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生草木》 灵感 灵感枯竭了家人们,让我再想想哈!要是大家有想法,也可以给我建议哈! 相遇 凌峰寻了一家不起眼的小客栈,胡乱吃了东西后,上楼休息。本来一路舟车劳顿,他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今日所遇之人究竟是敌是友?皇帝又是何时调派了这样一位官员来到樾城?他所来又究竟为何?疑云盘踞在凌峰心头,使他又惊又怕。 “算了,多想无益,是祸躲不过”凌峰心中暗道。翻出自己佩剑——怀江,仔仔细细擦拭起来。 尧年自雪中返回酒楼,拂了拂肩上雪。 “主人,你怎么知道那人就是凌峰凌将军?”身边小童好奇问道。 “呵,你这小鬼,平日让你学,你千般不愿,怎么今日如此上心?” 尧年轻笑一声,回头拍了拍小童的头。 “那可是覃国战神唉!身长八尺,青面獠牙,一柄怀江剑,退敌千里之外……”小童作势比划着 “青面獠牙?” 尧年大笑出声,又要拍这小童的头,小童连忙收手,捂住头,委屈出声: “主人,可别再敲头了,晓晓阿姐说了,会变成傻子的……” “好好好” 尧年有些宠溺地看着眼前的人,齐禹自幼被自己收养,如今已十六有余,可这性子还是像个孩子。 “你当真好奇?”尧年好笑发问道 “嗯!嗯!嗯!”齐禹睁大眼睛,重重点头 “世人都知覃凌峰,陈楚轩乃是两大战神,却不知这二人之中,只有凌峰才算得上是真正的战神……” 尧年稍作停顿,接过齐禹递来的茶水,抿了抿,继续道: “凌家世代从军,祖上战功赫赫,其父更是做到兵马大将军一职,虎父无犬子,凌峰甚至比凌父更胜一筹。覃国军队向来只认虎符,除此之外,不听从任何人的号令。可偏偏凌峰领军十载,改了这铁律,手下将兵无一不从,十年来,未尝败绩……”尧年细细为齐禹道来。 “停停停。主人,我问的不是这个,我是问你是如何认出他的!” 齐禹一看尧年这长篇大论的架势,立马摆手打断了他。 尧年从椅子上一跃而起,猛敲在齐禹头上,咬牙切齿说道: “黄毛小儿,尊老!尊老!” “哎呀,主人~”齐禹见势不妙,讨好的拉住尧年的手晃了晃,也顾不上头疼,“我这不是心急嘛!” “哼!” 尧年恨铁不成钢地瞅着齐禹,“唉,如此年纪,却一身戾气,背负长剑,剑长异于寻常,加上这个时间,这个地点,我能想到的,也只有他了” “原来如此,我知道啦!”齐禹眼睛机灵地一转,嬉笑道“主人,你休息吧,我也去休息了”说罢,忙忙慌慌地出了房门。 尧年摇摇头,随他去了,自己翻身上床,开始打坐修炼。 齐禹风风火火出了酒楼,想要找到凌峰的去向,可是风雪太大,阁楼尚且看不清形状,更何况是人的行踪。 “这可难不住小爷我!”齐禹边心中笑着,边双手捏了个决,几个手势变换后,雪地之中模模糊糊出现一道淡蓝色的印迹,齐禹看着自己的杰作,得意地笑了起来。随即寻着那印迹追去。 目的一致? 齐禹目的单纯地想要找到凌峰的落脚之处,却在追踪的路上被一个糖人铺子吸引,若不是他眼尖,恐怕就错过了这个偷吃的好机会。赶紧进店买了一个小猴子糖人,舔了舔,确实和晓晓阿姐描述的味道一样,甜甜的。又买了一个玉面书生式样的糖人收进储物袋中,这才心满意足的继续寻找凌峰所在的客栈。 齐禹随着那道荧光,在樾城中兜兜转转,可这荧光始终没个固定的落处,齐禹这才意识到自己把人跟丢了。心头不由得懊恼起来,却不是责怪自己贪吃,而是抱怨凌峰防备之心过重。 “我不就是想再看看战神嘛!”齐禹心想,“不过想甩掉小爷,可不是件简单的事”。 只见齐禹蹲下在雪面上画出一个阵法图案,人随即就消失在原地,那个图案和那道荧光也都相继消散。 顷刻间,齐禹身形就出现在了距凌峰所居客栈的门前。齐禹面色有些发白,似乎是刚才的追踪阵法耗费了他本就不多的灵力。不过好歹是让他找到了凌峰,齐禹颇有些得意地转了转手腕 “小爷的神仙无所遁形超级无敌追踪阵终于派上用场了!这山果然没白出。” 齐禹稍稍运起灵力,调息片刻后,抬脚走进客栈。四下张望,并未发现凌峰踪迹,齐禹的眼睛突然闪过一线亮光,掌柜手里的那本登记册子便被他看了个七七八八。小二此时也扬起笑脸,朝他走了过来,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呐?我们这儿有上好的酒肉” “一盘腊味合蒸,一碗飞龙汤,再来壶茶水就行”齐禹故作高深,摸着下巴,点了几个菜,心道:“还好主人点菜我记住了”。 “得嘞,您随便坐,菜稍后就来。”小二笑嘻嘻地把方巾一搭,张罗上菜去了。齐禹这才找了个角落坐下,思考自己待会见了凌峰该说些什么。 “他不会觉得我图谋不轨吧!”齐禹左思右想,眉毛都快连在一块了,转念又想:“我能有什么坏心思呢!不过是想看看怀江剑罢了”。 不一会儿,菜上齐了,看着眼前色香味俱全的菜肴,齐禹的脑子转也转不动了,一心只想好好品品自己在山上从未尝过的美食,补充自己耗费的灵力。如蝗虫过境般吃完食物,齐禹扔下几枚铜钱,起身出门,随后又绕到客栈后门,御剑飞至凌峰窗前,破窗而入。原是准备了一个帅气的落地姿势,可谁知凌峰这厮早已提剑守在窗前,齐禹被吓了一跳,来不及收剑,直往凌峰面上袭去,只好矮身从剑上摔下来。 于是二人两两相望,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齐禹先反应过来,从地上翻爬起来,假意拍了拍衣服上沾的灰尘,将剑收回储物戒中,清了清嗓子,严肃说道:“失误,容我重来一回”说罢,又要从窗口跳出去。 凌峰看着这人的诡异做派,一时间难以理解,但看完他的整个刺杀流程,觉得不足为惧。心中戒备有所减轻,却还是迅速将剑尖指向齐禹,开口道: “阁下跟踪多时,不知所为何事?” 谁知这人回头看见怀江剑,不退反进,一把握住剑刃,脸上表情逐渐丰富起来,时而得意,时而阴笑。 凌峰这时才意识到危险,眼前这人年纪轻轻,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却稳稳捏住怀江剑,凌峰想要抽回剑来,却动弹不得。电光石火之间,凌峰放弃抽回怀江,转而拔出腰间匕首,直向齐禹脖颈上划去,齐禹一惊,向后掠了几步,躲开这致命一击,凌峰攻势不减,以刃作镖,掷出匕首,封住齐禹退路,右手顺势接住怀江剑,轻挽剑花,朝齐禹门面刺去。齐禹偏头避过匕首,却无法再躲开这一剑,只得抬手护住头,硬接下这一剑。剑尖与齐禹护腕想接的一瞬间,忽然泛起一股气浪,将凌峰震退,回身变换几次身形,才将将稳住,随即捂住胸口,吐出一口血来。 野兔 一夜无话。 凌峰最先醒来,木柴燃尽,洞内温度又降了些。从洞口透进来的光并不太亮,好像又开始落雪了。凌峰轻手轻脚地出了山洞,果然雪势不小。趁着洞里二人还没醒,凌峰想去附近碰碰运气,看看会不会遇上些寻常野兔,尧年修为高深可以辟谷,齐禹年纪尚小,自然得多吃些。 所幸风不大,没走多远,果真让他发现了两只兔子,一白一灰,肥肥胖胖的,凌峰看得称奇,这样异兽横行的地方,这两只兔子居然活得有滋有味。只见凌峰手起刀落,兔子已经出气多进气少的被拎回山洞了。 尧年、齐禹也醒了,也惊奇于这兔子的肥硕,不过很快就被拆吃入腹就是了。 雪有些小了,三人决定继续往更深处进发。 稀稀疏疏的白雪,稠稠密密的绿林,若不是昨晚亲眼见了这林中的凶兽,任谁也不会不承认这是片难得的修养之地。灵力充沛,风景绝佳,且少有闲人打扰。尧年正这样想着,忽然瞥到一颗白桦树后一个一闪而过的黑影,尧年立刻警惕起来,向其他两人使了个眼色,两人会意点点头,凌峰率先从右翼包了过去,齐禹跟着从左翼拦截,尧年开口拖延时间 “躲躲藏藏实非君子所为,阁下何不到面前来!” 林中传来微弱的声响,被落雪声掩盖了大半,但也足以让凌峰确定来人位置,只见凌峰身形如电,穿梭于林中。尧年只看见树影有些晃动,就听到凌峰的喊声 “在这儿!”齐禹跟上一看,凌峰手上赫然多了个女的,被像鸡仔一样拎着。 那女子奋力反抗,但无济于事,也不敢抬眼直视这三人,只是低着头无声地挣扎。凌峰松了手,那女子便想向外跑,却被走过来的尧年拦住,见没有逃生的可能,索性放弃了挣扎。 “姑娘只身一人?”尧年有些疑惑,他们一行三人,皆有武力傍身,都险些丧了命,这女子身单体弱,即便是修士,也无法使用灵力,她是如何来到这天虞山中? 柳柏舟闻言怯怯地抬头扫了一眼尧年,迅速低下头,也不作回应。 “你跟着我们干嘛?”齐禹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想法,大咧咧开口质问。 柳柏舟眼眸一红,蓄起泪来,悄悄指了指凌峰。 齐禹一看,鄙夷地看向凌峰“负心汉抛妻弃子,远走他乡的狗血爱情故事?” 凌峰剑眉一皱,正气凛然说道:“姑娘说话可要负责,凌某与你素不相识,为何如此折辱在下?” “虽然不太合乎道义,但凌峰我还是站在你这边!”尧年也笑着打趣道。 凌峰眉头皱得更深,眼前女子慌张摆手,小声说:“他偷了我的兔子。” 气氛骤然凝固,凌峰眨眼回想了下哪里来的兔子,忽然想到那东西已经下了肚子,甚至味道不错。三人面面相觑,谁也不好意思开口解释。安静了几分钟后,凌峰本着一人做事一人当的良好修养,开口道: “实在抱歉,在下不知那是姑娘圈养的兔子,只以为是山中野禽,故捉来充饥”凌峰满脸羞愧。 柳柏舟有些没理解过来似的睁大眼睛,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充饥?”低声反问,眼睛更红,一滴晶莹俶尔滴落下来。凌峰一时间手足无措,他最怕女人哭了。 “呵呵呵……你别哭啊,要不我们重新给你捉两只?”齐禹被尧年推出来打圆场,挠着头站了出来。 “山中没有普通兔子了”柳柏舟看了看齐禹,更委屈了。自己好不容易才从山外带来几只兔子,好不容易喂养到这么大,可以在山中陪自己做个伴。可居然被这三人吃了,这让柳柏舟如何不幽怨。 “啊!那……”齐禹也没了法子。 “姑娘似乎对山上生物很熟悉,不知姑娘姓名,又是从何处而来?”尧年只得想办法转移话题。 柳柏舟立刻警惕地看着这三人,又害怕又后悔,自己就不该为了两只兔子就贸然跟踪他们,万一自己身份暴露,这条小命怕也难保。姐姐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自己能好好活下去,自己一定不能死,至少不是死在这几个人的手上。但从他们的衣着来看,显然已经遇到过一些东西,能从那些东西手底下逃生,绝非等闲之辈,自己要想逃出去,怕是几率渺茫。怎么办? “柏舟,我自小就住在山上”柳柏舟小心翼翼地周旋道。 三人闻言,有些兴奋,如果有她相助,他们兴许真能找到那位古神。 “好啊!那你一定知道古神所在之处啦”齐禹兴冲冲地开口。 柳柏舟稍作沉思,立刻点头道:“我知道!”他们不让自己脱身,那就别怪自己心狠了。 凌峰、尧年看着眼前奇怪的女子,显然有些不相信,互相对视一眼,决定静观其变。 柳柏舟领着这三人,开始在林中兜兜转转。 诡异天虞 柳柏舟领着三人在林中穿行,走走停停了半天,日头已经西沉,余晖已经不足以穿透树林,照亮四人前进的路,眼前灰蒙蒙的一片,齐禹耐心耗尽,怒道: “你是不是耍我们!都走了那么久了,别说古神了,树都快没了!” 柳柏舟犹犹豫豫,不敢开口,只小声嘟囔着:“快到了,快到了。” 凌峰、尧年也察觉到周围环境的变化,不单是树木减少了,林中草丛几乎消失了,反倒是在林中穿行的猛兽多了起来,但也始终只是徘徊在他们周围,没有要攻击他们的意思,似乎是在审视他们。那样的目光让凌、尧二人如芒在背,一刻也不敢放松警惕,根本无力关心柳柏舟带他们走到了哪儿。 柳柏舟忽然在一个巨大的山洞前停下了脚步,指了指里面,说道:“就是这儿!” 齐禹半信半疑地往里看了看,太黑了,什么也看不见,而且无端给人阴森之感。齐禹不敢再看,缩回尧年背后,准备把柳柏舟扔进去试探试探。柳柏舟竭力控制住自己,生怕自己的颤抖出卖了她的恐惧,这个洞…… 凌峰上前丈量了下洞口宽度,莫约能够十来个人并排而行,高度看不太清。凌峰站在洞前,显得渺小极了,这洞倒是有点神仙居所的气派。三人有些兴奋,终于能得见一面传说中的神了吗! “我打头阵!”尧年轻笑着走上了前。 “我断后”凌峰抱剑在后,等着齐禹上前。齐禹也不推辞,大步跟上尧年。 三人刚刚进入洞中,身形就完全被淹没。柳柏舟松了口气,心中暗自发恨:“这怪不得我,这怪不得我”。随即连滚带爬远离了那山洞。 柳柏舟进山已经一年有余,从不奢望进入到天虞山深处,只想在外围安静地陪着姐姐了此残生。没想遭此一劫,又造了杀业,自己下黄泉的时候,不知道姐姐会不会嫌弃自己。柳柏舟有些懊恼,早知道就重新找机会甩掉他们就好了,为什么非要将他们引向绝路呢? 她这时才突然清醒过来,方才自己做了什么?那三人与自己无冤无仇,不过是只兔子,给了便给了,自己为什么会如此愤怒?杀心从那时起就无法抑制。柳柏舟面露惧色,十分后怕。自她避世入山起,已经见过四拨人闯入天虞山了,无一例外,都惨死山中。并不全是山中凶兽作乱,他们大多都死于自己人之手,柳柏舟亲眼见过数十人互相残杀,甚至相互啃食对方血肉。也是从那时起,她意识到这山中古怪异常。时不时出现在外围的闻璘尸体,越向深处越是毫无生机的山谷,满是枯骨的诡异山洞,山顶的天坑,以及人类毫无征兆的杀念…… 柳柏舟不是没有想过离开这里,重新寻一个僻静安全的地方等待她的劫,可她根本无法逃离这里,这整个天虞山就像一个巨大的迷魂阵,谁也逃不掉。 无奈之下,她只能在外围定居,炼制蛊虫,以求那些小家伙能在关键时刻保她一命。可今日这样的杀念涌现在她身上却是第一次,自己也没胆子再往那山洞去了,只希望自己在他们身上留下的东西能救他们一命。 往事1 凌峰、尧年、齐禹三人刚一进入洞内,就萌生了退意。洞外冰天雪地,洞内却忽然升了温,热浪扑面而来,想往外走,回头却发现洞口已经消失不见,他们的来时路已经变成深不见底的深渊。凌峰后退时差点一步踏空,跌落悬崖。正惊魂未定时,洞内悠悠传来一个声音,听不真切,似乎是“回来……回来……”之类的。 凌峰忽然怔怔地放下剑,朝着洞中深处去。齐禹死命拉住凌峰,可发现凌峰忽然力大无比,齐禹一人根本无法让他停下来,齐禹看向尧年,希望他来帮帮忙。可尧年捋了捋头发,摇摇头,示意齐禹放手,看凌峰的动向。 洞内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尧年和齐禹行走得十分困难,可反观凌峰,他倒是健步如飞,仿佛前方有什么东西给他牵了根线,不断收紧绳索,拉着他走向未知。 越往里走,黑漆漆的洞里反而有了些光亮,这一幕诡异极了,周围没有任何开口,哪儿来的光,并且愈来愈高的温度,压榨着三人的呼吸空间,他们几乎要被这蒸笼蒸熟了,汗水顺着额头滑进眼睛里,滑进衣襟中,齐禹喘不上来气,停住脚步,暂做休息。一抬头便看见凌峰一头撞向石壁,齐禹惊慌飞身上前,想要救下凌峰,可他的速度太快,齐禹甚至摸不到他的衣袂,眼睁睁看着他被那堵墙吞噬,而齐禹来不及收力,径直冲向石壁上,却并未想凌峰那样穿透石壁,而是重重的撞在上面,回头想让尧年想想办法,却又看到这一幕在尧年身上重演,齐禹这才清晰地意识到他们上当了,一时间又怕又恼,怕自己命丧于此,又恨柳柏舟那个该死的女人,为了两只兔子就要置他们于死地,该拿的东西还没拿到,自己不该死在这儿的,算命那个老道说了的,自己是有大气运的人,不应该的不应该的! 齐禹狠狠扇了自己两个耳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不是崩溃的时候,那两个杂碎还有利用价值,待自己出去定要将那女人削成人彘。 稍微镇静一点后,齐禹开始检查这诡异的石壁,借着不知何处透出来的微弱的光,一寸一寸地摸索着。 忽然摸了个空,齐禹向前摔去,奇怪的是,摔到的地方没有一点感觉,不痛不痒,也没有任何声音。周围忽然变得空洞起来,齐禹似乎进入了一个虚无的世界。 慢慢地,齐禹眼前亮了起来,云雾幻化成草木,幻化成嶙峋的石头,眼前之景渐渐熟悉起来。 云雾山! 齐禹清楚地知道这是幻境,可还是无法抑制对这里一草一木的怀念,他慢慢地走过一条又一条自己闲时开辟出的羊肠小道,向自己的同伴挥手打招呼,虽然无人回应。像孤魂野鬼一样飘荡在这儿,满腹呻吟,却无人知晓。齐禹痛恨这样的无力感,迫切地想要打破这困境出去,这念头越强烈,他就越无力分辨那些人的脸和声音,眼前景象模糊起来,朦朦胧胧像云烟笼罩。齐禹在这云烟中穿梭,试图寻找到出路。 眼前蓦然一黑,再一睁眼,又是自己化形的那天。这是齐禹这辈子都不想再回忆起的经历,不是已经被抹除了吗?为什么又会出现? 那是个炎热的夏天,自己还只是一只修行多年,尚未化形的松鼠。林子里老是有蛇,吓得他不敢外出觅食,这是他唯一需要担心的事情。想去地面上找找有没有吃食,可好巧不巧,山上那群所谓的修仙者又要下山,人类总是扰得这片林子不得清净。齐禹不喜欢人类,却也不会贸然伤害人类,他总是在人类出行时,老早地躲开,同族也笑话他胆小,修行了那么多年的妖,居然怕那些半吊子的修士。可他们哪知道齐禹只是不屑与人类有任何牵连,无论好坏。他只想自己安安静静地修行,等待着升仙的契机到来。 可偏偏事不如人愿,升仙的契机确是如约而至,可当时若是齐禹知道成仙的代价会如此惨重,就不会那么期待那天了,只是可惜…… 幻境 浑浑噩噩中,齐禹又来到了所谓的神界,亮光刺得他睁不开眼,时不时能听到远处传来的悠然的舞乐,好像是神仙大摆筵席,只是不知道在庆祝什么。齐禹往里走,想一探究竟,顺便打听打听镇守人界的那位神的来历。 躲躲藏藏正盘算着如何不惊动守卫,进入宴席,却不小心露了痕迹,正惊慌时,发现神界守卫根本看不到他,齐禹行事便大胆了起来。先凑近仔细观摩守卫的刀剑,确定安全后,大摇大摆地往宴席走去。 走的近了,仙乐入耳,齐禹居然有种飘飘然的放松感,甚至忘记自己正身处险境,忘记此行的目的,只想沉溺在这样软绵绵的舒适之中。就在齐禹踏入宴席的那一瞬间,他忽然发现事情不太对劲,原本满脸堆笑的神仙们都停下了手中动作,木然地盯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外来者。舞乐骤然停止,四周一片寂静,气氛诡异到了极点。齐禹心中不由地升起一阵恐慌,想要找机会逃离。 不待他有进一步的动作,在座神使突然发难,抽剑急急朝齐禹扫来。一滴冷汗从鬓角滑落,齐禹屏息准备用护身法器硬抗下来,借冲力向外逃。剑尖刺到齐禹身上的瞬间,闪过一阵刺眼的白光,齐禹原地消失了。那些神使也仿佛从没动过一样,静静地站在桌凳旁。 微风吹过,衣袂轻动,舞乐又起,一切如初。 齐禹跌倒在一片白昼中,周围空无一物,他往前迈步,却向后退;往上跳了跳,却发现自己整个人倒了过来。齐禹定了定神 “镜像空间!”他心中暗自考量。 “层层叠叠,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我还得出去找主人呢!” 齐禹心态崩溃了,开始害怕起来,这样的虚无让人无所适从,主人不在身边,没人能够救他。齐禹捂着脸跪坐下来,鼻子一酸,恐惧彻底压垮了他,后怕充盈在心脏里,酸酸涩涩。齐禹丧失了再去探寻出口的力气,死亡将要到来了。 “齐禹……齐禹……”背后传来模糊的呼喊声,时断时续的。 齐禹只当是自己幻听,或是新的一个幻境开始了,不做理会。 “齐禹……齐禹?”声音越来越近,几乎是来人贴在脊背上发出来的声音。齐禹抱着一丝侥幸心理,猛地回头……空无一物!可声音还是没有停止,任旧空悠悠的飘荡着。 最后一线希望破灭了,齐禹麻木地回过头,死死地盯着前方,眼睛一眨不眨,晶莹的泪珠滴落下来,一发不可收拾。 “齐禹……齐禹……”齐禹听着,一动不动。 突然语调一转,那声音变得急促,甚至有些气急败坏的意思 “齐禹!老子叫你呢!” 齐禹眼睛眨了眨,带着哭腔,颤巍巍地开口道:“主人……呜……主人!”一边哽咽,一边加大音量,生怕尧年听不到他的声音而错过了他。 “别哭了,那么大年纪了也不知羞”尧年略带打趣的声音传来,不知道来自那个方向,但这熟悉的嗓音让齐禹安心极了,把脸上眼泪混乱一抹,嘴角一提,扯出一个极其难看的笑。 “想办法把空间串起来吧”凌峰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也露出一点烦躁。 “空间之术,一窍不通”尧年无奈地说,三人虽说能够对话,可并不在同一个空间内,能听到彼此的声音也可能是空间有交叉的地方,在这里,声音也能交叉,而人像无法呈现。也就是说,他们只能在这里交流,并且这个公共的空间是否会发生变化也未可知,空间之术毕竟是仙术,人界少有涉及。 “原地修整一柱香时间”凌峰习惯性发号施令,这也是当下最好的选择,另外两人也实在需要休息。应对一层又一层的幻境让人力竭,愤怒,厮杀,松弛,恐惧一重一重,让人防不胜防。 齐禹愤懑“这神是不是闲得慌,专门玩我们”气得牙痒。 “可能神也寂寞吧”尧年把头枕在手臂上,躺倒在地,晃着腿,一派悠闲,仿佛先前所遭遇的危机只是大梦一场,他不过是途径一趟。 凌峰轻笑出声,劫后余生的欣喜蔓延开来。 天虞空间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可身处幻境中的三人却难以察觉,原因无他,只因这个空间内不仅空间位置颠倒,就连时间变化也毫无规矩可循,虽也有昼夜之分,可更替时间不定,子时过后忽然出现午时的天象,随即又变为寅时。太阳不是太阳,而是一轮苍白的月亮,而月亮光芒却胜似太阳,炙烤这片空洞的幻境。 气力恢复了些,三人不谋而合,打算从中寻找,幻境的破绽,即便不能出去,也至少让三人同在一个空间内。 “现在怎么办?”齐禹束手无策,只能等着尧年发话。 “我倒是听说世间有些人能够不受幻术影响” “什么人?什么人?”齐禹急不可耐。 “一是心性纯良,一是正气压身,还有一类……”尧年话没说完,就被打断。 “难道我还不算心性纯良吗?还不够纯良吗?”齐禹颇有些不服气。 “齐禹,等尧年把话说完”凌峰沉声开口道。 齐禹乖乖噤声,尧年见齐禹居然如此听话,啧啧称奇,继续道:“穷凶极恶之人!他们杀孽过重,戾气累积,寻常小鬼难以近身,普通幻术自然也不攻而破” “那这么说,杀的人越多,就越强大?”齐禹迅速抓住重点,一副学到了的表情。 尧年虽然看不到齐禹的脸,但以自己对他的了解,这厮一定又动了歪念头。于是故作严厉想要吓吓他。 “可杀孽深重之人往往不得善终,人界讲因果轮回,每杀一人,业障就积累一分,即便现世不报,来世也必然灾祸横生,以了残生。” “杀孽?”齐禹还没做出反应,凌峰就若有所思的开口“我征战多年,手下亡魂虽多为敌冦,却也不乏有无辜之人……” 尧年闻言笑了笑,下意识摇头道:“凌峰你实在和穷凶极恶扯不上关系,若非要说占一项,那也是一身正气!” 齐禹马上攀比起来“难道我不是正直的人吗?难道我不单纯吗?” 凌峰憋笑道:“好好好!你最正直,最单纯了。” 齐禹被安抚的高兴起来,活像被顺毛的猫。 “你就顺着他吧!”尧年无奈地听着这两人的互动,笑出了声。 明明在这绝境中求生无门,可三人同行却给了他莫大的安慰,至少不是自己孤独一人在这儿等待死亡,尧年虽然不懂空间之术,却对推演颇为精通。这个幻境中空间变化虽然颠倒,但还有迹可循,唯独时间……对!时间!只要自己能推演出时间变化规律,就有可能了解幻境变化条件,他们就有逃出去的可能。 事不宜迟,尧年简单交代后,就原地打坐开始推演。另外两人也不敢随意走动,也不说话,生怕打扰到尧年。 一时间,这个空间里又陷入死一般的沉寂。时昼时夜,变化不明。 尧年从打坐中醒过来时,昼夜已经变化了好几旬。一直没听到齐禹吵闹的声音,尧年疑惑地开口: “齐禹?齐禹?” 仍旧没有动静,尧年有些着急,经历了先前的几重幻境,齐禹必定没胆子再到处乱走动,况且凌峰那边也没有声音。空间也变换了吗? 忽然在远一些的地方穿来了凌峰的声音,方位有所改变,距离也改变了。说明这个空间也并非一成不变。这难道是个活的空间?尧年当下心中清明,回应凌峰的同时也听到了齐禹的叫喊声。 尧年大声告知另外两人他的发现: “这个空间似乎是活物,我们用血来激一激他!” “好!” “好!” 了解情况后,三人立即在手上划了一道口子,鲜血直流。奇异的一幕出现了。三人的血似乎打破了空间的壁垒,蜿蜒着汇集在一处,汇拢后开始悬浮转圈,随即开始形成一些不知名的图画,凌峰、齐禹不得其解,安静听着尧年的解释: “这可能是神界的文字,天……虞……煞……囚……”尧年轻轻叹了口气,又道:“其他的看不清楚,凌峰!用怀江试试,斩断它” 凌峰闻言,立刻抽出怀江,破空划出一剑。 最初只听到细微的琉璃裂开的声音,忽然响亮了起来,噪声淹没了他们。 善神?凶神? 巨大的声波震荡整个空间,三人先后失去意识。再次醒来时,还是那个漆黑的山洞,原先透光的石壁也彻底暗了下来。凌峰忙从袋中拿出一只火折子,借着那微弱的光亮,端详山洞结构。可烛火的光实在有限,凌峰只能将将看出去两尺左右,往前走了走,一片骷髅池赫然出现在眼前。 “啊!”凌峰还算镇定,齐禹则被吓了一跳,大叫出声。 凌峰正欲进一步探查时,被尧年拦了下来。“凌峰,人界流传的关于天虞山神的传说是什么?你再说一遍” 见尧年面色凝重,凌峰也模模糊糊意识到尧年的意思,沉声道:“人界有得道成仙者,受天裂之变影响,无法进入神界,于是自请镇守天虞,不再复出。传说这位仙人是因为心系人界安危,防止天裂霍乱才留在人界的。” “原本我们听到的版本与你听到的相差无几,只是你说的仙人,其实是混沌时代的神,也就是古神,但相传这位古神博爱三界,福泽无双。”尧年的眉头深深皱着,齐禹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大气不敢喘。 “可倘若是一位善神,为什么会有闻獜这样的凶兽守山?为什么会存在如此错综复杂的空间幻境,勾起普通人类的杀念?为什么会有枯骨无数的山洞?没理由啊!”这也是尧年一路上的疑惑,从闻獜一出现,这个问题就盘踞在他心头。 “哦,对了!那个女人!她引我们过来的时候,我就发现她不太对劲。起初只是领着我们兜圈子,一出林子就忽然变得目标很明确,直直领着我们往这山洞来。又发抖,又偏往这个方向冲”齐禹一直在观察那个女人,原本是提防她逃跑,谁知道还有意外收获。 “传言很可能有误,这山上的…怕并非善类,我们找机会逃吧!不然这辈子恐怕就走到头了”尧年苦笑着,他也不敢拿三人性命开玩笑。只是他没说的是“这山上的非但不是善类,只怕是一个被封印在此的凶神。” 虽是这样想着,可在这个山洞中又实在找不到出口,三人像无头苍蝇一样在洞中乱转。储物戒至今无法打开,没有食物供给,洞里也干燥得可怕,一滴水也没有。齐禹不小心碰到一块胫骨,那东西也瞬间散成灰烬,绝望又一次弥漫开来。 齐禹气馁地坐下,看着凌峰给的所剩无几的火折子,颓败在他身上显露出来,他们知道,烛火用尽之时,一直藏身于黑暗之中的那些东西就该出来了,身后那片枯骨堆,就是他们的归宿地了。 “快来看!”安静的洞内忽然传出凌峰的呼喊声,齐禹、尧年二话不说,当即朝凌峰的位置奔过去。 “有什么发……”齐禹话说到一半,就看到眼前这骇人的一幕。这里显然是一个独立的小空间,洞中心种了一棵不知名的树,没有花也没有叶,枝干早已衰枯,显出一股难以名状的疲态。看着它,三人心中升起一阵绵软的无力感,长久的奔劳疲惫,幻境中紧绷的神经都在这瞬间松懈下来。周围空气也如同湖水一般,包裹着三人,随着空气漂浮游移。 好在尧年迅速反应过来,镇定心神,摆脱了那种异样的感受。 “凌峰!齐禹!”尧年急促的叫喊声唤回沉浸在放松舒适中的两人。清醒过来的两人都面露疑色,就在方才那极短的时间内,他们甚至感觉到了与亲人、朋友聚会那般的闲适悠然,一度想要放下手中武器,同他们共度欢乐时光。 那棵树还在,任旧那般枯死,毫无生气。但三人都不敢长时间盯着那棵古怪的树了,开始在周围石壁上摸索,即便找不到出口,也要找到供养这棵树的水源所在。 出口? 几经摸索,尧年发现墙上图案有些熟悉,似乎是自己早年游历时,在一处古迹所见过的那种神秘图案。后来四处查阅,那些图案都模模糊糊指向神界,那个自己穷极一生都想进入的地方。 用尽最后的红烛之前,尧年终于看完了整个图腾。“西海之南,流沙之滨,赤水之后,现山昆仑。有神,人面虎身……”尧年的声音很小,凌峰、齐禹几乎听不清,只能看到他的嘴唇翕动,自言自语着什么。 “这里似乎当真是神罚之处,石壁上画的是昆仑山。”尧年从恍惚中清醒过来,对另外两人说道。 “这里不是天虞山吗?怎么会刻着昆仑?”凌峰疑惑不解。 “传说昆仑山是神界主神的居所,掌管罚恶和预警灾厉,善神之地怎么可能会用昆仑做壁画!”齐禹毕竟也修仙多年,立刻反应过来。 “心无挂碍,无有恐怖,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心无挂碍,无有恐怖,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尧年、齐禹向凌峰重复了两遍清心咒,希望清心咒能降低这棵树对他们的影响,石壁上已经没有出路,三人准备冒险顺着树往上爬,头顶兴许还有生机。 所幸清心咒确实有些用,谁能想到在这个鬼地方,能帮到他们的只是入门级的咒语,连凌峰这样一个普通人都能驾驭,可能是逃生有望,尧年不自觉地轻笑起来,三人甚至在枯死的树枝之间,聊起天来。 “逃出去以后我们去哪儿啊?主人” “听说南海之外有鲛人,神仙见不到,鲛人总是要见一见的” “凌峰要一起吗?反正你也没事干!” “好啊!游历天下也是我年轻时的梦想” “一言为定,不许反悔!” 周围已经彻底没有光了,空荡的洞内只剩三人的声音回荡着。齐禹毕竟年轻,速度最快,几乎已经到了树梢,伸手就能摸到洞顶。入手不是石头的坚硬与冰冷,而是像泥土一样的柔软粘腻,甚至有些暖意,尧年更加笃定这就是出口。胜利在望,尧年也不敢大意,让凌、齐二人来到他的身后,故技重施,借了怀江剑,放血催动剑灵。经过上次强行唤醒怀江剑灵,他显然还没恢复过来,实力有所减弱,但任足以带三人冲破那层单薄的略带水分的土壤。 白芒一闪而过,三人再睁眼,俨然已经到了地表。怀江彻底沉睡过去,剑身蒙上一层淡淡的灰色,不复光彩。外面似乎也是夜间,天空中有几点微弱的星光,似乎正透过那面神秘的天幕,窥视着他们。三人环视四周,发现他们正身处一个巨大的天坑之中,中间平坦开阔,寸草不生,只有在他们身旁的那个巨大的树,而四周被巨型的绵延的山包围。刚才还充满希望的三人泄了气,没想到出了山洞,又是天坑,他们忽然明白洞里骷髅的来历了,怕也是像他们这样不知死活擅闯神迹的人。齐禹脸上一片灰败,一屁股跌坐在地,死活不肯再走了。只好留下凌峰照看他,尧年只身前往天坑的中心。 地上扭扭曲曲盘踞着些蛇一样的纹路,尧年走得磕磕绊绊,索性蹲下身来细细查看地上的流纹,似乎是某种东西爆发后熔融物的活动轨迹,过高的温度融化了山顶的岩石,所以这里会形成如此大规模的天坑。可是是什么东西能有如此高的温度?尧年自诩半步成仙,可即便自己全力也不可能造出如此规模的天坑。神?如果自己预测不错的话,这里应该就是真神所在了,从初入山时的期待,到现在的恐慌,尧年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偏要在确实是凶神之后才找到他吗! 尧年内心在煎熬过后,反而有些释然,修为多年一寸未进,原也是想借神之力升仙,为此以命相抵也在所不惜,怎么到了这里反而害怕了,怕那些俗世虚名自此烟消云散吗?怕自己拼尽半生得来的权力地位化为乌有吗?怕一旦成功跻身神界,可能遭遇的轻视和未知吗?或许都是怕的,尧年也不敢确定让自己发抖的源头是什么,但他知道,倘若今日无法直面恐惧,这也必定成为他日后的心魔,成仙就真正成为天方夜谭了。 念及此,尧年收拾收拾心绪,紧握双拳,继续往天坑中央走去。 天坑中心 越接近中央,尧年越有恐惧想要逃离的想法,就好像身处深渊边缘,不可抑制地被牵引向中央,直至彻底被黑暗吞没。地上深棕色的流纹从地表延伸到那个地穴之中。是的,天坑的中心是一个近乎正圆的地穴,尧年强撑着站到地穴边缘,往下探头望去,深不见底。这里仿佛一个禁区,外面的光刚到洞口就被拦截下来,一星半点也照不进去,尧年想探查探查洞穴边缘的结构,却发现那个洞穴根本就没有石壁支撑!也就是说他们现在所处的这层土壤就像是凌空漂浮在洞穴之上的,脚下全是深渊。 这样的认知把尧年吓了一跳,这感觉就像是踩在随时可能破裂的冰面上,你不知道冰层有多厚,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塌陷,不知道哪里才有活下去的机会。 这巨大的天坑实在平坦,尧年在洞穴边缘招手,另外两人也能看到,迅速赶了过来。没想到刚刚才死里逃生,现在又得直面另一个深渊。三人哭笑不得,退路已经被全部切断了,能来到这里实属巧合,说起来还得感谢那名女子,不然他们估计会永远被困在山中。 向前进?似乎只有这唯一的选择了。尧年 三人对视,目露坚毅之色,任是尧年一马当先,纵身一跃,没入黑暗之中,齐禹、凌峰紧随其后,双双消失在深渊之中。 下落,下落,无休无止。 齐禹几乎快睡着了,他估算他们下落已经有两柱香时间了,还没到底,要不是身形不断下落所带来的窒息感,他几乎以为又回到了那个一切虚无的空间。 突然,周围的气氛变得肃杀起来,耳边忽然出现了刀剑出鞘的唰唰声,目不能视,听觉就格外灵敏,那声音就在他们周围很近的地方。并且声音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快。凌峰脸上一痛,一道血痕出现在他的脸上。尧年那边不太严重,齐禹这边已经叫喊上了。破空声和齐禹的叫声混杂在一起,三人也终于落地了。 像羽毛一样飘飘然落地,可周围空气凝成的剑,围成一个圈将他们团团围住,并且这个圈还在不断缩小,等到这个圈合拢,他们也就会被绞成肉酱。这显然不是他们预想的死法,三人奋力抵挡。尧年惊奇的发现,一直被压制的灵力在这一瞬间恢复了,这使他信心倍增,尧年立刻抽出一柄精致的折扇,展扇一扇,预料中的剑阵七零八落,不堪一击没有出现,只仅仅逼停了它缩小的速度,尧年皱眉,联合齐禹一起在剑阵中又撑起一个保护阵,在两人费力支撑下,剑阵才将将停住。 “主人,快想想办法!”齐禹知道自己灵力不济,撑不了多久,焦急起来。 “正在想”尧年也无计可施,只能承担起更多灵力输出。 凌峰帮不上忙,也不开口干扰两人,只是自己默默观察剑阵,希望能找到什么破绽,快速解除三人眼前之难。 只是三人都没有发现,齐禹伤口上的血洇进衣服中却全无痕迹,血,凭空消失了。 妖邪现身 “你来了。” 三人正疲于应付那凶险的剑阵,却听到剑阵之外的那团黑雾传来这样的声音,不远不近,不急不缓,就像是老友会面一般的亲切问候。声音是女声,却不见娇媚之色,显得平静疏离,又因着周围刀剑飞鸣之声掩盖,显得迷离虚幻,若非三人都听见了,几乎要以为是自己幻听了。 方才染上三人血的剑阵俶尔停下,整个洞穴之中又回归寂静,在这寂静中,那脚步声愈发清晰。 “哒,哒,哒……” 空旷的洞穴中回荡着那脚步声,凌峰额角的冷汗滑落下来,他可以确定来者是他平生所遇人中最危险的一个,包括一些修仙者。都说久在战场,身处杀戮之中的人身上会带有或强或弱的戾气,凌峰征战多年,戾气自然不少,可与来人相较,就像是滴水入海,毫无可比性。 眼前渐渐升起赤红色的光,染上三人的面庞、眼眸。怀江剑银白色的剑身颤抖起来,凌峰几乎控制不住,尧年的销云扇脱离尧年的手,自行展开,挡在尧年身前,显然已经做好了玉石俱焚的打算,虽然也抖得厉害。尧年上一次见销云扇如此如临大敌,还是正面迎上一位仙家的时候,那是自修仙起就与尧年结下仇的人,在尧年渡劫飞升之时趁虚而入,李代桃僵,顶了尧年的雷劫,却也因此得了造化,飞升成仙。成仙第一件事便是将尧年除之而后快,索性销云扇拼上沉睡二十余年将尧年解救出来,自那以后,尧年隐姓埋名,遍访人界神仙,为报仇雪恨,也为再次得道飞升。销云扇如此反应,却只暗示自己找机会逃,来人怕就是那位凶神了。 脚步声停了,在近处! 那道红光对于一直身处黑暗的三人来说,太过刺眼,并且随着她的走近,卷起一股灼热的气浪,齐禹甚至闻到了头发烧焦的气味,原本就热的空间气温再次拔高,齐禹怀疑自己可能撑不了半柱香就会被烧焦。 “在下凌峰,南覃将军,特来拜见尊下!”凌峰不懂神界规矩,只抱剑上前,自报名讳。 “怀江?”那人轻声开口,似有疑惑。随即衣袖轻挥,凌峰便整个人倒飞出去,吐了口血后,彻底不省人事。 尧年、齐禹只听到“砰”的一声,就再也听不到凌峰的声音,“凌峰!”齐禹着急出口,尧年思忖再三,没有轻举妄动。反倒是怀江剑光芒大胜,剑灵凝为实体,来到两人面前。 “前辈,我们一行人并无恶意,不过是想亲见您老人家一面……”见怀江如此阅历,都得在此人面前做低伏小,可见其卓然地位。尧年一把拉过齐禹,哐当往地上一跪,板板正正磕了三个响头。 “前辈息怒,我等确实只是仰慕您的尊颜,这才冒死求见。”尧年话音刚落,就感觉到一缕微风拂面,颤巍巍地抬头瞥,眼前却猛地一黑,昏死过去。齐禹还没从凌峰的“死”中缓过神来,又见尧年也遭了毒手,眼泪凝在眼眶边上,一股悲愤油然而生,甚至逼得齐禹支撑起颤抖的身体,双手握剑,准备拼死一搏。可还没来到迈出一步,整个身体便悬空了起来,惊诧地瞪大眼睛,对上了那双死寂的眼睛。后来齐禹想起初见司南时她的那个眼神,就像是看一个死人,不!或者说说是透过齐禹看一个已经逝世的故人,缅怀已经剩的不多,多的是希望一点点磨灭后的平静。 当然那是后话,齐禹看见这双眼睛,不由自主地怔住了,脑海中闪过一些什么东西,还没等他细想,就一晃而过。 “你叫齐禹。”又听到那人开口,不是疑问句,齐禹霎时惊醒。 “我……我……我就是!”似是给自己壮壮胆,齐禹刻意说的很大声,颇有点掷地有声的意思,怀江此时也一言不发地静立一旁,却见那人嘴角微勾。 “终于肯来了吗?”齐禹震惊也疑惑不解,这人杀了主人和凌峰后,居然和自己套近乎,难道自己是什么天选之子,连神也拿自己没办法?齐禹好笑自己死到临头还有心思想东想西,于是也面带笑意回应道: “嗯,那你备好宴席了吗?”本着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原则,齐禹干脆死马当活马医,趁着神仙认错人,套套近乎,等机会一击必杀,为主人和凌峰报仇。 “呵,这就馋上了”显然那人,不,那神没有识破自己的计谋,齐禹沾沾自喜,却也疑惑这莫名其妙的亲近感。难道又是什么幻术?齐禹不敢大意。 “吃席之前,我能不能先替他们收收尸啊!毕竟大家相伴一场”又想到尧年、凌峰已经离世,齐禹难以抑制地悲伤起来,可还得和这神虚以委蛇,面上分毫不敢露,此仇不报,枉做松鼠,齐禹暗暗立誓。 谁知那人轻轻瞥他一眼,开口道:“死不了”齐禹顿时无语,那自己不是白白难过一场。 红光慢慢暗了下来,齐禹这才看清光芒中心的那个女人,不,女神!黑发披肩,不着一簪一钗,面容姣好,可总是隐隐约约看不清楚,只能看到那双金色的眼眸,泛着奇异的光,像被林间的蛇盯上,潮湿阴冷,着一袭玄色广袖长袍,袍上的神秘图腾有序排布,不像是绣上去的花纹,到像是借外力封印在其中的妖邪,眯眼偷窥着她的一举一动。她腰间的血玉随着她的走动小幅度地摆动,红光流转,就好像玉中承载的血液翻涌,随时都会滴落在地一两滴,灼烧那方寸的土地。 齐禹心中觉得古怪,这神哪里有神的样子,全身上下,一点神性也无,分明就是妖魔之类的邪物! 变故! 齐禹被那人领着往前走,仔细观察下发现,她身上诡异的红光其实来自那块血玉,也不知是何方宝物,竟然能散发出如此强大的热量。但是在接近她之后却并未烧到任何地方,甚至洞穴内部灼热的空气也凉快下来。齐禹啧啧称奇,心想套完近乎后一定得“借”过来欣赏欣赏。 担心自己走后,凌峰、尧年醒来不见自己,又伤重没人照料,再三回头看他们,不自觉地皱着眉头。 司南偏头看了看齐禹,正巧对上他刚好转回来的头,齐禹朝她尴尬一笑,也不敢说话了。司南见状,又一挥手,就见凌峰、尧年二人悬空飘着,跟上她们。怀江剑灵已经回到剑中,此时正老老实实躺在凌峰怀中。 “放心了?”不见她回头,却悠悠传来一声打趣。 齐禹摸摸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他以为自己的动作很隐晦来着。 “嘿嘿!多谢前辈”齐禹还是有些拘谨,抱拳道。 走着走着,眼前豁然开朗,就像是从一个空间踏入另一个空间一样。温度骤然下降,几乎能凝水成冰。齐禹眯着眼打量着这片新天地。那棵在洞穴外见过的树又出现了,相同的深褐色的弯弯曲曲的枝干,不过眼前的这棵树上挂满翠曼的叶,间隙之中隐约藏着一两个金黄色的果实,神仙住所的植物多半有什么神奇的功效,就是不知道这棵树的是什么?齐禹有些好奇。除开这棵树,这里就再无活物了,植物、动物全无踪迹,入目尽是嶙峋的黑褐色的石块,凛冽的寒风吹过,卷起细小的沙石,划过齐禹的脸。这触感实在算不上舒服,齐禹疑惑“神仙的待遇都这么差的吗?”每天面对这样荒芜的景象,不会觉得厌烦吗?齐禹脸上藏不住情绪,嘴里更藏不住,脱口而出: “这是人住的地方吗!” 话一出口就自觉有些冒犯,于是齐禹悄悄地偷看那位古神的脸色,要是她翻脸,那自己也只能自认倒霉,谁让自己长了嘴。发现那神面不改色,简直好像没有听到他说话一样。齐禹疑惑更深了,这位不杀他,反而带他来了这里,显然这儿就是她的居所,可到了以后又一言不发,也不表态,对他说的话充耳不闻,这到底什么意思?以自己将近六百年的阅历来看,简直不理解啊! 司南一挥袖,她的身前立刻出现一张石桌和两个石凳,她示意齐禹先坐下稍候片刻,自己则急步走向方才齐禹路过的那棵树,飞身上树,树枝藏匿了她的身形,齐禹看不见,片刻之后,她又从繁茂的枝叶中探了出来,轻飘飘地落了地,忽然移到齐禹面前来,悠悠然落座。将手中的金色果实递出来,齐禹定睛一看,正是他先前恍然瞥到的那种果子。无事献殷勤!先前不杀他原来是等在这儿了。齐禹强压下惊惧之感,若是这果子真有什么增益奇效,那自然是自己走了大运,因祸得福;可如果这位想置他于死地,那不也是易如反掌,自己还怎么找那死女人报仇,还怎么带至今还昏迷不醒的两人逃跑?电光火石之间,齐禹脑中闪过无数生前尚未完成的愿望,一时感慨英雄路短,身赴黄泉。 抬眼沉沉地看了看眼前的这位古神,从最初的敬仰,到后来的恐惧,再到刚才的亲切,再到现在的无奈,齐禹像是要把她记住一样,死死盯着她,不肯移开眼。 “吃了”又是那种平静到毫无波澜的声音,这次却带了点蛊惑的意味。齐禹又回头看了看那两人,一路上相互扶持,虽然都目的不纯,但也算共患难过了,要说自己临死一点也不伤感,那是假的,只是更多的是遗憾。再回头决绝地一把抓过那果子,吃进嘴里。那果子刚一靠到唇边,就化作一丝精气,深入咽喉。 等了一会儿,没有任何反应,齐禹刚要放下心来,感谢神仙赐药,四肢百骸就传来剧烈的痛感,像是烈火在体内焚烧,皮肉焦糊味立马窜出来,体内流动的血液就是滚烫的岩浆,所经之处,无不升腾起难挨的疼痛之感,唯独头部!身体被灼烧的同时,齐禹的头却如在冰窖之中,过低的温度使得颅骨变得很脆,齐禹能清楚地听到骨头碰在石凳上发出的清脆的断裂声,眼睛瞪圆,眼球几乎要掉出来,鼻子里的血止不住地往外喷,这表情实在狰狞极了。齐禹整个人扭曲在地,巨大的痛苦使他招架不住,他企图让那些尖锐的石头刺穿他的心脏,以结束这场酷刑。 “啊!啊……呃!啊……”尖叫几乎听不出是人发出的声音,太过凄厉。慢慢的,这声音也渐渐微弱了下去,齐禹已经没力气再发出声音了…… 司南饶有兴趣地看着这场表演,嘴角挂着轻松的笑意,开始幻想下一次剔取魂魄时的有趣画面。虽然自己被封印在这该死的天虞,可天上那位怕是想破头也想不到自己还有翻身的一天。 “哈哈哈……”司南大功将成,难以抑制心中的愉悦,不禁笑了出来。眼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司南便起身准备亲手了结了那边的两位,然后再回来好好地拼一拼自己这么多年才集到的几块灵魂碎片。 变相突生!原本已经半死不活的齐禹忽然暴起,攥着一把匕首朝司南刺来。司南摇了摇头,回身,轻轻抬手接下齐禹的全力一击,她看到齐禹行动时脱落的皮肉和化为飞灰的右腿的胫骨。 司南皱起了眉,又出现了,合欢铃无法完全吞噬他的肉身,也就剔不出他的魂魄。距离上次的出现已经间隔了上万年之久,司南以为那只是一个意外,没想到居然会轮回。若非自己神力被禁锢,又怎会落到只能依靠合欢铃来抽取灵魂的地步,司南脸上的笑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阴冷的仇恨。她看着眼前的这只松鼠,贪婪愚笨,不明白陆昭为什么会将魂魄碎片寄身于他。 就在司南恼怒的过程中,齐禹的身体发生了奇异的变化,被焚烧到脱落甚至已经化为齑粉的身体又渐渐重新恢复,不是重新生长,而是那些不被这个空间吸收的尘埃又被压缩成齐禹身体的形状,一点一点的还原。 方才的痛苦完全消失殆尽,齐禹又活蹦乱跳起来,劫后余生的他根本没注意到司南阴冷的表情,还沉浸在自己刚才居然想要攻击这位的羞愧之中,这分明是帮他重塑肉身啊!所谓不破不立,修士如此,妖自然也不例外。齐禹感受着此时体内流通顺畅的灵力,只觉得原先有些滞涩的地方也被打通了。 “嘿嘿,实在抱歉,刚才太激动了!”齐禹依旧挠头“多谢前辈!”齐禹郑重地抱拳单膝跪地。 杀人,不救人 司南看着眼前冒着憨气的野小子气不打一出来,深呼吸几次才将火气压下来,想要剔取魂魄只能另寻良机,不能急于一时。司南故作高深,捋了捋头发,等着齐禹下一步发话。 齐禹见这位只是看着他,也不开口说话,原本也是不敢开口的,可实在忧心凌峰和尧年的伤势,凌峰自进山来大小伤不断,尧年上次强行催动怀江剑灵,遭反噬的伤也未得治愈,齐禹年纪小,受二人照拂,伤也都只是些皮外伤,并不碍事。眼见这二人迟迟不醒,虽然知道是这位有意为之,却也由不得担心。 “前辈,您看能不能发发善心,救救我的……两位哥哥……他们一路上助我良多……”齐禹边说边偷偷观察这位的脸色,冥思苦想应该编个什么理由来打动这位,要是有她出手,别说他们的伤都能治好,就是送他们出这鬼地方也不在话下。齐禹小算盘打得叮当响,于是讨好这位也更加卖力。 “前辈您一副闭月羞花之容,流光回雪之姿……呃……想必也是宅心仁厚,不如就帮我们这回吧……我们哥弟三人父母早亡,一直相依为命……” 听着这小子不着边际的胡话,司南有些好笑,微微扬起一边眉,等着听他还能编出些什么谎。看着看着又出了神,此番合欢铃不奏效,自己全盛时期尚不能保证成功剔魂,更遑论如今实力大减,陆昭的残魂不能出现一点闪失,难道当真要去找那人? 齐禹察觉这位脸色有所松动,忙加大攻势,连哭带喊,上前捉住司南的衣角。 “哎呀~前辈!你可一定得帮帮我们,要不是久仰您老人家大名,我们怎么会来这破……风水宝地,落得一身伤不说,还被个没良心的女人坑害……现在出也出不去啊~”齐禹伸出自己的手臂,想要展示刚才被剑阵划破的伤口,没成想那伤口早已经愈合,连血迹也不剩下,齐禹惊奇地瞪圆眼,又因着话已出口尴尬住,随即不管不顾地哭嚎,十足的市井泼妇姿态。这巨大的噪音直吵得司南心烦,抽回被齐禹揪住的衣袖,十分嫌弃。 司南也不回话,只是一挥手将凌峰、尧年二人的禁制解开,二人相继苏醒过来。齐禹忙收了声,跑到尧年跟前,扶住他。 “主……哥,我真怕你醒不过来了……”说着又要哭上了。 尧年一头雾水,不知道齐禹在搞什么鬼,自己又还没死,何至于哭丧哭的如此悲切。 凌峰醒来第一件事,先将哽在喉咙的一口血吐出来,这才吐息顺畅些。齐禹见凌峰又吐了血,又急忙放下尧年,跑过来问候凌峰“大哥你有事没事啊?还能说话吗?”果然说谎这事儿一回生二回熟,这下齐禹的话已经顺溜得很了。凌峰伤势确实不轻,不过倒还不影响脑子运转,看着齐禹挤眉弄眼地使眼色,立即领悟,摇头道:“大哥无事”倒是怕这凶神突然发难,隐隐将齐禹护在身后。 “前辈您就行行好,帮帮我的兄长疗疗伤吧!”齐禹再度开始。 “孤只杀人,从不救人”司南冷淡地看着这场来自那只聒噪的松鼠的闹剧,并没有要出手救人的打算。回身一步便踏到合欢铃数边,翻身上树,闭目养神。 齐禹见这位不肯救人也不恼,本来就是怕她动手杀人,才一直喋喋不休,观察她的神色,现在她既然没有要杀人的打算,那自然也就不用一直聒噪下去。只安心守着尧年替凌峰疗伤。 看着这位古神的做派,尧年心中只有“怎么还装上了”的吐槽闪过。 销云 尧年打坐片刻后,知道治愈内伤急不来,便放弃治疗,凌峰凡人一个,却承受了大部分压力,尧年过意不去,转而替凌峰疗伤。 莫约过去两个时辰,尧年和凌峰才双双从打坐中醒来。凌峰顿觉神清气爽,精力充沛,再次充分感受修仙者神奇的治疗之术,以往在战场上,这一身伤没个三月半载根本无法痊愈,如今却只用了几个时辰便已好了八九分,神奇,当真神奇。曾经自己年少时轻狂傲慢,总是嫉恨修仙者,明明在军中一事无成,却能享有无比崇高的地位和万人的敬仰,而如他一般的普通将军,却需要用生命去拼杀才可能赢得尊敬。而归隐以来的所见所闻,尤其是入山后尧年、齐禹所展现的那种强大的力量才让他真正明白修仙者的恐怖所在,也令他对这种神奇力量更加心驰神往。凌峰更加笃定这趟天虞山之行于自己有莫大的增益。 见两人打坐结束,齐禹也耐不住无聊,不怕死地找司南聊起了天,虽然大多时候司南都只有一两个字的回答,但这也足以让齐禹兴奋起来了,毕竟这可是货真价实的神,上古之神!和自己先前所见的那些招摇撞骗的江湖术士截然不同。司南虽然冷淡,但对齐禹却是出奇的耐心,单凭到现在她都没有封住齐禹的嘴这点,就足见真章。尧年心里有些打鼓,事出反常必有妖,一个凶神却对齐禹友善有加,怕是另有所图,自己必须找机会提醒齐禹注意她的动向,以防不测。 三人休息的差不多时,就准备告辞了,齐禹有些恋恋不舍,毕竟下次再见神仙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何况是不厌烦自己话多的神就更是少之又少,“唉~”齐禹悄悄叹了口气,司南偏头看着他,苍白的脸上什么表情也无,但尧年偏偏就是看出一股关爱之感,皱着眉也不敢说话。却见司南一勾手指,销云扇便从尧年的储物戒中飞出,尧年甚至来不及反应司南是如何打开他的储物戒,唤起销云。 销云扇方一出现,就带出一阵高亢的龙吟声,随即销云器灵现身。乃是一位青衣白发的老者,拂着雪白的胡须,笑眯眯地看着司南。 “多年未见,司南风采不减当年啊,哈哈哈”老者道骨仙风,年纪稍长却中气十足,爽朗的笑声引得众人嘴角带笑,除了司南。 “你怎么混到如此地步?”司南微微皱眉,当年的销云可不是如今这般糜颓的样子,那个记忆中意气风发的怪老头消失在那场混乱中了。司南突然觉得悲凉,她们这些老东西还能苟延残喘到几时? “唉!可不能在小辈面前揭老底啊!”销云无奈,苦笑着说道。 尧年心中一边不满司南所谓的“如此地步”,一边又好奇自己的器灵究竟有怎样辉煌的过去,又是什么致使他成为自己的器灵。一直说怀江剑灵选中一个凡人令人费解,可其实销云扇为何选中自己也是一个谜。尧年回忆起自己当初与销云扇的结缘。 那年尧年刚刚年满二十,原还不到挑选神兵的时候,可奈何尧年天赋异禀,早已是同辈中佼佼者的存在,又极善讨好师尊,加之剑术修炼遇到瓶颈,久难突破。师尊这才破例让尧年提前进入藏剑阁中感受感受,本来也未曾报着能有神兵看得上自己的念头,尧年只是想多一个吹嘘的由头罢了。于是同行两人一同进入藏剑阁,另一师兄早就心有所属,直奔那柄神兵而去,只留下尧年站在浩瀚的剑冢前发愣。秉承着来都来了的想法,尧年决定碰碰运气,万一真有哪位剑灵眼拙看上了自己呢?那不就皆大欢喜,藏剑阁中的剑都是精品中的精品,根本无需担心品质问题,能有一柄剑能看上自己,都算自己走了大运。毕竟苍麓开派八百九十一年来,能从这里得到神兵的人也不会超过三十,他们无一不是派中精英,且造诣非凡。 无标题章节 销云的话一出,司南就怔住,她设想过无数种可能,其中最不愿见的就是当年并肩作战的故友,一个一个都因那场混乱而寂灭,有魂魄四散,永不入轮回的,有同行尸走肉般苟活的,有为心魔所困,斗志全无的……司南看着销云离开的地方,一言不发,若非当初恣意轻狂,就凭陆昭一句“为人界,谋个公平!”的疯话,就妄同诸天神佛宣战,他们何至于沦落至此。自己本就不爱人界,更遑论爱人,不该啊不该! 前尘回望千千年,司南只觉得空洞。人界时间流逝太快,司南已经记不得今夕是何年了,被封印在这天虞山中数千年,故土厚重,故乡灰飞烟灭,司南忘记天虞还不叫天虞的那些光景,忘记长兄赐名时的激动,忘记同陆昭云游四海的畅快,忘记那场大战的酣畅淋漓……时间,是司南最大的苦难,也是她唯一的救主。千年冲刷所剩下的只有为陆昭收集残魂,进入轮回这最后的心愿了。功成之时,便是自己弑神之时! 那时,便总算是一身轻松了吧。 销云一番话说完,就缩回扇中,灵体实化对他来说太过消耗灵力,如今的他承受不住。尧年心思缜密,感受着司南的情绪变化,心道:“现在应该就是出山的最好时机了”。于是尧年朝齐禹、凌峰使眼色。齐禹立马会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揪住司南衣袖,睁大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司南。司南回神,苍白的脸映在齐禹漆黑的瞳孔中。仍是将衣袖抽出来,嫌弃地盯着看。 “前辈,您看我们也来山里好长时间了,一直也出不去”齐禹搓搓手,继续道“要不劳烦您给我们三个人送出去?”边说边看司南的脸色,五官在齐禹脸上乱飞,一派贼眉鼠眼的样子。尧年、凌峰也不住的露出期盼的目光。 “休整一日”司南人已经走开,冷冰冰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三人喜极,全然忘记追究眼前这位的身份。只是即便他们知道司南的名号,也不清楚她的事迹罢了。 司南长袖一挥,原先景致瞬间四分五裂,破碎开来。三人这才发现所谓的洞穴、神树,都只是幻象而已,他们自始至终都身处那个空旷的天坑之中,周围空无一物,以土地为延伸,根本没有尽头,仍旧是风沙。司南这时也不见了踪影,当真是神出鬼没。三人也不再计较,直接席地而坐,商讨明日的出山事宜。 司南其实并未离开天坑,或者说她根本无法离开天坑。天坑,乃是神界那位亲自为司南缔造的囚笼,借殒天之石残留的灵力布阵,又亲自设法封印,如此“厚待”,司南怎可辜负。 只是划地为界,给自己划了块儿清净的地方,相比另外那三人所处之地的荒凉寒酸,司南这边就好了许多。有从前在人界搜集的梨木雕花椅,沉香木制的桌子,各式各样的琉璃盏,司南轻轻抚过那个别致的陶土杯具,脸上不自觉地带上笑意。 “陆昭,再等等阿姐。” 结拜 一夜无话。 心头巨石放下,又经过一夜休息,三人都颇有神采奕奕之色。只是也不知该去何处寻找司南,就还是在原地等着。在幻境中时时间顺序混乱,三人难辨昼夜,如今幻境已除,三人居然正正好赶上了天虞山巅难得一遇的日出盛景。金乌携漫天橙黄,自东而来,初时是微的光亮,不多时已亮得刺眼,凌峰不得不用手挡住多余的姜黄,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曙光初露,乃是大吉之兆,三人不由得勾唇笑着,发自内心的喜悦溢于言表。 “我看天色正好,不如我们就此结为异性兄弟!”齐禹越想越激动,几乎是喊出来的。自己与尧年以主仆相称多年,出于妖族的尊严,一直不服气,可是每次提出自己要当大哥,都被尧年“家法”伺候,虽然这么多年过去,贼胆不敢有了,可贼心一直不死。有什么机会比劫后余生,又见黎明破晓更好呢?齐禹想不出了。 “天意。”尧年折扇轻扇,满脸笑意。其实他也想过与齐禹结拜,可惜时机总是不对,加之齐禹这个兔崽子总妄想做老大,自己才迟迟不应。人妖本是殊途,更何况自己即将成仙,此番结拜,倒是能把人、神、魔三界集齐,如此岂不乐哉!尧年觉得有趣,手上的折扇不住地扇动,等着看凌峰意下如何。 “能与二位相识,已是凌某高攀,结拜么……”凌峰似乎有些犹豫,独狼总是不愿融入人群,更何况他如今的状况,结拜只怕会给尧年和齐禹带来麻烦。 “你不愿意?”齐禹惊异,凡人就连见到修仙者都得感慨自己交了大运,他想过凌峰可能不甘心做弟弟,可怎么也没想到他会直接拒绝,一时觉得凌峰有些不识好歹,皱着眉头,生闷气。 尧年看出凌峰心中顾虑,又笑道:“凌峰不必过谦,我等虽是修行之人,却不及你人中翘楚,威名赫赫。” 凌峰刚要开口解释,又听尧年继续道:“你所忧虑之事,我自然也考虑过。只是我们三人死门都闯了过来,也算得生死之交,有什么不能共同面对呢?”尧年言辞坦然,俨然是经过深思熟虑。 凌峰心头微动,自己只身浪迹天涯,无牵无挂,能有挚友一二相伴也算不枉此生。金色的阳光映在凌峰浅色的眼眸之中,泛起琉璃似的闪光,凌峰看着尧年,又看看齐禹,最终还是笑着应了下来。 “是我忧心过重,承蒙二位厚爱!” “好!那这样,我呢,当仁不让做大哥,主人是二弟,凌峰是三弟,我们以后呢……”齐禹立马由阴转晴,小嘴一撅,开始谋划大计。 巫族 “算了,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还是出山后再做定论吧。”凌峰带着安抚意味开口说道。齐禹没好气地看着狼狈为奸的二人也无可奈何,谁让自己运气不好,跟着这么个流氓。 司南早早的便已醒来,为避免尴尬,只是等着这三人行完他们所谓的结拜礼,方才现身。周身气流不变,司南就凭空出现在了三人面前,形如鬼魅。三人立刻噤声,只是齐禹又被吓了一跳,毕竟刚被吓过,还没缓过神来。仍旧是玄衣黑发,古井无波的金眸定定地盯着尧年,看得尧年后背直发毛,尧年小心翼翼地挪了挪身子,那目光还是死死地锁住他,尧年不解“难道是要反悔,准备杀人灭口?”念头方起,尧年便惊出一身冷汗,怎么这神仙也如此无赖,可是销云扇没有丝毫动静,尧年也不敢轻举妄动。 不多时,司南移开了视线,尧年松了口气,又听到司南那冷淡的声音。 “管好你的东西。” 尧年一头雾水,“自己的东西?”储物戒中杂物繁多,不知这位说的是什么? “自然。”虽然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但尧年还是干脆地应了下来。 “前辈,我们能不能……”见没什么问题,齐禹便一脸猥琐的凑上前,他只关心他们现在能不能出去了。 司南扫了齐禹一眼,有些心烦,承着陆昭的残魂,举止却如此猥琐,司南在心中叹气“可惜眼下还不能杀他”,只好忍下来。也不再看他。 司南抬头看,此时太阳已经行至半天,要想破阵出山,只能等日月交叠之时,阴阳调和之际。时机不对,即便是司南也无能为力。 “看来,你们的愿望要落空了”司南轻飘飘的一句话,引起了众怒,三人等待出山这一刻已经多时,原以为从神手底下逃生后,就能顺利出山,谁知这位行事飘忽不定,出尔反尔,浇灭了他们希望。怒火中烧,一时间竟然胜过了对她的恐惧,凌峰布满老茧的手已然放在了剑柄之上。 “前辈,我等敬您才等候多时,您这是何意啊?”凌峰厉声开口,眉宇之间皆是怒意。 司南仍是一副事不关己的平静模样,慢慢地回头,轻轻一抬手,五指成爪,隔空掐住凌峰的脖颈,阴冷地看着凌峰因窒息而涨红的脸,以及他痛苦的表情。司南微微偏头,带些笑意开口道:“勇气可嘉。” 齐禹见状不好,立马就要出手救人,却见凌峰手腕处一抹青绿色一闪而过,直袭向司南门面,司南眉头一皱,旋即化爪为掌,迅速向下压。随着司南的动作,一阵强烈的气浪翻涌而起,将齐禹掀飞出去,尧年极速后退,这才勉强站住。 翻飞的尘土模糊了视线,齐禹爬起来后猛扇了几下,面前这才清晰些,隐约可见沙尘中的那位的身影。这些尘土影响不到司南,可是看到引起这场扬尘的罪魁祸首,司南笑得有些玩味。 “巫族?呵!” 尧年已经揪住凌峰后襟,准备跑路。正在寻找齐禹时,发现先前那抹绿色赫然是一条通体碧绿的小蛇,此刻那双红宝石般的眼睛已经被司南一掌击碎,死的不能再死了。尧年咽了咽口水,这样的实力,要想杀了他们,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亏自己之前还妄想燃烧生命力与之一战,如今看来,是自己太过低估眼前这位神了。思虑再三,尧年还是放下了凌峰,“当初她没有杀我们,必然是我们于她还有用处”心绪百转,此时不激怒她才是上上策。 “孤开始好奇了,人……仙……妖……现在又多了巫族……呵呵”司南每说一个字,就扫过一个人,虽是笑着,却无端透出一股阴森。齐禹只觉得周身温度骤降,打起了寒战。 “嘿嘿……前辈,那我们什么时候能走啊?”齐禹憨笑,试图打破这尴尬的局面。 “日月相蚀之时。”司南无心再费心神,留下话后,又原地消失了,只剩下三人面面相觑。 “得,又得干等着”齐禹一副破罐破摔的样子,无语极了。 尧年皱眉,这神到底要留他们做什么? 出山 时间飞逝,但三人始终没能等到所谓的日月相蚀之日,不由得怀疑起那位的可信度。 “我们到底在这个鬼地方待多久啊!”齐禹的耐心已经在日复一日中消磨殆尽,昼夜变换无常,和那个神一模一样。 这几天里,尧年、凌峰二人不断尝试突破封印,逃离这里,但无一成功。尧年的封印之术小有所成,至少在人界也能排得在前面。可是自从进山以来,挫败感一层又一层地累积。在人界的那种随心所欲感荡然无存,尧年也再次见识到什么叫山外有山。 凌峰更是气馁,普通人的能力始终有限,在天虞山中尤为突出,体能、反应力、耐受力、攻击力无一能与修仙者相提并论,更何况直面真神。原先觉得自己统军五十余万之众,挥斥方遒,乃是世上少有的能力,可离开军队之后种种,都让凌峰觉得力不从心,甚至刚刚离开军队时的无奈与野心也被磨平。 自信心倍受打击的三人只能各自仰望并不能称之为天空的天空,他们始终坚信头顶有一层薄薄的纱布,将他们笼在其中,不得脱离。不过前天探查时,尧年到是敏锐地发现这里的空气有些变化,那种摄人的威压有所减弱,虽然那时尝试突破失败了,但那威压仍在减弱,说不定这就是他们逃生的关键。司南已经很久没有再出现过了,尧年猜想威压减弱估计与她有关,要么是她出了事,要么…… 正在这么想着,司南忽然出现。依然妖冶阴森,神色如常,但脸色苍白,颇有些破碎之感。 “良机已失,下次出山需等到百年之后”司南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原本应该到来的天象迟迟未到,本来尝试为他们再开一次,却察觉封印又加强了。这才弄得如此狼狈。 “什么?”齐禹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等到司南出现,放他们出去,结果等到这么个答复。当下怒火中烧,惊叫出声。“您若是不想放我们走,又何必一而再,再而三地戏耍我们!” 司南冷冷地瞥了一眼齐禹,若非陆昭残魂在他身上,自他们一干人等进山那刻就已经是死人了。尧年见情况不对,连忙出来打圆场。 “那您可还有其他出去的法子?”尧年一出声,立马引来司南的注视。尧年悄悄咽了咽口水,继续道:“这山中,当属您最熟悉,封印不该只有一种破除方法吧” 司南配合地点了点头,“利用外面那个人”齐禹还一头雾水,凌峰已经反应过来,那个把他们领进这里的那个女人!凌峰与尧年交换眼神,显然想到了一处。 “该怎么做?”凌峰眼神凌厉,迫不及待想知道怎么能出去。 “她会死。”司南说了这么一句,玩味地看着眼前三人的神色变化。人类总是将慈悲仁义挂在嘴边,自己倒是好奇他们到底有多仁慈。 尧年面色不改,能从这里出去,这个代价并不算太大,凌峰和齐禹都有些犹豫,一直困在这里确实让人心生厌烦,可这并不是杀人的理由。 “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谁都不会死的那种?”齐禹纠结开口,他可不愿意背上这样的罪恶。凌峰也皱着眉等待回答。 “有”司南欣赏够了这三人的丑态,才慢慢悠悠地回答,齐禹、凌峰闻言放下心,尧年反而皱起了眉。又听司南道:“孤带你们出去”。三人面面相觑,显然在质疑司南的话,毕竟她有先例。可若是司南当真能与他们同行,那不正中三人下怀,尧年、齐禹一心只想飞升,凌峰更是能借她之力,重掌大权,只是天下真有如此划算的买卖吗? 权衡再三,三人都决定搏上一搏。 “好!那便劳您亲自送我们出去”三人抱拳,以表谢意。 “三日之后”司南留下这么一句,就消失不见。 幻境背后 夜色吞噬星空,最后一颗星星被黑云遮住的时候,迟钝如齐禹也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但是他说不上来,以他微薄的灵力实在无法探查到周围到底有什么变化。齐禹想要起身问问尧年,他一定知道些什么,可是除了轻微的鼾声,齐禹什么也听不到。以往呼呼作响的风,被风吹动的树叶作响声,沙石滚动的声音都消失了。 突然,有人轻轻拍了拍齐禹的肩,“啊!”齐禹发出短而急促的低吼,短刃瞬间出鞘,直向来人面上袭去。尧年反应迅速,两指制住齐禹的刀,比了个嘘的口型。齐禹这才反应过来,收了刀。尧年朝凌峰努了努嘴,示意凌峰还在沉睡中,齐禹见状点了点头,跟着尧年走远了些。 “主人,你觉不觉得有点不对劲?”齐禹忙不迭地开口。 “天象有变,群星盖月,黑云掩星,不像是祥瑞征兆啊!”尧年轻轻扇着折扇,面露担忧之色。 “那我们怎么办?” “你试着找找那位。” “好!” 简短交谈后,齐禹立刻开展追踪术,还好他提前留心过那位。即便已经做过诸多准备,就是为了防着这天,齐禹还是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施在那位身上的追踪线丝丝缕缕地萦绕在这个诺大的天坑之中,到处都有,就是无法追踪。齐禹偏不信这个邪,划破手掌,以血画阵。莹莹的蓝光霎时大亮起来,齐禹愈发吃力,不住地喘息起来。他的血已经不是正常滴落下来,而是被那个神秘的阵法吮吸出来,想退却退不出。尧年见势不对,立刻出手切断齐禹与阵法的联系,齐禹遭反噬,喷出一口血,跪坐在地。尧年也没好到哪儿去,强行打断阵法,对他自己的冲击也不小。 齐禹回头看了看尧年,见尧年无事,颇为豪放地一抹唇边殷红“切,不看就不看呗,小爷我还不乐意看了呢!” “追踪术用到这份儿上,你独一无二,为师平日里怎么教你的?”尧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在手上敲着销云扇。 齐禹一见尧年抬手,立马机警地捂住头,眼睛贼溜溜地从衣袖缝里瞟尧年的下一步动作。 “这不是下山了疏于练习嘛!我保证!以后一定勤学苦练,不辱没师门!”齐禹熟捻地竖起三指,一副皱眉沉思之装,样子滑稽,逗笑了尧年。 师徒……兄弟二人说话间,凌峰也起身来到他们面前。 “吵醒你了”尧年笑着迎上凌峰。 “做了个梦,醒了就睡不着了”凌峰也朝二人笑笑。 “今夜天象有变,出山的日子怕是快到了” 凌峰闻言也抬头观察天象,看了半天,一无所获,所幸作罢,反正尧年说能出,那就八成能出,自己何必多费心神呢。 “话说那位什么时候出现啊?这么一直等也不是个办法呀!”齐禹见两人都无视自己,只好坐在地上哼哼唧唧,提高存在感。 “抱团!” 齐禹话音刚落,近处忽然出现司南突兀的声音,三人吃惊之下,也迅速按司南所言抱成一团。 一阵破空声传来,就像是有人撕裂空间,发出“撕拉”的声音。司南瞬息之间就来到三人身边,拎住齐禹的后襟,连带三人一同拉入那个撕裂的空间之中,消失不见。 就在一行四人消失的同时,他们身后那棵诡异的树骤然枯萎了,从树叶由翠绿变到枯黄只是一瞬间,叶片的凋落就像是一个开关,一片树叶落下的同时,整棵树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蒸干,变得干瘪,原本光滑的枝干好像是老人的脸皱皱巴巴起来,并伴随着过于干燥,被风吹断的“噼啪”声。随即,以天坑中心为眼,掀起一阵剧烈的狂风,随之而来的是划破天际的闪电和惊雷的轰鸣声。顷刻之间,一道接一道天雷撕开浓厚的黑云,劈在天坑之中。原先只是有些诡异的天坑赫然成了一处乱坟冢,藏在错落的幻境空间背后的竟然全都是白骨,尸体堆叠在一起,说是尸山也不为过。腥臭的气味引来了一些嗜血的兽类,它们竞相啃食着,有的骨头上还残留着些腐肉,那便是额外的口福。粘稠的唾液垂在嘴边,锋利的尖牙外露,它们还在寻找食物,泛着绿光的眼睛搜寻着每一寸可能存在活物的土地…… 再遇见 天虞山外围 “啊……啊……啊!”齐禹凄厉的喊叫声忽然凭空出现,惊起林中一群飞鸟。齐禹惊魂未定地睁眼环顾四周,如同惊弓之鸟般打量着司南。“你……你……你……下次能不能……提前说一声……”牙关直打颤。 凌峰也不着痕迹地掐了掐正在发抖的腿,故作镇定。三人之中只有尧年还算平静,毕竟修行这么多年,空间术还是有所耳闻。只是一次性远距离传送四个人,这种程度的空间术乃人间少有就对了。 司南不做声,默默地看着齐禹出洋相,心里甚至有些莫名其妙的好笑。 “唉?你们真的出来了?” 司南正心中暗爽,看见一名女子朝他们走来。 女子身着一袭青绿色异域服饰,不同于覃、陈两国,倒是点琉夏的样子。头上却突兀地簪着一支雕花玉簪,样子精致,并非凡品。身上叮叮当当的配件儿随着她的走动作响,俨然一副小女儿情态。 来人正是齐禹心心念念想报仇的柳柏舟。 “你还敢露面!”齐禹立马炸毛,叉腰指着柳柏舟。 柳柏舟胆怯地往旁边躲闪,生怕齐禹突然发难。 “我不是留了蛊给你们了吗?”柳柏舟越说声音越小,头埋得越深。“就算救不了你们,还能给我报个信”。 “你说的不会是那条还没出来就被拍死的蛇吧!”齐禹故意阴阳怪气,虽然不是真的想杀她,还是气愤于她的行径。 “对啊!它一死,我不就知道你们……没了吗?我还能给你们做个衣冠冢什么的……”看着尧年似笑非笑的脸色,后面的柳柏舟不敢说了。 “衣……”凌峰听到这里也哽住了,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那我还真是谢谢您!”齐禹没好气地说。说罢,晦气似的撇开头,不再看这个说两句话都会发抖的女人,果然还是古神更威严,更霸气。 再看司南,眉眼低垂,脸色苍白如纸,唇缝间渗出一丝殷红,衣衫上盘踞的兽纹所用的金线上似乎染了血色,丝丝缕缕地透着红光。 “您……没事吧?”尧年察觉到司南的脸色实在算不上好,开口问道。虽然不知道这位怎么会和他们一起出山,但既然帮了他们,那就非敌而是友了。 凌峰、齐禹这才注意到司南摇摇欲坠的身形。齐禹忙上前搀住司南,谁知司南一把甩开齐禹的手,还作势退了两步。抬手拭去唇边血色。 “离孤远点。”低沉的声音传入齐禹的耳朵。 齐禹炸毛,上一个嫌弃他的人已经死了好吗?要不是打不过,真想给这个死人脸一个教训。不过碍于司南真神的名号以及武力值,齐禹也只敢在心里小声说说,万万不敢表现出来。 柳柏舟看着几人一看就没地方可去,虽然不知道多出来这个是谁,但病怏怏的估计也是从里面逃出来的,“谁让我心软呢?那就收留收留他们好了”柳柏舟默默地打量 他们。 “你……你们要不去我那里休息一晚……再走吧” 齐禹眼睛一亮,开口道:“有兔子吃吗?” 柳柏舟显然没料到这厮竟然还心心念念着她的兔子,无耻! 可惜齐禹脑子不太够用,根本反应不过来,只记挂着上次美味的兔子。 “那就有劳姑娘带路了。”尧年作揖道谢。 “这个倒还人模人样”柳柏舟暗自给这几人下定义。那边那个侠客打扮的就是上次捉她兔子的人,话倒是不多,但还是让柳柏舟喜欢不起来。后面那个女生,一直低着头,阴阴郁郁的,但是看穿着非富即贵,还是少招惹为妙。 随即,四人在柳柏舟的带领下,穿过繁茂的密林,淌过那条落满枯枝的河,终于见到了柳柏舟口中的小茅草屋。 开始的地方 陡峭的天虞山中居然还有这样一方净土,草色尚轻,春意却已初见端倪,不同于天虞深处那样的恶劣天气,这里的风显得格外柔和,轻飘飘地扫过柔嫩的草尖,带起一阵阵涟漪,今日天色甚好,白云装点蓝天,还有明媚阳光不时被云彩遮挡投下的一片阴凉。柳柏舟的小茅草屋就在其中,像话本里写的那样,孤零零的在一片温馨之中。 可惜柳柏舟的建造技术实在不敢恭维,茅草屋歪歪扭扭的,一副弱不经风的衰样。略细的梁柱撑起一整片茅草屋顶有些吃力,露出些将将能够维持的疲怠感。 “哇!你这屋子……哈哈哈哈……”其他人都还沉浸在云卷云舒的闲适氛围中时,齐禹的声音可以说相当不应景。 “你……”柳柏舟哑然,虽然自己也知道这茅草屋搭得不对,可这还是第一次被人如此不客气地嘲笑,柳柏舟面色不喜。“不住算了”丢下这么一句,就大着胆子走开了。 “姑娘切莫恼火,还没多谢姑娘愿意收留我等,三弟出言不逊,我定重重罚他。”尧年忙跟上柳柏舟,打圆场。 柳柏舟心里暗自“哼!”了一声,打算不理会那个臭小子。转头对尧年说道:“我叫柳柏舟,你………叫我名字吧。” 尧年得瑟地回头看了齐禹一眼,应和柳柏舟,“在下尧年,相逢是缘,那我就唤你柏舟可好?” “……随你。”柳柏舟原本不习惯他们叫得如此亲昵,但奈何打不过,索性随他们去吧。但心里还是觉得这个尧年有些孟浪,也不知收留他们是福是祸,不过自己自有保命之法,倒也不用太担心,毕竟这四人是她所见,最有可能见到神的人。可柳柏舟不知道的是,她已经与神打过照面了。 一行五人陆续进屋,虽然这茅草屋样子不太好看,但内里倒干净整洁,各种小物件整整齐齐摆放着,可见主人对这间屋子投入的心血不少。左边是一张木制的小桌,上面摆着一支小巧的杯子,背后大概是堂屋;右边则是床榻,凌峰自觉地避开视线,打算找个地方坐下,却发现这屋里实在逼仄,根本不足够容纳这突然到访的四人。 柳柏舟显然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尴尬的笑笑,只想着和他们扯上关系,好一睹真神尊容,却忘记自己日日下榻之地,分明只能容下自己一人。 尧年大手一挥准备变两个椅子出来,缓解缓解这尴尬气氛,却发现他们又回到灵力封禁的地方了,尧年笑容僵住,更尴尬了! 齐禹倒是一点不客气,本着来都来了的信念,直接席地而坐,憨笑着看凌峰。凌峰眼角一抽,也跟着盘腿坐下来。只剩柳柏舟与尧年大眼瞪小眼。 司南?司南已经悠哉落座在整个屋子唯一的小木凳上了。 时间流逝,转眼夜幕降临。 柳柏舟的屋子容量有限,三位男士颇有风度地让出,就在一袭繁星中下榻,说起来他们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这样正常的夜晚了。在天虞深处时,总是要提防随时可能发起进攻的野兽,到了天坑中,更是昼夜变化无常,更遑论坐观星夜。初春的晚风还有些凉意,不过就着齐禹千辛万苦升起来的篝火,倒也不错。三人脸上久违的轻松笑意点缀着这片宁静的神奇。 屋里的两人就没有那么和谐了,柳柏舟怯怯地不敢直视司南冷淡的眼神,想问问她哪里受了伤,需不需要包扎也不敢。两人只得僵持着。当司南实在无法忽视这尴尬氛围时,忽然起身就走。留下柳柏舟一人在风中凌乱。 门外三人眼见司南出来了,以为是闻到他们烧的鸡的香味了,齐禹忙狗腿地呈了上来。谁知司南一言不发,连眼神也没给一个,就径直路过齐禹,一挥手幻化出一棵弯弯曲曲的树,一跃而上,被繁茂的枝叶掩去了身形。 “她能用灵力?那为什么不变一座房子?”齐禹傻眼,回头看另外两人。 尧年、凌峰也无语,随即释然,毕竟她是神嘛,正常正常! 蛊师 司南在灵力封禁地带,挥手造物的能力惊到了柳柏舟。自她进入天虞山起,还从未见过能在这山中动用灵力……不!神力的人,倘若真是自己走了运,真的寻到了神呢?如果神愿意帮一帮自己,了了自己的残愿呢?万一她有办法能够复活笑笑呢?万一呢?柳柏舟几乎无法控制快要跳出胸腔的心脏,砰砰声在脑子里爆炸般地回荡。柳柏舟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笑笑的音容笑貌犹在眼前,司南的出现让已经绝望的柳柏舟又燃起了希望。只要能复活笑笑,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不论猜想是是错是对,都要试试。再说,即便她无法帮自己,能带她从这里出去也是好的,世上能人异士那么多,总会有办法的。 天蒙蒙亮时,众人就醒了。 “我……想和你们一起……出去”还是磕磕绊绊地开口,这次却多了些不容置喙的坚决。 “你?求我呀,求我呀!”齐禹态度恶劣地打趣,吐着舌头。 “求你。”柳柏舟没事人似的回应齐禹。 齐禹愣住,无语地看着柳柏舟,怎么会有人那么爽快,这让他很没有捉弄人的成就感啊。齐禹还想在刁难她一下,却被凌峰拉住。 “并非我等不愿助你,实不相瞒,我们也是依托这位前辈才从中挣脱出来,不敢轻易许诺,不如你问问那位前辈的意思。” “好!”柳柏舟脆生生地应下,转头去找司南,司南此刻还悠哉地躺在粗壮的树枝上,听着几人谈话。转眼柳柏舟就来到近前,开口问道:“前辈,您能带上我吗……我只是想出山去。” 司南不想搭理,轻蔑地看了柳柏舟一眼,却不开口答复。 “我……我会占卜……还会巫蛊之术……我总会有用处的。”见司南不回应,柳柏舟也有些着急,谁知司南听到她说巫蛊时,忽然转过来盯着她,柳柏舟不知所措,后退了几步。 “巫蛊?什么程度?” “我……我不敢说,但我一定会有用的!” “活人炼蛊?”司南轻飘飘的一句话,惊到了尧年和齐禹,二人对视一眼,心中暗惊。用活人炼蛊乃是人界邪术之一,与虫蛊、兽蛊相比,人蛊炼制手段残忍,可一旦炼制成功就具备相当恐怖的实力,并且完全丧失人性。一些心术不正的强大蛊师甚至能够炼制一支人蛊军团,那是真正的杀人机器,十多年前的那位蛊师也正是因此,才被众多人界修仙者联合讨伐,直至身陨,但在那一场战斗中,人界修者损失惨重,折损了两名半步成仙的修士和无数中高阶修士,献血浸湿蛊师所在的三寸土地,这才将人蛊悉数消灭,但仍有残余势力霍乱人界。 听到司南的话,柳柏舟急忙摇手否认,“我……不能,我不能!” “呵!”司南毫不在意柳柏舟的那些小心思,只要她能帮自己炼制人蛊,那就能算作有用,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与蛊师的可怕成正比的是,蛊师人数稀少,且居无定所,行踪难测,司南一直想抓蛊师也正是因为他们的人蛊是自己重返神界的最大仰仗。 “那我们继续出发?”尧年面上挂起笑容,开口道。无论司南想做什么于他其实都没有所谓,人界值得留念的实在不多,自己只管潇洒走江湖就好。齐禹心里却直打鼓,如果柳柏舟确实能够炼制人蛊,那么让她出山于人界无疑是一个祸患,自己不得不除,可若是她不能炼制,那自己岂非无故造杀孽,究竟该怎么办?思索再三,齐禹决定留她一命,再做打算。凌峰只知用活人炼蛊太过残忍,却不知蛊师的能力到底有多强,若是他知晓蛊师的能力,怕是拼死也不会让柳柏舟出山。 “自己走剩下的路。”见几人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等着她再施展一次空间转移将他们带出山,司南翻身下树,先走开了。 一行人无语,但不敢反驳,也跟在司南身后上了路。就在他们走后,遍野的青草绿树全部枯萎,藏身于茂密树林中的凶猛异兽,纷纷现身,开始巡游自己的领地,一旦有其它野兽靠近,立马发起致命一击。 漆元谷雨 在林中兜兜转转,虽然有司南时不时的提示,几人也走了不少弯路。耗费了半月有余的时间,才终于来到天虞山边境,足见天虞占地之广。齐禹疑惑司南为什么愿意放弃如此广袤的领地,转而跟随几个她根本就瞧不上的人或妖,人界烟火就那么诱人吗?齐禹几次三番问出口,都没有得到答案,到了这里,司南才终于松了口。 “天虞于孤,并非自由之地。”司南一边说着,一边回头环视这里的一草一木,拂上那面空白的界碑,露出些怀念神色。众人不懂,既然是天虞山囚禁了她,临走时为何又故作感怀伤神,岂不有惺惺作态之嫌,但是没人敢说话,他们只是静静地站着司南身后,看着风从她墨发间流过,衣袂轻扬,似是诀别。落满灰尘的界碑碑身熠熠发亮,兴许也是告别故人吧! 天虞山中四季并不分明,如今春意阑珊,树叶长得油绿,阴阴郁郁地挡住炙热的太阳,投下一地凉茵,光影斑驳中,几人看着近在咫尺的边界,尧年、齐禹是满腹欢喜,南海的鲛人、琉夏的玉石、昆仑的神兽、覃国的军队……这世上还有太多太多他们心驰神往却来不及探寻的瑰丽,可凌峰心中却稍显沉重,在天虞山中的时光虽然辛苦,却单纯得让人放松,没有权利和算计,抛开身份和地位,所有人都无需将自己放在戏台中央,任人审视。可如今这样的生活结束了,凌峰大梦初醒般回顾这一路,自己又得回戏台上去了。和尧年、齐禹浪迹天涯的约定不知能走到哪里……柳柏舟心思倒是单纯得多,她知道神无所不能,希望再渺茫,也总得试试不是? 各怀心事,几人又继续上路。兜兜转转,谁走得是谁的路,谁说得清,谁道得明?不过是各自骑马踏花,将这红尘赏遍。 话说这几人加快脚程,终于在暮色降临前赶到了陈国境内漆元城。不同于覃国内乱后的樾城,漆元城内灯火通明,楼宇耸立,人声鼎沸,烟火气十足,一派繁华景象。小商贩们的叫卖声在城门外都能听到,烟花爆竹的噼啪声不绝于耳,当地人们都还在街上游逛,有男有女,好不乐哉。此时酉时已过,照理宵禁期间,应当人户禁闭才是,可这里的人们似乎并无休息的意思,只顾着狂欢。 “今天是什么日子啊?”人太多,嘈杂声掩盖住大部分交谈声,齐禹只得扯着脖子大吼。 热情的当地人七嘴八舌地为他们解释: “谷雨节啊!” “谷雨!这可是个好日子!” “小郎君打哪儿来啊?谷雨也不知道,哈哈哈……” …… 等到齐禹终于从好客的漆元人民包围圈中挤出来,就看到尧年他们几个不仗义的已经登楼赏风景去了,完全置他于不顾。“没义气啊!” 这边尧年颇有仙风道骨地摇着折扇,素色锦衣在灯火掩映中更显华贵雍容,面上却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观赏齐禹被些女子团团围住的喜剧,笑得合不拢嘴,在齐禹吼完后达到顶峰。凌峰也乐得瞧齐禹的窘态,抱剑依在柱边,锐利的五官因着笑意显得柔和了不少,他知道齐禹相貌不俗,只是覃国民风略微保守,断不会有这样大胆的女子,当街调戏良家妇男。柳柏舟的装束在人群中格外显眼,玉石珠宝挂一身,此刻正穿梭在稠密的人海中看那些新奇玩意儿。司南自在城外听到这样嘈杂的声音起,就不见了踪影,估计是在哪儿寻清净去了,总之不会走丢,她总能找到他们的。 旧事1 司南对漆元城中的热闹不感兴趣,比起那样的喧嚣,她更乐意享受浓郁的夜色,三三两两的麻雀和有些燥热的风,这是她太久太久没能体会的感觉,久到她快忘记正常的生活是怎样的,只能从久远的回忆中去找寻片刻的宁静和解脱。为了逃出天虞,她付出的代价不小,将九成有余的法力从自身剥离,封存在天虞之中,又击杀守山妖兽才得以脱身。从法力充盈到现在手无缚鸡之力,还落下一身冲破结界被反噬的伤,司南不是不后悔,只是比起让陆昭再入轮回,这些伤微不足道罢了。当然,私心当然也有,司南已经被封印在天虞山八万年之久,每日与那些守山妖兽缠斗,应对变化无常的时空乱流,还要时刻当心一些贪得无厌的人族修士,那些东西无法置她于死地,但也足够让他厌倦那样日复一日的乏味生活。 “永世不得自由”于旁人只是玩笑话,于司南则真真切切成了诅咒。司南心中苦涩,却无一人可倾诉,兄长身死,陆昭魄散,这世间再无可她的容身之所,天虞是她的故土,也是她的囚笼,厌恶和怀念交织,复杂得让她难以分辨。 司南寻了一处高耸的楼宇,在房顶悠哉地躺着,沐浴月光。 恍恍惚惚中司南昏睡了过去,梦中思绪飞跃万年,回到降神之战之前那段欢愉的时光。 “阿姐,你在哪儿啊?”陆昭的小奶音从没过他的草丛中传出来,摆动的草暴露了他的踪迹,司南正吊儿郎当叼着一根草,坐在一棵被雷劈倒的树上荡着腿,听到陆昭在找她也不应声,坏笑着等陆昭发现她。 “阿姐,告诉我你在哪里嘛,我找不到……”陆昭声音逐渐委屈,正瘪嘴想哭,一回头就对上了一条手腕粗的蛇,黑色的鳞片油亮油亮,一看就是吃饱喝足了,并没有想要攻击陆昭的意思,饶是如此,也还是吓了陆昭一跳,他急忙拨开草丛,迈开小短腿,三步做两步往外蹦。 “啊……” 没了草的阻挡,视野开阔不少,陆昭一眼就看到坏笑的司南,更生气了,居然见死不救,哼! “阿姐,有蛇~”小奶音腻腻歪歪的,可爱极了。 “蛇?杀了不就好了……” 司南假装嫌弃地上前,扫视了一圈陆昭有没有被伤到,虽然知道这家伙不可能被动物伤到,见没什么大问题,就放下心来。又哼着歌开始往家走。 陆昭皱眉思考着司南的话的可行性,又被其他思路打岔,忘记了原先的思绪,小跑着跟上司南。 “那它的阿姐怎么办……” “阿姐阿姐,大哥哥叫我们开饭啦!” “特地派聪明的我来找你哦!” “阿姐阿姐……” …… 两个矮矮小小的团子一前一后愈走愈远,渐渐消失在落日的光晕之中。 都说频频回忆往事是将死的征兆,可出了天虞,回忆成了她唯一的消遣,似乎只有怀念过往的甜才能慰藉这上万年的辛苦,司南甩甩头,怎么如今反倒多愁善感起来,只要拿到齐禹那里的魂魄碎片,陆昭就总算能再入轮回了,届时即便身死,也可了无遗憾了。司南脸上的情绪收敛了个干净,又是那位高高在上阴狠的神了。 无题 漆元城真不愧是陈国大城之一,陈国国力强盛,兵强马壮,这个凌峰在已在战场上领教过,只是坊间传言陈国的兵马都是搜刮民脂民膏补来的,如今看来,坊间传闻不可尽信,至少这漆元城中百姓真的称得上安居乐业,五谷丰登。谷雨节是陈国普天同庆的大节日,也难怪街上这样人挤人的盛况,以至于齐禹至今还没脱身。人界对修士使用灵力有着极其严苛的限制,一旦过界就等同于向修士联盟宣战,当然寻常术法禁严不会那么严格,但若是伤及普通人性命,那就另当别论。这也是为什么齐禹不敢使用灵力震退周围过于热情的人们,万一这些人有个好歹,自己的小命也算走到头,只能靠一对手臂徒劳的扒拉着。 尧年、凌峰已经找好住店,尧年开始打坐清修,凌峰则将怀江剑擦了又擦,如今知道了剑灵的存在,更是珍而重之。 柳柏舟吃的搜罗的差不多,终于想起齐禹,虽然他嘴臭得厉害,但是他出不来,自己就找不到其他人了,还是大发慈悲救救他吧。柳柏舟凭借娇小的身材在人群中七进七出,挤进人堆里一把抓住齐禹的手,死命地往人少的地方拽,等到两人终于从人堆里出来,齐禹感觉肩膀快让柳柏舟拉脱了,扶着肩缓了缓,扭扭捏捏地说道:“多谢”。 柳柏舟却不再多理会他,齐禹吃了瘪也不再说什么,气氛尴尬。 “你知道……其他人在哪儿吗?”柳柏舟还是吞吞吐吐地开口。 “跟我来!”齐禹巴不得赶紧逃开,当即径直上前带路。若是让尧年见到还不得笑死,他齐禹什么时候社交也出现了障碍。凭借出色的识路能力,不多时,齐、柳二人已经身在客栈中了。“尧年一反常态没有选择最大最豪华的酒楼,而是选择了这样平平无奇的客栈,一定是凌峰的主意”齐禹站在大堂中央想着。柳柏舟倒是无所谓住哪里,只要司南在就行。 众人各自安眠,一夜无话。 街上的喧闹声始终没有静下来,即便是后半夜也偶尔有酒鬼发酒疯的吼叫声。齐禹和柳柏舟双双顶着一对黑眼圈在走廊相遇,第一次有了同病相怜之感,只差没有哥俩好地勾肩搭背,一同来到饭桌边,看着精神头正好的凌峰很不理解,尧年不困能想通,可为什么他一个凡人也能在如此嘈杂的环境里安睡,技巧!一定有技巧! 一顿饭吃完,齐禹头差点栽进菜里,还好被凌峰一把拎住,避免了污染一盘菜。司南还是没有出现,但尧年能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在他们周围若隐若现,既然司南不打算现身,那就随她去吧。入山之前能见上一面都无比庆幸的事如今成真,甚至出人意料得多,再强求些什么自然不合礼数。说起来这感觉还真是新奇,“修士、妖族、凡人、巫族,甚至神族”尧年在心中默默盘算一行人的身份,这是要凑齐六界之人啊!这司南究竟想做什么,尧年越来越好奇了。 邪修 谷雨节过后街上人流量明显少了许多,不过还是难掩繁华,凌峰坐在客栈窗边远眺,碧空如洗,万里无云,闲适悠哉。忽然街角窜出两个形色慌张的男子,他们的着装与寻常漆元人无异,只是步伐飞快,慌慌张张的,这才引起了凌峰的注意,凌峰不动声色地碰了碰尧年的膝盖,尧年也好奇地凑过来,果然他也觉得那两人有些奇怪,两人对视一眼,尧年撇了撇嘴,显然不想惹麻烦,凌峰也就不再深究,那两人也很快消失在巷尾。其他人还回味着这个小客栈的美味菜肴,听着堂前的人们聊天。 “……爷可看过流香苑的头牌……那姿色……啧啧……” “讲讲呗!讲讲呗!” “对啊!我们可想听听这国色天香的美人到底多美啊?” “……小脸吹弹可破……” 诸如这般放荡的言辞时有入耳,柳柏舟、凌峰听得皱眉,尧年倒是乐在其中,扇着扇子,饶有兴致,齐禹毕竟年纪尚小,听得脸通红,却还是好奇地竖着耳朵听。凌峰看得奇怪。 “修者不是静心养性,色心不动吗?”凌峰在尧年、齐禹之间打量,略带审视。 齐禹揪过尧年的扇子挡住脸,害羞了,尧年摊手耸肩,满脸无辜。 “食色性也,修者也不过凡人而已,小趣味罢了。” 柳柏舟满脸黑线,亏她还觉得尧年清风霁月,颇有仙风道骨,这分明就是个登徒子。凌峰反倒笑起来,“尧年的见解当真独到”。 尧年抱拳,“不敢当不敢当” 小插曲过后,几人决定再留宿一晚,明日一早就出发往南海去。今日好好逛逛这漆元城! “糖人~卖糖人咯~” “姑娘可要看看这珠钗啊!” “……” 柳柏舟和齐禹简直就像土匪进村,尤其是柳柏舟,所到之处,无不被“洗劫”一空,商贩笑得合不拢嘴。齐禹这个孽子也想学柳柏舟那样挥金如土,奈何囊中羞涩,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来自尧年、凌峰的救助金,可惜一个铁公鸡,一个流浪汉,齐禹拍头叹气,早知道有这么一天就多存一点了。 转念一想,齐禹又实在好奇,柳柏舟不是说她进天虞山后没出来过,这银钱是哪儿来的,“不行!必须问清楚……”于是齐禹极其猖狂地跟上柳柏舟准备悄悄打探,忽然被两个人吸引了视线,鬼鬼祟祟,一看就不是好人!齐禹显然没有注意到他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但即便注意到,他估计也会置之不理。 齐禹随即调头跟上那两人,这时候终于体现出齐禹最大的优势——速度,齐禹的追踪能力毋庸置疑,跟上那两人于他不过小菜一碟。一路跟到城郊,途中齐禹抽空告知了尧年一声,通知他过来看热闹了。那逃命似的两人终于停下脚步,其中一人似乎负了伤,跑到这里几乎耗尽他的体力,力竭倒地,他的同伴立即将他脱到树根处休息。 那人显然很着急,豆大的汗珠滑落,他不停地向后张望,拍着同伴的脸,希望他尽快清醒过来。齐禹也随着他的动作好奇地向远方张望,回头时,司南的脸忽然出现在面前,齐禹吓了个半死,差点从树上摔下去,还好及时抓住旁边的树枝,这才稳下来。齐禹气急败坏想要指责司南,五官抽搐,嗫嚅了几下回想起司南的身份,当场噤了声。可这动静引起了树下的人的警觉,那人索性放弃同伴,从他的衣襟中掏出一个圆形的东西,被黑布包得严严实实,只能看出大概的形状。那人继续踉踉跄跄地逃跑,这回齐禹更好奇了,到底是什么东西他们那么重视?人跑得有些远了,齐禹见司南没有要继续追的意思,也只得作罢,但还是不死心地在那人身上下了追踪术。 “他快死了。”司南清冷的声音传过来,齐禹没反应过来司南的意思,立马回头看是不是那人的仇家追杀来了。什么人也没有,齐禹觉得自己又被耍了,这回一定得发发火了,不然她们总觉得自己没脾气! “哪里有?他的仇家根本没追来!” 司南用一种奇异的眼神看着齐禹,似乎在思考该如何和齐禹达到有效沟通。 “他拿走的东西……不太对”法力大幅削弱后,司南的感知能力降低,无法准确知道那东西到底是什么,但是那东西蕴藏的能量绝非那个凡人能承受住的,不出两个时辰他就会被反噬而亡。树底下这个气息微弱,怕是也命不久矣。 齐禹想要跳下树检查那个人,却被司南一把拉住,捂住了他的嘴巴。齐禹刚开始挣扎就察觉到周围忽然多了几道强横的灵力波动,立马一动不动,显然是树底下那人的仇家追来了。 五六号高阶修士将树下这人团团围住,他们的面容都有些僵硬,显然并非本相,一青衣修士上前一把拎起那人,发觉他已经意识涣散后,立马分了三人继续追另外那个,剩下的几个泄愤似的对着那个出气多进气少的人拳打脚踢,更甚者抽剑往那人身上连刺好几剑,或是顺肚腹划口子,剑剑不在致命处,分明就是想让那人活活痛死。手段阴毒,全无半点修士的影子。 “啊……呃……”那人从昏死状态痛醒过来,叫喊声嘶哑,到后面甚至无法发出完整的音,只剩从胸腔发出的低吼,齐禹听得毛骨悚然,看着这几人的行径怒火中烧,不论是何罪过都不该下这样的毒手,正欲动手,又被司南拦下。 “你干嘛?”齐禹红着眼,低声吼道。 司南也不说话,只是坚持看着齐禹的眼睛。齐禹几番挣扎无果后,更加窝火。 “你到底要干什么?我去救人你也要拦!” “他死了。” 齐禹急促地喘息才强压下怒火,一把甩开司南的手,也不再尝试击退那几人。可就是齐禹剧烈的灵力波动引起了树下几人的注意。方才刺人的那个人立马在脸上堆起让人作呕的笑,抬头道:“啊~让您见笑了,我等奉命清理门户,不知阁下可否现身一见啊~”阴柔的腔调让齐禹反胃,要不是才见了这人刺人的凶狠像,这会儿怕是会被骗过去。秉持着一人做事一人当的气节,齐禹纵身一跃,落在已死之人的身前。 “真是位俊俏的小郎君……可惜了~”那人再次开口,听得齐禹直皱眉。 “那您能不能看在我临死的份儿上,告诉我个明白?我实在好奇得紧”他笑,齐禹也笑,跟着打哈哈。 那人一愣,随即大笑起来,周围人也笑了起来。 “油嘴滑舌,我开始喜欢你了,小郎君~” 齐禹偏头,准备强压下呕吐的动作,但实在憋不住,还是呕了一下。 对面那人脸色忽然阴沉下来,“小郎君~是你找死的,可怪不得我了”话音刚落,身形如电朝齐禹杀来,齐禹矮身堪堪避开这一击,立刻抽身后退,转身要逃,殊不知他将背暴露给了后面的那群邪修,青衣男子嘴角一咧,御剑直直刺向齐禹的脖颈。说时迟那时快,一柄折扇横空而来,在剑即将刺穿齐禹脖颈的瞬间击飞那把剑,尧年终于赶到了。 善了 “哟~还来了个帮手”那人调笑着向同伴使眼色,剑身震颤,他的手直发麻,他们一看尧年御剑而来,就知道不是善茬,可他们此行事迹一旦败露,那一行六人也不可能活过师门的问责。当下一狠心,脚步横踏,摆出绞杀阵法。六人不齐,阵法实力大减,但眼下顾不得那么多了。 尧年也不废话,一伸手,销云扇飞回到他手中,尧年展扇横扇,飓风大作,掀起尘沙无数,三人也不急着出招,警觉地提防着尧年突然袭击,尧年趁乱拉过齐禹,护在身后。 “这是你看的热闹?”危急之时尧年也不见慌乱,反而嘲讽起齐禹,要不是这小子总是惹是生非,自己也不会帮人收拾残局这么的顺手,越想越气不打一处来,一个暴栗敲在齐禹头上。 “谁知道是群疯狗啊!”齐禹见到尧年来了,底气十足,得了一个暴栗也不收敛。 眼前模糊的三人满头黑线,刚才这小子可不是这么说的。 “小郎君~话可不能这么说” “呸呸呸!你可别开口了,我想吐!” 剑拔弩张之际,这两人还打上了嘴仗。尧年悠悠地看了一眼树上睡觉的司南,怀疑自己让齐禹这小子给骗了,司南在这儿,何须他出手啊! 忽然尘沙之中银光闪过,锋利的剑尖呼啸着划过尧年的喉咙,来不及再给齐禹一个暴栗,尧年抽身急退,原地缓缓飘落一两根头发,尧年笑容不改,眼底却闪过冷意。本不欲多造杀孽,可如果是这几个人的话…… 那人一击不中,又缩回沙尘之中,似乎是这几人刻意为之,周围的沙尘量不减反增,借此遮掩他们的位置,尧年置身其中,也不着急,老神在在地扇扇子,总会有人露出马脚的。 果不其然,那三人见尧年不为所动,调转方向,针对起了齐禹,这恰恰给了尧年一个破绽。有一人心急想要抓住齐禹威胁尧年,借以脱身,没成想尧年等他多时,他刚一出手,就被尧年一把抓住手臂,尧年下手狠厉,卸下那人一条胳膊,鲜血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 “啊!!!”顿时惨叫声迭起,只见那人捂住血流不止右肩倒地,在地上扭曲不止。 “呵~”尧年模仿着那人的阴柔腔调,轻笑出声,齐禹在旁边差点吐出来,又喜提一个暴栗。 司南作壁上观,丝毫没有要参与进去的打算,扰了她的清净,本就该死。那人的惨叫声实在不堪入耳,司南抬起食指轻轻一划,地上那人抽搐几下后生机全无,再也发不出任何令人不喜的声音,司南舒展眉头,悠闲地躺了回去,闭上眼睛准备继续休息。 尧年自然知道眼前这人面目狰狞的死像必然是司南的手笔,可另外两人不知道啊! 眼看着同伴刚被卸了手臂,那么短时间里又死在这个笑面虎手上,两人都吓破了胆,青衣男子立马跪地求饶。 “您大人有大量,饶我一条狗命吧!”尘沙顷刻间消弥殆尽,那个仓皇磕头的身影清晰起来。另外一个倒是硬气,直挺挺地站着,手里紧紧攥着剑,看向跪地求饶的那位的眼神几乎冒出火来,这样软骨头的东西凭什么能得到掌门的器重! 尧年对他们之间的恩怨丝毫不感兴趣,若不是一来就看到他们对齐禹下手,自己也乐得旁观,看个热闹,可既然惹上了腥臊,如何能够善了? 尧年还是嘴角带笑,一步一步逼近站着的那人,那人后退两步后脸上浮现出坚毅之色,反而直挺挺地立在尧年面前,对上尧年逼人的眼神,鼻尖出了汗,微微泛着光。 沉默中尧年忽然笑出声,一把夺过那人手中的剑,刺穿跪着那位的眉心,利落地抽出剑,那人瞳孔放大向后倒去,眼中满是震惊与不可置信。剑尖向下,将剑柄递还给那人,半晌他才反应过来,颤着手接过剑,怔怔地看着剑尖不断滴落的血。 尧年、齐禹转身欲走,谁知那人死心眼地发问:“为什么不杀我?” 齐禹像看个笑话一样看了眼他,大笑出声,也不做解释,快步跟上尧年。两人逐渐消失在树林转角,留下那人在原地怔愣,不过他倒也不是傻子,当即用剑避开身上致命处,划上了几道口子。 “妇人之仁。”司南慢慢翻了个身,有些嗤之以鼻地轻哼出声。 巫族1 这边尧年安抚齐禹直到客栈,凌峰见齐禹脸色不对,也并未多做打扰。倒是他们口中的圆形物件吸引了柳柏舟的注意,她恰好出来叫店小二打水,就听到尧、齐二人的谈话,本来想回避开,但是齐禹口中描述的人实在有些熟悉,柳柏舟只希望是她没了天虞山的庇佑,神经总是紧绷,思绪纷乱想多了。虽然到拐角处避开了,但耳朵还是不自觉竖着。 直到房门闭合的声音传来,柳柏舟才现身往楼下走去。故作镇定地出了客栈,来到人烟稀少的深巷中,才松了口气。她的思绪乱极了,临临、阿原他们被断臂时的惨叫声在脑子里震荡,阿姐脖颈喷溅在她脸上温热的血,领主一遍又一遍地让她逃…… 柳柏舟魔怔似的一遍一遍地哑声重复着领主的话“跑!跑啊……走……”唇边多了咸味,却再没有人帮她擦去眼泪,也再没人拥她入怀。 故土难离却不得不离,可柳柏舟也不知道哪里才是她的容身之地。柳柏舟扶墙慢慢跪坐在地,手掌紧握,指甲陷进肉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族人所剩无几,领主殉族,迪西孜身死,大巫下落不明,纵然阿姐不愿让她再次涉险,参与到巫族事务中去,可族人就在眼前,柳柏舟绝无见死不救之理。 “阿姐,我想试试,你会帮我的吧?”柳柏舟双手握住项链,低头认真地看着它,嘴角用力勾起,做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眼泪顺着下巴滴落到项链上,深深地吻了吻项链,又珍而重之地把它藏进层层叠叠的衣衫之中。 “同宗同源,流转不止,唤我同类,助我还愿……” 柳柏舟用一种古老晦涩的语言,低声念着。像是受到某种神秘的召唤,周围隐隐约约出现了些爬虫经过沙沙声,随即又消失不见。与此同时,柳柏舟脖颈上出现了一条通体碧绿的蛇,与那日在天虞山出现的那条一模一样。不过此时这条正生龙活虎地盘在柳柏舟脖颈上,吐着血红的蛇信子。柳柏舟脸上流露出亲切,她亲昵地抚摸着蛇头,眼底暗光流动。瞬息之后,就径直朝着郊外走去。 此时已近黄昏,太阳还没完全落下去,但余晖已经不足以照亮那些深巷,阴阴冷冷的,像是随时会窜出吃人的怪物。富人家门口老早地挂上了灯笼,红艳艳的。街上人也渐渐少了下来,虽然没有宵禁的习惯,可天黑入户似乎是不约而同的旧俗。黑夜从来都属于妖魔一族。 司南躺在宁家主楼的房顶上,好不悠哉。看着遮阳掩映下的漆元城,看着那些深巷里的腌臜事,品着从一个小老头那儿换来的烈酒,心里盘算着下一步的棋该落在哪儿。剔取魂魄不能急于一时,只能找找那位故人帮忙。至于人蛊军团就更非一日之力能及,不过自己为此已经筹划了上万年,再多花些时日又有何妨。倒是这个柳柏舟勾起了她的好奇,巫族式微,眼看覆灭在即,柳柏舟又何必做无谓的挣扎,独自苟活于世也好过此时现身被抓,尝尽修仙那群渣子的酷刑。司南实在很难理解巫族于柳柏舟的地位,也很难理解她的使命。明明,她只是巫族中最微不足道的存在而已。 一抬酒壶,烈酒入喉,司南颇为赞叹地看着这酒,多年不曾举杯过,果然还是人间烈酒,最合心意。 巫族2 巫族,千百年前从人族中分化出的一部分异类,他们对巫蛊、占卜之术有着超乎寻常的敏锐感知力,最初也被视为最接近神族的部族。可神赐予他们通感万物的能力,也收回他们强健的体魄,大多数巫族无法正常生长至成年就会夭折,即便顺利长大,也体弱多病,现早衰之势。越是巫术大家,便越是如此。 为了延续巫族血脉,巫氏一族极力倡议与外族通婚,于是巫族危机得以缓解,也由此有了血统之别,巫氏主族保留最纯正的巫族血统,是为大宗,领主唤作大巫,拥有至高无上的统帅权。 巫族中一等一的大事就只有七年一次的问灵仪式,也就是大巫座下神女亲自降临其他氏族挑选天赋异禀的年轻人,加入大巫一脉,鸦希兹就是那时被选入主族的。 柳柏舟永远也忘不掉那天,柳氏族百年难遇的天才——鸦希兹得到了神女的祝福!那双布满神秘文字的手,轻轻地点在就跪在柳柏舟斜前方的鸦希兹眉心。黛绿的火焰花纹出现在他的额头,柳柏舟心底暗暗设想过无数次的神迹最终没有落在她头上,纵使不满,纵使嫉妒,柳柏舟也不得不承认鸦希兹的确强上她一万倍,神的选择不会出错。 鸦希兹生性傲慢,眼高于顶,从来不把柳柏舟这样的小透明放在眼里,知道有柳柏舟这么个人的存在还是因为她的族姐——柳风鸣。或许是她的母亲是人族的缘故,她自幼体格强健,是族中少有的“健康人”,所以她从记事起,就跟随在鸦希兹身边,名为守护,实则供其奴役。鸦希兹对柳风鸣的打骂嘲笑,柳柏舟都看在眼里。她知道阿姐和正常人不太一样,人人都说阿姐是傻子,可偏柳柏舟不这样觉得,领主也不这样觉得。 “阿姐真的是傻子吗?”年幼的柳柏舟伏在领主腿上。今天阿原那个坏东西又说阿姐的坏话,柳柏舟气得牙痒,但也无可奈何,领主严禁族中内斗,被逮到可是要被罚的。三人成虎,一个两个那样说,柳柏舟不信,可族中大多人都这样说,柳柏舟也不知道了。 “舟舟啊~你阿姐不过是比太多人都要纯粹罢了”领主笑了笑,摸着柳柏舟的头,眼角的皱纹恰恰给她添上了些慈祥。柳柏舟看着这位年过半百的老人,心中温暖。人前她是威风八面的领主,人后就是她们这一众小辈的祖母。柳柏舟总是相信领主的,那双琉璃似的眼睛是不会骗人的。 “小舟,你又偷懒!”柳风鸣一掀门帘,就看到柳柏舟不去跟着巫师学炼蛊,丝毫不讲情面地把她拎起来,开始训话。 “哎呀~阿姐,我练累了,就休息一小会儿~” 柳风鸣思考了下柳柏舟的可信度,觉得她的话不靠谱,于是罔顾她的撒娇,直接把她推出领主帐中。 “领主!今日……巡逻完……成,并……无……异样”柳风鸣单膝下跪,向领主汇报,虽然她说话并不连贯,领主还是笑着耐心地等她说完。 “风鸣辛苦了,过来坐”领主向柳风鸣招手。 柳风鸣执拗地摇头,等待着领主的下一步指令。 领主无奈,摇头说:“任务结束。” 柳风鸣这才心满意足地站起身,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领主,像只等着被夸奖的小狗。领主还是笑,风鸣是她见过最乖巧的孩子了,虽然痴傻,却难得地对她上心,嘘寒问暖自不必说,凡是她交待的事,风鸣必定亲力亲为,绝不假手他人。一身武力也不愿寻个好的去处,就守着她这油尽灯枯的身子,一刻不离。领主也多次劝过柳风鸣,如果可以的话,大巫那里才是她最好的选择,虽然不善巫蛊,但巫师身边总要有那么一两个护身的人。可柳风鸣犟啊,为这事闹了好几天,最后各退一步,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跟了鸦希兹,这一跟就是好些个年岁了。 领主想到柳风鸣那倔脾气,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鸦希兹那孩子生性不坏又天资聪颖,跟着他,柳风鸣能少吃些苦头,至于阿原…… 这样想着不免有些忧虑,问灵仪式不日就要开始,鸦希兹当之无愧,可一想到今年的问灵,领主总觉得心中不安。大巫年事已高,神女也无暇顾及主族诸多事宜,可别出什么变故才好。 巫族3 在巫族紧锣密鼓地筹备中,问灵仪式将至。 卯时将至,西边的天还黑压压的沉着,东边的天已经透出蒙蒙亮了,月华休沐,繁星更迭。 四下静寂,领主拄着法杖,静静地站在溪边。蒙蒙亮光映着那些波澜泛起的白光,投到领主琥珀色的眼眸中,法杖在她的手中微微颤抖,镶嵌其上的碧玺借着溪水反的光幽幽地闪。 自己年近迟暮,不知还能护住族人多久,那些修士对族中为数不多的巫师虎视眈眈,而剩下来的族人想也知道会是个什么下场。食不果腹,居无定所的日子她已经受够了,近些年来族人好不容易有点盼头,自己决不能让族人的平静生活在自己手里断送! 倘若窥窃天机是错,这罚,也该是上一辈来背负。 肩上忽然一沉,领主一偏头就看到柳风鸣那双明亮的眸子,她手里还攥着狼皮披风。这孩子心智不全,一双眼睛却亮得紧,领主心中暖意流淌。 “晚上……风凉” 领主拍拍柳风鸣的手,顺势拉过来握住。 “风鸣,问灵准备得怎么样?” “一……切就……绪” “我是说你,你不打算参与吗?” 柳风鸣惊奇地抬头看着领主,又慢慢地摇头。 “给您……丢人……不去” 领主苦笑,正想要说点什么,视线忽然被无边的霞光吸引,太阳初出光赫赫,千山万山如火发,鳞状云盘庚空中,橙红霞光万道。号角声自主族帐中传来,问灵开始了! 领主心中没来由地一悸,今年的问灵……领主不作他想,携柳风鸣赶回帐中,亲自为鸦希兹整理着装。 鸦希兹脸上是肉眼可见的愉悦,骄傲如他,若能一举选入主族,于他无疑是莫大的荣耀。一直到领主亲手为他戴上象牙冠,笑容都未曾消减。 族中确实有小部分人看不惯他,例如柳柏舟,但大部分都敬重他、崇拜他,他是柳氏一族的脸面,是今年最有可能被选入主族的人! 族中气氛欢乐极了,女人们负责用红绸装点帐篷,男人们出力搭建简易的祭坛,毕竟主要的祭坛在主族,领主提前交待过,今年鸦希兹进入主族十拿九稳,族中祭坛不用过于铺张。小孩子们则拿着银制小匕首到处嬉闹,偶尔也捣乱,弄杂了才摆好的红绸,引来父母的笑骂。 “唉!臭小子,去一边儿去一边儿!” “我看你小子是皮痒了……” “略略略……” 仗着热闹撑腰,小孩子们被骂也不恼,又调笑着跑开。 柳柏舟也不闲着,虽然心中不情不愿,但还是见缝插针,哪里需要往哪儿跑。银脚链上挂的铃铛叮咚作响,前些天收养的小狼也磕磕跘跘地跟在她后头晃悠,临临过来给她擦擦汗,阿原来给她送茶水…… 饶是如此,还是忙出了一身汗。此时天光已然大盛,午时已到!远处号角声又起,族人们纷纷列队,低着头,右手置于胸前,低声诵着祭祀词,小孩子们也有样学样,安安静静地等待着他们的英雄。 古老神秘的语言错落不一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奇异的声音,同号角声相互配合,越来越大,越来越大。鸦希兹就身着墨绿的繁重的祭祀衣袍,顶着象牙冠,目光坚毅地走来,领主站在祭祀台上,目光灼灼地盯着鸦希兹。炙热的阳光烘烤着这片焦灼的土地,诵词声仍然没有停下来,柳柏舟就抬起头,看着天神般的鸦希兹,五味杂陈。 嫉妒是原罪,可柳柏舟一而再,再而三地犯戒。嫉妒他的天赋,嫉妒领主对他毫不吝啬的赞扬,嫉妒族人对他的崇拜,更嫉妒他能永远占据柳风鸣的心!不!甚至痛恨,柳柏舟恨他轻而易举地抢走柳风鸣,明明自己才该是那个牵着阿姐永远走下去的人! 是的,柳柏舟对柳风鸣的依赖远超妹妹对姐姐的依恋,柳柏舟近乎偏执地想要靠近柳风鸣,病态的占有欲吓了自己一跳,她也踟躇,她也惶恐,可她未有过一刻,想要离开柳风鸣。柳柏舟知道自己病得不轻,可她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医治。她害怕自己有一天会陷进魔怔中,吓到阿姐;更害怕柳风鸣看清她肮脏的心后,对她失望。 自从柳风鸣听命侍奉鸦希兹,柳柏舟就担心鸦希兹进入主族会带上阿姐,结果噩梦成真。柳柏舟夜夜以泪洗面,她去求领主别让鸦希兹带走阿姐,领主觉得她在闹小孩子脾气;她去求阿姐别走,阿姐生气地告诉她“那是她的职责”;她去求鸦希兹,只换来他看穿一切的唏嘘……柳柏舟害怕了,她最终还是没能留阿姐在身边。尚未表明心迹,就已失所爱,情字何解? 巫族4 鸦希兹来到祭台上,面朝领主,双膝跪地,双手将自小伴着他的巫杖举过头顶,领主布满神秘文字的手轻抚过鸦希兹的头,然后接过巫杖,转身献给象神。复杂冗长的加冕词过后,就到了为他的巫杖请灵。 领主后撤一步,开始请灵。 “ΑνtαteΘe……σeπαpαkαλδσetηβpuikηθνηt……δναuηkαitiuσtouπiσtoσou……” 祭坛之上青绿光芒大盛,几乎与日同辉,就在柳柏舟闭眼以遮住刺眼的光芒的时候,鸦希兹被圣光包裹住,瞬息之后,光芒骤然消失,没留下一点痕迹。而那把巫杖之上赫然出现一颗玄色宝石,不反射任何一点光亮,显得深邃极了。但领主眉头却再没有松开过了,其他人或许不清楚黑曜石的出现代表什么,可她不可能不清楚,大巫血统纯正,巫蛊之术造诣非凡,所请的神灵也寄身黑曜石之中,柳氏族注定是留不住鸦希兹的。 鸦希兹呆呆地站在祭台上,接过巫杖,也许他也已经知晓他的使命了。领主慈爱地看着他,鸦希兹重重磕了三个头,站起身来,扶正象牙冠,转身高举起巫杖。 “恭送鸦希兹!” “恭送鸦希兹” …… 柳风鸣大刀阔斧地举着她的重剑——御风,跟着族人呐喊。她视鸦希兹为柳氏族的荣光,所以不遗余力地保护他,此番入主族前途未卜,柳风鸣放心不下让他只身前往,所以只好提前准备好行装,和鸦希兹一同上路。 号角像是某种催促的咒语,不断牵引着鸦希兹向主族靠近,也不断摩挲着柳柏舟的神经,她就那么看着柳风鸣渐行渐远,却无能为力,一直到地平线吞没了行路人的身影,柳柏舟才依依不舍地收回了视线。 “柏舟?” 一道熟悉而孱弱的声音,将柳柏舟从冗杂的回忆中拉了回来,尽管那催命似的号角声还在她的脑子里回荡。 柳柏舟从城中一路寻到郊外,有了树木的遮掩,寻找同族难上加难,柳柏舟正想放弃之时,忽然听到有人叫她,立刻四下张望却不见人影。 “柏舟!” 低矮的草丛悉悉索索作响,忽然从中伸出一只手,柳柏舟被吓了一跳,但还是迅速来到近前,将他扶坐起来,借着惨淡的月光,柳柏舟勉强辨认出这是主族中的巫师。 “阿达叔,你怎么样了?” 其实他干裂的嘴唇、额角凝固的血、以及血肉模糊的肚腹无一不在说明他命不久矣,可柳柏舟死心眼地问,还没感受到重又见到族人的喜悦,就要被迫接受他的死亡,柳柏舟一时难以接受。 阿达叔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说话了,他颤巍巍地从衣襟中掏出齐禹口中的圆形物件,递到柳柏舟手上,缓缓地摇头。 “我……走不动了……绝……绝不能交到修士……手上”阿达叔略带祈求的眼神看得柳柏舟心脏生疼,主族何其骄傲,瓦当尼从不曾流落外族之手,若非走投无路,阿达叔怕是万万不会将瓦当尼交给她,那么平庸的她! 阿达叔没撑多久,枕着柳柏舟的手臂没了呼吸,柳柏舟就那么紧紧攥着他的手,直到他的手一点一点变凉。阿达叔临死前替她暂时封住瓦当尼外溢的灵力,柳柏舟不懂,既然能封住,为什么不救自己?可她不知道瓦当尼的诅咒于主族犹如附骨之蛆,根本无法抵挡。 四下静寂,柳柏舟压抑的哭声吸引了周遭的虫蛇,它们安静地趴伏在柳柏舟周围,似乎是在安慰它们的同类。 巫族5 借着朦胧月色,柳柏舟迅速将阿达叔安葬,平静地念悼词,平静地用泥土覆盖他的躯体,柳柏舟没有掉一滴眼泪,甚至连伤感也模模糊糊,像个提线木偶,悲也好,喜也罢都只和阿姐有关,自阿姐死那天起,柳柏舟的所有情绪都随之被抽离。 站在阿达叔坟前,柳柏舟发了一会儿呆,随后趁着夜色,又偷偷溜回城中。此时正值宵禁,柳柏舟费了些力气才重新回到房中。这才把瓦当尼拿出来仔细端详,其实单看表面,瓦当尼也并没有什么稀奇之处,不过是一个光滑透亮的玻璃球而已,既不像会夜明珠那样发光,也不像蚌珠那样漂亮,甚至比不上街头小孩子们玩的小石子。柳柏舟也试着胡乱念咒语,或是召来蛊虫,但瓦当尼都毫无反应,柳柏舟只好作罢。但是怎么藏这么个东西又成了个棘手的问题,贴身放它太显眼,放进包里怕被偷,储物戒又没钱买,这可怎么办? 柳柏舟忽然灵机一动,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反正她的巫杖一直没有问灵,正好!问灵仪式没人主持,无法进行,柳柏舟只好草草将瓦当尼叩在巫杖之上,用两只蜘蛛结网将瓦当尼稳稳当当地安置在巫杖上,虽然不是她期盼已久的问灵,但至少是响当当的瓦当尼,只是自己无法使用而已。柳柏舟心满意足地打量自己的巫杖,瓦当尼倒是意外的和自己的巫杖很契合,虽然没什么大放异彩的桥段,但至少并不相互排斥。 黎明将至,柳柏舟才佯装睡下,直到店小二过来传话才悠悠醒转。 晃晃悠悠跟着下了楼,尧年、凌峰已经坐在桌边等候了,齐禹还不见踪影,估计又在偷懒睡觉。 “柏舟,早啊!来坐”尧年笑眯眯地招呼柳柏舟。凌峰一言不发,但是眼睛还是随着尧年转向柳柏舟。 柳柏舟还是一副胆怯的样子,颤巍巍地落座。一餐饭吃完,只有尧年偶尔开口让柳柏舟夹夹菜,再没有其余的声音。这边饭吃得差不多,那边齐禹又伸着懒腰大摇大摆地往他们这边走来。尧年、凌峰默契地把嘴一擦,立马起身走人,柳柏舟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被齐禹的“嘶吼”吓呆住了。 “为什么又不叫我!为什么啊!” 齐禹气冲冲地跑到柳柏舟面前,打量了一下菜式,“还好他一毛不拔,没什么大鱼大肉的”齐禹面目狰狞地想着,又憋出一个别扭而怜悯的笑容,拍了拍柳柏舟的肩,义正言辞地说道:“他们,不行!改天!改天哥带你吃香的喝辣的啊!” 随后也不管柳柏舟有没有跟上,就出门追另外提前跑路的两人,边跑嘴里边吵吵。 “你们简直丧心病狂!你们是怎么好意思让人家跟着你们吃那些粗茶淡饭啊!你们的行径非常过分啊!” 引起一路人的围观。柳柏舟看这架势,立马撕了块布把脸遮上。老实说,齐禹虽然一开始对她态度恶劣,但后来对她倒也算得上关爱有加,唯一让柳柏舟受不了的是,和他走在一起,就要时刻做好丢人的准备,比如现在。 巫族6 一行人打打闹闹出了城,谷雨节已过,再在漆元城停留也没什么意思,不如慢慢赏路上的风光。 出城之际,齐禹非得要个赔偿,说是想体验体验骑马过长安的感觉,尧年一想,反正时间充裕得很,自己也甚是怀念那样潇洒如风的生活,不如随了他的意,省得他一路闹腾个不停。买下四匹马,柳柏舟死活不敢上马,只能拉着缰绳慢慢走,齐禹又是个急性子,马术不怎么样,骑得倒是飞快。四人中马术最精的非凌峰莫属,尧年提议让凌峰带上柳柏舟,剩下那匹放生就好。凌峰没什么异意,柳柏舟也不好说什么,毕竟自己确实不敢独自骑马。 “前辈前辈!你会不会骑马啊?” 只听到稍远一点齐禹的声音,也不知道司南在哪儿,就大声叫喊。 “前辈!前辈!” “闭嘴。”几日未见,再见司南时她还是那么冷冷清清的。齐禹没脸没皮地贴上司南,贱兮兮地笑着。 “前辈,我们来赛马吧!输了是小狗” 司南略微沉吟,有点心动,其实她也颇爱这人间的玩法。加之齐禹软磨硬泡,司南也忍不住,翻身上马,一拉缰绳,将那匹红鬃马牢牢拉在手里。齐禹束起高高的发髻,额前细碎的发丝随着马匹走动而翻飞,少年人嘴角含笑,不时眨眨眼以应对头发的骚扰。司南觉得恍惚,又见少年,恍如隔世。 “前辈!来啊!” 猛地回神,打马追上。司南长发披散,不着一冠一髻,一派潇洒。玄衣在红鬃马的衬托下别有一番滋味,他们怕见天颜,所以只道司南神色阴冷,可其实司南面容姣好,除却久居山中的苍白脸色,她其实算得上是个美人胚,只是总是杀气腾腾的眼睛喧宾夺主,以至于人们常常忽略司南昳丽的容貌。 阳光和风也偏爱他们,为他们的赛马增色不少。只是两人只顾着赛马,全然不顾身后三人的脚程快慢。不多时,齐禹和司南已经领先后面三人太多,赛马也难分胜负,不论齐禹如何加速,司南总是不紧不慢地跟在他的身侧,既不落后,也不超前。齐禹深感被耍,赶忙叫停了比试。司南不自觉地挑眉,似乎是对齐禹的耍赖感到好笑。 “喂喂喂!你们好慢啊!”为了找回场子,齐禹决定拿后面几人开涮,正要开始耀武扬威,忽然旁边的草团动了动,齐禹警觉地盯着那里,给司南使了个眼色后,不动声色地靠近。 忽然拨开草团——空无一物!齐禹摇头感叹是自己神经太过紧绷,笑着朝司南摆了摆手。司南低头神色不明地笑了笑,两人打算停下来等等后面的人。莫约过了半柱香时间,他们三人终于跟上了。 “说起来……我们接下来去哪儿?”相对熟悉后,柳柏舟说话也不再那么战战兢兢,磕磕跘跘,虽然也算不上流利。 齐禹凌峰齐齐转头看向尧年,尧年摊手说道:“不是说好去南海找鲛人?” 齐禹认可地点点头,凌峰司南都无所谓,柳柏舟心中有些打鼓,瓦当尼还在自己身上,阿达叔也没来得及告诉她还怎么处理瓦当尼,只说不能给修士,那自己一路跟着尧年,不就危险?他见多识广,早晚会察觉到不对劲,届时自己又该怎么办?尧年见柳柏舟脸色不对,也不催促,静静地等着她表态。 “一起,我和你们一起”思虑再三,柳柏舟还是决定冒险一试,南海是净水宗的地界,严崇门和东岳邵氏的手伸不到那里,算是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倘若此行真能遇上鲛人,正好能借鲛珠一用…… 稍稍休息了一会,几人一致决定御剑飞行来得更快些,往东绕过天虞山,再往西走,就能在天黑之前抵达樾城,不至于让几人露宿街头。尧年、齐禹各带一人,司南回绝了御剑,直接施展空间术,缩地成寸,估计要不了几柱香时间,就能到达樾城,尧年看得啧啧称奇,也动了学习空间术的念头,可这术法实在过于依赖天赋,旁人难以触及精妙之处。 几人只得认命,老老实实地御剑。 樾城1 没用多久,一行人就到达了樾城,城外残阳如血,风光无限。 可城还是那座城,敲开城门,森然的死气弥漫在这片土地上,偶尔路过的人神色呆滞,行尸走肉般地蠕动着。 时不时路过一些正在号啕大哭地人,有些是妇女,有些是孩子,而她们所哭嚎的对象,死相好一点儿的还能有个全尸,死相差的则简直分辨不出是人,四肢统统不见,面容痛苦,似乎是活生生让人做成了人彘…… 齐禹皱着眉头路过这些人,在此之前,他还从未直面过残酷的战争。 空气里的腐尸味让柳柏舟作呕,肠肚流了一地的尸体更让她惊恐,但她强迫自己去看,去看那些阿姐可能的死法,尽管任何一种都并非她能接受的…… 凌峰更不用说,双目赤红,进城之前稍作乔装打扮也掩不住他那双充血的眼睛,拳头紧攥,咔咔作响,“凌峰……朕容不下你!但朕会力保樾城上下,绝不出让!”覃王的话一遍一遍在脑海回旋,为什么不守诺?为什么将樾城划作战场?为什么! 几人中尚能保持平静的唯余尧年和司南,尧年是漫不经心地淡漠,司南则是彻底的如鱼得水,她本就是为杀戮而生,这样的氛围于她再适合不过。司南贪婪地呼吸着,血腥味、哭喊声、遍地的箭矢……眼前种种都让司南无比怀念曾经恣意的生活,可惜! 凌峰随手拉住一个形色匆忙的老者。 “老丈,这儿发生了什么?” 那位老者打眼儿一扫,尧年身着华服,气度不凡,眼前这个到是一身布衣,可面相实在算不上友善,老者赶忙摆手,就要往城门走。尧年赶紧打圆场。 “老丈,我们一路行商,途径此地,见有了灾荒,特来帮衬一二,您看我们哪儿能帮得上忙?” 老者还是不肯开口说,推搡着他身前的凌峰、尧年二人。 司南见状,指尖升腾起一缕火焰,一步步逼近那老者,凌峰眉间一凛,侧身挡在老者身前,略带警告。司南轻轻抬眼扫过凌峰那张略带胡茬的脸,不为所动,还是靠近那老者。 凌峰根本拦不住司南,那老者就那么看着那缕火焰靠近,直到它燃着了他的眉毛,老者才面露惊惧,两股战战,后退了几步。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老者又羞又愤,怒骂道。 “我们只是小商户,想帮帮城中百姓而已”尧年原封不动将话重复一遍。 老者尚且有些怀疑,可是司南看上去又实在不是个好惹的主,只得叹气接着说:“前几日城里出了尖细,死伤惨重,这几日全城戒严” 司南收了手,又退到人群最后头。凌峰越听眉头越皱得厉害,两军对阵,最忌的就是军中人心不定,力不齐,如今到底是谁在统军,怎会连如此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蠢才! “那您现在是?” “唉~伤了的士兵太多,城中草药已经不足,我们奉命出城采购” “奉命?奉谁的命?”尧年立刻抓住关键。 “自然是城主的命” “这样吧老丈,您给我们指指路到城主府,我们去和他老人家商议。” 老者无奈地点点头,给他们指了个方向,随即又往城外赶。 几人面面相觑,将决定权放到了凌峰手上。凌峰凝眉道:“南覃我可以不管,但樾城我……” “正好小爷我闲得慌,就当积德吧!” “凌峰不必太过忧心,你要做什么只管做就是。” “嗯!我帮你”就连柳柏舟都参与其中。 司南撇了撇嘴。 “孤无法插手人界事宜” 凌峰感动地点点头,心中记下这笔情谊。 樾城2 “站住!城主府企容擅闯。” 几人刚到门口,便被守卫拦住去路。 “在下樾城人,在外经商多年,今日特来助城” 凌峰抱剑上前解释,接着道:“鄙姓凌,还望通传” 尧年有些惊讶,如此轻易就报上名讳,这城主与凌峰怕是渊源颇深。 两名守卫一听“凌”姓,有些动摇,对视后,留下一人。 “你们在此稍候,我去通报城主” 没过多久,几人就被带入府中。显然,城主正为战事忙得焦头烂额,光几人进入的这一小会儿,就已经有好几人进进出出,看着装,既有幕僚,也有将领。 进入待客堂后,年迈的城主正襟危坐,等待着“凌姓男子”的到来,他的妻子自三年前,就日夜念经礼佛,希望能超度凌家上下亡灵。可他始终不愿意相信,与他并肩作战三十余载的凌老将军已经去了,自己忝列城主之位,甚至无法为他保下那年幼的独子,樾城凌姓自那时就已经被抹去。 可如今,凌姓又出现了!不论真假,自己总要见上一面才能安心。若是有人胆敢假冒凌氏,定斩不饶! “主人,人已带到。”老管家在城主示意下默默退下,继续安排府中事宜。 “义父!”凌峰人还未到,声音就已经传到,戚辉然直接呆愣在原地,这声音再熟悉不过,褪去了少年人的轻佻和狂傲,多了些磨难后的平静与深沉,戚辉然几乎怀疑是自己出现了幻觉,忙追出门外查探究竟。 一袭普通的深灰色习武衣袍,宽大的裤腿卷进黑色靴子中,衣带束得板正,露出精瘦的躯干,墨发全数束起,显得利落整洁。 是了!正是死了的凌峰! 戚辉然鼻头一酸,差点掉下眼泪来,大跨步走到凌峰面前,猛地拎起凌峰的前襟,双目瞪圆。 “你还知道回来!” 齐禹正要上前阻止,却被尧年拦下。凌峰也不挣扎,眼圈发红地看着戚辉然。 “义父……我回来了。” 开口便是哽咽,闻者伤心,戚辉然一把推开凌峰,甩手进了待客堂。凌峰无奈只得跟上。 凌峰在堂前跪得笔直,戚辉然不开口,只是死死盯着凌峰。 “义父,孩儿绝非刻意隐瞒……” “你还敢说!我找了你多久……在外面可……吃了什么苦头啊?” 戚辉然待凌峰如同亲生儿子,他的不告而别,甚至假死固然让戚辉然痛不欲生,可是他终究狠不下心来斥责凌峰,这孩子已经吃了太多苦了,脸颊瘦得凹陷,明明上次见面时,他还是意气风发的凌小将军。戚辉然偷偷摸摸抹了一把眼泪,凌峰也忍不住起身走到戚辉然身边,好让这个强撑了好久的男人休息休息。他知道义父从来没有帅才,更不知道义父是如何带领全城百姓撑到现在。如今回想起来,愈发心疼义父。 “义父,孩儿没吃什么苦,还结交了不少能人异士。” “那就好!那就好!” 戚辉然年轻时中举,却不愿攀附权贵,在最辉煌的年纪被贬到樾城这样的偏远之地做了个小城主,后来结识了凌峰的父亲——凌晨,凌晨凌将军在朝中威名赫赫,可伴君如伴虎,那把金座椅上的那位心思难测,既怕凌晨功高盖主,又不得不仰仗凌晨在军中的积威,于是随便寻了个由头将彼时正值盛年的凌晨打发到樾城。 没成想,二人兴趣相投,一拍即合,成了忘年交。戚辉然爱拉着凌晨下棋,凌晨爱逮着戚辉然为他出谋划策。这一来二去,两家人便熟络起来。凌晨年近而立才得一子,自然欢喜,忙不迭让戚辉然当了义父,还赐字——其琛。戚辉然膝下多女,平白多有一个义子,他也乐得高兴。凌峰从小就是樾城“一霸”,和他父亲像了个十成十,街头巷尾没有小孩儿不怕他。戚辉然就这样看着凌峰一天一天长大,看他跟随他父亲上征杀敌,回来和他分享趣事。这样的欢喜一直持续到凌晨身死那天,彼时的戚辉然尚未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只以为凌晨的死是战争所致,是陈国的进攻所致。可凌峰是的的确确置身于那个名为权力的漩涡之中。也正是不愿拖累戚家,凌峰选择了赴死,至于后来的事就远超戚辉然的想象了。 樾城3 “义父,如今城中情况如何?” 来不及过多追忆感慨,樾城情况危急,凌峰选择将儿女情长放在一边。戚辉然也收敛了脸上又喜又悲的神色,摇头叹息。 “强弩之末……城中粮草、伤药几乎消耗殆尽,援军又迟迟不到……回天乏术啊!” 除却司南,在座其余几人面色都略微沉重,虽然尧年没有亲自参与过人界战争,但也知道粮草于人族的重要性。 “但是现在你回来了!哈哈哈!” 戚辉然脸色一转,大笑着拍了拍凌峰的肩膀,这孩子他看着长大,一身领军本领他知根知底,他曾是凌晨的骄傲,也是他最大的倚仗。戚辉然老泪纵横,他对兵法并不精通,长达半年与陈国、北覃的对峙已经让他疲于应对,朝廷那边的意思更让他心寒,他多少次想要叛国投城,可看着满城百姓的迷茫麻木的眼神,想着凌晨曾经的豪言壮志,戚辉然不敢更不愿兵行险招。在凌峰到来前,他就已经做好了殉城的打算。 凌峰的到来无疑给他打了一剂强心针,他忽然对赢下这场诡谲的战场有了希望。 事不宜迟,凌峰顺势坐上主位,开始分析局势。 “城主!”一道粗犷的嗓音传来,只见一彪形大汉,一身甲胄闯了进来。他一进来就看到坐在主位上的凌峰,“年纪轻轻,身影羸弱,一看就是弱不禁风的小白脸”来人以一种极其不友好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凌峰,这引起了齐禹的不满。 “喂!看什么看,小心小爷挖了你的眼睛” 柴囡囡眯眯眼一瞪,却也不敢造次,连城主都得让位,官职一定不小,“朝廷的人现在知道来了,但凡他们早来一月……不,半月,樾城士兵也不可能死伤那么严重”显然他已经将凌峰一群人认作南覃国都——覃郡派来的使者。但柴囡囡立马意识到不对,使者都到了,粮草还是没什么动静!原先还只是埋怨,现在直接成了愤恨。 “哼!朝廷派人来给樾城收尸吗?没了粮草,大家都得死!” 齐禹还要还嘴,被戚辉然先接了话。 “囡囡啊,这才是将军,樾城有救了!” 柴囡囡一脸不可置信,“就他?怕是还接不下我一斧!城主,我们出去拼了,死也死在沙场,这么缩在城中算怎么回事儿。” 戚辉然语气一沉,“你死得,樾城百姓死不得!” 这时凌峰摆手示意柴囡囡上前说话,柴囡囡纹丝不动,直挺挺地立在原地,十分刻意地将大板斧扛到肩头上来,挑衅意味十足。 “义父,谋士何在?”凌峰没时间向柴囡囡那个莽夫证明自己。 “去,把军师叫来”戚辉然立马差人去找。 柴囡囡更疑惑了,“义父?伙夫以前吹牛倒是说过城主有个义子,骁勇善战,军中无人能出其左右,可那位将军不是已经遇害了吗?那眼前这个是?城主也不是会随便认儿子的人啊!” 这时军师也急匆匆地赶了来,一见凌峰,立马双膝跪地,眼眶湿润。 “将军……” 凌峰忙下座,扶起军师,柴囡囡一见势头不对,也跟着军师哐当往地上一跪。脸上还是迷茫和不服,看得戚辉然直好笑。 “军师不必多礼,事态紧急,先汇报战况吧!” 军师点头,从案上抽了一卷竹简,开始汇报军情。 樾城4 樾城情况比凌峰设想中的还要糟一些,狼烟已经于三日前点过,但至今没有任何援军的消息,派出的信人也如石沉大海般无声无息,这分明就是南覃已经决定弃城保命,即便再节省,粮草、伤药的剩余也不足以支撑五天,如果凌峰的预料不错的话,周边十一座城的情况估计也和樾城差不了多少。继凌家灭门后,这是凌峰第二次怀疑自己的选择,死忠于南覃真的是个正确的选择吗?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 年纪越长,凌峰越是能从字里行间咀嚼出味来。可抬眼看着戚辉然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睛,凌峰说不出一个字来。父亲忠勇,义父精明,为何就是看不清上头那位是真真想要了他们这一干人等的命啊!凌峰不动声色地收敛了眼中满溢而出的恨,他不愿辜负义父,更不愿辜负生他养他的樾城。 “点一队精兵,今晚随我夜袭敌营!” “我跟你去!正好小爷活动活动筋骨。” “不行!” 齐禹摩拳擦掌,准备大展拳脚。凌峰不希望齐禹介入人界战争当场回绝。 “只要我不动用灵力就行!论速度,你们这儿怕是没人能比得上我!” 凌峰见阻止不成,转头看向尧年,希望他能帮忙制止。尧年倒是无所谓的耸耸肩,修士可管不到齐禹头上来,更何况齐禹虽然实力不济,但是相比普通人总是要强上一两分,有他加入,赢面也更大些。 “无妨,说不准对方也会有修士呢!让齐禹跟着你,我放心些。” 没等凌峰开口,戚辉然赶忙接话道:“如此甚好,我总怀疑北覃中有修士坐镇!” “嗯?”尧年惊疑,齐禹不受修士所限,是因为他身份特殊,那对方又是什么人,莫非是妖族?尧年思量再三,还是觉得不太对劲,悄悄嘱咐齐禹多点心眼,一旦发现有灵力波动的人立马截杀。齐禹郑重地点了点头。 柳柏舟也没闲着,趁着这点时间,做了个占卜,算不上吉兆,这可让柳柏舟有些头痛。她无心再目睹一场战争,可也绝不想凌峰死在这里,一方面是同行已久,看着他死过于无情,另一方面是她想借人界藏一藏瓦当尼。于公于私,她都无法袖手旁观。于是,确定凌峰亲点的精兵后,她在每个人身上都放了点隐晦的小玩意,毕竟她的身份不宜暴露,一旦蛊师身份暴露,她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弯月收敛残阳,暮色暗淡,南覃都城莺莺燕燕、歌舞升平,而樾城四下寂静,任何风吹草动都被关注着。 借着夜色与树木灌丛的掩映,凌峰带领的队伍悄无声息地靠近敌营。远远地看见将熄未熄的篝火,齐禹自请先去探一探,凌峰沉沉地看了他一眼,点头应允。 齐禹脚底生风,转瞬间就没了踪影。其余人原地待命,匍匐着一言不发。没过多久,飞来了一只闪着幽蓝光的蝴蝶,凌峰一声令下,全员出动! “敌袭!有敌袭!” 突如其来的袭击打得陈国士兵措手不及,守夜士兵发现敌情,慌忙奔走相告。 “救火啊!救火啊!” 熊熊火光点亮半边天空,火舌无情吞噬着帐篷,凄厉的叫声传遍营帐,偶有兵刃相接的撞击声,但迅速被繁杂的脚步声掩盖。 而罪魁祸首已经退出中心圈,正是齐禹!秉着带不走就不剩下的传统,齐禹一把火点燃了粮仓,然后迅速外撤,凌峰一定能明白他的意思,趁他病,要他命!趁着敌营混乱,多宰两个人也是好的!齐禹占据制高点,一柄长弓几乎百发百中,借着冲天火光,掩护凌峰的队伍。 樾城5 凌峰擐甲挥戈,单骑先入,如镜般的剑身冷气森森映出惊白了的脸,刃口上高高的烧刃中间凝结着寒光仿佛不停的流动,更增加了锋利的凉意,怀江剑身染血,每挥动一次,就带起一道血痕。凌峰所带领的队伍恍若杀神般在阵厮杀,红光映照在甲胄之上,远在高处的齐禹也甚至闻到了弥漫在空气中的血腥味和火烧过后的焦臭味,浓浓郁郁混杂在一起,齐禹几乎要呕吐出来。 反观凌峰一行人,一边阻挠敌军救火,一边抽身后退,不多时,已经退到了密林边缘,于是他们彻底放弃攻势,只做防守,极速后退。齐禹再次挽弓搭箭,击退穷追不舍的士兵,直至凌峰等人径直退回密林之中,不见踪影后,齐禹这才借营中混乱摸了出来。 天光乍泄时,城中出现一片骚乱 “回来了!回来了!” “他们回来啦!” 凌峰甫一进城,严阵以待的士兵们便欣喜若狂地喊起来。多日以来,节节落败让士气低迷,而今天不同,城主请来一位高人,必定能助他们击溃敌军,重创陈国!就连寻常百姓也受到将士们欢呼的影响,忍不住雀跃,樾城有救了! 军中忽然凝起了一股高昂的士气,都是血气方刚的男儿,本就是自命不凡的年纪,战败无法磨灭他们的报国志。他们之中也不乏有凌峰的旧部,自凌家灭门后一蹶不振,克这位高人的出现,又让他们燃起了希望,他们相信那是他们的凌将军回来了,回来带领他们守卫樾城! “清点士兵,给战死的兄弟们立个衣冠冢,其他人归队休整”,凌峰拿下脸上那具狰狞的鬼面,“带路,去地牢”,军师,立即会意,亲自带领凌峰往地牢走去。 齐禹则摸回城主府,尧年已经在门口等他多时。 “主人……” “嗯?” “咳咳……哥……”齐禹明显有话要说,尧年给他递了个眼神,于是两人沉默着,径直回到厢房之中。 “如何?” 一关上房门,尧年迫不及待想要知道战况。 “陈国士兵并没有异常,可他们营帐里坐镇的人却始终没有露面,我觉得有些奇怪……他们分明才是距离粮草最近的人,如果里面那个人出来阻止,我肯定没有机会,放那么大的一把火……我明明感觉到灵力波动了,但他什么都没做。”齐禹摸着下巴,眉头紧蹙。 尧年听后也觉得奇怪,“难不成是怕仙界降罪?” “也说不上来哪里奇怪,可总觉得不像是修士的灵力波动,既不像严崇门那样强横,也不像净水宗那样温和,更不是东岳邵氏的,难不成是琉夏那边的小门小派?” 齐禹还在纠结,尧年倒是已经转到了另一个方面“不是修士的灵力波动,有没有可能是妖族?”说到这两个字,尧年兀自压低了声音。 “也不是没有……!”齐禹顺口接话,忽然反应过来尧年说的是什么,面色凝重地抬眼看着尧年。齐禹咽了咽口水,接着说:“你的意思是……” “嗯!”尧年点头,若是连妖族都参与了进来,那么这件事就远比想象中的更复杂,也更棘手了。 “咚咚咚!” 敲门声突然想起,尧年连忙整理好表情,开了门。 “大人,我们城主邀您到前堂进餐。” “劳烦了,我随后就到。” 尧年回头叫上齐禹,一起出了门。 樾城6 初升的明媚阳光在这里被吞噬殆尽,长满苔藓的墙壁,滑腻粘稠,令人作呕。闷热潮湿的环境下,蛇鼠安了家,偶尔从某个角落里掠过,发出些稀稀疏疏的声响。犯人身上伤口腐烂得快,到处弥漫着酸臭腐烂的气味。 凌峰面色如常,顺着滑腻的石阶而下,曲曲折折地走了许久,终于来到水牢门前。军师早早被挥退,文是文,武是武,凌峰拎得清。 铁链因着受困人的挣扎而晃动不已,叮当作响。那人从一头脏乱的头发中露出一张五官清秀的脸,“难怪!”锁链摩擦声音陡然消失,凌峰的低语霎时清晰无比。 “凌……凌峰……”那人口齿不清地呻吟出声,自他被抓住以来,就一直被关在这水牢中,每到未时,阴冷的脏水便迅速上涌,漫过腰腹、漫过胸口,略带暖意的水呛进口鼻之中,掠夺他所有的呼吸。不止是水刑,他身上的伤口在这样的环境中根本无法愈合,反而化脓腐烂,侧腰上的甚至生了蛆虫,麻麻痒痒地折磨着他的神经。可他就是以此来计时的,每一次水刑后,他都能保持短暂的清醒,如今已经二十有七次了,距离他和心上人约定的时间还有三日之期。他坚定不移地相信他的心上人会来解救他,然后他们就归隐山林,过闲云野鹤的生活…… “值得吗?” “呵……咳咳……你不会……懂的……” 他断断续续地说,凌峰便慢慢地听,见他即使那么痛苦,想到他的心上人时,却还是忍不住扬起嘴角,凌峰居然有些不忍心告诉他事实。 “其他人呢?” “……死士罢了” “夏霁明!你当真不悔?” “凌峰……我回……回不去……”夏霁眀一双黑眸中慢慢氲起雾气,豆大的泪珠混着脸上的血迹滴落,“回不去……了……不行的……”他垂下头,神经质地重复着,恍若疯魔地低吟。 凌峰想不通昔日的玩伴,怎么会变成通敌的尖细,他们曾经对天起誓,永不背叛樾城啊! “你走吧……凌峰……别看我……求你……” “楚轩不会来了。”凌峰哑着嗓子,极度残忍地掐断了夏霁明的生机。 “走吧……走开啊……” 他还是充耳不闻地重复着,凌峰再也看不下去他这个颓唐的样子,疾步离开。在他离开后,夏霁明全身力气仿佛被抽干,瘫软下来。 “楚轩……楚轩……”他声音哽咽颤抖,来来回回地喊着心上人的名字。 重见光明的那一刻,梗在胸口的那口浊气才终于呼了出来,凌峰看着牢门发呆,夏霁明爱慕陈国名将的事,他一直有所耳闻,只是二人殊途,夏霁明软弱,凌峰料定他掀不起什么风浪,这才没加劝阻,可凌峰怎么也没想到,夏霁明那个鼠胆,居然敢为了楚轩通敌! “将军,城主邀您进餐”军师已经在此等候多时,凌峰压下怒火,跟随军师回到前堂。 正巧碰上了尧年和齐禹,几人有说有笑,其乐融融。 五月,既没有刚入春时的料峭之寒,也没有盛夏时的炎炎浮躁与慵懒。温和而不疏淡,热烈但不拘束,天空沉静,草木欣然。可这一切都与夏霁明无关,他的夏天已经结束了。 请假请假 因为要准备晚会事宜,特此请假,望批准! 呜呜呜 樾城9 楚轩果然没有食言,天还没亮,在樾城外驻扎许久的军队就已经尽数撤离。站在城门目送故人,凌峰一边为解了樾城之难而舒了口气,一边又担忧楚轩违抗皇命要受罚。 风吹过的时候,司南就站在凌峰身侧,一言不发。这些天凌峰的努力他看在眼里,但老实说,司南不明白他的执着,不明白他所谓的责任。 “要不让他别回去了,和我们一起浪迹天涯不好吗?”齐禹歪头观察凌峰的表情,很复杂。 凌峰闻言望向齐禹,摇了摇头,“他放不下的”说的是楚轩,又何尝不是在说自己。凌峰曾经放不下家族荣光,后来放不下樾城百姓,可几番变故过后,一切都烟消云散,那些坚如磐石的信念在他心中轰然倒塌,也迷茫,也踟蹰,可凌峰也知道,这是天神给他的机会,为自己活一次的机会。 可楚轩不一样,他是陈国的年轻翘楚,青年才俊,自是放不下滚滚红尘,钱权于他,无一不是致命的诱惑。 没有了悬在头上的刀,樾城百姓开始积极地重建家园,废墟仍在,可俨然开出了野花。欢声笑语又渐渐清晰起来。 一行人的出发又提上了日程,齐禹每日都兴奋地张罗着,不知道从哪里搜罗来些话本,日日缠着尧年分享他的读书感悟。尧年烦不胜烦,直把他往凌峰处送。 “凌峰,我们去南海的时候得先去琉夏,听说那里能找到避水珠,然后我……诶诶诶……你让我说完嘛……诶不是……”齐禹一边说,一边被扫地出门,柳柏舟看了都直摇头。 齐禹一回头就见到一袭淡黄纱裙的柳柏舟。 “小柳啊!这个计划……” 柳柏舟心道大事不妙,急步走开。 齐禹心心念念的出发日终于到了,顺路买了些干粮,出了城。凌峰回头深深看了一眼那个遒劲的“樾”字,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此去一别,不知归期。 赤霞连日起,朝晖天地明。 人生贵遥途,济之在远行。 云帆万里梦,沧海一舟轻。 花了大半个月,游山玩水的几人来到了琉夏国都——沙加。除了司南和尧年,其余几人从没到过如此偏远的地方,不免有些好奇。 异域风情浓烈,满街都是琥珀色的眼睛和卷曲的头发,在这里,女子随意地在街头袒露雪白的皮肤,加些金银宝石的点缀,看得凌峰面红耳赤。男子大多穿有鼻环,大小、形状都不一样,人们总是对那些戴镶嵌有红宝石的人格外尊敬,鼻环似乎是他们身份的象征。 齐禹试图向他们问路,可那些人叽里咕噜讲了一通,齐禹一个字也没听懂,无奈只得混入来沙加行商的覃国商队之中,打听避水珠的下落。 “大哥,你们什么时候来的啊?” “那时间可太长了,三月吧……嗯,应当三月有余了” “这么久?那你们是做什么生意啊?有得赚吗?” “赚!琉夏盛产珠宝,药材、香料却是稀缺,我们啊!就在这中间倒卖,把覃国的香料运过来高价买,再把这儿的珠宝买回去卖,这一来二去啊,可有得赚。” “哦~这样啊” 齐禹明里暗里地打听,可就是没有避水珠的下落,没有避水珠,他们可怎么去到南海,怎么去看鲛人?齐禹愁啊,可其他人却一点儿都不急,齐禹看得心烦,就每日更勤勉地出门打听消息。 城中突然多次有人询问避水珠,这引起了琉夏皇族的注意。找避水珠,那势必是要打鲛人的主意,常年以鲛珠交易为生的琉夏人,怎么可能放任不管。 于是齐禹不止一次在街上发现有人跟踪他,甩掉一个又来一个,齐禹目光微冷,他们一行人初来乍到,不可能与琉夏人结仇,那只能是从覃国跟来的杂碎。这样的东西,无需让凌峰知道,他自己就能解决。 “说说吧,谁派你来的?” 借助曲曲折折的小巷道和熙熙攘攘的人群,齐禹成功摆脱跟踪的人,反过来将匕首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那人一见情况有变,立刻开始跪地求饶。 “回答我!” 刀刃划开了一道浅浅的口子,血顺着他的脖颈往下滑。 “小人只是奉命行事,小人什么也不知情啊大人……” 齐禹微微愣神,手下力道松了些,那人却突然暴起,袖箭破空射向齐禹。齐禹连忙闪躲,等他回过神来,那人已经消失不见。齐禹懊恼地锤头,忽然想到什么似的,转身回了客栈。 琉夏 齐禹想不到该怎么办,思量之下,还是决定向尧年坦白。 “我只是问问避水珠的下落而已,我不是故意的嘛” 毫不意外的一个暴栗,齐禹抱着头欲哭无泪。 “这避水珠乃是琉夏皇族之物,是你一个毛头小子能肖想的?” “那没有避水珠,凌峰哥和柏舟怎么去南海?不是说好一起看鲛人” “他们我自有办法,现在的问题是怎么甩掉这些人” 尧年皮笑肉不笑地转头看向窗外,微微挑眉。 齐禹也无奈地耸肩,叹了口气。 “唉~真麻烦” 言罢,身形如电,瞬息之间就将悄悄藏在窗外的两人抓了进来,除却那人短暂的惊呼声,再没有任何声响。 这边尧年施然落座,带着轻松的笑意,轻摇折扇。 “阁下特地前来,有何指教啊?” “嗯……嗯……” 那人被点了哑穴,挣扎着想逃脱齐禹的钳制,可在绝对的实力压制面前,都是徒劳。 尧年示意解了他的穴,饶有兴致地等待着。 那两人义愤填膺地叽里呱啦说了一堆,尧年、齐禹无奈地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迷惑。 尧年撇嘴嫌弃地挥手,示意齐禹赶紧把人送走,省得麻烦。一手刀下去,两人应声而倒,被齐禹双双扔了出去。 凌峰正好推门而入,看着眼前两人明显没干什么好事,疑惑地挑眉。 “凌峰哥,你怎么来了?” “……”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目光在两人之间反复横跳,又确实没什么异常。 “修整了这么些天,明日出发如何?” “何必如此匆忙,柏舟的年货都还没置办齐全” 自从尧年送了一个储物戒给柳柏舟,她的买买买之路算是正式开始了。尧年深刻怀疑那个储物戒的空间恐怕是不够装柳柏舟半年的购物清单,那么瘦小一个女子,为什么能吃通一整条美食街,没尽兴的甚至需要打包带回来和剩下三个大男人抢着吃。 凌峰不止一次惊叹于柳柏舟的食量,最开始是怕她多食伤身,后来是怕自己抢不到吃的。左边齐禹,右边柏舟,凌峰只有坐中间咽口水的份儿。 这不才将将立秋,柏舟就已经开始置办年货。正巧琉夏稀罕物什多,也就买多了些。 “那就更得赶紧走了,柏舟这几日废寝忘食,琉夏只怕是撑不住了” 话音刚落,凌峰连着打了三个喷嚏。 “让你别说她的坏话吧!唉~” 齐禹装模作样地叹气,实则幸灾乐祸,嘴角都忍得抽搐。 “凌峰别着急,这琉夏风光甚好,戈壁大漠,一望无垠”说着颇为熟捻地拍拍凌峰的肩,“美人也是一绝……” 凌峰一听,左不过又是些淫词艳曲,不听也罢。摇摇晃晃又逛到街上,偶尔能听到熟悉的乡音,亲切感倍增。 琉夏国王 夜饮美酒,乘月醉高楼,不偃不休。 凌峰特地买来了琉夏的烈酒,与众人分享,一夜畅饮后,酒壶横七竖八倒放,齐禹、柳柏舟早早歇了菜,被抬下酒桌,尧年也没撑多久就迷迷瞪瞪,吐舌头。 桌上只剩下凌峰一人笑得睁不开眼,可一个人喝酒也实在没什么意思,正准备去休息。司南却嗅到了美酒香气,从窗口摸了进来。 凌峰瞬间来了兴趣,和神仙喝酒还是头一回。 “来!不醉不归” 司南轻轻勾唇,挑眉接过酒壶,豪气干云地灌酒。清水似的液体,顺着喉咙一路灼烧到胃。 司南已经太久没有喝过如此烈的酒,呛出了眼泪,可还是爱不释手,不等凌峰回酒,就又灌了小半壶。 挑衅似的把酒壶倒过来,一滴不剩。凌峰哈哈一笑,继而抄起一壶没开封的又喝了起来。 贪杯的后果就是,一群人,一个房间,午时。 酒壶碰撞叮叮当当声响起时,日头已高悬正空。凌峰醒了,其他人也陆陆续续清醒过来。把房门一把推开,门口守着的人的盔甲闪着金光。 齐禹错愕,把门关上,复又打开,门外还是乌泱泱站了一队士兵。 “干嘛?小爷我可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啊!” 齐禹还是吊儿郎当,一副不值钱的样子。眼睛还没睁开,手就被捆住了。 齐禹甚至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定睛一看,这群人中有个不起眼的修士,看样子修为不低,也难怪齐禹反应不过来。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凌峰紧随其后,跟了出来,看着齐禹被缚,却无能为力。 “小爷我八百年没被人这么绑过了,主人!!!” 齐禹发现挣脱不了,立马开始求援。 尧年花蝴蝶似的整理好着装,慢悠悠地摇着扇子走了出来。 “一、二、三……” 见齐禹被绑,尧年也不着急,不紧不慢地点人数。 “……十九……嗯,挺热闹的” 齐禹一脸懵地看着尧年,“感情我已经不重要了呗!”甚至顾不上场合对不对。 “走吧,前面带路。” 看着尧年接下来的操作,懵的也不仅仅只是齐禹了。 只见他兴奋地把扇子一合,使唤起了对面长满络腮胡的大汉。 路也不长,没多久就走到了,齐禹在司南的陪伴下,被押过去。看着这几个人见死不救还幸灾乐祸的嘴脸,齐禹只觉得心寒,寒过正月的天。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一方宫城之中。 崇阁巍峨、层楼高起,面面琳宫合抱,迢迢复道萦行,青松拂檐,玉栏绕砌,金辉兽面,彩焕螭头。 比之覃国的宫殿也不遑多让,难怪琉夏偃旗息鼓这么多年,仍盛名在外。 尧年啧啧称奇,就这气派都快赶上修仙者联盟总部了,怪不得那些来了这里的同门没一个想返回去。自己还是年轻了些,早知道就来琉夏抢块儿地盘养老了! 司南见多识广,倒是没什么感觉,不咸不淡地撇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戏谑地盯着仍然被押着的齐禹。 柳柏舟已经彻底被惊呆了,瞪大眼睛直勾勾地看,说这是天宫她都相信。但老实说,这里面的人却实在算不上友善,一个个豺狗似的瞅着她们这些外来者。 “殿下” 一位身着薄纱的女子将一行人引入大殿之上后,顺势滑到了掌权者的腿上,柔若无骨地靠在他身上。 柳柏舟看得一阵恶寒,齐禹终于被放开,揉了揉拧酸的手腕,下意识退到尧年身后。 双方打量着对方,都不欲先开口,静默半晌后,上面那位终于开了口。 “北境的狗,怎么吠到了琉夏来!” 棱角分明的脸,深邃的灰色眼睛,高挺的鼻梁,薄唇,卷发,典型的琉夏人长相,却能说一口不错的北境话,虽然…… “你什么东西,敢这么和小爷说话!” 齐禹可忍不了,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嘴巴已经先动了手。 不出所料,又被方才那个修士封上了嘴。 尧年皱眉,抬手解了封,愠怒道:“你狂得过了头,需要我替你压一压?” 一道强横的威压释放开来,压制一众在外徘徊的灵力波动,而威压中心的那名修士几乎立刻气血上涌,吐出一口血。 却见座上那位不慌不忙地拨开已经昏死过去的那名女子,走了下来。一步一步走近尧年,却面色不改。 尧年心惊,能抗住他的灵力压制的人可不多,也正因为在修仙者联盟已于敌手,尧年才隐退幕后,遍访民间,力求一败。 这琉夏国王籍籍无名,没想到是个难啃的瓜,尧年却来了兴趣,原本只是想来借避水珠一用,这下倒是歪打正着。 琉夏国王1 “修为不错,但是就凭这些…恐怕不够” 鹰隼般锐利的眼神盯得齐禹遍体发寒,尧年却恍若未觉似的兴奋不已。 一道比尧年更为强横的气息弥漫开来,无差别地压制在场的所有人。 当然,司南除外。 两股气流的碰撞立马激起好战分子的兴趣,暗戳戳地护住凌峰和柳柏舟,开始坐山观虎斗。 齐禹?司南除了护住他心脉之外,就没有多余的防护了,毕竟这种程度的历练机会可不多。 尧年纵横修仙界虽久,可此番轻敌,让琉夏国王钻了空子。不多时,尧年就败下阵来。 好在琉夏国王也并未下死手,见尧年力竭,也就收了手,有些忌惮地看了看古井无波的司南。 “说吧,你们到底要干什么,四处打听避水珠的下落,所为何事?” 齐禹一听和自己有关,气都还没喘匀,立马猥猥琐琐缩到司南背后去,司南不动声色地挡住琉夏国王审视的目光,并回以挑衅意味十足的挑眉。 琉夏国王也并不发怒,还是固执地问。 “不过是幼弟好奇这琉夏第一宝到底是何方神圣罢了,多有冒犯,还望陛下海涵” 琉夏12 重见天日的愉悦维持了没多久,一行人就遇到了问题。从这里出来,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他们住哪儿? 沙加倒是个好去处,可毕竟人多眼杂,他们目标又太大,不好隐藏,更何况鲛人中还有无法化形的幼年鲛人。而其他城距离这所监牢又太远,且不利于鲛人们返回南海中去。 尧年一时有些纠结,倒是鲛人们仍然兴高采烈地交谈着,伸出双手来感受尚有余热的夕阳。 老者感觉到尧年的担忧,挥退过来报信的鲛人,轻轻过来拍了拍尧年的肩。 “小友,我看前方有一处庙宇,不妨借宿一晚,明日再出发也不急” 尧年自然不挑剔,立马叫上齐禹去开路。 柳柏舟和凌峰此时已经混入鲛人内部,听着小鲛人甜甜地喊声,拉着她们香香软软的小手,柳柏舟,脸上满是欢喜,凌峰反倒有些生疏,但也尽显怜爱。毕竟没人能拒绝小小的丸子,认认真真地叫“姐姐”或是“哥哥”吧! 司南就那么面无表情地不急不缓地跟在最后,吓得她前面的鲛人换了又换。 等到大部队抵达时,天色已晚,破旧的庙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勉强能住,茅草铺了一地,漏风的窗口也用些破布挡住,总是要比在外面风餐露宿来得强。 看着这样用心的布置,鲛人们也彻底放下了对尧年一行人的戒心,族长信任的人,他们没理由怀疑的。 鲛人5 “喹鱼妖丹,一千四百两一次......一千四百两两次......一千四百两三次!成交!” 穿着一身橙绿花色的拍卖师正端端正正站在台上,没有太过激烈的动作或语气,要不是偶尔有竖起来的牌子会让他眼睛闪一闪,齐禹都要以为这就是个机器人了。若非台上待拍的物品太过珍稀,他们恐怕是不会让这样一位毫无激情的拍卖师上台。 上一件物品刚被放下去,下一件随即又被抬上来。体积明显大了不止一倍,被黑色的锦布盖得严严实实,只能看出是个长方形的物件,负责抬的人小心翼翼的神情,使得齐禹的好奇心瞬间被吊起来。 “下面要上的可是件好东西哟,一定能让诸位贵客满意” 这件东西一上来,拍卖师的语气都有了细微的变化,机械化的兴奋神情。东西放定后,拍卖师干脆利落地一把拉开黑布,露出里面的剑匣。几乎同一时间,齐禹听到几道很细微的抽气声。回头想向尧年汇报,却见尧年紧盯着那个剑匣,眉头紧锁。 “太武剑?” “主人,怎么了吗?这剑有什么异常吗?” “这把剑不该单独出现在这儿才对啊!”尧年还沉浸在震惊之中,听到齐禹问话,才反应过来,向齐禹解释道:“太文、太武本是一对鸳鸯剑,共生剑灵,这极为罕见。而这剑的持有者也来头不小,是陈国名修方林宗、宋芸夫妇,他二人形影不离,立志除恶扬善,乃是真正的神仙侠侣,广为称颂,他们的佩剑怎么会流落到此,方家人怎么可能袖手旁观!”这也是尧年疑惑的地方。 陈国方家世代修仙,以“护短”闻名大陆,要是让他们知道直系弟子的佩剑被抹掉剑灵,放在这拍卖场上任人叫卖......尧年几乎已经能想象到方家那个老头子暴跳如雷的场面了。 “买下它吧,正好我好回去还个人情” 早些年,尧年羽翼尚不丰满时,承过方家家主——方淮的照拂,一直想还清这个人情,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把这剑还回去,就算两清了吧! “......没有更高价了吗?虽然剑灵暂时陷入了沉睡,但一件神兵的威力,想必诸位都比奴更加清楚......” 鲛人6 表演结束,屏风撤下的瞬间,出现了极为短暂的哄闹声,随即回归安静。 果不其然,正是一条幼年鲛人,被一个透明的琉璃罩牢牢困住。 极其浅淡的发色,近乎于灰,搭上浅绿色的瞳仁,五官娇俏,面如凝脂,尚未褪去的婴儿肥给他增添了一丝稚嫩,金粉色的鱼尾在水中战战兢兢地发抖,勾动一方涟漪。小鲛人似乎还不了解自己的处境,只是惊慌无措地往身后瞟。 “幼年鲛人,性情温顺,妖丹未成,但可辅双修,泣泪成珠,声如莺啼......呵呵,就不吊诸位的胃口了,起拍价一万五千两黄金!” 尧年怔愣这一小会儿,价格已经飙升到了二万三千两,原本还打算小炫一把富的尧年果断换了计策。不是没想过鲛人会很抢手,只是没想到这么离谱!他们这儿三个人加起来,兜里都凑不够一万两黄金。买,很显然不现实,那就只能抢了! 两盏茶的工夫,价格就已经在五万七千两这儿停住,这群琉夏贵族富得流油,一条幼年鲛人就开出这样的天价,这要是猎到成年的鲛人不得再翻上几番。尧年直摇头感叹败家子啊败家子! 甚至等不及拍卖结束,东南角那位挥金如土的买主,就迫不及待遣人带走了鲛人。尧年暗道不妙,只得将计划提前。给柳柏舟递了个眼神,柳柏舟立即会意,催动沿路布下的蜘蛛,悄悄爬上那方琉璃罩,跟着小鲛人一起进入那人房间。 鲛人9 “好久不见,陛下,”万俟焘有些佝偻地从尧年背后走了出来,“不知老朽还有没有这殊荣,也来品一品后面的酒啊!” 银白的头发并不显得苍老,反而透出一股精明干练的气息,嘴角微微勾起,笑意却不达眼底。 琉夏国王瞳孔微缩,收回手。把尧年等人扔进海岸监牢,原意也是想借这几个老东西的手,除掉他们,可惜了。琉夏国王轻轻“啧”了一声。 “看来又有麻烦事了,实在让人很难高兴起来啊!” 他状似毫不在意地自言自语,眼神只在手掌正反面上游离。同时周围空气却出现扭曲,箭一般对准了庭前的四人,气势如虹。 万俟焘却快他一步发难,五指成爪,尖锐的指甲若隐若现,虚空划出五道爪痕。气浪擦过琉夏国王耳际,他也不避不躲,任凭鲜血从耳边滑落。微微眯了眯眼,又是一掌挥出,势如破竹! 借着掌风掩护,几人之间的距离瞬息间拉近。琉夏国王率先出手攻击万俟焘,变掌为拳,“唰唰唰”打出数道残影,每一道都带着阴狠,落在万俟焘身体致命处。 万俟焘叹着气摇头,争斗绝非他的目的,他也无心杀人,只是左闪右避,衣袂飘扬,变化身形。 尧年也不急于加入战局,站在一旁护住另一条鲛人的同时,观摩得津津有味。 可万俟焘的反复避战只是激起琉夏国王的怒火,就好像打在一团棉花上,于是只好一次比一次更加凶狠。 但琉夏国王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且不说尧年还在隔岸观火,就是面前这个满头银发的老头都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决的。想到这些,琉夏国王心中更加烦躁,却又无可奈何,只能一边出招,一边思考万全之策。 无常鬼 酒壶空了一轮又一轮,后来几乎只有司南一个人在喝,泄愤似的。 沉默地听着颜时渐的梦中呓语,看着周围混乱的景象,时而歌舞升平,时而人间炼狱。 终于,在最后一壶酒告罄之时,司南察觉到了两股陌生的气息,当即踏破虚空,将已经不省人事的颜时渐送至千里之外。 片刻后,司南又孤身回到这里。 街上红灯笼齐齐熄灭,阴差终于来了! 与传闻中的黑白无常无异,“一见生财”和“天下太平”两顶高帽幽幽地在纷乱的世界里飘忽。走近了看,白无常拖着一条长舌,面色惨白,正是谢必安,黑无常显而易见就是他的好搭档——范无咎。 “请动这二位亲自出马,看来颜时渐这些年也不算毫无长进嘛!” 司南心中暗自想着,这二位就已经一左一右将她围住,司南也不避不躲,反而面带微笑,直视谢必安。 “司南神君,您可见到一个小鬼路过此地?我等二人奉命捉拿,追至此处,她又突然消失了。” 范无咎也点头附和。 司南笑笑,“见倒是见了,可孤不是很想告诉你们。” “哈哈,司南仙君可别拿我们寻开心,这是上头的意思,我们也不好办呐!” 见司南调笑,谢比安脸上还挂着笑,范无咎的脸色却已经阴沉下来,在络腮胡的映衬下,更加凶恶。 “您还是快些让开,以免我们哥俩误伤到您的千金之躯。” 这话说得不好听,尤其配上范无咎那张臭脸,司南也收起微笑,微微皱了皱眉。 “误伤?孤很期待。” “哎呀!司南仙君切莫动怒,他一向嘴笨,不会说话的。” 谢比安赶紧出来打圆场,把范无咎拉到身后,可这显然不足以让司南息怒,感受着周围即将暴走的气流,谢比安暗暗咽了咽口水。 “我们也只是奉命行事,小鬼而已嘛!司南仙君息怒,想来那位应当是您的旧友,不如这样,今日之事我们兄弟二人就当没发生过,今后也不再追捕她”谢比安眼睛一转,又道:“不过......您的朋友要是遇到了其他的无常鬼,我们也爱莫能助,还望仙君海涵。” 虽然谢比安料定司南现在不敢杀他们,可几乎切到他舌头的风刃,却让他不敢冒这个险。追丢一个无关紧要的游魂事小,为此搭上性命却不值当。反正没有他们,也照样会有其他无常鬼去抓她,实在没必要和司南这个疯婆娘硬碰硬。 “只要他们俩不再追杀颜时渐,她的压力估计少了不止一星半点,也算捞到点好处。” 司南默默思衬,也觉得不错,于是收起弥漫开的威压,挥手示意他二人可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