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弱小郎君在虐文里走甜宠路线(女尊)》 1、第一章 丞相府。 晚厢阁后院的长椅上躺着个眉目精致的少年,看着十四五岁的模样,面上带着几分先天不足的苍白。 “啊,好烦啊。”宋杬卿一脸忧愁。 一旁的青栀不解道:“公子烦什么呢?” 宋杬卿翻身坐起来,拿了一颗葡萄扔嘴里,嘀咕道:“青栀,你不懂。”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穿越了,但是就在昨天,他突然得知自己原来是穿书,他穿成一本古早虐文里的悲惨男主——丞相府的不受宠庶子。 原主的一生那叫一个惨绝人寰,一出生就不受待见,在丞相府过得像个透明人,还被女主强.取.豪.夺,最后更是跳崖而亡。 宋杬卿打了个寒颤,他可不想变得和原主一样。 他又顺手从盘子里拿出个核桃,轻轻一捏,那外壳便碎了。他极快地挑出核仁,一股脑扔进嘴里。 宋杬卿满意地眯起眼睛:“嗯,真香。” “公子,”青栀有些惊讶,“你的力气什么时候变这么大了?” 他自己也试着拿了一个核桃,用力捏,壳没烂自己手倒是捏痛了。 宋杬卿一脸微妙:“昨天。” 昨天知道剧情后,他就发现自己力气变得很大,估计能倒拔垂杨柳,开核桃简直小菜一碟。 原主是朵柔弱娇花,他可不是,力量buff在手,看原女主还如何对他强取豪夺。 宋杬卿拍拍手上碎屑,站起身来:“青栀,我想出去走走,今天中午应该不回来吃饭了。” “好,”青栀应下了,“我去厨房说一声。” 宋府外面就是街道,十分热闹。 凌朝风气开放,郎君们上街无需遮遮掩掩,不过宋杬卿还是戴了帷帽。 街道的商贩很多,但宋杬卿却是兴致缺缺。 文章开篇是六皇女得胜回朝,男主参加东阳侯嫡孙的及笄礼,吸引了女主注意。 崔白月的及笄礼是三日后,以他们之间的关系,他是一定要去的。 那他如何才能避开和原书女主的相遇呢? 突然,宋杬卿旁边窜过一个人影,撞到了他的腰。 宋杬卿眼睛一眯,飞快地抓住那人的手。 “哎你,”青栀不满地看着那小乞丐,“你走路小心点,撞到我家公子了。” “抱……抱歉。”小乞丐弓着身子,不敢看他们。 她的右手被宋杬卿握住,竭力想抽出手去,却是徒劳。 “你,”宋杬卿嗓音淡淡,“把东西还我。” 小乞丐神色一变,故作镇定道:“你、你说什么呢,什么还给你?” 宋杬卿不欲和她争论,直接抓起她另一只手,她脏兮兮的手中抓着一个精致小巧的荷包。 “你!”青栀瞪着她,“你这小乞丐,竟然敢偷我家公子的荷包!” 他连忙夺过荷包揣在怀里。 “这……”小乞丐眼珠胡乱转着,叫嚷着,“这是我捡来的。” 小乞丐没想到这看着柔柔弱弱的小郎君力气这么大,她这回也算是阴沟里翻船了。 宋杬卿见荷包拿回来了,便松开手。 小乞丐趁机窜入人群,一眨眼就不见了。 “公子,”青栀有些不平,“这种人就应该拉去见官才是。” “算了,一个孩子而已,反正荷包也拿回来了。”宋杬卿扶了扶微乱的帷帽,“走了青栀,去飘香楼。” 宋杬卿并不知晓,刚才这一幕被不远处茶楼上的人尽收眼底。 女子身穿鹊羽长袍,一张玄青面具将上半张脸挡得严严实实,面具下那双赤红幽深的双眸紧紧盯着宋杬卿的身影。 宋杬卿突然感觉自己好像被什么猛兽给盯住了,浑身不得劲。他四处张望,没看见什么奇怪的东西,便把这件事抛在脑后。 飘香楼内。 店小二六子极热情地迎上来:“哟,公子今儿个又来了,里边请。” 飘香楼的人大多都认识这位常戴帷帽的小郎君,虽不知具体是哪家公子,不过应当是世家勋贵。 宋杬卿轻一点头,缓缓道:“还是那几样菜,多放辣。” 六子扬声道:“好嘞!” 宋杬卿是飘香楼的常客,换句话说,他算是飘香楼的vip,所以上菜极快。 宋杬卿闲逛着走回去,见丞相府外停了几匹马,马旁的人极其眼熟, “母亲,长姐,阿姐,”宋杬卿十分惊喜地跑过去,“你们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信上不是说要明日才回来吗?” 宋宥温柔地摸摸他的脑袋:“我和你姐姐们归心似箭,便日夜兼程赶回来了。” 宋宥年纪轻轻便官拜丞相,是远近闻名的谦谦君子。两个女儿也都随了她的风貌,皆生的一表人才。 “这样哦,”宋杬卿点点头,“母亲快进屋,这几日着急赶路定是没有休息好,爹爹也等着您呢。” 宋于修不满地把人提溜过来,敲敲他的脑袋:“元元,你怎么只看见母亲一人,我和长姐都在呢。” 宋杬卿躲开她的手:“阿姐别闹,小心敲傻了。” 宋宥见此笑着摇摇头,大步流星地去找自己夫郎了。 半月未见,甚是想念。 宋于修突然嗅了嗅,问道:“元元你是不是又去飘香楼吃饭了?一身辣味儿。” “对。”宋杬卿点点头,闻了闻自己衣袖,没闻出什么味道来。 宋晏之上前一步,说道:“下回出去还是多带几名侍卫,你单独出门不安全。” 宋杬卿不以为意:“我没单独出去,不是还有青栀嘛。” 宋晏之微拧着眉,语重心长道:“元元听话,你和青栀都是男子,若有意外他如何护你?” “哦,好的。”宋杬卿只能乖巧地点点头,家里人都还不知道他现在变得力大无穷了。 “元元,长姐有东西给你。”宋晏之从袖子里拿出一个锦盒,打开给宋杬卿看。 里面是个红玉手镯,宋杬卿一见就心生欢喜,当即就把它戴在左手上。 他笑意盈盈:“多谢长姐!” “三日后是白月哥哥的及笄礼,长姐你可准备好礼物了?”宋杬卿笑得别有深意。 “咳,”宋晏之轻咳一声,面色略微有些不自然,“我自然是准备好了。” 宋于修也从怀里掏出一个布袋递给他:“喏,给你的。” 宋杬卿打开一看,是一块婴儿拳头大小的琉璃,璀璨夺目,十分漂亮。 宋杬卿一脸惊喜:“真好看,谢谢阿姐!” 宋于修嘴角止不住地上扬:“哼,你喜欢就好。” 姐妹二人还需要去见白溪吟,给了礼物就走了。 宋杬卿看看两人离去的背影,又看看手上的手镯和琉璃,心里感慨万千,一瞬间热泪盈眶。 不容易啊,她们姐妹的好感度是真的难刷! 别看现在她俩对他那叫一个百般疼爱,小时候可是使劲儿欺负他! 在他尚在襁褓时偷偷掐他,还拦住奶爹不给他喂奶;大夏天里命人给他穿厚厚的冬袄,害他捂出一身痱子;大冬天把他关在屋外,冻得他生病…… 当然了,这些事的主要肇事者是宋于修,宋晏之只是冷眼旁观罢了。 那个时候他只是个小孩子,除了哭不知道该怎么反抗。 后来他莽足了劲儿接触她俩刷好感度——日常关心不能落下,生辰礼要用心准备,适当的袒露真情更是必不可少。 最终,在他坚持不懈的努力下,姐妹俩终于认下他这个弟弟,待他愈来愈好。 青栀瞧见他落泪,急忙问道:“公子你怎么哭了?” “没事,”宋杬卿吸了吸鼻子,“我只是……想到了小时候的事情。” 她们姐妹一致认为他的生父柳氏插足了她们母父的感情,故而对他十分厌恶。 他理解,但他也觉得自己无辜,他为什么一出生就受到那种待遇? 所以他后来一一报复了回去。 青栀见他不哭了才放下心来,问道:“公子小时候是怎么样的呀?两位小姐小时候一定像现在这样疼你吧?” 青栀是在宋杬卿七岁的时候才入宋府。 “以前啊……”宋杬卿笑了笑,迈着小碎步往前走,“她们可讨厌我了。” “真的吗?”青栀一脸不信地跟上他,“两位小姐待公子是真真的上心,此次从江南回来都给公子带了礼物。” 宋杬卿轻笑:“你那时还没来到我身边呢,许多事你都不知道。” “好公子,”青栀低声哄他,“你和我说说,我想听。” ………… 当日,母女三人回皇宫述职,直到入夜才回来。 书房里气氛紧张。 宋宥眉头紧锁,沉声道:“陛下竟然惦记上晏之你的婚事,若非你早已与崔家郎君定亲,恐怕陛下明日便会给你赐个皇子夫郎了!” “母亲说的是。”宋晏之面色也不好。 宋于修面色难看:“今日陛下还提到了元元,这可如何是好?” 她一想到这点便怒火中烧,陛下如今都是知天命的年纪了,难道还对未及笄的元元有什么念头不成? 宋宥冷笑一声:“如今这位,看着沉溺酒色,心里什么不知道?她那是敲打我们呢………” 她继续道:“今日陛下为你们升了官,你们日后行事需更加谨慎,莫要落人口实。” “记住,我们宋家绝不参与夺嫡一事,我们只忠于陛下。” 姐妹二人相视一眼,应声道:“是。” 2、第二章 三日转瞬即逝,今日便是东阳侯嫡孙崔白月的及笄礼。 这一天,也是原书剧情的起点。 为了不引人注目,宋杬卿穿了身月白色的衣裳,一半发丝扎了个高马尾,再戴了一只翠微牡丹玉簪,衬着苍白的脸,整个人显得十分羸弱,好似风一吹就倒了。 宋杬卿注视着琉璃镜里的少年,缓缓凝眉。 其实,他之前对自己的容貌还挺满意的,但自从知道自己是穿书后,他就不大喜欢自己这幅柔柔弱弱的皮相。 他出生后不足半月,便被生父扔到那寒冷刺骨的雪地里,冻坏了身子。 故而尽管他早已将相府众人的好感度刷满,过得极其舒心,可他还是长得一副病弱的模样。 “公子,”青栀出现在门口,“主君差人来问,可准备好了?” 宋杬卿合上锦盒,站起身来:“好了,走吧。” 宋宥夫郎白溪吟早已坐在马车内,正阖眸歇息。他出身名门,样貌无双,又得妻主疼爱,保养得当,看着十分年轻。 宋杬卿上了马车,坐在白溪吟身旁,亲昵地挽着他的手,撒娇道:“爹爹久等了,我来了。” “不久,”白溪吟温柔地看着他,扬声道,“那便走吧。” 马车缓缓前行,车身很稳。 白溪吟打量着宋杬卿今日的衣裳,有些惊讶地问道:“元元今日怎的穿得这样素?我记得你向来喜欢红色。” 宋杬卿抚了抚自己的衣袖,眨眨眼道:“前几日青栀正巧做了这件,我便穿上了。” “好,”白溪吟点点头,为他理理鬓边发丝,“元元穿素色也是极好看的。” 宋杬卿抿唇轻笑,不再言语,心中却是思绪万千。 今天,就是原书男女主相遇的日子。 他如今和爹爹同坐一辆马车,自然不可能发生如原书描写的那般—— 男主简陋马车的马野性未除,乱闯之下撞到了女主的马车。 女主表示:很好,你这个小郎君成功吸引了我的注意。 并且从那以后,原女主就开始对原男主强取豪夺…… 他只能说,古早虐文逻辑鬼才。 男主简陋马车的马,怎么可能穿过重重守卫,然后还正巧撞上身为皇女的女主的马车呢? 皇女的侍卫难道是吃白饭的吗? 为了制造主角偶遇,作者可真是费尽心机,恐怖如斯。 宋杬卿面上神态自若,心里疯狂吐槽。 白溪吟见他垂眸敛目的乖巧模样,温声道:“元元,爹爹和你说件事。” 宋杬卿疑惑地歪着头看他:“爹爹要说什么?” “你如今也快及笄了,”白溪吟心里有些怅然,但还是继续说下去,“那你的亲事也该考虑起来了。” 宋杬卿愣了一下,犹犹豫豫道:“爹爹,我才过了十四岁生辰……不到半年,说亲事,还是太早了些吧?” “誒,哪里早了?”白溪吟轻轻拍了拍宋杬卿的手,语气舒缓,“京城许多小郎君不都是早些时候就定了亲,及笄后就出嫁了的?” 他停顿一瞬,又道:“现在就可以先相看着,我已经让你母亲做出京城适龄女郎的名单册子,回去了就拿给你看看。” “爹爹,我……”宋杬卿脸色微僵,他是真不想嫁人。 这古代的女人,鲜少有如宋宥这般衷爱夫郎之人。大多数女人后院有三夫四侍,他可不想和一堆男人争一个女人的宠爱。 “不过,”白溪吟话头一转,“我和你母亲都不希望你过早就嫁出去,定了亲后多留你在家几年,想必你未来妻主也不会不同意。” “爹爹……” 宋杬卿伸手扯了扯白溪吟的衣角,可怜兮兮地看着他:“我不想嫁人,我不想离开爹爹。” 他眼尾泛红,眸中泛起晶莹的水光。 白溪吟见他这般模样,心疼极了,连忙搂着他哄着:“元元啊,你得明白,这世上的郎君,除了观里的,哪有不嫁人的?” “可是、可是……”宋杬卿紧抿着唇,眼眸中又带了几丝恐慌,似乎真的很害怕,“如果我嫁人后,受了欺负怎么办?” “怎么会?”白溪吟十分诧异,然后认真地看着他,“我和你母亲定会为你择一名才学样貌兼容的妻主,此等女郎待夫郎定然不会差。” “可是……”宋杬卿紧蹙着眉,脸色似乎更苍白了些。 白溪吟见他如此抗拒亲事,面露不解:“元元,你为何会如此害怕?” 一般郎君听到自己亲事时定然是羞赧不已,除了某些内宅的腌臜事,当家主君为了折磨非自己所出的庶子,恶意将人配给声名狼藉之人…… 白溪吟思及此处,脸色倏地一沉。他面色严肃地看着宋杬卿:“元元,你告诉爹爹,可是有旁人在你面前说了些污言秽语?” “啊?”宋杬卿一愣,“爹爹何出此言?” 白溪吟见他不解之貌不似作假,心里便松了口气,柔声道:“元元,你记住,你是宋家备受宠爱的嫡子,若有人对你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你将人打出去便是,莫要让自己受了委屈。” “嗯,”宋杬卿点头应下,“我知道了爹爹。” 是啊,他虽然并非爹爹亲生,却也是靠着自己的努力,在五岁时被记在他名下。 如今他的情况与原书不同,那他是不是也不用太担心后面的剧情? …… 马车停了,应是到了东阳侯府。 宋杬卿收回思绪,跟在白溪吟身后下了马车。他又悄悄观察那些马车,并没有看见原女主那辆通体玄黑的马车。 宋杬卿不由得松了口气。 原书里的初遇没发生,那他和原女主之间的纠葛会不会少了些? 等等—— 这个宴会,貌似女二男二都会来! 这两位可都不是什么善茬。 看来他今天得小心些,若是能避开与小说重要人物的初次见面,日后说不定能少些麻烦。 宋杬卿的视线在侯府门外随意扫视一圈,正巧撞上一名陌生女郎的眼神。 那人愣了愣,然后冲宋杬卿微笑点头。 宋杬卿却微微蹙眉,转过头去不看她。 不知为何,对方看着玉树临风、彬彬有礼的书生模样,但宋杬卿一见到她就心生不适,连礼节性的问候也不愿做了。 杨拾桑看着宋杬卿离去的背影,有些错愕。 莫非是她太唐突了? 杨拾桑抿了抿唇,心道若下次有幸再遇,她定要向那位小郎君赔礼道歉才是…… “拾桑,你在看什么?”杨拾华拍了拍杨拾桑的肩膀,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却没瞧见什么。 “没什么。”杨拾桑温和一笑,摇摇头。 “那我们走吧,”杨拾华笑得勉强,面色有些憔悴,“妻主还等着呢。” “好。”杨拾桑点点头,顺着杨拾华的视线看过去,发现王冶果然一脸不耐。 王冶注意到二人目光,语气鄙夷:“慢腾腾的,一股小家子气。” 杨拾华顿时面露难堪之色,但还是上前拉住王冶的衣袖,陪笑道:“妻主莫怪。” 王冶用力甩开杨拾华的手,冷笑道:“哼,此处贵人众多,你们二人需安分守己,若冲撞了贵人,我可不会保你们!” 杨拾华整个人被甩得向后倒,幸有杨拾桑扶住。 杨拾华脸色泛白,惊魂未定,但还是拦住杨拾桑的动作。他勉强勾起唇角笑笑:“妻主说的是,我们自然会小心行事。” 杨拾桑看着兄长为了他在王冶面前伏低做小的模样,满腹郁气。可她如今却只能低下头掩饰自己脸上的怒意,衣袖内的手用力攥紧。 …… 东阳侯府热闹非凡,庆贺声不断。 男眷与女眷是在两处地方,宋杬卿等被人领着去了西亭,而女眷们则是在南亭。 东阳侯嫡孙崔白月正在西苑,一袭光明砂衣裳在阳光下闪烁着金光,衬着顾盼生姿的明艳面容,格外惹人注目。 他身边有五六位年轻的小郎君,似乎谈笑甚欢。 白溪吟知道二人要好,笑道:“元元,你去寻白月吧,我就不去你们小郎君的圈子了。” 话落,他带着一众小侍走向了京城各家正君们聚集的地方。 “白月哥哥。”宋杬卿带着青栀走向崔白月。 “元元!”崔白月见到他脸上笑意真切许多,连忙迎上来,“你终于来了。” 宋杬卿真诚地看着他:“白月哥哥,生辰快乐。” “多谢元元。”崔白月笑得开怀。 周围的郎君们看着他俩面面相觑,显得有些拘谨。 “崔小郎君,不知这位是?”还是其中一位穿春辰衣裳的小郎君站出来问道。 崔白月笑意盈盈地介绍他:“这位是宋相幺子——宋杬卿,性情温雅,久居深闺。此次他也是初次在各位郎君面前出现。” 宋杬卿则是大大方方地笑着,任由他们打量。 崔白月为宋杬卿一一介绍开来:“杬卿,这位是兵部侍郎秋大人家的三公子,那位是……” 随后众人互相行礼,便算作认识了。 “宋小郎君长得真好看!”人群中一个满脸天真无邪的小郎君突然开口道,“我瞧着,这模样比在场所有人长得都好看。” 此话一出,在场多少郎君面色变得不自然起来。 宋杬卿看了眼说话的人,生得明眸皓齿,是个清清纯纯的小郎君,就是这说话似乎不怎么过脑子。 故意的,还是存心的? 虽然是篇古早虐文,可这具身体毕竟是男主,皮相确实不错。 但向灵月这么直说出来,可是给宋杬卿拉了一笔仇恨,不知是真的天真烂漫还是别有用心。 “向三公子真是心直口快呢。”宋杬卿笑意吟吟,“只是我自小体弱,不如向三公子生的珠圆玉润,是个极有福气的人。” 他见向灵月面色微僵,眉梢染上一分愠色,想来是听懂了。 向灵月眉头一竖,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身旁之人拉住衣袖,不愉地看了宋杬卿一眼后便走了。 崔白月勾起唇角:“西亭风景甚好,各位可尽情赏玩。” 随后他拉着宋杬卿的手,往人少的方向走去。 两人未瞧见,向灵月走向一位身着白衣、宛若翩翩仙子的小郎君。 不知听他说了些什么,那位郎君看着宋杬卿的背影,眸中飞快地闪过一丝不悦。 青栀和叶什跟在两人身后,隔了几步距离。 宋杬卿伸手摘了片叶子,一面问道:“白月哥哥,那位向三公子素来便是如此……直言不讳吗?” “是啊,”崔白月狠狠点头,也抬手揪了一把叶子,“向灵月是礼部侍郎向大人家的嫡子,身份高贵,说话自然是口无遮拦。” 他眸中闪过几分讽意:“向灵月这张嘴不知得罪过多少人,他还一直以为自己快人快语、性子直爽呢。” 他继续道:“那个拉了他衣袖的是大理寺少卿丁大人家的大公子丁珴,虽为庶子却深得正君喜爱。” 宋杬卿点点头,若有所思。 这丁珴的身世似乎与他相似。 崔白月继续道:“而且,这二人与平南王嫡子诸芷儿交好,三人经常一同出现。” 宋杬卿垂下眼帘,低喃道:“诸芷儿……” 3、第三章 平南王嫡子诸芷儿甚喜白衣,容貌无双,是京城第一美人。 同时,他也是害得原身小产的罪魁祸首。 。 宾客用膳都是在南阁,男眷女眷各在阁内一处,中间置有屏风,也算全了“男女有别”之训。 “元元你看,”崔白月给宋杬卿指了个方向,“那便是诸芷儿。” 宋杬卿咬了口红烧肉,边嚼边看过去。 诸芷儿果然是一袭白衣,处在花红柳绿的郎君们之中并未逊色半分,嘴角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看着温和淑雅,唯有眉间略带几分倨傲。 宋杬卿感觉心中略有不适,微微皱眉,抿了口茶水将它压下去。 奇怪,难道是刚刚那块红烧肉太膻了? “白月哥哥,”宋杬卿压低声音,示意屏风后面,“你有没有觉得,对面那边似乎过于安静了些?” 他虽然很少跟爹爹参加宴会,却也觉得不该是这个样子。 崔白月神秘地笑笑,也小声道:“因为今日六皇女也来了。” 宋杬卿眨眨眼:“哦。” 他怎么忘了这回事,虽然他今天没撞上原女主,可原女主还是来了。 崔白月继续道:“据说这六皇女天生赤瞳,性情暴虐,又常年在战场厮杀,气势非凡,那些官家贵女哪里敢谈论什么呢?个个皆敛声屏气,就怕碍了这六皇女的眼。” “真的这么可怕?”宋杬卿拧着眉,觉得自己一颗心都颤了颤。 “我也是听说的,”崔白月耸耸肩,这六皇女回京不久,关于她的传闻就在京城传遍了。” “传闻还说,她杀人那叫一个果断,手起刀落,血溅当场。” 崔白月一面说着,一面还一脸严肃地做了个砍人的动作。 “这样哦,”宋杬卿点点头,又夹了块排骨放嘴里,“如你所说,这六皇女太可怕了。” “是啊,”崔白月嘀咕着,“不过听说,她回京后,陛下还未给予赏赐。或许当真如传闻中所说那般,六皇女不得圣心。” 原书里六皇女的童年也很不幸,生父早逝,陛下不喜。她自小便进了军营,养成了冷情淡漠的性子,内心扭曲甚至变态。 屏风那边,东阳侯崔止数次想起头热闹一番,抒发嫡孙及笄之喜,但众女眷大多敷衍应和几句便消了声。 虽有宋宥等人配合,但崔止心中还是觉得无趣,不由得看向这个场面的始作俑者。 六皇女凌陌玦独自饮酒,一身玄衣,身姿挺拔,容貌俊美。只是面色冷峻,一双赤瞳诡谲幽深,不含一丝情愫。 她周围的女郎大多行为拘谨,不敢多言。 凌陌玦赤红的瞳眸中映出酒杯的形状,周围人的心声不断涌入她耳中。 『我与六皇女相交甚少,她为何会来月儿的及笄礼?我虽是武将,但早已卸下兵权,六皇女此番前来……莫不是看上了月儿!』 『月儿花容月貌,谁见了不心生喜欢?』 凌陌玦突然抬头看了眼崔止,对方立即收敛神色,拉着身旁人共酌。 『这神色,应当不是对月儿有意……』 『这六皇女真是恐怖如斯,隔了数尺远都能感觉到她身上的戾气。』 『今日不过是东阳侯嫡孙的及笄礼,六皇女为何会来?』 『六皇女刚从战场上回来,浑身杀戮之气还未褪尽,王公贵女从未上过战场,心生惧意也在情理之中。』 『六皇女果然如传言般天生赤瞳,异于常人。』 『天生赤瞳,寓意不详。』 『六皇女回京已有数日,陛下赏赐还未下达,可见陛下心中果然不重视六皇女。』 ………… 宋杬卿忽然觉得浑身一冷,有一种熟悉的、被什么给盯上的感觉。他左右看了看,还是没发现什么。 或许是他太敏感了吧。 宋杬卿捧着杯茶,随意扫视周围一圈人,正巧见着诸芷儿瞥了他一眼,又很快蹙着眉转过头去。 宋杬卿有些疑惑:我惹他了? 许多宾客在申时左右便散了,宋家人却是吃了晚膳再走的。 “既如此,”东阳侯崔止乐呵呵地拍拍宋晏之的肩膀,十分爽朗,“我们便说好了,就让月儿在家多待几年再出嫁。” 宋晏之不曾习武,被她拍得差点没背过气去。 宋宥看了眼被拍得脸色微变的大女儿,笑道:“晏之能娶到白月那孩子,实乃她天大的福分。白月年幼,在家多待几年陪陪崔候,也是应该的。” 她又看向宋晏之,悠悠道:“晏之,你说是与不是?” “咳,”宋晏之面上微红,一脸认真,“母亲说的是。” 崔止越瞧宋晏之越满意。 嗯,是个好女郎。 内屋。 宋杬卿站起身来,对崔白月说:“我该回去了,白月哥哥,你晚上记得拆我送的生辰礼,你肯定会喜欢的。” “好,”崔白月点点头,“我记着呢。” 出了侯府大门,宋杬卿轻轻打了个哈欠,略生几分困意。 他随意一瞥,注意到离侯府不远的树下停着一辆马车,车身为玄色,只有一名车妇拉着缰绳。 原书里描写六皇女的车不就是浑身漆黑的嘛? 宋杬卿的困意顿时一扫而空,心脏猛然一跳。 宋杬卿飞快地收回目光,提着衣摆,快步进了马车。 马车内的白溪吟见宋杬卿面色不好,忙问道:“元元,发生了何事?你为何如此慌张?” “……没事,”宋杬卿勉强笑笑,“爹爹,我只是有些困了,想早些回去休息。” 他的心脏快速地跳动,手心也浸出冷汗来。 宋杬卿暗自做深呼吸,渐渐平静下来后,却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 什么都还没发生呢,他怎么就吓成这样? 可能是原书内容给他留下的阴影太大了吧。 另一边。 见宋家马车徐徐离开,迟方对马车里的人道:“殿下,宋家马车已离去。” “好,”凌陌玦阖着眸,不知在想什么,“回宫。” 迟方恭敬道:“是。” 凌陌玦睁开眼,赤眸中似乎露出几分不解。 她听不见他的心声。 凌陌玦并未直接回自己寝宫,转而去了御书房。 人进去不过一刻钟。 “放肆——” 御书房内传来凌帝的怒喝声,伴随着某种瓷器的碎裂声。 殿外站着的侍卫个个敛声屏气,恨不得自己此刻没长耳朵。 不知过去多长时间,凌陌玦才从御书房走出来。赤红的瞳眸内是不含杂质的冰冷与淡漠,更甚万丈寒潭。 侍卫纷纷垂头,不敢直视这位引得陛下勃然大怒,却依旧能毫发无损地离开御书房的六皇女。 夜已经很深了,清泠的月光洒落在青石板路上,将凌陌玦的影子拉得很长。 翌日,凌帝在朝堂之上宣布封凌陌玦为“宣王”,赐湙地。她还在京城给了宣王一处宅邸,准许她娶夫前不必离京。 这一消息传出,朝堂众臣心思各异。两位年长的皇女看着坦然自若,弱冠不久的五皇女就不同了,面上带了几分不愉。 容太傅给五皇女递了个眼神,五皇女才反应过来,立即敛了神色。 凌帝此举不符常理,自有言官谏言,但陛下金口玉言,岂能随意更改? 凌帝瞧着言官心里就烦躁,数落一番后干脆退朝了。 六皇女封王的消息传出去,惊了多少人?这可是本朝第一位封王的皇女,而且还是最为年少的六皇女。 这消息自然也传到宋杬卿耳朵里了。 宋杬卿有些发愣。 女主封王了?原文里女主一直是六皇女啊,怎么突然封王了? 难道是因为他这个蝴蝶翅膀的原因?他避免了和女主的相遇,就改变了剧情? 他心中缓缓升出几分喜意,看来改变剧情也不困难嘛。 不过,他转念一想,既然剧情能改变,那原书剧本也就没有多大的用处了。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只要他自己不主动去招惹女主,应当就不会被女主注意到,就不会走上原主的老路。 王家。 有人落水了。 杨拾桑不识水性,在水里胡乱挣扎着,却始终浮不上来。 窒息感席卷而上,逐渐将她的意识吞没。 王冶和几个随从站在一旁,冷漠地目睹这一幕。 杨拾华匆匆忙忙赶来,见到此景花容失色,惊慌道:“拾桑!” 杨拾华扑上去抓住杨冶的衣袖,急迫道:“妻主,快救救拾桑!” “慌什么!”王冶挥开他的手,极其不耐,“这不还没死么。” 杨拾华被她的话惊到了,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妻主,你?” 王冶见不得他这幅天塌下来的模样,心中升起无限后悔。她当初为何见他容貌标致就将人娶了回来,还带了个拖油瓶! 王冶厌恶地看了他一眼,说道:“我们走!” 杨拾华眼中噙着泪,心中悔恨万千,可眼前情况却不容他继续后悔了。 他转头看着池塘,直接跳了进去。 杨拾华略识水性,但力气并不大,还是在侍儿雀琴的帮助下,才把杨拾桑捞了上来。 他忙叫雀琴去唤大夫。 床上,杨拾桑浑身湿透,面色发白,嘴唇乌青,不复温润尔雅之貌。 杨拾华看着心揪着疼,张口却说不出话来,眼泪簌簌地往下掉,已然哭成了泪人。 他注意到杨拾桑似乎在呓语着什么,听不真切。 “……不……不要……” “……卿儿……” “别跳——” “咳……咳咳……” 杨拾桑突然睁开眼,眸色暗沉。周身气质与之前全然不同,反倒十分阴翳。 但杨拾华没有在意这一点,反而一脸惊喜地说道:“拾桑,你醒了!” 杨拾桑阴郁的眼眸中多了几分错愕:“兄长?” 兄长还活着? 她愣怔地看着杨拾华,他虽泪眼婆娑,略显憔悴,但整体看来身子骨还是好的。 杨拾华也不哭了,连忙问道:“你身子可有不适?” 杨拾桑摇摇头,并不言语。 难道是做梦? 正巧雀琴和大夫到了,杨拾华立即让出位置。 大夫看了脉象后缓缓说道:“小姐虽因落水有些着凉,但胜在身体强硬,这几日好生休息,便不会有大碍。” 杨拾桑终于松口气:“如此甚好,多谢大夫。” 他给了银两,让雀琴送大夫出去。 这期间杨拾桑一直沉默不语,待人走后才问杨拾华:“兄长,我这是?” 她心中生了几分希冀。 “唉,”杨拾华叹口气,鼻子一酸,眸中又泛起泪光,“此次你意外落水,妻……王冶就站在一旁看着,不叫人救你。我和雀琴合力才将你捞了上来。” 杨拾桑微眯着眸子,落水…… 她一生中唯一一次落水,是去了东阳侯嫡孙及笄礼后的第二日,且并非意外,是王冶让人推的。 难道,她真的重活一世了? 杨拾华垂首,浑身写满了脆弱,低声道:“是我的错,我所嫁非人,连带着你也受苦了。” 杨拾桑听得此话却是缓缓勾起唇角,面容中多了几分狠厉。 她温和又坚定地说道:“兄长,和离吧。” “你……”杨拾华一脸惊愕,“你说什么?” “我说,”杨拾桑垂下头,掩饰住眸中的狠意,“兄长与王冶和离吧。” 王冶! 4、第四章 兄长难产而亡还不足三日,她便娶了新的正君。此等狼心狗肺、不忠不义之人,她怎么能允许兄长继续待在他身边呢? 杨拾桑收紧双拳,既得以重活一世,她定要走出一条不同于上辈子的道路! 。 马车徐徐前行。 宋杬卿又翻开请帖看,骠骑将军嫡子裴然邀他赴会。 他曾听崔白月说过,裴然性子直爽,在京城公子们之间人缘很是不错。 原书里可没这件事,原身毕竟只是丞相府的庶子,与崔白月交情尚浅,哪里能与骠骑将军嫡子认识? 宋杬卿把帖子递给青栀保管,闭目养神。 目前发展与原剧情越有出入越好,那他就不必走原主的路了。 马车停了,车妇扬声道:“公子,我们到了。” 宋杬卿应了声,然后扶着青栀的手走下马凳。 骠骑将军府外,站了多名侍儿与护卫。 瞧见宋杬卿下车,自然有侍儿迎了上来。 尔柳瞧这人面生,但样貌是极好的,衣着不俗,马车也很是华丽,故而笑道:“这位郎君可是来参加我家公子的宴会?” 宋杬卿浅笑着点点头,并示意青栀拿出请帖。 尔柳接过帖子一看,笑容更亲切了些:“原来是宋小郎君,快快请进,崔家郎君也已经到了。” 尔柳亲自将他领进去,绕过廊亭,来到一个院子门前,门大开着,能见着里面的花开得正艳,隐约传来一阵笑声。 尔柳驻足道:“诸位公子都在此处,宋小郎君进去便可。” 宋杬卿轻一点头:“多谢。” 院子里的崔白月正笑着呢,抬眼瞧见宋杬卿进门,扬声道:“元元,这儿!” 诸位公子也看向宋杬卿,眼眸中尽是惊艳。 来人是个眉目精致的少年,面上带了几分先天不足的苍白,纤纤弱质模样格外惹人怜惜。身穿银星海棠色的衣裳却一点也不俗气,反而更加明艳大气。 其中一位身着豆蔻衣裳、明眸皓齿的小郎君呐呐道:“宋家郎君可真是……天人之姿啊。” 宋杬卿一愣,有些不好意思地抿着唇,心里冒出开心的苗苗。 崔白月拉着宋杬卿:“元元,我来给你介绍。” 他示意刚刚说话之人:“这位就是此次宴会的举办人骠骑将军之子裴然。” 他指着裴然身旁那位一身鹅黄,气质清纯的小郎君:“这位是正奉大夫晁大人家的二公子晁吉玉。” “这位是兵部侍郎秋大人家的秋三公子秋舒,你上回见过的。” 秋三公子一身皦玉,眉目温柔,笑得恬静。 几人互相行礼,算认识了。 裴然爽朗一笑:“宋公子竟来赴会,让我很是欢喜。” 宋杬卿看着他:“听闻裴公子性子直爽,待人真诚,我自然也想认识一番。” 晁吉玉迫不及待凑近宋杬卿问道:“宋公子,听白月说,他生辰时,你送了一套《锦绣南枝》?” 其他人也认真地看着他。 宋杬卿点点头:“确有此事。” 晁吉玉又问道:“浮生公子的书向来是分册贩卖,崔公子生辰那日,琅记书坊才推出《锦绣南枝》的第一册,宋公子如何得到了全册?” 宋杬卿一愣,他好像忘了这一点。他飞快地眨眼睛,试图寻一个说得过去的借口。 “难道说……”裴然沉吟片刻,“宋公子认识琅记书坊的掌柜?” 宋杬卿闻言,心里顿时松了口气。 “正如裴公子所说,”宋杬卿缓缓笑道,“巧合之下,我认识了琅掌柜,又知晓白月哥哥甚喜浮生公子写的书,便在琅掌柜那儿买来了全册。” 崔白月一脸感动:“元元,你对我真好!” “白月,”晁吉玉上前拉着崔白月的手,使劲冲他眨眼撒娇,“你若看完了,能否借我一阅?我等不及要看接下来的故事了。” 裴然扬声道:“我也要看。” 秋舒面上带了几分羞赧,上前一步轻声道:“我也想借来一阅。” “好说,好说。”崔白月笑着应了。 宋杬卿面上显现出几分讶异:“诸位都对浮生公子的书感兴趣?” “那当然!”裴然拍了拍自己胸脯,“我从他的出第一本《红尘语》时就喜欢他,他的书我一本都没落下,都收?在我房间里呢。” “京城的公子们,不喜浮生公子书作的寥寥无几。”晁吉玉一脸信誓旦旦。 秋舒也笑道:“我家两位哥哥亦珍藏了几本浮生公子的书册。” 宋杬卿若有所思点点头,看来他能积攒出小金库来,京城的郎君们都是出了力的。 “诸位公子都在啊。” 一道声音响起,显得有些突兀。 宋杬卿等人皆寂静一瞬,循声望去,正好瞧见诸芷儿等人正进门。 宋杬卿听见裴然小声嘀咕着:“他怎么来了?” “芷儿来迟了,裴公子不会怪罪吧?”诸芷儿面上带着柔柔笑意。 他一身洁白衣裳,裙幅微动,缟羽披帛随风飘舞,整个人宛若盛开在雪山之巅的圣洁白莲。 裴然扯起唇角:“呵……诸公子言重了,裴然怎敢怪罪?” 诸芷儿敛了几分笑意,目光落在宋杬卿身上,眉头一皱。 真是花枝招展,竟然穿那么张扬的衣服。 宋杬卿被他打量的视线刺得心里不舒服,毫不示弱地看过去,眸中含着不爽。 诸芷儿收回目光,心里对宋杬卿的不喜更甚。 向灵月似乎没有注意到这略显微妙的气氛,扬声道:“我好像听到了‘浮生公子’等字眼,你们莫非是在谈论他?” “嗯,是啊。”裴然皮笑肉不笑,对他没什么好气。 “他写的书有什么好的?不过是些俗人的风花雪月,竟值得诸位推崇?” 向灵月下意识说道,话落才觉得有些不妥,可是当他看见众人不悦的目光时,觉得面上有些挂不住,又道:“为何这般看我?还不准人不喜欢他不成?” 裴然等人笑意淡淡,宋杬卿勾起唇角:“向三郎君说笑了,没人说不准。” 他瞅着向灵月的衣裳,突然轻笑道:“向三公子今日一身赪紫衣裙格外引人注目,似有几分淮老王君的风范。” 淮老王君是当今陛下姨母淮王的父君,德高望重,甚喜黛紫。 “当真?”向灵月眸光一亮,忍不住提着裙幅转了一圈,“我亦是如此想的。” “咳……”宋杬卿看他沾沾自喜的模样,努力忍住笑意。 “噗嗤。”崔白月没忍住笑了出来,听见他的声音,其余人也都没忍住,笑出了声。 向灵月不解地拧着眉:“你们笑什么?” 蠢货。 诸芷儿暗骂一声,给了丁珴一个眼神。丁珴点点头,将向灵月拉回来,又示意他别说话。 诸芷儿缓缓上前,柔柔一笑:“宋小郎君可真是伶牙俐齿——” “不知你是否就是这般巧言令色,才得了丞相正君的欢心?分明是上不了台面的庶子出身,仗着得了正君的几分喜爱,便如此胆大妄为,非议淮老王君?” 宋杬卿眼眸一眯,这就开始针对他这个小可怜了? “诸芷儿你莫要信口雌黄!杬卿可是宋家上了族谱的嫡子!”崔白月可听不得他贬低宋杬卿的话,立即站在宋杬卿身前护住他。 元元是庶出不错,可是早就被记在宋家主君名下,与嫡子无异。 青栀更是气得面色涨红,一双眼睛拼命地瞪着诸芷儿。若眼神能杀人,诸芷儿早已死无全尸。 诸芷儿目含讽刺:“宋杬卿,我可是信口雌黄?” “白月哥哥,”宋杬卿轻轻拿开崔白月的手,“我没事。” 然后他目光锐利地看向诸芷儿,沉声道:“我并未非议淮老王君,而且我那话只不过是想称赞向三公子,至于别人听出了什么意味,与我无关。” 诸芷儿眉头紧皱:“你这分明是狡辩!” 宋杬卿上前一步,冷眼看着他:“我是庶出又如何?主君仁善,怜我自幼丧父,将我视为己出,待我极好。” “听闻诸四公子与丁大公子相交甚好,怎会说出如此贬低庶子的言语?” 众人看向丁珴,果然瞧见他面容中的苦涩。 诸芷儿眉头皱得更紧,不过是条任意使唤的狗,何来“相交甚好”二字? 宋杬卿眉眼冰冷:“庶子何辜?不过是出生与嫡子不同罢了,若诸四公子是庶出,想必就不会说出此等言语了。” “不过,我听闻诸四公子家中庶兄庶弟不少,应当懂得庶出的难处。又听闻诸四公子生性纯良,待人亲和,怎会说出如此不堪的话来?” “你!”诸芷儿只觉恼怒,面色涨红,抬手想说些什么,却突然被宋杬卿一把抓住。 “啊——” 他的脸肉眼可见地变得苍白起来,剧烈的疼痛让他一阵失语。 宋杬卿眉眼未动,继续道:“都说清莲公子如天山雪莲般品质高洁,如今一见,当真是可笑。若内心肮脏黑暗,无论外表如何圣洁清纯,这皮囊终究还是挡不住不断向外扩散的恶意。” 最后这句话,宋杬卿几乎是一字一顿,保证诸芷儿一定听见了。 宋杬卿松开手,后退一步,毫不畏惧地与之相视。 诸芷儿脸色惨白,看向宋杬卿的眼眸中含着恼怒,还有一丝恐惧。 然后他狼狈地带人离开。 宋杬卿猜到诸芷儿的手臂会是一片青紫,他可没手下留情,谁叫诸芷儿要来惹他呢? 他都不知道诸芷儿为什么要针对他,这次应当是他们正式的初见吧?毕竟在白月哥哥的及笄礼上,是他单方面认识了诸芷儿。 只能说不愧是虐文男主的命运吗?男二这种生物就是要欺负小可怜男主的。 众人只觉诸芷儿是听了宋杬卿的话后恼羞成怒,才带着人离开。 宋杬卿注意到,丁珴最后蓦地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眸中情绪不明。 5、第五章 宋杬卿疑惑地眨眨眼:嗯?为什么那么看我? “元元!”崔白月扑过来,拉着人左看右看。 青栀也眼泪汪汪地看着宋杬卿:“公子你没事吧?” 宋杬卿眉眼弯弯:“我没事,我能有什么事?” “咳,那诸芷儿最后怎么突然走了?”裴然面色平常地凑过去,“恼羞成怒了?” 崔白月立即道:“肯定是内心有鬼,没看见他脸都煞白了嘛?” “我也不太清楚呢,”宋杬卿抿唇轻笑,一脸无辜,“兴许就如白月哥哥所言。” 众人见他纤纤弱质之貌,便对崔白月的话深信不疑。 秋舒柔柔笑道:“京城里的公子能在诸芷儿面前不落下风的人不多。” “裴然,你怎么还邀请他了?真是晦气。”晁吉玉一脸嫌弃。 “你以为我想?”裴然瞪大眼睛,“我第一次没给他递帖子,他拐弯抹角、明里暗里刺了我许久,令我烦不胜烦。我本不愿搭理,可我父君硬是要求我给他递帖子,给了以后他又不曾来过,估计是看不上我这小宴会,谁知道他这次竟来了?” 晁吉玉十分不雅地翻了个白眼:“果真如宋家郎君所言,这诸芷儿心思可真……竟随意攀扯你出身,不知大家公子的品行修养都学到何处去了。” “誒,宋小郎君,我并无分毫轻视你出身之意。”晁吉玉担忧宋杬卿误会,连忙道:“我也是庶子。” 秋舒也说道:“秋舒亦为庶子出身,好在主君仁厚,待我不薄。” “我并不在意此事。”宋杬卿摇摇头。 一个名号而已,就算知道了他是庶出又如何?宋家人待他如何好,别人又不清楚。 众人便和和气气地换了个话题,然后不知怎的扯到了亲事上。 裴然朝秋舒挤眉弄眼:“听闻秋舒的母亲秋大人正在为你挑选妻主,可有此事啊?” 秋舒面颊一红,声音细弱蚊蝇:“确有此事。” 宋杬卿有些讶异地看着秋舒,这就害羞了。 哦,是古代人,古代人大都含蓄。 “听闻裴然你家亦是如此,不知你父君可挑好人选了?”晁吉玉挑眉,“京城适龄女郎众多,不知挑的哪一位?” “好啊,你敢打趣我。”裴然脸也染上绯色,作势要去打他,晁吉玉闪身躲在宋杬卿身后。 裴然看着张牙舞爪的模样,却不敢动手了,嘴上也不认输:“自然是比不得你,有个青梅竹马的表姐,待你及笄后便要嫁过去了吧!” 晁吉玉的脸“噌”地红了一片,呐呐道:“表姐说,想等到她榜上有名后再风风光光地娶我回家。” 今年科举,表姐落榜了。 “啊?”裴然蹙眉,“那至少得三年吧,她到是无妨,你等得起?” 晁吉玉笑着:“无碍,已经定了亲的,母亲也同意了。” “那便好。”裴然松了眉。 他随即又笑道:“白月和吉玉都已定亲,我与秋舒也快了,那宋小郎君呢?” 裴然话落,几人目光灼灼地看着宋杬卿。 宋杬卿感觉头都大了,怎么牵扯到他身上了? “咳,”宋杬卿面上看不出半分赧意,“爹爹确实同我说了此事,最近也在翻看京城适龄女郎名册。” 只要他不松口,爹爹和母亲是不会贸然决定的,先拖一阵再说吧。 晁吉玉偷笑道:“宋小郎君姿容无双,上头还有两位博学广识的姐姐,这妻主……怕是不好找啊。” 他说的不错,宋杬卿未来的妻主,必须得先过了宋晏之和宋于修这两关,亦或者,还有宋宥这一关。 “我倒是想到一个人选。”裴然伸出一根手指,神秘地笑笑, 众人看向他:“何人?” 裴然并未吊人胃口,直说道:“翟云世女啊!” 他继续道:“她不仅身份高贵,才学样貌亦是不俗,且年龄合适,后院又清静,岂非上上之选?” 宋杬卿默,想着这翟云世女是何人? 原书中好像提到过,她与原女主有些交情,在原身被女主欺压时还曾劝过女主,最后结局好像是……被原女主一刀捅了,因为她怀疑二人有染。 秋舒道:“翟云世女确实是个好妻主人选,看上她的公子郎君可不少呢……比如诸四公子。” “诸芷儿?”崔白月扯了扯嘴角,“他倒是会选人。” 晁吉玉笑看崔白月:“誒,说到宋小郎君的两位姐姐,我记得,白月就是和宋家长女宋晏之定了亲吧?” 崔白月脸颊微红,睨着他:“是又如何?我们自小就定了亲的。” 然后又补了一句:“你莫要打她的主意。” 晁吉玉闻言瞪着她:“我都有表姐了,岂会惦记你未来妻主?” 裴然轻轻的戳了戳宋杬卿的手臂:“宋小郎君,你家二姐可定了亲?” 宋杬卿摇摇头:“没有。” “裴然,你莫不是打了她的主意?”晁吉玉调侃他。 “是又如何?”裴然面颊泛红,不服气地说道:“宋相才学出众,声名远扬,其女定也不差,她未婚我未嫁,我的身份也配得上她。” 宋杬卿讶异地眨眨眼,古人倒也不全都是含蓄的。 裴然说完后,瞧见众人眼神,后知后觉地才发现自己说了什么话,若是传了出去,指不定多少人骂他恨嫁。 “哎呀,你们全当我没说,当我没说!”裴然心里觉得臊得慌,捂着烫极了的脸。 几人又聊了许多话题,感情也增进了些,最后在裴府中用了午膳后相继离去。 车妇见向来精神奕奕的马此刻却有些萎靡,眼皮子耷拉着,不似往常。 她虽新生疑窦,却未深思,只觉是骠骑将军府的草料不合它胃口,又听见青栀唤了,连忙甩起马鞭来:“驾!” 车妇见马虽不如往常精神,但依旧走得很稳,便放下心来。 马车内的宋杬卿在闭目养神,想着回去后和爹爹说一说裴然的事,看是否能成。 他虽然觉得与裴然相处尚好,却还是要看阿姐是否喜欢。 突然,马车剧烈颠簸起来,又传来车妇的惊慌声:“公子!马发狂了!” 车妇用力扯着缰绳,想让受惊的马停下来,可那马状态不对,用力嘶吼着,带着马车乱闯。 行人纷纷尖叫逃窜,就怕被马撞到。 前方却正驶来一辆马车,浑身漆黑,上面挂着一块玉佩,纹路复杂,一看便知绝非寻常人家的马车。 迟方见对面马车的马状态不正常,立即拉紧缰绳让马停下,一面对车内人道:“殿下,对面似乎是宋家的马车。” 凌陌玦闻言即刻睁开双眼,宋家马车?会是谁? “公子!”青栀下意识想将宋杬卿护在怀中,却被宋杬卿告诫护好自身。 宋杬卿在颠簸中努力站稳身子,一把撩起车帷,见车妇也拉不住受惊的马,咬牙抢下她手中的缰绳,用力一扯。 “咴——”马突然供起上身,前蹄高高抬起,后腿直立,感受到疼痛后逐渐平静下来,有些烦躁地甩甩头。 差一点,就要撞上对面的马车了。 宋杬卿脸色泛白,手心尽是冷汗,感受到心脏剧烈地跳动着。 青栀立即上前扶着他。 宋杬卿看了看四周,所幸没伤到人。他让青栀拿着钱去安抚那些受惊的百姓,自己理了理衣裙,下了马车。 走到那辆马车前才反应过来,这黑色的马车,还有那纹路复杂的玉佩,不就是虐文女主凌陌玦的马车吗? 宋杬卿心一沉,这马车初遇还是来了吗? 宋杬卿假装不知马车里的就是宣王,只道:“我家马儿受惊,差点撞上阁下马车,实在抱歉,还望阁下海涵。” 凌陌玦听见他略有几分俞惊的嗓音,立即撩起车帷看他。 宋杬卿蓦地见着女主也是十分惊愕,特别是看见对方那赤红的眼眸,愣了一瞬。 天生赤瞳……是这样的。 还挺漂亮。 凌陌玦见他一怔,以为他在害怕,极快地放下车帷,只道:“无碍,公子无事便好。” 随后她让迟方去看看宋杬卿的马,训好的马发狂的可能性是极低的。 宋杬卿垂下头,低声道:“多谢……宣王殿下。” 他都看见她的眼睛了,总不能还装作不认识。 凌朝中天生赤瞳者,唯有宣王一人。 宋杬卿有些疑惑,原女主是这般……亲和的么? 原书里怎么写的来着?说她残暴不仁、冷心冷血、心里变态…… 这人好像挺正常的。 两人一时无言,凌陌玦凝神细听,能听见四周百姓的心声,却依旧听不见宋杬卿心中所想。 迟方检查一番后回来禀告:“殿下,这位公子的马可能误食了九阳草,才会在半路上发狂。” “九阳草?”宋杬卿没听说过这个东西,声音都透着疑惑。 凌陌玦沉声道:“九阳草与寻常草料并不相似,误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公子需好生探查一番。” 若非即刻制止了发狂的马,宋杬卿可能会受伤。 一想到这个可能,凌陌玦心中一紧。 “多谢宣王殿下。”宋杬卿将其记在心里,会是谁要害他? 凌陌玦沉默片刻,而后抬手撩起车帷,脸上已经戴上一张玄青面具。 她注视着宋杬卿:“公子的马既已发狂,便不宜使用。若公子不介意,我愿护送公子回府。” 嗓音中夹杂一分不易察觉的紧张。 “不必!” 6、第六章 “不必!”宋杬卿下意识答道。 他怎么敢上原书女主的马车,嫌日子过得不舒坦吗? 气氛开始凝固,宋杬卿又连忙道:“我、臣男的意思是……不劳烦宣王殿下了,此地离丞相府不远,臣男步行回府便可。” 说完他便行礼,转身离去。 步履匆匆,带了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凌陌玦见此微抿着唇,有些失落。 他真的将她忘了。 迟方低下头,忽视宣王宛如实质的失意,只道:“殿下,属下看见是宋家郎君扯上缰绳,才制止了发狂的马。” 凌陌玦低喃:“是么……” 青栀回来了,说是已经安抚了受惊的百姓。 宋杬卿不敢再上马车,马的状态明显不对,车妇竟不向他通报。 他微凉的眼神落在车妇身上,车妇浑身一颤,躲开他的目光。 这车妇是近两年换到他身边的,平日里是有些惫懒,但因他出门较少,也没出过什么事,便一直用着。 若她在将军府外同他说了马的状况,他便会向裴然借一匹马,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了。 可她没有,或许是怕他责怪她照料马匹不上心。 这回出了这么大纰漏,是非换不可了。 他身边的人,若不能一心待他,那便不要了。 宋杬卿整理了下思绪,打算先步行回府。 青栀看着宋杬卿的眼眸闪闪发亮:“公子,你刚才太英勇了,竟然徒手让发狂的马停下来。” “那车妇忒没用,力气还比不过公子。”青栀又打了个寒颤,“若公子没能制止发狂的马,后果不堪设想。” “不过——”青栀迟疑一瞬,“公子,你可知那漆黑马车里的是何人呀?” “宣王。”宋杬卿下意识道。 青栀眨眨眼:“都跟了一路了。” “你说什么?”宋杬卿转头望去,他们身后远远地跟着一辆黑色的马车。 “宣王?”青栀听了吓得魂都快飞了,“那个残暴不仁、阴险狡诈、天生赤瞳的宣王?” 宋杬卿不敢再看,快速说道:“我们快走。” 他提着裙幅,快步往前走,青栀亦是如此。 “殿下,”迟方时实向凌陌玦汇报,“宋公子回头看了下我们的马车,似乎走得更快了。” “……那便再离得远些。”凌陌玦声音有些闷,赤红的瞳眸盯着手上的玄青面具,微微出神。 她知道京城有人看不惯她,自她回京后,关于她残暴不仁的消息飞速传遍京城。她本就对那个位子无意,便没去管那些流言。 但如今,确是非制止不可了。 她眸中闪过一道冷芒。 『殿下果真对宋家郎君有意。』 凌陌玦冷不丁听到迟方心里的话,耳根微热,有些不自在地轻咳一声。 杨拾桑从京城最大的书坊出来,手中捧着一卷澄心堂纸。她随意一瞥,看见街上步履匆匆的宋杬卿和青栀两人。 宋杬卿面色略显苍白,眉间微蹙,惹人怜惜,路人纷纷投去目光。 杨拾桑愣愣地看着他,眼眶泛红,手中纸张滑落都不曾在意。 「多谢小姐出手相助,敢问小姐名讳?」 …… 「杨小姐,多谢。」 …… 「桑姐姐,我等你来提亲。」 …… 「桑姐姐,永别了。」 …… 上辈子听过的话似乎又在她耳边响起,她想唤宋杬卿一声“卿儿”,嗓子却像哑了一般。 那日过后,她已有数年不曾见到他了。 如今再见,恍若隔世。 他还是那么美,那般恬静,宛如一朵柔软细嫩的菟丝花。 他为何步履匆匆,不乘马车?难道又被丞相府的下人欺侮? 是了,卿儿性子软,又体弱多病,在丞相府过得并不好。她每次见到他时,他都在受欺负。 杨拾桑捏紧拳头,看着宋杬卿,满目心疼。 卿儿,再等等我,这辈子,我定会让你脱离苦海,幸福一生。 宋杬卿突然觉得脖子一冷,停下脚步,莫名地看了下左右,然后加快了脚步。 宋杬卿终于走到丞相府外,松了口气,转头看过去,正瞧见迟方扯着缰绳让马掉头的一幕。 宋杬卿脑子里蹦出一个想法:宣王莫不是在送他回府? 他愣了下,下一秒就把这个想法甩出去。 虽然剧情有点乱了套,可是女主人设应该不可能从残暴皇女变成翩翩君子的。 他回去便把马车事情原委告诉了爹爹,结果显而易见,爹爹大发雷霆,立即给他换了个车妇,也派人去骠骑将军问了,势必要寻个结果。 宋杬卿省略了宣王出现那一段,尽量少牵扯上原女主。 晚上,宋杬卿已经沐浴完毕,半倚在床上,拿着话本在看。 白溪吟走进来,坐在他身边。 “爹爹?”宋杬卿放下话本。 白溪吟皱着眉道:“元元,查出来了,是平南王四子诸芷儿,他派人暗地里给马喂了九阳草。” 宋杬卿低下头,挡住眸中的了然。再一抬头,眼尾泛红,眸中泪光点点:“竟是他,我与诸四公子只在裴公子宴会上见过,他为何要害我?” “也许,他是……”宋杬卿想到了什么,欲言又止,偏过头去,身子微颤,似是伤心极了。 “也许什么?”白溪吟追问,只觉不是什么好话。 “没什么的,爹爹。”宋杬卿摇摇头,闭上眼,似是不愿再说。 他将手搭在白溪吟手臂上:“爹爹莫要担心,许是我宴会参加的少,不太懂得相处之道,我会多向爹爹请教的。” 白溪吟垂下眼帘,掩下眸中掠过的一丝寒厉。他柔声安慰宋杬卿:“元元,此事你莫要放在心上,交由爹爹我来处理。” 宋杬卿委委屈屈地点点头:“嗯。” 白溪吟让他好生休息,随后又把青栀叫过去,让他仔细说说今日骠骑将军府上发生的事,要求事无巨细。 青栀一下来了精神,添油加醋地描绘那诸芷儿如何盛气凌人贬低他家公子的。 “什么!简直是悖言乱辞!”白溪吟猛然站起身来,极怒反笑,“好!好!平南王真是好教养!” 青栀最后还不忘补一句,说崔家郎君一直护着公子。 白溪吟听到这儿脸色微微缓和,缓缓道:“白月,是个好孩子。” 他摆摆手:“你且回去吧,好生照看元元。他心思细腻,怕是会多想。” “是。”青栀行礼退下。 晚厢阁。 青栀入门便喊道:“公子。” “回来了?”宋杬卿翻了页书,“都说了?” 青栀利落地点点头:“是,该说的我都说了,不该说的半点没有透露。” 宋杬卿知道爹爹肯定会把青栀叫过去问,早就和青栀通了气,只要不说宣王的存在,其他随他发挥。 亥时三刻,宋宥才回到府中。 今日杂事太多,回的晚了,吟吟是否还在等她? 宋宥穿过廊道,瞧见梧桐苑的灯光,心中也暖了起来。 她的吟吟果真在等她! 她喜滋滋地推开门,然后看见端坐在软榻上,拉着一张脸的白溪吟。 宋宥的心咯噔一下,犹犹豫豫道:“吟吟……” 白溪吟扯了扯嘴角:“妻主,你回来了。” 宋宥提起的心放下一半,还叫她“妻主”,看来这怒气不是冲着她来的。 她凑过去牵着白溪吟的手,轻声道:“今日是为妻回来晚了,发生了何事?” 白溪吟冷哼一声:“元元被欺负了!” 宋宥眉头一皱,还不待她询问,白溪吟便将事情说了出来。 一想到今晚宋杬卿哭得如此伤心,他的心就一抽一抽的疼。 “真是岂有此理!”宋宥大怒,“枉她诸文宣看着是个洒脱之人,竟然教出来这么个儿子!” 宋宥握紧白溪吟的手:“此事交给为妻,定不让元元白受这委屈!” “嗯,有妻主在,我便放心了。”白溪吟缓缓靠入宋宥怀中,“晏之和于修今日怎的还没回来?” 夫郎的投怀送抱,宋宥心里欢喜极了,说道:“听说昨日晏之得了一份书卷,估计不看完是不会回来了。至于于修,不是在和那些女郎斗酒便是在军营里舞枪弄棒,不用担心。” 白溪吟眉间微蹙,有些不满:“晏之早已定亲,于修也快及冠,亲事还不见着落呢。” 宋宥倒不怎么担心:“吟吟,于修早和我说了,她的亲事不急,她要寻个自己喜欢的。” “如此也好,两情缱绻总好过相敬如宾。”白溪吟松了眉,又道:“对了,我让你新寻的名单,可寻好了?” “吟吟,哪儿有这么快?”宋宥面露愁色,“之前寻的都是家世相当、才貌俱全的好女郎,后院有人的我可一个都没看上。如今想寻愿意入赘的,可不好找。” 自从那日马车上宋杬卿显露出对嫁人的惊惧后,白溪吟便和宋宥琢磨着为他招赘,入了宋家,便不用担心待他不好了。 不过这人选的确不好找,凌朝虽民风开放,郎君二嫁亦非罕事,不过入赘却依旧少有,毕竟入赘后孩子随夫姓,许多女郎以为不齿。 特别是宋宥眼光高,觉得那些女郎个个配不上她家元元,挑来拣去没几个人选。 宋宥暗叹:“若是元元有了心仪之人,那便好办了。” 威逼利诱、强买强卖,手段多的是。 只要元元能幸福,她使点手段又如何? “不过,“宋宥略一停顿,捏了捏白溪吟的指尖,“许是我近日动作大了些,大姐今日下朝后来问我,是否在寻儿婿,还说只要元元乐意,她家涵煦随时都可入赘。” “哼,”白溪吟锤了下宋宥,“元元从小便同我们说,他当几位表姐只是表姐,并无男女之情。” 宋宥徐徐叹气:“可惜了,涵煦是个好孩子,从小就喜欢追着元元,若能成,也是一段佳话。” 白溪吟嗔了她一眼:“你若是把这话说给元元听,看他会不会恼你。” 宋宥继续道:“大姐还说,若看不上涵煦,涵彦也成。” 白溪吟:…… 他直起身来推她:“快去沐浴,不然今日别想上床睡觉。” 宋宥忙道:“是是是,为妻这就去。” 之后的一段时期,平南王府状况百出。 7、第七章 先说这平南王,最近他发现这宋相对着别的官吏都是和和气气的,对上她时总要呛她几句。朝堂之上也是,宋宥总是找理由反驳她提出的议策,弄得她多次下不来台。 再说她长女,不知是惹到了什么人,只不过沾了点人命官司,分明只要出点银子就能处理了,偏偏让人捅了出去。如今长女进了狱中,她也被陛下斥责。 还有她次女,在风月之地遇上个喝醉了的泼皮,一言不合打了起来。人到现在都还没抓着,现如今她次女还顶着一头的包在家修养呢。 她正君也和她抱怨,说最近给他递帖子参加宴会的都少了许多,这让向来爱出风头的平南王正君极其憋屈。 平南王被诸多烦心事弄得焦头烂额,受不了跑到烟花柳巷之地住了几宿,平南王正君气得差点没咬碎一口银牙。 诸芷儿本来也为着家里的事不痛快,后来某次出门时马受了惊吓,差点出了人命,闹得平南王府人仰马翻。 六月初五,凌帝在宫中设宴,其一为了庆贺宣王战胜归朝,其二为了宣王的生辰。 马车上,白溪吟在同宋杬卿讲宫中的规矩,因为此次是宋杬卿第一回参加宫宴。 白溪吟笑着拍拍宋杬卿的手:“元元,此次宫宴,来的女郎定有不少,你可仔细瞧瞧,若有了心仪的,只管来告诉我。” 宋杬卿无奈点点头:“我知道了爹爹。” 虽然与原书略有出入,不过他还是参加了这场宴会。 原书里诸芷儿可是弄了些幺蛾子,害得原主受尽白眼。 他看着膝上的包袱,嘴角缓缓上扬。 不过这次可不一定了。 马车在宫门处停下,那里已经聚集了许多王君公子们。 宋杬卿看见了众星捧月般的诸芷儿。 他今日也是一身莹白,头上带着繁复的白牡丹玉簪,再配上山矾的披帛,整个人恍若天上的仙子。 宋杬卿暗自点头,男二的颜确实没的说。 白溪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淡淡道:“这诸芷儿也没什么脑子。” “嗯?爹爹何出此言?”宋杬卿有些疑惑。 不是挺好看的? “今日是什么日子?”白溪吟有些哂笑地摇摇头,“宣王生辰,凌帝设宴,他竟同往常一般穿白衣。” 宋杬卿猜他是为了维持人设,毕竟京城人都知道他喜欢白衣。 白溪吟温柔地看着宋杬卿:“都说诸芷儿是京城第一美人,依我看,不及元元十一。” 宋杬卿面上微红,没忍住翘起唇角。 家里人就喜欢夸他。 不过他也觉得自己好看,就是皮肤有些太白了,看着柔柔弱弱的。 宋杬卿听到“第一美人”这四个字,下意识问道:“爹爹,你们当年的第一美人是何人呀?” 白溪吟抬手替他扶正发间的珠花步摇,缓缓说道:“是墨贵君。” “那位才是个精妙的人物,”白溪吟言辞中带了几分怀念,“容貌,才情,绣艺,皆是一绝,京城主君们谁不夸赞?都盼着他能做自家女儿的正君,却没想到,他竟入了那九重宫阙。” 宋杬卿垂下眼帘,他记起来了,墨贵君,不就是宣王生父么? 白溪吟见他恬静的乖巧模样,心中却一阵恍惚,想到第一次见这孩子的场景。 刚出生不过月余的幼儿,被他生父放在雪地里,一张小脸冻得乌青发紫,哭声都细如幼猫…… 宫门开了,白溪吟摇摇头,甩开那段记忆。他携着宋杬卿,跟上众人。 皇宫很大,一群人在女侍的带领下,绕过许多廊亭,才到达青昭宫。 这期间无人胆敢大声喧哗,就算是有人极小声地说些什么,都会被自己父君给予一记警告的眼神。 女眷已经入座,俊秀的女郎比比皆是,让不少公子郎君羞红了脸。 宋杬卿乖乖走向宫人指引的座位上,青栀捧着包袱紧紧跟在他身后。 崔白月冲他招手:“元元。” “你看,”崔白月冲他笑得神神秘秘,“诸芷儿在看谁?” 宋杬卿依言望去,见诸芷儿正望向一个方向,脸上带了几分酡红。 他看的是一个样貌风流、英姿飒爽的华服女郎。他突然想起秋舒曾说过,诸芷儿是喜欢翟云世女来着。 宋杬卿放低声音:“那位可是翟云世女?” “正是!”崔白月眸中放光,小声说着:“这翟云世女可是京城多少郎君意属的妻主人选。诸芷儿喜欢她,多少小郎君看他不顺眼?” 宋杬卿含笑瞧他:“白月哥哥莫不是也曾心属翟云世女?” “不曾不曾,”崔白月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我可是自小就和你长姐定了亲的,又怎会心属她人。” 他又道:“元元,你看这翟云世女如何?” 宋杬卿想了想曾听到过的传闻,道:“翟云世女容颜俊秀,才学出众,向来洁身自好,是个好女郎。” 古代这种女子还是比较稀有的。 “那你嫁给她怎么样?气死诸芷儿!”崔白月捏紧拳头,小声嘀咕:“谁叫他拿你出身说事。” “咳……咳咳……”宋杬卿被唾液呛到了,连忙拿锦帕捂住口,看着说出“惊人之语”的崔白月。 他原本略显苍白的面颊倒是因此染上几分血色。 他缓缓道:“没必要。” 为了气诸芷儿,把自己搭进去。 崔白月狐疑道:“这翟云世女可是良配,元元你当真没想法?” 宋杬卿点点头,翟云世女好像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虽然前世的记忆变得模糊不清,但他依稀记得自己是没谈过恋爱的。 “陛下到!” 殿内传来年长女侍的声音,众人皆行礼。 宋杬卿悄悄抬眼看了眼当今陛下。 凌帝是个快五十岁的女子,皇家之人的样貌都是不错的,凌帝亦然。只不过她面色略白,眼下青黑,看着身体似乎不太好。 他还瞧见凌帝身旁与之样貌有几分相似的几位女郎,应当就是那几位皇女了。 凌帝让众人平身,又说了好些话才开宴。 宋杬卿是极为期待宫宴的饭菜的,御厨做的菜,定是珍馐美馔。 殿中还有伶人跳舞,个个都是风姿绰约的美人,动作妙曼,体态婀娜。 殿内不知有多少女子眼睛黏在他们身上,或许宴会后就会有些人入了某位大人的后院。 凌陌玦今日可是这场宴会的主要人物,坐在凌帝下首第一位,排在大皇女之前。 就算是宴会,他今日依旧身着玄衣。面色淡淡,不带一丝笑意。那双赤瞳依旧深幽淡漠,无人敢与之相视。 凌陌玦虽然在喝酒,但是目光却总在不经意间瞥向男眷那边。 今日宋杬卿身着苍葭衣裳,一半青丝扎成个高马尾,再插上一支品月珠花步摇。余下发丝尽数垂在脑后,平添几分温良。 他一心只扑在眼前的菜肴上,时而与身旁的崔白月交谈几句,没注意到越来越多落在他身上的目光。 宋杬卿样貌出众,即使并未刻意打扮,他还是吸引了众多人的注意。 许多女郎想着京城何时出现了这般精妙的人物,一些王君们也将其记在心里,暗想回去了要打听他是哪家郎君。 白涵煦直直地看着宋杬卿,想同他打个招呼又觉得不合礼数,便只一个劲儿地喝酒看他。 凌亦紫拿起酒杯碰了下她的:“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白涵煦冲她示意一个方向,笑得特别自豪:“我表弟,好看吧?” 凌亦紫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就是你经常挂在嘴边的小表弟?哪一个?” “人群里最好看那个,穿浅绿色衣服的,头上戴了支珠花。” 凌亦紫看了看,点点头道:“是个美人。” “我觉得,”白涵煦悠悠地晃着酒杯,“我表弟比那劳什子‘第一美人’好看多了。” 随后她一脸警惕地看着凌亦紫:“你可不准打他的主意,不然我会狠狠地揍你一顿!” 凌亦紫:…… 她一挑眉,又看过去:“本世女可看不上病秧子。” 那位小郎君虽说容貌不俗,可那面色一看便知是天生体弱,不好养啊。 “你说什么呢?”白涵煦眉头一皱,拉着凌亦紫好生交流了一番。 诸芷儿本来听见前面某位王君谈论起宋杬卿,面上笑意淡了许多,不动声色地瞥了眼宋杬卿,心中不忿之情愈发浓厚。 他注意到对面几位年轻女郎频频望向宋杬卿,便忍不住看向凌亦紫,正瞧见她盯着宋杬卿看。 诸芷儿心头一梗,眸中闪过一丝怨怼,衣袖下的手狠狠攥紧,直到感受到手心的痛意才回过神来。 宋——杬——卿! 宋杬卿似有所感望过去,诸芷儿眸中的情绪还未褪尽,让他看了个正着。 宋杬卿眨眨眼,然后淡然地移开目光,这却让诸芷儿更加气愤。 这宋杬卿竟不将他放在眼里?! 宋杬卿想到男二的眼神,内心毫无波动,这男二怎么次次都看他不爽? 场上的伶人得了封赏下去后,诸芷儿便缓缓起身,表示自己愿轻舞一支,为宴会增添几分乐趣。他又祝愿百姓安康,国运昌盛。 凌帝的目光在诸芷儿身上停留一瞬,眸色深沉看不出情绪,最后还是允了。 许多人心里带了几分看戏的念头,这京城第一美人献舞是为哪般? 总不可能是想入陛下的后宫吧? 诸芷儿样貌上等,身段柔美,舞姿妙曼,许多人都沉浸其中。 不过,众人在看见诸芷儿频频望向一个方向时,便也觉察出他献舞的意图了。 原来这京城第一美人是看中了翟云世女! 顿时,不仅众多女郎扼腕叹息,还有不少郎君变了面色。 翟云世女才貌双全、身世不凡,少有郎君不意属的,这诸芷儿表现如此明显,就差遣媒人上门提亲了! 一舞毕后,诸芷儿还微微偏头看着凌亦紫,面颊略红,眼波流转,顾盼生辉。 凌亦紫被他看得背脊一凉,连忙错开目光。 她只是随意寻了个方向,好巧不巧就是宋杬卿那边。这一幕落到诸芷儿眼里意味就不同了,翟云世女宁愿看那个贱人都不愿看他?! 他气得快维持不住脸上的笑意,但顾及不能殿前失仪,故而他面色微僵地行礼,得了赏赐也只是扯着嘴角道了句“多谢陛下”。 回到座位上后,诸芷儿才发觉自己的手还在发抖,气的。 他想了想,突然笑意吟吟开口道:“陛下。” “我曾听闻宋家郎君天资聪慧,舞艺出众,想来也是愿意献上一舞的。” 来了! 宋杬卿提起精神,他就猜到诸芷儿会来这一出。 原书里就有这个桥段。 8、第八章 “宋家郎君,你说呢?” 诸芷儿眸中含笑地看着宋杬卿,声音动听如灵鸟展喉。 可他眼中的恶意让宋杬卿看得一清二楚。 『宋杬卿这个贱人!』 『胆敢勾.引翟云世女!』 诸芷儿不知,他心中所想尽数入了凌陌玦耳中。 凌陌玦重重放下酒杯,身上气势显而易见地危险起来。 她记得那是平南王嫡子,也是给宋杬卿的马喂药的幕后主使。 平南王还是疏于教养了。 宋杬卿丝毫不在意到落在自己身上的各种目光,缓缓站起身来走入正殿,对那高台之人盈盈一拜。 他举止得体,看不出分毫诸芷儿期待的惶恐不安。 宋杬卿嗓音清泠:“诸四公子谬赞。臣男舞艺不精,但也愿献舞一支,祝愿凌国和河清海晏,时和岁丰。” 最后才道:“请陛下容许臣男更衣。” 诸芷儿双眉紧蹙,愈加厌恶宋杬卿起来。 他让人传“清莲公子”的名号,就是不喜“诸四公子”的称呼。 凌帝见此子容貌上成,举止从容,便生了几分看戏的心思。她笑着允了,抬手让人带领宋杬卿去别处更衣。 青栀捧着包袱,深吸口气跟上公子。他虽然紧张,却仍记得不能露怯。 凌帝下首,一位明艳雍容的男子不动声色地瞥了她一眼。 瞧见她眸中的几分趣味,容贵君微抿着唇。 宫侍带他到一处偏殿:“宋家郎君,您在此处更衣便可,小侍在外听候吩咐。” 他一直低着头,不曾直视宋杬卿样貌。 宋杬卿轻一点头:“多谢。” 宫侍眸中闪过一丝讶异,很快便敛了神色。 青栀合上门便开口道:“公子,那诸——” 话还未落,他便被宋杬卿一手捂住嘴。 宋杬卿小声说道:“宫内慎言。” 见青栀睁大眼睛连连点头,宋杬卿才放手。 主要是这件衣服比较复杂,宋杬卿一个人不好穿。 宋杬卿又让青栀给他换了个发型,跳舞还是不扎半高马尾了。 他将发丝尽数披散下来,白玉步摇也取下来,只在耳后各扎一个四股辫,系上红绳,看着就不单调。 青栀觉得他家公子整个人都在发光! 甩那诸芷儿几条街好么! 等那宫侍再见宋杬卿时,也是呆愣了一瞬。 他在宫内待了五六年,见过多少年轻貌美的才人贵君,如今见着这位郎君,才知晓什么是风华绝代。 纵使是那位天姿国色的容贵君,在这位郎君面前,亦要逊色几分。 等宋杬卿再次出现在殿内,众人皆是一阵失语,就连管弦之乐也是停滞一瞬。 容贵君时刻注意凌帝,正瞧见她眸中的惊艳,一颗心更是提了起来。 陛下莫不是想将此子纳入后宫? 宋杬卿肌肤本就白皙,又多了几分先天不足的羸弱,整个人显得更加纤细。 更别说他此时一袭红衣,是颜色极为纯正的丹罽红。 裙裳上还用金色丝线绣着繁复的纹路,点缀着精致十分的玛瑙珠,瑰丽夺目。裙袂的朱殷流苏更是增添了几分别样的韵味。 最初他穿着一件苍葭色的衣裙,清纯秀丽,落落大方,如今一袭红衣倒是更为惊艳了。 白溪吟见状,十分欣慰地点点头。 他早些时候见元元带着个包袱也没多问,原来是准备了衣裳。 『真是惊为天人。』 『宋家郎君竟如此貌美!』 『这病秧子确实好看。』 『不知可许配了人家?』 『我若上门提亲,不知宋相可会应允?』 『此等美人,不知最终会入了哪位女郎后院?』 『此等佳人,让我入赘都行!』 ………… 殿内穿出一阵突兀的咳嗽声,惊醒了众人。 众人一瞧,见是宣王,她们便赶紧移开目光,纷纷装作没听见。 有郎君认出来,那件衣裙是渟裳阁六月新推出的衣物,样式繁复精美绝伦。多少郎君心动不已,却因囊中羞涩与之无缘,没想到它竟穿在了宋家郎君身上! 宋杬卿并不在意别人作何想法,对凌帝福身后向一旁的乐师微笑点头,示意可以开始了。 他为什么能刷满白溪吟的好感度? 因为他用心,他记下白溪吟所有爱好,生辰礼认真准备,日常关怀绝不落下。 而且他很听话,白溪吟教他什么,他就用上十二分的心思去学。白溪吟最善舞,他也学了个十成十。 他跳的是凌朝历代流传下来的舞曲,类似于绿腰舞,音乐节奏由慢到快,舞姿轻盈柔美。 翩翩起舞的他宛如翻飞的红蝶,明艳中又带着几分柔软。 一舞毕,宋杬卿面上出了些薄汗,但无伤大雅。 “好!赏!”凌帝圣心大悦,赏赐宋杬卿数匹蜀锦。 美人献舞自是赏心悦目,不过她也只是多看了两眼。 她虽好男色,但偏好容贵君那般明艳雍容的姿貌。宋杬卿虽容颜无双,但却是玉软花柔,看着便知道经不起折腾。 若真把此子纳入后宫,这宋宥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凌朝美人众多,她倒也不必为了一个小郎君令宋相与她生隙。 容贵君见她并未册封此子,提起的心便松了大半。 凌陌玦垂眸望着手中空荡荡的酒杯,感受到胸腔内穿来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直到刚刚,她才意识到,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小团子了。 他快及笄了。 宋杬卿迤迤然回到自己座位上。 “元元,”崔白月笑着拉着宋杬卿的手,一脸兴奋,“你真是太棒了!” 他喋喋不休道:“你看见诸芷儿的脸色没?那叫一个青黑啊!” “他这可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哼,比跳舞,他哪能及你半分?” “天天一身白寡淡十分,怎比你一袭红衣不可方物?” 宋杬卿被他夸得不好意思,忍不住扯了扯他的衣袖:“白月哥哥,你别再说了。” 他看向诸芷儿那边,缓缓勾起唇角。 那清莲公子怎么一脸阴霾?他宋杬卿就是跳得比他好,就连凌帝赏赐他的蜀锦都比诸芷儿多几匹。 诸芷儿看向他的眼眸像是淬了毒一般阴狠,翟云世女竟然看他看得失了神! 诸芷儿心中酸涩与愤怒交织,恨不得从宋杬卿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宋杬卿收回目光,专心吃菜。 原书里诸芷儿也使出了这一手,原身在相府里过得像个透明人,白溪吟虽不曾苛待他,但也不会热心地为他寻教习师傅。 故而原身并无半点才艺,唯有针线尚可。 诸芷儿那般言语,原身恐慌不已,连连推辞,殿前失仪闹出个好大的笑话。 京城人人尽知,相府庶子宋杬卿是个空有皮相毫无才艺的蠢货。 但宋杬卿不同,他的舞艺是白溪吟教的,他也学得认真,跳得用心。不似诸芷儿那般有意无意看向翟云世女,跳舞便分了心。 且诸芷儿常年一袭白衣,虽貌似天仙,但众人不可避免地生出审美疲劳来。 而宋杬卿容貌不输他半分,先是一袭苍葭衣裙清丽动人,后是一身丹罽惊艳无双,给众人带来巨大的反差感。 故而高下立见,除了某些诸芷儿的钟情者,谁不赞叹宋杬卿更胜一筹? 崔白月又凑过来:“元元,你是没看到,太常寺卿白大人家的女郎盯着你眼珠子都没动过。我没记错的话,她应当是你表姐吧?” 宋杬卿看过去,点点头:“是姑母家的涵煦表姐。” 大表姐白涵彦好像没来。 崔白月意有所指:“表姐表弟,亲上加亲呀。” “不了,”宋杬卿立即摇头,“我只当她是姐姐。” 他记起来二表姐好像是说过喜欢他来着,还说过要娶他。 但他对二表姐并无男女之情,也明确地拒绝过她,之后去外祖家的次数也减少了些。 崔白月闻言,一脸可惜地摇摇头。 忽来了一阵风,将宋杬卿一缕发丝带到眼前,挡住他的视线。 他抬手将其撩置耳后,露出耳垂上的朱缨宝石,并着一条苍烟落照色的流苏坠子。 凌陌玦装作不经意地移开目光,只是心跳得更快了。 殿内很快又有郎君献舞了,虽然不及前面二人吸人眼球,却也跳的不错。 宋杬卿还看见了熟人,骠骑将军嫡子裴然,跳了一支惊鸿舞,也得了不少赏赐。 另有歌唱抚琴的,才艺众多,悦目娱心。 凌帝当场封了几名郎君为才人,其与亲眷自是喜不胜收。 宋杬卿暗自点头。看来和爹爹说的一样,这凌帝设宴果真不是单纯为了宣王,还为了填充自己的后宫。 前几年在打仗,凌国已有三年不曾大选了。 想来在场诸位都是知晓的,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郎君上场了。 宋杬卿注意到诸芷儿突然起身,还领着一名侍儿离了席。 他心念一动,和崔白月交代了句,拿上包袱,带着青栀远远地跟了上去。 诸芷儿如厕后便待在青昭宫外廊歇息。 清风柔顺,却抚不平他心中的愤懑。 宋杬卿! 诸芷儿咬牙切齿地想着这个名字,抬脚狠狠踩踏草丛中的花簇。 他身后的侍儿劝慰道:“公子,不如早些回去吧。您若许久不归,主君怕是要着急的。” 随后又恐他不愿,便又添了句:“或许翟云世女也正担心您呢。” 他没想到,此话不亚于往诸芷儿心口里扎针。 “哼!”诸芷儿冷,“她怎会担心我?她怕是一颗心都扑在宋杬卿那贱人身上了!”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下一瞬,他便眼前一黑。 9、第九章 宋杬卿套了诸芷儿麻袋。 。 宋杬卿拿上包袱,远远地跟在诸芷儿身后。他本以为诸芷儿上了厕所就会马上回去,然却发现他似乎在欣赏景物和呼吸新鲜空气。 他又看了看四周,再无旁人。 因为宫人此时大多都候在青昭宫殿内。 他笑了笑,觉得天赐良机。 宋杬卿打开包袱,掏出里面的麻袋来,然后悄悄靠近二人。 等隔得近了,他才快步上前,先是一击打在那侍儿的后颈,然后迅速用麻袋把诸芷儿从头一罩—— “啊——谁!”诸芷儿眼前一黑,又听见身后有人倒地,惊慌失措地挣扎起来。 宋杬卿抬手就给了他一拳,也不知道打的哪里,诸芷儿当即痛得瘫倒在地上,一阵失语。 宋杬卿和青栀两人都没说话,各自拖着一个人来到一个两人环抱的大树后面。 那棵树很大,能很好地挡住他们的身影。 这期间诸芷儿一直在挣扎,可是他的力气对宋杬卿来说是不过是螳臂当车。 宋杬卿瞥了眼自己拳头,思虑一瞬,还是挥手让青栀上了。若是他来,诸芷儿估计得有个三长两短。 青栀此刻极其兴奋,眸中放光,止不住地点头。 他回想着这诸芷儿怎么欺负他家公子的,怒上心头,手脚并用地暴揍麻袋里的人。 “啊——” “你是何人!” “我……我……啊……乃平南王……嫡子……” “你……竟……敢……” 宋杬卿见他这时候还不忘把身份抬出来,不由得耸耸肩。 他真是看不清情况呢~ 他没想到诸芷儿这么快就记恨上他了,竟然让人给他的马喂九阳草。 如果他没有力量buff,那次说不定真的会撞上宣王的马车,甚至还可能会伤到其他人。 他这回套诸芷儿麻袋也算是报了仇。 渐渐地,麻袋里的人也不问打他的是谁了,一个劲叫嚷着要杀了他。 “你……啊——” “本……公子……绝对……不会放过你!” 宋杬卿都要忍不住笑出声儿了,都不知道打他的人是谁,他怎么杀?又如何不放过? 最后,诸芷儿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麻袋里只传出他断断续续的呻.吟声。 青栀也累了,双手撑着腰大喘气。 他眼巴巴地看着宋杬卿,期待他下一步指令。 宋杬卿摸摸下巴,估摸着应该差不多了,便上前去把麻袋取下来。 诸芷儿突然感受到光亮,还未睁开眼睛,便又挨了一拳。他腿一伸,直接晕了过去。 京城第一美人诸芷儿此刻却是极为狼狈,鼻青脸肿,发丝凌乱,珠钗尽散,衣衫不整,反正看着就是糟糕极了的模样。 宋杬卿把麻袋团吧团吧收好,放进包袱里面,转身就走:“走青栀,回去了。” 青栀犹犹豫豫:“公子,就这么把人放这儿,该不会出什么事儿吧?” 他嘴上是这么说着,可腿还是麻溜地跟了上去。 “无妨,”宋杬卿不以为意地摆摆手,“会有人发现的。” 等会儿应该有宫人经过。 两人顺着来时的路回去,走过一处廊道时,拐角处突然伸出一只手将宋杬卿扯了过去。 宋杬卿反应过来,发现自己冷不丁对上一张面容俊秀的脸,自己背后抵着木柱。 那人的双手还撑在他两边,脸和他靠得极近。 “大胆!”青栀吼出前面二字后突然捂住嘴,因为千万不能让其他人看见这一幕,不然公子的名誉就要毁了! “哪里来的登徒子,还不快放开我家公子!”青栀又急又气,可还是记得要降低音量。 他直接上前用劲推开杨拾桑,杨拾桑也顺势后退几步。 她看着青栀一脸警惕地护在宋杬卿身前,面上渐渐露出笑意。 青栀还是如此护主。 “卿……”杨拾桑下意识想唤宋杬卿“卿儿”,却又突然想起来,此刻宋杬卿还不认识她,她不能如此孟浪。 杨拾桑面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看着宋杬卿的眼眸中包含许多情绪,看得宋杬卿身子一颤。 宋杬卿早在看见她时心中就已经有了几分不适,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杨拾桑,冷声道:“不知阁下拦住本公子,寓意何为?” “宋小郎君,”杨拾桑冲他拱手,“在下杨拾桑。” 端的一副彬彬有礼的君子模样。 宋杬卿心一沉,原来是女二,就是原书那个对原身看似真心实则利用的人。 “不知宋小郎君可还记得,崔家郎君及笄礼那日,你我二人曾有一面之缘?”杨拾桑说了和前世一模一样的话,目含期待地看着宋杬卿。 “有吗,本公子不记得了。”宋杬卿沉下脸来,斜睨了她一眼。 “既是如此……”杨拾桑心生失落,却又立即安慰自己,此次见面时机与上一世不同,卿儿的回复不同也情有可原。 她意有所指道:“宋小郎君可知,今日之举略有不妥?” 宋杬卿凝眉,下意识道:“你都看到了?” 然后他看着杨拾桑点点头。 宋杬卿扯扯嘴角,皮笑肉不笑道:“怎么,你想告发我?” 如果她依旧点头,那他就不客气了。 “非也,非也。”杨拾桑摇摇头,心里笑他孩子气。 她缓缓道:“有心人定会注意到,公子你与诸四公子离席时间相差无几,若诸四公子闹到陛下面前,保不准有人想到公子身上。” “而且今日众人皆见诸四公子向公子发难,若他出事,怀疑公子的人应当不在少数。” “况且,你可知皇宫人多眼杂,看着似乎无人经过,可实际上暗地里又有多少双眼睛在看着呢?” 杨拾桑细细道来,含情脉脉地注视着宋杬卿。 宋杬卿被她看得心里瘆得慌,连忙偏过头。 他想了想,今日确实是他考虑不周,既然杨拾桑能目睹一切,可能还有别人。 宋杬卿淡淡道:“我怎么做,与你无关。” 虽然觉得她说的有点对,但是他是不会承认的。比起原书里强取豪夺的女主,他更讨厌眼前这个心怀叵测的女二好么! 杨拾桑见他这般像是浑身长满了刺一样,眸中溢出心疼来。 她的卿儿是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这样?诸芷儿那个恶毒的男人到底对他做了什么,竟将恬静羸弱的卿儿逼成这样! 不仅将人套了麻袋,还把人打了一顿! 宋杬卿被她看得快要长出一身鸡皮疙瘩了,忍不住搓了搓手臂。 “本公子要回宴会了,阁下自便。”话落,他便转身欲走。 杨拾桑哪里肯放过这次难得相遇的机会,下意识伸手拉住宋杬卿的手腕—— 然后被一股大力甩了出去。 杨拾桑还未来得及感慨一句“卿儿果真肤如凝脂”,就硬生生被甩在墙上,发出“嘭”的声音,脸上还磕破了点皮。 宋杬卿紧皱眉头,一脸嫌恶:“杨小姐请自重!” 杨拾桑看着宋杬卿面上的愠怒,才发觉自己刚才举止不妥,忙道:“是在下失礼了,还望公子莫怪。” 宋杬卿冷嗤一声,转身离去。 “宋小郎君,你……”杨拾桑看着宋杬卿的背影,下意识叫住人,随后却是一阵哑然,突然忘了自己想说什么。 “你记得离宣王远些!”杨拾桑只得说出这么一句话。 宋杬卿闻言,十分不雅地翻了个白眼。女主女二半斤对八两吧,这两个人,他都是要远离的。 几人都不曾注意到,一道身影一闪而过。 杨拾桑缓缓捏紧拳头,双目泛红。 卿儿,你要离凌陌玦远一点,再远一点,那样你就不会受到伤害了。 凌陌玦,那个逼死卿儿的残暴皇女! 这一世的凌陌玦很是奇怪,竟然封王了,而且也并未如前世那般欺压、强迫卿儿,甚至在崔白月及笄礼那日,二人或许根本没有碰面! 因为她没有听到“宋家庶子撞上宣王马车”之类的传闻。 难道凌陌玦也重活一世了? 不可能啊,倘若她亦重生,按照前世她对卿儿的偏执,这世恐怕会直接将卿儿掳进她府中! 可是若她没有重活一世,那为何这世的她的行径与前世极为不同呢? 杨拾桑思及此处,便眉头紧锁。 难道凌陌玦转了性子,对卿儿无意了? 若真是这般,那她此生便能与卿儿相守一生、白头偕老了。 宋杬卿步履匆匆,想早些回青昭宫去。 他本只想报仇,却唯恐牵扯到家里人,要是平南王和母亲对上了怎么办? 母亲会不会觉得难办? 青栀见他脸色严肃,也不敢多问什么,只能紧跟着他。 快到青昭宫时,前方突然走开一个宫侍,还不偏不倚地撞上他。 宋杬卿凝着眉,不欲多言,却感觉到自己手中似乎被人塞了个纸团子。 他一愣,那宫侍却在眨眼间向后跑了。 “公子,你可伤到了?” 青栀连忙上前查看,嘴里轻声抱怨道:“不知是哪家宫侍,竟这般莽撞。” 宋杬卿捏着纸团,想着宫内人多眼杂,便先回了席。 “元元,你如厕怎么这么久?”崔白月随意地问了一声,宋杬卿只胡乱应了几句。 宋杬卿犹豫许久,在桌子底下打开了那个纸团。 10、第十章 纸似乎是随意撕下来的,并不规整,上面只有二字:勿忧。 字迹缭乱,似乎十分急迫。 宋杬卿一惊,下意识觉得这指的是他套诸芷儿麻袋的事。 他立即把纸团攥在手心,脑子里也乱极了。 要不要告诉爹爹? 给他纸团的人是谁? 她(他)有什么目的? …… 宋杬卿紧张的情绪一直持续到宴会结束,期间诸芷儿一直没有出现,倒是平南王与其正君提前离去。 之后宴会上安安稳稳,无事发生。 崔白月面露疑惑:“元元,你如厕回来后怎么一直心神不宁的?” “我没事。”宋杬卿勉强笑笑。 崔白月知道他身体不好,忙道:“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了,你快回去早点休息。” 宋杬卿心一暖,点点头:“嗯。” 他并没纠结多久,上马车后就将今日之事告知了白溪吟。 白溪吟都未听完他说的话,一脸担忧地拉住他的手:“元元,你可有事?” 说着便将人仔细看了看,没见着伤处才松口气。 宋杬卿连连摇头:“我没事,倒是那诸芷儿……” 话落,他小心翼翼地觑了白溪吟一眼,低声道:“对不起爹爹,我不该随意动手打人的。” “怎么不该?”白溪吟冷哼一声,“打的好!” 宋杬卿呆愣地眨眨眼,爹爹刚刚说了什么? “他当初让人给你的马喂了九阳草,致使马发狂差点伤了你!” 白溪吟面色冰冷,抬手轻抚着鬓边发丝,又道:“你如今将人打了一顿,也算出了口气。” 他还觉得打得轻了,一个男子的力气能有多大?怕是还不够那诸芷儿在床榻上躺几天呢! “不过,”白溪吟话头一转,又叮嘱他,“日后在宫中还是要小心些,毕竟人多眼杂,爹爹担心你处理不好惹祸上身。” 宋杬卿点点头,又听见他问:“诸芷儿可知是你所为?” 他抿唇笑了,脆生生道:“他应该不知道。我最开始就把他套进了麻袋里,和青栀打人的时候也没出声,最后还把人打晕了,他肯定没看清楚我是谁。” 白溪吟颔首:“嗯,那便好。对了,是谁把你拦下说了好些话的?” 宋杬卿瘪瘪嘴:“她说她叫杨拾桑。” “姓杨……”白溪吟沉思片刻,眉头一皱,“京城姓杨的不少,可杨拾桑这名字我没多大印象……” “哦,我想起来了。”白溪吟眉头一松,“她应当有个兄长,唤作杨拾华的,嫁给了工部主事梁大人正君的侄女,当时还闹出不小的动静呢。” “不过最近听闻两人和离了。” 离了王家还能入得了宫宴,这杨拾桑有点本事。 “和离?”宋杬卿微怔,“爹爹如何知道的?” 他好像记得,原书里女二哥哥并未与妻主和离过,貌似还是难产而亡的,剧情又出了变故么? 白溪吟眸中泛出笑意:“你爹爹我那么多宴会可不是白参加的,几家主君凑在一处,说来说去,不是这家大人又纳了几门美侍,就是那家正君与侧君有了龃龉,亦或者是哪家公子与别家女郎的情感纠葛……” “我还是从翎王正君口中得知此事的呢。” 宋杬卿鼓了鼓腮帮子,原来那些正君们都挺八卦的。 “至于那那杨拾桑……”白溪吟停顿片刻,“爹爹我还不知底细,回去问问你母亲。她今日找上你也不知欲意何为,你日后少接触些。” 宋杬卿乖乖点头:“是,我记下了。” 白溪吟又道:“对了,你说的纸团,给我看看。” 宋杬卿立即将一直攥在手心的纸团递给他。 白溪吟看着上面的字迹,面色严肃,良久才道:“元元,此事你莫要放在心上,一切交给爹爹和你母亲。” “好。”宋杬卿抿唇一笑,觉得安心许多。 夜渐深了,宋杬卿梳洗完后半倚在床榻上,手中拿着几张图纸在看。 借着暖黄的烛光,能看清纸上是衣裳的样式。 少时,青栀回来了,手中还捧着一个黑木匣子。 青栀将匣子递给宋杬卿:“公子,这是半年来的收成,琅掌柜亲自送来的。” “她怎么又亲自来了?”宋杬卿嘟囔着,“让人瞧见了怎么办?” 他看见匣子里面满当当的银票,不由得翘起唇角。 青栀也笑着:“公子别担心,琅掌柜做了打扮的,穿着那什么……夜行衣,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 宋杬卿见青栀单纯的样子,没忍住扶额。捂得严严实实才更奇怪呢,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有问题么? “对了,”青栀又道,“二小姐回来了,听说是在飘香楼同人斗酒,让表小姐送了回来。” “斗酒?”宋杬卿挑眉,这倒像是他阿姐能做出来的事。 他随口问着:“是大表姐么?” 今日白涵彦与宋于修都没去宫宴。 “是呢,涵彦小姐还问我,公子可歇息了。”青栀嘴角含笑,“依我看,两位表小姐都对公子有意,不知公子作何想法?” “想什么呢,我只当两位是姐姐。”宋杬卿把匣子放到枕头边上,语气淡淡,“我又不是没跟你说过。” 青栀笑嘻嘻道:“我自是记得的,只是还是想多问一句,两位表小姐皆是人中龙凤,公子当真无意?” “怎么,”宋杬卿挑眉,“青栀你……莫不是恨嫁了?” “若真如此,你可有中意的女郎?本公子不介意给你牵牵线。” “公子你说什么呢!”青栀脸色爆红,连忙辩解,“青栀可不愿离开公子,日后公子出嫁了,我定要随公子去的!” “出嫁……”宋杬卿愣怔片刻,收了些笑意,“青栀,备醒酒汤。” “是。”青栀正色,立即下去准备了。 宋杬卿下了床,想着白涵彦可能还在,可不能穿得这般不得体。 恰时,外面进来一人,含笑道:“公子,青栀哥哥去小厨房了,绿芮来为你更衣。” 宋杬卿点点头:“嗯。” 有人伺候的日子就是舒坦,现在如果要他去过普通百姓的日子,他怕是一时间接受不了。 绿芮挑了一件苕荣的外衫,又给他梳了一个简单的发型,然后就退在一旁,缄默不言。 宋杬卿对着镜子左右看了看,头发尽数搭在左肩上,挽了个松松的三股辫,用云门色的锦绳系上,增添几分慵懒的意味。 不愧是爹爹仔细为他挑选的侍儿,动作十分利落。 他喜欢清净,院里伺候的人不多,都是爹爹为他挑选的。 青栀动作迅速,一碗醒酒汤很快就做好了。 二人来到宋于修的牧北居。 宋杬卿没想到,宋于修竟然在耍酒疯。她拉着白涵彦不让人走,嘴上还嚷嚷着要与她比试一番。 “元元表弟!”白涵彦一眼便看见宋杬卿了,心想表弟穿红衣真好看。 下一瞬,她就被宋于修推得一个趔趄,差点稳不住身子。 “白、白涵彦,我就知道你对元元心怀不轨!”宋于修眼睛一眯,毫不客气地斥责她,“我说你怎、怎么硬要送我回府呢,原来你打着这个主意!” 看来她就算喝醉了,也还是护宋杬卿护得紧。 白涵彦清俊的脸一红,一副被说中的模样。 她看着宋杬卿,低声解释着:“若非于修今日强拉着我去喝酒,我便能去宫宴……”见你一面。 她虽然话未说尽,但周围的人也不是傻子,都能听懂。 宋杬卿只能笑笑,并不说话,假装自己没听明白。 他看见宋于修脸红脖子粗的模样,心里长叹一声,还是上前道:“阿姐性子鲁莽,说了些不中听的话,还望大表姐莫要在意。” 宋于修立即叫唤道:“我可没胡说!” “无妨,我并未介怀。”白涵彦连忙摇头。 “元元、元元,”宋于修从怀里掏出一块红绸,凑过去递给宋杬卿,“我今日在街上瞧见个可心的簪子,你看看,可还喜欢?” “喜欢喜欢,多谢阿姐。”宋杬卿接了,嘴上哄着宋于修。 他瞥见旁边一人,连忙唤道:“六子,你过来。” 小六“誒”了一声,立即跑过来。 她是伺候宋于修的小厮,随她一同习武,生得极为英挺。 宋杬卿把食案递给她,让她服侍宋于修喝了再睡。 他再向白涵彦点点头,便迤迤然离去了。 白涵彦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有些失落。她许久不曾见到元元表弟了,如今见了,却未多说上几句话。 宋于修喝了醒酒汤,神色清明几分,说话也利索了些:“白涵彦,我劝你还是尽早打消了对元元的念头,元元对你可无半分男女之情。” 白涵彦一怔,面露苦涩:“我知晓的,只是心中尚存一份侥幸。” 宋于修摇摇头:“唉,元元说过,近亲生出来的孩子会出问题的。” “可元元他……并非舅舅所出。”白涵彦闻言忍不住说道,“于修,你也知道吧。” “可母亲与爹爹是表亲。”宋于修望着别处,无奈地叹口气,“涵彦,听我一句劝,断了念想吧。” “元元向来有主见,喜欢的毫不掩饰,不喜欢的不留半分余地,你再执着也是枉然。” …… 平南王府。 “父君,你要为我做主啊!” 诸芷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往常他若哭泣定是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可今日他鼻青脸肿,还哭得那般厉害,那模样,着实不太好看。 平南王正君心疼坏了,眉头皱得极紧,忙搂着人哄着。 今日他与妻主得了消息就连忙赶了回来,瞧见他的芷儿满身伤痕,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模样,他魂都飞了一半。又是急急忙忙地传了太医来看,只说都是皮外伤,养养便好了。 两人正欲查明缘由,没想到派出去的人都断了联系。 屋内突然闯进数名蒙面人,那些人的刀齐刷刷地架在她们妻夫二人的脖子上,只要她们一动,怕是要头身分离了。 但蒙面人并不伤及二人性命,只是出言警告,不准她们再往下查。二人吓得面如土色,只得连声答应。 等蒙面人都走了,两人摸着安好的脖子依旧惊魂未定。 随后有下人来回禀:“公子醒了。” 平南王想到因为诸芷儿,自己损失暗卫不说,还差点丧命,便黑着脸甩袖离去。 但平南王正君素来疼爱诸芷儿,听见他醒了连忙去看他,好生安慰一番,只是听他说要报仇,面露难色不肯应。 诸芷儿泪眼模糊地看着他:“父君,你不疼爱芷儿了吗?” 平南王正君拧着眉:“芷儿,绝非父君不疼你了,只是……你可看清那人的脸了?” 诸芷儿一噎,他起初就被人套了麻袋,最后还被打晕了,从头到尾也没见着人,也没听见人声。 “芷儿,”平南王正君叹口气,“你这次怕是惹上不该惹的人了,我与你母亲派人查了,却查不出个所以然来。” 诸芷儿呐呐道:“连母亲都查不出吗?” “父君!”他哭得更厉害了,“那我被打一事,就、就这么算了?” 平南王正君艰难点头:“唉,芷儿你好生养伤吧,最近就不要再去参加什么宴会了。” …… 11、第十一章 宫宴之后,给宋杬卿递帖子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他根据举办人的风评,挑着去了几回,了解了些八卦。 譬如户部尚书新纳的美侍不幸小产了,据说是某位侧君失手推了他一把。尚书大人刚哄了这个,还要去安抚那个,夹在新欢与旧爱之中,愁得不行。 这也为京城人茶余饭后增添了许多谈资。 又譬如蔺国公家的嫡孙蔺檀儿嫁给左副都御使长女宁盱不足三月,那宁盱便又纳了一门侧室,蔺檀儿也不是个软柿子,拿鞭子把那侧室抽了一顿。 宁盱放言休夫,结果被蔺檀儿抽得在床上躺了半个月,至于休夫一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对了,裴然已经定亲了,对象是礼部尚书嫡女蒲玉成。 当初宋杬卿还想着问问爹爹,裴然和他阿姐能不能成,马发狂后倒是忘了。 后来他问了宋于修,宋于修说:“裴然?不认识。” 他便也没再问爹爹了。 宋杬卿问裴然是否喜欢他的定亲对象,裴然歪头想了想,道:“我曾在宴会上见过她一回,容貌不错,至于真实品性就不大了解。不过既是父君和母亲为我挑的,应当不差。” 骠骑将军夫侍成群,儿女成堆,裴然是其幺子,还是正君所生,故而她对裴然十分宠爱,为他挑妻主也是挑才学品行好的女郎。 宋杬卿坐在后院新搭建的秋千上,微阖着眸子,有一搭无一搭地轻轻晃着。 至于为什么是新搭的?上回宋杬卿荡秋千时一激动,手上没注意力气,不小心把架子弄坏了,这才重新搭了一个。 天气渐热,宋杬卿也没散着头发。 他耳边各梳了一条四股辫,系上十样锦缎带,尽数发丝梳在脑后扎成一个低马尾,十分清爽。 耳上戴的是紫玉双环坠,身穿琼琚色衣裳,腰间佩戴着样式繁复的环佩,坠着长长的流苏。 “公子!” 宋杬卿看到一抹绿向他跑过来。 青栀将锦盒放在宋杬卿眼前:“又送来了!” 他跑得有些急,正抬手抚着胸口顺气,青楸色的裙袂随风摇摆。 “是么。”宋杬卿眉眼轻抬,伸手打开那个锦盒。 里面放着一支红玉并蒂海棠簪,用的是最上乘的和田玉,两珠秋海棠雕琢得栩栩如生,一见似能闻到花香。 此类海棠簪是胭脂坊在本月新推出的款式,珠花皆是海棠,但形式各异,很好地避免了“撞妆”的尴尬,深得京城公子郎君们的喜爱。 宋杬卿拿起它仔细看了看,没看出什么端倪来,不像是有暗器的样子。遂又将它扔了回去,语气淡淡:“放盒子里吧。” “好的公子。”青栀应下,回屋后将簪子搁在梳妆台最右手边的铁匣子内,里头杂乱放着许多精美的饰品。 而梳妆台左上侧的木匣子内,有一只与其样式不同的红玉海棠簪。 宴会后的某日,青栀突然面露惊慌地递给他一个锦盒,说自己在路上突然被一个戴着面具、穿一身黑的人拦下。 他本以为遇上了歹人,没想到对方强硬地塞了一个锦盒在他手中,留下一句“我家主人送给宋小郎君的”后便闪身不见了。 青栀不明所以,却不敢贸然打开,只好拿回来给宋杬卿。 宋杬卿也是满腹狐疑,犹豫许久还是打开看了,内心想了很多阴谋论,结果发现里面是一支鎏金点翠梅花钗。 宋杬卿:??? 谁啊? 莫名其妙! 宋杬卿以为是某些人的恶作剧,便让青栀把它扔了。 然后青栀一出门就会被面具人拦住,送的东西种类多样:手镯,耳坠,玉簪,珠钗,衣裳等等。 那些东西宋杬卿都会检查一番,问题就是没发现任何问题。他想了想,先让青栀收着,日后再做处理。 宋杬卿坐在秋千上,缓缓加大摇晃的幅度,微微鼓着腮帮,会是谁呢? 这看起来像是在讨他欢心似的,难不成是杨拾桑?想让自己喜欢上她从而向母亲谋得朝堂上的机会? 不应当呀,她哪儿来的钱?这些首饰都是胭脂坊的精品,价格自然不低;送他的衣裳也是出自渟裳阁,许多郎君囊中羞涩买不着呢。 宋杬卿记得杨拾桑家境贫寒,兄长嫁人后二人生活是宽裕不少,又听爹爹说其兄长与王家女和离了,难不成是王家女心有愧疚给了她兄长一笔钱财? 不对,那王家女可不是个善茬,原书里写了,杨拾桑兄长难产而亡后,她可是转眼就娶了新的正君,还把杨拾桑赶出了王家。 不是杨拾桑,那是谁? 白家的两位表姐? 念到此处,宋杬卿下意识摇摇头,两位表姐若是想送他东西,直接来丞相府找他便好,哪用得着让手下人带上面具塞给青栀? 宋杬卿绞尽脑汁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不想给自己找罪受,就将它扔到一边。 他注意到自己身上这件衣裳,好像上周也穿过一回。所以—— 他没衣服穿了。 宋杬卿从秋千上下来,扬声道:“青栀备车,我去渟裳阁看看。” 青栀应下:“是,公子。” 如今宋杬卿的马车的车妇张齐,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壮年女子,前几年签的契,娶了管事的侄子做夫郎。为人老实本分,做事勤勤恳恳。 张齐驾车很稳,又熟悉京城路线,一路平平安安地到了渟裳阁。 “公子,我们到了。”张齐扬声道,一面麻溜地将轿凳放好。 青栀先出来,随后扶着宋杬卿下轿。 渟裳阁生意兴隆,这一点从它门口状貌就能看出来。进进出出的公子郎君很多,少有女郎,一般是随兄弟或夫郎一同前来。 门口眼尖的琴儿见着宋杬卿,立即迎了上来,笑得讨喜:“宋小郎君来了,里面请!” 琴儿和宋杬卿算是旧相识了,他脸上笑意都轻松许多:“公子今日可来得巧了,前几日阁内推出了新系列的罗裙,其中红色那件,公子见了定会心生欢喜。” 宋杬卿闻言点点头:“那便看看。” 琴儿一喜:“好嘞!公子请随我来。” 宋杬卿随琴儿上了二楼,没瞧见门口进来的诸芷儿。 “宋公子瞧,这面料,这样式,这绣工,京城再也找不出第二家像我们渟裳阁这样作工精良的成衣店了。” 琴儿可劲儿夸衣服,夸完衣服又夸宋杬卿:“宋公子容颜无双,实乃天人之姿,若能穿上我渟裳阁的衣裳,都是我渟裳阁的福分。” 宋杬卿心里知道这只是他推销的手段,可他听了心里高兴,眼睛都弯成了小月牙。 那琴儿见他一笑,只觉心都颤了一颤。 宋小郎君当真是好看极了。 宋杬卿指着那件红色罗裙:“嗯,将这件包起来吧。” “好嘞!”琴儿喜上眉梢,大声地应了,随后又听见他道:“还有它旁边那件绿色的,我也要了。” 琴儿简直喜出望外,一张脸红彤彤的,手上动作更快了。 胭脂坊早有规定,坊内的人卖出衣裳有额外的提成,宋杬卿买得越多,他的提成也越多。 一楼柜台前。 “宋公子,两件一共是三百五十两。”琴儿笑得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了,心里算着自己卖出这两件后有多少提成。 “好。”宋杬卿拿出自己的荷包来,手探进去一摸,愣住了。 荷包里头就剩些碎银,看着都不足一百两。 宋杬卿微凝着眉,无奈道:“失礼了,一时情急,我没带够银子。” “公子,不如我现在就回去取?”青栀小声道。 琴儿柔柔笑道:“无妨,宋公子可先行回府,再遣人来送银子也是使得的。” 他把包袱递给青栀,脸上笑容不变:“宋公子是渟裳阁的老顾客了,我难道还怕公子赖账不成?” 宋杬卿抿唇轻笑,青栀正要接过来,听得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且慢!” 一位身着白衣,戴着帷帽的男子迤迤然走上前。 宋杬卿听了声就知道是诸芷儿。 他觉得心累,怎么就与他撞上了呢? 青栀也听出来了,暗暗站到宋杬卿身前,发狠地瞪着诸芷儿。 宋杬卿有些讶异地看了诸芷儿一眼,大热天的,他怎么戴着帷帽? 他不是一向喜欢摆“京城第一美人”的姿态么?如今挡着脸,不说话谁知道他是诸芷儿? 诸芷儿温声道:“宋公子还没付账吧,既如此,宋公子不如割爱于我,如何?” 琴儿怔了一下,不明所以地看着这一身白的人,听声音能辨认出是个男子。 他想着自己同宋杬卿的交情,下意识将包袱往青栀那边递了递,青栀接过包袱紧紧抱在怀里。 诸芷儿见此一噎,又道:“我本不愿夺人所好,不过舍弟生辰将至,他甚喜红衣,我便想着用渟裳阁的衣裳作生辰贺礼,想必宋小郎君不会介意吧?” 啊这,宋杬卿要被这股莲味儿给熏到了,下意识后退几步。 渟裳阁里面红色的衣服那么多,怎么就非要抢他手上这个? 再说了,这诸芷儿不是和那些庶子不对付么,怎么还精心准备起礼物来了? “咳……”宋杬卿先是清了清嗓子,随后温温柔柔地扬声道:“这位公子是何人?为何要抢夺我的东西?” 这话一听,有八卦啊。 大堂内许多公子郎君向他们这边看过来,悄悄竖起耳朵。 诸芷儿面色一僵,沉声道:“宋小郎君何出此言?我何时抢夺你的东西了?” 宋杬卿气定神闲地看着他:“这位公子,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的规矩,这衣裳是我先看中的,你轻飘飘说出‘割爱’二字便想夺去,是否过于无理?” 他不给诸芷儿辩解的机会,继续道:“倘若日后,你看上了别家郎君的妻主,莫不是你说句‘割爱’便要抢了来不成?” 此话一出,大堂内一片哗然,看着诸芷儿的眼神都别有深意,气得诸芷儿恼怒十分,指着宋杬卿“你你你”了个半天没吐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宋杬卿挑眉,抬手“轻轻”地拍开诸芷儿的手。 诸芷儿当即疼得深吸一口气,又忽然觉得这痛意有些熟悉。 宋杬卿见诸芷儿那样觉得没趣,正想离开,听得身后传来一道低沉的女声: “若宋公子不介意,我愿替……咳……借宋公子银两,以解当前之患。” 12、第十二章 众人循声望去,见着门口进来一位戴着玄青面具的女郎,身姿挺拔,气度非凡。 虽看不见容貌,可依着这气度,还有那棱角分明的下颔,她的样貌怕是不俗。 是以一些公子们不由得多看了她两眼。 『这是哪家女郎?』 『不知是哪家贵女,竟有如此气派。』 ………… 宋杬卿看着这人脸上的面具,觉得有些熟悉,好像在哪儿见过一样。 凌陌玦问道:“宋公子意下如何?” 她言辞中夹杂着不易察觉的紧张,在外人听来,就是声音闷了些罢了。 宋杬卿眨眨眼,道:“多谢小姐好意,不过不必了,我这就回府去取银子。” 这人青天白日带个面具,又平白无故说要借给他钱,不知道想做什么。 话落,他向凌陌玦点点头后转身欲走。 凌陌玦见状只好退在一旁,面具挡住她的神色。她微抿着唇,心中萦绕着失落。 “站住!”诸芷儿哪能让人这么简单地走了,伸出手想拦住他。 宋杬卿反手一挡,竟将诸芷儿甩了出去。 宋杬卿心里一惊,这落在别人眼中可不就是他推的?遂又将人拉了回来,自己却佯装被他推了,顺着力道向一旁倒去。 宋杬卿把握好度,自然不会摔倒,不过他好像被人扶了一下。 众人只见那戴着帷帽的白衣男子伸手推了那位宋公子一把,自己的帷帽也在动作间落了下来。 这下宋杬卿知道诸芷儿为什么在大热天戴帷帽了,因为他脸上青肿还未消尽,那张貌似天仙的脸蛋儿看着就不如往常漂亮了,难怪要挡着呢。 众人一见,才知这夺人所好之人原来是京城第一美人——清莲公子! 诸芷儿先是感觉到手上传来巨力,后又是一阵天旋地转,一时间还没回过神来,连帷帽掉了都不曾意识到。 宋杬卿决定先发制人,瞬息之间,他眸中沁出水光来,声音也染上了哭腔:“我道是谁,原来是诸四公子。” “不知我是哪里惹了诸四公子,让你如此不待见我?” “当日给我的马下药致使它发狂,令我险些丧命!” “我如今不过是一时出门急,没带够银两罢了,你却偏要我割爱与你,渟裳阁的红衣又不止我这一件,你为何偏要抢我的?那我未来妻主,你是不是也要抢了去!” 宋杬卿嘴快,看着柔柔弱弱的,音量却不小,保证在场的人都能听见。 他这话包含的意义可不小,众人视线在两人身上打转,眼神里是藏不住的八卦之色。 清莲公子曾谋害于宋家郎君? 京城第一美人要抢夺宋小郎君的妻主! 真是好大的瓜! 诸芷儿急急忙忙接过侍儿捡起的帷帽,正欲戴上,听了他的话恍如雷击,下意识脱口道:“你怎么——” 随后他立即反应过来,连忙将剩下的话咽下去。 宋杬卿冲他挑眉,意味不明地笑笑。 诸芷儿气得七窍生烟,捏着帷帽的手狠狠用力,指节泛白:“宋杬卿!你胆敢胡言乱语毁我声誉!” 宋杬卿敛目垂眸,柔声道:“我是不是胡言乱语,诸四公子定是知晓的。” “渟裳阁红衣样式众多,诸四公子可尽情挑选,定能为令弟寻得满意的生辰礼。” 话落,宋杬卿似是倦了,抬手撑着前额,青栀立即搀扶着他。 “你——” 诸芷儿作势还想说些什么,青栀厉声道:“诸四公子且慢,我家公子自小体弱,受不得惊吓,诸四公子如今面容实在是有碍观瞻,该拿帷帽遮挡一二才是!” 众人仔细看着诸芷儿,一张白净的脸上不知怎的带上了伤,虽不太美观,但实在说不上“有碍观瞻”一词。 “放肆!”诸芷儿用愤怒的眼神狠狠瞪着青栀,气得面色涨紫,浑身颤抖。 他向来在意自己容貌,如今听得有人说他面容“有碍观瞻”,哪还能忍? 他气得破口大骂:“宋杬卿!你就是这般管教侍儿的!竟如此口无遮拦!” 宋杬卿缓缓蹙眉,轻叹道:“我家侍儿向来心直口快,有时连我的话都不听。” 他这话显然没什么诚意在,他又道:“不过听闻诸四公子素来和善,想必不会介怀吧?” “你!”诸芷儿气的胸膛剧烈起伏,余光瞥见柜台上一个算盘,想也不想便伸出右手抡起它,向宋杬卿扔去! 众人皆惊呼着退开,宋杬卿正要躲避,腿却忽然使不上力,好似有人将他的腿定住了一样! 宋杬卿见青栀下意识伸手护在自己身前,心中一暖,但他的腿动不了。 与其两个人都受伤,不如…… 于是,宋杬卿抬手将青栀推开了。 眼看那算盘就要砸到宋杬卿身上,诸芷儿面上立即带上得逞的笑意,只盼着将人砸的头破血流才是! “小心!”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 宋杬卿只感觉有人拉了他一把,一阵晕眩后,感觉似乎有一只手轻轻搭在他腰上,很快便收回。 众人听得“哐当”一声,那算盘被摔在地上四分五裂,珠子滚得到处都是。 宋杬卿稳住身子,青栀也适时扑了过来,泪眼汪汪地看着他:“公子没事吧?你刚刚为什么推开我?” 宋杬卿摇摇头说了句“没事”,随后他的目光如利刃般射.向诸芷儿:“诸四公子好威风!” “天子脚下,目无尊法,胆敢出手伤人!” 那诸芷儿面上却是闪过失望之色,戴上帷帽,淡淡道:“宋小郎君说笑了,我不过是想拿算盘来瞧瞧,却没想到一时失手,竟差点砸到你了。” 竟让他躲了过去,那女人真是多事! 他心里这般想着,一面狠狠地瞪了凌陌玦一眼,下一瞬却觉得全身冰凉,似有一股寒气从脚底窜上,一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 凌陌玦面具下的赤瞳泛着幽幽冷光,冷冷地看着那不知死活的人。 竟敢伤他! 宋杬卿被他的不要脸惊到了,这人脸皮着实厚啊!店内那么多人瞧见了,他还好意思说是“失手”? 其他人也是这么想的,一时间,看向诸芷儿的眼神里纷纷带着鄙夷。 诸芷儿环视周围,见都是些生面孔,不由得松口气,缓缓说道:“今日之事,是本公子一时失手,差点误伤宋家郎君,对吗?” 看似是柔声询问,实际上却是暗含威胁。 诸芷儿冷然一笑:“若传出了什么风言风语,辱了平南王府的声誉,想必我母亲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众人皆躲避诸芷儿的目光,缄默不言,店内顿时寂静无声。 “唉哟!”店内突然传来一阵惊呼,只见一位容貌艳丽、体态风流的男子从后门进来。 “怎么了这是!”他甩着手帕,状似讶异道。 有人认出来,他是渟裳阁的掌柜霍柳渟,身后跟着琴儿。 原来是那琴儿见事态不对,连忙去寻了掌柜来。 霍柳渟注意到地上摔坏的算盘,诧异道:“哟,店里的算盘怎么摔到地上去了?” 立即有手下人凑过去和他解释。 听到某句话时,霍柳渟眸色倏地一冷。 最后,他才勾唇笑道:“哎哟~原来清莲公子要为令弟挑选一件红衣作生辰礼,能来我渟裳阁实在是我霍柳渟的福分!” 他这话让诸芷儿顺心不少,但他的脸色依旧不好。 霍柳渟又道:“我渟裳阁的红衣最多了,诸四公子想要哪种的?” “襦裙?石榴裙?还是留仙裙?我渟裳阁应有尽有,公子请随我来。” 霍柳渟给了宋杬卿一个眼神,一面带着人往二楼走,一面令人把地上的东西收拾了。 宋杬卿一挑眉,知道诸芷儿要被宰了。 他呼口气,转身发现身旁除了青栀,还有一个人。 嗯……她怎么还在? 等等,刚刚是不是她救了自己? 宋杬卿看着面具人,呆愣一瞬,心里飞快地划过一个念头—— 面具没留出眼睛的孔,她真的能看清路吗? 虽然这面具挺酷的。 宋杬卿收回思绪,含笑道:“事发突然,多谢小姐出手相助。” 凌陌玦轻咳一声,嗓音低沉:“公子无碍便好。” 她耳根微微发热,除去儿时那回,这还是他第一次冲她笑。 『这位女郎真是大好人,救了公子。』 『不过这青天白日的,她戴着面具作甚?』 …… 青栀眼珠子不错地盯着凌陌玦瞧,内心想法愈发大胆起来。 凌陌玦垂头看着他,缓缓说道:“宋公子,在下以为,若公子先行回府取了银子再来,难免多费些时日。在下正好带足了银两,可先借公子一用。” 宋杬卿迟疑片刻,正欲拒绝,又听见她道:“在下府邸与相府方位大致相同,在下可与宋公子同路,公子回府后再将银两还于我便可。如此一来,公子也不必多走一趟了。” 她的话条理清晰,理由充足,又是向着宋杬卿的,他似乎没有理由拒绝。 “如此……便依小姐所言。”宋杬卿只能点点头,这人虽然带着面具有点奇怪,但是也帮了他一回,如今似乎又要帮他第二回了。 青栀见这人三言两语就让公子改了主意,眸子不禁睁大了些。 『这位女郎真厉害,那话我也觉着有理。』 『她莫不是对我家公子有什么想法吧?』 青栀这句心声在凌陌玦脑中炸开了,她有些慌乱地连连咳嗽。 『做贼心虚……?』青栀狐疑地瞅了她一眼。 某些时候,青栀的脑回路莫名的厉害呢。 见宋杬卿出来,车妇张齐立即摆好轿凳。 凌陌玦看着宋杬卿走进马车,觉得他的裙袂都比别人的好看百倍。 她在马车旁跟着走,靠近轩窗,偶尔能借着清风撩起帷裳的功夫看见宋杬卿的侧脸。 凌陌玦全然忘了守在渟裳阁外的迟方与符竹二人。 渟裳阁对面有座酒楼,三楼某处,有两名女郎相对而坐,皆身着华服,年纪相仿,样貌风流。 13、第十三章 容文林抬手为对面之人倒了杯酒,一双狭长的狐狸眼微眯着,含着浅薄的笑意:“祖母让我来问问,她的提议,殿下想的如何了?” 五皇女凌陌瑜面上原本带着玩世不恭的笑意,闻言笑意略敛了些,只淡淡道:“吾及冠不久,此事操之过急,许会引起母皇注意。” 容文林笑意不变:“既如此……我便如实告知祖母了。” “随你。”凌陌瑜敷衍应和道,随意一瞥,注意到对面楼下一辆行驶的马车,旁边跟着一个戴着玄青面具的人。 凌陌瑜执杯之手一顿,微微讶异道:“那不是老六么?” 容文林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玄青面具,果真是宣王。” “那似乎是……”容文林眸中划过一丝兴味,“宋家的马车。” “哦?”凌陌瑜挑眉,转了转手中的酒杯。 容文林不紧不慢地说道:“宋相如今定在政事堂内,宋家两位小姐分别在吏部、兵部任职,想来马车内的人定是丞相府的男眷。” “我曾见到过宋正君出门,那必定是前呼后拥、仆从众多。而眼前马车,只有车妇一位,随从二人,想必马车里的,便是那久居深闺的宋小郎君了。” “宋家的……”凌陌瑜低喃着,顿时记起宫宴之上,宋小郎君一袭红衣轻舞,衣袂飘飞之貌似在眼前。 她倏地冷嗤一声:“宣王跟着宋家郎君作甚么。” 容文林意味不明地笑笑:“宋家郎君容颜无双,宣王心系于他亦是人之常情。” “不过,”容文林略一停顿,“亦或是瞧上了其他东西。听闻宋家郎君及笄将近,谁若能娶了他,必得宋白两家相助,于朝堂之上可谓是无往不利了。” 凌陌瑜眼眸微眯,随意将酒杯一搁,冷声道:“哼,是么。” 容文林但笑不语,可谓是点到为止。 …… 另一边,马车内的宋杬卿拧着眉,沉思良久。 原书中有一个情节与今日之事有异曲同工之妙。 某日原身拿着所做针黹之物出门,想在店铺里换些银钱,不巧碰上了诸芷儿等人,被其狠狠奚落一番。 诸芷儿暗地叫人朝他扔了一个装杂物的木匣子,匣子一角正好砸在原身的后脑,当场就见了血。 还是店铺老板叫了大夫来,才救回原主一条命,不过之后老板便和原身断了针黹的交易往来。 宋杬卿觉得头疼,感觉他极力想避开的剧情还是会以别样的方式发生。比如和女主的马车相遇,又比如刚才的事。 还有,诸芷儿朝他扔算盘的时候,他的腿突然就动不了了,若非有那位戴着面具的女子出手相助,他今日怕是会受伤。 剧情作用这么强大吗?他虐文男主的命运还真改不了了? 哼,他可不信! …… 宋府门外。 青栀瞥了眼一旁的凌陌玦,道:“公子,我这就去取钱来。” “不了,还是我去吧。”宋杬卿叫住青栀。 等宋杬卿取了银两来,却不见凌陌玦的人影。 “那位小姐呢?”宋杬卿四处望了望。 青栀挠挠头:“公子,墨小姐说她突然想起一件要事,就先行回去了。” 他想着那墨小姐说的话,如实转达道:“墨小姐还说,‘七夕佳节,荣安桥下,卯戌时分,持灯静候,愿与公子一叙’。” 宋杬卿沉默,这话听着有点像…… “公子,这墨小姐在邀约啊!”青栀直截了当地说道。 “咳……咳咳……”宋杬卿被自己唾液呛到了,“你别胡说。” 青栀赶紧拍拍他的背。 宋杬卿一面收了荷包往回走,一面问道:“她姓‘墨’?” “那位小姐是这么说的。”青栀跟上他。 墨这个姓倒是挺少见的,让宋杬卿想到了白溪吟曾提过的墨贵君。 墨贵君乃墨大将军长子,样貌才情皆是不俗。墨家是武将世家,代代护卫凌国疆土。如今墨家众人正驻守北关,镇卫边境,威名赫赫,无人胆敢进犯。 女主到底是墨家的血脉,在战场上立下不朽功绩,让达奚国君主动立下圩年之约。 青栀随口道:“公子,墨小姐也戴着面具,你说,那些东西是不是就是她派人送的呀?” “是么?”宋杬卿微微凝眉,都带着面具,不会吧。 他低喃道:“墨小姐脸上那副面具,我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一样。” 只是他一时间想不起来了。 青栀回想了下:“我记得……那送东西的人戴的是黑色的面具,一双眼睛好似带了煞气,看起来好生赫人。” 他忍不住抖了抖身子,又道:“这墨小姐虽然也带了面具,但身量修长,风度翩翩,举止有礼。若是出身勋贵,有功名在身就更好了!” 青栀忍不住问道:“公子,乞巧节那日,你去不去呀?” “不太想去,”宋杬卿摇摇头,一脸纠结,“可是要还钱。” 他怎么就轻易地信了那人的话呢? 青栀忙道:“没事的公子,还了钱我们立马就走,而且在那天晚上,我们还能逛夜市。” 他想到那个场景,眸中放光:“公子,往年乞巧节你都不曾出门,不知道那日夜晚有多美呢!” 宋杬卿不算宅,喜欢去飘香楼吃饭,偶尔出门逛街。但就是因为不随白溪吟参加宴会,便传出个“久居深闺”的名号。 他逢年过节甚少外出,不过倒是不拘着身边的人,青栀他们若想去玩,他都允了。青栀只在几年前的七夕祭日与红玉等人去过一回,后来就陪着宋杬卿了。 “今年的七夕佳节,”青栀试探性地开口道,“公子不如借着还钱契机,好生逛逛晚上的京城,还可以去荣安桥下放莲花灯!” “是你自己想去吧?”宋杬卿无奈地看了他一眼。 青栀笑嘻嘻道:“哪儿能呀,还不是为了公子~” …… 七夕将近,京城各处热闹了许多,也早早有商家贴上了相关横幅,挂上了莲花灯。 某日,宋家众人难得齐聚一堂,共用晚膳。 宋晏之这几日心情很是不错,据说是因为东阳侯允了崔白月在乞巧节那夜出门。 宋于修见着长姐就算是吃饭,面上都带着笑,不禁觉得牙酸,嗤笑道:“长姐,用得着这样么?你及第那日都没乐成这样吧?” 宋晏之漫不经心地瞧了她一眼,悠悠道:“于修,你不懂。” “你!”宋于修一噎,“不就是有个夫郎么,我也会有的!” “阿姐,你现在还没有呢。”宋杬卿毫不客气指出这一点,随后连忙夹了块肉扔嘴里,一脸无辜。 “我……”宋于修脸色爆红,支支吾吾半天,最后才道:“我总有一天会有的,我夫郎定是京城最美、最温柔的小郎君!” 宋晏之淡淡地“嗯”了一声,不知信没信。 宋宥与白溪吟相视一笑,并不多言,想着次女或许好事将近了。 宋于修是武将,动作风风火火的,就连吃饭速度都极快。不多时,她便搁了碗筷,做在椅子上小憩。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元元,乞巧节那日,白涵彦想约你去逛逛,你去不去?” “咳……咳咳……”宋杬卿被饭粒呛到了。 “誒,元元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宋于修赶紧给人倒茶。 宋宥觑见白溪吟微蹙着眉,赶紧道:“于修,你怎么说话的,你该唤涵彦表姐才是。” “母亲,”宋于修不以为意地摆摆手,“她就比我大半个月。” 宋晏之放下碗碟,不急不慢地喝了口茶,说道:“于修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一事,前日涵煦也来找我,问元元你七夕那日可有约了?若没有,她想与你一同览清湖月色,看万家灯火。” 白涵煦原话可不是这样,她哪会这么文绉绉的话,说的直白多了。 此刻宋杬卿是一个头两个大,两位表姐还没放弃他么? 宋晏之问他:“元元,七夕佳节,你赴谁的约?” “我谁都不赴,”宋杬卿蹙着眉嘟囔道,拿手帕擦了擦嘴,“我吃好了,先回去了。” 见宋杬卿步履匆匆,白溪吟轻叹道:“你们都该知晓元元的意思了,日后就莫要再做这牵缘的事了。” 宋于修耸耸肩:“爹,我只是个传话的,可没和白涵彦保证什么。” “元元当真无意?”宋晏之微凝着眉,缓缓说道,“我看着两位表妹皆是人中龙凤,无论嫁给哪一位,日后待元元必定视如珍宝,我等也会放心。” 她又道:“虽自小便听元元说‘近亲不宜通婚’,可如今世间多少世家不是‘亲上加亲’,或许是这个缘故,两位表妹才不曾断了想法。” “尽管元元与她们并非是真正的表亲……”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皆缄默,或许这才是二人不放弃的缘由。 “元元说不喜欢,那便是真的不喜欢。你们呀,也别想太多了。”宋宥乐呵呵道,“就算元元没碰上喜欢的,一辈子不出嫁,都有我们护着呢。” 宋于修闻言悄悄翻了个白眼,哪有小郎君不出嫁的。 不过她转念又想着,若元元当真一辈子不嫁人,她和长姐护着就是了。 总不会让元元受欺负的。 寥寥几日过得飞快,今日便是七夕节。 今夜的京城热闹非凡,各处张灯结彩,欢笑声不断。 晚厢阁。 宋杬卿今夜穿的是那日渟裳阁买的红裳,是明艳的丹雘色,佩戴上了精美的翠微玛瑙珠串,裙袂挂着朱樱色的流苏,手腕戴着璬玉手镯,腰系和田云纹玉佩。 他坐在梳妆台前,青栀为他绾发。 青栀在他鬓边各留下一缕青丝,只在发尾处松松地系上红绳,余下的发丝用月白的发带绑了个高马尾。 他看着手上不同的两只珠钗,一时犹豫不决:“公子,今日该戴哪只珠花好呢?” 一支是鹅黄梨花攒珠簪,一支是碧蓝镂空牡丹钗。 宋杬卿眸中暗光微闪,从右手边的铁匣子里取出一支苕荣蜀葵步摇,缀着红玉。 他嗓音清泠:“用这支吧。” “公子,这不是——”青栀动作一顿,还是将其接了过来,为他簪上。 青栀看着宋杬卿,一脸欢喜:“好了!公子今日定是京城最好看的小郎君!” 宋杬卿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嘴角微扬。 随后,他的视线落在发间的蜀葵步摇上,眸中划过某种情绪。 14、第十四章 夜幕已然降临,华灯初上,万盏灯起,今夜的京城,无比繁华。 宋杬卿同青栀一路逛着,买了许多小物件,早就把今日出来的要事给扔到九霄云外去了。 青栀一面将铜板递给商贩,一面冲宋杬卿笑道:“公子,你看多好玩儿呀!” 宋杬卿接过糖葫芦,咬了一口,含糊道:“嗯,是很有意思。” “那往年过节,你为何都不出来玩儿呀?”青栀也咬了一口手上的糖葫芦,红糖很厚,又酸又甜。 宋杬卿语气淡淡:“……没什么,就是不想出来。” 宋杬卿记性不好,上辈子的事过去许多年了,可他却还记得小时候的事。 妈妈对他从未有过好脸色,爸爸对他也是从不上心,一切只因为他是男孩子。 后来她们终于如愿,得了个女儿。她们对妹妹很好,温声细语,百般疼爱,而且逢年过节都会带妹妹出去玩,将他一个人留在家里。 他趴在窗前,透过半旧的玻璃看着外面的欢声笑语。 外面很热闹,但与他无关。 童年的记忆太深刻,以至于他长大后虽然离开了那个家,却依旧没想过谈恋爱或者结婚。 毕竟,他可不希望某一日闯过鬼门关后,从未来妻主口里听到一句“怎么是男孩!”之类的话。 宋杬卿一愣,怎么突然就想起上辈子的事了? “公子小心!”青栀惊呼,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宋杬卿正觉疑惑,下一瞬感觉鼻尖一疼,原是撞到人了。 他一手捂着鼻子抬头一看,对方也转过身来,是个戴着老虎面具的年轻女郎,身着华服,腰上戴着的玉佩质地上乘,看着就不是一般人家。 宋杬卿退后一步:“失礼了,还望小姐海涵。” 老虎面具人盯着宋杬卿沁上水光的瞳眸,勾起唇角,道:“无妨。” 宋杬卿收回思绪,轻一点头后便换了个方向走了,裙袂飘飞,发间步摇微晃。 那女郎盯着宋杬卿的背影,眸中闪过几分兴味。 宋家郎君真是个美人坯子,就是有些迷糊。 青栀拍拍胸脯道:“公子,刚才好生惊险,若对方是个胡搅蛮缠的,指不定得讹上你呢!” “说什么呢,”宋杬卿轻笑着,“那位小姐一看便知是世家贵女,岂会那般无礼?” 回忆起上辈子时的寂寥早已被他抛在脑后,宋杬卿拉着青栀来到一个卖面具的摊子前。 他兴致勃勃地看着摊子上的面具:“我瞧着刚才那人戴的面具挺别致,我们也买一个。” 宋杬卿挑了个红色狐狸面具,再看青栀,他挑了个兔子面具,还挺合适他。 宋杬卿终于想起来今天出门的要事:“好了,先去还钱吧,到时候再继续逛。” 凌陌玦早已在桥下等待,她今日一身帝释青长袍,腰戴浮雕双螭玉璧,身材颀长,器宇不凡,引得行人纷纷投来目光。 众人见她面上带戴着玄青面具,不知容貌,又见她手持一盏莲花灯,猜测应是在等人。 她身后站着迟方、符竹二人,皆是一身玄衣,很好地融入夜色。 她虽站着,可视线却不断望向四周,试图寻找那人身影,周围人的心声不断涌入她的耳中。 『不知是哪家女郎,在等心上人吧?』 『她的面具好生别致,为何不露眼睛?』 『我想同表姐一起放莲花灯。』 『张小姐,我来赴约了。』 『我绣的荷包,不知她可喜欢?』 『我明日便上门提亲!』 『好多人啊。』 …… 凌陌玦视线一顿,目光久久停在一人身上。 他一袭红衣,裙袂摇曳,面上戴着一张狐狸面具,墨玉般的瞳眸里泛着点点笑意,正向她走来。 她手指紧了紧,差点捏断手中的细杆。 宋杬卿也注意到桥边的人,他冲青栀示意一旁卖花灯的摊子,说道:“青栀,你先去那边买两盏花灯,我很快过来。” “好的公子!”青栀去了。 宋杬卿于凌陌玦身前五步距离停下脚步,敛了些神色,道:“墨小姐。” 话落,他拿出一个钱袋递给她,直接说道:“那日多谢墨小姐出手相助,这是三百五十两,请自行清点。” “……好。” 凌陌玦伸手将钱袋接了过来,也没看数目,直接放入袖中。 宋杬卿轻眉微挑,这人就不怕他还少了?人傻钱多? 凌陌玦抬首再看,便瞧见宋杬卿发间的苕荣蜀葵步摇,目光一怔。 那支步摇不是…… 宋杬卿感觉对面之人似乎在发呆,可是带着面具看不清表情,不禁心生无奈。 他本想着戴着这支步摇来试探一下,看它是不是这人送的,可是这面具把她大半张脸挡得牢牢实实,连眼睛都没露出来。 他便歇了心思:“既已还了钱,那我就先走了。” 话落,宋杬卿转身欲走,下一瞬听得身后传来一句:“宋公子今日头上的步摇……倒是十分精致。” 宋杬卿脚步一停,扬起唇角,转过身来看着她,环手于胸:“墨小姐此话是何意?” “在下并无他意。”凌陌玦不自在地偏过头,看着他嘴角的笑,只觉心尖微痒。 “难不成……”宋杬卿突然上前几步,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她,“我这步摇是墨小姐送的?” 宋杬卿只是试探性地问问,其实心里也没几成把握,却没想到眼前之人陡然一阵剧咳,并慌乱退后几步,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 宋杬卿眸中浮现讶异之色,这副模样…… 凌陌玦见那双漂亮至极的瞳眸看着她,内心不愿欺瞒,只得如实相告:“宋公子所言非虚……此物确乃在下所赠。” 宋杬卿敛了笑意,又道:“这么说,所有的首饰衣裳,都是你送的?” “……是。”凌陌玦声音低了些,衣袖下的手微攥。 宋杬卿声音微沉:“男女有别,墨小姐日后莫要再如此行事了。还望墨小姐说个处所,我让人把东西一并送回去。” 说着,宋杬卿当即取下那支步摇,上前来想还与她。 凌陌玦面具下的眉头紧锁,下意识想伸手推拒却又想着“男女有别”,便又后退一步,说道:“人多眼杂,宋公子还是收回去吧。” 她忍不住又道:“我手下之人常戴面具,行事谨慎,定不会让他人知晓是我所赠,宋公子不必担心。” 最后还是耐不住心中念头,加了句:“我送的这些,你可喜欢?” 宋杬卿“啧”了一声,昂着头冷声道:“对于藏头露尾之人送的东西,本公子一概不喜欢。” “小姐这‘墨’姓,该不会亦是诓我的吧?” “我……”凌陌玦顿了下,内心在挣扎,可面对宋杬卿的“逼问”,她脑子里想不出任何说辞来,只得老实交代,“我并非有意欺瞒于你,我曾在你面前戴过这张面具,你应当是忘了。” 凌陌玦抬起右手搭在面具上,缓缓取下,露出一张俊美无双的面容,那双幽深的赤瞳直直地看着宋杬卿,里面夹杂着诸多情绪。 她嗓音低沉:“若我告知你我姓‘凌’,今夜你可还会来?” 宋杬卿呆住了,连她说了什么都没听见,见着她的眼睛时他便立即意识到这人是谁,一瞬间他只感觉一股凉意从脚底蹿上,迅速蔓延至全身,脑子也混混僵僵的。 天生赤瞳者,凌朝之内唯有宣王一人,就是原书那个残暴不仁、杀人如麻、顶级法制咖女主凌陌玦。 他手一松,只听着“吧嗒”一声,那支苕荣蜀葵步摇落在地上,断成两截。 听得那声音,宋杬卿才如梦初醒,脸色发白,转身就跑,没看到身后那人刹那间黯下来的目光。 看着他眸中骤然闪现的惊恐,凌陌玦只觉呼吸一滞,浑身血液都像凝固了一般。 他对她,避如蛇蝎。 『我的爹啊,这宋小郎君怎的突然跑了?』 符竹的心声不断窜入凌陌玦耳中。 『殿下容貌俊美,身姿挺拔,武艺超群,家财万贯,洁身自好,可谓是万中无一的良配!宋小郎君怎么就跑了?难不成是害羞了?』 符竹心里想法不断,又抬手杠了下迟方的手臂,眼神问她现在怎么回事? 迟方瞥了她一眼,摇摇头,心里却道:『殿下天生赤瞳,诸多部下初见时尚且会心生畏惧,更何况宋家郎君这位体弱精贵的公子?』 迟方觑了眼凌陌玦的背影。 『殿下或许需要先解决京城于她不利的传闻。』 凌陌玦垂下眼帘,瞥见左手拿着的、还未送出去的莲花灯。她将其递给身后之人,自己蹲下拾起那断开的步摇,手指摩挲着上面娇艳欲滴的蜀葵。 红色真的很衬他。 凌陌玦又带上面具,转身望着荣清湖中寥寥几盏花灯,正散发着盈盈烛光,很漂亮。 半晌,她才道:“迟方,你去吧。” 迟方恭敬道:“是!” 符竹移到凌陌玦身后,瞥见自己手中的花灯,一脸唏嘘。 『今夜殿下的花灯,怕是放不了了。』 『诶,殿下难得碰上个心仪的小郎君,人还给吓跑了。』 『殿下为何不直接上门提亲?想那宋相不会不识好歹。』 『要不我去弄些话本来给殿下瞧瞧?小十七那儿肯定有。』 …… 无人瞧见,凌陌玦面具下的赤瞳像滴了墨一般暗沉沉的,晦暗又森然。 15、第十五章 青栀提着两盏小巧精致的莲花灯,正打算去找宋杬卿,却看见他慌乱地跑过来,好似身后有洪水猛兽一般。 “公子,怎……” 他话还未说完,便被宋杬卿抓住手腕,拉着一起跑了。 宋杬卿一路跑到丞相府大门前才停下,松开拉着青栀的手,气喘吁吁地为自己顺气,一旁的青栀倒是没有他这般累,喘了两口气又过来为他整理微乱的发丝。 门口的侍卫见他这般模样,立即上前询问情况:“公子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虽然二人带了面具,可她俩是看着宋杬卿出门的,自然认得他的衣裳。 宋杬卿一面回头看后边有没有人,一面摆摆手道:“没事,你们不用管。” 两位女侍对视一眼,道了个“是”便将信将疑地回去了。 “公子,发生了什么呀?怎么跑的这么急?”青栀不解地问道,又瞧着手中的莲花灯,幸好没碰坏了。 宋杬卿深吸口气:“随我回屋,我再同你说。” 青栀见他神色严肃,也不说笑,认真道:“是。” 二人径直回了晚厢阁,绿芮坐在灯下做针黹,红玉在整理床铺。二人见宋杬卿回来了立即掌灯,屋内更亮了些,青栀又唤红玉沏茶,绿芮立在一旁,听候差遣。 宋杬卿取下面具扔在一旁,脱力地坐在软榻上,捞了一个枕头抱在怀里,紧拧着眉,思忖着该如何开口。 他真没想到,那个所谓的“墨小姐”是宣王。不是说他是煞神,冷血无情么?不仅救了他一回,还借他钱,甚至还让人给他送小郎君喜欢的东西! 这人设差别也太大了吧? “公子……”青栀眼巴巴地瞧着他。 沉思良久,宋杬卿只得说出这句话:“那墨小姐……是宣王。” “什么?!”青栀惊呼道,眼眸瞪得老大。 他极为不解:“那墨小姐看着文质彬彬,温和有礼,怎会是宣王呢?” 宋杬卿比出两根手指来:“你家公子我两只眼睛看得清清楚楚,那人面具下的眼睛是血红色的。” “凌朝之内,天生赤瞳者,除了宣王,还有谁?”宋杬卿依旧是心有余悸。 唔……虽然她的眼睛挺好看的。 “也是,”青栀点点头,下一瞬脸色巨变地却扑过来,“公子!那宣王没对你做什么吧?!” “那倒没有,”宋杬卿摇摇头,“我反应过来后转身就跑,这辈子都没跑这么快过。” “原来如此,难怪公子拉着我跑呢。”说话时,青栀不自觉地拿左手揉着右手手腕。 宋杬卿注意到了,拉开他的衣袖一看,右手手腕处有淤青。 “这是……”宋杬卿一愣,他抓人的时候没控制好力度,把人伤了。 青栀放下衣袖,毫不在意地摆摆手:“公子别在意,小伤而已,我回去抹点药便可。” “是我没注意力道。”宋杬卿叹口气,日后要更加注意才是。 他温声说道:“快去用冷帕子敷一下吧,今夜就不必再来了,早些休息。” “公子,不——”青栀连忙推拒。 宋杬卿推了推他:“青栀,去吧。” “……是。”青栀应了,走前嘱咐绿芮好生照看公子。 这时红玉端着茶托进了门,放在软榻旁的小桌上,为他倒了杯茶:“公子,当心烫。” “好。”宋杬卿应着。 他搞不懂女主在想什么,偷偷摸摸给他送东西,还是一些价值不菲的衣裳首饰,这是干嘛?对他有意思? 宋杬卿想到这个念头,硬生生打了个寒战。 虽然都是马车相遇,可他和女主初见的时候,她都已经成为宣王了,和原书轨迹不一样。而且那一次女主看起来对他根本就没想法好吗?不过是礼节性地提出要送他一程,他也拒绝了。 哦……他记起来了,女主后来是戴了面具来着。 宋杬卿有些懊恼地拍着额头,渟裳阁外面他怎么就没想起来呢?如果那时想起来了,知道她是宣王,他肯定不会向她借钱的,可能衣服都不要了直接跑路。 他那么想逃离剧情,结果发现他怎么还是和女主纠缠在一处了? 不行不行,那堆东西不能留了,一个也不能留! 宋杬卿倏地站了起来,吓了二人一跳。 红玉惊诧道:“公子?” 宋杬卿快速说道:“红玉,绿芮,你们快把我梳妆台右手边的铁匣子里的东西通通包起来!” “是!”二人见他如此着急,动作也很迅速。绿芮离得近些,拿出一块青绸锦布,将铁匣子里的珠钗首饰放进去。 宋杬卿记得还有衣服,继续说道:“还有左手边第二个衣橱下面,第二个柜子里的衣裳,也装上!” “是!”红玉依言将衣裳取出来,都是样式新颖、做工精细的罗裙,还是公子最喜欢的红色。 绿芮虽心有疑窦却不曾开口,还是红玉忍不住问道:“公子要做什么?” “我去把它扔了。”宋杬卿拿过包袱,又掂了掂。说着他人往外走,留下一句:“我很快回来,不用跟着了。” 宋杬卿抱着包袱,一路走到丞相府外的街道上,四处张望着,想了想后轻声问道:“有人吗?” 躲在暗处的迟方:难道是在叫我? 门口的侍卫又围上来:“公子在找何人?” “没事,”宋杬卿摆摆手,“我自言自语呢,你们回去吧。” 宋杬卿缓缓蹙眉,难道真的没人? “宣……额‘墨’小姐的人,在吗?”宋杬卿又试探性地开口道,几息之后一个人影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离他三、四尺远,躬身道:“宋公子有何吩咐?” 门口的女侍见此当即拔出腰间的刀,被宋杬卿抬手止住了。 他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人,心想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轻功? 宋杬卿忍不住低声问道:“你武功强吗?有内力吗?” 迟方面色不变,认真道:“小人武功不如殿下高强,内力亦不如殿下深厚!” 宋杬卿微怔:嗯?和她有什么关系? 他索性直接将包袱扔给她:“我不要她的东西,你拿回去。幸亏你在这儿,若不在,我就直接扔了。” 话落他直接转身走了。 迟方冷不丁被扔了个东西,发现是个包袱,又见宋杬卿走了,只得打开包袱一看,是衣裳首饰—— 殿下送的。 “宋……”迟方想将人叫住,只瞧见丞相府大门处两个面色严肃地盯着她的侍卫,手都握着刀柄。好似一旦她有所行动,对方便要动手。 迟方不愿闹大了,只得收好包袱,闪身离去。 她本是宣王派来护送宋杬卿回府的,本来见人进去了她就该立即回去的,可她却莫名觉得该再待会儿,然后就拿到了这个包袱。 迟方满心苦涩,她该怎么禀告殿下呢? 宋杬卿回去后茶温正好,散发着红枣的香气和丝丝甜味儿,他一口闷了。 “呼。”宋杬卿觉得自己解决了一个大麻烦,宣王看到东西被送了回去,肯定会觉得他不知好歹,从而不再理会他。 他揉了揉后颈,红玉很有眼色地蹿到他身后,为他捏肩。 红玉见他心情不错,大着胆子问道:“公子,红玉斗胆问一句,我看着那些珠钗都精致无比,罗裙亦是公子喜欢的红色,公子为何将它们都扔了?” 宋杬卿微阖着眸子,缓缓说道:“我今天才知道,那些东西都是一个我不喜欢的人送的,眼不见心不烦,我就全扔了。” 那可是宣王送的,他怎么敢留下? “原来如此。”红玉点点头,止住话头不再问了。 最后二人伺候完宋杬卿洗漱沐浴,便合上门离开了,屋内只留下一盏小油灯。 迟方回去后,最终还是选择如实告知,小心翼翼地觑着凌陌玦。 凌陌玦沉默良久,最后道:“他既不喜欢,那便不送了。” 迟方应下:“是。” 迟方见凌陌玦浑身散发着颓然的气息,心中一紧,忙又补了一句:“不过,属下得知宋小郎君喜欢武功高强、内力深厚的女郎!” “殿下武艺高强,战功赫赫,能于千军万马之中取得敌将首级,普天之下,再没有比殿下内力更深厚的女郎了!” 某些隐居山林的怪物不算。 符竹连忙附和:“迟方说的对,再没有比殿下你更适合宋家郎君的了!” “不过,”迟方顿了下,郑重其事地说道,“属下猜测,宋小郎君应当是听说了京城中关于殿下的传闻,误解殿下是位咳……的人,才会仓皇逃跑。若他知晓了殿下的真实品性,断然不会如此了。” 她提出可行性建议:“殿下也该多学学追求小郎君的法子,小十七话本多,让他给殿下准备些。” “实在不行,直接向宋丞相提亲!先把人娶回府中,再培养感情便是!”符竹脱口而出这句话。 随后她见二人都看向他,不明所以:“怎、怎么了?” 迟方知道她也是一心为殿下好,无奈道:“殿下既钟情于宋公子,岂会做出此等令其为难之事?” 符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哦。” 凌陌玦听得两人如此言语,忽然失笑,不过是一次失利,她怎么就灰心丧气了?她在战场上也并非常胜,只是越挫越勇罢了。 失败不可怕,及时找出问题所在才是正解。 她这么想着,便豁然开朗起来:“回府。” 二人恭敬道:“是。” 凌陌玦又道:“符竹,记得让松雨挑些话本。” 她是该多学学,浑身本事也就在战场上使用了…… 符竹与迟方相视一笑,忙应下:“是!” 16、第十六章 宋杬卿某日闲来无事,让绿芮裁了块一尺见方的素娟,他想自己绣张手帕。 他用檎丹的线绣了一朵贴梗海棠,用鹅黄的丝线绣花蕊,用翠虬的丝线绣绿叶。 好几日后才绣毕,他将竹绣绷放下,站起来动了动身子,长时间保持一个动作,身体都僵硬了。 许是坐的久了,肚子也有些不适。 宋杬卿看着手帕面上娇艳欲滴的海棠花,忍不住勾起唇角。他的针黹很不错,被爹爹夸了许多回。 九月十七是长姐生辰,他今年该送些什么呢?宋杬卿正思忖着,听得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青栀提着食盒进来,语气欢快道: “公子,我去王大娘店里买了刚出炉的绿豆糕和豌豆黄,而且还刚听到个消息,有关宣王的。” 宋杬卿又坐下来,一手放在小腹上:“哦?说来听听?” 青栀将食盒里的吃食一一摆在桌上,同时说道:“听说昨儿个康顺侯的嫡女广子怡当街纵马,差点撞上左都御史薛大人家的马车,里面那位可是薛家的金疙瘩——薛温玉。” “差点,那就是没撞上,”宋杬卿咬了口绿豆糕,“人没事儿吧?” 青栀摇头:“据说是没事,就是被吓着了。幸好宣王及时出现,一脚将那广子怡踢下马去,夺了缰绳制止了马,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嗯嗯,确实。”宋杬卿点点头,脑中突然闪过什么,忙道:“我猜猜,之后是不是薛公子出了马车向宣王道谢,表示‘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 “不是。”青栀老实摇头。 “难道是说‘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只愿来世做牛做马来报答恩情?’”宋杬卿看着十分激动,瞳眸都是亮晶晶的。 “也不是,”青栀又摇头,说道,“薛小郎君吓得不轻,是一位年长的男子站了出来,应当是他奶爹。奶爹感谢宣王出手相助,还说左都御史薛大人必有重谢。” 宋杬卿一脸索然:“原来如此。” 青栀轻笑一声,继续道:“我还听说今日朝堂上宣王主动请缨去临沂剿匪了,三日后便启程。” “嗯?”宋杬卿在脑中搜索了下记忆,原书里应该没写这个。 此时红玉走了进来,端着一碗酸梅汤。 宋杬卿吃了绿豆糕后觉得有点腻,喝酸梅汤正好。 只不过那汤入口时,他想着今日这汤是不是凉了些。 白溪吟迤迤然走进屋,柔声唤道:“元元。” “爹爹。”宋杬卿忙放下糕点,用手帕擦了嘴角的碎屑,上前挽着人。 白溪吟轻拍他的手,笑道:“还记得前些日子爹爹同你说的话吧?人我都领来了,让云霞管教了几日,都安安分分的,如今都在你院子里候着呢。你先用着,若是不顺心再换就是。” 他正说着,云霞捧着一个开盖的盒子走过来。 青栀忙接过来,送到宋杬卿面前。 宋杬卿瞥了眼,心下了然:“多谢爹爹。” 白溪吟应是正忙,送了人后略交代几句,便又离开了。 宋杬卿想起来前些日子爹爹语重心长地同他说了院里添人的事儿:“元元,之前念你年纪小,又喜欢清净,便依了你的主意,只留了几个人在院里。如今你及笄将近,也偶尔出去参加公子们的宴会,身边再只有这点人实在是有失妥当,我就想着给你多添些人伺候,一来让你更舒心,二来带出去也不失脸面。” 宋杬卿院里的人,与其他世家公子屋里的相比,确实少了些。去参加宴会时,裴然等人见他身边只带着青栀一人,问了原委,都说他这样不行。 “你可是丞相府的小郎君,身边侍儿公公没有二十也得有十五个,怎么就单一个人呢?还不带侍卫。若你及笄后还是如此,别人兴许会说丞相府苛待你呢,连个侍儿都只给一个。”这是裴然的原话。 晁吉玉也说道:“你看那诸芷儿,哪回出门不是身后跟着一二十个人?” 他又拿自己举例:“你再看我,就算是家中庶子,出门都得有五六个人跟着。” 裴然抿了口茶,缓缓道:“或许你觉得太过张扬,可京城中的郎君们都是如此,你若是太过相左,难免让人轻视。” 宋杬卿这才了然,那些宴会上众人得知他是宋家公子时都一脸诧异地看着他,原来是这个原因。 他不想惹麻烦,就想做个普普通通的小郎君,所以爹爹同他说这件事的时候,他答应了。 宋杬卿让人在院子里的树荫下摆张椅子,然后拿着盒子里的纸张慢慢看,青栀三人就站在他身后。 对面规规矩矩站了十二个人,八个年轻的侍儿,四个公公,面上皆带着几分不安,敛声屏气不敢说话。 其中有一两个胆子大的侍儿偷偷觑视他,心中暗道:面前这位郎君可真是……太好看了! 他们几乎都没上过私塾,没什么学识,只知道说他好看极了。不仅长得跟个仙子似的,身上穿的、头上戴的都是些平民百姓买不着的物件,果真是金枝玉叶! 纸上内容看完了,宋杬卿也对这些人有了个初步的了解,虽然身世各异,可都是些本分的人。 原来他院子里伺候的总共是九人,一等侍儿青栀,二等侍儿绿芮、红玉,然后是打杂的小阑、小筎和巧素公公,再加上小厨房的月荣公公、七白和依晴。 几年前还有一个打杂的公公,不过因为偷了他首饰被发卖出去了。 他用手指轻敲膝盖,道:“青栀,去把院里其他人叫来。” 青栀应下:“是。” 很快,其他六人都来了,知道是要添人,皆端端正正地站在一处。 宋杬卿理了理衣袖,开口问道:“你们当中,谁会做饭?” 几息之后,就有人站了出来:“回公子,我会……我做了二十多年菜了,各种菜式都会一些。” 宋杬卿看过去,是个约摸四十出头的男子,面色青黄,紧抿着唇,眼眸黑沉沉的,像森然冷寂的冰谭。 宋杬卿刚看了资料,知道他叫闵烟,原名洪水然,年少时曾与妻主合力开了个食肆,做大后妻主另娶他人,将他卖给了人牙子。 “嗯,”宋杬卿点点头,又道,“还有么?” “回公子,我也会!我在食肆里做过学徒,会做几道菜!”又有一人说道。 他是个十七八岁的男子,虽然干干瘦瘦的,但脸还是较为清秀,目含忐忑地看着他,脸也有些红。 他叫容文,原名田容,因为家中长姐要娶夫郎没钱,母父便将他卖了。 “嗯。”宋杬卿又点点头,等了一阵子,人群有些骚乱,有人左顾右盼,却没人再站出来说话。 宋杬卿懒懒地说道:“既然再没人了,那你们二人便去小厨房。” “是!”容文脸上立即挂上笑脸,焕烟面上也增了一分喜色。 宋杬卿比较在意自己的饮食问题,至于其他的就不太想劳神,便让青栀去安排了。 青栀认真看了那些纸张上的内容,根据其之前的际遇,做了一些安置,询问宋杬卿是否可行。 宋杬卿听了,觉得没问题,就按照他说的做。 最后安排结果就是:红玉、绿芮并提为一等侍儿,小文、小筎提为二等侍儿,其中四个年纪小点儿的就是三等侍儿,剩三位是打杂侍儿,巧素公公管教另三个打杂公公,其地位等同于小文、小筎二人。 红玉、绿芮二人闻言相视一笑,自然是喜不自胜,其他人亦是大喜过望。 宋杬卿想着这些人毕竟伺候他好几年了,也不能再将其放在和新人等同的位置。 最后,宋杬卿觉得自己应该敲打几句,便扬声道:“我院里规矩不多,切记莫要做些偷鸡盗狗的龌龊之事,也莫要借着丞相府的名号去坑蒙拐骗、仗势欺人。” 那些人毕恭毕敬的应了,宋杬卿只当他们听进去了。 许是太阳烈了些,让他徒生几分困倦,便想先回屋躺着了,剩余的就交给其他人处理。 青栀陪着他进屋,让红玉和绿芮去交代事务。 宋杬卿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一时觉得头晕,一时又觉得肚子不舒服。 青栀见他脸色发白,不似往常,手也不自觉放在小腹上,一个念头浮现出来。 “公子,你莫不是来月信了?”青栀轻声问道。 宋杬卿身子一僵,呐呐道:“今日……是什么日子?” 青栀想了想,说道:“七月廿三。” 宋杬卿咬着下唇:“不会吧……上个月不是廿七么?” 可是这个感觉的确和他每回月事来之前的感觉很像…… 青栀没猜错。 宋杬卿换了衣裳窝在床上,一脸不愉。 看来他又得瘫几天了,大夏天里,不能吃辣的,不能吃凉的,人生多没趣儿? 青栀语重心长道:“我的好公子,忍忍就过去了。我会紧紧看着,你这回可不能再偷吃了,不然便会像从前那次一样。” 宋杬卿偏过头去不看他,因为他心虚。 他初次来月事时,没忍住偷吃了一个香辣猪蹄,半个时辰后就痛得冷汗淋漓、神志不清,感觉自己差点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还是古太医医术精湛,将他救了回来。 他就偷吃了那么一回,结果还那么惨淡,家里人就不准他在月信期间吃一丁点辛辣寒凉之物。 青栀也是不厌其烦地同他讲,他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分明他是足月出生的,可是就是天生体弱,每次月信期都不太舒坦,若吃了不该吃的简直是痛不欲生。 恰时,红玉进来了:“公子,晨管家来了。” 17、第十七章 且说红玉来通报晨管家来了后,其与青栀一同将放置在一旁的红木墨画秋海棠围屏移到正中间来,再将晨管家请进来。 “公子。”管家宋晨冲屏风后的人略一拱手,才道今日之事。 原来是白溪吟定了个主意,说是他院里既然添了人,自己也要学着管家,故而让管家每月月初给他三百两,他院里的侍儿公公们的月钱从他那处拿,就不走晨管家那边的账了。 宋杬卿微怔,点点头:“我知晓了,多谢晨姨。” 三百两,这么多? 他每个月的月钱就有10两,还不算每季的布匹和新打的首饰。虽比不上宫内的皇子们,但在京城的郎君们当中,这也算多的。 爹爹该不会是借着这个名头给他塞银子吧? 难不成是前几日买衣服找人借钱的事被爹爹知道了? 咳。 宋杬卿面色微红,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其实他很有钱的。 他叫青栀进来,问他侍儿公公的月例银子是多少。青栀的他知道,每月一两五钱。 听得青栀细说,他才知道,他院里规矩是二等侍儿每月一两,三等侍儿每月八钱,打杂侍儿公公每月五钱。 他院里的要比白溪吟院里的稍次一些,但待遇不错,而且逢年过节还会有额外的奖赏。 宋杬卿小腹不舒服,略听了些便睡了,青栀为他掖好被子。 虽然是快八月的日头,可他自小体寒,锦被也不厚,不会捂得慌。 外头绿芮同红玉二人正在同新来的人交代每日所做任务。 绿芮沉静,红玉活泼,性子都是极好的。二人此刻也是温和又不失威严地同他们讲,只要一心为公子着想,工作上不出岔子,他们以后的日子定不差。 晚厢阁不小,前面有个院子,后面还有一座庭院,花草树木多的是。每日需要洒扫庭除,以保持阁内洁净。 不然屋子里放那么多人做什么? 一等侍儿常要贴身服侍宋杬卿,管理钗钏盥沐,精通针黹之事;二等侍儿则是端茶倒水,浣洗衣物,修枝浇花;三等侍儿则是看门跑腿,打水煮茶;粗使打杂的侍儿公公,要经常擦洗地板、梁柱,掸灰除尘。 若宋杬卿在院子里走了一圈后发现裙袂染上重重的灰尘,那便是他们工作不上心。 至于小厨房里的人,一要砍柴,二需烧火做饭,时而做出些爽口小食,哄得宋杬卿开心了,奖赏自然不会少。 这些人都是由白溪吟身边的云霞管教过的,又都签了死契,如今见公子容貌又好、性子也柔,干起活来自然卖力,莽足了劲儿想让公子记着他们。 这几日宋杬卿都是躺在床上度过的,身子软绵绵的,使不上劲儿。 而且这几天许多食物他吃不得,菜中不见一丝辣味儿,他觉得自己舌头都快没味觉了。 母亲和姐姐们让人送了许多补品来,爹爹见着他一副病殃殃的模样,自是心疼极了,少不得多嘱咐几句,不过还是勒令身边人不准偷偷给他准备辛辣寒凉之物。 宋杬卿不便行走,连宋于修新给他弄来的说是开白花的垂丝海棠树,他都没能动身去看。他让人种在后院了,待来年三月,他便能看见满树的白海棠。 他的庭院里种了许多花,牡丹、秋海棠、芍药、蜀葵、扶桑等,树木有梨树、泡桐、桂花树、海棠树等等。 月信期一过,宋杬卿又是一位“身强体壮”的小郎君,爹爹也不拘着他,准他出门了。 他离了床第一件事,便是去飘香楼大吃一顿。 他这回出门,可是好大的排场。马车后跟着十来个侍儿公公,再加上爹爹安排的侍卫,个个腰佩刀剑,面容冷酷,远远看着就觉得不好惹。 他还去了不远处的茶楼静坐,这儿的果子茶味道别具一格,还请了位说书的夫子。 宋杬卿坐在二楼,隔着一道帘子听着她讲一本鬼怪异志,略有些浮夸,但他觉得挺有意思,在场的其他人却是兴致缺缺,一脸索然。 有人忍不住叫唤:“说来说去都是这个故事,能不能换一个?” “是啊是啊!”立即有其他人附和着。 那中年的书生见众人如此,脸上也觉得有些臊,这个故事她也实在是说腻了。 她眼眸一抬,脑中划过一个念头,倏地拿起那惊堂木一拍,发出“啪”的一声。 众人目光立即被声音吸引了去。 书生扬声道:“好!既然诸位都已经听惯了这故事,书人便换一个,来说说凌朝那位赫赫有名的煞神!” “好!”此话一出,立即有人应和。 又有人小声道:“非议皇室子弟,恐怕有失妥当……” 此人话还未落,便有人抢过话茬:“怕什么!我朝民风开放,前些日子黄师台的张夫子酒后大论凌帝后宫之事,如今不也无事?” 帘子挡了视线,宋杬卿看不到人,听着声音觉着是个年轻女郎,似乎带了几分唯恐天下不乱的意思。 那人笑道:“李夫子莫不是怕了?” 想必她是清楚李、张夫子素日不和之事。 那李夫子,即是那说书人立即涨红了脸,竖着眉,高声道:“如何不敢?” 她随即又是一拍那惊堂木,清了清嗓子,说道: “想必诸位都知道,那位煞神就是当朝宣王。这可是位了不得的人物,生父墨贵君乃墨大将军长子,生母乃当今圣上!听闻此人天生赤瞳,此乃不祥之兆!墨贵君诞下宣王后,没几年便香消玉损,有人猜测其缘由或许与宣王有关。而且——” 李夫子骤然一顿,忽抬手拿起茶碗呷了一口,悠闲之貌,让其他人看了牙酸。 有人忍不住叫嚷道:“李夫子,你说话莫要藏一半露一半的,快说下去!” 那李夫子见众人皆眼巴巴看着他,哼笑着,示意一旁扎着两个小辫的女童拿着小簸箕下去。 众人见此纷纷白了她一眼,嘴里发出哂笑声,可还是一个接一个掏出铜板扔进去。 甚至有人扔了些碎银子,估摸着有一二两的样子。 听着不断响起的叮叮当当的声音,李夫子笑着多喝了口茶。 宋杬卿觉着有趣,示意青栀将那小童唤过来。 那小童本来见着簸箕里银钱比往常多了许多,脸上笑意不断,如今又见眼前这位公子如此容貌,穿金戴银,出手定是阔绰,脸上笑意更甚。 然后她就看见眼前这位公子温温柔柔冲她笑着,从荷包里掏出一枚铜板,在她眼前晃了晃,放进去。 小童惊愕地望着他:! 宋杬卿无辜地看回去,眨眨眼,见小孩快哭了,心下不忍,又从荷包里掏出一文来,手放进去,久久未松开。 小童深吸一口气,眼神死死盯着他的指尖。 宋杬卿松开手,那枚铜板落下去,发出“叮”的一声。 小童飞快的将簸箕抱在怀里,“倏”的一下溜走了,脚底抹油了一般。 宋杬卿在那儿笑弯了腰,身后的几人亦是忍俊不禁。 “好了不闹了,青栀你给她送去。”宋杬卿拿了一块碎银交给青栀。 那小童估计不认得他了,当时还想偷拿他荷包来着。 李夫子见收来的簸箕里银钱数目不少,心中顿时得意起来,笑眯了眼,缓缓说道: “而且听闻当时柳侍君亡故亦与宣王有干系,故而陛下勃然大怒,将宣王交给远在关外的墨将军抚养,据说在这期间,宣王还曾私逃出宫——” 立即有人嚷道:“这莫不是你胡诌的吧?” “咳……书人也是道听途说,不知真伪。”李夫子话头一转:“这宣王虽身有不详,可其在军事上颇有才能,在战场上所向披靡,赫赫威名不输墨老将军!” 底下有人接话:“那是,毕竟是墨家血脉!” 李夫子继续道:“而且,听闻宣王本人亦是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侠肝义胆,行善积德。当日于狂马之下救下薛家公子,又主动请缨临沂剿匪,可谓是一片赤子之心啊!” 她声音愈发激昂慷慨:“临沂山匪猖獗,宣王出手定是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下面立即有人附和称赞。 而宋杬卿则是听得一脸茫然。 嗯? 侠肝义胆?行善积德? 宣王是这个人设吗? 不是说叫“煞神”吗?她这说的是哪门子煞神?这不净夸她了嘛? 她是不是收了宣王的钱? 下面立即又有人反驳:“我怎么听说宣王生性暴虐,时常要挖人心肝做下酒菜?” “我听说宣王好美色,夜御十男不在话下!” “我还听说宣王杀人成性,每日必要生饮一杯人血!” ………… 一时间,诸多女客都在论述自己听到的传闻。 宋杬卿听了全当个乐子,还想着猪肝不比人肝好吃? 夜御十男—— 噗。 “你们当真亲眼瞧见了不成?尔等可曾亲眼目睹宣王剜心杀人?” 在众多女声中,突然传出一道男声,众人当中站起来一个戴面纱的蓝衣公子,言辞中隐约带着怒意。 宋杬卿略一挑眉,这位公子似乎有些义愤填膺。 “这倒是……不曾见过。”众人面面相觑,皆一阵哑然。 松雨冷哼一声,沉声道:“诸位要学会明辨是非才是,莫要捕风捉影、以讹传讹。” 一时间,茶楼内鸦雀无声,众人面露羞愧之色。 松雨先朝那簸箕扔了块碎银,后示意李夫子继续,再坐下喝茶。 李夫子一喜,忙一拍惊堂木,扬声道:“咳……话说这宣王已是及冠之年,然后院空置许久,不知何时娶夫纳侍?” “宣王一表人才,家财万贯,可谓是一位良配!” 底下有人笑道:“李夫子可又是在胡扯了,宣王天生赤瞳,令人胆寒不已,哪家公子敢嫁过去?” “对啊,自古以来,赤瞳便寓意不详,其亲近者或是暴病身亡,或是缠绵病榻,谁敢把自己儿子嫁过去?且宣王自战场回来,一身血气未消,京城的公子都是金枝玉叶,怕是新婚之夜见着了都吓昏过去!” ………… 宋杬卿听着那些人说的各种理由,似乎一切都归咎于宣王的眼睛,它是血红色的—— 18、第十八章 一种比山茶花红黄且暗的颜色。 许多人害怕与那双眼睛相视,像被幽深之地的猛禽盯上一般,只觉毛骨悚然。 但宋杬卿却觉得那双眼睛很漂亮。 他望着楼下的街道,微微有些失神。如今战乱平息,百姓安居乐业,似乎一切都很美好。 院子里新来的侍儿公公办事时都尽心尽力,从不偷奸斗嘴。 母亲和爹爹感情依旧,长姐亦时常往东阳侯府送东西。阿姐在军营里待的时间愈发长了,许是听闻有人想给她做媒,干脆不回家了。 至于他自己…… 没什么好说的,他记性不太好,那天知道剧情后,倒也记下了一些书中的重要剧情点。 虽然他极力在避免走剧情,可是人物关系好像没什么变化。 男二依然如书中一般针对他,不过他也都报复回去了。 女主似乎对他生了几分兴趣,不过之后应该不会了,也没再给他送东西了。 女二可能已经在谋划如何接近他,虽然那边情况与原书有些出入,不过也不是什么大转变。 其实……他现在应该怎么做都不会走原身的老路了吧? 其一,丞相府的人都挺喜欢他的,身边的人待他都很好。 其二,他如今力大无穷,平日里还得注意力道不破坏东西,不用担心原书里“强取豪夺”情节。而且在他看来,男二诸芷儿的手段也就那样,都是些小说里看到过的老套手段,他仔细提防着就是了。 其三,他已知晓女二杨拾桑的真实品性,不会听信于他,自然也不会落得毁容的下场。虽然他不太喜欢自己这幅病殃殃的容貌,但总比毁容了遍布红斑好些。 远处渐渐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只见一名士兵骑着马穿过街道,面上带着喜意,腰上系着红绸。她一边甩着马鞭,一边高声让行人退让。 看方向,似乎是往皇城那边去的。 宋杬卿回过神来,里面话茬已经转到五皇女身上了。 “……外祖母又是当朝太傅,本该是太女的最佳人选,只可惜她性情顽劣、不文不武,又极好男色,虽未娶夫,可后院早已美侍成群,还常流连于烟花柳巷之地……” 宋杬卿用手撑着脸,想着这五皇女是谁,好像是容贵君生的。 容贵君乃当朝太傅嫡子,容貌甚美,堪称国色。他如今是凌帝最喜爱的君侍,连凤君都要避其锋芒,又有皇女傍身,可谓是人生赢家。 书里五皇女好像和女主很不对付,在女主和原身玩囚.禁.小.黑.屋的时候上跳下窜,弄出不少乱子,然后被女主安了个“蓄意谋反”的罪名领了盒饭。 既然是皇帝的女儿,那应该不会真的无能吧?保不齐是韬光养晦呢? 最后谁当了皇帝来着? 好像没写,原身跳崖后就没内容了。 流产不久的原身一袭红衣,在冰冷刺骨的雪夜中跳下悬崖,完美诠释be美学。 宋杬卿想到这儿,忍不住叹口气。 原身到底是怎么从守卫森严的六皇女府中跑出去,还正好遇上了要去山上寻草药又为人良善的马车主人的?而且马车主人为什么会同意带着一个虚弱的陌生男子去山上?不怕惹祸上身? 他十分不解,且大为震撼。 休息了阵子,宋杬卿去了琅记书坊,想让琅掌柜留意书生拿过来抵押的书册,或许会有别样的发现。 长姐生辰将至,他想送些她喜欢的书册。虽然长姐说过,无论他送什么,她都会很开心。 话毕,宋杬卿打算离去。 他的脚踩刚踏过门槛,迎面走来一位身着影青长袍的书生。 两人相视,宋杬卿听得心中“咯噔”一声——麻烦来了。 杨拾桑看见宋杬卿,清俊的脸上绽开笑意,眸中泛起柔光。 “卿……”杨拾桑下意识又要唤他“卿儿”,之后立即反应过来,改口道:“宋公子。” 宋杬卿冷下脸,面色淡淡地点点头:“杨小姐。” 不知道为什么,他一见到这人心里就觉得不舒服,比吃了坏掉的红烧肉还难受。 话落,他便想躲开她离开,杨拾桑不假思索地快步上前,拦在他身前。 身后的青栀红玉等人立即护在他面前,一脸警惕地看着杨拾桑。 书坊外马车旁侯着的护卫见此更是一齐涌上来,拔出刀剑,围住杨拾桑。大有她敢动一下,便弄.死.她的势头。 “杨小姐这是何意?”宋杬卿站在众人身后,略皱着眉,并不正眼看她。 杨拾桑见此只得后退几步,温和地笑道:“宋公子莫要惊慌,在下并无他意。” “在下能——” 宋杬卿打断她的话:“既无他意,杨小姐就莫要挡路了,让开!” “……”杨拾桑一噎,面上显出几分愕然,卿儿怎会这般同她说话? 卿儿性子柔软,待人一向温和,断不会说出如此咄咄逼人之言。 还有……卿儿身边不是只有青栀一人么?如今身边为何跟了这么多人? 杨拾桑压下疑虑,向宋杬卿作揖: “若公子介意上回宫宴之事,在下此刻便同公子告一声‘得罪’,还望公子海涵。” 宋杬卿冷声道:“你让开,本公子就不同你计较了。” 杨拾桑一阵语塞,见他对自己避犹不及的模样,衣袖下的手紧握成拳,但面上不显,依言让开了。 护卫站成一排挡住杨拾桑,她只能静静地看着宋杬卿上了马车离去,车横上挂着的木质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 众护卫也都收了武器跟上马车,其中一个年级较小的女郎小声嘟囔着:“一个穷书生竟然还敢惦记着我家公子……”她身旁一位年长于她的女郎杠了她一肘子,她才讪讪地噤声。 这句话却偏生入了杨拾桑的耳,听得她面色倏地一沉,温和的气质荡然无存,反倒显得有几分阴翳。 她平生最忌讳的就是这一点,上辈子爬上高位之后,无人胆敢置喙她的出身,如今她又是那位殿下的幕僚,周围谁人不敬重她?如今却又从一名小小的护卫口中听到了“穷书生”三字,当真是…… 等等。 杨拾桑突然记起重点来,卿儿待她的态度为何会有如此大的转变?而且他身边为何会多了这么些人?上辈子可没有什么护卫侍从,卿儿有时还需自己亲自上街买卖东西。 一位世家公子,连帮忙跑腿的侍儿都没有,可见丞相府如何苛待于他。 肯定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这种事态脱离掌控的感觉让杨拾桑十分不愉。 她看着那道马车渐渐没了影子,将情绪压在心底,转身进了书坊。 宋杬卿坐在马车里,忍不住嘟囔一句:“晦气。” 手指绞着锦帕,上头的海棠都被扯得变了模样。 一旁的红玉与绿芮相视无言,心里虽有疑虑,却不敢乱开口。 “公子别不开心了,”青栀忙拍拍他的手,让他放过可怜的手帕,一面柔声地哄着,“等回府后,可以吃上新鲜的桂花糕,今日出门时闵烟公公就同我说了的,他会少放些糖,不会那么腻。” “嗯。”宋杬卿抬手给自己顺气,心想:不要为了不相干的人有太大的心情起伏,劳神费心,得不偿失。 要爱惜自己的身体才行。 宋杬卿渐渐地把自己说服了,那股不适逐渐消退。 马车前方转角处走来主仆二人,前者手执折扇,脸上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身后的谷开双手提着两个红绸礼盒。 “咦,是谁家的马车,如此气派。” “相必里头的是哪家主君公子吧!” 凌陌瑜听得身旁之人议论道,不由得转头望去。一见那样式,她便知是宋家的马车,又见车后随从护卫众多,猜想里头的应该是宋家主君白溪吟。 宋家…… 凌陌玦忽然想起七夕祭那日,那个撞了她的少年。 眼眸里的清澈与不谙世事,像极了单纯的林间小鹿,一见便知是被保护得很好,不见世间龌龊。 她拿折扇敲了敲手,面上笑意更深,若她后院放一个这样的人,怕是没几日便被吃得骨头都不剩了。 谷开不解道:“殿下,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吗?”怎么笑得这样开心? “没什么,走吧。”凌陌瑜蓦地收了笑意。 她此行的目的地是秋府。 …… 日暮时候,秋府外。 凌陌瑜和和气气地冲秋侍郎拱手行礼,好似没瞧见秋侍郎僵硬铁青的面色,还有她身旁秋正君泫然欲泣的模样。 她笑道:“既如此,吾便先行回府,还望秋大人早日定夺。” 秋侍郎哆哆嗦嗦地回了一礼:“五殿下慢走。” 凌陌瑜心情甚好,“刷”的打开折扇,一面扇着一面走了。 快步跟上去的谷开两手空空,不见来时所提之物。 见人走了,秋侍郎只觉气血上涌,脑袋发晕,差点站不稳。 秋正君拉着她衣袖,凄声道:“妻主!这可如何是好?我的寻儿……还、还有舒儿……” 二人回到正堂,瞧见桌上放置着五皇女凌陌瑜送来的结亲礼。 秋侍郎看着它,又想起凌陌瑜看似协商实则威胁的话语,不禁悲从中来,满目愁容。 等秋舒从黎园寺回来,见到的便是面色沉重的母亲,和无颜落色的父君。 “舒儿——” 19、第十九章 杨拾桑回到家中,让手下人去打听宋丞相府中的消息,特别是宋家公子的消息,越详细越好。 那人忙应下,去查了。 杨府人都知道,这位大人看着温和有礼,实际上却是说一不二,无人敢在她面前偷奸耍滑。 那人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弄来了消息。 杨拾桑听了却是一怔,忙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那人唬了一跳,又说了一遍:“……宋家嫡子自小体弱,及笄将近,性子温婉,待人温和,丞相府无人不称赞,且与东阳侯嫡孙相交甚密。” 杨拾桑挥手让人下去了,独自入了里间,神色不明地低喃道:“宋家嫡子……” “与东阳侯嫡孙相交甚密……” 卿儿本是庶子,生性柔弱,下人怠慢,故而他在丞相府过得并不好,且与崔家公子交情尚浅,可这人通报的与她知晓的却是大相径庭。 和上辈子的情况相差太大,那么,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 …… 某日。 宋杬卿在廊亭处弹琴,绵绵琴音似乎将夏日的热意都吹散几分。 一曲毕,宋杬卿站起来走了走,动动身子,一面让人将琴收了。 青栀端着食盒走过来:“公子,来尝尝小厨房刚做成的桂花糕,还有杏仁茶。” “公子,我刚刚听说宣王回朝了。” “嗯?这么快?”宋杬卿讶异道,还不到半个月呢。 青栀将茶点一一摆好,又道:“是啊,那日街上看见的便是传捷报的驿使。如今外头人都在议论宣王剿匪一事,临沂山匪猖獗,当地百姓深受其扰,如今宣王一去,直捣黄龙,剿灭山匪,百姓纷纷夸赞宣王英明神武呢。” “哼,”宋杬卿意味不明地笑笑,“英明神武?” 他端起茶碗,轻啜一口:“京城里宣王的传闻有所改变了吧?” 青栀“嗯”了一声,点点头道:“的确如此,从前说起宣王,能夜止小儿啼哭,如今众人听了皆是赞叹宣王宅心仁厚、一心为民。” “咳……咳咳……”宋杬卿被呛到了,青栀忙去轻拍他的背。 “宅心仁厚?” “一心为民?” “这明显是有人引导吧。”宋杬卿都笑出眼泪来了。 “公子!”红玉兴冲冲地跑过来,手中拿着一张请柬:“公子,晁二公子让人送来的。” 宋杬卿打开看了,请柬上说是九月初三邀众人赏花。 原来是赏花宴。 他是该出去透透气了,在家里无非就是弹琴、作画、刺绣、练舞、看话本,或者构思下一本书的情节内容。 他以前倒不觉得无聊,如今却生了几分倦怠。 也是,从前只以为是穿越了,便只想着过安稳的生活,现如今知道是在一本书里,还是一本无厘头的虐文,他总得做出改变来反抗剧情,还交了新朋友。 宋杬卿撩了撩头发,温声道:“绿芮,你去同小厨房的人说说,今日中午的菜做一道小黄鱼,我馋了。” “是。”绿芮笑着应了。 九月初三,正奉大夫府。 晁吉玉带着一行人前往自己的芜青院,一面说着: “其他人都来过几次了,独宋小郎君是头一回。我的院子在北边的后罩房,东边的院子里头住的是长姐,听闻今日似乎开了个诗会,来了许多人。” “不过不必在意她们,东厢房离我的芜青院远着呢。” 晁吉玉笑得开怀:“我前些日子得了一株庭芜绿的千丝菊,便想着让诸位来观赏一番。” “吉玉最喜菊花,院里种了许多种类的菊花,”崔白月拉着宋杬卿的手,“元元你可要好生瞧瞧。” 宋杬卿笑着应了,然后又想起一事,轻声问他可记得长姐的生辰。 崔白月脸颊微红,小声说他知道,礼物也准备好了,到时候让人送过去。 几人进了院子一看,各处摆满了菊花盆,各色菊花都有,间或看见几株百合。 晁吉玉说那百合是他的侍儿买种子遇上了无良商贩,分明要的是白菊,种出来的却是百合。他想着也是花了心思种的,就留了下来。 宋杬卿亦是喜花之人,两人很快就聊到一处去了,裴然等人一时间还插不上话。 裴然无奈地看着相谈甚欢的二人,自己带着侍儿去看花了。 崔白月失笑地摇摇头,转头间却看到秋舒似乎有些闷闷不乐,轻眉久久未松。 崔白月不由得轻声问道:“秋舒哥哥,你怎么了?” 秋舒正微微失神,听见崔白月的声音才回过神来,只摇摇头:“我没事。” “怎么了这是,”崔白月皱起眉,上前拉着他的手,柔声说着,“可是发生了什么难事?说出来让我们一起商量解决之策。” “是下人不服管教?” “还是又听了什么人的污言秽语?” 秋舒已过了17岁,却还没有嫁人,曾订过一次亲,对方却遭遇不测,家里人便退了亲,之后也没再说亲事。 故而有些吃饱了没事干的长舌人说些乱七八糟的闲话。 他们最初还以为是秋正君拖着不让秋舒嫁人,后来才知是因为秋侍郎舍不得秋舒出嫁。 秋侍郎年过半百,膝下却只有三个儿子,其中最得她心的便是三子秋舒。但因他如今快十八了,秋侍郎最近也在相看人选。 秋舒听得鼻尖发酸,手指捏着手帕,低声喃喃:“我……我要嫁人了……” “你说什么?你要嫁人了?”崔白月惊呼出声。 “哪家女郎?品行如何?”崔白月并未收声,故而其他人都能听见,一齐围了上来。 “秋舒哥哥,你要嫁给谁呀?” “秋侍郎终于舍得将你嫁出去了?” 众人本兴致勃勃地问着,却见秋舒脸上并无喜意,便相继噤了声。 秋舒苦涩地笑笑:“对方是高门贵女,以我的身份,算高攀了。” “秋舒哥哥……”宋杬卿见他那样,忍不住说道,“你不愿嫁吧?” 秋舒哽咽一声,只是摇头,不再言语,心中却是涌现无数悲凉。 那日母亲突然说五皇女要纳他入府,问他的想法。他正惊愕之时,父君却声泪俱下地求他应下,言辞混乱,但他却听明白了。 五皇女以大哥哥秋寻妻主狄元洲的仕途为挟,让母亲将他嫁给她。 狄元洲是母亲为大哥哥千挑万选才选出来的妻主,为人正直,在礼部任职,又在容太傅嫡孙女容文林手下做事。 母亲说若他不愿,她便将五皇女送来的东西尽数送回去,他这才看见桌上的红绸礼盒,这就是五皇女娶他的诚意? 哦,他说错了。 不是娶,是纳。 秋舒想到自己绣好的、父侍夸赞的嫁衣,下意识张口想拒绝,父君却紧紧攥着他的手,甚至跪下来央求他。 他呆愣一瞬,骤然落下泪来。五皇女施压,母亲定是为难,父君待他不薄,平时对父侍也是多有照拂,如今为了大哥哥来求他…… 手臂被攥得生疼,可是不及心中之痛万一。 最后,秋舒绝望地阖上眼眸,轻声道: “我嫁。” …… 秋舒回过神来,忙拿手帕拭泪,他勉强笑道:“好了,不谈这个了,等我嫁人了,到时再请你们来。” 几人含糊地应了,换了个话题,说起京城主君侍君们的八卦去了,说到好笑的时,秋舒才又露了几分笑意。 裴然突然神神秘秘地说道:“我说,你们可曾听说京城的传闻?” “什么,你说。”其他人很配合他。 裴然哼哼笑着:“听闻宣王剿匪有功,陛下给了一大堆赏赐呢!” “据说陛下本来还要赏个夫郎的,宣王拒绝了。” 晁吉玉闻言用手帕捂着口,小声诧异道:“夫郎?谁敢嫁呀?” “对呀,”崔白月一脸紧张,“就算宣王名声略有好转,可是那双赤瞳实在是令人生畏。对着那双眼睛,哪个小郎君睡得着?” “咳咳,”裴然突然放低声音,“我听说,那个人是丁珴。” 宋杬卿讶异道:“怎么会是他?” 又是一个原书没出现的事……也有可能发生了,可是他没记住。 崔白月想了想,说道:“……他今年快及笄了吧。” 晁吉玉冲几人挤眉弄眼:“虽然宣王天生赤瞳,但保不齐人家是个会疼人的呢?” “也是,”裴然点点头,接了他的话,“虽说赤瞳不详,可那只是别人说出来的,或许都是巧合罢了。若宣王是个会疼夫郎的,嫁给她也不吃亏。” “怎么,裴小郎君可是动了心思?怕不是忘了蒲家小姐?”崔白月打趣他。 “她?”裴然突然惊呼一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没好气道:“定了亲后人家就去姑苏任职了,我现在都快不记得她长什么模样了。” 晁吉玉问他:“嗯?那你们什么时候成亲?” “定的明年九月,”裴然扯了扯嘴角,“说是利于她的仕途。” …… 外面日头愈发大了,几人便进屋歇息。 吃了盏茶后,宋杬卿说想出去走走,在院子附近转转。晁吉玉嘱咐了几句,继续同裴然讲他新得的庭芜绿千丝菊。 另一边崔白月陪着秋舒看花,间或闲聊几句。 宋杬卿避退青栀等人,在芜青院四处走了走。晁吉玉的院子和他的不太一样,不过这个还是得看个人喜好。 他七岁的时候才住进晚厢阁,之前他一直住梧桐苑的偏房。 母亲专门找人来新修了一处宅院,处处按照他的喜好来,前院移栽了几棵大树便于乘凉,后头修个庭院,做了假山,再添上寻来的花草树木等。 宋杬卿在一处石凳上坐下来,感受着染上几分轻香的夏风,心境十分舒适。 宁静的生活,真美好。 可是,偏生有人要打破这片宁静。 右前方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伴随着一声惊呼: “卿儿!” 20、第二十章 宋杬卿看着突然出现的杨拾桑,猛然皱眉,面上是显而易见的不耐。 怎么哪儿都能碰上她? 晦气! “卿儿。”杨拾桑目光炽热地看着他。 今日他受邀来参加诗会,在诸多恭维之下喝了些酒,想去如厕却没想到走错路了,竟然走到男眷这边来,还遇上了宋杬卿。 宋杬卿后退几步,沉声警告道:“杨小姐慎言。” 失策了,他想一个人转转,身边就没带人。 “好,听你的。”杨拾桑面上有些泛红,用一种宠溺又无奈的眼神看着他,看得他背脊一凉。 杨拾桑儒雅一笑:“宋公子今日怎么会在这儿?” 宋杬卿压根就不想搭理他,又闻到了丝丝酒味儿,猜到这人许是醉了胡言乱语。 喝醉了的人都说不清楚,他转身就走。 身后传来杨拾桑温和的声音:“宋公子可还记得,那日宫宴上发生了何事?” 宋杬卿脚步一顿,转过身看着她,语气淡淡:“怎么,杨小姐在威胁我?” 杨拾桑气定神闲地笑笑:“宋公子说笑了,在下只不过是希望公子能回答在下提出的问题。” 宋杬卿目光落在一旁的假山上,冷然道:“……晁二公子与我相识,我受邀赴宴罢了。” “哦?”杨拾桑眸中划过一丝莫名的情绪,“宋公子既是嫡出,又如何与晁二公子交情颇深呢?” 宋杬卿闻言直拧着眉,脱口道:“嫡出如何?庶出又如何?与人相识看的是人的品性,而非出身。” “出身又不是我们能决定的。” 他这句说的小声,可还是让杨拾桑听见了。 她缓缓上前一小步,低声问道:“宋公子当真是宋家主君所出吗?可在下怎么听闻,十几年前宋丞相曾纳过一门侧室呢?” 宋杬卿顿时心里一慌,飞快地眨着眼睛。 她怎么会知道?那件事应该没多少人知道才对,难道杨拾桑背地里查了他? 宋杬卿深吸口气,故作镇定道:“你这是从何处听来的浑话,莫要胡说。我母亲与爹爹感情甚好,怎会另纳他人。” 他小时候就听人说过,其实宋宥没有将柳氏纳为侧室,不过是迫于舆论压力才给了柳氏一个容身之地,之后也从未踏进过那个院子。 柳氏生下他后做了许多不人道的事,被赶出丞相府了。而他对柳氏,也无半分父子之情。 毕竟…… 他刚出生就听见柳氏气急败坏地说了句:“怎么是个男孩!” …… 宋杬卿垂下眼帘,心已经静了下来。 杨拾桑闻言意味不明地笑笑:“是么,许是在下记错了,还望宋公子莫要介怀。” 杨拾桑向前走了几步,宋杬卿只看着,她如果想做些什么的话,他就不客气了。 他连自己院子里的树干都能拍出掌印来,就不信不能折了眼前人的手。 “在下自以为同公子甚是有缘,”杨拾桑低声笑了,“崔公子及笄宴上,在下与公子有过一面之缘,不知公子可还记得?” “不记得。”宋杬卿脱口而出,语速极快,带着几分慌乱的意味。 杨拾桑闻言并不惊讶,又道:“听闻公子性情温和,与人为善,那为何公子对在下总是这般……不客气?” 她锐利的目光直直.射向宋杬卿:“难道说,在下做了什么令公子不喜的事?” 宋杬卿别开头,暗暗捏紧衣角:“杨小姐多虑了。” 杨拾桑沉默一会儿,又道:“不知宋公子可还记得‘碧秋海棠词’?” “这是什么?”宋杬卿奇怪地看着她,好似从来没听过一样。 他心里却是惊起惊涛骇浪,她刚刚说的,不就是她同原身表白时写的词吗?现在就写出来了? 杨拾桑端详他的神色,毫无破绽。 “其实……我重活了一世。” 杨拾桑突然扔出一个惊雷,炸的宋杬卿一瞬间没反应过来。 “你……这是何意?”宋杬卿慌乱发问,感觉到胸腔里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震耳欲聋,他的手心也隐隐出汗。 怪不得! 怪不得杨拾桑对他的态度与原书不同,还用莫名的眼神看着他,还叫他“卿儿”,这可是原书中后期才出现的称呼。 女主不对劲就算了,女二怎么也出了问题,竟然重生了? 杨拾桑目光缱绻地看着他:“卿儿……” 宋杬卿面色一沉,眼眸冰冷如霜:“杨小姐怕是醉得不轻,开始胡言乱语了,还是早些回家去,喝碗醒酒汤才是。” 宋杬卿觉得自己不能再待下去了,话落便转身想走,却被一股大力向后扯去,被人拥住。 杨拾桑将人锢在怀中,将头埋在他颈窝里,低喃道:“卿儿,你也重活了一世,对不对?” 言辞中饱含千丝万情。 她想了很久,既然她能够重活,其他人亦有可能,而且卿儿如今的处境与上辈子不同,或许他重活早在她之前。 宋杬卿没能在第一时间推开杨拾桑,是因为他整个人僵住了。 他上辈子连女生的手都没拉过,这辈子除了与家人亲近,就没和别的女性有过亲密接触。 如今被杨拾桑抱住,背后靠着她胸前,宋杬卿却没生出一丁点儿羞赧,反而是被冒犯的恼怒。 陌生的气息萦绕在周身,让宋杬卿极为不适,更别说杨拾桑还在那里深情款款地说着二人昔日的美好回忆,真是让人作呕! “卿儿,我会待你好的……” 宋杬卿抓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捏—— 杨拾桑兴奋的声音戛然而止,随后响起的是她的抽气声。 宋杬卿用力推开她,怒喝道:“杨小姐莫要再发酒疯了!” “卿儿,你……”杨拾桑看着右手手腕处的淤青,不禁有些瞠目。 他的力气怎会如此之大? “你给我闭嘴!”宋杬卿克制不住自己的怒意,“你别再用这种黏糊的称呼叫我了,真的很恶心!” 杨拾桑一脸受伤:“你……曾说过喜欢我这么叫你的。” “我何时说过了?”宋杬卿冷笑一声,“你若是得了癔症还是尽早去医治才是,别在这儿发疯!” 杨拾桑也不管宋杬卿想不想听,急急忙忙解释着:“卿儿,我当真是重活了一世,也知道今后会发生什么。” “我们将来心意相通,于海棠树下定情,我为你做了一首海棠词,你甚是欢喜……你我成婚之际,却有歹人破坏,那个人就是如今的宣王!” 宋杬卿瞪大眼睛听着她胡说八道,原身何时同她成亲了? 她压根就没去丞相府提过亲! 杨拾桑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宣王性情暴虐,杀人如麻,对你做了诸多残暴之事,还强迫你嫁给她!” “她甚至……还害你毁了容!” “害我毁容的不是你吗!”宋杬卿脱口而出这句。 话落,他看见杨拾桑怔住的模样才意识到不好,他好像说了不该说的话。 杨拾桑呼吸骤然粗重,温和俊秀的面容微微扭曲:“卿儿!你果真是重活一世了!” 她快步上前,激动地握住宋杬卿的双肩,双目泛红,声音颤抖:“卿儿,害你毁容并非我本意,我只不过是……” 宋杬卿懒得听她胡说,抬手直接给了她左脸一拳,用了很大的力气。 只听得“嘭”的一声,杨拾桑直直地向后倒了下去,砸出的声响也不小。 宋杬卿揉了揉肩膀,心里乱极了,没再给地上晕过去的人半分目光,径直回了芜青院。 没想到杨拾桑是个重生的,更没想到自己没注意不打自招了,这下杨拾桑估计坚信他也重生了…… 不过,这杨拾桑可真是会甩锅啊,分明是她给原身下的药,害得原身毁容,如今却把锅扣在宣王身上。 这剧情变化怎么这么大,既然杨拾桑能重生,不会还有别的人也重生了吧? 头疼。 宋杬卿回去就和晁吉玉说,有个书生发酒疯,言语上冒犯了他。 晁吉玉连忙拉着他问可受了委屈,又叫人去请晁家大小姐晁瑞。 宋杬卿只摇头,说那书生醉了酒,满嘴胡言乱语,碰到个石凳子栽倒在地上。 青栀等人泪眼汪汪地看着宋杬卿,祈求以后无论他去何处都要带上他们,至少要带一个人。 宋杬卿无奈应了。 众人一齐去了,站在转角处,看着晁瑞带着人将杨拾桑抬了出去,阳光下,她左脸上的红肿淤青十分明显,肿得很大。 晁吉玉看向宋杬卿:“那是……?” 宋杬卿抿唇轻笑:“许是在地上摔的。” 晁吉玉干笑几声,那脸一看就是被打的。 晁吉玉顾及宋杬卿的名声没细说,只让人告诉晁瑞芜青院外有个醉酒的书生。 晁瑞让人将杨拾桑抬走后就立即派人同晁吉玉说了,让他和好友莫要担心。 众人是在芜青院吃了午饭后再走的。 马车上,宋杬卿懒洋洋地靠着马车内壁,有一搭没一搭地喝茶。 其实,原书里虽然凌陌玦才是女主,但是原身并没有爱上她,反而喜欢上了女二杨拾桑。 杨拾桑接近原身是别有目的,靠着不错的才华和虚假的关怀,让原身渐渐渐动心。她更是在海棠树下向原身告白,许诺会上门娶他,并永远待他好。 原身因为身世原因十分懦弱,在丞相府过得宛如透明人,除了相依为命的青栀,他所获得的温暖全是来自杨拾桑。 原身十分抗拒只会掠夺压迫他的原女主,接纳对他温柔呵护的杨拾桑。 杨拾桑科考那年似乎得罪了人,最后没能及第。为了她,原身主动去找了母亲宋宥,为杨拾桑谋得了一份官职。 原身在府中翘首以盼地等着杨拾桑来提亲,却没想到最终等来的是凌陌玦的结亲礼。 …… 另一边,秋舒一入马车,面上便没了笑意,他觉得马车里闷了些,便伸手拨开帷幔,正巧看见有一对妻夫携手走过,满眼皆是彼此。 他心中一酸,鼻翼翕动,觉得眼眶隐隐发热,似有泪意。他忙拿锦帕轻点眼角,唯恐留了痕迹让父侍瞧见,又惹得他伤心。 忽来了一阵风,将他手中的帕子吹了出去,一旁的沛儿忙伸手去抓,却是没抓到。 “公子,这……”沛儿不免有些急躁,那可是公子常用的帕子,所是让有心人拾了去…… 秋舒也是一惊,忙掀开帷幔去看,哪里还能看得到它的影子?再唤车妇停下也是枉然。 那手帕上,还绣着他的字。 秋舒叹口气:“罢了,京城名中带‘舒’字的郎君并非唯我一人,不见得会想到我身上。” “再说了,也许吹到树枝上了,也未可知。” 秋舒不曾看到,那块手帕被风吹走,最后落入一名锦衣女子手中。 21、第二十一章 马车停了,红玉掀开帘子,宋杬卿正探头出来,正巧瞧见了宋于修和白涵彦二人下马。 宋杬卿走过去:“阿姐,你今日不做工吗?” 宋于修笑了笑:“今日休沐。” “哦。”宋杬卿应了声,想起来凌朝的规定是七日一休沐。 他又看向白涵彦,冲她点点头:“大表姐安好。” 显而易见的疏离让白涵彦心生失落。 她轻声应着:“表弟好。” “元元,你从哪儿回来?”宋于修把缰绳扔给手下人,白涵彦看着宋杬卿欲言又止。 宋杬卿拨了拨额间细发,说道:“从晁家来,晁家二公子邀我赏花。” 他瞧见宋于修衣襟处露出一点鹅黄,下意识问道:“阿姐胸口处是什么物件?” 宋于修穿的瓦青长袍,衣襟处的一点鹅黄十分明显。 宋杬卿只是随口一问,没料到宋于修有些慌乱地将它塞进衣襟里面,随后轻咳一声,道:“没什么。” 宋杬卿见她这样,觉得有些好笑,眉眼弯弯。 白涵彦看着宋杬卿,衣袖下的手悄然紧握,突然说道:“表弟,家中要替我定亲事了。” 宋杬卿闻言,只浅笑道:“大表姐风流俊朗又才学出众,未来夫郎定是蕙质兰心、秀外慧中。” 白涵彦见他没有半分失态,心中也是明了表弟对她并无半分风月之意,紧握的拳头也逐渐松开来。 他脑中突然浮现出与表弟初见的场景,那是在初雪的冬天,宋杬卿穿着厚厚的棉袄,像个奶团子,上前拉着她的手,软糯地说:“大表姐好~” 白涵彦回过神来,面上带了几分苦涩。 她终究只能是他的表姐啊…… “表弟及笄将近……”白涵彦故作轻松地笑笑,“不知舅母心中可有了人选?” 宋杬卿鼓了鼓腮帮子,抬头望着天上,语气淡淡:“谁知道呢。” 母亲就算看中了人选应当还是会和他说的,他就算嫁人也不想嫁给看着不顺眼的女人。 宋杬卿叹口气,为什么古代的男子及笄后就要嫁人啊?十五岁也太小了吧,他上辈子十五岁还在上学呢! 宋杬卿认真地看着白涵彦:“大表姐,我希望你能娶一个自己喜欢、对方也喜欢你的夫郎,若娶了不喜欢的,岂不是两看相厌?” “嗯……”白涵彦竭力想笑笑,却是枉然,嘴角僵硬着,难看极了。 她走前又转过头来看着宋杬卿,扬声道:“元元表弟,待我成亲之时,你定要来喝一杯喜酒。” “好。”宋杬卿点点头,他站在那处,笑得恬静。 他也大声道:“表姐要好好对待未来夫郎才是。” “我自然是会的。” 白涵彦最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驾马离去。 一阵风吹来,隐约吹散她心中从未说出口的情意。 宋于修凑过来,冲他挤眉弄眼道:“人家都要寻亲事了,元元,你心中当真没想法?” 宋杬卿杠了她一肘子,没好气道:“我说了多少回了,我只当两位表姐是表姐,并无别的想法。” “啧啧啧,我就觉得涵彦不错,知根知底的,又喜欢你,偏生你不喜欢,还说什么‘近亲结婚不利子嗣’的话。”宋于修摊开手,“京城内多的是表姐表弟喜结连理的,怎的你就不行了?” “咱娘和爹不也是表姐弟?生的我们又有什么问题?” 宋杬卿不搭理她,轻哼一声后自己进去了。 他不是爹爹亲生的,说的那些话只不过是借口而已。 二表姐曾直言过要娶他,他拒绝了。大表姐没说过,只是会表现在行动上,给他送东西,邀他出去玩。 两位表姐都挺喜欢他的,难道是因为她们常听大人说“表姐表弟亲上加亲”之类的话? 喜欢……到底是种什么感情呢? 肯定和他对红烧排骨的喜欢不一样。 。 九月十七,宋晏之生辰。 宋府没打算大办,只是请了几个关系不错的同僚,连同亲人一起吃个饭罢了。 宋杬卿早早地起来了,然后去给宋晏之送生辰礼。是琅管事替他寻来的圣人孤本,破破烂烂的,被人当成杂书给当了。 宋晏之收到后自是大喜过望,连道他有心了。 丞相府外驶来一辆通体玄黑的马车,在门口停下,出来一位身着濯绛长袍、面上带着一张玄青面具的女郎,不知是何人。 一旁和下人交代事务的宋宥随意往这边看了一眼,愣了一瞬后忙抽身上前,道:“宣王殿下。” 『我与宣王素不相识,宣王为何会来?』 “宋相有礼。”凌陌玦点点头,一招手,身后的符竹和迟方提着贺礼上前,宋府的人忙接了过去,听闻这位是宣王,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原来这位就是传说中的宣王,果真气势非凡。』 『不过宣王为何带着面具?』 宋宥抬手请宣王先行:“宣王殿下请。” 凌陌玦却抬手让宋宥先行:“还是宋相先请。” 两人都没动,一时间气氛有些微妙。 “老六也来了啊!”吊儿郎当的女声响起,众人望去,是笑得漫不经心的五皇女凌陌瑜。 『这位怎么也来了?』 宋宥在心里叹气,面上依旧笑道:“五殿下。” “五皇女也来了。”凌陌玦将手交于背后,语气淡淡。 凌陌瑜面上笑意不变:“巧了不是。” 『别以为封了王就能压我一头,墨琸可不一定会护着你。』 凌陌瑜笑道:“吾与宋大小姐虽是点头之交,可也佩服宋大小姐才学,故而不请自来。” 『宋晏之学识确实不俗,不知可否为我所用。』 宋宥脸上带着恭敬却不谄媚的微笑:“两位殿下大驾光临,宋府真是蓬荜生辉。” “不知宣王来此,是何缘由?”凌陌瑜将话茬扯到凌陌玦身上。 『我倒想知道,你为何会来这里。』 凌陌玦漠然道:“与你何干。” “你!”凌陌瑜一噎,差点没控制住面部表情。她深吸口气,稳住情绪。 『若非想见那宋小郎君一面,我也不会碰上这等不详之人!』 凌陌玦倏地睨了她一眼,眼眸暗沉,只是有面具挡着别人无法瞧见,不过她周身气质却是更加寒厉了。 宋宥觉得宋府大门外这一幕着实怪异,忙站出来说道:“二位殿下请进吧。” 『该不会闹出什么事端吧……』 凌陌玦转身进去,凌陌瑜“刷”的一下打开扇子,一边扇着也进去了。 里头的大多是宋晏之的同僚,有的已经在喝上了,其中一人见着凌陌瑜,大笑道:“五殿下也来了!” 凌陌瑜循声望去,是个酒桌上常见的面孔。 “听闻五殿下前些日子又纳了一门美侍,佳人在怀,可真令人生羡啊。”那人嘴巴是个没把门,两颊红红的,显然是醉了。 她身旁之人面色讪讪地推了她一把,见她还没反应过来,最后还是离她远了些。 凌陌瑜心中隐隐不悦,面上依旧笑道:“李大人可真是消息灵通啊。” 『该死,这么快就传出去了。』 凌陌玦独自坐在一处喝茶,身旁原本坐着的人渐渐的都离开了。 『这位可是宣王,不详之人。』 『快走快走,若是一个不注意触了她霉头,指定没好果子吃。』 …… 诸多类似的话凌陌玦不知听了多少回了,最初可能还会觉得不满,后来便可直接无视。 『咦,宣王也来了。』 一道突兀的男声响起来,凌陌玦看过去,是宋杬卿身边一个名叫青栀的侍儿。 『宣王怎么来了,难道和大小姐有交情?』 『回去告诉公子好了。』 凌陌玦思索片刻,放下茶杯,动身去找宋晏之,询问可否去院子里参观一番。 宋晏之闻言有些惊讶,但面上还是笑道:“自然是可以的,不过宣王若是见着一座桥,切莫再靠近了,需远离才是,桥后面便是舍弟居所。” 凌陌玦沉声道:“本王知晓了,定不会冲撞了宋小郎君。” 随后宋晏之又叫了一名小厮带她去,那小厮尽职尽责地带着凌陌玦到处转了转。 没转多久凌陌玦就道:“你退下吧,本王一人便可。” 小厮愣了一下,说道:“宣王殿下莫要去桥后面才是,小人告退。” 她离凌陌玦远了才松了口气,天知道,她刚才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待人走后,凌陌玦便站在那座桥下面,盯着桥面看了一阵,后又低下头静静地注视着池塘。 池塘里的水十分清澈,能看见许多鱼儿游来游去,里面似乎有许多种类的鱼。 她也知道自己站在这里或许是毫无意义,宋杬卿不一定会出来。 只不过,她有半月不曾见他了。 她其实有很多话想同他说,可是一见面,她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那么怕她,一见到她就跑。 凌陌玦一想到这点,有些无措地抿着唇,只是心中隐隐后悔,若她能再快些结束战争的话…… “……看看我可爱的小鱼儿~” 宋杬卿有些兴奋地声音传来,凌陌玦愣了一下,一瞬间以为自己幻听了,又听见一句—— “有没有长大一点呀,我想吃全鱼宴了。” “公子,你慢些走。” 凌陌玦这下没觉得自己是幻听了,忙抬起头来,正好对上小跑到桥上的宋杬卿的目光。 宋杬卿一惊:这面具! 他眼睛瞪大一瞬,下意识转身想跑。 凌陌玦忙道:“宋公子请留步!” 宋杬卿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对方没追上来,老老实实地站在桥下面。 他顿时觉得自己太怂了,忙停住脚步,清了清嗓子,问道:“不知宣王殿下有何贵干?” 凌陌玦直直地看着他,好一会儿,她才说道: 22、第二十二章 “宋公子如此畏惧于我,可是听信了京城的传闻?” 宋杬卿哑然,有些不自在地移开目光。 凌陌玦只当他是默认了,又道:“我并非传闻中那般不堪。” “我征战多年,手中的确染上数万人性命,可我绝不是那等草菅人命、滥杀无辜之人。” “他国宵小举兵作乱,我怎能忍受其侵犯我国疆土,自然是要浴血奋战,手染鲜血,亦是无可奈何。” “临沂山匪猖獗,但我也并未赶尽杀绝。匪贼已尽数收押移交刑部,我并未私下动刑。” “而且………”凌陌玦蓦地停顿了下,声音低了些,“我向来洁身自好,不近男色,及冠之年,后院空置。” “故而传闻中的……你莫要相信。” “前日我也已经拒绝母皇赐婚,我与丁家公子素昧平生,连他是何样貌都不清楚。” 宋杬卿听她说了这么多,目光愈加不可置信,宣王这是在干嘛?向他解释什么呀? 凌陌玦认真解释道:“我从战场归来,手握兵权,故而有人肆意散播谣言,致使我名声狼藉。” “其他人作何想法我并不关心,我只在意公子如何看我。” “所以……”凌陌玦凝视着宋杬卿,“我希望公子莫要从他人口中了解我,至少别从传闻中了解我。” “三告投杼、众口铄金的道理,想必公子亦是清楚的。” 宋杬卿呆愣愣地看着她,许久无言,青栀也已经呆若木鸡。 一时间场面几近无声。 尽管凌陌玦带了面具,可是宋杬卿还是能感觉到她灼热的视线。 宋杬卿很想告诉她:我不是从传闻中了解你,我是从原书里了解你的。 他叹口气,对女主凌陌玦人设崩塌的事实已经了解得透透彻彻。 老天是不是在和他开玩笑啊。 宋杬卿目光飘忽,支支吾吾道:“嗯……知道了,我不信传闻便是。” 凌陌玦闻言,嘴角微弯,看着略有些僵硬:“如此便好。” “我……我先回去了,让人看到的话五张嘴都解释不清楚。”宋杬卿慌乱地离开了,却不是用跑的。 其实,就算有人看到了也无妨,二人又不是独处,还有青栀在呢。 再说,两人隔着好几丈远呢。 凌陌玦静静地注视着他离去的背影,久久不曾移开目光。 少年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模样似在眼前。她蓦地笑了起来,话本里讲的还真有用。 他似乎没那么怕她了。 “公子,”青栀目光呆滞,“那是宣王吗?” 宋杬卿嘟囔着:“你没看到她戴的面具?” 青栀还是有些呆呆的:“宣王……和传闻中不大一样啊。” “是啊,都跑这儿跟我表露真情来了。”宋杬卿叹口气,觉得女主那层冷清淡薄的皮都快没了。 “传闻果然不可信,”青栀嘟着嘴说道,“不过宣王倒是不曾逾矩,不像那个书生,一上来就对公子拉拉扯扯的。” 青栀一想到杨拾桑就直翻了个白眼。 “啊……”宋杬卿愣了一下,想到凌陌玦只是站在桥下面同她说话,不禁点点头,“嗯,你说得对。” 杨拾桑是因为重生了,还以为他也重活了一世,以为他还是那个钟情于她的“卿儿”。 老实说,他觉得就算原身重生了也不会再喜欢上杨拾桑的。 谁会喜欢一个自私自利、城府极深的人啊。 。 宋杬卿没想到他这么快又见到杨拾桑了,还是在他的院子后面。 他想一个人待会儿,想想接下来的剧情,便独自去了庭院。 反正是在自己院子里,肯定没危险。 下一瞬,他在自家庭院里看到了杨拾桑, “你怎么在这儿?”宋杬卿看着后墙边那个正在抖落衣袍上泥土的俊秀书生,惊异道。 “卿儿!”杨拾桑见到他一脸喜色,左脸上红肿还未消尽,衬着衣袍上的泥土和灰,显得有几分可笑。 她忙凑上前来,却被宋杬卿喝住: “你给我站住!” 宋杬卿冷笑道:“杨小姐真是好教养,青天白日里翻墙跑到我这未出阁的公子院子里,就不怕传出个‘私相授受’的名头来!” “卿儿……”杨拾桑听得他这么说,面上带了几分难堪,“我想见你,别无他法,只得如此……” 她虽是那位殿下的幕僚,可也不是什么宴会都能去。 宋家人与那位殿下交情浅薄,宋晏之生宴又不曾邀请她,她只能趁着此次机会翻墙进来。 宋杬卿被她气笑了:“别无他法?你如此行事置我名声于何地?” “若是有他人瞧见这一幕,恐怕不出半日,我与你幽会之事便会传出去,我不嫁给你怕是全不了丞相府的名声!” 杨拾桑忙道:“怎么会呢,卿儿,我不会再让人伤害到你的。” 宋杬卿冷嗤一声:“呵,你有什么本事能护住我?你是手握兵权还是官拜高位?” 宋杬卿毫不留情地吐出让杨拾桑愈加难受的话语,她只能生硬地转开话题:“卿儿,你分明亦是重活一世,为何不认我?” 宋杬卿并不搭理她,想着是直接打她一顿扔出去还是怎么着,今天是长姐生辰,他不想将事情闹大。 “卿儿,”杨拾桑直直的看着宋杬卿,眉头紧皱,面露受伤,“你是不是在怪我?” 宋杬卿并不说话,双手环抱于胸,一脸淡漠地看着他。 “你就是在怪我……”杨拾桑苦涩地笑笑,“你怪我让你毁容对不对?” 她慌乱地解释着:“我……我以为,凌陌玦肯定是喜欢你那张脸,若你不再拥有姣好容颜,她定是不会再强迫于你,那样我们就能在一起了。” 其实并没有,就算原身毁容了,凌陌玦还是把他困在身边,最后还弄出个孩子来。 杨拾桑见宋杬卿还是不理他,又道:“你怪我没救你对不对?” 她上前一步,宋杬卿就后退一步。 杨拾桑一脸颓唐:“卿儿,我真的想救你,可我无计可施。” “你走后,我终日饮酒,在痛苦中苟延残喘数年,终身未娶,觉得世间再无像你这般白圭无玷的人。” “如今我与你皆重活一世,当真是上天眷顾,让我们得以终成眷属。” “卿儿,我真的很爱你——” “你爱我?”宋杬卿听得火气不断往上涨,冷笑着,“你如何爱我的?” 原身的愤怒与哀伤好像化为了实质,宋杬卿似乎能感同身受。 他毫不留情地斥责她:“你说让我等你来提亲,可你根本没来!” “你说要带我离开,可我再睁眼却已经成了凌陌玦的夫郎!” “你竟然说你爱我?” 宋杬卿鼻尖一酸,惨笑着,眸中隐隐浮现泪光,又掺着几分荒诞: “你所谓的爱,是亲手将我送上凌陌玦的床.上,对吗?” 书中原身不愿嫁给凌陌玦,偷偷跑出府去找杨拾桑,她说要带原身离开。她喂原身喝了一碗酸梅汤后,让他好好休息,说等他再睁开眼,看到的会是她们的新家。 原身信了。 梦醒后,原身见到的却是系满红绸的新房和身着喜服的凌陌玦,耳边响彻着沸反盈天的锣鼓声。 原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知晓剧情的宋杬卿知道。 是杨拾桑亲手将宋杬卿送入六皇女府中,从而换来了更高的官位。 宋杬卿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生气,为什么与原身共情到这等地步,好像那一切都是发生在他身上一般。 泪水止不住地溢出眼眶,心脏那处也疼得厉害。 “卿儿,我……”杨拾桑闻言如遭雷击,仓皇后退几步,面容上是掩盖不住的惊愕。 他见着少年放肆地哭着,心中抽痛不已,忙上前去替他拭泪。 最后甚至将他拥入怀中,宋杬卿哭的不能自已,就没来得及推开她。 “卿儿,是我不对,我一开始的确是利用了你,但后来,我也动了真情。”杨拾桑紧紧抱住怀中人,面上也滚下泪来。 她一直以为自己只是利用宋杬卿罢了,用他换来了官位。可是当她亲眼目睹他跳下悬崖那一刻,她感受到自己心如刀割般疼。 她后悔了,她不该利用他,不该亲手将他送到凌陌玦身边,不该看着他受尽屈辱不作为,只在事情发生之后去安慰他,最后也没能救他性命。 宋杬卿被她抱着,心里那股不适立即涌了上来,用力挣扎着推开了他,怒吼道:“你别碰我!” 杨拾桑被他推得一个趔趄,没稳住身子倒在地上。 她一脸错愕:“卿儿?” 宋杬卿一脸嫌恶:“你让我觉得恶心!” 话未落,他一拳打在她右脸上,杨拾桑身体一颤,立即昏了过去。 宋杬卿胡乱抹了两把脸上的泪水,拎着她后领,直接将她扔到墙外去。 泪水止不住地流出来,他最后也懒得去擦了,边哭边往屋子里走。 下面的人看见他可劲儿哭都慌得不行,手忙脚乱好一阵子。 “公子!” “公子,怎么回事!” 宋杬卿抽抽噎噎地说道:“……别告诉爹爹和母亲,她们正忙着长姐的……生宴。” “是。”红玉与青栀相视一眼,叫住了要去通知白溪吟的小阑。 宋杬卿躺在软榻上,眼睛上敷着浸了凉水的毛巾,一时间有些昏昏欲睡。 他做了个梦。 一个男子在奔跑,身上穿着一件红衣,十分单薄。呼啸的冷风打在他脸上,无尽的雪花落在他身上,寒冷刺骨,小腹也疼痛难忍。 可他还是在跑,因为身后有人在追他。 他跑了很久很久,最终跑到了悬崖边上。 他停了下来,看着深不见底的悬崖,又转头看着追他的人。 是六皇女府的亲卫,乌泱泱一大队人,手中的刀剑闪烁着冷光,让这雪夜更冷了。 “主君,别再后退了。” “六殿下快回来来了。” “主君,随我们回去吧。 …… 宋杬卿其实已经没有什么力气了,听着她们的话,不断摇头:“我不回去,我不会跟你们回去的。” 见侍卫正缓缓向他靠近,他猛然后退几步,离那悬崖只有几步之遥! 那些侍卫也顿时不敢动了,若他有什么好歹,她们定然没有好下场。 “卿儿!” 侍卫身后突然传出一道女声。 宋杬卿看着来人,原本黯淡无光的眼眸亮了一瞬。 杨拾桑跌跌撞撞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她看着宋杬卿:“你这是做什么?快快随我……她们回去。” 宋杬卿摇头:“桑姐姐……” 他将手放在小腹,身上流露出几近死亡般的孤寂。 “孩子没了……” “我也没有活下去的念头了。” 他本已万念俱灰,只在等死。 这个孩子的出现,让他生了几分活下去的念头。 虽然他并不爱六皇女,甚至怨恨她,可孩子是无辜的,他想把他生下来,也算余生有了寄托。 等她从边境回来,看到府中多了个孩子,应当也会高兴吧。 宋杬卿努力弯起唇角,冲杨拾桑笑了笑,他笑得很好看,衬着红衣凄美无比,却让杨拾桑心中升起巨大的不安。 “卿儿,你——” 他低声呢喃:“桑姐姐,永别了。” 话落,宋杬卿转身奋力一跃,带着几分孤注一掷,跳入那无尽的黑暗。 而竭尽全力赶来的凌陌玦,只能看见于悬崖边消逝的鲜红的衣角。 凌陌玦杀光了悬崖边所有侍卫,提着不断淌血的剑,对杨拾桑道:“他让我饶你一命,滚吧。” 最后,凌陌玦一直在战场上,为凌朝开辟疆土,最终一统天下。 而杨拾桑,则带着对宋杬卿的无尽爱意,独自走上孤寂的青云之路。 …… 23、第二十三章 凌陌玦回到宴会上,只是坐着喝茶,周围人诡异地感觉到她周身气势没那么可怕了。 她身后的符竹和迟方皆一眼便能看出来主子心情甚好。 『殿下果然见到了宋小郎君。』 『不知道殿下可有按照话本里的计策来?小十七极力推荐那本呢。』 『如今殿下在京城内的名声好了许多,宋小郎君或许没有之前那么畏惧殿下了。』 『殿下终于有了意属的小郎君,或许不久之后,宣王府会迎来一位主君。』 凌陌玦将一切都尽收耳中,特别是最后一句,轻咳一声,耳根微微泛红。 符竹见殿下没有要回府的意思,和迟方说了一句,然后随意找了个宋府的小厮问茅厕在何处。 凌陌瑜刚应付完所有来恭维她的官僚,只随意瞧了凌陌玦两眼,没注意到她曾离开过一阵子。 她看到宋晏之穿过石径,忙将人叫住:“宋大小姐请留步。” 宋晏之见是凌陌瑜,脸上带着温和却疏离的微笑,心想莫非五殿下也要去院子里逛逛? 宋晏之行礼道:“原来是五殿下,不知殿下叫住下官,所为何事?” “无他,吾只有一事相问。”凌陌瑜又摇着扇子,面上露出一种自以为心照不宣的笑意:“宫宴之上,宋小郎君一舞倾城,姿容无双,令吾念念不忘。” “故而……吾想知道,令弟可有婚配?” 宋晏之看着她脸上轻佻的笑意,又听闻她的话,面色一点点沉了下去,嗓音中已夹杂着明显的怒意:“五殿下说笑了,舍弟年幼,家母并未考虑其婚事。” “在下失陪,五殿下请自便。” 话落,人已甩袖离去。 宋晏之担心自己再待下去,会忍不住动手。对皇室之人动手,可是大罪。 她越回想胸中怒气越盛,心里直骂这五皇女异想天开!行事荒唐,声名狼藉,文不成武不就,竟然还敢打元元的主意! 凌陌瑜的笑容僵在脸上,眸中渐渐浮现出惊异。 宋晏之的愤怒看着不似作伪,难道真是爱护幼弟不成? 她倏地嗤笑一声,怎么可能?许是不想站队罢了。 宋家人是打算中立到最后么? 她摇着扇子回了宴席,脸上又带上漫不经心的笑意,拉着人一同喝酒去了。 符竹的身影在转角处一闪而逝,她凑到凌陌玦身旁,低声又急迫地说道: “殿下,五皇女想挖你墙角呢!” “她说她喜欢宋家郎君,还想娶他!” “不,没说娶,说不定是纳!” 符竹语速的飞快,说完后发现殿下一直没说话,只是周身气势肉眼可见地变得危险许多。她握着茶盏的手没收住力,顷刻之间,那茶盏上便出现几条裂痕。 迟方小声道:“殿下,这是宋府的茶具。” 凌陌玦回过神来,连忙将茶盏放在桌上。 “那又如何,宋府家大业大,小小茶盏,想必宋相不会介怀。”符竹不假思索道,“再说了,就算宋相要求赔偿,宣王府难道还缺钱不成?” “不过,若真要赔,这宋相也忒小气了些。”符竹嘀咕着。 凌陌玦曾听闻宋相甚喜茶道,便道:“迟方,你回府将那套拓嘉国进贡的青瓷茶具取来。” “是!”迟方应下正欲走,又听她道: “等等,下回我亲自登门告罪,你不用去了。” “是。”迟方微怔,转念一想便明了殿下之意,看着凌陌玦的眼眸中充满敬佩。 『不愧是殿下,懂得抓住任何机会。』 倒是符竹有些不明所以,但她想着殿下英明神武,所做之策俱有缘由,便不再在意。 。 晚厢阁内,宋杬卿骤然醒了过来,双手捂住胸口,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眼圈红肿,浑身冷汗淋漓。 这就是原身最后的结局吗? 被诸芷儿迫害小产,妻主又在战场上,原身选择跳下悬崖,结束了他悲惨怯懦的一生。 宋杬卿忽然觉得浑身冷的厉害,宛如置身于那雪夜一般。他蜷缩起来,紧紧地抱住自己,眸中隐隐沁出水光。 他不想走原主的路。 他不想死。 所以,他要离她们远远的。 。 凌陌玦一直待到宴会结束才离开,宋家人将她送至门口。 凌陌玦道:“本王一时失手,弄坏府上茶盏,还望宋相见谅。” 宋宥忙道:“王爷言重了,区区茶盏,哪里担得起“见谅二字。”内心唏嘘不已。 『宣王对我是不是太客气了点。』 凌陌玦略一颔首,便转身离去。 马车驶过街角,里面的人忽撩起帷帘问道:“如何?” 迟方低声道:“殿下,五殿下又去了眠春倌。” 凌陌玦意味不明地说了句:“她可真是煞费苦心。” “去吧,莫要留下痕迹。” “是。”迟方眸中闪过一道冷芒。 翌日,五皇女在秦楼楚馆被狗追着咬的消息传遍京城。据说咬倒是没咬到,就是那场面让人啼笑皆非。 宋宥下了朝,脸上笑呵呵的。 昨日晏之竟同她说五皇女对元元动了心思,她心中十分愤怒,今日听闻她被狗咬了,真是大快人心! “宋相。”有人说道。 宋宥转身一看,道:“哦,是宣王殿下。”说着,正欲拱手行礼。 『话说,这宣王怎么日日上朝都带着面具啊。』 “宋相不必多礼。”凌陌玦往左让开一步。 宋宥抬首再看,发现凌陌玦已经站在一旁。她正欲开口询问,听得她道: “昨日本王失手坏了宋相府中茶盏,心觉有愧,听闻宋相素喜茶道,本王府上正巧有一套拓嘉国进贡的青瓷茶具,以此作为赔礼,还望宋相莫要推辞。” 宋宥听到前几句正要推拒,又听得后文,嘴里的话立刻转了个弯:“不……既如此,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青瓷!』 『还是拓嘉国进贡的,与我库房中的白瓷极为相搭。』 于是凌陌玦便同宋宥一齐步行至宫外,一路上相谈甚欢。 “王爷对茶道颇有研究啊。”宋宥乐呵呵道。 『想不到这宣王年纪轻轻,竟也喜欢茶艺。』 凌陌玦恭维道:“本王不过是略有了解罢了,这点学识在宋相面前不亚于班门弄斧。” “哈哈哈,宣王言重了。” …… 二人又乘各自马车去了宋府,凌陌玦将茶具奉上。 宋宥见了喜不自胜,又拉着人聊了许久,凌陌玦未露不耐,陪着人唠了一上午。 宋宥难得遇上如凌陌玦这般愿意听她唠叨的人,一时间得意忘形起来,笑到:“王爷,听闻你曾拒绝陛下赐婚?” 凌陌玦闻言立即正襟危坐起来,认真道:“不错。” “本王已有心仪之人,断不能接受母皇赐婚。” “哦?王爷已有心仪之人?”宋宥目含讶异,“不知是哪家郎君?” “本王心悦之人,是——” “母亲!” 一道清脆的嗓音响起,一名少年从左侧门内探出个头来看着她们,那双如墨玉般漂亮的瞳眸里盛满了笑意:“爹爹又进厨房了……” 三人皆是一愣,凌陌玦口中剩余的话终是落了下来:“……宋公子。” 宋杬卿以为凌陌玦在叫他,心想着她怎么又上门了?! 他忙进门匆匆行了一礼,道:“失礼了,见过宣王殿下。” 话落,他便掉头跑了,檀唇色的衣角一闪而逝,活像背后有五只狗在追一样。 凌陌玦见他鲜活的面容,嘴角不自觉地翘起来。一面又想自己今日带了面具,应当没吓到他。 “宣王刚刚说了什么?”宋宥觉得自己听得不太清楚,忙问道。 凌陌玦正色道:“本王意属之人,便是宋小郎君。” 宋宥闻言眉头一竖,面色涨红,咬牙切齿道:“时候不早了,宣王请回罢!” 看着似乎只是脸色差了点儿,但心里却是:『又是个肖想我儿的!』 『我说呢,将拓嘉国送来的青瓷送给我,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真是异想天开!』 『以为区区一套茶具就能讨到我欢心?我呸!』 『昨日对元元有想法的人已经被狗咬了,看你今夜又会如何!』 『我家元元性柔体弱,娇花般的人,怎么能和你这么个凶神恶煞的人一处!』 『长得三大五粗的,动手定是没轻没重,欺负元元怎么办?』 …… 凌陌玦听了满脑子上述之话,也不再多言,转身欲走,又听得宋宥道:“站住!把你的破茶具也带回去!” 这话十分不客气,若凌陌玦要计较,可定她“对皇室出言不逊”之罪。 她语气淡淡:“宋相莫要误会,茶具只为茶盏赔礼,并无他意。” 她一颗心紧了紧,又道:“不过,本王所言非虚,还望宋相认真考虑。本王对——” “考虑个屁!”宋宥怒不可遏,直接破口大骂道,“我宋家绝不参与夺嫡一事,尔等莫要将元元扯进去!” “你和那位可真是一丘之貉!” 凌陌玦眉头紧蹙,下意识解释道:“宋相,本王无意于那个位子……” 宋宥哪里能听进她的话,大喊道:“来人,送宣王殿下出去!!” 于是,凌陌玦及其下属全被轰了出去,连带着刚送出去的、宋宥爱不释手的茶具。 符竹与迟方面面相觑。 “殿下,这……”迟方欲言又止。 『殿下出师不利啊。』 “这宋相也太不知好歹……”符竹被迟方瞪了一眼,忙吞下剩下的话。 “走吧。”凌陌玦并未气馁,起码还见了他一面。 岳母与儿婿的关系自古便是如此,她这还是第一步呢。 不急。 24、第二十四章 另一边,宋杬卿飞快地往晚厢阁跑,经过那座桥的时候,底下聚在一起的鱼儿受到惊吓四处逃窜。 他坐在软榻上,一下松了力气,依旧是心有余悸。 宣王看着和母亲似乎相谈甚欢,说了什么? “公子,”红玉正巧端了茶上来,“怎么跑得这么急,喝口茶吧。” 宋杬卿立即说道:“红玉,你去问问,今日宣王怎么来了?” “是。” 少间,红玉回来了,说道: “公子,听闻是昨日宣王弄坏府中一个茶盏,今日便带着一套茶具作为赔礼,还是几年前拓嘉国进贡的青瓷呢!” “嗯……”宋杬卿一脸微妙,“然后呢?” 红玉嘟着嘴:“然后不知怎的,丞相大人勃然大怒,将宣王殿下赶了出去,连带着青瓷茶具都扔了出去。” “那些小厮个个闭口不言,我也打听不出是何缘由。” 宋杬卿摸了摸下巴,他记得当时气氛还挺和谐的,她到底做了什么,母亲怎么生这么大气? 宋杬卿将桌上的莲心薄荷茶一口闷了,理了下衣袖,打算去探探消息。 他走到堂屋门口,听得宋宥在里面怒骂:“简直是痴人说梦!” “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宋杬卿深吸口气,走进去,温声浅笑道:“发生了何事,竟惹得母亲如此大怒?” “元元,”宋宥忙停了口,怕吓到他,面上带着勉强的笑意,“无事,你刚刚来可是说了什么?” “嗯嗯。”宋杬卿乖巧点点头,又道:“我说,爹爹刚刚又去厨房了,说他新学了一道姑苏菜式。” “你说什么!”宋宥顿时大惊失色,“我去看看!” 她小声嘀咕着:“吟吟难道又想把厨房炸了不成?” 西南边突然传来一身巨响,像是爆炸声。 二人相视,皆目含惊愕。 “爹爹!”“吟吟!” 厨房里窜出股股浓烟,伴随着阵阵咳嗽声。 “主君快出去!” “别被烟熏到了!” “咳咳。” 白溪吟被人拉着推出门去,不停的用手扇去烟雾,额上还黑了一团。 “咳咳……”白溪吟十分不解,“怎会如此?” “我可是一步一步按着菜本上写的步骤来的,怎么又炸了?” “吟吟!你没事吧?”宋宥冲过来,拉着人左看右看,最后发现除了额头上黑了一点外没有其他伤痕,放下心来。 “爹爹!”宋杬卿比她慢一步到,见人没事也是松了一口气。 宋宥柔声哄道:“吟吟,你想吃什么让他们做就是,何必自己动手?受伤了怎么办?” “对呀。”宋杬卿附和道。 “我没事,我能有什么事?”白溪吟摆摆手,自顾道,“许是我不适合做姑苏菜式,下回我再换一个菜式便可。” “啊?你还要动手?”宋宥下意识脱口而出道。 “怎么?不信我的手艺?”白溪吟眼一瞪,宋宥忙道:“怎么会呢?为妻只是怕你伤到自己而已。” 白溪吟嗔了她一眼:“哼,姑且信你一次,下回做出来了,你得吃完!” “是是是。”宋宥苦涩地笑笑。 宋杬卿见爹爹没事,在听见他说“下回换个菜式”的时候就偷偷溜了,就怕被爹爹抓住试菜。 他记得当初为了不伤害爹爹的自信心,尝了一口,当天夜里就请了太医来。 他以为那块红烧肉只是看起来像炭块,没想到吃起来也是。 午饭时,宋宥同白溪吟说了今天发生的事,白溪吟眉头直皱:“不行!” “她不行。” 宋宥又道:“她还说自己对那个位子并无想法,对元元亦是真心,我直接将人打出去了。” 白溪吟直摇头:“她虽战功赫赫,家财万贯,可却是皇室中人,又是在军中长大,势必蛮横.强.硬,元元嫁过去,定会受欺负。” “而且,此人不详,天生赤瞳,如何能嫁?” “我本不是那等衷信鬼神之人,可一但涉及元元,我也是要信的。” 白溪吟有些苦恼地一手撑着额头:“况且,还不知道元元的想法呢。” “你说的对,”宋宥颔首,“还不知道元元作何想法。” 白溪吟叹口气:“饭后同他说说,毕竟是他的亲事。” “好。” 饭后。 “什么!宣王……说她心悦于我?”宋杬卿惊讶地瞪圆眼睛,“母亲,她向你提亲了吗?” 宋宥拧着眉:“那倒没有,只是……我们想着,还是要问问你作何想法。” “对,元元,你怎么想?”白溪吟说道。 “我怎么想?” 宋杬卿直截了当地说道:“母亲,我不喜欢她。” 他想到原身的结局,忙道:“我宁愿嫁给乡村野妇,也不嫁与她……这等皇室之人!” “母亲,她看起来好可怕……”宋杬卿上前拉着宋宥的衣袖晃了晃,眸中已经闪出泪光。 “元元莫怕,我已将人轰出去了。”宋宥忙轻拍他的肩膀,与白溪吟相视一眼,见他点头,便缓缓道:“元元,我和你爹爹有件事同你商量。” “我同你爹爹都舍不得你嫁出去,怕受了委屈我们不知道。” 宋宥停顿片刻,继续道:“故而我们想着,给你找个上门妻主,你觉得如何?” 宋杬卿愣怔了一瞬,上门妻主?这个他倒是没想过,不过—— “我同意。”他点点头。 “当真如此?”白溪吟上前拉着他的手,轻声道:“元元,你需知晓,若招赘,极大可能选不了京城世家的嫡女了。” “无妨,”宋杬卿不以为意地笑笑,“若是嫁给那些世家嫡女,少不得要受气,我也不愿在后院过上与人勾心斗角的生活。” 宋杬卿垂下眼帘,掩下眸中的淡漠。他可不愿和一堆男人争夺一个女人的宠爱。但他又不能不成亲,或许,招赘是个不错的选择。 宋宥满目慈爱地看着他:“你既然接受,那我就同你爹爹好生商量,选出最合你心意的妻主。” “母亲说什么呢,我还未曾及笄……” 宋杬卿垂下头低声说道,佯装羞赧地抽出手,匆匆走了。 二人眉目含笑地看着他的背影:“元元长大了……” 宋宥感慨万千,她一定得找个安分又会疼人的女郎,不然以元元这么柔的性子,定是要受欺负的。 宋杬卿转身离去,面上笑得十分轻松,哪儿还有半分羞涩之意? 他怎么没想到,还有招赘这个选择。 到时候找个门楣比宋府差许多同时又好拿捏的女郎就是,又有力量buff在手,他以后的日子肯定不会难过。 他也没有想过谈恋爱,上辈子他都没遇到喜欢的,这辈子也不一定会遇到。 与其嫁给高门贵女坐正君,不如招个上门妻主来的舒服,终归有那么多人护着,他也不会受欺负。 如此甚好。 宋杬卿哼着小曲儿回了晚厢阁。 青栀正端了盘糕点进来,见他这般笑着问了句:“公子,什么事这么开心?” 他将糕点放在桌上:“这是闵烟公公新做好的蜂蜜核桃酥,公子尝尝。” “没什么。”宋杬卿语气轻快,一面拿手捻了一块酥饼咬了一口,一面抬头往天。 蓝天白云,微风轻拂,树枝微晃,鸟鸣阵阵。 他轻轻一笑:“就是觉得,今天天气真不错!” 青栀望着天,心想这几日天气不都是这样么?不过—— 公子说好便好。 某日,宋杬卿坐在梳妆台前,手指拨弄着珠钗首饰,前些日子又来了些新打的,做的十分精细。 他虽然首饰很多,但每次几乎只戴一样,多是珠花簪子或步摇,好看又不会太笨重,珠钗满头对他来说倒是个负担了。 他再打开其中一个锦盒,疑惑道:“青栀,我这盒子里的琉璃呢?” 青栀本来在绣手帕,闻言转过身来问道:“公子问的哪一块?” “就是…”宋杬卿微蹙着眉,“阿姐从江南回来时给我带的那块,有婴儿拳头大小。我就放着这锦盒里面,怎么找不到了?” 红玉忙道:“公子莫急,我来寻寻。” 宋杬卿揪着自己的发尾,嘟囔着:“仔细找找,或许被我落在某处了。” 正说着,有人来报说:“公子,崔家郎君让人来请你出门游湖,说是今日有趣事发生呢。” “好,”宋杬卿答应着,扬声道,“你回了他,说我换身衣裳就去。” 几人又服侍他更衣,宋杬卿道:“你们也同我一起去,琉璃回来再找,总不会平白地消失了。” 几人应下:“是。” 今日天气也不错,泽安湖不知怎的多了许多船只。 船上,宋杬卿感受着细细的风穿过面纱吹在脸上,很舒服。 忽然,听得有人叫唤—— “快看!” “那是江南的极乐舫!” “好壮观啊!” …… “极乐舫?”宋杬卿正觉得疑惑,身旁的崔白月便道:“这就是我同你说的趣事了,那是从江南上来的极乐舫,前两年也来过一回,不过那回我没瞧见。” 宋杬卿望过去,驶来一艘装饰华丽的画舫,里面欢声笑语不断,伴随着阵阵管弦之乐。 一旁还有人说道:“里面可是江南最负盛名的花魁于恬公子,听闻他容貌甚好,琴棋书画无一不精。” “诶?既是江南的,怎的到了京城来?” “听说是有人包了场子,为了讨于恬公子欢心,一路从江南到了这儿。” “原来如此,不知是何人,可谓是一掷千金。” 宋杬卿想着,这么大一艘船,从江南到京城,没有个千两万两肯定不行。 崔白月推了推他,笑问道:“你可知晓是谁这么大手笔?” 宋杬卿只摇头。 崔白月压低了音量:“我听说,是永安候之女李瑛。” 宋杬卿眨眨眼:“我记得,她应当是娶了正君的吧?” 爹爹曾说过“永安候嫡女正君性子弱,压不住底下的人……” 那李瑛有夫郎了还来追花魁? “岂止呢!”崔白月理了理自己的衣袖,笑着道,“她如今已是而立之年,不仅娶了正君,侧君美侍也不少,不知名的通房更是多得数都数不清。” 宋杬卿眸中出现惊讶之色:“后院这么多人?孩子应当也不少吧,还有心思来……” 崔白月闷笑一声:“你不知道,她呀,并无子嗣。” “正君嫁过去多年无所出,她便纳了一个又一个,可就是没有孩子。” 宋杬卿呐呐道:“这样啊……” 李瑛可能是不孕不育吧…… “我叫你来,可不是看她的。”崔白月瘪瘪嘴,对李瑛的行为嗤之以鼻。 他又往极乐舫那边看过去:“我就是想看看,这名动江南的于恬公子,到底是什么模样。” “来了来了!于恬公子出来了!” 有人惊呼,有人惊叹。 “果真是个美人!” “真是太好看了,一袭白衣,不输京城第一美人啊!” 听得这话,宋杬卿忍不住抬眸看过去,一面想着这话若是让诸芷儿听见了,怕是不得了。 画舫缓缓靠近,前头迎风站着一男一女。那女子身材臃肿,面容勉强说得上是端正,只是两眼下的青黑彰显着这人沉溺酒色,作息混乱。 她身旁那位公子白衣飘飘,容貌甚好,低眉浅笑,温柔恬静,不负“于恬”之名。 25、第二十五章 “确实好看。”宋杬卿笑道。 崔白月唏嘘道:“是啊,就是可惜,入了青楼。若是寻常人家,这个年纪,此等容貌,应该能嫁个不错的妻主。” 宋杬卿随意看了下周围的船只,注意到某条船上,丁珴从舱内出来,转身掀起帘子,里头出来一位同丁珴样貌有几分相似的小郎君,一身灿金色的罗裙,头上珠钗琳琅,很是显眼。 宋杬卿拉了拉身旁人的衣袖:“白月哥哥,我看见丁珴了。” “哪儿呢,我看看。”崔白月瞅过去,“丁珴竟然没跟着诸芷儿?” “另一位金色衣裳的是何人?”宋杬卿问道。 崔白月扯了扯嘴角:“那位是丁家嫡子,丁玥,性子娇纵,素来张扬。” 宋杬卿了然地点点头,他见丁玥对丁珴颐指气使,看来这丁珴的生活,也并不如外人说的那般轻松。 宋杬卿动了动鼻翼,忽然眸中发亮:“白月哥哥,我闻到糖炒板栗的味道。” “你又馋了。”崔白月无奈地笑笑,“那便将船停了,唤人去买点来。” 宋杬卿将荷包递给红玉,不忘了嘱咐道:“记得多买些来,一起吃。” 红玉答应着:“是。” 宋杬卿等人站在湖边,注意力又被画舫吸引住了。 极乐舫停住了,李瑛先一步下船,作势要去扶于恬公子,却被于恬公子笑着躲过。 李瑛被他下了面子,脸上隐隐有些不快,随后她又同于恬说了什么,于恬笑着摇头,那李瑛竟面色一沉,勃然大怒,说了些什么话,之后甩袖离去。 宋杬卿估摸着不是什么好话,那于恬公子脸都白了,有些无措地站在那里。 崔白月小声说着:“这是怎么了,刚才不还挺和谐的?” “不清楚。”宋杬卿摇头,正巧红玉买了板栗来,分给众人。每一颗中间都开了缝,用力一挤就能去壳。 这事对宋杬卿来说就是小菜一碟,他手轻轻一捏,那壳就掉了。他动作迅速,很短时间内,手中就有一捧板栗果肉。 他递给崔白月:“喏。” “元元,你力气何时这么大了?”崔白月咬了一口,板栗炒的很好,十分香甜。 宋杬卿往嘴里塞了一颗,含糊道:“就前些日子。” 因为要吃东西,宋杬卿便将面纱取了。之前他想着自己这容貌有点显眼,还是遮住为好,如今又见于恬公子花容月貌,想必没人会注意到他。 他专注吃板栗,两腮鼓鼓的,眼眸也亮晶晶的。 “青栀,我嗓子有点干。”宋杬卿觉得自己有点噎到了。 青栀忙道:“公子稍等片刻,我立即去买杯茶来。” 街边上就有茶坊,青栀买了两碗清茶来。 宋杬卿喝了茶,觉得舒服多了。他再一抬眸,发现面前站了一个略显臃肿的人影,不是李瑛是谁? 李瑛不知道从何处拿出一把折扇摇着,又冲他们二人笑:“两位郎君,李某有礼了。” 她刚刚在船上喝了点酒,一时上头,被于恬多次拒绝恼了,如今又见着美人,就想来调戏两句。 宋杬卿闻到酒味儿不禁蹙眉,被崔白月拉着连退后几步,后面的侍卫立即上前护住他们,手中刀剑快要出鞘。 “哪里来的登徒子,莫要冲撞了我家公子!”红玉瞪着李瑛。 李瑛的小厮立即站出来说道:“你这侍儿竟出此狂言,什么登徒子?我家小姐可是永安候嫡女李瑛!” 李瑛挥去小厮:“休得无礼。” 她又大笑道:“二位公子莫要害怕,李某见今日天时正好,欲请二位公子去茶馆小坐片刻,可好?” “不必了,李小姐请自重。”宋杬卿眉眼未抬,冷声拒绝。内心稀奇自己这是被调戏了?以前出门都没出过事儿,这次怎么碰上了不长眼的人? 虐文男主光环作祟? “这位小郎君别急着拒绝,”李瑛笑得猖狂,“与李某喝杯茶有又何妨?小郎君此等容貌,不如跟了我?” 宋杬卿沉默一瞬,蓦地笑了:“怎么,李小姐要纳我入府吗?” 下一瞬,只听得“刷”“刷”的声响,无数刀剑架在李瑛的脖子上,白亮的刀刃刺得李瑛心里发慌,一个激灵,她酒醒了。 细看之下,她才发现面前二人是何人。一位是东阳侯嫡孙崔白月,一位是宋相嫡子宋杬卿。 这二人无论哪一位都不是她能招惹的! 李瑛大叫道:“误会误会!” “宋小郎君莫恼,李某因吃了酒,冲撞了公子,还望公子赎罪!” 李瑛吓得冷汗淋漓,腿肚子直抖,生怕动一下脖子碰到刀刃,下一刻便血溅当场。 “李小姐还不曾回答我的问题呢。”宋杬卿面上笑意盈盈,歪头看着求饶的李瑛。 李瑛想起来她将才说了什么,忙道:“原是李某吃醉了酒胡说,宋小郎君莫要放在心上才是。” “宋小郎君金枝玉叶,李某如何能配?” “还望宋小郎君高抬贵手,放李某一马,李某随后定会备上厚礼,去宋府赔罪。” 崔白月勾起唇角,不过笑意不达眼底:“李小姐可真是能屈能伸啊。” “崔小郎君说的是。”李瑛连连应和,脸都要笑僵了,暗骂自己不该吃酒,撞上两尊大佛。 虽然母亲同崔止都为侯位,可她母亲可从未拥有过实权,只是因为善于经商,讨得先帝欢心便封了个侯。 崔白月看向宋杬卿:“元元,你觉得呢?” “既如此,那便算了。”宋杬卿虽然有仇必报,可这人也没对他做什么,吓唬一顿也就行了。 李瑛见刀剑都收回去了才松口气,觉得自己终于保下一条命来,腿勉强不抖了。 “多谢公子不计前嫌。” 说着,她忙施了一礼,随后带着手下的人跑了。 不远处的于恬看着这一幕,有些惊奇,那二位是何许人也,竟让李瑛害怕至此? 李瑛是永安候嫡女,那二位的身份应当更高。 正巧他的侍儿回来了,道:“公子,我已经定下了一间上房。” “好。”于恬应了,又道:“等安定下来后,你去打听打听,那二位公子是何身份。” 侍儿应下:“是。” 另一边。 丁玥也将这一幕看在眼里,问道:“那是何人?” “那是宋家郎君与崔家郎君。”丁珴答道。 “原来是他。”丁玥哼了一声,记起来宋杬卿就是宫宴上抢尽风头的人。 “走,过去看看。” 。 “宋公子。” 宋杬卿疑惑转头,发现是丁珴等人,叫住他的是丁玥。 “麻烦来了。”他听见崔白月低声说道。 丁玥高昂着头,十分倨傲:“宋公子好大的威风,若今日之事传出去,不知永安候会作何想法?” 宋杬卿挑眉:“丁二公子这话是何意?今日是李小姐吃了酒,冲撞了我。至于永安候作何想法,我如何知晓?” “你这是狡辩!”丁玥双手叉腰,“若非你打扮得花枝招展,李家小姐怎么只冲撞你不冲撞别人?” “呵!”宋杬卿给他气笑了,这话不就相当于现代一句“谁叫你裤子穿那么短,不就是给女人看的么?不摸你摸谁?” “笑话!”崔白月冷笑,“也不看看你身上穿的、头上戴的是什么,到底是谁打扮得花枝招展?” “你!”丁玥气急,竟抬起手来要打他,却让宋杬卿擒住手臂,被用力甩了出去。 “啊!”丁玥惊呼出声,快要栽倒时得以被人扶住,手臂处传来巨大的痛意,他深吸口气却说不出话来,只是那双眼睛充满怒火。 一切发生太快,丁珴反应过来后,忙欠身道:“舍弟年幼,胡言乱语,还望宋公子、崔公子莫要放在心上。” 崔白月冷声道:“丁二公子才是好大的威风,我这就回府禀告祖母,看看丁大人作何想法!” “元元,我们走!”崔白月拉着宋杬卿走了。 丁珴急了,追上去,低声哀求道:“崔公子莫要动怒,丁珴在此替舍弟向崔公子赔个不是,还请崔公子海涵。” “再说了,郎君口角之争,若是闹大了,难免伤及颜面。” “是他要打我,你来赔不是做什么?”崔白月拧着眉,“再说了,我可还记得,你同诸芷儿是一起的,诸芷儿欺负元元我可一直记着呢。” “我……” 丁珴捏紧手帕,垂下头,艰难说道:“我身份低微,怎配与诸四公子一处?” “……”崔白月沉默一会儿,“……我不说你就是,你莫要担心扯到你身上。” 丁珴一喜:“多谢崔公子,那舍弟……” “但这状,我是非告不可!”崔白月冷嗤一声,“我长这么大,祖母都不曾大声吼过我,他竟然要打我!” “我可不受这气!” 丁珴深吸口气,紧咬下唇,攥紧手帕,却也说不出求情的话来。 宋杬卿忍不住问道:“听闻丁家主君向来良善,待你不薄,你怎么……?” 难道都是假的? 丁珴听得他轻柔的声音,只觉鼻子一酸,颤声道:“外人看来主君善待于我,可又如何知晓内里的事?” “他只不过是借我全了他良善的名声罢了。” “我……”丁珴面上滚下泪来,忙拿锦帕擦了,又听得身后丁玥在叫嚷着让他快回去,丁珴敛了神色,向二人欠身:“丁珴告辞。” 二人见到丁玥言辞激烈,将事怪在丁珴身上,又当众推搡他,不给他留分毫颜面。 而丁珴身边只有一名贴身侍儿,随后扶着他离去。 “世家庶出处境,当真如此艰难?”宋杬卿看着那一幕,心中滋味万千,“白月哥哥,你也知道我本是庶出,可爹爹待我极好,所以我不知道其他氏族家里庶出的生活有多艰难。” 他只不过是仗着有个成年人的芯子,为了过得更好,才刷了众人的好感度罢了。 丁珴在丁家,过的应该也不太顺心吧。 宋杬卿低喃:“不知道吉玉和秋舒哥哥的日子又是如何。” 崔白月说道:“晁家秋家我都去过,两家主君虽不说是慈眉善目,但也算宽和有礼。至于丁家主君,我不曾去过丁家,故而不太清楚。” “说起秋舒哥哥,已有半月未见了,”宋杬卿看向泽安湖,微微叹口气,“不知他如今可出嫁了?也不知道他未来妻主是何人。” 崔白月轻笑着:“秋侍郎都点头了,对方应该是个不错的人选,就是可能身份高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