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零之强嫁》 1、灵丹堂 1992年4月,东海市,中医诊所灵丹堂后院。 “小林,你怎么睡着啦,小林?” 春风吹着大竹簸箕里的酒桑叶和风欻欻,随着来人推门,狂风扑进院子,卷的桑叶起舞,也惊醒了端着竹簸箕的女人。 ……这是什么地方,她怀里怎么会有只竹簸? 林白青下意识护着簸箕里的桑叶不被风刮走,眯眯糊糊说:“小叔,您中午要吃我带的菜吗,我马上给您送过去。” “小林你说啥梦话呢,什么小叔什么菜的?”来人端过她怀里弥漫着酒香的干桑叶,抓起一大把放进石臼中,举起石杵舂了起来。 桑叶随杵而起,又随杵而下,落入石臼之中,在捶打中化为粉瀣,扬起一层豆绿色的薄雾来。 在一下下的石杵声中,打盹的女人也终于清醒了过来,睁开眼睛打量四周,从院子看到石杵再到石臼,目光定格在被风呼呼刮着的,当日的报纸上,机械读到:1992年4月8日。 女人愣住了,她本来生活在2023年,正在携手自己一生中难得遇到的知已,在进行一场医疗试验的,怎么突然就回到三十年前了? “话说你的婚事有眉目了没,顾家那些小伙子,你到底瞧上哪个了,心里有看好的人选没?咱灵丹堂已经关门快仨月了,好多病人等着,就等你结了婚,赶紧开诊呢。”刘大夫说着,看林白青发间沾着一大片桑叶,替她摘了下来。 摘桑叶时手触及她吹弹可破的娇嫩肌肤,刘大夫忍不住心里感慨,这丫头为了能继承灵丹堂,必须要从顾家的小伙子里选一个做丈夫的。 可因为她一心扑在药堂上,家庭条件也差,就总是不爱收拾打扮自己,显得有点土里土气的。 顾家的小伙子们就都对她兴趣缺缺。 但她除了不爱打扮外,真是啥缺点都有没有。 她五官生的好,一张标准的鹅蛋脸儿既甜又惹人喜欢,一双大眼睛娇艳灵动,身材比大部分女孩子高些,腿又长又直的,外貌方面挑不出任何瑕疵来。 她的性格也好,作为医生,饶是刘大夫这种行了半辈子医的,面对各种各样的病人时,总有会有不耐烦的时候。 但林白青不会,她从小在灵丹堂学医,也是刘大夫一路看着长大的,多少年了,遇到多少因病而面目可怕,或脾气古怪的病人,刘大夫从没见她歧视过任何一个病人,也没见她故意为难过谁。 她对病人永远抱着十二分的耐心。 虽说小小年纪,但她心思灵巧,天赋又高,学得一身医术,也就不怪师父顾明会在临终时,于所有的徒弟中,唯独把灵丹堂传给她了。 …… 林白青依然满心迷惑,她也在仔细的打量刘大夫:“你是刘大夫呀,这是咱们的老灵丹堂?” 这是师父留给她的灵丹堂,在结婚后不久林白青就将它整修一新了。 但现在她又回来了,回到了翻修之前的老灵丹堂,那就证明,现在的她还没有结婚。 而刘大夫,在她记忆里早就退休,回家逗孙子了,可现在却还那么年轻。 刘大夫笑:“咱这灵丹堂是够老的,你不总说等结婚了就要把它重新翻修一遍?话说,得你结了婚咱们才能开诊,也才能有钱修药堂……唉!” 随着她叹气,林白青心里也是咯噔一声。 她这辈子只结过一次婚,当迈进婚姻时,她也满心憧憬,以为自己的人生能事业爱情双丰收。 事业上,她以为她能继承师父遗志,用医术救死扶伤,再创中医新高,生活中,她觉得只要付出了真诚与爱,也肯定差不了。 她以为她会拥有最完美的人生。 但偏偏她最信任的丈夫不但在婚姻中背叛了她,还害了她的事业,让她一度身败名裂,无法从事自己热爱的中医行医,让她无法再行医。 直到黄昏暮年,她遇到东海海军医院的院长顾培,在他的帮助下才能洗去污点,重拾事业。 就在刚才,她还在和顾培一起做试验,还在商量中午要不要分一点自己带的饭给他吃,怎么就打个盹的功夫,她就回到了自己21岁时了呢。 那么信任她的顾培怎么办,她正在进行的医疗试验又该怎么办? 林白青站了起来,转身四顾,恨不能立刻回到工作岗位上。 但是……她蓦的停了下来。 现在的她才刚刚学校毕业,也还没有结婚。 这算好事吧,她变年青了,而这,是她人生和事业刚刚起步之时。 这也……太好了叭! …… 灵丹堂是个中医诊所,虽然最近关着门,但上门求医者络绎不绝,皆是兴冲冲而来,失望而返。 刘大夫说:“抓紧舂桑叶吧,咱得赶紧把新一季的扶桑丸制出来,开不了诊咱就多制点大蜜丸,也好给那些眼巴巴等着的病人一个交待吧。” 举起石杵,本以为以自己的老手老脚,它会很沉,但林白青才抓上,就轻轻松松举起了石杵。 她不由感叹,年青真好。 她的肌肉中仿佛充盈着无数的力量,而且她眼不花耳不聋,深嗅之,桑香,酒香,还有墙角那桶槐花蜜那馥郁的浓浓花香,一瞬间齐齐涌入她的鼻腔。 哇,她的嗅觉空前的灵敏,这种感觉可太好了。 “哇,石杵好轻啊,蜂蜜好香,好香好香!”林白青不由的大叫了起来。 刘大夫觉得这丫头今天特别不对劲,摇头苦笑,心说她是愁该怎么选个好对象,愁出毛病了吧。 …… 回顾自己的人生,林白青的一生除了选错结婚对象外,剩下的就全是幸运了。 但正所谓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 她一生的幸运和荣耀,也全被一段恶劣的婚姻给毁了。 她是个乡下姑娘,小时候得了黄疸性肝炎,很快就腹水了,而黄疸肝炎在那年头属于传染性极强,但又无药可医的绝症,父母抱着她遍求医院都不肯接诊,是灵丹堂的老中医顾明治好了她。 而在治病时,顾明发现她很有为中医的天赋,正好父母穷,一点微薄的诊金一欠再欠,顾明便开玩笑,以打工还诊金为由,收了豆丁儿大的她为徒,十几年间不但将她养在身边,带着行医,还将自己的医术悉数传授给了她。 在临终时更是立下遗嘱,要将价值连城的灵丹堂交于她来继承。 不过灵丹堂非顾明老医生一人所有,它是顾家的祖产,而顾家族大,顾明更是有老兄弟五人。 所以顾家人在跟顾明商量后,于这份遗嘱上附加了一条:如果她想继承遗产,就必须从顾氏一族的男人里选一个来结婚,否则,顾家不可能交出族产,而且还会把顾明逐出家谱。 为了死后不致被逐出族谱,顾明答应了这个条件。 但他临终前也握着林白青的手说:“我看咱们中医的医脉迟早要断,你要能选就选,要选不了,就出去另找个班儿上,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可千万不要为了灵丹堂就委屈自个儿,错嫁了人,一定要谨慎挑选丈夫人选。” …… 顾家族大,小辈众多,未婚,与林白青适龄的小伙子足足有五六个。 只要从中选一个结婚,她就可以继承价值连城的灵丹堂了。 看起来这是个简单事儿,但该选谁结婚,却成了林白青的难题。 而就在她不知道该如何选择时,有人说:“选顾卫国吧,他是军人,人品有保障。” 还有人说:“顾家是有比顾卫国更优秀的小伙子,但那种只想出国闯荡拼大事业,可不想守着个小诊所过温饱日子,就选顾卫国吧,错不了的。” …… 在大家的建议下林白青选了刚刚退伍归来,看上去诚实可信的顾卫国。 初时两人过得挺不错,她经营中医堂,并支持他创业,开办了灵丹制药厂,俩人还一举创办了国内首家私立中医医院。 十几年间,她因为一手好医术而声名远扬,全国遍地的求医者络绎不绝前来,而她,最擅长治疑难杂症,不知挽救了多少性命垂危的患者。 灵丹堂也一跃而起,成了东海市龙头企业。 他们夫妻事业名利双丰收,不但声名远扬,赚钱更是赚到手软。 因为两人一直无子,林白青心里总是怀着深深的自责,一边给顾卫国开药方,炖药膳,变着法子补身体,一边明明自己身体没毛病,却汤药吃了一碗又一碗,只求能为丈夫生个孩子。 但汤药吃了不知道多少,她的肚子却丝毫没有动静,半生都没怀上孩子。 要不是本身就是医生,她都要以为自己是不孕不育了。 但有一天她在大街上发生车祸,险些丢命,而经公安调查,撞她的半大小子居然是顾卫国在外面生的私生子,已经十四五岁了,这时她才知道,却原来顾卫国不是不能,只是不想跟她生孩子。 他在外面悄悄养着两房二奶,私生子足足有四个。 恍然大悟的林白青当机立断,亲手把顾卫国那未成年的儿子送进了少管所,也立刻起诉打官司,要跟他离婚。 私生子杀原配,顾卫国无可抵赖,爽快答应了离婚。 但以灵丹堂是顾家祖产,她无子为由,他拿走了灵丹堂所有的股权。 也是直到这是林白青才终于明白,丈夫之所以不跟她生孩子,是因为他早就准备好要跟她离婚。 林白青在争到一笔巨额赡养费后最终选择了妥协,把灵丹堂交给了顾卫国。 正所谓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他在她身上城府用尽,手段做绝,按理也该能把灵丹堂经营好吧。 实则不然,在顾卫国接手后,灵丹堂接连陷入医疗纠纷,药品质量问题,乱收费等丑闻中,他不但把灵丹堂的名声经营到一落千丈,后来自己也锒铛入狱,还害她也受了牵连,被媒体质疑,被病人怀疑,甚至执业证都因受牵连而被吊销了。 一个医生没了执业证就等于废了双手,更何况她的名声还坏了。 林白青悔丧,消沉,隐居了起来。 而就在她以为自己从此再无法行医时,东海海军医院的院长顾培找到了她。 他其实也是顾家人,还是顾卫国的叔叔。 年青是一中一西,又是长辈与小辈,林白青跟顾培并没有什么往来。 直到夕阳暮年,在她身败名裂之时他站了出来,请律师帮她打官司,恢复了她的行医资格证,还邀请她加入军医院的诊疗研究中心,跟他一起进行中西医结合式诊疗的研发。 本就是中医妙手,在跟着顾培系统学习了西医的诊疗手段后,林白青的医术又有了质的飞跃。 …… 现在,她又回到三十年前了。 林白青,时年21岁,未婚。 只要履行一场婚约就可以拿到的灵丹堂,此刻就在她的脚下! 2、坐堂招夫 四月桑叶要经春霜,而霜桑叶,是一味不可多得的好药材。 它疏风散热,平肝明目,清肺润燥,若以温黄酒泡之,再附以胡麻子,蜂蜜相揉成大蜜丸,便是古法中所载的扶桑丸,可以平燥火,理肝郁,养人肺腑,扶正去邪,美容养颜。 虽然自顾明老医生去世后,灵丹堂就因归属未定而停业闭诊了,但一到每年售卖扶桑丸的日子,还是会有很多老病人前来买药。 很多人也是直到今天,看到药堂门上的讣告,才知道顾明已然仙去的。 大家于是热烈讨论起了灵丹堂的归属问题。 有人说:“肯定会是小林承顾明的医钵,顾老医生总夸所有的徒弟里属她天赋最高,还勤快恳学,她还上过正规的医专院校,医术肯定差不了。” 但也有人说:“中医可不讲学历,讲的是资历,小林才多大呀,主治过几个病人就敢承医钵,我不看好她。” “哎,诸位,我这一身的病呢,隔三差五泡在灵丹堂的,我最清楚情况了,小林啊……”有人话说半截又故意不说了,等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了,才讲后半截:“顾老医生可没看错她,她虽年龄小,但是个中医奇才。” “呵!” “那我可得好好试试,啥叫个奇才。” 众说纷纭中,药堂对面,理发店的老板娘赵静撩帘子出来了,高声说:“这灵丹堂可是人家顾家的,小林要不赶紧从顾家选个对象结婚,顾家就是宁可关张了盘铺子卖地皮也不会给她的。” 拍门板上的告示,她说:“扶桑丸得过几天才能出来,都别排了,回家等着去。” “走吧走吧,都散了吧!” “先等小林选好丈夫,到时候我再试试她的医术,看她是不是个奇才!” “你们怎么就不信呢,她有天赋,真是个奇才!” …… 药堂虽正门下板,但后院门只是虚掩着,支走众人,赵静笑眯眯进了院子。 此时林白青和刘大夫已经转进室内了。 制中药要保证全程无菌,她们都白帽子白大褂的,外人自然不让进制药室。 赵静掏了把瓜子出来,隔着窗户边磕边聊:“小林,你可真是上辈子修来的好福气,能继承这么大个百年大药堂,这地皮可值着不少钱呢,你呀,可真是趁上好运气了。” 灵丹堂占地半亩,前面是个二层楼,用来做诊堂和治疗室,后院还有几大间平房用于炼治诸如扶桑丸,六味地黄丸,附子理中丸一类的各种大蜜丸,水蜜丸,糊丸和浓缩丸。 但这都不算什么。 它还有一个用石灰,糯米浆浇筑起来的地下中药存储室。 中药储于其中,可保百年不腐。 而在城市中心,寸土寸金的地方,九十年代处处拆迁,地皮价格水涨船高的大环境下,且不说药堂本身,光是地皮的价值就足以叫太多人眼热了。 无人附和,但赵静也不尴尬,又自顾自说:“你看外面那些等着看病的病人眼睛都快望成斗鸡眼儿了,就等着你开张呢。这就要坐堂招夫了,跟嫂子说说呗,有选好的人了没?” 刘大夫从小看着林白青长大的,亦母亦姐的关系,听邻居这样口无遮拦,不高兴了:“小赵,你没文化不懂,坐堂招夫那是旧社会说寡妇的,你哪怕无心,也不能这样说话,太难听!” 想林白青一乡下小姑娘,7岁来的灵丹堂,来时肚皮鼓的跟只小蜘蛛一样,脖子细的像瓦罐绳似的,病的奄奄一息,只剩一口气。 顾明老医生一勺勺喂汤药治好了她,教她医术,还掏钱供她读书。 从小到大,从衣到食到学费,顾明一力承担。 如今连遗产都给她继承了。 赵静因为嫉妒,说话难免差了分寸,意识到了,忙说:“我开个玩笑嘛。” 又说:“要我说,咱不能总捡着优秀的看。顾家是有优秀的小伙子,好几个听说不是研究生也是大学生,但时代不同了,优秀的小伙子心也野,人家都想着出国赚大钱,不但不热心灵丹堂,还都想着卖掉药堂分一笔钱呢,对吧。咱得看咱自身的条件,选个跟咱般配,门当户对的。” 刘大夫爱听这个,而且她说的也是实情。 看眼林白青,她顺着话茬说:“那你觉得呢,顾家小子里谁跟咱小林算是门当户对?” 赵静一拍巴掌:“那必须是顾家二房的顾卫国啊,虽然他妈泼辣了点,但是个心直口快的人,而且他还是个军人,人品有保障的。” 刘大夫说:“顾卫国他妈说好听了叫心直口快,说难听就叫滚刀肉,但选丈夫看的是男人,不是婆婆,咱也不挑婆婆的人品。不过他人一直在部队上了,至少四五年没回来过了,小赵你也没见过他,怎么就敢断定他人品不错的?” 赵静继续磕瓜子,说的有鼻子有眼的:“我听说他写信给他妈,信里说起灵丹堂来,说中医是国粹,是传统文化,只能传承不能丢,灵丹堂也决不能就那么随意卖掉,而是要好好经营,他都有这种觉悟,能配不上咱小林?” 舂完了桑叶,正在扫石臼,倒余杆的林白青噗嗤一笑,赵静以为这话是附了她的心思了,忙说:“看吧,我说的没错吧,咱小林都笑了。” 刘大夫若有所思:“听起来顾卫国的思想挺正,心胸也很有格局!” 又对林白青说:“小林,人品比啥都重要,再说了,不止咱们挑人,人也在挑咱们,我听着也觉得顾卫国挺不错的。” …… 明面上看着是林白青选夫,但顾家在首都,东海市都是人脉关系特别硬的大家族,正如赵静所言,新时代了,优秀的小伙子们想的都是出国,移民,去发达国家拼大事业。 虽然长辈定了婚约,但年青人们并不认同,他们也不认可中医文化,不想履行婚约吧,还总撺掇着长辈要推翻婚约,卖了灵丹堂分钱了事。 相比之下,在灵丹堂的前途问题上,顾卫国的态度表现的很不错。 他看到了中医和中药的巨大潜力和利润,没想杀鸡取卵卖地皮,反而一直在表达要鼎力支持林白青,支持中医的态度。 虽然目前他本身呆在部队上回不来,但他想办法写信,发动老妈乔麦穗游说周围人帮他当说客,在她耳边不停的夸他。 听多了大家的表扬,林白青以为顾卫国果然认同她的事业,也认同中医的价值,于是在师父百日祭,定婚事时当着长辈们的面选了刚退伍归来的他。 但结果呢,一穷二白的他经她支持,再有家族的助力而创业成功,成了知名企业家。 可他并不满足,包养二奶,养私生子不说,居然为了暴利而借灵丹堂卖假药,还勾结外人在医院里搞黑试验,害人害已。 …… 回想起这些事,林白青不由拳头发痒。 从小师父就教育她,宁可架上药蒙尘,愿教天下无疾病,她将救死扶伤视为己任,把人命看的比什么都重要,于钱财看的也轻,赚钱皆是工作的附带。 甚至,离婚时选择把灵丹堂让给顾卫国,也是为了保证师父的传承不被分割。 顾卫国却因为贪财而害灵丹堂关门,还害她也背负上无良医生的恶名,害她被全国的媒体报纸累牍报道,恶名千里,人尽皆知。 如果不是顾培利用人脉和精力为她翻案,打官司,利用影响力为她正名,她一生行医,将背负污名至死。 …… 捶完酒桑叶,林白青出了一身的汗,只觉得浑身好不畅快。 将屋子里的杂尘一路扫出来,正好看到院子里有一口炼蜜用的大铜锅,已经烧红烧透,彻底消过毒了,需要挂起来。 她本是蓄足了力气想要举的,但才轻轻一提,它直接被她举过了头顶。 力道没刹住,锅从赵静头顶飞过,她给吓了一大跳,扔了瓜子壳就抱头:“哎呀哎呀,小林小心,你的锅要打到我啦。” 林白青是自七岁开始学的中医,打小儿打坐练气的,年青时的力量一般点的男人都比不过,小小一口铜锅怎么可能打到人? 但她既年青了,也生了顽心,故意甩着锅从赵静头顶飞过,吓的她花容失色了,这才把铜锅搬进屋子,高高挂起。 扫出垃圾,转身出门,她准备要锁门。 赵静脚抵了上来,吹飞两片瓜子壳:“小林,咱商量个事儿。” …… “等扶桑丸出来了先给我一百丸,放心,钱少不了你的。这不你头一年做药嘛,我代表街坊们尝尝你的制药手艺。”她说着,伸手掏了二十元出来。 刘大夫不耐烦了,说:“小赵,自打小林到灵丹堂,只要她有空,各类丸药都是她主制,我来打下手,她制药的年龄比你开理发馆时间都长。” “但她刚刚中专毕业没错吧,说是快拿到开业执照了,但这不还没拿到嘛。”邻里邻居的,于林白青的情况赵静清楚着呢。 其实扶桑丸的价格并不高,一丸也就两毛钱,一百丸也才二十块。 但因其工序良多,制起来费工,而且药效确实好,人们一到节气就抢着要,老病人都是限购的,每人限购一盒,12丸,给她一百丸,别的病人来了买啥? “扶桑丸数量有,大家都是排队买,赵姐注意看告示,等药出来了别忘了排队买。”说完,林白青转身就往外走。 “咱们可是邻居,我也排队?”赵静提高嗓门:“你不再聊会儿,这就要走?” 刘大夫打圆场说:“小赵,小林她妹今儿来,她得早点回去。” “咱小林这年龄不大,但医术肯定不小。“赵静抱臂,语带刺。 她心说就一小姑娘,有多高明的医术就敢这样摆谱,还真把自己当医生了? 林白青刚刚重生,想起亲人时内心雀跃,是想早点回家。 至于赵静的面子,见鬼去吧,她就不给。 但刚从后院出来,迎门就撞上赵静的婆婆杜大妈抱着孙子:“我的孙子哎,刚才还好好儿的,就喊了几声肚子疼,怎么就抽抽了,哎哟喂,救命啊救命!” 那是赵静的儿子小腾,给奶奶抱着,满头豆大的汗珠,嘴巴张着却叫不出声来,面色青紫,两腿蹬直,还时不时干呕。 多年经验,林白青一眼看出来这孩子是肠套叠,疼到背过气了。 急性肠套叠多发于婴幼儿,如果不及时处理,就有可能引起肠壁穿孔,腹膜炎,甚至肠管都有可能急性坏死的,那样孩子就没命了。 接过小腾平放到地上,掌心搓热置于孩子腹部,不过几下推拿,只听哇的一声,孩子哭出声来了:“妈妈,疼,疼啊妈妈!” “儿子你到底怎么啦,救命啊,谁能救救我儿子?”赵静也跪到了地上,扯着头发疯狂尖叫。 孩子蓦的止声,眨巴了会儿两只乌溜溜的大眼睛,喃喃的说:“咦,不疼了呀。” “这就不疼啦?到底咋回事儿?”杜大妈惊声尖叫。 赵静失声高呼:“就这么快,就……不疼啦?” 小男孩眨巴着大眼睛笑看林白青:“阿姨好厉害喔,轻轻一揉我就不疼啦!” 赵静给这突如其来的乱子吓了个面色惨白,听说儿子不疼了,顿时一屁股瘫坐到了地上,再看林白青,就见她轻拂着双手,勾起唇角在微笑。 医生有没有水平,救命时你就知道了! 3、点穴 一户人家若全家身体康健,没有大病小灾的,自然就不会关注医生。 赵静全家身体健康,也就偶尔头疼脑热感冒一下,虽是邻居,但从未登过灵丹堂的正门,从来没有找医生号过脉。 而自她来时林白青就一直在读书。 假期也从不闲逛,只跟着顾老医生捉脉写方子,研究病人。 一只大白口罩遮面,门都少出,也从不跟街坊邻居们聊闲天儿,跟个隐形人儿似的。 同住一条巷子,街坊邻居们说起林白青时总夸她运气好,碰上顾老医生,保了条小命不说,还成了他的关门弟子,尽得医术真传。 但赵静没病过,总觉得林白青还那么小,哪有什么医术,运气好罢了。 谁知人家这一手露出来,不但她,连她婆婆杜大妈都竖起了大拇指:“小林医生,真人不露相,你这一手可太厉害了。” “我儿子到底咋啦,咋突然肚子就疼成这样?”赵静也问。 林白青掀孩子的眼皮,示意他吐舌头:“杜大妈,小腾原来有没有闹过肚痛?” “这孩子从小身体就壮实,胃口也好,壮的就跟个小牛犊似的。”杜大妈说。 肠套叠多发于幼儿,诱因有几种,病毒感染,生理结构,以及自主神经和内分泌因素等,小腾已经四岁了,之前没闹过肚子疼,就证明他没有上述问题。 细看,孩子颊上有大小不一的浅斑,眼底还有两抹淡淡的淤青,林白青了然:“这孩子生虫了,虫还不少,要再不驱虫他还会肠套叠的,疼不说,还耽误孩子发育,去医院开驱虫药吧。” 杜大妈要走,赵静却说:“去啥医院呀,灵丹堂就有药,小林给咱开个药方子吧。”再掏兜:“诊金多少,我给你付钱。” 杜大妈一想也是:“小林医生,你给小腾开个药方子吧,也给孩子开开胃口。” 她有经验:“药钱单开,诊金我给你三块吧,你甭嫌少。” 这年头西医挂号才三毛,中医没有挂号费,还讲究个穷人看病富人掏钱,要穷人看病,只要不抓药,医生分文不取。 但如果病人觉得医生水平好,会悄悄压诊金,压多少全看病人的经济条件。 杜大妈愿意掏三块,可见她对林白青医术的肯定。 但林白青拒绝了,她说:“诊堂的门锁着,我没钥匙,你们带孩子上医院吧。” 赵静一想也是,顾老医生一去世顾家人就把诊堂的钥匙收走了。 林白青虽然可以炮制药品,但想坐堂开诊方,或者卖药,就得问顾家拿钥匙。 而想拿钥匙,她就得先选个对象把婚结了。 但顾家的小子们,呵,除了几个家穷没出息的,都避她跟避老虎似的。 乖乖,这么漂亮,一身医术的大姑娘,她差啥了? 真是瞎了他们的狗眼! 看林白青一头乌油油的长发,扎的还是个黄橡皮筋儿,赵静从货架上抓了几只带水钻的发夹下来,别了一只墨绿的在她头上:“眼瞅着就要议亲事了,不说打扮的漂亮点,快来,把这只发夹戴上,衬气色。” 一只发夹不过五毛钱,但戴着能叫人心情愉悦。 林白青不但重生了,也于一瞬间有了少女心,轻抚鬓额:“谢谢你,赵姐。” “咱是邻居,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以后要烫头剪头你随便来,姐免费给你弄。我刚才那些烂话你就不要放在心上啦。”赵静说。 林白青一生行医,见惯生死的,又岂会在乎几句风凉话? “我早忘了。”她说着,取了绿水晶,把粉色水晶发卡夹到了头发上。 如今正年青,她要戴粉色! …… 南支巷分东西,是一条两公里的长巷,巷子里有菜铺饼店米面粮油,亦有如今时髦的租书店,影像店,还有小炒大排档,傍晚归家,沿路一派烟火气。 顾老医生去世了,他的财产虽盘了账,但归属未定,为避嫌,自他一去世林白青就搬出位于东巷的老宅,于西巷头的支巷里租了间小屋子暂时过渡着。 “茶山上的那个小阿妹,啊吔吔吔吔俏模样,引来了对面坡上那个砍柴郎,啊吔吔吔吔砍柴郎……” “甜蜜蜜,你笑的甜蜜蜜,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 “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怕,至少我们还有梦……” 每个铺子都有大收音机,穿巷而过,提着菜的人们嘴里哼的都是流行歌。 听着这五花八门的歌,林白青终于真切的感觉到自己回到年青时代了。 …… 大杂院,一户人家就一间房,窄窄的天井里这家搭的灶台,那家晒的婴儿尿布,内裤晾在床头,锅铲安在窗台,孩童哇哇,一派吵闹。 林白青租的是个二进院子里的小间,已经算是这院里最安静的了。 但其实也非常非常的吵。 她刚进二道院,迎面冲出来个男人,紧接着飞来把笤帚。 再冲出个女人来,吼:“白青,你把鲍春明的嘴巴给我点了,让他张不了嘴。” “鲍嫂子,鲍大哥又怎么惹你了?”林白青笑着问。 鲍春明忙说:“她就是我祖宗,我哪敢惹她呀,就说了句她也太肥了点,让她少吃点,她就闹起来了,我可真冤枉。” “我是吃胖的吗,白青都说了,是激素冲胖的,这叫激素肥。”鲍家媳妇拍着自己雄壮的肩膀和腰说:“当初我说在灵丹堂看中医,你们非要送我上医院,好嘛,西医用激素把我冲成个大胖子了,你又嫌我胖。” “肥了好呀,你肥的流油,别人一看就知道咱家日子宽裕。”鲍春明说。 火上浇油,鲍家媳妇眼里飞刀子:“白青,点他。” 鲍春明说:“什么点不点穴的,小林又不是武林大侠,哪可能会点穴。” “你怎么就不信呢,我亲眼见过她点穴的。”鲍家媳妇手叉腰,指双目。 鲍春明比划:“白青,你真会点穴吗,就像电视里的大侠一样,啪啪啪?” 习武要练经络,学医要通经络,两者虽殊途,但学的是一种东西。 是以自古医者可武,武者能医,医武不分家。 顾明就既是医材也是武材,不但拳脚了得,最擅长的就是以针灸,经络,穴位治病。 林白青从七岁起跟着他打坐扎马步,练内丹,以便摸清人体内的经络与气血流向,长此以往练出了内力,既能找准穴位,也能掌握力度。 她不但能点穴,要给逼急了,还有点三脚猫的打人功夫呢。 但她谨遵师嘱,只有治病,或者遇险时才会用,等闲不示人的。 摇头笑,她说:“不会。” “看吧,白青都说她不会,少看点武打片吧你。”鲍春明对媳妇说。 鲍家媳妇堵着林白青不让进门,说:“白青,去年有天夜里就在这巷子里,我亲眼看着你把个想摸你屁股的混混一指头捣瘸了的,你会呀,那混混被你点瘸了好久呢!” 可怜的小混混被她点瘸了,操社会的营生都丢了呢。 …… 外面热热闹闹,屋子里一串银铃似的声音也跟着笑:“姐,看看我今儿给你带啥好吃的来啦。” 掀帘子进屋,在墙角做饭的是妹妹招娣,看姐姐来了,从架子上端下个旧搪瓷缸子来揭开,里面有一只小螃蟹,另有半盆沾了蟹味的青菜汤,把浮上滚水面的粉挑滑进碗里,饭就上桌了。 她故意说:“有请林神医用饭。” 但林白青才要接碗,招娣又把碗收了回去,悄声问:“你点混混穴的事怎么没跟我提过,那混混后来没有报复你吧?” “没有,他哪敢?”林白青按捺着激动尽量轻快的说。 明明她身有巧技,不用害怕被人欺负,妹妹是个普通人,才该害怕被欺负的。 但妹妹却总是在担心她,不论什么时候都喜欢冲在她前面,护着她。 “以后有这种事你带上我,我帮你收拾混混,我一口唾沫啐死他!”招娣把碗递给了姐姐。 闻着熟悉的饭菜香,望着妹妹那张还带着婴儿肥的,圆丢丢的脸,和她那双圆乎乎的杏眼里火辣辣的天真,闻着妹妹身上熟悉的,八四消毒液的味道,林白青再一回清晰的感觉到自己重生了。 她重生了,妹妹也还在身边,这种感觉可太好了。 …… 林白青虽自打七岁起就在灵丹堂生活,但并不意味着她不认父母。 她爸是个卡车司机,原来因为卡车伤人事故欠了很多钱,十几年间一直在还债,三年前终于换完了债,大家以为从此有好日子过了,结果他又出车祸了。 这回倒没撞到人,车冲下悬崖,他和押车的母亲一起默默的离开了这个世界,林白青就只剩下妹妹一个亲人了。 甭看招娣虎剌剌,憨头憨脑的,但其实特上进,读书时学习成绩可好了,考的东海市卫生学校,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 因为成绩足够优秀,还被选进了军医院实习。 按道理实习三个月就能转正的,但今年恰好赶上裁军潮,转正就有点麻烦。 …… 把螃蟹盛进姐姐碗里,招娣掩不住的骄傲:“敢信吗?这是我们军医院中午的伙食,大螃蟹,医护人员一人有一只。” 林白青故意说:“我体寒吃不得螃蟹,你火气躁,赶紧吃了治治你的躁火。” 招娣性直,好哄,信以为真了:“看来林神医没福气,它今天注定要祭我的五脏庙,嘻嘻,馋你馋你!” 这么可爱的妹妹,又足够争气,自己拼进军医院那种好单位工作。 招娣一直是林白青的骄傲,也是她这些年读书,攒钱,拼搏事业时最大的动力。 她每天都在期盼着早早经手灵丹堂,姊妹一医一护一起工作,把药堂经营的红红火火。 可惜上辈子不久后招娣的正式工作就丢了,护士证也没拿到,无缘医护行业的她只能下深海,去电子厂打工。 而她之所以会丢工作,也跟林白青如今正在经历的,这场坐堂招夫有关。 …… 4、大时代 招娣掰开螃蟹,见小小一只里满是黄儿,肥的流油,忙怼给姐姐嘬,笑眯眯的说:姐,有人约咱晚上去看录像呢,吃快点。” 这年头最时髦的事除了蹦迪斯科就是看录像。 就跟将来的年青人休息了喜欢去看个电影喝杯奶茶一样。 林白青已经过了喜欢看录像的年龄了,下意识想说不去,但她旋即想到什么:“是顾敖文喊咱去的吧?” 招娣说:“对呀。” 掩不住笑,她说:“今天我的转正通知下来了,敖文哥说是他帮忙找领导说情才能下来的,咱得感谢他一下,顺便也考核一下,看他适不适合给我当姐夫。” 说起顾敖文,林白青气的牙痒痒,因为他正是招娣丢掉正式工作的,始作俑者。 顾敖文是顾卫国的堂弟。 也是在确定婚事后,顾家兄弟中唯一一个出面追林白青的小伙子。 但林白青跟他从小在一个胡同里长大,一起读的书,兄妹一样,他高中时早恋,情书是林白青帮忙送,他和对象扎小树林时风是林白青放风。 他和对象出去耍,半夜不回家时也是喊林白青帮忙打掩护。 这样的关系,她就不可能对他有意思。 所以他约她她从来不肯出去,意义很明显,她对他不感兴趣,不会选他。 但顾敖文不肯放弃,为了能约到她,嘴里乱放炮,吹嘘说自己在军医院有关系,能帮招娣办转正,正好今天招娣的转正通知下来了,就以为是他帮的忙。 其实招娣能转正凭的是自己的能力,并非顾敖文帮忙。 而因为他的乱吹嘘,将来还会害招娣丢了工作的。 …… 见姐姐笑,招娣眼眸一亮:“要去看录像,开心吧?” 林白青是给气笑的,因为顾敖文吹嘘的所谓军医院的关系,恰是他小叔顾培。 而据她所知,如今的顾培,最烦的人就是大侄子顾敖文。 …… 顾培的父亲顾克是顾家四爷,解放前国军大撤退时抓壮丁,被抓到对岸去的。 因为想回国,就辗转到了m国。 而因为两国不通回不来,遂在m国安家立业,且病逝在了m国。 顾培是他的小儿子,子承父业学的医,一路读到硕士。 据说是因为父亲去世前一再要求,要他在两国开放后回国报效国家,又正好军医院在九十年代有招摹海归人材纳入医学行业的计划,他响应号召才回来的。 他也是东海海军医院唯一一名海归派军医。 因为才回国,他跟顾家人关系淡得很,也只在她师父的葬礼上出现过一回。 顾家的小辈们他都认不全,更何况帮忙跑关系? 但外人不知情,正好招娣转正了,顾敖文一吹嘘,就连林白青都信了。 目前正值大裁军,部队于跑关系抓的可紧了,顾敖文又喜欢四处吹嘘,正好被有心人听到,举报到军医院,可怜招娣才刚刚转正,就被开除了。 …… 想到这儿,林白青说:“招娣,据我所知顾培顾军医可讨厌顾敖文了,又怎么会听他的,帮你跑关系?” “不会吧,叔叔侄子的,顾军医为啥讨厌顾敖文呀?”招娣心思简单,说:“我们现在转正可难了,但我的转正通知已经下来了,就证明他肯定帮过忙,对吧。” 她这还挺有逻辑,搞的林白青一时竟无法反驳。 而说起顾家小叔顾培,招娣的八卦之魂燃起,要跟姐姐好好八卦一下:“对了姐,我们院好些女医生女护士都在追顾军医,院领导们也个个抢着给他介绍对象,他那么帅气,还又那么年青,就不知道会花落谁家。” …… “我们神内的马秀芹,自己就是医生,手受伤了,不去门诊包扎,跑去找顾军医,大家都笑话,说她要再跑慢点,伤口就该愈合了。”招娣形容的栩栩如生,惹得林白青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顾培,单身,海外归来的医学硕士,精英中的精英。 其实不但军医院的领导们在介绍,顾家的长辈们也是挖空心思的在给他介绍合适的对象,还全是各个领导,或者世交家庭的,特别优秀的女孩子。 但顾培一生未婚。 林白青听来的,据说是因为他性格太挑剔,挑来挑去挑花了眼才耽误下来的。 顾培也确实挑剔,林白青跟他合作过,除了因为她是他的小辈,喊他一声小叔而被他刻意护短外,他在工作中不论面对谁,都不近人情的。 …… 外面传来一阵摩托车的声响,这是二进院,后墙上就有个窗户,有人在后窗户上喊:“白青,招娣,走啦,看录像去啦。” 招娣面露喜色,说:“敖文哥,稍等会儿,我跟我姐收拾打扮一下。” “快点吧,录像马上开始,还打扮什么呀?”顾敖文语气里透着不耐烦。 林白青的婚约是写在医嘱上的:跟顾家的孙子辈结婚,方能继承遗产。 顾敖文正是顾家的孙子辈,跟他结婚,她就能继承灵丹堂。 所以招娣拿顾敖文是当成预备姐夫在考核的,一个女孩对姐夫的要求可比对自己的爱人还要高,这一听顾敖文的口气,怎么觉得他有些不耐烦呢? “敖文哥,是你约我们出去看录像的,我咋听你口气不高兴呀。”她说。 顾敖文声音里透着股子漫不经心:“我跟你姐是同学,从小看她看到大的,她长个啥样子我又不是不知道,还有啥好打扮的?” 招娣心里更不舒服了,她想要一个爱她姐,体贴她姐,对她姐有十二分耐心的姐夫,顾敖文约人的时候很热乎,但怎么好容易约到了,他却懒怠怠的? “敖文哥,你是不是不想跟我们出去玩呀,我听着你不大高兴。”她又说。 “没有啦,快儿点吧你们。”顾敖文说着,不经意皱了一下眉头。 他从小到大一直在谈恋爱,并不喜欢林白青这种虽然五官漂亮,但太本分老实的女孩子。 更喜欢那种打扮洋气,热烈开放,会蹦迪的摩登女郎们。 但要说结婚的话,林白青却是最好的对象。 且不说只要娶了她灵丹堂那大院子,大地库就归他了。 林白青那手好医术于他来说可太重要了。 顾敖文天生一张天圆地方堂堂正正的国字脸,从幼儿园到小学,但凡有各种活动,他都是要被老师浓妆艳抹的画了,放在前排当门面的。 但是风光到初中后形势急转直下,有一天早晨起来,他爆了满脸的痘痘,一颗挤着一颗,密集茁长,如雨后春笋般往外涌,他忍不住用手去挤,biu一声,半大小伙就挤上瘾了,有事没事喜欢两手一撮,奶白色的液体biubiu喷射,爽的他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别人读书他挤痘,学习成绩都给挤的一落千丈。 皮肤经不住摧残,等回过神来,才发现脸已经成月球的表面,坑坑洼洼了。 他倒不疼不痒,男同学们也顶多笑话几句,但自打他爆了痘,女同学全绕道走,学校的各种活动,老师也是尽量把他放在最后面,免得他出来吓人。 问题严重了,他买了一大堆祛痘膏来抹,抹来抹去一张脸直接烂掉了。 倒也不怕,家里有祖传的大中医堂,烂脸的顾敖文被父母带到了药堂。 而他大爷顾老医生呢,笑眯眯的让顾敖文去找林白青。 当时顾敖文还不信,林白青跟他同学,打小一起读书的,她能懂医,懂治痘? 而从那天起,小小的林白青每天给他号脉,抓药,还亲自帮他煎药,内服外洗,每天一放学就喊到药堂,示意他躺病床上,帮他洗脸做清洁,敷药治脸。 等别的同学相继开始爆痘时,顾敖文拥有了一张无比傲人的,光洁的脸蛋儿。 他个头高,又是校篮球队的中锋,再加上一张干净帅气不爆痘的脸,在男同学们争相冒痘的高中三年里,他早恋了一次又一次,对象不是校花也是班花。 当然了,那些风光全凭林白青。 她是他的加油站,美容院,最强后勤保障。 而用他爸的话说,娶这种女孩子,不仅是妻子,更是娶了全家人的身体健康。 所以约会并非他本意,而是父母在后面催着赶着让他约的。 当然,约人的时候他很热情,见了面却很难提起兴致。 …… 俩姊妹出了门,招娣总觉得心里有那么点不得劲儿,但看到顾敖文一身西服打扮的像《大时代》,倚着摩托车,一表人材,笑容温和,心里就又舒服了点。 顾敖文依然懒怠怠的,发动了摩托车,打个口哨,示意她俩姊妹坐上来。 招娣虽然心里依旧不高兴,但还是按下不开心,要上摩托。 林白青伸手拉住了妹妹,并说:“顾敖文,听说你帮我妹办转正了?” 蓦然之间,顾敖文有片刻的慌乱,因为转正一事他是在撒谎。 不过他并非有意撒谎。 用大家的话说,林白青就是个药坛子,药罐子,眼里只有灵丹堂,这都关张了她还见天儿忙着制药,他要不撒个谎就约不到她。 他约不到人,不跟她相处父母就要唠叨他,烦他,他也是被逼的。 给俩大姑娘水汪汪的四只眼睛盯着,顾敖文硬着头皮说:“对啊,办了。” 招娣看出他眼神里有犹疑,但下意识说:“这种事你该不会撒谎吧。” 顾敖文强作镇定,说:“怎么会。”再加一句:“我要撒谎,天打雷劈。” 林白青抱臂,打量顾敖文的脸:“敖文哥,最近一到半夜你就惊悸,失眠,以为自己上火了,天天喝凉茶,结果越喝越喝越睡不着吧,知不知道你是……太多把肾精虚搞了,长此以往你的肾精会越来越虚,虚到一定程度你可就……” 她眼神往下一瞟,顾敖文顿时一惊,下意识夹腿捂裆。 还没结婚就肾虚了,那还了得。 他一下就慌了,两眼祈求:“白青,快给我开药方,抓药,帮我把肾补起来。” 林白青盯着他的眼睛问:“说实话,你有没有帮招娣跑过关系?” 顾敖文被病逼着,这才硬着头皮承认,叹口气,他说:“白青,我小叔那人绝情的很,本身人家是海归,也优秀,瞧不上咱们这种普通人,也不认我这个侄子,我请了四五回想请他吃饭,他全都拒绝了,所以……” 所以他根本就没跑过关系,乱放炮而已。 招娣惊呆了:转正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于他也没啥利益,他干嘛撒谎? 林白青说:“没跑就没跑,你为什么要撒谎?”再问:“你知不知道最近部队查风纪查的可紧了,你这谎撒出去,万一给人举报,招娣是会被开除的。” 招娣恍然大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了,越想越后怕,气的发抖了。 顾敖文摸鼻子:“我不是故意的,我是为了能跟你结婚呀。”又柔声说:“白青,全顾家那么多兄弟,别的都不热乎灵丹堂,就我实实在在想跟你结婚呀。” 招娣气的牙齿打颤:“你连最基本的诚信都没有,还想跟我姐结婚?” 要不是姐姐提醒她还想不到,部队抓风纪了,万一有风言风语,她就得被开除,可她做错啥了,简直无妄之灾呀。 但你瞧顾敖文,他甚至都没意识到自己有错。 顾敖文一看这姐妹都生气了,有点怕了,忙说:“招娣,我家别的兄弟来都不来,至少我来了,我还愿意跟你姐相处,那么点小错误不算啥吧?” 这是在外头,街坊邻居都能听见的,但招娣还是气的尖叫:“活该你肾虚!” 原本哄闹的大杂院突然噤声,所有人都停止了说话。 显然,顾敖文这下不但结婚对象黄了,肾虚的事大概也要传到四邻皆知了! 5、雄竞 同住一条巷子,林白青招夫一事四邻皆知,自然也都很关注。 不过邻里之间低头不见抬头见,彼此得给脸,所以等闲是不会围观的。 听着顾敖文的摩托车冒着尾气突突离开,鲍家媳妇这才打着扇子出来了:“白青,选对象这事儿急不得,你要慢慢选,可别选个……” “一个男人要肾虚,这辈子可就完了。”鲍春明叹气又扶腰。 而随着他这么一句,满院子的人全哄笑了起来。 昏黄的灯光下,围廊天井,男人们穿个大裤衩,就在院子里冲澡,女人们坐在檐廊下缝缝补补,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忙着给林白青出主意。 突然,鲍春明又说:“白青,你也才二十出头,真要坐堂问诊也太年青了点,既那么难选对象,何不就跟顾家人商量,把灵丹堂卖了,分点钱出去上班算了。” 林白青目光停在他脸上:“鲍大哥,痛风你还敢喝酒,今天喝了多少?” 鲍家媳妇手里的扇子一停,目光瞬时变成了刀子,冷风嗖嗖。 鲍春明犹还狡辩:“没有没有,我都戒酒半个月了。” 他心说自己中午在外面悄悄喝了二两,味儿早散了,这丫头咋发现的。 但下意识摸脚,他又苦着脸说:“我确实喝了,这会儿脚就疼的厉害。” “我给你扎两针吧,不然到了后半夜更疼。”林白青进屋取了一套皮肤针来,先给手消毒,再给针消毒,然后给鲍春明消毒,转眼就扎上针了。 满院的人,就连小屁孩儿们都停止了吵闹,安安静静的,全神贯注的望着那位银针在手间翻飞的大姐姐,她一双纤细,修长,素白的手,在瓦檐散下的光晕中灵巧的拈着针,在蚊蝇起舞的屋檐下银针翻飞。 她的目光就像水一样,手势也是那么的温柔。 一根银针自脚拇指穿将进去,入肉三寸,围观者都觉得疼,心头一缩,鲍春明却眼见得的舒服了,他长吁气:“痛风这东西最认针灸了。” 又说:“白青,你一定要把灵丹堂开下去,我的酒是戒不了了,我也找过别的大夫,没找着手艺有你和你师父一样好的,灵丹堂要不开,我早晚活活疼死。” 一姓王的大爷打着扇子说:“不怪顾老医生总夸她,白青这丫头是有点子天赋在身上的,可惜顾家人都搬走了,不在这儿住,他们就不知道。” 鲍家媳妇扇子搧的呼呼的:“要我说,管不住嘴巴灌黄汤,鲍春明活该疼死!” …… “白青真的会点穴,早晚哪天我让她点了鲍春明的馋穴!”她再说。 …… 待林白青针灸完,招娣已经烧好洗澡水了,但她的习惯,用完针要先煮针消毒,等到招娣擦洗完,出去凉快去了,窄窄一点屋子里,她才长吁气,解衣服。 俩姊妹挤一张床,窄窄一张床板,两人翻不了身,还一动就咯叽咯叽作响。 都半夜了,对面还在看武打片,拳脚呼哈,西边是几个热爱迪斯科的小伙子,不停的咚次嗒次,音乐开的声音太大,墙壁和床板都给震的簌簌颤抖。 终于,迪斯科停了,但鲍春明夫妻的呼噜二重唱成了后半夜的主打歌。 偶尔来住一天招娣都受不了,姐姐还不知道要住多久。 “顾家在首都的那几个确定不来吗。”招娣摸姐姐手臂,喃喃的:“m国真就那么好吗?这么漂亮的大闺女给做媳妇儿他们都不要,哭着喊着要出去。” 林白青拂开妹妹的手:“热,不许动我。” 要在她师父的百日祭上商量婚事,但首都的几个早就表明态度,不来。 招娣挪开一点,又说:“对了,顾卫国是个军人,我听好多人说他不错,但他到底啥时候才复员回来,我想先审审他,我吧,挺想要个军人姐夫的。” 等不到姐姐答应,又念叨:“眼看百日祭,也不知道会来几个小伙子。” 上辈子总共来了三个,有一个是从首都来的,但是被长辈强押着来的,一副被绑上花轿的委屈样儿,只差把抵死不从四个字写在脸上,还叫嚣着想卖药堂。 从剩下的矮子里头挑将军,林白青挑了顾卫国。 …… 她问招娣:“你们那位顾培顾军医没出差,在单位吧,明天上不上班?” “姐,顾军医虽然也是顾家人,但我听说他还很反对中医的,你该不会……”想选他吧? 是的,年青时的顾培刚刚从国外归来,对中医倒不说强烈反对,但是无感。 于她,因为只在师父的葬礼上见过一面,大概都不认识。 而且她还太小了,他跟大多数人一样,也许压根不相信她有什么医术。 所以上辈子百日祭,顾家曾专门派顾敖文请了几趟,请他出席,但顾培以工作忙为由拒绝了。 直到后来偶然一回她路过军医院,并顺手救了一个急症病人,从那天起,顾培就会常来灵丹堂,并向她请教一些中医方面的知识。 而顾卫国在被揭穿包二奶,继子杀原配一事后,还妄图林白青能原谅自己,又是闹着要自杀,又是叫嚣着要杀了儿子给林白青解气,就是不肯离婚。 是顾培站出来替她撑腰,做主让俩人离的婚,还把经营医药公司时所有的利润全划给了她。 他还曾主张要帮林白青打官司争取一部分灵丹堂的所有权。 是林白青自己不忍师父的遗产被分割,才放弃的。 当时她以为顾卫国能经营好灵丹堂,自己也可以就此只做个逍遥良医,专心于治病救人。 谁知道顾卫国竟那么蠢,蠢到单干几年就把灵丹堂给毁了。 所以不管招夫一事最后该如何定夺,林白青都必须现在就让顾培看到她的医术,并认可她。 因为只要他认识到她的医术,就会坚定的站在她的身后,支持她。 …… 林白青只是问了一嘴,招娣却一下就兴奋了,说:“姐,要说顾军医,顾家在首都那几个都赶不上的优秀,但他是叔叔辈,遗嘱里定好只能选孙子辈呀,你要选他,顾家人怕不会答应吧。” 妹妹这意思是让她在百日祭上,招夫时选顾培? 虽然遗嘱里说是要选孙子辈,但顾培也是顾家人,林白青真要想选他,长辈们应该会答应的。 不过顾培上辈子一生未婚,是个单身主义者,万一她指了他,但他却拒绝,不肯结婚呢。 而且她都重生了,还头脑发昏,要小小年纪就步入婚姻吗? 林白青并不想。 她有个巨大的野心,想把灵丹堂买回来自己经营。 当然,那并不容易,因为九十年代地价飞涨,光灵丹堂的地皮至少就得十万块。 不过林白青可是重生了的,她知道的,在这几天有个赚钱的好机缘,如果能趁上,她就能发笔大财,要能发到那笔财,她就推翻婚约,把灵丹堂买回来。 而要发不到财,这辈子依旧得用婚约的方式继承灵丹堂,那她也要力争,让会因为医术而欣赏她,爱护她的顾培在她身后支持她。 当然,这个前提是先要让顾培先认识她,并答应出席百日祭。 重生后的第一件事,林白青计划去军医院,让顾培认识她,以及她的医术! …… 一夜吵的没睡好,招娣睡过了头,一睁眼,脸都没洗就着急麻慌跑去上班了。 林白青不用当班,倒不急着走,睡饱了,收拾好了自个儿,把平常出门时背的大绿书包背上,这才慢悠悠出了门儿。 “白青这是要出去呀?”是顾敖文,没骑摩托,两个黑眼圈,站在拐弯处。 “好大的黑眼圈,昨晚又失眠了吧。”林白青说。 下意识揉眼眶,顾敖文捧出一盒点心,拈了一块出来要递给林白青,笑着说:“咱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别的那些堂兄们都反对婚约,想卖灵丹堂,但我不是,不论你干啥我都会支持你的。” 林白青掏了纸出来,边写边问:“是你爸教你这么说的?” 顾敖文连连摇头:“不不,是我自己想说的。” 林白青顺手一扯:“我还想给你开个方子调理一下身体的,算了,不开了。” “是是是,是我爸教我说的,快开方子吧。”顾敖文一秒认怂。 但他又说:“白青,我听说首都的三爷支持卖药堂,五爷是个和事佬,万事不管的,就我小叔顾培,军医院那位,三爷五爷特尊重他,想请他出席百日祭,但我请了四五回人家都不来。所以全顾家关心你,关心灵丹堂的就只有我。”言下之意,她没别的人可选,只能选他? 林白青把方子拍到顾敖文身上,说:“就是因为是你去请,人家才不来的。” “你说我小叔顾培?”顾敖文反问:“咋,你能请得来?” 林白青再没理这家伙,转身走了。 灵丹堂是顾家的族产,也是祖产,还牵扯了一桩婚约,虽然顾培跟族人关系淡,但要去个礼貌,懂事的孩子去请他,基于血缘亲情,他应该会出席的。 为什么上辈子他坚持拒绝出席,问题其实出在顾敖文自己身上。 这家伙目前无业,整天四处扒拉生意想发大财。 说是去请顾培出席百日祭的,但他一去就又是送烟又是送酒,一个劲儿缠着要顾培给他介绍军医院的医疗废品生意,想要靠医疗废品赚大钱,发大财。 顾培是海归,还是军医院改革小组的领导,既不沾烟也不沾酒的。 遇上这种上门贪便宜的大侄子,人家不一大脚踹他出来,已经是涵养了! 6、顾培 自改开以来,东海海军医院就对外开放了。 同时,上级指示,砍掉冷冷清清,也没有好医生的中医科室,大力引进西医人材和尖端医疗器械,争取把军医院打造成一座领先全国水平的现代化医院。 院领导们并不想砍掉中医科,但也积极响应号召,引进人材,发展西医。 顾培就是在这个政策下被引进进来的海归人材。 要在诊疗和管理,各方面提高军医院的能力和水平。 他刚来不久,并不坐诊,目前还在门诊观察,并熟悉各方面的情况。 在门诊盯了一上午,眼看中午了,他正准备去吃饭,却听人群中一阵轰动。 “妈,妈你怎么啦,你刚才还好好的呀。”一个女人在尖叫。 …… “救命啊,我妈没气儿啦,救命啊!”女人再喊。 作为医生,当然有其敏锐性,而病人分缓急,有些病看起来很险,但治起来并不麻烦,但有些病是乍一看病人没事,突然发作,抢救都来不及。 基于一个医生天然的敏锐,顾培也朝着女人尖叫的方向走了过去,门诊排队的病人,护士和病人家属也朝那个方向涌了过去。 而在人群中,有个皮肤白皙,面容清丽的女孩子大声说:“大姐,阿姨有没有高血压,你早晨有没有给阿姨测过血压,还有,她头部原来受过伤吗?” 女人是因为她妈早晨起来说头晕,陪她妈来看病的。 老人家嘛,喊晕喊疼多的是,这女人也没太在意,扶着老太太到门诊之后就准备去排队挂号,老太太则在有人让座后,坐到了椅子上。 谁知道女人才转身,还没来得及排队呢,她妈突然一把抓上她的衣服,刹那间面色蜡黄,两眼反插,当场就晕过去了。 女人慌了,就大叫了起来。 “急诊科的人呢,这儿有个休克病人,快去推轮椅。”有人在喊。 还有人说:“心梗还是脑梗啊,还能救得过来吗?” 女人慌乱如麻,浑身筛糠,斗大的汗珠从额头往外冒着,连哭带嚷:“我妈刚才还好好的,妈,你快醒过来吧妈。” 那个面容清丽的女孩还一脸稚气,但手上动作却极为麻利,她迅速的翻开绿书包,从中先是翻出一颗药丸塞到了老太太的嘴里让她含着,继而翻出针灸包。 消毒,找穴位,随着豆大的血珠涌出,她这是在扎十宣,放血。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顾培也在人群中。 所有人都在围观那个脸蛋儿小小,模样乖巧,可执针的手却老辣稳健的女孩,时间一秒为度,放血,抢救,一颗蜡丸骨碌碌滚到顾培脚边,他拈了起来,蜡丸上刻着灵丹堂三个字。 执针的当然就是林白青啦,老奶奶虽然还没反应,但自耳尖漫起了血色来。 这时护士推着轮椅来了,林白青手扣老奶奶的大动脉:“护士同志,病人高压220,低压140,目前处于休克状态,告诉医生,她左侧额叶脑梗塞,已经放过血,吃过安宫牛黄丸了,请进行针对性的抢救!” 来的是一楼的导诊护士,要往轮椅上扶人,问林白青:“您是病人家属吗,确定左侧额叶脑梗塞,确定高压220,低压140,我需要告诉医生的,你确定?” 老太太的女儿说:“我才是家属,她只是个恰好路过的路人。” 顿时人群中响起惊呼:“这是个小中医吧,她能徒手测血压。” 还有人说:“看着不像,倒像是个学生,但她针灸的技术是真不错。” 确实不错,因为众目睽睽下老太太的胸膛开始起伏了,她,从休克中醒来了。 护士给人群围着走不了,焦急的大叫:“大家让一让,让一让。” 阿姨的女儿跟着进了急诊了,林白青本来也没想走,但有几个好事者将她围在中间,人们倒也没责备她,就笑望着她,闲聊嘛。 看她皮肤素白面容清丽,一张白净的脸蛋儿未谙世事,低眉敛息,正在仔细的擦拭针具,有人本想挑点刺的,说话时语气却不由变得温和:“丫头你还是个医学生,学中医的吧。” 要称医生她还太面嫩,林白青点头:“是的,我是个医学生。” 一个穿白大褂的说:“小同志,我是这医院里的医生,从来没听说中医能捉脉测血压的,也没听说哪个中医有透视眼能看到病人脑中有梗塞的。” 再说:“你要真能单凭面诊就说准脑梗塞,我以后都找你看病去。但今天这事未免有点巧,戏一样。”言下之意,她是个来当托儿的江湖游医呗。 林白青说:“捉脉测不了血压,但中医讲望闻听切,还要观气血摸经络,要综合评断,而且我说的血压也许并不准,还是要听仪器的。” 她这谦虚的回答搏得了很多人的好感,白大褂也觉得她说的在理,遂说:“你再等等吧,护士马上就会回来,咱们看看你说的准不准。” 中医不可能徒手测血压。 但林白青不是普通中医,用师父顾明的话说,她是天赋无出其右的中医,虽然说的谦虚,但基于经验,她估的数值不会错的。 转眼,导诊护士回来了,竖起了大拇指说:“同学你真够可以的,高压220低压140,医生说要不是你的安宫牛黄丸和扎针放血,那老太太当时就得走。” 本来老奶奶刚才就该没命的,但现在,给她救活回来了。 顿时,人群中响起一阵惊呼:“呵,这丫头可厉害了。” “还真给你说中了?”穿白大褂的是本院肝胆科的医生谭国星,他的语气里既有惊讶,也有不信:“你只凭面诊精确测量了血压?蒙的吧。” 不过群众是站在林白青这边,有人说:“但这姑娘说刚才那阿姨是左边的脑壳梗了,这个该蒙不了吧。” 又问护士:“你送了人的,有没有问医生,那阿姨是不是左脑壳梗了?” 导诊护士说:“人才刚送进去,只测了血压,抢救完才要照ct,ct你们知道吗,东海市只有咱们军医院有一台,那个照完才能知道是哪儿梗了。” 围观群众有点失望,但旋即有人说:“这小姑娘摸一把就知道哪儿梗了,搁你们还得照机器,那得花很多钱呢,看来你们西医不如咱的中医呀。” 这一踩一捧太明显,谭星国医生不高兴了,说:“同志,血压可以用蒙的,但脑梗部位必须ct照了才知道,中医肉眼是测不到的。” 林白青也说:“是的,我只是基于经验的测猜,具体病人是哪个部位脑梗,还要以机器测量为准。” 她是基于三十年的经验和天赋来判断的,不能误导群众。 而因为她回答的足够谦虚,谭星国医生对她更有好感了,说:“你这小姑娘真不错,假以时日,肯定会是个好中医。” 围观到这儿,群众就该散了,有人感慨说:“看她年龄不大,估计刚上学。” 还有人说:“现在就很厉害了,等毕业了那还了得。” “就不知道她会到哪个医院上班,以后好挂她的号。”还有人说。 而被人们当成个刚入学的学生,除了林白青面嫩,主要一点其实是因为土气。 昨天晚上她盘了一下自己的家产,总共88.86元,倒是个吉利的数字,但也太少了点,她舍不得乱花,而她今天穿的,还是学生时期的旧衣服。 学生时代的眼光,自然一股学生味儿,而姜要老的辣,医也要老的香嘛。 …… 如今的顾培还不认识林白青,但她是认识他的,也看到他上午一直在门诊。 赚钱要巧机,她想赚笔大钱,但机会还没到,就想让顾培先认识自己,并愿意出席百日祭,做她的后盾,支持她。 医院嘛,状况频发的地方,上辈子林白青就是在这儿救了个人才引起顾培注意的,这辈子她也想如法炮制,都计划在这儿多泡些日子了。 谁知也是够巧的,才一上午她碰到个脑梗病人。 但她忙碌了半天,再转身时却不见顾培了。 难道说刚才那么多人都在围观她施针,他竟没注意到,走人了? 目光四下搜寻,但终是没有找到人,看来人家是真走了。 林白青倒也不气馁,离百日祭还有几天呢,大不了改天再来。 她正准备要走,就听有人在大喊:“徒手测血压的人呢,人呢?” 几个护士抬头一看,手指林白青:“李院长,她还在,在哪儿了。” 徒手测血压,肉眼观脑梗,于林白青这种老中医来说只是她三十年丰富经验的积累,而在如今的医院,这种事是很不可思议的,它引起了巨大的轰动。 部队正准备废除中医科,院领导既觉得可惜吧,又无能为力,其中有位李副院长很推崇中医的,可惜这几年军医院的中医科在诊疗过程中没有啥特大贡献,他就非常着急。 听说有个中医在门诊施针救人,还能徒手测血压,他一路飞奔而来。 堵住了林白青,上下打量:“你还是个学生吧,怎么判断病人脑梗的?” 林白青不得不再说一遍:“我只是根据病人的状况估了个大概,具体还得以仪器测量为准。” 李副院长追问“你是咱医院的实习生吧,是不是在中医科的人?” 林白青撒了个善意的小谎言:“我妹在军医院当护士,我来找她的。” 李副院长愈发来兴致了:“你妹叫什么名字,在哪个科室工作?”又说:“还有你,你叫什么名字,在哪个学校读书,大专还是本科,什么时候毕业?” 为中医,天赋和经验同样重要。 林白青重生了,她上辈子诊疗的经验还在,救了一个病人,她也很开心。 而院领导问学历,不就是想给她份工作嘛,她心说要不开诊所,来这儿当个军医也不错! 当然,她志不在此,也不过随便想想,她说:“我妹叫林招娣,在儿科工作。” 正好招娣刚刚转正,此时不帮她美言几句,更待何时? 但就在这时,身后有人喊:“林……白青?” 李副院长抬头一看:“顾培同志,你还没下班?” 林白青以为顾培已经走了,合着没有,而且他一直都在? 等她回头,就见果然,顾培站在不远处。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就在昨天,她还跟他在一起,并肩进行各种医疗试验数据,他们也是最了解彼此的人,她知道他喜欢喝冷饮,哪怕喝水都要加冰块。 他也知道她非热水不喝,还知道她喜欢喝各种茶,于是经常会搜罗一些好茶叶放在试验室。 但现在俩人是陌生人,他几乎不认识她。 军绿色衬衣,白大褂,同样白皙的面容,清瘦而又高挑,此时的顾培格外年青。 而等林白青跟他有往来的时候他已经四十多岁了,脸上有皱纹了,虽然军医每年都要军训,有助于保持身材,他的身材将来也没有走样,但毕竟有了年龄,那时的他远远比不上现在的年青,风华正茂时。 “你就是林白青?”顾培走了过来,再问。 林白青愣住了,她一直以为顾培压根就不记得自己,也不认识她? 合着葬礼一见,他不但认识,还记得她的名字? 7、内侄女 “小叔你好。”她说:“我是白青。” 李副院长看看林白青再看看顾培:“合着你俩认识?” 其实顾培并不认识林白青,他刚从国外回来,只在三个月前去过顾家一回。 出席他大伯顾明的葬礼。 在葬礼上,有个披麻带孝,乖乖巧巧的小女孩儿扬着一张怯巴巴的脸,哭了两眼泪花儿,喊他叫了声小叔,他以为她是堂房哪个兄弟家还在读书的女儿。 点点头也就罢了。 至于他大伯的小徒弟,坐堂招夫的林白青到底是谁,他根本不关心。 而关于灵丹堂和林白青招夫一事,虽家中长辈跟他说了很多,但他本身对中医不感兴趣,也不关注,再加上来请他的大侄子有点烦人,他就干脆拒绝出席了。 但就在刚才,顾培看到人群中,自己在葬礼上见过的那小女孩从给脑梗病人喂安宫牛黄丸到扎针放血,手法既成熟又老练,稳健而胸有成竹,是大医作派。 是的,顾培看完了全程,看到她是怎么从生死线上拽回一条人命的。 而她用的安宫牛黄丸是灵丹堂的,中医诊血压,看脑梗,也是只有顾明那种经验丰富的老中医才有的能力。 顾培仔细一想,这才恍然大悟:所以他在葬礼上看到的,那个一身素白,看起来还是个中学的小女孩,就是准备招聘丈夫的林白青? 当时他以为她顶多是个中学生罢了,合着她都要嫁人了? 其实仔细看,她虽然面貌稚嫩,可身姿窈窕,体态欣长,是个大姑娘了。 …… 他对李副院长说:“这是灵丹堂,我大伯顾明的小徒弟,林白青。” 李副院长恍然大悟:“我就说嘛,哪来这么优秀一女孩子,原来是灵丹堂的人,顾培同志,你大伯顾明医术了得,怪不得能培养出这么优秀的徒弟来。” 看人家像是有私事,他说:“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林白青,我记下你的名字了,等那位病人的ct结果出来咱们再说。” 她要真能肉眼观测到脑梗,这个人材,李副院长非挖到军医院不可。 …… 目送李副院长离去,顾培说:“恕我冒昧一句,你必须跟顾家孩子结婚才能拿到属于你的遗产,这件事是明确的写在遗嘱里的,你必须遵守那个条件吗?” 林白青又被惊了一下。 首先是顾培整个人,她跟他有往来已经是很多年后了,总听人说他满腹经纶,一身书香古气,她以为那全是他回国以后,在国内被熏陶出来的。 但如今的他才刚回国,整个人的气质,语言谈吐,却跟她印象中一模一样。 而且她一直以为顾培是知道遗嘱的各种细节的,合着他并不知道? “对,是写在遗嘱里的。”她说。 顾明老医生兄弟总共五人,顾明是老大,而如今家中健在的是三爷和五爷。 俩都是从领导的位置上退下来的,考虑事情当然很周全,关于灵丹堂,他们跟顾明是一条条的协商好,拟好遗嘱,并交由公证处公证过的。 否则林白青也可以耍赖,只继承遗产不履行婚约呀。 顾培两只沉沉的眸子黯了黯,似乎在思考什么。 重生后头一回见这位小叔叔,林白青竭力装作平淡,但内心不免紧张。 他面色倒是平常的,但那张堪称标版的脸上,年青俊美的五官倒是平淡的,但他的手攥成了拳又松开,松开又攥上。 这又叫林白青很讶异,她怎么觉得顾培也有点手足无措。 这时他又说:“不急的话咱们去医院食堂吃个便饭,边吃边聊。” 军医院的伙食特别不错,招娣自打来吃胖了一圈。 还小仓鼠一样,总往家里搬这搬那。 “好。”林白青说。 正好她跑了一上午,也饿了,饥肠辘辘的。 正值中午,医生们三三两两往食堂走着,还有当班的已经打好了饭,在急急的往回赶,林白青没有去过军医院的老食堂,不知道路,遂跟在顾培身后。 俩人一路走,并没有说话。 有俩年青的女医生迎面走来,擦肩而过,一个突然笑嘻嘻的说:“顾军医的这保姆是院里派的吧,好小啊,模样还漂亮,也不知道啥时候咱们也能配保姆。” “给你配保姆?省省吧,这次裁军潮,咱们这种学历低的能躲过不被裁就不错了。”另一个说。 林白青有年龄了,见了太多世面,阅历让她有了博大的胸怀,只装作听不见。 但顾培呼吸一凛,却止步了:“……马秀芹医生?” 刚才说话那个女医生忙又折了回来,笑眯眯的问:“顾医生,您有事找我?” 顾培看林白青,介绍:“这位是我的内……侄女,小林,林白青。” 又看林白青,柔声说:“白青,这位是神内的马医生。” 内侄女,这么拗口的称呼他都知道? 年青的,刚归国的顾培对于国学文化的熟知程度,再度刷新了林白青的认知。 她都21岁了,不是小女孩,这位马医生也就比她稍大点,二十五六岁。 本来林白青没想的,但马秀芹这个名字叫她想起‘等顾军医等的伤口都愈合了’那句话。 顿时明白,这个女医生不正是招娣所说的,那位划伤了手都要找顾培包扎的追求者? 那她就不是无心,而是故意的吧。 既对方是故意的,林白青也不是那么喜欢吃瘪的人,看马秀芹两只利眼,正尖剌剌的上下打量着自己,她也从善如流装作乖巧:“马阿姨好。” 年纪轻轻的大姑娘,谁愿意被一个同龄人喊阿姨呀。 马秀芹咧嘴强挤了个笑出来,硬着头皮答应:“哎,乖孩子!” 转身时脸色哪叫一个难看。 …… 军医院的食堂既有盒饭也有面点,还有煮米粉,炒河粉,小吃档还有蒸鸡蛋,上面摆着红红的虾仁,煎鸡蛋是用油炸过的,缘边金黄焦酥,还有黄米糕,糯米糕,马蹄糕,各类点心,不管味道如何,看着就很诱人。 林白青看顾培要了一份盒饭,头一回跟人一起吃饭不好表现的太挑,遂也跟他打了一份一样的,土豆烧牛肉,五花肉焖豆角和土豆丝,紫菜鸡蛋汤。 米饭品相不算好,但尝了一口,糯糯的,嚼而生津,这是五常米,好米。 林白青不但嗅觉味觉极为灵敏,尝药功夫一流,但凡入口的东西,米面粮油,她能尝出品相和地域,还能凭细微的口味差异,来大概推断当年该地域的气候情况,光照充足否,雨水丰沛否,是否有过自然灾害,都用了什么农药。 用顾老医生的话说,这就叫天赋,为中医的天赋,别人没有的。 顾培掏出卫生纸来,把自己的筷子仔仔细细擦干净换给林白青,把她的筷子拿了过来,也仔仔细细擦了一遍,连擦边说:“能否冒昧问一句,你今年多大?” 林白青坐的端端正正:“我属狗,21岁了。” 果然还很小,才21岁。 “所以你也同意以婚姻的方式来接受遗产。”顾培凑近点:“没人逼你吧。” 这么小一女孩儿,据说还没父母,他当然怀疑,是不是顾家强行逼迫,要包办一桩婚姻。 为什么林白青固执的想把灵丹堂传承下去,因为在她得黄疸肝炎那个年代,黄疸肝炎无药可医,是绝症,但顾明治好了她。 林白青还记得师父是怎么一管管抽腹水,配药喂药,白天坐诊,晚上一夜夜坐在床边,手握着她的脉,盯着她的呼吸,直到把她救过来的。 顾家人怕他要被传染,劝顾明不要为了治病人搭上自个儿。 顾明只笑不答,但在林白青痊愈后,往灵丹堂的方簿上添新方子时,他开心的像个小孩儿一样,对她说:“瞧瞧,咱们灵丹堂又多了一个新方子!” 后来眼看着改开后大型的现代医院越来越多,东海市只有一个中医院吧,还半死不活的,医生们整天捧杯茶看报纸,他就总会叹息:“真是想不到,老祖宗传了几千年的家业,1929国民政府都没毁掉的中医,竟要断在我的手里了。” “我辛苦一辈子,竟成中医的掘墓人了?”又总是念叨说。 林白青是被中医救活的,自己也干了一辈子中医,她知道中医有用。 师父不想做掘墓人,她更不能做守碑者。 坚定的点头,她说:“嗯。” 看她眼红,顾培掏了手绢出来递给她,并说:“没有感情基础的婚姻就如同沙子堆砌的城堡,不会牢固的。我倒觉得白青你如此一个巾帼女儿,不应该为了一座药堂的传承就嫁给既没有感情基础,自己也不喜欢的人。” 家中长辈们商量的,是让所有未婚的小子们一起来,排排站,由林白青来挑。 选一个她认为最优秀最好,最适合做丈夫的。 但如今的大小伙子们比赛的是谁更早拿到签证出国,谁又会第一个拿到绿卡成为m国公民,绑都绑不来呀。 当然,她都重生了,即使在百日祭前赚不到能买到灵丹堂的钱,也不会让自己那么被动的。所以她莞尔一笑:“小叔您不用太操心,我会慎重选择的。” 她这一笑,天真又可爱,跟刚才救人时的利落沉稳,甚至带着狠辣判若两人。 顾培有点失望,但也只好说:“是该这样。” 林白青想起什么来,两眼亮晶晶的求知欲:“对了小叔,听说您在国外都硕士研究生毕业了,还在一家很大的诊所工作过,怎么就想到要回国的呢?” 九十年代正值出国潮的顶峰,人们争相学外语,削尖了脑袋往国外挤。 而顾培,一个从小在m国长大的孩子,硕士研究生毕业后还曾在梅奥诊所实习过,而梅奥在m国的地位,医疗界都知道。 但他放弃那么好的工作,归国,还进了军医院。 一开始没人想到他能坚持下去的。 偶然一回林白青听到顾家三爷和五爷闲聊,说起顾培居然已经坚持了半年时,俩人都惊讶的不行,但事实证明后来他坚持了三十年,至她重生时还在坚持。 重生前她并没有专门问过他,只听他某一任前女友提过一个关于长辈间的,桃色,又匪夷所思的可能,当然,那是不好放在台面上说的。 顾培眸子温温的,语气也极为亲和:“跟你一样,奉长辈遗命罢了。” 如果真是奉长辈之命,倒合了他那前女友的八卦。 当然,交浅不言深,才头一回接触,为拉进关系她随口问一句就适可而止了。 “快吃吧,不然饭该凉了。”顾培又说。 林白青挑起一块牛肉,不怪招娣吃的双颊圆丢丢,番茄的酸甜可口,云南沙瓤土豆的醇厚再配上本地黄牛肉完全不膻的肉香味,这盘菜还真够好吃的。 “小叔你也尝一口啊,这牛肉好香的。”林白青说着,就准备夹一块给顾培。 但抬起头,她才发现食堂里人很多,那位马秀芹医生也在,而且就坐在不远处,而在她夹牛肉时,有许多人的筷子同时停止了。 林白青差点忘了,如今的顾培才刚刚从国外归来。 这位年青的,风度翩翩的海归,是全院所有单身大姑娘们关注的对象。 也是曾经的习惯使然,但林白青还没傻到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顾培夹肉。 把肉送进自己嘴里,她再说:“好香,真的很好吃。” 转眼她的饭吃完了,而顾培,在尝了一口牛肉后就把筷子放下了。 在林白青的记忆里顾培很喜欢中餐的。 一起工作时她带了饭他总要蹭吃一点,她慢慢的,就习惯于带两个人的饭了。 军医院的伙食又如此美味,看来他今天是纯粹胃口不好。 顾培忽而说:“还有一周就是大伯的百日祭了,到时候就要商量你的婚事?。” 林白青就是来请他的,她反问:“您会出席吗?” 8、大冷门 顾培说:“如果你希望的话,我会去的。” 林白青就说嘛,是她来请,顾培肯定会去的。 而既然确定了这件事,她就要忙别的了。 顾培还要确定一下日期:“是17号吧,一周后。” 林白青说:“是的,那咱们就17号,在老宅见。” “17号见。”顾培说。 而关于被她急救的那个病人是啥情况,满食堂里,医生们议论的纷纷扬扬,,好多医生还在对着她指指点点的,还有人在小声议论封建迷信,说她大概是开了天眼,才会能肉眼看到脑梗之类的,但顾培并没有刻意问及。 他就是顾家人,他父亲是她师父的四弟,从小把中医当故事给他讲的。 中医是有很多神奇之处,但它也有它的短板,还有很多招摇撞骗的职业骗子。 作为一个现代医学科医生,她是怎么用中医的方式诊出脑梗的,顾培自己心里就有答案,当然,他肯定已经意识到,她是个不可多得的好中医了! …… 话说,过了两天,那位老太太的ct片子终于出来了,确定了其脑梗位置,李院长拿着片子去找顾培:“左侧额叶,不愧灵丹堂的人,林白青可真厉害!” 亲自经历了现场的,肝胆科的谭星国医生也跟着他一起来的,觉得简直不可思议:“这拿科学无法解释啊,她是有x光眼吗,能透视人的大脑?” 顾培接过ct片,打开电磅仔细看了片刻,说:“院长,你可以问问病人,她十年前头部受过伤,这次脑梗的正是原来受伤的位置,而病人的头颅形态,因为那次受伤而发生了细微的改变,林白青不是有x光眼,她是根据病人的头颅形状来判定病人的脑梗位置的,你们以后看片子,也要记住这个知识点。” 病人已经送住院部了,李院长并不了解,但病历上没写,他就问顾培:“顾培同志,你是怎么发现病人有陈旧伤的?” 笔在片子上轻划圈,顾培说:“你仔细看,病人左侧额叶颅内有轻微的血肿机化现象,头骨因此而发生了细微改变,要仔细看才能看得出来。” 两位医生随顾培的手定晴一看,还真是,病人的左侧额叶有血肿机化现象。 血肿机化致使头颅形状改变,正是陈旧伤的直观表现。 俩人心说他不愧是海归,ct机国内刚刚才有,专科医生们也才刚开始学着使用,但顾培一眼就能看出大家所看不到的症结。 但林白青就更厉害了,她虽然没有x光眼,可她确实推断对了脑梗位置。 正好李院长这两天专门问林招娣打听了一些关于林白青和灵丹堂的情况,知道那优秀的小中医正在为了能够继承药堂而在招聘丈夫。 他就忍不住得八一卦:“顾医生,您说大家天天给您介绍对象,我瞧您也没有感兴趣的,不如这样,我给你推荐个人选。” 顾培正在关灯,收片子,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李院长又说:“林白青虽然小了点,但胜在有医术。要不您回去问问家长,您看您俩一中一西,还都是良医,这要结婚了,那叫中西医结婚,最好你再把她调到咱们军医院来……” 啪的一声,灯没关掉,片子倒被顾培打飞了。 片子快速飞向茶杯,啪的一声,一只茶杯应声而飞。 “顾医生,没烫到您吧,哎哟您的笔记本……”两人同时大叫。 谭医生低头一看,又问:“糟了,您的手,天啦,手被烫破了。” 一本崭新的笔记本给滚烫的茶水泡了个透湿。 顾培的手上烫起好大一片水泡,但他呆呆的,仿如浑然未觉的疼一般。 其实他知道遗嘱的,知道的特别详细。遗嘱里有写:于顾家孙子辈中,为林白青择一良偶。 …… 另一边,林白青刚刚回到药堂,大热天的,正在喝刘大夫递过来的凉杯开,俩人在讨论的,也是顾家的长辈们。 顾家如今在世的三爷和五爷,三爷在首都,是从部队退休的,用俗话说就是位高权重,而五爷是当了半辈子教师,在东海市教育局退休的,也算桃李成荫,刘大夫忧心的是,她听说身在首都的三爷想把灵丹堂卖掉。 而五爷是个和事老,万事不管的,她就忧心,怕顾家人推翻婚事,卖灵丹堂。 所以她劝林白青:“虽然顾卫国还没来,但听着人品不错,要不就选他?”又说:“原来我一直觉得三爷五爷人不错的呀,怎么会想着卖药堂呢?” 其实顾三爷和五爷人品都很好,跟顾明一样,也都特别疼林白青。 小辈们跟师傅被妖怪抓走了的猪八戒似的,眼光太浅,只知道分行李回高老庄,大多想着推翻婚事,卖祖产分钱,但两位爷一直压着呢。 上辈子三爷还专门从首都押了自己最优秀的孙子来,摁头要让他娶林白青。 对方非但不愿意吧,还大吵大闹,说什么中医无用,中药之中,没有哪一味经过了双盲试验的测试,所以中药全是安慰剂一类的鬼话。 把三爷和五爷俩差点没活活气死。 而且三爷和五爷其实都有病,三爷有腿疾,还很严重,上辈子是强撑着病体来主持灵丹堂事务的,闹腾的孙子辈们,也是他一力压着的。 五爷有头疾,是三岔神经痛,众所周知,三叉神经痛是除非开颅,否则就无法被治愈的,而这段时间五爷正好也犯了头疾,也没精力管灵丹堂的事。 一帮小辈们不知道灵丹堂的珍贵,也不懂将来它会升值,大吵大闹要分钱。 而在灵丹堂的地库里,有很多上百年的珍惜药材了,要在林白青手里,就是治病救人的良药,但要被一帮不懂药的拿走,贱价转卖了还好,毕竟药嘛,只要能治病救人就好。 但要有些人拿它当个宝贝,要囤着呢。 药品是极难保存的,保存不当就会坏掉,坏掉的药材不但不能治还,还是毒。 糟蹋药材,那叫造孽! 想到这儿,林白青说:“刘大夫,你甭听风就是雨的,三爷和五爷都没有要卖灵丹堂的意思,那是小辈们想搞点钱,胡乱说话呢。” “要他们不想卖,眼看百日祭,咋一个小伙子都不往来送,百日祭你就要定婚事了,要选哪个小伙子,人好不好,总得让你提前都见一见呀。”刘大夫说。 其实两位爷不是不想送孙子们来,而是有心无力。 上辈子的林白青也以为两位爷不关心灵丹堂的事,怨过他们,直到百日祭后两位爷相继去世,她才恍然大悟,原来他们都是强撑着病体,在护着灵丹堂。 不想让小辈们把它给糟蹋了。 可惜上百年,历经几代人的药堂,最终毁在了顾卫国的手里。 看林白青眼圈红了,刘大夫以为她在为选不到好夫婿而难过,劝说:“就选顾卫国吧,虽然他还没有来,但那是因为他在当兵的原因,昨天我收到他一封信,他说呀,他不是不想来,是因为还没退伍,从部队上出不来。” 林白青一凛,又是一笑:“他居然还给你写了信?” 这年头打电话不方便,大家一般都是书信联络。 顾卫国做生意不行,但投机取巧很有一套的,这年头因为大裁军,营级以下转业是不分派工作的,只能自谋生路。 而且他爹早死,老妈也在外面跟别的男人同居,不回来。 他对灵丹堂,比顾敖文还要眼馋。 所以他不但发动老妈乔麦穗四处游说,爪子都伸到刘大夫身上了。 刘大夫看她在笑,以为她是心里满意顾卫国,顿时也笑了起来:“得,就算小伙子来的少,只要有一个可心的就行,到时候你就选顾卫国,让那帮想卖药堂分钱的,都洗洗睡去吧,闲得他们。” “我会考虑的。”林白青说着,又背起了自己的绿书包。 “你不刚回来嘛,咋才喝了口水,又要出去了?”刘大夫问。 林白青说:“还有点事儿,今天我就不回来了,你做完药也早点回。” “对了,眼看百日祭,买件好衣裳穿吧,你要没钱,我给你。”刘大夫说。 林白青忙说:“不用,我有钱的。” “打扮漂亮一点,知道顾家的小子们为啥不热乎你不,就是因为你总是穿件白大褂儿,土叭叭的,一点都不洋气。”刘大夫笑着说。 林白青一想也是,自己确实需要赚点小钱,再买两套好衣服。 不过在此之前,她有一件特别重要的事要办。 三爷的病,因为他还没有从首都回来,所以林白青还不确定是什么病,目前也做不了什么准备,就只能暂且先放着。 而五爷的三叉神经痛,在中医上其实是可以根治的,只是需要一种特殊的针。 马衔铁铁针。 马衔铁是战马口中的嚼头铁,铁本寒,但被阳刚之战马嚼过,就有了极阳之气,而马食百草不中毒,它唾液浸润过的铁,也就有了解百毒的功效。 三叉神经痛,就需要以真正的战马嚼过的马嚼铁针来治。 在解放前,灵丹堂不止有马嚼铁针,还有极为珍贵的,用特殊材料合金而打成的金针和银针,砭石等医具,但六十年代闹革命,破四旧,小将们打砸灵丹堂的时候,就把那些珍贵的医具全一抢而空了。 三叉神经痛不止五爷有,它是顾家男人的遗传病,顾家大多数男人,包括顾培有内,一到中年就会发作,头痛欲裂,一痛起来能要掉半条命。 顾明活着的时候最痛心的事,就是那套马衔铁铁针丢了,找不到了。 没有它,饶是顾明有医术,面对三叉神经痛也束手无策。 而顾培的三叉神经痛,在将来就是林白青用马衔铁针给针灸好的。 骄傲如他,一直不认为中医比西医更优秀,直到将来她用马衔铁针灸好他的三叉神经,他才会意识到,中医有很多领域是西医达不到的。 上辈子,要到很多年后林白青才能找到那套马衔铁铁针。 说来也是可笑,那套针并没有被珍藏,而是在被人拿走后,就一直扔在杂物间里,直到很多年后,有个小孩儿翻出来在街上把玩,林白青才偶然发现的。 藏针,或者说拥有马衔铁针的人,也是这巷子里的人,他叫刘百强。 而他,是林白青的前夫顾卫国的小弟,也正是那个去年想摸她,却被她一指头点瘸的混混! 现在林白青得去找那套可以让顾家所有的男人以后哭着跪在她面前,求她给他们施针,救命的,马衔铁铁针了。 9、劳力士(修) 话说,刘百强跟顾卫国还有点关系,俩人是邻居。 而且刘百强一直是顾卫国最踏实的小弟,要去刘百强家就得先路过顾卫国家。 这个家上辈子林白青经常来,很熟悉的,既路过,习惯性的就要看一眼。 这一看,她不禁有些吃惊,因为按理,目前顾卫国还没有退伍回家,他妈也在跟别人同居着,家里应该没有人才对,但他家的门只是虚掩着,并没有锁。 而要说起顾卫国,就得说说他的父母。 他爸顾怀高和他妈乔麦穗,在六十年代曾经是东海市有名的小将,号称雌雄双将,俩人最牛逼的功绩是曾经在批d台上,把东大一个教授给活活抽到断气。 那年头年青人都狂热的很,打死了人他们也不怕,反而当成功绩四处宣扬。 那年头的年青人们也六亲不认,像家里的三爷,五爷,还有她师父顾明,据说都被顾卫国他爸押上台批d过,还给戴过牛鬼蛇神的帽子。 亲人之间可以原谅,政策一过大家就不追究了。 但老教授的孩子们记着仇呢,在拔乱反正时把他爹给告了,经过几年审理,他爹被判处了死刑,同一时间,顾卫国在部队的大好前途也就此戛然而止。 他妈乔麦穗在他爸顾怀高被枪毙后,就开启了轰轰烈烈的中年恋爱史。 今天跟这人同居,明天跟那人同居,虽然没有再嫁,但也很少回家。 而最近,她就跟一个男人打的火热,正在外面同居,已经好久没回过南支巷了,所以看到顾卫国家的门只是虚掩,林白青就颇有几分吃惊。 心说难不成乔麦穗跟男人分了手,又回家来了? 当然,顾卫国只是她上辈子的渣前夫,这辈子她不会选他,甚至不会多看他一眼,路过他家门口,不唾一口已经是她的仁慈了,林白青也不过看一眼就走。 到了隔壁一户人家,这才是刘百强家。 刘百强是个混混,跟林白青那俩邻居似的,不论白天黑夜,家里放的音乐永远是迪斯科,他父母死的早,留了一套大院子给他,他就靠着房租过日子。 “知道吗,我哥们顾卫国,发大财了,昨天欧锦赛,德国对丹麦,大家都押德国赢,但就他,押了丹麦赢,结果爆了大冷,丹麦队赢了,顾卫国一笔赢了三千块。” 这事儿林白青知道的。 顾卫国刚刚复员时,拿着一大笔复员金,曾经在一个农贸市场里一笔赢了三千块,这事儿他吹了半辈子。 这时刘百强又说:“听说今天他还有个发财的巧机,唉,可惜我身体不太好,走不了路,不然呀,我也跟着他一起发大财去。” “发啥大财,买彩票吗,现在可流行买彩票了?”一个人说。 另一个说:“该不会,顾卫国是找到劳力士了吧?” “张子强的劳力士吧,是啊,听说张子强在港城被抓了,他的劳力士可不就无主了嘛,是不是顾卫国知道表藏在哪儿?”还有人说。 刘百强感慨:“可惜我这身体不得劲儿,不然我跟他一起去找,也发笔大财!” 说起劳力士表,林白青又想起一些事情来。 众所周知,东海市有个专门在港城抢劫,绑架的悍匪,名字叫张子强,就在去年,他曾于一个港城富商手里抢了价值八千万的劳力士,并把它们带回了东海市。 从那以后,东海市商场里的劳力士一块都没卖出去,但二手市场上却涌现了很多白菜价的劳力士,大家暗自猜测,那些表是张子强的。 八千万的表可不容易出出去,当然,张子强是把它们全藏起来的。 而最近一段时间,一件事是欧锦赛大爆冷,作为一个足球爱好者,顾卫国上辈子但凡看球赛,就总会提及,说替补的丹麦队2:0绝杀德国战场,自己逆别人而买了丹麦队赢,一把赚了好几千。 关于劳力士表,这个林白青也有印象。 顾卫国今年都三十岁了,男人嘛,虽然没结婚,但相好肯定有,他有个叫乔招娣的相好,是他舅舅的女儿,也就是娘家表妹,那女的比顾卫国大三岁,在海事局工作,正好最近张子强在港城被抓了,内地新闻虽然还没报道,但港城那边风声已经传开了。 而张子强的表就藏在东海市。 从那以后,东海人就展开了疯狂的寻宝行动,顾卫国也不例外,加入了寻宝大军。 而他去寻宝的地点,顾卫国后来也跟林白青讲过,当然,虽然他找了很久,但并没有找到表,而那些劳力士,最终也不知道被谁拿走了。 “哎呀,那是林大夫吧,林大夫,稀客稀客。”她就站在门口嘛,刘百强一抬头就看到了,赶忙站了起来,点头哈腰来迎。 林白青进了院子,问:“刘百强同志,你最近身体怎么样?” 说起自己的身体,刘百强也很后悔。 他是个小混混,但还没坏到想会牢的地步,而那天晚上三更半夜的,他主要是跑录像厅看了一场黄.色录像,心情比较激动,又正好林白青出夜诊回来。 天热嘛,三更半夜的,路上没人。 这个小大夫虽然穿着白大褂,但身姿袅袅,别有一番风味,刘百强一时糊涂,想试一下她的屁股是个啥手感,手就不由自主的伸出去了。 而这一伸,林白青煞时回身,在他屁股上一点,他大腿就不能动了,又在他小腹处一戳,从那以后,但凡他有那方面的想法,疝气就会掉下来。 这都一年了,腿倒是慢慢的变好了,但是疝气一直没好。 他已经求了林白青很多回了,想让她帮忙治治,林白青从不搭理他。 蓦然之间她上门来,不管是来干啥的,刘百强都激动的不行。 林白青伸手,示意刘百强把手给自己,问:“最近疝气掉的频繁吗?” 刘百强原来谈恋爱都是要找最美最漂亮的,但自打疝气天天掉之后,那方面的功能不行了,自我矮化,现在谈恋爱都是找离异妇女呀,寡妇啥的。 但就这,在听说他那方面不太行后人家都不跟他谈呢,他能好吗? 双手合什,只差磕头,刘百强说:“小林,林大夫,这么说吧,我当初确实错了,我一失足成千古恨,只要你能帮我把疝气治好,你要多少诊金我都接。” 这院子里的人们,大多都听说过林白青一指头点瘸刘百强的事,大家恨混混,但要那混混是自己认识的人,或者房东,那就另当别论了。 “小林,刘百强也不过一时糊涂,能帮你就帮一把,帮他治治病。”有人说。 还有人说:“邻里邻居,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你要真点过他的穴,那就帮他解开吧,一大小伙子,他还要结婚生孩子呢,他以后会改正的。” 林白青松开刘百强的手,说:“可以,你的疝气我帮你治,但我有个事儿。” “啥事儿,钱啊,好办……”刘百强一听她愿意治病,都乐懵了。 林白青掏了一只装钢针的针筒出来,指着说:“就在你们家,这个大院子里,有这么一个针筒,但是黄铜的,铜生了锈就会是绿色的,帮我把它找出来。” “这是个啥?”有人好奇的问。 还有人说:“这是针灸筒吧,为啥会在刘百强家?” 这事儿说起来挺可笑的,当初小将们抄灵丹堂,堂里的金针,银针,沉香木的擀筋棒,黄花梨的拍筋板,全都是特别珍贵的东西,但小将们不懂,把它当成四旧,扔的扔砸的砸,而马衔铁针,就是一个小将看着好玩,于是把它顺了出来,玩了一阵子玩腻了,就顺手搁那儿了。 顾家人都有三叉神经痛,那套针特别重要。 但顾明找了好些年,却愣是没找着,而针,就在这个院子里的某个房间里,一堆杂物中间静静躺着,要到好些年后,才被小孩子们翻出来。 一看针筒,管他什么针,刘百强一声令下:“大家快找,赶紧找。” 众人也是一声令下,呼啦啦的全跑进屋子,翻东西去了。 刘百强擦干净椅子让林白青坐了,又是水果又是饮料的,端了一大堆出来,还热情的拿起烟来,问:“抽不抽,要不要我给您点上?” 林白青却问:“顾卫国回来后,你见过他没?” 刘百强说:“见过呀,他昨天回来的,一把赌赢,我俩喝了半夜的酒。” 林白青凑近一点,说:“我刚才可听见了,你说他要去发大财,你知道不,他准备去哪儿发大财?” 刘百强以为林白青也想加入寻找劳力士的大军,忙双手合什说:“林大夫,要顾卫国愿意跟我一起发财,我肯定会把发财的消息告诉你的,但是他没跟我说,我有心无力呀。” 林白青再问:“那你有没有听说过,他准备去哪儿?” 刘百强笑了:“小林,你最近要招夫,对顾卫国这么感兴趣,怕不是想招他?” 林白青当然不是想招顾卫国,而是,她知道他在疯狂的找表,而林白青呢,最近也正缺笔小钱,想来笔快钱呢,她就在想,何不把顾卫国给举报了,自己也发笔小财算了。 “刘百强你知道不,要是举报有用线索立功,帮忙抓捕罪犯,公安局能奖多少钱?”林白青问。 刘百强说:“至少也得五百块吧。” 哇,五百块,那么多啊,那她岂不就有钱可以买衣服了? 这个功林白青立定了。 10、海狗鞭(修) “找着了找着了。”有个小孩儿捧出个青绿色的针筒来,说:“是这个吧。” 一院子的人全提心吊胆,屏息看着,就见林白青接过生了锈的针筒,轻轻一扭,旋开了。 里面是软羊皮,倒还保存的特别完整,而展开羊皮,羊皮里面是保存完好的针,随着林白青展开,有人惊呼:“这是银子做的吧,明光光的。” 还有人说:“这可是宝贝呀,也太可惜了,一直扔在不见天日的地方?” 如果是铁,当然会生锈,但战马嚼过的铁有了战马的纯阳之气,再加上它被密封保存,就不会生锈了。 刘百强也激动的不行,挺起肚皮说:“林大夫,东西已经找着了,你可要说话算话,快来帮我解穴吧。” 满院子的人全呼啦啦围了过来,大家只在电视上见过点穴,解穴,还从没有在现实里见过,都想要看看,现实中是怎么解穴的。 此刻,林白青简直成了行走的武林大侠。 不过只见她另取了一副针出来,示意刘百强进屋,躺平,先给针消毒,再给刘百强消毒,一针就扎他肚皮上了。 屋子里挤满了人,门外挤的呼呼攘攘,也全是人,一看林白青是在针灸,不免有些失望,刘百强自己也很失望,说:“你不是点的穴嘛,为啥要针灸呀。” “我把你治好就行了,医生行医,不必事事告诉病人的。”林白青说。 她其实是一指头捣开了刘百强的精元之门,让他守不住精元,同时精门大开,阴气和寒气会源源不断的涌入他的身体,身体阴寒,疝气自然就会掉。 而现在,只需要一针,林白青帮他补一些元气,再把精元之门封上,就好了。 针灸分为补针和泄针,现在林白青就是在补,而补,是能立竿见影的,时间一分一秒,刘百强只觉得肚子里暖洋洋的,像是流淌着一股热气一般。 “舒服,真舒服。”他不禁感慨说。 有胆大的小孩儿在他肚皮上摸了一把,顿时说:“哇,好热。” 还有人说:“从今往后,刘百强就好了吧。” “那肯定,咱们小林大夫师承顾老医生,说不定这一治,刘百强的身子板儿会比原来更好呢。”还有人说。 刘百强乐乐呵呵,也觉得应该会这样,但这时林白青给他泼了盆冷水:“你要正儿八经想过夫妻生活,没问题,但从今往后,你一旦动邪念,还想欺负女孩子,那你的疝气,立刻就会掉下来。” 她其实是吓唬,但刘百强给吓的,面色刷的惨白,白天没敢再吭气。他再扬头看看,林白青正在拔针,这丫头,小时候大家因为见的少,而且永远一身白大褂,没人觉得她好看,甚至没有把她当个姑娘家看待过。 谁知女大十八变,她居然越变越好看了。 而且她属于那种你得静下心来,静静欣赏的,带着一股书香气的姑娘。 话说,顾卫国昨天晚上喝醉酒以后,一个劲儿念叨,说只要等到顾明的百日祭,自己就可以娶林白青了,那以后,这位林神医就会住在他隔壁,他又是顾卫国的小弟,那以后有个头疼脑热的,他岂不是就可以随时找她医治? 且不说刘百强心里美滋滋儿的。 施完针从刘家出来天已经黑透了,一整天了,林白青还没吃饭,经过顾卫国家时,她看到他家的灯亮着,闻到一股方便面的味儿,估计顾卫国也正在吃饭。 走到巷口,这儿有个米粉摊子,已经出摊了,林白青遂给自己也买了一碗。 准备举报前夫赚笔小钱,林白青心里可激动了,不知不觉吃完一碗米粉,连汤都喝的光光的。 吃完米粉,她就又回灵丹堂的院子了。 正好今天所有的扶桑丸全做好了,明天准备开卖,但还没有封包装,印上生产日期,林白青遂把所有的扶桑丸搬了出来,就在月光下开始印日期了。 诊所的药嘛,包装简陋,印日期也只是用铜版章子。 先把日期印在装药丸的纸袋上,一袋12丸,装好之后再用融化的热蜡把袋口封上就可以了。 总共六百丸,不一会儿就装完了。 眼看蜡丸快装完时,林白青就看到顾卫国从灵丹堂的门上经过。 在整个顾家,他的个头仅此于顾培,一直在当兵,肩宽背厚,身材高大,林白青毕竟跟他一起生活了很多年,哪怕是晚上,路上没有灯,但光凭影子她就认出他来了,而她就在院子里,围墙不高,院门更矮,他其实是能看到她的,但显然,他故意躲着她,所以虽然停了一下,但假装没看到,就从门前走了。 林白青等他走远之后关掉了院灯,悄悄出了门,蹑手蹑脚的,也跟上了。 …… 跟了一段路之后,大概知道顾卫国去了哪里,林白青就又折返,直奔公安局。 她去的是东海市公安局,而最近,张子强被抓后,拒不肯吐口那些表的下落,但是港城那边的阿sir们为了能给他定罪,也在不停的施加压力,让大陆公安赶紧找表呢,所以公安们也是焦头烂额的。 这都三更半夜了,公安们还没下班,正在加班开会。 听说有个女孩子知道劳力士的下落,自然就把她迎进去了。 林白青给的地址,正是顾卫国今天去找表的地方,那是东海市的垃圾填埋场,也是顾卫国一直以来,认为张子强藏表的地方。 顾卫国能不能找到表,林白青并不知道。 但目前公安对那帮狂热的,找表分子们的态度是,没有身份证和暂住证的,一律拉去劳改,就算有身份证,只要跑去找表,一律拘留七天。 所以如果顾卫国找到表,那他就得坐牢。 要他找不到,他也得喜提七天拘留。 林白青既希望顾卫国被拘,也想要五百块,但可惜的是,公安的奖励要线索生效后才会给,而且就算线索有效,也得先报到财务,批下来才能拿到。 也就是说这五百块的奖金,林白青至少要下个月才能拿到。 乐滋滋而来,听说还要到下个月才能拿到钱,林白青不免失望。 但也没办法,接过公安给的报案回执,就从公安局出来了。。 也是因为着急,公安们立刻就出动了,从局子里出来,一公安说:“他妈的,港城阿sir天天骂我们大陆公安蠢,但愿这回能找到表,要不然我们还得挨骂。” “可不。哎,车上这臭轰轰的是什么呀,赶紧扔掉。”另一个公安说。 一公安打开车门,从车上抱下几大箱东西来,扔到了路边的垃圾桶里,警车一开,扬长而去。 林白青本来都已经要走了,却被一股强烈的臊臭味给吸引了,因为这种臭味她觉得十分熟悉,忍着哎吐感她扒开东西,举起来闻了闻,顿时眼前一亮:怪不得她觉得味道熟悉,这居然是海狗鞭! 海狗鞭跟老山参,犀牛角,麝香一样,都是珍惜药材。 虽然国内,黄海和东海有产,但要论入药,药性最好的是产自纳米比亚的。 而纳米比亚海狗鞭跟国内的最大的区别在于,因为加工方式不一样,它万一保护不好,腐烂之后气味就会无比的骚臭,叫人闻之欲呕。 但这玩艺儿在将来一根要十几二十万,还大概率是假货。 因为纳比海亚的海狗数量一直在急剧减少,会被捕杀成濒危物种。 穷人才靠吃伟哥施展雄风,顶级财阀们都是把它磨成粉,轻轻磕一点在酒里慢慢品,它是天然的壮.阳剂,靠的不是刺激神经,而是滋补男人的元阳之气。 这是走私货,估计是公安剿来的,闻着臭,以为全坏了就给扔掉了。 它跟劳力士当然没法比,但它可以随手换成钱呀。 …… 东海市药材交易中心是全东南最大的药材市场,也是百年历史的老市场。 它还有个早市,就跟淘古玩似的,全东南好药的人也都在这儿淘药。 什么老山参,麝香,虎骨蛇胆穿山甲,真真假假,应有尽有。 虽然88年刚颁布《野生动物保护法》,但目前公安查的比较松,市场上甚至还有公开售卖的各种獐子狍子鹿角,血迹斑斑,跟屠宰场似的。 林白青一早就来练摊儿了,前后左右一看,见一个戴茶镜的老爷子身边空着,遂蹲到他身边,取出块红丝绒布,把包里的海狗鞭一枚枚摆了出来。 药材,尤其人参,麝香虎骨一类的东西,这种大市场上假大于真。 而且假货都明光鲜亮的,比真货看着更要真。 行内人来此的并不多,大部分是自认懂行的养生人士,以及惯常要送礼的,做生意的大老板们,他们是行走的人民币,人傻钱多好忽悠。 林白青的海狗鞭暂时还无人问津,但她身边老爷子的山参却不时有人来问。 老爷子很会做生意的,价格一样,大小一律三十元。 他说话慢斯条理,但凡来个人,就会捧参,从人参的四个关键,‘芦’、‘皮’、‘须’、‘纹’讲起,再讲参的功效,吃法,顺便说几句老板印堂发亮,一看就在走财运啦,老板面色红润,一看肾就好之类的吉祥话。 暴发户们最爱听这个,他的人参卖的特别快。 他手里倒有几根山参,但箱子里分了两块,一边是种植参,一边是林下参,他手极快,时不时就会来换着添倒一番,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等谈妥价格了,他也不藏私,会同时放出野山参,种植参和林下参供客人选。 林白青发现一个规律,凡是养生爱好者挑走的都是林下参。 而土老板暴发户们挑的,全是肥肥胖胖,萝卜一样水灵的种植参。 老爷子卖了半天,老山参一根都没损失。 这时来个抱孩子的女人,愁眉苦脸的,张嘴就砍价,从三十砍到十块,也不挑,随便拿了支胖胖的种植参就走,但老爷子眼疾手快,把它倒成了一枚野山参,那也是今天这老头出出去的唯一一支真山参,还是他主动给的。 林白青是来做生意的,都还没开张呢,给隔壁勾起兴趣了,看的兴意盎然。 终于老爷子的参卖完了,笑眯眯的说:“你也是来赚点浮财?” 林白青老实点头:“对。” “这些我全要了,一根我给这个价,如何?”老爷子伸了五根手指。 一根海狗鞭五十其实太便宜了点,毕竟这是进口货,国产的都要三十一根的。 但林白青看上这老爷子对那个女人那点真诚和善意,答应了:“好。”又说:“但我有个问题要问您。” 老爷子笑:“但问无妨。” 林白青说:“我有些唐突,但能不能问问您的名讳?” 她越看这老爷子越是仙风道骨,而东海自古有世家,能人辈出的,她直觉,这老爷子绝非一般人,来卖参大概也是闲来打发时间,闹着玩儿的。 老爷子笑:“你不认识我,但我认识你,顾明的第八徒,关门弟子,能辩药尝药,眼观气血,还尽得顾明一身武术真传,招夫承堂,记得选个好夫婿,我还欠你师父一份人情,等你结婚时我要送你一份大礼。” 呵,这老爷子把林白青兜了个底朝天。 所以他到底是什么世外高人,又准备送她份什么样的大礼? 这一手赚了五百块,现在林白青得回去打听打听,看顾卫国有没有被拘留了! 11、顾家人 怀揣着五百块,一路走的美滋滋的。 本来林白青想直奔公安局,打听一下看顾卫国被拘留了否的,但路过外贸街时她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脚步。 东海市是改革先锋城市,自打革开放,洋货蜂涌而止,还都特别时髦。 什么皮裙小吊带,牛仔裤,蕾丝边,外贸街应有尽有,皮凉鞋,塑料凉鞋,各种外贸进口的高跟皮鞋也是摆了一溜水儿。 女孩子都是爱美的,最喜欢逛街了。 但逛了一圈,林白青就发现这儿的衣服很难入自己的审美,最终花了16块钱给她和招娣一人买了一双草编凉鞋,继而就进了百货商场。 这年头的百货商场里东西可全都是名牌,什么鳄鱼皮尔卡丹,梦特娇,老人头应有尽有,门店也装修的金壁辉煌,富丽堂皇的,一看就透着贵气。 林白青甫一进去就看上了一双老人头的乐福鞋,伸脚一试,里外全皮,既舒服又吸汗,她也是习惯了,一问,听说要一百八十块,因为是重生的,一时间对物价没啥概念,当场就买下来了。 而这时,她以为商场里的裙子顶多也就百八十块,还很轻松,打算就用这五百块从头到脚,整个儿给自己买上一套衣服。 但上到二楼,迎面看上一件梦特娇牌,桑蚕丝的裙子,一问,居然要380。 “三百八?”林白青不敢相信,重复问说。 售货员上下打量林白青,说:“小姐,我们这个衣服叫品牌,是外企小姐穿的,虽然它价格贵,但它也时髦,洋气,要不你试试?” 这件裙子是真好看,收腰收的恰好,既没有妆点过多的蕾丝,但又版型大方,很合林白青的眼。 可惜她身上的钱不够了,而且现在的林白青也舍不得花三百多去买一条裙子。 正好楼上就有卖布料的档口,她又特别喜欢那件裙子的样式,遂扯了一批布料,打算自己画个稿纸,让巷子里的裁缝给她和招娣各做一条那样的裙子。 手上还有三百块,除了那条裙子,别的衣服倒还便宜。 林白青于是又花一百块买了两条豆绿色的裙子给自己和招娣,打算平常来穿。 赶着下班的点儿,她一路到了东海市公安局。 林白青本来想找她昨天报案时那个公安问情况的,但在办事大厅里转了一圈儿也没找到那个公安,直剌剌的上前询问当然不行,顾卫国二叔就在公安局,万一发现是她举报的可就麻烦了。 但她正愁该怎么打听呢,就听一女公安说:“统计出来了吧,昨天抓了几个?” 另一个女公安一笑,说:“足足27个。” “咱东海人还真是找劳力士找疯魔了。”这女公安说:“对了,那个叫顾卫国的长得可真帅气,一表人材的,身手也好,一手放翻了三个民警,我听说他是个退伍军人。” “因为是退伍军人,听说只需要拘留七天,还不记档。”这个女公安说。 林白青一个机灵:合着前夫还真被抓了? 她太高兴了,差点惊呼出声。 俩女公安也注意到林白青了,一个问:“小姑娘,你有事?” “我只是路过,好奇,进来看看。”林白青说完,赶忙从公安局出来了。 听说渣前夫被抓,她心里美滋滋儿的。 而现在,她终于提前找到马衔铁针了,就想把五爷的头疾先给稳住。 不过五爷家大门紧锁,没有人,问了一下邻居,据说五爷听说在深海有个善针灸的好中医能治三叉神经,跑去求医了。 既五爷去求医了,三爷还没来,林白青和刘大夫就把扶桑丸卖掉,再抽空制点别的药出来。 她没有买那件特别贵的裙子,但鲍家媳妇就是裁缝,她又买好了料子,遂画了张图,就让鲍家媳妇替自己做一条裙子出来。 而目前穿的,这件豆绿色的裙子并没有腰身,看上去也有点素,眼看百日祭近,鲍家媳妇的裙子又做不出来,招娣就急的不行,想来想去,说:“姐,要不这样,你穿我的吧,你看我这件衬衣,上面有蕾丝,还有珠子,多漂亮呀。” 林白青最不喜欢的,就是上面珠珠串串的衣服,而且顾家的小子们并非为了色相才拒绝她的,人家的理想都是出国,去大世界,不会因为她穿了一件漂亮衣服就改变观念跟她结婚的。 不过妹妹是一番好心,林白青也就这一个亲人了,向来喜欢哄着她,遂笑着点头:“好。” 招娣今天是大夜班,这会儿该去上班了,出了门又回头,说:“姐,你说那个顾卫国也是真奇怪,不是说已经退伍了嘛,他该不会也对你没意思吧,要不然眼看百日祭了,咋也不来找咱们聊一聊,说说话?” 林白青噗嗤一笑,推了妹妹一把:“快去上班吧你,不然该迟到了。” 话说,顾卫国虽然被拘留了,但这事在南支巷并没有传开。 这也是有原因的,因为正值裁军潮,复员下来又没工作可干的退伍军人特别多,到了社会上,他们也要生活,要吃饭,政府也很头疼,不知道该如何解决他们的难题,而他们要犯点小错误,公安的处罚也是很轻的。 当然,这事儿林白青就不关注了,她举报了有用线索,立了功,只需要等到下个月,就可以领到公安邮寄给她的五百块了。 时光转眼,就到百日祭的前一日了。 这天一早,林白青刚到灵丹堂门口,就风有个盘头大姨拿脚步在丈量 她没惊动对方,站远看着,就见这大姨摸完门板后又拿步子在丈量整个大院子,边丈量,嘴里边掩不住的笑:“哎哟,这地皮可真大呀!” 林白青冷笑一声,进了后院,刚进门,这女的也跟了进来,直剌剌的问:“谁是林白青,人在不在?” 刘大夫就在后院里,问:“您是要看病还是买药?” 盘头大姨两眼挑剔的上下打量:“原来你就是林白青,怪不得……” 刘大夫觉得不太妙,跟林白青交换了个眼神:“大姐,我们现在不接诊。” “提上药箱跟我走,我家老人生病了,点名要林白青。”盘头大姨自顾自说。 刘大夫说:“您没听见吗,药堂停诊了,我们不接诊。” 盘头大姨本来都往外走了,退了回来,提高了嗓门说:“林白青,我可是顾家人,这灵丹堂都是我们家的,你能不给顾家人看病?” 林白青也不废话,前堂就有电话,她说:“刘大夫,来医闹了,报警。” 啥,医闹,这要报警,肯定会被抓的吧。 好在这时外面有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大喊:“白青,别报警,误会误会。” 林白青一看,来的也是顾家人,是顾家三爷的小女儿顾娟。 其实刚才这个女人她也认识,三爷的三儿媳妇,姓蔡。 她们都是生活在首都的,她们来,是因为三爷已经回来了。 林白青故意问:“小娟姑姑,这女的谁啊?” 顾娟翻白眼:“你三叔家的,你该叫三婶,我们不肯带,她硬跟着来的。” 林白青心说听那口气,还以为灵丹堂就是她开的呢。 顾娟先对她三嫂说:“三嫂,介绍一下吧,林白青,别看她小就小看她,她要承的是我们顾家大房的家业,要搁解放前,她就是我们顾家的宗妇,她还是灵丹堂的大掌柜,古代要称一声先生的,先生出诊是得用请的。咱爸病了,我说我来请先生,你非要自己来,这你要请不动,我爸就白病着算了?” 她年青时生活在东海市,从小看着林白青长大,拿她当小侄女看待的。 她是老来女,父母娇惯,嘴巴也利索,损起人来一套套的,几句话把蔡三嫂说的脸都挂不住了。 挽起林白青,她说:“你三爷腿疼的久了,你帮忙给止一下痛吧。” 上辈子的今天林白青也为三爷诊过病,但因为那位蔡三嫂从中搅和,她没细诊,而三爷也被一帮不肖子孙气的厉害,甫一回首都就去世了。 背起药箱,这回,林白青要把三爷的命留住。 12、拉郎配 顾家老宅原来很大,三进院,分了几次家后就剩了一个三间房的四合院了。 这院子在将来会属于林白青,而顾卫国家正好在这院子的后面,两户人家将来就会打通成个特别大的大院子,但那不算什么,在将来,林白青会一点点的,买下半个南支巷用来做灵丹堂医院。 灵丹堂医院最鼎盛时期,拥有四个大型四合院,每一个院子里的每一间房里都是床位,住的都是从全世界慕名而来的,顶级富豪们。 灵丹堂每天的营业额,是有钱人看了都要心惊肉跳的高额数字。 …… 三爷在东海市其实已经买了楼了,但他住不习惯,但凡回来,就喜欢住老宅。 他除了带着小女儿顾娟,一个儿媳妇,还带了个大孙子来。 孙子此刻不在,他也还没进屋,就在檐廊下晒太阳。 虽然裤子很厚看不清,但他的左脚脚腕比右脚的足足粗了一倍,乍一看,皮肤水肿,青筋透亮,为了能适应肿胀的脚,左脚的鞋比右脚大了足足两个码数。 林白青从小跟着顾明长大,顾家女孩少,三爷一直拿她当孙女看。 他远远伸着手,用苍劲有力的大手攥上她的手摇了摇:“都说了这院子以后属于你,大大方方住着,你非要搬出去,我听说你住的地方很不好。” 搬出去是为了不被顾家诸房耻笑她无处可去,老人当然会心疼,但林白青不喜欢被人背后嚼舌根。她说:“我住的地方很好的,特别热闹。” “药堂关了几个月,病人们急坏了吧?”三爷又说。 林白青说:“可不。” 三爷抬头看:“怎么没人给白青拿喝的?” 蔡三婶端了一托盘喝的出来:“果汁,可乐,雪碧,小林你想喝啥自己选。” 三爷摸腿:“最近疼起来的,西医说我骨头里长刺了,疼的很。” 他这腿上辈子林白青没细诊,以为问题很严重,但如今再看,发现居然是个很小的小问题。 她另取把椅子来,扶三爷把腿放平在上面,因为老人裤子宽,就不脱了,直接卷起来往上看。从小腿到膝盖再到大腿根儿,三爷的腿肿的透明噌亮。 血管青筋仿如湃在水中。 敲击膝关节,三爷嘶气:“疼,疼!” 林白青手继续往上,一路到大腿根,问:“这儿疼吗?” 三爷点头,汗从鼻尖和头皮往外不停渗着,疼惨了。 终于,顾娟看林白青诊完了,忙端了水来给她洗手:“你看着问题严重不。” 三爷也说:“你还小,能收拾收拾,不能我也不怪你。” 老人是心疼她,怕她医术不够,在给她找台阶下,但蔡三婶立刻说:“林白青,我爸这个叫骨刺,得西医来治,你要掂量着点,小小年纪的,要把我家老人治出问题来,我可不会善罢甘休。” 呵,上辈子她也是这样唬她的。 林白青挑眉:“我记得三婶是工农兵学校毕业的,如今在哪高就?” “我啊,原来在内蒙古人民医院上班。”蔡三婶含混着说。 林白青说:“喔,原来是个蒙古大夫啊,失敬失敬。” 蔡三婶一噎,因为蒙古大夫是兽医的俗称,也是庸医的戏称。 顾娟却哈哈大笑,趁势揶揄:“三嫂原来是蒙古大夫,但因为知识考核没通过下岗啦。”现在连蒙古大夫都没得做了! 三爷都忍不住笑了起来,蔡三嫂给搞了个尴尬。 林白青忍着笑说:“三爷,一会儿会很疼,你忍一忍吧,一次就能去根。” 三爷一震:“骨刺呢,你能去根,怎么去,掰掉它?” 林白青说:“给您看病的医生大概也是蒙古大夫,并不专业,首先,骨刺不是刺,它只是一种骨骼老化后的自然沉积,本身是不会痛的,只有压迫神经,或者影响到别的组织才会引发疼痛,而您这个疼跟骨刺没有任何关系。” “骨刺不是刺,你听谁说的?”蔡三婶抱臂,语气轻蔑。 林白青也不惯着她:“您不识字吧,但凡认识字,会看书就知道我说的对。” 三爷示意俩人停嘴,说:“白青,我信你,诊成啥样都没关系。” 俩女人围着,眼见的林白青针都没掏,就只是两只手,拿出百草精油来润手,然后从下到上,一路推拿,三爷是真疼,大汗淋漓,唇都白了,面无血色。 开始他咬牙忍着,后来忍不住了嚎叫出声来,叫的撕心裂肺的,但叫着叫着也不知是睡了还是休克了,眼睛一闭,只有出气没进气了。 过了二十多分钟,两人眼看着三爷面色如纸,气若游丝,看样子像是要去了,顾娟差点都吓哭,悔不该拉老爹给林白青练手。 林白青也很累,每一下推拿都用了全身的力气,她也满头大汗,但她依旧没停,一路推拿到三爷大腿根时突然狠命一把扭。 随着三爷一声惨叫,林白青说:“好了,三爷,您起来走两步。” 这就好了!? ??? 三爷都不敢信,扶椅子站了起来,再踏脚,然后惊讶的发现虽然皮肉还疼,但原来走路时腿部那种拉扯感和剧烈的抽痛全都不见了。 他腿不疼了,脚踩得实了,走了几步再下台阶,就发现膝盖也很容易就屈了。 这可不就是好了。 三爷大惊:合着白青这丫头的医术,已经到不用药就能治好人的地步了? “我好啦!”他开心跟个小孩儿似的,连着蹦了几蹦,看到女儿和儿媳妇都在惊讶的看着自己,这才停了下来。 “假的吧,咱爸这都疼仨月了,腿肿的大炮似的,她就那么几把推拿,能好?”蔡三婶声音格外尖利。 瞬间,三爷面沉如水。 顾娟跟三嫂不对付,而且她是不主张卖药堂的一派。 一笑,她说:“爸,这可咋整啊,三嫂连灵丹堂的价格都算清楚了,您说白青又帮您治好了病,那灵丹堂咱卖是不卖啦?” 是呢,一帮没眼力见儿的小辈们,闹腾着要卖祖产呢。 “娟子,你陪白青喝点水,休息会儿去。”三爷看儿媳妇:“你跟我进堂屋。” …… 顾娟把林白青带进西厢房,这其实一直以来是林白青的卧室。 摆了一堆吃的出来,她说:“快来尝尝这个,说是叫开心果,据说吃了人就会开心,还有这个,美国来的奶油大杏仁儿,也特别好吃。” “谢谢小娟姑姑。”林白青尝了颗开心果,进口货,为防腐熏过硫磺,一股硫磺味儿,这东西吃多了对身体不好,但她还是说:“唔,果然好吃。” 顾娟本欲再说什么,却又突然住嘴,林白青一听,堂屋里三爷的声音好大,而且是用吼的,不一会儿蔡三婶出来了,哭丧着脸,皮鞋夸夸夸的出门去了。 顾娟眼睛一亮:“听见了吧,老爷子骂我三嫂呢,一群目光短浅没见识的,总窜掇着我爸卖祖产,就为分俩小臭钱儿,活该挨骂。” 又抓了一大把开心果给林白青:“放心,我爸心里有杆秤,会支持你的。” 可不,三爷的病好了,有力气了,要收拾这帮逆子了! …… 顾娟又说:“对了,我听说个事儿,敖文小小年纪就肾虚了,你知道不?”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顾敖文肾虚的事连他小姑都知道啦? 林白青竭力忍着笑:“我给他开了方子,正在调理呢。” “那就真的虚了呗,他才多大呀。”顾娟撇嘴:“说起他我都嫌丢人。” 顿了顿,又得重叹了一气说:“我听说卫国……” 毕竟是自家人,话说一半,顾娟不往下说了,但林白青猜得到,公安拘留是会通知家人的,所以顾娟和三爷肯定已经知道顾卫国被抓的事了。 果然,这时窗外忽而响起三爷的叹气声:“唉。” 怪不得老爷子会叹气,明天就是百日祭了,眼下面前总共就仨孙子,一个肾虚传的满南支巷人尽皆知,还有一个因为跑去找宝发大财而被刑事拘留了。 三爷倒是有关系可以把顾卫国弄出来,但他心里火大得很。 而他自己的亲孙子,他最得意的一个,一来就躲起来,不见人影了。 老爷子想不通,中医是国萃,为什么如今的年青人们就那么瞧不起它。 老爷子一步一挪的要出门,顾娟忙说:“爸,您的腿才刚好,还是歇着吧,别乱走动了。” “让三爷走一走吧,运动有利于通水肿,他走走对身体好。”林白青说。 …… 三爷去外面散了一圈再回来,撩起裤子一看,呵,腿细了一大圈。 顾娟连叹林白青的手法神奇,但还是觉得老爷子刚刚好,不该跑太多路,此时应该躺着休息,但其实气血通而水肿利,适当的运动有利于消水肿。 不过仅是这样当然不行,他腿还浮肿的厉害,而且病分表里,腿疼是表,症结在里,她还要诊脉,开个药方给三爷调理里症。 三爷让她号了把脉,再听她讲他病的起因,平常生活中该怎么注意,以及自己要开什么药给他调理,沉吟半晌,说:“白青,要不为继承灵丹堂,你也能分配正式工作,去公家单位上班的吧。” 林白青读的是大专,当然可以分配工作,要再读个专升本,还能入职军医院。 “当然,东海市所有的医院都能进。”她说。 三爷点头:“你是为了我大哥的救命恩才留下来的,可顾家懂这个道理的人没几个,太糊涂!” 一群糊涂蛋,不知关键时刻就能救命的良医就在眼前,只想着卖家产分钱。 林白青笑了笑,没说话。 三爷高喊:“卫军?” 进来个小伙子,牛仔裤格子衬衫,高高大大:“爷爷,我在呢。” “一会儿你小叔要来,我中午要陪他一起吃饭,你陪白青抓药去。”三爷说。 “好。”小伙子皱着眉头说。 他叫顾卫军,就是被三爷强行带上飞机,抓来拉郎配的那个。 上辈子他光用幽怨又可怜的小眼神儿就让林白青心生怜悯,放过他了。 这辈子她当然也没想过霸王硬上弓。 俩人一道出了门,默默走着,正好碰上顾培提着个包走在巷子里。 顾卫军只见过小叔一面,还有点不太认识,林白青却笑着喊他:“小叔好。” 13、药引子 顾培停了下来:“白青这是要出去?” 顾卫军乍见一个高高瘦瘦,白白净净,浑身还散发着淡淡香味的男人,因为对方相貌足够好看,浑身又格外的洁净与精致,还看他很是熟悉,一时有点愣住。 听林白青喊了声小叔才蓦然想起来,这是那位自m国归来的小叔叔,他只在百天前,顾明的葬礼上见过一面。 顾卫军挺怯这人的,因为他这人奇怪得很,虽说是在m国长大,但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语,而且引经据典,出口成章,又还一派老成,整个人不像从m国,倒像是从民国来的。 俩人试着用英语交流过几句,但顾卫军口语太烂,顾培一句都没听懂,叫顾卫军大受打击。 他也从善如流,喊:“小叔好。” 林白青说:“我们要去帮三爷抓药,小叔也去?” 顾培上下打量着年青帅气的大侄子,说:“不用了,你们自已去吧。” …… 顾卫军他爸在首都当兵,是位团级领导,他妈就是那位蔡三嫂,他目前在首都科技大读大四,将来会出国。 牛仔裤,格子衬衫,这是如今这个时代,校园时髦男生们最标准的打扮。 他跟顾敖文还不一样,根本不在意林白青漂不漂亮,美不美。 作为一个优秀的小伙子,那叫什么来着: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人家有大理想,要出国拿绿卡,心思压根儿没往男女情爱上放。 他忽而说:“白青,咱是打小儿的相识,不说虚话,刚才我爷跟我吹牛,说你不用针不用药,空手治好了他的病,他那可是骨刺,不好治的,咱交个底儿吧,我爷是不是哄我呢?” 林白青实事求事:“没那么夸张,我做的只是推拿。” “推拿治骨刺?”顾卫军手插兜,笑:“怎么,我爷的骨刺给你捏断啦?” 他生得很帅气,大高个儿,娃娃脸,唇红齿白,从小就受女孩子们欢迎,生怕因为色相而被林白青看上,一来就躲起来了,是被三爷提溜回来的,并没看到她治病的现场。 林白青耐着性子再解释:“三爷可能有骨刺,但他的疼痛不是骨刺引起的。” “那是什么?”顾卫军继续追问。 林白青指大腿:“他是因为着了寒,大腿根部的肌肉痉挛了,不通则痛,只要把痉挛部位推拿通,气血畅了,通则不痛,自然就不疼了。” 顾卫军恍然大悟:“那就是抽筋了,抽的时间长了点。” 林白青点头:“对。”又说:“但造成他长时间肌肉痉挛的原因是邪风入体,也就是我们通俗意义上说的着凉,受寒,他需要排湿排毒,还得补点钙,才能杜绝抽筋。” 顾卫军自认又懂了,打断了林白青:“那他原来就是碰着庸医,治错了,抽筋而已,找个推拿师傅捏一捏按一按,效果跟你是一样的。” 又竖起大拇指指自己:“小林,恭喜我吧,我过了英语八级,还收到好几个offer,有usa的也有jpa的,话说你听得懂什么叫个offer不?” 顾卫军从小生活在首都,只有逢大事才会回趟老宅。 在他印象中林白青是个从来没见过世面的小中医,但她上的是大专,英语也学得很好,而且将来她是能直读英文医学文献的,岂能不懂offer的意思? 林白青摇头说:“不太懂。” “就是留学申请。我马上就可以出国了,有三家大学供我选择。”顾卫军搓手:“就是钱有点紧,搞不好出国后要刷盘子。” 他以后会定居m国,并在华尔街一家投行做高管,也是父母毕生的骄傲。 而在很多年后,他会因为三叉神经痛而来求林白青,在被她针灸好后,他跟他别的兄弟一样,从此就会从‘反中医’走向迷信中医的极端。 而且还会给林白青介绍很多极有钱的洋病人。 等到灵丹堂要扩张,急需要钱时,都是他在帮忙找过桥资金。 所以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在将来是灵丹堂的小金主。 但钱,永恒的难题,小金主顾卫军就是因为留学缺钱,琢磨着卖祖产的一员。 林白青虽同情,但帮不到他,也就不接他的暗示。 回到灵丹堂,刘大夫中午下班走了,她抓药,顾卫军就楼上楼下的转悠,不停感叹:“呵,这地段,这面积,还有这些老玩艺儿,卖五十万都有人接手吧。” 又说:“要能卖五十万,你至少能分五万块。” 林白青不接茬,抓好了药准备走,一出门,就碰上顾敖文在外头站着。 举着两只冰棍儿,他的黑眼圈已经好了许多了,眼睛里满满的醋意。 “白青,新出的夏威夷冰棒,味儿特好,来,咱一起吃。”他说。 林白青说:“我不吃,给你卫军哥吃吧。” “顾卫军?兄弟他排十一,得喊我叫九哥。”顾敖文语气里透着轻蔑。 顾卫军两手插兜懒懒散散,先说:“这是二爷家的敖文吧,听说是个专职操社会的?” 又说:“排九排十你说了算,我都多大人了,犯不着为了这点小事跟你争。” 看林白青,他舌尖得儿:“小林你说对吧,我有什么好跟他争的?” 他的意思林白青懂,在他看来,她那点推拿技术按摩师父也有。 中医是夕阳产业,他瞧不上,只想卖了药堂分俩钱儿,好在国外不用刷盘子。 也觉得只有顾敖文这种没出息的,想要巴着祖产啃老的人才会那么重视她。 不在一个赛道上,还居高临下,他看顾敖文就像在看小丑。 …… 仨人一路走着,顾敖文终于又挑到刺了:“顾卫军你有没有眼色,怎么能让白青一个女孩子提那么多药,你倒空手走着。” 顾卫军两手插兜懒懒散散:“别光说嘴,你倒是帮呀,我不让给你机会呢?” “看看,这就是从首都来的高材生的素质。”顾敖文举着冰棍儿呢,没手提。 “我突然想起来,这幅药还需要个药引子。”林白青止步,说:“麻烦你们去找一下药引子,要3只蟋蟀,记住要抓活的,而且不能残缺,要全须全尾。” “药引子?那不封建迷信嘛。”顾卫军高声说:“打倒封建迷信,我不去。” 顾敖文倒是很积极:“我知道哪里有蟋蟀,我现在就帮白青捉去。” 眼看堂弟走了,顾卫军一想正好可以躲林白青嘛,也走了。但他心里不爽,临走前还要撂一句:“这该死的封建迷信,六十年代革命的时候咋没把中医给革掉呀。” 林白青笑而不语。 中医所谓的药引子千奇百怪,有人说它是封建糟粕,也有人说它是胡扯淡。 国学大家鲁迅就曾专门撰文痛批过药引子,说它纯粹就是中医为了捉弄人而发明的玩意儿。 林白青身为中医,就……也挺喜欢拿它为难人的。 他们兄弟不是闲的蛋疼嘛,那就抓蟋蟀去吧。 至于婚事,她只要不瞎,就不可能选他们俩中的任何一个。 …… 林白青一路小跑回老宅,就见顾培还站在原地,手里举着一张字条,大概是因为巷子里的门都一模一样,他这是不认识路,还没找着老宅呢。 “小叔。”林白青上前,喊了一声。 顾培回头一看,见是林白青,大松一口气:“这个地址太难找了。”又递给她一只手提袋:“这是一只双肩包,应该比你的绿书包更能装。” “送给我的?”林白青有点不敢信。 顾培说:“我想你大概也需要一只很能装的背包。” 作为中医,针灸针和常用药,各种针剂,酒精棉签是出行时必备的。 林白青一直背的都是一只十几年的,军绿色的老书包。 太结实了,背了多少年不烂,她也就没换过。 她不期顾培观察的那么仔细,居然还帮她买了只包,很是惊喜,接过手提袋,由衷说:“我正需要一只包呢,谢谢您,小叔。” 正好他来接她手里的药,看到他手上有好大一片疤痕,林白青问:“您这手怎么回事,哪来这么大的疤?” 顾培的手还是上回在医院听到‘中西医结婚’时烫破的。 他是医生,知道自己的问题:“我维生素摄入不好,疤痕愈合起来就有点慢。” “您不排斥中医吧,灵丹堂的疤痕膏很好用的,我给你拿一管?”林白青说。 顾培不喜欢用药的,不论中药西药都不喜欢,有病更喜欢捱着。 美其名曰等待身体进行自我修复。 林白青以为他会拒绝,也只是客气一下,但没想到他立刻说:“可以。” 她于是又带着顾培往灵丹堂去,边走边问:“您今儿怎么来了?” 说好的百日祭他会来,但今天还不到百日祭他就来了,林白青很意外。 “正好三叔来了,喊我来见一面,我也有一只闲置的包想要送给你。”顾培仔细打量面前的女孩,又说:“你这白大褂也太宽了点。” 一小女孩儿,穿一件尺码超大的白大褂,跟小孩偷穿大人衣服似的。 但谁敢信,好中医是濒稀物种,而她就是一个极为难得的好中医。 三爷喊,顾培可来可不来,但他一直记着这小姑娘那只装针具的,十几年的老绿帆布书包,正好前两天去港城出差,就买了一只,要送她。 林白青的白大褂还是老式的,不分大小号儿,宽的跟袍子一样。 她买了新衣服的,也想在见顾培时打扮得好看点,可他来的不巧,她正在给人治病,穿的就又是这袍子似的白大褂。 把衣服拢了拢,林白青换了个话题:“小叔,三爷可能要给您介绍对象喔。” 海归,还是军医,顾培的条件摆在哪儿。 军医院的领导,顾家的长辈们,就为人际关系圈,都要把他纳入姻亲范围的。 林白青记忆里顾娟还专门从首都介绍了一位世交家的女儿打飞的来跟顾培相亲,对方还是个电视台的女主持人,相亲没成,后来还闹的很难看。 顾培被介绍对象多了,虽然惊讶,但不意外:“原来如此。” 灵丹堂的疤痕膏包装不太好,用的是最便宜的小塑料软管,因为是自己灌装的,也不是塑封,只是用蜡封装,就连简介和药材,生产日期都是手写的。 顾培接过药,皱眉头。 林白青献小殷勤:“我帮您打开,现在就涂?” 虽然包装简陋,但这款疤痕膏的效果特别好的。 顾培坚拒了,还把药膏迅速的装了起来,说:“一会我自己涂。” 林白青明白了,他不是真的想要药,只是在照顾她的面子。 俩人原路返回,并肩走着,林白青遂又继续刚才的话题:“最近给小叔介绍对象的人挺多的吧,您还没谈上,是没有相对眼的吗?” “其实我并不喜欢相亲,但盛情难地,只得应付。”顾培说。 国内风气,领导总会在谈工作之余再顺道介绍门亲事,让你极难拒绝。 而一个优秀的男人,只要他是单身,相亲局不会断的。 顾培一辈子相过的亲比林白青吃过的盐巴还要多。 但相了半辈子的亲却半生未婚,想让这样的人动心思结婚怕是不容易。 林白青又问:“如果有条件不错的异性,您最近有结婚的打算吧。” 顾培说:“要步入婚姻得要有感情基础,相比之下条件不算重要吧。” “那要是又那么一个女孩子,跟您有感情基础,条件也还不错,又很愿意跟您结婚,您有意愿步入婚姻吗?”林白青步履轻快的往前跃了两步,回身笑问。 14、马衔铁针 顾培止步,认真思索了片刻才说:“我性格比较难搞,要找一个有感情基础又愿意结婚的女性大概不太容易,而且我目前并没有考虑过走进婚姻。” 林白青再笑,说:“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呀,结婚也很好玩的!” 她知道他脾气难搞,也知道他是因为挑剔剩下的,但她不觉得这算什么大事。 顾卫国的老妈乔麦穗是个有名的泼妇,但从没敢在她面前耍过泼。 林白青有生活的智慧,岁月磨练到她已经能跟任何人都很智慧的相处了。 她还想再多聊几句,但已经到老宅了,还没进院子,就听见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一个大嗓门说:“咳,咳,白青才多大,就真有那么玄乎?” 顾娟看到林白青和顾培一起进来,先说:“天啦,小培还真来啦。” 又对上房里说:“爸,五叔,咱家小培来了,我去叫菜吧。” 上房里的谈话声应声而止。 他们从外地来,就住几天,也懒得摆弄灶台开火,都是从外面叫菜吃。 “白青,刚才你三爷把你夸的可玄乎了,快来,我这两天头正疼的厉害呢,你要真有你三爷说的那么玄乎,就帮我止止头痛来。”这是顾家五爷的声音。 五爷也刚到,他瘦的厉害,两只眼睛硕大,还有俩黑眼圈,说话嗓门倒是挺大,但嗓音都分着几股叉叉,一听就是中气不足。 而他本身就是个行走的疑难杂症,当然要试试林白青的水平。 不过林白青也正好有治他病的东西。 她说:“五爷,你听说过马衔铁铁针吧,要不要试试?” 五爷一愣,声颤:“马衔铁铁针,真家伙?” 针就药箱里,林白青取了出来:“您看呢?” 三爷一瘸一拐,也从屋里出来了:“真是马衔铁针?” 他虽然没有三叉神经痛,但他仨儿子都有,听说有马衔铁针,三爷比五爷更激动。 颤手接过针,五爷先掏了眼镜出来戴上仔细端详,看了半天又让林白青找出放大镜来,两位爷头凑在一处看了好半天,终于,俩人对视一眼:“这还真是咱们药堂的针。” 林白青笑着说:“那咱们下午试试针?” 两位爷连连点头,齐声说:“试,必须试。” 五爷看顾培,又说:“这方面你们西医就不如咱们中医了,搁你们得开颅,但中医只需要针灸几下。” “五叔,准确来说我学的不是西医,而是现代医学。”顾培说。 “我不管你什么医学,反正比不上咱老祖宗的玩意儿。”五爷说。 他强词夺理的,搞的顾培都没法接茬了。 长辈们在上房吃饭,顾娟多叫了一份菜,要跟林白青,蔡三嫂几个在西屋吃。 俩人才收拾好饭,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嚎哭声,顾娟放下筷子出去了。 哭的是林白青上辈子的婆婆乔麦穗,她说:“娟子,三爷要不帮忙,卫国明天可放不出来的,他也是你们顾家的孩子,他爸还死的早,他是个可怜的孤儿,你们得帮帮他呀。” 另有个声音是蔡三嫂,一副戏谑语气:“这位二嫂,要不想儿子被拘留,你甭让他去找劳力士呀,要我说拘留都是好的,我听说因为找表淹死的,摔死的人可多着呢。” “两位嫂子,少吵点,少献点丑吧你们。”顾娟说。 回到屋里,她叹气说:“这顾家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尽是一帮泼妇。” 乔麦穗虽然泼,但也很有城府的,上辈子顾卫国有俩二奶,其中那个乔引娣就是他表姐,俩人生了俩儿子,她还经常带着来顾家做客,林白青给俩孩子诊病,给零花钱,给压岁钱。 乔麦穗瞒的可好了,瞒了林白青将近二十年,滴水不漏的。 不过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林白青也就不说啥了。 她当然希望百日祭顾卫国不要来,但要来了也没关系,反正她是不会选他,她也不关注顾卫国。 吃了一口鱼,她问:“小娟姑姑,三爷是不是准备给小叔介绍对象啊。” 顾娟笑说:“是我想介绍的,是个电视台女主持人,长得可漂亮了,本来说让你小叔抽点时间去趟首都,谁知他一口就回绝了。” 这么说林白青猜对了,三爷和顾娟还真要给顾培介绍对象。 顾培一生相亲无数,林白青记得的并不多,但顾娟介绍的那个她记忆比较深,因为那个女主持人会给顾培和他所就职的海军医院带来一场很大的麻烦。 不过既然顾培已经把相亲推了,她也就不说啥了。 …… 顾卫军兄弟还真抓来了三只蟋蟀,全须全尾活蹦乱跳,爪子都没弄折一根。 但俩人是在垃圾堆里抓的蟋蟀,折腾了大半天,衣服脏了裤子破了,浑身散发着浓烈的恶臭,简直就像两坨行走的大垃圾。 顾卫军不信封建迷信,嗤之以鼻,一路叫嚣张要打倒封建迷信,顾敖文却捧着蟋蟀,跟献宝似的,先给长辈们看了一圈儿,这才捧到了林白青面前。 林白青夸了他几句,眼瞅着他不注意,把蟋蟀丟花园里放生了。 …… 下午人多,都在院子里,要看林白青如何施针。 针灸三叉神经痛可是个大工程,从面部的颧髎穴开始,到手部的灵骨,大白,重魁,再到腿部的三重穴,耗时长,病也不是一次就能好的。 五爷有些担心,而且他的担心很专业,看林白青在给针消毒,说:“这针可不是钢针,白青,你这点消毒怕是不够。” 不像钢针表面精度够高,细菌很难着附,消毒也相对简单,诸如马衔铁针,银针,金针,它们的表面有很多非常细微的凹槽,那些凹槽可以帮医生在针灸时完成很多高难度动作,但也容易藏污纳垢,很难清理干净。 “我昨晚煮了三个小时。”林白青说。 看她平刺入穴,转眼已入寸许,顾卫军忍不住说:“再深就要扎到脑浆了,五爷的脑子会不会被扎爆?” 才言罢,他突然跟被烫到了似的跳了起来,因为他从小到大还是头一回见针能入脑那么深,而且针甫一进去,就连着皮肉一起突突跳了起来。 二十出头,除了读书啥也不会的小伙子以为五爷的脑子要爆,给吓坏了。 “可以啊白青,看来是扎对了。”顾娟说:“找准了穴位针就是会跳的。” 大家都是外行,三爷也说:“白青可以的,一次就找准穴位了。” 林白青忍不住说:“我灸的是下关,下关分气血,胃经气血在此分清降浊,体寒则补,体热则泄,五爷体有浊气,燥热,要提插泄燥,所以针才会跳。” 五爷久病成医,比大家更懂,笑着说:“白青灸的是手法,等于她都会跑了,你们还在研究她到底会不会走路。” 大家一想可不,什么提插什么补泄的,林白青讲的是专业,他们却在这儿班门弄斧的搞点评,顿时所有人全尴尬的笑了起来。 顾培站在最远处,见众人笑,也跟着莞尔。 这个小中医是真厉害,灸三叉神经,在颅脑施针,是需要极高的技术水准和经验水平的。 她才21岁,但手法之老辣狠厉,不输几十年医龄的老大夫。 …… 五爷体有虚火,而针灸清火是比吃药还快的,一场下来他出了一身汗,只觉得浑身清凉,每一个毛孔都透着舒畅。 收了针,林白青也该回家了。 两位爷对视一眼,异口同声说:“就住这儿吧,晚上跟你小姑睡。” 林白青说:“不了,我习惯回自己家。” 蔡三婶虎视耽耽,防她像防贼,生怕她招惹顾卫军,林白青才不要住这儿遭人白眼。 三爷回头一扫:“卫军,晚上带白青出去吃顿好的,吃完再看个电影或者跳个舞什么的,玩一玩再送她回家。” “爷爷,你看我的大腿,为了给您找药引子都擦伤了,疼,让敖文哥去吧。”顾卫军撩起裤子撒娇,懒得送人,还向爷爷撒起了娇。 三爷本就气儿媳妇,这下连孙子一起气上了。 顾敖文想送人的,但林白青抢先一步跟顾培一起出门,他被这个小叔骂了太多回,知道他虽生的俊,但性格是个阎王,不敢跟,生生止步了。 边走,林白青边问:“明儿才是百日祭的正日子,小叔您还会来吗?” 顾培止步:“我答应过你,自然要来。” 林白青内心窃喜,又问:“您不忙吧,我妹今天下班早,在家做饭,要不……” 顾培说:“改天吧,我从档案室调了一位军人的档案和病历,今晚才能调到,我得回去看看。” 既然人家有工作要干,林白青也就不好强求了,她说:“小叔再见。” “再见。”顾培说。 …… 回到家,热火朝天的,招娣正在炒菜,看姐姐进来,先问:“来了几个小伙子呀。” 又说:“明天就该定事情了吧,你心里有瞅好的人没?” 林白青抿唇笑了一下,点头。 “谁啊,人还在不,我去看看去!”招娣关了火,转身就往外跑。 15、臭流氓 “回来,你今天大夜,还不赶紧吃了饭去上班?”林白青说。 招娣刚刚转正,排班全是大夜,白天还要培训,学习,一天连轴转的。 刨着饭,她说:“听说从首都来的一个还不错,姐,你看相貌了吧,能不能赶得上顾家小叔,他对你是个啥态度?” 真叫林白青凭着自己的心意选,于顾家所有的男人里,她只会选顾培。 虽然他明确表示过自己没有结婚的意愿,但她觉得只要她选了他,出于怜悯之情他会答应的。 至于爱情,她上辈子遇碰到最差劲的男人,心伤透了,已经不贪图了,她是中医,拿治病救人当成本命的,但中医涵盖不了整个医疗,中西结合才是医学未来的发展趋势。 如果能跟顾培结婚,灵丹堂将比上辈子发展的更好。 但遗嘱摆在那儿,她一个人是推不翻的。 想选顾培,还想二位爷能给她撑腰,压住小辈们,这只有一个可能,孙子辈们——都,不,行! 敖文两位爷都瞧不上,卫军更是避她如蛇蝎,但顾卫国不一样,他一直对三爷五爷特别尊重,常年问候,书信不断,而且他跟三爷一样行伍出身,三爷更偏心他。 大财人人都想发,找劳力士又不算啥大错误,两位爷对他印象很好的。 婚事真想要落到顾培身上,就得两位爷都烦透了顾卫国才行。 林白青边吃饭,就边在琢磨,明天怎么才能把顾卫国变成一坨臭狗屎。 …… 再说另一边,三更半夜,巷子长长,月光下一个人影走的垂头丧气。 这当然是顾卫国,他刚刚才从拘留所出来,一步步挪着沉重的躯体回到家,推开院门,就见老娘乔麦坐在院子里,正在叭叭抽烟,星火明灭。 从老妈手里接过烟,他狠吸了几口,浑身才算有了力气。 乔麦穗问:“表呢,找到没?” 顾卫国吐一口烟圈,摊手,显然,没找着。 他表姐乔引娣在海事传呼台工作,偶然从传呼台监听到关于劳力士的信息,说张子强的表就藏在东海市的垃圾填埋场,让他赶紧去找。 顾卫国本身就是个喜欢发大财的主,遂提前办理了退伍,悄悄潜回家找表,他满心以为会发笔大财,结果表没找着还被公安抓去拘留,简直晦气。 “我就说招娣不靠谱吧,你还不信,羊肉没吃着惹了一身臊。”乔麦穗说。 顾卫国再点一支烟,一口气吸掉大半截,未置可否。 乔麦穗又说:“本来三爷对你印象很好的,生生被个拘留搞臭了,你知不知道今天老宅可热闹了,三爷从首都带了卫军来,才21岁的大小伙,比你整整小十岁,唇红齿白个头高高,生的那叫个帅气可爱。” “妈,你就放心吧,林白青会选我的。”顾卫国一口吸完了半支烟。 乔麦穗烫着大姨头,瘦而枯,再点一支烟来抽,简直要笑死自己:“选你,凭啥,凭你比别的兄弟更老,还是凭你比他们长得更丑?” 顾卫国又把烟抢了过来:“妈,我是你儿子呀,你干嘛老挖苦我。” “就因为你是我儿子我才操心你,不像别人都有爹有家底儿,你呢,穷光蛋一个,爹还死的早,档案有污点,要不靠祖产你就得穷一辈子。”乔麦穗说。 虽然顾卫国找表吃了个瘪,但在林白青的事情上他很自信。 因为他早在退伍前就给顾家所有的主事人,三爷,五爷,顾娟,甚至就连灵丹堂的刘芳大夫,以及那位刚刚归来的海归小叔顾培等人全都写过信。 在信中他也阐明了自己愿意守护灵丹堂,守护林白青一辈子的决心。 虽然不像顾敖文天天在林白青面前瞎晃悠,但让周围人先认可他,这在战术上这叫舆论战,而当林白青被舆论包围,她才一21岁的傻丫头,还傻着呢,听多了好话,肯定会选他的。 再说了,顾家那些优秀的兄弟都想出国,她能选的只有他和敖文。 不选她,难不成她去选顾敖文那个窝囊废? 而且顾卫国为什么会那么自信,还有个原因是,前段时间他隐隐约约做了个梦,梦见在百日祭上林白青当众指了自己,还梦到俩人结婚了,梦嘛,隐隐约约的,并不真切,但顾卫国在梦里看到自己不但娶到了林白青,还成了大富翁。 他梦见在将来半个南支巷都属于他,他的保险箱里现金多的数不清,他还有个停车场专门用来停放各种豪华车辆,他出门时一次能带四个保镖。 把梦当真当然很可笑。 但那个梦让顾卫国坚信以他的能力,城府和手腕,林白青那个傻丫头肯定会选他,而他,将来也肯定会成个大富翁的。 “洗完澡去理个头,再收拾一套干净衣服明天穿,你本身就比别的兄弟都老,再看看你这邋遢样,林白青疯了才会选你。”乔麦穗又说。 顾卫国进屋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头发确实有点长,而且他因为忙着找表,也没顾得上买一身好衣裳,但是,就今晚他也没时间收拾自己。 因为那批市值几千万的劳力士,据乔引娣给的可靠消息,就在东海垃圾填埋场。 虽然才从拘留所出来,但顾卫国并没有死心,还要去找表发大财。 明天再去百日祭嘛,他有自信的,林白青肯定会选他。 …… 再说林白青,次日一早起来她先早早去了趟国营点心店。 不但她爱吃奶油蛋糕,她师父也爱,每每治好一个重疾患者,俩人就会特地买个蛋糕来庆祝,抢着吃上面的奶油,今天是他百日祭,服完最后一孝,孝服一烧丧事就完了,今儿的供品林白青也特意要买成他最喜欢的。 刚进院子,就见蔡三嫂在院子里揉眼睛大哈欠:“白青来啦。” 林白青点头:“三婶起得早。” 蔡三嫂凑了过来,小声说:“顾卫国那个臭流氓被你三爷从局子里提出来了!” 林白青早有预料,并不惊讶。 “一进局子的能是什么好东西,还有那个顾敖文,听说有病,肾虚,婶子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白青,咱不选丈夫了,卖药堂吧。”蔡三婶又说。 林白青故意眨了眨眼睛,作羞涩壮:“三婶,我已经有看好的人了。” 蔡三婶眼冒冷光:“谁?”不会是她儿子吧。 “顾,卫,国。”一字一顿,林白青说着,丢了一根臭掉的海狗鞭在地上,故意说:“咦,这是什么东西呀,好臭好臭。” 蔡三婶惊呆了:“他是个臭流氓,小林,你别为了点遗产想不开。” “不呀,我就喜欢顾卫国,干干净净大高个儿,人也帅气。”林白青一本正经:“就选他。” 蔡三婶踉踉跄跄后退两步,跌跌撞撞的走了。 林白青蘸了点蛋糕上的奶油尝了尝,美滋滋进了正房。 已经点好炮了,就看蔡三婶会怎么对付顾卫国了。 奶油可真甜啊,现在她就耐心等着,在这百日祭上看一出狗咬狗的好戏! …… 16、档案病历 说回两位老人,昨晚他们都住在老宅,三爷的腿肿已然全消,病去一身轻,心情也好了,早起出去走了一圈,边吃药,就边跟林白青交起账来。 “灵丹堂账上有一万八,那是你的嫁妆。我们当初商量好的,灵丹堂利润的八成归你所有,剩下两成归顾家,当然,那只是个说头,只要我俩活着,顾家就不会从灵丹堂分一分钱,不过灵丹堂的发展你总还是得跟我们商量着来,说说吧,对接下来药堂要怎么搞你是个啥想法?”三爷说。 见林白青有点吃惊,五爷笑着说:“你三爷让你说你就大方说,你是灵丹堂的主诊,也是掌柜,药堂以后要怎么发展,我们也得听你的意见。” 林白青的心跳的怦怦的,上辈子三爷病着,五爷头疼,所以草草给她定了婚事,三爷拼着最后一口气压下闹腾的小辈们就去世了。 而现在,没有被病痛折磨的两位爷,终于有精力过问灵丹堂的发展了。 …… 既然他们想听,林白青也就不客气了。 有八成的利润属于她个人,但还有两成归顾家,药堂的发展关系着所有人。 她说:“账上的现金我准备用来重新装修药堂,增加诊所的床位和医疗器械,正好这年头啥啥都在涨价,卫生局出台了新规,医疗方面只要报备就可以涨价,到时候咱们也可以顺理成章提高诊疗费,把灵丹堂的利润提起来。” 药堂是治病救人的地方,两位爷没指望过它赚钱,更没想过分钱。 听林白青居然规划起赚钱来,两位爷皆很新奇,也觉得她说的在理,点头答应了,当然也得交待她:“为医者治病救人是第一位的,赚钱要往后放。” “好.”林白青乖乖答应。 她又说:“我听说国家最近会开放申批民营医院,资质齐全的老诊所优先选择,而且一旦能申请到国营老字号,诊所还能纳入公费医疗。” 俩位爷皆是一震:“把灵丹堂变成医院,还能公费报销?” 林白青说:“对,咱们可以拼一把。” 如今他们还想不到中医到底能赚多少钱。 也想象不到就那二成的利润分红将来能给他们带来多大收益。 林白青怕吓着他们,暂时就不多说了,但她得让他们把这件事重视起来。 两位爷看着跪在蒲团上这白衣素服的小孝子,心说不愧大哥疼她,手把手教了十几年,她还真是,既聪明又懂事,还堪担大任。 人吃五谷生百病,而人老了,自然会病痛不断,这时身边要有个良医就已经是万分的幸事了,要自家能开个医院……这种好事一般人是想都不敢想的。 两位老爷子越看林白青,就越觉得这个人材不能丢。 这时在东海市的,顾家所有的堂房叔叔伯伯辈们皆来上香磕头,来了自然就要跟二位爷聊几句,他们也就不跟林白青说什么了。 …… 转眼顾培来了,堂屋里凳子不多,见他进来,三爷都站起来要给他腾位置,一帮跪着的同辈们也是忙着问候,从外面给他找凳子进来。 但顾培没有坐,看林白青脚边还有个蒲团,点了支香先上香,磕完头后顺势就跪到了她身边。 一帮年迈的堂哥想跟他聊几句,但毕竟他们都四五十了,顾培才27岁,还是年青人,既有代沟又国籍不同,没有共同语言,再加上今天只是百日,只烧香不办酒,所以大家寒暄几句也就走了。 转眼顾敖文他爸顾怀礼来了,乍见顾培跪着,很是惊讶:“小培竟也来了?” 明明他儿子请了四五回都请不动的,但他竟也来了。 顾培看了眼林白青,说:“既小辈相请,来帮忙斟酌下婚事是应该的。” 本来他可以不来的,但身边这小姑娘专门请了,严谨如顾培,当然也早有所备,正好敖文也是备选,顾培就说:“关于几位侄子,三伯和五叔从小看着长大,心里是有底的,我工作忙,但也抽空考察了一下,你们忙你们的,我跟小林交流一下吧,一会儿也好叫她心里有个底。” 顾培虽从小在m国长大,但顾怀礼跟他聊过两次,发现他于国内的人情世故特别精通,在老规矩上比他这个当老哥哥的还懂。 再说了,侄子的婚事,在他想来做为长辈只会美言,不会说孩子的不好。顾怀礼是个民警,最近正为了给港商找劳力士忙着呢,点了点头,说了句费心就走了。 三爷五爷也以为他是要帮侄子们美言,就说:“我们来支客,你跟白青好好聊聊,你俩一中一西都是大夫,也有共同话题嘛。” 说是要交流,但俩人对视一眼,却冷了场。 林白青率先打破僵局,手指身后:“小叔你看。” 她是孝子,穿的是大白孝,孝服下是圆领的豆绿色裙子,衬着她巴掌大一张小脸蛋儿,两只明睐眨巴着,小小的,乖乖巧巧的可爱。 顺着她的目光,那是顾培送的双肩包,林白青已经把所有的东西都装进去了。 杯袋的一边是针筒,一边是一只圆形的塑料水杯,刚刚好。 背包是军绿色的,跟她的裙子出奇的相衬。 顾培仔细看了片刻,心中泛起一股莫名的成就感来。 他今天是直接从单位来的,只穿着军绿色衬衣和配套的黑裤子。 如今的军装制服裁剪远没有将来好,款式也很土气。 但顾培的身材足够好,竟生生把它穿出了一种这年头都难得的,时尚感。 在林白青印象里这人一直用香水,身上永远是股淡淡的雪松加柑橘的味道。 他的手指也特别干净,比顾卫国和顾卫军,顾敖文三兄弟的加起来都要干净。 他用了灵丹堂的疤痕膏了,而且涂的特别专业,在疤痕上覆成了一层膜。 因为靠的太近,老人又在旁边,林白青往边上挪了那,但顾培也跟了过来,问:“有个叫顾卫国的,也是顾家的孩子,是你的……”待选对象。 说要帮她斟酌人选,先提的是他都没见过面的顾卫国? 林白青点头:“是。” 她心说难不成心机深沉,狡诈的顾卫国把小叔都搞定啦,他要劝她选他? 林白青心里瞬间不舒服了。 这时顾培再问:“你是不是小时候跟他来往比较多?” 林白青跟顾卫国往来确实蛮多的,她是7岁到的灵丹堂,那年他16,已经当兵了,不像顾家别的男孩还小,不懂事,会嫌弃她,悄悄欺负她,或者瞧不起她,他年龄大,偶尔回来探亲,总会给她买糖,买奶油蛋糕吃。 他早就瞅好了灵丹堂,也总喜欢到堂里坐坐,跟顾明聊聊天。 但顾明不太瞧得上顾卫国,倒不是因为人品,而是他年龄太大了。 而上辈子林白青会最终选顾卫国,跟小时候他送的糖和奶油蛋糕不无关系。 她说:“我和他往来并不多,只算认识。” 顾培眉头一皱,说:“他给我写过一封信,在信中陈述了想要传承灵丹堂,以及照顾你的意愿,信写的非常真切,恳切。只凭信,我还是比较认可他的,所以我就去查了查他的档案和病历,然后我就发现一些不太对的事……” 啥意思? 渣前夫不但给三爷五爷,刘大夫,居然给顾培也写过信? 对信林白青并不好奇,她好奇的是顾培要说的‘不太对的事’是什么。 她也是太好奇,屋子里人又多,想凑近一点听,而她身后坐着的三爷呢,为了给人腾空间,他把凳子往后一挪,林白青间接被搡,唇就碰到顾培的脸上了。 一瞬间,顾培也没来得及躲,他神情错愕,一脸慌张。 两辈子,林白青见过顾培慌的次数并不多,这是第三次。 她的小叔叔好慌张。 17. 百日祭 放过侄子,委屈小叔? 还好这会儿堂屋里人多,闹闹轰轰的都在说话,没人注意到跪在灵桌侧面的他俩,林白青往边上挪了挪,顾培也借着掏信,就避开了。 现在,他要讲讲那个‘不太对’了。 而要说顾培上辈子拒绝出席百日祭,除了顾敖文,顾卫国的信也很重要。 但成也是信,败也是信。 在没有见她之前,顾培收到一封来自远方的,侄子的信,见他言辞恳切,满纸写的都是自己要如何如何照顾林白青,要对她好,要怎么把灵丹堂传承下去,以为这个侄子人品不错,也就不管灵丹堂的事了。 但人和人之间的感情在于交往。 林白青刚重生后就跑去见顾培,还让他认识到了自己的医术。 这时顾培再接到顾卫国写的信,难免就要考核一下他。 而这一考核,出问题了。 掏出信展开,顾培又从包里翻出一封档案来,说:“顾卫国在信里说自己25岁,身端体健,你21,相差五岁,堪称佳偶,他是军人,在军医院有病历和档案,我查过他的信息,他出生于1962年,目前三十岁,这件事他是在撒谎。” 林白青愣了一下,忍不住笑出了声。 顾卫国已经三十了,她才21岁,真要结婚,年龄相差有点大。 他是为了让自己的年龄不那么突兀才改的岁数吧,但他大概也想不到顾培这种严谨到近乎苛刻的人,会刻意去找他的档案来对年龄吧。 一个小小的谎言,但在顾培这种严谨的人眼里,他的道德就有瑕疵了。 “还有……”顾培顿了顿,打开了档案袋,说:“顾卫国在军医院就诊过,我查了一下他的病历,他的身体并非完全健康,他有……” 在林白青殷切的目光中,顾培说:“你虽然还小,但也是医生,我就直说了,他前列腺大概有点问题,很可能会影响到生育。” 顾卫国的前列腺确实有问题,林白青触诊过,异常肥厚,她一直怀不上,就劝他去医院做个系统检查,看是否有不孕不育问题,他嘴上答应,却从不行动。 当然,他在外面一口气生了四个崽,就证明生育方面肯定没问题。 林白青不期顾培竟然会告诉自己这些事,想笑吧,堂屋里人太多不好笑,只能忍住了笑,憋着,小声说:“婚事是人生大事,谢谢小叔告诉我这些,让我也好斟酌,判断,太感谢您了.” 顾培沉吟片刻,显然有点犹豫,在做思想斗争,但他终是说:“还有一件事,涉及到了个人,因为是你请我斟酌,所以我要告诉你,但不希望你外传……” 这下林白青是真好奇了。 要知道,顾培虽然还不认识顾卫国,但顾卫国曾是军人,在军医院有档的,医院还有他的病历,他身体上有什么问题,只要一翻病历顾培就全翻出来了。 而顾培这话的意思,不就是说顾卫国有什么是不能声张的吗? 要不是堂屋里人太多,林白青都要凑顾培嘴皮子底下八卦了。 急切的心,颤抖的手。 她尽量装做老实的点了点头,心说快讲快讲…… 乖乖的小女孩儿,穿着宽宽大大的孝服,还跟个未成年似的。 不过她也是个医生,懂得医学常识,顾培就坦然说了:“顾卫国在十年间曾经开了大量的黄体胴,白青你应该懂得黄体胴的副作用吧……” 林白青愣了一下,心说这事并不大呀。 黄体胴是治疗月经失调,内汾泼紊乱的药物,基本属于女性用药,顾卫国肯定不是自己吃,军人在军医院拿药免费,他估计是给老妈乔麦穗开的。 顾培干嘛特意告诉她这么一件小事? 她抬头去看,就见顾培那张洁白,斯文的脸上有种难以言喻的尴尬。 突然,林白青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她差点爆笑出声! 其实顾培是误解了,他刚从国外回来,不懂,以为他大侄子顾卫国在服用黄体胴,而男性大量服用黄体胴,是会致性.欲低下,喉结变小,□□变大的。 俗称就是,变成人妖。 所以顾培是在委婉的告诉她,他的大侄子有可能奶大喉结小,是个人妖。 憋笑差点憋到晕厥,就是此刻的林白青。 不过也罢,她不会解释的,就让顾培继续这个美丽的误会吧。 忍着笑,她说:“谢谢小叔提醒,我会斟酌着选择的。” 顾培顿了片刻,又说:“还有顾敖文,他抽烟非常厉害,据我判断一天能抽两包烟,而且他还特别喜欢喝酒,烟酒非常伤身体,据世界医疗卫生小组的调查,烟民的平均年龄,比正常人要低十到十五岁,这方面你也要注意。” 再说:“因为都不算什么大问题,我就不告诉长辈了,你自己知道就好。” 今儿的招夫会上总共会来仨小伙,有俩在顾培看来已经一无事处了。 他也习惯背一只双肩包,跟林白青的那只一模一样,但颜色是藏青色的,包打理的特别干净,拉开拉琏,他把信和档案全装了回去。 因为还有卫军他没有点评,林白青想再问问他对顾卫军是个什么观点,但话还没出口,就听外面突然响起一声如雷的怒吼:“你他妈的是不是有毛病啊?” 三爷和五爷送走几个客人,刚刚坐下来休息,同时止语:外面出事了? 再响起蔡三嫂的尖叫声:“顾卫国,你可是退伍军人,打我一下试试。” 呵,说曹操曹操就到,‘人妖’顾卫国来了。 而不出所料的是,他一来就被蔡三婶给搞了。 但这还不算啥,接下来林白青才要给他上颜色呢。 …… 昨天顾卫国找了一晚上劳力士,当然,表没有找着,白翻了一晚上臭烘烘的垃圾,回来特意洗了个澡,又把军装换上,肩章戴上,打扮的干干净净的来了。 结果刚到巷口,蔡三嫂迎门一盆臭泔水泼了过来,泼了他个湿汤打水。 他脾气很躁的,提拳就想揍人。 但蔡三嫂比他还虎,盆子一扔,头往他怀里一抵就开始尖叫了:“杀人啦杀人啦,顾卫国个军人要杀人啦。” “三婶,明明是你往我身上泼臭水,我一根指头都没动你。”顾卫国说着就要拂开她。 蔡三婶今天安心要故意搅和事非,眼看顾卫国手伸过来,又尖叫了起来:“杀人啦,刚刚才从拘留所被放出来的顾卫国想杀我。” 前天被拘留的事顾卫国当然不敢声张,连忙又说:“三婶,行行好吧,今天可是我大伯的百日祭,咱就不吵,不闹了,我要哪儿得罪你了我接下来你赔礼道歉,行不行?” 蔡三婶就是为了不让林白青选上顾卫国才耍泼的,泼了他一身臭水还不够,她手里有根泡脓,泡化了的海狗鞭,胡推乱搡,趁机就往顾卫国身上抹。 顾卫国被她撕来打去的,也火气躁了,差点就要提拳揍人。 但还好顾卫军也在,听见吵吵闹闹的,赶忙跑了出来,拦住了蔡三婶。 堂兄之间虽然见面少,但毕竟是兄弟,顾卫军替顾卫国掸着身上的脏儿,连声道歉:“五哥,我妈也是不小心的,你大人有大量,就别跟她计较了。” 顾卫国一身崭新的军装被蔡三婶搞成了落汤鸡,能不生气嘛。 但他得给顾卫军面子,因为这家伙很快就要出国,以后前途无量的,脱了被打湿的外套,看里面的衬衣还是干净的,他遂说:“没事,五哥好着呢。” “要不穿我的衣服?”顾卫军说着就要脱衣服。 顾卫国摁止了他,说:“快出国了吧,有啥需要帮忙跑腿的你就喊五哥,五哥战友遍天下,不论哪个地方五哥都能罩着你。” “谢谢五哥,我就知道五哥最疼我了。”顾卫军说着也要显摆自己,竖起三根手指来:“目前收到了三个offer儿,我正在考虑要去哪个国家。” “赶紧出国,争取拿绿卡,留在国外,你就是咱们老顾家的光荣。” 顾卫国说着,热情的搂着顾卫军抱了又抱,拍了又拍。 他今天是来抱得美人归的,懒得跟蔡三婶计较。 顾敖文也在,一身港牌,胸前还吊个小墨镜,打扮的跟只花公鸡似的。 但他就是个跳梁小丑,顾卫国没放在眼里,点点头也就罢了。 距离他上次回家已经有整整四年了,一直在战场上嘛,到头来啥也没落下。 林白青他也有整整四年没见过了。 当然,即使四年没见,她的小模样儿他记得,一个怯巴巴,土巴巴,永远穿着不合身的白大褂的小丫头,有几分可爱,还有几分木讷。 顾卫国心情很是激动,也很忐忑,因为做了一个跟林白青结婚,又变成大富翁的美梦嘛,心里还莫名的很自信,觉得今天林白青肯定会选自己。 正好这时长辈在喊,示意另外两个兄弟先进,一撩帘子,他也跟着进去了。 …… 林白青坐堂招夫,今儿就是正日子。 跟上辈子一样,来的也是顾卫国,顾敖文和顾卫军仨兄弟。 但不一样的是上辈子两位老爷子都病恹恹的,强撑着一口气在主持事务。 但今天他们都神情气爽,精神抖搜。 当然,有精神了,自然就要好好给灵丹堂选个继承者。 最先进来的是顾敖文,这家伙虽然打扮时髦,但因为读书太少,打扮的又太新潮,流里流气的,这么郑重的场合他居然嘴里还叨着一支烟在叭叭。 这就已经叫两位爷很不喜欢了。 然后是顾卫军,他最小,但唇红齿白生的帅气,不过他一看就是刻意在躲林白青,缩头缩脑,畏畏缩缩,好像面前的大姑娘是老虎,要吃他似的。 三爷一看他俩这模样胸中腾起一股莫名的火来,再加上病好了有力气发脾气了,当即就斥:“你们兄弟一副吊儿郎当的,像什么样子?” 顾卫国虽然站在最后面,但他个头高,挺一挺就是三兄弟里形象最好的一个。 三爷和五爷对他印象都不错,就找劳力士被拘留一事,虽然他们生气,但从原则上来说不算大错误,毕竟谁年轻的时候还没个发横财的梦呢。 乍眼一看白衬衣绿军裤,他又浓眉大眼,一副堪担大任的帅气形象。 三爷就笑眯眯的,说:“白青,别在这儿跪着了,跟卫国出去走一走吧……” 出去走一走,聊一聊,是给他们单独的时间相处。 顾卫国就说嘛,当初的信没白写,他胜券在握! 再看到林白青乖乖巧巧跪在角落里,虽然孝袍宽大,一张小脸也没有化妆,还有点寡淡,但毕竟那是才二十岁的小姑娘,女人味儿可以慢慢调。 她本身心地善良,又有医术,还是很可爱的。 顾卫国上前一步就想去请人。 但就在他要经过五爷时,五爷一口差点吐出来:“呕……真臭。” 林白青也扇着鼻子说:“咦,好臭。” 顾培直接给臭的屏息了。 五爷有三叉神经痛,最怕闻刺鼻气味的,这屋子也一直开着窗户,而顾卫国身上是种极为浓烈的臊狐臭味,既有羊膻又有鱼腥,还像动物生殖器腐烂之后的味道。他忍着呕问:“卫国,今天什么日子,你来之前都不洗个澡?” 顾卫国因为一晚上都呆在垃圾场,鼻子已经习惯臭了,所以不怎么闻得到,嗅嗅自己的胳膊,说:“我洗了呀,男人嘛,就这味道。” 林白青小声说:“可能卫国哥天生就这味道吧。” 其实她知道,那是蔡三婶故意涂在他身上的海狗鞭的味道。 但是,就连那根臭掉的海狗鞭,也是林白青故意露给蔡三婶的,今天当然就要一举搞臭顾卫国。 “什么,卫国天生有狐臭?咱顾家人没狐臭,卫国,你妈有狐臭?”五爷惊的说。 天生狐臭? 顾卫国连忙辩解,说:“我妈没狐臭,我也没有。” 他还没想到是蔡三婶那盆水搞出了问题,想熄火,就说:“是是,我忘洗澡了,晚上回去就洗。” 三爷的火腾的一下又窜上来了,说:“卫国,今天是你大爷百日,也是白青的大日子,就配不上你洗个澡,这点小事都要跟我们撒谎?” 顾卫国再闻,突然想到原因了,但不及他解释,林白青善解人意的说:“小事而已,他只要大事上不撒谎就行了。” 但这不火上浇油嘛,没洗澡是小事。,可要他在灵丹堂的大事上撒谎呢。 那二成的利润两位爷倒不贪图,但灵丹堂是祖业,祖产,万一顾卫国背着家族卖地皮,或者干什么违法犯罪的勾当,叫顾家在东海蒙羞呢? 顾卫国听到林白青向着自己说话,因为这个场景暗合了他梦中,心里很是欢喜,再加上她两只明睐眨巴眨巴望着自己,有点猴急,想跟她单独处一处,就说:“三爷五爷,这都中午了,我带小林吃个饭去吧,她跪了半天,肯定也饿了。” 长辈的信任虽然像墙壁一样牢固,可一旦产生裂纹,就麻烦了。 林白青是谁,他们顾家仅剩的医脉,将来还会是顾家的宗妇,灵丹堂的主诊。 顾卫国满嘴谎言也就罢了,人姑娘都说他狐臭了,他还不知道洗个澡再来? 三爷气的发抖:“一个个吊儿郎当没个正形,又脏又邋遢的,你们大爷当不起你们这帮大孝子,都给我滚出去!” 顾卫军看到林白青躲在小叔身侧的那双大眼睛明汪汪眨巴巴的,似饱含深情,一直在看他,生怕被选上,遂说:“行啊,我还有功课没复习呢,我这就走。” 但他这话直接把两位爷给气蒙了。 此刻大家在商量的是家族大事,也是一个女孩子的婚姻大事,人生大事。 那个女孩子拥有的医术和针可以让顾家所有的男人在中年之后能免于头疾。 但你看看顾卫军那德性,他装都不知道装着点儿。 “一个二个急什么急?”三爷指林白青:“看看白青,早晨六点到这儿,一直跪在地上当孝子,上香,磕头,迎客送客,再看看你们,像什么话!” 恰好此时跪在案前的林白青抬起头,巴掌大的脸儿无辜而乖巧:“我不累的。” 但她越这样说,三爷就越是气的毛发倒竖。 她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要不在顾家,是可以在公立医院工作,赚钱的,是为了报顾家的救命之恩,为了承顾家的族业才在这儿要选个丈夫的。 但你瞧瞧这些衰孙,是怎么对待她的? 三爷气的浑身发抖,干脆说:“白青,我看他们兄弟翅膀都硬了,也看不上灵丹堂那点小店了,咱们也没必要上赶着,药堂,你自己干算了!” “爷爷!” “三爷!” 仨大小伙大吃一惊。 尤其顾卫国,他觉得也太可笑了,就因为自己身上臭两位爷就把他排除了,这也太冤枉了吧,他身上本来没那么臭,是蔡三婶泼了他一身脏呀。 他心里觉得委屈,就还想为自己辩解一下。 但正好这时有个远房的伯伯来烧香,进来了,三爷厉吼:“都给我出去!” 顾卫国不愿意,还想往前凑,顾卫军推了一把,他只好出来。 “总共就我们仨,两老这啥意思啊,谁都不选?”出了门,顾卫国说。 顾敖文翻白眼:“你不整天忙着在找劳力士嘛,连个澡都懒得洗,臭成这样,要我是白青我都不选你。” 顾卫军则劝他俩:“不选正好,把灵丹堂卖了大家分钱不好吗?” 另外俩兄弟集体瞪眼。 …… 呵,三兄弟全臭了。 林白青想的是,如果在这种情况下两位爷还非逼着要自己选个人,她就放过侄子,委屈一下小叔。 虽然她还赌不准顾培会答应,但是,只要他答应,她就可以因婚事而继承遗产了。 而要他不答应,那三爷五爷就只得把药堂白送给林白青,她很乐意。 大家草草吃了点午饭,五爷头疼的厉害,面色煞白,冷汗从脖子里往外冒着,林白青洗了个手,就替他扎起了针。 三爷有些困,眯蒙着眼睛说:“白青,我看顾家这些孩子没有一个是能担当大事的,这样吧,灵丹堂你先收拾起来,婚事我们再考虑考虑。” 跟三爷交换个眼神,五爷也说:“我俩昨晚上商量过了,你也不是非得立刻选个丈夫出来,先把药堂收拾起来,就按你自己说的来收拾药堂。” 听这口气,俩位爷要把灵丹堂直接送给她? 林白青一颗小心肝儿扑通扑通,险些要跃出胸膛。 好在她有了年龄,没那么天真,还能刹得住车,禁住不切实际的幻想。 …… 老人发了好大的脾气,孙子们也就乖觉了。 一整天都有客来,大家也不聊别的,各司其职当大孝子。 东海人服丧皆是百天,百日烧孝服,孝服一烧丧事毕,就该商量正事儿了。 顾卫国因为有那个梦打底,心里虽然紧张,但还是很自信的。 那个梦太真切了,他都梦到林白青当众指了自己,还梦到他成了东海市的首富,林白青在成了他妻子后,天天变着花样给他煲养生汤,他的钱多的花不完,而且不论怎么看,她都只能嫁给他。 老人们想耍性子,发脾气就让他们发吧,大不了忍一忍,反正到了晚上,这桩婚事他们必须要定。 所以他并没怎么操心已经板上钉钉的婚事,反而又在想劳力士。 而到了晚上,几个孙子以为要定婚事了,结果两位爷再度惊掉了他们的眼球。 三爷眼看着最后一件孝服也烧了,掏出存折说:“白青,这是灵丹堂的存折,密码你是知道的,从今往后灵丹堂的财权由你来管,凡事也都由你自己决定。” 林白青愣了一下,仿如做梦一般。 遗嘱敲的细,师父给她争了八成的净利润,而且是只属于她自己单独一个人。 但三爷和五爷坚持,把财务管理权争给她将来的丈夫了。 也正是因此,上辈子她才坚持,争到了所有的利润。 但现在俩位爷把财权交给她,那以后不论谁当她的丈夫都没关系了呀。 财权掌握在她手里,男人于她,不过是个废品罢了。 折子上有一万八,是灵丹堂这些年积攒的现金,也是林白青的陪嫁。 而在上辈子,三爷把它交给了顾卫国,钱也全被顾卫胡糟蹋了。 这辈子钱归她掌,她当然开心,可也不好摆在明面上,所以她并没有动。 只是一脸乖巧,站在二位爷身后。 …… 天下有谁不爱钱的,仨孙子眼看着老爷子要把存折交给林白青,全惊呆了。 顾卫国颤颤兢兢陪着笑:“三爷,您这是要把灵丹堂送给小林。” 开玩笑的吧,这老爷子没疯吧,居然把药堂的财务交给一个外姓女人? 三爷看眼乖乖巧巧的林白青,主要是太气孙子们,见她不接,把存折强行塞到她怀里,转身,两眼阴沉:“我不给她,难道给你们这帮不肖子?” 环顾一圈,再说:“你们兄弟不是瞧不上灵丹堂嘛,那就把它送给白青。” 拉胯三兄弟当场傻眼。 心说三爷绝对是疯了,不过不怕,还有五爷呢,他应该还是理智的。 结果像刺猬一样顶了一头针的五爷一个个手指:“当初你们大爷是想收养白青的,我们为了你们而没同意,硬生生把收养改成了婚事。但看看你们现在这态度,正好我没闺女,白青改个姓就成,记在我名下,以后给你们当小姑姑!” 三兄弟集体傻眼:啥,林白青要变成他们的小姑姑了? 18. 古典美人 把他们全都喊来! 俩老爷子进屋了,仨孙子立在院子里好半天,大气都没敢喘。 盘桓了整整一天,顾培也该回去了。 他总共见过林白青三次,要不是穿着白大褂就是孝袍,还那么小就让她步入婚姻未免太残酷,他内心是反对的,也对两位爷今天的处理结果挺满意。 遂说:“我始终觉得用婚姻捆绑一个女孩子不太妥当,让白青给我当个小妹妹我很赞成,五爷要是不方便,我可以代我们四房收养她。” 那乖巧的小女孩此刻正在从五爷头上拔针,堂屋的电灯泡是暖光,照上她的五官,她轻颤的睫毛被投影在墙上,像两弯轻颤的蝴蝶,她的眼睛里倒映着银光,璀璨如星河,她抽针时屏着气,顾培也跟着屏气,直到她把针拔出来。 让她给他当个小妹妹,顾培很愿意。 五爷是眼见得舒服,长叹一气,闭上了眼睛。 三爷一口接着一口的叹气,半天,终是说:“收养也是后话,白青不是想装修灵丹堂嘛,白青,看在三爷这么多年疼你的份儿上,你给卫军那混小子一个机会,让他帮帮忙跑跑腿,你放心,他要敢耍脾气你就告诉我,我来收拾他!” 五爷也说:“只是帮忙,不谈婚事。” 凡事要商量着来,所以他俩说完,一起看顾培。 顾培是懂人情世故的,也懂,既然长辈原来把收养压了下来,现在就不会轻易吐口,他们已经否了敖文和卫国,就想培养一下卫军和林白青的感情。 卫军跟林白青同岁,大小伙子虽然口语蹩脚,但很:“可以。” 仨人同时看林白青:“你的意思呢?” 灵丹堂地库里那些中药要放到将来,光一味麝香的价值就得上千万,再不说就现在,光地皮就得几十万,那么一笔财富真要说以领养的方式交给林白青,即使现在他们给了,等到过几年中药疯狂涨价,他们心里肯定会不舒服的。 而且顾培显然也挺赞成她跟顾卫军处一处的,那就处呗,反正也不会有结果。 “我都行。”林白青说着,攥紧了手中的存折,得谈条件了:“三爷,您把折子给了我,要以后那个人在钱的事情上跟我吵架,说我乱花钱,咋办?” 五爷蓦的一凛:“三哥,钱财方面,亲兄弟也要命算账的。” 空气在瞬间静止,三爷两只大手攥了又松,松了又攥,终于说:“小培会拟合同吧,拟两份补在遗嘱上,以后灵丹堂的财权交由白青自己管着,不管将来是谁跟她结婚,都不准过问经纪账。” “好。”顾培点头。 三爷再看林白青:“就给我个面子,跟卫军再处一处吧。” 有什么能比得上经济账? 上辈子就是因为经济账是顾卫国管,林白青才被坑的那么惨。 既争到了便宜,她自然也要退一步:“好。” 三爷一生在部队,性格躁,刚才说的其实是气话,但一生戎马,说话算话。 一帮没眼力见儿的败家子,就这样害他生生的把财权交出去了。 等结了婚,是妻子把财权,哼,有他们哭的时候。 …… 今天林白青的收获可太大了,钱呀,财权呀,呜呜,她好开心。 揣着大存折,她得意而归。 最近招娣连上大夜,回不来,她就随便给自己下了碗米粉吃。 婚事抛诸脑后,边吃,她边琢磨灵丹堂的下一步发展。 装修药堂是为了能够尽早拿到开办民营医院的资质,申请加入公费医疗。 中药材从现在开始价格会直线飚升,中药会越来越昂贵,富人当然不需要医保,但灵丹堂不是只属于富人的,穷人也会得病,当求上门来,她也要治。 而穷人,就靠医保活着。 不比上回钱在顾卫国手里,他找的战友是个不靠铺的,劣质油漆加板材,装出来的药堂不伦不类不说,还熏的人直流眼泪。 她第一次申请民营医院的资质,就是败在装修上的。 现在钱归她管,她当然要用最好的材料,按卫生部的要求把诊所装到能够达到国家规定的,民营医院的标准,才能一举申请成功。 不过一万八虽是笔巨款,但真想把灵丹堂装好还远远不够。 洗完澡躺到床上,林白青就在琢磨,怎么才能用有限的钱装出无限的效果来。 …… 次日一早她起床揣上存折,打算先去趟建材市场看材料,刚出院门,迎面碰上耷眉耸肩的顾卫军,他一脸惊讶:“小林,你居然住在这种地方?” 大杂院的清晨,水龙头下排了一长队人,人人嘴里捣着牙刷,东南西北,所有的屋子里都有收音机,流行歌曲声,戏曲声,民歌声,声声入耳。 三爷是老军干部,他在首都住的是机关大院,还是头一回体会这种糟乱。 左右四顾,顾卫军说:“我爷说让我先帮你跑跑腿儿,走走建材市场去。” 林白青看他浑身戒备,真想劝劝他不必那么紧张。 虽然他年龄最小,生的也很帅气的,但在将来他会是个不结婚的花花公子,整天换着谈对象,而他对待异性轻佻的态度,是林白青最反感的。 从家出来,又看到顾敖文和顾卫国俩,一远一近,垂头丧气的哈叭狗一样。 彼此照面,顾卫军对着顾卫国摊了摊手,神情仿佛在说:五哥,我是被逼的,我也不情愿去,但是我没办法呀。 顾卫国拍了拍他的肩膀,大方的说:“去吧,照顾好白青。” 反正他会出国,顾卫国对他很放心。 看到林白青也没精打彩的,顾卫国又说:“白青,装修方面你们这种小年青不懂,很容易被人骗,先跟卫军去走走,等到看好了五哥带你去找熟人,谈价格,五哥战友多得是,都特别仗义,也特别热心肠,会帮你把灵丹堂装修好的。” 林白青于心里翻了个白眼。 上辈子顾卫国就是找了所谓的战友搞装修。 他那战友是个棒槌,自己被人用劣质材料骗了,连带她也被坑了。 此时看顾卫国献殷勤,她只觉得恶心无比,得努力忍着才能不像捣刘百强那样,一指头捣爆他的腰子。 她没接茬,却问顾卫军:“三爷今天在干嘛,打算啥时候回首都?” “我爷不准备回了,正好娟子姑姑想给小叔介绍个门当户对的对象,我们大家都准备再住一段时间。”顾卫军说。 果然,三爷身体好了之后就不会提前走了。 正好顾娟还想撮和顾培和那个主持人毛亚娜,干脆就住下来了。 这其实比上辈子早了整整两年,因为上辈子顾娟介绍毛亚娜要到两年后,当时顾培和林白青已经认识了,说来也巧,她在军医院抢救的那个病人,也是她在医专时的同学,张柔佳,她后来也跟顾培相过亲,并交往了一段时间,但跟毛亚娜一样,最终都没有修成正果。 顾卫军拦了辆黄面的,说:“是要去建材市场吧,我爷让我好好陪你逛一下建材市场,但我忙出国呢,请了个朋友帮我练口语,得先去接人,你不介意吧。” “不介意。”林白青说。 呵,老人发过脾气就是不一样。 顾卫军今天既不张狂,也不得瑟了,乖的简直跟只小兔子似的。 但他可郁闷,上了车一口接一口的叹着气。 林白青看他可怜,说:“把我带到建材市场就行,你可以忙你自己的。” “哪那行,我要不陪你,我爷不会放过我的。”顾卫军说。 他爷爷昨晚居然威胁他说,如果他不跟林白青结婚,出国的时候就甭想他老子给学费和生活费,机票都不给他买,让他自生自灭。 真是搞笑,跟旧社会似的,先给他包办婚姻个媳妇拴家里,才给他付学费? 顾卫军都没注意林白青长个啥样子,毕竟作为一个能拿到三个国家的留学offer的精英,是不屑于跟林白青这种只会推拿的手工业者交流思想的。 …… 在一个小区门前下车,有个女孩远远在招手:“hi,david?” 蓦然听到英文,林白青还以为来个外国人,但再一看,是个本地姑娘,穿一件紧身t恤,修身牛仔裤,一身打扮有种超脱时代的时髦感。 “这是田琳娜,她爸可是咱们国家驻国的外交官田中和,我爸帮我联络来陪我练口语的,我俩一起陪你逛吧。”顾卫军打开车门,给另一个姑娘介绍林白青:“呃,thisislbaiqg,er.” “不错啊卫军,虽然说的一般,但你挺敢讲的。”田琳娜上车了。 她很瘦,修身牛仔裤恰衬双腿,但肚皮却很鼓,紧身t恤更加突出了这个身材缺陷,虽然化了妆,但从脖子皮肤可以看出来她气色不太好。 林白青不认识这姑娘,但知道田中和,他目前是国家驻国的外交官,但在将来会被任职为卫生部部长。 众所周知,中医中没有一味中成药通过双盲测试,也一直打不开国际销量。 而田中和到卫生部后,就会一直致力于推进中药的国际化销售,以及在国的ii期临床试验等工作,对中医能走向全球化有非常大的贡献。 上辈子林白青还被田中和接见过,没想到今儿倒是见着他闺女了。 “你好,我是林白青,你叫我小林就好。”林白青说。 “嘿,你好小,也好可爱呀。”田琳娜也说。 她从小长在国,口语非常好,而且因为两家是世家,知道林白青。 此时就用英语说:“david,这就是那个非要嫁进你家顾家的农村女孩吧?” 顾卫军也是英文,磕磕巴巴的:“不不,她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田琳娜的英文格外流利:“瞧瞧她多么惹人怜爱啊,你真不要娶她吗。” 顾卫军耸肩撇嘴扮小丑,逗的田琳娜哈哈大笑。 车一路往建材市场,顾卫军的口语蹩脚的林白青都忍不住想笑。 但田琳娜作为大姐姐,难得有耐心,一路都在纠正他。 俩人聊的不亦乐乎,自然也就不跟林白青交流了。 目前正规的装潢公司还很少,建材市场都是小摊位,你可以买材料自己雇人干,也可以找个摊位全包,沿路还有很多农民工,也都可以单接工程,但是风险比较大,因为他很可能会卷钱跑路,还有可能悄悄倒换材料。 在市场里转悠着,林白青专捡大店进,问的还全是最贵的材料。 这种店装一套房子都要三五万块的,何况一个上千平米的中药堂? 顾卫军觉得林白青太天真,根本不懂装修,但他并不关心灵丹堂,顶多也就心里笑笑她傻,就继续跟田琳娜俩练口语了。 突然,田琳娜用英文问:“david,你真的不要跟林白青结婚吗,一桩来自长辈的旧式婚约,我感觉好浪漫喔。” “这份浪漫给你你要不要?”顾卫军反问。 田琳娜摆手:“不不,我是个单身主义者,只恋爱不结婚。” 顾卫军说:“我也一样,只想恋爱,不想被婚姻束缚。” “但她很漂亮呀,有种古典美人式的婉约感。”田琳娜止步,换了中文,痴痴望着走在前面的林白青,从她的脖颈看到脚踝,仔细打量。 林白青不是那种乍一看会惊艳的长相,但她皮肤细腻,头发乌黑,混身上下挑不出一丝瑕疵,就连平常女孩子不太注意保养的脚踝,她都保养的格外细腻。 这在中医上讲叫气色,她的气色是无敌的。 跟着走了一路,田琳娜是在用最苛刻的眼光打量她,越打量就觉得她好看。 同为女性,她都忍不住要多欣赏对方几眼。 顾卫军才21,大小伙子正在叛逆,而田琳娜是他所崇拜的大姐姐,被对方一激,他炸了,也改中文了:“还古典美人?她就是山顶洞人我都不要。” “嘘,小声点,你不该这样评头论足一个女孩子。”田琳娜忙说。 他俩说说笑笑走的慢,不经意间就跟林白青走散了。 回头等半天见他们没有跟上来,她以为他们已经走了,遂专心逛了起来。 一家家的看板材,看油漆牌子,再看大理石的材质,她的鼻子特别敏,而这年头因为国家没有规范,材料全部有害物质超标,而她,一闻就能闻出问题。 走到一家叫柳锋装饰的店里,林白青眼前一亮,因为这家店几乎所有的材料全是进口货,地板,大理石和油漆都是品牌,材料好,这店里都没有甲醛味。 再看了一下墙上的简历,林白青的眼睛又是一亮,因为这家店的老板就叫柳锋,看简介,他承装了今年广交会所有展馆的装修工程。 1992年的广交会可是一场国际级的商品博览会。 能给世广交会装修展馆,也就怪不得他店里的材料全是品牌了。 林白青正看着,就听几个店员齐声喊:“柳总好。” 她回头一看,就见进来个三十七八岁的男人,面色发青,袖着手在咳嗽。 林白青明白了,这就是老板,她想跟他谈谈,遂也说:“柳总您好。” 柳锋柳总很是高冷,大概也很忙,淡淡说:“想买材料就跟店员接洽。” 说完,绕开林白青,径自往后面去了。 林白青问陪她逛着的店员:“那位是你们老板吧,他每天都在店里吗?” “也不是天天来,这几天广交会要进材料,他才来盯着。”店员说。 揣着一万八千块想用各种进口材料搞装修本来是痴人做梦。 但盯着柳总的背影看了片刻,林白青突然觉得自己可以妄想一下的。 无它,那位柳总有病。 他自己应该还不知道,但生病如负薪,总有一根稻草可以压垮骆驼。 但是,林白青有敏锐的嗅觉,是可以从不健康的人身上嗅到病气的,而且从气色她也能看出来。 柳总有病,他那只骆驼马上就要倒下了! …… 大中午的,摸摸肚子觉得饥肠辘辘,看建材市场后门有家米粉店,排队的人很多,而且个个点的都是黄米粉,林白青遂也排队点了一碗凉拌粉。 这一尝,不怪排队的人多,这家黄米粉有一半是黍子,还有一半白米,另加了少量的糯米,米粉又是现加工的,糯而不粘,筋道又弹牙,味儿格外的好。 吃完粉她才慢悠悠出来,准备搭个电车回家。 但刚到建材市场门口,就见田琳娜捂着肚子靠在顾卫军身上,双眼紧闭面色蜡黄,一副生病了的样子。 一看林白青来了,顾卫军语气很不好:“小林,这半天你跑哪去了?” 田琳娜也说:“你要走怎么也不告诉我们一声啊,为了找你,急的我天旋地转,头晕目炫,oh,i&039;etertodrk.” 顾卫军连忙从她的背包里翻出水杯来,打开给田琳娜喂着,忍着气说:“小林你看看,就因为着急你,田姐姐都给吓出病来了。” 林白青可不受冤,她说:“田姐姐明明是吃错药了,怎么就成被我吓晕的了?” 吃错药? 这话即使放在九十年代也是骂人的,而且田琳娜确实很不舒服,难受的厉害。 顾卫军不欲跟林白青计较,摆手说:“你先回,回去告诉我爷,就说不是我不想陪你逛,是因为田姐姐生病了,我要陪她去医院才没陪你的。” “我好晕,肚子好难受。”田琳娜痛苦的捂肚子。 “糟了,你该不会是……白青,快去买那啥啥。”顾卫军想到啥了。 田琳娜捂紧了肚子,只觉得小腹冰凉,以为自己是来生理期了,灌了几大口水,也说:“麻烦你了小林,帮我买个面包,ok?” 林白青说:“你是为了减肥才喝的决明子茶吧,你要再喝,只会更难受。” 顾卫军举杯一看,还真是,田琳娜的水杯里泡了半杯决明子。 所以她是因为喝了决明子才晕的? 田琳娜说:“小林,我同学都在喝决明子减肥,这个很安全的,我也不是因为喝了它才晕的。” “你同学应该没有低血压吧,你血压本身就低,决明子又是降压的,只会让你的血压更低,决明子还是清热的,你脾胃虚寒,不难受才怪。”林白青说。 “低血压,脾胃虚寒,我,谁跟你说的?”田琳娜觉得不可思议:“我学的是护理专业,我前阵子才在国做过全身体检,我是个非常健康的人。” “你有便秘问题,还动不动就上火,而且你的小肚子……”林白青还没说完,田琳娜发现华点了:“天啦小林,你的小腹好平坦啊。” 林白青穿的是纯棉质的裙子,裙子松松垮垮,没有任何版型可言,全靠身材撑着。 但是,当轻风拂过,她平坦的小腹就被勾勒无疑了。 因为对方的身材,田琳娜打起精神了:“你居然没有小肚子?” 她俩身高,全重都差不多,可林白青的小腹是那么平坦,完全没有小肚子。 “你也在减肥吧,吃的什么减肥药,中药还是西药?”田琳娜热情的问。 林白青掏出纸来边写方子,边说:“你不能再减肥了,因为你体有虚火,但本质又是寒的,你越减,就越会因为体寒而噬糖,糖份摄入越多皮肤就会越差,人,也只会越减越肥!” 这下田琳娜不难受了,她彻底精神了。 19. 挫败 比他还大三岁的老大侄 胖,每个女孩的噩梦,越减越肥又是个什么鬼? “我给你开个方子吧,温补的方子,帮你把元气调起来,你的小腹自然就下去了。”林白青说着,把药方撕下来,递给了田琳娜。 田琳娜是学护理的,家中也有良医,一般人开的方子她当然不会用。 但看了一下林白青的方子,见也不过是枸杞,红枣,红糖一类的滋补品,而且人家已经开好方子了,她不好拒绝,遂说:“那我抓点来试试吧。” 顾卫军说:“走吧田姐姐,我陪你抓药去。”又掏钱:“白青,你自己叫车回?” 林白青的脾气是闲事可以不管,但她一旦要管就得管到底。 而田琳娜只是一股精神气儿撑着,她脾胃虚寒,又喝了太多决明子,胃已经寒透了,但她的大肠经又天生燥热,燥热而干结,所以她有很严重的便秘。 她不舒服是因为上寒下热,肚子里存货又太多。 林白青还怕她买不到好药材,正好离此两站路就有一家小中医诊所。 她遂说:“我陪你一起去吧,田姐姐你把手给我,我帮你摁一摁。” “摁我的手干嘛?”田琳娜虽疑惑,但也把手乖乖递了过来。 攥上她的左手食指,这儿有大肠经,要针灸效果会更好,但横竖在走路,闲着没事,边走边推拿两把泄泄躁,她的大肠经通了。 两女孩儿手拉着手,身姿袅袅婷婷,跟在后面的顾卫军一头雾水。 走到半路,田琳娜突然捂肚子:“哎呀,我要找厕所。” 一个便秘者要找厕所? 见前面公园对面有个公厕,她捂着肚子跑了。 顾卫军自打从首都来到东海市,这还是头一回仔细打量林白青,当然也没看细看她的五官和身材,他对她没有那种低级趣味的兴趣。 只是看她皮肤格外细腻,遂盯着她的脖子看了许久,又注意到她背着一只特别时髦的双肩包,莫名有些羡慕,顺势就看到她的水杯已经空了。 不远处有冷饮摊子,他买了三瓶冰可乐回来,递了林白青一瓶,自己扬头灌了一瓶,伸手摸兜,才要掏,林白青忍不住说:“灌一气冷饮就抽烟,你还马上就要出国,你是真不怕引起三叉神经痛。” 他是顾家小辈里三叉神经犯的最早的一个,就是因为生活方面不注意,抽烟喝酒闹的,人嘛,今天作的死,明天都会变成病痛来加倍回报。 才摸到的烟和打火机又放了回去,顾卫军有点懵。 如今的大学生抽烟很正常。 但他爸是个军人,管他管得极严,一旦发现他抽烟是要抽皮带的。 他烟瘾犯了,但没想在林白青面前抽,而且就算躲着抽完,肯定也要散了味儿才会来,但她是怎么发现他兜里有烟,想抽烟的,这小姑娘有x光眼? 顾军卫离林白青远了点,惹不起,但他躲得起。 田琳娜走的时候一步三挪,再回来时兴奋的蹦哒蹦哒,像只小兔子。 见了林白青,兴奋的就像见了亲妈似的,蹦蹦跳跳:“哎呀,好通畅。” 便秘不算啥病,但就是亲妈也通不了便秘。 而这样一来,她对林白青开的药方就有几分兴趣了。 进了诊所,因为已经有方子了,直接交费,照单抓药就行。 看到这儿的枸杞又小又黑的,田琳娜拈起一枚尝了尝,说:“我家有好枸杞,别人送的,又大又甜,这个就不要了吧,用我家的就成。” 林白青拈起一枚枸杞子尝了尝,说:“不,你得用这个。你那个我要没猜错,原产地是青海,药店这个是宁夏枸杞,它更对你的症状。” 抓药的是个四十出头的女大夫,问:“小同志,你怎么知道咱们这是宁夏枸杞?” “青海的地域特性,枸杞普遍糖份多,颗粒也要更大,宁夏的枸杞要小一点,甜味也不是很足,它的颜色也要更深一点。”林白青再拈起一颗尝了尝,说:“这是固原的枸杞,刚送来不久吧,新货。” 女大夫说:“对对,刚送来的新货,你等我看看产地。” 尼龙编织袋就在脚边,她低头一看,惊呆了:“还真是固原产的。” 她刻意踢倒袋子,示意林白青和田琳娜探身子进来看:“你们看,这上面真写着固原。” 田琳娜再尝一颗,说:“小林,你只尝一颗就能知道产地,你这舌头咋长的?” 干一行懂一行,顾卫军见自己崇拜的大姐姐居然对自己不甚瞧得起的小丫头产生了一种莫名的迷信,胜负欲挠一下就上来了。 他解释说:“她自己就是中医,懂点中药知识很正常。” 田琳娜肚子通畅了,但还是不太舒服,再看林白青:“我二叔在东海制药厂工作,对中医也蛮感兴趣的,你的药要是管用,改天我可以介绍你们认识下。” 她爸是外交官,她二叔,要林白青没记错的话名字应该叫田中沛,目前是东海制药的副书记,但年吧,就会是一把手了。 东海制药是林白青最想合作的加工方,要能认识领导,事情自然要好办得多。 上辈子涉外业务全是顾卫国在跑,也是因为那个原因,她被他给坑惨了。 这辈子,外联方面林白青也要抓起来。 “不胜荣幸。”她说。 田琳娜又用英语对顾卫军说:“我还是不太舒服,想早点回家,口语咱们明天再练吧,对了,林白青的方法如果有效,我会跟我的好姐妹们好好分享。” “不可以。”林白青一听急眼了,脱口而出:“你大概不了解中医文化,我们讲究一人一经方,我给你的方子是根据你的体质开的,别人不能乱用。” 田琳娜讲的是英文呀,她居然听得懂,和顾卫军对视,俩人皆是一愣。 田琳娜急着要回家好好上个厕所,遂也没说什么,拦了辆面的匆匆走了。 因为时间门还早,林白青和顾卫军就搭了辆电车往回走。 上了电车,她找个座位就坐下了,虽然后面有空座位,但顾卫军一直没坐,直到她身边的座子空了才坐了下来。 “小林,你不是说你不懂英文吗?”他语气闷闷的。 林白青一脸天真,反问:“我什么时候说我不懂英文了?” “我问你什么是offer你都不懂,合着你是装的呀。”顾卫军想了想又说:“既然你懂,干嘛故意在我面前装傻呀?”害他用英文说了那么多损她的话。 林白青是靠窗坐着的,往边上挪了挪,下意识撇了撇嘴角,又抿唇莞尔。 那一笑让顾卫军恍然醒悟:他还忙不迭儿的躲人家呢,合着人家林白青也瞧不上他,故意装傻,就是想赶紧让他滚蛋吧? 从小到大的天之骄子被个女孩打击到了,瞬间门感觉好挫败! 下了车,这回他乖多了,再没故意把林白青撇好远,俩人并肩而行。 …… 顾卫国坐在自家屋檐下,院门大开,看着巷子口,他正在叹气。 突然乔麦穗揪他耳朵,将他拖进了屋子:“你不是说林白青会选你嘛,她今天跟卫军出去了……灵丹堂那地库里有七八块麝香,听说一块能卖上万的。” 是的,灵丹堂的地库里有极为珍贵的药材。 在顾卫国梦里,那些麝香不是上万一块,而是能值上千万。 那个梦不但是惊喜,还是惊吓,因为千万是顾卫国想都不敢想的数字。 但他梦里林白青是选了他呀,怎么现实跟梦里就是不一样呢? 不过他还是很自信的,他说:“妈,卫军收到了三个国家的留学邀请,一留学就会拿绿卡,然后定居国外,人家瞧不上林白青的,是三爷逼他去的。” “但人家俩已经接触上了,再看看你,就会在这儿哀声叹气。”乔麦穗说。 顾卫国摊手说:“妈,不说小林,就三爷五爷也不懂装修,你放心,等要搞装修的时候林白青就会找我的,我有很多战友在搞装修呢。” 在这年头,装修就是个踩雷的活儿。 有熟人好办事,乔麦穗想一想,觉得儿子说的对,遂又劝说:“我看引娣也不是个靠谱的,你就别想着那些劳力士了,专心盯灵丹堂吧。” “行了妈,我知道。”顾卫国说着,斜瞟一眼门外,顿时精神大振。 因为顾卫军和林白青俩并肩,进巷子来了。 一看顾卫军那焉不拉叽的样儿,顾卫国心里愈发自信了。 假装‘巧遇’俩人,他语气格外温和:“看的差不多了吧,装潢一行水可深了,卫军是外地来的,不懂行,明天我陪白青去谈价钱,盯材料吧。” 顾卫军差点脱口而出说好了,毕竟他只想跟田琳娜练口语。 但余光一扫,他敏锐的发现林白青又撇了一下嘴角,还抿着那抹神秘的笑。 他明白了,这小丫头也巴不得赶紧甩开他呢。 仔细打量,就像田琳娜说的,林白青属于越看越耐看的那种女孩。 而且很奇怪的是她身上有股淡淡的体香,不是普通女孩子的香水香,而是若有若无的药香味,刚才在公交车上坐在她身边,顾卫军觉得可舒服了。 大小伙的好胜心,他脱口而出:“今天我们没细看,明天还是我陪她吧。” 顾卫国的笑当场炸裂成了碎片! “卫军,你很快就要出国了,以学业为重吧。”他提醒兄弟。 顾卫军又没那种心思,自然也想不了太深,大方的说:“出国的事我记着呢,走吧,今儿大家上老宅吃饭,小姑买了本地黄牛肉,要烫火锅吃。” “不了,我回药堂还有事要忙呢。”林白青巴不得赶紧甩开他们。 但姑娘越是想躲,小伙子就越是想追,你跑我追,人之本能。 顾卫军不由自主转身:“我陪你一起去药堂吧,哎对了……”他心里还有个疑惑:“小林,我每回抽完烟都会吃口香糖遮味儿,你是怎么发现我抽烟的?” 林白青挑眉一笑,佻皮的眨眨眼:“你猜?” 顾卫军摇头:“猜不到。” 林白青说:“虽然你抽完烟嚼口香糖了,但你身上的烟味儿没有散,我是闻得到的呀。还有,你抽的是□□混合型香烟吧,它对你这种体质的人伤害尤其大,我建议你即使想抽,也抽卷烟型的香烟,那种会稍微好点。” 顾卫军掏出烟盒来一看,目瞪口呆:“林白青,你生了x光眼吧?” 什么混合型,烤烟型,顾卫军从来没注意过。 但他掏出烟盒来一看,就发现他手里的烟还真的是□□,混盒型香烟。 怪不得他爷爷非让他娶她不可,合着这丫头还真有几下子。 要说一个女孩子有狗鼻子当然不妥,但是,林白青这敏锐的嗅觉也是无敌了。 男孩子喜欢漂亮的女孩子,但也都有慕强心理,而原来,顾卫军看林白青,一直是大哥哥看妹妹的心态,但在此刻,他突然对林白青油然而生了一种崇拜感。 再加上她给田琳娜治病的那一手。 虽然他自己还没有意识到,但现在已经是一种小迷弟的心态了。 这俩人交头接耳越说越亲热,尤其顾卫军,两只眼睛像是粘在了林白青身上似的,这在顾卫国看来更不妙了。他的小堂弟还没意识到,但他现在已经被林白青迷的神魂颠倒了。 不就一天嘛,就陪着出去了一趟呀,顾卫军是不是疯了? …… 俩人刚到药堂门口,恰好迎上顾培从一辆军用吉普车上下来。 随后是三爷从车上下来,今天他约了顾培,晚上要到灵丹堂走一走。 看到顾培,林白青快跑两步,撇开顾家兄弟,赶着去开门了。 顾卫军也于突然间门有了眼色,跑去帮她拎包了。 一对少男少女,乍眼瞧上去好不养眼的。 三爷虽然也喜欢顾卫国,但那是在亲孙子不给力的情况下。 现在顾卫军一脸痴相,屁颠屁颠,三爷自然也乐的合不拢嘴。 这就更加不妙了。 顾卫国的目光落在顾培身上,这位小叔叔可是能以28岁的年龄在海军医院当院领导的,而且三爷和五爷都特别尊重他。 不能眼睁睁看着卫军和林白青越打越火热,他心生一计,就上前了。 敬个礼,他说:“小叔,我是卫国,跟您一样,行伍出身。” 亮出自己的军人身份,顾培果然对他感兴趣了:“顾卫国,二房的。” 林白青在开后门,要翻找钥匙,顾卫军就帮她捧着包,一脸傻样儿。 顾卫国笑着说:“小叔您看,咱们的卫军和小林俩是不是特般配?” 顾培今年28,顾卫国三十岁,皆是中年人。 看顾卫军和林白青年龄相当,少男少女,是种青春少艾式的般配。 他点头:“不错。” “卫军啥都好,可惜只想恋爱不结婚,那叫什么来着,花花公子,游戏人间门,他也就跟小林玩玩罢了,没把灵丹堂放在眼里。”顾卫国故意叹气说。 顾培眉头一皱:“所以你觉得相比于结婚,灵丹堂更重要?” “灵丹堂是咱小林的事业,如果小林跟我结婚,我肯定会认真对待。”顾卫国忧心忡忡:“卫军是个好孩子,但他志不在婚姻,这样逗小林,不太好。” 顾卫军的人品顾培不清楚,跟林白青只是玩玩还是想结婚顾培也不知道。 但是顾卫国,一个购买了大量黄体胴的人,而如果他把那些黄体胴全吃了的话,他的男性功能大概都已经丧失了。 但这样一个人,顾培, 20. 柏木杵 被他们兄弟挤在楼梯上,小脸儿…… 在国外的华人世界里,性取向不对,但骗婚骗子宫的事例并不少见。 顾培就曾亲身见过。 在他看来这位三十出头,仪表堂堂的老大侄就是那种人。 当然,基于不能歧视性向不正常者,且性向在国内属于,只要林白青不选他,顾培是不会把他的张扬出来的,可即使这样,他也非常反感对方。 不是因为性向问题,而是他这种想骗婚骗子宫的态度,这比顾敖文更加可恶。 因为嫌他可恶而懒得交流,顾培应付了句:“不错。” 顾卫国理解错了,以为小叔是在夸自己不错,嘴巴都笑咧到耳根子了。 …… “小培还没来过灵丹堂吧,走,看看去。”三爷看门开了,笑着说。 顾培虽然认可中医,但对中医并不感兴趣,也没踏足过灵丹堂。 这还是他头一回进药堂,而今天,三爷要叫大家开开眼界。 堂里有块珍藏的匾额,是乾隆年间的。 但牌匾保存的并不好,上面不但有火烧过的痕迹,还有好多枪眼。 “知道这些枪眼是哪来的吗?”三爷笑呵呵看林白青:“你不许告诉他们。” 顾卫军被吊起好奇心:“爷爷,这些枪眼哪来的,一股战火硝烟味儿。” 三爷手抚匾额,说:“1929年全国上下兴起反中医运动,国民政府立法废止中医,强制关掉所有中医馆,洋学生们冲击,打布灵丹堂,医生全部被抓,灵丹堂被学生们一把大火焚烧,我们兄弟是藏在地下库房里才能活下来的。” 顾卫军了然:“这个我知道,当年胡适,鲁迅,还有宁可让西医治死,也不要中医治病的陈寅恪等大家可都是反中医的先锋。” 他还年青气盛,手指敲敲牌匾说:“民国大儒们就没一个不反中医的,这证明咱中医也就点安慰剂,糊弄人的,比不过人家西医能治病是事实。” 三爷气的鼻子都歪了。 是的,民国大儒们全都反中医,据说梁启超被割错了肾,还在为西医辩护。那虽然是传言,但顾家自顾明之后再无人敢学中医,恰是因为当年那场运动。 可是,中医要真的无用,能在一个国家存在几千年? 三爷年青时,健康的时候也不信中医,直到老来浑身毛病了才信的。 但他也说服不了年轻气盛,锋芒毕露的孙子,就只能气歪鼻子。 顾卫国趁势对顾培说:“小叔您看,卫军骨子里就瞧不起中医,我猜他跟白青来往的勤,是想哄着她卖了药堂好分钱。” 顾培目光沉沉,未置可否。 三爷由林白青扶着上二楼,边走边笑问:“卫军今天没跟你闹脾气吧。” 林白青说:“没有,他还给我买了饮料喝。” 三爷一听很高兴,说:“他还太年青,思想有点偏激,等出个国,成熟点就好了,看到你俩年龄相当,脾气也相投,我心里高兴的很,估计你师父在天上见了也很乐意,他最喜欢卫军了。” 林白青愿意跟顾卫军出去,是想让长辈们死心。 老人这是在试探她会不会选他的孙子,她当然要言明。 “卫军虽然年青,但很有才华,他说他无意婚姻,要谈一辈子的恋爱,三爷,你不觉得这挺好的嘛,只谈恋爱不结婚,他可真时髦。”她说。 三爷刚刚上到二楼,身体在瞬间一垮。 顾家可不止卫军优秀,五爷家的敖武,研究生毕业的,目前在外贸公司实习。 五爷没精神的时候也就算了,头一好,回家逮孙子去了。 且不说卫国和敖文虎视眈眈,巴不得连人带药堂一起搂回家,三爷另还有个大孙子,人也特别优秀,只是因为年龄稍大了点三爷才没带来的。 他在给最疼爱的小孙子卫军给机会。 但你看卫军,不但不识趣吧,他居然还说想谈一辈子的恋爱? 最疼最宠,却宠出来个逆子,孽障。 三爷又气又失落,但面上当然不会表露出来。 松开林白青,他押后一步,跟顾培走到一处了,又说:“娟子给你介绍的那个对象说是要来东海市了,抽一天时间就行,就在东海市见个面吧。” 林白青耳朵竖的跟小兔子似的,她以为顾培上次拒绝过,女主持人毛亚娜的事就罢掉了,没想到三爷还没放弃? 女主持人有名字的,叫毛亚娜。 说是节目主持人,但主持的并非正规节目,而是电视购物。 当时林白青也在军医院,正好见证了顾培和毛亚娜的相亲,但当时谁都没有察觉,毛亚娜给顾培录了像,并在相亲未遂后,回首都,给那段录像配了音,用来在电视上推广自己家销售的一款保健药品。 在医疗界,这属于一种极为恶劣,但医生们防不胜防的名誉侵害行为。 如今的观众还不懂啥叫个配音,看到有一身军装的军医出镜宣传药品,本着对军医的信任就会购买。 而在吃出问题后,他们也不找电视台,而是找军医,军医院的麻烦。 所以毛亚娜才是始作俑者,但消费者吃出问题后不找她,却找上了军医院,而因为跟毛亚娜的那场相亲,顾培和海军医院整体都会被部队通报批评的。 如今流行出国,毛亚娜大赚一笔后就出国了,但顾培不就惨了嘛。 怕他要答应这场相亲,林白青转动小脑瓜,在想该如何阻止。 这时顾培说:“不了,我工作特别忙,没有时间。” 三爷说:“她跟娟子是朋友,也是我老战友的女儿,就一顿饭,抽点时间吧。” “三叔,我真的很忙,没时间。”顾培简促的说。 三爷叹气:“你这性格跟你爸简直一模一样,但人是不能一心只顾着工作的,得抽出时间来照顾家庭,你爸你妈闹成那样,不全是你妈的责任,你爸太顾着工作,不顾家庭了。” 这回顾培没再说话。 林白青跟在后面莞尔一笑,看来毛亚娜的事不必自己操心了。 …… 一行人站在二楼的走廊上,墙上一副副的,是从清到民国,再到现代,顾明收集的各种书法画作,以及卫生所,卫生局,各个上级部门颁发的各种荣誉。 几间诊室的窗台上则摆放着各种中医用的老物件儿。 三爷环顾一圈:“眼看就要拆了,都好好看看吧,七十年了,留个记忆。” 药堂已经七十年了,地板腐朽欲垮,天花板十处有九处在漏水,一下雨,外面大雨里面跟着下小雨,楼梯也朽的厉害,踩上去嗄吱嘎吱作响。 不翻修是不行了。 但一拆,也就意味着一段岁月被抹去了痕迹,三爷份外伤感。 而顾卫国,终于又找到机会了。 他说:“三爷,我有很多战友转业后都下海了,在搞工程,这方面我在东海市有的是人脉,而且我认为灵丹堂不能一拆了之,要找个好的装潢公司,以修复文物的性质来装修,这事儿卫军就别搀和了,我陪着白青干就行了。” 他心里也是这样想的,林白青还太小,不懂装修,而他有战友,装修他来干。 他觉得自己肯定能把装修搞好。 林白青耐着性子说:“您是做大生意的,灵丹堂这点小地方,我看着收拾就行,甭担误了您的生意。” 顾卫国搞装修就是个花式上当的过程,她就瞎了眼,也不要他。 但三爷被‘修复性装修’几个字给说动了,说:“五爷家的敖武刚从国外回来,马上就会过来,还有别的兄弟也要来,你来安排,让他们跟你一起干.” 啥,敖武也要来,别的兄弟也都要来? 在顾卫国梦里明明当场林白青选了他呀,为啥现实完全不一样。 可恨的是,五爷家的敖武比顾卫军还要优秀,他只配给人家提鞋,而别的几个兄弟就更优秀了,怎么办? 不过既然三爷让他安排,那顾卫国就必须把别的兄弟们安排的明明白白。 “老宅房子不多,床也不多,兄弟们来还得有地儿住,有地儿吃吧,这些三爷您就甭操心了,全交给我吧,我来安排。”他说。 三爷点头:“卫国到底年龄大点,想的也周道。” 林白青本来想的是,顾卫国这坨臭狗屎,只要不理他就完了。 但眼看他连三爷都糊弄上,还想插手装修,当然不能坐以待毙。 顺手抓起窗台上一只刘大夫常用的妇科药杵,她说:“这些东西都太旧了,得全部扔掉,换成新的吧。” 顾卫国正要表现自己,当然大包大揽:“什么脏东西,扔掉买新的。” 这个把柄林白青是给三爷递的,但她万万没想到最先察觉到的人居然是顾培,从她手里接过药杵,借着夕阳的余晖打量了一番,他说:“这是柏木吧。” 又说:“柏木舂灵药,铜瓶漱暖泉。我从一本文献里看过,中医认为柏木经药才会坚硬,越是年代久远的越优质,而且专舂妇科药,就那么丢了怕不好吧。” 三爷也是一凛:“这个药杵从我小时候就在,什么是文物,它就是。” 顾卫国愣了一下,下意识去看林白青,就见她还是一脸单纯的可爱,尚带着婴儿肥的脸上也充满了好奇:“这是文物吗,我们灵丹堂这样的东西可多了呀。” 又看着顾培笑:“如果是文物,能卖钱吧,小叔,你觉得它能卖多少钱?” 顾卫军说:“在潘家园,只要说是个解放前的玩艺,都能卖百八十块呢。” 三爷的拐杖一下下落在地板上,咚咚作响,目光冷寒,仿佛要把顾卫国洞穿。 终于,于喉咙中喷出重重一声长叹来。 顾卫国头发丝儿都竖起来了:三爷怀疑他要趁装修倒卖店里的老物件? 天地良心,他只想好好帮林白青搞装修,真没有别的意思呀。 虽然招夫的事暂时停了,但肯定得有个结果,他只想表现自己,可没想偷东西,顾卫国恨不能三爷立刻骂他一顿,他好辩解。 但三爷只淡淡说:“算了,我看你们兄弟还太年青,灵丹堂我来盯着收拾。” 顾培说:“你年龄大了,腿脚也不方便,没那个精力,还是我来吧。” 三爷反问:“你不是没时间?” 给他介绍相亲对象,一顿饭的时间他都抽不出来。 盯装修可是个麻烦事,至少每天得来一趟,三爷怕他没时间。 顾培盯紧顾卫国:“每天来一趟,看看的时间还是有的。” 三爷环顾一圈,语气威严:“那就你们小叔盯着,有什么事白青会吩咐你们。” 拐杖捣着地板簌簌作响,他一字一顿:“白青可是放弃了正式工作来传承灵丹堂的,你们谁敢有私心,跟我在装修上耍心眼子,以后就别想再进顾家门!” 三爷可是从深海军区升到首都的,在东海市关系也特别硬。 谁要被逐出顾家,在东海,深海,首都,就都甭想混了。 林白青突然有了个想法,她要让顾卫国被全顾家人唾弃,并逐出家门。 她会努力达成的。 不过上辈子,长辈们只给了卫国,敖文和卫军三兄弟给她选择。 这辈子居然要让他们兄弟全都来? 那不成她师父所想的,排排站供她挑了? 也罢,他们想来就来吧,正好灵丹堂要装修,缺壮劳力。 至于婚事,其实让顾家所有的兄弟来一趟,对林白青来说更有利。 因为仅凭顾卫国,顾卫军兄弟身上现在那点臭毛病,她想要踢开他们兄弟,不管是选顾培,还是说独立出来经营灵丹堂,三爷五爷都不会答应的。 他们肯定会不停的给她和顾家兄弟制造接触机会,直到她愿意低头,从中选一个为止。 正好这次他们全在,趁着装修,林白青可以捉些他们的把柄,在下回谈招夫的时候一个个提出来,一次性否决他们兄弟。 …… 温了语气,三爷又说:“走吧白青,今晚你小姑做牛肉火锅,大家一起吃。” 林白青倒是挺喜欢吃牛肉,也很喜欢吃火锅,但她最近有点上火,不能吃牛肉,而且,她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想等三爷自己提出来,正在思考该怎么提醒三爷,就随口说:“算了吧,我还挺忙的,就不去老宅吃饭了。” “你一天忙忙碌碌的到底在干嘛啊。小林你会跳舞吗,咱巷子对面不有个舞厅嘛,要不要看看我们首都都流行啥舞?”顾卫军笑着说。 顾卫国也说:“白青,别总扑在药堂上,咱们出去玩一玩吧。” 如今流行一句话:十亿人,八亿赌,还有两亿在跳舞。 年青人,尤其时髦的大学生最爱跳舞蹦迪的。 林白青望着顾卫军,眼睛晶晶亮的:“卫军哥,你是个富贵闲人,我跟你不一样,我是灵丹堂的东家,药堂马上就要装修了,我手里总共就一万八千块,我得回家做计划,看钱该用在什么地方,要跟你一样去跳舞,这药堂谁来经营?” 顾卫军听她这样长篇大论,脑壳疼,说:“钱钱钱,你一天张嘴闭嘴都是钱,行了行了,我不打扰你了,回去好好算你的经济账吧。” 三爷看着不争气的孙子,简直想敲脑壳揍他一顿。 他可是行伍出身,部队人家,什么富贵闲人,废物还差不多。 也是经林白青提醒,他想起一件事来,转头看顾培:“关于遗嘱的财务方面的补充协议,你打印好了吧?” 顾培背着双肩包的,捏了一下包带,说:“早就打印好了。” 三爷狠狠瞪了俩得意的大孙子一眼,咬牙说:“一会儿回老宅我就签。” 他算看出来了,这帮孙子不顶用了。 灵丹堂,还得人家林白青,一个外姓女孩子来撑门面! 三爷生气了,甩开大家先走了。 一看爷爷生气了,卫军兄弟也追着走了。 林白青终于拿到补充协议了,也算阶段性达成目标,大喘了一口气。 三爷走了,但顾培并没有走,站在楼梯下方,军绿色的半截袖衬衣,黑色裤子,夕阳照在脸上,仿如一株松柏一般,仰头,望着林白青。 林白青当然知道,他应该是有事私下要跟自己说。 果然,顾培拉开双肩包,掏了两份文件出来,说:“关于三叔说的财务补充协议,我觉得应该让你先过过目,你同意之后,我再交给三叔。” 林白青点了点头又笑了笑,突然扬头看顾培,说:“小叔,卫军兄弟好像因为我整天嘴里不是钱就是药的,可烦我了,怎么办?” 问完,不等顾培回答,又说:“您是不是也很烦我这样?” 二十出头,亭亭玉立的少女站在楼梯上,眼神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 21. 双黄莲 他觉醒了一种叫献殷勤的本能。…… 晚上回到出租屋,招娣特意提前回来,迫不及待,想知道姐姐选了谁。 听说今天没有选成夫,顾娟还犯癫痫了,小丫头一屁股坐到了床上,说:“姐,灵丹堂又不赚钱,顾家人牛气什么要,要不算了吧,咱不要灵丹堂了,你找个医院上班去。” 灵丹堂林白青必须要,它也并非不赚钱。 且不说中成药马上就会疯狂涨价,就算不涨价,她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么多良药毁在顾家人手里。 至于要选的男人,林白青早就看好了。 只是目前的时机还不成熟,不好直接指他,还需要先把那帮闹妖蛾子的处理掉罢了。 今天虽然啥也没干,但累了一天,天气又热,林白青屁股一歪就躺床上了。 真是庆幸,她有个既善良,又勤快的好妹妹,不一会儿就把饭做熟了。 林白青只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既可。 第二天一早早早起来,她还得去照料一下顾娟。 刚到院门口,她遇上蔡三婶,正在倒垃圾。 虽然她用报纸包着,但看她扔的东西就是那个刮宫器。 扔完垃圾回头,猛然看到林白青,蔡三婶给吓了一大跳,旋即挤出笑来:“白青来啦?”又问:“吃过早饭了吗,家里有呢,去吃点儿?” “您把刮宫器给扔了?”林白青笑问。 蔡三婶也是讪笑,还在徒劳的解释:“我真没想拿它刺激顾娟,就是想买回去自己开个诊所,现在怀孕打胎的人多,我也想搞点外块嘛。” 她说的倒也是实话,这年头因为政策放宽,流产,堕胎的人数猛增,无证的黑诊所也如雨后春笋般一下子遍地开火。 而开人流黑诊所的,大多是蔡三婶这种既没有证书,还胆子大的蒙古大夫。 她想开诊所是买刮宫器的主因,刺激顾娟不过顺手为之。 “原来你想搞外块呀,我听说卫军他爸马上评正团了,这要别人也想搞点外块,把你想搞外块的事反应上去,卫军他爸在部队的前途也得完蛋吧?”林白青笑着说。 蔡三婶还真没想过这事儿,她老公马上评正团,她万一开个黑诊所,万一再被人举报到部队,老公的前途不都得完蛋? 话说,林白青不会举报她吧,要那样,她老公的前途可就全完了呀。 蔡三婶给吓的瞬间腿软,差点没跌坐在地上。 林白青冷笑一声,掀帘子进了西屋,给顾娟捉脉,检查她的情况。 手才捉上脉,顾娟猛的睁开眼睛,下意识喊:“白青?”又问:“我煮的饭呢,锅没糊吧?” 但不等林白青回答,又抽泣了起来:“我不想刮宫,不要啊,不要刮宫!” 刮宫器那种东西,饶是林白青是个大夫,见了都要腿软的。 更何况曾经的顾娟做人流的时候才十六岁。 林白青环上顾娟轻轻拍着,跟哄小孩子儿似的,温声说:“没有刮宫,什么都没有,你只是做了个噩梦,现在好好睡觉,等这一觉睡起来你就好了。” “睡一觉,给我麻药,我要麻药!”顾娟喃喃的说。 林白青顺着她的话茬说:“好,给你麻药,咱们做人流用麻药,不疼的,睡一觉就好了,快睡吧,等你睡醒来,就什么都好了。” 突然,顾娟又是一惊:“我老公,一定要瞒着他,瞒着我老公!” 因为三爷瞒的好,直到现在,顾娟的爱人也不知道妻子刮宫流产的事。 要知道,她的婚姻估计也就走到尽头了。 林白青紧紧搂着顾娟,柔声说:“只有咱俩知道,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 她撩帘子出来,正好迎上从外面回来的三爷。 林白青开门见山,跟三爷聊起了一件事,她的嫁妆。 除了灵丹堂本身的营业款,顾明一生总共攒了一万八,那是林白青的嫁妆。 而眼下,除了婚事,药堂还有一件最要紧的事,装修! 要想装修药堂,林白青就得把一万八的存折先拿到手,着手开始装修。 在上辈子,顾卫国之所以能成东海首富,是因为灵丹堂私立医院。 但申请私立医院是需要资质的。 做为一间诊所,其面积,硬件设施,以及医生队伍是否能达到开办医院的标准,在申请牌照时,国家有硬性规定。 在上辈子,灵丹堂一开始是顾卫国搞的装修,他被一个所谓的‘战友’给骗了,连装修款都被人卷跑了,林白青迫于无赖,贷款装的药堂,装的很劣质。 当然,在报批的时候就连入围的资格都没有拿到,被否了。 直到五年后,林白青攒了钱了,重新改造灵丹堂,才申请到了私营资格。 但当时还有一个政策,全省第一家私立医院才能纳入公费报销系统。 林白青作为第二批次,拿不到公费报销系统,但凡病人来灵丹堂治病,诊疗费用政府不报销,就全得自己承担。 而随着各种中药材的疯狂涨价,渐渐的,普通人就无法负担中药诊疗的高额医药费了,所以林白青必须尽早装修药堂。 招夫是为了拿到药堂的继承权。 而装修,是为了能尽早拿到私营医院的牌照,申请加入公费医疗。 三爷听她讲完,说:“你的意思是想拿自己的嫁妆款搞装修?” 林白青说:“那是我的嫁妆,我想早点拿走,没问题吧?” 真要她能彻底治愈顾娟的癫痫,就不说存折了,三爷甚至能当场再给她一万块,而且林白青想提早拿钱是为了装修药堂,三爷有什么不能答应的? 回屋取出存折递出来,他问:“要不要卫军陪你一起跑跑装修?” “不用了吧,我自己去就行了。”林白青说着,拿过存折,转身出了门。 …… 想要及早申请加入公费医疗,装修方面从硬件到软件就都不能马虎。 从顾家出来,坐公交车到了建材市场,林白青一家家看板材,油漆,大理石。 她的鼻子特别灵敏,而这年头因为国家没有规范,材料全部有害物质超标,而她,一闻就能闻出问题。 转了一圈,她发现市场上所有的装修材料基本都不合适。 但走到一家叫柳锋装饰的店里,她眼前一亮,因为这家店几乎所有的材料全是进口货,地板,大理石和油漆都是品牌,材料好,这店里都没有甲醛味。 再看了一下墙上的简历,林白青的眼睛又是一亮,因为这家店的老板就叫柳锋,看简介,他承装了今年广交会所有展馆的装修工程。 1992年的广交会可是一场国际级的商品博览会。 能给世广交会装修展馆,也就怪不得他店里的材料全是品牌了。 林白青正看着,就听几个店员齐声喊:“柳总好。” 她回头一看,就见进来个三十七八岁的男人,面色发青,袖着手在咳嗽。 林白青明白了,这就是老板,她想跟他谈谈,遂也跟着店员说:“柳总您好。” 柳锋柳总很是高冷,大概也很忙,淡淡说:“小姐,想买材料就跟店员接洽。” 说完,绕开林白青,径自往后面去了。 但他咳的特别厉害,是没有痰的闷咳,而且浑身散发着一股只有林白青能闻得到的,特别的味道。 是的,林白青能闻从人身上散发的,微弱的气息差别闻到病气和死气。 这是她独有的,为中医的天赋。 她问陪她逛着的店员:“小姐,那位是你们老板吧,他每天都在店里吗?” “也不是天天来,这几天广交会要进材料,他才来盯着。”店员说。 揣着一万八千块想用各种进口材料搞装修本来是痴人做梦。 但盯着柳总的背影看了片刻,林白青突然觉得自己可以妄想一下的。 无它,柳总有病。 他自己应该还不知道,但生病如负薪,总有一根稻草可以压垮骆驼。 以她老辣目光来判断,柳总那只骆驼马上就要倒下了! 预估两天吧,她后天再给他治病。 …… 下午再回老宅,已经是第二次用药了,顾娟的症状减缓了许多,今天喂药的时候就不需要捆她了。 依然是一颗开窍剂,而这颗开窍剂就不是安宫牛黄丸,而是苏合香丸了。 喂完药林白青就回药堂了。 第三天是最后一天,她一早起来给顾娟吃了药,然后计划去趟建材市场。 话说,鲍家媳妇给林白青做的裙子终于做好了,不比商场那件是拉琏的,她自我发挥,把后背做成了盘扣,系起来会比较麻烦,但是盘扣会勾勒出一抹弯月状的镂空,衬上林白青素白的皮肤,格外好看。 她身姿纤秀,胸虽小,但挺,屁股又格外的翘,腿又长,一件素素的白裙子,却被她穿出了一种袅袅婷婷的精致之感。 再加上林白青皮肤白皙,气质又偏古典,居然格外的好看。 她从大杂院出来,一院子的人一起夸这条裙子好看。 她的想法当然是一个人去建材市场,但三爷却派了两拔人,要让她挑一拔,陪着她一起去。 一拔是顾敖文和顾卫国,皆站的笔挺,看林白青出了西屋,同声说:“听说你要去建材市场,我们陪你一起去吧。” 另一拔则是顾卫军和一个女孩子。 这女孩子名字叫田琳娜,她父亲跟顾卫军的父亲顾怀宗关系不错,她比顾卫军大三岁,俩人玩得挺好。 今天三爷想派人陪她跑装修,顾卫军应该是不想去,所以才喊了田琳娜来的。 他也是全顾家最不信她的医术,最反对中医的一个。 而田琳娜的父亲田中和将来会到卫生部做部长,在将来国药要加入时,对灵丹堂的支持还不少。 所以明明顾卫军最不想去,但林白青偏偏就选了他,她说:“卫军哥,麻烦你跟田姐姐俩了,陪我跑一趟吧。” 田琳娜跟林白青也算熟悉,原来还找她治过病,俩人挺熟悉,她倒挺喜欢跟林白青出去走一走的,笑着说:“小林,你有没有发现我变瘦了?” 林白青顺手捉了捉脉,说:“田姐姐你最近是不是在减肥,喝的是决明子?” “对呀,你怎么知道的?”田琳娜问。 林白青说:“因为你的血压低的不正常。” “真的吗,喝决明子会降低血压吗?”田琳娜笑问。 林白青陪她一起出了门,说:“你胖是因为内分泌紊乱,吸收不大好,我帮你开个方子吧,调整内分泌,你就会瘦的。” “好啊,你帮我开方子,我陪你去逛街。”田琳娜说。 看人家俩女孩子一起出门了,顾卫军无奈,只得跟上。 顾敖文倒是习惯了,约不到人就作罢了,但顾卫国却跟被雷劈了似的。 今天林白青穿了特别漂亮一件裙子,再不是原来那样土巴巴的,黄毛小丫头了,但是她怎么就完全不理他呢? 要知道在她小时候,顾卫国不但经常给她买糖,还陪她练拳,给她当人肉沙包,俩人关系可好了,可怎么她现在就看自己,跟看陌生人似的? 顾卫国头都要想炸了也想不通到底是怎么回事,垂头丧气的回家了。 再说另一边,林白青昨天已经盯好目的地,也不绕弯子,直接往柳锋装饰去。 田琳娜小声问顾卫军:“小林是不是很有钱啊,敢进这种店?” 装修是要讲材料的,柳锋装饰的门头上贴的全是进口标识,从木地板到大理石砖,再到各种板材全都是国际大牌。 如今会选这种进口品牌的,要不是暴发户就得是煤老板。 普通人,哪怕田琳娜的爸爸是外交官,装修时都不敢选这种材料,贵呐! 顾卫军也觉得林白青有点单纯又天真的莽撞。 她有多少钱他是知道的,要从这店里选材料,她那点钱,铺地板都不够吧。 “她有没有钱我不知道,但这种店我消费不起。”顾卫军小声说。 林白青已经进门了,甫一进门就问店员:“你好,柳总在吗?” “不在。”店员说。 因为不是前天那个店员,也不认识她,林白青遂说:“我们约好的今天见面,他是有事出去的吗,那我等着他?” 这店员去问了另一个,另一个店员说:“女士,我们柳总今天不舒服,不会来店里的,你改天再跟他约吧.” “我知道,我就是来替他看病的,他是上医院了还是在家?”林白青再问。 这时从后面走出来个二十多岁的年青人来,上下打量林白青:“我哥是病了,但并不严重,在家休息,我没听说他喊了大夫,再说了,你既然是大夫,怎么不去我哥家,反而跑店里来了?” “他额头不烧,但手心脚心在烧,嘴唇发乌,干裂,还一喝水就会觉得奇苦无比,所以拒绝喝水,应该是从昨晚开始的,早晨起来觉得好点了就继续睡觉了。”林白青说:“你现在打电话,他意识应该已经不怎么清醒了。” 有人说他哥意识不清醒了,做弟弟的自然紧张。 收银台就有座机,柳家弟弟颤手抓起电话,半晌,问:“嫂子,我哥呢?” 估计电话那头说了句睡着呢,柳弟看了眼林白青,说:“你喊他一声。” 过了一会儿,电话里传来一连串的尖叫声。 柳弟啪一把挂了电话,出门打着一辆吉普车说:“上车,快,快去救人!” 林白青跑步上车,一头雾水的顾卫军和田琳娜也跳了上来。 “早晨还好好的,怎么睡着睡着就晕过去了?”柳家弟弟急打方向盘。 又问林白青:“他到底什么病,什么时候喊的你?” 林白青斟酌着说:“病不算很严重,但很险,你开快点。” 柳弟一脚油门冲上马路,险些撞上一辆电车,电车喇叭打的哔哔作响。 柳家在郊区一个新开发的电梯洋房小区里,但住的却是连排别墅。 门外停着辆120,后门开着,显然,家里人已经打过120了。 柳家弟弟带着林白青进门,上楼,顾卫军和田琳娜眯眯糊糊的,也一路小跑。 刚上二楼就听到吵闹声,一个女人说:“老公,听话,咱们上医院,我已经给医院的院长和主任都打电话了,他们都在等你呢。” …… “老公,你怎么就不听话呢?”女人又喊。 柳家弟弟进了门,问:“嫂子,我哥什么情况?” “刚才都昏迷了,这才清醒点,但死活不肯上医院。”柳夫人说。 林白青适时上前,说:“我是医生,柳总的病我能治,一针就好。” “你,你是个医生?”女人上下打量林白青:“就在这儿治,一针就好?” 22. 附子理中丸 这个孩子是来报恩的…… 林白青看柳总眼睛半睁半阖的,干脆走到床边,弯腰对病人说:“我知道您的病是怎么来的,也知道您想撑过去,但也许您能撑过去,也许您就撑不过去,我这儿有针剂,双黄莲,一针就能见效。” 床上的病人慢慢睁开眼,眼里有迷茫,还有些疑惑和不解。 林白青把针剂盒举着,尽量让他看清楚点。 柳夫人打量着林白青:“你才多大,知道是什么病你就一针能见效?” 柳家弟弟说:“嫂子,这不是我哥请来的医生?” 柳夫人反问:“他什么时候喊的这么个小大夫,我怎么不知道?” 一素素净净的小姑娘,看上去还在读书,会治病吗,她不信。 “你到底是谁,我哥什么时候喊的你?”柳家弟弟也给绕晕了。 但就在这时,柳总嘶声说:“让她给我治!” “老公,你刚才都昏迷了,得上医院。”柳夫人说。 柳总嘴唇焦黑,嘴里往外喷的热气跟火似的,看了看林白青,嘶吼:“打针!” 诊所医生要到处跑,开业执照必须随时带在身上。 按照行医规范,林白青取出自己的开业执照给柳夫人看了,再打开包,她带了一次性注射器和注射液来,一字排开摆在床头柜上,先洗手,再摆出酒精消毒,拿起注射器。 她正要开始,柳夫人想起啥来:“小大夫,你的收费肯定不是一般的高吧?” 林白青指着注射液说:“这是双黄莲注射液,一盒6瓶,售价5毛,我要用两瓶,加上治疗费总共收您一块钱,您觉得贵吗?” 柳夫人愣住了,不是因为贵,上门看病才收一块钱,真的? 大概是因为价格太便宜,她都愣住了,眼瞅着林白青掀开了被子。 掰药瓶,吸药,清洁注射一气呵成。 看她打完针了,柳弟说:“辛苦大夫了,去外面喝点茶,休息一下吧。” 没有什么药能药到病除,做完治疗也不可能立竿见影,林白青也不能立刻走,遂出来坐到了沙发上,也招呼顾卫军和田琳娜俩坐了。 逛街逛到别人家里,一出手就治病,顾卫军和田琳娜傻傻的,呆子一样。 柳夫人在丈夫睡下以后也出来了。 她问:“小大夫,我家老柳到底什么病?” 柳弟也坐到了林白青对面,等着要听。 林白青默了片刻,看柳夫人:“他应该想拉肚子了,您去看看吧。” 柳夫人进门,正好看到丈夫在艰难的起床,要往厕所去。 “你还真要拉肚子?”她惊呼。 一瓶几分钱的注射液,一个诊金一块钱的小大夫,说啥灵啥? 柳总扶上夫人,一步步挪进厕所里去了。 这是别墅二楼的休息厅,卧室的厕所离的不算太远,柳总进去之后所有人就全都屏息了,明知道不可能药到病除,但大家还是抱着很强的期待。 时间门一分一秒,大家都有点尴尬,但目光也都在洗手间门的门上。 就仿佛只要它打开,就会有一个奇迹呈现。 还真有奇迹,约莫过了五分钟,柳夫人从卧室出来了,直勾勾望着林白青:“他手和脚上的焦热全退了,上完厕所后嘴唇的颜色一下子就变过来了。” 所谓药到病除,没有经历过的人是想象不到的,她爱人在几分钟的时间门里手脚迅速退温,青黑色的嘴唇变回正常,要说有多神奇,简直就跟电视机里的武侠片似的。 而身体的异样反应在消退,可不就证明病在好转? 柳弟弟空前震惊,又一头雾水:“大夫,我哥到底什么病?” 田琳娜也忍不住了:“小林,那位先生到底什么病啊,你能讲讲吗?” 顾卫军更是眼睛瞪的像铜铃。 林白青也不过个清汤挂面的小丫头,一双手咋就那么厉害? 顾娟的癫痫还没好,他不好评说,但是柳总的病,是肉眼可见的,好了! 柳总也扶着墙也出来了,神色中有困惑,有迷茫,还有些焦急。 林白青说:“柳总您还是头晕吧,我建议您多喝点蜂蜜水,越多越好。” 柳夫人指挥保姆冲蜂蜜水,柳总在连灌了几大杯蜂蜜水后,又回去躺着了。 顾卫军都忍不住问了:“小林,这位柳总到底得的什么病?” 这年头能住得起别墅的可不是一般人,得个莫名其妙的怪病,但又不想上医院,林白青说能治,他爽快的就治了,这事儿就显得特别诡异。 所以人都想知道答案,一起抓心挠肝。 林白青多活了三十年,经历过的事情可太多了,她还曾被h帮大佬枪抵着脑袋看过病,而以她的经历来看,人心,远比病更加复杂,更加难治。 不过她昨天也没想到,柳锋柳总的病会搞到这么复杂,但她也能理解,因为它牵涉到了一个男人的……难言之隐。 在所有人殷切的目光中,她说:“食物中毒。” “啊?” “喔!” “怪不得!” 这个结果既让大家觉得有点失望,但又在情理之中。 “看你还是个学生呀,真是想不到,一块钱的便宜药也能治病,也别一块了。”柳夫人说着,递过一只来:“一点心意,不要嫌少。” 但田琳娜想了想,却说:“小林,我觉得柳总不是食物中毒。” 柳夫人愣了一下,看田琳娜年龄大,遂说:“你也是医生?” 田琳娜说:“食物中毒的第一反应是呕吐,但是那位柳先生没有呕吐。” 她学的专业是护理,而在她看来,要是食物中毒,必定会呕吐的。 但柳总没有呕吐,就证明他不是食物中毒。 “他确实没有呕吐过,要不我还是送他上医院吧。”柳夫人说。 但她也不生气,握手说:“还是很感谢这位小医生帮我丈夫解了急。” 林白青来的时候就觉得这位柳夫人有些不对劲的地方,刚才又在妆台上看到一堆瓶瓶罐罐全是药,可在药味中,她闻到一股别样的气息,正好对方伸手过来,她顺手握上,探脉。 一探,她说:“柳夫人,您怀孕了,您自己知道吗?” 不但柳夫人色变,柳家弟弟也是大惊:“真的?” “时间门不长,也就一周左右,不要再吃任何药了,对胎儿不好。”林白青继续摸脉,突然心生怜悯,因为这位柳夫人体质非常差,应该是很难才能受孕的。 而她现在怀的这个孩子,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来报恩的。 因为孩子会用自己的能量从根本上改变柳夫人体弱多病的体质。 但柳总胡乱吃了药,胎儿又在改造母亲休质时会耗费本身的能量。 就算真正足月,能顺利生产,那孩子也注定会体弱多病。 更大的概率是孩子会保不住,而一旦流产,柳夫人的身体也就垮了。 不好对一个刚怀孕的孕妇说这些,林白青想帮对方,一时又犯了难。 柳夫人哽噎了:“我身体不好,一直要不到孩子,要真能怀上,那可太好了。” 这时田琳娜又是哎呀一声,显然,作为护理专业人士,她发现柳总的病因了。 柳夫人忙问:“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林白青不好说的话,田琳娜帮她说了:“您丈夫的病有可能会影响您的孩子。” 柳夫人脸色大变:“真的?” 柳家弟弟也失声说:“怎么个影响,该不会……”流产吧。 林白青说:“先去检查一下,确定是否怀孕了吧,确定怀上了,咱们再谈保胎的事。” 柳夫人眼眶湿润了:“小大夫,如果我检查到真的怀上了,你可要帮我保胎呀,我一定会感谢你的。” 这时丈夫醒了,柳夫人也就不多说,赶紧去照顾丈夫了。 柳家弟弟带他们下楼,说:“这位小医生我瞧着有些面熟,不知道怎么称呼?” 顾卫军说:“她姓林,林医生。” 柳家弟弟比顾卫军个子还高,伸手请:“林医生,我开车送您。” “有劳。”林白青说。 下了楼,吉普还在,左边一辆奔驰,右边一辆凌志,而柳家弟弟同时掏出三把钥匙来,沉吟一番,拉开了凌志车的副驾驶:“林医生请坐。” 上了车,他打开副驾驶座前的盒子,从中取出一只药盒来给林白青看了看,然后说:“我哥的病和面子,今天多亏了林医生保全。” 林白青蓦的一个警醒,因为从这个药盒,她发现柳家弟弟够精明的。 她没有明着讲,但他已经发现他哥病的原因了。 人生难得知已,医生更是,她索性就直说了:“你哥只是小病,缓缓就好了,你嫂子的身体是个麻烦,孕初期一定要注意,保护好她和孩子。” “您在哪儿工作,万一我嫂子有什么事,我好找你?”阳光刺眼,柳弟弟戴上了墨镜,这人笔挺的鼻梁倒是很衬墨镜。 “灵丹堂。”林白青话题一转,说:“您是搞建材的吧,我们药堂正好要装修,一会儿到地方了,能不能麻烦您帮我参谋一下?” “装修我不懂行,但我比较懂设计,药堂的话,古建风格吧?”柳弟说。 林白青点头:“我想要古建风格,但不是那种俗气的大金大红,富丽堂皇,而是一种医院化的简中化设计,设计方面也要尽可能方便病人,经久耐用。” 柳弟急打方向盘,薄唇吐出一个字来:“禅。” 田琳娜还好,顾卫军还是头一回坐凌志这种豪车,他们都属于大院孩子,而柳家弟弟这种人属于新贵,暴发户,有钱嘛,俩人就都有点被镇住。 就装修,在他们看来也就镶点板材,刷点油漆。 但柳家弟弟居然说禅,这又是什么意思,俩人面面相觑,一窍不通。 林白青懂,她很欣喜:“对对,我想要的就是一座禅意式的中式风格医院。” “那材料必须是最好的,否则禅不成,还会显得寒酸。”柳家弟弟笑着说。 林白青疯狂点头:“你说的非常对。” 后面的顾卫军提醒说:“先生,麻烦停车,我们已经到地方了。” 灵丹堂就在南支巷口,柳家弟弟停车,扬头一看:“这地儿我很熟的。”又说:“前些年我爷爷带我常来的,这儿有个豆丁大的小大夫,白大褂都是童装。” 顾卫军忍不住说:“那就是她,她就是当年那个小豆丁儿。” 曾经的小豆丁儿,一边是癫痫,一边是不明原因的昏迷,她都治的游刃有余。 柳家弟弟摘了墨镜,锐目看林白青:“居然是你,小林大夫,你都长么大了?” 灵丹堂在东海市享有盛誉,林白青自七岁起陪着顾明坐诊,见过的病人比别人吃过的盐巴都多,在东海市可是小名人,大多数人都听说过她。 “白青,中药名。《神农本草》有云,主明目,利九窍,久服通神明,延年不老。”柳家弟弟说:“顾明老大夫总夸,说你父母名字起的好。” 林白青的名字是父母起的,这名字连她师父都夸说起的好。 但她妹妹名字又俗气了,叫招娣。 而究其原因,母亲说她其实不是她自己生的,是自己从小树林子里捡来的,知青丢的孩子。白青白青,白捡了知青丢的孩子。 父母在孩子小的时候,总喜欢说是从树林子,垃圾桶里捡来的之类的。 林白青并不当真。 至于她的名字,大概注定天生该是行医的命吧。 柳家弟弟抱臂沿着灵丹堂走了一圈,先说:“这外墙的砖至少有二百年历史了,不能扔,只需要重新加固老砖既可,它会比混凝土更加美观。” 再到堂前看匾额:“这东西,我建议你用枣木来做匾额,会既美观,又耐用。” 枣木,果木之中颜色花纹最精美的,匾额用枣木当然好看。 林白青心说这人果然有审美。 她打开了药堂后院,示意他进去看看。 柳家弟弟转了一圈,说:“我帮你出份设计稿吧,送你,但我有个不情之情……”忽而弯腰,他凑耳到林白青身边,小声问:“我哥那病,你有办法治吗?” 林白青说:“有,药也很贵,但如果你出设计稿,药我可以送你。” “设计我送你,药钱不能省,你抓药吧,多少钱我都付得起。”柳家弟弟说。 林白青本想去抓药,但一想,又说:“我现在还不能给你哥配那种药,还是等你的小侄子出生了再说吧。” 柳家弟弟一凛,突然拍腿大笑:“小林大夫,你才多大呀,活的这么通透。” 林白青想了想,也觉得自己管的有点太宽,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俩人突然的笑惊到了顾卫军,他搞不懂人家俩为啥笑,但心里很不舒服,尝试着插话:“白青,就个诊所,随便装装得了,没必要专门搞个设计吧。” 柳家弟弟回头,敛了笑,眉目间门带点挑衅:“这位怕不是灵丹堂的新东家?” “林白青才是主诊大夫,也是东家。”顾卫军老实说。 柳家弟弟一脸恍然大悟,又环目四顾:“那我必须好好给她出份设计稿。” 顾卫军又不傻,这男的一看就对林白青有意思呀。 “你是个包工头吧,尊姓大名?”他的胜负欲挠的一下就上来了。 这年头住别墅,开豪车的,不是暴发户就是煤老板,反正肯定是俗人。 对方伸于布尼塔尼建筑设计学院,就职于东海建筑设计院,公家单位,铁饭碗,主要从事古典复兴式建筑的设计。” 建筑设计,还是古典复兴式,还要免费帮忙出设计稿。 林白青岂不是瞌睡遇了上枕头? 顾卫军给打击的半天没吭气,直到对方的车走远了才问林白青:“白青,这姓柳的什么来路?” 其实林白青甫一见面就认出来了。 柳堰,不但现在就很阔气,在将来也是东海当仁不让的首富。 而要说柳堰,就得讲一讲这几年兴起的‘赌木’,‘赌树’生意。 东海是老城,望族颇多,比如做玉石珠宝生意的楚家,行医的顾家和穆家,而柳家,上百年来一直在经营木料,家具生意,跟顾家祖上往来也颇多,因为在解放前,诸如檀香,黄花梨,沉香等既是木料也可入药,还是上好药材。 解放初期就不必说了,顾明都被打成过牛鬼蛇神,大家都过的灰头土脸。 但表面灰头土脸,解放前的大富人家始终有自己的底子,也有着旁人所没有的独道的眼光,所以柳家前些年趁着便宜,囤积了大批檀木,沉香等珍贵木料。 等到九十年代开始疯狂的‘炒木’,‘赌木’,柳家自然也从此暴富。 传世之家,富而不露,说的就是柳家。 闹革命那几年各种木料白菜价,顾明趁机储备了些,就是柳家送的货。 柳堰当年还很小,经常三更半夜,跟着他爷爷一起来送货。 他在设计院不会呆的太久,将来会下海做生意,而且门道特别多,在诸如麝香,龙脑等珍惜药材相继被禁,极难审批的年代,灵丹堂都要找他进货的。 众所周知,麝香,龙脑,犀角,哪怕有替代品,药效远不如正品。 灵丹制药厂的药之所以好,就是因为林白青一直在高价使用进口货。 当然,那些事一直都是顾卫国在接洽。 后来医疗业发展迅猛,柳堰看到了巨大的商机,开办了一家私立西医院。 然后凭财力而迅速向全国扩张,一时间门医院开遍全国各地。 但医疗,始终讲的是好医术和好药品。 所以灵丹堂医院稳扎稳打,声名远扬,全国的患者都慕名前来治病,但柳堰的医院虽赚了钱,却声誉非常差,他本人也一直处于巨大的舆论旋涡中。 在网络刚刚兴起的时代,他的医院借助抢占地皮和搜索引擎在全国迅速扩张,但也因为乱收费,高额医疗费,以及各种医疗事故而频频被推上舆论高地。 互联网是有记忆的,渐渐的,柳堰的医院虽表面堂皇,但利润不高,而且财政赤字越来越大。 后来他想到一个办法,出巨资贴牌灵丹堂,用灵丹堂的声誉让医院扭亏转赢。 顾卫国眼里只有钱,一听柳堰想贴牌,乐不可之,当即谈好了价格,但被林白青一顿臭骂之后,把事情给否了。 在愚蠢的顾卫国看来,能因贴牌而大赚一笔浮财是好事。 但林白青考虑的却是贴牌后因监管不力而产生的医药安全和质量问题。 因为这件事她和顾卫国吵了很多次,感情也差到了极点。 再后来灵丹堂被暴出假药,黑试验丑闻,顾卫国就坚持说是柳堰陷害的。 将来柳堰会不会陷害灵丹堂,目前还不得而知。 但于柳堰其人,林白青既惊讶又惋惜,真是不想不到,在将来满身铜臭,唯利是图的他,年青时代竟一身文艺气质,桀骜不驯,才华横溢。 …… 等柳堰一走,田琳娜可算找到机会了,也是想显摆一下自己,说:“小林,我刚才就想到柳总的中毒原因是什么了。” 顾卫军又呆住了:“田姐姐,你又不是医生,你哪知道柳总咋中毒的?” 田琳娜学的是护理专业,她还真有可能知道柳总的病因。 林白青见她然想暴病人的,忙说:“田姐姐,事关病人,咱们能不说就不说吧。” 23. 白面阎罗 想抱妹妹却抱到了……小叔?…… 但快人快语的田琳娜已经说出来了:“是附子理中丸吧,据我所知它的副作用就是提高性.欲,民间有很多男性迷恋它,拿它当壮阳药吃的,但要摄入过量,一不小心就会中毒的。” 提高性.欲,壮阳? 顾卫军听的一愣一愣的。 也总算明白,为啥刚才林白青不明说了。 林白青不想跟她聊这个,提醒说:“这是病人的,咱最好不要讨论了。” 田琳娜抑制不住八卦的心情,又说:“小林,附子理中丸中含有乌头.碱的,就算柳夫人真怀上了,孩子侥幸出生,也会因为乌头.碱而发育不全的吧。” 顾卫军又是一凛,心说林白青是中医吗,这算半仙了吧! 他眼睁睁看着,林白青默默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一开始她也只是发现柳总中毒了,没想到柳夫人会怀孕,流产,先天不全。 那个可怜的女人因为这胎孩子,很可能会香消玉陨。 但这是柳总自己造的孽,林白青倒是有心帮他,但也怕自己会力不从心。 田琳娜还太小,没有经历过苦难,不会共情他人,撇撇嘴来句风凉话:“柳总不行,还要吃壮阳药,这下好了,看柳夫人高兴的那样儿,说不定过两天她就会流产,到时候夫妻抱着头一起哭去吧.” 这话在林白青听来很刺耳,因为看得出来,柳夫人很重视那个孩子。 但人世间的悲喜不能共通,有人哭就总会有人笑,也就会有人说风凉话。 林白青天生怜悯弱者,不喜欢暴露病人的,更不喜欢田琳娜这种轻蔑的语气。 但她当然也不可能因为自己看不惯就去责备一个女孩子。 遂只是默默的干自己的活,再没理田琳娜和顾卫军俩。 天已经很晚,田琳娜也该回家去了。 她临要走又折回来说,小声说:“小林,其实吧,我二叔的身体也有个小问题,还挺严重的,等我跟他提提你,改天你帮他诊回病吧。” 林白青点了点头:“好啊,欢迎他随时来。” 她不但要开办医院,还要开办药厂,东海制药会是最好的代工方。 能认识东海制药的大领导,事情自然要好办得多。 …… 夕阳已落山头,阔朗的大庭院,红砖青瓦桑葚树,阵阵药香萦绕。 林白青是见了活儿就喜欢干的,看刘大夫没把院子扫干净,顺手扫院子。 顾卫军就站在她身后,他曾经只向往繁华和发达,但此刻坐在阔朗的药堂后院里,听着桑树沙沙的声响,在闻着淡淡的药香,却觉得格外宁静,舒适。 他有种要能拥有这一切,就此生足矣的感觉。 坐到了张躺椅上,他的目光停留在那在院子里忙碌的,穿白裙的姑娘身上,心中油然而生一种无比舒适的幸福感。 这种幸福感让他有点困,遂叉开大腿,懒洋洋的睡起觉来。 “小林,我算明白了,你不仅会医病,更懂医人情世故。”喃喃的,他说。 林白青被惊到回头,才发现这位全家最反对中医的大爷不但没走,还坐在她的躺椅上困大觉。 “把垃圾收拾了带出去。”麻溜儿的,她连垃圾带人一起赶出去了。 …… 林白青估计柳锋要来找自己,但没想到他会来的那么快。 第二天一早她才到药堂,就见昨天那辆凌志车停在外面,柳锋就在车旁。 乌头.碱没那么容易排完,喊他进了药房,屁股针嘛,简单消毒,再打一针双黄莲,可以促进他体内的毒素早点排除出来。 是的,正如顾卫军所言,中医治病不单单是治病,还要治人情世故。 因治病而帮自己解决装修问题,现在,林白青就要努力达到这个。 能承接大工程的老板自然是精明人,柳锋也知道林白青的意思,提起花花公子的裤子,扣起他金光闪闪的鳄鱼皮带,说:“我爱人验过血了,确实怀上了,这个孩子对我们非常重要,小林大夫,如果你能保孩子顺利出生,灵丹堂的装修,二十万以内从设计到装潢,我们兄弟全包了。” 人家都这样说了,按理林白青该吹嘘几句的,但她选择了事实求事:“前三个月就是神仙都没有办法,求我不如日行一善,多做好事,从第五个月开始我可以帮你爱人做针灸,直到孩子健康出生,我需要一套特别好的针,不过这事儿不用你操心,我自己会找的,而装修方面,钱我现在不趁手,要先欠着,但材料我要最好的……” 柳锋也是精明人,说:“孩子要能怀到五个月,就可以安全出生了吧?” 林白青反问:“你天天吃那种虎狼之药,怎么能断定孩子出生就是健康的?” 柳锋面色大变,又蓦的哽噎。 他有巨额的财富,但财富换不来强壮的身体,所以他一直在吃药助性。 因为妻子受孕艰难,他以为他们要不到孩子了,干脆就放弃了。 谁知偏偏就在他吃药吃到药物中毒后妻子怀上了。 而比流产更可怕的,就是一个从一出生就不健康的孩子。 这要是别的大夫,他会认为是胡扯,不能信,即使顾明他也不信,但顾明曾经跟他父亲说起过,说他的小徒弟林白青有种常人难以企及的中医天赋。 在古代,叫能起死人肉白骨的奇材。 昨天乍闻妻子怀孕,柳锋在那一刻险些炸了。 他狂喜又狂悲,望着妻子欣喜的脸,他差点疯掉。 因为他担心会生出一个怪胎,而如果那样,别人怎么看他,他又该如何自处? 本来他都想喊妻子赶紧去流产了,却听弟弟讲起灵丹堂的小林大夫来。 他突然意识到,也许那个执著的孩子他不想走,他想来人间。 而作为个荒唐的父亲,他能做的,就是不计金钱,帮孩子一把! 掏出名片,柳锋说:“这是我的联系方式,需要工人还是材料你尽管吩咐,只要孩子是健康的,不管是不是你的原因,装修方面我分文不取!” 胎儿发育的前三个月,也是他努力为自己创造生存环境的日子,不干预和良好的营养就是对他最大的帮助,三个月以后林白青才能助孩子一臂之力。 但也要格外谨慎,所以那个孩子能不能生下来还是未知数。 不过还有十个月呢,林白青会抓紧时间筹钱的。 当然,哪怕孩子将来健康出生,她也只收诊金,装修费,会还给柳总的。 这样想着,她握上柳总的手,说:“我如今唯一能做的,是给您一个药囊,它对孕妇唯一的帮助只有助眠和安神,等量场地的时候您来取东西。” “好,灵丹堂的装修,我们兄弟全权帮你负责了。”柳锋也说。 意外之喜,装修费就这样轻轻松松的解决了。 送走了柳锋,林白青正准备去老宅,就听身后有人喊:“小林?” 林白青回头一看:“娟子姑姑……”再看她手里拎着点心,忙问:“您去买东西啦?” 蔡三婶跟在她身后,尴尬的说:“也不知道病好没好,她这都跑了一早晨了。” 今天恰是林白青承诺了,顾娟痊愈的一天。 效果是看得见的,因为她的癫痫属于不犯则已,一犯起来就会频繁发作,而且是在一天之内,会先是几个小时,再是隔几十分钟,频繁发作,上回发作,就在医院呆了整整半个月才出来。 但这回她沉睡了三天,到凌晨六点多就醒了。 三天没吃饭,觉得饿,大清早的,她跑到东拱门给自己买点心去了。 其实这时她的记忆还没有恢复,是因为药劲儿撑着,也是饥饿的本能在促使着她跑出来的,给了林白青一枚马蹄糕,她说:“没吃饭吧,上家里吃早饭去。” 林白青接过点心,顺手也捉上了顾娟的脉,随口问:“娟子姑姑,今天周几?” “周三呀,我大伯的百日祭,咱们要聊……”她一笑:“给你选丈夫的事。” 她的现在时记忆还停留在三天前。 林白青又问:“对了,你知不知道我老家在哪里,今年多大了?” 顾娟算了一下,说:“21吧。” 又说:“你是78年5月来的灵丹堂,我记得当时你乡下的妈说过,你是她捡来的孩子,但你那个妈人不错的,可疼你了,时不时就会来趟灵丹堂,给你送吃送喝,对了,你还有个妹妹叫招娣。” 关于说她是捡来的,这个小时候林白青也听母亲提过。 乡下的母亲总是念叨,说林白青是要回城的知青不想带走,丢在小树林里的孩子,不过林白青也就随便听听,因为她乡下的妈就跟顾娟一样,特别疼她。 既顾娟这么说,就证明她的早期记忆也在。 正好这时进了老宅,三爷和顾卫军也刚起床不久,都在院子里,林白青就又问:“你还记得三婶包里的刮宫器吧?” 因为三爷刻意瞒着,顾卫军并不知道刮宫器的事,不明究里,一愣一愣的。 三爷的心刷的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儿,双眼直勾勾的望着女儿。 顾娟的心魔就是流产,她听不得跟流产,刮宫有关的字眼,一听到就要犯病,刮宫器就更可怕了,那是她的噩梦,一提到那个名词,她肯定会发病。 三帖药而已,她真的被治好了吗? 三爷今天要带她去军医院和精神病院做检查的。 但在检查之前,用‘刮宫器’来试,也算提前检验一下。 听到刮宫器三个字,毕竟曾经经历过痛苦,创伤还在,顾娟猛的手抓上衣领,似乎是在回忆,而一回忆,她就要想起那东西的样子了。 她的目光扫向蔡三婶,终于说:“有这回事儿,我回屋喝水,就看到桌子上有个……有个……” 蔡三婶难堪的呀,要有个鼠洞,她能立刻钻进去。 终于,顾娟深吸了一口气,一笑说:“……有个刮宫器,倒是吓了我一大跳。” 三爷猛吸了一口气,狠狠瞪一眼蔡三婶,柔声对女儿说:“那东西我已经扔掉了,你病了好几天呢,先歇会儿,咱们一会儿去医院。” 顾娟依然回忆不起自己病时的事,还以为今天是三天前,忙说:“爸,我身体好着呢,不用管我,赶紧把白青的大事商量定了吧。” 三爷正欲说什么,只听门外响起顾卫国的声音:“三爷,娟子姑姑好啦?” 林白青回头一看,却看到率先进门的是顾培,其后才是顾卫国和顾敖文。 敖文他爸顾怀礼也来了。 他听说顾娟犯病了,而他原来是见过顾娟发病的。 进门见顾娟站在院子里,虽然瘦了一圈,但面颊红润,双目有神,整个人都是正常状态,搭话说:“我看娟子很好呀,她哪儿病了?” 三爷是真感慨,看眼林白青,伸了三根手指:“用了三颗49年的开窍药,万幸,终于好了。” 顾怀礼这一辈还知道什么叫开窍药,但顾卫军兄弟不了解中医,不懂。 而顾卫军呢,从顾娟到柳锋,可谓见证了两个人经林白青之手而站起来了,就问林白青:“小林,到底啥叫个开窍药呀?” 林白青提着顾娟买的点心要进厨房,他想献殷勤嘛,就想伸手去抢,大小伙子嘛,赖笑着说:“快跟我解释一下吧。” 但他点心还没抢到手,眼前多了一本医书。 再一看,是那位海归小叔叔严肃的面庞。 “不要打扰小林了,如果你想了解开窍药,这本书上就有。”顾培说着,下意识越过林白青,把她护到了自己身后。 顾卫军接过来一看,书名叫《方剂学》,他以为这是本普通的医书,翻开一看,吞了口唾沫,因为这书居然是文言文。 当然了,没人理会他是否会震惊。 顾培是一名外科医生,细化分类的话,他是肿瘤外科,专研的是肿瘤切除,但脑外和心外的手术他也会做,癫痫属于神经内科的治疗范畴,不是他的领域,不过作为一名普外科的大夫,大概的检查他是能做的。 这两天趁着休息,他已经把整本《方剂学》全部读完了。 当然也知道林白青给顾娟吃的那三枚药有多珍贵了。 而且作为一名现代医学的医生,他惊讶的发现,如果顾娟是去住院治疗,在目前国内的医疗收费下,至少要花五百块,在国,如果没有医保的话,要花将近上千美金。 但这女孩子的方子虽然是中医中最贵的药材,但总共加起来,花费不到五十块人民币。 这是头一次,顾培相信他爸顾克说的:中医,是穷人最后的靠山! 而此刻,他以一个现代医学科医生的专业眼光来判断,顾娟确实痊愈了。 蓦的,他听到那个小女孩儿声音柔柔的,在轻唤:“小叔?” 顾培回头,小女孩今天穿着纯白色的修身连衣裙,因为衣服的勾勒,显得她比前几天成熟了许多,但她依然是个小女孩,声音甜甜的,轻轻的,柔柔的。 她说:“快上医院给娟子姑姑做个全面检查吧。” 24. 原配蟋蟀 他们兄弟打起来了。 顾培心里认为好了不算,得上军医院的神经内科,以及专业的精神病院去做个全面彻底的检查,才能确定顾娟是不是真的完全痊愈了。 三爷心急,早早约了顾培,早饭都没吃就想走。 但顾娟已经饿了好几天了,身体一好,胃口也开了,就非要吃了饭再去。 于是三爷就跟顾培俩回了堂屋,等着吃早餐。 看顾家几兄弟也来了,三爷要吩咐他们一件事情。 他喊来顾卫国,说:“白青马上就要装修药堂了,有什么提前该收拾该弄的你们兄弟提前帮她一把,把她整理一下。” 顾卫国年龄大,又是当了十年兵的,别的不说,干起活儿来最稳当了。 搞卫生收拾什么的他当然拿手,但他疑惑的是:“三爷,灵丹堂是咱们顾家的,装修的活儿也该咱家的男人来干,怎么能让人家一个女孩子操心呢?” 柳锋承揽了装修的事三爷还不知道,他也是这样想的,遂说:“要不你去跟白青商量商量,装修的活你们兄弟盯着,她趁着这段时间门好好休息一下,马上她就要准备婚事了,趁着休息买几件新衣服去。” 顾卫国正愁没机会在林白青面前表现一下,收拾药堂可是个好机会,他满口答应,转身就要走,但顾培却喊:“你是叫卫国吧,你等一下。” “小叔,我是卫国。”顾卫国立正,说。 顾培刚从国外回来不久,因为是要加入部队,来了之后在深海军区军训过几个月,顾卫国就在深海军区服役,正好档案科有战友,对顾培的家世比较了解。 而顾培,是直到来为林白青挑选丈夫才认识这位老大侄的。 关于黄体胴的事直到现在他还在误解中,不过他要跟顾卫国聊的不是黄体胴。 他说:“我记得遗嘱里说灵丹堂是林白青的嫁妆,你怎么说它是顾家的?” 顾卫国刚刚从战场上回来,还没看过顾明的遗嘱。 但在他想来,既是他大爷的东西,自然就是属于他们顾家的。 但小叔叔的口气,怎么像是要故意偏向林白青? 不过他虽然心里纳闷,表面不会表现出来,而且他擅长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最会揣摩人心的,此时就说:“当然是白青的,就我们兄弟,白青选谁,谁就为灵丹堂做贡献,传承家业,这是我们兄弟份内事。” 顾培又问:“关于白青的婚事,你是怎么看的?” 顾卫国之所以退伍,除了响应部队大裁军的号召,就是为了赶回来参加招夫,他势在必得,不过不好表现的太过,他笑了笑说:“只要白青愿意,我都行。” 顾培点了点头,再没说话,顾卫国也就出去了。 三爷以为顾培专门喊住顾卫国问话,是比较欣赏他。 而在三个孙子当中,他也比较欣赏顾卫国。 他遂笑着说:“卫国也就年龄大了点,别的方面可没得挑,我也看好他。” 顾培却说:“三叔,青青的医术想必你也看到了,她或许还超越不了现代医学,但就治疗癫痫这一项,它既比现代医疗疗程短,还要廉价得多,也就是说,中医是现代医学所取代不了的,青青也是个非常优秀的中医大夫,灵丹堂作为大伯的遗产,他既然留给了青青,咱们何不就让她直接继承了,而不是,非要用一个婚约捆住她?” 三爷点头:“你的想法是,推翻婚约,直接把药堂给林白青。” “对,我认为这个婚约非常不合理。”顾培坦言:“您也是行伍出身,我想,您最了解几个字的,包办婚姻,这也不是部队提倡的,对吧?” 为什么非要在遗产上搭上婚约,三爷其实是为了顾家后代着想。 药堂才能赚几个钱? 但要林白青不嫁顾家,且不说灵丹堂的百年传承要改姓,三叉神经是个犯起来要命的病,到时候难道他们兄弟也像普通患者一样大清早的排队抢号去? 而林白青亲手治好顾娟一事,更加坚定了三爷要履行婚约的想法。 像她这么好的医生,不留在自家可太亏了。 因为顾培从小长在国外,不太通人情世故。 再加上他父亲也才去世不久,而且属于凶丧,事情也很复杂,三爷不想拿家里的琐事麻烦顾培,遂说:“关于白青和孙子辈们的婚事,我心里有一杆秤的,你就别操心了,我摸着我的良心发誓,一定给她找个好丈夫!” 顾培不傻,又不是看不出来。 且不说三爷选的人林白青自己瞧不瞧得上,唯一好一点的顾卫军恨不能与她割席为界,而顾卫国和顾敖文俩,他是坚决反对的。 所以他依然坚持自己的看法:“三爷,让青青继承大伯的遗产我不反对,但我不赞成婚约这个形式,我还是希望您能有一种更好的解决办法!” 三爷正想说什么,五爷撩帘子进来了。 他先说:“我刚到娟子在院子里吃东西,就跟没生过病似的。” 又对顾培说:“不止你反对,我其实也特别生气,你看看卫军,再看看敖文,对了,还有我家敖武,一个个的,对妹妹那是什么态度!” 就算林白青是个普通的小女孩,生得那么漂亮,花骨朵儿似的可爱,在五爷看来,顾家兄弟都该争着抢的。 更何况她从七岁开始当大夫,一身医术,是个难得的人材。 顾家兄弟东嫌西嫌的,简直就是瞎了他们的狗眼。 笑了笑,他又说:“先让白青自己挑一挑吧,要她实在挑不出来,谁都不要,我来收养她,给她改姓顾,让她做我的小闺女。” 其实此刻顾家兄弟就在檐廊下,竖着耳朵,也正在听房里的聊天。 且不说顾卫国和顾敖文俩是早就心甘情愿的。 顾卫军在陪着林白青看了两回病之后,对她已经佩服的五体投地了。 不,不应该是佩服,他对林白青,简直可以说是膜拜。 他当然还要出国,男人不能没有自己的事业嘛,但他已经默默规划好了,只要林白青愿意选他,他甚至可以放弃留在国外的机会,在完成学业后再回国。 而在听到五爷说,要林白青一个都不选,他就收养她时,顾家三兄弟对视一眼,大惊失色,顾敖文脱口而出:“糟了,那她不成咱长辈,姑姑了?” 他就在窗户边,五爷正好听到,推开窗户说:“不但你们,敖武也一样,我给他最后一次机会,他要不好好把握,以后白青就是他的小姑姑!” 窗外的三兄弟同时一愣,顾卫国尤其头皮发麻。 他以为跟卫军,敖文争,自己可谓稳赢,但居然五爷家的敖武也要来吗? 顾敖武是五爷的大儿子生的,他父母早丧,是个孤儿,但从小成绩优越,毕业于复旦大学,学的是国际经济与贸易,工作签在关贸协会。 前段时间门国家公派,才去欧洲游学了一年。 就目前来说,他是顾家孙子辈子比较优秀的一个了。 他居然也要来? 这下可好,三兄弟的头皮在一瞬间门都紧绷了起来。 竞争意识也瞬间门提起来了。 但说曹操曹操就到,就在三兄弟觉得头大时,自门外走进来个皮肤白净,高高大大,极为帅气的小伙子,背着一个跟顾培的差不多的双肩包,几步赶上前,先给三爷五爷鞠躬,再向着兄弟们点了点头。 “三爷,爷爷,我回来了。”他说着,目光投向顾培:“这是小叔吧。” 又朝顾培鞠躬:“小叔好。” 看到自家的孙子来了,五爷的骄傲溢于言表,笑着对顾培说:“这个就是我家敖武了,刚刚从欧洲回来,过段时间门就要去关贸上班了。” 关贸,也叫国际贸易组织会筹备会,简称而特地开设的一个部门,甭看部门小,但是国级单位,规格很高的。 而他这一来,立刻把卫国,卫军和敖文三兄弟就给比得黯然失色了。 当然,顾培也就不好再坚持反对了。 少男少女的,也许林白青会喜欢这个男孩子呢。 顾敖武适时转身,笑了一脸的阳光灿烂,就朝着那穿白裙的少女走过去了。 林白青对他也很不一样,她看另外三兄弟时目光总是冷冷淡淡的,不耐烦的,但一看到顾敖武,立刻就不一样了,她声音柔柔的:“敖武哥。” 顾敖武上下打量了一番,来一句:“我家青青长大啦,今儿可真漂亮。” 顾娟刚刚收拾出早餐来,有粥有点心,还有香油淋过的小咸菜,摆了满满一桌子。 因为她连着三天没进食,怕要搞坏了胃,林白青又帮她熬了一晚用以养胃的菠菜小米粥,此时就摆在院子里,她要大开吃戒。 :“瞧瞧你,眼睛都挪不开了。” 蔡三婶却问:“真那么喜欢妹妹,百日祭那天你咱不来?” 顾敖武有点尴尬,林白青却冷冷怼了一句:“吃你的饭吧,少管我们的事。” 又问顾敖武:“游学了一趟,感觉国外怎么样?” 顾敖武看了看满院子的人,感慨说:“最大的感触是,咱们中医墙内开花墙外香,在欧美国家中医诊所特别多,就不说华人了,竟然有很多老外也在找中医开药方,做针灸,可就说好不好笑,中医在国外那么火热,国人却不认中医。” 听他这样说,三爷五爷不可置信:“国外也有中医?” 顾敖武不但去了欧洲,还去了国,好些城市都有中医馆,哈弗大学你们应该知道吧,甚至专门给中医书籍做了一个陈列室。” 三爷五爷对视一眼:“真的?” 敖武卸了双肩包,翻出照片来,说:“我能骗你们吗,我有照片的。” 三爷接过照片,看到顾敖武的身边是金发碧眼的洋人,墙上有英文字母,但陈列的全是各种中医古籍,果然惊呆了,蓦的看顾培:“咱中医在国竟然也有人信,但你怎么原来没提过?” 顾敖武也说:“小叔你是不是不关注这方面?” 顾培说:“我偶尔也会关注,但据我所知,大部分中医堂并非华人,而是ri本人开的。” 三爷五爷对视一眼,大惊失色:“ri本人?” “是的,ri本人。”顾培说。 ri本人,他父亲一生的仇恨之敌,也是三爷五爷最痛恨的人。 因为1929年国民政府只是禁中医,焚古籍,没有要中医的命,但ri本人却趁乱四处绑架,勒索中医们,疯狂的搜集各种中医方子,书籍,药材,一船船的往ri本运输,顾家老爷子顾耆,就是死在ri本人手里的。 从29年开始,政府大力支持西医的发展,一直在打压中医,民国的各个大儒们,比如鲁讯,胡适等人全在反中医,这于中医就已经是致命打击了。 而到了六七十年代,中医又被定义为了老封建,老四旧,迄今为止六七十年了,中医可谓苟延残喘,渐渐的,各个中医世家都不信自己了。 结果在国外,ri本人已经把中医堂开遍全世界了? 这个打击于三爷五爷不可谓不小,但还有更大的打击。 顾敖武刚刚从国外回来,也算出国看了西洋镜,还有一件事要跟大家分享,他又说:“爷爷,你们可能不懂,但小叔和白青应该知道,我们国家最先发现了青蒿素,这是一项可以获得诺贝尔医学奖的重大发现,但因为我们没有加入,在国际市场没有说话的资格,所以青蒿素的各项专利数据,早在七十年代就被迫向全世界公开,作为免费知识被全世界共享了,但你们猜怎么着?” 三爷忙问:“怎么着了?” 青蒿素是个国人都知道,但在大家的认知中,它就是一管五分钱的小针剂。 可拿到国外,它竟然也会值钱的吗? 顾敖武说:“目前国外很多医药大公司都在青蒿素的基础上进行深入研究和再开发,大多数只是稍微修改一下数据,就在疯狂的申请外围专利。而咱们呢,现在才开始申请,青蒿素的外围专利,我们有可能永远都申请不到了。” 术业有专攻,因为要去关贸工作,以后的工作核心就是争取加入,并保护各类国有技术的国际专利,所以顾敖武才会专门了解这些事情。 见两位老人都没啥反应,估计他们听不懂,他又近一步说:“这个你们要不懂,我给你们说个比较通俗的,就比如黄莲汤,六君子汤,四君子汤,是不是都是《金匮要略》里的普方,咱们普通人照着抓药,吃了都能治病的东西,但是,ri本人在计划给它们申请国际专利,以后那些药我们可能就用不了了!” 三爷和五爷大吃一惊:“啊?” 该怎么形容呢,就好比家里有个垃圾桶,你天天往里头扔垃圾,从没觉得它有啥,有一天邻居把它抱走,一鉴定,垃圾桶是个古玩,邻居因为它而发了大财,可你呢,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还要来一句:“那不就是个垃圾桶?” 顾敖武是家里第二个已经出过国的了,也就一年。 但他受的洗礼无法用语言形容。 他感慨说:“要不是出趟国,我压根儿意识不到,加入,保护我们国家的各项知识产权,尤其是中药方面的,有多么的重要。” 又说:“这件事已经不能再等了,迫在眉睫,咱们越是晚加入,就会遭受更大的损失。” 五爷忙问:“你什么时候去上班?” 敖武说:“你打电话喊我我就来了,忙完家里的事,我马上就去。” 能不能成功加入,其实并非顾敖武一个人能决定的。 但三爷和五爷都内心不安,就仿佛要是他们不打扰敖武,国家就能早点申请,加入似的。 不过敖武的优秀,以及这番关于中医,‘国际版权’一类的言论,让二老在对视一眼的同时,觉得敖武于林白青,灵丹堂,都是个特别不错的选择。 且不说别的三兄弟,就刚才还在坚决反对婚约的顾培在此刻心里都有些犹豫,因为那小女孩在望着侃侃而谈的顾敖武时眼神晶晶发亮,显然,非常欣赏他。 那么,顾培还有必要反对这桩婚约吗? 而就在这时,那背负着婚约的少女朝他走了过来。 小女孩今天瞧着格外开心,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都笑的弯弯的。 她说:“小叔,有一件事情,我想私下跟您谈一谈。” 25. 抓包 三兄弟窒息了! 顾培以为林白青要跟自己谈顾敖武。 或者直接提婚约,表明她想跟敖武结婚的态度。 但并不是。 首先,顾敖武跟林白青小时候还相处蛮多的,但他一直拿她当妹妹。 而且早在顾明定婚约的时候他就明确告知过林白青,自己有对象了,不会娶她,但他会永远拿她当成亲妹妹看待,只要她有事,他必全力以赴。 再,他的对象是他读大学时的同学,也学的国际经济与贸易,眼他一样会在关贸工作,是个很优秀的女孩子,而且他们还会结婚。 虽然在将来,顾敖武的爱人会罹患抑郁症,并且,俩人因为各种争吵而会离婚,但林白青不能因为敖武将来会很优秀,就去干扰人家的正常感情轨迹。 而在上辈子,在工作的顾敖武确实帮了林白青,灵丹堂很多的忙。 现在,听说ri本准备抢注中成药的国际专利时敖武都那么生气,但在将来,因为我国没有加入的原因,70的中成药国际专利都会被ri本抢注。 剩下的30还有han国,tai湾来反分,国内中医能抢到的国际专利非常小。 就在那种情况下,敖武会带着林白青,给灵丹堂所有的中成药申请国际专利。 一旦审请到,上线国际市场,灵丹堂是可以进国家前五百强企业的。 最后之所以没有拿到,不是因为敖武能力不够,也不是国家没有出手帮她。 在申请国际专利一事上,但凡是炎黄子孙,都拼了命的给灵丹堂帮忙。 最后之所以功亏一篑,是因为顾卫国。 是他的私生子开车撞她,一撞,撞毁了林白青的婚姻,也把灵丹堂撞解体了。 所以顾敖武是个好哥哥,但并非林白青的择偶对象。 她估计是五爷看另外几个不行,专门打电话喊来的敖武。 但她和敖武之间是只要一个眼神就能理解彼此的兄妹。 他们之间,不可能成夫妻的! …… 林白青专门喊顾培要私底下谈一件事,其原因还是,顾卫国! 此刻,顾卫国正在帮顾娟收拾厨房。 他当过兵,眼色好,手脚麻利,不一会儿就把锅碗瓢盆全收拾干净了。 林白青不可能选敖武,而婚事,在遗嘱中是属于‘孙子辈’,没有格外的理由能否定孙子们,她就当场改口说要选顾培,三爷五爷或者愿意。 但顾卫国肯定会反对,因为他对灵丹堂势在必得。 林白青想要他闭嘴,就需要捏到他的把柄。 本来她准备在百日祭那天收拾顾卫国的,但是被蔡三婶给搅和了。 招夫一事早晚还得谈,而现在,她得着手,想办法抓顾卫国的把柄了,那得是一个在正式谈招夫时,让所有人,包括顾卫国自己都不得不闭嘴的把柄。 她先问顾培:“小叔,您知道我们中医中所讲的原配蟋蟀吗?” 顾培虽然长在国外,但从小跟着顾克可谓博览群书,他说:“是鲁迅笔下‘万年的龟板,千年的山参,原配的蟋蟀’那个原配蟋蟀吧?” 林白青笑着点头:“对。”又说:“龟板可滋阴潜阳,山参能补气润躁,而原配蟋蟀,是中医治肿瘤的良药,虽然我不知道原理,但经我开出的药方,只要是原配蟋蟀,对恶性肿瘤,就有着极好的抑制作用。” 顾培是外科医生,擅于肿瘤的切除,但他同时兼做药学研究。 他说:“那应该是原配蟋蟀的体内有某种抑癌成份,如果做一些药学检测,你就可以知道它具体是什么了。” 跟这小女孩聊天是件特别愉快的事,而且顾培跟她在一起,总会忘了自己是个长辈。 他心里其实很困惑的,难道蟋蟀真的还会分原配和非原配的? 要知道,鲁讯在书里提到‘原配蟋蟀’,是用来讽刺和挖苦中医的。 民国那场轰轰烈烈的‘反中医’过动,也得到了近代史书上,几乎所有历史名人们的支持,他们代表了整个民族的态度,从那时起,否定了整个中医。 而这女孩居然告诉她,原配和非原配的还真的效果不一样。 顾培好奇,还有个人也很好奇,他就是,顾卫军。 小伙子自打昨天起,就对林白青有了种别样的关注。 此时一脸求知欲,抢着问:“青青,蟋蟀还分原配非原配的吗,怎么分?” 顾敖文插嘴说:“那不胡扯嘛,蟋蟀怎么分原配不原配,难道一只只抓着问?” 顾卫军说:“顾敖文,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又对林白青说:“小林大夫肯定知道怎么分辩,你给我们讲一讲吧。” 顾敖文一头雾水:“卫军,前几天你还说蟋蟀是四旧,怎么今天突然就变了?” 就在前几天,他不但吵着要卖掉药堂,找蟋蟀都不情不愿的,叫嚣着要破四旧,破封建迷信,结果今天林白青都喊出原配蟋蟀来了,他不但不觉得荒唐,还认真请教上了? 顾敖文想不通,他搞不懂这帮兄弟到底是怎么了。 有人好奇中医相关的知识,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老中医,林白青当然要科普。 她说:“蟋蟀是不是原配的,外表当然分辩不出来,我基本都是自己捉,有个诀窍是,得翻窝,外面跑的单只不算,只有从窝里翻出来的成双成对的才算原配蟋蟀。”又说:“药堂后面的桑园里就有蟋蟀窝,我都做了记号的,你们要想捉就去翻窝,蹲守个把小时吧,准能捉到一对儿。” 顾敖文和顾卫军对视一眼,虽然他们文化水平不同,见识也不同,但在此刻,同时说了一句:“小林,你是个合格的中医大夫。” 为了一味药,她居然会去蹲守,翻蟋蟀窝,她对待专业的态度足够叫人尊重。 林白青今天早晨特意备了十对原配蟋蟀,都是她三更半夜打着手电筒一对对捉来的,保证原配。 把装蟋蟀的袋子交给顾培,她说:“小叔,我也特别好奇为什么原配的蟋蟀在抑制肿瘤的生长方面效果会特别大,而非原配的效果就会大折折扣,麻烦您了,在您的药学实验室帮我做个药学成份分析吧,看以后关于这方面,咱们能否合作一下。” 顾培打开,原本只想随便看看,原配蟋蟀到底长啥样儿。 在打开的那一刻,陡然被惊到了。 “小叔,给我看看吧。”顾卫军也凑了过来。 顾敖文也说:“我就不信了,真有原配的蟋蟀。” 顾培啪一把合上了盒子,冷眸扫过两侄子,用目光逼退了他们。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叫原配蟋蟀了,是因为它们恰好,都停留在交.配状态。 要找这么十对蟋蟀可不容易的。 这小姑娘得蹲守多久,才能捉到这样一对蟋蟀? 顾培还是第一次为一味中药做药学分析,但如果真的能从中发现目前医学界还没有被发现的抗肿瘤药物的话,那个意义将非常重大。 当然,如果可能的话,希望它能被量产,而不是让中医蹲在蟋蟀窝旁,去等着抓它。 他说:“我回去就安排人做,等做好了给你检测报告单。” 看顾娟和三爷已经收拾好了,遂又对林白青说:“咱们一起去医院。” “不了,我还要收拾药堂呢,我等你们回来就好。”林白青说。 顾培本想坚持让她一起去,去亲眼见证她彻底治愈癫痫的奇迹。 但三爷却说:“白青,别光一个人埋头苦干,有什么事就吩咐小子们帮你一起干,谁勤快谁偷懒,等我回来你告诉我,我收拾他们。” 他说完,环顾一圈,现在是四个大小伙子了。 而且顾卫军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殷勤得很。 敖武就不用说了,将来会跟顾培一样优秀的男孩子。 还有卫国和卫军,两个优秀的大小伙呢。 让他们今天跟‘小林大夫’好好处一处吧,看哪个大小伙子能入了她的眼。 …… 目送顾培的吉普车离开,林白青身后并排站了四个大小伙。 要论身个体力,个个都堪比生产队最强壮的驴。 态度最积极的居然是前两天吵着卖药堂,叫的最凶的顾卫军。 巡视了圈药堂,他伸手一扒拉,说:“小林,这院墙朽的都快塌了,我看咱把它拆了,重新砌一遍吧。” 敖武虽然不是来参选的,但他愿意妹妹干活,摸了一把,发现水泥早就成蜂窝了,砖也快塌了,外套一脱,递给了林白青,吐了两个字:“我来!” 顾敖文一看也急了,伸手就拱兄弟们:“你们歇着,我来我来。” 但这时顾卫国却说:“都把东西放下,听我安排!” 见兄弟们全在回头看自己,他又说:“干活要有章法,墙也不能一扒了事,看看这些砖,七十年的东西了,那是文物,要保留下来的,这工作卫军和敖文俩个干就行了,水泥可以刨掉,但砖要磨的干干净净,摞到墙角放着,下回用.” 又对顾敖武说:“敖武,你进诊堂,把墙上的字画,各种表彰都擦干净,仔细卷好收拾起来,注意要用掸子,不能用抹布,字画要发了霉可就废了。” 敖武一想也是,要搞装修的话肯定得把字画和书全收起来。 点头,他说:“我这就去。” 顾卫国自退伍归来也有些日子了,今天才算找到时间跟林白青私下相处。 当然要给俩人制造一个相处的机会。 他说:“青青,咱俩来收整药材吧,既然要装修,药柜肯定要搬出去,药柜里的药材也得清出来,不然放的时间太长可就发霉了。” 在拆墙的卫军觉得不对:“卫国哥,你安排我们在这儿干苦力,你自己倒好,跟小林一起干活,这不对吧。” 顾敖文已经扒了一身灰了,也说:“大家公平竞争,要不咱们跟小林大家一起干,要不就谁也别跟小林一起,你这样假公济私,我们可不同意。” 顾敖武在二楼,推开窗户,笑着说:“要我看,青青想干什么,想跟谁一起干让她自己选,你们也别太急赤红脸的,给街坊们听见,要笑话咱们兄弟的。” 顾卫国好容易找到一个可以跟林白青处一处的机会,岂能轻易放过。 而且他有迷一般的自信,总觉得林白青望着自己时眼神跟看别人不一样。 遂说:“青青你说想让我干嘛,我现在就干。” 林白青说:“一鼓作气,先把墙拆了吧,我再安排你们干别的。” 顾卫国外套一脱,膀子一挥:“好呐。” 在装修队进场之前,要把药堂楼上的字画,书籍,方簿本子,以及各种针具,砭石,药杵石臼等物全转移到后面的平房里。 拆墙也势在必行,因为到时候要进大卡车,大机器,现在灵丹堂的门太小了,进不来,而且林白青也想把老砖保留下来,以便搭配柳堰的设计稿。 既然顾卫国兄弟喜欢干,那就一鼓作气,让他们今天干完。 她则上楼,帮着顾敖武整理字画,书籍和方簿。 转眼到中午了。 顾敖武干的起劲儿,没喊饿,也不喊渴,林白青遂也不吭气,不提吃饭的事。 顾卫国三兄弟跟他俩不一样,是在大太阳底下拆墙,很累的,但因为林白青不吭声,而且三兄弟憋着一口气要比个高下,所以他们也默契的,不提吃饭。 林白青故意要整他们,干脆自己也忍着不吃,默默给敖武打下手。 转眼已经是下午两点了,终于,顾敖文又渴又累,忍不住了,问顾卫国:“五哥,你问问小林吧,咱是不是该吃饭了,我饿的慌。” 顾卫国正愁没理由敲打别的兄弟呢,立刻说:“你要嫌累现在就可以走。” 顾卫军则说:“退出就意味着出局,你走吧。” 顾敖文虽然明知希望不大,但总觉得自己还可以抢救一下,就问这俩:“你们不渴,不饿,不累?” 因为敖武最优秀,顾卫军把他当成了假想敌。 敖武干多少他就要干多少,敖武不吃他也不吃。 此刻敖武嫌热脱了上衣,露出一身精壮的腱子肉来。 他立刻也把衣服脱了,露出他满是肌肉的胸膛来,头一甩,自认帅气无比:“大男人,饿一顿算什么,你要实在捱不住就走吧,青青不需要你这种男人。” 顾敖文差点喷老血,心说当初你们这帮王八蛋请都请不来,只有我陪着林白青,现在倒好,你们一个个的反客为主,倒赶起我来了? 凭啥? 脱了花衬衣砸在地上,露出自己白斩鸡似的胸膛来,肋骨根根分明,他说:“既然你们不饿,那我也不饿,咱们一起撑,看谁撑过谁。” 顾卫国轻飘飘的说:“我在战场上的时候,为了狙击,可以连着在一个位置趴三天,一动不动的,咱们慢慢干!” 这意思是论耐力,谁都比不过他呗。 你一句我一句,大家的火药味儿越来越冲。 几兄弟暗中较上了劲儿,院里院外三个裸男,好不辣眼睛。 对门子,赵静刚刚送走一个理发的客人,出来一看,呵,顾卫军唇红齿白皮肤也白,是个帅气的大小伙,顾敖文有点瘦,但胜在年青。 而就在赵静以为自己要大饱眼福了时,顾卫国也脱掉掉了他的背心。 他毕竟上过战场,肌肉是古铜色的,臂膀浑圆,腰腹紧窄,肌肉一棱棱。 赵静已经三十岁了,是熟女,更喜欢顾卫国这一款,心中大呼过瘾。 再一看,不见林白青,忙喊:“小林大夫,小林大夫?” 此等眼福,岂能不让她欣赏一下? 林白青在忙着理书,没听见。 顾敖武从窗户探出头来,问:“婶子,你有事找我家青青?” 赵静目瞪口呆! 顾敖武肤白,帅气,肌肉精健,竟然比顾卫国还要养眼几分。 而且他笑的亲和可亲,说话也有礼貌。 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赵静一时间欣赏不过来,眼花缭乱,心说乖乖,大家还替白青叫屈呢,瞧瞧,四个裸男帮她干活,她艳福不浅呐。 …… 几兄弟从大清早开始一口水都没喝,在35度的盛热中一鼓作气干到了下午三点。 活儿干的也是真不错,把整个后院的围墙全拆了,所有的砖也磨的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码放在院子里,堆成个四方块。 这就替装修队省了一大半的活儿。 但三兄弟也累的筋疲力竭,嘴唇干裂,喉咙冒火。 顾卫军满脸汗渍与污渍,像只大花猫似的,看林白青抱着一沓书从楼里出来,抢在两兄弟之前说:“青青,还有什么活要我们干的,你尽管说。” 一顿没吃,大半天了,水都没喝一口,仨人的肚子全在咕咕叫。 但林白青没打算放过他们,又说:“把诊堂里的桌椅全搬出来吧,最好全拆成板子,到装修的时候,看有没有点用处。” 顾敖文实在干不动了,但顾卫军就跟打了鸡血似的,气势汹汹的进屋了。 不一会儿,已经扛着一只大桌子已经出来了。 怎么办? 当然是咬牙上了。 正好敖武把所有的书和纸全整理完了,得,四兄弟一起搬。 人多力量大,众人拾柴火焰高。 望着四个花样裸男,不但赵静没心思理发了,好多街坊也都来围观。 几兄弟搬的搬,敲钉子的敲钉子,拆木板的拆木板,仿如庖丁解牛一般,不一会儿的功夫,已经把诊堂里一大半的桌子全拆成板了。 而这时,也终于到晚上六点了。 几兄弟都已经饿的前心贴后背,喉咙冒烟了,但顾卫国打头,还是先来问林白青:“青青,还有没有别的活儿要我们干?” 林白青故意说:“有倒是有一件,但我怕你们身体太单薄,苦了一天吃不消,算了吧,我自己干吧。” 顾卫军说:“你都辛苦一天了,干什么干,有什么活我们来。” 顾卫国则说:“他们辛苦坏了,让他们回家,有什么事我帮你干。” 林白青要的就是他这句,她也没想坑别人,只想坑他。 她说:“还是原配蟋蟀,那个是所有治癌药的药引子,但我把所有的都给小叔,让去做实验了,万一有癌症病人来抓,我没得给他们开。” “又要抓蟋蟀?”顾卫军声音一提,透着丧气。 顾敖文说:“还是要原配的?” 林白青说:“所以我说你们回吧,这种辛苦事我自己干就好了。” 顾卫国再度施展自己的大哥魅力:“你们都回,蟋蟀包在我身上。” 林白青大喜,指着说:“桑园里就有呢,但不是药房里那种普通的,必须是从窝里捉出来的,对对相叠的,不然,癌症病人吃了可不管用。” “好,我今晚就捉。”顾卫国满打满的保票。 但顾敖文不干了:“凭啥你一个人捉,大家一起呀。” 顾卫军也说:“抓蟋蟀我有的是经验,不行,必须一起捉。” 顾敖武看大家那么积极,虽然累的要死,也不好走,问林白青:“我也去?” “不用啦,敖武哥,你陪我吃饭就好。”林白青心情愉快,说:“哎呀好饿!” 她一转身,差点撞进一个人的胸膛里,只闻一股松柏,雪山的清香,抬头,正网 26. 鸡矢白 你们连奴隶主都不如!…… 乍见是顾培,林白青没做亏心事,却蓦的一慌,连忙往一边去躲,谁知顾培也要躲,俩人同手同脚,林白青的脚还踩到了顾培的脚上。 低头一看,顾培脚上好大一个鞋印子。 这人有洁癖的,最不喜欢身上被人弄脏了,林白青干了一天的活儿,脚脏,怕要弄脏顾培的鞋子,抬脚往后一躲,谁知三爷就在她身后。 还好她练功夫,身形灵敏,又往旁边一躲,躲开了三爷。 但她这一前一后一腾挪,就躲到了顾敖武的身边。 顾培一只手还在半空,眸光晦涩,但往后退了两步。 三爷笑呵呵的:“看来白青和敖武处的很不错。” 女孩子嘛,喜欢谁,就会呆在谁的身边。 顾娟也说:“我早该想到的,你俩应该能处好。” 敖武是五爷的大孙子,因为父母双亡,从小五爷带在身边,也经常来药堂玩,他性格好,小时候跟白青俩处得可好了。 不过敖武在首都谈了对象的,还跟顾娟私底下见过面。 他要跟林白青结婚,他原来谈的对象怎么办? 当然,顾娟也只心里嘀咕一下,嘴上是不会说出来的。 林白青最关心的还是顾娟的病,今天该出结果了。 癫痫属精神类疾病,不是说某个人定义说它好了就好了,医院要查脑电图,看其脑电图有无暴力性紊乱等症状,还要查ct,检查病人的额叶密度有没有增粗,脑室有没有扩张问题。 另外还要做生化检查,查病人有无低血钙,离子紊乱,高渗状态等。 这才是判断病人是否有癫痫状况的重要依据。 只有在这三大项的检查中,她全身上下没有任何问题,才能叫痊愈。 今天顾娟就做了这样一套系统性的检查,军医院神内给出的结论是,虽然还不确定其是否会复发,但目前就各方面检查综合评断,她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 顾娟是病人,作为病人,她有感觉的:“我真的好了,完全好了。” 顾培是医生,基于医生的严谨,补了一句:“只要以后不复发,就算痊愈。” 但这是他第一次见证中医的神奇。 而且它不是空口无凭,胡编乱造,林白青的用药是有理论支撑的。 她开的方剂,原理顾培整个读了一遍,没有任何问题。 三爷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林白青,要跟她算算账:“白青,诊金怎么给?” “连药带诊金总共五十,主要是三粒开窍丸比较贵,一枚十元。”林白青说。 顾娟从兜里摸了五张百元大钞出来,笑着说:“别五十了,这是五百,拿着。” 林白青只从中掏了一张,又倒找了五十:“娟子姑姑,诊所是有营业执照,收费标准的,该多少就是多少。” 顾娟硬是把钱塞到了林白青的兜里:“我要被送到精神病院,或者某个医院的精神科,就得蜕层皮,再不说住院费了,这钱你必须收着。” 三爷也笑着说:“这钱你必须收下,不然我和你娟子姑姑心坎里过不去。” 本来他想说要不就一起回家吃饭,但突然看到顾敖武一直在望着林白青笑,明白了,人家俩小年轻想单独处一处,遂说:“那你们就单独吃饭,我们和你小叔回家吃去?” 林白青肚子饿的咕咕叫,但她又怕顾培误解自己对敖武有那意思,正在想单独约他吃个饭,跟他聊一聊,就听桑园里响起哎哟哎哟的两声叫。 紧接着是顾卫军的声音:“顾敖文,是不是你往我衣服里塞的蟋蟀。” 顾敖文说:“你有病吧,我给你衣服里塞蟋蟀干嘛。” 顾卫军衣服里被人塞了只蟋蟀,他脱了上衣,蟋蟀一窜,窜他裤子里了,以为是顾敖文放的,忍不住破口大骂:“我□□个顾敖文,男子汉顶天立地,要争小林咱们明着争,光明正大的争,你他妈跟老子玩阴的,你卑鄙!” 顾敖文也觉得脖子上悉悉祟祟的,一摸,摸到只大蚂蚱,也怒了:“好你个顾卫军,我都说了蟋蟀不是我放的,你他妈给老子放蚂蚱,哎呀哎呀……” 蚂蚱没捉住,也滑衣服里去了。 顾敖文也跳了起来:“顾卫军你卑鄙无耻,快,快帮我捉蚂蚱!” 看堂兄连蹦带跳,顾卫军忍不住哈哈大笑:“我看你就像只蚂蚱!” 桑园跟灵丹堂之间只隔着一排房子,本来院墙没有拆的时候得绕道,但现在院有墙了,绕过房子就可以看到桑园里。 两兄弟正连蹦带跳,怎么觉得身后一阵寒风扫过,回头,好家伙,三爷吹胡子瞪眼,一身军装,不苟言笑的小叔目光格外寒冽,正冷冷看着他俩。 一帮子兄弟嘛,都在干活儿,开开玩笑也没啥,而且他们有竞争意识,都愿意争着继承灵丹堂,这是好事,所以三爷凶了他们一顿就准备要走了。 但顾培显然不肯就此罢休,他喊顾卫军,问:“你们在干嘛?” 顾卫军不太了解顾培,见过的几回这位小叔几乎都不怎么说话。 不熟悉,当然也不好开玩笑,上前说:“小叔,我们帮白青找蟋蟀呢。” 顾敖文终于抓到蚂蚱了,上前告状:“三爷,小叔,小姑,顾卫军太不够意思了,明明大家公平竞争,但他悄悄使坏,往我脖子里塞蚂蚱。” 顾卫军无奈了:“你怎么不说你往我衣服里塞蟋蟀呢,你恶人先告状。” 三爷被他俩吵烦了,说:“你们多大人了,怎么跟孩子似的,兄友弟恭懂不懂,就不能一个让着一个点儿?”又说:“要是再吵吵,都给我滚他妈的蛋!” 顾卫军终于摸到衣服里的蟋蟀了。 干了一天的活,口干舌燥吧,兄弟捉弄,爷爷骂他,他心里冒火,刚想辩解两句,就听顾培又问:“卫军,你知不知道林白青为什么必须在顾家选个丈夫?” 顾卫军下意识抬头,飞快的扫了林白青一眼。 这个女孩子,小时候他几乎没有正眼看过。 就这次,刚来的时候他也几乎没有看过她,但最近几天相处下来,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感觉,但只要看她一眼,他的心就会怦怦直跳,如小鹿乱撞。 顾卫军还没有恋爱过,但他直觉这就是恋爱的感觉。 他觉得自己恋爱了。 不过林白青对他肯定没那种感觉,就目前来说,几兄弟,她对敖武最热情。 想到她有可能会成自己的嫂子,顾卫军心头弥漫过一阵酸涩。 但男子汉堂堂正正,公平竞争,他才不会像顾敖文一样作弊,只会表现自己。 思考片刻,他挺胸抬头,说:“小叔,她选丈夫是为了继承药堂。” 顾培声音并不高,很柔和,但语气里毫无感情,紧接着追问:“那她为什么非要继承灵丹堂不可,你知道原因吗?” 顾敖文也想表现一下自己,抢着说:“咱药堂的地皮很值钱的,地下库房的药材也能值些钱,还有老宅呢,值好几万块!” 顾卫军原来也是这样想的,认为林白青是为了地皮和钱才继承的灵丹堂。 但最近一段时间相处下来,他发现自己误解了她。 而顾敖文,直到现在还在误解林白青。 但还不及他纠正顾敖文的说法,顾培又问他:“卫军,你还是坚持你的观点,认为现代医学可以涵盖掉中医,中医也没有存在的价值吗?” 顾卫军摇头:“应该不能……吧!” 顾培把顾娟的所有检查单递给了他,说:“至少在治癫痫方面,不能。” 顾卫军是陪着林白青去给柳锋治过病的,是亲眼看见她用一瓶五毛钱的药,抢救了一个即将昏迷的患者的,五毛钱,一只冰棍的钱,但她就能救一个人。 所以他说:“别的方面也不行,现代医学涵盖不了中医。” 顾培又问:“你早晨问我什么叫开窍剂,我给你的一本《方剂学》,你看了吗?” “……还没有。”顾卫军解释说:“今天我们一直在药堂忙碌,没顾得上。“ “既然没有,那你知道什么叫安宫牛黄丸,什么叫苏合香丸,又什么叫紫金锭,清开灵吗,知不知道这些药的用途?”顾培再追着问。 出身中医世家,这些顾卫军倒也略知一二,中医针对急危症,有很多价值非常昂贵的急救类药物,但价值高并不等于价格高,所以一颗药也就十几块。 因为药材太珍贵,所以只有在医生判断病人症状特别急的情况下才能使用。 就好比顾娟的病,是急症,一次要用三颗开窍剂,林白青就会开。 但如果症状不严重,只是感冒发烧就想吃,她是不会给的。 不过非常珍贵的开窍剂,能救人命,价格却比不上上医院一天的住院费。 至于它们具体用在什么病症上,顾卫军就不知道了。 肤白,高大,一脸威严的小叔目光灼灼,夕阳照着他白皙的面庞,仿如给他的皮肤镀上了一层金光,光打在他的侧脸上,线条格外优美。 但他呼吸间压抑着的怒火却让顾卫军莫名觉得有些窒息。 手指地面,顾培一字一顿:“就在咱们脚下的地下库房里,有一大批开窍剂,每一剂都是一条人命,它需要被妥善保存,并由最有经验,且有判断力的医生,将它善用于需要抢救的病人!” 顾卫国不知何时也过来了,四个兄弟并肩站在一处,望着顾培。 顾培语气依然格外平静,目光冷冷,望着顾卫军:“当你主张卖药堂的时候有没有想过,那些开窍剂,一剂抵一条人命,你要怎么处理它们?” 目光再扫向顾卫国:“你呢,如果把开窍剂给你,你能把它给最需要的人吗?” 再看向顾敖文,这回只一声冷嗤,没说话。 终于,他又说:“她继承药堂不是为了钱,也不是为了赚钱,是因为她是唯一有资格,能使用那些救命药的人,她是为了一条条人命,才要嫁到顾家的!” 三爷也点头,嘶声说:“什么叫传承,白青所做的,就是传承,传承中医!” 四兄弟同时一窒,齐齐抬头,目光在同一时间扫向林白青。 那女孩子今天陪着他们干了一整天的活,白净光洁的额头汗津津的,宽大的白大褂空荡荡的,她天生一双柔柔的眸子,唇像花瓣一样饱满,润泽,目光里天生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温柔。 唇角不笑自翘。 如果非要用一个词形容她的话,只有,宠辱不惊。 顾培再指药房,问顾卫军:“那儿写的什么?” 每一家诊所的药房上都会贴一行对联,灵丹堂的也有。 顾卫军照着读:“宁可架上药蒙尘,愿教世间无疾病。横批:悬壶济世。” “她因为想要悬壶济世才要继承药堂,为了继承药堂才同意履行婚约,而你们呢,你们一个个面对婚约时又在盘算什么。”顾培再问。 四兄弟格外惭愧,集体沉默。 三爷也长长嘘了口气。 虽然原来顾明一直在讲地库里的药材的珍贵,在讲开窍剂的重要,总在念叨,说一颗药就是一条人命,一定要交给负责任的人,还总说自己一生收徒良多,但唯有林白青可传医钵。 但人,自己不经历就无法体会。 如果不是顾娟突发癫痫,不是开窍剂救了她,三爷也体会不到那颗药的重要。 但因为顾娟一场病,他也才意识到林白青委屈自己,答应婚事,为的是什么。 她是为了能让那一库房的药能用到该用的人身上,是为了人命。 但顾家上下,大部分的人都认为她是为了钱和遗产。 顾卫国率先表态:“小叔,三爷,我的态度没有变过,不论白青以后想做什么,选谁,我都会无条件支持她,她需要我帮什么忙,尽管开口。” 顾卫军原来是误解林白青最深的一个,现在也最惭愧,挺胸抬头:“林白青,我为我原来的荒唐和愚蠢向你道歉,对不起!” 顾敖文也越想越觉得自己不对,干脆鞠躬:“白青,原来哥对你不好,总爱欺负你,是哥太蠢,太糊涂了,现在跟你说声对不起!” 只剩下敖武没有表态了,顾培目光冷冷,迟疑片刻后还是落到了他的脸上。 27. 顾培小烧烤 又一个被否了! 敖武迎上顾培的目光,说:“小叔,三爷,咱们中医不能只盯着眼前的一亩三分地,必须走出国门,走向世界,就算不能夺回已经被ri本人抢占的市场,我们也要尽我们所能,让全世界认识到中医一个概念,中医源自中国。别的方面我帮不到白青,但在外贸方面,我会尽我一切所能,帮她,帮中医。” 英雄惜英雄,不说顾培满眼赞许,顾卫军忍不住鼓掌:“敖武哥,带咱们白青走向国际,干掉小ri本,我们可全看你的了。” 三爷也笑:“敖武是兄弟当中懂事的一个。”又说:“带你妹妹吃饭去。” “三爷,你们去吃饭吧,我今天必须捉原配蟋蟀”林白青故意说。 三爷知道原配蟋蟀,但也不知道它的功效,问林白青:“非原配的真就不行?” “中医治癌,唯有原配蟋蟀才可。”林白青说:“虽然我不知道原理是什么,但老祖宗留下来的方子就是这样,我开过很多药,也确定只有原配的才能治癌。” 其实她是知道原因的,只是不好现在说出来。 在将来,有一种有名的抗癌药,名字叫去甲斑蝥素,而只有在第一次□□的蟋蟀体内,才会分泌大量的去甲斑蝥素,所以它的抗癌效果才会非常好。 而去甲斑蝥素,在林白青经历过的上辈了,要直到2005才会在经过反复实验后,被确定为中成药抗癌的重要药物成份,并且申请到国际专利。 它将是中成药对抗肿瘤这一全人类的难题时,做出的巨大贡献,也将会为国家在整个国际上,争来药品一行的巨额利润。 而随着它的被推出,人们才会发现,中医被诟病几十年的,被骂成荒唐和胡扯的‘原配蟋蟀’原来并非无籍之谈。 医生之所以辛辛苦苦抓蟋蟀,也不是他们脑子抽了,是因为它真的能治病。 因为医术,林白青终于赢回了她该得的尊重。 三爷说:“你们几个还愣着干嘛,赶紧去帮她找蟋蟀,就要原配的。” 顾卫国兄弟已经一天没吃饭了,饥肠辘辘,水都没喝过,口干舌燥,但谁都不肯服输,一咬牙,又冲桑园里去了。 三爷又说:“小培和白青回家吃饭吧。” 顾培今天陪着顾娟做了一天的检查,晚上还有工作,林白青委托的药理实验也还没做,他说:“不了,我还得回去加班,青青回去吃吧。” 林白青说:“三爷你们先回,我还有些专业方面的问题,再跟小叔聊几句。” 三爷跟顾娟俩遂提前走了。 林白青一回头,正好看到顾培盯着桑园的方向,在看顾敖武。 她不知道他心里现在到底是怎么想的,但可以肯定的是,他跟三爷,顾娟一样,也认为优秀的敖武更适合她,也许还觉得她也喜欢敖武,都不反对婚事了。 “小叔看什么呢?”她笑问。 顾培经她提醒才蓦然回神:“你要问什么?” 林白青并没有什么专业方面的问题要问,而是想澄清一下自己和顾敖武之间的关系,也知道他忙,长话短说,就先问:“小叔你明天能再来一趟吗?” 顾培眉头一皱:“明天又要谈你的婚事了?” 虽然他知道三爷五爷都很着急,想早点把她的婚事定下来。 但明天就定,也未免太急了点。 林白青解释说:“不是的,一批蟋蟀的样本我怕不够,明天还有一批蟋蟀,希望您能来拿一下。” 还真是专业问题。 顾培当即允许:“好,我明天来一趟。” “明天您可以晚点来,我们晚上做好吃的,大家一起吃饭。”林白青说着,又假装随意的说:“敖武哥的对象做饭可好吃了,可惜这次她没来。” 顾培走在前面,背在瞬间僵直,呼吸一窒:“敖武有对象,也就是……爱人?” 林白青依然在笑:“对呀,他是有对象的,已经决定好要结婚了,他也早跟我提过这件事,他是拗不过五爷一再要求才来的。” 既然顾娟的病已经好了,肯定马上要重谈婚事。 但唯一顾培觉得优秀的敖武居然有对象? 而剩下的三个,从敖文到卫国,再到卫军,至少顾培一个都看不上。 他矗立在车前,良久未动。 林白青看他呆呆的,触了一下他的手臂:“小叔?” 又提醒说:“您还要加班做实验呢,您该回去啦!” 顾培只好掏出车钥匙来,说:“明天见!” “好的小叔,明天见!”林白青愉快的挥手。 虽然小叔没明说,但林白青估计以他的谨慎和负责,既已承诺了要在招夫一事上帮她,此刻心里肯定纠结的要死吧。 话说,顾培上辈子一生未婚,就他回国,也非他的本意。 而是,他父亲的临终遗言,要他替自己回来报效国家,他才回来的。 他爸应该是去年死的,在很多年后,林白青隐隐听过一些传言,据说他妈是个大美人儿,跟他爸是老夫少妻,后来因为感情不合而离婚了,他妈也跟别人另组了家庭。但也不知道怎么的,就在去年,他爸在临归国前夕突然暴毙了。 有传言说他爸是被他妈和她现在的丈夫给害死的。 因为父亲的临终遗言,顾培回国了。 也一直在努力尝试,融入国内的生活,领导喊他加班就加班,喊他相亲就相亲,表面看起来谦虚,温顺,一点都不像别的海归,桀骜,劣性难驯。 但他只是表面顺从,骨子里是刚硬的,所以他一直在相亲,却一生未婚。 想逼这样一个人结婚并不容易。 当然得来点策略,现在,就先让他纠结纠结吧。 现在他纠结的越久,到了她逼婚那天,他就越发难以拒绝。 …… 今天招娣还是晚班,依然不回家。 林白青累了一天,打算去老宅蹭点饭,进了门,觉得院子里格外安静,进了厨房,见顾娟在做饭,遂问:“娟子姑姑,蔡三婶已经走了?” 顾娟一笑:“眼看着我好了,大概没脸见人吧,早晨就悄悄的走了。” 林白青问:“三爷就没说她几句?” 顾娟说:“我好了就行了,她是卫军的妈妈,卫军眼看就要出国,你三爷不想影响他的心情,让孩子走的时候心里不舒服,就瞒着,没跟他说。” “你差点被她害死,你也不说她几句,不跟怀宗叔说一声?”林白青反问。 顾娟买了牛肉丸子准备烫火锅,叹气说:“她毕竟是我嫂子,真闹狠了我三哥得离婚,我三哥目前正在评大校呢,离婚要影响前途的,完了再说吧。” 其实林白青早就料到了,蔡三婶的事会不了了之。 毕竟儿子的前途重要。 三爷再气,为了儿子的家庭和睦,也会把事情压下去的。 想想也罢,顾娟的病已经好了,作为医生,林白青也收到诊金了,就不搀和别人家的家事了。 跟三爷和顾娟三个吃了顿烫火锅,林白青就从老宅出来了。 东海市的五月格外热,累了一整天,林白青决定犒劳一下自己。 回家收拾了一套换洗的衣服,又买了一只小奶糕,一路吃着小奶糕到公共澡堂,舒舒服服的泡了个澡,还花一块钱要了一袋牛奶,让搓澡大妈给她搓了个牛奶浴。 牛奶浴搓完身上光光滑滑的,一身的乏气也散了不少。 林白青自来练功的,出了澡堂子,回到出租屋,定好牢钟,先打40分钟的坐,调内息,顺筋骨,打完坐浑身通泰,再看表,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半了。 趁着舒适的晚风,林白青一路溜达到灵丹堂,踮脚去看后面的桑园,就见有四只手电筒在里面动来动去。 那当然是顾家兄弟,还在替她找蟋蟀呢。 林白青遂大声问:“敖武哥,还没找到原配蟋蟀吗?” 顾敖武为人踏实,也不想跟大家争什么,实话实说:“白青,找不到呀。” “找不到就算了,你要累的话,回家休息吧。”林白青说。 从桑园出来,看林白青一身清爽,顾敖武感慨说:“瞧你舒服的,我也好好洗个澡,泡一泡澡堂子去。” 顾卫军竞争意识比较强,眼看敖武要走,说:“敖武哥,你现在走可就等于自动退出了。” 顾敖武虽然无心竞选,但之所以专门买高价机票提前回来,就是想来替林白青把把关的,挑个好丈夫的。都是兄弟,但他比较喜欢卫军。 眼看卫军竞争意识很强,简直跟只小斗鸡似的,他心里其实很高兴,但也要敲打卫军几句:“卫军,人的一生很长的,婚姻也不是一时的刺激和新鲜感,既要有诚意,还要有耐心,你小子可别只是三分钟的热度,我是你哥,我会一直盯着你,监督你的。” 卫军又不傻,听出来了,敖武这是有意撮合自己和林白青呢。 他说:“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我虽然年青了点,鲁莽了点,但是我有一颗要过好日子的诚心,你呀,就慢慢走着看吧。” 这不赤.裸裸的表现自己嘛。 顾敖文不高兴了,说:“闭嘴吧,别把我的蟋蟀吓跑了。” 顾敖武提前走了,其余三兄弟默默的,继续蹲守蟋蟀。 林白青又给自己买了支小奶糕,就在桑园旁吹着凉凉的晚风,看着顾家三兄弟吃,吃完拍拍手:“卫国哥,卫军哥,敖文哥,你们慢慢忙,我先走啦。” 顾卫国这时才直起腰来,说:“青青路上小心!” 卫军也说:“注意安全。” 顾敖文太累了,想表现的,但口干舌燥,话都说不出来。 终于,林白青走了,这三兄弟一人蹲守着一只蟋蟀窝,却不见有一只蟋蟀前来交.配,顾敖文终于妥协了,对顾卫国说:“卫国哥,要不咱们回吧?” 顾卫军也说:“我熬不住了,太饿了,咱明天再捉吧。” 顾卫国是长,年龄最大,心机自然也要深一点,他说:“这样吧,你们先回,蟋蟀我来捉,总共十对,等我捉着了,我一人送你们三对儿。” 顾卫军和顾敖文以为自己听错了:“你真的愿意送我们蟋蟀?” 兄弟之间不翻脸,他们明着是找蟋蟀,暗里其实是相互较劲儿,就为能当灵丹堂的女婿,但顾卫国要送他们蟋蟀了,那这比拼还算数吗? 顾卫军和顾敖文对视一眼,同时说:“要不咱们这局不算,明天再比?” 顾卫国说:“那就明天比。” 卫军和敖文对视一眼,同时竖起了大拇指:“卫国哥,你人真好。” 俩人饿的肚子咕咕叫,渴的喉咙在冒火,奔到自来水龙头前,拧开水龙头,一边冲一边往嘴里灌,猛喝了几大口,才算缓过劲儿来。 直到他俩走时,顾卫国依然在桑园里扒拉。 林白青假装走了,但并没有走,而是躲在暗处。 她估计顾卫国要耍点小聪明。 果不其然,他装模做样的找了一会儿,就转身进药房了。 原配的蟋蟀想要的一对儿,是要熬更守夜慢慢蹲守的,捉在它们交.配的瞬间,市面上一对3块钱,而药房里有非原配的,一斤才三块钱,两者唯一的区别是,原配的,因为呈交.配形态,天然的,可以扣合到一起。 非原配的则扣合不到一块儿。 顾卫国刚才之所以支走顾敖文和顾卫军,自然有他的小算盘。 眼看俩弟弟走了,他就着手开始筹划了。 在民间,庸医们有一个用来做假的法子:把两只非原配的蟋蟀,只要区分开是一公一母,再用胶水稍稍沾一下,乍一看,就是一对原配蟋蟀了。 他其实挺厉害的,因为目前并不值蟋蟀大量交.配的季节,但他还真找了一对儿,而且恰好是在它们交.配时捕捉的,就照着那一对的样子又沾上九对儿。 前后不过半个小时,十对‘原配蟋蟀’,他就造假完成了。 看到这儿,知道这家伙已经上钩,林白青也就愉快的回家去了。 她住的屋子虽然在大杂院的最里面,但是有个小窗户是临街的。 回到家,刷完牙,又洗了个脚,舒舒服服躺到床上,一觉睡到天麻麻亮时,林白青就听到有人在敲小窗户,轻而匀速,但一直在不间断的敲。 “谁啊?”林白青揉着眼睛问。 “是我,你卫国哥。”顾卫国好声好气的说。 这只是个用来换气的小窗户,只有一尺见方,是木头窗扇。 打开半边窗扇,林白青打着哈欠问:“大清早的,卫国哥你有事?” 顾卫国捧着自己造假来的‘原配蟋蟀’,说:“我熬了一晚上,终于捉到了十对原配蟋蟀,来给你看看。” 林白青是看着他造的假,但还是假装非常意外,夸赞说:“卫国哥,捉一对原配蟋蟀可难了,但你居然捉了整整十对,你可太棒了。” 顾卫国一副深藏功与名的骄傲,又说:“虽然蟋蟀是我找着的,但是卫军和敖文也找了大半天,很辛苦的,我得一人送他们三对。怕伤他们的自尊心,你也就假装不知道这件事吧,假装蟋蟀就是他们找来的。” 要说顾卫国的聪明才智,林白青是自愧不如的。 他先是把另两个哄走,再造假,然后捧着假蟋蟀来讨好她。 完了之后再给卫军兄弟一人分三对,他就等于是既讨好了她,又让两个兄弟也感恩于他,总之,长袖善舞,他只用几只蟋蟀,就做到了讨好全员,让人人都夸他是个好人。 这要不是重生了,林白青还真玩不过他。 但是,她哄他捉蟋蟀是有目的的,而这十对‘原配蟋蟀’就是他的罪证。 等到招夫时,林白青只要翻出来,就可以把他踩死在地上。 而现在,既他眼巴巴的求夸奖,她当然得夸两句:“卫国哥你可真棒。” “还有什么药你尽管说,我再帮你找。”顾卫国说。 既他这样说,林白青可就不客气了。 要她猜得不错,不是明天就是后天,就又该重谈婚事了。 而等婚事一过,林白青就再没机会整这个狡猾的渣男了。 她说:“我还真急用几味药,你今天帮我找一下吧。” 顾卫国问:“什么药?” 林白青说:“夜明砂,五灵脂,望月砂,鸡矢白。” 顾卫国一愣,夜明砂是蝙蝠屎,五灵脂是老鼠屎,望月砂是兔子粑粑。 而最后一个,鸡矢白,应该是……鸡屎。 她要他帮忙找的,居然全是……屎? 林白青故意说:“如果卫国哥您嫌脏不想去,那我喊卫军哥,或者敖武哥帮我找吧,我觉得他们肯定会非常乐意找的。” “不不,这事你交给我就行,我现在就去帮你找……”顾卫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