坏了，得供着他女儿读书。” “就连昨天来的张叔家，看着是开了个饭馆，像我们这里，一年到头哪有几家人愿意去饭馆吃饭啊。” “我不愿意赚他们的便宜。” 阿茂低下头，一下一下地挖着地上的土。 “所以，我宁愿出去偷。” “偷不到的时候，就偷偷拿了他们不要的废品去卖钱。” “叔叔，其实每次我偷完东西就觉得自己真不是好人，我也害怕，以后阿妹跟着我学坏了。” “今天的钱是我长这么大，拿得最安心的一次。” 陆宇安静的听着，还好，他没有着急地把这孩子送到派出所。 还好，他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还好，他有重新开始的机会。 陆宇抬头看向慢慢升起来的月亮。 夏志重来一次的机会，在哪呢？ 这天晚上，阿茂去买了一点肉，在陆宇的指挥下剁成了肉糜，给阿妹熬粥。 兄妹两个似乎很久没有吃过荤腥了，阿妹喝了一碗之后，被陆宇勒令不能再喝。 “三天之后想要多喝才能加量，这三天里不行。” 陆宇跟阿茂详细地说着阿妹的饮食恢复，阿茂听得很是认真。 “要是一次性吃太多，一定会闹肚子，到时候补上的那一点全都消耗了不说，阿妹也受不了。” 屋里，瘦削的小姑娘抱着小狗招财，眼巴巴地看着外面的两个人，咽了口口水。 这个夏叔叔一来，她和哥哥先是吃上了烙饼，现在又吃上了肉粥，真好。 阿茂回头，对上妹妹甜甜的笑容，也跟着笑了一下。 “夏叔叔，我要去给李奶奶家挑水，麻烦你照顾一下阿妹。” 陆宇坐在门外，笑着看着阿茂在月光下走远。 “叔叔。” “我哥哥又去挑水了吗，李奶奶年纪大了，这些活做不动，要是我身体好，我就可以帮她了。” 阿妹扶着墙，慢慢地走了出来，目光凝视着阿茂离开的那条小路。 “我哥哥是个好人，对吧？” 陆宇扶着她坐下，“你哥哥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阿妹是世界上最好的妹妹。” “你们以后一定会好起来，过上好日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