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少爷》 1、第1章 九月，秋老虎仍旧肆虐的厉害，太阳火辣辣的，一丝风也没有，连院子里的话都被晒得蔫头耷脑。 “宥宥还没醒？” “颜夫人，您别着急，小宥少爷只是下过雨受了凉，体质不太好才导致的感冒加重，我刚刚已经给他喂过药，睡一觉应该就会好的差不多了。” 家庭医生杨济提着药箱出来关上门，对门外站着的一对年轻夫妻开口说道。 女人看上去才三十左右，体态婀娜，面容精致，气质温婉清冷，闻言，秀丽的眉头轻轻蹙起，眼里的担心不言而喻。 “真的没事吗，要不送他去医院看看。” 女人身旁模样温和高大的男人这时笑了笑，劝道：“老婆，宥宥是男孩子，一点小毛病没关系的，他以前不都这样，发脾气叫你回来，结果什么事都没有，不是吗？” 颜汐眉眼微微松动。 男人又顺势开口：“小宇刚刚打来电话，很挂心宥宥弟弟，所以想来看看，要不我让他打车过来？” 颜汐不太赞同：“小宇才几岁，一个人太不安全了，既然宥宥没事，那我们再去一趟吧，帮小宇把生日过完。” 男人并不是颜汐的初恋，而是她的二婚丈夫，他们都是二婚，男人在结婚前有一个自己的孩子，比她的儿子大一岁，一直跟着妈妈生活。 原本今天她和丈夫是去给他的儿子过生日，打算在宥宥放学前就结束，谁知在吹蜡烛前，就接到了保姆打来的电话，说是宥宥放学调皮淋了雨，感冒的很严重。 颜汐抬眸看了一眼紧闭的门口，神情无奈：“要是宥宥能有小宇一半听话懂事就好了。” 自从她和前夫离婚之后，听话懂事的宥宥就变得任性起来。 原本她看着两个小孩子年龄相仿，兴许还能当个玩伴，谁知宥宥根本接受不了。 男人脸上含了笑，又劝了几句。 “王妈，我跟文诚出去一趟，你照顾好宥宥，有什么问题给我打电话。” 送走家庭医生后，颜汐对着一旁的中年女人轻声嘱咐。 王妈在颜家干了几十年，是颜家的半个人，神情复杂地看了眼颜汐身旁的男人，这才点点头应下。 颜汐与男人和相携离去，不一会，外面传来了汽车离开的轰鸣声，白色的尾灯消失在雨中。 王妈叹了口气，转身推开了门。 虽然是儿童房间，但里面空间大的惊人，房间被装饰成海底世界的模样，窗帘拉着，房间内光线黯淡，最中间是一个大床，床边亮着一盏睡眠灯。 从大床上传来一阵阵细微的呼吸声，听起来有些痛苦。 王妈心疼的快步上前，看到小男孩睡在上面，紧紧捂着被子，额头贴着白色的退烧贴，额发被汗水打湿，原本雪白漂亮的小脸变得异常苍白，不带半分红润。 小男孩双眼紧闭，纤长的睫毛在眼底打在一轮阴影，紧皱着眉，看样子睡得很不安稳，抿着小嘴唇，嘴巴不时呼出几声呓语。 王妈将耳朵凑上前，隐隐听见几句“不要”“妈妈”“妈妈别走”等字眼。 偶尔还咳嗽几声。 王妈心疼的直皱眉，小少爷是任性了些，可这个年纪的小男孩，又有几个不调皮的，更何况小少爷很早就失去爸爸的陪伴，性格难免有些改变。 太太这段时间对小少爷是越来越忽视了，她看啊，再过不久，就得认别人家的小孩当亲儿子了！ 王妈在颜家这么多年，除了照顾太太长大，是看着小少爷长大的，太太自小娇气，不懂的怎么照顾小孩子，小少爷大多数时候，是在她身边长大的，自然见不得小少爷这么痛苦，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转身去给他接水换毛巾。 在王妈的照顾下，温宥身上的烧慢慢退了下去。 王妈又不放心，又守着好一会，还去厨房熬了一碗粥回来给小少爷喂。 不知是因为不生着病，胃口不佳，只吃了两口便移开嘴巴再也不吃了。 王妈无奈，只好把粥放回去，给他换了衣服，掖好被子。 晚上九点多，当王妈正要上楼再去看看温宥的时候，颜汐跟赵文诚回来了。 王妈上去迎接：“小姐，赵先生。” 王妈并不太喜欢小姐的这位新婚丈夫，因此只问候了小姐一人，对赵文诚的态度自然也是淡淡的。 赵文诚的眼底阴郁了下，很快又恢复如常。 颜汐挂心地看了眼楼上，一边脱风衣一边问：“宥宥这会怎么了？” “小姐，七点多那会我给喂了点粥吃了，这会烧已经退了，在睡觉呢。” 颜汐点了点头，刚想说什么时，她身旁的赵文诚忽然接过她脱下的风衣，笑着说：“宥宥既然已经睡了，我们别打扰小孩了，你今天也累了一天，我们也早点休息吧。” 颜汐想了一想，也同意了。 王妈皱眉看着他们，不禁摇了摇头。 但到底还是不放心，睡觉前又上去看了看。 半夜。 温宥的烧已经完全地退了，身上出了一身的汗，他感觉难受的要命，似睡非睡时喊了好几遍王妈妈，没有应声，于是自己挣扎着醒了。 外面天色昏暗，万物寂寂。 温宥的睡衣湿透了，四下一瞧王妈也不在，他以前洗澡都是王妈妈帮他洗的，现在王妈妈不在，虽然黏腻的感觉让他觉得很难受，但他这会也没有任何力气，实在提不起任何力气了。 温宥吃力地掀开被子下了床，哼哧哼哧地从衣柜里找出一个小披肩裹在身上，迈着小步子出了门。 深夜，整栋别墅寂静异常。 温宥下楼后跑到厨房，使劲踮起脚尖用胖胖的小手打开冰箱最上面的门，里面全都是新鲜的蔬菜跟水果，没有一点剩饭。 温宥不禁认命地叹了一口气。 从小妈妈就不允许家里有剩饭，哪怕他今天生病了也都不例外。 想到自己淋了雨，妈妈不仅没来看他，反而还跟那个坏男人去给他的儿子过生日，温宥就不禁悲从中来了。 他一定要把那个坏男人给赶出去！ 昏倒前他还是十八九岁，原本是江城知名的豪门家族温家唯一的小少爷，父母商业联姻，和平离婚后，下属的继父趁虚而入。 继父在他们家伏低做小多年后，等到外公外婆老去，便露出了真面目，强行霸占了他们温家的房产，还把他们一家赶了出去，接自己的情人跟儿子住在他们的别墅里。 这件事发生在他高考之前，一夕之间家业倾覆，从小娇生惯养的少爷哪里承受得了这些，导致他高考失利，没有钱复读，整日打工为生。 就在他去便利店打工的路上，他出了车祸，梦到自己回到了五岁，继父才刚入赘到他们家不久。 肚子里传来饥饿的感觉，温宥忍了忍，没有去麻烦王妈妈。 温宥抬起小手揉了揉肚子，漂亮的眼睛眨了眨，打定了主意，一把关上冰箱门，迈着小步又蹬蹬蹬地跑回楼上，熟练地从零钱罐里找出一张五十块钱，随后下了楼，一个人偷偷开门跑了出去。 温家还没破坏前，是江城数一数二的豪门，住的别墅区配套齐全，周边有大型商场也有夜市小吃街，安全指数很高，所以即使现在他只有五岁也不怕。 前世他没有任何生存技能，也没有好的学历，只能暂时在便利店打工，每个月的薪水养活妈妈和自己所剩无几，所以经常在夜里饥肠辘辘的，打工路上即使路过最便宜的小吃街也只能可怜巴巴的看几眼，饱饱眼福，已经很久都没有尝试过吃饱的滋味了。 于是，温宥果断越过了商超，走向夜市小吃街。 夜晚小吃街人声鼎沸，各种油烟香气混着大人们的吆喝声，灯火通明，格外的喧闹。 温宥手里拿着五十块“巨款”，穿过一个个人高马大的大人，走到一个烤串摊位前，努力伸起白胖的小胳膊，咽了咽口水，脆生生道：“老板，我要两串烤面筋，一串淀粉肠，再加个十串烤鱿鱼！” 老板正忙着给烤串洒调料，加上周围客人也多，并没有听清。 温宥急得不行，还是一个大学生模样的女孩发现了他，惊讶问道：“小朋友，你是自己来买吗，你家大人呢？” 温宥有些心虚，大眼睛滴溜滴溜地转，含糊说道：“在……在后面，我偷偷跑过来买点。” “小姐姐，你帮帮我吧。”温宥发挥自己小孩子的优势。 眼前的小男孩粉雕玉琢，唇红齿白，一双漂亮的大眼睛楚楚可怜的看着女生，那女生立刻就被萌得再也找不到北了。 女生一扯嗓门，就帮温宥买了，还亲自把东西接过来递到了温宥的手上。 “小朋友，嘴馋的话吃一两个，这东西有害健康，小朋友不能多吃哦……”女生无比耐心地嘱咐着，恨不得亲自护送他回家似的。 听得正在烧烤的老板嘴角抽了抽，脸立刻拉的老长。 闻到烧烤的香气，温宥眉开眼笑，小手从袋子里拿出唯一一串淀粉肠，递给那女生，仰起头软糯糯地说：“小姐姐，给你吃。” 从人群里挤出来，温宥提着烧烤跑到了外面人少的地方，才大喘了口气，从袋子里拿出一串烤鱿鱼，嗷呜咬了一口。 啊，好香！ 以前他打工的时候，路过好几次小吃街都舍不得吃，这下终于能好好地吃一顿了。 温宥一边吃一边提着袋子悠哉悠哉地走。 尽管身体年龄只有五岁，但他的心理年龄已经十八岁了，完全是个大人，所以一个人走夜路也不在话下。 刚拐过一个弯，朝着别墅区走时，余光不经意地往边上一扫，突然地脚步定住。 车来车往的马路对面，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正拖着一个很大很破旧的垃圾袋，慢吞吞地往前走着。 那垃圾袋对他这个年纪来说有些过重，在地上拖行着。他的身体单薄羸弱，夏夜晚上热的厉害，可他的身上穿着一件很厚的外套，下摆到了大腿，看起来不算干净，袖口挽起，露出一截羸弱的小臂，头发稍微有些长，挡住了眼睛，看不清表情。 小小年纪，整个人透着与年纪不相符的阴郁。 裴之洲？ 温宥迟缓地眨了眨眼睛，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他怎么在……捡垃圾啊？ 2、第2章 上一世，裴之洲是他的初高中同学，成绩很好，但他在学校里很沉默，话不多，头发也长，整天挡着眼睛，小小年纪就有种阴郁感，让周围人对他避之不及，连老师也不怎么喜欢他，没什么朋友。 上学那会他整天只知道和一帮狐朋狗友玩乐，印象里，他也似乎只跟他说过几句话。 快毕业那会他拿着一本东西过来找他，似乎欲言又止，但他那会因为家里的事忙的焦头烂额，根本没有注意到，毕业后那些曾经和他玩得好的，也都避他如蛇蝎，他一气之下，就把班级群退了。 他隐约只记得，裴之洲是那年的高考状元，在大学里就开始创业，短短两年就已小有名气，他去便利店打工的路上路过公交站时，还看过他的照片贴在路过的购物广场大屏上，一身黑色西装，眉眼清俊冷然，光鲜至极。 他明明记得，他父亲是有名的律师，家境虽然不到富豪的地步，但也绝对不差，怎么会捡垃圾呢？ 他绝对看错了！ 温宥这样一想，便揉了揉眼，收回了视线，准备吃着烤串离开。 哪成想小短腿刚迈开一步，对面就突然间传来“砰”的一声。 温宥吓得扭过头去—— 马路对面，裴之洲被几个年纪差不多大的男孩拦路挡住，那几个男孩有的胖有的瘦，手里拿着玩具，或是吃了一半的烧烤，正对着裴之洲不怀好意的笑。 裴之洲低着头，额前过长的头发垂下来遮住眼睛，看不清情绪，一只手里仍旧紧紧拖着地上那袋垃圾袋。 路过的行人小声议论着，却没有人上前阻止，大概都以为只是小孩间的玩笑。 几个男孩变得更为肆无忌惮，其中一个长得很胖的男生还伸手推了他一把。 裴之洲人向后摔倒了地上。 温宥吸了口气。 小男孩的力气太大，裴之洲的小身板根本抵挡不住，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手掌擦过粗糙的水泥地，瞬间渗出疼痛的感觉。 裴之洲瘦瘦的身体不自觉地轻颤起来，他低着头咬紧牙，因为格外用力，瘦小的脸颊骨骼凸出，努力想从地上爬起来，不过下一秒，“咚”的一声，一只脚伸过来，一脚将他的垃圾袋踹翻。 里面的东西洒了出来，有喝光的塑料瓶废纸箱，还有废弃的铁灯箱等等。 面前几个小男孩一看，对着别人大肆嘲笑。 “哈哈哈哈你们快看，裴之洲他在捡垃圾！” “他爸爸不要他了，他是个野种！” “他妈妈肯定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爸爸的事！” “我妈妈阿姨她们说裴之洲的妈妈是鸡啦！” …… 稚嫩的口中说出的恶毒的话，裴之洲脸色一瞬间变得难看起来，他抬起头，正要起身时，鼻尖滑过一道甜甜淡淡的奶香，接着，面前的小胖子忽然被人一把推倒。 “哎哟！” 小胖子摔了个四脚朝天，手里的吃的也摔出去，他气急败坏地爬了起来，愤怒道：“谁？” 温宥跑上前，挡在了裴之洲的面前，一只叉在腰上，另外一只手指着他们大声道：“你们几个男生，以多欺少，不要脸！” “你谁啊你，少来管闲事！”小胖子恼羞成怒了。 温宥轻蔑地呵了一声，开始随口胡诌：“你们出去打听打听，我爸爸是李刚！是这一片最大的警察！你们聚众斗殴，我已经给我爸爸报了警，等着吧，不到十分钟他就会派警察抓你们！” 那群小孩还真被温宥的气势给唬住了。 已经有两个小男生面露惧色，伸手扯着小胖子的衣服想走了。 小胖子也怕，但他若立刻逃跑，势必会被小伙伴们嘲笑，于是咽了口口水，强撑着道：“你吓唬谁？有本事，你就叫人过来！” 温宥漂亮的眼珠子转了转，看到不远处有两队正早日常巡逻的派出所民警，于是扯开嗓子喊道：“警察叔叔！警察叔叔！” 被喊声吸引的警察们走了过来，一人严肃地开口：“怎么了？” 这几个警察各个人高马大，加上职业身份带来的气势，一群还不到警察腰间的小屁孩们立刻蔫了。 温宥忽然跑上前，拉住那个警察的手臂，仰起小脑袋亲昵地说：“小叔叔，我回家的路上看到他们几个人联手欺负小弟弟，还踢翻了弟弟的东西。” 那名警察顺着温宥手指的方向看到倒在地上的小男孩，又看到了他身旁被踹翻的垃圾袋，脸色沉了下去：“是不是你们做的。” 一群小屁孩身体不约而同地一抖。 没多久便招了。 那名警察逮着几个小孩在那边训斥，又有警察走上前，伸手扶起倒在地上的小男孩。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家里住在哪？”警察弯下腰来，一边替小男孩拍掉身上的土，一边柔声询问他。 小男孩细白的手指紧紧的抓着裤子布料，死死低着头，长发挡着半张脸，没有一丝表情。 温宥心里不禁焦急起来，想替他回答警察，又怕露馅，毕竟上一辈子，他们初中才见呢，于是话到嘴边又忍了回去。 只微微靠近他，用小声又安抚的语调轻轻说道：“你别怕哦，他们都是警察，全都是好人，都是来帮助你的。” 温宥有喝奶的习惯，每天睡前一杯是必须的，上辈子落魄了才勉强戒掉奶，但长久以来，身上还是带了奶味。 上辈子不少同学都说他身上有奶味，即使他自己每次闻不到。 此刻鼻尖猝不及防地飘来一阵奶香味道，不是那种劣质的牛奶，而是淡淡甜甜的，就像他每次路过那种高档的咖啡店，面包店里传来的奢侈的味道，是那些有钱的大人们才又资格进入消费的地方。 这股陌生的气息让小男孩身体一震，下意识避开了些，不想碰到他的衣服。 这样的小孩一看就是有钱人家娇生惯养的小少爷，衣服很贵，弄脏了……他赔不起。 他身上很脏，没人会喜欢他。 看到小男孩的躲避动作，温宥愣了一下，以为他面对怎么多大人很紧张，于是小脸上露出甜甜的笑弧来，将地上的被踹翻的东西都捡回垃圾袋，然后送到他的手上，然后安慰他说：“小哥哥你别怕呀，没关系的，他们都不会欺负你的。” 温宥的小手柔软温热，就像棉花糖一样，没有一点干过粗活的粗糙，小男孩垂了垂眼睫，手里粗糙的垃圾袋不自觉握紧。 面前的小男孩模样漂亮的像个小姑娘似的，又礼貌又贴心，惹得警察叔叔也忍不住笑了，对小男孩声音放得更轻：“小朋友，我们是警察，天太晚了，你家在哪里，我们送你回去。” 在几双眼睛的共同注视下，小男孩身上的浑身皮肤紧了紧，黑密密的眼睫垂下来，嘴唇慢慢蠕动了会，低低地冒出了一句沙哑稚嫩的声音。 “住……望沙村。” 望沙村是江城的城中村，几年前就被划为了拆迁区，聚集了不少打工人，人员杂乱，这几年江城大大小小的各类案子，大都跟望沙村脱不了关系。 送走那群被教育过的男孩后，警察们又安排人送小男孩回去。 “小朋友，你家在哪里，我们顺便送你回去。”民警又对温宥说道。 他是偷偷跑出来的，要是被民警大张旗鼓的送回去，妈妈肯定会训他的。 温宥眼珠转了转，有些心虚地开口说道：“我……我就不用啦，我家就在这边附近，我只是出来买点吃的顺便助人为乐……我我先走啦！” 说罢不等警察再开口，一转头脚底抹油就要溜。 不过，他走之前还是扭过头，对着裴之洲挥了挥手，笑容灿烂地开口：“小哥哥，再见！” 裴之洲默默地盯着小男孩欢快地离开的背影。 “这片是市中心啊，能住这片的肯定是有钱人家的小孩儿。” “这么小就敢出来买吃的，这年头的小孩子胆子还挺大。” 耳边传来几个警察的闲聊调侃。 “小朋友，我们走吧，叔叔送你回家。”一个警察弯下腰来，对裴之洲说道。 裴之洲垂下了眼睫，小手重新攥紧手里的垃圾袋，抿起唇，沉默了两秒，点头。 - 颜家乱了套。 王妈半夜起夜，去了趟洗手间，因为不放心温宥，所以打算上楼看看，结果一推开门，就看到空空如也的大床。 王妈快要吓死了，连忙叫起颜汐，一起寻找。 温宥回到家时，就看到颜家别墅内通火通明，里面不时焦急慌乱的声音。 温宥头皮一阵发麻，忍痛赶紧把剩下的烧烤丢进垃圾箱，然后走了进去。 客厅内，颜汐披着一件外套靠坐在沙发上，捏着眉心，一脸疲惫的模样。 赵文诚无比温和地劝说：“小汐，你别生气，我们已经通知了物业那边，有什么消息肯定会第一时间告诉我们，你上去睡吧，我来看着就行。” 王妈闻言皱起眉，不赞同说道：“宥宥那么善良又懂事，万一被人拐走了怎么办，说到底，不是自己亲生的就是不当回事。” 赵文诚脸色有些难看。 颜汐正要说什么时，忽听见王妈惊喜的声音：“小少爷你回来了！” 颜汐抬头看过去。 温宥刚踏进大门口，王妈就眼尖的发现了他，他惊慌地跑过来，抓住他焦急地上下打量着：“小少爷，大晚上的你跑哪去了，我跟小姐急的都快报警了！” “王妈妈我没事，就偷偷跑出去玩了……”温宥咬咬唇，小声对王妈说。 颜汐快步走了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秀眉微微蹙起，这是她发脾气的前兆。 赵文诚也赶了过来，本以为这个娇生惯养的小少爷会像以前一样跟颜汐顶嘴闹脾气，正准备假惺惺地劝上几句时，就忽然看见温宥忽然嘴巴一瘪，扑上前一把抱住颜汐的腿放声大哭—— “妈妈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您老人家可千万别打我呜呜呜呜。” 教训的话到了嘴边的颜汐：“？” 嘴角的笑弧刚要扬起的赵文诚：“……？” 3、第3章 连急急跑过来准备随时劝架的王妈也不禁愣住了。 怎么回事，小少爷竟然没跟小姐对着干？ 空气诡异的安静了半晌。 父亲从董事长位置下来后，颜汐接管了他的位置，到底大风大浪都经历过，只怔楞了片刻，便最先回过神来，虽然依旧蹙着眉，但语气不自觉软化了许多：“妈妈什么时候打过你？” 温宥紧紧抱着她，小脑袋仍旧固执地埋在她的怀里，似乎依旧很怕。 嗅着颜汐身上淡淡的铃兰花香，温宥鼻子不禁一酸。 上辈子他记恨爸爸妈妈早早离婚，让他从小就被别人嘲笑没爸爸的孩子，单亲家庭，因此变得格外任性，整天只知道吃喝玩乐，和那群狐朋狗友混在一起，给妈妈找麻烦。 妈妈忙于公司，还要抽出时间来管教他。 妈妈谨慎了一辈子，却被继父这种小人害了，大约也是因为他这个唯一的孩子太伤她的心，随便找个放松跟倾诉的人。 其实结婚是为了幸福，离婚是为了幸福，妈妈有她自己追求幸福的权利。 他为了自己绑住妈妈一辈子的幸福，实在太自私了。 上辈子，他要是早点明白这个道理就好了。 “小姐，小少爷他也说了，他只是贪玩，孩子还小，您别生他的气……”王妈怕颜汐又向教训小少爷，赶忙上前将他护在身后劝道。 颜汐微微抿唇，瞧了王妈一眼，又低头，看着还埋在自己怀里“装死”的小家伙，樱唇微动：“抱着不累？” 怀里的小家伙动了动。 过了两秒，小脑袋才微微抬起，露出了一对圆溜溜，乌黑清亮的大眼睛。 颜汐轻叹了口气，抬手在他小脑袋上轻轻一摸，一字一句：“下、不、为、例。” 不止王妈，这下就连赵文诚都懵逼了。 小家伙眼睛圆圆的，内眼角圆润，眼尾微微微上扬，模样清纯可爱，眉眼弯弯，笑起来可爱明朗，甜得要命：“谢谢妈妈！” 一场本该暴风骤雨天崩地裂的家庭大战居然就这样没事了，赵文诚有些尴尬地笑，说道：“老婆，宥宥小孩子心性，但说到底也不是有意要折腾大人的，你和宥宥先去休息，我这就去告诉物业，让他们不用再找了。” 赵文诚强调里带着明显的明褒暗讽，王妈看不惯地皱起眉，没等说话，温宥自颜汐的怀里退出，小家伙斜了他一眼，暗暗哼了一声，昂首阔步地走了。 “你去吧，顺便替我向物业他们道声歉，态度好些。”颜汐点点头，眼也不抬地开口，眼神依旧留意着温宥离开的方向，还吩咐王妈：“王妈，你去看看宥宥还烧不烧，顺便帮他热杯牛奶。” 王妈连忙“诶”了一声，不屑地哼了赵文诚一眼，随后高高兴兴上了楼。 赵文诚脸色难看了一下，但在颜汐转过头前赶紧恢复如初。 翌日。 温宥醒来时抬手摸了摸脑袋，发现已经不烧了，然后没有向以前一样赖床，而是早早起床去洗漱。 下楼后王妈正在准备早餐，空气里飘浮着淡淡的烧麦香气，温宥肚子立刻叫了起来。 他立马跑过去，脆生道：“王妈，我帮你吧！” 王妈惊讶极了。 颜汐因为要去公司，也很早就下来了，看到温宥正端着一杯热好的豆浆小心地从厨房里面出来。 王妈端着一小笼生煎出来，见状笑着夸道：“小姐，小少爷一大早就下来了，帮我做事呢。” “妈妈，你爱喝的豆浆。”温宥乖乖地将豆浆放在桌上，垂下时小手无意识地甩了甩。 颜汐的神情柔软了些。 她走过去坐到椅子上，牵起温宥的小手问了问：“烫不烫？” “不烫妈妈。”温宥乖乖摇头。 不一会，赵文诚也急匆匆地下来了，他见温宥已经坐在桌上了，惊讶了瞬，状似开玩笑似的笑了笑：“宥宥今天怎么这么早就起床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温宥本来就不喜欢这个“继父”，正低头吃着煎包，闻言也只是懒洋洋地掀了掀眼皮子，并不搭理。 赵文诚笑得僵硬。 吃饭中，赵文诚发现，以往冷淡淡的颜汐对温宥的关注多了不少，不时给他夹他够不到的菜，还拿了纸巾给他擦嘴。 眼底荡漾着明显的温情。 自从他来到颜家后，这种母慈子孝的画面还是头一回见。 赵文诚有些坐不住了，开口：“老婆，明天就是周五了，他妈妈要去外地出差，家里就他一个人，我能不能……带他来家里住一晚，正好可以跟宥宥做个伴。” 前一世，继父就隔三差五的在妈妈面前提起他的亲生儿子，替自己亲生儿子说好话，让妈妈逐渐接纳他住在他们家，再加上赵小宇的贴心，一对比糟心的亲生儿子，妈妈开始对赵小宇好起来。 前世这父子俩没少明里暗里从他们家捞好处，挑拨离间他们母子的关系。 妈妈对赵小宇也视如己出，给他买的东西不比自己的差，可惜赵小宇跟他的爸爸一样狼心狗肺，后面颜家落魄时，还第一个拉黑了妈妈的微信。 颜汐并没有立刻答应，沉思了片刻，偏过头询问温宥的意见：“宥宥，你想让小宇来咱们家吗？” 问一个小屁孩的意见干什么，赵文诚心里厌烦，表面上却依旧面容和煦的笑，耐心向温宥科普自己儿子来的“好处”：“宥宥啊，你小宇哥哥很喜欢你的，他成绩也不错，上次班级数学周测，还考了班里第一，他要是来了，顺便还能教教你。” 这不是变着法儿的讽刺他成绩不好吗？ 温宥暗暗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你小宇哥哥一个人在家很孤独，我们宥宥这么善良，一定不忍心让我们小宇哥哥一个人睡，对不对？” 温宥斜着脑袋瞅了他一眼，并不立刻回答。 赵文诚不禁有些着急，他忽然站起来，去厨房端了一杯牛奶出来，笑着说：“宥宥，你不是最爱喝牛奶吗，我——” 在他靠近的时候，温宥忽然抬起胳膊，趁着颜汐没注意，似不经意地一晃—— 小胳膊撞上赵文诚的手，赵文诚一个没稳住，牛奶晃出来溅到了温宥的手上。 刚刚温好的牛奶还很滚烫，泼在手背上温度惊人，赵文诚下意识松开手，杯子“咣当”一声掉在地上，碎了。 赵文诚下意识变了脸。 温宥茫然地微微张开小口，似乎在反应手背上的疼痛，颜汐已经立刻起身，微微蹙眉拿起纸巾给温宥的小胳膊仔细擦拭，对着赵文诚语气微冷带着责备：“你这么不小心？” 赵文诚愣住。 温宥扁了扁嘴，忽然丢下筷子就哭了，对着颜汐泪眼汪汪地委屈开口道：“妈妈，你别怪叔叔，是宥宥不小心撞到了。” 赵文诚：“！！！” 他手背的疼都管不上了，赶紧想要解释：“小汐，我不是……你别误会……” “哎呀，怎么了这是？”收拾完厨房出来的王妈看到这一幕，惊叫出声。 这一声无异于火上浇油，颜汐深吸了一口气对赵文诚说道：“宥宥被烫伤了，要去医院，你让小宇的邻居照看他一晚吧。” 原本平静地早餐变得慌乱，折腾了好一会才消停。 - 凭借“炉火纯青”的演技，温宥成功地又旷了两天的课，在家里多待了两天，这几天里，许是因为怕被他再找麻烦，让颜汐牵连到他，赵文诚这些天聪明地借口工作忙，都尽量躲着他。 那个讨人厌的赵小宇也没来过。 温宥这些天也感觉轻松不少，他现在还小，没什么能力，肯定没办法强行赶走对方，还会招来妈妈的厌恶。 现在他好不容易跟妈妈的关系破冰，绝不能因为赵文诚再次前功尽弃。 这一辈子，他一定要好好守护妈妈跟这个家。 在家好吃好喝地待了几天之后，温宥主动提出了上学。 虽然他前世是个学渣，只会花钱，但幼儿园级别的只是对他来说，还是没什么难度的。 从王妈口中得知温宥居然愿意肯主动去上学，颜汐意外了一下，脸上露出一抹欣慰的笑，让自己的助理去处理。 - 助理办好手续的第二天，温宥便穿戴整齐出现在了幼儿园。 虽然家境不错，也完全有能力上得起私立，颜汐周围的朋友大都会将子女送到私立幼儿园，但颜汐不想给温宥搞特殊化，让他养成骄矜的性格，所以一开始就将他送到了公立保育院。 这所江城第一保育院，是市里最好的公办幼儿园之一，园区很大，是首批全国中小学科研兴园示范幼儿园，师资跟基本设施都很完备，唯一的缺点就是离家太远。 这也是上一辈子温宥动不动旷课不想去上学的原因。 但这一世，温宥麻利地爬上了车后座，不让妈妈再操心。 原本准备好了最起码哄半个小时心理准备的助理：“……？” 见助理愣在外面不动，车后座唇红齿白的小男孩歪了下脑袋：“齐叔叔，你不走吗？” “……走！”齐助理回过神来，一口应下，赶忙拉开驾驶室做进去，那速度比刘翔还快，生怕晚一秒钟，这位娇生惯养的小少爷又改变了主意。 一路上，温宥都表现的很乖巧，小短腿在座椅上晃着，偶尔看看窗外，不吵也不闹的。 齐助理偶尔瞥眼后视镜，心里甚是省心。 小少爷发了一回烧竟然变得乖巧了，这烧发的可太好了…… 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有点歪，齐助理赶忙甩甩脑袋，在心里暗暗谴责了自己一番。 半小时后，车子到达了江城市第一保育院。 齐助理熄火后，打算送温宥进去，可小家伙却背好书包，义正严词地拒绝他。 “齐叔叔，我自己去，你自己回去吧。” “小少爷，您要自己一个人去？”齐助理有些傻眼，感觉这幸福来的太突然。 温宥神情严肃地点点头，伸手与开车门跳下车，嘴里咕哝道：“我这么大人了，还要大人送，会被人笑话的。” “……”看着小家伙才一米的瘦弱身板，齐助理嘴角抽抽。 温宥一个人出现在保育院大班时，班里小伙伴都惊讶了。 王帅帅正抢别的小伙伴的饼干抢的欢，见到他时瞪圆了眼，拿着抢来的饼干迈着小短腿就跑了过来：“温宥？你怎么这么早来啦？” 看着小男孩嘴角跟衣服上的番茄酱，温宥坐下后扫了他一眼，微微嫌弃地蹙了蹙眉，伸手将他推离了一些。 知道温宥有洁癖，王帅帅也不在意，嘿嘿一笑，目光便落在他的书包里，再也移不开了：“温宥，你今天带了什么吃的啊。” 上辈子王帅帅是他从小到大的死党，智商不怎么样，不过对他是真心的，他们家落魄时，还曾把他所有的零花钱给他，求家里人帮他们找住的地方。 上辈子温宥很清高骄矜，总看不起周围那些小伙伴，导致他没有什么真心朋友。 虽然保育院下午放学放得早，中午也提供午饭，但王妈怕他饿着，给他准备了好几样吃的。 温宥想了想，拉开书包拉链，从里面取出饭盒，推给了他：“不知道有什么，自己吃吧。” 王帅帅嘴巴张成“o”形。 不仅如此，温宥还扭过头，对周围小朋友软声说：“你们都饿吗？我家阿姨给我准备了吃的，一起过来吃吧。” 周围小伙伴也和王帅帅的反应一样，眼神怯生生的。 这还是他们印象里那个娇气谁都看不起的小少爷吗？ 小孩子们都性格单纯，不计较，见温宥不像戏弄他们的样子，一个个慢慢走了过来。 不到一会，温宥周围就围了一大群小孩，争抢吃的。 还是老师来了才阻止了这一现象。 温宥飞快地将饭盒收了回去。 看到这位金贵的小少爷又回归学校了，代课的老师头疼了一下，硬着头皮上课。 本以为温宥又会在课上折腾她们，老师上课期间往温宥的方向瞅了好几眼，直到快下了课，才确定他没有闹的打算，半信半疑又惊喜地继续上。 幼儿园的课程对温宥这种上辈子成绩从没及格过的学渣来说都简单的易如反掌，但他还是好好听课，还积极举手回答老师提的问题。 老师又惊又喜。 下课后。 王帅帅从后排跑过来，坐在温宥的面前，摸着小脑袋好奇地问：“温宥，你怎么突然这么爱学习啦？” 望了一眼王帅帅清澈又透着愚蠢的眼神，温宥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你怎么……还是这么蠢。” 温宥平时也总爱说这种口头禅，因此王帅帅并没有放在心上，像平常一样嘿嘿地笑了两声。 一上午的课很快过去。 下午三点，齐助理准时来接，战战兢兢等着老师反馈，回去给颜董事长汇报，却不想老师和容悦色，在齐助理面前夸了好一通温宥。 齐助理惊喜有意外，温宥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蛋白似的小脸通红地转开望向别处。 回到车上，齐助理坐在前面万分感慨地发表自己的感想，无非是他懂事了之类的，温宥听得有些无奈，又不好打断齐助理，干脆托着下巴望着窗外。 刚经过一个路口时，车子忽然一个剧烈的刹车。 温宥脑袋撞到了前座，闷闷的疼痛。 “小少爷！”齐助理吓得都快魂飞魄散了，看看窗外的场景，又看看后座捂着额头面色很痛苦的小少爷，一个头两个大：“对不起小少爷，刚才忽然有个小女孩突然闯过来，我一没看住……” 温宥柠着眉：“怎么了，撞到了？” “没，不过她……” 温宥心里一紧，不顾上自己疼痛，连忙打开车门跳下车去。 此刻车子外已经围了好几个人。 地上坐了个三四岁的小女孩，身上的衣服破旧，很脏，面黄肌瘦，眼睛很大，两只细细瘦瘦的手心擦出了血，不知是被撞的，还是自己摔倒的。 路边的路人见到齐助理下来，纷纷指责他。 “你这人怎么开车的，差点压到人家小孩了！” “对啊，你怎么开车的啊。” 齐助理解释道：“我正常开车，是她突然横穿马路。” 然而这一解释听在那群大爷大妈耳朵里，就是逃避责任，因此被喷的更厉害了。 “你想推卸责任是不是？” “现在明明绿灯了，小孩过个马路怎么了，你一个大人还打算推卸责任给一个小孩，你怎么好意思的？” “我……”齐助理百口莫辩，感到自己冤死了，和这群大爷大妈们解释什么都不听。 “小姑娘，是不是他撞的你？”一位提着菜的热心大爷弯下腰，问向地上的小姑娘。 小女孩眼神麻木，也不说话。 “你看，人小丫头都被你吓到了！” “小朋友你别怕啊，爷爷奶奶们帮你出气，绝不让坏蛋欺负你！” …… 就在众人议论时，温宥挤进去，正准备伸手扶她起来时，忽然有人挤了进来，拧着眉一把将地上的小姑娘拉起来：“你怎么跑到这了？” 温宥看到人后愣了下。 原来是那天的小哥哥。 小男孩的脸上有一道抓痕，小手紧紧攥着小姑娘的衣服，抬头看向齐助理，用着清冽的嗓音道：“对不起，都是我妹妹的错，给您添麻烦了，我回去就教育她。” 周围人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刚刚憋屈了一路的齐助理终于找到了发泄口，恼火道：“好啊你，原来是你妹妹胡闹呢，你们怎么看着人的，让她到处乱跑，刚刚万一真撞到被讹的就是我了！” 裴之洲抿了抿唇，又低声开口：“抱歉。” “一句道歉有用了吗，我刚刚差点被人喷死，我还得跟你们要精神损——” “好了。”一旁传来了一个稚嫩的声音，给齐助理按了暂停键。 齐助理茫然地扭头：“小少爷？” 却见温宥就站在不远处，漂亮的眸子盯着裴之洲问道：“你妹妹没事了吗？” 4、第4章 裴之洲一怔。 便见那个穿着短袖跟背带短裤，模样精致，有种与生俱来养尊处优的贵气的小少年，抬手一指他旁边的位置。 “你妹妹的手擦伤了。” 裴之洲低头一看，她妹妹的两只手心里果然有些淡淡的红色，有些地方破了皮。 可妹妹依旧像不知疼痛一样，神情麻木，又直勾勾地盯着温宥。 裴之洲刚想牵起妹妹的手离开，便听见那个小少年又开口说道：“虽然是你妹妹自己闯过来的，但我们也有责任，上来吧，我们送你妹妹去医院检查检查。” 裴之洲刚想说不用了，温宥便抓了把头发上的呆毛，说道：“走吧，不用你们掏钱，我们掏钱。” 话音一落，周围的大爷大妈纷纷发表赞赏。 “这小孩的家教不错！” “哎呦，一个大人还不如一个孩子！” “小伙子，你学着点吧，人要善良点！” …… 齐助理委屈死了，无奈自家小少爷要管，他总不能坐视不理吧。 今天齐助理来接温宥开的是一辆颜汐平时坐的车，很低调的黑色迈巴赫，改装过的内部却别有洞天，车内空间极大，内饰豪华，幽蓝色的灯光，泛着淡淡的干净的沉香味道，再加上玻璃是隔音的，一关上车门，仿佛就将外界的声音都隔绝掉了，多了几分私密。 坐在真皮座椅里，裴之洲第一次生出几分局促不安的情绪来。 妹妹裴安安去碰车顶的灯，立刻被他抓住手拉下来，凛声道：“别碰。” “那是个氛围灯而已，没事儿。”旁边忽然传来一道稚嫩随意的声音。 温宥伸手按了一个按钮，打开中间的车载冰箱，里面全是各种奶味饮料。 “不知道你们想喝什么，这个可以吗？”温宥伸手从里面拿了两瓶ad钙奶出来递给他们。 见裴之洲局促，温宥干脆塞到他的怀里。 小男孩低着头，过长的头发垂下来，遮住了眉眼，嘴唇绷成一条直线，干巴巴的手指一弯，避开了瓶身温宥白皙的手指，低语开口：“谢谢。” 温宥弯了弯眉眼，说了句没事，视线落在了他身边的小女孩身上。 像前世一样自来熟地开口。 “她是你妹妹啊？” 裴之洲愣了一下，点点头：“她叫裴安安，三岁。” 小姑娘看上去不大，很瘦，显得那双乌黑的眼睛更大了，似乎因为年纪小，不懂的礼貌，看人的时候总爱直勾勾地盯着人看。 温宥胆子也不太大，前世跟一群狐朋狗友们出去玩，他们总爱去那些刺激的鬼屋，温宥不想去，又不想被人嘲笑，只能一次次装做嫌弃的样子，娇气的少爷大剌剌地坐在外面座椅上等他们出来。 此刻被小女孩这么一盯，温宥感觉自己浑身似乎起了小疙瘩，还没说话，裴之洲就发现了异常，低头将一瓶ad钙奶迅速拆好，然后塞进裴安安的嘴里。 裴安安砸吧砸吧嘴巴，双手捧住牛奶低下头专注地喝起来。 温宥干巴巴地说道：“挺，挺可爱啊……” 到了医院。 齐助理专业职能方面没的说，温宥全程像个甩手掌柜一样满意地跟在后面。 齐助理找的是急诊科医生，三岁大的孩子骨头很软，身体发育还没健全，以防万一，又带她去拍了x光片，最后医生确认全身上下的骨头没事，只是简单的皮外伤。 最后医生消毒包扎，又开了些药。 出来后，温宥让齐助理又去对面的药店买些热痛保健品。 齐助理心里嘀咕，依旧去执行了。 于是车里暂时只有他们几个小孩子。 温宥发现裴之洲并不太爱说话，于是抓了抓头发，在气氛尴尬之前绞尽脑汁地开口：“对了，你现在上学了吗，在哪个学校？” 他感觉裴之洲瘦小的肩膀似乎微微紧绷了一瞬。 沉默了两秒，他点下头，说了一个他完全陌生的学校名字。 温宥没去过这个地方，自然也没放在心上。 说到底，上辈子他们只是普通同学关系，似乎也没有什么更深的交集，不过他的性子似乎还是这么沉闷，以至于温宥这个上一辈子不算社恐的人，都有些词穷了。 好在齐助理及时赶来，打破了彼此之间尴尬的气氛。 “小少爷，都买好了。”齐助理上车后，回过身将袋子交给他。 温宥接过来，递给了裴之洲，笑着说：“给你。” 尽管裴之洲头发不短了，他似乎也看到了他皱眉的模样，在他拒绝的话说出来前，抢着说：“我是给安安妹妹的，小姑娘身上留疤不好。” 裴之洲抬起眼来，漆黑清澈的眸子里映着他的脸，尽管神情冷淡，还是开口道谢：“谢谢。” 我会还你的…… 这几个字他没有立刻说出来，他现在身上连五块钱都没有，他没办法预测未来，所以只能暂时在心里告诉自己。 在开到望沙村前，裴之洲就让温宥停车了。 望了一眼前面遍地“拆”的墙垣，温宥没有勉强，让他们下车了。 裴之洲一只手提着药袋，另一只手牵着妹妹稚嫩的小手。 裴安安扭过头，看着那辆高大黑亮的车子离开，这才扭回头，仰起脸来，看自家哥哥清瘦的小脸。 从她有记忆以来，哥哥一直是这样高大沉默，小小的身板为她撑起一片蓝天。 回去的路上，温宥耳朵里塞着耳机，两条小短腿靠搭在前面脚托上，翻着漫画书听了一会音乐，不知想到了什么，不禁自言自语喃道：“难道……他们家是暴发户？” “什么暴发户？”齐助理顺口回道。 温宥回过神来，轻咳一声：“没什么。” “对了。”温宥将双脚放下来，身体微微前倾一只手搭在前面椅背上叮嘱他说：“要是妈妈问我为什么放学迟了，你就说我贪玩去商场玩了一会。” 齐助理闻言乐了：“小少爷，为什么不说你乐于助人了？” 温宥垂着目光道：“我怕妈妈担心。” 齐助理向后视镜望了眼，镜子里的小少爷纯白色衣领规规矩矩系在最上端，模样又乖又甜，不禁心里一热：“好。” 到了家时间还早，晚暮的光洒照在庭院，温宥背着书包跳下车，飞快跑进去，打开门的一瞬间，就跟归林的鸟儿一样扯着嗓子喊：“王妈，我想吃——” 看到沙发上坐的人，温宥嘴里的话戛然而止。 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正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挺着小身板，听到声音扭头看来，脸上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你好。” 赵小宇。 温宥拧起了眉，小脸也冷了下来：“你怎么来了？” 他记得妈妈没邀请他来他们家。 赵小宇神情像是有些惊慌，可还没等他说话，一个熟悉的声音传过来：“宥宥？你怎么这么早就回家了？” 来的人是赵文诚，手里端着一盘洗好的葡萄跟草莓，看起来有些意外跟尴尬。 这孩子平时放学玩不到七点不会回来的啊。 每次都还是颜汐亲自打电话催才肯让司机送回来。 温宥皱眉道：“不可以吗？” “怎么不可以，这里是你家啊。”赵文诚怪不得最后能吞掉他们颜家的财产，手腕跟隐忍能力不是一般的厉害，重新笑了起来，仿佛没看到他不欢迎似的，说道：“你小宇哥哥的妈妈还没下班，我先接咱们家待一会，快过来跟你小宇哥哥吃点水果吧。” 温宥一看他碗里的水果，阳光玫瑰跟白草莓，都是昨晚王妈妈特地去超市给他买的。 转头就被赵文诚孝敬给自己儿子了。 温宥扭头看了看：“王妈呢？” “出去买菜了，还没回来。” 赵文诚嘴上招呼了一下，就把洗好的水果放到了赵小宇的面前。 “那是王妈买给我的，你给你儿子吃干什么。”温宥盯着赵小宇说道。 赵小宇拿葡萄的手吓得一缩。 赵文诚立即板起脸：“宥宥，你身为是小主人怎么能这么任性，让你妈妈知道了，你可又要挨批评了。” 温宥知道他现在就是仗着妈妈跟王妈不在，所以狐狸尾巴露出了些，不禁脸色一冷：“对，我是小主人，这个家我说了算，连你我都能赶出去。” 赵文诚脸色微变，但到底是能做“大事”的人，依旧控制着情绪，说道：“宥宥，念在你是小孩的份上，叔叔不跟你计较，但这种话你妈妈听了会不高兴。” “而且我和你妈妈已经领证了，我也是这个家的主人，宥宥以后别再随便说了。” “小宇，你弟弟不爱吃，你自己吃吧。” 赵文诚自信地笑了笑，又低头对赵小宇说道。 赵小宇眼神不明地看温宥一眼，乖乖地哦了声，拿起一颗白草莓咬了一口。 而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开锁的声音，温宥扭头看过去，王妈提着东西走了进来，看到他时正要笑，目光却忽然一顿，落在他的身后。 看到坐在沙发上的赵小宇，以及他手上咬了一口的白草莓时，眉头狠狠一拧，毫不客气地呵斥道：“谁让你们动我买的东西的？” 5、第5章 王妈在颜家干了几十年，早已将自己当成颜家一份子，护主的不是一般，更是见不得小姐的这个新老公仗着小少爷年纪小小的就没了爹，暗地里欺负他。 王妈这一嗓子说的很不客气。 “我是见宥宥不爱吃，所以才给小宇洗的。”赵文诚表情僵硬一瞬，立刻跟翻书似的变了脸，像往常一样温和地笑道：“王妈，这是你买的吗，我不清楚，改天重新赔你一份吧。” 温宥讨厌至极这个虚伪的继父，对他的变脸技术佩服无比，刚才人单力薄，这会他有了王妈撑腰，底气足了不少。 温宥眨了眨眼睛，表情带上了几分难过：“我明明不让你吃的。” 王妈闻言，立即阴阳怪气道：“赵先生，我的东西你以后别动，不然我还以为家里进贼呢。” 赵文诚脸色变得难看至极。 他脸上阴郁了下，但很快就将不悦一扫而光，微微笑道：“好。” 王妈的视线又落在还坐在沙发上的赵小宇身上，对上她的视线，赵小宇立马起身，很礼貌地笑了笑：“王妈好。” 王妈很不喜欢这个小孩，小小年纪跟他爸爸一样虚伪，于是也没给面子，开始赶人：“赵先生，小姐没发话，您就别随便把什么人都往家里带，毕竟小姐隐私感很强，不喜欢家里来太多外人。” 赵小宇毕竟是小孩子，还没法像大人一样控制自如，一听这话脸上维持不住了。 赵文诚自己还没在颜家站稳脚跟呢，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跟颜家的老人起冲突，他立刻给赵小宇递眼色。 赵小宇很喜欢颜家的别墅，又大又宽敞，电视是液晶的，连水果都是进口的，豪华地像梦里的宫殿一样，这种待遇在他的家里是绝对体验不到的。 一想到要回到那个又小又破的家了，赵小宇本能地不想走了。 赵文诚生怕他说出什么奇怪的话，忙捂住他嘴巴，千哄万哄的把人哄走了。 看着父子俩一齐出去后，王妈才收回视线，轻哼了一声，低头冲着自家小少爷道：“小少爷，你不用怕他们，他们都是外人，你才是这个家正儿八经的主人。” 温宥弯起眼睛，笑眯眯地对她点点头。 一个小时后，颜汐从公司里回来了，见赵文诚也在，随口问了句：“你怎么今天回来的这么早？” 赵文诚是公司的销售代表，虽然不经手公司的主营业务，但品势也算不上清闲。 赵文诚连忙过去，伸手接过她脱掉的白色小西装，眉眼踱了几分缱绻：“正好下面有人接手，我就提前回来了，饿了吧，饭做好了。” 许是因为心虚，半点也没提刚刚把自己儿子偷偷接过来的事。 颜汐不在意地点了点头。 吃饭的时候，许是还不死心，赵文诚有意无意地提起自己儿子的事情，说是前妻今年工作太忙，儿子总是一个人待在家，他想接过来顺便给温宥做个伴。 以前颜汐对自己小儿子的叛逆很头疼，有个乖巧的小男孩来自然不会拒绝，但自从温宥最近变得乖巧懂事了后，她就没了那个心思。 但还是例行询问温宥。 温宥停下筷子，抬起那双漂亮晶亮的眼眸望向她，闷声说：“反正叔叔都把他带过来了，还问我干什么？” 赵文诚脸色一僵。 颜汐皱眉：“什么意思。” “小姐，赵先生今天下午把他儿子接过来了，吃了我给小少爷买的草莓，还不让小少爷吃。”王妈趁机添油加醋，反正她就是看不惯赵文诚。 看出温宥失落的面孔，颜汐立即便对赵文诚说：“以后没提前告知前，别随便带外人过来，宥宥怕生，不喜欢。” 她可以接纳赵文诚的儿子，但绝不会因为他的孩子而委屈了自己的孩子。 相比起别人的小孩，颜汐当然更喜欢自己的儿子。 温宥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虽然她没怎么尽力亲自照顾，但他用的所有的东西都是最好的。 哪怕是天上的星星，她都会摘下来给他。 这也是当初她不惜一切代价，甚至愿意分给前夫一笔3亿元的担子，也要抢回抚养权的原因。 赵文诚面有愠色，似乎正在忍着火气，他知道自己现在有些鲁莽，可也清楚地明白了，颜汐心里，他是比不过她儿子的。 那几天赵文诚消停了许多，再也不提把赵小宇叫过来的事了，只是颜汐偶尔和赵文诚陪他吃顿饭，尽尽继母的外语，每次问温宥的时候，温宥没兴趣地直接拒绝。 前世他就是太过任性胡闹，才让妈妈越来越寒心，最终将妈妈越推越远。 这一世，温宥乖了不少，努力学习，一放学便乖乖地回家，即使想去玩也会事先告知妈妈。 保育院的老师对温宥的评价好了起来，颜汐满意极了，连带着，脸上的笑容也多了不少。 自从那次萍水相逢后，温宥再也没见过裴之洲跟他的妹妹，原本还想问问他妹妹的手怎么样了，可那天他走的匆忙，忘记问联系方式。 算了，就当是一场萍水相逢吧！ 转眼间几个月过去了，冬天到来，保育院放了假。 寒假刚一开始，姥爷颜问照例打来了电话。 是颜汐接的。 “宥宥去滨州？”客厅里，颜汐嘴角微不可查地提了提，目光看向在一旁专心致志看动画片玩拼图的儿子。 听到自己的名字，温宥停下动作，扭头水汪汪的眸子看过来。 “爸，还是您亲自跟宥宥说吧。” 颜汐揶揄地看向温宥，嘴角隐隐带着笑意，招手示意他过来。 温宥立马将拼图丢下，三两步跑过来接上电话。 “你叫那小家伙听干什么，不去就是不去……”电话里的人不知道此刻已经换了人，在那里唠唠叨叨。 “姥爷！” 温宥脆生生地喊一句。 “……” 电话里的声音戛然而止。 但很快，那边响起了一道焦急且模糊的女性嗓音，伴随着姥爷颜问咕叨的声音，两个人似乎在抢电话。 过了半晌，那边终于重新响起了声音，有些矜持跟刻板。 “那个……你姥姥叫我问问，你今年过年回不回滨州玩？” 颜家是书香世家，温宥姥爷颜问年轻时对国学非常痴迷，对子女孙辈的教育也崇尚传统，在所有孙辈中，老人家最喜欢的就是温宥，但温宥小小年纪却叛逆的很，嫌姥爷太严格古板，加上滨州离家很远，几乎横跨半个国家，不爱与他亲近，伤了老人家的心。 已经有两年没回过姥爷的家乡了。 颜问退居二线后，就又回到了故乡滨州，因此每年的例行询问，姥爷都不怎么抱希望。 谁知下一秒，便听到温宥软软糯糯的开口：“那我这周去。” 电话那边又消音了。 温宥奇怪地开口：“姥爷？” 那边像是如梦初醒，绷着声音，冷冷淡淡地应：“嗯，那我跟你姥姥准备一下。” 说完便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温宥愣了一下，扭头看自己妈妈。 坐在一旁翻看一本杂志的颜汐侧头看他，微微挑眉道：“今年怎么愿意去了？” 温宥抿唇笑了笑。 自从温宥说要回老家过年后，颜问便一天一两个电话，语气严肃地叮嘱他们路上小心，注意的事项等等。 弄得温宥哭笑不得，心想这小老头怎么这么可爱。 在姥爷的催促下，温宥决定瞒着姥爷提前两天去。 公司临近春节业务繁忙，颜汐让王妈先带温宥飞过去。 滨州地处阮南，有小江南之称，白墙黑瓦，青山如黛，一入春便会烟雨濛濛的。 颜家祖籍就在滨州的南平村，当年温宥的外曾祖父做生意北上，但逢年过节还是会回到这里，颜问退休后，不愿再在城市的喧嚣里度过万年，因此没多久便回到了滨州老家，从此便定居在了这里。 温宥上辈子没怎么回过滨州，因此对滨州的印象很模糊，但王妈是颜家的老人，对路线很熟悉。 下了飞机之后，王妈带着温宥坐上大巴，朝着南平村开去。 天色晴好，一路上大巴车开过一片片诗情画意的油菜花田，粉墙黛瓦的古建筑，以及一群穿着当地特色服装嬉闹而过的小孩，约莫一个半小时候，终于到达山脚下的南平村。 颜家的房屋是附近村落里最漂亮的一间，院子收拾的干净整洁，墙角开出了一小方田地，种着各种蔬菜。 还没走到门口，便听见里面传来一男一女说话的声音。 “宥宥还有几天回来来着？” “两天。” “哟，你记得很清楚啊，是谁嫌我整天数日子太烦的？” “……哼。” …… 王妈唇角弯了弯，跟温宥对视一眼，伸手推开了门。 客厅里坐着两位老人，一位面目肃穆，正翻着一份报纸，另一位老人保养的极好，鼻梁上戴着一只墨镜，正翻着日历。 听到声音，两位老人齐齐抬头看过来。 下一秒，不约而同的有些呆滞。 温宥轻咳一声，脆生生道：“姥姥姥爷！” 王妈嘴角抑制不住的露出了笑，出声说：“夫人，老爷，你们都不认识小少爷了吗？” 曾兰亭这才反应过来，急忙丢下手里的日历上前，上下打量着温宥，眼圈不禁有些红：“是宥宥吗，快过来让姥姥抱抱！” 温宥乖乖上前，伸手抱住她。 老人对小辈总是格外宽容的，哪怕之前温宥总对他们发脾气，千般不满，也立刻消解在这拥抱之中了。 曾兰亭抱着温宥香香软软的小身体好一会才不舍地松开，转头瞪向还站在原位的老伴儿：“你这个姥爷怎么当的，宥宥都来了，你怎么一点表示也没有。” 许是男人天生含蓄些，颜问依旧站在那，背着手，面无表情的。 也只有王妈看得出来，自从小少爷来后，姥爷的眼睛都快黏在小外孙的身上了。 温宥漂亮的眼睛眨了眨，忽然挣脱曾兰亭的怀抱，跑到颜问面前，仰起小脑袋喊人：“姥爷好！” 带着奶气的嗓音立刻就让颜问动容了。 老人家终于伸手，有些颤巍地拥抱住温宥。 嘴上努力逞强：“你们提前回来怎么也不通知一声，我跟你姥姥都没收拾收拾屋子。” 王妈捂住嘴笑了笑：“这不是宥宥想给你一个惊喜嘛。” 颜问眉眼松动，眼底终于溢出笑。 - 因为外孙的提前到来，本打算中午随便对付点的老人开始大操大办起来，让助理出去买食材，王妈怕他们累着，让两位老人陪温宥玩，自己跟助理出去了。 “大户人家颜家来人了？” 不远处的院落里，一群正在颜家门外一棵大槐树下蒙眼捉迷藏的小孩子纷纷停下手里的动作，睁大眼睛看着颜家大门打开，那辆豪华的“大黑车”开了出去，轰隆隆的开远了。 颜家是他们南平里的大户人家，颜家平时有大事的时候，正中的大门才会开启，那辆漂亮又高大的汽车开会开出来…… 几个小孩们望着那辆喷着轻烟的汽车远去，都不禁舔了舔唇，眼里流露艳羡。 颜奶奶平时有什么好吃的都会分给村里的人，全都是些他们没见过的好东西。 大门很快关上，隔绝了里面的一切。 几个小孩失望回头，不经意瞥见一旁小路上拖着一个尼龙垃圾袋子，正往前走的裴之洲。 小小的清瘦的身躯拖着比他身体大一倍的垃圾袋艰难前行，背影沉默无比，头发也很长，完全没有这个年纪的小孩该有的朝气蓬勃。 垃圾袋摩擦着石子路，发出嘈杂的响声，袋口隐隐露出几个空了的水瓶子。 “诶！” 一块石头腾空飞来，砸在裴之洲的背上。 裴之洲闷哼了一声，脚步停了停，又继续往前走。 见裴之洲居然不搭理他们，几个人恼的上前，追上去在他前面拦住了他。 面前几双干净的裤脚，裴之洲的脚步终于停了下来，他抬眸望了过去。 “喂，臭捡垃圾的！”一个长得虎头虎脑的小男孩趾高气扬的在最前面，用鼻孔看他说道：“我们刚刚叫你，没听见哇？” 6、第6章 裴之洲一家是南平村里有名的破落户，从小父亲就不知道是哪个野男人，只有妈妈跟爷爷奶奶带着他们。 他们一家很少和村里人打交道，院子里也破破烂烂的，堆满了各种垃圾废品，久而久之，村里的人开始对他们敬而远之。 孤儿寡母的，村里很容易传出各种绯闻，好几次他们看到有从城里面来的豪车驶入裴家，但很快里面就传出了争吵摔碗的声音，豪车不到半天又离开，渐渐的，村里面开始传闻裴之洲的妈妈勾引了有夫之妇。 村里人最看不起这种，加上他们人单力薄，因此免不了被同村的人欺凌。 “让开。”裴之洲冷着脸开口。 这群小孩们自然是不怕裴之洲的。 毕竟才五六岁的小孩，营养跟不上，身体还没他们胖呢，那个矮胖的小男孩叫赵小柱，他依旧盛气凌人的模样，还伸手推了他一把，嚷嚷道：“你敢跟我们顶嘴？” 裴之洲被推的往后退了几步，漆黑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冷意，他小小的稚嫩的脸上始终带着沉静，不欲与他们过多纠缠，沉默攥紧手里的尼龙袋子便要走。 但一群好不容易找到新奇玩意的玩意，自然不会就轻易地放他走，他们对他刚刚的态度很不满，一个捡破烂的孤儿，也敢对他们甩脸子？ 小孩子们还不懂得什么是善恶，只将自己直接的情绪肆无忌惮地发泄到别人身上。 一群人拥上去推推搡搡，裴之洲手里的尼龙袋子掉了一地，发出嘈杂的声响来。 “姥姥，外面怎么回事？” 客厅里，温宥正吃要捻起一块洗好的葡萄，听见这声响好奇道。 “姥姥先出去一下。”曾兰亭早已习以为常，放下手里剥了一半的石榴，拍拍外孙的小手站起来往外走。 温宥闲着无聊，吃了口葡萄也起身跟了出去。 曾兰亭走到门口，对着那群正在“玩闹”的小孩喊了几句。 一群小孩们一哄而散，只留下倒在地上的瘦小男孩。 小男孩双手撑地爬了起来，不顾身上的泥土，跑到边上去捡地上掉的东西，漆黑的头发贴在鬓角，从始至终低着头一言不发，抿着唇神色沉郁。 温宥张了张口，伸手揉了揉眼睛。 裴之洲？ 他怎么也在这？ 温宥正想上前去打声招呼，谁料肩膀传来轻微的力道，曾兰亭将他拉了回去，声音带着几分讳莫。 “别上去，宥宥我们回去。” 温宥在曾兰亭的怀里，走了几步，扭回头去，看到裴之洲已经收好垃圾袋往前走了。 背影依旧清瘦的不行。 回到客厅里，曾兰亭继续让温宥吃水果，没有提刚刚为什么不让他去的原因，温宥心里跟蚂蚁爬似的，捻了一颗葡萄，等了一会，还是忍不住问出口：“姥姥，刚刚那个小孩也是这里的人吗？” 曾兰亭看他一眼，似乎有些惊讶，但还是耐心回孙子的话：“对，也是老村民了。” 过了一会，似乎觉得外孙在这里要住上好多天，她不可能时时刻刻看在眼皮底下，打个预防针比较好，叮嘱他说：“他家里有遗传性精神病，宥宥平时自己一个人别四处乱跑。” 温宥怔愣了下。 精神病？ 他上辈子从来没听同学们提起过啊。 难道…… 上辈子裴之洲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而死掉的吗？ - 夕阳已经落山，裴之洲推开柴门回到家时，爷爷奶奶正在屋里面逗裴安安。 裴之洲将尼龙袋子放到一边，拍了拍手掌上的灰尘，这才推门进屋。 屋子面积不大， 奶奶将裴安安抱在怀里，安安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洋娃娃。 洋娃娃身上的银色亮片裙上的亮片已经褪的差不多，只剩下光秃秃的裙身，小麦色的皮肤也褪色了好几块，她却像个宝贝似的，低头专注地抚着洋娃娃的头发，怎么都玩不厌。 “小洲回来啦。”奶奶看了过来，和善的微笑。 一旁的爷爷看到裴之洲腿上的灰，皱了下眉头：“衣服怎么了？” “路上了一跤。”裴之洲含糊了过去，环视一圈问：“妈妈呢？” 爷爷的脸色黯了黯，往里面屋子看了一眼：“在里面睡觉。” 裴之洲视线收回，目光落在裴安安身上：“安安，饿了没有？” 安安低头玩洋娃娃，点点头。 “我去做饭。” 裴之洲又出去了。 - 王妈做了一桌丰盛的菜，饭后，温宥又陪两位老人说了好一会话，直到困的不行了才去睡觉。 翌日。 颜问跟曾兰亭都注重养生，一大早便起来了，温宥在床上赖了会，也跟着起来了。 颜问见外孙这般乖巧，心里满意极了，简单吃过早饭后便带他去后山上抓乌鸡准备中午炖汤喝， 院子的后面有两个山头，两位老人家退休后，除了种菜养花，还在后面上承包了上百亩地，除了种点果树，还散养了些乌鸡。 这会正是乌鸡肥美，可以出栏的时候。 王妈原本还担心小少爷娇气，受不了爬山路，谁想温宥跃跃欲试，当即便点头答应了。 乌鸡体格强壮，一老一小爷孙俩在山上忙活了几个小时才勉强抓住一只体格中等的乌公鸡，累得不行。 温宥趁机挖了几根青笋带回去。 中午吃了乌鸡，温宥跟着两位老人休息了。 滨州的时间过得似乎很缓慢，下午，夕阳深入房前屋后，温宥醒过来，见姥姥跟姥爷还没醒，打算一个人在村里附近逛逛。 自从来这里后，他没怎么逛过。 村里的小孩不少，有些在路上玩皮筋，打闹，许是没见过陌生人，见他过来纷纷直勾勾地看过来。 温宥被盯的有些社恐，头皮都发麻了，打消了跟他们聊天的念头，板着脸迈着小短腿快速离开。 回去的路上温宥打算抄近路，他有些路痴，结果越走越陌生，看到前面是一片很大的菜田，一眼望不到尽头，心里不禁打起了退堂鼓，打算原地返航。 不料刚猛地一转头，就撞上一堵清瘦的不行的小身板。 “哎呦。” 温宥身体一个不稳，摔在地上摔了个屁股蹲。 尾椎骨传来一阵疼痛，他懵逼了一下，仰起头，看到一个逆着光的身影。 他抬起手挡在眼前，对方的脸部轮廓慢慢清晰。 沉默又清瘦，乌黑碎发贴在鬓角，全身上下没有一点起眼的地方，唯独那双漆黑的眼眸漂亮的惊人，他垂着眼静静地注视着他。 看到坐在地上一脸呆傻的温宥，他眉心微动：“温宥？” 裴之洲？ 温和宥使劲眨眨眼，确定不是幻象之后，不由展颜笑了：“裴之洲？你怎么在这？” “我过来摘点菜。” 温宥视线垂下，看到他小手上拿着一个空空的竹篮。 “哦……” 裴之洲沉默了两秒，伸手攥住他的胳膊，将他从地上拉起来。 温宥这才发现裴之洲的力气比他大，完全不像同龄人。 “我……走了。” 裴之洲很快松开手，似乎不知道要说什么，顿了片刻，点点头便准备越过他离开。 难得遇到一个认识的同龄小伙伴，温宥对陌生环境的恐惧立刻减轻了不少，不自觉跟着他，碎碎念着：“我来这看我姥姥姥爷，顺便过年，你呢，你老家也在这吗？” “嗯。”裴之洲惜字如金，顿了一下，熟练地走到田埂上，蹲下去伸手去摘地上长得绿油油的小白菜。 温宥站在田外，眼巴巴地看了眼他，又低下头，看看自己脚上干净的运动鞋。 裴之洲蹲在那里，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衣服，脚上的黑色小布鞋也看出穿了好几年了，边缘已经磨的发了毛。 温宥往四周看了看，小路空荡荡的很安静好似鬼片，一咬牙，小手拎起两只裤腿就进去了。 裴之洲本以为温宥很快就会走了，专心致志地摘着小白菜，谁料鼻息忽然传来一股软乎乎的奶香气。 他一扭头，对上了温宥漂亮的视线。 温宥许是有洁癖，两只白净的手指牢牢抓着裤子，有些不熟练地蹲在他旁边，白净秀气的像小姑娘。 一对上裴之洲安静又有些疑惑的眸子，温宥那双晶亮如星的眼睛眨了眨，跟他搭话：“这片地是你家的吗？” “……嗯。”裴之洲点点头，这片地浇水施肥是爷爷奶奶来，今天他过来摘菜做饭。 温宥哦了一声。 裴之洲回头，低下头熟练地摘了几颗小白菜，一回头，发现温宥仍旧一动不动地蹲在他旁边，莫名让他想到了邻居家养的小幼猫。 他不知道是什么品种，总之看上去很漂亮，眼睛是蓝色的，圆溜溜的，叫起来也很软。 他之前看到邻居家的孩子抱出来玩过。 裴之洲沉默了片刻，似乎终于忍不住，轻声开口：“你，不回家吗？” “……”温宥神情呆滞了片刻，然后哭丧着脸：“我迷路了，而且……而且我不敢一个人回去。” “你家在哪？”裴之洲将一颗新鲜的小白菜从地里摘出来，思考良久才道：“我送你回去。” 7、第7章 因为许下了承诺，裴之洲很快摘好小白菜，提着篮子站起来。 “跟我走吧。” 温宥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看着裴之洲步履轻动地踩在田埂之上，连脚上沾了泥都不在乎。 裴之洲的步子很快，温宥得尽力才能跟上。 两人下了田埂，朝外面走去。 周围空荡荡的，边上几墙垣破烂，露出里面没人住的空草屋子，一个人都没有，温宥上辈子胆子就不大，更遑论这辈子重生成个五岁的小屁孩了，忍不住一把抱住他的手，抖着嗓音说：“你走慢一点呀，我快跟不上了。” 一具温软的小身板贴过来，裴之洲身形一僵，下意识想甩开。 奈何全身心警惕中的温宥抱的紧紧的，一对葡萄似的大眼睛滴溜溜地注意着四周。 好像他是他唯一的依靠。 裴之洲抿唇，没有再强行抽出来，而是轻轻蜷了蜷手指，不碰到他的衣服。 他刚摘完菜，手上有泥，很不干净。 裴之洲对整个南平村的路况很熟悉，几乎没有犹豫就带着温宥一直前进。 几个正在大树下玩闹的小孩纷纷回过头，瞠目结舌。 那个从城里来的有钱人家的小孩，竟然跟那个臭捡破烂的一起走！ 往常裴之洲对这种眼神是不在意的，但他今天带了别人，别人因为他而牵连。 裴之洲刚想停下脚步看冷冷地瞪过去，然而，温宥忽然间收拢手道：“快走快走，这里好吵！” 裴之洲回过头，看到温宥白白嫩嫩的小脸上神情无比坦然，眸光轻轻一闪。 走了约十分钟就到了。 王妈正站在门口四处张望着，见温宥大老远过来，立刻上前抓住他手说：“小少爷，你去哪了，吓死我了。” 她一觉醒来小少爷就不见了，这里小少爷人生地不熟的，她差一点就要去托村委找人了。 “我下午醒来的早，王妈你们还在睡，就出去逛了一会，下次肯定留纸条啦。”温宥小脸埋在王妈怀里，声音黏糊糊的，撒娇求饶。 不远处的裴之洲默默地看了眼这副温情的画面，眼底闪过一丝羡慕，又很快被他压下去，准备转身离开。 就在这时，温宥突然想起来他，从王妈怀里退出来，转过头喊他：“裴之洲，你等等！” 裴之洲脚步停下，回头。 “小少爷，你叫他干什么？”王妈年年过来，自然是认识裴之洲的，伸手揽住温宥，眉头微微一皱。 “王妈，他是个好人，刚刚我迷路了，还是他送我回来的。”温宥焦急替他解释道。 王妈神情缓和下来。 “裴之洲，你等我一下，我有个东西给你。”温宥转头对裴之洲说了句，便匆匆跑进大门。 王妈也跟了进去。 门口瞬间空荡荡的。 只有低调又华丽的院门，门口两边的石狮子耀武扬威地张着嘴。 裴之洲垂眸默然地站在原地，他知道自己应该走，不应该抱有什么希望，免得被耍，又变成村里的一桩笑谈。尽管他不知道温宥有什么东西给他，潜意识还是想留下来看看。 潜意识告诉他，温宥是个好人，不会骗他。 滨州常年气候温热，即使冬日也四季如春，路旁的大槐树没有枯萎，隐隐冒着绿芽，细闻还能闻到淡淡的盛放过的花香。 “裴之洲——” 就在这时，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裴之洲身体微抖，抬起眸来，看到温宥提着一袋东西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伸手就塞到他怀里：“这时我们家做的，多的吃不完了，你拿回去吃。” 裴之洲低头，看到里面是些做好的菜，用保鲜盒装着。 他下意识拒绝，开口：“我不要……” 温宥坚决伸手推了回去：“朋友之间客气什么，拿着。” 裴之洲漆黑的睫毛颤了颤，他抬起头，对这个词语有些不陌生，喃喃地重复：“朋……朋友？” “咦？温宥眉眼弯弯，笑容灿烂：“我帮了你，你也帮了我，我们不就是朋友吗？” 裴之洲抿唇，深深望着他，点了下头。 - 裴之洲回到屋子，爷爷正坐在院子里劈柴。 他皱了下眉，跑过去：“爷爷，我来。” 爷爷推开他的小手，叹气道：“你一个小娃娃有什么力气，我身子骨没那么虚。” 看到他篮子里提着的东西，不禁问：“你拿的什么？” 裴之洲低下头，注视着那袋东西，抿了抿唇，低声道：“一个……朋友送我的。” “朋友？”爷爷表示惊讶，他的孙子总被村里人欺负，加上本身性格孤僻，同村小孩躲避都来不及，哪来的朋友？ “一个……很好的朋友。”只听自家孙子轻声重复。 滨州的日子缓慢又快，临近春节，各家各户都忙碌起来，这两天大人们都在赶制各种甜食跟年货，自然顾不上小孩。 温宥这段日子对南平村熟悉了不少，对各家各户了解的也差不多，王妈也不再限制他不出门了。 下午吃过饭，趁着王妈跟姥姥制雪花酥，温宥用袋子装了些做好的年货，一路溜达到了裴之洲家门外。 前几天他忙着陪大人置办年货，没见他，也不知道他这会还在不在。 南平村不像周边村落那样发达，村里的房屋都很古朴，可裴之洲家应该算得上是村里面最落后的了。 屋子偏僻，透过矮矮的院墙，能看到院子里面陈设很简单，一眼就能看完。 东厢房房顶冒着烟，像在做菜。 院子正中放着一个很大的石槽，一个身形佝偻的老人握把锤子捶着里面的东西，裴之洲背对着他，一次次弯下腰将双手浸到地上的水盆，又伸向石槽里面翻一下。 老人家拿着捶了几回，放下石锤挺了挺背，余光瞥见院外一个鬼鬼祟祟的背影，顿时扭过头。 “小孩，看什么呢？” 院外的温宥脸颊一热，忙说：“那个，我是裴之洲的朋友，我来找他。” “你找我们小洲啊？”老人扭回头看向自己的孙子。 原本正弯腰翻动石槽里面东西的裴之洲背影一僵，他转过身看到他，顿了几秒，拧眉走了过来。 “你怎么来了？” “我们家备了好多年货，给你们拿点。”温宥说着，准备伸手把袋子递给他。 裴之洲看到袋子里的东西，包装精美，一看就是他们这里没有的特产。 这是这个城里来的小孩，第二次给他吃的。 记得很小的时候，爷爷跟奶奶去城里找爸爸，他一个人守着怀孕的妈妈，那时候他还很小，就要负担起妈妈的日常生活，有一回妈妈突然间发病，他一个人处理不了，焦急地跑去敲邻居家的门，希望他们能帮他把妈妈送到卫生院，可邻居家一看到他，就像躲瘟疫似的从里面紧闭大门，还丢下了一句“晦气”。 那时他才明白，因为妈妈的病，他们早就变成了全村人心里的怪物。 可能是从小尝遍了人情冷暖，经历过无数次裹着□□的施舍，裴之洲从不奢望谁的可怜，因为施舍背后，可能是更大的陷阱。 他也不想让爷爷以为他靠着扮可怜被人施舍的画面。 裴之洲突如其来的冷漠态度让温宥愣了一下，有些无措地握紧袋子。 “你回去吧，别再送东西了。”裴之洲垂下眼睫，碎碎密密的乌发挡住眉眼，语调冷清道。 他转身走了。 - 温宥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上辈子虽然成绩挺一言难尽的，不过人缘很好，他不用太刻意努力，很多人都会围在他身边，而他也习惯了分享东西给别人，其他人都接受的好好的，唯独这个裴之洲，好像总是很抗拒他给的东西。 不是，那么多好吃的，他都没看上的？ 回到家的温宥百思不得其解，从袋子里取出一盒凉了的雪花酥，狠狠咬了一口。 转眼间就到了新年。 除夕前夕，已经解决完公司事务的颜汐跟赵文诚回了滨州，作为婚后第一次上门的“新女婿”，赵文诚买了不少礼品孝敬颜问跟曾兰亭，舔的程度连温宥这种万事都不爱挂心的人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颜问跟曾兰亭依旧不太满意赵文诚，奈何女儿颜汐自小就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格，不过好在相比那个冷漠算计的商人前夫，这个新婚丈夫倒是算热情一些。 到了颜家，赵文诚讨好两位老人跟颜汐到了有过之无不及的程度，温宥想了起来，就是自从这次探亲，赵文诚的态度打动了两位老人，让原本对他还有偏见的姥姥跟姥爷放下心，不再要求颜汐跟他离婚，还将他在公司的位置往上提了一级。 让赵文诚在公司初步站稳了脚跟，也为以后赵文诚吞并他们颜家公司埋下了祸根。 温宥神情冰冷，他得想个办法阻止他。 “王妈我来，爸妈，你们坐着，我去做饭。” 到了晚饭时，赵文诚放下手里的水果起身。 颜问没有阻止，他板着脸嗯了一声。 这个赵文诚刚来是表现不错，带的礼品也周到，来了也不犯懒，帮他们拎重物，擦洗清洁，是看起来比较勤快。 但人总是有惰性跟面具的，他得考验考验他的厨艺，是不是装装样子，在家里好吃懒做。 不得不说赵文诚真的豁得出去，在家里顶多给妈妈做点小甜汤，这次竟然做了好几道的硬菜。 忙忙碌碌一顿饭做下来，已经快到晚上。 “爸妈，饭好了，快过来吃吧。” 赵文诚系着围裙从厨房出来，抬起手背擦了下额头上的汗水。 原本温润干净的精英范儿变得有些狼狈，让颜问跟曾兰亭都不禁为之动容。 颜汐笑了一下，说道：“爸，妈，过去吃饭吧。” 赵文诚足足做了九道菜，其中就包括颜问平生最爱吃的腌笃鲜。 他年轻时出差去过很多的地方，吃过各地的腌笃鲜，但大都不太正宗。 颜问神情凝重地夹起一块春笋吃了一口，春笋鲜嫩，味道回甘又不会寡淡，于是眉毛瞬间舒展开来。 “爸，味道怎么样？”赵文诚不禁开口。 “嗯。”颜问咽下后点了点头，赞道：“不错。” 颜问很少夸人，能说到这一步已经算很大的褒奖了。 相比颜问的含蓄，曾兰亭直接的多，她笑道：“有你当年祖岳母的功力了。” 赵文诚松了口气，笑逐颜开，语气却还十分的谦虚：“不敢不敢，不过能让二位喜欢，身为小婿已经很开心了。” “别光顾着看我们，你也吃。”曾兰亭给赵文诚夹了一道土豆焖猪蹄。 一顿饭吃的格外和谐。 席间赵文诚脸上始终带着笑容，时不时起来倒饮料，敬酒等等，身为女婿的礼数做的十分的到位。 颜问跟曾兰亭脸上的笑也越来越多，不时互相对视，满意地直点头。 连颜汐也眉眼带笑地看着他。 “爸，妈，看到你们喜欢我的手艺，我真的特别的开心……原本我还想不到做腌笃鲜的，是我儿子提醒我的。”快结束时，赵文诚忽然开口。 “你儿子？”颜问难得关怀，以前他不喜欢赵文诚，除了他三十岁还在公司做职员，就是他结过婚，还有一个儿子。 尽管得知他儿子跟着前妻，但颜问心头还是膈应的很，他颜问的女儿，即使离过婚，还生下了宥宥，凭借她的优秀，依旧有大把的青年才俊等她挑。 颜问以为是前夫太过精于算计，导致她对所有精英男避而远之，而看上了一个普通职员。 今日一看，赵文诚除了事业能力方面差些，还是有优点的。 一个家就得有人主外，有人主内。 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夫妻双方都忙于事业，他的外孙宥宥无人照顾。 他女儿颜汐是工作狂，那么有个男人主内也行。 “是。”赵文诚笑道：“我儿子细心，知道爸妈您二位身份不简单，所以在网上看了看，告诉我的。” 颜问对他满意，也不避讳谈他的儿子了，神色柔和：“这么说来，你儿子还挺细心。” 赵文诚也喝了点酒，一手拿着酒杯，笑容一转，语气多了几分的落寞：“小宇这孩子可怜，我跟他妈妈性格不合早早离婚，导致他小小年纪细心又敏感，他妈妈平时工作忙，顾不上他，经常留些钱给他自己解决饭，这种阖家团圆的日子，也只能……” 就在赵文诚为自己儿子打苦情牌的时候，旁边突然间“砰”的一声。 感人气氛瞬间被破坏。 颜问扭头望过去，一整晚安安静静吃饭的小外孙丢下筷子趴在了桌上，长长的睫毛安静地闭着，白白嫩嫩的脸颊诡异地潮红。 “宥宥！”曾兰亭惊叫了声，立马起身去查看。 颜问原本柔和的神色变得肃然，他厉色看向赵文诚：“你是不是在菜里放了蜂蜜？” 8、第8章 温宥对蜂蜜过敏。 也因为这事，家里从不买跟蜂蜜有关的东西，王妈做饭时，也避免放蜂蜜。 这事当初赵文诚来颜家的第一天王妈就告诉过他。 赵文诚懵逼了。 他隐约记得王妈提过这件事，不过在家里他从不做饭，也不爱吃蜂蜜，所以也没怎么在意。 如今看到温宥的表现，懵逼了下，酒醒了一大半，脑子飞速搜刮着今天用过的材料，干巴巴地解释：“爸，我……我没有放蜂蜜吧。” 只是尾音稍显不足，听起来有种没底气的感觉。 王妈看到温宥碗里没吃完的半颗芥末虾球，拿起来看了看，闻到一股酸甜的味道，立刻惊怒道：“你放了什么酱？” 赵文诚一个哆嗦，下意识交代：“就黑胡椒，海盐，蜂蜜芥末……” 一个“酱”字还没说出口，赵文诚的脸已经刷的一白。 当时他只顾着准备材料，蜂蜜芥末是奶黄色的，他哪会想到这么多。 原本还想着过年在颜汐的父母面前露一手，让他们接受他，为此这事从头到尾瞒着颜汐，早知道，他就告诉颜汐得了！ “爸妈，你们在家待着，我送宥宥去医院看看。”颜汐神情凝重，起身抱起温宥道。 小少爷到底是个小孩子，不比婴儿那会，王妈忙上前，伸手将温宥报过去：“小姐给我抱。” 颜问跟曾兰亭哪里能坐得住，宥宥是他们的心肝宝贝，在他们面前过敏，在家待着那才是煎熬。 赵文诚浑浑噩噩地站起来，想要补救，伸手欲去抱温宥：“还是我……” “你别碰我们少爷！” 王妈护崽的厉害，警惕的转过去。 “老婆，我真不是故意的……”赵文诚想要解释，可颜汐根本没空理他，神情凝重地匆匆去取来大衣穿好，去拿车钥匙。 场面一度混乱，很快一行人便消失在门口。 “砰——”一声，大门锁上。 赵文诚浑身一震，脸色惨白地坐下去。 很快，他又想起什么，赶忙起身追出去。 过年期间村里大部分医院都关门了，颜汐只能开车去了镇上一所开着的儿童医院。 温宥在送医途中就出现了全身红肿，喘息困难的症状，颜问跟曾兰亭心痛不已，王妈更是急的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颜汐尽量镇定着，但狂飙的车速还是出卖了她的冷静。 儿童医生检查后立马办了住院手续，抽血时王妈想抱着，颜汐走了过来，说：“我来吧。” 五六岁的儿童并不算太轻，颜汐也不是那种溺爱孩子的母亲，因为奶水少加上害怕胸部下垂，没有喂过一天的奶，离婚后忙于工作，抱他的时间也少之又少。 但她按着温宥小小的胳膊，看到护士拿着针管，从温宥白皙泛红的胳膊上缓慢抽出血时，心脏还是不可抑制的刺了一下。 母子连心。 昏迷中的温宥感到刺痛，眉心蹙了起来，难受的发出一声轻哼，小胳膊轻轻颤抖起来。 颜汐垂眸，轻轻握紧。 看着自己的宝贝外孙这么遭罪，颜问跟曾兰亭痛惜至极，颜问对赵文诚好不容易升起的好感迅速降到了冰点。 他恼怒道：“哪怕再仔细想想都能够不弄错，这明显就是不重视我外孙！” 曾兰亭也气道：“宥宥是我们老两口的命，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饶不了他。” “外人还是没有我们自家人靠谱。” 颜汐以往都会护着赵文诚，毕竟她才从一段失败的婚姻走出来，不想再让父母挂心，但是这一次，她没有向着赵文诚说话。 “压住棉花，不出血了就能松开。”护士抽完血叮嘱道。 颜汐一只手按着棉花，点头道：“麻烦了。” 有护士过来给温宥输液时，赵文诚终于出现了。 “老婆……” 赵文诚从走廊另一头匆匆跑过来，手里提着一篮水果，神情歉疚：“我找了好久才找到你们，抱歉，我……” “你别靠我们小少爷这么近！”王妈立刻伸手推搡他。 颜问脸色一沉，呵斥道：“你怎么过来了，你走吧，这里有我们就行！” 赵文诚一边躲避边道：“爸，妈，我不是故意的，你们原谅我这一次吧，我真的错了，让我看看宥宥吧。” “老婆！小汐，我真的错了……” 颜汐神情冷淡，只专注盯着护士手中的动作。 见颜汐不理会他，赵文诚顿时便生出几分慌张的情绪。 现在颜家的实际掌权人是颜汐，两个老东西对他不满没关系，只要能稳定住颜汐就行。 赵文诚一咬牙，忽然“扑通”一声，直接跪在温宥的床边，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爸妈，我真的错了，我不是有意的，我虽然只是宥宥的继父，但我也是爱他的，出了今天这种事我也是不想的啊。” “爸妈，我知道你们嫌弃我没本事，也离过婚，所以我尽心尽力对小汐好，对宥宥好，但百密必有一疏，我是个人，不是机器人啊……” 赵文诚这番举动引得周围人看过来，纷纷议论起来。 赵文诚这番举动，表面在忏悔，实际是在说，看啊，颜家全家欺负他一个无权无势的离婚男人，还想利用周围人的同情心，逼他们说出原谅的话！ 颜问脸色瞬间难看了下来，他们颜家一辈子最重视脸面，什么时候有这么不体面的时候！ 颜问勃然大怒，抬手指着他道：“你胡说八道什么，一个大男人胡搅蛮缠像什么样子，还想丢人现眼到什么时候？” 赵文诚吓得浑身一抖。 曾兰亭抚着被气得起伏的胸口，不住地摇头：“你、你实在太让我们失望了！” “保安！”颜汐面色沉郁，扭头叫来保安：“麻烦把他弄出去，我儿子需要清净。” “老婆，小汐……爸妈，我错了，我刚刚只是一时情绪激动，我……” 赵文诚脸色大变，意识到自己似乎做错了事情，慌忙起身，可还没靠近，就被赶来的保安给弄了出去。 四周重新恢复了安静。 颜问满脸失望：“你看上的都是什么玩意儿。” 颜汐红唇翕动，视线落到躺在病床上的温宥身上。 输了液的温宥状态好了不少，身上的疹子开始退了，许是因为四周清净下来，皱着的小眉头才缓缓舒展开。 - 温宥在医院住了五六天，期间挂了无数水，吃了无数颗抗组胺药，过敏才完全好。 姥姥姥爷爱孙心切，逼他检查了无数次，直到各项指标都看不出任何问题了，才肯让他出院。 于是，温宥重生后的第一个春节，就是在医院里度过的。 但与此同时收获不小。 住院这段日子，他没少听王妈跟病人阿姨们描述他昏倒当天的场景。 他知道了姥姥跟姥爷都很生气。 看来他的目的达到了。 其实那天吃芥末虾球时，第一口他没吃出来，直到第二口才尝到里面加了蜂蜜。 他对蜂蜜的味道很敏感，原本眉头都皱了起来，下意识想吐掉，可是一想到上辈子的事，他只能一不做二不休，强迫自己吞了下去。 他承认他有堵的成分，好在他赢了。 出院这天，温宥穿好衣服后，颜汐特地蹲下来给他围上柔软的围巾。 温宥低下头，安静看着妈妈衣着素雅，清丽柔和，海藻般的黑色长卷发随意地披散在身后，粉嫩的唇角忍不住抿了抿。 唉。 他妈妈这么好，怎么就两次遇人不淑呢。 他上辈子真是太对不起她了。 - 温宥住院这些天里，赵文诚坐立不安，想去医院守着，又怕惹得颜家人更厌烦，见到一行人终于回来，立刻就从沙发上弹起来迎上去。 “爸妈，小汐，你们回来了。” 赵文诚笑容满面，不过没一个人搭理他。 赵文诚讪讪，视线落在王妈身旁裹的紧紧的，只露出一双水漾大眼睛的漂亮小男孩身上，又露出了笑，向前走几步：“宥宥，你恢复的怎么样了，叔叔我……” 他还没说完，温宥就立马往后面退了几步，双手抱紧王妈的手，那双眼睛里露出害怕的情绪来。 颜问见状，厉呵道：“你别靠近宥宥，宥宥现在不想见你。” 赵文诚僵笑着：“爸，我……” “你先走吧！”颜问现在见到他就烦，不等他说完便挥手打断了他：“让我们过几天清净的日子！” 赵文诚脸色发白。 - 赵文诚被打发走了，怕温宥再食物过敏，颜问让人将赵文诚带来的东西，包括他老家的特产全都还给他。 说是“还”，其实跟“丢”差不多，无声地打他的脸，赵文诚哪怕再恼羞成怒也只能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 赵文诚不在的这些天里，温宥度过了最开心的几天，感觉空气都清新了。 这些天，颜问跟曾兰亭又严加看管了他，怕他趁他们不注意溜出去，吃了别家的东西，又再次过敏。 温宥差点快憋死了，直到过完年准备回家时，才感觉松了口气。 颜问跟曾兰亭寄情山水，自然不会再回到城市里去，但也舍不得外孙，只能把家里的特产一箱箱都往颜汐的后备箱里装。 颜汐无奈，在一边道：“爸妈，这些江城都能买到。” 颜问觑她一眼，哼一声：“买的哪有家里做的好吃，再说这是给我外孙装的，你不吃就别啰嗦。” “……” “宥宥，告诉姥姥你爱不爱吃呀？”曾兰亭又装了几只乌鸡，笑眯眯地转头问。 温宥睁着一双晶亮的大眼睛，眉眼弯弯道：“爱吃！” 颜问于是看向颜汐：“看，你儿子都爱吃。” 颜汐：“……” 离开前总是免不了寒暄一番，大人们在那聊天，温宥并不太感兴趣，被颜汐牵着手，有些无聊地看向别处。 突然，一个熟悉的小人影进入他的视线。 几日不见，裴之洲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衣服，眉头总是漠然地蹙着，没什么情绪，眼底一片沉寂。 他的脚步匆匆，似乎是要去什么地方。 “裴之洲！” 不远处传来熟悉喜悦的声音，让裴之洲浑身一震，他有些不可置信地转过头望去。 温宥仰起头急急对颜汐说了几句，而后朝他跑了过来。 “裴之洲！” 面前的小男孩皮肤白净，一双灵动的大眼睛清澈见底，脸上挂着阳光般灿烂的笑容，仿佛画中人，声音软软的，微微带着些喘音，听上去很舒服。 “裴之洲，你这几天过得怎么样，都在家吗？我除夕那天食物过敏住院，前几天才从医院里出来。” 去住院了。 裴之洲嘴唇紧抿，盯着他的眼睛，直到温宥那双好看的大眼睛眨巴眨巴，才终于忍不住开口：“那你，怎么样了？” “我很好啊，我待会就要走了。”温宥神情有些不舍：“可能得等暑假才能再回来了。” 裴之洲怔了片刻。 “对了，你在哪个学校，如果近的话，说不定我们到时候还能一起玩。” 他和他云泥之别，能一起玩吗？ 他要照顾妈妈，照顾妹妹，根本没有童年，而像他这样的人，可能每天只需要烦恼动画片好不好看。 那段时间他的关心，他本以为只是富人家小孩无聊泛滥起的同情心，很快就会随着没有了兴趣而消退。 可似乎并不是这样。 他和那些少爷都不同。 可是他，承受不了他的期待。 裴之洲神色冰冷，沉默了下来，默默地攥紧了拳头。 沉默的氛围，充斥着两人。 温宥良久都等不到裴之洲的回答，恰好听到颜汐喊他回去。 温宥张了张口，神情闪过几丝失落，他抿抿粉嫩的唇角，没有强迫他，抬起手挥了挥：“我妈妈喊我了，我走了，再见。” 温宥回去了。 他上了那辆奢华黑色的车子，外面的大人也坐了进去，车门关闭，轰鸣声响起。 车子往前开。 裴之洲盯着那辆渐渐远去的车，胸口忽然被一种复杂的情绪充斥着，他忽然迈开脚步追了上去。 “南小！我在南小！” 他拼了全力大喊。 9、第9章 裴之洲依旧稚嫩的声音卷入轰鸣的车流中，也不知道能不能被温宥听见。 白烟滚滚，那辆黑色车子闪着灯消失在村口。 裴之洲停在原地，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漆黑眸底的亮光随着稍纵即逝。 车子后座中，温宥托着下巴正在落寞发呆，隐隐听见车外有声音，他抬头扭过头去，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车子已经拐弯。 “宥宥在看什么？” 驾驶座上，颜汐注意到，问了句。 “……没什么。”温宥遗憾地收回眼，半晌轻轻摇了摇头。 那个小男孩跟个硬邦邦的石头似的，怎么可能会追着他跑？ 回到家后，赵文诚表现的乖顺无比，简直是二十四孝好丈夫好继父，颜汐却神情淡淡的，对他的态度也冷下来，这让赵文诚心里更加焦急，于是更卖力地讨好他们。 温宥虽然不喜欢继父，但也知道，妈妈现在对赵文诚冷淡，也大概率是因为春节的事，但还不至于赶走她。 妈妈不是一个冲动的人，为了自己的面子跟公司声誉，以及他着想，就更不可能轻易离婚，所以现在的他还赶不走他，只能再等待一个更好的时机。 年后，保育院重新开学。 这是温宥在保育院的最后一个学期，身为保育院的“老大哥”，温宥已经比其他小屁孩们长大了一大截，成绩也提高了不少。 这学期期中考试，还获得了“进步之星”的称号。 他还交了很多朋友，成了大班里最有人气的同学，变成了班长，每次回家都有许多人簇拥。 只是，这学期他再也没见过那个性格硬的像石头一样的小男孩。 尽管他放学路上让齐叔叔开着车带他去他们遇见的地方找了好几趟。 可能有些人注定只是萍水相逢吧！ 六月初，是温宥在保育院的最后一个儿童节，这一天保育院十分热闹，充斥着大人小孩，尤其是大班的小朋友，那些平时神隐的家长们全都来了，力求给自己孩子留下一个难忘的童年回忆。 场面十分的火热。 温宥作为班长，义不容辞地组织了班级文艺节目，表演那种幼稚的唱歌跳舞节目能逃的过去，但运动项目就无能为力了。 全班都盯着他，再不参加实在是说不过去。 不过温宥天生瘦，从来不爱运动，上辈子是，这辈子也是。 运动会上有个家长跟幼儿的合作节目，叫连环跳，需要家长跟孩子合作，每轮分四组，每组五个呼啦圈从起点排列到终点，幼儿跳一个圈，家长在后面把呼啦圈拿起来套在幼儿身上，且不能接触地面，否则重来，直到把5个呼啦圈都套在身上，然后跑回终点，全级用时少的三组胜。 奖品十分的优厚。 抽好签后温宥探头一看，他们这组基本都是男家长跟孩子，眼睫轻轻颤了一下。 儿童节这一天，颜汐特地推了半天工作来陪她。 看着脸上涂着两坨猴子屁股腮红的儿子，颜汐笑道：“怎么了，这么点路就蔫了？” 温宥是很要面子的，维持着严肃，小声否认：“才没。” “那好，待会妈妈努努力，尽量不跑最后一个给你丢脸。” 温宥抬起眼，望向妈妈穿着橙色运动服，依旧年轻温柔的模样，抿抿粉嫩的唇角。 哨声一响，其他家长组都抓紧起来，一个比一个速度，女家长在一旁大喊大叫，甚至有想上手帮忙的，场面一度混乱。 温宥也被感染了，抓紧跳了两个圈，然后转身。 比起其他人，颜汐则显得不紧不慢，她从地上捡起温宥身后的呼啦圈稳稳地递给他。 温宥抓紧套在身上，继续跳下一个。 事实证明欲速则不达，其他家长组着急归着急，忙中出错，幼儿体力不如大人，配合的也不好，好几次呼啦圈掉在地上，只能一遍遍地重来。 温宥跟妈妈配合的很默契，很快便将五个圈全套在地上，温宥抱着五个圈往回跑。 颜汐在后面给他加油。 同组有一个稍稍落后于他的，许是求胜心切，那男孩竟忽然越过自己的赛道朝他撞来。 温宥一个不防向前摔倒在地，水泥地粗糙滚烫，膝盖顿时一阵刺痛。 “宥宥！” 颜汐最先反应过来，跑过来把他从地上扶起，焦急地上下查看着：“宥宥，怎么样，疼不疼？” 夏季闷热无比，温宥的体质很容易流汗，短碎的头发全是汗湿，衣服也全部湿透了，换做平时有洁癖的小少爷肯定会崩溃大叫，但这会他没力气，双手撑在双腿两边，小脸惨白，眼眶都气红了，有些失魂落魄地喃喃：“妈妈，对不起，我给你丢脸了。” 他们耽误的这会，其他组都跑完了。 颜汐听到这话怔了片刻，红唇挽起，抬手将难过的小儿子拥进怀里。 “说什么呢，宥宥永远都是妈妈的骄傲。” 温宥原本是最后一名，但因为“第一名”的作弊，校方取消了对方的成绩，把第一名还给温宥。 温宥双腿膝盖擦伤，事发后对方家长没有主动联系他们补偿，还逃避责任，颜汐可不是吃素的，直接报警并动用公司律师团队出面，对方家长这才立刻怂了。 尽管颜汐让医院用了最好的药，温宥的右边膝盖还是留下了一道浅浅的伤疤。 看起来像是胎记，又像是一种痕迹。 - 八月底，温宥进入了江城南大附小，由于离家近，走路只需要十来分钟，温宥不用司机专人接送，开始了步行上课。 作为江城的五大名校之一，南大附小整个学校的硬件设施很不错，师资力量有保证，老师都比较负责任，还有一个特色就是沉浸式英语教学，学校从一年级开始就进行外教课。 温宥被分到了三班，班主任是个和蔼的中年女老师，叫齐芳，教语文的，温宥对她印象很好。 温宥入学时的成绩是班上第一，齐芳便让他当了学委。 小学跟保育院的生活相比，还是变了些，时间比保育院大班时紧张了一点点，上课期间还要穿上规规矩矩的校服。 女生是白色衬衫搭配蓝色格子裙，男生则是白色衬衫搭蓝色短裤。 开学前几周都比较悠闲，学习内容都挺简单，几次班级随堂小考，温宥都拿了第一，这让班上原本还有些不服气的同学全都服气了。 温宥的人缘也很好，每次下课周围都围了不少人。 转眼间期中考试到来。 小学一年级只考语数外三门，两天考完，学校是电脑阅卷，过了一个周末成绩就出来了。 当天荣誉榜上就张贴出了各班优秀学生。 温宥跟同学去食堂吃完早餐，回教室的路上，边上同学听见有人说荣誉榜的事，于是兴冲冲的就要拉着他去看。 温宥对小学荣誉榜实在是没兴趣，佛唧唧的，奈何同学对此热情的很，于是只好入乡随俗跟着去看了。 没想到荣誉榜面前真挤了不少的人，最前面的大都是高年级学生，后面是一颗颗可怜巴巴的“小萝卜头”。 温宥跟同学挤了好几遍才勉强挤到前排。 看到自己的成绩在年级前十，温宥满意地点点头，准备退出去。 “哇你们快看，他好厉害啊，英语才考了八十分，成绩都能排到年纪第一！” “对啊，还比第二名高出了十分！” “他好厉害啊！” …… 温宥心说你们连六十都没考上还嘲笑别人，不过他怎么没注意到他们一年级还有这位奇人同学的，于是又转回了头。 下一秒，看到一年级第一名写着“裴之洲”几个字时，目光定住。 “温学委？” 温宥回神，看到两个萝卜头清澈好奇的表情，表情有些奇怪：“没什么，我们回去吧，该上课了。” 课堂上，温宥琢磨了半晌，都觉得有些不可能。 不会这么巧吧，他已经很久没见过那个裴之洲了。 可能是同名吧。 虽然这样自我安慰，但温宥就有种琢磨钻研的劲，预备等放学后再去看看。 但这个年纪的小孩忘性大，等他再想起来，已经是下午放学了。 温宥慢吞吞地整理好书包背上，往楼下走。 他收拾的慢，这个时间教学楼已经没多少人了，显得空荡荡，细微声音都能被无限放大。 刚走到一个楼梯口时，听见了隐隐约约的声音。 “你英语基础实在是太差了，比第二名低了十多分。” “裴之洲，steven老师反应你上课一直不开口说话，是什么原因吗？” “裴同学，回答老师的问题。” …… 女人的声音由耐心逐渐变得严肃起来。 裴之洲听到这个声音脚步一顿，下意识转头看去。 走廊尽头站着两个人，一大一小，女人手里拿着一份试卷，微微弯腰盯着对面低着头，沉郁寡言的小男孩，嘴里不停说着教训的话。 见小男孩始终不出声，女人的面容越来越严肃，也越来越不耐烦，终于抬起试卷准备落在他脑袋上—— 温宥急忙出声：“老师，你干什么？” 10、第10章 空旷的楼道乍然响起一道清脆又严肃的声音，让那老师吓了一大跳，转头看到一个陌生的小孩，落在半空的手僵了一下，立马放下，然后挂上十分和蔼的笑容问道：“这位小同学，你怎么还不回家，你的爸爸妈妈会担心的。” 原本十分平静的小男孩听到声音动了动，转过头来看到他的脸，有些怔住，没什么情绪的脸上也竟然一瞬间的迷茫。 温宥才不会被她转移话题，他背着书包走过去，站到裴之洲的身旁，抬起眼来，目光严肃地盯着眼前这个，比他要高出一个头的大人。 女老师不禁哆嗦了下，奇了怪了，她竟被一个小屁孩看得紧张了。 “这位老师。”温宥一字一句说道：“体罚人是不对的，就算他是全年级倒数第一，老师也没有资格打他。” “老师，老师没有体罚人……”女老师头上冷汗已经下来了。 温宥抬头看了眼头顶的监控，继续说道：“有没有你说了不算，老师如果想继续狡辩，我们明天可以去找校长看看监控。” 学校要求快乐教育，不许随意斥责学生，她刚刚虽然没下去手，但监控确实能够看到。 这里的学生非富即贵，要是被学生家长抓住辫子举报，她不被辞也得丢半条命。 女老师心虚了，丢下句老师突然想起还有点事就匆匆离开了。 高跟鞋咚咚咚的声音远去。 温宥探了探头，确定老师真的离开了，这才收回眼转过头，正好发现裴之洲在看他。 一年多不见，裴之洲皮肤还是很黑，个子比那时长高了一些，头发也短了不少，不过剃的有些乱，像是自己在家拿剪子乱剪的，只不过似乎看起来更沉默了。 这样看起来毫不起眼的他，日后竟成为国内翻云覆雨的商业贵胄，温宥还是很感慨的。 上一世他和他还是同学呢。 温宥那长又翘的柔软地耷下来，将他从头到脚观察了遍，总觉得他哪里似乎变了点。 直到再次回到他的眼睛，发现他依旧不说话，这才略显无奈地主动开口：“原来你也在南小啊。” 他还以为他们见不到了。 裴之洲垂在身边的手指攥了攥，哑着嗓子开口：“你怎么在这？” “走后门的。” “……” “我入学成绩全班第一，年纪前十。”见他这么好骗，温宥强忍着笑，得意一笑，冲着他比了一个数字“十”。 裴之洲低声说：“那挺好的。” “你还没说你怎么在这呢。”按理说南附小只接受对口入学，其他特殊情况只有优抚对象，裴之洲应该只符合第一种情况，可他记得去年的时候他的家不在这啊。 裴之洲避开他澄澈好奇的视线，淡道：“我搬家了。” “搬家？”温宥笑起来：“我家也在这，那我们以后可以一起回家啊。” 他抬起了手努力揽住他的肩膀，哥俩好地勾住他的步子被迫往前走：“你还站在这干什么，想当门神吗，老师都走了。” 肩膀上陌生的力道让裴之洲身体下意识产生了抗拒，但很快又被小男孩软绵绵又轻快的碎碎念转移了注意力，对方身上传来一股熟悉的淡淡奶香，一如从前。 他怔了怔，眼底飞快闪过一年前的往事。 “你说你这人过不过分，当初我问你在哪个学校，你不回答，我还难过了好一阵子，如今重新见了面还摆出一副不认识我的样子！我太难过了，你说，我们还是不是朋友……” 小少爷是绝对不会让自己吃亏的，有不满了就当场发作，等温宥碎碎念完，一转眼发现裴之洲垂着眼睫，一副受气包沉默承受的样子，心里倒过意不去起来。 温宥突然间刹车。 “咳，你别在意啊……我不是真骂你的……”温宥站定后，向他道歉，抬手挠了挠额头，忽然灵光一闪。 “你不会还在为刚才老师批评你的事生气吧？” 颜汐很重视孩子的教育，从怀孕起就听各种英文胎教，等温宥生下来后又经常给他听英语儿歌，所以温宥自小的英语语感是不错的，加上一年级英语简单，他考到了九十五分。 但裴之洲的基础他就不清楚了。 刚才听那老师骂的话，好像裴之洲英语水平不太好。 虽然他不明白为什么有的老师从一年级开始就这么卷，但英语基础早早打好还是很有益处的。 “不是的，我没在意，你别多想。”裴之洲抬起头对他说。 温宥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叹了口气。 “你们班和我们班外教老师是一个人，可以调课，以后我跟你一起上课吧。” 裴之洲虽然和温宥住在同一个区，但顺路的路程只有一点，温宥还浅浅地遗憾了一下。 于是约定第二天一起回家。 裴之洲静静立在原地，望着夕阳光下温宥背着书包脚步轻快离开的背影。 耳边仿佛还回荡着他轻快悦耳的声音。 原来他还记得他。 他好像，也长大了一点。 - 回到家后，温宥打电话跟外教老师询问了下裴之洲在哪个班，得知裴之洲在一班，温宥还小小的震惊了一下。 本以为幼儿园那么幼稚的内容，他闭着眼都能拿第一，谁想人外有人天外还有天。 大哥，你要不要现在就去考哈佛？ 温宥表明了来意，外教表示没问题，很简单地给他换了课。 第二天就有英语课，在上午的第二节课。 一年级有两节综合科，一节趣味英语，另一节是兴趣课任选，第一节课下，第二节是综合课，开学三班都选了手工，但温宥昨天调了课，就变成了趣味英语。 见温宥拿出了英语书，身旁的同学摸了摸脑袋：“学委，你拿错书了吗？” “没啊。”小少爷挑了几根漂亮的笔拿到手里，仪式感必须要足，顺便说：“我换成英语课了。” 趣味英语课在楼上多媒体阶梯教室，温宥进去的时候，教室里灯光明亮，人已经有不少了。 steven外教性格开朗大方，出生于一个英国典型中产阶级家庭，为人风趣又幽默，课余很爱高谈阔论英国文化野史，很受全校学生的欢迎。 温宥到的时候，不见裴之洲身影，于是随便找了个位置。 翻着这节课要讲的书时，旁边忽然坐过来一个人，熟悉又惊喜的声音落下。 “温宥！你怎么在这啊？” 温宥转头看过去，来人是四班的学委吴成成，遗传性近视，眯着小眼睛，小小的鼻梁上架着一副厚厚的眼镜。 班委们经常会一起去开会，吴成成很喜欢跟温宥一起干活，总觉得他特别的聪明，不像其他人那样蠢笨。 他明明记得这节课以前没有温宥的啊。 “我跟老师换了节课。”温宥说。 “太好了，我还发愁这节课我们班没一个人来呢，以后我们俩就能一起上了！” 吴成成高兴极了，擅作主张把两人这学期的课都给安排好了。 温宥礼貌地笑了下。 可惜吴成成没看懂他笑容背后的深意，叽叽喳喳的继续畅想，连他的“家当”都搬了过来。 温宥抬起手撑住脑袋，分神听着，不知过了多久，他随意抬眼，视线在门口定了一下，忽然又落回来，对他说：“你让一让。” 吴成成：“？” “这里有人。” 温宥说完，便朝那边举起手挥了挥，声音十分清脆：“裴之洲！” 刚走进教室的小男孩脚步顿了顿，抬起眼看过来。 吴成成一脸懵逼地转头过去，瞬间心里一哽。 好家伙，他终究错付了！ 于是吴成成凄凄惨惨地抱着自己的“家当”又回去了。 “你来的好慢……” 等裴之洲坐下后，温宥便忍不住叹气。 裴之洲密长睫毛垂下，转过头对他低声说：“对不起。” 温宥挥了下手，关心问：“今天那个老师有没有难为你？” 裴之洲摇摇头。 这就好。 温宥松一口气，视线在他的桌上一扫而过，见他只拿了一个薄薄的笔记本跟一支钢笔，正要皱眉，上课铃声急促地响了起来。 steven外教很守时，铃声一响便踏入了教室，温宥只好暂时打消了讲话的念头。 steven外教先是教学了时间、国家、天气等等不同名词的拼写跟正确发音后，在自由表达阶段，让大家用今天学过的单词或者自己认识的单词造句。 班上同学纷纷举手。 steven教授很开心，点了很多人。 这个年级的英语水平都差不多，词汇量都很有限，也闹了不少笑话，遇到有不会的外教便在一旁动作夸张地提示，气氛轻松又活跃。 上一轮结束后，下一轮举手的人更多。 steven外教环视四周，目光忽然落到了下面一直沉默的裴之洲的身上。 “裴之洲小同学，你要上来为我们表演吗？”steven外教操着一口并不流利的普通话询问道。 班上大半人转过身体，视线纷纷落到了裴之洲的身上。 裴之洲没想到外教会突然直接点他的名，向来冷淡的小脸上出现了几秒钟的空白。 “老师，他不会去的啦！”就在这时，有小男孩突然笃定道。 瞬间一呼百应。 “是啊老师，他上课都不开口的，还是点我们吧！” “老师，老师点我！” …… 下面一堆人举手。 steven外教见裴之洲并没有上去表演的意思，不禁露出遗憾的表情来，准备去点其他人了。 谁说裴之洲不行的？ 温宥怒了，立马举起裴之洲一只手说：“老师，他也去！” 11、第11章 四周诡异的安静了下来。 steven外教很快反应过了来，脸上绽出一道十分惊喜的笑容，伸手让他起来。 裴之洲蹙了下眉，低头看向“罪魁祸首”。 温宥一瞬间心虚了下，理不直气也壮地小声辩解道：“刚刚我举你手的时候，你也没反对啊。” 他那来得及反应吗？ 在全班的“期望”下，裴之洲被迫被赶鸭子上架上去了。 裴之洲站在台上垂着眼睛，小小的脸上依旧没什么多余的表情，沉默了几秒，没什么情绪地开了口：“iwantto……beadoctor……” 全班静了几秒，先是有人忍不住“噗”的一声，接着，爆发出惊天动地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老师他口语好差。” “这就是中式英语吧哈哈哈哈。” “天啦，他以前都没学过英语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裴之洲停了下来，一双眸子又黑又沉，瘦削的小脸上染上了那种冷漠又令人心疼的脆弱情绪。 温宥盯着他，心底忽然奇妙地刺了一下。 记忆中的裴之洲在班上向来低调的好似透明人，活动不参加，上课也不怎么举手，成绩也在中游不上不下不起眼，更别提主动回答老师问题了。 所以，所有的任课教师在点名时几乎都会下意识地忽略他。 可相处了这么久的日子，他觉得裴之洲并不是这样的人。 他礼貌，温暖，爱护亲人，这次期中考试还考了年级第一名，比他们所有人都高。 说明他一开始，并不是他记忆里那个沉默毫不起眼的背景板。 难道说，是因为儿时被人嘲笑过，所以才变得敏感自卑，再也不在外人面前展示自己？ 这个年纪的小孩们还不懂得掩饰自己的直接，往往越纯真越残忍，其中一个小男生直接开口大声问道。 “裴之洲，你幼儿园里没学过英语吗？” “你爸爸妈妈不行诶，都不给你请外教吗？” “哇，怪不得你英语这么的差！” “我妈妈在我一岁时就请了美国来的保姆带我，一直带到我四岁，去年又给我换了一个清华毕业的高材生专门教我英语！” …… 小孩们你一嘴我一嘴地炫耀起来，互相攀比自家家庭对自己付出了什么。 裴之洲低下头，垂着的眼睫不停发抖，细瘦的手指把校服攥的手指发白。 steven外教皱眉，他中文并不好，不能完全听懂这群小孩们在说什么，但从他们的表情语气跟裴之洲的反应来看，这并不是什么好的话。 他用贫瘠的中文努力劝解着。 在一片哄笑声中，那个小男孩的目光落在他脚上穿着的已经看不出颜色的运动鞋上，眼珠子一转，突然诡笑起来，开了口。 “裴之洲，你家该不会很穷，买不起——” “刺——”的一声，教室里骤然响起的摩擦声音吓了所有人一跳。 那小男孩吓得浑身一抖，转头看过去。 温宥伸手拍了一下桌，猛地站起，怒瞪着他：“你家有几个钱，炫耀什么，有外教有什么值得骄傲的，我从小家里就没请过什么外教，不照样考得比你好！” “比不过别人只会靠着家境嘲笑别人，你家在江城查无此人，每年求着我妈妈跟你们家合作，有什么可炫耀的？你这种人是我最耻笑的！” 前面将这一幕收进眼底的吴成成第一回看到温宥发飙，嘴巴不自觉地张成了“o”型。 印象中温宥脾气很好，生得白皙精致，气质清新，带了一点奶，一举一动贵气动人，活脱脱一个豪门世家的小贵公子，人也特别聪明，几乎从不会生气，可这次居然罕见的发飙了。 而被温宥当众骂过的小男孩当场愣住，没想到他向来得意的家境在温宥面前这么的不值一提，还被他当众戳穿了。 小男孩顿时觉得周围人看他的眼神都变了，一张脸涨成了猪头色。 全班静悄悄的。 温宥缓和了一下情绪，转头对steven外教抱歉地说：“抱歉老师，我刚刚只是教训了一头没礼貌的小猪。” “pig”这个词温宥咬的很清晰很重，steven以往并不会喜欢同学之间不友好的行为，这次却看了眼那个小男孩，没有说什么。 下课。 吴成成原本是打算和温宥一块下课走的，但他一转身看到坐在后面的温宥双手环臂，白皙秀气的小脸紧紧绷着，神情冷冷淡淡的，一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态势，联想到他刚刚在课堂上的模样，识趣地赶紧逃了。 裴之洲从讲台上下来就一直很沉默，这种沉默一直保持到了下课，但他不是没有知觉，温宥没有走，他也没走，也没收拾东西，只是低着头，漆黑的眸底一片麻木。 教室里的人渐渐走光了。 温宥一直挺没耐心的，忍了一会，见这个小闷葫芦还不打算开口，于是翻翻白眼叹了口气，主动出声。 “诶，你是木头吗，别人欺负你你都没反应！” 温宥恨不得把他的耳朵揪起来，好好看看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从前他捡垃圾的时候被欺负一声不吭，现在被同学们欺负了，也一声不吭。 从小养尊处优惯了小少爷就没见过这样的！ 温宥鼓着脸颊气呼呼。 裴之洲细瘦的手指终于动了动，一点一点攥了起来，他慢慢抬眼，瞳眸漆黑寂然，深吸一口气，他低声开口：“你为什么，还要帮我呢？” 记忆里，从小到大，所有人都因为他家里的情况，像看到瘟疫躲着他，他也习惯了被所有人冷眼相待的日子。 从一开始的不解，气愤，难过，到后面慢慢变得麻痹冷漠。 他不能反抗，那样的代价太奢侈了，不是他们家里能够承受的。 只有他一遍遍地帮他。 也从不嫌弃他。 温宥默不作声地盯着他看了一会，起身，伸手搭在他肩膀上，忽然往下一按，让裴之洲单薄的身体毫无防备，扑到了桌子上。 “裴之洲你老年痴呆了是吧！”头顶响起小少爷清清脆脆而的声音，带着甜奶香的热气烘着他的耳朵，带着万分的坚定：“我说过一日朋友，终生是朋友！” 裴之洲没有抬头，良久后，肩膀轻颤起来。 - 听闻一班学委在趣味英语课上毫无地怼了一个人，班里的人看向这位小少爷的眼神顿时变了不少，其中不乏道听途说或是八卦的。 小少爷做事随心所欲，不在意别人的看法，去找裴之洲的行为光明正大起来，甚至课间没事的时候也去找。 之前一起上过课，嘲笑过裴之洲的那个男孩和裴之洲是一个班的，每次见他过来，都恨不得立刻缩成一团看不见他。 裴之洲倒是有些不习惯每次都被这么多人注视，奈何这位小少爷每次过来找他玩的阵仗都声势浩大，想提醒一下，被小少爷漂亮的大眼睛不悦地一瞪，顿时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 后面裴之洲慢慢习惯了，每次便瘫着一张小脸默默起身走出来。 周五最后一节课是大扫除，温宥在的组没有卫生任务，他背着书包下楼去找裴之洲。 走到一班门口时，看到裴之洲站在教室角落里扫地。 一片搬起来放在桌上的椅子腿中，他低垂着头，脊背挺拔，乌发挡住眼帘，手里拿着一把扫帚，正仔仔细细清扫着桌子的角落。 都看不清人了诶。 这年头温宥的个子还不够高，站在门外踮起脚尖努力瞧着他。 “温……温……” 听到耳边的声音，温宥脚尖落下去，转头看去，是一个脸生的男生，肩上背着书包。 男生早听闻三班有个脾气很不好的真小少爷，这些天温宥几乎天天来他们班找人，一班人都认识他了。 男生一出门就看到了他，鼓起勇气上前，等到他转过头来，小男生愣了愣。 生得极漂亮，五官皆精。 好漂亮…… 有这样一个朋友，一定很有面子吧。 而且听闻他的家境很好，是爸爸妈妈求着合作的人，爸爸妈妈知道了，一定会捧着他。 “有事吗？”他听到他说。 小男孩回过神来，连忙说：“你好，我叫张天昊，我爸爸是富力集团的总裁。” “哦。”温宥应了声，然后说：“你好。” 礼貌又平淡。 张昊天还想说什么时，这位小少爷已经重新转过头，去看教室里面了。 怎么连点反应都没有！ 张昊天心里吐血，正想说什么时，在教室里清扫的裴之洲注意到了门口的人，放下扫帚朝走了过来。 “你怎么来了？” 听听这是什么语气？ 见温宥小眉头蹙起来，裴之洲默了默，垂下了眼睑，并不算太干净的小手甩了甩，校服袖子落下来挡住，他隔着校服衣袖轻轻拽住温宥的胳膊，将他带到离门口最近的座位坐下。 “那你先等等，我很快就弄完了。” 温宥那双乌黑的眼睛看了眼他额角的湿润，头发湿漉漉地贴在上面，轻轻哦了一声。 裴之洲转身就走，继续去搞卫生了。 眼看这位传闻中脾气很差的小少爷，居然这么乖乖地被裴之洲那个人领走了，连语气都不一样，张昊天顿时感觉胸口堵了一口血。 那个裴之洲有什么好的啊，长得平平无奇就算了，他脚上那双鞋子都洗得看不出牌子了！ 温宥一来，裴之洲的动作明显快了许多，教室里原本打算劳役裴之洲让他去倒全班垃圾的小组长脸颊肉一抖，不敢奴役了。 裴之洲将垃圾倒进垃圾桶，快速提起跑出教室，几分钟后回来，双手湿漉漉的，像是洗过了。 裴之洲走到自己的座位上拿起书包，走过来找温宥：“走吧。” 这位骄矜的小少爷终于站起来，跟着他离开了。 周五的下午夕阳柔柔的，微风轻拂，空气仿佛都是自由轻松的。 两个小少年的背影在地上拖的老长。 微风吹拂着裴之洲的头发，将那点汗水慢慢蒸发干。 走到分叉路口时，裴之洲停下来，习惯性地要告别。 温宥抬起眼，定定看了看他的头发，又长了不少，于是说：“裴之洲，你剪过头发吗？” 12、第12章 裴之洲偏头看向他，说道：“没有，怎么了？” 他不明白温宥为什么突然会提起这个话题。 温宥双手抱在怀里，对他笑起来，眼睛弯成好看的月牙：“反正今天放假了，我陪你去剪个头发吧。” 裴之洲迟疑的时候，温宥已经伸手拉住他胳膊：“哎呀这还用考虑什么啊，快走走走。” 一家大型洗剪吹工作室门口。 门口上方挂着一排花花绿绿的各种造型照片，里头灯光打十分明亮，一排排座椅前坐着一个个大人，吹风机的轰隆声音不绝于耳，隐隐有声嘶力竭男性摇滚音乐声从里面传出来—— “someturntodustortogold butyouwillrememberme……” 饶是裴之洲的性格再波澜不惊，此时脸上也浮现出细微的裂痕，眉头轻蹙，忍不住问道：“我们……是不是走错了？” 他们不是应该去附近公园里上了年纪的老爷爷老奶奶开的理发店里面理吗？ 温小少爷从小养尊处优惯了，从小到大他理发要么是妈妈带他去她习惯去的造型工作室，要么是助理带他去，可那里太远了，他们现在过去不现实。 “我问了人了，这里可是附近最时尚的理发店！”温宥小手拍拍胸口，一副你信我准没错的样子，伸手拽住他的手往前走。 想起温宥一路上逮着人就打听，一点也不社恐的模样，好在温宥长相漂亮，一双乌玉似的大眼睛仰起头双睫扑闪，简直能把人给萌化，被问的路人们都热情的不得了。 裴之洲沉默了一下，被他拉着进去了。 “欢迎光——” 一个留着黄色锡纸烫，穿着小脚裤的小哥走过来，见到二位小朋友脸上笑容一僵，探头朝他们后面看了看，随后脸上挂起热情和蔼的笑容问道：“小朋友，你们爸爸妈妈呢？” “我爸爸妈妈不剪，是他要剪。”温宥手指指向裴之洲。 小哥表情扭曲了一下：“呃，哦，好好好。” 裴之洲本不想剪的，奈何温宥很坚持，他只能像个小机器人似的，被小哥被按在躺椅上洗头发，随后被围上围布准备剪发。 “嘿，小朋友，你喜欢什么发型？”锡纸小哥低头问裴之洲。 裴之洲哪里懂这个，每次剪发都是妹妹给他剪的，他正准备说声随便，一旁的温宥坐姿悠闲的忽然插话，一副这还用问的语气：“当然越帅越好啊！” “……” 锡纸小哥莫名感觉自己被一个小孩子给嫌弃了。 理发店的人都精，锡纸小哥见来两个人都是小学生，而且边上那位小男孩看上去家境很好，毫不怯场，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富家小少爷，于是眼珠子一转，预备随便剪个发型糊弄过去，顺便收个高价。 谁知，他刚要下剪子时，原本正撑着右脸颊发呆的男生忽然间跳下椅子走了过来，站在他身边仔细观察着。 锡纸烫小哥顿时感觉压力很大。 小男孩睁着一双布灵布灵的杏眼，在他下剪子时无比天真地问问题。 “小哥哥，你干这行几年了？” “啊，四……四年吧……” “哦，那小哥哥一定没被客人投诉过吧？” “！！！” 这是什么意思？ 干这行的最怕被投诉，尤其他们老板还特抠门，特别重视风评，锡纸烫小哥顿时额角冷汗直冒：“没，没有……” 于是，“威胁”了一通的温小少爷满意了的又坐了回去。 他看似做的隐秘，然而这一切都全被侧过眼睛的裴之洲收进眼底。 视线对上的一刹那，温宥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边。 裴之洲扫了一眼垂了眸，便静静地任由理发师捯饬他的头发。 锡纸烫小哥手起刀落，耳边不断响起咔擦声，余光只见碎发慢慢地往下飘落。 由于有个监工坐在一旁，锡纸烫小哥不敢再耍小心眼了，规规矩矩的剪完，说了句“好了。” 温宥自放空中回过神，跳下椅子准备验收成果。 然后愣了愣。 锡纸烫小哥的技术很不错，杂乱的碎发被剪掉，平时遮挡眉眼的发丝被修剪打薄，剪到了眉上面，让裴之洲整个人看上去干净清爽了许多，平日里阴沉沉的闷气也一扫而空。 仿佛……变了个人似的。 平时裴之洲总给人阴郁病态的感觉，温宥这才发现，裴之洲眼睛其实生得很漂亮，微长的丹凤眼，眼尾微微上扬，睫毛浓密细长，眼色清冷淡薄，脸部线条很干净利落，没有多余的崎岖。 裴之洲偏头看向温宥，神色竟有些乖巧，被他一直盯着不说话，逐渐有些不自信，他沉默了两秒，轻道：“不好看？” 温宥轻眨了下眼，回过神来，面上假装镇定，笑道：“还不错。” 裴之洲习惯性蹙着的小眉头慢慢放松下来。 锡纸烫小哥显然也对自己的技术十分的满意，简直妙手回春啊有没有！ 听到温宥的评价，显然还不太满意，道：“小朋友，这哪是普通的不错，这是很不错好不好？经我这么一捯饬，这位小朋友都能去选美了！随便往门口那么一站，就有一大堆小女孩上来送情书！” 小裴之洲：“……” 温宥蹙了下眉毛，说：“那我还是觉得一般般吧，你自己去选美吧。” “……” 说着，他不想再跟他聊了，淡声说：“多少钱？” 锡纸烫小哥没敢多要价，最后只收他们十五块钱。 这个价格放在美发造型工作室中已经相当相当的便宜了。 温宥的神情总算满意了些，算他懂规矩嘛。 温小少爷正预备从书包里掏卡付款，就被裴之洲给阻止了。 “我来。” “又没多少钱。”小少爷咕哝了一句。 裴之洲虽然年纪尚小，但在某些方面依旧十分固执，走过去弯腰从书包里抽出了十五块钱交给锡纸烫小哥。 虽然这年头大家都开始用支付宝之类的电子支付方式，但锡纸烫小哥为了不多惹事，还是乖乖收下了。 从理发店出来后，两人往外面走。 夕阳正盛。 到了交叉路口，要分别时，温宥虽然有些留恋，面上却假装镇定，对他摆了摆手。 “周一见。” “嗯。”裴之洲看着他点头。 - 在家的两天，温宥从没觉得日子过得这么慢过。 即使他花时间写完了作业，一看时间，还是很慢。 他跟继父的儿子玩不到一起去，在学校里也只有裴之洲一个好朋友。 上辈子颜汐跟温宥母子俩关系很差，颜汐忙于工作赚钱，继父的儿子又是个绿茶，导致温宥除了那些狐朋狗友外，就没什么真心的朋友。 只有裴之洲不在意他的钱！ 也不把他当少爷一样供着。 闲出屁来的温宥甚至动了想找他玩的念头，不过下一秒他愣了愣。 因为他还不知道裴之洲具体住在哪。 也不知道他的手机号码。 甚至这年头流行的□□跟微信，他也没有！ 温宥挺烦，于是趴在床上给王帅帅发消息骚扰他。 上辈子温宥跟王帅帅在一个小学，这辈子温宥考上了南小，王帅帅还是像上辈子一样去了别的小学。 【追我者，杀无赦】：活着没？ 【帅帅大王】：？ 【帅帅大王】：？？ 【追我者，杀无赦】：给我背下白居易的琵琶行。 【帅帅大王】：啊？ 【帅帅大王】：那是啥玩意？ 果然跟不同物种是没办法一起聊天的。 温宥失去了聊天的兴趣，发了句“算了你不懂”就要下线。 【帅帅大王】：别啊，我有一件大事要宣布！ 【帅帅大王】：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害羞][/害羞][/害羞] 想象到屏幕对面一张肉乎乎的脸对着手机做出害羞动作，温宥瞬间一阵恶寒，发了两个字过去。 【我睡了。】 温宥并没有把这事没放心上，然而周一开学，温宥去上英语课的路上，突然被一道人影给挡住了，对方热情万分的声音听得温宥眉心跳了跳。 “温宥！” 王帅帅穿着南小的校服，将肚子的肉勒的紧紧的，手里还抓着包吃了一半的薯片，嘴角沾着残渣，睁大着一双晶亮的狗狗眼。 温宥蹙了下眉，上下打量眼前的小男生：“你……？” 王帅帅嘿嘿一笑，伸手摸了摸圆圆的脑袋：“前几天我家那边遇到洪水，把我家房子冲了，现在我家成了政府自然灾害受害者，我老爸一合计干脆把我转到南小了。” “……”真是，傻人有傻福吧。 “挺好的。”温宥忙着去上课，很官方地说了声恭喜便准备要走。 “诶……” 王帅帅眼睁睁看着他就这么走了。 趣味英语课上，steven外教雨露均沾，几乎将班上所有人都点了。 几次下来，点到裴之洲时，尽管他习惯性地仍旧有些抗拒，但还是乖乖上去表演。 让所有人都惊讶的是，裴之洲的口语尽管还有些口音，但已经比第一次进步的多了。 steven外教最喜欢默默努力的孩子，毫不吝啬他的表扬。 班上人也对裴之洲的变化十分惊讶。 “你回去自己练过？” 裴之洲回到座位上，余光偷偷瞥到四周看过来的视线，温宥凑过来，小声询问他。 柔软的淡淡奶香袭来，裴之洲偏头看他，点了点头。 “啧……”温宥低声道：“不错，继续加油。” 裴之洲的眼角微微弯了弯，似乎在笑。 13、第13章 放学回家。 路上，温宥酝酿了一路，想要裴之洲的联系方式，不过，他总觉得像裴之洲这种人，如果想的话肯定会主动给，他贸然要不太好，可是他真的很想知道。 好朋友之间互相不知道联系方式，这样算什么朋友。 一路上温宥好几次忍不住偷偷瞥他，都纠结地咬唇。 到了分叉路口时。 温宥还没准备好，觉得自己完了，他还没准备好，准备改天再问时，裴之洲忽然间停下脚步转头看他。 “你有事要问我吗？” 裴之洲只是性子安静，并不是傻子，他心思细腻，路上便注意到了温宥似乎想跟他说什么，他耐心等着，结果快分开了他还没说出来，他只好自己主动问。 温宥人呆愣了一下。 四目相对，耳边只有周遭汽车川流不息的噪声。 掠过的风拂过裴之洲的发丝，眼眸漆黑沉静，成熟的不太像同龄的小孩子。 温宥脑子里两个小人疯狂打架，过了几秒似乎一个小人打赢了，想起之前班上嘲笑他的口音，他丧气地垂下眼眸，摇摇头轻道：“算了，没什么。” 他大概知道裴之洲家里的情况，裴之洲应该是没有□□之类的东西的。 他要也是白要。 这种事，万一又伤害他怎么办。 裴之洲神情似乎看起来有些失落，但也没说什么，只是习惯性地叮嘱他：“嗯，那你路上注意安全。” - 王帅帅当初在择校时，坚定地选择了南小，就是因为他唯一的好朋友温宥在这所知名当世的学校！ 第一天报道匆匆忙忙，他遇到温宥太激动了，以至于忘了问他在哪个班，无奈只好等下午最后一节体育课，趁体育老师不注意，偷偷跑进楼道里守着！ 只要他等的久，就一定能再次碰到他的好朋友温宥 王帅帅为自己这种朴素的方法自豪不已，坚定地守在楼道口，许是老天不负有心人，还真让他给等到了！ 放学铃声响后，他终于看到了温宥的背着书包从三班门口走了出来。 他眼睛亮起，准备上去找他。 哪想温宥竟没有看到他，而是径直下楼了。 王帅帅：“？” 王帅帅难以置信地跟下去，看到温宥下了楼，径直来到一班的门口，不一会，从里面出来一个陌生脸的男孩。 那男孩侧着脸看他，看不清正脸，小少爷那张向来清淡矜贵的小脸明亮了不少，在门口和他说了几句话，然后跟他一起又下楼了。 王帅帅呆在原地，张了张口，满脸怀疑人生。 温宥不是只有他一个朋友吗？ 温宥那种小少爷还能交到朋友？ 王帅帅受到了不小的打击。 他不信邪，第二天课间蹲守在温宥下课必经之路上，终于逮到了他！ “温宥！” 王帅帅眼睛亮晶晶，正准备跟他来一番多年好友叙旧连带控诉，好多话准备到了嘴边，温宥只是很匆匆地瞥他一眼，敷衍地拍拍他的肩膀说：“周末再说，我要去上课了，你也别旷课了。” 然后便头也不抬地走了。 王帅帅：“……” 他难以置信地回头，沉默了几秒之后，跟了上去。 他一路跟他上了口，到了楼上的多媒体教室里，看到温宥径直走到后门一排，边上不时有人过去跟他搭话，但他态度都是矜贵冷淡，没多久就都被他赶走了。 不一会，余光有个人越过他，径直朝着温宥走过去。 然后竟坐到了温宥的旁边，而温宥竟没有不耐烦和驱赶，而是露出了昨晚上他熟悉的那种上线目微笑。 王帅帅眯眼一眼，温宥旁边的那男孩正是昨天温宥去找的那个人！ 由于离的较远，王帅帅看不清楚，只能勉强看到那个男孩的大体轮廓，低着头，脸小小的，头发黑黑的，五官还算清晰，话也不多，也就……比他好看那么一点点嘛…… 王帅帅正心情复杂地瞅着，身后突然响起一道热情的声音：“小朋友，泥也是来上英语课的吗？” 王帅帅一扭头，嘛呀，一张外国大脸！ 吓得他立马逃了。 - 王帅帅对于自己不是温宥唯一的朋友了这件事难以接受，等放了学，他迅速收拾好书包，去找温宥。 三班下课很准时，没两分钟王帅帅便看到了背着书包走出来的温宥。 他连忙拨开人群挤上去。 “温宥！” 温宥脚步一顿，向四处看了看，看到他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怎么又来了？” “……” 王帅帅勉强咽下喉间喷出的老血，说：“我想跟你一起放学回家！” 谁知温宥却说：“我要去找朋友，要不你自己还是先回吧。” 王帅帅假装听不懂，故作好奇地问他：“谁啊，也带我认识一下呗，说不定我们还能变成朋友呢。” 说这话的时候，他在心里呕了一下。 温宥皱了下眉，想也没想地就说：“你们俩变不成朋友。” “为什么？”王帅帅不相信，撒泼耍赖：“你都没带我见过他呢，你是不是不把我当朋友？” 温宥认真思考了一下，裴之洲性格这么孤僻，上学这么久了，除了他就没有什么朋友，王帅帅是个社牛，说不定也能变成朋友。 于是温宥思考过后，叹气：“好吧，能不能变成朋友就看你咯。” 王帅帅心里“嘁”了一下，那人是什么大明星吗？就没有他王帅帅交不到的朋友！ 于是王帅帅跟着温宥来到了一班门口。 一班放学稍迟一些，他们到的时候，里面的学生才慢慢出来。 温宥踮了踮脚。 王帅帅看到他这样子，心里愈发觉得酸溜溜。 小少爷什么时候这么急的等过他！ 他倒要好好看看，那个男的有什么好的！ 不一会，有个男生背着书包走了出来。 小男孩沉静地抬起眸扫视一圈后，看到他后，走了过来。 “走吧。” 裴之洲走过来对温宥说。 “慢！” 旁边突然横梗进来一只胖乎乎的小肉手，插在他们之间。 裴之洲扭过头。 王帅帅用不屑的眼神上下打量他好几眼，不就比他瘦一点，比他高一点好看一点嘛，也没……看出来什么特别的啊！ 王帅帅清了清嗓子，抬着下巴说道：“我是温宥的死党，我叫王帅帅，我俩一个保育院的，我最近才转到南小，你好。” 裴之洲神情很淡，没什么多余的情绪，只是礼貌点头：“你好。” “？”就完了？ 你很傲吗？ “还走不走啊？”温宥小少爷脾气上来了，拖长调子。 裴之洲回过头，对温宥点下头。 两人先走了。 “……” 王帅帅不服气的追上去，努力想跟他们搭话题，奈何他们谈论着校园里的事情，他才转来，根本就听不懂！ “……”王帅帅才发现，自己被忽略了个彻底。 但王帅帅不是这么容易就放弃的，他努力见缝插针地插话，哪怕自己总回的驴头不对马嘴。 几次下来，温宥先烦了，皱了一下眉，停下说话，瞥了王帅帅一眼，问：“你家跟我们一路？” 王帅帅睁眼说瞎话：“对啊，我们家的新家就在这，好巧啊。” 温宥服了他。 到了十字路口时，见裴之洲跟温宥要分了，王帅帅也连忙停下来，故意高声对温宥道：“温宥！你的□□号没变吧，晚上我们继续聊？” 然后，他又得意地看了一眼裴之洲，语气中不乏高傲：“你有□□号吗，要不我们也加个□□好友？” 温宥表情稍变。 可他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见裴之洲神情不变，静静说道：“我没有。” 王帅帅“哈”了一声，像是终于让他找到了一个胜过他的地方，他正准备大肆炫耀一番，便被温宥不悦的声音给打断。 “有这个有什么骄傲的，能让你考满分，还是能给你一栋大房子？” “不是……”王帅帅张张口，被怼懵了。 “一个聊天工具而已，想要多少有多少，没什么好玩的，还不如发短信。” 温宥毛绒绒的头发被风吹得乱，白皙漂亮的脸上泛着笑容，可是在裴之洲看不见的地方，那双漂亮骄矜的眼眸却沁上冷淡的光，瞪了王帅帅一眼，暗含警告，一副你再多废一句话你就完了的意思。 王帅帅饶是再委屈，也不敢说了，憋屈地低下了头，像一只犯了错的小型犬。 温宥正准备赶他走时，裴之洲忽然偏过头看向温宥，静静地开口：“弄一个□□号难吗？” 温宥愣了一下，睁大眼睛看他，像有些意外，摇摇头说：“不难，有部智能手机就行。” 裴之洲垂下了眼，眼中情绪翻涌，似乎挣扎着什么，最终他说：“那要不你教教我怎么弄。” 温宥没想到裴之洲答应的这样快。 惊讶过后，他连忙把安装跟申请步骤告诉了他。 裴之洲向来记忆力很好，他只听了一遍就记住了。 回到家后，温宥快速扒完饭，提着书包回到卧室，一边写作业一边看着自己放在旁边的手机。 可手机很久都没有新的申请消息弹出来。 温宥写完了作业，也洗完澡换好了睡衣，依旧没有消息。 直到晚上九点多，漆黑的屏幕终于亮了下。 此时，趴在床上昏昏欲睡的温宥听见响声猛地睁眼，揉了揉眼睛便摸过手机。 屏幕上是一条申请消息。 温宥知道是他，连忙点击同意。 “我通过了你的好友请求你，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裴之洲许是还不会换头像，头像是一个系统自带的男头，网名也是他的真名：裴之洲。 头像是彩色的，显示他这会在线。 温宥连忙敲字。 【追我者，杀无赦】：你干什么去了，怎么这么慢？ 没有回应。 温宥蹙了下眉。 又等了一会，裴之洲都没有回信。 温宥发了几个表情包过去。 还是没有回信。 温宥眉头皱了皱，纤长的睫毛垂下来，下嘴唇渐渐抿起。 又干什么去了？ 直到温宥快睡之前，手机才又亮了一下。 【裴之洲】：对不起，刚刚突然有些事情。 14、第14章 等温宥看到这条消息，已经是第二天清晨。 昨天他等的太久，就这么趴在床上睡着了，手里还握着手机，导致一觉醒来脖子疼的要命。 好像落枕了。 温宥五官皱成一团，揉揉脖子努力爬了起来。 许是半夜里受了凉，温宥脑子也有些昏沉，一整个上午状态都不太好。 上午最后一节音乐课前，班主任老师忽然走进来通知他们班去多媒体教室参加公开课。 最近省里举办优质课竞赛，有别的学校的老师过来磨课。 全班欢呼一声，纷纷往多媒体教室跑。 温宥不禁叹息一声，起身拖着沉重的步子上了楼。 还未上课，多媒体教室里挤满了学生跟拿着工作笔记的领导们，讲台下面是一个陌生脸的老师，正忙着调试ppt，座位两边是几个班的班主任在维持秩序。 温宥正准备去他们班的区域，可走了两步，抬眸一扫，余光却不经意地瞥见坐在另一头的裴之洲。 他低着头地翻书，眉眼冷漠，一副周遭万事与他无关的模样。 温宥脚步一转，朝那边跑了过去。 王帅帅第一次在这么大的教室里上课，本就激动着，看到温宥时就更开心了，刚抬起手准备叫他时，却看到原本四处张望的温宥突然眼神一亮，目不转睛地朝着他后面走了过去。 “……” “裴之洲！” 裴之洲刚翻过一页数学课本，就听见了一道熟悉好听的嗓音，他握着笔的手指一顿，转头看到温宥那张笑盈盈漂亮至极的小脸。 “这么巧啊。”温宥主动开口。 裴之洲盯着他的脸看了几秒，眼里的冰凌融化，他轻轻点头。 “你，是不是坐错了？” “这有什么的，又不是考试。”温宥扭过头，对一个正准备走过来的女孩礼貌说道：“这位同学，能让我坐在这吗？” 女同学愣了下，迟钝了半秒，赶忙点点头，离开了。 “我坐在这你不会介意吧？” 温宥转过头来，忍着笑“假惺惺”地问裴之洲。 先斩后奏。 裴之洲神情流露出几分无奈，他都已经来了，他还能赶走他吗？ 温宥一只手撑着下巴，细白的手指捻着音乐书一角，忽然转头小声开口：“诶，你昨晚怎么回消息回的那么慢？” 裴之洲翻书的动作一顿，垂着眼帘，闪过一抹情绪，片刻后开口，声音如常：“我，还不太会用。” “哦。”温宥没多想，继续道：“里面功能确实挺多的，慢慢了解就会了。” “嗯。”裴之洲仓促地笑了下，飞快避开他的目光。 在各班班主任的整肃下，大家陆陆续续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闹哄哄，的多媒体教室也慢慢恢复了安静。 温宥一手支着额头，正在等待上课时，旁边忽然坐下了一个人。 他下意识扭头，看到了一张放大的笑脸。 “你怎么来了？” 王帅帅斜着眼睛看了一眼低着头看书的裴之洲，意有所指地哼哼：“某人都能来，为什么我不能。” “你回去，你们老师点名怎么办。” “我，我不，快上课了。” 温宥叹气，随便他了。 不多久，上课铃声响了。 新音乐课的老师按照课件教他们唱《其多列》。 音乐本来就挺催眠的，加上温宥不太舒服，支着脑袋听了一会，就支撑不住地打了哈欠，趴在桌子上睡了起来。 好在他们这里靠近窗帘，在后面领导们的视野盲区，所以也不太用怕。 “温宥，你怎么啦？”王帅帅发现了他的异常。 温宥的脸色不太好，卷卷的睫毛耷拉下来，有气无力道：“可能昨晚没有睡好，落枕了。” 裴之洲偏了下头。 王帅帅正要哈哈大笑，忽然想起还在上课，赶紧捂住嘴巴小声嘲笑他：“你不会也跟我一样熬夜打游戏吧，不过你的身体也太菜了吧，我打了两天游戏都没事呢！” 温宥懒得理他，只觉得他聒噪，在耳边一直嗡嗡嗡，像只赶不走的苍蝇。 王帅帅正要继续说话，忽然感觉到旁边投来一道冷冰冰的视线。 他抬头，看到原本看着书的裴之洲抬起头，漆黑目光冷淡地与他对视。 不知怎么的，王帅帅到了嘴边的话忽然咽了回去。 裴之洲垂下眼帘，视线重新落回书上，却伸出一只手，轻轻捂住了温宥的耳朵。 温宥蹙着的小眉头慢慢舒展下来。 按理说，温小少爷人洁癖又骄矜，他跟他做朋友这么久，小少爷都不习惯他碰他，说总觉得他身上有汗味。 但对裴之洲的动作，他没有半分的排斥，反而像十分习惯了。 王帅帅愣愣地瞧着裴之洲的动作。 擦！ 难道他身上就不臭的吗？ 王帅帅扎心了。 下课后，裴之洲这才放开了手，轻轻甩了一下手，顺便叫醒了温宥。 睡了一觉后，温宥觉得好多了，看到台下老师开始收拾课件了。 四周也都在收拾东西。 温宥揉了揉眼睛，放空发呆了会，听见王帅帅说：“温宥，你去吃饭吗，我们一起去吃饭吧？” 他还没和裴之洲一起吃过午饭呢。 温宥于是转头问裴之洲：“你去食堂吗，我们一起去吧？” 不等裴之洲回答，王帅帅就不耐烦道：“哎呀你叫外人干嘛呀，我们俩吃顿饭都不行吗？” 裴之洲低着头在收拾课本，他睫毛轻颤，手指慢慢握紧，收拾好桌上的书本才低声对温宥说道：“我今天中午要回家，还是你们吃吧。” 温宥一直盯着裴之洲离开的背影，总觉得他似乎有什么事瞒着他。 直到王帅帅拉了拉他的手，说：“走啦，一会食堂里没饭了！” - 自从裴之洲也注册了□□后，温宥每晚都和他聊几句，可奇怪的是，向来很聪明的温宥，竟然在这上面显得十分笨拙，经常回的很慢，整整整一周了似乎也没掌握怎么用。 晚上温宥写完作业，照例等着裴之洲的消息。 发过去消息很久都没有人回，他有些忍不住。 【追我者，杀无赦】：裴之洲，你的手机是不是有问题啊？ 过了很久，他才回了消息。 【裴之洲】：没有。 【裴之洲】：刚刚在洗碗。 【追我者，杀无赦】：你在洗碗？不错不错。 【追我者，杀无赦】：昨天那会你说你在洗衣服，那就是你们家的家务都是你在做？那你……妈妈呢？ 过了两分钟，对面才回答。 【裴之洲】：妈妈很辛苦。 温宥知道裴之洲的家境似乎不太好，但他很少提及自己的家庭，所以温宥从没有多余问过，见他没有再说的意思，温宥也就不再问了。 又跟他聊了一会，温宥突然想起很快就是周五了，于是说。 【裴之洲，你周末有空吗，你想去哪里玩吗？】 裴之洲没有回信。 温宥不知道他又被什么事给绊住了，还是手机又出现什么毛病了，不免有些失落，等了半天，确定他不再发消息了，于是关了手机，闭上眼入睡。 - 王帅帅从转到南小后就缠上了温宥，想想上辈子他对他挺好的，温宥便狠不下心赶他走。 于是下午放学，温宥身后就多了一条“小尾巴”。 这天下午，温宥在一班门口等了好久，裴之洲才出现。 看到他时，脚步一停，眼底深处闪过了一丝意外。 温宥皱眉，主动走上前去：“你怎么才来？” 裴之洲避开他明亮的视线，垂在校服里侧的手指收拢，低声道：“作业太多了，以后你要是等不及，可以先走的。” 温宥没听出他语气里的不对劲，眉眼一弯：“你说什么呢，我们当初不是约定好的要一起回家的吗？” 裴之洲睫毛轻颤。 “还走不走啊，站在这尴尬死了！”一旁的王帅帅故意不耐烦地高声。 裴之洲抬眸看了他一眼，又垂了下去。 一路上，裴之洲的性质似乎不高，温宥说什么都回的很少。起初温宥以为裴之洲上课累了，可几次下来，他慢慢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你怎么了，被老师批评了？” 温宥习惯性地伸手去拉裴之洲的手。 裴之洲敏感地躲开。 温宥还没来得及反应，瞥见他手腕里侧的颜色有些深。 下一秒，他伸手拉起裴之洲的手，看到他手腕处横亘着一道不短的青淤，连带着无名指与小拇指都有些不正常的红肿。 “你的手……” 裴之洲愣了一下，飞速收回手，木着脸说道：“没什么。” 似乎是觉得刚刚那样没有说服力，裴之洲难得又多嘴解释了一句：“昨晚，洗碗的时候不小心撞到水龙头上了。” “真的？”温宥不太相信地喃喃。 王帅帅在旁边“嘁”了一声：“哎呀这有什么的，我幼儿园放学回家还不小心摔进水沟过呢，把脑袋撞了一个大包，结果全家都不信我，认为我贪玩撒谎，我找谁说理去！” “……” 温宥闭了闭眼，姑且相信了裴之洲。 路上，想起昨天没有回复的那条短信，温宥又重新问了遍他有没有空。 微风轻轻吹着裴之洲额角的鬓发，他垂着浓密的眼帘，看不清里面的情绪。 过了半晌，裴之洲的声音又低又慢：“好。” 到了分叉路口时，温宥认真叮嘱他道：“你回家后别忘了上药啊。” “知道了。” 风里似乎夹杂着几分轻叹。 裴之洲离开了，背影渐渐模糊，温宥望着望着，心里莫名升起一丝类似恐慌的情绪。 温宥甩了甩脑袋，觉得自己真是魔怔了。 临睡前，一则本地突发新闻突然打破了江城平静的夜色。 “9月21日晚22时许，江城一女性从中山律师事务所大楼顶部坠落，送医抢救无效身亡，目前警方已排除他杀，事件正在进一步调查……” 15、第15章 宥是临睡前才看到这条消息的。 当时他下楼准备接水喝，看到妈妈颜汐正在看晚间新闻，那时他正下楼准备接水，颜汐正在看晚间新闻。 当初看到这条消息时，他并没有在意，只当个普通消息忽略掉了转身上楼。 第二天上午，放学时，温宥收拾好书包去找裴之洲。 却没想到裴值周并不在教室里。 温宥等了一会，不见裴之洲回来，终于忍不住上前随便抓了个他们班上的人问。 被抓的男生满脸茫然：“裴之洲？他今天没来学校。” “没来？”温宥心口一跳。 “嗯，听我们班主任说他连假都没请，我们班主任打了几个电话家里也没人接，还听说挺生气的。” 温宥呆了呆。 “他今天肯定睡懒觉没起得来，怕老师骂他，索性就不接电话啦！”一旁酸溜溜的王帅帅故意编排道。 温宥瞥他一眼，凉凉道：“你再胡说八道，我就不理你了。” “……” 温宥转身就走：“我回家了。” “诶，你等等我啊！”没想到温宥竟然这么护着那个臭小子，王帅帅憋屈至极，忙不迭的跟上。 回到家，温宥跑到卧室甩上门，把书包丢到一边，弯腰从床头边抽屉里掏出手机，发了一条消息给裴之洲。 “听你们同学说你今天没爱上课，也没有请假，怎么了吗？” 消息发出后，等了几分钟，没有回信。 外面王妈在喊他吃饭，温宥不得已丢下手机，出去吃饭。 饭桌上，赵文诚正招呼着温宥吃饭，他鼻梁戴了一副眼镜，是这几年来辛勤工作的结果，前段时间他跟团队合力拿下一个小单子，帮公司挣了一百多万，尽管依旧不多，但也是种能力的体现，颜问对他的态度软化了些。 颜问向来公司分明，于是与颜汐征求意见，将他从销售代表升职到了销售主管的位置。 席间赵文诚跟颜汐说着话，大多是公司的事情，许是因为赵文诚表现好，颜汐也愿意跟他分享公司的事情了。 席间偶尔说起赵小宇的事情，说他又得了哪些奖，对妈妈多贴心，赵文诚的语气也不乏自豪，只是隐隐流露出一丝小心不安。 赵文诚为公司赚了钱，加上这两年赵小宇一次也没有来过温家，赵文诚想见到看儿子，也只能自己打车去，颜汐的心不是石头，见此不经意流露出几分恻隐之心，也会主动关心上几句。 餐桌上的气氛十分和谐。 望着颜汐脸上重新展露了笑容，赵文诚想起什么，又趁机另起了话题：“老婆，你最近看新闻了吧，中山律师事务所的老板裴海原配跳楼了。” 开公司遇到官司的事情不少，中山律师事务所是全国都排的上号的律师事务所，打赢过不少官司，和许多大公司以及明星都合作过。 颜汐以前和中山律师事务所合作过，自然留意过这个新闻，她沉吟着开口：“看到了……很意外。” 赵文诚于是急忙道：“听说他的原配和他是大学同学，当年可是大学里的一对神雕侠侣，他老婆大学毕业那年怀了孕，为了照顾家庭不得已辞掉了刚找好的顶级律师事务所的工作，结果在生孩子时大出血突发癫痫，才知道是家族有遗传性精神病。” “后面好不容易留下两条命母子平安，结果那个裴海不等哺乳期结束就要跟原配离婚，还打算告原配骗婚。后来可能是好面子没一下离，不知怎么后面又生了一个，还是离了，孩子一个都没要，抚养费也不给。” 赵文诚一副不胜唏嘘的语气：“那个裴海太不是东西了，原配陪他白手起家，他功成名就后就忘恩负义，可真不是个东西！” 颜汐执筷的指尖稍稍一顿，沉默了许多，红唇边漾起一抹清冷的弧度：“与其相信别人，不如相信自己。” 赵文诚连忙起誓表态：“哈哈，你说得是，不过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变成那样的人……” …… 温宥对大人们间的谈话不感兴趣，心不在焉地低头扒着米饭。 颜汐侧头望了他一眼，收起脸上的淡笑，轻轻蹙起眉，嗓音很轻：“好好吃饭，别三心二意。” 温宥也不知随了谁，胃口像猫儿一样，很挑食，不爱吃主食，导致体检时被医生说体重偏瘦。 这个时候，赵文诚夹了一块可乐鸡翅放进温宥碗里，笑容满面地道：“宥宥，这是你爱吃的可乐鸡翅，多吃点。” 看到碗里突然多出来的可乐鸡翅，温宥下意识地皱了下眉。 赵文诚在他们家这几年了，不可能不知道他有洁癖。 就是故意恶心他呢。 于是温宥放下了筷子不吃了。 “妈妈，学校最近流行手足口病，老师说要注意卫生，尽量用公筷，叔叔你觉得呢？” 温宥睁着双清澈的大眼睛，天真地望向了他。 赵文诚的脸一黑，注意到颜汐投过来的视线，连忙僵笑一下：“抱歉，叔叔忘了，是叔叔的错。” 颜汐望见赵文诚表情有些尴尬，心里知道儿子又开始任性了，黛眉微蹙，凉凉的嗓音中含了一丝丝警告：“宥宥，别任性。” “可是妈妈，我已经吃饱了”明明碗里还有多半碗饭，干净的像是没吃过一样。 温宥果断跳下椅子回房间去了。 - 晚上写完作业，温宥习惯性地拿过手机看了看，没有消息。 直到临睡前，温宥也没有收到任何关于裴之洲的消息。 第二天，温宥课间就去一班找人，却发现裴之洲依旧没来。 温宥这回没等人了，直接拦住一个他们班的人问。 被拦住的男生表情有些复杂，犹犹豫豫地开口：“我听说他家里出事了，他才没来的，好像是……妈妈跳楼了什么的。” 温宥下意识送开了他的手，愣住了。 阴雨天的马路上，车辆拥挤，一辆辆汽车拥挤在马路上，打着伞的行人身影映照在地上深浅不一的水泽上，泛起幽幽的亮光。 玻璃上雨水横流，窗外的景色被交织的雨幕遮挡，朦朦胧胧的。 齐助理好不容易穿过拥挤的主干道，朝着高速开过去。 江城市区发展的很快，东区跟南区是繁华光鲜靓丽的都市，西区则依旧保持着多年前的样子，似乎被遗忘在了城市发展的脚步中。 温宥从裴之洲的班主任那里得知他的住址，相比之前的望沙村，他的新家港中巷依旧逼仄压抑，混乱不堪，破败的墙垣上，忽明忽暗的路灯闪烁，一间间上了年纪的小店铺，以及走在其间游手好闲，懒散邋遢的年轻人。 “呕。” 齐秘书很少来过这种地方，还未下车，便闻到旁边下水道飘来的臭味，差点吐出来，赶紧憋气关上车窗，扭过头讪讪对坐在后面的温宥道：“小少爷，要不您在里面待着，我进去看看。” “不用了。” 温宥眉头紧锁，侧身打开车门，一挪屁股跳下了车。 停在巷口的车，还有两人身上的穿着与这里的风格格格不入，一路走过去，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与碎碎念。 齐秘书一手掩鼻，脚下踩在油腻湿润的地板上，心里像爬了无数只蚂蚁一样难受，可他一低头，看到小少爷表情比他这个成年人冷静，只好咬咬牙，尽量护着小少爷，巷子里的某家。 好不容易远离了奇怪的味道，齐助理长出口气，看到眼前23号房屋时，又被震惊了。 门口的对联被人撕的破破烂烂的，细闻之下，似乎还能闻到一股难以形容的味道…… 齐秘书心下崩溃中。 小少爷已经抬起手“砰砰砰”的拍门。 没人过来。 温宥又拍了几遍，依旧没人答。 “小朋友，你找这家人啊？” 这时，忽然听见背后传来一个带着口音的苍老的声音。 温宥身子一震，扭过头，看到是一个背着手的老婆婆，他伸手指向这扇门，忙问：“老奶奶，这家人不在吗？” 老婆婆脸上露出一个奇怪的讥笑，用方言回道：“这家没有男人的，女人跳楼了，前几天来了一堆警察，把两个小孩带走了。” 温宥心头忽然浮起一股似曾相识的感觉，脑海里闪过那天无意间听到妈妈跟继父聊天的话，失声问：“是最近……上过电视的那个新闻吗，有人跳楼了。” “对的，就是那一家！” - “小朋友，你去睡一会吧，你妈妈还在里面，不会走的。” 深夜，医院大楼里人来人去，路过太平间的护士不忍心，忍不住端着托盘走过去，对抱着膝盖坐在墙角的小男孩轻声道。 新闻发生已经两三天了，这个倔强的小男孩从他的妈妈被推到太平间开始就守在这里，谁劝也不走。 期间不知道哪来的远房亲戚来医院闹，甚至叫嚣着要告小男孩的父亲，要拉着人在小男孩父亲公司门口闹事赔钱，医院不得不先将人放在太平间，等家属们商量好再说。 小男孩宛若一樽无悲无喜的雕像，苍白瘦削的小脸，垂着眼眸，没有什么情绪，黑黑密密的睫毛挡住眼底。 这小男孩守在这已经好几天了，只有在那个亲戚想要拉着他母亲的身体去公司闹事时，才会露出小狼崽一样凶狠的眼神冲上去拼命撕咬阻止。 护士心生不忍，又劝了几句。 “小朋友，医院暂时不会让别人拉走你妈妈的，你爷爷奶奶跟妹妹都在里面休息，你也去休息会吧。” 小男孩眼睫微动，缓缓地摇了摇头。 最后，护士只得叹了口气，摇摇头离开。 不知过了多久。安静的走廊里传来一阵脚步声。 熟悉的淡淡奶香飘来，一道身影蹲在他的面前。 裴之洲抬起眸，看到被窗外微弱光亮勾勒出来的轮廓。 旁边还站着一个高大的影子，是齐秘书。 温宥望着几日不见，几乎变得认不出来的裴之洲，鼻腔一酸，抿紧嘴唇，小着声唤他：“裴之洲，你还好吗……” 裴之洲脸色变得惨白起来，他死死咬着下唇，半晌，他低下头，瘦弱的身体筛糠一样轻轻哆嗦起来，颤抖的声音半天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我没有妈妈了。” 16、第16章 温宥感到了他的难过，心脏好像被什么揪住，隐隐作痛，伸手将他抱在怀里，在他耳边轻轻说道：“你别难过，有我陪着你。” 裴之洲埋头在他同样瘦小的肩膀上，手也不停地发抖，他努力不让自己呜咽出声，可他到底还只是个孩子，自制力尚不足，几分钟后，温宥还是听到了一声细小的呜咽。 这一声就像打开了情绪的开关，裴之洲的哭声越来越大，泪水打湿了温宥肩膀衣服。 齐助理张了张口，想代替自家小少爷扶起他，这里这么凉，小少爷感冒了怎么办，可温宥只是安静的摇了摇头，拒绝了他。 温宥犹豫着，他默默的展开手臂，让裴之洲靠的更舒服一些。 不知过了多久，裴之洲头靠在他的肩膀上，颤抖渐渐平复，呼吸也愈渐安稳了。 温宥就乖乖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不知过了多久，听到耳边传来平静的呼吸声音。 裴之洲似乎睡着了。 他应该很久都没睡了吧。 齐助理这时走上前，用商量的语气小声道：“小少爷，我把他抱去床上睡会吧，这里太冷了，你们都冻着了可怎么办。” 温宥原本要拒绝的，可听到这里，抿着小嘴唇偏头看了看裴之洲，长长的睫毛一动不动，满脸的疲惫，呼吸平顺。 便表情严肃地点了下头。 于是裴之洲就被齐助理轻轻抱了起来。 脱离的那一瞬间，温宥肩膀有些麻了，可他顾不上，连忙爬起来跟着齐助理。 齐助理向医院护士找了一个没人的病房，将裴之洲放到了床上。 许是换了地方，裴之洲眉头无意识地蹙了起来。 温宥干脆脱了鞋子上床，蹭到他身边紧紧抱住他。 这这地方细菌太多了，齐助理想要阻止：“小少……” “嘘。”温宥对他示意了一下，让他不要吵，随后将被子盖在两人身上。 神奇的是，从温宥抱住裴之洲后，裴之洲的状态就逐渐平稳下来。 小少爷有时候很是固执，齐助理没办法，只好退出去关上门，帮小少爷守着。 裴之洲是在一阵重压中醒过来的。 身旁暖呼呼的，像贴了一个小火炉，裴之洲睁开眼睛，便看到埋头在他胳膊上呼呼大睡的温宥。 他的眼睛安安静静地闭着，浅浅地呼吸着，浓密的睫毛像两把小羽扇，在眼底落下一片淡淡的阴影，精致漂亮的像童话故事里的小王子。 鼻间萦绕着他身上甜甜淡淡的奶香气，温温柔柔的烘着他。 裴之洲轻眨了一下眼睛，几个小时前的画面闯入了脑海。 放在被子里的手指稍动，发现有些阻碍，似乎贴到了对方的腿上，裴之洲这才发现，温宥一边手脚都搭在他的身上，半边身子都贴着他。 小少爷睡觉姿势有些不安分。 裴之洲终于知道他在睡梦中感觉窒息的来源了。 到底还只是小孩子，体力不太好，他有些不适地动了动，不经意弄醒了温宥。 温宥微微动了动睫毛，勉强地挣扎开了眼，露出一张精致漂亮的小脸蛋，鼻息不经意发出微弱的气息，让裴之洲联想到了家乡白白软软的小天鹅。 温宥刚刚被惊醒，意识还模糊不清，半梦半醒间看到睁开眼的裴之洲，原本迷蒙的乌黑眼瞳亮了亮，有几分激动道：“你醒了？” 裴之洲掀开被子坐了起来，眉眼压低，嗓音带着几分沙哑：“你怎么来了？” “我这两天给你发的消息你都没回，你们同学说你几天都没来学校了，你……”温宥说到这里，猛地顿了一下，迟疑地看他的表情。 裴之洲神情不变，无悲无喜，他坦荡地回，只是声音有些沙哑：“我家里出了点事，很严重。” 果真和传闻是一样的。 温宥不知该怎么回，他上辈子也没经历过这种事，更没想到班上看似平平无奇的裴之洲，在小时候居然经历过这么痛苦的事。 他重生却也帮不了什么。 裴之洲垂下眸，轻轻摇了摇头，正要说什么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激烈的争吵声音。 裴之洲神情一凛，猛然跳下床跑了出去。 温宥愣了愣，也急匆匆地下床跟着跑出去。 走廊里挤满了人，喧闹嘈杂，其中夹杂着一道道尖锐的高声。 “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你害死我表侄女，你今天要是不掏出一百万来，我就跟你没完！” 一个中年模样邋遢的男人扯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衣领，恶狠狠地说道，眼里闪着精锐的光。 西装男人正是裴海，在舆论发酵好几天后，为了避免失态再次扩大，也为了他的事业，裴海不得已来到医院，打算处理他前妻的遗体问题。 却没想到被在医院里蹲守了好几天的男人给抓到。 这男人他以前从没见过，听说是他前妻哪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平时不见走动，这一出事就上赶着来了。 裴海处理过不少相似的案子，对这种见钱眼开的人自然不放在眼里，眉头紧缩，语气冷得结冰：“我警告你一次，恶意敲诈钱财会构成敲诈勒索罪，数额巨大或者有其他严重情节，判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并处罚金，这一百万你要敢拿，我可以让你牢底都坐穿，我自己就是律师，你不信可以试试。” 一听这话，中年男人原本盛气凌人的气势一下子弱了下来，嘴里却不停叫嚣：“你，你以为你是律师就了不起了吗？我还不信这世上没王法了，我表侄女白白被你害死，你别想推卸责任！” 裴海不屑地嗤之以鼻，不去看对方那张暗藏着贪婪的脸，抬头看向人群后的父母，语气冷漠而无情：“爸妈，出于人道主义，我可以负责你们两位老人以及两个孩子日后生活，但需要你们帮我出具澄清，我与白清的死亡没有直接的关系。” 看到昔日他们眼中坚强自立的女婿飞黄腾达后，变成如今这副冷血无情的样子，白英跟妻子气得浑身发抖。白英颤着手指着他说：“你，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畜生，我女儿本不想生育，当初可是你心存侥幸，求着我女儿辞掉工作生孩子的！我女儿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唯一的错就是认识你，当初你交不起大学学费要辍学，是我女儿跪着求我们资助你的！没有我女儿，哪有你姓裴的今天！” “你非但不知道感恩，还忘恩负义，我们白家真是瞎了眼，养出你这么个白眼狼！” 裴海的脸色变得格外难看。 “我要让你一辈子背负着罪，永远都翻不了身！” 白英抚着胸口说罢，忽然丢下了拐杖一头撞向前面的柱子。 “老伴儿！” 17、第17章 裴之洲的爷爷因为头部严重破裂，血流过多，最终不治身亡。 前两天的新闻还未压下去，结果又闹出了一起命案，为本就喧嚣尘上的舆论又加了一把火，燃烧的越来越旺。 无数网友开扒裴海的过往，骂他软饭男，凤凰男，有的涌入裴海律师事务所的官博下面声讨，骂声一片，更有情绪激动者直接爆了事务所的电话，或者上门大骂。 严重影响了裴海律师事务所的声誉跟正常营业，不少正在接触或者跟进的案子，都被主顾提出了解除合同的想法，让本就焦头烂额的裴海有些措手不及。 那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远房亲戚也趁机在网上添油加醋。 为了防止事态变得失控，裴海只得立马公开道歉，宣称会照顾好前妻的母亲，以及自己的一双儿女，为了堵住远房亲戚的嘴，忍痛给了他一大笔封口费。 医院内。 裴海在处理公司跟网络上的舆论，虽说公开宣称会好好抚养裴之洲跟裴安安，但从发出声明到现在，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裴之洲安安静静地陪着昏睡的奶奶。 许是亲眼看到自己的老伴离去，冲击太大，奶奶突发脑溢血，身上插满管子，已经昏睡很多了天。 裴安安蜷缩在另外一个病床上熟睡。 裴之洲已经在这待了很多天了。 裴之洲呆滞地坐在床边，背影小小的，没有任何情绪，沉默的如一堵塑像。 温宥觉得心脏好像被什么揪着，隐隐作痛。 短短几天内裴之洲就失去了这么多至亲，他不知道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温宥去帮裴之洲跟学校请了假，又在学校跟医院里来回，几次下来也瘦了不小。 奶奶的因为出现了脑水肿，虽然度过了危险期，却还尚待观察，这天裴海忙完公司事物，终于出现在了医院里。 裴海忘了奶奶的病房，还是托人打听才得知的。 这两天新闻闹的轰轰烈烈，基本整个医院的人都知道了裴海的事迹，见状嘲笑他：“啧啧，连你丈母娘的病房都不知道，做什么秀呢。” 裴海脸色难看，握拳咳嗽一声，一言不发地推开病房门走进去。 “收拾一下，跟我回家。” 裴海一进来，便对着裴之洲说道。 低着脑袋的裴之洲一动不动。 躺在另一张床的裴安安被吵醒，坐起来警惕的看着他。 裴海被一个小屁孩忽视了，脸色沉了沉，夹杂着几分不快：“裴之洲！我没有时间在这跟你耗，赶紧收拾东西跟我回家！” “滚开滚开！” 裴安安忽然跳下床跑过来，双手捶打着裴海整洁的西装，嘶哑尖叫。 小孩的大叫声尖锐刺耳，阴森的像个小恶魔。 裴海想到了自己那有神经病的前妻，顿时像见到了什么脏东西似的，条件反射地伸手推开。 裴安安小小的身体一个不稳向后摔去，脑袋撞到了病床坚硬的铁制床脚，发出“咚”的一声，顿时疼的她大哭起来。 温宥跑下去给兄妹二人买饭回来，推开房门，便看到了这一幕。 温宥一下子懵住了，嘴巴微张，不等裴之洲的反应，他就立马丢下袋子跑过去，扶起倒在地上的裴安安抱在怀里，然后扭头怒道：“你干什么？” 裴海原本沉着的脸色一僵，见温宥有些脸生，但还是皱了皱眉：“你是谁，别管我们家闲事……” 然而还未说完，余光忽然见有什么东西朝他飞过来，他下意识想躲开，接着便感到胸前一湿。 裴海低下头，看到胸前一片水渍，地上是一个碎掉的杯子。 “裴之洲！” 裴海差到了极点，又要发火，但是看了眼门外，又不情愿的压了下去，语气不耐的说：“念在你妈妈爷爷离世，爸爸不跟你计较，但这是最后一次，赶紧收拾东西！” 裴之洲身板瘦弱，却仍旧像个从小孤苦无依，处在进攻状态的狼崽，黑密的眼睫下眼眸泛着红晕，握紧双拳狠狠地低吼：“滚，你给我滚远点！我没有你这个爸爸，我和妹妹就算饿死，都不会去你家的！” 裴海面色铁青，可他还是忍住了，现在他公司的风波还未停息，随时可能因为任何举动被再次被推向风口浪尖，他的事业对他来说胜过一切。 至于这两个不知感恩的小东西，果真跟他那个死去的前妻一样冷血！ “好！你真是好样的！”裴海脸色阴沉，尽量克制着火气，冷笑一声：“小小年纪倒挺有骨气，你不是不跟我走吗？那好，你就守在这儿吧！” 裴海咒骂一声，转身便走。 “砰——”临走之时将门关的极响。 这一幕被温宥收进眼底。 他没有想到，年幼时的裴之洲跟父亲的关系已经这么差了。 要是他没来，会不会他们就不会吵架？ 温宥轻咬咬唇，抬起眸看他，轻声道：“裴之洲，你把你爸爸赶走了，你们怎么生活啊？” 裴之洲垂着头，眼圈依旧红着，已经恢复到了无悲无喜的模样，抬眸对他道：“以前没他也一样活下来了，有他没他都没区别，大不了……” 他犹豫了片刻，黑密的睫毛慢慢垂了下去，声音还有几分沙哑：“我不念书了。” - 晚上，温宥回了家。 一进门，便听见客厅里传来一阵欢声笑语声。 温宥抬眸一看，原来是赵小宇来了。 几年不见，赵小宇长高了一些，戴上了眼镜，变得有些秀气，正坐在客厅里陪着赵文诚包饺子。 自然的像主人。 见他进来，赵小宇忽然放下手里的饺子皮站起来，显得有几分局促：“弟弟你来啦。” 赵文诚眼底闪过一丝轻微的厌恶，也站起来亲亲热热道：“宥宥你回来啦，你哥哥的妈妈工作忙，我把他接过来一起吃顿饭就走。” 自从赵文诚表现出工作能力之后，颜汐对他的态度融化了许多，赵文诚又趁机重新开始小动作，偶尔把赵小宇带过来，吃顿饭就回去，懂事的不像话，颜汐见了也不多说什么。 温宥心里有事，懒得理会他们父子两个，丢下书包径自坐到沙发上趴了下来。 颜汐换了衣服从楼上下来，看到赵文诚跟赵小宇两人在客厅里包饺子，而亲生儿子温宥却趴在沙发上躺尸一动不动，于是轻蹙眉道：“洗洗手，过来吃饭。” 温宥“哦”了一声，爬起来去洗手了。 饭间，赵文诚忙着向颜汐献温情表演二十四孝好丈夫，赵小宇则表现懂事小孩子，温宥则低下头心不在焉地吃饭，脑子里在想着事。 颜汐还是很关注温宥的，期间侧过头，轻声教育道：“别发呆，好好吃饭。” 温宥回了回神，与妈妈对视片刻后，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急切的问道：“妈妈，我们家是不是有资助贫困家庭的天使公益基金？” 颜汐不懂他为什么突然问起来这个，扬了扬眉：“是，怎么了？” “妈妈，我有个同学家里特别贫困，我们能帮帮他吗？” 温宥偷偷掐了把自己的大腿，漂亮的大眼睛里瞬间漫上了一层水雾，半真半假的哭道：“妈妈，我这个同学特别特别可怜，他爸爸是个凤凰男，靠着他妈妈家里资助念完大学，飞黄腾达之后却抛妻弃子，逼得他妈妈跳了楼，前段时间还逼得他爷爷撞墙死了，他奶奶也进了icu，现在他们一家家破人亡，他那个人渣爸爸还不想管他和他的妹妹了！” 颜汐等他说完，才道：“你前段时间总不见人，就是去找你那个同学了？” 温宥晶亮的眼角边还残留着水光，他带着哭腔努力“嗯”了一声，小声道：“妈妈，我们能帮帮他吗？” 颜汐垂眸沉吟。 隐隐表示有些被内涵道的赵文诚有些坐立不安，不禁笑了笑，企图转移话题：“老婆……” 温宥拿余光撇了他一眼，眉眼间闪过一丝狡黠，意有所指道：“妈妈，新闻报道都说了，嫁人不能嫁凤凰男，谁知道对方是人是鬼，我同学一家太惨了。” 随后，他又得寸进尺地建议道：“妈妈，要不我们把我同学接来家住吧，他很优秀，成绩特别好，还能给我做个伴呢！” 省得日后赵文诚将赵小宇弄进他们家，慢慢鸠占鹊巢。 反正颜汐怕他独生子一个人孤独，裴之洲和他年纪一般大，不是正好符合妈妈的要求。 “简直是胡闹！” 不等颜汐开口，脸色铁青的赵文诚首先坐不住了，叫个外人来住，那他儿子怎么办？ 或许是这一声太过突兀，引得温宥跟颜汐看了过来。 “叔叔，你吓到我了。”温宥抚着胸口，睁着双大眼睛故作害怕。 赵文诚表情僵了僵，赶紧调整了下表情道歉：“抱歉啊宥宥，叔叔不是有意的，你同学的遭遇我跟你妈妈都很同情，但帮助的方式有很多，也可以鼓动社会向他捐款，只是你的提议太过……” “好。” 不等赵文诚编完理由，颜汐忽然同意了。 赵文诚：“？？？” 18、第18章 “老、老婆你同意了？”赵文诚呆住了，徒劳无用地喃喃道：“这怎么可以，这、不太方便吧……” 颜汐低头吃了一口米饭，随意道：“多双筷子的事，而且最近这事闹得这么大，我们也算做件好事。” 中山律师事务所之前替她对手的公司跟他们公司打过官司，坑了他们不少，她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 没想到妈妈这么轻易地就同意了，温宥的眼睛亮起，立马举手欢呼道：“妈妈万岁！” - 儿子跟女儿不跟他回去，裴海恼火归恼火，但这个节骨眼上，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他不能不管。小孩子而已，毕竟跟在他们的妈妈身边不短，有点感情是应该的，暂时恨他很正常，但没有父亲的支援，一天都活不下去。 等跟他这个亲生父亲接触久了，他提供给他们优渥的生活条件，时间一长，不怕他们不喜欢他这个亲生父亲。 于是裴海第二天特地带了助理跟大包小包去，他没什么耐心，也没精力把时间浪费在两个毛也没长全的孩子身上，今天必须把两个孩子接回去。 然而等他一踏进医院，却看到了那天他见过的小孩，以及对方几个大人。 他们比他还早来几分钟，正在病房里跟医院医生聊天。 “你们是谁，为什么在我丈母娘病房里？” 对方一个穿着西装的年轻男人转过身来，斯文又客气：“裴先生您好，我们是裴之洲小朋友的同学温宥家长的助理，我们颜总愿意救助您的儿子裴之洲跟裴安安，所以今天我们特地过来接裴之洲跟裴安安小朋友回我们家。” 裴海一听这话脸色一黑，甚至觉得有些可笑：“你们开玩笑吗？我儿子妈妈司了，但他们的父亲还在，用得着你们救助？” 年轻男人并不说话，而是侧过头，看向了里面站在床边的女人。 颜汐替昏迷的裴奶奶仔细掖好被子，随后直起身看向裴海，脸上带着职场面具一般的笑：“裴律，你是爱面子的人，应该不愿意父子不和这件事，再闹到大众面前去吧？” 裴海眉头拧紧。 他视线一转，看到站在病床另一侧的裴之洲。 穿着洗得发白的宽松外套，瘦瘦小小的，柔软的黑发贴在鬓角，他始终背对着他，仔仔细细地替病床上的老人擦着手，一言不发。 就连他这个亲爹来了，也视而不见。 就在这时，一个漂亮的天使一样的小男孩走过来，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子，故意大着声问道：“裴之洲，你愿意跟我们走吗，还是愿意跟你老爸呀？” 裴之洲这才算有了反应，抬眸看他，沙哑道：“你。” “……” 童言无忌，两个小孩的声音不大，却正好能让病房里面所有人都听到，像打了他的脸。 裴海脸色难看的像被人砸了臭鸡蛋。 他脸色紧绷，勉强压着火气，却也知道这里不是发火的地方，深吸口气，轻笑出声：“行，正好我最近绯闻缠身，也确实没什么精力照顾两个孩子，那就先拜托颜汐小姐收养，等我解决完会带两个孩子回去。” 说罢，他冷着一张脸转身离开。 温宥一直紧紧攥着裴之洲的袖子，怕他跑了似的，直到那个男人离开病房，朝他做了个鬼脸，这才转过头对裴之洲说：“你爸爸是坏蛋，你可千万别心软啊。” 他上辈子看过不少电视剧，像裴之洲这样没妈妈撑腰的，一旦回了家肯定会被父亲跟后妈虐待，惨不忍睹！ 裴之洲凝望着他的眼睛，抿唇点点头，许下承诺：“我不会。” 温宥带着裴之洲还有裴安安一起回了家。 王妈虽然疑惑小少爷为什么对一个同学这么的好，但也没有因为对方身份就懈怠，早在他们来之前就收拾好了客房的屋子。 家里房间多的是，再多养几个小孩都没问题，只要不是赵家那个小孩就行。 再说自家小少爷是独生子，她以前总担忧小少爷一个人孤独，如今有了同学，两个小孩子同龄，正好能做个伴。 等他们到时，王妈正在做饭。 听见门外汽车声，王妈连忙放下猜到，伸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急匆匆地出去了。 她刚走出去，就看到院子里少爷跟两个小孩依次走了下来。 小女孩披着头长发，个子小小的，低着头，一只手抱着个破烂的洋娃娃，皮肤透着不健康的苍白，她乖乖地站在一个清寒的小男孩身边。 小男孩和小少爷年纪差不多大，穿着宽大的不属于他身形的外套，脚上是一双洗得发白的球鞋，眼眸漆黑，鼻梁挺拔，黑发贴在鬓角处，身上没有这个年纪该有的朝气与活力，相反的，眉眼间透着与年纪不相符的沉默与冷静。 他下车后没有干等，而是走到后备箱，和齐叔一起搬他们的行李。 虽说是行李，不过也就几袋东西，还没有他们颜家去一次野炊拿的东西多。 王妈在心里感慨这两个小孩的身世可怜。 “你别搬了，让齐叔来吧。” 温宥下车后指挥齐司机，理由理直气壮：“我们还是小孩，要长个子，这么重压的我们不长个子怎么办。齐叔他是年轻人，应该多锻炼锻炼！” 齐司机：“……” “齐叔，你小心点别把他们的行李弄坏了！” 温宥指挥着齐司机去搬动那些重重的行李，然后跑过来牵着裴之洲的手，眼角微微弯成了月牙：“裴之洲，我们进去吧！” 裴之洲沉默了片刻，随着他转过身，抬眸看到站在台阶上的王妈，脚步顿了顿，似乎是在犹豫该怎么称呼。 “这是王妈，从我很小开始就照顾我。”温宥笑着扭头向他介绍。 “王阿姨，您好。”他的语调清冷，却不卑不亢，眼神坚定又干净，很有礼貌。 王妈对这个小男孩的印象变得很好。 她慈爱地笑了笑，连忙道：“好好，都快进来吧，王妈做了很多好吃的。” 颜汐跟赵文诚都在公司，这顿饭只有他们几个小孩子。 不清楚裴之洲跟他妹妹的口味，王妈每种口味都做了些，让她开心的是，两个小孩都不挑食，餐桌礼仪很好。 想来之前他们的家长把他们教育的很好。 “来，你们吃这个甜虾。”温宥怕裴之洲跟裴安安拘束吃不饱，时不时就往他们两人的碗里夹菜，不一会，两人碗里摞了一堆菜。 看着面前堆的高高如山的碗，裴之洲终于露出了与他年纪相符的复杂表情来，在温宥继续夹菜之前，伸手按住温宥的手，小声道：“够了，我吃不下了。” “真的吗，没骗我吧？”温宥睁着双漂亮乌黑的眸子，表示怀疑。 王妈忍不住笑了：“小少爷，你这是要把你同学当小猪喂呐！” “……” 温宥这才打消了念头。 本想说吃不下就别硬撑，没关系的，裴之洲沉默地垂下眸，摇了摇头，硬是都吃完了。 饭后，王妈带他们上楼去看房间。 原本王妈准备了两个房间，让两个孩子分别睡一个，可裴安安还没到她的房间，路过温宥的的房间时忽然间停下脚步，小声说：“要。” 所有人都跟着停了下来。 王妈的脸色有些为难，她蹲下身：“小妹妹，这个是我家少爷的房间，阿姨给你准备了另一间房子，打扮的粉粉嫩嫩的，还有很多毛绒玩具，你去看看好不好？” 裴安安嘴巴抿紧，垂着眸不吭声。 裴之洲拧起眉来，语气很凶：“裴安安。” 裴安安小小的身体狠狠一抖，眼里冒出了泪花，眼里的开心往下落。 “你别对她发火呀。”温宥挡在裴安安面前，眉眼弯弯的：“安安妹妹喜欢我的房间就让她睡啊，这有什么，安安还小，我还怕她来我们家里不适应，她能喜欢这里，我开心还来不及。” “再说了，安安是女孩子，我们当哥哥的，就应该多宠着点，她想要什么就给什么。” 温宥转过身，蹲在裴安安面前，两只手轻轻搭在她小小的肩膀上面，微微仰头对她说道：“安安，你喜欢哥哥的房子，哥哥很开心，需要哥哥帮你重新换一下装饰风格吗？” 裴安安抱紧怀里的洋娃娃看着他，摇了摇头。 “就喜欢这种风格？”温宥问。 裴安安点头。 温宥很好说话：“好，那就不换。” 裴安安这才同意的点了点头。 温宥扭过头对王妈说：“王妈，把我的房间跟她的换一下吧，只换东西就可以了。” 王妈心里有些不愿意，毕竟比起别人家小孩，她还是更疼自家小少爷的，不过小少爷心地善良，于是她还是应下了。 王妈进去收拾的时候，裴安安很开心的挣脱掉裴之洲的手，抱着洋娃娃跟进去看。 裴之洲空茫地站在原地，似乎是对妹妹不懂事的惭愧，又或是对自己如今状况的无能为力，他不是没看到王妈眼底深处的介怀。他收回视线，轻声道歉：“抱歉，我妹妹太不懂事了，过几天我会把她带出去的。” 这人怎么打小这么轴啊！ 温宥心底长叹，他到底对他有什么误解，他又不是什么暴君。 于是温宥推着他的肩膀，往他房间的方向走：“别说这个了，走走走，去看看你的房间。” 19、第19章 裴之洲的房间和他在同一层，没有温宥的房间大，因为通知的很赶，来不及精细，但依旧收拾的很干净。 放了一张床，书桌，左边靠墙位置一个崭新的大书架，窗户正对着门，窗帘开着，清风吹拂着窗帘。 这里就是裴之洲的房间了。 “这里原本是放杂物的。”温宥浏览了一圈，回头对裴之洲说道：“有点小了，等过几天让王妈重新给你收拾出一间大的。” 午后的阳光下，裴之洲的瞳若点漆，他收回视线，微微垂眼，与他对视：“不用，已经很好了，我很喜欢这里。” 温宥肯帮助他，他已经很感激了，不能再多的得寸进尺。 这里……比他之前住过的，好太多太多。 “好吧好吧。”温宥大概也了解了他固执的性格，过去扑进大床上，忍不住喟叹一声太舒服了，于是抬头向他招手：“你快过来感受一下！” 裴之洲走过去，学着他俯身趴上去。 柔软蓬松的触感瞬间包围了他。 鼻息闻到被子上淡淡的薰衣草洗衣液香气。 “以后我们两就能一起写作业了！”温宥打了个滚，被裴之洲伸手拢住，这才翻起身与裴之洲一起趴着，双手撑着脸开心地畅想。 他白皙漂亮的脸上笑容灿烂，一双乌瞳亮晶晶的。 裴之洲黑曜石一般的眼睛里有着柔柔的光，唇角漾出好看的弧度。 “好。” - 这周末，颜汐没有告知裴之洲的父亲裴海，直接找人替裴之洲的妈妈跟爷爷举办了葬礼。 位于江城最好的墓地，雾漫群峦，紫气朝东，是风藏水聚之处。 事先预约好，可是在葬礼这天，天空却飘起了雨。 进入了秋，雨水里也掺杂了凉意。 天空阴沉，乌云翻滚，雨丝纷纷扬扬从天而降，落在通往墓园的石板路上面。 一滴滴砸在雨水，溅起地上的泥土，摧残着路边矮小的花草。 裴安安尚且年幼，还不懂得离开的意义，只是呆呆地看着爷爷跟妈妈的照片映在了墓碑上面。 温宥举着一把黑的大伞遮在裴之洲头顶，看着裴之洲沉默地将爷爷跟妈妈的骨灰分别放在墓穴上面，随后站起身低下头看着，黑色的眼睫下黑眸犹如一汪深潭，嘴唇没有一点血色，小脸瘦削苍白，宛如被打碎的白玉。 可过了片刻，瘦瘦的肩膀轻轻颤抖起来。 温宥鼻子很酸，向前走了几步，抬手抱住他肩膀，好像任何安慰都是徒劳的，只能这样抱着他。 颜汐特意推了半天工作陪伴这几个小孩，只是站在后面，没有催促他们。 四周安静的只有风，以及雨水打在伞上面发出的哒哒声。 过了很久，直到裴之洲转过身来，很疲惫的模样，他朝着颜汐轻轻弯腰，哑着声音道：“谢谢阿姨。” 颜汐一身黑色风衣，她站在那，眉眼清冷，淡淡一笑：“这是阿姨应该的。” “你们封穴吧。”她朝周围站着的工作人员吩咐。 这种表现机会赵文诚也陪着颜汐来了，他穿着身看上去价值不菲的精良手工西装，瞥一眼正在忙碌的工作人员，随后用男主人的口吻对裴之洲故作姿态地笑道：“以后别跟我们客气了，我跟你阿姨都是热爱公益的人，做这种事是应该的啊，你要是想报恩，以后在外人面前多多替我们颜式宣传——” “跟你有什么关系？” 没等说完，一道清脆的带着怒气的声音响起。 赵文诚话一顿。 温宥秀气的眉头拧的紧紧的，语气里透漏着一丝冰冷：“是我叫我同学过来的，出钱的也是我妈妈公司的基金会，跟你有半毛钱关系吗？你邀什么功？再说，我对我同学好才不是为了面子，不像有些人，只有虚假的善良跟充满铜臭味的冰冷的利益。” “你——” 赵文诚睁大了眼睛，这个继子是越长大越会怼他了，他脸颊抽动了下，勉强压了压火气，看向颜汐，苦笑一声：“老婆，我不过随便说了几句，宥宥是不是对我太有敌意了，我还是不说了。” 颜汐也不想家里丈夫跟孩子整天吵架，她秀眉轻蹙，嗓音很清，略带警告：“宥宥。” 温宥正欲反击，手臂被人轻拉了一下，耳边传来裴之洲沙哑的声音：“你们别为了我吵架。” “我又没说错。”温宥冷冷瞪了眼道貌岸然的男人，轻哼一声，伸手拉着裴之洲就走。 “裴之洲，我们走！” - 温宥是颜汐唯一的孩子，颜汐自然不会因为这件事对温宥心生芥蒂，只是在晚饭时教育了他几句，大意是他不尊重长辈，即使是长辈说的不对，也不应该用那种语气。 颜汐心里无奈，不懂温宥为什么对赵文诚有着莫名的敌意，在她看来，赵文诚即便不够完美，已经尽力做到一个继父该做的了。 温宥默不作声地扒着饭。 实在不想再看赵文诚的“绿茶”表现，温宥没了胃口，随便吃了几口便放下筷子上了楼。 身后还传来赵文诚的故意叹气声，拿腔拿调的道：“这孩子怎么说几句就不开心了，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当好一个继父了……” 温宥蒙着被子趴在床上一动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门口传来“笃笃”的敲门声音。 以为是王妈，温宥本不打算应，却没想到听到了裴之洲的声音。 “……我能进来吗？” 温宥掀开被子一角，犹豫了片刻，轻声开口：“我没锁门。” “咔”一声，裴之洲推开门走了进来。 温宥丧丧地垂着眼睫。 听到脚步声靠近，鼻息闻到一阵饭香。 他鼻尖动了动，扭头看过去，裴之洲正端着饭菜走过来，把饭菜放到桌上：“你午饭只吃了一点，再吃点吧。” 温宥瘪憋嘴，掀开被子爬了起来下床，过去拿起筷子。 裴之洲坐在他的身边，安静地陪着他吃。 温宥磨磨蹭蹭地吃着饭，吃一口，就忍不住叹口气。 终于让裴之洲忍不住问了：“你怎么了？” 他的声音低低的，并不强势，不自觉的让温宥嘴巴委屈地瘪起来，他扭头看向了裴之洲。 “裴之洲，你知道吗，那个男的不是我亲生父亲，是我继父，原本就是我妈妈公司的一个普通下属，搭上我妈妈以后才飞黄腾达的，他表面上对我很好，可是我一点都不喜欢他。他很虚伪，在我妈妈面前一套背后一套，在我小时候，他不经我同意就带他儿子过来，还擅自拿了王妈给我买的水果给他儿子，不给我吃。” 温宥觉得裴之洲应该不会相信“重生”这套，他斟酌了一下，然后换了个说辞：“我之前做过一场梦，梦里我继父离间我跟我妈妈的感情，让我妈妈逐渐喜欢他的儿子，开始讨厌我，最后霸占了我们一家的财产，还把我们赶了出去。” “所以我很讨厌他，很想快点把他赶出去，可我太小了，加上他太会伪装了，妈妈总是不拿我的话当回事。” 温宥说完后，长长的睫毛轻颤了下，抬眸看着裴之洲，试探地问道：“你是不是也觉得，我靠做梦梦到的就讨厌他太荒唐了？” “不会。”裴之洲语调低沉的开口，理由简单而直接：“他对你不好。” 温宥黯淡呆滞的眼睛亮了亮。 像是终于找到了同盟，温宥抿唇一笑，笑容如照明月，不染俗尘，语气也跟着轻松了不少：“是吧，你也觉得是吧，他就是个坏人，等我长大了，我一定要把他赶出去！” 裴之洲垂下眸看他，黑眸一片安静：“嗯。” 后面，温宥的活泼气又回来了，他絮絮叨叨地，又拉着裴之洲吐槽了很多赵文诚的奇葩事情，裴之洲丝毫没有不耐烦，静静地听着。 温宥发泄了好一通，直到说的有些困了，眼皮不停地上下打架，才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眼角还隐隐约约残留着水光。 睡着的温宥双眼安安静静的闭着，睫毛纤长黑亮，简直像个精致的洋娃娃。 裴之洲安静的望着。 温宥是他见过的最好看，最善良的小天使。 可能是上天派来拯救他的。 他也会努力守护好他。 睡着的温宥姿势有些歪曲，裴之洲起身，轻轻将他的四肢摆好，随后盖上了被子。 温宥有午睡的习惯，一觉醒来看到天色已经擦黑。 他爬起来，抓了抓头发。 听到有开门声响，他转过头。 裴之洲没料到温宥这么能睡，中间几次进去，温宥都没有醒的迹象，担心他会作息错乱，裴之洲又进来了一遍，打算他再不醒就叫醒他了。 结果一进来，就看到温宥已经醒了，只不过坐在床上，以往柔软的头发像被炮弹轰过，乱糟糟的，神情还呆呆的。 许是睡的时候有些热，白皙的小脸上浮现出一层红晕。 “你醒了。” 裴之洲的声音里有庆幸。 温宥努力睁了睁眼，看到裴之洲走过来，捡起他踢到床下的被子。 他低着头，额发自然地垂着，黑长的睫毛垂下来，尾睫微微上挑，眉目冷淡，唇瓣没什么血色，做的十分顺手。 温小少爷极为在意自己的形象，有些羞赧，不禁清清嗓子，努力替自己找补，正色道：“我睡觉很老实的，只是刚才醒了不小心把被子掀到了地上。” 20、第20章 裴之洲偏一下头看着他，眉眼深黑安静，他道：“嗯。” 没再问了，也没有揭穿他。 温宥抓了把头发，没好意思再睡，爬起来去洗漱。 晚上颜汐跟赵文诚都在公司，通常只有他一个人吃饭，虽说温宥看王妈就像亲人一样，也不介意王妈一起吃，但王妈恪守规矩，从不跟他们一起吃。 所以以往他吃饭时孤零零的。 不过今晚，他有了裴之洲跟裴安安陪着，感觉饭都更好吃了点。 温宥饭量不大，刚起来没什么食欲，更爱喝汤水，王妈今天煲了一道桂圆排骨汤，给温宥盛了一碗，温宥喝完后，看向放汤碗的地方。 汤碗离他的手臂较远，王妈正在厨房里鼓弄些小点心，温宥原本打算下桌去自己盛，不想刚要有所动作身旁就响起一道声音：“你要吃什么？” 温宥转过头，对上裴之洲注视的目光：“我想喝碗汤。” 裴之洲没说什么，起身拿起他的碗，盛了满满一碗放到他面前。 温宥一愣，望了一眼冒着热气的汤，眼角微微弯了起来，唇边浮起两个浅浅的梨涡，不客气地伸手端了起来：“谢谢你啊。” 裴之洲“嗯”了一声，低下头安静吃饭。 有三个孩子吃饭，到底比以前清清冷冷的好的多了，王妈做完桃酥跟枣泥糕端出来，放到他们面前。 她特意多做了一些，想着三个小孩能够吃。 裴安安一看到小点心，就果断不想吃饭了，放下筷子就想伸手去拿一块桃酥。 裴之洲用筷子打了下她的手。 裴安安把手缩回。 裴之洲眉心蹙起，用大人的口吻教育她：“告诉过你不要用手抓，不卫生。” 裴安安不开心地噘起嘴。 王妈之前隐隐听说过这两个孩子的妈妈有精神病，这个小姑娘据她观察也不太爱说话，看着似乎有些…… “好好吃饭，不许浪费。”裴之洲继续开口。 裴安安垂着眼睫，不动。 裴之洲正要开口，温宥伸手推了推他，小声说：“你对妹妹那么凶干嘛，她才几岁。” 裴之洲顿了一下。 温宥看向裴安安，语气放的很柔很柔，完全是哄小朋友的语气跟她商量：“安安，你把饭吃完，哥哥把自己的那份糕点都给你，好不好？” 王妈当然是心疼自家少爷的，她做是因为少爷爱吃，结果少爷一口都吃不上，全给了别人怎么行。 王妈不禁插话：“小少爷，你吃你的，不够我再多做点。” 裴安安抬头看着他，一双大眼睛黑得有些渗人，但片刻，又垂了下去，低下头乖乖吃饭。 温宥笑了起来，扭头冲裴之洲说道：“她是你妹妹，才这么笑，你要对她温柔点。” 许是因为独生子，温宥很渴望能有一个弟弟或者妹妹，所以他把裴安安当成亲生妹妹一样看待，尤其她这么小就没了妈妈，自然很心疼，想把最好的都给她。 可能是太小就当家的缘故，他自己也是孩子，却要学着照顾别人，下意识会学着大人一样教育妹妹，不懂得该怎么像个哥哥一样温柔地对她。 看着温宥给裴安安夹菜，裴安安没有不耐烦的模样，裴之洲垂下眸，抿了抿唇，漆黑眼睫掩住眼底涌动的情绪。 处理好家事后，裴之洲重新返校。 温宥前几天也跟着请了几天假，回来后落了一堆进度，课程内容到还好，只不过留下的作业差点补死他了。 温宥不想期末被扣评分，只能抓紧补作业，课间都在埋头补。 下午放学后温宥补了几分钟，好不容易在课代表离开前如期交上了作业。 跑回座位时，温宥匆匆忙忙收拾书包，本以为裴之洲会等急了，没想到一出教室门便看到了等在走廊上的人。 温宥脚步一滞，看着他走了过来。 “裴之洲？你怎么过来了？” 裴之洲校服穿的板板正正，额发自然地垂着，肩上背着书包，神情静宁，走了过来，对他说道：“老师放的早，没什么事就上来了。” 温宥哦了一声，与他一起走，边说：“你可以在教室写会作业，等我下来找你啊。” 他们班的楼层在下面，他下去正好，他上来很麻烦。 “没关系。”裴之洲垂下眸，眼角闪过一抹温温润润的流光。 他知道自己性格很沉闷，也不够开朗，因为家里的原因，没有什么人愿意亲近他，被捉弄过，所以不相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对他好。 所以即使有人会亲近他，也只会冷眼看着对方什么时候走。 可是只有温宥不一样，他是唯一一个，他推开好几次还走向他的人。 “以后我放的早，就来找你。” 随着日子渐渐流逝，旧的新闻逐渐被新的所代替，当初闹的沸沸扬扬的新闻也渐渐平息下来，不过裴海还是因为这次事故狠狠脱了一层皮。 裴之洲的律师事务所声誉遭到重创，不少老顾客对他表示了失望，纷纷提出了解约，不仅在圈内，中山律师事务所也变成了整个律师行业的谈资。 裴还曾几次上门提出要接两个孩子回家，企图挽回一些声誉，但颜汐已经提前放话出去，表示收留裴海的两个孩子，还负责了裴之洲奶奶的医疗费用，立刻受到广大网友称赞，狠狠吃了一波裴海事件的红利。 自此后，裴之洲跟裴安安算是正式在颜家住了下来。 春去冬来，转眼便到了南小期末考试。 最后一场考试结束，王帅帅早早等在温宥考场外面，准备约温宥去外面好好玩一圈，正美滋滋地等着温宥出来呢，一扭头看到一个熟悉的人走过来，一张胖乎乎的脸，立刻就拉了下来。 “你怎么又来了，你是温宥的跟屁虫吗？” 王帅帅得知裴之洲住进温宥的家里后，嫉妒坏了，他都还没去过几次，这个人就直接住去了！ 住温宥家里不说了，他还天天跟着温宥，他都不再是温宥的第一好朋友了！ 裴之洲眉眼冷淡，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也不说话，而是站在考场门口，望着里面涌出来的人。 “……” 犹如一拳打在棉花上。 王帅帅受不了别人忽视，正准备大吼一声，耳边就传来温宥的声音：“你干什么呢？” 王帅帅一秒闭上了嘴，扭头过去，表情真诚无比：“没，没什么，我在和裴之洲同学请教问题呢。” 温宥身上穿着厚厚的长款羽绒服，头上戴着毛绒绒的白色耳罩，还戴了一只白色的口罩，露出一双漂亮又水润的眼眸，浓密的眼睫上挂着因为寒冷而雾化了水珠。 温宥斜了王帅帅一眼，闷闷的声音从口罩里传出，毫不留情地揭穿他：“得了吧，你能考到裴之洲一半的分数就不错了，还请教他，你听得懂么？” “……” 哪有那么夸张，才差一百分好吗！ 王帅帅愤愤，正要跟他理论，温宥已经移开视线，走到了裴之洲的面前，盯着他上下打量了番，然后才问：“他有没有欺负你？” 裴之洲摇了摇头，似乎在笑：“没有。” 温宥这才放下心来，直接就说：“走吧。” 王帅帅急忙跟上：“喂！我是透明的吗？你们等等我啊！” 温宥脚步一顿，扭过头，平平淡淡地“哦”了一声，表达恍然：“忘了你。” 王帅帅很想就此就帅气地一走了之，他倔强的站在原地待了有半分钟，见两人真不等他，还已经下了楼梯，不禁悲从中来，赶忙追了上去。 一出教学楼，一股夹杂着雪花的冷风袭来。 温笑少爷极度畏寒，可即使他穿的很厚，也依旧觉得很冷，恨不得把自己裹的密不透风。 雪地上面有些滑，温宥伸出手扯着裴之洲的衣袖往前走。 裴之洲脚步跟着放慢，温宥手指的温度透过外套传进来，软乎乎的嗓音闷闷的，透出几分委屈：“这鬼天气真冷啊，放假我一天都不出来了。” 公交站就在校门口，裴之洲犹豫了一下，伸手牵住温宥软乎乎小手，拉着他往前跑。 温宥的手指软软的，却秀窄修长，是养尊处优的柔软，竟和他妹妹的手一样软。 他牵他手的时候，温宥没有挣脱，乖乖顺着他的力道和他一起跑。 两个人在地上留下了一连串脚印。 - 放了寒假，温宥基本都在床上度过，每天赖床到没人叫是绝对不起的。 小少爷在懒惰方面，还是改不了的。 颜汐平时很忙，很少有时间盯着温宥按时起床写作业，王妈又心软心疼，于是常常纵着他，于是这叫起床的任务，就渐渐落到了裴之洲身上。 温宥为了赖会床，能跟裴之洲耍一百八十个花样，裴之洲年纪和他一样大，但在原则方面很坚定，于是温宥常常磨不到五分钟就被气哼哼的弄醒了，然后不得不按时吃早餐。 转眼便到了除夕。 温宥本以为除夕这天他能被赦免多睡一会了，谁知刚到八点，房门便准时被人敲响。 “笃笃。” 温宥装睡。 门外的人敲了两下，拧开了门把手。 脚步声走了过来。 “起床，要贴春联了。” “……”温宥埋头在被窝里，装作听不见。 裴之洲等了一会，温宥依旧一动不动。 他趴在床上，被子把自己裹的紧紧，安静的闭着眼睛，乌黑的睫毛像两把小蒲扇，侧脸压在枕头上，压的半张白皙的小脸嘟起，头发也乱糟糟的。 裴之洲安安静静地看了一会，忍不住轻声叹了口气，走上前弯下身掀开他的被子。 “让我睡会吧，贴春联几分钟的事情啊，我还没睡够呢呜呜呜。”温宥早有了防备，双手拽住被子奔溃地拖长了调子。 “你昨天十点钟睡，已经睡了十个小时了，再睡下去，会变笨。”裴之洲低低道。 “你敢说我笨？” 温宥立刻睁开眼睛，乌黑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一副质问的语气，奶凶奶凶的。 他本来就脑子很聪明的好不好，上辈子只是不学无术，这辈子改邪归正了！ 所以温小少爷最听不得别人骂他笨！ “不敢。” 裴之洲似乎是笑了，他唇角轻轻扬起：“你再睡，吃不了早餐，对身体不好。” 裴之洲虽然啰嗦了一点点，但还是对他好的，于是温小少爷叹一口气，大方地原谅了他，将被子里的手拿出来伸向他，眯着眼打了一个呵欠，睫毛上沾了水珠，有些黏糊道：“拉我起来吧。” 裴之洲低下头，看着小少爷白皙的手，指尖全透着嫩粉，沉默了下，轻轻握了上去，微微用力，将他从床上拉了起来。 去年是在姥姥姥爷家过的，今年颜问心疼孙子长途跋涉，干脆和老伴儿一起打飞机过来。 今年多了两个人，一家人热热闹闹的。 颜问跟曾兰亭听了裴之洲跟裴安安的身世，心疼极了，没有因为是外人而排斥他们，给了他们两和温宥一样大额的红包。 往年过年时只有温宥一个小孩，今年多了两个，颜汐还破例给他们买了安全系数高一点的花炮，温宥在院子里玩的开心极了，和裴安安一起用雪球“袭击”裴之洲。 裴之洲的攻击力很差，只知道防守，一点也不会进攻。即使进攻也会偏差。 玩到累了，三个小孩都被颜汐叫了回去，温宥陪着姥姥跟姥爷看了一会春晚，决定守岁到十二点。 但作息很健康的小少爷到底还是没能坚持住，不到十一点就困的不行，他靠在裴之洲肩膀上面，耳提面命的嘱咐他说：“到了十二点一定要叫我起来哦。” 裴之洲说好。 房间隔音极好，窗外炮声不断，却只能隐隐听见响声，电视里播着热闹的春晚舞曲，空气飘着糖果跟汽水，以及晚饭残留的香气。 肩膀上毛绒绒的小脑袋有些沉，呼吸间一起一伏，淡淡的甜奶香气流窜在他的脖颈间。 裴之洲感到了久违的温暖。 21、第21章 时光飞逝。 到了初三。 南附小对口本校的初中部，虽然有升学的优势，但小升初时，温宥跟裴之洲的成绩依旧很好，占据了入学成绩的前两名。 不过初中部有两个尖子生班，两人被分到了两个班上，没有分在一起。 温宥想成为同桌的愿望初次落空。 小学六年都没有坐过同桌呢。 第一学期期末考试结束。 裴之洲做完后提前交了卷，便下了楼去等温宥。 小少爷有些强迫症，生怕自己这个没写那个错了，必须要待到考试铃结束。 此时走廊里零零散散几个人，有提前交卷的学生，大多是在监考的老师，裴之洲整三年大小考试基本都占据年级前二，还为学校拿了不少的荣誉证书，是整个学校大名鼎鼎的存在。 基本全校的老师都认识他。 见他过来，几个正在外面闲聊的老师笑道：“哟，提前做完了，感觉难度怎么样？” 裴之洲平静道：“还好。” 这话就有谦虚的成分了。 然而之前学校领导让他代表学生做开学演讲时，他也是话少的可怜，讲完底下一群嗷嗷待哺的学渣们更绝望了。 因为根本没什么用，只会让人感叹智商的差距。 老师们大多也都了解裴之洲这种冷淡少话的学霸性格。 裴之洲走到温宥的考场外面走廊窗边，耐心地等着。 没过一会，对面楼梯间传来蹬蹬蹬的脚步声，裴之洲不为所动，却听见“靠”的一声。 当年小升初时，王帅帅为了不被温宥“抛弃”，头悬梁锥刺股，终于以倒数第一的成绩进入了初中部，几年过去了，王帅帅长高了一点，但还是那么敦实。 每次考试他都紧赶慢赶，结果还是追不上这家伙的速度！ 这人外太空来的吧，智商这么恐怖！ 十四岁的裴之洲已经长高了不少，身材也变得消瘦高挑，少年的骨骼还未长开，眉眼轮廓有些深邃，细碎的黑发洒在额前，穿着最简单的校服，也有不少路过的人侧头流连望他。 他们两个站在一起一比，简直就像一把利刃，与一块敦实的盾牌。 王帅帅心里酸唧唧地“嗤”了一声，他只是长得慢而已，早晚有一天能超过他！ 相比较小时候动不动炸毛，然后又会遭到温宥的一顿削，如今的王帅帅有了经验，他吸了吸鼻子，相对淡定地背着书包大摇大摆的走了过去，与他肩并肩。 感受到边上有人，裴之洲也只是侧眸斜了他一眼，薄唇微启：“你考得怎么样？” “你，你管我啊！”王帅帅心虚，提高了声音。 身后顿时响起监考老师严厉的提醒：“不许大声喧哗，不然出去！” 王帅帅瞬间缩了缩脖子，忍不住往裴之洲身边躲了躲。 不一会，考试结束铃声响了。 原本安静的教室立刻间喧哗起来，里面响起收卷子的提醒声，学生们开始陆陆续续地往外涌，原本岿然不动的裴之洲这时终于有了反应，转身面向教室。 王帅帅也立即垫脚伸脖子，力求温宥出来第一个见到的人是他！ 奇怪的是这个班的学生全都很友好，明明他站的不算出口正中间，出来的时候一大半的眼神都往他那飘。 这让王帅帅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 谁说他王帅帅不帅的？看吧，他明明就是个潜力股！ 这时走出两个长相甜美的女孩，出来看到他后眼睛都亮了，王帅帅心脏扑通了下，难道这位美女同学，也发现了他埋在平凡皮囊下的善良的灵魂了吗？ 王帅帅伸手捋了捋头发，正准备勇敢面对，却听见那两个女孩压低声音满脸激动：“裴同学好帅啊啊啊啊啊……” 王帅帅：…… 他勉强保持着微笑，实际差点咬碎了牙。 温小少爷懒散的很，教室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小少爷还坐在座位上慢吞吞的收拾着笔袋，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 收拾好后，才起身出来。 已经初二了的温宥个子长高了，婴儿肥也褪去了不少，多了几分清俊，却又不失少年稚气，眼睛很大，依旧漂亮的不像话，不见半分女气。 他从教室出来时，还有剩下的几个人偷偷望向她。 而他出来的第一句话就是看着他诧异地挑高了眉，说出口的话很扎心：“你怎么也出来的这么早？” 王帅帅：…… 他愤愤，强撑着风轻云淡道：“题目简单而已，洒洒水啦。” 温宥“哦”了一声，视线落到了裴之洲身上，又问：“你考得怎么样？” “还行。” 裴之洲答，伸手扶住小少爷怀里乱七八糟的文具，防止它们掉下去。 温宥干脆将笔袋跟文件袋还有涂画的乱七八糟的草稿纸统统塞他的怀里，随后整理书包，一边转身就走。 裴之洲将东西都整理好，拿在 王帅帅已经自动免疫了两人想起还有一个自己的伤害，巴巴地跟了上去。 江城的冬天依旧很冷，温宥畏寒，即使身上裹的厚厚的，一路上依旧走的飞快，拉着裴之洲，恨不得用跑的。 王帅帅在后面跟的吃力，在出校门前喊道：“温宥，寒假记得出来玩啊！” “不！” 温宥毫不留情的拒绝了。 每逢寒假就是温宥的低电量时间，外面冰天雪地的，屋子里中央空调开着，除了方便，温宥恨不得整日窝在床上不起床。 饿了就让裴之洲把吃的给他送上来。 但王帅帅这人特烦，纠缠能力绝了，离过年还有段时间，王帅帅天天在□□上骚扰他。 甚至还在大群里艾特他。 不过也无怪乎，温宥这么懒的人，王帅帅还能跟他做朋友这么久。 温宥烦不胜烦，挑了一个稍稍暖和点的天气，终于屈尊降贵地答应了赴约。 温宥一个人是懒得出门的，他穿好衣服，敲敲门便冲进了裴之洲的房间。 裴之洲这会应该是写完寒假作业了，寒假作业习题册整齐地放在书桌右边，他身上穿着一套灰色的家居服，浓密乌黑的短发柔顺地垂下来，手里正拿着本资料书垂眸看着。 听见声音，他刚要侧过头，眼前花了一下，一股淡淡的奶香气袭来，莫名让他紧皱的眉头缓缓松开。 接着，一只白皙的手就抽走了他的资料书。 蓝色封皮，厚厚的一本，《最新中学生优秀作文1000篇》。 温宥看得头疼，叹了声气看向他：“裴大学霸，你不用这么努力吧，按你的成绩已经能稳稳上江城最好的高中了。” 裴之洲理科很不错，经常是单科年级第一，但作文相对薄弱，导致语文老师对他又爱又恨，经常在下课把他叫到办公室，让他背优秀作文。 突然被抽走书，裴之洲不仅没有生气，而是笑了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打量了下他的穿着，问：“你要出门？” 温宥一手撑在桌上：“对，王帅帅烦死了，整天叫我，再不出门开学得被他追杀。” 裴之洲沉默下来。 “你休息会，陪我出去玩。”温宥伸手去拉裴之洲的手臂。 本以为他会抗拒这些，没想到裴之洲立即站了起来。 未成年不能进ktv，王帅帅这个脑袋瓜在吃喝玩乐方面聪明的很，叫自己成年的的堂哥一起，又叫了一大群同学。 包厢里灯光迷幻，鬼哭狼嚎，温宥却因为被“诈骗”，到现在都冷着张小脸，弄得周围伙伴们都不敢近身。 本以为去的是什么游戏厅溜冰场，天寒地冻大老远乘车过来，就想让他在这鬼哭狼嚎…… 小少爷本人有点矜持在身上。 他怀疑王帅帅故意报复他。 王帅帅没想到惹温小少爷生气了，不敢去招惹，打算当会缩头乌龟，等小少爷气消了再过去。 包厢门开了又关，吹进一阵冷风。 温宥正鼓着张脸蛋，眼前忽然多了一盒切好的果切。 有草莓橙子西瓜还有葡萄。 温宥微微一愣，他抬了眼眸。 “吃点水果，待会我陪你去别的地方逛逛。”裴之洲不知何时从外面进来了，离他有些距离，漆黑的眼眸在暗暗的光下竟漾着圈温柔的光晕。 因为知道他爱吃水果，所以出去买了。 四周隐隐约约有视线看过来。 温小少爷很好哄。 他的脾气只针对当事人，从不会牵扯别人，他白净的手指握住他的手臂，触感一片寒意。 裴之洲垂眸躲了一下：“冷。” “没事，坐吧。” 包厢里暖气开着，温宥也不觉得有多冷。 尽管他不嫌弃，裴之洲还是坐的离他远一点。 温宥“啧”了一声，转而去吃水果。 期间王帅帅想过来求和，都被温宥白眼打发走了。 吃完后，温小少爷的脸色好不少。 被热气烘着，便很容易饭困。 温宥伸手揉了揉眼睛，不想待了，拉起裴之洲就要走。 王帅帅连忙起身：“诶，你们要走啦？” 温宥理都不理。 出了ktv，一阵冷风扑面，大街上寒冷的风雪里夹杂着热闹的红色。 临近春节，街上的节日气氛渐渐浓郁起来，树上都挂上了小红灯笼。 两人步行在其间，身上都映了一层暖暖的红色。 温宥拉起帽子，衣服的拉链拉到最顶端，慢悠悠地欣赏了一会路边的小灯笼，忽然偏过头问裴之洲：“对了裴之洲，你的新年愿望是什么？” 裴之洲乌黑的额发被冷风吹起，半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侧脸线条很干净，已经隐隐有了少年的青涩轮廓，他低头想了想，忽然间就笑了，抬起漆黑的眸子盯着他，语调带着几分变声期的沙哑，却又透着温和。 “算了，说出来不灵了。” 温宥笑着，“啧”了一声，也没有强求：“行吧。” 裴之洲重新垂下眼眸，遮住眼底闪过的流光。 其实他想许的愿是，等到了高中，希望和他成为同桌。 22、第22章 初二一整年都是忙碌且充实的，寒假过后到了第二学期，裴之洲看了不少作文书，作文水平终于取得了些许进步，以往只能得40分勉强及格的他，分数上了50的水平，偶尔能得55分。 不过依然被苛刻的语文老师不满意，说他没有感情，全靠技巧。 为此温宥私下没少笑他年纪轻轻只会读圣贤书，不解风情。 又一年蝉鸣如织，盛夏蝉鸣不绝，中考渐渐逼近。 温宥初三下学期复习的不错，每次模拟考都能排在年级前五，因此中考当天并不算紧张，但裴之洲却不一样，明明只要不出意外，成绩已经能轻轻松松进入江城最好的高中，依然会很刻苦。 尤其到了考试后期，他起床去洗手间时，都能看到裴之洲挑灯夜读。 以为他因为学校对他的中考状元期望而压力大，中考前离开学校的路上，金灿灿的夕阳拂面，路上抱着扛着三年积攒的书的学生不少。 温宥抱着习题册，边走边安慰他：“你的成绩妥妥能进江城一中，别给自己压力那么大，放轻松考就好了，那群老头的话你就当他们放了个屁，反正都毕业了，你就算考不了状元，他还能不让你接着上学了？” 裴之洲穿着校服，露出干净的衣领，黑色的头发被光线晃的明亮，低垂着眼眸，听到这话才抬起头看他，眼眸很深，他没立刻回答，而是问：“你复习的怎么样了？” “已经差不多咯。”温宥朝他眨了下眼睛，说道：“如果不出意外，肯定能上江城一中。” 温宥虽然也认真学习，但并不爱卷，不像裴之洲那样整天泡在题目里，如果他不叫就不参加任何娱乐活动，那样他会无聊死的。 “我只是怕……” 裴之洲黑长的睫毛垂下来，薄薄的嘴唇抿了下，清晰的侧脸轮廓被夕阳光线渲染的有些虚幻。 他只说了这几个字，剩下的话声音变得很小。 温宥也没听清。 中考共有九门，考三天。 在江城最热的三天。 题目大部分温宥都见过同类型的，考的很放松，考完最后一门，铃声响起，外面艳阳高照，温宥磨蹭了好一会，才打好心理建设，从考场里面走出来。 很轻易地，就在教学楼外面看到了他。 裴之洲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体态修长，手里拿着把伞，他站在教学楼外面一棵树下，目光对上的一瞬，他拿着伞走了过来，伸手将矿泉水递给了他。 “考得怎么样？”他终于憋不住了，问。 温宥不清楚裴之洲为什么比他妈妈还关心他的成绩，幸好全部考完才问他，不然他这种不怎么在意成绩的，也得被他弄抑郁了不可。 “跟平时差不多，放心，肯定能有学上。”为防止裴之洲再追问，温宥干脆一把勾住他的脖子就往前走：“走走走，好不容易考完了，跟爸爸去电影院放松放松！” 中考过后的暑假格外漫长，温小少爷怕晒黑，尽量做到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加上颜汐对他们管教很严，这个年纪的男生们容易被外面迷幻的世界迷惑，不许他们去网吧游戏厅之类的地方。 于是温小少爷整日与wifi西瓜相伴，时不时“奴役”裴之洲给他送吃的喝的。 相比温宥的“咸鱼”，裴之洲中考后也没有多放松，时不时就去查一下中考成绩还有几天才出。 温宥不明白，但尊重。 中考成绩出来的这天，温宥正在隔壁看电影，裴之洲先是查了温宥的成绩，而后眉头缓缓一松，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表情，他起身走到温宥的房间，把分数告诉了他。 “你的成绩能进江城一中。” 温宥意料之中的表情，嘴巴咬着一根草莓味棒棒糖，视线从电脑前抽回看向他，随口问了一句：“那你呢？” “……” 裴之洲脸上难得出现一阵恍然。 他就知道他忘了查！ 温宥叹口气，把嘴里的棒棒糖拿下来，从椅子上起身，拉起他的手就走：“现在就查！” 然而，他们还没走到裴之洲房间，楼下的固定电话便急匆匆响起。 来电的人是学校教导主任，平时一脸威严不苟言笑，但这时却控制不住的兴奋，颇有老父亲老泪纵横的感觉：“裴同学啊，你考了694分！是我们江城中考状元！” 江城中考满分是700分，扣掉这6分，说明至少一科是满分试卷。 而全市680分以上的也只有1000多人。 …… 温宥听完教导主任的啰嗦，挑高了眉，满意地点点头，伸手拍了拍旁边人的肩膀：“哟，不错啊，裴状元。” 他一手握成话筒送到裴之洲嘴边，煞有介事地问：“裴状元您好，采访您一下，身为新一届中考状元的感想如何？” 裴之洲原本和他一起蹲在电话旁边，薄薄的t恤勾勒出少年清瘦又结实的轮廓，他喉咙微微凸起的地方上下滚了滚，眼角扬了扬，下巴往另一边偏，声音里混上了一缕笑意跟轻叹：“你别闹。” 过后又有一大群各大省重点高中的电话轰炸，诚挚地邀请他带着准考证或者户口本跟体检表前去参观。 颜汐很少操心几个孩子学习的事情，她隐约知道裴之洲学习好，但也没想过会这么好，而过来的记者，也正好帮她的公司宣传了一把。 而那么多招生办的来电，甚至有的还亲自登门，开出丰厚的条件，但裴之洲都拒绝的很干脆，只在江城一中的人上门时，才跟着他们出去了。 回来时，裴之洲的脸上明显带上了愉悦的表情。 温宥正四仰八叉地靠在沙发上看电视，见状用遥控器将声音关掉。 “你怎么这么高兴？” “……”裴之洲脸上的笑容收了一下，片刻后，他道：“没什么，反正能上学。” 十几天后，录取通知书下来，温宥和裴之洲都进入了江城一中。 高中离家里有些距离，考虑到他们出行方便，颜汐特地买了两辆山地车，让他们趁暑假练好，好方便上课。 温宥对骑车不感兴趣，学了几次摔倒之后就坚决不肯学了，说宁愿转八趟地铁也不愿意学骑车了，无法，裴之洲只能一个人学。 裴之洲学的很快，不到一周就已经能很熟练的骑车出门绕过行人之类的，温宥看着羡慕，嘴上坚决不肯说。 快开学时，裴之洲把山地车改装了一下，在后座加上了一个座位。 一整个假期基本都在家里度过，本就皮肤雪白的温宥皮肤又白了不少，也因为早睡晚起，个子也跟着长高了不少。 裴之洲也是，难得的是，他皮肤似乎也白了不少。 原来他并不是天生那么黑。 高一开学这天，温宥还沉浸在假期里，裴之洲已经洗漱过，去温宥的房间敲了敲门，得到小少爷懒洋洋的一句回应。 裴之洲放下心来，又回到房间。 从初中起他就有了每天早上听英语的习惯，听完两篇听力训练后，裴之洲摘下耳机，起身去了温宥的房间。 还关着。 裴之洲于是抬手敲了敲：“起床，要去报名了。” 没有回应。 裴之洲习以为常，直接伸手拧开房门。 小少爷从没有关门的习惯，因此裴之洲进去的很方便。 房间里窗帘拉紧，光线很暗，床上果然凸起一团。 裴之洲走近，看到温宥双腿卷着被子睡的四仰八叉，毫无包袱可言。 裴之洲直接伸手掀开温宥的被子，攥住温宥的胳膊，试图将他从床上挖起来。 被扰乱清梦的温宥闭着眼睛都知道是谁，昨晚上熬夜看了部电影，起床气上来，他实在是不想动弹，任由裴之洲像个老妈子一样将他扶起来，给他整理衣服。 睡衣跟头发蹭的有些乱。 因为小少爷的全程“摆烂”不配合，裴之洲只能暂时让他靠在他肩上，一整个初中过去，温宥的身体也长了不少，已经有了少年人的体型跟轮廓，裴之洲动作间有些扛不稳，小少爷顺势往边上一歪。 脑袋靠在了他的肩上。 肌肤相贴，浅浅的呼吸打在那处，掺杂着他身上已经有些淡的奶香。 裴之洲的身体像触电似的僵了一下，攥着他纽扣的手指无意识的拢了拢，没察觉到自己尖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你坐好。”裴之洲勉强伸手把他推开了一点，语气挺凶，但温宥根本不怕，也毫无反应。 裴之洲无奈，轻叹了口气，认命地替他整理好衣服，把他从床上拉了下来。 温宥到了洗手间才愿意清醒，洗漱好后，抬手抓了抓头发，跟着监工怕他又偷懒的裴之洲出了卧室。 吃完早餐后，裴之洲开了他那辆山地车，载着温宥出门。 清晨，街上是静谧的，晨风吹过，拂过温宥的脸颊，蓊郁的枝叶随风摇曳。 温宥伸手戳了一下裴之洲的后背：“骑慢点，我怕死。” 山地车隐约抖了一下，很快又稳住了，前面传来裴之洲沉稳的声音。 “你别碰我就行。” 温宥笑了一下，显然没听进去。 “刹——” 江城一中前两百米就开始堵了，裴之洲将车停下，伸手扯了扯衣服，跟温宥一起挤了进去。 张榜分班的公告栏前挤满了人，叽叽喳喳的，裴之洲知道温宥肯定不愿意进去跟别人挤，于是走到一棵树荫下将山地车交给他：“你在这等着，我过去看看。” 裴之洲个子高，站在那边有几分鹤立鸡群的味道，周围不少人偷偷往他身上看，可裴之洲瘫着脸一心牵挂着分班表，根本就没注意那些，看定之后顿了顿，似乎在确认，接着便转过身，大步朝他走了过来。 “我在几班？”温宥好奇问道。 “走吧。” 裴之洲伸手接过了山地车把，似乎浅淡地提了提嘴角：“跟我走就是了。” 23、第23章 江城一中是江城的老牌中学之一，也是市教育局直属的重点中学，由于出了几个社会名人，名气最大。 校园面积比初中更大，绿化也更好，教学楼也更多。 温宥本身不爱看路，被裴之洲带着七拐八拐的，等走到一班门口，才知道自己跟裴之洲都进了一班。 一班就一班啊，神神秘秘的。 也不知道这人暗暗高兴个什么劲。 还没正式开学，座位都是乱坐的，温宥跟裴之洲都挺高，于是坐在了后面。 班主任是个理性又和善的女人，四十岁左右，听说带了班主任十余年，是一中最优秀的教师之一。 “差不多到齐了，男生们去帮我们领下书跟校服。” 班里大部分男生都起了身。 温宥跟裴之洲一起去。 路上一群男生之间互相认识了下。 校服跟新书都堆在图书馆的一楼，一班分了工，温宥原本想去抱书，却被裴之洲伸手拽住了手腕。 “干嘛？”温宥回过头，对上裴之洲的视线。 裴之洲说：“你抱校服去，我来抱书。” 温宥：“？” 温宥心说看不起谁呢，又听裴之洲接着低声说：“这些书，封面不好看。” 温宥挺在意形象，立刻放开手。 裴之洲走过来，弯腰从他手里接过书，又继续往上面摞。 温宥只好去抱校服。 一班男生普遍身体素质不高，抱着书摇摇晃晃，但裴之洲抱的几乎是他们平均的一倍半，却走得稳稳当当。 尽管累的够呛，但谁也说不出让女生帮忙分担的话来，那不是男生该干的，于是那些书跟校服，一群男生搬了两三趟才搬完。 最后一趟回来后，教室里已经坐满了人。 连温宥这种不太爱出汗的体质，在闷热的夏季都出了不少汗，小少爷感觉自己像泡在蒸笼里，强忍着身上的不适回到座位上。 裴之洲将书本放到第一排，也坐了下来，坐到了他的边上。 温宥皱着鼻尖用手扇风，心里不停默念着快点下课，他要回去洗澡…… 边上一阵窸窣拆塑料袋的声音，接着手臂被人碰了一下。 裴之洲低下头，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纸巾，递到他面前。 温宥垂眸扫了一眼，乖乖伸手接过来，仔细拆开贴在脸上。 嗯，绿茶味的，还行。 班主任齐芳安排第一桌往后发书跟校服。 高一的书果然跟初中就不是一个量级的。 不过温宥不怎么在意书怎么样，难不难，而是展开自己的校服看看帅不帅。 简单的蓝白条纹校服，不好也不坏。 温宥这才看了眼型号。 有些大了。 “怎么了？”边上传来了声音。 “有点大。” 温宥正盘算要不要去换，裴之洲瞥了一眼，说道：“我穿吧。我的小一号。” 温宥一看，果断伸手接。 第一天不上课，班主任发放完书，报了名后，给他们讲解了些高中的注意事项，便放学让他们回家。 高一的强度跟初三差不多，每天起床也早了许多，好在高一没有晚自习，能让人有个适应的过程。 温宥在一班认识了不少新朋友。 由于一中实在难进，王帅帅这次没能考进来，只勉强考到了离一中比较近的一所学校。 温宥懒得自己骑车，每天“奴役”裴之洲载他上课。 好在裴之洲“寄人篱下”，倒是对他的差遣默不作声的执行。 到了高中，班里某些同学的情愫开始疯涨，以往温宥跟裴之洲一起上学放学好几年，都没人说什么，但是到了高中，没过多久，班里人看他们的表情开始怪起来。 高中路远，基本上到了校，温宥从裴之洲的车座上下来，屁股以及整个身心已经处于半麻的状态，需要半天才能调整过来，哪有精力去注意那些。 所以温宥并没有多在意。 高一作业多了不少，温宥以往靠着小聪明吊儿郎当的学习模式有些不顶用了，基本每晚回去都会拿一两本书或作业，然后导致晚上晚睡了不少。 清晨。 “刹——” 裴之洲在校门口停下车，温宥伸腿一迈便下了车，跟着他走进校门。 裴之洲在车棚里停好车后，温宥才将怀里的黑色书包递给他。 裴之洲伸手接过来，两人一起朝着教学楼走。 温宥跟在裴之洲身后，一前一后地走进一班教室。 原本有些喧闹的教室莫名安静了会。 裴之洲向往常一样看了看，没发现什么异常，便又收回视线。 一班的座位后面调过一次，是根据身高调的，温宥的身高比裴之洲矮一些，但在班上算是高一点的，所以他们俩坐在靠后面靠窗的位置。 裴之洲在外面。 他是数学课代表跟班长，放下书包来不及收拾，就去前面收作业了。 温宥进去后刚一坐下，正要脱下书包，敏锐地感觉到余光里有人叽叽喳喳，激动地说着什么。 温宥一顿，掀着眸看过去。 他的斜后方坐着两个女生，正贴在一起盯着他说着什么。 温宥：“？” 那两个女生没料到温宥会突然转回头，愣了一下，忙咳了咳收回视线坐好，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温宥有些不解地回了头。 不一会，裴之洲抱着作业收到了他这组，温宥掏出数学练习册子，正要放上去，不知怎么，他握着练习册的手指忽然掂了掂习题册，逗弄他。 裴之洲原本低着头在看上一组补作业，见状回过头看过来。 温宥抿着双唇，笑意桀然，眼睛里透露出一丝好整以暇。 裴之洲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习以为常地笑了一下，伸手捏住他的习题册往回一扯，端端正正地放在了习题堆最上面。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后面两个女生表示震惊了。 “看吧，我就说他俩有情况！！！！”陈苗苗激动地跟自己的小姐妹咬着耳朵，表示很震惊。 小姐妹沈一周同样表示震惊，她跟陈苗苗磕过无数的cp，在无数个深夜交流过无数个感想，对比稍微淡定，尤其是自己的同学，她更不敢轻易妄下定论。 万一，是自己的cp脑误伤了别人怎么办，她们知道很多直的很厌恶别人这么猜他们。 “淡定淡定，有可能是闹着玩的，别太当真了。” 她们已经被太多直男的小把戏伤透了心弄塌了房。 陈苗苗不相信：“可他们……” 沈一周竖起一根食指抵在唇边：“先别急，再观察观察。” 毕竟班上有两个帅哥，一个高高瘦瘦人帅话不多，又酷又撩的，一个清秀白净，笑起来可爱明朗，又有着骄矜少爷脾气，不仅是同桌，还是朋友，还整天一起上学放学，几乎做什么都一起，简直颜狗盛宴啊有没有。 既然她们没希望，谁能忍住不磕？ 放了学后。 温宥整理东西磨蹭的习惯一直没改，延续到了现在，裴之洲也不急，背上书包便靠坐在边上的桌子上，低头翻一本书，随便一本。 等温宥小少爷慢条斯理地把自己的将自己桌上的东西都收拾好，起来后，裴之洲头也没抬地一只脚撑地，直起身。 两人一起出了教室。 吃过晚饭，温宥跟裴之洲两人在裴之洲的房间里写作业。 裴之洲房间的自习桌子本就不大，更何况两人这些年都长大长高了不少，但儿时的习惯很难更改，温宥还是很喜欢在这里学习的感觉。 裴之洲作业写得快，基本上在学校就能完成大半，拿回家的只有一张英语周报，写完后他起身从旁边暑假上抽出了那本被他看过好几遍的《最新中学生优秀作文1000篇》，低头翻阅起来。 温宥一个人独占桌子，写字便变得慢悠悠了许多。 慢工细活完了最后一科语文，温宥握着笔的手指蜷了蜷，刚抬起头准备活动一下手指，忽然听见外面的门被人轻轻敲了几下。 温宥转头看去，裴之洲已经放下书起身，走过去开了门。 是裴安安。 裴安安这些年也长大了不少，乌黑的长发垂散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她有一张极其精致的小脸，眼睛依旧很大，却没什么光彩，身上穿着白色棉质睡裙，手里端着盘切好的果盘。 “哥哥们吃水果。”她小声。 裴之洲垂眸一看，皱起眉道：“不是不让你弄吗，你怎么又弄了？” 裴安安不会做饭，小时候有次拿了刀想给他们切水果，不小心切到手指，鲜血直流，好在最后没有大碍，只不过从那时起，裴之洲就不准裴安安再碰一下刀。 裴安安仰起头看他一眼，垂下眸，眼角也跟着落下去，小巧的嘴巴微抿。 “是给我们的？” 温宥从后面走了过来，他把硬邦邦的裴之洲往身后拽，避免这位冷酷不近人情的哥再说出什么伤人的话来，在裴安安轻轻点头之际，便伸手接了过来，帅气的脸上带着阳光一般灿烂的笑容，明亮又干净。 “切的很漂亮。”温宥观察了眼，而后抬起眼眸，微微俯下身，抬起手指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勾起唇角轻轻道：“谢谢我们安安了。” 裴安安低下头捏着衣角，抿了抿嘴唇就走了。 “你简直比我亲爸还凶。” 等裴安安看不到了，温宥才收回视线，吐槽了声裴之洲。 裴之洲抿唇：“我这不是怕……” “只有经历过才能成长，你这样过度保护安安，怕她磕着碰着，很容易让她养成自卑敏感，胆小怯懦的性格，这样才是害她。” 温宥知道裴之洲没有童年，过早的承担起了兄长这个责任，他自己都是孩子，却要学着照顾别人，难免有做的过度的地方。 裴之洲听了一声不吭。 温宥用叉子“叉”了一个草莓吃了口，表扬道：“你看，安安妹妹切的很漂亮啊，你不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是吧？” 裴之洲静了会，忽然紧绷的脸松快下来，语气里有点柔：“感觉我这个亲哥哥，都没你这个哥哥做得好。” 温宥得意地哼笑：“你学着点吧。” 两人吃完了水果，温宥还在开小差打算玩一会手机，裴之洲已经相当认真地拿了语文课本过来。 “明天老师要抽查新课课文。” 温宥从手机上抬眼，笑意盈盈道：“那你求我？” 裴之洲叹一口气，可眼里分明是笑着的，带着纵容的语气。 “请，小少爷。” - 学校各种活动很多，风气自由，管的不严，允许学生带手机，一班刚开始还没几个人带，但渐渐的，被周围其他班同化，也慢慢地开始带了。 温宥还没张口，颜汐便在一个周末，送给了他和裴之洲一人一部新的手机，当做开学礼物，又耳提面命让他们不许贪玩，要是成绩下降了，还是会收回去。 温宥乐得不停保证，得到手机的第一天，就把班里玩得好的都加了。 温小少爷很爱发朋友圈，几乎每天都发一张，有课间的，也有在家里的。 陈苗苗跟沈一周这种爱磕cp的人，也试探着打听了□□去加，没想到温宥都同意了。 于是，陈苗苗跟沈一周每天都蹲温宥发的朋友圈，甚至设置了提醒，第一时间点赞。 温宥发的朋友圈内容很杂，有拍张试卷照抱怨作业多的，有家里阿姨今天又做了什么好吃的，以及家里其他成员等等…… 直到有一天，温宥发了一张裴之洲背诵作文的画面，并配了两个字：啧啧。 照片里，他们班的班级第一兼班长拿着本作文工具书做在窗台低头看着，他眉头微皱，侧脸线条干净利落，莫名的很帅。 单看这张照片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除了给人舔舔屏之外，但有一点特别的地方是，这张照片的右下角的椅子上，挂着温宥的书包。 这是在温宥的家？ 或者是裴之洲的家？ 总之透露出一个讯号来，他俩晚上一块写作业！ 而且，裴之洲脱了校服外套，搭在旁边的椅子上，只穿着件校服t恤，露出的手臂线条很漂亮，这在平时学校里是绝对看不到的。 裴同学这人平时十分冷酷刻板，即使天气再热，也不会在学校里脱掉校服。 而在这张照片里，裴之洲的神态是放松的。 书包，校服，某个人家。 总之，要素太多了。 难道两人关系已经好到这种程度了吗？ 陈苗苗跟沈一周两人发了好一会的疯，决定第二天在学校里问问。 然而，到了第二天，两个行动上的矮子谁也不敢贸然上前。 万一被帅哥们当成神经病怎么办。 突然问这类问题，会不会冒犯到他们？ 还是温宥察觉到了她们俩人，在课间的时候抬着头看过来：“怎么了？” 沈一周反应的快，陈苗苗躲避不及，被抓了个正着，尴尬了下，试探性的问：“那个……我们看到了昨晚你发的朋友圈。” 温宥回忆了一下，啊了声，不解：“怎么了？” “那个……”陈苗苗被沈一周在桌子下拼命掐着手，鼓起勇气，问道：“那个，你跟班长关系挺好的啊，还一起做作业。” 温宥“哦”了一声，语气稀松平常：“我们住一起。” “！！！” 许是因为她们的表情太过震惊，温宥没忍住笑了，耐心解释道：“我们家跟他们家是朋友，因为一些原因，从小学就住一起了。” 原来是寄住。 但这个信息，已经让陈苗苗跟沈一周很激动了。 因为这透露出一个信息。 他们班两大帅哥，不仅关系好，还住在一起！ 这叫什么，这不正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24、第24章 陈苗苗已经欢乐地磕了起来。 但已经被“直男们的小把戏”伤害的太深的沈一周对此还是保持了中立意见。 万一就只是关系好呢。 万一是她们想多了呢。 毕竟有的男生大大咧咧，根本不会像他们想的这么多！ 但这两位帅哥震惊她们的，还远不止上面这几件事。 她们发现，温宥很喜欢黏着裴之洲，几乎做什么都要拉上他一起，而裴之洲也没有不耐烦的意思，每次温宥一叫便会放下手中的事情跟他走。 而裴之洲也很关心温宥，或许因为从小娇生惯养，温宥的性格有些骄矜，高兴跟不高兴都很挂脸，裴之洲看起来冷酷，心思却很细腻，很轻易就能注意到温宥的心绪变化，然后及时偏头看向他，跟他说悄悄话。 最重要的一点是，有一次她们放学补作业晚了，看到温宥勾着裴之洲的手指一起下楼。 动作很自然，裴之洲的大手包裹住温宥纤细的手指，如果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陈苗苗直接疯了。 几次下来，饶是沈一周再理智，也控制不住开磕了。 而且，她发现，放弃底线开始磕，会发现正主们有多能发糖。 温宥基本不喜欢把作业带回家，能在教室里解决的就在教室里解决，因此学习效率很高，但临近期中考试，作业逐渐多了起来，很多时候放学时还是会剩一两张卷子。 温宥懒得单独去拿，每次都往裴之洲的书包里面塞。 即便偶尔裴之洲在学校做完作业了，还是会单独去拿温宥的作业。 一天班里下课晚了，温宥见自己还剩一个单元的课时作业，打算做完了再回家。 裴之洲已经做完了，便在一旁翻看着笔记，一边等他。 不发出一点声音。 教室里的人渐渐都走了。 温宥写完作业，开始收拾好东西，他将第二天要抽查的语文书卷起来，塞到裴之洲袖子里。 裴之洲任由他塞，只是低声说了句，声音低朗柔和：“你一本书也要我拿？” 温宥往里面塞的动作一停，抬起眸来，乌黑的眼珠盯着他看，精致的下颌微抬，语气还挺嚣张：“干嘛，嫌烦啊？” 裴之洲低低一笑，说了一句：“怎么可能。” 他抬手握住温宥细细白白的手腕移开，自己把语文书塞进去，而后将被温宥弄的乱七八糟的袖口整理好了。 两个人没在教室里面待多久，很快便离开了。 然而这一切，都被还留在教室里的陈苗苗跟沈一周看进了眼底。 陈苗苗捂住嘴巴，等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教室外面后，才啊啊啊地放声大叫。 “你看到了吗？刚刚那是什么？我就说他们俩是真的！” “温宥明显就是在撒娇啊，正常男生怎么可能用那种语气跟朋友说话？” “啊啊啊啊啊啊我不管了磕死我了！！！” 沈一周也没法说服自己他们只是普通朋友了，不过她比陈苗苗可淡定的多了，在她耳边耳提面命的叮嘱道。 “咱俩私底下磕一磕就行了，千万别舞到人两人面前去，知道吗？” 陈苗苗点头如捣蒜，给了她一个放心吧的眼神。 “我也是有磕学素养的。” 别说正常人被别人磕会不会感到打扰，这俩都是他们班的大帅哥，要是千分之一的概率，他们是直的，万一被老师知道了，那她们肯定会吃不了兜着走。 于是，她们悄悄忍着，偷偷地磕。 转眼间到了期中。 温宥理科都不错，只有历史拉了几分，但依旧考到了全班第三，年级第五。 裴之洲的作文因为“死记硬背”，没有怎么拖后腿，一举拿到了年级第一成绩。 这下，一班的两位帅哥彻底火了。 不仅长得帅，还成绩优异。 不少女生都搞到了一班两位帅哥的基本信息，打算等有空的时候过去看看。 于是，自期中考试之后，一班门口原本若有若无的围观人一下子多了起来，几乎成了全校的“大熊猫班”。 甚至一次齐芳下课时都看到了门口围观的人，忍不住打趣道：“咱们班什么时候这么火了，温同学，裴班长，你们说呢？” 班级里一下子热闹起来。 全都调侃地看向两位“当事人”。 温宥从小被人注视惯了，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只是呵呵笑两声，裴之洲照例瘫着他那张冰块脸，让人不知道他是开心还是不开心。 一班两大帅哥这么出名，胆大的女生也不少。 早上，温宥跟裴之洲一到学校，就发现了书桌里面塞着东西。 温宥一顿，伸手从里面摸出来。 是一张紫色的小信封，表面喷了某种不知名的香水，信封表面用秀气的花体字写着： 温宥同学亲启。 温宥前后看了看。 这是…… “这是什么？” 裴之洲写完当天的课表从台上下来，直接伸手抽走他手里的东西。 “情……” 温宥只说了一个字，许是觉得有些尴尬，不再说了。 裴之洲看了他一眼，伸手拆开了封面，从里面拿出了一张纸。 “亲爱的温少，首先想表达一下我的仰……” “啪”的一声，裴之洲合上了信封，脸色有些难看。 “怎么了，很肉麻吗？”温宥语声带笑，这种东西他从小就收到过不少，大致能猜出来写了什么。 “别看了。”裴之洲说完这句硬邦邦的话，就准备拿着信封就走。 “诶，你去哪？” “丢了。” 裴之洲走了两步，忽然回过头来，弯下腰伸手摸向温宥的桌肚。 温宥被迫往后面移了几步。 又摸出来几封相似的情书。 裴之洲抿了抿唇，一股脑全都给掏了出来。 好家伙，一共十几封！ 温宥砸了砸嘴，抬眼看他。 不知道为什么，裴之洲脸色很不好，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裴之洲的情绪挂脸，他没看他，语气淡淡：“现阶段我们最重要的是学习，其他的事……等以后再说。” 说完，不等他说话，拿着那些信封转身便走。 等到了快上自习，裴之洲才回来。 “你怎么丢了这么久？”温宥随口问了句。 裴之洲神情一顿，瞥了他一眼，脸色难看的瞬间像冰岩：“你还很留恋？” “？” 温宥纳闷道：“你在说什么啊，我随便问问而已。” 裴之洲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些，他薄唇微抿，收回视线。 “附近垃圾桶没位置，跑的远了点。” 温宥原本就没有收情书的计划，所以后面收到的都没有回应，裴之洲每次见了脸色都不太好看，全都给他拿走。 裴之洲对待这方面很果决，收到的情书看也不看都撕了。 高一女生大多很腼腆，得不到回应，久而久之，给他们送情书的渐渐少了。 原本班主任还怕两位帅哥早恋，可每天两个帅哥一起上学放学，身边一只雌性小猫都没有，于是渐渐放了心。 两位大帅哥走在一起看起来着实养眼，尽管他们没有感情动态，着实伤了不少人的心，但渐渐的，他们发现，两位帅哥的关系真的好。 那些关注两位帅哥的原本以为，他们两个人的成绩这样好，在班上得争的头破血流了吧，可是让他们惊讶的是，这两人的关系也特别的好！ 甚至，还一起上学放学！ 甚至，还有人发现，裴之洲每天载着温宥上学放学，风雨无阻。 难道两人的家是一路的？ 渐渐的，学校里有些人开始磕起了两大帅哥的cp。 只不过他们也都是暗戳戳的，不敢声张。 一学期过得很快，期末考试的前一周课程全都停了，上课基本全是复习。 学生们也都轻松了许多。 下午温宥搞完卫生回到教室，看到裴之洲不在，于是正要问同学，还没踏进教室，便听见里面传来的对话声。 “他俩天天走一起，真的太好磕了。” “你们谁看昨天的糖了吗，昨天两人放学时正在那写作业，温宥没写完，裴之洲乖乖坐在边上那里等，温宥写作业的间隙瞥了他一眼，说了句他头发乱了，让他脑袋甩一甩，裴之洲就真的乖乖甩好几遍！” “酷哥平时攻气十足，对谁都冷冰冰的，只听温宥的话！” “啊啊啊啊啊啊我磕死！” “嘘，我们小心点，千万别舞到正主面前去，前几天有姐妹磕的太大声了，温宥听到都转都来了！” “对，万一他们知道了开始避嫌，我们就没糖磕了。” “知道知道，大家都私底下在群里磕磕，外班的姐妹可都靠我们获取一手糖呢，我们都注意着呢。” “正主们天天发糖太快乐了。” “哈哈哈哈咱们复盘复盘前几天的糖吧。” …… 回家的路上，温宥一直心事重重的。 裴之洲不算敏感，可他对于温宥最细微的表情变化都很敏感，回到家裴之洲停好车子，偏头看向温宥，柔声问道：“你怎么了？” 温宥似乎被吓了下，他抬眸看向裴之中，可不知怎么，不到一秒钟又移开，低着声匆匆道：“没什么……走吧。” 温宥首先往屋子里走去。 裴之洲侧过头，静静地望着他的背影。 期末考试前的那几天，温宥一直躲着裴之洲，尽量不多说话，复习的时候全程看书，几乎不抬眼一下。 下课后，裴之洲的心里有些焦躁，听到下课铃响，转头想跟温宥说话。 温宥却站了起来，当着他的面越过他，偏过头对身后一个男生说：“你去洗手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