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狠毒夫妇对付过日常》 1、第一章 正值春分,上一场雨刚过去,天已大晴,屋檐的雨还像珠帘一样的挂着,燕子就迫不及待的开始做窝了。 长公主府邸。 偌大的庭院之中静悄悄的,忽然就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 步履匆匆眉头紧锁的小丫头一身翠绿的裙衫,头上的双盘髻上坠着两串铃兰坠子,一摆一摆的很是好看,因为走的太快两颊微红,呼吸都格外的沉重。 “外头落雨长了不少青苔,小心摔了,不是叫你稳重些,等摔的疼了,可别找我哭。” 屏风后的少女声音清冷如玉,执笔的手纤长白皙,细看却有不少的伤痕并不细嫩,一身水蓝的折枝牡丹纹罗裙,清雅秀丽,如墨般的发披在背后,头上只一只竹叶玉簪并无其他装饰。 只是即使这样简单的装扮也难抵挡女子如出水芙蓉一般的面庞,像是画中走出来的一样。 进了门的小丫头直奔屏风后头,气喘吁吁道:“郡主可莫要再说笑了,出大事了。” 她虽然身材匀称,脸却生的圆润,这会儿眉头都皱在一起,脸蛋又红红的,活像年画里头的娃娃,惹的女子轻笑了一声。 “哦?是什么大事惹得我们青团急成这般。” 小丫头名叫青团,是郡主的贴身丫鬟,从小就跟在身边的,比郡主还小上两岁,所以两人也并不像是一般的主仆,更像是姐妹。 青团剁了剁脚,急的快要哭出来了,“不是奴婢急,是郡主您该急了,安平伯爵府刚来了人,说他们大公子昨晚没了。” 沐念慈面色一顿,但也只有那么一瞬,又恢复了过来,婉惜道:“他的病我也听说了,的确是凶险的,只是我医术不精,并不能出什么好的方子,确实可惜,若是多活一段时日,我兴许能研究出来好方子。” 青团瞪大眼睛,撅着的嘴都能挂起一个油瓶了。 “郡主您可真是的,那可是您的未婚夫婿,如今您竟然只关心什么治病,不知道外面都是怎么说您的···” “无非就是我恶毒丑陋,现在再多一个克夫也没什么要紧的,嘴长在人家的身上,我又不能封了他们的嘴,随他们吧,安宁伯爵府的人还说了什么吗。” 沐念慈始终是淡淡,神情并没有什么起伏,好像说的不是她的事情一样。 青团随即哭丧了脸,难过道:“自然是来退庚贴的了,说是大公子既然没了,这亲事也就作罢了,长公主当场就落泪了,但是人既然没了也没什么法子了,现在正在退聘礼呢。” “知道了,今儿春分,叫厨房做些驴打滚来,父亲那里不要放糖,切成小块送过去,母亲那···暂时不用了。” 她的母亲现在应该吃不进去什么东西了。 “是。”青团垂头丧气的走了出去。 沐念慈慢步走到廊中,走了下神。 她的这桩婚事其实定的也算是荒唐,十四岁那年,家家有适龄的儿女都开始说亲了,母亲自然是着急,只是她从小就不喜交际,只钻在房中研习医术,就算是宫中宴席也是称病未去了,一来二去,她的名声自然就开始扑朔迷离。 成亲这种事她心中是不情愿的,只是拗不过母亲,奈何还是说不上一门好的亲事,足足在床上躺了几日。 好的瞧不上她,坏的母亲也瞧不上,也是阴差阳错的,安宁伯爵府的老太太和当今太后交情不错,这才保了这份媒。 但好的亲事哪里会轮得到她,大公子是要袭爵的,虽然她也不像传闻中的那样,但是自认也不是什么掌家夫人的料子,后来一打听才知道,那大公子虽长的不错品行端正,但是个体弱的病秧子,随时都能断了气,不过就是想找一个冲喜的新娘罢了,可谁家好女儿也不能嫁过去守那样的活寡,一来二去也是耽搁了,他们也算是上京里头被嫌弃的,也就凑成了一对儿。 起初母亲那还真是犹豫了的,但是她同意了,只是那时年纪尚幼,想着终究要嫁人的守寡也是不错的选择,这才劝着母亲答应了下来。 可定好了的第二年成亲,突然赶上老太太没了,大公子要守孝三年,这才让她等到了十八岁,不过如今这年纪她倒是看的更开了,嫁不嫁也都无所谓,自然也不再关注她那个没见过一次面的未婚夫婿。 眼看婚期又要到了,大公子也终于挺不住了,也是她命不该嫁。 “活该我做一辈子的老姑娘了。”她自嘲的喃喃道,面色却轻松。 “呸呸呸,这是说的什么话!” 走过来的妇人身穿着杏黄折枝花纹锦裙,外面搭着一件青豆色的轻罗衫子,衬的人颜色极好,头上戴着一套碧玉头面,是个极为娇俏的美人儿,只是脚步匆忙,面色忧愁道:“我的慈儿,怎么就这般命苦呢,那孩子我见着挺好的扼,怎么就···” 梁楚嫣拿起帕子就掉了眼泪,她是真悲伤,女儿一晃都十八岁了,她那会儿十八岁都生孩子了,女儿现在亲事都还未定下。 “我真是个失败的母亲。” 沐念慈忙上前去安慰,母亲总是这般自责,幼时自己头疼脑热了母亲都是这样在一旁手足无措的哭,然后父亲亲力亲为的照顾。 母亲是个柔弱的人,无甚心机,但是对自己始终是最疼爱的。 “母亲可不要再说这种话了,女儿听了可是要伤心的,要女儿看倒是没那么糟糕,不然等嫁过去了再咽气,女儿岂不是要守寡的。” 沐念慈只挑着好听的说,反正先把母亲哄的不哭了就好了。 她最了解母亲的脾性,梁楚嫣垂眸一想,可不是这么个理,这才止住了啜泣,但还是一副梨花戴雨的模样。 沐念慈看着母亲的样子,心中不禁感慨,都说长公主胆小懦弱,但是生得一副好相貌,让探花郎看的走不动道,母亲的确是美,如今而立还生的像是桃李之年的女子,她看着都喜欢。 不过这般想来倒有一个好笑的,她母亲是出了名的美人儿,父亲又是探花郎,自古来探花郎哪个不是俊美的少年郎,她有这样一对神仙父母,怎么就传出来她生的丑陋不堪呢。 “你盯着母亲笑什么呢。”梁楚嫣擦干净脸上的泪水,问道。 “当然是看母亲好看了。” 梁楚嫣拿着帕子轻轻扫了下女儿,嗔道:“坏囡囡,还敢拿你母亲取乐了,这些还未告诉你父亲呢,一起过去吧。” 她心中有些打鼓,只因为当初定下这婚事夫君就是不愿意的,现在人没了,还不知道会怎么说呢,这才带着女儿当挡箭牌,女儿机灵,省的她嘴笨说不过。 沐念慈轻笑,她是知道母亲的那点小九九的,也不戳破,才跟了上去。 长公主府不算大,但是里头的建筑都是精致的,他们家人丁稀少,所以住的也集中,她的院子同父亲母亲相隔不远,只穿过一处花园就到了,名为湘妃苑。 父亲爱竹,总称为草木君子,作画也多是竹的影子,母亲也爱,不过是爱吃竹笋,夫妻也算是般配了。 走进幽深的竹林,从中有一竹亭,父亲常坐在那处听风赏雨写诗作画。 母亲不知道什么时候手里变出了一个披风,走近后给父亲盖上了,“别小瞧了春分,地下还往上渗凉气呢。” “多谢嫣儿。” 沐芝,也就是她的父亲,正深情的望着母亲,母亲一脸娇羞,叫他小声些,她也见怪不怪了,父亲母亲恩爱异常,父亲只称母亲嫣儿,说是爱称,从不避讳对母亲的任何爱意。 有时她常羡慕,羡慕母亲能够遇上良人。 父亲虽然出自寒门,但却是真的有才学的,诗画一经出手都能遭到疯抢,就连皇上的书房里都挂着一副父亲的画,若不是因为英俊,榜眼状元也是不在话下的,但谁让生的太好,探花郎总不好让那两个老头子来当。 世人都说长公主是使了手段才嫁给探花郎的,不然以沐芝那样的才情,便是宰相也做得的,怎么能放弃入仕呢。 但事实是,母亲那点心机手段在父亲面前真是不够看的,父亲能放弃入仕是因为他本就不喜,上京赶考也不过是顺便而已,本不是他的初心,据父亲自己说,就是对母亲一见钟情的,母亲也是,两人是两情相悦,才不像外面所说的那样。 起初她也是怀疑的,但是懂事后就发现父亲真的是极为淡薄的一个人,是真的不喜名利,只想和母亲过安稳的日子,所以两人才能恩爱多年。 但天的确不如人愿,从她出生那年父亲就生了一场大病,这么多年都是病怏怏的,这也是她从小就喜医的原因,她想父亲康健,长命百岁。 “怎么哭过了。”沐芝心疼的看着妻子微红的眼睛,转头看了看女儿,准确的说是盯。 沐念慈怂了怂肩,虽说不是她惹哭的,但毕竟也是为了她而哭,所以父亲凶的不冤。 梁楚嫣眸子转了转,这才小声说道:“是安宁伯爵府来了人···” 沐芝点点头,不但没有生气,眼睛还稍微亮了些,“人什么时候没的,聘礼有没有准备好。” 都不用多说,沐芝就能猜的出七七八八了,那小子见过两次,身子骨还没有他硬朗,要女儿嫁给那样的人他当然是不愿意的,如今正好。 “自然是退了的,这才过来同夫君告知。” “也好,念慈的性子嫁出去我也不放心。”言下之意就是不嫁人也是无妨的。 他自己亲手带大的孩子怎么能不清楚她的心思,若是遇不到良人,不嫁又何妨。 “这怎么行!”梁楚嫣声音高了些,察觉失态这才又压了下来,但还是急道:“女子总是要嫁人的,一个人等老了该怎么办,我们不在了谁照顾她呢。” 沐芝知道妻子是怎么想的,语气平淡道:“若所嫁非人,对念慈来说也未必是好的。” 沐念慈听着神色淡淡,只眼睛瞥着月牙门,这会儿青团应当过来了。 正想着青团就端着托盘走了进来,看着长公主和驸马在争论头低了些,蹑手蹑脚的走到郡主跟前递了过去。 “下去吧,把我的草药拿出来晒晒。”眼看着母亲那里越说越急,她支开青团。 驴打滚做的精巧,豆面的味道香的扑鼻,她拿起来尝了一小个又放下了,不放糖的味道终究是寡淡一些,她还是更喜甜食。 父亲也爱吃,只是生病后就不能尝甘甜味了,实在可惜。 所以儿女情长对她来说真是既多余又浪费,有这样的功夫多读些医术,父亲兴许就能好了。 梁楚嫣这会儿说的急了,脸颊都红了起来,但对于女儿的终身大事,沐芝也不想让步,之前那次糊涂婚事正巧他病着不知道,这次说什么也不行了。 两人忽然僵持了下来,又被沐芝的几声咳嗽打断了,梁楚嫣见夫君咳了,眼睛红了红,这才松了口。 “反正现在这时候也不好议亲,便再等等罢了。”说完转身就走,路过沐念慈的身边又给了她一个眼神,到底还是惦记着夫君的,但拉不下脸来。 “父亲这里有我呢,母亲放心。”梁楚嫣这才放心的出去。 2、第二章 “是驴打滚吗,给为父尝尝。”沐芝伸手。 沐念慈递过去,看着父亲优雅的慢慢吃掉了一盘,然后喝着茶漱口。 “父亲不该同母亲起争执的。”沐念慈幽幽道,她不想父亲母亲因为自己事情惹的不愉快。 成群的鸟儿在竹林嬉戏,沐芝抬头看着,轻声道:“父亲只想你自由自在的活着,只要你想,嫁人也好不嫁人也罢,父亲都会为你争取。 你如今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抱着父亲的腿要糖吃的娃娃了,应该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同我与你母亲的心愿相比,你自己的意愿才是最重要的。” 沐念慈有些感动自己能够遇到这么好的父母,只是扪心自问,不嫁人自然是最好,家中自由,但若因此让母亲终日难眠不安,她嫁便嫁了。 “顺天意吧,女儿不强求。”她只淡淡道。 说什么不强求,其实就是不想要他们为难罢了,沐芝知道女儿虽看着淡薄,但是最孝顺的,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承诺道:“你母亲那恐怕不会歇了这个心思,但父亲会为你把好关的。” 沐芝知道自己女儿的脾性,也更清楚妻子的脾性,心中已经有了打算。 “有父亲坐镇,女儿自然是高枕无忧的。”沐念慈站在父亲身边,贴心的为他盖好腿上的披风。 沐芝轻叹了口气,第一次觉得自己这身子是个拖累,不然不会让女儿养成一副这样的性子了。 * 夜深,月上梢头。 沐念慈难得的睡不着,披着衣裳走到床边推开了窗,夜晚寂静,是思绪乱飞的好时候。 白天她对自己的婚事一直都是淡淡的,到了晚上却突然头脑发昏了起来。 就是莫名的羡慕父亲母亲的感情,想着要是能遇到了也是极好的,但又一想上京的这些世家公子,眉头就忍不住一皱。 她虽从不关心那些事的,但是架不住有一个八卦的小丫鬟,所以也算知道不少她口中的趣事,还真就没有她能够中意的。 看着皎白而又清冷孤独的月,她果然还是适合独自美丽了。 * 清早的鸟儿恼人的很,但是再恼人也不敌青团的一半,沐念慈至无奈的捂着耳朵坐起了身。 “赶明儿把寺庙的钟拿下来,你坐上去,定然比钟要称职。” 青团已经习惯了郡主友爱的问候,站在床边来回踱步。 “郡主还能睡着着,我今儿同李妈妈一起出去采买,想着郡主不是爱吃那老孙家的杏仁酪吗,您猜我都听见什么了!” 青团瞪着眼睛,气的像是河豚一般。 沐念慈一看她那样子就知道是个怎么回事了,扶额问道:“骂我的又有什么新词了。” 上京之中人人都爱八卦,小到黎民百姓,大到世家贵族,恨不得长了八百个耳朵去听谁家又有什么新鲜事了。 沐念慈的婚事也在众人议论的册子里,当年要论嫁不出,她排上第二没有人能排上第一,现在安宁伯的大公子没了,她这婚事就又悬着了,自然是头等的新闻。 青团义愤填膺的学道:“有说郡主克夫的,这还没过门就把人家克死了,要是进了门,不得把人家全家都克死了。 您听听这是人话吗,那安宁伯的大公子风都能吹倒的人,就算没有郡主也不见的能活多久啊,这样的屎盆子怎么就扣在郡主头上了。” 沐念慈顺着摸了摸头,然后又嫌弃的甩了甩手,青团这措辞真是越来越会了。 “无关许旁人,他们主要就是挑我的不是罢了。” 这点她自己就想到了,自古以来克夫的名头都是最好安的,凡事男人出了芝麻绿豆大的事情,都能给女人扣一个克夫的帽子,好借此胁迫掌控女人,实在可恶。 但是她们这里也只是说说,并不敢对她做其他的,便真的管不得,就算是天子也堵不住悠悠众口。 青团攥着拳头,看样子就知道最气愤的要来了。 “本来一出去就惹了一肚子的气,奴婢想上去跟人理论,是李妈妈把我拽回来的,结果回来的路上,您猜奴婢又遇见谁了?” 沐念慈被她这一嚷嚷也不可能再睡下去了,索性就直接起了,青团手脚还是麻利的,一边服饰着穿衣一边接着说。 “是安宁伯爵府的丫鬟!他们看见奴婢那真是凶神恶煞的样子,李妈妈就拽奴婢走,谁知她们竟然把奴婢拦下了,说是郡主害死了他们大少爷,现在伯爵夫人都要哭死过去了,说您是扫把星,谁沾上一点边都没好。” 青团气鼓鼓的说完,心中更难受的还没说呢,其实他们的丫鬟还说了一句,说郡主不光克夫还克父,不然也不能她一出生探花郎就病了。 她虽心直口快,却也知道这样的话是万不能同郡主讲的,驸马的病是郡主一直以来的心病,听了该有多伤心,所以她才这么气愤。 沐念慈安慰的摸摸她的头,“安宁伯夫人白发人送黑发人,说些什么也不必放在心上,不然她既不能怪自己生的不好,也不能怪自己养的不利,除了念世道不公,也就只有我这一个发泄口了,我还是那句话。” “嘴长在别人身上,勿挂心,才能长清净。”青团聋拉着脸复述道。 她们主仆在屋中说着,却不知梁楚嫣就在门外听着,满脸的震惊,忙不迭的转身就走了。 “行了,叫厨房今日的粥了莫要放荤腥,加些干果来,配牛乳蜂蜜,甜些。”沐念慈昨晚睡的就晚,再被吵醒头脑还是有些发昏的,还是要来点甜的醒醒神。 “奴婢这就去。” 沐念慈清晨习惯出去院子里活动下筋骨,简单的练练功夫,都是请师父来教的,倒不是为了练成什么高人,主要是为了强身健体,她习医,最晓得身子康健的重要。 刚一踏出房门,看着门口地砖上凌乱的粘着露水的脚印,眉头轻蹙。 以后还是要叫青团谨言慎行,刚才的话定是叫母亲听去了,免不了是一顿伤心的。 从前她都跟家中的下人叮嘱过,外头的流言蜚语一律不得在府中议论,所以这么多年母亲都没有听到一点关于她的坏话。 但是眼下就去母亲应当也听不进去什么劝告了,等过了这一阵再去也好。 * 湘妃苑内。 梁楚嫣手拿帕子掩面哭泣,她身旁站着的老妈妈是在宫中从小就照顾她奶娘,郑嬷嬷,如今已经是像长辈一样的存在。 她最疼爱长公主,见她哭了忙问,“是出了什么事了,你不跟嬷嬷说,嬷嬷也帮不到长公主啊。” 刚才跟着去的大丫鬟连翘将刚才听到的话叙述了一遍,郑嬷嬷眸子垂了下去,这些话她们做奴婢都是清楚的,也就是驸马和郡主护着,长公主这才不清楚的,可她就想,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呢,长公主总会知道的,自然免不了这一场伤心。 “长公主莫哭,这些世家大族的,谁家没有被人嚼舌根的事情呢,那些人哪里管什么真相,不过就是为了嘴上舒服罢了。”郑嬷嬷安慰道,手一下下的顺着后背。 梁楚嫣呜咽道:“慈儿也总是这样说的,她不在意的,但我这个当母亲的如何能一笑而过,我怀胎十月生下的,慈儿从小就是乖巧懂事又孝顺的孩子,听到人这样说她,我心中痛极了。” 郑嬷嬷还想再劝,梁楚嫣忽然就起了身,“说来说去,还不是因为我慈儿没有一个好亲事,昨晚芝郎说的虽然有道理,但他一定没有听过这样的话,不然也不会就任由慈儿不嫁人了。 不行,不行,我必须要让我慈儿嫁出去,风风光光的嫁出去。” 眼下梁楚嫣有些陷进去了,根本也不想听谁说,她认为只要女儿嫁了人家,外面的流言蜚语就会停下了,两人相敬如宾,克夫的名声不就不攻自破了。 郑嬷嬷欲言又止,知道说多也没什么用了,只示意连翘不要再说。 “连翘去备车马,郑嬷嬷,随我进宫一趟,我要见皇兄。” * 沐念慈练完了又去梳洗了一番,这才去了父亲那儿,把熬好的药带过去。 沐芝正在亭中作画,如今天晴朗,外面也暖和,就不喜在屋中多待了,他听到声音头也没抬,对着丫鬟吩咐,“都撤了吧,把早膳上了。” “往后药交给厨房熬就行,省的耽误了你的早膳。” “无碍,反正也要锻炼筋骨的,正好就熬了,给旁人我不放心,父亲趁热喝。” 现在沐芝的身子都是沐念慈调理的,选药熬制都是亲力亲为,不加旁人手,她现在的医术已经不比那些太医院那些老家伙差了,沐芝现在的身子也确实在慢慢变好的,只是终究还是很长的一条路要走。 桌上都是沐念慈爱吃的几样,还有自己早上要的干果粥,父亲总是牢牢记得她的喜好的。 她在一旁吃,父亲就在一旁慢慢的喝药,日头暖,也暖不过父女两个。 “驸马,长公主刚急匆匆的带着郑嬷嬷进宫去了。”连翘没法子只能来请示驸马了。 沐芝放下手中的药,面色稍微严肃了些。 沐念慈马上就猜到了是为什么,将早上发生的来龙去脉都讲与父亲听,接着又道:“父亲,就依着母亲吧,母亲总不会害我的,而且不过就是嫁人罢了,您的女儿您还不清楚,我哪里是能吃亏的人呢。” 沐芝轻叹了口气,这才又拿起药来,“罢了,为父定会为那可怜蛋撑腰的。” 父女相视一笑,都放下了。 3、第三章 大殿内,皇上正坐端着折子看着,就听吴公公上前禀报道:“陛下,是长公主求见。” 皇上纹丝未动,只皱着眉看着手中的折子,良久才问道:“知道是什么事情吗。” 他这个妹妹并未一母同胞,但是好在性情温婉,人也低调,从不惹事生非,如今这样急匆匆的来,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吴公公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年纪虽然不大,才而立之年,但是心思缜密手段了得,是皇上的心腹,他生的七窍玲珑心,又有一对闻天下事的耳朵,自然是都清楚一二的,于是一一道明。 皇上抬起头,想了想那个侄女,还真是没什么印象,只是幼时见过,是个不错的孩子,毕竟是沐芝的独女,那可是自己亲封的探花郎,应当也是差不了的。 至于这几年长成了什么样,还真是不好说了。 “毕竟是郡主,是我皇室中人,让人看了笑话还是不好的。”皇上沉思道。 言下之意就是要管管了。 吴公公忙应道:“奴才这就去请长公主进来。” 梁楚嫣进来就不由分说的就跪了下来,哭道:“臣妹参见皇兄,若不是没辙了,也不能求到皇兄这里来,求皇兄做主。” 她这些年,从未仗着长公主的名头出过一点的风头,动过一点特权,从来都是老老实实的不惹一点事,毕竟生在皇家,谨慎是最先学会的,如今天下虽平了,但是朝堂可并不平静,皇兄的皇位做的不轻松,她更要小心行事是,生怕给皇室抹黑,可现在··· 皇上与她也是一起长大的了,幼时也有嬉闹,只年长后渐渐淡了来往,但她的脾性还是清楚的,放下奏折说道:“行了,先起来吧,朕答应为你做主了。” 从来都不找,这么找一回他也不会太扶了这个皇妹的面子,毕竟皇室已经再经不起什么动荡了,一心才是上策。 梁楚嫣一喜,这才说起自己为何而来。 “只是我那女儿,如今婚事迟迟不定,还请皇兄赐个婚事。” 皇上赐的总不会有人悔婚,更不敢说三道四的,毕竟是御赐的婚事。 皇上刚才已经清楚了她的来意,现在答应的也是痛快,梁楚嫣欣喜的出了宫后,待皇上批完了折子,闭目养神之际,才叫吴公公开口。 “毕竟是皇室郡主,不能嫁的太难了,可有哪些适龄的公子啊。” 这递上来的册子可不是随随便便有年纪相当的就乘上来的,朝堂之中党派四起,哪些是向着皇上的,哪些是明里暗里别着劲儿的,哪些是中立的,还有家世身份又不能太低的,这样一筛选下来,也是不多了。 “回陛下,总共就三位。” 翌日,朝堂之上。 议完了国家大事,皇上就准备询问一下那几个大臣的意见,说是赐婚,但也要看看臣子的意思,不然赐婚不就成了结怨,他自认为还是明理的君王。 “李荣正,你次子可曾婚配啊。”皇上尽量用和蔼的语气。 李荣正乃是中书侍郎,为人端方正直,一直是中立派,若能同皇家联姻,也算是拉进了自己的阵营中来,是皇上的首选,而且他的儿子听闻都是极好的,长子已经婚配,次子也到了议亲的年龄。 “回陛下,次子还不曾婚配。”李荣正心中琢磨着是不是闹出了什么荒唐事来都传到了皇上耳朵里,惊的手中直冒汗。 皇上见他紧张哈哈一笑,“李爱卿莫要紧张,是安宁郡主到了议亲的年纪,所以想问问李爱卿的意见。” 朝堂之上顿时鸦雀无声,安宁郡主的名声实在是大,就连他们都听说过一二,那安宁郡主据说丑陋不堪,所以从不出门面世,而且内心阴暗能医善毒,长公主府的下人是越来越少,最近还听说克死了安宁伯的长子,可见其险恶,这哪里是娶个媳妇进门,这就是迎进来一个煞神啊! 皇上还在那里大言不惭的夸着自己的侄女,殊不知听到各位大臣的耳朵里就变成了安宁郡主的灭门记事,无不激灵冷颤的。 李荣正扑通一声跪了下去,那句皇上饶命差点儿都脱口而出了,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道:“小儿性情顽劣,不误正事,配不上安宁郡主,陛下三思啊!” 虽说话说的没什么问题,但是这语气也过于悲壮了些,皇上尴尬的点点头,只能故作威严的说了句要他好好管教儿子,这才把目光放到了郑大人身上。 还未等说话,就见郑大人结实的一跪,“启禀陛下,我家的儿子都已经婚配了。” “哦?有婚配了,朕并未听说啊。” “是打小就定下的,老母亲最近才提起,所以也并未向外人说起。”郑大人平时说话慢吞吞的,如今到了生死关头嘴皮子都伶俐了许多。 皇上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看着下头都把头低的要埋到地上的大臣们,尤其是平日里嚣张的那些都一言不发面如死灰后,有些如鲠在喉。 他应当只是想为安宁郡主选一份好亲事,并未要抄了他们的家吧。 “这般啊···那林大人的儿子应当也有婚配了是吧。”皇上现在都能猜想到他们怎么回答了。 林大人腿抖的像是筛子,“陛下说的没错,都定下了。” 见着一个个如临大敌的模样,皇上还能不清楚是个怎么回事吗,也就退朝了。 这是上朝最惊心动魄的一次了,大人们内里的衣裳都湿透了,有种劫后余生之感。 “吴言啊,你说,他们是不是不想站在朕的这边啊。” 今日问的那几个都是中立的大人们,赐婚也是给他们一个机会,但是他们显然是很不愿意的,皇上为此不能不多思量。 吴言额头也是直冒汗,这事还真是不能怪大人们,他又去多打听了下安宁郡主,还真是一言难尽呢。 “几位大人都是好的,兴许就是没缘分呢。”吴公公谄道。 “安宁郡主那是怎么一回事,怎么叫那些平日里嚣张难搞的都要退避三分的,不过就是个小丫头,如何能怕成这样。” 皇上思来想去还是觉着他们或许就是不想同皇室扯上太多的关系。 吴言这再不说恐怕就要出事了,这才咬咬牙如实道:“这···兴许是有些什么误会的,安宁郡主沉迷医术,时常治病救人,那救人总有救不活的时候,一来二去的,就在祁山处建处坟岗···说出去确实不太好听” 皇上脚下一踉跄差点摔了出去,这叫不太好听? 谁家好好的姑娘能建个坟岗呢,谁家好好的姑娘能和坟岗扯上什么关系! “罢了。”皇上深呼一口气,这才明白为何大臣们是那些模样了,“倒也不怪他们。” 但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已经答应的事又该如何是好呢。 “倒是叫朕为难了。” 皇上为此事担忧了几日,这几日里头,上京可真是热闹了一番。 * 青团一出门就兴冲冲的跟沐念慈讲,今日谁家的公子成亲了,看着高门大户的,成亲却不是那么有排场,瞧着匆忙。 当日还有谁家的公子也成亲了,颖迎亲的队伍撞在一起块儿,分不清谁是谁家的,人都走岔了,看笑了不少人。 反正这两日就是扎堆儿的成亲,上京成皆是一片喜气洋洋的红色。 “又不是什么良辰吉日,郡主您说为什么要扎堆儿在一块结婚呢,可是闹了不少笑话呢。”青团问道。 沐念慈忙着制膏药,漫不经心道:“兴许是为了避什么吧,好了,同我把药材都搬到北门去。” “好嘞。” 沐念慈自从十二岁能出诊后,就不甘总是看医书了,想着实练,但是年纪小又是女子,无人信服,只能穿成男子的样子,蒙着脸在府的北门外的巷子里坐诊看病。 一来二去还真是有些人找她来看呢,不过她看病救人不为金银,只为看疑难杂症,而且诊金只收一文,但是却有两条规矩,不救轻者,不救易证,这几年来也是小有名气的,人送外号一文大夫,简单明了。 毕竟有钱的人家看不上他的要价,觉得上不得台面,是个玩噱头的骗子,但是对于穷苦的人来说,什么大夫对他们来说都是救命稻草,而且一文的诊金也不会为难。 但是因为救的都是些命在旦夕或是疑难杂症的,就算他医术不错,也总是有救不活的,而且大多都是苦命的穷人,有些死了都无人问,甚至不能在地下长眠,沐念慈就请人在祁山修建了一处无名坟,专门埋葬那些人。 结果这些到了皇上的耳朵里就完全变了味道。 且说回来,沐念慈刚坐下,就见一对贫民夫妻走了过来。 “您就是那个一文先生吧,请您看看我男人的病。” 沐念慈顺着看去,男人丝毫不见病态,只是眉头一直皱着,似乎在隐忍疼痛。 “哪里不舒服?”说话的是个小男孩,名叫天问,是沐念慈在外捡回来的一个小流浪,人机灵,就在府中当小厮,她出诊的时候也好跟着,正好能替她说话,也能减少暴露的机会。 “手疼。”男人话不多,拿下了手上缠着的带子。 天问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还能只是疼。 男人的食指已经烂了,像是糜烂的肉一般,都见了白骨,一打开脓血往外冒着,到处都是烂臭味,天问转过了头去。 沐念慈好像闻不到一样,只按了按他的手掌。 “有感觉吗?”天问捏着鼻子问。 “没有感觉了。”男人瞧着淡定,妇人却红了眼,“我们去最好的医馆看过了,那的大夫说,这样的手没救了,等过些时日就要烂到胳膊上去,那时人也没命了,用药也是浪费。 我家中不富裕,他最近一直在做活,刚开始只是手被砸的烂了,出了些血,就是用了些止血的土方子,也没当回事,没几天就成了这模样了,都说您妙手回春,您看,还能治吗。” 男人显然是家中的顶梁柱,没了他家就完了,妇人止不住哭泣,男人就低声让她别哭,没事的。 沐念慈来来回回的看了,压低了声音,这种就得他自己说了。 “能治,但危险。” 他们之前已经去过许多的地方了,都说不行,如今这里已经是唯一的希望了,便是危险,也要一试的,男人目光坚定,道:“请您为我医治。” 等她说完了,别说妇人,就连男人神色也动摇了些。 沐念慈说的是断手,这只手的确是没有医治的必要了,已经烂了整个手掌,但是胳膊还是好的,再任由它烂下去,人几场高热就没了。 若弃了手,人就还能活,只是断了之后能不能挺过去,就姑且要看命了。 夫妻两个犹豫了下,妇人始终开口,最后还是男人下定了决心。 “天问,准备。” 4、第四章 天问兴奋的去准备,毕竟这些东西可很少能够用到,这种动刀子的就不能在巷子里了,他们一起走进长公主府的偏门内。 沐念慈让男人先进屋中去,然后拦住了妇人,“你不能进去。” 妇人慌张的点点头,竟然就跪在了门外,闭着眼睛口中念叨着为丈夫祈福,这也是她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男人进了屋看着桌子上一排排的刀匕还是有些心悸的,反观沐念慈则是一脸的宝贝。 这是父亲专门请人为她做的,刀匕锯锤各种大小的都有,这些都是她自学奇门医传中学来了,也不是第一用了,所以并不生疏。 天问是第一次,但为人机敏,郡主嘱咐的都记得清清楚楚的,先是把男人用绳子死死的绑在凳子上,再把那只手绑在了桌子上,让他不能动弹。 “这是干什么。”男人心中有些发毛。 沐念慈穿着一身白衣,活像白无常讨命一般淡定道:“会疼。” 天问拿着酒都倒在了刀具上,然后给男人喝了好大一杯麻沸散,嘱咐道:“这个喝下去就不会那么疼了。” 沐念慈给了天问一个眼神,然后手放在烈酒里浸泡了一会儿,用水煮过的干净帕子擦干后,就开始拿起了大刀。 随着男人痛苦的吼叫声,屋外的妇人哭的快要背了气,天问刚开始还好,后面吓的坐在地上,沐念慈指望不上他就只能自己亲历亲为。 还好每天都有练体,不然这样的重活还真是做不得,皮肉能够用刀割开,但是骨头却要用锯子锯断了,鲜血像瀑布一样流,她赶紧撒下止血的药粉,然后趁着药效还在的时候快些锯断。 手终于锯了下来,天问已经在墙角吐了,沐念慈猜想的没错,不过比她预想的要糟糕,手腕处已经有一处烂肉了,只能用刀一点点的挖下来,清理干净后再用煮过的针线一点点将小一点的伤口缝合,最后用自己调制的神膏贴在上头,能够止血生肌,再用纱布快速的包好。 男人即使用了麻沸散已经疼得大汗淋漓,但意识还是清醒的。 沐念慈净了净手,也不管身上沾着多少血了,赶紧拿起熬好的药递给男人,这是吊命用的,这种程度的伤口大伤元气。 男人一口饮下,好似平静了些。 “每日过来换药,若你三日内没有高热就算熬过去了,之后三月伤口处不能碰水,等伤口愈合就可以了。” “多谢。” 门一开妇人看着地上的血腿一软就跪了下去,男人忙将妻子抱住了,“没事了。” 妇人看着丈夫的隔胳膊,哭的不能自已,“多谢救命之恩,多谢。” 沐念慈拿帕子擦了擦额头汗,“别谢的太早,还要看你丈夫能不能熬过去,别做重活了。” 最后夫妻两个都没了走回家的力气,还是沐念慈叫天问叫了马车将人送回家的,一同回去的还有那只断手,吓的天问脸都白了。 沐念慈深吸一口气,将衣裳都换了又沐浴了一遍,也顾不上其他的,先把刚才的步骤和心得都一字不漏的写下来,这才瘫到塌上去,这一闭眼,再睁眼天几已经大亮了。 这一夜在塌上睡的有些不适,但昨日睡的早醒的也是早的,青团照样还是叽叽喳喳的说,还未用早膳就见连翘来了。 “宫中来人了,皇后娘娘请郡主进宫去赏花呢。”连翘进来说道。 “那就准备准备吧。” 青团一脸懵的看向郡主,都知道郡主从不入宫的呀,“郡主这次是病了还是?” 反正每次都是有理由的,宫里也都不在意就是了,可这次不一样,母亲先进宫在前,这时候不去,岂不是都折了面子。 “青团,给我找那件万事如意云纹云锦裙找出来,还有那套珍珠头面也要,连翘姐姐能不能留下帮忙挽个发。” 连翘眉心这才松了,忙答应下来,她还真怕郡主还不同意呢。 沐念慈心中已经清楚缘由,这次也不能再推脱了,既然要进宫,可就不能像在家中一样随便了,穿戴必须要有皇室的派头,虽不能过于夸张,却也不能寒碜了。 那套云锦的裙子还是进宫上来的料子,年年都有一匹送过来,今年的是云水色的,格外衬沐念慈白皙的肤色,所以就给她做了一身裙子。 只是云锦贵重,在家中穿未免过于浪费了,她又不出门,所以一直存放着,如今也是头一次上身的。 沐云慈身量高挑,比一般同岁的女子要高出半个头来,身型也匀称,一身云锦裙穿上来那股子华贵的气质就上来了,颇有高不可攀的气势。 连翘手巧,进宫的头发也不能像在家这样挽的随意了,虽下面都是披着的,但是上面还是要挽出一些花样的,青团也会,只是许久不挽手生了不少。 珍珠头面虽各个珍珠都不大,但色泽温润,每一个大小都相同,小巧而又精致,配上一个珍珠的耳坠,便已经美的不可方物了。 “郡主这样一打扮还真是好看呢。”青团盯着惊喜道。 连翘笑着点头,“郡主本就生的绝色,这些也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等下再上些胭脂水粉,便更完美了。” 虽然觉得打扮起来麻烦,但相比上妆还是能忍受的,沐念慈看着梳妆台上尘封许久的胭脂,无奈道:“只上口脂吧,那些不要用了。” “也好,郡主白皙,不用也是极美的。”只上一层淡淡的口脂,让唇色红润动人,青团口中一直说着像是树上沾了露珠的樱桃,瞧着就好吃,被连翘红着脸说了一顿。 马车旁梁楚嫣和沐芝都站在那等了,见女儿出来两人的面上都是得意的,果然是好绝色。 “叫母亲久等了。” “姑娘家就该这样打扮的,不急不急,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皇后想要见见你罢了,这些年你都没进宫,都不知道出落成什么样子了。” 梁楚嫣一脸喜气,认为她儿的亲事就是板上钉钉的了,难免显露出来。 沐芝欲言又止,只扶着女儿上了马车后小声嘱咐道:“不愿意就罢了,万事有父亲呢。” “女儿记得呢。” 马车上沐念慈就忍不住闭目养神了,肩颈有些僵硬,头也隐痛,定是昨日头发还未干就睡的缘故,再加上早上的这一通折腾,所以神色有些淡淡的。 不过在梁楚嫣的眼里就是完全看不出来这些的了,她正忙着嘱咐女儿,兴致勃勃的样子让人忍不住打断。 一炷香的功夫就到了宫门口,她们换上小轿子,摇摇晃晃地往坤宁宫去。 “长公主,安宁郡主到!”小太监通报道。 “参见皇后娘娘。”梁楚嫣拉着女儿跪下。 沐念慈垂着眸,她虽不出门,但宫中规矩还是懂得,不该看的一律不看,只是盯着地面。 皇后比梁楚嫣还要年长不少,一双眼尤为慈善,瞧着圆润富态些,笑着抬手,“快起吧,都是一家人,不必客气的,这就是念慈?竟然出落得这般标志了,快过来让本宫细看看。” 沐念慈起身抬起头来,嘴边只挂着淡淡的笑,任由皇后和嬷嬷打量。 “真是个美人坯子。”皇后语气中的惊讶可不是装出来的,这个安宁郡主的事情她也知道一些,为此让皇上都有些为难,她这才出面想替皇上分担一下,既然要保媒,还是要真的看过了再说。 这一瞧,姑娘生的花容月貌,哪里有半点传闻中的样子,果然是不可信的。 梁楚嫣看着皇后眼中的惊艳,得意的嘴角咧的更长了,她家的女儿谁看也说不出一个不字,这姻缘又能差到哪里去呢。 皇后只拉着沐念慈那边问话,她回的也叫人半点都挑不出错处,温婉有度,十足的皇家气度,横竖瞧着都是不凡的。 皇后给了旁边的嬷嬷一个眼神,那嬷嬷眼睛像是勾子一样看的仔细,好像能把人给看透了。 沐念慈察觉到了,只装做不知的样子同皇后说着话。 皇后也是个健谈的,看着还喜欢好看的东西,拉着沐念慈的手夸的她都有些头大了,最后是吃完了午膳才肯放人离开的,她这才松了一口气,这皇宫,以后能少来还是少来,交际对她来说真是麻烦的紧。 皇后喝着茶,一边寻思着一边问道:“嬷嬷觉得如何?” 那嬷嬷是专门看人的好手了,刚才也一直都在观察,遂仔细答道:“身子康健,气足步稳,身型标准为上乘,肤白发亮,唇红齿白,长相没得挑,谈吐也是不错,心性暂且瞧不真切,但能看出人是极为稳重的,不是那个没心机的。 只不过手上伤痕不少,想来是有做什么的。” 皇后点点头,“还是嬷嬷说的详细,我看着也是差不多,从前也就是她从不喜出门罢了,不然上京中的惹眼的姑娘里,她怎么也要排上个名次的,小小年纪倒是淡薄,我竟然觉得她说话也通透呢,不像那些两耳昏昏的小丫头。 听闻她好医,胆子想必也不小。” “皇后娘娘说的是,这般看来京中谣言不可尽信,现在看着,安宁郡主非但不如他们传的那样不堪,还是顶极品的姑娘了。”嬷嬷道。 皇后也终于松了一口气,若是这般,皇上那边也不用这么为难了,安宁郡主除了年纪大了些,剩下的都不错,若单说心肠,面上又哪里瞧得出来呢。 “等晚膳叫皇上过来吧。”皇后吩咐道。 5、第五章 皇后也算是个奇女子了,那时的皇上还是个闲散王爷,府中只她一个王妃,两人夫妻情厚,并无任何通房妾室,羡煞旁人。 但登基后,后宫之中就不能只有皇后一个了,随着越来越多的莺莺燕燕,世人都想看着皇后娘娘是怎么嫉妒心伤的,但皇后非但没有任何哀怨,反而在各个妃嫔之中混的如鱼得水,而且还能备受喜爱,整个人也愈发的圆润了起来,可见日子舒心。 所以皇上对待自己的发妻也万分感激,后宫之中被她打理的井井有条,丝毫不用他费心。 皇上和皇后用完了膳,这才说起了这件事来。 “总的来说,安宁这孩子绝对是顶好的,外面的传言不可信,陛下要是赐婚,也不用担心旁的,能够迎娶安宁,是他们的福气才是。” 经过皇后的这么一说,皇上已经把心放到了肚子里,彻底对安宁有了改观,这么好的孩子,又是皇室郡主,这嫁过去绝对不是寻仇的,那就是恩赐! “皇后所言极是,不过这般我可不舍的把这么好的孩子给那些个眼睛长在头上同我作对的人家了,要给自己人。” 一旦涉及到朝堂之上的,皇后就不好开口了,只是顺着皇上说了两句。 反正她看着安宁这孩子是极为不错的,女子的婚事可是一辈子的大事,而且赐婚有关皇室的颜面,万马虎不得。 不过皇后也只是探探安宁这个人,真正的人选她不会出什么注意的,还是要皇上定夺。 但到了皇上这里,也还是要问吴公公的意见。 “你耳朵长,这般可还剩下什么合适的人选啊。” 御书房内,关起门来,吴公公眼珠子转了几转,才报出了几个名字,人没问题,但是一想到一个个听到安宁的名字那些样子,皇上还是觉得有些头疼。 “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恐怕朕一问起还是要如临大敌的模样。”皇上撇了撇嘴,一个个的平时欺负他的劲儿都哪里去了。 吴公公低头思索了一阵,这才玩笑似的说,“要论胆大谁又能比的过司门主呢。” 皇上的眼睛亮了亮,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司廷玉那小子可一直没有婚配吧。” “没有。”吴公公低了低头,腹诽着,那尊活阎王的亲事谁敢给做主,弄不好就是一桩惨案,而且谁家的好姑娘肯嫁给他呢,宣平侯头发都急白了也是没法子的。 “好好好!”皇上一连说了三声,又大喜道:“司廷玉可是朕的好爱卿啊,辛辛苦苦为朕分忧,为大梁赴汤蹈火,朕居然还未为他寻找一个贤良的妻子,这就去拟旨,就把安宁赐给他好了。” 吴公公嘴一咧,忙恭喜道:“司门主是陛下的心腹,同安宁郡主结了亲那岂不是亲上加亲了,陛下圣明啊。” 这一邪配一毒,也果真是绝配呢。 一下子就解决了两件大事,皇上是片刻也等不得,叫吴公公马不停蹄的朝着两家送去圣旨。 * 长公主府内。 又是青团急匆匆的来,跑的一只鞋子都掉了都顾不上去捡,光着一只脚一蹦一跳的喊,“宫里的吴公公来了,要郡主过去接旨呢,快啊!” 这一声喊惊的树上的鸟都顷刻间飞走了,顺便还惊落了树叶。 沐念慈拿着笔一顿,上面的墨汁掉了硕大的一滴在即将要完成的画上,好不醒目。 “毁了。” 吴公公一脸喜气的读完了圣旨,沐念慈面无表情,梁楚嫣面如死灰,反倒是沐芝,最是平静。 “沐念慈,接旨。” “慈儿!”梁楚嫣不敢想皇兄居然能给女儿赐了这样亲事,司廷玉的名头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她如花般的女儿怎么就要许配给这样的人了。 吴公似笑非笑的看了看长公主,这才让她又跪了回去。 肠子是悔青的,但圣旨在前总不能抗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女儿接了旨。 待吴公公走后,梁楚嫣彻底瘫坐在地上,沐芝忙上前去扶,宽慰道:“嫣儿最忧心的婚事已经解决了,应当开心才是啊。” 沐念慈:“······” 这话听起来可不像是安慰啊。 果然,梁楚嫣听了之后哭的更大声了,掩面而泣,“我的慈儿,母亲对不住你,他们家就是虎狼窝啊。” “嫣儿多虑了,我看那司廷玉人还是不错的。” 沐念慈脑中就想起了世人对司廷玉的评价,不光残暴嗜血,还喜饮人血食人肉,相貌丑陋如魔鬼一般,都称在世阎王。 谁家的小儿若是玩闹不止,就说一句在世阎王来抓你了,小儿定老老实实。 这么一个人,父亲居然说得出人还不错。 她看着抱头痛哭的母亲和在旁边劝诫的父亲,一时居然不知道是谁疯了,轻摇了摇头带着青团往院子里走。 “郡主,皇上怎么能把您许配给这样的人呢,这不是要了您的命嘛的!”青团在后面跟着带着哭腔说。 沐念慈无奈的笑笑,“我的名声同他也是不相上下吧,而且旨都接了,还能再抗旨不成,行了,让我耳根子清净一些吧,此事已定,没的商议了。” 就在母亲进宫之时她就已经做好准备了,赐婚一旦下了旨,不管是谁,她都没得退路了。 本以为心中还是介意的,没想到真到了接旨的这一天,她居然说不出的轻松。 * 宣平侯府。 宣平侯和夫人王氏跪着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如今吴公公已经站了一炷香的功夫了,他那个逆子还未到。 吴公公清了清嗓子,又问了一遍,“司门主还未归来吗?” 宣平侯转身对下人严厉道:“就算把人给我绑也要绑来,快去!” 平日里没个正形也就罢了,现在圣旨都敢不接,真是愈发的没有规矩了。 下人去的急回来的更急,脸都挤在了一起,可见其为难,哆哆嗦嗦的跪了下去小声说道:“公子说有要事,没空···” 宣平侯一口老血都快吐了出来,只能压下心中的怒气,强颜欢笑的对着吴公公陪笑道:“小儿公务繁忙,恐抽不开身,您看,这旨我就替他接了吧。” 吴公公听说司廷玉来不了还真是松了一口气,正好他也不想面对那个阎王呢,接着清了清嗓子,换上一脸喜气的读完圣旨。 “恭喜宣平侯了。” 儿子的亲事终于有了着落。 王氏刚开始听见赐婚还一脸大喜,毕竟次子的婚事实在是愁的她人都渐老了,她这个做母亲的都管不了,如今皇上都管了不是正好。 但是一听见安宁郡主的大名直接就绷不住了,眼睛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多谢陛下赐婚。”宣平侯强颜欢笑颤颤巍巍的接了圣旨,然后僵硬的送着吴公公出去。 这短短的几步他心中已经有了诸多的猜想,绞尽脑汁想着他们家是不是谁人做了恶传到了皇上的耳中去,这实在惩罚。 虽然次子的婚事是他们的心病,但是也还幻想着次子有一天能够开窍了,身份什么都不重要,只要是个女的就行了。 但安宁郡主··· “造孽啊!”宣平侯一声响彻云霄的哀嚎。 王氏被丫鬟按着人中给按了过来,醒了之后一想家中有个阎王的儿子还不够,又要迎来一个煞神,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又晕了过去,一时闹的鸡飞狗跳。 司廷玉这时候才慢慢悠悠的路过,被宣平侯一个花盆砸了过来,但是准度太低,连躲都不用躲。 “逆子!为父平日里就告诉你,为人低调些,惹了不该惹的人早晚要报应到你身上的,现在你看看,皇上把安宁郡主赐婚给你,这不是惩罚是什么?” 宣平侯自认一辈子都安分守己,生怕一步错导致家族覆灭,结果却生了这样一个不省心的儿子来,天天在刀尖上舔血不说,整个上京就没有不得罪的,现在再来个这样的媳妇,他们老司家真是祖坟都要裂开来了。 “圣旨不是父亲接的吗。”他这样轻飘飘的来了一句,气的宣平侯胡子都歪了。 “不接旨还能抗旨不成!你可莫要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司廷玉嘴角上扬,声音慵懒,“谁接的旨,这人就谁娶。” 下人们头都恨不得栽到地里去,这些话是他们能听的吗! 哐当一声,又是一个花盆四分五裂,殃及到了不少的下人,“我没有你这个儿子!” “那侯爷可别气坏了身子。” 他悠哉悠哉地走了出去,气的宣平侯自己都开始掐自己的人中,口中念叨着,“不生气不生气。” 王氏才刚醒,看着这一幕又晕了过去。 云霄觑了一眼主子,语气小心道:“门主,这可是皇上赐的婚,怕是不好抗旨。” 虽说门主也从来都是有主意的,满朝文武谁不得惧他三分,但毕竟还是要听皇上的,有些旨意能商量,这样赐婚的可不好有退路。 “门主是不是最近又得罪了谁了,所以才把安宁郡主赐给您。”云霄猜想道。 “安宁郡主?”司廷玉挑了挑眉,他关注的都是百官大事,闺中儿女那点事向来不进他的心。 云霄应了一声,然后赶紧把那些坊间的传闻一一说与门主听,最后还加了一句,“安宁郡主命硬的很,都说娶妻如此是家门不幸,有灭门的风险。” 司廷玉忽然就笑了,挪揄道:“竟然还有与我名声旗鼓相当的。” 云霄咽了咽口水,腹诽,那要论名声臭恐怕安宁郡主还是远不及门主的。 原本打算进宫面圣说道说道的司廷玉突然就止住了步子,转身往回走。 “门主您不去找皇上了吗。”云霄瞪着眼睛小碎步跟着问道。 “还想起有别的事情,没空。” 云霄突然止住了步子,看了看宣平侯府的牌匾,长叹了一口气,这隐隐的黑光可不是什么好寓意啊。 双煞临门。 大凶。 6、第六章 这两日上京城格外的喜气,高官权贵们家家户户都开始宴请来客,无论是戏园还是酒楼都生意兴隆。 定有人好奇,这也无甚节庆,为何如此热闹? 那就要念叨念叨最近上京城里的热闻了,皇上下旨,给安宁郡主和司廷玉赐了婚。 肥硕的妇人大嘴一张一合,吐沫星子直飞,“我家有亲戚在长公主府有认识的人啊,说那安宁郡主生的奇丑无比,脸上都是疮疤,出了门都要吓死的人的。 人都说面由心生,也怪不得她喜欢给人下毒,那就是自己长的丑,然后故意祸害人呢。” “可不是,这祸害啊命都硬,不然怎么能把人家安平伯爵的大公子给克死了呢。”精瘦如猴的妇人跟着搭腔。 “那这也是有热闹看了,那司廷玉听说生的三头六臂,茹毛饮血啊,杀人不眨眼的活阎王,命不是更硬,这两个人碰到一起,也不知道谁能把谁克死呢。”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声音叽叽喳喳的跟着她们嚷嚷。 肥硕妇人仰着头,一副掌握大机密的样子,“宣平侯府我也有认识的人呢,说宣平侯夫人都一病不起啦,要我说也真是可怜,生了那样一个儿子,还要有一个这样的儿媳妇,真是造孽。” 一群爱扯皮的妇人跟着唏嘘。 “但是皇上的赐婚也真是不错,这样两个在一起我看是配呢,省得祸害别人。” “可不是,要不最近怎么那些权贵人家怎么那么高兴呢,那谁家没有几个适龄的儿女啊,要是摊上他们不是倒了几辈子的霉了。” 几个妇人从这又说起谁家谁家办了什么宴,吹嘘着自己也跟着沾了什么光。 青团气的腮都鼓了起来,被小丫鬟卯着劲儿的拽走了。 “你拉我做什么,看我不将那些长舌妇的嘴撕开,然后顺着看看她们究竟有没有心!这般编排一个没见过的人,说的好像见过我们郡主似的!” 小丫鬟是连翘的妹妹,名叫连芍,性子有些胆小,死死拽着青团的衣角,生怕她冲出去了,小心道:“郡主特意嘱咐了,在外头不管听了什么都不要理会的···” 他们是来给郡主取定好的首饰的,原本是要送上门的,但是最近上京里头的店面都忙得很,腾不出人手,就只能他们亲自来拿了,只是这一路听的全是郡主的婚事,翻来覆去就是那些词,耳朵都要长茧子了。 青团憋着一口气呢,脸拉的老长,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连芍不敢吭声,就小心翼翼的跟着。 到了玉林堂,掌柜的都是一副火眼金睛,看着衣裳就知道丫鬟是哪个府上的,然后才好看人下菜碟,那掌柜见青团进来,这才恭敬地迎了上来。 “真是对不住了,您瞧最近实在是忙的揭不开锅了,安宁郡主的首饰都在这,您先看着。”掌柜赔笑道。 到了的首饰也不能稀里糊涂的就拿回去了,也要事先仔细看过才行,这会儿功夫掌柜那就多少声叫着,他转身又去服侍旁人。 青团和连芍正端看的仔细,就见一身杏黄,头戴金蝉簪的小丫鬟走到跟前来一把就将那匣子抢了过去。 “这对珊瑚翡翠的步摇品色真不错,掌柜的在哪里,我们郡主就要这个了。” 青团本就憋着一肚子火气呢,正好又有人撞了上来,顿时提高了声音,瞪着眼道:“这是我们已经定好了的,你眼睛是长到脚底下不成,到人家手里去抢了。” 声音引来了不少的目光,引得掌柜也忙小跑了过来。 那杏黄衫的小丫鬟是嘉和郡主的丫鬟,要说上京两位郡主,安宁郡主的名声有多臭,那嘉和郡主就有多好。 虽说嘉和郡主是外姓郡主,但是全家都是跟随皇上打下皇位的功臣,而且一家还都战死了,只剩下这一位独苗,皇上念其恩情,才特封的郡主,破例住在宫中,嘉和郡主知书达理,端庄贤淑,深受百姓的喜爱。 但首饰的确是安宁郡主定好了的,即使掌柜有心偏袒嘉和郡主也不能乱了规矩,只能抱歉的朝着她说道:“这的确是安宁郡主定好的首饰,我们店里还有几套与之媲美的,要不您再看看?” 那小丫鬟瞧着就是个心高气傲的,眼睛都快长到了头顶上去,讥讽道:“还没交钱生意就还未成,我们就买得。” 掌柜这下是真犯了难,正犹豫不决之时,就见青团眼疾手快的将那匣子抢了过来一把塞到连翘手里,然后迅速叮嘱了一声,要她抱紧了,接着一个银锭子就塞到了掌柜的手里。 “这不就成了吗。” 那小丫鬟气的牙都咬的吱吱响,一跺脚居然上去就要抢,被青团一胳膊就挡了出去。 别看青团长的稚嫩,力气可是不小的,竟然直接将那小丫鬟弹了出去,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 “打人了,安宁郡主的丫鬟打人了!” 这一嚷嚷聚过来看热闹的人就更多了,这时从人群中款款走出一娇小玲珑,花容月貌的女子,她一身合欢色如意的长裙,娇嫩如花,再细瞧,头上戴着一对碧玺牡丹簪,并两只缉珠蝴蝶簪,像是花上招来的,耳上的粉玺坠子随着莲步轻摇,一时声音都静了下去。 “含巧,发生什么事了。”美人一开口,声音都是悦耳的。 那小丫鬟原叫含巧,看着主子了忙一骨碌的爬起来哭诉道:“回郡主,我给郡主看中了首饰被她们抢去了不说,还动手打人!” 嘉和郡主看了青团和连翘一眼,浅笑道:“那就让与姐姐好了。” 主仆两个一唱一和,倒是好像她们受了委屈似的,还装了个好人,好一番慷慨样。 青团气的口中都能喷火了,忿忿道:“你瞎说,这明明就是我们早就定好了的,近日不过是过来取罢了,倒是你冲出来就抢,抢不过还血口喷人!” 含巧愈辩解,被嘉和郡主凝声制止,“好了,是我的丫鬟做的不对,我向你们赔个不是。”她微微颔首,对着两个丫鬟道了一声歉。 殊不知看在众人眼中,就是安宁郡主的丫鬟恶劣打人不说,还咄咄逼人叫嘉和郡主道歉。 “就是欺负嘉和郡主没有依仗罢了,做人可莫要这般嚣张,小心遭了报应。”人群中有声音传出来。 青团伸着脖子想找出那声音是从谁的口中说出来的,非要辩驳不可,就被连芍大力的拽走了,小丫头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吭哧吭哧的死扯着不松手。 “你拽我做什么,明明就是她们贼喊捉贼,还有那没长眼睛的同情她们!” 连芍声音都颤抖了,“郡主说了要我们不要理会的,首饰已经到手了,赶紧回去吧。” 青团看着周围时不时投过来的不友善的目光,剁了剁脚,这才不甘心的回去了。 如今的长公主府下人们忙的不住脚,郡主的嫁妆都要一一整理出来,梁楚嫣当日就病倒了,沐芝衣不解带的照顾,又宽慰良久,这才缓和了些。 但说到底也还不是看开了,是真的没法子,赐婚的旨意已经接了,总不能再去求皇上。 “为夫总是不能骗你的,那司廷玉也是见过的,可不是外面的传的那样,生的高大俊朗,只是处理公务上威严一些,但坐他那个位子的,慈善之人也坐不得。 后宅也叫人打听过了,虽说年纪大些,但是并无通房妾室,宣平侯家风也不错,再加上念慈郡主的身份,又是皇帝赐婚,不会亏待她的,离家又近,可时常回来看望。”沐芝又不嫌烦的劝着。 梁楚嫣坐在床上,手里揪着帕子,眉头渐渐松了下来。 “传言大多夸大虚假,你应当是知道的。”沐芝又道。 梁楚嫣这才抬起了眸子,叹了口气后悠悠道:“我信夫君的,只是若慈儿真的有个三长两短,我便拼了命也要护着她的。” 沐芝将妻子搂到怀中轻轻拍着以示安慰,这次的赐婚也算歪打正着,他心中是满意的,当年在司廷玉十几岁的时候就接触过,那时他就看,这少年实为人中龙凤,往后必有大作为,而且品性极佳,这样的孩子做夫君也不能差。 所以才放心独女嫁过去,他能保证对女儿来说是最好的亲事了,至于感情,他儿虽聪慧,但是感情的确欠乏,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旁人干预不得。 梁楚嫣慢慢被哄的好了,又收拾着起来开始准备多添些什么嫁妆,那可是她独女,嫁妆定然要十里红妆,嫁过去也更硬气些。 * 沐念慈放下手中的婚书,看着窗外下人忙碌的身影,心中难得平静。 成亲就定在下月初三,仓促不已,生怕他们反悔似的,她的嫁妆是母亲早就备下的,如今不过是多添的,所以还算来得及。 青团同连翘一回来,一个面带怒气,一个头越发的低,沐念慈就知道又是出事了。 “谁又惹我家青团生气了。” 连芍不敢说,只青团一五一十又带着浓重的情绪叙述完了经过,话音刚落,连芍就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奴婢处理不周,连累郡主名声了,求郡主责罚!” 她向来胆小,今天的事情真要吓的她手抖了,毕竟不是沐念慈身边照顾的,不了解她的性格,所以格外小心些。 沐念慈轻笑一声摇了摇头,“那就罚你回去多吃一个鸡腿吧。” “啊?”连芍不解的抬起头,一脸的疑惑。 青团拉她起来,“都跟你说了本就是她们错在先的,郡主最是深明大义,又怎么会责怪你我的。” 沐念慈嗔了青团一眼,又安慰似的说道:“你做的也很好,还能拉住青团,省得她冲动,我赏你都来不及,又怎么会责备。” 连芍这才慢慢露了笑,待她出去了,沐念慈这才开始说起青团来,“下次遇到这种事不用多费口舌,走你的便是,纵是嘉和也不敢拿你怎样,所以才会用这样的伎俩。” 若真是厉害的,何必这番作态,便是抢的漂漂亮亮,不落话柄还能弄臭了她的名声,不是一举两得。 这等人,也不值得被她多看一眼。 青团不甘心的嗯了一声,又被叫去清点嫁妆了,她作为跟嫁的丫鬟,心中要有数。 7、第七章 如今沐念慈眉眼间的疲惫也越来越深,嫁了人府中的事物就不能照顾得到了,所以都要亲力亲为的选了合适的人带。 父亲的身子需要怎么疗养,药又是怎么熬的,衣食住行多少喜好多少禁忌整整写了一本册子,还是不放心的千叮咛万嘱咐。 掌家权本在她的手里,索性府中人丁稀少,管理起来并不困难,但母亲实在不是这块料,所以她走了后还是要交到郑嬷嬷手中才放心,但嬷嬷毕竟年纪大了,总有疏忽的时候,还要连翘跟着帮忙。 等该交代的都交代好了,日子一瞬也就到了成亲的前一日。 下人都在忙着挂红,府中难得多了些喜气,但沐念慈心中只剩下忐忑,倒不是为了嫁人忐忑,只是担心她嫁出去后,父亲母亲该如何过。 再加上这段时间的忙碌,竟然有些病了,只是为了不让父亲母亲挂念,偷着给自己熬了些浓药,好歹挺过这两日。 她坐在案前,风掀起一张张纸,上头写着的字便是她对父亲母亲惦念。 好像她才是为人父母的,离家后处处都是不放心的,想来还有些好笑,让她不禁勾起了唇角。 沐芝一进来就看着女儿愣着神,不知在想什么,嘴角带笑,比他预想的要好的多,起码不是哭丧的一张脸。 “明日就要出嫁,父亲有些东西要交给你。” 他从怀中掏出好些银票和地契,看的沐念慈忍笑,“父亲还有这么多的私房?” 沐芝呵呵一笑,“说私房也没错,你母亲对于身份最是谨慎,除了一些封赏的庄子铺子和俸禄之外,并无过多产业,父亲出身寒门,更是没有什么产业,都是这些年我卖书画攒下的,其中有一间铺子是刚买下的,是家药铺子,我想对你应当有用的,虽没有多少,但都是为父的心意。” 沐念慈看着铺开的银票,足足千两,这叫没有多少? 不过一想着父亲的书画在坊间千金难求的模样,也就不足为奇了,而且据她所知,父亲可就卖过两副画作。 “父亲的心意念慈收下了,不过若多几幅父亲的画作,也是极好的。”沐念慈笑着说。 沐芝往后一靠,语气慵懒,“那不成,父亲舍不得。” 父女两个关系尤为亲近,远胜寻常人家母女之间的关系,再加上沐芝开明,从不端架子,所以父女之间玩笑也是开得的。 “嫁女儿就舍得了,本以为父亲听了旨要晕过去的,再不济也是要哭一场的,结果父亲比母亲还要镇定许多。”沐念慈说笑道。 沐芝倒了杯清水,病后忌茶,女儿这就总是备着一壶清水,这样贴心的孩子,嫁出去就犹如剜心一般,怎能不难受,只是孩子大了,总要放手的。 “司廷玉为人尚可,父亲放心。” 沐念慈没想到父亲居然对他有这样过高的评价,毕竟父亲的眼光极高,向来不把许多人看在眼里的,文人骨气颇盛。 不过于她而言,司廷玉是个怎么样的人也不重要了。 沐芝徐徐又道:“宣平侯府共三房,宣平侯是长房长子,为人忠实,但有些胆小执拗,不会插手子嗣的事,但毕竟是掌家人,为父那张江山图找机会送给他,于你有益。 宣平侯夫人是王家嫡女,王家自古是名门望族,王姓女多教养,所以不会难相与,倒与你母亲有些相似,不善心计,你应当最清楚该怎么相处。 宣平侯共有二子,只司廷玉一个出挑的,长子平庸,妻子沈氏是朝议大夫嫡次女,性子泼辣好胜,善心机,喜钱财,掌家权大多都在她手中,只是你不是喜欢揽事的性子,所以冲突可免。 司廷玉人品心机谋略皆上乘,是可依靠的。 二房在外任职,无需多费心,只三房在侯府西边的府上住着,不过不算住在一处,只是相邻,但来往还算密切,三房有些乌烟瘴气,但若手伸到你这里来,也无需给脸面,不过他们念在司廷玉的面子,也不敢就是了。 宣平侯母亲还尚在,那位老夫人暂且打听不出什么事情,要靠你自己斟酌了。” 沐念慈过耳不忘的本事还是极强的,只是听着父亲絮叨着这些,总觉得同他高傲才子的形象有些违和,故而憋着笑,道:“父亲打听的可细致。” 不比长舌妇差个分毫。 沐芝抬起修长的手指在她额头上轻轻敲了敲,以示惩戒,“不过是代替你母亲为你多打听一些罢了,知己知方能百战不殆。” 这话说的可有理,姑娘家总不能两眼一抹黑的就嫁过去了,婆家的底细必然摸清了才好应对,梁楚嫣自己都没有这样的心思,又怎么能想到这一茬去,就只好沐芝这个做父亲的代劳了。 沐念慈心中一暖,声音又柔了几分,“明日就要离家,我心中有诸多不舍,不能日日侍奉父亲母亲,是孩儿不孝了。” 她于人于事皆淡薄,总是给人清冷之感,并非她无心,只是在意的东西极少,父母是她唯一的牵挂。 “宣平侯府到家不过一炷香的功夫,相见不难,这永远是你的家。” 说到此处沐芝心中翻涌起苦涩,但面上并不显波澜。 沐念慈感受到气氛凝重了些,遂撑起笑容来,“我怕离家后父亲母亲空虚,所以叫人在外头寻了宠来,估摸着也快送到了。” 说起来这法子还是青团说起来的,她一走整个长公主府就只有父亲母亲和零星的下人了,未免太过孤寂,若是养了猫猫狗狗,倒是能添些热闹来。 她想着倒是不错,就叫人出去寻些温顺可爱的。 青团一左一右拎着两个笼子进来,拍了拍手介绍道:“小哥说着两只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种,都是从寻常百姓家挑出来的,但是胜在极为聪慧,您看看,若是看不中,就再去挑名贵的来。” 她挑开笼子,先走出来的就是一只小狗,瞧着也就两个月大,通体雪白,短毛,眼睛犹如黑曜石一般,瞧着就机灵极了。 它一出来四处嗅探一番,就好像知道自己要讨好谁的,朝着沐芝的脚就拱了拱,顺势靠了上去。 “倒是有灵性。”沐芝一把抱了起来,抚摸了两下,瞧着是满意的。 “原本想给父亲养只猫来的,猫喜静,狗闹腾,不知父亲可能吃的消。” 她怕父亲养狗在身边累着,没想到父亲竟然还看中了。 沐芝一边逗弄着小狗,惹的小狗直往他怀中拱,漫不经心道:“你儿时比这小狗还要闹人,谁知长大了成了闷葫芦一个,我倒怀念那时呢,就叫它闹闹好了。” 名字都起了可见对其的喜爱,沐念慈也未再多说什么,本也是为了讨父亲欢心的。 “那父亲还是看看这只猫,母亲能不能喜欢。” 沐芝对于妻子的习性比她自己还要了解一些呢,于是看了过去。 猫不出来,青团伸手拽了出来,小猫看着比狗大些,胆子却小,是只通体金黄的小橘猫,脸儿圆嘟嘟的,胖的像个肉球,猛的出来吓的直接缩到了青团的怀里,只漏出个屁股来。 “这只猫摸着可舒服,郡主要不要试试。”青团笑眯眯说道。 沐念慈对动物不喜也不厌,只摇摇头看向父亲。 “留下吧,性子温顺,陪着你母亲正好。” 两只小家伙都被留了下来,就被丫鬟带下去好安置做窝。 眼看黄昏已到,沐芝不好再多留,起身淡淡道:“不管多忙,也要顾着自己的身子。” 沐念慈应了一声,刚送了父亲出去,不多时又迎了母亲进来,不过这时天已经落了幕,屋中燃着灯,借着昏黄的灯光,梁楚嫣的脸红的像是被火烧了一样。 她伸手摸了摸,询问道:“母亲脸有些热,身子可有哪里不适。” 梁楚嫣尴尬的笑了笑,有些僵硬的看了看门口站着的郑嬷嬷,心中打鼓,手都快搓的起火了。 郑嬷嬷眼睛挑了挑,示意她说,有些规矩不能乱的,又退后了几步。 沐念慈看着母亲的样子一下就猜想到了,接着也有些尴尬的微咳了一声,头转了过去。 女儿家出嫁的前一晚,做母亲都要说些体己话,然后拿出些压箱底的东西,沐念慈虽然没真正的看过,但是也知晓是个怎么回事。 “那个···慈儿明日就要出嫁了,母亲有些话···要说。” 梁楚嫣说得磕磕绊绊,脸瞬间红透了,要她跟女儿说这个,真是羞死人了。 “母亲说吧。”沐念慈也是强装镇定。 “明日洞房有些事情要做···女子都要有这一遭,忍忍便过去了。” 说完又像是烫手似的把那册子忙塞到了女儿的手里,然后接着道:“你晚上看看吧。” 磕磕绊绊的总算完成了,原本还有许多话想说,这会儿人都已经烧起来了,嘴也不好使了,只能快些走了,留沐念慈抱着那本烫手的册子。 原本她还不觉得什么,被母亲这一弄还真是有些好奇了起来,遂翻开看了看,接着双颊就染上绯红,然后利索塞进了箱底。 这东西箱底还真是极好的归宿,要不是母亲千辛万苦送来的,她都要扔到火盆去了。 一向好眠的她躺在思来想去,竟然难入眠了,等刚有了困意睡了一会儿,又被叫了起来。 8、第八章 往常她不是贪眠之人,今日却格外的困乏,听着声音就是睁不了眼,转了身又要睡去,被青团竟然拽了起来。 “今儿是郡主大喜的日子,怎么还贪睡了起来呢。” 沐念慈闭着眼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轻轻舒了口气,一睁眼就是便是乍眼的红,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挂上去的。 她向来喜清冷的颜色,屋中摆饰也都是淡雅为主,如今像是被红色淹了,怎么瞧都是别扭的,原本对于嫁人没有波澜的心突然紧张了起来。 都是这抹红弄的。 “郡主先净了面,喜娘已经在外头候着了。”青团今日穿的也喜气,百灵似的叽叽喳喳的念叨着。 沐念慈利索的起身也都是被烦的,等净了面刚一坐下,喜娘就满口吉利话的走了进来,朝着她行了一礼,但见着沐念慈瞬间可见其惊讶,似乎有些怀疑面前坐着的是不是郡主。 她微微颔首,青团那就递上一袋子赏钱,喜娘稍微掂量了下分量,面上笑颜更深,管她是不是,只要有钱赚就是好的。 嫁人这天新娘子要开面,用五色的棉纱线绞干净脸上的绒毛,喜娘惊叹这是她见过的最干净的脸,所以只是做了做样子,说两句吉祥话,就开始上妆发了。 喜娘做了几十年,什么样时兴的发样和妆容都是得心应手的,一炷香的功夫就都妥当了,这才一边道喜一边退了出去。 梁楚嫣这时也进来了,身后跟着的连翘抱着嫁衣和头面。 她打一进来看着女儿就想哭,拿着帕子忍了回去,忙碎步上前,“这嫁衣紧赶慢赶昨晚才收了针,只是时间紧迫,再繁琐的也来不及了。” “已经足够了,母亲坐。” 这几日全府都忙的不行,梁楚嫣坐下,连翘那边就和青团一起为她穿上嫁衣。 大红的嫁衣是三十多位绣娘日夜不停的赶出来的,其精致程度远比大多贵女,只梁楚嫣还觉得不够,什么都想给女儿最好的。 连芍从外头进来,端着托盘禀道:“驸马说让郡主先吃了早膳。” 新娘为了避免麻烦一日都不曾进食,梁楚嫣是忙的忘了,沐芝可不管这些,万不能饿着她女儿,特意告诉厨房做些易食的汤粥和糕点送过来。 “瞧瞧我这记性,还是你父亲细心些,快吃些。” 沐念慈心中一暖,正好这会儿未戴沉重的头面,也方便些,连翘拿过来一张布巾,放到她腿上去,免得脏了嫁衣。 本胃口不是极好的,但一想就要离家,碗里的粥竟然也格外的好吃,难得都吃的精光,最后一块糕点一进口,连翘正好递上漱口的茶水。 “都说要嬷嬷跟着你,你不准,连翘心细稳重,你也不应。”梁楚嫣微微埋怨道,倒不是青团不好,小丫头皮了些,但是机灵着呢,只是嫁出去身边不多带些做娘的不放心。 “嬷嬷跟了母亲几十年,怎么能分开,而且年纪大了,总要有人帮忙,连翘不是正好,女儿是嫁人,又不是上战场了,青团一个贴身的就够了,还有那些个丫鬟您不是都选好了吗。” 她不用多,可信任的一个青团跟在身侧,再加一个天问在外头跑腿就够了,剩下的没有都是一样的。 梁楚嫣未多说什么,反正女儿的主意比她是多多了,遂看着女儿戴首饰。 头面是一整套的点翠金冠,足足八斤重,上头还坠满了饱满圆润的珍珠还有大大小小的珍贵宝石,梁楚嫣恨不得把全部的宝贝都镶了上去。 这一戴上就好玄压断了沐念慈的脖子。 再添上一些鲜红的口脂,便美的惊心动魄。 “我儿还真就压的住这样艳丽的装扮。” 不光梁楚嫣,在场的丫鬟都觉得惊艳不已,倒不是没见过美人,只是像郡主这样从来都是清清淡淡的扮相突然换上这一身简直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喜娘来催了一次了,等催了三次就要上轿了,也就意味着时辰不多了,梁楚嫣眼角又挂了泪,抓着女儿的手嘱咐了又嘱咐。 沐念慈现在头上犹如有千斤顶压着一般,心中倒期盼着快些结束然后拿下这累赘。 随着喜娘的第三次到,也到了要出门的时候,梁楚嫣泪眼汪汪道:“要孝敬公婆,敬重夫君。” 都说新娘子出嫁要哭嫁,沐念慈实在是挤不出那眼泪,只安慰道:“女儿晓得了,反正也不远,会常回来的。” 母女相携一直走到正堂去,沐芝就站在那等着,眼带笑意并未多说,他所想同沐念慈差不多,离得这么近,日日都见得。 火红的盖头一落下,就只能看着自己的脚尖。 儒雅的男声响起,她微微福了福身子,“参见太子殿下。” “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就莫要客气了,都是一家人。” 新娘上轿子都要兄长背,但沐念慈是独女,皇上也是考虑到了这点,其次也是想要为了表明对这桩婚事的重视,毕竟是自己赐的,特意要太子过来撑场子。 但沐念慈除了儿时见过太子,已经多年未有来往了,其实是不愿的,但皇命难违,只能上了太子的后背。 太子背着上娇,在外人看是何等的荣耀。 因是皇帝赐婚,婚事就要更热闹一些,花轿是特定的一等花轿,名为美球轿,只是再好的轿子沐念慈也是见不着的,都是做与外人看的。 她一坐下,就听见轿侧的喜婆小声说,“郡主坐着莫要移动,才好平安稳当。” 沐念慈头上压的脖子生疼,想动也是动不得的,只嗯了一声,座位下面还有炭火和香料熏着,头上又是盖头,头晕的不像话。 青团手从篮子里掏出一把茶叶和米粒洒到轿顶上去,太子爷上了马,跟在轿子后头送嫁。 “起轿!” 炮仗声起,灯笼开路,沿路吹吹打打,要绕着街上走一圈,半路中太子就回了,长公主府那里还要有好招待等着,走了半个时辰的功夫,轿子才终于落了地。 又是炮竹喜乐,盖头的缝隙下突然伸出一双小手来,扯着她的袖子。 “婶婶下轿啦。” 沐念慈这才起身出轿,晕晕沉沉的晃了一路,再加上头冠重的难捱,这一出轿整个人都往前跌了过去,她有心无力,实在是这一身太过累赘,可还未碰到地面,倒是叫一双有力的手拦住了。 她只瞥见一只修长的手,身子就已经站定了,又只能瞧得见那一条缝隙。 炮竹声夹杂着奏乐声,震的人耳朵都跟着轰鸣,步行至喜堂,跟着赞礼者三跪九叩六升拜,随着最后一声,“礼毕,送入洞房。”一行人又浩浩荡荡的朝着正房去。 她被引着坐到床上去,又感觉身旁的位置稍微陷了进去,就听喜娘开始说那些已经听的耳朵生茧子的喜庆话,又接过合卺酒迅速喝了下去,屋内霎时就静了下去。 屋内都是些平辈和小辈,按理是要闹下洞房的,但是也不瞧瞧新郎官是谁。 虽然自家人是了解司廷玉没有外面传的那样恐怖的,只是也并没有好到哪去了,所以这个二公子可不是谁人都敢说上几句话的,闹洞房就更没有这个胆子了,一时就尴尬的不说话。 一声稚嫩的孩童声打破了这份诡异。 “要看新娘子!” 小孩子哪里懂得这些弯弯绕绕,成亲都好奇新娘子的样子,但是此新娘非彼新娘,小孩的嘴果然被死死捂住了。 可屋中又不止那一个小孩,竟然都跟着起哄了起来,小孩子吵的震耳欲聋,家长们一个个的脸色煞白,想要去捂嘴也来不及,早闹的开了。 司廷玉不说话,只稍微皱了皱眉,孩子吵着他了。 众人一看阎王不悦那还了得,不由分说的就把孩子都拽了出去,小孩子正玩闹着,被大力拽出去坏了兴致,全都哭了起来。 于是本该热闹的婚房遍布孩童的哭声和家长低声威胁。 “不愧是双煞成亲,真热闹。”云霄在院内远远看着嘀咕。 沐念慈盖头还盖着,可喜娘都已经趁乱一起跑了,屋中就只剩下他们二人,还有摇晃的烛火。 “你要是再不掀,我就自己拿开了。” 盖了一天头上又压着,若不是这亲事是母亲费力求来的,她定撂挑子走人了。 上了轿子之后她滴水未进,又闷的口干舌燥,嗓子早就哑了,这一开口就像嗓子卡了个木头似的。 司廷玉挑了挑眉,倒是更好奇这个同他不相上下的奇女子了,拿着撑杆挑开了盖头。 随着盖头的缓缓掉落,两人都是一愣。 新娘子生的闭月羞花之貌,红唇娇嫩欲滴,桃花眼,墨玉眸,肤白如雪,珍珠宝石垂在肩侧,美人两字便是直接写在脸上的。 再看新郎官,剑眉星目,挺鼻薄唇,身形挺拔匀称,颇有翩翩温润公子的样子,尤其是一双丹凤眼,再配上大红的喜服更添妖孽,男人好看成这样也是不多见的。 “尖酸刻薄恶毒女?” “狠戾凶残魔鬼男?” 司廷先笑出了声,“传言果然坑人,若你面世,门槛都会叫媒婆踏破了。” 沐念慈不说话,她现在累的开口都懒得。 “我都恭维你了,夫人是不是也该恭维一下为夫。”司廷玉身子往后靠去,慵懒的微眯了眯眼,像是准备伺机而动的猫。 “你面世不是也没有媒婆踏破门槛。”语气颇有些阴阳怪气。 他说的是恭维,她说的可是实话。 司廷玉哈哈一笑,心情像是不错的样子,沐念慈的脸反倒是越来越臭了,强忍着把他踢下去的冲动。 “门主,贺郎酒就等着您了。”云霄在外头喊。 “为夫去去就来。”司廷玉笑着道。 沐念慈面无表情,都说司廷玉是阎王,那她觉得这阎王是挺贱的那种。 9、第九章 侯府中司廷玉没到之前还是一片喜气的,成亲这样大喜的日子,不管心中如何想,面上的功夫总要做的足。 这气氛在司廷玉的到来之后戛然而止,满堂寂静。 要说司廷玉这玄玉门,其实不算是朝堂官员,更无品级,但它直接隶属皇帝管辖,有监管百官之责,冤案重案,一切疑难皆由玄玉门解决。 坐落在城南的玄玉门,共分五阁,分别负责情报、暗器、医毒、文书、玄兵,每阁的阁主无不是人中龙凤,而且为了避嫌,不从官员权贵中任职,别具江湖气,而司廷玉就是那个例外。 且坐的还是玄玉门的最高位,门主之位,其手段和心机就连五个阁主都望尘莫及。 他就是悬在整个朝堂甚至是大梁国头上的一把最锋利的刀,所以就算对他怨恨不满,惧怕也是不少分毫的。 打破这份宁静的是吴公公,皇上器重司廷玉,成亲的日子总要有所将奖赏,那奇珍异宝让人目不暇接,最后吴公公端上一杯好酒,恭喜道:“陛下御赐的酒,祝司门主珠联璧合,永结同心。” 司廷玉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微微颔首作揖道:“谢过陛下。” 吴公公笑嘻嘻的送了东西就准备走,司廷玉长腿一迈就走到他跟前在他耳边道:“我这般美好的姻缘当属吴公公的功劳,我感激不已,遂好酒菜招待,还请公公赏脸。” 最后一句话声音提的高些,众人都能听见,这在他们看来,司廷玉的亲自邀请,那可是莫大的荣幸,多少想要巴结羡慕的眼珠子都要蹬下来。 不过听在吴公公耳朵里可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可这婚事能成还真是他那一嘴,这亏也只能是吃了,笑眯眯的坐了下来。 司廷玉只转了几圈开始敬酒,被敬酒的一个个都无不惶恐,不知道还以为司廷玉才是宾客,好不滑稽。 * 沐念慈在司廷玉一出门就把青团叫了进来,第一件事就是赶紧把头上的重物拿下来。 脖子一轻,喘气都轻松了不少。 “郡主定是饿了,我刚叫人送吃的上来了。”青团一边给郡主揉着肩膀一边说。 “你也辛苦了。”沐念慈闭着眼轻声道。 青团嘴角上扬,面上美滋滋的,“奴婢不辛苦,奴婢看着郡主今日这么美的样子,就都不辛苦了。” 而且等他们见了郡主,看谁不被郡主的容貌所折服,谁还说的出郡主是无盐女这样的话来! 她就是等郡主打他们的脸的这一天呢,可是盼得够呛。 殊不知新婚的第二日,外头的传言就更过分了。 不多时丫鬟们一个个的低着头送上来了吃食,哪里也不敢看且不说,盘子刚碰到桌面就都脚底抹油的走了,好像沐念慈能吃了他们一样。 沐念慈是真的饿了,低头一看,桌上摆的都是巴掌大的盘子,盘中吃食全都不过鸡蛋大小,成人哪里是能吃的饱的。 青团面上一紧,“这不是欺负人,我这就去问问。” 说完人就跑了出去,几息的功夫人又回来了,摸着头抱歉的笑笑,“喜娘说新娘子洞房吃的有讲究,只能是小小的几份,吃不饱也要忍忍,不然坏了规矩。” 桌上的都是些冷食,汤水都不见半点,沐念慈干了一天,也实在是没什么胃口,遂摆摆手,“叫人送下去吧。” 青团眼睛转了转,小声说道:“现在外面都忙着,奴婢趁乱出去给您买些您爱吃的,您看成吗。” 沐念慈想说不用,但是架不住肚子已经在抗议了,这才点点头。 她环顾四周,看着陌生的屋子,还有镜中陌生的自己感叹不已,活了十八年,她竟然从未像今天这样狼狈过,沉稳都丢了不少。 果然还是太过轻视成亲这码事了,比她想象的要麻烦许多。 青团手脚快,一炷香的时候就抱着满怀的吃的偷偷摸摸的走了进来,顺便还关上房门,气喘吁吁道:“于家面馆如今还开着,给郡主带了一碗素面,还有糯米凉糕跟杏仁茶,多多的蜂蜜,您快吃。” 沐念慈这会儿闻着香味更饿了,也不管那些,直接大口吃了起来,青团站在一旁欣慰的看着,她家郡主就是大口快吃也是如此的优雅,真赏心悦目。 吃完了面和凉糕再来上一碗杏仁茶,舒服的整个人都靠在了椅背上。 “扶我去沐浴更衣吧。”她懒懒道。 青团啊了一声,“不等姑爷了吗···这可是您的洞房夜啊。” 原本她也是怕姑爷的,但是见着姑爷的样子就完全放下心来,妥妥的美男子,哪有外面说的那样吓人的,而且看着和郡主也很是般配呢。 沐念慈眉头轻蹙,“不用管他。” 舒服的在桶中泡了一会儿,浑身的疲惫都好像去了一大半,她又往里头滴了些自己自制的精油,也有缓解疲劳的功效,趴在桶边竟然要睡了过去,猛的一滑这才清醒了过来。 “青团。”她唤了一声,却不见回应,于是马上警觉了起来,迅速扯下屏风上挂着的衣裳穿在身上,然后从头上摸下一只簪子来藏在袖子下。 “倒是机警。”玩味的声音响起,沐念慈马上又换了一张脸。 无奈中又带着一丝厌烦。 “你的丫鬟没事,只是让她下去了,这是我们的洞房花烛,总不好有人旁观。”司廷玉虽都是调戏,但目光丝毫不闪躲,即使沐念慈只穿了一件里衣,难挡玲珑曲线,他也未看一眼。 沐念慈懒得同他玩笑,径直走到喜烛前一一吹灭,然后上床躺下盖被一气呵成。 清冷的声音响起,“带下门。” 屋中昏暗,只屋檐处的红灯笼映进来一些光,司廷玉嘴角慢慢勾起,手指一下下敲打着桌面。 “喜烛不可灭,而且,这是我的屋子,夫人是不是太不把为夫放在眼里了,还没洞房,夫人睡的也太急了些。” 沐念慈深呼了一口气,调整了下心态,冷冷道:“司大人,明人不说暗话,你这般戏弄就有些没趣了。” 司廷玉直起身来,手支着下巴,即使黑暗中他还是能看见她垂落在枕间的秀发,甚至还能闻得见她身上散发的幽香。 “哦?” 司廷玉给她的第一印象就是一个风度翩翩的世家公子,但再仔细看看,就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撇开传言,再撇开他的相貌,眼睛和行动是欺骗不了人。 虽唇角带笑,但笑不达眼底,看似慵懒,眼神却犀利坚定,步履强劲,虎口生茧,是个练家子,言语轻佻随意,但非礼勿视,并非好色小人,最重要的就是,他身上一直都带着似有若无血腥味。 她行医练了副好鼻子,所以这些细微的味道也都能捕捉的到,外间传言他茹毛饮血并非真实,但心狠手辣绝非空穴来风,玄玉门的门主,没有过人的手段又怎么能胜任。 不过这厮就是个危险的笑面虎,她不想招惹他。 “若你有心洞房,就不会这么多年都是一个人了。”这一点她可以万分肯定。 司廷玉挑了挑眉毛,眼底闪过一抹惊艳。 姑娘对他来说,无非就是些娇花,经不得一点风雨,但是她不同,有胆识,有眼力,是难得能让他多看一眼的女子。 “被戳穿了就没什么好玩的了。”他站起身将大红的喜袍换下了,转而换上一身黑衣,直接隐在了黑暗中。 “我的院子除了我的贴身侍卫就只有一个小厮在打理,郡主若放心就让他继续住着,随便安排什么差事。 我们府中的情况你应当是了解的,只祖母那里需要注意,不卑不亢即可,还有,郡主嫁过来就是我的妻子,而我的妻子受不得什么委屈。” 他忽然语气又带着笑意,“不过你应当也不是什么受委屈的性子就是了,且手下留情。” 说不了两句就总要不正经一下,沐念慈黑暗中翻了个白眼,不过还算不是废话就是了。 他的意思是那个小厮是他的人,可以信任,在府中也不用低声下气当个受气包。 屋中全部静了下去,他走的无声无息的,沐念慈也累了,一转身就睡了过去,有些事情还是等今后再一一打算,且走一步看一步,人不犯我,我就不比犯人。 * 院内的婆子正在偷偷瞧着屋内的动静,见屋中暗了,这才蹑手蹑脚的回了。 “老奴亲自去看了,灯是熄了的,不过全是黑的,怕是喜烛都灭了。”说话的正是刚才头看的婆子,是王氏身边的蒋妈妈。 王氏面挂愁相,越临成亲之日她就越跟着上火,嗓子都哑了,今日吹吹打打儿媳妇的面还未见着,洞房也不知道会不会出什么岔子。 又怕安宁郡主伤了他儿,又怕他儿伤了郡主,担忧的寝食难安,这才要蒋妈妈去行云阁去看看究竟怎样了,可别闹出什么人命来。 蒋妈妈见状忙劝慰道:“夫人勿多心,我看喜烛灭了兴许是二爷看不下去眼,这才灭了的,好歹是能开窍,也能早日抱上子嗣啊。” 王氏脸一僵,想着英俊的女儿配上郡主那般的,嗓子更疼了些,那是何般丑陋,才能一眼都看不下去呢··· “罢了,亲事已成,我是管不得了。” 宣平侯喝的微醺,步履有些摇晃,坐在那看着妻子的样子忙劝。 “事已至此何必再多忧心,媳妇已经进门了,就好好相处便是了。” 他今日喝了不少的酒,颇有些尽兴,遂面上带笑,看的王氏好般生气,嗔了他一句,“我看你就是被那副江山图收买了!” 宣平侯一听江山图顿时来了兴致,踉跄起身着也要去观摩,摸着胡子惊叹不已,“不愧是沐芝先生的得意之作啊,好好好。” 王氏叹了口气,只看着窗外的明月,祈祷让不好的都快过去才是。 而盯着行云阁的,可不止着一双眼睛。 10、第十章 行云阁是司廷玉的庭院,每日只有丫鬟在统一的时辰上门打扫,再静悄悄的退下,不许多停留。 但司廷玉又常在玄玉门歇下,所以回来的时候并不多,这也就导致了行云阁寂静的骇人。 但风景还是极为不错的,之所叫行云便是因为这里是整个宣平侯府地势最高的地方,居住的屋子也是一处阁楼,足有三层高,有高耸入云之势,所以才的了行云这名字。 青团一直听着屋内的动静,如今已经辰时初了,再下去要误了时辰,犹豫了下刚要推开门,就见一白净的小厮拿着托盘走了过来。 “门主说先不用催夫人起,等他回来了再说。”说完又呈上那托盘。 青团只见是个盒子,问了声,“这是什么?” “不知,是门主吩咐交给夫人的。”小厮说。 “知道了。”青团接过,然后只上了一楼的堂屋,这楼阁共三层,分别是一层的堂屋用来招待来客还有书房,二楼就是卧室,三楼她还没上去过,听说是姑爷放东西的,总之是宽敞极了。 而且青团还觉得有一点好,那就是这些布置的都是简单大方,郡主一定是很喜欢的。 嫁妆都进了库房,这次带过来的丫鬟十几位,如今都安排着有了事情做,她还是唯一的一个贴身丫鬟,为此她也好般得意了一番。 窗边的鸟鸣的像是乐手,此起彼伏好不热闹,阳光照进了屋中,一束光正好打在沐念慈的脸上,这一觉睡的解乏,她睁开眼挡了挡阳光,唤道:“青团。” 青团不管多远只要听见郡主唤她就一定会听到,也不是耳力好,就好像是一种感应一般,准的吓人。 “奴婢来了!”她登登的踏上楼梯上去。 “快些洗漱更衣,还要敬茶。”沐念慈习惯了每日起了都去外头练练,嫁了人好多习惯都要改动,为此有些不适。 “刚才一个小厮上来说叫郡主不用急,等姑爷一起,还送了一个小匣子,也不知什么,您看看。”青团递过来。 沐念慈打开一看,只见里头是一张叠的方正的帕子,正中间赫然是一团暗红的血迹。 她猛地关上了,轻咳了一声,手烫似的放到了一旁去,她倒是忘了这茬,这东西的确是能够让她省去很多的麻烦。 新妇还是要穿上一身喜气的大红色,梁楚嫣给准备了一套,只是样式太过繁琐,裙角也长,沐念慈只想选来轻便的一身,遂选了从前的旧衣,但说是旧衣也是没有穿过的,像这样鲜艳的颜色在她柜中都是压箱底的。 石榴红织锦长裙,袖口和领口绣的是忍冬纹,虽无甚出挑,但是款式上特别些,不是宽松大袖,通体合身,行动起来也方便。 嫁了人头发就不能再垂下来了,青团摩拳擦掌的练了好久的妇人发髻,现下也终于派上了用场。 朝云近香髻上再插上一只金镶玉菊花顶簪,另一侧一只点翠珍珠金步摇,耳垂上一颗玲珑微晃的金豆子,也就金子能够配的上这大红的喜气,唇上一抹口脂,一整套的妆发就都完成了。 眼看时辰已经到了辰时正,司廷玉还是不见归来,沐念慈走出去看了看,日头正盛,天气极好正适合晒同嫁妆一起带过来的药材。 “我们快去快回,回来好晒药。”沐念慈言罢就要抬脚,被青团哎呦两声叫住了。 “郑嬷嬷特意嘱咐了奴婢许多,新妇敬茶怎么能没有姑爷呢,岂不是叫他们看轻了去,说您不得宠了。” “司廷玉现在还没回来,你觉得这就是得宠了?”沐念慈反问。 青团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了,只揪着这天气说,“如今日头正盛,这几日都是顶好的天儿,郡主又何必急在这一时,有姑爷陪着总是比您单刀赴会的好。” 沐念慈笑她不知哪里学来的词,伸出青葱一般的手指指了指天,“□□过河,大雨滂沱,还真就要今日。” 青团见劝不过,转身回去揣了金瓜子来,一个个都装在红包了,一会儿好给小辈们见面礼。 虽说青团性子急了些,但是办事还是细致利索的,一早就起了就打听起这府中的事情来,一个早膳的功夫就大致都摸清了。 “我们要去的宣平侯和夫人的住处玉京园,听说三房的也来了,不过奴婢包的金瓜子绝对是够够的,你放心。” 侯府的院落虽然同长公主府差不多,但是人员众多,而且住的分散,步行也需要一盏茶的功夫,玉京园的门口早就有丫鬟在翘首以盼的候着了,见人来了,也来不及仔细看,忙疾步往屋中去。 “来了来了!” 蒋妈妈面上绷着,问了一声,“都来了?” 小丫鬟眸子一垂,声音低了些,“只二少夫人来了。” 此话一出屋中人神色具是一变,他们满屋子的人都等了一个多时辰了,司廷玉没人敢置喙什么,就只能抓着新来的媳妇挑不是了。 王氏本就不喜这个儿媳妇,嫁过来的第一天就来了这么一出,心中更是不满了,歪了歪头小声问蒋妈妈,“帕子拿来了吗。” “拿来了,老奴亲自看过,是落了红的。” 如此一来生米也成了熟饭,王氏如鲠在喉,面色铁灰,可就算不成,也没什么别的法子啊,横竖都是不痛快的。 沐念慈刚一迈进脚来,就听见犀利的声音响起,“弟媳怎的过来这般早,新婚燕尔,应当多睡一会儿才是。” 说话的正是司廷玉的兄长司廷起的妻子沈氏,只见她一身胭脂长裙,外头一件黛绿的褂子,头顶赤金牡丹冠,足足巴掌大小,光艳逼人,竟然比沐念慈这个新妇打扮的还要夺目一些。 司廷起伸手扯了扯妻子的袖子,示意她不要乱说,谁听不出来她在这阴阳怪气的。 沈氏本就是个要强的性子,原本以为高嫁,男人以后还是要席爵的,定前途无量,结果嫁过来才知道就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瞧瞧人家二弟,虽说性子不怎么好,但好歹是有实权的。 她最看重出身,只因自己父亲是个散官,她还有继母和妹妹压着,不努力争取着根本就没有喘息的机会,如今嫁过来这么多年,多亏她苦心经营,掌家权也是牢牢把握在手中的,可如今二弟娶了个郡主,别管多丑名声多臭,身份上到底还是压了她一头,所以怎么都是不乐意的,自然不肯给好脸色。 在屋中的长辈也没有责备,谁让他们心中也是这般不满的呢,沈氏见公婆没有阻拦,越发硬气了起来,瞪了丈夫一眼。 沐念慈走了进去,对着坐在正中的侯爷和王氏福了福身子,“儿媳来晚了。” 今日要完成的就是敬茶,旁的对她来说一概没有关系,所以完全没有把沈氏的话放在心上。 王氏原也不是什么蛮不讲理爱挑事的人,只是别碰上太过分的,她也不是什么软柿子捏的。 结果就这么定睛一瞧,屋中大半人都屏住了呼吸,个个面带疑惑的上下打量着,沈氏更是直接问出了声来。 “这是安宁郡主?是不是错了。” 声音大的连沐念慈都听见了,可屋中人皆是此般想的,安宁郡主不是极为丑陋的,这美人儿又是怎么回事? 王氏和侯爷互相挤着眼睛,心想这是不是搞错了,不会是找了个替身过来,但昨晚没人敢闹洞房,还真是没人真的看见新娘子的样子,一时竟然都愣着不知该怎么开口了。 原本王氏还憋着口气想要给新儿媳立立威的,结果看着那张纯善又娇美的脸庞,硬是说不出那些话来,半天才憋出来个“起来吧。” 端托盘的丫鬟被蒋妈妈推了一下才忙上前,沐念慈神色不卑不亢的接过,然后递了上去。 “父亲喝茶。” 宣平侯哎了两声,慌乱的差点掀翻了茶杯。 “母亲喝茶。” 王氏还想找回些威严的,结果对着那一张人畜无害的脸顿时就破了功,不光喝得痛快,还将她扶起来,好像生怕她累着似的。 接着一个个的敬了一圈,竟然没有一个敢出声为难的,只除了沈氏那里不肯接过,但被王氏看了一眼,才不情愿的喝了,只那一口牙险些咬碎了。 长辈的茶敬过了沐念慈就坐了下来,等着小辈们上来认人,然后一个个的送上红封。 “见过婶婶。”小姑娘的声音熟悉,沐念慈一下就认出了是那日在花轿上拽她的小姑娘,如今看着是瘦瘦的,肤色也是不正常的白皙,眼底乌青,看着身子羸弱。 小姑娘盯着她就笑,眉眼似月牙,瞧着是极为喜欢她的模样,沐念慈不太喜欢小孩子,但是对乖孩子还是可以的,于是多递了个红包,余光看着沈氏的样子就能猜住,想必这就是她的独女了,宝贝的很。 小姑娘拿了就赶紧跑到母亲腿边,沈氏如今不知道闹起了什么脾气,看着那红包也不顺眼了起来,装作不经意间弄到了地上去。 旁边有的小孩见着红包早就不老实的扯开了,掉了一地的金瓜子,沈氏又忙捡了回去,沐念慈尽收眼底,只当作不知。 等该认的人都认了,屋中又静了,原本都想看看安宁郡主是何等丑陋,要么打着嘲笑的注意,要么就想看下热闹。 如今安宁郡主不丑陋不说,还美的艳压群芳,瞧着温婉善良,便是那些话都讲不出来,就只能干瞪眼瞧着。 王氏也未从这如此之大的反差中反应过来,只叫她先去给老夫人敬茶就是。 她要好好缓缓。 沐念慈也应道,接着去了老夫人的院子。 11、第十一章 老夫人的院子要更远一些,在府内的最里端,被景色别致的花园包裹着,幽深寂静,走在园中就能闻到阵阵檀香,没有常年累月的熏染怕是不能如此深厚。 青团闻着这味道又想起来说道:“奴婢也打听了一下老夫人这的事儿,我瞧着他们是不敢说什么的,只含糊着说老夫人喜静,常吃斋念佛,其余的便都问不出来了。” 沐念慈也响起了父亲和司廷玉的话来,这位老太太给她的印象倒是有些神秘了,不过也同她没什么大关系,只完成了今日的敬茶,她就只顾忙自己的就好。 老夫人身边的胡妈妈年纪同老夫人一般,跟了老夫人几十年,终生未嫁,在府中的地位已经不亚于老夫人了,她银白相间的发梳的一丝不苟,神情也严肃,沐念慈只扫了两眼便能看出这位妈妈是个厉害的。 “孙媳前来给祖母敬茶。” 沐念慈微微福了福身,胡妈妈目不下移,“来吧。” 进了院子恍惚间好像就进了佛堂,梵音阵阵,香火更盛,宛如亲临寺庙,让人忍不住心生肃穆与敬畏。 进了屋中,袅袅的烟飘着,让人不忍冲断了,沐念慈下意识的放缓了步子,有意绕开那烟。 胡妈妈多看了她一眼。 按道理说沐念慈这样的性子,又是个行医的,应当不信什么鬼神之说,但她其实还是真是个虔诚的,每日有空都会净手抄些佛经,不过不是为她自己。 老夫人就坐在塌上,双脚垂着,在小案上理着香灰。 沐念慈轻打量了两眼,老夫人一身钳青袍,头上戴着同色的抹额,正中一颗玉石,闪着荧光,格外惹眼的就是那一头的黑发。 她见老夫人专注,也没有出声打扰,就站在一旁候着,这一站,就有一炷香的功夫,那香才终于燃了起来。 “坐吧。”老夫人这才开口。 沐念慈也不扭捏,既然老夫人叫坐了那就坐下,至于敬茶,还要看老夫人喝不喝得她这一盏。 “这香如何。” 旁的也不说,只问这香是如何,青团觉得这老太太在烟里头像个神婆似的,让人瞧不真切,此时的沐念慈也终于知道为何父亲对这位老夫人的评价会是这般了。 “沉香醇厚,但白芷和豆蔻想必被雨水淋过,有潮湿之气,坏了这一整个安神香,燃了用处也不大,可以弃了。”沐念慈如实说。 青团倒吸了一口气,当着老太太的面怎么能说人家的香可以丢了这种话呢。 屋中静了下去,气氛有些凝重,沐念慈却还是神色淡淡的,并不见任何波澜,她作为医者,香料的好坏可能不是很清楚,但是药材的好坏,一闻便知,行医讲究实事求是,她不觉得这样说有什么不好。 老夫人将香推远了些,道:“那日静亭收的晚了些,叫雨打了一些,我也知毁了,只是还想试试,罢了,弃了吧。” 胡妈妈拿起香走了出去,顺便又扫了一眼青团,小丫头也真是机灵,跟着就走了出去。 老夫人此时才抬眼看看,面上瞧不出喜恶,只缓缓道:“我早就说过,长公主唯一张脸长的好,沐芝又是探花郎,生的孩子就是掉在泥里也比寻常人好看许多。” 沐念慈竟然瞧不出老夫人是在夸她还是在损她。 “我生的那几个孩子,无甚出挑,看着也闹心,只一个孙儿是不错的,可行事太过了些,不够内敛,你们的婚事虽是皇帝赐的,但委实荒唐,若你对我孙儿无心,我可助你离开。” 沐念慈有设想过老夫人对她刁难抑或是无视,唯独没有想过老人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不过也不得不说,她很心动。 可若孤身一人,任性些也无妨,她有家人,身份也诸多牵绊,不是她不想,而是她不能。 “念慈先行谢过,只是我不能同意。” “你们没有任何感情,现在止损还来得及。”老夫人眼神忽然变了,沐念慈只从其中看出些悲痛来,不过,更多的还是觉得莫名其妙。 端看老夫人的面相也不是什么糊涂的,若真不想他们这桩婚事成了,大可以在之前就阻止。 如今成了亲拜了堂,除非她死了,不然御赐的婚事和离都是不可能的,正当她疑惑之际,老夫人的手扶了扶额头,有些疲惫道:“我有些乏了,你先回去吧。” 沐念慈走了出去,青团就站在院子里,赶忙迎了上来,“老夫人喝茶了吗?” “先回去吧。” 就别说敬茶这回事了,那屋中桌上就没有一个茶壶,不过老夫人的心思究竟是怎样的,对她来说也不重要了。 胡妈妈看着她们走了,才返回屋中去,正午的光正盛,一股脑儿的都倾泻在老夫人的身上,在这种明媚之下,还是能叫人看的悲伤。 “我看她性子倒是有些像你的。”胡妈妈坐下去,一不称奴,二不叫尊称,老夫人却不以为然,她们虽不是亲生,但却胜似亲姊妹。 “我看未必,当年若有人这般问我,我定什么都不管,逃出这里。”老夫人嗔道,有些恨铁不成钢。 胡妈妈为她续上一杯温水,徐徐道:“府中都担心安宁郡主同传言一般,怕配不上二公子,也怕毒害了她们,如今见着真人全然不一样了,反而更不知所措了,倒是不见一个明白人。” 这样的对话若是被人听了恐怕要论胡妈妈一个议论主子的罪来,但老夫人非但不责备,还跟着说,“随了他,生得蠢便罢了,找的媳妇也是蠢的,蠢一窝。” 老夫人在胡妈妈面前完全换了一副样子,丝毫不见威严,竟然耍起了孩子气来,这些话说了多少遍,翻来覆去还要拿出来嚼一遍。 “话说回来,安宁郡主我看是能合你性子的,时常叫过来也是好的,权当有个说话的人,若有空就亲自带带,你看呢?” 老夫人喝了口温水,埋怨道:“偌大一个府,还要我老婆子跟着操心。” 胡妈妈不接话,只看着她等接下来的话。 “敬茶连个镯子都不肯给吗,我们侯府竟然落魄成这般了,叫人看了笑话,去库房里选些用不着的,送过去吧。” 她轻飘飘的说,宛如不在意的模样,胡妈妈压了下上翘的嘴角,只叹她是刀子嘴豆腐心,但是面上突然又带上一抹忧伤。 她最终也是败在这张嘴上,才把侯府活成了牢笼。 * 沐念慈回了行云阁后各个院子就像是炸开了一样,尤其是司廷起的院子,沈氏一回来就摔了一只茶杯,当然是挑了不值钱的那只。 司廷起皱着眉,哄道:“你这又是闹什么。” “我又闹什么!”沈氏提高了声音,气的胸口不停起伏,“还不是因为你没用!二弟处处压你几头,如今取了媳妇是郡主不说,还天仙儿一般的,你看的眼睛都直了!” 随着话落又是一个茶壶四分五裂。 司廷起双手张开,一副冤枉相,“这是哪里的话,我看是承认的,那也是因为震惊她同传言相差相甚远而已,日月可鉴,我并无二心啊。” 这么多年除了妻子,他连个妾室都没有,妻子自从生了女儿之后就坏了身子,这么多年也没有再添子嗣,他都没说什么,盯着弟妹这件事确实是失礼了,只是他绝对没有旁的心思。 沈氏当然知道他没有这个胆子的,但心中就是不痛快,本以为自己还能赢了那郡主一筹,她长的不算国色天香,但也生的落落大方,如今便是一样也比不得她了。 “都见沐念慈生的乖巧,一个个的话都不敢说了,你瞧母亲那呵护的样子,之前的气都憋到哪里去了,她让我们晾在那许久,除了我还有谁敢说话! 就这般纵容着她,以后岂不是在我们侯府翻了天,这管家权便也都给她便是了,反正迟早都是她的。 “你这是说的哪里的话,掌家权是母亲亲自交给你的,怎会再给旁人,弟妹初来乍到,说的多了不是显得我侯府小气故意找事,父亲母亲自有思量,我们做儿女还是不要置喙了。 再说,这么多年你为了这个家做了许多,父亲母亲都是放在眼里的,你安心便是。” 司廷起这次终于开了窍,知道妻子是哪里不悦了,就是怕郡主抢了她的位置罢了,遂宽慰道。 沈氏也是个直来直的急性子,心中有了不悦便都忍不得,非要说出来不可,现下也舒坦些了,这才坐了下去,但还是仰怒道:“碍眼的东西,让我静静!” 司廷起便灰溜溜的走了,他也不想留在这挨骂。 沈氏身边的丫鬟金元收了地上的残渣又劝道:“少夫人莫气了,郡主又怎么样,夫人那还不是连个见面礼都忘了,手上的镯子都忘了摘,可见还是不得意的。 奴婢刚还去打听了,老夫人本就不喝茶,郡主去了水都未让敬一杯就灰溜溜的走了。” 沈氏听了眉毛挑了起来,心情好了不少的样子,“若真是这般,她就算是郡主在侯府的日子也不能好过了。 金宝从外头急匆匆的来,像是有话要对金元说的样子,沈氏见她闪躲,嗔她一句,“有什么话说便是了,我还听不得是怎么。” “是静园···胡妈妈带了许多东西送到了行云阁,说是给郡主的见面礼。” 啪嗒一声,一整套的茶具都落了地,碎片溅了好远。 全府谁人不知老夫人瞧不上这些子孙后辈,连上侯爷,还有三爷那样混不吝的见了亲娘都直发怵,后辈就更别说了,沐念慈何德何能,居然能让老夫人高看她一眼! 12、第十二章 楼阁之上,板子上已经整齐的摆好许多药材了,沐念慈换上了一身简便的小裙,不过还是不能弃了艳丽的红色就是了。 头顶的重簪也早早的拿下去了,只留一只小簪,更显雅致。 青团跟着帮忙,正低头聚精会神的分着药材,就见面前多了一双鞋子,她缓缓抬起头,司廷玉就站在阴影里。 也是一身暗红的袍子,头顶戴着金镶玉的冠,惹的青团多看了一眼,但是紧接着就识趣的悄悄退了下去。 “不是叫你等我。”司廷玉说。 沐念慈早知他来,但还是没有动,只专心侍弄,不过答案也是显而易见的,她的药材明显更重些。 司廷玉嘴角噙着一丝笑,靠在栏杆上,只看着她,打趣道:“本想一同去的,现在看来夫人还是很得心应手的,祖母哪里还赏了不少的东西,她那些宝贝可少有人能看得到。” 而她不光看到了,还得到了。 这回沐念慈有了些反应,看着他的眼神充满了探究,“你祖母,要助我出去。” 出去二字用的巧妙,司廷玉听了竟然忍不住笑出声来,别看他一脸阴险狡诈的模样,笑声倒是像那些爽朗的少年,惹的沐念慈忍不住盯着他看。 “我没同意。” 苏廷玉含笑道:“那夫人定是舍不得我了。” 这话说的颇不要脸。 沐念慈不说话,但是脸上好像就写着你真不要脸五个大字了,外加满眼的鄙视。 “你若不想,便不用理会了,祖母年纪大了,有时有些任性妄为,但是你不该不懂,我们的婚事不能断,但有一事相求,还请跟我装些恩爱夫妻的模样。” 沐念慈眉眼闪动了一下,“你要我给你当饵?” 司廷玉轻轻一笑,“太聪明也不好,糊弄不了。” 他扯着一张椅子坐到她跟前,然后又道:“你觉得我这个人,可有什么在意的。” 沐念慈想起世人对他的评价,再结合这几日的相处,如实道:“你父母兄长还有祖母。” 啪嗒一声,司廷玉手中把玩的扳指掉到了木板之上,一路滚到了沐念慈的脚边去,一时谁也没有低头。 他脸色骤冷,径直问道:“何出此言。” 沐念慈皮笑肉不笑,“世人都说你无情,但我不觉得,你只是隐藏的太好,以至于你的家人的都不觉得。” 司廷玉的脸上突然松了下来,眼睛微眯着,“让你待在这内宅,有些委屈了。” “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对外人说的。”沐念慈心中想的却是说了也没人信。 “我作为门主,远不及外人想的那样威风,得罪的事情都是我来,满朝文去看我不爽的人能从宫门排到城门。 我在意的事情甚少,他们寻不到可以报仇的地方,憋的不行,就拐着弯的在暗地里生事。” 若是寻常人听了恐怕会生气,敢成就是让人家当成肉靶子来了,不过以沐念慈的心思,当然知道他不会这么无聊。 上京无人敢动他,但总有例外。 可没有洞口,就抓不住蛀虫,黑暗之中想要守株待兔,要么有窝,要么有树,没有犯错的机会,就要给他们创造机会。 “不得不说你是真阴险。” 司廷玉嘴角咧的越来越大,“不用我提点都能想到,彼此彼此了。” 他阴险,那她也逃不了是小人。 沐念慈低头思索,她知道,既然他能提出来,就一定是有把握的,起码不会真的伤了她,但没有好处的事情,她不会做,而要说到好处,她抬头看了他一眼,也要看着好处值不值得她这样做。 “同我扮恩爱夫妻,给他们机会漏出马脚,我保你还有长公主和驸马的一生安稳。” “我父亲母亲少往来,从来都是低调行事,也无需保护。”沐念慈显然并不心动,这不是她想要的。 司廷玉挑了挑眉,看着她那眼神就知道想要的是什么,不过这样好处付出也要跟上才是。他扫了他两眼,沐念慈也扫了他两眼,气势上是丝毫都不能输的。 忽然起了一阵风,带动沐念慈的发梢,青团在院子抬头看着郡主和姑爷两个款款相望的样子,配的她两眼冒星星,手握着拳头忍不住挥舞着。 这不是郎才女貌是什么! 话本子里的才子佳人也不过如此了。 却殊不知两人在上面可没有一点含情脉脉,那纯粹是博弈。 让她冒这样大的风险,还要同他扮恩爱,就这么打发了是绝对不行的,司廷玉不松口,沐念慈也不急,低着头给药材翻面。 “司门主若是不愿意,就再选良人吧,想必以司门主的脸蛋,心盲的姑娘应当都能扑上来的,届时有个得宠的姑娘应当也没什么难的。” 司廷玉摊了摊手,“你这法子之前试过,结果都以为那女子是被我威胁了,我这样的恶棍,好好的姑娘这么愿意倾心于我的,我也不可能看的上。” 这下换到沐念慈语塞了,有些微愠得模样。 “不是非夫人不可,一是皇帝赐婚不可分,二是像夫人这般与我凶神配恶煞的女子实属罕见,坊间都传,你我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我们若是不恩爱,岂不是浪费了他们的祝福。” 他还能笑着说出口,沐念慈却有些不乐意了。 原本她名声臭就臭了,同他扯到一起还真是有些不情愿。 “若你想要我答应,诚意必须拿出来,不然免谈。”沐念慈绷着一张脸,有些生气的模样,实在是司廷玉这厮就不能好好说话,除了神色语气带着逗弄,还要时不时的挖坑,好般辛苦。 司廷玉一双修长的腿伸出去,上身没骨头似的椅在靠背上,终于说了句真话。 “玄玉门的仙草阁收的都是江湖神医,罕见药材也都有,我可以带你进去,药房药材任你用。” 沐念慈眼睛一亮,这话才说到了她的心头上,玄玉阁就是一个巨大的宝藏,但是寻常人也进不去,而且玄玉门收男不收女,就算她是郡主也没有一点办法。 若进去了,兴许父亲的病还能有痊愈的可能,起码她的手里有了许多的把握。 “我要一个能够正经进出的药阁身份,我可以男扮女装。”沐念慈又提出来。 司廷玉眼中多了一丝耐人寻味,“你知道不行,我能带你进去,已经犯了门规,我知道你想要的还不是这个,不用绕圈子,说吧,还想要什么。” 沐念慈知道这种先提出过分的要求,等拒绝后再提自己的真实要求,人们会因为刚拒绝后再不好拒绝而又答应,但是司廷玉这狐狸很有可能是不吃这套的,但也想试试他的底线在哪里。 看来是不行的。 “对你来说很简单,我虽嫁过来,但是可没想着当一个好妻子的,府中事我一概不插手,我可能经常出府,被人看到兴许说我不守妇道,但是我不在意,戴帽子的事情我不会做,但是无中生有的绿帽子你可能躲不过。” 之前她一直在家中钻研的医术已经到头了,如今需要的是开阔眼界,学到新的知识,可女子想要达成是多么的不容易,司廷玉作为门主,有些事情还是方便办到的。 可世道对女子还是有诸多束缚,她自己不在意,但也要考虑到她如今的婆家,要是司廷玉干预,应当更方便。 司廷玉觉得一阵好笑,“这倒容易,父亲母亲那里我会说明,你可以放心,你出去我会安排,这样也好,你不出去,他们还没有机会露出马脚。” 他比沐念慈高了一个头出来,站起身后微微低着头,凑到她身侧的位置,声音低了些,莫名的多了些暧昧的意味。 “至于那顶帽子,旁人的话我不管,但夫人最好还是说到做到。” 他这样其实好看极了,光打在侧脸,半明半暗,嘴角的弧度正好,眼眸也柔了些。 不过沐念慈站在他阴影的那边,只能看的见那黑暗的一面,眼里的野心和狠戾在阳光下可以隐藏,在黑暗中可无处遁形。 沐念慈虽惊叹他的容貌,却不想陷进他的圈套里,同这样的男人谈情说爱,是最最愚蠢的。 所以保持清醒,他们互惠互利,只当作交易就好。 “成交。”沐念慈微微抬起头,眼神坚定。 青团见姑爷下楼后心情不错的样子,心中暗喜,之前还担心郡主和姑爷相处的不好,现在看来两人真的是有些眉目了。 司廷玉看着青团,嘴角慢慢勾了起来,走上前问道:“你叫青团对吧。” 青团一听姑爷叫了他的名字,那作为郡主的贴身丫鬟必须给郡主长长脸,身子站的笔直的回道:“是奴婢,姑爷有什么吩咐?” “夫人初来乍到,许多事情可能不熟悉,她又不习惯麻烦人,不肯跟我讲,若遇到什么困难,尽管来找我,今天的话就不要告诉她了,省的知道了又不悦。” 司廷玉笑起来颇有些人畜无害的样子,只看眸子才能发现其中的端倪,但青团虽机灵,却看不出这些,只认为姑爷是个极好的人,头如捣蒜一般。 “您放心!” “还有,那个小厮你应当见过了,叫云止,有事情找他也可以。”司廷玉好心的提醒道。 青团没想到姑爷居然这么贴心,忙应下来,姑爷这般重视郡主,往后的日子一定会好的,她也会努力为郡主和姑爷的感情出份自己的力! 13、第十三章 沐念慈和司廷玉成亲的第二日,上京中的流言传的都快出了花,戏楼里头都不讲本子了,专门说他们这桩亲事,那是有鼻子有眼,只两天的功夫,已经出了四五个版本。 有说宣平侯夫人被安宁郡主吓晕过去的,也有说是下了毒的,反正侯府谁有病有灾的都是因为安宁郡主克的,最过分还属有些说书先生,摔碎了碗,椅子缺了腿这样的事情都在赖在她的头上。 不过最好笑还属一个,说侯府旁边的小巷子里死了一只狗崽子,那都是没逃得过安宁郡主的毒手。 不过这还不算稀奇,稀奇的是司廷玉,回家的次数多了不少,众人纷纷猜测,兴许是被安宁郡主下了迷魂药了。 渐渐的前几个声音都少了下去,唯最后一种愈演愈烈,青团将外头听来的都跟沐念慈说了一遍,还是气成了河豚鱼的模样,她们郡主才不是传的那样,不过对于姑爷痴迷郡主的谣言她还是觉得不错的。 沐念慈知晓这是司廷玉在铺路,可青团不会懂得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也没有多解释,就还是之前的那般说辞,叫她不要在意。 司廷玉越快得到自己想要的,她也越快能够得到她想要的。 虽外面传言甚广,但侯府内还是没有什么动静的,一是因为有些传言确实虚假,安宁郡主的容貌就是头一件,而且瞧着知性善良,所以不敢说什么。 二是老夫人那些送过来的东西也让他们不得不掂量揣测下老夫人的意思,所以也不敢轻举妄动。 不过这些也都是其次,只有一点他们是真心畏惧的,那就是司廷玉现在不是成日里都宿在玄玉门了,每晚都会回行云阁,不管他们夫妻究竟是怎么回事,但只要司廷玉愿意回来了,那就是一种重视。 旁人的面子可以不给,但是司廷玉的可不行,他若是生气了,都能把你的面皮都给撕下来。 这可马虎不得,所以都是按兵不动的状态,打算暂时观望观望。 而这一观望,也让沐念慈顺利的过了两天舒坦的日子,起码没有人打扰了。 转眼就到了回门这日,昨晚的时候司廷玉还不在,沐念慈是不急,她一个人回去也没有什么,可是母亲那里不好说,所以这样子还是装得,到了回门这天的一大早,还是不见人影,这才有些微急。 但是她习惯了遇事不显风不露水的,丝毫不显,还坐在那云淡风轻的看着回门的礼单。 可是急坏了青团,原本这几日都能看着姑爷回来的勤了,同郡主待在一起的时候也多了起来,正是培养感情的时候,怎么回门这种大事还能不回来,所以急的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转的沐念慈头疼。 “拉磨的驴都不及你转的快。”沐念慈说她。 青团哭丧着一张脸,双手扒着门探头探脑的向外望去,心都不知道飘出去多远了。 “等不了一会儿就要走了,厨房的早膳都热了两遍了。” 青团才不在意什么早膳,只是之前总是为姑爷说好话,被郡主敲打了一番,这才拐弯抹角的说。 之前那两日司廷玉都要同沐念慈用完了早膳才出门的,厨房都是按照两人的喜好来上菜的,现下时辰已经过了。 “忙着看礼单,竟然忘了用早膳了,叫厨房都上了吧。”沐念慈放下单子淡淡道。 那是丝毫也不提自己也在等这件事。 毕竟她每日用膳都是掐着时辰来的,不管多忙都不会忘了,青团自然不敢善意的提醒她家郡主记性多好这件事,只抬步去吩咐。 不过嘴角还是翘了起来,看来郡主心中还是有姑爷的,只是刀子嘴豆腐心而已。 殊不知在沐念慈的心中,司廷玉那张脸就是一个发着光宝箱,箱子盖一开,里面都是耀眼夺目的奇珍异宝,明晃晃的就是心想事成四个大字。 厨房的丫鬟婆子现在如今不敢怠慢郡主,上菜上的麻利。 沐念慈那边摆着她爱吃的甜食,一碗燕窝薏米甜汤,一盘梅花香饼,外加一小盅的清蒸虾片。 她对面摆着的是司廷玉爱吃的面食,细长劲道的面条上铺着红油辣子,几块肥瘦相间的牛腩肉,被红油泡的油润红亮,又一碗牛肉靡汤,上面飘着三两个细如发丝的姜丝。 司廷玉生的儒雅,吃的可都是重口的荤腥。 沐念慈不是不能吃辣,只是没那么喜欢了,而且辛辣食物伤胃,但是今日难得叫青团给她掉了个儿。 于是青团就看见了一向看不上姑爷口味的郡主吃起了本属于姑爷的那碗面,甚至还一口面一口汤的吃了起来。 沐念慈本以为自己可以,没想到这辣子看着不多,却格外的够劲儿,从嗓子一直灼到了胃里,竟然有些上瘾的模样。 但毕竟还是刺激的,所以眼角含了些晶莹的泪珠子。 但是在青团的眼里看过来,郡主不光开始品物思人,都想的哭了! 姑爷在郡主的心中一定是地位极重的,偏偏郡主不说,等姑爷回来了她一定要为他们的百年好合添添油! 等吃完了一碗面,喝着汤竟然也顺口了许多,喝了三五口,自己平日喜欢的那些也就吃不下,于是就叫撤下了。 等司廷玉姗姗来迟的归来,桌子上已经一干二净了。 沐念慈已经在镜前整理着装了,闻声头也不动一下,声音平淡,“快些梳洗,来不及了。” 打他一进来就能闻得见浓重的血腥味道。 司廷玉一身黑衣,眼神多了一丝的狠戾,只是在迈进屋子的刹那,那抹狠戾瞬间消失不见,嘴角也勾了起来。 “公务忙了些,夫人莫怪。” 沐念慈背后一冷,这句话听着可有些不对。 司廷玉最清楚今日为何晚了,越是有事的时候就越是有不长眼的撞上来,这才耽误了。 不过那几个到算是幸运,死的痛快些。 趁着司廷玉换完衣裳这会儿功夫,青团瞅准了时机,赶紧过去小声道:“您没回来,郡主今早儿吃了您的面,都哭了···” 她一脸的心疼,想着报告一下让姑爷也好学着跟着心疼一番。 他也跟着点点头,那面极辣,不嗜辣的人吃了不被辣哭才怪呢。 司廷玉每早雷打不动的就是一碗面一碗汤,但是却格外的有讲究。 先不说做面的师傅是老远请过来的,就说那几块牛肉,就已经是多少人都吃不到的了。 牛作为农耕的好帮手,官府是禁止杀牛的,更别说是为了吃而杀,所以要想吃牛肉,必须是意外死掉的牛才能吃,牛肉鲜美,但凡碰上了卖的飞快不说,还都是千金难求的。 再说那辣子,也是从蜀地送过来的,送过来的量正好是够他吃上一月的,日日一勺,量都是算好了的,沐念慈吃了今日的量,他归来自然是汤都没得喝。 “我知道了。”他也装出那心疼的模样,看的青团满意极了。 马车之上。 沐念慈坐着闭目养神,心中盘算着回门还有什么遗漏,就感觉一股气息再靠近,遂伸手挡了一下。 她睁眼看过去,司廷玉还伸着手,笑眯眯的晃了晃手中的瓷瓶。 “我那辣子岂是常人能享用的,夫人就算是再想为夫,也不能这样糟践自己,瞧瞧,嘴都辣肿了些。” 他那样贱兮兮语气还不够,偏又凑过来,沐念慈太阳穴都在跟着跳。 “甜汤好吃吗。”沐念慈嘴角噙着淡淡的笑,一脸的关爱。 司廷玉眉毛一挑,牙关紧了紧。 他自小就最恨甜食,只要是甜的从不会沾染一口,行云阁是有单独的小厨房的,沐念慈进门后接管了过来,每日饭菜都有定量,不许有浪费,所以她吃了那碗面,就只剩下那些甜食给他吃。 要是不吃也就罢了,他早上肚子里若是没有食儿,那脾气就能通天了,玉帝老儿在也要被他来上几下的,沐念慈提前部署了一番,他就只能吃下这亏了。 但一提起这茬,他的脸色就青黑了一些。 到现在他嘴里那股甜腻的味道都没散下去。 司廷玉的脸变得也是快,不一会儿又凑的更近了些,身子都贴了过去,“为夫嘴里还有些许的甜味,不如帮夫人回味回味。” 沐念慈身子未动,只眯了眯眼,声音低了些,“你再靠近,穿山毒,遇水则亡。” “啧啧,夫人脾气也过于暴了些,再说了,选什么毒不好,偏偏选这穿山甲呢。” 沐念慈笑笑,语气温柔,“因为想让你,滚出去。” 轿子外传来一声咳嗽声,像是被呛着了,司廷玉嘴角勾了起来,掀起轿帘走了出去。 云霄就在马车旁策马跟着,见门主出来了目视前方,头发丝都不敢让乱动,眼神坚定,一副我耳目皆毁的模样。 “都听见什么了。”司廷玉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云霄。 云霄目光依旧不动摇,一副我真的聋了的模样。 司廷玉挑了挑眉,“不错。” “谢门主赞赏!”云霄顿时松了一口气,咧着大牙乐。 接着笑容又在瞬间消失不见,垂头丧气道:“属下领罚···” 司廷玉这才真心的笑笑,心情瞬间舒畅了不少。 沐念慈在马车中都听的一清二楚,心中直呼司廷玉果然变态。 14、第十四章 长公主府门口。 梁楚嫣和沐芝已经早早的就在门口等着了。 若不是沐芝拦着,梁楚嫣天不亮就已经穿戴好就要在口等了,自然是被沐芝说了一番,但卯时末夫妻两个还是就站了出来,成了一对望女石。 等见了侯府的马车,夫妻两个更是直接就迎了上去。 沐念慈刚掀开车帘就看见父亲母亲的脸,心中一暖,“站了多久了,不是说了在里头等吗。” 梁楚嫣笑着反复打量女儿,又抓着她的手摩挲道:“还不是你父亲,半刻也等不得。” 她笑嘻嘻说,沐芝就在旁边轻笑着不语,这锅他便背得。 难得今日也是好天儿,风温暖不躁,夫妻两个只盯着女儿,倒是把司廷玉冷落了去,他也没说话,长公主和驸马溺爱独女,初次离家自然满心满眼都是,他如今也不争得一时。 等进了门,沐芝这才把视线放到一直杵在旁边的司廷玉身上。 “让你见笑了。” 司廷玉朝着岳父拱了拱手,“家庭合乐,小婿羡慕至极。” 沐芝笑着点点头,他若真羡慕就不会将宣平侯弄的鸡飞狗跳了,不过宣平侯性子窝囊些,也闹得该。 岳父没有过多为难,但司廷玉还是没有放松警惕,世人对沐芝的评价大多良善风雅,不过他可不这么认为。 他这个岳父虽然不入仕,但能力可不止于此。 而且他不认为愿意为了爱人放弃一切的是个废物,反之,是绝对的高手。 所以即使是司廷玉,也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沐念慈也发觉司廷玉今日收敛了许多,不光是说话正经了,行姿作态皆端正,实属难得。 不然以她的观察,他对任何人都是不放在心上的态度,再抬眼一看他对着父亲的样子,就知道是为何了。 司廷玉只轻扫了两眼,长公主府内并不奢华,反而生活气息极浓,丫鬟仆人稀少,见了沐念慈眼睛都亮了,垫着脚叫郡主好,主仆和谐,倒是不多见。 难得身在这种人家还能过着这样简朴的日子,的确让人羡慕。 梁楚嫣现在满心满眼都是女儿,拽的沐念慈手上都冒了汗,可就算在一起都打滑了,也还是不肯分开。 “母亲想你想的紧,这两日睡的也不好,生怕你在侯府过的不如意,女婿对你如何。”梁楚嫣回头看了看,见人不在才小声的问道。 沐念慈轻笑着点点头,“母亲勿挂念,我在侯府一切都好,司廷玉···也不错。” 梁楚嫣张着嘴听着,又看了一眼青团,这下青团可是来了劲儿了,袖子一撩,嘴巴一张一合,那真可谓是事无巨细,听的梁楚嫣嘴角愈发翘了起来。 “那当真是极好,女婿心中还是有慈儿的。”梁楚嫣眼角湿润,竟有些激动的要哭出来了。 “自你嫁过去后,母亲日日自责,若不是求了皇兄赐婚,也不会让慈儿嫁给他,如今心便也放下了。” 她说完就小声的啜泣,沐念慈知道母亲就是这样愿意后悔自责的性子,怕是憋了几日,如今也好发泄下,所以只拿出帕子给她拭去眼泪,并未多说什么。 大约痛快的哭一次就好了。 梁楚嫣只落了一会儿泪就憋了回去,心中想着女儿回门是大喜的日子,哭哭啼啼的反而不好,这才露了笑。 沐念慈给了青团一个眼神,青团就秒懂的跑了出去。 以前若是长公主哭过了,叫厨房来上一碗甜汤,保准心情大好。 “那个···姑爷对你怎么样?”梁楚嫣伸头探了探,见青团没了影子,这才模糊不清的问了一声。 沐念慈见母亲突然红了脸,心中直呼不好,但母亲已经开始直勾勾的盯着她的嘴唇了,想必是已经误会了。 “姑爷这么多年身边都没个人,怕是不知节制,你是习医的,应当懂得···要约束下才好,来日方长。” 梁楚嫣本来就有些犹豫要不要嘱咐的,但是见女儿嘴唇红肿,想着为了女儿好,这话也要说得。 沐念慈眼睛闪了闪,只垂眸嗯了一声。 误会也好,倒是省得母亲再多心。 娘俩说体己话这会儿功夫,沐芝就带着司廷玉在堂间坐着。 沐芝只端看女儿进门这短短片刻同司廷玉之间的交流,就知道果然是应了他心中所想的。 他家这丫头,有一窍果真是难开。 “我只念慈这一个女儿,自小宠爱非常,性子执拗难管了些,劳你多费心。” 沐芝所说不过也就是作为一个父亲的多番嘱咐,但是从他嘴里说出来,一样的话,可就多了丝不同的味道。 司廷玉若是这点都听不出来,那门主之位也就不用坐了,只不卑不亢道:“岳父放心,我既娶了,就定会护好的。” 此话不必夸张,更不用什么花言巧语,他司廷玉名声虽然不好,但是自己的东西看的还是劳的,再加上如今沐念慈也可为她所用,交易一旦成了,就要守信用。 沐芝自然也清楚,女儿嫁过去就算两人没有感情,身为司廷玉的妻子,也容不了出什么差错,只话还是要说的。 而且他私心还是也想两人的感情能够进一步,这样的婚事方能更加稳固,司廷玉是可以托付终身的人,他的看法始终是没有变的。 岳父和女婿之间话没有太多,小厮恰是端过来一副水晶棋子,两人就在榻上小博几把。 按理说陪着妻子回门,同岳父下棋怎么也要放放水,岳父欣喜,场面也好看些。 可司廷玉注定不是那样的性子,能对沐芝言语敬重些已经是不同了,下子可是丝毫不留情。 沐芝棋艺超绝,司廷玉更是不敢有一丝懈怠,同这样的高手过招总能领悟些不同的东西,机会实属难得,所以气氛也格外的认真。 门外的小厮轻手轻脚的挪的远了些,生怕呼吸声都重了些吵着主子了。 花园内。 梁楚嫣兴致勃勃的拉着女儿走到园中去,挎着女儿的手臂亲切道:“这颗桃花树是你出生前我同你父亲亲手种下的,树下还埋着女儿红,就今晚开了喝。” 那酒可是父亲亲手所酿,只是从她出生后就不能再饮酒了,母亲酒量也欠佳,若是开了,大多也要进到司廷玉的肚子里,想想未免有些心疼。 于是轻声说道:“只是寻常晚膳,便多留些时日吧。” “今日可是你回门的日子,总要招待下女婿才是,厨房的菜昨日酒备下了,你父亲比我还上心些,菜单都是他亲自拟的,若不是我拦着,恐怕都要直接上手去做了。” 说到此处梁楚嫣羞涩的笑笑,他们夫妻恩爱,便是一丁点的小事都觉得幸福。 沐念慈早已习惯,摇头笑笑。 抬眼望去,桃花布满枝头,闻风摇曳,绰约多姿。 她接了一片花瓣,恍惚间,时间流转,她就又坐到了桌前,远看门外已经挂上了晚霞,屋中灯火通明,满桌的佳肴美酒,好不热闹。 沐芝心情颇佳,开了女儿红给女婿倒了一杯。 话就要说回到刚刚的下棋,开局司廷玉虽然赢了,但是后头可是被杀的片甲不留,脸都白了些,最后还是沐芝自己累了才叫停下的。 司廷玉到底还是年轻些,想必还从未受过这样多的失败,面色紧绷了些,沐念慈看着他被父亲完虐的样子,心情微爽。 谁让他总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可惜今天在岳父这里吃了瘪。 女儿红的芳香扑鼻,几句话的功夫天幕就暗了下去,司廷玉一杯下肚,眼睛亮了亮。 “好酒!” 连刚才的阴霾都被扫净了。 沐芝笑笑,又为他斟满了一杯,“你有口福,这还是念慈出生前我亲自酿的,只这一壶了,如今我身子欠佳,怕是再也酿不出这酒了。” 话语间都带着说不出的遗憾。 沐念慈心中有些难受,若父亲身子康健,现在能做的更多。 这心中一憋闷,不自觉的就拿起了旁边的酒盅,饮了一杯下肚,不多时脸就热了起来,眼神也柔和了不少。 司廷玉喝了酒完全放开了些,再加上梁楚嫣都是笑呵呵的模样,对眼前的这个女婿也是满意的紧,亲自夹菜,沐芝这个岳父就在一旁斟酒,气氛一时大好。 倒是把沐念慈这个亲生的女儿冷落了些。 不过沐念慈这边喝了酒也不愿意多言,只是看着满桌的佳肴格外的亲切,配着醇香的美酒食欲大增,竟也多用了不少。 这顿饭一直吃到酉时末了,司廷玉一起身才暗道一声不好,他自诩千杯不醉的好酒量,此时竟然有些眩晕了。 “忘了说,这酒的后劲大,不如留宿一晚。”沐芝笑呵呵的说。 梁楚嫣那儿转头看了看头已经快贴到桌面上的女儿,忙唤青团上来帮忙。 “快把念慈和姑爷扶到房中去,这般还如何走,明日再说。” 沐念慈虽然意识还是清醒的,但是身子也有些不听使唤,今日还是难免有些把持不住了,不禁有些后悔。 两人被摆弄着净面更衣,然后就扶到了床榻之中去,青团放下帷帐,这才轻手轻脚的退了下去。 沐芝远处看着那灭下的烛光,嘴角得意的勾了起来。 他的酿酒手艺可是独门的技艺,就没有喝不倒的人。 再说了,感情这东西,总要推波助澜的,既然两个都是闷葫芦,那就像办法给葫芦开个口。 15、第十五章 海棠窗被风带的左右摇摆,初春夜晚的风还是微凉的,也不知是哪个丫鬟粗心忘了关,以至屋中稍微有些清凉。 沐念慈酒劲上来,头脑愈发的昏沉,倒是刚才一身的血气退了下去,愈感冷意,头往被子里又埋了几寸,却还是解不了那冷。 她其实酒量尚可,只是从未听说父亲提起过这女儿红竟然有何等的量,实属疏忽大意了。 再加上是回自己的家,所以格外放松些,将和她一同回来的司廷玉忘的是一干二净,此时也自然是浑然忘了他就在旁边躺着的庞大的身躯。 又恰好,司廷玉现在浑身像是火烧一样,呼吸出来的气息都是灼热的,活脱脱就是一个人形火炉,沐念慈如今人正混沌,又哪里管的这么多,自是哪里热就凑到哪里去。 司廷玉虽然也醉了,但是性格使然,总是留一丝清醒在,他知道自己同她躺的是一张床,但是为了不让人怀疑,也只能将计就计,但还是躺到了床边上去,尽量同她的距离拉的远一些。 但是架不住有些人,一直凑过来还不够,更是得寸进尺的直接贴了上来,双手死死的环抱着他的胳膊,脸也贴了过来。 “疯了?”司廷玉压低了声音问。 沐念慈什么时候都是给人一种清冷感,就算是笑着,也让人难以靠近,喝醉了倒是破功了。 “你才疯了。”沐念慈呜咽道。 她人都迷迷糊糊的,遇到话还是要反驳的,说完了又将头埋的更深了些,还扯起被子捂住了耳朵,像是嫌弃他吵。 司廷玉无奈的噗嗤一笑,美人自己都投怀送抱了,他也就顺势而为吧,而且他正热着,正好她能给他降降温,于是反手就将人搂在了怀里。 他嘴角慢慢勾了起来,不过不是为了美人在怀,而是想着明天醒来后她的反应。 一定有趣极了。 日升月落,一晃儿日头已经高挂,青团坐在廊边,手拄着下巴盯着屋门的动静。 郡主怎么一睡就睡了这么久,偏偏驸马还不让人叫,她就只能在这里无聊的坐着。 沐念慈的院内本就寂静,沐芝又吩咐了不许人上前打扰,所以直到辰时末了,人才幽幽转醒。 这酒说来也稀奇,醒了居然没有丝毫难受,反而脱胎换骨了一般,难得能睡的上这样一场好觉。 沐念慈伸了个懒腰,指尖上就传来温热的触感。 “早啊,夫人。”司廷玉双手枕在头下,笑的邪魅。 沐念慈着实被惊到了,下意识的就从枕下掏出一只利簪刺了出去,被他一把攥住了手掌,那簪子正好停在他喉咙前。 只半寸就要划破他的喉咙了。 “夫人睡醒了脾气都这样大的吗?”那逗弄的语气听的沐念慈更想划破他的喉咙了。 她刚想问为何他会睡在她的床上,余光就瞥到桌上的红烛,这才想起他们如今是夫妻,睡在一起不是理所应当,更何况还是在家中,总不能还是分床睡。 这般想通了,但是手还是不愿意放下。 就算不能划破他的喉咙,能扎他两下也是解气的。 他是怎么做到明明生的一脸的正人君子相,却又表现的那么贱的。 司廷玉笑嘻嘻道:“夫人翻脸真是比翻书还快,昨晚抱着为夫的时候,可是推都推不开。” 沐念慈瞳孔微动,赶紧抽回自己的手来,还往后坐了坐,“你说什么疯话。” 她是喝醉了又不是傻了,如何能做出这样的事来,还是对他! 司廷玉就知道她不会承认,咧着嘴开始细数。 “亥时就寝,几息后你翻了个身又打了个哈欠,弱的像猫儿,之后被子被你尽数拽去,想必是不够,遂寻着我身上的热挪了二寸,二寸之后再有二寸,直至全身都贴着我,还上下其手,将我臂膀禁锢,脸颊贴上,还满意的噌了两下。” 随着最后一句噌了两下,沐念慈整个人都像是炸开了一样。 她虽然睡前记得不清了,但是自己很冷还是很清楚的,冷了自是找暖的地方,这无可厚非。 关键是···她最后却是是找着了,也确实是舒服的··· 这天杀的司廷玉! 沐念慈紧咬着牙,面上有些涨红,她还从未如此狼狈过,偏偏事情又是她做的,一向口舌如簧的她在事实面前也狡辩不出来了。 此时此刻她甚至能听见破碎的声音。 她一世英名毁于一旦的声音。 “夫人若喜欢,夫君夜夜给抱。”他眨了眨眼睛,看的沐念慈愈发手痒。 沐念慈压着声音努力镇定道:“赶紧下去。” 司廷玉见她面色涨红,知道不能将人逼的太狠,不过还是不紧不慢的下了床,临走了还要让她难受一下,可见其可恨。 青团见门推开了,这才疾步上前,掀开帷帐问:“奴婢见您不起,急的不行,想着怕误了回去的时辰,还是长公主和驸马心疼你,都不叫奴婢来唤呢。” 青团是打心眼里的羡慕,她打小就被卖了进来,全家人卖了她就跑了,所以也无父母管教,她自小就做奴婢,见识的不少,就别说高门大户了,连寻常人家对孩子也未必有这样好的。 沐念慈知道父亲母亲对自己是万般宠溺的,但是今日不知为何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可也来不及细想,毕竟她还有事情要问。 “我睡相如何···”她起身装作不经意间问。 青团一边为她更衣一边回道:“怎么想起问这个了,您睡着了自然是老老实实的。” 沐念慈刚松了一口气,心紧接着又吊了起来。 “不过您有一次半夜突然发起高热来,倒是不肯好好睡,拽着奴婢不撒手,一直喊着冷。 不就是从那次起,您的门窗长公主叫人换过的吗,密不透风的,生怕您冷着,从那之后就没有过了。” 沐念慈又是一身桃红的锦裙,袖边是一串桃花。 青团看着那桃花眼睛一亮,从首饰匣子里四处翻找,才从最深处找出一对桃花绒花来。 虽是绒花,但丝线可不是寻常的丝线,做出来的绒花泛光,像是落了露珠的真花一般,说起来还是沐念慈年幼时梁楚嫣叫人做的,只是那时沐念慈已经不喜欢这样鲜艳的颜色了,自然就压在底下。 刚才青团突然记起了,找出来一看还是格外新的,这才拿出来给郡主戴上的,正配这衣裳。 沐念慈现在显然被她的话吸引了,遂任由她摆弄,看了看窗子,窗内挂了些水汽,颜色暗了些,窗子看来是开了一夜。 “窗子昨晚忘了关吗。” 青团欣赏这郡主的美貌,随口道:“是驸马嘱咐开开窗好让郡主和姑爷散散酒气。” 沐念慈心中已经了然,怕是父亲故意为之,只自己父亲的算计,她也只能认了。 “走吧。”她转过头看了看自己的闺房,心中不舍。 沐芝和梁楚嫣拥着司廷玉说话,司廷玉如今愈发如鱼得水了起来,逗的岳母连笑不止。 沐念慈轻咳了一声,顺便瞪了一眼司廷玉,好叫他收敛些,结果那厮愈发猖狂了起来。 “睡的可好?母亲怕你醉了不舒服,所以没让人打扰。”梁楚嫣拽着女儿的手就往里头走。 还未等沐念慈回答,就听见司廷玉腆着脸说,“夫人睡的极好,只是黏人的紧,竟惹的我也不能起了。“ 他话语间都透着宠溺,尤其是黏人二字,还特意加重了许多,沐念慈就知道他不会这么轻易放弃恶心她的机会,恨的牙根都痒痒,但父亲母亲面前,只能故作娇羞的笑笑低了低头。 那真是极力在故作了,手心都在颤抖。 若不是岳父岳母在场,司廷玉嘴都会笑咧掉了,看的沐芝都忍不住跟着一起笑。 看来他的谋划没有白费,看看,这感情不是迅速升温了嘛。 梁楚嫣捂嘴轻笑,女儿能够有今天她真是做梦都不敢想,还真是要好好谢过皇兄了,能赐下这么好的亲事。 说是早膳其实摆的都是午膳的正式菜了,难得多了几道府内从不会出现的辣菜,可见岳父岳母的喜欢和肯定。 若是有尾巴,司廷玉现在已经舞了起来了。 “就把你当成是自己的家,想什么时候过来都行。”梁楚嫣笑着给女婿夹菜。 “那小婿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以后若时常来蹭饭,您可别嫌弃。”司廷玉笑的谄媚。 明明是高高在上玄玉门门主,杀人如麻,让多少人为闻风丧胆,现在却给足了岳父岳母面子,若说为人,他才是真正的能屈能伸。 对于这一点,沐念慈还是十分佩服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为达目的,说什么做什么都在所不惜。 她可能都做不到如此这般。 这样的人,到了万不得已也千万不要与他为敌。 但是他们···原谅她实在是忍不住了。 * “好了,父亲母亲回去吧,不过这一段路,不用再送了。” 沐念慈抓着母亲的手,不舍道。 “有空常回来啊。”梁楚嫣忍着眼眶中的泪,千叮咛万嘱咐,直到马车没了影子,才哭了出来。 “两府相差不远,若是想回来,叫云止备车即可。”司廷玉说道。 沐念慈并未客气,“多谢。” 有他开口安排,不答应才是傻瓜。 “那夫人要怎么奖赏为夫?”他又贱兮兮的凑过来,让沐念慈紧了手掌。 “割乌···” 司廷玉掀开车帘,“我知道,为夫这就滚。” 16、第十六章 马车平稳的驶在青石板路上,路上的行人和马车在看到是侯府的马车后都会下意识的让一让。 虽然宣平侯府之人行事正常,可架不住里头有一个不正···不对是两个不正常的人在,若是碰上了不是倒了八百辈子的血霉了,所以为了身家性命,还是全部规避的好。 所以就算是行驶在热闹的街道上,也都是畅通无阻的。 “吁~”云止勒紧了缰绳了,马车疾停,惹的沐念慈身子踉跄了下,随即皱紧了眉头。 “青团,发生何事了。” 青团就坐在马车外头,看着对面的马车眉头一蹙,身子微侧朝着里头说道:“还不是有不长眼睛的撞上来。” 能让青团用这样厌烦的语气,沐念慈当下就猜了出来,不是之前刚有过节的嘉和郡主还能是谁。 司廷玉听着主仆的语气挑了挑眉,身子往后靠了靠,一副看热闹的样子。 “云止,问问看是怎么了。”她不叫青团去,是因为青团心中憋着气,怕是处理不好,至于云止,她暂时还是信得过的。 云止应了一声,利落的下车到前头看了看,马车都完好,只是对方马儿好像是惊了,那马夫在狠拽缰绳,整个马车都横在道上,堵了全部的路来。 而他驾的马都是正常的,明显就是他们的马受惊了才冲撞了上来,同他们并无关系,所以直截了当道:“请将道让出来。” 本就是正常的一句话,那马车的帘子却猛的被抽开,接着一个满面怒气的小丫鬟伸出了一个头来,横道:“催什么催!没看到我们的师傅在训了嘛!” 青团忍无可忍的回道:“马是惊了又不是死了,大可拽到旁边去训,这般堵在路上算什么样子,这路是你家的不成,我们倒过不得了。” 含巧跟着声音一抬头,眼睛马上闪过一丝怨恨,这不正是冤家路窄了。 “呦,我当是谁呢,安宁郡主的丫鬟啊,怪不得如此嚣张跋扈,我看我们的马惊了兴许就是你们下的黑手!好报复我们的,你们抢了我们郡主的簪子还不够,如今竟然下这样的狠手。” 路人本就看这里马车好像撞上来了,就有不少驻足下来看热闹的,再听到这样的对话,都围了上来。 “你血口喷人!光天化日之下你有证据吗。”青团瞪着眼睛喊道。 含巧手臂动了动,接着眼珠子一转,竟然马上就变了脸,哭道:“百姓们快给我们评评理,我家郡主要去寺庙给太后娘娘祈福的,如今误了吉时,可如何是好。” 嘉和郡主一片孝心,撞上旁人也就罢了,偏偏装上安宁郡主,这事情不就精彩了,再加上安宁郡主这样自带故事的,必是一场大戏才是。 百姓就差拿着凳子过来坐着看了。 沐念慈嘴角勾了起来,嘲讽的笑笑,按照嘉和郡主的性子,接下来恐怕就要亲自上场了。 又是一出好戏要来了。 随着门帘的掀起,一身白衣的娇弱女子走了出来,只见她白衣款款,头戴一玉钗,极为朴素。 不得不承认,嘉和郡主很是能够趋利避害的,她虽美但却美的寡淡,撑不起太多艳丽的服饰珠钗,这样的素淡颜色衬托的她更加出尘,楚楚可怜。 嘉和郡主用帕子捂着口鼻,慢慢福了福身子,虚弱道:“耽误了姐姐过路,嘉和在这里给姐姐赔个不是,我们这就让开。” “又是这样装柔弱的戏码,无趣。”沐念慈讽道。 “哦?”司廷玉手撑着下巴,看好戏的模样,挪揄道:“有过节?你想如何做。” 沐念慈手指微动,“有两味药晒了太久,要赶紧回去。” 言下之意就是不打算同她周旋了。 路已经让开来,沐念慈出声示意,云止驾起马车就往前走去,周围的百姓自然看不惯安宁郡主这样咄咄逼人的样子,议论声不止。 嘉和郡主站在马车旁可怜极了,等到马车刚要驶过她身旁,她脚步往前挪了挪,接着直接倒在了地上。 “郡主!”含巧好大一声吼,让周围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安宁郡主咄咄逼人还不够,竟然让马车撞嘉和郡主!”人群中有看不过眼的汉子喊了一句,被旁边的妇人打了一巴掌,“那就是个狐狸精,只你们蠢男人看不出!” 嘉和郡主趴在地上咳嗽了几声,被搀扶着起来摇头否认道:“不是这样的,是我自己不小心摔倒的。” 沐念慈眸子一冷,同样招数三番五次,就有些讨人厌了。 她刚要开口,却被司廷玉抢了过去。 “带着病身祈福,此番坐态,你是在暗示太后娘娘为难你吗。” 含巧下意识就要反驳,却发现轿中传来的并非女声,而同安宁郡主同乘一个轿子的男人··· 那也只能是一个了。 “司廷玉居然也在轿上!” “他们不是互相看不上眼吗。” “我看未必,算算日子,昨天不是回门吗,好像确实昨天没见过回去,这是在娘家住了一晚?” “回门还能在娘家住一晚,这不是挺重视的吗,我家婆娘我都没让呢。” 人群中你一言我一语声音颇多,嘉和郡主的脸白了些,原本今日她的确是为了祈福的,并非有意针对安宁郡主,但实在是不巧碰上了,那她只好将计就计了,没成想里头还有一尊大佛。 嘉和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忙道:“嘉和不敢!千错万错都是嘉和不好,是我没有约束好下人,含巧是从小就跟着我的,对我有救命之恩,安宁郡主若是怪罪,也连我一并罚了吧。” 司廷玉唇角勾了起来,对着沐念慈说,“她这心思也多的很,看似处处忍让,营造护仆的假象,其实句句都把错推在了丫鬟身上,而且,说她的人是我,她却句句不离你,脏水还是不忘了泼在你身上,原来现在这些姑娘没少长歪脑子啊。” 倒是小瞧了她们。 沐念慈瞪了她一眼,听他又说,“不过还是远不及你。” 对于他来说,这些小伎俩也就能蛊惑一些蠢人的思想罢了,传言虽害人,但是真正的能人,从不惧这些。 而沐念慈恰好这就是这种,这也是他一直高看她的原因。 而其余这些,他从不放在眼里。 “既然你自己都认了,就和丫鬟一起罚了吧,来人,带到玄玉门去。” 周围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只嘉和郡主面色没变,想必也是强撑着,撞上司廷玉就算是她倒霉,他这样的人,也从来都是不按常理出牌的。 可她毕竟是郡主,就算带过去,也不能把她怎么样,宫中想必不时就要来人了,再撑一会儿。 “好了,别误了时辰,云止,驾马。”沐念慈凝声道。 司廷玉朝着她比了个大拇指。 这次说话的可是沐念慈,而一向神秘的安宁郡主,这一句话,可引人不少遐想。 安宁郡主不光劝住了她那个阎王夫君,声音还格外的好听,不光好听,还是那种一听就是个慈眉善目的好孩子的声音。 这下本就扑朔迷离的沐念慈,就更让人摸不着头脑了。 可安宁郡主说完,司廷玉也未说什么,马车就已经驶走了,留下面面相觑不敢多言语的人们。 今日这场戏实在是稀奇,司廷玉听安宁郡主的,安宁郡主好像···是个不错的人? 那传言又究竟是真是假,一时也分辨不清,只乌泱泱的又散了。 只有嘉和郡主单薄的站在路上,脸上的震惊久久不散,刚才马车驶过的时候,车帘掀了起来,她正好看着了司廷玉的真容。 他勾着嘴角看向旁边,面如谪仙,=就这一眼,她呼吸一滞,再回神,马车已经不在视线之中了。 世人传闻司廷玉穷凶极恶,与安宁郡主是绝配,可她真眼瞧了,就一眼就能断定整个上京的男子都不及他。 而这样的人,又如何能是安宁郡主这样无才无德无貌的人能配上的? 她身为外姓郡主,满门忠烈,在宫中长大这些年都是当成公主的养大的,样貌才情家世哪样不如安宁郡主,可她就是诸多求不得。 只因她并无生身父母为她考量。 “若是下次再遇见他们,一定不能轻绕了,只是别再遇上那个阎王了···”含巧现在都觉得心有余悸呢。 她扶着郡主上了马车,竟然先坐了下来,被外头的人瞥见摇了摇头。 含巧抱着胳膊拉着脸抱怨,“不是奴婢说,郡主您就是太善良了,安宁郡主是什么名声,厨房里的臭布都比她好,您还在意她做什么,有皇上和皇后为您撑腰呢,长公主都比不得您。” 她愈发骄傲了起来,仿佛忘了自己的身份,滔滔不绝的说了起来。 嘉和郡主没有搭腔,只垂眸思索着什么,不多时才回道:“叫人关注下安宁郡主的行踪。” 含巧眼睛一亮,“郡主您终于开窍了!书上都说那个什么,一山不容二虎,都是郡主,您才应该是唯一。” 马已经平复了下来,马车开始行驶,含巧说的累了索性就闭上了双眼,不多时鼾声竟然起了,嘴角也勾了起来,不知是在做什么美梦。 嘉和郡主的眼神渐渐冷了起来,刚才的羸弱消失不见,犹如换了一个人。 凭什么她就要失去所有,而安宁郡主就能拥有一切呢,命运果然不公。 17、第十七章 屋内肃穆,丫鬟们都压低着身子,不敢乱看。 王氏坐的笔直,双手紧紧的攥在一起,帕子都皱得不成样子,脸带愠色,嘴角垂着。 一旁的侯爷脸色也没好到哪里去,他这逆子娶妻真是不消停,如今才三四日就出了这么多的麻烦,回门住了一日,哪个有规矩的人家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他这张老脸还往哪搁? 所以两夫妻坐在这就是等着兴师问罪的。 沐念慈一进门就发现气氛不对了,她来了接触的人不多,也没有生什么事,那就只有一件了,看来还是回门的事情。 司廷玉对着自己的父母又换了一张脸,一幅若不经心的样子,进了屋子也不行礼,直接找位置坐下了。 侯爷和王氏额头的青筋抽了抽,怕是已经习惯了,管也管不得,只能任由他去了。 沐念慈不能同他一样,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朝着二人福了福身,“父亲母亲。” “起来吧。”侯爷摆了摆手,面对这个颇具争议的儿媳还有些不知所措,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开口。 王氏轻咳了一声,示意他赶紧说话。 侯爷调整了下情绪,带着威严道:“你们回门怎么耽搁到了今日才回来,上京多少双眼睛盯着,这成何体统。” 沐念慈没有接话,而是看了一眼司廷玉。 司廷玉往后一靠,长腿交叉,语气惋惜,“昨日也是能回的,还不是儿子心中有父亲。” 王氏都快要被气笑了,拍了拍桌子,“你惯会说些胡话,回不回来同你父亲又什么关系。” “就是,再说你心中何曾有我这个父亲。”侯爷语气中还带着些委屈。 就看看上京城,老子管不住儿子的独他一份,说来就气。 “昨日同岳父聊的甚欢,说起父亲,岳父就想给父亲当场作一幅画,岳父的画多少人求都求不来,我自然不敢出声打扰,就等到了今日,若因此让父亲颜面尽失,也都是那幅画导致的,不如就此毁了,也让父亲解解气。”司廷玉颇为惋惜道。 沐念慈挑了挑眉,已经嗅到了丝阴谋的味道。 她可不记得父亲作画。 “千万别!”侯爷激动的都站了起来,伸着手大喊了一声,后察觉自己失礼,又赶紧坐了回去,“有话好好说,对着画撒什么火气呢。” 沐先生为他量身定制的画作啊!这是何德何能,若是毁了岂不是要了他的命一样。 司廷玉奸诈的笑笑,摆了摆手指,云霄那就呈上一幅画卷来,画框精致,沐念慈一看就发现了不对,就算画是父亲的手笔画框也不可能是,父亲一向不喜这些奢华的东西,说会污染了他的作品。 倒是不知司廷玉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侯爷激动的心颤抖的手,慢慢将画展开,像是对待什么稀世珍宝,就差满含热泪仰天长啸了。 “不愧是沐先生的手笔,这竹画的栩栩如生,犹如身临其境一般。” 王氏看着夫君没骨气的样子,白了他一眼。 沐念慈嫖了一眼,差点笑出声来,只抿了下嘴角又压了下去。 这画他最熟悉不过,父亲到哪里都喜欢带着纸笔,无趣时便画几笔,他常在竹林,自然画的就是眼前的竹子了,不过都是随笔,都算不得父亲真正的作品,书房到处都是,扔了浪费一张纸,索性都拿来取用,她晒药材垫着的就有许多,不知何时被他拿了过来,婊了框竟然让侯爷激动成这样。 也亏的司廷玉能想出这样的馊主意来坑他亲爹。 侯爷现在满眼都是亲家给自己量身定做的画,得意的头像是骄傲的白鹅,抻着老长的脖子,笑嘻嘻的就奔着自己的书房去了,完全忘了自己应该做什么,看的王氏眼珠子都快瞪了下来。 解决了一个就只剩下一个婆母了,王氏见到丈夫就这样被收买了,愈发气了,脸也绷不住了,直接撂了下来。 “住都住了,也弥补不来,只是你们夫妻二人若事事都没有这样没有规矩,我们侯府人人的脸面都被你们丢尽了,还如何自处。” 王氏家族家规森严,王氏从小就是家中姊妹中样样都是做的最好的,如今一个儿子还不够,又来了这样一个儿媳。 这两日她也叫人看着了,安宁郡主虽说看着人没什么问题,但是做的事哪里是一个妇人应该做的,成天捣鼓的不是药草就是书籍,荒唐的是早上还要像个武夫似的练几招,成什么样子了。 她是分毫都看不惯,本想着刚嫁过来几天,也不好现在就管教,而且次子现在的态度也让她捉摸不透,本以为是个不近女色的,现在对郡主的态度却好像不太对,这个儿子别说侯爷管不得了,她更是管不得,只能暂且再忍忍了。 但是回门住了一日这种事她是真的忍不了了,这才有了今天这一出。 司廷玉把玩着手中的扳指不再说话,只对着沐念慈眨了眨眼睛,示意该她出手了。 沐念慈早也预料到了公婆会不满,也准备好了对策,叫青团呈上去,介绍道:“这件事情儿媳的确是有错的,只是我看母亲眼角多了细纹,面色也苍白,所以想趁着回门,在家中好制了美颜液给母亲。 此液是我特质,用料珍贵不易得,制作也繁琐,但是效果惊人,涂之皱纹斑点都可消失,还有嫩肤之效,内外兼服还能调理气色。 我母亲就是一直在用,效果显著。” 王氏猛的就想起长公主的那张脸来,那的确是一张极美的脸蛋,三十来岁还如同少女一般,上京贵妇中谁人不羡慕。 司廷玉身子一侧,同沐念慈耳语,“打蛇打七寸,高。” 相处久的人都知道他母亲对外貌极为在意,这么多年吃食上都是严格要求的,有美容功效的多难吃都面不改色,那些有损容颜形象的山珍海味也不碰一口。 而且多年来,天不亮就起来梳妆打扮了,他父亲几十年都未曾见过母亲真正的容颜是何般模样。 但沐念慈只见过母亲一次,只短短半个时辰,可见其观察细微。 沐念慈只是深知人人都有弱点,只要有弱点,就一定能收买,她不想玩弄人心,阿谀奉承,美颜液这东西虽然珍贵,但是存量诸多,能给她带来清静,何乐而不为呢。 王氏手指摸着眼角,看着那精致的瓷瓶如何也说不出一个不字来,眼睛转了许久,还像是有些拉不下脸面的样子。 “这也是我母亲的一番心意,还请您收下。” 既然台阶还不够,那她就再搭一层。 王氏脸这才松了下来,一摆手才有丫鬟接了过来,“若是长公主割爱,那我就收了。” 话是这样说,心思却早已经飞到那神奇的美颜液上来了,果然不多时就扶额说自己累了,让他们赶紧下去。 回去的路上,司廷玉愈发觉得她是个有趣的人儿,挪揄道:“我母亲喜美色,你这般的正好长到了她的心上,如今你又摸准了她的喜好,相信不多时,就能将她拿下了。” “你母亲不是猎物,我也不是猎人。”沐念慈一脸正经,她不想玩弄掌控谁,这不是她喜欢的。 司廷玉看着她的眼睛慢慢多了一丝不明的意味,在外人的眼中看来,如今就是一个猎场了。 而至于谁是猎人谁是猎物,现在还道不清。 “门主都这么闲的吗。”沐念慈冷冷道。 本以为是个简单的差事,结果和他多待片刻都觉得是种煎熬,谁让他如此聒噪的。 说到这个司廷玉才微微正了些神色,“眼下正是混沌的时候,等水再混些,才有的我忙,如今难得有空闲,当然是陪夫人要紧。” 沐念慈提快了步子将他甩在身后,懒得理他。 “门主,明日假就到了,要安排什么吗。”云霄上前询问。 司廷玉背着手,看着沐念慈的背影,开口道:“继续请假,就说我新婚燕尔,要陪夫人,玄玉门那里,该松的松一下,如今蠢蠢欲动的不少,给他们放松放松。” 云霄背后一冷,脸上的汗毛直立。 林中无王,诸兽该大乱了。 “哦,对了,如今世人对我痴迷郡主这件事还是多有怀疑,不日太后寿宴定会大办,把场子给我们搭好了。” “属下明白!”云霄拱了拱手。 司廷玉看着树上成对的鸟,心情颇好。 * 金缕园屋内,沈氏听着金元的吩咐愈发暴躁了起来,本以为公婆要问罪的,结果就这样被他们躲了过去,有钱有物就是了不起啊。 “夫人莫急,她才来了几日啊,来日方长,人嘛,哪能没有错处呢,如今您掌家,抓她还不容易。”金元一边给沈氏捶腿,一边建议道。 沈氏闭着眼睛,眉头紧锁,自从安宁郡主进门口,她日日都不安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实在煎熬。 不过眼下的确不好动手,也只能盯着,等待合适的时机了。 金宝在院子里守着姑娘玩儿,小丫头奶声奶气的要玩捉迷藏,金宝哪敢不同意,这可是沈氏的心尖儿,只埋着头数数。 小丫头捂着嘴咯咯一笑,抬腿就跑。 18、第十八章 行云阁被一处园林包围,像是处在林中的小岛,幽深寂静,除了鸟鸣,就只剩下偶尔传来的脚步声。 沐念慈身穿简便的栀子色裙衫,又一官绿色的襻膊,漏出干净洁白的手腕,她处理草药的时候都是轻装上阵,头上只一只木簪,其余首饰全部不见,显得干净利落。 忽然,轻快微小的脚步声传来,沐念慈谨慎的快速转过身来,这声音不对。 小丫头一身紫水晶色的花裙子,头上两个圆圆的小啾啾上系着一对小仙桃,可爱调皮,大大圆圆的眼睛带着笑望着她,只嘴唇咬着,像是有些拘谨的样子。 但看着她了还是甜甜的叫了一声,“婶婶” 沐念慈心底软了不少,这孩子不得不说,的确是颇合她的眼缘的,面上自然柔了些,可她母亲那里怕是不好交代,毕竟她不喜自己,谁人都瞧的出来。 “你自己来的?” 小丫头笑嘻嘻的扭了扭,不说话。 她猜想沈氏不能叫孩子到她跟前来,再四处看看,除了她并无丫鬟跟着,小孩子不可能身边没人,兴许就是自己丢了。 “你叫阿瑶对不对?”沐念慈抓住她的小手,小孩子的手细嫩,手感颇好,只太过瘦弱,竟有些硌手。 “婶婶知道我的名字!”小丫头忍不住开心的跳了两下,沐念慈扯着她的胳膊都生怕将她胳膊拽折了。 合眼缘归合眼缘,她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和小孩子相处,可正巧青团被她使唤出去做事了,其余的丫鬟都不准进如阁楼附近,所以一时竟然无人接管。 沐念慈牵着她的手就往外走,柔声道:“我带你回去好不好。” 阿瑶似乎是没有听进去的,只晃头晃脑的四处张望,小孩子嘛,好奇心总是强的,尤其是这行云阁,别说是她一个小孩子了,就算是沈氏都没进来过,自然有的一阵看,这看着看着就有了让她感兴趣的东西,挣开手就往屋中跑去。 “阿瑶!” 小孩子身子灵活,等沐念慈喊出来这会儿小小的身影已经冲了出去,她只好也跟上去。 千万别生事才好。 如今他们楼内的装饰都是按照沐念慈的喜好重新排布的,同一般的摆设不同,小阿瑶站在屋中抬着头,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那小东西怎么来了。”书房内司廷玉正歪在罗汉椅上看书,视线没有丝毫移动。 沐念慈都能听得出来的脚步声的不同,司廷玉更不在话下,再结合一下这步声的年纪,就知道是谁了。 侯府上下都知道他对孩子尤其的没有耐心,所以都避着他走,所以只能是跟着沐念慈来的。 但是她?司廷玉嘴角上扬,她对小孩子的态度,应当与他也差不了多少吧。 沐念慈看着跑来跑去的小家伙,无奈的叹了口气,“应当是自己跑过来的,你叫人送回去吧。” 她叫人去送免不了又落一顿沈氏的口舌,他出手没人敢说什么,不是正好。 “自己跑过来的还得我们送回去,当我阎王白叫的,等着自己来人带回去。”司廷玉声音慵懒,摆明了是不想管了。 也对,他那样的人物,那会把小孩子放在眼里,左右她在这里也生不了什么事。 既然他都发话了,沐念慈也就没有再说话,毕竟是他的家人,她一个外人就不插手了。 理虽是这么个礼,但也总不能看着小家伙到处乱跑,沐念慈几步过去将她拉了过来,看着她的眼睛,用认真的语气说道:“只能在这间屋子玩儿,不准上楼,听明白了吗。” 阿瑶喜欢这个好看的婶婶,小孩子就是这样的,喜欢谁就想在谁身边晃荡,这一楼的地方大,也够她跑上一会儿的了。 屋中有司廷玉在,她转身又去到了院中,整日都还是扑在她那些草药上,这些东西可是她的宝贝,从不准旁人动。 过了有一会儿,沐念慈再进屋的时候,小家伙的身影已经没有在屋内晃荡了,她转身就去书房,果然见着她坐在里头的椅子上,两只脚一晃一晃的,手上还拿着点心吃的小嘴鼓鼓的。 “你给的?” 司廷玉斜眼看了看阿瑶,“吵的我头疼,嘴堵上就好了。” 沐念慈是不想给她吃什么东西的,小孩子胃肠弱些,尤其是阿瑶,眼底青黑身子瘦弱,脾胃更差些,若是吃了一点不好,沈氏肯定都要大闹的,她不想找这个麻烦。 但眼下给都已经给了,好在那些点心都是她常吃的,分量不多,制作的也有讲究,也适合小孩子吃,应当不碍事。 金宝找了几圈都没发现姑娘的影子,又唤了几声,这才急着去给沈氏禀报,好几个丫鬟又急匆匆的去各个院子寻。 其中金宝自然是最急的,姑娘是从她手里头丢了的,要是姑娘出了什么好歹,沈氏可要拔了它一层皮的。 路过行云阁的时候她刚迈了过去,又想着不能错过一寸地,这才咬牙硬着头皮进去了。 青团这会儿刚回来,见着她鬼鬼祟祟的样子就将她喊住了。 “你是哪院的丫鬟。” 金宝知道青团是郡主身边的,忙福了福身子,“是大夫人身边的,我家姑娘走失了,想到这找找···” 青团眼睛冷了几分,明眼人谁瞧不出大夫人沈氏对郡主有敌意,她的丫鬟如今来了,说不定要找什么乱子呢,青团自然不肯给她一个好脸色,只牢牢盯着她。 “那你别乱走,跟我来。” 青团怕她憋着坏,这几步走的像是小跑,金宝腿短跟的费力。 沐念慈一眼就看到了青团身后的丫鬟,就知道是人来找了,起身站到了门口去,也不等金宝开口,先说道:“阿瑶自己一个人跑了过来,在书房,领回去吧。” 金宝头也不敢抬,紧张的手都跟着抖,慌乱间差点撞到墙上去,一抬眼果然见着了小阿瑶坐在那乖乖的吃点心。 “姑娘又乱跑,夫人都着急了,快跟奴婢回去。” 阿瑶听说娘着急了,也是听话的孩子,跳下椅子就牵住了金宝的手,然后还冲着司廷玉和沐念慈摆了摆手,怪可爱的。 “下次看住了,行云阁不是带孩子的地方。”金宝只看见二爷的头被书挡着,但还是吓的腿肚子直颤,点头哈腰的将姑娘赶紧拽了出去。 这地方她是再也不想来了,于是絮絮叨叨的嘱咐了阿瑶一路,小阿瑶只是笑笑并不答应,她喜欢叔叔婶婶,也喜欢那的糕点。 沈氏急的坐立难安,一见阿瑶忙扑了上去,抱着心肝儿心肝儿的叫,“你可是要了娘的命了,跑到哪去了!” 金宝小心翼翼的站在旁边说道:“姑娘跑到行云阁去了,奴婢过去时姑娘就在书房吃点心,二爷就坐在那看书,郡主也在。” 沈氏脸一黑,眼神像刀子似的上下打量了女儿好几遍,好怕刚才去的是什么狼虎窝一般。 “谁拉你去的!他们对你做了什么没有!”沈氏抱着女儿的脸焦急的问道。 被土匪劫走恐怕也就这般反应了吧。 阿瑶露着一对小虎牙,眼睛弯的像是月牙,笑眯眯的回道:“婶婶让我在屋子里玩儿,叔叔给我吃点心。” “那的点心是能随便吃的!”沈氏猛的起身大喊了一声,吓的阿瑶退后了几步,面露恐惧。 沈氏最疼她,说话声音都未大过,看着女儿面露惊恐,赶忙又低身去哄,“娘错了,不该凶阿瑶的,只是以后不能再往叔叔婶婶那去了,知道了吗。” 阿瑶嘴角垂了下去,有些失落的点点头。 沈氏把刚才对女儿的凶都怨在了小叔子两口子身上,要不是他们,她又怎么会凶自己的宝贝女儿。 正憋着气不痛快呢,就听见阿瑶呕的一声吐了出来,污秽之物顺着沈氏的裙角往下淌。 “阿瑶!”沈氏和丫鬟都冲了上来,抱着阿瑶到院子里吐去,沈氏眼眶霎时就红了,怨恨道:“都说了他们的东西吃不得吃不得,竟然连孩子都不放过,这管家权我便是不要了!给她便是,何苦这样糟践我女儿。” 司廷起闻声慌慌张张的赶来就听见妻子这话,忙岔开道:“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还不快叫大夫过来!” 阿瑶现在已经吐过了,也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小孩字本就虚弱,吐完了小脸煞白,看的沈氏这个当娘的心疼不已。 她那身脏衣裳也没换,当娘的哪有嫌弃孩子脏的,只是拿着帕子坐在那抹眼泪。 “这么多年我跟了你何曾有过一天风光的日子,你是侯爷嫡子,这世子之位本就是你的,可侯爷却迟迟不定,你弟弟人中龙凤,三房又那么多虎视眈眈的,我拼死为你护管这家业又有什么用呢,迟早是旁人的! 沈氏心中早就有所不满,但凡遇上什么事情了一准儿拿出来说,司廷起皱着眉只能再解释。 “如今二弟风头太盛,若我再袭爵难免树大招风,惹人猜忌,父亲那自有考量,我们莫要置喙。” 司廷起知道自己没能力,但是他就想当个庸碌之人,庸碌有什么不好,起码能平平安安,弟弟虽说风光无限,但那可是刀尖上舔血的日子,他做不来,也不想要。 这话一下又惹到了沈氏,瞪着眼睛不满喊道:“你就这样的出息了!看看你弟弟,他一人得道,我们全府都要做他的陪衬!既然这么多余,便也不用活了,我们都找了绳子吊死就是了。” 沈氏说的是气话,但也确实是气急了,一个个的都不长进,她只恨自己是女儿身,不能挣功名去。 司廷起猛的一拍桌面,难得发这样大的火气。 19、第十九章 “你只看见廷玉人前的风光,可见他背后的艰辛!朝廷之上多少人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 多少人暗杀他,又有多少次是带着满身血气回来的,要不是他命大,早死了千百回了! 若你真愿意,我就像廷玉一样拿命拼就是,你们娘俩就守着功名过日子就好了!” 司廷起一顿吼,胸前剧烈的起伏着,这些话他一直埋在心底,借着这次说出来反而觉得轻松了些。 兔子急了也有咬人的时候,沈氏从未见过丈夫这一面,一时有些愣住了,片刻才开口,只声音弱了许多。 “好好好,你家的事情我一个外人管不得,但如今我的阿瑶成了这个样子,我这个当娘的还不能抱怨几句了!你向着你弟弟,那郡主呢?她总是外来的吧。” 沈氏是不管什么了,如今她的宝贝女儿成了这样,总要有人负责。 司廷起自然也心疼,但是他觉得弟弟和郡主也不能针对一个孩子,但是眼下妻子正在气头上,他说的多了就说他偏袒,索性岔开道:“听大夫怎么说吧。” 长发白髯的老大夫只搭了搭脉就收了手了,“脾胃虚些,吃的快了而已,这才顶了上来,没事,以后记着吃东西的时候老老实实的,别乱跑乱跳的,细嚼慢咽。” 沈氏像是有些不甘心似的,又问了一遍,“您要不要再看看,有没有可能是中毒了···” 司廷起看了妻子一眼,有些不愿意了,他弟弟就是再混,也不能对侄女下手啊,不过话到嘴边还是没有说出来。 “夫人多虑了。” 老大夫药都不开就抬步离去,留沈氏黑了一脸。 “大夫都说没事了,你放心了吧。”司廷起摸着妻子的后背顺了几下。 沈氏一把将他推开了,头上的步摇狠甩了几下,“郡主就是个毒女人!谁知道她下了什么样的毒,兴许这些大夫都瞧不出来呢!” 司廷起也是忍无可忍了,绷着脸厉声道:“够了!我看你就是天天惦记着管家权惦记的疯了,若你这样担心,我去求母亲立了字据来,整个侯府都归你管好了!” 自从郡主进门后,沈氏是闹了又闹,天天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对他也是多有埋怨,原本虽然强势些,但是日子也不错,现在是愈发过分了起来。 沈氏今日一连被凶了两次,眼圈一红,“你如今是厉害了,不把我们娘俩当回事了,阿瑶别说是吐了,就算是蚊子叮了我都跟着心疼,左右孩子不是你肚子里生出来的,不知道疼。” “我就阿瑶这一个孩子,如何能不疼,可这就是阿瑶自己没吃好,怎么也怪不到廷玉和郡主和身上啊,我们也要讲理不是。” 司廷起不想因为这件事再搞的鸡犬不宁了,声音都带了些哀求。 沈氏攥着拳头,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罢了,今日是我乱了阵脚了,我去看看阿瑶。” 她虽面上平静了些,但是心里的结可还是没有解开的,夫君是个傻的,看不出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但是郡主的仇她可是记下了。 阿瑶跑过去了为何不叫人送回来,留下后为什么不好好看着,阿瑶身子弱谁人不知,还能给她乱吃东西,还说是个习医的,定是诚心的。 还说都是小叔的主意,也就他们自己信罢了!如今小叔正痴迷那毒女人,什么锅不替她背了,还叫她讲理,叫她放下,做梦! 沐念慈以为自己避开了所有就能够相安无事,却不知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 饭桌上的菜一半红一半淡,泾渭分明。 沐念慈用膳的时候都很安静,每道菜都会挨个品尝,吃相极好,倒是司廷玉,明明一脸斯文相,吃起饭来却如风卷残云一般。 云止站在门口停了下来,嘴动了动却并未发出声音,司廷玉点点头,云止这才躬身退了下去。 “金缕园闹起来了,小东西回去吐了。”司廷玉一边吃菜一边说道。 沐念慈筷子一顿,随即又放下了,“我们的点心没问题,分量也不多,兴许是吃的急了。” “大夫是这样说的。” 司廷玉明显话里有话,沐念慈顿时明白了过来,沈氏不可能信,就算这些都是司廷玉给的,她也还是会怪在自己的身上。 “沈氏担心我威胁到她的地位,可我并无此意。”沐念慈接着喝汤,神色淡淡瞧不出喜怒。 司廷玉从未把这个嫂子放在眼里,只要安守本分,他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还只是小打小闹,不过区区内宅妇人争斗,他不屑插手。 但眼下沐念慈同他的关系就要仔细琢磨了。 “沈氏未出阁时过的不如意,导致养成了那样的性子,你说不觊觎,她也不会信。” 她这样的人,一旦盯上什么东西,只要能看的见的就都是敌人,就算解释也都是狡辩,反而还会更加激起她的斗志。 沐念慈没有说话,她心中也是清楚的,但是如今沈氏还没有做什么事情,她便不说什么了,若她真的动了什么手脚,那可就别怪她了。 司廷玉看着她的眼神就知道她在想什么,笑着朝她眨了眨眼睛,“不用给为夫的面子,想怎么收拾她都行。” 沐念慈白了她一眼,用茶水漱漱口起身就走,她知道司廷玉这厮就是故意的。 故意想看着她们两个斗,真是自从请假在家后就越来越无聊了,她还偏就不想他如意了。 真当她是戏子了。 还在摩拳擦掌的沈氏不知道自己因为司廷玉的一句话换了个太平。 司廷玉看着桌上的菜,难得将筷子伸向了她的那边,味道倒是比想象中好吃了许多。 * 转眼就快要到了清明,家家都要忙着祭祖,唯独大家族要更加繁琐一些,好在侯府的祖地就在上京不远的渠城,一日的路程也就到了。 不过侯府这一行人浩浩荡荡也要十几辆马车,还有丫鬟仆役,沐念慈想着就觉得头疼。 青团自从入了长公主府还从未出过上京呢,激动的屋中不住脚的收拾东西。 “奴婢问过了,祭完了祖我们就往回走,到上京郊的燕山上去踏青,那有处庄子,景色绝美呢!那可要带上好些衣裳首饰配着。” 青团嘴中一边念叨着一边源源不断的往箱子里装,沐念慈无奈的摇摇头,也就任她去了。 不过她还是也起身收拾起认为重要的东西,打开一个包裹,放进去两个去蚊虫的香包,以及几个手指粗细的瓷瓶,其中有毒药也有解药,还有就是父亲给她的那把防身用的狼牙匕首。 青团探过一个头来,看着郡主准备的东西也无奈的摇了摇头,不知道的还以为暗杀做任务去了呢。 “对了。”青团突然又转过来问,“姑爷那边郡主要帮着···收拾的吧?” 现在郡主都成亲了,收拾衣物这种事情做夫人的肯定要参谋一二的,虽然实际上做的还是丫鬟吧。 青团之所以犹豫,是说出来后突然发现她们郡主好像不是那种给夫君收拾行囊的人。 收拾毒药暗器倒是挺和谐的。 沐念慈也微愣,要不是青团提醒,好像真就忘了自己已经成亲了,于是抬眼看了看司廷玉装衣裳的箱笼,开口道:“那就去叫他一声,让他过来自己收拾吧。” 说完还有种看吧我还能提醒他的一种得意之情。 青团:“······” 寒食这日正好上路,一大早各个院子就忙了起来,沐念慈的东西还不算多,所以先上了马车,男眷都难得有这样纵马的机会,所以一半在前一半在后骑马跟着,女眷则是都三三两两的坐在马车里。 沐念慈这辆马车无人敢上,正好她自己也求得一个清静。 沈氏看着她上了马车,身边的丫鬟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她嘴角又勾了起来,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被司廷玉尽收眼底。 “都齐了就启程吧。”侯爷在马上说了一声。 “等等,骑马太累,我坐马车。”司廷玉翻身下马。 沈氏的车帘倏地掀开,只见她脸上多了丝慌乱,“你兄长昨日听说能和你一起骑马乐的睡不着觉,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就陪你兄长一次。” 司廷起也应了一声,幼时兄弟两个还能一起策马扬鞭,大了后他愈发忙了,所以才格外的期盼这一次。 “下次吧。”司廷玉轻飘飘的一句直接就上了沐念慈的马车,留司廷起尴尬的低下了头。 沈氏瞪了一眼丈夫,暗示他无能,再怎么向着这个弟弟有什么用,人家还不是当他傻瓜。 金元在一旁紧张的攥着手,掌心都出了细密的汗珠子,沈氏也剜了她一眼,低声叫她安心些。 沐念慈看着他上了马车,眉头轻轻蹙了起来,身子也往旁边挪了下,司廷玉紧跟着就凑了过来,声音提高了些,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 “这不是来陪夫人了嘛,别生气了。”语气宠溺的听的人汗毛直立。 众人:“·····” 当他们就是死的吧。 20、第二十章 青团在外头捂着嘴笑的有多欢,马车内沐念慈的脸就有多臭,要不是看在两人交易的份上,她说什么也要把包裹里的都招呼在他身上。 马车长长的一串,行走的速度就慢了许多,行至官路之时已经是晌午了。 “前方三里有客栈,我们就在那歇脚。”外面有人喊了一声。 沐念慈只想快些出去透透气,帘子就没放下来过。 车马声嘈杂,可沐念慈还是听见细微的木头开裂声,正当她摒气想要细听的时候,车底下啪嗒一声,整个马车都朝着一边倒去。 “啊!” 车辕断裂的木头戳到了马腿,马忽然就燥了起来,直接把马夫和青团甩了出去,沐念慈反应的还算快,趁着马车还没翻的功夫正要跑出去,就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拽了回去。 她不可置信的转过头去,看着那张脸第一次骂了出来。 司廷玉笑嘻嘻的只当听不见,接着将人直接搂到了怀中,马彻底癫狂跑了出去,马车被甩的啪嗒一声撞到了树上,四分五裂。 马车都停了下来,一个个的伸出头来看着后方的动静,有担心的,自然也有看好戏的,沈氏帕子捂着嘴,笑的猖狂。 真是报应啊。 她为何会这般想? 还不是司廷玉牢牢的将沐念慈抱在怀中,她一整张脸都埋在他怀里,看不出是怎么了,只瞧着不知是受了伤还是受惊吓晕过去了。 只有沐念慈自己知道,她是被司廷玉给定住的! 当时慌乱之际她本是能跳出去的,非但被他拌住了,还直接点了她的穴位,如今她动也动不得,只能被他搂在怀里。 “司廷玉,你卑鄙!”沐念慈说的咬牙切齿。 “夫人别怕,有为夫在。”司廷玉面露担忧之色,安慰道。 她动着嘴努力咬住了他一块肉,直到嘴里一股血腥味弥漫了上来,她现在气的想吃人! 好些人都围了上来。 司廷起冲在前头,看着弟弟无事这才松了一口气,至于郡主他也不好多问,这才往后退了几步。 王氏被丫鬟搀扶着过来,刚才的动静吓的她脸色煞白,儿子受伤她受不了,郡主受伤了她更受不了啊,可见沐念慈一动不动的样子,王氏还是踉跄了下。 这可怎么向长公主交代,怎么向皇上交代啊! 青团皮厚,一骨碌的爬起来,也顾不上身上的小擦伤,赶紧去看郡主怎么了样,唤了几句都不见郡主回话,眼泪就在眼圈了晃荡着,带着哭腔道:“郡主您别吓奴婢啊,您要是有个好歹,青团也不活了~” 司廷玉抬起头来,眼神阴狠,怒道:“马车好端端的怎么会断,给我查!若是查到了,立即处死!” 随着他话声落众人都安静了下来,司廷玉都发火了,那是谁都能承受的了的吗。 沈氏原本还得意着,听到司廷玉这话脸色也白了些,金元更是直接跪到了地上,被沈氏拽了起来。 司廷玉一发火侯爷这个当爹的都有些发怵,但眼下事情已经发生了,只能出来说道:“到你母亲的马车上去吧,叫大夫来看看,如今就要祭祖了,做什么喊打喊杀的。” 司廷玉满眼杀气,侯爷往后退了一步,闪躲似的转过身开始招呼众人赶紧走,马车便弃了,这事情才暂时是了了。 马车内,王氏看着混不吝的儿子竟然有如此深情的时候,实在不像是装的,一时心中五味杂陈。 大夫刚看过是只受了惊吓,其余并没有哪里受伤的,但司廷玉还是没有松过手,将她牢牢抱在怀中,像抱孩子似的,让王氏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只借口拥挤去到前面的马车上去。 “司廷玉!赶紧给我解开!”沐念慈气的浑身疼。 “你的演技不行,配合的不算好还不能我助力嘛,在他们的眼里,我可是为了点小事都兴师动众的痴情人儿了。”司廷玉对自己的演技是十分满意的,连带着对胸前的伤口都可以忽略不计了。 沐念慈瞪了他一眼,“再说一遍,若还不给我解开,恕我不奉陪了。” 她是真的动了怒气,眼中带了些杀意,长这么大还从未被如此愚弄过,她可不是什么心善的人,别人传她狠毒也并不是空穴来风。 两人视线碰撞,气氛紧张。 司廷玉薄唇轻启,只三个字,“百草阁。” “成交。”沐念慈眼中杀气尽散,不光平静,甚至还多了些欢喜。 百草阁是玄玉门中的真正宝库,不过是关于医药的,只要能进去,拿上一样都是划算的,刚才的自然可以一笔勾销。 “痛快。”司廷玉就赞赏她这样拿得起放得下的性格,不过···“ 他奸诈的笑笑,“戏要做全套,夫人莫急。” 客栈内静悄悄的,不是没人,而是满屋的人没有一个敢发出声音的,小二额头都是豆大的汗珠子,手中举着的托盘抖个不停。 “客官,您要的水来了。” 房门吱嘎一声的推开,伸出一双修长的手来,将水壶拿了进去,小二咽了咽口水,好奇心驱使还是想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就被门口站着的两位凶神恶煞的大汉瞪了一眼。 小二连滚带爬的跑了。 屋内。 沐念慈的穴位已经解开了,重新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只不过脸色难看的紧。 青团摸着头笑笑,哄小孩似的,“郡主没出事就行了呗,奴婢皮糙肉厚的,不碍事。” 沐念慈对着她的胳膊按了一下,疼的青团哎呦一声就跳了出去,“疼!” “不是不碍事吗。”沐念慈虽冷着一张脸,但确实是十打十的心疼了,青团跟了她这么些年,情分可不一般,虽说只是磕碰,但是也要疼上一段时日,她如何能不气。 青团想着马车坏了只能自认倒霉罢了,也怨不到旁人,只要郡主没事就好了,嬉皮笑脸的又道:“奴婢给您去找些顺口的吃食来。”说完头也不回的就跑了出去。 沐念慈的脸色在青团关门的刹那黑了个彻底,语气也冷了下来。 “沈氏叫人做的吧。” 侯府不是什么破落贵族,马车都是马夫精心照顾的,日日都会查看,年久失修这种事绝对不会发生,当时她扫了一眼,断裂处平整,明显是锯了一半的,而同她有仇怨的,也就沈氏一个了。 “你想怎么做,要不要为夫借你人手,这荒郊野岭,冲出一帮土匪,刀剑无眼,死了谁都可能。”司廷玉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 沐念慈手中的枕头拿起来就砸到了他的身上,训斥道:“你果真是没心,沈氏再卑鄙也没有想要我的性命,小打小闹就罢了,你怎的句句离不开要人性命,她虽同你没有血缘,你兄长可是有的,怎能如此歹毒!” 司廷玉腿搭在椅子上,脚翘了上来,嘴角轻轻勾起,“哦?那夫人真是大人有大量,这就饶过她了,为夫佩服。” 他说完还装模作样的拱手拜了拜。 沐念慈白了他一眼,“少抬举我,她的马车也不能好了。” 虽说不至于要她性命,但是这亏也不能白白就吃了,她的青团可是受了伤的,一报还一报罢了,天经地义。 司廷玉哈哈笑了两声,赞赏道:“以牙还牙,如此最好。” 一行人只稍微休息片刻就接着上了马车,王氏本是同沈氏坐了一辆,刚要上去又被司廷玉叫了下来,说是郡主受惊不敢一个人坐车,他这才来找母亲相陪。 众人看着都觉得如今的司廷玉宠妻太过,伤都不见半点,还要婆母特意做陪,但说话的是司廷玉,谁敢说也不是,纵使王氏心中微微有些不痛快,还是转身上了沐念慈的马车。 沐念慈朝着王氏唤了一声母亲,接着就安静的坐在那看书,哪里是有事的样子。 王氏眉头皱了起来,心中挣扎不已,最后实在是忍不得了,才终于开口道:“母亲知道你们是新婚,可大丈夫志在四方,怎么能整日缠着儿女情长。 再说廷玉他···” 他以前的多不近色的一个人,怎么就天天夫人长夫人短的让人忍不住起鸡皮疙瘩呢,这句话王氏这个当娘都难启齿,只望郡主能够听懂。 做媳妇的哪有整日缠着夫君的道理呢,不是误了正事。 沐念慈心底冷哼了一声,之前司廷玉不近女色的时候,他们求神拜佛的,如今有了媳妇,又要管着不能太过,也是够矛盾的。 不过··· “母亲说的有理,但是儿媳说的也不算,您也知道他的脾气,谁能管的了呢。”沐念慈只抱着歉意说。 王氏被堵的说不出话来,只干瞪着眼睛。 她要是能管的了,何苦对她一个新来的媳妇说这种话。 马车内一时静了下来,王氏脸色带着些愁绪,手指按着额头。 而另一辆马车内,沈氏一脸怒气,不停的咒骂着沐念慈命大,竟然毫发未损,好歹也疼下,顺便也将金元训了一遍,说她办事不利,金元不敢解释,只低着头掉眼泪。 “养着你们有什···啊!” 还是一模一样的断裂声,马车哐当一声砸的四分五裂,沈氏和金元一齐被甩在了地上,好不狼狈。 21、第二十一章 同样是马车出了事,这次围上来的人就许多,司廷起冲在最前头,抱着妻子喊,“怎么好端端的又出事,快叫大夫!” 沈氏捂着腿,浑身疼的她都维持不住了,脸皱在一起,面目狰狞。 刚才事发突然,她脑子一片空白,这会儿慢慢缓过神来,才觉得蹊跷,马车不会随随便便就坏了。 突然,她猛的一抬头,就看见人群里头司廷玉那张脸还有他得意的笑。 仿佛在说看吧,这就是你的报应。 沈氏背后一冷,浑身止不住的发抖,原本她只是想针对沐念慈的,没成想司廷玉居然跟了上去,如今撞到了石头,也是她倒霉,只是惹到了不该惹的人,她··· “哎呦,哎呦,夫君,我怕是断了手脚,恐受不的这一路的颠簸,不如就此回了治疗。” 现在人是已经得罪了,只念着司廷玉看在他兄长的面子上饶了她这一次,此行就不跟过去给她们添堵了,回去就是了。 不甘也好埋怨也罢,怎么也不及小命重要。 司廷起一时拿不准主意,抬头看了看父亲,询问是否可以。 侯爷脸色不太好,祭祖的路上出了这么多事可不是什么好兆头,不禁有些心烦,挥挥手忙道:“回去吧回去吧,别再耽搁了。” 沈氏这才松了一口气,被丫鬟婆子连背带拽的扶上了马车往回走。 沐念慈放下车帘,心里的那口气也终于呼了出去,若以后还发生这种事情,那也别怪她了。 一路上出了这些事情还是耽搁了许多,到了渠城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二房一家子都在门口等着,丫鬟站了许多,手中提灯,映着各色的脸。 二老爷司月明只是这渠城的县令,但因是司家祖地,所以虽是县令,但声望极大,他生的同侯爷不同,瞧着威猛高大,更似武将,有种不怒自威之感。 而他身旁站着的妻子吴氏就瘦弱许多,身上还穿着薄氅,格外引人注目,是个久病身。 沐念慈顺着挨个看去,吴氏身边那打扮妖艳柳叶弯眉吊眼薄唇的女人,应当就是司月明最宠爱的妾室红娘。 司月明虽生的一脸端正,但却是个宠妾灭妻之辈,这样的场合理应不该妾室出来的,可见其嚣张。 在后面站着的就是司月明的嫡子司廷锋和妻子赵氏,他们还有个七岁大的儿子启哥儿,如今睡了就没出来,旁边着的就是嫡女司曼文,以及庶女司曼雪。 几人端从面相上就能瞧得出品行,嫡子嫡女更像吴氏,瞧着端厚,反倒是那司曼雪,穿戴华丽满脸的野心,而且随着她母亲的模样,多了不少的风尘气。 沐念慈看了一圈,摸清了人就站在司廷玉身旁,等着他们寒暄过了,对着司月明和吴氏唤了两声。 “这位是你二堂嫂,安宁郡主。”王氏介绍着儿媳,眼神还是微微有些得意的。 别管安宁郡主合不合她的心,但的确是长脸的。 安宁郡主的事情离的不远的渠城也有传言,再加上和司廷玉的亲事,也是百姓们热议的话题,成亲那日司月明一家不好离开,所以只备了厚礼,并未过去,这也就是第一次见面。 吴氏及两个子女不敢盯着郡主一直看,只红娘和那司曼雪眼珠子都像沾上了似的,叫人不喜。 可司月明没有说话,他们也不好多说什么,侯爷一时对这个弟弟颇有微词,宠妾灭妻人人皆知,孩子还教养的这般没有规矩。 “好了,兄长一路奔波想必是累了,还是快些进去,饭菜已经备好了。”司月明拱了拱手。 如今三个兄弟齐聚,还是有一番话说,各家中的几个儿子也凑了一桌,不过有司廷玉在,他们有闹的也闹不起来,只安静的吃着菜,酒都不敢沾一滴,生怕说错了话。 沐念慈同女子们坐在一个桌子上,她坐在主位上,赵氏和司曼文分别坐在她的左右手,毕竟是郡主,就算最年长的沈氏在也不能同她抢了这位子。 司曼雪倒是和三房的庶女司怀晴坐到了一起去,两人交头接耳的不知在说些什么,三房嫡女司怀萍一向是傲娇的性子,惯瞧不上庶出的,就坐在司曼文身旁,不过也不说话就是了,离那两个庶出的远远的,总是冷着一张脸,时不时翻个白眼。 她是家中唯一一个嫡出,从小娇惯些。 三房司月清好女色,家中妾室众多,庶出的子女也多,妻子于氏虽只生一女,但因是嫡出的,司月清还是极为宠爱的。 说来也好笑,司家老二跟老三一个宠妾灭妻,一个妻妾成群,都没把妻子放在眼里,可是却对嫡出尤为看中,纵使妾室再喜欢,连待着庶子庶女也宠爱有加,那也比不上放在心尖上的嫡出子女。 说糊涂却也不糊涂。 沐念慈自小就同父亲母亲一起生活,虽听惯了世家大族人丁兴旺,但是头一次坐进来,还是有些诧异的。 丫鬟们在门外来来往往,托盘上的山珍海味一盘盘的端上来了,屋中阵阵欢笑和耳语,夹杂的香味,一股脑的往耳鼻上冲。 沐念慈喜静,这样的场景对她来说就是一种折磨,所以嘴角垂着,没什么笑模样,赵氏想同她说话,但她瞧着就是高高在上的样子,也不敢寒暄,只吃自己面前的菜。 司怀晴和司曼雪在一起谈得欢,时不时眼光还落到沐念慈这里,不多时司曼雪就坐正了起来,仰着脸蛋对着沐念慈说道:“二堂嫂是不是吃不惯我家的菜,只可惜我们这穷山僻壤的,拿不出什么好东西招待二堂嫂了。” 她这一开口,桌上都提起眼珠子瞧着,只赵氏皱了皱眉,这个庶妹惯来口无遮拦,可是对着郡主怎么能这样,忙出声缓和道:“曼雪口无遮拦,还请堂嫂见谅。” 沐念慈冷笑一声,眸子轻轻扫了她一眼,压迫感却十足。 满桌子女眷有谁是放开了吃的,不都是浅尝几口的,这话唯独盯着她说,不是为难是什么,而且放眼桌上的菜色,可并不普通。 “彼时皇后宫中品尝了一顿家宴,都不及眼前的佳肴珍贵,堂妹竟说还不是什么好东西,许是我没见过什么世面罢了,真是让堂妹,见笑了。” 沐念慈此番话一出,除了司曼雪还能得意的笑出来,以及几个小的不明白,长辈坐的那一桌可都笑不出来了,面色严峻。 沐念慈可是皇家郡主,什么东西能是没见识过的,他们的家宴竟然比皇宫的还要好,岂不是以下犯上,犯了大不敬。 司月明脸色煞白,起身猛的一拍桌面,喝了一声,“蠢货,这话是能随意说的,看你养的东西,带下去好好教育!” 最后一句他看着红娘,红娘也是个急性子,当即就落了脸,拽着女儿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骂她们母女,这面子还往哪搁,气的脸通红。 司曼雪稀里糊涂的就被一顿骂,说什么也不走,叫喊着凭什么,被婆子直接堵住嘴推了下去。 司月明朝着沐念慈躬身赔笑道:“小女不懂事,说错了话,还请郡主莫要在意。” “二叔折煞我了,不过寻常谈话罢了,都是自家人。”沐念慈笑笑,话说的好,却并未起身,直接受了这一拜。 司月明嘴角一僵,直起身笑了两声才走回去坐下,经过这一个插曲,到底是热闹不起来了,不多时就散了。 * 司曼雪气的摔了屋中好几个花瓶还不够,椅子都摔的四分五裂,怒道:“郡主就是了不起啊,不就是说了两句,父亲至于这样说我!” 红娘更气,却不敢说女儿的不是,只愤恨道:“还不是娘这肚子不争气,生不出个男孩儿来,若你有兄弟傍身,吴氏不是早就给娘让位子了,届时我儿也不用受这气去。” “我不管,那些我都不在意,我就是中意二堂哥,您可答应我了要我嫁二堂哥的。”司曼雪撅着嘴闹。 红娘脸一跨,“我的心肝儿,那可是皇上赐婚,谁敢说什么,再说了,同姓不结亲,你父亲也不能同意,你二堂哥虽然长了副好脸皮,可不是什么好人啊。” 司曼雪打十二岁的时候见了司廷玉起,就一直对这个堂哥念念不忘,在她心里司廷玉就是天底下最好的男子,谁都不及,所以这才看沐念慈哪哪都不顺眼,非要出言讽刺的。 “我不管,我就要嫁堂哥!做妾也行,既然同姓不通婚大可将我改了名姓!而且堂哥才不是那般冷情之人呢,他明明对沐念慈很好的!” 说话间倒是满脸的嫉妒,若不是沐念慈坏了她的姻缘,就是堂哥对她好了! 红娘拗不过女儿,只说会想法子,他们一行人只后日就回去了,雪儿父亲那如何也不能同意,只能她自己这个当娘的搏一搏了。 就算是嫁给司廷玉做妾,也比在这破地方找个穷酸秀才嫁了强,她自己虽是妾,但是不比正头娘子差,从不觉得做妾就是不好的,只要有本事,妾又怎么样。 司月明也不过是爱她这皮囊,谈何真心,他心里重要的还不是嫡出的儿女,又对雪儿几份真疼,那男人惯会花言巧语的演戏。 不能通婚又怎么样,就算司月明不认这个女儿也罢了,左右攀上司廷玉这样的人中龙凤,便是一步登天了。 退一万步来说,雪儿也不见得就是他司家的种呢。 她的女儿生的好模样,什么儿郎能拒绝,若真能有司廷玉这样的女婿,她何愁不能自保。 红娘越想越高兴,叫来丫鬟在她耳边说了什么,丫鬟这才鬼鬼祟祟的出去了。 22、第二十二章 青团掀开卷帘放下一盆水,为沐念慈脱掉鞋袜后轻轻放到热水里,然后给她按摩着。 坐了一天的马车,脚都有些发胀了,沐念慈舒服的眼睛眯了起来。 他们这间屋子不大,毕竟是县令府,没有那么大的占地,但是房子都是翻新过的,家具器物都不俗,可见司家底蕴还是丰厚的,这县令当的也不孤苦。 只是这一个个心思各异,不见一个光明磊落之辈,这般看来侯爷虽然庸碌了些,但是人品还是没什么毛病的。 沐念慈修长洁白的手指按了按太阳穴,一想起这一大家子就觉得头疼,只想快些回去了。 司廷玉一身白衣坐在旁边,腿翘着,没骨头一样椅在后头,一手拿书一手转动着扳指。 小桌子上的灯火映着两人的影子摇摇晃晃在窗上,青团抬头看着两人,虽不言语,但十分温馨,一时加快了速度,替郡主擦干了脚上的水再穿好袜子后才退了下去。 这种时候她就不当那多余的了。 沐念慈现在好像也渐渐熟悉了自己已为人妇的身份,不过就是身边多了个烦人的碍眼,再加上一群乌央乌央的亲眷,除了吵闹些,好像也并没有什么了。 日子实在寡淡。 原本以为嫁给司廷玉这样的人,也要刺激的活着的呢,再抬眼看他,脚晃着,好不悠哉,心中不禁急迫的问了一声。 “你未免太闲了些。” 司廷玉嗤笑了一声,随即合上书本,歪着头看她,“如今铺的路还不够结实,大多观望不前,还需再等等,不过夫人也不必急,眼下就要有热闹看了。” “那也是你的家人,未免太幸灾乐祸了些。”沐念慈虽也不喜他这一大家子,但也不会说出口。 一阵风将烛灭了,内室就只剩下一盏还燃着,屋内暗了大半下来,司廷玉起身就往床上走,脱了外衣和鞋袜就躺了上去。 “一日颠簸的我有些疲乏,躺着我同你说些有趣的。” 怎么听都不像是好人说的话,带着坑蒙拐骗的语气,沐念慈没动,惹得司廷玉噗嗤一笑,“夫人抱过了就翻脸不认人,你身上的利器毒药睡觉都不忘了摘下,怎的还怕。” 激将法对沐念慈倒是没用,只是还是绕过了他到里头躺下了,既然是合作,难免有牺牲,就当旁边躺了条狗就好了。 同人交际废心神,她可不想将就着睡地上累跨了身子。 “我这些亲眷如今你也见了个遍,做何感想?”司廷玉侧着身,脸对着她问。 沐念慈:“除了侯爷和夫人,乌烟瘴气。” 他都这样问就别怪她实话实说了。 而且这都委婉了许多,她心中有个疑问,按照着她的性子可能不会问出口,也不知是不是远处烛火映过来的昏黄的光迷了眼,抑或是她的确是寂寞的,想要同人说说话。 “侯爷兄弟三人真的老夫人亲生的吗?” 老夫人自打见一次就能看的出来是个心气高的,年轻时想必也是个不俗的女子,怎的这几个孩子都差劲许多。 老侯爷她也是有耳闻的,从前是寒门弟子,愣是一路高中,才有了这封侯的机会,若是寻常人,恐怕也没有这样的能力。 司廷玉哈哈笑了一声,等笑够了才开口,“怪不得你能入了老太太的眼,竟真的有她老人家年轻时的样子了,有胆识,也够聪明,只不过老太太没你这样的好命。” 沐念慈微微侧了侧耳朵,明显好奇了起来,老夫人身份神秘,她本不是那个八卦之人,可是架不住他家这些人实在蹊跷。 “当年老爷子凭借着一身的才华从底下杀了出来,颇得先皇赏识,还当过今圣上和几个王爷的老师,后来一次宫宴上,见着了上京贵女之首,才情皆盛的王家嫡女,这一眼就动了心,有意交往几次下来才发现王家嫡女对他无感。 可老爷子陷了进去,不肯放手,就求着皇帝赐婚。 皇帝虽看中老爷子,但是王家当时就有诸多朝廷重臣,老爷子又已经是帝师,再娶王家女,未免风头太盛。 但是老爷子心意已决,只要能娶王家女,放弃为人臣的机会也愿意。 先皇惋惜,但是也同意了,只还是给了老爷子封了侯,可继续享富贵荣华。” 王家嫡女就是老夫人,原来是强取豪夺的戏码,所以老夫人才诸多怨恨,那日也就能说的通了。 “强扭的瓜不甜,老太太心中生怨,自然对老爷子没什么好脸色,倒是生我父亲的时候两人的关系有所缓和,但好景不长,老爷子把他在老家的老母亲接了过来,我那曾祖母是纯纯的农妇,一辈子没出过山,更不识得一个字,被泼天的富贵迷了眼,人也愈发昏了起来。 她想立婆母威严,但是老太太的心性怎么肯,再加上老爷子向着她,曾祖母也没讨到什么好处。 只是她又不肯消停,寻死觅活的拿捏着老爷子,一个孝字压下来,我父亲就被曾祖母接过去养了。 原本老太太带的好好的孩子,跟着曾祖母学了不少坏,老太太本就不喜老爷子,孩子又成了这种模样,索性亲生的也不管了。 老爷子不忍心儿子废了,就自己带着,可他毕竟照顾不了那么周全,我父亲虽有才情,但是从小看着老太太和老爷子曾祖母三人的脸色过,压抑了不少的本性,一来二去人就木讷了不少。 到了我二叔和三叔,老太太是彻底不管了,生了就直接抱给老爷子,老爷子管不过来,还是被曾祖母接了过去,两个孩子就硬是被惯成了如今的样子。 直到后来曾祖母和老爷子相继去了,老太太也老了,这笼子即使开了门,也迈不出去了。 老太太为此更恨,恨老爷子将她囚禁在这个牢笼,更恨她生的这几个孩子,所以他们每次见了老太太都像是耗子见了猫。” 沐念慈听的眉头直皱,直接就说道:“你祖父倒是害人不浅。” “老太太若是听了这话恐怕更喜欢你,她老人家骂的倒是更甚。” 他们只是当成故事来听,老人家可是真真切切荒唐的度过了这一生,笼中鸟的痛,岂是笼外人能体会的。 “所以那日老夫人才说了那番话,怕是因为我们也是被赐婚,她看不惯吧。”沐念慈喃喃道。 司廷玉轻嗯了一声,黑暗中沐念慈都能看着他的眼睛发着光。 “可是我不是老爷子,满脑子都是情情爱爱,为此放下真正的志向,你更不是老太太,陷进去一辈子都出不来。” 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沐念慈只想着若她是老太太会怎么做。 “若你是老太太,恐怕进门的第二年老爷子就瘫在床上不能动弹了,然后守着宅子一个人潇洒的过活。”司廷玉突然说。 沐念慈突然被戳破了心思,微愣了下,转而竟然嗯了一声。 他的声音忽然近了些,呼出的气就打在她的耳边,“那我可要好好讨好夫人了,求夫人手下留情。” 外头的烛火燃尽了,内室陷入彻底的黑暗,沐念慈心中微动,慢慢往上溢出些许热意来。 这滋味让她感到陌生,索性就压下去了,略微僵硬的转过了身去,用力的闭上了眼睛。 “睡觉。” 黑暗中司廷玉的眸子闪了闪,嘴角也慢慢勾了起来。 “遵命,夫人。” * 翌日天不亮各屋的灯就亮了,丫鬟们匆忙的来来回回服侍着主子洗漱更衣。 沐念慈昨晚思欲重,睡的便迟了,又起的早,脸拉着是不悦的模样,青团已经习惯了,别看她们郡主勤快,可是一旦没睡好脾气可大着呢。 司廷玉走的更早,沐念慈就睡在他旁边都不知道人什么时候走了。 说来也奇怪,她睡着了从来都是警觉的,风吹草动都能将她惊醒了,与司廷玉同床后反倒是睡的死,都让她怀疑是不是给她下了什么药了。 因着是上山祭祖,所以只能穿素净的颜色,即使打扮的素净也奈何不了沐念慈那张姣好的脸蛋儿。 厨房送来的都是干的吃食,半点不带汤水,就怕上了山不好方便,沐念慈没有胃口,只浅尝了几口,就迎着露水出去了。 祭祖在山上,到山脚下还要一个时辰的马车要坐,好不累人。 赵氏跟着沐念慈坐在一起,同样都是年轻辈的媳妇,赵氏找了几句话聊,三句里两句离不开孩子,沐念慈只应付了两声,赵氏自觉没趣,也就闭上嘴了。 马车到了山脚正好赶上日出,景色宜人,是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那些个小姑娘们少爬这样的高山,多有埋怨。 沐念慈常练体,爬山还觉得神清气爽,脸色也缓和了不少。 待繁琐的仪式罢了,一行人又浩浩荡荡的往回走,沐念慈在山上没看着司廷玉的影子,倒是一进院子发现他在院中的石凳上坐着,神出鬼没的。 司廷玉看着她进屋的背影,嘴角勾了起来。 沐念慈上山出了些微汗,她进屋沐浴的这会儿功夫,院子已经热闹了起来。 司曼雪一身洁白的纱裙,头上戴着一只海棠,羞答答的对着司廷玉福了下身子,轻声细语的唤了一声堂哥。 “堂哥明日就要回去了,曼雪这有副字画,还请堂哥给点评一二,都说堂哥的字写的好呢,”曼雪一边说一边拉开字画,手臂移动漏出洁白的手腕,身子微微前倾,凑的又近了些。 司廷玉嘴角虽然还勾着,眼神可冷了不少,他顺势接过,只道了一声好。 司曼雪欣喜一笑,又讨教了几番,她身旁的丫鬟悄悄凑到跟前去,袖子罩住那茶壶,从袖子里偷偷放了些药末进去,待放完了才慢慢后退,给了司曼雪一个眼神。 “堂哥说了这么多怕是口都干了,曼雪给您斟茶。”她眼神里是忍不住的喜悦,就快要的得手了。 司廷玉看了看茶杯,又拿起茶壶斟了一杯,“堂妹也喝,两人共饮不是更好。” 司曼雪现在满眼都是堂哥俊俏的脸庞,头脑昏沉,拿起茶杯就一饮而尽。 司廷玉也喝了一口,然后微笑着看着她,“我与堂妹聊得甚欢,不如到屋中等等堂哥,我们再多说说?” “好好好,那曼雪就等着堂哥了。”司曼雪脸红的像果子,心中澎湃不已,被丫鬟搀扶着进了旁边的空屋子。 司廷玉看着桌上的茶,冷哼了一声。 23、媚药 沐念慈沐浴后换了身干净的衣裳,鬓角还挂着水珠子,屋中水汽弥漫,潮湿闷热,她忙推开门想到院子里透口气。 整个院子就那一张石桌,青团拿来一个垫子放到石凳上,沐念慈这才坐了下来。 她刚洗的口干舌燥,抬手就拿起桌上的茶壶为自己倒上了一杯,刚碰到唇间之际,她那手忽然就停下了,接着瞳孔微张,不可置信的看了司廷玉一眼。 “这手段未免有些下三滥了。” 司廷玉虽然奸诈无耻,但是媚药这种东西,太过拉低身份了,沐念慈微微咧了下嘴,看着他的眼神充满了鄙夷。 要玩儿也玩些高端的药,她本就是习医的,不是正撞在她手里了。 司廷玉佯怒道:“夫人这话未免太让人寒心了些,为夫怎么能做这样的事情来,夫人猜猜?” 沐念慈忽然就被吊起兴致来,这药既不是给她下的,那就只剩下一个··· 生的妖孽的他了。 “如今府上可没有外人,就算对你下了又怎样。” 司廷玉朝着她眨了眨眼,“你再猜,放心大胆的猜!” 沐念慈微微垂眸思索了片刻,然后不可置信抬起头来,“这府中可全是你的亲眷,这不是···” 那两个字恕她说不出口了。 两人不说话对视着,青团在一旁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急的探头道:“究竟在说什么呀,奴婢怎么一句都听不清楚。” 沐念慈没回青团,实在是被震惊的说不出话,本以为他们家也就那样了,世家大族内里哪有什么干净的,可是这也太过腌臢了些。 正当她震惊之际,司廷玉居然拿起那杯子饮了一口,然后满眼笑意的朝着她挑了挑眉。 沐念慈眼睛瞪的更大了些,“这东西无解,你怎的没事。” 她现在的兴趣可是都被吊了起来,只要和毒啊药啊的沾上了边,她就都觉得有趣,更别提眼前这个能称的上奇迹的了。 媚药这东西就算是最简单的也没什么解药,只能挺过去了,不过也不好受,她虽瞧不上这东西,但毒药毒药,有些是毒也是药,所以还是有些了解的。 她赶紧又拿起杯子闻了闻,之后还不够,伸出舌尖点了些尝尝。 “的确是那东西,不过更像是南边的方子,同我们这儿的稍微有些不同,药力更猛,活血的功效更好些,去掉几味药倒是个不错的活血方子。” 沐念慈闭着眼品尝了下,徐徐道。 司廷玉也又喝了一口,点评了起来,“我虽不懂其中药性,但是这味道属实不好,入茶都压不下这药味,很难不被察觉,真正的好药还是入水无色无味才行。” 两人竟然就一个媚药点评了起来,司廷玉更是分享了一下心得。 沐念慈越发察觉到不对,又问道:“你究竟喝过多少?” 哪个好人把媚药当糖水喝啊!想不到他居然有这样的癖好,沐念慈有些难以直视他了。 “夫人不要误会,为夫最懂得洁身自好,不过身居要位,投毒的不少,尤其是这毒,更是家常便饭,一来二去竟然扛住了,自然对我都不起作用了。” 司廷玉已经不记得被投了多少次媚药,刚开始还是难受的,只生生忍过去了,后来一次兴许是那人急了,怼了几种进去,出乎意外的他竟然半点事情都没有,而且往后碰了别的也都没事了,所以才能明知被下了药,还能淡定自若的喝下去。 “倒是稀奇。”沐念慈看着他的眼神充满了探究,恨不得拨开他的皮肉瞧瞧究竟是怎么回事。 青团听的更懵了,赶紧问:“究竟是怎么回事啊,什么毒不毒的,这茶水到底怎么了!” 两人淡定的异口同声道:“无碍,只是媚药而已。” 只是··· 媚药··· 而已? 青团眼睛像铜铃,嘴巴都快掉到了地上,是她疯了还是他们夫妻疯了,茶水有毒,还是媚药! 他们两口子居然还能像品茶一样的点评? 那句你们夫妻究竟是什么癖好到底是没有说出来,转而换成了惊天地泣鬼神的一声。 “啊!” 沐念慈捂了捂耳朵,好像乌鸦从耳边擦过去了。 “这这这这还了得!怎么有这害人的东西进来的呢,这院子不是有人守着的吗,谁做的,谁要害我们郡主,被我抓···” 青团急的原地打转,一个急刹又停了下来,慢慢转过头来看了看两人淡定的样子,再结合姑爷嘴边那一抹坏笑。 她好像察觉到了什么不可闻的秘密。 青团突然不说话了,嘴角慢慢提了起来,她明白了,顿悟了!没想动姑爷居然是这样的人。 没想到,她们郡主居然也是这样的人。 真是会玩儿啊,青团挤眉弄眼的说道:“奴婢懂。”然后偷笑着慢慢退了出去。 沐念慈:“····” 你懂个鬼啊。 司廷玉笑了两声,“你这丫鬟倒是挺有趣的。” 沐念慈无奈的摇摇头,“脑子时在时不在的,不管她,我才想起来,这药究竟是谁给你下的。” 她还是好奇,但是这种事,实在不好瞎猜。 司廷玉笑着不说话,只抬眼示意她往那间屋子看去,沐念慈仔细一听,还真有女子的声音。 “司曼雪。“沐念慈还真是不惊讶,只是这招数未免太过老套了些,他们也太过轻视司廷玉的奸诈了吧,若是这都能成功,玄玉门也趁早散了吧。 “你们毕竟同姓,即使她没脑子,她娘也不管管吗。”沐念慈接触外人确实不多,更是头一回听说这样荒唐的事情,疑惑的问。 司廷玉:“她自己或许没有这样的胆子,定是她娘的手笔。” 自古父母诚爱子,沐念慈虽然家庭和睦,但是她却不认同这句话,就算是亲生父母,也有拿着自己的孩子当作工具的,拿自己的孩子铺路也是常有的,家中女儿都可以向奴仆一样随意许配人家。 可就算是用女儿换取荣华,也要顾及伦常,堂兄堂妹这种事,传出去整个司家都无法立足。 “真是荒唐至极。”沐念慈忍不住道。 司廷玉冷嗤了一声,讽刺道:“那夫人还真是说错了,我二叔的那个妾室,本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从小就在青楼里摸爬滚打出来的,骗了不少的痴情子弟,就连我二叔也没逃的过她的掌心,而且被接进来的时候就是怀着身孕的,我二叔说是养在外头的外室,我二婶就都信了。 我二叔这人瞧着粗犷,其实心眼不少,能让他都迷上的人,怎么能是傻子。 她只是没有底线罢了,只要能够攀上更大的树,伦常又算得了什么。” 沐念慈听的眉头都皱了起来,这家子真是乱透了。 司廷玉看的出她心中所想,只说了一句,“乱吧,脏吧,不过我可以告诉你,高门大户,就少有清净之家,活在人世,都是泥中鳅罢了。 人心黑暗,可不分什么三六九等。” 他语气带着些嘲讽和无奈,但是转瞬就不见了,突然对着外头说了一句,“台子都搭好了,上人吧。” 云霄那找来一个灌醉了的小厮,直接将人扔进了屋中,然后关上了房门。 屋中的帘子被司曼雪自己放下了,昏暗异常,她体内的媚药上了药劲儿,身子都酥了,等了许久都不见人,急的直落泪,恍惚间终于见人进来了,猛虎般的就扑了上去。 “堂哥别说话,真是叫雪儿好等~” 小厮醉的手脚都是瘫软的,躺在地上看着扑上来的只当是梦中的仙女。 沐念慈站起身来,对着司廷玉声音严厉了些,“既然知道是她们的陷阱,换什么惩罚的法子都好,只这种太过了些。” 毕竟同为女子,她还是有些看不过。 司廷玉嘴角垂了下去,委屈道:“若不是我对那药可解,中招的不就是我了,怎的她的清白是清白,我的就不是了。” 沐念慈额头跳了跳,“你好好说话不会吗,总之换个法子。” 她说完就欲往那屋中去,被司廷玉忙拦下了,一把将她拽进了屋中去,微凉的手指按在她的唇上,轻声道:“不逗你了,那小厮已经醉的没了魂儿,什么都做不了,倒是司曼雪要糟蹋他的。 等下人就来了,急什么,夫人不想见些有趣的吗。” 沐念慈用力推开他,就听见院子里谁嚷嚷的大声,转身走了出去。 司曼雪的丫鬟带着红娘和司月明急匆匆的闯进了院中来,也正应景,那间屋子里正好能传出司曼雪的呻·吟声。 司月明的脸色霎时就白了,对着沐念慈就喝了一声,“你看看你做了什么!” 他听丫鬟说雪儿来找司廷玉讨教字画,两人到了屋中放了帘子去还把她支了出去,她察觉不对,这才回去跟红娘说。 大人一听就知道坏了,忙急匆匆的来,那一声可不正印证了他们所想。 所以对着沐念慈这句是在埋怨她不能约束夫君,居然能让他和自己的堂妹··· 沐念慈都气笑了,顶了回去,“二叔真是说笑了,我如今站在外头,可不能让屋子里的堂妹叫这一声,便是我在里头,恐怕也没这个能力。” 司月明气的胡子都翘了起来,抬起手怒目而视,沐念慈也丝毫不示弱,瞪着眼迎了上去。 “真是造孽啊,廷玉这孩子怎么能这么没有分寸,纵使我儿再娇美,那也是他亲堂妹啊,怎么能下得去这样的手呢!” 那丫鬟跪在地上就哭,还伸手指着桌上的茶杯叫唤道:“对了,当时姑娘就是喝了茶后有些不对,脸也红了,才跟着进去的。” 沐念慈眼神冷了些,真是步步为营啊。 只可惜,太劣了些。 24、报应 他们这一个个有的哭有的怒,就是唯独没有一个叫人进屋赶紧结束这荒唐事的,好像生怕事情不成一样。 司月明或许也不想这样,但若生米真的煮成了熟饭,能搭上司廷玉也不是糟糕的选择。 所以才有了如今这一幕。 几人正僵持着,司廷玉那厮眯着眼从正屋中走了出来,语气轻松,“二叔怎么来了,什么事找我还要这么兴师动众的。” 这下除了沐念慈,他们的脸都僵住了。 红娘最先反应了过来,死死的拽住那丫鬟,“你不是说司廷玉和姑娘在一个屋子里睡了吗,他不是好好的在这!” 司曼雪当时着急,嫌弃她碍事,赶忙就将她赶了出去,不过是按照计划行事的,她怎么知道发生了什么,自然答不上来,死咬着牙关不说话。 “哦,怕是误会了,堂妹当时突然说自己不舒服,想要到屋子里去休息下,这本就是二叔家,自然哪里都睡的,我就没有多管。”司廷玉解释道。 司月明哪里要听他说这个,眼下他在外头那曼雪又是和谁在里头,对着那丫鬟就是一脚踹了下去,厉声道:“还不快把姑娘带出来!丢人的东西。” 无论今日是谁设的计,曼雪要是出了什么事,就都完了。 门吱嘎一声推开,一束光正好打在地上的一对男女身上,男子衣衫不整昏睡在地上,司曼雪骑在他身上一边摸着一边笑着道:“我就知道堂哥也是喜欢我的,不然也不能喝了我的茶。 雪儿好喜欢堂哥,喜欢的要疯了,只要能跟堂哥,让我做什么都成。 堂哥快起来,雪儿难受呢~” 话语真是要多不堪入耳就有多不堪入耳。 红娘什么世面没见过的,但若她女儿身下的是司廷玉,就是两个人当着众人的面办事她都不觉得什么。 可现在她女儿身下的是一个卑贱的小厮,她整个人都有些疯癫了起来。 “这究竟是谁做的!我的雪儿啊!”她猛的扑上去把女儿拉开,可司曼雪好像是神智也不清醒了,哭闹着还往地上扑。 不要把我和堂哥分开,我要做堂哥的女人! 没有人能把我们分开,就算父亲也不行,这姓我不要了,我不要做司家的女儿了,我要堂哥!” 司曼雪一股大力将红娘甩了出去,然后扑到了小厮身上,死死抱着他痴笑着。 红娘面如死灰,慢慢抬起头看了一眼司月清,然后跪着爬到他跟前抱住了他的大腿。 “爷,雪儿是被陷害的,她说的都是胡话,爷要给我们的女儿主持公道啊。” 司月明面色铁青,她是宠爱红娘,连带着也宠爱这个女儿,但前提是不给他丢脸,如今金龟没有吊到,还当着小辈的面给他丢尽了脸,气的一把就将红娘踢开了。 “看你养出的好女儿!” 红娘也顾不上疼,只跪在地上求饶,她最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有多狠的心。 “一定是有人害我女儿,是她!她嫉妒雪儿美貌,嫉妒雪儿找他堂哥讨教字画了,所以才使出这样的手段来!” “够了。”司廷玉绷着脸。 “你若再血口喷人,污蔑我夫人,我绝不会轻饶了你,明明是你的好女儿心怀鬼胎,讨教字画是假,给我下药才是真,我说怎么喝了口茶就浑身不适,这才回去休息。 还有这小厮,你定睛看看,可是你们院子的人,他醉醺醺的出现在我和夫人的卧房中,若不是我身子不适回去了,届时只有我夫人在,后果不堪设想。 我将他赶出去了,谁知他自己进了这间屋子,你们自食恶果,同我们夫妻有什么关系!” 她们做的局或许对一般人容易成功,但是对付司廷玉,还是太稚嫩了些,所以也只能是作茧自缚。 可沐念慈还是觉着,司廷玉到底还是手下留情了,不然以他的性子,司曼雪母女现在早就身首异处了。 她明白的,司月明又怎么能不明白,只朝着司廷玉躬下了身去,“这贱婢竟有如此歹毒的心思,二叔定不轻饶了她,还请侄儿放心。” 司月明看似骂的狠,但其实心中还是想要保她们母女的,红娘眼神充满了些怨恨,多年情分不过一句贱婢,可为了能活命,她便是忍下了,不然真的交到司廷玉手里··· 沐念慈嘲讽的看着她们,如今倒是知道怕了,做的时候怎么就不想失败了会怎样,真不知是蠢还是聪明。 “毕竟是二叔的妾室,我这个当侄子也不好多干预,只是作为堂哥,我可是极为痛心的,曼雪表妹也的确是该管教管教了,生的不像二叔便罢了,怎的心性也一点都不随二叔呢。” 司廷玉只笑眯眯的好心提醒了句,就让红娘当场就乱了分寸。 “你给我闭嘴!雪儿哪里不像了。” 沐念慈摇了摇头,若她没这么大的反应,司月清恐怕不会多想,她这样反而证明有事。 果然,司月明变了脸色,又联想起当年的种种,看着地上疯疯癫癫的司曼雪,眼神充满了阴翳。 他的其他儿女,可从没有像她这般的。 红娘心中本就有鬼,自然怕事情暴露,又匍匐着往前爬去抱着司月清的大腿谄媚道:“是我出身低贱,雪儿她被我拖累,像了我了,只要爷能消气,便把雪儿交给夫人教养便是了。” “你这贱婢,还不知是谁的野种,居然还想劳烦夫人!”司月明看着她们母女的眼神充满了厌恶,这个毒妇,居然骗了她这么些年,还让他养了这么多年的野种。 花瓶茶杯的碎片都砸在了地上,红娘手上被碎片割出了口子,血顺着手指往地下流。 “来人,把这个野种给我扔出去,我们司家,没有这个女儿!”司月明一声令下,红娘彻底瘫软到地上,迎着泪眼哀求道:“雪儿就是你的女儿啊,你怎么能这么狠的心。” 司月明低下身去,捏着她的下巴狠狠道:“是不是我的女儿你自己清楚,这么多年养尊处优的日子你怕是过的昏了头,忘了自己当初是在哪里苟活的了,若你还想回去,就跟着那野种一起滚出去便是。” 红娘眼睛瞪着,眨都不眨一下,她似乎想了许多,但只片刻就闭上了嘴。 青楼的日子哪里是人能受的,那就是人世地狱,她这样的的年纪纵使还有几分姿色,也不过是被遗弃的,在青楼里不赚钱的姑娘,下场比死还痛苦。 雪儿的确不是司月清的女儿,当时他们正勾结着,他说会给他赎身,叫她不要再接客,可她听惯了这些话,又怎么会轻信,那时她已经有了两月的身孕了,也不知是和谁怀上的,正好有他这个冤大头上门来,自然就让他当了爹。 本以为这件事过了这么多年就真的过去了,可是男人都是没心肝的东西,她怎么能忘了呢。 沐念慈看着地上红娘母女,可怜又可恨。 多年夫妻父女之情可以瞬间瓦解,昔人得宠的人儿如今也一句一个贱婢的就能打发了。 但谎言总有被戳穿的一日,报应虽迟但到,她看在眼里,只觉得唏嘘。 “夫人不用可怜他们,这对母女做的坏事可不少,手里的人命更是你想不到的。”司廷玉凑在她身边耳语。 红娘和司曼雪一齐被仆人拖了下去,却走向了不同的方向,红娘到底还是没有再说一句话,甚至没有再看一眼昔日她宠爱的女儿,像是陌路人一般,从此再无瓜葛。 此时再回想她之前的维护和偏爱,就显得格外的可笑了。 司月明整理了下衣袍,这才转身带着歉意道:“让侄儿看笑话了,二叔管家无方了,但家丑不可外扬,我们本也是一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贤侄怕是懂得吧。” 谁能听不出他语气中的威胁,司廷玉却应下了,不是惧他,只是在他的心里,除了侯府,这两个叔叔,早就不算他司家人了。 司月明得到想要的答案,正抬步要走,就听司廷玉突然开口道。 “二叔刚才对我夫人言语多有冒犯,是不是忘了些什么。” 司月明的身子一僵,脸色垮了下来,他已经对着一个侄子道过歉了,如今还要他拉下脸来给一个新妇道歉,不是折他的面子。 他对着这个侄子也不敢太过,毕竟这家伙也是个阴晴不定的疯子,遂转头看向沐念慈,予以给她施加些压力。 意思你一个后辈,好意思我一个长辈给你赔不是吗。 沐念慈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意思也非常明显。 她好意思。 骂了她还想就此揭过,真当她也是什么正常人吗。 司月明咽了咽口水,努力压下心底的波涛,毕竟短处刚被人知道了,只能强忍着道:“刚才是二叔不对,侄媳见谅。” “哦?哪里不对。”司廷玉缓缓又道。 司月明额头的青筋跳了跳,“二叔一个做长辈的不分青红皂白就迁怒侄媳,实属昏了头,求,侄媳见谅。” 咬牙切齿的说完了这句话,本以为能松一口气,却听沐念慈又开了口。 “是郡主。” 一口一个侄媳的,她听着怪恶心的,才不想同这样的人有什么关系。 司月明眼神凶狠,欲以翻脸,又被对面两口子明摆着一副我可不是善茬的嘴脸给顶了回去。 “我一个做长辈的不分青红皂白就迁怒郡主,言语多有冒犯,还请郡主见谅。” “哦。” 两口子相视一眼,转身默契就走,留司月明在原地气的胡子立了起来,他做长辈的低微到如此地步,居然只回了哦!!! 哐当一声,屋中的椅子应声而碎。 院中司廷玉朝着沐念慈挑了挑眉,“还有的一会儿吵呢,出去逛逛?” 25、同游 府内小花园,风景独好。 想是刚才的一场戏实在是过于肮脏,沐念慈的脸色不是很好。 倒不是可怜那对母女,只是觉得浑身发冷。 “相比下我三叔虽然好色了些,但可没有这样蛇蝎的心肠。”司廷玉手指抚摸上那花朵,抬眸看着她。 沐念慈嗤了一声,不过都是蛇鼠一窝,又能好到哪里去。 “我倒是更心疼你祖母。”她道。 明明那么要强的人,孩子却是她最看不上的那种人,何其痛苦。 “等回去了非要把你送到老太太跟前去,她老人家骂起他们来,三天三夜都能不合眼不带重样的。”司廷玉笑的别提多开心了。 他幼时最喜欢的就是听祖母骂长辈了,真真比戏本子还要精彩。 沐念慈白了他一眼,斥他变态,转身就进了屋里,这地方她是一天也不想待了。 青团一边收拾着行李,一边说着刚听来的热闹。 “刚听说那个红姨娘回到院子里头就晕倒了,大夫来把脉,说是怀了,县令爷倒是怪开心的,许多补品送进来。 若不是见了刚才的事,怕是就以为他是真真宠爱那红姨娘了,但现在看哪哪都是怪的。 县令爷还真是···难以启齿哈。” 她憋出个词说,神情得意。 沐念慈只摆弄着桌上的花草,漫不经心道:“红娘本就是青楼出身,司月明要是在意也不会带进来,到底还是中意那张脸,就算给戴了绿帽子也能忍下了。 红娘自己都把孩子放弃了,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太好过了,只是如今有孕,倒是能保她一阵,只是能不能长久就不知道了。 他们都是能下得去狠手的人,我看也是相配的。” 青团点头如捣蒜,“还是郡主您看的透彻,不过我瞧姑爷同他们这一家子人还真是不像。” 她还不忘了顺便夸夸司廷玉。 沐念慈冷哼了一声,确实不像,就他? 他们老司家加到一起也不赶上他半肚子的坏水儿。 * 晚上的时候侯爷和王氏那也得了这个消息,侯爷只训了弟弟几句,也没有再管,三房的明摆着就是想看热闹,被脸黑的侯爷也跟着一并骂了,这才灰溜溜的回了自己的院子。 对于这个大哥,两个当弟弟的还是有些惧怕,倒不是因为旁的,只是因为兄弟三个老夫人也只能对侯爷说几句话,他们那两个见都不愿意见,所以侯爷的分量自然就上去了。 最后三兄弟闹的有些不愉快,他们一行人都未等到天亮就上了马车,打算往回走了。 此举也正合了沐念慈的意,这地方是片刻也不愿意再待了,觉得呼气都是浑浊的。 晚上行车还是略微危险些的,毕竟四处都是荒野,时不时还会传出一两声狼叫,他们不敢睡,沐念慈是真的睡的着的。 要问她为什么不怕,因为论起来,最危险的早在她身边了,自然没了那么多的顾虑。 就说是鬼来了,估计见着司廷玉也得绕道走。 清晨之际众人才终于到了燕山,马车颠簸又没怎么睡的,所以一个个的疲态尽显,饭也不吃了都补觉去了。 沐念慈和司廷玉可是足足睡了一夜,就是马车地方小,身子骨不够舒坦,所以两人用了些庄子上农妇做的清粥小菜就打算出去活动活动筋骨。 她一身藕荷色兰花纹的长里裙,外头是一件薄子姜色的外衫,浮云髻上插着一只银镀金嵌碧玺玉珠翠菊花簪,及一只金镶翠发簪,上头坠着一串珍珠,随着她的走动跟着左右摇摆。 现在沐念慈的穿衣打扮都是交到了青团的手里,小丫头瞧着调皮,搭配起来还是颇有一手的,每每给她打扮的都是娇美而不失贵气。 沐念慈心不在此,只要不是太繁琐的,也就任由她去摆弄了。 但是眼下美景再与佳人作陪,再加上山上的薄雾,还真如仙女临凡。 司廷玉只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看着她,微怔了片刻。 沐念慈深吸一口气来,五脏六腑的浊气都排了出去,果然美景自然最能治愈不快。 她几日没有活动筋骨,碰到这样山清水秀的地方哪能放过,叫青团给她扎好襻膊痛痛快快的练了几下。 远处跟着门主一起的云霄默默低下了头。 果然能和门主并肩的都不是什么凡人··· 司廷玉嘴角上扬,直接上前去,靠在树上端看她练,还时不时的指点一二。 沐念慈本是不想听他的,但是好像用了他的法子的确是筋骨开展的更大些,浑身的力量也被调动的更多,于是不知不觉的就被他牵着鼻子走了。 司廷玉光说还不够,慢慢走上前去亲自下场指导,看的云霄眼红不止。 门主都没有这样指导过他呢。 青团慢慢凑到云霄跟前,不经意的显摆道:“我家郡主身手可厉害了,能举起个小鼎呢。” 沐念慈打小就开始为了强身健体开始举鼎了,如今气力可不比常人。 云霄“······” 他们门主八岁就能举起百斤的鼎来了,甚至还能丢起来砸人,凶悍异常。 不过门主和夫人真是绝配啊。 司廷玉刚开始指导的还有模有样,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不正经了起来,不是往沐念慈脖子里吹气,就是不经意的碰着她腰间的痒肉,她一咬牙,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手肘就朝着他胸前给了一下。 只听司廷玉闷哼一声,嘴角咧的更大了。 “夫人真是威猛。” 沐念慈白了她一眼,“油嘴滑舌。” 一旁的云霄和青团。 门主和夫人更配了(郡主和姑爷更配了)! 沐念慈收了手,调整了下呼吸,看着远处连绵的山脉出神,多久没有像这样走出来看看外面的广阔大地了。 这些年她只钻在书本里头,到底还是忽略了许多重要的东西。 “这燕山中好玩儿的地方不少,要不要一起去看看?”司廷玉在一旁问。 沐念慈微微有些心动,但也没那么大的兴趣。 “山中草药诸多哦。”司廷玉声音吊了起来。 沐念慈:“带路。” 草药迷惑在她这里永远都是行得通的。 沐念慈走在前头盯着地上草药仔细的辨认着,云霄也不知从哪里找出来一只筐,司廷玉竟然也不在意,接过后就甘心当她的仆人。 这种时候青团和云霄就识趣的在不远不近的后方跟着。 毕竟聪明人都看得出来,他们两个这不是在相会嘛。 远处两位俊男美女,时而面面相望,时而窃窃私语,时而含情脉脉,好不般配默契。 看的青团和云霄嘴角都快咧到了耳后根。 殊不知前方沐念慈和司廷玉的对话都是。 “你脑子被驴吃了,这两种草药怎么能混为一谈。” “眼睛长在头顶上了吗,没看见踩着了吗。” “肉长狗身上了,这么沉就拿不动了吗。” 没错,沐念慈一涉及到草药医术,就异常的严谨严苛,浑然变了个人似的,司廷玉却不气,始终嬉皮笑脸的跟着,句句回应着。 “夫人说的是。” “夫人骂得好。” “夫人说的有理。” 渐渐的沐念慈也反应过来,伸手不好再打笑脸人,只板着脸蹬他。 这厮就是来故意捣乱的,偏嬉皮笑脸的叫人不好发作。 结果看在后头人眼里就成了深情对望,对的沐念慈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转眼就到了晌午,山中雾气散了大半,光照着也热了些,沐念慈出来没有戴帽子,这会儿就在树下乘凉。 “前头有个双燕湖,湖中鱼儿鲜美,正好也到了饭点,不如钓鱼吃些野味也好,夫人看如何?”司廷玉转身问她。 他背着光,发丝都被映成了金色,像镶了层金边,沐念慈微怔了片刻,跟着点了点头。 不得不承认,出来一趟,心就是野了许多,竟然也不想回去了。 燕山不光形似燕子,还是因为这双燕湖出名,传闻此中有燕神,偶尔出没在湖边,见之有幸运之事降临,所以来游玩踏青的人不少。 也是正好这两日都忙着祭祖,不然此地也不会如此清幽。 湖水清澈见底,只抬头望去,稍远处的湖水上面弥漫着雾气,叫人看不真切,偶尔有飞鸟在其中,猛的飞出将雾拉出长长的一条线,还果真有些神奇的色彩。 云霄搬来两个树墩放在湖边,青团又拿着帕子垫了上去,沐念慈和司廷玉一坐下,鱼竿就到了两人的手中。 沐念慈抬头看了云霄一眼,他身边还真是不养闲人,别看小子有些愣愣的,身手可是真的利落,这么一会儿竟然手做了鱼竿,连蚯蚓都准备好了。 巨大的叶子上放着一堆密密麻麻爬动的蚯蚓,青团见了都躲了下,唯沐念慈面不改色的伸手抓了一只串到了鱼钩上。 云霄面露欣赏:什么都别说了,我站死夫人跟门主了! 钓鱼的时候司廷玉那张嘴还是不肯消停,气的沐念慈想拿蚯蚓丢他,结果他那边反而鱼不停的上,她这里倒是不见一点动静。 她转身看了看云霄,甚至都有怀疑是不是他在水下偷偷给司廷玉往上挂了。 结果云霄杵在那像个木棍,沐念慈转身就把蚯蚓丢到了他身上,然后深吸一口气,露出满意的神情来。 也不知道以前那高冷的气质丢到哪里去了,自从和司廷玉在一起,人都愈发幼稚了。 司廷玉笑眯眯的拿起那只蚯蚓,挂在鱼竿上刚往下一丢,又是一条鱼儿上钩。 沐念慈刚转晴的脸又黑了下去。 架起的火堆上滋滋烤着刚才司廷玉钓上来的肥鱼,云霄相当熟练的从怀中掏出一些香料来撒到了上头,香味顿时弥漫了出来。 “你身上怎么带了这么些东西?”青团深吸一口气忍不住歪头问他。 云霄腼腆的笑笑,“经常随门主露宿野外,只能吃野味,自然就带着了。” “真香呢。”青团说着。 沐念慈也微微咽了咽口水,不知道是鱼特殊还是这环境的影响,她的肚子都比平日里饿的更多一些。 他们一人分了一条,两个坐着两个站着的吃,鱼没小刺,吃着也方便,所以吃的都快。 但是云霄的烤鱼还真是不错,一条下肚居然只吃了个半饱,沐念慈回味着口中的味道,伸脚碰了碰司廷玉。 “你再去钓几条上来。” 司廷玉哈哈笑了两声,然后身子往后一靠,摆了摆手,“不想动。” 沐念慈刚起身想要自己去钓,大不了多耗上些时候,就听见旁边的草丛里传来窸窣的声音。 她眼睛猛的一颤,手缩向袖子中,谨慎的看向草丛中。 青团也吓的啊了一声,但还是挡在了沐念慈的身前。 云霄手摸着腰间的佩剑,小心的走了进去,结果不多时人就出来了,手上还抱着一只小兔子。 “夫人不用紧张,就是一只野兔子呢,应该是踩到了捕兽夹了,受了些伤,您要是喜欢,倒是可以···” 他想说女子不是都喜欢这毛茸茸的小牲畜嘛,给夫人养着玩儿也好,这种虽然受了伤但是养护下应当也能活,结果就看见夫人接过去,然后掂量了一下重量,接着又递给了他。 “份量还行,烤了吃肉吧。” 云霄一愣,张着大嘴啊了一声。 这好像有点不对劲儿吧? 沐念慈正好没有吃饱,野味中兔肉当然鲜美,如今有撞上来的,不吃白不吃,见云霄不动又解释道:“腿已经夹的粉碎了,血已经快流干了,救不活了。” 倒是省的他们放血了,还能快些处理好烤来吃。 云霄错想了夫人,觉得她同那些心善的像圣母一样的姑娘是一样的,结果圣母说着说着就掏出了刀,还叫他赶紧放调料,眼前的形象真是碎了一地。 等到美味的兔肉终于吃到了嘴,沐念慈才反应过味来,然后看向司廷玉。 “你早就知道是只兔子对不对。” 司廷玉吐了块骨头,然后从怀中拿出帕子优雅的擦了擦嘴,朝着她笑了笑,“云霄身手不错,杀起人来英勇无敌,只一个毛病,就是看不得带毛的牲畜死。 可兔子是夫人要吃的,为夫只是帮帮忙,怕剩下而已。” 他笑的奸诈。 沐念慈转身看了看远处坐着不肯吃兔肉的云霄一脸幽怨的盯着地面,转身就把司廷玉怪上了。 “那你怎么不提醒我一下。” 当着人家面吃就算了,还要人家动手,她想想都觉得过分了。 司廷玉一摊手,“夫人又没问。” 说的是理直气壮,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殊不知兔肉属他吃的最多。 这贼人,沐念慈眯着眼腹诽他。 等到几人吃饱喝足了,就都不想挪动地方了,只坐在湖边赏着美景,第一次沐念慈觉得就现在给她手中放一本书,她都不想看了。 只是煞风景的总是来的及时,司廷玉指着湖中说道:“相传此湖中淹死的人许多,黄昏时刻就会有冤魂在湖面上哭泣。” 沐念慈面无表情,反倒是青团往云霄那凑得更近了些。 “淹死的尸体我倒是没见过,从前也想跟着杵作一起学学,只是身份原因,终究是无法靠近了。”她说着语气中带着浓浓的遗憾。 司廷玉从未见过像她这样的女子,好像没有恐惧一般。 “你就不曾怕什么吗。”他问。 沐念慈眼神慢慢游离,喃喃道:“生而为人,怎会没有恐惧,不过怕也没用,而且相比死人,活人才是最恐怖的。” 司廷玉不置可否,许诺道:“玄玉门最不缺的就是尸体,届时带着夫人可过便了瘾,那些尸体,随你做什么。” 沐念慈的眼睛亮了亮,如果能亲自解刨,对人身体的了解势必会提升不少,还可以练习缝针等技巧,毕竟什么肉都不比真枪实刀的练习好。 “多谢。” 司廷玉的眼神刚柔和些,却瞬间狠戾了起来,朝着沐念慈就抓了过去,然后迅速将她搂到了怀中,一支利箭也蹭着他们身侧飞了过去。 “鱼这才上钩。”沐念慈抬起头,看着他满眼的嗜血和狂热,好像只有面临危机的时候,才是真的他,只为斗争而活一样。 怪不得都说他是疯子。 云霄在前头快速地挥剑斩开射过来的利箭,青团即使怕的要死也死死护在沐念慈身前,他们被逼的只能慢慢后退,可身后就只是双燕湖了,再没有退的余地。 但是前头的箭射过来的越来越密集,云霄也渐渐吃力了起来,司廷玉一声入水,就拽着沐念慈跳了下去,云霄那边对着青团说了句多有得罪,也扯着她的胳膊将她带入了水中。 沐念慈其实水性不错,但原本以为平静的湖水下面居然暗流涌动,身旁的司廷玉没有动,她这才明白这些暗流并没有危险,只要顺着暗流或许就有出路。 不多时几人就出了水,沐念慈记得青团不会水,赶紧将她拽到了岸上,见她没被淹着只是晕了过去才微微放了心。 青团胆子没有那么大,这次也吓坏了,她四处又检查,才发现青团的腿被割破了,流了些血出来。 “我们现在离庄子上有多远。” 司廷玉四处看了看,道:“不远,只是回去的路肯定有许多埋伏在等着我们了,夫人怕吗。”他忽然这样问。 沐念慈皱了皱眉,似乎还嫌弃他问的多余,“同你做好交易的那刻我就已经做好准备了。” “那就好,等下我们出去往反方向走,那些人一定会追着我们的痕迹来,再让云霄带着你的丫鬟回去救治。” 他倒不是好心,只是带着个拖油瓶确实不好行动。 沐念慈也正有此意,只稍微拧干了些身上的水,就跟着司廷玉往出口处走,还不忘转头对着云霄警告,务必将青团好好的带回去。 她面上也有微微的兴奋,只有被刺杀开始了,她才离想要的近了一步,而她等待着一天,已经许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