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宠小奶包,农家福妹竟是真千金》 第1章 捡了个小丫头回来 狂风骤急,席卷了荒山山脚下的破败村落。 这荒年,是要彻底断了人的活路啊! 漫天风沙中,喻老头的媳妇卫婆子,胳膊下头拿破席子卷了个什么东西,费劲的从外头撞开了自家的屋门。 喻老头赶忙拿肩膀死死顶着被狂风吹得吱吱吖吖响的木门,废了老鼻子劲才闩上门栓。他回头一看,就见着他家老婆子在炕上把破席子里的东西抖擞了出来——却是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小丫头。 小丫头有些拘谨,一骨碌翻身坐了起来,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喻老头倒吸一口凉气:“哪来的小丫头?” 卫婆子坐在炕边上,有些烦躁又有些纠结:“从山底乱石滩那旮沓捡的——眼下世道艰难,也不知道谁家把孩子丢了,这孩子一看就是从茅河上游漂下来的,衣服都被礁石刮得破破烂烂的,就可怜巴巴的趴在那没了水的礁石滩上——真作孽!” 外头的风呼啸,带着屋子里昏黄的烛光也晃得厉害。 喻老头就着晃来晃去的烛光,端详着在炕上的小小孩童。 小丫头生得不过三四岁的模样,瘦巴巴的,一张小脸上虽说满是礁石刮出来的擦伤,但也难掩其五官的可爱;再加上那一身剐得破破烂烂的衣裳,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的模样,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意。 喻老头忍不住问了起来:“崽,你叫啥名字?多大啦?你家是哪里的?” 小丫头圆圆的杏眼里迅速的泛起泪来。 她什么都记不得啦,头痛痛的,只隐隐记得,好像有人把她从船上,一把推下了水…… 小丫头抽了抽鼻子,强忍住哽咽,小声道:“爷爷,我只记得我叫杏杏,三岁了……” 小丫头忍不住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怎么办,还是想不起来。 她带着哭腔:“爷爷,旁的杏杏都想不起来啦。好像是有人把杏杏从船上,推到了水里……” 小丫头年纪小小,说话却说得清晰又利落。她声音软软糯糯的,又因着强忍着哭泣,越发显得可怜。 卫婆子眉头皱得越发高了。 喻老头忍不住叹气:“记不住东西,这孩子肯定是在水里头撞到啥伤到脑袋了!……唉,这叫什么世道啊,听说老郑上个月在山腰那野林子里看见一个死孩子,半边身子都被豺狼啃没了……这年景不好,好多人家都往外扔孩子。可这一扔,不就等于送孩子去死么?” 杏杏抽抽噎噎的,强忍着不哭出来。 所以,杏杏是没人要的孩子了。 杏杏想,她不能哭,先前好像有什么人同她说过,哭哭啼啼的惹人烦。 她不能哭,不能哭……呜呜呜。 卫婆子盯着炕上强忍着哽咽,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好的脏娃娃,眉头紧锁。 突然,脏娃娃肚子咕噜噜叫了一声,极响。 饶是屋外狂风肆虐,也没掩住这一声。 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小丫头那张脏脏的小脸蛋咻得涨红了! 她抱着瘪瘪的小肚子,头都要低到肚子上去了! 卫婆子皱皱眉,突然转身打开柜子,从柜子里拿出来最后小半个窝窝头,虽说很有些肉痛,却还是冷着脸塞给了那脏娃娃,语气不太和善:“吃!” 小丫头泪眼汪汪的看着卫婆子,红着脸小声道:“谢谢奶奶。” 卫婆子别开脸,没吭声。 喻老头偷笑两声,坐在炕边上,有些稀罕的看着小丫头捧着窝窝头,小口小口的吃着。 “比起咱家那几个臭小子,小丫头这吃相可真秀气!”喻老头忍不住啧啧的夸了起来,夸完又忍不住犯愁,“……就是这小丫头,没亲没故的,啥都忘了,以后可咋办啊?” 这么小个孩子,放外面估摸着跟老郑遇到的那死孩子下场差不多,多半会落入豺狼之口。 喻老头直叹气,他倒是想养呢,可这荒年家里也难过得很,前些年好不容易存下来的一点粮眼见着就要见底了,再加上地里庄稼先是干旱,又经过这么狂风一夜,还不知道能有多少挺过去的。 下半年的口粮,怕是难了! 卫婆子没接话,盯着那小丫头吭哧吭哧的小口吃着窝窝头。 好一会儿,她慢慢的从怀里摸出个布包来,放到桌子上。 却是一棵有些瘦弱的藤草。 喻老头经常进山,也是识货的,他瞪大了眼,声音也拔高了好些:“哎呦老婆子,这不是灼心草吗?!你这是从哪弄的?” 这灼心草是多种疗伤药的药引子,对跌打损伤活血化瘀颇有奇效,但因着非常罕见,价格不菲。饶是眼前卫婆子拿出的这一株稍瘦弱了些,但晒干后在县城药铺少说能卖四钱银子! 四钱银子,能换十斗糙米! 再掺点野菜什么的,足够全家人吃一个月了! 喻老头喜上眉梢! 卫婆子这才缓声道:“我去捡这小丫头的时候,这小丫头迷迷糊糊的趴在两块石头上。我抱她起来,就看到那石头缝隙里,长了这棵灼心草。我猜着,这可能是老天爷的意思——这小丫头,是个有福气的。” 喻老头隐隐猜到了卫婆子的意思,他沉吟着没有说话。 半晌,卫婆子终于下了决心,对着脏兮兮的小丫头冷声道:“你家里人既然不要你了,那以后你就先在我这住着!有我吃的一口,就有你吃的一口!” “啊?”小丫头有些茫然的抬起头来,嘴角还沾着窝窝头的碎屑,看上去有些傻乎乎的。 她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眼前这救了她的奶奶,是说要养她吗? 喻老头是既高兴又有些担忧,叹道:“希望能养得活吧。” 卫婆子神色有些不耐烦:“她一个干巴巴的小丫头,能吃几口粮?我少吃几口就能养得活她!” 喻老头一想也是,连连点头,絮絮念着:“你说得极是,我也少吃两口。这么丁点个娃娃,咱们总不能赶出去让她去死……” 小丫头眼里还含着泪,有些怯怯的看了看喻老头,又看向一脸不耐烦,却又给她倒了小半碗水的卫婆子,后者正板着脸同她说话:“眼下灾年缺水,水是稀罕东西,省着点喝……别噎着!” 她眼泪要憋不住啦! 她年纪虽小,却也懂得好歹。 小丫头咽下最后一口窝窝头,从炕上溜下来,含着泪给喻老头跟卫婆子磕了三个头,跪在那儿努力忍住哭,带着哭腔喊道:“爷爷,奶奶!” 喻老头“哎呦”一声赶忙把小丫头扶起来:“乖崽!地上凉得很,你又这么瘦弱,跪坏了可怎么办?” 卫婆子虽说没吭声,神色却也带上了几分和缓。 就在此时,屋外突然划过一道闪电,映亮了半边天空。 雷声轰鸣,响彻天地。 喻老头跟卫婆子两人都愣住了。 瓢泼大雨来得又快又急,瞬间哗啦啦落下,密集的砸着房顶的瓦片,雨势惊人。 喻老头狂喜,顾不上什么,抄起屋子里一个盆就赶忙冲了出去,还喊着院子里其他房里的人:“下雨啦!快出来接水啊!” 漫天大雨中,不止喻老头一家,几乎全村人都狂奔出屋,疯狂取着各式能盛水的工具放在院里接着雨水。 雨声虽大,但村人们狂喜欢呼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竟是盖过了雨声! “下雨了!下雨了!” 卫婆子那常年皱着的眉头彻底舒展开来,她站在檐下,看着院里喻老头带着家里人用一切能装水的东西装着雨水,笑得合不拢嘴。 突然,她身侧有一双小手伸了出来,去接房檐落下来的雨水。 那小手兜着雨水,缩了回来,便往脸上抹,显然是要借雨水洗脸。 小丫头费劲的就着雨水抹脸,胸前的衣襟都湿了。 卫婆子看了会儿,转身回去拿了块帕子回来,就着雨水把帕子打湿,拉过小丫头,给她往脸上使劲抹了几把。 小丫头也乖巧,不躲不闪,全由卫婆子施为。 抹过后,那脏兮兮的小脸便不见了,帕子后头露出一张干净又红彤彤的乖巧小脸来。 圆圆的杏眼儿,挺翘的鼻梁,肉肉的小脸蛋。 邋里邋遢的小丫头,一下子就变成了一个粉嫩的带伤小团子。 小团子歪着头,又软又糯的唤着:“奶奶?” 卫婆子心一颤,脑中莫名闪过一个念头——她这跟老头子刚决定收养杏杏,老天爷就突降大雨,缓解了地里的干旱,莫非,这是杏杏带来的福运? 小丫头,竟还是个小福星? 第2章 哪里能再养一张嘴 这场金贵无比的雨,哗啦啦的下了大半夜才停。 到了清晨,风雨停歇,太阳冒了个尖,今儿应该是个大晴天,空气都笼着久违的湿意。 喻家的大儿媳妇李春花起了个大早,哼着歌,麻利的把头巾往头上一裹,便背起竹篓要去打猪草。 这下了一夜雨,猪草肯定冒头不少,她得赶紧去打些来喂猪。地里头一直旱着,猪草瘦得可怜,这猪吃食不够,也瘦巴巴的没上多少膘,可怜得紧。 “大嫂!” 喻家二儿媳妇白晓凤从灶房探出头来,朝李春华挤眉弄眼的,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示意她过来。 李春华没多想,依言进了灶房:“老二家的,咋了?” 白晓凤把李春花拉进灶房,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道:“大嫂,你知道不,昨晚上娘带了个小丫头回来,说要放家里养着!” 李春华吓了一跳:“老二家的,你可真能编!” 地里头旱了三年了,平时吃水都得往好远的河里去挑。家里又有好几个能吃死老子的半大小子,自个儿口粮都得勒紧裤腰带,哪里还敢养什么捡来的小丫头? 哪怕眼下下了雨,往后的日子怎样,那还不好说呢! 养?拿什么养? “真不是我诓人。”白晓凤撇了撇嘴,“昨晚上娘还上我屋子拿了桂哥儿穿不上的小衣裳呢。” 她又忍不住嘟囔抱怨,“我又不是不能生了,再生个老三,桂哥儿哪怕穿不上了,我留着还能给往后的三宝穿呢……” 李春花顾不上旁的,只目瞪口呆的一迭声追问:“是真的?娘真的捡了个小丫头要养在家里头?” “你们俩,大清早的不干活,在那嘀咕啥呢!” 喻家老大,喻大牛抗着锄头路过灶房窗台,见自家婆娘跟老二家的那个精明鬼搅在一起嘀嘀咕咕,不满的往里头瞪了一眼,喝道:“……爹娘一会儿就醒了,还在这墨迹啥?猪也没喂,饭也没做的!” 李春花顾不上自家男人的冷脸,透过灶房半开的窗户压低了声音问他:“当家的,你知道不?娘捡了个小丫头要养在家里头!” 这事喻大牛也是头一次听说,他愣了下,先是一皱眉,随即又绷起了脸:“娘想养就养呗!咋着,你们当儿媳妇的,还想造反不成?赶紧的各干各的活去,一个个别在那磨洋工了!” 呵斥了李春华白晓凤,把两人赶去干活后,喻大牛忍不住往主屋看去。 喻家院子不大,一共盖了六间土胚房,最中间的那间稍大些便是主屋了,喻老头跟卫婆子就住在里头。 喻大牛最终还是什么都没问,闷头扛着锄头去修那大风吹得歪歪扭扭的土坯墙和篱笆。 倒是过了会儿,卫婆子起来了,穿着一身灰色的短打,径直去了灶房。 白晓凤正在煮野菜糊糊,赶忙道:“娘,昨夜那雨渗进来不少,好些柴都湿了,这做饭慢了些……” 卫婆子不耐的打断白晓凤的解释,问道:“上次赶集卖了三十个蛋,家里头还剩几个蛋?” 白晓凤忙道:“今儿早上从鸡窝里捡了个,加起来总共还有七个。” 卫婆子皱着眉:“七个?”她一锤定音,“一会儿把这七个蛋全给煮了,给几个孩子补补身体。” 白晓凤大喜,大嫂生了俩哥儿,她屋里头也有俩哥儿,老三屋里就一个刚满四岁的哥儿。 她家俩哥儿至少能吃俩鸡蛋呢,不亏! 白晓凤殷勤的絮絮说着:“娘你放心,我铁定办得妥妥的。大哥家的槐哥儿喜欢吃溏心一点的,我到时候少煮一会儿就捞出来……” 卫婆子无可无不可的“嗯”了一声,出了灶房。 到了喻家一大家子吃早饭的时候,主屋那张喻老头特意托人打的榆木桌子旁就围满了人。 喻家人口兴旺,卫婆子生了四个儿子,除去最小还没成亲的四儿子,前头那三个儿子统共给她生了五个孙子。 一家子十几口,热热闹闹的坐了一大桌子。 因着下了雨,地里庄稼今年的收成有了保障,往后用水也稍微能松泛些,日子定然比以前要舒坦不少。每个喻家人脸上都喜笑颜开的。 两大锅的野菜糊糊摆在桌子上,旁边是两碟子自家腌制的萝卜干咸菜。 与往常不一样的是,野菜糊糊旁,还放了一个大碗,里头装了整整七个煮熟的鸡蛋。 虽说家里头养了鸡跟猪,但这几年天灾人祸的,收成不好,人都吃不饱,更别说鸡啊猪啊这些畜牲了。 家里头原本有五只鸡,现在就剩下两只还在下蛋的,偶尔下那么一个蛋。饶是如此,那偶尔下的蛋,也都被捡起来攒着,赶集的时候一并卖了;家里头养的猪,也是瘦溜溜的,说什么都不上膘。 是以这鸡蛋,能出现在饭桌上,简直是大稀罕事。 “娘,下雨了你这么高兴啊,都煮鸡蛋了。”喻家老二喻二虎傻笑着伸手就要去摸鸡蛋,白晓凤啪一下把自家男人的手打开,翻了个不明显的白眼:“你干啥子,家里统共就这些鸡蛋了,娘吩咐我煮了是给几个娃吃的。” 喻二虎脾气好得很,“哦哦”两声就赶紧收回了手,他不能吃,娃能吃,那也是极高兴的:“娃吃,娃吃。” 卫婆子呵呵笑了下,显然心情不错,她弯腰,从身边抱起个什么人来—— 众人定睛一看,卫婆子怀里抱着的,竟是个从未见过的小丫头! 这小丫头太矮了,被桌子挡了个严实,是以他们这会儿才看着! 不过,这小丫头生得极好,圆圆的杏眼儿像是会说话一样。只是这小丫头明显有些营养不良,头发有些稀疏,黄不拉几的。 杏杏见这么多人都盯着她看,她紧张极了,扯着衣角,不知道说什么好。 卫婆子见众人已经见过了杏杏,便把小丫头放在她跟喻老头之间的凳子上。 小丫头本就矮矮的,哪怕坐在凳子上,也勉强只从桌面露出个发顶来。 “这,这是——”喻大牛结结巴巴的。 “我昨儿从山底下礁石滩那捡回来的小丫头。”卫婆子以不容反驳的口吻介绍,“这小丫头叫喻杏杏,以后就养在咱们家了。” 桌上的大人都静了一瞬。 别的都是小事暂且不说,只是,突然家里头就要多一张嘴?! 原本就捉襟见肘的粮食可咋办?! 李春花今儿早上一直在想这事,见果真如老二媳妇说的那样,她心里一咯噔,也没多想,赶忙开了口:“娘,家里头这年景你也是知道的,先前又是兵祸,又是蝗灾,又是地动,又是干旱,地里头都荒了好几年了,咱们一直在吃存粮——虽说夜里头下了一场雨,但顶多也就勉强能让地里麦子多灌些浆,口粮还紧着呢,哪里能再养一张嘴?” 李春花很是为难的样子。 卫婆子却生气了,重重的一拍桌子。 那灼心草的事她眼下还不打算拿出来说,只冷着脸道:“我让你们掏粮食了吗!以后杏杏就养在我屋子里,她小小的人儿能吃几口粮?我少吃几口就能养得活她!实在不行,我们祖孙俩一起饿死!” 四个儿子都慌了:“娘!儿子们哪能让你饿肚子!” “娘,你放心,我们就算不吃东西,也断断不能少了娘的半口!” “对对对,这小丫头能吃几口粮食?娘要养,就养着!” “没错没错!” 四个儿子都极孝顺,一叠声的劝着。 喻家老大喻大牛还怒气冲冲的瞪了自家媳妇一眼——逼娘说出这种剜心的话,简直是不孝! 李春花委屈的很。 她又不是为着自个儿,大人就先不提了,他们屋里头两个哥儿都还在窜个子呢!屋里头粮食不够吃,两个哥儿气色都不好了,她这当娘的见了心里多难受? 眼下家里头又要多添一张嘴,她作为喻家的长媳,还不能说两句了? ——可婆婆这模样明显已经打定了主意,谁说都不会听的,李春花心里苦得很。 喻老头咳了一声,摆出一家之主的威严来打圆场:“都愣着干嘛,赶紧盛饭,盛饭!” 喻家老二媳妇白晓凤忙不迭站起来,拿勺子给各人盛饭,一人一碗野菜糊糊,吃完了顶多再盛半碗。 白晓凤分了一圈饭,分到了杏杏那。 白晓凤窥着卫婆子的表情,咽了口唾沫,陪笑道:“杏杏——是叫这个名吧?婶子先给你盛半碗,你先吃着?” 绗?绔?浣犲彲鐪熸槸鍝ュ摜鐨勫皬绂忔槦 喻家这代一共五个孙子。 除去三房儿媳妇苏柔儿生的喻永橘,大房的李春花生了俩哥儿,老大喻永槐十三岁,老二喻永柏十一岁;二房的白晓凤也是生了俩哥儿,老三喻永柳十岁,老四喻永桂七岁。 除开最小的喻永橘不在,四个年龄不一的孙子规规矩矩的站在卫婆子跟前,大声应着是,看上去态度都很积极。 尤其是喻家最大的孙子喻永槐,他一直希望自己能有个妹妹,这一盼就盼了十来年,可惜无论是他娘,还是他二婶三婶,是一个接一个的生小子。 没有一个是妹妹,没有! 旁人都羡慕老喻家人丁兴旺,屋里头一溜小子。 可谁知道,槐哥儿心里苦哇。 眼下总算来了个妹妹,可把槐哥儿给高兴坏了。 方才吃饭的时候,他就一直忍不住往杏杏那看,只觉得妹妹除了瘦了些,哪里都可爱得紧。 而且妹妹还超乖的,奶奶把自个儿的煮鸡蛋让给她,她又把鸡蛋剥了还给奶奶,一看就是个再好不过的孩子! 眼下奶奶嘱咐他们照顾杏杏,槐哥儿当即就朝卫婆子重重的拍起了胸膛,保证道:“奶奶你只管放心,我不干农活的时候,我就带着杏杏妹妹玩,我说啥也不让旁人欺负杏杏妹妹!” 卫婆子略带满意的朝槐哥儿点了下头,难得的夸了一句:“咱们槐哥儿很不错,向来都很有当哥哥的样子。” 槐哥儿被卫婆子一夸,激动的双颊都红了! 其余三个孙子,赶忙也道:“奶奶,我们也带妹妹玩呢!” “对!” 卫婆子很是满意,对着几个孙子又是一阵叮嘱。 杏杏半个身子躲在卫婆子身后,小心翼翼的朝几个比她高了不止一头的哥哥望去。 槐哥儿朝杏杏露出个殷勤的笑来。 杏杏一愣,回了个羞涩的笑。 槐哥儿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 啊!妹妹朝我笑了! 啊!妹妹好可爱! 啊!妹妹! 卫婆子轻轻推了推杏杏,鼓励道:“去跟哥哥们玩吧。” 杏杏这才犹犹豫豫的从卫婆子身后走了出来。 她身上穿着一身桂哥儿的旧短打改成的衣裳,再加上衣裳多少有些不合身,卫婆子连夜改了些针线才得以能上身。 只是依然还是露出了一截细细的手腕,好在天不冷,倒也不怕冻着。 杏杏头上那稀疏的黄头发原先都打结了,乱糟糟的像个喜鹊窝,卫婆子给她剪短了些,扎成了小揪揪,在头顶两侧翘着,看着可爱极了。 槐哥儿走上前,主动去牵起杏杏的手:“走,杏杏妹妹,我带你去村子里认认路。” 杏杏被带着往前走了几步,回头忍不住看卫婆子。 卫婆子被杏杏这雏鸟恋窝般的湿润眼神给望得心窝子都颤了下,她一挥手,语带鼓励:“去吧。” 杏杏这才亦步亦趋的跟着喻永槐出了喻家的柴门。 其他三个喻家小子也赶忙跟了上去。 槐哥儿是个尽职尽责的大哥,他牵着杏杏的手,耐心的跟杏杏介绍着他们村子。 村子叫南坨村,是连延不断的郎神山山脚下的一个小小村落,从前水多的时候,村子再往南走一里路就能看到小溪,夏天可以在小溪里钓虾抓鱼逮螃蟹。只是这三年多天灾人祸连绵不断,那条小溪早已干涸,成了一片干结的泥板地。 听槐哥儿说溪畔趣事听得神往的杏杏听到这儿,大大的眼里难免流露出几分失望来。 小溪干涸了吗?好可惜呀。 杏杏好想跟大哥哥一起去钓虾抓鱼逮螃蟹啊。 但杏杏又想,她只是听大哥哥说起来,便有些难过了。大哥哥先前在小溪旁度过了那么多快乐的日子,小溪干了,他一定也非常难过。 杏杏抿了抿唇,突然停下脚步,两只手都抓住了喻永槐的手,安抚似得小声开口:“大哥哥不要难过,夜里下过雨啦,小溪肯定会变有水的!” 槐哥儿人都愣住了。 这么多年,几个弟弟就知道整日跟他打闹玩乐,他何曾从他们口中听过这样熨帖关切的话! 尤其是那句又软又甜的大哥哥,简直让他像是三伏天里吃了冰块一样,浑身上下都舒爽得很! 果然,妹妹就是天底下最好的! 槐哥儿激动的一下子抱住了杏杏:“妹妹真好!” 杏杏羞红了脸。 其他三个喻家的哥儿把杏杏围了起来,热切的喊了起来:“杏杏妹妹,杏杏妹妹,也喊我哥哥呗!我是你二哥哥!” “我是你三哥哥!” “我是你四哥哥!” 几个哥儿争先恐后的介绍着自己。 杏杏活了三岁多,她好像还从未有过这般被人热烈欢迎着的体验,看着热情的几个哥哥,一时间都有些手足无措。 槐哥儿一把推开三个弟弟,怒道:“你们都把杏杏吓坏了!” 转过身,对着杏杏他又是另外一副模样,温声细语,生怕把瘦弱的小丫头给吓坏:“杏杏妹妹,别怕。大哥哥在呢。” 三个喻家哥儿推推搡搡的从大哥身后探出脑袋来,企图让新来的妹妹先记住自己。 杏杏涨红着小脸,看着眼前几个哥哥,她挨个叫着:“二哥哥,三哥哥,四哥哥。” 小女孩的声音又软又甜,听得三个喻家哥儿都激动得不行,一迭声的应着“哎哎哎!” 生怕杏杏的这声“哥哥”掉到地上。 几人正激动着,突然听得远处有人狂呼:“我去,小溪有水了!” 槐哥儿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下意识看向三个弟弟,三个弟弟也一脸呆滞:“啊?有水了?” 喻家几个哥儿反应过来之后,个个难以置信的狂喜,槐哥儿直接把杏杏抱了起来,拔足狂奔。 小溪离着村子不算太近,将近有一里路,其他三个孩子跑得那叫一个气喘吁吁。唯有槐哥儿,哪怕怀里还抱着杏杏,跑得又贼快,风一样跑到小溪旁,却是大气都不带喘一下的。 过了好一会儿才跑过来的三个弟弟喘着粗气,来不及羡慕大哥的好体能,就被眼前那重新有了水的小溪给刺激得叫了出来。 小溪犹如一条明亮的玉带,从山上蜿蜒下来,流水潺潺,好看得紧。 “哇!” 小溪有水了! 他们往后又有地方洗澡抓鱼逮螃蟹了! 杏杏也跟着一起雀跃欢呼:“哇哦~!” 槐哥儿着实高兴,扭过头就在杏杏脸颊旁重重的亲了一口:“哎呦,我的好杏杏!你可真是哥哥的小福星!你方才才说了小溪会有水,果然,这不就有水了吗!看这样子,等再过段时间,咱们又能抓鱼逮螃蟹了!” 另外三个哥儿也争先恐后的夸起杏杏来:“没错没错,咱们杏杏就是小福星!” 杏杏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感受到了几个哥哥的开心,羞涩的笑了。 绗?绔?杩欎翰瀛欏瓙閮借姣斾笉涓婁簡 卫婆子发了脾气,喻三豹也不敢多问,带着疑惑下了饭桌直奔自己屋子。 还没进屋子,就听见儿子的哭闹声:“我饿了,我要吃饭!” 以及媳妇带了些委屈的训斥声:“还吃呢,到时候你奶奶连饭都不让咱们吃,娘可受不了那没脸。” 喻三豹霍得一下推开门,皱着眉头:“啥意思?” “爹!”橘哥儿跑过来,冲到喻三豹怀里。 喻三豹一把捞起儿子。 苏柔儿见到喻三豹,便背过身去,开口时已带了几分哭腔:“你娘今儿了不得了!” 喻三豹眉头皱得老高:“什么话,什么你娘我娘的!我娘不是你娘?” 苏柔儿越来越伤心:“你是不知道你娘今儿做了什么!她当着大房二房那几个侄子的面说我,把我的面子往脚下踩,这还没完,还追来咱们屋,把我给橘哥儿做了一半的衣裳都拿走了!” 越说越委屈,苏柔儿掩面哭了起来。 喻三豹眉头皱了皱,又松开了。 就这事? 橘哥儿不懂大人之间什么委屈不委屈的,他拱着身子要喻三豹带他去吃饭。 喻三豹拍了拍橘哥儿的小屁股:“你先去。爹跟娘一会儿就去。” 他把橘哥儿一放下,橘哥儿就立刻蹿了出去。 喻三豹这才回过头来搂住苏柔儿,哄道:“害,我还以为什么大事。娘是长辈,说你几句也不是什么大事。还有那布,不就是一块布么?娘想要娘拿去就是了,回头我带你去县城扯块更好看的呗。” 喻三豹生得好看,又会哄人,苏柔儿这个县城姑娘也是因为这个才嫁到了乡下,小两口感情本来就好,喻三豹这般一搂一哄,总算哄得苏柔儿破涕为笑。 喻三豹又趁机提出:“一会儿去屋子里见了娘,你好好的跟娘道个歉。打你嫁进来,娘什么时候为难过你?你为了一点小事就跟娘甩脸子,也实在不该。” 苏柔儿噘了噘嘴,虽说有些不情不愿的,却也知道自家男人对他娘的孝顺,看在这上头,还是应了一声。 只是,苏柔儿到底还是没忍住,嘀咕了一声:“那个叫杏杏的小丫头片子,也不知道给娘下了什么蛊。把娘迷得晕晕乎乎的……我看着连我们橘哥儿这亲孙子都要比不上了。” 喻三豹忍不住道:“我听爹说了,杏杏那小丫头也怪可怜的。既然爹娘收养了她,以后你就当她跟槐哥儿柏哥儿他们是一样的。” 苏柔儿撇了撇嘴,不大高兴,但看着男人的脸,终究还是没再说什么。 小两口一道去了吃饭的主屋,旁人已经都在吃了,橘哥儿也坐在那疯狂往嘴里扒拉着吃的。 桌上另还摆了两碗饭,一看就是给喻三豹跟苏柔儿留了饭。 喻三豹感动的很,可见他娘虽然嘴上埋怨,但实际却也是怕他们两口子饿着。 “娘,我已经说过柔儿了。”喻三豹赶忙道,“是她使小性子不对,下次她不会了。” 说着,喻三豹手在后头扯了扯苏柔儿的袖子。 苏柔儿这才低下头,略有些勉强道:“娘,是我不对,以后我不会了。” 卫婆子道:“还有呢?” 苏柔儿差点没忍住。 什么叫还有呢! 喻三豹也一头雾水,不解的看向卫婆子。 卫婆子显然很不高兴:“橘哥儿有错在先,还把火气撒在杏杏身上,把杏杏推倒,差点伤到脑袋,这笔账怎么算?” 橘哥儿猛地抬起头,不敢相信的看向卫婆子:“奶奶!” 卫婆子板着脸。 橘哥儿委屈极了,发狠道:“我不!” 喻三豹皱着眉头,扬起巴掌,冷着脸喝:“橘哥儿!怎么跟奶奶说话呢?!” 橘哥儿被他爹难得的凶脸给骇住了,小脸煞白,不敢说话。 “给奶奶还有杏杏道歉!”喻三豹又喝道。 看着儿子那被吓得小脸发白的模样,苏柔儿心都要疼死了,但她也不能在这么多人面前拆自家男人的台,只能攥紧了手,眼中含泪的看着橘哥儿。 喻老头虽然也有些不忍,欲言又止,但还是什么都没说。 卫婆子板着脸看着橘哥儿。 橘哥儿抽抽噎噎,委委屈屈的跟卫婆子道:“奶奶,我再也不了。” 又十分不情愿的转过头去,跟已经懵了的杏杏勉强道:“……我不该推你,对不起。” 懵了的杏杏回过神,也有些吓到,连连摆手,像烫嘴一样,飞快道:“不要紧不要紧。杏杏,杏杏没事的!” 杏杏甚至还有些局促,若非卫婆子按着她,杏杏都想一骨碌跑回里屋去躲起来了。 橘哥儿终于忍不住,扑到苏柔儿怀里抽噎起来。 可把苏柔儿给心疼坏了! 喻三豹不理会橘哥儿,同卫婆子道:“娘,以后橘哥儿这小子再犯浑,你就同我说,我来揍他!” 卫婆子并非苛刻之人,再加上三儿子在地里头干了一天活计,她也舍不得再让三儿子继续饿着肚子,便冷着脸“嗯”了一声,道了一句“吃饭吧”,这事就算是掀过去了。 等吃完了饭,卫婆子把白晓凤叫住:“老二家的,跟我来里屋一趟,有点事得让你忙活下。” “好嘞。”白晓凤像是打了胜仗的将军,略有些得意的看了李春花,苏柔儿两个妯娌一眼:“我跟娘去里屋,就麻烦大嫂跟三弟妹收拾桌子了。” 白晓凤殷勤又得意的跟着卫婆子进了屋。 李春花则是有些郁闷的收拾起了桌子。 老二家的怎么就被婆婆高看一眼了? 苏柔儿多少猜到了什么事。 这个家里,白晓凤的针线活是最好的,估摸着婆婆是让白晓凤拿她家橘哥儿那块布,给那个小丫头改衣裳呢! 苏柔儿这饭桌哪里还收拾得下去! 她丢下一句“我不太舒服”,青着脸走了。 李春花看得目瞪口呆,但又不好在这主屋就闹起来,咬牙切齿的自己收拾了。 里屋里,白晓凤见卫婆子拿出一套裁剪好的衣裳来:“我按照杏杏的尺寸裁好了,你针线向来好,闲着没事的时候,给杏杏做套衣裳。” 白晓凤眼尖,一眼就认出这块布,是先前婆婆从娘家得来,不大,全给了苏柔儿让她拿去给橘哥儿做衣裳的。 这眼下竟然又回到了婆婆手里? 白晓凤虽然还有些吃味,但一想到苏柔儿吃的瘪她心下立马畅快了,笑道:“娘,没问题。我这两天先把手上旁的活计放放,先紧着给杏杏把衣裳做出来。” 她又殷勤的把怀里那块帕子拿出来给卫婆子看,表功道:“娘,我给杏杏做了块帕子,你看看行不行?” 白晓凤的针线活向来出挑,卫婆子一看,小小的一方帕子,白晓凤做得精致无比。边收得针脚紧实细密,帕子下方还绣了个小小的黄杏,好看得紧。 卫婆子赞不绝口:“不错。我这三个儿媳妇里,顶数你最有心。” 白晓凤被卫婆子夸得走路都飘乎乎的,拿着那针线活回了屋子,干劲十足的开始给杏杏做衣裳。 还跟喻二虎炫耀:“娘方才夸我,是儿媳妇里最有心的!” 白晓凤美滋滋的。 明儿也得跟大嫂,老三家的,都说说! 要不经意的透露出去! 绗?0绔?绔熺劧鏈夊彧浜鸿剼 这两日都是大晴天,卫婆子翻了翻阳台上晒着的灼心草,心情格外好。 照这个成色,这灼心草今儿再晒一天就差不多晒好了。 正好明<>儿要去县里头赶集,到时候把这灼心草给卖了,换些粮食回来。 卫婆子想到这,就忍不住露出笑来,心情颇好的出门了。 今儿地里头活计不算多,喻家的男丁不用全都下地。喻大牛打算去村子后头的朗神山看看,下几个兽夹子,看看能不能撞大运抓个兔子野鸡什么的。 槐哥儿柏哥儿算是半大少年了,也跟着他们爹喻大牛一道进了山。 柳哥儿身子向来文弱,不怎么进山,桂哥儿则是年纪还小,往深山走也不安全。两人在家待着左右也无事,便带着杏杏去喊了橘哥儿,准备去村子附近野地里挖些野菜帮衬一下家里。 结果橘哥儿出了屋门,一看到杏杏,就不高兴得很,头一扭,使着小性子说不去。 柳哥儿道:“你真不去?” “不去不去不去!” 桂哥儿又紧跟着问:“你这会儿说不去,不会后面又找三婶母告状,说我们不带你玩吧?” 橘哥儿深觉没面子,气呼呼的,瞪了两个哥哥一眼,又狠狠的瞪了杏杏一眼,扭头就跑了,胖墩墩的背影很是倔强。 杏杏还有些懵,歪了歪小脑袋,很是不解。 柳哥儿桂哥儿见状耸了耸肩,也懒得再去喊橘哥儿,领着杏杏就出了门。 桂哥儿见杏杏拎着个比她小短腿还要高一截的竹编篮子准备装野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还在那伸手比划杏杏的个子,感慨道:“杏杏妹妹,是真的好矮啊。” 杏杏听了认真道:“可是,奶奶也说了,杏杏还小呢,还会长高高的!” 她点了点小脑瓜进行了一番自我肯定,又努力举起篮子比划:“杏杏要长到大哥哥那么高!” 只是,杏杏到底还是太瘦小孱弱,只举了一下下便力竭,“哎呀”一声连人带篮子摔倒在地上。 柳哥儿桂哥儿赶忙把杏杏扶起来。 杏杏憨憨的笑着,头上还沾了片草叶子,越发显得小脸傻乎乎的。 柳哥儿跟桂哥儿都忍俊不禁的哈哈笑了起来。 …… 靠近村子的野地,野菜早就被挖了个干净,只剩下一些杂草,兄妹三人也不气馁,往野地深处寻。 朗神山山脚下的野地极广,但因着连年天灾影响,这野菜也长得稀稀疏疏的,还混着一堆不能吃的杂草,兄妹三人东挖一棵,西挖一棵的,很快就跑得满头大汗。 柳哥儿瞅了一眼手里拎着的竹篮子,里面野菜已经堆得颇有些冒尖了,他有些稀奇道:“往常野菜不好挖,今儿倒是碰到的多。” 桂哥儿年纪小,忍不住吸溜了下口水:“大伯娘做的野菜饼可好吃了!” 柳哥儿桂哥儿都是二房白晓凤生的,但平心而论,他们娘做饭是还可以,可怎么也比不上大伯娘的手艺。 两人不由得对视一眼:“咱们再挖些,让大伯娘多做些野菜饼!” 两人情绪高涨,正要挽起袖子继续干的时候,就听得杏杏在不远处突然“啊”的颤音叫了一声。 柳哥儿桂哥儿吓了一跳,赶忙赶过去,却见杏杏跌坐一处草甸子上,小手颤颤的指着前头,显然吓得不轻。 柳哥儿桂哥儿顺着杏杏指的方向看过去,猛地一看,却是什么也没看见。 就是一片草滩子嘛! 两人都有些懵,一边把杏杏扶起来,一边问:“啥东西?” 杏杏急了,指着某处:“哥哥,那里,那里!” 两人探长了脑袋,往那处看去——那是一处野草茂盛的草滩子,两人仔细看着,才见那草滩子里,竟然有只人脚! 饶是最大的柳哥儿已有十岁,还是被吓了个够呛! 兄妹三人吓得抱作一团! 柳哥儿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想着自己是哥哥,已经十岁了,总要保护弟弟妹妹的。 桂哥儿跟杏杏还那么小! 柳哥儿鼓起十二分的勇气,咽了口唾沫,上前拨那茂密的草滩子,这才发现,原来里头躺着一个半大的少年! 那少年掉了一只鞋,昏迷不醒,脸色惨白。 柳哥儿再仔细一看,这不就是前几天那个刚被大哥他们揍过的罗牵牛吗! 见是熟人,柳哥儿也不怕了,赶忙上前仔细探看。 他见罗牵牛虽说脸色白得像死人,但尚有微弱的呼吸,显然还活着。 桂哥儿同杏杏还抱在一起瑟瑟发抖,就见着他们三哥回过头来喊:“别怕,是罗牵牛!他好像受伤昏倒了!” 一听是前几天刚一起揍过的罗牵牛,且还没死,只是受伤昏倒,桂哥儿立刻不怕了,牵着杏杏的手,大着胆子上前看去。 柳哥儿眉头紧皱,他同桂哥儿道:“我听说过,有些受伤的人不易挪动。我们也不知道这罗牵牛是受了什么伤,这样,我跟杏杏在这守着,你赶紧回村子,去罗家跟他们家里人说一声,就说罗牵牛受伤昏迷了,让他们赶紧过来。” 桂哥儿点了点头,拍了拍胸膛:“包在我身上!” 他掉头撒腿就跑。 杏杏还是有些怕,她怯怯的往柳哥儿身边缩,只探出一个小脑袋来,看了地上昏迷不醒的罗牵牛好一会儿,这才小声的问柳哥儿:“哥哥,他……他没事吧?” 罗牵牛身边还散落着一个草篓子,里面装着零落的几株野菜,看着像是在挖野菜的时候受的伤。 至于受的什么伤…… 柳哥儿脸色凝重的摇了摇头:“不好说。” 杏杏一听,顿时忘了罗牵牛先前对她凶巴巴的模样,心里不禁有些担心。 虽然这个人长得凶凶的,还被哥哥们揍过……但,但总归也是一条人命呀。 杏杏从柳哥儿身后走出,蹲在罗牵牛身边,小脸发愁:“你不要有事,你要好起来呀。” 柳哥儿眼神微凝。都说小孩子最是纯真,他家杏杏妹妹就是这样,善良得紧!是天底下最好的小妹妹! 柳哥儿正出着神,突然听杏杏喊道:“咦?三哥哥,你看这里!” 柳哥儿定睛一看,并没有看出什么端倪来。 柳哥儿心细又谨慎,一想便明白过来。 他走到杏杏身边蹲下,尽量还原杏杏的视角,顺着杏杏指的地方一看,这才发现罗牵牛脚踝贴近草地的那处极低侧面,很不容易发现的地方,有两个小小的伤口,已经开始发青! 这一看,就是被蛇咬了! 柳哥儿当机立断,从罗牵牛的小腿处发力,往那两个小小的伤口处挤着血,要把毒血给挤出来。 杏杏睁大了眼睛看着。 伤口的血一开始是乌色的,后来,却渐渐变成了正常血色。 柳哥儿舒了一口气。 他听村里老人说过,被蛇咬的处理方式,希望没错! 但罗牵牛还是没醒,柳哥儿知道,只通过按压挤血还是不够的。 他倏地站了起来,四下里张望。 杏杏好奇的问:“哥哥你在找什么?” 柳哥儿一边找一边回道:“罗牵牛大概是被蛇咬了,我找找看看附近有没有治疗蛇毒的草药。” 杏杏也站了起来:“杏杏也跟三哥哥一起找!” 柳哥儿给杏杏描述了能治疗蛇毒的几种草药模样,虽然他也知道希望渺茫,这村子附近能卖钱的草药早就被人挖了个干净,能找到治疗蛇毒的草药几率很小,但——总好过干等着! 杏杏攥着小拳头,绷着小脸,努力又认真的梭巡着附近的野地,循着找那几样可以治疗蛇毒的救命药草。 眼下阳光有些晒,杏杏东奔西跑挖了一上午野菜,早就累得够呛。 小小的人儿视线都有些晃,差点跌倒在地。 杏杏使劲摇了摇头,小手拍了拍小脸,让自己保持清醒。 她要继续找,她要帮哥哥们救人!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柳哥儿头上渗出了汗水,可罗牵牛还是没醒,正当他有些绝望的时候,突然听到杏杏一声喊:“三哥哥你来看看呀,这个是不是?” 柳哥儿猛地回头,就见着满头大汗的杏杏手里举着一棵小小的草药,正是一种可以治疗蛇毒的草药——半边莲! 绗?1绔?灏变笉鎬曢浄鍔堝悧 桂哥儿气喘吁吁的带着罗家人过来了。 他才七岁,这来回距离可不短。桂哥儿生怕耽误了救人,跑得又快又急,把人带过来后,这会儿整个人都瘫软在地,跑不动了。 罗母见到倒在草滩子上人事不知的儿子,有些崩溃,三步并作两步的冲了上去。 “牵牛!牵牛!”罗母眼睛都红了,跪坐在罗牵牛身边,晃着他,惊慌失措,“牵牛你咋啦!你醒醒,牵牛!” 昏迷不醒的罗牵牛脸色惨白,没有半点动静。 罗母脑子轰的一下就炸了。 罗父脸色难看的把罗母拉开:“还不知道牵牛是咋了,你别晃他。” 罗母六神无主,猛地看见站在一旁似是有话说的柳哥儿,她立马调转了方向,起身冲向柳哥儿,晃着他肩膀,愤怒的吼:“你把俺家牵牛咋了!你干了啥!” 柳哥儿没想到罗母会突然朝他发难,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愣了下:“不是我——” 还没说完,就被罗母愤怒的打断,叭叭叭的对着柳哥儿输出起来:“不是你还能是谁!你们喻家的小子最是可恨!上次你们把俺家牵牛打成那个样子,俺家牵牛非得拦着俺们,说什么就是寻常打架,不让俺们去找你们喻家的麻烦!这次你们又直接把俺家牵牛给打晕了!太过分了!……刚才你弟还说不知道俺家牵牛怎么就晕倒了,俺当时就猜到了,肯定是你们又打架了!可俺怎么也没想到你们把俺家牵牛给打成这样!看俺家牵牛小脸白的!你们这手也太黑了!” 罗母说得又急又快,越说越伤心,越愤怒,抓住柳哥儿肩膀的手也越紧。 虽说男女力气有别,但柳哥儿本就生得瘦弱,又只是个十岁的孩子,罗母却是做惯了农活的农妇,一把子力气也不小,当即柳哥儿就被晃得整个人都要晕过去了。 杏杏急了,牟足了力气去推罗母:“啊呀!你放开我三哥哥!放开!” 罗母正在气头上,又恼怒又不耐烦的腾出一只手,用力就把杏杏甩了出去。 罗母这力气,晃个柳哥儿都不成问题,更别说杏杏了,杏杏当即整个小身子都被甩飞出去,倒在了草地上。 “杏杏!” 这下柳哥儿桂哥儿都急眼了! 柳哥儿也不知道从哪里来得力气,挣开罗母,赶忙跟桂哥儿过去把杏杏扶了起来。 杏杏摔得有些狠,虽说都是草,但手心撑在地上,还是被小石子给刺破了,见了红。 小丫头眼里含着一包泪,要掉不掉的,她显然有些委屈。 但她又怕哥哥们担心,忍痛道:“三哥哥四哥哥,杏杏没事的!” 小丫头眼里包着泪强忍坚强的模样,可把柳哥儿桂哥儿心疼坏了! 怎么能这么懂事这么乖! 柳哥儿眸子里燃烧着怒火,他回过头去,冷冷的看向罗母。 他方才倒是想解释,但罗母根本没给他机会,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整个人就差点被晃晕了: “罗牵牛不是我们打的,是被蛇咬伤的!” 罗母脸色顿时变了:“被蛇咬的?!你胡说!” 被蛇咬了可是要命的大事! 罗母自然本能的就不愿意相信! 这肯定是喻家的臭小子为了逃脱责任瞎编的假话! 但罗父这会儿也发现了罗牵牛脚上敷着些草药糊糊,稍稍扒拉一下,隐隐能看到那两个被蛇咬出来的伤口。他赶紧又把儿子脚上的草药糊糊抹匀,拉了拉罗母的胳膊,示意她看。 罗母一看罗牵牛脚上敷着的草药,还有旁边挤出来的一些乌色的血液,怎么看都像是被蛇咬了——这妇人顿时就有些傻眼。 柳哥儿怒火高涨,冷声道:“……罗牵牛被蛇咬了晕倒在草堆里,是杏杏先发现了他!当时我们也不知道罗牵牛到底是什么个情况,都没敢动他,只能让桂哥儿赶忙把你们带过来!也是杏杏,在那之后不久发现了罗牵牛是被蛇咬伤的!更是杏杏,给罗牵牛找到了专门治疗蛇毒的半边莲!说句不客气的,杏杏就是罗牵牛的救命恩人!” 他怒气冲冲的举起杏杏的小手,上头一抹红,格外刺眼:“你们就这样对待你们儿子的救命恩人?!就不怕雷劈吗!” 这一番话,说的罗父罗母都有点抬不起头来。 杏杏自己也有些怪不好意思,赶忙缩回了小手。她也不愿意一个人占了全部功劳,努力大声道:“还有三哥哥也帮忙挤毒血了,四哥哥跑得很快去把你们给带了过来!” 三哥哥说她是那人的救命恩人,可在她看来,三哥哥四哥哥同样也都是那人的救命恩人! 正在此时,罗牵牛悠悠转醒,虚弱的咳嗽了两声。 这下子罗父罗母可激动坏了,顾不上别的,围着罗牵牛:“牵牛,你咋样了?” 罗牵牛头晕目眩的很,一时间也说不出话来。 饶是如此,罗父罗母也快要喜极而泣了。 被蛇咬伤的人,好些都是昏迷不醒后,直接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眼下他们儿子醒了,是不是说明,他们儿子没什么事了? 罗父罗母围着罗牵牛,顾不上旁的,柳哥儿见状,也懒得再骂罗家人,他小心翼翼的抓着杏杏的手腕:“走,三哥哥带你去处理下伤口。” 杏杏乖巧的点了点头:“好。” 桂哥儿拎着大半篮子野菜,跟在后头。 兄妹三人不再理会罗家人,自顾自离开。 柳哥儿带杏杏去了小溪畔,因着拔野菜,杏杏小手沾上了不少汁液,洗净后,柳哥儿又小心翼翼的把杏杏手上被小石子刺出来的伤口给洗净处理了下。 七岁的桂哥儿在一旁看着,心疼得不行。 平时他们哥们几个打架受点小伤都不算什么,但杏杏妹妹可是个软乎乎的小丫头! 一定疼坏了! 桂哥儿忍不住拿起杏杏的小手,往伤口上吹了吹:“杏杏妹妹,还疼吗?” 杏杏扬起小脸:“四哥哥,杏杏不疼啦!谢谢三哥哥,谢谢四哥哥!” 乖巧的让人心都要化了! 处理过伤口,兄妹三个又顺道在小溪边把野菜择好,这才一并回了喻家。 一回去,白晓凤就招呼柳哥儿桂哥儿去屋子里帮她干活了,杏杏自个儿回了主屋。 村子里有人成亲,卫婆子去帮忙布置了,喻老头这会儿还在地里,主屋子里没人。杏杏自己从壶里小心的倒了半碗水,喝了后脱了鞋子爬上炕,困困的躺在炕上睡了过去。 第7章 不许分给你五弟弟! 苏柔儿没想到是这么一回事,一时梗了下。再加上卫婆子问的又凶,当着这么多侄子的面,她这当人长辈的,脸上难免有些挂不住。 自然,她心底还隐隐有些不服气! 婆婆问她怎么教的橘哥儿? 她觉得她教得橘哥儿蛮好的啊! 苏柔儿强撑着气势,为自己辩解:“娘,我没别的意思。橘哥儿哭的这么伤心,我这当娘的哪里能不着急……” 卫婆子看向苏柔儿,难掩失望。 老三媳妇是县里头嫁到他们这南坨村的姑娘,喻家觉得人家县里的姑娘下嫁到这小山村怪委屈她的,再加上苏柔儿年龄小,上头怎么说还有两个嫂嫂顶着,平日里娇惯些,活计少干些,也不算什么大事。 卫婆子平日里对此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这老三媳妇,橘哥儿惹了事,她第一反应先是责怪他人,继而又替自己开脱,可真真是让人瞧不上! “再说了,橘哥儿年纪也小……” 苏柔儿不停的辩解着,但就是没说,让橘哥儿道歉! 卫婆子越发失望,不再理会苏柔儿,只吩咐槐哥儿:“你们把地上的果子捡一捡,洗一下。” 槐哥儿带着几个弟弟应了。 杏杏也连忙奶声奶气的跟着应了。 卫婆子却抬手摸了摸杏杏的小揪揪,不容拒绝道:“杏杏跟我进屋去。” 杏杏愣了愣,还是很乖巧的“哦”了一声,乖乖的牵住了卫婆子的手。 卫婆子说这些时,从头到尾都没再看苏柔儿跟橘哥儿一眼,径直牵着杏杏去了主屋。 事还没处理完,卫婆子就走了,显然,是卫婆子现在不愿再理苏柔儿了!要冷一冷她! 苏柔儿被婆婆晾在那,整个人都像烧着了一样,难堪极了! “活该!”听到动静,偷偷在自己屋帘子门后看好戏的白晓凤在心底幸灾乐祸,见卫婆子进了屋,她又欣赏了下苏柔儿的难堪,心满意足的放下了帘子,回去继续绣帕子。 这三弟妹的做派,她早就看不惯了! 县城来的咋了?又不是什么千金小姐,就是县城一个卖豆腐人家的女儿,嫁到他们乡下来,天天还摆什么千金小姐的款! 平日里说什么自己不会做饭,公公婆婆都惯着她,也就不让这苏氏做,给全家做饭这事都是她白晓凤跟大嫂轮着来的。 这个三弟妹平日里就负责喂喂鸡,给地里做农活的男人送送饭什么的,在白晓凤看来,那叫一个悠闲! 眼下这苏氏被卫婆子这样一冷,白晓凤是看着真解气! 还有橘哥儿—— 白晓凤忍不住撇了撇嘴。 谁家娃娃还没个小时候? 他们家娃娃小时候可不像橘哥儿这样顽劣! 也该得个教训了! 白晓凤喜滋滋的哼着曲儿,刚拿起绣活,突然想到卫婆子对杏杏的态度。白晓凤稍微犹豫了下,但还是定了主意,从箱笼下头扒拉出一块细软些的布头来。 这是先前她给桂哥儿做兜兜剩下来的布头,有些小,但给一个三岁女娃娃做方小帕子,却是正好的事。 白晓凤捻针穿线,心道,有了这杏杏,看来她们老喻家,是要变天啦。 …… 卫婆子领着杏杏进了主屋,她反身关上门。 杏杏有些怯怯的站在那儿,她还是有点怕卫婆子生气。 “把衣服脱了。”卫婆子一把把杏杏抱到炕上,“我先前见你身上好些礁石刮蹭的小伤口……我再看看。” 杏杏愣愣的。 卫婆子见杏杏呆呆的,眼里不禁浮起一抹怜惜之色来。 她脱了杏杏的衣裳,小小的女童瘦弱的身体上,满是刮擦的细细的小伤口,让人看了心里就难受。 杏杏的小屁屁也红通通的,一看就是方才摔狠了。 万幸的是没有出血,应该没什么大碍。 杏杏见卫婆子许久不说话,她有些不太敢回头去看卫婆子的神色,有些惴惴不安的问:“奶奶,杏杏是不是哪里做错了?” 卫婆子重新帮杏杏穿好衣裳,摸了摸她的头:“没有的事。杏杏乖得很。” 杏杏小嘴一翘,脸颊便露出两个小小的梨涡来,显然得了卫婆子这么一句夸很是开心。 她冲卫婆子傻傻的笑着:“奶奶,杏杏会一直乖乖的。” 卫婆子心都要化了! “奶奶,果子都洗好了。” 槐哥儿推门进来,他从灶房拿了个竹簸箩,上头满是野果子,他还特意强调道:“我拿湿帕子擦的果子,没浪费水。” 卫婆子却是瞪了槐哥儿一眼:“以后杏杏在我屋里养着,她是女娃,你进我屋前记得要先说一声!” 槐哥儿老实受教,连连点头:“知道了奶奶。” 他又端着那竹簸箩往前递了递,让卫婆子看那些野果子:“奶奶,你尝尝?” 先前卫婆子在院子里发了脾气,柏哥儿柳哥儿桂哥儿三个小的,都没敢跟进来。 槐哥儿这当大哥的,也只能他上了。 卫婆子扫一眼竹簸箩上头的野果。 这是灌木上长的浆果,个头不到,甜味不重,稍稍酸了些,但拿这个生津止渴解馋却是极好的。 卫婆子从竹簸箩里抓下来一把放到桌上,又抓下来几个,直接塞给了杏杏,道:“簸箩里剩下的这些,你拿去跟柳哥儿桂哥儿分了吧。” 槐哥儿不由得“啊”了一声,愣住了。 柏哥儿跟他都是大房的,奶奶不提他,只提柳哥儿桂哥儿这两个二房的弟弟,是没什么问题——但,问题是,家里头并非只有他们几个啊,还有三房的橘哥儿呢! 似乎是看出了槐哥儿的犹豫,卫婆子哼了一声,眼中怒意未消:“不用管你五弟弟!” 顿了下,卫婆子改了说辞,强调道:“不许分给你五弟弟!就你们四个分!你们拿回去,爱自己吃就自己吃,爱给你们爹娘就给你们爹娘,只一点,不许给你们五弟弟!给你们三婶也不行!” 槐哥儿老老实实的“哦”了一声,不敢多说什么,赶忙端着竹簸箩出去了。 院子里,橘哥儿已经不哭了,苏柔儿打了盆水,给橘哥儿把哭花的小脸洗了洗。 槐哥儿出来时看着那盆里的水多少有点肉痛。 他方才洗果子都没敢用太多水呢! 就怕哪一天,又没水了。 几个小的都已经躲回了各自屋头,槐哥儿作为小辈也不便说什么,硬着头皮端着野果子往二房那去,打算先跟二房的两个弟弟分一分。 “娘,”橘哥儿眼巴巴的盯着槐哥儿端着的那竹簸箩里的野果子,撒娇道:“我想吃——” 苏柔儿立刻看了槐哥儿一眼:“槐哥儿,过来。” 槐哥儿尴尬极了,半大少年端着竹簸箩立在那儿,干巴巴的,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苏柔儿皱起眉头来:“槐哥儿,愣着干嘛,我让你过来啊。你没听见你弟弟说,要吃果子吗?” 槐哥儿硬着头皮道:“三、三婶……奶奶说了,不许我分给五弟弟。” “什么!”苏柔儿拔高了音调,根本不敢相信,“你奶奶是这么说的?!” 槐哥儿点着头,不敢多说什么。 苏柔儿知道,依着槐哥儿的性子,多半这话真是她婆婆说的——但,她婆婆怎么能这样啊?! 这不是直接打她跟橘哥儿的脸吗?! 苏柔儿一腔怒火,虽不敢找卫婆子算账,朝卫婆子发火——但她还是敢朝槐哥儿发火的。 她怒声道:“槐哥儿,你过来!” 槐哥儿犹豫着没动。 苏柔儿火气更大了:“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三婶?!” 李春花在自个儿屋头听着壁角,听到这儿,也忍不下去了,掀了帘子出来,瞪了一眼苏柔儿,耿直道:“三弟妹,你一个当婶婶的,惹娘生了气,娘要罚你,关你大侄子什么事?你就别为难你大侄子了!” 说完,头也不回的直接拉着槐哥儿走了。 苏柔儿气得说不出话来,眼一瞥,正好见着二嫂白晓凤在二房那屋子里掀起一角帘子正在看热闹。她赶忙想说些什么,就见着白晓凤“啪”的一下直接放下了帘子,一副摆明了不想掺和的模样! 直把站在院中的苏柔儿气得风中凌乱! 她隐隐意识到,平日里卫婆子不怎么管她,两个妯娌就对她客客气气的;可今儿卫婆子刚对她语气重了些,两个妯娌就敢立马给她甩脸色! ——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叫杏杏的小丫头! 第8章 许是在生我的气 这还不算完。 苏柔儿忍气吞声带着哭闹不止的橘哥儿回了自己三房的屋头,刚把橘哥儿哄得不哭了,没多久,卫婆子就过来了。 苏柔儿还没想好怎么应对卫婆子,就见卫婆子冷着一张脸,开口道:“前儿我回娘家带回一块布头来,家里头旁的哥儿都没有,就单给了橘哥儿。我本是想着橘哥儿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让你拿给橘哥儿做两身衣裳——” 橘哥儿却还因为那野果的事在生气,赌气接话:“奶奶,我不要你的布,我不要!!!” 他背过小身子去,哒哒哒跑开,想让奶奶知道他这会儿很生气,赶紧来哄他! 卫婆子慢慢重复:“不要我的布?” 橘哥儿背对着卫婆子,回得很是硬气:“不要不要不要!” 卫婆子却笑了。 苏柔儿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卫婆子眼神已经落在她放在炕上的针线筐里,很是理所当然道:“那行,既然橘哥儿自己说不要了,那这布头裁的衣裳,我就拿走吧。” 她话说得慢条斯理的,苏柔儿却听得犹如雷劈。 不是?婆婆这是什么意思! 苏柔儿难以置信的看着卫婆子把竹簸箩里她那刚开始做的新衣裳拿了出来,翻过来翻过去看了下,不甚满意的一点头,拿了就走。 “娘——”苏柔儿慌了,“不是,您——” 卫婆子回过头来,眼神有些冷:“怎么,你意思是我不能拿?别说这块布本就是我给你的,就算是你自个儿的,我这当婆婆的,跟你拿块布都不成?” 苏柔儿被卫婆子的气势震住了,结结巴巴:“没,没有的事——就是,就是,这布……”结巴了半天,她总算寻摸好了理由,说话也流畅起来,“娘,这布,我已经按照橘哥儿的高矮胖瘦裁了——” 卫婆子“哈”的笑了一声,带了丝微嘲,道:“你方才也听见了,橘哥儿自己说的不要。再说了,按照橘哥儿的高矮胖瘦裁了没什么,我改一改,正好给杏杏做身衣裳。” 苏柔儿像被雷劈了一样! 她哪里能想到,婆婆强横的把那布拿走,竟然是要给那小丫头做衣裳?! 苏柔儿气得直哆嗦,说不出话来了。 卫婆子却又想起一桩事来,轻描淡写道:“对了,先前我给你那块布头,可是给橘哥儿扯两身衣裳都有余的。这儿这有一身的量,应还有些料子,你找一找,回头送我屋头去。” 说完,卫婆子也不去看苏柔儿那张如丧考妣的脸,拿着布匹扬长而去。 卫婆子从院子中间的石子小路往主屋走时,听到了身后三房凳子倒地的声音。 她也不管这是苏柔儿不小心碰到,还是故意摔给她听的。她嘴角带着一抹冷笑,头也不回抱着裁好的布料去了主屋,直接把炕上乖巧吃野果子的杏杏给薅起来,让她站着伸开双臂量了尺寸。 杏杏有些懵,任由卫婆子把她转过来转过去的量着什么。 等卫婆子满意收了三元尺,好似忙完了的样子,杏杏咽下嘴里的野果果,好奇的问:“奶奶,你要做什么啊?” 卫婆子拿剪子又开始剪着布匹,头也不抬回道:“给你再做身新衣裳,你身上这件是桂哥儿旧衣裳改的,多少还是有些不够。” 杏杏呆愣住。 卫婆子见身后杏杏没了动静,有些奇怪,回头一看,小丫头正在那拿手抹眼泪呢,鼻头都红了。 卫婆子吓了一跳:“咋了杏杏?” 杏杏大大的杏眼里满是泪水,她哽咽道:“奶奶,你对杏杏太好了,杏杏一定,一定会好好孝顺奶奶的。” 小丫头说这话时,极为认真又极为虔诚,好像这就是小小的人儿即将穷尽一生都要努力去实现的心愿。 “好,那奶奶等着。”卫婆子眼神柔和,慈爱的应了一声。 …… 先前喻家也是按照一日三餐来,但这几年是荒年,粮食都是稀罕东西,都要省着吃,便又改成了早晚两顿。 只是遇到农忙需要耗费大量体力时,到了晌午,卫婆子还是会让儿媳妇做些扛饿的吃食送去田里。 这几日是轮到白晓凤在灶房做饭。 去田里送吃食这活轻省,向来是由苏柔儿做的。 但今儿卫婆子好生整治了一番苏柔儿,三房的门便一直关得紧紧的。就连橘哥儿,都没再出来过。 眼见着就到了要去地里送饭的时候,三房的屋门一直还没开。 白晓凤就不乐意了,她怕家里男人在地头饿着,早早就做好了吃食,这苏柔儿却在那耍脾气,是不心疼自家男人还是怎么着? 大房的李春花也急,还去拍了拍三房的门板,喊了好几声。 然而里面是半点应答就都没有,李春花耳朵贴近了门板,只能听到屋头里好似橘哥儿被捂住嘴巴在那呜呜了两声。 这显然是不让橘哥儿来开门。 李春花也急了,正要骂人,白晓凤一把拉住她胳膊:“大嫂,三弟妹许是哪里不舒服,就让她歇息会儿吧。我刚做饭一身柴火味,还没收拾灶房,要不大嫂去送吧?也省得地里头男人们都挨饿。” 李春花也心疼自个儿男人,也没什么旁的心眼,当即就应了下来,拎着食盒出去了。 白晓凤看了一眼三房的门板,又偷偷看了一眼主屋那边,这才转身去灶房收拾了。 只有三房,半点动静都无。 日暮时分,喻老头带着四个儿子,都扛着农具往家里头走。 刚才他们都在小溪那边久违的冲了个凉,一个个都神清气爽的。 屋头已经摆好了饭。 下午时卫婆子拿出五个铜板去外头买了块猪肥膘,家里久不见荤腥,白晓凤激动的,使出浑身解数,拿这猪肥膘炒了一大盆野苋菜,那叫一个喷香。 喻家几个男人一闻就闻出了猪油独有的香味,也俱是激动的很,赶忙坐了下来。 喻家老三喻三豹,这才发现,大嫂二嫂都在忙着摆着碗筷,但却没见自家媳妇的踪影。 他想起晌午是大嫂来送的饭,也没见自家媳妇的踪影。他问大嫂时,大嫂也只说不太清楚,许是有旁的什么事。 再有什么旁的事,这会儿吃饭了,咋还不见踪影呢? “娘,柔儿是有啥事,咋还没过来?”喻三豹原本是随意问了卫婆子一句,却不曾想,这一句像是捅了什么马蜂窝,卫婆子的脸立即拉了下来,把筷子啪得往桌上一拍,冷笑一声:“她?晌午那会儿不愿意去地里给你们送饭,眼下也不出来吃饭,我看,许是在生我的气吧!” 这句话差点把喻三豹吓得从凳子上蹦起来! 绗?7绔?璋佸寰呰杩欐牱鐨勫皬濯冲 苏柔儿带着橘哥儿回了县城,直到赶集那日,都没有回来。 卫婆子才懒得理会,她前一天又仔细晒过了那灼心草。虽说这灼心草品相变得有些不佳,搞得卫婆子很是肉痛,但好歹还能卖些钱,再加上先前白晓凤说过也要去县里头卖针线活,于是,在县里开集那日,卫婆子还是起了个一大早,把杏杏摇醒,带上小丫头,准备出门赶集。 白晓凤这会儿已经梳洗好了,精神焕发的拎着两个小包袱,早早的在那等着了。 “娘,”白晓凤殷勤的冲卫婆子一笑,“昨儿大嫂听说了我要跟你去县里头,还特地把她做的几件绣活也给我了,我回头帮大嫂一起卖了。” “嗯。”卫婆子淡淡应了一声。她不是那等苛刻的婆婆,平日里三个媳妇做点什么针线活补贴家用,这部分赚得银钱她都不会要求上交,都让几个儿媳妇自己攥着。 不过三个儿媳妇倒也识趣,哪怕婆婆不要,她们大多也会主动上交一半做家用。 白晓凤已经很满足了,哪个不分家的人家能像她婆婆这样的! 白晓凤眼神落在杏杏身上,眼前一亮,满口夸道:“呦,咱们杏杏今儿打扮得可真好看。” 杏杏今儿梳着两根朝天小揪揪,小揪揪用细细的麻绳系着,分外精神;小丫头身上穿着的是白晓凤这几日赶出来的那身新衣裳,妥帖合身,可爱极了。 杏杏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一把抱住白晓凤的大腿:“二婶婶,奶奶说这身衣裳是你给我做的,好好看,好舒服!谢谢二婶婶!” “哎呦!我还想着要是哪里不合适,我再去改改,没想到咱们杏杏穿着倒是正正好好的,真不错!”白晓凤笑道。 杏杏认真道:“是二婶婶手艺厉害!二婶婶辛苦啦!” 白晓凤笑得合不拢嘴,一颗心都要化在小姑娘的话里了。 她下意识摸了摸肚子,也不知道这几天晚上拉着喻二虎忙活,管不管事,她能不能如愿怀上个小姑娘啊。 到时候生下来,要是能像杏杏一样乖巧懂事,那她可就真的撞大运了! 卫婆子因着杏杏身上的新衣裳,待白晓凤更是和颜悦色的,白晓凤心里美得不行,出了门妙语连珠,逗得卫婆子心情极好,杏杏更是笑得前翻后仰,大大的眼里全是白晓凤,把白晓凤给美坏了,甚至隐约还有了个念头,要是娘到时候不想养了,她把杏杏这小丫头接到他们二房养,也不是不行哈! 卫婆子心情好,拍了板,今儿坐骡车去县里头! 白晓凤嘴巴都要咧倒耳根后头去了。 每到逢集的时候,村子里的骡车就格外受欢迎。从前这南沱村养骡子的人也有那么几户,只是这几年天灾人祸的,人都快饿死了,哪里还养得起骡子,好些人家都杀了吃了,最后就只剩下了一户人家还有一头骡子。 养这骡子的是村子里一个姓徐的老鳏夫,媳妇死了好些年,没儿没女的,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平日里就靠这骡子挣几口吃食。 不过,这姓徐的老鳏夫有一点不好,就是嘴特别碎。 主要是这附近再没旁的骡车,也没得选。 到了南沱村村口,老徐头已经牵着骡子套好车在那等着了。 要去县里头赶集卖东西的人虽说不少,但选择坐骡车的却不算多。主要眼下是荒年,一般他们这些山民去县里头办事,大多都会选翻山越岭走过去,哪里舍得多花钱? 虽说前些日子下了雨,缓解了地里的干旱,今年的情形大概会好一些,但今年地里的收成还没落袋,哪里有什么余钱坐骡车? 是以,眼下时辰不算早了,但坐骡车去县里头的,除去卫婆子三人,就还有另外俩人。 卫婆子有些肉痛的掏了七文钱。 她跟白晓凤一人三文钱,杏杏年纪小,只要一文钱。 老徐头坐在车前头,回头打量着杏杏,啧啧道:“这就是你家捡回去的那个小丫头?长得倒是怪可爱的。” 卫婆子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 “哎呦,看来你们老喻家还是有余粮啊。”老徐头叨叨不断,“我看着这小丫头身上穿的还是新衣裳?哎呦呦哎呦呦。” 杏杏有些怯怯的,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摆,只能往卫婆子身上贴。 卫婆子不悦的瞪了老徐头一眼。 老徐头倒也不尴尬,哈哈一笑,一扬鞭,招呼着另外俩村人上了车。 人不多,骡车上坐得还算宽敞。 另外俩村人上车后便东倒西歪的开始睡,老徐头嘴闲不住,一边赶车一边又跟卫婆子聊了起来:“大妹子,前两天你那三儿媳妇咋了?大傍晚的,非要租我车让我送她去县城,喔豁,那眼睛红的呦。” 卫婆子耷拉着眼,不想搭理。 老徐头却是半点尴尬也无,“啧”了一声,自顾自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你那三儿媳妇坐车那会儿可跟我好一顿诉苦,说是为了一根草,你把她骂了,她男人还要打她……哎呦呦,我说喻家大妹子啊,你们家这把人欺负成啥样了?让人县城来的小媳妇连夜带着孩子回娘家?” 当时正好是吃完晚饭,好些村人都在外头乘凉拉呱唠嗑的时候。南沱村不少村人都看见了苏柔儿红着眼拎着包袱牵着孩子要回娘家。 只是苏柔儿却不知,她觉得自己委屈得不行,但村里人大多却觉得是她不够孝顺,没有礼数!大晚上带孩子回娘家,这不就是打夫家的脸? 谁家待见这样的小媳妇? 其实老徐头心里也这么想。 只不过,苏柔儿跟他诉了一路的苦,他听了一耳朵,这会儿拿出来逗逗卫婆子说话罢了。 然而,杏杏听了老徐头这话不乐意了,她肃着小脸,大声维护卫婆子:“你说的不对!我奶奶从来不欺负人!” 奶奶可好了!怎么会欺负人呢? 老徐头觉得稀罕,故意逗她:“可你三婶子哭得眼都红了。你意思是,你那三婶子,是假哭?” 杏杏愣住了,她当时被爷爷带出去遛弯了,没见着,自然不知道当时是什么情况。 她绞尽脑汁,突然眼睛一亮,十分慎重道:“一定是三婶婶误会啦!” 嗯,没错!一定是这样! 杏杏重重点了点头。 卫婆子嘴角带出一份笑意来。 杏杏无条件的维护,就像是一股暖流,烘得她全身都舒畅得很。 老徐头也觉得这孩子真有意思,又逗道:“那小丫头,你问问你奶奶,你三婶婶红着眼带着孩子回了娘家,到底是个什么事啊?” 卫婆子横了一眼老徐头,啐了一口:“三岁小孩都逗,我看你是越活越回去了!” 老徐头嘿嘿一笑:“大妹子你倒是说说啊。你那三儿媳妇把眼睛揉成那样往外跑,不就是也想让外头人看见也说说你么?她那一路上又跟我说了一大堆啥,你对她不好啥的啥的!……这也就是我,搁旁人,这些闲话早就漫天飞了。你就不,反驳反驳?” 卫婆子冷笑一声,才懒得理会。 家丑不可外扬! 倒是白晓凤有些义愤填膺道:“我娘根本就不用反驳。村里头谁不知道我娘的为人?” 卫婆子颇有些意外的看了白晓凤一眼。 不过白晓凤这话倒也得了老徐头的肯定,他想起什么,点了点头,颇有些感慨:“你娘啊,看着脾气大,不过这心,确实是好的……不然,大荒年的,自己家娃娃都快养不活了,谁还往自己家里扒拉嘴。也就她!” 卫婆子不耐烦的打断:“行了行了,你赶紧闭嘴吧!一天天的,顶数你话最多,还能不能让人安生的睡会儿了!” 老徐头哈哈一笑,做了个拍嘴的动作:“行行行,你睡,你睡!我不说就是了!哎呦呦,我就说这人脾气大吧,我随便说两句,都能嫌我吵!不说喽不说喽!” 卫婆子翻了个白眼,懒得再理老徐头。 绗?8绔?浣犲ザ濂朵笉瑕佷綘浜嗭紒 县城很快到了,卫婆子抱着杏杏下了车,头也不回,理都不理老徐头。 杏杏乖巧的在卫婆子怀里要下来:“奶奶,杏杏可以自己走的。” 坐了这么久的车,她觉得自己晕乎乎的,奶奶肯定也不舒服,杏杏不想让奶奶更难受。 卫婆子摸了摸杏杏的小脸蛋,把杏杏放了下来。 “娘。”白晓凤刚一张口,卫婆子就知道她要说什么,一点头,“你去布庄那一块吧。我带杏杏去逛逛。” 白晓凤有些受宠若惊,拎着手里的两个包袱,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婆婆让她自己去,这是相信她不会昧下银钱啊! 比起旁的,这种信任甚至让白晓凤有些语无伦次了:“娘,你放心,我肯定……” 白晓凤激动的都不知道该咋说了。 卫婆子面上不耐的摆了摆手:“赶紧去吧。” 心里却在想,她这几个儿媳妇,大儿媳妇跟二儿媳妇虽然各有各的毛病,她也经常觉得她们烦,看不过眼,但归根究底两个人品性都还不错。 至于三儿媳妇…… 卫婆子重重的叹了口气。 本性虽说不坏,但人不是简单一句坏不坏就能评判的。还是得再磨磨性子啊。 就是不知道小儿子到时候会娶个啥样的儿媳妇… 想起小儿子,卫婆子下意识摸了摸怀里的灼心草。 小儿子情况特殊,等度过这荒年,家里日子过得宽松些了,她得多给小儿子攒些银钱娶媳妇才是… 卫婆子牵着杏杏进了县城。 杏杏睁大了眼睛,好奇的四下张望着。 她自打醒来,便是在小小的南沱村。 这次来到县城,对她来说是个崭新的天地。 路直直的,有些地方还铺了石头。房子都高高的,还挂着招牌,看着热闹极了! 还有好些伯伯大娘在路边卖东西呢! 杏杏看得眼睛亮晶晶的。 卫婆子心里发软,摸了摸小孙女头顶上的小揪揪:“杏杏有什么想吃的吗?” 杏杏犹豫,眼神飘了下,落到一旁的糖葫芦上。但杏杏还没张嘴,又想起先前奶奶掏钱付车钱时的肉痛之色,她咬了咬下唇,摇头如拨浪鼓:“没有没有。奶奶,杏杏刚才在车车上吃了干粮,不饿。” 卫婆子忍不住又摸了摸杏杏的小揪揪。 她有时候真的宁可这娃娃别这么懂事,让人怪心酸的。 卫婆子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糖葫芦:“奶奶的好孙女,别怕奶奶没钱。一会儿啊,奶奶去医馆卖个灼心草,一下子就有钱啦——现在奶奶突然想吃糖葫芦了,但是奶奶又吃不了一整串,你能陪奶奶一起吃吗?” 杏杏像是被交付了一件极为重要的事那般,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奶奶放心,我可以!” 卫婆子牵着杏杏的手,一老一少一道往卖糖葫芦的老人那走去。 …… 这县城叫马坡县,不算大,马车从县城这头跑到县城那头,都用不了小半个时辰。 苏家小院坐落在马坡县偏郊的一处叫书脊胡同的小道里,周围都是些寻常百姓家。 苏家的小孙子噔噔噔的跑进门,大声喊道:“喻永橘,我看到你奶奶了!” 橘哥儿正坐着小马扎在小小的院子里无精打采的玩着树叶,一听,猛地抬起头来,脸上满是喜色:“奶奶来接我了吗?” 苏家的小孙子朝他做了个鬼脸:“才不是呢,你奶奶带了个小丫头去买糖葫芦呢!你奶奶不要你了!” 橘哥儿由惊喜一下子变成了愤怒,他再骄纵也只有四岁,听到“不要你了”这种话,哪里能坐得住! “你胡说!”橘哥儿声嘶力竭的喊。 苏家小孙子手一拉脸,吐出舌头,得意的晃着脑袋:“我亲眼看见的!你奶奶半句话都没提你,还给那小丫头买了糖葫芦,她就是不要你了!” 橘哥儿红着眼当即就扑向了苏家的小孙子。 尽管对方比他还大两岁,还是被橘哥儿一下子扑倒了。 橘哥儿坐在苏家小孙子身上,扬着拳头,红着眼:“我奶奶不会不要我的!” 苏家的小孙子苏小宝今年也六岁了,也正是上房揭瓦狗都嫌的年纪,当即就跟橘哥儿厮打在了一起。 苏家人跟苏柔儿听到动静赶忙出来时,苏小宝跟橘哥儿都已经打得满身是土了。 苏小宝他娘尖叫一声,直接去撕扯橘哥儿!橘哥儿哪里扛得住一个大人的力气,被扯得踉跄了好几步,还又被苏小宝趁机打了几下,打得橘哥儿哇哇叫。 苏柔儿看得是目眦欲裂! 她捧在手心的儿子,竟然被这般欺负! 苏柔儿红着眼一把搂住橘哥儿,声音都在发颤:“我的儿,你哪里受伤没啊?” 橘哥儿还没说话,苏小宝已然嗷嗷哭着开始跟他娘告状:“喻永橘他打我!” 苏小宝他娘,钱氏强行按捺下满腔的怒气冲冲,看了一眼苏柔儿,不等苏柔儿兴师问罪,倒是先皮笑肉不笑的开了口:“小姑,你这可是教得好儿子啊。真厉害,回娘家做客,把表哥压着打!怪不得你婆家都要盛不下他那尊大佛了!” 苏柔儿怒火忍不住的蹿! 她嫂子说得这叫啥话? 苏柔儿正要反驳的时候,苏母出来了,打着圆场:“行了行了,不就是小孩打闹么,没事没事!” 钱氏敢拿苏柔儿撒气,可不好拿苏母撒气,气冲冲带着苏小宝回了屋子。 苏柔儿抱着儿子垂泪。 怎么夫家人欺负她,就连娘家人也欺负她? 橘哥儿抹了一把脸,委委屈屈的跟苏柔儿告状:“娘,是苏小宝说,他看到奶奶来了县城,还给那个小丫头买糖葫芦,不要我了!” 苏母却是眼前一亮:“小宝看见你奶奶来县城了?” 橘哥儿不知道外祖母为什么突然看上去那么开心,他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老实应了一声:“他是那么说的!” 苏母拉住苏柔儿的胳膊,欢喜道:“我就说吧,你婆家那边肯定会来接你的!你看,不过两日,你婆婆都亲自上门来接了。可见还是很重视你的,给足了你脸面!” 这话听得苏柔儿心里很是舒服,她哼哼一声,眼神中颇有得意之色,却还拿乔道:“娘,我可不是他们一服软,就巴巴跟他们回去的那种软骨头!” 苏母点头附和着女儿:“对,没错!我跟你说,既然你婆母亲自来接,你这架子可得摆足了!不然,往后什么人都能骂你拿捏你,你以后在婆家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苏柔儿连连点头:“娘说得有理!” 母女俩又细细谈了会儿。 橘哥儿在一旁听得百无聊赖。 他娘跟外祖母说的话,他一大半都听不懂。不过,看娘跟外祖母的意思,奶奶这是来接他们回去了? 橘哥儿心情瞬间转好,趁人不备,自己掸了身上的土,跑了出去。 绗?9绔?鍜变滑鍙戣储鍟︼紒 而此时的卫婆子跟杏杏,对书脊胡同苏家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祖孙两人正你一颗我一颗的吃着糖葫芦,往医馆行去。 也是巧了,这条街上有两家医馆,正好是斜对着门,乃是马坡县最大的两间医馆。 两边医馆规模差不多,偏生坐诊大夫擅长的地方也差不多,都是跌打损伤一类。 卫婆子难免有些犹豫,左右看看,喃喃自语:“先去哪家问问价钱呢?” 杏杏已经知道了卫婆子是要来卖草药的,她也学着卫婆子的样子,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 杏杏似是心有所感,指了指其中一间挂着“仁彗堂”牌子的医馆:“奶奶,要不我们先去那家吧?” 卫婆子一听最疼爱的孙女这么说了,哪有不允的:“好,就去这家。” 在进仁彗堂之前,小丫头虔诚无比的跟卫婆子道:“奶奶,咱们的药草,一定能卖个高——高的价钱。” 杏杏伸出胳膊,努力张开到最大,跟卫婆子比划着。 卫婆子有些好笑的扯了扯杏杏的小揪揪。 这灼心草,品相最好的,顶破天估计就卖个几钱银子了,她这灼心草还被鸡啄得都有些不大好看了,再高,又能高到哪里去呢? 谁知,卫婆子跟杏杏刚一迈进这任慧堂,后头就冲进来一个喘着粗气的男人。 他嘴里不断的叫着:“我们家大爷从马上摔下受了重伤,血流不止!掌柜的,赶紧把你们这上好的疗伤药拿来!” 任慧堂掌柜认出这男人是镇上胡家的家奴,那他口中的大爷,那就是管着镇上布匹生意的胡家大爷了。 任慧堂掌柜不敢怠慢,赶忙取出店里常备着的金疮药来交给那胡家的家奴。 那胡家家奴竟是认字的,扫一眼药瓶上贴着的字条,眉头紧锁:“这些都是寻常的金疮药,我主家都有,已经试过了,并不如何奏效!再没有旁的更好的了?” 任慧堂掌柜一听这些都不怎么奏效,眉头皱得老高:“客人,咱们这马坡县的情况你也知道,我家没有的,你去旁家那也一样没有——” 任慧堂掌柜突然想到什么,又谨慎的补了一句,“除非,别家有灼心草!那灼心草可是治疗跌打损伤的上好药引子!对血流不止也有奇效!” 那胡家家奴怒声道:“那你还在啰嗦什么,赶紧把灼心草拿出来!” 任慧堂掌柜苦着脸:“客人,这几年年景你也是知道的,那灼心草见得也少,一个月能碰到一棵都是稀罕的!我们这没有,对面肯定也没有,你根本不用去!” 胡家家奴怒气冲冲大骂:“那你说这么多废话,浪费时间!回头耽误了我们大爷治病,我砸了你家摊子!” 说完便要走。 卫婆子甚至还没反应过来,杏杏却已经大声的开了口:“灼心草,我奶奶有灼心草!” 这一下子,任慧堂掌柜跟那胡家家奴齐刷刷的看了过来,眼神满是狐疑与审视:“小孩你没瞎说?你真有?” 杏杏努力让自己稳住不怕,晃了晃还在发愣的卫婆子的手:“奶奶,咱们不是有吗?” 卫婆子反应过来,赶忙从怀里掏出那棵被包裹得极妥帖的灼心草。 任慧堂掌柜赶忙上前细细查看,这一看,他大喜过望:“没错,这就是灼心草!” 胡家家奴也俱是一样的大喜过望,热切的看向卫婆子:“大娘,你这灼心草,卖吗?” 卫婆子如梦初醒,连连点头:“卖,卖!” 片刻后,卫婆子牵着杏杏,脚下虚浮神色恍惚的出了任慧堂。 待祖孙二人转到了一条无人小巷里,卫婆子才猛地笑出了声,她一把举起杏杏,喜笑颜开:“哎呦我的好孙孙!咱们发财啦!” 卫婆子原本想着,这品相不太好的灼心草,卖个几钱银子都算是极好的了。她却万万没想到,来了这任慧堂,正好碰到那胡家大爷受伤急需,那胡家家奴直接给了她一块不小的碎银子,她掂了掂,少说得有二两! 就那一株灼心草,竟然能卖二两银子! 二两! 卫婆子一想这个数,浑身都在颤抖! 杏杏被卫婆子的快乐感染了,她也开心极了,咯咯的笑个不停! 祖孙俩抱着笑了半天。 在这荒年里,二两银子可不是个小数! 买些糙米,掺些野菜,足够全家人吃大半年了! 到时候,地里的新粮就下来了,他们把新粮卖了,就又有钱去买糙粮了! 卫婆子乐得合不拢嘴。 杏杏更是雄心壮志,她已经把方才那药草的模样记在心里啦,等回头,她就去村子附近找灼心草,卖钱,让奶奶高兴! “好杏杏,当时奶奶都愣住了,要不是你喊了一声,咱们肯定要错过这些银钱了!”卫婆子喜气洋洋的,很是豪气的一挥手,“好杏杏,你想买啥,奶奶给你买!” 卫婆子深觉杏杏是他们喻家的小福星! 杏杏摇头如拨浪鼓:“杏杏刚才吃糖葫芦了,什么都不要!”她勾着卫婆子的小手指,十分满足的嘻嘻笑着,“看到奶奶开心,杏杏也好高兴呀!” 卫婆子一颗心都要化了! 她思忖了下,拍了板:“今儿这灼心草既是因为我们杏杏才卖出了好价格,那这样,奶奶给杏杏去买把漂亮的小发梳吧!” 杏杏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但思来想去,她又有些迟疑,怯怯的问卫婆子:“奶奶,小发梳贵吗?” 隔壁邻人家的姐姐,有次出门做客,她娘在她发间给别了那么一把极为精致漂亮的发梳,可好看了。 杏杏那天见了,就可喜欢,她偶尔会趁邻居家姐姐在院子里干活的时候,趴在篱笆上偷偷看。 她没想到,奶奶竟然也看出来啦! 卫婆子用力亲了一口杏杏的小脸蛋:“不贵!是咱们杏杏该得的!” 杏杏便高兴极了,又大又圆的杏眼里,仿佛缀满了整条银河。 卫婆子牵着杏杏的手,花了二十文钱,买了一把缠着红色绒花的小发梳。 那小发梳是用铜包木做的,不是什么贵重的材质,但却做得极为漂亮精致,小小巧巧的,拿在手里又很有质感。 卫婆子郑重其事的把那把小发梳给别在了杏杏的小揪揪上。 然而杏杏的小揪揪实在太稀疏了,小发梳有点卡不住头发,晃晃悠悠的掉了下来。 卫婆子怕杏杏不开心,却没想到小丫头捧着小发梳,又傻呵呵的笑了起来:“等杏杏长大了,头发多一些,就可以戴啦!” 卫婆子心下一松,连声道:“没错,等我们杏杏头发多起来,就可以戴啦!” 祖孙俩对视一眼,都乐呵呵笑了起来。 这一切,都被巷子一角的橘哥儿呆呆的看在了眼里。 方才在街上,隔着好些人,他一眼就看到了卫婆子,还以为卫婆子是来接他的。 橘哥儿忘乎所以的朝卫婆子跑了过来——小孩子虽然记仇,但忘性也大,他不过在外祖母家待了两三日,就已经把卫婆子凶他的事抛到了脑后,这会儿见着了卫婆子,只想在卫婆子怀里撒娇。 可橘哥儿还没等跑进,就发现奶奶看上去是那么喜欢杏杏。 橘哥儿愣愣的,待在了原地。 还是杏杏,虽然爱不释手的牢牢拿着她的小发梳,但也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人在看她们。 杏杏有些纳闷的左右看了看,一下子就发现了站在小摊贩身后,呆呆的看着她跟奶奶这个方向的橘哥儿。 杏杏没多想,惊喜的叫出了声:“奶奶,是橘哥儿!” 卫婆子乍然见到小孙子,也是欢喜的:“橘哥儿!” 卫婆子左右看了看,并没有看到带橘哥儿出来的大人,便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这市集上人多眼杂的,橘哥儿不过是个四岁的小孩子,苏家也真是离谱,怎么能让这么个小孩子自己出来呢! 就不怕被拐了去?! 绗?3绔?绐佺劧濂藉喎 翌日一大早,喻三豹便换上了稍新一些的衣裳,把自己捯饬的精神焕发,带上卫婆子给的银钱,还带上了喻四羊特特给橘哥儿编的草蚂蚱,便往马坡县去了。 喻大牛今儿本来要去山里头看前几日下的兽夹子,结果快要出门时,族里那边来了人,说是喻家一位族亲给人修房梁的时候跌下来了,摔得有点重,现在情况不好说,族里头喊人过去。 喻老头得过去,喻大牛作为喻家这一支的长子,自然也要过去。 喻大牛直皱眉。 槐哥儿拍了拍胸膛:“爹,你放心过去。那些兽夹子位置我都记着呢,我过去看看就是了。” 长子生来力大无比,行事也算踏实靠谱。再加上天灾人祸这么多年,山里头也没剩多少野物了,兽夹子十有八九是没什么收获的——之所以还往山里林子下兽夹子,是下兽夹子还有十之一二说不定能逮个什么猎物的希望,总比什么都不做强。 喻大牛这般想着,点了点头:“行,你跟柏哥儿去看看。小心些。” 槐哥儿一口应了。 待喻老头跟喻大牛出了门,喻二虎也带着柳哥儿跟桂哥儿去了地头,再加上橘哥儿也不在,槐哥儿柏哥儿要出发去山里时,就见着杏杏孤零零的一个人,扒着柴门的门边,眼巴巴的看着他们。 当哥哥的哪里受得了这眼神! 槐哥儿立即问道:“杏杏妹妹,要不要跟我们一道去山里?” 杏杏那圆溜溜的眼睛一下子就亮起来了! 但她还有些犹豫:“杏杏不会给你们添麻烦吗?” 槐哥儿立马道:“那怎么能呢?今儿就是去下兽夹子的地方转一圈,估摸着也没东西,就等于是去林子里走一遭了。放心,大哥有的是力气,到时候你若走不动了,大哥就抱着你,不怕你走不动!” 柏哥儿也道:“就是,这不二哥也在吗?这都不是事。” 杏杏疯狂心动! 她想了下:“大哥哥二哥哥等等杏杏!杏杏去问问奶奶!”得到对方肯定后,杏杏迈开小短腿掉头就往屋子里跑,甚至还没跑进屋,就迫不及待的喊着问了起来:“奶奶,杏杏能不能跟大哥哥二哥哥进山玩呀!” 小丫头几乎是飞奔撞着竹帘子进的主屋。 那迫不及待的模样,把槐哥儿柏哥儿都看笑了。 不多时,卫婆子就牵着杏杏的手从主屋出来了。 “杏杏没进过山,你们俩一定带好妹妹。”卫婆子再三叮嘱两个孙子。 说是进山,其实卫婆子也清楚,他们只是进入朗神山的外围那段山脉。南陀村世代居于此,朗神山的外围并没有什么猛兽,平日里村民进山寻野物,也大多是野鸡野兔一类,没什么危险。 槐哥儿柏哥儿哥俩胸膛拍得震天响,这才从卫婆子手里领走了杏杏。 杏杏激动的小脸通红:“大哥哥二哥哥放心,杏杏肯定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 槐哥儿柏哥儿哈哈一笑,一人牵着杏杏一只小手,进了朗神山。 进山的路还好一些,但深山中路着实不太好走。 虽说这林中有些小路,但因着人迹罕至,落叶以及一些枯萎的植物高高的堆在一起,踩下去便会陷落小半只脚,着实不太好走。 再加上前些时日下了雨,这林间藤蔓生得极快,有些路段,槐哥儿得在前头用镰刀劈出路来,柏哥儿牢牢的牵着杏杏的手紧随其后,兄妹三人一点点深入野林,偶尔遇到能吃的蘑菇或者野果子,便采下来放到槐哥儿背着的竹篓中。 这一路行来,单单是兄妹三人捡到的蘑菇,都已经有小半个竹篓底了,可以说是收获不少。 槐哥儿还记着先前几处放夹子的大概位置。 为了提醒旁人,他们放夹子时,大多都会在附近的树上做一些明显的标记,倒也好找。 槐哥儿指着前头一棵高大的桐树,树皮上深深的伤痕十分显眼。 “那棵树底下就藏着一个兽夹子。你俩在这等等,我去看看。”槐哥儿叮嘱柏哥儿带好杏杏,不要靠近。 杏杏乖巧的直点头,只好奇的四下张望着。 槐哥儿小心翼翼的拿着木棍往兽夹那行去,只可惜,兽夹是空的。 这很正常,也在意料之内。 槐哥儿神色如常的走了回来,朝着柏哥儿跟杏杏摇了摇头。 柏哥儿年纪小一些,忍不住嘀咕道:“我看今儿咱们运气挺好的,一路过来捡了不少能吃的蘑菇……我还以为运气这般好,说不得这兽夹子里也会撞见猎物呢!” 槐哥儿笑他:“行了,能捡这么多蘑菇已经挺不错了!你看咱们杏杏,就比你淡定!” 杏杏也攥着小拳头给柏哥儿打气:“二哥哥,咱们后面肯定能逮到猎物的!” 柏哥儿哈哈一笑,忍不住又掐了掐杏杏的小脸蛋。 兄妹三人又往下一处兽夹子那行去。 只是,一连看了三个兽夹子,俱是空的。 这也是正常现象,这大荒年的,野菜都快被人挖光了。若非是前些日子下了雨,这野菜跟蘑菇又冒头了一大茬,估摸着他们连野菜跟蘑菇都见不着多少——哪有那么容易打到猎物的? 不过,这进山捡了半篓子蘑菇,也不算没有收获了。 况且,能进山看一看,杏杏就已经非常快乐了! 受她情绪感染,槐哥儿柏哥儿两人脸上也俱是笑呵呵的。 最后还剩一个兽夹子,在离得稍远些的位置。 槐哥儿柏哥儿并没有报丁点希望。 然而快到那最后一处兽夹子时,杏杏却突然打了个寒颤,小手抱住自己,瑟瑟发起抖来。 槐哥儿立刻发现了杏杏的异常,有点着急:“妹妹,你怎么了?!” 槐哥儿见杏杏小脸煞白煞白的,心急如焚。 妹妹别是被什么毒虫给咬了吧?! 他可以有事,但妹妹决不能有事! 杏杏牙齿直颤,也快哭了:“冷、好冷……” 槐哥儿跟柏哥儿立刻脱下外裳,不顾自己光着膀子,用衣服把杏杏裹住,槐哥儿更是紧紧的把杏杏抱在怀里,急得很:“好端端的,怎么突然会冷呢?” 他又指挥柏哥儿:“你挖个坑,找些枯枝来,生个火。” 柏哥儿立刻应了,拿着镰刀飞快在地上挖了个坑。 只是,柏哥儿坑挖好了,又捡来好些枯枝,还没等点着火,杏杏小小的身体却不再颤抖,脸色也慢慢恢复了红润,就连杏杏自己都有些懵了。 突然,就不冷了耶! 她有些茫然的抬头看向紧紧抱着她的槐哥儿:“大哥哥,杏杏好了……” 槐哥儿再三跟杏杏确认:“真好了?杏杏还有哪里难受吗?” 杏杏摇了摇头,她自己也懵懵的。 就像先前突然不舒服一样,她也是突然就不再难受了! 好奇怪呀! 绗?5绔?鑳借繃杩囷紝涓嶈兘杩囧氨鍜岀 三房屋头房门禁闭,卫婆子皱着眉,抬手拍门:“老三,开门。” 喻三豹把门一开,整个人就一股子颓废劲儿。 卫婆子往屋子里一迈,手指头直接去戳喻三豹的额头:“臭小子,你摆出这副死相给谁看?…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喻三豹胡乱揉了一通自己头发,半天才闷声道:“娘,你别问了。” 他今儿去县城买了点心,拎了一刀猪肉,去了岳丈家,本来以为好好说说,能把媳妇跟儿子接回来,但他岳母东西照收,却说想接苏柔儿回去,得让卫婆子把杏杏送走,并亲自上门道歉才行。 喻三豹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 他也不是那等低三下气毫无主见的,他就问苏柔儿,这是她娘的意思,还是她的意思? 苏柔儿扭开头,不看他,却说什么,谁的意思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得这么做。 喻三豹便明白了,这是拿架子给他跟他娘立规矩呢! 喻三豹年少的时候就是个混不咎的,若非喻老头跟卫婆子当时掏空了半个家底,他估摸着这会儿还在蹲大牢。 他可以宠媳妇,但这并不代表他可以纵着媳妇去作践他老娘! 当即喻三豹就红着眼同苏柔儿道:“再问你最后一次,回不回?” 苏柔儿早上刚跟嫂子钱氏吵了一架,这会儿心里也是光火,直接顶了回去:“不回!” 她以为喻三豹会像往常那般哄她,却万万没想到,喻三豹掉头就走! … 喻三豹还在出着神,卫婆子一巴掌又打到了他肩膀上,把他打得回了神。 卫婆子横眉倒竖:“啥叫我别问了!说什么当没那么个儿媳妇,咋着,怎么就当没了呢?…咱们三媒六聘请花轿接回来的儿媳妇,你说一句当没有,我就当没有了?!” 卫婆子越说越气,随手从三房的炕头上拿了个鸡毛掸子就开始打喻三豹。 喻三豹被打得呲牙咧嘴,到处闪躲:“娘!娘!你别打了!” 卫婆子养大了四个儿子,打起儿子来那叫一个身手矫健得心应手,追着喻三豹好一顿揍,好不容易才把事情从喻三豹嘴里问了出来。 卫婆子扔掉鸡毛掸子,直冷笑:“还想让我把杏杏送走?!苏家真好意思说得出口!我收养个小孙女,关他们屁事!吃他们苏家一粒米了?!” 喻三豹还疼得呲牙咧嘴的,倒是没了先前那股颓废劲儿。他赶忙道:“娘,我也说了,这不行。” 卫婆子这会儿听到三儿子说话就来气,一瞪他:“你还说,你媳妇跟她娘家那般心大,还不是你素日里惯出来的?!” 喻三豹苦笑道:“娘,单我惯她了?自打她嫁进来,家里的活大多都是俩嫂子干的,她干过啥累活没?大嫂二嫂也是心好,觉得她是县城里来的姑娘,不跟她一般计较。我后头想了想,全家上下都纵着她,我也纵着她,竟是把她养出个什么都理所当然的性子,实在不该。” 一番话说得卫婆子倒是没了话。 喻三豹抹了一把脸:“行了,娘,你就别劝了,能过过,不能过就和离。人总不能被日子困死。” 卫婆子这下子是彻底没话了。她好半天才回过神,又瞪了一眼混不咎的三儿子:“和离,说得倒轻巧!” “行了,我年纪大了,你们的事我也管不了。”卫婆子慢慢道,“能过还是得继续过的,你们到底还有个橘哥儿。” 说到橘哥儿,喻三豹又是一阵苦笑。 今儿橘哥儿想跟他回来,哭得声嘶力竭的,可又被苏柔儿跟苏母强行捂着嘴拖了回去。 他这个当爹的,心里难受得紧。 卫婆子见喻三豹黯然不语,知道别人屋头的事,哪怕是她这个亲娘,有些事也不能手伸得太长。 至于苏家说得什么,让她上门道歉? 卫婆子直接就是一个冷笑。 做梦! 她理都不理! 从三房出来时,卫婆子回头瞥了一眼三儿子:“为防你不知道,今儿杏杏跟着槐哥儿柏哥儿去山里头,救了槐哥儿柏哥儿的命,没让他们被倒下来的大树压死。单单这事,往后谁再说送走杏杏这样丧良心的话,就别怪我指着鼻子骂人了!” 喻三豹抹了把脸:“娘,你放心。我也怪喜欢杏杏的,绝不会答应的。” 卫婆子这才放心的出了三房门。 到了傍晚,去了喻氏族里那边的喻老头跟喻大牛才回来。 这会儿李春花已经做好了饭,喻老头跟喻大牛纵然心情有点沉重,但一迈进柴门闻到那股香味儿,让两人精神振奋了不少。 等两人进了主屋,看着饭桌上那一大盆蘑菇炖肉,当即就傻了眼。 “娘,今儿啥日子?咋还有肉呢?”喻大牛赶忙坐下,一闻这蘑菇炖肉就是他媳妇的手艺,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他又想起什么,猛地看向乐呵呵的槐哥儿柏哥儿:“咋,不会是兽夹子还真逮住东西了吧?” 槐哥儿用胳膊捣了捣弟弟柏哥儿,示意他再把杏杏的“光辉伟业”跟爷爷跟爹再说一次。 柏哥儿便清了清嗓子,绘声绘色的又讲了一次。 喻大牛是听得又后怕又庆幸,连连道:“果然多亏了咱们杏杏!” 喻老头更是不掩喜爱,把杏杏抱起来:“哎呦,咱们杏杏立大功了!” 卫婆子嘴角翘了翘,显然很是得意:“咱们杏杏厉害着呢!” 杏杏害羞又开心的直笑。 李春花分了饭,给杏杏狠狠捞了好几块肉,慈爱的说杏杏太瘦,要好好补一补。 就连平时挺爱捻酸的白晓凤也没有半句不是。 李春花手艺了得,这一锅野兔炖蘑菇又是久违的荤腥,野兔虽说瘦了些,但新鲜宰杀再加上蘑菇味美,一锅蘑菇炖肉汤直把众人吃得舌头都快咽下去了。最后一点汤都没剩,几个小子抢着瓜分了,碗底都恨不得舔干净了。 一个个吃得那叫一个肚子滚圆,除了李春花跟白晓凤收拾桌子,都开始往外走,准备去消消食。 绗?7绔?涓ゆ棌浼氭櫎 卫婆子脸色难看极了。 她怒气满满,恨不得这会儿就去跟那蒲氏对峙,但她又不大愿意把杏杏牵扯到这种腌臜事里来,只能强忍怒气,同槐哥儿把杏杏带回了喻家后,卫婆子又让槐哥儿去把喻老头从地里叫了回来。 卫婆子跟喻老头说了几句后,喻老头的脸色也变了。 卫婆子跟喻老头神色都有些凝重,嘱咐李春花:“晚上我俩要是没回来,你们也不用等我们,给我俩留点饭,自己吃就是。” 李春花有些不明所以,却也还是应了。 老两口直接去找了族里,折腾了大半日,直到月亮挂上了树梢,杏杏都在炕上睡着了,老两口才披星戴月的赶了回来。 杏杏睡得迷迷糊糊的,但她心里一直挂念着爷爷奶奶,睡得根本不踏实。 是以卫婆子跟喻老头一进屋,哪怕压低了声音说话,杏杏也醒了。 她揉了揉眼睛,又听到大伯娘李春花端了灶上给卫婆子喻老头留的饭。 “爹,娘,都热乎着,你们吃。” 李春花也压低了声音。 杏杏便没有动,继续躺在那儿闭着眼装睡,免得打扰爷爷奶奶吃饭。 门帘轻响,又轻轻放下,是李春花出去了。 喻老头跟卫婆子便边吃饭,边低声交谈起来。 “那蒲氏也太过分了!驼子这大半年,对她掏心掏肺的,好不容易攒的银钱都拿去给她看了大夫,救了她一命……换来这么个结果!” “她还真敢啊,每日里把那梯子磨烂一些!就等着驼子像今儿似得,自己跌下来摔死!” 杏杏听不太懂,迷迷蒙蒙的想着,奶奶听上去好像很生气的样子。 喻老头喝了口粥,低声叹气:“驼子命苦啊。” 卫婆子还是难忍义愤:“……那蒲氏估摸着是没想到咱们会知道她跟那奸夫的丑事,还想抵赖!我呸!他们村里都有人看过那俩人在草垛子里滚到一处!” 喻老头反倒是劝起了卫婆子:“你消消气。眼下那蒲氏跟那奸夫都被捆着关到了柴房里,明儿再问话。咱们族里定然要给驼子讨个公道的。” 卫婆子又有些伤感:“这次若非是咱们杏杏……说不定等驼子死了,那贱人跟奸夫还好好的,要在驼子攒了半辈子才盖出来的屋子里乱搞……” 她说得有些难过,长长的叹了口气。 “吃饭,吃饭。明儿咱们都过去。”喻老头劝着卫婆子,“别把自个儿给饿坏了。” 卫婆子又嘟囔了两句什么,也不再说什么,一时间屋子里只剩下碗筷碰撞的用饭声。 杏杏本就听得有些迷迷糊糊的,再加上卫婆子跟喻老头声音小了下去,杏杏意识慢慢又模糊起来,渐渐睡着了。 待她再醒来时,已是第二日了。 用过早饭,喻老头跟卫婆子在饭桌上把喻驼子跟蒲氏的事一说,喻大牛当即就怒气冲冲的表态:“这事决不能这么算了!” 喻老头喝完最后一口粥,抹了一把嘴:“今天我跟你们娘的意思,就是咱们全家都过去。估摸着今儿要跟向家那边吵起来,咱们过去撑一撑场面。” 这不仅仅是喻驼子跟蒲氏,还有那姓向的奸夫的事。 民风淳朴的地方出了这等事,氏族肯定是要管的。 不然,到时候你这个姓氏的人走在外头都要没面子,被人指指点点。 旁人家的姑娘,再嫁进来时,就要好好想一想了,嫁到这样的软蛋家族,往后要是有个什么事,这边族里的人会不会替你撑腰? 是以,这桩蒲氏涉及谋害喻驼子的事,看起来是私事,实则乃是喻家整个氏族当下最紧要的大事。 喻家几个成年男子都点头应了下来,个个摩拳擦掌。 至于喻家几个小辈,他们年纪虽小,但族里出了这等谋害人命的大事,他们身为喻家子孙,那定然是要过去的。 几个哥儿多少都见过喻驼子,听说喻驼子被他新娶的媳妇害得快死了,一个个也是气得不行,义愤填膺的说一定要过去帮驼子伯伯讨个公道! 只有杏杏全然在状况外。 大家在说什么呀,好像都好激动哇…… 杏杏茫然的看看这个,又茫然的看看那个。 喻家倾巢而出,杏杏自然也是要带过去的。 柳哥儿虽说瘦弱,却心细聪慧,向来让人放心。卫婆子便嘱咐柳哥儿到时候带着杏杏远离人群待着。 柳哥儿点头应了。 喻家人一道去了北莽沟。 喻老头他们这一支到了以后,其余几家子喻氏同族陆陆续续也到了。 这族里人还没来齐,已有近百号喻氏族人,声势浩大的聚在北莽沟先前晒谷子的空地上。 男人们是站在里头的,一个个神色严肃。 至于妇人们,族中的大事向来只是让她们应个人头,便三三两两的散在男人的外围,小声交谈着这次的事,随时准备支援。 喻氏族中的孩子们则是有自个儿的圈子。柳哥儿带着杏杏,先跟族里头几位族兄族姐打了招呼。 几个孩子有些好奇的打量着杏杏。 “这就是五爷爷收养的那个小孙女啊?”喻氏族里一个小孩心直口快道,“这不也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有什么稀奇的呀?” 柳哥儿不高兴了。 你可以说我不好,但你要是说我妹妹不好,那不好意思,咱们没完! 柳哥儿牵着杏杏,姿态睥睨:“一看就不知道了吧?杏杏妹妹可是我家的小福星!” 柳哥儿历数他家自打收养杏杏后的种种事情。 柳哥儿的描述风格,跟柏哥儿那种绘声绘色又不大一样。 柳哥儿的描述风格,是给人一种“哇,虽然有点听不懂你的措辞,但是一听就感觉好厉害”的那种感觉。 这下直把族里几位族兄族姐听得瞠目结舌,回过神来更是啧啧称奇,再看向杏杏时,眼神都变了,更有甚者,还要摸摸杏杏的小手,说沾沾好运! 杏杏是个很大方不记仇的孩子,纵然方才有人说话不大客气,但她也并不在意,笑嘻嘻的伸出小手,让对方摸。 喻氏这边又吵又热闹,很快,向氏那边也来人了。 喻氏整个家族在这朗神山附近扎根已久,子孙遍布朗神山周围。向氏一族虽说也人也不少,但比起喻氏来,还是略显单薄了些。 他们索性就请了一些平日里交好的人家,甚至还请了北莽沟的里正! 是以向氏一行人虽说只有寥寥几十号人,但过来的时候,足足走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喻氏也不是吃素的,两边瞬时就剑拔弩张起来。 向氏这次发话的是一个发须都有些花白的老头。 杏杏远远的瞅了一眼,觉得这位爷爷生得好生奇怪,脸型看着有点像蚂蚱。 她悄悄的问了柳哥儿,柳哥儿听得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给与十分的肯定:“没错,那就是个蚂蚱!” 绗?1绔?姗樺摜鍎夸笉瑙佷簡 “哎呦!” 杏杏下意识抱紧了小脑瓜。 但她顾得了头,顾不了屁股,杏杏苦兮兮的想,完了完了,我的小屁股又要墩地上开花啦! 然而想象中的疼痛却并没有来——有人一把抓住了她的小胳膊,把她提溜了那么一下。 杏杏睁开眼,却发现她撞的是正是先前那个,被她哥哥们揍过,也被她跟哥哥们救过的罗牵牛。 杏杏有些讪讪的道歉:“对不起,杏杏撞到你了。” 罗牵牛有点不太自在,他咳了一声,想说什么,杏杏的小伙伴芽妹儿却惊慌失措的跑过来,拉住杏杏退后好几步。 芽妹儿今年五岁了,比杏杏大一些,她紧张兮兮的同杏杏咬耳朵:“这人跟你哥哥打过好多次架的呀。你离他远点,他打你怎么办呀?” 芽妹儿很是担心。 只是小姑娘自以为说话小声,实则被罗牵牛都听了个正着。 罗牵牛黑着脸:“我不打女的!” 芽妹儿也有点怕他,噘了噘嘴,不吭声了。 罗牵牛有些纠结的不知道怎么跟杏杏解释。 杏杏想了想,却主动问了起来:“你的伤好些了吗?” 罗牵牛还是头一次被一个三岁多的小丫头关心,他愣了下,差点舌头打结:“咳,好多了。” 他犹豫了下,还是道:“我还没谢你,救了我。” 杏杏十分天真的问:“不客气。其实也不是我一个人救了你呀,我三哥哥四哥哥也救了你的。以后你能不跟我哥哥打架吗?” “不能。”罗牵牛飞快的,斩钉截铁的回。 “好吧。”杏杏有些遗憾的咂了下嘴,她拉着芽妹儿的手,准备离开。 罗牵牛犹豫了下,还是喊出了声:“杏杏。” “啊?怎么啦?”杏杏不解的回头。 罗牵牛看着天真可爱的小姑娘,再一次在心底骂起了喻家那些臭小子。 他们也配有这么可爱的妹妹!? “没事。”罗牵牛飞快的从怀里掏出几块糖来,往杏杏手里一塞,“给你吃。” 罗牵牛跑得飞快,留下杏杏跟芽妹儿在那发呆。 眼下的糖,大多是劣质油纸包着那么一块麦芽糖,在这种年节很是珍贵。 芽妹儿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杏杏大大方方的分给了芽妹儿一块。 芽妹儿高兴得使劲抱了抱杏杏,蹭了她一身口水。 杏杏算了下,给了芽妹儿之后,她还有三块糖。 到时候大哥哥二哥哥分一块,三哥哥四哥哥分一块,爷爷奶奶分一块,正好耶! 想到这,杏杏又有些心虚——倒不是她故意不给橘哥儿留,实在是眼下橘哥儿也没在家嘛…… 想到橘哥儿,杏杏又有点担忧。 她已经有好些日子没见过橘哥儿了。 橘哥儿什么时候回来啊? …… 此时此刻的橘哥儿,也在闷闷不乐。 他衣裳又破了,他娘苏柔儿一边缝补,一边念叨他,怎么来了这以后,天天打架? 橘哥儿不高兴的从炕上溜下去,穿上鞋子就又要往外跑。 县城一点都不好玩! 他想回南坨村了! 橘哥儿拿着四叔给他编的草蚂蚱,在小院一角蹲着发呆。 苏小宝从一侧窜出来,一把夺去橘哥儿手中的草编蚂蚱:“乡巴佬,果然是从乡下来的!这么个破玩意也当成宝!” 橘哥儿大怒:“还给我!” 苏小宝拿着草编蚂蚱,飞快的跑到另一侧,朝橘哥儿又做起了鬼脸:“你爹不要你了,给你留个破蚂蚱,看你当成宝一样,真可怜啊!” 橘哥儿眼圈都红了,他像一头被激怒的小狮子,冲向苏小宝。 苏小宝没想到橘哥儿这次力道这般大,他往后退了一步,脚一崴,两人一道滚到了一处。 但——苏小宝摔下来时,头却是撞到了墙根劈好堆好的木桩上! 苏小宝疼得两眼冒金星,头上缓缓流出了鲜血。 苏小宝捂住头,尖叫起来:“好啊你个乡巴佬,我这就让我爹打死你!” 橘哥儿倒退两步,有些怕,攥紧了方才从苏小宝手中抽出的草编蚂蚱,咬了咬唇,直接转身跑出了小院。 待屋子里钱氏,苏柔儿,以及苏母赶出来时,院子里就只剩一个头上流血的苏小宝。 钱氏好悬没晕过去! 苏家小院一片兵荒马乱,待众人回过神,处理好苏小宝的伤势,这才发现“罪魁祸首”橘哥儿不见了。 钱氏这下子是气狠了,阴阳怪气的丢下一句:“当时橘哥儿天天打我家小宝,我就说,这孩子骨子里凶得很。你们非说我跟一个孩子一般见识,眼下好了,橘哥儿现在把小宝的头都给打破了,依我看,直接把刀递给橘哥儿得了,让他直接把我跟小宝都杀了算了!” 苏母直皱眉。 苏小宝受伤,她这个亲奶奶自然是心疼得很。但儿媳妇说得未免也太难听了些! 橘哥儿怎么说也不过才四岁多,在儿媳妇嘴里,怎么就跟个杀人犯似得了! 苏柔儿气得浑身发抖。 她往外走时,整个人还摔了一跤。 吓得苏母赶紧拦住她:“柔儿,你干嘛去?” 苏柔儿发狠道:“我去把橘哥儿带回来,嫂子要杀要剐随便!总好过拿这种话来刺人心!” 钱氏抱着苏小宝,哎呦一声:“我们这哪敢啊。小姑你可是连你家婆母都不敢招惹的,我也不过就是说两句,我家小宝头磕成这样,还不让我说两句了?” 钱氏又暗戳戳的拿喻家来刺苏柔儿。 苏柔儿气得浑身发颤,强忍着冲出了街道。 “橘哥儿!” 她大声喊着。 然而巷子里并没有人回应她。 苏柔儿原本是怒火高炽,但她四下各处喊了小半个时辰,嗓子都哑了,也没见着橘哥儿的踪影,这下是彻底把她给吓坏了。 苏柔儿也顾不上生气了,脸色惨白,跌跌撞撞的回了苏家,一把抓住正在院子里收拾的苏母:“娘,橘哥儿不见了!” 苏母皱了皱眉:“……许是橘哥儿知道自己闯了祸,躲起来了。” 苏柔儿满眼是泪,疯狂摇头:“不,不会的,他一个四岁的孩子,再躲能往哪里躲?娘,我,我都找遍了,橘哥儿,橘哥儿就是不见了!” 绗?3绔?杩涘北瀵绘壘 一听这声音,喻三豹神色变了。 旁人发愣的时候,他已经冲了出去。 众人也回过神来,连忙一窝蜂的出了门。 院中来人却是苏柔儿,她跑得急又喊得急,这会儿正上气不接下气,喘得厉害。 喻三豹冲了上去,扶住苏柔儿的胳膊:“媳妇,咋了?你说橘哥儿,橘哥儿咋了?” 听得喻三豹这么问,一看就是橘哥儿也没回这边。苏柔儿差点崩溃,这会儿哪里还顾得上跟喻三豹之间的矛盾,反手抓住喻三豹,哭得梨花带雨:“橘哥儿,橘哥儿不见了!他,他没回来吗?!” 紧跟其后出来的卫婆子与喻老头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橘哥儿一直就没回来!”卫婆子脸色难看,“他一个四岁的孩子,如何自己从县里头回来?!” 苏柔儿腿都站不稳了,哭得昏天黑地的。 喻三豹着急无比,把她强拉起来,让她站稳:“媳妇你说清楚,橘哥儿,橘哥儿到底怎么着了?!他什么时候不见的?!” 苏柔儿哭道:“就下午,下午橘哥儿把他小宝表哥的头给打破了,那孩子许是怕我们责骂,就跑了……找遍了,我哪里都找遍了,没有,没找到橘哥儿……隔壁大娘说,她看到橘哥儿跑出巷子了,问橘哥儿干嘛去,橘哥儿说要回奶奶家……可我一路找过来,也没见着橘哥儿啊。” 苏柔儿越说哭得越发厉害,她放声大哭:“儿啊,你去哪里了啊!” 卫婆子一阵头晕目眩。 眼下人拐子不少,橘哥儿一个四岁的孩童,到了这个点都还没回来,那简直是凶多吉少! 喻老头也急得厉害,想说什么,但一着急,却急出了咳嗽,咳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卫婆子扶住喻老头,帮他拍了拍后背,苏柔儿还在那里哭,喻三豹急得团团转,卫婆子忍不住道:“行了,别哭了!哭有啥用?” 苏柔儿却像是找到了宣泄口,哭着推开喻三豹:“你还说!多大点事,你就逼得我带着橘哥儿回了娘家!要不是这样,橘哥儿也不至于丢了!” 李春花跟白晓凤这下都变了脸色。 这老三家的,说的是啥话?! 几个喻家男人也齐齐变了脸。 这老三媳妇着实有些过分了! 卫婆子脸色难看极了! 这时,一道稚嫩的声音着急道:“三婶婶,你说得不对!是你带着橘哥儿出门的,你为什么要怪奶奶呀!当时奶奶跟杏杏去县里头,看到橘哥儿一个人在集上,奶奶还很担心,跟你们说要看好橘哥儿!当时你们还凶奶奶呢!” 杏杏急得也快哭了。 她知道走丢是什么意思,先前她也听村里人说过,说她就是走丢的小孩——走丢不是件好事,橘哥儿眼下走丢了,她知道家里肯定都很着急! 但这样也不是三婶婶能骂奶奶的理由呀! 杏杏说得又快又急,还带着哭腔,比之苏柔儿那歇斯底里的哭泣,更能触动人心。 就连喻三豹,也从着急中稍稍清醒了一瞬,有些失望的看了苏柔儿一眼。 他从来不知道还有这么一桩事。 他娘没跟他说过半句他媳妇的不是。 但反观他媳妇,这说的,做的,都叫什么事啊? 方才那话说出口,其实苏柔儿就有些隐隐的后悔。 但话都已经说出去了,再加上橘哥儿走丢的慌张害怕,苏柔儿一时间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只硬着头皮呵斥杏杏:“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卫婆子大怒。 杏杏咬了咬唇,她拉了拉卫婆子的衣袖:“奶奶,算了,方才也是杏杏太着急了,三婶婶是长辈……我们,我们先赶紧去找橘哥儿吧。” 杏杏知道橘哥儿向来不喜欢她,所以她也不敢叫橘哥儿哥哥,只敢跟着旁人一道喊橘哥儿。 这么懂事的杏杏,卫婆子心绞着疼,她深深的吸了口气,没再管苏柔儿,给家里几个男人都安排了活计:“你们去找村里要好的人家,请他们帮忙,让他们帮咱们进山找找橘哥儿!” 喻老头也道:“我也去老白头那边借猎狗……你们弄点木头,做些火把,小心看路。” 喻大牛喻二虎喻四羊哥几个都齐齐应声。 就连喻家的几个哥儿也都去拿东西准备跟着家里大人进山找了。 喻三豹看着还在死犟的苏柔儿,他抿了抿唇,叮嘱一句:“你在家里等着。”没说旁的,也跟着家里人一头扎进了院外的夜幕。 一时间家里头就只剩下了卫婆子,李春花,白晓凤,哭得发抖的苏柔儿,以及一个也很想跟着出去找人的杏杏。 卫婆子没看苏柔儿,嘱咐李春花:“去灶台,熬一大锅姜汤,熬浓些。夜里山里头寒凉得很,等他们回来,也好喝了驱驱寒。” 李春花应了。 白晓凤见卫婆子没吩咐她,生怕落下她,主动道:“娘,我也去帮着生个火吧。总得做点啥才心安。” 卫婆子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牵着杏杏往屋子里去了。 苏柔儿在院子里哭了半晌,见没人理她,咬了咬牙,便要往外走。 杏杏走出主屋,喊住了她:“三婶婶!” 苏柔儿带着点儿警惕以及憎恶的看向杏杏。 杏杏有些怕这样的眼神,她缩了缩,还是努力把奶奶交代她的传话说完:“奶奶说了,你别出去,不然到时候还要再找你。” 苏柔儿似乎被这一句话给弄崩溃了,她哭着问:“橘哥儿是我儿子!我不出去找他,我还能做什么?” 杏杏只是个三岁多的小姑娘,她不知道该如何安抚情绪失控的三婶婶。 她努力想了想,认真道:“等橘哥儿被找回来,他一定很想立马见到三婶婶。三婶婶等在家里就好啦。” 苏柔儿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弯月初上,半个南坨村都被动员起来。 不少人主动跟着出来找橘哥儿。 一时间,朗神山半山腰都是喊“橘哥儿”的声音。 然而,众人一直找到半夜,却依旧没有找到人。 有人忍不住小声道:“别是孩子被人拐去了吧?” 这话一出,便有人捣了他一胳膊肘,示意他小声点,让人家喻家人听见了,那该有多难过? 夜渐渐深了,实在找不到,村人陆陆续续从朗神山上撤了回来。 最后,连喻家人也脸色难看的回来了。 绗?4绔?鎵惧埌浜嗭紒 苏柔儿病倒了。 她发起了高烧,烧得毫无意识,两三个时辰都不曾退烧,喻三豹连夜又去请了大夫。 这样折腾了一夜,喻三豹只休息了一个时辰稍稍合眼,便又急着赶去了县里。 他从前认识了不少三教九流的人,尽管最后被旁人坑了一把,但其他人还是有些交情的。 若是橘哥儿真的被拐了,说不得能找到些什么线索。 李春花与白晓凤原本要商量回娘家的事,这下也暂且搁置了。 家里丢了个孩子,纵使不是她们亲生的,但她们怎么说也是当人长辈的,哪有什么心情回娘家探亲。 再加上喻三豹去县里之前还特特拜托过她们照看一下高烧昏睡不醒的苏柔儿,李春花跟白晓凤更是走不了了。 喻家的成年男丁都往别的村去找了,生怕橘哥儿迷路,走到旁的村去。 家里头就剩下槐哥儿他们。 槐哥儿左右也闲不住,便跟三个弟弟商量,他们今儿再去朗神山走一遭。 虽说昨晚村里人帮着找了大半夜,但昨晚终究是黑乎乎的夜里,单靠火把的光,说不定就错漏了什么线索。 三个弟弟正齐声应好,从旁边便探出个扎着两个啾啾的小脑瓜来,满脸写着期望:“带上杏杏吧,杏杏也要去找橘哥儿!” 桂哥儿立即道:“不行不行,到时候要让奶奶知道了,又要揍我!” 先前在北莽沟晒谷场那,因着桂哥儿带着杏杏钻到人前去的事,卫婆子直接打了桂哥儿的屁股一顿! 桂哥儿哇啦哇啦的哭了好久。 眼下杏杏一说要进山,桂哥儿头一个反应就是为了屁股不遭殃,不能带杏杏去危险的地方! 杏杏可怜巴巴的看着桂哥儿。 桂哥儿哪里受得住! 槐哥儿狠狠揉了一把桂哥儿的头发:“没事,上次我们带杏杏进山,奶奶没说什么。咱们把妹妹带好,奶奶不会说什么的。” 桂哥儿见大哥都这么说了,他犹豫了下,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重重点头,一副豁出去的模样:“好!” 到时候大不了再被奶奶揍一顿嘛! 杏杏欢呼起来,又大声保证:“杏杏不会给哥哥们添麻烦的!” 出发前,槐哥儿又拿了个草帽,盖在杏杏头上。 槐哥儿与柏哥儿一人拿了一把镰刀,嘱咐柳哥儿桂哥儿带着杏杏在他们身后跟好。 一行五人就这么又进了朗神山。 槐哥儿力气大,嗓门也大,一路喊着橘哥儿。 其余几个小的,也时不时的往四周喊着橘哥儿的名字。 杏杏绷着全身的劲,用力喊着橘哥儿的名字。 然而除了惊起的飞鸟,再无旁的动静。 五人一直找到临近晌午的时候,太阳直直的,炽热的映照下来,好在这山林间有灌木或者大树提供些荫凉,倒也不算特别热。 但爬山不是个轻省活,杏杏累得气喘吁吁的,不想在这种时候给哥哥们添麻烦,一直坚持自己走,柳哥儿便给她找了根树枝当拐杖。 饶是如此,杏杏也累得够呛,小舌头吐了出来,像小狗一样呼哧呼哧的喘着气。 槐哥儿看了一眼,道:“我们去溪边休息下吧。” 这建议得到了众人的一致支持。 兄妹五人互相扶持着,又坚持走了一段路,到了溪畔。 这里是山下那条小溪的上游,溪水清澈,在阳光下波光粼粼的,煞是好看。 山里的孩子,向来都没太多忌讳,几人都直接用手盛了水,舀水喝。 冰凉的溪水从喉咙一路到了肚子,那叫一个凉爽! 喝过了水,众人便寻了石头在溪边坐着休息,乘凉。 杏杏见不远处林畔灌木里生着几颗极漂亮的野果子,她同槐哥儿说了声,便想去摘那野果子。 只是,刚要摘野果,杏杏却突然发现灌木丛里有个什么东西很是眼熟。 她费劲的钻了进去,把灌木丛里的东西捡了出来。 “杏杏!” 喻家几个哥儿一直看着这边,见杏杏突然钻到了灌木里,立刻坐不住了,齐齐往这边跑来。 只是刚跑到,却见小姑娘又从灌木丛里钻了出来,手上还拿着一个什么东西! 槐哥儿还没反应过来,见杏杏安全无恙,便吁了一口气。 七岁的桂哥儿忍不住叨叨道:“妹妹!要是我这样吓唬哥哥们,哥哥一定会揍我屁股的!” 柳哥儿瞥了弟弟一眼:“杏杏可不像你一样调皮!” 杏杏有些急的挥了挥手上的东西:“哥哥,你们看这个呀。” 喻家几个小子定睛一看,都认出了这手艺:“咦,这看着怎么像是四叔编的草蚂蚱啊!” 杏杏忙不迭的点着小脑袋:“就是四叔叔编的呀!……杏杏记得,前些日子,四叔叔编了一个草蚂蚱,让三叔叔拿去给橘哥儿了!” 杏杏这么一说,喻家几个少年的脸色都变了变! 槐哥儿把杏杏从灌木丛里抱出来,给几个弟弟分配着活计:“……橘哥儿的草蚂蚱落在这儿,他人很可能在附近,你们几个赶紧在附近找一找!” 当大哥的一声令下,几个弟弟都分头找了起来。就连最小的杏杏,也一边用稚嫩沙哑的声音呼喊着橘哥儿的名字,一边四下搜寻着。 很快,众人便在一处有滚落痕迹的小土坡下,找到了衣衫被勾得破破烂烂,脸色惨白,昏迷不醒的橘哥儿。 “橘哥儿!” 几人都吓了一跳,槐哥儿赶忙试了试橘哥儿的鼻息,还好还有极微弱的气息! “橘哥儿!” 槐哥儿有些着急的推了推橘哥儿。 橘哥儿没有醒。 槐哥儿一把抱起橘哥儿,心急如焚:“得赶紧回去找大夫看看!” 柳哥儿立即道:“大哥你先带橘哥儿回去,桂哥儿跟杏杏走得慢,我们几个留在后头慢慢走,我认路的!沿着咱们来时的路回去就好了!” 槐哥儿看了弟弟一眼,知道弟弟向来脑子聪明,从这朗神山里回去,应该也不是问题。 “好,老二你带好弟弟妹妹。”槐哥儿嘱咐了柏哥儿一句,知道橘哥儿这情况危急,耗不得时间,他抱起橘哥儿飞奔起来。 绗?5绔?鑻ユ槸娌¢啋锛岄偅灏卞噯澶囧悗浜嬪惂 待柏哥儿一行人回去,橘哥儿被找到的人已经由热心的村人赶去告知了四下寻找的喻家人,家里人大半都赶回来了。 苏柔儿听说橘哥儿找到了,那叫一个激动,挣扎着下了炕,跌跌撞撞的来了主屋,坐在主屋炕沿上不走了,攥着昏迷不醒的橘哥儿的手,哭得厉害。 恰好达奚司婆就在附近,喻老头直接把达奚司婆请了回来。 达奚司婆头发花白,身形瘦削矮小,但她精神却极好,一双眸子满是精光。 她头上戴着古怪的饰物,据说是司婆代代传承下来的。 柏哥儿他们匆匆赶回时,达奚司婆刚给橘哥儿把完了脉。 “你们是从山坡底下找到的?估摸着是这娃娃滚下来的时候撞到头了,淤血在这脑袋里,没人救他的话,他会一直醒不了。”达奚司婆又摸了摸橘哥儿浑身上下,“旁的地方倒也没什么,都是些小擦伤……还好你们找到的及时,这娃娃在山里冻了一夜,再晚些时候,呵呵。” 达奚司婆声音有些吊诡的笑了两声。 苏柔儿捂住嘴,眼泪忍不住的滚落。 卫婆子脸色发白:“达奚大姐,我家橘哥儿,这伤,好治吗?” 都说达奚司婆脾气不大好,但她对卫婆子倒也还算和颜悦色。她瞥卫婆子一眼:“放心,死不了。算你们运气好,找到的不算晚,我刚好又在附近,一会儿开个药,喝上几日,他就该醒了……不然,再耽搁上几个时辰,就不好说了。” 卫婆子一听,心一松,脚一软,要不是李春花赶忙扶了婆婆一把,说不得卫婆子就得摔了。 她双手合十,不住的念叨:“真是神仙保佑,神仙保佑。” 卫婆子想起什么,眼里含泪:“……说起来,都是我的几个好孙子孙女,他们往山里去找了大半日了……” 槐哥儿赶忙道:“奶奶,是杏杏妹妹发现了橘哥儿掉在灌木丛里的草蚂蚱,我们才猜到橘哥儿应该是在附近。” “杏杏?”卫婆子又哭又笑,“我就知道,我们杏杏最有福气了,这是老天爷赐给我们喻家的小福星……” 杏杏有些局促的掏出帕子给卫婆子擦泪:“奶奶……” 达奚司婆眼神落在杏杏身上,倏忽,她眼神微微一凝,落在杏杏手腕的那串佛珠上,“咦”了一声,神色变了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只不过,达奚司婆最后什么也没说,只用随身携带的一堆瓶瓶罐罐里舀出些药粉来,混合成好些粉末状的东西,最后又拿药钵碾了碾,这才收到了一个罐子里。 “每次取两钱,熬水。一天一次即可。”达奚司婆嘱咐道,“等这罐子里的药粉都没了,这娃娃也就该醒了。” 一大家子都连连点头。 苏柔儿带着哭腔问道:“若是没醒呢?” 达奚司婆看都不看她,呵了一声:“若是没醒,那就准备后事吧。” 苏柔儿脸色立即变得惨白! 卫婆子也白着脸,颤声叫了一声:“达奚大姐!” 达奚司婆不耐道:“行了,我就是看不得她那哭哭啼啼不成事的样子!……你放心,这药粉估摸着用不完,娃娃就能醒。到时候若是醒不了,你们只管去寨子寻我。” 苏柔儿再不敢哭出声,憋得眼里都是泪。 卫婆子又松了一口气:“达奚大姐,你吓死我了……你来一趟也辛苦了,诊金多少?” 达奚司婆呵呵一声,道:“虽然咱们有点交情,但我这药都是好东西,诊金一文都不能少。再说了,药这种救命东西,若是给钱少了,损的是你家娃娃的福气!” 卫婆子连连点头:“那是应该的,应该的。” 达奚司婆伸出一根手指来:“一两银子。” 李春花跟白晓凤差点叫出声。 多少?! 一两银子?! 卫婆子却毫不犹豫道:“行,大姐你等下,我去拿钱。” 很快,卫婆子便从里屋箱笼下头,拿出个包裹得层层严实的小包裹来。 卫婆子一层层打开,里头也就放着一块碎银子,还有些铜板。 卫婆子把碎银子给了达奚司婆,达奚司婆接过来便咬了一口,点了点头:“差不多正好一两。好了,我这便走了。” 李春花跟白晓凤眼睁睁的看着达奚司婆带着那一两碎银子出了门。 苏柔儿看得愣怔。 婆婆那包裹里,分明只剩下不多的铜板了。 饶是如此,这一两银子的药费,婆婆掏的是半点犹豫都没有…… 苏柔儿心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 橘哥儿找回来了,纵使没醒,但听达奚司婆那语气,醒来是必然的。 众人便从主屋散了去,只留下苏柔儿陪着橘哥儿。 李春花跟白晓凤先前橘哥儿危急的时候还不觉得花钱治病有什么,但这会儿出了主屋,又一想达奚司婆话里话外的笃定,橘哥儿这是铁定不会有事了,这一松心,再想想那药费,妯娌俩心里多少都有些不是滋味。 若非苏柔儿那货矫情非要在娘家不回来,橘哥儿会出这种事? 橘哥儿若是不出这种事,那他们也不会白白没了一两银子! 那可是一两银子啊! 妯娌俩挠心挠肺的难受。 尤其是白晓凤还压低了声音同李春花道:“大嫂,不是我说,眼见着咱们小叔还有槐哥儿,都紧着要说人家了。这一两银子能办好多事呢……唉,我也不是说,舍不得给橘哥儿花钱看病,但这不就是想着,若当时咱们三弟妹没作妖,这钱不就能省下来了吗?” 白晓凤这话,算是说到了李春花的心坎里。 李春花更难受了,最后只能闷声道:“算了,事情都已经发生了,总不能不救橘哥儿吧。” 事情也是这么个理。 妯娌俩对着,俱是叹了口气。 …… 到了傍晚,满脸风霜的喻三豹也回来了。 他在县里头找人托关系查了大半日,只查到了昨儿,有个符合他描述的小孩子,自己跑出了县城。 这可把喻三豹差点急疯了。 好在有村人来县里通知了他,说是孩子已经找回来了,他这才赶忙风尘仆仆的往回跑。 橘哥儿还没醒,喻三豹坐在炕边,定定的看着昏迷不醒的儿子,迟迟没有说话。 第19章 咱们发财啦! 而此时的卫婆子跟杏杏,对书脊胡同苏家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祖孙两人正你一颗我一颗的吃着糖葫芦,往医馆行去。 也是巧了,这条街上有两家医馆,正好是斜对着门,乃是马坡县最大的两间医馆。 两边医馆规模差不多,偏生坐诊大夫擅长的地方也差不多,都是跌打损伤一类。 卫婆子难免有些犹豫,左右看看,喃喃自语:“先去哪家问问价钱呢?” 杏杏已经知道了卫婆子是要来卖草药的,她也学着卫婆子的样子,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 杏杏似是心有所感,指了指其中一间挂着“仁彗堂”牌子的医馆:“奶奶,要不我们先去那家吧?” 卫婆子一听最疼爱的孙女这么说了,哪有不允的:“好,就去这家。” 在进仁彗堂之前,小丫头虔诚无比的跟卫婆子道:“奶奶,咱们的药草,一定能卖个高——高的价钱。” 杏杏伸出胳膊,努力张开到最大,跟卫婆子比划着。 卫婆子有些好笑的扯了扯杏杏的小揪揪。 这灼心草,品相最好的,顶破天估计就卖个几钱银子了,她这灼心草还被鸡啄得都有些不大好看了,再高,又能高到哪里去呢? 谁知,卫婆子跟杏杏刚一迈进这任慧堂,后头就冲进来一个喘着粗气的男人。 他嘴里不断的叫着:“我们家大爷从马上摔下受了重伤,血流不止!掌柜的,赶紧把你们这上好的疗伤药拿来!” 任慧堂掌柜认出这男人是镇上胡家的家奴,那他口中的大爷,那就是管着镇上布匹生意的胡家大爷了。 任慧堂掌柜不敢怠慢,赶忙取出店里常备着的金疮药来交给那胡家的家奴。 那胡家家奴竟是认字的,扫一眼药瓶上贴着的字条,眉头紧锁:“这些都是寻常的金疮药,我主家都有,已经试过了,并不如何奏效!再没有旁的更好的了?” 任慧堂掌柜一听这些都不怎么奏效,眉头皱得老高:“客人,咱们这马坡县的情况你也知道,我家没有的,你去旁家那也一样没有——” 任慧堂掌柜突然想到什么,又谨慎的补了一句,“除非,别家有灼心草!那灼心草可是治疗跌打损伤的上好药引子!对血流不止也有奇效!” 那胡家家奴怒声道:“那你还在啰嗦什么,赶紧把灼心草拿出来!” 任慧堂掌柜苦着脸:“客人,这几年年景你也是知道的,那灼心草见得也少,一个月能碰到一棵都是稀罕的!我们这没有,对面肯定也没有,你根本不用去!” 胡家家奴怒气冲冲大骂:“那你说这么多废话,浪费时间!回头耽误了我们大爷治病,我砸了你家摊子!” 说完便要走。 卫婆子甚至还没反应过来,杏杏却已经大声的开了口:“灼心草,我奶奶有灼心草!” 这一下子,任慧堂掌柜跟那胡家家奴齐刷刷的看了过来,眼神满是狐疑与审视:“小孩你没瞎说?你真有?” 杏杏努力让自己稳住不怕,晃了晃还在发愣的卫婆子的手:“奶奶,咱们不是有吗?” 卫婆子反应过来,赶忙从怀里掏出那棵被包裹得极妥帖的灼心草。 任慧堂掌柜赶忙上前细细查看,这一看,他大喜过望:“没错,这就是灼心草!” 胡家家奴也俱是一样的大喜过望,热切的看向卫婆子:“大娘,你这灼心草,卖吗?” 卫婆子如梦初醒,连连点头:“卖,卖!” 片刻后,卫婆子牵着杏杏,脚下虚浮神色恍惚的出了任慧堂。 待祖孙二人转到了一条无人小巷里,卫婆子才猛地笑出了声,她一把举起杏杏,喜笑颜开:“哎呦我的好孙孙!咱们发财啦!” 卫婆子原本想着,这品相不太好的灼心草,卖个几钱银子都算是极好的了。她却万万没想到,来了这任慧堂,正好碰到那胡家大爷受伤急需,那胡家家奴直接给了她一块不小的碎银子,她掂了掂,少说得有二两! 就那一株灼心草,竟然能卖二两银子! 二两! 卫婆子一想这个数,浑身都在颤抖! 杏杏被卫婆子的快乐感染了,她也开心极了,咯咯的笑个不停! 祖孙俩抱着笑了半天。 在这荒年里,二两银子可不是个小数! 买些糙米,掺些野菜,足够全家人吃大半年了! 到时候,地里的新粮就下来了,他们把新粮卖了,就又有钱去买糙粮了! 卫婆子乐得合不拢嘴。 杏杏更是雄心壮志,她已经把方才那药草的模样记在心里啦,等回头,她就去村子附近找灼心草,卖钱,让奶奶高兴! “好杏杏,当时奶奶都愣住了,要不是你喊了一声,咱们肯定要错过这些银钱了!”卫婆子喜气洋洋的,很是豪气的一挥手,“好杏杏,你想买啥,奶奶给你买!” 卫婆子深觉杏杏是他们喻家的小福星! 杏杏摇头如拨浪鼓:“杏杏刚才吃糖葫芦了,什么都不要!”她勾着卫婆子的小手指,十分满足的嘻嘻笑着,“看到奶奶开心,杏杏也好高兴呀!” 卫婆子一颗心都要化了! 她思忖了下,拍了板:“今儿这灼心草既是因为我们杏杏才卖出了好价格,那这样,奶奶给杏杏去买把漂亮的小发梳吧!” 杏杏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但思来想去,她又有些迟疑,怯怯的问卫婆子:“奶奶,小发梳贵吗?” 隔壁邻人家的姐姐,有次出门做客,她娘在她发间给别了那么一把极为精致漂亮的发梳,可好看了。 杏杏那天见了,就可喜欢,她偶尔会趁邻居家姐姐在院子里干活的时候,趴在篱笆上偷偷看。 她没想到,奶奶竟然也看出来啦! 卫婆子用力亲了一口杏杏的小脸蛋:“不贵!是咱们杏杏该得的!” 杏杏便高兴极了,又大又圆的杏眼里,仿佛缀满了整条银河。 卫婆子牵着杏杏的手,花了二十文钱,买了一把缠着红色绒花的小发梳。 那小发梳是用铜包木做的,不是什么贵重的材质,但却做得极为漂亮精致,小小巧巧的,拿在手里又很有质感。 卫婆子郑重其事的把那把小发梳给别在了杏杏的小揪揪上。 然而杏杏的小揪揪实在太稀疏了,小发梳有点卡不住头发,晃晃悠悠的掉了下来。 卫婆子怕杏杏不开心,却没想到小丫头捧着小发梳,又傻呵呵的笑了起来:“等杏杏长大了,头发多一些,就可以戴啦!” 卫婆子心下一松,连声道:“没错,等我们杏杏头发多起来,就可以戴啦!” 祖孙俩对视一眼,都乐呵呵笑了起来。 这一切,都被巷子一角的橘哥儿呆呆的看在了眼里。 方才在街上,隔着好些人,他一眼就看到了卫婆子,还以为卫婆子是来接他的。 橘哥儿忘乎所以的朝卫婆子跑了过来——小孩子虽然记仇,但忘性也大,他不过在外祖母家待了两三日,就已经把卫婆子凶他的事抛到了脑后,这会儿见着了卫婆子,只想在卫婆子怀里撒娇。 可橘哥儿还没等跑进,就发现奶奶看上去是那么喜欢杏杏。 橘哥儿愣愣的,待在了原地。 还是杏杏,虽然爱不释手的牢牢拿着她的小发梳,但也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人在看她们。 杏杏有些纳闷的左右看了看,一下子就发现了站在小摊贩身后,呆呆的看着她跟奶奶这个方向的橘哥儿。 杏杏没多想,惊喜的叫出了声:“奶奶,是橘哥儿!” 卫婆子乍然见到小孙子,也是欢喜的:“橘哥儿!” 卫婆子左右看了看,并没有看到带橘哥儿出来的大人,便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这市集上人多眼杂的,橘哥儿不过是个四岁的小孩子,苏家也真是离谱,怎么能让这么个小孩子自己出来呢! 就不怕被拐了去?! 第20章 都自个儿留着吧 卫婆子越想越是生气,大步走向橘哥儿。 橘哥儿见卫婆子这般,有些委屈,转身就跑。 卫婆子一愣:“橘哥儿!” 她不敢大意,拉着杏杏就上前去追,追了好一会儿,才把橘哥儿给追上,抓住了橘哥儿的胳膊。 卫婆子年纪大了,跑得气喘吁吁的,只拿手抓着橘哥儿,累得是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杏杏也喘得够呛,直接瘫坐在了地上,呼哧呼哧的。 橘哥儿稍稍有些内疚,正想说什么,发现他不见了的苏母苏柔儿却正巧寻了过来。 苏柔儿一看卫婆子抓着橘哥儿的胳膊,瞬间就误会了。 还以为是婆母要强行带橘哥儿走。 她顿时大发脾气:“你什么意思啊!想来把我儿子偷走?!” 说着,还用力把橘哥儿从卫婆子手里扯了过来,拉到自己身后。 苏柔儿因着是在娘家这边,底气足,再加上她本就对卫婆子心有积怨,态度哪里能好。 苏母虽说觉得闺女态度不太好,但她转念一想,她女儿可是县城人,当年跟喻三豹成亲,那叫下嫁! 就这,喻家竟然还敢对她女儿不好! 眼下都是活该! 是以苏母什么也没说,就袖手 卫婆子神色冷了下来,她直起腰,稍稍喘匀,这才冷声道:“我还没问你们,这大赶集的,橘哥儿一个四岁的小孩子,你们就放任他自己跑到市集上去?!就不怕他被人拐了去?!” 卫婆子疾言厉色,苏柔儿先是一愣,继而她又有些难以置信! 她这婆母不应该是来求她回去的吗?! 怎么还敢对她这么凶?! 苏母不大高兴了:“亲家,你这话说得可真不好听。我们又不能把孩子给拴裤腰带上,孩子贪玩跑出去那不是很正常的事么?再说了,我们发现不见了,这不立即来找了吗?” 卫婆子冷声道:“我宁可话说得难听点,也总好过到时候孩子丢了哭!” 苏母气得直瞪眼。 杏杏躲在卫婆子身后,有些害怕。 苏柔儿眼神却尖,见杏杏身上穿着的那块衣裳料子,正是她先前从卫婆子手里得去,给橘哥儿准备做衣裳的那件。 再加上杏杏手里还攥着个崭新的小发梳,一看就是新买的! 苏柔儿火气一下子冲到了头顶。 “娘!”她声音倏地拔高,却是喊自己亲娘,“你看到没!那丫头身上穿的,就是橘哥儿那身还没做完的新衣裳!” 苏母直皱眉,她听女儿说过,她这婆母,十分偏心一个捡来的小丫头,竟然把自己亲孙子的新衣裳拿去改给那小丫头穿! 眼下她是真见着了! 苏母不大高兴:“亲家母,你这是不是太过分了!拿橘哥儿的衣裳去补贴旁人,有你这样当奶奶的吗?!” 杏杏见焦点一下子又到了她身上,她更是有些局促不安,小手下意识扯了扯衣服下摆。 卫婆子冷笑道:“亲家母,这衣裳我当时问过橘哥儿,是他不要的。再说,本就是我的布,既然橘哥儿不要,我拿给我孙女又咋了?更何况,这种穿衣的小事,是我喻家的事,跟你好像也没太大干系吧,你苏家人来这指指点点的,怎么着,还是你希望钱家那边也跑来对你苏家的事指手画脚啊?” 苏母被呛了一下。 钱家是她儿媳妇的娘家,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烦人得紧。 苏柔儿不大高兴的喊了一声“娘”,这声却是喊得卫婆子。 苏柔儿搂着橘哥儿,撇着嘴,“你这样跟我娘吵架,我怎么可能跟你回去?” “就是!”苏母缓过气,跟着点头,“不是我说,亲家母你先前骂我闺女骂得着实有点太过分了!还有你那三儿子,竟然还要动手打我闺女!?疯了不成?!这口气我们老苏家可咽不下去,绝不会这么轻易就让柔儿跟你回去的!” 卫婆子一听就知道苏柔儿跟苏母误会了。 她“呵呵”一声,牵住杏杏的手:“不回就不回,当我稀罕?苏氏愿意在你们这待多久就待多久,你们是县城人家,我们不过是山里户,哪里配得上县城里的姑娘!” 卫婆子牵着杏杏转头就走了,走得十分潇洒! 苏母跟苏柔儿都傻眼了! 待到晌午,卫婆子在县城门口等到了微微喘着的白晓凤。 白晓凤眉眼飞扬,一看就知道针线活卖了个好价钱。 至于卖了多少,卫婆子没打算问。 白晓凤眼神落在卫婆子手里拎着的米袋上,眼前一亮,是万万没想到她娘竟然还买了米。 白晓凤十分积极:“娘,这米袋子你拎着太累了,我来帮你拎。” 她主动上前提起了这袋糙米。 卫婆子随白晓凤接了过去。 卫婆子什么也没问,白晓凤却是主动同卫婆子汇报起来:“娘,这次我带了四件做好的绣活,还有大嫂给了我三件做好的绣活……不过我的绣活娘也是知道的,人家布庄那边开价会高一些。我这边是卖了四十八文,大嫂那只得了三十文。” 卫婆子淡淡点头:“你绣活向来好,得的钱比你大嫂多,也是应该的。” 白晓凤得了卫婆子这么一句夸,喜滋滋的,循例要掏钱把卖得的钱分一些给婆婆。 卫婆子却看了白晓凤一眼:“算了,你们这些日子也怪不容易的,都自个儿留着吧。” 白晓凤人都傻了,等她反应过来,一颗心扑通扑通的差点跳出嗓子眼! 婆婆……这是让她都留着?! 是故意考验她,还是真心的啊? 白晓凤手都颤了。 卫婆子瞥她一眼,微微皱眉:“你要是拎不好那袋米,就我给拎着。别撒了糟践粮食!” 白晓凤听到婆婆熟悉的嫌弃声,一个激灵,赶忙道:“娘,我拎得住,拎得住!” 白晓凤紧紧的抓住米袋口子,激动坏了! 婆婆这果真是真心实意的让她把卖的银钱都留下啊! “哎,娘这……这……”白晓凤激动的语无伦次。 这绣活,她一个月可以做出四件来,能纯挣四十来文,这一年下来,那还不得半两银子的私房?! 再攒上几年,这绝不是一个小数目! 卫婆子也能理解白晓凤的激动。 几个哥儿都渐渐大了,当娘的手里没点私房存个底,心里估计也不好受。 前些年年成不好,全家人必须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钱也拢到一处一起打算,才能让全家都渡过难关。 眼下这日子眼见着松泛些了,她也不是那等恶婆婆,自然不会连儿媳妇的针线活私房钱都要往手里揽。 “行了,咱们往回走吧。”卫婆子淡淡的开口。 “好嘞!” 白晓凤这会儿是归心似箭,恨不得赶紧回家,把怀里那属于她的四十八文钱给好好收起来! 绗?9绔?闇囨儕鍒拌繖涓病瑙佽繃涓栭潰鐨勫皬涓ご浜嗭紒 橘哥儿不知道怎么了,一看到杏杏那有些黯淡的神色,差点就跳起来,立即辩解道:“我娘没不喜欢你——” 面对杏杏那突然亮起来的眼神,橘哥儿卡壳了…… 杏杏很是期待橘哥儿继续讲,三婶婶怎么就“没不喜欢”她了,但橘哥儿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什么话来。 杏杏渐渐明白过来,小大人似得叹了口气:“没事,杏杏都知道的。” 这样的语气,橘哥儿听着,不知怎地,心里更不得劲了。 他皱眉大声道:“你先别说话,我先想想!” 杏杏乖巧的“喔”了一声,就老实的蹲在那儿等橘哥儿想玩。 好半晌,橘哥儿终于想起一件事来,他有些高兴的大声反驳道:“我想起来了!……我娘在给你纳鞋底呢!” 他想起走之前看到他娘在做的针线活,纳鞋底。那鞋底小小的,一看就不是他脚的大小。 那么小的脚,家里头除了喻杏杏这个小讨厌鬼,还能有谁? 杏杏闻言眼睛又亮了起来,还有些难以置信:“真的,三婶婶在给杏杏纳鞋底?” 橘哥儿见这个讨厌的小丫头好似没怎么见过世面一样,一惊一乍的,他心里多少平衡了点,哼了一声:“我还能骗你不成!” 杏杏很是高兴,傻乎乎的捧着脸笑了起来。 喻家每个人都很好,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三婶婶跟橘哥儿好像很不喜欢她的样子,但如果三婶婶跟橘哥儿能喜欢她,那就再好不过啦! 这样,家里就不会再因为她吵架了! 杏杏好开心哇! 橘哥儿看着杏杏傻笑的模样,忍不住也咧开了嘴,刚要笑,他突然意识到,他为什么要跟这个讨厌的小丫头一起笑啊? 这也太奇怪了吧! 橘哥儿立马扯平了嘴角,摆出了一个四岁小孩最桀骜不驯的表情,酷酷的说:“行了,别傻乐了,咱们赶紧挖野菜去吧!” 两个小家伙哼哧哼哧的挖了小半个时辰——体力便消耗的差不多了。 杏杏倒是还有余力,但她偷偷照顾了下大病初愈的橘哥儿,不想让他太过劳累,便说自己累得抬不动胳膊了,橘哥儿这才屈尊纡贵的表示,那今天就挖到这吧! 好在两个小家伙各自的小竹篓也装得差不多了,可谓是丰收满满。 看着那满满一竹篓的野菜,橘哥儿那叫一个成就感爆棚! 但杏杏却突然“咦”了一声。 橘哥儿挑眉:“怎么了?” 他想,一定是他拔的又多又好,震惊到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了! 哈哈,没错,一定是这样! 杏杏皱着小眉头,从橘哥儿那小竹篓里挑出一棵野菜来:“……这个,三哥哥跟杏杏说过,不能吃,辣嘴巴,有毒。” “这个也不能吃……” “还有这个……” 杏杏飞快的分辨着,很快,就把橘哥儿那小竹篓里一半野菜都给挑了出来。 “——这些都不能吃的。不过,能给家里的鸡跟猪吃呀。” 橘哥儿一副被雷劈过的样子。 他有些不服气,他挖之前,杏杏给他挖过几棵当了示范,告诉他要挖这样的野菜。 他气呼呼的指着地上那些被杏杏挑出来的野菜:“这些跟你给我看的那些,有什么不一样吗?” 杏杏“啊”了一声,很是困惑的一歪小脑袋:“哪里都不一样呀。” 杏杏不明白,在她眼里,长得完全不一样的野菜,为什么会被橘哥儿质疑有什么不一样。 橘哥儿气得直瞪杏杏。 他气不过,把杏杏挑出来的那些野草全都搂到怀里,拿他的衣襟下摆兜着: “我去找大伯母!让大伯母看看!” 杏杏有些困惑。 这不是很明显的不一样吗?为什么还要再找大伯母看看呀? 但杏杏没有反驳橘哥儿,她眼神突然被不远处岩壁石头缝里的小草给吸引了。 橘哥儿却已经气呼呼的背着小背篓,怀里还兜着一堆野草大步往回走了。 橘哥儿进了门,便大声叫着:“大伯母!” “咋啦橘哥儿?”李春花正在灶房里收拾东西,闻言从灶房出来,一看橘哥儿满怀的野草,就愣住了,“橘哥儿这是挖野菜去了啊?” 橘哥儿把怀里兜着的野草放下,又把身后的小竹篓也放下,拉着李春花过来看:“大伯母你看看,这些能不能吃?” 李春花搭眼一看,就笑了出来:“橘哥儿,你这是从哪里挖的?” 橘哥儿奶声奶气道:“就是从先前挖野菜的那块野地挖的。” 李春花蹲下扒拉了几下,更确定了。 她指了指橘哥儿从怀里放下的那些:“这些咱们不能吃,倒是能给鸡跟猪吃。” 她又指了指橘哥儿背篓里的那些:“这些倒是都是好的。回头大伯母给你做野菜饼吃啊。” 橘哥儿傻眼了! “真,真不能吃啊?” 李春花咦了一声,倒是没多想:“你挑出这些来,不就是要给鸡跟猪吃的吗?……这些咱们吃不得,没想到咱们橘哥儿小小年纪,倒是能分辨人吃的跟鸡跟猪吃的了。” 橘哥儿瞬间焉了下去! 竟然跟杏杏说的一样! 正懊恼着,却又听到杏杏喊着“奶奶奶奶”,一路小跑从外头回来了。 卫婆子早掀了帘子,在主屋那儿脸上带笑的看橘哥儿跟李春花说话。 听到杏杏一路喊着“奶奶奶奶”跑回来,卫婆子脸上笑意越深,走了几步,把小姑娘给接住:“杏杏跑这么快做啥?就不怕摔了?” “奶奶!”杏杏抹了一把脸上的汗,顾不上别的,献宝似的把怀里的小草拿给卫婆子看。 她圆溜溜的杏眼儿睁得大大的:“奶奶,你看!这是不是上次咱们卖的那个灼心草呀?” 卫婆子一惊,凑近了一看,还真是! 这棵灼心草,叶子长长的舒展着,碧油油的,一看就知品相极好! 卫婆子手都要颤了:“杏杏,你,你这是从哪里找的啊?” “就挖野菜的那里!我都看过啦,就这一棵!”杏杏抹着汗,天真无比的问,“奶奶,这一棵,能卖钱吗?” 第22章 哪里供得起几个孙子都去读书 初夏时节,朗神山山脚下的小山庄,傍晚还是很凉爽的。 杏杏打一出了屋门,就从卫婆子怀里挣着下来了,不想让卫婆子抱她累着。 卫婆子知道自己孙女孝顺,也就乐呵呵的随她去。 喻家门口对过,有棵上了年纪的老榆树。因为喻通“榆”,再加上这老榆树长了好多年,粗壮得很,喻家人平日里倒也挺喜欢在这棵老榆树下头乘凉。 祖孙俩坐下没多久,陆陆续续也来了些用过饭后出来纳凉的村人。 卫婆子手上拿了把有些老旧的蒲扇,边摇着蒲扇帮杏杏驱赶着蚊虫,一边跟村里熟人打着招呼。 今儿杏杏穿上了簇新的衣裳,揪揪也扎得十分可爱,得了村人的一致夸赞。 几个上了年纪的奶奶辈的,都是怎么看杏杏怎么觉得喜欢,轮番跟杏杏亲香了一通,这才放杏杏跟她们家孩子去一旁玩耍了。 “卫婶子,你那三儿媳妇,还没回来呢?” 说话的是平日里跟卫婆子关系不错的一位村人,姓周,还没嫁人时便是这南坨村的,在家行五,嫁了同村后,旁人便依旧用她娘家时的排行喊她周五娘。 周五娘摇着蒲扇,朝卫婆子挤了挤眼:“我早就说了,你那娇滴滴的县城媳妇不是省油的灯!” 卫婆子虽然不喜欢苏柔儿,但也不愿意在外头说自己家媳妇的是非,她摇了摇蒲扇,没吭声。 倒是旁边另外一个村人十分赞同的附和起来:“平日里在路上,我们跟你那个县城媳妇打个招呼,她眼睛都要飘到天上去了!也不知道在傲气个什么劲哦!” “可不是么!卫婶子,搁我说,当年三豹非要娶她,真是色迷了心窍啊。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娶回来干啥?也不知道你家三豹是中了什么邪!” 众人啧啧说着。卫婆子皱了皱眉,倒是替苏柔儿说了一句:“算了,别说她了。最起码这几年荒年,她一个县城姑娘,来这小山村里吃苦,也没做什么对不起我们老喻家的事。” 周五娘心直口快,呵呵笑了声:“卫婶子,也就是你厚道!……荒年谁都不好过,但人家逢年过节回娘家,我也见她拎着的节礼了,那叫一个丰盛,可见没少把夫家东西往娘家扒拉!结果人家从娘家回来呢?我可没见她带什么回来……还有那什么,卫婶子你去县里一趟,轻易都不去坐老徐头的骡车。人家倒好,回县里次次都坐,生怕自己累着,那是一点苦都不肯吃哦。” “好了。不说她了。”卫婆子听得心烦,却又不想在众人面前数落自家儿媳妇,转移了话题,问起了周五娘的小儿子,“你家乾安怎么样了?” 说起自家小儿子王乾安,周五娘顿时来了精神:“哎呦呦,说起他,我也是头疼的哩。你说才十一岁的娃娃,天天鸡不叫就起来,天黑了才回来,非要翻山越岭的跑到那什么村去念学塾!……我这当娘的心疼啊!劝他别绷得那么紧,可人家就是不听。” 周围有妇人笑道:“你就显摆吧!我要是能有这么个爱读书的儿子,我得给我家那些祖宗都修坟烧香去!” 大家都笑了起来。 周五娘难免有些得意:“……夫子也夸我们家乾安,努力得很,是个好苗子。” 说到这个,卫婆子倒是有些走神。 她家几个儿子就那样了,没一个爱读书的,她也不说什么了。 唯一脑子灵泛些的老三喻三豹,上了一年认了些字,就不愿意再读书了。后面跑出去跟一些三教九流的混了许久,看上去就像个小混混,没半点书香气。 卫婆子想起来心里就梗得慌。 可她这孙辈,却是不大一样的。 几个孙子看起来,都挺想读书的。 尤其是三孙子柳哥儿,先前跟着他三叔那个半吊子磕磕绊绊学了段时间,竟是认字都要比他三叔多好些了,甚至喻三豹淘来的那几本旧书,柳哥儿都已经翻来覆去的看完了。 一看就是个聪明的读书种子。 只是,这银钱…… 每每想到这,卫婆子忍不住就暗暗叹了口气。 正经要读书,先生的束脩,还有笔墨纸砚的消耗,那都是想都不敢想的!寻常人家供一个都几近倾家荡产,家里几个孙子都去读书,就是一笔极大的开销,她哪里供得起! 尤其是这几年,天灾人祸的,地里没产出,往常喻大牛进山还能猎到些猎物换些粮食,只是这几年也是越来越少了。全家人只能靠天吃饭,饿不死就很好了,更别提供几个孩子去读书了! 卫婆子越想眉头皱得越深,手里蒲扇都摇得越发快了。 …… 杏杏跟着几个稍大些的孩子在榆树前头的空地上玩着游戏。 杏杏年纪太小了,她又生得瘦弱,看上去比实际年纪还要再小一些,是以一些大孩子难免就嫌她跟不上手脚,有些嫌弃。 杏杏敏感得很,见旁人嫌弃她,她便局促的从玩闹的人群中避了出来,纠纠结结的绕着小手,蹲在一旁看。 只是孩子们玩起来便是疯癫的,杏杏慢慢往后退,避让,见总是碍着那些孩子的路,她有些局促的闷头往深处跑了一段。 然而等杏杏回过神来,竟才发现自己不知道跑到哪里了!四下里一片安静,野草簌簌,只有远处才能隐约看到几点灯火。 弯月高悬,但并不怎样明亮,尤其是杏杏生得矮,杂草都要比她高好些,对小小的杏杏来说,四下里黑乎乎的可怕。 杏杏害怕得发抖,只听到野草丛中虫子鸣叫的声音。 她两只小手死死捂住嘴巴,不敢哭出声。 在杏杏那模糊不清的记忆中,隐隐约约记得好像有人跟她说过,小孩子晚上不能哭,不仅讨人厌,而且哭声会引来大老虎,把不听话的小孩抓走吃掉! 杏杏好怕大老虎把她吃掉! 杏杏捂着嘴,强忍着泪,一步一步小心翼翼趟着草往前走着。 然而,渐渐的,风声好像从不远处,带来一些奇奇怪怪的声音。 像是谁在说话。 “总来这地里幽会,你不烦,我还烦呢!” “别烦啊……等我家那死鬼死了,以后咱们想怎么来就怎么来呀~” “嘿嘿,快,让我亲一口!” 杏杏赶忙蹑手蹑脚的过去,只是离得稍近些,就听到了一些奇奇怪怪的说话声。 杏杏歪了歪脑袋,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她怎么听不懂呀? 杏杏本能的觉得不太对劲,停下了脚步。 再加上那似哭又似笑的呻吟喘息声,让杏杏听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害怕得很,她哪里还敢再往前走。 那…… 要不,还是朝着有灯光的地方走? 杏杏小小声的吸了吸鼻涕,攥着小拳头让自己振作起来,强忍着恐惧,慢慢的朝着星星点点灯光的方向挪了过去。 “杏杏!” 还没等杏杏走回去,杏杏就隐隐约约听到了奶奶在喊她。 “奶奶!杏杏在这里!”杏杏激动的都破了音,连滚带爬的朝卫婆子声音方向跑去。 杏杏把泪抹干,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的样子,从黑暗处冲出,冲到了卫婆子跟前,一把抱住了卫婆子的腿。 卫婆子没有多想,以为杏杏就在附近玩耍,拍了拍杏杏的小脑袋。 杏杏是个很容易快乐的小孩,月光照在身上,奶奶还牵着自己的手,不远处喻家小院中透出来的点点烛火看着温暖又明亮。 杏杏顿时就忘记了先前在黑暗中的恐惧,快乐的跟着卫婆子回了家。 第23章 突然好冷 翌日一大早,喻三豹便换上了稍新一些的衣裳,把自己捯饬的精神焕发,带上卫婆子给的银钱,还带上了喻四羊特特给橘哥儿编的草蚂蚱,便往马坡县去了。 喻大牛今儿本来要去山里头看前几日下的兽夹子,结果快要出门时,族里那边来了人,说是喻家一位族亲给人修房梁的时候跌下来了,摔得有点重,现在情况不好说,族里头喊人过去。 喻老头得过去,喻大牛作为喻家这一支的长子,自然也要过去。 喻大牛直皱眉。 槐哥儿拍了拍胸膛:“爹,你放心过去。那些兽夹子位置我都记着呢,我过去看看就是了。” 长子生来力大无比,行事也算踏实靠谱。再加上天灾人祸这么多年,山里头也没剩多少野物了,兽夹子十有八九是没什么收获的——之所以还往山里林子下兽夹子,是下兽夹子还有十之一二说不定能逮个什么猎物的希望,总比什么都不做强。 喻大牛这般想着,点了点头:“行,你跟柏哥儿去看看。小心些。” 槐哥儿一口应了。 待喻老头跟喻大牛出了门,喻二虎也带着柳哥儿跟桂哥儿去了地头,再加上橘哥儿也不在,槐哥儿柏哥儿要出发去山里时,就见着杏杏孤零零的一个人,扒着柴门的门边,眼巴巴的看着他们。 当哥哥的哪里受得了这眼神! 槐哥儿立即问道:“杏杏妹妹,要不要跟我们一道去山里?” 杏杏那圆溜溜的眼睛一下子就亮起来了! 但她还有些犹豫:“杏杏不会给你们添麻烦吗?” 槐哥儿立马道:“那怎么能呢?今儿就是去下兽夹子的地方转一圈,估摸着也没东西,就等于是去林子里走一遭了。放心,大哥有的是力气,到时候你若走不动了,大哥就抱着你,不怕你走不动!” 柏哥儿也道:“就是,这不二哥也在吗?这都不是事。” 杏杏疯狂心动! 她想了下:“大哥哥二哥哥等等杏杏!杏杏去问问奶奶!”得到对方肯定后,杏杏迈开小短腿掉头就往屋子里跑,甚至还没跑进屋,就迫不及待的喊着问了起来:“奶奶,杏杏能不能跟大哥哥二哥哥进山玩呀!” 小丫头几乎是飞奔撞着竹帘子进的主屋。 那迫不及待的模样,把槐哥儿柏哥儿都看笑了。 不多时,卫婆子就牵着杏杏的手从主屋出来了。 “杏杏没进过山,你们俩一定带好妹妹。”卫婆子再三叮嘱两个孙子。 说是进山,其实卫婆子也清楚,他们只是进入朗神山的外围那段山脉。南陀村世代居于此,朗神山的外围并没有什么猛兽,平日里村民进山寻野物,也大多是野鸡野兔一类,没什么危险。 槐哥儿柏哥儿哥俩胸膛拍得震天响,这才从卫婆子手里领走了杏杏。 杏杏激动的小脸通红:“大哥哥二哥哥放心,杏杏肯定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 槐哥儿柏哥儿哈哈一笑,一人牵着杏杏一只小手,进了朗神山。 进山的路还好一些,但深山中路着实不太好走。 虽说这林中有些小路,但因着人迹罕至,落叶以及一些枯萎的植物高高的堆在一起,踩下去便会陷落小半只脚,着实不太好走。 再加上前些时日下了雨,这林间藤蔓生得极快,有些路段,槐哥儿得在前头用镰刀劈出路来,柏哥儿牢牢的牵着杏杏的手紧随其后,兄妹三人一点点深入野林,偶尔遇到能吃的蘑菇或者野果子,便采下来放到槐哥儿背着的竹篓中。 这一路行来,单单是兄妹三人捡到的蘑菇,都已经有小半个竹篓底了,可以说是收获不少。 槐哥儿还记着先前几处放夹子的大概位置。 为了提醒旁人,他们放夹子时,大多都会在附近的树上做一些明显的标记,倒也好找。 槐哥儿指着前头一棵高大的桐树,树皮上深深的伤痕十分显眼。 “那棵树底下就藏着一个兽夹子。你俩在这等等,我去看看。”槐哥儿叮嘱柏哥儿带好杏杏,不要靠近。 杏杏乖巧的直点头,只好奇的四下张望着。 槐哥儿小心翼翼的拿着木棍往兽夹那行去,只可惜,兽夹是空的。 这很正常,也在意料之内。 槐哥儿神色如常的走了回来,朝着柏哥儿跟杏杏摇了摇头。 柏哥儿年纪小一些,忍不住嘀咕道:“我看今儿咱们运气挺好的,一路过来捡了不少能吃的蘑菇……我还以为运气这般好,说不得这兽夹子里也会撞见猎物呢!” 槐哥儿笑他:“行了,能捡这么多蘑菇已经挺不错了!你看咱们杏杏,就比你淡定!” 杏杏也攥着小拳头给柏哥儿打气:“二哥哥,咱们后面肯定能逮到猎物的!” 柏哥儿哈哈一笑,忍不住又掐了掐杏杏的小脸蛋。 兄妹三人又往下一处兽夹子那行去。 只是,一连看了三个兽夹子,俱是空的。 这也是正常现象,这大荒年的,野菜都快被人挖光了。若非是前些日子下了雨,这野菜跟蘑菇又冒头了一大茬,估摸着他们连野菜跟蘑菇都见不着多少——哪有那么容易打到猎物的? 不过,这进山捡了半篓子蘑菇,也不算没有收获了。 况且,能进山看一看,杏杏就已经非常快乐了! 受她情绪感染,槐哥儿柏哥儿两人脸上也俱是笑呵呵的。 最后还剩一个兽夹子,在离得稍远些的位置。 槐哥儿柏哥儿并没有报丁点希望。 然而快到那最后一处兽夹子时,杏杏却突然打了个寒颤,小手抱住自己,瑟瑟发起抖来。 槐哥儿立刻发现了杏杏的异常,有点着急:“妹妹,你怎么了?!” 槐哥儿见杏杏小脸煞白煞白的,心急如焚。 妹妹别是被什么毒虫给咬了吧?! 他可以有事,但妹妹决不能有事! 杏杏牙齿直颤,也快哭了:“冷、好冷……” 槐哥儿跟柏哥儿立刻脱下外裳,不顾自己光着膀子,用衣服把杏杏裹住,槐哥儿更是紧紧的把杏杏抱在怀里,急得很:“好端端的,怎么突然会冷呢?” 他又指挥柏哥儿:“你挖个坑,找些枯枝来,生个火。” 柏哥儿立刻应了,拿着镰刀飞快在地上挖了个坑。 只是,柏哥儿坑挖好了,又捡来好些枯枝,还没等点着火,杏杏小小的身体却不再颤抖,脸色也慢慢恢复了红润,就连杏杏自己都有些懵了。 突然,就不冷了耶! 她有些茫然的抬头看向紧紧抱着她的槐哥儿:“大哥哥,杏杏好了……” 槐哥儿再三跟杏杏确认:“真好了?杏杏还有哪里难受吗?” 杏杏摇了摇头,她自己也懵懵的。 就像先前突然不舒服一样,她也是突然就不再难受了! 好奇怪呀! 绗?7绔?濂硅繖绉嶅崟钖勭殑鑻﹀懡鐩革紝鍙帴涓嶈捣 虽说卫婆子没有直接骂钱氏,但一句“掉价”,谁都听得出是在指桑骂槐。 钱氏气得呼吸都急了几分。 苏柔儿咬了咬唇,没吭声。 卫婆子神色有些淡,显然并没有把钱氏当亲戚看,没有请钱氏去屋里喝水什么的,只道:“你今儿过来,你婆母知道吗?” 钱氏握紧了男童的手:“我婆母自然是知道的——卫大娘,我正好有事要找你。” 卫婆子呵一声,没说话,意思是,有事你赶紧说。 钱氏推了推男童的肩膀,示意他上前。 男童依言上前。 “我今儿来就不是来做客的,”钱氏理直气壮道,“看到我家小宝头上这伤了吗?……小宝,你说,你头上这伤,是谁打的?” 苏小宝头上围了好几层软布,有些蛮横道:“我头上这伤,都是喻永橘害的!流了好多血!” 卫婆子了然,多少知道钱氏这是来干嘛的了。 果不其然,钱氏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道:“先前你们家橘哥儿,害的我家小宝受伤。但因着前头你家橘哥儿掉山崖差点死了,我看在亲戚的份上,就没上门追究。昨儿小姑回来拿行李,我听说橘哥儿已然大好了,那我家小宝也不能白受伤是不?自然是要管小姑要钱的。可小姑非说没钱……呵呵,这不,我今儿索性自个儿带着小宝上门来了。” 别说是卫婆子了,就是白晓凤听了这话,都恨不得上去撕了钱氏的嘴。 什么叫“差点死了”,这话听着怎么就让人那么不舒服! 苏柔儿原本心下只是隐隐对钱氏此行目的有所猜测,但她真的从钱氏嘴里听到这么不要脸的话时,她整个人还是有些崩溃。 这,就是她的娘家人! 苏柔儿气得浑身都在发抖。 “我是不是欠你们的?” 她说不出旁的什么话来,翻来覆去就是这一句。 钱氏却理所当然的很:“那是自然!你可不就是欠我们家的!” 她冷笑一声,“当年让你嫁给朱员外的儿子当小妾,家里也能面上有光,往后朱家指头缝里露出些来,咱家日子不就好过了?你不听,鬼迷心窍一样非要嫁给一个乡巴佬!你爹娘养了你这么多年,就养出你这么个白眼狼来!” 苏柔儿整个人都要疯了,浑身发颤,差点背过气去。 卫婆子一看不好,叫了一声:“老二家的!” 白晓凤知道婆婆的意思,赶忙上前帮苏柔儿顺气,她这会儿也觉得苏柔儿有些可怜了,怎么摊上这样的娘家人? “缓缓,缓缓。”白晓凤帮苏柔儿捋着背,“你就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你骂谁呢?”钱氏不甘示弱。 卫婆子却冷着脸,直接以更高的音量吼了过来:“你给我闭嘴!” 她声音极高,吼得钱氏直接抖了抖。 就连苏柔儿,都被吓了一跳,倒是终于顺过了气。 卫婆子再不给什么所谓的亲家留半分脸,她冷声道:“姓钱的,你还有脸说!那朱员外的儿子,生得一副痴肥模样,当年我三儿媳妇才十六岁,你们就盘算着把她卖出去,让她去当人家的第八房小妾!正经好人家哪有干这种事的?!你们就为着那十两银子,想拿我三儿媳妇去填赌债!我呸!臭不要脸的,还骂我三儿媳妇是白眼狼?!……我告诉你,苏氏是我喻家,倾全家之力付了你们要的十两聘金,正儿八经大红轿子抬回来的媳妇!你再骂一句试试?!” 卫婆子阴测测道:“我实话告诉你,我年轻的时候村子里闹山匪,那会儿我也是拿着刀去砍过山匪的人!你莫要在我跟前耍横!” 钱氏脸色一白,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她没想到卫婆子火力全开,气势这般骇人。 苏柔儿没想到卫婆子会这般维护她,她先是一愣,继而脸上又有些火辣辣的,最后竟是捂着脸哭了起来。 白晓凤神色激动,恨不得给婆婆重重鼓掌! 倒是苏小宝,没扛得住卫婆子的耍狠恐吓,哇的一声躲在钱氏怀里哭了起来。 苏小宝这一哭,倒像是给钱氏一个说头。 钱氏搂住苏小宝,“哎呦哎呦”起来:“……我说卫大娘,你至于吗?我好歹也是小姑的娘家长嫂,说她几句,怎么就是骂啦?……你看把我们家小宝给吓的。” 她又转向哭泣不止的苏柔儿:“我说小姑,你也别哭了。好像我如何欺负你似得……我这不就是上门替我们家小宝讨个公道跟医药费嘛?……你看看你们一个个的,成什么样子了。” 话里竟然还带着埋怨。 卫婆子深吸一口气。 这钱氏不做人,倒也不关小孩子的事。 就在这会儿,柳哥儿带着桂哥儿,橘哥儿,杏杏回来了。 橘哥儿一见他娘哭得厉害,人就傻了:“娘,你咋了?” 橘哥儿赶忙跑到苏柔儿面前,他个子小小,愤怒却不少:“是不是舅妈又欺负你了?!” 苏柔儿不愿在孩子面前丢脸,赶忙抹了把脸,勉强笑道:“没……没有的事。娘好的很……” 橘哥儿却是不信的,他转过身去,将苏柔儿护在自己身后,有些凶狠的看向钱氏跟苏小宝:“你们再欺负我娘,我就咬你们!” 苏柔儿心下又是苦涩,又是想哭。 杏杏也赶忙上前,跟橘哥儿站在一处,警惕的看向钱氏跟苏小宝,摆出一副要跟橘哥儿共进退,共咬人的姿态来。 钱氏看到杏杏,又是“啧”了一声:“这就是卫大娘收养的那个小丫头吧?不是我说,你们有那个余钱帮这么一个非亲非故的黄毛丫头,怎么就不赔你们该赔的医药费呢?……你们就不怕,因果报应,让这小丫头折寿?这么大的福气,她这种单薄的苦命相,可接不起呢……” 卫婆子眼神越发冷了。 柳哥儿桂哥儿恼怒极了! 要不是对方是长辈,他们真就要去干架了! 但橘哥儿不一样——橘哥儿向来骄纵惯了,他听这钱氏竟然咒杏杏,眼立马红了,冲上去就把钱氏重重一推! 绗?0绔?鐝嶇彔鏄粈涔堬紵 罗牵牛屏住呼吸,蹑手蹑脚的走到杏杏指的那块大石头那。 他的几个小伙伴被罗牵牛搞得也有些紧张,几个人凑在一处。 罗牵牛慢慢的掀起了杏杏挑的那块石头。 下头除了几块生了青苔的石头,什么都没有。 连指甲盖那般大小的螃蟹都没有。 罗牵牛虽然有些失望,但也不算太失望。 毕竟,他们翻了那么久的石头,都没见着什么大些的螃蟹。 杏杏只是个可可爱爱的三岁小丫头,要真有这么灵验,她早该被供在庙里了! 罗牵牛没说什么,罗牵牛的小伙伴们倒是嘀咕起来: “我奶奶听人说,这小丫头采了一棵贼值钱的灼心草,卖了四两银子!这些天,她跟人没少往山里跑,找那什么灼心草……” “我娘也听说了!也去找了!山里头根本什么都没有!” “估计就是碰巧了!” 几人在那嘀嘀咕咕的,杏杏不大好意思的看向罗牵牛,只是还没等他开口,罗牵牛一串安慰的话已经全抛了出来:“没事!咱们就是找着玩的!找不到也不要紧!真没什么!” 说完,他还生怕杏杏尴尬,连拖带拽的,把他那几个小伙伴都给弄走了。 杏杏歪了歪头。 虽然她觉得这个罗家哥哥有点怪怪的,但她能感受到这罗家哥哥对她的善意。 是个好人呐! 桂哥儿朝着罗牵牛他们几个的背影“啧”了一声,嘀咕道:“我感觉他们脑子有坑。” 柳哥儿依旧牢牢抱住那条胖头鱼:“不用管他们,走,咱们回家,把鱼养起来。” 桂哥儿跟杏杏连连点头。 杏杏拔腿要走时,眼角突然被阳光映照下的某物闪了下。 她好奇的转过头去,却见着方才掀起的石头下头,似是有什么东西被碎石层层压着,露出了一角。 “三哥哥等我下。”杏杏忙不迭喊着,蹲下身子,小手去搬那几块溪畔的石头。 桂哥儿也赶忙过来帮忙。 兄妹二人齐心合力搬走几块石头,竟是挖出来一只手掌大小的河蚌! “哇,好大啊!”杏杏有些惊奇,翻来覆去的看,把它当成了一个新奇的玩具。 “这个到时候跟鱼养在一处,做汤的时候放进去,汤会很鲜美。”柳哥儿道,“走,咱们回家。” 杏杏连连点头,手里抱着她的大河蚌,高高兴兴的跟着哥哥们回家了。 …… 喻家小院中。 苏柔儿平复过情绪,便又回屋里头去纳鞋底了。 她针线活一般,但是在做鞋一道上,却很是不错。 先前她看大嫂二嫂做针线活卖钱补贴家用,还私底下瞧不太起。眼下却是不同,她也想依靠自己的劳动,踏踏实实的挣些银钱回来。 橘哥儿有些放心不下他娘,便在院子里拿了个四叔给他做的小弹弓,自己在地上画了个圈圈,拿小石子射着玩儿。 柳哥儿抱着大鱼迈进家门,橘哥儿恰好去捡小石子,抬头一看,就见着他三哥怀里好大一条鱼! 橘哥儿都傻眼了! 一是有些后悔,抓一条这么大的鱼,一定很好玩!他错过了! 再来却又是有些兴奋,这么大一条鱼,又有鱼可以吃啦! 桂哥儿多少带些炫耀:“怎么样,厉害吧?杏杏发现的,我跟三哥抓起来的!” 橘哥儿点头如捣蒜:“下次也带我去啊!” “没问题!”桂哥儿一口应了,又嘿嘿的朝着屋子里喊,“娘,奶奶,你们快出来看看!我们抓了好大一条鱼!” 卫婆子跟白晓凤闻声出来,见柳哥儿怀里抱着一条老大的胖头鱼,两人都惊呆了! 白晓凤回过神来,乐得合不拢嘴。 哎呦,她的两个哥儿,可真是能干! “娘,家里有大盆吗?”柳哥儿一直抱着这条鱼,手都酸了,“先把这鱼放盆里养两天,等大伯母他们回来着,咱们做鱼汤啊。” 白晓凤连连点头:“有有有,等着,我去灶房拿盆。” 这半死不活的胖头鱼一被放到盆里,很快又恢复了活力,甩着尾巴在盆里游了两圈。 几个孩子都放下心来。 卫婆子乐得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你们从哪里抓的这么大一条鱼?” 桂哥儿叽叽喳喳:“就是在那条小溪里!我们抓了好久也没抓住一条,后来是杏杏发现这傻乎乎的胖头鱼自己撞进那个洞里卡主了。我跟三哥就赶紧把它抓起来了。” 还能这样? 白晓凤边听边乐! “咱们杏杏可真是个小福星啊!”白晓凤忍不住感慨。 杏杏有些羞涩,又举起她手里的大河蚌给卫婆子和白晓凤献宝:“奶奶,二婶婶,看,杏杏还找到了这个!” “哎呦,咱们杏杏好厉害!好大一只河蚌!”卫婆子搂住杏杏,叭叭往杏杏小脸上亲了一口。 杏杏又高兴又羞涩的笑。 橘哥儿突发奇想,凑过来看:“奶奶,我听说河蚌里有珍珠。这个里面有吗?” 卫婆子失笑:“珍珠那可是稀罕东西,哪那么容易碰到?” “什么是珍珠啊?”杏杏歪着小脑袋,不解的问橘哥儿。 橘哥儿比划,不知道怎么跟杏杏描述:“就是一种白色的小珠珠!” 柳哥儿在一旁补充:“珍珠通体润白,很少见,很漂亮。先前我听说,有人在河蚌里找到一颗鸡眼睛那么大的珍珠,卖了好些银钱……不过,咱们一般是碰不到的。” 杏杏听得心驰神往,满是期待的把那大大的河蚌放在地上,捡起一根细细的枝条左戳一下,右戳一下:“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珍珠呀?” 橘哥儿跟杏杏蹲在一处,小大人似得:“你没听三哥说吗?很少见,哪有那么容易有珍珠?” “哦。”杏杏依旧戳着河蚌的贝壳,好奇极了,“我还没见过珍珠呢!” 卫婆子索性笑道:“我帮你们打开看看便是。” 但这河蚌个头不小,贝壳紧闭,卫婆子撬了半天,才堪堪把这河蚌给撬开。 这一撬开,卫婆子就愣了下。 这贝肉包裹住的地方,还真有一处凸起…… 该不会,里面真有珍珠吧? 卫婆子难以置信,手微微颤抖,差点没握住撬河蚌的刀! 绗?5绔?涓変釜杩疯矾鐨勫皬璞嗕竵 这倒是个好主意。 杏杏自告奋勇:“杏杏陪你去好啦!” 芽妹儿激动的又一把抱住杏杏,奶声奶气道:“杏杏,你真是我最好的朋友!” 两个小姑娘两句话就敲定了这个主意,橘哥儿又是个爱凑热闹的,先前哥哥们不带他出去玩他都不高兴,这事他也必须要一起! 于是,三个小豆丁就这么定下了主意,开始迈着小短腿,往芽妹儿指的方向那儿走。 芽妹儿指路指得很自信,三个小豆丁走得也很自信。 只是,三人迈着小短腿走了好久好久,周遭也不再是南坨村熟悉的景色。 还是没到。 橘哥儿肚子都开始咕咕叫了。 他也有些着急了:“你不会指错路了吧?” “怎么可能?”芽妹儿嘴上自信的说着,却悄悄咽了口唾沫。 杏杏则是左看看右看看,犹犹豫豫道:“芽芽,你真的没记错吗?” 面对杏杏真诚求问的眼神,芽妹儿心虚的扁了扁嘴,眼神游移:“好像……好像是没记错……” 橘哥儿大叫:“那这里是哪里啊?!” 三个小豆丁面面相觑,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一件事。 他们好像,真的迷路了哎…… “呜呜呜,我们是不是出不去了呀?”芽妹儿扁了扁小嘴,要哭。 她记得清楚,爹爹给她指了这边的方向,还说她小后娘就住在这边山上一座红屋顶的房子。 可她走了好久哦,根本就没看到什么红屋顶的房子! 爹爹怎么能骗她? 呜呜呜。 芽妹儿伤心极了。 芽妹儿委委屈屈的抹着眼,眼看就要哭了,杏杏急得不行,赶忙道:“芽芽你别怕!我们家橘哥儿可厉害了,他一定能带我们出去的!” 橘哥儿其实也很怕,但他听杏杏这般说,像是被打了鸡血一样,小下巴都快扬到天上去了! “没错没错!” 橘哥儿大声道:“我可是一个人从县里走回来过,要不是不小心滑下了山坡……反正我厉害得紧,你们跟着我走就是了!” 橘哥儿按照先前来时隐隐约约的记忆,带着杏杏跟芽妹儿往回走。 几个孩子一通绕,竟然还真让他们走出了这繁密的野林子,看到了村落! 杏杏跟芽妹儿抱在一起欢呼不已,橘哥儿整个人就像一只骄傲的小公鸡,别提多得意了! “还得是我啊!”橘哥儿大叫,“我可太厉害了!” “不过……这又是哪呀?”芽妹儿有些害怕,她没来过这地方。 橘哥儿也没来过这里。 他一脸深沉道:“可能我们是来到了山中的仙境……” 杏杏却歪着小脑袋辨认了半天,突然以手击掌,激动的大喊:“杏杏想起来啦!这里好像是叫什么沟!有位驼子叔叔,就在这里住!” 杏杏激动得很,一手拉着芽妹儿,一手拉着橘哥儿,就往她记忆中的喻驼子家方向跑。 …… 喻驼子正在破败小院里锯着木头,他满头的汗,还未来得及擦一把,就听得外头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在喊:“驼子叔叔,你在家吗?” 喻驼子一脸疑惑的起了身。 他先前被他媳妇蒲氏设计,从梯子上摔了下来,身受重伤,旁的大夫都说他没救了。 在等死的时候,一个神秘的游方僧人路过,救了他一命。 只不过,他眼下大伤初愈,身子还有些笨拙,走起路来更是慢吞吞的。 还未等他走到小院门口,他就见着他那破旧的半开柴门后头,探进来三个小脑袋。 喻驼子愣住。 杏杏倒是认出了喻驼子,高高兴兴的叫了一声:“驼子叔叔!” 尽管喻驼子是族亲,但是橘哥儿还是头一次见喻驼子,明显有些怯意。 芽妹儿就更别提了。她被喻驼子那佝偻的身形,还有阴郁的长相吓得够呛,呆立当场,动都不敢动。 芽妹儿跟橘哥儿脸上的惧怕,喻驼子并不陌生。 他往后退了一步,正要说什么,就见着一个扎着两个小揪揪的小丫头,亲亲热热的喊着“驼子叔叔”,往他跟前凑了过来。 喻驼子眯着眼,细细辨了下,认出了杏杏:“……你是……” 这是先前卫婶子带来的小孙女。 喻驼子神色稍缓。 他出事后,是卫婶子在照顾他,甚至,那神秘的游方高僧,也是因着卫婶子跟眼前这小姑娘的关系,给了他一粒救命的药丸…… “是你啊。”喻驼子久未与人说话,声音嘶哑。 杏杏连连点头:“驼子叔叔,你想起来啦!是我是我。”她又热情的给喻驼子介绍,“这是橘哥儿,这是芽芽!” 橘哥儿跟芽芽还是有些怕,但喻驼子哪里会跟小孩子一般计较,他点了点头,又往三个小豆丁身后看去,声音嘶哑的问:“怎么就你们三个?你们大人呢?” 杏杏有点不大好意思:“就我们三个。我们走啊走的,就走到这里来了。驼子叔叔,你知道怎么回南坨村吗?” 喻驼子有些无语:“就你们三个?也真够大胆的……” 他行动不便,想了下,让三个小豆丁在他院子里等着,他回去拿了些铜板,托了邻居,让邻居帮他把这三个小豆丁送回南坨村。 喻驼子出去的时候,杏杏蹲在地上,看到了地上喻驼子做的木工活:“这小盒子做的可真漂亮啊。” 她知道不能随便碰旁人的东西,蹲在那儿喜欢得不行。 喻驼子一瘸一拐的回来,见另外两个小豆丁站得远远的,只有杏杏那小丫头,蹲在他的木工活旁边看得认真。 喻驼子便在邻人带三个小豆丁走时,拿了个他自己做的小木盒,丢给了杏杏:“喜欢就拿着玩吧。” 杏杏有些不大好意思,但喻驼子显然不善跟人打交道,直接把他家那破旧的柴门给关上了。 杏杏便只好收下了那小木盒,放在怀中,由喻驼子托的邻人,将他们三个小家伙送了回去。 南坨村里这会儿可了不得,卫婆子找好久都没找到杏杏跟橘哥儿,已经急疯了。 一家子挨家挨户的去问,生怕孩子去谁家玩了。 问到芽妹子家里头,这才发现,原来芽妹子也不见了! 第27章 两族会晤 卫婆子脸色难看极了。 她怒气满满,恨不得这会儿就去跟那蒲氏对峙,但她又不大愿意把杏杏牵扯到这种腌臜事里来,只能强忍怒气,同槐哥儿把杏杏带回了喻家后,卫婆子又让槐哥儿去把喻老头从地里叫了回来。 卫婆子跟喻老头说了几句后,喻老头的脸色也变了。 卫婆子跟喻老头神色都有些凝重,嘱咐李春花:“晚上我俩要是没回来,你们也不用等我们,给我俩留点饭,自己吃就是。” 李春花有些不明所以,却也还是应了。 老两口直接去找了族里,折腾了大半日,直到月亮挂上了树梢,杏杏都在炕上睡着了,老两口才披星戴月的赶了回来。 杏杏睡得迷迷糊糊的,但她心里一直挂念着爷爷奶奶,睡得根本不踏实。 是以卫婆子跟喻老头一进屋,哪怕压低了声音说话,杏杏也醒了。 她揉了揉眼睛,又听到大伯娘李春花端了灶上给卫婆子喻老头留的饭。 “爹,娘,都热乎着,你们吃。” 李春花也压低了声音。 杏杏便没有动,继续躺在那儿闭着眼装睡,免得打扰爷爷奶奶吃饭。 门帘轻响,又轻轻放下,是李春花出去了。 喻老头跟卫婆子便边吃饭,边低声交谈起来。 “那蒲氏也太过分了!驼子这大半年,对她掏心掏肺的,好不容易攒的银钱都拿去给她看了大夫,救了她一命……换来这么个结果!” “她还真敢啊,每日里把那梯子磨烂一些!就等着驼子像今儿似得,自己跌下来摔死!” 杏杏听不太懂,迷迷蒙蒙的想着,奶奶听上去好像很生气的样子。 喻老头喝了口粥,低声叹气:“驼子命苦啊。” 卫婆子还是难忍义愤:“……那蒲氏估摸着是没想到咱们会知道她跟那奸夫的丑事,还想抵赖!我呸!他们村里都有人看过那俩人在草垛子里滚到一处!” 喻老头反倒是劝起了卫婆子:“你消消气。眼下那蒲氏跟那奸夫都被捆着关到了柴房里,明儿再问话。咱们族里定然要给驼子讨个公道的。” 卫婆子又有些伤感:“这次若非是咱们杏杏……说不定等驼子死了,那贱人跟奸夫还好好的,要在驼子攒了半辈子才盖出来的屋子里乱搞……” 她说得有些难过,长长的叹了口气。 “吃饭,吃饭。明儿咱们都过去。”喻老头劝着卫婆子,“别把自个儿给饿坏了。” 卫婆子又嘟囔了两句什么,也不再说什么,一时间屋子里只剩下碗筷碰撞的用饭声。 杏杏本就听得有些迷迷糊糊的,再加上卫婆子跟喻老头声音小了下去,杏杏意识慢慢又模糊起来,渐渐睡着了。 待她再醒来时,已是第二日了。 用过早饭,喻老头跟卫婆子在饭桌上把喻驼子跟蒲氏的事一说,喻大牛当即就怒气冲冲的表态:“这事决不能这么算了!” 喻老头喝完最后一口粥,抹了一把嘴:“今天我跟你们娘的意思,就是咱们全家都过去。估摸着今儿要跟向家那边吵起来,咱们过去撑一撑场面。” 这不仅仅是喻驼子跟蒲氏,还有那姓向的奸夫的事。 民风淳朴的地方出了这等事,氏族肯定是要管的。 不然,到时候你这个姓氏的人走在外头都要没面子,被人指指点点。 旁人家的姑娘,再嫁进来时,就要好好想一想了,嫁到这样的软蛋家族,往后要是有个什么事,这边族里的人会不会替你撑腰? 是以,这桩蒲氏涉及谋害喻驼子的事,看起来是私事,实则乃是喻家整个氏族当下最紧要的大事。 喻家几个成年男子都点头应了下来,个个摩拳擦掌。 至于喻家几个小辈,他们年纪虽小,但族里出了这等谋害人命的大事,他们身为喻家子孙,那定然是要过去的。 几个哥儿多少都见过喻驼子,听说喻驼子被他新娶的媳妇害得快死了,一个个也是气得不行,义愤填膺的说一定要过去帮驼子伯伯讨个公道! 只有杏杏全然在状况外。 大家在说什么呀,好像都好激动哇…… 杏杏茫然的看看这个,又茫然的看看那个。 喻家倾巢而出,杏杏自然也是要带过去的。 柳哥儿虽说瘦弱,却心细聪慧,向来让人放心。卫婆子便嘱咐柳哥儿到时候带着杏杏远离人群待着。 柳哥儿点头应了。 喻家人一道去了北莽沟。 喻老头他们这一支到了以后,其余几家子喻氏同族陆陆续续也到了。 这族里人还没来齐,已有近百号喻氏族人,声势浩大的聚在北莽沟先前晒谷子的空地上。 男人们是站在里头的,一个个神色严肃。 至于妇人们,族中的大事向来只是让她们应个人头,便三三两两的散在男人的外围,小声交谈着这次的事,随时准备支援。 喻氏族中的孩子们则是有自个儿的圈子。柳哥儿带着杏杏,先跟族里头几位族兄族姐打了招呼。 几个孩子有些好奇的打量着杏杏。 “这就是五爷爷收养的那个小孙女啊?”喻氏族里一个小孩心直口快道,“这不也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有什么稀奇的呀?” 柳哥儿不高兴了。 你可以说我不好,但你要是说我妹妹不好,那不好意思,咱们没完! 柳哥儿牵着杏杏,姿态睥睨:“一看就不知道了吧?杏杏妹妹可是我家的小福星!” 柳哥儿历数他家自打收养杏杏后的种种事情。 柳哥儿的描述风格,跟柏哥儿那种绘声绘色又不大一样。 柳哥儿的描述风格,是给人一种“哇,虽然有点听不懂你的措辞,但是一听就感觉好厉害”的那种感觉。 这下直把族里几位族兄族姐听得瞠目结舌,回过神来更是啧啧称奇,再看向杏杏时,眼神都变了,更有甚者,还要摸摸杏杏的小手,说沾沾好运! 杏杏是个很大方不记仇的孩子,纵然方才有人说话不大客气,但她也并不在意,笑嘻嘻的伸出小手,让对方摸。 喻氏这边又吵又热闹,很快,向氏那边也来人了。 喻氏整个家族在这朗神山附近扎根已久,子孙遍布朗神山周围。向氏一族虽说也人也不少,但比起喻氏来,还是略显单薄了些。 他们索性就请了一些平日里交好的人家,甚至还请了北莽沟的里正! 是以向氏一行人虽说只有寥寥几十号人,但过来的时候,足足走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喻氏也不是吃素的,两边瞬时就剑拔弩张起来。 向氏这次发话的是一个发须都有些花白的老头。 杏杏远远的瞅了一眼,觉得这位爷爷生得好生奇怪,脸型看着有点像蚂蚱。 她悄悄的问了柳哥儿,柳哥儿听得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给与十分的肯定:“没错,那就是个蚂蚱!” 绗?0绔?濡瑰骞寸邯灏忥紝涓嶆噦浜嬶紝浣犱篃涓嶆噦浜嬶紵 卫婆子跟三个儿媳妇匆匆赶来时,杏杏跟芽妹儿身上已经披上了好心人的外裳。 好在天气炎热,倒不用担心两个小家伙受凉。 只是两个小家伙明显都吓坏了,好心的村人担心她们吓掉魂,再出个什么差池,也不敢搬动她们。 卫婆子跑得最快,急得不行:“杏杏!杏杏!” 她看到那小小的人儿,浑身湿透,浑浑噩噩的坐在那儿,她老人家一颗心脏都像是被人拧了一圈似得! 卫婆子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去抱住了杏杏,声音都在发颤:“乖孙!你这是咋了?吓着了?” 杏杏听到熟悉的声音,她这才恍恍惚惚从噩梦中醒过来,看到卫婆子着急到快哭出来的模样,杏杏心里突然安定了好些。 她鼻子酸涩,小手环住卫婆子的脖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好可怕,奶奶,好可怕!水里好可怕!” 杏杏哭得撕心裂肺。 比先前芽妹儿那哭法都要更惨烈些。 芽妹儿反而被杏杏给吓了一跳,一时间忘了哭,傻傻的看着杏杏。 卫婆子想起杏杏是被人从船上推下来,她才捡到杏杏的,这孩子定然是在水里受了不少苦……她心疼得不行,一颗心像是被人反复揉来揉去,难受得紧。 卫婆子心疼得无以复加,只能搂着杏杏,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轻声哄着:“……摸摸毛,摸摸毛,小小娃娃吓不着。” “摸摸毛,摸摸毛,小小娃娃吓不着……” 在卫婆子反复的安抚低吟声中,杏杏只觉得有种极为温暖充盈的感觉深深的笼罩了她,她慢慢的、慢慢的止住了哭,在卫婆子怀里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芽芽!” 芽妹儿的爹爹项山急急往这边跑来,但她那小后娘毛氏跑得还要更快些,嘴里还一个劲喊着:“芽芽,我的芽芽,你可别有事啊!” 只是,有先前卫婆子真情实感的担心杏杏在前,毛氏这番,落入旁人眼中,多少就……有些浮夸了。 毛氏却丝毫不觉得自己浮夸。 她冲了过来,很是着急的模样,上下左右的打量芽妹儿:“芽芽,你没受伤吧?哎呦,看这可怜的,都湿成什么样子了!” 芽妹儿原本被杏杏那哭法给吓得止住了哭,这会儿见着毛氏这样,她有些无措,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项山原本很担心闺女,但毛氏在那关怀,他总不能把毛氏给推开,自己上前,便站在毛氏身后,皱眉看着闺女。 他见闺女没哭,稍稍放下了心。 想来闺女应该是全然没事。 村里的小孩,时常有掉进水里的,没出事就好,没出事就好。 “娘……” 项芙有些怯怯的上前。 毛氏却反手推了项芙一把,骂道:“我让你看着妹妹,你是怎么看着妹妹的?!……妹妹年纪小,不懂事,你也不懂事?!” 项芙被她娘哭了一把,顿时哭了起来:“……我又劝不住,她们俩非要来溪边玩,关我什么事!……而且,项芽芽又不把我当亲姐姐,我说话能管事么?” 毛氏一下一下打着项芙胳膊:“你这叫什么话!什么叫芽芽不把你当亲姐姐!” 项芙哭得更厉害了! 项山赶忙拦住毛氏:“你打孩子干啥?芽芽调皮,阿芙也是个孩子,哪里能管得住!” 项芙扑到项山怀里哭:“爹!娘心里就只关心妹妹!芽芽不听我的,人家也吓到了啊……” 毛氏瞪她:“你还说!你比妹妹年纪大,妹妹哪怕不听你的,你也得尽到姐姐的责任!” 说着,她又要伸手去打。 项山自然得护着项芙,一边拦着毛氏要打项芙的手,一边劝道:“好了好了,这事是芽芽闯祸,你打阿芙做什么?” 毛氏嗔道:“你啊,就知道护着阿芙!” 芽妹儿浑身湿漉漉的,呆愣愣的看着眼前一家三口热热闹闹的样子,她也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自己的感受,只觉得……难受极了。 芽妹儿伤心的哭了起来。 …… 因着杏杏受了场惊,这会儿又睡了过去,卫婆子也没多耽搁,跟三个儿媳妇对那两个好心的妇人那叫一个千恩万谢,还说到时候一定要上门道谢。 两个妇人得了人家这么郑重的道谢,一是深觉做好事还是舒坦,不仅给自己积德积福,这面上也有光;再来也是觉得这喻家不错,挺重礼节的。 她们也笑着摆手:“不用不用,孩子没事就好!……谁见着孩子掉水里,都会救的。” 尽管人家推测,但卫婆子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备下厚礼。等杏杏好些了,带杏杏上门道谢。 杏杏落水,在喻家算是一件大事。 橘哥儿嘴上不说,心里却十分自责。 他觉得几个哥哥都去上学了,家里就属他最大,他不应该那么贪玩,他应该照顾好妹妹! 橘哥儿焉儿吧唧的坐在杏杏炕边,谁劝也不走,非要等杏杏醒过来。 苏柔儿没了法子,看向卫婆子:“娘……” “没事。橘哥儿想守着杏杏,就让他守着吧。”卫婆子有些欣慰,最初橘哥儿待杏杏那副模样,谁能想到,现在也有了些哥哥的样子? 几个哥儿下学回来,听说了这事,一个个担心的不行,跑到卫婆子屋里探望杏杏。 见杏杏昏睡不醒,几个哥儿是又心疼又担心。 “大夫来看过了,没事,就是吓着了。”白晓凤压低了声音跟几个哥儿道,“今儿夫子布置的课业,你们写完了吗?先去写,回头杏杏醒了,我再喊你们。” 这才把人给劝走了。 李春花问卫婆子:“娘,回头杏杏醒了,咱备点啥礼给人家送过去?” 卫婆子道:“前两天我扯了块布,一会儿从中间裁开。咱们鸡蛋攒多少了?” 白晓凤早上正好刚点过,赶忙道:“正好还有三十个。” 卫婆子点了点头:“那正好一家放上十五个。回头我再去买两刀猪肉,买两条鱼……等杏杏好了,我带上杏杏,给人家上门送礼道谢去。” 布匹,鸡蛋,猪肉,鱼,这算很重的礼了。 但别说李春花白晓凤齐声道应该的应该的,就连苏柔儿,也只是稍微犹豫了下,也没有提出半分异议。 毕竟,他们家这日子越来越好,杏杏是出了大力的。 绗?3绔?鏄樋鑺欏濮愭妸鎴戠殑钘ょ悆涓1皬婧噷浜嗭紒 卫婆子冷笑一声:“好啊,我们家杏杏昨儿落了水,我生怕她被吓着,一直没敢多问什么,所以这会儿才知道她们俩落水是还有这么一个缘由——但你家阿芙,可没落水吧?怎么一直没跟你说杏杏跟芽芽是怎么落水的?莫不是心虚?” 毛氏被卫婆子问的心里突突的。 项芙其实昨晚上就跟她说了。但她想着,那落水的两个小家伙,一个五岁多一个三岁多,若说什么,她就只管说两个小丫头被吓坏了就行了。 再说了,几岁的小丫头片子,话都不一定能说利索,这事说出来又有谁会信? 但毛氏是万万没想到,杏杏口齿伶俐,描述起事情来,还有条不紊的,而且,竟然还会模仿对方当时的语气神态! 她这个当娘的,一眼就看出来了,阿芙那段,那确实是她女儿有的口吻与神态! 毛氏偷眼看项山,却见项山脸色难看,显然是已经信了杏杏的话,生气了! “许是有什么误会……”毛氏只能勉强笑道,“我们阿芙可喜欢那个藤球了,怎么会把它给丢了呢?” 杏杏着急了:“杏杏没有骗人!阿芙姐姐当时就是把藤球给扔小溪里了!” 毛氏赶忙拿胳膊肘捣了捣项芙,给了她一个眼神。 项芙这才回过神,大声辩解:“你看错了!我没有!” 她可怜兮兮的看向项山,“爹,你是知道的,我不是那种人……她一个三岁多的小丫头,肯定都是乱说的。我真没有!” 项山沉默不语。 杏杏急得要哭出来了:“你有,你分明就有!” 毛氏冷笑一声:“小姑娘,我跟你说,你年纪还小,有些东西看错了也说不定。不要乱说话哦,会冤枉人的。” 小丫头扁着嘴,眼里快要溢出泪来了:“杏杏没有冤枉人……” 卫婆子心疼无比,搂住杏杏:“乖孙,奶奶相信你!” 杏杏鼻子酸酸的:“奶奶……” 卫婆子哄孙女时,是轻声细语的。哄过了孙女后,抬起头来看向项山跟毛氏母女时,那叫一个杀气腾腾。 毛氏看着都吓得心里发慌。 “你们说我孙女乱说话,怎么不说你们项芙乱说话呢?”卫婆子冷笑一声,“我有个法子,一会儿我们去芽芽那边问问芽芽,不就知道了?” 毛氏心里一慌,赶忙道:“芽芽年岁也不大,这说的话也不清楚……” “说的话不清楚没什么,”卫婆子杀气凛然,“只要能跟杏杏话里的事实对上,说明确实发生了杏杏说的事,不就行了!” 毛氏这下说不出话来了。 卫婆子拉着项山:“走,咱们一道去问问芽芽。这事关我孙女的名声,我可不想让有些人说我孙女,乱说话,冤枉人,还骂我孙女骗子!” 卫婆子简直越说越气,那副架势,活脱脱就像是要冲进灶房拿了菜刀把人都给砍了的样子! 项山没什么脾气的被卫婆子给拽到了芽妹儿屋子里。 毛氏着急的跟项芙对视一眼,也赶忙跟了上去。 芽芽还是神情有些萎靡,不太想搭理人的样子。 项山想想昔日活泼淘气的女儿,心中一痛。 “芽芽,娘问你啊……”毛氏急急忙忙的就想抢着问芽妹儿。 显然是想趁着芽妹儿生病迷糊的时候,通过有技巧的问话,把这事给含糊过去。 卫婆子哪里能让毛氏如意! 敢欺负她家杏杏,看她不撕烂这毛氏的一层假皮! “芽芽,别理她,奶奶问你点事。”卫婆子直接把毛氏给从炕前扯开,力道之大,毛氏整个人都被扯得往后退了几步。 “你!”毛氏简直头皮发麻,不敢相信这卫婆子竟然还直接动手了! 但更让毛氏心下害怕的是,项山竟然只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全然没有要给她做主的样子! 比起先前对她的态度,这简直是漠然极了! 毛氏心里七上八下的。 卫婆子却已经把事情简单精炼的问出了口:“你们落水,是因为要去捡掉到小溪里的藤球吗?” 芽妹儿神色有些萎靡的点了点头。 卫婆子又道:“那藤球是怎么掉到小溪里去的?” 毛氏跟项芙心都提了起来! 芽妹儿听到这个,想起了什么,神色突然激动起来:“……是阿芙姐姐!阿芙姐姐把我的藤球丢小溪里了!” 现在提到这个,小姑娘还是很愤怒,显然对这个记忆颇深。 毛氏跟项芙脸都白了! 项山脸色也是一变! 卫婆子眼神冷了几分。 果然如她家杏杏所说。 她看向项山,意思是,还用再问旁的吗? 项山气得深深的吸了好几口气。 卫婆子幽幽道:“阿山,你也别怪婶子多嘴……俩孩子掉水里,好在是被人救起来了,不算什么太大的事。但这事,关键在于俩孩子是怎么掉水里的,从一开始就有人在那吵吵,让咱们都误以为是俩孩子贪玩掉进去的。可真正的缘由,人家不仅一句都不告诉你,咱们自己查出来了,人家还矢口否认……这事的性质就不一样了吧?” 欺骗,要远比隐瞒恶劣更多。 项山脸色发青的看向毛氏。 毛氏慌忙道:“……不是,这是误会……” 卫婆子冷笑一声:“误会?你该不会是想说两个孩子,都误会了吧?也别说我们杏杏跟芽芽提前对好了说法这种话。从昨儿俩孩子落水起,到今天,她们身边可都没离过人,哪有什么时间对说法?” 卫婆子思维清晰,思路缜密,彻底堵死了毛氏跟项芙的后路。 到了这一步,项山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项山失望至极的看向毛氏跟项芙,那眼神让毛氏慌极了:“当家的……” 这毛氏倒也算是能屈能伸,她立马就拉着项芙跪在了项山跟前,哭得语不成调:“当家的,你别气了。阿芙年纪小,昨儿跟妹妹耍了脾气,害妹妹掉进了水里,她心里怕得很,哪敢跟你说真话?” 项芙也哭道:“爹,都是阿芙不好,阿芙再也不敢了,你就饶了阿芙这次吧……我不是存心的,我当时就是在气头上……” 项山到底也不是铁石心肠的人,他神情有些松动的时候,卫婆子又在旁边加了最致命的一句话:“……哦,这么说来,是因为你当时在气头上,所以你看到你妹妹跟我家杏杏落了水,才站在那儿一动不动,既不救人,也不喊旁人来救的吗?” 第31章 橘哥儿不见了 “哎呦!” 杏杏下意识抱紧了小脑瓜。 但她顾得了头,顾不了屁股,杏杏苦兮兮的想,完了完了,我的小屁股又要墩地上开花啦! 然而想象中的疼痛却并没有来——有人一把抓住了她的小胳膊,把她提溜了那么一下。 杏杏睁开眼,却发现她撞的是正是先前那个,被她哥哥们揍过,也被她跟哥哥们救过的罗牵牛。 杏杏有些讪讪的道歉:“对不起,杏杏撞到你了。” 罗牵牛有点不太自在,他咳了一声,想说什么,杏杏的小伙伴芽妹儿却惊慌失措的跑过来,拉住杏杏退后好几步。 芽妹儿今年五岁了,比杏杏大一些,她紧张兮兮的同杏杏咬耳朵:“这人跟你哥哥打过好多次架的呀。你离他远点,他打你怎么办呀?” 芽妹儿很是担心。 只是小姑娘自以为说话小声,实则被罗牵牛都听了个正着。 罗牵牛黑着脸:“我不打女的!” 芽妹儿也有点怕他,噘了噘嘴,不吭声了。 罗牵牛有些纠结的不知道怎么跟杏杏解释。 杏杏想了想,却主动问了起来:“你的伤好些了吗?” 罗牵牛还是头一次被一个三岁多的小丫头关心,他愣了下,差点舌头打结:“咳,好多了。” 他犹豫了下,还是道:“我还没谢你,救了我。” 杏杏十分天真的问:“不客气。其实也不是我一个人救了你呀,我三哥哥四哥哥也救了你的。以后你能不跟我哥哥打架吗?” “不能。”罗牵牛飞快的,斩钉截铁的回。 “好吧。”杏杏有些遗憾的咂了下嘴,她拉着芽妹儿的手,准备离开。 罗牵牛犹豫了下,还是喊出了声:“杏杏。” “啊?怎么啦?”杏杏不解的回头。 罗牵牛看着天真可爱的小姑娘,再一次在心底骂起了喻家那些臭小子。 他们也配有这么可爱的妹妹!? “没事。”罗牵牛飞快的从怀里掏出几块糖来,往杏杏手里一塞,“给你吃。” 罗牵牛跑得飞快,留下杏杏跟芽妹儿在那发呆。 眼下的糖,大多是劣质油纸包着那么一块麦芽糖,在这种年节很是珍贵。 芽妹儿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杏杏大大方方的分给了芽妹儿一块。 芽妹儿高兴得使劲抱了抱杏杏,蹭了她一身口水。 杏杏算了下,给了芽妹儿之后,她还有三块糖。 到时候大哥哥二哥哥分一块,三哥哥四哥哥分一块,爷爷奶奶分一块,正好耶! 想到这,杏杏又有些心虚——倒不是她故意不给橘哥儿留,实在是眼下橘哥儿也没在家嘛…… 想到橘哥儿,杏杏又有点担忧。 她已经有好些日子没见过橘哥儿了。 橘哥儿什么时候回来啊? …… 此时此刻的橘哥儿,也在闷闷不乐。 他衣裳又破了,他娘苏柔儿一边缝补,一边念叨他,怎么来了这以后,天天打架? 橘哥儿不高兴的从炕上溜下去,穿上鞋子就又要往外跑。 县城一点都不好玩! 他想回南坨村了! 橘哥儿拿着四叔给他编的草蚂蚱,在小院一角蹲着发呆。 苏小宝从一侧窜出来,一把夺去橘哥儿手中的草编蚂蚱:“乡巴佬,果然是从乡下来的!这么个破玩意也当成宝!” 橘哥儿大怒:“还给我!” 苏小宝拿着草编蚂蚱,飞快的跑到另一侧,朝橘哥儿又做起了鬼脸:“你爹不要你了,给你留个破蚂蚱,看你当成宝一样,真可怜啊!” 橘哥儿眼圈都红了,他像一头被激怒的小狮子,冲向苏小宝。 苏小宝没想到橘哥儿这次力道这般大,他往后退了一步,脚一崴,两人一道滚到了一处。 但——苏小宝摔下来时,头却是撞到了墙根劈好堆好的木桩上! 苏小宝疼得两眼冒金星,头上缓缓流出了鲜血。 苏小宝捂住头,尖叫起来:“好啊你个乡巴佬,我这就让我爹打死你!” 橘哥儿倒退两步,有些怕,攥紧了方才从苏小宝手中抽出的草编蚂蚱,咬了咬唇,直接转身跑出了小院。 待屋子里钱氏,苏柔儿,以及苏母赶出来时,院子里就只剩一个头上流血的苏小宝。 钱氏好悬没晕过去! 苏家小院一片兵荒马乱,待众人回过神,处理好苏小宝的伤势,这才发现“罪魁祸首”橘哥儿不见了。 钱氏这下子是气狠了,阴阳怪气的丢下一句:“当时橘哥儿天天打我家小宝,我就说,这孩子骨子里凶得很。你们非说我跟一个孩子一般见识,眼下好了,橘哥儿现在把小宝的头都给打破了,依我看,直接把刀递给橘哥儿得了,让他直接把我跟小宝都杀了算了!” 苏母直皱眉。 苏小宝受伤,她这个亲奶奶自然是心疼得很。但儿媳妇说得未免也太难听了些! 橘哥儿怎么说也不过才四岁多,在儿媳妇嘴里,怎么就跟个杀人犯似得了! 苏柔儿气得浑身发抖。 她往外走时,整个人还摔了一跤。 吓得苏母赶紧拦住她:“柔儿,你干嘛去?” 苏柔儿发狠道:“我去把橘哥儿带回来,嫂子要杀要剐随便!总好过拿这种话来刺人心!” 钱氏抱着苏小宝,哎呦一声:“我们这哪敢啊。小姑你可是连你家婆母都不敢招惹的,我也不过就是说两句,我家小宝头磕成这样,还不让我说两句了?” 钱氏又暗戳戳的拿喻家来刺苏柔儿。 苏柔儿气得浑身发颤,强忍着冲出了街道。 “橘哥儿!” 她大声喊着。 然而巷子里并没有人回应她。 苏柔儿原本是怒火高炽,但她四下各处喊了小半个时辰,嗓子都哑了,也没见着橘哥儿的踪影,这下是彻底把她给吓坏了。 苏柔儿也顾不上生气了,脸色惨白,跌跌撞撞的回了苏家,一把抓住正在院子里收拾的苏母:“娘,橘哥儿不见了!” 苏母皱了皱眉:“……许是橘哥儿知道自己闯了祸,躲起来了。” 苏柔儿满眼是泪,疯狂摇头:“不,不会的,他一个四岁的孩子,再躲能往哪里躲?娘,我,我都找遍了,橘哥儿,橘哥儿就是不见了!” 第32章 谁不想风风光光的回娘家 李春花跟白晓凤在小溪下游一道搓洗着衣裳。 白晓凤看左右无人,又在那说起了悄悄话:“大嫂,刚才我拿衣裳过来的时候,好像看见卫家那边来人了。” 李春花还没大当回事:“卫家?……那不是咱舅家么。” 白晓凤手上一边搓洗着衣裳,一边朝李春花挤了挤眼:“我看咱娘那娘家侄子,走的时候,怀里头鼓鼓囊囊的,估计娘给钱了。” 她手甩了甩水,伸出来跟李春花比划,“少说得有这么一吊钱。” 李春花头一个反应就是不信:“少来。娘向来手里严,咱家用银钱哪有这么宽泛的时候?” 白晓凤撇了撇嘴:“那可不好说。” 她搓了两把衣裳,又自言自语道:“不过,先前娘也说了,咱们往后做针线的银钱都自个儿收着就行。咱们攒一攒,手上总是有钱的。” 李春花先是应了一声,闷头洗起了衣裳,洗了一会儿又想起什么,这眉头是越皱越深。 她这二弟妹绣活向来极好,平日去县城里接绣活,得的价格也是最高的,到时候攒的钱肯定也多,她自然是不急的—— 可她这,眼看着槐哥儿就要到了说亲的年纪,虽说到时候家里头肯定会管,但她这个当娘的,总不能什么也不出吧? 李春花顿时有些发愁。 一直到两人洗完衣裳,端着盆回去,李春花都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 倒不曾想,到了傍晚,家里吃完饭,李春花正要收拾桌子,卫婆子突然发话了。 “前些日子,我捡到杏杏的时候,曾经得了一株灼心草。”卫婆子慢悠悠道,“只不过出了点意外,那灼心草最后品相有些不好。” 卫婆子虽然没明说,但饶是反应较慢的李春花,也想到了先前被橘哥儿扔到鸡窝里的那株草…… 她们哪怕不认识灼心草长什么样子,但也听说过灼心草的大名。 这几年荒年,能卖钱的药草,她们大多都听过其名,自然也知道,这药草品相一旦不好,估摸着是卖不出什么高价的。 是以,虽说卫婆子没说卖了多少钱,李春花跟白晓凤两人脸上依旧也露出了肉痛的神色来。 喻三豹则是愣了下,没吭声。 卫婆子道:“眼下我说这件事呢,不是为了旁的,就是想跟你们说一下,这灼心草卖了些银钱,我这手上,也稍稍宽松了些。” 家里有了额外的进账,这是件开心事,人人都眉眼带笑。 卫婆子虽说提起这灼心草,是为了说旁的事,但这会儿仍然忍不住想夸自家宝贝大孙女。 她伸手拉过杏杏来,强调道:“所以我说,杏杏这小丫头,是咱们老喻家的小福星!看看,自打她来了咱们家,带来了多少好运?不说别的,前些日子,咱们去北莽沟,杏杏看我被个死娘们扯了头发,她还冲过去咬那死娘们,来救我!就冲这点,咱家里往后谁也不许再说半句杏杏的不是!” 槐哥儿他们反应最为激烈,热烈的响应着卫婆子的话:“没错没错,杏杏就是咱们家的小福星!” “对对对,奶奶你放心!杏杏我们疼还来不及,怎么可能说杏杏半句不是呢?” 两个儿媳妇也赶忙表态:“娘你放心,我们都把杏杏当亲闺女疼!” 卫婆子很是满意,“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杏杏被夸得有些羞涩,小脸都红了,但她还是认真的扳着手指同卫婆子道:“奶奶,大家都对我特别好!大伯娘会做好吃的给我吃,二婶婶还给我做了好看的小帕子,合身的衣裳!几个叔叔伯伯还经常把我举高高,几个哥哥经常带我玩,大家都特别好!” 卫婆子“哎呦”一声,满眼慈爱:“我的好杏杏!” 家里气氛和乐融融的。 卫婆子又点名:“老大家的,老二家的。” 这才是要说正事了。 李春花跟白晓凤“啊”了一声。 卫婆子道:“先前老三拿银钱去了一趟他岳家,虽说没把老三媳妇跟橘哥儿带回来,但也实打实给岳家买了些东西。你们也好些日子没回娘家了吧?我也不是那等刻薄人,一会儿各给你们拿些银钱,你们买些东西,挑时候分别带着孩子们回娘家看看吧。” 这话是实打实的让李春花跟白晓凤愣住了。 她们反应过来后,激动得说不出话来,眼泪都要漫出来了! 卫婆子垂着眼:“只一点,你们俩商量好时间,别挤在一天回去,家里没人照料。” “娘!”李春花哽咽道,“你放心,我是当大嫂的,先让二弟妹回去……” 白晓凤也含泪带笑嗔道:“大嫂,你这话说的。你是大嫂,自然该你先带着槐哥儿柏哥儿回去。我娘家离咱这不远,什么时候回去也不要紧。” 妯娌俩对视一眼,都扑哧一声带着眼泪笑了出来。 这出嫁的女儿,谁不想风风光光的回娘家! 可这几年过得都艰难,谁家也不容易。 她们也能理解。 甚至说卫家那边来人,卫婆子给些银钱,她们也能理解——到底是娘的娘家,真有困难,还能撒手不管? 只是她们万万没想到,娘竟然这般公平! 李春花跟白晓凤都不住的抹泪。 “行了,”卫婆子摆摆手,“钱不多,但好歹不会让你们空了手回去。” 卫婆子又看向几个儿子:“你们也别觉得自个儿媳妇回娘家是胳膊肘往外拐,你们自己想想,你们媳妇儿嫁到咱们喻家,管着一大家子穿衣吃饭,忙里忙外的,娘家多久才回去一趟?” 喻大牛跟喻二虎都赶忙道:“娘,儿子知道。” 喻三豹有些闷闷的,没吭声。 喻四羊是他们这一辈唯一还没成亲的,也很积极:“娘,等我成亲娶了媳妇,也会让她经常回娘家的。” 卫婆子无语:“傻儿子,你先娶回媳妇再说。” 喻四羊天真道:“娘,不娶媳妇也没事,我陪你回娘家去。” 卫婆子正感动着,突然听到外头吵吵闹闹的,有人冲进了院子,跑得气喘吁吁,声音带着哭腔的喊:“橘哥儿,橘哥儿回来了没?” 第33章 进山寻找 一听这声音,喻三豹神色变了。 旁人发愣的时候,他已经冲了出去。 众人也回过神来,连忙一窝蜂的出了门。 院中来人却是苏柔儿,她跑得急又喊得急,这会儿正上气不接下气,喘得厉害。 喻三豹冲了上去,扶住苏柔儿的胳膊:“媳妇,咋了?你说橘哥儿,橘哥儿咋了?” 听得喻三豹这么问,一看就是橘哥儿也没回这边。苏柔儿差点崩溃,这会儿哪里还顾得上跟喻三豹之间的矛盾,反手抓住喻三豹,哭得梨花带雨:“橘哥儿,橘哥儿不见了!他,他没回来吗?!” 紧跟其后出来的卫婆子与喻老头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橘哥儿一直就没回来!”卫婆子脸色难看,“他一个四岁的孩子,如何自己从县里头回来?!” 苏柔儿腿都站不稳了,哭得昏天黑地的。 喻三豹着急无比,把她强拉起来,让她站稳:“媳妇你说清楚,橘哥儿,橘哥儿到底怎么着了?!他什么时候不见的?!” 苏柔儿哭道:“就下午,下午橘哥儿把他小宝表哥的头给打破了,那孩子许是怕我们责骂,就跑了……找遍了,我哪里都找遍了,没有,没找到橘哥儿……隔壁大娘说,她看到橘哥儿跑出巷子了,问橘哥儿干嘛去,橘哥儿说要回奶奶家……可我一路找过来,也没见着橘哥儿啊。” 苏柔儿越说哭得越发厉害,她放声大哭:“儿啊,你去哪里了啊!” 卫婆子一阵头晕目眩。 眼下人拐子不少,橘哥儿一个四岁的孩童,到了这个点都还没回来,那简直是凶多吉少! 喻老头也急得厉害,想说什么,但一着急,却急出了咳嗽,咳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卫婆子扶住喻老头,帮他拍了拍后背,苏柔儿还在那里哭,喻三豹急得团团转,卫婆子忍不住道:“行了,别哭了!哭有啥用?” 苏柔儿却像是找到了宣泄口,哭着推开喻三豹:“你还说!多大点事,你就逼得我带着橘哥儿回了娘家!要不是这样,橘哥儿也不至于丢了!” 李春花跟白晓凤这下都变了脸色。 这老三家的,说的是啥话?! 几个喻家男人也齐齐变了脸。 这老三媳妇着实有些过分了! 卫婆子脸色难看极了! 这时,一道稚嫩的声音着急道:“三婶婶,你说得不对!是你带着橘哥儿出门的,你为什么要怪奶奶呀!当时奶奶跟杏杏去县里头,看到橘哥儿一个人在集上,奶奶还很担心,跟你们说要看好橘哥儿!当时你们还凶奶奶呢!” 杏杏急得也快哭了。 她知道走丢是什么意思,先前她也听村里人说过,说她就是走丢的小孩——走丢不是件好事,橘哥儿眼下走丢了,她知道家里肯定都很着急! 但这样也不是三婶婶能骂奶奶的理由呀! 杏杏说得又快又急,还带着哭腔,比之苏柔儿那歇斯底里的哭泣,更能触动人心。 就连喻三豹,也从着急中稍稍清醒了一瞬,有些失望的看了苏柔儿一眼。 他从来不知道还有这么一桩事。 他娘没跟他说过半句他媳妇的不是。 但反观他媳妇,这说的,做的,都叫什么事啊? 方才那话说出口,其实苏柔儿就有些隐隐的后悔。 但话都已经说出去了,再加上橘哥儿走丢的慌张害怕,苏柔儿一时间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只硬着头皮呵斥杏杏:“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卫婆子大怒。 杏杏咬了咬唇,她拉了拉卫婆子的衣袖:“奶奶,算了,方才也是杏杏太着急了,三婶婶是长辈……我们,我们先赶紧去找橘哥儿吧。” 杏杏知道橘哥儿向来不喜欢她,所以她也不敢叫橘哥儿哥哥,只敢跟着旁人一道喊橘哥儿。 这么懂事的杏杏,卫婆子心绞着疼,她深深的吸了口气,没再管苏柔儿,给家里几个男人都安排了活计:“你们去找村里要好的人家,请他们帮忙,让他们帮咱们进山找找橘哥儿!” 喻老头也道:“我也去老白头那边借猎狗……你们弄点木头,做些火把,小心看路。” 喻大牛喻二虎喻四羊哥几个都齐齐应声。 就连喻家的几个哥儿也都去拿东西准备跟着家里大人进山找了。 喻三豹看着还在死犟的苏柔儿,他抿了抿唇,叮嘱一句:“你在家里等着。”没说旁的,也跟着家里人一头扎进了院外的夜幕。 一时间家里头就只剩下了卫婆子,李春花,白晓凤,哭得发抖的苏柔儿,以及一个也很想跟着出去找人的杏杏。 卫婆子没看苏柔儿,嘱咐李春花:“去灶台,熬一大锅姜汤,熬浓些。夜里山里头寒凉得很,等他们回来,也好喝了驱驱寒。” 李春花应了。 白晓凤见卫婆子没吩咐她,生怕落下她,主动道:“娘,我也去帮着生个火吧。总得做点啥才心安。” 卫婆子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牵着杏杏往屋子里去了。 苏柔儿在院子里哭了半晌,见没人理她,咬了咬牙,便要往外走。 杏杏走出主屋,喊住了她:“三婶婶!” 苏柔儿带着点儿警惕以及憎恶的看向杏杏。 杏杏有些怕这样的眼神,她缩了缩,还是努力把奶奶交代她的传话说完:“奶奶说了,你别出去,不然到时候还要再找你。” 苏柔儿似乎被这一句话给弄崩溃了,她哭着问:“橘哥儿是我儿子!我不出去找他,我还能做什么?” 杏杏只是个三岁多的小姑娘,她不知道该如何安抚情绪失控的三婶婶。 她努力想了想,认真道:“等橘哥儿被找回来,他一定很想立马见到三婶婶。三婶婶等在家里就好啦。” 苏柔儿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弯月初上,半个南坨村都被动员起来。 不少人主动跟着出来找橘哥儿。 一时间,朗神山半山腰都是喊“橘哥儿”的声音。 然而,众人一直找到半夜,却依旧没有找到人。 有人忍不住小声道:“别是孩子被人拐去了吧?” 这话一出,便有人捣了他一胳膊肘,示意他小声点,让人家喻家人听见了,那该有多难过? 夜渐渐深了,实在找不到,村人陆陆续续从朗神山上撤了回来。 最后,连喻家人也脸色难看的回来了。 第34章 找到了! 苏柔儿病倒了。 她发起了高烧,烧得毫无意识,两三个时辰都不曾退烧,喻三豹连夜又去请了大夫。 这样折腾了一夜,喻三豹只休息了一个时辰稍稍合眼,便又急着赶去了县里。 他从前认识了不少三教九流的人,尽管最后被旁人坑了一把,但其他人还是有些交情的。 若是橘哥儿真的被拐了,说不得能找到些什么线索。 李春花与白晓凤原本要商量回娘家的事,这下也暂且搁置了。 家里丢了个孩子,纵使不是她们亲生的,但她们怎么说也是当人长辈的,哪有什么心情回娘家探亲。 再加上喻三豹去县里之前还特特拜托过她们照看一下高烧昏睡不醒的苏柔儿,李春花跟白晓凤更是走不了了。 喻家的成年男丁都往别的村去找了,生怕橘哥儿迷路,走到旁的村去。 家里头就剩下槐哥儿他们。 槐哥儿左右也闲不住,便跟三个弟弟商量,他们今儿再去朗神山走一遭。 虽说昨晚村里人帮着找了大半夜,但昨晚终究是黑乎乎的夜里,单靠火把的光,说不定就错漏了什么线索。 三个弟弟正齐声应好,从旁边便探出个扎着两个啾啾的小脑瓜来,满脸写着期望:“带上杏杏吧,杏杏也要去找橘哥儿!” 桂哥儿立即道:“不行不行,到时候要让奶奶知道了,又要揍我!” 先前在北莽沟晒谷场那,因着桂哥儿带着杏杏钻到人前去的事,卫婆子直接打了桂哥儿的屁股一顿! 桂哥儿哇啦哇啦的哭了好久。 眼下杏杏一说要进山,桂哥儿头一个反应就是为了屁股不遭殃,不能带杏杏去危险的地方! 杏杏可怜巴巴的看着桂哥儿。 桂哥儿哪里受得住! 槐哥儿狠狠揉了一把桂哥儿的头发:“没事,上次我们带杏杏进山,奶奶没说什么。咱们把妹妹带好,奶奶不会说什么的。” 桂哥儿见大哥都这么说了,他犹豫了下,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重重点头,一副豁出去的模样:“好!” 到时候大不了再被奶奶揍一顿嘛! 杏杏欢呼起来,又大声保证:“杏杏不会给哥哥们添麻烦的!” 出发前,槐哥儿又拿了个草帽,盖在杏杏头上。 槐哥儿与柏哥儿一人拿了一把镰刀,嘱咐柳哥儿桂哥儿带着杏杏在他们身后跟好。 一行五人就这么又进了朗神山。 槐哥儿力气大,嗓门也大,一路喊着橘哥儿。 其余几个小的,也时不时的往四周喊着橘哥儿的名字。 杏杏绷着全身的劲,用力喊着橘哥儿的名字。 然而除了惊起的飞鸟,再无旁的动静。 五人一直找到临近晌午的时候,太阳直直的,炽热的映照下来,好在这山林间有灌木或者大树提供些荫凉,倒也不算特别热。 但爬山不是个轻省活,杏杏累得气喘吁吁的,不想在这种时候给哥哥们添麻烦,一直坚持自己走,柳哥儿便给她找了根树枝当拐杖。 饶是如此,杏杏也累得够呛,小舌头吐了出来,像小狗一样呼哧呼哧的喘着气。 槐哥儿看了一眼,道:“我们去溪边休息下吧。” 这建议得到了众人的一致支持。 兄妹五人互相扶持着,又坚持走了一段路,到了溪畔。 这里是山下那条小溪的上游,溪水清澈,在阳光下波光粼粼的,煞是好看。 山里的孩子,向来都没太多忌讳,几人都直接用手盛了水,舀水喝。 冰凉的溪水从喉咙一路到了肚子,那叫一个凉爽! 喝过了水,众人便寻了石头在溪边坐着休息,乘凉。 杏杏见不远处林畔灌木里生着几颗极漂亮的野果子,她同槐哥儿说了声,便想去摘那野果子。 只是,刚要摘野果,杏杏却突然发现灌木丛里有个什么东西很是眼熟。 她费劲的钻了进去,把灌木丛里的东西捡了出来。 “杏杏!” 喻家几个哥儿一直看着这边,见杏杏突然钻到了灌木里,立刻坐不住了,齐齐往这边跑来。 只是刚跑到,却见小姑娘又从灌木丛里钻了出来,手上还拿着一个什么东西! 槐哥儿还没反应过来,见杏杏安全无恙,便吁了一口气。 七岁的桂哥儿忍不住叨叨道:“妹妹!要是我这样吓唬哥哥们,哥哥一定会揍我屁股的!” 柳哥儿瞥了弟弟一眼:“杏杏可不像你一样调皮!” 杏杏有些急的挥了挥手上的东西:“哥哥,你们看这个呀。” 喻家几个小子定睛一看,都认出了这手艺:“咦,这看着怎么像是四叔编的草蚂蚱啊!” 杏杏忙不迭的点着小脑袋:“就是四叔叔编的呀!……杏杏记得,前些日子,四叔叔编了一个草蚂蚱,让三叔叔拿去给橘哥儿了!” 杏杏这么一说,喻家几个少年的脸色都变了变! 槐哥儿把杏杏从灌木丛里抱出来,给几个弟弟分配着活计:“……橘哥儿的草蚂蚱落在这儿,他人很可能在附近,你们几个赶紧在附近找一找!” 当大哥的一声令下,几个弟弟都分头找了起来。就连最小的杏杏,也一边用稚嫩沙哑的声音呼喊着橘哥儿的名字,一边四下搜寻着。 很快,众人便在一处有滚落痕迹的小土坡下,找到了衣衫被勾得破破烂烂,脸色惨白,昏迷不醒的橘哥儿。 “橘哥儿!” 几人都吓了一跳,槐哥儿赶忙试了试橘哥儿的鼻息,还好还有极微弱的气息! “橘哥儿!” 槐哥儿有些着急的推了推橘哥儿。 橘哥儿没有醒。 槐哥儿一把抱起橘哥儿,心急如焚:“得赶紧回去找大夫看看!” 柳哥儿立即道:“大哥你先带橘哥儿回去,桂哥儿跟杏杏走得慢,我们几个留在后头慢慢走,我认路的!沿着咱们来时的路回去就好了!” 槐哥儿看了弟弟一眼,知道弟弟向来脑子聪明,从这朗神山里回去,应该也不是问题。 “好,老二你带好弟弟妹妹。”槐哥儿嘱咐了柏哥儿一句,知道橘哥儿这情况危急,耗不得时间,他抱起橘哥儿飞奔起来。 第35章 若是没醒,那就准备后事吧 待柏哥儿一行人回去,橘哥儿被找到的人已经由热心的村人赶去告知了四下寻找的喻家人,家里人大半都赶回来了。 苏柔儿听说橘哥儿找到了,那叫一个激动,挣扎着下了炕,跌跌撞撞的来了主屋,坐在主屋炕沿上不走了,攥着昏迷不醒的橘哥儿的手,哭得厉害。 恰好达奚司婆就在附近,喻老头直接把达奚司婆请了回来。 达奚司婆头发花白,身形瘦削矮小,但她精神却极好,一双眸子满是精光。 她头上戴着古怪的饰物,据说是司婆代代传承下来的。 柏哥儿他们匆匆赶回时,达奚司婆刚给橘哥儿把完了脉。 “你们是从山坡底下找到的?估摸着是这娃娃滚下来的时候撞到头了,淤血在这脑袋里,没人救他的话,他会一直醒不了。”达奚司婆又摸了摸橘哥儿浑身上下,“旁的地方倒也没什么,都是些小擦伤……还好你们找到的及时,这娃娃在山里冻了一夜,再晚些时候,呵呵。” 达奚司婆声音有些吊诡的笑了两声。 苏柔儿捂住嘴,眼泪忍不住的滚落。 卫婆子脸色发白:“达奚大姐,我家橘哥儿,这伤,好治吗?” 都说达奚司婆脾气不大好,但她对卫婆子倒也还算和颜悦色。她瞥卫婆子一眼:“放心,死不了。算你们运气好,找到的不算晚,我刚好又在附近,一会儿开个药,喝上几日,他就该醒了……不然,再耽搁上几个时辰,就不好说了。” 卫婆子一听,心一松,脚一软,要不是李春花赶忙扶了婆婆一把,说不得卫婆子就得摔了。 她双手合十,不住的念叨:“真是神仙保佑,神仙保佑。” 卫婆子想起什么,眼里含泪:“……说起来,都是我的几个好孙子孙女,他们往山里去找了大半日了……” 槐哥儿赶忙道:“奶奶,是杏杏妹妹发现了橘哥儿掉在灌木丛里的草蚂蚱,我们才猜到橘哥儿应该是在附近。” “杏杏?”卫婆子又哭又笑,“我就知道,我们杏杏最有福气了,这是老天爷赐给我们喻家的小福星……” 杏杏有些局促的掏出帕子给卫婆子擦泪:“奶奶……” 达奚司婆眼神落在杏杏身上,倏忽,她眼神微微一凝,落在杏杏手腕的那串佛珠上,“咦”了一声,神色变了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只不过,达奚司婆最后什么也没说,只用随身携带的一堆瓶瓶罐罐里舀出些药粉来,混合成好些粉末状的东西,最后又拿药钵碾了碾,这才收到了一个罐子里。 “每次取两钱,熬水。一天一次即可。”达奚司婆嘱咐道,“等这罐子里的药粉都没了,这娃娃也就该醒了。” 一大家子都连连点头。 苏柔儿带着哭腔问道:“若是没醒呢?” 达奚司婆看都不看她,呵了一声:“若是没醒,那就准备后事吧。” 苏柔儿脸色立即变得惨白! 卫婆子也白着脸,颤声叫了一声:“达奚大姐!” 达奚司婆不耐道:“行了,我就是看不得她那哭哭啼啼不成事的样子!……你放心,这药粉估摸着用不完,娃娃就能醒。到时候若是醒不了,你们只管去寨子寻我。” 苏柔儿再不敢哭出声,憋得眼里都是泪。 卫婆子又松了一口气:“达奚大姐,你吓死我了……你来一趟也辛苦了,诊金多少?” 达奚司婆呵呵一声,道:“虽然咱们有点交情,但我这药都是好东西,诊金一文都不能少。再说了,药这种救命东西,若是给钱少了,损的是你家娃娃的福气!” 卫婆子连连点头:“那是应该的,应该的。” 达奚司婆伸出一根手指来:“一两银子。” 李春花跟白晓凤差点叫出声。 多少?! 一两银子?! 卫婆子却毫不犹豫道:“行,大姐你等下,我去拿钱。” 很快,卫婆子便从里屋箱笼下头,拿出个包裹得层层严实的小包裹来。 卫婆子一层层打开,里头也就放着一块碎银子,还有些铜板。 卫婆子把碎银子给了达奚司婆,达奚司婆接过来便咬了一口,点了点头:“差不多正好一两。好了,我这便走了。” 李春花跟白晓凤眼睁睁的看着达奚司婆带着那一两碎银子出了门。 苏柔儿看得愣怔。 婆婆那包裹里,分明只剩下不多的铜板了。 饶是如此,这一两银子的药费,婆婆掏的是半点犹豫都没有…… 苏柔儿心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 橘哥儿找回来了,纵使没醒,但听达奚司婆那语气,醒来是必然的。 众人便从主屋散了去,只留下苏柔儿陪着橘哥儿。 李春花跟白晓凤先前橘哥儿危急的时候还不觉得花钱治病有什么,但这会儿出了主屋,又一想达奚司婆话里话外的笃定,橘哥儿这是铁定不会有事了,这一松心,再想想那药费,妯娌俩心里多少都有些不是滋味。 若非苏柔儿那货矫情非要在娘家不回来,橘哥儿会出这种事? 橘哥儿若是不出这种事,那他们也不会白白没了一两银子! 那可是一两银子啊! 妯娌俩挠心挠肺的难受。 尤其是白晓凤还压低了声音同李春花道:“大嫂,不是我说,眼见着咱们小叔还有槐哥儿,都紧着要说人家了。这一两银子能办好多事呢……唉,我也不是说,舍不得给橘哥儿花钱看病,但这不就是想着,若当时咱们三弟妹没作妖,这钱不就能省下来了吗?” 白晓凤这话,算是说到了李春花的心坎里。 李春花更难受了,最后只能闷声道:“算了,事情都已经发生了,总不能不救橘哥儿吧。” 事情也是这么个理。 妯娌俩对着,俱是叹了口气。 …… 到了傍晚,满脸风霜的喻三豹也回来了。 他在县里头找人托关系查了大半日,只查到了昨儿,有个符合他描述的小孩子,自己跑出了县城。 这可把喻三豹差点急疯了。 好在有村人来县里通知了他,说是孩子已经找回来了,他这才赶忙风尘仆仆的往回跑。 橘哥儿还没醒,喻三豹坐在炕边,定定的看着昏迷不醒的儿子,迟迟没有说话。 第36章 橘哥儿醒了 苏柔儿泪眼婆娑,语带哽咽的喊喻三豹:“豹哥……” 喻三豹却只道:“你先回屋休息吧。你身体还没好,橘哥儿这我看着就是。” 他说这话时,没有看苏柔儿。 苏柔儿莫名有些惶恐,她咬了咬下唇,原本想说几句什么,但见着喻三豹那疲惫的脸色,苏柔儿犹豫了下,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她有些难舍的看了一眼炕上还在昏迷的橘哥儿,小声道:“那我先回去,一会儿再来看橘哥儿。” 喻三豹只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橘哥儿是第三天一早醒来的。 当时杏杏正坐在橘哥儿炕边上拿了几根狗尾巴草,在那编着东西。 这是小叔叔喻四羊教她的,杏杏对这个很感兴趣,虽然有些笨拙,但她编得很是开心,已经编出了半条歪歪扭扭的“麻花辫”。 “咳咳咳……” 微弱的咳嗽声响起,杏杏吓得差点把手里的“麻花辫”给扔了。 随即杏杏才反应过来,睁着圆溜溜的杏眼儿看向炕上咳嗽的橘哥儿,鞋子都忘了穿,光着脚跑了出去,喊道:“爷爷,奶奶,橘哥儿醒啦!橘哥儿醒啦!” 不多时,呼啦啦好些人都来了主屋。 冲到最前头的自然是苏柔儿,这两日她烧慢慢退了,精神也比先前好了不少,就是橘哥儿不醒,她还是有些焦躁不安。 也是巧了,她早上来看过橘哥儿,这才刚离开不久,回自个儿屋头打算拿些布头做些针线什么的,也就才一炷香的时间,橘哥儿就醒了! 苏柔儿激动无比,要不是橘哥儿有伤,她这会儿定然是要将橘哥儿搂在怀里了。 “娘的心头肉,你觉得怎么样了?” 橘哥儿神思还有些恍惚,显然还没反应过来。 卫婆子跟在后头,见橘哥儿嘴唇有些干,皱了皱眉,倒了碗水,拿手背贴碗试了试水温,这才递给最前头的苏柔儿:“给橘哥儿先喂些水。” 苏柔儿抿了抿唇,接过了水,搂着橘哥儿开始喂水。 橘哥儿喝到一半,突然想起什么,扁了扁嘴带着哭腔喊:“娘,我,我从山上掉下去了……摔得好疼啊……” 苏柔儿这当娘的一颗心都要碎了。 她紧紧的搂着橘哥儿,是半句指责的话都说不出口。 喻老头眉头尽舒,倒是挺乐呵:“橘哥儿醒了就好,醒了就好!达奚司婆说过,醒了就没大有事了。” 众人悬了几日的心也是尽数放下。 “行了行了,都赶紧回吧。” 卫婆子赶着其他两房的人:“都挤在这,屋子里就这么大点地,不嫌憋屈。去去去,都各忙各的去吧!” 其他两房的人都乐呵呵的往外走,倒是喻四羊,走到门口不忘回过头来同橘哥儿道:“橘哥儿,我这两日又给你编了个小马,可好看了!等你好起来就拿给你!” 橘哥儿听着精神头就好了不少,应了一声:“谢谢小叔叔!” 桂哥儿“哇”了一声,一把挽住喻四羊的胳膊:“小叔叔,你可不能偏心啊。我想要个小兔子,你一直没给我编呢!” 喻四羊还没回话,白晓凤这巴掌就拍到桂哥儿脑壳上了:“橘哥儿病着呢,你跟病了的弟弟抢,也真出息!” 喻四羊憨憨的笑着挠了挠头:“都有都有!回头我挨个给你们编!” 侄子们喜欢他编的东西,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喻四羊美滋滋的出去了。 橘哥儿躺在苏柔儿怀里,看着家里的亲人说说笑笑的出了屋门,他年纪小,说不出自己心里这暖呼呼的,让人忍不住就嘴角上扬的感觉是什么。 但,他莫名就是感觉很踏实。 杏杏在一旁,悄悄的,悄悄的把她编了一半的狗尾巴草麻花辫伸了过来,有些期盼的看着橘哥儿:“我编的,回头送给你呀?” 橘哥儿撇了撇嘴,刚要嫌弃的说“不要”,但他突然想起,他醒来时看到的小丫头一边守着自己一边编狗尾巴草的身影。 那句“不要”,就如何都说不出口了。 半晌,橘哥儿有些屈尊纡贵道:“……到时候我看看好不好看再说吧!” 说完,他似是觉得有些羞耻,微微转过了脸,不再看杏杏了。 得了橘哥儿这么一句,杏杏也有些高兴。 橘哥儿对她不好,她没放在心里。她只记得,橘哥儿小小的身体倒在坡底下,看着快死了的可怜模样。 是真的好可怜啊! 让她想起了自己,若是当时奶奶不把自己救回来,她会不会也这么可怜的一直躺在那礁石滩上,风吹雨打虫子咬,没有人管她啊? 苏柔儿听着儿子跟杏杏你来我往的说着,咬了咬下唇,没吭声。 屋子里除了养伤的橘哥儿,这会儿就剩下喻老头,卫婆子,杏杏,以及三房的喻三豹跟苏柔儿。 喻三豹突然看向苏柔儿,声音低沉的开了口:“……咱房里先前攒了几两银子,你放哪里了?这次娘给橘哥儿看病花了不少钱,你拿一两银子交到公中吧。” 苏柔儿愣住,继而脸色稍稍有些不太自在,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卫婆子皱眉拒绝:“也不用……” 喻三豹却罕见的打断了卫婆子的话:“娘,这事你别管。” 卫婆子眉头皱得越发高了,没再说话。 苏柔儿浑身僵硬,头都有点抬不起来,她半带求饶的叫了一声“豹哥……”,喻三豹却很是坚持的看着她。 苏柔儿没了法子,她眼神都不敢抬起来跟喻三豹对视了。 喻三豹脸色越发冷漠:“……一两银子都没了?” 苏柔儿头都要抬不起来了,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卫婆子跟喻老头听出些端倪来,卫婆子眉头也皱了起来。 喻三豹深深的吸了口气:“……咱们房里的钱呢?” 他今儿是一定要让苏柔儿亲口说出来。 苏柔儿被逼得没了法子,这才硬着头皮道:“前些日子,我回娘家……自然不能两手空着……” 这话一出,就连喻老头的脸色也微微变了。 卫婆子倒吸一口凉气,她怒火腾得上来了。 但橘哥儿这会儿还病着,她不愿意当着孙子的面,让他娘太过难堪。 卫婆子冷着脸:“老三,还有老三媳妇,你们先跟我出来。” 苏柔儿哪里想出去,她推托道:“……橘哥儿这我走不开……” 卫婆子冷声道:“这会儿你想起你有个儿子了?!拿钱的时候怎么想不到呢?!” 苏柔儿哑口无言,只能求助似的看向喻三豹。 第37章 可曾有人来看过橘哥儿一眼? 但喻三豹的神色,比卫婆子还要冷漠几分。 他率先往外走去。 向来最好说话的喻老头,也叹了口气,没有替苏柔儿说话,背着手出去了。 卫婆子冷眼看着苏柔儿。 苏柔儿只能咬了咬牙,把橘哥儿放在炕上,磨磨蹭蹭的跟着出了屋子,去了外头。 这下屋子就剩下了卫婆子,杏杏,还有橘哥儿。 对上死里逃生,刚刚醒来的孙子,卫婆子神色和缓了不少,安慰道:“橘哥儿,别怕,我就是问你娘几句话。” 橘哥儿却摇了摇头:“奶奶,我不怕!……”他又有些忿忿不平,撅起了嘴,“娘回外祖家,是带了钱的!我亲眼看到娘给了外祖母银钱,但苏小宝却老是私底下骂我是打秋风,吃白食的乡巴佬!我讨厌他!” 橘哥儿又有些委屈的嘀咕,“一块肉都不给我吃……” 橘哥儿精神看着不错的样子,只是说的这话,却又让卫婆子心情很是复杂。 卫婆子闭了闭眼,同杏杏交代道:“杏杏,你同橘哥儿在屋子里待一会儿。橘哥儿要是哪里不舒服,你就出来喊我们。我出去同你三叔三婶说几句话。” 杏杏像是被交代了什么极为重要的任务一样,她神色肃穆的点了点头,很是庄重,近乎宣誓:“奶奶放心去跟三叔叔三婶婶说话!杏杏肯定看好橘哥儿!” 卫婆子短暂的被杏杏这小模样逗得笑了下。 她伸手摸了摸杏杏的头,这才出了门。 橘哥儿有些拈酸吃醋,小声道:“奶奶为什么只摸你的头,没摸我的头?” 杏杏歪了歪小脑袋,有理有据的猜测:“可能是因为,上次那个给你看病的婆婆,说你摔到了脑袋吧!你脑袋还受着伤呢,奶奶肯定不能碰。” 这理由非常合理,杏杏又自我肯定的点了点小脑袋:“没错,一定是这样,奶奶这是疼你呢。” 这话倒是很好的安抚了四岁的橘哥儿。 橘哥儿躺在炕上“嗯”了一声,嘴角咧得老高。 突然,他又想起了什么,又凶巴巴的问杏杏:“你有没有礼貌!我比你大,你得喊我哥哥才行,怎么能跟哥哥们一样,喊我橘哥儿呢?” 杏杏有些茫然,张着小嘴“啊”了一声:“可是你不是很不喜欢杏杏吗?你先前还说杏杏不是你妹妹呀?” 橘哥儿被杏杏反问的哑口无言,他瞪着杏杏,杏杏无辜的同他对视,还问他:“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喝水吗?” “不用!”橘哥儿粗声粗气的回,闭上了眼。 他果然还是很不喜欢这个小丫头! …… 院内偏僻的一角。 众人的脸色都不是很好看。 苏柔儿先前是有些慌张,但慌张过后,她又生出些许委屈来。 若非卫婆子欺负她,喻三豹凶她,她能跑回娘家? 她带着孩子回娘家,总不好空着手吧! 念及此,苏柔儿先声夺人:“是,我承认是把那几两银子带回了娘家。但我带着橘哥儿回娘家,总不好两手空空去白吃白喝吧!” 卫婆子冷着脸:“你以为你交了钱,你娘家的人就不当你是白吃白喝了?橘哥儿在你娘家,还不是被你娘家侄子私底下骂打秋风,吃白食!” 苏柔儿脸上有些难堪,辩解道:“……小宝那是年纪小,不懂事……” “年纪小,不懂事?”喻三豹突然开了口,“你也年纪小,不懂事?……回次娘家,买些东西是应该的。但那几两银子,是娘体恤咱们,没让咱们把钱全都上交公中,一点点攒下来的。你出去问问,谁家灾年这几年,老子跟老子娘棺材板的钱都快花完了,但儿媳妇手里头还能攒个几两银子的!” 苏柔儿说不出话来了。 现下别说是村人了,就算是他们县里头,没分家前,儿子挣得都要上交公中,由上头的爹娘再统一分配银钱。 日常开销也是公中出钱。 她这些年跟喻三豹攒下这几两银子,很是艰难,也很不容易。 但她当时回娘家也是气得狠了,又不想被娘家人看轻,才把他们三房攒了好些年的银子都拿了走…… 喻三豹像是憋了很久,他神色冷漠,看向苏柔儿的眼神满是失望:“娘体恤咱们,让咱们手里留着些银钱,就是为了咱们遇到突发的急事时,手里头能有个帮衬的。你倒好,直接都给了你娘家。若是你娘家有急用,那我没话说,但你娘家是急用吗?!你娘家不急用,你倒是巴巴的把银钱送上去,我问你,咱们家,是不过日子了吗?……前两日,若是娘手里一两银子都没了,你拿什么给橘哥儿看病?!儿子的命,你是不要了吗!” 喻三豹声音低沉,带了几分嘶哑。 苏柔儿浑身一震! 她其实前两天就隐隐意识到了这个,但事涉娘家,她不想深思。 眼下所有她故作平和的一切,都被“儿子的命”,给彻底击溃! 苏柔儿有些崩溃,她冲着喻三豹大喊:“行了,反正钱是给我娘家了,又不是乱用了……” 她有些不成章法的分辩,“我娘家大侄子要娶媳妇了,小侄子正在长身体,都是要用钱的地方……” 喻三豹闭了闭眼,对苏柔儿是越发失望了。 卫婆子跟喻老头也不想多说什么。喻老头看着三儿子,甚至还劝了一句:“好了,这不好歹,我跟你娘,手里还有些铜板。橘哥儿也不碍事了……这事过去就过去了。” 卫婆子也道:“公中出的钱,不用你们还。给孩子看病,这都是正经花销。” 卫婆子跟喻老头越是这般通情达理,喻三豹就越痛苦。 苏柔儿像是抓住什么救命稻草一样,赶忙抓住喻三豹的手:“你看,爹娘也这么说……” 喻三豹却冷冷的把自己的手,从苏柔儿胳膊里抽了出来。 他眼里满是失望。 “我就只说最后一句,”喻三豹冷声道,“橘哥儿找回来这事,当时我就跟你娘家那边说过了,也说了橘哥儿受了伤这事……眼下已经整整两日了,你娘家,可曾有人来看过橘哥儿一眼?” 第38章 哥哥们都说杏杏是最讨人喜欢的小姑娘 橘哥儿这两日,昏迷的时候众人不敢胡乱移动他,一直是在主屋炕上养病。 眼下他醒了过来,喻三豹便把他抱回了三房。 又过两日,达奚司婆留下的那药粉喝完了,橘哥儿也活蹦乱跳了,眼看着是大好了。 只是,这几日,饶是橘哥儿年纪小,他也察觉出爹娘之间的不对劲来。 他娘似乎一直想跟他爹说什么,但他爹态度吧……橘哥儿说不出什么来,就是觉得,爹好像对娘没以前那股热乎劲了。 “橘哥儿!出来玩呀!” 杏杏在院子里喊。 橘哥儿从炕上坐起身子来,撅着小嘴,不太想搭理杏杏这个没礼貌的小丫头。 但他的脚却像不听使唤一样,从炕上溜了下去。 苏柔儿眼底带着几分憔悴,坐在窗前纳着鞋底。见儿子往外走,她张了张嘴,还是把想说的话憋了回去,没吭声,任由橘哥儿走了出去。 橘哥儿哼了一声,见杏杏正蹲在地上拿狗尾巴草逗弄着蚂蚁,小小的一个,两个啾啾在脑袋两边翘着,说不出多可爱。 橘哥儿故意把语气放狠:“怎么就你自己,哥哥他们呢?” 杏杏听到动静抬起头来,见是橘哥儿,她高兴的扔掉狗尾巴草,站了起来,掰着手指头跟橘哥儿数:“……大哥哥二哥哥去地里干活了。三哥哥四哥哥跟着二婶婶回外祖家去了,家里头小孩就剩咱们两个啦!” 橘哥儿嗤之以鼻,转身便走:“跟你有什么好玩的。” 杏杏眼巴巴的,不知道该怎么劝橘哥儿留下来。 橘哥儿走了几步,见杏杏竟然真没出声挽留自己,气呼呼的想,所以说这个小丫头是真讨厌啊! “……要不,咱们去挖野菜?” 杏杏弱弱的提议:“大伯母做的野菜饼好好吃。” 一说到野菜饼,橘哥儿口水就忍不住分泌出来。 他抹了一把嘴,这才有些矜持的回过身来:“行吧。我先说好,我可不是想跟你去玩,我是想吃大伯母做的野菜饼!” 四岁多的橘哥儿装出一副高冷模样来:“你可不要误会了!” 杏杏高兴的连连点头:“杏杏不会误会哒!” 橘哥儿这才高兴起来,丢下一句“你等会儿”,噔噔噔跑回他们三房的屋头,拿出一个小背篓来,背在肩上,便要兴冲冲往外跑。 苏柔儿赶忙道:“你这是要去哪里?” 橘哥儿头也不回,就要往外蹿:“我去挖野菜!” 苏柔儿有些着急,一把抓住橘哥儿的胳膊:“你才病好,别跑这么快!……挖什么野菜啊,家里还缺那点你挖的野菜?” 橘哥儿有些莫名其妙的看了苏柔儿一眼,不大高兴道:“娘,我不跑没事,但挖野菜这事,哥哥们挖得,怎么我就挖不得了?” 苏柔儿被反问的愣了下,下意识道:“你年龄还小……” 橘哥儿立即道:“可是喻杏杏那小丫头,比我还小一岁呢!”他骄傲的伸出四根手指,“我四岁,她才三岁多!她挖得,我也挖得!” 说完,橘哥儿又有些不满的抱怨道:“娘,你不要总把我当小孩子,我不小了!” 苏柔儿脸一阵青一阵白。 橘哥儿趁苏柔儿愣忡的功夫,跑得飞快。 苏柔儿回过神,焦心极了,冲着橘哥儿的背影大喊:“橘哥儿,你不要跑这么快!” “知道啦!” 橘哥儿的喊声传来,他人已经跑到了院子里。 “走走走,挖野菜去!”橘哥儿兴致勃勃。 杏杏却一本正经的拉住橘哥儿的胳膊:“我听见三婶婶喊了,你不可以跑太快!” 橘哥儿“啧”了一声,显然嫌杏杏麻烦,不过,却也勉强答应了下来:“行吧。” 杏杏这才满意的拎起喻四羊这两日特意给她编织的一个小竹篓,高高兴兴挥着小手:“走,咱们挖野菜去!” 橘哥儿瞥一天杏杏挎着的小竹篓,又撇了撇嘴:“是不是小叔叔给你编的?哼,小叔叔给我编了小马,比你这个好看!” 杏杏有些莫名其妙的歪了歪小脑袋,小脑袋上的小揪揪也跟着她一歪:“对呀,小马很好看呀。” 她不明白橘哥儿为什么要强调这个。 橘哥儿像是一拳打到了棉花上,他觉得自己赢了,应该高兴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反而有点点憋屈…… 他气呼呼的想,一定是杏杏这小丫头太讨厌了! 橘哥儿忍不住嘀咕:“讨厌的小丫头!” 杏杏听见了,噘了噘嘴,她反驳道:“杏杏才不讨厌,哥哥们都说杏杏是最讨人喜欢的小姑娘!只是橘哥儿不喜欢杏杏罢了!” 橘哥儿哼了一声:“就讨厌就讨厌!” 两个小小的人儿,又吵又热闹的一起迈出了喻家的柴门。 苏柔儿站在窗后,愣忡的看着,许久没有动作。 …… “这里!上次我跟三哥哥四哥哥挖到了好多野菜嗷!”杏杏比划着胳膊,又往远处一指,“不过那个方向,奶奶说过咱们不可以再过去了。上次那个罗家的哥哥就是在那儿被蛇咬到了。” 她把小竹篓往旁边一放,撸起袖子,一副要大干一场的模样:“咱们比比谁挖的更多呀?” 橘哥儿的胜负心一下子就上来了:“比就比!” 两个小家伙撅起屁股,开始疯狂满地薅野菜。 托前些日子那场雨的福,这片野地,这段时间又生出了不少野菜。 两个小家伙挖得大汗淋漓。 但橘哥儿自幼就娇惯,甚少干这些体力活,没过多久,便累得一屁股墩在了地上。 杏杏听到动静,往橘哥儿那看了一眼:“没事吧?” 橘哥儿娇惯归娇惯,人也很要强。为了防止被讨厌的小丫头给看扁,他又咬着牙爬了起来:“我肯定没事!” 杏杏却有些忧心:“不行,橘哥儿,方才杏杏听见三婶婶说啦,你病才刚好,不能跑,应该也不能这么累吧。” 橘哥儿对杏杏的关心,心里很受用,面上却白眼一翻:“你怎么比我娘还啰嗦?我娘跟你说看着我了?” 杏杏抿了抿唇,垂下眼眸:“没有。三婶婶不大喜欢杏杏……” 第39章 震惊到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了! 橘哥儿不知道怎么了,一看到杏杏那有些黯淡的神色,差点就跳起来,立即辩解道:“我娘没不喜欢你——” 面对杏杏那突然亮起来的眼神,橘哥儿卡壳了…… 杏杏很是期待橘哥儿继续讲,三婶婶怎么就“没不喜欢”她了,但橘哥儿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什么话来。 杏杏渐渐明白过来,小大人似得叹了口气:“没事,杏杏都知道的。” 这样的语气,橘哥儿听着,不知怎地,心里更不得劲了。 他皱眉大声道:“你先别说话,我先想想!” 杏杏乖巧的“喔”了一声,就老实的蹲在那儿等橘哥儿想玩。 好半晌,橘哥儿终于想起一件事来,他有些高兴的大声反驳道:“我想起来了!……我娘在给你纳鞋底呢!” 他想起走之前看到他娘在做的针线活,纳鞋底。那鞋底小小的,一看就不是他脚的大小。 那么小的脚,家里头除了喻杏杏这个小讨厌鬼,还能有谁? 杏杏闻言眼睛又亮了起来,还有些难以置信:“真的,三婶婶在给杏杏纳鞋底?” 橘哥儿见这个讨厌的小丫头好似没怎么见过世面一样,一惊一乍的,他心里多少平衡了点,哼了一声:“我还能骗你不成!” 杏杏很是高兴,傻乎乎的捧着脸笑了起来。 喻家每个人都很好,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三婶婶跟橘哥儿好像很不喜欢她的样子,但如果三婶婶跟橘哥儿能喜欢她,那就再好不过啦! 这样,家里就不会再因为她吵架了! 杏杏好开心哇! 橘哥儿看着杏杏傻笑的模样,忍不住也咧开了嘴,刚要笑,他突然意识到,他为什么要跟这个讨厌的小丫头一起笑啊? 这也太奇怪了吧! 橘哥儿立马扯平了嘴角,摆出了一个四岁小孩最桀骜不驯的表情,酷酷的说:“行了,别傻乐了,咱们赶紧挖野菜去吧!” 两个小家伙哼哧哼哧的挖了小半个时辰——体力便消耗的差不多了。 杏杏倒是还有余力,但她偷偷照顾了下大病初愈的橘哥儿,不想让他太过劳累,便说自己累得抬不动胳膊了,橘哥儿这才屈尊纡贵的表示,那今天就挖到这吧! 好在两个小家伙各自的小竹篓也装得差不多了,可谓是丰收满满。 看着那满满一竹篓的野菜,橘哥儿那叫一个成就感爆棚! 但杏杏却突然“咦”了一声。 橘哥儿挑眉:“怎么了?” 他想,一定是他拔的又多又好,震惊到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了! 哈哈,没错,一定是这样! 杏杏皱着小眉头,从橘哥儿那小竹篓里挑出一棵野菜来:“……这个,三哥哥跟杏杏说过,不能吃,辣嘴巴,有毒。” “这个也不能吃……” “还有这个……” 杏杏飞快的分辨着,很快,就把橘哥儿那小竹篓里一半野菜都给挑了出来。 “——这些都不能吃的。不过,能给家里的鸡跟猪吃呀。” 橘哥儿一副被雷劈过的样子。 他有些不服气,他挖之前,杏杏给他挖过几棵当了示范,告诉他要挖这样的野菜。 他气呼呼的指着地上那些被杏杏挑出来的野菜:“这些跟你给我看的那些,有什么不一样吗?” 杏杏“啊”了一声,很是困惑的一歪小脑袋:“哪里都不一样呀。” 杏杏不明白,在她眼里,长得完全不一样的野菜,为什么会被橘哥儿质疑有什么不一样。 橘哥儿气得直瞪杏杏。 他气不过,把杏杏挑出来的那些野草全都搂到怀里,拿他的衣襟下摆兜着: “我去找大伯母!让大伯母看看!” 杏杏有些困惑。 这不是很明显的不一样吗?为什么还要再找大伯母看看呀? 但杏杏没有反驳橘哥儿,她眼神突然被不远处岩壁石头缝里的小草给吸引了。 橘哥儿却已经气呼呼的背着小背篓,怀里还兜着一堆野草大步往回走了。 橘哥儿进了门,便大声叫着:“大伯母!” “咋啦橘哥儿?”李春花正在灶房里收拾东西,闻言从灶房出来,一看橘哥儿满怀的野草,就愣住了,“橘哥儿这是挖野菜去了啊?” 橘哥儿把怀里兜着的野草放下,又把身后的小竹篓也放下,拉着李春花过来看:“大伯母你看看,这些能不能吃?” 李春花搭眼一看,就笑了出来:“橘哥儿,你这是从哪里挖的?” 橘哥儿奶声奶气道:“就是从先前挖野菜的那块野地挖的。” 李春花蹲下扒拉了几下,更确定了。 她指了指橘哥儿从怀里放下的那些:“这些咱们不能吃,倒是能给鸡跟猪吃。” 她又指了指橘哥儿背篓里的那些:“这些倒是都是好的。回头大伯母给你做野菜饼吃啊。” 橘哥儿傻眼了! “真,真不能吃啊?” 李春花咦了一声,倒是没多想:“你挑出这些来,不就是要给鸡跟猪吃的吗?……这些咱们吃不得,没想到咱们橘哥儿小小年纪,倒是能分辨人吃的跟鸡跟猪吃的了。” 橘哥儿瞬间焉了下去! 竟然跟杏杏说的一样! 正懊恼着,却又听到杏杏喊着“奶奶奶奶”,一路小跑从外头回来了。 卫婆子早掀了帘子,在主屋那儿脸上带笑的看橘哥儿跟李春花说话。 听到杏杏一路喊着“奶奶奶奶”跑回来,卫婆子脸上笑意越深,走了几步,把小姑娘给接住:“杏杏跑这么快做啥?就不怕摔了?” “奶奶!”杏杏抹了一把脸上的汗,顾不上别的,献宝似的把怀里的小草拿给卫婆子看。 她圆溜溜的杏眼儿睁得大大的:“奶奶,你看!这是不是上次咱们卖的那个灼心草呀?” 卫婆子一惊,凑近了一看,还真是! 这棵灼心草,叶子长长的舒展着,碧油油的,一看就知品相极好! 卫婆子手都要颤了:“杏杏,你,你这是从哪里找的啊?” “就挖野菜的那里!我都看过啦,就这一棵!”杏杏抹着汗,天真无比的问,“奶奶,这一棵,能卖钱吗?” 第41章 不然,她怎么会被人扔了 卫婆子被小孙女逗得直乐:“对对对,我们杏杏最棒了,吃饭吃得可好了!” 杏杏高兴极了,待老徐头也亲热了不少,一口一个徐爷爷叫着。 老徐头让人家小姑娘这般一口一个徐爷爷亲亲热热的喊着,哪好意思再逗弄人家小姑娘。 他又看向橘哥儿,像是刚想起什么似得:“对了,听说前几日,橘哥儿你从山坡上滚下去了?” 南坨村不大,再加上橘哥儿先前丢了的时候,半个南坨村的村人都帮着找过,后来找到了,自然也是要挨着跟人家说一声的。 这话乍然一听不太好听,橘哥儿撅了撅小嘴。卫婆子看了橘哥儿一眼,道:“先前大半夜,你徐爷爷一把年纪,也打着火把跟着上了山,找了你许久。” 橘哥儿愣住了。 他是不喜欢这老徐头的。 这老徐头,每次见了他们这些小孩,总爱说一些怪话。这些怪话吧,大人听着可能是揶揄,但对于小孩子来说,却是有些不太顺耳的。 但橘哥儿年纪虽小,怎么说也经历了一遭生死,不像以前那般骄纵了。 最起码,他分得清好坏了。 橘哥儿有点焉儿吧唧的。 他虽然还是不怎么喜欢这老徐头,但人家帮着找过他呢…… 橘哥儿焉儿吧唧,无精打采道:“谢谢徐爷爷。” 卫婆子眼中流露出几分欣慰的神色来。 老徐头呵呵一笑:“哟,咱们橘哥儿这是长大了啊。” 橘哥儿脸上浮起一抹红,似是有些羞恼,但没吭声。 老徐头也就不再笑话橘哥儿,眼神一移,看向苏柔儿。 卫婆子带着警告的眼神也跟了过来。 老徐头哈哈一笑,没出声揶揄苏柔儿。 他一个老鳏夫,当着婆婆的面,打趣人家小媳妇,传出去,他老脸不要啦? 好在,很快便到了去县里头的时辰,老徐头收了其他三名乘坐驴车的村人的钱,开始扬鞭赶车。 正好,其他三个乘坐驴车的村人中,有个同卫婆子很是相熟的婆子,她脚边放了个盖着一块土蓝色麻布的篮子。 那婆子姓刘,有意无意的跟卫婆子炫耀:“哎呦,我那俩儿媳妇,做了些绣活,说要给我补贴家用,这不,我帮她们去县里头把绣活卖一下。” 卫婆子对这个话题没什么兴趣。 她家儿媳妇又不是不会做绣活。 刘婆子见卫婆子不搭话,又呵呵一声,瞥了一眼苏柔儿:“我家那俩儿媳妇啊,虽然说没什么见识,就是土生土长的山里媳妇。但她俩啊,胜在孝顺,从来不给我甩脸子……” 这话指向性很强,杏杏跟橘哥儿未必听得懂,但苏柔儿跟卫婆子一听就明白。 杏杏跟橘哥儿都一脸懵懂,苏柔儿脸青青白白的,难看得很。 卫婆子皱眉,横了刘婆子一眼。 她知道刘婆子没什么坏心,大概是当婆婆的,都看不惯苏柔儿这副做派。 但到底是自家媳妇,卫婆子还是出声维护道:“你这当着我面夸你家俩儿媳妇,是觉得我没儿媳妇吗?……我家可有三个儿媳妇,个个都贤惠孝顺。不说别的……来,杏杏你抬抬脚。” 杏杏听话的把小脚一抬,露出她今儿穿的新鞋来。 “看到了吗?这我家老三媳妇给杏杏做的。”卫婆子夸道,“看看这针脚,好着吧?” 刘婆子一晒,有心想挑点什么刺,还真就挑不出来了。 苏柔儿这一手做鞋的手艺,旁人确实是挑不出半点毛病来。 再加上,杏杏只是卫婆子收养的小姑娘,并非是苏柔儿的谁谁谁,就这样,苏柔儿都愿意花心思给杏杏做一双鞋子,这不正是侧面说明了苏柔儿孝顺卫婆子这个当婆婆的吗? 刘婆子只能呵呵假笑道:“是不错……” 苏柔儿整个人都愣住了。 她没想到,婆婆在外头竟是这般维护自己的。 她想起先前自己的行径,越发羞愧难当,头都要低到胸脯上去了。 刘婆子顺势把话头又挑到了杏杏身上:“……说起来,这就是你家那个小福星吧?我可听说了,这小福星厉害得紧,你们收养她那天,天上就降下了大雨;后来去山里头,还救了你家两个哥儿一命,还又逮了个野兔?真就那么神?” 说起这,卫婆子整个人都精神了。 她哼笑道:“那可不止。自打杏杏来了我家,我家几个小子出去捡野菜,摘野果,次次都装满了筐。还有先前我去卖草药,我家杏杏给我选的那家药店,还给了个高价哩!” 刘婆子听得有些眼红,凑近了摸杏杏的小手:“真就那么神啊?……快快快,给我摸摸?” 杏杏有些害怕的躲到卫婆子怀里。 卫婆子不大高兴:“你别吓着我家杏杏啊。” “也没啥特别的感觉啊。”刘婆子撇了撇嘴,“我就说,哪有那么神。不然,她怎么会被人扔了……” 这话一说,刘婆子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赶忙打住。 卫婆子脸色都变了! 她扒拉开刘婆子摸杏杏的那手,怒骂道:“你个老货,大清早的,嘴里头怎么就没几句好话说?一股臭气!” 刘婆子自知理亏,讪讪一笑,不敢多说什么。 杏杏却抬起小脸,小声同卫婆子道:“奶奶别气,你说过,是老天爷把杏杏送到咱们家的!这是什么来着……” 她绞尽脑汁,都想不起那个词叫什么了。 橘哥儿年纪大一些,赶忙接话:“缘分,缘分!” “对对对!”杏杏眉开眼笑,“就是这个词,缘分!奶奶,咱们是有缘分哒!” 她又佩服的看向橘哥儿:“还是橘哥儿厉害!” 这可把橘哥儿给得意坏了! 哼了一声,高傲的抬起了他的小下巴! 小孙子小孙女这一打岔,卫婆子心情倒是好了不少,脸上也带上了几分笑意。 刘婆子自知理亏,陪着笑,说了好几句好话。 卫婆子却是不爱搭理她了。 众人到县城门口,下了车,刘婆子匆匆拿着那篮子离开了。 卫婆子一手牵着杏杏,一手牵着橘哥儿,看向苏柔儿:“过了晌午,咱们便在这城门口碰头。” 苏柔儿应了一声,又有些犹豫的看了眼橘哥儿,橘哥儿却说什么都不愿意跟她回苏家。 苏柔儿只好作罢。 第42章 一根草,能有多重? 卫婆子想着今儿东西估计不少,便同老徐头商量好了,到晌午他赶车回村的时候,若她们还没过来,便稍等她们一下,也载她们回去。 能多挣些钱,老徐头自是一口应了。 卫婆子一手牵着杏杏,一手牵着橘哥儿,往县城里去。 “咱们先去把草药卖了。”卫婆子跟两个小的商量,“等卖了草药出来,奶奶给你们俩买好吃的。” 杏杏懂事的点了点头。橘哥儿也不甘落后,不仅点头,还十分积极的问卫婆子:“奶奶,你累吗?我帮你拿着吗?” 卫婆子大笑起来:“一根草,能有多重?” 杏杏也哈哈笑了起来。 橘哥儿反应过来,尴尬的不行,小脸都涨红了! 祖孙三个说说笑笑的往上次卖灼心草的那任慧堂去。 然而还未走到任慧堂跟前,就听到任慧堂对面那家药铺里头传来熟悉的声音。 这声音卫婆子熟,一听就听出来了,是先前一路坐车过来的刘婆子: “哎哎哎,我这草药可好得很,你们怎么才给这么点钱?这不是欺负人吗?” 祖孙三人好奇的往那药铺里看,果然就见着那刘婆子正跟药铺掌柜拉拉扯扯的。 她胳膊里挎着的那篮子上头的麻布已然掀开了,里头放着的,并非是她说的什么“针线活”,而是几样有些干巴巴的草药。 那药铺的掌柜一脸无奈:“不是,大娘,你这草药晒得太过了,药性剩不下多少了。给五十文钱,已经算是我照顾你了。” 一番撕扯,刘婆子不服气,将篮子重新一盖,气道:“你不要,我可去你对面的任慧堂了!” 那掌柜摊了摊手,示意她随意,笑道:“大娘,不是我说,你这草药,要是去任慧堂,他出价未必有我高。” 刘婆子原本是想吓唬这药铺掌柜,听他这么说,她又有些游移不定。 然而刘婆子犹豫间一撇头,就见着这药铺外头,卫婆子祖孙三人正在站那看热闹。 刘婆子骑虎难下,哪能反悔打自己的脸。 她心一横:“我还就不信了!” 刘婆子挎着篮子出来时,卫婆子还心里还记着这刘婆子先前说她杏杏那话,很是不客气的呵了声:“你不是说要去卖针线活吗?” 刘婆子有些尴尬,找补道:“针线活已经卖了,这不,还有些草药,也能换些钱嘛……” 卫婆子呵呵一笑,也不戳破。 她跟刘婆子一道下的车,也就是下车那会儿,她多跟苏柔儿说了两句,让这刘婆子比她快了几步,哪里来得及去卖什么针线活? 这刘婆子分明是不知道从哪里挖了些草药,不想同旁人说,这才藏着掩着的,还拿什么针线活来遮掩。 刘婆子往街对过的任慧堂走,卫婆子带着橘哥儿跟杏杏也往任慧堂走。 刘婆子脚下一顿,挎紧了篮子,警惕的看了卫婆子一眼:“你跟着我干啥?” 这次的灼心草是在全家面前过了明路的,卫婆子呵呵笑了下:“我正好也去任慧堂,不行吗?” 刘婆子被反问的哑口无言,只好快走几步,进了这任慧堂,喊道: “掌柜在不在?我这有老珍贵的草药了,你们收么?” 任慧堂的掌柜从柜台后出来,笑容满面:“收的,自然是收的。不知道那草药在哪?我得先看看。” 刘婆子自信把篮子上盖着的麻布一掀。 掌柜凑近了一瞧,原本满是期待的神色,倒是一下子染上了失望。 甚至有些瞠目结舌:“大姐,这就是你说的……老珍贵的草药了?” “对啊。” 掌柜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 刘婆子见掌柜这神色不对,心里也有些没底。 她儿子跟她激动的说,这些草药少说能卖一两银子,怎么到这两个县里最大的药铺这,看着都不太对劲呢? 任慧堂掌柜的说辞,倒是跟另外一家药铺的说辞差不多,都说是这草药晒得太过,药性不大好了。 只不过,真让另外那家药铺的掌柜说中了,任慧堂掌柜只肯出价四十五文。 比之先前的五十文还要低了五文。 刘婆子人都傻眼了。 “不是,你们再看看,这草药长在悬崖峭壁下头,老难得了……”刘婆子有些慌了,“晒得太干了,加点水不就行了吗?” 任慧堂的掌柜无奈的解释了最后一句:“……这药性,可不是加水不加水就能解决的事。大姐啊,你再看看,小店反正只能出四十五文。” 刘婆子说不出话来了。 任慧堂的掌柜这会儿也看到了刘婆子身后的卫婆子。 他倒是看着卫婆子有点眼熟,眼神再落到杏杏身上,倒是一下子想起来了。 “啊,是你们——”任慧堂的掌柜一拍巴掌,想起来了,笑道,“上次托你们的福,我做成了胡家的买卖。” 卫婆子笑道:“掌柜还记得呢?也巧了,这两日我孙女又给我找到一株灼心草,你这还收吗?” 任慧堂的掌柜一听又有一株灼心草,眼都要放光了,点头如捣蒜:“收的,收的!大姐真有货?” 卫婆子从怀里掏出一块巾帕来,里头包着的,便是杏杏找来的那株品相极好的灼心草。 任慧堂的掌柜有些激动的接了过来,只搭眼一看这叶片脉络,植株形状,就知道是株极品! 任慧堂掌柜赞不绝口:“不错,很不错!这品相在灼心草里面,也很是罕见了!” 他笑得合不拢嘴,随口问道:“不知道这样极品的灼心草,大姐从哪里找着的?” 卫婆子有些骄傲,强调道:“是我小孙女找到的。我家杏杏啊,有福气的很!出去挖野菜,看到岩壁下头的石头缝里长着这个,她又聪明,赶忙采了拿来给我。” 任慧堂掌柜夸道:“哎呦,大姐,那你这孙女可真是有福气!要知道,这年头灼心草不好找了,经常一整月都不一定收得到一株。像是你家小孙女采的这株,更是难得一见的珍品!这样的品相做药引,药效肯定没得说!” 第43章 随便挖的一棵草药,就值四两银子? 卫婆子最喜欢听旁人夸杏杏,任慧堂掌柜在那夸,她就在那直点头。 杏杏被奶奶跟任慧堂掌柜这么好一顿夸,小脸红扑扑的,还怪不好意思的。 橘哥儿这次却也生出几分与有荣焉的感觉来。 任慧堂掌柜夸完了杏杏,又道:“大姐,我们做生意,讲究一个诚信。我也不瞒你说,上次你那灼心草,卖给了胡家做药引,大大缓解了胡家大爷的伤势。胡家大爷就想着囤一些搁在家里,前几日还同我说,让我帮他盯着点收灼心草。价钱都好说——这样,我也不压价,上次你那棵灼心草,咱们其实都清楚,它品相不大好,只是因着急需,所以才卖出了二两银子的价钱。这株嘛,品相好,价格高是应该的。我给开四两银子,你看成吗?” 四两银子! 这可远远超过了卫婆子的心理预期! 她强忍住笑,也很干脆的:“成,就按你说的这个价!” 任慧堂掌柜高兴极了:“哎呦,大姐,就喜欢跟你这么爽快的人做生意!” 说着,他有些激动的又绕到柜台后头,去给卫婆子取银钱了。 杏杏跟橘哥儿对银钱都没大有概念,见奶奶笑得高兴,两个小的也开心得很。 刘婆子先是目瞪口呆,继而又酸得不行! 这什么意思? 她儿子在悬崖峭壁上辛苦采得草药,才值四五十文。那个小丫头挖野菜时随便挖的一棵草药,就值四两银子?! 一定是假的—— 刘婆子心里这么想,然而她见着任慧堂掌柜真的用戥子称出了四两碎银子,递给了卫婆子,下巴都要惊掉了! 任慧堂掌柜又从柜台上取出几样条状的糕点来,拿油纸一包,便递给卫婆子:“这是我们药铺用山楂加上一些健胃开化的药材做出的山楂糕,酸甜可口,老少皆宜。算我送给大姐你这俩招人疼的孙子孙女吃。” 这倒是意外之喜,卫婆子接过来,笑道:“谢谢掌柜了。” 杏杏跟橘哥儿也异口同声的喊:“谢谢掌柜爷爷!” 任慧堂掌柜哈哈一笑:“那你们以后挖到了草药,还要再来掌柜爷爷这卖啊。” 杏杏跟橘哥儿连连点着小脑袋,一迭声的应好。 刘婆子要酸死了。 她的四五十文,跟卫婆子的四两银子一比,简直就像个笑话! 她甚至都想把手里的篮子给丢了! “你可藏得真深,我都不知道,你挖到这么一个大宝贝。”刘婆子酸溜溜的同卫婆子道。 卫婆子笑得春风拂面:“我家杏杏挖得嘛,又不是我挖得,我自然也不好到处去讲喽。” 刘婆子嫉妒的牙酸。 她眼珠子一转,又去问杏杏:“小丫头,你从哪里挖的啊?回头也带婆婆去挣些钱啊。” 杏杏天真道:“就是在野地那边呀。那处地方杏杏找遍啦,没看到第二棵。婆婆你不用去了。” 刘婆子为之气结。 卫婆子看透了刘婆子的小心思,她嗤笑一声,瞥了刘婆子一眼,倒也没说旁的。 卫婆子转过头,问杏杏跟橘哥儿:“奶奶有钱了,一会儿奶奶带你们去吃东西。你们想吃什么啊?” 杏杏对县城里的吃食倒没有什么概念,但橘哥儿却叽叽喳喳的喊了起来:“奶奶,我想去集上玩!集上有个卖糖人的……” “好好好。”刚得了四两银子的卫婆子一脸的笑,“杏杏呢?杏杏想吃什么?” “杏杏不知道耶!” “那咱们先去逛,到时候杏杏想吃什么就跟奶奶说,好不好?” “好~” 卫婆子牵着一蹦一跳的杏杏跟橘哥儿,祖孙三人说说笑笑的离开了。 刘婆子还挎着篮子站在原地,一直看着祖孙三人的身影消失在了街角。 任慧堂的掌柜忍不住出声问道:“大姐,你还卖不卖了?” 刘婆子瞪了任慧堂掌柜一眼:“你出价这么低,卖你卖个鬼啊!” 她悻悻的拎着去了隔壁药铺,找那掌柜的卖了五十文钱。 五十文钱,总比没有得好! …… 卫婆子手上有了四两银子,很是大方的给橘哥儿跟杏杏各买了一个糖人,两个小家伙吃了一路,吃得满足极了。 晌午临走时,卫婆子又带着两个孩子去馄饨摊子上一人要了一碗小馄饨。 杏杏小肚子都吃撑了,难免就有些犯困。 卫婆子买了两袋糙粮,一手拎了一袋,难免有些吃劲,也很难再牵着杏杏跟橘哥儿。 杏杏犯了困,就主动去牵橘哥儿的手,跟橘哥儿贴贴,小脑袋靠在橘哥儿的肩头:“困……” 橘哥儿小身子都绷直了! 他想让杏杏离他远点,但这话怎么都说不出口,最后只能任由杏杏走一会儿靠一会儿,走一会儿靠一会儿。 待到了县城门口,祖孙三人寻了处荫凉,准备先等等苏柔儿。 然而等了好一会儿,苏柔儿才姗姗来迟。 她手里拎着包袱,抬着手,像是在擦汗,神色之间颇有些遮遮掩掩。 橘哥儿没发现什么端倪,兴高采烈的跟苏柔儿报喜:“娘,那小草,我们卖了好多好多钱!” 他伸着胳膊比划着。 苏柔儿侧着身子,笑得勉强:“是吗……” 卫婆子盯了苏柔儿一会儿,突然开口:“你把脸转过来。” 苏柔儿一惊,身子僵硬着没动。 卫婆子皱了皱眉,微微提高了音量:“老三家的!” 苏柔儿这才不大自然的转过了脸。 卫婆子眉头皱得越发高了。 苏柔儿的额头下,显然有一处有些青紫。些许发丝散落下来,遮都遮不住。 饶是橘哥儿,也发现了苏柔儿额上的青紫。他有些震惊:“娘!你额头怎么了?!” 苏柔儿勉强一笑:“娘不小心摔了一跤……” 橘哥儿便信了,叹了口气:“娘,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还疼吗?” 苏柔儿赶忙摇了摇头:“不疼了。”说着,却偷眼去看卫婆子的反应。 这副心虚的模样,摆明了不是摔了一跤那么简单。 卫婆子深深的吸了口气。 算了,她也管不着,等回去,两口子关起门,让老三好好问问吧! 第44章 这四两银子,她们要攒多久? 待回了喻家,喻三豹还未回来。 倒是正好赶上回娘家三日的白晓凤带着柳哥儿桂哥儿回来了。 白晓凤的娘家兄弟白承东借了同村的驴车,赶车送他们回来的。 卫婆子留吃饭,他爽快一笑:“大娘,不了,我还得赶紧家去修篱笆。下次,下次我带上我家那口子,一道过来!” 卫婆子很喜欢这么爽利干脆的年轻人,笑着点头应了。 白晓凤大包小包从娘家拎了不少东西回来,笑眯眯的把那些东西往桌子上摆:“这是我娘做的腌腊肉,跟我说每次切一点下来,能吃好久;这是我兄弟媳妇听说咱家添了个小姑娘,给咱们杏杏做了一对绒花,别在这小揪揪上,肯定俊得很;还有这,这些果干是我娘家侄子们采来晒好的,平时当个小零嘴也挺好……” 苏柔儿听了只觉得白晓凤这一样样摆在桌上的东西,都是一个个打在她脸上的耳光。 她从夫家去娘家,向来都是大包小包的回,但从娘家回来,从来就没给夫家带过什么! 从前苏柔儿不觉得,只矜傲的想着自己是县城里下嫁到这村子里的,夫家捧着自己娘家是应该的。 但自打她这次负气带着橘哥儿回娘家,哪怕给足了银钱,在娘家还不是动辄被嫂子阴阳怪气,就连儿子也时常被娘家侄子欺负? 苏柔儿这才慢慢觉察出不对劲来。 尤其是前些日子橘哥儿的失踪,娘家的不闻不问,也是伤透了她的心。 她嫁到了喻家,依旧以自己是苏家人自居,处处向着娘家,可娘家呢? 娘家只当她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只当她是喻家的一个媳妇,再不是苏家的女儿! 苏柔儿看着桌子上摆的满满当当的,二嫂从娘家带回来的东西,再一次意识到了这件事。 她的娘家,可从来没想过替她在夫家做一下面子! 苏柔儿站在那暗自神伤,其余人倒是说得兴高采烈的。 尤其是李春花跟白晓凤听卫婆子骄傲的说,杏杏捡的那草药,足足卖了四两银子的时候,眼都睁圆了! 四两银子! 李春花跟白晓凤都倒吸一口凉气。 白晓凤手艺好,一件针线活平日里抽些空闲来,大概天能做一件,一件能卖十几文钱。 一个月,用闲暇时间做,顶多也就做个七八件,满打满算都挣不了二百文! 李春花针线活不如白晓凤,就更别说了! 这四两银子,她们得攒多久?! 两人羡慕得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这……眼下这草药这么值钱,要不回头让家里的哥儿们,都进山找草药去?” 李春花眼馋得很,跟卫婆子提议。 卫婆子瞥她一眼:“你真当以为这些能卖钱的草药是遍地都有的?这也就咱们杏杏有福气!……我今儿还遇到村里东头老周他媳妇去卖草药,提着一篮子,还盖着布,宝贝的不行,一看就得来的不容易。结果呢,统共也只能卖个四五十文!” 李春花听得直咂舌。 白晓凤会说话,她笑吟吟道:“不管怎么说,杏杏有福气,就是咱们老喻家有福气。正好我带了腊肉回来,晚上大嫂要不做个腊肉焖饭吧?” 李春花应了一声。 卫婆子看着那一桌东西,感慨道:“亲家母着实是太客气。” 白晓凤满脸是笑的同卫婆子道:“娘,你给我那五十文,我买了好些东西回去,我娘家娘都惊呆了!她原先还一个劲让我把那些东西也给带回来,我说这也是我婆母的一番心意,我娘家娘才肯收下的;结果我走的时候,她又非要让我给咱家多捎些东西回来,这不,东装装,西装装,没想到就塞了不少!得亏承东借了个驴车送我们回来,不然啊,还真不好带!” 白晓凤话音一转,笑道:“我得谢谢娘,让我回娘家好生长了一番脸!” 这话说得,谁听了不舒服? 卫婆子笑得合不拢嘴。 李春花眼里露出几分羡慕来,她得跟二弟媳妇好好学学这说话的技术才是! 倒是苏柔儿,越听越是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娘家人……可从来没想过给她在夫家做脸! 待到晚上,众人饱餐一顿腊肉焖饭,只觉得这浑身都是劲儿。 喻老头跟卫婆子商量,说这几日地里的活计也忙得差不多了,西边离家十几里地的地方,有大户人家在那要修一间别庄,眼下在招劳力,管吃不管住,一天能给二十文钱! 他打算明天带四个儿子过去试试看。 卫婆子听了也有些心动。 喻家人丁兴旺,喻老头年纪虽说大了些,但力气也不小,也能干得动活,算下来喻家有五个成年劳力。 这样一天算下来,就足足有一百文钱! “奶奶,我也想去。”最大的槐哥儿也跃跃欲试。 李春花也道:“是啊娘,槐哥儿年纪虽不大,但力气比他爹还有劲,也让他去吧。” 卫婆子皱眉:“槐哥儿怎么说今年也才十三岁,满打满算都不到十四,还是个孩子……再说了,家里头总不能只剩咱们几个老弱妇孺。槐哥儿在家,有什么事也能搭把手。” 这倒也是。 这事便这么说定了。 卫婆子又同李春花道:“……今儿老二家的回来了。明儿正好轮到老二家的开始做饭,你便先带着槐哥儿柏哥儿回他们外祖家看看吧。” 说着,卫婆子又拿出布包来,数出了五十文。 李春花想着她得学一下二弟妹,说话好听些,她便推辞道:“……娘,要不这钱还是算了……” 卫婆子呵呵一声,瞥着李春花:“那我可收起来了?” 李春花见卫婆子真要缩回手去,人也慌了,干笑一声:“娘……” 卫婆子忍不住笑了起来,把铜板推到了李春花跟前,哼笑道:“行了,别搞那些虚头巴脑的!” 李春花收了钱,眉开眼笑的应:“哎,娘,知道了!” 大家都笑了起来。 苏柔儿坐在一旁看着,有些艳羡。 喻三豹却突然给了她一个眼神,示意她出去说话。 第45章 你们就在院子里抱抱啊? 苏柔儿有些激动,又有些忐忑不安。 这些日子,喻三豹虽说从来没打骂过她,有什么话也能心平气和的交流,但苏柔儿心里清楚,喻三豹待她是不比从前了。 就像现在,这样主动寻她说话,就好久不曾有过了。 出了门,两人便往三房屋头走,苏柔儿没忍住,低低唤了一声“豹哥”。 喻三豹顿住脚步。 苏柔儿眼里含泪,强忍着哽咽道:“豹哥,我知道,我从前是错了……” 喻三豹半天没说话,苏柔儿心里越发惴惴不安。 好半晌,喻三豹开了口,却是问苏柔儿:“你额头怎么搞的?” 苏柔儿一惊,她今儿回了房,小心的放下了些头发,又擦了些粉,努力遮了遮,没想到还是让喻三豹给看出来了。 她心里又是甜蜜,又是有些惴惴不安,勉强笑道:“……我不小心自己摔的。” 喻三豹原本有些松动的眼神,又冷硬下来。他声音有些淡:“人家都说夫妻睡一个被窝,是最亲密的俩人。你有什么话不能对我说?你从来偏袒苏家,我总想着我再多疼疼你就是了……可这么多年了,你是不是还觉得我这个泥腿子,不配跟你做一家子?橘哥儿是我这个泥腿子的儿子,也比不过苏家?” 苏柔儿没忍住泪,慌张的摇着头:“不是,不是。” 她小声哽咽:“豹哥,我没这么想。当年你家里头花了大价钱把我娶回家,又对我这么好……从前是我昏了头,我往后肯定好好跟你过日子。” 喻三豹也有些动容。 他又问道:“那你额上的伤到底怎么回事?……我问过娘,娘说是你从苏家回来就有了。” 苏柔儿看瞒不住了,这才垂泪道:“……我回苏家拿我跟橘哥儿的行李,我大嫂管我要小宝的药钱,说橘哥儿把小宝的头给打破了,花了不少银钱。我哪里有钱,自然给不出,就被大嫂推了一把,头撞到桌子上了……” 喻三豹怒火中烧!拳头都攥起来了! 苏柔儿是知道喻三豹脾气的,吓得赶紧抓住喻三豹的手:“豹哥,你别生气!……我大嫂推了我一把,就当是我这个当娘的,还了橘哥儿的债吧。” 喻三豹长叹一声,抱住了苏柔儿。 苏柔儿眼里闪着泪花,她能感受得到,她男人终于又愿意待她像从前那般了! 夫妻俩刚浓情蜜意的抱了没一会儿,就传来一道有些震惊的声音。 “哎呀,爹,娘,你们就在院子里抱抱啊!羞羞羞!” 橘哥儿震惊的大喊。 寂静月夜之下,橘哥儿这声音大得足够传遍整个院子了! 苏柔儿刷的一下,脸都涨红了! 她一把推开喻三豹,赶忙跑进了她们三房的屋头。 喻三豹:“……” 这倒霉儿子! 他大步上前,直接抄起儿子,把儿子夹到咯吱窝下头,带回房教训去了! …… 翌日,喻老头带着四个儿子去了西边十几里远的那处庄子找活去了,李春花带着槐哥儿柏哥儿回了娘家,喻家家里一时就剩下了卫婆子,白晓凤,苏柔儿三个大人,还有柳哥儿,桂哥儿,橘哥儿,以及杏杏四个小孩。 先前罗牵牛他爹送来的那只鸡,已经开始下蛋了,这些日子已经攒了好几个。卫婆子瞥一眼苏柔儿额上那处越发散开的青紫之色,皱着眉让白晓凤去煮了个鸡蛋,给苏柔儿好好滚一滚额角。 白晓凤爽脆的应了。 苏柔儿很是感动,主动提出:“二嫂,我帮你烧水吧。” 白晓凤“咦”了一声:“你会生火吗?” 她这倒也不是阴阳怪气,只是苏柔儿嫁到喻家五年多了,她都没怎么见过苏柔儿下厨。 苏柔儿脸“唰”一下又涨红了。 白晓凤赶忙道:“三弟妹你别多想,就是……我这不是觉得你那双手嫩得很,这灶房里熏得慌,怕熏坏你。” 苏柔儿咬了咬唇,红着脸:“二嫂,我行的。让我来吧。” 她在娘家这些日子,生火做饭洗碗,都是她的活计。 白晓凤有些稀罕的站在一旁,看着苏柔儿生火。 她见苏柔儿这手上动作利落得很,在心底还是啧了一声。 大人各有大人的忙处,几个小的,便约着去溪边玩耍。 白晓凤从灶房里探出头来嘱咐:“——柳哥儿,看好弟弟妹妹,就在溪边玩就行,别走太深!” 柳哥儿边应,边带着几个小的跑远了。 白晓凤笑着摇头:“这几个皮猴。” 说着,她却见苏柔儿愣愣怔怔的看着窗户外头,几个孩子跑出门的身影。 白晓凤想得多,以为苏柔儿在担心柳哥儿他们带不好橘哥儿,撇了撇嘴道:“哎,你要是不放心,我就让柳哥儿把橘哥儿送回来……” 苏柔儿赶忙摇了摇头,苦笑道:“不是,二嫂,我是想,我娘家侄子,大宝年纪大些,也就算了,小宝跟橘哥儿年龄相近,却从来不愿意带着他玩……” 白晓凤瞥了苏柔儿一眼:“那可不。橘哥儿姓喻,跟咱柳哥儿桂哥儿,那是正儿八经的亲兄弟。就是杏杏,她也姓喻,也是拿柳哥儿他们几个,当亲哥哥看的。” 苏柔儿垂下头,说不出话来。 白晓凤平日里跟苏柔儿也不怎么说话,看着苏柔儿被她刺了一句就不说话的样子,也难免有些不太自在,她咳了一声,圆了个场:“好了好了,这火烧得差不多了,你把蛋煮一下,这水别道了,一会儿我正好洗个头。” 苏柔儿低低应了一声。 …… 几个孩子在小溪边,原本打算翻翻石头找找小螃蟹小虾什么的,却不曾想,这小溪恢复流动不过月余,竟是重新有了鱼。 惊得几个孩子大叫连连。 柳哥儿聪明,他稍微一想:“想来是跟茅河重新接上了,这鱼估计是茅河那边过来的。” 几个孩子听得连连点头。 “想不想吃鱼?”柳哥儿问。 杏杏口水都要流下来了:“想!” 鱼鱼这么可爱,一定很好吃! 兄妹几个摩拳擦掌,正待大干一场的时候,罗牵牛却过来,撇着嘴,对喻家几个小孩说:“还在这瞎玩?你们家好像来人了,正在院子里吵呢。” 第46章 怎么跟土匪进村似得 柳哥儿桂哥儿先前跟杏杏一道救过罗牵牛的命,打那之后,在村子里,再遇到罗牵牛,彼此虽说都有些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但好歹没再起过冲突。 尤其是杏杏,上次罗牵牛给了她糖,她就觉得这位“罗家哥哥”是个好人! 没错,给了糖,又不跟自家哥哥打架的罗牵牛,在杏杏心里的地位已经直线上升,成了罗家哥哥! 杏杏一听罗牵牛说有人到家里闹事,就急了,小手把沾上的水甩了甩,急着要回去:“不行,奶奶还在家呢,杏杏要回去帮奶奶!” 罗牵牛:“……” 倒吸一口凉气。 三岁多的小豆丁,扎着小揪揪,小揪揪上还别了精致可爱的小绒花,喊着要回家帮奶奶——罗牵牛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但整个人差点被萌得晕过去! 为什么喻家那几个臭小子能有这么可爱的妹妹,他家的臭妹妹只会睡着的时候把脚丫子塞到他嘴里啊! 罗牵牛年纪轻轻,已经开始深感人生不公平。 柳哥儿一把拉住急着要回家的杏杏,看了罗牵牛一眼,眼神中虽然有审视,却还是道了谢:“谢谢你来告诉我们。你知道是什么人么?” 得了这么一声谢,罗牵牛有些错愕,又有些不大自在。 他咳了一声:“听着好像姓苏……” 姓苏? 柳哥儿跟桂哥儿反应过来,看向橘哥儿。 橘哥儿的外祖家,不就是姓苏吗? 是巧合,还是?…… 橘哥儿跟杏杏年龄小,还没反应过来,还有些懵懂。 “行,知道了,谢了。”柳哥儿又道了一声谢,又同杏杏橘哥儿两个小的道,“别跑太急,免得摔了。” 杏杏跟橘哥儿都老实的“哦”了一声。 她虽然是很着急啦,但是她知道哥哥年龄比她大,懂得比她多,这么说一定有哥哥的道理! 柳哥儿给桂哥儿使了个眼色。 桂哥儿心领神会,一溜烟跑了。 柳哥儿这才左手牵着杏杏,右手牵着橘哥儿,步伐稳健的往家里走。 罗牵牛看着几人的背影,啧了一声,心道这喻永柳,年纪虽小,但心眼子看起来有八百个! 柳哥儿跟杏杏,橘哥儿堪堪走到一半,桂哥儿已然探过了路,急急忙忙跑回来,跑得气喘吁吁,但顾不上喘匀,就急忙跟柳哥儿道:“三哥,我回去偷偷看了会儿,好像确实是苏家的人,我听着三婶婶好像喊那个女的,叫嫂嫂;还有个小的,好像叫小宝。” 橘哥儿一听,再迟钝也反应过来了,他有些震惊:“是,是我舅妈跟苏小宝来了?!” 一听,果真是亲戚,柳哥儿这才放心的一挥手:“走,回去看看。” …… 钱氏跟苏小宝,实属不速之客。 她们过来的时候,白晓凤正在院子里拿着煮好的鸡蛋,外头包了一层帕子,在帮苏柔儿敷着额上的青紫。 苏柔儿“嘶”的一声,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知道疼,以后就小心些……”白晓凤小心翼翼的拿着热乎乎的鸡蛋慢慢的在苏柔儿额上滚着,嘴里还不住念叨,“这得亏没出血,要是出了血,破了相,你年纪还轻,铁定受不了……” 苏柔儿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呦!这是在干啥?小妹啊,是不是她们在欺负你啊?” 来人没有敲门,径直迈过了喻家的柴门,讥讽了这么一句,继而带着挑剔嫌弃的神色四下打量着,嘴里不住的“啧啧”着,似是觉得喻家这地儿磕碜的很。 白晓凤没怎么见过钱氏,正纳闷这人是谁的时候,却听见苏柔儿有些震惊的喊了一声“嫂嫂”。 哦。白晓凤心底也啧了一声,明白了。 原来眼前这妇人,就是苏柔儿那娘家嫂嫂啊。 钱氏有些矜傲的“嗯”了一声,牵着一个六七岁的男童,带着几分嫌弃的神色,便往主屋走,嘴里还很闲适,像是聊家常一样,居高临下的问着苏柔儿:“你婆母呢?我今儿是来找你婆母的……在主屋是吧?” 语气很是轻蔑,甚至,不等苏柔儿回答,她竟是自顾自的便要牵着手里那男童去主屋了。 白晓凤先是震惊,继而又有些怒气冲脑! 这人毫无礼仪,显然就是没把她们喻家放在眼里,所以才这样肆意! 白晓凤性子也泼辣,她直接上前拦住钱氏,不客气的冷笑一声:“哎呦,三弟妹娘家那边的苏家亲戚是吧?……知道的,说这是亲戚来串门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里钻出来的人要去屋子里抢银子呢!” 钱氏大怒,嗓子也拔高了不少:“你谁啊!” 苏柔儿有些着急,想拉这个,又想去拉那个:“嫂嫂……二嫂……” 但两人就像是剑拔弩张的斗鸡一样,谁都不让。 白晓凤胸一挺,冷笑:“我是老三媳妇她二嫂!我听老三媳妇喊你嫂嫂,想来你是苏家人吧。我说这位大姐,你这来做客,怎么跟土匪进村似得?” 钱氏是个惯会阴阳怪气的主,可没见过白晓凤这样直接上来就指着人骂的! “你——你——” 钱氏深吸一口气,骂白晓凤:“真是泼妇!我就说,像这种腌臜地方,出来的能有什么好东西?都是些粗鄙的乡野村妇罢了!” 白晓凤听了那叫一个勃然大怒,她本来就看不惯钱氏,这会儿钱氏上门指着她鼻子骂了,她如何能忍,上去就要撕钱氏:“老娘撕了你的嘴——” “住手!” 院子外头这般闹腾,卫婆子自然是听见了,她出来一看,就见她的二儿媳妇在那挽袖子要跟人打架,皱眉大喝一声,“……干什么呢!” 白晓凤一看卫婆子出来了,赶忙上去告状:“娘,这人好没礼数,骂咱们这是腌臜地方,说咱们是什么粗鄙的乡野村妇。” 卫婆子眉头皱得越发高了,扫了钱氏一眼,又往钱氏手边牵着的男童身上看了一眼,淡淡道:“这不是苏家人吗?老二家的,我看你是耳朵出问题了,苏家,那可是县里头的人家,人家怎么会说出这样掉价的话?” 第47章 她这种单薄的苦命相,可接不起 虽说卫婆子没有直接骂钱氏,但一句“掉价”,谁都听得出是在指桑骂槐。 钱氏气得呼吸都急了几分。 苏柔儿咬了咬唇,没吭声。 卫婆子神色有些淡,显然并没有把钱氏当亲戚看,没有请钱氏去屋里喝水什么的,只道:“你今儿过来,你婆母知道吗?” 钱氏握紧了男童的手:“我婆母自然是知道的——卫大娘,我正好有事要找你。” 卫婆子呵一声,没说话,意思是,有事你赶紧说。 钱氏推了推男童的肩膀,示意他上前。 男童依言上前。 “我今儿来就不是来做客的,”钱氏理直气壮道,“看到我家小宝头上这伤了吗?……小宝,你说,你头上这伤,是谁打的?” 苏小宝头上围了好几层软布,有些蛮横道:“我头上这伤,都是喻永橘害的!流了好多血!” 卫婆子了然,多少知道钱氏这是来干嘛的了。 果不其然,钱氏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道:“先前你们家橘哥儿,害的我家小宝受伤。但因着前头你家橘哥儿掉山崖差点死了,我看在亲戚的份上,就没上门追究。昨儿小姑回来拿行李,我听说橘哥儿已然大好了,那我家小宝也不能白受伤是不?自然是要管小姑要钱的。可小姑非说没钱……呵呵,这不,我今儿索性自个儿带着小宝上门来了。” 别说是卫婆子了,就是白晓凤听了这话,都恨不得上去撕了钱氏的嘴。 什么叫“差点死了”,这话听着怎么就让人那么不舒服! 苏柔儿原本心下只是隐隐对钱氏此行目的有所猜测,但她真的从钱氏嘴里听到这么不要脸的话时,她整个人还是有些崩溃。 这,就是她的娘家人! 苏柔儿气得浑身都在发抖。 “我是不是欠你们的?” 她说不出旁的什么话来,翻来覆去就是这一句。 钱氏却理所当然的很:“那是自然!你可不就是欠我们家的!” 她冷笑一声,“当年让你嫁给朱员外的儿子当小妾,家里也能面上有光,往后朱家指头缝里露出些来,咱家日子不就好过了?你不听,鬼迷心窍一样非要嫁给一个乡巴佬!你爹娘养了你这么多年,就养出你这么个白眼狼来!” 苏柔儿整个人都要疯了,浑身发颤,差点背过气去。 卫婆子一看不好,叫了一声:“老二家的!” 白晓凤知道婆婆的意思,赶忙上前帮苏柔儿顺气,她这会儿也觉得苏柔儿有些可怜了,怎么摊上这样的娘家人? “缓缓,缓缓。”白晓凤帮苏柔儿捋着背,“你就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你骂谁呢?”钱氏不甘示弱。 卫婆子却冷着脸,直接以更高的音量吼了过来:“你给我闭嘴!” 她声音极高,吼得钱氏直接抖了抖。 就连苏柔儿,都被吓了一跳,倒是终于顺过了气。 卫婆子再不给什么所谓的亲家留半分脸,她冷声道:“姓钱的,你还有脸说!那朱员外的儿子,生得一副痴肥模样,当年我三儿媳妇才十六岁,你们就盘算着把她卖出去,让她去当人家的第八房小妾!正经好人家哪有干这种事的?!你们就为着那十两银子,想拿我三儿媳妇去填赌债!我呸!臭不要脸的,还骂我三儿媳妇是白眼狼?!……我告诉你,苏氏是我喻家,倾全家之力付了你们要的十两聘金,正儿八经大红轿子抬回来的媳妇!你再骂一句试试?!” 卫婆子阴测测道:“我实话告诉你,我年轻的时候村子里闹山匪,那会儿我也是拿着刀去砍过山匪的人!你莫要在我跟前耍横!” 钱氏脸色一白,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她没想到卫婆子火力全开,气势这般骇人。 苏柔儿没想到卫婆子会这般维护她,她先是一愣,继而脸上又有些火辣辣的,最后竟是捂着脸哭了起来。 白晓凤神色激动,恨不得给婆婆重重鼓掌! 倒是苏小宝,没扛得住卫婆子的耍狠恐吓,哇的一声躲在钱氏怀里哭了起来。 苏小宝这一哭,倒像是给钱氏一个说头。 钱氏搂住苏小宝,“哎呦哎呦”起来:“……我说卫大娘,你至于吗?我好歹也是小姑的娘家长嫂,说她几句,怎么就是骂啦?……你看把我们家小宝给吓的。” 她又转向哭泣不止的苏柔儿:“我说小姑,你也别哭了。好像我如何欺负你似得……我这不就是上门替我们家小宝讨个公道跟医药费嘛?……你看看你们一个个的,成什么样子了。” 话里竟然还带着埋怨。 卫婆子深吸一口气。 这钱氏不做人,倒也不关小孩子的事。 就在这会儿,柳哥儿带着桂哥儿,橘哥儿,杏杏回来了。 橘哥儿一见他娘哭得厉害,人就傻了:“娘,你咋了?” 橘哥儿赶忙跑到苏柔儿面前,他个子小小,愤怒却不少:“是不是舅妈又欺负你了?!” 苏柔儿不愿在孩子面前丢脸,赶忙抹了把脸,勉强笑道:“没……没有的事。娘好的很……” 橘哥儿却是不信的,他转过身去,将苏柔儿护在自己身后,有些凶狠的看向钱氏跟苏小宝:“你们再欺负我娘,我就咬你们!” 苏柔儿心下又是苦涩,又是想哭。 杏杏也赶忙上前,跟橘哥儿站在一处,警惕的看向钱氏跟苏小宝,摆出一副要跟橘哥儿共进退,共咬人的姿态来。 钱氏看到杏杏,又是“啧”了一声:“这就是卫大娘收养的那个小丫头吧?不是我说,你们有那个余钱帮这么一个非亲非故的黄毛丫头,怎么就不赔你们该赔的医药费呢?……你们就不怕,因果报应,让这小丫头折寿?这么大的福气,她这种单薄的苦命相,可接不起呢……” 卫婆子眼神越发冷了。 柳哥儿桂哥儿恼怒极了! 要不是对方是长辈,他们真就要去干架了! 但橘哥儿不一样——橘哥儿向来骄纵惯了,他听这钱氏竟然咒杏杏,眼立马红了,冲上去就把钱氏重重一推! 第48章 你儿媳妇疯了,你不管的么! 钱氏猝不及防的,被橘哥儿给撞了下。 她恼怒的伸手,重重把橘哥儿给推了出去。 小孩子的力气,哪里能跟大人相抗衡。 更何况,钱氏恼羞成怒之下,可是用足了十成力! 橘哥儿整个人都被推得往后飞了出去。 苏柔儿脸色惨白,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她惊惶的叫出了声:“橘哥儿!” 然后下一刻,她惊得说不出话来! 杏杏扑了过去,拿自己的小身子给橘哥儿垫了垫,缓冲了一下,两个小豆丁滚作一团倒在地上,看着那模样,摔得都不算重。 喻家人都吓坏了,赶忙冲上来把两个小家伙围住,哪里还顾得上钱氏。 “杏杏,橘哥儿!你俩没事吧?”卫婆子急坏了,跟苏柔儿一手一个赶紧把两个孩子扶起来。 杏杏被卫婆子从地上捞了起来,她捂着小屁股,疼得“嘶嘶”两声,还不忘安慰卫婆子:“奶奶,杏杏没事,就是小屁股有点痛痛。” 卫婆子这才放下了一半的心,又好笑又好气,但最多的,还是感动杏杏的奋不顾身。 “你呀……”卫婆子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帮着在杏杏的小屁股上揉了两把,“还疼吗?” 杏杏摇头:“杏杏不疼啦。橘哥儿呢?橘哥儿摔疼了吗?” 橘哥儿人还有些懵,苏柔儿着急的问他哪里疼的时候,橘哥儿才反应过来,好似是杏杏给他垫了一下? “娘,我没事。”橘哥儿飞快道了一句,扭头看向一旁的杏杏,见杏杏正捂着小屁股往他这边看,见他没事的样子,杏杏朝他咧出一个灿烂的笑来:“橘哥儿,你没事就好!” 橘哥儿突然鼻子有些酸。 见两个孩子没事,喻家人都松了口气。 钱氏把橘哥儿重重推开那一瞬,心里咯噔一下,知道坏事了!她方才正在气头上,用的力气极大,八成要把人给弄伤了。 不过峰回路转,还好那个黄毛丫头把人给垫了下,没真把人给摔着,不然,真不知道要怎么收场了! 钱氏松了一口气,正要说什么,苏柔儿却突然爆发了! “你走,你给我走!”苏柔儿红着眼,声音因着方才哭过,还带着几分嘶哑,“橘哥儿才几岁,你怎么下得去手!” 小孩子平时打打闹闹的是一回事,大人出手打小孩,却又是另一回事。 钱氏色厉内荏:“他先对我这个当舅妈的不敬!我教育教育他怎么了?……再说了,这不是没摔着?你看我家小宝,头都破了,说不得还会留疤!我也不说旁的,你赶紧把医药费结了,我好回去!” 苏柔儿死死盯着钱氏:“哈,医药费?!好,就算要医药费,我回苏家的时候,带了几两银子,难道还不够医药费的?……你找我娘要去吧!” 钱氏却不依不饶:“那些银钱,你跟你儿子在娘家的开销已经用掉了,一码归一码,你赶紧把医药费拿出来!” 苏柔儿冷冷的看着钱氏,像是看透了她。 果然,他们从来没把她当过一家人,在他们眼里,她回娘家,就是外姓人,自然是要拿钱抵用的。 “……别以为我不知道,”苏柔儿定定道,“你借着苏小宝的伤势来要钱,是因着我哥赌钱赌输了,还不上账了是吧?” 突然被苏柔儿这样揭破,钱氏脸色一变,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的?……” 苏柔儿惨笑一声:“所以,今儿你过来,我哥也是知晓的?” 钱氏眼神有些游离。 苏柔儿把眼泪抹掉,不再理会钱氏,她同卫婆子道:“……娘,二嫂,今儿大家也都看见我娘家嫂嫂是如何待我跟橘哥儿的。往后她要是再进门,你们不用顾及我的脸面,直接打出去便是。” 得了苏柔儿这么一句话,白晓凤是双眼瞬间放出了光。 钱氏则是有些难以置信:“你疯了?!” 苏柔儿没有搭理钱氏。 倒是白晓凤,摩拳擦掌的去了灶房,拿了一把菜刀出来。 菜刀寒光凛冽,在阳光下泛着光。 白晓凤拿刀尖指着钱氏:“你走不走?再不走,我就当你是私闯民宅的贼人!可别怪我没提醒你,这刀快得很,到时候我要是一个失手,不小心伤了你,你到时候就算是告进衙门,县太爷也不会算你有理!” 钱氏又惊又骇: “我不信你真敢!” 她又朝卫婆子叫喊:“你儿媳妇疯了,你不管的么?!” 卫婆子拿小拇指抠了抠耳朵,吹了一下,呵呵笑了下:“我倒是觉得我儿媳妇做的甚合我意。” 钱氏骇然! 这一家子都疯了! 白晓凤也跟着卫婆子,有样学样的呵呵笑了声,刀尖指着钱氏,朝钱氏晃了晃她手里的菜刀:“要不……咱试试?” 她吹了一下刀尖,朝钱氏阴测测一笑,往钱氏那迈了一步。 钱氏肝胆俱颤,吓得连退几步! 就连苏小宝,也被白晓凤拿菜刀这架势给吓得瑟瑟发抖,扯着他娘的胳膊往外拽! 这地方太可怕了! “好你个苏柔儿!你给我记住了!以后有种你别回娘家!”钱氏色厉内荏的朝着苏柔儿放了狠话,牵着苏小宝的手,落荒而逃! 苏柔儿没有理会她。 只捂着脸,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橘哥儿小大人似得陪着苏柔儿蹲在一旁,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娘。 白晓凤手里还拿着刀,她咳了一声:“我去灶房放下菜刀。” 她又使眼神示意柳哥儿桂哥儿带着杏杏出去玩。 苏柔儿到底是他们婶母,这会儿她娘家亲戚来大闹一场,她定然也面上无光。 几个小不点,还是先出去一下,也好让苏柔儿冷静冷静。 柳哥儿会意,拉着杏杏,低声道:“走,咱们不是要去捉鱼吗?” 杏杏瞬间激动起来,重重点头,跟着柳哥儿桂哥儿出去了。 一时间,闪的闪,避得避,就连卫婆子,也不声不响的去了主屋。 院子里就只剩下了捂脸痛哭的苏柔儿跟橘哥儿。 橘哥儿人小,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但他隐隐约约感觉到,这时候,只要静静的陪着他娘就好了。 第49章 抓了好大一条鱼! 柳哥儿桂哥儿带着杏杏回了小溪边。 罗牵牛正带着他那几个小伙伴在溪边翻石头抓螃蟹。 罗牵牛瞥了他们一眼,见一个个都好好的,便知道应该是无事。 他收回了视线。 倒是柳哥儿,扬声道:“方才多谢你来报信!” 罗牵牛多少有些不大自在,没搭理柳哥儿。 柳哥儿跟桂哥儿则是带着杏杏挑了块荫凉地,让杏杏在荫凉里的大石头上坐着,他们哥俩挽了裤腿,脱了鞋子,光脚进了小溪,这是准备在溪边较浅的地方抓鱼。 杏杏攥着小手,提心吊胆的看着柳哥儿慢慢接近一条鱼。 但那鱼警觉的很,柳哥儿弓着腰,蹑手蹑脚的一靠近,那鱼便摆着尾巴,机灵的溜走了。 柳哥儿直起身来,有些无奈。 这些鱼大概是上游茅河里游过来的。 前些年大旱,茅河也干涸不少,好些人都去茅河里捕鱼。现下还活着的鱼,都精明的很。 一有点风吹草动的,跑得那叫一个快。 柳哥儿跟桂哥儿在小溪边抓了小半个时辰,那叫一个颗粒无收。 不过好在柳哥儿跟桂哥儿性子好,没找到鱼,倒也不着急,权当出来带妹妹玩了。 尤其是杏杏还在一旁不停的鼓劲: “三哥哥四哥哥加油!……没事的,都是鱼鱼跑太快了!下一条咱们一定能抓得到!” 在妹妹奶声奶气的鼓励声中,两个人那叫一个干劲十足,根本不带泄气的。 反倒是罗牵牛那边,翻了半天的石头,只找到几个指甲盖大小的螃蟹,那群半大少年们个个都憋屈的很。 他们看柳哥儿桂哥儿在不远处的上游抓得带劲,啧了一声,同罗牵牛嘀咕:“牵牛哥,肯定是那俩喻家小子在上游捣乱,把咱们螃蟹都给吓走了!” 罗牵牛没吭声,又翻起一块石头来。 石头下头长着青苔,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他眉头皱得高高的。 跟他在一起的几个半大少年便给他出馊主意:“牵牛哥,要不咱们去喻家那俩小子赶走吧!” 罗牵牛不高兴了:“他们抓他们的,咱们逮咱们的,有什么干系?” 其余几个半大少年便知道了,罗牵牛这是不愿意去找那喻家俩小子的麻烦。 在罗牵牛又去翻石头的时候,几个半大少年咬着耳朵窃窃私语: “你傻啊,忘了咱们牵牛哥前些时候被蛇咬了,就是喻家那几个,救了咱们牵牛哥的命?” “哦对哦,我差点忘了这茬事!我就说,最近咱们好像好久没跟喻家那几个小子打架了。” “咳咳,一般都是咱们挨打吧?” “闭嘴,那是因为人家救了咱们牵牛哥的命,咱们让着他们!” “没错没错!俗话说,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来着?” 罗牵牛在那翻着石头,头也不回:“我提醒你们一下,我可都听得见。我看你们一个个是皮痒了!有那劲头,还不赶紧过来再翻几个石头?” 几个半大少年嘻嘻哈哈的应声过来,继续埋头翻找螃蟹。 …… 柳哥儿跟桂哥儿抓了大半个时辰,一无所获,最后还是杏杏发现了一条躲在小溪一处狭窄水道里的胖头鱼,它似乎是方才在躲避的时候,一头撞进了这狭窄水道中,头卡在了溪涧石头缝里,动都动不了。 柳哥儿跟桂哥儿双眼放光的把那条胖头鱼给逮住了! 这鱼可不算小,柳哥儿死死抱在怀里,弄湿了衣襟不说,差点都挟不住它! “今晚有鱼吃了!” 桂哥儿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不行,你忘了,大伯母带着大哥二哥回娘家了,咱们等他们回来着。”柳哥儿边说,边手上费劲的抱着那条还在挣扎的鱼。 “对哦!”桂哥儿一拍巴掌,“也没事,反正咱们把这鱼养到家里,过两天也能吃!” “吃鱼鱼!过几天吃鱼鱼!”杏杏激动极了,小心翼翼的伸出小手摸了一下胖头鱼光滑的身子,惊喜的“呀”了一声,继而咯咯笑了起来,“它好滑呀!” 柳哥儿跟桂哥儿忍不住也笑了起来。 喻家三个孩子在这边欢声笑语,罗牵牛跟他的那几个小伙伴在不远处看着,都要羡慕死了。 他们翻了半日的石头,就抓住几只指甲盖那么大的螃蟹,养着玩还可以,烤着吃,怕是塞牙缝都不够。 再看看那三个喻家小鬼,竟然抓到了那么大一条鱼! 那么——大! 半大少年们都羡慕坏了。 有人提议道:“要不,咱们把那鱼给抢过来?” 罗牵牛立马瞪了他一眼。 那人很是乖觉的哈哈圆场:“开玩笑,我就是开个玩笑……” 罗牵牛突然自言自语道:“我听我爹娘说,咱们村子里说杏杏……就是那个小丫头,是个小福星。喻家那几个臭小子哪有那么好的运气,一定是杏杏给他们带了好运!” 他越说越是肯定,“没错,一定是这样!” 说着,罗牵牛心头一阵激动,突然冒出个想法来,他大步上前,走到柳哥儿他们面前。 “喂!”罗牵牛叫了一声。 柳哥儿跟桂哥儿都很警惕的看向罗牵牛,生怕他抢鱼。 倒是杏杏,笑盈盈的问罗牵牛:“罗家哥哥,什么事呀?” 一句“罗家哥哥”,罗牵牛眼都瞪大了! 他舌头都差点打结! 好半天罗牵牛才缓过那股劲来,咳了一声:“那什么,我听说你运气很好,你来帮我挑个石头,我想抓个螃蟹。” 柳哥儿听得直皱眉。 桂哥儿人小,嘴也快:“你别到时候抓不到又怪我杏杏妹妹运气不好吧?” 罗牵牛一瞪眼:“我是那样的人吗?!” 柳哥儿桂哥儿齐齐冷笑一声。 ——你就是! 杏杏生怕自家哥哥又跟这位罗家哥哥吵起来,她赶忙出来制止:“杏杏没事,杏杏可以帮罗家哥哥找!” 罗牵牛有些得意的看了柳哥儿桂哥儿一眼。 柳哥儿桂哥儿无语,这罗牵牛在得意什么劲? 杏杏其实也不知道怎么挑石头翻,但她看着罗牵牛那满含期待的眼,还是努力睁着她的眼睛,看了半天溪边的石头,最后才犹豫的指着一块:“罗家哥哥,你看看这?” 第50章 珍珠是什么? 罗牵牛屏住呼吸,蹑手蹑脚的走到杏杏指的那块大石头那。 他的几个小伙伴被罗牵牛搞得也有些紧张,几个人凑在一处。 罗牵牛慢慢的掀起了杏杏挑的那块石头。 下头除了几块生了青苔的石头,什么都没有。 连指甲盖那般大小的螃蟹都没有。 罗牵牛虽然有些失望,但也不算太失望。 毕竟,他们翻了那么久的石头,都没见着什么大些的螃蟹。 杏杏只是个可可爱爱的三岁小丫头,要真有这么灵验,她早该被供在庙里了! 罗牵牛没说什么,罗牵牛的小伙伴们倒是嘀咕起来: “我奶奶听人说,这小丫头采了一棵贼值钱的灼心草,卖了四两银子!这些天,她跟人没少往山里跑,找那什么灼心草……” “我娘也听说了!也去找了!山里头根本什么都没有!” “估计就是碰巧了!” 几人在那嘀嘀咕咕的,杏杏不大好意思的看向罗牵牛,只是还没等他开口,罗牵牛一串安慰的话已经全抛了出来:“没事!咱们就是找着玩的!找不到也不要紧!真没什么!” 说完,他还生怕杏杏尴尬,连拖带拽的,把他那几个小伙伴都给弄走了。 杏杏歪了歪头。 虽然她觉得这个罗家哥哥有点怪怪的,但她能感受到这罗家哥哥对她的善意。 是个好人呐! 桂哥儿朝着罗牵牛他们几个的背影“啧”了一声,嘀咕道:“我感觉他们脑子有坑。” 柳哥儿依旧牢牢抱住那条胖头鱼:“不用管他们,走,咱们回家,把鱼养起来。” 桂哥儿跟杏杏连连点头。 杏杏拔腿要走时,眼角突然被阳光映照下的某物闪了下。 她好奇的转过头去,却见着方才掀起的石头下头,似是有什么东西被碎石层层压着,露出了一角。 “三哥哥等我下。”杏杏忙不迭喊着,蹲下身子,小手去搬那几块溪畔的石头。 桂哥儿也赶忙过来帮忙。 兄妹二人齐心合力搬走几块石头,竟是挖出来一只手掌大小的河蚌! “哇,好大啊!”杏杏有些惊奇,翻来覆去的看,把它当成了一个新奇的玩具。 “这个到时候跟鱼养在一处,做汤的时候放进去,汤会很鲜美。”柳哥儿道,“走,咱们回家。” 杏杏连连点头,手里抱着她的大河蚌,高高兴兴的跟着哥哥们回家了。 …… 喻家小院中。 苏柔儿平复过情绪,便又回屋里头去纳鞋底了。 她针线活一般,但是在做鞋一道上,却很是不错。 先前她看大嫂二嫂做针线活卖钱补贴家用,还私底下瞧不太起。眼下却是不同,她也想依靠自己的劳动,踏踏实实的挣些银钱回来。 橘哥儿有些放心不下他娘,便在院子里拿了个四叔给他做的小弹弓,自己在地上画了个圈圈,拿小石子射着玩儿。 柳哥儿抱着大鱼迈进家门,橘哥儿恰好去捡小石子,抬头一看,就见着他三哥怀里好大一条鱼! 橘哥儿都傻眼了! 一是有些后悔,抓一条这么大的鱼,一定很好玩!他错过了! 再来却又是有些兴奋,这么大一条鱼,又有鱼可以吃啦! 桂哥儿多少带些炫耀:“怎么样,厉害吧?杏杏发现的,我跟三哥抓起来的!” 橘哥儿点头如捣蒜:“下次也带我去啊!” “没问题!”桂哥儿一口应了,又嘿嘿的朝着屋子里喊,“娘,奶奶,你们快出来看看!我们抓了好大一条鱼!” 卫婆子跟白晓凤闻声出来,见柳哥儿怀里抱着一条老大的胖头鱼,两人都惊呆了! 白晓凤回过神来,乐得合不拢嘴。 哎呦,她的两个哥儿,可真是能干! “娘,家里有大盆吗?”柳哥儿一直抱着这条鱼,手都酸了,“先把这鱼放盆里养两天,等大伯母他们回来着,咱们做鱼汤啊。” 白晓凤连连点头:“有有有,等着,我去灶房拿盆。” 这半死不活的胖头鱼一被放到盆里,很快又恢复了活力,甩着尾巴在盆里游了两圈。 几个孩子都放下心来。 卫婆子乐得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你们从哪里抓的这么大一条鱼?” 桂哥儿叽叽喳喳:“就是在那条小溪里!我们抓了好久也没抓住一条,后来是杏杏发现这傻乎乎的胖头鱼自己撞进那个洞里卡主了。我跟三哥就赶紧把它抓起来了。” 还能这样? 白晓凤边听边乐! “咱们杏杏可真是个小福星啊!”白晓凤忍不住感慨。 杏杏有些羞涩,又举起她手里的大河蚌给卫婆子和白晓凤献宝:“奶奶,二婶婶,看,杏杏还找到了这个!” “哎呦,咱们杏杏好厉害!好大一只河蚌!”卫婆子搂住杏杏,叭叭往杏杏小脸上亲了一口。 杏杏又高兴又羞涩的笑。 橘哥儿突发奇想,凑过来看:“奶奶,我听说河蚌里有珍珠。这个里面有吗?” 卫婆子失笑:“珍珠那可是稀罕东西,哪那么容易碰到?” “什么是珍珠啊?”杏杏歪着小脑袋,不解的问橘哥儿。 橘哥儿比划,不知道怎么跟杏杏描述:“就是一种白色的小珠珠!” 柳哥儿在一旁补充:“珍珠通体润白,很少见,很漂亮。先前我听说,有人在河蚌里找到一颗鸡眼睛那么大的珍珠,卖了好些银钱……不过,咱们一般是碰不到的。” 杏杏听得心驰神往,满是期待的把那大大的河蚌放在地上,捡起一根细细的枝条左戳一下,右戳一下:“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珍珠呀?” 橘哥儿跟杏杏蹲在一处,小大人似得:“你没听三哥说吗?很少见,哪有那么容易有珍珠?” “哦。”杏杏依旧戳着河蚌的贝壳,好奇极了,“我还没见过珍珠呢!” 卫婆子索性笑道:“我帮你们打开看看便是。” 但这河蚌个头不小,贝壳紧闭,卫婆子撬了半天,才堪堪把这河蚌给撬开。 这一撬开,卫婆子就愣了下。 这贝肉包裹住的地方,还真有一处凸起…… 该不会,里面真有珍珠吧? 卫婆子难以置信,手微微颤抖,差点没握住撬河蚌的刀! 第51章 靠横财长久不了 等卫婆子手微微颤着,把那贝肉清理过后,竟是真得了一颗极圆极美的珍珠! 圆润的珍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喻家小院寂静无声。 卫婆子跟白晓凤都已经傻眼了。 柳哥儿跟桂哥儿也是说什么都没想到,妹妹随手捡的河蚌,里面竟然还一颗这么漂亮的珠子! 橘哥儿眼睛发直:“哇,这,这就是珍珠吗?” 杏杏也睁着圆溜溜的眼睛,赞叹:“好好看啊!” 卫婆子跟白晓凤回过神来,婆媳俩对视一眼,都有些欣喜若狂! 竟然,竟然真的开出了珍珠?! …… 傍晚,喻老头带着四个儿子回来了。 他这左脚刚迈进来,就立马被卫婆子往屋子里扯。 白晓凤脸上带着飘飘渺渺的笑,在喻家人进来后,立马关上了院门。 “咋着?啥情况?”喻老头有些摸不着头脑。 卫婆子强忍着情绪,同几个儿子道:“你们也来。” 喻家几个男丁都有些提心吊胆的。 这是出了什么事啊? 待喻家几个男丁都进了主屋,喻二虎性格憨直,憋不住了,赶忙拉着落在最后头关门的白晓凤:“媳妇,这是出啥事了?你别吓我啊?……不过出啥事你也别慌,今儿我们爷几个在那干了一天活,人家说我们干事麻利,就把我们都留下了。明儿起我们就去上工,往后家里钱就趁手了!……” 白晓凤还什么话都没说,喻二虎便已经慌里慌张的说了一大串。 待喻二虎一口气说完,却发现白晓凤眼角眉梢俱是笑意,还横了他一眼:“傻子。” 喻二虎更摸不着头脑了! 卫婆子见几个男丁都在屋子里了,这才开了口:“我同你们说一件事。” 喻老头见卫婆子这般慎重,他心也提了起来:“老婆子,你说!” 几个儿子也纷纷道:“对啊,娘,有啥事你直说就行!” “就是,这是遇到啥事了?咱们人多心齐,劲往一处使,肯定没问题的!” 卫婆子手微微哆嗦着,从炕上枕头下头,摸出一个小盒子来。 喻老头一见,就认出那小盒子,是先前年景还好时,他给卫婆子买的一对银耳坠。 卫婆子极喜欢,通常只有遇到儿子娶媳妇这样的大喜事时,才舍得戴。 后来遇到灾年,家里揭不开锅,卫婆子就把那对银耳坠给卖了,只是那个装银耳坠的小木盒,她一直舍不得丢,留到了现在。 这次卫婆子竟然用这个她分外宝贵的小木盒来装东西? 喻老头错愕之余,就见着卫婆子郑重其事的把那小木盒掀开了。 眼下虽说天色已暗,但屋子里点着蜡烛,蜡烛的光,映在那小木盒里的东西上,晃得每个人都傻了眼——小木盒里,赫然是一颗又大又圆又润的珍珠! 喻老头咽了口唾沫,尽管活了这么几十年,人也算老成持重,但他头一遭,说话声音都发颤了:“……这,这是啥?” 喻二虎“嗨”了一声,兴奋道:“爹,你不认识吗!这是珍珠啊!……俺的老天爷,俺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大这么圆的珍珠!” 他激动的伸手要去摸,白晓凤“啪”的一下,就把他的手打了下来。 白晓凤横了他一眼:“你手上粗粗粝粝的,别把珍珠给摸花了。” 喻二虎傻乐:“好好好,俺不摸,不摸!” 喻三豹走过南,闯过北,见识比家里人多一些,饶是如此,他也是倒吸一口凉气,很难稳住心神,说话声音都在发颤:“……这品相的珍珠,了不得,少说也能卖个几十两银子!” 几十两! 这个数,让屋里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饶是已经有心理准备的卫婆子跟白晓凤,听到这个数,也是惊呆了!继而狂喜! 几十两! 喻大牛还勉强能稳得住:“娘,这珍珠,哪里来的啊?” 卫婆子勉强按捺住狂喜的心情:“……杏杏捡了个河蚌,里头挖出来的!几十两……真能卖几十两?” 卫婆子忙不迭的问喻三豹。 又是杏杏!? 喻家几个男丁先是错愕一瞬,继而又隐约觉得,这种事发生在杏杏身上,似乎也不是很奇怪。 毕竟,自打杏杏进了他们家门,他们家这好事,就没断过! 喻三豹知道了这珍珠来路正当,强行稳住激动的心神,笑道:“不好说,这么好的品相,要是在州城那边卖,说不得还能卖更贵。咱们这小县城,可能要便宜些,但是几十两总有的!” 这珍珠品相太完美了!喻三豹自诩也算在繁华的州城那边见识过世面,但他见那些珠光宝气的银器店中,动辄就是几十两银子的天价。可在那样的店里,卖得最贵的珍珠,品相也比不过眼前这一颗! 所有喻家人都激动的难以自抑! 好在,喻老头平日里话虽不多,但不愧是喻家的定心骨。 他咳了一声:“这珍珠,算是天外横财。都说财不外露,先前咱们卖个草药挣几两银子,都有不少人眼红羡慕,这颗珍珠的事,咱们家里人怎么都得把它给捂死了。” 喻老头的几个儿子连连点头。 卫婆子也道:“放心,我都嘱咐过孩子们了,这事,说什么都不能传出去。” 喻老头点了点头,又同卫婆子商量:“……这么个大宝贝,放在家里头,多少有些不安心,要不,让老三拿着去找找门路,换些银钱回来?” 卫婆子其实也是这么想的:“听你的。” 喻老头眼神在几个儿子面上扫了一圈。 喻三豹因为他爹这般信任他,神色有些激动,其余几个儿子也只有激动的神色,显然没有旁的想法。 喻老头心下暗暗点头。 虽然他们喻家日子先前是难了些,但不管怎么说,人心还是很齐的! 这事便这么定了下来。 家里很快要有几十两银子的入账,不管是年龄最大的喻老头卫婆子,还是几个当儿子儿媳的,个个都有些飘飘然。 “不过,这钱终究属于是横财。一个家,靠横财是长久不了的。”喻老头看了一圈自家儿子,敲打道,“老三呢,就赶紧带这颗珠子去州城那边出手。咱们其他人,明儿继续去那别庄干活,踏踏实实的挣钱攒钱,知道了吗?” 喻家几个儿子都连声应:“知道!” 第52章 要让我四妹嫁过去给那傻子当媳妇 杏杏随手捡个河蚌,里头挖出了贼贵珍珠这事,在喻老头卫婆子多次强调后,大家都对此闭紧了嘴,绝不出去说半个字。 卫婆子也没忘私底下同喻三豹说了今儿钱氏来闹事的事,喻三豹愤怒过后,却又有些欣慰。 他媳妇总算回转过弯了,不再想先前那般,一门心思不管不顾的维护不靠谱的娘家。 翌日,原本要在娘家待三日再回的李春花,竟是提前回来了。 她向来是个藏不住心思的,什么情绪都上脸,这一回来,满脸的怏怏不快,任谁都能看得出,这是在娘家遇到了什么事。 卫婆子把李春花叫到一旁,一问,李春花就像竹筒倒豆子似得,苦着脸把事情全说了出来。 原来,是李春花她娘家那抱养来的弟弟,又作妖了。 李春花娘家,正好跟全是小子的喻家反了过来。 喻家是四个儿子,李春花娘家是四个闺女。 李春花就是李家四朵金花中的老大。 后来她娘生老四李冬花时,伤了身子,再不能生了,他们老李家又特别想要个儿子来继承香火,正好李家隔壁村有户人家外出探亲时遭了山匪,就留下一个十岁的小孩成了孤儿,对方正好也姓李,细究起来还算沾亲带故。 老李家便把那叫李金男的十岁小孩给收养了过来,算是顶了老李家的香火。 这下可好了,一直想要个男丁来继承香火的老李家有了男丁,那叫一个要星星不给月亮,要月亮不给星星。 要卫婆子说,李家一家子都是实在人,就是这子嗣上,有些糊涂。 真要是想要个男丁,大可去寻一些年岁不大的小孩抱养过来,也算是一件功德。 可李金男呢,老李家收养他的时候,他都已经十岁了,性子基本定型了,也惦记着自个儿的亲生父母。但凡在养他的时候,稍有个磕绊不顺心,人家可不是就得把这养父母跟亲父母比较比较了? 可这养孩子又不是栽花种菜,哪能事事顺心呢? 这越养越是离心,眼下这李金男十八岁了,到了娶媳妇的年纪,愁人的事便来了。 “……我那弟弟看中了个邻村的姑娘,想要娶她当媳妇。”李春花跟卫婆子倒起了苦水,“这到了年纪是该成亲,给他操办也没什么问题,哪怕是荒年,我爹娘也打算咬咬牙给我弟把媳妇娶了……但我弟看中的那个姑娘,有个傻子哥哥,到了二十五还没娶妻。那边只接受换亲,要让我四妹嫁过去给那傻子当媳妇!” 卫婆子听得直皱眉。 李春花的四妹妹李冬花今年才十六,正是花一样的年纪,比李金男还要小两岁。 让她的妹妹为了李金男,去嫁个傻子? “你爹娘怎么说?”卫婆子问。 说到这,李春花就气得牙痒痒:“我爹娘虽说把我弟当命根子,但冬花也是他们亲闺女,那哪能愿意啊?结果我弟就在家大闹一场,砸了半个屋子,非逼冬花嫁过去!冬花哪里愿意,躲我二妹家去了。我在家待着,看着我弟那张脸就烦,就回来了!” 李春花眼下说起来,还是气得不行。 家里收养李金男时,她已经出嫁了,跟这个弟弟感情不深,全靠逢年过节回娘家探亲时相处出来的那点子亲情撑着。 卫婆子劝她:“反正,这事你作为长女,得把住了,说什么不能让你四妹妹给换过亲去。” 李春花点了点头,又想起什么,有些纳闷道:“娘,我昨儿不在,家里头是出啥好事了?怎么看着今儿一个个红光满面的。” 说到这个,卫婆子脸上克制不住的露出几分笑意来,她把李春花拉到一旁,悄悄说了珍珠那事。 李春花难免有些晕乎乎的。 这种好事,就砸到他们家头上了? “不过,你性子直,说话也直,心里藏不住话。我可得先跟你说好了,这事除了咱们家里人,你可千万不能说出去。”卫婆子再三告诫。 李春花直点头,就差跟卫婆子拍着胸脯发誓了:“娘,你放心,我知道轻重!” 几十两银子! 李春花一想到这个数,差点乐疯了! 因着李金男的事,她想到了她家槐哥儿十三岁了,也快到说亲的年纪了,但眼下家里穷得叮当响,槐哥儿能娶到个什么样的媳妇还真不好说。 这不,她愁什么,什么就来了! 李春花一扫李金男带来的萎靡不振,摩拳擦掌:“娘,我听说杏杏跟柳哥儿桂哥儿抓了条大鱼,今晚上看我给大家伙儿露一手!” 李春花手艺极好,那条大大的胖头鱼被她做出了四道菜。鱼头她寻了些带辛辣味的野菜,做了个辛辣碎鱼头;鱼身则是做了大人小孩都爱吃的红烧鱼,慢慢一大碗;鱼骨头剔了出来,李春花又去村子里卖豆腐的人家买了块大大的豆腐,做了满满一大锅鱼骨豆腐汤,鲜得眉毛都要掉了;而这胖头鱼刮下来的鱼皮,李春花也没有浪费,焯水过后,做了个凉拌鱼皮。 再配上白晓凤从娘家带回来的腊肉,李春花拿来炒了两道菜,满满一大桌子,比年夜饭都要丰盛些。 杏杏小脸上一直就写满了“哇”,整个人欢喜的在屋子里跑来跑去。 她好开心呀! 甚至,久违的,喻老头从箱子底下拿出了他放了好久都舍不得喝的一小壶劣质烧酒,跟几个儿子小酌了一杯。 喻家几个在别庄干了一天体力活的男丁,吃一口鱼,再喝一口酒,只觉得浑身是劲! 喻家每个人脸上都满是笑容。 这日头,是越过越有奔头了! …… 用过饭,大房的柏哥儿却突然叫住了喻三豹:“三叔。” 他是听说了明儿喻三豹就要启程去州城那边,他没怎么犹豫,就下了决定。 “三叔也带我去州城见见世面吧!”柏哥儿很是认真的同喻三豹道,“我想去外面看看,他们是怎么做生意的。” 喻三豹有些吃惊,看向这个平时不显山不漏水的二侄子。 第53章 你品,你细品! 说实话,在喻三豹看来,柏哥儿在自家子侄中,其实不是很引人注意。 大侄子喻永槐,十三岁了,一把子力气无人能比,他现在还只是个半大少年,就已经可以徒手搬起两个成年人才能搬动的东西。日后等他大了,想都不敢想。 三侄子喻永柳,今年不过十岁,聪慧灵敏,只跟他学过半年的字,眼下却是懂得比他都多得多,他自叹不如。 四侄子喻永桂,今年才七岁,却是古灵精怪的,嘴皮子也利落,看着以后也差不了。 至于他的橘哥儿,年纪太小,还是个小混蛋,暂时看不出什么。 中间不上不下的柏哥儿,平日里总是跟在槐哥儿后头,倒是真不怎么惹人注意。 眼下柏哥儿突然单独找上他,喻三豹诧异之余,又有些被柏哥儿的魄力所触动。 他哈哈一笑,拍了拍柏哥儿的肩膀:“想跟三叔去州城?三叔这边没问题。不过你得先问问你爷爷奶奶跟你爹娘,他们都答应了,我明儿就带你去。” 柏哥儿一听,胸有成竹的一笑:“成,有三叔这话,就好办了!” 卫婆子跟喻老头带着杏杏去外头遛弯消食了,柏哥儿找了半圈,才找到了他们。 “爷爷奶奶!”柏哥儿笑着迎上去,“三叔说明儿要带我去州城长长见识,但他怕你们不同意,让我来问问你们。” 卫婆子有些吃惊:“好端端的,怎么要去州城?那可不近啊。” 显然不太赞同的样子。 毕竟,柏哥儿今年满打满算也就才十一岁,卫婆子不放心,也是常理。 柏哥儿道:“奶奶,我也不小了,旁人家十一二岁,已经去店里头当学徒了。我听说三叔十几岁出头的时候,就自己出门闯荡了;眼下我虽说比当时的三叔年纪小些,但我也有个优势,我有三叔带着,总比我自个儿一人出去见世面来得好,对吧?” 杏杏听得似懂非懂,但这不影响她小脑袋狂点,支持她二哥哥:“奶奶,杏杏觉得二哥哥说得很有道理呀!有三叔叔带着出去,总比后面二哥哥自个儿一人出去,两眼一抹黑来得好呀?” 杏杏说得有条有理的,柏哥儿暗暗朝杏杏比了个大拇指。 杏杏高兴极了! 杏杏一高兴,就抱住卫婆子的大腿撒起娇来:“奶奶,你就答应二哥哥吧。奶奶~” 卫婆子脸上露出迟疑的神色来。 柏哥儿也趁热打铁:“奶奶,我们是去州城,走得都是官道,几日就回来了!有三叔带着,您还有什么担心的?再说了,我也好歹有一把子力气,要是遇到什么事,还能跟三叔互相照应,不好吗?” 再加上杏杏不停的在那黏糊:“奶奶奶奶~” 卫婆子简直是抵抗不住。 她无奈的摇了摇头,扭头看向喻老头。 喻老头笑道:“你不用看我,我觉得柏哥儿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决心跟魄力,也挺不错的。” 卫婆子终于松了口:“行!那你跟你爹娘说一声,他们要是同意,明儿你就跟着你三叔一道出发。” 柏哥儿雀跃的跳了起来,生怕卫婆子改了主意,撒腿就往回跑:“我这就去说!” …… 柏哥儿兴冲冲的冲进了他们东侧间的主屋:“爹,娘!” 李春花正在灯下做针线,闻言抬起头来:“你这孩子,什么事啊?” 柏哥儿咧着嘴笑:“爷爷奶奶说了,让我明儿跟着三叔一道去州城!” 李春花吓了一跳,针差点扎到手里去:“你爷爷奶奶咋突然让你跟着去?你才多大?……不行,我得去找你爷爷奶奶说说。” 李春花急了,说着就要下炕。 柏哥儿早就料到了李春花这个反应,他一把拉住了李春花:“娘,你傻啊。爷爷奶奶让我跟着三叔一道去州城卖珍珠,那是看重咱们大房,不然,你看,爷爷奶奶咋没让更聪明的柳哥儿跟着呢?” 柏哥儿心底默默道,三弟啊,对不住了,二哥本意也不是想踩你,谁让你是家里公认的聪明小孩呢。 李春花听得一怔。 好像也有几分道理。 李春花将信将疑:“……这真是你爷爷奶奶的意思?” 柏哥儿拍着胸膛:“那还有假?爷爷奶奶意思是让我跟着三叔出门历练一下,见见世面!卖珍珠!那么重要的事!爷爷奶奶让我跟着三叔!……娘,这其中是什么意思,你品,你细品!” 在柏哥儿的暗示下,李春花越想越觉得还真是——这是她公公婆婆器重起她的小儿子了! 李春花眼里渐渐放出光来。 柏哥儿又看向喻大牛:“爹——” 喻大牛威严的点了点头:“行,既然你爷爷奶奶都这么说了,那你就跟着去吧。” 李春花也跟着点了头:“对对对,去吧!……娘这就去给你收拾两件衣裳,你好路上换洗!” 柏哥儿面上很是镇定,心里却已经激动得不行! 好了,全搞定了! 翌日,柏哥儿便跟着喻三豹,在天未亮时,便拎着包袱出了门。 才十一岁的儿子头一次出远门,李春花难免有些失魂落魄的。 有时候就忍不住站到柴门那,往远处张望。 白晓凤私底下跟喻二虎酸溜溜的说,大嫂都快站成望子石了。 好在,有惊无险,在第四日时,喻三豹跟柏哥儿风尘仆仆的回来了。 两人这一看就一直在赶路,满面风霜,脸都被晒得黑乎乎的,身上衣服也满是灰尘。 杏杏在喻家门口那棵榆树下头跟橘哥儿玩沙包,一见喻三豹跟柏哥儿回来,杏杏欢呼一声,飞奔过去。 “三叔叔,二哥哥!” 杏杏奶声奶气的喊着,迈着小短腿,冲到柏哥儿跟前,然后发力起跳,一下子跳到了柏哥儿身上! 柏哥儿虽说看着瘦了些,但人却是精神得很,一双眼睛十分有神,劲头也足,直接把杏杏给抱住了:“杏杏妹妹!” 杏杏搂着柏哥儿的脖子,上下打量着柏哥儿,见柏哥儿状态极好,她这才咧开小嘴笑了起来。 橘哥儿跑得慢些,落在后头,见柏哥儿抱着杏杏,有些吃醋,拿手指朝杏杏刮着脸皮:“羞不羞?二哥赶了这么远的路,你还让二哥抱你!” 第54章 后娘是什么呀?还有前娘吗? 杏杏吐了吐舌头,赶忙要从柏哥儿怀里爬下来。 橘哥儿睥睨的看了一眼杏杏,他选择迈开小腿,朝着喻三豹飞奔过去。 然后——起跳,直接跳到了喻三豹身上! 橘哥儿挂在了喻三豹身上:“爹,我好想你啊!” 咦? 杏杏歪了歪小脑袋。 说好的三叔叔二哥哥赶路很累,要休息呢? 喻三豹笑着拍了拍橘哥儿的小屁股:“行了,去,跟家里人说一声,说我们回来了。” 小家伙生怕被杏杏抢了这份差事,他从喻三豹身上出溜滑下来,小短腿跑得飞快,还差点被喻家柴门的门槛给绊倒。 他大喊着报信:“奶奶!大伯母!娘!我爹跟二哥回来啦!” 卫婆子赶忙出了屋子:“回来啦?” 别看卫婆子在送走喻三豹跟柏哥儿时看上去镇定自若的模样,但儿行千里母担忧,喻三豹跟柏哥儿都是她的心尖肉,哪里能不担心的? 更别提李春花了。 这几日,李春花就没睡过一个好觉。 见着儿子好好的回来了,李春花又哭又笑,握着儿子的胳膊,不住的上下打量着儿子有没有受伤。 苏柔儿也有些激动的从三房出来,这些日子他们夫妻感情恢复得正好,喻三豹就出门了,这让苏柔儿如何不惦记他? 喻三豹给苏柔儿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跟过来。他揽着卫婆子的肩膀,推着她往里屋走:“娘,走,咱们进屋说。” 李春花赶忙也推着柏哥儿往主屋走。 白晓凤也在家里,虽说她儿子没跟着去,但她对那颗珍珠最后卖了多少钱,也是很在意,主动跟了上去。 一行人进了主屋,李春花赶忙给喻三豹和柏哥儿倒水喝。 “这路上没遇到什么事吧?”卫婆子关切的问。 喻三豹只哈哈一笑,倒是柏哥儿,咕咚咕咚喝了一碗水,润了润喉之后,开始绘声绘色的讲起他们路上遇到的危险来。 原来在他们去的时候,虽说没遇到什么剪径的贼人,但路上在客栈歇脚时,却遇到了小偷。 好在喻三豹将那珍珠以及大多数路费给缝在了贴身小衣里头,只留了些铜板跟干粮在行李中。 那贼人后半夜悄默默摸进房之后,几乎将他们的行李翻得乱七八糟,却一无所获,只有些许铜板跟一些干粮,那贼人自是以为这就是两个穷鬼,又悄悄离开。 几个女眷听得倒吸一口凉气。 喻三豹这才解释道:“遇到这种小偷小摸的,倒也无妨。这荒年,大家身上都没什么银钱,在行李里留几个铜板,也能让那些小偷有点收获,免得他们一无所获,暴起杀人。” 柏哥儿在一旁直点头,眼里放着光:“这趟跟三叔出去,我学到了好多东西!” 李春花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她本来想好了,以后就不让柏哥儿再出远门了,但知子莫若母,儿子眼下这双眼放光的模样,显然是极喜欢的! 李春花别提多纠结了! “对了,三弟,你还没说,这珍珠卖了多少啊?”白晓凤咽了口唾沫,忍不住问出了声。 喻三豹叹了口气:“就卖了五两银子。” 怎么才五两?! 白晓凤都愣住了,神色难掩失望。 喻三豹看了看橘哥儿,又看了看杏杏,咳了一声:“行了,我们大人要说事了,你们小孩子先出去吧。” 橘哥儿不大高兴。 为啥要让他们出去啊? 杏杏却很懂事,拉着橘哥儿的小手:“橘哥儿,我们方才丢沙包还没玩完呢!” 橘哥儿注意力立刻被分散了,虽脸上还有些别扭,但还是老老实实的被杏杏牵了出去。 两个小不点出了门,喻三豹便关了房门。 “杏杏我不担心,但橘哥儿吧……我儿子我清楚,”喻三豹跟众人解释,“那小子头脑简单,旁人说不定就从他嘴里知道咱们卖了珍珠。所以我当着他面,说只卖了五两。日后要是真不小心泄露出去,五两银子这个数,倒也不会引起太大的注意。” 白晓凤这才明白过来,连连点头,称赞:“还是三弟想得周到。” 喻三豹笑了一声,语带赞许:“这其实也不是我想出来的,是柏哥儿在路上提醒我的。” 柏哥儿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那,到底卖了多少?”卫婆子问。 喻三豹伸出一只手来,比划了个六。 李春花有些不敢去想,迟疑道:“……卖了六两银子?” 白晓凤却倒吸一口凉气。 若是只卖了六两银子,方才就不会让两个小不点出去了。 所以说,这是卖了…… 白晓凤不敢想下去了,整个人都在颤抖。 喻三豹倒也没卖关子,饶是现在,他都有些心潮澎湃,声音微颤:“卖了六十两!足足六十两!” 六十两! 因着惊喜过大,屋子一时间,俱是惊掉的下巴,除此之外,是半点声音也无。 …… 橘哥儿跟杏杏跑到外面去丢沙包。 杏杏玩得不亦乐乎,小伙伴芽妹儿也抱了个藤球出来寻她玩。 藤球是芽妹儿她爹前两日给她做的,她极为喜欢,到哪里都不撒手。 杏杏见芽妹儿似是不大对劲,停了下来,问起芽妹儿:“你怎么啦?” 芽妹儿虽说比杏杏大两岁,但眼下也不过是个不足六岁的小孩子。她小大人似得叹了口气:“我爹爹要给我娶后娘了!” 杏杏不知道什么叫后娘,歪了歪小脑袋:“后娘是什么呀?还有前娘吗?” 橘哥儿在一旁插嘴:“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芽妹儿她爹新娶的媳妇,芽妹儿就得管她叫后娘!” 芽妹儿拍了两下藤球,恹恹的点了点头。 芽妹儿她娘在她不到三岁时就去世了,芽妹儿就只有一点微弱的印象。 但村子里都说后娘不是什么好东西,还说什么有了后娘就有后爹,说得她着实有些怕。 芽妹儿是独女,平时家里头只有她跟她爹,想找人商量都不行。 芽妹儿有些紧张的握住杏杏的手,都快哭了:“他们说,后娘对小孩不好的,会不给饭吃,不给衣穿,还会打会骂,呜呜呜,杏杏我好怕呀。” 杏杏听着也怕了起来。 呜呜呜,好可怕! 两个小丫头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橘哥儿有些好奇的问:“你见过你那个后娘吗?” 芽妹儿摇了摇头,却又突然想到什么,激动道:“我知道她家在哪里,我爹爹给我指过,我现在去看看好了!” 第55章 三个迷路的小豆丁 这倒是个好主意。 杏杏自告奋勇:“杏杏陪你去好啦!” 芽妹儿激动的又一把抱住杏杏,奶声奶气道:“杏杏,你真是我最好的朋友!” 两个小姑娘两句话就敲定了这个主意,橘哥儿又是个爱凑热闹的,先前哥哥们不带他出去玩他都不高兴,这事他也必须要一起! 于是,三个小豆丁就这么定下了主意,开始迈着小短腿,往芽妹儿指的方向那儿走。 芽妹儿指路指得很自信,三个小豆丁走得也很自信。 只是,三人迈着小短腿走了好久好久,周遭也不再是南坨村熟悉的景色。 还是没到。 橘哥儿肚子都开始咕咕叫了。 他也有些着急了:“你不会指错路了吧?” “怎么可能?”芽妹儿嘴上自信的说着,却悄悄咽了口唾沫。 杏杏则是左看看右看看,犹犹豫豫道:“芽芽,你真的没记错吗?” 面对杏杏真诚求问的眼神,芽妹儿心虚的扁了扁嘴,眼神游移:“好像……好像是没记错……” 橘哥儿大叫:“那这里是哪里啊?!” 三个小豆丁面面相觑,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一件事。 他们好像,真的迷路了哎…… “呜呜呜,我们是不是出不去了呀?”芽妹儿扁了扁小嘴,要哭。 她记得清楚,爹爹给她指了这边的方向,还说她小后娘就住在这边山上一座红屋顶的房子。 可她走了好久哦,根本就没看到什么红屋顶的房子! 爹爹怎么能骗她? 呜呜呜。 芽妹儿伤心极了。 芽妹儿委委屈屈的抹着眼,眼看就要哭了,杏杏急得不行,赶忙道:“芽芽你别怕!我们家橘哥儿可厉害了,他一定能带我们出去的!” 橘哥儿其实也很怕,但他听杏杏这般说,像是被打了鸡血一样,小下巴都快扬到天上去了! “没错没错!” 橘哥儿大声道:“我可是一个人从县里走回来过,要不是不小心滑下了山坡……反正我厉害得紧,你们跟着我走就是了!” 橘哥儿按照先前来时隐隐约约的记忆,带着杏杏跟芽妹儿往回走。 几个孩子一通绕,竟然还真让他们走出了这繁密的野林子,看到了村落! 杏杏跟芽妹儿抱在一起欢呼不已,橘哥儿整个人就像一只骄傲的小公鸡,别提多得意了! “还得是我啊!”橘哥儿大叫,“我可太厉害了!” “不过……这又是哪呀?”芽妹儿有些害怕,她没来过这地方。 橘哥儿也没来过这里。 他一脸深沉道:“可能我们是来到了山中的仙境……” 杏杏却歪着小脑袋辨认了半天,突然以手击掌,激动的大喊:“杏杏想起来啦!这里好像是叫什么沟!有位驼子叔叔,就在这里住!” 杏杏激动得很,一手拉着芽妹儿,一手拉着橘哥儿,就往她记忆中的喻驼子家方向跑。 …… 喻驼子正在破败小院里锯着木头,他满头的汗,还未来得及擦一把,就听得外头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在喊:“驼子叔叔,你在家吗?” 喻驼子一脸疑惑的起了身。 他先前被他媳妇蒲氏设计,从梯子上摔了下来,身受重伤,旁的大夫都说他没救了。 在等死的时候,一个神秘的游方僧人路过,救了他一命。 只不过,他眼下大伤初愈,身子还有些笨拙,走起路来更是慢吞吞的。 还未等他走到小院门口,他就见着他那破旧的半开柴门后头,探进来三个小脑袋。 喻驼子愣住。 杏杏倒是认出了喻驼子,高高兴兴的叫了一声:“驼子叔叔!” 尽管喻驼子是族亲,但是橘哥儿还是头一次见喻驼子,明显有些怯意。 芽妹儿就更别提了。她被喻驼子那佝偻的身形,还有阴郁的长相吓得够呛,呆立当场,动都不敢动。 芽妹儿跟橘哥儿脸上的惧怕,喻驼子并不陌生。 他往后退了一步,正要说什么,就见着一个扎着两个小揪揪的小丫头,亲亲热热的喊着“驼子叔叔”,往他跟前凑了过来。 喻驼子眯着眼,细细辨了下,认出了杏杏:“……你是……” 这是先前卫婶子带来的小孙女。 喻驼子神色稍缓。 他出事后,是卫婶子在照顾他,甚至,那神秘的游方高僧,也是因着卫婶子跟眼前这小姑娘的关系,给了他一粒救命的药丸…… “是你啊。”喻驼子久未与人说话,声音嘶哑。 杏杏连连点头:“驼子叔叔,你想起来啦!是我是我。”她又热情的给喻驼子介绍,“这是橘哥儿,这是芽芽!” 橘哥儿跟芽芽还是有些怕,但喻驼子哪里会跟小孩子一般计较,他点了点头,又往三个小豆丁身后看去,声音嘶哑的问:“怎么就你们三个?你们大人呢?” 杏杏有点不大好意思:“就我们三个。我们走啊走的,就走到这里来了。驼子叔叔,你知道怎么回南坨村吗?” 喻驼子有些无语:“就你们三个?也真够大胆的……” 他行动不便,想了下,让三个小豆丁在他院子里等着,他回去拿了些铜板,托了邻居,让邻居帮他把这三个小豆丁送回南坨村。 喻驼子出去的时候,杏杏蹲在地上,看到了地上喻驼子做的木工活:“这小盒子做的可真漂亮啊。” 她知道不能随便碰旁人的东西,蹲在那儿喜欢得不行。 喻驼子一瘸一拐的回来,见另外两个小豆丁站得远远的,只有杏杏那小丫头,蹲在他的木工活旁边看得认真。 喻驼子便在邻人带三个小豆丁走时,拿了个他自己做的小木盒,丢给了杏杏:“喜欢就拿着玩吧。” 杏杏有些不大好意思,但喻驼子显然不善跟人打交道,直接把他家那破旧的柴门给关上了。 杏杏便只好收下了那小木盒,放在怀中,由喻驼子托的邻人,将他们三个小家伙送了回去。 南坨村里这会儿可了不得,卫婆子找好久都没找到杏杏跟橘哥儿,已经急疯了。 一家子挨家挨户的去问,生怕孩子去谁家玩了。 问到芽妹子家里头,这才发现,原来芽妹子也不见了! 第56章 为什么只有他在挨揍啊! 正巧,又有村人说好似看到了三个孩子往山里头走了——他起初以为三个孩子是在山脚玩耍,也没在意。眼下听说两家都在找孩子,才知道大事不妙。 喻家上下差点急疯的时候,喻驼子托付的那邻人,把三个小豆丁给送回来了。 那邻人还夸三个孩子很是吃苦耐劳,穿山越岭的都不带喊累叫苦的。 脸黑成锅底的喻家人跟芽妹儿她爹:“……” 待千恩万谢的送走那邻人后,卫婆子一手牵着杏杏,一手拽着橘哥儿,客客气气的跟同样黑了脸的芽妹儿她爹道别。 据说,两边家长回去后,对三个小豆丁实行了无差别的竹笋炒肉…… 三个小豆丁的鬼哭狼嚎声响彻了半个村子。 杏杏人都傻了,她自打来了喻家后,卫婆子别说是碰她一个手指头了,就是平常她磕到哪里了,卫婆子喻老头都心疼得不行。 这次,卫婆子竟硬下心肠,狠狠打了一下杏杏的小屁股。 杏杏疼得眼泪都出来了,她懵懵的,又因着有些疼,呆呆的站在那儿,眼泪不由自主的往下掉。 卫婆子手一颤,竟是再也打不下去了。 橘哥儿同样也在被喻三豹照着屁股揍:“上次你自个儿从县城往家里跑,摔下山坡差点没命,还没长教训?!现在竟然还敢带着家里妹妹往山里头跑了!我看你是要上天!” 橘哥儿鬼哭狼嚎。 苏柔儿在一旁听得心都要碎了,但她也知道,这事必须要让橘哥儿长个记性。 她咬唇狠下心,把头扭到了一旁,不去看鬼哭狼嚎的儿子。 杏杏眼里滚着泪,主动伸手去抱卫婆子:“奶奶,你别气,杏杏知道错了。” 卫婆子哪里还下得去手,一把把杏杏搂在了怀里:“乖乖,以后不能再这样了,知道吗?出去玩一定要同家里说一声……吓死奶奶了。” 杏杏忙不迭的点着小脑瓜,很是愧疚,带着哭腔保证道:“奶奶,杏杏知道了,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可把卫婆子心疼坏了,再也忍不住,一把搂住了杏杏! 橘哥儿在一旁结结实实的挨揍,他一边哭一边扭过头去看杏杏,想看看杏杏被揍得怎么样了。 结果!他就看见杏杏跟他奶奶抱在一起,一副奶慈孙孝的模样! 很感人……如果他没有被他爹在揍小屁股的话,就更感人了! 橘哥儿一时间哭声都梗在了喉咙里。 半晌,橘哥儿嗷的一嗓子,哭的更惨烈了! 明明大家一起犯的错,为什么只有他在挨揍啊! 呜呜呜呜! 杏杏跟橘哥儿这事算是个小插曲,很快便过去了。 倒是杏杏捡的那珍珠卖了六十两银子这事,算是全家的头等大事。 各房都很难没有想法。 李春花喜滋滋的,私底下同喻大牛道:“……咱们槐哥儿年纪也不小了,他模样生得好,天生神力,性子也稳重。眼下家里有这些银钱,我看啊,咱们眼下就可以给槐哥儿相看些好人家了。” 喻大牛看了李春花一眼:“你是想给他相看县里头的?” 李春花赶忙摇头:“那不行。娘是心胸宽广,加上老三也拎得清,这才慢慢把三弟妹给扭了过来。到时候要是槐哥儿找个三弟妹那样的,我可熬不住。” 她想想就觉得可怕! 喻大牛也摇了摇头,他不好对弟媳妇评价些什么,只道:“行了,你也不用瞎操心。槐哥儿是咱们家的长孙,他的亲事爹娘心里肯定都有数。不用你瞎忙活。” 李春花咕哝:“好歹我也是槐哥儿亲娘,还不能操心了?……” 而此时的二房,白晓凤也在辗转反侧。 喻二虎原本干了一天的活,累得很,脑袋一沾炕就睡了过去,但白晓凤翻来翻去的,动静不小,喻二虎强撑着睁开眼皮,迷迷糊糊道:“媳妇,你咋了?” 白晓凤憋不住了,拿胳膊肘捣了捣喻二虎的胳膊,压低了声音问:“孩子他爹,你说,家里眼下有银钱了,我明儿要是跟娘提一句,让咱们柳哥儿去读书,能行不?” 喻二虎一听这话,倒是清醒了几分:“……不是,媳妇,咱家里头,除了橘哥儿跟杏杏还小,四个哥儿年龄都不算小,光让咱们柳哥儿去念书,也不合适啊。” 白晓凤就是愁这个。 寻常人家供一个哥儿读书都要倾家荡产的,他们家可是有四个! “咱桂哥儿也就算了,但是咱们柳哥儿,就是个天生的读书种子。我看着他学了那小半年,就能自己读书写字了,厉害得紧。从前是家里没钱耽误了咱们柳哥儿,但眼下去学也不算晚。”白晓凤越说越伤心,“咱们柳哥儿还怕咱们心里不好受,每次都偷偷藏起来看书。我这当娘的,心里看着着实不是滋味。” 喻二虎这一听,心里也挺不是滋味。 “……那俺明天跟娘说说。”喻二虎安慰道,“念书是好事,家里眼下有了银钱,就让哥儿们都去读一读,能读下去的继续读下去,读不下去的,认几个字也是好的……钱么,只要咱们一家子心往一处使,难道还能活不下去?” 白晓凤叹了口气,推了推喻二虎:“行了,你睡吧。我再想想。” 喻二虎打了个哈欠,翻过身去,不多时就打起了鼾。 至于三房,橘哥儿今天挨了好一顿揍,小家伙睡梦中都在抽噎。 苏柔儿坐在橘哥儿炕边,心疼的帮橘哥儿掖了掖被子。 喻三豹咳了一声:“媳妇,你不会怪我下手太狠吧?” 苏柔儿慢慢摇了摇头,低声道:“从前就是咱们太过溺爱橘哥儿,让他养成了这样的性子。揍一顿,让他长长记性也是好事。” 喻三豹很是欣慰,这些日子,看来他媳妇也成长了不少。 “豹哥……”苏柔儿回过头,看向喻三豹,欲言又止,“有桩事,我倒是想跟你商量。” “你说。” “先前家里头日子过得紧巴,所以我从来没提过,但眼下家里突然有了这么多钱,就放着也有些可惜了……”苏柔儿犹犹豫豫的,还是开了口,“要不,你问爹娘要些银钱,去做些小生意吧?” 第57章 一笔写不出两个喻字来 喻三豹半天没说话。 苏柔儿倒是有些慌了:“豹哥,我不是贪那些银钱,我就是觉得……大家要是都种地的话,遇到天灾人祸的,这日子也转圜不开……” 苏柔儿越说越慌。 喻三豹却拍了拍苏柔儿的肩膀:“我知道你的意思。我再想想。先睡吧。” 苏柔儿低低应了一声。 这一夜,不少人都有了自己的心事。 翌日,卫婆子就没闲下来过,一会儿老大媳妇找,一会儿老二媳妇找。 大家都有用钱的地方,都是正经事。 卫婆子跟喻老头一商量,就把这事给定了下来。 到了晚上用过饭,趁着人都在家,卫婆子道:“自打杏杏来了咱们家,这日子是眼见着越发好了。” 她看了一眼眼中满是期望的白晓凤,“我跟你们爹也商量过了,读书是大事,去学堂里学些字,以后还能多个本事傍身。” 白晓凤激动无比,连连点头。 娘说得太对了! 卫婆子又点名道:“槐哥儿,柏哥儿,柳哥儿,桂哥儿,准备准备。奶奶今儿去隔壁村学堂问过了。你们明儿都去隔壁村学堂读书去。” 这话一出,最激动的是柳哥儿:“奶奶!” 他简直难以置信,自己又能去学堂读书了? 白晓凤也很是激动,她笑得合不拢嘴,心里已经盘算着,她那还有些碎布头,今夜熬个灯油,连夜给四个哥儿都缝个书袋! “奶奶,家里……钱够吗?”槐哥儿有些迟疑问道。 卫婆子笑道:“银钱这块你们就别管了。杏杏是个小福星,让咱们家得了几笔横财,你爷爷跟叔叔们,也都能干活能挣钱,咱们紧一紧,自是够你们读书的……奶奶不求你们读个状元回来,但读书,可以识字明理,对你们以后是有好处的。” 卫婆子看了一眼李春花,“说亲的事也不用急,到时候咱们几个哥儿都读过了书,人家姑娘一听,咱家是沾着书香的,哪里会不愿意嫁进来?” 李春花一听,觉得婆婆说得很有道理! 她家槐哥儿力气大,若是读书再读出个什么名堂来,那好人家的姑娘,不是任她选吗? 李春花神色激动的直点头:“娘说得十分有理!还是娘跟爹看得远!” 读书这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大房二房都乐呵呵的。 苏柔儿有些着急,想说些什么,喻三豹却在她肩上轻轻拍了拍。 苏柔儿有些委屈。 她家橘哥儿年纪还小,读不成书,眼下家里好不容易有些银子,若是都花在大房二房的哥儿读书身上,那她们三房岂不是什么都没落得? 但喻三豹明显是不让她说什么,她强忍了下来,只是神色难免有些低落。 卫婆子眼尖心细,见苏柔儿这般,便在众人离去后,单单留下了喻三豹跟苏柔儿。 橘哥儿不懂,只知道哥哥们又要去念书了,往后家里可能只剩下他跟杏杏那小丫头了!他得赶紧缠着哥哥们好生带他玩一玩才是! 他没管被奶奶留下的爹跟娘,撒腿就跑出去找哥哥们玩去了。 杏杏赶忙同卫婆子道:“奶奶,杏杏也要出去玩!跟橘哥儿一起,不乱跑!” 得了卫婆子的点头应允,杏杏迈着小短腿去追橘哥儿了。 “橘哥儿等等杏杏!” 屋子里就剩下了卫婆子,喻老头,还有三房的两口子。 “我知道你们心里不舒服。”卫婆子开门见山,“是觉得大房二房把这银钱都花了是吧?” 苏柔儿被卫婆子猜到了心思,有些别扭的低下了头。 喻三豹道:“娘,你别多想,没有的事。咱们是一家子,一笔写不出两个喻来,哪里还分钱是谁花的?……真要这么说,这钱还是杏杏挣的呢。杏杏什么都没说,我们又怎么可能说啥?” 这话说得卫婆子连连点头。 是这么个理。 苏柔儿越发有些抬不起头来。 喻三豹给他娘使眼色,让他娘“高抬贵手”,不要再说什么了。 “老三媳妇,”卫婆子不搭理喻三豹,放缓了语气,“咱们喻家,吃饭是在一张桌子上,挣钱也是往一个钱箱子里挣。断断没有说什么,大房二房过得好,只留你们一房落魄的道理。槐哥儿他们念书有了出息,难道橘哥儿不会跟着沾光?人家出去说,只会说是喻家出了读书种子。难道你们不是喻家人?” 苏柔儿越发脸红似血。 但她也有些隐隐的感动,婆婆这是好声好气的在教她一家人的道理。 没有不耐烦,也没有失望看不起。 从前她待喻家人总是不耐烦,婆婆自然待她没有什么好脸色。 眼下她不过是尝试着去接受喻家人,婆婆便把她真的当做了自家人。 苏柔儿慢慢红了眼眶,低声道:“娘,我知道了,先前是我想窄了……” 卫婆子点了点头:“你想明白就好……独木难成林,等橘哥儿长大了,他的哥哥们,都是他的助力。眼光,放长远些。” 苏柔儿羞愧的点了点头。 喻三豹在一旁看着,长吁了一口气。 媳妇跟娘这相处,是越来越好了…… “老三。” 喻三豹正在心中感慨,冷不丁听到卫婆子喊他。 “啊?娘,咋了?” 卫婆子瞥他一眼,慢慢道:“我知道,你从前做生意做得很是不错,只是最后栽了个跟头,就没再摸过生意……不过这次卖珍珠这事,你办的挺好。你有没有想过,再去做点什么生意?” 喻三豹没想到,他娘会主动提这事! 喻三豹第一反应便是:“……家里银钱还凑手吗?” 卫婆子心道,老三没有第一时间否认,而是先担心钱的事,看来果然还是想去再做些生意的。 她看了一眼喻老头,喻老头咳了一声:“银钱这事,你不用担心;再说了,我跟你娘都相信,你很快能把钱给挣回来。” 被爹跟娘这般信任,喻三豹突然有些豪气干云。 他重重点了点头,眼中闪烁着期翼的光:“爹,娘,我是想做生意的!……先前去州城,我也有了些想法。只要你们支持我,我一定能很快回本!” 第59章 你根本就不是什么小福星 项芙说得极为理所当然。 杏杏跟芽妹儿互相对视一眼,觉得这个阿芙姐姐说的也是,两个小家伙便手牵手走到了前头。 项芙手里拿着藤球,偶尔拍两下,跟在杏杏跟芽妹儿身后。 她看着前头走着的两个小不点,突然觉得自己这样有些像丫鬟走在前头,给她这个当小姐的开路。 项芙嘴角翘得越发高了。 小溪不算很远,也就百来丈的距离。 杏杏跟芽妹儿到了后,两个小家伙都得了家里长辈的叮嘱,没有离小溪太近,就在小溪边扒拉着小石头玩。 项芙抱着藤球,等了会儿,只见杏杏在那撅着小屁股跟芽妹儿在那捡石头玩,不见她去找河蚌,她有些不耐烦了:“……河蚌呢?珍珠呢?” 杏杏有些懵:“啊?” 项芙不耐烦的催她:“快去找河蚌啊,别耽误时间。不然我来这干嘛?” 杏杏挠了挠脸,环顾一周:“可杏杏没看见河蚌啊。” 项芙不高兴了,指着小溪边颐指气使:“你不去找怎么会看见呢!……快去找,那么多石头呢!” 芽妹儿有心护着杏杏:“阿芙姐姐,你别这么凶……” “好啊,你竟然说我凶?”项芙指着自己的鼻子,“爹爹当时怎么告诉你的?爹爹说让我们当亲姐妹。我把你当亲妹妹,你呢?你有没有把我当亲姐姐?……不想当姐妹就早些说,我去告诉爹爹!” 芽妹儿听得人都傻了。 她,她没有这么想啊—— 杏杏也慌了。 可不能因为她,影响芽妹儿跟阿芙姐姐的感情呀! “杏杏这就去找!”杏杏忙不迭迈开小短腿,跑去溪边,挨个找起河蚌来。 但,自打杏杏捡了个河蚌,里面开出珍珠的事情传出去后,这条小溪旁原本为数不多的河蚌早就被人挖个干净了,哪里还剩下什么? 杏杏埋头找了好久都没找到。 项芙越等越不耐烦,催道:“还没找到?!” 杏杏怯怯道:“阿芙姐姐,没看见有河蚌呀?” 项芙啧了一声,自己也找了会儿,确实没看到有什么河蚌。 她忍不住撇嘴道:“我看就是骗人的。你根本就不是什么小福星。骗子,大骗子!” 杏杏有些茫然的看了项芙一眼,又有些委屈。 杏杏不是骗子…… 芽妹儿听不下去了,冲了过来,护在杏杏跟前,努力大声道:“阿芙姐姐,我跟杏杏是来捡石头的!她又没说能帮你找到河蚌!……你不要说她是骗子!杏杏不是骗子!” “好啊!你又为了这个小骗子来骂我这个姐姐?”项芙生气道,“你分明就是没把我当姐姐!我回去要跟爹娘说!” 说着,她便拔腿要走。 只是还未迈开步子,她又想起什么,站定,不高兴道:“既然不愿意做姐妹,这藤球我也不要了!凭什么把你玩旧的给我,我凭什么要让着你?等爹爹做了新藤球,我要新的!” 说着,项芙便把手里的藤球,掷向小溪中! 藤球落入溪水中,因着是木条做的,在小溪中浮浮沉沉,顺着溪流漂向远处,并未完全沉下去。 芽妹儿急了:“我的藤球!” 她急急沿着溪边小道追了上去。 杏杏也着急了,撒腿追了上去:“芽芽!小心呀!” 项芙看着两个小不点沿着小溪追逐藤球的背影,嘲笑道:“还真是两个傻子。” 她抱臂看起了好戏。 芽妹儿追得急,这溪畔本就好些石头,芽妹儿“啪”一下,摔倒了,手心腿上被划出了好些血痕。 芽妹儿趴在地上放声大哭! 杏杏越发着急了,手忙脚乱的把芽妹儿扶起来:“芽芽别哭,杏杏帮你追!” 说完,她从地上捡起一根枯枝来,迈着小短腿,追了上去。 好在这一段溪流不是很急,藤球慢慢的向前漂浮着,杏杏便努力站在溪边,拿手里的枯枝去够那藤球——她小胳膊小腿的,哪里够得到? 但杏杏却想着,再前一些,再前一些—— 芽妹儿这会儿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她见杏杏努力伸着胳膊去够那藤球,够不到,便忍痛上前:“杏杏,我来帮你!” 结果,芽妹儿过去的时候,膝盖疼得厉害,加上脚底下又有些乱石堆积,她一脚踩空,竟是带着杏杏,两人齐齐跌入小溪中! 入水的那一瞬,杏杏脑子里闪过一些模糊的记忆碎片——她想起了,她被一个面目模糊的人从船上推了下去,她便向这样一般,扑通一声,沉入水中。 无数的水涌来,淹过她的鼻子眼睛—— 杏杏恐惧到浑身发抖!整个小小的身子都僵直了! 小溪不算深,但对于两个小豆丁来说,却是没顶之灾。 偏偏杏杏这会儿人都僵了! 芽妹儿在小溪的浮沉中,朝着不远处的项芙伸出手,绝望的喊着:“阿芙姐姐……救……” 项芙却吓得小脸惨白,一动也不动,脑子里一个劲的在想,完了完了,项芽芽要淹死了!她的新爹爹责怪她怎么办啊! 好在,小溪边时常有人过来洗衣裳,可巧就有村里两个妇人,相约来小溪边洗衣裳,发现了异常。 两个妇人赶忙把两个小豆丁给捞了上来。 杏杏人已经接近昏迷了。 芽妹儿倒还好,但她本身就吓坏了,又看到杏杏这般,吓得放声大哭起来。 “杏杏!杏杏你不会死了吧!” 芽妹儿哭得凄惨,救人的两个妇人,一人已经赶紧回村子去通知项家喻家了,另一个,则是不停的按着杏杏的胸脯,给她挤出水来。 在按压下,杏杏吐出了一口水,人也迷迷糊糊醒了过来,翻身起来,咳个不停。 那妇人笑道:“好了好了,吐出水来就好了!你们两个小家伙,怎么掉溪里去了?” 芽妹儿哭得天崩地裂,说不出话来。 杏杏人还有些恍惚,也说不出话来。 两个小家伙犹如落汤鸡一般,又凄惨又好笑。 不远处的项芙赶忙跑了过来,嘴里还一迭声的喊着:“……我让你们俩离小溪边远些,你们不听!这下,掉水里了吧!” 第60章 妹妹年纪小,不懂事,你也不懂事? 卫婆子跟三个儿媳妇匆匆赶来时,杏杏跟芽妹儿身上已经披上了好心人的外裳。 好在天气炎热,倒不用担心两个小家伙受凉。 只是两个小家伙明显都吓坏了,好心的村人担心她们吓掉魂,再出个什么差池,也不敢搬动她们。 卫婆子跑得最快,急得不行:“杏杏!杏杏!” 她看到那小小的人儿,浑身湿透,浑浑噩噩的坐在那儿,她老人家一颗心脏都像是被人拧了一圈似得! 卫婆子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去抱住了杏杏,声音都在发颤:“乖孙!你这是咋了?吓着了?” 杏杏听到熟悉的声音,她这才恍恍惚惚从噩梦中醒过来,看到卫婆子着急到快哭出来的模样,杏杏心里突然安定了好些。 她鼻子酸涩,小手环住卫婆子的脖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好可怕,奶奶,好可怕!水里好可怕!” 杏杏哭得撕心裂肺。 比先前芽妹儿那哭法都要更惨烈些。 芽妹儿反而被杏杏给吓了一跳,一时间忘了哭,傻傻的看着杏杏。 卫婆子想起杏杏是被人从船上推下来,她才捡到杏杏的,这孩子定然是在水里受了不少苦……她心疼得不行,一颗心像是被人反复揉来揉去,难受得紧。 卫婆子心疼得无以复加,只能搂着杏杏,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轻声哄着:“……摸摸毛,摸摸毛,小小娃娃吓不着。” “摸摸毛,摸摸毛,小小娃娃吓不着……” 在卫婆子反复的安抚低吟声中,杏杏只觉得有种极为温暖充盈的感觉深深的笼罩了她,她慢慢的、慢慢的止住了哭,在卫婆子怀里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芽芽!” 芽妹儿的爹爹项山急急往这边跑来,但她那小后娘毛氏跑得还要更快些,嘴里还一个劲喊着:“芽芽,我的芽芽,你可别有事啊!” 只是,有先前卫婆子真情实感的担心杏杏在前,毛氏这番,落入旁人眼中,多少就……有些浮夸了。 毛氏却丝毫不觉得自己浮夸。 她冲了过来,很是着急的模样,上下左右的打量芽妹儿:“芽芽,你没受伤吧?哎呦,看这可怜的,都湿成什么样子了!” 芽妹儿原本被杏杏那哭法给吓得止住了哭,这会儿见着毛氏这样,她有些无措,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项山原本很担心闺女,但毛氏在那关怀,他总不能把毛氏给推开,自己上前,便站在毛氏身后,皱眉看着闺女。 他见闺女没哭,稍稍放下了心。 想来闺女应该是全然没事。 村里的小孩,时常有掉进水里的,没出事就好,没出事就好。 “娘……” 项芙有些怯怯的上前。 毛氏却反手推了项芙一把,骂道:“我让你看着妹妹,你是怎么看着妹妹的?!……妹妹年纪小,不懂事,你也不懂事?!” 项芙被她娘哭了一把,顿时哭了起来:“……我又劝不住,她们俩非要来溪边玩,关我什么事!……而且,项芽芽又不把我当亲姐姐,我说话能管事么?” 毛氏一下一下打着项芙胳膊:“你这叫什么话!什么叫芽芽不把你当亲姐姐!” 项芙哭得更厉害了! 项山赶忙拦住毛氏:“你打孩子干啥?芽芽调皮,阿芙也是个孩子,哪里能管得住!” 项芙扑到项山怀里哭:“爹!娘心里就只关心妹妹!芽芽不听我的,人家也吓到了啊……” 毛氏瞪她:“你还说!你比妹妹年纪大,妹妹哪怕不听你的,你也得尽到姐姐的责任!” 说着,她又要伸手去打。 项山自然得护着项芙,一边拦着毛氏要打项芙的手,一边劝道:“好了好了,这事是芽芽闯祸,你打阿芙做什么?” 毛氏嗔道:“你啊,就知道护着阿芙!” 芽妹儿浑身湿漉漉的,呆愣愣的看着眼前一家三口热热闹闹的样子,她也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自己的感受,只觉得……难受极了。 芽妹儿伤心的哭了起来。 …… 因着杏杏受了场惊,这会儿又睡了过去,卫婆子也没多耽搁,跟三个儿媳妇对那两个好心的妇人那叫一个千恩万谢,还说到时候一定要上门道谢。 两个妇人得了人家这么郑重的道谢,一是深觉做好事还是舒坦,不仅给自己积德积福,这面上也有光;再来也是觉得这喻家不错,挺重礼节的。 她们也笑着摆手:“不用不用,孩子没事就好!……谁见着孩子掉水里,都会救的。” 尽管人家推测,但卫婆子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备下厚礼。等杏杏好些了,带杏杏上门道谢。 杏杏落水,在喻家算是一件大事。 橘哥儿嘴上不说,心里却十分自责。 他觉得几个哥哥都去上学了,家里就属他最大,他不应该那么贪玩,他应该照顾好妹妹! 橘哥儿焉儿吧唧的坐在杏杏炕边,谁劝也不走,非要等杏杏醒过来。 苏柔儿没了法子,看向卫婆子:“娘……” “没事。橘哥儿想守着杏杏,就让他守着吧。”卫婆子有些欣慰,最初橘哥儿待杏杏那副模样,谁能想到,现在也有了些哥哥的样子? 几个哥儿下学回来,听说了这事,一个个担心的不行,跑到卫婆子屋里探望杏杏。 见杏杏昏睡不醒,几个哥儿是又心疼又担心。 “大夫来看过了,没事,就是吓着了。”白晓凤压低了声音跟几个哥儿道,“今儿夫子布置的课业,你们写完了吗?先去写,回头杏杏醒了,我再喊你们。” 这才把人给劝走了。 李春花问卫婆子:“娘,回头杏杏醒了,咱备点啥礼给人家送过去?” 卫婆子道:“前两天我扯了块布,一会儿从中间裁开。咱们鸡蛋攒多少了?” 白晓凤早上正好刚点过,赶忙道:“正好还有三十个。” 卫婆子点了点头:“那正好一家放上十五个。回头我再去买两刀猪肉,买两条鱼……等杏杏好了,我带上杏杏,给人家上门送礼道谢去。” 布匹,鸡蛋,猪肉,鱼,这算很重的礼了。 但别说李春花白晓凤齐声道应该的应该的,就连苏柔儿,也只是稍微犹豫了下,也没有提出半分异议。 毕竟,他们家这日子越来越好,杏杏是出了大力的。 第61章 就站在那小溪边上,愣是没半点动静 杏杏晚上虽说醒了一次,但卫婆子一直担心她会受惊发烧,提心吊胆的。好在杏杏晚上醒了后,迷迷糊糊的回了几句,又睡了过去,一直到临入睡都没有发热的迹象,卫婆子这才算稍稍放下了心。 只是,卫婆子夜里还是醒来了三四次,摸一摸身边软乎乎睡得正香的小孙女,试一下体温是否还正常。 到了早上,杏杏就又成了活蹦乱跳的小姑娘。 几个当哥哥的来看过她,见她好好的在炕上坐着,端着蛋羹小口小口的吃着,他们这才放心的结伴去上了学。 卫婆子见杏杏好得差不多了,笑道:“乖孙,一会儿你陪奶奶去给救你的那两个婶婶家道个谢去。” 杏杏点点小脑袋:“奶奶,你知道芽芽怎么样了吗?” 她有些担心。 卫婆子摸了摸杏杏的小脑瓜:“等我们从那两个救了你的婶婶家回来,就带你去看看芽妹儿。” 杏杏开心的应:“好!都听奶奶的!” 卫婆子满眼慈爱。 救了杏杏跟芽妹儿的两位妇人,一位是村子南边的婶子,她见卫婆子这般郑重其事的拿了厚礼,带着孙女上门来道谢,又惊又喜,连连摆手推辞:“娃娃掉水里,但凡见着的,谁能不救啊……” 卫婆子再三感谢,又再三奉上,这位婶子才有些不好意思的把那装着东西盖着红布的竹篮收下。 待卫婆子走后,她那调皮捣蛋的儿子冲上来掀开红布,“哇”的一声叫了起来:“娘!好多东西啊!有肉,有鱼,还有鸡蛋!” 这婶子家里俱是啧啧称赞,这老喻家,也太知恩回报了,是个能处的! 另一位救人的婶子,便是周五娘。 她跟卫婆子关系向来不错,闲时也经常在榆树下头一道拉呱闲聊的。 “卫婶子,看你客气的!杏杏得喊我一声婶娘,我不过顺手救了她,你还这般见外!”周五娘推让着卫婆子手里的竹篮。 卫婆子跟她关系好,笑道:“好了,你救了杏杏,于情于理都要把礼给你送过来的。你收下就是了。” 说着,卫婆子直接把那竹篮给周五娘放到了一旁的桌子上,一副不容拒绝的模样。 周五娘“哎呦”一声:“那行,那我就收下了。” 周五娘伸手把杏杏招到跟前来,左右打量着:“……咱们杏杏果然是有福运护身的,什么事都没有!” 杏杏扬起小脸,乖巧道:“这要多亏婶婶救了杏杏!” 这话说得周五娘心里熨帖的很。 她同卫婆子笑道:“怪不得都说还是闺女贴心呢……你看我家,就一个小子,还天天起早贪黑的往学堂里跑……” 说到这,周五娘又想起卫婆子家送了四个小子去学堂,她直咂舌:“说起来,你家四个小子,学堂开销扛得住吗?” 卫婆子只道:“先让哥儿们读着。你看你家乾安,书读得多好,多有出息……可见多读书是没坏处的。” 卫婆子拍了拍周五娘的手,“还是你当年有远见,咬牙都要供你家乾安上学。” 这话是说到了周五娘的心坎上! 她只觉得待卫婆子又亲近几分,紧紧的抓住了卫婆子的手:“卫婶子,还是你懂我!” 周五娘说着,又犹豫了下,凑近了卫婆子:“……说起来,有桩事我一直藏心里,也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来。” 卫婆子心里咯噔一下:“啥事,五娘,你连我都要瞒着?” 周五娘犹豫了下,“哎呀”一声,压低了声音:“婶子,倒也不是我瞒着你……就是,昨儿我不是听见项家芽妹儿的呼救声,赶紧跟人过去了吗?结果我跑过去,就见着杏杏跟芽妹儿在小溪里扑腾,项家新娶的那毛氏带来的闺女,就站在那小溪边上,愣是没半点动静!” 卫婆子倒吸一口凉气。 杏杏明显被昨日落水那事给吓着了,卫婆子就没舍得再问她当时的情形。 她本来就是想着今儿过来,跟周五娘聊聊,看看大概是个什么情况。 结果,就听见这话! 卫婆子一方面觉得背后发毛,一方面又本能的觉得毛氏带来的那个小姑娘,不到十岁,哪能就这么歹毒,八成是被吓坏了。 周五娘见卫婆子震惊的说不出话来,知道自己这消息确实是有些骇人听闻了,她咳了一声,压低了声音:“……不过也说不好,许是杏杏跟芽妹儿掉进水里太过突然,那小姑娘吓着了。” 卫婆子也慢慢点头,更愿意相信是这样。 周五娘跟卫婆子又聊了好些,卫婆子这才带着杏杏告辞,说要去项家看看芽妹儿。 周五娘热情的把卫婆子杏杏送出了家门:“……要是你家那几个哥儿学业上遇到什么问题,尽管问我家乾安就行。” 卫婆子笑着应了下来:“好,一定!” 出了周五娘她家,卫婆子脸上的笑容淡了些。 她还是被周五娘的话给影响到了。 不过,大概也就是犹豫了一下,卫婆子还是决定带杏杏过去看看芽妹儿。 两个小家伙玩的很好,若是项山娶的新妇苛待芽妹儿,她就算是为了杏杏,也该帮帮可怜的芽妹儿。 卫婆子做了决定,带着杏杏去了项家。 芽妹儿没有杏杏这么好运气,她昨儿发了一夜烧,今天早上刚醒过来,还有些虚弱,正恹恹的躺在炕上。 杏杏看着躺在炕上没精打采又虚弱苍白的小伙伴,眼泪都出来了。 “芽芽……” 项山因着闺女生病,今儿没下地干活,就在家里守着闺女。 毛氏也在,她见杏杏要哭,赶忙道:“哎呦,小姑娘,可不兴在病人前头哭。不吉利。” 这话听着不好听,卫婆子不大乐意。 她想,自己孙女,那是人人都夸又乖巧又有福运! 到你这嘴里,就成了什么不吉利,切! 杏杏倒是很听劝,她生怕自己哭了,让芽妹儿哪里不好了,赶忙拿小帕子擦了擦眼泪:“我不哭!” 毛氏看了眼项山,又对杏杏道:“说起来,往后你跟芽芽出去玩,可别往水边去了——昨儿我家阿芙哭了一宿,就自责没劝住你们呢。” 卫婆子心底冷笑一声,这毛氏果真不是个省油的灯。 这是要把问题都推到杏杏跟芽妹儿身上! 第62章 打了项芙,就是心疼芽芽 卫婆子呵呵笑了声,装作听不懂毛氏那话外的意思,顺着道:“你也别太怪你家阿芙了……这要是我家哥儿,出去没看好弟弟妹妹,我们家总之是要狠狠揍一顿的!不过嘛,阿芙是女孩子,你下手也别太重了,稍稍惩罚一下就行了。” 毛氏脸有些僵硬,她差点就想说,这明明是那俩死小孩活该,关她家阿芙什么事! 卫婆子不忘“催”一下毛氏,但话里的意思听上去却是在劝她的:“……这都过了一宿了,你该不会已经打过阿芙了吧?” 毛氏哪里回得上来! 卫婆子可不管她,直接转向项山,摆出长辈的架势来,感叹道:“阿山啊,你娶的这新妇不错。我先前还担心你新妇会苛待芽芽,眼下看来,她也是心疼芽芽的。” 意思很明显,打了项芙,就是心疼芽芽。 那……若是没打项芙,自然就是不心疼咯! 毛氏脸都要青了! 项山没吭声,脸上表情有些勉强。 毛氏打没打阿芙,他自然是清楚的。 他想了下自己小时候,调皮惹了祸,挨揍的确实总是哥哥姐姐。 所以…… 项山脸色稍稍也有些不大好看了。 卫婆子心中冷笑! 臭娘们,敢在她面前玩这种花招,还想牵扯她家杏杏! 看她不把这臭娘们的假面皮给撕下来,她就不姓卫! 毛氏眼见着不好,她只能心一横,勉强解释道:“……昨儿我一心牵挂着芽芽,实在没有心情教训阿芙。我现在就去——” 她嘴里这样说着,但行动却很慢,还偷偷的瞥了项山一眼,明显在等着项山拦她。 但项山刚才被卫婆子点了几句,这会儿也正咂摸不对劲的地方,哪里注意到毛氏。 毛氏这一下子就尴尬起来—— 卫婆子似笑非笑,好整以暇的看着毛氏,还不忘劝两句:“也别打太重了,到底是女孩子。” ——实则是“催一下”,你倒是赶紧去打啊! 毛氏磨磨蹭蹭的去隔壁屋了。 卫婆子“哎呦”一声,一拍大腿:“不行,我还是不放心。万一阿山这新妇,太心疼芽芽,手上没轻没重的,把阿芙给打坏了咋办?” 卫婆子自言自语:“真要打得太重,我得去拦着点。” 说着,卫婆子还要拉上项山一道过去,“阿山,你也去。要是你新妇下手太重,咱们得拦着点才行。阿芙到底是个姑娘家。” 从辈分上论,卫婆子是项山长辈,项山被卫婆子拉扯着,那是不敢反抗的。 项芙的屋子在东边朝阳那间小屋子里。 杏杏来过芽妹儿家,一见就瞪大了眼:“这不是芽芽的房间吗?” 项山解释道:“……阿芙的八字轻,要住在阳气重的地方。芽芽年纪小,跟姐姐换下房间也没什么。” 卫婆子冷笑一声:“八字轻啊,那得少出门啊,阿山你不知道吗?咱们南坨村好些年前还打过仗呢,死了好多人。阿芙这出门要是撞上个什么,那还了得?……哦,杏杏跟芽芽掉水里这事,说不得就是阿芙八字太轻,招来了什么东西,让这俩孩子给撞上了,倒了大霉!不然,我家杏杏是咱们村子里人人夸的小福宝,她怎么会这么倒霉掉进水里?” 项山不是傻子,听出卫婆子话里头的怨愤之意来。他张了张嘴,干巴巴的解释:“……不是杏杏跟芽芽调皮才掉进去的吗……” 卫婆子冷笑一声。 说话间,这已经到了东边屋子门口。 毛氏原本正装模作样的拉着炕上的阿芙,作出一副要打的样子来。 但她没想到,卫婆子跟项山都过来了,卫婆子还在那喊着“轻点,轻点”,毛氏这装不下去了,只能咬咬牙,用出真力气来,啪啪啪的打在了项芙身上。 “让你看好妹妹!你呢?!” “两个妹妹都掉进了小溪里,你怎么看的?!” 项芙傻眼了,没想到真挨了她娘一顿揍,吓傻过后便是委屈爆棚,哇的一声边躲边哭起来。 项山有些不忍,“哎”了一声想要去拦,卫婆子眼明手快的一把抓住项山的胳膊,还故意曲解项山的意思:“行了行了,她娘打她就够了!你这当爹的,手上没轻没重的,真把孩子给打坏了怎么办?” 项山:“……” 这一番拉扯间,项芙又被毛氏给打了几下。 卫婆子正冷眼看好戏呢,杏杏却有些着急了。 她着急的冲着毛氏大喊:“婶婶,你别再打阿芙姐姐啦!她下次肯定不把藤球扔小溪里了!” 卫婆子耳尖的听到孙女喊的话,她拉住杏杏:“乖孙,你说啥?” 杏杏咬着下唇,有些担心项芙,往她那边看了一眼。 “奶奶,阿芙姐姐让我帮她找河蚌里的珍珠,我真的努力找了,但没找着,阿芙姐姐就骂我是骗子,芽芽就不让阿芙姐姐骂我。”杏杏小大人似得叹了口气,把事情说得很是清楚,“阿芙姐姐就说芽芽不想跟她当姐妹,她一气之下,就把芽芽最喜欢的那个藤球扔小溪里了,还说不要这个破藤球了,她要新的! 芽芽着急就去捞那藤球,她最喜欢那个项叔叔帮她做的藤球了,还摔了一跤!……杏杏也帮芽芽去捞,但我们俩好笨的,捞的时候没留神,就掉进小溪里了……” 杏杏口齿伶俐,描述时,喜欢模仿对方的语气。她本来就小人儿一个,能把话说清楚已是极为难得,但偏又还这般绘声绘色的,让人一看,心中便生不出半分怀疑来。 说到最后,杏杏沮丧无比,显然是对自己跟芽妹儿的落水还心有余悸。 卫婆子愣住了,她原本以为那项芙见死不救,也有可能是吓坏了。 但没想到还有这么一桩事! 卫婆子气得不行! 项山更是如遭雷击。 他一直以为两个孩子落水,无非是在溪边玩耍时,贪玩,调皮,踩空掉水里了。 竟然还有这么一遭事! 毛氏听了也慌张得不行,赶忙道:“……杏杏,好孩子可不能撒谎啊。我们家阿芙可从来没跟我说这个!” 第63章 是阿芙姐姐把我的藤球丢小溪里了! 卫婆子冷笑一声:“好啊,我们家杏杏昨儿落了水,我生怕她被吓着,一直没敢多问什么,所以这会儿才知道她们俩落水是还有这么一个缘由——但你家阿芙,可没落水吧?怎么一直没跟你说杏杏跟芽芽是怎么落水的?莫不是心虚?” 毛氏被卫婆子问的心里突突的。 项芙其实昨晚上就跟她说了。但她想着,那落水的两个小家伙,一个五岁多一个三岁多,若说什么,她就只管说两个小丫头被吓坏了就行了。 再说了,几岁的小丫头片子,话都不一定能说利索,这事说出来又有谁会信? 但毛氏是万万没想到,杏杏口齿伶俐,描述起事情来,还有条不紊的,而且,竟然还会模仿对方当时的语气神态! 她这个当娘的,一眼就看出来了,阿芙那段,那确实是她女儿有的口吻与神态! 毛氏偷眼看项山,却见项山脸色难看,显然是已经信了杏杏的话,生气了! “许是有什么误会……”毛氏只能勉强笑道,“我们阿芙可喜欢那个藤球了,怎么会把它给丢了呢?” 杏杏着急了:“杏杏没有骗人!阿芙姐姐当时就是把藤球给扔小溪里了!” 毛氏赶忙拿胳膊肘捣了捣项芙,给了她一个眼神。 项芙这才回过神,大声辩解:“你看错了!我没有!” 她可怜兮兮的看向项山,“爹,你是知道的,我不是那种人……她一个三岁多的小丫头,肯定都是乱说的。我真没有!” 项山沉默不语。 杏杏急得要哭出来了:“你有,你分明就有!” 毛氏冷笑一声:“小姑娘,我跟你说,你年纪还小,有些东西看错了也说不定。不要乱说话哦,会冤枉人的。” 小丫头扁着嘴,眼里快要溢出泪来了:“杏杏没有冤枉人……” 卫婆子心疼无比,搂住杏杏:“乖孙,奶奶相信你!” 杏杏鼻子酸酸的:“奶奶……” 卫婆子哄孙女时,是轻声细语的。哄过了孙女后,抬起头来看向项山跟毛氏母女时,那叫一个杀气腾腾。 毛氏看着都吓得心里发慌。 “你们说我孙女乱说话,怎么不说你们项芙乱说话呢?”卫婆子冷笑一声,“我有个法子,一会儿我们去芽芽那边问问芽芽,不就知道了?” 毛氏心里一慌,赶忙道:“芽芽年岁也不大,这说的话也不清楚……” “说的话不清楚没什么,”卫婆子杀气凛然,“只要能跟杏杏话里的事实对上,说明确实发生了杏杏说的事,不就行了!” 毛氏这下说不出话来了。 卫婆子拉着项山:“走,咱们一道去问问芽芽。这事关我孙女的名声,我可不想让有些人说我孙女,乱说话,冤枉人,还骂我孙女骗子!” 卫婆子简直越说越气,那副架势,活脱脱就像是要冲进灶房拿了菜刀把人都给砍了的样子! 项山没什么脾气的被卫婆子给拽到了芽妹儿屋子里。 毛氏着急的跟项芙对视一眼,也赶忙跟了上去。 芽芽还是神情有些萎靡,不太想搭理人的样子。 项山想想昔日活泼淘气的女儿,心中一痛。 “芽芽,娘问你啊……”毛氏急急忙忙的就想抢着问芽妹儿。 显然是想趁着芽妹儿生病迷糊的时候,通过有技巧的问话,把这事给含糊过去。 卫婆子哪里能让毛氏如意! 敢欺负她家杏杏,看她不撕烂这毛氏的一层假皮! “芽芽,别理她,奶奶问你点事。”卫婆子直接把毛氏给从炕前扯开,力道之大,毛氏整个人都被扯得往后退了几步。 “你!”毛氏简直头皮发麻,不敢相信这卫婆子竟然还直接动手了! 但更让毛氏心下害怕的是,项山竟然只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全然没有要给她做主的样子! 比起先前对她的态度,这简直是漠然极了! 毛氏心里七上八下的。 卫婆子却已经把事情简单精炼的问出了口:“你们落水,是因为要去捡掉到小溪里的藤球吗?” 芽妹儿神色有些萎靡的点了点头。 卫婆子又道:“那藤球是怎么掉到小溪里去的?” 毛氏跟项芙心都提了起来! 芽妹儿听到这个,想起了什么,神色突然激动起来:“……是阿芙姐姐!阿芙姐姐把我的藤球丢小溪里了!” 现在提到这个,小姑娘还是很愤怒,显然对这个记忆颇深。 毛氏跟项芙脸都白了! 项山脸色也是一变! 卫婆子眼神冷了几分。 果然如她家杏杏所说。 她看向项山,意思是,还用再问旁的吗? 项山气得深深的吸了好几口气。 卫婆子幽幽道:“阿山,你也别怪婶子多嘴……俩孩子掉水里,好在是被人救起来了,不算什么太大的事。但这事,关键在于俩孩子是怎么掉水里的,从一开始就有人在那吵吵,让咱们都误以为是俩孩子贪玩掉进去的。可真正的缘由,人家不仅一句都不告诉你,咱们自己查出来了,人家还矢口否认……这事的性质就不一样了吧?” 欺骗,要远比隐瞒恶劣更多。 项山脸色发青的看向毛氏。 毛氏慌忙道:“……不是,这是误会……” 卫婆子冷笑一声:“误会?你该不会是想说两个孩子,都误会了吧?也别说我们杏杏跟芽芽提前对好了说法这种话。从昨儿俩孩子落水起,到今天,她们身边可都没离过人,哪有什么时间对说法?” 卫婆子思维清晰,思路缜密,彻底堵死了毛氏跟项芙的后路。 到了这一步,项山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项山失望至极的看向毛氏跟项芙,那眼神让毛氏慌极了:“当家的……” 这毛氏倒也算是能屈能伸,她立马就拉着项芙跪在了项山跟前,哭得语不成调:“当家的,你别气了。阿芙年纪小,昨儿跟妹妹耍了脾气,害妹妹掉进了水里,她心里怕得很,哪敢跟你说真话?” 项芙也哭道:“爹,都是阿芙不好,阿芙再也不敢了,你就饶了阿芙这次吧……我不是存心的,我当时就是在气头上……” 项山到底也不是铁石心肠的人,他神情有些松动的时候,卫婆子又在旁边加了最致命的一句话:“……哦,这么说来,是因为你当时在气头上,所以你看到你妹妹跟我家杏杏落了水,才站在那儿一动不动,既不救人,也不喊旁人来救的吗?” 第64章 有了身孕 项山整个人都愣住了。 毛氏浑身都在颤抖,看上去想冲过来撕了卫婆子的嘴:“……你,你胡说些什么!你个老虔婆,你当时在吗你就说这种诛心的话!” 项芙更是尖叫着分辩:“我没有!” 卫婆子冷冷道:“你有没有,当时来救杏杏跟芽芽的人,可看得清楚!” 她又转向项山,“阿山,你仔细想想,当时我家杏杏跟芽芽掉进水里许久,一来你这继女没有大声呼救,二来她浑身衣物头发都整整齐齐的,也不像是有半点施救的样子……我这么说,有错吗?” 毛氏慌张道:“当家的,阿芙那是吓坏了啊!阿芙,阿芙还不到十岁,遇到这种事,肯定是吓坏了!” 项芙也哭喊道:“爹,我当时真的是吓坏了,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然而这话,项山信不信嘛…… 卫婆子冷眼看着。 若是乍然听到这种话,像卫婆子,第一反应也是,也有可能是孩子吓坏了。 但,卫婆子今儿一步步铺垫了这么久,项山要是再信,那就只能说明,他是一点都不关心芽妹儿的死活了。 这当爹娘的,心向来都是偏的。 你没错还得给你迁怒三分呢,要是有错的嫌疑……呵! 卫婆子把水搅混后,还不忘补一刀—— 她面带担忧同项山道:“阿山啊,你们家芽芽跟我们家杏杏向来玩得好,芽芽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娃娃这次掉水里,显然是吓着了。要不,我们家把芽芽接过去,让芽芽在我们家养一段时间吧?” 话里意思很清楚,怕你们家,不利于芽妹儿恢复! 为什么不利于呢——那你就自己想吧! 项山脸色难看极了,但这难看的脸色,却不是对着卫婆子的——毕竟,卫婆子是他的长辈,这也是纯然的在关心他闺女。 项山深吸一口气,粗声粗气道:“婶子,多谢你好意!你放心,这里是芽芽的家,哪有在自己家都养不好的道理?” 卫婆子对项山这回答还算满意。 接下来的,就是人家项家的家务事了。 卫婆子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毛氏跟项芙,就带着杏杏走了。 临走之前,杏杏还不忘同芽妹儿说,明儿再来看她。 芽妹儿小小的,躺在炕上,一直有些懵,直到杏杏跟她说,明儿来看她,她才像如梦初醒一般,急急的应着:“我等你。” 杏杏有些怅惘的跟着卫婆子回了家,却见着家里头喜气洋洋的。 二婶婶白晓凤更是乐得合不拢嘴,搬了个小板凳坐在院里的荫凉下,显然是在等卫婆子回来。 卫婆子回来后,白晓凤便喜气洋洋的迎了上去:“娘,你回来了?有桩事我想跟你说。” “咋了?”卫婆子问。 向来风风火火的白晓凤,脸上浮起一抹难得的羞涩来,手摸向平平的小腹,笑道:“……我先前有些不大舒服,可巧遇到位行医打咱们门前经过,我就让人家给把了把脉……说是我已经有了一个来月的身孕。” 添丁进口在什么时候都是大喜事,卫婆子喜不自胜:“哎呦,真的?” 白晓凤难得有些扭捏:“应该是真的。小日子也晚了大半个月了……” 卫婆子心情明显很好,她嘱咐道:“虽说你前头已经生了俩,但眼下还没满三个月,总是要注意些。我去跟老大家的说说,这些日子,家里头的活计你就先别干了。” 白晓凤甜滋滋的应了一声:“谢谢娘。” 她看向杏杏,满眼的慈爱柔光,一把把杏杏给搂在了怀里,美滋滋的同卫婆子道:“娘,要我说,这还多亏了我们杏杏。我这肚子,自打生下桂哥儿,就再没动静了。杏杏来了,咱家日子好过了,我这又怀上了。肯定是咱们杏杏这个小福宝,给我送来的娃娃!” 卫婆子最喜欢听旁人夸她家杏杏是个有福气的,闻言更是笑得合不拢嘴,心情颇好:“你说的没错!” 白晓凤拿着杏杏的小手,摸着自己的肚子:“杏杏,二婶婶肚子里有小宝宝了,你开不开心?” 杏杏原本听得还有些懵,白晓凤这么一说,她明白过来了,也很激动:“二婶婶是要生小弟弟了吗!杏杏要当姐姐了是吗!” 白晓凤笑道:“是小妹妹。二婶婶想生个跟咱们杏杏一般乖巧懂事的小丫头!” 她又神神秘秘的同卫婆子道:“娘,我那天还梦见了有蛇缠在我胳膊上,人家不都说,梦到蛇就是胎梦吗?我这一定能梦想成真,生个漂亮的小丫头!……你看我之前怀柳哥儿桂哥儿的时候,都吐得厉害,这次怀孕,一点都不害喜——可见啊,一定是个像咱们杏杏一样乖巧可爱的小丫头!” 卫婆子听得心潮澎湃,深以为然眉开眼笑的直点头。 孙女好,孙女好啊! 家里头哥儿太多了,她眼下就稀罕小孙女,二儿媳妇要是能再给她生个小孙女,那就是她们老喻家的大功臣! 杏杏歪了歪小脑袋,有些迟疑,但见奶奶跟二婶婶都这么开心,她还是把话给咽了下去。 她,她好像隐隐有种感觉……二婶婶肚子里的,是个小弟弟呀。 算啦! 小弟弟小妹妹都一样嘛! 杏杏美滋滋的想,最开心的是,她要当姐姐啦! 哥哥们都很照顾她,她也想好好当一个姐姐,照顾小弟弟呢! …… 白晓凤有了身孕这事,在喻家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李春花羡慕极了。 她自打生了老二后,就怀过一次身子,可惜那次怀相不太好,还不到三个月就掉了。 打那到现在,也有七八年了,就一直没再怀过。 她也偷偷去看过,县里头的大夫都说她常年干农活,身体好着呢,没什么大问题。怀不上,可能是缘分还没到。 李春花也没了法子。 好在二弟妹在生了两个哥儿以后,也一直没再怀上。 李春花觉得这事好歹还有人跟自己做个伴。 结果,她没想到,白晓凤这一声不吭的,这就怀上了! 可真是让人羡慕啊! 但李春花没想到,她这会儿因着有人怀孕而羡慕,可没过两三日,就要因为有人怀孕而头疼万分了。 第65章 也有了身孕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 喻老头这些日子一直带着喻家几个壮劳力在给那别庄干活,他们刚结了一次工钱,发了沉甸甸的一袋子铜板。 再加上前两日又有白晓凤怀孕这等喜事,卫婆子手一挥,给了李春花好些铜板,让她去村里屠户家买些排骨来熬汤。 “你爹跟你男人他们先不说,几个哥儿这些日子起早贪黑的上学,回来还忙他们的功课,我看都累得紧。”卫婆子道,“还有你二弟妹,这妇人怀孕,最亏气血,你再买块猪肝。” 卫婆子絮絮交代了一通,李春花应着,背了个竹篓便出了门。 结果她买好排骨猪肝后,背着沉甸甸的竹篓回来,在村子一处拐弯的地方,跟对面一个疾驰跑来的人撞了个正着,差点把东西都洒了! “谁啊!”李春花站稳,赶忙回头看看竹篓里的东西没洒出来,这才稍稍放心,又转回头去怒声质问那鲁莽的对方。 结果她还没等看清是谁,对方已经是认出了她,哭着喊着“大姐”,扑到了李春花的怀里。 李春花整个人懵了下,这才发现,跟她撞个满怀的,竟然是自己的四妹李冬花! “冬花,这,这咋了?”李冬花扑在李春花怀里哭得厉害,李春花有些慌。 是爹娘出事了? 还是怎么? 李春花手脚都有些发木。 李冬花哭哭啼啼的从李春花怀里抬起头来:“赵招娣她怀孕了!” 李春花有一瞬没反应过来,赵招娣是谁。 好在她愣了愣就想了起来——这赵招娣,不就是她那养弟李金男看上的隔壁村那姑娘吗? 怀孕了?! 李春花脑子发麻,压低了声音:“是,金男的?” 李冬花崩溃大哭:“除了他还能有谁!……眼下赵家那边仗着赵招娣有了李金男的孩子,逼我嫁给赵家那傻子!” 李春花脑子突突的,一时也没有什么主意。 “你,你先别哭。”李春花按住李冬花的胳膊,“你先跟我回家,咱们回家说。” 李冬花哭着点了点头,跟着李春花回了喻家。 卫婆子正带着杏杏在院子里喂鸡,见李春花带了个哭哭啼啼的少女回来,卫婆子一愣。 “这是……” 卫婆子有几年没见过李冬花了,这小姑娘长开了,跟小时候长得很是不大一样。卫婆子没认出来,也正常。 “娘,这是我四妹,冬花。”李春花把背后的竹篓放到灶房,牵着李冬花来到卫婆子跟前,发愁的跟卫婆子把事情一说。 “怀孕了?”卫婆子眉头一跳,也是有点被吓着了。 这是无媒苟合啊。 李冬花哭得厉害:“婶婶,我不想嫁给赵家那个傻子,可这会儿赵招娣肚子里都有了李金男的种,这是非要嫁过来了。我爹娘也没了法子——我本来在二姐夫家那边躲着,可赵家人直接找到了我二姐夫家那边,要把我给捆到赵家去当晚拜堂!……要不是二姐跟二姐夫拦着,我这会儿都没法跑到大姐这边来。” 说着,李冬花就哭着给卫婆子跪下了,“婶子,你救救我吧!” 李春花见妹妹哭得厉害,也忍不住跟着掉起了眼泪,恨恨的骂着:“怪不得上次冬花跑去二妹那边去,我看那小畜生也不着急,这是在这等着呢!” 她心中气急,也不喊养弟的名字了,直接叫小畜生。 卫婆子赶忙去扶李冬花:“好孩子,咱们喻李两家是姻亲,你大姐嫁过来的时候,你才是个小豆丁,等于是大婶看着长大的。婶子哪能看着你被人往火坑里推?” 李春花想起四妹小时候,也忍不住心酸,抹起了眼泪。 李春花出生时,她已是少女,在她出嫁前,妹妹一直是她带着的,这感情自然不比寻常。 李春花哽咽道:“娘,你说咋办?……那赵招娣肚子里有了孩子,她家又只能接受换亲。我爹娘虽然也算疼我们,但他们是做梦都想传承香火……难道真要把冬花嫁给那傻子?” 卫婆子也头疼得紧。 但这会儿虽说没有法子,卫婆子也依然软声劝道:“冬花先别哭,先在你大姐这待着。你放心,咱们家别的不多,男丁就是多。哪怕赵家人找过来,他们也别想强行把你抓了去!” 卫婆子这话,似是一道暖流抚慰了李冬花。 李冬花浑身都哭得发抖:“婶子,多谢你,多谢你……” 卫婆子给了李春花一个眼神,让李春花把妹妹先接她屋子里去休息休息。 这可怜的小姑娘,方才她看着,鞋子都跑烂了一只,衣服上也尽是泥巴灰土,看来这一路大老远的跑过来,没少摔跤。 真是可怜极了。 李春花也心疼得很,带着李冬花进屋休息去了。 白晓凤在门边听了半天动静,也有些义愤填膺的压低了声音:“娘,大嫂娘家弟弟,咋能做出这种事来?!……大嫂家就是在这几年灾年最难的时候,也没少过那李金男吃穿。大嫂针线活做得慢,我看着有时候还会给那李金男做些针线,送回娘家。一家子都没有亏待过那李金男!……他倒好,趴李家吸血吸习惯了?这娶个媳妇,还得搭上李家一个闺女!” 白晓凤越说越气。 卫婆子看了一眼白晓凤:“你缓缓,肚子里还有孩子呢,也别太动气了。” 白晓凤也明白,她深深吸了口气,缓和了下情绪,下意识摸着自己的肚子:“……那个叫赵招娣的,也真是狠。这还没过门呢,就先怀了身子,也不怕被人指指点点的。就这么非要嫁到李家?” 白晓凤是说者无意,但卫婆子却隐隐听出些问题来。 那李金男就这么好,让赵招娣非得削尖了头,也要怀上孩子嫁到李家? 就这么着急给自家哥哥换个媳妇回来? 难道他们就不担心,李家真的狠下心,不要赵招娣肚子里的孩子? 毕竟,还没过门就有了身子这种事,男方顶多就是被人笑话几句,对女方来说,这算灭顶之灾! 有些民风封闭的地方,甚至会把人拉去浸猪笼! 第66章 摔了个狗吃屎 不出卫婆子所料,第二日,赵家的人就找上了门。 是李金男带过来的。 他犹如进自己家门一般,迈进了喻家的门。 好在今儿正好学堂放假,喻家几个小子一个不落,全都在家。 李金男迈进院子刚咋呼了一句:“李冬花你给我出来!”几个喻家小子本来在主屋聚着写功课来着,一听这动静,呼啦啦全都出来了。 就连最小的橘哥儿跟杏杏,也跟着出来了。 李金男身后跟着的赵家人眼带羡慕的看着那一溜又高又精神的喻家小子们。 赵家到了赵招娣她们这一代,只有赵招娣她哥一个。 偏生她哥赵贵还是个傻子。 这让赵家人如何不羡慕。 李金男眼神往喻家几个小子身上一溜,认出了喻永槐跟喻永柏,他冲着喻永槐喻永柏吆喝:“你娘呢?你四姨是不是在这?叫她们赶紧出来!” 喻永槐已经从他娘那听说了这事,根本就不想搭理他这个所谓的“舅舅”,冷着脸没说话。 倒是李春花把帘子掀起来,自个儿走出来了。 “嚷嚷什么!”李春花脸色本就不大好看,当她出来看到李金男身后那几个赵家人时,脸色更难看了:“……你还真把人往我家带,你可真厉害!” 李金男嬉皮笑脸的叫了一声“大姐”,又把头往李春花身后那屋子看,“小妹呢?你赶紧把她喊出来。招娣的肚子不能拖了!” 李春花忍无可忍,朝李金男重重啐了一口:“我呸!你把赵招娣的肚子搞大了,你自己想办法去!想害了冬花的一辈子,我告诉你,没门!想都别想!” 李金男打小是被捧着长大的,就算是这几年荒年,李家也没短了他一口,把他养得白白嫩嫩的。但人骨子里的气质是改不了的,这李金男,哪怕李家再厚道,他这也生得尖嘴猴腮,一看就是个奸猾的。 “大姐,你这叫什么话!”李金男呵了一声,眼珠子滴溜溜的转,“招娣肚子里的,不是你们老李家的骨肉?爹娘盼孙子盼了这么久,他们也一大把年纪了,你就忍心让他们落空?” 李春花哪里扛得住李金男拿李父李母说话,她脸色难看,没说话。 李金男有些得意,冲着李春花身后喊:“我说四妹啊,你赶紧出来吧!” 李家收养李金男时,李金男都已经十岁了,比李家最小的李冬花岁数还要大两岁,是以,李金男喊李冬花四妹。 李冬花愤愤的掀了帘子出来:“李金男我告诉你,你想都别想!” 李金男才不管李冬花说什么,他转身看向赵家人,尤其是赵父赵母:“岳父岳母,两位尽管把我这四妹给捆回去,今晚拜了堂送进洞房,一切就好说了。” 赵家人深以为然,上来就要抓李冬花。 李冬花尖叫起来。 李春花气得天灵盖都在发颤,刚想喊两个儿子动手,卫婆子却已经是抄起一把扫帚冲了过来:“想在我喻家把人带走,想都别想!” 赵父赵母吓了一跳,狼狈的被卫婆子赶开,他们也有些恼羞成怒,看向李金男:“李金男!这跟说好的可不一样!” 李金男也变了脸色:“婶子,这事跟你们喻家没关系!” 卫婆子直接不客气的呸了他们一口:“滚!春花是我们喻家的长媳,冬花是春花的妹妹,也就是我们喻家的亲戚,我们喻家的亲戚在我们家做客,我们还能让人把她给抓了去?!” 李金男眼珠子一转:“好啊,你们喻家是想管这件事对吧?……那明儿我就把招娣接过来,让招娣大着肚子在你们喻家门口坐着,一直到她生!就因为你们喻家,她进不了我们李家的门!” 李春花差点被气得闭过气去!!! 还有这样厚颜无耻的人?! 更崩溃的是,这样臭不要脸的人,竟然是她的弟弟,是李家承嗣的男丁! 李冬花害怕极了,她害怕卫婆子会因为受不了李金男这威胁而妥协。 谁知,卫婆子只是冷笑一声:“行啊,你们赵家有没嫁人就大了肚子的女儿不嫌丢人,你们李家有这样撒泼打诨的儿子不嫌丢人,难道我们喻家作为姻亲,会嫌丢人?”她一手拄着那扫帚,十分潇洒,另一只手伸手往外指了一下,“明儿你不让那女的来,你就是孙子!” 李金男没想到卫婆子竟然这么硬气。 他看了下,自己这边是赵家父母,加上赵家那边两个族叔,总共四个男丁。 喻家这边呢,一个成年男丁都没有,男人只有几个半大的小子…… 李金男心一横,给赵父赵母使了个眼色,他首当其冲,直接冲上去抱住李冬花就往外拽! 李冬花尖叫着,死命挣扎起来。 李春花是万万没想到,李金男竟然还敢在喻家地头上直接动手抢人了! 她大叫一声,刚想冲上去帮忙,赵母却已经过来了,拉扯着她胳膊。 另一个赵家族人见状上前抢了卫婆子的扫帚,也去拦着卫婆子。 对方一个大男人,卫婆子还得顾虑着男女授受不亲! 喻家几个小子彻底怒了,槐哥儿大吼一声,带着几个弟弟加入战场! 喻家几个哥儿是打小跟罗牵牛打架打惯的,那叫一个配合无间,尤其是槐哥儿力大无比,直接就把赵家几个男人撕扯开来,甩了出去! 其余的柏哥儿,柳哥儿,桂哥儿,把拉扯着李春花的赵母给围了个结实,赵母根本施展不开,李春花趁机挣脱,挣脱的时候也没客气,狠狠给了赵母好几下! 院子里一片赵家人的哀嚎遍野。 李春花跟卫婆子看着心里舒坦多了! 就连李金男,槐哥儿也没打算放过! 李金男还在死死的箍着李冬花,他见势不妙,大喊道:“槐哥儿,你疯了,我可是你舅舅!” 槐哥儿冷笑一声,像老鹰抓小鸡一样把李金男给拽了过来,又甩了出去:“我跟柏哥儿可没有你这样臭不要脸的混账舅舅!” 李金男摔了个狗吃屎! 第67章 养他十八年二十八年,也是一样的德性 李金男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余光扫到院子房檐下有一把铁耙立在那儿,他眼中闪过一抹狠厉的光,爬起来就往铁耙那跑! 然而,这会儿正巧白晓凤听着院里动静稍小,掀开门帘想出来看个究竟,李金男又正好往那儿奔,直直的跟白晓凤撞了个正着! 白晓凤重心不稳,脸色发白的向一旁倒去! 卫婆子呼吸都停了! 老二家的,还有身孕呢! 这一摔—— 还好,千钧一发之际,一个小小的身影灵活的蹿了过去,给白晓凤垫了一下,但她小小的身子,怎么负担起白晓凤这样一个大人? 她与白晓凤齐齐跌倒在地,疼得哎呦一声。 卫婆子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杏杏!老二家的!” 正是杏杏,在众人都呆着的时候,冲过去给白晓凤当了个人肉垫子。 喻家人都吓坏了,这下子哪里还管得了旁的,都冲了过来。 一个个都急得不行! 还好,不幸中的万幸,白晓凤有这么杏杏这么一个人肉垫子缓冲,倒是没怎么摔着,就是吓了一跳,脸都白了,心一直在狂跳。 她被人七手八脚的扶起来,站在那儿不停的捋着胸口呼吸着调整气息。 杏杏整个人都有些晕晕的,小身子也软软的,卫婆子手都发颤的把杏杏给捞起来:“快!快去找达奚司婆过来!” 撞了人的李金男不以为然的很。 “啧,不就摔了一下,用得着这么大阵仗,又死不了人……”他甚至还在嘲讽喻家的小题大做。 李春花忍无可忍,上前直接抡起胳膊,给了李金男一个大比兜! “你这个畜生!” 李金男被打得晕头转向,整个人都懵了! 等他反应过来,他暴跳如雷:“你敢打我?!” 李金男抡起胳膊就要打回来! 人高马大的槐哥儿跟柏哥儿能看着亲娘被人打?! 槐哥儿当即就直接重重的把李金男给推开了! 这下,槐哥儿可是半点都没留手。 李金男整个人是倒飞出去,撞到墙角堆着的柴火,直接砸进了柴火堆里,整个人七晕八素的,浑身疼得厉害,半天都没回过劲来! 赵家人看了都倒吸一口凉气! 这喻家,也太狠毒了吧?! 李春花犹还不解气,对着柴火堆里疼得直抽抽的李金男放狠话:“我告诉你,我二弟妹已经有了身孕,杏杏更是我们全家的心头肉!一会儿大夫过来,要是她俩有个啥差池,我让槐哥儿拆了你给她们赔罪!” 她气得不行,眼泪都憋在眼中直打转。 李金男是她们老李家的债,她忍了认了! 李金男再怎么作威作福,就当她们李家欠他的! 但二弟妹跟杏杏,可不欠他李金男的啊! 他在她们李家作威作福也就罢了,竟然还真把自己当回事,来喻家欺负人了! 李春花越想越气,捂着脸哭了起来! 她怎么有这样不要脸的弟弟啊! 李冬花也哭,边哭边朝李春花伸胳膊,最后姐妹俩是抱在一起痛哭。 赵家人互相看了看,都觉得不妙。 若说方才喻家人看他们的眼神还只是带着警觉敌视,那这会儿看他们的眼神,就差不多是想扒了他们的皮了! 赵家人难免有些气闷! 他们低声商量了几句,赵母放狠了声音,朝李金男丢下一句狠话:“……反正招娣已经有了你的骨肉,明儿我们就带招娣过来,你要是想不出法子,我们就让招娣一头撞死在你面前!” 赵家人急匆匆走了。 李金男浑身像是被人一顿棍子那么疼,他缓了好久才挣扎着从柴堆里爬起来。 喻家人没一个管他的。 这十里八乡的,偶尔会有游方大夫游村串户,但得看运气。日常要是有什么紧急事态,还是找达奚司婆过来,更保险些。 喻家人忙着把杏杏跟白晓凤往屋子里扶,生怕再摔着她们。 李金男狼狈的一瘸一拐出了喻家家门。 达奚司婆来得很快,她听卫婆子大概说了个经过后,先给白晓凤把了把脉。 “啧,没啥事,就是吓到了。”达奚司婆很不以为意。 卫婆子又问道:“需要开些安神的药吗?” 达奚司婆瞥她一眼:“你当药是啥好东西?她这胎像稳得很,喝药干啥?” 听了达奚司婆这话,喻家人是放下了一半的心,尤其是白晓凤,颇有些劫后余生之感,捂着肚子,又哭又笑的。 方才真是吓死她了——真是多亏了杏杏! 卫婆子又忙不迭道:“再烦请达奚大姐看看我孙女。” 杏杏这会儿整个人还晕晕的,焉儿吧唧的躺在床上,小身子都软软的,看着怪吓人的。 达奚司婆“唔”了一声,先看了一眼杏杏手腕上那串黑黝黝的佛珠。 佛珠黑黝黝的,细细看来,又隐隐有亮光浮动。 达奚司婆便笑了:“我不用把脉都知道,这小妮子定然没事。” 不过说是这么说,达奚司婆见喻家人一个个都提心吊胆的样子,再加上她也想确认一下,还是伸手替杏杏把了把脉。 达奚司婆慢悠悠的收回胳膊:“这小妮子心倒是好,给人当人肉垫子。还好她运气好,没受什么伤,换个人,压断骨头,压坏内脏的都有。” 这话听得喻家人是又后怕又庆幸。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佛祖保佑,佛祖保佑。”卫婆子双手合十,连连祷告。 达奚司婆“啧”了一声:“人虽然没事,但你们诊资还是得给的。” 卫婆子眉开眼笑:“给,自然是要给的。我倒是宁可每次请你过来,都白白给你诊资钱!” 达奚司婆瞥她一眼,收了钱,慢悠悠的走了。 李春花李冬花姐妹俩哭肿了眼,过来道歉。 卫婆子瞪她们一眼:“你们道什么歉?!这事是你们干的吗?!” 李春花抹着泪:“李金男那畜生……我爹娘好歹也养了八年,这八年,他一点都不念跟冬花的兄妹情吗?” 卫婆子“呵”的冷笑一声。 这种人,凉薄又自私,别说养他八年了,就是养他十八年,二十八年,他也是这样的德性! 第68章 我高低得给他点颜色看看! 杏杏小小睡了一觉,便恢复了过来。 她小脸红润,醒后发了会呆,便一骨碌从炕上往下爬。 卫婆子就坐不远处的油灯旁边,就着灯光给杏杏缝衣裳。见杏杏动了起来,她“哎呦”一声,欢喜无比的起身:“乖孙,你醒啦?身体可有哪里不舒服?” 杏杏应道:“奶奶,杏杏好得很!……奶奶,二婶婶呢?二婶婶没事吧?她肚子里的小弟弟没事吧?” 杏杏一迭声的问着白晓凤的情况。 卫婆子眼中满是慈爱:“你二婶婶多亏了你帮她垫了一下,没什么事。就是有些被吓到,多休息休息就是了。” 杏杏原本想下炕的,闻言又爬了回去,嘿嘿笑着:“那杏杏不就不打扰二婶婶休息了,明儿杏杏再去看望二婶婶!” 卫婆子走过来,轻轻的把杏杏搂在怀里。 杏杏在卫婆子怀里小声道:“奶奶,今天那个金男舅舅,听说也是被收养的……杏杏,杏杏也是收养的。” 卫婆子一惊。 杏杏年纪虽小,但好些事上,心却通透得很。 杏杏小声道:“奶奶你别担心,杏杏不会像金男舅舅那样坏的。爷爷奶奶养了杏杏,给杏杏衣服穿,给杏杏吃的。要是没有爷爷奶奶,就没有杏杏了……杏杏会好好孝顺爷爷奶奶,孝顺大伯,大伯母,二伯,二伯母……” 杏杏掰着手指头把喻家人数了个遍。 卫婆子原本还颇有些感触,听到杏杏开始数人头似得报喻家人的名儿,她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 “乖宝,奶奶知道,奶奶都知道。咱们杏杏啊,是天底下最好的小姑娘。” 她的杏杏,永远都像一个小太阳一样,乖巧,善良,积极,向上。 李金男那样的白眼狼,拿来跟杏杏的名字并列,都是对她家杏杏的侮辱! 翌日天还未亮,柳哥儿就来主屋外间等着了。 昨儿杏杏救了他娘跟他娘肚子里还没出世的娃娃,柳哥儿又是感动又是心疼。 他那么瘦那么小的杏杏妹妹…… 这一夜他根本就没睡好,索性一大早就过来守着了。 卫婆子跟杏杏差不多同一时间醒的,听说柳哥儿在外头等着后,杏杏赶忙加快了穿衣裳的动作,溜下炕去找柳哥儿。 “三哥哥!”杏杏小声叫着,跑了出去。 见杏杏如往日般活泼灵动,柳哥儿这才松了一口气,脸上不禁浮起笑来,一把抱住杏杏:“杏杏没事就好!” 杏杏有些不大好意思的嘿嘿笑了笑,又赶忙问柳哥儿:“二婶婶怎么样啦?小宝宝也好着呢?” “都好着呢!”柳哥儿笑道。 “那就好!”杏杏开心道。 卫婆子笑着从里间出来。 一大早就看见孙子孙女相亲相爱的,她这当奶奶的,心里头是真舒畅。 按理说原本最近轮到白晓凤做饭,但李春花体谅白晓凤怀孕还未满三个月,最近这做饭的事,都是李春花来。 李春花摊了满满一大摞热气腾腾的饼子,小咸菜,稀饭,一样样端到了桌上。 “爹,娘,我今儿不去上工了。”喻二虎在饭桌上瓮声瓮气道,“我估摸着李金男那小子今儿还得再来,我高低得给他点颜色看看!” 昨儿晚上他回来,知道媳妇遇到的事,差点吓得心脏都停了! 要不是李家在的村子离南坨村远,他当晚就要杀过去把那兔崽子捞出来打一顿了! 喻大牛脸色也难看。 这是他姻亲惹出来的事,他脸上无光。 “娘……”喻大牛开口。 他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李冬花坐在桌前,面带忐忑。 都是因为她的关系,惹得大姐夫家一大家子都过不安生。 喻老头一挥手:“先吃饭,吃完饭,我跟老四去上工。今儿老大跟老二在家休息一天,忙了这么些日子,休息休息缓一缓。明儿老大老二去上工,我跟老四再在家休息。” 喻三豹去州城做买卖去了,并不在家。喻老头这安排很合理。 一家子都没什么异议。 李冬花嘴唇微微翕动,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在喻家众人也并不需要她说什么。 用过早饭,喻老头带着喻四羊去西边别庄上工了,喻家的少年们也结伴去隔壁村学塾上学去了。 喻大牛一身力气,在院子一角闷头不做声的劈柴。 看他那个架势,劈得好像不是柴火,而是李金男的骨头。 喻二虎则是架着梯子爬上了房顶,趁着天好,修一修房顶。 趁着日头好,卫婆子带着李春花苏柔儿把家里先前的被子都拆洗了一遍,白晓凤有身孕,再加上昨儿还受了惊,卫婆子便让她在屋子里歇着。 喻家各人都忙碌的很。 杏杏有些犹犹豫豫的,想要出门。 橘哥儿大步走过来:“你在这鬼鬼祟祟的干啥?” 橘哥儿最近跟柳哥儿学了好些新成语,他十分喜欢,经常套在各种场合上用。 杏杏听得迷糊,但她还是有些惆怅的同橘哥儿道:“……杏杏想去芽芽家看看。但奶奶说,杏杏刚受过伤,这两天最好不要一个人出门。” 橘哥儿立即拍起了胸膛:“这有什么?我带你去!” 杏杏喜出望外:“真的吗?” 橘哥儿特骄傲的一扬小下巴:“等着,我去跟奶奶说一声!” 橘哥儿跑去同卫婆子知会了一声。 卫婆子不大放心,把针线一别,出来见杏杏在门口那满眼期待的样子,她只好再多交代杏杏几句:“……到时候若是项家有人欺负你,你就跟橘哥儿撒腿往家跑,知道吗?” 杏杏重重点头:“奶奶,杏杏知道啦。” 卫婆子又嘱咐了橘哥儿几句要看好妹妹,这才放两人出去。 杏杏一出门就忍不住想迈着小短腿往项家跑。 她昨儿也去探望芽芽了,芽芽看着好了很多。 想来今儿就能下床了! 橘哥儿在杏杏身后很有哥哥威严的喊:“不行,杏杏,你刚受过伤,不能跑这么快!” 杏杏老老实实的应了一声,果然放慢了步伐。 橘哥儿心花怒放,当哥哥的感觉,有点好哎! 第69章 敲锣打鼓泼脏水 杏杏到的时候,芽妹儿正在门槛上坐着穿鞋子,小脸被太阳晒得红红的,气色好得很。 杏杏满是惊喜的叫了一声:“芽芽,你好啦?” “好啦好啦,我全好啦!”芽妹儿给了杏杏一个大大的拥抱,她高高兴兴道,“我正打算出门找你玩呢!” 杏杏左右看了看:“你爹他们呢?” 芽妹儿明显有些开心:“我爹把那个女人和她女儿,送回去了!” 杏杏歪头,问:“送回去,是送哪里去了呀?” 芽妹儿显然有些答不上来,只能远远的指着先前毛氏住的村落位置:“送回那里了!我爹说,阿芙姐姐想害死我,他可不敢让阿芙姐姐留在家里!” “真好!”杏杏替芽妹儿感到开心。 橘哥儿在一旁不耐的抱臂等着,见两个小丫头兀自在那高兴,出声催促:“还出去玩吗?” “走走走!”芽妹儿在家躺了三天,早就闷得不行了。 “不过我奶奶说了,咱们就在村子附近玩,靠山的地方都不能去。”橘哥儿摆出一副老大的姿态来,“你们都得听我的,不能调皮捣蛋!” 杏杏跟芽妹儿齐齐应声:“知道啦!” 橘哥儿成就感简直是爆棚! 妹妹好听话!妹妹的朋友也好听话啊! 橘哥儿器宇轩昂的走在了最前头,杏杏跟芽妹儿觉得橘哥儿有些奇怪,但还是跟着橘哥儿在村子里玩耍。 三人选了一处可以躲藏的石头后,玩起了捉迷藏。 正当他们玩得开心的时候,却听到有人敲着一面铜锣,敲两下,便扯着嗓子喊两声:“哎!走一走,听一听啊!贵村有户人家,是真稀奇!把旁人家的儿媳妇扣在家里头,说什么都不放人家走,真是不要脸!……更惨的是,苦主上门去问他们讨要儿媳妇,他们竟然还把苦主给打了一顿啊!这是多么的不要脸!” 杏杏原本躲在石头后头,耳朵动了动,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芽妹儿听得带劲:“这敲锣的说得是谁家啊?” 橘哥儿有些不太确定。 应该不会说的是他们家吧?! 不能吧! 然而,敲锣那人不仅自己边敲锣边喊,吸引不少南坨村的村人来围观,甚至还有赵父赵母在一旁添油加醋,煽风点火:“……我们也是没了法子,我们闺女都跟那家的小子立婚书了,说好他们家把闺女嫁到我们家来。偏生那家一个外嫁的闺女要多事,把妹妹锁在了你们村的喻家,说什么都不让我们把人带走!” 那敲锣人使劲一敲锣,附和道:“这喻家,可真是无耻啊!” 喻家?! 这不就是指名道姓吗?! 橘哥儿气得不行:“胡说!这都是胡说!” 杏杏更生气! 在她心里,喻家比什么都重要,这人竟然骂她的家! 芽妹儿还在那困惑道:“咦,他们骂的那户人家也姓喻哎?” 话还没说完,就见着杏杏跟橘哥儿都跑了出去。 橘哥儿还拿了块石头,扔向那敲锣的,愤怒道:“你胡说!” 杏杏努力大声重复:“对,你胡说!” 赵父赵母认出了橘哥儿跟杏杏是喻家的娃,但他们一把年纪了,也不好跟两个小豆丁计较。 他们心里没把橘哥儿跟杏杏放眼里,甚至还想着这俩娃娃看上去不过三四岁,话都没说利索,倒不如引导一下话风,利于他们喻家人的身份,把这事做实了。 赵母眼珠子一转,便嗤笑起来:“我当是谁呢,这不是喻家的小孩吗?……你们说我们胡说,好,我问你,李冬花是不是在你们家?你们是不是拦着我们不让我们把李冬花带走?你们家先前是不是把我们家人给打了?” 橘哥儿愣了下,虽然觉得好像答案都是“没错”,但他本能的觉得对面这个大婶不行,他不能回答这个问题! 橘哥儿刚想喷回去“关你屁事”,就见杏杏拉了拉他的胳膊,自己站了出去! 杏杏仰着头,用尽全身的力气朝他们大喊,奶声奶气中还打着几分颤儿:“……冬花姨姨在我们家,是因为你们逼她嫁人!你们是坏人!我们肯定不能把冬花姨姨交给你们!” 喻家在南坨村中风评很好,南坨村的村人们本就是跟着这敲锣喊话的凑个热闹,这会儿一听杏杏的话,便明白了,这果然是有内情的。 赵母脸色一变,没想到这看上去三四岁的奶娃娃竟然能把话说得这么清楚,她又不好对着一个三四岁的奶娃娃骂回去,只能冷笑道:“你一个小屁孩你懂什么啊!” “嘿,你方才一连串问人家小屁孩话的时候,怎么不说他们懂什么?”有村人对着赵父赵母指指点点,嗤笑道,“别是连人家三岁的奶娃娃都说不过吧?!” 赵母脸一沉:“谁说的?!” 村人们却兀自嬉笑,不搭理赵母。 赵父赵母今儿过来,本来打得是先把喻家名声搞臭,再利用村里的闲话,逼喻家把李冬花交出来的主意。 但却没想到,这事还没到一半呢,竟然让两个奶娃娃给拦住了?! 就说这气不气人! 赵母气得冷笑:“我看这喻家,藏下李冬花,是为了配他们家那傻子吧!他们家不也有个傻子没成亲?!” 一些与喻家交好的村人脸色都变了。 这话也太刻薄了! 然而这话杏杏跟橘哥儿都没听懂。 因为他们都觉得,他们四叔叔只是像小孩一样单纯,并非是个傻子。 只听一声怒吼:“你个贱妇养得下贱货,老娘这就撕了你的嘴!” 闻讯而来的卫婆子正好听到赵母说得那句话,整个人轰的一声就炸了! 卫婆子腥红着眼,直勾勾的就冲了上去,朝着赵母的脸狠抓! 赵母没想到,卫婆子竟然上来就动手,她悚然一惊,这个泼妇!都不顾及自己在村子里的形象吗!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赵母再顾不上想旁的——她脸狠狠的被卫婆子抓了几道,已然见了红! 赵母惨叫一声! 赵父大叫一声:“你这泼妇!” 上去就要厮打卫婆子。 然而南坨村的村人们飞快的加入战局,拉着两边:“别打了,别打了。” 实际上却是啦着赵父赵母,还有那敲锣人,不让他们攻击到卫婆子,摆明了是拉偏架。 卫婆子趁机又狠狠挠了赵母赵父几下! 这才算解恨! 第70章 我有个法子 “亲家,你看看,你看看你这好姻亲,给我挠的……” 赵父赵母让人把李金男,还有他爹娘都给喊到了这南坨村,一起到了喻家。 喻家院子不算小,但这会儿除了喻家几人,还另外站了赵家的人,李家的人,还有看热闹的村人们,也就只留下了当中一小块空地,供人说理。 赵母这会儿,正不依不饶的指着自己脸上的伤,同李母诉苦。 李母现在心情很是复杂,她是又惊又尴尬,还有些没脸见亲家的情绪——她都听说了,赵母竟然敲锣打鼓的在南坨村大肆宣扬什么喻家把她家冬花扣下什么的! 这姓赵的是完全不顾及喻李两家的名声啊! 这是拿准了吃定了她们李家,非要她家冬花嫁给他们赵家那个傻子! 李母心里发苦,不做声。 卫婆子冷眼看好戏似得,双手抱臂,任由赵母呱噪。 橘哥儿跟杏杏,还有芽妹儿,三个小豆丁,踩着炕,趴在打开的窗户那,稀罕的看着外头的热闹——先前卫婆子跟赵父赵母在村子里闹起来,他们便被大人都带回来了。 杏杏握拳同橘哥儿道:“要是一会儿他们欺负奶奶,咱们就拿着东西冲出去,帮奶奶的忙!” 橘哥儿差点要打个问号。 就咱们奶奶方才那无敌挠人脸,直接一打三的架势,他觉得好像也不用他们帮忙哎! 院子里现在主要是赵家在唱大戏。 赵招娣红着眼,手放在肚子上,哭哭啼啼:“我还是去死好了!” 李金男急得不行,朝李父李母吼:“你们就这么干看着?!李冬花嫁谁不是嫁,到时候都是旁人家的人!但招娣肚子里的,可是咱们李家的骨肉!” 李母眼睛都红了! 李父尚有些犹豫,李冬花站在她大姐李春花身后,带着哭腔大喊:“我不嫁!谁要嫁那傻子谁嫁!” 李父有些发愁的叹了口气:“……咱们就正常嫁娶不行吗?我愿意多出些聘金,把赵家闺女风风光光娶进来。这还不行吗?” “不成!”赵父一口回绝,“我说李家老兄,不是我说,你也尝过没有儿子传香火的痛,应该很好理解我家吧?我家招娣早就清清楚楚的说过,只接受换亲,给我家大儿子换个媳妇过来,也好传承我老赵家香火。你说你们老李家,要是把我闺女娶过去了,到时候没人嫁我大儿子,我们老赵家断了香火,这又该找谁算账!” 李父性子本就憨厚老实,听赵父这般说,叹气声更重了。 赵母也捂着被抓花的脸冷笑:“眼下所有人都知道我闺女肚子里有了你们老李家的种,你们老李家生了四个闺女都生不出儿子,眼下是儿子有了,孙子也有了,自己家有后了,就不管别人家了对吧?……我告诉你,反正我们招娣名声也被你们毁了,今儿要是不给我们老赵家一个交代,我们就去县城敲鼓鸣冤,说你们家李金男强占了我们家招娣!” 这招够狠,这话一出,别说李家几人了,就连喻家人脸色都变了。 李春花气得天灵盖都嗡嗡的。 “无耻——不要脸——” 她来回骂着,一时之间都想不出旁的话来。 李金男却不是很急,这一看就是跟赵父赵母提前商量好的。他反而拿这个来威胁李父李母:“爹,娘,你们还等着我给你们养老呢。我要是被抓了,你们儿子孙子可都没了!” 李父脸上明显闪过剧烈的动摇。 就连李母,也咬着唇,说不出话来。 李春花本就是个直肠子,她气得直哭,却不知道该如何劝她爹她娘。 李冬花绝望极了,她直往李春花身后缩。 赵父赵母对视一眼,眼里闪过一抹得意来。 赵母甚至上前想去拉李冬花:“赶紧的,今儿就跟我们回去……” 卫婆子眉头皱得老高。 苏柔儿站在喻家人最外围,突然间有些犹豫的开了口:“……我倒是有个法子。” 她说得很是忐忑,毕竟,她先前在喻家并不怎么招人待见,也不知道这么重要的事,自己说话,他们听不听。 赵母不耐烦道:“你又是谁!你有法子关我什么事!别挡道!” 但卫婆子白了赵母一眼,冷笑一声:“这是我喻家的三儿媳妇!你站在我们喻家院里,说我喻家人挡道?我呸!” 赵母被卫婆子收拾得够呛,被卫婆子一瞪,下意识瑟缩了下。 卫婆子铿锵有力:“老三家的,你想说啥就说!” 苏柔儿莫名鼻子有些酸,有些感动。 她收拾了下情绪,道:“……说来也简单,赵家既然口口声声说想要个香火,这还不容易,让李金男入赘赵家便是,这样,赵招娣生下来的孩子,就是赵家的子嗣。至于李家,冬花回头招婿上门,生的孩子,跟着姓李不就成了?” 苏柔儿这法子,让在场不少人都眼前一亮。 尤其是李冬花,她犹如绝处逢生,连连点头:“我愿意招婿,我愿意!” 卫婆子哈哈大笑,赞许的看向苏柔儿:“好法子!” 苏柔儿还是头一次在婆母眼里看到这般的赞许神色,她整个人都像是被人灌了琼浆玉露般,飘飘忽忽的,手脚发软,好像要飞起来了。 苏柔儿激动得腼腆一笑:“……我们县城那边,时常有独女招婿,所以我想了这个法子。” 卫婆子朝她笑着一点头,肯定了她这个想法。 李金男却反应极为激烈:“不行!我不答应!” 卫婆子哂笑一声:“你不答应?那你自己摆平赵家去啊。自己没本事,就知道扯着脖子跟你养父养母耍狠,老李家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养了你这么个白眼狼!” 卫婆子骂得狠,但村里看热闹的人们却听得纷纷点头! 他们早就看这个冲着养父养母大喊大叫,毫无孝顺可言的混账东西不顺眼了! “你这个老——”李金男反应极大,但今儿喻大牛跟喻二虎都在,人高马大的兄弟俩阴着脸往前一站,面带杀气的瞪向李金男,李金男就吓得两腿瑟瑟,说不出话来了。 第71章 你们能指望这样的人给你们养老? 卫婆子可不理会李金男,她言辞恳切的同犹豫中的李父李母道:“亲家,不是我说,你就看看你们养的这好儿子眼下是如何待冬花的——连一起生活了八年的妹妹,那是说卖就卖,不带半点旧情,你们能指望这样的人给你们养老?冬花什么样的品性你们也知道,这李金男,连冬花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李冬花也赶忙表态,她抹着泪,哽咽道:“爹,娘!我会好好孝顺你们的!” 这话是真真正正的戳中了李父李母,两人脸上都有些动容。 “你们——”李金男想说什么,喻大牛喻二虎阴沉着脸往前迈了一步,李金男又瑟缩了。 卫婆子趁势直追的劝:“而且亲家,你们想想啊,这李金男原本就同你们没有血缘关系,他生下来的孩子,无非就是担一个李姓罢了,哪能算真正的你们家的子孙香火?……冬花到时候招婿上门,生的那就不一样了,那可是真正的李家子孙!与其毁了一个闺女的一辈子,去养一家子跟你们没啥血缘关系,也不会孝顺你们的白眼狼,哪里比得上让自家闺女生个亲孙子来得好!” 卫婆子越说越觉得她这三儿媳妇想的这法子好。 她最后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同李父李母道:“亲家,我知道你们都是实在人。最重要的是,你们看看赵家那样子,冬花嫁过去,那就只能被磋磨被欺负!男人是个傻子,不能替她做主,还得她伺候吃喝拉撒,公婆又是那种心术不正的,冬花真要嫁过去,这一辈子就完了啊!” 李父跟李母对视一眼,卫婆子的话彻底触动了他们,两人做了决定。 李父一锤定音:“亲家说得有道理,这法子我看行!” 李冬花情绪过于激动,说不出话来,她只能疯狂点头。 呜呜呜,大姐的婆婆真是太厉害了! 李春花也十分崇拜的看向自己的婆婆! ——娘也太会说了! 赵家那边一看李家是彻底被卫婆子说动了,他们急了:“不行,这法子我不答应——” 卫婆子朝赵父赵母冷笑一声:“这法子,我劝你们还是答应!不答应,你们就把李金男告上衙门吧,反正到时候人家李家已经决定招婿,李金男是死是活,大概也就只有你们闺女在意了。” 赵父赵母为之语结! 他们最大的依仗,就这么轻轻松松的被破解了! “但是呢,你们要是答应让李金男当上门女婿,”卫婆子嘴角扯了下,看上去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冷笑,“你们除了会有姓赵的孙子,还白得了李金男这样一个成年壮劳力。闺女也在家,也能帮着做活计,等你们老了,她还能跟李金男一起照顾你们大儿子,一起给你们养老,这多好的事!” 赵父赵母愣了下,好像是这个道理啊。 两人眼中闪过意动的神色。 卫婆子又加了一把火:“再说了!我可听说了,傻子生下来的大概率还是傻子,万一娶个媳妇回来,生下来的都是傻子,你们老了怎么办?到时候靠媳妇一个人,养你们两个老的,再加上你们那痴傻的儿子?你们自己想想,这靠谱吗?能比得上到时候女儿女婿再加上健健康康的孙子,照顾你们,给你们养老?” 这话彻底击中了赵父赵母。 是啊,与其把养得这么大的闺女送出去当旁人家的儿媳妇,哪比得上让闺女跟女婿一起在家伺候他们来得更好?! 到时候生下来的孙子,也跟着他们姓赵,他们既有了香火,又有人照顾,多好! 赵父赵母小声商量一番,最后赵父咳嗽一声,表态道:“……这法子,我们也没啥意见。” 两边都没什么意见,就连赵招娣,也觉得很不错。 嫁到婆家去受婆婆磋磨,哪比得上在娘家舒坦! 但李金男可就不一样了。 李金男见两边竟然达成了一致,他慌了! 一个大男人,哪里甘心去旁人家做上门女婿! 再说了,他在李家作威作福惯了,打从十岁来到李家,他就什么活计都没干过!他心里清楚,去了赵家,赵家可不会惯着他! “爹,娘,你们不要我了吗?!”李金男掉头去抓李父的胳膊,也开始干嚎卖惨。 然而李父李母早就被李金男一次次伤透了心,他们只紧紧抿着唇,狠下心来把李金男的手甩开。 见李父李母不说话,李金男彻底慌了,他摇着头:“不,我不会答应做上门女婿的!” 卫婆子冷笑着接话:“那你就等赵父赵母去衙门告你,说你霸占人家赵家闺女!” 赵父赵母没吭声,显然就是这么想的。 李金男如遭雷击。 他没想到,这原本是他想出来拿捏李家人的话,这下子竟然反过来被拿捏了! 赵招娣眼里含泪:“金男,你不管我跟孩子了?” “不是……”李金男脱口而出,有些崩溃,“我咋能去你家做上门女婿!” 这个时代,只有家里穷得揭不开锅,又有好几个儿子的人家,才会把儿子送去给旁人当上门女婿。 “那你就去坐牢。”卫婆子冷笑着接话。 李金男整个人都颓然下去,瘫软在地。 赵父赵母这会儿已然又去同李家谈亲了,只不过这次谈的却是上门女婿的条件。 然而李父李母却摇了摇头。 李母更是狠下心来,虽说还有些舍不得,但她还是咬牙道:“算了,我们养了李金男这么多年,就当是白养了!你们什么东西也不用出,我们家愿意同李金男断绝关系。” 他们可不想再跟李金男,亦或是赵家,有半分牵扯! 这敢情好啊! 赵父赵母眉开眼笑,这不等于是他们家白得一个壮劳力?! 赵父赵母也顾不上旁的了,让赵招娣带李金男跟他们走。 李金男没想到李父李母这么狠心,但他本来就对李父李母没什么感情,这会儿眼中全是狠意,他嚎道:“——你们别后悔!到时候别再求我回去!” 李父李母原本还有些心痛不舍,这会儿也被李金男话中的狠意给震惊了。 这下,算是彻底断绝了那一丝亲情。 李金男咬牙要同赵招娣走,但他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下,李金男回头,迎接他的,却是喻大牛喻二虎砂锅大的拳头—— 两人把李金男给暴揍了一顿! 第72章 要给喻四羊说个人家 李冬花这事就算这么解决了。 李冬花要给卫婆子磕头,卫婆子一把拉住李冬花:“好孩子,往后你好好孝顺你爹娘,比什么都强。” 李父李母面对卫婆子也是又感激,又有些无颜面对。 他们老李家的事,倒是闹得亲家家宅不宁的。 他们带李冬花走之前,再三谢过了卫婆子一家。 “春花啊,把你嫁给喻家,娘当年真是做对了。”李母眼里含泪感叹。 若没有喻家人干涉,怕是她跟李父这俩耳根子软的,就要扛不住李金男跟赵家一波又一波的套路,真就把冬花给嫁到那赵家去了。 当年喻家上门求娶,李母其实不大愿意大闺女去当长媳的。 大闺女性子直,不会说话,喻家儿子多,到时候她当了长媳,这婆媳间的摩擦,妯娌间的摩擦,大闺女能应付得过来吗? 但当时卫婆子亲自上门,说得恳切,也给足了李家面子,李父李母觉得喻家是厚道人,还是把闺女嫁了过去。 这些年看下来,是真没嫁错! 李家赵家都走了,看热闹的村人们也散了。 喻家院子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卫婆子当着众人的面,夸了苏柔儿:“若非老三家的想出这样的好办法,今儿这局面不知道还要僵持多久。” 苏柔儿头一遭被婆母当着众人面夸,整个人是如同煮熟的虾子,脸都涨红了,结结巴巴的表示,她们县里头时常有人招婿,所以她才想到了这样的法子… 李春花虽然还是看不太惯三弟妹,但今儿这事,她还是很感激苏柔儿的,也郑重其事跟苏柔儿道了谢。 苏柔儿有些受宠若惊。 李春花笑道:“三弟妹,从前我还以为你就是个县里头来的娇小姐,今天才知道,你脑子也灵光的很。” 苏柔儿:“…” 要不是她多少知道大嫂就是这个性子,说不定就会觉得大嫂这是在故意讥讽她。 解决了这么一桩大事,李春花整个人气色明显好了不少,看苏柔儿也顺眼不少。 晚上甚至还给苏柔儿夹菜了。 苏柔儿都有些受宠若惊了。 白晓凤有点吃味,幽幽叹了口气:“也没人给我夹菜呢…” 李春花立即又给她夹了一筷子咸菜:“吃都堵不住你的嘴?” 白晓凤这才又笑了起来。 吃完饭,卫婆子喊住了喻四羊:“老四,娘给你新做了一身衣裳,你来试试。” 喻四羊有点不大好意思:“娘,你又给我做衣裳…娘,你对我真好。” “你的三个哥哥,自有自己媳妇管着。你还没成亲,娘自然是要管着你的。”卫婆子眼含慈爱,眼神细细描绘四子的脸庞。 她的四儿,只是心思澄澈如稚子,根本不是傻子。 就是不知道,到时候会娶个什么样的媳妇? 大概是想什么来什么,翌日喻老头跟喻四羊在家歇着,喻大牛喻二虎去上工,村里相熟的周五娘上门了,喜气洋洋的要给喻四羊说个姑娘。 卫婆子颇有些惊喜:“什么样的人家?” 周五娘笑呵呵道:“婶子,你听我说,这也是桩巧宗。我那亲戚,本来家是十八里铺的,隔咱们这三座山头呢,昨儿正好来我这走亲戚,这不,就见着婶子你为着姻亲说话出头的样子,她觉得婶子一家都不错,能处;再加上她从前也见过咱们四羊,知道咱们四羊是个好小伙子,她家里刚好有个年满十七岁的姑娘,这不,就心动了吗?” 卫婆子听着,也有些意动。 对方知道四羊的情况,还愿意托人上门来说合,这本身已经是不错的诚意了。 不过…卫婆子挑儿媳妇也不是荤素不忌的,她注意到了周五娘话里的一个信息,有些谨慎道:“…你方才说,你家那亲戚闺女,满十七了?咋一直没说人家?” 乡下这闺女,基本上十四五六的就开始说亲,很少有十七岁还没定下亲事的。 杏杏今儿没出去找芽芽玩,她在炕上玩着喻四羊给她编织的草兔子,听到奶奶说了这么一句“十七岁还没说人家”,她抬起头,往卫婆子跟周五娘那看了眼。 十七岁就要说人家了吗? 杏杏赶紧掰着自己手指算了下,她今年还不到四岁,那她还有一二三四… 哎呀,算不过来了! 杏杏看着十个手指头都没算到的“十七岁”,有点开心。 这是不是说明,她还有好些时候能在家里呢! 杏杏傻傻的笑了起来。 那边周五娘则是凑近了卫婆子,压低了声音:“婶子,咱们都是知根知底的人家,我也不瞒着你,我那亲戚—算下来我还得喊声表姑的,她闺女,也就是我表妹,那脚,有点跛。所以,就耽搁了…” 听到周五娘说是脚跛耽搁了,卫婆子倒是松了一口气。 只要不是人品上的瑕疵,脚跛,倒也没什么太大关系。 “你了解你那表妹不?她咋样?”卫婆子有些殷切的问。 周五娘笑道:“我那表妹,怎么说呢,她脚不太方便,很少翻过山头来我这走亲戚。这些年我又忙着我儿子求学的事,不太出门,已经有些年没见过她了。不过,我记得,她是有点小姑娘的小脾气,但旁的倒是不错。生得不错,人也苗条,虽然脚跛,但是平时在家里头帮着做些家务活都是好样的…她爹娘就是不大放心,怕她未来的婆家因为她脚跛看轻她,这不,才多留了两年。” 卫婆子连连点头,听着倒是不错。 周五娘窥着卫婆子的神色,知道她心动了,笑道:“婶子,我知道你是个爽快人,要不这样,明儿你带着四羊去十八里铺看看去。行就再谈谈,不行呢,咱们谁也不耽搁。” 卫婆子拍了板:“成!” 她下了决定,明儿就带老四去十八里铺。 周五娘笑道:“就还有一桩事,婶子,你也是知道我的,我家乾安学业要紧,我走不开。左右十八里铺你也知道地儿,明儿我就不过去了?” 这也不算什么,卫婆子笑道:“成,明儿我带我家杏杏跟老四去看看。正好我娘家也有亲戚在十八里铺,到时候我跟旁人说,就说去走亲戚。” 这事就这么敲定了。 第73章 若真是个傻子,她还是不愿意的 带杏杏,是因为卫婆子打从心底就觉得她们家杏杏是个小福娃。一位老母亲,自然希望自家儿子的相亲能顺利些。 卫婆子问杏杏要不要跟他们一道去走亲戚。 杏杏很是积极:“杏杏要去,要去!” 卫婆子忍不住笑了,摸了摸杏杏毛绒绒的小脑袋:“真乖。” 杏杏羞涩又高兴的笑,又去翻出先前白晓凤给她做的小裙子:“奶奶,明儿杏杏穿这身,好看吗?” 卫婆子给与肯定:“咱们杏杏穿什么都好看!” 杏杏搂住卫婆子脖子,“啪”亲了卫婆子一口。 祖孙俩其乐融融。 第二日,卫婆子拎了一刀肉,带上喻四羊,又带上了杏杏。 橘哥儿看到了,也想跟着。只是,还没等他跟卫婆子去撒娇,苏柔儿一把拉住他。 婆婆专门带四弟出门,一想就知道是去干什么了。 带杏杏一个也就算了,再带个橘哥儿,那怎么谈事? 若是以前,苏柔儿说不得要跟橘哥儿酸几句卫婆子偏心,但眼下经历了那么多事,苏柔儿也跟以前不大一样了。 她没说什么酸话,只跟橘哥儿道:“你先前不是还说,带杏杏带的你都没时间自个儿玩了?……今儿杏杏跟着你奶奶出去走亲戚,你不正好去玩你自个儿的?” 橘哥儿一听,也对,遂高高兴兴自己出门玩去了。 那边卫婆子花了三十文,让老徐头赶车送他们去十八里铺。 恰好卫婆子先前刚给喻四羊做了一身衣裳,今儿便穿上了身,显得人格外英挺。 杏杏也穿着白晓凤特意给她做得小裙子,裙角还绣着一颗金灿灿的小杏子,可爱极了。 祖孙三代人坐在骡车上,老徐头又忍不住了,笑呵呵的逗弄杏杏:“小杏杏,你们这是要去十八里铺干什么啊?” 杏杏脆生生的回道:“徐爷爷,我们去走亲戚呀!” 卫婆子嘴角翘了翘。 老徐头见从杏杏嘴里问不出什么来,他哈哈一笑:“什么亲戚,是你未来的四婶婶吗?” 杏杏歪了歪头,家里没有四婶婶呀? 徐爷爷在说什么呢。 老徐头又去逗喻四羊:“四羊啊,你未来媳妇长得好看不?” 喻四羊红了脸。 他听他娘跟他说过,这次是去相看一位姑娘的。 若是成了,那就是他未来的媳妇了… 但眼下不是还没成嘛! 喻四羊着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老徐头的逗弄,脸都涨红了。 卫婆子狠狠瞪了老徐头一眼:“好好赶你的车,逗完了我孙女又逗我儿子,再乱说,回去我就往你骡子的草料里搀巴豆!” “哎哎哎,别别,我不说就是了。”老徐头这下老实了。 接下来的山路,老徐头果然安静了不少。 一直到了十八里铺的那处山坳,老徐头勒住了缰绳:“我就在这等着你们。你们早些回来,别等天黑了,这边山路可不好走。” 卫婆子拎着那刀肉,喻四羊抱着杏杏,祖孙三人进了十八里铺。 卫家那在十八里铺的亲戚,辈分还不低。 老太太已经花甲,卫婆子得喊她一声,表姑。 卫婆子拎了肉带着子孙来看望老太太,老太太家里人都惊喜得很,留了卫婆子他们吃饭。 饭后,卫婆子跟这表亲家里打听起了周五娘介绍的那户人家的情况。 那户人家姓荀,家里头除了那十七岁跛脚还没嫁出去的大女儿,还有个十五岁的二儿子,以及一个刚满八岁的三儿子,人口倒是简单。 旁的,倒跟周五娘说得大差不差的。 卫婆子笑都掩不住了。 表亲家里一见这,哪能不明白,这八成是约了相看。 表亲家里就帮着带路,送了卫婆子三人过去。 荀家这会儿,荀母正在院子里搓洗衣裳,卫婆子敲了敲半开的院门,试探的问了句:“有人在家吗?” 荀母抬头一看,倒是认出了卫婆子。 她先前见卫婆子威风无比,行事干脆利落,还知道护着姻亲,便动了结亲的心思。 “哎呦,是卫大姐吧?”荀母往身前的围裙上擦了把手,激动的迎了上来。 她眼神落在喻四羊身上,转了一圈,显然有些满意。 她在南坨村打听到的是,这喻四羊小时候生病发了高烧,如今十几岁的年纪,心智同常人不大一样。 但喻四羊生得好,也有一把子力气,待人也客气有礼貌。 并不像是那些烧成了傻子的。 荀母赶忙把卫婆子迎了进去,又喊家里头几个孩子出来见客。 荀家两个小子跑得快,过来见过了卫婆子又跑出去玩了。 荀家姑娘走在最后头,走得慢悠悠的,这样看着,倒是脚跛的也不是很严重。 “这便是我家大闺女了。”荀母留意着卫婆子的神色,见卫婆子并无嫌弃不满之色,倒是稍稍松了一口气。 荀家姑娘大概也听荀母说过了,她扫了一眼喻四羊,便垂下了眼,跟卫婆子打了招呼见了礼。 两边又聊了几句,荀母那意思,是想让两个孩子单独聊聊。 但卫婆子觉得这样可能有损人家荀家姑娘的名声,她想了下,便笑道:“杏杏跟她四叔感情好,让杏杏也在一旁吧。” 荀母越发觉得卫婆子靠谱,笑着连连点头。 荀母跟卫婆子便去了院外聊天,但屋门是敞开的,两人若是大喊什么,谁都听得清楚。 再加上还有杏杏在,并不算什么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一时间,屋子里就剩下了荀家姑娘,喻四羊,还有杏杏。 荀家姑娘作为主家,坐在那儿没说话,喻四羊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坐在那儿。 荀家姑娘扫了喻四羊一眼,见他双膝并拢坐着,手放在膝盖上,有点傻气的样子,她抿了抿唇,不大高兴的样子。 她其实不想跟一个傻子相看的。 可她娘信誓旦旦说这家靠谱,且这个后生虽然有点异于常人,但也不算傻子……她才勉为其难过来看看。 人生得是不错,但…若真是个傻子,她还是不愿意的。 杏杏看看四叔,又看看荀家姑娘。两人都僵坐在那儿,没人说话,杏杏也懵。 但这会儿她着实有些口渴了,小声问道:“姐姐,杏杏能倒碗水喝吗?” 荀家姑娘拿下巴点了下,算是答应了。 杏杏便自己爬到凳子上去倒水。 第74章 我四叔叔不是傻子 杏杏瞪圆了眼,认真严肃的强调:“我四叔叔不是傻子!” 喻四羊有些坐立难安,不知道说什么好。 荀家姑娘抿了抿唇,又偷偷看了喻四羊一眼。 真不是傻子? 那他怎么没什么反应? 杏杏也不倒水了,从凳子上溜下来,走到荀家姑娘跟前,认真道:“我四叔叔很厉害的,会给我们编好多东西。有蚂蚱啦,小羊啦,小兔子啦,小马啦…四叔叔都可以编出来!厉害得紧!” 荀家姑娘却抿了抿唇,道:“都是些微末技艺,有什么厉害的?” 她说完这话,又偷偷看了一眼喻四羊。 喻四羊道:“我确实不厉害,编得还有些慢,以后会争取编得再快一些。” 荀家姑娘见喻四羊说话时神色带着一股孩童般的天真,确实不像常人。 但…喻四羊生得清秀,年龄又尚属少年,这般天真与稚嫩在他身上糅杂着,跟平时村子里见的少年人都不太一样。 荀家姑娘忍不住多看了喻四羊好几眼。 她脸上渐渐泛起红来:“真是个傻子…” 杏杏却有些急了:“我四叔叔不是傻子!” 荀家姑娘却偏偏故意要跟杏杏争论起来:“他分明就是!” “四叔叔不是!” “他就是!” 杏杏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喻四羊见杏杏被那位荀家姑娘逗弄得着急,也有些生气了。 他走到杏杏跟前,直接将杏杏抱了起来:“走,杏杏,四叔带你找奶奶去。” “嗯。”杏杏有些委屈的应了一声,搂住了喻四羊的脖子。 荀家姑娘见喻四羊带着杏杏往屋门外头迈,有些着急了,顾不上自己跛脚的缺陷,一高一低的追了几步:“你们干嘛去?” 喻四羊头也不回的回道:“我们回家了,荀姑娘,不用送了。” 荀家姑娘站在门槛那,咬着嘴唇兀自生气。 卫婆子跟荀母在院子一角聊着生活琐事,荀母是越聊越觉得卫婆子这人不错的很,若是闺女嫁过去,倒也不失为一桩不错的亲事。 眼下就看闺女对那喻四羊中不中意了… 荀母美滋滋的想着,结果一抬头就见着喻四羊抱着杏杏大步从屋子里迈了出来。 她闺女还追了几步,但人家头都没回…这显然是聊崩了。 荀母人都懵了。 别说荀母了,就连卫婆子也有些懵。 她见脾气最好的四儿子抱着杏杏大步出来,嘴角也抿得直直的,心里就咯噔了一下。 “咋了?” 喻四羊摇了摇头:“娘,没啥……要是没啥事,咱们回?” 卫婆子心里一沉。 儿子性子极好,罕少这样。 卫婆子没有犹豫,点了点头。 荀母有些期期艾艾的:“不再多玩会儿啊?” 卫婆子客客气气的笑道:“不了,家里离这还有些远,先前来时雇了骡车,让人家久等也不好。” 荀母一听,卫婆子他们过来还舍得雇骡车,这显然家境优渥,她更心动了。 荀母怒其不争的看了一眼女儿,依依不舍的把卫婆子三人送了出去。 待卫婆子三人走了,荀母这才赶紧问女儿:“咋着?没相上?人小伙子一表人才的,哪里不好了?” 荀家姑娘嗔道:“娘,那傻子呆呆的,他家那小丫头也呆呆的。我就说了句傻子,那小丫头还跟我争了起来!” 知女莫若母,荀母一看这样,就知道女儿是看中了。 她喜出望外:“…那过两天,我让你表姐再去跟人说说。” 荀家姑娘转身回了屋子:“随便。” … 老徐头见卫婆子三人回来的早,“咦”了一声:“咋这么早就回了?这是没成?” 卫婆子没理老徐头的话茬,只道:“赶你的车!” 等到离了十八里铺,卫婆子才细细的问起了喻四羊,这是什么情况。 喻四羊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卫婆子说这事,他想了会,总结道:“应是那位荀家姑娘没看上我。她说我是傻子。” 说着,喻四抬手摸了摸杏杏的小脑瓜,“杏杏还因为这事急了。” 杏杏着急辩解:“那个姐姐非说四叔叔是傻子!四叔叔那么厉害,才不是傻子!” 卫婆子立即道:“对,杏杏说的对,你四叔叔不是傻子。” 她看向喻四羊:“老四,你别听旁人乱说。” 顿了顿,她又试探的问喻四羊:“…除了这个,你觉得那姑娘咋样?” 喻四羊犹豫了下,小声的问卫婆子:“娘,我不能不成亲吗?…我不想耽误旁人。” 这话说得卫婆子差点落下泪来,她强忍住心酸,连声道:“什么叫耽误旁人?我幺儿这么好,那怎么能叫耽误?” 喻四羊眼中没有半点杂质,纯澈如稚子,他笑道:“娘,我知道你担心我往后过不好。我没事的。我想在娘身边孝顺娘一辈子。” 当娘的哪里听得了这话? 她一颗心又酸又涨,悄悄转过头去抹了把泪,再也不说让喻四羊成亲的话。 倒是杏杏,她见卫婆子眼眶发红,着急了:“奶奶,你别难过,都是杏杏不好,杏杏不该跟那个姐姐争起来。杏杏可以去跟那个姐姐道歉的!” 卫婆子一把搂住杏杏:“道什么歉,乖孙,你又没错。” 杏杏忐忑不安道:“真的吗?” 喻四羊也点头:“是真的。杏杏没错。” 杏杏看看卫婆子,又看看喻四羊,这才放下了心。 卫婆子带着喻四羊跟杏杏回了家,白晓凤一看婆婆那脸色,就知道这事没成。 白晓凤懂得看脸色,李春花却是个不懂的,大咧咧的问了起来:“娘,四弟那事咋样了?” 卫婆子瞥了李春花一眼,言简意赅道:“没成。” 李春花却有些诧异:“没成?咋就没成呢?是四弟没看上人家姑娘?” 白晓凤差点去拉她大嫂! 这憨憨,怎么还追问起来了?! 然而,在李春花眼里,小叔子喻四羊生得好,性子又好,若是没成,那定然只能是他没看上人家。 不得不说,李春花这认知,微妙的取悦了卫婆子。 卫婆子心气顺了些,哼了一声:“没成就是没成,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赶紧忙你的活去。” 李春花不敢多问,老实应了一声,忙去了。 第75章 你们该不会没看上我那表妹吧 喻家人都以为没戏了,也没把这事给放心上,不曾想,过了两日,周五娘又来了。 周五娘喜气洋洋的,来了喻家,拉着卫婆子的手:“婶子,大喜啊。” 卫婆子有些纳闷:“啥大喜?” 周五娘朝卫婆子挤了挤眉眼:“还能有啥,就是我那表姑的闺女,跟你家四羊的事啊。” 原来是这个,卫婆子有些意兴阑珊:“这个啊。这个有啥大喜的?” 周五娘嗔了卫婆子一眼:“婶子,你咋还拿起乔来?让我表姑托人带了话过来,我看那意思,就是答应了!” 卫婆子有些诧异。 “你是不是误会了?”卫婆子微微皱起眉头来,“我看人家不像有这个意思。” 周五娘笑道:“婶子,我那表姑说的意思很明白啊…你们看看,商量个日期,坐下来聊聊看看这礼怎么走,差不多就能成了!” 卫婆子眉头皱得越发厉害。 周五娘一开始还眉开眼笑的,但她也不是傻子,见她说了这事后,卫婆子眉头反而皱得越发厉害,周五娘有些难以置信的猜到了:“…不是,婶子,你们该不会是没看上我那表妹吧?” 卫婆子咳了一声,说得倒是很客气:“…我家老四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我们也不愿意耽误了荀姑娘。就这么算了吧。” 周五娘目瞪口呆。 她心直口快,说得也急:“不是,婶子,你别跟我开玩笑啊。我那表妹,除了脚跛了些,别的都能拿得出手,我表姑人也好相处,这你们都看不上?” 卫婆子神色淡淡的:“我说了,不是我们看不上,是我们配不上。” 这有什么区别! 她又不是听不出这就是谦辞罢了! 周五娘急得说不出话,半晌她才道:“婶子,你可想好了…我要是跟人说了,这事可就没转圜余地了。” 卫婆子点了点头,不带半点犹豫的:“成,你就跟你亲戚这么说就成。” 周五娘见卫婆子这么坚决,琢磨出点味来。 她再去见荀母时,就带了几分埋怨:“…我那卫家婶子我清楚,她也不是那等鼻孔朝天傲慢无礼的人。人说配不上你们,是不是当日相看的时候,出了什么差池?表姑你也没跟我说清楚。” 荀母也有些难以置信,但难以置信过后,她想起那日她闺女的表现,又有些心虚。 “…也没啥差池。就是,我闺女问了句,该不是傻子吧。”荀母半真半假的埋怨,“我闺女也没有恶意啊。而且她家四羊本来那情况…” 周五娘其实心里也有点这个意思,但她肯定不能把这话说出口,只是叹了口气:“算了……既然这样,那就…” “不能算了!”荀母反而有些意难平,她过不去这个坎了,“我一会儿去她家看看好了!我再跟他们谈谈!” 周五娘想了下:“也成!反正喻家人是真的不错,一家子都是老实人,也好相处,人丁也兴旺。荒年这几年,我看着平时往姻亲家走动,都是拿满了东西,厚道着呢!…表妹要是嫁到这样的人家,过得绝不会差的!” 周五娘越说,荀母越是意动。 她本就对卫婆子跟喻四羊都满意得很,再听周五娘这么一说,想要结亲的心思是越发迫切了。 当下说完,荀母便由周五娘带着,往喻家去了。 喻四羊今儿上工去了,没在家。 卫婆子领着李春花苏柔儿去小溪边洗衣裳去了,也没在家。 甚至白晓凤也去村子里串门子唠嗑去了。 家里是一个大人都没有,连橘哥儿也出门玩去了,只剩下杏杏一个人在家。 这两日卫婆子找人买了些种蛋回来,家里的老母鸡开始抱窝。 杏杏蹲在鸡窝前,盯着那抱窝的老母鸡,盯了小半个时辰。 按理说常人早就腻了,杏杏却乐此不彼。 喻家院门半开着,周五娘领着荀母站在院门口,试探的叫了声:“婶子,在家吗?” 杏杏抬起头,看见周五娘跟荀母在那,愣了下。 “五婶婶,奶奶出去啦。”杏杏起来迎上去,乖巧的叫人打招呼,“荀奶奶好。” 荀母想起来上次女儿说过,她就是跟这个小丫头起了争执…可能也因为这个关系,喻家人才没看上她女儿? 荀母心里忿忿不平,待杏杏难免浮于表面:“小丫头,你奶奶去哪里了?你知道吗?” “奶奶好像去小溪边洗衣服了。”杏杏乖巧答道。 周五娘有些失望:“倒是不巧…”她转头看向荀母,“要不咱们等等?” 荀母没什么意见:“那就等等。” 荀母打量起了喻家这院子。 上次她来,是赵家人来大闹喻家那回,她来看热闹,倒是没仔细看过。 现在看来,这院子里有鸡窝猪圈,但却没什么味道,鸡窝猪圈里也是干干净净的,可见这家人很是勤快。 荀母满意的点了点头。 院子的一角,晾了些竹编的东西,荀母走上前,见那些竹编的小玩意挺有新意,她抬手摸了摸,有些惊奇:“这手艺倒是好。” 杏杏有些自豪道:“这是四叔叔编的!” 荀母有些吃惊:“这些都是?” 杏杏开心回道:“对呀,杏杏说过嘛,四叔叔很厉害的!” 荀母对喻四羊是越发满意了。 她又在喻家小院转了圈,几间屋子虽然不方便进去,但从外头挂着风干的一些东西来看,荀母对喻家印象挺好。 “你四叔叔在哪间住啊?”荀母问杏杏。 杏杏指了指西面一间小屋子。 荀母忍不住皱了皱眉。 有点小,采光也不是很好。 “这,两个人住,应该也住不开啊。”荀母喃喃道。 周五娘笑道:“瞧你这话说的,谁家儿子成亲,不新盖屋子啊…到时候四羊成亲,肯定再起新的。” 荀母眉开眼笑:“也对。” 杏杏在一旁接话:“可是,四叔叔说,他不成亲了呀。” 荀母没把杏杏的话放在心上,在她看来,这就是个三岁多的小丫头,能懂什么? 荀母现在已经把喻四羊看成是半个自家女婿了! 第76章 我觉得两个孩子挺相配的 周五娘跟荀母没等多久,卫婆子便跟两个儿媳妇抱着洗衣服的盆,从溪边回来了。 杏杏嘴里叫着奶奶,高高兴兴的迎了上去,给卫婆子传递信息:“…奶奶,五婶婶跟荀奶奶来找你。” 卫婆子一见荀母,倒是先怔了一下。 周五娘略有些尴尬,笑道:“…婶子,我表姑想跟你再聊聊。” 荀母这会儿对喻家已是八九分满意,闻言连连点头。 是得再好好聊聊。 卫婆子虽然不知道还有什么好谈的,但还是转头吩咐李春花跟苏柔儿把晾绳拉起来,去晾衣裳。 李春花苏柔儿应了,麻利的开始干活。 荀母仔细瞅着李春花跟苏柔儿这两个儿媳妇的神色,见她们神色如常,可见是平日里就很是听婆婆的吩咐。 侧面也显出,卫婆子这婆婆,平日里待儿媳妇应当也不错。不然,这俩儿媳妇脸上肯定要显出一两分。 荀母越发高兴。 卫婆子引着周五娘跟荀母进了屋子:“你们坐,我去给你们倒点水。” 卫婆子给两人倒了水,荀母窥着周五娘的脸色,见周五娘好似不打算替她说什么,她喝过几口水后索性自己开了口:“卫家姐姐啊,我今儿过来,还是为着两个孩子的事…” 卫婆子先是看了一眼周五娘。 她觉得她跟周五娘说得很清楚了啊。 周五娘这才笑道:“婶子,我觉得可能是我在从中传话,两边的意思可能有点什么偏差,倒不如你跟我表姑面对面聊一聊。你看我表姑,翻了几座山过来,也是她的诚意嘛。” 荀母却忍不住心里嘀咕,这个周五,也真是,说这些做什么,岂不是显得她作为女方多么上赶着? 但她面上还是笑着,同卫婆子道:“…实在是我觉得两个孩子挺相配的。我家闺女生得漂亮,你家幺儿也是一表人才。再加上他们年纪也相仿…这也才见过一面,说什么配不配得上的,是不是也有些早了?” 卫婆子听得心里直吐槽,这叫什么话,什么时候年纪相仿也算得上是理由了? 不过,心底虽然是有些不以为然,但卫婆子面子话说得很漂亮,大概就是夸荀母闺女十分优秀,里里外外夸了有十来句,但她话音一转,又说起她儿子情况特殊云云,着实不想耽误你家闺女。 荀母脸上笑意渐渐消失,嘴角都有些拉了下来。 她语气有些生硬:“你儿子情况特殊,又不是这两日才情况特殊的。扯这个当理由,好生没意思。你这般再三推让,果真是瞧不上我闺女?” 在荀母眼里,尽管喻四羊不错,喻家也不错,但她跟她闺女能看上喻四羊跟喻家,那也是喻家的福气。 但这福气,喻家却不知道珍惜! 荀母加重了语气:“…你不会觉得你儿子那情况,还能娶个千金小姐不成?” 这话就不太好听了。 就连周五娘,神色也微微变了变,隐晦的去拉荀母的衣袖,示意她别说了。 卫婆子脸也拉了下来,语气也淡了:“成亲本来就是你情我愿,结两姓之好的。你闺女一直说我儿子是个傻子,这会儿倒又过来,嫌我们瞧不上?…我们哪里敢瞧得上呢。你放心,我儿子就是一辈子不找媳妇,我们也不会舔着脸去娶个嫌弃我们家的女人。” 话说得这个份上,那确实是成不了了。 荀母脸色铁青,直接扭头走了。 “哎,表姑,哎!” 周五娘追了两步,见荀母走得飞快,她索性也懒得去追了,转身同卫婆子告罪,“…婶子别气,其实我这表姑平日里人还挺好相处的。就是她跟我那表妹都很中意四羊,可能一时间有点接受不了…” 卫婆子神色淡淡:“本来嘛,这相看双方有一方不满意,亲事不成也很正常。你这表姑倒有意思,我们这边不满意,倒搞得好像我们不识抬举一样…敢情她觉得她女儿是香饽饽,有幸看上了我们,我们就必须得答应?” 卫婆子冷笑。 嫌弃她儿子是个傻子? 她家还没嫌弃这荀家姑娘是个跛脚呢! 周五娘见卫婆子这显然也动了怒的样子,不好再劝,又告罪了几声,这才赶紧告辞去追荀母了。 卫婆子撇了撇嘴。 全程在一旁看着的杏杏,全程发懵。 她年纪还太小,不太懂大人这些表面听上去很好听的话背后的隐藏之意。 卫婆子见心爱的小孙女懵懵懂懂的样子,心情终于轻快了些。她搂住杏杏,低低笑道:“乖孙,虽然你四叔叔说不成亲了…但奶奶还是想着,要是你四叔叔能成个家,那就好了。” 杏杏认真道:“奶奶放心,四叔叔以后肯定能娶个好漂亮好漂亮的四婶婶!” 卫婆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得了杏杏这么一句安慰,她心情也好了不少。 随缘吧! 幺儿能健健康康的,对她来说已经足够了。 … 这日,去州城进货做生意的喻三豹回来了。 他这些日子在外奔波,人瘦了整整一圈,面色也黝黑了不少。 但他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精光四泻,一看就很有收获。 “我在州城看了几天,先进了一批质量好,价格不算很贵布匹试水,把布匹运到了稍远些的县城,这一倒手,除去运送的马车钱,人工钱,最后算下来,一匹布能挣个八文钱!我这一共运了三十匹布,一倒手就是二百四十文!等以后做熟了,这一来一回肯定不止这个价钱!” 饭桌上,喻三豹眉飞色舞的讲着自己在外倒货的一些小趣事,听得喻家众人一会儿紧张,一会儿欢笑不止。 尤其是柏哥儿。 他双眼放光,饭都不吃了,听得无比入神。 这次吃饭,他是特特坐在橘哥儿身边,能离他三叔近些。 打从喻三豹开始说事起,他连一口饭都没吃过。 喻三豹也注意到了柏哥儿,他越过橘哥儿,拍了拍柏哥儿的肩膀:“你先好好上学,等回头三叔再摸摸路,回头带你走一趟!” 柏哥儿激动无比,连连点头。 喻大牛心里也欣慰,柏哥儿打小就对算数啊买进卖出什么的特别感兴趣,但他这辈子就是土里刨食的,于经商一道没什么研究,若是三弟愿意带带柏哥儿,也是好事一桩。 第77章 死死咬住不松口 这几日地里的麦子熟透了,喻家的壮劳力们都没有再去上工,趁着天好,一鼓作气把地里的麦子全收了。 喻家今年麦子长得格外好,抢收这几天,喻家的壮劳力们,好像一点也觉不出累,那叫一个精神抖擞! 因为他们知道,不说旁的,单看这地里的收成,来年定然不会再饿肚子了! 喻家谁也没想到,几个月前他们还在因为口粮短缺伤透了脑筋,短短几个月,他们不仅钱财丰裕,就连庄稼也丰收了! 再也不用担心口粮的感觉,真好! 整个南陀村都紧锣密鼓的开始收割麦子。 这几年荒年过的,大家对粮食都看得很紧,割完后,地里还有些零散遗落的带穗秸秆什么的,家里的小孩便在田里满地跑着捡。 争取一粒粮食都不浪费。 家里大人都在忙着晒小麦,打皮,去皮,杏杏跟橘哥儿便跑来地里帮忙了。 杏杏脖子上挂着白晓凤给她做的小布兜,跟橘哥儿一道,撅着小屁股在田里捡麦穗。 橘哥儿捡了几穗麦穗后,便有些膨胀了。他扭头正要跟杏杏显摆,却发现杏杏已经捡了满满一兜了,手里还又拿了一根巨大的麦穗,正吃力的往小布兜里塞 橘哥儿瞳孔地震:“!!!” 杏杏浑然不知橘哥儿的暗中比较,她见身上的小布兜实在装不下了,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 只能装这么多了! “橘哥儿,咱们回吗?”杏杏边问边扭头看橘哥儿。 橘哥儿身前也同样挂着一个白晓凤给做的布兜,空荡荡的,只放了几根麦穗。 杏杏睁大了眼睛。 橘哥儿:“……” 杏杏高兴的叫了起来:“橘哥儿,你的兜兜还可以装好多麦穗呀!咱们换一下嘛!” 她低头从自己脖子上拿下那小布兜来,要跟橘哥儿换:“杏杏再去捡!” “……”橘哥儿感觉受到了莫大侮辱! 他咬着一口小白牙瞪向杏杏。 这臭妹妹是不是看不起他! 杏杏茫然又无辜的看着橘哥儿。 “……算了,换就换。”橘哥儿低头,把自己的布兜给了杏杏,深觉自己为了这个家实在是忍辱负重。 嗯,又用到了一个成语呢! 橘哥儿又高兴起来。 杏杏原本那沉甸甸的小布兜换给了橘哥儿,她拿了原本属于橘哥儿的小布兜,高高兴兴的表示:“好棒!杏杏还能捡好多!” 橘哥儿别过脸去,不说话了。 杏杏又撅着小屁股捡麦穗去了。 橘哥儿忍不住仰天长叹,他为了这个家,付出了太多。 结果不到一刻钟,杏杏又把小布兜装的差不多满了,橘哥儿跟在杏杏身边,目瞪口呆的看她捡了一根又一根。 橘哥儿想起之前,他每每跟杏杏出去捡野菜,杏杏也总是捡的又快又好。 他心里忍不住泛起了嘀咕。 难道杏杏是有点天赋在捡东西上? 橘哥儿出神想着事,杏杏全神贯注的捡着地里的麦穗,谁也没留意,自家地里不知何时多了几个外村来的小孩。 他们手里各拖着一个长长的麻袋,显然是那种到处去旁人地里捡拾别人漏下粮食的。 ——实际上,这几年,大家恨不得掘地三尺找吃食,又哪里会漏下什么粮食? 不过,今年灌浆的关键时期下了雨,附近的小溪也又重新续流,大大缓解了干旱,这地里粮食收成比前几年最起码多了三成——地里哪怕被人捡过,可能也会偶尔有漏下的一星半点。 农人们知道日子的艰难,这种自家已经捡过一两次的地,旁人再去捡那些零星半点的,他们通常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总得给那些真正艰难的人,留点活路。 不过,也有些人家,自己日子过的不难,却依旧会让自家小孩去别人地里捡别人的粮食。 他们通常不好意思在自个儿村干这事,便让自家小孩去外村地里去捡。 旁人一看是小孩,多半也不会说什么。 眼下出现在杏杏他们地里的,便是这样几个外村小孩。 他们这一路捡了不少,收获颇丰,从北莽沟那边一路捡过来,麻袋里已经有了不少麦穗。 只是,他们在喻家地里找的那一片,恰好杏杏已经捡过了——别看杏杏年纪小,她做事仔细认真,又一心想帮家里的忙,捡的那叫一个细致。 这些外村小孩在喻家地里找了半亩地,都没找到一个漏下的麦穗。 其中一人看了眼不远处拾了满满两布兜的杏杏跟橘哥儿,眼神一亮。 他指给了同伙看。 几人互相对视一眼,很快便做出了决定。 年纪最大的那个,已经有十一二岁,他生得人高马大的,拖着麻袋走向杏杏跟橘哥儿。 直到那人走到跟前,杏杏跟橘哥儿才反应过来,自家地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伙人。 “小孩!把你脖子上那布兜给我!”那人语气不善,问杏杏讨要她脖子上挂着的小布兜。 杏杏自然是本能的侧身拒绝。 她睁大了眼:“这是杏杏家的麦子,为什么要给你?” 那人便面露凶相:“我劝你们识相点!这样多少还能给你们留一点!” 说着,他直接去扯杏杏脖子上挂着的小布兜。 杏杏被吓住了,一动不动,任由那人扯她。 橘哥儿这才反应过来,嗷的一声扑向那人:“你敢欺负我妹妹!?” ——橘哥儿虽说勇气可嘉,但他到底只是个四岁多一点的小豆丁,哪里能跟一个十一二岁的半大少年抗衡。 橘哥儿被那人一把推倒在麦地里,痛得嗷的叫了一声。 那人掉过头来又去扯杏杏脖子上的布兜,杏杏见橘哥儿疼得直叫,她这才剧烈的反抗起来,不许那人拿她的小布兜。 杏杏红着眼大叫:“你欺负橘哥儿!你是坏人!你走!” “啪!” 那人打了杏杏后背一巴掌,又狠狠拧了杏杏胳膊一下,不耐呵斥道:“老实点!” 眼下正值盛夏,杏杏穿了白晓凤给做的短打,白藕似得小胳膊露在外头,那人毫不留手的拧这一下,杏杏胳膊立即红了起来。 杏杏的眼泪瞬间飚了出来,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想来便知有多疼了。 橘哥儿一看杏杏哭,心就立刻提了起来。再一看,杏杏那烈日都晒不黑的小白胳膊上还被拧得通红一片,橘哥儿瞬间暴怒,浑身的痛好像在这一刻消失了!橘哥儿都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力气,他飞快从麦地里爬了起来,直接扑向那人,一口锋利的小白牙,毫不客气的咬向对方胳膊! 你怎么敢拧我妹妹啊!看我不咬死你! 橘哥儿脑子里就剩下这一个念头。 那人惨叫一声! 他的同伙赶紧围了上来,来扒拉橘哥儿。 但橘哥儿无论被人怎么扒拉,就不松口,死死的咬住对方的胳膊! 第78章 谁也别想欺负杏杏 别人拉橘哥儿,橘哥儿嘴里就咬得越狠! 别人打橘哥儿,橘哥儿还是咬得更狠! 就突出一个死死咬住,死不松嘴! 那人越发叫的惨烈! 一伙人围着橘哥儿,却又无从下手,那叫一个无计可施。 日后名头响彻京城的纨绔小霸王,在他四岁半这年,狠劲初露狰狞。 只是此刻,他还是个浑身狼狈,嘴里死死咬住对方胳膊的小豆丁。 杏杏一边哭一边护在橘哥儿身边,用尽了全身力气去推任何一个想对橘哥儿动手的人。 那伙人气得大叫:“你快让他松嘴!” 杏杏哭着喊:“是你们先欺负人的!” 有人想对杏杏出手,橘哥儿红着眼终于松开了嘴,转头就扑向想欺负杏杏的那个人,张着一口满是血的牙,又要咬人! 这副不死不休的架势算是彻底震慑住了这几个外村的小孩。 对方赶紧跳开,谁也不敢再招惹眼前这两个小豆丁! 那人捂着流血的胳膊,也疼哭了:“走走走,这就是个疯子!” 几个人赶忙拖着麻袋,匆匆跑开。 杏杏顾不上方才在打斗中散落一地的麦穗,她哭着问正在呸呸呸吐着口中鲜血的橘哥儿:“橘哥儿,你疼不疼?” 橘哥儿刚想在杏杏面前逞下英雄,结果一张嘴刚强笑了一下,就牵扯到了方才被打的伤口,疼得呲牙咧嘴的, 杏杏哭得越发厉害,哭完一抹泪,她提出了解决方案:“橘哥儿你等一下,杏杏去喊奶奶过来!” 但她又不放心橘哥儿一个人在这,左右看了看。 这里是稍平缓些的山丘开垦出的农田,离着村子不算近,又因农忙已过,没什么人。 杏杏咬了咬牙,便拿自己小小的身体去支起橘哥儿的身体来。 橘哥儿疼归疼,一边呲牙咧嘴,一边不忘提醒杏杏:“别忘了咱们的麦穗。” 杏杏闷声道:“就让它们在地里散着嘛,回头杏杏再来捡。” 橘哥儿不乐意了,努力强忍着痛,自己站直了身子,倒吸着凉气:“那可不成!你别忘了那伙人就是为了抢咱们麦穗的!这些麦穗散在这里,被那些人都捡了去,那可咋办?”说着,橘哥儿便自己僵直着胳膊去够,“你不捡,我来捡…嘶,好痛。” 杏杏见橘哥儿那么坚持,她急了:“你别动…别动!杏杏这就捡!” 杏杏蹲下来捡麦穗,橘哥儿正好看到杏杏那越发红得发紫的胳膊,他恨得磨了磨牙:“杏杏,你胳膊还疼不疼?” 杏杏生怕橘哥儿担心,抬头朝橘哥儿露出个甜甜的笑来:“杏杏不疼啦!” 橘哥儿心里越发恼火了,只觉得自己还是咬得太轻,怎么着也得再往那人另一条胳膊上咬几口才是! 杏杏飞快的把散落的麦穗给捡回了兜兜里,她在前面挂了一个,脖子后面也挂了一个,腾出手来去搀扶橘哥儿。 两个小家伙互相搀扶着,一步一步的往村子里挪。 走到田埂地头上,可巧有路过的村人碰见了这俩小豆丁。 单看那两个小豆丁的模样,一见都吓坏了。 橘哥儿鼻青脸肿的,走不动路的模样,一看就是被人打了。 还有小杏杏,短打外头露出的小白胳膊,这会儿看着发紫发青了一大片,甚是吓人。 村人大吃一惊,赶紧问:“崽,你们这是咋了?” 杏杏扁扁嘴,有些委屈的喊了声叔叔:“…有人要抢我们的麦穗,我们不给,他们就打我们。” 村人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这些外村来的捡麦穗的! 真是越来越过分了! 他立即道:“看你们俩也走不动了,走,叔叔抱你们回家!” 这村人橘哥儿跟杏杏都认识,平日里跟他们大伯关系很好。 两人犹豫了下会不会太麻烦这叔叔,而村人已然一手一个,抱起两个小豆丁,径直往喻家去了。 到了喻家,村人便大声喊道:“谁在家啊?有外村的去你们地里捡麦子,把两个孩子给欺负了。” 家里人基本都在外头忙,只有卫婆子一人正好从外头回来,在屋子里寻着东西。 她听到村人的喊声,出来一看杏杏跟橘哥儿的模样,差点晕厥过去。 杏杏一见奶奶,委屈巴巴的伸手要抱,但手伸到一半,想起什么,着急道:“奶奶,你快去找大夫!橘哥儿被人打了!” 橘哥儿明显要伤得重很多,卫婆子心如刀割,声音都颤了:“这,这咋回事啊?” 橘哥儿却似是打了胜仗的公鸡,扬着脖子,跟卫婆子大声道:“奶奶,有人欺负杏杏,我把他们给打跑了!” 橘哥儿一副求表扬的模样。 卫婆子一颗心是又软又酸:“你这孩子…” 她说不出什么来,只能再三谢过了把两个孩子送回来的村人。 待卫婆子把橘哥儿抱会屋子,脱了衣服一看孩子身上,这卫婆子这眼里泪都要滚下来了。 孩子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尽管疼得直呲牙咧嘴,却还是在那跟卫婆子炫耀:“…奶奶,我死死咬着他胳膊说什么都不松口,都给那人咬出血了!” 橘哥儿洋洋得意:“谁也别想欺负杏杏!” 杏杏在一旁哇哇哇的哭:“欺负就欺负嘛!…橘哥儿你不疼嘛?” “不疼…嘶嘶嘶。”橘哥儿逞能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卫婆子给他抹膏药的动作给疼得呲牙咧嘴的。 杏杏哭道:“奶奶,橘哥儿是不是好痛?” 卫婆子心疼的不行:“奶奶再轻些,再轻些…” 橘哥儿不大好意思了,他觉得男子汉,一点点痛算什么呢? 他就强忍着,死死咬着牙不出声。 等卫婆子十二分小心的给橘哥儿上完药,橘哥儿已是疼出了一头的汗,迷迷糊糊就睡过去了。 杏杏也一直陪着,见橘哥儿睡着了,她小心的蜷缩橘哥儿身边,也跟着睡了过去。 孙子鼻青脸肿浑身是伤,孙女胳膊上一大白的骇人青紫。 卫婆子心疼得直抽抽,给两个睡着的孩子在一旁轻轻的摇起了蒲扇。 正当卫婆子正琢磨明儿怎么去找那些外村人算账的时候,就听到外头有人大喊:“这里是不是喻家?!喻家人给我滚出来!” 第79章 你们倒主动找上门来 卫婆子脸上一沉,掀开门帘走了出去。 就见着院子里站着一对凶神恶煞的夫妻,手里拉扯着一个半大少年。 卫婆子眼神落在那半大少年的手臂上。 那手臂上鲜血淋漓,把衣服洇透了好大一片。 “你就是喻家人?”那男人上下打量了卫婆子一番,恶声恶气道,“我们打听了好久才打听到你家。看你年龄也不小了,是那臭小子的奶奶?你就说吧——” 他扯着那手臂上鲜血淋漓的少年往前走,让卫婆子看那少年胳膊上的伤口,恶声恶气道:“你就说,这怎么办吧!看你家那臭小子把我儿子的胳膊给咬的!” 先前卫婆子给橘哥儿上药的时候,已经听杏杏抽抽噎噎的讲完了事情的经过。 不得不说,杏杏虽说年龄小,但讲起事情来,逻辑缜密,能让人清晰的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卫婆子一听这男人竟然还敢找上门来,当即冷笑一声,什么也不管了,从院门直接抄起一把铁锹开始朝着那对夫妻跟那少年抡! “我正要琢磨找你们呢,你们倒是主动找上门来!”卫婆子便抡边骂,赶得那三人是目瞪口呆之余又狼狈的四处逃窜,“来我家地里抢我孙子孙女的麦穗不说,还扭我孙女,打我孙子!还有脸找上来!臭不要脸的!” 那三人抱头鼠窜,根本想不到这看上去普普通通的乡下婆子战斗力竟然这么强。 那男人没了法子,只能摞下狠话:“你给我等着!” 狼狈无比的带着媳妇儿子冲出了喻家大门。 卫婆子尤不解气,在院子里气了许久。 恰好外出干活的喻家人陆陆续续回来了。卫婆子眼神一凝:“老三媳妇,你过来一趟。” 苏柔儿额上满是汗水,闻言一愣,又有些局促。 娘找她,是她有什么事做得不好吗? 结果卫婆子什么也没说,只转身带苏柔儿进了主屋。 橘哥儿跟杏杏正睡在那儿,即便那对夫妻上门来闹事,也没能把他俩吵醒。 苏柔儿一眼就看出来了自己儿子的鼻青脸肿,她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难以置信极了! “橘、橘哥儿…”苏柔儿颤声喊着,泪眼婆娑,“娘,橘哥儿这是咋了?” 卫婆子跟苏柔儿把事情一说,苏柔儿便立即要回屋抄起她做鞋的钻子,去跟那伙人拼命。 卫婆子一把拉住苏柔儿。 苏柔儿反手抱住卫婆子,压抑着放声哭了起来。 “娘…我的橘哥儿,今年怎么这么多灾多难啊…” 苏柔儿生怕吵醒了橘哥儿,压低着声音哭得厉害。 卫婆子也有些僵硬,不太习惯跟这个三儿媳妇这么亲密。 但三儿媳妇伤心的厉害,卫婆子也总不好把她推开。 卫婆子只能略有些僵硬的轻轻拍了拍苏柔儿肩膀几下:“你放心,我不会放过他们的。” 晚上,那对夫妻走夜路时,被人套了麻袋拖到角落里揍得鼻青脸肿,鬼哭狼嚎。 揍人的并非一人,但对方揍他们时,是半点声音都没露出。 这对夫妻只能觉察出,对方大概有两三人。 对方默契的揍完这对夫妻后,又把他们给直接抬着脚像是扔死猪一样扔到了路边。 教不好孩子,活该! 这还没算完。 第二日,槐哥儿四个也不去上学了,直接去了外村,找到那几个打了橘哥儿杏杏的半大少年,把他们给揍了一顿。 尤其是那胳膊上被咬出个深深的血印子的半大少年,槐哥儿几个重点关照了他。 揍完后,槐哥儿露出一口白牙,冷嗖嗖一笑:“打我弟弟妹妹,我就打你们!记住了,以后敢动我弟弟妹妹一根手指头,我肯定要加倍在你们身上讨回来!” 不仅如此,卫婆子还找了村子里的里正,跟他们反应了一下这外村人来他们村地里捡麦穗的事。 若真是困难,卫婆子并不反对那些外村人来村子里捡麦穗。 但问题就出在这里,现在来他们村里捡麦穗的绝大多数人,都是过得并不如何差的外村人。 南坨村的田地丰收,外村人那田地也不差,或者他们也有旁的谋生手段,并不是那种只有捡麦穗才能活下去的人家。 这也就罢了,但那些外村人越来越过分,这次敢直接从孩子手里抢,下次岂不是敢直接从还没收割的田地里直接割了? 里正一听,觉得卫婆子说得很有道理。 他捋了捋山羊胡子,跟村人们说,往后见到这些捡麦穗的,不分男女老少,只要气色不是那么差,甄别一番后,统统把这些来捡麦穗的外村人给赶出去。 卫婆子这才满意而去。 经了这么一桩事,苏柔儿心里头有了个执念,得找个灵验些的庙宇啊道观啊什么的拜一拜,给橘哥儿去去晦气才行。 后来经苏柔儿多方打听,在喻家男人盖别庄的那家饭馆附近的山里,有一个道观。 那道观人迹罕至,据说道观里头只有一老一少两个道士。 只是那道观风景极好,山清水秀的,据说也灵验。 苏柔儿便动了心思,想到橘哥儿去拜一拜。 橘哥儿这几日在炕上养伤,杏杏每日都过来陪他玩一会,这两日好得差不多了,苏柔儿总算允了他下炕,高兴的橘哥儿拉起杏杏就要往外跑。 “你别忘了你答应过娘什么?” 苏柔儿在橘哥儿身后赶忙道。 橘哥儿站定脚步,撇了撇嘴,倒还是记得:“…知道啦娘,过两日就陪你去道观里头拜一拜。” 苏柔儿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杏杏倒是好奇的很:“橘哥儿,你们要去哪里啊?” “去道观里头拜一拜,你去吗?” “什么是道观啊?” 杏杏好奇的问。 橘哥儿“唔”了一声,绞尽脑汁的总结:“道观很漂亮啦,而且…还能许愿!对,就是许愿的地方!” 杏杏来了精神,大眼睛扑闪扑闪的:“…想去!” 橘哥儿便跟杏杏一齐看向苏柔儿。 苏柔儿其实这次还是有点迁怒杏杏。但她到底是经了一些事,思想有了稍微转变,她知道,杏杏没有错,做错的是那些欺负人的外村人。 她看着杏杏那扑闪扑闪的大眼睛,顿了顿,笑道:“自然是能去的。” 第80章 无名道观 李春花听说了苏柔儿要去道观烧香敬神,她也动了心思。 “……我去求一求神仙,保佑我四妹冬花,找的赘婿像样些,靠谱些。” 李春花跟卫婆子这般解释。 其实她还有一桩事想求一求神仙,但她不好意思当着卫婆子的面说。 李春花还想着,求神仙也给她一个机会,让她也能生个贴心的小女孩。 李春花本来想着,家里有两个臭小子已经足够了,她年纪也不小了,这么多年又没再怀过,想来已经没了子女运。 但这些日子她看着二弟媳妇白晓凤又有了身孕,再加上杏杏这般可爱,她便也起了再要个女儿的心思。 只是,李春花自认一把年纪了,也不好把这心思掰开跟卫婆子说。 好在卫婆子向来不是那等苛待儿媳的婆母。她很是爽快道:“这些日子夏收你们也都累坏了,也该休息休息……想去道观拜拜,那便去吧。” 李春花高兴极了,跑去跟苏柔儿说,要同她一道去庙里烧香求神。 苏柔儿想起先前李春花对她的诸多照顾,稍稍犹豫了下,没有推辞,应了下来。 白晓凤倒是也眼馋想去,只是她眼下还有身孕,那道观在山里,要走一段地势险峻的山路,无论是卫婆子还是喻二虎,都不放心。白晓凤只好作罢。 只是在李春花白晓凤带着橘哥儿杏杏出门去道观烧香求神那日,她找到李春花,拉着李春花的手,道:“大嫂,我这两日梦到了好些蝴蝶绕着我飞,听村里的老人说,这是要生闺女。可我还是担心,你到时候也帮我烧个香,求一求,让神仙保佑我如愿生个女儿。” 李春花一口应了下来。 反正她也想让神仙保佑她生个女儿,再捎带个二弟媳妇,应该也没什么大问题。 白晓凤见李春花应了,喜上眉梢,从小布包里掏出十文钱来。 “大嫂,你替我烧香求神,总不能让你出这个烧香钱。”白晓凤硬是把这钱塞到了李春花手里。 李春花知道有这么个说法,说是这烧香的钱不能旁人出,不然神仙收到了香火,却对不上因果。 她大大方方的把钱一收。 苏柔儿在一旁瞅着,没吭声。 两个大人带着两个孩子便往那传说中很灵验的道观去了。 这山路确实不太好走,有些地方过于狭窄,大人走起来,反倒是没有小孩来得灵活轻便。 橘哥儿跟杏杏轻轻松松的过了这段险峻的山路。 倒是李春花跟苏柔儿,相互扶持着,才磕磕绊绊的走过了这段路。 两大两小几乎走了半个上午,才到了那深山中的道观门前。 杏杏抬头看。 在她眼中,这道观建得那叫一个雄伟,带着些她看不太懂的神秘感。 道观没有挂扁牌,进了道观,便是一个小而精致的院子。 这院子有一方小小的池塘。 池塘边上有一块光鉴可人的大石头。 看那滑润的程度,应是有人时常坐在大石头上对着池塘喂喂鱼什么的。 池塘另外一侧便是一株极高大的桐树。 这会儿已是盛夏,这桐树竟然还在花期,只是花开的稀疏,偶尔几朵花飘落下来,落在池塘水面上,泛起细微的涟漪,很快便会有好几条鱼儿摆着尾巴游过来,咬着这桐花花瓣。 杏杏看得微微张开了嘴巴,有些出神。 橘哥儿调皮,直接从旁边捡了块小石头,啪一下,扔进了池塘里。 那些分食桐花的鱼儿便吓得四散而去。 杏杏有些无奈的看了橘哥儿一眼。 橘哥儿有些得意:“别看了,也不嫌太阳晒得慌?” 说着,他拉着杏杏便往前头供着祖师爷神像的大殿中走去。 杏杏任由橘哥儿拉着她,她只小声道:“橘哥儿,你要是砸到小鱼怎么办啊?” 橘哥儿越发得意:“那不正好?我们拿去烤了它!” 听上去,甚至还颇有几分摩拳擦掌的意味。 杏杏呆了呆:“可……可这是人家道观养的鱼儿呀。我们不能这么做吧……” 她有些担忧,“橘哥儿,你可不能当这样的坏人。” 橘哥儿敲了敲杏杏的小脑瓜:“我就随口一说不行吗!而且这不是没砸到吗?” 两个小家伙拌着嘴,跟在李春花跟苏柔儿身后迈进了大殿。 不过,很是奇怪,这道观的大殿里,她们愣是一个道士都没看到——其实,是打从进了这无名道观,无论是李春花苏柔儿,亦或是橘哥儿杏杏,都没有见着这家的道士。 祖师爷神像前的香桌上摆放着几把普通的香。 香炉里插着的香都燃尽了,好些香灰跌了下来,落在那香炉中。 那些散香旁边燃着烛火,看起来就像是让香客自取上香的。 但李春花跟苏柔儿都不敢直接自己拿香来烧。 “有人吗?”李春花的大嗓门响彻整座道观。 然而并没有人回应。 “有人在吗?”李春花往偏殿寻去,“道长?道长在吗?” 偏殿小小的,也是空无一人。 李春花正有些纳闷。 她忍不住回过头来问苏柔儿:“这道观看着没什么人的样子……你是听谁说这道观很灵验的?” 苏柔儿愣了一下,喃喃道:“是我娘家大嫂……先前我在县城的时候,听她提过一嘴,说她有次躲雨路过这儿,随手上了个香,求她娘家爹身体好转……后来她爹身体果真好转了。” 李春花一听这么灵验,也不敢抱怨什么了,只耐心等着。 橘哥儿年龄小,坐不住,没多久便想出去玩。 先前橘哥儿发生了那么多事,苏柔儿哪敢放橘哥儿一个人去玩。 哪怕橘哥儿再三保证就在院子前面玩,苏柔儿也有些不大放心。 “这次带你来是跟神仙说说你的情况的。”苏柔儿哄着儿子,“你走了算什么?……这样,你好好在这待着,等完事了,我带你去县里头买点心吃可好?” 橘哥儿这才作罢。 杏杏却还惦记着她池塘里的小鱼。 这会儿又落了一朵桐花,杏杏想去看看,池塘里的小鱼吃花的样子。 “大伯母……”杏杏摇了摇李春花的袖子,小声道,“杏杏可以去池塘边上看鱼吗?” 第81章 霉煞附体 李春花抬头,见那池塘离着殿门口不算远,哪怕杏杏失足掉进池塘,她也能第一时间冲过去。 “去玩吧。”李春花道,仍不忘嘱咐,“要小心些,别乱跑。” 杏杏重重点了点头,开心的朝橘哥儿摆了摆手:“橘哥儿,杏杏出去玩啦!你好好待着呀!” 说完就往外溜。 橘哥儿:“……” 有你这样的妹妹,是我的福气。 杏杏跑到池塘边上蹲了好一会儿,看那几条鱼分食一朵桐花,看得是如痴如醉。 然而不多时,她便听到一个窸窸窣窣的动静。 杏杏下意识抬起头,就见这道观的外墙上,竟然骑了一个看上去有七八岁模样的男孩! 那小孩尽管年岁不大,但依旧能看出五官生得极好,就是眉眼间笼着一股雾蒙蒙的气质,看着有些阴郁。 那小孩骑在墙头,冷冷的看向杏杏,没吭声。 杏杏正想问问这位小哥哥,你爬那么高,不怕掉下来吗? 结果这话还没问呢,就见这位冷酷沉默不爱说话的小哥哥,身子一歪直接从墙头上摔了下去! 杏杏:“!!!” 她顾不上什么,赶紧从道观大门那跑了出去,去看那不爱说话的小哥哥摔的伤势。 可千万别摔坏了呀! 结果那小孩已经自己爬坐了起来,尽管摔得有点灰头土脸的,但他却好像习以为常一样,坐在那儿没吭声。 杏杏眼眸里满是关切:“疼吗?” 那小孩抬起眼来,沉默的看了杏杏一眼。 杏杏却理解错了他眸中的寒意,以为对方是在向自己求助,她上前两步,伸手想要扶他。 “别过来!”那小孩疾言厉色的阻止。 杏杏愣在了原处,颇有些不知所措。 那小孩试图自己爬起来,但这次摔得显然比他以为的重多了,他脚好像崴到了,一动就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杏杏没法坐视不管,她还是上前,扶了那小孩一把。 但那小孩却像是碰到了什么极懊恼的事来。 “我都让你别过来了——”小孩有些恼怒,“你怎么能碰我——” 杏杏“啊”了一声,越发有些发懵。 但扶都扶了,小孩只能咬牙,借了一点杏杏的搀扶之力,自己努力站了起来。 杏杏问道:“你还能走吗?” 那小孩却不轻不重的把杏杏推开了——他一瘸一拐走得飞快,很快就跟杏杏拉开了距离。 两人相隔少说有一丈了,那小孩才回过头来,神色阴沉,硬邦邦道:“都说了,你还是不听,到时候若是遇到什么倒霉事,记得找我。” 说完,他便转身一瘸一拐的走了。 “……”杏杏有些搞不懂,摸了摸自己的小脑袋。 “杏杏!” 这会儿,李春花也发现杏杏不见了,慌里慌张的追了出来。 见杏杏好端端的站在道观外头,她这才长舒一口气。 杏杏立马跟李春花道歉:“大伯母对不起,杏杏方才看到有人从墙上掉下来了,便过来看看,让你担心了。” 她指着方才那奇怪小孩掉下来的方向。 李春花一看,那处的杂草确实被压扁了一块,很明显是有人掉了下来。 侄女儿乖巧又懂事,李春花哪里舍得半分指责? 李春花轻轻扯了扯侄女的小啾啾:“没事,咱们进去吧。” 杏杏点头,乖巧的牵上李春花的手,一道回了道观。 两大两小又等了将近一刻钟的时间,才有一白胖慈祥,穿着道袍的老道士慢慢从外头走来。 早就等得不耐烦的李春花跟苏柔儿赶忙迎了上去:“道长,我们想烧香。” 老道士指了指香案:“自取便是。” 说完,他眼神飞快梭巡众人一圈,最后落在了杏杏身上。 李春花跟苏柔儿一听这里烧香竟然不要钱,对视一眼,都高高兴兴的去蒲团那跪下,求神仙保佑去了。 橘哥儿也被苏柔儿给拽了过去。 剩下杏杏站在殿门口。 老道士正要说什么,突然看见了杏杏手腕上那串黑漆漆的佛珠来。 老道士似是想起什么,神色变了变。 他想起多年前那位大师留下的箴言来。 当时他家少主出事后,他家主子便问过,何时能让他儿子恢复正常。 大师只留下了五字箴言。 ——等一有缘人。 当时,他的主子,也问过那位大师,怎么才能知道对方就是有缘人? 大师却只伸手,让主子看了眼自己手腕上佩戴着的那串小粒佛珠后,飘然离去。 当时他站得远,并不知晓那佛珠的模样。 但…… 眼下这个小小的女孩,手腕上便带着一串佛珠。 是巧合,还是? 老道士什么也没说,只换上了笑眯眯的表情,同杏杏聊了起来:“小姑娘,你手腕上戴的佛珠,哪里来的啊?” 李春花听到老道士问杏杏话,还以为是这位老道士在意杏杏在这道观中戴佛家的东西。 她赶紧从蒲团上爬起来,跟老道士告罪:“道长,这串佛珠是一位游方僧人送我小侄女的……她一直戴在手腕上,您别怪她。” 老道士心里微微吃了一惊,很快便恢复了冷静。 被赠佛珠的人也不少,也不能就这么断定,这就是少主的有缘人。 老道士慈眉善目的一笑:“无妨。我们修道之人,并不会太在意这些身外之物。” 李春花敬佩的想,不愧是得道高道啊! 她方才还没絮叨完自己的愿望,很快便又跪回了那蒲团,烧香求神。 倒是杏杏,站在一旁安静的看着。 老道士暗中打量杏杏。 他家少主,打小就是天煞孤星的霉煞体质,平日里自己走路倒霉,吃饭倒霉,就连安静坐着也会倒霉。 最离谱的是,谁碰到他家少主,轻则摔一跤,重则也会有血光之灾。 这几年这种情况越发厉害了,因此,他家主子听了高人的话,让他带着少主,来这深山中躲霉煞。 方才他听少主说,有个小丫头碰到了他胳膊。 老道士也担心小小的女娃,遇上个血光之灾什么的,说不定就会丧命,这不是增加他家少主身上的冤孽吗? 是以,他这才匆匆赶来。 只是,他看了这小姑娘好久,也没见着这小姑娘有什么倒霉的迹象啊? 真是奇了怪了。 第82章 回去路上,当心一些 然而一直到李春花跟苏柔儿在祖师面前絮絮叨叨的说完了所求,准备走了,老道士也没看出杏杏有哪里不对劲来。 按理说,这沾上霉运,顶多半个时辰就立竿见影了啊。 老道士越发觉得不对劲来。 难道,这还真是那箴言中所说的破局人? 老道士又一想,如果真是破局人,时候到了,总会出现来破局,倒也不必着急。 这么一想,老道士倒释然了。 不过,想着那个小姑娘碰过公子,说不得在回去的路上,沾染的霉煞就要发作了,老道士还是同李春花跟苏柔儿两个大人委婉道:“回去路上,当心一些。” 两人不懂老道士是什么意思,只是互相对视一眼,眼神都有些惶恐。 下山的时候,过那有些险峻的山路时,李春花跟苏柔儿心里都突突的,互相拽着彼此,还要腾出一只手来,李春花拽着杏杏,苏柔儿拽着橘哥儿。 两个孩子本来走得好好的,让她们这一拽着,反而是走得有些险象环生。 不过好在有惊无险。 两人走过山路,对视一眼,如释重负的笑了起来。 县城离这不远,李春花跟苏柔儿便又带着两个孩子拐道去了县城,准备买些东西。 刚进县城不久,李春花注意到杏杏盯着一处糖葫芦看。她还以为杏杏想吃,很是豪爽的从腰间摸出铜板来:“杏杏是不是想吃?大伯娘有钱,给你买!橘哥儿呢?橘哥儿想不想吃?” “大伯娘,杏杏不是想吃。”杏杏却摇了摇头,指向卖糖葫芦那老伯身后不远处的一条小巷子,有些疑惑,歪了歪小脑袋,“杏杏好像看见上次来咱们家的那个舅舅了……” “舅舅?什么舅舅?” 李春花听得一头雾水,等她想起什么,又满脸警觉,“不会是李金男吧?!” 这天杀的,不是都去赵家当上门女婿了吗?! 别是又想做什么妖吧! 好在杏杏摇着小脑袋:“不是他。是……” 杏杏有些不知道怎么形容,在那皱着小眉头想怎么描述。 不过李春花听到杏杏说不是李金男,便已经放下了心。 橘哥儿嘀咕:“那又是哪里来的舅舅?是三哥四哥他们舅舅,还是我舅舅?” 橘哥儿又自己否认了,“不对啊,你好像也没见过我们舅舅啊……” 杏杏突然“啊”了一声,攥着小拳头很是肯定道:“杏杏想起来啦!那舅舅姓卫!是卫家舅舅!他上次来看过奶奶!” 一听姓卫,李春花跟苏柔儿都愣住了。 难道是婆婆的娘家侄子?杏杏又说来过来她们婆婆,那应当是卫家人没错了。 这么算下来,好像杏杏确实得叫人家舅舅。 李春花跟苏柔儿对视一眼,既然是卫家那边的亲戚,于情于理她们都得上前去打个招呼才是。 “杏杏是看见卫家舅舅往这里去了吧?”李春花指着那卖糖葫芦老伯身后的小巷子。 杏杏点了点头,但又有些欲言又止。 李春花却没注意,同苏柔儿各牵了杏杏跟橘哥儿往小胡同里去了。 杏杏小眉头犹有些困惑。 她方才、好像看到……那卫家舅舅,跟另外一人,把一个什么人,拖进去了呀…… 算啦,先跟大伯娘她们去卫家舅舅那儿吧! 这小胡同背阴,有些黑,李春花不太确定的叫了一声:“阿峰表弟?” 太黑了,她都怀疑这里根本就没人了。 好在黑暗中有人满是警觉的回应了,语气还有些凶:“谁?” 李春花跟苏柔儿咽了口唾沫,下意识挡在两个孩子身前。 黑暗中的巷尾,缓缓走出了一个人。 那人生得有些瘦小,手上还拿着一根木棍。 李春花差点叫出声来! 好在那人先认出了李春花跟苏柔儿,笑了起来:“啊,我当是谁,原来嫂嫂……大表嫂,你们怎么过来了?” 那人说得语气轻松熟稔,先前话里的凶狠之意仿佛是个幻影。李春花这会儿总算习惯了巷子里这有些微弱的光线,认了出来。 果然是婆婆娘家那边的侄子,叫卫峰的。 李春花性子简单,顿时松了一大口气,笑了出来:“阿峰表弟,果然是你。方才要吓死我了……” 卫峰笑道:“方才我还以为是什么人呢。知道是大表嫂,我这就放心了。” 他看向苏柔儿,倒是“咦”了一声,面上带着几分迟疑:“这是……” 李春花赶紧介绍:“这是你三表嫂,先前你们没见过两次,你自是不认识。” 实际上是从前的苏柔儿对各房的乡下亲戚很有些看不上,平时来个什么亲戚的,苏柔儿都在她们三房屋子里躲着,自然没见过几次。 卫峰倒是很客气,赶忙同苏柔儿打招呼:“三表嫂好。” 苏柔儿心底还是有些怕,不像李春花那般亲热自然。她勉强笑着点了点头:“表弟好。” 卫峰眼神落在杏杏跟橘哥儿身上,他笑道:“小杏杏,咱们又见面了……这应该是我那五外甥,橘哥儿吧?” 橘哥儿年龄尚小,很小的时候见过卫峰一面,不过那会儿他还不记事,自是记不得的。 杏杏叫了一声“卫家舅舅”,橘哥儿便也跟着叫了一声“卫家舅舅”。 卫峰很是高兴,把手里木棍随手一丢,浑身上下摸了摸,又有些尴尬:“得,这次又没准备什么见面礼……也没事,大表嫂二表嫂吃饭了吗?一会儿当弟弟的,请两位嫂子跟两位小外甥下馆子去。” 李春花笑着摆手:“不用不用,我们买些东西,就回家了。我回去跟娘说一声,娘老是惦记着你,听了一定很高兴。” 卫峰想起什么,也笑道:“过些日子我就去看我姑。” 两人正寒暄着,杏杏却盯着卫峰身后的暗巷。 那里站了个什么人,正靠墙等着。 地上,还趴着个什么人,面朝下,生死不知。 杏杏小脸发白,有些害怕。 卫峰察觉到杏杏的视线,回头看了一眼,知道她大概是看到了巷子里的情形,他有些不甚在意,笑着安抚杏杏:“别怕,舅舅现在在场子里干活,有人逃债,舅舅教训他一下罢了。” 第83章 大水冲了龙王庙 杏杏听得懵懂,李春花是乡下的妇人,也没怎么接触过这些东西,自然也是不懂。 但苏柔儿是县里头的姑娘,再加上她哥哥也沾了赌,她自然也知道一些,这卫家表弟嘴里说得场子,八成是赌场了。 赌场,可不是什么干净的地方啊。 苏柔儿脸色微微有些变了。 “要不这样,两位表嫂先去忙,”卫峰笑道,“我那边还有点事,等忙完了,改日我再去喻家。” 李春花没多想,点了点头:“那成,你忙去。” 苏柔儿知道在赌场干活的,大多不是什么好人,她脸色有些发白,攥紧了橘哥儿的手,便同牵着杏杏的李春花往外走。 杏杏忍不住回头看去。 就见着那卫家舅舅,在巷尾那晕倒的人面前,抬起了脚。 ——身后那昏迷的人,似是被卫峰狠狠踢了一脚,发出了一声惨叫! 别说是杏杏了,就连李春花也吓了一跳。 她嘴里念叨着:“也不知道阿峰表弟这干的是什么活计,可真吓人……” 李春花正想催苏柔儿走快些,却见苏柔儿整个人都不太对劲,呆愣在那儿,身子僵直,脸色惨白! “老三家的?……”李春花试探的叫了一声。 橘哥儿也察觉到他娘不太对劲,有些着急:“娘?” 苏柔儿却猛地回过神来,把橘哥儿往李春花那边一推,她拔腿就往巷子里跑! 一直跑到了卫峰面前,大喊一声:“等下!” 卫峰的同伙有些恼:“这女人干啥?” 卫峰瞥他一眼:“这我三表嫂,你放客气点!” 他站直了身子,同苏柔儿笑道:“三表嫂过来干啥,我们干的是腌臜活,你还是离远些好。” 显然,他方才看出了苏柔儿脸上的不自在。 苏柔儿浑身在发抖,指着地上那面朝下、趴在地上的人:“这……这人……” 那人方才已经从昏迷中被卫峰踹醒了,他似是听出了苏柔儿的声音,顿时大力挣扎起来:“妹妹!救我!!!” 苏柔儿心慌的不行,蹲下去把人用力翻过来一看,如遭雷击—— 地上那惨遭卫峰殴打的,竟然是她亲哥,苏成宗! 苏柔儿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 “大哥!” 卫峰有些傻眼。 李春花在巷子口,原本是目瞪口呆的看着苏柔儿的一系列操作,这会儿听到那一声“大哥”,更是傻眼了! …… 医馆里,卫峰脸上有些尴尬,揉着头发:“不是,我这也没想到,这是三表嫂的亲哥……” 李春花也不知道说啥好。 她觉得自己本来脑子就不灵光,又遇到这种事…… 要是二弟妹在就好了! “好端端的,怎么能把人打成这样……”苏柔儿气得头都疼得厉害。 卫峰有些尴尬,不知道怎么回。 卫峰的同伙呵的冷笑一声:“都说了,他欠了我们场子的钱,又不还钱,还想逃债。我们打他,也是道上的规矩……我跟阿峰这还是好的,没有直接要他胳膊腿的。你出去问问,谁欠了赌场银子想跑路,不被收拾的?!” 李春花听得心惊肉跳的。 原来是赌场啊! 李春花没有怪卫峰,反倒是小声同苏柔儿说起来:“不是,老三家的,你这哥哥咋还赌得这么厉害啊?……咱们乡下人都知道,赌不是个好玩意,赌狗更是不得好死,他怎么还……” 李春花见苏柔儿脸色难看得很,后知后觉的收了声。 苏成宗躺在床上哎呦哎呦的:“小妹啊,这是你婆家那边的表弟啊……那咱们就是一家子啊,这大水冲了龙王庙啊……我说表弟啊,咱们都是一家子,你们就再宽限几日吧!再给我几天,我一定能凑够银子!” 卫峰没吭声,卫峰的同伙冷笑一声,显然不信。 苏柔儿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你到底欠了多少钱?” 苏成宗被打得鼻青脸肿的,说话还是一股子吊儿郎当的感觉:“没多少,不就几两银子……” 苏柔儿根本不信! “说实话,到底多少钱!”苏柔儿厉声问道。 苏成宗咳了一声:“……就十两。” 还没等苏柔儿说话,卫峰已经在旁边接上了话:“赌狗嘴里没一句真话。他欠了我们赌场整整一百两。” 卫峰一开口,苏成宗根本不敢多说什么,眼神飘忽游移,也没敢出声反驳。 一百两! 苏柔儿气得浑身发颤,都不知道说什么好!简直想晕厥过去! 一百两啊! 他们苏家辛辛苦苦这么多年,也没有见过一百两! 她大哥怎么就敢! 看着苏柔儿在那哭,李春花在那束手无措,卫峰想了下,低声跟同伴商量了两句,同伴虽说有些不太赞同,但还是妥协了:“行吧,看在你的面子上。” 卫峰拍了拍同伴的肩膀,这才同苏柔儿道:“三表嫂,你大哥苏成宗,欠的这一百两银子,迟早是要还的。今儿我们看在你跟大表嫂的面子上,就先回去,再给他两日的时间。” 苏柔儿只觉得满心的绝望。 两日,两日又有什么用! 再过两百日,苏家也凑不出一百两银子啊! 但苏成宗却大喜,嘴里连声喊着:“多谢卫爷!卫爷慢走!慢走!过两日我一定把一百两都还上!” 卫峰跟同伴便要走。 李春花犹豫了下,还是叫住了卫峰。 “阿峰表弟,你过来下。” 李春花把卫峰叫到角落,有些紧张的压低了声音:“阿峰表弟,你咋在赌场干活了?我记得,你不是跟人收皮子卖的吗?……能不干这活不?” 卫峰苦笑一下:“大表嫂,这些年荒的,卖皮子这营生也不好干……赌场这活,我要是不干,总不能去喝西北风吧。” 李春花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了。 卫峰知道李春花是一番好意,他没再说什么,只压低了声音提醒道:“大表嫂,我这么跟你说吧,赌狗是没救的。要是那苏成宗跟家里头借银子,你可跟我姑说好,千万别心软,别借给他。” 李春花心里一突,连连点头。 第84章 我这个当大嫂的还在呢 苏家人闻讯赶来时,卫峰跟他同伙已经离开了。 苏柔儿她嫂嫂钱氏,见了躺在床上哎呦哎呦的苏成宗,便叫着“你这天杀的”,要冲上去打他。 钱氏哭天抢地:“这日子没法过了啊!一百两啊,卖了我们全家都还不起!这个杀千刀的赌狗,是要我们全家去死啊!” 苏成宗闭着眼装死。 苏母脸色有些差,她小声埋怨道:“……行了,你少说两句,成宗都被打成这样了!” 苏母眼神移向一旁的苏柔儿,叹了口气,问道:“……听说打人的是你婆婆的娘家侄子?这医药钱给了吗?” 苏柔儿简直是怀疑自己的耳朵:“娘,你听过赌场的打手打了人,留医药费的吗?” 苏母流泪道:“柔儿,那怎么办?你婆婆的娘家侄子打了人,总不能不认吧……家里头哪里还有银钱了?这一百两,是让我们全家去死啊!” 苏柔儿心如刀割,说不出话来。 钱氏想起什么,冷笑着阴阳怪气说道:“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人家嫁了好人家,哪里还管娘家死活!” 钱氏捂住脸继续哭了起来,“哪像我,瞎了眼,嫁给一个赌狗!” 苏母都不知道要怎么劝才好。 一片闹哄哄的,在一旁的李春花突然想到了那无名道观老道士的批语,让她们“回去路上,当心一些”。 她倒吸一口凉气。 这可不就是在回去路上遇到的事吗? 准,实在是太准了! 一直闹到了下午,苏柔儿咬牙从怀里掏了一小块碎银子出来:“我就这些了,先付药费吧……” 钱氏一把把那块小小的碎银子给夺了去。 “就这么点,都不够一钱银子的,够干什么?!”钱氏嗓音尖锐,满是嫌弃。 苏柔儿声音微哑,眼里燃着怒火:“不要就还我!” 这是上次喻三豹走商回来,挣得一些银钱。 因着眼下本钱是公中出的,利润自然也都得交到公中。这些银钱是卫婆子喻老头心疼喻三豹在外头走南闯北吃不好睡不好的,私底下给他的补贴。 但喻三豹也担心苏柔儿平日里手上一文钱都没有,要买个什么花钱不趁手,硬是把自己那点补贴,分了一半给苏柔儿。 苏柔儿这次带这些银钱过来,一是想着在道观替橘哥儿烧个香,二是想着在县里头买些棉线棉布,给家里人做几双鞋子。 谁能想到,会遇到这种事! 这钱拿出来,苏柔儿心都在发抖,钱氏竟然还在嫌弃! 苏母赶忙出来打圆场:“柔儿,你嫂子也是着急……这些钱也确实不够用,你再拿点?” 苏柔儿对苏母无比失望:“娘,我浑身上下就这些银钱。都给了大嫂,我要做鞋的棉线跟棉布都没法买了……” 苏母根本就没把苏柔儿后一句话放在心上,她耳朵里只有苏柔儿那句“浑身上下就这些银钱”。 她叹了口气:“行,那就让你嫂子先拿着吧……” 李春花看不下去了。 她本来就是有话直说的憨直性子,当即皱眉同苏母道:“婶子,按说这话不该我说,但你们家也有点太过分了!……老三媳妇是我们喻家的儿媳妇,她有没有钱先不说,你们怎么管她要钱要的这么理直气壮的!?” 李春花难以置信极了,“我这个当大嫂的还在呢,你们当着我的面就这么行事,就真的不担心你们家女儿,往后在喻家抬不起头啊?” 苏柔儿鼻子酸涩的想哭。 这么多年了,她家里从来没有顾及过她的脸面,连性子最直的大嫂都看出来了,更别说家里其他人了! 苏母多少还有些廉耻,她涨红了脸,讷讷道:“这不是,这不是我儿子他……” “你儿子是你儿子,又不是我三弟妹的儿子啊!”李春花越发困惑,发出了灵魂质问,“他有手有脚,是个成年壮劳力,怎么着,还得让嫁到我们喻家的妹妹养着他?” 这话说得,医馆里其他来往医患都有些侧目。 苏母老脸都挂不住了,讷讷说不出话来。 李春花看了看天色,一把拉过苏柔儿的胳膊:“老三家的,不是我说,现下天色也不早了,咱们得带着两个孩子回村子了。不然,你是想让娘做饭,还是想让还怀着孩子的二嫂做饭?” 苏柔儿脑子昏蒙蒙的点头,直接被李春花扯着胳膊拉走了。 李春花扬声道:“橘哥儿,牵好杏杏,咱们回了!” 两个小的,跟在李春花跟苏柔儿身后,一并出了医馆。 李春花步子走得飞快,苏柔儿亦步亦趋,两个小的,跟在后头几乎要一路小跑。 一直走到离医馆远远的地方,李春花这才稍稍停下了脚步,拍了拍胸口,直白道:“我是真怕你娘家那边再纠缠上来。” 苏柔儿无地自容:“大嫂……让你看笑话了。” “嗨,这叫什么话!”李春花根本没当回事,“你想想我娘家那养弟,是不是也挺糟心的?这不,也解决了嘛!……都是一家子,遇到事就要互相帮衬,什么看不看笑话的。” 橘哥儿跟杏杏也跑得气喘吁吁的。 橘哥儿气都没喘匀,赶忙道:“娘,呼,呼,咱们现在挺好的,你,你可别想不开,又带我回,回外祖家。” 显然,在外祖家住的那段时间,都快成橘哥儿的心理阴影了。 苏柔儿鼻子一酸,声音微哑:“放心,娘不会再糊涂了!” 李春花带着几分赞许,点了点头。 等李春花跟苏柔儿带着橘哥儿杏杏回到南坨村时,天色着实已经不算早了。 卫婆子有些担心,哪怕是在灶房做饭,也时不时的出来看几眼,看看她们回来没。 一直等两大两小安全无虞的到了家中,卫婆子这心才放了下来。 李春花一看卫婆子在蒸馍,急得赶忙去洗手:“娘,我去做饭,你歇着就是。” 卫婆子一摆手,不耐道:“得了吧,你们这走了一路,赶紧休息去——就是怎么这个时辰回来?你们去道观烧香求神不顺利?” 第85章 管他去死! 李春花虽说是心直口快的,但也不是什么话都往外说的。 她看了一眼苏柔儿,见苏柔儿咬着下唇不像是反对的样子,李春花这才边从盆里撩水洗手,边同卫婆子道:“娘,这事吧,说来话长了……” 李春花想起什么,又有些亢奋,“娘,那道观还真有点灵。那老道士跟我们说,回来路上,要注意一下……这不,回来的时候还真就遇到事了!” 卫婆子听得心里咯噔一下:“啥事?” 真遇到事了?! 她下意识就往杏杏跟橘哥儿身上打量。 杏杏跟橘哥儿两个小家伙累得够呛,正坐在小板凳上,抱着果子啃,不像是有事的样子。 卫婆子稍稍松了口气,又听得大儿媳妇道:“……娘,我们看到阿峰表弟了!” 卫婆子愣了下:“阿峰?” 她却也没有很意外的样子,点了点头:“阿峰之前来家里看过我,说跟人收皮子……” 卫婆子注意到,苏柔儿的脸色有些不太自在。 李春花犹豫了下,还是道:“娘,阿峰表弟现在不收皮子了。他……” 卫婆子见李春花吞吞吐吐的,有些不耐烦了:“有话就说,不干不脆的,吊人胃口。” 李春花咳了一声:“不是,娘,主要阿峰表弟他……他现在,好像在,在给赌场当打手。” “什么?赌场打手?”卫婆子眉头立即皱了起来,“你看错了吧?阿峰不是干那个的。” “真没看错。”李春花又咳了一声,“娘,我还跟阿峰表弟说话了。哪能认错……再说了,最初还是杏杏先认出他的。是不是,杏杏?” 啃果子的杏杏听到大伯娘点她的名字,她抬起头,嘴里还嚼着果子,小脑袋点了点:“嗯,是卫家舅舅!” 应了李春花的问话。 卫婆子如遭雷击。 这事显而易见的对卫婆子造成了一定的冲击。 她微微张着嘴,许久不能言语。 李春花也不敢催,自己掀开灶台上坐着的蒸锅笼盖,看了眼蒸笼里馒头的状态,又往炉灶里加了把火,让火烧得再旺些。 苏柔儿低着头,不吭声。 半晌,卫婆子这才回过神来,但依旧是难以置信的状态,喃喃道:“不是吧……阿峰怎么就去当赌场打手了。” 她有些不死心,问李春花:“……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真没什么误会。”李春花犹豫了下,又忍不住看了眼苏柔儿。 李春花这不是第一次往苏柔儿那边看了。 卫婆子满心狐疑的也去看向苏柔儿。 苏柔儿低着头,不吭声。 但就着日暮的那点天色,能看得出,这三儿媳妇脸是涨红的。 ……这俩儿媳妇,在搞什么鬼? 李春花稍稍压低了声音:“……娘,我们是在巷子里跟阿峰表弟碰见的。那会儿,阿峰表弟正在按赌场那边的规矩,讨债呢……” 卫婆子一把年纪,经历的事多,也曾见过县里头赌场的人,追到村子里,拿着大砍刀,追着人讨债的。 卫婆子脸一下就白了! 她是万万没想到,她的娘家侄子,竟然干起了这等行当! 李春花又看了一眼苏柔儿。 卫婆子这会儿正满心烦躁着,见大儿媳妇一会儿看一眼三儿媳妇,一会儿又看一眼的,早就莫名了。她强忍烦躁,喝道:“你们俩这是干啥!有话不能直接说?!是打算商量一下,瞒着我这个老婆子是吧?!” 李春花这才有些尴尬道:“……娘,不是。主要是……” 她也不知道该如何跟卫婆子说。 被卫峰讨债的那个赌狗,就是苏柔儿的娘家大哥啊! 倒是苏柔儿,白着脸,惨笑了下:“娘,不是大嫂想瞒你,是大嫂不知道怎么跟你说……” 苏柔儿快要落下泪来,强忍着,“……阿峰表弟打的那个人,是我大哥苏成宗。” 卫婆子早从苏柔儿嘴里听过,苏成宗赌钱的事。 听到这话,卫婆子虽说对此不意外,却又因着讨债那人是娘家侄子,多少有了些冤孽的感觉。 苏柔儿双手捂脸,有些扛不住了,哭道:“娘,我大哥,我大哥他输了一百两银子,这,这可怎么办啊……” 饶是眼下家中存了不少银钱的卫婆子,听到这个数,也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百两银子?! 不夸张的说,他们老喻家,若没有杏杏带来的那些福运,这辈子还不知道能不能攒出一百两银子来! 这苏成宗怎么敢的啊? 怎么就敢输出去一百两银子?! 卫婆子心里直发颤,都说不出话来了。 苏柔儿只是在那哭。 卫婆子被这一个又一个的消息给震惊的,只觉得脑瓜子都嗡嗡的。 半晌,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老三家的,你大哥欠了这么多银钱,你娘家有个什么章程没?”卫婆子问。 苏柔儿哭着摇摇头。 哪有什么章程,无非是逼她从婆家拿钱罢了。 李春花在一旁嘀咕:“我看三弟妹娘家也不像有钱还的样子……就连三弟妹她大哥被打的医药费,她娘家都要管三弟妹要……” 她又想起卫峰临走时嘱咐她的话,犹豫了下,还是没当着苏柔儿的面跟卫婆子说。 苏柔儿哭得越发厉害。 卫婆子烦躁无比。 家里一开始给喻三豹拿了些银钱,后头看到喻三豹跑商确实能挣钱,又给了些,加起来一共是三十两银子,给喻三豹当生意本钱。 家里四个哥儿上学,光束脩以及纸墨笔砚还有书本等,又是大几两银子没了。 家里头眼下就还有那点钱! 比起苏成宗欠的一百两,那算是杯水车薪! 更何况,苏成宗那样的赌狗,要卫婆子来说,就是管他去死! 赌狗大多是个无底深渊,填进去再多的银子,都是听个响罢了!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卫婆子没有开口说借钱,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苏柔儿尽管读懂了婆母的意思,心里也早有准备,但还是隐隐有些绝望。 一百两银子,她娘家哪里拿得起啊…… 她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大哥去死吧! 第86章 这不就是要他去死吗 晚上杏杏迷迷蒙蒙的睡在炕上,卫婆子给杏杏打着扇子,压低了声音跟喻老头把两桩事一说。 第一桩,便是卫峰去当了赌场打手的事。 喻老头听了也是眉头皱了起来。 他们这些本分的农户人家,向来视赌场为洪水猛兽。卫峰虽说不是去赌,但是整日在赌场干活,耳濡目染的,难免不会沾上什么恶习。 “……要不过两日,你也回趟娘家看看吧。”喻老头道,“你也好些时候没回娘家看过了。正好问问是什么情况。” 卫婆子有些意动,却又有些迟疑。 家里这一大家子事,她着实是丢不开。 喻老头劝她:“到时候你正好带杏杏去,也算是认认门……至于家里头,你也不必太过担心,我看着三儿媳妇也不像从前了。有老大老二家的,家里乱不了。” 说到三儿媳妇,卫婆子又忍不住叹了口气,同喻老头说起了今晚她要说的第二桩事。 这第二桩事,便是苏柔儿娘家哥哥苏成宗,欠了赌场一百两银子的事了。 喻老头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喃喃道:“怪不得我见着今儿晚上这气氛不太对……一百两啊。那苏家小子怎么敢的啊……” 一百两,足可以让一个家庭家破人亡了! 卫婆子叹了口气:“可不是么。偏生当时跟苏成宗讨债的就是阿峰。虽说有这层亲戚关系在,但也不能就不要这一百两银子了……你说这如何是好?我看老三媳妇也是彻底乱了方寸。” 喻老头在屋子里走了几圈,做了决定:“这两日我就先不去上工了,就先在家里头待两日。” 老两口尽管都没点破,但他们心里清楚,这苏家,八成会借着苏柔儿这姻亲关系,上门来要钱的。 这事关苏成宗的命,到时候苏父苏母的过来哭一哭,苏柔儿这当人女儿的,难道还真的不管了? 卫婆子向来是嘴硬心软,喻老头留下来,也是怕到时候卫婆子难做。 卫婆子心烦的很:“你说若是旁的事,作为亲家,咱们帮衬一把也没什么关系……可苏成宗这可是把钱都赌输了!再说了,咱们家里头这日子,因着杏杏,这才刚好了些,后头几个哥儿要读书,老三做生意要本钱,哪里有钱往赌狗的无底洞里砸?” 喻老头自然也是明白这个道理。他叹了一口气:“老婆子,你也别心烦了。这事谁家摊上,那都是倒了大霉,都是要跑的——咱们明儿拿个五两银子,算是尽一番心,也就罢了。” “也只能这样了。” 老两口这般商议了一番,皆是叹气不已,歇下睡了。 翌日,不出喻老头所料,这苏父苏母果然上门了。 苏父苏母这次倒没空手来,拎了一包点心,一点布匹来的。 白晓凤啧了一声,悄悄跟李春花在屋里咬耳朵:“这么多年了,还是头一遭见人家‘县里人家’来咱们这小村子是带了礼来的。” 李春花眼神好一些,她盯着苏母手里拎着的那块布头,喃喃道:“我咋觉得那块布,有点眼熟呢……” 白晓凤赶忙细细一看,这一看,好家伙,她差点冷笑出声:“大嫂,不怪你眼熟,那布的花色我记得呢——咱娘先前给老三媳妇准备的回娘家的节礼呗。好家伙,这是羊毛出在羊身上,给羊送礼把羊毛送回来了。” 李春花直咂舌。 妯娌俩在二房屋子里透过窗户嘀嘀咕咕,就看着卫婆子跟苏柔儿带着苏父苏母穿过院子进了主屋。 这主屋门帘一放,里面是个什么情形,那都看不见了。 白晓凤是挠心挠肺的,她跟李春花商量:“大嫂,你说家里头来了客人,咱们是不是也得去露个面啊?” 李春花却是犹豫着:“万一到时候起了冲突……你还有身子,伤到了可咋办?” 这倒也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着想,白晓凤虽有遗憾,却也只能作罢。 此时的主屋里,苏柔儿给苏父苏母,卫婆子喻老头都倒了水,红着眼坐在一旁不吭声。 苏母也不知道该怎么起这个话头,她左右看了看:“……橘哥儿呢,怎么没看见橘哥儿?” 苏柔儿勉强道:“他跟杏杏出去玩了。” 苏母便又没了话。 倒是苏父,长吁短叹几声后,同喻老头道:“亲家啊,我是真没脸跟你开口啊……但,我家是真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啊……” 喻老头安慰道:“那些文人不是老说,车到山前必有路嘛。你也不要太沮丧了。” 苏父见喻老头没顺着他话说,心里暗暗着急,忍不住道:“……亲家,咱们做了这么多年亲家,有些话我就明说了……当年我们家也是看你们家人品好,这才把女儿嫁到了你们家。” 卫婆子心中冷笑。 看她们家人品好? 彩礼可没少要一文钱! 他们老喻家为了那彩礼可谓是倾全家之力,就差把围墙拆了去卖石头了! “……我家成宗出的事,你们应该也都知道了,亲家,你们说,这可咋办啊?” 苏父越说越激动,“总不能让成宗去死吧!” 苏柔儿眼眶越发红了。 她知道她亲爹这样不好看,但若是有法子,谁又愿意这样呢。 苏父满含期待的看向喻老头:“亲家,听说上次赌场那人,是亲家母的娘家侄子,能不能让亲家母跟人家说说,去通融一下?……一百两银子,我们是真的拿不出来啊。” 卫婆子叹了口气:“我们家阿峰给赌场当打手这事,我也是头一遭知道。但亲家公,你想想,赌场又不是我娘家侄子开的,他就是一打工的,哪里管得了人家赌场管事一百两银子的债宗?” 苏父苏母心里其实也知道这个道理,但听到卫婆子这么说,还是难免失望。 苏母更是捂着脸哭了起来:“那该咋办?……昨儿你侄子把我家成宗打成那样,今儿他还没法下床,更别说出去筹银子了!这不就是要他去死吗!” 话里已然是带上了几分埋怨的意思。 第87章 反正也救不回苏成宗,就别浪费了 卫婆子很是冷静道:“亲家母,你家成宗但凡能在一两日内筹到银子,也不至于被人追债追成这样了。” 苏母哭声一顿。 喻老头叹了口气,缓缓道:“亲家,从前你们家成宗是不是也去赌过,最后欠的银钱是你们给还上的?” 苏父苏母眼神显然都有些躲闪。 喻老头一看,哪里还不明白呢? “正是因为你们次次都给他还上,这苏成宗自然就不把银子当钱看了。”喻老头叹气道,“一百两银子,我们庄户人家,在地里刨食挣一辈子都不一定能挣到这个数,他怎么敢的啊……” 苏父苏母如鲠在喉。 半晌,苏母捂着脸突然大哭了起来:“那该怎么办?我们哪有一百两银子?这是让我们全家都去死啊!” 苏柔儿哪里受得住亲娘在自己面前哭成这样。 她眼泪也止不住的往下流。 苏母哭着,去抓苏柔儿的手:“……柔儿,昨儿晚上,钱氏那贱人就带着大宝小宝,把他们屋子里稍微值钱的东西都给卷走了回了娘家。娘就剩下你一个能倚靠的了,你哥哥这事,你可得帮帮忙,救救你哥哥的命啊!” 卫婆子听得火起! 但她没吭声,就看苏柔儿怎么处理。 苏柔儿哭得更厉害:“娘,我身上所有的钱,昨儿都给你们了,哪里还有钱?” 苏母眼神一直往卫婆子这边瞟:“你们家人口多,总能想想法子吧……” 意思很明显。 苏柔儿哭得越发厉害,上气不接下气:“娘,你啥意思?……我婆家一大家子欠我大哥的吗?!凭什么要给我大哥那个赌狗擦腚啊!” 若是从前,她或许也会有这样的想法,喻家合该帮她们苏家。 但前些日子出了那么多的事,她早已慢慢转变。 苏家先前是怎么对她、对她婆家的。在这种时候,又怎么好意思来通过她,逼她婆家来蹚这趟浑水呢! 苏母着急了:“你咋说话呢,这不都是一家子吗?……一家子互相帮忙,不是应该的吗?” 苏柔儿心里失望透顶。 她哭得不能自已,却依旧坚定的,缓缓的,从苏母手里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 “娘,给女儿留点最后的脸面吧。什么叫互相帮忙?你们帮过喻家什么忙?你们无非就是想通过女儿,来吸喻家的血罢了!”苏柔儿哭声嘶哑,“苏家是我的家,可喻家也是我的家,更是我男人,我娃娃的家!” 苏母手里空荡荡的,她震惊的看向苏柔儿,心里有些发慌,但苏成宗的命在那摆着,她顾不上旁的,哭着质问苏柔儿:“好,你是想让我给你跪下求你是不是?!” 说着,苏母便要给苏柔儿跪下。 苏柔儿却抢先一步跪下,哭得更是凄惨:“娘!” 她凄惨的叫了一声,“你再逼我,我也就只能跟我婆母求一张休书,跟你们回苏家去了!” 苏母震惊过后,便要发疯上去捶打苏柔儿:“你是真的狠心看你大哥去死啊!” 卫婆子一把拉住苏母:“亲家母,老三媳妇,还是我喻家的媳妇呢,你当着我们的面打她,是在打给我们看么?” 卫婆子手上力气大的很,苏母胳膊被生生扯住,她拽都拽不动。 “亲家母——”苏母脸色发白,“你也是当娘的,你告诉我,这种时候我该咋办?” 卫婆子声音平静:“这还不好办么?……苏成宗敢欠一百两银子,便让他自己去还。他还不上,就让他去给赌场那帮人当牛做马的还,实在不行,他不是还有一条命吗?” 卫婆子说得冷酷无情,苏父苏母听着却是倒吸一口凉气。 “敢情不是你自己儿子!”苏母眼里怒火在隐隐燃烧,她拔高了音量,“要是你自己儿子,你还会这么狠心?!” 卫婆子也拔高了声音,盖过了苏母的声音,掷地有声:“若是我儿子,我就不会让他走到这一步!管不住自己的手,总是去赌,那我就把他的手给砍了!没了手,怎么赌?——苏成宗今日这个下场,完全是你们纵容,他自己活该!” 苏父苏母被镇住了,嘴唇翕动,根本说不出话来。 卫婆子唱完了白脸,喻老头便又开始唱红脸。 他转身走进内屋,抱出一个钱匣子来。 苏父苏母眼睛又燃起了希望! 喻老头叹了口气:“亲家,我们家情况你们也是知道的,虽说先前侥幸捡了药草珍珠挣了些银钱,但老三出去跑商了,家里四个哥儿都送去读书了,那些银钱根本就没剩下多说。” 他吧嗒一声,按开了钱匣子的锁扣,然后将钱匣子里的东西,都倾倒出来。 里面是一些碎银子跟铜板。 喻老头把几十个铜板给抓回钱匣子里,然后把桌面上那些铜板,碎银子,都推向苏父苏母那边。 “亲家,我们家就剩这些银钱了。说实话,你们家苏成宗,是死是活跟我们家也没啥关系,但你们养老三媳妇一场,我们总不能真的不管——”喻老头客客气气道,“但我话说在前头,我们家把这些银钱给你们,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你们也别再逼老三媳妇了。” 按理说,一般人到了这一步,就该拿钱走人了。 但苏父苏母却觉得,你既然能拿出这些来,你再去跟你家亲戚借借,你定然能拿出更多。 苏父咳了一声,并不接钱,只道:“亲家,这顶破天也就几两银子,哪里够啊!要不,你再去借借?” 苏母也紧接着道:“……对啊,亲家母,你娘家侄子既然当了赌场打手,想来家里头也应该有些余钱,你再去帮忙借借吧……救救我们成宗的命啊!” 喻老头卫婆子都呆住了! 苏柔儿震惊过后,继而浑身都要烧起来了! 她爹、她娘,是真的、真的不要一点脸了! 苏柔儿红着眼,咬着牙,直接拿裙子一兜,把桌上的铜板跟碎银子全扫到裙子里,然后跑到内屋,将裙子里的铜板碎银子都倾倒在了内屋的炕上。 苏柔儿红着眼跑回来:“爹,娘,你们走吧!这钱你们既然嫌少,那就别要了!反正也救不回苏成宗,就别浪费了!” 第88章 有本事来我们场子上闹啊 这下苏父苏母算是彻底炸了! 苏父气得手都直抖:“你,你!” 苏母更是气得浑身发颤,举起手来就要打苏柔儿。 卫婆子脸一沉,上前一步:“亲家,这还是在我喻家呢,你们当面打我喻家的儿媳妇,不太合适吧。” 苏母怒声道:“那是我闺女,我想打就打!” 苏柔儿哭得发抖,却还是梗着脖子凄声道:“也就只有这时候,你想起我是你们闺女了!管我公公婆婆要钱的时候,怎么不记得我是你们闺女,我在婆家也是要脸的!” 苏父怒不可遏,气得抄起桌上倒水的碗,狠狠摔在地上! 卫婆子眉心狠狠一跳! 这苏家人,还真就把她们喻家人当面团捏了?! 主屋里闹得不可开支,旁边屋里侧着耳朵听动静的俩妯娌急得不行。 正在此时,院外传来了拍门的动静。 李春花差点没跳起来! 她赶忙冲出去开门,见到门外来客时,睁大了眼睛:“是你?” …… 此时主屋里,苏父苏母近乎与卫婆子喻老头撕破了脸。 喻老头跟卫婆子是也没想到,这苏父苏母能癫狂至此。 先前卫婆子顾忌着苏柔儿的脸面,没对苏父苏母把话说得太过难听;眼下这苏父都在她家又摔碗又发疯了,她可不惯着。 咋着,仗着有姻亲关系,就想着能骑在她们喻家头上屙屎屙尿了?! 卫婆子冷笑一声,给出了毫不客气的建议:“我要是你们,这会儿就该赶紧收拾收拾东西,离开这里躲一躲,至于苏成宗嘛——就把他这个败家玩意丢给赌坊,让他们替我好好教教!” 苏父苏母怒不可遏:“你这是要让我们家成宗去死!” 卫婆子极具嘲讽的“哈”的一笑:“要不你们全家陪他去死也行!” “你这个毒妇!”苏母气冲天灵盖,失去理智,口不择言的对着卫婆子骂了起来,“我看我们家成宗说不定就是被你们给做局害了!” “做什么局啊?” 一道声音自屋外传来,一个瘦削的身影大步迈了进来。 他身后还跟着期期艾艾的李春花。 “娘,阿峰表弟来了——” 尽管卫峰已经迈进屋子了,李春花还是忙不迭的喊了这么一嗓子。 苏父苏母一听这就是卫峰,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阿峰,你怎么来了?”卫婆子这会儿见到卫峰,心情复杂的很。 卫峰却笑嘻嘻的:“二姑,我寻思着三表嫂她家里人可能会来你这边。就过来看看。” 他朝喻老头、苏柔儿,挨个抱拳打招呼:“二姑夫,三表嫂。” 然后眼一斜,看向屋子里唯二两个陌生人:“你们就是苏成宗的爹娘是吧?” “就是你,你你,把我们家成宗给打伤的?!” 苏父心里有些犯怵,面上却不肯表露出来,问得那叫一个色厉内荏。 苏母也躲在苏父身后朝卫峰放狠话:“我们还没找你算账呢!” 卫峰笑嘻嘻的,根本不把苏父苏母这虚张声势给放在眼里:“二位可真有意思。苏成宗欠的是我们场子上的钱,你们跑我二姑家里来闹事耍横,算什么本事啊?有本事来我们场子上闹啊。” 他朝苏父苏母露出一口有些不太齐整的牙来,阴测测的一笑:“看看你们有没有命回来就是了。” 苏父苏母脸一白,脚一软,若非互相倚着,怕是这会儿两人要齐齐瘫坐在地了。 “对了,忘了说,”卫峰笑嘻嘻的,“看在我姑的份上,我给宽限了两日。加上昨日,今日……也就是明日,你们再拿不出银子,我们场子也只好捏着鼻子把卫峰送去煤山挖煤还钱了。哦,还有,你们管我姑拿银子的话,我今晚可就要带人上门了。” 卫峰三言两语把苏父苏母给吓得脸色惨白,脚步虚浮的逃了。 苏柔儿红着眼追了出去,看样子是要去嘱咐什么。 李春花悄悄在旁边看了一场热闹,这会儿激动无比,撤回了二房那,去跟白晓凤分享热闹去了。 屋子里一时间就剩下了喻老头、卫婆子还有卫峰三人。 方才脸都撕破了,喻老头跟卫婆子才懒得去送苏父苏母。 卫婆子欲言又止,:“阿峰……你咋做起这营生了?” 卫峰倒很不以为意:“这世道,啥能挣钱,就做啥呗……”他笑嘻嘻的,“二姑,你放心,我晓得利害呢!” 他也不欲多待,“好了二姑,我就怕苏家人来纠缠你们。眼下把她们赶走了,我也就回了。” 卫峰来得匆匆,一口水都没喝,又匆匆离开。 “这孩子……”卫婆子愁得不行。 尽管苏父苏母的偏心,让苏柔儿倒向了婆家。但苏柔儿到底是苏家人,临近赌坊那边给出的期限后,她焦虑无比,坐立难安。 银钱肯定是凑不出来的,难道真要眼睁睁看着苏成宗去死吗? 苏柔儿以泪洗面,整整一日都没有合眼。 然而,晚上时卫峰使人从县城递了消息过来。 说是苏家掏了二十两银子,暂且先还上了一部分,苏成宗不用去煤山挖煤还钱了。 苏柔儿得了这个消息后,愣忡了好一会儿。 二十两银子? 这就是经常同她哭穷,说家里头没钱,揭不开锅的娘家? 她坐在那儿,半晌又哭又笑。 怪不得她爹娘看不上她公公婆婆钱箱里那些零零碎碎的铜板与碎银! 她自己都不知道,娘家竟然还有二十两银子的家当! 苏柔儿彻底对苏家心寒了。 苏成宗这事,便算是暂时告一段落了。 但卫婆子一直惦记着卫峰在赌坊里当打手这事,总觉得不是个正经营生。 她挑了个家里不怎么忙的日子,带着杏杏,往娘家卫家去了。 卫家离南坨村不算近,那段路也不太好走,卫婆子心疼杏杏,便雇了老徐头赶车,送她们去卫家所在的江甸庄。 江甸庄在茅河主河边上,附近大多是河水冲击出来的戈壁滩,甚少平原耕地,江甸庄的不少人都以打渔为生。 后来接连几年荒年,这茅河好些支流甚至都断流了,这鱼自然也不太好打,江甸庄的人,好些都去了州府打工。 卫婆子的爹娘都不在世了,眼下卫家当家的,是她四弟,人称卫老四的。 第89章 卫老四的亲事 卫婆子在卫家行二,上头原本还有个大哥,下头还有个三妹,再来就是眼下当家的卫老四。 只是,卫家老大没活到娶妻就去世了,卫三妹远嫁到了州城那边。江甸庄这边,卫婆子的娘家人就只剩下卫老四。 卫婆子有大概两年没见过卫老四了,上次见,还是卫峰他娘过身的时候。 杏杏满眼新奇的看着江甸庄的景色。 虽说现在打渔为生的少了,但几乎家家户户房顶上都晒着渔网,好些屋檐下头都悬挂着咸鱼等东西。 卫婆子手里拎满了东西,杏杏便牵着卫婆子的衣角,乖巧的跟着卫婆子往村子里走。 有村人认出了卫婆子,“哎呦”一声:“这不是……卫家二娘吗?” 卫婆子与其寒暄了几句,村人笑着问起了杏杏:“哎呦,你这小孙女生得俊俏咧,是哪个儿媳妇给生的啊?” 卫婆子笑道:“我收养的。” 村人先是错愕,继而又满嘴的夸卫婆子心善。 卫婆子笑笑,不置可否。 她心里明镜似得,别看这些人满嘴的夸,心里止不住在笑话她是个傻子呢。 卫家很快就到了。 卫家先前也是打渔过活的,只是后来卫老四不愿意干这营生,渔网便一直在房顶晒着,这会儿都破旧不堪了。 卫婆子眼里闪过一抹感慨万千,扣响了卫家紧闭的柴门。 只是,拍了好一会儿,里头都没有动静。 倒是邻居听到动静出来了,一见是卫婆子,惊喜得很:“啊,这不是卫家二娘吗?你这是来走娘家啊?” 她见卫婆子大包小包的,热情的招呼卫婆子去她家坐坐。 “你这大包小包的多累啊……你弟去隔壁村接他新媳妇去了,估计得下午才回来了。” 卫婆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啥新媳妇?” “你还不知道吧?”邻人道,“我们也是今儿才听说,你弟出息了,这不,又找了个新媳妇,听说年纪也不大,是个寡妇,只是那新媳妇还在守父孝,你弟呢,就先接回来在卫家住着,等过两个月出了孝再走礼。” 卫婆子还是头一遭听说这事,先前卫峰也没跟她提过。 又是年纪不大的寡妇,又是守父孝什么的…… 这都是什么事啊! 卫婆子听着一头雾水,可惜再多的情况邻人也不是很清楚了。 卫婆子便只能耐下性子,问邻人借了两个小板凳,坐在卫家门外的树荫下,等着卫老四回来。 邻人左右也无事,也搬了小板凳出来同卫婆子闲聊。 杏杏乖巧的挨着卫婆子坐着,邻人喜欢得紧,听说杏杏是收养的,半真半假笑着感慨:“这般乖巧的小孙女,我也想收养个。到时候若是你养得烦了,拿来送我养也是极好的。” 卫婆子笑笑,没接话茬。 好在没等多久,江甸庄的村外小道上,便有了卫老四的身影。 卫老四走得那叫一个意气风发,他身后还跟了个妇人身影,用浅色麻布包着头,低眉顺眼的,手里拎着个小包袱,亦步亦趋的跟着卫老四。 “老四!”卫婆子站起来,迎了上去。 卫老四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见果真是他二姐,惊喜道:“二姐,你咋来了?” 卫婆子虽说满肚子的疑问,但久未见亲人,这会儿满脑子都是见着亲人的喜悦:“想着好久没回娘家了,过来看看你。” 卫老四赶紧去开门,卫婆子本想着帮着邻人收拾一下小板凳,邻人手一挥:“你们姐弟叙旧去,这我收拾就行。” 她边说边看了那小寡妇好几眼。 别说,这柳叶眉,小细腰,长得还挺俊。 卫老四迎着卫婆子进了院门。 卫家这院子,比起两年前更破败了些。 一进院子,卫老四就回头嘱咐跟着他的那妇人:“你把你包袱放下,就去灶房烧些水过来。” 妇人低眉顺眼的应了。 卫老四回过头来,就见着卫婆子在皱眉。 卫老四一拍脑袋:“二姐,我还没给你介绍呢,那是素芬,你的新弟媳妇。” 卫婆子显然很是不赞同。 卫老四却已经嘻嘻哈哈的抱起了杏杏:“哎呦,二姐,这就是你收养的那个女娃娃吧?长得是怪可爱的。” 杏杏有些无措,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向卫婆子。 “这是你四舅姥爷。”卫婆子介绍了一句,有些埋怨卫老四,“你别把杏杏吓坏了。” 卫老四哈哈笑着:“外头天热,走,咱们去屋里说话去。”他抱着杏杏大步往屋里走。 卫婆子无奈,只得跟着进了屋。 她把手里拎的东西往主屋桌上放下,开始打量这屋子的摆设。 只有一个字来形容:乱。 “比阿峰他娘在世时,乱多了。”卫婆子皱眉道。 卫老四嘿嘿一笑,把杏杏放下来,让她自己跑着玩:“这不,我又娶了个。” 卫婆子欲言又止。 卫老四却不以为然的很:“二姐,阿峰他娘死了都两年多了,我总不能一直光着吧。” 卫婆子刚要说什么,却见那素芬从外头进来,低眉顺眼的问卫老四:“爷,我没找着火折子。” “啧,这都找不着。”卫老四数落了一句,起身去灶房帮素芬找火折子去了。 卫婆子只得作罢。 过了会儿,卫老四回来,不知道从哪里弄的果子,洗了一盘子端了上来,放到杏杏面前的桌子上:“来,吃果子。” 杏杏明显有些拘束,卫婆子给杏杏拿了一个,让杏杏自个儿吃着,她依旧有些眉头紧锁:“……我倒不是说不让你娶妻。这样,你跟我说说,你这新媳妇家里的情况?怎么认识的?” 卫老四有些不太在乎:“哦,她上个月爹死了,这个月吧,她男人欠了阿峰看的那赌坊的钱,还不上,跳河了。她跟她男人也没孩子,住的房子也被赌坊给收走了……我看她长得还行,就跟她商量,要不跟我搭伙过日子得了。她就答应了。” “二姐你放心,弟弟我也不是那等没规矩的,这不是她没地方住么,我这才把她接了回来。等过俩月,她出了孝,我们再走礼。” 卫老四随手拿起个果子,把果子上的水往身上擦了擦,啃了起来。 卫婆子深吸一口气,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第90章 图他年纪大,图他不洗澡? 卫婆子跟卫老四在聊一些杏杏听不懂的家常。她听得昏昏欲睡,索性自己从凳子上爬下来,走到了院子里。 灶房那扇破旧的柴门大开着,卫老四的新媳妇素芬正沉默的坐在炉灶前头烧火。 杏杏轻手轻脚的走过去,好奇的看她。 素芬很快发现了她,有些局促的站了起来:“你是渴了吗?……得等等。” 杏杏也有些慌张,赶紧摆着小手:“不是不是,杏杏就是过来看看。” 素芬勉强笑了下,似乎极力想表现一下对杏杏的友善:“……你是叫杏杏吗?” 杏杏轻轻的点了点头,小声的,又很活泼的回道:“是啦,是叫杏杏。喻杏杏。” 还不到四岁的幼童,眼里满是澄澈。 素芬眼神软了一下。 她往灶膛里填了根柴,这才同杏杏小声的聊了起来:“……我以前也有个孩子,若她还活着……” 她倏地停了声音,沉默着又往灶膛里扔了根柴火。 ……若她还活着,也差不多是这个年龄了。 女儿是怎么死的呢? 是这几年荒年艰难,女儿刚生下来就小小的一个,面黄肌瘦的很。 后来啊,后来女儿生了病,重病,需要一大笔银钱。 男人到处奔波,求人借钱,却根本借不到。 后来,后来倒是借到了,也买了那好贵好贵的药,但那时候已经太晚了,女儿已经救不回来了…… 素芬倏地停下回忆。 她怕被杏杏看出什么,偏过头去,飞快的抹了一把泪。 但那眼泪,却像是山里泄洪的水,止都止不住。 半晌,杏杏窸窸窣窣的,从素芬身侧伸过了小手。 素芬有些惊诧的看了一眼。 杏杏摊开手心,手心里躺着的是一块漂亮的鹅卵石。 “姨姨,别难过了。这个是杏杏捡的,送你。”杏杏小声道。 素芬努力止住泪,却没收杏杏的小石头:“谢谢你,小姑娘,这么好看的小石头,你留着玩吧……对了,按照辈分,你不该叫我姨姨,你要叫我四舅姥娘。” 杏杏见这位奇怪的姨姨不要石头,倒也没勉强,也没可惜,收了回来。 她歪着头,这姨姨看上去跟她三婶婶差不多年岁,怎么就成了四舅姥娘? 杏杏理解不了,满脸疑惑,没有叫出口。 素芬也不勉强她,沉默的继续烧火。 卫婆子这会儿来院子寻杏杏了,见她站在灶房里跟素芬聊天,微微有些吃惊。 “杏杏,来奶奶这。”卫婆子怕小家伙在灶房里热坏,喊她出来。 杏杏迈着小短腿,噔噔噔跑过来。 卫婆子一把把小家伙抱了起来,往主屋里去。 杏杏悄悄的在卫婆子耳边问她:“奶奶,那个姨姨,让杏杏喊她四舅姥娘。可是姨姨看上去跟三婶婶差不多一样大呀……” 卫婆子一怔,按照辈分,杏杏确实得喊那叫素芬的女人四舅姥娘。 但是…… 素芬跟卫老四这事有些离谱,卫婆子打心里其实是不同意这桩亲事的。 “杏杏想喊吗?”卫婆子问杏杏。 杏杏小小的摇了摇头:“姨姨太年轻啦,杏杏喊不出口。” 卫婆子轻描淡写道:“那咱们就先别喊。” 她沉吟了下,又加了一句,“要是两个月后,你四舅姥爷跟她成了亲,到时候你再喊。” 杏杏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虽说她不太明白,但是奶奶说的话是不会有错的,听奶奶的就是啦! 卫婆子把杏杏抱进了屋子。 卫老四情绪明显很高,拿了些铜板,让那叫素芬的女人出去买些肉跟菜来做饭。 他要同卫婆子吃些酒。 卫婆子沉默的看着卫老四那阔绰的出手。 卫老四注意到了卫婆子的注视,哈哈一笑,颇为自得道:“……二姐,弟弟现在也有些钱了。请老姐姐吃个饭,还是能吃得起的。” 卫婆子有些无语。 素芬手脚麻利的很,很快便做了四个菜,端了上来。 卫婆子见素芬忙里忙外的,尽管对素芬还有些警惕,却也有些不大好意思,客气的喊她坐下来吃饭。 素芬有些局促的朝卫婆子笑了笑,抹了抹头上的汗:“不了,我方才在灶房,都拨拉了一些菜出来,足够了……” 卫婆子眉头皱了起来。 她知道,有些人家吃饭是不许女人上桌的,但她卫家喻家可都没这个习俗。 若是谁不让她上桌吃饭,她大耳刮子就直接刮过去了! 卫老四却很是不以为然:“……她不愿意过来吃正好,咱们姐弟俩好好叙叙旧。我说二姐,弟弟我都两年多没见你了……” 素芬也忙道:“对对对,二姐,你们聊……我去灶房那边吃了。” 说完,忙不迭的走了。 卫婆子眉头皱得越发高了。 卫老四拉着卫婆子往桌前坐:“赶紧的,二姐,这菜凉了就不好吃了……来来来,弟弟给你倒一杯。” 卫老四情绪高涨,拉着卫婆子吃酒。 用过了饭,因着这江甸庄与南坨村不算近,卫婆子便带着杏杏在娘家留宿一日,明儿再回。 卫婆子冷眼瞧着,她这弟弟,虽说还没成亲就把人接回家里,于礼不合,但到底没有混账到还没成亲就要跟人无媒苟合的地步。 卫老四让素芬住进了一间放杂物的屋子。 卫婆子住的是卫峰的屋子,比起素芬住的那间,最起码被褥什么一应都是现成的。 卫婆子满腹思绪的搂着杏杏睡下了。 翌日一大早,天还未亮,卫婆子习惯性的早起,就见着素芬已经在院子里忙活了。 卫峰他娘走了两年多,卫老四跟卫峰两个爷们都不是干活的料,院子里乱糟糟的。 素芬收拾了应当有一会儿了,头上渗着汗,衣服一湿,这衣裳便裹着身材显了出来。 胸是胸,腰是腰的。 再加上素芬生得浓眉大眼,年纪又轻,昨儿观察下来,手脚麻利,眼里有活,操持家务也是一把好手。 卫婆子是真的想不出为啥素芬要嫁给卫老四。 说句不好听的,图他年纪大,图他不洗澡? 上一个现成的例子,嫁了喻驼子的蒲氏,眼下还在牢里蹲着呢! 第91章 那你问我就问对了 “我跟你一起收拾吧。” 卫婆子上前,拿了把扫帚,把院里堆积许久的落叶往一个方向扫去。 素芬似是有些局促,直起身子:“不用不用,我来就行……” 卫婆子没搭理素芬,兀自埋头干着。 素芬原本正在搬院里胡乱散着的柴火,见劝不听卫婆子,虽说也有些手足无措,但过了会儿,她见卫婆子还在兀自扫着,她也没了法子,只好由卫婆子去,自己闷头搬起了柴火。 等素芬把散落一地的柴火搬完,往卫婆子那一看,见卫婆子已经扫完院子了,正在那拆年久失修的鸡窝——那鸡窝里早就没了鸡,鸡窝塌得没法再用了,拿去烧火都嫌烟多的那种。 那鸡窝里头都是堆积久了,成了铁坨坨一样结实的鸡粪,素芬又局促起来:“我,我来帮你……” “不用。这些鸡粪得留下来……回头拿水泡上些时候,说不定还能用。”卫婆子头都不抬,“你年纪轻,这个未必处理得来。” 素芬低低的“哦”了一声。 她在一旁看了会儿,见卫婆子是真的不用她帮忙,这才转头又去忙起了旁的。 两人忙活了一早上,院子是焕然一新了。 素芬擦了擦头上的汗,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卫婆子好像待她亲切了些。 卫婆子没多待,到了差不多跟老徐头约好的时辰,她便带着杏杏同卫老四辞行。 卫老四还有些依依不舍:“二姐,也不知道下次你啥时候过来了。三姐嫁得更远些,都不知道咱们姐弟仨何时才能团聚。” 卫婆子眉眼软和了几分。 她这次来,其实是想问问卫老四知不知道卫峰在赌坊上当打手的事。 但卫老四都因着卫峰的关系,找了个这么年轻的寡妇当媳妇,卫婆子就知道,不必再问了,卫老四定然是知道,并且乐于接受的。 卫婆子便没再开口。 她知道,开口也无非是讨人嫌罢了。 “行了,等我有时间再来看你。”卫婆子有些嫌弃的摆手,“你有时间也去我家看看你外甥们。” 卫老四眉开眼笑:“好好好。” 他又想起什么事:“二姐,再过俩月,就是你弟弟的大喜日子。到时候你们全家都过来吃酒啊。” 听卫老四又提起这事,卫婆子难免看向素芬。 素芬低眉顺眼的跟在卫老四身后,听到这话,眉头都没抬一下。 卫婆子忍不住又有些嘀咕。 但想想这素芬跟她忙里忙外干了一早上的活,卫婆子又觉得自己可能想多了。 ——一个不愿意定下心来好好在这生活的人,会费那么多功夫打扫吗? “行,到时候你让人给我捎个信。”卫婆子还是一口应了下来。 卫老四见状,知道二姐最起码不再反对这桩亲事了,那叫一个喜笑颜开。 卫婆子跟杏杏坐上徐老头的板车,回了南坨村。 这一回家,三个儿媳妇都迎了出来,殷勤的问着卫婆子。 卫婆子先看了看苏柔儿。 这几日苏家闹腾的,虽说后头苏家掏了一点银子先换了苏成宗的短暂平安,也算是短暂的度过了这一劫难,应当算是件好事,不过先前卫婆子看着苏柔儿的样子,应是对苏家彻底失望了。 苏柔儿先前还为着苏成宗操心担心的,整宿整宿的睡不着,眼也通红,对苏家彻底失望彻底想开后,这会儿看着倒是气色好了些。 想来应当是睡了个好觉后,休息缓过劲来了。 卫婆子暗暗点了点头。 她又过问起白晓凤的身孕来。 说到这,白晓凤就眉开眼笑的:“……娘,我都说了,我这胎铁定是个小姑娘,那叫一个贴心啊。一点也不闹腾。就是老嘴馋得很,老想吃果子。” 说到这,她就有些不大好意思。 杏杏倒是激动起来:“二婶婶,杏杏有,杏杏有!” 她举起一个小布袋来,那是走之前卫老四让素芬给杏杏洗了一袋子果子装上了。 白晓凤嘴上说着“哪能跟小娃娃抢吃食”,眼神还是忍不住直往杏杏手上的袋子上瞟。 卫婆子乐了:“出息!” 还是把杏杏那小布袋里的果子给白晓凤分了一半去。 白晓凤也有些不大好啥意思,同杏杏保证:“你二叔说到时候给我带些果子回来……到时候我给咱们杏杏再补上。” 李春花却又同卫婆子迫不及待道:“娘,过些日子,我想再去那道观一趟,算是还愿?” 卫婆子有些好奇:“你许了啥愿?” 这么快,就要去还愿了? “倒也不是。就是那老道长,我们走的时候,让我们路上小心,注意意外……”李春花嘴快,嘀哩咕噜的说道,“娘,你看,这路上不是就出了意外吗?好在后头也算是暂且解决了,说不准就是神仙保佑呢。” “……”卫婆子觉得有些荒谬,但她也不能就说,大儿媳妇说的没道理。 苏柔儿闻言也激动起来:“对对对,一定是神仙保佑!” 神仙保佑她,看清了她爹娘的面目! 大儿媳跟三儿媳都很激动的表示是神仙保佑,卫婆子便也没提出异议:“行,过两天,你们挑个家里不忙的日子,去还愿便是了。” 反正村里时常有去烧香拜佛的,这不是什么稀奇事。 李春花跟苏柔儿都很高兴,倒是白晓凤,因着怀着身孕,不能走太过陡峭的山路,颇有些遗憾。 几人又商议了一番,杏杏已经迷迷蒙蒙的在卫婆子怀里睡着了。 卫婆子把杏杏放回炕上,自个儿倒是没耽搁,出了门,去找村人唠嗑。 她是记得,村里有人,娘家就在素芬住的那个村子。 卫婆子是串门找她打听素芬原来夫家的情况去了。 那村人听卫婆子提起素芬,还有些奇怪:“好好的怎么提起她来?” 卫婆子也没瞒着:“我娘家弟弟那边,要新娶个小寡妇,就是这个素芬。我这不想着,来跟你打听打听?” 村人虽说听说过素芬男人跳河死了的事,但卫婆子的娘家弟弟要娶素芬这事还是头一遭知道! 她兴奋道:“那你问我就问对了!” 第92章 都是苦命人,谁还嫌弃谁啊 “我娘家的三嫂子,就住在王素芬她家隔壁。那个篱笆低的哦,我那三嫂子,在娘家的时候经常能听见小两口在院子里说话。听说,从前王素芬跟她男人,还挺黏糊的,感情好着咧……” 村人说起八卦来,两眼放光,唾液横飞。 卫婆子不动声色的听着,偶尔附和一两句,引得村人继续往下说。 “……后来吧,年成不好,天又旱,地里出产也少了。王素芬她男人就下河给王素芬抓鱼补身子……但后来那河都快断流了,鱼也抓不到了。两个人日子过得那叫一个难啊。” “那会儿王素芬又生了娃娃,我听我三嫂子说,娘俩那叫一个瘦弱啊,风一吹就能刮倒。偏生,饭都吃不饱的时候,娃娃又生了大病。” “王素芬她男人也急啊,到处借钱。可他家里爹娘都死了,兄弟也都过得不太好,荒年谁有余钱往外借啊……” “后来有一日,不知道这王素芬她男人怎么就突然有了钱,可那时候娃娃已经救不活了……” “惨哦,后来我们才知道,原来王素芬她男人那是借了镇上赌坊的钱……这傻子呦,赌坊的钱哪里是那么好借的?” “再后来的事,就是听说王素芬她男人,只能用家里头还是剩下那丁点银钱,想着赌几把来还债了。这傻子呦,赌坊哪里是那么好入的?……这不,前两天我就听说了,说王素芬她男人,死撑了两年,据说银钱是越欠越多了。最后实在还不上了,跳了河。啧啧,听说房子都被赌坊给收走了,造孽啊。” 听到这,卫婆子的眼神沉了沉。 赌坊,沾上了,谁都得掉一层皮。 但王素芬她男人,又不是因为自己,才去沾染了赌。 只能说,这是一桩悲剧了。 卫婆子跟村人一道,叹了口气。 “……那王素芬啊,是个会过日子的女人。”村人回忆着,“她手脚麻利的很,里里外外操持家务是把好手。你弟弟娶了她,往后有福气了。” 突的,村人凑近了卫婆子咬耳朵,“……就是,这王素芬,于子嗣上是有些薄弱。不过吧,我记得你弟弟是有个儿子吧?也不用太担心……” 卫婆子见村人开始说什么王素芬那腰身一看就生不了儿子之类的话,知道这大概问不出旁的来了。 她跟村人扯了几句旁的,这便回了。 像是什么生不出儿子之类的话,卫婆子根本就不当回事。 她弟弟,都死了俩媳妇了,那个叫素芬的女人,即将成为第三个,人家都没嫌她弟弟克媳妇呢,什么生不生儿子的。 卫婆子无声的叹了口气。 都是苦命人,谁还嫌弃谁啊。 …… 这两日下了场雨。 杏杏跟橘哥儿出不了门,两人便一道躲在屋檐下头,看着那雨顺着屋檐哗啦啦的流下来。 因着雨天难行,邻村的学堂放了假,喻家几个哥儿也没有出门。 但,学堂里的夫子布置了功课,几个哥儿在主屋吃饭的大桌上,一道在那嘀嘀咕咕的讨论着功课。 李春花是半带着几分苦恼,又半带着几分骄傲,同卫婆子一边做针线活一边说起来:“娘,家里的纸跟墨又快用完了,回头得去县里头买了……旁人家供一个哥儿读书用纸都有些供应不上,咱家一下子供应了四个……” 卫婆子手上针线飞舞,眉头都没抬一下:“这有啥?从前是得先活下来,现在这年景慢慢好起来了,咱们手里头也有了些余钱,几个娃娃都想读书,咱们就供!” 白晓凤更是眉飞色舞:“咱们家要是能出个秀才,那往后咱们出门就尽可扬着头了!” 李春花直咂舌:“秀才,你倒是敢想……” 三人说着话,杏杏突然噔噔噔从外头屋檐下跑了回来:“奶奶,院子里来了个人!要找三哥哥。” 正在教最小的弟弟桂哥儿做功课的柳哥儿抬起头:“找我的?” 他起身出去一看,是学堂的同窗,穿了蓑衣,冒雨来问他功课里几句话的释意。 因着那同窗自觉身上蓑衣都是水,便没有进屋,在屋檐下头等着,等柳哥儿出去同他说几句便是。 柳哥儿同那同窗解释了几句,同窗露出“原来如此”恍然大悟的神色,激动的对柳哥儿道了声谢,又飞一般的跑进了雨帘中,跑了。 李春花透过窗户,看呆了:“咱家柳哥儿这么厉害的?这,这这旁人都要冒雨来问他功课了……” 白晓凤那叫一个骄傲,掩唇笑道:“还成吧!也就是这几次学堂考试,咱家柳哥儿都拿了案首罢了。” 李春花那叫一个羡慕啊,但她想想,自家孩子也很不错,况且,等柳哥儿有了出息,喻家全家都会跟着受益。 这么一想,倒也不是很挠心挠肺的难受了。 她瞬间就想开了。 卫婆子瞥一眼大儿媳妇,见大儿媳妇脸上没什么嫉妒之色,心下也是欣慰的很。 “说起来……”白晓凤悄悄跟卫婆子还有李春花咬耳朵,“周五娘不是一直明里暗里的夸她家王乾安学业好么?我悄悄的问桂哥儿,桂哥儿跟我说,根本比不上他三哥……” 卫婆子不太赞同的看了白晓凤一眼,训诫道:“这种话日后不要再拿去问孩子,孩子在学堂里好好读书,问这些话,只能让孩子起了攀比心。” 白晓凤见婆婆变了脸,赶忙诺诺应了。 下雨天,大多时候是农户人的休息日。 喻家几个壮劳力都难得的休息了一日。 这雨一直下到了下午才渐渐停了下来,只是这刚停下来没多久,就有村里人跑来通知喻家人,问问他们家谁有空,后山那有一处塌方了,好像是埋了人,村里在找人帮忙清理那处。 塌方是大事,喻家几个壮劳力当即没一个推辞的,直接跟人就走了。 槐哥儿力气大,他也跟着出去了。 杏杏没见过塌方,有些好奇,但看家里无论是卫婆子还是几位伯娘婶婶,神色都肃然的很,她便没去凑热闹。 第93章 突发意外 天色暗下来的时候,去帮忙清理塌方的喻家人回来了。 槐哥儿脚底下像是踩了什么东西一样,走得跌跌撞撞,甚至还哭了。 李春花瞳孔地震! 儿子向来要强,怎么哭了?! 难道是在外头受了欺负?! 李春花着急得很。 卫婆子也着急,婆媳二人齐齐看向喻大牛。 喻大牛摇了摇头,声音有些低沉:“从塌方的路上挖出个人来,是槐哥儿他们学堂的先生……” 李春花跟卫婆子都傻了眼! 怎么回事?! 几个因着年龄小,被卫婆子拘下来没让他们一道去塌方那儿挖土救人的喻家少年郎,都呆住了! “听说是学堂里的先生,雨天寻友……”喻大牛叹了口气,“但那处本来就容易塌方,想来是那先生正好路过……” 喻家陷入一片沉默中。 一开始,是只有槐哥儿的哭声,慢慢的,其余几个哥儿都跟着哭了起来。 那是他们的先生啊。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先生啊! 几个喻家少年郎哭作了一团。 这可把杏杏给急坏了,看到哥哥们哭,她只觉得心里好难过好难过,可她又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能绕着几个哥哥身边,一会儿稚声安慰安慰这个,一会儿又抱抱那个,忙得飞起。 这也是头一次,杏杏真切的遇到“人死了”这件事。 她只觉得,这是一桩很悲伤很悲伤的事。 学堂先生不是南坨村的人,但他出殡那日,附近几个村子的村人来了不少。 尤其是在学堂里读书的学子及其家人,都来了。 喻家几个少年郎头上戴了白布,为学堂先生披麻戴孝。 葬礼很是隆重。 待葬礼过后,一个迫在眉睫的问题便被摆了出来。 学堂里唯一的先生过身了,那么,这些学生往后去哪里读书? 喻家几个哥儿,一下子又成了没书读的状态。 周五娘愁得头发都要白了,她跑来喻家,同卫婆子她们絮絮念着,她儿子将来是要考状元的,这会儿没书读了,日后可怎么办? 白晓凤隐晦的撇了撇嘴。 她还记着桂哥儿同她说的,王乾安根本就考不过她家柳哥儿的事。 连她家柳哥儿都比不过,还说什么状元不状元的! 但这会儿也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王乾安没地方读书,她们喻家四个哥儿,也没地方读书,她们面临的困境是一样的。 “眼下只有两个法子……”周五娘愁得不行,“一是去三十里地外的村子,那边有个学堂,但听说那位先生爱喝酒,经常醉醺醺的给孩子们上课。再来,就是去县里头找个学堂……但往县里去,少说要走一个来时辰的路,天天这样走,孩子们根本扛不住啊。要是住在学堂里,那这花费,就更大了!” 卫婆子也在为这事发愁。 倒是喻家几个哥儿意志坚定的很,很快做出了选择。 槐哥儿是大哥,他同卫婆子道:“奶奶,我们去县里读书!每日再早起一个时辰便是了。我们读书不怕苦,有句话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这些都是磨炼罢了。” 其余三个喻家少年郎也纷纷应道。 白晓凤却是有些舍不得了。 桂哥儿还不到八岁,柳哥儿身子又弱一些,这每日走那么远的路…… 但卫婆子被几个孙子感动,直接拍了板:“成!你们愿意去县里读书,那咱们就去县里读书!只一点,这条路既然是你们选的,你们就好好坚持走下去!” 四个喻家少年郎眼神坚定,齐齐应是。 他们心中有各式各样自己想做的事,但,不认字不读书不明理,那可不行。 周五娘见喻家几个哥儿都选了去县里头读书,她有些被震撼,却又有些踯躅。 等回了家,周五娘问儿子王乾安:“……儿啊,你咋选?” 王乾安倒没有先回答周五娘的话,他问周五娘:“娘,喻永柳他们怎么选的?” 周五娘苦恼道:“他们几个,都选了去县里头读书。说是每日早起一个时辰便是了。但你本来睡得就少,再早起一个时辰……” 王乾安却打断了周五娘的话:“娘,那我跟喻永柳他们一道,也去县里读书好了。” 周五娘很是舍不得,但儿子总要读书的。她犹豫再三,还是又去了喻家,跟喻家人商量好,一道去县里头找个学堂读书。到时候几个孩子一道走路去县里头,也算有个照应。 这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只是,卫婆子她们也不知道县里头有什么学堂好一些。 最好的自然是县里办的公学,但县学,束脩贵,又难考,听说进去读书的,几乎都是县里头有钱人家的公子。 无论是周五娘还是卫婆子,她们都没想过县学。 县里头还有些旁的普通学堂,卫婆子跟周五娘去县里打听了一天,才定下来一家老童生开的学堂。 只是因着这老童生身上有童生的功名,束脩也收得贵一些,一人一年要二两银子,笔墨纸砚另算。 周五娘倒吸一口凉气:“二两银子!?婶子,这得亏我家就乾安一个,他也有天分,那自然是砸锅卖铁也要供他上的。可你家可是有四个哥儿呢!” 卫婆子眉头紧皱。 四个哥儿,加上笔墨纸砚,再节省再节省,怕是一年十几两银子都打不住。 她先前专门留出了一笔给几个哥儿读书的十几两银子的钱——那本是打算几年内都不必为银钱发愁的,却是没想到,这怕是一年就要花完了。 槐哥儿几个,知道了这事后,竟是一个个的、悄悄的来寻了卫婆子。 他们目的都只有一个,那就是跟卫婆子说,自己不读了,让哥哥弟弟们读。 槐哥儿沉稳的表示:“我是老大,自然要先紧着供弟弟们读书。” 柏哥儿故作轻松:“奶奶,让大哥他们去读吧。我打小就爱打算盘,我回头在县里找个学徒的活,也能给家里挣一些的。” 最小的桂哥儿更是振振有词:“奶奶,我才七岁,不着急读书的。让哥哥们去读,我正好躲躲懒。” 甚至连柳哥儿也来寻了卫婆子:“奶奶,我聪明你是知晓的。字我早已认全了,书嘛,自己读读便也可以的。” 卫婆子心里又是感动又是酸涩。 第94章 如何不让人把她疼到心里去! 卫婆子为几个哥儿的束脩钱发愁,杏杏看在眼里,急在心上。 她一个小人儿,知道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思前想后,杏杏背上白晓凤给她缝的小布兜,迈着小短腿,同卫婆子说了一句出门玩,出了喻家的门。 杏杏记得,自己先前挖过一株灼心草,卖了好多钱;捡过一个有珍珠的贝壳,也卖了好些钱。 但眼下,小溪附近的贝壳早被人捡了个干净,她后面同哥哥们去附近玩,再没碰见过。 杏杏思来想去,也只能想到去山脚边的野地里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遇到什么值钱的草药了。 她握了握小拳头。 奶奶总夸她是福娃娃,她此时此刻真的希望自己是个福娃娃,能给家里带来钱财与好运! 杏杏悄悄的来到山脚下的灌木林。 时值盛夏,前面又下过雨,野草暴涨,好些野草都比杏杏高了。 杏杏怀里抱着喻四羊给她做的薄薄的木头小铲铲,艰难的拨拉着野草,四下里寻找着。 除了灼心草,先前她还在达奚司婆那见过一两种值钱的草药。 杏杏年纪虽小,但对于草木辨认却像是天生带着灵性一样,见一次便记得牢牢的。 杏杏在野地里走啊走,身上被虫子咬出了几个小包,有些难缠的藤蔓一个劲的往杏杏身上绕,但杏杏没有放弃,拿小木铲铲一边拨着虫子与藤蔓,一边艰难的四下寻着。 她人小步子小,但憋着一口气不怕累的到处找,再抬头时,人竟是已经到了山中。 杏杏先是有些害怕,但又细细辨认了下,倒是认出了这条路。 先前大哥哥二哥哥带她进山走过的。 杏杏心中充盈着要给家中挣钱的心愿,在认出路后,心中的害怕倒是消散了不少。 风拂过山林,沙沙作响。 杏杏手里拿着小木铲铲,身上背着小布兜兜,艰难的在林中到处寻着。 然而,杏杏到底还是个三岁多的小豆丁,体力有限,走了那么久的山路,脚早就酸软了。终于,在她吃力的往上走时,脚一滑,竟是整个人团成一团,从山坡上滚了下去! …… “卫奶奶,杏杏在家吗?” 芽妹儿手里抱着藤球,来喻家小院寻杏杏玩耍。 卫婆子一听,愣了下:“杏杏没去找你吗?” 芽妹儿有些茫然的摇头:“今儿我一直在家呀,没见着杏杏来寻我。” 卫婆子心里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来。 她往身前的围裙上擦了擦手,扯下围裙:“……芽妹儿你先回去吧。我去找找杏杏。” 卫婆子大半下午没见着孙女,心里总觉得惴惴的。 杏杏平日里经常同芽妹儿玩在一处,要不就是跟橘哥儿一道出去玩。 橘哥儿昨儿崴了下脚,被苏柔儿按在炕上休息。卫婆子本以为杏杏是出去找芽妹儿玩了。 结果…… 卫婆子绷直了嘴角,去村子里找杏杏。 卫婆子越找越着急,偏生有村里那本就舌头长的人说闲话:“哎呦我说卫二娘,那小丫头不就是捡回来的?看你着急的,又不是亲的,怎么跟眼珠子似得?” 卫婆子心里正烦,听到这种话,眼里都要喷出火来了:“不是亲生的又怎么着,我把我孙女当成眼珠子碍着你什么事了?就你舌头长是吧!” 要不是这会儿她还急着要去找杏杏,高低都撸起袖子来跟这长舌妇干一架! 那人见卫婆子真动了肝火,有些悻悻的:“行了行了,我就跟你开个玩笑,你咋这么经不起打趣呢。” 卫婆子往地上啐了一口,懒得理会那人。 她着急往家里走,整个村子差不多她都要找遍了,没见着杏杏,得回家跟家里人说一声,让家里人都出来帮着找! 结果卫婆子刚到喻家家门口,这脚还没迈进喻家柴门里头呢,就听着身后有人喊她奶奶。 是她最熟悉的小奶音。 卫婆子惊喜的一回头,就见着一身是土灰不溜秋的杏杏,小揪揪上还挂着野草杂枝的,身上还有些蹭出来的血印子,迈着小短腿朝她跑来! 卫婆子又惊又骇,她的杏杏这是怎么了?! 然而不等卫婆子问出口,杏杏已经跑到卫婆子跟前,她兴奋极了,高高举着手里的物什:“奶奶,奶奶,看这个!” 卫婆子这才注意到,杏杏手里竟然拿着一颗极为粗壮的人参! 人参! 卫婆子脑壳子都嗡嗡的! 杏杏显然兴奋极了。 她从山坡上滚了下去,好在下面是堆得高高的腐败树叶,并没有如何受伤。虽说滚下去有点点痛,但她却在那坡底发现了这个! 杏杏在达奚司婆那看到过这东西,知道这是极为金贵的草药,她小心翼翼的采了下来,又辛辛苦苦的爬上了山坡,顺着山路磕磕绊绊走了回来! “杏杏一路上都有把它护得好好的!”小姑娘丝毫不提自己回来的多么不容易,只高高兴兴的跟卫婆子道,“杏杏休息的时候都抱着它!……奶奶拿它去卖钱,给哥哥们交束脩!” 卫婆子再也忍不住,满眼是泪,抱住了杏杏! 旁人还说她怎么把杏杏看得跟眼珠子似得,她真想让那人来看看,她家杏杏,这般好,如何不让人把她疼到心里去! “傻孩子……傻孩子……”卫婆子说不出旁的话来,泪水模糊了她的眼,“奶奶的乖杏杏,你身上疼不疼啊?” 杏杏着急了:“奶奶,杏杏不疼,真不疼,你别哭……” 她想去给卫婆子擦眼泪,但手里却抱着那人参,实在腾不出手来。 杏杏要急死了! 卫婆子似是感到了杏杏的着急,她抹了一把泪,把杏杏抱了起来:“走,乖孙,奶奶先抱你回屋!” 杏杏见卫婆子不哭了,她也露出个甜甜的笑来,响亮的应了一声:“嗯!” 杏杏带回来的这支人参,震惊了整个喻家。 那人参根须上还带着泥土,放在桌子上。 杏杏洗过澡,磨蹭出来的伤痕也都上了药,穿着干净的衣裳,坐在炕上,被喻家众人围着问。 当听到小家伙说她不小心掉下山坡,结果就找到了这人参,喻家人心里都五味杂陈的很。 第95章 把杏杏当亲闺女疼 卫婆子千般万般言语都化作了一句话: “日后不许再这样了。” 与杏杏的安危相比,卫婆子宁可不要那人参。 束脩钱难凑,那是他们大人该操心的东西,她一个三岁的小娃娃,操这份心做什么? 杏杏连连点着小脑袋。 李春花跟白晓凤关心过杏杏后,又忍不住看向那颗白白胖胖的人参。 李春花直咂舌:“这,这么粗的人参,得卖多少钱啊?” 苏柔儿回忆着:“我记得我小时候,在药铺里看过一棵,拇指那般大小的,都要卖十五两银子了……” 李春花跟白晓凤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 杏杏挖来的这棵人参,可是有她手腕那般粗细,小臂那般长的! 这,这得卖多少钱啊? 李春花呼吸都粗了几分。 她算不过来了! 白晓凤激动的含笑带泪:“杏杏,杏杏可真是咱们家的小福星啊!……有了这么棵人参,几个哥儿就是读到秀才,这束脩钱都够了!” 杏杏听了高兴得很,小腿垂在炕沿上晃了晃:“哥哥们都能去读书了吗!” 白晓凤没忍住,在杏杏脸颊边“叭”的亲了口:“婶子的好宝宝,能去,铁定都能去了!” 杏杏笑得又害羞又开心。 李春花拍了下自家老大的背:“槐哥儿,你们看看你们妹妹多惦记着你们!往后你们都要好好读书,以后给你们妹妹挣一份厚厚的嫁妆!” 槐哥儿四个自打知道杏杏跌下山坡给他们采来人参后,个个都是又感动又难过。 几个半大少年也都在心底暗暗发誓,以后他们若是有了出息,决计不会再让杏杏受半点苦! “娘,老三不在,这人参咋办?”喻大牛问卫婆子。 这几年荒年,药材是越来越贵,哪怕是没见过多少人参的农户人,也深知这东西的价值! 最好的法子是,等喻三豹回来处理。 但偏生喻三豹正外出走商,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 寻常药材他们还懂得怎么保管处理,但人参这种名贵东西,他们还是头一次见,哪晓得该怎么保管! 万一放在家中,放坏了怎么办? 卫婆子拍了板:“明儿咱们就带这东西去县里头问问去!” 她看了下:“老大,老二,老四,明儿你们都别去上工了。你们陪我跟你爹去县城。” 喻家几个成年男丁都连连点头。 喻家人这一夜,都激动的久久难眠。 翌日天还未亮,喻家几个成年男丁并喻老头跟卫婆子,悄悄的出了喻家门,往县里头去了。 李春花白晓凤苏柔儿妯娌几个也没睡好,都在焦急的等着。 一直到了下午,去了县城的喻家几人才深一脚浅一脚的从县里头回来。 沉稳些的,脸上也就带着些兴奋之色。 像喻二虎这样心思简单的,看脸上神色已经快飞了! 这一看就知道,这人参一定是卖了个好价钱! “多少?”李春花焦急兴奋又紧张的问。 喻大牛先回身把喻家柴门关好,他们难掩眉眼中的兴奋神色,到了主屋,开始窸窸窣窣的从怀里掏银锭子! 农户人,不会用银票,他们特特让那药铺掌柜给他们都换成了方便些的银子! 一锭锭银子,新旧成色不一的摆在了桌面上。 卫婆子声音颤抖:“一百五十两,整整卖了一百五十两银子!” 李春花跟白晓凤,苏柔儿,三个妯娌抱作一团,不让自己叫出声来。 一百五十两! 一百五十两啊! 这他们一辈子都挣不了这么多! 喻家人脸上俱是笑意! 稍稍平复过心情后,卫婆子从怀里掏出个漂亮的小银锁来,放在了桌面上。 “这人参是杏杏发现的,这长命锁,是我单单买来给杏杏的,你们都没意见吧?” 按卫婆子的想法,倒是想给杏杏买金的。 但眼下这个时节,带金的,有些太打眼了。 还是这银的长命锁好,寓头好,到时候戴在衣服里头,也安全。 李春花白晓凤苏柔儿妯娌三人齐齐摇头。 这银钱,全赖杏杏才能得的,别说给杏杏买个长命锁了,就是婆母把这银钱绝大多数都给了杏杏,她们也不会有半点意见的。 卫婆子扫了一眼三个儿媳妇的神色,心下还算满意。 “不过,有句话我得先说在前头。”卫婆子正色道,“咱家从前是什么状况,你们是都晓得的。自打有了杏杏,咱家这日子才一天天的更好。如今更是得了这么一百五十两的巨款,几个哥儿的束脩钱是不必担心了。但,杏杏她无父无母,我跟你们爹年纪也大了,若是杏杏还没嫁人,我跟你们爹就走了,你们得在我面前发誓,把杏杏当亲闺女疼,给杏杏备的嫁妆,只有比亲闺女多的,不能比亲闺女少的!” 这话一出,几个儿媳妇都惶恐了。 “娘,你说的哪里话!你跟爹都年轻着,别说杏杏嫁人了,到时候杏杏生了娃,还得抱回来喊你们祖祖呢!” “就是,娘,你只管放心,不管咋样,我们早就把杏杏当亲闺女疼了。” “就是就是!娘,你放心,只有有我的一口,以后杏杏肯定不能挨饿!” 几个儿媳妇纷纷表态,卫婆子听得还算满意,点了点头,脸上带了几分笑:“还有,回来的时候,我跟你们爹,也商量过了。家里头这么一大笔钱,总守着,也不是好法子,我们打算,到时候让老三,去县里头开个店。” 苏柔儿本来还听着,没想到突然这好事就落到了她们三房: “啊?” 卫婆子看了一眼苏柔儿:“老三他跑商能挣钱,但上次我跟你们爹就说过,老三吃亏在底子薄,没有自己的店,只能这样跑来运去的,挣一些微薄的利润。但这要是自己开店呢,这利润肯定又要多一些。” 苏柔儿激动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过呢,具体还要等老三回来再商量。”卫婆子笑道,“老三要是也愿意,回头我们就去县里头,找个小店面看看!最好是带个小院子的,到时候几个个哥儿下了学,就住在后院里,也免得几个哥儿来回跑!” 李春花跟白晓凤原本听说三房能开店了,哪怕再兄友弟恭的,这心里多少还有点吃味;再一听,家里几个哥儿可以得这么个便利,那是半点意见都没了! 这是全家都能沾份的好事啊! 第96章 杏杏好得很 一件笼罩在喻家头顶好几日的烦恼事就这样被轻松解决。喻家人脸上都忍不带出了几分笑来。 等喻三豹这次走商回来时,他把挣得的二两银子放到桌面上,又拿出一盒子漂亮的绢花来:“……州城那边正流行戴这个,倒也不贵,我便给娘,嫂子们都买了。主要戴个新鲜。” 喻三豹笑着指了指盒子里一朵小绢花,“咱们杏杏也有。” 李春花小心翼翼的摸着那些漂亮又繁复的绢花,那叫一个爱不释手,笑得合不拢嘴:“三弟有心了!” 白晓凤也喜欢得不行,但喜爱之余,她把那绢花拿在手上翻过来翻过去的细细看着,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卫婆子也乐呵呵的:“老三,正好,有桩事要跟你商量下。” “娘你说。”喻三豹还不知道这段时间家里发生的事。 卫婆子打量着三儿,见儿子风尘仆仆,却双眼熠熠有神,这才笑道:“我记得上次你说,若是咱们有自己的铺子,你这般走商,还能多挣三成不止?” 喻三豹点了点头:“还不止。三成是保守估计。” 他误会了卫婆子的意思,握拳道:“娘,你放心,我定然好好挣钱,争取早日把咱家的铺子给挣出来。” 卫婆子道:“倒也不必。” 喻三豹有些困惑。 苏柔儿满脸是笑,低声同喻三豹把杏杏捡了一棵极品人参,卖了一百五十两银子的事情说了。 喻三豹倒吸一口凉气,继而满脸的难以置信! 其间,更是夹杂着满满的兴奋! 他从前便想好生大干一场,但家中无钱,再加上早年的变故大大挫伤了他,才一直蹉跎至今。 眼下因着杏杏,他先是有了走商的本钱,如今更是要有开铺子的本钱了?! “娘,这……这,真的?”喻三豹看向卫婆子,激动的语无伦次。 卫婆子点头笑道:“自然是真的。你若是同意,这两日你就跟你爹去县里头看铺子去。” 喻三豹激动的直点头! 这事便这么定了下来。 喻三豹看着屋外头倾洒了满院的阳光,一时间都有些恍惚。 好像半年前,他们家还是一个窝窝头要掰开吃的穷苦人家。 自打杏杏来了他们家之后,他们这日子,是翻着番的好! …… 喻三豹跟喻老头去了县里头,一是给几个孩子交上束脩,再是去看看哪里有合适的铺子。 李春花跟苏柔儿去了无名道观还愿——本是前些日子就该去的,但奈何一直有事情耽搁,后又有几个孩子的夫子不幸过世,全家上下为着孩子去哪里读书的事烦恼了好些时候,一直到现在,可算是腾出了手。 橘哥儿倒是也想去,但他前不久崴了脚,眼下虽说能走了,但卫婆子跟苏柔儿都觉得小孩子崴脚最好多静修一下,去无名道观的山路不是很好走,带橘哥儿去,实在是有些不太妥当。 这次便还是由李春花跟苏柔儿,带杏杏过去。 橘哥儿惨兮兮的,扒着门框看着他娘牵着杏杏,跟大伯母一道出了门。 “娘~~~”橘哥儿在后头喊得撕心裂肺的。 苏柔儿有些无语。 她这就是去烧香还愿,儿子喊得跟生离死别似得。 多少有些不吉利。 苏柔儿没搭理橘哥儿,反而加快了速度,牵着杏杏的小手,走得更快了。 到了那无名道观,道观里依旧还是没什么人。 这次李春花跟苏柔儿已是熟门熟路,自己取了香,便焚香祷告。 杏杏有模有样的跪在蒲团上,闭着眼,双手合十,在那小声的求神仙保佑全家都高高兴兴。 李春花跟苏柔儿要虔诚得多,手里拿着香,在那祝祷着。 杏杏没什么想跟神仙说得话,她偷偷睁开眼,见大伯娘跟三婶婶都跪在蒲团上,闭着眼口中念念有词。 她着实无聊,又不愿意打扰大伯娘跟三婶婶,蹑手蹑脚的出了道观的大殿。 这无名道观的院子外头,种了一株桂树,这会儿有些桂花结了花苞,也有些花已经浅浅的开了,味道浓烈芬芳。 杏杏被桂花的香气吸引,一路循着出了院子,在桂树下头仰着头看着。 一只鞋突然从树上掉了下来。 好在没砸到杏杏的小脑瓜。 杏杏吓了一跳。 树冠荫密处探出个脑袋来。 杏杏认出了他,是上次在道观遇到的那个奇怪的小哥哥。 杏杏还记得他呢,着实是因为他是杏杏见过生得最好看的小哥哥了! 就是……杏杏说不好是什么,总感觉这个小哥哥眉眼间笼着一层雾蒙蒙的什么的,让他看上去好像时时刻刻都在不高兴一样。 那男孩显然也认出了杏杏:“是你。” 杏杏点着小脑瓜,也不管男孩说的“是你”是什么意思,接话道:“对呀是杏杏!” 她去捡方才落下来的那只鞋子:“是你掉的鞋子吗?” 男孩却道:“你别碰它!” 杏杏被男孩的喝声吓了一跳,呆呆的愣在了那儿。 “怎么啦?” 男孩光着一只脚,熟稔的从树上滑了下来。 他看上去不是很在乎,直接赤脚走过去,捡起了他掉下来的鞋子,随手拍了拍脚底的土,便直接将那鞋子穿了上去。 男孩这才回过头来,上下打量着杏杏,低声问:“上次你从道观回去,受伤了吗?” 他打小便极为倒霉,哪怕只要轻轻接触一下,沾染上半点他的霉运,轻则摔跤受伤,重则有血光之灾。 上次杏杏碰过他,但一直没有受伤。 他当时心中升起万一的希望,以为自己的霉运消失了,但后来他试探性的碰了下老道士,老道士向来稳重,身手又好,但一刻钟后,老道士还是脚下踩空,摔了一跤。 他便知道,他的霉运还在。 是以,他猜着,可能那小豆丁出了道观后受了伤。 杏杏茫然的看向男孩,歪了歪小脑袋:“受伤?没有呀,杏杏好得很。” 男孩沉默了下。 他也不知道这是为何了。 杏杏想了想,又问那男孩:“你是在担心杏杏吗?谢谢你,但是杏杏真的没事的。” 第97章 靠近我,会很倒霉 男孩看了杏杏一会儿,沉默着转身。 杏杏呆了呆:“你去哪里呀?” 只是这话音还未落,男孩却已经脚下踩空,啪得摔了一跤。 杏杏吓了一跳。 上次遇到这小哥哥,小哥哥是从墙头摔了下去。 这次遇到这小哥哥,这小哥哥又突然摔了一跤! 她赶紧奔过去,想去扶他。 男孩却微微蹙眉,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伸出手来阻止杏杏靠近:“你别过来!” 杏杏在离男孩还有不足三尺的地方停了下来,迷茫的看着男孩。 为什么呀? 杏杏小小声的问:“杏杏不过去。你……你没事吧?受伤了吗?” 男孩这会儿也很迷茫。 他看了看自己的掌心,没破皮。 自己的膝盖,也没有受伤的感觉。 这……不对劲啊。 他霉运在身,无论是从树上摔下来,还是床上摔下来,还是走路摔跤,甚至说屋顶掉下块石头把他砸伤……从小到大,种种的意外受伤,他都已经很习以为常了。 他浑身上下都是些淤青旧伤,他早就沉默着习惯了。 可,奇怪了。 上次从墙上摔下来,好像也没怎么受伤。 这次摔倒,手更是连皮都没破一下。 这,不对劲…… 男孩猛地抬头看向杏杏。 这两次不对劲的地方,都有这个小姑娘在。 “你……是叫杏杏?”男孩问道。 杏杏见这个古古怪怪不爱说话不爱搭理人的小哥哥主动问她的名字,她极高兴的重重点了点头:“是呀,是叫杏杏!喻杏杏!” 男孩沉默了下:“我叫危……我叫时宴。” “宴哥哥!”杏杏脆生生的叫着,又关心的问,“你没有摔伤吧?” 时宴摇了摇头:“没有。” 杏杏高兴起来,跟在时宴身边:“宴哥哥,你好高啊!” 她依稀感觉到,眼前这个生得很好看的小哥哥好像不喜欢她靠近,她便自动自觉的拉开了一段距离,但声音依旧是热情洋溢。 时宴看了杏杏一眼:“是你太矮了。” 不远处的小豆丁,看着好像也就才到他的腰。 杏杏肩膀垮了垮,嘟囔道:“杏杏还没有长高一点点吗?……杏杏很努力吃饭饭了!” 时宴沉默下来,不知道怎么接这话。 好在杏杏已经习惯了这个古怪的小哥哥突然的沉默,她也不管他,突然发现了什么,跑过去从路旁摘了几朵凤仙花,双手捧着送到时宴面前:“……宴哥哥,这个好像对摔伤有用。你看看你的膝盖,捣碎了涂上去会好一些?” 时宴却连连后退两步。 杏杏呆住了。 小姑娘那略带受伤与不解的眼神,时宴稍稍一触,便迅速挪开了眼。 他犹豫了下,还是试着跟杏杏解释:“……靠近我,会很倒霉。” “怎么会!”杏杏大声反驳,“杏杏没有倒霉啊!” 时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杏杏——” 是李春花在喊杏杏回去了。 杏杏顾不上旁的,把凤仙花塞到时宴的手里,飞快嘱咐了一句:“捣碎了涂在痛痛的地方就好啦!” 杏杏跑得飞快。 时宴手里握着那凤仙花,紧张的看着杏杏的背影——没有,她没有摔倒。 她平平安安的跑进了道观。 时宴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凤仙花。 小豆丁方才手,又碰到了他的…… …… 李春花拿出帕子,给杏杏擦着头上的汗:“看你跑的,歇一歇咱们再走。”她又拿出带着的水囊来,喂杏杏喝水。 杏杏朝李春花乖巧一笑,咕咚咕咚连喝几口。 “杏杏去哪里玩了?” “就在外头,跟一个小哥哥说话呢。” 杏杏指了指道观外头。 “小哥哥?” 李春花纳闷道。 “对呀对呀。”杏杏比划着,“他有这——么高,长得可好看了呢。” 李春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小豆丁似得小丫头,一本正经的在那边比划边说,怎么看都让人觉得嘴角都忍不住上翘了。 李春花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希望神仙能听到她的愿望,让她也怀上个小姑娘吧! 待李春花跟苏柔儿领着杏杏到了喻家,喻老头跟喻三豹还未回来。 一直到傍晚,喻老头跟喻三豹踩着暮光,一脸兴奋的回来了。 这一看就是有收获了。 “今年还有小半年,再加上咱们家是四兄弟,夫子说,像咱们家这样支持家中子弟读书的农户人不多了,”喻三豹眉飞色舞的说着,“束脩每人就只让交了八钱银子。说差不多再过几日暑气就过了,到时候就让几个哥儿去夫子那读书。” 这的的确确是个好消息。 无论是李春花还是白晓凤,都眉开眼笑的。 苏柔儿有些沉不住气:“那铺子呢?” 喻三豹笑道:“铺子也看好了!我跟爹今儿跑了好几处地方,巧了,正好遇到一户人家,正好前头租户要搬了,铺子房子都腾出来了,这两日正在寻租呢……前铺后院的格局,我跟爹也进去看了,里头虽说是旧了些,但不妨事,地段还算不错的!” “院子里头有四间屋子,到时候一间收拾出来当库房,放些货物。一间本就是灶房,收拾一下,到时候几个哥儿晚上回来吃饭也好办。还有两间,四个哥儿正好两人一间!” 喻三豹安排得妥妥当当的,喻家人连连点头。 “这么好,这得多少银子啊?”李春花忍不住问道。 喻三豹笑了一声:“对方开价一年三十两银子的租金,说是带着院子,要比其他地方高一些。我跟他还了些价格,还到了一年二十八两!” 二十八两! 这若是放在先前,绝对是一个让喻家人心惊肉跳的价格。 但眼下,托了杏杏的福,喻家现在有一百五十两银子的余钱,一年二十八两的租金,真的不算什么! 卫婆子难掩激动:“好,二十八两就二十八两!契书签了吗?什么时候咱们过去?” 喻三豹笑道:“娘,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契书什么的,都签好了,就是还得去衙门走走手续,不出意外,三天内,咱们就能过去,收拾铺子跟院子了!” 第98章 有惊无险 这是喻家全家的大喜事。 待铺子的租契走好之后,差不多也到了槐哥儿他们去学堂的时候。 卫婆子喜气洋洋的带着全家去了县城。 那铺子位置不错,不是小巷中,而是临着一条青石板铺成的热闹街道。除了门头看着破旧些,有些年份了,其余在卫婆子眼里都好得不能再好。 铺子后头的院子不算大,甚至可以称得上逼仄,除去四间屋子,院子里也就余着几步路的距离。 大概是因为这个,这铺子的价格并不算很贵。 卫婆子大手一挥,领着大儿媳妇跟三儿媳妇去各个屋子收拾了。 几个儿子则是在前头的铺子忙活。 白晓凤这次也来了,她身孕已经满了三个月,并且这胎怀相极好,能吃能睡的,整个人反而精神焕发的。无论是赁铺子还是几个哥儿上学,都是喻家大事,她也不想只她一个在家待着,便跟着过来了。 家里人都在热火朝天的收拾,白晓凤也没闲着,拎了两个铜壶,带着杏杏去街边卖凉茶的摊子上,花了十文钱买了两壶凉茶。 杏杏很是积极的想帮白晓凤拎一壶,白晓凤失笑:“二婶婶不至于连这点都拎不了。倒是你个小人儿,两只手拎了铜壶,怎么走路?” 杏杏被说服了,点了点头。 两人沿着街边往回走,前头吵吵闹闹的,夹杂着好些人的叫声。 杏杏就见街尾那儿一辆马车横冲直撞而来,毫无章法,撞翻了好些人的摊子。那些叫声,便是四下躲散的百姓发出来的。 好在旁边就是一家店面,杏杏着急的拉着白晓凤往里躲。 白晓凤也看见了,急急跟着杏杏一道躲闪,偏生那家店面门口,还站了几个人,白晓凤跟他们稍稍一撞,那壶凉茶洒出来一些,便溅到了对方的衣角上。 就在此时,那马车撞翻了方才白晓凤跟杏杏她们路过的那卖手扎扫帚的小摊,呼啸而过。 摊主躲在墙角,才逃过一劫。 ——若非杏杏跟白晓凤方才躲得及时,怕是这会儿已经被撞翻在地了。 “二婶婶,你没事吧?”杏杏有些着急。 白晓凤脸色有些发白,摇了摇头,看向方才她们差点撞上的人。 对方是一男一女。少女年岁大一些,看着十二三岁的样子,生得很是秀美,男孩儿看着年龄稍小些,只有十岁左右的样子。 两人看上去面貌相似,应当是一对姐弟。 他们身后还跟着两个仆从似的人物,一看就不是一般家庭出身。 其中的男孩穿了一身月白色的袍子,衣角溅了些凉茶上去,显出几分深色痕迹来。 白晓凤有些惴惴不安。 杏杏已经就凉茶溅上去的地方跟人道歉了:“对不起,我们不是故意的。” 杏杏年龄小,又生得可爱,道歉时乖乖巧巧的,那半大少年原本有些不大高兴,这会儿也没脾气了,只抿着唇没吭声。 白晓凤也赶忙道:“真是对不住,要不你把这衣服脱下来给我,我回去帮你洗好再送回你家,你看这样可以么?” 半大少年注意到白晓凤微微隆起的小腹,微微一哂。 “算了,也没多少银钱。”半大少年一挥手。 “可是……” 白晓凤还想说些什么,那少女却道:“再说也不是你们的错。是那马车横冲直撞的,你们也是为了躲马车。” 对方这般通情达理,白晓凤感动得不行,连声道谢。 杏杏也觉得眼前这哥哥姐姐真是一对大好人:“哥哥姐姐真好。” 少女眼神落在杏杏身上,显然觉得她很可爱,她没忍住,伸手摸了一把杏杏的小脸蛋,只觉入手又软又弹,手感极好。 她忍不住跟白晓凤感慨道:“你女儿真可爱。” “这是我侄女儿。”白晓凤带了几分与有荣焉的笑,“我要是能生个这么可爱的闺女就好了。” 少女跟白晓凤说话时,那半大少年多打量了几眼杏杏。 杏杏感觉到对方的打量,朝他露出个笑来。 那半大少年立马挪开了视线。 这事有惊无险,跟对方打过招呼后,白晓凤拎着两壶凉茶,带着杏杏,回了喻家新买的铺子那。 白晓凤眉飞色舞的跟家里人描述起方才的惊险来,又感慨道:“……那对姐弟人真是不错。” 喻家人皆是这般感觉。 等收拾完小院,卫婆子又让喻三豹带上槐哥儿几个,买些东西充当拜师礼,先给夫子送过去。 杏杏跟橘哥儿都想跟去看看。 苏柔儿觉得橘哥儿跟去是去捣乱,正想说什么,卫婆子却道:“橘哥儿想去,就去吧。再过两年,橘哥儿也到了该启蒙的年纪。就让他跟去看看,哥哥们是如何尊师重道的,以后也好跟着学。” 苏柔儿心里一暖,婆婆这是处处替橘哥儿想着。 她便没有再说什么。 等喻三豹带着这四个侄子一个侄女还有一个自己的傻儿子到了夫子家,那夫子家中却是已有人拜访了。 杏杏探头一看,咦,这不是前面遇见的人很好的哥哥姐姐吗? 那少女见来了这么多人,先是一怔,继而发现了旁边探头探脑的杏杏,便笑了出来:“是你啊。” 杏杏甜甜的跟少女打着招呼:“姐姐好。” 她还不忘跟喻三豹还有几个哥哥们介绍:“……这就是先前我跟二婶婶在街上遇到的那个人很好的哥哥姐姐!” 少女显然极为受用,笑意更深了几分。 她热情又大方,两厢一聊,原来她也是带弟弟来给夫子送拜师礼的。 少女叫范娉芳,弟弟叫范星如,同样也是打算等暑气过完来夫子这读书。 喻家几个少年便这样提前先跟未来的同窗认识了。 喻三豹深感欣慰。 倒是橘哥儿,看看四个即将再次入学的哥哥,已经有了新的朋友范星如,难免有些泛酸。 男娃总是更缠哥哥一些。 “等过两年,我也要跟哥哥们一起去念书了,到时候你就自己在家玩吧。”橘哥儿一本正经的跟杏杏说道。 杏杏歪了歪头,还有些憧憬:“再过两年,杏杏一定更高了吧?” 完全没有接收到橘哥儿话里的炫耀意思。 第99章 真就再找一个呢? 范娉芳在一旁听着两个小豆丁的对话,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橘哥儿跟杏杏齐齐看向她。 范娉芳一本正经道:“我家里也有个跟杏杏差不多年纪的妹妹,到时候杏杏可以去我家玩呀。” 杏杏开心的应了下来:“好呀好呀。” 她心里想,范姐姐真的人好好哦! …… 喻三豹头次有了自己能做主的铺子,极为积极主动,每日连着往铺子那边跑。 这跑商倒卖东西,跟自己开铺子其实有不小的区别,但喻三豹干劲十足。 很快,铺子便开张了,起名叫喻家商肆。 十分正经的一个店名。 甚至这名有些“大”。 好些人都在背后指指点点。 但喻三豹十分有信心,他能把喻家商肆做大做强! 喻家商肆卖的都是喻三豹从州城那边亲自寻摸来的一些物件,一个是新潮些,再一个是东西也不贵,物美价廉。 很快,喻家商肆便在这县城站住了脚。 …… 喻家几个哥儿也在县里头夫子那儿开始读书。 一开始,周五娘原本还想着,喻家估摸着是要供一两个哥儿读书,束脩这么贵,全供了不现实。到时候不管喻家供哪个,她家乾安同喻家的哥儿一道去县里头读书便是。 结果,周五娘是万万没想到,喻家不仅一口气把四个哥儿全供上了,而且还在县里头开了家铺子,几个哥儿下学后就在铺子里吃住,根本不用回来! 周五娘倒吸着凉气,拉着卫婆子的手:“婶子,咱们认识这么多年了,你得跟我吐个实情,你们从哪里弄了这么些银钱?” 别是……她们家喻三豹说是出去走商,根本不是走商,而是去当土匪抢劫了吧?! 周五娘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不寒而栗。 卫婆子骄傲道:“没,是我们家杏杏,你也晓得的,我们家杏杏是个小福星,她上山捡了个人参,卖了几十两银子。” 周五娘又是倒吸一口凉气。 又是杏杏?! 这杏杏难道还真是个小福星?! 周五娘真是又羡慕又嫉妒,恨不得那日把杏杏捡回家的是她! “不过,你也是晓得的,那钟氏学塾贵得很,我家又咬牙供了四个哥儿,为了以后也有钱交得起束脩,这不又咬牙赁了个铺子。”卫婆子为了防止家里有余财的消息传到别人耳中,旁人起什么坏心思,故意长吁短叹道,“……这钱花得是一干二净,明年什么情况,还不晓得呢!” 周五娘强忍住心里酸溜溜的感觉,半真半假道:“……哎呀,咱们农户人家,哪有经商的天分,你们这一下子就在县里直接赁了个铺子,就不怕赔得一文钱不剩吗?” “也是没办法的事。”卫婆子老神在在,“不然明年将近十两银子的束脩钱,从哪里出?……只能拼一把了。好在我家老三也还算靠谱,他见天的在外头跑,也就挣个辛苦钱罢了。” 周五娘不敢再打探下去了。 她怕她再听着,又羡慕又嫉妒的表情就要压不住了。 看着周五娘匆匆离开的背影,卫婆子倒是无声的叹了口气。 有些人是这样,她不是说不盼着你好,而是盼着你好,但又怕你过得比她还好。 周五娘这样还算好的了,最起码也不会说些什么酸言酸语的。 像村里有些人知道他们家在县里头开了铺子,背地里说三道四也就罢了,甚至已经有人故意跑到苏柔儿那边,同苏柔儿说一些有的没的了! 卫婆子正出神的想着,就见着苏柔儿一脸忿忿的从院子外头迈了进来,手里抱着的洗衣盆里还装着没洗好的衣裳,一看就是中途回来的。 “怎么了?” 卫婆子主动问道。 苏柔儿正委屈着,这段时间她跟卫婆子的关系也还算和谐,她犹豫了下,还是同婆婆告起了状:“娘,你说过不过分!有人说豹哥天天在外头跑,以后就算是在外头再找个,我都不晓得……” 她越说越觉得心酸。 卫婆子心道,看吧,果然,就有那起子见不得旁人好的,故意来挑事了。 卫婆子只同苏柔儿道:“你跟老三同床共枕这么多年,你应该也清楚老三是个什么样的人。” 苏柔儿还是有些委屈:“我知道,但架不住她们总跟我念叨这些……我洗个衣服,都要跟我叨叨个不停……” “她们还劝我跟豹哥一起出去,但橘哥儿还这么小……” “娘,你说,她们怎么这么烦啊。” “她们就是嫉妒你。”卫婆子耐着性子又劝了苏柔儿几句,苏柔儿知道婆婆向来不喜欢看旁人抽抽噎噎的,卫婆子说得道理她也懂,但她也忍不住。 “行了,你放宽心。老三就算找了,我也不会让对方进门!”卫婆子索性道,“再说了,有些别有心思的,巴不得你疑神疑鬼,跟老三闹了矛盾。到时候说不定老三心里一烦,真就再找一个呢?” 这话倒是有效的止住了苏柔儿的烦躁悲伤。 苏柔儿咬牙道:“娘说得是!往后谁要再在我跟前说这些,我就问她,是不是她想嫁给豹哥,要不要我收拾东西走人给她腾位置!” 苏柔儿说得杀气腾腾的,但怎么着,总比她方才那副哭哭啼啼的样子好。 卫婆子略有些满意的点了点头。 “对了,这两日你闲着,做双鞋子。”卫婆子嘱咐道,“跟你脚差不多一样大。做得精致些。” 苏柔儿先是赶忙应了,才稍有迟疑的问:“娘,鞋子是给谁的?我做个什么配色纹样的好?” 卫婆子道:“我娘家弟弟前两日让人捎来了口信,过些日子要另娶了。这是给新媳妇做的。算起辈分来,你得跟着老三叫一声四舅妈。” 一听是给长辈做的,苏柔儿赶忙应了:“我今晚就做。” 卫婆子满意的一点头。 这样有些事情做,也省得苏柔儿听了那些人的挑拨话,再胡思乱想。 卫婆子目光遥遥的看向远处,那是江甸庄的方向。 她总归还是希望,四弟能找一个可以跟他过好下半辈子的女人的。 第100章 卫三娘探亲 卫老四跟王素芬成亲的日子是一天天的近了。 喻三豹从州城那边特特给喻家女眷们买了些美观又耐穿的布匹,卫婆子带着儿媳妇们各自裁做了新衣裳。 杏杏那身,是女红最好的白晓凤给做的。 苏柔儿给王素芬做的鞋子也差不多完工了。 卫婆子打算到那日,带三个儿媳妇都过去。 但还未到卫老四跟王素芬成亲那日,卫婆子的妹妹,卫三娘,从州城回来探亲了。 这探亲第一站,便先来卫婆子所在的喻家。 到底是亲姐妹,卫三娘生得跟卫婆子有几分相像,但性子大有不同。 卫婆子性子飒爽,虽说有时候说话不太客气,人也总一副不耐烦的模样,实际上却是再心软心善不过——但,心软归心软,卫婆子向来拿得定主意,说一不二的,一看就是家里头握着实权的。 ——卫三娘的性子,好似有些过于绵软了。 这次回来探亲,卫三娘是带着孙女回来的,除此之外,还带了个丫鬟,名唤巧莲的。 对农户人来说,丫鬟是个稀罕事物,李春花跟白晓凤没少偷偷打量巧莲。 苏柔儿生在县城,倒是见过不少丫鬟,但她也没少偷偷打量巧莲——无他,这巧莲,着实跟她见过的丫鬟都不大一样。 这巧莲看着派头大极了——卫三娘打从进了喻家第一步开始,这巧莲就皱着眉,上上下下把喻家给巡视了个遍。 卫婆子跟卫三娘姐妹多年未见,正眼含热泪手牵着手,互诉姐妹多年思念,这巧莲就已经高着嗓子打断了两人的对话:“……老夫人,你姐姐家中有没有可以喝的水啊,这乡下的路难走得紧,马车又颠簸,我们小姐渴坏了怎么办?” 卫三娘犹如惊弓之鸟一般,有些慌张的看向卫婆子:“二姐,有水吗?” 卫婆子眉心跳了跳,还没说话,李春花赶忙道:“有,有——三姨你等等。” 说着,李春花去了灶房,灶房里的壶里有她早上烧好的水。 李春花利落的端了两碗水进了屋子。 她只有两只手,一次自然端不了三个碗,只能分次端。 然而这两碗水端进屋,巧莲神色却带上了几分嫌弃:“怎么还用碗啊?没有茶杯吗?” 那嫌弃的神色,好似李春花端上来的是什么泥浆。 李春花一愣。 她低头看了眼手里的碗。 因着待客,这已经是家里最好的碗了,齐齐整整的,一点磕边都没有。 卫婆子眉心又跳了下。 卫三娘赶忙道:“……乡下,哪有那么多讲究。巧莲,这碗我看挺好的啊……” 巧莲见卫三娘发了话,撇了撇嘴,从李春花手里接过来一碗,递给了卫三娘带回来的小女孩手里,哄道:“小姐,将就着用吧。” 卫三娘带回来的小女孩不太高兴的样子。 她抿着唇,最后还是忍着脾气喝了一口。 只一口,便把那碗水放到了一旁。 巧莲皱着眉头,端起了另一碗水,也勉为其难的喝了两口。 屋子里的喻家人都惊呆了。 卫婆子更是额头青筋跳得厉害。 她们家是没丫鬟,但这不代表她们没见过别人家丫鬟啊! 哪有这样的,主子都没喝两口呢,这丫鬟先把水给喝了?! 李春花是直性子,直接“哎”了起来:“你咋就把水给喝了?” 巧莲很不以为然的模样:“老夫人的娘家人,不会吝啬这一碗水吧?” 卫三娘赶忙打圆场:“没事没事……都是小事……” 她又看向李春花,“大外甥媳妇,还有吗?” 李春花有些憋屈:“……三姨,灶房还有一碗,我去给你端来。” 她转身快步出去,给卫三娘把第三碗水端了过来。 经了这么一遭,屋子里的氛围难免就有些怪。 李春花越看那巧莲越不顺眼。 她甩开门帘,出了门。 白晓凤肚子微鼓,也紧跟着李春花出去了。 苏柔儿有些犹豫,迟疑过后,想着两个嫂嫂都出去了,她再留下也不太好,也跟着出去了。 卫三娘看上去颇有些坐立难安。 她压低了声音,有些不太自在的问卫婆子:“二姐,大外甥媳妇,是不是生我气了啊?” 卫婆子越发觉得不对劲起来。 她仔细端详着这多年未见的妹妹。 江甸庄的人,都说她妹妹命好。 因着她这妹妹卫三娘,在年纪最好的时候,嫁给了一个来江甸庄走商的商人,跟着那商人去了州城——说嫁好像也不太恰当,毕竟,卫三娘是给那商人当了小妾。 当年卫婆子爹娘还在,卫婆子虽说对妹妹这桩亲事颇有些意见,但架不住爹娘愿意,卫三娘也没什么意见。 不过,卫三娘给那商人当小妾没几年,那商人的正室便因病去世了,商人便将卫三娘扶正,卫三娘这就当上了商人家的正头奶奶。 出嫁前,卫三娘的性子就有些柔弱,但也没有这般谨小慎微啊。 卫婆子眉头都要拧个七八圈了,心里不是滋味极了! 卫婆子硬邦邦道:“你放心,老大媳妇是当人小辈的,哪有生长辈气的道理。” 卫婆子是故意这般说的。 但卫三娘也不知是没听出来还是怎么着,看着还是有些畏手畏脚的。 卫婆子越发恼了。 她看向巧莲,还有巧莲怀里的卫三娘的孙女。 方才卫三娘进门的时候,她听卫三娘介绍了。这孙女叫刘霞儿,是卫三娘夫家,刘家大房最小的女儿。因着这刘霞儿从来没来过这乡下,这次是跟着卫三娘来玩的。 刘家的大房,是前头正头夫人留下来的子嗣。 刘家大爷,比卫三娘小不了两岁。 也就是说,卫三娘当上正头夫人的时候,她的继子早就已经长成娶媳了! 刘家只是普通的商人之家,继子继儿媳年龄也不小。刘家对外一应事物,都掌控在继子手里,对内呢,则是继儿媳管着中馈。 这么一来,也难怪卫三娘这般畏手畏脚! 这继婆婆当的,可真是毫无用处! 卫婆子正在沉思,巧莲怀里的刘霞儿,却抱怨道:“好无聊啊!咱们为什么要来这里呀!” 第101章 你是聋子吗! 卫三娘有些尴尬,卫婆子手边的杏杏,却是看着巧莲怀里的刘霞儿,主动邀请道:“刘家姐姐,你觉得无聊吗?杏杏带你出去玩玩呀?” 刘霞儿缩在巧莲怀里,犹豫了下。 这乡下跟她想得一点都不一样! 她早就后悔了! 没有好吃的,也没有好玩的,尽是些乡巴佬! 刘霞儿看向卫婆子手边那个扎着两个啾啾的小丫头,心下也不大高兴。 这样土里土气的小丫头,头上连个饰物都没有,给她当玩伴? 但…… 刘霞儿实在有些无聊,她犹豫了下,还是勉为其难的答应了杏杏:“那行吧。” 卫婆子看着杏杏高高兴兴的邀请客人出去玩,却有些欲言又止。 她看得出来,这州城来的小姑娘,心气有些高。她觉得杏杏同她出去玩,说不得要受什么委屈。 卫婆子自然是有些舍不得。 但…… 现下什么都没发生,杏杏又有些兴高采烈的,她总不好先隔开两个孩子吧? 卫婆子犹豫过后,还是什么也没说。 刘霞儿从巧莲怀里下来,小下巴一抬,示意杏杏带路。 杏杏没有那么些弯弯绕绕的,她欢快的同卫婆子说了句:“奶奶杏杏带刘家姐姐出去玩啦!” 在得了卫婆子点头后,杏杏便跑在前头,给刘霞儿带路,出门玩去了。 巧莲紧跟其后,看都没看卫三娘一眼。 这下子,屋子里一时就只剩下了卫婆子跟卫三娘姐妹两人。 卫婆子看着明明比她小好些年纪,但眉宇间皱纹却比她还要深两分的妹妹,渐渐的眼眶都红了:“三娘,眼下就咱们姐妹二人,你好好跟我说说,这些年你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卫婆子这般一开口,卫三娘再也忍不住,伏在卫婆子肩头,哽咽起来。 …… 李春花,白晓凤,苏柔儿,妯娌三人聚在了大房那屋子里。 李春花越想越不是滋味:“……没听说谁家丫鬟这么牛啊?” 苏柔儿也道:“可不是么?我也从来没见过。” 一听打小在县里头长大的苏柔儿都没见过这么横的,白晓凤也不忿的开了口:“上次三姨母带着咱们元立表弟一道回来的,也没这么——” 那个形容词,她实在是说不出口。 妯娌三个都觉得这巧莲实在有些过分了。 “就方才那碗水,我就没见过,主子还没喝,丫鬟先喝的。”苏柔儿着实有些忍不住,“……哪有这样的规矩?” “可不是么!”李春花也忿忿不平,“这也就是三姨母家的,咱也不好多说什么,要那是咱家的丫鬟,我非得削她!” 妯娌三人皆是气愤不已。 而此时的巧莲,正有些不大高兴的跟在杏杏身后,跟她家小姐一道走得气喘吁吁的。 “小姐,你身子向来虚,要不别去了。”巧莲微微喘着气,劝刘霞儿。 刘霞儿其实也有这么个想法,她没想到,那个叫杏杏的小丫头说是带路,跑得比兔子还快。 “哎!”刘霞儿正要喊杏杏,让她送她们回去,却见前头三丈远的杏杏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又噔噔噔跑回来,一双澄澈的眼睛有些不解的看向刘霞儿:“刘家姐姐,这才几步路,你便走不动了吗?” “……” 虽说杏杏的话并无恶意,她只是单纯的有些疑惑,但刘霞儿还是深感自己被这个乡巴佬给看不起了! “没有!”刘霞儿恶狠狠道,“我就是想问问,你到底要带我们去哪里!” 杏杏绽出一个灿烂的笑来,指着前头的树林:“刘家姐姐,就是那里呀!那里有条小溪,里头的水可清澈了,石头也好看得紧!” 杏杏觉得那里可美了! 刘家姐姐是客人,她想带客人去很好看的地方! 刘霞儿咬了咬牙,总觉得这个乡巴佬话里的意思是在嘲讽自己。 “去就去!”刘霞儿小姐脾气上来了,伸手让巧莲抱。 巧莲心中叫苦,但她可以不把卫三娘放在眼里,可她是大夫人派来照看小姐的,哪里敢在刘霞儿这里偷奸耍滑? 她只能咬牙把刘霞儿抱了起来。 刘霞儿年岁不大,但也有六岁了,又加上家境好,较一般小女孩还要生的肉乎些,巧莲寻常抱着走路也就罢了,但抱着一直追人,早就累得气喘吁吁了。 她看着前头轻快走着的杏杏,更是闷气的很! 好不容易,终于看到了杏杏说得小溪,巧莲松了口气,但脚下一踩空,差点把刘霞儿给摔了。 好不容易重新站稳,巧莲心里正打鼓一样的跳,刘霞儿一巴掌就直接甩过来了,直接把巧莲给打懵了! 杏杏也懵了! 刘霞儿年龄小,打人也不疼,但这一巴掌甩在巧莲的脸上,却是让巧莲颜面尽失! 尤其是,还有杏杏在一旁看着! 巧莲脸上生疼,嘴里赶紧跟刘霞儿讨饶。 刘霞儿倨傲的哼了一声,从巧莲身上下来。 巧莲不敢说什么,眼神扫过直愣愣看着这边的杏杏,心里更是愤恨! 这小丫头,一定是故意看她的! 殊不知,杏杏是真的看傻了! 刘霞儿在她眼里,是跟芽芽差不多大的小姐姐。 芽妹儿平日与她厮混在一处,两个小豆丁跑来跑去从来没有半点龃龉,也没发生过什么争吵。 更别提像这样突然打人的事了! 杏杏头一次见,自然是看傻了! 刘霞儿踱步至溪边,挑剔的看了会儿四下的景色,这才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还不错。” 杏杏还没回神,没有接刘霞儿这话。 “这里有鱼吗?”刘霞儿问道。 杏杏还在发愣。 刘霞儿不耐烦了,转过头来,喝问杏杏:“你是聋子吗?我问你话你听不见吗?” 杏杏这才回过神,“啊”了一声,明显有些怕了刘霞儿,稍稍往后退了一步,有些警惕的问:“……你说什么呀?” 刘霞儿见杏杏这副模样,她不乐意极了! 这乡下土妞这般怕她,是说她很可怕吗?! “你什么意思?”刘霞儿直直的往杏杏那走。 杏杏怕极了,生怕刘霞儿也突然甩她一巴掌,她赶忙往另一处溪边跑。 第102章 意思是我们有事就是活该吗 这举动可把刘霞儿给气的不轻! 但她自诩身份,又不好直接去追杏杏,只能不高兴的瞪了杏杏一眼,转过头来很是嫌弃的皱眉:“……这里有什么好玩的?不就是条小水沟?鱼都没有一条!也没有亭子让人休息!” “真是没什么见识的乡巴佬!” 刘霞儿噘着嘴抱怨。 杏杏虽然有些怕这个看上去不太好相处的城里表姐,但她见刘霞儿这般嫌弃小溪,赶忙为小溪正名:“……挺好玩的呀。而且小溪里面也有鱼儿在游呀。” “哪有,我怎么没见着?”刘霞儿嗤之以鼻。 杏杏从怀里掏出个小手帕来,手帕里包着一块糕点。 刘霞儿嫌弃得眉头皱得高高的。 杏杏小心翼翼的将糕点掰下来一块,撒到小溪里。 很快,便有一群小鱼儿摇着鱼尾巴来抢食。 “小鱼!” 杏杏蹲在小溪边,看得开心。 刘霞儿有些心动,上前几步。 果真能看到小鱼儿在溪涧石头间快活的游来游去。 清可见底的溪水,嶙峋怪状的岩石,摇曳生姿的水草。 再加上四下里游来游去的小鱼儿,这是在州城里见不到的美景。 刘霞儿来了兴致,往前迈了一步,上好布料做成的鞋子几乎要沾了水。 杏杏有些紧张,奶声奶气的劝:“你别往前啦,好危险的。” “要你管。”刘霞儿头也不回,说着,还挑衅似得,又往前迈了一步。 杏杏紧张的攥住了手,不知道该如何劝才好。 巧莲更是将其一下子挤开,斜瞥了杏杏一眼:“行了,你也走远些,别碍眼。” 杏杏被挤得有些委屈,抿了抿唇。 但她什么也没说,默默的离这位不好相处的城里表姐,还有表姐的丫鬟,都远了些。 杏杏是个很容易满足的孩子,饶是刘霞儿跟巧莲都不愿意带她玩,她依旧是蹲在溪边,自己玩石头玩得开心。 “小姐,您当心些!” 巧莲一声惊呼,惊得杏杏赶忙抬起头来看。 就见着刘霞儿大概是想抓小溪里的鱼,一手抓着溪边的石头,身子往前探着—— 杏杏小小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溪边的石头,看着坚固,但实际上好多石头底下都被流水冲得松动了。 就连杏杏这样小的孩子都知道,刘霞儿这举动危险得很! “你不能那样,很危险的!”杏杏急急忙忙的出声提醒。 刘霞儿不大高兴的瞥了杏杏这边一眼,嫌她吵,还同巧莲道:“你把她赶走,她吵得很。” 巧莲立即转头过来同杏杏道:“你离我们远一些!” 只是巧莲这话音还未落,就听到“啊”的一声惊惶叫喊,刘霞儿脚下踩着的石头晃动,整个人没站稳,跌入了小溪里! “小姐!”巧莲吓得不行,赶忙伸手去拽刘霞儿。 结果慌乱中,巧莲也跌入了小溪里! 杏杏吓坏了,想起来卫婆子先前同她说过的,遇到这种事自己不要逞能,喊大人来处理。 她那奶声奶气的小嗓子头一次往高里使劲扯着:“救命啊!有人掉水里啦!” 好在溪边的水,对刘霞儿来说可能是灭顶之灾,但对巧莲这样的大人来说,算不得深。 就是十分狼狈罢了。 小溪附近洗衣服的几名村人赶忙赶来时,巧莲浑身湿透的站在小溪里,正在帮惊慌失措的刘霞儿在小溪中站稳。 好在来了人帮忙,很快,巧莲便同刘霞儿都到了岸上。 刘霞儿跟巧莲浑身湿透,两人都吓得够呛,尤其是刘霞儿,小脸惨白,哭了起来。 村里的大人们虽说不认识刘霞儿跟巧莲,却是认识杏杏的。 “杏杏,这是?” 杏杏口齿伶俐的很,她奶声奶气的回:“婶婶,这是我三姨奶奶的孙女。从州城来的。” “哦哦。”村人们有些惊诧,又有些好奇。 这就是从城里来的小姑娘啊? 狼狈不堪的刘霞儿,在村人好奇的眼神中,越发崩溃,哭得越发厉害了。 …… 喻家。 卫三娘慌张的拿了巾帕,给刘霞儿擦着头发,身上。 刘霞儿哭得嗓子都哑了。 卫婆子在一旁小声的问了杏杏几句,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后,心中有了数,嘱咐李春花去熬些姜汤来。 “这天凉了,虽说救上来的快,但落水也不是什么小事。一会儿喝些姜汤,再休息休息。”卫婆子安慰道,“晚上我让老大家的杀只鸡,给霞姐儿补补身子。” 卫三娘慌张的点头:“好,好。” 橘哥儿从外头玩回来,听说家里的客人不甚落水了,惊得赶紧过来看看杏杏。 他见杏杏好得很,这才松了一口气:“还好你没事。” 巧莲在一旁自个儿擦着头发身子,听了这话,那叫一个怒从心起,利声道:“这叫什么话,什么叫还好她没事?意思是我们有事就是活该吗?” 橘哥儿被吓了一跳! 卫婆子火气也上来了! 倒不是她护犊子,实在是橘哥儿一个四岁小孩,关心妹妹,不过是说一句“还好你没事”——哪怕有所不妥,你一个大人,冲一个四岁小孩撒火出气,显得你好厉害是不是! 卫三娘也觉得这巧莲实在有些莫名其妙,她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叫了一声“巧莲”。 巧莲这会儿一肚子邪火——从来这乡下起她就不高兴得很,偏生后头还倒霉的挨了刘霞儿一巴掌,又落了水,在乡巴佬面前丢尽了脸! “老夫人,你总不能因为这事是在你娘家二姐家里发生的,就存心包庇吧?”巧莲说话很不客气,“我是领大房月钱的,回头我要跟大夫人回禀的!——这小丫头害小姐落了水,这笔账,到时候看看怎么算!” 巧莲振振有词:“若非那小丫头存了歹心,带我们去容易落水的溪边玩耍,又引诱我家小姐往小溪里看鱼,我们焉能落水?!” 说完,巧莲不客气的拿湿帕子朝杏杏那甩了下,若非卫婆子给杏杏挡了下,那水珠子都要溅杏杏脸上了。 杏杏惊呆了! 若说卫婆子先前还是有些恼,但这会儿,已经是怒火上头了! 这臭不要脸的小蹄子,欺负人欺负到她心肝头上了! 第103章 你要不就怪老天爷吧 偏刘霞儿本就一肚子气,这会儿一听巧莲这话,深觉有理! 本来就是,若非那乡巴佬带她们去小溪边上,她们能掉水里吗?! 刘霞儿重重点头:“没错,都怪她!” 巧莲见刘霞儿也这般说,心里先松了一口气。 这次是她带着小姐出门时出的事,只要把事情都推到这乡巴佬头上,回去的时候,大夫人也不会太责怪她! 杏杏急得不行,声音都有些破音了:“杏杏,杏杏没有!” 她着急的不知道怎么解释才好。 她有劝她们不要太靠近,也有劝要小心,可是她们不听,她能怎么办呀? 但这种话,杏杏不知道要怎么说,急得小脑壳上都是汗。 卫婆子看得心疼坏了! 那不要脸的丫鬟,明显要把这口锅给砸过来! 你砸别人也就算了,砸她孙女?! 当她是死的?! 只是卫婆子还没发难,橘哥儿先跳了起来,气得骂人,凶巴巴的吼:“哇你这个丑八怪,自己不小心掉水里,还反过头来怪我妹妹!” 橘哥儿年纪小,骂起人来也十分直接——丑八怪! 但巧莲却被这话给气得倒仰。 这乡巴佬,竟然骂她是丑八怪?! 气死她了! “你,你!” 卫婆子在心里给孙子叫了声好! 别看我们橘哥儿年纪小,把人气到了,就已经成功了一半! 卫三娘见娘家人跟婆家人吵了起来,也着急了。 “你们,你们别吵……” 卫婆子喝道:“我说三妹,你也该立起来了!元立都二十了,你这当娘的一直都立不起来,元立能有个什么前程?!……你看看现在,一个丫鬟也敢在你面前耀武扬威的,元立那儿还不知道要受什么委屈呢!” 这话说得,卫三娘浑身一震。 巧莲想说什么,卫婆子转过头又骂巧莲:“还有你这个小蹄子!知道的,说你是刘家的丫鬟,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刘家的奶奶呢!看你这张狂劲儿,我们喻家,是你们刘家正儿八经的亲戚,你在我们这正经亲戚面前,摆什么款?怎么着,是想让我们把你供起来不是!” “我家孙女儿还不到四岁,就知道要好好招待你们。她一个不到四岁的女娃娃,你们都能把落水的事怪到她头上,也真是够不要脸了!” “你咋不直接怪你们家夫人,要不是她雇了你这个下人,今儿说不定就没有落水这回事了!” “再着,你要不就怪老天爷吧!要不是老天爷弄了这条小溪出来,你们今儿也就不会落水了,是吧?!” “要不你们走的时候,我也跟着你们去州城好了,我倒要去亲自问问刘老爷!你们家丫鬟这般不要脸,是不是你们刘家的家传啊!?” 卫婆子说得连珠炮一样。 巧莲哪里是对手,又气又急! 刘霞儿再怎么倨傲也只是个六岁的小姑娘,她见大人发了火,心里还是怕的,缩了缩,不敢说什么了。 卫三娘加快了手中给刘霞儿擦头发的动作,闷头就当没听见的。 ……别说,她二姐这般骂,她还觉得挺爽的。 巧莲被卫婆子劈头盖脸骂了一顿,也是被吓到了。 她终于意识到,对方待她们虽然客气,但并不是全无脾气…… 巧莲这气焰终于消了些,遮掩似得说:“瞧你说的……我不就抱怨几句吗?小姐落水了,我担心得很,连抱怨都不行了?” 卫婆子冷笑一声,根本不理会巧莲了。 只扬声道:“橘哥儿,你带杏杏出去玩玩。我家孙女好心带她们去玩,倒被人冤枉了好大一口锅!你赶紧带杏杏晒晒太阳,去去晦气!” 橘哥儿高声应了一声,拉着杏杏的手就往外走。 杏杏感动得眼泪汪汪的。 奶奶相信她,橘哥儿也护着她,她一点都不难过! 出了这么一桩事,晚上原本卫三娘想要在二姐家留宿,看来也不得行了。 刘霞儿跟巧莲那叫一个巴不得赶紧离开。 卫三娘上马车前,犹豫再三,还是回头看卫婆子:“二姐……” 卫婆子却丝毫不纠结,一摆手:“你回县城去休息你的!后日老四成亲,别忘了去就是了!” 卫三娘期期艾艾的应了一声,上了马车。 卫婆子站在门口,一直目送卫三娘他们离开。 刘家的马车离开了南坨村,李春花站在柴门口,看着马车驶离留下的车辙直咂舌:“……这马车看着比咱们村那驴车要气派多了。” 卫婆子心情不是很好,哼了一声:“气派什么,早晚咱家也买辆马车。到时候几个哥儿愿意从县里头回来就回来,方便得很!” 这话说得李春花心潮澎湃的,她满是期待道:“到时候咱们也买个小丫鬟,要那种手脚麻利的,给我烧烧火什么的——只一点,可不能像巧莲这样的。” 这倒是! 卫婆子相信,他们喻家的日子,肯定会越来越好的。 到了卫老四要娶新妇那日,卫婆子起了一大早,同杏杏都换上了新衣裳。 喻家几个哥儿都在上学,也不好为着吃席这种事耽误学业,便没有回来。 有身孕的白晓凤要留在家里,李春花便也留下来同白晓凤作伴。 西边别庄那边因着要赶工,喻家几个爷们不好都告假,便让年纪最小的喻四羊陪卫婆子她们一道去。 是以,最后去卫老四那边的,便是卫婆子,苏柔儿,喻四羊,杏杏,橘哥儿。 三大两小,也够给卫老四撑门面了。 毕竟卫老四这次成亲算是第三次成亲,对方又是个寡妇,本就不打算大办,只亲朋好友来吃个饭罢了。 卫婆子雇了老徐头赶车,带着家里人赶去了江甸庄。 他们到的时候,卫三娘还没到,卫老四身上穿了身簇新的衣裳,喜气洋洋的站在卫家那破旧的院门前接客。 见着卫婆子她们到了,卫老四喜气洋洋的迎了上来:“二姐!” 喻四羊,苏柔儿,橘哥儿,杏杏,依次跟卫老四打过了招呼。 卫老四见着这么多亲人,也是喜不自胜:“赶紧进去歇一歇吧。桌子上有瓜子,随便抓着吃啊。” 第104章 是不是对我这个当继母的有意见 苏柔儿跟喻四羊帮着卫老四招待上门来的亲朋近邻,橘哥儿牵着杏杏的手,两个小豆丁一人抓了一把瓜子,在附近蹲着磕瓜子玩。 卫婆子四下里看了看,没见卫峰的影子:“阿峰呢?” 卫老四那厢赶忙同来贺喜的邻人拱手,请人入内吃喝,这边就有些心不在焉的顺口回道:“阿峰忙着呢。” 卫婆子本就对卫峰那赌坊打手的活计颇有不满,闻言眉头皱了起来:“你这当老子的续娶,他当儿子的不回来?” “应当是回的吧。”卫老四倒是没什么意见,只是又来了新的宾客,他急急回了卫婆子一句,“想来一会儿就回来了。” 说完,人已经是走向那来贺喜的客人,哈哈大笑道,“哎呦,老赵,你也来了!” “老卫啊,恭喜恭喜啊!你是真厉害啊,一把年纪,还能再娶个美貌的小寡妇,这谁听了不得说一声,牛!” 这恭维让卫老四得意得很,他哈哈一笑,脸上尽是志得意满之色。 卫婆子见卫老四这般得意,也不好再多说什么,转身进了院子。 她扫了一眼院内。 不算大的院子,她上次跟王素芬一道收拾过,能看得出,这段日子被维护得很是不错。 看来王素芬确实是像之前她打听得那样,是个手脚麻利,很会操持家务的女人。 卫婆子心下稍安。 这院子里摆着六张桌子,上头都摆着瓜子,有些盘子里头已经被抓得快空了。 杏杏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她伸手递给卫婆子一把瓜子:“奶奶,吃瓜子,好吃的。” 卫婆子满眼是笑,摸摸杏杏的小脑瓜。 孙女有什么好吃的都想着她。 她左右看了看,没见着王素芬的影子,想着王素芬应该是按照礼法在屋子里坐着。 “杏杏跟橘哥儿在院子里玩,不要走远。”卫婆子嘱咐一声,“奶奶先去屋子里,一会儿要是看到你三姨奶奶来了,就让你三姨奶奶来主屋找我。” 杏杏认真的点了点头。 卫婆子又特特叮嘱了橘哥儿一句:“照顾好妹妹!” 橘哥儿正在出神的盯着地上的蚂蚁搬家,闻言头也没抬,只是高高的应了一声,证明他有在听。 卫婆子失笑的摇了摇头,往主屋走去。 主屋的窗户紧闭着,上头贴着大红的囍字,看着喜庆的很。 卫婆子推门进去,屋子里反倒是静静的。 主屋的被褥都是新换的,炕上铺着一床大红色的被子。 炕桌上还摆着一对红蜡烛。 王素芬就坐在炕边上。 因着卫老四是第三次成亲,她也不是头婚,又刚出了父孝,此时并没有换专门的喜服。 只是身上衣裳都是簇新的,头上簪了一朵红色的绢花。 大概是已经在这儿生活了一段时间,王素芬不再像刚来的时候那般局促。 她沉稳了不少,镇定的很。 再加上她生得本就清秀动人,又因着生过孩子,胸脯饱满,这会儿安静的坐在炕边,显得很有风韵。 是个漂亮的新娘子。 王素芬见着卫婆子,弯唇笑着叫了一声“二姐”。 卫婆子定了定心,把苏柔儿给王素芬做的鞋子递了过去:“我三儿媳妇擅长做鞋,你试试她的手艺。” 王素芬眼里闪过一抹惊异,但很快便又变成了脸上的笑:“劳二姐惦记。” 说完,她弯下腰,褪下足上那双红鞋,换上了苏柔儿给做的新鞋。 王素芬走了几步,笑道:“手艺很好,很舒服。” 卫婆子点了点头:“那就好。” 王素芬试过新鞋后,坐在炕上,又换回了她先前穿的红鞋,把苏柔儿给她做的新鞋子整整齐齐的摆置在一旁。 卫婆子看了一眼,倒也没多想。 倒是王素芬察觉到卫婆子的眼神,笑着解释道:“到底是成亲……” 她没有多说,卫婆子颔首,也没有说什么。 两人之间倒是沉默了会儿。 越发显得屋外的热闹有些喧哗。 好在没过多久,王素芬就开了口。 她似是有些疑惑,问卫婆子:“……说起来,这些日子都没见着阿峰。” 王素芬迟疑了下,“算起来,今日过后,我应当就算是阿峰的继母了吧?” 她似是在在意卫峰并不能接受她这个继母,看着很有些担心模样。 卫婆子也没多想。 卫峰今年二十出头,王素芬尚且不到三十岁,两人年纪差不得多少,这却是继子与继母的身份。 也难怪王素芬会忐忑。 果然,王素芬喃喃道:“……也不知道,阿峰是不是对我这个当继母的有意见,今儿他爹成亲的日子,都没见他回来……” 卫婆子劝道:“你别多想,我方才也问他爹了,阿峰会回来的。就是忙……” 王素芬垂下眼,柔顺的“哦”了一声:“阿峰对我这个当继母的没意见,会回来就好。” 卫婆子又陪着王素芬坐了会儿,杏杏噔噔噔的跑进来,跟卫婆子通风报信:“奶奶,三姨奶奶来了!” 杏杏是个懂事嘴甜的小姑娘,但她看见王素芬的时候,还是一愣。 小丫头犹犹豫豫的,那声“四舅奶奶”,始终就叫不出口。 卫婆子向来溺爱杏杏,她觉得杏杏叫不出口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根本就没管。 更遑论这会儿她的注意力都在杏杏过来报信的内容上了。 卫婆子往门外看去,果不其然,没多久,卫三娘就来了。 这次卫三娘却是一人来的,巧莲跟刘霞儿都没有跟过来。 卫婆子一脸了然,卫三娘有些尴尬,有些欲盖弥彰的解释道:“……霞儿年纪小,这些日子赶路,身体多少有些不舒服,早上没起得来……” 卫婆子不想说什么。 刘霞儿年纪小,她家杏杏,橘哥儿年纪不小吗? 不愿意过来就不愿意来,这也没什么,正好,这大喜的日子,她还不愿意为了个不好伺候的小辈烦扰呢。 卫三娘自知这有些失礼,但她总不能强压着刘霞儿过来,便有些故意岔开话题一样,看向王素芬:“这就是四弟要娶的新妇吗?” 第105章 就叫你声素芬姨吧 王素芬从善如流的叫道:“三姐。” 卫三娘有些欣喜的“哎”了一声,拿了个银镯子,给套在了王素芬的腕间:“……给你添妆。” 这银镯子沉甸甸的,一戴手上就知道不是样子货,实打实的很。 卫婆子跟卫三娘陪着王素芬坐了会儿,聊了会儿卫家从前的往事。 杏杏在外头玩得有些累了,她便没有再出去,自己爬上凳子坐着,还给自己倒了碗水,咕哝咕哝的喝了半碗。 卫婆子跟卫三娘也没避着杏杏,毕竟杏杏就是个三岁多的小丫头,再加上杏杏向来懂事,不会同旁人学舌。 卫婆子跟卫三娘聊了没多久,很快外间便到了吃席的正时候。 王素芬这当新娘子的,出去露了个脸,外间一阵起哄,有起哄卫老四艳福不浅,老牛吃嫩草的,也有起哄让王素芬跟卫老四亲一个的。 毕竟两人都不是头婚,又加之是在乡下,众人闹腾得很。 卫婆子倒是给了王素芬挡了挡,笑骂道:“这里还好些小孩呢!你们要闹,晚上洞房的时候再闹!” 众人笑哈哈的,这事就过去了。 王素芬眼神在几张桌子上梭巡一番,很快便回了屋子里。 卫婆子给王素芬捡了几样菜,装在两个碗里,送到了屋子里。 另还有一个白馍馍。 王素芬看着却有些心事重重的。 “咋了?”卫婆子把筷子递给王素芬,问道。 王素芬忧心忡忡:“我没看见阿峰。他是不是真不肯认我这个继母?” 卫婆子看出王素芬似是很在意这个,她想了下:“可能还在忙。这样,一会儿阿峰要是来了,我让杏杏进来跟你说一声。” 王素芬应了声好。 卫婆子便带着杏杏出去吃席了。 贴着囍字的屋子里,便只剩下了王素芬一人。 半晌,王素芬看着眼前桌上摆着的饭菜与白馍馍,没什么表情的慢慢的吃了起来。 席过一半,杏杏打着小小的饱嗝儿进了屋子。 已经吃过饭,坐在炕边上的王素芬眉心一跳:“是阿峰回来了?” 杏杏摇了摇头,走到王素芬身边:“舅舅还没回来。杏杏来陪陪你。” 王素芬虽说有些失望,但看着小姑娘这般诚挚的看着她,她又有些哑然。 半晌,王素芬摇摇头,笑道:“我不用人陪。” 杏杏歪着头看着王素芬,她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她总觉得,这个姨姨好像很伤心的感觉。 不过,王素芬说不用人陪,她也没离开,小短腿爬上凳子,从怀里拿出柳哥儿从县城给她买的九连环玩了起来。 王素芬欲言又止。 但杏杏坐在那儿,不吵不闹的,自己安安静静的玩着九连环,屋子里只有九连环微微碰撞的声音,她也没什么理由去驱赶她。 王素芬只能由她去了。 又过了会儿,橘哥儿进来了,见到在那玩九连环的杏杏,“哈”了一声,有些得意:“你果然在这!奶奶方才看你不在,让我来寻你呢!” 橘哥儿又看向王素芬,“四舅奶奶”叫的倒是无比顺畅:“四舅奶奶,奶奶让我同你说一声,阿峰舅舅来了,在外头喝酒呢。到时候散了席,他就来给您敬茶。” 王素芬微微一怔,半晌,她笑道:“好,我知道了。” …… 卫老四今儿娶了个身条样貌俱佳的新媳妇,又高兴又得意,谁来敬酒他都一饮而尽。 旁人也艳羡他:“……前几个月还穷得叮当响,这几个月,儿子是有了出息,也娶了新媳妇,卫四哥啊,你这日子,可真让人羡慕。” 卫老四志得意满,又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那是!” 旁人捧着卫老四,又给他敬酒:“我说卫四哥,听说你这媳妇,还是走你儿子的关系娶来的。”那人挤眉弄眼,满是戏谑,“你儿子下次要再遇上这种好事,你别忘了弟弟我啊。” 卫老四酒意上头,早就喝得颠三倒四了,闻言先笑骂了一句“去你的”,继而又洋洋得意道:“那是我儿子,你想再娶个,你找你儿子去!” 酒桌上喝得那叫一个热闹。 卫峰来得晚,被人灌了好几杯酒,早就喝得迷迷糊糊了。 先前他收皮子的时候,江甸庄的人没几个看得起他的,眼下他成了那赌坊的爪牙,倒是一个个把他给供了起来。 卫峰心下说不出什么滋味,但酒意上涌,又有那么几分得意。 他醉醺醺的推开又来给他灌酒的人,想起他爹的嘱咐,醉醺醺道:“……先,先不喝了。我得,得先去给我那小后娘,敬个酒!” 旁人便不再灌他,由着卫峰醉醺醺的往主屋去。 卫峰进屋时,还能听见他醉醺醺的口里说着什么:“咱们年纪相仿,就不叫娘了,我就叫你声素芬姨吧……” 主屋的门便被卫峰顺手关上了。 主屋里安安静静的,跟先前没什么两样。 今儿这席,是卫峰请了县里头做席的师傅来整治的,跟乡下的席不大一样,大家吃得喝得都很是尽兴。 就连卫婆子跟卫三娘,也在这样的气氛里,各喝了好几盅酒。 只有杏杏,先前被橘哥儿从主屋拉出来,拿炒蛤蜊的壳堆高高玩,玩了会儿,就有些心不在焉的回头往主屋看。 她不由得嘀咕:“阿峰舅舅都进去好一会儿啦,怎么还没出来?杏杏还想去屋子里玩九连环呢。” 橘哥儿见杏杏兴致不高,也不乐意跟她玩了:“那你去屋子里玩九连环吧。我去找旁人玩去。” 杏杏听不出这是橘哥儿赌气的话,她“哦”了一声,拍了拍衣服上沾着的土,噔噔噔往主屋那里跑。 她轻轻的打开主屋的门,因着不知道怎么称呼王素芬,杏杏便什么也没叫,轻手轻脚的往屋子里走。 然而,小丫头刚转过身,看到屋子里的景象,整个人都吓傻了。 ——卫家舅舅倒在地上,肚子上插着一把什么东西,血流了大片衣裳,生死不知。 而王素芬,手里拎着一坛子酒,脸上神色是杏杏从未见过的癫狂,正满屋泼洒着! 第106章 看着像是要往杏杏身上泼洒酒水 杏杏圆溜溜的眼睛瞪大着,由于惊恐过度,嗓子像是塞了大团大团的棉絮,发出漏气般的声音:“啊……” 王素芬也发现了她,眼神闪过一抹慌乱,随后又浮起一抹破釜沉舟豁出一切的凶狠来。 她手里拿着酒坛子朝杏杏步步逼近。 杏杏眼里却都是卫峰腹部那大片大片的血迹。 她要喊,王素芬却状似恶鬼,恶狠狠的警告杏杏:“不许喊!” 先前一直平和安静的王素芬突然变得这般凶狠,杏杏好半天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声音颤得厉害:“舅舅……舅舅这是怎么了?” 王素芬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问话,她尖锐的笑了一声,随即声音变得又轻又柔:“怎么了?……没怎么,就是要死了罢了!” 杏杏小脸煞白,圆溜溜的眼里,滚出大滴大滴的泪来。 “哭什么哭?”王素芬似是有些惊奇,又或是实在有些憋闷,心中的话只能对着一个四岁不到的女童倾诉了。 “我告诉你,他早就该死!该死!” “他们逼死了我男人!我从我男人跳河那日,就想着与这些人一起死!” 杏杏不过是个四岁不到的幼童,哪里懂得辩白这些。 她看着王素芬状似癫狂的样子,还有地上卫家舅舅的那一大摊血…… 杏杏转身就要往屋外跑! 外头吵闹得很,她大喊大叫外面未必听得到,她要出去喊人! 王素芬却反应极快,一把扯住杏杏的胳膊,一只手对着杏杏高高举起酒坛,看着像是要往杏杏身上泼洒酒水。 然而,当王素芬触及到杏杏那澄澈又惊惶似小鹿的眼神时,她像是被狠狠的刺了下。 她浑身为之一颤,下意识的回头看,铺着大红被褥的炕上,那只她已经脱下来的银手镯,还有炕下,那双摆得整整齐齐的做工精美的鞋子。 王素芬泪水漫了出来,她咬了咬牙,一脚踹开门,飞快的扯着杏杏推搡了出去,然后迅速的关上了门,闩上了门栓。 院子里正是男人们酒兴正酣,划拳喝酒的时候,声音吵闹的,主屋这点变故的动静,根本就引不起半分注意来。 初秋微凉的风一吹,杏杏浑身打了个冷颤,白着小脸,迈着小短腿跑向卫婆子。 她浑身都在发颤,冲到卫婆子怀里,牙齿打着颤,尽量提高声音:“……奶奶!舅舅,舅舅肚子上好多血——” 杏杏声音不大,偏偏这会儿旁边卫老四跟人划拳,输了,对方爆发出一阵起哄大笑声,让卫老四喝酒,遮盖住了杏杏后面的声音。 卫婆子抱住杏杏,在周围人划拳哄笑声中提高音量,询问着杏杏:“怎么啦乖孙?你说舅舅怎么了?” 杏杏急了,从卫婆子怀里挣脱下来,要拉着卫婆子去主屋看。 但就在此时,却听得轰得一声,整个主屋迅速燃烧起来! 院子里的人都呆住了! 卫老四酒醒了大半,白着脸,人几乎跳了起来:“……素芬!” 他整个人要往屋子里冲,但因着王素芬浇了些烈酒,并一些旁的什么助燃的东西,本就干燥的房子燃烧得极快。 卫老四撞了下主屋的屋门,这才发现,房门被反锁,他根本进不去。 卫老四束手无策,又要再撞时,那房门因着从里头被泼了烈酒,这会儿燃烧得噼里啪啦的,吓人极了。 他猛地扭头看向那窗户,意图很明显。 但窗户也烧得厉害,危险得很。 其他人吓得赶紧拉住卫老四。 “舅舅!舅舅也在里面!”杏杏吓得小脸煞白,哭喊道,“舅舅流了好多血!” 卫老四一听,更是目眦欲裂! “阿峰!” 他挣扎着又要往里冲,众人哪里敢放开他! 卫老四哭嚎着:“阿峰啊,素芬啊!” 卫婆子跟卫三娘都急得不行! 就在此时,喻四羊冲向灶房里,将灶房水瓮里的水拿水瓢舀了几瓢,兜头浇下,闷头就冲向了熊熊燃烧的主屋! 所有人都看傻了! 主屋屋门被反锁,喻四羊踹了两下,没踹开门,反倒是将一些着火的火星子踹得溅落下来,噼里啪啦的,甚是吓人。 卫婆子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老四! 好在喻四羊年轻力壮,后退助跑,飞起一脚,总算将紧锁的主屋房门给踹了开来。 喻四羊浑身湿透,算是勉强有了层保障,整个人冲了进去! 屋子里烟熏火燎的,根本看不清什么。 喻四羊弓着背,勉强能看到卫家表哥肚子上全是血,生死不知的躺在地上。 不远处的炕边,一个女人肚子上也插了一把刀,生死不知的倚着炕角坐着。 喻四羊只能先把卫峰给拖出去! 卫峰虽说生得瘦小些,但到底是个成年人,周围又都是烟雾烈火,喻四羊费了吃奶的力气才把人拖了出来,整张脸都被熏得黑乎乎的。 卫老四扑了过来,赶忙把卫峰燃着的衣角给几下扑灭,见儿子鲜血染红了半个身子,紧紧闭着眼,生死不知的模样,整个人都要崩溃了,哭喊道:“阿峰啊!” 喻四羊还要再往火场里冲,卫婆子吓坏了,一把拽住喻四羊,声音都在发抖:“你不要命啦?!” 喻四羊闷声道:“可是里头还有个人……” 卫婆子声音又急又颤:“那也不能拿你的命去换啊!不能再进去了!” 喻四羊还有些犹豫:“可是……” 卫婆子心疼得都快哭了! 若是能救人,她自然是想救的! 可再怎么救人,也不能搭上自己儿子的命啊! 她坚决的扯住喻四羊的胳膊:“别可是了!” 母子僵持间,屋里一条房梁也不堪火焰燃烧,重重的掉落在房中,火势旺得显然是没办法进人了。 喻四羊有些难过:“……救不了了。” 卫婆子抹了把泪,这才看向卫老四跟卫峰。 卫老四哭天抢地,卫峰半身是血,生死不知。 他们身后,是熊熊燃烧的主屋。 噼里啪啦的木料燃烧声,像是为这场喜宴,奏起的哀乐。 卫婆子又难受又茫然,一场好好的喜宴,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第107章 一开始打得就是要烧死我们的主意 在众多邻居的帮忙下,卫家老宅的火最后还是被熄灭了。 只是这会儿,要紧的还是卫峰的伤。 卫老四他们给卫峰用大量棉絮按着伤处,勉强止住了血。 几人坐上了卫三娘家的马车,一路往县城狂奔。 赶车的车夫起初还有些意见,嘟囔道:“……这么多血,别把车厢弄脏了,小姐看见了会害怕。” 卫三娘面团似的人,这次也难得生了几分脾气,怒声道:“人命紧要还是马车紧要?!你说的是人话吗!” 见向来软弱好说话的老夫人发了火,车夫这才不敢再多说什么,陪着笑赶起了车。 卫老四在车厢里呆坐许久,看着生死不知的儿子,突然老泪纵横。 “二姐,三姐,我这叫做的什么孽啊……” 卫老四泣不成声。 杏杏跟卫婆子一道坐在车厢里,她紧紧挨着卫婆子坐着,见卫老四哭得厉害,她摸摸索索的从怀里掏出块帕子来,给了卫婆子:“奶奶,你给四舅爷爷吧……” 卫婆子一直都有些恍惚,杏杏这话似是将她拉了回来,她依言将帕子递给卫老四:“别哭了!阿峰还没死呢!” 卫老四拿过帕子,好一会儿才止住了哭声,勉强抹了把泪。 卫婆子搂着杏杏,她想起杏杏之前似是要告诉她什么事,这才哑声道:“乖孙,你先前想跟奶奶说什么?你是不是看见了什么?” 杏杏缩在卫婆子怀里,回想起当时的情形,身子还有些微微发颤,她小声道:“……奶奶,杏杏进了屋子就看到舅舅肚子上都是血,躺在地上……” 她打了个寒颤。 卫老四有些激动:“你看到了?!还有呢,还有什么!” 若非隔着个卫婆子,卫老四这会儿都想摇杏杏的肩膀了。 卫老四的样子有些骇人,杏杏小身子抖了抖。 卫婆子心疼极了,瞪了一眼卫老四:“你要问孩子话,就好好问!吼她做什么?” 卫婆子紧紧搂住杏杏:“杏杏不怕啊,奶奶在这呢。你好好想想,当时除了你卫家舅舅受伤,你还看到了什么?” 奶奶的怀抱温暖极了,杏杏缩在卫婆子的怀里,努力回忆着当时的情形:“……还有,素芬姨姨变得好可怕,她手里拿了个酒坛,到处撒着……” “素芬姨姨说,卫家舅舅逼死了她男人,早就该死了……” “后来杏杏想跑出来跟奶奶说,但素芬姨姨抓住了杏杏,她好像也想往杏杏身上泼酒……最后又把杏杏给丢出了屋子……” 杏杏每说一句,卫婆子的心惊胆颤就加深了一分! 到最后,卫婆子面无人色,紧紧的抱住了杏杏! 杏杏年纪小,不知道里面的风险,但卫婆子哪里听不出来,王素芬一开始是也想要了杏杏的命! 虽说不知道王素芬为什么又改变了主意,但卫婆子只要稍稍一想,杏杏差点被王素芬泼上烈酒活活烧死,她就肝胆俱颤! 卫老四脸色惨白,简直难以置信自己听到的! “怎么可能……素芬,素芬是想跟我好好过日子的……她自己说的……” 卫老四脸色惨白,崩溃的喃喃自语。 卫三娘也吓得够呛,她手脚都有些冰凉。 这些年她虽说在刘家地位不是如何高,但再怎么说也算是衣食无忧,哪里遇到过这种事。 弟弟新娶的媳妇,竟然从一开始就存了要杀死继子的心思! 卫婆子这会儿也是才反应过来,为什么先前王素芬一直在问,卫峰什么时候到。 她一开始还以为是王素芬这当继母的,担心未来继子对自己有意见! 谁曾想,是王素芬在迫不及待的等着要送继子归西! 卫婆子越想越觉得后背都有些发凉。 等到了县城医馆,卫峰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大夫一见到卫峰的情况,眉头就皱得极高。 一盆盆血水由医馆里的小童端了出去,卫婆子都看得心惊胆颤的。 她怕杏杏吓着,捂住了杏杏的眼。 杏杏被蒙着双眼,小声道:“奶奶,舅舅他……不会有事吧?” 卫婆子其实自己心里也没底,但她还是很坚定的告诉杏杏:“你舅舅肯定没事的。” 卫老四颓然的坐在医馆后院的台阶上,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岁,背都佝偻了不少。 他抓着自己的头发,显然还是很难从王素芬打从一开始就打着要杀了卫峰这事中走出来。 卫婆子冷眼看了一会儿,实在有些看不下去了。 “行了!阿峰那活计,是有些损阴德。”卫婆子叹了口气,劝道,“等他醒了,你还是让他再寻个安分守己的活计吧。” 卫老四抓着自己的头发不吭声。 半晌,卫老四才声音嘶哑:“……我好好的待她,她说没出父孝,我就没跟她睡在一处。今儿还让阿峰买了好些好酒……没想到她从一开始打得就是要烧死我们的主意……” 卫老四说得颠三倒四的,一会儿说他待王素芬那般好,王素芬怎么就这么心狠手辣,一会儿又高声骂王素芬就是个贱人,他男人欠赌坊的钱还不上跳楼了,关他家阿峰什么事,有本事去杀赌坊那些坐庄的啊! 说到最后,卫老四又呜呜呜的哭了起来。 看着整个人还处在崩溃状态中。 卫婆子也懒得再管他了。 好在,半个时辰后,小童端出来的血水越来越少,大夫神色凝重的出来,说病患的血已经止住了,但因着失血过多,今儿夜里是个坎,如果能过去,往后小心养伤,就没什么大问题。 但,更大的可能是,今天夜里熬不过去……家属得做好心里准备。 原本还在痛哭的卫老四听到这话,整个人白眼一翻,晕厥了过去。 好在这里就是医馆,大夫熟练的给卫老四扎了三针,让卫老四醒转过来。 “阿峰……阿峰……”卫老四痛哭流涕。 卫婆子看不过弟弟这模样,她索性不再理卫老四,谢过了大夫。 卫婆子身上带的银钱不够,她直接在卫老四身上摸了番,掏了块碎银子出来。 卫三娘又悄悄递了五两银子过来,这才勉强够了。 第108章 今儿这客人,怎么这么多 卫三娘回了客栈,暂且休息,换身衣裳。 她说晚上是一定要过来守着卫峰这个娘家侄子的。 卫老四哭过几场,这会儿也渐渐回了神,只是满脸惨白,坐在卫峰昏睡的床前等着,看着几分人不人鬼不鬼的。 卫婆子斟酌了下,还是打算先送杏杏去喻家商肆那儿。 杏杏有些难过,她上前轻轻的握了握卫峰垂在床边的手,然后转身同卫婆子轻声道:“奶奶别担心,舅舅肯定不会有事的。” 卫婆子鼻头一酸。 她没说旁的,只是粗粝的手掌摸了摸杏杏的脸蛋:“奶奶送你去咱家铺子那,今晚你就跟哥哥们睡在一处。” 杏杏有些担心,澄澈无暇的双眼看向卫婆子:“奶奶,那你睡哪里?” “我在这陪着你四舅爷爷还有你阿峰舅舅。”卫婆子声音放缓。 杏杏便懂事的没再问。 卫婆子带着杏杏到喻家商肆的时候,喻三豹正在店里跟客人介绍商品。 喻三豹到过不少地方,见识广,又自带熟络气质,跟人聊起来,一套一套的,店里头又热闹又火爆。 忙完这一茬,喻三豹忙里偷闲喝了几口水,一抬头这才看见卫婆子她们。 喻三豹刚惊喜的喊了声“娘”,就见着卫婆子这神色不太对。 有些凝重。 喻三豹迟疑了起来:“娘……咋了?这会儿四舅那边,喜宴是不是完事了?” 说到这个,卫婆子脸上凝重更甚。 她摇了摇头,把喜宴上的变故长话短说,同喻三豹一讲。 喻三豹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他反应过来后,便去柜台后头拿了些银子出来:“娘,这是店里小半个月的盈余,表弟那边估计也需要银子救命。” 因着喻三豹选品着实有些厉害,喻家商肆店面虽小,但却一直客似云来,很快店里便实现了盈余。 虽说在好些有钱人眼里,月净入几两银子算不得什么,但对于一家刚起步的小店,对于喻家这农户人家来说,已经算是极好了。 卫婆子也没多说什么,将这大概四两左右的碎银子收了起来。 “杏杏就先留在这儿。晚上让她跟槐哥儿他们一道住,她乖得很,不闹人。”卫婆子交代道,“我这先回医馆了。” 喻三豹点了点头,恰好店里又来了客人,卫婆子又嘱咐了杏杏几句,便离开了。 喻三豹招待客人的空隙,忙里偷闲的跟杏杏嘱咐了几句:“杏杏,你先在店里玩,一会儿三叔忙完了带你去买点心吃。” “三叔你忙,杏杏就在这坐着!”杏杏飞快的回了一句,从店里一角寻了个小板凳出来,乖巧的坐在了铺子门前。 喻三豹欣慰的看了杏杏一眼,笑着继续招待客人。 只是,络绎不绝的客人进店,喻三豹是越来越忙,越来越忙,喘息的空挡,喻三豹觉出几分不对劲来。 今儿这客人,怎么这么多啊…… 只是他还没想出个答案来,又被一波人流淹没,整个人处于不停的介绍货物,收钱,送客的状态。 好在后头来了个熟客,在买货物之余,又同喻三豹攀谈了几句,喻三豹那满脑子的疑惑总算有了个解答。 “外头那个小姑娘是你女儿吗?”熟客笑道,“你女儿可真可爱啊。” 杏杏今儿是去参加喜宴的,卫婆子很是把小丫头精心打扮了一番。 杏杏的衣服是白晓凤给做的,鹅黄色的棉布,剪裁合身,小家伙被衬得像是含苞欲放的花朵。白晓凤还拿绿棉线在上头绣了几株小小的兰花,虽说并不怎么费劲,但却给这衣裳增加了几分可爱与雅致,让人忍不住眼神为之停驻。 杏杏的鞋子是苏柔儿做的,鞋面干干净净,却又额外做了两只兔耳朵,两只小小的脚丫就像是一双可爱的小兔纸。 杏杏的头发则是由卫婆子用红头绳扎了两个小揪揪,红头绳的尾端则是缀了两颗漂亮的小珠子,垂在小揪揪两侧,随着杏杏小脑瓜一摇一摆的,可爱的让人忍不住想狠狠摸一摸。 更别说杏杏生得本就可爱,这些日子卫婆子生怕杏杏饿着,使劲的喂养,杏杏脸颊两侧终于有了肉肉。奶呼呼的小丫头,圆溜溜的大眼睛,望一眼,简直能把人的心都给萌化了! 来往的路人,都是忍不住被杏杏这小丫头吸引了注意力,继而注意到了这不算大的喻家商肆。 喻三豹这才明白了原委,却是紧张了几分,生怕有人见他们家杏杏太可爱,趁他不注意去偷孩子! 好在,槐哥儿他们也到了下学的时间。 见着多日未见的妹妹,几个喻家少年都惊喜无比,槐哥儿当即把杏杏举起来往空中抛了抛来表达他的兴奋。 杏杏又惊又喜的咯咯笑着! 她喜欢跟大哥哥玩这个抛高高的游戏! “杏杏怎么来了?”槐哥儿单手抱着杏杏,左右四望,“是奶奶来了,还是我娘她们来了?” 杏杏又想起卫家舅舅那事,小脸垮了一下,小声道:“卫家舅舅受伤了,奶奶跟杏杏送舅舅看伤来的。” 槐哥儿没多想,“哦”了一声,抱着杏杏,进了店里。 柏哥儿放下书袋,轻车熟路的来帮喻三豹的忙。 有了柏哥儿的帮忙,喻三豹瞬间轻松了不少。 夜幕降临时,喻三豹这小店也打烊了,前头铺子层层锁好,喻三豹去了后头的小院。 他这几日没去走商,在充作库房的屋子里搭了个床铺,铺上被褥,在那休息。 小院虽说有灶房,但今儿喻三豹手一挥,带着四个侄子一个侄女,去巷子外头的小摊子上,一人吃了一碗面。 喻三豹到底偏疼侄女一些,让几个侄子先回去温书,又专门带杏杏去了点心铺子,买了一包点心。 喻三豹一手抱着侄女,一手拎着点心,正往小院走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 “喻三豹!” 喻三豹下意识一回头,就见着钱氏——苏柔儿她那位娘家嫂子,又惊又喜的朝他跑来。 钱氏满脸惊喜,喻三豹却皱起了眉头。 第109章 说不是野种,谁信啊 先前苏成宗那一百两赌债的事闹出来之后,钱氏带着苏大宝苏小宝回了娘家。后来大概是见苏家捏着鼻子掏了银子出来还了一部分赌债,知道苏家手里定是还有些余钱,这才又带着两个孩子回了苏家。 喻三豹也听说了这事,是以,对着钱氏还算是有点面子情。 说到底他也得叫一声嫂子。 钱氏喜气洋洋的:“……我看着像你,果然是你啊。三豹啊,听说你最近出息了,开了铺子,带嫂子去看看?” 喻三豹明显不愿意,笑道:“嫂子这话说的,我们喻家还没分家,哪里是我开的铺子,是我爹娘的铺子,我不过就是个伙计罢了。” 钱氏见喻三豹说得滑溜,她眼珠子一转:“嗨呀,不管怎么说都是你们喻家的铺子,带嫂子去看看呗。” 喻三豹婉拒道:“今儿天色都这么晚了,也不太方便……” 钱氏一听喻三豹这么说,瞬间变了脸。 她眼神落在喻三豹抱着的杏杏身上,又扫了喻三豹另一只手里拎着的点心。 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我说妹夫,这就是你的不对了,”钱氏声音尖锐,“旁的不说,大宝小宝好歹喊你一声姑父,你都多久没去看他们了?你倒是有闲心照顾这不知道哪里来的野丫头!” 杏杏察觉到钱氏对她的恶意,她抿了抿唇,扭过头去,抱住喻三豹的脖子,不看钱氏。 喻三豹脸色有些难看:“嫂子,我叫你一声嫂子是给你脸,你别给脸不要脸!” 钱氏冷哼一声,看喻三豹护杏杏护得紧,满是恶意的猜测:“……这别是你在外头偷偷生的闺女,为了防着柔儿,所以谎称是你爹娘收养的吧!” 喻三豹这下是真的恼怒了,他瞪了钱氏一眼,奉行了好男不跟女斗,抱着杏杏扭头就走了。 “哎,哎!”钱氏在喻三豹身后大喊,“别是我戳到了你的痛处,你这才慌忙跑了吧?” 喻三豹根本就不理会钱氏! 他当时虽说不在家,但也听说了,钱氏,还有苏父苏母,在他们家闹成了什么样子! 这些日子,他媳妇儿都没再跟娘家联系过! 喻三豹心想,我还真是给她脸了,才让她这么得寸进尺! 钱氏则是看着喻三豹快步离开的背影,眼珠子滴溜溜的转。 这些日子,看着苏成宗是老实了不少,去了一家粮行帮着算账,看似是在实打实的赚钱。 但钱氏总觉得苏父苏母手里还有些钱,她这些日子总觉得来钱着实太慢了,从前苏成宗手气好的时候,能挣好些银钱,她购置了好些胭脂香粉,漂亮衣裳什么的。 眼下苏成宗实打实的赚了几天钱,能挣几个钱,哪有从前来钱快? 再说了,还有赌坊大几十两银子的债没还呢! 钱氏又看了一眼喻三豹的背影,有了个主意,匆匆回家,把这事跟苏父苏母说了。 “我这两日听邻人提了一嘴,说好像在什么铺子里看到柔儿她男人了,我当时还嗤之以鼻,就喻家那穷得响叮当的人家,还有钱开铺子?”钱氏难掩激动,“谁知今儿晚上我还真就见到柔儿她男人了!这么晚还没回乡下那破地方,还真是有铺子了!” “有铺子?!”苏父头一个不信,“他们哪里来的钱?” “先前不就听人说,柔儿她男人出去走商了,应该是挣了不少钱!”苏母激动无比,“眼下看来,是真挣到钱了!都能开铺子了!” 苏成宗心里酸溜溜的,面上还摆出一副不屑的样子来:“……我看,说不定就是给人当伙计,他一个乡巴佬,还开铺子?” 钱氏冷嘲道:“你别不信啊。我明儿再去问问邻居,她在哪儿看到的柔儿她男人。到时候去看看就知道了!你以为谁都跟你似得?” 苏成宗气急,猛地拔高了音量:“行,不就是去看看?!谁还怕谁了!” 苏父尽管也不太相信,但还是觉得,万一呢? 钱氏还在那喋喋不休:“……你们今晚是没见着,喻三豹那厮怀里还抱着喻家收养的那个野丫头,还给她买了点心!依我看啊,那野丫头没准就是喻三豹在外头跟别的女人生的种!我就问了一句,喻三豹那厮都快指着我鼻子骂了,那股护着的劲儿,啧,说不是野种,谁信啊!” 苏母眼神骤然亮了起来! 这些日子,苏柔儿同她们决裂,已经很久没回过娘家了。 从前苏柔儿每次回娘家,手上都没空过,对苏家来说,也算是一笔不小的额外收入。 再加上,苏母对苏柔儿也并非是全无母女情的。 但上次闹得很是难看,苏母一直拉不下脸来去找苏柔儿。 若喻家收养的那个野丫头,真的是喻三豹跟人在外头生得野种…… 苏母攥紧了手。 这不就是一个她跟她闺女关系破冰的好机会吗? 而且,喻家为了不让她家柔儿知道这事,甚至不惜以收养的名头把那野丫头留在身边,显然还是怕她家柔儿为了这事闹腾的! 那到时候这事一揭开,喻家为了安抚她家柔儿,说不得就得再许些什么东西出来! 一举两得啊! 苏母精神振奋了一夜都没睡好。 第二日一大早,就催着钱氏去邻人家打探情况。 …… 而此时的医馆中,卫婆子跟卫老四一宿没敢合眼,但卫峰一直昏迷不醒,卫婆子跟卫老四腿都要吓软了。 直到大夫清晨过来,替卫峰把了把脉,口中直呼奇怪。 卫婆子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大夫,这,这咋说?” 大夫有些迟疑道:“……这脉象依旧弱得很,偏又一直没断。” 他眉头紧锁,似是很有些不解。 卫老四手都在打颤:“那,那我儿,这命……” 大夫又给卫峰把了许久的脉,这才缓缓收回,斟酌之下,说了一个较为谨慎的结果:“……命应该是保住了。不过也不好说,须得再观察一日。” 卫老四腿一软,差点跌坐下去。 还好卫婆子沉稳些,一把拉住了卫老四。 “那就再观察两日。”卫婆子道谢,“辛苦大夫了。” 第110章 我还以为你觉得我是你老子呢 卫峰一直过了三天才醒了过来,大夫也松了口气,说差不多这命是救回来了,就是要好好将养一段时间。 卫老四喜极而泣。 卫峰这段时间当赌坊打手攒下来的银钱差点不够付药钱的。卫老四抹着泪:“儿啊,往后你还是继续去收皮子吧。别去那赌坊当什么打手了……这几日我跟你二姑三姑,差点没熬死……” 卫峰躺在床上,面色惨白,声音沙哑:“……王素芬呢?我进去敬酒,就被她捂着嘴捅了一刀……” 提到这个名字,卫老四心情复杂的很。 “……她捅了自己肚子一刀,把屋子都给点了。”卫老四难受得紧,说话都在哆嗦,“要不是你四羊表弟拼死把你从着火的屋子里拖出来,你也得跟她一样,烧成炭了。” 卫峰半天没吭声。 他当时腹部被捅了一刀,躺在地上,还有一丝丝意识的时候,他听到了王素芬那悲吼。 眼下又听他爹说王素芬这样的下场,卫峰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感觉来。 卫老四佝偻着背,像是老了十几岁,反复劝着卫峰:“……儿啊,你就听爹的。以后别去做赌坊的活计了……折寿啊……” 卫峰没吭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卫峰这边的情况算是堪堪稳定下来,喻家那边却又出了点麻烦。 倒不是别的,是苏家那边,终于打听到了喻家商肆的位置,找上了门。 喻三豹得知这消息时,眉头都没抬一下。 他们既然选在县里头开这铺子,是早就会预料到有这么一天。 不过,喻三豹倒也不担心对方闹事。 早在他在这开店的头一天起,他就同县里的捕头打好了关系,时常一起出来喝个酒什么的,就是为着防着这么一天。 苏家人老老实实的也就罢了,这门姻亲,他勉强还能认。 但若是苏家人还敢再来作妖,也就别怪他心狠手辣。 是以,苏家人找上门的时候,喻三豹八风不动的招待完店里的最后一名顾客,满脸是笑的将客人送出了门,这才回过头来,看向在店里摸来摸去,满脸贪婪之色的钱氏跟苏成宗。 苏成宗哈喇子都快流到他的货品上去了! 喻三豹眉头这才蹙了起来。 钱氏满脸堆笑,一口一个妹夫叫得亲热极了。 “妹夫当真是出息了啊。”苏成宗直起身子,眼里的贪婪之色都快溢出来了,“这么大个店,得多少钱啊?” 喻三豹淡淡笑道:“没多少。” “我说妹夫啊,你这话说得,就有点没劲了。”苏成宗呵呵一笑,上前要去拍喻三豹的肩膀,“当初我缺钱那会儿,你们家还非说没钱没钱……啧……” 喻三豹肩膀一动,躲开苏成宗要拍过来的手。 苏成宗拍了个空,面上有些难看。 钱氏则是看出来喻三豹的态度,她眼珠子一转,故意往喻三豹身后通往后院的隔门那看了看:“呦,那个小丫头没在啊?” 喻三豹不大喜欢钱氏这种提起杏杏就带着嘲弄的口吻,他脸拉了下来:“杏杏在不在关你什么事?” 钱氏一看喻三豹这反应,心中更是肯定了她的猜测——那小丫头片子,绝对是喻三豹在外头的野种! 钱氏跟苏成宗对视一眼,两口子眼里闪过满满的算计。 “咳,是这样,妹夫啊,我好歹是你的大舅子,眼下我还欠了赌坊一大笔钱,”苏成宗理所当然的提出了他的要求,“你这当我妹夫的,手里头有钱,也不能完全不帮忙吧?” 钱氏在一旁补充:“也不多,就先给个五十两银子吧。” 喻三豹毫不客气的冷笑一声。 多大的脸,直接找他要钱来了! 还一张嘴就是五十两银子! 喻三豹言简意赅:“没钱!” 钱氏语带威胁:“没钱?……妹夫你开这么大的铺子,你跟我们说没钱?……我说妹夫啊,咱们都是一家子,要和和睦睦的才好。你现在跟我们说没钱不要紧,回头我们去找柔儿,跟她拉拉家常,说一些你们想要隐瞒的事,那就不妙了……妹夫你可得想好了!” 喻三豹听懂了钱氏话里的威胁,但他觉得有些搞笑的是,钱氏这是自以为抓住了他什么把柄,可以用来威胁他? “你在说啥?”喻三豹扯了扯嘴角,眼神颇为冷淡,“要是没旁的事,就赶紧走,别挡着我做生意。” 杏杏在店里这两天,生意好得出奇。 今儿也就是卫峰那边的情况稳定下来,卫婆子带杏杏回了南坨村,客流比之前两日稍稍少了些,他这好歹是有了休息喘息的空隙。 他可不想把这难得的休息时间,都浪费在这对贪得无厌的夫妻身上! 钱氏见喻三豹这样,心中恼恨,只觉得这喻三豹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往前一步,威胁道:“……你就当真不怕,我把那小丫头的真实身世告诉柔儿?” 喻三豹愣了一下,反应了会儿才明白过来钱氏这话里的逻辑。 她这是以为,杏杏的真实身世,跟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所以才把这个拿出来当成把柄用来威胁他? ……这事槽点太多,以至于喻三豹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要摆个什么表情。 简直太可笑了! “滚滚滚,赶紧滚!”喻三豹懒得再与这苏家人虚与委蛇,直接推搡着把这两口子给推出了铺子。 苏成宗哪里甘心,叫嚷起来:“你竟然敢推我这个大舅子?!” 喻三豹冷笑一声:“你也知道,你是我大舅子?!看你那开口就要五十两的架势,我还以为你觉得我是你老子呢!不然咋好意思要出口的?!” 苏成宗被讥讽的脸都气红了,跟喻三豹动起手来。 喻三豹立即大喊起来:“差爷!差爷!这里有人闹事!” 巡街的衙差来得很快。 喻三豹状告得也很快:“两位差爷,他们在我店里闹事,影响我做生意。” 喻三豹跟衙门捕头关系处得很好,底下的人自是得了捕头的吩咐,要多照顾些喻三豹这边。 衙差立即朝苏成宗跟钱氏抖着手里的铁链,喝问道:“就是你们,故意扰乱他人经营?!” 第111章 喻家谁不把杏杏看成眼珠子? 苏成宗跟钱氏目瞪口呆,反应过来,七嘴八舌的辩解:“不是不是,差爷误会啊,我们是亲戚啊!” 喻三豹立即道:“差爷,大家都是本分小老百姓,哪怕是沾亲带故,也不能这样故意打扰旁人做生意啊。” 衙差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朝着苏成宗跟钱氏驱赶道:“赶紧走!再不走,就别怪我们不客气,带你们去衙门走一趟了!” 苏成宗跟钱氏只能忍气吞声的赶紧离开。 离开前,还颇为怨恨的瞪了喻三豹一眼。 喻三豹丝毫不理会就是了。 待苏成宗跟钱氏离开,喻三豹满脸是笑,给那两位赶来的衙差一人塞了点自家铺子里的小东西:“两位差爷辛苦了,多亏了两位差爷。” 两个衙差往手里一看,都乐开了花。 喻三豹塞的是他家店里的把玩的小摆件,他亲自从州城买回来的一批。 这些小摆件进价不贵,但因着县里头没见过这种新鲜别致的小玩意,喻三豹这个卖价足足翻了一番。绕是如此,这些小玩意在县里头很是畅销。 衙差们把这拿回去给媳妇,绝对能换来一声夸! 两个衙差把小玩意往怀里一塞,笑容更深了几分:“好说好说。本来这也是我们巡街应该做的。喻老板客气了!” 两厢客客气气,又是拱手又是拍肩的。 苏成宗跟钱氏躲在不远处的角落,看着直咬牙。 “给脸不要脸了!”钱氏往地上啐了一口,骂道,“一会儿我就去找你妹妹,直接把那事捅给她!” 苏成宗很是赞同:“没错,到时候要让喻三豹跪下来求我们!” 两口子做了商议,钱氏直接奔县城城门去了。 苏成宗回家的时候,路过赌坊,看着赌坊旁边那“日进斗金”的牌子,难免有些心痒难耐。 一想到,他即将从喻三豹那儿得到大批银钱……苏成宗跟自己说,只玩一把,就一把,输了也不影响什么,反正马上就要有一大笔银子进账了! 要是赢了,那就更是锦上添花了! 这般想着,苏成宗扭头就进了赌坊! …… 钱氏赶到南坨村的时候,正巧,杏杏正跟芽妹儿在村口玩藤球。 钱氏因着先入为主,这会儿是越看杏杏,越觉得她生得跟喻三豹有几分相像,一看就是喻三豹的野种。 她喊住杏杏,上下啧啧的打量她:“这么像……你家里就没人说过什么?” 杏杏被钱氏说得一头雾水。 她是见过钱氏在家里撒泼的,有些怕。 杏杏抱着藤球,后退了几步,警惕的看向钱氏,声音有些软:“……什么?” 钱氏心里道,谁要跟你个小野种说什么。 她哼了一声,只有些倨傲的问:“你三婶婶在家吗?” 杏杏抿唇,想起三婶婶先前端了一盆衣裳去溪边洗衣服了,她答得斩钉截铁:“三婶婶不在家!” 钱氏那有些刻薄的脸上,眉头高高的皱了起来。 看着更有些凶。 芽妹儿有些怕,钱氏这刻薄的面相让她想起了先前那个小后娘毛氏,她有些不舒服。 芽妹儿跟杏杏悄悄咬耳朵:“……她好凶,咱们不理她,去别处玩吧?” 杏杏点了点头,跟芽妹儿一溜烟跑走了。 钱氏瞪着杏杏跑开的背影,骂道:“小野种,跑得倒快!” 她骂骂咧咧的往前走。 这次却是赶巧了,苏柔儿正抱了一盆洗好的衣裳,从小溪边往家里走。 两人就在路上打了个照面。 苏柔儿一见钱氏,脸色就变了,扭过头去就要走。 钱氏却是大喜,赶忙上前拉住苏柔儿:“好妹子,咋着看了嫂子就跑?” 苏柔儿手里还端着衣裳,她把胳膊从钱氏手里扯了几下,没扯开,这才脸色不大好看道:“你来做什么?” 钱氏却逼近了苏柔儿,故意啧啧啧的上下打量着苏柔儿:“哎呦,妹妹,这喻家人也太过分了吧?家里头三个儿媳妇,怎么就让你一个人洗衣服啊?” 苏柔儿早就不是先前那个苏柔儿了。 她略带微讽的笑了下:“……先前在苏家,衣服都是我洗,没见你说什么。怎么到了我婆家,我就洗不得了?” 钱氏被堵得一梗。 但她很快,又堆出笑来:“这哪能一样……” 苏柔儿不待钱氏说完,冷笑道:“是不一样,都说女儿在娘家是娇客,我可没觉出来。” 钱氏脸也拉了下来:“妹妹现下见了我就跟见了仇人似得。亏我得了个消息,就着急火燎的过来同你说!” 苏柔儿根本不当回事,一用力,从钱氏手里扯出自己的胳膊来,端着盆便快步往喻家走。 钱氏面上有些恼,快走几步,声音微微一拔高:“关于你男人的,你就不想知道?!” 苏柔儿微微迟疑,便被钱氏又追了上来。 钱氏眼里闪过一抹得意神色,觉得把住了苏柔儿的命脉:“……妹妹,我可跟你说,只有你娘家人跟你血脉相连,是肯定站在你这边的……我嫁到你家,自然也是跟你最亲。” 苏柔儿现下根本就不信这话,眼里闪过一抹嘲讽来,口中道:“你说吧,关于我男人的什么事?” 钱氏凑近了苏柔儿,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你婆婆不是收养了个小丫头?你男人也对那小丫头极好,看得跟眼珠子似的?” 苏柔儿扯了扯嘴角。 只当钱氏是来挑拨的。 杏杏天真纯善,是他们喻家的小福星,若是没杏杏,这会儿他们喻家说不得还在顿顿吃野菜。 喻家谁不把杏杏看成眼珠子? 苏柔儿有些不耐:“你想说的要只有这些,那你就赶紧……” 钱氏飞快道:“那小丫头,是你男人在外头跟别人生的野种!” 什么?! 苏柔儿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第二个反应则是觉得这事荒谬的都有些可笑了! 但钱氏那信誓旦旦的模样,苏柔儿看得都有些拿不住了。 ……杏杏,她男人跟别的女人生的? 这事太过离谱,苏柔儿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第112章 天打雷劈 钱氏见苏柔儿愣住,还以为苏柔儿被自己说动了,心下正暗喜,正准备再加把火,把苏柔儿说动的时候,就见着乡下土路的另一头,卫婆子匆匆赶来,旁边还跟着那个野丫头,一看就是她回去通风报信了! 钱氏心底暗骂,果然是跟外头不三不四女人生的野种! 可真够讨人厌的! 钱氏还没等说话,卫婆子已经劈头盖脸骂了过来:“我就说今儿怎么有黑老鸹在那叫,叫得怪讨厌的,原来是你来了!怎么着,这次又想来我们家撒泼?!” 钱氏脸色顿时变了。 卫婆子这直接是指着鼻子骂她,半点脸面都不给她留了! 苏柔儿脸色微微变了变,但想想钱氏之前的所作所为,婆婆还把她当亲戚看那才是有鬼了! 一个字,该! 是以苏柔儿只幽幽的看了一眼钱氏,半句话都没说。 钱氏咬牙冷笑:“……好啊,看你这态度,苏家这门亲是不想认了是吧!……苏柔儿,你就这么看着你婆家人欺负你娘家人?!” 苏柔儿闷声道:“大嫂,这脸面是自己挣的。就你们先前来家里撒泼的样子,也没把我当自家人。” 钱氏恼怒的往地上“呸”了一口:“我看你是嫁到这样的腌臜人家,也跟她们一样变得不要脸了!” 苏柔儿还没来得及反应,卫婆子已经迈前一步,直接扯上了钱氏的头发,狠声道:“你说谁家腌臜,说谁不要脸呢!” 钱氏尖叫一声,狼狈挣扎,只觉得整个头皮都像是要被卫婆子撕扯下来一样! 卫婆子八风不动,又牢又稳,人在钱氏身后,使劲扯着钱氏的头发,任由钱氏疯狂的往前挥动着胳膊——钱氏根本就打不到她! 好些村人听到动静围上来凑热闹,一见是卫婆子久违的跟人动了手,那叫一个激动,纷纷起哄。 钱氏所谓的“县城人”的体面都要维持不住了,尖叫咒骂着:“……老娼妇你给我松手!你们一家子男盗女娼,臭不要脸,生孩子没屁眼的……” 卫婆子扯着钱氏的头发,另一只手抬起来就直接给了钱氏两个大耳刮子! 这两耳刮子,直接把钱氏都给打懵了! 那一串污言秽语,全都给打散了架! 看热闹的村人们那叫一个激动啊! 还有人笑着扬声道:“卫婶子,威风不减当年啊!” 卫婆子也不理会旁人的起哄,松开钱氏的头发,有些嫌恶的往身上蹭了蹭手。 钱氏头发松散,脸颊红肿,那叫一个狼狈! 她是万万没想到,先前她们无论去喻家怎么闹,卫婆子都没动过手,这突然一下子又是扯头发,又是两个大比兜,直接被打傻了! 钱氏心底本能的就有了几分惧意。 卫婆子看着钱氏那眼中的惧意,满是嘲讽的冷笑了一声。 有些人,你把她当人看,以礼相待,她只会蹬鼻子上脸。 就欠打一顿! 到底是娘家嫂子,苏柔儿有些不忍看,所以她索性别开脸,不看了。 但……怎么说呢,起初那丝不忍过去之后,苏柔儿隐隐又觉得,嗯,婆婆这收拾的,有点爽啊! 钱氏不敢再跟卫婆子耍横,她索性两腿一蹬坐在地上,拍着地,哭天抢地的嚎了起来。 “大家来评评理啊,哪有这样打儿媳妇娘家人的啊!” 看热闹的村人们却不为所动。 一来,他们大多都知道卫婆子是什么性子。 二来,苏柔儿这娘家人嘛……在南坨村早就是“臭名远扬”了! 毕竟,钱氏跟苏家都来过南坨村,大闹过喻家。 她们那副嘴脸,早就在南坨村成了笑柄。 南坨村的人都觉得,这苏家人一副眼睛长在头顶上,看不起她们庄户人,好像县里人就多么高贵似的! 跑来喻家要钱,都理直气壮跟个祖宗似的! 丢人,寒碜! 是以,这会儿钱氏在地上哭叫着,不仅没有引得村人们的同情,甚至还有人笑道:“哎呦,钱太太,你不是体面的县里人吗?怎么跟我们村里泼妇似的,坐在地上一哭二闹啊?” 看热闹的村人都哈哈笑了起来。 对钱氏来说,这简直是万箭穿心! 钱氏脸是青了白,白了紫,那叫一个五颜六色。 她从地上爬起来,瞪着卫婆子:“你得意什么?!我又没骂错,你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你收养的这个野种——” 她倏地指向一旁的杏杏,“不是喻三豹跟外头的女人生的?!” 卫婆子原本听着钱氏说“野种”两字,气得还想再赏钱氏两个大耳刮子来着,结果后头一听钱氏说什么,杏杏是喻三豹跟外头的女人生的,她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怀疑自己耳朵的状态。 ——这就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因着太离谱,卫婆子第一反应甚至都是,你是不是在逗我发笑? 不过,等卫婆子回过神,见不明所以的村人都在那倒吸着凉气,卫婆子这下是气笑了。 “呸!”卫婆子毫不客气的一口啐过去,“别拿你那污言秽语的嘴,脏人耳朵!我在这敢说,杏杏但凡是我家老三生的,这会儿立马劈下一道雷来把我劈死!你敢说吗?!” 时下的人还是很看重这种誓言的,村人见卫婆子敢发这样的重誓,本能的就信了她。 钱氏见卫婆子否认的斩钉截铁,心下一慌,也动摇起来。 难道真的不是? 但……也不对啊,要是真的不是,卫婆子会把那野丫头看得跟眼珠子似的? 喻三豹那等人,都没见他抱过大宝小宝,他抱着那野丫头,那般亲昵,可做不得假! 钱氏梗着脖子,强撑道:“……这会儿青天白日的,你自然敢这么说。” 卫婆子冷笑:“那你敢不敢说,要是杏杏不是我家老三生的,你立马被雷劈死?” “说就说——”钱氏色厉内荏的喊,“要是那野丫头不是喻家老三生的,那我就……” 她话音还未落,只见先前还晴朗无云的天际,不知何时飘来了一片乌云,乌云内隐有雷声滚滚! 钱氏脸都吓白了! 第113章 摔了一路 村人见此奇观,也啧啧称叹,抬头看天。 卫婆子步步紧逼:“眼下变了天,我还敢说,要是杏杏是老三生的,那我天打雷劈!……你倒是发誓啊!” 钱氏脸白如纸,下意识倒退两步,顾左右而言他:“……这,这也没必要,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发誓做什么……” 卫婆子抱起杏杏,眼里满是对钱氏的鄙夷:“没必要?你空口白牙污蔑我孙女的时候,怎么不这么说?” 杏杏伸出胳膊,搂住卫婆子的脖子,心疼道:“奶奶不气不气了。” 杏杏心疼极了! 奶奶都被气得打人了,她该有多生气,多难过啊! 卫婆子满眼怜爱的亲了一口杏杏:“好,听我们杏杏的,奶奶不气了。” 原本钱氏还有些动摇,但见卫婆子这般疼杏杏,动摇的念头又自我暗示般的坚定起来——如果不是亲孙女,这个心狠手辣的老虔婆怎么会这么疼一个捡来的野丫头?! 钱氏又坚定起来,觉得卫婆子就是在虚张声势! 但卫婆子这会儿已经懒得再理会钱氏,准备抱着杏杏走了。钱氏又不敢再惹卫婆子,只好看向苏柔儿:“……柔儿,我跟你说,我是你娘家亲嫂子,我不会害你的!你得长个心眼,别到时候傻乎乎的给别人做了嫁衣裳!” 苏柔儿根本就不想再理会钱氏。 她手里还端着盆,早就累得不行了,见婆婆走了,她立马也拔腿跟上。 钱氏追了两步,卫婆子突然回头,阴森森的看向钱氏,眼里杀气腾腾。 好似在问钱氏,你是不是想再挨两个大耳刮子? 钱氏一下子就被唬得顿在了原地。 卫婆子冷笑一声,意味深长道:“行了,不管你是抱着什么心思来挑拨老三媳妇的。我奉劝你一句,人在做,天在看!像你这样的,当心出门摔个大马趴!” 卫婆子放完狠话,杏杏也回过头来,像是在给卫婆子加强气势一般,重重点了点头,奶声奶气的叫道:“奶奶说的没错!” 这可把卫婆子都给逗笑了。 她心情顿时好了不少。 别说,杏杏要真是她的亲孙女,那得是她们老喻家祖坟冒一辈子的青烟啊! 卫婆子跟杏杏祖慈孙孝的,苏柔儿也紧跟在她们后面,根本没理会钱氏。 这就越发衬得钱氏好像是个大笑话。 钱氏原本是来游说苏柔儿的,这下目的没达成,还被撕扯的头皮生疼,左右两边脸这会儿也热辣辣的疼着,又在那些钱氏原本最看不起的乡下人面前丢了大脸,钱氏简直要崩溃了。 她只能骂骂咧咧的离开! 骂卫婆子,骂杏杏,骂苏柔儿,骂整个南坨村那些乡下人! 正骂着骂着,天边又一个滚雷轰鸣炸开,钱氏吓得一哆嗦,脚下一绊,直接摔了个大马趴! 她摔得有些狠,门牙都磕掉了半颗! 钱氏吓坏了,想起卫婆子那一声声“天打雷劈”的誓言,也不敢多耽搁,吓得屁滚尿流的就往县里赶。 然而,钱氏这次就像是中了什么邪一样,走一段路就要摔一下,甚至好几次都是平地摔! 整个人极其狼狈,脸上好几处都挂了彩! 若非有路过的好心人捎了钱氏一程,说不得要摔成什么样子了! 等钱氏狼狈万分的回了苏家,苏父苏母听到动静立马从屋子里出来了。 苏父苏母是拉不下面子来才没去喻家,但不代表他们不关心。 但见钱氏这副狼狈模样,着实是把他们吓坏了! “喻家人被你戳破真相,气得揍了你一顿?”苏母着急道,“柔儿咋说?” 提到这个,钱氏那叫又痛又恨! “娘倒是惦记着你那好闺女,可你那好闺女,眼里可半分都没你啊!”钱氏阴阳怪气的一开口,就牵动了脸上几处擦伤,疼得嘶了一下,心里越发恼恨! 她添油加醋把她在卫婆子跟苏柔儿的遭遇一说,苏父苏母听得眉头皱得是越来越高! “这根本就是没把咱们苏家放眼里了!”苏母气得直拂胸口,骂道,“柔儿就是个傻子!我们是她娘家人,难道还能害她?!” 苏父也眉头紧皱,气得不行。 “娘,依我说,回头咱们就直接去喻三豹的店里!”钱氏发着狠,出着主意,“你跟爹是他长辈,他敢赶我跟成宗走,难道还敢对岳父岳母动手吗?” 苏父苏母有些迟疑。 尽管先前喻三豹每次来他们家都笑容满面,让他干啥他就干啥,很是恭敬的样子。 但,眼下他们家跟喻家闹的这么僵,甚至连苏柔儿都不站在他们这边了,喻三豹那边,也很难讲啊…… 钱氏又要说什么,却又见院门那,苏成宗着急的跑了进来。 进门第一句就是问钱氏要到钱没有。 那急不可耐的模样,钱氏一怔,脑子里电光火石的闪过一个念头。 她尖叫起来:“你又去赌了?!” 被戳破的苏成宗却一副蛮不在乎的样子:“又没输多少,一开始,我可是足足赢了十两银子!” 苏母一喜:“十两银子?!” 苏成宗咳了一声:“不过后头运气不大好,又都输了……” 苏父苏母眉头都皱了起来。 苏成宗飞快的略过这个话题:“银子都不是问题,不是还有喻三豹吗?” 钱氏气得想去伸手打苏成宗,但身上摔得着实有些痛,被苏成宗灵活的躲了开来。 “行了行了,”苏成宗依旧是那副满不在乎的模样,“我问过人了,喻三豹那个铺子,还有铺子里那些东西,少说五十两银子!” 苏成宗眼中满是贪婪。 五十两,绝对能让他拿去翻本! 钱氏跟苏父苏母原本满心的烦躁,在听到“五十两”的时候,眼神也骤然燃起了贪婪之火。 四人互相对视几眼,眼神中对喻三豹那铺子的势在必得,根本不带半分遮掩的。 “明儿,明儿咱们就去他那铺子!”苏父下了决定。 苏母还有些迟疑,但一想五十两,也是一咬牙,决定跟苏父一起去:“到时候我也去!” 第114章 就跟是她家产业没什么区别 然而,还未等到第二日,当晚,赌坊的人就追到了苏家。 苏家人这才知道,原来苏成宗口中说的什么,“赢了十两又输掉了”,还有所隐瞒。 ——他输掉的不止是赢来的那十两,额外还又欠下了五十两的欠条! 苏父苏母跟钱氏,是又惊又怒。 苏成宗一边给赌坊催债的人陪笑陪着小心,一边又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同苏家人道:“怕什么,不是还有喻三豹吗?我可是柔儿的亲哥哥,明儿去他店里,不怕他不拿出银钱来!” 赌坊那边因着卫峰被那个跳了河的赌徒家寡妇给捅了那事,那几个负责催收的,都有些引以为戒的样子,知道不能把人给逼得太绝了。 尤其是苏成宗这种,家就在县里头,有家有室的,跑不了。 那负责催收的人这次上门也就是给苏成宗一点警告,催他家快些凑银子。 是以,苏成宗稍微一说,负责催收的人也没怎么样,只丢了句狠话便走了。 苏成宗这下得意了,跟苏父苏母道:“你看!我就说吧,赌坊的人里不是有喻家亲戚么?这是肯定知道喻家有钱,到时候能给我还上,这才走的!” 苏父苏母跟钱氏原本是又惊又怒又惧怕来着,这会儿见赌坊的人轻易就走了,苏成宗又花言巧语的哄着,他们最后也信了几分。 苏母还是有些心惊肉跳的:“儿啊,等你妹夫给出银子还了赌债,你就别再沾赌了。” 苏成宗随口应着:“再不沾了。我想过了,既然拿了妹夫这么多银子,我也不好白拿嘛。到时候就去妹夫开的那店里当个掌柜拿分红好了。有我的帮衬,到时候妹夫那铺子肯定能日进斗金,我拿分红也能拿不少钱……总比给人当账房好。” 苏母转忧为喜:“这也是条不错的路子。” 苏父也在那点头:“以后你真收了心思,好好帮衬着你妹夫,也不枉你妹夫到时候帮你还了赌债。” 钱氏见苏父苏母一副信心满满喻三豹一定会给苏成宗还赌债的样子,又想想今儿在南坨村卫婆子彻底不顾亲戚情谊跟她大打出手的样子,只觉得对苏成宗描绘的前景,有些惊疑不定。 但事到如今,也只有这一条路能走了。 钱氏根本不敢深想,狠狠瞪了一眼苏成宗,转身去小儿子屋子,跟小儿子睡去了。 翌日一大早,苏父苏母倒是早早起来了,苏成宗还在呼呼大睡。 钱氏昨儿被卫婆子那两个大耳刮子打的脸都肿了起来,看着狼狈得很。 钱氏原本不想出去见人,苏父却道:“你也一起去,让你们妹夫看看,咱们家在他们家受了多大委屈!这银子,他是出也得出,不出也得出!” 钱氏咬了咬牙,这倒也是。 一家子又等到日上三竿,苏成宗这才打着哈欠懒散起了床。 钱氏讥讽道:“看来你根本不把那五十两银子的欠债给放在心上啊。” 苏成宗不屑:“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生死攸关,我就不信妹夫他不会不帮忙!” 而就在此时,赌坊催债的人也上门了。 那是个精瘦的小伙子,他瞥一眼苏成宗:“钱拿回来了吗?” 苏成宗立马点头哈腰赔笑道:“您别急,我们正要去店里呢。” 催债的人冷笑一声,从怀里掏出一把精光四射的刀子来,在手里把玩着,刀刃寒光凛冽,吓得苏父苏母钱氏都不敢吭声。 “今儿要是给不出,你知道结果吧?”催债的人阴测测一笑。 苏成宗看着那刀子也腿软,喉咙也紧,忙点头:“知道知道!我们这就去……要不,您也一起去?” 苏成宗想着,让喻三豹亲眼看看,这收债的人是多么的凶残,到时候给钱,也能给的利索些。 催债的人呵呵冷笑,一口应了下来。 这催债的人都带着刀子上门了,别说苏成宗了,就连苏父苏母钱氏都觉得,这次喻三豹肯定会给钱的,他们倒没有特别慌张,带着赌坊催债的人,一道去了喻家商肆。 这临近晌午,日头高照,正是生意好的时候。 喻三豹在店里忙得飞起,马不停蹄的招待着一波波的客人。 根本顾不上苏成宗他们一行人。 苏成宗看了却是大喜,一副已经将喻家商肆看成囊中物的样子,谄媚的跟那催债的人道:“您看,这铺子红火得紧,您别担心,这银子啊,一定能给您。” 催债的人没吭声,银子落袋以前,说什么都是虚的。 苏母却是在店里满眼欣喜的看了起来。 在她看来,这是她女婿的店,那就跟是她家产业没什么区别! 这店里的东西,岂不是她想要什么都行? 苏母满眼贪婪。 钱氏看着喻三豹忙碌的背影,心里冷笑,先前喻三豹驱赶他们夫妻俩倒是毫不留情,这下子,岳丈岳母都来了,她就不信了,这喻三豹还能再赶人?! 苏父也发表点评:“这铺子确实不错,到时候成宗来铺子里给你妹夫帮忙,确实也是条正经路子。” 一家子各自畅想着。 喻三豹忙里偷闲,瞥了铺子不远处四下逛看的苏家人。 他这会儿忙着给客人介绍东西,没空搭理他们。 等他把客人都招待完了,再来会会他们。 但苏母等了会儿却耐不住了,货架上陈设的一面铜镜极其精美,但却有前头的一溜柜台挡着,她够不着那面铜镜。 总不能翻柜台进去,从货架上取下来吧? “哎,女婿,你先把那东西取下来给我看看,你再忙你的。”苏母理所当然的上前拍着喻三豹的后肩。 喻三豹正在满脸是笑的待客,这会儿倒也不好变脸,他回过头去,笑道:“你先等等。我忙完再说。” 说完,便回过头去,继续同客人讲解着货物。 苏母就这么被拒绝了,脸上有些挂不住,她拔高了音调,拉住喻三豹的胳膊:“你这孩子,先给我拿了东西再忙不行?我还是不是你丈母娘了!” 对面的客人被苏母这样子给惊到。 那是一对想给女儿淘些新鲜玩意当嫁妆的夫妻俩,见状也没什么买的兴致了,跟喻三豹道:“掌柜那你先忙吧。”便匆匆离开了。 第115章 这赌狗身上竟然还背着人命 喻三豹那怒气,一下子就冲了上来。 倒不是对着顾客的。 而是因着苏家人。 但他还是深深的吸了口气,平缓了下自己的情绪。 这会儿店里没什么旁的客人了,他冷着脸,没理会苏母,先去店门外头挂出个牌子来,上头写着:“小店有事,暂缓营业。” 苏母被唬了一跳。 见客人走了,她也有些心虚,嘟囔道:“都是这女婿,半点不会来事。先给我拿了,能耽误他几个事?不就完事了?……还得是等着我们成宗来帮忙才行。” 苏成宗顾不上听苏母的碎碎念,见喻三豹挂完牌子折身回来,立刻迎了上去,眉开眼笑的叫了声“妹夫”。 喻三豹看在苏父苏母的面子上,强忍着想一拳揍上去的冲动,“嗯”了一声,问道:“你们过来,有什么事吗?” 苏成宗搓了搓手,把自己欠了五十两银子的事说了。 喻三豹简直难以置信自己的耳朵。 先前这苏成宗欠了一百两银子,还只还了一小些,没全还完呢。 他怎么敢又欠五十两的?! 苏父发话了:“女婿,你先拿出些银子来,帮你大舅哥还上些债。回头你大舅哥来你店里帮你忙,肯定能让你挣得更多,这买卖你不亏。” 喻三豹简直想冷笑出声了! 怎么说得出口的啊! 好像苏成宗这败家玩意来他店里帮忙是什么好事一样! 喻三豹当机立断,没半点拖拉的拒绝了:“……这不是我的铺子,是我爹娘的铺子。里头的银钱我动不了,想来我爹娘也不会答应。你们请回吧。” 苏父苏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对他们向来恭恭敬敬的女婿,竟然就这么硬邦邦的拒绝了他们?! “不是,我说三豹啊,你要是不拿钱出来,你大舅哥可是会死的!”苏母着急的上前拉住喻三豹的胳膊,“柔儿嫁给你这么多年,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对她哥哥?!” 喻三豹面无表情的从苏母手里抽出自己的胳膊:“柔儿嫁给我这么多年,也不是你们拿来要挟我的理由。这招早就不好使了。” 苏成宗这会儿终于慌张起来,脸色发白:“……不是,妹夫,你这铺子明明这么赚钱,你替我还些银钱又怎么了?!你怎么能见死不救啊!” 喻三豹依旧是坚决无比的拒绝了他。 这下苏成宗眼都红了,急的。 他一把推开喻三豹,便要绕过喻三豹直接去柜台后头自己拿钱! 喻三豹瞬时变了脸,直接把苏成宗给推倒在地! 苏父苏母人都愣住了,没想到喻三豹竟然敢跟苏成宗动手! 这可是他大舅哥! “我要让柔儿跟你和离!”苏父涨红着脸,怒骂道。 喻三豹懒得再跟苏家人废话,他拿出一面锣,在店门外连敲几下,大声呼道:“差爷,有人上门来闹事了!还想抢我家银子!” 哪怕衙差一时没赶过来,过来围观的人也有不少了,都在往里张望着。 催债的人还没这么丢脸过,他是催债,是手里有欠条的,可不是抢钱! 他怒火三丈的瞪向苏成宗。 苏成宗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慌的不行! 他跟钱氏早就试过了,这喻三豹是真的会让那衙差把他们抓走! 苏成宗着急忙慌的就往外头跑。 那催债的人一见苏成宗想跑,也变了脸色,跟了上去。 苏父苏母见他们都走了,着急的很,一跺脚,顾不上再骂喻三豹,也赶忙跟了上去。 钱氏见人都走了,自己留下,说不得要被衙门的人给捆走,吓得也赶忙跑了。 喻三豹有些烦的目送苏家人匆匆忙忙离开,心道,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下次他们再来,他直接请差爷把他们都给捆到衙门去待一待! …… 苏成宗一路狂奔,直到跑进一条死胡同,腿都软了,这才停下,喘得厉害。 催债的人见苏成宗不仅没像他承诺的那样要到钱,还害他丢了大脸,当即怒不可赦,从怀里拿出那把刀来,想要削苏成宗一把头发,给他点颜色看看! 苏成宗这会儿心里正慌着,见催债的人朝他动了刀子,那叫一个急,竟是跟催债的人直接扭打起来。 然而,争夺之中,那催债的人脸色突然变了,缓缓看向自己的胸口,再张口想说什么时,竟是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催债人的胸口上,正插着那把刀子。 苏成宗见了血,吓得腿都软了,瘫坐在地,手脚并用的往后退。 催债的人,正面朝下,倒在了地上。 他胸口处那把刀子,因着他这倒地,捅得更深了些,血流得更多了。 苏父苏母钱氏赶来的时候,那倒在血泊里的人,已经没了气息。 而苏成宗,正在不远处,手上还沾着血,坐在地上瑟瑟发抖。 苏父苏母跟钱氏都是晴天霹雳。 苏成宗杀了人!!! 但不管怎么说,对他们来说,这事必须得先帮苏成宗瞒着,让苏成宗赶紧跑,不然,那铁定要被斩首! 好在这里是一条死胡同,平时没什么人来。 苏家人没多想,三个人在心脏狂跳的情况下,赶忙帮苏成宗抬着那具尸首,藏在了这小胡同的柴禾堆里。 苏成宗定下心来,还不忘从那催收人怀里摸出了被血浸湿的欠条,藏在了怀中! 然后几人马不停蹄的回家,苏母赶忙给苏成宗收拾了几件细软,让他赶紧跑! 苏成宗头也不回的就跑了! 做完这一切,苏父苏母跟钱氏都面色惨白,久久不能出声。 然而,那赌坊催收的人,很快便被人发现了尸体。 衙门的人也不是吃干饭的,很快就查到了苏家人头上。 苏家人自然是矢口否认。 但现场遗留的一些证据,再加上附近有恰好出门去洗衣服的大婶看到了他们苏家人慌里慌张的从那死胡同里出来,衙门直接把苏家人给捆了去。 钱氏那叫一个崩溃! 她本来是想着,有这么一个杀人犯男人,她往后也不光彩,还不如把这事给隐瞒下来,反正人也不是她杀的! 可她不曾想,因着旁人无意间看到了她们一道慌里慌张的出来,她就直接被定为了嫌犯的共犯! 苏父苏母这会儿也后悔死了! 但,再后悔也没用了。 几日后,杀了人又潜逃的苏成宗,在另外一个小镇上的赌坊落网。 他落网的缘由也很可笑,竟是在赌坊里赌没了银钱,又欠了好些钱,还不上,赌坊的人见他是外来的,直接把他给送到了那小镇的衙门里去。 这一查,可了不得,这赌狗身上竟然还背着人命! 第116章 苏家退场 消息传到喻家,苏柔儿当场腿就软了! 她万万没想到,钱氏来闹过后,她一直在等着接她爹娘的后招。 但后招没等来,等来的却是她爹娘嫂子齐齐入狱,哥哥苏成宗成了杀人犯! 苏大宝带着苏小宝来了乡下求苏柔儿救他们爹娘爷爷奶奶的命。 苏柔儿腿还软着,根本站不起来。 她一个妇道人家,怎么去救? 最后还是喻三豹走了先前交好的那位捕头的关系。 捕头姓谢,家中排行行二,喻三豹一直喊他谢二哥。 这次谢二捕头也是冒了险,带了苏柔儿喻三豹进了关押苏家几人的地牢。 地牢阴暗潮湿,散发着难以言说的味道。 苏家人被关在这里几日,都已经不似人样了。 尤其是苏成宗,被抓回来后便上了大刑。不过因着是杀人犯,县令得层层上报案情请奏,在那之前,苏成宗最好是还活着。 是以这段时间,苏成宗的伤势倒是有人处理,让他不至于因着伤势过重死了。 但,有句话叫死罪可逃,活罪难免。 那些大刑,是实打实加诸在苏成宗身上的,疼痛日夜折磨着他,苏柔儿来的时候,他已经是奄奄一息,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不过,相比苏成宗,苏父苏母钱氏,虽说也受了刑,但好歹身上罪名轻,只是帮着苏成宗藏尸,刑罚就轻了好些。 最起码苏柔儿过来的时候,苏父苏母跟钱氏尚有力气求她带他们出去。 苏柔儿受了极大冲击,腿都是软的。 还好喻三豹在,离开的时候,是搀着苏柔儿出去的。 接触到外头的阳光,苏柔儿那惨白的脸色才慢慢恢复了一点点生气,哭得不成样子。 喻三豹一手搂着苏柔儿,没多说什么,转过头去,跟谢二捕头道谢。 谢二捕头摆了摆手,觉得这个新认下的小老弟也很识趣。 对方知道自己也难办,进去没待多久就出来了。出来后,也没有贸贸然开口求他一些根本不可能的事。 是个拎得清的。 确实可以常来常往。 这般想着,谢二捕头露出笑来,很是体贴的同喻三豹道:“喻三弟,行了,咱们哥俩之间也别说那些客套话了。你赶紧带弟妹回去休息休息吧,地牢那种地方,好些体质弱的人进去了,都得难受几日。” 喻三豹又道了谢,谢二捕头见苏柔儿无声的在喻三豹怀里哭得一抖一抖,生了几分恻隐之心,他压低了声音同喻三豹道:“你同弟妹说,倒也不必太难过。她爹娘嫂子,罪名都不大,受些皮肉苦,倒是伤及不了性命。” 喻三豹得了谢二捕头这么一句话,心定了定,又向谢二捕头道谢。 谢二捕头一摆手:“咱们兄弟之间,你这样也不嫌絮叨。过几日,你请我喝酒便是。” 过了些时日,判罚下来,苏父苏母跟钱氏罪名确实不大,但因着正好赶上朝廷严打,苏父苏母跟钱氏被判了去三百里外的一处采石场服役三年。 而苏成宗,则因着杀了人,被押送进了州城,统一送进州城的死牢,来年春日问斩。 至于苏柔儿的两个娘家侄子……苏大宝快到成亲的年纪,苏小宝年纪还小,苏大宝自己拿了主意,决定到时候带着弟弟,跟着苏父苏母钱氏一道走,到时候他们在采石场附近的村子赁个屋子住,还能时常去看望娘跟爷爷奶奶。 苏柔儿大恸一场,生了一场大病,后来也是强撑着身子,备了御寒的衣物以及好些吃食,又走了谢二捕头那边的关系,托押送苏父苏母钱氏去采石场的衙差们对他们好一些。 …… 先是出了有人蓄意报复,差点捅死卫峰那事,又出了苏成宗杀了赌坊打手一事,赌坊的打手们都消停了不少。 差点没了命的卫峰养好伤后,跟赌坊里辞了职,重操旧业,去收起了皮子。 正好眼下天气也转冷了,皮子正是好卖的时候,倒也能糊口。 喻家自打有了县里头的铺子,生活也好了不少。卫婆子虽说看不太懂账本,但只看着账目上越来越多的银子,只觉得这生活比蜜还甜。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白晓凤肚子也一天天大了起来。 乡下的妇人临分娩前都有在地里做活计的,白晓凤自打过了前三个月后,也开始挽袖子操持家里活计,身手利落的很。 肚子里的孩子也甚是乖巧听话,从不闹腾白晓凤。 直到这日,她做了个梦,梦见一只小小的黑猪,在她身边拱啊拱的。 梦里的白晓凤觉得小黑猪蛮可爱的,醒了以后却是惊出了一身汗。 她觉得这定然是胎梦——这小黑猪的胎梦,向来说得是儿子啊,可把她愁得不行。 家里都有两个臭小子了,她就想要个贴心的小棉袄! 白晓凤愁了大半日,倒是想起什么,赶忙去找了李春花,问李春花她们先前去的那道观灵不灵? 李春花想了下最近家里越来越好的日子,斩钉截铁: “灵,怎么不灵?” 于是,白晓凤就打定了主意,要去那道观给烧个香,跟神仙唠唠嗑,求神仙保佑,自己肚子里这个,一定要是个女娃娃。 苏柔儿这些日子刚送走了爹娘嫂子跟两个侄子,还生着病,李春花便当仁不让的要陪白晓凤一道去。 杏杏在院子里玩泥巴,听到大伯娘跟二婶婶要去那无名道观,她想起那个叫时宴的小哥哥来,当即很是兴奋道:“杏杏也想去!” 李春花跟白晓凤都很疼杏杏,也是因着杏杏的缘故,她俩这会儿是一门心思想生闺女。 杏杏说想去,李春花跟白晓凤自然不会不答应。 家里头几个年纪大的哥儿都在县城读书,没法去,橘哥儿又因着苏柔儿还在病中,他自觉自己是小男子汉,要照顾他娘,也不去。 这次,便是只有杏杏一个小的去。 等到了道观,李春花跟白晓凤跪在那儿烧香祝祷,杏杏轻车熟路的出了小小道观,四下寻找着那个叫时宴的小哥哥。 只是,这次那个小哥哥没有出来。 杏杏是专门给他带了礼物的,多少有些不甘心,她四下里找着,一路走,走过一处树木环绕之地后,竟是见到一间隐在这深山中的小院子。 第117章 小小的香囊 院子极小,青砖红瓦的,极为幽静。 最关键的是,杏杏惦记着的那时宴小哥哥,就在那院子里,手里拿着剑,在那练剑。 待那小哥哥一套剑招练完,杏杏激动又兴奋的鼓起了掌。 危时宴目光凛然,待转过头来,见院门口站着的,是先前曾见过两次的那个奶团子,眼中的凛冽一寸寸融解,变成了疑问。 “你怎么进来的?” 据他所知,那片林子是由道门大师所植,若非熟知其中地形,初初进入的人,几乎都会在里面迷失。 杏杏噔噔噔的跑过来,开心道:“宴哥哥!” 她比划着,“杏杏就那么进来的啊。” 杏杏赶忙从怀里掏出一个十分粗糙的小香囊来,巴巴的递给危时宴:“宴哥哥!这是杏杏自己做的,里头配了些能赶走虫虫的草药,你经常在道观里,道观里又那么多小草大树,你戴上它,管用的!” 杏杏虽说年纪小,但却很是聪慧,好些草药的功效,她听过一次就能记得牢牢的,好似在这方面特别敏锐。 达奚司婆偶尔一次发现了这点,有时候来村子里给人看病,会偶尔点拨杏杏几句。 一开始达奚司婆只是当逗孩子玩了,后来发现杏杏得她几句点拨,竟然自己配出了驱虫的香囊,大为震惊。 虽说方子非常粗糙,但却也有模有样的,功效也不错。 得了达奚司婆这一句夸,杏杏是精神大振,几乎给每个认识的人都做了驱虫的香囊,让他们放在家里。 危时宴虽然只跟杏杏见过两次,但杏杏很喜欢这个不太爱讲话又生得好看的小哥哥,也给他做了个。 这次可算有机会送出来了。 危时宴盯着杏杏半天,最后眼神落在杏杏殷勤递来的香囊上。 他没伸手接,只一手拎着剑,低声道:“……你忘了?我跟你说过,接触过我的人,会很倒霉。” 杏杏圆溜溜的杏眼儿一眨一眨的:“倒霉是什么呀?他们都说杏杏是小福星。” 杏杏说完,又想了想,最后直接上前,去抱了下危时宴的腰身。 杏杏这大半年在喻家吃得好养得好,个头稍稍长了些,但依旧是个矮矮的小豆丁,堪堪能抱住危时宴的腰身。 危时宴对杏杏莫名没有防备,哪里料到杏杏会突然抱上他! 他惊得疾退数步! 杏杏站稳,也没生气,只是很开心道:“宴哥哥,杏杏的福气传给你啦!你不要怕!” ——此后,纵然过了很多年,危时宴也很难形容这一瞬间的温暖。 危时宴又盯着看了杏杏半晌,久到杏杏都有些不知所措了。 ——危时宴是在确认,杏杏这般同他相近后,不会出什么事。 待过了许久,大概有半柱香的时间,危时宴这才完完全全的确认了——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杏杏与他接触,确实不会有事。 他这才慢吞吞上前,同杏杏道:“你把香囊丢给我吧。” 依旧谨慎的不肯碰杏杏。 杏杏上前,直接将那香囊挂在了危时宴拎着的剑柄上。 她对危时宴手里的剑明显感兴趣的很,想摸却又不敢摸的样子。 危时宴想了想:“我再给你练一遍剑吧。” 杏杏激动的点头:“好呀好呀!” 危时宴把杏杏给的那个针脚歪歪扭扭极为粗制的香囊捆到了剑柄上,然后从头到尾给杏杏舞了一遍完整的剑招。 杏杏睁大了眼睛,甚至都不舍得眨眼了。 但见面的时间总是短暂的,待危时宴练完剑,杏杏惦念着还在上香的大伯娘二婶婶,她纵使很是依依不舍,却也同危时宴摆了摆手:“……宴哥哥,杏杏得走啦!你到时候要是下山,去南坨村找杏杏玩啊!” 危时宴抿了抿唇,没答应,却也没有拒绝。 那位得道高人同他父母说,他须在此地静修,镇住身上的霉煞,一直到十八岁,才可出关。 他可以下山吗? 杏杏年龄小,也没注意危时宴答没答应,只当是跟危时宴做过了道别,急急的跑出了院子。 危时宴正想着心事,待他回神,杏杏已经像一只欢快的小鹿,跑进了那迷踪林中。 危时宴脸色微微一变,急急追了上去。 但他一直追到那无名道观门口,也没见杏杏有半点迷路的迹象。 杏杏喊着“大伯娘,二婶婶”,欢欢快快的进了道观。 危时宴缓缓的退入了林中。 好似每次这个叫杏杏的小姑娘来,都会给他带来一些难以言说的震撼。 待危时宴回了小院,老道士正背着一竹篓的蔬菜,往小院的灶房放。 见到危时宴拎着剑回来,老道士先是一愣,问了句:“少爷去哪里了?” 危时宴不知道该怎么简短的跟老道士说杏杏的事,只简单道:“出去了一趟。” 老道士总觉得哪里不对来,他眼神一凝,这才注意到,危时宴的剑柄上,多了一个粗糙劣质的香囊。 老道士:“???” 这是什么东西?! 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危时宴注意到老道士的视线一直落在自己剑柄上,甚至还一副震惊无比的模样,他嘴角抿得微直,这才言简意赅道:“刚才……杏杏过来了,送了我这个。” 等下……老道士有些头晕目眩。 这话信息量有些大。 首先,什么叫杏杏过来了? 杏杏他知道,就是那个手上带着漆黑佛珠,好似不会对他家小少爷身上霉煞有所反应的小姑娘。 但……什么叫她过来了? 外头那片迷踪林,困不住一个不到四岁的小豆丁?! 大概是老道士脸上的神色太过震惊,危时宴的心情突然好了不少。 他手指挑了下那很是粗制滥造的小小香囊。 香囊散发着一种很古朴很自然的草木味道,这一挑,便沾染到了他那细长却带着不少细碎伤痕的手指上。 危时宴心情极好,绕过老道士进了屋子。 老道士反应过来,对着危时宴的背影急急问道:“小少爷,您别走啊……不是,那小丫头怎么进来的?……她真没别的事?” “没有。她好得很。”危时宴的声音从屋中传来,听得出男孩儿心情似是很好的样子,“……你别喊我了,我休息会儿。” 老道士呆立当场。 第118章 那不是三叔吗 杏杏回道观的时候,可巧李春花跟白晓凤正要走。 白晓凤一脸郁郁,不大高兴的样子。 李春花也有点不大自在。 杏杏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跑去路边寻了两朵漂亮的野花,给了李春花白晓凤一人一朵。 白晓凤吐出一口郁气来,倒是很给杏杏面子,脸上愁容也散去了些:“……这都快入冬了,竟然还有花。” 李春花见白晓凤这般,松了口气,顺手就把杏杏送她的花,别在了发髻上,又同白晓凤道:“笑了就好,你也别板着个脸了,我都怪不好意思的。你看咱们杏杏多好啊,不是闺女就不是吧。” 白晓凤横了李春花一眼,哼了两声:“咱们杏杏自然是好,我想着我要是再生一个,那不就好事成双了?” 说到这,她有些惆怅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就玄乎,我跪在那跟神仙祈求,让我生个女儿,结果那香,次次烧到一半就被风折断……接连三次,就没有一次烧到底的!” 白晓凤忍不住嘟囔,“难道是神仙在提醒我,我这胎又是个臭小子?” 李春花张了张嘴,有心想劝。 但她也知道,白晓凤是多想要个闺女,打从这胎刚怀上,她就巴不得是个女儿,甚至连她孕期做的小肚兜小襁褓,一看就是给闺女备下的。 可生儿子生闺女这种事,也不是她们这些妇人想怎样就怎么样的嘛。 还是得看天意啊。 老天爷不想让你生女儿,你有什么办法? ——不过,李春花到底还是有长进的,知道自己要是真这么直接说了,怕是这妯娌关系又要紧张。 她憋了憋,又忍了忍,还是吭哧吭哧的劝起白晓凤来:“……儿子多也没坏处嘛,你看咱娘四个儿子,现下日子过得多红火?” 白晓凤其实也知道,理是那么一个理,但她盼了好几个月的闺女,突然要变成儿子了,一时半会儿也接受不了。 白晓凤苦笑着摇了摇头:“俩儿子就够了,回头成亲娶媳妇都得操心。娘是有大胸怀的人,咱们这日子才越过越好……儿子一多,到时候跟儿媳妇相处也是个事。且,儿子小时候调皮着呢……我想想就头疼。” 倒是杏杏,突然一本正经的认真道:“二婶婶,你别担心,弟弟会很乖很乖的,不会让你头疼的。” 白晓凤被杏杏这么一说,又是好笑又是好气。 好笑自然是因为小丫头安慰她的童言童语。 好气则是因着就连杏杏这小丫头,也已经认定她肚子里的就是个弟弟了。 白晓凤愁眉苦脸的长唉了一声,却是有些想开了。 到时候生出来真要是儿子,她还能咋着? 再把儿子给塞回去吗? “走走走,咱们顺路去趟县城,看看那几个臭小子去。”李春花手里还拎着个包袱,里头有她跟白晓凤给家里头四个男娃新做的外裳。 李春花有心想让白晓凤再高兴些,又想起一桩事来: “说起来,我上次去县里头,听槐哥儿说,咱们柳哥儿在这次学堂旬考里拔了头筹。还不止一次,这已经是连续三次了。就连学堂的夫子都说,回头” 说到这事,白晓凤眉飞色舞起来,“柳哥儿打小就是读书种子。” 她想起什么,又有些想笑,“上次我去溪边洗衣裳,正好碰到周五娘了,她还故意跟我说什么,她家乾安每日有多辛苦,学堂里夫子尽是夸他什么的。” 白晓凤很是得意的哼了一声,“我就只是低调的告诉她,我们家柳哥儿不过是连续三次旬考拿了案首罢了!” 柳哥儿是喻家子弟,挣得的荣耀自然就是整个喻家的荣耀,李春花哈哈大小起来。 杏杏已经知道了什么叫“案首”,橘哥儿跟她说过,考第一名就叫案首。 “三哥哥真厉害!”杏杏满眼小星星。 白晓凤这会儿是再无半点愁绪,满是一腔得意。 三人说说笑笑的往县城去了。 到县城的时候,几个哥儿还没到下学的时候,李春花白晓凤又得亲眼看看几个孩子把新衣服穿上身的效果,不合适还得再改改。 她们便打算先在外头逛逛,到时候再去喻家商肆那看看。 “说起来,这几个小子最近蹿个子蹿的厉害,这衣裳估摸着也就穿这一季。我留的余量不知道够不够……”白晓凤同李春花边说着衣裳的事,边在街上逛着。 “不行到时候再接块布呗。”李春花很不以为然。 白晓凤笑横了大嫂一眼:“大嫂,你看,你这就还是老想法了吧?眼下孩子们都大了,又在县里头读书。衣裳要是接的一块布一块布的,他们在同窗面前岂不是要矮人一等?” 李春花听得一愣一愣的,倒真没想到这点。 白晓凤指出来后,她一想,便连连点头:“还是二弟妹想的周到。我上次记得,槐哥儿还跟我们说,他们近来同一个姓范的同窗关系不错,还去人家范家做过客……槐哥儿没怎么跟我细讲,但我听着,那姓范的同窗,家世好像挺好的样子。” “可不是嘛?”白晓凤跟李春花说着闲话,深以为然的点头,“我也听桂哥儿说过那个姓范的同窗,好像是叫……范,范星如来着!” “对对,就是他……” 两个大人在那闲聊着,杏杏则是好奇的四下张望着。 突然,她“咦”了一声,歪了歪小脑袋。 “……大伯娘,二婶婶,那是不是三叔呀?”杏杏稚嫩的声音传来。 李春花还没看到人,只听杏杏这么一说,她本能的觉得不可能:“……怎么会?这个时间,三弟不是该在铺子里吗?” 结果李春花嘴里这话还没说完,她人已经下意识的冲着杏杏小手指的方向望了过去。 这一看,李春花跟白晓凤的眉头,齐齐皱了起来! 无他,跟她们隔了一条街的那男人,正是喻三豹! 可眼下,喻三豹身边正带着一个身材瘦弱的少女,似是正在给她买什么东西! 第119章 丫鬟双云 李春花这一看,火气一下子就蹿上来了。 苏柔儿近些日子,变了很多,不再像从前那样鼻孔长在天上的县里小姐那般傲气。李春花跟白晓凤这俩妯娌,跟她的关系自然是慢慢融洽起来。 妯娌三人还经常在一起做做针线什么的。 苏柔儿那一手做鞋子的好手艺,还给县里求学的四个哥儿一人做了一双针脚细密质量极好的鞋子。 再加上前些日子苏家突蒙大变,苏柔儿又大病一场,李春花跟白晓凤心里自然是怜惜这个三弟妹的。 眼下突得看到喻三豹正在给一个不认识的女子买东西,她们自然就替苏柔儿气了起来! 李春花气势汹汹的直接走了上去。 白晓凤赶忙牵着杏杏的手,也跟了上去。 “老三!”李春花喝了一声。 喻三豹一侧身,就见着他大嫂满脸怒容的朝他走来。 大嫂身后,还跟着二嫂跟他小侄女儿杏杏。 “大嫂,二嫂,杏杏,你们怎么来了?”喻三豹还有些惊喜的问。 白晓凤阴阳怪气道:“我们不来,哪能见着这个?” 她下巴往那个瘦弱少女那一挑。 偏那少女,似是有些害怕,往喻三豹身后躲了躲。 这动作可是把李春花跟白晓凤都要气炸了! “你干吗呢!”李春花喝道。 白晓凤更是气得都要去上手把那少女从喻三豹身后给扒拉出来了。 喻三豹这才意识到,大嫂二嫂这是误会了。 少女似是受惊,剧烈挣扎起来。 喻三豹扫一眼白晓凤的肚子,生怕那少女害怕起来,挥手臂没轻没重的,赶忙护住白晓凤:“二嫂,二嫂,别激动啊。” 这一举动是让白晓凤肺管子都要气炸了:“三弟!你这,怎么对得起你媳妇?!” 看着气得脸都涨红的大嫂二嫂,还有附近聚过来围观看热闹的老百姓,喻三豹头都要大了。 他长叹一声:“大嫂二嫂,你们误会了……这是双云,我刚给家里买的丫鬟。” “丫鬟?!” 李春花跟白晓凤差点瞪掉了眼珠子。 “咱们先回去再说。”喻三豹不欲在这么多人面前讲,咳了一声。 李春花跟白晓凤虽然将信将疑,却还是没再说什么,憋着一股气,等回店里再说。 杏杏一直在看那个少女。 少女穿得衣裳很是破旧了,身上还有些疮,方才喻三豹便是从那小摊上买疮药。 少女似是意识到杏杏的打量,她见是个小姑娘,忙讨好的朝杏杏露出个笑来。 杏杏给她回了个纯然的笑。 少女一怔,似是有些激动。 喻三豹一把抱起杏杏,他力气大的很,一只胳膊就能让杏杏坐的牢牢的。 很快,一行人便到了喻家商肆。 喻家商肆紧闭的店门上,挂了“有事”的那个牌子,这会儿喻三豹取下牌子,重新打开了店门。 喻三豹很是殷勤的搬了一条长长的供客人休息的凳子过来:“大嫂二嫂累坏了吧?先坐。” 李春花跟白晓凤对视一眼,坐了下来。 她们这会儿才细细打量起那穿得有些破旧的少女来。 少女局促的站在那儿,低着头,手指把玩着衣角。 李春花警告道:“老三,你赶紧说,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喻三豹挠了挠头:“其实也没啥。双云是好人家的闺女,先前家里头遭了难,她就被卖到了咱们县里的朱家当丫鬟。结果朱家吧,前不久不是犯事了吗?全家都被抓进了牢里……朱家的丫鬟小厮都被送到了人市上,能卖掉的就卖掉,卖不掉的,像是女的,回头就得都送到那种腌臜地方去。” 李春花跟白晓凤虽说脾气各有各的缺陷,但却都是心善的人,一听这话,多少猜到了两分,对这叫双云的丫鬟,也起了怜悯同情心。 看看这衣裳破烂的,还有身上的疮,想来在牢里没少吃苦。 喻三豹长叹一声:“……双云这丫头,原先家里是跟谢二哥有些远亲在身上的。” 他怕李春花跟白晓凤不知道谢二捕头是谁,便解释道:“谢二哥,就是谢二捕头,帮了咱们铺子不少忙。先前柔儿她家那事,谢二哥也给了好些便利,我欠他不少人情。” 李春花跟白晓凤恍然大悟。 “谢二哥家里情况不太适合收养这丫头,他便找我,让我把这丫头买下来,给家里添个丫鬟。”喻三豹道,“……我想着,咱们家里眼下情况是越来越好了,铺子也能挣些银钱,娘跟两位嫂嫂平日操持家务也累,买个丫鬟回去,娘跟两位嫂嫂都能轻省些。” 一听这话,李春花跟白晓凤都有些愣忡。 愣忡过后,却是难掩的激动。 丫鬟?! 她们竟然也要有丫鬟伺候了?! 李春花跟白晓凤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的激动。 李春花嗓子方才喝问得太过大声,有些微哑:“……不是,三弟,这丫鬟……是叫双云来着?贵不贵啊?” 喻三豹笑道:“不贵,几两银子罢了。主要是往后有双云在,娘跟两位嫂嫂在家中都能缓口气。两位嫂嫂更是,以后想什么时候来探望几个哥儿,便什么时候过来就是。” 这一条可是实实在在触到了李春花跟白晓凤的痒处! 李春花跟白晓凤满脸是笑,对此再也说不出半个不字来。 双云在牢里被折磨了些时候,算是喻三豹把她救出来的,难免会有些依赖。 这会儿知道了李春花跟白晓凤也是她的主子后,她先是下意识的看了看喻三豹,喻三豹对她一点头,双云这才有些局促的上前,上来就给李春花白晓凤跪下了:“双云给两位太太磕头。” 这话听得李春花白晓凤都有些飘飘然。 她们是说什么都没想到,自己也有被称作太太的一日! “咳,行了,你,你站起来吧。”白晓凤想摆摆款儿,但显然有些生疏,好在双云也很听话,依言站了起来。 “谢太太。” 白晓凤显然兴奋极了! 喻三豹又支使双云去倒些水来。 双云听话的去了。 李春花也激动得不行,趁双云去倒水的功夫,跟白晓凤悄悄咬耳朵:“你还记得上次咱们三姨回来时,带的那个丫鬟,叫巧莲的吗?” 白晓凤自然还是记得的,李春花激动道:“咱家这个双云,可比那巧莲听话多了!” 白晓凤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她们当时还在想,若是日后买丫鬟,一定不要巧莲那种。 她们是万万没想到,这个日后,来得这般快! 第120章 把杏杏捡回来的怎么不是我啊! 几个哥儿下学后,见着杏杏跟他们娘过来,也是高兴得紧。 跟几个哥儿关系好的那个范星如也在。 范星如见着杏杏,眼前一亮,有些矜持的叫了一声“杏杏妹妹”。 最小的桂哥儿就在那嘀咕:“是我妹妹又不是你妹妹。” 范星如一本正经道:“咱们这番关系,你妹妹就是我妹妹,很合理。” 桂哥儿没了话。 杏杏先前跟范家这对姐弟都有过交集,知道他们是好人,倒是不怕生,笑得甜甜的回了一句“范哥哥”。 范星如没说话,但从那飞扬的眼角眉梢能看出来,显然高兴得很。 几个哥儿都去试衣裳了,范星如大概是在等几个哥儿出来他们一道做功课,在铺子里百无聊赖的倚着柜台站着。 杏杏低头玩李春花在铺子门口给她买的小泥人,玩得不亦说乎。 她突然抬起头来,看向范星如,小奶音带着几分不解,问道:“范哥哥,有事吗?” 范星如脸上一红,没想到自己盯着杏杏发起了呆,还被当事杏给抓包了。 “咳,”范星如收回视线,少年目视前方,风轻云淡,“没事,只是觉得你手上的泥人不错。” 杏杏点了点头,很简单的就信了范星如的说辞,她举起手里的泥人:“范哥哥,你要是喜欢,杏杏给你玩会儿。” 范星如:“……” 虽然他很感动,但是他一个十来岁的少年,倒也不必玩泥人…… 李春花跟白晓凤的衣裳做得十分合身,喻家那几个半大少年试穿下来,都没什么问题。 李春花跟白晓凤便打算带着杏杏回家。 可巧,范星如的姐姐,范娉芳也来接范星如回家。她见到杏杏,倒是想起件事,露出个灿烂的笑来,说起过几天她们几个小姐妹,要去外郊游玩:“……听说那里枫叶红似火,美得很。好似就在你们村附近,到时候你有空吗?我去接你,我们一道玩去啊?” 范娉芳这明显是很喜欢杏杏。 杏杏歪着小脑袋想了想。 范姐姐说的是红枫沟,就在无名道观相邻的那座山。 今儿路过的时候,确实看到那处红枫似火,好看得紧。 想去哎! 杏杏带了几分期盼的看向李春花。 奶奶说过了,在外头要是有什么事,就找大伯娘做主。 李春花见小侄女儿望过来的眼睛亮晶晶的,就差把“想去”两个字印在眼里了。 李春花作为一个疼爱小侄女的大伯娘,应的那叫一个嘴快:“那到时候就麻烦范姑娘了。” 杏杏开心的笑弯了眼。 范娉芳也笑道:“哪里麻烦,杏杏这般乖。” 这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冬日天黑的早,李春花跟白晓凤不再耽搁,牵着杏杏的手准备回南坨村。 至于丫鬟双云,涂过疮药,正好可以跟着她们一道回去。 李春花跟白晓芬都有些激动。 丫鬟啊,家里竟然有丫鬟了! 原本两人从县城买了些东西回来,都有些跃跃欲试的想试试丫鬟服侍的感觉,想让双云帮着拎下。 但李春花跟白晓凤看了又看,这双云看着着实有些可怜,倒也没好意思支使她,还是自个儿拎着了,走在前面健步如飞。 双云有些局促的跟在李春花白晓凤身后。 等回到南坨村的时候,暮色已深,但李春花跟白晓凤互相对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的放慢了脚步。 村里有人碰到了,便会好奇的问上一句:“这谁啊?” 白晓凤便“哎呀”一声,笑道:“还能是谁,我们家新买的丫鬟呗。” 于是,不出一日,好些村人便都知道了,喻家厉害了,竟然有丫鬟了! 李春花跟白晓凤在众人艳羡的眼神里,走得那叫一个满面春风。 看着杏杏被李春花牵在手里,跟李春花她们一道回喻家去的背影,村人也忍不住小声议论:“看看,杏杏来了喻家还不到一年呢,喻家这都大变样了!吃得越来越好,穿得也越来越好。又是送几个哥儿去县里头读书,又是在县里头开了铺子的。眼下更是连丫鬟都用上了!” “可不是嘛!杏杏可真是小福星啊!羡慕死我了,把杏杏捡回来的,怎么不是我啊!” “呸,瞧你说的。那会儿天还没下雨,地里粮食收成都没个定数的,谁家不是吃了上顿愁下顿?你能像卫婶子那样有魄力,把杏杏给救回来?” “啧,所以合该人家老喻家发家呢!” 等回了喻家,李春花就迫不及待的高声喊起了“爹、娘”。 卫婆子从屋子里掀了门帘出来,见李春花,她手边牵着的杏杏,还有白晓凤都好好的,这才松了一口气,不大高兴道:“老大媳妇,叫得这么急,我还当是出了什么事。” 李春花示意双云上前,激动道:“娘,你知道这是谁吗?” 卫婆子这才发现回来的人还多了一个。 她就着那点暮色,打量着双云:“……这是……” 说话的功夫,苏柔儿也从三房那出来了。 她先前大病过一场,这会儿虽说恢复了些,但气色依旧是有些孱弱,颇有些弱柳扶风的样子。 苏柔儿咳了两声,问李春花:“大嫂,你们从县里回来,我男人他咋样了?” 李春花笑道:“三弟气色看着还不错。店里生意好得很,他忙得脚不沾地的。” 苏柔儿一听,又是欣慰又有些心疼。 这会儿她也发现了院子里多了个奇怪的少女,顿了下:“这是……” 李春花难掩兴奋的介绍起来:“这是三弟买的丫鬟——叫双云!” 卫婆子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用得上丫鬟,打量过双云之后,倒是很快就接受了它。 但苏柔儿却是有些别扭。 她紧紧抿着唇,上下打量着双云。 为什么豹哥要买她当丫鬟? 大房二房那边听说了这事,也满是稀奇的出来看着双云。 双云面对众人的打量,很有些瑟缩,她无措的站在那儿,不知道说什么好。 最后还是卫婆子一锤定音,让双云去把院子一角一处堆放杂物的屋子收拾出来,她往后就在那儿住。 第121章 小男孩什么的,太可怕啦! 双云一开始也有些不大适应,但过了一两日,她习惯下来后,便开始在这个农家院里主动找活干。 喻家上下头一次有了丫鬟,但卫婆子向来嘴硬心善,见双云身上又是创又是淤青的,又听说了双云从前的遭遇,哪里还会在双云还未痊愈时就让她做什么。 李春花给双云拿了身自己穿不上的旧衣裳,白晓凤也给双云拿了个她自己做的新枕头,装了好些今年刚下来的麦皮。 苏柔儿则是想到双云是喻三豹买的,这家中竟有了丫鬟的喜悦中又夹杂了几分别扭。 倒是双云,旁人待她越好她就越不自在,她最后还是抢了个打水的活计,拎着桶去溪边打水去了。 南坨村的人几乎都知道了喻家有了丫鬟这事,有些跟卫婆子交好的,直接来家里看双云是怎么干活的。 那叫一个羡慕。 双云一开始在众人眼神中还有些放不开,后来则是旁人看她们的,她干她的活。 不得不说,这双云能干的很,身上的伤还没好,就开始争着做活,有她在,李春花跟白晓凤明显感觉到轻省许多。 白晓凤甚至因着太过无聊,想着上次去铺子里看到的那些小物件,开始自己做起来。 时间很快到了范娉芳说好出来游玩的那日。 范娉芳乘着自家马车,来了这南坨村。 她来喻家也没空手,还带了一匣子点心,卫婆子头一次见范娉芳,听说这是几个哥儿同窗好友的姐姐,极为热情的招待了她。 范娉芳笑着用了半碗水,说了自己的来意。 卫婆子先前听李春花提过这事,眼下又见到范娉芳这般懂礼,是个落落大方的好姑娘,也没有异议,嘱咐了杏杏几句,便让杏杏跟着范娉芳走了。 杏杏极兴奋,由范娉芳牵着上了马车。 杏杏高兴的趴在马车车窗上,看着外头那些常见的景色,因着换了个视角,变得新鲜起来。 这不是杏杏第一次坐马车,但上次坐马车,还是坐三姨奶奶的马车,送受伤流血的卫家舅舅去县城,她那会儿满心担心害怕,哪有什么心情看风景。 马车里除了杏杏跟范娉芳,还有范娉芳带的丫鬟,爻翠。 爻翠看着杏杏就忍不住的夸:“杏杏小姐就跟王母座下的小仙童似的,真是让人看了就喜欢得紧。” 杏杏手撑着车窗回过头来,朝爻翠露出个甜兮兮的笑来:“爻翠姐姐,我也喜欢你。” 一句话把爻翠给哄得,那叫一个心花怒放。 一路上,都不消范娉芳吩咐,爻翠又是给杏杏拿点心吃,又是给杏杏拿水喝的,那叫一个满眼慈爱。 范娉芳忍不住笑着摇头。 范娉芳跟小姐妹们约的地方便是在那红枫沟所在那座山的山脚。 范娉芳到时,已经到了两户人家的小姐,都下了马车,在林荫旁闲聊。 范娉芳牵着杏杏下来,惹的两户小姐纷纷看了过来。 这两户小姐一姓高,一姓柳,性子俱是和善好相处的。 “咦,芳芳,我记得你家里没有妹妹啊。”高小姐好奇的看着杏杏,“这么可爱的小丫头你是从哪里拐来的?” 范娉芳笑道:“是我弟弟同窗的妹子,可爱得紧,我实在是喜欢,正好今儿这红枫沟离她家也不算远,便特特带上了她。” 柳小姐没忍住,上前捏了捏杏杏的小脸蛋。 杏杏不躲不闪,好奇的看着她。 她今儿头上的小揪揪扎成了两个小团子,又系了红绳,红绳下头还垂着铃铛,再加上杏杏本就生得极为可爱,这一打扮,更是要把人都给萌化了。 这一照面,就彻底俘获了高小姐跟柳小姐的心,两人围着杏杏,好可爱好可爱的叫个不停。 杏杏都懵了。 范娉芳强忍笑意,给杏杏简单介绍了一下高小姐跟柳小姐。 待最后一位白小姐到的时候,杏杏已经熟稔的喊高姐姐柳姐姐了。 这最后一位白小姐,虽说姗姗来迟,但气场却足得很,她笑着扶着丫鬟的手下了车,身后又跳下个小男孩来。 “我弟弟,”白小姐扶额,好似无奈的样子,“听说我来乡下玩,非要跟着过来。” 几人碰过头后,便又坐回各自的马车里,准备再走一段山路。 待到马车无法前行时,她们再带人步行前往那红枫沟。 白小姐的弟弟,白仲笙今年不过六七岁,生得虎头虎脑的,调皮得紧。 他本就是人憎狗烦的年纪,偏偏这会儿又见着杏杏,这个勉强算是同龄人的可爱小姑娘,那叫一个兴奋,缠着上了范家马车后,恨不得直接赖在范家马车不回了。 但这个年纪小男孩表达喜欢的方式很是幼稚,他刚上了范家马车不到一炷香,就直接把杏杏那梳成小团子的啾啾给扯坏了。 杏杏疼得眼睛泛泪。 偏这白仲笙还不知道自己惹了祸,很是积极主动的要再给杏杏把啾啾扎起来。 杏杏怕得直接躲到了一旁范娉芳的怀里。 爻翠也赶忙拦住白仲笙,语带责怪:“白小少爷,你把我们杏杏小姐的头发都弄疼了。” 白仲笙积极道歉:“我不是故意的,我再帮杏杏妹妹把头发扎起来吧!” 看着白仲笙那手上还沾着杏杏的两根被扯掉的头发,范娉芳看都心抽抽的疼,直接喊停了马车,掀开车帘,朝后喊着白小姐:“……你赶紧把你弟弄走。” 虽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白小姐对自家弟弟是个什么人憎狗烦的德性明显也很有数。 她无奈的先跟范娉芳道了歉,又见着车厢里杏杏那散着半边头发的模样,一怔,扯着白仲笙的耳朵就把他从马车里给拽出来了。 “你这臭小子!杏杏的头发是不是你弄的?!……跟人道歉!” “我道过歉了啊!”白仲笙赶忙道,“我还想把杏杏妹妹把头发扎回来,但是她们不用我……” 白小姐听不下去了,跟范娉芳和杏杏都赔了不是,直接扯着自家弟弟的耳朵就往自家马车走了。 外头传来白仲笙的鬼哭狼嚎。 杏杏靠在爻翠怀里,由爻翠帮她重新梳着头发,还是小小的松了口气。 小男孩什么的,太可怕啦! 第122章 搁置一条小溪,他们过不来 马车又往山林里前行一阵,着实不能再往前走了,几位小姐这才带着各自的丫鬟下了马车。 丫鬟们手上大多提着食盒,到时候也好让自家小姐在景色怡人的红枫沟里用些茶点。 车夫们等在林子这边,几位小姐说说笑笑的往红枫沟那处走。 白仲笙一路都恨不得跟杏杏走在一处,活得像杏杏的小尾巴。 杏杏避之不及,只好鼓了鼓腮,跟白仲笙商量:“那你不可以再揪杏杏的辫辫了。” 白仲笙原就被他姐揪在马车里教育了一顿,不敢再动杏杏的小揪揪,这会儿一听杏杏只提出了这么个要求,那叫一个喜形于色,连声应道:“不揪,绝对不揪!” 杏杏这才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表达了可以和好的意愿。 结果白仲笙凑过来,又手痒痒的去拽杏杏的裙子——杏杏的裙子是白晓凤亲手做的,因着快要入冬,气温冷得很,她拿兔子皮的一些边角料,给杏杏裙边滚了一遭边,看着既保暖又有一种朴素的可爱。 白仲笙没见过这样式的裙子,忍不住伸手去扯。 一扯一把毛。 杏杏一开始还有些懵懵的,后来一看白仲笙好玩似得吹着手上的兔毛,她一愣,便急急往后退,又急又慌的跟白仲笙道:“这是二婶娘给杏杏做的衣裳,你不要乱扯呀!” 不就是一身皮毛衣裳?白仲笙有些纳闷,又带了几分稚嫩的豪爽:“……这毛有些硬,也不怎么好,我阿姐那儿新得了一身白狐狸皮,回头我要来送你就是!” “……”白仲笙他姐姐看得额头青筋都出来了。 硬了,拳头硬了。 杏杏躲到了爻翠身后,闷声道:“杏杏不要,你别扯杏杏衣裳就是了!” 白仲笙还想追着杏杏去,爻翠赶忙拦住白仲笙,范娉芳更是皮笑肉不笑道:“……我这妹妹都要怕了你了。小笙,你老实些。不然回去我就同白叔叔说,让他给你再加些课业。” 白仲笙大震,看着范娉芳像是在看什么究极恶人:“你怎地比我阿姐还要更可恶几分?” 白小姐再也忍不住,气势汹汹的上前,扯着白仲笙的耳朵就往回拽。 一时间,林子里满是白仲笙的鬼哭狼嚎声。 几位小姐带着丫鬟没走太久,便到了红枫沟。 这深秋时机的枫树,红叶似火,好似整片林子都是红色的天地。 山涧中又有一小溪流过,溪水湍湍,山石嶙峋间,最是别致风景。 更别说山枫似火,映衬人间。 满目都是极为震撼的美景。 这下,就连白仲笙都忘了缠着杏杏玩,被此间的风景所迷,高呼一声,跑去溪边玩耍了。 白小姐回过神来,喝了一声,追着弟弟去了:“别离得小溪太近!” 她第三十五次后悔,为什么当初被这可恶的弟弟一缠,就应了要带他来玩。 其余的丫鬟们手脚麻利的寻了处适合围坐喝茶赏景的地方,铺上粗麻制成的席,再摆上精致的点心,让几位小姐坐下休息。 几位小姐都兴致颇高,一边赏景,一边闲聊。 杏杏虽说也是头一遭来这红枫沟,但她一直生活在山村中,山村中壮美别致的景色颇多,这红枫沟景色虽美,却也没让她过于沉醉。 旁人都在赏景,杏杏蹲在附近的山石间,采了好些常见的草药。 只是她出来玩,没带什么盛东西的篮子,只好一手抱着,将这些草药抱回了范娉芳她们赏景的地方。 “杏杏,这些是什么?”范娉芳好奇的问。 杏杏认真的指着那些草药,一一给范娉芳说明。 范娉芳满脸惊奇,大为赞叹:“我们杏杏还有这辨认草药的能力。” 杏杏羞涩一笑。 被白小姐从小溪边拽回来的白仲笙探过头来,好奇的翻弄着杏杏放在地上的那些草药:“……这些草,不是满地都是吗?拔它们做什么?” 虽说白仲笙把草药翻得乱乱的,但杏杏还是好脾气的给白仲笙解释了一番这些是什么。 甚至还加了几句关于这些草药的简单功效。 白仲笙似是听进去了一些,满脸惊奇:“……就这些草,还有这些效用呢,真神奇。” 白小姐坐在范娉芳身边,见这捣蛋鬼弟弟总算安静下来,她也松了口气,接过丫鬟递来的水囊,喝了两口,稍稍舒了一口气,同范娉芳道:“我下次若是再带这个讨债鬼出来,我就是天字第一号大傻子。” 范娉芳抿唇轻笑。 在这红枫似火的山涧旁,聊天赏景用点心的经历,对这些县城里的千金们来说颇为新奇。 再加上杏杏天真稚嫩可爱,白仲笙又活泼搞怪,两个小豆丁在那叽叽喳喳的说着草药一事,更是给这惬意怡人的环境增添了几分生动。 范娉芳跟她的朋友们脸上都露出了快活又轻松的笑,显然个个都很是惬意。 然而没过多久,小溪对面却来了几位不速之客。 这山林小径狭窄,马车过不来,但单人匹马却是能通行。 那四个彪形大汉,手里牵着马儿,脸上颇多风尘仆仆之色,显然是赶路途中,让马儿来溪边饮水的。 这几人生得一脸凶相,见小溪对面竟然还有几位在那赏景的少女,眼里便泛出凶光来。 范娉芳她们隐约觉出几分不好来。 范娉芳起了身。 其他三位小姐,也陆续起了身。 那白小姐额头流出一滴汗,低声嘱咐丫鬟:“别管这些东西了,我们先避一避。” 她拉上白仲笙,便要离开。 白仲笙原本还不乐意,但一看到他姐姐的脸色,愣了下,没再闹腾,乖了起来。 范娉芳跟爻翠护着杏杏,脸色不大好,也要离开。 然而,正在此时,那几个彪形大汉却长笑一声:“小娘们,你们哪儿去?” 那位姓柳的小姐,腿都软了下。 若非丫鬟扶着她,她非得摔一跤。 这显然不是什么善茬会说的话! 几位小姐都感知到了危险,脸色都有些发白。 姓高的小姐小声宽慰着柳小姐:“……别担心,隔着一条小溪呢,他们过不来。” 第123章 又来一个不自量力的小鬼 然而,似是为了证明高小姐这话的荒谬,那四个凶神恶煞的汉子,冲着她们轻佻的吹了个口哨,一个个的翻身上马,驾驭着马儿后退几步——很快又是一个疾冲,竟是直接跃过了那条小溪! 柳小姐没忍住,惊叫了一声,后退一步,差点又要摔倒。 那四个凶神恶煞的汉子,眼里满是贪婪之色,为首的那个又冲着范娉芳她们吹了个口哨,色眯眯道:“……一、二、三、四。正好四朵娇花。这岂不是上天垂怜咱们兄弟四人,怕咱们路上太艰难,送来给咱们解闷的?” 一听这话,范娉芳几人脸都白了。 几个丫鬟手脚俱软,却还要挡在各自的小姐身前,尽管她们都已经瑟瑟发抖。 为首的那个翻身下马,径直走向白小姐—— 白小姐是她们中姿色最好的那个。 “兄弟们,这个我中意了。”他邪笑一声,朝白小姐伸出了手。 白小姐不假辞色,白着脸,却是狠狠打开了那只手。 “臭娘们!”那凶神恶煞的汉子骤然翻脸,直接反手就是一巴掌,把白小姐打得连连后退,摔倒在地。 姑娘们都尖叫起来。 但,不待她们有旁的反应,一旁的白仲笙却是气得小脸涨红,不顾一切的冲向那凶神恶煞的汉子,扑到他腰间死命的捶打:“你敢对我姐姐不敬!!” 那凶神恶煞的汉子根本不把一个六七岁的孩子放眼里,他啧了一声,眼里闪过一道凶光,直接一扯,外加一脚,把白仲笙给踹飞了出去。 白仲笙小小的身子像是断线的纸鸢,撞到山石间,口吐鲜血,晕厥过去。 姑娘们更是恐惧的尖声叫了起来。 其中还夹杂着白小姐凄厉的一声惨叫:“阿笙!” 她想要扑上去看看白仲笙的伤势,却被那凶神恶煞的汉子给拽住了手臂,垂涎笑道:“小娘们,来陪大爷玩会儿呗?” 白小姐又气又急,整个人都涨成了猪肝色,她疯狂的挣扎:“你给我滚——” 但她那点力气又哪是这彪形大汉的对手。 彪形大汉眼里露出了猫戏老鼠的绿光。 然而他没想到,方才刚打飞了一个小鬼,这会儿斜刺里又冲出来个还没他腰高的小丫头片子,正拼命的掰着他的手,想让他放开白小姐。 “你,你放开白姐姐!” 小丫头片子急得都是哭腔。 范娉芳目眦欲裂,没想到杏杏竟是冲了出去! 她明明害怕得浑身都在发抖,甚至比起那彪形大汉来,渺小的像是棵随风摇摆的小草! 可她依然冲了上去—— 范娉芳大受震撼! “杏杏——” 她哑声叫着。 那彪形大汉似是觉得眼前这疯狂掰他手的小丫头片子有点意思,他饶有兴致的看着她蚍蜉撼树,甚至还嘲讽起来:“……不自量力!” 范娉芳拔下自己的簪子,牙一咬心一横准备冲上去跟人拼了,但彪形大汉的同伙却也不是吃素的,其中一个笑嘻嘻的站出来直接拉扯住了范娉芳的胳膊,另一只手劈手夺下范娉芳手中的簪子,调戏道:“呦,小娘们,这么迫不及待的要投怀送抱啊?” 爻翠急得不行,冲上来想救人:“小姐!” 然而那彪形大汉却直接把爻翠踹了出去:“你姿色差了点,也别急,一会儿爷再来找你快活!” 爻翠趴在地上,浑身疼得像是散了架,根本动不了。 范娉芳羞愤欲死! 杏杏一见范姐姐也被人抓住了,爻翠姐姐更是被人踹了出去,她急得不行,眼泪都出来了,又冲过去想救范娉芳:“范姐姐!” “碍事!” 其中一个彪形大汉狞笑着,直接扯住杏杏的胳膊,把她给提了起来。 杏杏在空中挣扎着,蹬着小胳膊小腿想要挣脱,却无济于事。 范娉芳看着靠得越来越近的那张狞邪的脸,满是崩溃绝望。 然而,正在此时,一道清凌的少年声响了起来: “放开杏杏!” 杏杏一听这声音,越发激动的在半空中蹬着小腿,还叫了起来:“宴哥哥!宴哥哥!” 她太过激动,声音里都带上了哭腔。 危时宴仿佛从天而降,从一侧林间的树桠上跃下! 在他身后,那衣着朴素总是笑眯眯的老道士,这会儿却是唉声叹气的,慢吞吞的从林间走出。 那几个彪形大汉却不害怕,见着危时宴不过是八九岁孩童模样,甚至还哈哈大笑起来: “又来一个不自量力的小鬼!” “哈哈哈,你们看,他手里竟然还拿着剑!笑死我了!” 最后发出讥笑的那人,一只手高高提着杏杏,一边放着嘲讽。 然而等他说完话,想要回过头去跟同伙哈哈大笑时,却惊悚的发现,那老道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后,带着几分发愁的模样。 他甚至没有看清对方是如何出手的,只觉得脖颈间一重,整个人浑身一歪,倒了下去,人事不知。 老道士叹了口气,接住杏杏。 杏杏强忍住眼中的泪:“道士爷爷!” 饶是老道士在发愁他家少爷下山救人一事,却也在此时有些欣慰,他们来的及时,杏杏并没怎么受伤。 老道士把杏杏放在地上,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危时宴已经绷着一张小脸,用剑将余下那三名彪形大汉一一刺倒! 老道士一看,他家少爷纵然身负噩运,坎坷至此,却依旧有一颗仁心,并没有刺到那几人的要害。 那几人在地上哀嚎着,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了。 老道士莫名有些心酸。 ——这片刻之间,堪称是劫后逃生的几人,尚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还是白小姐想起什么,尖叫一声,顾不上她身上被溅上的血,连滚带爬的跑向倒在山石间生死不知的弟弟。 范娉芳心如擂鼓,手脚都发软,赶忙去扶起了爻翠。 好在爻翠只是皮外伤,并不如何要紧。 爻翠强撑着摇了摇头:“小姐……还是先去谢谢人家吧。” 高小姐跟柳小姐两位抱在一起,吓得腿都软了,这会儿还没法站起来。 范娉芳强撑着,强忍着眼里的泪,屈身向老道士道谢。 第124章 他从未感觉状态如此之好 老道士敷衍似的点了下头,却是看向正在问杏杏有没有受伤的危时宴。 他有些着急。 倒也不怪他着急,实在是随着危时宴年龄增长,霉煞对他的影响越来越严重。 不然,他爹娘兄长也不会舍得将他小小一人,放在这深山老林的道观中。 这深山老林的道观,似是别有业力,可以压制危时宴身上的霉煞。 若在此期间下山,那些被暂时压制的霉煞,只会更汹涌的袭来,短则受伤流血,重则…… 老道士不敢多想。 “杏杏没事!”杏杏给了危时宴一个大大的拥抱,可惜她人小又矮,也就堪堪抱到了危时宴的腰,她对危时宴感激极了,“宴哥哥,谢谢你跟道士爷爷救了我们!” 杏杏这一抱,危时宴原本是想躲的。但他身子实在是越发凝滞无力,便没能躲开。 然而,在杏杏飞快的一抱之下,危时宴却是觉得原本下山后越来越沉重的身体,像是被太阳晒到一般,浑身的凝滞阴湿感一扫而空,只余轻快! 危时宴一愣。 老道士忍不住,上前出声催道:“……你得赶紧回了。再不回,这……” 危时宴不知道该怎么跟老道士形容他此刻的感觉。 他从未感觉过状态如此之好。 但… 危时宴目视杏杏。 她对危时宴表达过感谢后,便有些着急的确认旁人的状态去了。 危时宴心里掀起了惊涛巨浪。 这可能是个巧合,也可能不是… 不管怎么说,眼下都不是说这些的好时机。 小小少年很快下了决心,他拎着剑,对老道士点了点头:“篙叔,我先回了。你帮着善后一下。” 老道士话紧跟着应承出来:“行行行,你赶紧回去,只管放心。” 危时宴点了点头,拎着剑,身手矫健的跃上林间枝头,几下起跃,身影很快消失在了红枫林中。 把危时宴赶走后,老道士显然松了口气。 他背着手,慢悠悠的去看那个看起来伤得最重的小男孩。 白小姐这会儿六神无主,抱着白仲笙软软的身子哭的厉害:“阿笙,你别吓我啊阿笙,你睁开眼看看阿姐!” 杏杏眼圈都红了,但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帮忙,只能傻傻的站在一旁。 先前那人憎狗厌的小男孩,这会儿脸色惨白,双眼紧闭,嘴角还有鲜血,声息全无的躺在他姐姐的怀中,看着就让人鼻头一酸。 范娉芳与爻翠互相搀扶着,过来探看白仲笙的伤势,一见白小姐那崩溃的模样,心下也是酸楚无比。 正在此时,老道士出了声:“小姑娘,先别哭了。哭的我这老家伙头都要疼了…把你弟弟给我。” 白小姐一愣,见出声的是救了她们的人,僵住的思维急转,就像是看到了一根救命稻草那样。 她结结巴巴,语不成声:“您,您能救我弟弟?” 老道士头发随意扎在脑后,身上道袍穿得也很随意,但此刻在众女心中,他就是犹如天神下凡。 老道士道:“不好说。但你要是再不给我,怕是神仙也难救了。” 白小姐浑身一颤,抱着身子软乎乎的白仲笙,强忍着抽噎,把他交给了老道士。 老道士摸了摸白仲笙的脉,又在白仲笙颈椎、腰间、大腿等几处摸了摸。 虽说众女看得摸不着头脑,但出于对老道士的信任,几人都没有说话,只紧张的屏着气,目不转睛的看着老道士的操作。 尤其是白小姐,指甲都攥进了手心里,疼得厉害。 杏杏却模模糊糊的想起达奚司婆曾经跟她提过一嘴的什么穴位什么的。 突然间,老道士一掌拍在白仲笙后背某处! 白仲笙“哇”的一声,吐出一口淤血来! 他依旧是昏迷着,但老道士却神色轻松的将白仲笙递还给了白小姐。 白小姐双手颤抖:“老神仙,我弟弟…” 老道士笑眯眯道:“老神仙不敢当,不过是山间一野人罢了…你弟弟胸口淤积的那口血已经被我拍出,不过他腹部的伤还是要再养几日,你带他找个大夫,开些跌打损伤的药便是了。” 白小姐只觉得腿都软了! 她泪流满面,若非抱着白仲笙,这会儿恨不得给老道士磕十个响头:“多谢高人救了我们!” 老道士笑眯眯的摆了摆手。 范娉芳几人也听出白仲笙没事的话音来,她们俱是松了口气,那劫后余生的喜悦迟迟的爬上了心间。 而就在此时,那几名倒地不起的彪形大汉,其中一人却突然动了动,挣扎着尽量隐蔽的去够落在不远处的砍刀。 老道士像是背后长了眼,随意的踢起一块石头,脚一勾,向后蹬去。 那石头毫不留情的正中彪形大汉的脑袋! 彪形大汉惨遭重击,眼一翻,又晕了过去。 范娉芳带着爻翠便要给老道士行大礼。 老道士手一抬,虚虚的拦住,拒绝了:“你们倒也不用谢我。这次是多亏了杏杏。” “杏杏?” 众女颇有些诧异。 别说众女了,就连杏杏都歪了歪小脑袋,脸上满是不解。 老道士指了指对面的山壁,正是无名道观所在的那座山。 “我家小少爷在那看到了杏杏,又见那几人意图不轨,顾不上旁的,赶忙来救。”老道士着重强调,朝杏杏那看了一眼。 他家少爷可是担了不小的风险下山救人的,虽说他也搞不懂小少爷怎么对这个小丫头这么上心,但他自是希望杏杏领情。 杏杏激动的小脸通红:“宴哥哥真好!” 方才她看到啦,宴哥剑柄上还系着她送的那个驱虫小香囊呢! 老道士满意的点了点头。 因着白仲笙的伤势不能拖,白小姐她们表达过对救命恩人的感激,便匆匆抱着白仲笙往这红枫沟外头跑去。 老道士则是把那几个彪形大汉用绳子绑住了手,连成了一串蚂蚱,准备发送官府。 “这几人一看面相便非善类,出手又如此狠辣,八成身上还有旁的案子。”老道士道,“这些琐事交给我便是,你们赶紧离开这地方吧。” 范娉芳几人再三谢过,这才匆匆离开。 第125章 厚礼谢 林中遇到了这等惊险之事,再加上白仲笙还受了伤,众女惊魂不定之下,自是没了游玩的兴致。 待到了外头各家马车停着的地方,几人互相告别,准备回家。 生怕在外头久了,又遇到什么不测。 只是,高小姐柳小姐临走前,都拉着范娉芳的手:“这次多亏你带了杏杏,不然…” 两人都不敢想那后果! 范娉芳也是深觉带上杏杏,是她最正确的一个决定。 “等过些日子,我等定备上谢礼上门拜谢。”这话却是两人跟杏杏说的。 杏杏听着两个姐姐要上门拜谢,连连摆手:“人不是杏杏救的。是宴哥哥跟道士爷爷救的。你们不用谢杏杏。” 然而不管杏杏怎么推辞,高小姐柳小姐却是下定了决心。 那两位高人是要谢的,杏杏也是要谢的。 … 回程的马车上,范娉芳想起当时的情形,还有些脸色发白。 若非有人出手相救,怕是她难逃一劫。 到时候,怕是她只有一死,或是剪了头发出家当姑子这两条路了。 想到这,她浑身都在发抖。 爻翠到底年龄长一些,虽说也挨了那歹徒一脚,但是只是些皮外伤,人尚能强撑着。她抱紧范娉芳,这会儿忍不住落下泪来:“小姐,方才我怕死了…” 范娉芳含泪道:“爻翠,你也受苦了,等回去你好生休息几日,养一养身子。” 爻翠摇了摇头,却又想起当时杏杏那小小的人儿,虽说发着抖,却也奋不顾身的去救她家小姐。 范娉芳也想到了这个——她把杏杏拉到自己怀里,轻声问:“杏杏,你当时去救我,不怕吗?” 杏杏摇摇头:“怕的。杏杏好怕。”她带着哭腔,“可是范姐姐对杏杏那么好,杏杏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欺负范姐姐。” 范娉芳忍不住落下泪来,同爻翠,杏杏,三人抱在了一起,好生哭了一场。 这样做的结果便是,范娉芳把杏杏送到南坨村时,杏杏两个眼睛都哭肿了。 范娉芳满是愧疚。 她把杏杏接出来玩,却没有照顾好她,让她遇到了那等险事——可话又说回来,若非带了杏杏去,怕是她们这一行所有的姑娘,都难逃一劫! 卫婆子一见杏杏眼睛肿成那样,心就狠狠跳了下。 范娉芳满是愧疚,将红枫沟发生的事跟卫婆子一讲。 卫婆子大惊失色,抱住杏杏,那叫一个心惊胆战:“还好杏杏没事!” 范娉芳有些无颜面对卫婆子。 好在卫婆子也是通情达理的,她知道这样的事,都是坏人的错,哪里能怪这些只是出门游玩的小姑娘? 卫婆子一边心疼杏杏,一边又宽慰了几句范娉芳:“范姑娘也不必自责。哪里是姑娘的错,都是那些下作人,心生歹意,姑娘也是受害者。” 这一句话说得范娉芳鼻头都酸涩得很。 她看向卫婆子,泪眼朦胧:“卫奶奶…我还怕你以后不许我再跟杏杏来往了。” “怎么会?”卫婆子和蔼道,“小姑娘遇到这种事,哪有不惊惶失措的。但姑娘却依旧强忍着自己的难受,来跟老婆子说明情况。单这一点,老婆子就知道,姑娘人品极好。” 范娉芳泪都要掉下来了! 这是什么神仙人家! 待范娉芳走了后,卫婆子这才赶忙带着杏杏,在院里几个方位都拜了拜神仙。 她方才其实也慌得要死,但人家小姑娘吓得浑身都在发抖,还不忘来跟她说明道歉,她忝活了这么一把年纪,总不能再增加人家小姑娘心上的负担吧? “救你们的,就是先前你大伯娘几个特别爱去拜拜的道观里的老道士?” 卫婆子问杏杏。 杏杏直点头。 卫婆子又双手合十拜了拜,满是感激之色:“…明儿奶奶带你去道观,去上几炷香,再好好谢谢人家。” 杏杏连连点头,想起当时宴哥哥从树桠之下,一跃而下的样子,满是憧憬之色:“奶奶,你没见,宴哥哥好厉害的。他从那——么高的树上跳下来,一点都没受伤,又去打的坏人!” 卫婆子听得连连点头,高人嘛,自然是本领高强的! 只是,到了第二日,卫婆子跟杏杏没能出行。 范家,高家,柳家,白家,都派人送了厚礼过来。 卫婆子都愣了。 南坨村的人也看傻了。 就看这那马车来了一辆装满了谢礼送到了喻家,没过半个时辰,又来了一辆马车,装满谢礼,来了喻家。 最后他们都来了兴致,在那数着,一共是来了四拨! 四拨! 范家高家柳家白家都是县上的富庶人家,这送的礼也是实打实的厚。 几家加起来,光料子都有十匹! 十匹! 更别提那些补品,小玩意,吃食等等等等了。 白面都有八袋子! 别说卫婆子了,就是在富贵人家当过丫鬟的双云都傻眼了。 她咽了口唾沫:“小姐这是…救了她们全家吗?” 苏柔儿对这几家都有所耳闻:“这几家都是经商起家的,家底丰厚。” 不过她觉得,这些厚礼,除了有感谢杏杏的意思之外,大概还有一点请求喻家不要把这事往外说得太详细的意思。 杏杏则是有些傻眼:“杏杏又没救她们,救她们的是宴哥哥跟道士爷爷。她们怎么把东西都送到咱们家里来啦?” 卫婆子摸了摸杏杏的小脑瓜:“她们也会往道观里送的。” 卫婆子跟来送礼的管事聊过,自是知道,人家这谢礼,是全方位妥帖,哪里都不会少。 杏杏还是有些苦恼。 她觉得她什么也没做,那些姐姐们却认定是她带来的那一丝好运。 这礼,也太厚了些呀! 又过了一日,几家的管事又纷纷来寻了杏杏。 说是那道观的老道不肯收这份谢礼,老道的意思是,她们非要送的话,就送杏杏这里来吧。 这可把杏杏给吓坏了,连连摆手,坚决拒绝。 几家的管事也只好把给道观的那份礼给拉了回去。 后来好像是几家商量了下,一起出钱把去道观那条最难走的山路给修了下。 也算是勉强还了下这份救命之恩。 第126章 卫三娘家 卫婆子带着杏杏去了那无名道观两次,只是可惜,两次都没碰到危时宴或者老道士。 卫婆子也没他法,只能多多给这无名道观添了些香火。 那几家送来的厚礼价值不菲,卫婆子把诸如吃食,布匹等放不住的给家里人分了分,其他像是一些精致小首饰一类耐存放的,卫婆子给杏杏买了个小巧的妆奁,全都放了进去,当着全家人面说明了这是杏杏自个儿的私产。 按理说,没分家,是没有私产这一说的。 但无论是卫婆子喻老头,还是喻家兄弟几个妯娌几个,对此都没有意见。 杏杏年纪小,根本不懂这些,更没什么意见了。 她也并不知晓,自己小小年纪,已经有了些许身家。 喻家商肆的生意越发红火,喻三豹一人着实忙不过来,卫婆子便让喻四羊也去了店里帮忙。 喻四羊心地赤诚,自打卫老四成亲那日他冒死冲进火场救出了卫峰后,当时在场的好些人家都对他刮目相看,其后倒是颇来了几门想要与喻四羊相看的人家。 只是也是可惜了,或多或少都缺了点缘分,有的是女方觉得喻四羊有些“傻气”,并非良配;有的是卫婆子觉得女方太过精明算计,到时候喻四羊与之成亲后,怕是降不住。 这样几次后,喻四羊纵使心地单纯如稚子,也有些怕了对方那种上下打量似乎要将他论价贩卖的眼神。 是以卫婆子让他跟着三哥经营自家铺子,喻四羊还是挺开心的。 喻三豹精明能干,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带着几分生意人的老练,虽说很多人都愿意跟这样的人打交道,但也有少部分人,更喜欢喻四羊这样,心地赤诚单纯无暇的。 喻四羊来了后,相当于是给店里补了个“漏”,喻家商肆的生意是越发好了。 月末的时候,喻三豹给卫婆子一对账,看着那些白花花的银子,卫婆子是笑得眼都合不拢了。 谁也没想到,原本想着给家里多一条路谋生的,一个月竟然也有纯纯近三十两银子的进项了。 这样一来,别说供几个哥儿读书了,就是这会儿最小的橘哥儿跟杏杏也都去念书,这开销也绝不是什么负担了。 只是橘哥儿跟杏杏终究还是年龄太小,去念书什么的,也太早了,这也不过是一句戏言罢了。 等入了冬,店里货物消耗的也差不多了,喻三豹又去了一趟州城进货。 喻三豹回来的时候,下着雪,天气不大好,喻三豹的脸色却是比那天气还要差上几分。 喻家烧了炕,屋子里暖烘烘的,卫婆子正带着三个儿媳妇盘腿坐在炕上编着绢花。 白晓凤肚子越发大了,手指上下翻飞,很是灵活的编着绢花——上次她见喻家商肆的铺子里,卖的那绢花精致又好看,喻三豹先前也从州城给她们带回来过,她当时喜欢得紧,还研究过怎么编织,并在州城那边绢花的基础上又加以创新,增添了许多花样。 现下白晓凤在家没什么事,编了绢花正好放在喻家商肆里卖,竟然一炮而红,眼下堪称是供不应求。 眼下她便把那绢花编织的法子教给了卫婆子跟两个妯娌,左右冬日无事,挣些零花,总好过做绣活。 白晓凤手指灵活,编得快一些,一日下来,编上两个时辰,刨除成本,足有二十来文左右的进账。 像卫婆子,李春花,苏柔儿,她们手指没白晓凤那般灵活,但编上两个时辰,少说也有十五六文左右的进账。 编这绢花不费劲儿,再加上家里的活计大多都有双云去做,她做事下力得很,卫婆子几人闲着也是闲着,编些绢花,比先前做绣活轻省,也赚得多。 就在几人边闲聊边编绢花时,便见着喻三豹满肩风雪的进了屋子。 卫婆子原本还有些惊喜,但瞥见喻三豹的脸色,心里便咯噔一下:“这是冻的还是咋着了?…” 她转过头去,嘱咐苏柔儿,“你屋子里还有旁的御寒衣裳吗?去拿一件让老三换上。” 苏柔儿也有些担忧,应了一声,下炕去穿鞋。 “没事,不用。”喻三豹阻止住苏柔儿,“屋子里暖和得紧,我在屋子里暖暖就是了。” 倒是双云麻利的很,给喻三豹倒了碗热水:“三爷,喝碗热的暖暖身子。” 喻三豹顺手接过,试了试水温,仰头几口全喝了。 苏柔儿不大高兴,看了双云一眼。 双云赶忙退下了。 喻三豹没顾上,同卫婆子道:“娘,我这次去了州城,按你的吩咐,给三姨带了些礼去。” 卫婆子坐直了身子,显然很是在意:“你三姨咋样了?” 上次卫三娘来探亲,偏生遇到王素芬蓄意报复,捅伤了卫峰,一桩亲事还填进一条人命去,卫峰更是差点没了命。 但卫三娘作为刘家老夫人,也不好在外耽搁太久,在县城见卫峰差不多伤势稳定后,便带着孙女跟丫鬟回去了。 因着卫三娘性子柔软,卫婆子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个妹妹,这次喻三豹去州城进货,卫婆子特特嘱咐了喻三豹过去看望一下卫三娘。 喻三豹皱眉皱得高高的:“三姨倒还好,就是元丰表弟…” 卫婆子心里咯噔一下:“你元丰表弟咋了?” 元丰是卫三娘的独子,今年刚好二十岁左右。 喻三豹吐出一口浊气来:“我去的时候,元丰表弟正在跟人议亲。我在那听了两耳朵,总感觉不太对劲,但三姨性子,娘你也是知道的,听人说得口灿莲花,她就连连应好,觉得是门再好不过的亲事。 但我总觉得不太对劲,就去私底下查了查。这不查不知道,一查,娘,你猜我查出什么来了!” “啥时候了还卖关子,赶紧说你的。”卫婆子瞪了儿子一眼。 喻三豹“哎”了一声,赶忙说道:“就我查了下那女子的家庭背景,先前媒婆说这是个书香门第,说的那叫一个知书达理的好,但我查了才知道,所谓的书香门第,就是先前那女子的爹在县学读过些书,只是童生几次都未考中,眼下还打着‘考学’的名头,天天跟一群什么所谓的才子,吟诗作对,我偷偷看过,就是一酸书生。哪里算得上书香门第!” 第127章 哪个好人家会娶这样的女孩儿 卫婆子眉头紧皱:“想来是你三姨,因着嫁了商贾人家,一听对方是书香门第,就动了心。” 喻三豹点头:“娘说得极是。不过这还没完,我又去托人查了下那女子,谁知道竟是查出来更多东西。” “媒婆口中,说的那女子天上有地下无的,知书识礼,温婉和顺,长相也是端庄大方…结果我一查方知,这女子竟还有些身世不详!” “身世不详?”卫婆子没听懂。 “就是那女子,今年十七,但她爹娘成亲也只有十六载。”喻三豹知道他们乡下并不如何讲究这个,解释得很是详细,“他爹从前并没有什么通房丫鬟什么的,女子她娘待她也极好,女子在家担的也是嫡女的名分…” 卫婆子听明白了。 这哪是身世不详,这是奸生子啊。 也就是女子她爹跟她娘,还未成亲便已经私下里苟缠到了一处! 卫婆子脱口而出:“这可不行!” 倒不是卫婆子看不起这姑娘,着实买猪还得看圈呢,这姑娘爹娘行事如此作风,哪能保护这姑娘根就是个正的? 哪个好人家会娶这样人家的女孩儿? 卫婆子脸色难看得紧:“这什么媒人,怎么介绍这样的人家?” 她清楚得紧,若是媒人据实相告,哪怕她那三妹耳根子再软,也绝不可能答应这样的亲事。 既然她三妹满意得紧,想来媒人隐瞒了这些。 喻三豹脸色发沉的点了点头:“娘你说到了点子上。这亲事古怪得很,连我这个外来人随便一查,都能查出些端倪来,媒婆怎么就这么大胆,敢在三姨面前撒下这样的谎话?” 卫婆子一怔:“你是说…” 喻三豹一想起来,还有些恼怒:“…也是老天爷保佑,我查那媒人的时候,发现了一奴仆给那媒人塞了银子。顺着那奴仆的线一查,发现那根本就是大房的奴才!” 卫婆子脸色阴沉,想起了当时大房的丫鬟巧莲,待她妹妹的态度。 她妹妹纵使性子再懦弱,那也是刘家的老夫人,岂是一个丫鬟能这般慢待的? 这说明什么,说明刘家大房的人,对她妹妹这个继室,根本就是连面子情都懒得做了。 再加上故意找人给元丰说得这门亲事… 这分明就是打着侮辱卫三娘跟元丰的主意来的! 怪不得媒人敢这般信口雌黄,人家根本就不怕被拆穿。 这就是在明晃晃的告诉卫三娘,你的儿子,只配娶这样的姑娘! 卫婆子想明白其中的关节,那叫一个愤怒! “你跟你三姨说了没?”卫婆子追问喻三豹。 喻三豹点头:“这事关元丰表弟一辈子,我自是都说了。我看三姨受打击极大,一开始看着还想冲出去跟大房拼了的样子,只是还没等我拦住她,三姨自个儿就停下了脚步,似是想到了什么,整个人都有些萎靡不振的意思……不过,好歹元丰表弟还没跟那家人交换庚贴,事情也没太糟糕。” 卫婆子忧心的很。 她三妹那个性子,刘家前头那位夫人留下来的继子明显又对她这个小妾扶正的继母很不尊敬。 故意使计给元丰介绍这样的人家,一来是为了明晃晃的折辱,二来,怕也是存了想毁了元丰的心思。 跟这样的人家结了亲,日后刘老太爷归西,元丰怕是能继承的财产有限啊! 怕是元丰以后的日子还难办着呢。 卫婆子一想就烦心得很。 “要不…”李春花犹豫了下,“娘,咱们也没跟三姨那边走动过。今年过年,咱们去三姨那边拜拜年?” 卫婆子一想,这倒也是个法子。 就是大过年的,全家租车往州城赶,也不是一桩小事。 麻烦得紧。 “我再想想。”卫婆子吐出一口浊气来。 她看着喻三豹风尘仆仆,没等休息又赶忙来跟她说卫三娘的事,这疲倦模样她这个当娘的也心疼:“行了老三,你先去休息。店里头这些日子你大哥跟老四盯着,倒也没什么事,不必担心。” 喻三豹点了点头:“我走得比镖局押运的队伍要快一些,估摸着镖局明儿才到县城。我明日再去店里。” 卫婆子一挥手,让喻三豹赶紧去休息。 外出许久的男人回了家,苏柔儿自是也没有再编绢花的心思了,跟着喻三豹一道回了三房。 只是这一回屋,发现屋子里的炕已经有了些许温度。 喻三豹往窗外一看,见双云已经在外头的灶炉那烧炕了,略带赞许的点了点头,随口夸了句:“双云倒是麻利的很。” 苏柔儿听得颇有些不是滋味,抿了唇使了些小性子,坐在炕侧不说话。 喻三豹察觉到媳妇情绪不对,上前搂了苏柔儿的肩膀,哄笑道:“媳妇,这是咋了?咋我回来你还不高兴了?是不是橘哥儿又惹祸了,你怪我这个当爹的少揍他了?” 苏柔儿想气,却又被喻三豹哄得忍不住笑,最后啐道:“你就拿橘哥儿来哄我吧!…橘哥儿好得很!” 她可不想承认,她有点吃一个丫鬟的味! 喻三豹饶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苏柔儿是为了双云在赌气,只当是苏柔儿小性子犯了,凑上前连亲带哄的,把媳妇哄得开开心心的,这才脱了衣裳,搂着苏柔儿躺到了炕上。 翌日,喻三豹在吃早饭时,跟家里人商量:“……我看双云动作挺麻利的,娘跟嫂嫂们,还有我媳妇,都省事了不少。可见有个丫鬟还是不错的。” 正在往桌上端饭的双云脸一红,颇有些不大好意思。 苏柔儿只当喻三豹只在夸双云,脸一下子就拉了下来。 饭桌上特意蒸的白馍馍都不香了。 “我就寻思着,要不再给家里头买个丫鬟。到时候咱家里的女眷们想出去唠唠嗑就唠唠嗑,想在家里歇着就歇着,更轻省了。” 喻三豹建议道。 苏柔儿一听,原来她男人是为了再给家里添个丫鬟。 她这心里总算舒服了些。 卫婆子琢磨了下,却道:“买个丫鬟也行,只是我想着,家里的活计,有双云就够了,旁的一些零散活,我们搭把手也不是很累。倒不如你买个丫鬟,放在铺子里,平日里帮着铺子招待下客人,有空的时候还能帮几个哥儿洗洗衣裳做个暖汤什么的,这不比在家伺候我们强?” 这话说的,李春花跟白晓凤眼前皆是一亮,深觉是个好主意。 第128章 你着急给槐哥儿娶媳妇做什么 买丫鬟这事便这么定了下来。 喻三豹动作很快,托了关系,买了个靠谱老实的丫鬟,取名叫双荷。 卫婆子也见过,见双荷脚不沾地的在店里帮着招待客人,满意的点了点头。 喻三豹把双云跟双荷的卖身契都给了卫婆子。 卫婆子收好,感慨万千。 年初的时候她们还在为着口粮发愁,就连一块窝窝头那都是珍贵之物。哪里想过,这还不到一年,家里竟然用起了丫鬟,而且还不止一个。 家里的日子,就像是荒原上长出的繁茂植株,越长势头越好,还渐渐开出了花。 当然,不止喻家人觉得自家日子越过越好,南坨村其他人也都能看得出来,那叫一个羡慕。 好些人家就动了心思,想跟喻家结亲。 适龄的喻四羊脑子有毛病,但,喻家别的不多,就是男丁多,除了喻四羊,刚满了十四岁的喻永槐,不也挺合适的吗? 小伙子生得不错,又有一把子力气,还在县里头读书,家里还有钱,怎么看都是一门再好不过的亲事。 于是,不少人家都纷纷上门,透露了想跟喻永槐说亲的念头。 李春花那叫一个志得意满,走路带风! 别说,其中还真有几家,她看着条件好极了的人家。 姑娘生得好,家里也不错,娶进来当儿媳妇,那叫一个美。 卫婆子见李春花被媒婆捧得那叫一个飘飘欲仙,她冷眼瞧着,也不说什么,只是挑了个时间去县里问了下槐哥儿的意见。 晚上,李春花坐在炕上,同喻大牛美滋滋的说着今儿上门的那几户人家,这户人家不错,那户人家也挺好。 喻大牛冷不丁的开了口:“你问过娘了吗?” 李春花有些心虚的挪了挪屁股:“…娘先前跟我说过,娶儿媳妇肯定得让我过眼的。” 多年夫妻,喻大牛哪里不明白李春花这话里的意思,他嗤笑一声,只道:“那是娘给你面子,你不能就真以为,槐哥儿的亲事,你说了就算。” 李春花越发心虚,在男人注视过来的眼神里,别过头去:“明、明儿我同娘说一声就是了。” 喻大牛没吭声,拉过被子,翻过身去睡了。 到了第二日,李春花寻了个没人的时候,有些扭捏的跟卫婆子说了槐哥儿说亲这事。 李春花有些紧张:“…娘,你咋看?” 卫婆子瞥她一眼:“这事你问过槐哥儿了吗?” 李春花不假思索:“哥儿大了总要娶媳的,我是想着先给槐哥儿筛一筛,选一选,回头自然还是要槐哥儿选个中意的……” 卫婆子打断李春花的话:“槐哥儿前些日子刚过了十四岁生辰,好端端的,你着急给槐哥儿娶媳妇做什么?” 李春花愣了下,结结巴巴道:“……娶,娶个媳妇回来,让她能好好照顾槐哥儿……还能给家里分担些活计…” 卫婆子撇了撇嘴:“现在铺子里有丫鬟,也能照顾槐哥儿。家里也有丫鬟,也没怎么让你累着,还要分担什么活计?再说了,槐哥儿虽说已经过了十四岁,但年龄也不算大,眼下正在县里上学,还在学东西,你让他娶媳,岂不是要分了他的心?你这么早就要给槐哥儿娶个媳妇回来,是为着啥?” 李春花被卫婆子反问的一愣一愣的,根本答不上来。 卫婆子啧了一声:“行了。我就跟你实话说了,我问过槐哥儿了,他说他眼下没有成亲的心思。” 李春花又急了起来:“这咋行,娘,槐哥儿总要成亲的…” 卫婆子瞥她一眼:“急什么?槐哥儿是咱们家的长孙,他人也踏实,咱家情况眼下是越来越好,日后槐哥儿的前程说不得要落到旁的地方去,到时候槐哥儿眼界广了,在娶媳妇这事上,说不得就有自己的主意。” 李春花一想也是。 现在娶媳妇,怎么着都挑不出这十里八乡着。 但日后等她们喻家条件更好一些了,槐哥儿自己也有了本事,说不得还能看州城的姑娘呢! 州城的儿媳妇啊! 这样想着,李春花心怀澎湃,重重点头:“娘说得是,是我着急了。” 槐哥儿娶媳妇这事便这么放下了。 天气渐冷,时常飘起风雪,从县城来往便不是什么容易事。卫婆子便又琢磨着要给家里买辆驴车。 这样平日里去县城也方便,几个孙子想回家更是不必凄风苦雨的挨着,又暖和又便捷。 喻三豹听闻了倒也挺愿意,只是提议不如买辆马车。 一来,马车的车厢可以打造的稍微大一些,到时候槐哥儿他们兄弟几个胳膊长腿长的,倒也不必担心挤着。 再来,马车虽说要贵些,但马车脚力比驴车要好,到时候家里人去稍远些的地方,倒也不必再租车。 卫婆子深以为然。 马车买回来那日,就连向来沉稳的喻大牛都没忍住,让喻三豹教他驾车,他驾着马车在村子里从南走到了北,那叫一个畅快。 南坨村的村人们羡慕的眼都红了! 杏杏超级喜欢家里新买的马车,白晓凤还特意给马车车厢里那一圈围座给缝了软垫,坐起来舒舒服服的。碰上喻三豹驾车去县里,杏杏便眼巴巴的看着喻三豹,问他能不能捎上她。 喻三豹哪里能不应。 橘哥儿也眼巴巴的看过来:“爹,我…” 喻三豹冷酷无情的拒绝:“你娘说你昨儿拿着棍子在屋子里装将军演戏,把家里的油灯给打翻了。你这两日哪里都别去,在家里好好反省吧!” 橘哥儿:“…” 简直要哇的一声哭出来! 一家子上下都对杏杏娇宠的很,杏杏去坐马车,白晓凤又拿了新做的小小毯子,让她盖在身上。李春花见着了也不忘给杏杏装些吃食,让她路上吃。 杏杏深深的觉得,这个冬日是她过得非常快活的一段日子。 到了县城,喻三豹便去喻家商肆忙去了。 铺子里烧着炉子,热烘烘的,暖得人舒舒服服,杏杏也没闲着,几个哥哥都还没下雪,她便去店里帮着招待客人。 第129章 我不是什么坏人 半人高的小豆丁,脸颊红扑扑的,脖子上围着柔软的皮毛领子,身上穿着又暖和又漂亮的小棉袄,跟个可爱的绒毛球一样在铺子里跑来跑去招待客人,别提多喜人了。 喻家商肆开了也有几个月了,好些都是熟客,大家看着杏杏,就跟看着自家小闺女差不多。 小闺女来招待自己,这怎么能少买东西呢? 买买买! 这样一来,铺子里今日的销售额又多了不少。 喻三豹晚上盘账的时候差点笑咧了嘴。 卫婆子心疼孙女来回赶路,特特让杏杏在县城休息一晚,不用着急回,第二天再回。 是以,这一晚,杏杏是跟柳哥儿桂哥儿一道睡的。 丫鬟双荷替杏杏多抱了一床被褥过来,杏杏朝双荷露出个甜甜的笑来:“谢谢双荷姐姐。” 双荷被迷得五迷三道的,出门的时候还有些飘飘然。 桂哥儿许久没带杏杏一道睡了,那叫一个兴奋,在炕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最后还是柳哥儿一巴掌拍在桂哥儿后背:“…老实躺着,别闹得杏杏也睡不着。” 桂哥儿这才老实下来。 杏杏高兴的蹬了蹬小腿,奶声奶气的替桂哥儿说话:“三哥哥,四哥哥没有闹到杏杏,杏杏一会儿就能睡着了。” 柳哥儿在县里念了几个月的书,气质越发沉稳。妹妹这般说,他只笑着应:“好。杏杏最乖了。” 偏生桂哥儿还要逗杏杏:“…说起来,杏杏还尿床吗?” 杏杏小脸一下子就涨红了。她脸红红的替自己分辩:“杏杏从来没有,尿过床!” 桂哥儿还要说什么,柳哥儿一巴掌有又打了过来,这娃可算老实了。 桂哥儿不再逗弄杏杏后,杏杏果真如她说得那般,快速入了睡。 翌日,柳哥儿桂哥儿要早起温书,起床时已是轻手轻脚,但杏杏却很快揉着眼睛一骨碌坐了起来,嘴里还迷迷糊糊的喊着奶奶。 柳哥儿一颗心软得一塌糊涂。 他给杏杏把被子拢了拢。 “一会儿双荷进来把炉子放旺些,到时候你再起。”柳哥儿轻声哄着妹妹。 杏杏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县城,跟哥哥睡在一处,颇有些不大好意思的点了点小脑瓜,缩进了被子里。 她又想起什么,着急的探出小脑瓜来跟桂哥儿分辩:“杏杏真的没有尿床!” 桂哥儿差点抱着肚子笑出声。 杏杏许久未在县城留宿,在几个哥哥去上学以后,她闲着无事,想在附近逛逛,喻三豹便让双荷陪着她到处走走。 双荷今年不过十六岁,是个长得很老实,性格也很老实的姑娘。 她牵着杏杏,怀里揣着主家给的一块碎银子,随时打算替家中小姐的喜好买单。 但杏杏却也是节俭习惯了,她只是探着小脑袋东看看西看看,也没有买什么东西。 杏杏一路走来,突发奇想,摇着双荷的手:“双荷姐姐,杏杏还没见过哥哥们读书的样子呢。你知道哥哥们读的学塾在哪吗?能带杏杏去看看吗?” 被这样一双又圆又清澈的杏眼儿望着,双荷哪里说得出半个“不”字来。 再说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双荷晌午时有时候会去给喻家几个哥儿送饭食,她自是知道学塾在哪里,离喻家铺子并不算远。 双荷拍着胸膛一口应了下来。 双荷牵着杏杏的手,带她去几个哥儿读的学塾那溜了一圈。 学塾是在一间小院子里,院门开着,站在院门口能听到屋子里传来的朗朗读书声。 杏杏站在那儿听了会儿,似是从中听到了自家几个哥哥的声音,很是满足。 杏杏也没有多待,便让双荷牵着自己走了。 双荷原本心里还在忐忑,若是杏杏小姐还想往里走,该如何劝杏杏小姐。 她哪里想到,杏杏乖巧又懂事,根本就不用人劝。 然而,两人从学塾那儿往回走,刚走了不到半条街时,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还有人口中叫着:“前面的小姑娘,小姑娘,等等啊!” 一开始双荷跟杏杏都没想到是在叫她们。 但身后那人很快跑着超过了她们,拦在她们面前,看着惊喜极了。 那人喘着粗气,嘴边白雾呼哧呼哧的。 双荷有些警觉的将杏杏往自己身后带,她挡在前面,很是警惕的问那人:“你干嘛?” 那人喘了一会儿,还未等气息平缓,便迫不及待的,朝两人尽量露出和善的笑来:“小姑娘,你们是哪里人啊?我有件事想跟你们家能做主的大人聊一聊。” 这种话一听就不像什么正经人! 双荷更警觉了,护着杏杏往后退了两步:“你别过来!我要喊人了!” 那人见双荷警惕的很,赶忙伸出手来:“不是不是,姑娘别误会,我不是什么坏人。” 双荷不为所动,很是坚决:“坏人都是这么说的。” 那人颇有些束手无策的样子。 杏杏探出头来,悄悄的打量对方,见那人跑得外裳散开了些,里头露出了一角道袍。 因着无名道观老道士的关系,她对道士有些本能的好感,想了下,开口问道:“你有什么事呀?” 那人见杏杏主动同他说话,大喜:“小姑娘,是这样,我看你面相,是个有福之人,且福泽深厚。这会儿有个救人命的事,想请你帮忙……” 双荷见这人一副拐骗小孩的口吻,喝道:“我家小姐才不过四岁,你跟一个四岁小孩说这些,摆明了就是想拐孩子!” 说着,双荷直接抱起杏杏来,大步离开。 那里裳穿着道士袍的男人无计可施,只能悄悄尾随双荷离开,见双荷抱着杏杏进了喻家商肆,里头传来了说话声,说明这孩子确实是这家店铺的。 他记下位置,飞快离开。 大概一个时辰后,一顶小轿停在了喻家商肆前头,小轿后头还跟着好几个乌衣奴仆,手里各捧着一锦盒,看着像是来送礼的样子,进了喻家商肆。 杏杏正在喻家商肆里帮着喻三豹招待客人,听到有人进门的动静,正想迈着小短腿过去招待,结果一抬头就见着一个穿着锦袍的男人站在那儿,锦袍男人身边,正是前头奇奇怪怪拦住她跟双荷的那个道士袍男子。 第130章 需要一个福泽深厚之人替他驱煞 锦袍男人视线落在杏杏身上,似是激动得很。 杏杏则是有些怕怕,正好喻三豹上前来招呼客人,她小短腿往后一迈,躲在了喻三豹身后。 喻三豹只当锦袍男人与那道士袍男人是客人,笑着问道:“两位看着面生,想来是新客,不知想选些什么?” 锦袍男人强忍激动,却是风牛马不相及的问了一句:“……这位小姑娘,是令嫒?” 喻三豹愣了下,但很快就反应过来,这人大概问的是杏杏。 喻三豹时常被认作杏杏她爹,倒也没有很惊讶。 他满眼慈爱的看了一眼躲在自己腿后的杏杏,笑道:“这是我家侄女。” 锦袍男人脸上闪过一抹失望,连声追问:“不知道这孩子的父母在何处?我有桩事,想跟这孩子的父母谈一谈。” 喻三豹听出不对劲来,他伸手回护着杏杏,警觉的看向对面的锦袍男子,态度也冷淡下来:“你打听这些做什么?” “实在是有性命攸关的大事……”锦袍男子似是有些着急,但喻三豹却是已经认定了他的图谋不轨,态度颇为警惕。 杏杏一个三四岁的孩子,对方张口就是什么性命攸关的大事,这怎么看都像是想拐孩子的。 见喻三豹态度不太好,一副要送客的姿态,锦袍男子急了,求助似的看向身边的道士袍男子。 道士袍男子赶忙出面道:“这位朋友先别着急……我们实在是也没了法子,才贸然上门,有失礼数。但实乃是有性命攸关之大事,不然也不会寻上门来。” 他说一句,旁边那锦袍男子就拼命点头一次。 这段话说完,锦袍男子看上去就像是一直在重重点头。 喻三豹眉头蹙起,虽说他走南闯北过,也遇到过一些有真本事的高人,对道教人士有本能的好感,但还是对其说辞充满了警惕:“……那你们倒是说说看,什么叫性命攸关之大事?” 道士袍男子稍稍松了一口气,对方愿意谈就好。 他指向身边的锦袍男子,跟喻三豹介绍道:“这位是庞老爷,他家中经营布庄,你也是生意人,想来也听说过。” “锦绣庄庞家?”喻三豹有些吃惊。 在开喻家商肆之前,他一开始做过一段时间的布匹倒卖,也是在那时发现了倒卖的商机。 是以提起庞家,喻三豹倒是不陌生。 锦袍男子见喻三豹知道自己,连连点头,忙不迭道:“对对对,锦绣庄就是在下的家业。” 喻三豹仍没有放松警惕。 虽说庞家是县上有名有姓的生意人,但这仍然不能打消喻三豹的疑心。 毕竟,他们明显是冲杏杏来的。事关杏杏,他哪能不慎重。 道士袍男子作揖道:“……居士听说过庞家就好,我们并非是骗子,实在是这位庞居士的独子,生了怪病。庞居士寻医问药多日,没有好转。恰好贫道路过此地,庞居士独子这种情况也曾在他处见过。归根究底,是庞居士的独子撞了霉煞,需要一个福泽深厚之人替他驱煞。” “这福泽深厚之人,并不好寻。贫道寻找多日,都未曾见一人。今日碰巧遇到令侄女,才终于寻到了这福泽深厚之人……所以我们才冒昧上门,想求令侄女救救庞老板的独子。” 庞老板又开始在一旁疯狂点头。 喻三豹眉头依旧是高高皱着。 这福泽深厚之人,说的定然是他家杏杏了。 喻三豹生性谨慎,并没有因为杏杏被道士认识福泽深厚而沾沾自喜,而是警惕的问道:“……你们说的福泽深厚之人替其驱煞,这煞要如何驱?” 道士袍男子犹豫了下,还是道:“……必须要与其建立亲密联系才好。是以,最好是合婚。” 喻三豹勃然大怒,拳头都攥起来了:“我家杏杏才四岁!合婚?!” 庞老板连忙道:“别生气别生气,先订婚即可,即可……只要令侄女跟小儿订了婚,然后令侄女搬进我家,等到他们成年,再完婚……” 喻三豹冷笑一声,怒意并未退却多少,直接打断了庞老板的话:“我呸!这不就是让我家杏杏去你家当童养媳!?我告诉你,想都别想!滚滚滚滚滚!” “老四!咱们将他们打出去!” 喻四羊在旁边听了一耳朵,虽然没明白对方什么意思,但听他三哥说,这是他们想让杏杏当劳什子童养媳,可把他给气坏了! 待喻三豹一说,喻四羊立刻冲了上来。 喻三豹也抄起扫帚,两人一顿乱抽,把道士袍男子跟庞老板还有那些捧着锦盒的乌衣奴仆给赶出了门。 庞老板狼狈的很,也来了气。 他堂堂一个大老板,在县里也是有头有脸的,竟然被人这般狼狈的赶了出来。 道士袍男子倒想得很开:“你看那女童穿戴,虽说料子普普通通,却也很是精致妥帖,说明家里人待她如珠似宝,是家里人的掌上明珠。咱们这么直接说要跟人家要订亲,人家反应大,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庞老板急得团团转:“晖印道长,那该如何?尤儿的身子拖不了太长时间了。” 他心里甚至还有些埋怨,这家人未免也太不识抬举。 他庞家家大业大,尤儿是他的独子,这家人家看着家境平平,跟他家结亲,那是一步登天! 有什么不好的? 若非他家尤儿生病,这家人根本就摸不到他家门槛! 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被称作“晖印”的道士袍男子深思一番,只能叹了口气:“……也没其他的法子了,只能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了。这种事,也不好把人家小女孩强掳到家中吧?” 庞老板眼神闪了闪。 晖印帮他找了三日,几乎看遍了全县城人的面相,才堪堪找到了这么一个福泽深厚的,他是绝不会放弃的。 若是到最后,这家人家还不松口,那就别怪他用一些特殊手段了! 晖印仿佛看破了庞老板所想,他警告道:“这福泽深厚之人自有天道护佑。” 庞老板嘴上应着,心里却很是不以为然。 再有天道护佑又如何? 尤儿是他的独子,他为了尤儿,什么天道不天道的,他根本不放在眼中! 第131章 我是来上门替小儿求娶的 因着这事,喻三豹颇为生气,又生怕那姓庞的玩什么阴的,当即套车将杏杏往南坨村送。 杏杏还有些忐忑不安,在车厢里掀起一角小小的车门,问喻三豹:“三叔叔,杏杏是不是惹祸了?” 她能看得出来,三叔叔跟小叔叔好像是因着她才那么生气的。 也就是说,那些人冲着她来的。 喻三豹立即道:“哪里的话,杏杏可不能这么想。三叔叔这么跟你说吧,银子是个好东西吧?很多人都想要银子,但你能说,是银子犯了错,所以才有那么多人来争抢吗?” 杏杏似懂非懂的摇了摇头,奶声奶气道:“不能怪银子!” 喻三豹一甩马鞭,笑了:“是吧?杏杏,你就是像银子一样,人见人爱的大宝贝。那些人想来抢你,怎么能说是你惹了祸呢?对不对?” 杏杏有些羞涩,却又有些开心。 三叔叔觉得她是大宝贝! 她小脸躲在那掀开一角的车帘后,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 喻三豹听到小侄女的笑声,情绪也松泛了几分。 他笑道:“好了,外头风寒,你把帘子放下,在车里坐好……把小毯子盖上,知道吗?” 杏杏乖巧的应了一声,放下车帘,缩回了车里。 车厢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那应是杏杏听了喻三豹的话,正在拿小毯子。 喻三豹将杏杏送回了喻家,卫婆子起初还有些纳闷,怎么回的这么早,一听喻三豹说起那姓庞的上门想要杏杏给他那快死的儿子当童养媳的事,脸色唰的就变了! “你拒绝的对!”卫婆子斩钉截铁,“我是断断不会把杏杏送去给人当童养媳的!” 童养媳啊,那都是过不下去的人家,把女儿卖到对方家里,说得好听罢了。 其实就是小时候当丫鬟,大了以后当暖床的,这样的人,后面哪怕成了亲,在村子里行走都是矮人一头的。 卫婆子哪里肯让她的心头肉去吃这样的苦。 卫婆子担心那姓庞的还要纠缠,特特嘱咐橘哥儿,让他这几日顾看些杏杏,若是杏杏出门,他一定要陪着。 橘哥儿拍着胸膛应了。 他前些日子过了五岁生日,自觉又长了一岁,往男子汉的目标又迈了一步,可以称为小男子汉了。 既然是小男子汉,保护妹妹自然是他义不容辞的事。 更何况杏杏在他眼里还是个傻乎乎的小丫头,什么也不懂,他自然是要看得紧一些! 卫婆子没料错,那姓庞的再去喻家商肆纠缠时,见杏杏不在,他竟是跟左邻右舍打听了一番,打听到了杏杏的一些情况,带人来了这南坨村。 庞老板这次还是带了丰厚的礼上门。 足足有三马车。 看着又气派又敞亮。 他本以为这样的配置足够吸引这些乡下人的惊异与羡慕,可以形成一个气势上的压迫,但他却没想到,南坨村的村人好似对这些习以为常一般,根本没有太过惊异。 毕竟,前不久,已经陆陆续续有几马车的礼送到了喻家,大家已经见怪不怪了。 羡慕嫉妒自然是都有,但惊诧,明显不多。 庞老板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但他人都追到南坨村来了,哪里肯放弃? 庞老板脸上堆起笑,跟村人打听起喻家的事来。 村人给庞老板指了路,又好奇的问道:“您这是找喻家什么事?” 庞老板叹了口气:“我独子生了个怪病,需要福泽深厚之人来镇。我请来的道长给杏杏看了相,只有她符合那个福泽深厚之人的条件,是以……也只有杏杏能救小儿的命了。” 村人听得惊奇连连,又艳羡无比:“……杏杏果然是个有福的。你们不知道,自打喻家从礁石滩上捡了杏杏回来,就开始走狗屎运,运道好的不行。” 庞老板眼神闪了闪:“哦?还有这等事?” 他故意引着那村人多说,村人也不负他所望,滔滔不绝的说起杏杏跟喻家从前的事来。 庞老板心下有了数,隐隐又生出个主意来。 待村人说得口干舌燥,庞老板和和气气的拱手道了谢,又送上一匹布作为谢礼。 村人欣喜若狂的收下,只觉得这个慈眉善目的庞老板人还怪好的嘞。 喻家能帮上人家庞老板的忙,也是他们的福气了! 庞老板经由村人指路,到了喻家门口时,杏杏正跟橘哥儿在门口堆雪人。 两人小手冻得红通通的,鼻头也红通通的,凑在一起正乐着,就见到了那庞老板带了不少人还有马车车队过来。 杏杏一惊,小脸都白了些。 橘哥儿见杏杏模样,有些担心:“你怎么了?是不是冻着了?” 说着,橘哥儿伸手去摸杏杏的脸。 他刚堆了雪人,手冰冰凉凉的,一贴上杏杏的脸,杏杏就被冰得叫了一声。 “橘哥儿!”杏杏鼓着腮,一时顾不上那庞老板了,同橘哥儿抗议,“你手好凉呀。” 橘哥儿咧开嘴一笑,又抓了把雪:“还有更凉的!” 杏杏叫了一声,开始迈着小短腿跑。 橘哥儿攥着雪追了上去。 两人倒是把庞老板给抛到了脑后。 庞老板见这一对小儿女打打闹闹,心里闪过一个念头。 怪不得先前那个叫喻三豹的不乐意。 怕是他们喻家也打了要把杏杏给这小子当童养媳的心思吧? 庞老板拉着脸看了会儿,突然出声:“杏杏!” 杏杏一惊,见庞老板果然又是来寻她的,顾不上跟橘哥儿打闹了,闷头便往喻家小院跑。 橘哥儿一愣,也跟着追了进去。 庞老板挑了挑眉,带人迈进了喻家小院。 双云在院子里干着杂活,见陌生人进来,很是警惕的迎了上去:“您是?” 庞老板扫了一眼双云,知道这是喻家的丫鬟,他道:“你去跟你家能做主的说一声,就说我是来上门替小儿求娶的。” 双云吓得不行。 求娶? 他们家就一位小姐,可杏杏小姐今年才三四岁啊! 这会儿的功夫,杏杏也奔进了主屋,扑到卫婆子怀里,搂着卫婆子不撒手。 卫婆子正在跟三个儿媳妇在做绢花,见孙女扑到怀里不说话,她还有些纳闷,这是咋了。 待双云进来有些忐忑的禀告,说是有人上门来说求娶,屋子里倏然静了。 第132章 真是没法沟通的野蛮人 还未等屋里人有反应,院中人却已迫不及待的推开双云,直接迈进了屋子。 喻家这主屋不算大,庞老板进来后,他身后的乌衣奴仆捧着马车上搬下来的锦盒也鱼贯而入,竟是堪堪站了将近一个屋子。 卫婆子脸色变了。 几个儿媳妇尚不知道这庞老板跟自家的纠缠,只见这架势,茫然中又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庞老板先声夺人,客客气气的给卫婆子作揖:“在下锦绣庄庞某。这位便是喻家老太太了吧?” 卫婆子虽说没见过庞老板,但听到所谓的“求娶”,还是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眼下听他自报家门,卫婆子压着怒气,冷哼一声:“老婆子就是一山野村妇,可当不起庞老板一声老太太。” “老太太客气了。”庞老板满脸是笑,见卫婆子对他态度抗拒,心知她八成已经知道了。 他转身让身后的乌衣奴仆们把锦盒都打开。苏丹小说网 锦盒里摆放的金银珠宝珍稀古玩,明晃晃的,耀的人眼疼。 屋子里静了数息。 庞老板眼里闪过一抹得意,笑道:“您只要肯将您的孙女嫁于我儿,这些便是我庞家的部分聘金。” 喻家几个儿媳妇都傻了。 要不就是怀疑自己耳朵有问题,要不就是觉得眼前这个姓庞的脑子有问题。 什么嫁不嫁的,她们杏杏顶多也就算才四岁啊!!! 卫婆子勃然大怒,眼里几欲喷火! 若不是顾及到怀里还抱着杏杏,卫婆子现在就能直接操家伙把这姓庞的给打出去! 李春花回过神,骂道:“你疯了不成,我家杏杏今年四岁,什么嫁不嫁的,你糟践谁呢!” 庞老板作揖道:“是庞某没说清楚。庞某的独子生了怪病,久治无医,道长说,他是撞了霉煞,只能由福泽深厚之人帮着镇煞……但所以,庞某冒昧上门求娶,实在也是为了救独子的性命。庞某保证,您家姑娘来我府上,也就是先订亲,一应吃用我都当亲闺女照顾着,等他们到了年纪,再成亲。绝对不会让您家姑娘受半分委屈……” 庞老板这话像是往火里浇了一瓢油! 李春花气得满脸涨红:“你意思是让我们家杏杏去你家当童养媳呗?!我告诉你,想都别想!” 白晓凤也挺着个大肚子骂:“臭不要脸的,带上你的东西,赶紧滚,别来糟践人!” 说着,她又喊双云,“……还愣着干嘛,拿扫帚去啊!” 庞老板眼里闪过一抹怒气。 这群乡下人,真是没法沟通的野蛮人! 他在被赶出去之前,还不忘最后努力一下:“……尤儿是我的独子,你们家杏杏日后嫁进来,就是锦绣庄的老板娘,用不完的银子……” “呸!”卫婆子直接狠狠啐了一口,“有几个臭钱了不起?当我家稀罕?!我家杏杏想用银子,我们自然会给她挣,用不着你操心!” 说什么镇煞什么日后成亲,这不就是想让她们卖杏杏吗! 不说别的,卫婆子是决计不会答应什么童养媳的! 卫婆子发着狠,指挥着双云跟李春花苏柔儿把人都赶了出去。 庞老板狼狈不堪,也来了火气,阴沉的看了卫婆子她们一眼,丢下一句“不知好歹”,带人甩袖而去。 卫婆子站在院门口冷哼一声,掐着腰,往外狠狠吐了口唾沫。 有些村人听说了这事,跑来喻家,一副替她们很是惋惜的样子。 “哎,你说养大一个女娃娃,不就是为了让她嫁得好吗?你家也是糊涂啊。锦绣庄是多大的铺子啊,他们愿意来找你们家杏杏提亲,你们就当定了个娃娃亲不行吗?” 卫婆子“呸”了一口,骂道:“你说得轻巧!到时候这姓庞的儿子要是去世了怎么办?让我们家杏杏小小年纪当寡妇?” “要是这姓庞的儿子好了,又想另娶他人了怎么办?这根本就是拿我家杏杏的幸福在赌!” “你要觉得可惜,你让你闺女嫁去啊!” 卫婆子啐了一口唾沫喷在对方脸上,还直接甩了门,把人关在了院门外头,态度很是坚决。 杏杏知道全家人都不会把自己推出去,就连晚上睡觉都安稳了几分。 她才不要去当什么童养媳呢,她就要在家里,当全家人的乖杏杏! 自打卫婆子把庞老板赶出去之后,喻家倒是安生了几日。 李春花看着外头天色不错,前些时日下的雪也化得差不多了,跟卫婆子提议要不带杏杏去那无名道观拜一拜。 卫婆子想着她家杏杏好好的在家却碰上这等晦气事,是得去拜拜神仙驱驱这晦气,当即就应了。 这次除了月份已经大了的白晓凤,几乎是全家女眷都出动了。 卫婆子,李春花,苏柔儿,杏杏,还有橘哥儿,一道坐马车到了无名道观所在的山下。 前些日子受了老道士跟危时宴救命之恩的范家高家柳家白家一道出人出力修了一段上山的路,马车上去倒是方便很多。 只是到了山腰,林子密密麻麻的,着实不好修路,再加上老道士也现身阻止,四家这才作罢。 喻家的马车一直到了山腰,赶车的喻大牛便在这儿停下马车。 “娘,你们上山的时候当心些。”喻大牛嘱咐道,“我就在这等你们。” 卫婆子点了点头,牵着杏杏,带着李春花苏柔儿还有橘哥儿,一道往无名道观所在的深山行去。 因着是冬日,这无名道观里看着比其他季节要寂寥不少。 杏杏嘴里呼着白雾,小脑袋左左右右的找着。 橘哥儿其实对这种烧香拜神的活动没什么兴趣,他见杏杏左看看右看看的,还怪好奇的,问杏杏:“你在找什么啊?” 杏杏随口道:“杏杏在找宴哥哥啊。” 一句宴哥哥,听得橘哥儿那叫一个妒忌。 橘哥儿赌气道:“你现在还叫我橘哥儿呢,怎么叫外面的野男人哥哥?” 杏杏呆了:“可,可宴哥哥,就是宴哥哥啊。不是什么野男人……” 橘哥儿狠狠瞪了杏杏一眼。 苏柔儿在旁听着两个孩子的对话,实在听不下去了,伸手“啪”的打了橘哥儿脑壳一下,有些无语:“怎么说话呢。那位时公子,是你妹妹的救命恩人。什么野男人。” 危时宴同外人说起自己的名字,向来直接说“时宴”二字,是以喻家人还以为他姓时。 橘哥儿颇有些不大服气,嘴里还嘟囔着什么,苏柔儿听得不耐烦,又给了橘哥儿屁股一巴掌:“好了,赶紧进殿,给神仙烧柱香。让神仙保佑你健健康康的。” 第133章 连大门都不给进,直接打出去! 橘哥儿被苏柔儿拉去烧香了,杏杏也在卫婆子的指示下,给殿里的神仙铜像烧了香,磕了三个头。 恰在此时,老道士来了。 喻家女眷们对老道士都很信服,连连行礼,称呼道长。 杏杏眼睛亮晶晶的,问起了老道士:“道士爷爷,宴哥哥呢?” 老道士看着天真烂漫一如往昔的杏杏,也是感慨万千。 上次小主子为了这个小姑娘冒险下了山,他本以为小主子怎么也得受些难,说不得还要有血光之灾,结果小主子不但气色很好,甚至晚上睡觉时,也是睡得极为平稳。 再联想起前些次,杏杏跟小主子接触,那是半点意外都没有…… 老道士想了又想,觉得这小姑娘是真的有点东西在身上。 不过,饶是如此,他也不打算强加干涉。 他家小主子是受天道气运影响,哪怕先前高人说过有“破局人”,但也没提过,遇到了破局人要如何如何。 老道士也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 老道士心里想着,面上笑得和煦:“他应在后山练剑。你要去寻他吗?” 杏杏高兴的点了点头。 老道士笑意更甚:“那就去吧。” 杏杏高兴的就往殿外跑,橘哥儿不忿,喊了声“等等我”,也跟着跑了出去。 卫婆子知道眼前这老道士,跟那位叫“时宴”的小公子,身上怕是藏了许多秘密。 不过,就单凭他们救过杏杏的命这一点,卫婆子便对他们无限的信任。 是以,杏杏跟橘哥儿跑去找那位时宴小公子,卫婆子只是含笑看着,并没有阻拦。 …… 杏杏腿短,跑得不算快,橘哥儿很快便追上了她,扯住她的后衣领,颇有些恼羞成怒:“找别的男人怎么跑得那么快!” 四岁的杏杏,歪歪小脑袋,觉得她五岁的哥哥说话怎么有点奇奇怪怪的。 “你都是从哪里学的这些话啊。”杏杏问。 橘哥儿得意的挺挺胸膛:“前些日子去县里玩,我偷偷跑去听戏了!下次也带你去看看!” “好呀好呀。”杏杏嘴里应着,“下次去!” 说着,杏杏继续往前迈步。 橘哥儿瞪大了眼睛:“你还要去找他?!” 杏杏歪了歪小脑袋:“宴哥哥舞剑可好看啦。你不想看吗?” 橘哥儿纠结了下,还是松开了杏杏的后衣领,嘴里嘟囔了几句什么“这次就算了”之类的话。 两个小豆丁手牵手,到了危时宴练剑的那处院子。 还没进门,杏杏就大声的喊了起来:“宴哥哥!宴哥哥!杏杏来找你玩啦!” 危时宴听得动静,收了剑。 见是杏杏跟橘哥儿过来,他眼中一暖。 危时宴去端了盘小橘子出来。 小橘子金灿灿的,闻起来很是好闻。 两个小豆丁眼神一下子就亮起来了。 杏杏跟橘哥儿年龄小,根本没想过,这深山老林中,哪里来的这般品质上佳的新鲜橘子? 杏杏已经甜甜的喊着“谢谢宴哥哥”,开始伸爪子拿小橘子了,橘哥儿还有些别扭,明显想伸手拿,又不大好意思。 危时宴淡淡的想,他离开京城的时候,弟弟才三岁,过了这些时日,想来也就跟眼前这个小家伙一般大。 “吃吧。”危时宴想着幼弟,对橘哥儿倒是多了一分耐心,最起码还出声劝了一句。 杏杏好奇的看了眼橘哥儿。 橘哥儿之所以叫“橘哥儿”,好似是生他的时候,恰巧喻三豹得了几个橘子,拿来给家中女眷一分。当时苏柔儿橘子吃了一口,便发动了,生的很是顺畅,取名叫橘哥儿。 橘哥儿也是爱吃橘子的。 但从前喻家家里过得艰难,橘子这种稀罕物,几乎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吃上一瓣。 橘哥儿别扭了半天,还是没抵挡住橘子的诱惑,伸手拿了个橘子。 只是在拿的时候,橘哥儿手不小心碰到了危时宴的手。 危时宴脸色稍稍一变,正想说什么,却见着橘哥儿脚下一滑,直接摔了个屁股墩。 橘哥儿有些尴尬,飞快起身。 他倒没多想,只是庆幸自己橘子抓得牢。 危时宴神色淡了一分,往后退了一步。苏丹小说网 然而还未等他完全退离到安全位置,眼前却多了一只拿着橘子的手。 杏杏的小胖手举着剥好的橘子,努力垫脚举高,想要去喂危时宴。 “宴哥哥,吃橘子。” 危时宴怔了下,那橘子已经由杏杏举着递到了唇边。 危时宴说不出自己此时此刻是什么感觉。 但他的身体反应得更快些——他张嘴,直接把那小巧的橘子给咬到了口中。 杏杏高兴的笑了,又去拿了个橘子,拿在手中有些生疏的剥着。 方才她见宴哥哥拿着盘子不方便剥橘子,是以帮着剥了一个,眼下这个小橘子是她的啦! 橘哥儿看得那叫一个酸! 他的橘子是自己剥的,很甜,但是他怎么觉得心里酸溜溜的! 这是他的妹妹啊! 怎么能给别的男人剥橘子!? 危时宴垂下眼,直接端着那一盘橘子转身回了屋子。 橘哥儿又有些傻眼。 就,就给吃一个的吗? 不多时,危时宴又回来了,手里拿了个装满橘子的小布兜,还有一个暖手的手炉。 危时宴把装满橘子的小布兜递给杏杏,又把那极为小巧精致的手炉塞到了杏杏另一只小手里:“我还要练剑,外头又冷得很,就不留你们了……这手炉暖和,你拿着吧。” 杏杏手里被塞的满满的,倒不觉得自己是被赶了,毕竟,谁赶人还给这么多吃的呀! 还有手里这又漂亮又暖和的,叫什么手炉的小东西,杏杏也好喜欢! “那,宴哥哥,杏杏下次再来寻你玩!”杏杏高兴的跟危时宴告别。 她想起什么,又加上一句,“杏杏下次来给你带好吃的好玩的!” 总不能拿了宴哥哥的东西不回礼呀。 危时宴眼里闪过一抹笑意,点了点头。 橘哥儿眼神一直没忍住往那布兜里飘,这会儿见着妹妹要走,那叫一个迫不及待。 “走走走。”橘哥儿替杏杏拿着那装满小橘子的布兜,大步走在了前头。 杏杏手里抱着那小巧精致的手炉,只觉得暖意从手心一直蔓延全身,暖和极了。 她忍不住傻乎乎笑了起来。 卫婆子在道观里烧过香,心神定了几分。 但跟老道士闲聊时,她还是忍不住说起那姓庞的想要她家杏杏去当童养媳一事,虔诚的希望神仙保佑那姓庞的别再来纠缠了。 老道士神色变了变。 身中霉煞,需要福泽深厚的人以身镇之,不然就会殒命。 这跟他家小主子的情况倒是有一点像。 但又不太一样。 他家小主子身上的霉煞是天道所为,眼下在这深山道观中倒是勉强能压得住,并不需要什么福泽深厚之人以身镇之。 至于杏杏…… 老道士伸手飞快的掐了掐手指,带了几分慎重:“……杏杏这事,怕是还有后续。” “什么?”卫婆子脸色变了变,颇有些烦恼。 姓庞的,真是烦死人了! 卫婆子打定了主意,下次那姓庞的若是再上门,她连大门都不给进,直接打出去! 第134章 杏杏的亲生父母来接她了 然而,卫婆子提着心过了段日子,等着那庞老板再上门来,她好把他们打出去,偏庞老板那边是毫无动静。 卫婆子开始将信将疑,难道那位道长卦算错了? 就连向来喜欢去无名道观拜拜的李春花与苏柔儿,也劝卫婆子:“饶是那道观灵验,但哪有永不出错的高人呢?” 这倒也是。 卫婆子心稍定。 冬日天气越发冷了,先前危时宴给杏杏那个手炉,杏杏整日捧在手中,暖和得紧。 卫婆子仔细看了那精致的手炉,特特让喻三豹在县里头买了好些上好的炭火,专门给杏杏放在手炉中用。 白晓凤还给杏杏做了个专门放置那手炉的兜兜,那兜兜可以将手炉装起,挂在杏杏脖子上。这样杏杏出门玩时,也不占手。 村里人见了,都感叹这喻家上下待杏杏确实是好。这点子微末之处,也处置的妥妥当当。 哪怕是亲生的,也不过如此了。 村里人甚至恍惚都觉得,杏杏合该就是姓喻,合该就是喻家亲生的小闺女。 这日,天上扬着飞雪,村头突然有敲锣打鼓吹着喇叭,喜气洋洋的喜队进了村。 好生喜气热闹。 为首的两人一身锦绣衣裳,看着像是夫妻。 两人生得俱是十分和气,见人就笑眯眯的,让人看着就心生好感。 村子里不少村人都出来看,都在好奇,这是哪家在办喜事? 却不曾想,那身着锦绣衣裳的两人,却走向了喻家。 村人们面面相觑:“又是喻家?” 这好似有些突兀,但细一想,又好像很合理。 锦绣衣裳的那对夫妻扣响了喻家的柴门。 这日因着下雪,喻家还在村子里待着的三个男丁,喻老头,喻大牛,喻二虎,都没出门。 主屋里生着暖炕,一家子暖和和的在一处,有的躺在炕上侃大山,有的围坐在桌边编着绢花,有的在那就着炉子的炭火烤地瓜,热闹又温馨。 外头叩门声响起时,一开始无人在意。 丫鬟双云去开了门,回来时,却满目惊慌失措,结结巴巴道:“……外头,外头来了好些人,说,说是……” 她深吸一口气,才把话说的清楚。 “说是杏杏小姐的亲生父母来接她了!” 这消息恍若天外惊雷。 喻家人都被劈了个目瞪口呆。 就连杏杏,正在剥红薯的手也停下了,傻傻的张着嘴。 卫婆子反应得快:“走,出去看看!” ——这些日子过的太舒心,她几乎都要忘了,杏杏是她从礁石滩那捡回来的小姑娘。 她终究是有亲生父母的。 卫婆子领头掀了门帘出去,喻家剩下的人恍如梦醒,赶忙跟在后头,顶着漫天飞雪出了门。 就连月份已经不小的白晓凤,也挺着个大肚子跟了上去。 橘哥儿更是拿着拨弄烤红薯的铁拐棍,一道冲了上去。 …… 喻家人同那对身着锦绣衣裳的夫妻,在院子里对峙。 那对夫妻打从见了杏杏开始就又哭又笑的。 那敲锣打鼓吹喇叭的喜队就在院子外头,更是吹得人心烦得很。 卫婆子冷着眉眼,没说话,上下打量着那对身着锦绣衣裳的夫妻。 别说,越看卫婆子越心惊。 这对夫妻还真长得跟杏杏有那么三分相似。 尤其是鼻子。 杏杏的小鼻子又挺又俏,这跟那妇人看起来,犹如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但杏杏似是对眼前这对夫妻有所畏惧,一直抱着卫婆子的手,紧紧的贴着卫婆子。 卫婆子心跳得极快,她让自己冷静下来。 从穿着打扮上看,这对夫妻家世应该不错。 这样的人,怎么会在荒年的时候,把杏杏从船上推下去? 卫婆子还在打量,李春花已经按捺不住了,诘问道:“你们说杏杏是你们女儿,可有什么证据?” 那对锦绣衣裳的夫妻并不生气李春花的态度,他们似是因为找到了女儿很是高兴,抹着泪道:“……我们当时是经由茅河往老家探亲,不曾想,因着家里一奴仆对我们心生怨怼,竟然趁我们不注意的时候,打了杏杏不说,还把杏杏推下了船……” “我们这些日子以来,一直以为杏杏没了。毕竟她坠河时不过才三岁多,茅河纵使干涸好些,也是一条奔流不息的大河。她一个不会游水的小人儿落入河中,哪里还能活?” “谁曾想,前些日子有人同我们夫妻说,在这小小的县城,看到了一个跟我们夫妻俩长得很像的小姑娘。我们夫妻俩这大半年来,对此讳莫如深,骤然听到也怕是空欢喜一场。后来我们又想着,哪怕,万一呢?……还是让人来查了查,发现杏杏不但名字跟我们女儿一样,甚至也是你们在茅河下游的乱石滩上发现的,这定然是我女儿啊!今儿一见,那是再错不了了。除了大了些,这分明就是我们杏杏!” 说到动情处,那夫妻中的妇人哭得伤心:“杏杏,我的女儿,娘找你找的好苦啊!” 不少一同过来看热闹的村人,被妇人讲述的言语所感动,跟着抹了抹泪。 大家家里都是有孩子的,谁家孩子丢了不着急? 代入一想,那叫一个摧人肝肺! 妇人一边哭着喊着杏杏,一边朝杏杏伸开胳膊,看着很是期待的模样。 杏杏却是有些懵,抱着卫婆子的手,愣在那儿一动不动。 她年纪小,被卫婆子捡到后,只记得自己是被人从船上推下来,只记得自己叫杏杏,今年三岁半,其余的是再记不得了。 被卫婆子捡回来后,杏杏觉得每天都幸福得紧。 好似从未过得这般快活过。 但杏杏有时候看着哥哥们,被他们娘喊着骂着,却句句字字都是关心,有那么一会会儿,杏杏也想知道,自己有爹娘吗? 眼下,好似老天爷想成全她心底那一点点小小的疑问,给她送来了一双爹娘,可杏杏觉得,自己为什么没什么感觉呢? 就好似,他们跟她,是一点关系也没有的陌生人…… 见杏杏不动,妇人哭得越发厉害:“我的儿,听说你从船上掉下来,伤了脑袋,什么都不记得了。你这是果然把爹娘都忘了吗?” 第135章 以后,就见不着杏杏了 杏杏心地善良,平时就看不得人哭,这会儿见妇人哭得这般凄惨,也有些不知所措,站在那儿,愣愣怔怔的。 卫婆子见这妇人说得大差不差,哭得又这般凄惨,心已经松动了几分。 但她心里还隐隐有些起疑,真就这么巧吗? 白晓凤这会儿怀着身子,本就情绪敏感些,见妇人哭得这般伤心,她似是代入了她肚子里这孩子,生下来就因为意外失踪,好不容易找到后,孩子却忘了自己…… 她也忍不住泪流满面起来。 “这些事,好些人都知道,不能证明你们就是杏杏的父母。”卫婆子嗓音干涩,有些艰难道,“不如你们说说看,杏杏身上有什么特征?” 那妇人哭道:“我把你们当恩人,还带了好些银子来感谢你们,你们是不是不想把杏杏还给我们?……我们是杏杏的亲生爹娘,这会儿竟然要证明自己的身份……” 她哭了好一会儿,抹着泪道,“真要这么说,你们可以看看杏杏肩膀后头,是不是有个蝴蝶样的胎记。” 卫婆子浑身一颤。 杏杏肩膀后头,确实有个蝴蝶样的胎记! 这胎记罕见的很,再加上又在肩后,她也是给杏杏洗澡才知道的。眼前这妇人张口就说出了蝴蝶样的胎记,难道,她真是杏杏的亲娘? 见卫婆子呆愣在那不说话,喻家其他人自然是明白过来,这妇人说的竟是真的! 难道杏杏真的是他们的女儿?! 喻家人心情一时之间复杂极了。 一方面,他们为杏杏找到自己亲生父母感到高兴。 另一方面,自然就是不舍了。 卫婆子更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但她见杏杏那双纯然无垢的大眼睛,茫然无措的看着自己时,卫婆子心底一阵刺痛,下了决心。 这么好的孩子,她不能这么自私,坏了人家的天伦之乐。 “杏杏……” 卫婆子觉得自己吐出来的话,重逾千斤。 但她还是强忍着心中不舍,同杏杏道,“……他们是你的爹娘。” 杏杏茫茫然的下意识点了点头。 爹娘? 她看向那对夫妻。 夫妻俩难掩兴奋,激动,哑着嗓子喊了一声“杏杏”! 那当爹的,更是快步上前,将杏杏搂到了自己怀里,放声大哭:“杏杏,我的女儿啊!” 妇人也上前,抱在了一处,哭得不成人样。 杏杏虽然懵懂,却也没有反抗,任由对方抱着,还因为对方哭得太过伤心,伸出小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多么感人的亲人重逢。 南坨村的村人们都悄悄抹了一把眼泪。 但喻家人,人人心里头都是百味交杂。 那对夫妻既是认回了杏杏,自然是要把她带走。 他们拿出了一张一百两银子的银票,要给喻家人,答谢他们救了杏杏的恩情。 卫婆子却推了回去:“行了,杏杏在我们喻家这么多天,给我们喻家带来了不少福气。这个钱……你们留着给杏杏花就是。” 喻家其他人也连连点头,纷纷称是。 南坨村的人看到那一百两银子的银票眼都红了,但见卫婆子跟喻家人不带一点眷恋的就把那一百两银子推了回去,心下更是感慨。 喻家待杏杏的一片心意,那是实打实的啊。 那对夫妻领着杏杏要走,卫婆子追了两步,但又不知道说什么,最后嘴唇动了动,只道:“……让杏杏把她的东西收拾一下吧。” “不必了。”那妇人笑得和善,婉拒了,“我们家里头给杏杏备了十全的一应用品。” 卫婆子颇有些失魂落魄,什么也没再说。 倒是杏杏,见卫婆子这样,眼圈红了,嘴里喊着“奶奶”,就拧着小身子,要从男人身上下来找卫婆子。 男人忙抱得更紧了些。 卫婆子赶忙挤出一个笑来:“乖孙,那是你亲爹娘。你跟着他们去吧,到时候,有空了,别忘来看看奶奶……” 杏杏像是意识到什么,忍不住的放声大哭起来。 然而男人似是害怕带不走杏杏,赶忙快走几步。 杏杏哭了起来,哭得撕心裂肺。 卫婆子也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若非喻老头扶着她,怕是哭得站都站不稳了。 那对夫妻抱着杏杏离开的身影越来越远,橘哥儿突然反应过来一样,跳起来跑回屋里,拿了一样东西,狂奔向杏杏。 “杏杏!杏杏!” 他哭着喊,朝杏杏跑去。 杏杏在那男人肩头,见橘哥儿朝她奔来,她也越发激动起来,哭着喊:“橘哥儿!” 男人见来的是个小男孩,杏杏又挣扎的厉害,便停下了脚步。 橘哥儿又哭又跑,这会儿早就上气不接下气,喘得厉害。 但他还是坚定的把手里的东西递向杏杏。 那是危时宴给杏杏的手炉,杏杏出门时总喜欢带着它。 男人见橘哥儿递来的是个小东西,杏杏又激动得很,顿了顿,示意妇人接过来。 妇人把东西接过,递给了杏杏。 杏杏紧紧抱住了那手炉,像是抱住了她能拥有的最后一件东西。 橘哥儿不停的抹着泪,想跟杏杏说什么,但男人却又抱着杏杏继续走了。 他终究什么也没说得出口。 待那对夫妻带着杏杏跟喜队离开,喻家整个气氛却像是坠入了冰谷。 卫婆子哭了一通,头难受的紧,回主屋休息去了。 其余各房人都回了自己屋里,把炕给烧了起来。 李春花红着眼眶,给烧炕的炉子加了些柴火:“……就这么让他们把杏杏接走了?我看娘难受得紧。” 喻大牛唉声叹气:“那是杏杏的亲爹娘。不让他们接走还能咋地?咱们还能强留下杏杏不成?” 这倒也是。 可以后,就见不着杏杏了…… 李春花越想越难受,越想越难受,只沉默的往炉灶里填起了柴火。 二房白晓凤更是因着怀孕情绪敏感,这会儿还在哭着。 急得喻二虎团团转:“……媳妇,你还怀着孩子呢,别哭坏了眼睛,孩子的眼睛也会坏的。” 白晓凤红着眼,随手拿起个枕头就往喻二虎身上丢:“你就知道担心你孩子。杏杏好歹叫你声二叔叔,你就不知道心疼杏杏!” 喻二虎这只觉冤枉得紧,一迭声道:“媳妇,这又是哪里话啊。我自然是舍不得杏杏,可人家那是杏杏的亲爹娘。我看着穿着衣裳也好得紧,杏杏让他们接回去,以后这日子也差不了……再说了,咱们待杏杏再好,那也不是她真正的亲人,你总不想让杏杏跟她真正的亲人一直不能团聚吧?” 喻二虎说的这些,白晓凤都懂。 但她这会儿情绪上脑,哪里听得进去,又哭又闹的,喻二虎哄了半天,才哄得白晓凤红着眼眶睡了下去。 第136章 不能强行拆了杏杏跟她亲爹娘 杏杏离开以后,喻家全家都有些失魂落魄的。 李春花去县城给喻家几个哥儿送衣裳时,说了这事,喻家几个哥儿都难以接受,反应极为强烈。 但他们激动过后,却又有些无力。 “就这么让他们把杏杏带走了?”桂哥儿嚷嚷着,在屋子里乱窜,根本接受不了。 “不然怎么办?那是杏杏的亲生爹娘。”槐哥儿烦躁的很。 几人都沉默下来。 是啊,杏杏终究是他们家捡回来的。 总不能人家亲生爹娘找上门来,他们还霸着吧! 扪心自问,他们跟杏杏相处了大半年,便这般不舍。杏杏的爹娘把杏杏从牙牙学语的小婴儿养到这般大,又该多么摧怆。 李春花愁眉苦脸的。 自打杏杏昨儿被她的那对亲生父母接走,家里的气氛就一直不怎么好了。卫婆子更是恹恹的躺在炕上,一直没起身。 喻老头许久没抽过旱烟,这次也沉默的把那旱烟找了出来,磕了磕,在院子里蹲着抽那老烟枪。 一口下去,那白烟就像是愁绪,飘飘荡荡。 “好了,你们好好读书。回头……”李春花说不下去了。 杏杏她爹娘不是本地人,或许很快就要带杏杏离开这马坡县。 到时候天地之大,又哪里来的“回头”? 几人越发难受。 在这难言的寂寥之中,柳哥儿突然出声:“咱们自然是不能强行拆了杏杏跟她亲爹娘。” “但……要是那不是杏杏的亲爹娘呢?” 李春花愁眉苦脸的一叹气:“那不可能。他们说辞跟杏杏来咱家的经历都能对得上……” 柳哥儿却冷声道:“对得上也不是什么问题。杏杏来咱们家的事好多人都晓得,有心人一打听就是了。” 李春花愣了下,怔怔道:“……还有杏杏肩膀后头那个蝴蝶型的胎记,她们也说对了……” 柳哥儿皱了皱眉,想了下,谨慎道:“……这也不是什么问题。真要是抱着什么目的,稍稍一查,也能查到。” 李春花听得莫名有些心惊肉跳。 “这……这都不能算吗?”她口干舌燥的问。 在她们农户人眼里,怎么丢的,孩子身上有什么独特的特征,这些证据基本就算是可以了。 再加上那对夫妻哭的情真意切的,喻家人推己及彼,自然是觉得这便是杏杏的亲生爹娘了。 但柳哥儿却这般斩钉截铁的质疑,这让李春花不禁产生了剧烈的动摇。 难道……真的有问题? 这个念头一旦起了,就像是野草一样,在李春花心里生根发芽,肆无忌惮的生长起来。 李春花越想越是心惊,越想越是脸白。 “要是,要是那不是杏杏的亲生爹娘……她们跑来认亲做什么?”李春花声音干哑,还有些发颤。 柳哥儿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他微微咬着牙:“大伯母,你忘了?……先前那个姓庞的……” 一说姓庞的,李春花只觉得像是一道惊雷劈中了她。 她身体晃了晃:“不,不能吧……” “杏杏爹娘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前些日子,那姓庞的要让杏杏给他那独子当童养媳,她爹娘找上门来了……”柳哥儿咬着牙,“这未免也太巧了!” 槐哥儿却越想越觉得三弟说的有理:“没错!而且杏杏刚来咱家的时候,虽说没了记忆,但性子胆小又瑟缩,若是从小她爹娘娇养着她,她又怎么会养成那样小心翼翼的性子?” 柳哥儿缓缓点头,脸色极差:“大哥说得没错。我越想,越觉得疑点多。” 李春花只觉得摇摇欲坠:“那……那杏杏……” 槐哥儿当机立断:“这事不能耽搁了,先前那一对夫妻,跟你们说过他们住在哪里了吗?” 李春花连连点头:“说是住在吉祥客栈。先前我还在犹豫,要不要去看看杏杏……但又怕……” 她想起那对夫妻的疑点,气得攥紧了拳头! 她担心她贸然去看杏杏,又惹得杏杏舍不得,或者是让那对夫妻觉得女儿跟自己不贴心了,再心里难受什么的。 李春花没想到,她们喻家这般小心翼翼,对方纯纯就是个骗局! 李春花那叫一个气! 又想起来这对夫妻若真是骗子,杏杏到了这对夫妻手里,又能有什么好事? 李春花又气又急:“咱们赶紧去吉祥客栈看看去啊。” 槐哥儿他们几个也是这样打算的,当即应是。 喻三豹跟喻四羊听说了这事,店也不开了,直接关了店,两人一人拎了一根他们放在店里震慑宵小用以自保的棍子,一行人直接往吉祥客栈行去。 到了吉祥客栈,掌柜跟店小二还以为他们是来寻仇的,吓得赶紧把人拦住。 还是柳哥儿出面,客客气气文质彬彬的打听了一下那对夫妻的消息。 吉祥客栈掌柜一见柳哥儿这半大少年,又见更小的桂哥儿眼巴巴的跟在后头,倒先放下了一半的心。 谁家来寻仇还带着孩子啊! 他带了几分警惕问道:“你们打听人家做什么?实在是,这些都是我们客人的隐私……” 桂哥儿着急道:“他们把我家妹妹给骗走了!” 吉祥客栈掌柜吓了一跳,这是人拐子? 他认真回想了下,却对柳哥儿描述的那对夫妻没什么印象。 柳哥儿也是按照李春花描述的人物进行复述,吉祥客栈掌柜一说没有,李春花先急了。 “怎么没有呢?”李春花着急的笔划,“他们衣裳上这、还有这、都绣了花,那打扮一看就是有钱人家。他们昨儿回来时,应该还抱了一个四岁的女娃娃……那就是我们杏杏,我们杏杏长得可好了,小脸白白的,肉嘟嘟的……” 李春花一边着急描述,一边忍不住落下泪来。 槐哥儿上前,搂住李春花的肩膀:“娘,你别着急。杏杏肯定会没事的。” 吉祥客栈掌柜一见李春花这般急,心里自然是信了八九分。 他生怕自己的记忆出错,又叫了店小二来一起回忆。 两人这一对,更是确定了,他们客栈这两日并没有这样的客人入住。 李春花脸白如纸:“咋会这样……” 第137章 兵分两路 柳哥儿面沉如水:“那应该就可以确定了,那对夫妻确实不是杏杏亲爹娘,不然根本就不用这般隐瞒。” 李春花听了这话,脚下一软,若非槐哥儿人高马大的搂住她,怕是这会儿要瘫坐在地上。 “杏杏……那我们杏杏去哪里了!” 李春花一想到杏杏这会儿还下落不明,浑身又有了力气般,攀坐起来,抓着槐哥儿的手:“槐哥儿,咱们得去报官!” 喻三豹点了点头:“大嫂别急,一会儿我带你去衙门,你见过那对夫妻,更好报案。” 李春花勉力站起来,只要一想到杏杏还落在那些人手里,她就恨不得这会儿直接飞到官府去,让人赶紧把人给救出来。 喻家一行人又要去官府。 柳哥儿眉头紧皱,拉住槐哥儿:“大哥,你们先去报案,我去趟范家找范星如。” “范家?”槐哥儿还没反应过来,这事跟范家又有什么关系。 柳哥儿冷声道:“先前大伯母说过,那对夫妻还愿意给百两银子的银票,咱们家虽说没要,但是,若是能拿出这笔钱来,说明他们骗了杏杏去,肯定能得到比这还大的利益——” 槐哥儿这会儿反应过来,目光一寒:“你是说,庞家?” 柳哥儿点头。 一开始,他还只是怀疑,那对夫妻来得太巧。 再加上他实在舍不得杏杏,宁可谨慎些。 但这会儿一桩桩一件件的线索叠在一起,那对夫妻是受庞家指使来骗走杏杏的可能性就很大了! “我去找范星如,他们家跟庞家都是县里有头有脸的经商人家,肯定知道庞家在哪里。”柳哥儿冷声道。 槐哥儿想了下,点了点头:“好,那咱们兵分两路。三叔四叔跟我娘去县衙报官,我们几个跟星如有同窗之谊,一道去范家。”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喻三豹匆匆带着喻四羊跟李春花往县衙去了,这边喻家四个哥儿,以槐哥儿为首,却是一路向范家飞奔。 这会儿天色已然日暮,范家大门紧闭,槐哥儿上前叩响了范家的大门。 范家的门房出来,一见是喻家几个哥儿,自然也知道这是家中少爷的同窗,当即也没怠慢,让人带着喻家几个哥儿进去寻他们少爷。 范星如本来在陪着父母长姐一并用饭,听下人来报说是喻家几个哥儿有事来找他。 他惊得直接从圆凳上跳了起来。 “不行,爹娘,我得去看看。”范星如跟范父范母解释道,“我这几个同窗,平时很是守礼,这会儿来寻我,定然是出了什么事。” 范星如喊丫鬟拿他外裳过来。 范父想起什么:“喻家?……那个次次在你们学堂都拿卷首的喻永柳,就是他家的?” 范星如在穿衣的间隙点了点头:“是啊,就是他。” 范娉芳在一旁补充:“上次我去红枫沟遇险,就是因着喻家的小姑娘才得救的。” 范父范母自然还记着这事,两人是再无半点意见,甚至还催道:“那你赶紧去看看,若是有什么事,同我们说也可。” 范星如应着,穿好外裳直接出了门。 不多时,范星如脸色极差的匆匆撞门进来:“爹,娘,我记得锦绣庄庞家在县里头不仅一处宅子。你们知道庞家那个病恹恹的小子,一般住在哪个宅子里吗?” 范父范母吃了一惊:“怎么回事?怎么问起这个来?” “来不及详细解释了。”范星如只能长话短说,“庞家那个老贼,很可能骗了我同窗的妹妹,想要给他家那个病秧子冲喜。眼下我同窗想要知道庞家的地址。” 范娉芳眼睫毛一颤:“杏杏?!” 范星如想想那个白嫩嫩肉乎乎的可爱小丫头,也着急的不行:“是啊……那丧尽天良的,找人装作是杏杏的亲生爹娘,去喻家把杏杏给骗出来了。” 范娉芳一按桌沿也站起来了:“什么东西!” 范父范母虽说听的有些迷糊,但见儿子跟女儿着急成这样,也没含糊:“我听说庞家前些日子,找了好些大夫出入康永街那处宅子,想来他家那病歪歪的少爷应是住在那儿。” 范星如一听,头一点便要往外跑。 范父赶忙喊住他:“你那同窗是想去闯庞家?他家护院可是不少。” 范星如一抹头上的汗:“我听他们那意思,是最起码先确认妹妹在那儿……毕竟也有可能,是旁人拐了杏杏去。喻永柳说了,知道妹妹真在庞家,他们最起码可以稍稍安心想下对策把妹妹带回来。毕竟,庞家是想让杏杏给那病秧子当童养媳,肯定不会虐待杏杏。” 范父深以为然的点头。 心道,这喻永柳不愧是次次考试的卷首。 范父稍稍沉吟:“这样,你跟他们去一趟庞家吧。他们去庞家说不得要硬闯,你过去,带上些东西,就说你去看望一下庞家少爷。” 范娉芳也起了身:“我也一道去。星如以探病名头去的话,说不得还会被以身体不适的缘由拒绝,我去,就说去看望庞夫人。” 范星如露出感激的神色来:“阿姐,多谢你!” 范娉芳有些无语的戳了戳自家弟弟的额头:“我也不是为着帮你同窗的忙。我是为着杏杏。先前我被人劫持,杏杏奋不顾身冲上去想救我出来,就冲这个,这庞家,我是定要去走一趟的。” 范父范母见女儿儿子都有了主意,只能道:“小心些。” 范家姐弟俩一道出了门。 槐哥儿几个等在旁边的小厅中,见范娉芳姐弟二人出来,俱是一愣。 范星如却是迫不及待了:“走走走,我已经问出庞家那病秧子在哪里养身子了。咱们直接过去,到时候我就……” 他说了自己跟范娉芳的计划。 槐哥儿几人大为感动,作揖道谢。 范星如一挥手:“别说咱们之间的同窗之谊了,就冲杏杏先前喊我一声哥哥,这事我也不能坐视不管。” 什么冲喜不冲喜的,简直荒谬! 柳哥儿却看向范星如身边的小厮,稍作沉吟,跟范星如借了两身小厮的衣裳:“到时候我同大哥陪你一道进去。有什么事也可以随机应变。” 这事便这么定了下来。 一行人分坐了两辆马车,往康永街庞府行去。 第138章 上庞府 喻三豹带着李春花去官府报了案。 但谢二捕头却对此不抱什么期望,拍着喻三豹的肩膀:“……老弟,你这事不好弄啊。那对夫妻是你们家里头认了是喻杏杏的亲爹娘,到时候他们自然也可以反咬一口,说他们就是喻杏杏的亲爹娘,只不过你们突然反悔不认了罢了。” 李春花这会儿自责的很。 谢二捕头见多了孩子被拐走后崩溃自责的父母,特特安慰道:“这也不能怪你们。哪有千日防贼的,对方着实是诡计多端,利用了你们纯善的心。” 李春花苦笑一下。 她都不知道该如何回去同婆婆他们说。 今儿婆婆已经在炕上躺了一天了,她出来的时候,婆婆一口饭都不曾吃过,只恹恹的在炕上躺着。 要是知道杏杏可能并没有回到亲生爹娘身边,而是被别有用心的人拐走了,说不得还要怎样着急。 喻三豹却道:“大嫂,你只管放心同娘说,娘坚韧的很,出了这等事,她只会迅速振作起来,来帮着找杏杏。” 喻三豹又看了眼天色,“今儿耽搁了这些时间,天色也不早了。大嫂今晚还是别回村子了,就在县城歇下吧。正好我们也等等槐哥儿他们那边的消息,再从长计议。” 李春花这会儿正六神无主,喻三豹这安排合理得很,她连连点头,忧心忡忡的跟着喻三豹回了县城的宅子。 双荷已经烧好了热水,手脚麻利的给李春花倒了一碗,宽慰道:“大太太,您别急。咱们杏杏小姐是天底下最有福气的人,肯定会没事的……叫什么化,化险……” 喻三豹在一旁接口:“化险为夷。” “对对对,”双荷忙不迭的点头,“杏杏小姐一定能化险为夷,一定能逢凶化吉,化险为夷!” 双荷这吉祥话说的,倒是稍稍宽慰了下李春花。 杏杏是最有福气的小姑娘,这点认知在每个喻家人心中都是根深蒂固。 她叹了口气:“……只盼槐哥儿他们那边,能有好消息了。” 而此刻范家姐弟与槐哥儿他们,在康永街庞府门前下了车。 柏哥儿跟桂哥儿还留在马车里,范姐姐弟则是带着打扮成小厮模样的槐哥儿柳哥儿,前去叩响了庞府大门的门环。 庞府门房露出个头来,警惕的打量着范家姐弟。 “你们是?” 范星如咳了一声:“我们是百岭酒庄范家的人。我听说韦尤老弟这些日子身体有恙,特特上门来拜访。” 说着,他又咳一声,示意柳哥儿扮成的小厮,把庞家的帖子递了过去。 门房一见范家的帖子,眼中的怀疑警惕倒是去了几分。 饶是如此,他还是没有开门放人,只是很谨慎的接过帖子,道:“你们先等等,我去通报一下。” “应该的。”范星如点头。 门房把大门阖上,自行去通报了。 范星如扭过头去,偷偷同槐哥儿柳哥儿道:“……我方才往院子里偷偷瞅了一眼,这还是前院呢,那人高马大的护院就好些个。” “守卫这么严?”柳哥儿皱眉。 范娉芳声音有些低的插了进来:“我听小姐妹提到过,说是庞韦尤那病生得蹊跷,药石无医,庞老爷请这么多体格健壮的护院,也是为了以阳刚之气震慑阴晦宵小……一会儿咱们都得小心些。” 众人都点了点头。 不多时,那门房折返,大概是验证了方才那拜帖的真实性,门房态度也好了不少。 门房把拜帖递还回来,一脸抱歉的模样:“……我家夫人说,少爷病中体虚无力,实在不能招待贵客。待少爷身子好转,定让少爷亲自上门答谢。” 这倒是意料之中的事。 众人隐晦的看了一眼范娉芳。 范娉芳叹气道:“夫人也着实不易。”她拿出袖中的一方锦盒,露出一串佛珠来,“这是我来之前,我娘让我转交给夫人的。劳烦你再跟庞夫人说一声,就说我娘先前去天马寺的恩和大师那求了串开过光的佛珠,最是能保佑平安……我想亲自转交给夫人。” 门房犹豫了下,还是道:“那小姐再稍等一下,我去问问。” 范娉芳点了点头,态度坦然的很。 门房这次用的时间更短,他态度恭敬的打开了大门,做了个“请”的手势:“小姐请进。” 范娉芳沉着冷静的点了点头。 她就知道。 庞家已经到了不惜大费周章把杏杏弄来“冲喜”的地步,说明庞韦尤的病,已经是药石无医,需要借助一些旁的手段了。 她这串由高僧开光,象征着平安的佛珠,一定能引得庞夫人注意。 果不其然。 范娉芳不着痕迹的给了槐哥儿柳哥儿一个眼神,率先走在了前头。 康永街庞府这宅子不大,统共两进。 前院护院森严,还有些烧符咒的迹象,想来正是应了范娉芳先前说的。 槐哥儿柳哥儿低眉顺眼的跟在范家姐弟身后。 到了内院,庞夫人神色憔悴间,又有些神采飞扬,像是什么心愿得偿一样。 柳哥儿眉头狠狠一跳。 范娉芳跟范星如神色自如的给庞夫人行了礼。 “原来是范家侄女儿。”庞夫人笑着打量着范娉芳,口中感慨道,“自打尤儿生病以来,我无心出门应酬,算起来也有一年多的光景没有见过你了。” 范娉芳却是有些讶然道:“许久未见夫人,夫人怎地这般憔悴了?” 庞夫人摸了摸自己的脸,却是不甚在意,语焉不详道:“以后就好了……” 范娉芳没有追问,而是顺着庞夫人的话,笑道:“夫人是有福之人,哪怕偶有状态不佳,只要稍加休养,自然是好的。” 说着,她打开了带来的那锦盒,里头的佛珠圆润饱满,在灯火之下熠熠生辉,颇有些圆满圣洁的意味。 庞夫人明显很是喜欢:“这就是恩和大师开过光的佛珠?” 范娉芳笑道:“确实。这是我娘先前去白马寺求来的。由恩和大师亲自开过光,据说灵验的很。” 说着,范娉芳起身,要给庞夫人戴上。 第139章 杏杏果真在庞府! 庞夫人心中生喜,伸出手腕,任由范娉芳给她戴在了手腕上。 庞夫人甚至觉得,这佛珠一上手,她整个人都有些头脑清明之感。 庞夫人喜意连连,直道:“这一看就是真东西。恩和大师亲自开过光的,果然不同凡响。” 庞夫人不停的转动手腕看着,显然极是喜欢。 范娉芳趁势道:“是了,我差点忘了,还有一道平安符,据说同佛珠一起佩戴,效果更佳……星如,娘让你带来的那个平安符呢?”她扭头问范星如。 庞夫人一听还有平安符,更是心动,满是期待的看向范星如。 范星如上下摸了摸身上,突地做出一副如梦初醒的模样来。 “啊,应是落在马车上了。”范星如似是随意指了一个小厮,“你,去马车上把那平安符拿来。” 那小厮生得稚气,应了一声,便往外走。 见那小厮看起来也就十一二岁的模样,庞夫人也没放在心上,同范娉芳说起城外的天马寺来。 范娉芳便捡了几件趣事同庞夫人说了起来。 庞夫人听得兴致勃勃,连连点头。 …… 柳哥儿离了主屋,便小心翼翼的贴着走廊往深里走。 这栋二进的宅子不大,前院护院森严,后院倒是松泛了好些。想来大概是那姓庞的担心所谓“阴气”过重,并没有安排多少丫鬟。 眼下范娉芳范星如两个贵客在庞夫人那,本就不多的丫鬟都去主屋伺候了,院子里更是空当。 柳哥儿轻手轻脚的一间间屋子摸过去。 有一间屋子,门窗虽说禁闭,但药味却极重,想来不知道里头的人喝了多少碗药,才熏成了这样子。 柳哥儿心里一跳,附耳过去,正好听到屋子里杏杏小小声跟人打商量的声音:“……杏杏不跑,你们能帮杏杏给爷爷奶奶带个话吗?” 对面大概是个丫鬟,轻笑着回绝:“杏杏小姐还是安稳在这屋子里待着吧。” 杏杏话里明显失落很多:“哦。杏杏知道了。” ……杏杏果然在这庞家! 那对夫妻果然是假的! 柳哥儿强按住快要跳出胸腔的心脏,轻手轻脚的离开。 他往马车上走了一遭,再回来时,手里拿着一个锦盒,恭敬的呈给了庞夫人。 范娉芳趁着庞夫人的心思都在那锦盒上,不动声色的看了柳哥儿一眼。 柳哥儿不着痕迹的轻轻点了下头。 范娉芳心下一松,又有不少愤慨密密麻麻的浮了上来。 果然是庞家! 庞夫人迫不及待的打开那锦盒。 里头是一枚颜色古朴的平安符。 她满是笑意的接过来:“有心了。待过些时日我儿病好,我自带着尤儿上门道谢。” 得知了杏杏确实在庞家的消息,范娉芳没了跟庞家人虚与委蛇的心思,很是干脆利落道:“既是如此,那我跟弟弟就先回了。” 庞夫人倒是没多想,让人送了范家姐弟出去。 她对着烛光看着那佛珠与平安符,想着儿子屋子里还关了个福泽深厚之人,满是舒心的笑了出来。 想来儿子的病,不日就要好了! 范家姐弟带着槐哥儿跟柳哥儿出了庞府,范星如忍不住想问,柳哥儿低声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范星如点头,跟槐哥儿柳哥儿上了一辆马车,范娉芳单独上了前头一辆马车。 在马车中,柳哥儿同早就等不及的槐哥儿他们道:“……杏杏确实在庞家,就在那庞韦尤的屋子里。” 槐哥儿狠狠攥紧了拳头:“果然是他们!” 桂哥儿叫嚷着要下车给庞家人一个好看。 柳哥儿把弟弟按住,严声道:“你怎么给人家好看?到时候人家要是说,杏杏爹娘看他们可怜,愿意让女儿跟他们家定娃娃亲,又该如何?” 桂哥儿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那就让杏杏在庞家待着吗?” 柳哥儿皱紧了眉头:“自是不能。那姓庞的屋子里一股子药味,我都担心熏坏了杏杏……但这会儿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槐哥儿作为大哥,也跟着点了点头,肃声道:“方才我也见了,庞家院子里都是些护院。咱们倒是可以硬闯,但那些人也不是吃素的。别到时候被他们反咬一口,杏杏没救出来,反倒把咱们自己送进了牢里。” 范星如也直叹气:“只能从长计议了。” 范家的马车一路把喻家四个哥儿送到了喻家商肆门口。 槐哥儿几个跳下马车,对着范娉芳跟范星如抱了抱拳:“今儿多亏了你们两个。回头但凡你们用得着我们的,尽管开口。” 范星如不大高兴了,义正言辞:“我那是为了咱们同窗之谊,你这么说……” 他咳了一声,凑近了问柳哥儿,“要不先生布置的那篇策论,你帮我写了吧?” 这话音刚落,还不等柳哥儿回答,一旁的范娉芳已经满含威胁的开了口:“范星如,你皮痒了?” 范星如吐了吐舌头:“开玩笑,我就是开个玩笑。” 范娉芳不理弟弟,放缓了声音同喻家几个哥儿道:“你们也别急。庞家既是想要杏杏来帮庞韦尤治病,定然会好生对待杏杏。最起码不会让她冷着饿着。” 柳哥儿点了点头。 他虽说没见杏杏的面,但听小丫头的声音,应该是没受什么苦。 待范家姐弟走了,喻家几个哥儿回了喻家商肆后头的小院子。 喻三豹喻四羊李春花都等得有些坐立难安了。 见几个小的回来,李春花先冲上去看了看两个儿子,见他们好好的,稍稍松了一口气。 “怎么样?”喻三豹问道。 “杏杏果然在庞家。”柳哥儿把他们跟范家姐弟是如何进了庞家,他又如何探知到杏杏在庞家的事简单一说,李春花没忍住,当即就骂了起来。 “那姓庞的搞这种下作勾当,也不怕断子绝孙!”李春花怒不可遏的骂道。 喻三豹皱紧了眉头:“我们今儿去报案,谢二捕头也跟我交了底,说这事但凡那边反咬一口,咱们就不大好办。毕竟杏杏那边,你们只是收养方,也拿不出杏杏不是他们亲生闺女的证据。” “那怎么办?总不能让杏杏一直困在庞家啊。”喻四羊向来单纯快乐,如今也罕见的皱紧了眉头,愁眉不展。 “我想想……” 喻家人个个都眉头紧锁。 “这样,明儿先去康永街附近打听一下。”柳哥儿道,“就像先前说的,杏杏暂时在庞家应该也不会吃多少苦。咱们一定要稳住,不能自己乱了阵脚……我跟大哥今儿扮作小厮在庞家那露过脸了,好在二哥跟桂哥儿都还没露脸,明儿二哥跟桂哥儿去附近打听一下。” 柏哥儿跟桂哥儿点了点头。 柳哥儿又看向喻三豹:“三叔,我记得最早时,是有个道士打扮的人,说杏杏是福泽深厚之人,能救那庞韦尤的命……” 喻三豹点了点头:“没错。那道士叫晖印,看着还人模狗样的,怎么尽出这种主意!” 李春花接口道:“但是后来那姓庞的来咱们家,我也没见过这人。” 柳哥儿道:“这就是了。明儿三叔跟四叔打听一下那人,好歹也能作为一个切入点。” 喻三豹跟喻四羊都应了声好。 他们这个侄子,向来主意很正。他们做叔叔的,也不是不能听侄子的吩咐。 只要是能把杏杏救出来,怎么样都好! 第140章 天道反噬 翌日,喻家人兵分三路。 柏哥儿桂哥儿去了康永街附近打探消息。 喻三豹跟喻四羊则是关了店,四下去打听那叫晖印的道士的消息。 槐哥儿跟柳哥儿因着在庞府那露过面,他们便没有去康永街,而是去了庞家主宅附近的街道,那儿时常有庞家的下人出来采买,或许能打听到什么消息。 至于李春花,则是回了南坨村,跟家里说这事去了。 到了晌午,喻家三路人马还在外头打探,卫婆子跟喻老头风风火火的来了县城。 李春花回了南坨村后,跟家里人把杏杏的情况一说,全家那叫一个晴天霹雳。 萎靡不振的卫婆子当场就下了炕,穿上鞋,要来县城找庞家要个说法。 还是李春花赶紧劝住了,用了先前柳哥儿教她的说辞,跟卫婆子说不能打草惊蛇,万一他们狗急跳墙伤了杏杏什么什么的,好不容易把卫婆子想要杀了庞家那些人的心思给劝下去。 但卫婆子是坐不住了,得知喻三豹他们已经在想法子把杏杏救出来之后,她表示她也要来县城。 商议过后,卫婆子便跟喻老头带上了家里所有的银子来了县城,以备不时之需。 卫婆子跟喻老头来了县城后,在家留守的双荷给他们开了门,老两口一直从晌午等到了傍晚,四个孙子两个儿子才满身寒霜的回来了。 槐哥儿跟柳哥儿一组是在庞家老宅附近那条街转悠,打听到了一些消息,说是庞家那几日上下都愁眉不展的,这两日却突然转了风向。 一个个走路都带风的样子,看着就像是遇到了什么好事。 槐哥儿柳哥儿想方设法打听了一下,说是那庞老爷不知道遇到了什么好事,给每个下人都多赏了半个月的月钱。 柏哥儿脸色不大好看的接口道:“……我跟桂哥儿今儿在康永街那转悠了一日,倒是遇到一个从庞府出来采买的管事。桂哥儿仗着年龄小,想法子跟那管事套上了近乎,他透露说这几日府里头忙得很,要买些红绸缎红灯笼什么的。” 红绸缎,红灯笼,这摆明了是要办喜事。 这话一出,卫婆子那苍老的脸皮就剧烈抖动起来。 她着实没忍住,对着那姓庞的破口大骂了好一会儿。 那下贱腌臜的玩意儿,当时口口声声说什么,可以先订亲什么的,等两个孩子大了再成亲。 订亲需要红绸缎红灯笼?! 这分明就是脸皮都不要了,就想把她家杏杏绑死在那个病秧子身上! 杏杏才四岁! 那个姓庞的,怎么做得出来的?! 卫婆子整个人都在剧烈喘息,眼都气红了! 吓得喻三豹喻四羊这俩做儿子的,赶忙给卫婆子捋着气。 卫婆子一挥手:“我死不了!你俩出去打探了一天,可找到你们说的那个道士了?” 喻四羊摇了摇头,喻三豹却是点了点头。 卫婆子满眼狐疑,喻三豹赶紧道:“没找到是没找到,但是有线索了。那晖印好像是去附近访友了,我们找到了他住的客栈,客栈掌柜也说他好似有几日没回,但行李还在房中。明儿我们再去看看。” 这倒是个好消息,卫婆子情绪总算稍稍缓和了些。 “奶奶,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把杏杏救出来的。”柳哥儿跟卫婆子保证。 卫婆子一想到她如珠似宝的小孙女,才四岁,就要被人拐骗着嫁给一个病得快死的病秧子,如何都愁得不行。 “实在不行,到时候咱们就去大闹婚仪现场。”槐哥儿出着主意,“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杏杏跟那病秧子成了婚。杏杏不过才四岁,这也太荒唐了!” 卫婆子神色难看的点了点头。 这次,哪怕是向来冷静的柳哥儿,都没有半点异议。 到时候若真的没了法子,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过了一夜,一大早卫婆子把四个孙子赶回了学塾。 这一时半会的也用不上他们,至于打探消息,他们老两口跟与喻三豹喻四羊都能做。 槐哥儿几个知道自己着急也没用,眼下是知道杏杏在庞府,却没法名正言顺的把杏杏带走。 喻三豹跟喻四羊打算继续去客栈那蹲守晖印。 卫婆子跟喻老头也打算出去打听打听消息,最起码把庞府打算办喜事的日子给打听出来。 卫婆子甚至还从铺子里找了把匕首出来,放在了袖中。 她是真存了恨不得砍死那姓庞的心! 卫婆子气势汹汹的走在前头,喻老头跟在后头,两人往康永街行去。 走着走着,突然听得一声喊:“卫居士。” 卫婆子一顿,听出这声音似是有些耳熟,有些怀疑的四下看了下,就见着无名道观的那个老道士,正在街对面,笑吟吟的跟她打着招呼。 老道士今儿依旧是穿着宽大飘逸的道士袍,略有些花白的头发在脑后梳成了盘髻,还是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他笑着跨过长街:“巧了,今儿老道来这县里采买些东西,倒是碰到了卫居士。” 卫婆子脸上戾气稍敛,突地想起什么,神色又是一变,虽说觉得希望有些渺茫,但还是抱着一丝希望问道:“……道长可听说过晖印这人?” 老道士摇了摇头:“卫居士何故有此一问?” 卫婆子见老道士这般反应,便知他大概不认识。 但出于对老道士的信任,卫婆子还是忍不住把杏杏被人骗走一事托盘而出。 她说完后,又有些懊悔:“当时道长跟老妇说,杏杏这事怕是还有后续,我当时遇到那对骗子,竟然没想起来,着实是不该。” 老道士一听是杏杏被人骗走,去当那镇厄之人,当即就有些错愕。 他脱口而出:“这不对啊。对方就不怕天道因果吗?” 卫婆子颇有些疑惑。 老道士耐着性子解释:“老道我于看相一途不是很精通,但也知道,若真是福泽深厚之人,那她身上是自有一套果报的。旁人想借她的福运去镇厄,也得走正途,不然,天道可饶不了他们这般利用福泽深厚之人——再说了,有些突如其来的厄运,那都是所谓的‘报’。我听着这话音,那孩子突如其来生了怪病,确实像霉煞附体,但这种情况,通俗来讲,大多时候都是爹娘不干人事,这‘报’,就报应在了孩子身上!” 卫婆子听得一怔一怔的。 老道士这话里头信息量太大,她一时间着实是难以消化。 第141章 让一个四岁女童与之成亲,也算正途? 好在老道士性子豁达,见卫婆子脸色惨白发怔,也不催她,又去问喻老头:“眼下杏杏还在那人府上吗?” 喻老头虽说是头一次见这老道士,但听他这番话,便知道他定然不是那等行骗乡里的骗子什么的。 他心底已是生了敬畏之心,见老道士问话,也没瞒着:“对,昨天我们家打探来的消息,像是过几日就要成亲的样子。” “荒唐!”老道士忍不住皱眉,又有些难以置信,“他们怎么敢的啊?就不怕折了自个儿福气?……那个叫晖印的道士既然告诉了他们可以找个福泽深厚之人来帮忙压制霉煞厄运的法子,就没告诉他们,不可强求,不然会反噬吗?” 喻老头想了下,道:“我听我儿子说,那叫晖印的道士前几天就出门访友了,一直没回,想来这事他还不知道。” 老道士却是坐不住了:“这样不行。这样下去会出乱子的——那叫晖印的道士,什么时候回来你们打听到了吗?” 卫婆子这会儿回过神来,赶忙道:“我家老三老四今儿去了晖印住的客栈那等他,不知道能不能等到。道长,你说的乱子是……” 老道士摇了摇头:“天道反噬啊……他们想出这法子,可真真是……” 老道士眉头皱得高高的,都不知道怎么评这事。 卫婆子才不管庞家人会不会被天道反噬。 如果被天道反噬,那也是他们活该! 她只关心一个问题,她有些着急的问:“……他们被天道反噬的话,我家杏杏还在他们家,他们不会对杏杏做什么吧?” 这还真不好说。 老道士其实也懒得管旁人会不会被反噬,他也是想到卫婆子说的这点,事关杏杏,所以才有些着急。 毕竟,杏杏大概是眼下唯一一个碰了他家少爷还活蹦乱跳什么事都没有的人,跟他家少爷关系也好。万一真是谶语中说的破局人,那可怎么办 老道士面沉如水,同卫婆子道:“事不宜迟,你们先带我去那个叫晖印的人住的地方,若他不在,我们再想法子。” 卫婆子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连连点头,同喻老头一道,赶忙把老道士往喻三豹喻四羊说的那个客栈那儿带。 卫婆子走得极快,称得上步履如飞。 她边走心下边祈福,庞家怎么被反噬都行,但她的杏杏可千万不能有事。 等到了客栈,大概也真是上天保佑,喻三豹跟喻四羊还真就把那叫晖印的道士给蹲到了——两人正在跟一个穿着道袍的人说着什么。 卫婆子眼前一亮,精神振奋起来,快步上前,盯着那穿道袍的人:“你就是晖印?” 晖印顺口应了声“是”。 他还有些纳闷,他先前去了附近的山里访友,眼下刚回来。 结果刚迈进先前住的客栈,旁边就窜出来俩人,劈头盖脸的问他是不是叫晖印。 他一看,这不是前些天他跟那位姓庞的居士去找的那个,那个福泽深厚的小姑娘的家里人吗? 什么情况? 结果他还没跟这两人说两句,还没问清是要干啥呢,身后又窜出来一个老妇人。 也是问他是不是晖印。 晖印差点以为自己是在这小小的马坡县欠了什么债来。 “爹,娘,你怎么来了?”喻三豹有些错愕。 卫婆子顾不上回儿子的话,只有些兴奋的回头同老道士说:“道长!他就是晖印!” 喻三豹这才发现,他爹娘身后,还跟着一个看上去有些仙风道骨的老道士。 晖印也在打量这老道士。 不认识。 但他还是很谨慎的问了句:“道友找我有事?” 老道士上下打量着晖印:“是你跟旁人说了,他儿子霉煞入体,需得一个福泽深厚的人来帮忙镇之?” 晖印“啊”了一声,有些纳闷:“对,是我。” 老道士忍不住“啧”了一下:“那你没告诉他,他若不走正途,这可是会反噬的?” 晖印更是一愣一愣的:“这订娃娃亲,如何就不算正途了?” 老道士见晖印这不像是知情的样子,也没跟他兜圈子,直接诘问道:“那找人假扮杏杏的亲生爹娘,把杏杏骗走,然后再订亲,甚至还要违背天和,让一个四岁女童与之成亲,也算正途?” 晖印一听,神色大变:“我去,不是吧?!庞居士是这么搞的?!” 见这晖印果然不知情,老道士又啧了一声。 那姓庞的自己作死啊。 卫婆子一家看着都有些急的样子,眼下晖印是比他们更急。 “这,庞居士把那小姑娘骗去,有几日了?”晖印急急的问。 卫婆子道:“少说也有三天了。” 晖印脸色又是一变,叫了一声“不好”,就要跑。 老道士看着头发有些花白,年龄也不小的样子,却是眼疾手快得很,一把就抓住了晖印的胳膊。 “都三日了,该晚的也已经晚了。”老道士道,“旁人如何我也不关心,无非是咎由自取。但你我皆知,杏杏那小姑娘是无辜的。你若是往庞家去,把我们几个也带上。” 晖印忍不住看向这老道士。 老道士穿着打扮都挺像回事的,但这说话怎么回事——什么“该晚的也已经晚了”“旁人如何我也不关心”,怎么透着一股邪性? 这老道士看着一把年纪,但神色红润,眼神深敛,看着就不简单。 晖印只得应了下来:“……带上你们没什么,只是咱们得赶紧。说不得还能补救。” 卫婆子自然也担心杏杏的安危,一口应了下来。 一行人匆匆往康永街庞府去了。 这一来庞府,卫婆子脸就黑了些。 庞府的下人,正踩着梯子,往庞府大门上挂着红绸缎! 俨然一副要办喜事的样子! 卫婆子气得上前,把那红绸缎扯下来好些。 庞府的下人惊了:“哪里来的疯婆子!?” 正要上前驱赶,晖印自是出面相拦。 庞府的下人还是认识晖印的,当即变了副模样,喜不自胜的样子:“啊,这不是晖印大师吗?我家老爷找您好久了!快请进快请进!” 第142章 怎么就突然吐起血来 晖印顾不上多解释,拔腿就往府里跑。 卫婆子他们跟着要进,门房赶忙拦住:“你们是……” 晖印回头补了句:“我们一道过来的,让他们进来吧。” 门房不敢怠慢,赶忙把卫婆子一行人给放了进去。 进了府,府里头早就悬挂了不少红绸缎,到处喜气洋洋的模样。卫婆子看到那些红绸缎就烦,咬牙去撕扯了不少。 喻老头也没闲着,跟卫婆子一道扯。 喻三豹跟喻四羊甚至连灯笼也全给扒拉了下来,扔到了一旁。 看上去就像是来砸场子的。 几个负责悬挂红绸缎的下人大惊失色,但碍于卫婆子他们是晖印道长带来的,他们猜想这难道是道长的意思? 一时之间也不敢妄动。 晖印走得飞快,好在卫婆子跟喻老头都是常年下地劳动的,年龄虽不小却也健壮的很,把那些红绸缎扯完,快走几步,便追上了晖印。 喻三豹跟喻四羊这俩年轻人就更别提了。 晖印先前来过庞府几次,庞老板都是奉为上宾,那叫一个一路畅通,庞府的人拦都不敢拦。 待晖印轻车熟路的一路往内院走,庞老板大概也得了下人通传,一脸喜气的出来相迎。 但他是见过喻家人的,这一打照面,喻家人是恨不得上去撕了他们,庞老板则是脸上的喜意都僵了下。 不过,不愧是家大业大的生意人,庞老板这个心理素质明显很过关。 他也就僵了一下,随即就又是和和气气的模样:“道长可算回来了——只是,你们这是怎么到一块去了?” “你自己心里有数!”卫婆子冷笑一声,冲上去就要挠花庞老板的脸。 护院赶忙上来拦卫婆子。 喻三豹喻四羊哪里能看着护院碰自个儿亲娘? 甩开膀子就要上去跟护院拼一拼。 晖印则是顾不上旁的,直接开门见山的问:“庞居士,你可是把那福泽深厚的小姑娘骗来了你家?” 庞老板脸上带了几分不愉之色,正色强调:“道长怎么说话的?什么叫骗啊?那是我奉上白花花的银子作为聘礼,从人家小女孩的亲生爹娘那把她迎回来的。” 卫婆子眼睛通红,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 晖印着急的很:“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不承认?!我先前跟你说过了,那小姑娘福泽深厚,是有上天眷顾在身上的。你把人家给拐了来,这绝非正途,你这样反而会害了庞少爷!” 庞老板怎么可能承认。 他乍一听到晖印说这样可能会害了儿子时,也慌了下。 但他又想起这两日儿子那越发红润的面庞,这明显是有效果的——也正是因着如此,才促使他下了决心,打算让儿子跟一个四岁的小女娃把这亲事给办了,拜过天地后,两人就彻底的捆在了一处。 “道长今儿怎么回事?”庞老板拉着脸,显然很不高兴了,他据理力争,“我儿如今好得很,昨儿甚至还能下床走几步了。什么叫我害了我儿?” 谁知晖印一听原先病歪歪的庞韦尤都能下床走几步了,非但没松一口气,反而神色大变,叫了一声“不好”! 晖印脸色难看,飞快掐算起来。 庞老板那叫一个气啊! 这晖印道长今儿怎么这么不会说话? 老道士冷眼看着,正想提醒这姓庞的一句,要不你再去看看你儿子,就见着旁边走廊上有个奴仆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脸色煞白,口中还叫着“不好了”! 那奴仆一见庞老板在这,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跑了过来,扑通一声跪在庞老板跟前,浑身发抖:“老爷,不,不好了……少爷,少爷吐了好多血,晕过去了!” 庞老板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 昨儿尤儿还使着性子跟他说,不要跟一个四岁小姑娘成亲,太荒唐了。 他当时口中哄着,心里却因着儿子病情的好转,高兴得紧,反而是越发坚定了这亲一定得结的信念。 ——这还不到一日,怎么就突然吐起血来?! 庞老板下意识就觉得这仆人在说谎:“夫人呢?” 奴仆伏在地上瑟瑟发抖:“夫人,夫人当时正跟少爷说话,少爷突然吐了好些血,夫人着急坏了,也晕过去了——管家已经去找大夫了!” 庞老板只觉得一阵眩晕。 他勉力扶住身边一护院的胳膊,稍稍站稳后,就顾不上旁的,拔腿就往庞韦尤住的屋子跑。 晖印也差不多掐算出来了,面上一片灰败。 老道士瞅了一眼如丧考妣的晖印,冷不丁开口:“别费心思了。那孩子是他爹娘的业报,到他身上了。” 晖印说不出话来,咬咬牙,还是跟着庞老板离开的方向跑去。 卫婆子才懒得管谁家孩子吐不吐血的事,她一心只惦记着杏杏,三步并作两步也跟了上去。 卫婆子这一走,喻老头跟俩儿子自然也要跟上。 老道士背着手,闲庭信步一般,也跟了上去。 那屋子稍稍靠近,药味就铺天盖地的往人脸上扑。 好像空气里都浸满了药液。 屋子里传来庞老板着急又悲恸的声音:“尤儿!尤儿你怎么了,你醒醒啊!” 眼下屋子里乱做了一团,卫婆子不管三七二十一冲了进去。 那围着病榻团团转的庞家人,还有伺候的下人,几乎在病榻前围得密不透风。 而他们身影之外,一个小小的身影远离人群,抱着膝盖团着身体,缩在不远的角落里。 看着孤单又渺小。 卫婆子冲进屋子,看到这一幕,心都要碎了。 “杏杏!”她哑声喊道。 其实屋子里这会儿乱腾腾的很,什么声音也有。 尤其是庞老板那喊魂似得声音,更是高得不行。 但杏杏偏偏在这般嘈杂的环境里,一下子就听出了卫婆子的声音。 她难以置信的扭头,看向卫婆子。 杏杏眼里满是泪,一下子蹿了起来,朝卫婆子奔来! 卫婆子也飞快的跑向杏杏。 祖孙俩抱在了一处! “奶奶!”杏杏哭了起来。 杏杏很乖,哪怕是在哭,那哭声也细细小小的,绝不会让人厌烦。 卫婆子却是泪如雨下。 第143章 一啄一饮自有天定 庞老板抱着呼吸几不可见的儿子,着急的四下看着,似是在祈求谁来救救他的儿子。 在他的目光触及到晖印时,庞老板眼神亮了亮,像是终于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嘶声乞求:“晖印道长!您快来看看我的尤儿啊!他,他这是怎么了?” 晖印脸色有些灰败,上前看了看软塌塌昏迷在庞老板怀里的庞韦尤,神色越发不好。 但他还是上前,伸出手指,搭在了庞韦尤的脉象上。 庞老板屏住呼吸,眼里冒出一丝希望的微光来。 庞夫人也恰在此时悠悠转醒,似是想起什么,着急无比,挣扎着想去看看儿子现下如何了。一见晖印在给自己儿子把脉,当即捂住了嘴,免得自己叫出声,影响高人救儿子的命。 上次,上次就是他们通过朋友介绍,结识了这位晖印道长。他用了一道符水,勉强稳住了尤儿的情况,并提出了找一个福泽深厚之人来镇压尤儿身上霉煞厄运的法子。 这次,这次也一定能行的! 庞夫人捂着嘴,浑身微微颤着,满是期待的看向晖印道长。 好一会儿,在庞老板庞夫人满是期待的眼神中,晖印收回了手指,有些缓慢的摇了摇头。 “令公子寿数,就在这几日了。” 庞老板夫妻如遭雷击! 庞夫人尖叫出声,不能接受:“怎么可能!尤儿方才还好好的!……你不是说,不是说找到那个福泽深厚的小姑娘,就能救,救我儿的命吗!” 她似是想起什么,眼神慌忙在屋子里找寻着。 杏杏正趴在卫婆子怀里,触及到庞夫人的视线,她小小的身子一颤,往卫婆子怀里更是缩了缩。 庞夫人却不管不顾,挣扎着起身,走向杏杏,根本不顾及她还在卫婆子怀里,伸手就要去拽她:“……你,你赶紧去我儿那里!” 她声音尖锐,充满了恐慌,“快去,快去!” 卫婆子脸色一变,护着杏杏往后退了几步。 喻三豹喻四羊更是挡在了卫婆子身前。 庞夫人气急败坏:“人呢,快,快来人!把那小姑娘抢过来!” 有奴仆上前,想从卫婆子身后偷袭,一旁一直无言站在那儿的老道士,突然迅疾如雷的出手——甚至没有人看清他是如何出手的,只是见那想要偷袭的奴仆,突然惨叫起来——他的手,被老道士举重若轻的掰住,完全动弹不得。 庞老板眼里闪过一抹狠意,正想喊更多的护院进来,晖印却站到了他们中间,摇了摇头:“庞居士,别再执迷不悟了。” 庞老板浑身一颤。 他显然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死死的抱住怀中的儿子:“不可能!尤儿明明就要好了,明明就——” 他说不下去了,泪如雨下。 庞夫人猛的推开扶住她的丫鬟,站在晖印身前,尖声诘问晖印:“你说过,尤儿会好起来的!我们也按你说的,找来了那福泽深厚之人,尤儿为什么,为什么——” 庞夫人脸色发青,状似恶鬼。 饶是晖印,也后退了一步。 老道士轻松的把那偷袭的奴仆扔到一旁,冷不丁开了口:“你们与其问这小道士为什么为什么,倒不如反省一下自己,到底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才让你儿子霉煞附体厄运缠身。” 庞老板正想否认,突然想起什么,原本神色就极为难看的脸上,更是惨白一片。 庞夫人却是全然的不管不顾,在方才与卫婆子争夺杏杏时有些散的头发,散乱脸颊,让她看着似是有些疯癫了,她恶狠狠的瞪向老道士,嘶声道:“你少胡说!尤儿是我们庞家三代单传,他怎么会——” 庞夫人这会儿也想到什么,脸色倏地一变。 “你是说,这是那些贱命在作祟?”庞夫人像是受了什么刺激,猛地拔高了音量,“他们收了我们庞家的钱,替我们开采矿山那就是他们的活计,死在山里头,难道也能怪我们?!” 晖印倒吸一口凉气。 他先前只粗略的听朋友说过,这庞老板夫妻俩每年都会往善堂捐些银钱,看着像是正派的人家,没有多想。 他哪里想到,这庞家竟然这般大胆,竟然还做了私采矿山的勾当?! 须知这矿山,矿难多发,着实很是危险。有些矿主,心黑一些,没命的催着矿工们挖矿,或者是防护的措施不到位,有些时候,就会发生一些本可以避过的矿难。 晖印听着庞夫人癫狂之下说出来的这些话,总觉得这短短一句话里头,不知道浸满了多少人的鲜血! 他当即什么也说不出口,闭上了眼。 庞老板自然也想到了那些人命,他明显还是有些不敢相信:“……不可能,怎么可能啊……” 然而晖印闭着眼,口中似是念念有词正在念着什么。 老道士则是神色不显,眼眸却泛着冷意。 庞老板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庞夫人却又发起疯来,眼里充血,看上去更像是来自地狱一般:“好,你们说这是那些贱命作祟是吧?!那让他们来找我啊!找我尤儿算得上什么?!” 她疯疯癫癫的朝屋顶张开手,“来找我啊!有本事来找我啊!” 那情状着实有些可怕,杏杏缩进卫婆子的怀里,搂紧了卫婆子的脖子。 卫婆子安抚似的轻轻拍了拍杏杏的后背:“不怕啊杏杏,奶奶在呢。” 老道士缓声道:“一啄一饮,自有天定。你儿享受了你们赚来的不义之财,自然也要承接这些沾了血的钱财带来的业报。像是这次你们强行骗来了杏杏,她福泽深厚,你们这样算是逆天而行,想这般窃取旁人福运,也自然要得到反噬。” 庞夫人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锤,身形都踉跄了下。 她喃喃摇头:“不,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我儿这两日,这两日分明都好起来了。” 她像是在找什么赞同一样,猛地看向庞老板:“老爷,咱们尤儿都要好了,不是吗?这,这一定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老道士淡淡道:“你们难道没听说过回光返照么?这不过是令公子寿数的一点触底反弹。都是虚妄罢了。” 庞夫人散着头发,浑身失了力气,跌坐在地,崩溃的大哭起来。 第144章 是不是杏杏不乖,所以爹娘不要杏杏了 庞家闹腾了好一阵。 后来,是那庞韦尤又吐了一口血,整个人脸色面如金纸,好像随时都能没了命。 好像这一口血把庞老爷庞夫人给拉回了现实,他们神情彻底崩溃。 卫婆子越发觉得这庞府有些阴森,她一下一下轻轻抚着杏杏的后背,决定直接把杏杏带走。 喻三豹喻四羊也跟在卫婆子喻老头身后。 庞夫人心力交瘁,看到他们要把杏杏带走,嘴唇稍稍动了动,似是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快走!你们赶紧把她带走!” 甚至还赶起了人! 她现在后悔极了。 然而后悔的却不是那几十条被埋在矿山里的人命,而是他们怎么就鬼迷心窍找人扮作杏杏爹娘,强行把杏杏骗了来——若是像晖印说得那样,把人给正儿八经的迎进来…… 她越想越是浑身颤抖。 在卫婆子抱着杏杏要迈出门时,庞老板也忍不住,声音颤抖的问出了这个问题: “道长……如果我当初是规规矩矩的把那小姑娘请来……” 晖印面带犹豫,似是不知道说什么。 老道士却没什么忌讳,只道:“这孩子哪怕再福泽深厚,也不过是一时之举。你们亏欠的因果太多了。” 庞老板身体晃了晃,说不出话来。 庞夫人又开始哭。 卫婆子才懒得管他们。 在她心里,这都是他们的报应! 她虽然是农户人家,却也听出来了,这家子大概是害了几十条人命,所以才得了这样的业果。 是以,虽说他们现在的样子很惨,但那些无辜丢掉性命的人不惨吗? 她正抱着杏杏准备走,但一直以来没说话的杏杏突然出了声:“……叔叔,杏杏的爹娘,是你们找来骗杏杏的吗?” 杏杏声音小小的,却又清澈无比,带着一点点几不可见的最后期盼。 庞老板这会儿哪有什么心情,只冷着一张脸,没看杏杏,头也不回道:“自然。” 杏杏声音又小了一点,微微发颤道:“可他们……知道杏杏好多事……” 庞夫人却是情绪失控:“你快走,你赶紧走啊!我告诉你,那不过是我们找人查了下罢了,你肩膀后头的胎记,那也只是找人藏在你家找线索时看见的!别再纠缠我们了!” 庞夫人歇斯底里的,驱赶着他们,“你们赶紧走!” 卫婆子狠狠瞪了庞老爷庞夫人一眼,这才抱着杏杏大步离开。 喻老头等人也紧跟着走了。 老道士慢悠悠的看了一眼庞老爷庞夫人,也迈着步子离开。 至于晖印,他咳了一声,也跟着离开了。 出了庞府,卫婆子轻声哄着杏杏。 杏杏却没有哭,反倒是情绪十分稳定,小脑袋还蹭了蹭卫婆子的脸:“奶奶,杏杏不难过。杏杏先前是担心,是不是杏杏不乖,所以爹娘不要杏杏了……原来,那不是杏杏的爹娘啊。” 孩子声音小小的,说得如释重负一般,提都没提自己这几日的失望难过。 卫婆子心尖颤了颤,恨不得再冲回去把那丧尽天良的庞老板庞夫人给挠破脸! 卫婆子只能搂紧了怀里的小姑娘:“乖孙,你放心,等下次再有这种事,奶奶说什么都不让你走。” 杏杏在卫婆子怀里甜甜的应了一声:“嗯!” “杏杏知道,爷爷奶奶一定会来接杏杏的……”杏杏声音小了下去,原来是她趴在卫婆子肩头睡着了。 可想而知,这几日估计小丫头都没有怎么睡过一次好觉! 卫婆子越发的恨这姓庞的,也越发自责当时自己怎么就那么蠢,轻信了他们! 待到卫婆子抱着杏杏回了喻家商肆的后院,双荷见杏杏回来了,激动的捂住嘴巴没叫出声,免得把杏杏吵醒。 她压低了声音:“老夫人,我想着您可能回来的时候要休息,自作主张把炕给烧好了,您直接把杏杏小姐放上去就好。” 卫婆子点了点头,给了双荷一个赞许的眼神,轻手轻脚的把杏杏放到炕上,又给杏杏盖上了被子。 卫婆子看着杏杏的睡脸,怎么都看不够。 但她心里还有别的事,眷恋的轻轻摸了摸杏杏的小脸,确认孩子的脸热乎乎的,不冷,这才起身出了屋子。 院子里,喻老头他们跟老道士,还有晖印,正在说话。 晖印也是有点怪不好意思:“若非我给他们出了那主意,怕是也没有这一场无妄之灾。几位居士,真是不好意思。” 虽说卫婆子心里是有些怪晖印,但这次能把杏杏救回来,晖印也是出了力的。 卫婆子便算了,也没说什么尖酸刻薄的话。 她看向老道士,满怀感激。 这次若非老道士给指明了方向,她们现在还无头苍蝇似的,说不得到时候那庞韦尤死了,她们都没法把杏杏救出来! “道长,这次多亏了你。”卫婆子给老道士深深行礼。 老道士摆了摆手,很是豁达:“这是杏杏的福气,总能逢凶化吉,你们也不必太担心了。” 卫婆子一听老道士亲口说杏杏总能逢凶化吉,喜色便爬上了她的眼角眉梢,向着天空连连合十祷告:“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既然杏杏已经没事了,那我也要回道观了。”老道士要走,喻三豹突然从摆放货物的库房出来,怀里抱了一大堆东西,要给老道士跟晖印。 晖印连连摆手:“这不好不好。” 态度很是坚决,说什么都不收。 倒是老道士笑眯眯的,从中间挑了个小玩意,是个巴掌大的木雕,雕了一盆小小的结了果子的杏树,看着栩栩如生的。 “这个雕工尚可,我就把这个拿走了。”老道士轻飘飘道,“不必送了。” 说是这么说,但卫婆子他们还是把老道士给送出了门。 晖印也跟在老道士身后,一副想要跟老道士回去的样子。 老道士只看了他一眼,倒也没说什么。 只是,老道士出了院门,要走之际,卫婆子终究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声:“道长,那姓庞的……他们儿子替他们担了业报,那事就算完了吗?” 第145章 人生在世,别做歹事! 老道士回头看了一眼卫婆子,慢悠悠道:“这怎么能算完?我看他们印堂发黑,怕他们儿子遇到的这事,不过是第一步罢了……所以人生在世,还是尽量少行罪孽比较好,不然,徒增业报,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报应到自己或者亲人身上。” 卫婆子连连点头。 喻四羊突然出声,他眼神纯澈,犹如孩童:“道长,如果我们杀人是为了救人,那算罪孽吗?” 老道士多看了两眼喻四羊,这才道:“天道自有他的衡量。若你杀人是为了正义之举,自然不会有业报,反而会积下功德……当然,如果你做了什么错事,多做些功德也是能抵消的。比如那对庞氏夫妻身上其实也有功德在身,甚至这些功德还不少,让他们看上去好似是什么面带善相的大善人。但其实那只是表象罢了,他们做下的那几十条人命的罪恶,只会潜伏在深处,等着跟他们慢慢清算。” 老道士说这话时,晖印连连点头,露出了钦佩的神色:“对对对,他们是我朋友介绍的。就说他们是乐善好施,经常往善堂送东西的大善人。” 说到这,老道士又想起什么,点头补充道:“这么说来,估计那对夫妻最近又行了什么歹事,不然,他们儿子也不会突然业报缠身。” 晖印这就不清楚了,只摇了摇头,满是敬佩的看向老道士:“您看得比我深,算得也比我准,不知道您有没有时间?” 老道士却很干脆道:“今儿不早了,我得回道观去了。你若有心,可明日去寻我。我便在那虚青山上。” 晖印对老道士行了礼,很是恭敬的应了一声是。 老道士在众人目送中,悠然离去。 晖印回过身,对喻家人行礼:“事情差不多也了了,小道也告辞了。” 对待晖印,喻家人态度稍稍没有那么热情,但也是礼数周到的送走了他。 关上院门,喻三豹只感觉自己浑身骨头都松泛下来。 他长长的伸了个懒腰,眉眼之间尽是喜色:“这心,总算能安定下来了。” 卫婆子喻老头脸上俱是笑。 喻三豹又让双荷去槐哥儿他们学塾报个信。 几个哥儿这几日也没睡好过,眼下杏杏找回来了,跟他们说一声,也好让他们放下心来。 双荷领命去了。 杏杏这一觉,一直睡到了下午槐哥儿他们下学。 槐哥儿几个几乎是迫不及待一路从学塾跑回来的。 槐哥儿体力好,跑的最快,直接把三个弟弟都甩得远远的。 这一路奔来,只是头上微汗,不带半点喘粗气的。 “杏杏呢?”槐哥儿一迭声问着。 屋子里传来杏杏刚睡醒还有些哑的小奶声:“大哥哥,杏杏在这呢!” 槐哥儿直接窜进了屋子里。 杏杏刚睡醒,正迷迷糊糊的坐在炕上,由卫婆子给她梳着头发。 槐哥儿那叫一个激动,若非奶奶正在给妹妹梳头发,这都想上去抱着转一圈了。 他不住的上下打量着杏杏,见杏杏好得很,浑身上下没半点磕碰,这才彻底放下了心,眉开眼笑:“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好一会儿,柏哥儿柳哥儿桂哥儿才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 三个人顾不上喘顺气,也是飞奔过来看杏杏的情况。 见杏杏“完好无损”,几个人才彻底放下了心。 虽然双荷都说了杏杏没事,但还是亲眼见着才放心嘛! “杏杏到底是怎么救回来的啊?”槐哥儿忍不住问。 方才他就想问了,但想着三个弟弟还没回来,他若问了,少不得到时候三个弟弟还要再问一遍,那家里长辈岂不是要给他们讲两次? 喻三豹在一旁翘着二郎腿坐着,喝了口水,眉飞色舞的说着当时的情形:“我跟你们说,当时啊,可惊险了……” 听得槐哥儿几个都一愣一愣的。 最后喻三豹又喝了一口水,总结道:“总之,就是人生在世,别做歹事!” 槐哥儿几个深以为然,连连点头。 “多亏了无名道观那位老道长,他厉害得紧。”卫婆子絮叨着,“你们是不是后日旬休来着?到时候你们也去道观去上上香,好生谢谢人家道长,也顺便求神仙保佑你们学业。” 求神仙保佑学业,槐哥儿他们都有些没当回事,但谢谢那位老道长,却是应该的。 槐哥儿他们商议一番,决定后日就去那无名道观上香。 卫婆子也拍了板:“那后日,我也带杏杏过去。”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因着喻家还有不少人都惦记着杏杏,卫婆子跟喻老头没在县城多待,喻三豹套了马车,把他们送回了南坨村。 马车吱呀呀的碾过村子里还剩下一点积雪的土路,小径上偶尔碰到的南坨村人都面带羡慕的看着这辆马车驶进了他们村。 村子里只有一户人家有马车,这一看就是喻家人的马车。 马车停在喻家柴门前,李春花正巧在院子里忙活,听到动静,迎了出来:“爹,娘,你们回来了?杏杏咋样了……” 她话音还没落,就见停稳的马车帘子被掀起来,一个小小的身影快活的从马车车厢里钻了出来,喊着“大伯母”,直接跳下了马车。 李春花激动不已,一把将杏杏抱了起来:“我的个娘咧,杏杏回来了!” 她抱着杏杏,都顾不上旁的,转身迈进院子报喜:“老二家的,老三家的,橘哥儿,你们快来看,杏杏回来了!” 喻家剩下的人,看到杏杏安然无恙的回来,都是又惊又喜。 尤其是橘哥儿,搂着杏杏不撒手了,恶狠狠道:“往后再来说是你爹娘的,咱们就直接把他们打出去!” 这话说得,把喻家人都逗笑了。 杏杏也高兴得很,小脸涨红,跟着喻家人一起抿唇笑。 这才是她的家人,她最最最喜欢她的家人们了! …… 很快到了槐哥儿他们旬休的日子,先前卫婆子跟他们约好这一日,让槐哥儿他们也去无名道观烧香。 卫婆子带上杏杏从南坨村出发,往无名道观去了。 第146章 跪在神仙前头说小话,像什么样! 前几日下了雪,去往无名道观的山道两侧的古树挂满了积雪,银装素裹的,煞是好看。 杏杏手里抱着她的小手炉,吭哧吭哧的跟在卫婆子身后爬山。 卫婆子拎了个大大的竹篮,里头一半放着给庙里神仙带的供奉,一半则是给老道士带的一些李春花自个儿做的吃食。 竹篮上头覆盖着厚厚的布,这样能确保到道观时,里头的食物还是热乎的。 多亏了先前那几户人家修了路,饶是山道上还有不少积雪,这路也不是太过难行。 卫婆子跟杏杏抵达无名道观时,发现槐哥儿他们几个已经到了,甚至除了槐哥儿,还另有一人。 杏杏挨着叫过去:“大哥哥,二哥哥,三哥哥,四哥哥……” 最后再叫了那多出来的人:“范哥哥!” 她听奶奶说过了,范家的哥哥姐姐当时也帮着找她来着。 杏杏被从庞家救出来那天,范星如原本也想跟来看看的,但又一想,人家一家子好不容易团聚了,正是阖家欢乐的时候,他一个外人掺杂进来多少也有点打扰人家。 是以,自打杏杏被救回来,范星如还是头一遭见她。 范星如上下打量了一番杏杏,比较满意的点了点头:“嗯,看着还是白白胖胖的。” 也就是杏杏现在年龄小,再加上她立志生得胖一些让奶奶安心,不然,就凭这句“白白胖胖”,怕是小姑娘就要跟范星如吵起来。 卫婆子招呼着孙子们:“你们怎么不进去?” 她们过来的时候,槐哥儿几个正在无名道观的院墙外头,不知道在干什么。 槐哥儿指着墙上一处痕迹:“我们在看这个。这好像是用剑划出来的。” 那是无名道观外头的一面青石砖墙。 砖墙上头有着许多划痕,像是什么人在这以剑为笔画过画。 旁人倒还好,槐哥儿却是看得出神,显然很是向往:“这石砖这么硬,对方却能在这上面画画,应该是有什么神兵宝器……” 卫婆子不懂这些,她道:“行了,人都来了,都赶紧进去拜一拜。”催着几个孙子进道观去烧香拜神。 先前老道士他们救过去红枫沟游玩的范娉芳,范星如自然也跟着家人来过这无名道观上过香,也算轻车熟路。 槐哥儿他们几个,还是头一遭过来。 卫婆子从篮子里取出那一半要给神仙供奉的贡品,摆在了供桌上。 槐哥儿打量着四周,卫婆子又催了一声,这才跪在神仙像前的蒲团上,还在那跟柏哥儿咬耳朵:“看着跟旁的道观没什么区别啊,咱娘还有两位婶婶好像都挺信这里的,说这里灵验……” 柏哥儿近些时日一边上学一边在喻家商肆里帮着看店卖货,他待人亲切大方,卖东西跟聊家常一样,好些婶子伯娘的都喜欢来他这买东西,顺道聊天。柏哥儿压低了声音顺口回道:“我昨儿还问了几位常来买东西的大娘,她们都说没听说过这儿。我同她们说这儿灵验,她们还是下次也要过来拜拜……” “哎呦!” 卫婆子过来,往槐哥儿柏哥儿头上一人敲了一下。 两个人高马大的孙子,跪在神仙前头说小话,像什么样! 卫婆子瞪了两个孙子一眼,示意他们好好跪着,槐哥儿柏哥儿吐了吐舌头,老老实实的跪在神像前头,双手合十拜了拜,闭眼默念着自己的愿望。 “也没见着那位老道长……”卫婆子四下环顾,嘟囔道,“难道今日老道长又不在?” 杏杏自告奋勇:“杏杏去宴哥哥那看看,说不得道长爷爷在那边!” 卫婆子没多想,知道杏杏对这一块熟得很,摆了摆手:“去吧!” 杏杏从蒲团上爬起来,迈着小短腿就往外跑。 今儿天气冷,她穿得又厚实,跑起来就像一颗小棉团子。 危时宴在院子里练剑,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一颗白白的棉团子,脸上满是欢快惊喜的笑,口中喊着“宴哥哥”,从枯寂的院门外朝他奔来。 危时宴脸上不禁带出几分笑来。 他收了剑,默默的等着杏杏跑过来。 杏杏跑得气喘吁吁的,朝他弯眉一笑,小脸蛋肉肉的,这一笑,更显得奶呼呼:“宴哥哥,你又在练剑呀!” 危时宴把剑收进剑鞘,剑鞘上还挂着先前杏杏送他的那个简陋的驱虫香囊。 他道:“也没旁的事做。” 顿了顿,危时宴又道:“倒是你,听说你差点被人骗去成亲了?” 危时宴打量一眼也就他腰一般高的小豆丁,皱眉道:“你还这么小,以后要注意些,别再被人骗了去。” 杏杏茫然的摇了摇头:“杏杏也不知道呀。不过,爷爷奶奶又把杏杏找回去啦!” 见杏杏一副傻乎乎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危时宴觉得自己问的着实是有些傻。 他索性不再问,想着自己屋子里有什么能投喂杏杏的东西。 只是这念头刚动了动,就见杏杏四下里张望着:“咦,怎么没看见道长爷爷呀?” 危时宴:“你是来找陶叔的?” 杏杏还不知道老道士就是危时宴口中的“陶叔”。 她茫然的看向危时宴:“陶叔是谁呀?” 危时宴:“就是你说的道长爷爷。” 杏杏恍然大悟,这才点了点小脑袋:“对对对,杏杏来找道长爷爷的。顺道也来看看宴哥哥。” 被顺道看望的危时宴:“……” 他有点不是很开心。 “陶叔应该在屋子里。我去叫他。”危时宴抿了抿唇,拎着剑要去喊人。 一间屋子的门吱呀开了。 穿着道士袍,头发花白的老道士笑眯眯的站在门口:“小丫头找我啊?” “道长爷爷!”杏杏高高兴兴的喊着,“奶奶带着哥哥们来拜神仙啦。还特特给道长爷爷带了好些好吃的!是大伯娘亲手做的,可好吃了!” 老道士有些花白的眉毛动了动:“哦?还有这好事。” 他背着手,笑眯眯的朝杏杏走去:“那我得去看看。” 危时宴抿着唇,站在一旁。 杏杏突然又喊道:“宴哥哥,你不去吗?……奶奶拿了好多呢。” 危时宴觉得心里好受了些。 但他还是摇了摇头:“不去了。” 他眼下能触碰的,也就杏杏一人,万一不小心碰到旁人,又给旁人带去厄运怎么办? 第147章 你可愿意跟我练武? 但杏杏却很是热情的再三相邀:“宴哥哥,奶奶真的带了好些。大伯娘做东西也好好吃的,你来嘛。杏杏帮你取呀。” 老道士心道,他这小少爷出身显贵,虽说打小因着霉煞缠身是过的惨了些,但好吃的可是没缺过一口。再加上他平时也不怎么注重口腹之欲,还有生怕让旁人染上霉煞的心结在,怕是小丫头叫不动他的…… 结果老道士还没等出声劝杏杏不必管他,就听见他家小少爷开了口:“好。” 老道士猛地回头,他差点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危时宴多少也有些不太自在,见老道士回头怀疑的看他,他更有些不自在了,只能用冷脸来掩饰自己的情绪:“还不走吗?” 杏杏浑然不觉,只欢快的过来牵危时宴的手:“走呀!” 老道士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家小主子虽有些不大自在,但也没抽出自己的手,就这样一手拎剑,一手被杏杏牵着,往院子外走去了。 过了好一会儿,杏杏回头见老道士没跟上,出声催道:“道长爷爷,走呀?” 老道士这才如梦初醒,快步跟了上去。 杏杏牵着危时宴,一路把这个小哥哥给牵到了无名道观前。 卫婆子站在大殿前头等,就见着自家孙女牵着个长相极为俊美的半大小子过来了。 那位老道长就跟在他们身后,慢悠悠的,很是悠闲的样子。 卫婆子有些诧异:“杏杏?” 杏杏撒开手,朝卫婆子跑了过去:“奶奶,你们拜完啦?” 卫婆子点了点头,又跟老道士打了声招呼,但在危时宴那却犯难了,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杏杏主动介绍:“奶奶,这就是杏杏跟你说过好多次的那个宴哥哥啊。” 卫婆子错愕。 她听杏杏提到过好几次,却没想过,杏杏口中那个“有些害羞”的宴哥哥,长成这么个模样…… 槐哥儿几个正在道观这小院里乱逛,听到动静过来,见到危时宴,怎么说呢,几人心里是突如其来的升起了一股来自哥哥本能的危机感。 几个哥哥脑子里都划过一个念头: 这小子长得也太好看了,以后不会拐了他们杏杏吧…… 不过卫婆子回过神,赶忙招呼老道士同危时宴:“道长,还有这位小少爷,老妇带了些家中儿媳做的吃食……” 危时宴犹豫了下,但还是站在原地没动。 但先前卫婆子听杏杏说过,她这个“宴哥哥”比较害羞内向,她也没在意,只热情的拿出篮子,递到了老道士手中。 “哎呦,好香啊。”老道士也没跟卫婆子客气,掀开了篮子上头盖着的厚实棉布,眼里露出惊喜的神色来。 里头是两个大白瓷碗。 一个白瓷碗里放着豆腐箱子,豆腐炸的喷香,中间挖空,塞入她们秋天晾好的一些菌子什么的,再浇上红烧汁这么一蒸,那叫一个香气四溢。 另一个白瓷碗里则是一碗香喷喷的萝卜粉条丸子。 “这是我大儿媳的手艺,她又担心道长您有什么忌口,就做了素食……”卫婆子笑道。 “居士有心了。”老道士笑着道谢,“这一闻便知令儿媳真是好手艺,老道有口福了。” 卫婆子想起什么,又赶忙补充:“对了,这油用得也是素油,道长不必担心……” 老道士哈哈一笑:“放心,我荤素不忌。” 他这话一说完,竟是看着前方,愣了下。 原来这会儿说话的功夫,槐哥儿他们几个过来了,正好在卫婆子身后,老道士这算是跟槐哥儿他们几个打了个照面。 老道士倒吸一口凉气。 一时间,让他食指大动的吃食都有些吸引不了他了。 “这几位小友是……” 卫婆子赶忙又拉着槐哥儿他们几个见过老道士:“……这就是帮着把你们妹妹救出来的道长。” 槐哥儿他们对着老道士行礼道谢。 范星如是见过老道士的,只是跟着行了个礼。 老道士这会儿挠心挠肺的难受,他索性道了一声“稍等”,把食盒放进大殿里。 等他再回来时,老道士神色有些正经了,对着槐哥儿道:“这位小友,可否让老道摸一下骨?” 槐哥儿惊住了,结结巴巴道:“啊?摸,摸骨?” 老道士点头:“对。” 出于对老道士的信任,卫婆子那叫一个不假思索:“道长客气了,您尽管摸!” 槐哥儿虽说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对方救了自己妹妹,他想要摸骨,那就摸呗。 槐哥儿大大方方的任由老道士前后左右的在他周身各处捏捏掐掐的。 虽然不疼,但多少有些古怪。 槐哥儿只觉得莫名其妙的很。 但摸完骨的老道士,却心情极好的哈哈大笑两声:“哈哈,不错,不错!” 他带着十分满意的眼神,上下打量着槐哥儿:“如果我没猜错,你是不是天生力气就比常人大好些,体力也是好过常人?” 槐哥儿有些诧异,随即又想到一个可能性:“是杏杏同你说的吗?” 杏杏眨了眨眼,陷入自我怀疑:“杏杏说过吗?……杏杏好像没说过呀。” 倒是老道士,哈哈一笑:“不用小丫头说,我一看就猜个八九不离十了。你这根骨,乃是百年一见的霸王骨,有此根骨者,天生就是习武的好苗子!” 老道士这话一出,槐哥儿心就剧烈跳动起来,他还怕老道士忽悠他,再三确认:“真的?您别是骗我吧?” 卫婆子虽然没听懂什么叫“霸王骨”,但她见大孙子这么说就不高兴了,啐道:“道长是何等高人,骗你个毛头小子做什么!” 槐哥儿摸了摸后脑勺,憨憨的笑了下。 也是哦。 ……那就是说,他真的天生就是习武的好苗子?! 习武哎! 槐哥儿想起戏本子中说过的那些飞天遁地无所不能的故事,心就扑通扑通跳得极为厉害。 老道士上下打量着槐哥儿,越看越满意。 这孩子心思澄澈,年龄虽说大了些,但到底是身怀霸王骨,什么时候开始学武都不晚! 他索性直接问道:“小子,你可愿意跟我练武?” 第148章 将来也算跟你能做个伴 槐哥儿心都要跳到嗓子眼! 习武! 这其实是压在他心底多年的一个愿望! 他忍不住看向卫婆子:“奶奶……” 卫婆子却没有立即答应,只是道:“你眼下在学堂念书,如果要练武的话,肯定要耽误你的学业,这不是小事。” 槐哥儿脸上也闪过一抹犹豫。 范星如是听姐姐说过老道士身手的,他激动的上前拿胳膊肘捣了下槐哥儿:“这里离县城也不算很远,你可以上午来习武,下午去学堂读书嘛,就是进度慢了些,也没什么。我听姐姐说,州城那边有些武官家里,就是请了教头来家里头,早上习武,下午读书。” 槐哥儿的眼神骤然亮了起来。 他带了几分期盼看向卫婆子。 杏杏也摇着卫婆子的袖子:“奶奶,大哥哥想要练武,你就答应嘛。” 卫婆子被孙子孙女一磨,早就心软了,再加上说要教槐哥儿习武的,又是她深受信任的老道长,其实卫婆子心里并不怎么抵触这个。 她在孙子孙女满是期盼的眼神里松了口:“行吧……但是我有个条件,槐哥儿,练武是你自己要练的,可不能练着练着就泄了气,不练了。” 槐哥儿一听奶奶答应了,那叫一个心怀激荡,他连连点头:“肯定的,奶奶你只管放心!” 杏杏也欢呼起来:“奶奶真好!” 范星如在一旁眼巴巴的问老道士:“道长,你看看我,看看我有没有习武的潜质啊?” 老道士上下打量了范星如一番,在范星如无比期待的眼神中,摇了摇头。 范星如一脸遭到打击的模样。 只是受范星如的启发,喻家其余几个哥儿都有些跃跃欲试,纷纷问起了老道士自己有没有习武的潜质。 就连杏杏,也眼巴巴的看着,估摸着也是想跟着练的。 但老道士冷酷无情的很。 他摇了摇头:“你们根骨都一般。习武的话,强身健体可以,但没必要专门去学。” 一群半大少年,深受打击。 杏杏拉了拉老道士那道袍的衣袖:“道长爷爷,那杏杏呢,杏杏呢?” 老道士沉吟一会儿,还掐了掐杏杏的小胳膊。 杏杏满含期待的看着老道士。 方才道长爷爷也是掐过了大哥哥的胳膊,夸他有什么什么骨来着,适合练武,这会儿道长爷爷也掐了她的胳膊,是不是她也很适合练武呀? 杏杏美滋滋的想着。 结果老道士摇了摇头,声音还带了几分笑意:“你这根骨也是少见的。” 杏杏激动的睁大了眼睛。 老道士慢悠悠的补齐:“少见的不适合习武。” 杏杏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像是被定住一样,然后反应过来,哇的一声扑向卫婆子,抱住了卫婆子的腿,头埋在卫婆子身上不起来了。 危时宴看着莫名心里不大得劲。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的想,陶叔一把年纪了,竟然还逗杏杏,真是为老不尊! 槐哥儿连忙道:“杏杏别担心,你年龄还小,身子骨还没张开呢,等你身子骨张开了,大哥哥学会了就来教你。” 杏杏从卫婆子身上抬起头来:“真的吗?” 槐哥儿连声保证。 就连危时宴也咳了一声:“回头我也可以教你。” 杏杏这才破涕为笑。 等跟槐哥儿商量好了习武的时辰,卫婆子他们便下山了。 老道士心情显然极好,哼着小曲儿,去大殿里稍稍收拾。 出来的时候,就看见他家小少爷没走,正在大殿的檐下倚着墙站着,一只手还拎着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走啊,我闻着这饭菜是真香,稍稍热一下,应当会更好吃。”老道士招呼着危时宴。 危时宴站直了身子:“我们出京前,我爹娘要给你带几个小侍卫,你当时不是说不收徒了么?” 老道士很不以为意:“主子挑的那几个小侍卫我看了,根骨一般。我都这把老骨头了,教你也就够了,再教他们,多累……那喻永槐可不一样,他身上是百年难得一遇的霸王骨,教他,属于我赚便宜。” 顿了顿,老道士眼神落在危时宴身上,软了几分,“再说了,那喻永槐兄弟个个都有人中龙凤之相,他年岁也不算大,跟你一道习武,将来也算跟你能做个伴。” 他还有一则考虑没说出口。 杏杏那小姑娘,他看不清她的命相,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就是那谶语中的破局人。 但,她大哥哥在这儿习武,她总是避不开这层关系的。 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绑上来嘛! 老道士一想这层关系,他就觉得自己简直是智慧的化身,一举多得啊! 危时宴有些生硬道:“我不需要有伴。陶叔你是不是忘了,我身上还有霉煞,他若我与接触多了,说不得下山的时候就要摔下山去。” 老道士却很不当一回事:“他身上有霸王骨,那可是绝世凶骨,只要不跟你直接接触,刀剑相交没什么的。他霸王骨扛得住那点霉煞。” 老道士语重心长道:“小少爷,你就是心太好,总觉得自己的霉煞会害旁人不幸。但实际上,背负这霉煞也不是你的错。你大可不必这般担心。” 危时宴抿了抿唇,别开眼,没再看老道士。 他大步往前行去:“……回吧。” 老道士笑眯眯的拎着篮子跟了上去:“走走走。” …… 喻家几个哥儿跟卫婆子杏杏一道回了南坨村。 范星如没来过,兴致勃勃的也跟着喻家人一道。 因着早就知道儿子们是今儿回来,李春花得了婆婆的允许,早早就把家里的一只老母鸡给杀了,加上秋天晒好的菌菇干,一起熬了个浓香四溢的母鸡汤。 还有先前给老道士做的豆腐箱子,李春花多做了不少,也满满摆了一大盘子。 卫婆子跟槐哥儿他们回去时,桌子上已经琳琅满目的摆了不少菜。 只是,李春花一见范星如来家里做客,知道这是帮他们家找过杏杏的范家少爷,又觉得这些饭菜都太过农家了,招待客人是有些不大够。 第149章 你们家那狐媚子丫鬟呢? 李春花喊上双云,给了些银钱,让她去村子里卖肉的人家再买些排骨回来。 范星如好奇的在喻家小院里转了一遭。 柳哥儿陪着他转悠,还不时给他介绍几句。 范星如打小养尊处优,没见过这般破旧的小屋,他还有些诧异,几位同窗学业都不错,尤其是喻永柳,那简直是先生的心头肉。 他们打小是在这样破败的地方长大的? 但范星如偷偷看柳哥儿神色,见他神色坦然,并没有因此感到自卑或者是局促,范星如隐隐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 可能这就是他们之间的差距吧! 趁着李春花在灶房做饭的功夫,卫婆子去了趟灶房,跟李春花说了那位老道长亲口说,槐哥儿身上有什么霸王骨,是难得一见的练武料子,以后让槐哥儿跟着他习武。 李春花愣了下:“那槐哥儿上学的事……” 卫婆子道:“我们跟道长说好了,槐哥儿早上去道长那儿习武,下午再去读书。这样也不怎么耽误,就是孩子会累一些。” 李春花当即高兴起来:“习武……习武好啊。道长那么厉害的人,愿意教我们槐哥儿习武,这是我们槐哥儿的福气。” 卫婆子见李春花这么上道,也很是满意,点了点头,笑道:“到时候让老三教教槐哥儿学骑马。到时候早上让槐哥儿骑马过去,也能省事些。” 见婆婆想的这么周到,李春花哪里还会说半个“不”字? 她喜气洋洋的:“行,娘,那我回头再给槐哥儿做副手套,做个护膝啥的。” 卫婆子满意的点了点头,出了灶房。 婆媳俩这会儿想的很是简单,就是觉得孩子多学些本事在身上,总没有坏处。 她们这会儿还不曾料到,好几年后,槐哥儿会凭借这一身武艺,替她们挣来诰命夫人。 到了晌午,双云回来了,只是身上颇有些狼藉,近处闻了,还有些腌臜味道。 她人也红着眼,像是哭过。 李春花看着纳闷,出门的时候人还好好的,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一个小姑娘,怎么回来后,看着像是在外头被人扔了臭鸡蛋? 只不过双云放下排骨,丢下一句“我去洗一下”就跑了,李春花想多问一句都没得问。 李春花只好把这个疑问暂时放回了肚子。 她把排骨分成了两份,整治了两道排骨菜,一份排骨非常奢侈的用上了糖,做了一道杏杏最爱吃的糖醋排骨,另一份则是把排骨油炸过,做了一道连骨头都香酥可口的椒盐排骨。 范星如跟着喻家一大家子十几口人坐在大圆桌旁,在各种劝菜声中,深感新奇。 他们家人口简单,他爹虽说有两个通房,但那两个通房都没有子女,平时也不会跟他们一起吃饭。每每用餐,桌上顶多只有他,姐姐,还有爹娘四人。 哪有这么一大家子说说笑笑一道吃饭来的温馨? 再加上李春花这手艺,着实称得上一句十分了得,范星如今儿竟是一口气吃了三碗饭。 衣襟前头的腰带都撑得,松开来重新系过了,这才稍稍舒服了些。 范星如挺着小肚子,差点瘫在凳子上:“婶子做饭,真是太好吃了!” 他真诚的夸赞着李春花。 李春花高兴极了:“县里头来的小少爷就是会说话。” 说着,又想起什么,去拿了一罐子山楂果肉脯出来。 她笑着递给范星如:“这是秋日时,山里头长的野山楂做的果脯,对于消食不错,范小少爷不嫌弃,就把这个拿走吧。” 范星如虽说感觉自己已经撑得快要走不动道了,但还是捻了一块进嘴,眼都亮了。 他飞快的嚼了,连连点头:“天呐,这也太好吃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宫里的御厨做的呢!” 李春花笑的那叫一个花枝乱颤,合不拢嘴。 槐哥儿见范星如把他娘哄得这么开心,也是有些无语:“你吃过宫里御厨做的?” 范星如咽下嘴里的山楂果脯,振振有词:“那自然没有,但我吃过很多地方的果脯,味道都不如你娘做的这个。那可不就是宫里头的御厨做的?” 范星如很是真诚的问李春花:“婶子,你真的不是宫里御厨来乡下养老的吗?” 李春花那叫一个心里美啊! 待用完饭,槐哥儿他们见范星如吃的快成了一个球,便带他出去消食了。 橘哥儿跟杏杏也一道跟着哥哥们出了门。 几个小家伙前脚刚走,后头就有人上了门,拍着喻家的柴门,大声喊着人:“我说,喻家的,有人在家吗?” 李春花跟苏柔儿刚在灶房忙活完,应了一声:“谁啊?” 她出来一看,却见是村里头一个向来凶名在外的妇人,姓扈。 李春花愣了下。 他们家跟这妇人可没怎么打过交道,这妇人怎么就气势汹汹的上门来,一副要算账的架势? 大概也算是相由心生,那姓扈的妇人生得颇带了几分泼辣之色,她双手掐腰,唾沫四溅的开始骂:“你们老喻家的,有几个钱,了不起啊?!也不知道那些钱是咋来的!” 李春花只觉得这扈氏可真是莫名其妙的。 她也不是泥人捏的,脾气也上来了,骂道:“姓扈的你是不是有病,突然上门来骂什么骂,我们家有钱咋了?我们家不偷不抢的,谁惹你了?!” 卫婆子她们在家里头听着这动静,纷纷出了门。 白晓凤肚子越发大了,没敢往前凑,只在自家屋前,掀了个帘子。 卫婆子跟苏柔儿倒是上前来。 那扈氏一见喻家女眷都出来了,气势反而更加猖狂:“好啊,你们是打算全家来欺负我一个是吧?!那个小娼妇呢,让那个小娼妇也出来!” “你骂谁呢!”卫婆子听不下去了,直接上前,冷冷的看向扈氏。 扈氏冷哼一声:“卫二娘,旁人怕你,我可不怕你!我问你,你们家那狐媚子丫鬟呢?让她赶紧滚出来!” 这话一出,卫婆子几人都有些错愕。 这扈氏骂了半天,原来是冲着双云来的? 第150章 是不是那小蹄子勾引你? 李春花想起方才双云回来时那一身的狼狈,这会儿多少明白了。 应该是不知道双云怎么惹到了扈氏! 李春花掐起腰来,毫不示弱的骂道:“好啊,我就说我们双云回来时,身上怎么看着脏不拉几的,原来是你干的!你可真行,敢打我们家丫鬟!” 扈氏比李春花更凶,她唾液横飞,还又往前迈了一步,几乎是抵着李春花的鼻子骂道:“打她都是轻的!有丫鬟了不起?!有丫鬟就可以让你们家丫鬟勾引我家男人了?!” 李春花被扈氏喷了一脸唾沫,嫌弃的往后退了一步,抹一把脸:“瞎说什么!双云不是那种人!” “不是?哈!”扈氏冷笑一声,“我可是亲眼看见的!光天化日的,跟我男人拉拉扯扯的……还不是那种人?……我呸!下贱蹄子!看她长得那副狐媚子的模样,一看就知道,没男人不行!” 扈氏骂的不过瘾,又拔高了音调,招呼着左邻右舍的人过来:“都快来看看啊,快来看看!喻家人家可厉害了,这家里头还用着丫鬟,是个什么腌臜玩意!” 卫婆子直接上前拽住了扈氏的头发:“闭上你那滂臭的嘴!有话好好说!” 卫婆子常年做惯农活,手上劲不小,扯得扈氏直惨叫,又去拼命想撕扯卫婆子。 卫婆子两个儿媳妇,李春花跟苏柔儿都在这呢,哪能看着自己婆母被扈氏欺负! 两个儿媳妇一左一右,看着像是在劝架,嘴里说着什么“别打啦”“你们别打啦”,实则是一边一个正好拉住了扈氏的胳膊,扈氏动都动不得! 卫婆子趁机又狠狠挠了扈氏两下! 不给她个教训,以后谁都能来她们喻家门前屙屎撒尿了! 这下,扈氏整个人凄惨极了,待李春花跟苏柔儿松开手后,她两腿一蹬,往地上一坐,边蹬腿边哭嚎起来:“哎呦,这喻家真是丧尽天良啊!让丫鬟勾引我男人不说,还反过来把我打了一顿!” 不少邻人磕着瓜子看热闹看得飞起。 说实话,喻家最近这势头过得着实太好了,好到让人又羡慕又嫉妒。 又是开铺子,又是送几个孩子去县里读书,还买了丫鬟! 一个个都成了什么夫人太太的! 整个南坨村,就连里正都没她家日子过得好! 眼下扈氏这上门一闹腾,他们都觉得扈氏这样出乖露丑的不好看,但心底还是想看一下喻家的热闹的。 因此,便有在那起哄的:“真的假的啊?” “不会吧?喻家可不是这种人。” “人家喻家现在可不一样了,不好说啊。” 当然,也有跟喻家向来关系交好的,啐道:“你们别听风就是风,听雨就是雨的!喻家啥为人咱们心里都清楚!” “是,喻家不是那等人。可那丫鬟,不是喻家打外头买的吗?” 听着这话,坐在地上撒泼的扈氏越发来劲:“可不是嘛!咱们乡下人,谁家用丫鬟啊!就他们喻家特殊?都说是喻家老三买回来的丫鬟,这丫鬟干啥用的,还不清楚呢!我看啊,就是给喻家老三暖床用的!” 这话一出,众人哗然。 苏柔儿没想到这脏水还又专门往她男人身上泼了起来! 她气得浑身发抖,恨不得上去挠花扈氏的脸! “你满口胡说!”苏柔儿声音发颤的骂。 扈氏冷笑一声:“哎呦,可不是我胡说,眼下你男人都时常不着家,谁知道是不是在外头养了个小的。喏,双云说不定就是打从外头带回来的小的!……眼下没了男人,可不是要把主意打到别的男人身上去!” 扈氏越说越觉得就是如此,骂骂咧咧。 苏柔儿气得双眼要喷出火来! 双云头发湿漉漉的从院子里跑了出来,双眼红肿,跪在卫婆子身前,哭得不行:“老夫人,我敢发誓,我从没做过这等事!” 卫婆子皱眉看着双云:“你先起来。我说过别在家里头跪来跪去的。” 双云抹着泪,站了起来。 扈氏一见双云,披头散发的跳起来就要去抓双云的脸,咬牙切齿的:“小蹄子你还敢出来!” 双云惊叫一声,吓得往门里躲。 苏柔儿纵使听到双云跟自家男人的流言蜚语,心里不大畅快,这会儿也跟李春花一道,直接拦住那扈氏。 “有话好好说!”李春花怒声道,“你张口闭口就说双云勾引你家男人,你看见了?” “不然呢!”扈氏冷笑一声,遥遥指着双云的鼻子骂,“我可是亲眼看见,她跟我男人拉拉扯扯的!” 双云在柴门里头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我是去买排骨的!结果那屠夫满口酒气的拉着我,非、非要摸,摸我的手,我就躲……” 听得喻家人都生气的很! 这分明是那屠户要轻薄双云在先! 扈氏怒气腾腾的骂:“你这个小骚蹄子胡说!分明是你勾引我男人……” 了解到情况的卫婆子再也忍不住,“呸”的一口唾沫吐在了扈氏身上:“行了,你回头让你男人去撒泡尿照一照自个儿!双云一个小姑娘,去勾引一个老男人,图啥?!图你家有肉还是图你家有钱,咋着,这些我喻家没有吗?” 看热闹的左邻右舍听的连连点头。 这双云生得清清秀秀的,真想勾引人,随便找个小伙子都行,勾引一个满身肥膘的杀猪汉,她图啥? 论有钱,扈氏他男人可比不上喻家。论长相,这喻家人上下都长的不错,说句不好听的,连年龄最大的喻老头都比扈氏她男人生得周正! 扈氏空口白牙的说人家小姑娘勾引她男人,真是想得美啊! 扈氏听着周围人的指指点点,再看看躲在喻家柴门后头的小狐狸精,那叫一个怒急攻心。 她正打算撸袖子大干一场的时候,那周屠户白着脸匆匆过来了,大概也是嫌扈氏丢人,拉着她就要走:“走走走,别在这丢人现眼了。” 扈氏一把抓住周屠户的胳膊:“我丢人现眼?!你把话说清楚,是不是那小蹄子勾引你?!” 第151章 你们会有报应的 周屠户神色闪躲,扈氏大概猜到了什么,脸色有些发青,狠狠拧了周屠户的胳膊一把:“你说啊!把话说清楚啊!” 周屠户嗷的一声惨叫出来,看着人高马大的,这会儿在扈氏面前竟是怂得不行,连连道:“对对对,你说的对,是那小蹄子勾引我——” 扈氏得了周屠户这么一句话,那叫一个趾高气扬! “听见了吗?你们听见了吗!”扈氏拔高了声音。 双云无助的喊:“我没有——” 扈氏却深谙吵架之道,不给双云半点辩解的机会,她拔高声音截住双云的话,骂道:“小蹄子,我早就看你眼神不正经!少了男人你浑身不得劲是不是!早说啊,村子里那么多鳏夫,我给你找几个,保证让你在床上舒舒服服的!” 这污言秽语的,双云哪里听过这些,当即就白了脸,浑身剧烈颤抖起来。 “你这嘴是不是欠收拾!”卫婆子黑着脸,“说得叫什么话!” 然而扈氏铁了心要把双云整治一番,根本不理会卫婆子,扯着嗓子在那辱骂双云。 双云最后咬着唇,凄声喊了一句“我没有,我愿意以死证明清白”,竟是一头扎向了墙! 双云在柴门后头,喻家人根本反应不及,个个脸色惊惧的转过身去来不及阻止,便是一声极响的“嘭”的一声。 双云身子软绵绵的沿着墙倒了下去,额上鲜血缓缓流下。 卫婆子白了脸:“双云!” 看热闹的人都惊呆了! 谁也没想到,这双云性子竟然这般烈,被扈氏这般污蔑栽赃,竟是一头撞了墙。 就连扈氏都呆了,她结结巴巴道:“……心、心虚,这一定是心虚了……” 旁边看热闹的村人们都听不下去了,啐道:“你差不多就行了吧!真要把人逼死了才甘心是吧?!” “就是!真当大家看不出来你就是死皮赖脸的在给人家泼脏水?” “这下子出了人命,看你们晚上怎么睡得着!” 扈氏白着脸,说不出话来了。 周屠户见这竟然要出人命,那叫一个瑟瑟发抖,拉着扈氏的胳膊拽了拽,压低了声音:“咱赶紧走吧?” 扈氏胡乱点着头,两人趁乱悄悄要溜。 有村人眼尖看见了,大喊一声:“你们把人逼死了就想跑?!” 几个同喻家交好的人家直接把扈氏跟周屠户扣了下来。 扈氏被人拧着胳膊,还在那不服气的嚷嚷:“……她那是心虚……” 卫婆子抱着双云,见她还有一口气吊着,赶忙让李春花去请达奚司婆,她这会儿也懒得再管扈氏了,一心只想着怎么把双云救回来。 …… 喻家那边出了事,有村人就赶忙去通知了去遛弯的槐哥儿他们。 槐哥儿他们一听家里头出事了,也不敢耽搁,一溜烟都跑了回来。 结果就见着一群人在院子里,压着村子里卖肉的屠户两口子。 奶奶坐在地上,怀里抱着头破血流昏迷不醒的双云,槐哥儿几个心里都咯噔一下。 杏杏更是慌的不行:“奶奶!双云姐姐!” 小短腿迈的比谁都快,从人群中挤了过去。 杏杏急得不行。 卫婆子抬头看了一眼杏杏,哄道:“杏杏别怕,奶奶没事,你双云姐姐受了些伤,也会没事的。” 杏杏抽了抽鼻子,点了点头,没有贸贸然扑上去添乱。 她就守在一旁,像是卫婆子的小卫士一样。 有人从灶房弄了些锅底灰出来,敷在了双云头上止血。 “这,这到底发生了啥事啊?”槐哥儿茫然的很。 都不用喻家人开口,旁人七嘴八舌,就把事情讲了个遍。 当然,因为双云撞了墙,这话风自然是偏着双云的。 他们本来就不信双云一个好好的纤细妙龄小姑娘,能看上周屠户那种肚满肠肥的粗汉子。 村人们说的是周屠户纠缠双云,让扈氏撞见了,扈氏就来找双云的麻烦。 偏生周屠户惧内,碍于扈氏的淫威,非要说是双云勾引他。 这不,双云为了自证清白,就撞了墙。 槐哥儿几个气得不行! 李春花跟白晓凤去县里看他们时,夸过双云很多次,说是双云来他们家这段时间,勤快又能干,从不躲懒。自打有了双云,她们都轻省了不少。 这么好的一个人,怎么就莫名让人泼了这么一盆脏水! 范星如还没走,听了这事也觉得这扈氏跟周屠户欺人太甚。 他眼珠子一转,大喊道:“我看啊,这事得报官!现在名节对女子多重要啊,他们还这般信口雌黄的,这不就是纯纯把人家姑娘往死路上逼吗?——也难怪人家姑娘没了法子只能撞墙明志。这事可不能开了先河啊!” 一听说要报官,扈氏跟周屠户吓的腿都有些抖。 尤其是见对方身上穿着绫罗绸缎,考究的很,一见就是县城里的贵公子。这话无疑又增添了几分可信度。 “不,不行……不能报官……”扈氏跟周屠户两人结结巴巴,话都说不利索了。 范星如心里更是唾弃,方才都要出人命了,也没见这俩人慌成这样! “你们最好赶紧祈祷双云姑娘没事!”范星如疾言厉色吓唬着两人,“不然,等到了县衙,说不得县太爷会把你们各打五十大板,丢去流放呢!” 这话吓得扈氏跟周屠户脸都惨白惨白的。 心里怕是在不停地祈祷,希望双云没事。 杏杏突然走到两人面前,她圆溜溜的眼神盯着扈氏跟周屠户:“……你们为什么要害双云姐姐啊?” 小丫头声音稚嫩,扈氏跟周屠户却莫名打了个寒颤。 杏杏也没打算从扈氏跟周屠户嘴里问出什么来。 她想了想,跟两人道:“杏杏先前学到一个道理,就是人不能做歹事,做了歹事,会有报应的。你们赶紧向双云姐姐道歉吧!” 扈氏跟周屠户根本就没把杏杏的话放在心上。 一个四岁女娃娃在那说什么报应?哈,可笑。 至于道歉,那更是开玩笑! 李春花很快把达奚司婆请了过来,达奚司婆把脉过后,撇了撇嘴,道了句“死不了”,开了盒药粉。 这就要五两银子。 旁的村人听了这价格直咂舌。 卫婆子却掏钱掏的毫不犹豫。 双云是个姑娘,伤在头上,总不能留疤。达奚司婆那儿的货都是好东西,这会儿不是心疼钱的时候。 再说了,卫婆子也不是纯做慈善,这笔钱到时候就从双云月钱里扣。 ——是的,卫婆子听说人家丫鬟做工也是有工钱的,她便每个月也给双云一百个铜板当月钱。 扈氏跟周屠户见双云命保住了,那颗提起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这会儿总算没什么人管他们了,他们趁机溜出了喻家的门。 却不曾想,杏杏说的“报应”,这才刚开始。 ——两口子刚回到家,进门时两人因着心神不宁没注意,竟是双双摔了个狗吃屎。 这还没完,翌日周屠户去收猪,那猪分明看着都已经一刀割喉放血死了,结果周屠户靠近的时候,那猪突然暴起,狠狠把周屠户撞飞,这才力竭而亡。 周屠户捂着肋骨,疼得脸都白了。 他估摸着,这少说要被撞断了两根骨头。 这时候,他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难道,这就是那个小丫头说的什么,报应不报应的?! 第152章 你要不来跟着我学医吧 至于那扈氏,也没好过,第二日嘴上便生出一颗硕大的恶疮来,疼痛如针刺,浑身都不爽利。 夫妻两人惶惶不安,扈氏一想,这都是源于家里这个臭男人非要去招惹喻家那个丫头引起的,气得她跟周屠户在家打了一仗。 周屠户是个惧内的性子,但他这会儿肋骨断了两根,正惶惶躺在炕上,扈氏又跟他干架——他倒是想起来,若没有扈氏去闹,那双云就不会去撞墙,他自然就不会得了什么报应,只能躺在这炕上! 周屠户越想越是邪火上窜,随手拿起炕上放着的汤婆子朝扈氏砸了过去。 扈氏被砸的尖叫一声:“好啊,周大胜,我看你是反了天了!看老娘弄不死你!” 扈氏跟周屠户狠狠干了一架。 扈氏凶悍,周屠户虽说空有一身蛮力,但他惧内惯了,又有伤在身,竟是跟扈氏打了个有来有往,两人都颇有些头破血流,扈氏破了相,周屠户肋骨又断了两根,差点死了。 卫婆子听说了这消息,站在喻家院外,朝周屠户家狠狠的吐了口唾沫,哈哈大笑了几声。 这两日双云情况说不上好,虽说达奚司婆说了她没有性命之忧,但这双云却一直昏迷着没醒,有时候梦里头还在那蹙着眉头,看着就让人揪心。 虽说经了这么一遭,再也没什么人说双云的闲话,但这代价未免也太大了些。 白晓凤肚子越发大了,看到这些,就有些焦虑,私底下同李春花道:“你说,我要是生个女儿,千娇百宠的养大,到时候她遇到双云这种事,我可怎么活啊。” 李春花想法倒是简单的很:“那就多挣些银钱,要是有人敢欺负我闺女,我就拿银子去雇人,把那人给扔到荒郊野岭去喂狼!” 白晓凤一开始还觉得有些好笑,但她仔细一品,觉得这也是个法子。 白晓凤还真就算了起来。 最近她挣得私房钱可不少,原本想着等两个儿媳娶媳妇的时候她估计也能攒下一份丰厚的家产了,也好补贴一二。眼下看着,这些银钱到时候也别补贴儿子了,反正儿子都有公中出钱娶媳妇,也不用她太操心。到时候不如就一分为二,一份给杏杏添妆,一份就留给肚子里这闺女。 女人嘛,还是要有银钱傍身! 白晓凤这么一算,心里总算舒服不少。 …… 双云住的屋子,原本是喻家西南角一处放杂物的小破屋子,后来双云来了,喻家便把这破屋子收拾出来,又修葺一番,窗户屋顶都修得牢牢的,倒也很像样子。 小虽小,但里头柜子桌子等都是一应俱全。 眼下,屋子里的炭盆烧的旺旺的,窗户开了道缝,免得炭火太旺发生什么意外。 双云昏昏沉沉的躺在炕上,杏杏坐在双云炕边,玩着九连环,顺带等双云醒来。 卫婆子实在不放心,正好村子里来了个游医,卫婆子见着了,也把游医请了进来,让他给双云看看。 那游医翻了翻双云的眼皮,又给双云把了把脉,说了句“活不成了,准备后事吧”,吓得卫婆子腿都软了。 杏杏也呆了,手里的九连环都掉到了地上。 “达奚奶奶说过,双云姐姐不会死的!”杏杏着急的分辩。 那游医却道:“你个小丫头懂些什么?” 说着,问卫婆子要了诊费,摇着头背着手走了。 卫婆子神色黯淡,对着躺在炕上的双云摇了摇头,颇有些心酸。 这也是个命苦的姑娘。 杏杏却不肯认这个。 正好邻人来寻卫婆子说事,卫婆子出了屋子,双云这屋子里就剩下了杏杏一个。 杏杏看着面色惨白躺在炕上的双云,她攥了攥小拳头,跑去屋子里把厚实的灰斗篷给披上,揣着自己攒下来的一些“好东西”,出了门。 杏杏朝卫婆子喊了一声:“奶奶,杏杏去达奚奶奶那边一趟呀!” 卫婆子在外墙边上跟邻居说着什么,恰好接连打了两三个喷嚏,就没听到杏杏那话。 杏杏还当是卫婆子应了,迈着小短腿赶忙往达奚司婆住处去了。 杏杏先前去过达奚司婆那一次,还算认路,踩着积雪哼哧哼哧就往山里走。 达奚司婆住在山里头,趁着这日头好,正在自己木屋外头翻晒着药材,结果就见着白茫茫的山下小径那儿,有个灰色的团子正在那一下一下的挪着。 达奚司婆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 这山间小径怎么还有长了腿的团子? 不过,看了会儿,达奚司婆也看出来了,这哪里是什么长了腿的团子,分明是个小人儿,穿得厚厚的,跟个小团子似的,在那一步一步的往山上挪! 达奚司婆啧了一声,索性站在小径一侧,等着看这是哪家的小不点。 结果到了近处一看,达奚司婆这才发现,这不就是喻家那心肝肉嘛! 杏杏擦了擦额上的汗,一抬头,就看到她要找的达奚司婆站在路的那头,正看着她笑。 杏杏一没留神,噗通摔了个跤,差点团成一团滚下山去。 “你来做什么?”达奚司婆虽说脾气算不上好,语气也不算怎么客气,但还是伸手把杏杏拉了起来。 杏杏也不在意达奚司婆的语气,她一被拉起来,就立马奶声奶气的叫了一声“达奚奶奶”,着急道:“有个,有个路过的大夫,他说双云姐姐活不成了,让我们准备后事!” 达奚司婆掀了掀眼皮:“嗯?” 杏杏把摔脏了的手在自己身上蹭了蹭,这才去小心翼翼的拉达奚司婆的手:“达奚奶奶……你说过,双云姐姐不会有事的。杏杏知道达奚奶奶很厉害,既然这么说了,双云姐姐肯定就不会有事!可是……” “你既然知道她不会有事,还担心什么?”达奚司婆截断杏杏的话,反问道。 杏杏被反问的一愣一愣的,回不上来了。 达奚司婆却笑了,她打量着杏杏。 小丫头这自个儿走了一路,显然是累得汗流浃背,小脸也红扑扑的,像是那蒸的渲染的喜馒头。 但她眸光却清澈的很,这会儿染上几分着急的神色,水润润雾蒙蒙的…… 别说,还怪可爱的。 达奚司婆这般想着,突然开口:“……你要不来跟着我学医吧。” 第153章 卫婆子看的拳头都硬了! 杏杏被达奚司婆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搞得一愣一愣的。 “啊?”杏杏懵了,她方才不是在求达奚奶奶下山看看双云姐姐吗? 怎么突然又到了学医上? “啊什么啊,”达奚司婆道,“你就说你愿不愿意吧。” 杏杏点了点小脑袋,还有些懵:“杏杏,杏杏自然是愿意学东西的。可,可双云姐姐……” 达奚司婆见杏杏这时候还惦记着那叫双云的丫头,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 多少人求着想在她这儿学医,她懒得收徒。 以往见喻家这宝贝疙瘩学东西记草药也快,她还提点过一些,教过一些,但也没动过收徒的念头。 倒是眼下,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搞的,突然就动了收徒的念头。 “别双云双云的了。”达奚司婆不耐道,“等着。” 说完,她转身去木屋走去。 杏杏老老实实的站在原地,真就按达奚司婆说的“等着”,一动不动的。 达奚司婆回来时,背了个药箱,见杏杏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真是什么脾气都没了。 她想,她不会收了个小傻子徒弟吧? “走啊。”达奚司婆见小丫头湿润的眼神一直望着她,也是彻底没了脾气,只能长叹一声,然后直接伸手过去,牵住杏杏的手,带杏杏往山下去了。 杏杏被牵的走了几步,这才反应过来,她晃了晃达奚司婆的手,小声道:“……达奚奶奶,你真好。” 达奚司婆牵着杏杏软乎乎的小手,向来下拉的嘴角,忍不住往上翘了翘。 达奚司婆到喻家时,卫婆子已经进院子去忙活了,杏杏主动帮达奚司婆推开了柴门。 达奚司婆迈进院子,正好跟卫婆子打了个照面。 卫婆子错愕道:“达奚大姐,你怎么来了?” 达奚司婆哼了哼,拿眼神往杏杏那边示意了下,没好气道:“你说呢?” 卫婆子更错愕了。 认识这么多年了,她自然知道这达奚司婆是个什么臭毛病。 她自个儿亲口断的双云死不了,就断然不会再费功夫来一趟。 今儿怎么…… 达奚司婆没理会发愣的卫婆子,她还记得双云的屋子在那,自顾自的背着药箱往西南角那处小屋子走:“在那边是吧?” 杏杏很殷勤的跑到前头去:“达奚奶奶,杏杏给你推门!” 达奚司婆略带满意的嗯了一声。 卫婆子这才回过神来,赶忙跟了上去。 屋子里暖烘烘的,达奚司婆背着药箱进了屋,没说半句废话,直接去给双云把了下脉。 把完脉后,达奚司婆直接就骂了起来:“什么庸医!好好的一个人,就说人家没救了!” 卫婆子正好跟进屋子,闻言又是一愣。 达奚司婆斜眼看了下卫婆子,又骂道:“你也是,我看那庸医分明是来骗你诊金的。你要是有钱,还不如给我!” 劈头盖脸一顿骂。 杏杏忍不住替卫婆子分辩起来:“达奚奶奶,你别说奶奶了。奶奶也是担心双云姐姐。双云姐姐两天都没醒,杏杏也好担心。” 卫婆子“哎呦”一声,赶忙拉过杏杏来。 就达奚如那臭毛病,你这么说,她只会骂的更凶—— 她可舍不得她的小孙女挨骂! 然而,卫婆子都把杏杏搂怀里了,达奚司婆只往这边斜了一眼,并没有再骂什么。 ——不对劲啊。卫婆子心里直嘀咕。 却见达奚司婆人又往外走。 卫婆子更是摸不着头脑,这达奚司婆的药箱还在小桌上呢。她人怎么就这么往外走了? 结果,达奚司婆走到门那,突然回头,不耐烦的催道:“你不是想救你双云姐姐么?还愣着干嘛?跟上。” 杏杏差点没跳起来:“来啦来啦,杏杏这就来啦。” 卫婆子目瞪口呆的看着达奚司婆把自家小孙女给带出去了。 这……这什么鬼? 卫婆子跟在后头,就见着达奚司婆带着杏杏满村乱转,一会儿指着大槐树下的某处干枯野草说什么,一会儿又把杏杏带去村子里的野地,让杏杏去把野地里的石头挨个翻过面来找什么东西。 卫婆子看的云里雾里的,又有些舍不得杏杏受累,想要上前帮忙,达奚司婆却拦住了她:“让她自己来。自己找着的东西,印象才更深刻。” 卫婆子:“?” 就很懵。 这到底是在干什么? 忙活了大半个时辰,杏杏整个小脸都累得红扑扑的,额上的汗也细细密密的,脸颊也沾上了泥土,身上就更别提了,看着就像是个小泥猴一样。 卫婆子心疼的拿帕子给杏杏擦了擦额上的汗。 杏杏拿衣裳下摆兜着一堆达奚司婆让她找的东西,给卫婆子显摆:“奶奶快看,这些都是杏杏找到的!” “我方才说的这些东西的功效,你都记住了吗?”达奚司婆突的出声。 “差,差不多……”杏杏有些磕磕绊绊的把她兜着的这些东西,大致的疗效给复述了一遍。 虽然说的断断续续的,但,对于一个四岁幼童来说,教一次就能记的这么多,这已经是极为惊人的事了。 达奚司婆心里满意的很,面上却带了几分不满:“记成这样……” 杏杏有些羞愧的低下了小脑袋。 “……”卫婆子看的拳头都硬了。 她的小孙女,今年是四岁! 她都记不住这么多,她家杏杏却能记得住,她这会儿都想挨家挨户的上门通知了——你知道我家小孙女多聪明吗?! 结果这达奚如竟然还不满意! 好气! 达奚司婆大概是感受到了卫婆子眼神里的杀气,她偏过头,咳了一声:“好了,记住它们的功效。眼下你双云姐姐是受伤引出的内热衰竭,虽说只要按我留下的方子继续煎药,不会要了她的命,只是难受些罢了……但你既然担心她,便替她选几样对症的药,能让她舒服一些,早日醒来。” 卫婆子这会儿可算品出来一些东西——她有些惊疑不定,这看着,怎么像是达奚司婆在教她孙女药理啊? 杏杏有些犹豫,看着自己衣服兜着的药草好似很为难的样子。 达奚司婆正要再催几下,却见杏杏一边犹豫,一边从衣摆里挑出了四样药材: “这些……行吗?” 第154章 她这条命,从此就是喻家的了 达奚司婆眼神不由得直了直。 她原本想着,这小丫头能猜对两种,就算不辜负她今儿这一趟了。 但她是真没想到,小丫头竟然把四种都给找齐了! 是碰巧,还是真的有些天赋在身上?…… 达奚司婆面上没显出什么来,看着跟往日那挑剔嫌弃的样子也没什么两样。 “你跟我说说,你为啥挑这四样?” 杏杏见达奚司婆反问她,有些懵懵的把先前达奚司婆说过的这几样的药性复述了一遍:“……所以杏杏选了这四样。” 杏杏声音小了下去,带了几分不确定。 见杏杏小小年纪竟然能完整叙述完自己先前说的话,还复述的这么准确,几乎就像是照着自己先前说话的内容给印下来一样。 达奚司婆心里震惊得很,面上却依旧是那副风轻云淡的模样,轻描淡写的表示了下:“还可以……剩下那三样你也别扔了,冬日里拿这些跟生姜熬水,可以帮你那个双云姐姐恢复些元气。” 随即,达奚司婆便又教了杏杏怎么处理这四样药草,一会儿又该如何煎制。 最后又瞥一眼卫婆子:“你回头教她一下怎么用称,份量最好准一些。” 卫婆子觉得有些惶恐:“不太准怎么办?” 达奚司婆嗤笑一声。 她选的这两个方子,是特特给杏杏练手的,份量上稍微有些误差也不妨事。 “吃不死人!” 说完,也不管卫婆子应不应,达奚司婆就往喻家小院回了。 杏杏兜着那些药草,亦步亦趋的跟了上去。 达奚司婆把药箱背在身上:“行了,我回去了。你现在年纪小,也不要老往我那跑,烦。隔五日去一次便是了。” 杏杏点头如捣蒜,乖巧的应道:“好,杏杏知道了。” 达奚司婆又从药箱底下摸索出一本书来,递给杏杏,杏杏赶忙把衣裙下摆兜着的药草放到院子里铺着的一方粗布上——那是先前她大伯娘拿来晒野菜用的,干净的很。 杏杏又在身上把手擦了擦,这才去接达奚司婆手里的书。 达奚司婆见杏杏对这书这般珍重,虽说脸上还是那副不耐烦的样子,但眼里却是闪过一抹满意。 “虽说平时不用去我那,但你也不要懈怠。没事的时候好好看书,好好学学。” 杏杏拿着那本书,翻来覆去的看着那有些发黄的书皮上写着的四个大字——杏林圣手。 她好半天,才结结巴巴的困惑开了口:“……可是,可是杏杏,还不认字啊……” 达奚司婆:“……” 这孩子平日太聪明了,差点忘了她今年才四岁,还不认字,是个小睁眼瞎。 “你哥哥们不是都去念书了吗?”达奚司婆不耐烦道,“让他们教你去!” 杏杏点了点头:“好……” 达奚司婆说完,背着药箱大步离开了。 卫婆子这会儿才回过神来,如梦初醒:“达奚司婆,这是要教你学医?” 杏杏抱着那本“杏林圣手”迷茫的点了点头:“好像是吧……” 卫婆子高兴的抱起杏杏来,亲了一口:“这是好事啊乖孙!你好好跟你达奚奶奶学医,将来有这门手艺傍身,奶奶也能更放心些!” 什么女子不能学医什么的,卫婆子才懒得管! 她只知道,达奚司婆一手医术出神入化,不知道救活了多少人的命! 自家孙女跟着这样的一个神医学医,卫婆子明白的很,这是自家孙女捡了天大的便宜! 卫婆子心里美滋滋的! 杏杏看着卫婆子高兴,也跟着笑了两声——也就只两声,杏杏又想起还在炕上昏迷不醒的双云,赶忙从卫婆子身上下来,劲头十足的挥着小拳头:“杏杏去给双云姐姐熬药!” 卫婆子赶忙跟了上去,她还记着达奚司婆让她教杏杏用称的事。 在婆孙二人的通力合作下,一碗黑漆漆的汤药很快就熬好了。 那汤药有些苦,苦的卫婆子都在皱眉,直嘀咕:“都是寻常的一些草药,怎么熬出来这味这么冲?” 杏杏小心翼翼的屏住呼吸,想要去喂双云。 李春花见这婆孙俩忙活了大半个下午,也是好奇的紧,正凑过来看热闹呢,见杏杏想要喂双云吃药,赶忙接过药碗来:“我来吧。” 杏杏“哦”了一声,老实的把药碗递给李春花:“大伯娘小心,别烫到手。” 一碗药下去,见效倒是快,也就到了晚上,双云便悠悠转醒。 还是李春花来给双云屋子添炭火时发现的。 “哎呀,你可算醒了?”李春花笑道,“杏杏这两天,一有空就往你这跑。今儿还又特特去请了达奚司婆过来,还亲手给你熬了药。” 双云双眼有些无神的看着屋顶,声音因着这几日都没开过口,沙哑无比:“……大太太,我还没死?” “呸呸呸!晦气,好好的小姑娘,什么死不死的。”李春花骂道,“你也是,那泼妇说你几句你就去撞墙,真要遇上那种存心害你的,岂不是高兴死她了?” 双云手抓着被角不说话。 她先前也是县里头好人家的女儿,家里遭了难,才被卖到了朱家当丫鬟。 可是在朱家当丫鬟还没过多久,朱家犯了事,全家被拿下了牢狱。若非跟她家有些渊源的谢二叔叔拉了她一把,托三老爷把她买回来当丫鬟,或者这会儿她已经在瓦当里卖笑了。 她对三老爷,是充满了感激之心的。 来了喻家后,也日日不敢懈怠,只想做好自己当丫鬟的本分。 可就算如此,村里的风言风语好像一直就没下去过。 当时那姓周的屠户和他婆娘对她谩骂,又口口声声侮辱喻家,她当时着实是悲愤上脑,只想着要以死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但真正在死亡边上走了一遭,她这才发现,为了旁人的风言风语就去死,着实是不值当的。 “我知晓了大太太。”双云眼里慢慢的噙满了泪。 她这条命,从此就是喻家的了。 李春花见双云想通了,没再有寻思的心思,很是满意,觉得这都是自己劝的好。 第155章 跟那些对你胡说八道的泼妇有什么区别 “你不知道,你受伤以后,当时咱们杏杏就走到那两口子跟前,跟他们说,他们会有报应的。” 李春花给双云倒了碗水,扶着她起来,慢慢喝着水,嘴里还一直絮叨着,“当时那两口子根本不信啊,结果,你猜怎么着,这几日,那两口子一个被快死的猪给撞断了肋骨,一个嘴上生了个大疮。这都没消停,听说两口子在家里头还干了一架,伤的那叫一个重!” 双云就着李春花的手,喝了几口水。 “对了,你这躺了算是三天了,要不要吃些东西?”李春花道,“我去给你蒸个蛋羹吃吧。听说你们大病初愈的人,得吃点有营养的。” 说着,李春花也不管双云答不答应,快步出去了。 不多时,又有人推门进来,竟是苏柔儿。 双云吓了一跳,讷讷道:“……三太太。” 说实话,双云能感觉出来,自打她来了喻家,三太太好像一直不大喜欢她。 不过双云也知道,这也不能怪三太太,村子里流言蜚语传成那样,还有说她是三老爷买回来准备当小妾什么的,难听的很。 但双云知道,自己对三老爷只有感激的心思,其他心思是不敢有的。 是以双云一直努力避着苏柔儿走,最起码不让苏柔儿看到自己膈应。 苏柔儿见双云还要爬起来给她行礼的样子,颇有些不太自在:“你别动。回头额上的伤口裂开了,那倒是我的过了。” 双云僵住,慢慢的躺了回去。 屋子里安静下来,只有炭盆里燃着的火舔舐木炭的声音。 “啪”的一下,炭盆里小小的爆了一声。 双云僵的厉害,不知道三太太来做什么。 苏柔儿神色多少有些复杂:“我来就是来看看你。” 双云声音嘶哑,还是赶忙道:“不敢……” “行了,我也不说旁的。就是从前对你总是看不过眼,我这两天也反省了下,是我的问题。”苏柔儿索性一股脑说出了口。 她这三日也没睡好,脑子里一直都是双云撞墙时那张悲愤又无力,只能以死来证明自己的脸。 双云僵住,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是这喻家的丫鬟,喻家虽说是农户人家,但也是主子! 这些话,哪有主子跟奴才说的? 话说出了口,倒是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堪。苏柔儿这话也就顺畅起来:“……我想了,若是我一直没凭没据的,心里对你存了偏见,看你不过眼,跟村子里那些对你胡说八道的泼妇有什么区别?” 双云眼泪又漫了上来。 她偏过头去,飞快的抹了一把泪。 苏柔儿也有些不大自在,但她知道她今儿把话跟双云说清楚了,她这心里才能好过。事实也是如此,她方才那话说完后,自个儿心里都轻快了不少。 “……行了,你好好养病。我也没旁的事了。”苏柔儿轻咳一声,推门走了。 双云躺在狭小却温暖的屋子里,身上盖着厚实暖和的被子,忍不住又哭又笑起来。 …… 双云好起来后,喻家的氛围也轻快不少。 杏杏倒是忙得紧,平时隔两日,便央回家的三叔把她带去县城。 她在县城再待两日,找几个哥哥,看谁有空暇,好教她识字。 当然,每隔五日,她还要去达奚司婆那儿,跟着她从最基本的药理开始学起。 这一日,杏杏又被喻三豹接到了县城。 临近年关了,卫婆子在家里忙,这次就杏杏一人跟着喻三豹来。她来县城次数多了,向来乖巧不会乱走,大家都放心得紧。 这次也是,喻三豹让杏杏在后院自个儿先玩着,他跟喻四羊先去忙生意,并许诺杏杏,等忙完店里的事,便让喻四羊带她去街市上买些点心。 杏杏向来乖巧,甚至还反过来催喻三豹去忙:“三叔叔不用管杏杏,杏杏去屋子里玩九连环。” 喻三豹笑着摸了摸杏杏的小脑瓜,心里再次感慨,要是苏柔儿能给他生个如杏杏一般的闺女,那他可真就是别无所求了。 杏杏在屋子里玩了一会儿九连环,又自己在烧得暖暖的炕上睡了会儿,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喻四羊推门而入,杏杏正好迷迷蒙蒙的醒了过来,坐在炕上揉眼睛。 喻四羊高兴笑道:“杏杏你醒啦?眼下店里不是很忙,三哥跟双荷在足够了。三哥让我来问问你,要出去玩么?” 杏杏一听出去玩,人也清醒几分,欢快道:“好呀好呀!” 穿上鞋,杏杏跟喻四羊手牵手,一道出了小院。 叔侄二人到了街上,高兴的逛了起来。 喻四羊心思纯澈如孩童,同杏杏一道逛街,两人看到什么都是满满的快活。 “今儿怎么没看到卖糖葫芦的老伯啊?”喻四羊嘀咕着。 杏杏指了指旁边那条街道:“好像在那儿呀。” 喻四羊定睛一看,果然,远处那推着车往远处走的人影,不就是那个卖糖葫芦的老伯? 喻四羊让杏杏在街边等她:“……杏杏你在这儿等我,我跑的快,去追他,给你买糖葫芦!” 杏杏乖巧点头:“四叔叔去吧,杏杏就在这儿站着,哪里也不乱跑。” 然而杏杏一个小姑娘,生得跟个玉雪团子似的,哪怕是乖巧的站在路边,也很快引来了一些注意力。 来人是一个穿得有些富贵的公子哥,他身后还跟着一名少女。公子哥停在了杏杏跟前,身后那名少女也紧跟着停了下来。 杏杏忍不住往那公子哥身后少女那儿看。 这个姐姐生得也太好看啦! 少女似是察觉到了杏杏的视线,也朝杏杏看来。 少女眼中纯澈,穿了一身鹅黄色的衣裳,看上去天真烂漫的,朝杏杏嫣然一笑。 公子哥模样的人笑道:“小丫头,怎么你一个人在这?你家里人呢?” 这公子哥模样的人生得也好,秀气斯文,笑起来眼睛弯弯的,让人生不起警戒心来。 杏杏却想起卫婆子平日的叮嘱,她摇了摇头,小小的往后退了一步:“……四叔叔就在旁边给杏杏买糖葫芦!” 第156章 这里有拐子,要抢我妹子! 那公子哥模样的人却是笑着同杏杏道:“巧了,我认识你四叔叔。你四叔叔让我接你过去拿糖葫芦。” 公子哥身后的少女也天真烂漫道:“他说也要带我去拿糖葫芦。我们一道走吧。” 她声音柔柔的,细声细气的,带着一股天真与娇俏。 杏杏却悄悄的,悄悄的又往后退了一小步,看着随时要逃跑的样子。 那公子哥见杏杏年龄小,却并不上钩,眼中闪过一道寒芒。 他回头给身后两个人使了个眼色,两人从两侧各自包了过来,朝杏杏扑去! 杏杏惊呆了,想要跑,却被那两人直接给捂着嘴抓了起来! 她一个四岁的小姑娘,哪里敌得过两个存心使坏的大人! 杏杏小短腿在空中扑棱着,却被人嘴里塞了块帕子,夹在了咯吱窝下头。 这行人动作极为敏捷,一击得手,绝不停留,立马就要转移地点。 一看显然就是老手了。 这抓人的动作,犹如行云流水,那叫一个流畅。 杏杏被人夹在咯吱窝下头便要带走,她着急的直蹬腿。 她跟四叔叔约好在这里等的,这样四叔叔要找不到她了…… 公子哥眼里闪过一抹得意,去拽少女的胳膊:“走了走了。带你们吃糖葫芦去。” 那看着天真烂漫的少女却挣了下,犹犹豫豫的开口道:“你们这样夹着她,她很不舒服呀。” 公子哥随口哄道:“她没你听话,只能这样了。” 说着,他也有些不耐,又抓住少女的胳膊,手上用了些力气:“咱们得赶紧走了,不然会耽误事的。” 少女眼神有些不解的看向公子哥。 耽误事? 耽误什么事呀? 但公子哥模样的人却不想再跟她纠缠,手上力气加大,语气也重了几分,几乎是强行要扯着她走:“走了——” 那少女绷紧了唇,不大高兴的样子:“你强迫我做不愿意做的事,爷爷说过,这样的是坏人!” 公子哥模样的人没想到这个几句话就拐来的漂亮少女突然犯起了犟。他彻底变了脸,眼底闪过一抹寒光:“臭丫头!敬酒不吃吃罚酒!” 说着,那公子哥模样的人似是彻底摘下了伪装,露出狰狞的面貌来,就要去打那少女。 少女吓坏了,惊叫一声。 “怎么能打人?”有人大步过来,诘问道。 那人手上还拿着一根糖葫芦,赫然是给杏杏买糖葫芦回来的喻四羊。 那公子哥模样的人冷笑一声:“我家妹妹逃家出来,我要带她回去,她不听话,我这个当哥哥的管教一下又关你什么事!” 少女摇着头:“你不是我哥哥,你乱讲。” 公子哥模样的人却不为所动,甚至还熟练的斥责了一句:“妹妹,别任性了!娘都在家里等急了!” 说着,就要拉着少女走。 杏杏却是听出了喻四羊的声音,她嘴里被塞了帕子,喊不出声,只能激动的在旁人咯吱窝挟持下头,尽自己最大的力气蹬着小腿。 果然,喻四羊主意到了这异常动静,再一看,这不是他家杏杏穿的衣裳吗? “杏杏?!”喻四羊大吃一惊,“你们要把我小侄女带哪里去?!” 那公子哥模样的人见竟然撞上了家属,脸色一变。但他应对这个情况也有对策,大喊道:“好啊,就是你,想拐了我的两个妹妹走?!走,咱们去见官!” 说着,另一个同伙上前去推搡着喻四羊,一副要把他拉去见官的架势。 这一招叫“反客为主”,一般看热闹的路人们,见他们主动嚷嚷着要带人去见官,便下意识会觉得他们才是真正的家属。 而真正的家属一听要去见官,自然只会比他们更激动:“见就见,走,咱们去衙门好好说道说道!” 殊不知他们推搡着真正的家属离开,到了没什么人的地方,再把人除了就是。 然而喻四羊却并不按常理走,有人上来推搡他,他直接一个冲撞狠狠把人顶开:“你们先把杏杏放下来!你们这样她很难受!” 杏杏小腿都在那乱扑棱了! 一看就难受得紧! 不行,我管他们是什么人,管他们要去做什么,我得先把杏杏救下来!——喻四羊的想法十分朴素。 喻四羊把那个来抓他去见官的人撞开以后,又扑向咯吱窝夹着杏杏的那人。 夹着杏杏那人没想到喻四羊看上去憨实,却这般勇猛,当即变了脸色。 这一来一往,他咯吱窝下头夹着的杏杏轻松就被喻四羊给抢了去。 喻四羊这会儿才见着了杏杏的小脸。 嘴里还塞了块帕子! 喻四羊赶紧把杏杏嘴里的帕子扯出来,杏杏来不及说旁的,就眼尖见着喻四羊身后那个看着温文尔雅公子哥模样的人,正强拉扯着少女要跑路! “四叔叔!救那个姐姐呀!”杏杏着急的喊。 她年龄虽小,却知道好歹。 这个姐姐明显跟他们不是一伙的! 先前姐姐还替她说过话呢! 喻四羊点了点头,一手抱着杏杏,大步冲了上去。 喻四羊常年在地里干活,虽说身子骨相比较三个哥哥算弱的,但那也只是相比较——他拿到外头,这身板可绝不能叫弱。 手上的力气更是不小! 喻四羊直接拽住了那公子哥模样的人。 他手掌力气之大,那公子哥模样的人根本反抗不了。 公子哥模样的人眼珠子一转,大喊起来:“坏了,快来帮忙啊!这里有拐子,要抢我妹子!” 喻四羊脸上闪过一抹错愕。 拐子?他吗? 这人在胡说什么啊? 路人们围了上来。 喻四羊手里抱着一个小女孩,衣衫简单普通,又拽着那穿着打扮跟个富家公子哥的人不放,那公子哥身边还有一位富家小姐打扮的少女——这打眼过去,可不就像是人贩子在强抢富家兄妹? “好家伙,这拐子越发猖狂了,竟然敢当街抢人!” 有路人已经要上手执行正义了。 若是旁人,说不得会先停下来解释自己不是拐子。 但喻四羊他小时候发高烧把脑袋烧的,思考问题跟常人不大一样。 他觉得,既然这人胡说,那他就把这人给打到不能胡说好了! ——喻四羊空着的手,一拳打向了那公子哥模样的人的面门! 第157章 少女阿雾 那公子哥模样的人,他那两个同伙,也强忍着痛起了身,扑向喻四羊。 喻四羊飞快的把杏杏放下,又转身,同那三人厮打在一处。 喻四羊打架虽说没什么章法,全靠力气在那撑,但他却自带旁人没有的神勇,一打三,丝毫不落下风。 街上乱成了一片。 好在少女也并非是一人出来。 她的丫鬟只是去替她买个点心的功夫,见少女人就不见了,也是吓坏了。 这一路寻过来,那叫一个哭,就连自己如何以死谢罪的方式都想好了。 然后恰好是寻到此处,街上的骚乱引起了那丫鬟的注意,慌忙跑过来一看,竟然还有自家小姐牵涉其中! “小姐!”丫鬟吓得魂都要出窍了! 好在,这马坡县不大,又时常有巡街的衙役保着四方平安。骚乱没多久,衙差就来了。 那公子哥模样的人跟他的两个同伙听着有人喊“差爷来了”的动静,脸上闪过几分慌张,便想要逃跑。 喻四羊哪里能让他们如愿! 他脸上挂了彩,却还是死死拽住想要逃走的那个—— 等衙差挤进来,就见着喻四羊附近躺着一个,膝盖下头压着一个,手里还死死拽着一个。 喻四羊他们是认识的,有些错愕的叫了一声“喻四掌柜”。 喻三豹跟他们谢二捕头关系很好,也时常关照他们,说他们为了百姓巡街辛苦,时常给他们买些肴菜美酒。 可以说,谢二捕头底下的衙差们跟喻三豹关系也不错。 喻四羊一直在店里帮忙,他们自然也是相识。 “这咋回事啊?” 衙差知道喻四羊素日的为人,就是个简单单纯的少年。 平日里朝人一笑就露出八颗牙齿,朴素又真诚的很。 喻四羊一打三,脸上挂了彩,他疼的倒吸一口凉气,一时之间都不知道怎么跟衙差说。 杏杏心疼她小叔叔,被人打了好多下……她眼泪还在眼中打着转儿,努力大声道:“衙差叔叔,他们把杏杏抓起来,四叔叔来救杏杏,他们还打杏杏,还带四叔叔……” 小姑娘声音带着呜咽,听着可怜的很。 衙差听出些端倪来,神色一肃:“他们抓你?” 杏杏忙不迭的点头,又指了指站在一旁的少女:“他们还抓那个姐姐!” 衙差看向一旁的少女。 少女点了点头,声音又柔又干脆:“那个人说要带我去买糖葫芦。后来我看他们对小妹妹凶的很,我就不想跟他们走了,他们非要拽我走——那个哥哥就拦他们,跟他们打了起来。” 她指着喻四羊。 少女说的天真,但表达的意思却很直白。 少女身边的丫鬟又后怕又惊怒:“他们铁定是拐子!” 衙差点了点头,直接一挥手,跟同伴把那三人给捆了个结实,准备带回衙门。 三人垂头丧气的,大概是知道自己手上都有案底,这进去了怕是就出不来了。 鉴于杏杏跟那少女都是当事人,也算人证,需得去衙门先做个口供。 杏杏跟喻四羊都答应了。 但那丫鬟却一口拒绝了:“我们家小姐受了惊吓,得先回去好好休息休息。” 她说话虽说声音不大,但却自带一股气势。 衙差们心里直嘀咕,就是他们县令夫人身边的丫鬟都没有这样有气势的。 丫鬟又道:“不过我们也不是那等视律法为无物的刁民,两位放心,等我家小姐今儿回去喝过安神药,休息好了,明日我们便去衙门做口供。” 两个衙差一想,这也行,便点了点头。 丫鬟伸手去扶少女,眼里俱是心疼:“小姐,咱们回府吧?” 但那少女却看了一眼喻四羊。 杏杏正心疼的拿自己帕子给疼的呲牙咧嘴的喻四羊擦脸,喻四羊还有些不大好意思:“杏杏,你帕子干净又漂亮,我脸上都是血,别给我擦了吧?” 杏杏抽抽噎噎的:“四叔叔,你救了杏杏,都受伤啦,杏杏的帕子又算什么。你别担心,杏杏会洗干净的。” 喻四羊见杏杏都哭了,也不敢再说什么,“哦”了一声,老老实实的蹲在那,任由杏杏给他擦脸。 少女小声道:“是他救了我呀。” 丫鬟点了点头:“等奴婢回去禀名老太爷,老太爷肯定会让人带上厚礼上门道谢的。” 少女想了想,却摇了摇头。 她又不是没长嘴,她可以先道谢,然后再让爷爷备下厚礼来谢他。 少女有些忐忑的走得离杏杏与喻四羊近了些。 喻四羊蹲在那儿,背对着少女,没注意。正在给喻四羊擦脸的杏杏却看到了,她叫了一声“姐姐”。 少女脸颊有些微红,细细的应了一声。 喻四羊赶忙站了起来。 少女眼神纯澈,看向喻四羊:“谢谢你救了我。”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我叫阿雾。” 喻四羊却是局促的很,夏日时晒得微黑的脸颊慢慢红透了,不敢看少女的脸,结结巴巴道:“我,我也不是救你,是救我小侄女。” 丫鬟一听喻四羊这般说,倒是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旁人遇到这种事,都恨不得揽功,他倒是说的坦诚。 那叫“阿雾”的少女抿了抿唇,似是有些不大高兴,声音小了些:“……反正你就是救了我啊。” 她又看向杏杏,有些担心的问:“小妹妹,你没有事吧?” 杏杏已经把泪擦好了,她努力朝少女露出个笑来:“阿雾姐姐,杏杏没事的!” 杏杏虽然觉得这个叫“阿雾”的姐姐,好似跟寻常人不太一样,但她也记着当时这个叫“阿雾”的姐姐为她说话,也为了她跟那些坏人闹了起来。 阿雾姐姐是好人! 杏杏十分简单的判断。 少女阿雾朝杏杏露出个浅浅的笑来。 她生得本就貌美,这一笑,干净又纯澈。 喻四羊脸更红了,撇开头,不敢去看少女。 丫鬟对喻四羊他们观感极好,问过了他们的姓名,这才拉着少女阿雾离开。 这次少女没有拒绝,乖乖的跟着丫鬟走了。 喻四羊挠了挠头,带着杏杏跟着衙差去衙门做了笔录。 第158章 送谢礼 经过官府审讯,原来那伙人是流窜各地作案的拐子。 喻四羊协助官府抓捕拐子立了功,官府还给发了三两银子的协补金。 这倒都是些小事,喻三豹知道杏杏差点被拐了后,惊得不行,把喻四羊说了一顿,让喻四羊以后再带杏杏出门,就不能离开杏杏身边半步。 喻四羊被三哥给熊了一顿,没生气,反倒是点头如捣蒜,深刻反省了自己一番。 倒是杏杏,赶忙替喻四羊说话,摇着喻三豹的衣袖:“……三叔叔别生气了,四叔叔也没走远,不怪四叔叔!” 喻三豹可不舍得凶杏杏,摸了摸杏杏小脑瓜,没再当着杏杏面说什么。 杏杏已经够懂事了,有时候甚至懂事的让他心疼。他希望杏杏可以再肆意些。 但转过头去,背着杏杏时,喻三豹还是又把喻四羊拎出去耳提面命了一番。 翌日,杏杏正趴在哥哥们的桌子上摹写着几个哥哥昨儿教的大字,昨儿那叫阿雾的少女来了。 她这次不是一个人来的,身后还跟了一个穿着绒蓝色衣衫的婆子。 那婆子头发梳得很是规整,笑吟吟的,怀里还抱了个锦盒,自称姓夏。 夏婆子并没有因着喻三豹喻四羊是生意人就心生怠慢,反而热情殷勤的表示了对喻四羊昨儿救了她们家小姐的感谢。 并很是殷勤的奉上了那锦盒,说是谢礼。 喻三豹颇有些惊诧。 他倒是知道昨儿弟弟顺手救了个姑娘,却没想到救的这姑娘家还是有些来头的。 喻四羊有些怪不好意思,看向那婆子,眼神澄澈,真诚拒绝:“不必了,我本就是为了救我小侄女,你家小姐也只是顺手罢了。” 少女阿雾叹了口气:“你怎么还这般说呀。我昨儿就说了,不管你怎么顺不顺手,总之要谢谢你救了我呀。快收下吧。” 喻四羊结巴了下,还是道:“……可,可我说的是事实。” 顿了下,他又有些纠结:“我娘说过,恩情如果不还,你们心里是不是也怪不得劲?……那就收下吧。” 阿雾看起来这才高兴了些:“这才对了嘛。” 夏婆子听着自家小姐跟喻四羊一来一往的说话,心中微微一动。 这少年看着十七八岁的样子,但眼神干净澄澈,说话又这般,怎么看上去跟她家小姐的情况这般像…… 她家小姐小时候发烧,虽说当时看上去没大有碍,但后来随着年长,小姐却一直过于天真烂漫了些。 府上大人请了御医,这才寻到了端倪。 当然,这跟普通的烧坏了脑子还不大一样,她家小姐并不傻,只是过于天真,心思干净纯澈的就像是水晶,再加上她家小姐几年前父母都去了,她们这一房就只剩她这个孤女,全府上下都怜惜得紧。 小姐这次跟着致仕的祖父回乡,还没几日,就出了这事,昨儿跟着她家小姐出门的茉榴差点被打了个半死! 这得亏有好心人救了出来,不然,她家小姐这边天真烂漫,到了人贩子手里,还不知道要受到如何的折磨! 夏婆子这般想着,对喻四羊又多了几分热情,行了礼,把怀里的锦盒双手奉上。 喻四羊将锦盒给了双荷,让她收到后院。 他讷讷的同阿雾道:“……今儿怎么没见你身边的丫鬟。你可要小心些,别再被人拐了去。” 提到丫鬟,阿雾显然有些难过:“茉榴她挨了罚……我今儿是想出来给她买些东西的。” 她看着喻家商肆里摆放的琳琅满目的货物,眼神中露出好奇之色来。 阿雾生在京城长在京城,见惯的都是些绫罗绸缎,翡翠珠宝,像喻家商肆里这些别致的小玩意儿,还是头一遭见,只觉得满眼都是新奇。 阿雾又高兴起来,指了好几件,让喻四羊给她从货架上拿下来。 阿雾开始分:“这个给茉榴,这个给祖父……” 夏婆子满眼慈爱的看着阿雾的背影。 “对啦,我差点忘了,你小侄女呢?”阿雾想起什么,转着脑袋在喻家商肆里看了一圈,还是选择问起喻四羊来。 喻四羊想了想:“杏杏在后院。你想见她吗?她昨天晚上睡觉前还在惦记着你,怕你吓坏了。” 阿雾听了很是开心。 她从怀里小心翼翼的拿出帕子包裹着的一对东西来。 “这是我小时候带的一对珍珠耳坠,我觉得她就像个雪团子,戴上一定好看。”阿雾信誓旦旦。 夏婆子失笑。 喻四羊便让双荷把杏杏喊了过来。 杏杏裹着斗篷,噔噔噔跑来:“三叔叔!四叔叔!” 她见到阿雾,又惊喜的叫道:“阿雾姐姐!” 阿雾也很是欢喜:“你……” 她忍不住看向喻四羊,小声道:“你小侄女叫什么呀?” 大概是在那种情况下被喻四羊救过,阿雾显然对喻四羊有了分信赖。 “叫杏杏。”喻四羊道。 杏杏高兴的点着头:“对,我叫杏杏!” 小姑娘活泼又可爱,声音奶呼呼的带着甜甜的劲儿,让人听了就高兴。 阿雾更高兴了些,赶忙把帕子里的珍珠耳坠递过去:“送你的!我喜欢你!” 杏杏呆了下。 阿雾却是直接把那珍珠耳坠连着帕子一并塞到了杏杏手里。 她笑道:“夏婆婆备了好些谢礼,但这个是我亲手挑给你的!” 夏婆子也道:“是啊,杏杏小姐快收下吧。我家小姐今儿特特把这耳坠寻出来包好揣怀里,揣了一路了。” 杏杏见如此,高高兴兴的道了一声:“谢谢阿雾姐姐!好漂亮,杏杏好喜欢!” 阿雾见杏杏这般喜欢自己亲手挑的东西,只觉得越发高兴了。 她从喻家商肆买了几样小东西,要走时,夏婆子要付钱,喻三豹却拒绝了,笑道:“小姐送了我侄女漂亮的耳坠,这几样小东西,权当是我们喻家送予小姐的。” 喻三豹只扫一眼,就能看出那耳坠有多珍贵来。若真要还礼,怕是得把他们家家当卖一些。 但他又见那跟着少女来的夏婆子没有阻止那小姐送礼,甚至还出言催杏杏收下,可见这在人家眼里,确实不算什么。 不过,哪怕是不算什么,这礼还是要还的——这也算是他们喻家的态度。 阿雾高兴的指着那几样精致的小东西问道:“那这些算是给我的礼物吗?我好开心啊。” 杏杏见状,又搬来几个漂亮的盒子:“阿雾姐姐,杏杏同你一起装起来吧?” 一大一小两个脑袋凑在一处,把那几样小玩意装到了锦盒中。 临走时,阿雾抱了满怀的盒子。夏婆子想帮她分担一下,阿雾还不高兴。 上马车前,阿雾回过头来,同杏杏道:“我喜欢你!下次再来寻你玩呀!” 杏杏连连点头,挥手道:“阿雾姐姐再见!” 这么好看的姐姐,跟她说喜欢她,杏杏好高兴啊! 第159章 梅花宴帖子 寒风凛冽,雪是夜里开始下的,一直到了晌午还没停,地面屋檐树梢,积了一层雪。 杏杏坐在烧得暖烘烘的炕上,跟双云玩着翻花绳。 李春花端了碗热气腾腾的萝卜山药汤进来,招呼杏杏过来喝个热汤暖暖身子。 杏杏应了一声,从炕上倒退着爬下来,趿上鞋子,乖巧的爬到凳子上,小手摸着碗边,吹着那热气腾腾的萝卜山药汤。 汤还有点热,杏杏同李春花聊起了天:“大伯娘,外头还在下雪吗?” “在下呢。”说到这个,李春花心情就好得很。 这雪积得厚一些也没什么,明年定是个丰收年。 “杏杏是不是想出去玩了?”李春花问道。 杏杏摇了摇头,扒着自己的手指头数:“外头下这么大的雪,大哥哥去山上跟道士爷爷学武是不是就不方便了?大哥哥跟宴哥哥在山上不知道冷不冷呀……还有二哥哥三哥哥四哥哥整日去学塾,也不知道学塾的炭火暖不暖呀……” 一脸发愁的模样。 李春花差点笑出声。 这么个小人儿,操心的事还挺多。 李春花正与杏杏说着话,卫婆子回来了。 她看着有些高兴的样子,手上拿了个钱袋子,在那晃着。 李春花好奇道:“娘,你这是去哪里发财了?” 卫婆子有些得意的晃了晃钱袋,里头的铜板碰撞作响。 “阿峰给的。”卫婆子看着很是舒心的样子,“自打他从赌场里出来,再不给人当打手之后,就去干回了收皮子的老本行。正好赶上冬天,他倒卖皮子赚了些钱。这就是他托人给我带来的,说是先前他受伤,我花了不少钱,这是孝敬我的。” 钱袋不大也不鼓,眼下卫婆子每个月手上都有十几二十几两银子的入账,并不如何在意这些小钱。 但她看重的是卫峰这份心意。 一个大男人,有手有脚的,奋发图强,靠自己的双手走正道挣钱,比什么都强。 卫婆子顺手把那钱袋掷到了李春花怀里。 李春花愣了下:“娘,这是咋?” “过几日这雪停了,你抽空去趟县里头,买两只老母鸡给几个哥儿加个餐。”卫婆子道,“尤其是槐哥儿,这些日子又要跟着道长习武,又要念书,累得紧。” 李春花连声应了:“娘,我手艺,你放心,到时候一定给几个哥儿做的好吃。” 屋子里正说着,外头却有人敲门,是来了客人。 李春花去开的门,对方是个精干的男子,看着有些眼熟,但又记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对方便笑着自报家门,说是范家的家丁。 李春花恍然大悟。 她就说眼熟,上次范家那个叫范星如的少爷,来家中玩过。 是有这么个家丁。 那家丁双手奉上一张请帖来。 李春花不识字,接过那帖子,左右翻了下,纳罕道:“这是啥,还怪新奇的。” 家丁解释道:“是我们家小姐给杏杏小姐下的帖子。这雪催梅开,我们家小姐三日后要在家中开赏梅宴,特特着我来给杏杏小姐送帖子。” “三日后啊……”李春花犹豫了下,“你进屋坐坐,喝碗热水吧——我得去问问我婆婆,这事我做不得主。” 家丁应了,跟着李春花进了屋子。 李春花把帖子顺手给了杏杏,又把事情跟卫婆子一说。 杏杏还是头一次收到这个,翻来覆去的看,兴奋的紧:“这字杏杏认识呢!这个杏杏也认识!” “请……什么花……” 虽说还有好些字不认识,但杏杏毫不气馁! 好开心,她终于不再是什么字都不认识的小文盲啦! 双云在一旁很是捧场:“哇,小姐好厉害!比我认字多多了!” 杏杏被夸得有些高兴,又有些羞涩。 卫婆子含笑的眼神从杏杏身上移开,同那来送信的家丁道:“……就是怕到时候还下雪。” 家丁立马笑道:“老夫人只管放心,我们家小姐说了,到时候只要雪不是太大,定然会派马车来接杏杏小姐的。当然,雪要是太大,宴会也会取消……您也不用太担心,小姐让我同您说,就是我家小姐请相熟的几个闺中密友在府上一聚,有几个杏杏都见过的。到时候宴会完了,我家小姐再让人把杏杏送回来。您就只管放心好了。” 范娉芳安排的很是妥帖。 大概也有些想弥补上次带杏杏出去玩,差点让杏杏遇险的心意在。 这次宴会是在范府,也出不了什么岔子。 卫婆子便笑道:“范小姐安排的这么妥当,老婆子要是再推三阻四的,反倒是显得不近人情了。” 家丁见事情成了,便要告辞。李春花端了碗热乎乎的山药萝卜汤过来,热情的招呼他来喝。 家丁有些受宠若惊,连连推辞。 卫婆子也劝:“小伙子你大老远的跑来传话也不容易,外头又飘着雪,喝点暖暖身子。” 家丁推辞不过,也只能喝了。 喝完后,他连声夸赞好喝,李春花高兴得紧。 待这送信的家丁走出喻家时,从头到脚都是热乎乎的,心里道,也难怪小姐少爷都喜欢跟喻家人在一块。这般赤诚的人家,相处起来那叫一个舒服啊。 待到梅花宴那日,天公作美,是个阳光不错的冬日。 果然就如同范娉芳先前所说,来接杏杏的马车一大早就到了。 马车里有人掀开车帘,范星如的脑袋探了出来。 他眼前一亮。 杏杏已经出来了,小姑娘外头裹着一件红色的斗篷,斗篷的帽子上还镶了一圈兔子毛,是白晓凤特特给她做的。 在四周白皑皑的环境里,看着又保暖又可爱得紧。 “范哥哥!”杏杏从斗篷下头伸出小胳膊来,朝范星如挥了挥。 范星如双眼放光看着那颗裹着红色斗篷的奶团子朝他跑了过来。 他立马下了马车,也没用马凳,直接把杏杏抱上了马车,还催着她进去:“外头冷,车里暖和些。” 杏杏乖乖应了一声,钻进了马车。 卫婆子送杏杏出来,见范星如这范家少爷亲自来接,心下更是放心了不少,笑道:“那杏杏就劳烦你们了。” “不麻烦不麻烦。”范星如道,“我巴不得多跟杏杏玩呢。” 他朝卫婆子摆了摆手,也潇洒的跳上了马车:“卫奶奶,我带杏杏去我家啦!” 第160章 都围着杏杏转 马车到了范府。 范星如跟杏杏说了一路的话,被可爱的恨不得满车厢打滚。 他满心憧憬:“我爹有个通房,先前查出来有了身子。我应该就快要有个弟弟或者妹妹了。真希望是个妹妹啊……” 最好是眼睛像杏杏,鼻子也像杏杏,嘴巴也像杏杏,性子也像杏杏…… 范星如暗忖着,甚至小名也可以叫星星嘛! 范娉芳身边的爻翠等在范府门口,见范星如马车停过来,眼睛一亮,立马迎来上来。 爻翠伸手要把杏杏从马车上抱下来,但范星如积极的很:“我来我来。” 爻翠便缩回了手,含笑看着范星如把杏杏从马车上抱了下来。 杏杏裹着红斗篷,衬得她皮肤越发的白。 黑发雪肤的小团子,脸颊圆圆的,奶呼呼甜蜜蜜的喊着“爻翠姐姐”,爻翠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被击中了,哪里扛得住。 她笑容更灿烂了些,满是慈爱的看向杏杏:“杏杏小姐,我带你进去吧,小姐正在里面准备了好些点心等你呢。” 杏杏点头,跟爻翠牵上了手。 爻翠拿袖子兜了兜,裹住了杏杏的手,免得冻到杏杏。 她笑道:“杏杏小姐手倒是暖和的紧。” 杏杏拍了拍挂在胸前的手炉:“杏杏有手炉,一直暖着手,不冷的。” 范星如跟在后头忍不住念叨:“我送过去得了……阿姐还特意派你过来。” 爻翠抿唇笑,并不回声。 范府是从商起家,府邸在马坡县算大的。先前范娉芳也接过杏杏来家里玩过,杏杏记忆又好,这会儿由爻翠牵着走,走得非常从容。 正好遇到另一位来做客的小姐。 那小姐没见过杏杏,但却见过爻翠。她手上揣着个暖手抄,见爻翠领着杏杏过来,旁边还跟着范星如,眼神一闪,笑着问道:“这是谁家的孩子?生得这般可爱,倒是从未见过。” 她心里想的却是,这孩子面子也太大了些,让那范娉芳派了弟弟跟爻翠去接,真是派头十足。 也不知道是哪家的? 爻翠朝那小姐屈膝行礼,笑道:“肖小姐好,这是我们小姐的好朋友,姓喻。” 杏杏也跟着打着招呼:“肖姐姐好。” 肖悦宜想了想,抿唇笑道:“我先前也听说过,你家小姐有位关系不错的小朋友。就是这位?” 她跟范娉芳关系算不得亲近,但也听说过,范娉芳近半年跟一个乡下的三四岁的小孩走得很近。 就是这个? 知道眼前这小丫头不是什么权贵子弟后,肖悦宜忍不住斜斜的睨了几眼,打量了一番。 “外头天冷,我们家小姐在暖阁里等您呢,您赶紧去吧。”爻翠说得很客气,然后看似无意的侧了侧身子,稍稍挡住了杏杏。 好在肖悦宜也不再关注杏杏,略点了点下巴,揣着手上的暖手抄,带着丫鬟走了。 爻翠松了口气。 杏杏小姐人小,步子也小,她们俩便走的有些慢吞吞的,她可不想让杏杏小姐一直处在那样的眼神打量之下。 怪没劲的。 等爻翠牵着杏杏,跟范星如一道到了暖阁时,暖阁里除了范娉芳,还坐了两位小姐。 一位便是先前在路上遇到的肖悦宜,另一位也是熟人,是从前一道去红枫沟的白小姐。 当时红枫沟遇到贼人,白小姐的弟弟白仲笙为了救白小姐,被人甩到了礁石上,好在吉人自有天相,经由老道士相救,也就是腹部还有些不太重超的伤。 后来白仲笙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就又活蹦乱跳了。 经了这么一遭事,又因着因为杏杏的缘故,得了高人相救,白小姐待杏杏自然是亲热的很。 杏杏一进来,她便笑着起了身:“先前阿笙还吵着要来找你玩,我嫌他烦,才不带他。他便让我给你带了个小玩意。” 说着,白小姐从怀里掏出个草编的蚂蚱来,送到了杏杏手里。 杏杏先是道了谢,这仔细一看手上的草编蚂蚱,“咦”了一声,左看看右看看,然后略有些疑惑道:“这个蚂蚱,看上去像是四叔叔的手艺呀。” 白小姐一愣:“好像是先前在什么小店里买的。他买了几个,还怪喜欢的……” 杏杏却已是确定了,她指着某处藏在蚂蚱身体里的结:“果真是四叔叔的手艺。”她很是兴奋,颇以喻四羊为荣,“我四叔叔手可巧啦!他会编好些东西!他编了好些东西放在铺子里卖,许是白哥哥买到啦!” 白小姐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还有这样的缘分。” 肖悦宜在旁边似是开玩笑的打趣道:“那这礼物送的不好,你这送礼,竟然送到了人家自己家的东西。” 白小姐有些脸热。 杏杏小手攥紧那个草编蚂蚱,大声道:“杏杏还是很喜欢!” 她想了想,又强调了下:“说明白哥哥很有眼光!” 白小姐忍不住笑了起来。 “好啦。”范娉芳起身拉着杏杏坐下,“我们杏杏走了一路,先让她歇歇。” 说着,范娉芳又让丫鬟倒上热茶,奉上专门为杏杏准备的糕点。 杏杏甜甜的说了一句“谢谢范姐姐”。 杏杏又想起什么,从自己袖子里扒拉出一个精美的小木匣子来。 那小木匣子还是先前她跟芽妹儿橘哥儿迷路到了北莽沟,喻驼子送她的。 杏杏宝贝的打开那小木匣子,把小巧精致的草编蚂蚱给放了进去。 一看就很珍重的样子。 白小姐很是感动。 “我四叔叔会编的东西可多啦。”杏杏同白小姐道,“白哥哥喜欢什么呀?下次杏杏让四叔叔编了,送他!” 杏杏说的很是豪气。 白小姐忍不住笑了:“他属兔的,要不给他编个小兔子吧。” 杏杏重重的点了点头。 范星如也凑了上来:“我属羊的,杏杏让你四叔叔给我编个小羊行吗?” 杏杏又重重点头:“好呀!杏杏去求四叔叔编。等编好了,杏杏让哥哥们带给你。” 范星如眉开眼笑。 范娉芳瞥了范星如一眼:“行了你赶紧走吧。我们一会儿人多了,你一个爷们杵在这像什么样子。” 范星如这才依依不舍的走了。 走前还不忘跟杏杏强调:“别忘了啊。” 肖悦宜见杏杏一来,无论是范娉芳,还是白茹娘,甚至范星如,爻翠……都围着杏杏转,她心里颇有些不大爽利。 第161章 怕是林姨娘肚子里的孩子要保不住了 人来的渐渐多了,先前一道去红枫沟的高小姐柳小姐也来了,两人恨不得把杏杏栓裤腰带上。 看得肖悦宜那叫一个不顺畅。 范府的梅花是在东北角的林子里,离这暖阁还有些距离。 外头天冷,丫鬟们捧了插着梅枝的梅瓶来,大家一边赏梅,一边说说笑笑吃吃喝喝的,倒也惬意。 杏杏坐在范娉芳身边,安安静静的捧着糕点小口小口的吃,白嫩的腮帮子一鼓一鼓的,看着就招人喜欢的很。 大家总是忍不住看向杏杏,被杏杏吸引,话题也大多围绕着杏杏来。 有人问杏杏家里都有什么人,杏杏就扒着手指头一个一个数过来。大家看杏杏这奶声奶气认真交代家里人的样子,都被萌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肖悦宜只觉得这些人脑子是不是有病,这么捧着一个乡下来的小丫头,还不够丢人的! 肖悦宜皱着眉头打量着杏杏,见杏杏胸前挂了个小布兜,突地笑了起来,插嘴道:“……说起来,你胸前挂了个什么小东西啊。奇奇怪怪的。” 杏杏一开始都没想到是在跟自己讲话,正拿着手帕擦着先前手指头捏着糕点时沾上的一点点碎屑。 还是肖悦宜的丫鬟提醒了下,杏杏才反应过来:“啊?” 她捧住自己胸前挂着的小布兜:“姐姐是说这个吗?” 肖悦宜看着像是打趣,笑道:“对,你看你还这般挂在身上,怪怪的。想来是什么珍稀宝贝了……快让姐姐们看看。” 范娉芳不大高兴的瞥了肖悦宜一眼。 杏杏听不出肖悦宜话里话外的意思,她真以为肖悦宜想看,小心翼翼的把布兜摘下来,露出一个精致的铜质手炉来。 肖悦宜原本准备好的嘲笑之词,是顿时说不出口了——但凡有眼的,都能看出这手炉的精致来,绝非是什么普通人能用得起的东西。 肖悦宜惊疑不定,脸上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的。 杏杏双手捧着那手炉,高高兴兴介绍道:“这是一个哥哥给的。又好看又暖和,确实是杏杏的宝贝!” 肖悦宜说不出话来了,遮掩似的笑了笑:“看着确实不错……” 其余几个小姐也有识货的,“呀”了一声:“这手炉看着不像是咱们这小地方的东西,好厉害啊。” 肖悦宜见她们又围着杏杏说起话来,只觉得越发不得劲。 范娉芳瞧出来一些,只是懒得理会肖悦宜。 这肖悦宜心眼子比针还小,杏杏一个小姑娘也碍着她事了? 大家说了会儿话,肖悦宜大概是觉得无趣,起了身:“这梅花插在梅瓶中,也就一般。左右外面也不是很冷,不如去林子里看一看。” 大家在屋子里待着都有些乏,有人起了这个头,便纷纷响应。 范娉芳是主家,也没拦着,只淡淡吩咐了丫鬟带路。 杏杏也想出去玩,范娉芳拿过她的手炉,让丫鬟给她往手炉里添了些炭,这才让爻翠带着杏杏去了外头。 等一行人呼啦啦往种梅树的东北角,却见着已经有人在那赏梅了。 那人带了个丫鬟,身形有些臃肿,披着斗篷,站在积雪的林中,仰头看着梅树上那点点绽放的红梅。 听着人来的动静,那人一惊,转过身来,给范娉芳行礼:“……大小姐。” 范娉芳微微蹙眉:“……林姨娘。你身怀六甲,身子重,外头又下了雪,路滑。若你想赏梅,让丫鬟折了送去你屋子便是。还是要当心些。” 范娉芳在范府显然很有地位,她这般说,那林姨娘便小心翼翼的俯首称是。 杏杏好奇的从范娉芳身后探出个小脑袋来,眼神落到了妇人斗篷遮住的肚子上。 她想,这就是范哥哥马车上一直念叨的那位姨娘吗? 杏杏虽说也来过范府,但这还是头一次见这位怀孕的林姨娘。 这位姨姨的肚子,不知道比二婶婶的肚子大还是小呀。 杏杏心里想着,难免就多看了几眼。 这一看,杏杏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她年龄小,只有些敏锐的感觉,觉得那这位姨姨身后的丫鬟,好像整个人给人的感觉都怪怪的…… 林姨娘因着不想惹范娉芳生气,小心翼翼的赔了不是后,便要从一侧的小道离开。 范娉芳皱着眉头,让爻翠送林姨娘回去。 这路上哪里滑一跤,可不是小事。 爻翠送林姨娘回去了,杏杏却一直站在原地,皱着小眉头,看着林姨娘跟爻翠离开的方向。 范娉芳见杏杏这副小大人的发愁模样,忍俊不禁的:“杏杏,在看什么呢?” 杏杏犹豫了下,还是朝范娉芳招招手,示意她低下头来。 范娉芳依言凑了过来。 杏杏小声同范娉芳道:“范姐姐,杏杏不是要说人坏话,只是,方才那个有了小宝宝的姨姨,她身后那个丫鬟感觉怪怪的……杏杏也说不上来,就是觉得怪怪的……” 范娉芳一惊。 这种事,她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她小声同杏杏道:“这事杏杏别同旁人说,姐姐让人盯着些。” 杏杏点了点头,应了声好。 范娉芳又叫了个丫鬟过来,低声交代了几句,那丫鬟便匆匆离开了。 肖悦宜见范娉芳同杏杏亲热,总觉得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看来娉芳你是真的喜欢妹妹。”肖悦宜故意道,“方才那位姨娘也有身子了吧?说不得你很快就有个小妹妹了。” 范娉芳懒得理会肖悦宜话里的阴阳怪气,她打定了主意,下次再请人来府里玩,说什么也不叫这肖悦宜过来了。 肚量小的很。 众人赏过梅,晌午又在范家用了一顿饭,饭后又听评书先生说了段评书。 屋子里暖意正熏的时候,外头来了个匆匆忙忙的丫鬟,脸色很差,几乎是一路小跑过来,同范娉芳小声说了几句什么。 范娉芳一听,脸色就变了,差点没忍住骂出声来。 到底这会儿宴还没散。范娉芳忍了忍,语速飞快的吩咐了丫鬟几句,坐在那儿深深的吸着气,平复着心情。 待到宾客走得差不多了,范娉芳这才难掩怒气,重重拍了下桌子。 她的手白嫩的很,这一下拍下去,手都泛了红。 杏杏有些心疼的抓住范娉芳的手:“范姐姐别拍桌子,手会疼的。” 杏杏这般一说,范娉芳神色缓了缓。 她想起先前是杏杏发现了林姨娘身后那丫鬟的不对劲,她眼神灼灼的看向杏杏——若没杏杏的提醒,怕是林姨娘肚子里的孩子要保不住了! 第162章 难道四弟喜欢上了那个叫阿雾的少女? “杏杏……这次要多谢你!” 范娉芳忍不住上去把杏杏搂了起来。 若没有杏杏的提醒,她派人去盯着那不对劲的丫鬟,怕是今儿林姨娘就要被她在院子里推倒——肚子里的孩子能不能保住就不好说了! 范娉芳想想那丫鬟的手段,越发气得咬牙。 那丫鬟竟是偷偷在院子里路上洒了水,让水凝成了冰——就这,为了图保险,她还又去推了林姨娘一把! 若非有范娉芳派去的人暗暗盯着,及时出现阻止了那丫鬟,范娉芳都不敢想这孩子会怎样! 饶是如此,林姨娘也吓了个够呛,这会儿在卧床保胎了。 最搞笑的是,那丫鬟竟然还当着她爹的面,供说是她娘授意她做的! 听说,当即她爹就打了那丫鬟一个大耳光! 这么多年,范家子嗣就只有范娉芳跟范星如,那是因着范父偶有几次去通房姨娘房中,事后都会让人送来避子汤,并会让人盯着对方喝下去。 这才保证了范家后院只有范娉芳姐弟。 眼下范家姐弟大了,哪怕再有庶子庶女也不会影响到他们。相反的,教养良好的庶子庶女反倒是会成为嫡子嫡女们的助力。 范母劝了范父,范父才让人把避子汤给撤了。 所以,范父根本不信丫鬟的污蔑。 她要真不想后院有庶子庶女,何必又多来这么一遭? 范父让人把那丫鬟拉下去用了家法,那丫鬟很快就受不住全招了,是另外一个姨娘,平日跟林姨娘就不合,这会儿又嫉妒林姨娘这么快就有了身子,是以偷偷的重金买通了林姨娘身边的丫鬟。 只是那姨娘根本没想到,她处心积虑的想谋害林姨娘,却被杏杏一个四岁的小丫头近乎直觉的察觉到了那丫鬟的不对劲。 范娉芳越想,越觉得杏杏是她的贵人。 先前有红枫沟一事,后又有眼下林姨娘差点被丫鬟害了一事,桩桩都是因着杏杏才有了转机。 范娉芳忍不住夸:“杏杏,你可真是个福宝!” 杏杏有些不明所以,但范娉芳明显高兴得紧。 她原本打算派车把杏杏送回南坨村,但天色阴了下来,仿佛要下雪,范娉芳便让人带上厚礼,把杏杏给送回了喻家商肆那边。 范娉芳又让人单人匹马去南坨村同卫婆子说了声,免得她担心。 喻三豹见着范家把杏杏送了过来,倒也没太吃惊,但见着杏杏身后的爻翠又抱了好些东西,还有些震惊。 爻翠恭敬道:“喻三爷,这是我家小姐给杏杏小姐的谢礼。” 喻三豹纳罕的很,杏杏这是又干啥好事了? 他看向杏杏,就见杏杏同样迷茫。 “……” 好吧。 待爻翠走后,喻三豹问杏杏,可是做了什么的时候,杏杏想了会儿,摇了摇头。 她自己也很是迷惑:“范姐姐说多谢杏杏保住了她的弟弟妹妹。可杏杏什么也没做啊?” 喻三豹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既然是帮别人保住子嗣这样的事,对方感谢也是应该的……吧? “……”喻三豹挠了挠头,是真不知道,他家杏杏一个四岁小丫头,是怎么帮旁人保住子嗣的。 这些大户人家奇奇怪怪的…… 喻三豹摸了摸杏杏的头,笑道:“既是这样,那范家送来的贺礼,回头三叔送你回南坨村的时候也带上,让奶奶给你收起来给你攒嫁妆。” 杏杏根本不懂什么叫攒嫁妆,她只听懂了让奶奶收起来。 她胡乱点着头,眼神在店里左看看右看看,“咦”了一声:“三叔叔,四叔叔不在吗?去哪里啦?” 杏杏还记着答应给白仲笙的草编兔子。 喻三豹也“咦”了一声:“双荷做饭,家里没酱油了,让你四叔叔出去打酱油了……出去有好些时候了,怎么这么半天还没回来?” 叔侄两人正说着呢,喻四羊推开店门进来了。 他衣裳下摆有大片污渍,看着像是酱油留下来的…… 果然,喻四羊手里也没有酱油。 喻三豹咂舌:“老四,这咋弄的?” 喻四羊指了指自己衣裳下摆那大片污渍:“酱油撒了,瓶子也摔碎了。” “你没受伤吧?”喻三豹问道。 喻四羊摇了摇头:“没有。” 喻三豹便放下心来:“你把衣服换一下,回头让双荷给你洗下。问问双荷还有没有酱油瓶子,没有的话我再给你些银钱,你去买个。” 喻四羊点了点头:“好。” 说着,他也看到了杏杏,眉开眼笑道:“杏杏来了?” “四叔叔,”杏杏好奇的指着喻四羊胸口处的一抹淡淡的粉渍,“这是什么啊?” 喻四羊低头一看,才看到自己胸膛上染上了这个。 他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来:“唔,我忘了。” 喻三豹走近,凑近了一看,又拿指头捻了捻那淡淡的粉渍,“咦”了一声,眼神也变了变。 “不是,老四……”喻三豹眯着眼盯着喻四羊,“你这像是女子用的脂粉啊。” 喻四羊脸上闪过一抹茫然。 过了一会儿,喻四羊似是想起什么,结结巴巴道:“许,许是……阿雾蹭上的……” 喻三豹倒吸一口凉气。 阿雾?! 这是什么展开?! 杏杏则是睁大了眼睛:“阿雾姐姐?!” 喻四羊结结巴巴说了半天,喻三豹跟杏杏才听懂了。 原是喻四羊出去打酱油,又碰到了阿雾跟丫鬟在被人纠缠。 他上去帮忙,酱油打翻了,在护着阿雾的时候,阿雾的脸蹭到了他胸口。 杏杏天真道:“原来是这样呀。” 杏杏明显没有多想,但喻三豹却是皱起了眉头。 四弟性子单纯,向来待人都是一副纯澈的心思,可从没见他提到某个人会结巴什么的。 难道,四弟喜欢上了那个叫阿雾的少女? 可……那少女跟她家里人虽说低调的很,但举止言行也能看出来,那怕是个大户人家。他们哪能高攀得起? 更别说他四弟……情况还要特殊些。 喻三豹忧心忡忡。 喻四羊没看出三哥的纠结来,交代完了后,便去后院换衣裳了。 第163章 过年 时近年关,喻家商肆的生意是越发忙碌起来。 喻三豹也顾不上旁的,他先前颇有远见的囤了好些适合年节的喜庆摆件,比整个马坡县店里的东西都要精致别致好多,不少大户人家都特特来喻家商肆订购,那叫一个日进斗金。 到了腊月二十,学塾的先生便留了好些课业放了假。 槐哥儿开始整日泡在山上,不仅如此,他还把柳哥儿桂哥儿两个小的给一道拽到了山上,对此振振有词——他打从开始习武后感觉身体更好了,两个小的,因着前几年都是荒年,身体不大好,需要在补充营养的时候也多加锻炼。 柳哥儿桂哥儿虽然没什么习武的资质,但是打打拳,强身健体,还是很要得的。 至于柏哥儿,他打小就对算盘算数什么的特别感兴趣,这次更是留在了店里,跟三叔四叔一道卖东西。 柏哥儿还想了个促销的法子,一些平日里销量不太好,在库房积压的小东西被他当做了添头,这下子店里几乎是满满当当,他从腊月二十一放假,一直忙活到了二十七八。 然而柏哥儿面上不带半点倦色,整个人都精神奕奕的,用喻三豹的话来说就是看着好像还能再出去跑个十里路。 到了腊月二十九这日,喻三豹封了店,带着备好的节礼回了南坨村。 喻家小院柴门上贴上了大红的对联,门两侧还挂了两个崭新的大红灯笼。 小院里摆放什么的,整整齐齐,屋里屋外看着都焕然一新——这几日卫婆子就没闲下来过,带着李春花,苏柔儿,还有双云,把屋里屋外都打扫了一遍。 白晓凤大着肚子不好干粗活,便尽她所能的给全家人做新衣裳。 有过来串门子的村人,见喻家一家子齐心协力的样子有点眼热,实在找不到什么可以挑三拣四的地方,她便跟白晓凤酸里酸气的说起了什么,都说有身子的人不宜动剪刀,怎么你还一直做针线活啊? 白晓凤呵呵一笑。 她先前说话也喜欢阴阳怪气的,但后来家里这氛围越来越好,她发现自己这样说话也有点没劲。 大嫂是个实心眼,听不出来;三弟妹吧,又有点敏感,你没那个意思说不定都要多想两句,要是真阴阳她几句,不知道她会想到哪里去。 至于卫婆子…… 白晓凤可不敢跟婆婆阴阳怪气。 是以,这人一开口,白晓凤就有一种,久违的,想要阴阳怪气的冲动了。 “哎呀,”白晓凤笑眯眯道,“怎么就不能动剪刀啦?我听说,孕妇动剪刀才好,能把小人都给剪死,让肚子里的孩子平平安安的。你说是不是?” 嘴里说的是“小人”,但白晓凤眼神却直勾勾的看着对方。 那闲着无事来串门子的人便讪讪的,也不敢再说什么,赶忙走了。 白晓凤冷笑一声。 眼下她这过的日子,那叫一个舒心,偏生还有人来挑拨离间的,她是脑子抽了才会上当! 到了腊月三十这日,一家子都喜气洋洋的。 有双云双荷帮着打下手备菜,李春花大显身手,效率贼高的一连做了十二道菜,摆了满满一桌子。 柏哥儿在屋子里对着喻家商肆的账本,橘哥儿在院子里缠着槐哥儿给他耍几招新学的东西,桂哥儿兴致勃勃的拉着柳哥儿在那演练。 杏杏高高兴兴的搬了个小板凳,坐在檐下,怀里揣着那暖和和的手炉,看着哥哥们在院子里打闹,不时的叫声好。 卫婆子从主屋出来,看到这一幕,脚步微顿。 鼻尖是灶房那飘来的香味,眼前是子孙满堂,笑笑闹闹,耳边是孩子们的欢声笑语……卫婆子忍不住眼睛有些发酸。 她觉得这一定是祖坟冒青烟了。 到了年三十晚上,一家子围着家里的大桌子吃了顿团圆饭。 外头飘着雪,喻家人在暖和的屋子里,吃吃喝喝,别提多惬意了。 酒饱饭足之时,喻三豹又带着几个孩子出去放了烟花。 大人们则是守着暖和和的炕,打起了牌。 在欢声笑语中,这一年便这么过去了。 大年初一是村子里稍亲近的人家互相走亲戚拜年的日子。 杏杏收了鼓鼓囊囊一整个钱袋的压岁钱,自觉是个小富婆了,跟橘哥儿承诺说等过完年去县城,她一定给橘哥儿买那套他特别想要的小人书! 橘哥儿深觉这个妹妹没白疼,暗下决定,他的压岁钱也要给杏杏买些好的。 大年初二,则是回娘家的日子。 先前喻三豹说了州城卫三娘家表弟在议亲上的烦心事,当时卫婆子就打算过年时去州城看看。 大儿媳妇二儿媳妇都是要回娘家的,几个哥儿也是要跟着回去。 三儿媳妇娘家先前出了事,苏柔儿没娘家可回,这两日脸上一直有些恹恹的。 卫婆子便带上了喻三豹一家子,另外还带上了杏杏,留着喻老头在家看家,一家子浩浩荡荡往州城去了。 喻三豹驾车,卫婆子,苏柔儿,橘哥儿,杏杏,另外还有丫鬟双云,三大两小在马车里,坐着也不算太挤。 马车后头还放了好些卫婆子给卫三娘准备的节礼。 州城离南坨村不近,但也不算很远,喻三豹赶车行了两日,便到了州城。 进城的时候,已经是日暮了。 卫婆子没打算去卫三娘家住,便让喻三豹寻了个客栈,一行人暂时先安顿了下来。 客栈里人不算很多,杏杏跟橘哥儿还是头一次出马坡县,那叫一个好奇,在客栈里楼上楼下的新奇的逛着。 结果就这,还差点惹上了事。 有间客房里住着的一家子,凶神恶煞的,觉得橘哥儿跟杏杏两个四五岁的小不点在那逛,是在窥伺他们,差点跟苏柔儿她们吵起来。 还是客栈掌柜出来打了圆场,这事才算罢了。 杏杏跟橘哥儿都觉得那一家子奇奇怪怪的。 卫婆子也觉得这几人莫名其妙的。 两个小孩子,怎么就窥伺他们了? 喻三豹却长了个心眼,原本定的晚上要住宿的,吃过晚饭后,又去找了另外一间客栈住下。 第164章 下马威 结果事实证明,喻三豹的警惕是对的。 夜里的时候,那一家子有些暴躁的人家,年纪大些应是当爹的,另还有两个看着年岁小些的青壮年,竟趁着夜色去了巷子里一户人家寻了仇。 不仅杀了人,还放了火。 大过年的,着实是凶残的很。 不幸中的万幸,他们放完火,要潜逃时,正好被人撞了个正着。 这件灭门惨案震惊了州城。 卫婆子他们一行人因着前一日跟那一家子起过冲突,再加上他们甚至还“恰好”当晚就搬了出去,因此被官府传讯过去问话。 卫婆子便跟喻三豹去了。 回来的时候,卫婆子还有些心惊胆颤的。 在客栈带孩子没敢出门的苏柔儿赶忙问情况。 卫婆子拍了拍胸膛:“这州城的官老爷跟咱们县太爷那气势就是不一样……衙门也大的很,吓人的紧。” “没为难咱们吧?”苏柔儿关切的问。 卫婆子摇了摇头:“这倒没,就是问了几句。” 喻三豹时常来州城及周边进货,他习惯使然,也主动跟这州城的捕头经营了一下关系。 喻三豹跟卫婆子本就是被传过去询问一下细节,再加上喻三豹在捕头那还有几分面子情,倒也没怎么被为难,就被放出来了。 喻三豹倒是还打听了几分案子的事,只是杏杏跟橘哥儿两个小家伙还在,他倒也不好当着孩子的面,说这么血腥的事。 “没什么别的事,一会儿收拾收拾,就往你们三姨家去了。”卫婆子招呼着。 只是,卫婆子没料到,他们还没上门,倒是刘府的人先找上门来了。 那人是先前卫三娘来南坨村看望卫婆子时,为卫三娘赶车的车夫。 他一直在客栈门口盘桓,见卫婆子出来,赶忙叫了一声:“老夫人好。” 卫婆子“咦”了一声,仔细端详了会儿,倒是认出了车夫,奇道:“你怎么过来了?” 车夫笑道:“……先前我路过衙门,见那儿热闹的紧,多看了几眼。看着像您,看您来了这边,又不好进客栈去找人……” 他没说的是,他见着卫婆子他们来了客栈,就赶忙偷偷回府禀报了刘家大房的大太太。 按理说,大房的大太太得叫卫三娘一声婆母。但刘家大房是前头那位原配留下来的子嗣,卫三娘被扶正时,刘家大房的孩子都开蒙了。 这刘家大房一直对卫三娘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在刘家负责管账的大太太,更是处处辖制卫三娘这个当老夫人的。 刘大太太一听卫三娘的娘家亲戚来了,哼笑一声,根本就没当回事。 泥腿子亲戚罢了,怕是来打秋风的! 但这半年来卫三娘的独子刘元丰正在议亲,刘家大房在亲事上给他挖了个坑,却被他躲了过去,刘大太太颇有些不大高兴。 今年过年的时候,族里亲戚来做客,很没眼力劲的夸赞刘元丰英姿玉璋,跟刘老太爷年轻时几乎一样,把刘老太爷高兴的,对这个最小的嫡子也高看了几眼。 后来刘老太爷见刘元丰身上寡淡的很,还送了刘元丰一块玉佩。 这让大房心里更是不顺畅。 眼下卫三娘来了,刘大太太眼珠子一转,倒想出了几个折辱的法子来。 刘大太太便派了这车夫来,还美其名曰“接人”。 卫婆子一行人哪里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绕,见人来接,还以为是刘家的礼节,自是应了。 结果出发时,车夫见喻家人是自己坐马车来的,当即愣了下,故意笑着问:“老夫人这大过年的,马车不太好租吧?” 喻三豹瞥一眼那车夫:“这是我们自家的马车。” 车夫更是心里嘀咕。 上次他去那乡下地方,这喻家人一穷二白的,哪里有什么马车不马车的。 怕是他们打肿了脸充胖子罢! 车夫暗暗撇了撇嘴,驾了个空车在前头引路。 等到了刘家门口,众人下了马车,车夫言语介绍之中颇多夸赞,带了分“你们乡下人肯定没见过这么大的府邸”的意味。 杏杏歪了歪脑袋。 是吗? 可是她见过比这还大的呀。 范姐姐家不就是吗? 只是这话杏杏没说出口,便被府前头放着的东西给惊到了。 那是个铜盆,铜盆里头摆了好些木炭,又加了些旁的引燃的东西,正在熊熊燃烧。 卫婆子跟喻三豹都看向那车夫:“什么意思?” 车夫笑道:“老夫人不是去了衙门么?大过年的,多少有些不大吉利,还是要迈个火盆去去晦气的好。” 无论是卫婆子,喻三豹还是苏柔儿,脸色瞬间都变了! 这不是就在说他们晦气的很?! 哪有人来走亲戚还要迈个火盆的! 这分明就是要给他们来个下马威! 车夫就假装看不见卫婆子他们的黑脸,还伸手做了个请的架势,催道:“老夫人,请吧?” 卫婆子因着不想在妹妹家门口破口大骂,强忍着,深深吸了口气,正在想如何应对的时候,就听着杏杏满是疑惑的声音响了起来:“去了衙门就要去晦气吗?……也就是说,知州爷爷每天从衙门回家,都要在门口迈过了火盆才能进家门吗?” “这样不麻烦吗?” 杏杏小脑袋里满是疑惑。 车夫脸上一僵,没想到会被一个三四岁的小孩给反问住了。 卫婆子大笑一声,冷冷的瞥了那车夫一眼:“乖孙,你不懂,看来这刘府,比知州老爷的规矩还大呢!” 车夫眼神游移:“……都是习俗、习俗罢了,哪里是什么规矩……” 喻三豹也冷笑一声:“看来你们这的习俗还怪别致的。算了,我们也别进了,就在这门口等等,等旁人来这府上做客,问问他们这辈子去没去衙门办过事,是不是来刘家都得先迈个火盆?” 车夫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 他是真没想到,这喻家,从老的到小的,就没一个好惹的! 他们家那小妾扶正的老夫人明明软的像个包子,怎地这老夫人的娘家人,完全不好拿捏啊?! 第165章 这当儿子的还不忘给老子纳妾呢? 最后卫婆子一行人还是进了刘家的大门。 是因为眼见着外头看热闹的聚了起来,那车夫是处理不了这场面了,给刘家门房那使了个眼色,不多时,刘家大房夫人带着丫鬟出来,当着卫婆子一行人的面,装模作样的呵斥了那车夫一顿,说他不敬贵客;又朝卫婆子那边叫了一声“二姨母”,看着很是亲热的样子。 卫婆子皮笑肉不笑:“可不敢当这声二姨母。大太太客气了。” 外头还有旁人看着,这刘家大房夫人平时对卫三娘这个继婆婆再怎么不恭敬,也不能当着外人的面,让旁人指指点点看了笑话去。 刘家大房夫人赔尽了小心。 卫婆子也不想把事情闹太僵,毕竟还要顾及卫三娘的面子,呵呵冷笑一声后,牵着杏杏的手,身后跟着喻三豹,苏柔儿,橘哥儿,进了刘家的大门。 卫婆子好些时候没来过这刘家了。 从前穷的时候,她也怕这刘家觉得她是来打秋风的,哪怕是荒年最难熬的时候,只要还没到山穷水尽,卫婆子都没动过来找卫三娘打秋风的心思。 眼下家里宽裕,喻三豹经营的那小铺子不仅回了本,小半年时间就净赚了将近一百两银子,卫婆子这有了底气,加上听说她那外甥在亲事上被刘家大房给欺负了,这才想着趁着过年走亲戚,来刘家看看情况。 结果,这刘家大房比她想的还要过分些! 刘家其实只算是州城的一个富户人家,算不得什么大户,两进的宅子,没走几步路,便到了内院。 卫三娘这才刚听说了卫婆子她们来了的消息,满脸惊喜的从院子里迎出来,有些激动的拉着卫婆子的手:“二姐!我先前收到你传来的家书,元丰帮我读了,我还以为怎么说也得初六才能过来呢。” 卫婆子前几个月刚见过卫三娘,这会儿细细端详起她来,倒是觉得她气色比之先前要好了一些。 卫婆子那颗自打来了刘家就不太痛快的心,这才稍稍舒坦了些。 刘家大房夫人还跟在后头。 这会儿没什么外人,刘家大房夫人的脸色也淡淡的:“老夫人的亲戚倒是厉害的紧,也不怕在外头给咱们刘家人丢脸。” 说完,就带着丫鬟走了。 卫三娘握着卫婆子的手便是一紧。 卫婆子一撇嘴:“别管她,我们先进屋说。” 卫三娘低低道了一声好。 别看刘家不大,但这刘家大房夫人身后还是跟着两个丫鬟的。 但在卫三娘这儿,只有一个丫鬟。 那丫鬟生得其貌不扬的,正在屋子里沉默的擦着桌子。 见卫三娘带了客人回来,丫鬟把抹布放盆里,端着盆就往外走。 不一会儿端了茶回来。 这功夫,卫婆子打量着卫三娘住的地方。 她忍不住道:“……你这地方,怎么跟我好些年前来时一个样?” 摆设都旧的很了。 卫三娘却是并不如何在意:“也没什么……” 她打断了这个话题,笑着喊着橘哥儿跟杏杏。 “来姨奶奶这,姨奶奶给你们发压岁钱。”卫三娘笑道。 橘哥儿跟杏杏上前给卫三娘磕了头,各领了一个小小的银梅花当压岁钱。 杏杏还是头一次见这个,好奇的放在手心上看着。 卫三娘笑道:“是州城这边的习惯。过年的时候,就去银楼打些吉利些的图案,给小辈发压岁钱。” “谢谢姨奶奶。”杏杏甜甜道,“杏杏喜欢这个梅花。” 卫三娘笑得合不拢嘴,又让丫鬟拿了瓜子攒盒给杏杏和橘哥儿吃。 喻三豹跟苏柔儿坐在一旁。 喻三豹道:“三姨,怎么没看见元丰表弟?” 说到元丰,卫三娘脸上闪过一抹有些骄傲的笑:“你们元丰表弟今儿去给塾师送节礼去了……他年前换了个学塾,里头的塾师觉得你们元丰表弟很有天份,对他也好。” 说到这,卫三娘又有些惆怅。 他儿根本不喜欢经商,大房那边防他却跟防做贼一样,生怕他分走家产。 “那刘老太爷呢?”卫婆子压低了声音问。 卫三娘脸上笑意敛了几分,低声道:“……最近大房给老太爷纳了房妾。” 听到这,卫婆子难以置信的瞪圆了眼。 纳妾? 刘老太爷都一大把年纪了,这当儿子的还不忘给老子纳妾呢? 喻三豹却是摇了摇头:“大房真是好筹谋。这会儿给老爷子送个美妾,反正老爷子的年龄,也生不出庶子来分家产了。还能博得老爷子的好感……真精明啊。” 卫三娘多少有些局促的低下了头。 她绞着手指头,也不说话。 卫婆子语气缓和道:“不说旁人了。我们这次来,是听说元丰近些时日要议亲了?” 提到这个,卫三娘抬起了头,连连点头道:“上次还是多亏了三豹,看破了大房的诡计。不然,我元丰真的要被大房给坑死了。” 她又忍不住叹气:“老爷子身体越发不好了,过年那会儿还说,想看元丰早些成家立业。但有大房在一旁盯着使绊子,元丰这根本就找不到什么靠谱的人家……” 说起这,卫三娘就发愁的很。 她自认已经够谨小慎微了。 自打被扶正后,她在大房人面前,从来不敢摆什么正头夫人的架子。也是过了好些年,才要的元丰。 可卫三娘发愁的是,不管她如何示好,如何谨小慎微,大房人始终觉得她跟元丰是眼中钉,肉中刺。 “你家老爷子就没说什么?”卫婆子皱眉问道。 卫三娘摇了摇头:“他向来就是那样。只要大面上别犯事,他才不管大房的手段。” 卫婆子忍不住心里骂了句老糊涂。 几人正说着话,给塾师送节礼的刘元丰回来了。 “娘,听说二姨来了?” 刘元丰还没进屋子,少年爽朗的声音已经传了进来。 卫婆子许久没见刘元丰了,闻言激动的起了身,对着大步迈进屋门的少年笑道:“元丰!让二姨好好看看你!” 刘元丰走到卫婆子跟前,长长作揖:“给二姨拜年了。” 他又看向喻三豹,神色激动:“三表哥!” 第166章 滚作一团摔下来 橘哥儿跟杏杏也没落下,刘元丰那叫一个激动:“两个侄儿虽说我是头一次见,但却看着就亲近。” 说着,刘元丰一拍脑袋,“我还给两位侄儿准备了见面礼,二姨母,三表哥三表嫂等我!” 刘元丰跑的飞快。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一时之间就剩下帘子在荡了。 卫三娘眼角眉梢是止不住的笑意:“元丰向来都是这样毛躁……” 嘴里说着埋怨的话,但语气却全然不是。 卫婆子见着许久未见的外甥,神色也是缓和了不少,尤其是见元丰打从骨子里就跟自家孩子亲热,更是欣慰不已。 这血脉中的联系,就是这么的朴实强大。 不多时刘元丰便回来了,给了杏杏一个女孩儿戴的银制长命锁,给了橘哥儿一套身披刃甲可拆卸的木雕小人——这显然是可以用来玩打仗游戏的。 卫婆子越发高兴:“元丰费心了。” 刘元丰嘿嘿笑了笑,摸了摸后脑勺。 一家子坐在屋子里闲叙,快到晌午的时候,卫三娘起了身,高兴道:“难得二姐一家过来,今儿我去下厨做些好吃的。” 卫婆子大概也想起了在卫家做姑娘时,跟卫三娘姐妹俩一道在灶房烧菜煮饭的时光,颇为感慨道:“都这么多年了……走走走,我也去给你打个下手。” 长辈要做饭,苏柔儿自然不能是干坐着。 她也起了身,笑道:“我向来笨手笨脚,不过帮娘跟三姨母烧个灶还是可以的。” 三人一道去了灶房。 刘元丰向来羡慕喻三豹见多识广,这次更是拉着喻三豹听他说一些路上遇到的轶事,听得那叫一个入迷。 小孩子火气旺,屋子里炭盆烧得也旺,橘哥儿跟杏杏就有点坐不住,跟喻三豹刘元丰说了一声,想要去院子里玩会儿。 刘元丰立马喊屋子里那唯一的一个丫鬟:“白草,你去带橘哥儿跟杏杏外头玩一玩。” 那个叫白草的丫鬟应了一声,没说旁的,自动站到了橘哥儿跟杏杏身后。 刘家不算很大,几处连廊也修的不甚精致,但这对于孩子来说,已经足够了。 橘哥儿跟杏杏在走廊找了处坐的地方,橘哥儿把刘元丰送的那套木制小人摆出来,在外头跟杏杏玩了起来。 白草就站在一旁陪着。 两人玩得入迷,直到白草叫了一声“四小姐,五小姐”,橘哥儿跟杏杏才抬起头来。 别看刘家院子不大,但子嗣却不少。 大房是原配留下的。 二房三房是庶房。 等刘元丰成了家,便是四房。 这四小姐是二房庶支的孩子,五小姐,却算是熟人了——是当时跟着卫三娘去了南坨村探亲的刘霞儿。 刘霞儿见着杏杏,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杏杏也知道对方不喜欢自己,也没有热脸贴上去,只是拿她那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刘霞儿,看她想做什么。 刘霞儿则是很不高兴的样子:“……乡巴佬,谁让你们来我家的?” 杏杏还没说什么呢,橘哥儿就先跳了起来:“我来我三姨奶奶家做客,要你让不让?” 刘霞儿尖声道:“这里是我家,我说不让就不让!” 橘哥儿朝刘霞儿做了个鬼脸:“不管,那你跟我三姨奶奶说去。” 刘霞儿气得小脸都涨红了。 这会儿庶支的那行四的小姐轻轻拉了拉刘霞儿的衣袖:“霞儿,来者是客……” 刘霞儿气冲冲道:“我可不像四姐姐你那样好性子!” 杏杏见刘霞儿这般不讲理,也不想跟她们起冲突,她把摆放在坐椅上的兵甲小人给一一归拢起来,准备拉着橘哥儿走。 但刘霞儿眼尖,她上前指着那些兵甲小人道:“这是我四叔的东西!你们拿来!” 说着就要上来抢。 杏杏俯下身子,护住那些兵甲小人:“是元丰表叔给的我们的!” 刘霞儿便去推搡杏杏。 橘哥儿跟那个刘四小姐都急了,赶紧过来救各自的妹妹。 白草叫了一声:“各位小姐少爷别打架。” 她犹豫着不知道上去拉谁是好。 不过她喊的这一嗓子,倒是也引起了屋子里大人的注意。刘家本就不大,附近两个院子都出来了人。 结果还没等大人们说话,几个小家伙也不知道是谁推谁,最后是滚成团儿从连廊那台子上摔了下去。 橘哥儿垫在最下头,人都懵了下。 好在冬日里穿得厚,再加上几个小姑娘年岁都小,瘦溜溜的,这才没出什么事来。 但饶是如此,橘哥儿手掌还是擦破了好大一块皮。 杏杏看着橘哥儿受了伤,眼圈都红了。 刘霞儿不知道磕碰到了哪里,也放声大哭起来。 喻三豹大步过来,一手一个,把儿子跟侄女儿都拽了起来。 还没等喻三豹开口,杏杏已经着急的问了起来:“橘哥儿,你受伤了吗?” 橘哥儿虽然手心火辣辣的疼,但立马很男子汉的一样下巴:“一点小伤罢了!” 喻三豹检查了下,见垫在几个孩子最下头的儿子精神还好,就是手心擦破了些皮,根本没当回事:“行,回头给你擦擦药。” 他又拉着杏杏上下看了看:“杏杏没伤着吧?” 杏杏见橘哥儿没大有事,破涕为笑,摇头:“杏杏也没事!” 刘元丰抚了抚胸口:“吓死我了。橘哥儿没事就好。” 然而旁边却有一道不满的声音指责道:“四叔,你未免也太偏心了些。霜儿霞儿都摔了怎么没见你关心?” 却是一妇人,正搂着哭得厉害的刘霞儿,面带不满的瞪着喻三豹他们这边。 喻三豹上次来刘家见过这人,这是刘家大房的大儿媳妇,虽说年纪比刘元丰大好些,但按照辈分,还得叫刘元丰一声“四叔”。 辈分在这摆着,这妇人说话可以说是相当不客气了。 刘元丰有些尴尬的笑了下:“她们看着也没怎么摔着……” 毕竟有橘哥儿垫在下头呢。 他方才飞快打量下刘霜儿刘霞儿,看着也不像是摔着的样子,应是吓着了。 既是吓着了,作为刘霞儿刘霜儿的长嫂,自然还是这当人嫂子的安慰更好一些。 他过去凑啥热闹啊? 第167章 老爷子这是什么意思? 这在刘元丰喻三豹看来都算小事的事,最后竟是闹到了刘老太爷面前。 还在厨房做饭的卫三娘得知了消息,赶忙擦干净了手,匆匆去了前院。 刘老太爷年近七十,算得上一句长寿了。 他头发花白,精神头还算不错,坐在太师椅中,手摩挲着太师椅扶手上雕着的虎头,听着大房的长孙媳妇搂着五孙女刘霞儿在那絮叨。 “祖父,倒也不是孙媳妇挑事。我们霞儿摔了痛,本来想忍着的。也不知是哪个多事的去您面前提起这事,不然,我们定然不会在您面前多嘴半句……” 长孙媳妇小林氏半真半假道。 一旁的刘元丰额心跳了跳,忍了忍,没说话。 这事若非是大房那边的人故意在他爹面前嚼舌根,他爹会知道? 刘元丰吃过大房太多次这样的暗亏了。 他也深知,他爹总觉得原配夫人去的早,原配夫人留下来的大房是没娘的孩子受委屈了。 他爹总是偏向大房的。 他还不如什么都不说。 刘元丰垂下眼。 刘老太爷却是主动问起刚刚赶来的卫三娘:“三娘,这是你娘家来的客人,你怎么说?” 卫三娘抬头看了刘老太爷一眼。 她有些干巴巴道:“……老爷,我没什么想说的。” 刘老太爷却又问起了跟卫三娘一道过来的卫婆子:“你们是三娘的娘家人,你们又是怎么想的?” 卫婆子隐隐听出了,这刘老太爷似乎并不是在问孩子这事怎么处理,而是在问两房的关系。 卫婆子沉吟,正想着怎么开口的时候,杏杏却有些茫然的出了声: “为什么要问我们怎么想的呀?” 杏杏茫然的看了看橘哥儿,又茫然的看了看刘老太爷,“……谁有错,谁就认错,不就行了吗?是她先来抢东西,又先推搡杏杏的;摔下去的时候,也是橘哥儿垫在了最下头,我们都没摔着。眼下老爷爷问我们怎么想的,意思就是不用分对错吗?” 童言无忌,稚子的声音让刘老太爷眼睛都睁开了些。 屋子里静了静。 刘家大房夫人大林氏,送走自己的客人,匆匆过来的时候,听到的就是这么一句。 她直皱眉,不满的看了一眼卫三娘。 她觉得三四岁小孩能说出这种话,一定是卫三娘教的。 大林氏刚开口叫了声“爹”,就见着刘老太爷眼睛一闭,突然道:“我乏了,你们都各回各院吧。” 大房的大林氏跟她那儿媳妇小林氏都憋了一肚子火。 刘霞儿委委屈屈的叫了声“娘”,缩进了大林氏怀里。 当着刘老太爷这个公爹的面,大林氏也不好对卫三娘她们太阴阳怪气。 大林氏忍气吞声的牵着女儿,身后跟着儿媳妇小林氏,先出了前院。 卫三娘他们也走得很快。 刘老太爷在后面看着,忍不住问了身边跟了他好些年的长随:“……他们就这么不愿意在我这多待会儿?” 长随心里道,小少爷母子为啥是这个反应,老爷您这不是明知故问么? 但他知道可不能这么说,只是劝道:“孩子都大了,哪有愿意在父母跟前一直待着的。可不就跟猫见了老鼠似得吗?” 刘老太爷不高兴的哼了一声。 “他们还说元丰那小子像我,哪里像了……” 刘老太爷嘟囔着。 “您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一桩事来……”长随慢慢道,“您记不记得,您年少时,有一回咱们出去猎得了皮子,您兴冲冲的要给父母做双套筒。结果太夫人说,您大哥常年在外跑商,这皮子不如给他。您当时就那么垂着眼抿着唇站在一边,什么话也不说。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后头太夫人没了法子,让您回屋子待着去,您走得飞快,就跟后头有什么在撵着一样……可不就跟四少爷一个模子出来的?” 这事似是也打开了刘老太爷的昏长的记忆。 他眯着眼,许久没说话。 …… 杏杏这会儿却是有些忐忑,出了前院后,小声问卫婆子:“奶奶,杏杏是不是说错话了?” 卫婆子朝她鼓励的笑了笑:“没有的事,杏杏说的极好。事情分对错便是了。” 像刘老太爷这样一昧偏着大房,哪里还管什么对错。 刘元丰自打出了前院就有些恹恹的。 回了后院,他跟她娘住的院子,刘元丰更是垂头丧气道:“我爹向来偏心,倒是让橘哥儿跟杏杏被我连累的受委屈了。” 喻三豹道:“表弟哪里的话!这事反正咱们没错,问心无愧就是了。” 刘元丰自嘲的笑了笑:“其实这次倒也还好。若是往常,说不定我那偏心的爹还要问我,‘你若是给霞儿也买一套小人,她能跟旁人抢?说到底还是你想的不周到’……” 刘元丰学着刘老太爷的腔调,卫三娘笑过后,却是有些心酸。 她怯懦无用,连累着儿子在亲爹那都受着委屈。 “算了……等元丰娶了媳妇,就赶紧分房算了……”卫三娘下了决心,“刘家在郊区那边还有一个小院,旧是旧了些,但也能住人。到时候我就带着元丰,还有元丰他媳妇搬过去。” 刘元丰一听,少年人倒是振奋起来:“好啊。我早就不想跟大哥他们住在一处了!烦闷又憋屈!” 卫婆子觉得这确实也是个好法子。 不过问题又回来了。 她这元丰外甥的婚事…… 也是够让人头疼的了! 吃过饭,卫婆子跟卫三娘悄悄说起了私房话,问卫三娘在元丰亲事这一块上,可有什么中意的人家,趁着过年这会儿她也在,她可以帮着打听打听。 卫三娘也来了精神,说了三四家子。 “这几家好像都还不错……”卫三娘跟卫婆子细细分说着,“虽然都穷苦些,但都是好人家的女孩儿。到时候我要是带元丰单独分出去,日子估计也要穷苦不少,得找个能吃得了苦的儿媳妇……” 两人正说着带劲,刘老太爷那边却又送来了东西。 是一个信封,信封里几张纸上写着什么。 好在喻三豹识字,接过来一看,却是几户人家,家中女儿的情况。 他读完后,卫三娘也愣住了。 老爷子这是什么意思? 第168章 就她吧 喻三豹抖了抖刘老太爷让人送来的那几张薄纸。 “老太爷这是什么意思?”喻三豹有些纳闷,“这几门亲事,乍一听上去都还挺不错的?” 但卫三娘之前差点踩了坑,现在看什么都疑神疑鬼的:“是不是这些都看着好,背后各有什么缺陷啊?” 实在不能怪她不相信刘老太爷。 先前大房在她元丰婚事上兴风作浪的时候,刘老太爷可是半个多余的字都没说过。 明摆了就是一副纵容的态度。 现在会好心到给她元丰介绍这么好的亲事? 卫三娘摇了摇头。 别说卫三娘了,刘元丰也不信。 虽然长辈们在说自己的亲事,但刘元丰也没避嫌,他没有半点不好意思,只是摇了摇头,说的很是干脆:“老爷子不会管我的。这说不得又是大房递上去的单子,看着一片膏粱锦绣,实则内里腐朽不堪。” 已经二十年了,他早就不会因为父亲明晃晃的偏心难过了。 卫三娘见儿子把亲爹的凉薄说的很随意,她眼底闪过一抹心疼。 “好了,也没什么,正好我们还要在州城待几天,正好都给元丰打听打听。”卫婆子一拍定音。 这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卫婆子跟卫三娘一直闲聊到太阳西斜,卫婆子正想告辞,大房那边派了个丫鬟过来,说是家里地方少,女眷又多,怕是不方便留客。 饶是泥捏的卫三娘,这会儿也生气了。 她气得浑身都有些发抖。 卫婆子把她按住。 跟一个来传话的丫鬟有什么好生气的。 大房那德行又不是今天才如此。 再说了,他们在外头本就租着客栈,没打算在刘家住。 卫三娘沉默许久,最后化为一声无奈的低叹。 卫三娘送卫婆子他们出去时,因着这刘家着实不大,结果就在连廊上又遇到了大房夫人大林氏。 大林氏先前送了一波亲戚出去,但旁边的客院里,还住着大林氏的娘家人。 这会儿大林氏就是陪着她娘家妹妹在院子里散步。 见着卫三娘,大林氏也只是扯了扯嘴角,叫了声“老夫人”。 见卫三娘不太想搭理她的样子,大林氏笑意更深了,甚至还主动道:“这是姨母要走了吗?……也真是没法子,这每日里上门打秋风的穷亲戚那么多,实在住不下了。” 卫三娘跟卫婆子脸上都显出几分怒色来。 杏杏见过大林氏了,却没见过大林氏身边的那人。 她好奇的出声问道:“所以……姨姨你身边的人,就是你说的什么上门打秋风的穷亲戚吗?” 静…… 大林氏跟她身边的妇人脸色瞬间就变了。 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的,难看得紧。 卫婆子强忍住笑,拉了拉杏杏,却意味深长道:“我这小孙女打小就聪慧,不过年岁还小,若是说了什么不中听的,大夫人多包涵。” 卫婆子这话一出,大林氏跟她妹妹的脸色更难看了。 说什么“打小聪慧”,又什么“不中听”,那岂不是就差明说她孙女说的没什么问题,只是不中听罢了?! 大林氏这可真是要一佛升天二佛出窍了! 尤其是她那妹妹,按照大林氏的标准,切切实实是上门来打秋风的。 带了些薄礼过来,却在刘家住着白吃白喝,过些日子走的时候,定然还要再带一份厚礼走。 这不是打秋风是做什么? 大林氏的妹妹这下子可算是被杏杏无意间踩到了痛脚。 大林氏脸色也难看得紧。 这是她亲妹妹,亲妹妹上门来走亲戚,能叫打秋风吗?! 她刚要驳斥,却突然想到——等下,这姓卫的老虔婆,不也是她那继婆婆的亲姐姐吗? 大林氏脸色更差了些。 卫三娘看着大林氏的脸色,只觉得心中畅快的很。 一直到卫三娘把卫婆子她们送出了门,回了自己屋,坐了会儿,想起大林氏当时的脸色来,还仍忍不住笑了起来。 接下来的几日,卫婆子带上喻三豹跟苏柔儿,还有丫鬟双云,分别去打听起刘老太爷替刘元丰说的那几桩亲事来。 橘哥儿跟杏杏有时候也跟着大人们出去,跟着大人在州城好生逛了逛。 日子过得倒也快活。 橘哥儿甚至还拿自己的压岁钱给杏杏买了几样花花绿绿的小首饰。 杏杏非常喜欢,整日戴在头上。 橘哥儿很是满意,觉得妹妹美若天仙。 苏柔儿看着,为儿子的审美深深绝望。 红配绿……这也就是杏杏年纪小,又生得可爱,戴上后平添几分童真志趣,这才没有太突兀。 查了整整三日,喻三豹还用上了自己先前在州城经营的一点人脉。 结果发现,刘老太爷说的这几门亲事,竟然都还……看着挺不错的? “当老子的,总不至于害儿子吧?”苏柔儿犹豫道,“会不会是咱们把刘老爷子想的太差了?” 喻三豹叹了口气:“先前大房那般欺负三姨跟表弟他们,你要说刘老爷子不知道?这我可不信。可他硬是什么都没说,就任由大房那般。现在突然说,他介绍的几门亲事都是极好的亲事?” 道理大家都懂,所以这会儿才这般犹豫。 卫婆子又去了一趟刘家,跟卫三娘把这事一说。 在儿子的亲事上,受够了折磨的卫三娘索性就拍了板,决定查不出什么来,不如直接相看一番。 刘元丰对此倒是无所谓。 甚至兴趣还不如研究橘哥儿又给杏杏买了些什么颜色奇特的头花首饰。 结果,卫三娘带着眼神毒辣的卫婆子一道去给儿子相看女方,一天分别在不同的时辰相看了三场,越看越觉得心惊胆颤,越看越觉得难以置信。 倒不是女方差——而是女方都,太正常了! 最后下午相看的那个少女,对杏杏头上那花花绿绿的头花也产生了兴趣,还小声的问了杏杏是哪里买的。 杏杏骄傲的一挺小胸膛,指了指一旁正坐在苏柔儿身边嗑瓜子的橘哥儿:“是橘哥儿给我买的!” 少女赞了一声“兄妹情深”,又马不停蹄的去问橘哥儿在哪里买的。 刘元丰深深的觉得这少女很符合他的眼缘,同卫三娘道:“就她吧。” 第169章 我还没死呢,你就惦记着分家? 少女姓蒋,闺名叫梦娘,家里头开了个榨油的小作坊,还有个弟弟正在学堂读书。 蒋梦娘对刘元丰也还算满意。 女方就是觉得这刘家情况有点复杂,人口未免也有点太多了。 卫三娘隐晦的表示,到时候若是成了,反正老爷子年纪也大了,到手他们这一房可以分出去单过。 女方便满意极了,两边客客气气的约了初九去州城外头的寺庙烧香。 这显然就是要进一步相看了。 卫三娘也有些高兴,回来的路上一直在跟卫婆子聊这蒋家:“……看着这户人家也挺踏实的,不像是有坑的样子。” 卫婆子也觉得不错:“我看那当娘的,性子也是个爽利的,那小姑娘天真可爱,也不像个心思深的。” 杏杏听不太懂卫三娘跟卫婆子话里的意思,但她听明白了奶奶在夸方才那个姐姐,她很高兴道:“杏杏喜欢那个姐姐!”她扶着头上橘哥儿给她买的那红红绿绿的头饰,肯定的点头,“那个姐姐喜欢杏杏的头花!她肯定是个好人!” 大家都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 回了刘家后,卫三娘便主动去找了刘老太爷。 刘老太爷眯着昏黄的眼,同身边的长随埋怨道:“好歹夫妻也这么多年了,这些年想要三娘来找我,那是越发难了。” 长随没吭声,心道您在小妾屋子里让小妾伺候的高高兴兴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好在刘老太爷也不是想要长随说些什么。 卫三娘来了,刘老太爷夫主的架势摆的足足的,还端了杯茶:“你来做什么?” 卫三娘沉默了下。 刘老太爷眯着眼打量了一番卫三娘。 他比卫三娘大了将近二十岁,他已老态龙钟,卫三娘还称得上是风韵犹存。 但这些年来,卫三娘大概知道自己是妾室扶正的身份,很是谨小慎微。包括现在,她哪怕有事寻他,都习惯性的垂着头。 “老爷,我有桩事,想跟你商量……”卫三娘小声道。 刘老太爷鼻子里“嗯”了一声:“你说吧。” 卫三娘小声道:“……就是元丰的亲事。老爷先前给出了几户人家,都好得很,妾多谢老爷惦记。” 刘老太爷觉得心里舒坦了些,又“嗯”了一声。 卫三娘犹豫了好一会儿,这才鼓起勇气道:“……只是,元丰要成家的话,不知道该住在哪里?” 刘老太爷“哦”了一声,皱着眉头想了好一会儿,才有些不满道:“……你是这个家的老夫人,你不知道家里头哪里哪个屋子可以成亲吗?” 卫三娘低下头:“……老爷或是忘了,家里头的事,一直是老大媳妇在管着的。” 卫三娘这么一说,刘老太爷想起来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又道:“那我叫老大媳妇过来。” “不必了。”卫三娘小声道,“眼下各房的人都多得很,大房的盛哥儿也快成亲了。还有二房三房,子嗣也大都到了适婚的年纪……” 刘老太爷琢磨出些味道来,他微微睁开了些眼:“你想说啥?” 卫三娘犹犹豫豫的,终究还是说出了口:“老爷,要不,等元丰成了家,也算是名正言顺的四房了,我跟元丰便搬去城郊那小院子吧。” 屋子里静了静。 刘老太爷猛地睁开了眼,看向卫三娘: “我还没死呢,你就惦记着分家?!” 卫三娘瑟缩了下,避开刘老太爷怒气满满的视线,声音多少带了几分酸楚:“……那不然呢,老爷觉得,这家里还有我们母子的容身地吗?老爷,元丰也是你的嫡子啊……这么多年了,我们娘俩龟缩着做人,也想好好过过日子,能行吗?” 刘老太爷的怒火就像是被人猛地掐断一样。 这些年,卫三娘过的谨小慎微,缩在她那院子里,家里的事一律不曾沾手。而元丰也是,甚至都不敢跟他这个当父亲的亲近…… 刘老太爷胸口沉沉的。 大房对元丰娘俩做的事情,他不是不知道。 但他总想着,家和万事兴,老大的娘早逝,元丰最起码还有亲娘在身边,让一让也是应该的。 这些年来,但凡遇到事,让卫三娘跟元丰母子俩退让,就成了刘老太爷的处事习惯。 可他几乎忘了,在这样的环境下过下来的卫三娘跟元丰母子俩,是个什么样的心情。 刘老太爷沉默了好一会儿。 久到卫三娘都有些忐忑的抬起头,去打量刘老太爷的脸色了。 “老爷……” 刘老太爷疲乏的挥了挥手:“你先回去,这事我再想想。” 卫三娘听出来刘老太爷话里的转圜意思,她蓦的高兴起来:“好,老爷,您,您慢慢想……您放心,等我跟元丰搬出去,到时候一定让元丰每日都过来给您请安。” 刘老太爷注视着卫三娘。 能搬出这个家,她就那么高兴? 城郊那房子,他自然还有印象,那是他最初还没发家的时候住的地方。这么多年了,估计也是破破烂烂的了。 他的正妻,跟他的幺儿,为了逃避这个家,竟然不惜搬到那样的地方去? 刘老太爷闭上了眼,没再说什么,只挥了挥手。 卫三娘高高兴兴的从刘老太爷屋子里出来。 在她看来,以刘老太爷的脾气,若是这事成不了,八成他当场就毫无转圜余地的拒绝了。 眼下竟然说“再想想”,那其实就是成了个八九不离十了。 这怎能不让人高兴? 卫三娘就差哼小曲了! 大房夫人大林氏在走廊那一头,远远的见着卫三娘满脸是笑的从老爷子屋子里出来,心紧了一下。 老爷子这年岁是越发高了,虽说也没什么家产剩下了,但到底还有这么大一栋房子呢? 大林氏皱着眉头给自己丫鬟使了个眼色。 丫鬟会意,便去查了。 翌日,卫三娘带着刘元丰,卫婆子带着杏杏,苏柔儿牵着橘哥儿,一家子坐着马车去了州城外头的寺庙烧香。 他们到寺庙后没多久,蒋家那边也过来了。 蒋夫人倒是很开明,笑道:“咱们烧香拜佛,他们小的未必感兴趣,就让他们自去玩呗?” 这就是要让小的相处一下,看看合不合适的意思了。 第170章 搅乱相亲 卫三娘哪有不肯。 再说了,橘哥儿和杏杏也在,怎么都到不了一个私相授受的名头。 人家女方愿意让两个小的多相处一下,说明女方父母也是个珍惜女儿的,希望女儿能遇到个良人的。 这倒是让卫三娘更高看了蒋夫人一眼。 卫婆子对蒋夫人观感也很不错。 几个大人眉眼含笑,催着刘元丰同蒋梦娘一道去寺院里走一走。 两个小的便带着橘哥儿跟杏杏两个更小的,依言去了寺院里头。 结果没过多久,蒋梦娘面色发白,提着裙摆匆匆来找了蒋夫人,一头扎在蒋夫人怀里,身子瑟瑟发抖,看来是吓得够呛。 别说蒋夫人了,就是卫三娘,也心中一惊,赶忙问这是怎么了。 蒋梦娘说不出话来,一直摇头。 蒋夫人急死了,卫三娘也急:“怎么不见元丰?可是元丰欺负你了?” 好在杏杏跟橘哥儿也跟在后面跑得气喘吁吁的回来。 小姑娘一看就是急急跑回来的,束着头花的小辫子都松散了些,头花还跑掉了一个。 橘哥儿也一路狂奔,喘得比杏杏还要厉害些。 卫婆子心疼的赶紧给杏杏顺气:“这一个两个的……到底是怎么了?” 杏杏喘匀了气,便急急道:“有,有坏人欺负蒋姐姐!” “舅舅,舅舅打坏人去了!” 蒋夫人听得柳眉倒竖:“谁欺负我儿?!” 佛殿中佛像低垂善目,佛香氤氲,诵经声隐隐传来,身边还有长辈的陪伴关切,蒋梦娘缓了会儿,情绪终于稳定了不少。 “让娘担心了与卫夫人担心了。” 蒋梦娘抱着蒋夫人的胳膊,“方才我同刘公子在寺院中走着,突然过来两个登徒子,调戏于我……嘴里说的都是不三不四的浑话,” 蒋梦娘涨红着脸,一想起当时的情形,显然是又气又急。 “刘公子上前与他们争辩,他们却、却拽我胳膊,想轻薄我……” 蒋梦娘气得眼都红了,“我实在恼的不行,便跑开了……” 蒋夫人那叫一个气得倒仰。 “这寺院中怎么会有这等人——” 蒋夫人气得不行。 杏杏在旁边插话:“蒋姐姐跑了后,舅舅就去追着那两个坏人打。但那两个坏人也跑了……” 卫婆子听着杏杏的话,心下微动。 卫三娘则是没多想,一迭声的安慰着蒋梦娘。 出了这种事,这相看自然是没法进行下去了。 蒋夫人护着蒋梦娘离开了。 蒋夫人走了后,卫三娘却也有些担心:“……在寺院中都敢这么混不咎的,元丰去追他们,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好在刘元丰不久后也回来了,卫三娘拉着他上下的看,并没有什么受伤的地方。 刘元丰还有些恼火:“那俩人跑的倒是快!我追了一路,都没有追上!” 卫三娘连声道:“人没事就好……” 卫婆子却是若有所思。 待从寺院出来,卫婆子把卫三娘拉到一旁:“……三娘,这事我越想越不对劲。你看,蒋家姑娘虽说生得清秀可人,却也没好看到登徒子要在寺院都忍不住调戏的地步吧?……这也就算了,但那登徒子把蒋姑娘气走了他们就跑,元丰跑去追了很久都没追上,这怎么看,都像是他们本就打算要把蒋姑娘给气走啊?” 卫三娘愣了下,慢慢反应过来:“好像是不太对劲……不对啊,他们气走蒋姑娘做什么?” 卫婆子提醒道:“你想想,今儿咱们本来是去干什么的?” 她脸色变了变,“把蒋姑娘气走,元丰这亲就相不下去了……” 卫三娘终于反应过来,怒气上来,胸口剧烈起伏:“好啊,这,这一定是大房做的!” 说着,卫三娘就想冲去找大房的人算账。 卫婆子一把拉住她:“你这又没证据,去找他们他们肯定也不会承认,平白生气罢了。” 卫三娘越想越气,眼圈也红了:“……下作,太下作了。他们怎么能这样?” 卫婆子叹了一口气:“这大房也真是,见不得你们半点好。连元丰跟小女孩儿相看都要横插一杠子。纯纯就为了恶心人罢了。” 卫三娘攥紧了拳头,最后却又无力的垂下。 卫婆子又劝了劝,说明儿再陪她去趟蒋家那边,把事情说清楚。 卫三娘神色怏怏的应了。 回了刘家,卫三娘在路上又与大房的人碰上,她这会儿看到大房的人就烦的紧,大房的人装模作样给她请安,她头一次,理都不理,头一扭就走了。 只是,第二日卫三娘要出门前,路过客院,见那一直住在刘家那唯一一个客院中的大林氏娘家妹妹一家,正在狼狈的收拾行李。 听路过的仆人说了一耳朵,竟是老爷子亲自下的“逐客令”,说客院要翻修一下。 卫三娘起初没多想,但后来一琢磨,老爷子向来不管这种事的,难道是大房搅乱元丰相亲的事,让老爷子知道了? 不过稍微这么一想,卫三娘又觉得有些荒谬。 大房那一大家子,可向来都是老爷子的心头肉。 估计是赶巧了。 卫三娘没多想,拎着礼,带着刘元丰,先去跟卫婆子汇合。 几人一道去了蒋家。 只是几人没想到,先前蒋夫人待刘元丰还带着几分女方父母的矜持,今儿见了卫三娘跟刘元丰,态度却徒然比先前要热情亲切了不少。 蒋梦娘更是红着脸不敢看刘元丰。 卫三娘一头雾水。 蒋夫人拉着卫三娘的手,笑的合不拢嘴:“先前我们梦娘被吓着了,就急急走了。只是走的时候听寺院里的路人说,刘小公子一路追着两个登徒子跑的远远的,十分英勇……回来后我们一想,刘小公子面对那等歹人,且还是一对二,都能挺身而出,实在是可倚靠的良人……” 刘元丰挠了挠后脑勺,被夸的有点不大好意思。 蒋梦娘红着脸不说话。 卫三娘:“啊……” 她没想到,这样也行? 卫婆子含笑点头,又跟蒋夫人夸了几句刘元丰学业上的事,听的蒋夫人点头不止。 这一趟成果十分显著,等卫三娘带着刘元丰离开的时候,蒋夫人已经在暗示,让卫三娘遣媒婆上门了。 第171章 刘家出事了 卫三娘回去时,脚步都有些飘。 她是真没想到,这事竟然就这么成了。 卫三娘走了几步,又突然激动起来,拉着卫婆子的手:“二姐……你要不掐我一下?” 卫婆子好笑过后,又觉得有些心酸。 蒋家诚然是不错,但跟刘家比还是单薄了些;再说两个孩子也称得上般配,算得上一桩不错的亲事。 她这三妹战战兢兢的,搞的就像是她家元丰去高攀了公主一般。 可见在这刘家大房的欺压下,想找一门称心的亲事有多难。 卫婆子拍了拍卫三娘的手背,稍稍泼了些冷水,让她冷一冷:“行了,你先别激动,你忘了蒋家先前说过,觉得你家人口太复杂么?……你回去还得跟你家老爷子磨呢。” “对,二姐你说的没错,”卫三娘燃起了熊熊斗志,“我这就回去跟老爷子说去。” 卫婆子点了点头,欣慰道:“等元丰这事差不多定下来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卫三娘虽有些不舍,却也明白,县里头还有个铺子呢,自然不能在这州城久待的。 “等元丰娶上媳妇安定下来,我就再回马坡县去看你跟四弟。”卫三娘紧紧握住了卫婆子的手,承诺道。 “那感情好。”卫婆子笑着应道,“那我就等你了。” 卫三娘高高兴兴的回了刘家,立马去找了刘老太爷,同刘老太爷说了蒋家应了亲事一说。 但也有个条件,那就是蒋家想要小两口自己过日子。 果然就如同卫三娘想的那样,刘老太爷虽说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但最后还是答应了等刘元丰成了家,便让他们去住城郊那处小房子的事。 卫三娘喜不自胜,连声道谢。 刘老太爷又不大高兴了。 夫妻这么多年,她要搬出去住了,就这么高兴? 高兴过后,卫三娘犹豫了下,还是问刘老太爷讨起了银子。 毕竟那屋子多年不曾住人,儿子要搬进去成亲,总要修葺一下。 还有按照惯例,儿子作为嫡子,成亲应是有五十两银子的补贴。 刘老太爷更恼了,手按在虎头扶手上,瞪圆了那昏黄的眼,瞪向卫三娘:“你好歹也是这家的老夫人,怎么一把年纪了做事还这么畏手畏脚的?老大媳妇管着账,你是她婆母,难道你问她要银子,她会不给?” 卫三娘垂下眼。 心道,给自然是会给,但给之前会不会说些什么不中听的话,那就得看老大媳妇心情了。 ——她的元丰要成亲了,成亲就代表着要独挑一房,老大媳妇能高兴? “行了!”刘老太爷没好气的转过头去,吩咐长随,“你跟老夫人去大太太那走一趟。” 卫三娘有些难以置信的抬起头,看向刘老太爷。 刘老太爷的长随跟了刘老太爷五十年,他办的事,那就代表着刘老太爷的意思。 有了长随跟着,倒也不怕大儿媳妇大林氏再作什么妖了。 卫三娘简直是喜出望外。 她也没多待,立马带着长随去了大房那。 虽然不知道老爷子是抽什么风,给了她这种便利,但卫三娘知道自己一定得把握好。 果不其然,一开始大儿媳妇大林氏听说卫三娘是来要修葺房子的银子的,那脸拉得老长,开口就是家里账面困难。 结果长随从外头进来后,大林氏脸色瞬间变的难看得紧,脸色是青了白,白了青。 她犹不死心,叫了一声“季叔”。 长随道:“这是老爷子的意思。” 大林氏分辩道:“……我并非是不听爹的吩咐,着实是眼下家里账面上的现银不多,正是生意紧要用银子的时候。成亲了为什么要搬出去?元丰在家住着不好么?去修葺什么房子,这不是浪费银钱么……” 长随脾气很好,和善道:“这年后铺子里用不了多少银钱,哪里就是紧用银子的时候?大太太这话不如去找老太爷说去?” 大林氏一张圆盘脸那叫一个五彩纷呈。 最后再怎么不愿,还是咬牙拿了二十两银子出来,让卫婆子先用着。 虽说不够,但短期内这也能解决银钱不凑手的毛病。 卫婆子高兴得紧,拿了银钱,一部分拿去找人修城郊的房子,另一部分请了个媒人,备上了礼,让媒人明儿就去蒋家上门把亲事订下来。 到了明儿,媒人一上门,蒋家是爽快的人家,一听媒人透露,说是刘家城郊那房子都开始修葺了,蒋家就知道卫三娘先前承诺给他们的,到时候他们这一房单出去过一事,是真的。 那是一口就应了这门亲事。 两边交换了庚帖,开始合八字。 到了这一步,亲事可以说是铁板钉钉了。 卫婆子便放心的跟喻三豹苏柔儿他们收拾起了行李。 这两日喻三豹也没闲着,他趁着在州城,又采买了好些货物,临走前寻了一处商队,付了银钱托商队把货物往马坡县运去。 只是,卫婆子说什么也没想到,都要临走了,刘家竟然出事了。 原来是刘家大房的大太太,偷偷把家里的银钱拿去放了印子钱——一般来说,这也没什么大问题,但坏就坏在,大太太有几笔烂账收不回来,让自个儿娘家林家人去收账,林家人逼的太紧,要把那户人家的小女儿卖到窑子里抵债,那小女儿是个烈性的,宁死不从,竟是直接撞墙死了! 出了人命,这事自然就闹大了。 官府迅速介入,把牵扯在内的林家人,还有大房放印子钱的大太太,都给抓到了牢里。 刘老太爷直接气晕了过去。 刘家乱做了一团。 卫婆子要走的时候,听到街边议论这个事,当即惊的不行,赶忙又去了一趟刘家。 刘家这会儿乱哄哄的,也没人管卫婆子进不进门。 卫婆子一路直接到了卫三娘的院子。 卫三娘不在院子里,丫鬟白草一板一眼道:“老爷子病倒了,老夫人去照顾老爷子去了。” 卫婆子只得先离开,让喻三豹他们又在客栈续了一日的房。 第172章 刘家分家 到了傍晚时,卫婆子再去刘家,终于碰到卫三娘回房暂且休息用饭。 卫三娘饶是经此大变,眉眼间颇多愁绪,但头发依旧是梳的整齐,尽力强撑着,让自己显得不是那么狼狈。 “……老爷情况好很多了,”卫三娘愁眉苦脸,“就是老季带人去账房查了账,才知道,大林氏竟是放了一千两印子钱出去。真真是胆大包天。” 老季便是刘老太爷身边的那长随。 “一千两?!” 卫婆子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大林氏可真敢啊! 卫三娘叹了口气:“这不查不知道,一查我都吓了一跳。家里头总共四个铺子,有两个铺子,已经因着大林氏总是抽钱去放印子钱,差不多也快倒闭了……眼下元功跟大林氏都被抓走了,老爷又病了,家里要不是还有老季在,怕是要翻了天了。” 元功是便是前头原配留下来的老大的名字。 卫三娘想起家里头乱糟糟的现状,就愁得不行。 卫婆子神色凝重。 主要是,元丰还刚议亲,刘家就出了这么大的岔子,也不知道蒋家那边…… 两人正说着,丫鬟来报,说是刘老太爷醒了。 卫三娘倏地站了起来:“我得去看看。” 卫婆子想了想:“我也是刘老太爷的妻姐,不算外人,我同你一道过去。” 卫三娘知道卫婆子这是要替自己撑腰,她有些感激的握住了卫婆子的手:“二姐!” 姐妹二人一道去了刘老太爷的院子。 刘老太爷那小院子里竟是站了不少人。 大房的男丁大多被下了狱,大房的其他人在门前跪了好几个;二房三房是庶房,这会儿也焦灼的站在檐下——想来应是被赶出来的。 卫三娘跟卫婆子穿过这一院子的人,一声声“娘”在那喊着,卫三娘手心都出了汗。 她嫁到刘家这么多年,除了元丰,这还是头一次旁人这么真情实感的喊她娘呢! 卫三娘迈进屋子的时候,刘老太爷正在那发脾气摔东西。 卫婆子低声同卫三娘道:“还能发脾气,说明身体状况还行。” 卫三娘苦笑一声。 “三娘。”刘老太爷声音嘶哑,“那孽畜在哪?” 卫三娘想了下:“老爷是问大爷?大爷跟大林氏都已经被官府抓去了。” 刘老太爷瞪着眼,半天没说出话来。 刘老太爷发了好半天的脾气,好在也没太为难卫三娘。 卫婆子在一旁冷眼看着,也没说什么。 等卫三娘从刘老太爷屋子里出来,刘元丰也回来了。 他今儿带人去接手了还没亏损到快关门的两个铺子,除了刘老太爷,谁从账面上拿钱都不行。 刘元丰擦着汗:“得亏去接手的早,方才大房的人去了,要从账上拿钱,说是官府那边罚的钱,要一百八十两。我没让,让人把他们赶出去了。” 今儿他看了账本,整个刘家账面上的钱都不到一百两了。 哪里够? 卫三娘一听,刘家的窟窿竟是这么大了,她不担心旁的,只担心会影响刘元丰的亲事:“……这可怎么办是好。” 反正刘家产业再大,到她元丰手里的也就那么一点。 她更担心蒋家…… 刘元丰安慰道:“娘,如果不成就说明我同蒋小姐没什么缘分,等后头再相看就是了。” 卫三娘欲言又止,叹了口气。 第二日时,刘老太爷就把大房二房三房再加上卫三娘母子俩都叫了过去。 竟是要分家了。 大房自然是不愿意的,眼下他们出了事,这一分家,岂不是就等于要把他们给分割出去? 二房三房也不愿意,大房贪了家里头这么多的财产,把好好一个家都弄破败了,说分家就分家,这不是便宜了大房他们? 只有卫三娘跟刘元丰没吭声。 甚至还有点喜出望外。 他们本来就想着到时候分出去单过的,眼下虽然不是什么好时机,但总比被大房拉着陷在泥淖中好太多太多了。 刘老太爷神色恹恹的坐在床上,身后堆着几个软枕,原本就苍老的一个人,更显得老态龙钟。 刘老太爷分的很简单。 眼下住的屋子算祖产,几家本来就分着住着,那就继续住着。 账面上还有八十两银子,每家分二十两。 统共有四个铺子,快倒闭的两个铺子分给二房三房两个庶支各一个,他们是想重整旗鼓或者是卖了铺子再做些旁的营生都随他们去。 二房三房不大乐意,但刘老太爷心情明显很差,怒道:“不要就直接滚出去!” 二房三房不敢吭声了。 毕竟庶房,分多少财产,确实都是由当家的随心。 大房的人满是期待的看向刘老太爷。 刘老太爷阖着眼:“还有两个铺子……成仙路上一家,淮水路上一家。大房的先说,你们要哪个?” 大房当家做主的人眼下虽说都在牢狱中,但剩下的人也不用多想,哑着嗓子道:“要成仙路上那家!” 二房三房心下都在腹诽,成仙路上那家是老太爷发家的布匹铺子,平日里最能挣钱,大房可真会算计。 刘老太爷嗤笑一声,又喊了一声“元丰”。 他慢悠悠的问:“你要哪个?” 刘元丰很是无所谓道:“那就要淮水路上那家吧。” 淮水路上那家是个笔墨铺子,他眼下正在读书,倒是更喜欢笔墨铺子。 再说了,大房那一大家子人口兴旺,真要是经营了淮水路上那家笔墨铺子,怕是他那些侄子侄女都得饿死。 刘老太爷睁开眼,看了刘元丰一眼。 半晌才道:“那就这么分。” 大房剩下的人脸上终于露出几分松快之意来。 成仙路上那家铺子是刘家最挣钱的一个铺子,老爷子果然还是最疼他们。 二房三房人脸上都露出忿忿不平之色来。 刘老太爷也懒得管了,只继续道:“不过,大房这些年贪了公中不少银钱,想拿这个最值钱的铺子也成,就给元丰补个一百两银子吧。” 大房的人都傻眼了:“爷爷!不是,这……” 刘老太爷冷声道:“不要?也行。那就两个铺子都给元丰。” 这话一出,屋子里都静了静。 第173章 刘老太爷偏心谁,那还用说吗? 大房大林氏的儿媳妇,小林氏跪在地上哭:“祖父,你这是要断了我们这一房的生路呀。公公婆母还有我夫君都被抓到了牢里,我们还要凑那一百八十两银子赎人的罚资,哪里有什么钱再去给四叔付这铺子的钱啊?……霞儿还那么小,您总要给她留个嫁妆什么的呀……” 刘老太爷现在是看到跟林家人有关的就憎恶的很。 他觉得自己大儿子好好的,若非是大林氏兴风作浪,又是贪墨又是放印子钱,好好一个家,哪里会走到这一步? 都是林家人害的! 刘老太爷眼一扫小林氏,怒骂道:“混账东西,闭上你的嘴!我现在看到你们林家人就烦!大林氏管着家里财政几十年,难道是白当的?!看看你头上戴的,身上穿的,比你祖母穿戴的都富贵!……没钱?我让老季去你们大房里搜一搜?!再不行,去你们那破落户林家搜一搜,说不得能搜出好些我们老刘家的东西!” 骂完,刘老太爷还不解气,还拿了一个茶杯直接砸到了小林氏身前,碎了个稀巴烂。 小林氏脸一会儿白一会儿红,不敢多说半句了。 她心里清楚,刘老太爷这说的都是真的。 这会儿她是面子里子都没了,跪在那儿难堪的紧。 卫三娘听着眼圈红了。 又不是只有今日小林氏才穿的比她好,这么多年了,一直装看不见的男人突然就看见了? 还不是因着大林氏惹出来的祸事招了他的厌恨。 刘老太爷急促的喘了几口气。 他清楚的很,公中账面上是没钱了,但大房的私库绝对不会没钱! 小林氏不敢再哭,刘老太爷喘匀了气之后再问:“大房的,还有什么旁的话吗?” 大房的人哪里还敢再置喙半句。 刘老太爷冷哼一声:“既然没什么话,那就这么定了。” 最关键的银子房子铺子分了后,其余的都是些杂项。 但还有一样——刘老太爷的私产,他却迟迟没分。 这摆明了是要留给刘老太爷偏心的儿女的。 ——至于刘老太爷偏心谁,那还用说吗? 大房人脸上总算是带出了几分舒缓模样。 卫三娘跟刘元丰打分了铺子之后就没再吭声。 娘俩被大房打压了这么多年,眼下到手的东西,已经远超他们期望了。 至于旁的,娘俩知道自己没份,也从来不惦记。 分完了家,刘老太爷整个人也像是行将就木的样子。 长随老季按照刘老太爷的意思,把人往外赶。 唯独留下了卫三娘跟刘元丰。 “三娘,你怨我不?”刘老太爷突然问卫三娘。 卫三娘看着眼前衰老无比的刘老太爷,被他这话问的,突然就鼻子酸了。 她打从十几岁就给刘老太爷做妾,那会儿刘老太爷还是个生得俊美的高大商人,并非眼前这个,老态龙钟、身形佝偻,行将就木的老人。 那会儿,两人也是曾经郎情妾意过的。 但,卫三娘不懂,为什么他把她推上了正室的位子,突然就开始提防她,戒备她? 不过,那都不重要了。 卫三娘露出一个有些苦涩的笑意来:“老爷,我说不怨,你信吗?……这些年来,我做小伏低,老老实实在自个儿院子里待着,就是怕碍了旁人的眼。可哪怕那样,他们都不放过我……老爷,我累了,我只想跟元丰好好过日子。” 刘老太爷无言。 卫三娘朝刘老太爷屈膝行礼,便往外走去。 刘元丰在离开前,突然飞快道:“爹,你好好养身子。过些日子你还要喝我媳妇儿敬的儿媳茶呢。” 刘老太爷一怔,神色和缓了几分。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挥了挥手。 卫三娘坐在院子里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这就分家了…… 缓迟的,细细密密的喜悦攀上了心头。 卫三娘突然又起了身:“不行,我得赶紧找人去蒋家说一声!算了,不如我自己去说清楚比较好……” 这些年来,她自个儿也攒了些银钱。 再加上先前从公账上走的二十两修葺房屋的银子,分家分得的二十两银子,以及大房补的一百两银子,还有淮水路上的笔墨铺子……哪怕是现银,这会儿也差不多有二百两银子了。 二百两银子,足够体体面面的把蒋家姑娘娶回来,两口子好生过日子了。 卫三娘越想越高兴,换了身衣裳就要去蒋家。 结果这腿还没迈出去,就见长随老季捧了个箱子过来了。 卫三娘有些诧异,长随道:“这是老爷子的一点私房。眼下家里头乱得很,四爷成亲怕是多少要受到影响。这些算是老爷子走自己私库给的补偿。” 卫三娘顿了顿,便接了过来,也没说什么客套话。 这些东西,本就是一个父亲该给的。 她难道还要为了老爷子终于尽了自己该尽的父亲职责而感恩戴德吗? 多少也有点荒唐了。 待长随老季走了后,卫三娘打开那锦盒看了眼。 里头放着一张五十两银子的银票,还放了两块水头极好的玉佩。 卫三娘点了点头,不错。 到时候可以把城郊那房子修的再好一些了。 卫三娘先去了趟客栈,找了卫婆子,把分家的事一说,卫婆子眉头展开,笑道:“你家老爷子这临了临了,总算不糊涂一回。” 这大房就是个败家玩意,与其把所有银钱都投到大房身上去,还不如分出些来给四房保留有生力量。 若大房经了这次挫折,能痛定思痛,靠着手上那个赚钱的铺子,未必不能东山再起。 卫三娘对刘老太爷怎么想的,没有半点兴趣,她现在就关心一点。 跟蒋家的亲事,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不过,事实证明,蒋家人品确实不错。 她们虽说也有些担忧,但听说刘家已经分家,并且刘元丰还分得了一个笔墨铺子后,彻底放下心来,笑道:“既然都已经换了庚帖,便算是已经订了婚盟,哪有朝令夕改的道理。” 卫三娘一颗心,总算是放到了肚子里去。 卫婆子见卫三娘这边的事算是告一段落了,她也准备要回南坨村了。 回村前,听说刘家大房还是拿钱把人从牢房中赎了出来。 至于她们放的那一千两印子钱,全被官家拿去充了公。 再加上补给刘元丰的一百两银子,刘家大房可谓是损失十分惨重。 当然,这能怪谁? 还不是怪他们自个儿贪! 卫婆子心情极好的,带着儿子儿媳,孙子孙女,哼着小曲,坐着马车往南坨村去了。 第174章 救了个人 正月里天还寒着,喻三豹裹着斗篷赶车,卫婆子一行人坐在车厢里,身上皆盖着毯子。 杏杏抱着暖烘烘的手炉,同橘哥儿两个小人儿一左一右的依偎在卫婆子身边。 路上没什么积雪,倒也还算好走。 只是,突然喻三豹勒了马,车厢里重重颠簸了下。 “娘,没事吧你们?”喻三豹赶忙询问道。 卫婆子把颠簸得歪到一旁的杏杏捞起来,看了看两个孩子都没摔着。这才回道:“没事……外头咋着了,咋突然勒马?” 喻三豹语气有些疑惑:“好像路边躺着个什么人……” 卫婆子掀开车帘,往前一看,见前头不远处的道上趴着一个衣衫褴褛的人,浑身上下看着脏兮兮的。 前些年夏不下雨,冬不飘雪,天灾人祸的,地里很是荒了几年。 那几年喻家一大家子是勒紧裤腰带熬过来的。 但旁的地方,饿死的,逃荒的,都各有不少。 直到大半年前在夏收前老天爷开始下雨,大大缓解了干旱,地里头庄稼长得好了,这灾年的情况才缓解了一二。 眼下看到这衣衫褴褛趴在地上的,大概也能猜到,估计是从哪里逃难来的灾民。 喻三豹跟卫婆子道:“娘,我下去看看?” 卫婆子点了点头:“看看人还活着没。” 怎么说也是一条人命。 他们虽然能力有限,但碰见了,总不能不管。 喻三豹下了马车,手里拿着马鞭防身,上前看了看。 那人趴在地上,看不清形貌,但身子还有微微起伏,能看出来还有呼吸。 嘴唇干裂的出了血,苍白得很。 “娘,还活着。”喻三豹朝卫婆子喊道。 卫婆子念了声佛,从马车座位下头的抽屉里,拿出一包用油纸裹着的烙饼来。 这本来是她们打算在路上吃的。 卫婆子示意喻三豹过来拿那烙饼给那人:“可能是饿晕了。” 喻三豹拿了水囊,往对方唇上点了些水,又把裹着油纸的烙饼放到了那人旁边。 他本打算就这么走,却不曾想,那人突然伸出一只手,死死的拽住了喻三豹的衣服下摆。 喻三豹还以为对方醒了,仔细一看,那人还在半昏迷的状态,只是那手,还死死的拽着他的衣角。 喻三豹扯了几下,根本扯不掉。 喻三豹:“……” 他有些无奈的回头看向马车里的家人。 卫婆子从马车上跳下来,看了看情况,发现对方虽说很虚弱,但拽着喻三豹的衣摆那叫一个用力。 卫婆子也拽了拽,没拽动。 那人突然有了些意识,稍稍转过了脸,露出满脸的污糟来。 他声音沙哑,对着喻三豹艰难道:“救……我……” 说完这一句,便又昏死过去。 喻三豹跟卫婆子对视一眼,叹了口气,也没了旁的法子,把这人给搬回了马车上。 那人似是知道得救了,躺在马车里后,这才松开了拽住喻三豹衣角的手。 只是马车车厢里本就地方不大,这人再躺上去,难免有些挤。 卫婆子跟苏柔儿只好一人抱着杏杏,一人抱着橘哥儿。双云在一旁照看那个昏迷不醒的人。 好在这里离南坨村已然不远了。 喻三豹赶着马车到了喻家,喻家人都赶忙出来相迎。 结果却见着喻三豹喊了喻大牛过来,从马车里抬出个衣衫褴褛的人来。 喻家人面面相觑。 这怎么出去一趟,回来的时候还多了个人? “外面冷,先进去再说。”卫婆子见白晓凤也大着个肚子出来,皱眉道,“老二家的,你赶紧进去。身子都大了,还出来做什么?” 白晓凤笑道:“这不是好些日子没见娘,想娘了么?” 说着,由老二扶着,还是先进了门子。 喻家这会儿也没多余的屋子,只能先把这救回来的人放在双云双荷的炕上。 双荷爱干净,见这人衣衫褴褛的也就算了,脸上也脏兮兮的,当即就打了一盆水过来,小心翼翼的把这人脸给擦干净了。 擦干净后,双荷“咦”了一声,仔细看了看,又拉来双云让她一道来看,这才去回禀了卫婆子。 卫婆子几人这一出去便是十来天,眼见着就要过上元节了,喻家人都想得很。 但又考虑到卫婆子几人舟车劳顿,倒也没烦他们,只是简单聊了几句。 双荷双云齐齐进来,唤了声老夫人。 “老夫人,先前救回来那人……”双荷道,“好似是个女人啊。” 卫婆子有些诧异:“女人?” 双云也跟着点头:“对,我们把她脸擦干净才发现的。长得还有些漂亮。” 卫婆子点了点头,一个女人在路上逃难,想也知道有多艰难,把脸涂花了也是自我保护之策。 “好了,娘一路赶回来也累了,早些休息才是正举。”喻大牛往外赶人,“咱们也都退了吧,让娘跟杏杏她们先休息休息。” 喻家人从主屋退了出来。 喻三豹年青,精神也好,并不打算现下就去休息。 听说他们救的那人是女人,也没大关注,只是嘱咐双云双荷,等那人醒了再来跟他们说一声。 待到后半夜,那女人醒了。 炕不算大,睡不下三个人。双荷打了个地铺睡在地上的,听到动静,揉了揉眼睛坐起了身子:“你醒了?……我给你倒碗水喝?” 那女人拥着柔软的被子,还有些懵。 她低头看了下,自己外裳已经被脱了,这会儿几乎是光溜溜的。 双荷见她不说话,只看自己衣裳,主动解释道:“你衣裳太脏了,我们就给你把衣裳脱了,给你擦了擦身上,盖上了被子……你喝不喝水啊?” 双云听着动静也醒了,见那女人醒了呆呆愣愣的坐在那儿不说话,双荷问她喝不喝水也不吭声,她有些困顿道:“……那你吃东西么?还是哪里难受?” 女人反应了半天,才要了碗水。 喝过水后,又要了些吃食,狼吞虎咽的吃了。 双荷披着衣裳,有些同情的看着她。 这应该是饿了许久的肚子了。 女人喝过水,用过吃食,拥着暖和的棉被,倒头就睡。 第175章 你们家真好啊 翌日清晨,双云双荷打了热水来,让女子把脸洗干净,又找了自己的旧衣裳给那女子穿上,喜滋滋的带那女子去找了卫婆子。 “老夫人,看,还是个清秀的姑娘呢。”双云双荷拉着那女子来给卫婆子看。 卫婆子一看,那女子有些瑟缩,局促的扯着衣角,不知道要说什么的样子。 生得,确实有几分清秀。 “姑娘别怕,你是哪里人啊?”卫婆子和煦的问。 谁知这一问,那女子就红了眼,直接给卫婆子跪了下去。 卫婆子忍不住眉心跳了下。 双荷赶紧把那女子给拉起来:“哎呦,我说姐姐,我们家老夫人不爱被人跪来跪去的。我知道你感激老夫人的救命之恩,不过我们家真不讲究这个。你心里记着就好啦。” 女子吓了一跳,窥着卫婆子的脸色,怯怯点头,声音沙哑:“我,我知道了。” 女子带着浓厚的口音,显然不是当地人。 好在这口音虽然奇怪,但也不是听不懂。 卫婆子见自己皱个眉把人家姑娘给吓成这样,也有点于心不忍,赶紧让自己语气再柔和些:“……姑娘,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咱们都是一样的穷苦人家,别跪来跪去的了。你说说看,你是哪里人,怎么好好的就倒在路上了?” 那女子眼圈都红了,抹着眼泪道:“我是青城人……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打从年前就想过来投奔我姨家……结果却被山贼给掳上了山,这好不容易趁着官府剿匪的时候,趁乱逃出来,可没吃没喝的,差点就死了……” 大家听了好一阵唏嘘,都有些动容。 女子被山贼掳上山,会经历什么事,成年人心里都清楚。 身世确实凄惨。 卫婆子也觉得女子可怜得紧,语气更是和缓:“……那你姨家在哪?我让我家老三送你过去好了。” 喻三豹在一旁点了点头。 女子迟疑的看向喻三豹:“是你……” 她声音沙哑:“我记得你,是你救了我。” 喻三豹“啧”了一声:“可不是我救了你,是你死活都要拽着我的衣角不放。” 女子似是有些不大好意思,低下了头。 “你还没说你姨家在哪,离这近吗?”喻三豹问道。 女子摇了摇头,声音沙哑又凄楚:“……我姨家也遭了灾,往别处迁去,不知道去哪里了。” 喻家人面面相觑。 卫婆子又问:“那你原来是住哪里的?不行我们想办法把你送回去吧。眼下这地不旱了,荒年也好了不少,回你先前的住处垦田,总能活下去的。” 女子这下是直接哭了出来。 她本来说话就带着别的地方的浓重口音,这一哭,抽抽噎噎的,卫婆子他们废了好些功夫才听出来。 原来她爹去的早,她家原本就剩下她跟她娘相依为命,原本还有一亩的薄田勉强裹腹,但族里以她家无嗣为由,把那一亩薄田也给收了回去。 她跟她娘这才没了法子,出来投奔她姨。 结果还没等到她姨家,她娘就在路上病死了。 喻家人面面相觑。 也就是这姑娘,没有去处了。 这姑娘大概也知道自己的处境,哭了会儿,又给卫婆子跪下了:“老夫人,我知道你心善,求你收留我,我很能干的,什么都能干……” 卫婆子颇有些头疼:“你先起来,别跪我。这事不好办……” 家中已经有两个丫鬟了。 双荷在镇上帮着看店,照顾四个读书的孙子。双云在家里打下手,帮着做些家务什么的。 她着实想不出来,哪里还有什么需要人手的地方了。 见卫婆子迟疑,这姑娘哭得越发大声起来,她连连给卫婆子叩头:“老夫人,你行行好,我实在是没地方去了……” 卫婆子越发头疼:“哎哎哎,你别跪我……双荷双云,赶紧把她扶起来。” 双荷双云赶忙一左一右把这姑娘给架了起来。 这姑娘大概是身子还虚着,这会儿又哭得太过伤心,整个人竟是身子一晃,头一歪,晕了过去。 双云双荷又赶紧把她往炕上扶。 卫婆子这叫一个头痛哦。 当初救杏杏,杏杏没地方去,她们还能把杏杏养一养,但这么大个姑娘了,她们喻家又不缺人,怎么养? 倒还是喻三豹,想出个法子来:“……她既然说自己什么都能干,要不,我给她在县里头找个大户人家,让她进去当个浆洗丫鬟什么的。咱家不缺丫鬟,找个缺丫鬟的人家不就成了?” 这法子不错,卫婆子展颜,点了点头。 等用过了饭,大家各自散了,那姑娘也悠悠转醒了。 双荷很热心,同她道:“灶房里给你留了饭,还热着呢。” 那姑娘跟双荷道了声谢,只是眉宇之间还是满是愁意。 双荷心好,迫不及待同她道:“你也不用太担心,我们家虽然不缺人了,不过三爷给你想了个法子,三爷很厉害的,认识不少大户人家的人,到时候给你找个缺丫鬟的人家就好了。” 那姑娘想了好一会儿,这才慢吞吞的点了点头。 双荷又高高兴兴的去给她拿吃的。 姑娘见了吃食,虽说不像昨天夜里刚醒来那般狼吞虎咽,却也是吃的飞快。 双荷拿了针线活坐在那姑娘身边,一边做针线活一边守着她吃饭。 她这缝了几针,便见着杏杏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正站在炕边,好奇的看着那姑娘吃饭。 “姐姐,我叫杏杏,你叫什么名字呀?”杏杏好奇的问。 那姑娘顾不上回杏杏的话,吃了手里那一整个糙米饼子,这才回道:“……我叫杨香蝶。” 杏杏从善如流的改了口:“香蝶姐姐。” 杨香蝶应了声,又埋头吃了起来。 杏杏在旁看了会儿,见这个香蝶姐姐一心吃饭,又跑出去玩了。 “饼子真香……”杨香蝶吃了两个糙米饼子,还想要再吃的时候,双荷制止住了她:“香蝶,你再吃会撑到的。” 杨香蝶眼睛就没从放饼子的竹筐上挪开,半晌,她才舔了舔嘴唇,喃喃道:“你们家真好啊……” 第176章 似是生怕有人跟踪她们 杏杏年后回来,头一遭去达奚司婆那学医,给达奚司婆带了双苏柔儿给做的鞋子。 达奚司婆嘴上有些嫌弃,但杏杏去捣弄药材的时候,一回头就发现达奚司婆已经把鞋子穿上了。 杏杏眼睛笑得弯弯的:“达奚奶奶,是不是,三婶婶做的鞋子可好穿啦。” 达奚司婆哼了一声,又开始皱眉指点杏杏分类的药材:“这几样搁那么近做什么?它们药性会互相影响。你记着,这两种若放在一处保存,会……” 杏杏“哦”了一声,赶忙把这几样药材分开,皱着小眉头,努力把达奚司婆说的知识点记了下来。 达奚司婆看着那还不足她腰高的小豆丁,一脸努力认真学习的样子,眼里闪过一抹欣慰。 …… 喻三豹回县城的时候,把杨香蝶也顺带给捎了过去。 杨香蝶没想到喻家在县里头还有个这样琳琅满目的铺子,眼都看得有些发直。 这几日她跟双荷亲近了些,私底下同双荷道:“……我不想去旁人家,就想留下来。我舍不得你。也舍不得喻家。” 双荷很是同情,也很为难:“喻家是很好,但老夫人也说了呀,丫鬟不能再多了……” 杨香蝶垂下眼,不言语。 喻三豹过来,同杨香蝶道:“这两天我就帮你找找活,浆洗或者灶房上的活计你行吗?” 杨香蝶顿了下,这才点了点头:“我都成……就是……” 她露出几分哀求之色来,“三爷,我身体还有些虚弱,腿也有些疼,我能不能再在你家待几日,等好了再去上工……” 喻三豹也不是那等不近人情的,既然杨香蝶都这么开口了,他自然是没有不答应的。 喻三豹点了点头:“成。” 这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杏杏来店里玩的时候,见着杨香蝶还在,还有些高兴,还悄悄的问双荷:“香蝶姐姐是不是要留下来啦?” 双荷摇了摇头,也是颇多遗憾,偷偷同杏杏道:“……三爷说让香蝶在家里休养好了,再去外头上工。” “这样。”杏杏还有些遗憾。 到了下午,家里头的肉跟米都没了,喻三豹喊双荷去买。 杏杏正好也想出去玩一玩,便要跟着双荷一道去。 双荷牵着杏杏,两人出门前,杨香蝶喊住了双荷,犹犹豫豫的提出,自己也想跟着出门见识见识。 双荷有些关心的问:“你的腿还好吗?” 杨香蝶勉强笑道:“好了些,不碍事。” 双荷也没多想,点了点头,还主动挽上了杨香蝶的胳膊:“那我扶着你好了。要是你走累了,就靠在我身上缓一缓。” 杨香蝶点了点头,感激道:“双荷,你对我真好。” 双荷抿唇一笑,挽着杨香蝶,牵着杏杏,出门买菜去了。 “三爷嘱咐我,说是买两只烧鸡给杏杏小姐和少爷们加餐,”双荷道,“咱们得去盈香楼一趟。” “好呀!”杏杏雀跃的跳了起来,“杏杏喜欢吃盈香楼的烧鸡!” “三爷最疼杏杏小姐了。”双荷笑道,“还嘱咐我要多买道蜜汁糯米藕。” 杏杏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就连杨香蝶也艳羡道:“三爷对小姐是真的好。” 到了盈香楼门口,人有些多,双荷便想着,让杨香蝶先带着杏杏在外头街道附近逛一逛等着,她排队去。 然而双荷跟杨香蝶说完,却没听到杨香蝶的应声,她有些奇怪。 回头就见着杨香蝶极其不对劲! 她眼睛盯着某处,头上竟是渗出了细细密密的冷汗,整张脸惨白的像是个死人! 就连杏杏,也发现了杨香蝶的不正常。 “香蝶姐姐?” 杏杏轻轻的喊了一声。 但这名字却像是猛地刺激到了杨香蝶一样,她骤然回过神来,着急忙慌的捂住了杏杏的嘴! 双荷都看呆了。 杏杏也被吓住了,小小的身子僵在那儿不敢说话。 杨香蝶却颇有些不管不顾的样子,她又慌张的回头看了眼,像是确认了什么,这才松了口气。 双荷也回过神来,过来去抓杨香蝶的手,难以置信道:“你疯了不成?快松开!” 杨香蝶忙不迭的松开手。 杏杏白嫩的小脸上,被捂出一个红印子来。 她白得跟个雪团子似得,那红印子在脸上越发显得触目惊心。 双荷心疼坏了:“小姐没事吧?” 杏杏也是觉得有些疼,小手搓了搓自己的脸,想让红晕化开:“没事没事。” 她这一揉捏,红晕是化开了些,但显得更骇人了。 像是盖住了半张脸的红胎记一般。 杨香蝶却有些不管不顾的,结结巴巴道:“我,我想回了……” 说着就要走。 双荷以为是杨香蝶的腿又疼了,她赶忙拉住杨香蝶:“……你要不先找个地方坐坐休息休息。你这会儿回去能找到地方吗?” 杨香蝶反应过来,反手抓住双荷的胳膊,祈求道:“双荷,你送我回去吧。我真的得回去了……” “可,菜我还都没买呢。”双荷睁大了眼睛,自然是要拒绝的。 “求你了双荷。”杨香蝶紧紧抓着双荷的胳膊,眼里流露出恐慌与哀求来,“你先送我回去再来买,耽误不了多长时间的……” 杨香蝶表现实在有些奇怪,双荷没了法子,看向杏杏。 “小姐,这……” 杨香蝶又立马转向杏杏:“小姐……求你了,我是真的不舒服。求你让双荷先送我回去吧。” 杏杏年纪小,却向来善良的很。 她见杨香蝶脸色白得有些瘆人,猜着杨香蝶可能是真的很不舒服,便也没犹豫,点了下头,还拍了拍杨香蝶的胳膊,奶声奶气的安慰道:“香蝶姐姐,你是太难受了吗?别急,我们先回去。” 杨香蝶稍稍松了一口气,忙不迭的催着双荷跟杏杏赶紧走。 双荷看杨香蝶那迫不及待的样子,也不像腿脚有问题。她有些云里雾里的,但还是依言领着杨香蝶往回走。 杨香蝶全程紧张的很,时不时的回头看看,似是生怕有人跟踪她们。 然而,在经过一条小巷时,杏杏她们还是被人拦住了。 第177章 她竟然能做出推双荷挡刀这事来?! 拦路的是两人。 一人头上裹着白布,白布上隐隐渗着血迹,显然是受了伤。 但他虽说受了伤,但眼神带着戾气,反倒是显得更凶了。 另一人也是凶神恶煞的,拦路的也是他。 他冲着杨香蝶冷笑:“你还想跑?!” 杨香蝶打从见到那两人起时,人就抖的厉害。 双荷就是再天真,这会儿见杨香蝶这模样,也能猜出几分了。 她搂紧了杏杏,警惕的看着对方。 杨香蝶往双荷这边靠了靠,声音都在发抖:“……两位爷,咱、咱们山寨被官府剿了,我趁机跑了,有、有什么不对吗……” 受伤的那人冷笑一声:“既然觉得没什么不对,那方才看到我们,为什么掉头就走?” 杨香蝶被怼的哑口无言,浑身也抖得越发厉害。 受伤的那歹人上前一步,抽出了腰间明晃晃的长剑。 双荷哪里见过这个,吓得叫了一声。 受伤的那歹人眉间带煞,怒斥一声:“闭嘴!” 双荷眼里含着泪,一手捂住了嘴。 饶是如此,她另一只手还是搂着杏杏,把杏杏牢牢护在了怀里。 杨香蝶靠在双荷胳膊上,要不是如此,怕是这会儿她要瘫倒在地了。 她抖的厉害。 那受伤的歹人似是没了耐心,手执利刃逼近,眯着眼威胁道:“我们也懒得再跟你绕圈子。大当家那副藏宝图在哪!说!” 藏宝图?! 双荷倒吸一口凉气。 杨香蝶哭喊道:“哪有什么,什么藏宝图啊。那么重要的东西,我一个奴隶哪里能知道?” 受伤的歹人大喝一声:“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好啊,我先把你抓回去,再把你的手脚都砍断,看你说不说!” 说着,那受伤的歹人就要上前来抓杨香蝶。 杨香蝶抖得厉害,一直摇头:“不——” 双荷正想替杨香蝶说几句什么,但突然,一股大力从肩膀那袭来,双荷被推得猛的往前踉跄了几步,竟是直接撞在了那受伤歹人的刀上! 双荷肩膀血流如注,她因着过于震惊,喉咙里竟是都没了声音,怔怔的低头看她被那刀贯穿的肩膀。 双荷搂着的杏杏也被带的踉跄了几下,抬头时,眼前便是那寒光澄亮的刀刺入双荷肩膀的一幕。 就连那执刀的歹人都愣了下。 杏杏接下来的事都有些模糊了,就听见那两个歹人骂了一句“吗的那贱人竟然跑了”,拔出双荷肩上的刀,朝双荷这边吐了口唾沫,骂了声晦气,直接去追人了。 双荷肩膀上的血喷了出来,甚至还溅到了杏杏脸上几滴。 她身子软软的瘫下去,杏杏双手颤抖的扶住双荷,稚嫩的声音满是恐惧:“双荷姐姐……双荷姐姐!” 双荷肩膀疼得要死,但她还是强忍着,意识模糊的朝杏杏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小姐,别,别怕……” 杏杏朝后倒去,杏杏的力气实在太小了,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双荷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杏杏浑身抖的厉害,泪水不要钱一样拼命往外涌。 但她知道,她不能慌,不能慌,她跟达奚奶奶学过医理,知道血流太多是会死人的。 杏杏拼命抹了泪,掉头就往外跑。 跑出小巷后,她直接拉住一位妇人的衣襟,强忍着哭腔道:“姨姨,你能帮帮我吗?我姐姐受伤了!” 杏杏人小,生得又白嫩,脸上因着先前杨香蝶用力的捂嘴留下了一大片红印子,脸颊两边还沾着血,看着就让人心疼的很。 那妇人立马道:“囡囡别急!” 她又喊了附近熟识的一小贩,赶忙跟着杏杏去了小巷里。 一见双云肩膀上的血,妇人跟小贩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赶紧帮着把人搬到了附近的医馆。 好在双云的伤看着血流得多,但并没有伤及要害。 就连大夫也说,得亏送来的及时。 杏杏带着哭腔跟妇人小贩连声道谢。 那妇人深觉杏杏这么一个看着四五岁的小不点,遇到事竟然还能这样有条不紊的找人来帮忙,实在是让人心疼的同时又觉得她懂事的很。 “囡囡你家在哪?家里还有旁人吗?我去帮你传个话。”妇人主动道。 杏杏抹着泪,谢过妇人,报了自己家的住址。 妇人又安慰了杏杏几句,赶忙去报信了。 不多时,喻三豹匆匆赶来了,杏杏这会儿脸上的血已经由医馆里的小童看着心疼,帮着擦干净了,这会儿一张白嫩的小脸上,那捂出来的一片红痕越发明显。 喻三豹一看就吓了一跳,声音都变了:“杏杏,你哪里受伤了?” 杏杏见着喻三豹,原本已经干涸的泪,这会儿又不要钱似的冒了出来。 看到家里人,杏杏再也不用强撑,她哭着扑在喻三豹怀里,努力把话说清楚:“三叔叔,杏杏,杏杏没事……双荷姐姐,受伤了!好多血……” 喻三豹心疼得厉害,赶忙抱起杏杏轻轻拍了拍:“三叔叔在呢,杏杏不怕啊,不怕。” 他抱着杏杏去看了下受伤昏迷的双荷,听大夫说过双荷的伤势不会伤及性命,这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妇人在一旁看着,见孩子也没事,大人也没事了,便准备要走。 喻三豹问了妇人的姓名住址,再三说到时候一定要上门道谢。 妇人只笑着摆了摆手:“那么个小不点儿,明明吓得都抖的厉害,还是强撑着记着要救她的姐姐,这谁看了心里都软的厉害。帮忙只是顺手的事。道谢就不必了。” 说完,她便离开了。 喻三豹突然想起什么来,问杏杏:“……杨香蝶呢?她不是跟你们一起出来的吗?怎么没见着她?双荷又是怎么受伤的?” 杏杏哭的越发厉害了。 喻三豹心里咯噔一下。 难道…… 杏杏抹干泪,哭的直打嗝:“有人来抓她,她就推双荷姐姐,双荷姐姐撞到了刀上,她,跑了!” 虽然杏杏没有明说话里的她是谁,但喻三豹一听就知道,这定然说的是杨香蝶! 他万万没想到,双荷对杨香蝶那么好,杨香蝶竟然能做出推双荷挡刀这事来?! 第178章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 双荷伤的不重,在医馆做了包扎后,喻三豹便用马车把她接了回去。 到了傍晚,喻家几个小子下学回来,听说双荷受伤了,都挤到了双荷在的那间杂物房探望。 正好,双荷也醒了,心情十分复杂,脸色发白的给几个少爷讲了当时的事。 众人都唏嘘不已。 谁能想到,杨香蝶可能还带了藏宝图这种东西,又有谁能想到,杨香蝶看着那么依赖双荷,竟然能对双荷下这样的毒手。 倒是柳哥儿,似是想起什么,脸色突然变了变:“不好!” “杨香蝶既然能对双荷做这样的事,最起码说明她不是个会念情分的人。”柳哥儿脸色有些难看,快速的分析着,“那两个歹人既然怀疑她身上有什么藏宝图,等他们抓到杨香蝶后,定然会逼问杨香蝶藏宝图的下落! “……杨香蝶把藏宝图带在身上还好,若是没带在身上,或者根本就没那种东西,在歹人面前她为了自保,说不得就会把在咱们家拉下水!” 槐哥儿也变了脸。 柳哥儿说得不无可能! 双荷听完也急了,挣扎着要起来:“不行……不能让她害了咱们一家……” 一直坐在双荷床边陪着她的杏杏吓得赶忙拿小手去阻止双荷。 “双荷姐姐!你别动呀!大夫说你要好好养伤!”杏杏着急的叫着。 双荷稍稍动了下肩膀就疼得厉害,她唇色都疼得发白了,不敢再动,只焦急道:“当时是我跟双云替她脱的外裳,没见什么藏宝图啊……不不不,”她又自言自语道,“若有这么重要的东西,一定是贴身藏着的……” 槐哥儿攥紧了拳头,豪气干云:“这些天我跟师父已经在学刀法了,那贼人要真敢来,看我一刀一个!” 杏杏崇拜的看向槐哥儿:“大哥哥好厉害!” 沐浴在妹妹这样崇拜的眼神中,槐哥儿整个人都要飘起来了! “杏杏想看吗?……我要不这会儿给你演示一下?” 槐哥儿很热情道。 杏杏拍着小巴掌,十分配合:“好啊好啊!” 她又转过头来,小大人似得,轻轻拍了拍双荷的手:“双荷姐姐你好好休息,杏杏去看大哥哥的刀法!” 兄妹俩这就出去演练刀法了。 柳哥儿也嘱咐双荷好好养伤,不要乱想。 他先去把这事报给官府。 双荷点头,疲倦的闭上了双眼。 喻三豹听说了柳哥儿的分析以及要报官的事,略一思忖,便点头道:“既然是官府剿匪后留下来的余孽,是要报官。” 他安慰道:“你也别太担心了,咱们家别的不多,就是男丁多。那歹人再凶狠,咱们这六个男丁,也不怕他们。” 柳哥儿颔首:“是这么个理。” 喻三豹又叫了喻四羊去陪柳哥儿报官——两人去,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柳哥儿跟喻四羊走之前,杏杏拉住柳哥儿的衣袖晃了晃,同柳哥儿道:“三哥哥别担心,坏人一定很快就会被抓住的!” 柳哥儿笑着戳了戳杏杏的脸颊:“对,一定会。” 但不曾想,柳哥儿跟喻四羊出门报官,竟是好些时候都没回来。 喻三豹虽说在店里忙着,但一直记挂着这事,等得都有些焦虑了,好不容易算是把柳哥儿喻四羊给等了回来。 只是,柳哥儿少年老成的脸上却带着几分恍惚。 喻四羊倒还好,就是后面还跟着一个少女。 少女正是先前喻四羊救过的阿雾。 少女身边是丫鬟茉榴,两人身后还跟着两个侍卫。 喻三豹:“?” 这什么情况。 喻三豹满脑子疑惑。 阿雾倒是很开心,主动跟店里的喻三豹打了声招呼:“老板,我来看看杏杏!” 阿雾往店里探头看看叫着:“杏杏?” 喻三豹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抹了把脸:“杏杏应该在后院,跟桂哥儿认字。” 丫鬟茉榴一脸歉意:“这么晚了还来叨扰,实在不好意思。实在是我们家小姐听说了杏杏被那两个歹人给吓到了,一定要亲眼看看她没事才肯回家。” 喻三豹疑惑更多了,不过看着阿雾那执着的模样,他示意喻四羊带阿雾去后院找杏杏。 丫鬟茉榴同两个侍卫交代了句让他们在外头等着,又给了喻三豹一个“不好意思打扰了”的歉意眼神,也跟着阿雾去了后院。 “这到底啥情况啊?” 喻三豹满脑门子都是疑惑,问柳哥儿跟喻四羊。 柳哥儿咳了声:“三叔,说出来你可能不信……” 原来,柳哥儿跟喻四羊准备去官府报案的时候,路上遇到了那两个歹人暗中挟持着杨香蝶,正好跟他们打了个照面! 柳哥儿跟喻四羊不认识那两个歹人,可他们认识杨香蝶啊。 那另外两个人的身份还用说吗? 心思澄澈的喻四羊也就罢了,柳哥儿当即就变了脸色! 他脑子里闪过好几个计谋,在不惊动那两个歹人的前提下将其捉住…… 结果杨香蝶见到二人,竟是忙不迭的叫破了二人的身份:“四爷!三少爷!” 就在那两个歹人要动手的时候,可巧又在街头碰到了阿雾! 先前阿雾在京城时很少出门,跟着爷爷来了这小地方养老后,原本以为小地方安全,但也没想到只要一出门,多多少少都会遇到危险。 后来,阿雾的家里人索性就给阿雾配了两个侍卫。 两个歹人一动手,可巧就被阿雾看见了。 她激动的喊自家两个侍卫上去帮忙。 这种山寨里的土匪,哪里比得上训练有素的侍卫? 直接就被捆了个结实。 然后,柳哥儿跟喻四羊就正好把他们都送去了官府。 “……” 喻三豹听的只觉得满脑子不可思议。 “就这?” 柳哥儿又咳了一声:“三叔,别说你了,我这会儿想起来都觉得有些玄妙。阿雾姐姐的人帮着制服歹人后,听说了杏杏的事,便要过来看杏杏,我们就一道回来了。” 他又想起什么来,一拍巴掌,“啊,想起来了!我出门前,杏杏跟我说,那两个坏人一定会很快被抓住!……这一定是杏杏的福气造成的影响!” 柳哥儿喜滋滋的,“咱们杏杏是个小福星!果然!” 第179章 东郭与狼 那两个漏网之鱼的歹人被抓了,双荷知道这事后十分高兴,脸色都红润了几分,嘴里念叨着:“真是神仙保佑,神仙保佑啊。” 喻三豹也很是高兴。 虽说他并不害怕,但家里头小孩多,要是自己一没留神看好了,让那歹人伤了家里的孩子……这才是最让人担心的。 眼下那两个歹人落到了官府手里,自家孩子就安全了,多好啊。 “对了,那杨香蝶呢?”提到杨香蝶,喻三豹的脸色也不大好看。 到底是自己救回来的人…… 柳哥儿不愿意多提她,只简短道:“听说是因着她也是那山寨里逃出来的,要暂时先收监审问。” 喻三豹点了点头,没再多问,让柳哥儿去休息了。 他打算回头去找谢二捕头喝酒,问问情况。 阿雾见杏杏好好的坐在桌前,小大人似得,有模有样的悬着手腕练着字,眼睛亮了亮,拍了拍手:“杏杏好棒!” 杏杏有些羞赧的朝阿雾一笑。 阿雾见着杏杏好好的,她也彻底放下了心,抿唇一笑,跟杏杏约了过几天再来寻她玩,便要离开:“……杏杏你好好的练字哦,这会儿也很晚了,我先回去啦。” 茉榴松了口气。 自家小姐还是懂事的,知道这么晚了,不好打扰。 结果她刚感慨完,就见着自家小姐转过身,眼神亮亮的看着一直跟在她们身后的喻四羊,小小声的叫了一声:“四羊~” 喻四羊耳根有些发红:“你要回去了?这么晚了,不安全,我送你吧。” 茉榴心想,有什么不安全的?当她家外面那两个侍卫是吃干饭的吗? 先前那两个歹人,还不是她家两个侍卫制服的? 不过,看着她家小姐明显很开心的样子,茉榴眼神一软,什么也没说,甚至回去的时候还落后了几步,跟两个侍卫一道,维持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 杨香蝶是三天后被放的。 官府查明了她确实只是被掳上山寨的普通老百姓,并没有跟山匪勾结在一起杀人放火后,便把她给放了。 至于那两个漏网之鱼的歹人,自然是成了马坡县县衙的业绩,被县令严加看管起来。 谢二捕头还跟喻三豹透露,现在县令大人对喻家印象十分好,觉得他们喻家真乃遵纪守法为官分忧的良民百姓。 喻三豹有些失笑,这都是次要的,喻家安全了就好。 杨香蝶被放出来后,来了喻家商肆。 这日,卫婆子也来了县城,双荷也能勉强自己扶着碗喝几口水了。 喻三豹对杨香蝶眼神很不友善,但杨香蝶哭着求他,说想见双荷一面,喻三豹想了想,还是带杨香蝶来见了双荷。 双荷见到杨香蝶,也是吃了一惊。 杨香蝶先前在喻家养伤,那是真没受半点委屈,衣裳虽说穿的是双荷的旧衣服,但怎么说也比她先前那破破烂烂的一身褴褛要好得多。 再说吃食,也是每日管饱,还时常有肉吃。 杨香蝶在喻家那几日,饿瘪的脸颊就迅速的鼓了起来。 但杨香蝶在牢狱里待了三日,好似又恢复成了那个蓬头垢面,脏兮兮的女人。 只是这一次,再也没人会对她有半点怜悯之心了。 双荷也是。 她只是有些吃惊。 杨香蝶眼里满是泪水,竟是上来就给双荷跪下了:“……双荷,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你怨我是应该的。但当时我真的是太害怕了……” 双荷有些吃力的伸出手来,做了个阻止的手势:“你别再说了。我当时也很害怕,但我不会推你去挡刀的。” 杨香蝶哭着试图解释:“……不是,那是个意外……” 卫婆子忍不住了,呸了一口:“意外?意外个屁!自打你来了我们家,双荷掏心掏肺的对你,床给你睡,自己打地铺,衣裳也给你穿,平日里干点啥都带着你,生怕你哪里不舒坦。你呢?你是怎么对她的?旁人来追杀你,你竟然把双荷往刀上推啊,你真是好狠的心啊!你这个白眼狼,这会儿还有脸跟双荷说,意外?” 杨香蝶哭的越发厉害:“老夫人,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太害怕了,我当年在山寨里,他们轮流欺负我,稍有不顺心就打我……那样的日子我真的怕极了……” 她凄凄惨惨的跟卫婆子双荷描述着自己当年在山寨的遭遇。 这些事,她从前曾经跟卫婆子双荷都提过一嘴,当时,卫婆子跟双荷都心疼得很,半句都不曾多问,就怕触及到杨香蝶的伤心事。 然而现在,杨香蝶哪怕哭着说起自己先前的悲惨遭遇来,卫婆子跟双荷都不为所动。 她可怜,难道她就可以仗着自己可怜,去践踏旁人对她的信任,肆意伤害旁人了? “说完了吗?”双荷不为所动的打断了杨香蝶的话。 杨香蝶眼里还带着泪,满脸的不可置信。 似是不敢相信,最心软心善的双荷,竟然会态度这样冷硬。 “双荷……” “你别叫我。”双荷冷冷道,“我都不说我自己了,你的命是老夫人跟三爷救回来的,你怎么能恩将仇报啊!” “我没有……”杨香蝶矢口否认,甚至还有些恼羞成怒,“我说了那只是意外,哪里恩将仇报了……” “我不是说你推我那一下。”双荷有些嫌恶的看向杨香蝶,“我都听三少爷说了,他去报官的时候,跟你们碰上的。你们来的那个方向,可不就是喻家商肆?……杨香蝶啊杨香蝶,老夫人跟三少爷救你的命,又给你吃给你穿,你怎么能把歹人往喻家领?!” 双荷越说越怒,想起来前几日少爷们教杏杏小姐的一个典故故事,她脱口而出:“你这是东郭与狼!” 杨香蝶被双荷骂的脸色难看极了。 卫婆子反倒是劝起双荷来:“行了你这丫头,也别太激动了。赶紧歇歇,少说两句,牵动了伤口怎么办?” 双荷对于卫婆子的话还是很听从的,温顺的应了声是,真就闭上眼,懒得再看杨香蝶,免得生气。 第180章 早产 杨香蝶倒是还想说什么,卫婆子却不给她再在双荷面前大放厥词的机会,直接上前拽着她胳膊就往外拉:“出去说。” 杨香蝶还想挣扎,卫婆子却冷冷的看着她:“……你但凡还是个人,双荷差点被你害死,命大没死,眼下你又是想气死她吗?” 杨香蝶浑身僵住,最后,不知道她出于什么考量,垂下了胳膊,任由卫婆子把她给扯了出去。 卫婆子听到后头还有个动静,回头一看,却是杏杏却跟了过来。 卫婆子有些吃惊,但想想杏杏在当时也是当事人,便由小家伙跟过来了。 卫婆子直接杨香蝶拽到了后院的门口。 杨香蝶扒着门框死死不放:“在院里说不行吗?” 卫婆子冷声道:“我怕你脏了我家的地!” 杨香蝶浑身一颤。 “脏”,是她很避讳的一个字。 她恍惚想起来,无论是喻家人刚救她那会儿,还是知道了她被山贼掳走过的事,都从来不曾嫌弃过她。 但眼下,卫婆子眼里的嫌恶,那是丝毫不加半点掩饰,明晃晃的,就怕杨香蝶看不出一样。 卫婆子说她“脏”…… 杨香蝶心里就像被针密密麻麻的扎着一样。 她脸色惨白,没有再坚持,抓着门框,同卫婆子颤声哀求道:“……老夫人,你想想,我一个弱女子,想要活下去,做错了事情,难道不能原谅我一次吗?” 一个稚嫩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是杏杏。 她说:“……当时双荷姐姐流了好多好多血,她的脸好白。杏杏好害怕,要是双荷姐姐再也醒不过来怎么办?” 饶是现在,杏杏回想起当时的情况,声音都是颤着的。 杏杏那双单纯又稚嫩的眸子有些哀伤的看向杨香蝶:“杏杏不想让双荷姐姐再受一次那样的伤了。” 小孩子的话稚嫩又简单,杨香蝶嘴一张一合,却不知道该怎么同杏杏说。 卫婆子更是干脆,她索性直接把杨香蝶的手从她家门框上薅下去,再毫不客气的把人往外一推,院门重重一关! 卫婆子的声音从门后透出:“我们家救过你,就当是我们家当时眼瞎了!你赶紧走!” 卫婆子不想再跟杨香蝶她有半点瓜葛。 杨香蝶哭得叩门,但卫婆子铁了心,说什么都没开。 后来杨香蝶就蜷缩在门边。 一直到傍晚,杨香蝶见喻家的门不曾开过,这才晃晃悠悠的离开了。 附近邻居见杨香蝶走了,才出来跟人打听。 一听说是这姑娘把双荷往贼人刀上推,那叫一个倒吸一口凉气。 双荷他们都认识,挺爱笑性格也很麻利的一个小姑娘,有时候买菜会遇见,他们还会聊几句。 这骤然一听,这么好的一个小姑娘竟然被那女的推去挡刀了,邻人们个个都义愤填膺的很。 这还没完,后头再听说这姑娘差点招来了山匪,那更是吓得脸都白了! 山匪若是进了城,哪怕是冲着喻家来的,这左邻右舍都得遭殃! 众人纷纷同喻家道,可千万不能收留这样的姑娘。他们赶的对。 邻人们甚至私下决定,要是这姑娘再出现在喻家附近,他们直接把人赶走! 果然,后来杨香蝶又来了一趟,被隔壁邻居大娘直接磕着瓜子冷嘲热讽的骂走了,走的时候是捂着脸哭着跑走的。 邻居大娘恨恨的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她还有脸哭!该哭的是人双荷吧!” 后来,杨香蝶便再也没有在这小巷子附近出现过,这人好似就这么消失了一般。 不过,喻家人这会儿也没什么功夫去管杨香蝶的事了。 ——白晓凤出门的时候,被不知道哪里窜出来追逐打闹的两个孩子给撞了下。 撞倒在了地上,当即就见了红。 白晓凤更是疼的死去活来,那冷汗把头发都打湿成一缕缕的了。 好在当时杏杏就在附近,见着了赶忙跑回家来报信。 当时喻二虎赶过去一看,媳妇身子下头都是血,疼得死去活来,吓得他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都哭了。 等把白晓凤抱回家后,喻二虎害怕媳妇出啥事,那叫一个腿软,去请达奚司婆的时候,跑三步就摔一下。 还是喻老头赶忙跑去请了达奚司婆。 达奚司婆过来一看,便道:“这是要生孩子了,准备烧水去。” 卫婆子也在家中,紧张极了:“可是还没到月份。” 达奚司婆白了卫婆子一眼:“没见过早产?” 卫婆子深吸一口气,嘱咐双云赶紧去烧水。 双云赶忙去了。 喻二虎只觉得天旋地转。 早产! 可眼下只有八个月啊…… 都说七活八不活,他的闺女啊啊啊! 卫婆子懒得管喻二虎,她带着生过孩子的李春花苏柔儿进了屋子,给达奚司婆当下手接生。 杏杏也急得团团转。 当时那两个打闹的小孩窜出来时,她就在附近,亲眼看到了二婶婶摔倒,身子下头流了好多的血。 屋子里白晓凤的惨叫声还在继续。 喻二虎一整个人高马大的汉子,都要崩溃了,抓着喻老头的胳膊:“爹,咋办,咋办啊……” 喻老头也着急,但这会儿他得给这个二儿子当主心骨,当即呵斥道:“你冷静点!达奚司婆的本事你又不是不知道!若是有问题,方才她就会说了!” 喻二虎一听,振奋了下:“对对对,方才达奚司婆可什么也没说,只说让我们准备……” 耳边又传来一声白晓凤的惨叫声,还夹杂着对那两个熊孩子的咒骂。 “没长眼吗!奔丧似的跑跑跑——啊啊啊!疼死老娘了!啊!” 橘哥儿攥紧了小拳头,他还是头一次见家中大人生孩子,这般惨烈的叫声,虽说不曾吓到他,却让他觉得二伯娘一定是被那两个熊孩子撞的受了很重很重的伤! “杏杏,你看到是谁撞了二伯娘了吗?”橘哥儿问小脸发白跟他一起等在院子里的杏杏。 杏杏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看到了……但杏杏不认识。”杏杏回忆道,“好像不是咱们村的。” 第181章 杏杏当姐姐啦 “不是咱们村的?”橘哥儿皱了皱眉头。 他时常领着杏杏满村疯玩,村里的小孩都认识。 杏杏既然说不认识,那铁定不是村里的了。 “这要去哪里找啊!”橘哥儿苦恼的很。 杏杏小声道:“他们撞了二婶婶后,一开始还在那哈哈笑,但见二婶婶流了好多血,他们就跑了……” 这话气得橘哥儿差点跳起来。 尽管杏杏说得声音不大,但她为了让橘哥儿听见,到底也要有些音量。 这会儿恰好里头达奚司婆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白晓凤呼痛声小了些,杏杏这话,喻二虎也听见了。 焦急的喻二虎眼睛都红了,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别让老子抓住那两个兔崽子!” 撞到了人也就罢了,但见着人出了血,竟是就那么直接跑了! 跑了! 这得亏当时杏杏在! 要是当时没别人,他媳妇…… 喻二虎打了个寒战,想都不敢想! 屋子里白晓凤的呼痛声断断续续了大半个时辰。 血水是一盆一盆的往外端。 好在,嘹亮的婴儿啼哭声终于响了起来。 喻二虎听到婴儿啼哭的时候,正在满院子找着方位给各路神仙叩头。 他激动的又狠狠磕了几个头,冲向二房门口:“媳妇,媳妇你咋样了?” 白晓凤没有回音。 喻二虎吓坏了,又拔高了音量:“媳妇——” 他焦急的就去掀帘子要往屋子里冲。 正好卫婆子也出来,喻二虎一把攥住卫婆子的胳膊,牙齿都在打颤:“娘,我,我媳妇她……” 卫婆子含笑白了喻二虎一眼:“你媳妇好好的,产后脱力了。你掀帘子的动作能不能小一些?你媳妇刚生了孩子,虚弱的很。” 喻二虎这会儿激动的涕泪四纵,只顾着点头说好好好,都不会说旁的了。 他小心翼翼的掀着帘子一角,侧身进去。 卫婆子是来院子里给等着的家人们报喜的,母子平安,再好不过了。 “达奚大姐说,得亏咱们家去年后半年生活好了,给老二媳妇身体营养补得也好,娃娃虽然有八个月,瘦了些,但底子不差,只要好好将养着,未来跟正常娃娃没什么两样!”卫婆子喜气洋洋道。 院子里等着的喻家人都松了一口气。 橘哥儿激动道:“那二伯娘是给我添了个小妹妹吗?” 卫婆子愣了下,摇了摇头:“是给你添了个小弟弟。” “竟然是小弟弟……”橘哥儿难免有些失望。 主要自打白晓凤怀孕后,白晓凤一直坚信自己怀的是个小闺女,喻家其他人听久了,也觉得白晓凤肚子里的是个小闺女。 李春花跟苏柔儿都提前做了两件小婴儿的衣裳,都选的女娃娃颜色。 不过,孩子小,用什么颜色也不打紧—— 橘哥儿也只是失望了一会儿,很快便又高兴起来。 他又当哥哥啦! 哈哈! 杏杏那小丫头说什么都不肯叫他哥哥,整日没大没小的叫他橘哥儿,眼下这个小的,总该叫他哥哥了吧?! 橘哥儿兴奋的就要往二房冲,想去看他“新鲜出炉”的小弟弟。 卫婆子一把拉住橘哥儿,又好气又好笑:“你二伯娘这会儿正虚弱呢,你进去添什么乱?老实待着!” 橘哥儿老实“哦”了一声。 杏杏听说白晓凤生了个小弟弟,并不如何吃惊。 她一直觉得二婶婶肚子里的是个文文静静的小弟弟。 不过,小弟弟小妹妹都好! 最主要的是—— “杏杏当姐姐啦!”杏杏攥着小拳头高兴的欢呼! 橘哥儿不甘示弱:“我当哥哥啦!到时候他一定会先喊我哥哥!” 杏杏有点委屈,但也难得的被激起了好胜心:“你乱讲。一定会先喊姐姐!” “哥哥!” “姐姐!” 两个小的在那叽哩哇啦的哥哥姐姐一顿乱叫。 卫婆子含笑看着橘哥儿跟杏杏,耳边传来刚出生的小孙子嘹亮的哭声。 这个家,是越来越热闹了。 李春花苏柔儿带着双云把产房收拾好之后,妯娌俩又带着双云马不停蹄的去买鸡蛋。 刚出生的“榜哥儿”是早产儿,为了给早产儿祈福,有些人家会煮上一大锅红皮鸡蛋,家家户户去分。 这也叫沾福,集福。 只是,喻家家里养的鸡陆陆续续下的那些鸡蛋,自打白晓凤怀孕后,几乎都进了她的肚子,没什么存货。好在喻家不差钱,买一些便是了。 李春花苏柔儿跟双云买了整整三筐鸡蛋回来。 买回鸡蛋来,双云便去烧水,李春花苏柔儿把鸡蛋稍稍洗刷了下,又裹上买来的红纸,开始煮鸡蛋。 到了傍晚,喻家人开始满村挨家挨户的送鸡蛋,替新出生的榜哥儿招福。 杏杏觉得自己身为姐姐,也要替弟弟尽一份心力。 她也背了个小竹篓,竹篓里装满了煮熟的红鸡蛋,跟着卫婆子挨家挨户去送鸡蛋。 开始那几户人家收到煮熟的鸡蛋都很喜出望外,很是说了几句祝愿新出生的榜哥儿平安长大的吉利话,卫婆子脸上都满是笑意。 后来,到了一户人家,那户人家开了门,见着卫婆子说明来意后,满脸是笑送上来的四个煮熟的红鸡蛋,“哎呦”一声,笑道:“都说喻家发了财,这还真不作假。四个鸡蛋,好大的手笔呀。” 卫婆子笑意淡了淡,递上四个鸡蛋的手也往后缩了缩。 她们来挨家挨户送鸡蛋,也有村人跟着一道来玩的,村人便骂道:“吃都堵不上你的嘴?就不会说两句中听的?!” 那村人见卫婆子把手缩回去了,这才讪讪道:“卫二姐,你别介意,我啊胡说的。你家新出生那娃娃叫榜哥儿是吧,你放心,你家榜哥儿铁定能好好长大的。” 对方总算说了两句吉祥话,卫婆子为着小孙孙的吉祥如意,也懒得跟人计较,便把那四个煮鸡蛋送了出去。 那人眉眼带笑,门开得大了些,接过鸡蛋便朝后喊:“大宝二宝,有人来送鸡蛋,正好,给你们分一分。” 月光照在院子里,那跑出来接鸡蛋的大宝二宝,杏杏看了个清楚。 不就是撞倒二婶婶的那两个?! 第182章 我再问最后一次 杏杏在看清两人的那一瞬,就“啊”的叫了一声。 她还生怕自己认错了,小脑瓜又往院子里探了探。 卫婆子注意到了,则是有些纳闷,杏杏跟她走了这么多家,还是头一次这样。 “他他他他们!” 杏杏激动的指着院子里那两个分吃鸡蛋的小孩,太过激动,一下子竟是说不出连贯的话来了。 村人颇带了几分骄傲道:“这是我的两个外孙,今儿正好跟他们娘来咱们村里玩。” 卫婆子脑海闪过什么,她呼吸一紧。 “是他们!”好在杏杏很快恢复过来,激动的指着院子里的俩小孩,大声道,“奶奶,就是他们!撞倒了二婶婶,还跑了!” 卫婆子彻底变了脸色:“是他们?!” 村人姓彭,村里人都叫她彭婆子。 彭婆子也变了脸色:“什么撞倒不撞倒的?我俩外孙今儿晌午才来的村里,怎么就撞倒你二婶了?小杏杏,你可不要仗着自己年纪小就乱说话啊。” 杏杏急了,着急分辩道:“杏杏没有乱说,就是他们!他们下午那会儿撞倒了二婶婶,二婶婶摔倒在了地上,流了好多血,他们就跑了!二婶婶好辛苦好辛苦才生下了弟弟!” 杏杏又指着自己背后的小背篓,“弟弟身子弱,送鸡蛋,给弟弟祈福!” 杏杏这话一出,跟着来看热闹的村人们脸色哗然。 她们没想到喻家老二媳妇早产还有这样的内情! 竟是被人撞倒了? 彭婆子脸色越发不好看,她回头去看自家的两个外孙。 两个孩子瑟缩了下,大的那个梗着脖子,还在犟:“没有的事!” 还说什么,“你污蔑我们!” 小的那个往大的那个身后缩了缩。 杏杏急了,她白嫩的小脸涨得通红,跟那个大一点的孩子吵了起来:“杏杏当时就在附近!亲眼看见的!你们撞倒了二婶婶,还在那笑!后来看到二婶婶流了好多血,这才吓跑的!” 她越说越着急,想起当时二婶婶的惨状,眼角都带了泪。 院子里争执的动静引来了两个孩子的娘。 两个孩子的娘掀开门帘出来,问道:“出什么事了?” 彭婆子听杏杏说得心惊,赶忙道:“她们说……大宝小宝把人撞倒了就跑……” 两个孩子大概以为他们娘是来给他们撑腰的,赶忙躲到了他们娘身后。 但他们娘倒是想起一桩事来:“……你们下午回来时,上衣沾了不少土,还是我拿鸡毛掸子给掸掉的……难道就是那会儿把人给撞倒的?” 大的那个脸色变了变,还在那强撑:“……不是不是,我们,我们不小心摔倒的,没撞倒什么人。” 小的连声附和:“对对对,不小心摔倒的。” 两个小的自以为只要强撑着不承认就没事,殊不知他们说话的样子落在大人眼里,就跟不打自招没什么两样。 也就彭婆子,还在那维护两个外孙:“……肯定不是他们啦。” 俩孩子的娘气得眼神在院子里扫了一圈,找了根棒槌,气势汹汹的拿着过来:“我问你们最后一遍,你们是不是把人给撞倒啦?” 别说俩孩子了,就是彭婆子都吓了一跳。 来看热闹的几个村人大声道:“他们何止把人给撞倒了,那是把人家孕妇都给撞得早产了!这不人家老喻家挨家挨户送鸡蛋吗?就是为早产的孙子祈福呢!” 一听说俩儿子撞的是个孕妇,他们娘手一抖,手里的棒槌都掉了,脸色也变得难看得紧,胸口剧烈起伏着:“你们撞的是孕妇?!” 俩孩子没见过他们娘这个样子,吓坏了。 就连彭婆子也有些讪讪的,不知道怎么劝自家姑娘。 卫婆子冷声道:“还不止呢!他们撞倒了我二儿媳妇,竟然还笑,后头见着我二儿媳妇流了血才跑的!……我家要不是赶紧请了达奚司婆过来,怕是我家老二媳妇跟小孙子,都要坏事!” 俩孩子的娘手一颤,又是一抖。 她厉声问那俩儿子:“我再问最后一次,是不是你们撞的?” 大的那个还有些支支吾吾的,小的那个已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娘,我们,我们不是故意的……就是好多血……才跑了……我们就是太害怕了……” 小的边哭边说。 彭婆子看着外孙哭,那叫一个心疼,赶忙打掩护:“孩子也不是故意的,孩子就是被吓到了……” 卫婆子冷声道:“他们既然就是被吓到了,那等回过神以后,为什么不跟你们大人说这事?!要不是我家杏杏当时在那,赶紧找了大人过去,后面会发生什么,我都不敢想!” 彭婆子面上讪讪的:“……卫二姐,你别气,我家大宝二宝这不是还小么……” 卫婆子简直要冷笑出声:“他俩还小?他俩怎么说也快十岁了吧?能比我家杏杏还小?!” 彭婆子哑口无言。 倒是俩孩子的娘,却突然又拿起掉在地上的棒槌,狠狠的朝两个孩子屁股揍去。 两个孩子没想到他们娘突然暴起,那叫一个鬼哭狼嚎,满院子乱窜。 彭婆子“哎呦哎呦”的,那叫一个心疼,她想上前劝架,卫婆子一把拉住彭婆子的胳膊:“彭老妹,你闺女这是教孩子呢,你一个当外祖母的插什么手?” 彭婆子被卫婆子拉着没办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两个外孙子被他们娘撵得满院子乱跑,每人都被揍得嗷嗷惨叫。 村里人看热闹的人看的也很带劲。 卫婆子隐秘的勾了勾嘴角。 熊孩子,往死里揍都是轻的。 那俩孩子被他们娘揍得最后都趴下了,嗷嗷哭。 彭婆子那叫一个心疼。 俩孩子的娘也不管他们,棒槌一扔,过来跟卫婆子他们道歉:“……卫二婶,都是我没管教好俩孩子,二嫂子这会儿咋样了?身子好不好?我明儿带只老母鸡去看她。” 卫婆子正色道:“你知道这俩孩子做错事了就好。我家老二媳妇这次可是遭了大罪,阎王那都走了一遭。好在她也是个有福气的,阎王爷没收她。不然,丢下三个没娘的儿子,这以后日子可咋过?……你可得好好教教他们。这次是没酿下什么大错,下次呢?” 第183章 要招赘了 卫婆子越说,俩熊孩子的娘就越是愧疚,眼角都红了。 她拿袖子擦了擦泪:“是,我是得好好教他们……他们都不知道,我前两年也怀了一次,后头月份还小的时候,也是被人撞了下,孩子就那么掉了,我人也在炕上躺了好久……” 彭婆子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事,惊呆了。 怪不得闺女方才听见俩孩子撞人,反应会那么大。 俩熊孩子的娘最后保证第二天一定带俩熊孩子登门道歉,卫婆子也不是那等不依不饶的,她也不想替二儿媳妇做主原谅什么,不轻不重的“嗯”了一声,领着杏杏离开了。 第二日,那俩熊孩子的娘果真带着那俩熊孩子上门了。 俩熊孩子的娘姓周,周氏如她所说,带了只老母鸡过来,登门道歉。 她让那俩熊孩子跪在白晓凤的炕前,给白晓凤磕了好几个头,又说了好久反省自责的话。 白晓凤这才声音虚弱的“哎呦”一声,做足了姿态,勉强算是饶过了两个孩子。 等周氏带着那俩熊孩子走了,白晓凤一改那虚弱的模样,精神倒是好了几分。 “娘,这次是多亏了咱们杏杏……”白晓凤同卫婆子道,“说来你们可能不信,当时我被撞那一下摔倒,整个人都懵了好久,又疼又懵的,是杏杏趴我身边哭着喊我,我就感觉啊,好像有什么劲,一点点到了我这身体里……” 白晓凤越描述越激动。 卫婆子眼神柔软:“都说了,杏杏是咱们全家的福星。昨儿你那情况,要没有杏杏及时回来喊人,你跟榜哥儿估计就悬了。” 说到榜哥儿,白晓凤忍不住看向睡在自己身边的那个小娃娃。 虽说她盼了好几个月的闺女,生出来是个儿子,她应该很失望的。 但昨儿生产实在是太艰险了,孩子能平安降生,那点子男女之分,好像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哎,看着倒是清清秀秀的。怎么就是个小子。”白晓凤小小的抱怨了一句,但看着榜哥儿那熟睡的眉眼,又忍不住笑了,“……倒是长得还挺俊。” “那是,咱们老喻家的孩子,就没一个长得难看的。”卫婆子有些自豪道。 婆媳俩又说了两句,卫婆子便起了身:“方才我看人带了只老母鸡过来,我让你大嫂给你弄个老母鸡汤去。你这早产,不行就做个双月子吧。” 白晓凤又忍不住笑了:“娘,人家都是生双胎的才做双月子,我昨儿是惊险些,但今天感觉好多了。想来再过几天都能下地了,哪能要做双月子了。” “行了你就别管旁的了,好好养着就是。”卫婆子却一意孤行的很,摆了摆手,又看了眼熟睡的榜哥儿,笑眯眯的出了屋子。 白晓凤看着卫婆子出去的身影,心里也暖洋洋的。 县里头读书的柳哥儿桂哥儿很快知道了他们娘早产,给他们生了个小弟弟的事。 他们俩激动极了,恰好没两天就是旬休,正好赶上了榜哥儿的洗三,赶忙回家看了看新生的小弟弟。 榜哥儿洗三这日,倒是来了不少亲戚。 白晓凤娘家那边也来了不少人,占了满满一桌子。 听说彭婆子生怕白晓凤娘家人来找他们麻烦,昨儿就赶忙劝着女儿带着两个外孙归家了。 待榜哥儿洗三结束后,白晓凤的弟弟白承东,又说了件喜事。 原来白承东的媳妇儿今儿没过来,是因为她也查出来有了身子,大夫把过脉,说是很有可能是双胎。 白晓凤一听这喜事,气色更是好了几分。 怀双胎一直都是祥瑞之兆,卫婆子听了也高兴得很,直言到时候等孩子生了,她带老二媳妇一道过去沾沾喜气。 家里俱是喜气洋洋的。 李春花娘家那边是由李冬花过来送的贺礼,李冬花悄悄把李春花拉过一旁,扭扭捏捏的说,家里给她看了一个赘婿,那小伙子有一把力气,生得也还不错。 李春花稍稍吃了一惊。 她听妹妹冬花的意思,是对那小伙子有意了。 “那小伙子家里什么情况?”李春花细细的问了起来。“家里在哪住?几口人?都干什么营生?” 过年的时候她回娘家,问过小妹招赘的事,当时家里还在给小妹相看着。 这还没过两个月呢,就找到人家了? 也不知道靠不靠谱。 李春花难免有些忧虑。 李冬花脸有些红,但还是一一回了李春花的话:“……就是北莽沟那边的。家里头有兄弟三个,他是老二,家里都是种地为生,种了两亩地……” 李冬花说得小声,李春花见妹妹这般羞赧,哪里不明白,怕是妹妹也看中人家了。 只是倒插门这种事,几乎都是男方家里头很穷,才愿意上门做倒插门。 听着妹妹的描述,李春花也听不出什么来。 “北莽沟……”李春花想起来,喻家有好几门族亲都在北莽沟。 “行,回头我给你打听打听,你跟爹娘说,先别那么快定下来。”李春花同妹妹交代道。 上次李金男要拿李冬花换亲,多亏了李春花跟她婆家这边,李冬花对姐姐婆家信任的很,闻言连连点头。 到了晚上,亲戚们都走了后,李春花找卫婆子说了这事。 卫婆子一琢磨,点头道:“这好办。正好过两日族里头你二族叔过六十大寿,我到时候带上杏杏,去打听打听。” 这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杏杏这两日没事就往二房屋子里跑,她还没见过榜哥儿这么小的婴儿,天天趴在炕边看榜哥儿睡觉都不觉得烦。 好在杏杏就是个小姑娘,白晓凤喂奶也不必避着她,甚至还会逗逗她,问她要不要吃另一个。 杏杏红了脸,摇着头,小辫子甩的一摆一摆的。 白晓凤就忍不住笑。 橘哥儿倒没有杏杏这般痴迷,橘哥儿甚至觉得榜哥儿还是太小,没法跟着他到处跑,过来看过榜哥儿之后,橘哥儿就把这刚出生的弟弟抛到了脑后,天天带着村子里一群小鬼头漫山遍野的跑。 到了喻家族老生日那天,卫婆子也问橘哥儿要不要跟着,橘哥儿沉迷带着小伙伴在村里头“探险”,一口回绝了。 卫婆子便跟喻老头只带着杏杏,去了北莽沟。 第184章 嫁进去? 李家给李冬花招赘的那户人家姓詹,正如李冬花说的那样,家里头兄弟三个,要去给李冬花当上门女婿的那个叫詹志诚,是家里的老二。 喻老头跟喻家族里的男丁们做一处分几桌吃喝,卫婆子等女眷们则是另外两桌。 卫婆子趁着吃得差不多了,开始唠嗑的时候,跟北莽沟的族亲们打听起这詹家的情况来。 一位族亲“哎呦”一声:“你是说村东头的老詹家?” 卫婆子道:“具体住哪里我也不太清楚,就是听说家里头有兄弟三个……” 那接话的族亲一拍大腿:“就那家。这家人我认识,命苦哦!” 卫婆子耳朵动了动:“命苦?” 坐在卫婆子身边凳子上,乖乖剥着花生吃的杏杏也抬起了头。 族亲叹气道:“可不是命苦么?前些年不是荒年么,老詹身子弱,没抗住就走了,老詹他媳妇生了场大病,花光了家里的钱,好歹是留了条命,但整个人也病恹恹的,到现在都还在炕上躺着,下不来炕……” “詹家三个小子,老大原本娶了媳妇,但詹家钱都给老詹跟他媳妇看病去了,詹家那大儿子的媳妇就跑了。” “詹家老二原本在相看,人家女方一看,哎呦,詹家的大儿媳妇都跑了,詹家就是个火坑,哪里愿意哦……” 族亲说到这,另外一族亲便不阴不阳的笑了起来:“……你咋不直接告诉人家,跟詹家老二相看的那个就是你妹妹家的女儿?而且也不是什么正在相看,分明是都订亲了,又把订亲信物给人退回去了。” 最开始讲述的那族亲脸色一变,颇带了几分色厉内荏之色:“我看你这婆子,多吃了几口酒就开始说浑话!我外甥女什么时候跟詹老二订过亲!传到我妹妹耳里,当心她撕了你的嘴!” “呵!我怕她?” 那人同样也是色厉内荏的回了一句。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都讪讪闭了口,不再说了。 卫婆子心里多少有了点数,也没再多问。 杏杏听了好一会儿发现自己听不懂,还是低下头去继续剥自己的花生。 待到这寿席吃完,日头正好,好些人都是本村的,也没散,吃些花生瓜子什么的。 喻老头跟过寿的族兄去唠嗑了。 卫婆子牵着杏杏往外走,准备出去逛逛。 最好是能到那詹志诚家看看。 结果刚出了门子还没走几步,就听到有人在她身后急急喊她:“哎,前面的嫂子等等。” 卫婆子回身,一妇人快步朝她走来,看来真是在喊她了。 卫婆子见她有些眼生,有些迟疑:“你是……” 那妇人咳了一声,也是在微妙的打量着卫婆子,慢慢道:“……我是这村的,家就住在你方才打听的那老詹家隔壁。” 卫婆子“哦”了一声。 妇人上前一步,低声道:“我方才打听了下,你是南坨村的?” 卫婆子点了点头。 妇人迟疑道:“……我听说詹家的老二,正在跟一户人家的幺女议亲。听人提了一句,那户人家的老大,就是嫁到了南坨村……” 卫婆子倒也没藏着,点头承认了:“没错,那是我大儿媳妇。” 妇人脸上的笑容更热切了几分:“这位老姐姐,你想要打听詹家的事。我熟啊……我就是他们邻居,詹家那三个孩子,个顶个的好,你只管放心,眼下荒年过去了,詹家几个伢儿干活都一把好手,你儿媳妇的妹子嫁进来,只有享福的份!” 卫婆子多少有点奇怪:“嫁进去?” 不对吧,不是谈的招赘吗? 不过这到底也算是私事,许是詹家不想张扬呢? 卫婆子便没多说,只顿了下,便换了个话题:“……照你这么说,詹家这门亲事是门好亲了?” “没错!”妇人斩钉截铁,“我是看着那仨孩子长大的,都是好孩子。你大儿媳妇的妹子嫁进去,这日子肯定越过越好。” 这妇人又强调了一遍“嫁进去”。 卫婆子微微皱眉,却是在想,这詹家若是藏着掖着,怕别人知道詹家老二要入赘,那等那詹家老二真的入赘了,说不得还有心结什么的? 卫婆子问那妇人:“……是詹家同你说的,他们要娶媳了?” 妇人也有些纳闷:“倒也没说在娶媳,不过,这不是在议亲么?两家若是成了,那不就要娶媳了么?” 卫婆子稍稍沉吟,问那妇人:“我想去詹家看看,劳烦妹子给带个路?” 妇人倒是很干脆:“那算啥?反正我也是要家去,老姐姐跟我走,我带你去瞅瞅。” 妇人便在前头带了路,领着卫婆子往詹家走。 杏杏乖巧的跟在卫婆子身边,妇人忍不住看了好几眼:“方才在席上我就想说,老姐姐你这小孙女生得可真好啊。” 卫婆子最爱听旁人夸杏杏,她露出一抹笑来:“我这孙女,生得可爱是不假,主要是人也特别乖巧孝顺。” 杏杏被卫婆子夸的有些不好意思,小脸蛋红红的,抿着唇笑。 妇人啧啧称奇:“还真是,乖得很,乖得很!” 卫婆子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 北莽沟不算大,很快便到了詹家。 詹家小院占地不算大,周遭圈了半匝篱笆。 卫婆子尽量客观的站在篱笆外头打量着詹家。 詹家这茅房几间,显然都有些破旧了。 如同她先前打听到的那样,詹家,挺穷的。 不过,这院子里收拾的倒是挺规整,能看得出来,最起码这户人家干活挺利落。 卫婆子本意是在外头观察一下就好,却不想,那妇人太过热情,直接去拍起了詹家的门,嘴里还喊着:“志诚啊,志诚在家吗?” 卫婆子吓了一跳,正想阻止。 但这会儿屋子里已经有人听到动静应答了一声:“……在呢。谁啊?” 随着声音落下,屋里有人打开门走了出来。 想来那就是在跟李冬花议亲的詹志诚了。 篱笆不高,卫婆子能得见,小伙子生得有些黝黑,但看着浓眉大眼的,还算不错。 那妇人站在篱笆外头,朝着詹志诚挥了挥手:“志诚,快出来。” 詹志诚应了一声,往院子外头走:“王婶,啥事?” 第185章 怎么能这么糟践人呢? 詹家柴门吱呀开了,詹志诚走了出来。 王婶带了几分骄傲的同卫婆子道:“这就是詹家老二。咋样,生得也不错吧?” 卫婆子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詹志诚。 小伙子五官还行,身高也不错,虽说瘦了些,但能看出来是精瘦,想来到时候干活,给李家老两口养老应该不成问题。 卫婆子略带了几分满意,点了下头。 詹志诚有些摸不着头脑:“王婶,这是……” 王婶朝詹志诚挤眉弄眼,又拿胳膊肘捣了捣他:“……你不是最近在跟李家姑娘议亲吗?……李家的大女儿,就是嫁到了她家。” 詹志诚一下子有些拘谨起来,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卫婆子了,最后结结巴巴的叫道:“婶、婶子。” 卫婆子朝詹志诚露出和善的笑来:“……你别紧张,我今儿是过来给人过寿的。先前听说了你在跟冬花议亲的事,就过来看看。” 詹志诚有些紧张的点着头,不知道说什么了。 王婶给他打圆场,笑道:“……志诚这孩子吧,人老实,就是嘴上有点磕巴,不太会说话。你别放心上啊。孩子人是好的。” 卫婆子看着詹志诚紧张的那样,也觉得这孩子是个老实人。 “你跟冬花见过了吗?”卫婆子和气的问,想要让詹志诚放松下。 詹志诚黝黑的脸上浮出一抹红晕来,显得更黑了些,他慌张的点着头:“见、见过了。” 王婶瞅着詹志诚的样子,心里笑开了花。 这小子一看就对人家姑娘是相中了,看这脸红的。 至于女方那边呢,既是找了人来打听,想来对志诚也是相中了,不然,哪里会打听对方多此一举呢? 王婶笑得合不拢嘴:“我看啊,趁这几天天气好,你跟你大哥,到时候把你那屋子给修一修,当做婚房就挺好的……” 詹志诚愣了下,虽说有些尴尬,却还是更正道:“……王婶,要是成了,我,我去李家妹子家里,不用装新房。” 卫婆子一下子对詹志诚满意了不少。 能把自己入赘主动跟人解释的,这心胸定然也是个开阔的。 但王婶一下子都没反应过来。 不用装新房? 那李家小姑娘要求这么低么? 虽说她心里是偏着詹家几个孩子的,但詹志诚那屋子着实有些破了…… 王婶想着事,突然愣了下。 等下,什么叫,“去李家妹子家里”? 王婶又想起来,先前她跟这李家大女儿的婆婆提起“嫁过来”一事时,这老姐姐脸上露出疑惑又尴尬的神色…… 王婶一怔,喉咙有些干,突然火急火燎的把詹志诚拉到一边,压低了声音问:“志诚啊,你跟婶子说实话,你们是嫁娶,还是……” 詹志诚有些尴尬的笑了下:“是,是上门……” “不成!!!” 王婶爆发出一声怒吼来。 把正在给杏杏拂去头上落下的半片枯叶的卫婆子都给吓了一跳。 王婶神色激动极了,她也顾不得压低声音了,嚷嚷道:“詹老二!你怎么能去当倒插门呢?!你爹在世的时候,那也是极要脸的人,你现在去给旁人家当倒插门女婿,你爹在天之灵怎么想?!” 詹志诚没想到王婶会这么反对,他有些手足无措,像是想让王婶冷静些,又不知道该怎么劝。 “我,我最笨,不会说……王婶你、你别激动……”詹志诚想让王婶冷静一下,去拉王婶的胳膊,谁料王婶更激动了,一把甩开詹志诚胳膊,怒气冲冲的朝卫婆子走来。 卫婆子没想到方才还相谈甚欢一口一个老姐姐的人,这会儿眼神像喷了火一样。 王婶怒声道:“原来李家打的是要让志诚去当倒插门女婿的主意?!不行,怎么能这么糟践人呢?” 卫婆子脸色也拉了下来。 这王婶怎么说话呢? 她知道这乡下是不大能接受家里的子弟去给人当倒插门女婿,但这也不是人家李家逼詹志诚去当的啊? 李家这大半年,明明白白的就是在招婿,又没瞒着旁人。 再说了,依她看,人詹家都没说什么,这当邻居的跳出来反对个什么劲啊? 詹志诚也急了,在后头不停的拉着王婶的胳膊:“王婶,你,你别这么说。是,是我愿意的。” 王婶愤怒的甩开詹志诚的胳膊:“你愿意个屁!你年纪小,不知道好歹!当年你爹死的时候,嘱咐我们这些邻里照顾你们孤儿寡母的!你现下去给人当倒插门女婿了,你对得起你爹吗!” 詹志诚脸色白了好几分,他有些仓皇。 王婶又对着卫婆子火力全开:“我告诉你,你去跟李家说,詹家老二绝不上门当什么倒插门女婿!” …… 喻老头抽着烟袋在村口等卫婆子。 却见卫婆子牵着杏杏,脸色难看的回来了。 喻老头一怔:“这咋了?” 卫婆子吐出一口气来,跟喻老头抱怨道:“……我去詹家看了看。詹家他们那邻居有病。管天管地的,还管着不让那个詹家小子去李家当倒插门女婿了。” 喻老头只觉得莫名其妙的很:“邻居?……不是,这詹家跟李家的亲事,她一个邻居管啥啊?” “可不是么?”卫婆子骂道,“我这当姻亲的,也只是帮着打听,都不好插手什么的,她倒脸大的很!” “奶奶不气不气。”杏杏晃了晃卫婆子的手。 卫婆子见孙女这么乖,心口那团气也缓了缓,神色也缓和了几分。 喻老头原本要劝老伴来着,一看孙女儿已经把老伴哄好了,忍不住笑道:“行了,回去你同老大媳妇说说,让她跟她家里说去。” 卫婆子回家就立马跟李春花说了这事。 李春花也错愕的很:“不是,啥意思?詹家的邻居不答应?” 她觉得荒唐的很,颇有些坐不住,“……娘,要不明儿我回趟娘家?” 卫婆子应允了:“回吧,去看看到底啥事。你爹娘要给冬花招赘也不是件小事,不行你在那边多住两天看看。” 李春花连连点头,第二天一大早,就匆匆回了娘家。 第186章 要不这个就算了 只是,李春花离开喻家前,想了想,还是把杏杏给牵上了:“杏杏要不要跟大伯娘去李家村玩玩啊?” 今儿不是杏杏去达奚司婆那学医理的日子,杏杏高高兴兴的点了点头,大声应好。 李春花牵着杏杏朝卫婆子嘿嘿笑:“娘,我总觉得咱们杏杏是个有福气的,有她在,什么事情都能逢凶化吉。” 卫婆子觉得李春花说的很是,嘱咐了李春花照看好杏杏。 杏杏扬起白嫩的小脸:“奶奶,杏杏会乖乖,不会给大伯娘添麻烦的。” 卫婆子捏了捏杏杏的小脸,笑道:“什么添不添麻烦的,都是一家人,若你遇到什么麻烦尽管给你大伯娘添,别担心。” 李春花点头如捣蒜:“对对对,杏杏有啥事只管跟大伯娘说。” 杏杏羞涩的笑笑,甜甜的应了声好。 李春花便一手拎着给娘家带的一些东西,一手牵着杏杏去了李家村。 她们去的也是巧,前脚刚迈进李家,后脚李家找的媒人就进了李家门。 李春花刚跟她娘唠了两句,手里的东西都还没放下呢。 那媒人跟李家沾亲带故,论起来李春花还得喊那媒人一声表婶。 媒人一见李春花回来了,有些褶的脸皮一翻,露出抹微妙的笑来:“呦,大妮这是回来走娘家了?” 李春花笑道:“是啊,听说表婶给我妹妹说了一门好亲事,我回家看看。” 媒人眼神往李春花手里拎着的那些腊肉啊鱼干啊上头一扫,暗自点头。 不错,都是实在东西。 这李家四个闺女,前头三个都嫁出去了,嫁的个个都不错。尤其是这老大嫁的喻家,眼看着这日子是一天好过一天了。 所以,李家老幺要招赘,其实还是真是门不错的亲事。 就是…… 媒人露出有些头疼的神色来。 李母见李春花提到亲事,媒人就露出头疼的神色来,颇有些慌:“咋了,这是出啥事了?” 媒人叹了口气:“咱们上屋里说去吧。” 李母忐忑不安的跟李春花交换了个眼神,一道进了屋子。 杏杏也乖巧的跟着李春花一道迈进了屋子,又自己爬上了凳子紧挨着李春花坐着,那乖乖巧巧的模样,惹得李母喜欢的紧,饶是这会儿有点忐忑,还是忍不住去给杏杏拿了点心来吃。 “先前刚去县里头买的桃酥,杏杏来尝尝好不好吃。” 杏杏乖乖道:“谢谢婆婆。” 李母忍不住露出个笑来。 媒人咳了声,把注意力吸引到她这边:“……表嫂啊,先前给冬花说得那亲事,有点小问题。” 李母果然立即看向了媒人,有些慌乱:“啊?出啥问题了?……上次咱们不是都互相看得差不多了吗?” 媒人一拍大腿:“对啊,谁能想到,那詹志诚他乡邻跑来闹腾了啊,指着我鼻子好一通骂,说我介绍旁人去倒插门,这是丧良心的勾当。” 李母傻眼了:“不会吧?” 不是,他们跟詹家商量亲事,关詹家乡邻啥事啊? 媒人又看了一眼李春花:“你问问大妮,昨儿她婆婆也在,那姓王的婆子就是从大妮婆婆那知道了詹老二要来你们家入赘的事,昨儿晚上就去我那闹了,还砸了我一个碗。” 媒人露出心疼的神色来。 李母越发的慌了,她看向李春花:“……这啥情况啊?” 李春花一边暗骂那姓王的简直是有病,一边跟她娘解释:“……就我公公婆婆昨儿去北莽沟给族里亲戚过寿。那詹家不也在北莽沟么?我婆婆就顺道打听了下。结果詹家邻居,一户姓王的,听说了詹家老二要入赘咱家,当场差点跟我婆婆干起来……” 李春花越说越激动:“娘,你说这不有病吗?人詹家老二愿意入赘,关她一个邻人啥事啊?轮得到她跳出来反对?” 李母只觉得荒诞的很,露出一个难以置信的神色来。 媒人也觉得如此,“哎”了一声:“谁说不是呢?那姓王的还跑到我家去闹腾呢!” “詹家呢,詹家那二小子咋说?”李母突然想起什么,赶忙问道。 媒人叹了口气:“詹家那二小子,是追着那姓王的婆子过来的,连说带劝带拉都不管事。我看他也头疼得很……但是你说要是摊上这么个疯子吧,也怪恼人的,要不这门亲事就……” 媒人试探着问。 李母面带犹豫神色来。 那詹家老二看着就是个老实的,再加上他们也招了有半年的上门女婿了,来的要不就是那种混吃等死,要不就是老迈不堪的。 稍齐整些的也有,但她家冬花看不上别人啊。 她跟李父总觉得在李金男的事情上亏待了冬花。眼下又得让冬花在家里头招婿,已经够委屈闺女了,他们就想着,最起码招的上门女婿,得他们家冬花看得过眼…… 显然,他们家冬花是看上了那詹家老二。 李春花一看她娘也在犹豫,就知道估计詹老二那人,不仅她妹妹中意,她爹娘怕是也挺看好。 李春花越发觉得莫名其妙起来:“……那姓王的有毛病不成?管天管地还管着旁人成亲嫁娶了?!” 媒人“啧”了一声,给李春花比划:“你是没见昨晚上那王婆子的疯癫样子。上来就质问我,是不是收了你们老李家的银钱啥的,竟然把詹老二介绍去当倒插门女婿。” 媒人也怪委屈的,“那詹老二自个儿也挺愿意的,结果搞的姓王的说的好像我逼良为娼一样……搁我看啊,好小伙子又不止那姓詹的一个,要不这个就算了,回头我再给你们说一个……” 吱呀一声,里屋那半掩的门被推开了,李冬花红着眼圈,也有些委屈:“……不,好歹我也得问问他,他先前说要来咱们家的。怎么那姓王的一折腾,他就不来了,这,这不是骗子吗?” 李母思来想去也觉得闺女说的有道理。 他们这就差订亲那一步了,哪怕是不成了,也得让他们过来解释一下,为什么就不成了吧? 第187章 等我侄女儿嫁到你家,怎么抬得起头来? 李母越想越觉得应该如此,不过她惯来是个没什么主见的,犹犹豫豫的把这想法跟大女儿李春花说了。 李春花替她娘她妹妹拍了板:“就这么着!” 李春花同媒人道:“表婶,我看啊,还得再劳烦你一次,这事吧,表婶也清楚,我们老李家也没逼着詹老二来我们家当倒插门女婿,但好端端的,跑出个人来闹事,说这门亲事不成——我看啊,不管怎么着,真要不成,那詹老二得亲自上门来跟我们解释解释才行。” 说着,李春花又从怀里掏出十几个铜板来,放到媒人手里,“劳烦表婶走一趟,这点钱是额外给表婶吃茶的。” 媒人攥着手心里那十几个铜板,笑弯了眼,一口应承下来。 她还不住的夸着李春花:“大妮嫁人后,这是越来越会处事了,不愧是当长媳的料。” 李春花附和的笑了下。 “那你们等着,我这就去北莽沟找詹老二说一声去。”媒人雷厉风行的很,当即就出了屋子,一阵风似得往北莽沟的方向去了。 李冬花有些烦闷,也不太想说话,进里屋躺炕上去生闷气了。 李春花想起昨儿杏杏是跟卫婆子一道去的北莽沟,便从杏杏这打听昨儿的事。 杏杏歪着小脑袋想了想,尽量描述了一下当时的情形。 李春花听着越发觉得那姓王的邻人脑子铁定有病。 晌午的时候,李母用李春花带来的腊肉跟鱼各做了几道美味的菜来,杏杏吃的眼睛亮闪闪的,满是崇拜的跟李母道:“婆婆好厉害呀!杏杏就说,大伯娘做的菜怎么那么好吃呀,原来是跟婆婆学的呀!” “哎呦,这小嘴甜的!”这话把李母给夸得那叫一个飘飘然,嘴都要咧到耳朵根后头去了,连连给杏杏夹了好几筷子肉,把杏杏面前的小碗都给堆得高高的。 杏杏乖乖的捧着碗吃饭,也不用人喂,吃得喷香,吃相还秀气。 李母看得那叫一个眼热:“我虽然养了四个闺女,可你们四个小时候没一个这么乖的!” 小腮帮子一鼓一鼓的,怎么看着这么可爱啊。 李春花也颇为得意,一口一个“我们家杏杏”,显摆得她老娘眼都红了。 李冬花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看着没那么心烦意乱了。 吃过饭,李春花帮李母收拾了碗筷,母女俩去灶房一道洗碗。 没多久,媒人扬高的声音便在外头响了起来:“表嫂!我带人来了!” 李母赶紧擦干净手,跟李春花一道出了灶房。 李冬花原本在炕上同杏杏玩翻花绳,听着这动静,脸色微微一变,先是气势汹汹的从炕上下去,但人还没走到门口,就又犹豫了。 她飞快同杏杏说:“好杏杏,别跟人说我在里屋。” 说着,就一溜烟跑到里屋去藏起来了。 杏杏手上还撑着红绳,眨了眨眼,把绳子放到炕上的小桌子上,乖巧的坐在炕边,等着外头的人进来。 不多时,李母李春花就领着人进来了。 李母一见外头这张炕上没了人影,眼再往开了一道缝的里屋门那一瞥,心里就有数了。 詹家那边,除了詹家老二,还来了个看着年长些的。 想来应该是詹家老大了。 李春花跟李母都不是拿乔的人,招呼着两人跟媒人都坐下。 詹家老二局促的很,在那搓着衣角不知道说什么好。 詹家老大也有点慌,叫了声“婶子”,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还是李春花先开了口,她打量着年纪轻一些的那个:“……你就是詹志诚吧?” 詹志诚有些慌的点头:“对,对我是。” “叫你们来,也没别的事。就是想问问,这说好的亲事,还能成不?”李春花也不是个拐弯抹角的人,她上来就开门见山直接说了。 詹志诚脸一红,点头如捣蒜:“自、自然算。” 李春花脸色稍稍缓和了些,她又问:“那你们家那邻居,是啥意思?” 詹家老大叫詹志德,他也尴尬的很,挠了挠头:“……王婶平时一直挺照顾我们的。大概是一时接受不了老二要入赘。” “接受不了?”李春花越发纳闷,“你们家的事,还需要她接受吗?” 詹志德苦笑一声。 说实话他也觉得摸不着头脑。 当上门女婿确实是很不光彩的一件事。 但他们家……难了这么多年,当上门女婿带来的那些子窘迫,能比得上没钱给爹娘拿药的窘迫吗? 能比得上……他爹临死前,都没吃上一顿饱饭的窘迫吗? 詹志德刚要说什么,就听到有人在外头一路喊着:“等一下——我有话说——” 气喘吁吁的直接冲进了李家的院子。 媒人往门外一看就变了脸色:“那姓王的怎么还追来了?!” 李母跟李春花还来不及反应,就见着一妇人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 她显然是一路小跑过来的,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詹志德跟詹志诚都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 李母跟李春花还没等说什么,那妇人稍稍匀了一口气,立马跟詹志德詹志诚道:“志德志诚,我跟你们说,这门亲事我不答应!” “为啥啊?”詹志德是真的想不太明白,黝黑的汉子面露困惑,“……王婶,这事跟你有啥关系?” 王婶瞪了詹志德一眼:“……你就不怕百年后下去见你爹,你爹打死你?” 詹志德疑惑道:“我爹还有我给志信俩儿子呢,又不是断了香火,他为啥打死我?……不是,王婶,人都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你这样阻止我二弟结亲,我估计都不用等百年后了,怕是我爹今晚就得来找你托梦。” 王婶脸都气红了! “臭小子!”她冲动道,“你家出了个倒插门女婿,等我侄女儿嫁到你家,怎么抬得起头来?!” “啊?” 在场的人都震惊了。 王婶见一时口快说出了口,她也顾不上旁的了,怒道:“……我侄女儿跟你家老三的事,你还不知道吧?!你媳妇跑了,到时候志诚又去给人当了倒插门女婿,我侄女儿嫁进你们家,还不知道要受啥苦,遭啥难呢!” 第188章 你也多抱抱杏杏,沾沾杏杏的福气 屋子里静了静。 实在是王婶说的这话……实在太过让人震惊。 老二詹志诚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想起三弟詹志信来,他又有些僵硬的把嘴给闭上了。 倒是老大詹志德,一脸的荒谬:“你……侄女?……夏贵花?” 他一直以为,王婶是因着跟他们当了这么多年的邻居,不忍心看志诚给旁人当倒插门女婿,觉得詹家出了个倒插门女婿会让詹家蒙羞,才这么大力反对。 哪曾想,竟然是为着这个! 王婶大声道:“对!事到如今我也不瞒着你们了。我侄女儿跟志信已经谈好了,她也不管你们要聘礼什么的,等志诚找了媳妇,她就嫁进来!” 王婶上前一步,拉着詹志诚的手,语重心长道:“志诚,你听婶子一句劝,给人当倒插门女婿,多丢人啊。你也别着急,婶子过两天给你说个好姑娘!” 詹志诚涨红了脸,把手从王婶手里抽出来:“不、不用……” 王婶也板起了脸:“你这孩子!……不说旁的,你当人二哥的,就只管着自己的终身大事,不管你弟弟了?我可跟你说,像我侄女那样,不要半点聘礼,一心只为着夫君的姑娘可不多了!” 詹志诚一张涨红的脸,慢慢转了白。 他整个人看着都有些颓然的弓下了腰。 别说詹志诚了,就连李母都觉得,这事要是发生在他们家,他估计也为难的紧。 李母下意识往里屋看了看,有些发愁。 闺女明显是看上了詹志诚,这下看来是要伤心了。 詹志德却突然皱眉道:“不成,这事我不答应!” 王婶眼瞪得有些圆:“啥意思?你不答应啥?” 詹志德说得有些快,咳了两声:“……志诚的亲事,凭啥给志信让道?等我回去问问志信,他到底是个啥意思!” 王婶难以置信,她道:“不是,我说志德,虽说咱们两家是多年邻居了,但有些话我该说还是得说。你们家眼下啥情况,你心里不清楚么?……你娘还在床上瘫着,你媳妇都吃不了苦跑了。这也就得亏去年下了几场大雨解了干旱,地里头长了庄稼,不然你们兄弟仨,指不定会饿死哪个!就这情况,我侄女儿愿意不要聘礼嫁给你三弟,你全家都该偷着笑了!” “你还不答应?!” 王婶虽然没直白的说出口,但她脸上的神色明摆着是在说,你是不是疯了? 詹志德却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王婶气呼呼道:“那你就回去问问志信,看他咋说吧!” 说着,她倒是走了。 詹志德又咳了几声,看着身体也不怎么好的样子。 詹志诚站在那儿,看着人都佝偻了一分。 李母虽说有些没主见,但也是个和善人,她见詹家兄弟身上那衣裳补丁都歪歪扭扭的,想也知道这日子有多难。 她倒也没苛责詹家兄弟俩,只是叹了口气:“这亲事,你们说咋办吧?……你们是知道的,我们两口子膝下就冬花一个闺女没嫁人了,肯定是要给她招婿的。” 李春花眉头皱得高高的。 搁她说,詹家这情况,若是她妹子想要嫁过去,那她肯定是不许的。说不得还要打断冬花的腿。 旁的不提,就说那个王婶的侄女……怎么就聘礼都不要也要嫁过去? 屋子里陷入了沉默难言的氛围。 杏杏年纪小,也就听明白了一半多。 她忍不住回头朝里屋那扇旧门看去。 那旧门已经开了一道缝隙,李冬花就站那儿。 杏杏看得分明,冬花姨姨的眼眶都红了。 好一会儿,那旧门吱呀一声开了,李冬花走了出来。 詹志诚明显慌乱了些,嘴唇动了动,但看着李冬花,不知道说什么好。 李冬花却直接问道:“这门亲事你们詹家到底还想不想成了?” 詹志诚脱口而出:“自、自然想成!” 李冬花脸色稍稍好看了几分,同詹志诚道:“那你们就赶紧回家,跟你们那弟弟商量,明天给我个准话。” 她看了李母一眼,“不成的话,那我就让我娘赶紧再给我找个。” 詹志诚慌的厉害:“别……别啊,我,我……” 詹志德见弟弟这模样,心下也是难受。 他自然知道二弟跟李家幺女是有情分的,再说了,他仔细观察过李家,这李家虽说也不是多富裕的人家,但李家二老都是好相处的,二弟入赘了后,他们定然会把二弟当亲儿子看,二弟往后这日子,肯定差不了。 ……回去,得好好劝劝老三! 詹志德心下有了主意,同李母道:“婶子,我这就跟我二弟先回去,问清楚话。明儿肯定过来给你们个回复。” 李母对詹家老大印象不错,连连点头:“成啊。” 詹家兄弟俩走了。 李冬花脸色不大好看的坐在炕边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倒是李母,唉声叹气的:“……也不知道这亲事最后还能不能成了。” 李春花见了詹家兄弟俩的表现,倒是不怎么着急了。 她把杏杏抱到炕上,让杏杏也坐在炕上,很是自信的笑道:“娘,你就放心吧。咱们有杏杏在,肯定能有个好结果。詹家那事成了也就罢了,若是不成,说明啥,说明老天爷在后头还有更好的安排。” 李母将信将疑的看了一眼杏杏,又看了一眼大女儿:“……真的?” 李春花信心满满:“那还有假?娘,四妹,我跟你们说哈,我们杏杏呀……” 李春花把杏杏来到喻家后的几桩事一说,李母跟李冬花都瞪大眼睛:“还有这等事!” 李母跟李冬花本来就喜欢杏杏,这下子看杏杏的眼神更是炽热了不少,李母更是一把把杏杏抱在了怀里:“哎呦,我可得好好的沾沾我们小杏杏的福气。” 她抱完了更是把杏杏又往李冬花怀里推:“闺女,你也多抱抱杏杏,沾沾杏杏的福气。” 李冬花不客气的把杏杏抱了个满怀,更是拿脸去蹭杏杏的小脸。 杏杏怪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李春花信心满满:“娘,小妹,你们就等着看吧!” 第189章 詹家分家了 当晚,李春花跟杏杏在李家住了下来。 翌日,太阳往树梢上爬的时候,詹家那边来人了。 这次,詹家来的还是詹志德跟詹志诚。 王婶没来,詹志信也没来。 李母心里咯噔一下,还以为这事要黄了。 然而詹志德却道:“婶子,我们昨晚上商量了,到时候志诚还是来上门,这事就不变了。” 李母喜上眉梢,跟李春花交换了个眼神。 李春花读懂了,那是“杏杏还真神”的意思。 李春花得意的一扬眉。 李冬花这次也没藏在里屋了,她就坐在炕上,直直的看着詹志诚,突然道:“那你三弟跟那王婶侄女的事怎么样了?” 说到这,詹志德忍不住叹了口气,脸色也不大好看的样子。 詹志诚嘴有些磕绊,似是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最后结结巴巴道:“……志、志信他,他走。” 李冬花有点听不太懂。 李母跟李春花也没听懂。 好在,在詹志德的解释下,李家人听懂了。 原来,昨儿詹志德跟詹志诚一回去,就去找詹志信问事了。 王婶大概早跟詹志信通过了气,詹志信苦口婆心的劝詹志诚别去当那个什么上门女婿,说什么留在家里,娘也好多一个人照顾。 詹志德当时也没多想,推心置腹的同詹志信道:“我听王婶那意思,是怕到时候你二哥去了李家后,夏贵花嫁进来后,就她自个儿忙活?……你放心,娘从前大多是我跟你二哥照顾的,等夏贵花嫁进来,娘的事不用她管,她就照顾好你就行。” 结果詹志信眼神闪烁,有些游移不定,詹志德就觉得哪里不太对劲,抓着詹志信逼问,他到底怎么想的。 这一逼问,詹志德才知道,原来夏贵花跟詹志信私底下商量好了,等他们成了亲,就让詹志信分家! 他们两个不管詹家这烂摊子,分出去潇洒的过日子! 若是詹志诚去当了上门女婿,詹家就剩老大詹志德,老二詹志信了。 那詹志信估计就没法分出去,就得跟詹志德这跑了媳妇的老光棍捆绑在一起了。 夏贵花嫁进来后,那还不是得去伺候詹志德他们那在炕上躺着的娘? 詹志德当即就被三弟跟那夏贵花这狼心狗肺的打算给惊呆了。 詹志诚也没想到,他们兄弟三人一路扶持走到现在,三弟竟然是这么想的? 他把这个家,把他们娘,当成了累赘? 詹志信眼神躲闪:“……大哥,二哥,我是真的不想再过苦日子了。贵花她说她只喜欢我这个人,宁可不要聘礼嫁给我,但是不想帮我照顾娘,我也能理解……” 詹志德当时就爆了粗:“你理解,你理解个屁!” 詹志德当即就做了个决定。 第二日,他就找来村里的里正做了见证,直接分家了。 别说老三詹志信了,就连老二詹志诚都惊呆了。 詹志德直接把老三詹志信给分了出去。 詹家穷困潦倒,没什么家财,不过就是破屋几间,薄田两亩,一点微薄的家具,外加一个躺在炕上的老娘。 詹志德说了,不需要让詹志信赡养老娘,就只给詹志信分了一间屋子,还有半亩口粮地。 詹志信心情复杂,也没怎么反对。 至于詹志诚,詹志德更是坚决,让他去入赘。 詹志德觉得自己反正无儿无女,媳妇也跑了,照顾娘正合适。 詹志诚还要说什么,詹志德却掏心窝道:“……二弟,你去李家倒插门,李家是厚道人家,到时候咱们詹家要是有个什么事,都是姻亲,李家肯定也会搭把手。你去入赘就等于是给咱们詹家多了个保障。” “至于娘……我自己也照顾得过来,你去李家后,要是娘生病需要银子看病,咱们还能跟李家借钱。” “还有,老三分出去后,家里头还有一亩半的地,养我跟娘,那也绰绰有余了。而且要是再遇到荒年,你在李家,咱们也是多一条后路,你说是不是?” 詹志诚最终还是被詹志德说服了。 兄弟俩就一道来了李家。 李母也惊呆了。 她忍不住多看了詹志德几眼。 詹志德这大哥当的,那还真叫一个有魄力。 三弟没有老娘拖累,跟一个不要聘礼的姑娘成亲在一起过日子。 二弟给人当了上门女婿。 但照顾他们的老娘的责任,却都落在了他一人肩上。 李母心情复杂。 詹家有这么个大哥,也是挺靠谱一门姻亲了。 毕竟,不靠谱的老三,已经被詹志德直接给分家分出去了。 “你们娘……愿意?”李母最后问道。 詹志德露出个苦涩的笑来:“……娘一心为着我们仨着想,自然是愿意的。” 李母便不再问了,往闺女李冬花那看了看。 李冬花显然没想到事情就这么干脆利落的解决了,心情显然好得很,唇角一直上扬着。 她低着头,玩弄着手指,还有些害羞。 李母心情也轻松了不少,她笑道:“既然这样,那我把媒人再请回来,咱们就按照正常流程来商量?” 詹志德咳了两声,爽快得很:“成,就这么定了。” 詹志诚跟李冬花这对小儿女,都有些不大好意思。 只是,詹志德跟詹志诚走的时候,两人都到了李家柴门那,詹志诚突然道:“大哥,你稍等一下,我再跟李婶子说几句话。” 李母则有些吃惊。 詹志诚跟李母在一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李母先是有些诧异,但还是点了点头。 詹志诚这才跟大哥詹志德走了。 李冬花早就按捺不住了,待詹家兄弟俩的身影一消失在视野中,她立马就冲到李母面前:“詹志诚跟你说了啥?” “瞧你急的。”李母心情显然很好,她还笑话了一句女儿。 李冬花不以为然,一个劲的问李母。 李母这才笑道:“……那詹家老二还真是个好孩子。他跟我说,他大哥说咱们李家是厚道人家,到时候要是詹家有什么事,肯定不会不管。但他左想右想心里还是不踏实,想再跟我确认一下。” “我都要笑了,这哪有说当了上门女婿,就直接跟家里分割开的?就跟嫁出去的女儿是一个道理,难道女儿就永远不回娘家,不管娘家了?” 李母最后感叹道:“……这孩子,比他们家那老三要好多了!” 她话音一转,眉开眼笑道:“依我看,这多亏了沾了咱们杏杏的福气啊!” 第190章 今儿阿雾还喊我入赘呢 李冬花深以为然,抱着杏杏好好一顿蹭,说什么都不撒手,还红着脸同李春花道:“等成亲的时候,大嫂你把杏杏再带来,让她帮我滚滚床。我要是也能生个这么可爱的闺女就好了。” 杏杏有些羞涩,伏在李冬花怀里只不好意思的笑。 李春花对詹家这个结果也是相当满意,她颇为得意的一扬下巴:“那到时候可得给我们杏杏包个大红封!” 李母笑的合不拢嘴,道:“那肯定的!” 李家人说说笑笑的,心情都好得很。 李春花自觉事情算是暂时告一段落,也没在娘家多待,带着杏杏回了喻家。 正好喻三豹跟喻四羊也从县里头回来了,晚饭的时候,李春花便把娘家那边的事顺道跟卫婆子说了。 卫婆子正点着头,赞了声“不错”,就听到喻四羊“咦”了一声,突然道:“……男的去女的家里成亲,这就是入赘吗?” 大家都看向喻四羊。 喻四羊心性纯真如孩童,平日里乡下也没几户人家招婿什么的。 他大概是头一次听入赘这个词。 李春花笑了笑:“差不多吧。到时候冬花成亲,四弟有空的话,我带你过去见见。” 喻四羊似是想明白了什么,突然双手合十拍了一巴掌:“……原来这就是入赘啊!” 大家都有些奇怪的看向喻四羊。 喻四羊眼睛却亮晶晶的,似是很高兴的样子:“……爹,娘,今儿阿雾还喊我入赘呢!” 一句话,正在喝粥的喻老头差点没呛死。 卫婆子更是咳的惊天动地。 吓得杏杏一会儿帮卫婆子顺气,一会儿又帮喻老头拍背。 喻四羊也吓了一跳:“啊?” 喻大牛追问道:“不是,四弟,你说啥?谁喊你入赘?” 喻四羊红着脸:“就阿雾啊。阿雾……” 喻大牛瞪圆着眼。 不是,阿雾又是谁? 喻大牛忍不住看向喻三豹。 喻三豹这会儿也是目瞪口呆,他顾不上跟家里人解释谁是阿雾,赶忙问喻四羊:“老四,你说真的?……阿雾亲口跟你这么说的?” 喻四羊点了点头;“对,今儿阿雾亲口说的。” “不是,你咋又碰到阿雾了?她咋说的?” 喻四羊想了想当时的情形,这次是耳根也红了。 他先前不懂什么叫入赘也就罢了,眼下知道原来阿雾口中的入赘是“成亲”的另一个说法,颇有些欢喜,声音都带着几分雀跃来:“……就今儿我出门买东西,正好在街上碰到阿雾了。我俩一道吃了个糖人,阿雾就同我说,让我去她家入赘。我也不懂入赘是什么意思,阿雾身边的茉榴也被吓了一跳的样子,就把阿雾拉走了……” 喻三豹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这很难评。 卫婆子这会儿缓了过来,按着眉心,声音咳过后有些哑:“不是……你们说的这个阿雾,是我之前知道的那个阿雾吗?” 喻三豹神色复杂:“应该就只有那一个。” 卫婆子深深吸了口气,又吸了口气。 喻老头也哑口无言。 屋子里一时半会儿竟是静的厉害。 饶是喻四羊,也察觉出气氛有些怪来,他看看他爹,又看看他娘,再看看他三哥。 “怎么了?”喻四羊不解的问。 喻三豹“哎”了一声,主动问道:“老四,你咋想的?” 喻四羊认真想了下,脸又红了,他性子纯澈,不会遮掩:“……我不知道。但是这样要是能跟阿雾在一起的话……” 喻四羊筷子在碗里一下一下扒拉着碗底,大概是不知道怎么描述自己的心情。 但喻家人都有眼,都能看得出来——喻四羊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后头去了! 卫婆子心情实属复杂。 她一时间千头万绪的。 李冬花要招婿,她觉得还挺好的,但轮到她家四羊要被招婿了,她又觉得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 不过卫婆子还在纠结着,喻老头已经把筷子拍到了桌子上。 喻老头在喻家向来随和的很,性子也是慢悠悠的。 哪怕是这会儿拍了筷子,动静也不算大,只是轻轻的“啪”的一声。 “这事我不答应,”喻老头脸色难看,但却十分坚持道,“老四,你不能去入赘。” 屋子里的氛围一下子冷了下来。 喻四羊愕然的愣在了那儿,半晌才闷闷的低下头去,什么也没说。 喻大牛三个当哥哥的,都有点心疼这最小的弟弟,想劝,又不知道该怎么劝。 尤其是看到他们向来随和的爹,头一次这么固执的模样,兄弟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都没开口。 倒是卫婆子,原本也是倾向于不同意的,但见着老头子说了不答应后,老四整个人都萎了,她又心疼起小儿子来。 “……算了,许是阿雾姑娘跟四羊开玩笑。”卫婆子咳了一声,“虽然我不知道阿雾是什么人家的姑娘,但上次看她家里人送来道谢的那些东西,就能猜到人家家里非富即贵。那样的人家,哪怕招婿,也不会那么简单的。说不定人家小姑娘就是随口说着玩的。” 喻三豹也忍不住点了点头。 阿雾的情况跟他四弟差不多,说不定也不知道什么叫入赘,就是随口说的呢? 喻四羊老实的低低“哦”了一声,无精打采的。 “行了,别想了。”卫婆子最后总结,“吃饭吧。” 李春花十分有眼力劲的给杏杏加了块排骨:“对对对,吃饭,吃饭。来杏杏,尝尝这排骨,多吃点肉。” 杏杏有些担心的看了看爷爷,又看了看奶奶,最后又看了看四叔叔。 小姑娘脸上露出几分难过的神色来。 爷爷奶奶和四叔叔好像都不太开心的样子…… 这顿饭就在诡异的氛围中结束了。 喻老头背着手出去遛弯了,卫婆子琢磨着去找喻四羊聊会儿,但喻四羊吃完饭就说太累,想睡了,自己走的飞快。 卫婆子站在院子里生了会儿闷气。 杏杏陪着卫婆子站在一处,春寒料峭,她小小的打了个喷嚏。 卫婆子这才惊醒,也顾不上操心喻四羊的事了,赶忙抱着杏杏回了屋子。 第191章 你是姑娘家,要矜持 翌日。 一大早,喻三豹喻四羊吃过早饭,要驾车往县城去时,卫婆子抱着杏杏追了出来:“……杏杏昨晚有点打喷嚏,你们俩载上我,我带杏杏去县城看看。” 杏杏乖巧的缩在卫婆子怀里。 其实她觉得自己没事啦,但是奶奶朝她眨了下眼,杏杏便捂住了自己的小嘴,什么都不说了。 喻三豹在外头赶车,喻四羊闭着眼坐在车厢里。 卫婆子咳了声:“老四。” 喻四羊睁开眼:“咋了娘?” 卫婆子见她家四羊哪怕不快活,也没有跟她这个当娘的甩脸子,心里泛上一阵酸楚来。 她放缓了声音:“没事,娘就是想,闲着也是闲着,跟你聊聊……你跟那位阿雾姑娘,很熟了?” 喻四羊老实道:“……我们有段时间总能遇到,一起玩过几次。” 坐在卫婆子怀里的杏杏也道:“阿雾姐姐很好!上次有坏人伤了双荷姐姐,阿雾姐姐担心杏杏也受伤了,还来看过杏杏!” 卫婆子摸了摸杏杏的小脑瓜。 心里却是飘过一个念头,杏杏喊阿雾姐姐,又喊四羊叔叔,这辈分都乱了…… 只不过,这个念头只稍稍一过,卫婆子又觉得自己有些好笑起来。 那位阿雾姑娘跟自家儿子应是成不了,管什么辈分呢。 杏杏愿意怎么叫,就怎么叫吧。 卫婆子又隐隐带着试探跟喻四羊聊了几句阿雾,发现自家傻儿子提到这位阿雾姑娘时,总是会带着几分傻笑。 她又忍不住叹气了。 虽说自家儿子只是心智单纯,并不是傻子,但就他们喻家这情况,如何配得上那位非富即贵的阿雾姑娘呢。 是以,卫婆子也没再多说什么。 到了县城,喻三豹喻四羊都去了店里忙活,先前喻三豹刚给店里补了一批新货,店里正是忙碌的时候,卫婆子便也去了店里帮忙招待客人。 杏杏自个儿在后院玩踢毽子。 这毽子是喻四羊给她做的,很是薅了一番家里那些公鸡的尾羽,做出来的成品相当漂亮。 杏杏很是喜欢。 只是她人小,踢毽子业务显然相当不熟练,踢得连不了两三下。 但她依旧乐此不彼,捡毽子都捡出了一身汗。 正踢得开心,未锁上门闩的后院门吱呀一声开了道缝,探进来一个小脑瓜。 那精致又带着几分纯真懵懂的小脸,不是阿雾又是谁? 杏杏踢毽子踢得带劲,还真没注意到阿雾。 阿雾看了会儿,见那毽子着实漂亮的很,忍不住“哇”了一声。 杏杏这才发现了阿雾。 她惊喜的叫道:“阿雾姐姐!” 阿雾朝杏杏露出个笑来:“……你家门没关,我就想看看有人没有。” 说着,她又缩回了小脑瓜,装模作样的阖上门,咚咚咚轻声敲门:“有人在吗?” 杏杏欢快的笑着跑去给阿雾把门打开:“有人有人呢!” 阿雾跟茉榴站在外头,身后还跟着两个侍卫。 阿雾眉开眼笑的进了院子。 “你们在外头等着。”茉榴吩咐两个侍卫。 那两个侍卫应了一声,如同左右门神一般,分站在后院两边。 “毽子好漂亮啊。”阿雾夸道。 杏杏有些骄傲的一挺小胸脯:“四叔叔给杏杏做的!” 阿雾诚心实意的赞道:“四羊好厉害~” 杏杏想起什么,“啊”了一声,好奇的盯着阿雾:“阿雾姐姐,你是想让四叔叔入赘你家吗?” 茉榴没想到杏杏会这么问,“嘶”了一声,只觉得头疼的很。 阿雾却一片坦荡,天真的歪头一笑:“对呀。四羊好厉害,我想跟他在一块玩呢。但祖父之前同我说过,要给我招赘的呀。这样四羊只能入赘了呀。” 茉榴捂住了脸,不忍直视。 杏杏也不太懂,“哦”了一声,扯了扯手里的毽子:“……但是爷爷好像不太愿意让四叔叔入赘。” 阿雾还没等反应,茉榴就却生起气来:“为什么啊!” 以她家小姐的家世样貌人品,哪怕是在京城,只要把这招赘的话放出去,不知道多少官宦子弟要来毛遂自荐呢! 阿雾也想知道为什么,她重复了一下茉榴的问话:“为什么啊?” 杏杏努力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杏杏不知道呀。” 阿雾点了点头,语气轻快:“没关系,回头我见了四羊,问问他就是啦。” 看着天真快乐又不晓世事的小姐,茉榴一下子泄了气。 她叹了口气:“小姐,入赘,招赘这种话,你不能放在嘴边的。你是姑娘家,要矜持。” 阿雾头又是一歪:“为什么啊?” 茉榴也不知道该如何跟小姐解释。 她想了想,最后还是只能道:“……老太爷,老太爷会生气。” 阿雾嘟了嘟嘴:“那我就去揪祖父的胡子。他都一大把年纪了,怎么还这么爱生气呢?” 茉榴苦笑不得。 不过阿雾到底还是有些小孩子心性,很快就把这事给抛到了脑后,跟杏杏玩起了踢毽子。 阿雾年纪虽说大一些,但整个人身手却是十分的不协调,好像胳膊腿都不是很熟一样,踢起毽子来,竟然跟杏杏水平不相上下。 但也正因为两人水平相近,最后竟是踢出了菜鸟互啄的惺惺相惜。 阿雾跟杏杏玩得十分快乐。 最后两人玩了大半个时辰,还是在茉榴的提醒下,阿雾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开了后院。 杏杏依依不舍的把阿雾送走,自个儿跑到炕上去,摊开手脚,好好睡了一番。 喻家商肆里这会儿还一片忙碌。 好些都是喻家商肆的老客了,跟喻三豹边唠嗑边挑选着东西。 卫婆子也被两个大婶拉着,要挑选送给家里小辈的精致小玩意儿。 是以,当喻家商肆门口进来个穿着粗布麻衣的普通老翁时,喻四羊便热情的迎了上去。 那普通老翁看上去慈祥的很,笑盈盈的,在店里扫了一圈,最后眼神落到了喻四羊身上。 他颇带了几分意味深长的打量了一会儿。 喻四羊眼神一派纯澈,任老翁打量。 那老翁眼里闪过一道光,这才慢悠悠道:“小伙子,我这还是头一次来店里,想给家里孙女买些东西,你有什么推荐吗?” 第192章 四羊四羊,叫的还怪亲切的! 喻四羊不做他想,热情的替老翁介绍着店里几款比较受女孩子喜欢的小物件。 老翁眯了眯眼,又有些不大高兴起来:“你倒是挺懂小姑娘的?” 喻四羊不明所以的“啊”了一声,只是看向老翁的眼神依旧纯澈。 老翁又打量喻四羊几眼,没再说什么,随意指了两件小玩意,付过钱后就走了。 这个小插曲谁也没放心上。 老翁拿着买的那两件小玩意出了喻家商肆,另一个穿着跟田舍翁似的老者便迎了上来,笑道:“老太爷,您看的怎么样?” 老翁没吭声,随手把那两件小玩意丢给田舍翁似的老者,上了巷子口候着的马车。 田舍翁似的老者看了看怀里的两件小玩意。 他是从京城来的,见惯了好东西。 这两样虽说并不怎么珍贵,但胜在有几分巧思精致,可堪把玩一下。 “这是……” 田舍翁似的老者询问道。 老翁坐在马车里,随口道:“给阿雾玩的。” 田舍翁似的老者露出个笑来:“阿雾小姐一定喜欢得紧。” 老翁没吭声。 田舍翁似的老者回头看了眼喻家商肆的牌子,也上了马车。 “老太爷,您看的怎么样?”田舍翁似的老者笑着问,“先前您不是让人打听过这家人的底细,才放心让阿雾小姐时常出来找这户人家的小小姐玩得么?” 老翁只觉得头疼:“行了老茂,别说了。我当时也没想到,阿雾这傻姑娘,竟然……” 老翁说不下去了,又捏了捏鼻梁。 被称作“老茂”的老者却是哈哈一笑:“老太爷,所以说这是命啊。” 老翁哼了声,不成声了。 马车缓慢的走着,最后在马坡县西边半山腰一处别庄停下。 这别庄是刚修葺好的,簇新,白墙青瓦漂亮得紧。 上头只挂了个简单的牌子,写着“柳府”。 老翁跟被称作“老茂”的老者先后下了车。 门房迎了上去,同老茂道:“……茂爷,又来了几张帖子,想登门拜访老太爷。” 老茂看都不看,一摆手:“先搁那吧。老太爷这段时间估计是没什么心思见外客了。” 柳老太爷背着手,目不斜视的进了院子,显然也认同这话。 门房应了声“是”。 柳老太爷突然又喊:“老茂,进来陪我喝会儿茶。” 老茂应了声,矫健的跟了上去。 柳老太爷跟老茂喝了大概小半个时辰的茶,下头有人来禀告,说是小姐回来了,还问了老太爷在不在家。 柳老太爷眼神便是一亮,稍稍坐直了些,美滋滋的等着孙女过来。 这别庄不大,不多时,脆生生的少女声音便响了起来:“祖父~” 柳老太爷故作威严,但脸上早就笑开了花。 阿雾快活的跑了进来,茉榴跟在她后头,有些着急的提醒着:“小姐当心脚下!” 阿雾吐了吐舌头,稍稍放缓了那股冲劲,撩开门帘,笑道:“祖父~” 少女跑了一路,脸颊都红扑扑的。 柳老太爷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威严一些,淡淡的“嗯”了一声。 阿雾却像是早就习惯了祖父这模样,她笑着坐到一旁,眼神被摆在一旁小几上的点心吸引,眉开眼笑的垫着帕子去取那点心吃。 柳老太爷眼里的慈爱都快溢出来了。 他看了一眼老茂,不动声色的“咳”了一声。 老茂跟了柳老太爷这么多年,哪里不明白,笑着从怀里取出自喻家商肆买的那两件精致小玩意来,送上前:“小姐,这是老太爷出门给你带回来的礼物。” 柳老太爷补充道:“随手买的。” 点心做的很是小巧,阿雾一口便下了肚,原本想吃第二个来着,听到老茂说祖父给买了礼物,当即就笑得甜甜的,跟柳老太爷道:“谢谢祖父。我就知道祖父最疼我了。” 哄得柳老太爷眉开眼笑的。 但阿雾见着老茂送上来的东西,定睛一看,“咦”了一声,也顾不上吃点心了,好奇道:“这不是四羊店里的东西吗?” 柳老太爷脸上的笑一下子就僵了。 四羊四羊,叫的还怪亲切的! 喻家那小子肯定没安好心! 阿雾这会儿注意力被柳老太爷随手买的那两样小东西给吸引住了,她坐看右看,好像能从上面看出一朵花。 茉榴却毫无她家小姐这般轻松。 茉榴脸上的笑,也有点僵。 ……老太爷顺手买的?老太爷你猜我信不信? 老太爷这肯定是专门去喻家商肆了! 柳老太爷见阿雾一直把玩个没完,咳了一声:“……阿雾。” 阿雾“啊”了一声,想起什么,把手上的小玩意珍惜的放到一旁:“对了祖父,我也有话要同你说。” 柳老太爷起了好奇心:“什么话?” “祖父你先说嘛。”阿雾道,“你方才不是喊我嘛?” 柳老太爷端详着花一样的孙女,孙女今年已经十八岁了,但仍像孩童般快活单纯,他随手带回来的两件小玩意,孙女都能快快乐乐的玩上半天。 他年事已高,也不知道还有多少年头好活。 等他去世了,他这娇嫩的如同花一样,又纯然天真不知世事的孙女,还不知道会被那些别有用心的豺狼虎豹如何吞吃干净。 柳老太爷最后还是缓缓道:“无事,就是问你,今儿出去玩的开不开心。” 阿雾又高兴起来:“开心呀,我去找杏杏玩了,跟她踢了好久的毽子,出了好多汗!” 柳老太爷查过喻家,自然也知道,杏杏是喻家捡回来的小姑娘,自家孙女好像很喜欢她。 柳老太爷眼里浮起一抹温情来,问道:“那你刚才想同我说什么?” 阿雾想了想,脸上倒是浮出一抹苦恼的神色来:“祖父,你先前说,只能给我招赘什么的,真的假的呀?” 柳老太爷剧烈咳嗽起来。 阿雾吓了一跳,赶忙上前,小手替柳老太爷一下一下拍起背来。 柳老太爷好不容易缓了会儿,还没等跟阿雾说什么,下头的人却是递了信过来,说是京里头的来信。 柳老太爷告老还乡,把小儿子那一房仅剩的孤女带了回来,却是还有两个儿子在京中当差。 第193章 大儿子千不该万不该,打上阿雾的主意! 信是柳老太爷的大儿子写的。 上头先是用了大半篇章来问候柳老太爷的身体,还有几句问候了一下阿雾的近况。最后几句,却是委婉的提了下,阿雾年纪也不小了,他认识的一位年轻有为的官员,乃某某世家的幼子。三年前妻子去世,只留下一襁褓中的幼儿,阿雾若是能嫁过去,身为小儿媳妇不必处理家事;且阿雾嫁过去后,那三岁的幼儿便可养在阿雾膝下。阿雾膝下有了前头夫人留下的嫡子,若是不想生子,后头也不用再遭受生育之苦。 气得柳老太爷当即就把信给撕了。 什么玩意! 真当他年纪大了看不出来,这是打着替阿雾操心终身大事的旗号,掩饰他那狗苟蝇营的心思! 这是看自己告老还乡了,急急拿阿雾送人情当助力呢! 呸! 什么清河崔氏,那孽子竟然要让他的阿雾去当人填房! 什么是填房,填房到时候可是要在原配牌位前头行妾礼的! 柳老太爷越想越光火! 老大这就是欺负阿雾爹娘不在了! 柳老太爷又有些心绞痛,若是阿雾爹还在,这会儿该直接打上大房,去找他大哥打一架了。 柳老太爷满脑子正沉浸在悲伤的情绪中,一只小手却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背,有些担心的唤道:“祖父?” 柳老太爷回过神来。 阿雾一脸担忧,站在他面前:“祖父,你是不是哪里难受?我给你倒杯热茶吧?” 柳老太爷悲伤的情绪被孙女几句话驱散,他点了点头,道了声好。 阿雾便端了一杯热茶过来,亲手递到了柳老太爷手上。 柳老太爷也很给阿雾面子,连连喝了好几口,这才放下了茶杯。 阿雾索性便坐在柳老太爷身边的椅子里,一脸的担忧:“祖父,你要是哪里不舒服,要记得跟阿雾说。” 柳老太爷满眼慈爱的看着孙女,又应了声好。 阿雾原本是想问柳老太爷招赘入赘的事来着,但被那信一打断,她倒是忘了。 等回了房,阿雾坐着又玩了会儿柳老太爷给她买回来的喻家商肆的那两样东西,好半天才回想起来。 “啊!忘了问祖父了。” 阿雾一拍自己的小脑袋,有些丧气,“茉榴,你怎么也不提醒我啊……” 茉榴心道,就先前老太爷气得把京里来信都撕了的那个氛围,她一个小小的奴婢,敢问什么吗? 不过阿雾天生性格好,她自言自语道:“也没什么,回头我再问问四羊好啦。” 她往拔步床上一躺,无忧无虑的哼起了歌。 …… 茉榴走后,柳老太爷跟茂爷又在花厅里坐了好一会儿。 茂爷跟了柳老太爷这么多年,情分非同一般,他主动问道:“那是京里大爷来的信?” 柳老太爷冷哼一声:“那孽畜,我还没死呢,就打起阿雾的主意来了!” 他简单的把信里大儿子提到要把阿雾许给清河崔家幼子的事一说。 茂爷叹了口气,好一会儿才道:“……听说京里头,皇上又抓了一批舞弊的,里头有一位是大爷相交多年的同窗。想来是大爷觉得官场动荡,急急抓住世家的关系,稳住地位。” 柳老太爷自是也知道这点。 他神色有些沉沉的:“这些年老大也算老实,虽说有些小动作,但咱们的圣上也不是那等人走茶凉的人……看在我这么多年为国为民的份上,只要老大不主动去作死,最起码能保他个富贵的。” 但他的好大儿,明显是人心不足蛇吞象,想更进一步。 正常来人,儿子要上进,为人父母的该高兴才是。 但柳老太爷深知大儿子才学平庸,再进一步,怕是根本撑不起来——这也就算了,但大儿子千不该万不该,打上阿雾的主意! 柳老太爷深深的吸了口气。 开始盘算着,京里头还有哪些可以用的人脉。 他还活着的一日,有他护着,阿雾自然是不必担心旁的。 但他已经是上了年纪,若他有个什么好歹,他要好好想想,有哪些人脉,可以替他护住他的阿雾…… 柳老太爷殚精竭虑,想了一晚上。 第二日起来时,多少就有些头重脚轻。 茂爷有些担忧:“老太爷,要不请个大夫来给您看看?” 柳老太爷一挥手:“没事,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有数。” 他再三思虑,觉得还是要好好看看喻家人。 他想让阿雾当一个顺心遂意的小姑娘。 柳老太爷带着茂爷出了门。 …… 杏杏一觉起来,自个儿穿衣裳时,听到给自己拿外裳的双荷突然“啊”了一声。 双荷语气里满是惊喜:“怎么感觉杏杏小姐又长了些,这外裳都有些漏手腕了。我去把袖口留的余量放一放。” 杏杏若非还在被窝里坐着,都高兴的恨不得蹦一蹦:“杏杏高啦!” 孙女长得快,卫婆子笑得合不拢嘴。 虽说这外裳做的时候就留了余量,但卫婆子直接拍板,再去布庄扯几块布。 不止杏杏,家里头的女眷都再做两身衣裳。 还有几个哥儿,都是长身体的时候,也该再扯些布做些衣裳了。 这春天都要来了,穿新衣也讨个好彩头嘛! 等杏杏起了床,跟几个哥哥一道用过早饭,卫婆子便又让双荷给几个哥儿量了下尺寸,心里有个大概,一会儿也好去布庄扯布。 喻家热热闹闹的用过了早饭,卫婆子又在店里帮着忙活了会儿,一直快到晌午,店里不算很忙了,卫婆子这才牵着杏杏的手,带着双荷出了门,往布庄去了。 眼下卫婆子是掌控喻家财政大权的当家人,她从不小气,这布都是按照每人两人衣裳的量来扯。 就连双荷双云也有份,只不过为了区分,她俩的衣裳花色要稍稍简单一些。 “……买了你这老多布,你给便宜点嘛。”卫婆子热火朝天的跟布庄掌柜砍价,布庄掌柜苦笑道:“老姐姐,你每次来,我都是给你最低价了。” “再便宜点……” 两人砍着价,都没注意,一道身影悄悄出了门,把店里看到的事简单的汇总给了半条街开外,坐在马车里的柳老太爷。 第194章 倒是跟阿雾小时候一般可爱 老茂笑道:“听上去这姓喻的人家也是有趣。明明为了蝇头小利要跟布庄掌柜撕扯好久,但她却连给丫鬟做衣裳的布匹也一并买着,甚至跟自家的料子也差不多。这到底是爱财,还是不爱财呢?” 柳老太爷“唔”了一声,对此并不发表评论,只是同那人道:“再跟着看看。” 那人拱拳应是,从马车里离开。 再说卫婆子,跟布庄掌柜撕扯出一个满意的价码后,这才“大发慈悲”的点了头,从布兜里拿出一锭银子来付了银钱。 布庄掌柜是又想笑又想哭的,感叹连连:“老姐姐啊,挣你点钱,可真不容易。” “瞎说,我还不知道你?”卫婆子笑道,“这钱也没少让你赚,就别装哭样了——一会儿包好了你们直接送我家里去。” 布庄掌柜赶忙应了。 先前喻三豹倒卖布匹时,跟这布庄掌柜没少打交道。卫婆子看过账本,对这布匹进价卖价心里都清楚。 也就是现在,喻家商肆店面不算大,放布匹倒是放得开,但赚的利润没有放别的那些小玩意赚得多,喻三豹思量之下,倒是不咋在店里卖那些布匹了,偶尔顺带捎一些布匹回来,都便宜了这布庄掌柜。 卫婆子买完了布,心里舒坦不少,又打算带杏杏去趟书肆。 杏杏这些时日勤往县城跑,天天拉着哥哥们教她认字,这功夫是一点也没白费,学会了好些个字。 杏杏先前把自己写的一页大字给卫婆子看,倒不曾想把卫婆子感动的眼泪都要出来了。 卫婆子自己认不得几个字,也就是喻三豹专门教过她账本上常用的那几个字,她才堪堪认得,但也是会认不会写。 眼下见孙女不过四岁,竟已是能认得这么一大页的字了,哪里能不激动? 卫婆子甚至觉得,若是女子能考学,她的乖杏杏到时候肯定能给她考个状元回来! 是以,今儿卫婆子带着杏杏买完布,她便又想着再带着杏杏去书肆挑些杏杏喜欢的小人书回来。 卫婆子嘱咐双荷回店里,自个儿牵着杏杏的手,往书肆行去。 马坡县不大,县上的书肆也没几家。 不过,书本什么时候都是稀罕东西,卖书的地方大多铺陈的很是高雅。 卫婆子进去的时候都有些噤若寒蝉。 连说话声都小了几度。 “杏杏,你看看,喜欢哪几本,奶奶给你买。”卫婆子小声同杏杏说着话,不愿在这高雅之地大声喧哗。 杏杏受卫婆子感染,甚至连点头幅度都小了,生怕自己吵到旁人。 杏杏轻手轻脚上前,只挑了一本小人书。 ——这小人书书不算厚,但因着上头大多是印制的插画,价钱倒是比普通书本还要贵一些。 杏杏见过家里为银钱发愁的样子,并不是那等五谷不分,不知银钱艰辛的人。 “奶奶,杏杏要这本!”杏杏举着手里的小人书,笑容甜甜。 卫婆子问都没问价钱,直接道了一声“好”。 顿了顿,卫婆子又忍不住问杏杏:“……只要这一本,够么?” 杏杏点着小脑瓜:“一本够啦!可以看很久!杏杏拿回去跟橘哥儿一起看!……等榜哥儿大了,这也可以给他看!” 卫婆子忍不住摸了摸杏杏的小脑瓜。 祖孙俩出了书肆,卫婆子虽然是乡下农妇,但她对书也是很有敬畏之心。哪怕是孙女儿看的小人书,她也视作珍宝。 买回来后,卫婆子从怀里掏出块包袱布来,珍惜的把那本小小的书包了起来。 街上停着的马车里,柳老太爷掀起一角车帘,见了这一幕,眯了眯眼。 老茂则是感叹道:“老太爷,这喻家虽说是乡下人家,但人家也并非蛮夷之家,对书倒是尊重的很……先前听说这喻家有四个学龄稚儿,都送进了学塾读书,这对乡下农户人家来说,真算得上是壮举了。” 柳老太爷没吭声,但脸上神色,分明也是满意。 他是大学士出身,农户人家这般爱学,上进,在他眼里是很值得赞许的事。 不多时,卫婆子又牵着杏杏的手去买了些小孩子爱的吃食。 老茂又感慨:“这位老夫人对孙女倒是溺爱的很……” 他忍不住看了一眼柳老太爷。 柳老太爷这次终于忍不住开了口:“……她那小孙女,倒是跟阿雾小时候一般可爱。” 大概是因着这“一般可爱”,柳老太爷让马车跟了人家一路,最后没忍住,下了马车,在一户茶摊前装作偶遇问路。 卫婆子跟杏杏不疑有他,以为这就是个普通的富贵老太爷,很是热心的给柳老太爷指了路。 柳老太爷面露疑惑:“……这该怎么走啊?” 杏杏小声同卫婆子道:“奶奶,这位老爷爷看上去比爷爷还要老一些,不如我们送他过去吧?” 卫婆子也有此意,眼下左右无事,送佛送到西。 只有听到“比爷爷还要老一些”这几个字的柳老太爷,忍不住僵了僵。 跟在后头的老茂差点没笑出声。 杏杏同卫婆子热情的把步行的柳老太爷与老茂送到了一处酒楼。 ——这是柳老太爷随口说的那地址。 柳老太爷道谢,卫婆子很是干脆的一摆手:“算不得什么,这马坡县统共就那么一点大,也走不了几步路。” 直接牵着杏杏就走了。 是半点都没有看到他穿得富贵就攀附的心思。 柳老太爷跟老茂上了酒楼二楼雅间,还能看到卫婆子跟杏杏在长街上手牵手往远处走的背影。 老茂感叹道:“这位老妇人应是喻家的当家人,这接触下来,人倒是赤诚又热心的很。” 柳老太爷不置可否。 两人要了一壶茶,浅酌后,柳老太爷突然道:“……阿雾来了这马坡县许久,家里一直都不曾开门待过客。我记得你家孙子眼下是去县学读书了吧?他唤我一声干祖父,也很是应该请一些同龄学子来家中一道读读书。” 老茂大概懂了柳老太爷的意思。 这意思是,要举办个宴会,让他孙子邀请喻家那几个少年来柳家别庄做客? 第195章 章家派了人过来,上门道歉来了 “只是,喻家那几个少年,好像是在一位秀才的学塾中读书。”老茂道,“阿临是在县学,他们也不是一处啊。” 柳老太爷更不以为意了:“这有什么,让阿临想个办法就是了。他素来机灵,鬼点子也多,总不会想不到的。” 老茂一想也是,笑着应道:“那成,那我回头跟阿临说去。老太爷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他,那小子估计要兴奋疯了。” 两人把这事定下,又浅酌了半壶茶。 柳老太爷实在喝不太惯这小地方的茶水,稍稍休息了会儿,便起身离开。 只是要走时,柳老太爷又想起一桩事来。 “阿雾好像很喜欢吃哪家的绿豆酥来着?”柳老太爷问老茂。 老茂指了指街尾处:“可巧了,就在那儿。” 柳老太爷嫌弃道:“小女孩家家的,就爱吃这种甜甜的东西。” 只是,他嘴里嫌弃着,倒还是老当益壮的走在了前头,往那街尾处的点心店行去。 然而,也是巧了,柳老太爷刚走到街尾,还没转呢,旁边那条相连的街道便冲出一辆失控的马车来,横冲直撞的,眼见着就要撞过来了。 老茂脸色变了变,赶忙拉着柳老太爷往后退去。 柳老太爷到底是上了年纪,这一着急,纵使堪堪躲过了那横冲直撞的马车,也是有些惊惧上头;再加上他昨儿夜里一直在想阿雾的事,起来时就有些头重脚轻的没休息好——这一下子,竟是一口气没回转好,直直的晕倒过去。 老茂惊得魂都要飞了:“老太爷!” 正当老茂六神无主的时候,杏杏赶忙跑了过来—— 那马车冲撞过来的时候,她正好跟卫婆子从点心店里出来,亲眼目睹了那辆马车差点撞到柳老太爷。 但——虽说没撞到,人好像是因着那马车的缘故晕倒了。 杏杏有些着急,赶忙飞奔过来。 她跟着达奚司婆学医术也有些时日了,眼下正在学各种药材医理的阶段,也懂一些浅显的救助法子。 杏杏着急的同老茂道:“爷爷,你把这位老爷爷的领口解一下,再把他平放!” 老茂愣了下。 这是……一个四岁的小姑娘,在教他救人? 但,不知怎地,老茂看着小姑娘那急切又澄澈的眼神,下意识就按照杏杏说的法子去做了。 杏杏从自己随身带着的兜兜里,拿出一盒小小的药膏来。 这是达奚司婆给她的,有清凉提神醒脑之效。 在杏杏看来,那位找她们问路的老爷爷是被马车吓到了,一口气没回转上来。 她打开小小的盒子,取了些药膏,往昏迷不醒的柳老太爷太阳穴上各涂了些。 老茂屏住呼吸,不敢说话。 而此时,躺在地上的柳老太爷,迷迷糊糊中只觉得一股清凉的力量从太阳穴渗入他的肌肤。 那股力量似是驱散了些他脑内昏昏沉沉的迷雾。 柳老太爷手稍稍动了下。 老茂一直屏着呼吸盯着柳老太爷,见他手微微动了下,那叫一个激动:“动了动了!——老太爷,老太爷!” 柳老太爷最后还是勉强睁开了双眼,就见着老茂热泪盈眶,都快哭了。 而他的身边,还蹲着喻家那个小孙女,正一脸欢喜的拍手:“老爷爷醒啦!” …… 柳老太爷躺在附近医馆的床上,大夫在一旁跟老茂交代着拿药的事。 他倒是想回家再请大夫,但老茂不放心,非要让他先在附近看过了再回柳家别庄。 杏杏也一本正经道:“……老爷爷还是听话吧!” 柳老太爷也不知道怎么了,就答应了下来。 老茂拿了些调理气血的药回来,一脸欣慰:“还好老太爷没事,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交代。” 一直没走的杏杏听到老茂说柳老太爷没事,这才拍了拍小胸膛:“老爷爷没事就好!那杏杏就可以放心走啦!” 柳老太爷咳了两声:“……小姑娘,谢谢你。今儿你不仅帮我带了路,还救了我。” 杏杏连连摆手:“是老爷爷有福气。杏杏也没做什么。” 她同柳老太爷告别,“杏杏走啦,老爷爷好好养病呀!” 说完,卫婆子便带着杏杏离开了。 柳老太爷躺在床上,突然同老茂道:“……好似阿雾来了后,也从未举办过招待女伴的宴席。” 老茂明白过来:“老太爷的意思是,让阿雾小姐跟阿临一道举办一个?” 阿临负责男宾那边,阿雾小姐就负责女宾这边? 柳老太爷昏沉的“嗯”了一声。 老茂没有多问,只暗暗记在了心里。 …… 傍晚,阿雾回家后,听说了柳老太爷被马车惊到,晕厥了的事。 她着急的跑到柳老太爷的寝室,跑的钗环都有些散乱了。 “祖父,你没事吧?” 阿雾有些急切的问。 柳老太爷正背靠着迎枕,慢悠悠的喝着药,见孙女这般担心他,他反倒是慢慢笑了:“没事,阿雾放心。” 阿雾却不放心的很,像小狗一样在柳老太爷身边坐着不走了。 柳老太爷心里头暖洋洋的,面上却道:“你赖在这儿做什么?是等着祖父管你一顿晚饭?” 阿雾眼睛红红的,撒娇道:“祖父!我就是想看着您把药都给吃了,万一您偷偷倒了怎么办?” 阿雾说得直白,柳老太爷老脸一红。 他就倒过那么两三次药,被阿雾撞见一次,这下可好了,往后每次吃药,阿雾就跑过来,巴巴的看着他喝完。 “祖父,您可要保重身子。”阿雾眼圈红得越发厉害,“……您要是病倒了,阿雾以后可怎么办?……您说什么也要好好吃药才是。” 柳老太爷心下软成了一片。 孙女知道他最惦挂的就是她,故意这般说,让他好好吃药。 谁说他的阿雾是傻子? 他的阿雾明明是这个世上最乖巧的小姑娘。 “……”柳老太爷看了看那黑漆漆的药碗,眼一闭,直接一饮而尽。 外头管事的来报,说是章家派了人过来,上门道歉来了。 柳老太爷看了一眼老茂。 老茂道:“先前街上那辆横冲直撞的马车,就是章家的。” 第196章 真行 老茂问:“老太爷,让他们进来吗?” 柳老太爷没说话,倒是想起一桩事来。 先前杏杏在那会儿,大概是为了哄他,同他“同仇敌忾”,说从前也遇到过一辆马车横冲直撞,差点撞到她二婶婶,当时她二婶婶肚子里还有小宝宝。 那些人怎么可以这样呀! 四岁的女娃娃,气呼呼的说着义愤填膺的话,让人忍俊不禁的很。 柳老太爷这才慢悠悠的开了口:“那章家,素来如此?” 老茂想了下:“我在医馆时,听到人议论,说那章家人行事惯来这般,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柳老太爷“呵”了一声:“不见,让他们滚。” 老茂便出去传话了。 当然,老茂自然不会把柳老太爷的原话奉上。 老茂回绝的很是妥帖—— “我们老太爷受了惊吓卧床不起,没法见客。” 章家来人赔着笑:“吓到了柳老太爷,着实是我家少爷不好。我家少爷回家后,被我们老爷请了家法揍了一顿,现下已经不能下床了——这些补品是我们章家奉上的一点点歉意。还望您收下……” 老茂客客气气道:“我们柳家不缺这点补品。先前我们老太爷致仕时,圣上担心我们老太爷远离京城后,补品不够,特特赐了我们老太爷满满一车补品,眼下还得用,就不劳贵府惦记了。” 这话说得客气,但话里透露出来的意思却是让那章家管事吓得冷汗都出来了。 眼下章夫人派他过来本来就是想着先送个礼,探探口风。 可他瞧着,这步棋本来就走得极蠢。 人家柳老太爷是什么,是大学士!哪怕告老还乡了,京中还有两个当官的儿子,还有诸多同年,诸多好友! 少爷他喜欢驾车狂奔,横冲直撞差点撞到柳老太爷,这本就是大错。 但他们夫人心疼自家少爷,非要他先来送礼探口风。 若是柳府把赔罪道歉的补品收下,那他们少爷也就不用再跑一趟受那个委屈了。 可人家柳家非但不接受,还搬出来圣上! 这什么意思,这就是明晃晃的告诉章府,等着瞧吧! 章家管事冷汗都流出来了。 偏偏在这时,县令竟是也来了。 他穿着一身常服,满脸的担忧,说听闻柳老太爷受了伤,一下衙就速来探望,不知柳老太爷眼下身体如何了? 县令说得越是客气,那章家管事背后冷汗就流得越发厉害。 老茂对县令也客气的很,一拱手:“大人,实在抱歉,我们老太爷眼下正卧床不起,着实没法待客。” 县令满脸担忧:“下官知道有一神医在附近归隐,想来明日便能把那神医请过来……到时候请那神医登门为老太爷把把脉看看。” 老茂对县令道了声谢,看上去是领了县令的好意。 县令看着高兴极了:“既是如此,那今日下官就不打扰了,老太爷好好休养。若有什么能用得到下官的,尽管吩咐。” 老茂客客气气的跟县令道别,回了府,关了府门。 章家管事在一旁看着,冷汗都快把他整个人给湿透了。 县令这才注意到了章家管事。 他皱眉的打量一番:“……你是哪家的?” 章家管事正斟酌怎么回的时候,县令身边的师爷已经附耳小声告知了。 县令脸色一变:“好啊,原来你就是章家的!” 县令厌恶的打量了一番章家管事带来的补品,恼怒道:“……章从知养的好儿子!差点撞到柳大学士,竟然就派一个管家来道歉?!这简直是丢我们马坡县的脸!” 再往深里想,要是柳大学士真在马坡县管辖内被纨绔驾车横行撞倒生了大病,怕是这事会由柳大学士那两个在京的儿子之手,上达天听! 那他的仕途,岂不是都完了?! 县令越想脸色越差。 章家管事双腿抖若筛糠,冷汗更是犹如雨下。 县令最后冷笑一声,丢下一句“真行”,甩袖而去。 章家管事腿一软,直接跌在地上。 他满脑子都是两个字。 完了! 完了完了! 章家管事跌跌撞撞回了章家,章家夫人也是有些忐忑着急的。 老爷不在家,儿子闯了这等祸,她只能尽力补救了。 “如何了?”章夫人连声问着。 管事满脸苦涩,把事情一说,章夫人脸白如纸,急得团团转:“这可如何是好!” 但祸不单行,章老爷气冲冲的从府外回来,进门就吼:“那逆子呢?!” 他今晚上在外面应酬,正跟人觥筹交错谈笑风声呢,就有那等消息灵通的,同他挤眉弄眼,说什么,“令子真勇”一类的浑话。 一开始章老爷还没当回事,以为独子是不是又跟人抢花魁之类的事闹了出来。 结果旁人阴阳怪气的同他讲,说是令子竟然连致仕归乡的大学士都敢撞,这胆识真不愧是让人直竖大拇指啊。 章老爷那叫一个如遭雷击。 尤其是对方还笑着说什么,县令知道了这事,都赶忙上门慰问了,府上也是厉害得紧,就派了个管事送了些补品过去。想来这补品一定是什么千年灵芝一类的绝世奇珍灵丹妙药吧? 听得章老爷是又惊又慌又急又恼,又被人挖苦的恨不得挖个地洞下去。 他如坐针毡,宴会没结束就赶忙回家了! “到底怎么一回事!”章老爷双眼猩红,大吼道,“那孽畜在哪!” 章夫人也慌了,她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六来。 倒是先前去柳家别庄的管事,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浑身发抖把事情经过一说。 章老爷差点晕厥过去。 章夫人慌忙上前搀扶,章老爷反手就是一个巴掌! 章夫人都被打懵了,章老爷双眼猩红的骂:“愚妇!” 等章老爷找到独子章宏俊时,章宏俊正同院里的侍妾在玩闹。 章老爷气得浑身发抖,拿着棍子就把章宏俊劈头盖脸打了一棍! 章宏俊惨叫一声。 “儿啊!”章夫人心疼的不行,赶忙扑上去,拦住章老爷不让他继续再打,哭喊道,“事情已经发生了,你打俊儿有什么用!大不了明儿我把我私库里的好东西都拿出来,给柳家送过去还不成么!” 第197章 没两天自己的身份就暴露了…… 章老爷气得浑身直颤,指着章夫人:“愚妇!……你当你私库里的那些东西,人家柳大学生能看的上眼?!我告诉你,柳大学士这要出个好歹,柳家在京里头做官的那些人都得回来守孝。眼下柳大学士差点被那个孽畜给撞到,惊出病来,你觉得柳家能放过咱们章家?!” 章夫人虽说被章老爷说得浑身都有些发冷,但她还是强咬着牙关:“……我去医馆问过了,那柳大学士不是没出什么事么。” 章老爷气得直接一耳光甩过去:“要真出什么事,这会儿官府就该把你儿子给抓走了!” 没看到县令也慌么! 章老爷气得眼冒金星。 偏偏章宏俊打小就是独子,被惯得无法无天,他还在那吼:“爹,你怕什么!那姓柳的老头眼下就是个普通老头子!……姐夫可是知州!” 章宏俊是独子,上头还有个姐姐,给州城的知州当了妾。 这也是章宏俊这般猖狂的本钱。 他可是知州的小舅子! 谁不敬着他几分?! 章老爷简直要被这儿子气死! 平时他们在这小地方,人家好歹高看他们一眼,但说白了,他们是妾的家人,那算什么亲戚! 章老爷双眼猩红,朝儿子举起了棍子。 章夫人跟章老爷夫妻多年,吓得扑在章宏俊身上:“你要打儿子,就先打死我好了!” 章老爷大喝道:“把夫人拉开!” 下人们赶忙拉开说什么都不愿意走的章夫人。 章宏俊看着他爹那泛红的双眼,才隐隐有些后怕,咽了口唾沫:“不是,爹,你来真的?” 章老爷阴沉道:“眼下,只有把你打一顿,明儿去柳府负荆请罪,我们章家才有活路!” 而且,这一顿打,还不能打得轻了! 章老爷纵使心里再不忍,也咬牙狠狠的朝儿子挥起木棍来! 章宏俊被打得满院乱窜! 章老爷气得让家丁把章宏俊给按倒,不顾儿子的惨叫,狠狠把儿子给打了一顿! 这下,就连章夫人也惨叫着挣扎起来:“老爷,别再打俊儿了!你打我吧!……俊儿,俊儿!你们放开我!” 无人理会她。 最后,章宏俊被打得奄奄一息,章老爷这才扔了那沾血的棍子,不忍的闭上了眼。 翌日一大早,章老爷就迫不及待的带着章宏俊去柳家登门道歉了。 章宏俊浑身是伤,像死狗一样,背上还捆着荆棘,趴在柳家门口。 章老爷大喊道:“柳老太爷,逆子无状,昨日冲撞了您,今日我特特带逆子前来请罪!” 老茂出去看了一眼,皱眉,关上府门回来同柳老太爷把这事一说。 阿雾一大早就去柳老太爷屋子监督祖父吃药用膳,听说章家在外头“负荆请罪”,有些好奇的眨了眨眼。 柳老太爷眼皮都不带抬一下的:“他们乐意跪着,那就跪着。” 老茂很是淡定,道了声是。 倒是阿雾,犹豫了下,问柳老太爷:“祖父,我能不能去看看啊?” 老茂道:“小姐,血糊糊的,没什么好看的。你去看,说不得还会被吓到。” 阿雾却好奇的很,跟柳老太爷撒娇:“祖父,我实在想见识一下负荆请罪嘛。” 柳老太爷对阿雾向来纵容:“那你带上茉榴,在门里偷偷看一眼就是了。” 阿雾高高兴兴的去了。 没一会儿,又小脸煞白的回来了,有些仓皇的跟柳老太爷比划:“……好多血……” 柳老太爷道:“那姓章的,是个狠人。” 他看向老茂:“找份金疮药送出去,让他们赶紧走。” 柳老太爷哼道:“浑身是血,堵在门口,晦气。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把别人怎么着了。” 老茂叹道:“老太爷还是心善。” 说完,便按照柳老太爷的吩咐,找了盒金疮药送了出去。 章老爷一见柳家主动送了金疮药出来,虽说依旧不许他们进门,却也是大大松了口气,千恩万谢的带着浑身是血的章宏俊走了。 不多时,县令那边的人又来了,说是为柳老太爷请到了山中归隐的神医。 柳老太爷有点烦:“我又不是要死了……” 但他到底还没拂了县令的面子,让人把那神医请了进来。 结果神医进门后,柳老太爷跟老茂都愣住了。 倒是阿雾,惊喜的喊道:“杏杏?” ——当然,神医不是杏杏。 神医是达奚司婆,杏杏只是跟在达奚司婆身边,来见世面的小药童。 杏杏还没来过这柳家别庄,乍然见到阿雾姐姐,还有昨儿那差点被马车撞倒的老爷爷,也是惊喜的很。 “阿雾姐姐!” 杏杏睁大了双眼。 阿雾冲上来,直接把杏杏抱了起来,笑嘻嘻道:“杏杏,你怎么来啦?” 达奚司婆也是有些意外:“你们认识?” 杏杏连连点头,达奚奶奶的问题比较好回答,她先回答达奚奶奶的话:“认识的认识的。” 达奚司婆比较满意——小丫头先回了自己。说明小丫头心里还是自己比较重要些! 嗯!不错! 杏杏又转过小脑袋去,同阿雾解释道:“……达奚奶奶在教杏杏学医呢,有人来请达奚奶奶来县城看诊,达奚奶奶就顺道带杏杏来啦!” 阿雾恍然大悟! 倒是杏杏,瞅着柳老太爷,又忍不住瞅阿雾:“……阿雾姐姐,这是你爷爷啊?” 柳老太爷轻咳一声,多少有点被抓包的尴尬。 他哪想到,没两天自己的身份就暴露了…… 阿雾也懵:“杏杏,你认识我祖父啊?” 杏杏小嘴叭叭的把昨天事情一说,阿雾性子单纯,并没有多想,只以为这是祖父跟杏杏之间有缘分。 她甚至还很高兴的搂着杏杏亲了又亲:“杏杏,多谢你昨儿救了我祖父!” 杏杏脸都红啦! “行了,你们俩也别叙旧了。别忘了我们是来看诊的。”达奚司婆冷眼瞧着,打断了两个小姑娘之间的腻歪。 阿雾赶忙放开了杏杏。 达奚司婆这才哼了声,上前给柳老太爷把了把脉。 只是片刻,她很干脆利落的收回了手:“没什么大碍,死不了。” 老茂忍不住皱眉。 这神医说话可真不中听啊。 第198章 交朋友,总要投缘才能处得开心 达奚司婆看着就要走的样子。 老茂赶紧道:“大夫,诊金还未给……” 达奚司婆头也不回:“旁人给过了。” “要不留下来用个饭食……” “我家是没饭吃吗?”达奚司婆没好气道。 老茂:“……” 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达奚司婆背着药箱,斜了一眼杏杏:“还不走?” 杏杏“哦”了一声,很乖巧的走到达奚司婆身后,朝阿雾挥了挥手:“阿雾姐姐再见。茉榴姐姐再见。” 茉榴感动的热泪盈眶。 杏杏又朝床上的柳老太爷挥了挥手:“老爷爷再见,好好养身体呀。” 柳老太爷:“……” 孩子很贴心,不错。 就是……他竟然还排在茉榴那丫头后头,多少得努努力了! 杏杏跟着达奚司婆要迈出门槛时,柳老太爷突然道:“等等。” 杏杏回身,不解的问:“老爷爷,怎么啦?……是哪里还不舒服么?” 柳老太爷咳了一声:“……过两日,阿雾要在家中办个宴会,请些小姑娘到家里来玩。杏杏,到时候你也来玩么?” 柳老太爷说完,还有些担心那脾气不大好的神医会阻止。 好在达奚司婆只是嗤笑一声,并没有说什么不中听的。 杏杏“哦”了一声,兴高采烈的应了下来:“好呀好呀,阿雾姐姐,到时候杏杏来找你玩呀。” 阿雾还有些迷糊。 等下,她要在家办宴会吗? 什么时候的事? 她怎么不知道呀! 但杏杏笑得开心,阿雾想了想,还是没把自己的疑问问出口,而是一口应了下来:“好啊好啊。” 等达奚司婆带着杏杏离开,阿雾这才回头看向柳老太爷:“祖父,我什么时候要举办宴会了?” 阿雾漂亮的柳叶眉微微蹙了起来。 其实她不太喜欢那些宴会什么的。 在京城时,她偶尔跟着大伯母她们出门去参加宴会,那些京中小姐打量她的眼神,都让她觉得浑身都不舒服。 阿雾想,还是在这儿更舒服些。 这儿有四羊,有杏杏,虽说也遇到过一些图谋不轨的人,但总体来说,这儿她可以开开心心的出门玩耍,不用担心旁人打量的眼神。 她喜欢这儿! 柳老太爷看着孙女儿一会儿蹙眉,一会儿展颜的,眼里满是怜惜。 他慢慢道:“祖父年纪大了,你在这乡下,除了杏杏,若是再能认识几个可以一道玩耍的小姑娘,也是一桩好事。” 阿雾想了想,眼神落在柳老太爷满脸的沟壑上。 祖父很老了…… 但他还是在满心为自己筹谋着。 阿雾上前拉住柳老太爷的手,认真的答应了下来:“好呀!祖父,那我到时候要做什么吗?” 柳老太爷露出个舒缓的笑来:“……你不需要做什么。到时候你是主家,看谁投缘,就同谁玩就是。也不必委曲求全……若是没有合眼缘的,那就算了。交朋友,总要投缘才能处得开心。” 阿雾认真听着,点着头。 柳老太爷只觉得欣慰无比。 …… 虽说章老爷从柳老太爷那通过卖惨得了金疮药,看上去也像是柳老太爷高抬贵手不追究了。 但县令却没有放过他。 县令以章宏俊闹市纵马伤人的罪名,把他给关进了牢中。 章夫人哭得死去活来。 儿子刚挨了一顿打,浑身还血淋淋的,又如何受得了牢狱之苦? 章老爷也傻眼了。 牢里阴森潮湿,纵然他打儿子时收了手,只是看上去伤势骇人,实则也没伤到内里……但要是在牢里待几日,伤口会如何,那就不好说了! 章老爷赶忙带着字画金银一类的东西去县令那儿走关系。 但县令却一挥手,全拒绝了。 章老爷吓得一哆嗦。 县令压低了声音:“……不管怎么说,总要关几日给上头看看。柳老太爷告老还乡之前,是圣上倚重的大学士。眼下在马坡县的地头因着被马车惊到病倒,我要是不把罪魁祸首惩戒一二,到时候这风声传出去了,怕是旁人要参我个治下不严了!” 县令摇了摇头。 章老爷惊出一身冷汗来。 县令拍着章老爷的胳膊,安慰道:“好在我请的神医也说了,柳老太爷身子骨还算不错,好好将养几日,没什么大碍……令郎这次也是踢到铁板了,让他在牢里关几日,好好反省一下。等这事风声小了,我就把令郎放出来。这事以后,令郎也别再在街上驾车横行了。下次要再出什么事,我可兜不住了啊。” 章老爷还能说什么,只能连连点头,再三谢过县令。 当天,浑身是伤的章宏俊就被抬到了牢里。 虽说章老爷打人时很是留了手,这伤都是看着血淋淋的吓人,不会伤人性命。 但牢中阴暗潮湿,气味难闻,章宏俊身上都是血口子,哪怕是上了药,也是疼得紧。 没过两日,章宏俊身上有些伤口就开始溃烂了,惨叫连连,是吃足了苦头。 …… 而此时的马坡县里,却因着一封请帖,波涛汹涌。 这请帖,是请马坡县一些学子,到柳家别庄,吟诗作对,赏一赏春景。 这帖子一出来,整个马坡县稍微知道柳家别庄的人家,都沸腾了! 柳家别庄,那可是柳大学士归隐的地方! 若是运气好,在宴席上写的诗做的对,说不得就能得到柳大学士的亲自点拨! 到时候要是入了柳大学士的眼,得他教导,这学业岂不是要突飞猛进了?! 私底下,柳家别庄赏春作诗的帖子,一张,就被人炒到了数十两银子! 但负责下帖子的茂临特特说了,因着柳老太爷正在别庄里休养,怕有些别有用心的人去打扰,是以这次的帖子要同人对得上,才有效。 并非拿到帖子就能进。 好些人这才偃旗息鼓。 县学不必说,茂临在县学里读书,送了十张帖子出去。 但旁人没想到的是,有两家私人办的学塾,茂临也送了帖子过来。 其中一间,便是喻家几个哥儿读书的学塾。 茂临今年岁数不大,十六七岁,正是少年春风得意的年纪。 他送帖子来时,拱手笑道:“听闻杏杏的几位兄长也在此间读书?” 塾师指了指后排的几位少年。 第199章 瘦了就对了! 茂临礼数十足的把请帖送上,笑道:“……杏杏救了我们家老太爷,我也曾听说过几位的才名。还望几位到时候能拨冗前来。” 槐哥儿去跟着老道士习武去了,得下午才能来。饶是如此,这帖子也有他的一份。 统共四份请帖,茂临交到了柏哥儿手中。 学塾里其他的少年,都羡慕死了。 待茂临走后,学塾里其他的少年们蜂拥而上,一个个都挤着要看那请帖:“这就是传说中柳家春宴的请帖啊。” “让我摸摸,让我摸摸!” 柏哥儿并不吝啬,拿出请帖让同窗们看了个够。 也有那种酸的:“……比不过比不过,谁让人家有个好妹妹呢?” 旁人便笑这酸言酸语的:“你何止是妹妹比不过,学业你能比得过喻永柳?” 那酸言酸语的便有些悻悻的。 柏哥儿他们拿到请帖,少年心性,自然也是兴奋,才懒得管那些酸言酸语的人。 这可是柳大学士啊! 他们研习的好些经纶文章,便是柳大学士写的! 要是真能见到柳大学士一面,那是真的值了! 待他们回家一说,喻三豹咳了一声。 他已经从杏杏那听说了,原来阿雾是那位柳大学士的孙女。 这…… 老四的情窦初开,几乎是想都不用想了。 人家是大学士的孙女,哪怕大学士告老还乡了,跟他们也是云泥之别。 这请帖,说不得就还有补偿的成分在里头。 喻三豹心里直叹息,但是面上并没有扫几个侄子的兴,笑道:“这是个好机会,你们也能认识认识县学的学子。过几年,你们就是一道去科考的同年了……正好,前几日你们奶奶扯了新布,找人给你们做了新衣裳,正好穿着去赴宴。” 喻永柳眼中神采奕奕,喃喃道:“真想见柳大学士一面啊。” 喻三豹心道,你们妹妹倒是已经见过柳大学士不止一面了。 不过这话喻三豹也没多说,只催着几个哥儿先去把先生布置的课业写了。 杏杏那头,也收到了请帖。 请帖是茉榴专门跑了一趟送来的。 只是杏杏认字不多,请帖上的字,只能囫囵认个大半。 但这并不妨碍她的兴奋。 去阿雾姐姐家同阿雾姐姐玩哎! 茉榴逗她:“我们小姐来了这马坡县,还是头一次办宴会。她也不认识旁的小姐,只认识你一个。到时候杏杏可要带她多认识几个朋友呀。” 杏杏小胸膛拍的震天响:“茉榴姐姐放心!县里的姐姐们都可好啦!杏杏认识范姐姐白姐姐高姐姐柳姐姐……人都可好啦!” 杏杏掰着指头数,信誓旦旦,“到时候杏杏认识的姐姐要是在的话,就帮阿雾姐姐介绍!” 茉榴笑着点头,又往前头店铺那看:“……你四叔叔这几天还好吧?” 这几天她家小姐忙着宴席的事,有几日没出来了,也有好几日没见喻四羊了。 她家小姐今儿倒是想出来,但想到还有些地方没做好,又叹了口气,只让茉榴出来帮她送请帖了。 杏杏歪着脑袋想了想,倒是有些发愁:“……好像不太好。四叔叔这几日都瘦了,老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明明家里也没有什么事情呀。” 茉榴倒是美滋滋的。 瘦了就对了! 说明想她们家小姐呢! 茉榴想起这几天自家小姐的牵肠挂肚,没多待,赶忙回去复命了。 杏杏挠了挠脸。 为什么她说了四叔叔这几天好像不太好,茉榴姐姐笑得更开心了呢? …… 柳家别庄春宴的帖子是眼下最流行的话题。 学子那边虽说狂热,但也还算好一些,等阿雾以柳大学士孙女的身份发了帖子后,马坡县那些稍稍有些权势的人家都要疯了。 尤其是阿雾发出的帖子还要少一些,也就发了不到十五张帖子的样子——都是阿雾先前让夏婆子帮她去查过的,一些好相处人家的小姐,才发了帖子过去。 有些性子跋扈些的,阿雾本能的害怕,自然是不曾下帖子。 是以,这帖子的人选一出,倒是隐约等于是给这些小姐上了个认证。 拿到帖子的小姐,不仅是面子有光,就连上门说亲的媒人都多了不少。 范娉芳自然也拿到了帖子。 范家上下那叫一个高兴。 范星如跟喻家几个哥儿同在一个学塾里读书,他虽说没拿到帖子,却也替姐姐跟喻家几位好友高兴。 “好像是杏杏救了那位柳老太爷,”范星如比划着,“槐哥儿他们都拿到帖子了!我估计杏杏也拿到了!姐姐,到时候你可要照看好杏杏啊,可不能让她受了委屈。” “还用你吩咐?”范娉芳没忍住,白了弟弟一眼。 “杏杏大概是拿到帖子里的姑娘中年龄最小的。”范娉芳忍不住掩唇笑,“那些媒人总不至于要去登喻家的门吧。” 范星如一脸深沉:“不好说,那些媒人要是敢登,估摸着肯定要被槐哥儿打出来的。” 范娉芳忍俊不禁,倒也不再跟弟弟开玩笑,她挑了些精致的小首饰,装了起来,看着准备出门的样子。 “姐姐你去哪?”范星如赶忙问。 范娉芳扬了扬手里的锦盒:“……我去给杏杏送些东西。” 那位柳家小姐什么脾性她不太清楚,万一是个先敬衣裳后敬人的呢? 她可不想杏杏在柳家受什么委屈。 结果范娉芳到了喻家,同杏杏简单的说明了下来意,杏杏瞪圆了眼:“……阿雾姐姐不会这样啦。” “阿雾姐姐?”范娉芳咦了声,“你认识那位柳家小姐吗?” “杏杏认识的!”杏杏歪着小脑袋笑,“杏杏跟阿雾姐姐是好朋友!” 虽然不知道杏杏是怎么认识那位柳家小姐的,但范娉芳听到杏杏这么说,还是稍稍松了一口气。 她还以为,是因着杏杏救了柳大学士的关系,才得了帖子呢。 原来杏杏跟柳家小姐是早就认识的。 既然是杏杏的“好”朋友,想来脾性一定是极好了。 范娉芳也小小的松了口气,满心满意的等着宴席那日。 第200章 你是柳家的人吗 举办宴会那日,天公作美,是个艳阳高照的好日子。 杏杏提前一日就到了县城,一早起来,双荷激动的帮杏杏换上新衣裳,梳了两个包包头,还在包包头上簪上了珍珠小发簪,别提多可爱了。 衬得杏杏就像王母座下的小童女一样。 双荷双眼发光,恨不得抱着她们家小姐不撒手了。 搞得杏杏咯咯直笑。 喻家几个哥儿也很是郑重的穿扮起来,别说,人靠衣装马靠鞍,喻家几个哥儿本就长得都不错,这换上了簇新衣裳,人又挺板,看着就像大户人家的公子哥一样。 槐哥儿把杏杏抱上马车。 喻四羊知道杏杏是去柳家找阿雾玩耍,他叫住了杏杏,似是有话想说。 但最终他想了想,还是没说得出口,只同杏杏勉强笑道:“起风了,你进车厢去吧,别冻着。” 喻三豹在旁看着,心下叹了口气。 他那无忧无虑的四弟,到底还是有了自己的心事。 杏杏年纪小,便真当是如喻四羊说的“无事”,她点了点头,朝喻四羊软软道:“四叔叔等杏杏回来同你玩。” 这几日四叔叔心情不是很好的样子,杏杏看在眼里,也是记在心上的。 喻四羊笑着点了点头。 杏杏便高高兴兴坐进了车厢。 除此之外,柏哥儿柳哥儿桂哥儿也进了车厢。 槐哥儿每日要骑马去山上道观跟老道士习武,马术相当好,他英姿飒爽的骑在马上,跟在马车旁边,看得马车里柏哥儿他们都艳羡极了。 喻三豹驾车送几个孩子去了柳家别庄。 柳家别庄在郊外。庄子白墙青瓦,枝头柳条探出墙头,嫩叶轻摇。 喻三豹勒了马缰,看着大门牌匾上的“柳府”二字,忍不住感慨:“去年我们来这做工的时候,还真没想过,有朝一日我们家孩子能光明正大进去做客。” 槐哥儿“咦”了一声:“这就是先前爷爷带着我爹跟叔叔们来做工的地方?” 喻三豹哈哈一笑:“是,没想到吧?” 柳家老宅,早在先前的天灾人祸中毁于一旦,破壁残垣的,柳老太爷决定归隐后,便让人重新修了一座别庄。 去年喻老头跟喻大牛他们,便是在这找到了一份做工的活计。 众人也是颇多感慨。 只是喻三豹这感慨落到了旁人耳中,就不是那个味了。 ——旁边马车上下来一个锦衣公子,气得面皮抖了抖,显然是听到了喻三豹跟槐哥儿的对话。 他又轻蔑又不解的往喻家马车那瞥了一眼:“……这等高雅的地方,怎么会有这样的泥腿子?” 喻三豹丝毫没把这等风言风语放在心上,他毫不在意,也不加理会,转身喊侄子们下车。 槐哥儿翻身下马,从马车里先把杏杏抱了出来。 那锦衣公子更是生气:“竟然还带了稚童!当柳大学士这庄子是什么地方了?真是粗鄙之辈!” 喻家几个少爷就有点不大高兴了。 这人说别的也就罢了,凭什么还要嘴一下杏杏啊? 只是他们还没等说话,杏杏先开了口—— 杏杏这会儿还挂在槐哥儿身上,听到这话,好奇的看向那锦衣公子。 那锦衣公子这满是鄙夷,没想到就同杏杏那纯澈干净的眼眸对了个正着。 “你是柳家的人吗?” 杏杏好奇的问。 那锦衣公子没想到这小丫头竟然就这么直接问起他话来了。 他多少有些震惊。 他接触的这个年龄的小丫头,要不就还在父母怀里嗷嗷哭,要不就顽劣的像是不知疲倦的小怪物。 但眼前这个,竟然还主动同他说起话来? 锦衣公子脸色多少有些勉强:“不是。” 他觉得面上多少有些挂不住,立马又反问:“那又如何?” 杏杏“哦”了一声,没什么旁的意思,她伏在槐哥儿肩头,奶声奶气道:“不如何呀。杏杏听你的口气,还以为你也是柳姐姐家里人呢。” 那锦衣公子脸涨得通红! 这小孩是不是在骂他多管闲事?! 但他又不好在柳家门前跟一个小丫头吵起来! 吵赢了丢人,吵不赢,更丢人! 喻家几位哥儿可不管这会儿那锦衣公子有多难受,槐哥儿把杏杏放下,同双荷嘱咐道:“今儿你陪着杏杏在后宅,可要看好杏杏啊。” 双荷就差大庭广众之下拍胸脯了:“大少爷你就放心吧!我肯定把小姐看的牢牢的!” 双荷牵起杏杏的手,从怀里取了份帖子出来! 柳家的门房验过帖子,恭恭敬敬的请双荷跟杏杏进去了。 那锦衣公子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他原本以为槐哥儿他们几个是要带小丫头一道进去,哪曾想,人家小丫头竟也是有帖子的! 喻家几个少年也不搭理那锦衣公子,交了帖子进了柳家的门。 锦衣公子按下心中的惊涛骇浪,也赶紧让随从交了帖子。 那小丫头是什么人?! 他只知道后宅那边的帖子比他们学子帖子更难得,他家妹妹没收到帖子,已经难受了好几日了。 这帖子就那么轻而易举的……给了那小丫头?! …… 双荷牵着杏杏的手进了柳家。 柳家丫鬟不算多,一部分还得分去前头男宾那边的宴席。 在后宅这边就更少了。 两个负责引路的丫鬟,那是忙得脚不沾地的。 饶是如此,她们看到杏杏的时候,眼前一亮,也是特别热情的迎了上来:“是杏杏小姐吧?……我们家小姐等许久了。” 一个丫鬟十分热情的引着杏杏跟双荷往里走。 杏杏也有些迫不及待,小短腿迈得飞快。 丫鬟都有些跟不太上。 等到了阿雾设宴的小院处,杏杏还没迈进院门,便听到了里面有些刻意的笑声。 听上去不像是阿雾姐姐的声音呀……杏杏有些疑惑,小短腿迈的更快了。 引路的丫鬟提着一口气才冲到了阿雾前头去通报。 “喻家小姐到了。” “啊?是杏杏!” 杏杏在外头听到阿雾的惊喜声,紧接着便见着她的阿雾姐姐欢欢喜喜的从屋子里奔了出来。 “杏杏!” “阿雾姐姐!” 两人抱到了一处,嘻嘻哈哈的笑着。 第201章 他学问高,他愿意咋说就咋说 等阿雾牵着杏杏的手重回屋子时,杏杏发现,这会儿已经来了四位小姐了。 阿雾想给杏杏介绍,可她吭哧吭哧想了好一会儿,发现自己想不起来这些都是谁了…… 好在杏杏认识其中的一位。 不是很熟,但是在范家宴席上见过。 “是……鲁家姐姐?” 杏杏记忆力好,试探的叫了出来。 那位鲁小姐拿帕子掩着唇,笑道:“原来是杏杏你这小丫头!……先前我听了一耳朵,说是柳家帖子竟然还给了个几岁的小丫头,我还当是开玩笑的。眼下见着你,才知道竟是真的……杏杏还真是,招人喜欢啊。” 鲁小姐说得客气,杏杏也嘿嘿傻笑。 但阿雾不知怎地,就是觉得这人说话的口吻让人不大舒服。 先前也是,她们四位像是在联合逗趣一样,在她面前说着一些她并不觉得好笑的事情,笑得前仰后合。 阿雾只觉得自己待的有些难受。 眼下好了,杏杏来了,她只觉得周遭都舒畅了不少。 阿雾心中想,祖父说的没错,可见这人跟人相处,的确是看缘分的。 杏杏来了后不久,旁的小姐陆陆续续也来了。 范娉芳跟白小姐一道来的。 她俩都收到了柳家下的帖子,平日里交情也好,便一起来了。 杏杏高高兴兴的跟着茉榴一道出门迎的范娉芳跟白小姐。 “范姐姐!白姐姐!”杏杏甜甜的喊着人。 范娉芳跟白小姐眼都要笑成了月牙。 “哎呀,今儿咱们杏杏这一身,我可真想把杏杏偷回家啊。”白小姐认真发问,“杏杏,你喜欢什么颜色的麻袋?我找个你喜欢的色,拿麻袋把你偷回家。” 杏杏却是把白小姐的打趣当真了,“啊”了一声,有些怕的抓紧了茉榴的手:“……白姐姐,杏杏不喜欢麻袋呀……杏杏要留在喻家。” 把白小姐逗得,笑得不行。 三人笑着进来,阿雾虽说有一点点紧张,但见杏杏跟她们说说笑笑的,也慢慢放下了紧张的心理。 阿雾性子单纯,她在外头虽说从不掩饰,但在这种由她牵头举办的宴席上,却生怕旁人看出不对劲来,多少有些不大自在。 但好在有杏杏在,杏杏今年才四岁,又生得可爱,童言童语的大家也都爱逗她,大家难免便会说话像个孩子般幼稚。 阿雾夹在在其间,倒显得很是正常了。 再加上阿雾的身份高贵,县城这些女孩们,家里再怎么有钱有权,父兄顶多都不过末品,哪里比得过阿雾,言语中自然也多捧着。 问阿雾一些京城的流行衣裳首饰什么的。 或者是赞美阿雾今儿的穿着打扮。 倒是并没有让人尴尬的局面发生。 阿雾也找到了几个能说的上话的朋友。 范娉芳趁旁人与阿雾说话的时候,悄悄同杏杏道:“……你这位阿雾姐姐,我先前还以为人家京城来的,难免看不上咱们这些乡下人。却不曾想,她倒是好相处的很。” 杏杏连连点头:“对呀对呀。阿雾姐姐人可好啦。我们俩每次都玩的很开心。” 范娉芳笑着点了点头。 用过午饭,好几位小姐都对柳家别庄特别感兴趣,跟阿雾提出想在园子里逛逛。 阿雾是个很大气的小姑娘,自然不会不允。 她又让茉榴从库房里找出几只纸鸢来,有些兴奋:“外头起了风,咱们去园子里玩的话,放会儿纸鸢吧?” 阿雾的提议,得到了一致赞同。 杏杏更是兴奋。 她努力张开小胖胳膊比划着:“杏杏该把那个老鹰的纸鸢拿来的,那是四叔叔给杏杏做的……可威武啦……” 阿雾想到了喻四羊,身形都顿了顿。 上次茉榴回来同她悄悄说,说四羊肯定也想她了。 她很开心。 可她这几天忙着宴会的事,没有出门,他们都这么多天没见了,四羊都没想过托杏杏给她带过话么…… 阿雾极难得的失落了会儿。 但她很快又振作起来,没关系,等她忙完今天,就去再找四羊玩吧。 杏杏这会儿还在当她四叔叔的坚定吹捧者:“四叔叔可厉害啦……他扎的纸鸢又大又好看,飞的又高……” 说的范娉芳跟白小姐都有些羡慕。 市面上买到的尽是些小纸鸢,她们还没见过大纸鸢呢。 阿雾眉眼弯弯。 四羊就是那般厉害,什么都会。 到时候她也让四羊给她扎个好看的纸鸢。 一行人带着纸鸢去园子里放。 天公作美,纸鸢飞的很是顺利,不多时,园子上空便飞起了三只小巧精致的纸鸢。 有蝴蝶样的,有燕子样的,甚至还有蝙蝠样的。 小姐们笑声连连。 下人给柳老太爷回禀这些的时候,柳老太爷显然高兴得很,一连说了三声好。 他这两日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大概也是想为着多顾看阿雾,每顿都努力多吃半碗饭,喜得老茂这几天走路都带风。 “阿临那边如何了?” 柳老太爷问下人。 老茂的孙子茂临,在前院柳林中摆了露天宴席,在跟学子们对春景咏怀。 下人想了下,回禀道:“……学子们都争奇斗艳,各出大作。” 柳老太爷笑骂道:“平日里让你们多读书你们不听,争奇斗艳是这么用的吗?” 下人笑嘻嘻道:“老太爷别恼,小的自知没有什么学习的天赋,能识字不当个睁眼瞎已经很好了。再多的,就是老太爷为难小的了。” 柳老太爷笑骂着让下人下去。 柳老太爷心情很是放松,算着时间也差不多了,踱步往前院去了。 他在一墙之隔的另一小院子里,看了那些学子们写的诗。 当然,柳老太爷有个毛病。 他看对方的文之前,喜欢先看一眼对方的字。 字写的难看的,哪怕内容再怎么花团锦绣,柳老太爷都要皱眉对其降半分评价。 柳老太爷觉得,字如其人,其实是有几分说法的。 当然,这个说法原本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但谁让柳老太爷是文坛巨擘柳大学士呢。 他学问高,他愿意咋说就咋说。 只是,县学以及两所学塾的学子们,年纪都不大,这马坡县又是个偏僻的小地方,人杰不杰地灵不灵,实在有些不好说——这就导致,这一堆诗文中,就只有一张纸上的字,勉强能入柳老太爷的眼。 第202章 断了线的纸鸢 柳老太爷把那张他还看得过眼的纸拿了出来。 “这诗写的也有些意趣……” 柳老太爷不由得就动了几分爱才的心思。 再看看最下头那笔走龙蛇的落款。 ——喻永柳。 这几日都快把喻家家庭成员情况背过的柳老太爷嘴角忍不住一扬。 他记得,那叫喻永柳的小孩,今年也不过才十一二岁。 字好,诗也不错。 “喻家有这么个读书种子在,顶多再过二十年,朝堂之上必有喻家子弟的位置。” 柳老太爷越想越高兴。 不管招不招婿,阿雾的夫家有出息,就等于阿雾的日后又多了一重保障,柳老太爷如何能不高兴? 柳老太爷在院子里高兴他的,园子里正在放纸鸢的几位小姐却突然出了一点点小意外。 ——主要是风向稍稍有些变,几位放纸鸢的小姐为了控制天上的纸鸢,都有些手忙脚乱的,慌乱中,竟是撞到了一处。 人虽说没什么事,但各人原本放得好好的纸鸢,却是有三只纸鸢的线缠到了一起。 小姐们赶忙拉线控制,好半晌才勉强分开。 只是,有一只纸鸢却是断了线,飘啊飘的,最后坠到了园子的另一边。 那是只蝴蝶样式的风筝,那位把风筝扯断了线的小姐颇有些不大好意思,自告奋勇要去隔壁园子去取。 其余几位小姐眼珠子一转,倒是想起一桩事来。 今儿柳家别庄里的宴席,可不止她们这一场。 据说前院那儿,还有好些学子在那咏春呢。 马坡县这男女大防没那么严格,她们一直蠢蠢欲动想要去看看那些学子的风采。 但她们也有些拿不准柳家是个什么态度。 毕竟人家是京城里来的,万一规矩很大呢? 不过,天无绝人之路嘛,这断了线的风筝,不就是一个很好的借口? 那几位小姐纷纷热情的表示,愿意一道去把那只断了线的纸鸢给捡回来。 范娉芳微微错愕后,也反应过来,同好友白小姐悄悄使了个眼神,两人也表示要一道去捡。 有热闹嘛,自然是一同去看更好些。 阿雾却是没反应过来:“咦?” 大家这么热心的吗? 不过,阿雾虽然想不明白,却是个很好说话的人。 她见大家都想去捡,小手一挥,表示:“那我们一道过去吧。” 众人面带雀跃的穿过了这园子,到了那片挨着园子的林子——也是纸鸢最后坠落的地方。 林子里摆了好些小几,诸多学子们正坐在小几后,对着林子里的春景,写诗的写诗,作画的作画。 茂临听祖父不止一次提到过喻家人,他也悄悄暗中观察了一番,发现那个年纪稍小些的喻永柳,着实是很聪慧。 前头那写的咏春诗,他送到柳老太爷面前之前,都大体看过一遍,那喻永柳的咏春诗,显然是最出彩的。 茂临正想着怎么跟喻永柳打个招呼多聊聊,看看他的谈吐,就见林子那端,自家小姐带了一群漂亮小姑娘,往这边来了。 “……”茂临满脸疑惑,不过也不敢怠慢,赶忙迎了上去,“小姐,怎么了?” 阿雾脆生生道:“我们在那边放纸鸢,有个纸鸢掉下来了。好像就落在这林子里了。” 茂临赶忙让身边的小厮去找。 阿雾身后的姑娘们,则是明显醉翁之意不在纸鸢,一个个都眼神明亮的往茂临身后那些学子们身上瞟。 好些原本在写诗作画的学子,突然爆发出了极大的热情与专注,就连吟诗的声音,都大了好些。 但他们都不敢主动过来跟阿雾她们打招呼。 免得显得自己好像居心不良。 但,在这诡异的氛围里,却有人站了起来,径直往阿雾她们这边走来。 诸多学子:“!” 哪位勇士?! “杏杏。”诸多学子心中的勇士朝姑娘那边唤了一句。 只见一道小小的身影站了出来,朝着诸多学子心中的勇士挥了挥胳膊: “大哥哥!” 喻永槐朝杏杏走了几步,上下打量一番,见妹妹好好的,衣衫整洁,小脸白嫩,笑容一如既往的又甜又可爱,不像是有受什么委屈的样子。 喻永槐松了口气,脸上明显就高兴了几分。 他伸手摸了摸杏杏的头:“你跟阿雾姐姐好好玩,一会儿我们这边事情完事,就在门口等你。” 杏杏用力点了点头。 喻永槐很是满意。 借着喻永槐跟杏杏打招呼这事,也有跟喻永槐方才聊过几句的人,趁机往这边走了走,笑道:“永槐,这是你妹妹?” 喻永槐颇有些自豪:“没错,这是我家最小的妹妹。” 他望着那过来搭讪的人,觉得这人肯定还有话没说完——这时候,不是该夸他家杏杏生得可爱了吗?! 但那人颇有些不大上道,像是在看着杏杏那边,然而那眼神却一直越过杏杏,在看杏杏身后的那些姑娘们,嘴里还敷衍道:“想不到令妹也来参加宴请了……这么小的年纪,她是一个人来的么?” 喻永槐脸色沉了下来。 他又不傻。 “你说呢?”喻永槐丢给那人一句硬邦邦的反问,然后嘱咐杏杏,“去找阿雾姐姐玩吧。” 他又叮嘱杏杏身后的双荷一句,“照看好杏杏。” 双荷连连点头。 她今儿眼神都没从杏杏小姐身上挪开呢。 方才几位小姐撞在一处差点摔了,可把她吓了一跳,好在杏杏小姐当时离得远一些,不曾伤到。 喻永槐也转身走了。 倒剩下那搭讪的人,还站在那儿。 那搭讪的人这会儿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喻永槐没搭理他,他脸上闪过一抹难堪,心道这姓喻的怎地这么烦人! 好在,这会儿恰好下人过来回禀纸鸢的事,倒没什么人注意那他,他趁机回了自个儿的座位。 “小姐,阿临少爷。纸鸢找到了,就是……”下人有些为难,“那纸鸢挂在了一棵树的树梢上,实在太高了,咱们家里最高的杆子也够不到。” 阿雾听了倒是有些好奇,让那下人带路:“我看看有多高?” 有阿雾带头,其他的小姑娘也颇乐得跟着一道去看看热闹,呼啦啦都走了。 茂临想了下:“我也去看看。” 他这话一出,好些学子们也眼睛一亮,可算有了理由:“我们也去看看吧。” 于是,最后变成了一群姑娘,一群学子,呼啦啦去了林子另一端。 第203章 那你露个蠢,岂不是就成了猪? 喻永槐他们见杏杏也跟着过去了,兄弟几个对视一眼,索性也跟着过去了。 阿雾她们跟着下人到了树下,仰头看去。 这树有数丈高,那蝴蝶模样的纸鸢便挂在高高的枝头,像是一只蹁跹的蝴蝶偶然停在枝上休息。 阿雾看了会儿,倒是很洒脱:“这样还挺好看的,不然就留在那儿吧。” 杏杏却有些迟疑,小声的问道:“那下雨怎么办呀?会不会打湿了那纸鸢?” 阿雾一想,也是啊,那蝴蝶纸鸢要是湿了,便会成了一团挂在枝头的木架子。 想来到时候难看得紧。 还是取下来比较好。 但问题又来了,这树也太高了,怎么能把它给够下来? 阿雾跟杏杏一起发起了愁。 便有学子趁机道:“柳小姐不必介怀。不过一纸鸢,我家有个从州城买回来的纸鸢,鲜艳好看,不如我这就让人回家取来,送给柳小姐解忧。” 茂临不大高兴的看了那人一眼。 开玩笑,他们家小姐缺你的纸鸢吗! 阿雾也摇了摇头,笑着回绝了:“不用啦。我只是怕它在枝头风吹雨打,坏了会很难看。” 那人觉得阿雾十分亲切,精神一震:“这也无妨,不如搬个梯子过来,我来替柳小姐把纸鸢取下来。” 搬梯子,倒也是个主意。 只是,梯子也就丈余,这树有数丈高,那蝴蝶纸鸢又是高高挂在枝头,哪里能够得着呢。 阿雾也婉拒了这个主意。 槐哥儿见杏杏一直仰着头,走到杏杏身边,问道:“杏杏也想把那纸鸢拿下来?” 杏杏点了点小脑瓜,白嫩的小脸上竟然也显出了几分发愁的意味来:“……那蝴蝶纸鸢好看的,不能让它烂在树上,怪可惜的……” 槐哥儿点了点头,明白了。 “这有何难,杏杏等哥哥给你取下来。”槐哥儿自信满满。 方才那搭讪不成的学子,则是发出一声嗤笑来:“永槐,你不要说大话啊。你怎么取?飞上去吗?” 喻永槐没理他。 这人不懂得欣赏杏杏的可爱,道不同不相为谋。 喻永槐走得离杏杏远了两步。 旁人也没看清槐哥儿是个什么动作,就见槐哥儿好似足蹬地一发力,人已经攀着树,飞一般的爬上了最近的一个枝丫。 静—— 茂密的大树上,槐哥儿踩着枝丫继续往上爬。 众人甚至还没回过神来,槐哥儿人已经到了树顶,将那挂在树梢上的纸鸢取了下来。 他一手拿着纸鸢,一手勾着树,几下起跃,人稳稳落地。 众人看直了眼,杏杏却已是激动的小脸通红,小手巴掌拍的那叫一个响:“大哥哥好厉害啊!” 小姑娘激动的都喊出了一丝破音。 喻永槐看到妹妹眼里的崇拜,别提多得意了! “给。”喻永槐把纸鸢递给了杏杏。 杏杏又把纸鸢给了茉榴,人却是绕着喻永槐转了又转:“大哥哥你好厉害啊!你方才怎么做到的啊?飞上去的?” 喻永槐到底还是个十三四岁的半大少年,听到妹妹对自己如此推崇,尾巴都快翘上天了。 “一点点武艺罢了。”喻永槐十分“谦虚”道,“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茂临也是个少年,对这种飞檐走壁的“大侠”,那叫一个崇拜,他“哇”了一声,竖起大拇指:“永槐你深藏不露啊!” 阿雾莫名也有些骄傲。 她想,到底是四羊的侄子嘛,这么优秀,也是应当的! 四羊的侄女那么可爱,四羊的侄子也那么厉害,四羊是他们的叔叔,肯定只会更厉害啦。 阿雾骄傲的扬了扬小巧的下巴。 姑娘们看向喻永槐的眼神,也大多有些炽热。 这让先前那搭讪不成的学子看着喻永槐就不大爽了。 他一手搁在身前,一手背在身后,风吹过他的衣袖,飒飒作响。他神色坚定,像是风骨铮铮的修竹。 他带着几分不赞同的摇了摇头:“永槐,我辈读书人,怎可这般粗俗,像猴子一样上树爬树?成何体统,成何体统啊。” 喻永槐:“?” 这人小时候没爬过树吗? 喻永柳看不惯这人装的像个大尾巴狼,借着诋毁自家长兄来显出他自己来。 喻永柳冷笑一声:“爬个树就成猴子了?那你露个蠢,岂不是就成了猪?” 还不等那人大怒,喻永柳又“哦”了一声,摇头道:“不对,我说的不对。” “猪好歹还能替人们提供肉食,颇有作用。你呢,你能做什么?吟几句酸诗,那纸鸢就会被你酸气所震,自动落下来了?” 喻永槐说得毫不客气。 众人哄堂大孝,那人面色涨红,臊得恨不得有个地洞能让他跳下去! 姑娘们也笑得前俯后仰,空气中一时之间快活极了。 阿雾又自豪了。 真不愧是四羊的侄子呀! 宴席没多久便散了,阿雾让丫鬟把小姐们都送了出去。 男宾那边散席晚一些,杏杏便在阿雾这多待了会儿。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喻家几位哥儿这才递了话进来,要带杏杏走。 杏杏高高兴兴的同阿雾作别。 阿雾突然拉住杏杏的手:“杏杏,你四叔叔……” 她欲言又止。 杏杏不懂:“啊?” 阿雾却又有些不大好意思:“算啦,你才四岁,问你你也不懂。明儿我去找四羊玩的时候,自己问问他吧。” 杏杏点了点头:“好呀。那杏杏到时候同四叔叔说,让他不要出门,在店里等阿雾姐姐。” 阿雾想起明天又能跟喻四羊见面了,笑得眼睛弯弯: “好呀。” 双荷牵着杏杏的手,茉榴将她们送了出来,就见着喻家几位哥儿都有些神色恍惚的站在那儿。 喻三豹已经套好了马车,等在路边了。 杏杏颇有些纳闷。 哥哥们怎么看着都不太对劲啊…… 等上了马车,杏杏没忍住,问了起来。 “可是又发生了什么事?哥哥们这是怎么了?”杏杏颇有些担心。 槐哥儿咽了口唾沫:“没什么……” 他眼神有些发飘,“就是,我们见到柳大学士了。” 杏杏越发奇怪。 见到那位老爷爷,又如何了? 柏哥儿也眼神发飘,接上槐哥儿的话: “……柳大学士问你三哥哥,问他愿不愿意跟着他读书?” 第204章 先生我也是教过状元的人了 杏杏年纪小,并不懂一个跟着秀才读书的乡下学子突然被大学士青睐代表着什么。 杏杏只觉得那位老爷爷怪有意思的,看上去也是个很好相处的老人家。 哦对了,那位老爷子胡子白花花的,一看就很会读书的样子。 三哥哥跟着他读书,一定很棒! 杏杏“哇喔”一声,满眼星星:“三哥哥好厉害啊!” 柳哥儿从方才茂临把他留下,见了柳老太爷的那一刻起,就一直有些晕乎乎的,好像踩着棉花一样,有种身在梦中的飘忽感。 杏杏又脆又甜的声音,倒是稍稍把柳哥儿给拉回了神。 柳哥儿再少年老成,也只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 他嘿嘿嘿嘿的傻笑起来。 杏杏都看呆了! 这是她来喻家这么久,头一次看到向来冷静的三哥哥的傻样! 三哥哥看到榜哥儿的时候都没笑得这么傻过! 哦不对,应该说是,甚至是刚出生的榜哥儿,都没有三哥哥笑得这么傻! 不过,杏杏也感受到了柳哥儿的开心。 她也跟着开心起来。 就连外头赶车的喻三豹都激动的不行。 他走南闯北,见多识广,虽然不认识柳大学士是何方神圣,但他知道“大学士”这三个字代表着什么! 大学士啊! 三年出一个状元,可状元未必都能成了大学士! 这么一比,大学士岂不是比状元还要厉害! “柳哥儿,你出息了啊!”喻三豹开怀大笑。 马车里洋溢着快活的气氛。 …… 柳家别庄。 柳老太爷正坐在椅子里,优哉游哉的那喝着厨房送来的补汤,茂临恭敬的站在下头,也是一脸的好奇。 “老太爷,您不是向来懒得教导学生么?怎么突然就看上那喻家老三,要带他读书了?” 老茂“啧”了一声,虽然茂临是自己的孙子,但他打击起来也是毫不客气:“老太爷愿意教谁就教谁,你小子乱打听什么?” 茂临摸摸脑袋嘿嘿一笑。 老茂多少能猜到他们老太爷的心思。 大概是想扶一把喻家。 正好喻家又有个可造之材。 “……我就是想说,您还得注意身体啊。”茂临朝自个儿爷爷嘿嘿笑了笑,正色对柳老太爷道,“老太爷,教人读书费神的很,遇到调皮的弟子,您可别又再被气倒了。” 柳老太爷把喝完的茶盅放到一旁,心情显然也很好的样子:“那喻家小子的字不错,诗虽稚嫩,却也灵动有才。方才你们在林子里,他骂旁人的话我也听见了,很不错,脑子活络,不拘泥一格,值得一教。” 其实还有一句,柳老太爷没说出口。 到时候要真是让那喻家行四的小子入赘上门,喻永柳作为年轻的下一辈,撑得起门庭,正好能帮着照看阿雾一辈子。 只是这种话,就不用摆到明面上说了。 几人正说着话,阿雾像朵云一样,跑过走廊,嘴里还喊着“祖父”。 柳老太爷还没见到阿雾的人,只听到阿雾的声音就忍不住笑了起来,扬声道:“慢点跑,别摔倒。” 阿雾跑进屋子,脸颊因着跑动,呈现出健康的嫣红色来。 “小姐。” “小姐。” 茂临跟老茂对阿雾行礼。 阿雾朝茂临老茂笑着点了下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祖父!”阿雾兴冲冲的跟柳老太爷交代着,“这次宴席我认识了好几个有意思的姑娘,我们还换了帖子,约了过几日一道去酒楼吃鱼羹。” 柳老太爷虽说早从下人那知道这事了,但阿雾兴冲冲的跟他说着,他并没有扫阿雾的兴,笑着点头:“不错。到时候你让夏婆子跟茉榴都跟着你。” “嗯嗯。”阿雾胡乱点着头。 柳老太爷又想起什么,问阿雾道:“你都见过喻家那几个小子了吧?你觉得他们怎么样?” 阿雾歪着头想了想,肯定的点了点头:“都挺好的呀……杏杏喊大哥哥的那个少年也好厉害,咻的一下,就上树了。” “……而且我看他们之间感情都好好的样子啊。” 阿雾想到什么,又有些惆怅。 她早逝的爹娘只有她一个女儿,但她的堂哥堂姐堂弟堂妹却是不少。 虽说大家对她都还不错,但阿雾总觉得,明明是至亲,但他们待她,好似隔着一层什么…… 不过阿雾很快又振作起来,她人单纯,想事情也很简单。 不强求。 阿雾笑了下,总结道:“……喻家人都挺好的。” 柳老太爷“嗯”了一声,没发表旁的看法。 在老茂看来,这大概就是认同的意思。 看来,他们家跟喻家,这门亲事八字要有一撇了? …… 喻三豹载着杏杏跟柏哥儿他们回了喻家商肆。 槐哥儿骑着马出城了——他看着眼下天色还早,打算去找他师父再习会儿武。 今儿牛刀小试,上树取了个纸鸢,杏杏眼里的崇拜都快溢出来了,槐哥儿简直就是精神十足。 到了喻家赁的小院,桂哥儿带着杏杏去午休了,柏哥儿自觉的跑去店里帮着喻四羊照看店里的生意。 喻三豹同柳哥儿道:“你要跟柳大学士读书的事,怎么也得跟你先前的先生说一声。” 喻三豹又陪着柳哥儿去了趟学塾。 学塾的先生一听,简直比柳哥儿还要更激动。 “柳大学士当真这么说?!”先生激动的在屋子里踱步,转了一圈后,重重的拍了拍柳哥儿的肩膀,“永柳,你给先生我长脸了啊!……整个县里那么多学生,柳大学士偏偏看中了我的学生!哈哈哈哈,我宋某人能跟柳大学士教过同一个学生,毕生之幸,毕生之幸啊!” 先生那模样,恨不得敲锣打鼓去通知每一个人。 喻三豹也是从学塾先生这么激动的反应中隐隐意识到,柳大学士好像比他想象的还要更厉害些。 最后先生重重的拍着柳哥儿的肩膀,再三叮嘱他一定要好好的跟着柳大学士读书。 “你名字中有个柳,柳大学士也姓柳,这说明什么,说明你们是天定的师徒缘分啊!” 学塾先生哈哈大笑,手舞足蹈。 “到时候永柳你金榜题名,先生我也是教过状元的人了!” 第205章 柳家大夫人来了 柳哥儿要跟着柳大学士读书的事,就像是长了翅膀,这一日还没过完,就已经飞遍了整个县城。 不少人都嫉妒红了眼。 尤其是那些拿着帖子去柳家别庄参加了宴席的学子们。 大家都在一个宴席上,凭啥你就得了柳大学士的青眼? 凭你长得好看? 还是凭你把那谁谁谁给骂了个狗血淋头? 想不明白,但心很痛,感觉不会再爱了。 范星如他爹娘也听说了,那叫一个激动,突然就表扬起自家儿子来:“还是我儿有眼光,早早跟喻家哥儿做了朋友!……希望近朱者赤,我儿多跟喻家几个孩子玩玩,也沾染一下人家的才学!” 范星如比他爹娘还激动。 当即就要去喻家。 范父范母赶忙喊住儿子:“人家柳哥儿入了师门,是好事,你上门去恭贺,就两个肩膀扛着个脑袋过去?” 范星如一拍脑袋:“说的是,这是大喜事!我不能空着手去……爹,我记得你私库里有一房上品徽墨,一直小气吧啦的不舍得给我……” 范父这会儿也不小气了,手一挥:“库房钥匙在你姐那,找你姐开库房拿去!……那徽墨给你算是糟蹋,送到人家未来的状元郎手里,那叫强强联手!” 范星如:“……” 确认过眼神,确实是亲爹。 等范星如包了一锦盒的贺礼冲去喻家那小院的时候,发现已经有好些消息灵通的人,把喻家小院给围得水泄不通了。 各个手上都带着礼,想跟柳哥儿打好关系。 范星如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挤进去,看得他直咂舌。 结果喻家小院的门,关的紧紧的。 就连前头商铺的门,都关了。 大概是喻家人怕了这阵仗。 不过好在范星如跟喻家哥儿们关系好,双荷开了道缝,柏哥儿飞快把范星如给拉进了门里。 “我的个乖乖。”范星如被挤得衣领都歪了,他把锦盒递给双荷,自己整着衣领,“这也太夸张了吧。” “谁说不是呢。”柏哥儿也有些无奈。 “还好我下手早,早早就跟你们是好兄弟了。”范星如美滋滋道,“以后喻永柳成了状元郎,我出去跟人说,状元郎是我兄弟,那面上,不得老有光了?” “……”柏哥儿无言以对。 …… 喻四羊站在关了门的铺子里,听着外头的喧嚣热闹,人却有些怔怔的。 他已经听说了,那位柳大学士,是阿雾的爷爷。 柳哥儿跟着柳大学士读书,外头的人就激动成了这个样子。 说明阿雾的爷爷,厉害得紧。 阿雾她家里,是不是也厉害得紧? 那些很厉害的人家,向来是不屑于跟他们这样的人玩的。 旁人都说他傻,但是他也清楚的。 好些来店里买东西的大户人家的小姐,向来都不拿正眼看他们。 更别说一道玩耍了。 那阿雾…… 他们还能在一起玩么? 喻四羊越发茫然了。 他伶仃一身站在阴影中,站了许久。 翌日,大概是旁人看喻家一直闭门谢客,也明白了喻家人的意思,围着的人少了很多。 只是剩下那些,还是多少有些影响生意。 喻三豹跟喻四羊,还有双荷,在店里忙得都有些脚不沾地。 阿雾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她带着茉榴,就站在一角,静静的看着喻四羊他们在那忙。 最后还是双荷注意到了阿雾。 “咦,阿雾小姐?”双荷接待客人的空隙里,赶忙跟阿雾打招呼。 “阿雾小姐什么时候来的?喝水吗?”双荷忙的说话语速都飞快。 阿雾摇了摇头:“你们先忙。杏杏回乡下了吗?我去找杏杏玩会儿。” 说着,她又忍不住看了一眼喻四羊。 喻四羊也听到了这边的声音,正好看了过来。 两人眼神便那么对上了。 阿雾眼睛弯弯的,嘴角刚扬起,正要跟喻四羊打招呼,喻四羊却像是躲着她一样,匆匆挪开了视线。 阿雾呆住了。 她许久没跟喻四羊见面了,想过很多,却唯独没想过喻四羊不理她这件事。 喻四羊背过身去,装作很忙的样子。 阿雾盯着喻四羊的背影,突然有些委屈。 她只满脑子想着,四羊是不是也嫌她脑子笨笨的,不愿意同她玩了? 阿雾咬了咬下唇,扭头就跑了。 茉榴大惊失色:“小姐!” 她赶忙追了上去。 等在门口的两个侍卫,也急急追了上去。 双荷都傻了,这是怎么回事? 她着急的去拉了拉喻四羊的胳膊:“四爷,阿雾小姐好像有些难过,她跑走了。” 喻四羊闷闷的点头:“可能她以后就不会再来了。” 不来也好,他们门不当户不对。 他配不上她。 阿雾没有乱跑,她直接坐马车回了柳家别庄。 等回了别庄后,她径直回了自己房间,紧紧关上了门,把自己锁在屋子里,谁敲门也不应。 柳老太爷听说了这事,着急的赶忙过来敲门。 敲了好一会儿,阿雾才把门打开。 眼睛红得像兔子。 “祖父的心肝啊,你这是怎么了?”柳老太爷着急的很。 阿雾扑到柳老太爷怀里,哽咽道:“……四羊不理我了。祖父,我是不是很笨?四羊是不是也嫌弃我笨?” 柳老太爷又心疼又勃然大怒。 好你个喻四羊! 竟然这么不识好歹,敢伤他孙女的心! “我这就去找他!我骂死他!”柳老太爷狂怒挥手,“老茂,老茂!我拐杖呢?我一拐杖敲死那个鳖孙!” 阿雾瞪圆了眼:“祖父!先前人家不愿意同我玩,你便打上门。后来人家都对我怪怪的,我不要四羊也这样。” 柳老太爷正要说什么,下人却匆匆跑过来禀告:“老太爷,大夫人来了!” 柳老太爷神色倏地一变。 好啊,他那好大儿,先前来了书信,说要给阿雾说一门“上好”的亲事,要把阿雾嫁去给人家当填房。 他把信撕了还不解气,又洋洋洒洒骂了十页纸寄了回去。 那回信估计还在途中,他那好大儿的夫人,竟是已经到了门口。 就这么迫不及待?! 柳老太爷脸色沉了下来。 阿雾听到柳家大夫人来了,分散了下她的注意力,她倒是不哭了,愣道:“大伯母怎么来了?” 第206章 我还要怎么客气啊 柳老太爷脸色沉沉的。 显然对这个大儿媳妇很不满意。 “让她在正厅等着。” 柳老太爷不耐的吩咐。 下人应了声是,退下了。 柳老太爷转头看阿雾,又换了一副模样:“阿雾,你别难过,祖父一会儿就去把喻四羊打一顿给你出气。” 阿雾被柳大夫人过来的事一大茬,这会儿难过的情绪也散了不少。 听柳老太爷这么说,阿雾反倒是不大高兴了:“祖父!” 柳老太爷自然是故意这么说的,他见阿雾伤心难过的情绪散了些,笑意也多了那么一分。 “祖父你也别在我这墨迹了。”阿雾脆声道,“大伯母还在正厅等着你呢……走,我陪你去见大伯母。” 柳老太爷顿了顿,故意道:“你就这样,顶着一双红肿的兔子眼去?” “啊。”阿雾捂住眼。 柳老太爷道:“你先让茉榴帮你把眼睛消肿。你大伯母既然来了,又不会立马就走。你见她,也不急于一时。” 阿雾想了想,觉得祖父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她捂着眼,点了好几下头,然后转身要往屋子里走。 结果人还捂着眼呢,若非茉榴眼疾手快的拉了一把,怕是要直接撞到门框上了。 阿雾脸都红了! 生怕柳老太爷看见,站稳后第一反应竟是赶紧把门关上。 好像关上了门,先前的事就不作数了。 柳老太爷看着孙女欲盖弥彰关上的屋门,笑了下。 但一想到在正厅等着的大儿媳妇,柳老太爷脸上的笑又很快淡了下来。 他摇了摇头,转身去了正厅。 柳老太爷进正厅的时候,柳大夫人听到动静正好迎了出来。 “爹。”柳大夫人行了礼,笑道,“半年不见,您还是这般精神矍铄。” 柳老太爷神色淡淡的“嗯”了一声,往上首椅子走去。 他坐在椅子里,打量着柳大夫人:“……你看着倒是又长了些,可见我离京后,你们这日子过得也很不错。” 柳大夫人:“……” 她这公爹说话可真“好听”啊! 柳大夫人大概也能看出公公的态度了,她做小伏低道:“爹说的哪里话。爹离京后,夫君时常想念您……” “行了,说正事。”柳老太爷很不客气的打断柳大夫人的话,“你这次来是做什么的?” 柳大夫人却丝毫不带半点尴尬。 她缓声道:“这次来,主要是来看看爹与阿雾过得如何。夫君很是记挂爹跟阿雾。” 柳老太爷心下冷笑。 若是没那封信在前,他说不得还能信上那么一分。 眼下……呵呵。 “还有桩事……”柳大夫人带了几分担忧道,“这次儿媳也带了湘湘过来……湘湘惦记着阿雾,也牵挂您,非要过来。结果这一路舟车劳顿,湘湘病倒了。儿媳得赶紧给湘湘请个大夫才是。” 柳老太爷吃了一惊,又有些恼怒。 这次他这个大儿媳妇过来为的是什么,他心里一清二楚。 你过来就不是来干好事的,竟然还把孩子给带着! 还把孩子给搞病了! 柳老太爷虽说心里最疼阿雾,哪个儿子孙子都越不过阿雾去,但对于别的孙辈,他也不是不心疼的。 湘湘年纪也就比阿雾小三岁,身子骨比阿雾还要弱一些。 就这,还一路千里奔波把孩子带来。 柳老太爷越发恼了:“老大家的,那你还站在这干啥?还不赶紧去让人给湘湘请大夫!” 柳大夫人屈膝应了声是,又道:“自打阿雾跟您来了乡下,湘湘一直牵挂着阿雾。不知道这会儿阿雾去哪里了?……我到时候跟湘湘说一声,也免得她记挂着阿雾,不好好养病。” 柳老太爷眼里闪过一道寒光。 “你最好是真心记挂阿雾。”他冷声道。 柳大夫人低眉顺目:“儿媳自是真心记挂阿雾。” 柳老太爷冷声道:“阿雾好得很,回头自会来拜见你这当大伯娘的……你先别管旁的,先找大夫给湘湘看病才是紧要的!” 柳大夫人恭顺的应了一声。 柳老太爷虽说厌恶老大两口子想把阿雾推出去联姻一事。但他心里还记挂着柳湘湘,亲自去柳湘湘歇息的客房探望他。 “祖父。”柳湘湘躺在床上,露出个发白的小脸,看着果真是有些扛不住这舟车劳顿病倒的模样。 “祖父,怎么不见阿雾姐姐?”柳湘湘虚弱的问。 柳老太爷心疼的给柳湘湘掖了掖被角:“你阿雾姐姐还不知道你病了……你好好休息,等你好了,再找你阿雾姐姐玩耍也不迟。” 柳湘湘乖巧的应了一声。 大夫给柳湘湘看过了,说没什么大碍,就是舟车劳顿,卧床休息两日就好了。 阿雾听说后,第二天便来探望柳湘湘。 柳湘湘白着小脸,叫了声“阿雾姐姐”,看着好不可怜。 阿雾虽说跟家里的兄弟姐妹关系都不算得太亲近,但她向来好心肠,见到柳湘湘这般,自个儿也有些替她难过:“你好好养身子,等你好了,我带你去放纸鸢。” 说到纸鸢,阿雾又忍不住想起杏杏同她说过的,她四叔叔做纸鸢很厉害。 四羊…… 阿雾情绪低落下来。 柳湘湘敏感的察觉到了,她藏在被下的手攥了下:“阿雾姐姐,你不高兴吗?” 阿雾摇了摇头,却不肯对柳湘湘多说什么。 “你好好养病,明儿我再来看你。”阿雾起身走了。 待她走了后,柳大夫人从外头进来,问柳湘湘:“你们聊的如何?” 柳湘湘撇了撇嘴:“阿雾好似没那么傻了。还防备上我了。我问她,她也不说。” 柳大夫人摇了摇头:“许是你们太久没见了……我早就说过,她虽说是个傻子,但怎么着也是你姐姐。你平日里待她也客气些,她能察觉出来的。” 柳湘湘自己也委屈:“娘,我还要怎么客气啊。我都千里迢迢来看她了,还生病了,她不应该感激涕零么?我问两句,她就直接走了。哪有这样的。” “行了。”柳大夫人摸了摸女儿的头,“阿雾说的也没错,你先把身子养好。总归我们要在这住一段时间的。” 柳湘湘扁了扁嘴,应了下来。 第207章 她肯定不愿意看到我 再说那头,先前柳老太爷同喻永柳说了授课的事,喻永柳今儿过来了。 虽说柳老太爷对喻四羊的不识抬举有些生气,但他也不会把这份气发到新收的弟子喻永柳身上。 柳老太爷叹了口气想,成不了亲家也就算了。 这喻永柳绝非池中物,就当他替阿雾结个善缘吧。 到时候阿雾若是遇到什么麻烦,希望这喻永柳能看在昔日的授课之恩上,能拉阿雾一把,也就足够了。 柳老太爷对喻永柳的授课非常上心。 喻永柳像一块棉花一样,拼命吸收着柳老太爷教授的那些知识。 柳老太爷便又提了下进度。 结果喻永柳还能跟得上。 柳老太爷又提了下深度。 结果喻永柳还、能、跟、得、上! 柳老太爷震惊了。 他虽说能看出喻永柳的才气灵气,可真到了亲自教导的时候才发现,此子就是个绝世天才啊! 柳老太爷也来了精神。 他没想到,自己晚年能遇到一块这样优秀的璞玉。 柳老太爷心里对喻永柳很是满意,但面上,柳老太爷表示你这勉强还行。 然后给他布置了一堆课业。 喻永柳眉头都不带皱的。 只是,柳老太爷教完课,喻永柳要回的时候,柳老太爷叫住了喻永柳,咳了一声:“……你家里,对你四叔的亲事,有什么看法?” 喻永柳:“……” 他垂下眼:“我家向来是听我奶奶的。” 柳老太爷若有所思。 “先生,若没有旁的事,那学生先回了?”喻永柳出声问道。 柳老太爷“哦”了一声,挥挥手:“回吧。” 喻永柳干脆利落的告辞回家。 这算下来,他从柳大学士那边回来,比学塾那边下学还要早一些。 槐哥儿他们还没下学,杏杏也回了乡下,家里只有喻三豹跟喻四羊在店里忙活着。 喻三豹见喻永柳回来,问了几句在柳大学士那边的情况。 喻永柳照实说了。 他说的时候,注意到四叔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离他不远的地方。 喻永柳突然想起什么:“……对了,好像柳家有一位小姐生病了。” 喻三豹还没反应过来,喻四羊却是脸色都变了: “阿雾病了?!” “不知道。”喻永柳诚实的摇头,“我只是出来的时候,听到两个下人在那闲聊了两句,说是小姐喝的药一副要三两银子,他们下人根本喝不起。” 喻四羊心急如焚:“……阿雾家里就她跟祖父,喝药的定然是她了。” 他一把抓住喻永柳的胳膊:“柳哥儿,明儿你问问,问问阿雾的病如何了?要不要紧?” 喻永柳“啊”了一声:“四叔,我这样贸然跟人打听阿雾姐姐的事,要是让阿雾姐姐的名誉受损可怎么办?” “也是……”喻四羊喃喃道,“你是去读书的,总不好跟人打听家里小姐的事。也不像样子。” 喻四羊抿了抿唇,似是下定了决心。 “三哥,这几天店里的事,你多担待些。”喻四羊说完就要往外走。 喻三豹赶忙抓住弟弟的胳膊:“不是,你小子干嘛去?” 喻四羊干巴巴道:“……我担心阿雾,我去她家附近守着去。她喜欢出来玩,要是身体好了,一定会出来的。” 喻三豹目瞪口呆:“老四,不是你这……” 喻四羊认真道:“我不让阿雾看到我。我偷偷的……上次把阿雾气走了,她肯定不愿意看到我。” “……”喻三豹无语的“啪”的一巴掌拍在了自己额头上。 喻四羊见喻三豹不再拉着他,一溜烟就跑出去了。 喻三豹一脸无语,见喻永柳还在那看,他挥手赶人:“小孩子家家的,不要学你四叔。赶紧去屋子里歇着去,上了一天学了,休息休息脑子。” “不用,三叔,我去写先生布置的课业。”喻永柳道,“还有杏杏要临摹的字贴,算着差不多也快写完了,我再去给她写一些。” 喻三豹看着三侄子也进了内院。 他孤家寡人的在店里“哎”了一声。 突然特别想媳妇苏柔儿。 …… 苏柔儿这会儿正满院子揍橘哥儿。 先前喻家没有榜哥儿那般小的娃娃,杏杏来的时候三岁多了不算小婴儿,橘哥儿没有分寸,先前拿了个小桔子,溜到二房屋子里,要去喂榜哥儿。 好在被白晓凤发现了,及时阻止。 饶是如此,大家都惊出了一身冷汗。 苏柔儿当即就拿着自己在纳的鞋底,满院追着橘哥儿的屁股打。 橘哥儿嗷嗷叫着,跑得飞快。 杏杏站在檐下,小脸严肃。 方才卫婆子也同她说过了,榜哥儿还太小了,除了奶吃不得旁的东西,不然,很可能会让榜哥儿没命。 杏杏觉得橘哥儿是得挨顿打长长记性。 苏柔儿到底是大人,很快就把橘哥儿给拽住了。 苏柔儿直接扒下儿子的屁股,挥起鞋底就开始往屁股上抡。 橘哥儿鬼哭狼嚎的声音更大了。 杏杏原本板正的小脸也渐渐带上了几分不忍。 ……橘哥儿哭得也太惨啦! 像是呼应般,榜哥儿也哇哇大哭起来。 天气好,白晓凤就在院子里抱着榜哥儿哄,一边还哭笑不得的劝苏柔儿:“行了,孩子长个记性,知道不能这么做就好了。” 她心里直咂舌。 从前三弟妹可是舍不得动橘哥儿一根手指头的。 眼下能这般直接脱了裤子开揍,除了橘哥儿越发调皮之外,三弟妹心态的转变也是关键啊。 苏柔儿揍橘哥儿揍的,头上汗都出来了。 她拿袖子抹了把汗:“揍的越疼,长的记性越牢。” 说完,苏柔儿又揍了橘哥儿屁股几下。 见儿子的屁股已经红成一片了,苏柔儿这才放过了橘哥儿。 橘哥儿捂着屁股,哭得十分凄惨,最后杏杏把自己攒的松子糖分了他两块,橘哥儿这才不哭了。 “我娘也太狠了。”橘哥儿含着糖直嘀咕。 苏柔儿耳朵尖:“你说啥?” 橘哥儿一个激灵,立马道:“娘,我说你太好看了!” 苏柔儿冷笑一声。 院子里一片欢声笑语。 卫婆子笑眯眯的看着,觉得这日子是越过越顺心了。 正当这时,村里的周五娘过来串门子了。 第208章 你就让柳哥儿帮他在柳大学士面前说句好话 周五娘竟然还不是空着手来的。 她手里拎着满满一篮鸡蛋,脸上笑得像朵花儿似的,嘴里亲热的喊着卫婶子。 卫婆子还有些纳闷,非年非节的,就连榜哥儿满月也过去了些日子,周五娘这来家里,怎么还带上礼了? “你这么客气干啥?”卫婆子不解道,“来家里咋还带东西了?” 周五娘朝卫婆子笑笑,又从怀里摸出两块糖来,给院子里的杏杏橘哥儿一人手里塞了一块:“吃吧吃吧。” 杏杏跟橘哥儿愣了下,犹豫着要不要。 周五娘故作不高兴:“怎么,跟婶子都这么见外了?” 杏杏跟橘哥儿这才接了过来,齐齐道了声:“谢谢婶婶。” 不过橘哥儿也没吃,他方才吃了杏杏两块松子糖,吃得够多了,再吃糖的话,他娘又该鞋底伺候了。 为了自己的屁股着想,这糖还是先放着吧。 杏杏也是一样的,她虽说很喜欢吃糖,但她为了想吃糖的时候随时能吃上,平日里都是小心翼翼囤着的。 这下卫婆子是真的有点惊着了。 要知道,周五娘家里为了送儿子王乾安去县城读书,那是把裤腰带缩的紧紧的。周五娘为了补贴家用,更是找了好些绣活。 这一下子又是拿了鸡蛋,又是拿了糖的。 估摸着是有什么大事。 “这到底咋了?”卫婆子问。 周五娘陪着笑:“婶子,咱们去屋里说?” 卫婆子也不含糊,应了声好,拉着周五娘去了屋子里。 进了屋子,周五娘把那一篮鸡蛋,放到桌上,往卫婆子那推了推,笑道:“这都是我平日里攒的鸡蛋,可以给晓凤补补身子,给榜哥儿回头做些蛋羹也是使得。” 卫婆子可不能收,推辞道:“……你家乾安正在长身体的关键时候,这个你拿给他吃吧。” 说到王乾安,周五娘却是红了眼。 “婶子,我实话同你说,今儿我过来找你,是有事求你。”周五娘红着眼圈,“你可得帮帮忙啊。” 卫婆子吃了一惊:“这是咋了?乾安咋了?” 周五娘咬了咬下唇:“……婶子你是知道的,我们家乾安自打读书以来,一直得先生夸奖,是个读书种子。” 卫婆子不知道周五娘咋又突然夸起自己儿子来。 她心道,那是因为当时她家柳哥儿没去,她家柳哥儿也入了学后,先生回回夸的人就成了她家柳哥儿。 不过这会儿周五娘看着不太对劲,卫婆子也不是那等故意说些话来刺别人心的。 她点头附和道:“是啊,乾安读书向来可以的。所以这是出了啥事了?” 卫婆子有些担心的问。 周五娘咬着下唇,看着人痛苦得紧:“……婶子,先前柳大学士府上的人下帖子邀请诸多学子过去,当时就没请我们家乾安。我们家乾安回来也是有些难受。婶子,我是真羡慕你啊,四个孙子都有帖子。柳哥儿也就罢了,他功课向来好。桂哥儿年纪那么小,刚开蒙,槐哥儿更是只上半日,都能得了请帖。” “为什么不给我家乾安请帖呢?” “这……”卫婆子都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她四个孙子都拿了请帖,但想也知道,估摸着是沾了杏杏或者是那位阿雾姑娘的光。 可这种话,同周五娘讲也没用,估摸着她那些抱怨,也不是为了听她解释的。 而且卫婆子多少也有点不大高兴。 自家孙子拿了请帖,甭管是怎么拿的,那就是自家孙子的机缘。 你家王乾安没有机缘,这难道要怪她家孙子有机缘吗? “婶子,我听说,柳大学士在那次宴席上看中了柳哥儿,让柳哥儿往后跟着他读书了,是不是?”周五娘呼吸微微急促起来,问道。 卫婆子看着周五娘这眼睛发红的样子,犹豫了下,还是道:“……对。” 周五娘颇有些心如刀绞的样子,她按着胸左边靠心脏的地方,苦涩道:“我家乾安向来出色,要是这次他也能去那趟宴席,肯定也能得了柳大学士的青眼……” 卫婆子算是听明白了。 周五娘这是钻牛角尖了。 她觉得,自家儿子没能得到跟柳大学士读书的机会,是因为喻家四个孙子占了四张请帖! 卫婆子先前听着周五娘在那抱怨,就有些不大高兴。 这会儿听出了周五娘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更不高兴了。 “五娘,你这话说的……” 卫婆子刚开了个口,还没说完,就被周五娘打断了。 “婶子,我家乾安缺的只是一个机会。”周五娘迫切的看着卫婆子,“……我没开口求过婶子什么,眼下也是为了乾安,我求求婶子跟柳哥儿说一声,给柳大学士推荐一下我们家乾安!” “我们家乾安天资聪明,只要让柳大学士看到他,一定也会收他当弟子的!” 周五娘有些狂热的往前一步,抓住了卫婆子的手。 “……到时候乾安跟柳哥儿一道在柳大学士那读书,这不是很好吗?” 卫婆子没想到周五娘先前抱怨那些,是在这儿等着! 卫婆子头疼的很。 她都有些后悔了。 就不该到处去炫耀,自家孙子去跟柳大学士读书了。 旁人问她喻家商肆的事,卫婆子回:“咦,你们是怎么知道我家柳哥儿要跟大学士去读书了?” 旁人在那聊地里的收成,卫婆子路过,说:“咦,你们是怎么知道我家柳哥儿要跟大学士去读书了?” ……卫婆子现在就是后悔。 “五娘,你这……”卫婆子头疼的很,拒绝道,“我家柳哥儿哪有那么大本事,能跟柳大学士推荐人啊。” 再说了,万一柳大学士觉得她家柳哥儿不好好读书,心思多,那又该怎么办? 卫婆子说什么都不能答应! 周五娘苦苦哀求:“婶子,乾安也是你看着长大的,你就让柳哥儿帮他在柳大学士面前说句好话嘛。就说句好话,不碍事的。” 卫婆子都不知道怎么劝了。 但她深知一件事,那就是绝对不能拖孙子的后腿! “五娘,这真不行——”卫婆子把那篮子鸡蛋又往周五娘那推了推,“鸡蛋你拿走吧。” 第209章 等了一晚 见无论她如何哀求,卫婆子都油盐不进般,周五娘也急了,脱口而出:“你是不是担心我们乾安去了抢了柳哥儿的风头?” 卫婆子呆住了,那错愕的眼神让周五娘回过神来。 周五娘自知失言,她赶忙轻轻拍了下自己的嘴:“婶子,方才是我昏了头了。乾安跟柳哥儿,哥俩关系好得紧,哪有什么抢不抢风头的……婶子你想想,你家其他三个娃都不是读书的料子,有我家乾安在,他俩互相扶持,以后去考科举,也能有个伴啊……” 卫婆子一听这话,就不高兴了。 什么叫“其他三个娃都不是读书的料子”? 虽说是实话,但怎么就这么不中听呢! 卫婆子神色淡淡道:“是不是读书料子无所谓。我家主要是不想让孩子当睁眼瞎。” 周五娘忍了忍,没反驳。 她先前就觉得喻家竟然要送四个孩子都去读书,就是有钱烧的。 但这会儿她有求于人,只能什么话都顺着卫婆子。 “对对对,婶子说的没错。但这不是话又说回来了嘛,”周五娘哀求道,“柳哥儿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把乾安带到柳大学士跟前就是了……” 然而,无论周五娘怎么哀求,卫婆子都没松口。 最后周五娘失望的拎着那一篮子鸡蛋走了。 周五娘走后,卫婆子吐出一口气来。 她时常关心几个孩子在县里头学习的情况,会经常跟几个孙子聊学堂里的事。 王乾安从前在村里学堂,许是去的孩子不多,自然是能显出他来。 但打从柳哥儿他们几个入学后,有柳哥儿这个天生的读书种子在那比着,王乾安表现就不是那么亮眼了啊。 到了县城后更不用说了,王乾安在县里学塾的表现只能说是中等。 不说柳哥儿了,就连心思活络的柏哥儿他也比不过。 可这种事,周五娘大概是不信的。 她总觉得自家儿子天底下学问第一,谁也比不过。 哪怕这会儿柳哥儿课业比自家儿子好,那也是因为柳哥儿都是些小聪明。 真要到了科举场上,小聪明那是不管事的! 这么多年了,周五娘对儿子的期许那叫一个盲目。 可卫婆子这个局外人看得清楚。 这让卫婆子怎么跟柳哥儿开那个口? 卫婆子只觉得头疼的很。 杏杏跑进来,见卫婆子在那按着眉心,她心疼得很:“奶奶,你哪里不舒服?杏杏帮你揉揉。” 卫婆子笑着说没事。 杏杏小声道:“杏杏都听见了。奶奶是不是跟周婶婶吵架了?” 她掏出方才周五娘给她的糖,“……要不杏杏把这糖,去还给周婶婶吧。” 卫婆子心酸软的一塌糊涂。 她抱住杏杏:“乖孙,不用还,奶奶没事了,你放心。” 杏杏再三询问,卫婆子也只是说没事。 但杏杏还是担心,非要陪着卫婆子。 有这么个贴心小棉袄陪在身边,卫婆子哪里还有半点不高兴。很快,就把周五娘来找她那事给抛到了脑后。 …… 这会儿,柳家别庄门口的空地上,不少学子聚集在那儿,或是高谈阔论,或是吟诗作对。 就盼着柳大学士能慧眼识英雄,发现他们的不世之材,也把他们收作弟子。 有这么多人在柳家别庄门前,喻四羊蹲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倒是一点也不突兀了。 只是,喻四羊等了好久,都没见阿雾出门或是回府。 喻四羊心急如焚。 他知道阿雾爱玩,不出门的话,难道是真的病了? 喻四羊一直蹲到傍晚,柳家别庄外的大才子们都散得差不多了,他还有些固执的蹲在那儿。 他生性质朴如稚子,做事有时候也一根筋。 比如现在,他的执念就是要亲眼看到阿雾没事。 然而一直到月上柳梢头,喻四羊也一直没能蹲到阿雾。 最后还是先前跟着阿雾去过喻家商肆的侍卫,跟人换班的时候出府去办些事,看到了蹲在野地路边的喻四羊。 毕竟是晚上,侍卫离得远,只能看到一个轮廓,认不出是谁来。 侍卫手都按在腰间刀鞘上了。 直到走得近一些,借着清凉如水的月光,他这才认出了是喻四羊。 侍卫吃了一惊:“……喻四爷?” 喻四羊也认出了这是先前跟着阿雾来过他们店的侍卫。 喻四羊大喜,激动的跳了起来。 结果因着他腿都蹲麻了,跳起来后,人直接直挺挺的扎进了野地里。 侍卫大惊:“喻四爷!” 赶忙把人给搀扶起来。 喻四羊顾不上自己的腿,问那侍卫:“阿雾呢?” 侍卫是得过柳老太爷吩咐,让他只管保护好阿雾小姐,不必管她去见什么人。 侍卫多多少少能猜出这位“喻四爷”在阿雾小姐那是不一样的。 是以,他问起阿雾的近况,侍卫犹豫了下,还是道:“这个时辰,想来小姐应该休息了。” 喻四羊紧张道:“侍卫大哥,阿雾生病了吗?” 侍卫愣了下,没听到阿雾小姐病了的消息啊。 “这……我倒是没听说。”侍卫只在阿雾离府时跟着她,旁的哪里知道。 喻四羊却松了口气。 没听说就肯定是没生病。 “那我就放心了……”喻四羊喃喃道,却是转身,一瘸一拐要离开的样子。 侍卫吃了一惊:“喻四爷,您去哪?” 喻四羊朝侍卫露出个笑来:“阿雾没事我就放心了。我回家去。” 侍卫被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这时候门房也溜达出来了,同侍卫唠嗑:“你认识那人啊?他好似是个傻的,蹲了有几个时辰了。” 侍卫更是震惊了,喻四爷守了这么久,就为了知道阿雾小姐有没有事? 他犹豫了下,还是追了上去:“喻四爷,您等等!” 喻四羊有些诧异,但还是依言停下了脚步。 侍卫飞快道:“您在这稍等会儿,我去请示一下茂爷。” 喻四羊不知道茂爷是谁,但他听阿雾提过“茂爷爷”,想来是一人。 喻四羊也没问什么事要请示那位茂爷,侍卫请他在这等会儿,他便依言在原地站着等了起来。 第210章 他绝不会让那逆子夫妻如愿! 不多时,那侍卫便折返,拱手说刘老太爷请喻四羊进府中一叙。 喻四羊愣住了。 侍卫笑道:“喻四爷别担心,我们老太爷是很好的人。” 喻四羊最后还是缓缓点了点头。 他跟在侍卫身后进了柳家别庄。 一路上,喻四羊脑子里都空空的,什么都没想。 柳老太爷坐在正厅里等着他,见喻四羊呆呆愣愣的进来,就是重重的哼了一声。 喻四羊倒是认出了柳老太爷来,是先前去过店里的那位老爷子。 喻四羊瞪大了眼睛,说不出话来。 柳老太爷这会儿以挑剔孙婿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喻四羊。 他是左看右看都不顺眼。 尤其是! 这臭小子先前还把阿雾给惹得那般伤心! 要不是听老茂说,这傻子在别庄外头蹲了大半晚上就为了确认阿雾有没有生病,他才不会让这傻子站着进来。 好歹得先打一顿再说! 老茂在一旁提醒:“喻四公子,老太爷算你的长辈,你都不打声招呼的吗?” 喻四羊猛地回神,结结巴巴道:“……老先生好。” 柳老太爷不爽道:“你在发什么呆?” “我在想老先生找我什么事。”喻四羊如实道。 柳老太爷瞪眼道:“还能什么事!你个臭小子,跟阿雾说什么了?” 喻四羊又是一愣:“我,我没说什么啊……” 柳老太爷怒道:“那阿雾怎么那么伤心?!” 喻四羊一听阿雾伤心,立马急了:“阿雾,阿雾没事吧?” 他只是想让阿雾走,但没想到阿雾会很伤心。 柳老太爷看喻四羊这着急的团团转的模样,心里总算稍微舒坦了些。 早干嘛去了! 柳老太爷喝道:“你这个臭小子,要是再让阿雾那么伤心,我就让人给你套了麻袋拖小巷子里揍一顿!” 柳老太爷这话,要是旁人听了,说不得要狂喜。 这就等于是承认了啊! 但喻四羊不是旁人,他脑子里一根筋,这会儿认定了他自己配不上阿雾,自然也不会去管柳老太爷承不承认,同不同意的。 他只黯然道:“……以后阿雾不再找我,就不会再伤心了。” 他一想到,再也看不到阿雾的脸了,就觉得心像是被人狠狠抓做了一团,绞着疼。 柳老太爷拍桌而起:“臭小子你什么意思?!” 喻四羊头都快垂到了地上:“我配不上阿雾……” 这下可是彻底把柳老太爷给气得头都要冒烟了。 他话都说得那么直白了,这傻子竟然还在纠结配不配得上?! 真是个傻子啊! 柳老太爷气得手指着外头:“滚滚滚,赶紧给我滚!” 但让柳老太爷更没想到的是,他这明显是在说气话,那个傻子竟然就垂头丧气的“哦”了一声,转身就要走! 柳老太爷:“……” 还是老茂懂柳老太爷,赶忙把喻四羊给拦住:“喻四公子,不是,你就这么走了啊?” 喻四羊抿唇道:“……你们不用送我。我去年跟我爹我兄长们来修过这庄子,我认路。” 柳老太爷:“……” 老茂:“……” 不是,这是认不认路的问题吗?! 最后柳老太爷为了身体着想,在喻四羊走后,赶忙喝了碗汤药压压惊。 他吹胡子瞪眼:“这小子,阿雾怎么就看上他了!” 人是赤诚的很,但也未免太赤诚了,阿雾不会觉得他很气人吗! 老茂忍笑道:“老太爷,您明明也挺欣赏喻四公子的。” 柳老太爷才不承认,冷笑一声。 只是,柳老太爷没想到,喻四羊走后不久,他同老茂去园子里遛弯消火,竟是碰到了大儿媳妇,柳大夫人崔氏。 柳大夫人娴静守礼的向柳老太爷行礼问好。 柳老太爷淡淡道:“大晚上的,湘湘还病着,你不好好休息,在园子里走什么走?” 柳大夫人温柔道:“夫君在朝中受了他人牵连,儿媳虽离京,但心里实在有些忧心。” 柳老太爷心里厌烦的很。 又在旁敲侧击想让他点头把阿雾嫁出去联姻! 他脸色冷淡,懒得理会崔氏。 柳老太爷转身就走。 然而柳大夫人突然试探的问道:“爹,方才好像有客人来访?都这般晚了……” 柳老太爷这下是真的动了怒:“崔氏!” 柳大夫人没想到柳老太爷会动这般大的气,她连忙告罪。 但柳老太爷脸色依旧难看得很,警告道:“等湘湘病好了,你就回京去!别在这惹我心烦!” 柳大夫人没想到柳老太爷会说得这般不客气,这还当着下人的面! 柳大夫人脸上火辣辣的,手指甲都快嵌入手心中。 柳老太爷一直到回了屋子里,胸口那股气都没消下去。 他的阿雾……小小年纪就父母双亡,只留下她一个孤苦伶仃的。 没想到她的至亲,她的亲大伯,大伯母,不想着如何待这个孩子再好一些,却要趴在她身上吸血! 柳老太爷眼神冷了冷。 他绝不会让那逆子夫妻如愿! 翌日,柳老太爷把阿雾叫了过来。 阿雾看起来精神好了些,眼也没那么红肿了。 “祖父,怎么了?” 柳老太爷沉吟了会儿,还是开口道:“昨晚喻四羊那小子来过。” 阿雾一听,瞪大了眼睛。 “四羊来了?” 阿雾下意识往门外看,这才想起来,祖父说的是“昨晚”。 柳老太爷见阿雾这模样,多少有些不爽,板着脸不想说话。 阿雾却蹭了过来,抱着柳老太爷的胳膊撒娇:“祖父,四羊来做什么呀?你别卖关子呀。” 柳老太爷根本扛不住阿雾这套,板着的脸也没忍住,露出一分无可奈何的笑来。 柳老太爷意识到自己破了功,又努力板起脸来:“……他不知道怎么着,以为你病了,在咱们家门口蹲了大半个晚上。你茂爷爷看他可怜,就放他进来了。” 阿雾听得双颊通红,捧着脸嘿嘿笑了两下。 但她又想起喻四羊先前对她的冷淡,阿雾肩膀又塌了下来:“可是四羊好像不想见我……” 柳老太爷根本看不得孙女这失落的模样。 他立即道:“谁说的?!喻四羊那臭小子就是觉得自己配不上你!” 第211章 送过去给人当孙子都乐意! 阿雾又惊又喜的抬起眸子:“真的?” 柳老太爷哼了哼。 “四羊很厉害啊,会做很多东西,人也特别真诚,他怎么会觉得配不上我呢?”阿雾拍了下巴掌,“我得去找他把话说清楚。” 阿雾又一副想出门找喻四羊玩耍的模样。 小姑娘的开心就是这么的简单。 柳老太爷却拉住阿雾:“阿雾,祖父问你,你是不是想让他来咱们家入赘?” 阿雾性子纯澈,丝毫不觉得跟祖父谈论自己的亲事是件多羞涩的事。 她只是稍稍红了脸,却很认真道:“对呀。四羊这么厉害,我想让他天天陪我玩……祖父,你说好不好?” 柳老太爷被孙女那双澄澈的眼神望着,哪里说得出半个“不”字来? 他摸了摸阿雾的小脑袋:“这事不是小事,你先别急。这两日你先别去找喻四羊那臭小子,我得让他先来跟你道歉才是。” 阿雾懵懵懂懂:“祖父……” “再说了,湘湘刚到,你这个当姐姐的天天往外跑,也不像样子。”柳老太爷只好拿柳湘湘说事,“你先在家里待两日,过两日,你信祖父,祖父让喻四羊来找你。” 阿雾想了想,决定听祖父的话。 “不过,你跟四羊的事,不要跟旁人讲。尤其是你大伯母跟湘湘,知道吗?”柳老太爷又叮嘱道。 阿雾嘟囔道:“祖父,我知道的。跟湘湘讲了,湘湘说不得又要挑一些奇奇怪怪的地方来笑话我。搞得我也不开心。” 柳老太爷摸了摸孙女的小脑瓜,笑道:“对,阿雾记住,这事是你跟祖父之间的秘密,旁人谁也不说。” 阿雾重重点头。 柳老太爷眼神慈爱的看着天真烂漫的孙女:“好了,阿雾去园子里玩吧。差不多也到时辰了,祖父该去给喻家那个小子讲课了。” 阿雾快活的应了一声:“祖父,那我就去玩啦!” 少女犹如蹁跹的蝴蝶,跑了出去。 …… 柳老太爷给柳哥儿上完课后,突然语调一变,很是严肃的喊了柳哥儿的名字:“喻永柳。” 柳哥儿心思剔透的很,柳老太爷这般一唤他,他便知道定然是有大事。 少年肃然起身,规规矩矩的站在那儿,恭敬道:“老师请讲。” 柳老太爷眼底闪过一抹满意来,他道:“有事弟子服其劳,你应是懂这个道理的吧?” 柳哥儿郑重其事道:“老师请讲。学生定然尽其所能。” 柳哥儿这会儿心里闪过十个八个念头,不知道老师要交给他什么艰巨的任务。 结果柳老太爷幽幽道:“你回去问你爷爷奶奶,什么时候有空,我要同他们好好谈一下你四叔入赘的事。” 柳哥儿:“?” 柳哥儿:“!!!” 柳哥儿回家后人都还是懵的。 喻三豹看他失魂落魄的模样,关切的问他怎么了。 柳哥儿难得结结巴巴的,同喻三豹说了柳老太爷嘱咐的那句话。 喻三豹:“?” 喻三豹:“!!!” 不是,柳家来真的啊?! …… 喻老头跟卫婆子知道了这事,反应没比柳哥儿跟喻三豹好多少。 两人面面相觑半天。 曾经坚决反对儿子入赘的喻老头这会儿也犹豫道:“……柳大学士,不会是跟咱们柳哥儿开玩笑吧?” 卫婆子没好气道:“人家是大学士!能开那种玩笑吗?” 喻老头想也是,但他还是很难相信。 “那……会不会是咱们孙子听错了?” 卫婆子瞪眼:“我孙子聪明得紧,怎么会听错?!” 喻老头这下没得说了。 老两口又开始大眼瞪小眼。 杏杏拿着喻四羊给她做的风车跑进屋,让爷爷奶奶看她的风车转得可好看了。 结果孩子被爷爷奶奶这气氛吓了一跳。 爷爷奶奶,这是吵架了? 杏杏轻轻拽了拽卫婆子的衣角,跟奶奶撒娇道:“奶奶。” 卫婆子看到杏杏,想起什么,赶忙把杏杏抱起来:“奶奶的乖孙,奶奶问你个事啊。” 杏杏高兴起来:“奶奶你问!” 卫婆子斟酌了下:“……你先前不是见过那位柳大学士吗?你觉得他怎么样?” 杏杏歪了歪小脑袋:“是个头发花白的老爷爷!” “那你觉得他人怎么样?” 杏杏有些茫然:“人……看着挺好的呀。” 卫婆子有些无奈。 除了有些实在是坏到骨子里的,杏杏看谁都觉得挺好的。 卫婆子又问道:“……那你四叔叔,跟你那个阿雾姐姐,你觉得他俩怎么样?” 这个杏杏会答! 杏杏精神一振:“四叔叔跟阿雾姐姐关系好!杏杏遇到过好几次他俩一起玩了!……四叔叔可高兴了!阿雾姐姐也很开心!” 卫婆子摸了摸杏杏的小脑瓜。 卫婆子又让杏杏把喻四羊喊来。 喻四羊正在外头跟喻二虎在吭哧吭哧修着院里塌了一块的围墙。 杏杏很喜欢奶奶喊她帮忙做事,她劲头十足的冲了出去:“四叔叔!奶奶喊你!” 喻四羊“哦”了一声,在院子里就着水洗了把手,进了正屋。 “娘,你找我?”喻四羊问道。 卫婆子神色复杂的看着眼前的幺儿。 他身材高大,样貌俊秀,若不是小时候烧坏了脑子,现在媒婆应是踏破了门槛。 饶是如此,近些日子以来,随着他们喻家的生活越来越好,给她幺儿说亲的人也越来越多。 “娘问你,你跟那位阿雾小姐……”卫婆子只开了个口。 喻四羊就有些难受道:“娘,你别说了,我知道,我配不上阿雾。” 喻老头看不得儿子这般垂头丧气的,他直接道:“要是那位阿雾小姐家里头让你入赘,你去不去?” 喻四羊像是傻了一样喃喃道:“可我配不上……” 卫婆子“啪”的一下,一巴掌呼在了儿子后背上。 “就问你想不想!你别说旁的有的没的。”卫婆子道。 喻四羊眼圈都红了:“阿雾那么好,我自然是想的……” 想到什么,喻四羊又难受道,“可是,爹不是说什么都不答应让我入赘么?” 卫婆子瞥一眼喻老头。 喻老头这会儿也很是尴尬。 那会儿他也不知道,那位阿雾小姐是柳大学士的孙女啊! 他当时就只以为阿雾是个普通的富家闺女啊! 能给人家大学生当孙女婿,别说是入赘了,就是把自家幺儿送过去给人当孙子,喻老头都乐意得很! 那可是大学士啊! 最有学问的读书人! 第212章 简直是一举四得! 柳老太爷跟卫婆子喻老头见面的地方挑在了一处酒楼。 卫婆子喻老头多少有些拘谨,换上了自己最好的衣裳。 他们要见的,可是整个国家最有学问的人!可不能给他们老喻家丢脸! 两人差点同手同脚的上了楼。 柳老太爷已经到了,身边只跟着老茂。 柳老太爷丝毫没有摆女方家长的架子,很是热情的起身招呼了卫婆子跟喻老头。 “是四羊的爹娘吧?”柳老太爷如同邻家老大爷一般,热情的招呼着卫婆子跟喻老头。 卫婆子跟喻老头又是震惊,又有些不知所措。 这,这可是大学士啊! 顶顶有学问的! 竟然对他们这土里刨食的都这么客气…… 两人都有些晕乎了。 待两人入座后,柳老太爷拉家常似得跟卫婆子喻老头聊了起来。 家里几口人,几个孩子? 听说你们在县里头开了个小店,都卖的什么? 等等等等。 卫婆子跟喻老头逐渐放松下来,不再像刚进门那会儿那般局促紧张了。 卫婆子舒了口气,心道,她先前总觉得这些读书人都是最傲气最高不可攀的,倒不曾想,人家柳大学士竟是这般可亲可近,就跟一个邻里老大哥没什么区别。 柳老太爷见卫婆子跟喻老头神色都放松下来,这才切入了正题,说起了阿雾跟四羊的事。 “阿雾的情况你们也了解……她小时候跟你们四羊一样,生病,发了高烧,从那以后,心思就纯澈的如同稚子,这么多年来一直如此。” 卫婆子颇有同感的点着头。 他们家四羊也是这样。 “阿雾是我三儿留下来的遗孤,我三儿与三儿媳都已经去世,留下阿雾一个孤零零的……”柳老太爷比划着,“当时阿雾只有这么一点,我跟她祖母,辛辛苦苦把她养到这么大……” 卫婆子跟喻老头眼睛都有些湿。 柳老太爷叹息道:“我也知道,你们家疼爱四羊,不过,我家三儿就留下阿雾这么一个血脉,总不好让他断了香火……” 卫婆子跟喻老头这会儿已经点起了头。 原本知道阿雾的祖父是大学士之后,喻老头那坚持反对的心就已经不是那么坚定了,这会儿见着柳老太爷这般平易近人,和蔼可亲,对他们这些农户也这般亲切,早就在心里答应了一百遍。 眼下再听得柳老太爷这么伤感的把阿雾的身世一提,喻老头现在甚至觉得,他家四羊要是不答应,他就把四羊给捆了送到柳家去! 柳老太爷也很满意。 觉得卫婆子跟喻老头都是老实巴交的庄户人,这样的公公婆婆,阿雾到时候肯定受不了委屈! “我也知道,喻家不是那等难到要把儿子送去入赘的人家,两位答应儿子入赘,纯纯是心疼他们小两口。”柳老太爷这般一说,卫婆子跟喻老头更是激动。 人家大学士,还怪理解咱们的心呢! “这样,到时候阿雾要是生了孩子,头一个,不论男女让他姓柳,后头要是再生,就让第二个姓喻,你们看怎么样?”柳老太爷这么一说,卫婆子跟喻老头那更是没半点反对意见了。 只觉得能结这么一门亲,简直是他们家四羊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这个也没什么,”卫婆子想了想,决定也拿出一点自己的态度来,“我也不是那等蛮横无理非要儿媳妇生孙子的婆婆。到时候阿雾要是愿意生第二个就生,不愿意生也就算了。以阿雾自己的意愿跟身体为主。” 柳老太爷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他是真心实意的觉得喻家好! “好好好!”柳老太爷一连道了三声好。 “还有一点……”卫婆子想了下,道,“到时候我们会再起个新房子,能不能时不时让阿雾跟四羊回家来住段时间?” 柳老太爷本就打算等自己百年后,让阿雾跟喻四羊回喻家去过日子,有喻家人照看着阿雾,他才能安心的走。 眼下卫婆子他们主动提出来,这简直是正好合了柳老太爷的意。 他连连点头:“应该的应该的。反正我是要在这马坡县养老的,柳家别庄离你们那也近,小两口这边住住,那边住住,都方便的很!” 卫婆子跟喻老头是彻底没了半点顾虑,那叫一个喜上眉梢! 柳老太爷也觉得跟卫婆子喻老头相谈甚欢,一聊就聊了小半日,就差直接翻黄历定日子了。 “不过……你们回去也得跟四羊说说。”柳老太爷提出了自己的要求,“他前些日子非要说配不上阿雾,还不理阿雾,惹了我们阿雾伤心……我这老头子也不是那等迂腐的,要看门第的。他这是把我跟阿雾看成那等只看出身不看人品的人了吗?两位说,他是不是太过分了。” 眼下卫婆子跟喻老头一颗心都偏到了阿雾那边,闻言卫婆子横眉竖起:“确实太过分了!这臭小子,竟然还敢这般拿乔,反了天了!大学士你只管放心,回去我就收拾他,让他跟阿雾道歉去!” 喻老头连连点头。 柳老太爷更满意了,觉得这门亲事真是极好极好! 头一个顶顶重要的,就是阿雾喜欢。 再一个,公公婆婆都是通情达理的老实人,凭着阿雾的性子,他们肯定也会很喜欢她,不用担心以后有什么婆媳矛盾。 再再一个,喻家人丁兴旺,下一代的少年个个看着都是人中龙凤,一看喻家就是有后福的,等他走了后,喻家人也能把阿雾照顾得很好! 最后一个,阿雾跟喻四羊成了亲,就再也不用担心那丧了黑心的大儿子夫妻俩打阿雾的主意了! 简直是一举四得! 柳老太爷那叫一个洋洋得意! 待跟卫婆子喻老头两口子分开后,柳老太爷心情一直很好。 这份好心情,一直维持到了他回到柳家别庄,听说家里来了客人为止—— 这客人,就是先前老大信里说过的,要给阿雾说的那门亲事。 清河崔氏的嫡次子! 据说是外出公干,路过马坡县,听说同出自崔氏一族的表姑母正在马坡县,特特过来拜见。 第213章 养了这傻子这么多年,也该这傻子回报了 柳老太爷鼻子都要气歪了! 信那姓崔的是碰巧路过,还不如信他明天就要升仙! 然而柳老太爷的火还没发出来,生得一表人才的崔氏子便衣冠楚楚前来拜见柳老太爷。 柳大夫人跟身子稍稍好起来的柳湘湘也一道过来了。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柳老太爷忍了忍,到底是没直接把人给打出去。 柳大夫人崔氏在一旁笑道:“爹,承泽向来崇敬您的学问,您要是肯指点一二,想来对他也是极有益的。” 那叫崔承泽的年青人对着柳老太爷作揖,正要说什么,柳老太爷却已经有些生硬的拒绝了:“那就不必了。我最近收了个弟子,天天带他读书,已然很累了。” 崔承泽看上去有些尴尬。 柳湘湘上前跟柳老太爷撒娇:“祖父,您今天干嘛去了啊,回来怎么这般凶?是不是外头有什么不长眼的人,让您生气了?” 老茂在一旁想,老太爷今儿本来非但没生气,还挺高兴的。 眼下这么不高兴,还不是拜你娘带来的人所赐? 柳老太爷虽说看底下的儿子媳妇都看不过眼,但对孙辈还是不错的。 再加上柳湘湘来的时候身体也不大好,柳老太爷更是对柳湘湘多了一分怜惜。 闻言,倒是缓和了眉眼,同柳湘湘道:“没什么,出去见了一双老友。” 柳湘湘好奇道:“这小县城还有您的老友呢?” 柳老太爷“嗯”了一声,不愿多说,直接转了话题,淡淡道:“我乏了,要休息了,你们下去吧。” 柳大夫人要说什么,但看着崔承泽脸色也不是很好看,她顿了下,想着还是要先安抚一下崔承泽才是。 倒是柳湘湘,眼珠子一转:“好呀,祖父您休息吧。我去找阿雾姐姐玩。” 待柳大夫人带人离开后,柳老太爷脸色沉沉,坐在那儿半晌没说话。 老茂端了碗茶过来,让柳老太爷润润喉。 “老太爷您也别气了,许是那位崔公子真是碰巧路过呢?”老茂劝。 柳老太爷冷笑一声:“马坡县地处偏僻,不在任何要道上。他是路哪门子的过?” 老茂也没了话。 柳老太爷脸色沉沉:“阿雾那边的事,得抓紧了。” …… 到了客院,没了外人,崔承泽脸色难看得紧,也不装了:“表姑,我可是给足了你面子。” 柳大夫人连连安抚:“承泽,我公爹就是那么个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英王,淮水郡王同他交好,不就是看中他这个性子么?” 柳大夫人暗暗提醒,虽然我公爹已经致仕了,但他的政治资源可还在呢。 果然,崔承泽神色缓了缓,又随口抱怨了两句这小地方什么都没有,这才回屋休息了。 柳大夫人神色沉沉的。 她是出自崔氏的旁支,并不能帮她的丈夫儿子获得崔氏的助力。 但要是跟崔氏嫡系联姻后,那就不好说了…… 这崔承泽明面看着是个翩翩公子,实际上掩在如玉表皮下的,是易怒残忍的性子。 还有一桩内闻,她夫君并不清楚,就连她,也是偶然得知。 这崔承泽三年前去世的妻子,并非是生病去世,而是被崔承泽殴打致死。 不过,这又算得什么。 阿雾就是个傻子,一个傻子,嫁给一个疯子,那不是天造地设? 柳家养了这傻子这么多年,也该这个傻子回报了。 柳大夫人眼里闪过一抹暗光。 …… 柳湘湘去寻阿雾。 阿雾正在屋子里摆弄前些日子柳老太爷从喻家商肆给她买回来的那几样小东西。 柳湘湘不待下人通传,径直闯了进来,见阿雾在屋子里玩自个儿的,嘴一撇,便要拉阿雾去园子里玩:“阿雾姐姐,你这样闷在屋子里也不好,咱们出去走走嘛。” 阿雾抬头一看柳湘湘,见她神色不错,眉头一跳:“你病好啦?” 柳湘湘病好了,她是不是就不用顾忌柳湘湘病着,可以出去玩了? 柳湘湘胡乱点着头:“好了好了。走啊,我带你去园子里玩去。” 说着,柳湘湘便扯着阿雾的手腕,要拉她去园子里玩。 柳湘湘算盘打得极响,到时候她再把阿雾扯去表兄的院子里,先让表兄见见阿雾。 以阿雾的姿色,表兄定然会满意的。 但她却没想到,阿雾竟然挣脱了她的手:“你别拽我,我不舒服。” 阿雾拒绝了柳湘湘,又走向里间,显然要换件衣裳。 柳湘湘眉头一皱,又想上前去拽阿雾:“阿雾姐姐!” 茉榴皮笑肉不笑的挡住柳湘湘:“五小姐,我们家姑娘要换衣裳了,您看,要不您改日再来寻我们家姑娘玩?” 柳湘湘不甘心的很:“换衣裳做什么?换完衣裳总有空吧?” 阿雾声音从里间的屏风后传出:“没空,我要出去玩!” 柳湘湘立马道:“那你也带上我!” 阿雾从屏风后探出个小脑袋来,冲着柳湘湘吐了吐舌头:“我才不要带你呢。我要自个儿去玩。” 柳湘湘气得直瞪眼:“你,你不带我……” 阿雾笑道:“就不带你,你有本事去跟祖父告小状啊。” 柳湘湘气得跑走了。 这傻子,回了乡下之后,竟然越发猖狂了! 但柳湘湘也没放弃,待阿雾带着茉榴出门后,柳湘湘悄悄跟在了后头。 她倒要看看,这傻子还特特换了衣裳,这是要去哪里! 只不过,柳湘湘没想到,阿雾身后还跟着两个侍卫! 柳湘湘心里一边大喊祖父偏心,一边愤愤的跟着。 她不敢离阿雾太近,也不敢离阿雾太远。 但这样很不好把控,没跟多久,便被阿雾身后的侍卫发现了。 柳湘湘被侍卫揪出来后,阿雾有些吃惊:“你跟着我做什么?” 柳湘湘一脸委屈:“阿雾姐姐,我刚来这里,先前又在生病,人生地不熟的,不跟着你跟着谁?” 阿雾撅了撅嘴,想了下:“那好吧。我带你去吃马坡县有名的鱼羹。” 不知道怎么,她不想带柳湘湘去喻家商肆那。 许是先前曾经有个少年同她一道玩过一次,后来柳湘湘就领着好些人,那些人一直在笑,有些话阿雾听不明白,但阿雾能感觉到,那些人是在讥讽那个少年。 后来,那个少年再也没同阿雾一道玩过。后面哪怕偶尔遇上,那少年也是避如蛇蝎的跑开了。 阿雾不想再发生一次这个情况了。 第214章 哪有你这样当东道主的? 柳湘湘跟着阿雾去了那做鱼羹很是拿手的酒家。 阿雾本来要在客栈大堂用餐,但柳湘湘却不乐意:“阿雾姐姐,你也太不拘小节了。我们柳家千金在外头抛头露面的,像什么话呀!” 阿雾听着柳湘湘这论调就觉得麻烦的很。 柳湘湘强拉着阿雾去了楼上,开了一间雅室。 柳湘湘环视一圈,露出一个不甚满意的表情来,大度道:“算啦,反正这种小地方,也没有更好的环境了。” 阿雾不说话,她有些渴了,店小二给倒了茶,她正安安静静的喝茶。 柳湘湘眼珠子转了一圈,同阿雾道:“阿雾姐姐,方才我们路过那家点心,我突然想吃了。我让栀桃去买,你要吃吗?给你带一点?” 阿雾想了下:“行吧,给我带份核桃糕。” 柳湘湘便笑着应下,给栀桃使了个眼色:“去吧。” 栀桃屈膝领命去了。 鱼羹上的不算快,阿雾以为柳湘湘会等的不耐烦,跟柳湘湘解释道:“这里做的鱼羹要现杀现做,突出一个鲜美,所以慢了些。” 柳湘湘竟然没有埋怨,还展颜一笑:“应该的应该的,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好吃的东西做的慢些,能理解。” 阿雾只觉得柳湘湘今天怎么奇奇怪怪的。 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通情达理了? 算了,管她呢。 阿雾眼神挪开,托着腮继续发呆。 不知道四羊现在在做什么呀。 但阿雾不怎么想搭理柳湘湘,柳湘湘却主动来寻她说话:“阿雾姐姐,这小县城又破又小,你住得惯么?” 阿雾抬起头,看了柳湘湘一眼:“你要不去问问祖父?” 柳湘湘被阿雾噎了一下。 但阿雾是实实在在的在建议,根本不懂柳湘湘为什么脸色突然就不大好看了。 祖父都住得惯,她更住得惯呀! 柳湘湘深深吸了口气。 她手摸着桌边,免得自己忍不住想打阿雾。 “……阿雾姐姐,这里也没人跟你玩,你不会寂寞吗?”柳湘湘又抛出一个问题。 阿雾更觉得柳湘湘莫名其妙了。 说的好像在京城时,她们愿意好好同她玩一样。 阿雾回道:“这里好多人同我玩呀。而且不像京城里那些人那么讨厌,一边同我玩,一边又转过头去笑话我。” 柳湘湘脸色又变了下。 她甚至觉得阿雾这是在指桑骂槐的骂她! 柳湘湘生着闷气,心想,这傻子就是跟她犯冲,没法好好聊天! 柳湘湘脸色都扭曲了下。 好在,又过了会儿,栀桃可算回来了。 门外传来栀桃那脆声请安声时,柳湘湘差点没跳起来。 “五小姐,奴婢买糕点回来了。” “快进来快进来。”柳湘湘神色有些激动。 阿雾奇怪的看了柳湘湘一眼。 她这么饿吗? 雅室的门开了,先进来的却不是栀桃,而是一个生得俊秀的男子。 他一身月白色长衫,笑着迈了进来。 阿雾蹙眉。 这人是不是走错地方了呀? 但柳湘湘却反应夸张的“呀”了一声:“表哥,你怎么过来了?” 阿雾侧目。 崔承泽眼神落在阿雾身上,见到阿雾的美貌,眼里顿时放出微光。 他嘴上还在回着柳湘湘的话:“……我正带着随从逛街,倒不曾想遇到了栀桃。栀桃说你在这,我便过来跟你打个招呼。” 顿了下,崔承泽又道:“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柳湘湘上前去拉着崔承泽来入座,很是热情的样子:“哪里哪里,我跟阿雾姐姐还没吃饭呢,表哥你也留下来一道吃个饭吧?” 崔承泽面上有些推托:“这,不太好吧?” 柳湘湘佯装生气:“你是我表哥,有什么不太好的?反正阿雾姐姐也不会介意的!对吧?” 说着,柳湘湘把崔承泽直接给按到了她身边的椅子上。 这样,等同于是崔承泽直接对着阿雾入座的。 还没等阿雾说什么,崔承泽便满是歉意道:“柳三小姐莫怪,我这表妹向来性子如此。” 伸手不打笑脸人,阿雾点了点头,便没再说什么。 等鱼羹上来了,阿雾吃过鱼羹,便同柳湘湘道:“你要逛就继续逛吧。我要回家了。” 柳湘湘去拉着阿雾的手腕,不肯松手:“哪有你这样当东道主的?我跟表哥都是刚来此地,你应该带着我们逛逛才是啊。” 阿雾被拽得手生疼,茉榴脸色一变赶忙上前:“五小姐,你这是做什么?快松手!我们家小姐手都被你拽疼了!” 栀桃一见,也赶忙上前,偏帮柳湘湘。 但茉榴力气要大一些,帮着阿雾挣脱了柳湘湘的手。 柳湘湘怒瞪茉榴:“放肆!” 阿雾生气了,理都不理柳湘湘,拉着茉榴的手:“咱们走。” 主仆二人推门就走。 柳湘湘在后面跳脚:“柳濛濛,你!” 阿雾头也不回,带着茉榴下楼了。 柳湘湘怒气冲冲,看向崔承泽:“表哥……” 崔承泽脸上却露出一抹颇具兴味的笑来:“……有点意思。你们不是说她是个傻子吗?我看着,她还是有自己脾气的。” 柳湘湘虽说听了她娘的话,要撮合崔承泽跟阿雾,但这会儿见崔承泽又对阿雾显出兴趣来,她又觉得不大高兴! 不就是一个傻子么! …… 阿雾没有再去喻家商肆,而是直接回了柳家别庄。 老茂正巧碰到阿雾撅着嘴回来,有些吃惊:“小姐,这是怎么了?” 难道喻四羊还在犯犟? 老茂纳闷。 阿雾伸出手,直接告柳湘湘的状:“柳湘湘非要让我陪她出去玩。我不肯,她就拽我。” 她欺霜赛雪的手腕上,那一圈被手拽出来的红痕,明显到刺目。 老茂赶忙安抚了阿雾一番,阿雾虽有自己的小性子,但到底是个好脾气的少女,把自己的委屈跟长辈一说,那股不开心的劲儿也就烟消云散了。 她朝老茂露出个灿烂的笑来:“茂爷爷,我没事啦。我回去休息啦。” 老茂慈爱的看着阿雾离去。 他转头就去找柳老太爷告了状:“……您是没见,小姐手腕上那红肿的啊,也不知道五小姐是用了多大的力气。” 第215章 惩罚 柳老太爷也有点生气。 湘湘怎么没大没小的。 他让老茂找了些消肿祛瘀的药,一道去了阿雾院子。 阿雾人本就养的娇嫩,这会儿手上红痕正发散,手腕上青青紫紫的,甚是可怖。 “湘湘也太过分了!”柳老太爷心疼的很,亲手给阿雾上了药,就让老茂找了夏婆子过来,让夏婆子代表他,去呵斥了一番柳大夫人。 说她教女无方,没大没小,竟然对姐姐动手。 柳大夫人在院里正盘算如何帮崔承泽搞定阿雾呢,结果劈头盖脸就迎来了一顿骂。 柳大夫人看着夏婆子那张拉得长长的脸,气得差点晕厥过去! 她在京城也是柳家的当家主母,竟然,竟然被这么个婆子羞辱! 但这事却又是她跟女儿不在理在先,柳大夫人只能咬牙和血落,还得强挤出笑来:“夏嬷嬷放心,等湘湘回来,我一定好好说她!” 夏婆子道:“大夫人还是要上些心,五小姐年纪也不小了,若是一直这般娇蛮无理,等出了嫁,岂不是要被婆家耻笑?……所以啊,您也别怪老太爷,这都是为了五小姐好。” 柳大夫人更是气得要呕血。 但面上还只能笑着道谢,更是憋出了内伤。 夏婆子扬着下巴走了。 待夏婆子走了后,柳大夫人就把桌子上摆着的瓷器都给砸了。 她气得浑身都在发抖。 不过,柳大夫人发泄过以后,还是勉强冷静下来,把刚好回来的柳湘湘给抓了过来,询问之下,柳大夫人深深吸了口气,差点气笑了。 不就是抓了那阿雾一把! 柳老太爷也着实太过偏心! “你收一收你的脾气!”柳大夫人低声同柳湘湘道,“欲速则不达,你今天本来做的很好,最后抓了一把阿雾,差点前功尽弃!” 柳湘湘也颇不服气,她哼道:“就她娇嫩!一个傻子罢了,我不过抓了一把她的手腕……祖父竟然还派人来骂您!” 柳大夫人脸色沉沉:“行了,你不必说了。现在跟我去阿雾那道歉。” 柳湘湘睁大了眼:“我不去!” 柳大夫人恨铁不成钢的点着女儿的额头:“往日你如何带人嘲笑孤立阿雾,这都是没证据的事,也就罢了。但眼下你沉不住气,竟然给阿雾留下了伤,这事咱们就得认。” 见女儿不高兴的模样,柳大夫人又许了柳湘湘一根她妆奁里珍珠镶嵌红宝石的步摇,柳湘湘这才眉开眼笑,答应跟柳大夫人去给阿雾“道歉”。 结果阿雾闭门不见,茉榴出来,皮笑肉不笑的说:“小姐已经歇下了。” 若非柳大夫人拉着,柳湘湘被气的都想冲进去了。 柳大夫人看着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实际上心里一直在劝自己。 莫生气,莫生气。 等把阿雾嫁给了承泽,自有承泽替她收拾这傻子! “走,咱们去你祖父那儿,你跟你祖父认个错。”柳大夫人拉着柳湘湘走了。 柳湘湘还是不大乐意:“娘……” 柳大夫人也有些心疼,女儿不就是拉了一下阿雾的手吗? 公爹也未免太小题大做! 但她面上还是得劝着女儿:“好了湘湘,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祖父一颗心都是偏着那傻子的。你跟你祖父认个错,回去娘还是把那珍珠镶嵌红宝石的步摇给你。” 柳湘湘这才勉强同意了。 柳老太爷倒是见了这母女俩。 柳湘湘神色乖巧的反省了自己,说自己当时不该那么着急,以为阿雾姐姐不待见自己,所以才不愿意陪自己逛一逛,一时冲动,拉住了阿雾姐姐的手腕,不想让她离开。 柳老太爷仔细打量着柳湘湘,知道这小孙女虽然认错却也是不情不愿,话里还想着给阿雾告状。 柳老太爷淡淡道:“既然如此,那我就让夏婆子陪你好好逛逛。” 柳老太爷喊来夏婆子,让她带柳湘湘去县城逛逛。 “不许坐马车,好好的逛。”柳老太爷淡淡嘱咐。 夏婆子会意。 她站在柳湘湘面前,皮笑肉不笑道:“小姐,请吧?” 柳湘湘目瞪口呆。 她当时只是想增加阿雾跟她表哥在一块的时间,哪里是真的想逛了?! 但她这会儿已经惹柳老太爷生气了,哪里敢再忤逆,只能求助的看向柳大夫人。 柳大夫人朝她微微摇头,示意她别拒绝。 柳湘湘只能垂头丧气的跟着夏婆子出去了。 结果柳湘湘没想到,夏婆子是真的带她纯“逛”! 从县城这头到县城那头,让她一直走完! 柳湘湘叫苦不迭,回来的时候,整个人都要瘫到床上了,累得直哭。 柳大夫人心疼得不行,一边给女儿揉捏着发胀的小腿,眼里闪过一抹阴狠。 且等着吧,到时候把阿雾嫁给她娘家侄子,看她娘家侄子怎么磋磨死阿雾! …… 自从跟柳老太爷达成了让喻四羊入赘的共同认识后,卫婆子回去就开门见山跟喻四羊说起了入赘这事。 喻四羊整个人都傻了,结结巴巴道:“不、不是,我,我配不上阿雾啊……” 卫婆子啪的一巴掌拍在儿子后脑勺上:“人家女家都不嫌弃你配不配得上,你在这里配不配的,作甚?!我就问你,你想不想跟阿雾成亲,天天在一块?” 喻四羊浑身都在发抖,他像是哭又像是笑,连连点头:“想的,想的!” “那不就成了!”卫婆子很是满意,风风火火的开始盘算,虽然他们家是入赘,但该给女方的礼,一样都不能少。 他们家跟人家柳家虽然没法比,但也要竭尽所能的给喻四羊出一份“嫁妆”。 喻四羊眼圈都红了,他看向卫婆子身后的喻老头,声音发抖:“可,可爹不是不让我入赘么……” 卫婆子哈哈大笑:“你要是去富贵人家入赘,你爹肯定不让。但那可是柳大学士!我跟你爹虽然是泥腿子,但也知道,那是天底下顶顶厉害的读书人!你入赘过去,是人家柳家人品好,不在意门第!人家吃了大亏都愿意,你爹能不愿意?” 喻老头也满脸是笑的点头。 喻四羊这才有了一点点实感。 他,竟然真的能同阿雾在一起了?! 第216章 诈 祥国公夫人完全没想到桑桂婉会说这种话。 她身子晃的厉害,若非乔画屏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怕是祥国公夫人整个人都要晕过去了。 “竟然……竟然真是你……”祥国公夫人整个人都剧烈咳嗽起来,扶着乔画屏的手,背曲成了一道弓。 桑桂婉听着话音不对,猛地反应过来! “你,你——” 乔画屏一手扶着祥国公夫人,一手抖了抖那写的密密麻麻的纸。 “对啊,诈一下你罢了。”乔画屏轻描淡写。 她前期各种铺垫气氛,把桑桂婉的心态直接搞慌;再加上祥国公夫人的“演技”,让桑桂婉真以为自己败露了,直接招供。 至于乔画屏给祥国公夫人看的那口供嘛…… 梅渊查到那药铺时,发现对方已经自尽。 这种死士的做派,梅渊熟的很。 他干脆就直接伪造了一封信,信上密密麻麻的字,并非是什么口供,而是在教祥国公夫人如何演戏,诈出对方的反应。 桑桂婉这会儿终于反应过来,自己竟然先入为主,陷入乔画屏那贱人的骗局! 桑桂婉眼睛猩红,咬牙切齿瞪着乔画屏:“你,你个贱人——” 祥国公夫人猛地上前,给了桑桂婉一个耳光! 桑桂婉捂着脸,似是难以置信最疼爱她的姨母竟然会打她。 祥国公夫人却是已经泪流满面:“我自认从没亏待过你,你怎么能做出这等事来?那些侍卫,护送咱们从边疆到了这京城,他们的命,在你眼里不是命是么?” 桑桂婉被祥国公夫人骂得委屈极了。 她哭道:“……姨母,成就大业者,哪有不踩着鲜血的?再说了,若非那白飞野在我们府上,侍卫们也不必遭此横祸,说白了,这都要怪乔画屏跟白飞野!” 祥国公夫人浑身哆嗦,难以相信,陪伴自己多年的人,腔子里的心竟然黑成了这样! 她浑身无力,若非有三夫人撑着她,怕是这会儿整个人要抽抽过去了。 三夫人着急的劝:“娘,您别太生气了,保重身体啊!” 祥国公夫人泪流满面,强撑着发落了桑桂婉:“……把她捆起来,关到屋子里,好好看守……等国公爷回来,再商量如何处置。” 依着乔画屏的性子,这种吃里扒外的直接杀了也不为过。 但桑桂婉陪伴祥国公夫人多年,祥国公夫人对她的疼爱不掺假,哪里能说杀就杀了。 桑桂婉似是没想到祥国公夫人这次不打算放过她,她整个人都急了,跪着上前抱住了祥国公夫人的大腿:“姨母!” 她敢跟元康郡王府合作,打得就是祥国公夫人疼爱她,若她出了差池,没成功,祥国公夫人自会保她。 当然,要是成功了,那到时候,她少说也能拿到一个县主的头衔。 ——可眼下,祥国公夫人的态度,让桑桂婉心慌了。 桑桂婉跪在地上,抱着祥国公夫人的大腿哭成了泪人:“婉婉错了,您别气了。以后婉婉都听您的……” 祥国公夫人流着泪,别开脸,不看桑桂婉,吩咐身边的婆子:“……把她带下去。” 桑桂婉更是难以置信:“姨母——” 祥国公夫人紧紧闭着眼,泪流满面。 桑桂婉被拖下去了,三夫人越想越觉得有些心惊胆颤。 不是,那白飞野……不是平西侯夫妻俩收养的孩子么? 元康郡王府这般大动干戈,就为了杀一个四岁的孩子?! 那这四岁孩子的身份,简直是呼之欲出…… 三夫人倒吸一口凉气。 她想明白了这个关卡,心里倏地涌出一股怒气来,差点气得她倒仰! 三夫人是又惊又怒。 桑桂婉,你是真的狠啊! 这跟谋反有什么区别啊! 这就是谋反啊! 你要死,也别拖整个祥国公府下水啊! “娘……”三夫人一开口,声音嘶哑难听,“桑桂婉她……” 祥国公夫人泪流得难受,她不想说话,摆了摆手,借着三夫人搀扶的力道,坐回了椅子里。 三夫人只能求救似得看向乔画屏。 乔画屏是聪明人,一看三夫人那模样,就知道三夫人也猜到了。 她朝三夫人屈膝行礼:“还望嫂嫂保密。” 三夫人连声道:“那是自然。” 她心里稍稍松了口气,听这话音,不像是会追究他们祥国公府的意思…… 祥国公夫人平复了好一会儿心情,这才哑着嗓子问乔画屏:“眼下既是查出了桑桂婉,元康郡王府那边的线,能顺道揪出来么?” 乔画屏道:“侯爷他信里没说。不过,那元康郡王府既然敢跟桑桂婉暗度陈仓,甚至那接头人还自尽了,打得就是一个死无对证……” 乔画屏见祥国公夫人脸色不大好,沉吟道,“昨晚那些来袭击祥国公府的人,人数众多,总会留下蛛丝马迹。倒也不非得用桑桂婉这条线。” 祥国公夫人含泪微微点头。 三夫人听出了乔画屏的话音。 这是要把祥国公府给择出去的意思? 若真是这样,那可实在是阿弥陀佛了。 三夫人热泪盈眶。 他们祥国公府满门忠烈,若是因着这桑桂婉跟人勾结谋反就被牵连,也实在太冤了些! …… 乔画屏原本打算今儿就带几个孩子回平西侯府的,但人算不如天算,待到用完晌午饭,祥国公身边的长随来跟祥国公夫人递了话,说是皇上的身体又不好了。 由此也能看出,皇上这身体是真的差。 也难怪这么多年了,后宫一直没有子嗣。 也难怪诸多王爷心思浮动。 只是,祥国公府这边接到了密旨。 皇帝想见见白飞野。 这旨意带着一丝不详,总带着几分是想见白飞野最后一面的意思…… 乔画屏神色凝重。 祥国公夫人勉力振作起来,同乔画屏低声道:“我陪你跟小阿野进宫。” 乔画屏却摇摇头:“国公爷在外头,这府里还得婶婶坐镇才行。我带阿野进宫就好。” 她慎重道:“婶婶,阿曜他们,就劳烦你帮我守好他们了。” 祥国公夫人眼泛泪花:“你放心,只要有我在,你的几个孩子,必定安全无虞!” 第217章 他们可是正经已经议完亲的未婚夫妻! 柳湘湘也目瞪口呆:“可是阿雾……私相授受……” “你个小女孩家家的,不要开口就是私相授受。多不好听。”柳老太爷威严的出声训诫。 顿了顿,他眼神扫过一眼柳湘湘身后的崔承泽,这才慢条斯理的补充道,“再说了,阿雾跟四羊,那怎么能叫私相授受呢?他们可是正经已经议完亲的未婚夫妻了!” 这话一出,别说仿佛被雷劈开的柳湘湘了,就连崔承泽,也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 他意识到,他被耍了! 柳家根本就没想把柳濛濛许配给他! 崔承泽牙齿咬得咯吱咯吱的。 他,崔家的天之骄子,竟然,在柳家眼里,连个傻子都配不上?! 好,很好! 崔承泽眼里闪过一抹阴戾,他实在怒极,连风度都忘了维持,甩袖离去。 柳湘湘回过神来,急得不行,又想去挽回崔承泽,又想问清楚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她犹豫了下,还是选择先留下来问清楚。等她娘回来,再去崔家表哥呢。 说实话,她这会儿有些害怕这个崔家表哥了。 “祖父……阿雾姐姐,什么时候跟人议亲了啊?”柳湘湘定了定心,上前跟柳老太爷撒娇道,“我们怎么从来都没听过?” 柳老太爷慢条斯理道:“就你们来不久之前,阿雾今年都十八岁了,我给她招个上门夫婿,很奇怪吗?” “上门夫婿?!”柳湘湘目瞪口呆,“可,可阿雾姐姐……” 柳老太爷眼神变得锐利,打断柳湘湘要脱口而出的那个“傻子”,他冷声道:“怎么,你阿雾姐姐是三房独女,我不能给她招个上门女婿,让三房有个后?” 柳湘湘从没见过柳老太爷这般锐利的看着她。 她有点慌,也有点怕。 “不是,祖父,我不是这个意思……”柳湘湘方寸大乱。 “行了,既然不是这个意思,那你也不必多说。”柳老太爷一挥手,“别在这杵着了,我跟你茂爷爷还得干活呢。” “那湘湘告退了。”柳湘湘只能不情不愿的离开。 出了院子,柳湘湘就火急火燎的往她娘那院子赶。 柳大夫人也正好回来了,正在屋子里喝茶歇息。 “娘!”柳湘湘顾不上什么,风一样的冲进柳大夫人的屋子。 柳大夫人屋子里的珠帘都被冲撞得剧烈摇摆起来。 “这么急做什么?”柳大夫人不悦,“风风火火的,像什么样子。” 柳湘湘顾不上旁的,先把重磅消息抛出来:“娘!祖父说,他已经给那傻子招了一个上门夫婿!已经议完亲了!” “什么?!”柳大夫人慌张的站起来,把身侧小几上的茶水都给带倒了。 但她顾不上那些,厉声厉色道:“你这是哪里得来的消息?!” “就是祖父亲口说的啊!”柳湘湘赶紧把先前崔承泽发现阿雾跟一男子私相授受,她跟崔承泽一道去柳老太爷那告状,结果被柳老太爷告知,那是人家正经议完亲的未婚夫。 柳大夫人身子晃了晃。 “爹他是不是疯了?!”她扶住一旁小几,站定,眉眼罕见的笼上一分慌乱,“这种小地方,哪有什么家世相当的人,能给阿雾当上门夫婿的?” 柳湘湘经由她娘这么一提醒,倒是眼里闪过一抹喜意。 对哦,这么个小破地方,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乡巴佬,又是给傻子招上门女婿,能招到什么人? 柳湘湘忍不住眉开眼笑起来,挽住柳大夫人的胳膊:“娘,既然那傻子都已经招了上门女婿了,崔家表哥那事,那不就算了?” “你懂什么!”柳大夫人瞪了女儿一眼,厉色道,“不能算了!” “可那傻子这会儿都议完亲了……”柳湘湘撇嘴道,转眼间又想出个好主意来,“要不,我先去看看那傻子的夫婿是什么人?” 柳大夫人眉头紧蹙。 这倒也是个主意。 “……可以,你去找阿雾,说想见见你未来的姐夫,查查他的底细,”柳大夫人缓缓道,“我再想想别的法子。” 柳湘湘以为柳大夫人口中说的“别的法子”是放弃了,她还有些幸灾乐祸的。 那傻子果真是个傻子,放着崔家少奶奶不当,跑来这穷乡僻壤招婿! 哈哈,等她回了京,一定要把这个当成笑料,好好跟京中那些小姐们宣扬一番! 柳湘湘心情极好的,吩咐栀桃:“去大门那守着,等那傻子回来后,立即来通知我。” 栀桃领命去了。 …… 阿雾今日换了一身鹅黄色衣裙,在春日里靓丽的仿佛是一朵飞奔起来的花朵。 她美滋滋的带着茉榴跟两个侍卫去了喻家商肆。 正好店里这会儿没什么人,阿雾站在那儿,喻四羊抬头正好看到了,人都呆了。 这还是上次他把阿雾气跑后,第一次见阿雾。 阿雾朝喻四羊甜甜一笑。 喻四羊只觉得自己整颗心都跳得飞快,眼眶都要湿了。 先前他气跑了阿雾,阿雾竟然还愿意对他笑,阿雾真是太好了! 喻三豹忍住笑,拿手肘捣了捣喻四羊:“今儿外头是集,你带阿雾去集上逛逛吧。” 他又拿出个钱袋来,塞到喻四羊手里。 喻四羊手忙脚乱的把钱袋系在腰上。 阿雾只抿唇笑着看喻四羊。 在旁人眼里,或许喻四羊手忙脚乱的样子有些傻气,但在阿雾眼里,她觉得四羊整个人都真实的可爱! 等出了铺子,喻四羊跟阿雾中间隔着三尺距离,并排走着。 喻四羊嘴唇动动,还是先说了对不起。 阿雾便笑了起来,她眸子认真的看向喻四羊:“四羊,你先前那样故意不理我,我很伤心。” 喻四羊更手忙脚乱了:“我……我,对不起。” “不过,”阿雾又展颜一笑,“你现在跟我道歉,我接受啦!以后不能再这样了。” 喻四羊从前听人说过一个词,叫心花怒放。 他向来不太理解这个词。 但在这一刻,看到阿雾的笑靥,他突然就懂了什么叫“心花怒放”。 好似大团大团的花,在心头灿烂的开起来。 比春日漫山遍野的山丹丹花都多! 喻四羊也傻傻的笑了起来。 阿雾看到喻四羊笑,自己也笑得更开心了。 第218章 你们把她给我扔得远远的 阿雾跟喻四羊在外头开心的逛了大半日。 一直到日头有些西斜了,阿雾还没玩够。 她想起什么,同喻四羊道:“四羊,杏杏说你做纸鸢很厉害,你能给我做个吗?” 喻四羊点了点头:“你想要个什么样子的?龙或者老虎老鹰我都能做。蝴蝶燕子小鸟我也能做。” 阿雾雀跃道:“那我要个龙!能做吗?” “能做。”喻四羊斩钉截铁,“我今晚回去就给你做,晾晒一下,后天就能拿给你了!” 阿雾满是崇拜的看向喻四羊:“四羊,你好厉害啊!” 被喜欢的女孩子这般崇拜的望着,认真的夸着,哪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能忍得住不乐! 喻四羊挠着头,嘿嘿傻笑。 阿雾见喻四羊傻笑,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两人气氛正浓,街边突然传来一道满是恶意的声音:“好啊,你一直不回家,原来是在跟男人私会!” 阿雾被突然出来的声音吓了一跳。 只见一顶小轿的轿帘掀着,柳湘湘坐在轿子里,犹如捉奸一般,神色激动。 柳湘湘让栀桃守在门口守了好久,都没等来阿雾。她没了耐心,索性自己带着栀桃出来找。 喻四羊没见过柳湘湘,还没反应过来。 阿雾向来不怎么喜欢柳湘湘,听她说话不好听,也不乐意搭理她。 倒是茉榴听到柳湘湘这般说,哪里肯干,泼辣的回嘴:“五小姐说话当心些,什么私会不私会的,让人听了笑话!……我们家小姐出来找喻四公子玩,是老太爷首肯的!” “喻四公子?”柳湘湘眯着眼上下打量着喻四羊。 “这就是祖父给阿雾姐姐招的那个上门女婿?” 她挑剔的把喻四羊从头到脚看了个遍。 衣裳是最普通的料子,身上更是半点配饰都没有。 浑身上下,也就一张脸能看。 柳湘湘矜贵的扶着栀桃的手从轿中下来,拿帕子掩着嘴,讥笑道:“……阿雾姐姐啊,倒不是妹妹说哈,都说祖父疼你,怎么给你找的这个上门夫婿,看上去就连咱们家管事都比他穿得好呢?……不过也对,真要是家里条件好的,谁会来当上门女婿呢,尤其是,还是给个…呵,当上门女婿。” 她满是恶意的收了声。 但茉榴知道,五小姐是在说自家小姐是个傻子! 茉榴恼怒的瞪着柳湘湘,但碍于主仆有别,她也不敢再如何。 阿雾对自己不在意的东西向来是无所谓的,但柳湘湘说她喜欢的四羊,那就不行! 她一个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人,凭什么看不起她样样都很厉害的四羊啊! 阿雾头一次冷了脸,同身后的侍卫说:“我不喜欢她,你们把她给我扔得远远的!” 柳湘湘难以相信的看着阿雾身后的两个侍卫真的往她这走了过来! “你们疯了不成?!”柳湘湘难以置信的尖叫起来,“我是柳家五小姐,你们怎么敢?!” 栀桃企图挡在柳湘湘身前,却被其中一个侍卫架住。 另一个侍卫径直走到柳湘湘面前,问柳湘湘:“五小姐,是您自己走,还是我动手?” 柳湘湘一张芙蓉面涨得通红,分不清是气的还是旁的什么,她色厉内荏道:“你敢对我动手,我爹娘不会饶了你的!” 侍卫冷着一张脸:“五小姐多虑了。我们是老太爷拨给三小姐的人,老太爷说了,让我们听三小姐的,三小姐说什么就是什么。旁人的话,一律不必管。” 他又再一次礼貌发问,“五小姐,是您自己走,还是……” 柳湘湘浑身都气得发抖。 她看着眼前这侍卫,毫不怀疑,若她还在这,这侍卫是真能干出直接把她丢出去的事来! 这种事要是真发生了,她就没脸见人了! 柳湘湘恨恨的瞪了一眼阿雾:“算你狠!” 她钻入轿子,泄愤似的叫着:“起轿,赶紧起轿!” 另一名侍卫也把栀桃松开,栀桃赶忙逃窜到轿子附近,是半点都不敢再往这边看。 轿夫忙不迭的抬着轿走了。 茉榴高兴的拍起了巴掌,激动极了:“小姐,你刚才好威风好厉害啊!” 阿雾抿了抿唇,有些担心的看向喻四羊。 但喻四羊脸上却丝毫没有半点不快,而是像茉榴那样,发自内心的,眼神亮晶晶的夸赞着阿雾:“阿雾,你真的好棒!” 阿雾先是一怔,继而笑的越发羞赧。 等阿雾回了家,立马就去了柳老太爷那,找柳老太爷告状去了。 只是,阿雾前脚刚进柳老太爷的院子,后脚柳大夫人也到了。 两人在柳老太爷的院子里碰上了。 阿雾只能按捺下来告状的心思,跟柳大夫人行礼打招呼:“大伯母好。” 柳大夫人不着痕迹的打量着阿雾,倏地意味深长的一笑:“阿雾大了,会使姐姐的威风了。” 阿雾根本就没听出来,柳大夫人话里的意思是在点她让侍卫“欺负”柳湘湘的事。 她还以为柳大夫人同茉榴,喻四羊一样,是在夸她。 阿雾抿唇一笑,谦虚道:“还好啦。” “……”柳大夫人脸上的笑都僵了一下。 老茂从屋子里出来,笑道:“大夫人,阿雾小姐,天色这么暗,你们在院子里说什么呢?不如进屋说吧。” 柳大夫人笑了笑:“倒是让爹久等了。” 她率先走在了前头。 阿雾跟在后头进了屋子。 “有事?”柳老太爷先看向柳大夫人。 柳大夫人脸上又是一僵,继而笑道:“……我是听说,爹给阿雾说了一门亲事。不知是哪家的少爷?” 柳老太爷神色淡淡的:“这你就不用管了。” “这怎么能不管呢?”柳大夫人道,“阿雾怎么说也是三弟留下来的独苗。我跟老爷向来都……” 柳老太爷忍无可忍的打断柳大夫人冠冕堂皇的话,厉声道:“你还知道阿雾是老三留下来的独苗?!既然知道,就老实一些,别在背地里耍什么手段!” 柳大夫人浑身一震。 在小辈面前,被老太爷这般呵斥,对柳大夫人来说这还是头一遭。 她脸上火辣辣的,有些抬不起头来,她勉强撑着,叫了一声: “爹……” 第219章 你赶紧带着湘湘回京城去吧 柳老太爷深吸了口气,端起一旁的茶杯来,喝了口茶:“行了,旁的我也不想多说。你们真若是逼急我,别怪我写信去圣上那告你们不孝!” 柳大夫人浑身一颤,再也不敢多说旁的,垂着头告退了。 柳老太爷看着柳大夫人离开的背影,冷哼一声。 真当他不知道,崔承泽是怎么纠缠他的阿雾的? 真是给崔家脸了! 待柳大夫人出了门,柳老太爷立马换了副神色,同阿雾道:“你这是在外头玩够了,想起来家里还有个祖父,这才回来的?” 阿雾道:“不是呀,是我饿了,回来吃饭的。” 可把柳老太爷给气的吹胡子瞪眼的。 老茂忍不住笑道:“小姐可别逗老太爷了,方才您没回来,老太爷半个时辰去院子七八趟,脸色就跟那天色似得,越来越黑。” 柳老太爷重重的哼了一声。 阿雾笑着上前,坐在柳老太爷身边的软塌上:“祖父别生气啦。我跟你开玩笑呢。”她头倚在柳老太爷的胳膊上,就像小时候那般依靠着柳老太爷,“大伯母他们总爱挂在嘴上,说疼我什么的,但我知道,他们根本不喜欢我。” “祖父,旁人都说我傻,但我知道,谁对我好,我心里跟明镜似得呢。” 这话说得柳老太爷差点老泪纵横。 就连老茂,也背过身去悄悄抹了把泪。 “祖父,”阿雾直起腰,同柳老太爷轻声道,“我不喜欢大伯母,也不喜欢柳湘湘,更不喜欢那个什么崔承泽,让他们走吧。” “好。”柳老太爷一口就应了下来。 阿雾笑眼弯弯:“我就知道,祖父对我最好了!我最喜欢祖父了!” 柳老太爷嘴上说着:“就会给我灌迷魂汤!”心里却美得不行,嘴角压都压不下去。 翌日,柳老太爷就把柳大夫人喊了过来。 柳大夫人现在看到柳老太爷都有些犯怵,但脸上还是要强挤出笑来的:“爹,您找我有事?” 柳老太爷慢条斯理道:“你先前说,你是来看我跟阿雾过得如何的是吧?” 柳大夫人嘴上应着:“自然……” 心里却疯狂转着念头,猜测她公爹这是什么意思。 “既是如此,那你现在也看到了,我跟阿雾过的挺好的。”柳老太爷很是干脆道,“你留在这儿也没什么用,京城那边一直没有主母也不像话,你赶紧带着湘湘回京城去吧。” 柳大夫人被这么毫不留情的驱逐,一张脸是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的。 “不是,爹,我跟湘湘才来……”柳大夫人艰难的组织着语言。 柳老太爷白眼一翻:“又不是我让你们来的。这次长个记性,下次再自作主张,就要担得起自作主张的后果。” 柳大夫人难堪的很。 从前在京中,她公爹虽然对很多事都有所不满,但从未这般让人下不来台过。 眼下公爹辞官告老回乡,整个人都像是解开禁制一样,好多事都直接不管了。 柳大夫人心中愤恨的想,估计公爹现在脑子里一门心思只惦记着那个傻子的事! “行了,我新收的学生应该也到了,我去上课了……你回吧,记得早些收拾行李。”柳老太爷起了身,背着手,威严的往外走去。 柳大夫人只能暂时先告退。 …… 柳大夫人回了院子,又把桌上一套瓷器给摔了个干净。 柳湘湘进来的时候,看着这满地瓷片,绕过那堆狼藉:“娘,这又是谁惹你不开心了?” “还能是谁!”柳大夫人一脸阴鸷。 柳湘湘立马道:“是不是那傻子又怎么着了!” 她一想起昨日差点被侍卫给拖走,就犹如受了奇耻大辱! 柳大夫人阴沉着一张脸:“你祖父赶我们回京。” 柳湘湘撇嘴道:“回京就回京嘛。这破地方,我才不想待呢……” 她想,等回了京,她可要好好宣扬一下那傻子招了个穷酸的上门夫婿! 哈哈,这可真是个好玩的事! 柳大夫人却阴沉道:“不能就这么回去!” 她顿了顿,问柳湘湘,“你今儿见你表哥了么?” 提到崔承泽,柳湘湘缩了缩脖子,眸子里闪过一抹惧怕:“……没有。表哥昨儿肯定被气到了。” 柳大夫人闭上眼:“你去把你表哥请来,就说我有事寻他。” 柳湘湘有些不大情愿:“……娘,我不要。栀桃昨儿被他揣了一脚,缓了好半天才爬起来的。表哥好凶……” 柳大夫人淡淡道:“你阿雾姐姐性子软,正是要配你表哥这样的性子才好。” 柳湘湘听出些门道,总算是回过味来,睁圆了眼:“啊?娘,你的意思是?” 柳大夫人避而不谈,只道:“去吧。” 柳湘湘实在有些好奇她娘想怎么做,强忍着微微的恐惧,去了崔承泽的院子,跟崔承泽说了她娘想请他过去。 崔承泽呵呵一笑:“你娘昨儿同我说,阿雾那桩亲事你们都不知道,不作数。今日又要换什么说辞了?” 柳湘湘咬了咬下唇:“我不知道,我娘就说让我请你过去。” 崔承泽一甩袖子:“去就去吧。我也想看看,我那表姑,到底还能说出什么花来。” 他憋了一肚子火,昨晚让贴身丫鬟咬着帕子,他拿着鞭子抽打了半夜,才稍稍泄了下那股邪火。 但他只要一想到阿雾那又纯又美的模样,那股邪火又会倏地烧起来。 他倒要看看,他那好表姑,还能给出什么交代来! 崔承泽阴冷一笑。 …… 自打跟柳老太爷商议好了入赘的事,卫婆子回家就风风火火忙了起来。 首先她把三个儿媳妇叫了过来,简单的通知了一下。 你们小叔子要成亲了,给柳大学士的孙女当上门女婿。 虽然是上门女婿,但咱们喻家也不能什么都不出,让人柳大学士觉得咱们喻家不看重,咱们该出的聘礼还是得出。 还有咱们院子不小,但屋子还是旧了些少了些,得多盖几间屋子,后头槐哥儿他们成亲,也有地方住。 ——这几个消息,一桩桩一件件都是重磅消息,惊得三个儿媳妇都不知道要先反应哪一个来! 一个个,是都愣在那儿! 第220章 要起新宅子了! 倒是向来心思灵巧的白晓凤先反应过来。 她眉开眼笑的拍手:“四弟竟然要给大学士当孙婿了!这是一桩再好不过的亲事啊!” 李春花也反应过来,四弟找了门好亲事,虽说要去当上门女婿,但是那可是大学士家啊,四弟这绝对不亏——还有,家里终于要盖新房子了! 李春花简直控制不住自己的面部表情,笑得十分开心:“这俱是大好事啊……” 苏柔儿却想起从前,她因着自己是县城里的姑娘,隐隐看不起喻家这乡下人,把婆母的忍让当成了理所当然,在喻家得意了好几年。 也就是去年杏杏来了家里后,她经历了不少事,这心态才改变过来。 眼下,未来的四妯娌不仅是京里头来的,更是大学士的孙女,身份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跟她相比,她们都是地里头刨食的泥腿子。也不知道,这四弟妹会不会看不起她们…… 苏柔儿有些忐忑。 但看着婆母大嫂二嫂都喜笑颜开的,她也不好扫兴,笑道:“那咱们可得忙活起来了!” 卫婆子点头给予肯定:“是得忙活起来了。打从去年起,咱们家在县里头的铺子就一直在挣钱,再加上从前的本钱,家中也攒了些银钱。” 卫婆子顿了下,扫了家里头三个儿媳妇一眼:“……我先前粗粗拢了下,打算拿出一百两来给四羊置办聘礼,剩下的银钱来修新房子。提前跟你们说下,你们谁心里也别吃味,毕竟咱们家跟柳家差得太多,哪怕四羊是去入赘,咱们也得拿出咱们的诚意来。” 一百两! 这可真多啊! 三个儿媳妇都有些吃惊。 但转念一想,那可是大学士的孙女儿! 再加上她们家四羊,还和常人不大一样……这一百两,应该的! 三个儿媳妇想通这点,虽然也有点心痛一百两,但一个个都表示了支持:“娘,家里头是你当家,你说了算!” “对,没错,我们也不是那等拈酸吃醋的小姑娘了,心里都有底的。” “就是,娘,咱们家铺子能挣钱,以后还会有好些个一百两!” 卫婆子很是欣慰。 她又从怀里拿出差不多大的碎银子来,要分给三个儿媳妇:“银钱不多,你们拿着,去买点衣服什么的。” 然而三个儿媳妇都各自推辞。 眼下家里头活计大多数有双云在忙活,她们闲暇的时候都在做绣活。卫婆子没有管她们这部分收入,都让她们自个儿收着,这大半年来,三人的小金库都存了不少的银钱! “娘,这银子你收着就行。”白晓凤快人快语,“眼下又是聘礼又是要修房子的,正是花钱的时候。我们手上都有钱。” 另两个也连连点头:“对,都有钱的。” 卫婆子有些感动。 家里头现在是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这样家里何愁不兴旺? “好。”卫婆子收了那些碎银子,前所未有的温和,“等晚上三豹跟四羊他们回来,咱们再商量商量新房的事。” “好嘞!” 喻家人商量了一天,商量出一个结果来。 眼下院子虽说不小,但要是把新房扩建起来,挤占了院里的空间,鸡窝猪圈什么的就不说了,难免会显得狭小。 倒不是再找一块地,直接在那起个新宅子。 一开始卫婆子还有些犹豫:“这钱会不会不太够?” 喻三豹却不以为意:“娘,你想想,起一栋新宅子少说也两个月。这俩月,咱们铺子就不挣钱了吗?……眼下铺子里的生意是越来越好,柏哥儿想了好多稀奇古怪的点子,好些东西经他手一卖就卖疯了。现在铺子里这个月少说也有几十两,这两个月少说也有大几十两的进账,怎么可能不够?” 卫婆子一想,这倒也是。 于是,在旁的地方新起一栋宅子这事,便经过了全家的同意。 …… 四儿子的亲事,其实是喻老头的一块心疾。眼下四儿子的亲事这般好,喻老头走路都带风。 定了要起新宅子后,喻老头跟卫婆子领着杏杏,开始在村子里找合适的地。 其实喻家不远的地方就有好大一块野地,选好地方,再去里正那走个手续,批个地契就好了。 毕竟这南坨村地广人稀的,宅基地算不得什么稀罕东西。 喻老头原本是顺道领着杏杏去遛弯的,但走到一半,杏杏指着某处野地,突然道:“爷爷,奶奶,咱们在这里盖新房子吧?” 喻老头跟卫婆子一看,这里杂草都比杏杏这小人儿要高,看着蛮荒凉的。 但杏杏是喻家全家上下的宝贝疙瘩,她一说,喻老头跟卫婆子稍一打量这片野地,便定了下来:“好,听咱家小福星的,就定在这。” 喻老头跟卫婆子昨晚上跟家里人都商量过了,既然是要起新宅子,那这新宅子一定得大。 大房二房都各自有两个哥儿,等他们成亲再生娃,又是好些人口。 倒不如一下子把房子都盖上。 索性就盖四个小院子,每个小院子里头一间正屋,两间厢房,两间倒座,再盖两间平日里放杂物的小房间。 院子里留块空地,平日里也可以种点菜,晒个衣裳啥的。 至于喻老头跟卫婆子,他们就住在最中间的大院子里,旁边那四个小院子出门就能直接到正院来。 四个小院子不设置灶房,灶房就放在最中间的正院里。 正院地方大,鸡窝猪圈也都放在这。 定好了这些后,这需要的宅基地面积是个极大的数。 好在这乡下地方,就是荒地多。 喻老头去里正那交了一笔银钱,便领回来一张地契。 这喻家新起宅子的事,便就这样正式开始了。 南坨村人知道了喻家要盖新宅子,来围观过喻家圈出来的面积后,都直咂舌:“这是要盖多少间屋子啊?” 有些人羡慕:“喻家小子多,这八成是要把小子们成亲的屋子也盖出来。” 也有人嫉妒:“喻家可真有能耐啊,这得多少银钱啊。” 也有人积极:“喻叔啊,我一把子力气,这会儿地里又不忙,你们雇人的时候,也加我一个呗。” “还有我,我也来!” 但不管旁人是羡慕或是嫉妒,喻家的新宅子,开始热火朝天的盖了起来。 第221章 这事一半成了! 县里头这边,阿雾每日都觉得自己快乐的飘飘然。 跟四羊在一起,每天都很有意思。 哪怕两人什么都不干,蹲在院子里一起看蚂蚁搬家,都特别好玩。 柳老太爷见孙女脸上笑容是越来越多,也老怀甚慰,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有劲了许多。 除此之外,他也是开始了每天一催柳大夫人: “你们什么时候回京城?” 柳大夫人被催得没法子,只能给了一个确切的日期。 虽说柳老太爷觉得有点晚,不甚满意,但转念又一想,好歹是有个要离开的日子了,就这么着吧。 柳大夫人那叫一个暗自咬牙。 她这两日已经把喻四羊的情况查了个底掉。 这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那喻四羊,情况竟然与阿雾差不多,也是个傻子! 这让柳湘湘春风得意了许久。 崔承泽更是发了好大一通火。 他求娶不得的女人,竟然要嫁给一个傻子?! 他……竟然还比不过一个傻子?! 崔承泽脸色扭曲的找到了柳大夫人,又是发了好大一通火。 柳大夫人额角生汗的赶紧把人给安抚了下来。 柳湘湘倒是心情极好,她甚至想到了等回到京城后,她把这个消息带给京城那些小姐后,会引起多大的轰动。 阿雾竟然在乡下招了一个傻子当上门女婿! 哈哈哈哈! 大概是她太春风得意了,见她娘跟崔承泽一个个脸色都难看的很,眼珠子一转,倒是想出一条毒计来。 她与柳大夫人崔承泽一说,崔承泽那阴戾的眼中一闪,慢慢道:“若是如此,倒也算个勉强补偿……” 他冷笑着看向柳大夫人:“不然,等我回京后,可要好好跟我父亲说道说道了!” 柳大夫人一咬牙,也应了下来。 只是让阿雾吃个亏,反正她也都招好上门女婿了,为柳家吃个亏,算不得什么…… …… 这日,柳湘湘约阿雾同她一道去柳大夫人友人家赴宴。 “上次阿雾姐姐与我闹得不太愉快,我这会儿都要回京了,想着还是跟阿雾姐姐再一道出门一次比较好,免得记忆里留下的都是不高兴的地方。”柳湘湘看着诚恳极了,双手合在胸前,一副拜托拜托的模样。 阿雾原本还想拒绝,但见柳湘湘说的这么可怜,她稍稍犹豫了下。 柳湘湘见阿雾动摇,更是加大了火力卖可怜:“阿雾姐姐,我这都要回京了,你要在这儿嫁人,也不知道咱们何年何月再见,你就不能如我愿一次吗?” 阿雾犹豫道:“可是我与杏杏今日已经约好一道去放纸鸢了。” 柳湘湘查过喻四羊,自然知道,喻四羊有个四岁的侄女儿,就叫杏杏。 柳湘湘心里鄙夷傻子就是傻子,十几岁的人了,竟然跟个四岁的孩童玩得不亦乐乎。 “可以约下次嘛!”柳湘湘没把杏杏放在眼中,随口提议道。 “不成。”阿雾一口回绝,“杏杏定然也很期待,我不能辜负她。” 阿雾同柳湘湘说:“下次吧,下次我再陪你出去,反正你又不是明天就走。” 柳湘湘着急了。 那边她可是都布置好了! 错过今日,岂不是还要再布置? 柳湘湘灵机一动:“要不,你把那个叫杏杏的小孩也带上?……咱们今儿去的那人家,都是小姑娘,玩在一起也快活。” 阿雾犹豫了下,柳湘湘又缠的厉害,她只好道:“那我问问杏杏,她若是答应也就罢了,不答应的话,你就离我们远远的。” 柳湘湘听出阿雾话里头的嫌弃,脸色扭曲了下,但她很快就恢复如常,笑着点头:“那是自然。” 她心里恶狠狠的想,傻子,你给我等着,我倒要看看,过会儿你还能不能再这么嚣张! 柳湘湘随阿雾去见了杏杏。 杏杏手里拿着纸鸢,跟喻四羊等在了喻家商肆的门口。 喻四羊跟阿雾互相对视一眼,颇有些甜蜜蕴在其中。 “今日店里新到了一批货,忙得很。”喻四羊还有些不大好意思,“阿雾你同杏杏去放纸鸢,我下次再陪你们去。” 虽然先前喻四羊就同阿雾说过,他估计去不了,但这会儿还是又跟阿雾再道了一次歉。 阿雾很是大方:“没关系啦,我知道,你有事要忙的。我同阿雾去玩就好了!” 柳湘湘不动声色的打量了喻四羊一番,撇了撇嘴,眼里流过一抹嫌弃。 也是一个傻子罢了! 她懒得理会喻四羊,她觉得这样的人,都不配与她有交集。 “阿雾姐姐!”柳湘湘催道,催她赶紧跟杏杏说。 “对了杏杏……”阿雾有些犹豫的一指柳湘湘,“这是我堂妹,她今儿要去旁人家做客,想约我同去,但咱们也有约了,我想问问你,你要不要同我一道去啊?” 杏杏一怔,但她也很是通情达理:“啊?阿雾姐姐,你要是忙,我没关系的呀,我们下次再一道去放纸鸢就好。” 阿雾见状,很是干脆道:“那好,那咱们都不去了。” 柳湘湘急了。 她知道症结在眼前这个四岁的小丫头片子身上,赶忙用哄骗的语气同杏杏道:“哎呀小妹妹,我过几日就要回京了,同阿雾姐姐相处的日子是一日少过一日。今日我去我娘她旧友家中做客,也是怪忐忑的。小妹妹,你不去,阿雾姐姐也不去了。你就同阿雾姐姐一道陪我去嘛。” 柳湘湘说的可怜,杏杏不明就里,还以为真的是姐妹情深。 她也犹豫了下,看向阿雾:“阿雾姐姐,杏杏要是跟你一道过去,不会给你们添麻烦吧?” 不等阿雾回答,柳湘湘喜上眉梢的抢话道:“不麻烦不麻烦!” 说完,她生怕两人跑了似得,主动上前去牵杏杏的手。 杏杏被她强拉着一只手,另一只手里还拿着纸鸢,维持不了平衡,不免踉跄了下。 阿雾见状不大高兴,瞪了一眼柳湘湘。 她把杏杏手里的纸鸢拿过来,交给了喻四羊,又从柳湘湘手里夺过杏杏的小手。 阿雾同喻四羊道:“那我就带杏杏去一趟旁人家。下午我会把杏杏好好的送回来的。” 喻四羊对阿雾很是放心,点了点头。 阿雾这才牵着杏杏的手,看都没看柳湘湘一眼,亲自送杏杏上了马车。 柳湘湘才不管阿雾如何,她这会儿只暗暗吐出一口浊气来,眼里闪过一抹阴险。 这事一半成了! 第222章 灌醉 到了目的地,马车停下,阿雾扶着茉榴的手下来,转身又去抱杏杏下了马车。 眼前宅子不算大,大门跟门前头的石狮子看着都有些年头了。 宅子上挂了个匾额,上书“肖府”。 肖府的当家夫人王氏年幼时,祖父曾官至清河知州,跟闺时同在清河的柳大夫人有过一段交情。 只是那会儿,王氏是知州的嫡孙女,柳大夫人却是当地名门望族旁支的庶女。 眼下,柳大夫人成了大学士的儿媳妇,柳家的掌家冢妇,而肖夫人却跟着家中长辈的贬斥变迁,最后成了这贫瘠小县城里的普通富户家的夫人。 只能说世事变迁无常了。 柳湘湘道:“我娘已经先到了,咱们来了直接进去便是。” 话里的随意,好似是位居肖府人之上的那种上位者的随意。 只是阿雾跟杏杏都不甚在意,柳湘湘这无处释放的优越感,算是眉眼抛给了瞎子看。 柳湘湘多少有些气闷。 她看向跟在阿雾身后的两个侍卫,冷声跟他们确认:“女眷后院,你们总不能跟着进去吧?这不合规矩。” 两个侍卫道:“我们自是在府外等着阿雾小姐。” 柳湘湘满意的一点头:“那就好,跟我们进人家女眷的后宅,失了礼数,丢的可是我们柳家的脸。” 说完,她抬腿迈进了肖府。 肖府不算大,进了肖府,有婆子引路,很快三人便带着丫鬟进了内院。 眼下正是春暖花开之际,这府里有个小园子,柳大夫人这会儿正跟肖夫人王氏在亭子里言笑晏晏的聊着家常。 “我去接了个人,来晚了。王姨母见怪了。”柳湘湘娇声笑着率先走在了前头,十分随意的跟肖夫人行了个礼,便算是告罪了。 肖夫人笑道:“无妨,这里都是咱们自己人,哪有那么多繁文缛节。” 肖夫人眼神落在柳湘湘身后的阿雾跟杏杏身上:“这是……” 还没等柳大夫人或是柳湘湘出声介绍,肖夫人身边一少女却跳了出来,质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阿雾看那少女正朝自己这边望过来,一时有些懵:“那我走?” 那少女大概分不太清阿雾是谁,但见阿雾的穿着打扮跟她们这边的人都不大一样,猜到这位大概就是柳湘湘说的那个“傻子表姐”。 少女语气稍软了些:“我没说你。” 她指向阿雾身边牵着的杏杏,不大高兴道:“我说的是她!” 阿雾眉头皱得越发高了,更不高兴了。 杏杏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肖悦宜。 她也没想到,这是肖悦宜家。 上次范姐姐下帖子请她过去玩,肖悦宜也在,当时杏杏就能感觉得出来,这个姓肖的姐姐口口声声说她是乡下人,很不喜欢她的样子。 只是杏杏还没等出声表态,肖夫人却急急呵斥起肖悦宜来:“没规矩,你就是这样对待客人的?” 肖悦宜有点委屈,想说什么,但她眼神又落在柳湘湘身上,倒是顿了下。 她觉得那小丫头是乡下人,不想同她玩,就如同柳湘湘看她们也是乡下人一样。 肖悦宜一下子就有些意兴阑珊的,人也恹恹了下去。 杏杏有些奇怪的看了肖悦宜一眼。 肖夫人跟阿雾杏杏道歉:“我这女儿向来娇惯坏了,但她没什么坏心,你们别介意啊。” 阿雾礼貌道:“没什么。如果她不高兴我们在这里,我们可以走的。” 肖夫人脸色变了变,赶忙出言挽留。 柳大夫人也柔声道:“阿雾,别这么任性,肖小姐只是一时失言罢了。” 说着,她又给柳湘湘使了个眼色,柳湘湘赶忙上前直接把阿雾跟杏杏拉到亭子里,按着她们俩坐下。 阿雾看向杏杏,杏杏倒是无所谓的样子,阿雾想了下,也就算了。 肖悦宜脸色难看的扭头到了一旁。 柳大夫人同肖夫人感慨似得笑:“小姑娘家家就是这样,今天好,明天又不好的。咱们年轻的时候,不也差点闹翻过几次么?” 肖夫人附和似的笑了笑。 阿雾觉得大人之间的寒暄很是无聊,好在柳大夫人跟肖夫人聊了几句便一道携手去别处玩了,留下话让肖悦宜带着阿雾她们四下逛逛。 只是大家都有些兴致缺缺的样子。 阿雾就纯粹是被柳湘湘强拉过来的,再加上这府上的主人对杏杏竟然那般不客气,阿雾自然就不高兴了。 好不容易到了晌午,肖夫人拿出家中特制的果饮来,笑着同阿雾介绍,说这是附近山上野果酿成的果酒,颇有风味,劲很绵柔,女孩子喝正好。 阿雾有几分好奇。 杏杏也好奇,但她年纪小,阿雾管着她,不许她喝酒,只拿筷子给她蘸了下尝尝。 “确实好喝。”阿雾尝了口,眼睛亮晶晶的。 “好喝吧?好喝你就再喝一杯,这果酒是王姨母的手艺,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柳湘湘给栀桃使了个眼色,栀桃一杯又一杯的给阿雾倒着这果酒。 平时跟在阿雾身边的茉榴被肖府“不长眼”的小丫鬟冲撞,弄湿了衣裳,茉榴去马车上取备用衣裳去了。 杏杏则是不懂这个,她方才尝过阿雾给她拿筷子蘸的,真就以为这只是小甜水。 柳大夫人跟肖夫人对视一眼,默契十足,谁也没提醒阿雾。 待到用完饭,阿雾眼神已经有些朦胧了。 她撑着桌子边站起来,身子一歪,差点摔了。 杏杏赶忙去扶,但她到底是个小孩,在她之前,栀桃已经眼明手快的直接把阿雾给撑了起来。 “阿雾小姐看起来好像有些醉了。”栀桃道。 “醉了?” 杏杏有些不解。 小甜水怎么会醉呢? 肖夫人“哎呀”一声,掩唇道:“我倒是忘了说,我这果酒,虽说喝的时候没什么感觉,只觉得甜甜的,但这酒劲头倒是大的很。方才阿雾小姐贪杯喝了那么多,想来是有些醉了。” 柳大夫人一副关心侄女的模样:“不如让阿雾在你这的客房歇息些时候。” 肖夫人爽快应下:“应该的。” 两人对视一笑。 第223章 怎么还有迷香啊! 栀桃扶着意识朦胧的阿雾出去了。 杏杏想跟着去,柳湘湘却伸出手来:“哎,你个小丫头不要到处乱跑。到时候迷路了,我们还得到处去找你。” 杏杏抿了抿唇,没说话。 她发现了,阿雾姐姐跟她这个妹妹的关系有些奇怪。 柳湘湘见杏杏不说话了,也没把这么个四岁的小丫头放心上,她还有自己的事要忙呢—— 柳湘湘眼里放光,只想着到时候定要亲眼看下,那傻子会如何痛苦—— 柳湘湘眼中闪着恶意的光,嘴里哼着小曲儿,也不管肖悦宜,也不管杏杏,就把肖家当成自己家一样,径直出门了。 肖悦宜本来就憋着一股气,这会儿也扭头走了。 杏杏想了下,决定还是去找阿雾姐姐。 她方才看到扶着阿雾姐姐离开的那个人往哪里走了。 杏杏人小又灵活,旁人注意力也没在她身上,她一路小跑,循着先前栀桃扶着阿雾离开的大致方向,追了过去。 栀桃把阿雾带去了的那院子有些偏,她扶着迷迷糊糊的阿雾,走得要慢一些,这才被杏杏一路小跑,追着那点模糊的背影慢慢追了上来。 只是杏杏还没等把人彻底追上喊住,就见栀桃把阿雾扶进了那偏僻小院的一间屋子。 杏杏本能的却住脚步。 她觉得栀桃很奇怪。 进个门休息,还要左看看右看看,这很像先前三哥哥讲过的那个成语。 叫……做贼心虚! 杏杏偷偷的藏了起来。 不多时,栀桃偷偷摸摸的从屋子里出来了。 她关紧了门,又左右看了看,匆匆离开。 在栀桃走了后,杏杏从废弃水缸后头绕了出来,轻手轻脚的去打开了房门。 只是,这房门一打开,杏杏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小鼻子都皱了起来! 她猛地转头看向桌子上燃着的香炉! 怎么还有迷香啊! 达奚奶奶怕她被人贩子拐去,教过杏杏识别迷香。 杏杏虽说觉得这个香的味道跟先前达奚奶奶让她闻过的那几种都不大一样,但杏杏没多想,只以为是其他种类的迷香。 她赶忙从腰间香囊里摸出一小盒膏药来。 上次柳老太爷晕倒,杏杏就给柳老太爷涂的这膏药。 杏杏赶忙给阿雾太阳穴附近涂了些膏药。 达奚司婆的方子效果好得紧,阿雾很快嘤咛一声醒了过来。 她脸上带着不正常的潮红,只觉得头晕得很。 阿雾扶着头:“杏杏……我这是怎么了?” 杏杏压低了声音,飞快道:“阿雾姐姐,那个扶你过来的丫鬟不对劲,她像个坏人一样偷偷摸摸的,杏杏怀疑她要把你卖掉!” 杏杏又掏出一颗达奚司婆放在她香囊中的药丸。 “阿雾姐姐,你把这个吃了。这个是达奚奶奶给杏杏的,达奚奶奶说,杏杏要是被人贩子灌了迷药,就吃这个,会好很多!” 杏杏飞快道。 阿雾对杏杏十分信任,她没有半点犹豫,接过药丸服用下去。 药丸效果极好,阿雾只觉得神台清明了不少,浑身也轻快了很多。 理智回来,阿雾也察觉出不对劲来。 她顾不上跟杏杏多说什么,直接拉着杏杏跑了出去。 两人跑到了园子的假山里,不住的喘着气。 假山里黑的很,但在这儿,阿雾才觉出几分安全感来。 她毫无形象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 阿雾跟杏杏走的时候,顺手关上了房门。 屋子里的迷烟越燃越多,慢慢的充斥了整个屋子。 这时候,柳湘湘带着崔承泽过来了。 “就是这儿?”崔承泽皱眉道。 柳湘湘还是有些怕他:“表哥,你就别太挑了。这乡下地方就是这样,找个远些的院子也不容易……那傻子已经在里头等你了!” 崔承泽一想到阿雾此刻就在屋子里,血脉偾张,也顾不上旁的了。 他快走几步,进了那屋子。 满屋的催情烟一入鼻,崔承泽只觉得浑身血液都烧起来一样,就像是退化成了野兽一样,脑子里只有最原始的欲望,根本等不及了! 然而等他绕过屏风,却见屏风后的床上,根本就空无一人! 崔承泽怒吼一声:“人呢!” 等在外头准备看热闹的柳湘湘一听这崔承泽的吼声,也着急了,进了屋,要一看究竟:“人不就在床上么……” 然而,柳湘湘却没注意,她进屋的时候太过着急,竟是把房门也给带上了! 她这会儿也顾不上那么多,只一门心思想确认,那傻子在不在这屋子里! 等柳湘湘绕过屏风,见那只有被褥的床铺,人也傻了。 不对,人呢?! 栀桃明明同她说,都已经准备好了,让她去请崔承泽过去! 怎么可能—— 柳湘湘满脑子还在发懵,耳边却已传来一阵粗重的呼吸声。 她下意识转头看过去,就见崔承泽双目赤红,如同野兽般,呼吸又粗又重。 “既然那傻子不在,你就替那傻子吧!”崔承泽伸手就去撕扯柳湘湘的衣裳。 柳湘湘想推开崔承泽的手,却发现自己身上热得好像有一团火在烧,烧得她,脑子里好像都成了一团浆糊。 而崔承泽的手,冰冰凉凉,舒服极了…… 柳湘湘嘤咛一声,浑身软在了崔承泽怀中。 …… 阿雾跟杏杏躲在假山中,直到阿雾吃下的那药丸药效全都发挥出来,她整个人再无半点异样了,阿雾这才从地上爬了起来。 “衣服都要脏了……” 阿雾随口嘟囔道。 “小姐!” “小姐——” 外头传来呼喊声。 阿雾一听这熟悉的声音,高兴得紧:“是茉榴!茉榴来找我们了!” 杏杏方才靠在阿雾身上小小的睡了一觉,这会儿听到茉榴的声音,整个人也清醒了过来:“阿雾姐姐,咱们出去找茉榴姐姐吧!” 两人手牵手从假山后头钻了出来。 茉榴一看到阿雾跟杏杏,那叫一个又哭又笑,冲过来抱住了阿雾:“小姐,急死奴婢了!” 她先前被个小丫鬟不小心泼了一身水,便想着去马车那儿拿备用的衣裳换上。 然而她借了那带路丫鬟的屋子换衣裳,换完衣裳后,却发现屋子外头落了锁,窗户也是由外头锁上的——她被人锁在了屋子里! 第224章 不可能! 茉榴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那被锁的下人房中逃出。 茉榴急匆匆跑出来寻她家小姐,只找到柳大夫人与肖夫人。柳大夫人笑意写在脸上,轻描淡写道:“……你家小姐贪杯,不胜酒力,眼下正在肖家客房里休息,你就不要去打扰了。” 茉榴心急如焚,哪里肯听柳大夫人的话。 她自己跑出来,一路喊一路找了过来。 好在,她家小姐安然无恙! 茉榴整个人都快要吓哭了。 “小姐就不该好心,”茉榴还是没忍住流下泪来,恨恨道,“她们把我支开,又灌小姐酒,肯定是想让小姐出丑!” 直到这会儿,茉榴都不敢把柳大夫人她们往太坏的地方想。 阿雾伸手替茉榴擦了擦泪:“好啦,你也别太难过了。我这不好好的么?” 阿雾哽咽一声。 杏杏却绷着小脸道:“阿雾姐姐,真不是杏杏要说人坏话。她们是坏人,她们给阿雾姐姐放迷烟!” 茉榴听着顿时就变了脸色。 她想说什么,嘴唇颤了颤,终究没说出来,只是攥紧了阿雾的手。 阿雾见茉榴小脸白得厉害,安抚似得用另一只手摸了摸茉榴的脸:“没事啦,好啦好啦。” 茉榴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小姐,咱们走,咱们不在这里做客了,咱们回府找老太爷去……”茉榴自己抹着泪,泪却越来越多,“她们,她们就是想害你……” 杏杏一张奶团子脸也写满严肃,随着茉榴的话频频点头:“茉榴姐姐说得对。她们根本就不是真心想请阿雾姐姐来玩的。” 哪有给客人下迷药的呀! 杏杏生气的想。 阿雾应了。 正当三人准备走时,茉榴耳朵动了动,听到了什么动静,她下意识就赶紧直接一手抄起杏杏抱起来,一手牵着阿雾,躲进了先前阿雾她们出来的假山。 声音渐渐近了,是柳大夫人跟肖夫人在聊天,两人说说笑笑,十分轻松惬意。 茉榴拳头都攥紧了。 “说起来,阿雾去休息也有一会儿了,咱们去看看她?” “还是你这个当大伯母的心疼孩子。走,咱们一道过去。” 两人脚步往先前阿雾出来的那小院去了。 肖家不大,园子也不算大,虽说那小院偏僻,实则离假山这儿也并不是很远。 茉榴从假山孔隙中往外看着。 阿雾也跟着找了一处孔隙,好奇的往外看。 杏杏有样学样,踮起脚,勉强也找了个能往外看的孔隙。 只见肖夫人与柳大夫人两人一道往那小院走去。 却正好见着有一男子昏昏沉沉的模样,一边按着眉心一边往小院这走。 肖夫人认出那男子,跟柳大夫人解释道:“……是外子的朋友。” 她有些诧异的问那男子:“古郎君,你这是怎么了?” 那姓古的男子按着眉心,有些不大好意思的笑了笑:“……嫂子有客人在啊。实在是我同肖兄饮酒,有些昏沉,肖兄让我来这小院歇息一二……嫂子见笑了。” 肖家就是个败落的官宦之家,府院不大,丫鬟也不多,恰好男女主人都有客人,丫鬟自然不够用。 这姓古的男子时常来肖家,熟悉的很。这偏僻小院也靠近前院,实则划分的也没那么细,算不得旁人家后宅。 所以这姓古的男子便自行过来了。 肖夫人眼珠子一转,隐蔽的柳大夫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多一个外人来见证,到时候岂不是更好一些? 反正这儿天高皇帝远的,有什么消息也传不到京城。那傻子坏了名声,也不会影响到柳湘湘——这般一想,柳大夫人隐蔽的勾了勾嘴角,同肖夫人轻轻点了下头。 肖夫人会意,笑道:“无妨。只是我朋友的侄女正在小院休息,我们正要接她出来。古郎君可与我们同去,我们把朋友的侄女接走,古郎君到时候正好去另一间客房休息。” 那姓古的男子又按了按眉心,应了下来。 阿雾跟杏杏都有些听的不明就里。 但茉榴这会儿想的就比较多了,脸白得厉害,一颗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扑通扑通跳的厉害! 她掐着手心很快做了决定,同阿雾低声道:“小姐你在这等等奴婢,奴婢跟过去看看,看看大夫人到底想做什么……回去后,也好跟老太爷有个交代!” 阿雾反手拉住茉榴的手:“那我同你一道去。” 茉榴哪里肯让她家小姐跟她一道涉险。 她想了个极好的借口:“小姐,你还得照看杏杏呢。奴婢是偷偷过去的,看一眼就回来。你在这儿照顾好杏杏……要是奴婢有个什么事,小姐你就带着杏杏立马往府外跑,找侍卫来救奴婢!” 茉榴现在就后悔,她明明知道柳湘湘不是个好东西,当时就该劝小姐不要搭理柳湘湘的。 阿雾一听自己身上肩负重任,认真的点了点头:“你放心!” 茉榴又摸了摸杏杏的小脑袋,这才蹑手蹑脚的偷偷出去,往那小院去了。 而此时偏僻小院的正房中,门窗正紧闭着。 只是,稍稍靠近正门,就能听得女子那似欢愉又似痛苦的声音,还有男子粗重的喘息声。 那姓古的男人也是有家事的,哪里不懂这声音代表着什么? 他整个人都震惊住了,酒也醒了大半。 他有些尴尬的看向肖夫人。 这—— 他这是撞上什么阴私事了吧…… 肖夫人跟柳大夫人脸上都显出震惊的神色来。 尤其是柳大夫人,喃喃道:“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阿雾,阿雾睡在里头呢!” “阿雾!” 肖夫人推开门。 但肖夫人跟柳大夫人却都有志一同的没有立马进去,甚至柳大夫人装出难以接受,继而踉跄后退的样子,嘴里喊着“不可能”,脚底下往后退了好几步。 肖夫人顺势也后退几步搀扶着她,一副要等柳大夫人平息心绪的模样。 ——她们在等屋子里的迷烟散去些。 那姓古的男人还是尴尬的很,有点想走,挠了挠头,也跟着后退了几步。 第225章 到底谁不是人 但肖夫人却转过头来,借着同那姓古的男人说话,稍稍拖延下迷烟散去的时间:“……古郎君,这事涉及到女子清白,还请古郎君不要将此事传出去。” “那是自然,自然。”姓古的男人尴尬又局促的笑着,这会儿酒已经醒了一大半。 他心里隐隐觉得不太对劲。 不是说,里头睡的是谁谁谁的侄女吗? 通常女人家遇到这种事,不是得赶紧进去看看究竟吗? 怎么她们还一副完全不着急的样子…… 这会儿的功夫,肖夫人琢磨着迷烟散的也差不多了,又装作身体不适的样子,拿帕子稍稍捂住了嘴,这才进了屋子。 柳大夫人悲愤的喊:“阿雾!你怎么可以这样——你这样对得起你祖父吗?” 肖夫人与柳大夫人绕过屏风,柳大夫人正打算再说一些什么表达自己的难以置信之情,结果,她却见着床上那一对白花花的交缠肉体上,女子那张脸…… 柳大夫人这次是真的惊恐尖叫起来! “湘湘!” 肖夫人一震,仔细看去,也是倒吸一口凉气! 男的她不认识,但其中那女子,哪里是阿雾,分明是,分明是柳大夫人的女儿柳湘湘! 肖夫人瞬间白了脸! 柳湘湘原本还有些迷醉,但房子里的迷烟散得差不多了,她先前又通过跟崔承泽的苟合解了部分药性。 再加上柳大夫人的尖叫声,几乎将她脑仁击穿,让她神台稍稍清明了些。 柳湘湘似是恍惚间猛地回过神来。 只觉得头疼,浑身上下,还有某处不可言说的地方,都疼得厉害! 还有这紧紧搂着她的男人,不是崔承泽吗? 这,这怎么回事! 柳湘湘隐隐约约想起先前中迷烟后发生的事…… 柳湘湘脸色顿时惨白,也惨叫一声:“啊!” 柳大夫人目眦欲裂,冲上来一把将柳湘湘跟崔承泽扯开,手忙脚乱的扯着一旁的锦被去裹上女儿的身体。 柳湘湘崩溃了,难以接受的大哭:“怎么会!” 崔承泽被这么一闹,神思也清明了些,皱眉瞥了柳湘湘一眼。 他玩过的女人不少,眼下不就是把柳湘湘给搞了,他根本没放在心上。 崔承泽扯上旁边的衣裳,勉强遮住身体,但面上却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 柳大夫人哪里受得了这打击,冲上去撕打崔承泽:“你不是人!你这个畜生,你这个禽兽!你怎么能,怎么能!” 崔承泽阴了脸,一把抓住柳大夫人要厮打他的手,冷笑道:“表姑现在跟我来这一招?……到底谁不是人,谁是畜生,谁是禽兽,表姑心里没数?表姑把傻子侄女设计送到我榻上来要给我糟蹋的时候,怎么不这么说?眼下傻子侄女没来,来的是你闺女,倒是成了我不是人了。真可笑啊!” 崔承泽一边骂,一边慢条斯理的穿着衣裳,根本就没把柳大夫人给放在眼里。 柳大夫人脸色一片惨白,浑身抖得厉害,倏地,竟是被气的吐出一口血来! 肖夫人整个人都僵在了一旁,全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那姓古的男子一直没进来,在院子里,却是听了个彻彻底底! 他睁圆了双眼。 他听到了什么?! 这姓柳的夫人,原本是要设计把自己侄女送给这男子糟蹋的,但不知道哪里出了阴差阳错,上了这男子塌的,竟成了这姓柳夫人的亲生女儿! 刺激,真是刺激啊! 姓古的男子心里砰砰直跳,知道自己把一桩内宅阴私事听了个彻底,也不敢多待,赶忙脚底抹油跑了。 只是,他在匆匆出院门口的时候,就见着一个丫鬟的身影往远处跑去。 不过,姓古的男子也没放在心上,匆匆离开。 …… 那跑开的丫鬟自然就是茉榴,她这会儿气得浑身都在发抖。 她原本只敢以为,柳大夫人她们灌自家小姐酒,是为了灌醉她让她出丑,哪里敢往那等龌龊的地方想! 但茉榴真没想到,柳大夫人竟这么下作! 她怎么能! 她怎么敢! 茉榴气得浑身都在发抖,整个人抖个不停,冲进假山,一把拉住她家小姐,话不成句:“走,咱们,咱们得,走,立马走!” 阿雾不明就里,但见茉榴气成了这个样子,当机立断,没有多问,她一手拉着茉榴,一手牵着杏杏,往外跑去。 肖府不大,阿雾带着杏杏跟茉榴,很快就跑出了肖府。 侍卫正等在马车两侧,见阿雾跑得一身汗,茉榴也是浑身发抖,脸色惨白得不正常,他们吃了一惊:“小姐,这是怎么了?” 阿雾摇了摇头,觉得自己说不清楚:“回府吧。” 侍卫没有问为什么不等柳大夫人。 他们当机立断,让车夫架起马车,往柳家别庄一路奔驰而去。 到了柳家别庄,茉榴依旧没恢复过来,她紧紧攥住阿雾的手:“找,找老太爷!” 阿雾点了点头,又马不停蹄的带着杏杏跟茉榴去找了柳老太爷。 柳老太爷全然不知今日发生的事。 他正在院子里,跟老茂一道给院子里种的蔬菜架秧子。 见阿雾跟茉榴,还有杏杏,三人一道跑得呼哧呼哧的进来,他还有些吃惊。 吃惊中又带着几分好笑:“杏杏来了?……你们三个,怎么跑得这么急?这是出什么事了?” 阿雾其实这会儿自己也有些懵,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茉榴直接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泪流满面:“老太爷,您可得给我们家小姐做主啊!” 她这会儿好像还没从恐惧中脱出,浑身都抖的厉害,声音也嘶哑的厉害。 柳老太爷神色倏地严肃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茉榴因着情绪太过激动,竟是语不成句。 杏杏赶忙又从自己的小香囊中,取出那盒静气凝神的膏药,往茉榴太阳穴涂了些。 清凉之气从太阳穴涌入,茉榴情绪总算是稍稍稳定了些。 她虽然还是又愤怒又惊惧又后怕,但总算能把事情给说清楚了。 待茉榴哭着把事情说完,柳老太爷脸色已经黑成了漆墨,整个人都因着太过愤怒,浑身都在发颤! 第226章 打上肖府 “祖父!”阿雾担心的上前扶住柳老太爷的胳膊。 “快,快去找大夫!”柳老太爷反手抓住阿雾的胳膊,着急的同老茂道,“阿雾跟杏杏都吸了迷烟,也不知道会不会影响身体——” 老茂不敢耽误,赶忙去了。 好在大夫刚给柳老太爷请完平安脉,正依柳老太爷的吩咐,在别庄给其他老仆诊脉。 大夫很快赶来,给阿雾跟杏杏都把脉后,说没什么大碍,柳老太爷这才松了口气。 但,松气归松气,柳老太爷胸口那口恶气,还是没法消散。 他黑着脸,大喊:“老茂!别庄一共多少侍卫?” 柳老太爷这次回乡养老,带的侍卫人数并不多。 但即便这样,加上府里头的壮年家丁,也能凑够个二十人了。 “让他们都拿上家伙什,跟我去肖府,接人!”柳老太爷怒气冲天。 老茂方才在旁边听着茉榴讲述,也被柳大夫人的下作给气得要死。 这会儿柳老太爷一说要码人,老茂立刻应声,半点都不带犹豫的,就出门去摇人了。 柳老太爷雷厉风行,很快就点齐一支手拿家伙什的队伍。老茂翻身上马,柳老太爷坐着马车,还带上了阿雾跟杏杏。 一行人浩浩荡荡,杀气腾腾,直奔肖府去了。 路上遇到巡街的衙差,看到这副要械斗的样子,差点吓到。 这,一个个凶神恶煞的,还都手持武器,这这这,不会是去杀人吧?! 老茂骑在马上,威风凛凛:“各位差爷,我们是郊外柳家别庄的人。两位差爷也不必担心,我们不是去干架,只是去接人罢了。” 衙差一听竟然是那位柳大学士府上的人,哪里还敢拦,拱手笑道:“原来是柳大学士府上的人。既是如此,您请,您请。” 老茂一拱拳,聊表谢意,双腿一夹马腹,继续带队往肖府去。 衙差虽说不敢拦,但也不敢就这么不管了,远远的缀在了后头跟着。 老茂带着人一路横行到了柳府。 柳老太爷带着杏杏跟阿雾坐在马车里,老茂上前去把门拍的震天响。 老茂得了柳老太爷示意,根本不怕把事闹大! 傻子都看得出来,柳大夫人在肖家设计害阿雾,那肖夫人不说别的,肯定参了一脚。 那就别怪他们不客气了! 肖府的家丁出来,原本想骂砸门的老茂是不是有病,结果就看见老茂身后那手持武器的黑压压一片人。 肖府的家丁倒吸一口凉气,颤巍巍的问:“你们,你们是什么人?” 老茂沉声道:“柳家的大夫人,崔氏,在不在你们府上?” 肖府的家丁大概明白这是来寻仇的,颤巍巍道:“这,这不知道啊……” 老茂懂了,直接振臂一呼,让人把门给砸开。 肖府的家丁,猝不及防,就被一群人呼啦啦的把门直接推开,后头的人涌了进来。 肖府的家丁都傻眼了! 柳老太爷带着阿雾跟杏杏从马车上下来,大步往肖府走。 柳老太爷走的十分沉着冷静,不知道的,说不得还会以为他是来这里做客的。 肖府的家丁目瞪口呆,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情况! 等看着他们都进来了,家丁也着急了:“你们不能——” “去,把你们家当家做主的人喊来。”柳老太爷冷冷嘱咐。 他是在朝堂上怒骂天子都不曾退缩的人,还“你们不能”,不能什么?! 让他看着自己的孙女被人欺负而不管不问?! 那还真是不能! 柳老太爷眉眼带霜,直接去了前院。 肖府的男主人肖朗清今儿在前院待客,正好在家,没想到竟然在自己家被人闯了进来。 家丁匆匆忙忙奔来通禀,肖朗清勃然大怒:“什么人!这么狂妄!我家也不是任人欺负的,他说闯就闯?!” 其余还在席上喝酒的另几位客人也惊呆了,趁着酒意,纷纷义愤填膺道:“竟然还有这般猖狂之人,肖兄莫怕,今日我们就同你一道会会对方!” “好!我倒要看看,谁这么大的胆子!” 肖朗清带着客人,匆匆忙忙去了前厅。 柳老太爷这会儿正端坐前厅的太师椅里,明明头发胡子都已花白,但那等气势,实在是不怒自威。 阿雾跟杏杏则是坐在柳老太爷下手左侧的两把椅子里。 肖朗清闯进来一看,这老头子是谁?!闯他的家还拖家带口带着小孩是吧?! 嚣张,实在是太嚣张! “你个老——”肖朗清怒不可遏,张口就要骂。 站在柳老太爷身旁的老茂上前一步:“我家老太爷,告老还乡前乃是当朝大学士,肖老爷说话放尊重点!” 一听,对方竟然就是那位住在柳家别庄的老太爷,肖朗清一个激灵,酒醒了一多半,态度徒然来了个大转弯。 别说肖朗清了,就连酒意上头跟着肖朗清过来的那几个客人,也出了一身冷汗,醒了酒。 他们脑子里只有一件事——肖家是干什么了,把人家大学士给气成这样,竟然直接打上门来?! 他们悄悄的,悄悄的往后退了一步,离着肖朗清远了些。 “原来是柳大学士!我这真是有眼不识泰山。”肖朗清擦了擦头上的冷汗,赔着笑,“不知道柳大学士光临寒舍,是有什么指教吗?” “指教谈不上。”柳老太爷神色冷冷的,惯来是个慈爱老爷子的他这会儿脸上不带半点笑意,“你找了个好夫人啊。” 肖朗清一听这话音,冷汗都流下来了。 自家夫人什么时候得罪柳大学士了? 不对,自家夫人今儿不是在后宅招待的柳大夫人吗…… 怎么? 肖朗清越想越心惊,但又猜不出是什么情况来,双腿颤颤:“……这,这柳大学士,这是作何解啊?” 柳老太爷冷声道:“你夫人在你后宅做下那等龌龊之事,你且还不知是吧?” 这话一出,跟着肖朗清来的那几个客人,耳朵都竖起来了! 肖朗清心中大骂他夫人王氏这败家娘们到底做了什么龌龊事,人家柳大学士这等人都气得打上门来了! 第227章 那小贱人竟然还告状 “您,您息怒。我今儿也有客人,是真不清楚。”肖朗清赔着笑,“我这就让人把我夫人叫来!您亲自问。” 他倏地想起什么,又赶忙让下头的人去送几位客人回花厅暂且休息。 开玩笑,他夫人要是真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可不能让这几位仁兄知道了,不然,他们一家子还要不要在这马坡县见人了? 几位客人虽说有心留下来看个热闹,但看看肖朗清那张发青的脸,再看看柳老太爷那张明显写满了“兴师问罪”四个字的不好惹的脸,斟酌一下,还是脚底抹油溜了。 肖朗清又吩咐下人去把夫人请来。 柳老太爷冷声道:“还有崔氏,也一道叫来!” “是是是。”肖朗清擦了擦冷汗,吩咐了下去。 只是,那传话的丫鬟要离开时,柳老太爷又在后头补了一句:“……你到时候跟崔氏说,她若不来,以后,就不是我们柳家的儿媳妇!” …… 柳大夫人这会儿正在后宅给柳湘湘喂避子汤。 柳湘湘这会儿倒是不哭了,一双眼肿得通红,不停的跟柳大夫人说:“我要杀了那个傻子——我要杀了她!” 柳大夫人又心疼又悲愤。 原本这一切应该是那个傻子承受的,怎么老天爷这么不长眼,让她家湘湘受了这苦! 方才帮着女儿清理身体时,柳大夫人没忍住,直接哭出了声。 她隐约听说过崔承泽那方面的爱好,但因着要被她们嫁出去的人是阿雾,她一直就没放在心上。 直到看到女儿身上那大片大片可怖的红痕,还有隐私部位被掐出来的血痕,柳大夫人那叫一个悔不当初! 崔承泽偏偏还一副提上裤子不认人的架势! 柳大夫人一想到女儿的将来,她就忍不住崩溃。 女儿身子被破了,以后还能找到什么好婆家吗? 哪个大户人家找儿媳妇不在乎这个? 到时候嫁过去,第二天干净的元帕一收,怕是他们整个柳家都别做人了! 柳大夫人正暗暗悔恨的时候,外头传来了丫鬟匆匆忙忙的通禀声。 屏风那一侧的肖夫人低低呵斥了一声:“这么风风火火的,没规矩!” 丫鬟又说了些什么。 因着隔着屏风,那丫鬟的声音又刻意压低了,柳大夫人听不出什么来。 倒是只能听出来那丫鬟着急的很。 柳大夫人却是不知,这会儿肖夫人脸色都变了。 肖夫人匆匆绕过了屏风,有些仓皇:“……你,你公公来了。” “什么?”柳大夫人一时之间都没听明白肖夫人话里的意思。 肖夫人着急得很,也顾不上什么了,一股脑道:“你公公带了好些人,打上门来了!这会儿正在前院,我家老爷让咱们过去!” 柳大夫人似是有些费解,坐在那儿半晌理解了肖夫人的话。 她脸色倏地就变了。 “不行,不能去——” 阿雾那小贱人,这是回去告状了?! 肖夫人还是着急的很:“可是,可是你公公还特意嘱咐了,说你要是不去,以后就不是柳家的媳妇!” 柳大夫人浑身一颤。 柳湘湘还躺在床上浑身痛,她不甘的叫着:“娘!是不是柳濛濛那贱人跟祖父说了?!受苦的是我,她凭什么跟祖父说!” 她恨得那叫一个双眼通红! 柳湘湘清楚的知道,自己一辈子完了! 她自然是恨阿雾入骨! 但她却不想想,这毒计,是当初她们要对付阿雾的。 眼下,也不过算得上是自作自受罢了! 柳大夫人咬了咬牙,起了身,倒是没让柳湘湘跟着:“你在你王姨母这好好休息。我同你王姨母去看看。” “好!娘,别忘了在祖父面前,替我骂骂柳濛濛那贱人——”柳湘湘抓住被子,不甘的发狠道。 柳大夫人心中又是一痛。 但她当着女儿的面,什么也没说,只给柳湘湘掖了掖被角,同肖夫人一道,匆匆离开。 …… “爹。”柳大夫人迈进前厅,肖夫人落后她半步,低眉顺眼的,看起来柳大夫人更像是这府上的当家主母。 柳老太爷脸色阴沉沉的,抬眼看向柳大夫人。 然后突然—— 柳老太爷拿起身边的茶盅,便砸向柳大夫人! 柳大夫人躲闪不及,那茶盅正好砸在她身上,又落在地上,碎成了片。 虽说不痛,但是那等耻辱,让柳大夫人还是身体微微颤了起来。 肖朗清猛地绷紧了后背,半句话都不敢多说。 肖夫人更是怂得不行,不敢再往前走,脸色惨白战战兢兢的站在那儿。 “茶具钱。”老茂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直接拍在一旁的小几上。 肖朗清跟肖夫人本来就不敢说什么,这会儿更是不敢说什么了。 因为,无论是柳大学士,还是这位看上去地位就很高的仆从,他们脸上的杀气,都像是立马要把这位柳大夫人给当场斩杀一样! “爹……”柳大夫人还想着再博一博,她道,“我在柳家这么多年,养育了四个子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这般,跟当众打我的脸有什么区别……” 她以为,自己这般说一说,柳老太爷看在孩子的面上,最起码能让她留那么一两分体面。 但柳大夫人没想到,她不提子女还好,一提子女,柳老太爷又想起来,柳大夫人的子女有他们这当爹娘的疼,他的阿雾除了他,又有谁来疼?! 这黑了心肝的,更是要把阿雾给吃拆入腹,竟然还做得出将阿雾送给别人糟蹋的事来! 他柳家家风清明,怎么就出了这两个不是人的玩意! “你给我跪下!”柳老太爷脸气得涨红,又拿了一个茶盅,砸向柳大夫人! 柳大夫人说不害怕是假的。 她嫁进柳家这么多年,从未见过柳老太爷气成这样子。 柳大夫人咬了咬牙,强忍着耻辱跟羞臊跪了下去。 柳老太爷怒声道:“你还有脸提你嫁进柳家这么多年,养育子女!我就问你,你嫁进柳家这么多年,我柳家可半点亏欠过你?!你的子女吃穿住行,我柳家可有半点亏待?!” 柳大夫人颤声道:“不曾——” “好,你也知道不曾!”柳老太爷咆哮道,“既然我柳家从未亏欠过你们,你们又是怎么样的狼心狗肺,能做出那等下贱龌龊的事来!崔氏,你这心肝,真真就比毒蝎还毒!” 被柳老太爷当着外人的面这般痛骂,柳大夫人只觉得自己像是被扒光了衣裳,恨不得立时死了去。 第228章 给我把崔氏的嘴堵上! “还有你!” 柳老太爷骂完柳大夫人,目光冷厉的看向柳大夫人身后的肖夫人。 肖夫人脸色一白,头皮密密麻麻的僵硬起来。 这火怎么就突然烧到她身上了? 肖朗清却是一愣,不是,这关他夫人又什么事啊? “我孙女来你家中做客,你身为主家,竟然跟歹人合谋,里应外合,企图谋害客人!……做出这等下三滥之举,你们肖家当真是好的很!”柳老太爷厉声道。 肖夫人腿窝一软,差点也跪下去。 肖朗清人都傻了。 他方才听柳大学士怒骂柳大夫人,还觉得自己是听到了柳家内帷的阴私。 结果这会儿,柳大学士的意思是,这事,他夫人也有份?…… 肖朗清试图辩驳:“……不是,大学士,您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柳老太爷毫不客气的调转枪口:“误会?!你夫人同我这个好儿媳妇勾结在一处,给我孙女下迷烟,还能说说笑笑的一道去捉奸,企图坏她清白。若非我孙女机灵,没着道,这会儿我连你夫人都一起打!” 肖朗清浑身一震,难以置信的看向肖夫人。 肖夫人眼神躲闪,支支吾吾:“……我也是,也是被逼的……” 实际上是柳大夫人许了她好处,她实在是没法抗拒。 肖朗清脸一会儿白,一会儿红! 他可算明白了,怪不得人家柳大学士这么浩浩荡荡不带半点客气的直接打上门! 这是要给全马坡县的人看看! 谁要是敢欺负他孙女,对他孙女图谋不轨,就别怪他不客气! 原本肖朗清还觉得这是无妄之灾,这会儿才发现,哪里是无妄之灾啊,分明是活该啊! “你,你这个贱妇——”肖朗清气得胸口一痛,扶住一旁的桌子,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肖夫人急了,赶忙去扶肖朗清:“老爷,不是,你听我解释啊……” 肖朗清气得直接一把拂开肖夫人:“解释,有什么好解释的!人家大学士说的清清楚楚的!” 肖夫人被肖朗清这一拂直接推得跌倒在地,伏地嘤嘤起来:“都、都是崔氏逼我的……” 跪在地上的柳大夫人恼怒转头,声音尖锐:“王净如!分明是你求我到时候给你家女儿说一门好亲事!” 肖夫人这会儿也顾不上旁的了,柳大夫人在柳大学士面前毫无还手之地,她要是不把自己掰扯出来,迟早要被柳大夫人害死! 她扭过头去骂:“你这会儿还想推给我!分明是你说,你那侄女是个傻子,不开窍!等她被男人占了身子,知道男人的好处了,就会答应你给她找的这门亲事——” 柳老太爷一听这话,那还了得,气得眼前一片发黑,身子又是晃了晃! “祖父!” “柳爷爷!” 杏杏跟阿雾赶忙上前,一左一右的扶住柳老太爷。 “我没事……”柳老太爷勉强道。 阿雾眼中含泪:“祖父,我知道你是在替我撑腰,但我没关系的,你要以你自己的身体为主。” 柳老太爷看到这么懂事的孙女,眼圈一酸,心里更是刀剐一样的疼。 杏杏非常熟练的从自己的小香囊中掏出那盒可以凝神静气的清凉膏药,她把膏药塞到阿雾手里:“阿雾姐姐给柳爷爷涂一涂。往这里。” 杏杏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 阿雾会意,给柳老太爷太阳穴涂了些膏药。 清凉之气顺着太阳穴弥漫,柳老太爷觉得方才被气到脑子昏沉的情况顿时好了不少。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拍了拍阿雾的手,示意她不必担心。 柳老太爷看向跪在地上的柳大夫人。 “崔氏。”他语气沉沉,带着不加掩饰的憎恶。 “你今日就给我滚回京城。”柳老太爷厉声道,“我会修书一封给柳鸣泉,让他休了你。你带着你那好侄儿,给我滚回崔家去!” 柳大夫人难以置信的猛然抬头! 休了她?! “爹!您不能让夫君休了我!”柳大夫人膝行数步,这下是慌的不行,她强忍住在旁人面前这般狼狈的羞耻感,连连给柳老太爷磕头,“我给柳家生儿育女,操持家务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再说了,我这么一大把年纪被休回家,以后那几个孩子在京中还如何抬得起头?” 柳老太爷怒极反笑。 直到现在,柳大夫人都没觉得自己错了。 “几个孩子会抬不起头,是因为你这个当娘的不做人!”柳老太爷声音又冷又沉,“你不在意他们会不会以你为耻,做下那等龌龊事,这会儿又拿他们说事?崔氏,你脸皮还真是厚啊!” 柳大夫人像是被人闷头打了一棍子。 她被骂得又羞耻又极为难堪。 柳老太爷话里的厌恶犹如实质,听得出这是再无转圜的余地了。 柳大夫人这下是真的急哭了:“爹,您,您不看在别人的份上,也要看在湘湘的份上吧?湘湘她,她刚受了那等罪,我要是被休,崔家也不会要她的……” 柳老太爷倏地站起来,这下是真的怒火滔天。 “你还敢提湘湘!” 柳老太爷痛心极了! “你这个当娘的,亲手毁了女儿,这会儿装什么慈母!”柳老太爷怒目圆瞪,“你还想把湘湘嫁给那个畜生?!我告诉你,你想都别想!我就是死,也绝不会把湘湘嫁给那等品性低劣的人渣!” 柳大夫人哭得涕泪四纵:“可是,可是湘湘已经是……” “你给我闭嘴!”柳老太爷呼吸又急促起来。 若非太阳穴上那清凉的膏药还在持续的散发着清凉的气息,他这会儿铁定又要被气晕。 “老茂!”柳老太爷高声道,“给我把崔氏的嘴堵上,直接捆了,丢马车上,让人把她送回京中!” 柳大夫人浑身发颤。 柳老太爷,这是,这是半点体面都不给她留了啊! 老茂领命,丝毫不顾及柳大夫人的颜面,直接上前,从怀里掏出一根绳子,直接毫不客气的把柳大夫人双手给捆了个结实。 柳大夫人惊惶极了,她愤力挣扎:“不,不行——你怎么敢——” 但依旧被老茂给捆了个结实。 第229章 只当是没有这个孙女 柳大夫人目眦欲裂,羞愧欲死,但老茂毫不客气的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是半句场面话都没跟柳大夫人讲,直接把帕子塞到了柳大夫人嘴里。 柳大夫人整个人看着都要晕厥过去了。 但柳老太爷脸上却只有厌恶之色: “带下去吧。” 老茂领命把柳大夫人给架了下去。 方才肖朗清还有几分责骂肖夫人闯祸的心思,这会儿看到柳老太爷的雷霆手段,整个人都战战兢兢的。 不止是他,肖夫人也吓得抖如糠筛,快晕厥过去了。 柳老太爷刚把视线挪到肖朗清身上,肖朗清一个激灵,立马跪下求饶:“大学士,您看在我夫人就是个蠢货的份上,不要跟她一般计较了。” 柳老太爷冷冷的看着这两口子。 肖夫人也哭得不行,显然吓坏了:“大学士,您高抬贵手,我,我也是猪油蒙了心,再也不敢了!” 肖家两口子连连磕头。 柳老太爷冷声道:“你们以后好自为之。” 肖朗清一听这话,差点瘫软在地:“多谢大学士,多谢大学士!” 他知道,这一劫,大概是暂时过了。 这柳大学士对自己的儿媳妇都那般狠辣无情,对他们……他想都不敢想! 肖夫人也犹如重获新生,瘫在地上,连连承诺:“……大学士放心,我,我再也不敢了!” 柳老太爷冷着脸:“……湘湘是不是还在你们府上?” 肖夫人点头如捣蒜:“对对对,柳五小姐……正在后院歇息。” “那畜生呢?”柳老太爷这话问的,犹如从牙缝里挤出来一样。 肖夫人自然知道柳老太爷说的是谁,她浑身一颤:“……早、早就走了……” 柳老太爷脸色阴沉,好一会儿才道:“你们准备一辆马车,把湘湘送到柳家别庄去。” 肖夫人点头如捣蒜,自然是无不应好。 柳老太爷处置完这些,才转身同阿雾道:“……阿雾,看见了吗?对于欺负你的人,你就要拿出你的气势来。你是我柳奉知的孙女,不是什么旁人可以随意欺负的小猫小狗——往后,谁要是敢欺负你,你就只管一巴掌扇过去!” 阿雾知道,祖父这是在教自己。 她乖巧的点了点头,认真道:“祖父,你放心,我不会再让人欺负我的。” 柳大学士深深吸了口气:“走,咱们回家。” 柳大学士带着阿雾跟杏杏一道回了柳家别庄。 柳大夫人被捆着双手,嘴里塞着帕子,由老茂管肖家借了个马车,将柳大夫人运了回去。 那浩浩荡荡的柳家家丁,也跟着一道回了。 马坡县的人看得云里雾里,只知道肖家得罪了柳大学士,被人柳大学士打上门来了! 没多久,柳湘湘也被肖家好好的送了回来。 柳湘湘下不了地,夏婆子又找了顶软轿,让家丁将柳湘湘抬回了她自己的屋子。 柳湘湘一进屋子就开始问伺候的丫鬟:“我娘呢?怎么没见我娘?” 方才她在马车上问肖家人,她娘呢。 肖家人却躲躲闪闪,避而不言。 方才进门,柳湘湘知道夏婆子是那傻子的人,不愿意跟夏婆子说话,这会儿到了自己的地盘,总算能问人了。 屋子里伺候的小丫头都快哭了:“小、小姐,夫人,夫人她被送回京城了!” 柳湘湘难以置信:“你说什么?!我娘怎么会被送回京城!” 小丫头吓得跪在地上:“奴婢,奴婢刚才见好几个人去了夫人的院子,胡乱收拾了一个箱笼出来,然后奴婢多问了一句,她们,她们就说,是要送夫人回京……旁的,旁的奴婢就不知道了。” 柳湘湘坐不住了。 祖父怎么能就这么送她娘回京? 那她怎么办?! 柳湘湘指甲抠着手心:“……给我把那软轿叫回来,我要去见祖父!” 柳湘湘强忍着身体不适,去了柳老太爷的院子。 柳老太爷正让人收拾了一匣子珠宝,准备塞给杏杏。 他知道,今儿要是没有杏杏,怕是他的阿雾就要…… 柳老太爷不敢多想,只吩咐收拾珠宝的人:“挑那些适合小孩子戴的,要品质最好的!” 正说着,柳湘湘来了。 她下不来软轿,软轿便直接停在了屋子里。 柳老太爷蹙眉,但话里难掩关心:“你不好好休息,来这里做什么?” 柳湘湘红着眼圈:“祖父!我娘呢?!你为什么把我娘送回京?!” 柳老太爷大概也猜到了柳湘湘是为这事来的。 他看着柳湘湘,只问了一句:“你娘要害阿雾的事,你知不知道?” 柳湘湘避而不答,眼圈红得越发厉害,瞥了一旁的阿雾一眼,眼里的恨意都快滴下来了:“……她不是没事么!” 柳老太爷便瞬间明白了。 他顿在原地,半天都没得言语。 他原本以为,湘湘是受了无妄之灾,但这会儿他才发觉,柳湘湘,怕是自作自受! 柳老太爷深吸一口气。 “湘湘。”他尽量让自己心平气和,“一会儿我会去给你爹写一封信,让他休了你娘。” 柳湘湘骇得怒目圆瞪:“凭什么?!” 柳老太爷声音也带上了一分冷意:“为什么,你心里不清楚吗?” 柳湘湘一瞬间,只觉得又羞又臊又恨,多种情绪掺杂在一起,她哑声尖叫:“凭什么!被欺负的人是我!不是那个傻子!凭什么还要让我爹休了我娘!” 柳老太爷闭上眼,给了柳湘湘最后一个选择:“……你是跟你娘一起回去,还是留在这里,我给你找一户好人家嫁了。” 柳湘湘想都没想,留在这里?! 她这辈子都不会选择! “我要回京!我要跟我娘一道回去!” 柳老太爷睁开眼,声音苍老了几分:“好,那你就跟你娘,一道回京去吧。记住,这是你自己的选择,以后不要后悔。” 柳湘湘根本听不进柳老太爷的话,她急切的催人把她抬到她娘那里去。 她甚至没有发现,柳老太爷根本就没松口,不会休了她娘。 走之前,柳湘湘甚至还扭过头来,狠狠盯着阿雾:“你给我等着!” 柳老太爷对柳湘湘算是失望透顶。 从这一刻,柳老太爷只当是没有这个孙女。 第230章 我就摔了自个儿,也绝不会摔着咱们杏杏 杏杏回家时,天色已然不早了,是老茂亲自驾了马车送回去的。 到了小院门口,老茂把杏杏抱下来,又去马车里把柳老太爷让人挑出来的一匣子首饰珠宝给拿了出来。 双荷出来接杏杏,见状都不知道好:“这……” 老茂道:“是我们家老太爷给杏杏的谢礼。今儿若是没有杏杏,怕是会出大事……杏杏可真是个小福星啊!” 既然是谢礼,双荷犹豫了下,还是接了过来。 说起来,旁人给她们家小姐的谢礼,她们家好像都收习惯了…… 卫婆子还特特拿了个箱笼,给杏杏都攒了起来,谁也不能碰。 杏杏到底年纪小,今日过得又着实有些刺激,这会儿便有些困了。她揉着眼睛,也不闹,只牵着双荷的手,小脑袋靠在双荷的胳膊上犯困。 老茂慈爱的看了一眼杏杏,这才告辞离开。 双荷一手抱着那匣子,一手牵着杏杏,进了小院。 杏杏困的厉害,双荷把匣子放到一旁,便带杏杏去睡觉了。 杏杏甚至都没吃晚饭,一夜好眠。 早上,杏杏起床时,几个哥哥已经上山的上山,上学的上学了。 杏杏迷糊了会儿,自己爬起来,端着自己的小杯子去外头拿杨柳枝蘸了粗盐来洗漱。 双荷正在院子里洗衣裳,见杏杏自个儿穿好衣裳出来刷牙,笑得眉眼弯弯:“杏杏小姐醒啦?……早饭我们都用过了,堂屋桌子上给你留了包子,这会儿应当是还热乎着。” 杏杏点了点小脑瓜,刷过牙,自己跑到堂屋,爬到凳子上,坐在那儿小口小口吃着包子。 待杏杏用过早点,双荷把昨儿那匣子拿了出来,推到杏杏跟前:“这是昨日柳家给小姐的。小姐要不要看看?” 杏杏打开匣子,里头各色的珍珠宝石首饰有些闪。 杏杏还没怎样,双荷倒是在一旁激动起来。 “呀,柳家真有心,这些首饰看上去都是适合小姐你这个年龄戴的啊……啊,这长命锁,看上去像是纯金的!” 双荷觉得自己的眼都要被匣子里的珠宝首饰给晃到了! 杏杏拍了拍胸前,里头挂着一个银制的长命锁。 这是先前卫婆子给她买的,她每日都挂在身上,可宝贝了。 她还是最喜欢这个小银锁呀! 杏杏问双荷:“双荷姐姐,这些是不是很值钱呀?” 双荷点了点头:“很值钱很值钱!” 杏杏露出兴奋的笑来:“那杏杏要把这些都给奶奶,让奶奶换银子,拿去盖大房子!” 这些天,喻家盖新房盖的如火如荼,有时候卫婆子也会念叨一两句盖房也太费银子之类的话,卫婆子虽然是随口说说,但杏杏却是都记在了心里。 这会儿她得了宝贝,头一个想到的便是都拿去给奶奶! 双荷对自家小姐的孝心,感动极了! 晌午,在山上跟着老道士学武的槐哥儿回来了。 他一改往日,神色有些忧心忡忡。 “大哥哥,怎么啦?”杏杏担心的很,围在槐哥儿身边关切的问。 槐哥儿叹了口气:“我那时师弟,不知道怎么,突然就发起了烧。今儿一上午都没退烧。” 其实危时宴要比槐哥儿更早跟着老道士学武,但槐哥儿觉得自己比危时宴大好几岁,便强行以师兄自居,天天喊师弟。 危时宴又是个不太在意这些的性子,也就随着槐哥儿去了。 “啊,宴哥哥生病了?”杏杏呆了呆。 最近事情有些多,她有些时日没去无名道观了。 槐哥儿自打跟着老道开始学武后,有时候也会跟杏杏说一说危时宴的近况。 槐哥儿一开始也是觉得这个师弟怪怪的,总是避着自己,好似自己是什么洪水猛兽,是半点接触都不肯有。 但槐哥儿性格好,人也开朗,并不把危时宴的避之不及放在心上。 时间久了,危时宴跟槐哥儿偶尔也会有些接触,危时宴发现,大概槐哥儿身负百年难得一见霸王骨的原因,哪怕跟他接触会倒霉,也顶多是些摔一跤这样的小事,并不如何严重。 危时宴这才放下心来,跟槐哥儿的关系倒是渐渐好了起来。 这会儿他发起烧,槐哥儿自然很焦心。 杏杏犹豫了下,摸了摸身上的香囊。 自打她跟着达奚司婆学医后,达奚司婆嘴上总是叨叨嫌弃杏杏,但实际上,给杏杏备下了好些实用的药丸子,拿油纸裹了,就放在杏杏的香囊里。 其中,便有对退烧颇有奇效的药丸子。 杏杏这会儿犹豫,倒不是心疼药丸子,她是在犹豫,自个儿该怎么过去呀? 槐哥儿是个资深妹控,妹妹一发愁他立马就关心上了。 “杏杏怎么了?”槐哥儿关切的问。 杏杏苦恼道:“杏杏想去看看宴哥哥,但不知道怎么过去。” 槐哥儿一拍大腿:“这简单。我骑马送你过去便是了。” 杏杏呆了呆:“可大哥哥下午不是要去学堂读书么?” 槐哥儿却道:“读书,什么时候都可以读。但时师弟发烧,若是杏杏去探望,他一定很开心。” 槐哥儿觉得自己妹妹天下第一好,这么好的妹妹去探望时师弟,时师弟一定会很开心,很快会好起来。 杏杏弯了弯眉眼,软声道:“谢谢大哥哥。” 槐哥儿心里美滋滋的。 用过午饭,槐哥儿便把马儿又牵了出来。 他翻身上马,坐好后,弯下腰来,轻轻松松将杏杏直接提到了马背上,坐在他身前。 杏杏还是头一次由槐哥儿带着骑马,开心的叫了一声:“啊!” 喻三豹在一旁看着,只觉得后槽牙疼:“……槐哥儿,你可把杏杏带好了。杏杏要是磕破点皮,你奶奶都能抄擀面杖,知道吗?” 槐哥儿信誓旦旦:“三叔放心吧,我就是摔了自个儿,也绝不会摔着咱们杏杏。” 喻三豹往地上呸呸呸了三口:“小孩子家家的,嘴上没把门的。你跟杏杏谁也摔不着!” 槐哥儿嘿嘿一笑:“三叔,那我们上山去了!” 他一扯缰绳,带着杏杏骑马跑了。 风中留下杏杏一串“哇——”的声音。 喻三豹无奈的摇了摇头。 第231章 探望危时宴 马儿跑得飞快,很快便到了半山腰。 接下来的一段山路,骑马不太安全,槐哥儿便翻身下马,又把杏杏从马上抱下来,一手拉着缰绳,一手牵着杏杏,往无名道观行去。 杏杏也不是头一次来无名道观了,走这山路那叫一个轻车熟路。 兄妹俩很快到了道观,槐哥儿把马儿拴在道观旁的拴马桩上,站在道观的林子前头,从怀里拿出个竹哨来。 “这是什么?”杏杏好奇的问。 槐哥儿给杏杏介绍:“这是我师父给的竹哨,这片林子有阵法,我过不去,吹响这竹哨,师父会过来接我。” 杏杏歪了歪小脑袋,小小的脑瓜里满满都是疑惑。 什么叫针发? 为什么又过不去呀? 她明明就过去过好几次呀? 槐哥儿吹响了竹哨。 竹哨发出一道悠扬独特的声音。 杏杏觉得还怪好听的,多看了那竹哨一会儿。 槐哥儿是个妹控脑,一见杏杏喜欢,拍着胸膛打了包票:“杏杏喜欢吗?师父那好像还有这个,一会儿我再问师父要个。” 杏杏还有些不大好意思:“……真的可以吗?” 她就是觉得……这哨子的声音好好听呀,一点都不刺耳。 槐哥儿一看杏杏这小心翼翼的模样,立马道:“肯定可以!” 兄妹俩说话的功夫,林子里慢吞吞走出个身影,一身道袍,正是老道士。 “老道士爷爷!”杏杏挥手打招呼。 老道士有些惊讶,又露出一抹笑来:“小杏杏怎么来了?” 槐哥儿抢着回答:“师父,我妹妹听说时师弟发烧了,担心他,特地来看望他……时师弟退烧了吗?” 老道士有些欣慰。 小主子命途多舛,这种时候多个惦记他的,也是好事。 “没退烧……你师弟的老毛病了。”老道士听槐哥儿师弟师弟的叫久了,也就顺口这么称呼了。 槐哥儿有些担心:“还没退烧么?……我看时师弟很难受的样子。” 老道士慢吞吞道:“不过,你师弟要是知道杏杏来看他,一定很高兴。兴许就好起来了。” 槐哥儿深以为然。 老道士走在前头,领着槐哥儿跟杏杏进了林子。 槐哥儿叮嘱杏杏:“妹妹,你跟好哥哥,这里特别容易迷路。我第一次进这林子的时候,就在林子里走迷糊了,还是师父把我给捞出来的。” 杏杏又歪了歪小脑瓜。 真的容易迷路吗? 可是她……在这林子里从来没有迷路过呀? 老道士回头瞥了一眼担心妹妹的槐哥儿,悠悠道:“……你就不用担心你妹妹了。你妹妹比你争气得多。她恐怕闭着眼进林子都不会迷路。” 槐哥儿:“……” 老道士以为槐哥儿会不好意思,但没想到槐哥儿却是很兴奋道:“我就知道,我们杏杏可厉害了!” 他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老道士:“……” 杏杏不大好意思的笑了起来。 穿过那片迷踪林,便是老道士跟危时宴住的小院。 大概是春日的关系,这小院附近开了些花,只是,那些花开的大多稀稀疏疏的,反倒是有种说不出来的孤寂感。 老道士领着槐哥儿跟杏杏在一间紧闭着门窗的屋子前驻足。 杏杏只看了一眼,小小的眉头就像个大人一样皱了起来。 她小声同老道士道:“老道士爷爷,达奚奶奶跟杏杏说过,生病的人住的屋子,最好要敞开窗户好好通风。如果不能见风,也要把窗户避着过人的方向,敞开一道缝,不能关的严严的……要通风呀,病人呼吸顺畅了,身体好的会快。” 老道士一怔,赞叹道:“还是杏杏懂得多。” 杏杏被夸得红了脸。 老道士推开门,带杏杏跟槐哥儿进了屋子。 屋子里摆设很是简单,除了一些必要的家具,几乎没什么摆设,进门就能一眼看到床上的情形。 危时宴正闭着眼躺在床上,无声无息,脸烧得通红。 老道士压低了声音:“……他还在昏睡。他每次发烧都会烧三日,睡三日。” 槐哥儿听着有些心疼。 他这个清瘦的小师弟啊,怎么还有这么个毛病。 杏杏轻手轻脚的走上前,看了会儿昏睡的危时宴。 她伸出小手,试探的摸了摸危时宴的额头,果然热得厉害。 槐哥儿见杏杏要去触碰危时宴,犹豫了下,但还是没出声。 跟危时宴相处这么久,他又不傻,多少也能察觉到,若他碰到时师弟,八成是要摔一跤的。 但……这会儿杏杏特特来探望生病的师弟,他总不能当着病人的面说什么不能碰之类的话,未免也太过无情。 老道士大概看出了槐哥儿的犹豫,压低了声音道:“你放心,杏杏身负大福运,不会有事的。” 槐哥儿一听,忍不住咧嘴笑了下——妹妹果真好厉害! 但他还记得这是在师弟的病榻前,师弟还病着呢,那弯起来的嘴角立马又被抹平了。 杏杏摸完危时宴的额头,从香囊里掏啊掏,掏出几颗裹着油纸的药丸子来。 杏杏从中间扒拉出一颗药丸子来。 那药丸子小小巧巧的,裹着它的油纸上写了个“热”字。 “老道士爷爷,”杏杏剥出那药丸子,放在手心,回过身来举给老道士看,“这是达奚奶奶给杏杏退烧去热的药丸子,你看看,宴哥哥可以吃吗?” 老道士顿了下,接过那药丸子,放在鼻下闻了闻,眼里闪过一抹惊异的神色来。 这用的药材极巧妙,确实是能退热的好方子。 但……老道士心里清楚,危时宴这每年发作四次的发烧,是他自带的霉煞体质导致,并不是什么疾病。 用这药丸子,虽说吃不坏,但也没什么效果。 老道士顿了顿,看向杏杏那满是关切的眼神,最后还是把药丸子还给了杏杏:“这药丸极好,可以试试。” 杏杏便极高兴起来,小手捏着那药丸子,小心翼翼的喂进了危时宴的唇中。 那药丸遇水即化,很快便在危时宴的口中化为了药汁。 危时宴喉咙下意识吞咽了下。 杏杏便高兴极了:“宴哥哥吃下去了!” 第232章 只要他熬过十八岁就好了 老道士看了眼槐哥儿:“你来都来了,左右也无事,再同我去打一套拳吧。” “……”槐哥儿被老道士拉出去加练了。 杏杏左右无事,小短腿爬上椅子,费劲的拿起危时宴放在桌子上的一本书来看。 杏杏这段时间认识了不少字,但危时宴看的这书内容晦涩难懂。杏杏探着小脑袋看了一会儿,就看得两眼发晕。 主打一个,这些字她都认识,可是根本就看不懂意思欸! 杏杏小小的“哇喔”一声,心里想,宴哥哥也太有学问了吧! 杏杏把危时宴看的那本书,又规规整整的放回了桌子上,自己默默的从凳子上爬下来。 她又跑去床边看危时宴,惊喜的发现,这一会儿的功夫,危时宴脸上的红晕褪去了好些。 杏杏踮着脚,小心翼翼的伸手去摸危时宴的额头。 触手的温度,好像低了些。 杏杏缩回手,又摸了摸自己的小脑袋,对比了一下自己的温度。 好像确实是低了些欸! 不太确定,杏杏打算再摸一下。 她又伸手去摸危时宴的额头。 …… 危时宴烧得迷迷糊糊的,只觉得有什么清清凉凉的东西,从唇间化开,给他那烧得昏沉的灵台带来了一缕清风。 小姑娘奶声奶气的稚嫩声音从耳边传了过来,似是在说着什么。 危时宴烧得厉害,根本听不清。 那小姑娘给他的感觉是那样的舒适,好似靠近他,他浑身的燥热烦闷,就能消散无踪,整个人都舒服极了。 危时宴浑身都松懈下来。 他能感觉到,小姑娘一直在他身边。 哪怕离他稍远些,她带来的那清凉感,还是源源不断的将他包围着。 危时宴每年要经历四次这样的发烧,从未有一次,像现在这般舒适。 他只觉得浑身的燥热难熬,都在慢慢散去。 突然,小姑娘那软乎乎的小手,轻轻柔柔的探上了他的额头。 危时宴只觉得像是一滴冰灵清澈的水滴,啪的一下,滴在他的灵台之上,绕着他的燥热之气原本就消散了不少,这一下,更是彻底消失。 危时宴缓缓睁开眼,就见着小姑娘摸完自己的额头,又伸出小手,来探他额头的温度。 他虚弱的,却又忍不住的,露出一个清浅的笑来。 “杏杏。” 杏杏正要再次去探危时宴额头的体温,却正好见着危时宴睁开了眼,还唤了她一声。 杏杏先是吓了一跳,继而又十分开心,“啊”了一声。 杏杏立马意识到自己欢喜之下可能声音有些大,赶忙捂住自己的小嘴巴,轻声轻气道:“宴哥哥,你醒啦?感觉怎么样?” 危时宴仍是虚弱的笑:“感觉很好。” 杏杏歪了歪小脑袋,然后轻轻拍了下手,欢快道:“达奚奶奶的药,真管事呀!” 她热情的问危时宴:“宴哥哥,老道士爷爷在外头跟大哥哥打拳,杏杏去叫老道士爷爷进来吗?” 危时宴缓缓摇了摇头:“不用。” 他怕自己说两个字会显得生硬,再吓到杏杏就不好了,危时宴又补充了一句:“……我没事,秦叔跟你大哥哥在练拳,就让他们先练着,不用打扰。” 杏杏点了点小脑瓜。 危时宴不想躺着,自己费劲的坐了起来。 杏杏想了下,又问:“宴哥哥,那杏杏给你倒杯水吧。” 危时宴不忍拂了杏杏一片关切之心,应了声“好”。 杏杏便巴巴的去倒了杯水,给危时宴端了过来。 危时宴接过那杯水,慢慢的喝完。 在这过程中,危时宴非常清晰的能感觉到,杏杏在他身边,就像一缕可以驱散他身上所有负面不适的清风。 他身上力气一点一点回来了。 危时宴摩挲着茶杯把手出神。 杏杏对他这般特殊,他远在京城的爹娘知道了,怕是会把杏杏囚禁在他身边。 他自是不愿意的。 他这身子反正已经这样了,何必再搭进来一个杏杏。 反正高人也说过,只要他熬过十八岁便好了。 方才杏杏说什么“达奚奶奶给的药管事”,到时候他把事情推到这上面来就是了。 只不过,能不能瞒过秦叔不好说,反正他咬死不承认就是了。 危时宴打定了主意要瞒下这事。 …… 等老道士跟槐哥儿打完一套拳回来,赫然发现危时宴已经醒了,正盘腿坐在软塌上,在教杏杏下棋。 杏杏那可爱的肉包子小脸上,这会儿满是呆滞。 孩子已经学的有点傻了。 好在老道士解救了杏杏,他有些震惊的打量着危时宴:“……你这是真的好了?” 危时宴点了点头,双指夹着棋子,“啪”的一声落在棋盘上:“好了。杏杏给的药,很有用。” 杏杏点头如捣蒜:“达奚奶奶可厉害了!” 老道士看了一眼危时宴,没有戳破,只是同杏杏微微一笑:“回头见了你说的达奚奶奶,要多多谢她才是。” 危时宴看了老道士一眼,抿了抿嘴角。 确认危时宴已经退烧后,杏杏跟槐哥儿便下了山。 槐哥儿直接骑马将杏杏送回了南坨村。 又高又壮的少年郎骑在枣红色的高头大马上,英姿勃发,身前还坐着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这一路往村里走,别提吸引了多少目光了。 好些少女的眼神都控制不住的跟着槐哥儿一路走。 到了南坨村,基本上喻家人都去新院子那忙活了。 就连卫婆子,李春花,苏柔儿跟双云这些女眷,都去了新院子那边忙活,帮着烧个水,做些力所能及的轻省活计什么的。 老院就剩下在家里带榜哥儿的白晓凤。 榜哥儿还是个只知道吃吃哭哭睡睡的小婴儿,白晓凤正抱着他在院子里晒太阳,见槐哥儿送杏杏回来,倒也惊喜得很:“怎么是槐哥儿送杏杏回来了?……哎呀,咱们杏杏坐在这高头大马上,也威风的很!” 说的杏杏羞涩的笑了起来。 槐哥儿翻身下马,把杏杏从马上抱了下来,问白晓凤:“二婶,我娘呢?” 白晓凤抱着榜哥儿笑:“你娘在新院子那边忙活呢。我去叫她过来。你跟杏杏饿不饿?让你娘回来给你们做好吃的。” 说着,抱着榜哥儿要出门。 第233章 还怕拿不下喻永槐? 槐哥儿笑道:“二婶,外头起风了,有风有沙的,榜哥儿还小,你别抱着他出去了。我自己过去就行。” 说完,又嘱咐杏杏,让她去屋里好好歇息一下,不然明儿早上起来,腿根会疼。 杏杏原本想跟着槐哥儿一道去新院子那儿,闻言听话的点了点小脑瓜,乖乖道:“那杏杏去屋子里歇会儿。” 白晓凤看着槐哥儿的背影,忍不住心中感慨,她们喻家的第三代也长起来了。 看看槐哥儿,多可靠啊,不愧是长孙。 槐哥儿去了新院子那,同李春花打了声招呼,他左右也闲着没什么事,顺道帮忙给垒砖的人从外头把砖运到他们脚底下,方便拿取。 旁人一次搬几十块砖算是顶了天,槐哥儿单手轻轻松松,把砖垒得高高的,面不改色,脸不红气不喘的在那帮着运着。 很快,就直接把场子外头的砖给清空了。 来干活的劳力们那叫一个目瞪口呆! 喻大牛拿着铁锨正在铲沙土,见家里雇的劳力们一个个被他儿子给惊呆,心里头别提多得意了! 李春花也是格外骄傲。 “哎呦……咱们槐哥儿可真是不得了。” 喻家起新院子,来了不少村人围观,这话就是一婶子瞅着槐哥儿的背影,在那同李春花唠嗑。 李春花帮着给院子里干活的木工递些用具,小木头什么的,活也轻省,费不了多少力气,没事的时候,也会跟来看热闹的人唠唠嗑。 李春花分外骄傲,但她嘴角一咧,一副叹气为难的模样:“我家槐哥儿打小力气就大,眼下又上午习武,下午去学堂读书,忙得我都心疼。” 旁人谁都听得出来,人家这就是在炫耀。 奈何旁人羡慕也是真羡慕。 方才跟李春花唠嗑的那个婶子,眼珠子一转,笑道:“……说起来,我记得你家槐哥儿也有十四五了,咋还没说亲事呢?不是我说啊,大牛媳妇,槐哥儿这年纪也不小了,十里八乡的,你得留心看着点了,不然,到时候好姑娘都被人挑走了。咱们槐哥儿这样的人物,最后挑不到个好的,那不就坏事了吗?” 李春花先前也纠结过,但是当时卫婆子劝过她,说是以喻家现在一步一步更好的势头,往后这日子只能是越来越好,能给槐哥儿够得着,说得到的姑娘家定然也只能是越来越好。 李春花当时还有些半信半疑的,但她向来听卫婆子的话听惯了,当时也就按捺下来。 再看着现在,他们喻家这日子过得,那叫一个蒸蒸日上。李春花只庆幸,自己当时听了婆母的劝,没有眼光短浅的非要给槐哥儿看人家。 眼下,村人这劝李春花给槐哥儿相看人家的话,李春花只当是耳边风。 她打了个哈哈:“不急呢,我们槐哥儿眼下又是习武又是读书的,哪有什么精力娶媳妇啊。不急不急……” 一般人听到人家这样敷衍了,也就知道对方的态度,不再对这个话题说什么了,但那村人明显还有些不太死心,直接挽上李春花的胳膊:“哎呦,大牛媳妇,都说成家立业,那肯定得先成家再立业啊。再说了,你家槐哥儿又是习武,又是读书的,那不是得着个合心意的体贴人,在身边照顾着?都说儿大避母,你这个当娘的,总不能一直照顾大儿子吧?” 李春花打了个哈哈:“……是吗?照顾槐哥儿这事我其实也没太操心。我家有丫鬟呢。” 她泥鳅般,从村人手里把自己胳膊抽了出来。 村人:“……” 你家有丫鬟了不起啊! 村人兀自还有些不死心:“丫鬟能跟知冷知热的媳妇一样吗?……大牛媳妇,我跟你说哈,我有个外甥女,今年才十五岁,生得跟朵花儿一样,赶明儿我带她来给槐哥儿看看?……我那外甥女,又乖巧又孝顺,娶她当儿媳妇,你就等着享婆婆的福吧!” 李春花一听这话头是越发不对劲了,赶忙打住:“……嫂子,你可别说了,我们槐哥儿年纪还小,不急,不急呢……” “还小啥啊。我大儿子在槐哥儿这年纪时,我孙子都在媳妇肚子里揣着了!” 李春花不想再跟这村人纠缠这个,她求助似得看向不远处的卫婆子。 卫婆子拉下脸来:“老大媳妇,别在那闲聊了,你赶紧收拾收拾回去做饭吧。” 李春花如闻天籁,飞快的应了一声,又对着那村人一笑:“嫂子,我要回家做饭了哈。” 不等村人反应,脚底抹油溜得极快。 村人不大高兴的啧了一声。 喻家人谁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但不曾想,第二日村人竟然直接把她那外甥女给带过来串门子了。 说来也是巧,村人那外甥女李雪凤昨儿来南坨村走亲戚的路上,正好看见槐哥儿骑着高头大马疾驰经过。 那一眼,就让她整个人都脸红心跳得厉害。 李雪凤小时候常来南坨村玩,也认识槐哥儿,但没想到,几年不见,槐哥儿竟然长成了这么一个又高又壮的俊俏少年郎。 更没想到的是,她姨母有了跟她同样的心思,想撮合她跟槐哥儿。 李雪凤她娘一听喻家那条件,那叫一个愿意。李雪凤心里更是一千个一万个愿意。 然而,槐哥儿一大早就骑马离开去山上习武了,她们没见到槐哥儿不说,还被喻家人给委婉的拒绝了说亲。 李雪凤自幼生得好看,旁人都捧着她。自打她到了可以说亲的年纪,上门提亲的人不说是络绎不绝吧,但也能称得上一句踏破门槛。 这就让她对自己的姿色有了些自傲。 可没想到,喻家人根本不把她的美貌放在眼里。 这下子李雪凤是多少受到了些打击,人都有些恹恹的了。 村人给她打气:“……那是喻永槐不在!雪凤啊,就你这模样生得,喻永槐见了你的面,能不喜欢?” 这让李雪凤心里好受了些。 村人又拿胳膊肘轻轻捣了捣李雪凤,示意她看向前头。 不远处,正有两个小孩,在喻家院外不远的地方在那玩着竹藤球。 村人附耳小声道:“看到了吗?那是喻永槐的两个弟弟妹妹,喻永槐向来疼那个小丫头,你过去同她们打好关系,还怕拿不下喻永槐?” 第234章 就是我们一家子,还得让你帮衬些呢 村人跟李雪凤互相对视一眼,彼此心里都有了主意。 村人先回了一趟家中,忍痛拿了几块饴糖出来,交给李雪凤,让她拿着这饴糖去跟喻家的两个小娃娃打好关系。 李雪凤一见,就不大乐意。 她跟她娘来南坨村姨母这走亲戚,都没吃到几块饴糖呢,这下子要拿出几块来哄小孩,她多少有些舍不得。 村人嗔了她一眼,压低了声音教她:“喻家条件好,你把糖当什么稀罕东西,可人家平日里惯来就常吃糖的……再说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等你跟那两个娃娃搞好关系,再跟他们大哥找个由头认识了,嫁进喻家,住着那大宅子,天天吃香的喝辣的,还有丫鬟伺候,那日子,就是我们一家子,还得让你帮衬些呢!” 村人说的李雪凤怦然心动。 她自负美貌,在十里八乡都是出挑的,一直不甘心过苦日子。她姨母给她描绘的这些,是完全戳中了她。 李雪凤攥着那几块饴糖,同村人上前。 …… 杏杏跟橘哥儿正在玩喻四羊给他们编的竹藤球。 这球是用竹跟藤蔓编制而成,富有弹性,在地上轻轻一砸,还能再弹起来。 两个小家伙玩接球抛球,玩得不亦说乎。 这一会儿的功夫,已经吸引了不少小孩过来。 杏杏跟橘哥儿都不是小气的孩子,同村里的小伙伴一道玩起了竹藤球。 正玩得开心,突然一道轻柔的声音传来:“……这个球真有意思啊。你们从哪里买的呀?” 正好这会儿竹藤球传到了杏杏手里。 杏杏抱住竹藤球,抬头一看,就见到两个大人站在一旁,笑眯眯的看着她们。 其中一个杏杏跟着卫婆子在村子里散步消食时见过,杏杏想了下,当时奶奶好似让她叫过“张大娘”。 杏杏乖乖叫人:“张大娘好。” 至于另外一个看上去年轻些的,杏杏不认识,觉得有些眼生,不知道怎么称呼,犹豫了下,还是没开口叫人,只跟她解释道:“……这竹藤球是四叔叔做的,不是买的。” 村人张氏见杏杏小不点一个,竟还记得她,笑弯了眼:“哎呦,小丫头嘴还怪甜的。” 她推了推自己的外甥女:“……这是我外甥女,来咱们村玩的,叫李雪凤。你们喊她雪凤姐姐就是了。” 杏杏“哦”了一声,很是乖巧的叫了一声“雪凤姐姐”。 李雪凤跟张氏对视一眼,眼中闪过一抹喜色。 这小丫头还挺好说话的嘛。 “赶紧传球啊。”橘哥儿有些等不及了,出声催杏杏。 “来啦来啦。”杏杏立马把李雪凤跟张氏都抛到了脑后,小手把怀里的竹藤球往前一推,丢给了下一棒的传球手橘哥儿。 几个孩子快活的玩着竹藤球,李雪凤跟张氏在一旁看了好一会儿,竟是再找不到插话的机会。 张氏得不耐烦了,压低了声音同李雪凤道:“你在这再找找机会,家里头还有活计要忙,我就先家去了。” 李雪凤虽然也等得有些不耐,但她想想未来的大院子和那伺候人的丫鬟,还是点了点头。 好在,等待不是白费的。 几个孩子玩了会儿竹藤球,又要跑去玩碰拐。杏杏不爱玩碰拐,她抱着藤球跟橘哥儿他们挥了挥手:“你们去玩吧,杏杏回家休息去。” 橘哥儿带着一群小伙伴呼啦啦走了,杏杏抱着竹藤球要回家,李雪凤赶忙上前来,笑着同杏杏打起了招呼,还把手里的饴糖要送给杏杏。 杏杏犹记得上次周五娘给了她跟橘哥儿几块糖,后面还跟奶奶吵了一架,她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好受。 这次这个刚认识的“雪凤姐姐”要给她糖,杏杏第一反应就是往后退了两步,摇了摇头:“谢谢姐姐,杏杏不要。” 李雪凤笑容僵硬了下。 “为什么不要呢?你不喜欢吃糖吗?”李雪凤问杏杏道。 杏杏却只是有些羞涩的摇了摇头:“杏杏有糖的,谢谢姐姐。杏杏不要。” 李雪凤有些急了,觉得这孩子怎么这么油盐不进啊。 “姐姐还有事吗?”杏杏问,“没别的事,杏杏要回家啦。” 李雪凤一急,倒是想出个增进感情的法子来。 她神色放缓,笑道:“……你是叫杏杏吗?好妹妹,姐姐是外村的人,对咱们这南坨村不是很熟悉。杏杏你能不能带姐姐在附近走一走?” 这简单,杏杏年纪小,但为人却是向来热情真诚,她一听,立马道:“好呀,不过,雪凤姐姐你得等杏杏一下,杏杏先把这竹藤球放回去。” 李雪凤又怕杏杏回家后不出去了,坚持把杏杏送到了家门口,还站在门口笑道:“那我在这等你,你快进去放好,咱们就走了。” “好呀!”杏杏应着。 留在喻家带榜哥儿的白晓凤听见说话的动静,出来看,见杏杏跑得急,额上汗都出来了。 白晓凤一把拉住杏杏,从怀里拿出帕子来,给杏杏擦了擦头上的汗,嗔道:“怎么跑得这么急?小心摔倒。到时候奶奶可要心疼坏了。” 杏杏乖巧的任由白晓凤给她擦完了脸,不大好意思的笑道:“那杏杏慢慢跑。” 白晓凤失笑:“你这么着急,是要去哪里?” 杏杏指了指院门口:“那个姐姐,想让杏杏带她在南坨村转转。” 白晓凤“咦”了一声,往院门那一看,倒是认出了那是早上张氏带着过来的女孩子。 她哪里不明白,这估计是女孩子想走迂回路线呢。 白晓凤似笑非笑的瞥了对方一眼。 李雪凤被那仿佛看穿了一切的眼神一瞥,一下子面皮都有些臊,往后退了两步。 白晓凤倒是没拦杏杏,就当对方免费带杏杏玩了,给杏杏又擦了擦手,嘱咐道:“那你们就在村子附近走一走,别走太远,知道吗?” 杏杏笑着应了一声:“知道啦二婶婶!” 白晓凤疼爱的轻轻打了杏杏小屁股一下:“去玩吧。” 杏杏羞涩笑着,跑出了院门。 李雪凤这会儿已经收拾好了心情,见杏杏出来,赶忙上前,去牵杏杏的手:“我来牵着你吧。” 第235章 被蛇咬了 杏杏被家里人牵习惯了,并不反感别人牵着她,她把小手交到李雪凤手里,仰起小脸,问李雪凤:“姐姐你想去哪里玩?” 李雪凤哪里是为着在南坨村玩呢,她一心想跟杏杏打好关系,抿唇一笑:“你觉得哪里好玩,便带我去哪里吧。” 杏杏歪着小脑瓜一想:“小溪边上最好玩啦!不过眼下溪水还有些凉,不能下水,可以吗?” “自然可以。” 两人牵着手往溪边那去,李雪凤见那小丫头一直笑着,猜她心情很好,趁机道:“……对了,方才那人,听你叫她二婶婶呀?” 杏杏点了点头:“二婶婶对杏杏可好啦!” 她另一只手扯了扯自己的衣裳,带了些小小骄傲道,“这衣裳就是二婶婶给杏杏做的!” 她又指衣服裙摆处那几颗金灿灿的小杏子,“二婶婶特意给杏杏绣的!别人都没有哦!” 李雪凤根本不关心杏杏这衣裳是谁给做的,她问起白晓凤,也不过是起个话头罢了。 她又趁机道:“……杏杏家里人是不是很多?听说你有好几个哥哥呢。” 说到哥哥,杏杏也是很骄傲:“对呀,哥哥们都好厉害!” 李雪凤心中扑通扑通直跳,正想趁热打铁多问些喻永槐的事,却见杏杏“啊”了一声,指着前头道:“看到小溪啦!” 无意间就打断了李雪凤的话。 “……”李雪凤深吸一口气,见杏杏这会儿兴致勃勃的要领她去看小溪,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先哄着这小丫头,回头把这小丫头哄高兴了,喻永槐就是她的囊中之物! 李雪凤又换上了一副笑脸,装作很惊奇的样子:“哇,这小溪可真好看!” “是吧是吧?”杏杏很喜欢这小溪,见李雪凤也喜欢,对她多了几分亲近之感,她牵着李雪凤的手,快步走向溪畔。 “夏天的话,大哥哥会带我们来这挖螃蟹,抓鱼~”杏杏指着溪畔的石头,“不过这会儿水还是太凉,咱们就站在溪边玩会儿吧?” 李雪凤哪里不依。她有些激动的顺着杏杏的话题延下去:“……哇,你大哥哥还会带你们来这挖螃蟹啊?听说你大哥哥力气很大,是这样吗?” 杏杏用力点着小脑瓜,不假思索:“大哥哥可有劲了!他能单手举起一口缸!” 杏杏努力伸开胳膊比划,“这——么大一口缸呢!” 李雪凤听得心花怒放。 喻永槐力气这么大,到时候把她抱起来,肯定也没问题! 不过,杏杏知道,自己觉得哥哥们极厉害,但要是一昧跟人炫耀自己哥哥,那也不太好。是以她只是浅浅夸了自家哥哥一句,便又特意把话题转到了李雪凤身上。 “姐姐,你还想去哪里看看吗?” 李雪凤还想从杏杏嘴里多问些喻永槐的事,但杏杏却觉得自己再多说就成了故意吹嘘啦,这样不好,根本就不再提自家哥哥了。 李雪凤那叫一个着急,杏杏又问她去哪里,她心烦意乱的胡乱指了一处有些远的地方:“去那边玩吧。” 杏杏手搭在眼上,往那边望了望,想起来那边是一处野地,野草高高的。 “那边是野地呀,姐姐要去?” 李雪凤一门心思只想多跟杏杏相处下,处处感情,再从她嘴里挖一些喻永槐的料,哪里管要去的地方是不是野地。 她胡乱点了点头:“对啊,野地里花不是很多吗?我想去采些花。” 杏杏被说服了。 杏杏便带着李雪凤往野地那边去。 路上遇到一位同喻家关系不错的王婶子,杏杏还特特跟那婶子打了招呼:“王婶婶好。” 王婶子笑得合不拢嘴:“呦,小杏杏,这是要去干啥?这是……?” 她有些疑惑的打量着李雪凤。 杏杏解释道:“这是来咱们村走亲戚的雪凤姐姐呀。她想去野地里采些花,杏杏带她去采花。” 王婶子也没当回事,“哦”了一声,又忍不住夸杏杏:“咱们杏杏真能干!” 杏杏羞涩的笑了笑。 路上又遇到了其他几个村民,杏杏都认认真真的叫了人。 奶奶,婶婶,叔叔的。 什么都有。 村人对杏杏也相当热情疼爱。 李雪凤冷眼看着,心道这小丫头看着在村子里还是个人见人爱的。 到了野地,野花开了不少,一丛丛一片片的,煞是好看。 杏杏同李雪凤道:“姐姐,你采花吧。杏杏也想采一些!” 李雪凤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脑子里想的却是怎么从这小丫头嘴里多问些喻永槐的事。 正想着事,李雪凤无意间往杏杏那看了一眼,突然整个人都僵住了—— 杏杏正蹲在那儿撅着小屁股采花,她的脚边,一条蛇,正在那蜿蜒而过,还朝杏杏丝丝的吐着信子! 李雪凤心跳得极快,正想出声提醒,一个念头却突然划过脑海——等这小丫头被蛇咬了,她再救人,那岂不是喻家欠下她一份救命之恩?! 这可真是个绝妙的主意啊! 李雪芬激动的口舌发干,屏住了呼吸,往后退了一步,避开那蛇的视线区域,静静地等在一旁,不打扰,就等那条蛇去咬杏杏。 然而等了好一会儿,杏杏都没什么特别的动静,反而还兴高采烈的举着采好的花,转过身来让李雪凤看:“姐姐看!这些花好不好看?” “还成——”李雪凤嘴上应付着,心里却有些着急。 那蛇,是咬没咬啊—— 李雪凤心急如焚,忍不住探头往杏杏脚边看去。 但却什么都没看到! 这不可能啊! 那蛇方才都丝丝的吐信子了! 李雪凤着急的往前又走了两步,但脚下却像是踩到了什么东西—— 那东西还霍然反击,一口咬在了她的小腿上! 李雪凤视野之中,就看到一条黑白相间的蛇,从她脚边极快的蜿蜒游走! 李雪凤整个人都僵了——坏了,她被蛇咬了! 她忍不住,尖声叫了起来:“啊——蛇咬我!” 杏杏被李雪凤吓了一跳,手里的花都掉了一地。 “啊!姐姐你被蛇咬了?”杏杏着急的很,“你,你快坐下,别激动——” 她记得达奚奶奶教过她,被蛇咬了,可千万不能乱动! 第236章 到时候嫁进喻家肯定没问题 李雪凤根本没把杏杏的话放在眼里,尖叫道:“快,快去叫人啊!” 她拖着那被咬伤的腿,慌不迭的往前走了好几步,想逃离这片野地。 杏杏急得上前去拉李雪凤:“姐姐你真的不能乱动……” 李雪凤猛地用力把杏杏推开,尖叫道:“别拦着我!我得赶紧出去!” 杏杏跌倒在野草丛中,手上都被野草丛中的碎石头给剐蹭出了血痕。 李雪凤不管不顾的还要跑,然而她方才用力过猛,那毒蛇毒素经由血液流动迅速传遍全身。 李雪凤脸色发紫,嘴唇发青,直直的倒了下去! 杏杏吓坏了,顾不上旁的,抹了一把疼出来的生理眼泪,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 她赶忙从自己腰间香囊里扒拉出一颗油纸包裹着的药丸来,上面写着一个“毒”字。 这也是达奚司婆给她放里头的解毒丹,就是怕这山间毒虫蛇蚁多,杏杏要是不小心被咬了。 这个能解绝大多数山间毒虫蛇蚁的毒,要是遇到实在解不了的,也能缓解症状,拖会儿时间,找人去对症下药。 杏杏把这解毒丹塞到李雪凤嘴里,那解毒丹入口即化,不多时,李雪凤的脸色就好转了不少,但她嘴唇依旧发青,还在昏迷不醒。 杏杏赶紧往外跑,去叫大人了。 好在这里虽然是野地,但离着她家盖新院子的地方也不算太远,杏杏小短腿跑得飞快,跑到自家工地上。 卫婆子见着杏杏跑过来,吓了一跳。 她跌倒时手上又是血又是泥的,一抹脸,脸上也脏兮兮的。 “这是咋了?”卫婆子拉着杏杏问。 杏杏着急道:“奶奶!雪凤姐姐被蛇咬了!她倒在那里了!” 她小手指向不算太远的野地。 卫婆子顾不得追问杏杏雪凤姐姐是谁,一听有人被毒蛇咬了,脸色就变了,赶紧喊过还在干活的大儿子,让他去请达奚司婆,然后带着二儿子往就往杏杏指的野地里去救人。 这到了野地里一看,那姑娘唇色发青,倒在地里直直的,昏迷不醒。 卫婆子这会儿才发现,杏杏口中的“雪凤姐姐”,就是先前张氏领来家里,想要说给槐哥儿的姑娘! 卫婆子顾不上去想杏杏跟这姑娘怎么就遇到一处了,这会儿救人要紧,她让喻二虎赶紧把这姑娘给背出了野地,直接往张氏家里去了。 张氏正在家里小院,跟她姐姐大张氏闲聊,见卫婆子喻二虎匆匆进院子,正眉心一跳以为有什么进展,却不想,喻二虎背后头还背了个人! 再看看那衣服穿着,不是李雪凤又是谁?! “雪凤啊!” 还是大张氏先反应过来,她扑上来,惊叫道,“闺女,你这是咋了?!” 卫婆子简短道:“这是被蛇咬了。” 大张氏跟张氏闻言,脸色都白了。 这年头,被蛇咬了,好多时候都是要命的啊! “别担心,我听我家杏杏说有人被蛇咬了,就立马让我大儿子去请达奚司婆了。”卫婆子安慰道,“达奚司婆那医术,你们还不放心吗?” 杏杏也举手道:“杏杏还给雪凤姐姐吃了解毒丹!” 大张氏没忍住,看着杏杏倒吸一口凉气,着急道:“什么解毒丹,你个小娃娃怎么能乱给我闺女吃东西啊!这种乱七八糟的药,给她吃坏了怎么办!” 卫婆子脸色一沉,把杏杏往自己身边一拉。 杏杏小声辩解道:“……那是达奚奶奶给杏杏的,不是乱七八糟的药。” 大张氏的妹妹,张氏也小声的劝:“大姐,你别太担心,这小小丫头是跟着达奚司婆学医的,那药丸子肯定是好东西。雪凤肯定会没事的。” 大张氏被说得脸上有些没面子,愤愤道:“敢情躺在那儿的不是你女儿,你肯定不着急!” 卫婆子见状都有些不想管这事了,神色也冷淡了不少。 左右这会儿已经把人给送过来了,能救命的达奚司婆也让大儿子去请了,她算是仁至义尽了。 卫婆子把杏杏抱起来,转身就要走。 “不行,你们不能走——”大张氏突然拦住她们,“你们还没说,我闺女好端端的,怎么就被蛇咬了啊?” 卫婆子这点还真是不知道。 她看向怀里的杏杏。 杏杏如实道:“……雪凤姐姐想让杏杏带她在村子里转转。杏杏先带雪凤姐姐去了溪边,一会儿雪凤姐姐说想去野地里采花,杏杏就带她去了……” 她抿了抿嘴,显然还有些小小的自责,“杏杏采了好多花,一回头,就见雪凤姐姐好像踩到了什么,就被咬了……杏杏就赶紧给雪凤姐姐喂了解毒丹,跑来找奶奶去救人。” 卫婆子满是慈爱的看着杏杏:“乖孙,这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大张氏却有些忿忿。 但张氏把她拦住了,没让大张氏再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来。 卫婆子抱着杏杏转身离开,都懒得再理会张氏姐妹半句。 倒是背李雪凤过来的喻二虎没忍住,替杏杏打抱不平道:“……自家闺女被蛇咬了,能跟我小侄女有啥关系?难不成还是我小侄女抓着蛇头让咬的?你凶我家小侄女干啥?一点数都没有!” 说完,喻二虎扭头离开。 气得大张氏,半晌说不出话来。 …… 达奚司婆很快过来,帮李雪凤配了药解了毒。 她这一把脉就把出来了,估计杏杏那小丫头的解毒丹用在这人身上了。 她撇了撇嘴,小丫头就是个好心的。 收诊金的时候,大张氏一脸为难的表示,她实在是没有七两银子。 达奚司婆不为所动:“我救之前就问过你们了,这解毒的草药可不便宜,要七两银子,问你们要不要救。给你们把人救了,你们又说没有银子。呵。” 达奚司婆发出一声讥讽的笑来。 张氏是知道达奚司婆这性子的,她哪里敢为了七两银子得罪这么一个神医。 她拉着姐姐大张氏的胳膊,把她拽到一旁。 “达奚司婆可不能得罪。”张氏压低了声音,咬牙道,“实在不行,大姐你给我写个欠条,我借你几两银子把诊金付了……就咱们雪凤这姿色,到时候嫁进喻家肯定没问题,他们家有钱,出的聘礼肯定也多。回头你再还我好了!” 第237章 我是为了救杏杏 大张氏问张氏借了银子打了欠条,心痛的交了诊金。 达奚司婆掂了下银子见没什么问题,塞到怀里就要走。 大张氏急了,赶忙拦住达奚司婆:“人还没醒呢!” 达奚司婆脸拉了下来。 她那个傻杏杏给了一颗解毒丹保住了那人心脉,她又开了专解蛇毒的汤药,人哪里还能有事! 达奚司婆冷着脸,不耐道:“没醒大夫就不能走?哪里来的破规矩!病人要是昏睡个十天半个月,还得把大夫给捆床边上是吧!” 张氏赶忙陪笑道:“达奚司婆别生气,我大姐不懂您的规矩……您有事就去忙就行。要是回头我家雪凤再有啥问题,再去请您过来……” 这话勉强还能听,达奚司婆鼻子里“嗯”了一声,背着药囊扬长而去。 张氏擦了擦汗。 得罪谁也不能得罪一个能跟阎王爷抢人的神医啊! 大张氏还有些忿忿。 张氏嗔怪道:“大姐,你方才也是。你这脾气就不能改一改!咱们雪凤还等着要嫁到喻家去呢,你方才跟喻家人差点吵起来,不想让雪凤嫁进去当少奶奶享清福了?” “那我不是着急么?”大张氏辩解道,“要是你闺女躺那,你能不急吗?” 张氏心中也是冷笑一声:我但凡要是有个适龄的闺女,这样的好事能轮得到雪凤? 不过心中冷笑归冷笑,张氏面上还是劝道:“大姐你急归急,你看,人家喻家人把雪凤给救回来,咋说也是份恩情。等雪凤醒了,让她拿这个当理由,多跟喻家人去亲香亲香。咱雪凤生得这么出挑,盘靓条顺的,只要喻家那小子跟雪凤多接触解除,怎么可能不动心?” 大张氏对自家闺女的长相很有信心,闻言点头:“那倒是。” 但她多少又有些不满,嘀咕道:“我闺女生得这么好看,就是配县里头那些公子哥也是绰绰有余的。竟然要去讨好一户农家……” 张氏心想,自己这大姐还真是没点数啊。人家县里头那些公子哥好是好,但谁会娶一个村户里的姑娘当正房啊! 当妾倒是能够得着,但到时候她作为妾的娘家姨母,又算不上正经亲戚,怎么跟着一道享福? 自然,那还不如嫁给喻家的槐哥儿! 喻家这日子是越过越好,那是人人都看在眼里的。 又是开铺子,又是买马车,又是送几个哥儿都去读书,又是买丫鬟,又是盖新宅子的。 这一桩桩一件件,可都得用银子堆起来! 喻家,有钱! 张氏就等着外甥女李雪凤嫁到喻家,到时候她好跟着一道享福了! …… 卫婆子心里还有些气张家不知好歹,但第二日,卫婆子带杏杏出门的时候,张氏就带着厚礼,领着解了蛇毒,只是有些虚弱的李雪凤,正好在路上把卫婆子给拦住了。 卫婆子本来没个好脸色,但看着李雪凤那张还有些发白的小脸,她顿了顿,还是没发脾气,问张氏干嘛。 张氏陪着笑:“卫婶子,昨儿我大姐见雪凤晕了,一时情急,说了几句浑话,你可千万别放在心上。我昨儿就想登门来着,但想着还是带雪凤过来,这才显得更有诚意些。这不,我们雪凤今儿刚好一些,我就赶紧带她过来了。” 说着,张氏就把手里拎着的点心赶紧往卫婆子手里塞:“……昨儿多亏了杏杏,这些点心给孩子吃吧。” 张氏这话说得妥帖,卫婆子脸色稍霁,又看着李雪凤那苍白的小脸,想着这孩子被蛇咬也怪可怜的,这态度稍稍软和了些,只是还是拒绝了张氏塞过来的点心:“心领了,但不用了,点心留给家里孩子吃吧。” 张氏没想到她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卫婆子还是有些油盐不进的,她有些着急,赶忙拿胳膊肘轻轻碰了碰李雪凤,示意她也说几句什么。 李雪凤这会儿身子还有些晕沉,本就是强撑着过来的,这会儿见着杏杏好好的站在卫婆子身边,她想起那条蛇,本该是咬杏杏的…… 电光火石间,李雪凤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她垂下眼,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其实,也怪我倒霉。我当时见那条蛇在杏杏脚边,想去救杏杏,结果没注意,自己被蛇咬了。” 李雪凤脸色惨白,本就苗条的身段,这会儿更是有那么几分弱不禁风的样子,看着还真像她说的那么一回事。 张氏心道狠狠叫了声好! 妙啊! 卫婆子却是一顿,眼睛眯了起来。 杏杏“啊”了一声。 是这样吗? 可她记得,当时这个姐姐又凶又骂她又推她,不像是要救她的样子啊…… 卫婆子眯了眯眼:“……你昨儿被咬之后,还把杏杏推倒了。也是为了救杏杏?” 李雪凤差点没忍住想去瞪杏杏。 这死丫头,竟然还告状!!! ——李雪凤却是冤枉杏杏了。 是卫婆子昨儿看见杏杏的手心都剐蹭破了皮,出了些血,心疼的问起杏杏是怎么弄的。 杏杏向来不会对喻家人撒谎,自然是一五一十的把当时情形给卫婆子说了一遍。 是以,这会儿李雪凤突然说什么,是为了救杏杏,卫婆子自然觉得有些离谱。 “那、那是自然……”李雪凤结结巴巴,有些心虚道,“我,我当时也怕杏杏被蛇咬嘛……” 卫婆子扫了一眼李雪凤,意义不明的撇了下嘴,没说话。 李雪凤不敢再接这个话茬。 毕竟,咬人的蛇就藏在地上的草丛里,你还把人推倒在地,强行说这是“为了救她”,多少有些说不过去。 卫婆子也懒得拆穿,只道:“我跟杏杏还有事,就先走了。” 说完,也不理睬张氏跟李雪凤,牵着杏杏绕过她们,直接大步走向新院子那边。 但卫婆子给她们留脸面,没把话点破,大张氏听说了女儿编的说辞,还真就觉得女儿就是为了救那小丫头才受的伤,愤愤道:“……那七两银子,也该喻家出才是!” 这话李雪凤都不敢接。 第238章 还想攀扯杏杏 大张氏却心里没半点数,晚上跟人在门口坐着拉呱时,就把自家闺女编的那套,救了杏杏的说辞给搬了出来。 跟人夸夸其谈,说什么自家闺女为了救喻家那小丫头,被蛇咬了! 又说什么,谁让自家闺女心善呢,她们张家也是厚道人家,为了治蛇毒花了七两银子,这都没管喻家要呢。 村人们听得一愣一愣的。 这话很快传到了卫婆子耳里。 可把卫婆子给气得倒仰。 她看着那姑娘刚被蛇咬了身子还虚弱,点到即止,给那姑娘留了一分颜面,没有直接拆穿,真当她卫二娘信了这说辞? 还真就蹬鼻子上脸了! 卫婆子直接杀了过去,指着大张氏的鼻子骂:“……别给脸不要脸啊!你闺女被蛇咬是挺可怜的,非得攀扯我家杏杏是不是?!还说什么为了救我家杏杏?你闺女被蛇咬了,还把我家杏杏推倒呢,生怕地上的蛇咬不到我家杏杏是吧?!就这,你说是为了救我家杏杏?!” 大张氏气得发抖。 她生了个漂亮闺女,向来被奉承惯了,先前那踏破门槛的求亲人也让她膨胀的很,脾气是一天比一天大。 这会儿被卫婆子指着鼻子骂,哪里受得了! “好啊!你们喻家这是欺负我们娘俩是外村来探亲的是吧!”大张氏也一撸袖子,跟卫婆子骂了起来,“我闺女昨儿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好好的被你家那小丫头往野地里带不说,还被蛇咬了!还花了足足七两银子!这我还没找你们呢!我不过就说两句,你就不依不饶的!到底谁心里没数?” 卫婆子一听,更是火冒三丈:“我家杏杏为啥带你闺女去野地,你没问你闺女?!还不是因为你闺女想去野地里摘花!” 大张氏根本不认:“你说是我闺女想去的,我还说是你孙女非要去的呢!” 打从卫婆子跟大张氏吵起来,晚上出来没事拉呱唠嗑的村人们就往这边聚了过来。 其中一个村人赶忙道:“哎呦这事我知道啊。我昨儿碰见杏杏跟那外来的小姑娘了。当时杏杏跟我打招呼,我还问她干嘛去。她当时就说,是她旁边那个姐姐想去摘花,她带她去摘花呢。” 大张氏没想到这事竟然还有人证! “听到了没?”卫婆子讥讽。 大张氏梗着脖子不认:“你们都是一个村的!她肯定向着你们胡说八道!反正你们就欺负我们是外来的!” 这话说得可不聪明,把南坨村这会儿看热闹的人都给得罪了! 那出来作证的村人也恼了,直接骂了起来:“傻缺吧你!就算是杏杏领着去的又咋样?杏杏一个四岁的小姑娘,你闺女十好几的人了,被咬了还能怪人家一个四岁的小姑娘?!我看你嘴里就没一句实话!” “就是!杏杏是俺们村出了名的小福星!你不想想,蛇为啥只咬你闺女,没咬杏杏,那是因为俺们杏杏身上带着福呢!” “还想攀扯杏杏!呸!” 卫婆子更是不能放过大张氏,骂道:“你闺女咋想的我不知道,但是我们杏杏是半点没对不起你家闺女!人家达奚司婆给我家杏杏护身的解毒丹,外头买都买不着,我们杏杏可是想都没想,直接就给你闺女吃了,又赶忙叫了家里人过去!” “我们喻家又是帮忙把你闺女背回去,又是帮忙请达奚司婆过来的,得不到你们半句好也就算了,这会儿竟然还明里暗里的想踩我家杏杏一脚,甩锅给我家杏杏!我呸!” 卫婆子这么一说,村人更是群情激奋。 谁都知道,达奚司婆医术好是好,但那个诊金也是真的高。 达奚司婆给的药丸子,那肯定贵的很啊! 人家喻家先前是半句话都没提过! 这对外来的母女,还真是白眼狼啊! 村人们直接骂了起来:“心里真是没点数!” “狼心狗肺的玩意!” 大张氏再怎么泼辣,也是一嘴难敌众口,直接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张氏赶来的时候,见她姐已经成了南坨村公敌,正在被众人指指点点的怒骂,差点晕厥过去! 她都不用问发生了什么,稍稍一听旁人怎么骂她姐的,她猜都能猜到她这脑子有坑的大姐跟人说了什么! 张氏心里那个崩溃啊,她就不该放她大姐一个人出来! 张氏赶忙灰溜溜的拉着她大姐跑了。 卫婆子那叫一个大获全胜! 村人提醒卫婆子:“……以后得让杏杏离她们这些人远一点,杏杏人小又善良,又最是心软,别让人骗了去。” 卫婆子深以为然。 就昨天那李雪凤把杏杏推倒在地,杏杏还不忘把自己的解毒丹给李雪凤服下,可见这傻孩子是根本不记仇! 回去她得跟杏杏好好说说。 回家后,卫婆子就跟杏杏直接说了,以后离李雪凤远一些,别跟她一起玩。 杏杏知道奶奶是为了自己好,点着小脑瓜应了下来。 只是,谁也没想到,喻家跟大张氏母女俩都闹的这么难看了,那对母女竟然还没放弃。 ——实在是后头李雪凤又见了骑马回来的槐哥儿一面,甚至还假借问路,跟槐哥儿说了两句话。这下可坏了,李雪凤是铁了心,非要嫁给槐哥儿不可。 ——李雪凤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了槐哥儿每天早上都要去一座山上习武,在杏杏要跟李春花去那无名道观烧香的时候,李雪凤硬是凑了上来,说也想一起去道观烧个香拜一拜! 李春花这几日已经听说了这对母女的“光辉事迹”,自然是没个好脸色。 她嘟囔,这又是姓李,又是叫凤的,倒是跟她撞了姓,又跟老二媳妇撞了名。 可这行事做派,也真是让人觉得晦气! 李春花别过脸去,根本不想理李雪凤。 李雪凤又去缠杏杏,想去牵杏杏的手:“……杏杏妹妹,咱们先前玩得多好,就一起去嘛。” 杏杏却缩回手:“……奶奶不让杏杏跟你玩。” 李雪凤被杏杏这么直白的拒绝,那叫一个尴尬。 李春花不加遮掩的咧嘴一笑,她牵起杏杏的手:“……别理她。你不是要去看看你那宴哥哥身体好些了吗?正好我也要去道观拜一拜,走,咱们忙咱们的事去。” 第239章 你别乱叫啊,我不认识你 一直到了无名道观门前,杏杏还是没忍住,回头看了眼。 李雪凤呼哧呼哧累弯了腰,远远的缀在后头。 李春花才懒得管李春花,她带着杏杏进了道观,熟稔的从带来的篮子里摸出贡品,上香,跪拜,嘴里还虔诚的念叨着什么。 等拜完,李春花起身,捏了捏杏杏的小手,忍不住四下张望:“也不知道你大哥在哪里练武?” 杏杏自告奋勇:“杏杏知道!大伯母想见大哥哥,杏杏带大伯母过去!” 李春花笑容弯弯:“好啊,我带了只自家做的烧鸡,正好给你大哥和老道长他们加餐。” 杏杏带着李春花往迷踪林里去了。 李雪凤好不容易追上来,却只遥遥的看见杏杏跟李春花两人的背影进了林子,可把她急坏了,想都不想就追了进去。 但进去后,走了好一会儿,李雪凤发现自己彻底跟丢了! 杏杏跟李春花可没想到李雪凤跟着她们进了这迷踪林。 这迷踪林,就算是每天都过来跟着老道士习武的槐哥儿都不敢打保票一定能穿过去,就更别提李雪凤这样的普通人了。 ——李雪凤发现自己怎么都出不去这片郁郁葱葱的林子,甚至自己前面在树上做下的记号,转了好久一抬头又在树上看到了那记号,可是被这迷踪林给吓得不轻。 李雪凤还以为自己遇到了鬼打墙,好悬没当场哭出来,整个人差点崩溃了! 也就只有杏杏,眼里好像没有半点迷障,轻轻松松带着李春花穿过了迷踪林。 槐哥儿正在跟院子里跟危时宴过招。 两人刀光剑影,打得有来有往。 老道士在一旁笑眯眯的看着。 李春花一进这院子,就不错眼的看着她那英姿勃发的儿子,满是惊叹震撼。 两人很快练完一套连招收了式,槐哥儿一眼就看到了杏杏跟李春花,带着一头汗,兴高采烈的跑过来:“娘,杏杏,你们怎么来啦?” 李春花满眼慈爱:“我想着好久没来这山上还愿了,就带杏杏过来烧个香,顺道看看你。” 她拍了拍手里的竹篮,笑着递给一旁的老道士:“我做的烧鸡,老道长别嫌弃。” 老道士一听是李春花做的吃食,整个人都精神了一分。 “哪里哪里,夫人也太客气了。”老道士嘴上说着太客气,手却很迫不及待的伸上前把篮子接了过来。 槐哥儿忍不住咧开嘴笑。 他正想伸手去揉揉妹妹的头发,却突然发现,咦,我妹呢? 刚才还站在我娘身边,那么一小只的我妹呢?! 槐哥儿扭头一找,这才发现杏杏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危时宴身边,正仰着小脑瓜问危时宴:“宴哥哥,你身体好些了吗?” 危时宴朝杏杏一点头,露出个浅浅的笑来:“已经大好了。多谢你记挂我。” 杏杏高兴得很,正要说什么,却听得远方似是遥遥传来一声惨叫。 杏杏小脸困惑,忍不住回头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 她们身后就是院门,院门外头是一条蜿蜒小路,直直通向那迷踪林。 老道士皱眉道:“这是有人进了迷踪林?” 李春花这下想起什么,“啊”了一声,神色多少有些一言难尽:“难道是李雪凤进了林子?” “李雪凤是谁?”槐哥儿好奇的问。 李春花忍不住看了一眼自家儿子。 那叫李雪凤的姑娘为了自家儿子又是这又是那的,可槐哥儿竟然还不知道她姓名呢。 多少是……有些过于扎心了。 “就是一小姑娘,先前她娘跟咱家闹得有些不大愉快。”李春花稍稍提了那么一句前因,又忍不住道,“……先前我跟杏杏过来烧香,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非要跟我们一起,我就不大乐意。她娘是个不好相与的,杏杏救了那李雪凤,她都要歪缠杏杏倒打一耙。要是李雪凤跟我们一道上山出了什么事,说不得她娘还要怎么发疯呢……就这,她还是跟在我们后头上了山。这会儿许是她进了林子。” 李春华抱怨了一通。 老道士心中有数,点了点头:“这迷踪林虽然没什么危险,只是让人迷失方向,但到底一个小姑娘,我去看看。” 李春花到底还是好心,她犹豫了下:“道长,我也跟你去看看吧。好歹也是跟在我们后头一起上来的。” 李春花要去,杏杏自然也要去。 危时宴突然把自己手里那没开刃的剑,放回了一旁的兵刃架子上,默默地站到了老道士身边,虽然没说什么,但态度很明显,那就是他也想去。 槐哥儿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 既然大家都去,那他也去跟着看看热闹好了! 一行人在老道士的带领下进了迷踪林。 老道士轻车熟路,很快就带他们找到了李雪凤。 李雪凤正有些狼狈的瘫坐在地上,见到老道士他们,那叫一个热泪盈眶,颤巍巍的举着自己的手:“我,我被蛇咬了,还有鬼打墙……” 不理会什么鬼打墙的说法,李春花快人快语:“不会吧?你又被蛇咬了?” 老道士一挑眉,看着李雪凤虽说脸色发白,但那明显是吓的,不是中毒。 为了保险起见,老道士还是给李雪凤把了把脉。 并没有中毒迹象。 “你这脉搏没问题。这林子向来没什么毒蛇。”老道士道,“想来咬你的是条没毒的路过小蛇。” 李雪凤浑身都松懈下来。 被毒蛇咬到中毒,那滋味可太难受了,她是不想再来第二趟了! 李雪凤眼神掠过李春花跟杏杏,正想抱怨她们几句——若非她们走那么快,她怎么会在这该死的鬼林子里迷了路! 然而李雪凤突然发现站在李春花背后不远的喻永槐! 李雪凤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她做出一副娇弱要晕厥过去的模样:“……槐哥哥。” 槐哥儿是半点没想到,这李雪凤怎么就突然冲他来了? 槐哥儿甚至还往后退了一步,一副被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给吓到随时要跑路的模样:“你别乱叫啊!我又不认识你!” 李雪凤脸上的娇柔僵了一瞬,差点没崩住破了功! 李春花不由得撇了撇嘴! 第240章 也是兴家之兆 就这副不自爱的模样,她说什么都不会让李雪凤进她们喻家的门的! 李春花上前,不客气道:“你还能不能走?能走赶紧起来。我们要下山了。我顺带捎你下山回去。” 李雪凤下意识拒绝:“我不回去——” 李春花立即干脆利落道:“行,不回去就不回去,那我就带杏杏先回了。” 李雪凤瞪着李春花半天,自己不情不愿的扶着地站了起来。 她依依不舍的看向喻永槐:“槐哥哥……” 喻永槐头皮发麻:“说了你别叫了……” 杏杏被吓了一跳,赶忙在后头小声问危时宴:“宴哥哥,杏杏喊你宴哥哥,你也不喜欢吗?” 危时宴十分坚定:“没有的事。杏杏跟旁人不一样。” 杏杏只是一个四岁的小丫头,哪里像李雪凤年纪一把了,还非要喊并不熟悉的人叫什么哥哥! 也太矫揉造作了些。 杏杏跟危时宴在这边聊着,那边槐哥儿被李雪凤喊得寒毛都要立起来了:“你能不能别喊我了……咱们不熟。” 李雪凤被槐哥儿脸上明晃晃的嫌弃给弄得又是尴尬又是不甘。 她甚至都有些委屈。 她这张脸不够美吗?为什么喻家的人见了她都不会像旁人一样,因为她的美色,对她比寻常人要好上几分? 李雪凤根本不甘心! 但不管李雪凤怎么想,老道士见李雪凤没什么事,把她们送出迷踪林后,又带着危时宴跟槐哥儿走了——老道士一心惦记着那烧鸡呢! 李春花瞥李雪凤一眼,很是直白道:“李家姑娘,我看咱们都姓李的份上,跟你多说几句……姑娘家要懂得矜持,哪有这样死缠烂打的?我们家里人跟你还有你娘,处得都挺不愉快的,也根本不可能答应让你进门。你就死了这条心,别把精力浪费在我们槐哥儿身上了。” 李雪凤浑身一颤。 李春花自觉说了说了,劝也劝了,她算是仁至义尽了。 “走了杏杏。”李春花牵上杏杏的小手,带她往山下行去。 李春花牵着杏杏走了好一会儿,回头一看,见李雪凤远远的缀在她们后头,虽说不知道她到底把她的话听进去没有,但好歹没有再赖在山上对她家槐哥儿死缠烂打,也算可以了。 李春花带杏杏回了南坨村,稍稍歇息喝了口水,便又去新院子那边的工地帮忙了。 往后几日,听说大张氏因着实在忍受不了,一出门就被南坨村的村人们指指点点,窃窃私语的说着什么,匆匆带着李雪凤离开南坨村,回了她们自个儿家。 喻家总算是清净了几分。 李春花的娘家那边也传来了好消息,先前李春花的妹妹李冬花招了个婿,虽说中间也有些小插曲,但好歹两人是修成了正果,不久前成亲了。没过多久,李冬花直接有了身孕,可谓是非常迅速了。 受这影响,卫婆子又赶忙加快了给喻四羊准备聘礼的进程。 倒不曾想,这日,一辆马车低调的驶进了南坨村,一路问人,最后停在了喻家门口。 从马车上下来的,却是柳老太爷跟老茂。 这个时间,可巧家里除了白晓凤之外的人都去了新院子那边的工地帮忙,就连杏杏,也去了达奚司婆那学习。 白晓凤不认识柳老太爷,她见柳老太爷穿着打扮都不像普通人,抱着榜哥儿试探性的问:“……老人家,您找谁?” 柳老太爷打量了喻家小院一番,见小院收拾得规规整整的,略一点头,又转过头去问白晓凤:“你爹娘在吗?” 白晓凤迟疑道:“……您找他们有什么事吗?” 老茂笑道:“这位夫人,我家老爷子姓柳。” 一听姓柳,白晓凤不是个傻的,顿时明白过来。 她睁大了眼睛,“啊”了一下,激动的话不成句:“您,您您是……” 柳老太爷倒是笑了起来:“我看你怀抱稚子,是柳哥儿的娘吧?柳哥儿同我说过,家中刚添了一个小弟弟,十分可爱。” 白晓凤没想到,天底下顶顶厉害的读书人,竟然也知道她! 白晓凤只觉得一股热流直冲天灵盖,整个人幸福的都要晕厥过去了! 白晓凤怀里的榜哥儿似是感觉到了亲娘的激动,在白晓凤怀里挣了几下。 白晓凤赶忙轻轻拍了拍榜哥儿,一边还有些激动的跟柳老太爷致歉:“……大学士,我,我不知道是您!……我爹娘他们在新院子那边的工地上,您要不在家里稍稍坐坐,我这就去把爹娘喊回来。” 柳老太爷一摆手:“不用,你给我指个方向,我自己过去便是。” 白晓凤有些惶恐,她又不太敢忤逆这位传说中的柳大学士。 ——实际上,白晓凤这会儿都激动的要叫出声了! 爹,娘,我见到活的大学士了! 咱们柳哥儿跟着读书的大学士! 大学士还知道我! “就,就在那边。”白晓凤平日里麻利泼辣的一个人,这会儿都结巴了下,给柳老太爷指了指方向。 柳老太爷和颜悦色的朝白晓凤点头:“不必送了,孩子还小呢。” 直到柳老太爷士离开,白晓凤都还处在一个如梦似幻的世界中,久久不能回神。 柳老太爷跟老茂沿着白晓凤指的方向溜达着,没多久就到了喻家新院子那工地附近。 卫婆子眼尖,看到柳老太爷,惊得她一下子直起了腰。 她赶忙在身上擦了擦手上的脏污,快步走来:“大学士,您怎么过来了?” 柳老太爷暂且没回答卫婆子的问题,只看向卫婆子身后那片新院子的工地:“……嗯,这院子看着规划的挺大的啊。” 提到新院子,卫婆子也颇有些骄傲:“……虽然比不过您家,但我们也想着,家里头孩子多,孙子也快到要娶妻的年纪了,这院子盖得大一些也好。” 柳老太爷很是点头,感慨道:“人丁兴旺,聚众一心,也是兴家之兆啊。” 这都是些浅显的夸奖词,但因着从柳老太爷嘴里说出来,卫婆子别提多兴奋了! 第241章 入赘与嫁娶 柳老太爷开门见山的问卫婆子:“不知你们眼下可有空?我有些事想要跟你们商谈一下。” 卫婆子自然是有空的,她又急急忙忙去把喻老头给喊了过来,两口子赶忙领着柳老太爷跟老茂往家里走。 白晓凤在家里已经烧好了水,还找出一套干净的茶具来,把喻三豹带回来的一家人都舍不得喝的好茶叶给翻了出来,泡了一壶茶。 卫婆子给了白晓凤一个赞赏的眼神。 老两口多少都有些局促,请柳老太爷上座:“……家里地方小,大学士您别嫌弃。” 卫婆子又给柳老太爷倒了杯泡好的茶:“……我们农户人家也没啥好东西,也没喝过什么好茶,不知道这茶您喝不喝得惯……” 柳老太爷很是随和的一摆手:“这都没什么。” 他笑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正好有些口渴了。” 卫婆子见柳老太爷面上没有嫌弃的神色,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柳老太爷失笑道:“你们也不必太紧张,我柳家也是贫寒起家,早年也是苦日子过过来的。” 他又正色道:“这次过来,其实是想跟你们谈谈我家阿雾与你们家四羊的亲事。” 卫婆子跟喻老头顿时更紧张了。 两人对视一眼,脑子里都轰隆隆的碾过无数猜想。 最后还是卫婆子有些艰难的开口:“大学士,这,这亲事是出了什么问题么……” “你误会了。”柳老太爷大概猜到了卫婆子在想什么,失笑道,“阿雾跟四羊都很好,这门亲事也按照咱们先前说好的……就一点。” 柳老太爷敛了笑,稍稍正色道:“只是,前几日发生了一桩事,让我改变了些主意。” 柳老太爷咳了一声,看向老茂。 “说起来,这事还多亏了有杏杏在。”老茂上前,跟卫婆子和喻老头把前几日,阿雾大伯母想要谋害阿雾的事一说。 卫婆子跟喻老头都听得满是震惊。 前几日杏杏拿了好些珠宝回来,献宝似得给卫婆子说是盖房子用。 卫婆子一看那些珠宝吓了一跳,忙问是哪里来的。 杏杏一挺小胸膛,说是有坏人放迷烟想要迷倒阿雾姐姐,杏杏救了阿雾姐姐,所以老爷爷为了感谢杏杏,送给杏杏的。 卫婆子大惊,赶忙追问,得知阿雾没事后,这才松了口气。 至于那些珠宝,卫婆子依照惯例给杏杏放在她自个儿的小箱箧中收了起来。 直到现在,卫婆子才知,原来先前要害阿雾的,竟然是阿雾的大伯母! 亲的那种! 老茂说完后,叹了口气:“家门不幸,总之就是这么一件事。” 卫婆子跟喻老头面面相觑,都觉得又惊悚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最后,卫婆子见柳老太爷神情沉重,还是安慰道:“您也别太难过了,好在咱们阿雾吉人自有天相,自然会遇事逢凶化吉。” 柳老太爷深以为然,点了点头,沉声道:“事情就是这么一件事。我也已经把人送回了京城,还附上了一封书信,责令我那不成器的长子休妻。但他们夫妻二人已将阿雾视为柳家的资源,我在时,他们都敢去设计阿雾的清白,企图逼我答应阿雾跟那崔家人的亲事;可若我不在了,阿雾又是在家招赘,不敢想他们会不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来……” 柳老太爷一想起长子夫妻,脸上就带上了几分 卫婆子跟喻老头面带惊悚,都说不出什么话来。 他们乡下腌臜事情不少,但没想到,那锦绣堆里,这等龌龊事也不少啊! “所以,我思来想去,估摸着还是得跟你们商量商量。”柳老太爷叹了口气,道,“就是阿雾跟四羊的亲事,能不能赶紧提前,到时候,亲事就还是在你家办,对外不提是招赘,只说嫁娶。其他的,就还是按照咱们先前说的那样。小两口跟我住段时间,再跟你们住段时间;生的孩子头胎姓柳,若再有旁的孩子,还是跟你们姓喻。你们看如何?” 这对卫婆子跟喻老头来说,他们连喻四羊入赘柳家都能答应,这会儿柳老太爷提出的这事,他们又哪里会不答应! “这对我们喻家来说是好事,我们怎么会不答应?”卫婆子都不必跟喻老头商量,直接道,“就是阿雾,我怕阿雾会担上下嫁我们喻家的名头,不好听……” 柳老太爷却不在意这个,苦笑摇头:“名头好听又如何?到时候名头好听了,说不得会被她那歹毒的大伯夫妻俩又拿她去换什么利益。” 这倒也是。 若阿雾是在家招赘,等柳老太爷离世后,阿雾自然还是柳家人。到时候自然要受她大伯的掣肘。 阿雾生得那般美,性子又好,到时候说不得又被她大伯当成什么可利用的资源,给打发出去…… 但若是嫁娶,到时候阿雾就是喻家人。 他那长子若伸手伸到喻家,就得考虑一下律法了。 再加上,柳老太爷此举,也是相信到时候喻家能把阿雾给护住。 卫婆子有些激动:“您放心,不管阿雾是嫁到我们家,还是四羊入赘到柳家,阿雾都是我们喻家的儿媳妇。我们一定会守好她。” 喻老头也忙不迭的点头,表示他媳妇说的话,也是他想说的。 柳老太爷见状有些欣慰。 他们又商议起婚事的细节来。 “……既然要把阿雾娶回来,那我就抓紧把四羊的屋子再拾掇拾掇。”卫婆子是个行动派,“到时候把屋子里重新刷一遍,再打些新家具,左右到时候起了大院子也是要用的。” 柳老太爷见卫婆子这么上心,心里更是满意。 一晃眼时间就快到了晌午,卫婆子热情的邀请柳老太爷留下来吃顿便饭。 柳老太爷想了下,倒是挺想知道喻家这伙食水平,自然点头答应下来。 卫婆子那叫一个情绪高涨,让喻老头把家里人都喊了回来。 喻大牛跟喻二虎陪着柳老太爷说会儿话,苏柔儿跟双云赶紧去外头买些肉跟鱼回来,卫婆子跟厨艺最好的李春花,一头扎进了灶房开始忙活。 第242章 到时候我这老头子也跟来蹭饭,不介意吧? 喻大牛跟喻二虎原本还紧张又拘束,觉得他们这种泥腿子,有朝一日也能跟天底下最有学问的读书人说话,简直像在做梦一样。 好在柳老太爷十分随和,没有半点架子,在柳老太爷的引导下,喻大牛跟喻二虎很快就放松下来,那叫一个侃侃而谈。 等李春花做完菜开始跟卫婆子一道上菜时,喻大牛跟喻二虎已经跟柳老太爷聊得红光满面,深深觉得人家柳大学士简直是他们的知己。 等饭菜都端了上来,卫婆子又想起一桩事。 听说他们富贵人家很有些什么什么的规矩,男女不同桌而食什么的…… 她不禁有些局促道:“大学士,我们家都是一桌子吃饭的,您看……” 柳老太爷自然是不在意这些。 他行事方正,但性子并不古板。 柳老太爷笑呵呵道:“阿雾跟四羊已经有了婚约,咱们自然是一家子了。一家人,哪有那么多讲究?” 卫婆子又激动又感动。 人家大学士可真是通情达理! 喻家人坐了一大桌子。 杏杏去达奚司婆那学医了,中午不回来吃饭。桌上只有橘哥儿一个小孩,好奇的看着柳老太爷。 苏柔儿有些紧张的拉了拉橘哥儿的胳膊。 柳老太爷却哈哈一笑,丝毫不在意,甚至从身上摸出一个银子打造的小鹿来。 做的十分精致。 “来,这是给你的见面礼。”柳老太爷笑着递给了橘哥儿。 橘哥儿却没收,还把小手都背了起来:“老爷爷,咱们又不认识,你为什么给我这么贵重的礼物啊?” 吓得苏柔儿赶忙拉儿子。 柳老太爷却是笑得更开怀。 喻家人当真有意思,就连一个四五岁的小孩子,都好玩得紧。 “没关系,咱们现在不认识,但以后会熟悉的。”柳老太爷面对一个四五的稚童,也丝毫没有半点架子——很难想象一年前,他还在金銮殿上指着皇帝的鼻子骂得唾液横飞。 橘哥儿耿直的问:“为什么啊?” “我孙女要嫁给你四叔了,你说说看,以后咱们熟悉的机会是不是会很多?”柳老太爷笑着问。 橘哥儿一想,觉得很对,这才从柳老太爷手里接过了那银制的小鹿,脆声道:“谢谢老爷爷。” 苏柔儿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又听橘哥儿开口问柳老太爷:“老爷爷,杏杏有吗?” 她差点背过气去。 你方才还不收呢,这会儿不仅收了,还敢替杏杏问柳大学士讨要了?! 儿子你可真出息! 好在柳老太爷丝毫没有生气,哈哈一笑:“自然也是有的。我本来想着等杏杏回来给她的,既然你这么问了,那你就帮我转交吧。” 说着,柳老太爷又摸出一只小银鹿来递给了橘哥儿,显然是早有准备。 橘哥儿很是高兴的接了过来:“老爷爷,我也替杏杏谢谢你。” 卫婆子简直是哭笑不得。 这是见面礼,柳老太爷早就跟杏杏相熟,给杏杏的珠宝都堆满了一匣子,哪里用得着再给一份见面礼? “橘哥儿年纪小,您别见怪。”卫婆子对孙子这等自来熟的气质简直头疼。 柳老太爷却一摆手:“橘哥儿聪慧可爱,我很喜欢。” 苏柔儿简直要激动的落下泪来。 天底下最聪明的读书人,夸她儿子聪慧可爱哎! “好了,咱们先吃饭吧。这饭菜也太香了。”柳老太爷见喻家人不敢动箸,只能反客为主的招呼一声。 喻家人这才齐刷刷的动起了筷子。 柳老太爷吃了一口,有些震惊。 他又夹了一筷子旁的菜,细嚼之后,脸上露出沉思的神色来。 这菜几乎都是李春花做的,卫婆子打的下手。 李春花紧张的很,生怕自己这点厨艺入不了柳大学士的眼。 人家是皇城来的,肯定吃过天底下最好吃的东西。她这点厨艺也不知道够不够看。 李春花手上虽然夹着菜,但眼角余光却一直悄悄窥着柳大学士那边。 见柳大学士每盘菜各夹了一筷子后,就陷入沉思的模样,李春花简直紧张极了,手心都在冒汗! 卫婆子有些关切的问:“大学士,这菜,可是不合胃口?” 柳老太爷放下筷子,同卫婆子商量:“……亲家,你看啊,等阿雾跟四羊成亲后,咱们就是一家子了。到时候我这老头子也跟着来蹭饭,亲家不介意吧?” 卫婆子笑得合不拢嘴:“不介意不介意。” 她又推了推身边的李春花:“这些菜都是我大儿媳妇做的,我大儿媳妇厨艺向来好得很,没想到能得大学士青眼。” 李春花整个人都如坠云端,飘飘忽忽的,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柳老太爷夸道:“我不如你有福气啊。我那大儿媳妇不把我气死就不错了,你大儿媳妇手却这般巧。” 这话把卫婆子跟李春花都夸了,婆媳俩的脸,简直笑得比花都灿烂。 平心而论,李春花这手艺自然比不上那种京城或者宫中手艺精巧的大厨。 但她的手艺可贵在天然质朴,突出了食材本身的香味,是跟那些精巧的美食全然不同的风格。 柳老太爷简直高兴极了! 他原本还有个隐晦的担心,怕阿雾吃不惯这边的饭食。 那他若是要陪嫁个厨子过来,会不会让喻家人觉得不自在? 但眼下,柳老太爷觉得非但不用陪嫁厨子了,反而自己都想过来蹭饭了! 一顿饭就在极为轻松愉快的氛围中结束。 阿雾跟喻四羊的亲事,也正式迈开了新的一步。 卫婆子准备的诸多聘礼,请了喜队,吹吹打打送去了柳家别庄。 喻家自知自家只是比普通农户稍好一些,聘礼自然跟京城没法比,但这些聘礼,喻家也是倾全家之力准备的,只求一个问心无愧。 柳老太爷自然也知道喻家的情况,对喻家能出多少聘礼并不是很在意。 也正因为如此,当他看到远远超过他预想的聘礼一箱箱送进院中时,还是被喻家的诚意给惊了惊。 柳老太爷越发觉得自己给阿雾找的这门亲事,再好不过。 至于是入赘还是嫁娶,只要孩子过得好,不过是一个名头,又有什么干系? 第243章 哪有这样为难孩子的 送聘礼,等于是把阿雾跟喻四羊的亲事过了明路。 南坨村整个村都被惊住了! 喻家的傻子,喻四羊,竟然要娶天底下最聪明的读书人的孙女了! 一时间,喻家简直是门庭若市。 跟喻家稍微沾亲带故的,都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来上门恭贺。就连走在路上,这下巴都要抬得比平时更高些。 沾亲带故的尚且这样,更别提喻氏族人了。 那简直是敲锣打鼓都不足以形容。 喻氏现任族长更是表示,到时候等大学士的孙女进门后,就立马开祠堂把大学士的孙女加到族谱里来。 就连喻家的姻亲,如今在各自庄子里都很有面子了,好些人都夸他们眼光好,早早把女儿嫁到了喻家!如今,竟是跟大学士都成了姻亲! 也有些那等眼酸的,暗搓搓在李春花白晓凤的娘家人面前上眼药,长吁短叹说,以后你们闺女在喻家日子可不好过喽。妯娌身份那么高,怕是当婆母的都不敢支使。到时候要是遇到个骄奢的,天天在家里翻腾,这日子都不知道要怎么过了。 虽说李春花白晓凤的娘家人都是心里有数的,知道这是一些红眼病在捻酸,但听多了这种话,她们心里也都有些惴惴不安。 妯娌身份高贵,要真是个不好惹的,那闺女在喻家以后可怎么过日子? 李家人跟白家人都让人带着礼去喻家走了一趟。 一是给添个份子,再来就是打探打探消息了。 李春花笑容满面的拉着她娘的手:“啥?不好惹?那绝不可能。娘,我跟你说,我连大学士都见过了,大学士可好相处了,还夸我烧得菜好吃呢!” 李母目瞪口呆:“真的假的?” 李春花胸膛拍得震天响:“这我哪还敢说假的啊。大学士可亲切了,还跟我说,以后等阿雾嫁过来了,他也要来跟着一道蹭饭。” 李母欢喜极了:“那就好,那就好。想不到人家大学士,对咱们这些庄户人家,这么亲切,半点架子都没有啊。” 那边白晓凤她娘,怀里抱着榜哥儿逗弄着,也听着闺女白晓凤在那说着柳大学士的事:“……人大学士都夸咱们柳哥儿天资聪慧呢!不是我说,眼下咱们柳哥儿跟着大学士读书,日后的前程想都不用想,为着这事,就算是让我伺候大学士的孙女,我都绝没有二话……再说了,人家大学士的孙女要真是那等脾气不好,嫌贫爱富的,又怎么会嫁到我们家来?” “娘,你就是太爱乱想。” 白晓凤她娘一想也是,这才眉开眼笑:“还是闺女你想得透彻!” 白晓凤有些得意的翘了翘唇,又再三叮嘱她娘:“娘,我们家眼下要娶大学士孙女,但你可得把持好了,要是有什么人办什么事求到你那里去,想借着咱们这层姻亲关系办事,不管什么,你可千万都不能答应,知道吗?……我的柳哥儿在大学士那读书,这是万万不能出差池的。” 白晓凤她娘嗔了白晓凤一眼:“我还能不知道这点轻重?你放心,事关咱家柳哥儿的大好前途,我心中有数。” 白晓凤满意的点了点头。 白晓凤这话倒也不是空穴来风,自打喻家要娶大学士孙女的消息传出去之后,除了上门道喜的,还有些打着各种各样的旗号来上门求着办事的。 远的不说,近的就有周五娘。 先前她知道柳哥儿跟着柳大学士读书后,就来找过卫婆子,想让柳哥儿把她儿子王乾安也推荐给柳大学士,卫婆子当时就直接一口回绝了。 周五娘还有些不甘心,听说后头甚至还跑去县里拦过柳哥儿。说他们跟王乾安是打小一块儿长大的,看在这情分上,也该拉扯王乾安一把。 柳哥儿为难的很。 柳大学士愿意教他读书,他已是铭感五内,哪里还好意思再跟大学士提什么旁的要求? 再说了,王乾安的功课…… 周五娘觉得自家儿子是绝世天才,但大家都是在一个学塾里读过书,谁还不知道谁的底细? 柳哥儿心里头清楚得很,王乾安的功课怕是还比不上他家二哥。 柳大学士连他家二哥都没看上,又怎么会看得上王乾安? 只是这话却是不好明说的。 柳哥儿只能委婉拒绝了周五娘。 周五娘气得,忍不住就阴阳怪气了柳哥儿几句。 王乾安知道后,臊得脸都红了,赶忙来跟柳哥儿替他娘道歉。 柳哥儿心胸宽广,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卫婆子无意间知道后,气得特特去找了周五娘一趟,好生理论一番。 哪有这样为难孩子的? 最后卫婆子跟周五娘弄得不欢而散。 但这回,喻家要娶柳大学士孙女的事传出去后,周五娘喜气洋洋的又找上了门。 “这回你们都要成亲家了,我家乾安那事,总不能拒绝了吧?”周五娘眼里闪着兴奋的光。 卫婆子只觉得头疼,企图最后一次跟周五娘讲道理:“五娘,话不是这么说。我就问你,你亲家如果光想着利用你家,你心里得劲不,愿意不?” 周五娘却倔强道:“不是这么个理。反正你们都是亲家了,这不是一句话的事么?” 卫婆子深吸一口气,冷着脸直接喊李春花把周五娘给赶了出去。 周五娘被李春花推搡出去的时候,还恼怒回头冲着卫婆子大喊:“你就这么绝情?!” 卫婆子面无表情道:“我都跟你说了为难处,你还依旧多次为难我们家,说明你对我们家也挺无情的。那我对你绝情又咋了?” 周五娘气的说不出话,被李春花推搡了出去。 除了周五娘,还有些旁的,熟不熟的,都找上了喻家。 卫婆子全都回绝了。 ——除了这些小插曲,旁的大事倒也没有。卫婆子又让大儿子二儿子抽空把喻四羊那屋子给重新修了下,又换上了好些新家具,把屋子弄的妥妥帖帖的。 等做好了这些,有一日柳老太爷又来了男拖存。 这次,他却不是自己来的,而是带着阿雾一道来的。 第244章 再靠近,就把那妇人抓起来送官 这次来,柳老太爷提前告知过喻家。 喻四羊没在店里,回了村子,一直在门口等着。 阿雾下了马车,就见着喻四羊立马从门口迎了出来,她又惊又喜:“四羊~你一直在等我吗?” 喻四羊傻笑着抓了抓后脑勺:“也没有等很久。” 有村人看见阿雾的美貌,只一眼,便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喻四羊这傻子,是走什么大运了?! 这么好看的小娘子,就是他未来媳妇?! 他们先前猜过,说不定大学士的孙女是个丑八怪。 但……哪怕是丑八怪呢,农户家的傻小子也是配不上的啊! 更别说,这小娘子好看的比县里头最美的姑娘还要好看! 柳老太爷在后头下了车,还未说什么,只见一道身影冲了过来。 老茂年纪虽然大了,但他是柳老太爷的长随,年轻时也是能一打三,他立马警惕的挡在了柳老太爷身前。 侍卫也紧跟其后的拦住了那身影。 却见那是一农妇,打扮得非常质朴,眼神却狂热无比,开口就是:“……是柳大学士吗?我儿子乾安是跟喻永柳在一个学塾读书的。他比喻永柳还聪明,您也带我儿子一道读书吧!” 这农妇,自然就是周五娘。 她一边说话,一边还想往柳老太爷身前凑,去拽柳老太爷的胳膊。 柳老太爷愣了下。 老茂皱了皱眉,示意侍卫把人给隔开。 周五娘完全钻了牛角尖,挣扎道:“大学士!您跟我去看看,我儿今天正好在家休息呢!” 喻家人听到动静出来了,见周五娘正冲着柳老太爷嚷嚷什么,若非侍卫拦着,她那挥舞的手臂像是要去抓到柳老太爷一样…… 卫婆子吓了一跳。 周五娘疯了吗?! 阿雾却是冲周五娘认真道:“……大婶,你别求我祖父了。我祖父年纪大了,精力有限,只能带柳哥儿一个,多带我也不许的。” 周五娘愣了下,骨子里还是有些畏惧这些京城来的贵人,她瑟缩了下:“可是我儿子真的很聪明……只带一个的话,要不,让大学士试试,如果我儿子比喻永柳聪明,那就只带我儿子不就好了吗?” 阿雾抿直了唇。 她脾气很好,但并非是没有脾气。 这妇人把她祖父当成什么了? 别说阿雾了,就连村人都觉得周五娘魔怔了。 多大的脸啊,还让一位大学士“试试”? 当她儿子王乾安是什么? 天底下独一无二的宝贝金疙瘩? 还是王乾安听到动静从家里头冲了出来,臊红着一张脸都快哭出来了,一个劲的把他娘往家里拉。 周五娘见到王乾安却越发激动,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把他反手往柳老太爷那推:“大学士,这就是我儿,您看看……” 王乾安尴尬极了,站在那儿,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才好。 柳老太爷自然是不会看的。 今天他但凡心软一下开了这个先河,哪怕只看一眼,怕是以后的日子就别想好过了。用脚指头想都知道,肯定有源源不绝的人带着家中子弟来求他“看一眼”。 柳老太爷摆出一副冷酷无情的样子来,一挥手:“那妇人若再靠近,就把那妇人抓起来送官。” 周五娘没想到柳老太爷开口就是要把她送官! 她人都吓傻了,方才王乾安怎么都拽不动,这会儿周五娘吓得自己就倒退数步。 就连王乾安,也白了脸,赶忙拉着他娘后退,生怕真被这柳大学士的人给抓去送官。 柳老太爷对自己的冷酷无情很满意。 他看向卫婆子。 卫婆子一个激灵,回过神,笑着侧开身子:“老太爷,请进。” 柳老太爷很是满意的踱步进了喻家的院门。 阿雾见状也重新带上了笑脸,跟在柳老太爷身后迈进了喻家的院子。 喻四羊有些紧张的跟在后头,也进了院子。 旁的村人倒是想跟着一道来看热闹,但有了周五娘的前车之鉴,他们也只敢远远看着。 “哇,四羊,这就是你家呀。”阿雾左左右右的看着。 喻四羊咽了口唾沫:“我知道,跟你家别庄没法比……” “但是我家别庄里没有养鸡欸!”阿雾语气欢快,指着院子里的鸡窝,“这些鸡会生小鸡吗?” 喻四羊见阿雾脸上全然是好奇与欢快,没有半点嫌弃的模样,默默松了口气。 “母鸡抱窝的话,就会孵出小鸡来。”喻四羊认真给阿窝讲解着。 阿雾不住点头。 两人蹲在鸡窝前,那认真的架势,仿佛在研究什么天下大事一样。 柳老太爷迈进堂屋前,往孙女那看了一眼,眼里俱是满意的笑意。 这也是他赞同这门亲事的其中一个缘由——阿雾跟喻四羊,确实能“玩”到一处去。 “杏杏不在吗?”柳老太爷看了看屋子里。 卫婆子笑道:“她在家里待的有些闷,跟橘哥儿跑去野地摘花了。” 柳老太爷颔首笑道:“阿雾很喜欢杏杏。来的时候还问我,以后嫁进来了,是不是可以天天跟杏杏四羊一道玩了。” 几人闲聊了几句,阿雾跟喻四羊手牵手进来了。 柳老太爷眼神落在两人相牵的手上,眉心跳了跳,最后还是自己说服了自己——虽然还没成亲,但两人都已经订亲了,聘也下了,三书六礼都快走完了,阿雾又高兴,牵手……牵手就牵手吧! “祖父,卫婶婶,我想跟四羊出去找杏杏呢。”阿雾主动说道。 柳老太爷倒没什么意见。 阿雾以后也是要在这边生活一段日子的,提前熟悉一下,也免得到时候嫁过来两眼一抹黑。 反倒是卫婆子犹豫了下。 她知道村子里有些人对她们家娶到了大学士的孙女很是眼红,到时候还不知道要说什么酸言酸语。 只是,柳老太爷心思剔透,卫婆子这么一犹豫,柳老太爷便想到了什么,又加了一句:“还是带上两个侍卫。” 卫婆子想起先前柳老太爷要让侍卫把周五娘捆去见官的威慑力,倒是稍稍放下心来。 只是,卫婆子仍不忘嘱咐:“四羊,你照看好阿雾。要是村子里有不长眼的,你可要护好阿雾。” 阿雾忍不住看向卫婆子。 这就是她未来的婆婆吗? 好像要比大伯母好相处很多呀。 喻四羊郑重其事的点头应道:“娘,你放心,我都晓得。” 第245章 做事不体面,他就帮他体面! 喻四羊带着阿雾从喻家出来。 两个侍卫跟在后头,看着就凶神恶煞不好惹的样子。 村人们远远看了会儿,还是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凑近了些,也不敢离得太近,就隔着那么几丈的距离,扬声问喻四羊:“四羊,这就是你媳妇啊?” 村人也是有些故意,想逗得阿雾脸红。 谁知阿雾不仅没脸红,还好奇的看了过去。 反倒是村人,看到阿雾那张芙蓉面,自个儿脸迅速红了起来。 喻四羊认真道:“我们还未成亲,你不要这么说。” 喻家在南坨村名声很好,大家虽说都知道喻四羊的情况,但也不至于太为难。 只是这会儿见喻四羊这小子,竟然不知道撞了什么泼天大运,要娶大学士的孙女,而且人大学士的孙女还生得这般的花容月貌! 这是多让人羡慕嫉妒的一件事! 好些村人再跟喻家交好,都难免有些泛酸,故意说一些丧气话: “四羊啊,咱们这小破村子,你娶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娇小姐回来,粗茶淡饭的,能行么?别到时候人家娇小姐受不了跑了!” 喻四羊还没等回答,阿雾却奇道:“咦,你是什么人?你怎么知道我受不了?若我受得了你又如何?” 阿雾反问三连,问得那村人讪讪的。 阿雾生性纯真如稚童,问的也是单纯的内心疑惑,但落在不了解她的人耳中,却像是故意在诘难一样。 这下倒是有了奇效,村人都觉得这娇小姐,不太好惹,倒是少了些过来说酸话的。只是,难免私底下就又有村人泛酸,说这娇小姐看着脾气不小,以后喻四羊有得受了。 喻四羊眼神发亮的看着阿雾:“阿雾,你好厉害。” 方才村人调笑,阿雾没什么感觉,但这会儿喻四羊这般看过来,阿雾却是被那炙热的眼神一望,只觉得脸颊都发烫了。 阿雾难得磕绊了下:“有、有吗?” 喻四羊郑重认真的点头。 未婚的小夫妻甜甜蜜蜜的对视一眼,齐齐傻笑起来。 喻四羊带阿雾去野地时没见着杏杏跟橘哥儿,他猜杏杏可能在溪边,就带阿雾又去了小溪边上,却并没有见着杏杏。 但溪边景色漂亮得紧,两人索性又在溪边玩耍了会儿。 不远处在小溪边上洗衣裳的小媳妇大姑娘见了,都忍不住看得有些发呆。 喻四羊生得不错,阿雾更是貌美如花,这两人在溪边玩耍,阳光映在波光粼粼的水流上,衬得两人身上都披了一层金光,看着就犹如画中一般。 让人心中难免生出一股艳羡来。 待喻四羊带阿雾回喻家时,杏杏跟橘哥儿已经在院子里玩耍了。 窗台上放着一个有些古朴的瓷瓶,里头没什么章法的插着一大束刚采来的野花,看着便野趣横生。 显然这就是杏杏跟橘哥儿刚插好的。 阿雾高高兴兴的去跟杏杏抱了下:“杏杏!” “阿雾姐姐!” 两人开心的说着话,喻四羊便被晾在了一旁。 橘哥儿还是头一次见阿雾,看到阿雾那张脸,没忍住“哇”了一声。 他同喻四羊道:“小叔叔,这就是未来的小婶婶吗?” 喻四羊笑着应:“对!” 橘哥儿又发出了新的疑问:“既然是未来的小婶婶,那杏杏怎么喊她叫姐姐?” 喻四羊愣了下,还真没注意到这个问题。 他思索了会儿:“没关系,眼下不是还没成亲么?杏杏愿意怎么叫就怎么叫吧!” 橘哥儿“哦”了一声,打算也跟着杏杏叫阿雾姐姐。 正巧杏杏带着阿雾转回来,跟她介绍橘哥儿。 橘哥儿头一次见这么漂亮的大姐姐,跟他从前见的都不太一样,嘴上磕绊了下,叫了一声“阿雾婶婶”。 不是小婶婶,也不是阿雾姐姐,这奇奇怪怪的称呼让阿雾都笑弯了眼,也不是很计较,大大方方的应了一声。 橘哥儿不大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柳老太爷站在门口,看着眼前院中和谐的一幕,很是满意。 条件不好,他可以创造条件。但人跟人相处的不好,那就没法子了。 眼下看来,喻家人倒是好相处。 卫婆子喻老头两位长辈通情达理,三个妯娌虽然是乡下农妇,但看着也不是难相处的人。小辈们也是个个天真活泼,跟阿雾处起来也没什么问题。 柳老太爷抚着胡子,满意的点了点头。 阿雾在喻家待着没什么问题,跟喻家人相处甚欢,柳老太爷便更是人为的加快了亲事的进程。 尤其是柳老太爷收到了京城的回信,他那好大儿说崔氏为柳家生儿育女,主持中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若是因着犯一次错就把人休弃,怕是会让人议论他们柳家生性凉薄。是以,他便将崔氏送入家庙,让她在家庙中静修,以偿还自己的过错。 为了表示对阿雾的歉意,柳老太爷的好大儿特特送了两箱当下京城时兴的料子首饰过来。 这结果并没有出乎柳老太爷的意料。 送到家庙…… 柳老太爷冷笑一声,随手将大儿子的书信一撕,去了书房,把自己留在书房的遗嘱给改了下。 原本他写的遗嘱,是将自己遗留的财产,一半给阿雾,大儿子二儿子各分两成,剩下的一成,则交给跟了自己一辈子的老茂,让他到时候帮着安置老宅的这些仆人。 眼下柳老太爷大笔一挥,直接把大儿子跟二儿子的那四成遗产给划了去,改成了九成都给阿雾。 他这大儿子做事不体面,那他就帮大儿子体面! 蝉鸣声声之时,阿雾一袭红嫁衣,带着丫鬟跟陪嫁,嫁到了喻家。 喻家摆了三天的流水席,席上的菜色那是半点都不含糊,南坨村人们个个吃得是满面红色,满嘴油光。 村里婚嫁历来爱闹腾,喻四羊心疼阿雾,也不管自己是新郎,直接撸了袖子把来新房听壁角的村人都给打了出去。 村人们被打得嗷嗷叫,四散而去。 喻四羊这屋子小,但这些天已经加紧重新装过,屋子里摆放的家具也是柳老太爷使人送来的阿雾惯用的家具,被子铺得是锦绣绸缎,看着虽小却精致得很。 阿雾没有半点不适应。 这一夜,喻四羊屋子里的红烛,烧了大半晚上。 第246章 阿雾的婚后生活 茉榴作为陪嫁丫鬟跟着阿雾来了喻家,除此之外,柳老太爷也考虑到喻家新院子还没修好,又暂且先陪嫁了两个粗使婆子,平日里帮着喻家做些家务什么的。 卫婆子索性就在附近赁了栋空屋,除了暂时存放阿雾的嫁妆,也是让阿雾陪嫁来的下人们住下。 那户人家搬去县城了,托里正照看屋子,东西虽说生了灰尘,但都是一应俱全的。平日里阿雾起居什么的,那些丫鬟婆子再来伺候就是了。 比如这次新婚夜,茉榴原本想留在院子里伺候,但阿雾却红着脸让茉榴回那空房子去住了——她出嫁前,夏婆子教过她新婚之夜的东西,她纵然心性犹如稚童,但看了还是觉得羞涩的很。 茉榴拗不过阿雾,也就随她去了。 喻四羊跟阿雾成亲后的第一天早上,卫婆子特特嘱咐家里人,行事走路说话都动静小点,让阿雾跟喻四羊两人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茉榴一大早过来,见喻家人有条不紊的在院子里忙活着,却俱是放轻了手脚,忍不住心中点头。 她这一夜几乎没怎么说,忐忑不安的担心着她家小姐,也怕喻家把她家小姐娶回来后,就翻脸变了副模样。 眼下看着,倒是还不错。 身为婆母的卫婆子没有强行让她们家小姐起来给她请安,也约束家里人动作小些,免得吵醒她们家小姐跟姑爷。 茉榴露出了今天早上头一个真心实意的笑。 她对喻家人的称呼也都改了口。 不仅是她,阿雾陪嫁来的两个婆子也都恭恭敬敬的改了口,争着抢着干活计。 这两个婆子是夏婆子特特挑出来又调教过的,来之前夏婆子就耳提面命,到了姑爷家,只要有半分慢待,就别怪她不客气,到时候直接提脚卖了。 她们这个年纪,被卖了哪里还能讨得到好。这两个粗使婆子不敢有半分慢待,恨不得把喻家人都当祖宗供起来,那叫一个勤快。 就连双云,原本在打水,其中一个粗使婆子一把把水桶抢过来:“哪能让姑娘干这种活计,让我来让我来。” 双云:“……” 不是,她是喻家的丫鬟啊,怎么就不能干这种活计了? 更别提卫婆子了。卫婆子前脚刚迈出屋子,一个婆子后脚就殷勤的迎了上来:“老夫人,您看,院子我刚扫过了,鸡也喂过了,您看还有啥活计要我做的吗?” 说着,还要伸手去扶卫婆子。 卫婆子:“……” 就,不大习惯。 除了婆子太殷勤之外,旁的倒是没什么。 阿雾来喻家吃的第一顿饭,李春花特特大显身手,午饭一连做了八道菜,有肉有鱼,有荤有素,有干有汤,甚至李春花还试着做了个甜点。 桌子上摆得满满的,蒸的暄软的大白馒头,直接装了三盆,满满当当的摆在桌上,垒得冒尖。 阿雾都惊呆了。 她惯来习惯吃米饭,李春花也蒸了米饭,问她是想吃米饭还是馒头? 阿雾闻着鼻尖传来的饭菜香味,看着桌子上摆着的暄软馒头,犹豫了下,还是选了馒头。 阿雾看喻家人吃饭吃得喷香,再加上李春花厨艺确实了得,竟是难得的胃口大开,原本小半个馒头的饭量,这次竟是吃下了整整一个馒头,吃得肚子浑圆。 茉榴欢喜极了。 她家老太爷要是知道小姐吃了这么多,肯定也高兴得紧。 别说茉榴了,就连一直默默观察着阿雾的卫婆子喻老头,都忍不住咧开了嘴。 农户人家最朴素的认知,就是一定要让客人吃得饱饱的。 阿雾虽说嫁过来已经是家人了,但阿雾到底身份高贵,喻家人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怕慢待了阿雾。 饭后,阿雾吃得太多,实在有些难受,跟卫婆子说了一声,拉着杏杏出去消食了。 苏柔儿悄悄松了口气,站起来准备收拾桌子。 她以为这位娇小姐会很难相处,但眼下看起来,那是真没什么架子。 这样一想,人家京城里来的千金小姐都没什么架子,她从前那副装腔拿调的模样回想起来,就越发可笑。 苏柔儿脸都有些烫。 只是还没等她去碰那些碗碟,两个粗使婆子麻利的冲了上来:“三夫人您歇着,这活我们干就好。” 就连双云,也被粗使婆子们推开:“双云姑娘也只管去歇着。我们来我们来。” 苏柔儿人都傻了:“啊?” 卫婆子咳了一声:“那就让她们干吧。” 李春花跟苏柔儿在家转了一圈,愣是没找出什么能干的活计来。 总不好弟媳妇进家门第一天,她们又去新院子工地那边干活吧? 两人只好拿了绣活,去二房屋子帮白晓凤带榜哥儿玩。 阿雾跟喻四羊成亲后的第三天,阿雾带着喻四羊去柳家别庄回门,顺道在柳家别庄那边住上几日。 等住了小半个月后,阿雾又跟喻四羊回了喻家,跟喻四羊在喻家住着。 这相处的日子一长,阿雾性子也极好相处,喻家人也就待阿雾自然了很多。 阿雾嘴甜的很,爹娘大嫂二嫂三嫂叫着,家里人个个都喜欢她。 李春花隔三差五就给阿雾杏杏橘哥儿她们开小灶,白晓凤照顾榜哥儿之余,也给阿雾做了个她极喜欢的香囊,阿雾天天挂在腰间,苏柔儿则是给阿雾做了双绣鞋,穿在脚上,又好看又轻快,阿雾也是喜欢得紧。 杏杏跟橘哥儿两个小的,出去采个野果子吃,都不忘拿回来跟阿雾分享。 阿雾见喻家人对自己这般好,远比大伯母她们要待她真诚,她也逐渐把喻家人当成了真正的亲人。 阿雾在每间屋子溜达一番后,回来就直接开了自己陪嫁的箱笼。 她选了好些上好的绸缎料子,给每房都送了一床锦缎铺盖去,铺在炕上,滑溜溜的,贴身也凉快,人躺着极舒服。 卫婆子跟李春花她们都高兴得紧。 卫婆子更是出门跟人唠嗑时,开口就是:“你咋知道我小儿媳妇给我们全家都做了绸缎铺盖?” 搞得整个南坨村的人都羡慕得不行。 第247章 住进新院子 喻四羊成亲后,喻三豹便不让喻四羊去喻家商肆帮忙了,他给喻四羊找了个编制竹制品的活计——喻四羊心地单纯,手却灵巧极了,编出来的竹制品,做工精巧,构思巧妙,栩栩如生,在喻家商肆里卖得向来可以,只是赚不了太多钱。 但有次喻三豹偶然带着竹制品去州城那边卖,倒是意外卖得更好。从此喻三豹每每去州城那边进货,都带些喻四羊的竹制品,收入增加了不少。 喻三豹索性就让喻四羊在家专门编制竹制品。 商肆里他雇了两个伙计,比先前轻省多了。 这样喻四羊也能多陪陪阿雾。 阿雾十分开心,尤其是在这山野之间,过得比在内宅里快活多了。 每每阿雾带着喻四羊回柳家别庄住,阿雾也是时常驱车往附近的山中游玩。 柳老太爷嘴上说阿雾心都野了,但实际上却十分高兴。 阿雾过得这般开心,他就是立时闭了眼,也放心了。 柳老太爷放下心来,每日养养花种种地,带着喻永柳读读书,日子过得也甚是舒心。再加上他时不时的跟着喻四羊阿雾小两口回喻家蹭饭,心宽体胖的,本就清癯的一个人,这下倒是看着倒是有几分富家翁的感觉了。 喻家的日子越过越红火,到了深秋时分,喻家那漂亮的大院子盖好了。白墙青瓦,刷了红漆的大门,看着就气派。 喻家的大院子是四个小院拱卫着主院的结构——说是小院,其实一点也不小,足够各房的娃娃在里头娶妻生子了。 每个小院子里头一间正屋,两间厢房,两间倒座,还有两间平日里放杂物的小房间,正好七间房,暗含阴阳与五行之数。 至于主院,则明显面积要大很多,给喻老头跟卫婆子留足了种菜养鸡养花的空地。 喻家人欢天喜地的搬进了新家。 阿雾的嫁妆终于不用再寄放在租房内,如流水般的抬进了新房。 阿雾也十分大气,入住那日便打开了自己的嫁妆,让大嫂二嫂三嫂随便挑。 李春花她们哪里好意思要阿雾的嫁妆。 阿雾索性就自个儿去嫂嫂们的屋子里都转了一圈,回来就哼哧哼哧在自己嫁妆里挑了半日,流水般的物件让粗使婆子给三个嫂嫂送了过去。 有布匹,有摆件,有瓷器,摆在各房里,立马把整间新房的档次提升不止半点。 至于卫婆子那边,阿雾更是大气,直接送了个摆满了宝贝的置物架。卫婆子喻老头住处的床,阿雾更是带着丫鬟从铺盖带被子一手包办——是的,阿雾原本陪嫁过来的丫鬟就不止茉榴一个,但喻家太小,用不着那么多丫鬟,除了茉榴之外的两个丫鬟,便暂且留在了柳家别庄。搬新家后,那俩丫鬟终于可以过来了。 至于陪嫁婆子,一开始也是只来了两个帮着干些杂活洒扫的粗使婆子,搬了新家后,负责管着后院的夏婆子这次也跟了过来。 卫婆子跟喻老头商量了下,小儿媳妇家境好,丫鬟婆子多,但其他三个儿媳妇这么多年在家里头生儿育女操持家务,功劳苦劳都有,她索性拍板给每房都买了一个丫鬟。 原本这新买丫鬟的份额阿雾自然也有的。但阿雾院子里丫鬟婆子实在是不少了,阿雾便推掉了。 最后安排的结果是,大房新加了个丫鬟叫双月,二房新加了个丫鬟叫双晴,三房新加了个丫鬟叫双莲。 家里原本就有的双云双荷俩丫鬟,双荷是继续留在县城商铺后院帮着照顾读书的几个哥儿,双云则是专门负责照顾主院的卫婆子跟喻老头。 阿雾见了,索性也把她那俩丫鬟给改名为双秀,双佳。 主打一个好事成双的“双字辈”。 至于杏杏,她原先一直跟着喻老头跟卫婆子一道住,这会儿搬了新家,终于有了自己的房间。喻老头跟卫婆子精心布置,阿雾倾情赞助,杏杏入住自己房间的第一眼,就爱上了这个屋子。 她住的这间屋子紧紧挨着卫婆子跟喻老头的主屋,分内外室,以屏风相隔。 外间放了铺着软锦的长塌,杏杏平日吃食喝茶的小圆桌;一旁采光最好的窗户下,还有供杏杏的书桌,其后摆放着字画的书架。 别提多精致了。 芽妹儿来玩过一次,羡慕的都不想走了。 因着眼下家里人越发的多,可以预想日后也是一个人丁兴旺,喻家主屋里搁着的吃饭的大圆桌,终于从一张变成了两张。 吃饭时这小厅里热热闹闹的说话声,笑声,喻老头跟卫婆子看了都双眼发热。 村子里不少人都跑来了喻家新院子参观,络绎不绝的,都羡慕的眼红。 喻家几个还没成亲的哥儿,原本就是香饽饽,这会儿是更上一层楼了。 跟卫婆子交好的妇人偷偷跟卫婆子咬耳朵:“……你还记得,上次张氏那个外甥女,叫李雪凤的不?当时不是追着你家槐哥儿要嫁么?后来她发狠给县太爷的小舅子当了小妾,说要让你家槐哥儿后悔她过的富贵日子!……眼下不知道她得多后悔!” 卫婆子对这倒不是很感兴趣。 她笑道:“各有各的生活,也没什么好比的。” 说是这么说,然而李雪凤那姨母张氏大概是被喻家新院子刺激狠了,虽然不好跟喻家翻脸,但总要阴阳怪气两句,什么家里这么多人就这么几个丫鬟怎么够,她外甥女一人就住一个院子,有三个丫鬟伺候她一个什么什么的。 这都不用卫婆子出马,旁的村人就笑她:“你说这么多有什么用?你先能有大院子住,有丫鬟伺候再说。” 张氏颇有些恼羞成怒,回头去县里头见当了小妾的外甥女李雪凤时,就跟她嘀嘀咕咕:“狂得很……一堆捧喻家臭脚的……” 李雪凤自打给县太爷小舅子孟云常当了小妾,她容貌生得好,又是刚入后院,正是最得宠的时候。 李雪凤穿金戴银,锦衣玉食,这会儿心气高得很,一听张氏说喻家如今的富贵生活,又恨恨想起先前喻永槐对她的不假辞色,手里的帕子团了团,冷笑一声:“我倒要看看,眼下他们生活如何好!” 第248章 竟然敢斜眼看我! 李雪凤眼下最是得宠,她跟孟云常央求几句,说想要去自己姨母家看看,孟云常大手一挥便准了。 李雪凤便把自己妆奁里这几个月孟云常赏的那些珠宝一股劲的都戴在了头上,看着就像是一个行走的首饰架子。 除了带贴身丫鬟,更是把院子里那做粗使活计的两个洒扫丫鬟都带上了,坐着马车浩浩荡荡就去了南坨村。 李雪凤这般招摇,引得不少南坨村村人来围观。 她娇艳一笑,扶着丫鬟的手,马车刚进村口便从马车上下来,摇着腰肢往她姨母张氏家里走。 这段路自然会路过喻家那新起的大院子。 李雪凤忍不住眼神往喻家院门口飘。 喻家新起的院子大门也气派的很,红艳艳的漆刷着,兽衔环威风凛凛。 可巧,这会儿大门吱呀一声开了,双云带着双月双晴双莲双秀,各手里端了一盆衣裳,正要去小溪边洗衣服。 五个丫鬟俱是一样的衣裳服色,俱是花一样的年纪,这一同迈出大门,别提多吸引人了。 这相比之下,李雪凤身后跟着的三个丫鬟,多少就有些寒酸了…… 毕竟,其中两个只是院子里的粗使洒扫丫鬟。 李雪凤只觉得有种难堪的情绪从脚底板直冲上头顶。 双云对李雪凤还有些印象,她多看了一眼,也没说什么。 可李雪凤正难堪着,这不带情绪的一瞥,让她更觉得羞恼! 就连个下贱的丫鬟,也不把她放在眼里了?! “站住!”李雪凤大喝一声。 五个双字辈的丫鬟都有些莫名的看向李雪凤。 “到底是乡下人的丫鬟,半点规矩都没有,竟然敢斜眼看我!”李雪凤怒道。 五个双都觉得有些莫名。 看热闹的村人也被吓了一跳。 这县太爷小舅子的小妾,可真威风啊! 双云觉得李雪凤简直莫名其妙。 “走,不用管她,咱们洗衣裳去。”双云同其他四个双道。 这等漠视的态度,让李雪凤更加着恼。 李雪凤气得涨红了脸,喊她带来的那三个丫鬟:“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旁人都欺负到你家主子头上了,你们就这样干看着?” 两个粗使丫鬟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这李姨娘要做什么。 倒是李雪凤的贴身丫鬟绿竹,跟李雪凤处了几个月,已经摸清了李雪凤的性子,这会儿是想让她们帮她打过去立威呢! 可,人家对面有五个,她们这边只有三个,还良莠不齐的,这怎么打过去? 绿竹只当是没听懂。 而此时,大门吱呀一声又开了,可巧,喻永槐牵着马出来,正要往县城去。 喻永槐今儿跟着老道士练完武,突然发现衣裳肩肘处都磨损了不少,这是回来拿两件衣裳。 没想到在门口又遇到了李雪凤。 他记得李雪凤,这姑娘被蛇咬了,杏杏救了她,还被她反咬一口。 喻永槐蹙了蹙眉,收回了视线。 五个双齐齐道:“大少爷。” 喻永槐奇道:“你们在这做什么?方才不是听你们说要去洗衣裳?” 双云道:“本来是要去洗的。但这位……” 双云顿了顿,不知道怎么称呼李雪凤——梳着妇人头,但人又妖妖娆娆看着不正派的样子,也不像好人家的正头娘子。 她索性就以“这位”来代称。 “这位……非要拦住我们找茬,一会儿说我们没有规矩,斜眼看她,一会儿又说我们欺负她,真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喻永槐又看向李雪凤,李雪凤扬着下巴看他。 喻永槐收回视线,同双云她们道:“你们去忙你们的吧。” 双云几个齐齐应是,看都不看李雪凤一眼,端着盆走了。 喻永槐也不打算理会李雪凤,牵着马要走。 李雪凤没想到,自己如今都这般“衣锦还乡”了,竟然还是得不到这喻永槐半个正眼?! 她这几个月过的太顺风顺水,性子跋扈了不少,脑子一热,便是不管不顾的要去拽喻永槐的袖子:“你站住!” 以喻永槐的身手,哪能这么轻易让她拽住袖子。 他只皱眉避开:“自重。” 说完,翻身上马,双腿一夹马腹,扬长而去。 李雪凤看着喻永槐的背影,心里又是痴又是恨。 这几个月不见,喻永槐又长高了些,身姿如挺拔生长的修竹,越发让人挪不开眼。 绿竹上前小声提醒:“姨娘……” 李雪凤回神,见南坨村的人都带着几分似笑非笑看热闹的神色看着她,不再是先前那等艳羡的眼神,好似洞察了什么。 李雪凤面皮骤然一紧,逃也似的快步去了姨母张氏的家中。 下午没过多久,李雪凤便匆匆坐着马车,离开了南坨村。 回到孟家的李雪凤,扎进屋子,半晌没出来。 她没注意,一个身影悄悄摸出了她那小院,悄悄去了正院。 这身影,正是粗使丫鬟中的一人。 那粗使丫鬟跪在正院的女主人面前,一五一十的把今儿发生的事同孟夫人说了。 孟夫人冷笑一声:“这小贱蹄子,得意了这么久,也该让她长个记性了!” 傍晚,孟云常回了正院,像是应卯一样,要陪孟夫人用个晚餐。 孟夫人却温柔似水道:“夫君,不如你去李姨娘那边坐坐吧。她今儿心情好像不大好。” 孟云常眉头一皱:“今儿不是允了她回乡探亲吗?怎么就心情不好了?” 孟夫人一脸为难的模样:“具体我也不知。就是今儿下午她回来,我在园子里见着她了,她许是没看到我,阴沉着脸,嘴里嘟囔着什么你怎么敢不理我,快步回了自己的院子,看着心情很不好的样子。” 孟夫人温婉道,“我知道李姨娘肯定不是故意的,她性子素来娇俏可人,定然是受了气,又没看到我……所以,夫君你去陪陪李姨娘吧,她年纪小,你多哄哄她。” 孟云常一听就来了气:“肯定是那群乡下人给李姨娘气受了!” 顿了顿,孟云常又夸赞孟夫人:“还是夫人你识大体。得妻如此,真是我孟云常的福气。” 说完,孟云常晚饭也不吃了,匆匆起身,就去了李雪凤的院子。 第249章 朝着脖子一口咬下去! 正所谓忍一时越想越气,李雪凤一想到矫健的少年郎翻身上马,英姿勃发,却不曾看她一眼的模样,就气得浑身发颤。 孟云常过来的时候,李雪凤正摔了个瓷碗。 孟云常眉梢一挑。 李雪凤年轻貌美,又是刚纳进府,正是新鲜劲最浓的时候,他并不着恼,反而含笑道:“我说雪凤,这是怎么了?可是今天回乡探亲,你家亲戚给你气受了?” 李雪凤哪能跟孟云常说,她是在因着先前看上的少年不理她而生气。 但,让她就这么咽下这口气,那也是必不可能的。 她娇娇的倚到孟云常怀里,眼珠子一转:“倒不是我家亲戚,是我姨母那边村子的一户人家。以为有几个钱了不起了,那户人家的丫鬟竟然拿眼斜看我。真是猖狂极了。” 孟云常失笑:“我还当是什么事,就这么件小事你气了这么久?” 李雪凤娇嗔道:“老爷什么话,我可是你的妾室,在外头代表的是你的脸面。那喻家以为自己娶到了柳大学士的孙女,就不把老爷放在眼里,我这才气的。” “喻家?”孟云常冷笑一声,“就是娶了柳大学士那傻子孙女的那户人家?” 他挑起李雪凤的下巴,神情玩味,“雪凤啊,爷虽然不怕那什么柳大学士。但爷心里也清楚,你这是拿爷当枪使呢。” 李雪凤受宠非常,没见识过孟云常的手段,根本不怕他,她反倒委委屈屈的一撇嘴:“老爷,可人家在外头受了委屈,本就是丢了老爷的颜面嘛。” 孟云常眯着眼笑了笑:“行。这都是小事。爷给你出气也行,就是要看,你要怎么谢爷了……” “讨厌~” 很快,屋子里传出一阵令人脸红心跳的亲热声来。 翌日一早,李雪凤还在梦乡,孟云常穿上衣服,系上腰带,出了屋子脸色就淡了下来,让人把昨儿跟着李雪凤去南坨村的那两个粗使丫鬟叫到了前院。 “昨儿到底出了什么事,你们一五一十的说。” 孟云常神色平常,但眼里的阴狠却是犹如实质。 李雪凤那说辞,他顶多信一半。 他可不想他养着解闷的一个东西,还有什么事瞒着他。 其中一个粗使丫鬟脸色一白,瑟瑟抖着把昨日发生的事一说。 当听到李雪凤纠缠喻家出来的一少年,结果那少年却无视了她,上马走了——打那之后,李雪凤的脸色就差得很时,孟云常神色狰狞几分,重重的拍了下桌子。 丫鬟吓得连连磕头,说她句句是真,绝无虚言。 孟云常阴森森的坐在那儿,突地冷笑一下。 好啊,这李雪凤说是回乡探亲,依他看,是去会姘头吧! 贱人! …… 槐哥儿早上惯常是去无名道观跟着老道士习武,柳哥儿则是去柳家别庄跟着柳老太爷读书。 至于柏哥儿跟桂哥儿,则是结伴去学塾。 但这一日,巷子里突然窜出两个蒙面的贼人来,青天白日的就要把柏哥儿跟桂哥儿往巷子里拖,挥着拳头就开始打人。 柏哥儿跟桂哥儿起初来不及挣扎,很是挨了几拳头。 但他俩打小也是在村子里打架厮混惯了的,平日里槐哥儿也会在空闲之余教他们一些拳脚,两人反应过来后,很是默契的直接冲着一个人去了,柏哥儿体格健壮些,直接死死禁锢住那人,桂哥儿则是靠着他灵活的身形扒住了那蒙面人的身子——他腿圈在那蒙面人腰上,直接冲着蒙面人的脖子咬过去! 桂哥儿一口咬下去,那叫一个凶狠! 血都溅了出来! 那蒙面人惨叫一声,犹如癫痫般疯狂挣扎起来,企图把柏哥儿跟桂哥儿甩开。 他那同伴也着急的上前去撕扯桂哥儿跟柏哥儿。 废了好大劲才把桂哥儿柏哥儿从他同伙身上撕扯下来! 但这会儿同伴的脖子上的鲜血汩汩流出,看着可怖极了! 而十岁孩童,满嘴鲜血,满脸狠戾,看着就像是什么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没受伤的那蒙面人只觉得从脚底板升起一股寒气来!哪里还敢再对柏哥儿桂哥儿出手! 柏哥儿桂哥儿出手这么狠也是为了一举震慑住贼人。毕竟他们俩一个满打满算十三岁,一个十岁不到,都是孩子,若是长期纠缠下去,吃亏的只能是他们俩! 见贼人不再追击,柏哥儿桂哥儿赶忙跑出了巷子,去找衙差报案了。 但等俩孩子带着衙差匆匆赶回来的时候,小巷子里的贼人已经不知去处。 只留下地上的一摊鲜血,证明柏哥儿桂哥儿所言非虚。 “走,我先带你们去医馆看看,这事我们会查的。”衙差跟喻家人都很熟了,见两个孩子鼻青脸肿的,都有些心疼。 柏哥儿桂哥儿一开始很是挨了对方几拳,这会儿也是一动就疼得呲牙咧嘴,两人也没逞强,谢过了两位衙差叔叔。 从医馆涂过药,拿了药出来,两个衙差又送柏哥儿桂哥儿回了喻家商肆。 喻三豹一见俩侄子出去上学,竟是鼻青脸肿的出来,心疼极了。 他赶忙拿了些小玩意给两个衙差塞了过去,道了谢:“还得多谢两位,回头我请你们跟谢二哥喝酒。” 两个衙差跟喻三豹很熟了,也没推辞,拱了拱拳,走了。 送走衙差,喻三豹赶忙把柏哥儿桂哥儿拉到一旁,看着鼻青脸肿的侄子简直心疼头也疼:“这是怎么了?” 他看着桂哥儿衣襟上的血,还有些喘不上气的窒息,慌张道:“还有这些血,这是伤到哪儿了?” 桂哥儿赶紧道:“三叔别担心,这都是对方的血。”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牙上也全是血,他嘿嘿笑了起来,“我狠狠咬了他一口,他那血流的不少!我跟二哥没吃亏!” 柏哥儿深以为然的点头。 喻三豹看着那叫一个扎心,赶紧让桂哥儿去洗一洗,换换衣裳。 还剩个柏哥儿,喻三豹赶忙跟柏哥儿打听怎么个情况。 柏哥儿天生是经商的料子,小小年纪,却已经深谙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道理。 有他在,哪怕是不甚跟人起了冲突,也不至于被打成这样吧? 第250章 槐哥儿被抓了 “很奇怪啊三叔。”柏哥儿一皱眉,就牵扯到了眉骨那儿的伤,疼得他一呲牙,嘶了一下,缓了会儿这才继续道,“那俩人大白天的蒙着脸,上来一句话也不说,就把我们往巷子里拖,还直接动了手,那架势,怕是要把我跟桂哥儿打掉半条命……这一看就是寻仇。” 话又说回来了,他跟桂哥儿,俩人还是在学塾中读书的少年郎,哪里来的这种深仇大恨? 柏哥儿方才走一路想了一路,愣是想不出来他跟桂哥儿这是招惹到了谁。 喻三豹眉头皱得老高。 难道是他做生意得罪了什么人? 这就不好说了,他们喻家商肆越做越红火,是挤占了一些商户的份额。但…… 若是做生意得罪了人,也没必要把气都出在孩子们身上吧? 桂哥儿也就才十岁! 喻三豹越想越光火。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晌午他出去办了会儿事,回来的时候店里头就一片狼藉。 却是有两个蒙面人冲进来,把店给砸了! 店里伙计都还没反应过来,店里的柜台,摆放架,就被他们推倒了大片。 好些精致的小玩意,都摔了一地。 等店里那两个伙计冲上去阻止的时候,那俩蒙面人跑得飞快。 喻三豹看着一地的狼藉,陷入沉思。 早上柏哥儿跟桂哥儿刚被人打了,下午家里的店被砸了。难道真是生意上得罪了什么人? “三爷,这,这可怎么办?”伙计都快哭了。 他们来这店里做工,几位东家对他们都很好,晌午还有双荷姑娘给他们做饭,工钱也不低,简直是再好不过的活计。 “没事,收拾一下。”喻三豹反过来安慰道,“人没事就好,东西还是身外之物。你们把这些货物清点下,有什么损耗记一下。登个册。” 两个伙计都感动的很,抹一把泪,赶忙去清点损失了。 喻三豹出门去找了谢二捕头,报了官。 等喻三豹从衙门回来,思来想去还是不放心。 槐哥儿一身武艺还好,柳哥儿身子骨向来弱一些,要是也遇上那些贼人可怎么办? 槐哥儿正好也从无名道观那回来,见两个弟弟脸上被人打得鼻青脸肿的,当即就双眼冒了火,拳头也硬了:“谁干的?!” 喻三豹把今儿的事跟槐哥儿一说,槐哥儿也是火冒三丈。 生意上的问题,要用这种下作手段?! 槐哥儿略一思索,道:“那今儿下午柏哥儿跟桂哥儿再在家里休息半日,我跟夫子说一声,早些下学,去柳家别庄接柳哥儿。” 喻三豹点了点头,有槐哥儿在,足够让人放心。 然而,槐哥儿跟柳哥儿却并没碰上什么异常。 喻三豹猜测,难道对方这是报复完了? 柏哥儿跟桂哥儿原本没打算回家,但恰巧赶上杏杏来县里头看他们,这下是瞒不住了。 杏杏一看到两个哥哥鼻青脸肿的样子,圆圆的眼里便泛出泪来,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柏哥儿跟桂哥儿吓得,赶忙哄杏杏。 杏杏心疼的一边抹眼泪一边从自己腰间的香囊里翻翻翻,翻出一小盒去血化瘀的膏药来,非要亲自给柏哥儿桂哥儿上过药,这才不哭了。 “……也太坏了,二哥哥跟四哥哥又没有惹到人,为什么啊……”杏杏一边哽咽一边小声念叨,“坏人出门就摔跤!摔掉牙!” 柏哥儿跟桂哥儿见杏杏这么紧张他们,心里暖洋洋的,又听到杏杏在小声念叨坏人摔掉牙,两人都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范星如听说了这事,特特回家让他爹娘帮着查了查,也没查出来是哪家做生意的要对喻家人不利。 某日槐哥儿一如既往的练完武从无名道观回来,半路却遇到了几个浪荡子正在调戏一女子,想要把那女子往树林子里逼。 那女子衣衫都被撕破了,哭的双眼通红,看着可怜极了。 槐哥儿自然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把那几个浪荡子直接打跑。 女子哭得不能自已,说是来这马坡县探亲,不曾想还未找到亲人,却碰上了这些流氓拦路。 槐哥儿听得唏嘘,把自己外裳脱下来,让那女子披上裹住身体。 女子又是一番道谢,自称叫颐雯,求槐哥儿把她送回县城客栈。 槐哥儿想着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这么一个纤纤弱质的女子,若是路上再遇到什么坏人,那他真是罪过了。 这般想着,槐哥儿左右也要回县城,便应了下来,牵着马一路送颐雯回了她入住的客栈。 颐雯感激极了,亲自斟了一杯茶,双手奉给槐哥儿:“……谢谢恩公,恩公喝口茶润润嗓子吧。” 槐哥儿不疑有他,一仰而尽。 他喝完茶,便起身告辞。 颐雯却拉住槐哥儿的袖子:“恩公,不多坐会儿么?” 槐哥儿赶忙抽出自己的袖子,察觉出不太对劲来,只觉得头晕沉得厉害。 “你……” 他努力瞪圆了双眼,想去看清颐雯的脸,但整个人却天旋地转一般,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晕了过去。 颐雯“啧”了一声,拿脚踢了踢槐哥儿的腿:“恩公?” 槐哥儿昏沉得如同死猪。 颐雯嘴角噙着一抹笑意,伸手解开了自己腰带…… …… “喻三爷!” 外头一个衙差匆匆跑到喻家商肆来寻喻三豹,脸色难看得紧。 “这是怎么了?”喻三豹赶忙迎上去,心底却突然浮出一抹不详的预感来。 那衙差压低了声音:“……三爷,你快让四爷去寻柳大学士,让他找关系运作运作——你家大公子,喻永槐,被人发现奸淫良家女子,人赃并获,现已经被抓到了大牢中!” 轰隆隆! 喻三豹脑子里惊雷闪过,劈得他整个人都有些傻了,但下意识的,喻三豹还是脱口而出:“不可能!” 槐哥儿绝不是那种人! 衙差脸上颇有些一言难尽,他压低了声音:“……喻三爷,当时谢二捕头在,是他亲手抓的你家大公子,这总做不得假。也是谢二捕头让我来通知你……喻三爷,您可得抓紧了。” 喻三豹掐着手心,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 第251章 阴差阳错 喻三豹郑重其事谢过了衙差,拉着衙差的手,又给衙差塞了一块银锭子,低声道:“兄弟,这次我承你跟谢二哥的情。兄弟能不能跟我多说些,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苦笑道:“咱们认识这么久了,我家槐哥儿为人你也是知道的。他断然不可能干出什么奸淫女子的事来……” 那衙差把银子收到袖中,压低了声音道:“我自是相信槐哥儿,但问题是,当时那女子在房中高声叫喊救命,客栈的伙计听见了赶紧去报了官,来了就见槐哥儿跟那女子都光着身子在地上,槐哥儿还压在那女子身上,脸上被抓得都是血痕。女子哭着骂他禽兽……这……谢二捕头也不愿意相信,可这,也算是人赃并获……谢二捕头也没办法,只能先把槐哥儿锁住抓去衙门了。” 衙差看着喻三豹那脸色,声音是越发小声。 喻三豹方才就坚信槐哥儿断然不会做出这等事,这会儿一听衙差这般描述,更是断定,这是有人给槐哥儿下了套。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问衙差:“不知槐哥儿这案子,县令大人打算什么时候审理?” 衙差压低了声音道:“我们大人说明日……喻三爷,你们要抓紧了。” 喻三豹点了点头,谢过了衙差。 衙差离开后,喻三豹拿了些银子,去牢里跟牢头打点了一下关系。 牢头也认识喻三豹,没多说什么,便带喻三豹进了牢房,嘱咐道:“顶多一炷香的时间,多了我也不好交代。” 槐哥儿在靠里的一间牢房里,喻三豹过去的时候,他眼神还有些呆滞,倚着墙站着。 “槐哥儿!” 喻三豹压低了声音,急切的喊着。 槐哥儿像猛然回神一样,扑到栏杆上,脸色惨白,激动极了:“三叔,我,我没有!” 喻三豹越过栏杆伸出手,握住槐哥儿的手:“三叔相信你。你跟三叔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槐哥儿惨白着一张脸,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跟喻三豹讲了一通:“……后来我感觉脸上有些刺痛,就醒了过来,结果,结果发现我正压着一个人,衙差们冲上来抓我……” 槐哥儿声音都在打颤。 喻三豹一听,顿时明白了,槐哥儿这是让人给下了药! 槐哥儿说到底也不过只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前十几年,一直在南坨村生活,哪里遇到过这种肮脏下作的手段! 他一腔热血,还以为自己做了好事,救了人! 结果人家直接一碗迷药把他送进了牢中! “三叔,三叔……”槐哥儿失魂落魄道,“我是不是太蠢了?” 喻三豹心里难受极了。 孩子虽说总要抛却天真成长,但这代价也太惨烈了些! “你放心,这事既是这样,三叔一定会救你出来。”喻三豹沉声承诺。 喻三豹从牢里出来,略一思索,这事还是得去找柳老太爷。 他往柳家别庄去,却又听说柳老太爷去了他们村看阿雾去了。 喻三豹又赶紧骑马回了南坨村。 卫婆子这几日有些咳嗽,喻三豹没敢把事情跟卫婆子说,怕激得她病重的更厉害。 他去找了正在院子里跟喻老头交流种菜技术的柳老太爷:“老爷子,我有件事想找你帮忙。” 喻老头却有些犹豫:“老三,啥事啊?非得麻烦柳老爷子?” 喻三豹打了个哈哈:“爹,这事暂且先保密。我先同老爷子商量下。” 柳老太爷也觉得好奇。 他跟喻家结亲这么久,喻家人从未借着他的身份去做什么事。 找他帮忙,这还是头一遭呢。 柳老太爷同喻三豹去了一处僻静无人处。 喻三豹跟柳老太爷这么一说,柳老太爷就明白过来,皱眉道:“槐哥儿这是让人下套了……这事你别担心,我让人去给县令下个帖子,起码能让他慎重些查案,先别给槐哥儿动刑。” 喻三豹感激得很:“老爷子,麻烦你了……还有,这事能先别跟我爹娘说么?我娘还在咳嗽,我怕她一着急,病得更厉害。” 柳老太爷向来喜欢孝顺的,他颔首应了喻三豹:“那是自然。” 喻三豹深深作揖:“谢过老爷子。” 柳老太爷“啧”了一声,一摆手:“赶紧起来。眼下咱们喻柳两家是姻亲,可是正儿八经的一家人,你小子再这么客气,别怪我一拐杖把你打出去!” 喻三豹自然知道柳老太爷是故意这般说,他感激的朝柳老太爷一笑。 喻三豹紧绷了半日的脸,终于松缓了些。 柳老太爷的帖子还是好用的,县令原本定于第二日审案,用了“证据不足”这说法,延迟了三日。 这三日里,还真让谢二捕头查出些事情来。 原来是有个流窜作案的采花大盗,路过马坡县,看到颐雯生得貌美,又是独居,起了歹心,往颐雯屋里的茶水下了迷药。 却不曾想,正好让槐哥儿喝下,然后阴错阳差…… 但不管怎么说,槐哥儿欺辱了颐雯是事实。 喻三豹听到这个结果,那叫一个目瞪口呆。 这,这未免也太巧了? 柳老太爷皱眉坐在堂中:“县令那边使人传来了消息,说让咱们好好考虑一下,既然这是个误会,槐哥儿没有犯罪的心思,那不如让他娶了那位叫颐雯的姑娘,对此负责的话,到时候县令再帮着劝一劝那位颐雯姑娘,让她撤了诉状便是。” 喻三豹听得直皱眉,成亲哪有这么随意的? 但皱眉过后,喻三豹还是认真的思考了下这个可能性。 事情到了这一步,再瞒着家里人也不好了。 这三日槐哥儿出了事,有两处是瞒不过的。 一是柏哥儿他们。 喻三豹跟柏哥儿他们说好,让他们帮忙遮掩几日——毕竟槐哥儿两三日不回南坨村还算正常,但一直没回县城的小院子,同吃同住的三个弟弟头一天就能察觉出不对来。 二便是老道士那边。 先前事情真相还未查明,喻三豹去老道士那给槐哥儿请了个假,就说家中有事,暂且先耽搁几日。 老道士还算通情达理,倒也没说什么,只是同喻三豹说,让他叮嘱槐哥儿,虽不来山上,但每日也要自己练半个时辰,不能懈怠。 第252章 要不就让槐哥儿娶了那位姑娘 正好卫婆子的咳疾,在杏杏用达奚司婆那学来的知识精心照顾过之后,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喻三豹把槐哥儿蒙冤入狱的事跟家里人一说,李春花听着就差点晕了过去。 喻大牛赶忙把媳妇捞起来。 “槐哥儿!”李春花清醒过来便激动得很,扒开喻大牛搀扶她的手,便要往外跑。 喻大牛赶忙又拉又拦的,好不容易才把李春花给拦下来。 李春花反应实在太大,卫婆子跟喻老头虽然也很着急,却也知道这事他们得稳下来,不然家里要乱了套。 “好了,老大家的,你先别急。”卫婆子叹气道。 “既然这事是采花大盗下的药,我槐哥儿也是受害者,关槐哥儿什么事?”李春花抓住喻大牛的胳膊,脸色因着过于着急,而红得发胀。 喻大牛多少也有点这样的想法,但他没有李春花这般失控,强按捺着心中着急,看向喻三豹:“……衙门那边怎么说?” 喻三豹道:“我托了柳老爷子帮忙,明儿这案子才开始审理。衙门那边的意思是,槐哥儿跟那位姑娘都是受害者,要不,就让槐哥儿娶了那位姑娘,给人家一个交代,结了这案子算了。” 这话一出,屋子里静了静。 李春花也忘记了挣扎,喃喃道:“这、这样也行……”她想到什么,又激动起来,“那监牢哪是人待的地方!” 喻大牛没吭声,显然他也是这么想的,他慢吞吞道:“总也得给人家姑娘一个交代。” 倒是喻三豹,叹了口气:“大嫂先别激动,这事我总觉得还有蹊跷,未免也太巧了些。” 李春花却着急得很:“可槐哥儿在那里待一日,我一想到,这心里就跟刀割一样……” 喻三豹倒也能理解,他安慰道:“大嫂也先别着急,这不是明天才审理吗?至于牢里的情况,也别太担心,柳老爷子帮着跟县令打过招呼,不会有人故意磋磨槐哥儿的。” 李春花勉强点了点头,让自己语气不显得那么崩溃:“……那,明天……” 一直在听着没吭声的卫婆子出了声:“明天咱们都过去,听听这案子是咋审理的……既然那姑娘已经是咱们槐哥儿的人了,咱们怎么也得给人家一个交代。” 李春花连连点头。 若是能换得槐哥儿平安,她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的。 别说是娶儿媳妇了,就是把那姑娘迎回来放家里供着,她也是愿意的。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李春花犹还难安,喃喃道:“娘,我这心里头,总是突突的。我要不去山上道观那拜一拜吧。” 卫婆子点头:“我跟你一起去。” “杏杏也要去给大哥哥祈福!”门外传来一道稚嫩的声音,杏杏迈着小短腿跨过门槛,跑了进来。 后头跟着没拉住杏杏,一脸懊恼的橘哥儿—— 显然,这两个小不点在偷偷听墙角呢。 卫婆子向来宠杏杏,杏杏想去道观,她自然不会拒绝,只是点了点杏杏的小脑瓜:“以后大人们商量事情,不让你们小孩子听的话,不能再偷听了,知道吗?” 杏杏很乖巧的点头:“奶奶,杏杏知道啦。” 橘哥儿看着心里不是滋味,赶忙道:“奶奶,你别怪杏杏,是我想知道你们在说什么,强拉着杏杏过来的。” 杏杏“啊”了一声,小声道:“橘哥儿你别这么说。坏事是咱们俩一起干的。” 两个孩子在那抢着认错,倒是稍稍驱散了些屋中沉闷的气氛。 喻三豹套好马车,送卫婆子,李春花,杏杏去了无名道观所在的山脚。 再往上,山路不好走了。 卫婆子李春花杏杏得步行过去。 “娘,大嫂,我在山下等你们。”喻三豹把马车停在路旁。 卫婆子点了点头,牵着杏杏的手,跟李春花一道往山上行去。 这段路她们走过很多次了,轻车熟路。 只是李春花一想到,槐哥儿从前每日都要打马来山上习武,如今却被关在暗无天日的牢中,悲从中来。 到了道观,可巧老道士正在大殿里洒扫,见卫婆子跟李春花过来,先是一愣,继而察觉出几分不对劲来。 卫婆子倒还好,只是面色有些不大好看。 李春花却是双眼通红,一看就哭过的样子。 老道士心里咯噔一下。 别是槐哥儿出事了? 他欲言又止,还是先让卫婆子跟李春花烧香。 这次杏杏也很虔诚的燃了三炷香,跪在神像前的蒲团上,小手握着香拜了拜,嘴里嘀嘀咕咕的在说着什么。 老道士站在一旁,等卫婆子李春花跟杏杏都拜完后,这才出声道:“……可是家中出了什么事?” 老道士这一问,李春花的泪就差点落下来。 她含泪哽咽道:“道长,是我们家槐哥儿……” 卫婆子也叹了口气,把事情简单一说。 老道士眉头便皱了起来:“这、这也未免太巧……” 他又想到什么,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只叹了口气,问过了明日几时审理:“……到时候我也去看看。” 见李春花还是愁眉不展,老道士想了下,从神龛后头拿出一个签筒来,递给李春花:“居士抽个签吧。” 李春花接过,握在手中晃了晃签筒,几乎是没几下,便掉出一根签来。 李春花自己都有些愣,摇签,这么快的吗? 她捡起那根签,递给老道士,越发忐忑不安:“……也太快了,会不会不准。” 老道士一看签面,便笑了起来:“……居士不必担心,这是上上签,归元大吉。槐哥儿明日,必当安然无恙。” 李春花向来信奉这无名道观,觉得其灵验的很,得了老道士这么一句,她整个人都激动到微微发抖:“神仙保佑,神仙保佑!” 卫婆子脸上也终于露出个笑意来,问老道士她能不能也摇个签,老道士自是允了。 抽出来的签,自然也是大吉。 卫婆子跟李春花对视一眼,两人脸上俱是激动的神色。 看来明日槐哥儿当真会没事! 第253章 升堂 来时卫婆子跟李春花俱是一样的忧心忡忡,这会儿两人觉得心上的大石头都松动了不少。 杏杏帮奶奶跟大伯娘抽完签后,却是伸着小脑袋往殿外看:“……咦,刚才杏杏好像看到宴哥哥从窗外闪过去了。” 老道士笑眯眯的:“也许吧。你要去找他玩会儿么?” 杏杏犹豫了下,看向卫婆子跟李春花。 卫婆子眼中满是慈爱,看向孙女:“我跟你大伯娘还要在这待一会儿,你要是去找时小公子玩耍,便去吧。只是不要走太远。” 杏杏高高兴兴的应了一声,迈开小短腿,跑出了大殿。 眼下已是深秋,这又靠近红枫沟,山顶也有些鲜红似火的枫叶。 危时宴坐在一株枫树的树枝间,低头看着出来寻他的杏杏。 杏杏仰着头:“宴哥哥,好高啊,你不怕掉下来么?” 危时宴站起身,又引得杏杏一阵惊呼。 风吹过枫树树梢,树枝微微晃了晃,危时宴身形也跟着微微摇晃。 杏杏吓得屏住呼吸,捂住眼睛,从手指缝里偷偷的看危时宴。 危时宴忍不住露出个笑,又从树梢间跃了下来。 危时宴看着又长高了些,杏杏有些羡慕:“宴哥哥你怎么就长得那么快?” 危时宴道:“你还太小了,自然长得慢一些。” 杏杏鼓了鼓腮。 两人说了会儿话,卫婆子跟李春花也到了差不多要离开的时间,杏杏便挥手同危时宴作别。 “宴哥哥,杏杏下次再来找你玩。”杏杏热情的喊道。 危时宴没应声,嘴角却翘了翘,摆了摆手,示意他知道了。 看着充满活力的杏杏,卫婆子跟李春花仿佛也被感染了不少,回去的时候,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回家后,卫婆子跟李春花同家里人说了杏杏代她们摇签筒的结果:“……道长都说了,明天槐哥儿肯定没事!” 这稍稍缓解了一些家中紧张的氛围。 翌日,便到了槐哥儿要被公开审理的日子。 一大早,喻大牛跟李春花便早早穿戴好,坐立难安的等着出发。 喻三豹套了马车,载着卫婆子,喻老头,李春花,喻大牛,外带一个杏杏——家里人都觉得杏杏是小福星,有她在,能大大增加槐哥儿逢凶化吉的几率。 喻家五大一小往县城衙门那去了。 今日柏哥儿跟桂哥儿都跟学堂请了假,柳哥儿也提前跟柳老太爷请了假,三个少年早早的就往衙门那跑了。 衙门还没开门,他们已经等在了外头。 甚至比卫婆子他们来的还要更早些。 这案子不算什么大案子,但衙门每次开堂审案,附近居住的百姓都会来围观一二,好在无论是柏哥儿他们,还是卫婆子他们,来得都算早,这会儿衙差刚把大门推开,他们便赶忙往里挤,确保自己站在围观者的第一排。 好在人不多,余裕不少。 只是没多久,杏杏便感觉到什么,回头看了一眼。 那是一位穿着锦衣的男子,看着年纪二十来岁的样子。 让杏杏没忍住多看了两眼的是,这锦衣男子身边的女子,她却是认识的。 正是李雪凤。 李雪凤尽管依旧是锦衣华服,玉簪金镯,但整个人看上去不太好的样子。 她脸色微微有些发白,尽管涂了些脂粉,但额角的青紫却隐隐约约的遮都遮不住。 杏杏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大概是察觉到了杏杏的视线,李雪凤身边那男子看了过来。 见是个小丫头,他呵呵一笑,意有所指:“你熟人?” 只是简单的一句话,李雪凤浑身却剧烈颤抖起来。 这表现似乎取悦了那男子,男子又是呵的一声笑:“行了,一会儿好好看着吧。” 李雪凤露出一个比哭还笑的脸来:“……是。” 杏杏觉得两人都奇怪得紧,她突然发现,这男子说话时,嘴里的门牙缺了一颗半。 豁牙豁得有些好笑。 杏杏不由得想起昨晚上吃饭时,突然掉了一颗牙的橘哥儿。 就是,橘哥儿当时嫌丑,吵闹得很,奶奶还安慰他,说每个小孩子都是要掉牙的。 大人……也掉牙的吗? 杏杏想到橘哥儿掉了牙的傻样子就嘿嘿笑了下。 谁知,那男子见杏杏看着他这边笑,当即抿住了唇,眼神也变得凶狠,瞪向杏杏。 杏杏受到惊吓,赶忙转过身,一头扎到卫婆子的身上。 卫婆子还担心是这衙门氛围太过肃杀吓到杏杏了,赶忙把杏杏抱在怀里:“乖孙,不怕不怕啊。” 杏杏把头埋在卫婆子怀中。 恰好也到了升堂的时辰,衙差押着槐哥儿来到了堂下。 喻家人都紧张起来。 李春花更是没忍住,哭着喊了一声“槐哥儿”! 槐哥儿看着倒还好,只是人憔悴了些,脸上衣裳都没什么污渍,身上也没什么伤,先前把人抓伤了脸,这会儿也结了痂,只留下淡淡的痕迹。 他听到他娘在喊他,看到家人都在衙门外头焦急的看着他,还有杏杏——小丫头大声喊:“大哥哥,别担心,一定会没事的!” 槐哥儿心里生出一股暖意来。 他在狱中无数次问自己,若是再遇到这种事,他还会出手帮忙吗? 他想,他会的。 这个世上不仅有那些奸诈之徒,还有他的家人,还有好些值得去好好对待的人。 槐哥儿眼神坚定了几分,跪在了堂下。 县令高坐堂上,按照流程来,开堂,传唤犯人,受害者。 那叫颐雯的姑娘双眼通红,跪在堂下,没等县令问几句,她便哭得不能自已,看着极为柔弱的模样。 李春花看着那弱柳扶风的颐雯,心里生出了几分愧疚。 虽说自家儿子也是受害者,但也是真的欺负了这位姑娘,要不……就让儿子娶了她? 一是给人家姑娘一个交代,再来这样也能让儿子脱罪。 就是不知道,人家姑娘愿不愿意。 李春花愁眉苦脸的想着。 杏杏在卫婆子的怀里,看了会儿那哭得伤心的颐雯姑娘,觉得有些眼熟,但她一时之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杏杏想得头都晕了,又忍不住偷偷回头去看李雪凤身边那个奇怪的豁牙男。 杏杏就看到,那豁牙男眼神看着跪在地上的颐雯,露出一抹阴毒的笑来! 第254章 你岂不是更下贱 杏杏打了个寒颤,赶忙收回了视线。 师爷在复述这案子,若是犯人跟受害者都没有新的异议,他讲述的这些,都会记入卷宗。 县令听师爷描述完,先是问受害者颐雯:“可还有遗漏之处?” 颐雯垂泪道:“并无。” 县令又问槐哥儿:“犯人喻永槐,你可有异议?” 槐哥儿却低头如实道:“我喝了茶后,便晕厥过去,至于发生了什么,一概不知。” 县令蹙眉:“你虽然也是受那流窜的采花大盗所累,但却是实打实的对民女颐雯造成了伤害。你认不认?” 槐哥儿无话可说。 喻家人着急的很,却又不知道怎么帮槐哥儿辩解。 “依本官看,既然这是一桩阴差阳错的案子,若犯人愿意对苦主负责,这案子倒是可以从轻发落。”县令捋了捋胡子道。 他心道,这也算是卖柳大学士一个人情了。 槐哥儿皱着眉头,觉得这并不是一个好主意。 但若他真的对那个姑娘做了不轨之事,也确实得给人家一个交代…… 他思虑再三,语气有些沉重道:“若是姑娘愿意……” 县令又看向颐雯,颐雯垂泪道:“我身子都已经给了他,不愿意又能如何?……况且恩公先前便在恶人手中救了我,眼下得知是流窜的采花大盗害了我与他,我自然是愿意的……” 李春花听到这颐雯姑娘,如此深明大义,深受感动,觉得若是这事真成了,应该倒也不错。 卫婆子也是这般想。 是以,县令问起他们时,他们也没什么异议。 而此时,李雪凤身边的那男子,孟云常,突然笑了起来,附在李雪凤耳边,眼中闪过恶毒的光,以只有李雪凤一人能听到的声音道:“看到了吗?你的心上人要娶一个窑子里出来的贱人了,你高不高兴?他宁可娶一个贱人都不娶你,你岂不是比窑子里的贱人还要更下贱?” 李雪凤浑身都在发颤,她说不出话来,只觉得浑身都在发冷,又怕,又恶心。 “不……”李雪凤从牙齿缝中挤出一个字来,她不敢哭,她知道,自己若是哭出来,只会被打得更狠。 孟云常满意极了。 “好,既然如此,那本官就……”县令刚要宣布,犯人与受害者以成亲为结果和解,却听到堂下传来一声:“等下!” 喻家人齐齐往说话处看去。 却是无名道观的老道士。 老道士依旧是那身洗得发白的道袍,头上扎着一个松松垮垮的道髻。 县令皱眉道:“堂下何人,竟敢这般喧哗!” 那老道士哈哈一笑:“大人莫急,我不过是一普通道观中一普通老道士罢了。只不过,大人是百姓的父母官,我作为百姓中的一员,对这案件有一疑点,想来大人应是也会成全我这百姓,让我问个明白吧?” 县令皱了皱眉,倒是想起堂下跪着的喻家人跟柳大学士还是姻亲……就当给柳大学士一分面子了。 县令咳了一声:“你问。” 那老道士越众上前,槐哥儿有些错愕,又有些感动:“师父……” 老道士抬手止住槐哥儿继续说下去,只是让槐哥儿把手腕伸出来。 稍一把脉,老道士便哈哈哈笑了三声:“果真如此。” 别说是旁人了,就连喻家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的看向老道士。 “你笑什么?”县令皱眉看向老道士。 老道士一作揖,看着很有仙风道骨的模样:“大人别急。” 他又看向颐雯,问道:“姑娘,老道问你,你确定,槐哥儿占了你清白?” 颐雯似是受到了什么侮辱一样,眼圈又红了,她浑身微微发颤:“我知道你护徒心切,又何必这般辱我!你一个老道士,怎地这般为老不尊!” 老道士却丝毫不着恼,又作了个道揖:“老道一把年纪,早就将男女性别之分抛之脑后,眼下问姑娘,也不过是为了这个案子,还请姑娘回答。” 颐雯似是被逼得极为耻辱,浑身发颤:“是!他喝了那采花大盗下的迷药,狂性大发,强占了我的清白!” 她怒瞪老道士。 槐哥儿则是有些羞愧的低下了头。 他虽然不记得,但是…… 颐雯姑娘怎么说也是受害者。 师爷咳了一声,也补充道:“我们请嬷嬷给这位姑娘验过身,确实已经……” 师爷又咳了一声。 老道士却点头道:“既是这样,那老道知道了。” 老道士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说话时不急不缓,县令忍不住追问:“你知道什么?” 老道士温和一笑:“知道了我这徒弟,是被人陷害的。” 这话一出,满场皆惊! 颐雯反应最大,她颤声道:“你意思是说我拿自己的清白来污蔑他?” 她红着眼,悲声道,“既是如此,那我就以死来证明!” 说着,颐雯起身就要去撞柱子。 老道士身形飘忽至,挡在颐雯身前,只一只手轻轻往颐雯肩上一拍,竟是直接制住了颐雯。 颐雯突然就身子僵住,动不了了。 “姑娘急什么?”老道士依旧是那副仙风道骨的样子,“老道只说了槐哥儿是遭人陷害,没提姑娘一句,姑娘为何这般着急?莫非是姑娘心虚?” 颐雯现在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她满脸惊惶,眼神乱飘。 县令也被震住了,半晌才想起来怒拍惊堂木:“大胆!” 老道士依旧是不急不缓的样子,朝县令颔首:“还请大人让老道把话说完。若老道说的不能说服大人,那大人也可将老道投入牢中。” 槐哥儿急了:“师父!” 老道士朝槐哥儿略一点头:“别急。” 县令皱眉道:“好,既然你这般说了,本官倒要看看你有什么高见!” 老道士微微一笑:“很简单,槐哥儿练的是一种改良后的童子功,虽说不是童子身,也能练,但始终不如童子身更精纯。他眼下元阳未泄,功力还在。” “当然,元阳虽未泄,也能坏了姑娘的清白,但据这位姑娘所说,是槐哥儿喝了采花大盗的迷药后,狂性大发,强占了这位姑娘。按照这叙述,这迷药中应含有催情的成分才是,若是不与人交合泄了元阳,这有催情成分的迷药必不能解……” “……所以,话又说回来了,槐哥儿元阳还在,身体里也没有迷药的残留。这种种证据都与这位姑娘的口述相矛盾,我想问问这位姑娘,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这话一出,满堂大惊! 第255章 勾栏是什么呀? 老道士一挥手,衣袖拂过颐雯的肩膀,她便一个踉跄,又恢复了行动。 可她这会儿眼神飘忽的更厉害,显然是在想着如何应对。 “姑娘?”老道士慈眉善目的唤她,“你这能不能给说明一下?” 槐哥儿错愕的看着她。 喻家人也都懵了,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们自然是相信老道士的话,那就是说……是这个颐雯使了诈?! 这下,就连县令也紧皱着眉头看着颐雯,显然是在等她给一个交代。 “童子功之说,何其荒谬……”颐雯勉强道,“肯定是这个老道士编造的……怎么能当真呢……” 比起老道士的有凭有据,颐雯这话实在没有说服力。 再加上颐雯虽说先前演技称得上一句精湛,但她突然被老道士打了个措手不及,言行上自然就会显出一二来。 眼下众人心中存了疑虑,再见她的种种表现,是越见越可疑。 “另外,还有一桩事,”老道士慈眉善目,温和道,“方才老道在人群中,倒是听见了有人说的那么几句话,颇为不解。” 说罢,老道士直直的看向了孟云常。 孟云常先前脸色就极差,是万万没想到这番报复马上就要成功了,临门一脚,竟被一个不知道哪里跑出来的山野老道给戳破了局! 他正恼怒,这会儿见老道士竟是朝他看了过来,他心里咯噔一下,浮起一抹不好的预感来。 “那位公子,穿宝蓝色直缀的那位。”老道士伸手,虚虚做了个请的动作,“要不,还请您上前来,同我们讲一下,你先前跟你身边这位姑娘,说了些什么?” 孟云常脸色立即变了! 但他很快就让自己镇定下来,勉强一笑:“你个牛鼻子老道,说的可是我?” 老道士颔首:“正是。” 孟云常却是朝堂上喊道:“姐夫,这牛鼻子老道一看就是来胡搅蛮缠的。你管他做什么?” 县令有些头疼,又有些恼。 这小舅子来看热闹也就罢了,怎么在公堂之上突然点破他们之间的关系,显然是想让他替他背书。 ……话又说回来了,这老道士好端端的,怎么又突然点出他小舅子来? 县令正在纠结,那老道士却是哈哈一笑:“原是大人的小舅子,怪不得这般猖狂!” 县令脸色一变,正想问责,却听那老道士变了个腔调:“……你的心上人要娶一个窑子里出来的贱人了,你高不高兴?他宁可娶一个贱人都不娶你,你岂不是比窑子里的贱人还要更下贱?” 他把孟云常那腔调学得惟妙惟肖,甚至声音都有八分像! 正是方才那孟云常的声音! 堂上堂下的人,都骇然变了神色! 就连孟云常,脸上也露出惊骇的神色来! 他方才那声音,是凑在李雪凤身边说的,压得极低,保证不会有第二个人听见! 那这牛鼻子老道又是怎么听见的,还一字不差,学得惟妙惟肖! 一片寂静中,传来杏杏有些好奇的细小声音:“奶奶,什么叫窑子啊?” 因着这会儿无论是公堂上,还是公堂下,都太过寂静,落针可闻,杏杏这问话,也清晰的传入众人耳中。 卫婆子方才正被那消息惊得说不出话,杏杏这么一问,卫婆子终是回过神来,一想他们一家子竟然被一个妓女给耍得团团转,孙子更是被这妓女诬陷入狱,甚至他们差点把这个妓女给娶回家当长孙媳妇! 脸色那叫一个难看得紧! 她恨恨的看向颐雯,却也不忘回答杏杏。卫婆子声音有些嘶哑:“乖孙,你还小,等大了就知道了。” 孟云常也回过神来,嘶吼道:“一派胡言!别以为装出我的声音,就可以污蔑我——” 他还没说完,杏杏突然“啊”了一声,有些高兴,忍不住声音也拔高了些:“杏杏想到了!杏杏终于想起来先前是在哪里见过那位姐姐了!” 怪不得她先前一直觉得这个姐姐有些眼熟呢! 杏杏小手指向脸色发白,脸上惊慌失措根本遮掩不住的颐雯,天真道:“杏杏过年的时候去州城三姨奶奶家,在州城的路上见过这个姐姐!当时有个凶凶的婆婆把这个姐姐让人从府门口丢了出来,说什么勾栏里出来的狐狸精,也妄想当他们家姨娘!” 说完,她又好奇的问卫婆子,“奶奶,勾栏是什么呀?” 杏杏这话一出,引发了轩然大波! 没人会怀疑一个四五岁的孩子会在这种事情上乱说! 她甚至都不知道什么叫勾栏! 卫婆子激动的语不成调:“对,对对,是有这么回事!我还记得那户人家的大概位置,到时候一问便知!” 她恨不得把杏杏搂进自己的骨血中来! 她的乖孙,果然是他们家的小福星啊! 老道士赞许的看了一眼杏杏:“看来,这位姑娘的出身也有了,应是出自州城。到时候大人带了画像使人去一查便知——” 话都说在这份上,查出颐雯的来历只是时间问题了。 公堂外不少百姓议论纷纷:“原来是窑姐儿啊!” “怪不得验过了说没了清白之身。这不搞笑么?相信窑姐儿清清白白,不如信我是文曲星下凡!” “太过分了,这是故意要整喻家吧?让人家娶个窑姐儿进门,到时候哪怕知道了她是干那个的,喻家的脸也都丢尽了!” 百姓们议论纷纷。 颐雯双腿一软,瘫软在地。 她有些绝望的看向孟云常:“——孟郎,你,你说过没问题的……” 这话一出,县令的鼻子都要气歪了! 方才听老道士学他小舅子说话的时候,他就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发展到现在,他哪里不清楚! 这八成就是他小舅子给人设的局! 县令简直一个脑袋两个大! “你——” 县令瞪着孟云常,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孟云常却是很快镇定下来,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了。 孟云常依旧死不认罪:“姐夫,这是他们陷害我。” 孟云常想得很开,只要他死不认罪,就得押后重审,到时候他姐姐再帮着运转些,吹吹枕边风,没过多久他就会无罪释放。 他有什么好怕的? 只要死不认罪就是了。 县令怒极反笑,扔下令牌:“先把这孟云常收监!待本官查明这颐雯身份,再行审理!” 事情到了这一步,基本就可以证明槐哥儿是被人设局冤枉的了。 县令一想到自己小舅子做的孽,简直要呕出血来。 这会儿好些百姓都在怀疑,他是不是要包庇,一条路走到黑,直接冤死那姓喻的少年了。 县令黑着脸,也顾不上旁的,赶紧判了槐哥儿无罪释放。 第256章 还能明目张胆包庇不成? 喻家人又哭又笑的赶紧把槐哥儿拉起来,又拥又抱的。 杏杏也想抱槐哥儿,但槐哥儿却躲了下,有些羞愧:“杏杏乖,大哥哥都好几日没换衣裳了,身上脏着呢。” 杏杏却直接抱住槐哥儿的腿,认真道:“大哥哥才不脏呢,杏杏不怕!” 槐哥儿眼眶都湿了。 喻家人本想请老道士一并跟他们回去庆祝,却发现老道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然离开。 李春花当即道:“道长喜欢吃我做的饭食,明儿我做上一桌子,都给道长送过去!” 果然就如杏杏给代抽的签文那般,槐哥儿是逢凶化吉,半点事都没有! 虽说在牢中这几日有些吃不好睡不好,但到底清清白白出了牢狱,洗脱了冤屈,这就是最大的幸事了! 李春花这会儿激动的眼泪都要落下来了。 喻家人欢天喜地的簇拥着槐哥儿离开。 不少百姓也同喻家人一道往外走,纷纷道贺:“恭喜喻小哥洗刷冤屈啊!” 槐哥儿露出灿烂的笑来,朝周围道贺的百姓们拱了拱手。 李雪凤被人群挤得东倒西歪,也随着人流慢慢往外走。但孟云常只看了她一眼,李雪凤就浑身僵硬,再也不敢动了。 喻家人经过她身边,看都没看她一眼。 倒是李春花,狠狠往李雪凤脚底下吐了口唾沫。 一行人回了喻家商肆的后院,双荷得知大少爷回来了,也是又哭又笑的:“我就知道,大少爷肯定会没事的!” 双荷赶紧把提前准备好的火盆端了出来:“跨个火盆,去去晦气。” 手上还拿着红丝线捆扎好的柳枝,蘸着盐水,往槐哥儿周遭洒去,口中还念念有词:“霉运全消,霉运全消,霉运全消!” 喻家人都欢天喜地的。 “槐哥儿,饿不饿,要不要吃些什么?”卫婆子关切的问着大孙子。 “奶奶,不饿,我就是想先去洗一下。”槐哥儿挠了挠头。 好在双荷在灶上一直烧着热水,槐哥儿直接拎了两桶水,去屋子里洗洗换衣裳去了。 李春花这会儿在自家租赁的院子里,看着消瘦了几分的儿子拎着水桶进了屋子,又哭又笑的,先是骂那孟云常跟颐雯猪狗不如,接着又笑着庆幸还好有道长跟杏杏在。 “那孟云常是县太爷的小舅子,不知道县太爷最后会怎么处理。”喻三豹皱眉道,“话又说话来,槐哥儿是怎么得罪了那姓孟的?” 李春花激动道:“槐哥儿向来性子好,怎么可能得罪人?我方才倒是看到李雪凤了!那张三仙时常跟我炫耀说自己外甥女嫁给了县太爷的小舅子当姨娘,八成是那李雪凤记恨咱们槐哥儿看不上她!” 卫婆子皱眉,还是不太相信。 村里头那么多谈不拢亲事的,哪有闹到把人送进监牢的? 有这么恨吗? 不过卫婆子见李春花这会儿激动得紧,也没说什么。 “我往后每天就往衙门跑一趟去问问进度,”李春花眼里还带着泪,嘴里发着狠,“我就不信了,县太爷还能明目张胆的包庇那王八蛋不成?” 大家都议论纷纷。 最后还是喻老头摆了摆手:“行了,这事暂且就先这样。不管怎么说,槐哥儿全须全尾的回来了,这就是大好事。左右柏哥儿他们今儿也请了假,一会儿等槐哥儿换好衣裳,咱们就家去,弄点好酒好菜,就当是庆祝了。” 喻老头这话,得到了所有人的一致赞同。 等槐哥儿洗漱完出来,李春花又抱着大儿子伤心的哭了一场。 卫婆子都有些无奈了:“行了,老大家的,眼下槐哥儿这不没事么?再哭,把福气给哭跑了怎么办?” 这话奏效得很,李春花立马抹了泪不哭了。 喻三豹套了马车:“谁坐车回去?” 卫婆子喻老头年纪大,杏杏是最小的,他们自然也要坐车的。 大家又看向槐哥儿,催他也去坐车。 他刚从牢里出来,也不知道虚不虚。 槐哥儿却不愿意了,指着院子里的石磨:“我能把这磨盘当轱辘滚,哪里就用得着坐马车了?我跟弟弟们一道走回去就是。” 柏哥儿他们几个更是不愿意坐马车。 最后一番相让,喻三豹只载了卫婆子喻老头杏杏,还有急急要回家做饭的李春花回了。 等到了南坨村,留在家中的白晓凤抱着榜哥儿正坐在大门口晒太阳。 见自家马车过来,白晓凤眼一亮立即站了起来:“三弟,你们回来啦!” 然而马车停下,从马车里下来的却只有卫婆子喻老头李春花和杏杏。 没见到槐哥儿。 白晓凤脑子里一瞬间僵了下。 难道槐哥儿…… 不对,看大家脸上都带笑的神色,这好像也不太对啊! 白晓凤犹豫了下。 恰在这时,榜哥儿在白晓凤怀里“啊啊啊”的朝着杏杏伸着胳膊。 榜哥儿虽说是早产儿,但白晓凤孕期养的精心,榜哥儿出生后又一直精心的养着,没几个月便养得白白胖胖的,跟足月儿没什么两样。 许是榜哥儿知道,当年他娘摔倒流血要早产,是杏杏喊来了大人救了他一命,他对杏杏倒是特别亲近,时常朝杏杏伸开小胳膊要抱抱。 但杏杏也只是个四五岁的小孩子,哪里抱得动这白白胖胖的榜哥儿? 杏杏有些尴尬:“啊……” 先前她也曾跃跃欲试的想去抱榜哥儿,但她还是太小了,沉甸甸的榜哥儿一入手,差点把杏杏也给带摔了。若非白晓凤跟在后头眼疾手快的接住这俩小的,怕是俩孩子都得摔地上去。 白晓凤只能无奈的先管小儿子。 “你啊什么啊呀,你杏杏姐姐哪里抱得动你这个胖小子。”白晓凤笑骂道。 榜哥儿听不懂,依旧是咿咿呀呀的朝着杏杏伸着小手。 “我来抱吧。”卫婆子笑着直接把榜哥儿从白晓凤怀里接过来。 李春花神情激动,同白晓凤道:“……槐哥儿是被人陷害的,现在已经当堂无罪放出来了!他们几个年轻的,不愿意坐车,正在后头往家里走呢!……二弟妹,走,咱们去灶房看看有啥好菜,今晚爹说了,整治个席面,咱们一家子好好庆祝庆祝!” 第257章 杏杏不需要爹娘 这确实是大好事。 白晓凤也激动得连连点头,一边挽上了李春花的胳膊,妯娌两个往大门里迈:“……走,咱俩去灶房忙活去。大嫂,你正好也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妯娌两个热热闹闹的进了院子。 恰好芽妹儿来找杏杏玩,卫婆子便放杏杏去玩耍了。 卫婆子怀里抱着大胖孙子,乐呵呵的同喻老头一道也进了院子。 芽妹儿悄悄跟杏杏咬耳朵:“我爹又要给我娶小后娘啦!” 杏杏瞪圆了眼睛:“啊,不会又像上次那样,是个坏女人吧?” 去年芽妹儿她爹也给芽妹儿娶过一个后娘,那后娘还带了个女儿过来,结果当着芽妹儿她爹的面,对芽妹儿亲亲热热的,背地里那后娘却是跟自己亲生女儿一道欺负芽妹儿。 后来芽妹儿她爹识破了后娘的真面目,就把那后娘给送回去了。 这次又说要娶,也难怪杏杏会担心。 “这次应该没事!”芽妹儿指了指自己编得很是好看的小辫子,上头还别了一枚精致的梅花小夹子,她喜滋滋道,“这就是我那新后娘给我梳的!这次我爹没瞒着我,带我一道去相看的,我那新后娘可好啦,说话细声细气温温柔柔的,还偷偷给我塞糖吃!” “哇,这么好!”杏杏真心替芽妹儿感到高兴。 芽芽有爹,马上也要有娘了。 她很替芽妹儿高兴,但杏杏也没有很羡慕。 她有那么多疼爱她的人,爷爷奶奶,伯娘叔婶们,还有哥哥们,甚至连还不会说话的榜哥儿都对她超好! 上次榜哥儿手里拿了个核桃,咿咿呀呀的还往她嘴里塞呢! 杏杏觉得自己没有爹娘也没什么。 两个小姐妹嘻嘻哈哈的在村子里跑着玩,可巧就碰到李雪凤那姨母张氏,手里正提了一块豆腐回来。 见着杏杏,张氏撇了撇嘴,故意大声同身边的同行者道:“……听说有些人啊,奸淫良家女子被抓起来了!还好我们家雪凤没嫁过去,不然啊,啧啧啧,怕是没好日子过喽!” 杏杏气得小脸通红,哪里能让自己大哥哥受这委屈! 杏杏攥着小拳头,努力高声道:“你胡说!我家大哥哥已经放出来啦!县太爷查明了我大哥哥是被冤枉的!” 张氏愣了一下。 这就被放出来了? 张氏有些不大高兴:“别是你家使了银子吧?” 张氏身边那同行者捧她,笑道:“放出来就放出来吧。左右你家雪凤眼下给县太爷的小舅子当姨娘去了,以后你们家这日子,享福的在后面呢!” 这话倒是真的。 杏杏耳朵动了动,准确的擢取到了关键词“县太爷的小舅子”。 她抿了抿唇,不大高兴:“县太爷的小舅子!就是他找人害的我家大哥哥!这会儿他已经被抓起来啦!” 张氏听得火冒三丈:“你个小丫头,胡说些什么!那可是县太爷的小舅子,怎么可能……” 杏杏撅了撅嘴:“不信就算啦!反正,反正很多人都看到了!” 她拉着芽妹儿就跑。 那个姨姨凶得很,她才不愿意同她多说话呢! 时值深秋,村头野林子里生着好多拐枣树,树上好些拐枣熟了。 只是,拐枣大多是极高的乔木,若没有大人专门拿杆子来打,两个小家伙根本摘不到。 “我知道有棵拐枣树,长得矮矮的,咱们稍微往上一爬就能够到!”芽妹儿跟杏杏咬耳朵,“旁人我都不告诉他们!” 杏杏感动道:“芽芽,你对我真好!” 芽妹儿带着杏杏穿过一片满是虾钳草的野灌木丛,两个人身上都黏满了扎人的小草球,还好衣裳穿得厚,倒是没扎着人。 “看!” 芽妹儿颇为得意的指着前面不远处山坳中的一棵矮拐枣树:“就是那儿!” 两个小家伙欢快的跑上前,芽妹儿比杏杏大一岁,个头也高一些,她矫健的爬上树,摘了拐枣就往地上扔。 两个小家伙忙活好一会儿,拿衣裳兜了半兜,这才作罢。 然而等两个小家伙从这隐蔽的山坳里钻出来时,却正好看到来寻她们的芽妹儿她爹跟另外一个女人。 那女人想来就是芽妹儿口中的“新后娘了”。 她果真担心芽妹儿极了,也不顾芽妹儿身上那些虾钳草,把芽妹儿搂在怀里,上下左右的检查着:“……满村子都不见你人,你这是去哪里了?让我同你爹好担心。” 芽妹儿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又献宝似的把衣裳兜住的拐枣都捧给那新后娘:“阮姨,给你吃。” 那被芽妹儿称作“阮姨”的女子见着拐枣脸色就是一变:“你这孩子,怎地爬高了?多危险啊。” 芽妹儿看着那阮姨的脸色,微微一愣:“……” 杏杏赶忙帮着解释:“您别生气,那棵拐枣树不高的。摔不到人。” 那叫阮姨的女子微微蹙眉,看向杏杏:“……你又是哪家的?是不是你勾着我们家芽芽爬高的?” 杏杏“啊”了下,这话都不知道怎么接了。 倒是芽妹儿她爹有些尴尬,赶忙拉了拉那女子的胳膊:“行了你少说两句,芽芽跟杏杏平时关系好,在一起玩也是常有的事……” 芽妹儿也赶忙道:“阮姨,是我自己要爬的。不怪杏杏。” “你这还当爹呢,一点也不心疼女儿。”叫阮姨的女人嗔怪着瞥了一眼芽妹儿她爹,芽妹儿她爹便一句责备的话也说不出来了,只憨厚的笑着。 那叫阮姨的女子没再搭理杏杏,亲昵的把芽妹儿抱了起来,便走了。 芽妹儿有些高兴的涨红了小脸,伏在那女子肩头,同杏杏挥了挥小手告别。 芽妹儿她爹,笑着追了上去。 杏杏并不生气,也很替芽妹儿高兴。 芽芽这个新后娘看起来对她还怪好的呢! 杏杏高高兴兴的兜着拐枣回家,可巧槐哥儿他们也正好走回来了。 杏杏献宝似得把拐枣捧到家人面前,槐哥儿也不顾杏杏粘着一身虾钳草,笑着把杏杏单手抱了起来:“这是去哪里钻得这一身?还有这些拐枣,又是哪里来的?” 杏杏笑着大声道:“是芽芽摘的,树很矮!” 杏杏拿起一颗拐枣,在自己衣服上蹭了蹭,给槐哥儿嘴里塞了一颗。其他几个哥哥也凑过来,让杏杏喂他们。 杏杏挨个喂了哥哥们一遍,高兴的咯咯直笑。 杏杏满足的想,她不需要爹娘,有现在的家人就足够啦! 第258章 你娘好疼你啊! 槐哥儿经了这么一遭事,原本还有些活泼的少年郎,性格沉稳了不少。 李春花带上大房的丫鬟双月,一人拎着一个四层的食盒,呼哧呼哧的给无名道观的老道士送去了一桌自己做的美食,来表达感激之情。 老道士同李春花商量,以槐哥儿的天资,日后定然是要走武举的路子了。比起去学塾,倒不如让槐哥儿以后就跟他住在山上,跟他学一些兵法纵横之术,也免得日后再被这样简单的局给诳住。 李春花见识过老道士的本事,自然是一百个一万个愿意。 但她知道槐哥儿不仅是她一人的儿子,更是喻家的长孙,尽管李春花激动得不行,还是没脑子一热就直接应下来。 “道长,这样天大的好事,我自然是愿意的,只是,我得回去跟爹娘说一声。”李春花激动的声音都在发颤。 老道士随意一点头。 李春花几乎是一路小跑回家的,赶紧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卫婆子喻老头。 卫婆子当即拍板:“道长不嫌槐哥儿麻烦,我们只有万分感激啊!” 这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槐哥儿当晚就收拾铺盖上了山,选了间跟危时宴距离最远的屋子,住了下来。 从此槐哥儿就过上了跟老道士上午练武,下午搞文化课的日子。 至于孟云常设计谋害槐哥儿那案子,到底孟云常是县令的小舅子。虽说县令碍于颜面定了孟云常的罪,但又以“罪行较轻,没有实际危害为名”,让孟云常交了二十两银子,算作赎刑;而涉及诈骗的颐雯,则是挨了二十板子。 颐雯虽说是勾栏出身,但也是细皮嫩肉的,这二十板子下去,一下子要了半条命。 县令私底下找了喻家人,同他们说,以后定会约束孟云常,不让他再找喻家人的麻烦,不然,绝不轻饶。 意思就是说,让喻家人给他个面子,这事到此为止,不要再追究了。 喻家人也清楚,这事说起来恶心,但因着实际上孟云常与颐雯的奸计没有造成什么太大危害,再加上那姓孟的又是县令的小舅子,估计是得不到什么太大的教训。 卫婆子跟喻老头心里都清楚,民不与官斗,这事能还槐哥儿一个清白,已是极好。 这事也就算是到此结束了。 只是,没过几日,一顶小轿把遍体鳞伤的李雪凤抬回了李家,负责送李雪凤回来的下人说李雪凤不守妇道,主家没把她发卖了是主家心善。 李家自是不干,闹了一场,却没落得半分好,只好灰溜溜的偃旗息鼓。 张氏再也没好意思在村里吹嘘过自家外甥女嫁给了县令的小舅子。 一阵寒风刮过,金黄的深秋慢慢成了白雪皑皑的寒冬。 杏杏带着兔皮做的护耳帽,一簇簇绒毛裹了一圈帽口,把杏杏那白嫩嫩红扑扑的小脸蛋衬得越发粉雕玉琢。 她一手抱着危时宴给她的手炉,一手拿了个布兜,布兜里装着几个红彤彤的野柿子,兴致勃勃的往芽妹儿家跑。 芽妹儿她那新后娘前几日住进了芽妹儿家。 芽妹儿她爹本来是想办个仪式什么的,但芽妹儿她那新后娘说芽妹儿她爹都娶过俩媳妇了,她算第三个,再办仪式,旁人不知道要说什么闲话呢。再说她也别无所求,只求一家三口好好过日子。 这话说得芽妹儿她爹热泪盈眶,深觉这次给芽妹儿找了个好娘。 是以,芽妹儿她那新后娘就直接拎着包袱,在一个普普通通的日子住进了芽妹儿家。 因着芽妹儿家有喜事,杏杏前几日都没来寻芽妹儿玩。 昨儿槐哥儿从山上回来,顺道带回来一大袋子野柿子,说是他跟时师弟特特去树上摘的。 这野柿子打了霜,甜得很,杏杏这就忍不住了,捡了几个装进小布兜里,拎着就往芽妹儿家跑。 只是,芽妹儿家大门紧闭。 门外头没挂锁,说明家里有人。 杏杏犹豫了下,腾出一只手来,拍了拍大门。 不多时,门里传来芽妹儿的声音:“谁?” 杏杏愣了下。 几日没见芽妹儿,芽妹儿这声音听上去怎么好像跟以前不大一样了? “是我呀,杏杏!……芽芽,我来给你送柿子啦!我大哥哥昨儿带回来的,可甜啦!” “杏杏!”门后头传来跑步声,显然是芽妹儿在往大门这跑。 然而芽妹儿在门后停下,似是想起什么,细声细气道:“啊,不行啊杏杏。我娘说,她们村那边有个小孩,下了雪出去乱跑,把腿给摔断了,不让我出去。” 芽妹儿一口气说了好长的话,杏杏这会儿确定了,芽妹儿的声音是跟先前不大一样了。 不过,从说话的语气上,杏杏也能听得出来,确实是芽妹儿没错。 “没事,不能出来也不要紧,你开下门,我把柿子给你呀。”杏杏隔着门,同芽妹儿道。 芽妹儿一想,杏杏说得很有道理,开开心心的打开了门。 这一开门,杏杏就“啊”了一声。 几日没见芽妹儿,芽妹儿穿了身大红色带喜鹊团纹的小袄,衬得小脸红扑扑的,喜庆极了。 “真好看呀!”杏杏夸道。 芽妹儿颇有些高兴:“是我娘给我的!就是这两天不能出门,没法给你看,好看吧!” “好看好看!”杏杏点着小脑袋,又把手里那一小布兜往芽妹儿手里一塞,“里面是柿子,真的可甜了!一会儿你一定要尝尝呀。” 芽妹儿点头如捣蒜。 杏杏又有些关切的问:“芽芽,我听着你声音好像不对了,你怎么啦?” 芽妹儿揉了揉鼻子,想了下:“可能有点着凉,没事!” 她吐了吐舌头,“可不能让我娘知道!先前我衣裳穿少了,她都看着好紧张的样子。她半夜都要起来看看我被子盖好没。每天我吃饭吃少了,娘都不高兴,说吃得多才能长个子!” 杏杏很替芽妹儿高兴:“你娘好疼你啊!” 芽妹儿一脸徜徉在幸福中的模样,嘿嘿笑了两声:“是呀。杏杏,我终于有娘啦!” 第259章 我们喻家不欢迎你! 杏杏也很替芽妹儿高兴,两个小伙伴开开心心的在门口聊了好一会儿。 芽妹儿显然很听她娘的话,半步都没有迈出大门。 快到晌午的时候,杏杏跟芽妹儿挥了挥手:“我回去吃饭啦!” 芽妹儿有些依依不舍:“那你有空再来找我玩呀。” “好哒!” 然而,还没等杏杏第二次去找芽妹儿玩,芽妹儿的新后娘阮氏,在傍晚的时候找上了门。 因着阮氏是家里小姐好友芽妹儿的娘,喻家的丫鬟都不敢怠慢,恭恭敬敬的请阮氏去了主院。 阮氏一路走得风风火火,直奔正屋。丫鬟本想去跟卫婆子通报一下,都追不上阮氏的脚步。 卫婆子刚把榜哥儿抱来主屋,在炕上陪着榜哥儿玩耍。 她都没见过阮氏,还是阮氏开口介绍了自己的身份:“我是芽芽她娘。” 卫婆子“哦”了一声,很是热情的招呼着:“原来是芽芽的娘。赶紧坐赶紧坐。” 卫婆子又扭过头去叮嘱双云送碗热茶过来。 却不曾想,阮氏一口回绝:“不必!我来也不是为了喝你家茶水的。”她扭头在屋子里看了看,“你家杏杏呢?” 卫婆子察觉出阮氏这语气不对。 她顿了顿,眉眼之间态度冷淡了些:“杏杏在自个儿屋子里睡觉。你有事?” “既然她在睡觉,跟你说也是一样。”阮氏说得很不客气,“我们芽芽下午发烧了,我问了下邻居,才知道芽芽上午跑出屋子,跟你们家杏杏在门口玩了半天。我们家芽芽身体弱,得精心养着,你跟你们家杏杏说一声,眼下天冷,就别去勾着我们家芽芽出来玩了!” 卫婆子自诩性子还算可以,但这会儿听了阮氏这极不客气的话,也是差点气死。 尤其是这阮氏话里对杏杏的轻蔑,她是半个字都听不得! 卫婆子冷笑一声,毫不客气的讥讽:“呦,刚给芽妹儿当了几天后娘,就摆上谱了?我看着芽妹儿长大,都不知道芽妹儿什么时候身体弱了!……还有,谁家小孩子冻着了家里头不是说多给穿衣什么的,倒还怪旁人勾得小孩子出去玩了?!怎么着,你还能把芽妹儿关一个冬天!?” 卫婆子这一套讥讽下来,直把阮氏气得脸色阴沉。 阮氏深吸一口气,口气也越发硬:“……总之我话就带到这了!你跟喻杏杏说好,以后不要找我们家芽芽玩!不然,我们家芽芽要是有个什么磕着碰着,我跟喻杏杏拼命!” 这话说得,卫婆子简直是气到爆炸! 你一个二十好几岁的人,张口闭口就是要跟一个四五岁的孩子拼命?! 尤其是,这个四五岁的孩子还是他们喻家上下的心肝肉! 卫婆子当即怒骂一声,抄起屋子一角的扫帚,就朝阮氏挥去:“给我滚!我们喻家不欢迎你!” 卫婆子虽说年纪比这阮氏要大上一倍,但这扫帚挥舞的是半点不见老态,阮氏狼狈躲闪,被卫婆子用扫帚赶出了喻家。 卫婆子尤不解恨,站在喻家大门口,对着阮氏匆匆离开的背影,骂得唾液横飞。 骂阮氏装模作样,生怕旁人说是后娘虐待孩子,就摆出这么一副比亲娘还要小心的模样来,恶心! 骂阮氏白花了二十来岁,竟然说出要跟一个四五岁的孩子拼命的话来,下作! 卫婆子骂上头,甚至连芽妹儿她爹也一起骂,骂他老眼昏花,找得一个什么媳妇! 卫婆子叉腰在门口骂了一刻钟! 阿雾嫁进喻家也有几个月了,还是头一次见到卫婆子这般火力全开,震惊的张大了小嘴。 半晌,阿雾星星眼:“娘好厉害好威风呀!” 她还赶忙端了杯茶在旁边守着,等卫婆子骂到口干的时候,阿雾立马奉上热茶:“娘,喝茶!”还星星眼的表示,娘什么时候有空也教教她。 卫婆子:“……” 李春花白晓凤苏柔儿三个儿媳妇也感叹得很,她们婆婆这副样子,已经很久没见过了。 可见那什么阮氏,是真的把卫婆子给得罪狠了! 卫婆子一直骂到家里开饭,这才稍稍停下。 到了一大家子吃饭的时候,杏杏刚被双云从床上挖起来,她揉着眼睛,还有些迷糊。 杏杏睡得有些懵,这会儿头上一缕头发翘了起来,奶团子的小脸蛋软乎乎的,大概是枕在了手上,脸上压出了几道红痕,看着让人有些忍俊不禁。 卫婆子看着可爱得人心都要化了的孙女,又想起阮氏那说的什么,拼了不拼了的话,恨不得这会儿再冲出去骂死那阮氏。 卫婆子嘱咐杏杏:“杏杏,奶奶跟你说,以后你去找芽芽玩,看到芽芽她娘,你就离得远远的,别搭理她,知道了吗?” 杏杏不太懂,“啊”了一声。 卫婆子捏了捏孙女的小脸蛋:“……芽芽发烧了,她娘有毛病,把这事怪到了你身上。咱们不理她哈,以后离她远一些就是了……” 卫婆子想到什么,又补充道,“要是芽芽她娘欺负你,你一定要跟家里说,奶奶绝不让她好过!” 杏杏旁的听得迷迷糊糊的,倒是一下子抓到了她最关心的地方:“芽芽发烧啦?……怪不得上午那会儿,芽芽的声音听上去不太对劲呀。” 杏杏下意识去摸自己腰间的香囊。 但这会儿她是刚被双云从床上挖起来,并没有佩戴香囊,自然是摸了个空。 杏杏想从凳子上溜下去:“我那有退热的药,我去拿!” 卫婆子眼疾手快一把抓住杏杏:“你个小人儿就别担心了,芽妹儿她那新后娘不是要装出一副亲娘模样么,肯定给芽妹儿请大夫了。” 杏杏一想也是,芽芽她娘好疼她的,肯定会给芽芽请大夫的。 “好吧。”杏杏想了想,“那我明儿等芽芽她娘出门了,我再偷偷去看芽芽!” 卫婆子听得心酸,心里也越发厌恶那阮氏。 把她的杏杏当筏子,踩着杏杏来装什么慈爱的后娘,呸! 翌日,杏杏去芽妹儿家门口转了好几圈,都没蹲到阮氏出门,她只能垂头丧气的回来了。 第260章 你娘真的很疼你呀 阿雾见杏杏恹恹的,手一挥,直接让她们这一房的两个丫鬟双秀双佳去芽妹儿家门附近蹲守,两人交替换班,务必要盯到那阮氏出门。 好在黄天不负苦心人,在双秀双佳轮流盯梢下,终于等到了那阮氏用过了午饭,左右张望后,直接把大门从外头锁住,手里拎了个盖了块布的竹篮子出了门。 阿雾赶紧把这消息告诉杏杏。 杏杏给了阿雾一个大大的拥抱:“谢谢小婶婶!” 阿雾嫁进来后,杏杏就改了口,不再叫阿雾姐姐,总不好乱了辈分。 杏杏拿上自己的小荷包,又往怀里揣了好些甜甜的糖,就要往芽妹儿家跑,阿雾赶忙道:“杏杏别急,芽妹儿家外头锁着大门呢,你朋友都没法给你开门呀。” 阿雾又给杏杏出谋划策,“我让你四叔叔给你搬个梯子过去!” 杏杏却胸有成竹:“没事,我这次本来就是偷偷去看芽芽,不能那么显眼——我爬狗洞进去!” 芽妹儿家大门上虽然落了锁,但这难不倒杏杏。两个小家伙玩了这么久,彼此家中篱笆哪里有掩住的缺口,那叫一个门清。 杏杏轻车熟路的从芽妹儿家篱笆那处用繁杂枯枝来遮掩的狗洞钻了进去。 芽妹儿家里静悄悄的,一点动静都没有。 杏杏莫名打了个寒颤。 不知道为什么,她来过芽妹儿家很多次,但这次不知道怎么了,杏杏总觉得怪怪的。 难道,是因为这次是背着芽芽家大人偷偷过来的? 杏杏暗忖,倒也没放在心上,小姑娘开开心心的踮着脚,跟做贼一样,朝芽妹儿的屋子走去。 芽妹儿家虽说不是什么富户,但也是收拢的整整齐齐的小院。 杏杏在芽妹儿屋子门外,压低了声音喊她:“芽芽,我听说你发烧啦?你身体好些了吗?” 屋子里的芽妹儿显然醒着,听见杏杏的声音,有些高兴:“杏杏?!你怎么来啦?” 但她紧接着又有些唉声叹气:“……唉,杏杏,你赶紧走吧。咳咳咳,昨儿我发烧,我娘发了好大脾气,说我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不让我再出去野了……等我身体好了,咳咳,咱们再偷偷出去玩。” 杏杏点点小脑瓜,但又想起这会儿隔着门,芽妹儿看不见,杏杏又小声道:“芽芽,我不是来找你玩的。我就是听说你发烧了,来看你的……你退烧了吗?身体好些了吗?” 芽妹儿感动的很:“……好多啦!就是还有些发热,不过不要紧,我娘说,按时喝药,会好起来的!” 杏杏怎么想还是不放心,她小声的征求着芽妹儿的意见:“芽芽,我还是进去看看你吧。我给你带了达奚奶奶给的退热药丸,还给你带了糖~” “我娘知道会生气的……”芽妹儿犹豫了会儿,但还是抵挡不住小伙伴钻狗洞来看望自己的这份心意,“算啦,你赶紧进来,一会儿在我娘回来之前走就好啦!” “好!” 杏杏兴高采烈的推开屋门。 然而在她推开屋门的那一瞬,杏杏只觉得有一种陈腐的气息扑面而来。 她愣了下,下意识看向窗户。 果然,窗户也被关得紧紧的。 杏杏小声道:“病人更要注意通风呀。” 芽妹儿躺在炕上,身上盖着被子,头上还放着一块大概是用来祛热的药袋。 旁边的桌子上,放着一个稍稍沾有褐色痕迹的空碗,应是芽妹儿先前吃的药。 杏杏担心的走到炕边,拉起芽妹儿的手,只觉得热得很。 “芽芽,你病得这么严重……”杏杏眼泪都快落下来了。 芽妹儿倒是乐观得很。她明明在发烧,小脸却有些白,笑道:“没有啦。其实是我娘在被子里放了汤婆子,我手放在被子里焐热的。” 杏杏抿了抿唇,把香囊里清热退烧的药丸子拿了出来,给芽妹儿放在唇边:“……这是达奚奶奶给我的药丸子。达奚奶奶说,哪怕没发烧,也有滋补身体的功效。” 这十里八乡没人不知道达奚司婆的威名。 芽妹儿很是信任的张嘴把药吃下。 杏杏又立马拿出糖来,又喂了芽妹儿一颗糖:“甜甜嘴。” 芽妹儿幸福的眯起眼:“好甜呀!” 杏杏见芽妹儿笑,自己也跟着傻乎乎笑了起来。 杏杏趴在芽妹儿炕边,想跟芽妹儿聊会儿天,但她小鼻子动了动,好像闻到了什么不对劲的味道。 杏杏又嗅了嗅,小脸有些茫然。 芽妹儿却误会了,微微有些羞红了脸:“杏杏,人家发烧,一身汗。我娘还不让我出门上茅厕,是不是屋子里夜壶没盖好……” “不是,不是那种……”杏杏摇了摇头,又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她这大半年来跟达奚司婆学医,绝大多数时间都在辨认一些药草的药性。 这味道,倒像是先前达奚奶奶给她拿来的那一小截草药呀。 杏杏不确定的想。 那种草药,叫丧魂草,名字听着可怕,但达奚奶奶跟她说,药材可不可怕,要看人怎么用。这种草可以在剧烈疼痛的时候,添上一些,就能让人神魂飘飘忽忽犹如飞起,可以稍稍缓解疼痛。 只不过,杏杏年纪还是太小,当时达奚司婆又是在调制丹方的时候顺手让杏杏闻了下,并没有特特去教,只是想着让杏杏先长个见识。 是以,杏杏这会儿也不是很确定。 她想,许是自己闻错啦。 芽芽只是发烧,哪里用得上镇痛呢? “对了,芽芽,你家的公鸡怎么都不叫啦?”杏杏突然想起来,方才进来的时候,院子里安静的都有些诡异了。 芽妹儿又嘿嘿笑了起来:“我娘昨儿说,我生病了身子虚,家里剩下的那只公鸡又不下单,天天打鸣,怕我吓着,不如宰了给我补身体。” 芽妹儿有些回味的模样,“昨晚那碗鸡汤可好喝啦!” 杏杏“哇”了一声:“你娘真的很疼你呀!” 她决定啦!虽然那个姓阮的姨姨不喜欢她,给她的感觉也奇奇怪怪的,但就冲着那姓阮的姨姨对芽妹儿这般好,她就不会怪她的! 第261章 小兔子 “芽芽,你好好休息,我明儿趁你娘不在时再来看你!”杏杏很有时间观念,抓紧同芽妹儿交代,“你好好养身体呀。” 芽妹儿这会儿看着精神好了些,她嘴里含着杏杏给的糖,胡乱点着小脑瓜:“嗯嗯嗯。” 杏杏又跟做贼一样,踮着脚从芽妹儿屋子里出去,小心翼翼的把门关上。 院子里还是安安静静的。 杏杏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没了那只大公鸡,原来芽芽家院子里这么安静的。 杏杏手脚麻利的从狗洞里又爬了出去,她运气很好,并没有被芽妹儿她娘发现。 芽妹儿病着,她娘不许她出门,甚至都不许芽妹儿出屋门。 每日杏杏就等芽妹儿她娘出门了,她再偷偷从狗洞爬进芽妹儿家,陪炕上的芽妹儿玩一会儿,再偷偷溜出去。 杏杏是真有些福运在身上,她一连五日都这般钻狗洞进出芽妹儿家,一次都没被芽妹儿她娘碰上。 其实杏杏喂了芽妹儿那药丸之后,芽妹儿当天就觉得好了很多,但她娘却说什么,伤风发热最起码要养七八天,尤其是小孩子家家,不要仗着年纪小就不注意,留下了病根以后难受得很之类的话。 芽妹儿她爹还怪感动的,觉得新娶的这媳妇是打从心里疼爱芽妹儿。 芽妹儿便按捺着又在屋子里憋了那么七八日。 然而芽妹儿到底还是个孩子,她纵然再怎么乖巧听话,孩子天性也是压不住的。 尤其是还累得每次杏杏都要爬狗洞来寻她玩。 芽妹儿觉得自己憋在屋子里,都快长蘑菇啦。 然而芽妹儿同阮氏一说要出去玩,阮氏脸色就变了。 尽管只有一瞬,还是把芽妹儿给吓了一跳。 “芽芽,你不能这么任性。”阮氏很快又成了平日那副温柔的模样,好像方才那脸色疾变是芽妹儿的错觉。 “你要好好爱惜自己的身子,眼下外头这么冷,地上又滑,你刚大病初愈,出去摔倒了怎么办?” 阮氏细声细气的同芽妹儿说着。 芽妹儿被阮氏那温柔得滴出水的语气哄得迷迷糊糊的。 好、好像她娘说得也有几分道理…… 芽妹儿迷迷糊糊就应了下来。 第二日,杏杏得知芽妹儿还是不能出门时,有些可惜:“……我二哥哥他们今日旬休,说要带我进前山去抓兔子。” 芽妹儿听得可眼馋了,她都快哭了:“我也好想出去玩!” “那走嘛!” “可我娘不让……”芽妹儿垂头丧气。 杏杏想了想,劝她:“……你娘可能也是担心你。等天气暖和些就好啦!” 芽妹儿也没别的法子,闷闷不乐的从窗户那看着杏杏从院子里的狗洞爬了出去。 她甚至能听到院子外头,杏杏的二哥在同她说话:“……芽芽不去吗?” “嗯,她娘不让她出门。” “啧,那我们去吧。看二哥哥给你抓个肥肥的兔子,让我娘给咱们做个红烧兔子肉吃!” “哇!二哥哥,咱们快去。我口水都要流下来啦!” ——别说杏杏了,就是芽妹儿在屋子里这样听着,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柏哥儿柳哥儿桂哥儿带着橘哥儿杏杏进了山,虽说没往深处走,但一下午也收获颇丰。 柏哥儿柳哥儿两人手里一人拎了只肥兔子,桂哥儿抱着的竹篓里,还有一窝小兔子! 这是把兔子满门都给抓回来了! 两只大兔子自然是送进了灶房——至于那窝小兔子,橘哥儿跟杏杏都吵着要养,丫鬟们也宠他们,翻出了先前养过兔子的旧竹笼,又寻了些破旧的衣裳棉絮什么的垫得厚厚实实,把六只小兔子给养了起来。 杏杏想到什么,同橘哥儿商量了几句。 橘哥儿也很宠妹妹,杏杏又特特跟他开了口,他一挥手:“你高兴就好!” “橘哥儿真好!”杏杏兴高采烈。 橘哥儿很是得意:“那是,我不好谁好?” 就差把尾巴翘起来了。 第二日,杏杏拎了个篮子,偷偷摸摸又去爬了芽妹儿家狗洞。 这些日子爬狗洞爬得多了,杏杏爬得那叫一个轻车熟路。 杏杏进门的时候,芽妹儿恹恹的坐在炕上,小脸没什么生气的样子。 芽妹儿唉声叹气的跟杏杏解释:“……我同我娘说了想出去玩,我娘说什么都不答应。” 她有些烦躁的踢了踢脚,“我说不上来,我觉得娘这么做不对……” 杏杏没有爹娘,不知道正常爹娘应该怎么做,她歪着脑袋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劝芽妹儿。 不过,杏杏倒是很快想到了哄芽妹儿的方法—— “噔噔噔噔!”杏杏把竹篮往炕上一放,献宝一样,“芽芽快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 杏杏把盖在竹篮上的布掀开,里头铺了厚厚一层破衣裳破棉絮,一只浑身灰绒绒,唯独头顶一抹白毛的可爱小兔子正卧在上头。 芽妹儿果然一下子就忘了那些烦心事,睁大了眼睛,“哇”了一声,急急的围了上来。 “小兔子!” “对呀,昨儿我不是跟哥哥们进山了吗?”杏杏眉飞色舞,十分生动的给好朋友描述着他们抓野兔的过程,听得芽妹儿快成了小青蛙——不停的在那哇哇哇。 “我同橘哥儿商量过了,这只就送给你啦!”杏杏很是大方,“你娘不让你出去,你可以在屋子里跟这只小兔子一起玩呀!” 芽妹儿果真兴奋极了——她原本以为这小兔子是杏杏带来同她一起玩的,没想到,却是要送她的! 芽妹儿激动的话都说不利索了,她呜呜呜的抱紧杏杏:“杏杏,你就是我这辈子最好最好最好的朋友!” 芽妹儿一连说了三个最好。 杏杏又开心又有些羞涩。 两个小家伙在炕上陪小兔子玩了会儿,杏杏算着时间差不多了,同芽妹儿道别,从狗洞爬了出去。 杏杏想,芽芽哪怕不能出门,也一定不会那么无聊了。 然而,谁也没想到,第二日,起得最早的双云打开了喻家大门,便是一声惨叫—— 门口,竟然放了一只血淋淋的死兔子。 双云一眼就认出来,这血淋淋的兔子头顶上有一抹白,正是昨儿她帮着她家杏杏小姐一起挑出来,送给芽妹儿的那只! 第262章 你听听这说的是人话? 双云腿一软,跌坐在门口。 很快,大房的丫鬟双月出来查看情况,见那血淋淋的兔子,也是吓了一跳,赶忙去搀扶双云。 “双云姐姐,这是……” 双云浑身虚软,借着双月的力这才强行起了身。 她浑身都在发抖,不忍多看,同双月低声道:“你帮我在门口拦着点人,我去拿件破衣裳把这小兔子给收拾了。” 双月点了点头,双云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寻了些先前给小兔子做窝的破衣裳生下来的边角料,把门口那鲜血淋淋的小兔子尸体给包了起来;双月打了水来,把门口留下的鲜血冲洗干净,又垫了些碎石子防滑。 双云原本打算要去埋了的,但犹豫了下,还是没直接埋掉,去找卫婆子说了这事。 卫婆子一听就火冒三丈。 她家杏杏昨儿刚把心爱的小兔子送去给芽妹儿,今天小兔子就被人这样示威性的把小兔子弄死扔到她们喻家门口,这事要不是那姓阮的干的,她卫字倒过来写! 这次,卫婆子再也不想看在杏杏跟芽妹儿的份上忍耐那姓阮的了。 卫婆子让双云把那小兔子尸体给裹好放篮子里,直接怒气冲冲的去了芽妹儿家。 这会儿时间还早,芽妹儿她爹还没出门干活,正在家里扒饭。 项家的大门紧锁,卫婆子也没客气,上去就重重的拍起门来。 阮氏听到那又急又重的敲门声,眼皮子就跳了下。 芽妹儿她爹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急急忙忙把碗一放,一边喊着“谁啊”,一边赶忙去开门。 一开门,就见着卫婆子冷着眉眼,就好像谁欠了她八百两银子一样,站在门口,身后还跟着个提了竹篮子的丫鬟。 芽妹儿她爹懵了,有些摸不着头脑:“……卫婶子?有事?” 芽妹儿她爹身后,阮氏慢腾腾走过来:“呦,我这还没去找你们,你们倒是先来了。” 卫婆子直接一口唾沫吐在阮氏脸上:“恶心下作的玩意!这玩意是你放我们家门口的吧?——双云,丢到她脸上!” 双云手伸进篮子里,做出要扔的动作来。 阮氏没想到卫婆子竟然上来就撒泼,更没想到,卫婆子竟然让双云把兔子尸体往她脸上丢! 阮氏倒退几步,捂着脸尖叫起来:“要死了老虔婆!那么多血!” 卫婆子阴测测的声音响了起来:“果真是你把那兔子尸体扔到我家门口的。” 阮氏猛地挪开手睁开眼,发现双云的手还放在篮子里,并没有扔任何东西——显然,刚才那虚晃一枪,就是诈自己的。 阮氏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 芽妹儿她爹听得云里雾里的:“什么兔子尸体,什么什么的?卫婶子,你们在说啥?” 卫婆子一看这男人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冷哼一声,左右巡视一遭,问道:“芽芽呢?” 芽妹儿她爹有些尴尬。 昨儿阮氏突然发现芽妹儿屋子里多了一只小兔子,这才知道,原来这些天,杏杏一直爬狗洞来找芽妹儿玩。 阮氏生气得很,觉得杏杏天天狗洞爬来爬去,会把外头不干净的东西带给芽妹儿。 芽妹儿自然是要替杏杏分辩的。 两人就吵了一架。 阮氏又生气又伤心,说她是芽妹儿的娘,芽妹儿竟然为了一个外人,来气她。 芽妹儿见阮氏都要落泪了,小姑娘犹豫了下,还是惴惴不安的跟阮氏道了歉。 阮氏抱住芽妹儿,喃喃道:“你是娘的心头肉……你怎么能惹娘生气呢……” 芽妹儿听得愧疚极了,哭着同阮氏说,再也不会惹她生气了。 母女俩看上去就这么和好了。 只是,今儿芽妹儿一起来,发现在竹篮子里养着的小兔子不见了,在院子里找了一圈都没找到,哭得那叫一个天崩地裂,到现在,还没出来吃饭。 …… 卫婆子这会儿问起芽妹儿来,芽妹儿她爹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等下,方才卫婶子说了什么“兔子尸体”…… 芽妹儿她爹表情都僵硬了。 卫婆子冷哼一声,示意双云掀开竹篮上盖着的布。 双云掀开,露出里面的东西。 饶是芽妹儿她爹这样的七尺大汉,也猝不及防被吓得呼吸停滞了下。 篮子里头,赫然躺着一只浑身血淋淋的小兔子尸体。 联想到方才阮氏的模样,芽妹儿她爹猛地扭头看向阮氏:“——是你?!” 阮氏知道被卫婆子诈了一手,这会儿说什么也有些迟了。 “……我是不小心……”阮氏牵强道,“夜里那兔子,跑出来,我去给芽芽盖被子,不小心踩死了……” 芽妹儿她爹有些将信将疑。 实在是阮氏先前待芽妹儿太好了,而且他能看得出来,阮氏待芽妹儿那种好,是发自内心的,好像是真的把芽妹儿当闺女疼。 这让芽妹儿她爹迟疑了下。 卫婆子冷笑道:“不小心?……那这兔子血淋淋的尸体怎么就‘不小心’出现在了我家门口?!我告诉你姓阮的,我忍你很久了!看在杏杏跟芽芽的份上,你来我家闹事我都忍了你。这次,我就是来警告你的!你再搞这些,我就直接把你撕扯出去,好好跟你干一架!” 阮氏被骂得脸一会儿青一会儿紫。 芽妹儿她爹也自知理亏,连连道歉,又再三保证绝不会有下次。 “孩她爹,不是我挑拨你们,”卫婆子也没跟芽妹儿她爹客气,“别人都说,娶妻娶贤。你娶的这新媳妇倒是好,来了就先来我们家,警告我们杏杏别勾着芽妹儿出去玩,不然跟我们杏杏拼命!孩她爹你听听这说的是人话?!” “今儿更是,你这新媳妇不当人,不让芽妹儿出门。我们杏杏心疼小姐妹,实心实意的给你们家芽妹儿送了只小兔子解闷。嚯,第二天这兔子血淋淋的尸体就扔到了我们家门口!我都不说这是赤裸裸的挑衅了!就说,孩她爹,你自己摸着良心,这是人干的事不!” 卫婆子骂得唾液横飞,芽妹儿她爹听得是面红耳赤,连连点头哈腰赔不是。 第263章 跟踪阮氏 卫婆子在项家大闹一场,最后还是让双云拎着那装着小兔子尸体的篮子走了。 她厌恶那阮氏,也信不过阮氏。 还不如把小兔子那尸体带走,让双云找个野地埋了。 这事看上去算是勉强这么结束了。 阮氏依旧不许芽妹儿出门。 项家的狗洞也被堵了个严实。 杏杏算是彻底没了芽妹儿的消息。 卫婆子越发厌恶阮氏,出门遛弯的时候跟人直接打听起了阮氏的事。 卫婆子这才知道,原来阮氏是隔着一座山头又大半个山谷的水甘集的人。 她前头那男人死了,留下个女儿。阮氏倒是想带着女儿改嫁,但公婆说什么都不让,想给儿子留下这最后一点骨血,阮氏只好把病恹恹的女儿放在公婆家,自己嫁到了南坨村。 卫婆子撇了撇嘴。 天天在项家跟芽妹儿装什么慈母模样,她又不是没有女儿! 至于阮氏旁的再多的,却是打听不出来了,顶多就是阮氏其实也不是本地人,是祖父那一代迁到他们这一片绵延不绝的大山中来的。 这都是一些闲事了。 卫婆子见打听不出什么有用的事来,也就暂且把阮氏这事搁置。 因为,一年中,仅次于除夕的重要日子——冬节,到了。 冬节就是二十四节气中的冬至,向来有“冬至大如年”的说法,也是阴气最重的日子,向来要祭祀一番。 以往喻家穷,冬至随便过过也就罢了,眼下喻家不同先前,自然,也要好好办一场。 柏哥儿桂儿的学塾那放了假,柳老太爷更是听说了喻家要过冬节后,带着柳哥儿回来蹭饭,就连山上学武的槐哥儿也回来了。 喻家人热热闹闹一大家子,聚得是齐齐整整。 灶房里从一大早就开始吊羊骨汤,那香味,饶是杏杏这两日情绪有些低落,也被勾得露出几分馋相来。 “奶奶,达奚奶奶自己一个人过冬至,会不会很孤独啊。”杏杏小声的问着卫婆子。 卫婆子笑着看了杏杏一眼:“你是想请达奚司婆来家里一道过冬节?” 杏杏连连点头,满是期待的看向卫婆子:“奶奶,能行吗?” 卫婆子大手一挥:“那自然是可以。” 达奚司婆嘴上总是挑杏杏这里不行,那里不好的。但卫婆子心里门清,不说别的,达奚司婆给杏杏那小香囊里放的一粒粒成品药丸,放到外面就是卫婆子都不敢算的价格。 杏杏手舞足蹈,就要往外头跑,要亲自去请达奚司婆来她们家过冬节。 双云本是要立马跟上的——总不能让杏杏一个四五岁的小毛孩自己去达奚司婆那。 槐哥儿连忙出声:“我陪杏杏去。” 他冲向杏杏,跑着就把杏杏从地上捞了起来,顺手一举一托,杏杏便坐到了槐哥儿的右肩头。 杏杏又惊又刺激的叫了起来:“哇!!!” 兄妹俩的笑声,隔老远都能听见。 待去了山里达奚司婆住的那地方,达奚司婆正躺在屋子里的木躺椅上打盹。 听杏杏说特意来请她去喻家过冬节,达奚司婆脸上闪过一抹错愕,但还是不大乐意道:“不去不去,这大阴的日子,我可不想出门。” 杏杏拉着达奚司婆那枯藤般的手摇了摇:“达奚奶奶~” 达奚司婆一副不高兴的模样:“……就你磨人!” 说着,却是慢悠悠起了身,横一眼撒娇的杏杏,“走吧。” 杏杏兴高采烈的应一声:“好欸!” 达奚司婆把她小院的柴门锁上,同杏杏跟槐哥儿一道往喻家走。 达奚司婆住的地方会途经一些羊肠小道,岔路也不少。 达奚司婆这会儿带他们走的,就是一条隐秘的小路。 只是,走着走着,达奚司婆咦了声,眼神幽幽的往下头那山谷某处望去。 杏杏好奇的也有样学样,往下头的山谷望去。 还没等她发现什么,达奚司婆已经幽幽的开了口:“我好像看到你那小朋友了。” 杏杏还没反应过来:“什么?” 达奚司婆索性往下头一指:“看到了没?一个女的抱着你那小朋友,往深山里走呢。” 杏杏冲着达奚司婆指的方向,仔细辨认着。 槐哥儿身负霸王骨,又有老道士这样隐世高手教他习武,境界算得上是一日千里。 他耳聪目明,不消达奚司婆指什么,他就认了出来。 “……好像还真是芽芽。”槐哥儿皱眉道,“抱着她的那个女的是谁?我好像没见过。” 杏杏这会儿废了牛鼻子功夫才在郁郁葱葱的野草丛中发现了这俩人的身影。 “那应该是芽芽她娘……”杏杏想到自打芽妹儿有了娘,她娘就不让她们一起玩了,神情难免有些萎靡起来。 “不对——”槐哥儿突然开口。 杏杏懵懵的看向槐哥儿,等他说哪里不对。 槐哥儿眉头越皱越高:“……我看着芽芽,一直伏在她后娘肩上没动……这难道是睡过去了?” “不管是睡过去,还是怎样,”达奚司婆突然幽幽开口:“在消寒节这么个日子,抱着个小女孩儿,直往深山里走,这本身就很奇怪……难道她们在深山里也有个必须要请回家一道过节的人?” 达奚司婆说话的语调有些阴森,杏杏情绪很快就代入了。 她有些着急:“啊?达奚奶奶,你别吓我……” 达奚司婆看了杏杏一眼,啧了一声:“这有什么,我们跟上去看看,她们到底要做什么不就行了?” 杏杏一双眼眸立马亮了起来:“真的?!” 达奚司婆哼了一声:“不然呢?我个老太婆骗你个小丫头?” 说着,达奚司婆直接走在了前头。 这片山脉,她闭着眼都能走,知道无数条隐秘又便捷的小路。 一老一少一幼,三人悄悄的跟在阮氏跟芽妹儿后头大概十几丈的距离,一路跟她们到了一处有些隐蔽的屋子。 那屋子一看就是平时猎人落脚时用的小屋子,外表破旧的很。 阮氏眼里露出几分欣喜的神色来,还没进屋,就迫不及待的唤了起来:“雅雅!” 第264章 人盆 杏杏年纪小,听不太清楚,只听得阮氏激动的喊“芽芽”。 但芽妹儿却依旧伏在阮氏肩上,没有醒来。 杏杏忧心忡忡,小声问达奚司婆:“达奚奶奶,芽芽她娘这么喊,芽芽怎么还没醒?芽芽是不是生病啦?” 达奚司婆扯了扯嘴角:“你个小人儿,耳朵还没我这个老婆子好使。那女的哪里喊的是芽芽,分明是雅雅……不过,这么大声,她肩上那孩子还没醒,确实不对劲。” 杏杏有些担心,又往前走了几步。 达奚司婆跟槐哥儿也只好往前挪了几步,找了个隐蔽的地方,继续观察。 只见那破屋子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脸色惨白,极为瘦弱的女孩子露了一面,刚喊了一声“娘”,阮氏立马心疼的催着:“雅雅,你身子不好,别在这久站,赶紧回去躺着去。” 女孩子刚顺从的应了一声,就剧烈咳嗽起来,阮氏急坏了,赶忙搂着那女孩子进了屋子。 门关上了,杏杏有些着急,想知道芽妹儿到底怎么了。 槐哥儿仔细观察了那处小屋。 这小屋一看就是猎人来深山中打猎时偶尔来住的,不算大,窗户为了防一些野兽什么的,垒得稍稍高了些。 槐哥儿找到了一处较为合适的地方,把杏杏抱了起来,轻手轻脚的走到那处。 窗户一看就新糊过,看不清里头的状况,但能听到屋里头的动静。 人靠近了这窗户都能感受到微微的热意,可见屋子里是烧足了炭火。 达奚司婆撇了撇嘴,也慢吞吞的跟着走了过来。 杏杏焦急的很,都快把小耳朵附在窗户上了。 屋子里又传来一阵极为剧烈的咳嗽声。 阮氏轻轻拍着那女孩的背,好一会儿,女孩儿才缓过来。 “来,雅雅,喝点热水。”阮氏声音放低放缓,好似生怕自己惊到那女孩。 杏杏偷听得都有些神思恍惚。 先前她待芽芽就是这样的啊…… 那个叫雅雅的女孩声音带着几分咳嗽后的嘶哑:“娘,我到底还要等多久啊?” 阮氏声音依旧是那般温柔,温柔中却又带着几分说不出道不明的诡异:“娘的心头肉,就今天,你不用再等了——过了今日,你就再也不用担心病痛,你会有一具再健康不过的身体……” 那叫雅雅的女孩显然很是高兴:“真的吗娘?我也等了好久……” 只是话没说完,她又剧烈咳嗽起来。 阮氏又轻声哄着。 杏杏跟槐哥儿都听得如坠云里,达奚司婆却隐隐听出几分不对劲的味来。 她皱着眉头,侧耳听着,想听更多一些的证据。 “……一会儿我们要去山里头那个祭坛,你能撑得住吗?”阮氏担心的问着。 叫雅雅的女孩子沙哑的笑了一声:“娘,爹过世后,爷爷奶奶先是把你赶出家门,本想卖了我去给人当童养媳,见我病重,又把我赶了出来。你带我来这山中小屋住着,每日给我送饭食……这我都抗住了,哪还有扛不住的呢?” 阮氏声音带了几分哽咽:“娘的雅雅,委屈你了……” 杏杏听不懂这两人在说什么,她只是有些着急,芽芽怎么还没动静啊,是不是真的病倒了? 屋子里一阵窸窸窣窣传来,阮氏怀里抱着昏睡不醒的芽妹儿,手臂上还系了个包袱。 那个叫雅雅的女孩子披着斗篷,脸色惨白,脚步虚浮,被阮氏腾出一只手来搀扶着,母女俩一道慢吞吞往前。 杏杏有些着急,槐哥儿轻轻的拍了拍杏杏的背,示意她先别急。 这次不需杏杏开口,就连达奚司婆也起了好奇,这母女俩想做什么。 她现在反正是有个不太好的猜想。 希望别是真的。 槐哥儿抱着杏杏,由达奚司婆领着走另一条更隐蔽的小路,不远不近的缀在那对母女身后,一直往深山里走去。 母女俩到了一处被藤蔓遮掩的山洞洞口,那叫雅雅的女孩子靠在一旁微微喘着,阮氏把依旧在昏睡的芽妹儿放在一旁,把掩在洞口的枯藤都给扯开,清理出一条道来。 阮氏复又抱起芽妹儿,腾出一只手搀着雅雅,进了山洞。 槐哥儿抱着杏杏,跟达奚司婆尾随阮氏她们也进了山洞。 这山洞走了数十步后,竟是一片有些宽广的空间。 阮氏从怀里拿出个火折子,从包袱里拿出几块木炭来,又就近寻了些引子,生起了一堆火。 雅雅惨白的脸被火光映着,终于带上了一点点血色。 阮氏把依旧在昏睡的芽妹儿放在一旁的地上,去另外一侧开始清理地上那些杂草。 槐哥儿抱着杏杏,跟达奚司婆一起站在山洞狭长通道的阴影中。 达奚司婆皱眉看着,见那阮氏清理出的地面逐渐显出一些痕迹来,那痕迹明显是有些图案的。 想来就是阮氏嘴里说的什么“祭坛”了。 达奚司婆眉头皱得越发高了。 这阮氏行为本来就有些诡异,再加上“祭坛”这个词,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那阮氏清理了好一会儿,才把地上清理出一个一丈见方的图案来,她欣喜的看着,双手食指扣住,做了一个奇怪的姿势,虔诚祷告:“祖神保佑,这祭坛果真还能用。” 这边炭火以及枯枝枯藤燃烧出的火正旺,阴影中的杏杏清清楚楚的看到了阮氏脸上那有些诡异的笑。 小小的杏杏吓得打了个寒颤,头扎在了槐哥儿脖子里。 槐哥儿轻轻拍了下杏杏,示意她别怕。 “娘,真的能行吗?”雅雅突然咳嗽出声。 阮氏温柔道:“娘的心肝肉,自然是能行的……你不知道,我为了给你找一个健康的人盆费了多大功夫,若是不行,娘的这番辛苦,岂不是白费了?” 阮氏看着地上昏迷不醒的芽妹儿,神色温柔又狂热,“好在,皇天不负苦心人,这个人盆还是让娘给你找到了。” 杏杏听得眼睛一下子睁大了。 人盆,什么是人盆? 芽妹儿她娘为什么又看着芽妹儿说人盆?! 难道,这个人盆指的是…… 第265章 反噬 雅雅那惨白的脸上也露出一抹笑来,但她又有些不安:“……娘,她要是中途醒来怎么办?” 阮氏笑得更温柔了:“她怎么可能会中途醒来呢?……这些日子,每次我给她亲手做的饭食中,都加了丧魂草。今儿出门前,我还让她喝下了更易激发丧魂草药效的迷药……” 听到这,达奚司婆脸色一变,差点就要骂出声! 丧魂草因为它可以让神魂恍惚的效果,少量使用,可以用来做剧烈疼痛时稍稍止痛的药物,但若是如阮氏这般所说,每日都用,又用了容易激发丧魂草药效的迷药——依着芽妹儿这个年纪,怕是要会得离魂症! ——也是直到这会儿,达奚司婆大概确定了这阮氏是要做什么! 她是要把芽妹儿的血肉生机当“人盆”,通过地上这个祭坛,来供养这个叫“雅雅”的女孩! 若是阵成,怕是芽妹儿的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都会全部供给到那个叫雅雅的女孩子身上。 所以,这叫“人盆”! 供人生长的人盆! “今儿冬节,阴气极盛,最适合进行陶盆跟人的绑定……”阮氏幽幽道,“雅雅,娘找这个陶盆可不容易,要阴日出生,还要同你的八字相合,还要身体健康——毕竟,她以后这具身体的一切,都会潜移默化的变成你的养分。” “……丧魂草也每日给她吃着,为了让她神魂更容易飞散些,我连她家院中能破邪的公鸡也给杀了。” “……心肝,你不知道,这些天,娘可宝贝这个人盆的身体了,都不敢让她出门,生怕她哪里磕着绊着。她生个病,娘的心都快碎了,恨不得把她给按在炕上,不让她下来。生怕她的气血生机有所损耗……” “毕竟……这以后可都是我宝贝女儿的养分啊……” 阮氏说得幽幽的,杏杏小脸惨白,背后起了一身的白毛汗。 槐哥儿声音压得极低,在杏杏耳边道:“杏杏先别出声,我们到时候也好直接抓个正着。” 杏杏惨白着脸,轻轻点了点头,捂住了自己的小嘴,免得自己叫出声来。 雅雅脸上浮起一抹带着红晕的笑来:“娘,我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阮氏也回以温柔的凝视:“乖女儿,你知道就好。” 她又看向地上的祭坛,喃喃道:“……咱们这一脉,有南邑人血统,这等连坛成阵,吸收他人气血生机为己用的秘术,也只有咱们这血脉之人才能施出。当年,你曾外祖父迁徙至此地,就是在故地因着这点血脉被人追杀迫害……后来,你曾外祖母病重,你曾外祖父便耗尽半身血气,在此处阴眼中设下这个祭坛,找了一个与你曾外祖母八字相合的阴日出生之人,以对方的血肉生机供养了你曾外祖母,让你曾外祖母多活了五年。” 雅雅倒吸一口凉气:“才五年?” 阮氏神色温柔:“傻孩子,那是因为那人本来就活不长了,当时情况紧急,你曾外祖母身体情况不太好,找符合条件的人又太难太难,你曾外祖父也是没法子……但你不同。” 她声音欢快了几分,带了几分得意,“娘给你找的这个人盆可不一样,她生机勃勃,少说也能让你多活二十年!……有了这二十年,娘再给你找合适的就是了。” 雅雅一听,喜上眉梢,软声撒娇:“娘,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母女俩一诉衷肠。 但阴影中偷听的三人却都个个毛骨悚然。 达奚司婆知道的更多些,撮着牙花子倒吸着凉气:“这竟然是南邑人的后嗣……怪不得,怪不得!这样阴毒的禁术……” 杏杏有些担忧的看着地上躺着的芽妹儿,都快哭了。 芽妹儿一心眷恋的“娘”,竟然是为了吸干她身上每一份血肉,才待她那般“好”…… “好了,乖女儿,算起来,也快到时辰了。你站到阵眼上去。”阮氏温柔道。 雅雅应声站了过去。 阮氏把芽妹儿抱了起来,放到那祭坛一处漏斗般形状的地方。 阮氏又从怀里拿出一把小刀来,递给雅雅。 雅雅毫不犹豫,在手上割了一刀,流出血来。 阮氏立马拿手指蘸着雅雅的血,在雅雅头上画了个诡异的符号。 地上阵法微微发出一道有些诡异的血红色光芒。 显然,雅雅这端的阵,成了。 阮氏又拿着刀子走向地上的芽妹儿。 达奚司婆大喊一声:“就是现在!” 槐哥儿把杏杏往地上一放,整个人像一道闪电般疾射而出。 阮氏根本就没想过山洞阴影处竟然一直藏着人窥视着她们,吓得一哆嗦,人还没反应过来,手里的刀子已经被人抢走了。 就连地上的芽妹儿,也被那道疾如闪电的人影给掠走了! 阮氏骇得脸都白了! 雅雅更是惊惧过度,剧烈咳嗽起来! 就见着一个半大少年怀里抱着依旧昏迷不醒的芽妹儿,站在离他们不远处的地方。 而达奚司婆牵着杏杏,从阴影处缓缓走出。 “是你们——”阮氏青着脸,脸色有些扭曲。 杏杏有些担心的奔到槐哥儿身边,轻轻唤了声“芽芽”。 芽妹儿却依旧昏睡不醒。 正咳嗽着的雅雅,突然浑身抽搐,身子扭曲发抖,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雅雅!”阮氏惨叫一声,几乎是扑上去扶住要倒地的雅雅。 雅雅手伸向半空中,胡乱抖着,像是想抓住什么。 达奚司婆冷眼看着。 这就是反噬。 她故意让槐哥儿在阵法成了一半的时候冲上去把芽妹儿抢过来,打断阵法,就是为了让这对母女反噬,自作自受。 果不其然,这身体不好的女儿,反噬首当其冲。 阮氏惨叫道:“快,快把那个人盆给我!不然我跟雅雅都会没命!” 达奚司婆轻蔑一哼,嗤道:“你们南邑人,不把旁人的命当命,这会儿也该好好尝尝这后果。” 阮氏惨叫,撕扯着自己头发。原本黑油油的秀发,这会儿竟是诡异的开始从发梢变白起来! 雅雅更是惨叫都没了力气,浑身抽搐着,眼看着就要没命了。 达奚司婆脸上一片漠然。 就连向来善心的杏杏,这会儿也沉默了。 她年纪小是小,又不傻!这两人分明是害芽芽不成,才成了眼前这样子。 这叫什么,这叫自作自受! 第266章 我有一千种法子让你们求死不能 这阵法未成的反噬并不会立时要了阮氏跟雅雅的命,两人奄奄一息的倒在地上,看着跟没命也差不了多少。 达奚司婆让槐哥儿把芽妹儿平放,她检查起芽妹儿的情况来。 原本达奚司婆神色有些凝重,但摸上芽妹儿的脉搏后,倒是神色微微一缓,有些惊奇道:“……芽妹儿天天服用丧魂草,我本以为会比较难处理些,但眼下看来,她身体里有一股清本正源的温和药力护住了她的一丝神志清明,那这就好办多了。” 达奚司婆再一细细把脉,由芽妹儿体内这股温和的药力,想起什么,一挑眉,问杏杏:“我给你那个祛热退烧的药丸,你给她吃了?” 杏杏有些懵懂点头:“先前芽芽发烧,我就拿给她吃了。” 达奚司婆眉眼中带了一分笑:“你倒是大方……也算她命中该走这个运。” 走运是好话,杏杏虽然听不懂旁的,但是她见达奚司婆这般,又说走运不走运的,当即眼里激动的含了泪:“达奚奶奶,芽芽是不是没事啦?” 达奚司婆矜傲的呵了一声:“不看看是谁的药?” 杏杏欢呼一声,抱住了达奚司婆的腰蹭了蹭小脸:“达奚奶奶的医术最厉害啦!天下第一厉害!” 达奚司婆有些嫌弃的拿一根指头推开杏杏的小脑瓜,嘴角却是微微上翘。 达奚司婆伸手摘下杏杏随身的小香囊,伸进去摸了摸,啧了一下:“这药倒是少了不少。” 杏杏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达奚司婆:“对呀,先前遇到过几次紧急情况,都是达奚奶奶给我的药救了人命,达奚奶奶医术真的天下第一厉害!” 达奚司婆本来有些不悦,但杏杏这样满是崇敬的望着她,又这般说……达奚司婆哼了哼,神色缓和了不少,虽说还有些意难平,但也只笑骂了一句:“就你嘴甜!” 达奚司婆左挑挑右挑挑,好不容易从杏杏的香囊里挑出两颗药丸来,她蹙着眉,还是有些不大满意:“……回头我再给你补点。” 她老婆子一辈子孑然一身,临了临了带了杏杏这么个小东西,自然要替她多做打算。 达奚司婆收回思绪,把那两粒药丸简单粗暴的塞到了芽妹儿口中。 杏杏紧张又期待的看着达奚司婆,小小声的问:“……芽芽会好起来的吧?” 达奚司婆瞥了杏杏一眼,“嗯”了一声。 杏杏肉眼可见的高兴起来:“那,那芽芽什么时候能醒啊?” 达奚司婆不耐烦了:“时候到了自然会醒。” 杏杏乖巧的“哦”了一声。 她早就习惯达奚奶奶这脾气啦。 她也知道达奚司婆就是嘴巴看着凶巴巴的,其实人很好也很疼她!不然,也不会送她一香囊的药丸来防身呀! 槐哥儿问达奚司婆:“那俩人怎么办?” 说的是地上奄奄一息,喘气喘得都极为费力的阮氏跟雅雅。 达奚司婆冷笑一声。 依照她的意思,自然是直接把这两人丢在这,自生自灭算了。 反正估摸着这两人也没几日好活了。 但达奚司婆看了眼地上昏迷不醒的芽妹儿,还有蹲在芽妹儿身边,双手托腮一脸忧心的杏杏,顿了顿,皱眉道:“……这俩人既然是企图谋害这小姑娘,还是把她们带回去,看看这小姑娘长辈怎么处置吧。” 槐哥儿跟杏杏自然是没有别的意见。 杏杏突然想起什么,“啊”了一声,一脸紧张。 “坏啦!”杏杏猛地站了起来,“奶奶还在家里等我们呢!” 杏杏终于想起来,她是来喊达奚奶奶去她们家过冬节的呀! …… 达奚司婆最后骂骂咧咧喂了阮氏跟雅雅一人一颗药丸。 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阮氏见达奚司婆拿了颗黑乎乎的药丸往她嘴里塞,她满是惊恐的往后躲着,但还是没逃过,被达奚司婆直接把那药丸塞到了口中。 阮氏剧烈咳嗽起来,似是想拼命把喉咙里的药丸给咳出来。 达奚司婆冷笑道:“药丸入口即化,我劝你死了这条心。” 这药丸是凝神提气的,要不是她需要赶紧把这对母女带回南坨村,让这对母女别死在路上,她才不想浪费自己的丹药呢! 达奚司婆如法炮制,又给阮氏的女儿雅雅也塞了一颗。 阮氏带着几分怨恨看向达奚司婆。 事情到了今天这一步,她知道自己的图谋全都完了。 拜他们所赐,她跟女儿也活不长了! 似是看出阮氏心中所想,达奚司婆冷笑一声:“你们是活不长了,但你们死之前,我有一千种法子让你们求死不能。不信,你们大可以试试。” 阮氏看着达奚司婆那张脸上一闪而过的狠戾,打了个寒颤。她惊恐的发现,对方说的好像不是假话…… 最后的结果,就是槐哥儿抱着依旧昏迷不醒的芽妹儿,押着吃了药丸勉强能行走的阮氏母女,带着达奚司婆跟杏杏,紧赶慢赶回了南坨村。 这会儿天幕都已经暗下来了,喻家人都有些着急,准备出门找槐哥儿跟杏杏去了。 只是喻家人正要出门寻人的时候,正好遇到芽妹儿她爹,一脸焦急的跑来喻家问,可曾见到了芽妹儿? 两家人虽说先前闹得不愉快,但是在冬节这样至阴的日子,两家孩子又久久未归,大人们哪还顾得上先前的那点龃龉。 正商量着一同去找几个孩子的时候,就听到喻家的丫鬟在欢呼:“回来了回来了!大少爷跟小姐回来了!” 卫婆子等喻家人脸上一喜,赶忙奔出去。 芽妹儿她爹也急着想问问杏杏见过芽妹儿没有,跑得也是极快。 结果一伙人齐齐迎到门外,见到眼前这一幕,都愣住了。 “奶奶!爷爷!” 还是杏杏打破了这个僵局——她兴奋的喊着卫婆子喻老头,朝两人冲了过来。 卫婆子一把搂住杏杏,摸了摸杏杏的小脑袋,饶是她,这会儿也有满心的疑问想问。 更别说芽妹儿她爹了—— 芽妹儿她爹这会儿已经回过了神,顾不上去问为什么阮氏双手被捆着,着急喊着芽芽冲到了槐哥儿面前。 ——槐哥儿怀里这会儿正抱着昏迷不醒的芽妹儿呢。 第267章 秦大人,你怎么在这?! “不,不可能……怎么可能!” 在听完槐哥儿的讲述后,反应最激烈的,自然是芽妹儿她爹。 他脸色惨白,根本没法相信,对自己闺女温柔慈爱的新媳妇,竟然是为着把他闺女的血肉生机气运,都置换给她自己的女儿! 芽妹儿她爹整个人都哆嗦起来。 卫婆子则是后怕无比的抱着杏杏。 她先前以为阮氏就是个别有用心的泼妇罢了,眼下看来,阮氏分明就是个毒到家的毒妇! 还好她的杏杏没事! 槐哥儿道:“……项叔叔,以上我说的句句属实,杏杏跟达奚司婆也是亲眼所见。这女人接近芽芽,就是为了施展邪术,以芽芽的血肉生机为底,供给她自己的女儿。路上的时候我也听达奚司婆讲了,这阵法得亏被我们打断了,没有成功。若是成功,怕是芽芽会死的极为痛苦——” 槐哥儿住了嘴,看着对面的男人扯着自己头发,一脸痛苦崩溃的模样,说不下去了。 卫婆子搂着杏杏,却是要把这个恶人做到底了,不客气的催促道:“……我说芽芽她爹,芽芽现在还被这毒妇给害得至今没醒,你打算怎么做,到底是个什么章法?” 芽芽她爹脸色惨白,攥着拳头,抖了好一会儿,这才颤声道:“……这女人,她害芽芽,自然是要送官!” 卫婆子满意的一点头。 最起码还知道给自己女儿讨公道,也不算太无药可救。 达奚司婆也还算满意,同芽妹儿她爹说:“既是要送官,那就尽快了。我就直说了,她们因着邪术阵法没成,遭到了反噬,我那药丸,顶多也就再撑她们一日。” 芽妹儿她爹浑身一颤,但还是强忍着点了点头:“多谢达奚司婆,我晓得了。就是明日上午我送她们去见官,怕还得槐哥儿陪我同去,做个证人。” 槐哥儿一点头:“那是自然。” 处理完这些,芽妹儿她爹忍不住看向芽妹儿,见芽妹儿依旧还没醒,又有几分焦急:“……达奚司婆,你先前不是说,你给芽芽吃了药,芽芽会没事的么……” 达奚司婆翻了个白眼,冷笑道:“你这好媳妇给你闺女吃了大半个月的丧魂草,要不是先前杏杏给她吃了一颗我的丹药勉强保了她一息,哪怕醒过来也是个傻子了。眼下不过是几个时辰没醒,你便急成这样,早干嘛去了?” 芽妹儿她爹被达奚司婆骂的身形都佝偻了几分。 最后达奚司婆才开恩似得朝芽妹儿她爹扬了下下巴:“……我今日来喻家没带药囊,你闺女估摸着明儿中午能醒就不错了。到时候我再来看她,再给她开些药调理身子。” 芽妹儿她爹千恩万谢的抱着芽妹儿离开了。 至于阮氏跟她女儿,就暂时先扣押在喻家柴房里,待第二日一道送去衙门。 这事暂时一了,喻家终于可以放心的用晚饭,各色饭食琳琅满目的摆了两桌子,柳老太爷平时不爱喝酒,但今儿兴致来了,也陪着喻老头喝了那么几杯。 达奚司婆喝的最厉害,一杯接一杯,眼神依旧是清明得很。 最后还是杏杏,见她喝了太多,着实担心达奚司婆的身体,担忧的劝阻了下。 达奚司婆只笑了一声,伸手揉了揉杏杏柔软的头发,竟然就真的不再喝了。 喻家是热闹又隆重的过完了冬节。 翌日,喻三豹驾了马车,陪着芽妹儿她爹,把阮氏母女二人送到了衙门,芽妹儿她爹一夜之间也像是老了许多,鬓角都出现了不少白发。 槐哥儿也跟着去做了人证,很是顺利的把阮氏母女都送进了牢中。 这事算是彻底告一段落。 芽妹儿在达奚司婆的医治下,渐渐好了起来,只是也受了不小的打击,性子再也没有从前的天真爱笑。 杏杏忧心的很,卫婆子告诉她,这大概就是成长。 杏杏忧虑的吐出一口气来。 她,可真不想成长啊…… 及至快过年时,州城那边,卫婆子的妹妹卫三娘托人传来了好消息。 自打分家后,卫三娘跟儿子刘元丰的日子是越过越舒畅,刘元丰的妻子,蒋梦娘也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卫婆子得知后很是高兴,做了好几件小孩的襁褓包被一类的,托人带到了州城。 阿雾则是摸着自己的肚子,陷入了沉思。 她什么时候肚子里才会有她跟四羊的小宝宝? ——对于阿雾怀孕这事,卫婆子不急,柳老太爷也不急,喻四羊更是不急,但阿雾却急了起来。 她生性喜欢孩子,平日里见着白白胖胖抱在手里沉甸甸的榜哥儿,都忍不住多陪榜哥儿玩一会儿。 阿雾是真的很想自己生一个小宝宝。 尤其是,没过几日,苏柔儿又诊出了怀孕的好消息。 阿雾就更羡慕了,时常绕着苏柔儿转,还想伸手去摸摸苏柔儿的肚子。 苏柔儿是又好笑又无奈:“……这才一个来月,哪就能摸得出来?” 阿雾就满眼的艳羡,还摸了摸自己微微有些凸的小肚子——大嫂做饭太好吃,她这是吃得撑起来的。 苏柔儿想了想:“……要不你去无名道观拜一拜?那边还挺灵验的,咱们家都是在那边烧香。” 她悄悄跟阿雾道,“……我也是之前,想着我们屋子里就橘哥儿一个,实在是有些孤单了,就去道观烧了几次香,你看,还真就怀上了。” 阿雾听得很是心动。 虽然她不知道烧香跟怀小宝宝之间有什么必然的联系,但三嫂这么跟她说,她就觉得自己去烧一烧香的话,说不定也能有自己的小宝宝。 阿雾见喻四羊这几日忙于编一种新的花篮,她便没同喻四羊说自己的小烦恼,只是把这事同柳老太爷说了。 柳老太爷一口茶差点没喷出来。 他擦擦嘴,是万万没想到孙女竟然还有这样的烦恼。 是喻家人丁兴旺,给阿雾压力了? 阿雾晃着柳老太爷的胳膊跟他撒娇:“祖父~” 柳老太爷无奈:“行行行,祖父陪你去。” 祖孙俩到了无名道观,柳老太爷原本也就无可无不可的态度,背着手站在一旁优哉游哉的看着阿雾跪在蒲团上烧香。 就在这会儿,老道士从偏殿出来,拿了些香烛一类的祭品添补,正好跟柳老太爷打了个对面。 老道士:“……” 柳老太爷:“???” 柳老太爷:“!!!” 柳老太爷差点咬到自己舌头:“……不是?!秦供奉,你怎么在这?!” 第268章 文武双全,旱涝保收 老道士咳了一声:“柳大人,你能在这,我咋不能在这?” 老道士听槐哥儿提过,自然知道槐哥儿的四叔娶了告老还乡的柳大学士的孙女。 只是,老道士真没想到会这么猝不及防的在这道观之中遇到故人。 ……毕竟,之前在京城时,可没听说过文官之首的柳大学士,还是个信道之人? 比起老道士,还是柳老太爷受到了更大的冲击。 柳老太爷眼睛都瞪圆了,上上下下打量着老道士。 只见对方一身洒脱的道袍,不太服帖的头发松松垮垮的挽成一个道髻。 看着竟是一副方外之人的样子。 柳老太爷一言难尽道:“秦供奉,我是告老还乡,你可是……第一供奉……” 顿了下,柳老太爷终究还是谨慎的没把“皇家”两字说出口,只含糊了下,“……咱俩情况能一样吗?” 老道士挠了挠脸,打了个哈哈:“也没什么不太一样吧。” 阿雾眨了眨眼:“祖父,你们在聊什么?” 柳老太爷“哦”了一声,慈爱的吩咐孙女:“阿雾你先在这跟神仙好好说说话啊,我跟这位……道长,出去聊点事情。” 阿雾乖巧的应了一声。 柳老太爷留下老茂陪着阿雾,自己跟老道士出了殿门,到了院角一处僻静之地。 “……秦供奉,你要是不方便,就什么都不用说,也不用想个什么话来骗我。我就当今天没见过你。”柳老太爷语气复杂,心情也很复杂。 像秦供奉这样的皇室供奉,突然来到深山中,还这么一身打扮,你说他身上没带什么皇家绝密任务,柳老太爷是决计不信的。 知道了这种事,他这把老骨头,还能落得个好? 老道士哈哈一笑,神色轻松的拍了拍柳老太爷的肩膀:“其实也没什么。柳大人的人品我还是很相信的……不过,为了柳大人着想,我也不多说什么了,咱们就当正常的老相识处便是了。” 柳老太爷心情复杂。 他这就跟秦大供奉,成了老相识了? 两人都是聪明人,互相对视一眼,便把这话题给岔开了。 “……我是真没想到,原来槐哥儿跟着习武的师傅,竟然是秦大供奉。”柳老太爷感叹道。 老道士轻描淡写,但话里充满了炫耀的意思:“嗯,槐哥儿于习武一道,颇有天资。眼下我正教他兵法,他也很能触类旁通。” 柳老太爷一听,来精神了:“我现在在教的柳哥儿,也是极为聪慧,依我看,不出五年,殿试之上必能见到他!” 老道士“哦”了一声,淡淡道:“我们槐哥儿也不差,霸王骨,听说过没?百年难得一见的习武资质,也是我运道好,就这么让我给捡到了。” 柳老太爷不服输道:“谁说不是呢!我们柳哥儿说不得要刷新连中三元的最小年龄记录!” 两人大眼瞪小眼,纷纷吹捧起自己教的弟子来,你一言我一语,活活夸得槐哥儿像武曲星下凡,柳哥儿像文曲星附体。 要是槐哥儿跟柳哥儿在,两人听着这些话,说不得臊都要臊死了。 不过,这么一番争比下来,柳老太爷虽说看着跟老道士争了个脸红脖子粗,但实际上心情还是很舒畅的。 跟着他读书的柳哥儿年纪虽轻,但已可窥到此子日后必有一番作为。 柳老太爷没想到的是,槐哥儿这个喻家长孙还跟着皇家第一供奉习武,这日后,怕也绝非池中之物。 喻家这是……文武双全,旱涝保收啊? 柳老太爷美滋滋的想,不愧是他啊,给阿雾找的这户人家,可真是靠谱啊! 从无名道观出来,阿雾便直接回了喻家。 柳老太爷知道孙女为什么总爱往喻家跑,一是喻四羊在那儿,二来则是喻家人多,都是好相处的和善人,热闹。阿雾在柳家没体会到多少的与亲人好好相处,则是在喻家补了回来。 柳老太爷笑着摇了摇头,心情很好的回了柳家别庄。 眼下正是天寒的时候,白晓凤不大把榜哥儿放出来了,阿雾一回家,先去同喻四羊亲亲热热说了会儿今日去烧香的见闻,又跑去二房的院子里,找榜哥儿玩耍。 二房正屋的长榻上,杏杏脱了鞋在上头陪着榜哥儿玩耍,榜哥儿被杏杏逗得笑个不停。 二房的丫鬟双晴坐在塌边上,笑盈盈的守着杏杏跟榜哥儿。 白晓凤就坐在对面的椅子里,同李春花苏柔儿说说笑笑做着女红。 眼下家里有丫鬟,李春花她们都轻省了不少,基本上是不用她们自己动手做什么家务活了。 她们几个日常聚在说说笑笑,聊聊家里的孩子们,再逗逗榜哥儿,生活别提多惬意了。 阿雾掀开帘子进门,杏杏一眼就看见了,笑着叫人:“小婶婶!” 阿雾也笑着应了,一点也不拘束,先把自己外头披着的斗篷褪下来递给了茉榴让她去挂,她顺道坐在离着李春花她们最近的一把椅子里,“……怎么没见着橘哥儿呀?” 苏柔儿便笑:“橘哥儿见天的跟村子里一群小子们疯玩,这会儿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她忍不住笑着抱怨,“这就跟皮猴似得,撒手放进林子,眨眼就跑得没影。” 李春花白晓凤也跟着笑,说槐哥儿他们小时候也一个样。 阿雾满是憧憬的听着,手放在小腹上,想着到时候自己也要生一个满地乱跑的皮猴,不拘男女都行。 妯娌几个正开心的聊着,外头三房的丫鬟双莲急急忙忙掀开帘子进来,脸色有些发白:“……五少爷,五少爷受伤了……” 苏柔儿猛地站了起来,神色一变,有些着急道:“好端端的,怎么就受伤了?” 白晓凤忙也跟着站起来,扶住苏柔儿,“哎呦”一声:“我说三弟妹,你还怀着身子呢,可不能这么急躁。” 李春花也起身,帮着苏柔儿背后捋着背顺着气,附和道:“对对对,男孩子嘛,跌跌撞撞受伤那不是常有的事?别太着急。” 第269章 该立规矩了 苏柔儿想想也是,神色稍稍缓和了些,偏偏这会儿双莲又急急道:“……五少爷头上出了好多好多血……三夫人,咱们是不是得赶紧去找大夫啊?” 这话一出,苏柔儿脸色又变得有些难看,她声音都在发颤:“头上出了好多血?” 这下李春花跟白晓凤也顾不上安慰什么了,两人只好一左一右扶住苏柔儿,几人匆匆出了门。 杏杏自是也听到了,焦急的很,同一旁的双晴道了一句:“双晴姐姐你照看好榜哥儿。”也赶忙下榻穿上鞋,匆匆跑了出去。 橘哥儿正在卫婆子喻老头他们那边的正院,双云颤着手帮橘哥儿拿了块干净的帕子,按在伤口上暂时止血。 卫婆子坐在一旁,脸沉沉的,心疼得很。 苏柔儿走得极快,几乎是撞开帘子进的屋,李春花白晓凤阿雾跟在她后面差点跟不上。 卫婆子见苏柔儿进来,一怔。 苏柔儿怀着身子呢,她都没想好怎么跟苏柔儿说。 怎么苏柔儿就知道了? 大概是卫婆子脸上的错愕太过明显,后头跟着进来的白晓凤飞快加了一句:“是双莲来跟我们说的。” 卫婆子点了点头。 也好,总要让苏柔儿这个当娘的知道的。 苏柔儿脸色有些发白,看着那么多血,更是要急出泪来。 “娘,我,我没事。”橘哥儿方才还一脸硬汉的模样,一声都没呼痛,这会儿见着他娘脸色不好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这下急了,赶忙出声哄。 儿子都伤成这样了,苏柔儿是怪也不忍心怪,只是哽咽问道:“怎么就伤成这样了?叫大夫了吗?” 橘哥儿故作轻松的回:“我这就是不小心被剐了下。娘,你别看流血多,其实伤口一点也不大,不疼。” 一旁的双云也答道:“三夫人别担心,双月已经去请大夫了。” 苏柔儿眉头紧皱,追问:“什么叫就是不小心剐了下?这到底出了什么事?” 橘哥儿小心翼翼的窥着苏柔儿的脸色,尽量让自己说得比较平和:“……就是阿蒙他爹,又喝醉酒了,在院子里打骂阿蒙他娘。阿蒙上去拉架,他爹骂他不孝子,拿石头砸他,我推了阿蒙一下,那石头蹭着我飞过去了……” 苏柔儿听着倒吸一口凉气。 竟然是被石头砸的! “赵蒙他爹是不是有病啊!拿石头砸亲儿子!”苏柔儿听得火大,想要伸手打儿子一下,儿子这满头血的样子,又哪里舍得下手,“……还有你,那可是石头,你上去凑什么热闹啊!” 苏柔儿说得着急,突然痛呼一声,身子弯了下去。 这下屋子里的人都急了,李春花跟白晓凤赶忙把苏柔儿给扶住,卫婆子也急急道:“快,快把老三家的扶到这榻上来。” 屋子里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杏杏也跟过来,苏柔儿那边她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就从自己小香囊里摸出一粒药丸来拿给橘哥儿吃:“补血养气的。” 橘哥儿也不跟杏杏客气,直接当糖豆嚼了。 大夫是隔壁村子里普通的大夫,也是没想到,来的时候只听说是破了头,怎么没想到还多了个动了胎气的孕妇。 橘哥儿那伤势,没伤到要害,包扎一下便是了。 至于动了胎气的苏柔儿……好在平时苏柔儿养的不错,这次虽说动了胎气,但也没什么大碍,甚至连药都不必吃,好好静养一番就是了。 喻家的兵荒马乱总算稍稍平稳了些。 橘哥儿头上包扎了厚厚一团,就在卫婆子他们主屋的榻上躺着睡去了。 杏杏跟橘哥儿睡在一处,还小心的没有碰到橘哥儿头上的伤。 苏柔儿也被李春花白晓凤她们送回了三房歇息。 卫婆子坐在塌边看着孙子孙女小睡,伸手给她们掖了掖被角。 白晓凤一会儿回了屋子,站在门口那儿朝卫婆子招手,小声喊了声“娘”。 卫婆子会意,起身随着白晓凤去了外间。 白晓凤压低了声音同卫婆子道:“……娘,可不是我挑事啊。我就是觉得这事得跟您说说。您也知道,大嫂是个直性子,我就想得多一些……我想了又想,还是跟您说一声比较好。哪怕是我想多了呢?” 卫婆子看了白晓凤一眼:“咱们婆媳这么多年了,你有什么话就说,你是什么人我清楚的很,不用铺垫这么多。” 卫婆子说的话不是多委婉多好听,但白晓凤听着心里还挺暖呼呼的。 她就很是干脆道:“娘,我觉得咱们家里头,怎么也得立一立规矩了。就说今天,我跟大嫂还有小阿雾,正在那好好的聊天做女红,三房的双莲进来就嚷嚷橘哥儿受伤了,是半点缓冲都没有。三弟妹向来紧张橘哥儿,这哪能受得住?” “再说后头,我跟大嫂刚把三弟妹的情绪给劝得稳定了一些,结果双莲张口又是橘哥儿头上出了好多血……三弟妹当时就急坏了!” “……娘,我倒不是说要把双莲怎么样,就是往后咱们家肯定人越来越多,到时候要是个个都这样,那可怎么办?” 卫婆子听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各房的丫鬟,是喻三豹找了人牙子采买的,这么多天了,倒是看着都没什么太大的毛病。 倒不曾想,这双莲搞出这么一出来。 平时看着也不像是咋咋呼呼的性子啊? “以往我想着,咱们就是泥腿子出身,先前比这些丫鬟好不了多少,一直也没想着给她们立立规矩。”卫婆子缓缓道,“不过你提醒的也是,咱们家人越来越多了,这丫鬟不立规矩,以后这么大个家也不好管起来。” 卫婆子下了决心,回头就把阿雾给叫了过来,同阿雾说起眼下家里虽然丫鬟不多,但加起来也有那么几个了。她们都是乡下人出身,也不知道怎么管丫鬟,想跟阿雾借一借夏婆子,请她帮帮忙。 卫婆子多少有些忐忑:“……要是你觉得不方便,那也没事……” “怎么会呀!”阿雾一听,反倒觉得自己带来的人能得婆婆青眼是一件很高兴的事。 说明婆婆信任看重她的人呢! “我跟四羊院子里也没什么事,夏嬷嬷每日里都有些无聊呢,娘请她帮忙,她铁定高兴坏了!”阿雾笑靥如花。 卫婆子看着小儿媳的真挚笑脸,也笑了。 她颇有些自豪的想,有些人背地里酸言酸语说她家里娶进这么个千金小姐,是供了尊大佛在家里。那些人哪里知道,她这小儿媳妇有多好呢! 第270章 立规矩 果然如阿雾所说,闲了一段时间的夏嬷嬷一听卫婆子要对她“委以重任”,那叫一个激动。 “老夫人这般信任我,是我的福气。”夏嬷嬷笑道。 卫婆子也委婉的提出了自己的一点小要求,她试探道:“……当然,咱们小门小户的,规矩也不用太严。只是有一些基本的,多少也得让她们学学规矩,你看呢?” 夏嬷嬷深以为然:“老夫人说得极是。咱们喻家刚兴家,太过严苛也不像样子,但是无规矩不成方圆,家里头的下人,是该先教导一下。” 卫婆子听了这一番有条理的话连连点头。夏嬷嬷一口一个“咱们喻家”,卫婆子听着也很是舒心。 “那,就劳烦你帮我管下这家里的丫鬟了。”卫婆子信任的看着夏嬷嬷。 夏嬷嬷对卫婆子福了福身子:“老夫人这话真是折煞我了了,我虽说是四夫人带来的,但我眼下也是喻家的一份子,老夫人用劳烦二字,实在是太客气啦……至于家里的丫鬟,老夫人尽管放心就是。” 卫婆子很是满意,私底下同白晓凤说,人家这大家族里出来的婆子就是妥帖,行事说话都让人觉得跟春风吹过一样舒服。 夏嬷嬷把主院以及四个侧院里的丫鬟都聚在了一处。 就连茉榴,还有阿雾陪嫁过来的两个婆子,夏嬷嬷也没放过,一视同仁的把她们聚在了一起,先是敲打了一番,说了下喻家主子们各个都好说话,都是和善人,从来不为难我们,但咱们作为下人,有些得心里有数,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 夏嬷嬷敲打完,又单独把双莲叫了出来。 双莲脸色微微涨红。 夏嬷嬷盯着双莲的脸色,念在她也是头一次,还是把其余的丫鬟都遣走了,给她留几分脸面。 双莲有些颤巍巍的:“夏妈妈,您,您叫我什么事?” 夏嬷嬷淡淡道:“你跟我来。” 双莲不明所以,但夏嬷嬷营造出来的氛围让她实在有些犯怵,颤巍巍的跟在夏嬷嬷身后进了正院正房。 正房里,不仅卫婆子在,除了还在卧床养胎的苏柔儿,李春花白晓凤阿雾三个当儿媳妇的都在。 双莲一怔。 她本能的膝盖就弯了下去。 卫婆子微微皱眉,出声道:“我说过了,咱们家不用跪。” 在卫婆子看来,守规矩没错,就跟她们也要遵守律法一样。但动不动就跪来跪去的,她还是头疼得紧。 卫婆子观念很朴素,她觉得她就是一乡下婆子,又不是什么当官的,这丫鬟们也并非她的小辈,跪她做什么? 双莲噤如寒蝉的站在那儿。 夏嬷嬷给卫婆子跟几位夫人都行了礼问了好,这才直起身,看了双莲一眼。 卫婆子跟李春花白晓凤都眼巴巴的看着夏嬷嬷,等着她出声教双莲。 夏嬷嬷这才有些无奈的出了声:“双莲,你可知这次把你单单叫过来,是为着什么事?” 双莲声音发颤:“我,我不知道。” “你不知?我看你这惧怕的模样,你哪怕说不知,但应该也有几分能猜到吧?”夏嬷嬷说的那叫一个和颜旭色,但话里的意思却是让双莲又是一颤。 她低下头,不说话了,过了半晌,又有些委屈的低声开了口:“……可是夏妈妈,我是三房的丫鬟,五少爷出了事,总不能不说吧?” 夏嬷嬷挑了挑眉,道:“说自然是该说。可谁让你直接那般冒冒失失的就说了?……眼下得亏三夫人有福气,只是轻微动了胎气,并不怎么影响。真要是有个什么万一,你担得起责任吗!” 夏嬷嬷说到最后,已经近乎疾言厉色。 双莲吓得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卫婆子皱眉,想要说什么,但夏嬷嬷及时跟卫婆子轻轻摇了摇头。 卫婆子便忍了下来。 夏嬷嬷厉声道:“眼下三夫人是特殊时期,你行事自然也要再小心一些。这次暂时先给你一个警告,若下次再犯——” 夏嬷嬷故意没说下次再犯的惩罚,留给双莲自己想象。 双莲已吓得小脸煞白,举起一只手连连保证:“我再也不敢了。夏妈妈你相信我!” 夏嬷嬷又敲打一番,这才让小脸惨白的双莲起身出去了。 双莲出去的时候,腿都在打颤。 别说卫婆子了,李春花白晓凤都满眼敬佩的看向夏嬷嬷。 夏嬷嬷咳了一声:“……老奴这么处理,老夫人与几位夫人看着可还行?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几人有志一同的摇头:“没有!” 夏嬷嬷忍住笑,福了福身子,规矩很足的告退:“那老奴就先下去了。” 待夏嬷嬷离开,李春花立马满是感慨的同卫婆子道:“娘,夏妈妈平日里看着慈眉善目,很好说话的模样,方才在教双莲规矩的时候,我连大气都不敢出!” 阿雾笑嘻嘻道:“夏嬷嬷平日里确实很好说话啦。只是这次三嫂动了胎气,事情确实有些急了,她话才说得重一些。” 卫婆子也道:“是该这样。该好说话的时候好说话,该重的时候重。免得以后再出什么差池。” 婆媳几人正在屋子里说着话,外头丫鬟过来说,说是赵蒙他娘带着赵蒙过来看橘哥儿了。 婆媳几人对视一眼。 赵蒙他爹,就是把橘哥儿给打破头的那个。 不过赵蒙他娘是个可怜人,卫婆子也没想着为难人家,让人把赵蒙他娘跟赵蒙请进来了。 赵蒙他娘脸上还带着青紫,手里拎着一篮鸡蛋,颇有些狼狈局促的模样。 她迈进这暖和的正屋后,迎面便被阿雾送来那一博物架的精美摆件给惊了惊,似是没想到喻家眼下这般华美,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 卫婆子请她坐下,还让丫鬟给客人倒杯热水过来。 赵蒙他娘更局促了,把带来的那篮子鸡蛋放在一旁的小几上,坐都只敢坐半边椅子,羞愧的抬不起头来:“……卫婶子,我,我是来看看橘哥儿的。这些鸡蛋,给孩子补补身子……” 第271章 痛殴 赵蒙今年七岁,比橘哥儿大不了多少。 但他整个人却是又瘦又干巴,看着竟是还不如橘哥儿高。 这会儿赵蒙双眼通红,手搓着衣角:“……卫奶奶,阿橘没事吧?要不是我,阿橘也不会受伤……” 虽说先前卫婆子看着橘哥儿头上那伤,也是心疼得不行,但这会儿赵蒙跟他娘这坐立难安的自责模样,卫婆子哪里还说得出半句重话——毕竟这事,她们娘俩也是受害者。 “伤口已经包扎过了,大夫说没伤到要害。”卫婆子叹了口气,“阿蒙他娘,事情经过我们橘哥儿也说了,我们家也不是那等不讲理的人,不会怪你跟阿蒙的……但是阿蒙他爹,是不是得过来给个交代?” 赵蒙他娘脸红得仿佛能滴出水来,她局促不安的站了起来:“……孩他爹,在,在睡觉……” 卫婆子这下是真动了气。 你把旁人家孩子的头都打破了,还在那睡呢?! 估摸着这拎着东西上门来看橘哥儿,也是这对母子自己的一番心意。 卫婆子越想越气,手拍在了桌子上。 赵蒙跟他娘都吓了一跳,两人都像受惊的兔子,红着眼,惴惴不安的站在那儿,手跟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摆。 卫婆子是又头疼,心里又有些不得劲。 母子俩这一点风吹草动就吓成这样,可想平时生活在一个什么样的环境里。 也难怪七岁的孩子,长得这么瘦巴巴的! 卫婆子越想越觉得恼火,也没收母子俩带来的鸡蛋,强塞到赵蒙他娘手里,让她带了回去。 “橘哥儿眼下睡了,等明儿白天他醒了,你再来看他吧。”卫婆子尽量放缓了语气,免得吓着赵蒙。 赵蒙娘俩见卫婆子虽说没收他们鸡蛋,但也是客客气气的亲自把他们送出了门,好似确实并不如何怪他们的样子—— 赵蒙娘俩惴惴不安的回了家。 卫婆子却没打算就此罢了。 她四个儿子,除了橘哥儿他爹还在县上,这会儿家里可是有三个青壮的! 卫婆子直接让三个儿子去摸了根棍子出来,呼啦啦带着人往赵家去了。 她喻家的小辈被人打破了头,她这个当奶奶的气不过,带着儿子们去始作俑者家里讨个公道,也很合理吧! 时值傍晚,天寒地冻的,外头闲逛的村人几乎没有,卫婆子带着喻大牛喻二虎喻四羊,直接杀到了赵家。 赵蒙他娘开门的时候人都愣了下,脸白了一大半,话都结巴了:“卫、卫婶子,你们,你们这是……” 卫婆子心平气和的轻轻拍了拍赵蒙他娘的胳膊:“……阿蒙他娘,这事跟你和阿蒙没关系。我们就是跟阿蒙他爹谈谈。你想,这次他喝醉了,拿石头砸到的人是我们家橘哥儿,要是下次只有阿蒙在呢?” 赵蒙他娘浑身微微一颤。 她眼神扫过卫婆子身后那三个高高壮壮的儿子,眼中闪过一抹挣扎之色,最后什么也没说,咬着唇侧身让出了一条道。 卫婆子心情不错的冲着赵蒙他娘点了下头,带着三个儿子进了小院。 “……人在哪屋睡着?”卫婆子问。 赵蒙他娘没吭声,眼神却是往正屋方向飘去。 卫婆子心领神会,直接带着三个儿子往正屋去了。 赵蒙有些懵的从西屋出来:“娘,那不是阿橘的奶奶跟叔伯么……怎么……” 他没说完,赵蒙他娘一把把瘦小的儿子搂到了怀里,搂着他往西屋里走。 赵蒙有些迟疑的回头望正屋:“爹还在……” 赵蒙他娘又一把捂住了赵蒙的嘴,推着赵蒙进了西屋。 不多时,正屋里响起一声惨叫来。 …… 喻大牛有些无语,他棍子只是在这赵友财脸上比划了下,这还没怎么样呢,这赵友财就惨叫的跟他怎么着他了一样! “你还叫?”喻大牛眯起眼,摆出一副恶狠狠的模样来,“你把我家橘哥儿头都打破了,还有脸叫?” 赵友财酒醒了大半,有些狼狈的躲到炕角:“——喻大牛,你们几个这是,私、私闯民宅!” 喻大牛根本就没当一回事:“你就算去报官,也是我家有理在先!你拿石头砸我家橘哥儿,把我家橘哥儿头上砸出那么多血,你这是杀人!” 赵友财梗着脖子:“他、他活该!谁让他自己凑上来的?我打我儿子,天经地义,又不犯法!他硬凑上来,受伤那可不就他自找的么!” “满嘴放屁!”卫婆子简直是火冒三丈,她拉着脸,冷声道,“老大老二老四,给他点颜色看看!” “好嘞娘!” 喻大牛直接饿狼拖小鸡似得把赵友财从炕上硬拖下来,赵友财那叫一个挣扎惨叫。 喻二虎从炕上扯过一床棉被来,直接扔到赵友财身上,兄弟三人对视一眼,手里的棍子一下下狠狠砸到棉被上。 垫着棉被打,不会让人身上留下什么伤痕,也基本不会打出什么事来,还能让这赵友财好好长长记性! 喻家兄弟三个,垫着棉被狠狠把赵友财给打了一顿。 赵友财那叫一个鬼哭狼嚎,惨叫呼痛:“别打了、别打了别——啊!” 卫婆子在一旁冷眼看着,等差不多了,这才挥手,让三个儿子住了手。 “……我告诉你赵友财,”卫婆子冷声道,“今晚这事算是给你的一点小教训。还有,你要真是爷们,你随时都能来找我这三个儿子打。打媳妇打儿子这种孬种事,你敢做,就得也有被打的觉悟!” 卫婆子拔高音调,“听到了没?!” 赵友财浑身疼得直叫唤,这会儿卫婆子别说问他听到没了,就是问他是不是一只狗,他都得汪两声! “听、听到了!”赵友财全然没有了先前的嚣张,一边疼得倒吸气一边服软告饶。 卫婆子这才带着三个儿子扬长而去。 赵友财见人走了,叫疼声立刻大了起来,一边喊疼一边骂:“臭娘们,躲哪去了!?我都要被人打死了!” 赵友财骂骂咧咧了好久,赵蒙他娘才端着一盆水进来,要服侍赵友财洗漱。 赵友财刚要拿脚踹人,但却牵动了身上被喻家人打得生疼的地方。 赵友财“嘶”了一声倒吸一口凉气,脸色惨白,只觉得浑身疼的厉害,哪里还有打人的力气。 赵蒙他娘站在炕边,看着赵友财这疼得骂骂咧咧却动不了的样子,眼里闪过一抹快意神色来。 第272章 起了心思 小孩子的情谊总是被他们看得很重。 橘哥儿虽然头上挨了一下,但没三日便养得差不多了,苏柔儿千叮咛万嘱咐后没再拘着他,放他出了门。 橘哥儿便又去找赵蒙玩,喊他去跟村里其他人一起玩。 赵蒙自己都有些懵,小心翼翼的问橘哥儿:“阿橘,你……没生我气?” 橘哥儿诧异的很:“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呢?” 赵蒙欲言又止:“可你叔叔伯伯那天晚上来我家……你家不是很生气吗……” 橘哥儿知道这事,第二天卫婆子就跟他说了,他特别不以为意,一摆手,很是义气道:“你爹是你爹,你是你。我家里人气的是你爹,你别担心!” 顿了顿,橘哥儿突然反应过来,“哇,阿蒙,你不会因为这个生我气了吧?……不是我说!赵阿蒙!你爹那样子,总是打你跟你娘,这次都要用石头砸你了,你还护着他!” 赵蒙赶忙摆着小手:“不是不是!我只是担心你也生气了不跟我玩了……” 说实话,看到他爹这两日被打得下不了炕,躺炕上哎呦哎呦的,赵蒙觉得还挺爽的——这是他跟他娘最轻松的两日,不用担心什么时候他爹又喝了酒,又要劈头盖脸的把他跟他娘打一顿…… 小哥俩把话说开,又开开心心的一起出了门,找别人去玩了。 赵蒙他娘扶着门框,看着小哥俩的背影,恍惚的笑了下。 …… 进了腊月,农家人都忙了起来,准备置办过年的东西。 今年是个丰收年,家家户户都存了些粮,为着过年,都咬了咬牙给家里孩子扯块布做身新衣裳。 卫婆子要腌腊八蒜,双云便拉着大房院里的双月,一道坐在灶房里守着烧得暖烘烘的锅灶剥着大蒜,还一边小声说着村子里的八卦—— 村子里有个小寡妇,男人刚死半年,就跟人勾勾搭搭上了。可巧她先前那个死鬼男人的大哥来南坨村找人,正好看见一男的一边系裤腰带一边从小寡妇院子里出来。死鬼男人他大哥这下是炸了,差点没跟小寡妇的相好拼命。 小寡妇她也是个性子泼辣的,骂她前夫大哥:“我年纪轻轻当了寡妇,被窝里少个男人一起过冬!咋着,你不让我找,是你想进我被窝不成?!” 气得她那死鬼男人的大哥差点没晕厥过去。 双云双月说得就是这出戏。 三房的双莲推开半掩的灶房门进来,双云双月被打断了下,那种隐秘说人八卦的氛围就荡然无存了。 两人冲双莲笑了笑,却是不再提先前的八卦,只低头剥着手里的蒜。 双莲进门前能听到两人似是说得热闹,但是说什么她也听不清。 进门后,双莲见两人好像心虚一样不再继续聊天,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莫非她们说的是我? 双莲有些委屈,本来是进来端热水的,一下子脸色也难看起来。 双莲倒了热水,把壶重重的放下,端着盆出去了。 双云双月在双莲身后对视一眼,都有些不明所以。 谁又惹到她了? 怎么突然给人脸色看? 双莲端着热水出来,越想越委屈。 双莲敢给双云双月甩脸色,却不敢给苏柔儿甩脸色,她端着热水进去,喻三豹拿手试了试盆里的水温。 因着苏柔儿前些日子动了胎气,虽说只要卧床修养就好,喻三豹还是不大放心,时常在家陪着苏柔儿。 店里头左右柏哥儿也会帮着管着。 盆里的水入手温热,喻三豹很是满意,接过来,随口道:“行了,你下去休息吧,屋子里有我就行。” 双莲屈膝应了一声,见喻三豹端着热水走向内室,她有些惆怅的出了门。 三爷对三夫人可真好啊…… 她有一次出门,还听到村子里人在说三夫人的八卦,说是三夫人娘家犯了杀人罪被流放了。 当时双莲脑子里就闪过一个念头。 三夫人这出身,也不怎么样嘛…… 虽说她是丫鬟,但她也是清清白白的好人家啊…… 三夫人可以,那她为什么不可以? 有些念头一旦起了,就像没了樊笼的野兽,哪怕被强行按下,也会伏在阴暗中,随时等着跃起噬人。 翌日,原本清朗的天,突然就像小孩的脸一样变了颜色,晌午还阳光明媚的,到了下午,竟是突然飘起了鹅毛大雪。 过了大半个时辰,地上便堆起了厚厚的一层积雪。 苏柔儿坐立难安。 尤其快到全家人吃晚饭的时候,苏柔儿脸色更是难看得紧,她裹上斗篷,去了正院。 卫婆子一见苏柔儿的脸色,吃了一惊:“老三家的,你脸怎么这么白?……是哪里不舒服?” 苏柔儿摇了摇头,有些惶然道:“娘,先前三哥说今儿会回来的。外头突然飘雪那会儿,跟他说要回来的那个时辰差不多……我有些怕,三哥别是被困在了山里……” 苏柔儿这么一说,卫婆子脸色也变了。 这鹅毛大雪下得突然,万一老三真被困了半路…… 但这会儿外头雪还在下,喻家人哪怕着急也无计可施。 苏柔儿更是担心的脸色发白,肚子隐隐作痛。 杏杏赶忙从自己香囊里拿出一粒静气宁神的药丸来。 这是先前三婶婶动了胎气后,杏杏央求达奚司婆给她的,就为了再防着这种情况。 达奚司婆嘴上说着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但还是很麻利的给杏杏做了药丸。 杏杏当时把自己珍藏的漂亮首饰珠宝装在一个小箱子里都抱给了达奚司婆,达奚司婆表面被气笑了,说都是小孩子的首饰,她这个老太婆才不要,让她赶紧拿回去别显摆,但心里却是美滋滋的,觉得没白疼杏杏这小丫头。 眼下达奚司婆这一颗药丸下去,苏柔儿没多气色便好了不少。 一晚上喻三豹都没有消息,一家子也没什么心情吃饭。 第二天天一放晴,苏柔儿就有些按捺不住,想要进山去找喻三豹。 卫婆子斥了句胡闹,让李春花跟白晓凤把人看好,让喻老头带着大儿子二儿子进了山往县城方向去,一路走一路寻人。 第273章 阻止进山 防止再突降大雪急速降温,喻老头喻大牛喻二虎都带了蓑衣斗笠。 喻四羊负责留在家里照看一家老小。 他面带担忧的站在门口,目送爹和两个哥哥走进了白雪皑皑的群山之中。 为了以防万一,杏杏又喂了苏柔儿吃了一粒静气宁神的药丸。 杏杏担忧的同苏柔儿道:“三婶婶,你得保重自己啊,你肚子里还有小宝宝呢。” 苏柔儿双眼红肿,勉强的对杏杏扯了扯嘴角:“……杏杏放心吧,有你给的药丸,三婶婶觉得好了很多。” 杏杏小大人似得拍了拍苏柔儿的胳膊,安抚道:“小婶婶放心,三叔叔肯定没事的。” 杏杏语气带了分郑重其事的意味。 苏柔儿一怔,想起这两年来,杏杏给家里带来的福气。 先前槐哥儿出事的时候,家里人都急得要死,杏杏不也是很笃定的说,槐哥儿不会有事的吗? 苏柔儿那颗紧绷了一整夜的心终于松泛了些,周身没休息好的疲累密密麻麻泛了上来。她脸上露出几分疲态。 李春花白晓凤尽管也很担心自家男人在这种时候进山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但这会儿还是顾不上旁的,赶忙扶着苏柔儿进回屋休息去了。 一大家子呼啦啦的离开,谁也没注意,双莲悄悄的从大门摸了出去,沿着喻家男人们离开的方向,快步追了上去。 三房屋子里,李春花跟白晓凤扶着苏柔儿坐下,卫婆子也坐在一旁,见苏柔儿在榻上倚坐了会儿,气色好了不少,这才微微放下心来:“……一会儿我让双云给你熬个鸡汤,好好补一补身子。” 苏柔儿缓过那一阵疲累劲来,精神头倒是好了不少,她笑道:“……娘,咱们杏杏说了,三哥肯定没事。我方才就是松了那股劲,我没事。” 一听是杏杏这般说,李春花跟白晓凤脸上也带出了几分笑模样,纷纷笃定道:“既然是杏杏这般说了,那三弟肯定没事!” “对对对,先前我生榜哥儿的时候,那情况也挺要命的,不也是杏杏说了我跟榜哥儿会没事……这不,榜哥儿现在那叫一个沉手,一顿饭能吃三个鸡蛋再喝一碗粥呢!” 李春花跟白晓凤纷纷凑着趣,阿雾虽说没经历过这些,但也听得那叫一个津津有味。 苏柔儿脸上的笑也越发真切。 卫婆子对儿媳之间这相处融洽和美的一幕很是满意,她笑着扬声,喊三房的丫鬟:“……双莲,倒些热水来。” 话音落下去好一会儿,没人应答。 “双莲?”卫婆子有些诧异,又稍稍拔高音调,叫了下。 依旧没有应答。 倒是双云路过听见卫婆子的声音,见双莲没有动静,微微一皱眉,还是来了三房这边,她同卫婆子道:“……老夫人,双莲好像暂时不在,有什么事,吩咐我也是一样的。” 卫婆子倒也不是非得双莲干这个倒热水的活不可,她也没放在心上,就是皱眉道了句:“屋子里爷们不在,又有怀着身子的夫人在,这个双莲,又跑到哪里去了?” 卫婆子也就随口抱怨了这么一句,便嘱咐双云去倒热水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白晓凤也是刚生了榜哥儿还不到一年,天然就对一些事很是敏感。 屋子里有个需要照顾的大肚婆,丫鬟怎么就跑得无影无踪了? 白晓凤皱了皱眉,只是当着苏柔儿的面不好说什么,待从三房出来,她让她们二房的丫鬟双晴去找下三房的丫鬟双莲,看看双莲到底是去了哪里。 结果双晴把家里找了个遍,甚至又去村子里找了找,依旧没有双莲的身影。 双晴回来把事跟白晓凤一说,白晓凤立马意识到这事不简单,把榜哥儿一抱,就去了卫婆子屋里,把这事一说。 卫婆子眉头就皱了起来。 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能突然不见了? “……这天寒地冻的,她一个小姑娘家,能去哪里?”卫婆子皱着眉头。 比起双莲作为家中丫鬟却不经过主家同意就乱跑这事,卫婆子还是更担心双莲本身的安危。 白晓凤想得多一些,但这会儿她也没扫兴的说一些旁的,只附和道:“是啊,这丫头,可真让人担心死了。家里人都去找三弟了,总不能再分出人手去寻她吧?” 卫婆子有些生气,嘴上说着不用管她,哪怕在外头冻坏了身子,也得让她长个记性。 但实际上卫婆子还是坐立难安的很,最后一咬牙,直接去拿了蓑衣斗笠:“……我闲着也是闲着,出去走走。” 白晓凤欲言又止,不知道怎么劝她婆婆。 卫婆子执意出了门。 “奶奶!” 只是卫婆子还没出门几步,就听见杏杏在后头叫她。 卫婆子回头一看,杏杏那小短腿已经迈过喻家大门的门槛,一路朝她狂奔而来。 “奶奶,你去哪儿?我跟你一快去呀。”杏杏语速飞快。 卫婆子要在附近山脚一带寻人,说不得还要往山里走一走,哪里会带上杏杏。 她很是坚决的拒绝了杏杏:“可不行,乖孙,你在家里跟榜哥儿玩啊,我就在附近走一走。” 杏杏却说什么都不让卫婆子进山,还抓住了卫婆子的衣摆,小脸有些发白:“……奶奶,我不舒服,你别去了。” 再担心双莲,也比不过杏杏。 卫婆子立马回身抱起杏杏:“乖孙,你怎么了?” 杏杏伸手环住卫婆子的脖子,脸色果然有些发白,她轻轻摇了摇头:“奶奶,我没事,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觉得心里难受得紧,不想让你走。” 卫婆子脸色也微微一变,抱着杏杏转身回了喻家,不再提要去山里的事。 过了会儿,村里头突然有人在跑:“出事了出事了!” 原来山脚那一片,发生了小规模的雪崩,埋了人在里头,眼下目睹了现场的村人,正喊人去挖人呢! 卫婆子一听这消息,脸色就变了变。 白晓凤花容失色,差点失手把手边的杯盏给碰倒。 第274章 人回来了 算算脚程,若是婆婆方才出发去山脚寻那双莲,怕是这会儿埋在山脚的人是…… 白晓凤立马双手合十念起来:“神仙保佑,神仙保佑啊!” 卫婆子扯了扯嘴角,看向正在一旁榻上陪榜哥儿玩耍的杏杏,眼神倏地温柔下来:“哪里是神仙保佑,是我们杏杏。杏杏向来乖巧,从不任性,可方才却极力阻止我出门……” 白晓凤道:“我就说杏杏是咱们家的小福星!” 卫婆子逃过了这一劫,村里有人却是没逃过,被埋在了积雪中。卫婆子心中也是唏嘘极了,过去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附近的不少村人都带了工具帮忙挖人,还好积雪不是很厚,没过多久便把人刨了出来。 被雪埋的人,竟然是赵蒙他爹赵友财。 赵友财被村人挖出来时,已经进气少出气多了,脸冻得青紫青紫的,看着瘆人极了。 村人又赶紧忙活着去请了大夫。 不管赵友财跟喻家有什么恩怨,这会儿赵友财落得个这样的下场,也是挺让人唏嘘的。 赵蒙他娘闻讯跌跌撞撞赶来,见赵友财这样,嚎哭了一声“当家的”,然后身子软绵绵委顿在地,竟是晕厥过去。 村人又是一番兵荒马乱。 看到这番惨状,李春花白晓凤想起自家进山的男人,脸色都有些微微发白。 “一定没事的。”白晓凤不停的说给自己听,“杏杏说了,会没事的,杏杏可是我们家的小福星。她说了没事,那就一定会没事的。” 白晓凤又有些急切的问杏杏:“……杏杏,咱们家的人,都会平平安安的,是吧?!” 杏杏重重点了点小脑瓜:“对呀!都会没事的!” 白晓凤一迭声的重复:“对对对,都会没事的,肯定没事!” 说是这么说,但完全不担心,也是不可能的。 好在,喻家人都平平安安回来了。 听到双云进来报信的时候,喻家人都坐不住了,涌了出去。 就见着喻大牛喻二虎一边一个搀扶着喻三豹往正院这边走,喻老头牵着马,后头还跟了个双莲,亦步亦趋的跟着。 众人这会儿也顾不上管双莲怎么跟在后头,齐刷刷围了上去。 卫婆子激动又着急的上下打量着喻三豹:“……还真被困在山里了?没事吧?” 不等喻三豹回,卫婆子又一迭声的嘱咐双云:“快快快,快去灶房熬一大锅姜汤,浓浓的,让他们暖暖身子。” 双云笑着回:“老夫人放心!灶房姜汤早就熬上了,都是现成的,我这就给老太爷跟三位爷端来!” 双云这事办得妥帖的很,卫婆子不禁给了她一个赞许的眼神。 双莲飞快的看了双云一眼,垂下眼去。 喻三豹咳了两声,虽说看着脸色有些白,但精神头却好得很:“娘,我没事。昨儿下大雪那会儿我正好在山里,雪起得太大,赶路有危险,我就找了个山洞,跟马儿躲在了里头。本来想着等雪停了再说,没想到这雪一下就是这么久。” 他又咳了两声,笑道,“爹和大哥二哥进山来找我的时候,我正牵着马往咱们这边走呢。” 卫婆子一迭声道:“人没事就好,人没事就好!” 不管怎么说,人安然无恙就好! 双云很快端了一锅热熏熏的姜汤过来。 她挨个给喻老头几人各盛了一碗。 最后手里还有个空碗,双云看了双莲一眼,还是给双莲盛了一碗。 双莲没吭声,接过那碗姜汤却没喝。 有些发白的小脸勉强一笑:“……太热了,一会儿我再喝。” 双云又看了双莲一眼,什么也没说。 喻三豹飞快灌了一碗姜汤,一抹嘴:“娘,我先回去看看柔儿,她肯定担心坏了。” 卫婆子嗔道:“那是自然!……要不是杏杏手上有达奚大姐给的药丸保了保,怕是你媳妇又得担心的动了胎气,赶紧去看看她!” 喻三豹都顾不上回卫婆子这话,撒丫子就跑。 喻大牛跟喻二虎也各带着媳妇回屋休息去了。 双莲也垂着头端着那碗姜汤回了三房院子她自个儿的房间。 喻老头坐在椅子里,活动着肩膀。 杏杏搬了个小凳子过来,踩在上头:“爷爷,我给你捶肩膀。” 喻老头被逗乐了,很是配合的侧过背去:“好啊,爷爷这把老骨头,就靠杏杏了。” 杏杏认认真真的给喻老头敲着背。 卫婆子含笑看了会儿,终于想起了双莲。 双莲跟着喻老头喻三豹他们一起回来,再结合先前遍地寻不到双莲这事,她肯定是跟着一起去了。 卫婆子一想就头疼。 卫婆子忍不住问喻老头:“……双莲咋回事?她咋也在?” 喻老头闭着眼,正在享受杏杏那小奶拳认认真真的捶着肩膀,闻言也没多想,眼睛都没睁开:“我们进山没多久,双莲就追上来了,说不放心老三,要跟我们一起找……那会儿都进山了,再让她一个小姑娘自个儿回喻家也不安全,我们就由着她跟着了。” 卫婆子听着直皱眉。 这双莲想干什么? 你说罚她吧,她这不顾危险一起跟着进山找自己主子,听上去这就是忠仆行为;你说不罚她吧……她这一个小姑娘偷偷跟着进山,也真是胆大妄为,就没见着赵友财都被雪埋了吗? 不过,喻三豹他们安然无恙的回来也是件大喜事,就冲着这个,卫婆子决定不跟双莲一般计较了。 翌日,双莲却发起烧来,满脸涨红,头重脚轻的摔倒在了要出门的喻三豹面前。 喻三豹不是苛待丫鬟的,赶忙喊了路过的双晴,让她帮着去请了大夫。 在等大夫来的时候,也不好就让双莲倒在这院子里,喻三豹搭了把手,把双莲送回了她自个儿的屋子。 双莲满脸通红,双眼氤氲着水汽,虚弱无比的同喻三豹道:“……谢谢三爷,都是我太没用了。昨儿进山找三爷,老太爷跟几位爷都没事,就我这不争气的身子……倒是还累得三爷送我回来。” 第275章 你们在干什么? 双莲说完,就含羞带怯的等着喻三豹反应。 谁知喻三豹反应平平,甚至还点了点头:“你这身体确实有点太弱了。看来平时还是做活少。回头我同柔儿说一声,让她多给你些活计做,好好锻炼些身子。还有娘跟大嫂二嫂那边,平日没事你就去帮帮忙。四弟妹那边人多,倒不用你过去。” 想到这,喻三豹又加了一句:“柔儿怀着身子,她不爱支使人,但你要有眼力劲。” 双莲浑身一僵,说不出话来了。 喻三豹吩咐完后,半点不带多待的就走了。 双莲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一会儿红的,精彩极了。 不多时双晴把大夫请来了,大夫把脉后,给双莲开了退热药。 双莲是有月钱的,但卫婆子念在双莲昨日进山寻人的事,还是替她把这药钱给出了。 等过了一日双莲退了烧,就去卫婆子那道谢。 卫婆子神色淡淡的,没有多说什么。 倒是白晓凤正抱着榜哥儿来卫婆子这儿同杏杏玩,忍不住道:“我说双莲,你以后也长点心吧。你身子这么单薄,偷偷跟着进山,是能帮着救人,还是帮着抬人啊?到时候指不定谁救谁呢。” 双莲垂下头:“我当时就是……担心三爷,没多想。” 白晓凤有些看不惯双莲这个作态,撇了撇嘴:“你是没多想,你们院里的活计你是一点都不管了?三弟妹怀着身子,想喝口热水都没人的时候,你也不管了?你说你担心你家三爷,那你家三夫人怀着身子身体虚弱,情绪也不稳定,你咋不担心呢?” 说得双莲是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 白晓凤捂嘴笑了笑:“双莲啊,我就是这么个性子,有什么说什么,对事不对人啊,你也别多想。” 双莲强行掐着手心,这才让自己勉强还能笑出来,道:“二夫人说笑了……我哪敢多想。” 双莲到底年纪不大,一句“哪敢”,话里还是泄出了半点委屈不满来。 白晓凤撇了撇嘴,看了一眼卫婆子,继续道:“双莲,我同你说这些呢,你听着不高兴,我也得说。你知道么,你昨儿不见了,我娘差点进山去找你。你知道那有多危险么?——那边雪崩直接埋了个人,昨儿挖出来时,人就不大好了!要不是杏杏拦住了我娘,我娘要真进了山遇到什么危险……” 白晓凤连忙“呸呸呸”:“娘肯定会长命百岁!” 双莲头垂得更低:“是我错了。” 白晓凤还欲再说,卫婆子却是不想让白晓凤再说这事了,她岔开了话题:“……说起来,赵友财怎么样了?” 赵友财前日被人从雪里挖出来时就不大好了,但该说不说,他生命力竟然还挺顽强,昨儿听村里人聊起来,说看着气色好了些,好好将养着,未必不能活下去。 白晓凤跟卫婆子都很是唏嘘。 这一唏嘘,两人就都没再理会双莲。 双莲在那儿站了会儿,见白晓凤跟卫婆子只顾自己聊天没理她,她浑身都难受,咬了咬唇,转身离开了。 到了院里,双云跟双月双晴正在一边拍打院里晾晒的那些结了冰的衣裳,一边笑着聊着快过年了,主家给放了一天的假,她们到时候也去县里买些什么好。 等双莲从正屋出来,双云双月双晴一下止了笑,不说话了,专心的拍打着衣裳,就好像先前的说说笑笑从未发生。 双莲一下子又涨红了脸。 她觉得其他的双字辈丫鬟在排挤她! 双莲狠狠的瞪了那双云双月双晴一眼,跑掉了。 双莲越想越气,跑去寻了阿雾喻四羊她们房中的双秀双佳说话。 双秀双佳是从柳家别庄跟着阿雾嫁过来的,是正规大户人家出来的丫鬟。 这会儿她俩正坐在一处守着屋子里的暖炉做着女红,看样子像是给榜哥儿做的虎头鞋。 双莲过来,双秀便放下手中的虎头鞋迎了上去,笑道:“天寒地冻的,双莲姐姐怎么过来了?快来坐下暖暖身子。” 双莲脸上这才露出几分笑模样来,心想,双云她们那都是没见过世面的,看看人家双秀双佳,这大户人家出来的丫鬟,跟她们那些小门小户的就是不一样。 然而双秀双佳嘴上说得热络客气,等双莲试探着跟她们一道吐槽双云几句时,双秀双佳却不接茬,反倒劝她,她们都是喻家的丫鬟,都算是自家姐妹。上牙跟下嘴唇还有打架的时候呢,何况她们? 双莲就有些怏怏不乐的离开了。 双秀双佳对视一眼,把双莲这个小插曲给岔了过去。 双莲却不甘心的很。 家里这些个丫鬟,茉榴是打小跟在四夫人身边的,情分自然非同一般,这也就算了——其他人,其他人算什么? 双秀双佳再怎么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丫鬟,那也不过跟她一样,也是丫鬟罢了! 她们凭什么看不起她? 至于双云双月双晴她们,那就更别提了。 双莲想起来就脸色阴沉。 她眼神不自觉的飘向三房正屋那。 苏柔儿正在卧床休息。 双莲伺候的时候注意到了,苏柔儿就连身下躺着的,都是她的月钱根本扯不起的绫罗绸缎。 苏柔儿出身还没有她干净呢,苏柔儿可以,她为什么不可以? ……况且,她也不是要取苏柔儿而代之。 人家县里头那些大户人家,正头娘子有了身子,不是都会给男人安排通房或者姨娘的吗? 她出身干净,生得也还可以,怎么就不能往上走一走,争一争了? 到时候,等她真当上了三爷的姨娘,看看院里的这些丫鬟,哪个敢再这样无视她! 双莲握住拳头,暗暗下了决心。 喻三豹从县里头回来,刚进院门,就见双莲迎了上来,笑盈盈的叫了一声“三爷”。 喻三豹“嗯”了一声,也没看她,大步往屋子里走。 他顺手解着披在外头的披风:“柔儿今儿怎么样?” 双莲笑道:“夫人挺好的,夫人也惦挂着您。” 说着,双莲垫起脚,替喻三豹解着披风。 喻三豹皱眉,正想要侧身避开,却听双莲口中道:“……只是,三夫人好像……” 双莲声音低不可闻,喻三豹挂心苏柔儿,不由得上前了些:“你说什么?” “你们在干什么?” 一声有些发颤的声音响起,喻三豹猛的抬头,就见着苏柔儿不知道什么时候推门出来了,站在檐下,正满眼的不可置信看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