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上的塞勒涅》 1、南城初雪 《他心上的塞勒涅》 黍宁/文 2022.12.26 文学城独家发表 . 江雪萤知道自己喝不进去了。 她面色微红,脸上却还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得体笑容。 李冠群还在殷勤地向着面前的中年男人献媚,男人被哄得通体舒畅,面色红润,说起话来中气十足,像是在打雷。 半个小时前,江雪萤已经遵照了网上的嘱咐,特地喝了杯牛奶垫垫胃,又大量喝水。然而效果依然不甚理想,强压下去的一杯杯白酒此刻在胃里翻山倒海,烧得人心慌又反胃,大脑更是昏昏沉沉的,思维都变得迟钝。 觉察到喉口的异样,江雪萤无不歉疚地站起身,低声道:“抱歉,我去趟洗手间。” …… 水珠顺着梳洗镜滴滴滑落,曳出的水渍朦胧了镜中的人影。 镜子里的女人容色疲惫。这种倦意是不管用再多再好的化妆品都无法遮掩的。 这就是二十八岁的江雪萤。 每个人青少年时期多多少少都会幻想自己将来的模样,江雪萤也不例外。那时的她以为,二十八岁的自己,已经是一名光鲜亮丽的都市丽人,频繁往来出入cbd的摩天写字大楼,有一个四五十平的小房子,或许还种了点儿绿植,养了条狗。 或许还有个即将谈婚论嫁的恋人。 就在两个月前,江雪萤的男友曹晨出轨了。 她和曹晨大四开始交往,中间曾经分手,去年复合,这段关系陆陆续续足足拉锯了三年。 江父江母对这位准女婿颇为满意。 曹家父母虽对江雪萤的农村出身颇有微辞,却也没说什么。 他们一家是南城的本地人,在老城区有套老破小,将来也是要留给曹晨的。曹晨在一家证券公司做个小主管,工作稳定体面,正是相亲市场上最抢手的人选。 两家人都商量好了,明年结婚。 对于结婚,江雪萤其实并没有多少高兴期待,反而感到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看不清前路的迷茫。 或许是破镜难圆,她和曹晨之间更像是两个看得比较顺眼的人,凑在一起搭伙过日子,和这世上绝大部分普通人一样,遵从家长的期许,按部就班地完成着恋爱——结婚的人生规划。 但这就是她想要的吗?一眼望得到头的人生? 也就在这时,何莎莎的出现打乱了一切。 或许是破镜难圆,少年时的感情早已淡漠,或许是曹晨也厌倦了日复一日的安稳,总而言之,曹晨和何莎莎甫一见面就天雷勾地火,这一把火烧得惊心动魄,惊天动地。 就在曹晨准备开口提分手前,江雪萤率先和曹晨摊牌,光速甩了曹晨,提着行李箱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公寓楼,在曹晨怔愣的视线中,潇洒离去,也算扬眉吐气了一回。 这场“爱情战争”里,她是个毋庸置疑的失败者,正因为如此,江雪萤才不允自己一哭二闹三上吊,闹得鸡飞狗跳,她要体体面面地结束这场瞎了眼的爱情长跑。 感情的不顺在今年也同时影响到了工作上。 本来待得好好的公司突然出现高层内斗,背后的大老板甚至还进了一个。又因为政策连变,公司突然开始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和裁员,不到几个月的功夫老员工就走了好几个,全司上下,人心浮动,一部分人还在观望,另一部分人却已经开始寻找下家。 江雪萤真的怀疑自己今年到底是不是水逆,在心知继续待在这家公司已经前途无望的基础下,江雪萤大脑一热,本着干脆都一起断了的冲动,递交了辞呈。 于是,便沦落到了现在这个局面。 二十八岁的她,爱情事业,双双一事无成。 半个月前,江雪萤投出去的简历终于有了回复,她成功入职了一家小的传媒文化公司。 这家公司论工资待遇和她上家相比简直不可同日而语,但她存款快用完了,实在急需个过渡,只好仓促就职。 手机铃声响起。 江雪萤微微一怔,滑动接听。 是江母。 电话那头,江母先问吃过饭了没。 江雪萤眨眨眼,脸上不自觉露出个笑,“吃了。” 江母又絮絮叨叨叮嘱,“天气预报说今天半夜到明天南城都有暴雪,你记得穿衣服啊。” 又问曹晨的近况。 事到如今,江雪萤都没敢跟江母透露她和曹晨已然分手的事实。她这么大年纪没结婚,她妈的神经近乎敏感到了衰弱的地步。不论江母嘱咐了什么,她都只柔声道:“好。” “你和爸也注意身体,我昨天给你转的那2000块钱,妈你看到了吗?” 江母嗔道:“转我们干什么,你自己留着花吧,大城市消费高啊,我和你爸还干得动,等你爸六十了你再养我俩吧!” 江母什么地方很好,就是对待她的婚姻大事几近偏执。好几次都当着她的面掉眼泪,问她为什么还不和曹晨结婚。女人越老越不值钱,她怕曹晨把她甩了。 不得不说她妈是有先见之明,挂了电话,江雪萤掏出包里的口红,略微补了个妆。一想到包厢里的气氛却不太想回去,干脆走到长廊里透透气。 这间拾遗阁是南城一家高档的中式餐厅,格调高雅,装潢陈设古意昂然。 在走廊里,江雪萤还遇到了也出来透气的同事。 “就为了这客户,”同事小王笑道,“老李这次可是下足了血本。” 她供职的这家传媒文化公司是夫妻店、小作坊,最近传媒不景气,经费是能裁就裁,能剪就剪,同事们对此都颇有怨言。 江雪萤逼着自己喝了太多白酒,虽然半道儿跑到卫生间里吐了一回,这回胃里还正难受,就当没听见,只聚精会神地看着窗外。 下雪了。 飞雪搓绵扯絮般扑簌簌而落,南城是座古城,远远地能看到古塔城墙暗淡的影子。 那一刻,江雪萤自己也好像变成了一片雪花,飘扬在古城上方,随风而逝,看不清前路,也找不到方向。 她这前几个月的决定到底是对是错,她到底是怎么一步一步走到今天这个高不成低不就的地步的? 江雪萤又想到了曹晨。 一想到曹晨,又生出无限的动力来。 这些天里支撑着她努力奋进的动力就是曹晨。 她一直希望着有一天,她能衣着光鲜,容光焕发地和曹晨擦肩而过,再略微颔首,不咸不淡地寒暄着彼此的近况。 她决不能比曹晨过得差,或者说,决不能比和曹晨分手前过得差。 忽然,一阵轻微的骚动引起了小王和江雪萤的注意。 不远处传来一阵纷乱的脚步声,几个容貌姣好,身材曼妙的女服务员忙不迭地朝门口迎了上去。 这个架势活像是什么大人物出场。 江雪萤和小王面面相觑。 拾遗阁走的就是高档路线,权贵出没倒也不算罕见。 转过一道鹿饮秋溪的屏风,走出来几个中年男人,周身的气度看起来就是那种再标准不过的成功人士,甚至还有两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 然而最引人注目的却是人群中一个约莫二十七八岁左右的年轻男人。 身姿高挑且清瘦。 走廊里的壁挂灯灯影微黄,落在男人走势优越的眉骨间,鼻梁高挺,眼睫纤长得当真如蝶翅般夸张。 双眼瞳色极淡,如晴雪逢春,眼尾稍显锋芒,他穿着件剪裁合宜的长款风衣,肩膀上落了点儿夜雪。 “池声?”一个略带点儿惊讶的嗓音在江雪萤身边响起。 江雪萤回头对上同事钟梦纯的惊讶的目光,像是认识。 这一群人脚步未停,一边交谈一边走,人群渐渐远去。 江雪萤看到年轻男人低着眼,似乎是和服务员是道了声谢,便和众人进了一间包厢。 她足足愣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找回了自己的思绪,“刚刚这人你认识?” “之前我不是说我有个表妹在ci上班吗?说过公司里有个天才海龟,长得特帅,”钟梦纯说,“我看过照片,就是刚刚那人,叫池声。” “ci?”小王也惊讶了,“做半导体的那个吗?” ci是南城出名的一家外企,最近芯片问题被媒体炒得火热,就算不关注这些,江雪萤、钟梦纯等人对位于南城的这家顶尖半导体企业也有所耳闻。 据说员工人均名牌高校毕业,人事选拔极为严苛,所谓“芯片”这种高科技相关,距离江雪萤太遥远,她自然也没特地去了解ci的人事构成。 “对。”钟梦纯道:“不过听说去年就没在ci干了,好像是被创芯挖走了?” 创芯,江雪萤和小王也并不陌生,是国产半导体行业的龙头企业。 小王和钟梦纯都是大专毕业,江雪萤自己也不过是个普通一本,自觉一抓一大把,毫无竞争力。 ci和创芯的出现,更像是什么职场剧走入了现实,短暂地打破了两个阶级泾渭分明的界限,使她们这些不入流的小公司职员也得以窥见南城上部天空的只光片影。 而等她们回到酒席,面对的依然是喝不完的酒,说不完的荤段子,以及畅谈国事民生的老板。 回到包厢后, 同事钟梦纯睨她一眼,留意到她的不对劲:“不舒服?喝多了?” 江雪萤和钟梦纯平时就没什么话可谈。 她入职以来,钟梦纯没少甩自己的活儿给她干,江雪萤早非当初刚毕业那会儿面皮薄的小年轻,眼见她不加收敛反倒愈演愈烈,就委婉地跟她提了两句,未曾想钟梦纯从此之后就惦记上了,对她颇有微词。 虽不至于撕破脸皮,日常相处倒也是不阴不阳,不咸不淡。 江雪萤就保守道:“还好。” 钟梦纯便也不再说些什么。 席间又有人起哄叫江雪萤敬酒,身边男女同事也都笑着,无人上前劝阻。 都是成年人,在南城这个大城市领着几千的工资,不存在哪个体谅哪个。 江雪萤露出个职业化的笑,一口气干了,展示给众人看,登时迎起一片喝彩声。 酒足饭饱之后,李冠群和那几个客户竟还觉意犹未尽,嚷着要去ktv组二次局。 趁着结账的功夫,江雪萤靠在走廊墙壁上,悄悄揉了揉火烧火燎的胃。 直到一个清冷如击冰碎玉般的嗓音响起。 一字一顿,字字平淡却字字惊心动魄。 “江、雪、萤。” 拾遗阁的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路灯下雪势转大,大雪纷飞。 江雪萤回过头,对上一双冷清的双眼。 是池声。 2、蝉鸣盛夏 其实方才在走廊里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江雪萤就隐约认出来了池声。 只不过男人和记忆中的少年相比有了莫大的变化,她一时踌躇,怕错认了老同学,不敢轻易上前相认。 池声,是她的初中同学。 得益于“池声”这个好听的名字,江雪萤一直记到了现在。 那是多年前的一个夏天,南城的盛夏绿叶成荫,蝉鸣聒噪,她转学到南城初中。书包上挂着《魔卡少女樱》的小可钥匙扣,穿着一件杏黄色的裙子,江雪萤第一次见到了池声。 班主任夏老师带着她走进教室,站到了讲台上。 “同学们,咱们班今天又来了位新同学。她叫江雪萤,是刚转过来的,大家注意了啊!从今天开始,江同学就要和你们朝夕相处了,同学之间要互帮互助,和谐有爱听到了没?” 自我介绍完,夏老师让江雪萤找个空位坐下。 来的路上江雪萤就紧张得一颗心快跳出喉咙口了,对上全班同学好奇的目光,更觉头晕目眩,胡乱找了个空位就坐了下来,也就没留意到同学们惊诧的目光。 江雪萤的目光落在了自己新同桌的脸上, 新同桌是个面色十分苍白的少年,白到仿佛能看见眼皮下面淡青色的血管,还特别瘦, 额前的碎发很长,隐约露出了点儿病恹恹的眉眼,穿着颇为邋遢,一副冷淡厌世到像别人欠了他八百万的样子。 她本来想鼓起勇气跟对方打个招呼,但见对方兴致缺缺,便抿了抿唇,什么也没说。 夏老师敲了敲黑板,示意大家伙看黑板。 江雪萤放下书包,一样一样拿出课本、文具袋,黑色中性笔、涂改液…… 涂改液。 江雪萤愣了愣。 因为面前的桌子上正有一道白色的、已经残破的涂改液三八线,一条线分割出两块泾渭分明的区域。 这是前人留下的吗? 夏老师带的正是她最不擅长的数学课,江雪萤不敢走神,专心致志地望着黑板,低头记笔记。 没意识到课本无意间擦过了三八线。 直到她感受到一个很明显的推力,她的同桌,正把她“越界”的课本往她的方向上推。 江雪萤又愣了愣,留意到同桌灰扑扑的袖口,那是中性笔常年蹭出来的污痕。 做着这一切的同桌,面无表情地望着黑板。 江雪萤脑袋里轻轻地炸开了,这来自同桌的莫名的敌意,令她一时慌乱无措。 似乎察觉到了她的视线,同桌微微侧过脸,表情很淡, “你挡到我了。” 江雪萤下意识:“对不起。” 同桌凉凉道:“知道就好。” 江雪萤几乎就要眼冒泪花了,她犹豫着偷偷看了眼同桌的课本。 三年(三)班,池声。 任谁看到池声这个名字,再看到池声这个人,都会面露愕然之色,觉得古怪失调。 池声,一点也不像他这个名字,他本人邋里邋遢,性格古怪,自以为是,优越感极强,身上还隐隐约约有一种奇怪的味道。 夏老师讲完了这一章节的内容,开始讲昨天布置下来的试卷。 江雪萤脸上发热,咬紧了嘴巴。 她才刚转过来,当然没试卷这种东西可看。 唯一的办法是和她这位同桌合看一张。 可池声却看也不看她,自顾自地看着黑板。 人人桌前都有试卷,就她一个人独自对着一张课桌。江雪萤感觉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和茫然,耳廓红了,脸也红了。 直到夏老师开始点人起来回答问题,没等夏老师开口,江雪萤就又惊讶地看到了池声主动举起了手。 初中生已经不是小学生了,早就过了高高举起手,拼命表现的时候。可她这位同桌,却生怕别人看不见一样,努力地举起了自己的手。 夏老师:“哦……池声,好,你来说说在这道题的解题思路。” 出乎意料的是,池声的答题思路十分完美,言辞也很流畅。 夏老师让他坐下,终于注意到了江雪萤的窘境:“对了,江雪萤,你和池声看同一张卷子。” 池声看了她一眼,“不准乱动,也不准到我这边来。” 他刘海留得很长,几乎挡住了眼睛。 “这是我爸从德国给我带回来的钢笔。” 江雪萤有点没跟上这位同桌的思路,“所以呢?” 少年慢条斯理地掀起眼皮,加重了语气,着重强调,“碰坏了,你赔不起。” 江雪萤感到一阵惊讶,一阵迟疑,最终还是鼓起勇气说,“我叫江雪萤。” 池声终于屈尊纡贵地正眼看了她一眼,“池声。” 江雪萤注意到,那张数学卷子的抬头,鲜明地写着“120”,满分。 —— 几天下来,江雪萤渐渐和班里的同学有了点接触了解。一个叫柯小筱的女孩子,拉着她的手,神情严肃恳切地说,“你别和池声走太近了。” 江雪萤表示不解。 “我们都讨厌他,你之前就不该选他旁边的空位。”柯小筱朝她投去个怜悯又好奇的目光,“他身边是不是特别臭?” 江雪萤想到池声身上的确有股奇奇怪怪的味道,但不好当着别人的面说什么,只好含糊道:“有吗?还好啊,我好像没闻到。” “他爷爷奶奶是收垃圾的。”柯小筱说。 据说,池声父母都是生意人,曾经家境优渥,住在大别墅里,出门还有司机。没想到有一天公司经营不善,负债累累,父母离婚,池父一边躲债一边打工还钱,留下池声被爷爷奶奶留在身边照顾。 老两口靠做环卫工和收废品为生,也就是柯小筱口中“收垃圾”的。 年纪小小就遭此变故,池声从此之后性情大变,他似乎还活在从前当小少爷的时候,眼高于顶,瞧不起人,言辞散淡,三言两语间还不忘炫耀着他笔尖都已经坏掉的钢笔,炫耀着家里曾经的豪车别墅,炫耀着他曾经看过的画展,曾经学过的那些乐器,拼尽全力地在老师面前表现。 如果说这还不足以引起众怒的话,直到有一天,一对据说是池家债主的夫妻找到了学校,池家破产,夫妻俩被欠薪,找不到池父,就拽着池声不肯让他走。 从此之后“老赖”的名声就在南城中学渐渐传开。 欠别人的钱不还还有什么可傲的? 随着讨厌池声的人越来越多,渐渐地就有了传闻说他身上有垃圾臭,又不知怎么回事,传成了他有狐臭。 没有人愿意和他接近,走到他身边都要刻意捏住鼻子。 如果只这么也就罢了,偏偏池声他成绩向来排名第一,颇得老师喜爱。夏老师让他做了那个班级里的“密探”、“叛徒”,专门负责给老师打小报告。这对池声本就艰难的处境而言,无疑于火上浇油,雪上添霜,是灾难性的。 然而,谁来告诉她,她面前的这个人就是池声?? 容色秀致,乌发如墨,冬雪下的池声,清冷渺远得像淡不可寻的月光,幽若的梦。 黑色的风衣服帖地穿在他身上,腰线紧收。细腰长腿,硬生生穿出了点儿冬季恋歌的味道。 江雪萤内心感叹,她不知道南城中学的同学们还记不记得池声这号人物,见到这样的反差又该如何作想。 实际上,江雪萤根本没想到池声会主动和自己打招呼。 她和池声初中关系不错,但高中文理分科分在了不同的班,从此之后关系就淡了下来。 两个人倒也加过□□,池声显然不怎么用这个,高三毕业后她基本没看到他在线过,偶尔聊个天,言辞生疏,弧破天际。 往往她一句尴尬的问好抛出,隔十来分钟,池声才姗姗给予回复。 他似乎真的很忙。 江雪萤自讨了个没趣,便再也没联系过池声。 后来她清理过一次列表,又忘了给池声备注,似乎是在无知觉地情况下把他给删了, 又经过搬家、换手机号,更是彻底和池声断联。 “我刚刚还以为看错了,”池声抄着口袋,淡色的双眼定在她身上,一秒,两秒,嗓音有些冷倦,“没想到真的是你。” “我也没想到。”江雪萤下意识地露出个营业微笑,“好久不见,你变化好大。” 尤其是这通体的名牌。 池声语气模棱两可,有种公事公办的疏离客气,“你也是。” 本来和池声就不熟,江雪萤绞尽脑汁道:“我来这里陪客户吃饭,你在这里——” “陪客户吃饭。”池声说。 他们两个人这样站着,已经引起了一旁女服务生好奇的目光,但碍于良好的职业素养,一直没表露出来。 就在这时,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年轻走了出来,来到池声身边。 这人容貌端正,带着副眼镜,很有书卷气,看起来似乎是池声的同事,和池声关系不错。看到池声和江雪萤,他愣了愣,很快收敛神情,低声和池声说了点什么。 江雪萤适时地说:“看来你有事,我正好也要走了,就不打扰了……” 池声略点了点头,忽而眼睫一低,平静地抛出了个重磅炸弹:“方便留个联系方式?” 江雪萤和那个年轻人表情如出一辙,怔住了。 回过神来,当然无有不从,甚至还有点儿诚惶诚恐。 大学毕业这几年来,挨过了社会的毒打,自然知道人与人之间不是平等的,池声俨然一副新贵精英的架势,顾念老同学的情谊主动加她,是她的荣幸。 池声没有多待,也没有多余的话,两人道别,他转身回了包厢。 风雪寂静。 和同事挤在叫来的网约车上,江雪萤看着微信里的这个头像还有点儿回不过神来。 她就这样拿到了池声的微信?? 怀揣着莫名的心思,江雪萤打开了手机百度。 创芯是不用百度了,百度“ci”,是位于美国的一家顶尖半导体跨国企业,陆续跳出的一大堆专业名词,英文简写看得她眼花缭乱,一边查一边看,理解得还是颇为艰难。 总而言之,看上去是属于天之骄子们的世界,距离她们这种笨比很遥远。 关掉百度,江雪萤想了想,又试探着点开了池声的朋友圈。 3、大年夜 池声的头像是全黑色的,仔细看能能看到隐没的一弯浅浅的月牙儿。 朋友圈很干净,都是些工作相关。她看了半天都没看出个所以然出来。 不知不觉间,车已经驶达目的地ktv,江雪萤只好匆忙收起了手机,跟着众人一起下车。 ※※ 等从ktv出来的时候,已经半夜一点。 婉拒了男同事相送的好意,江雪萤小心翼翼地攥紧手掌,坐在网约车后座位上。脑子里飞快地闪过了各式各样的社会新闻。 好不容易挨到小区门口,灯光基本已经全黑了。 这小区也是老破小,但胜在交通便利,附近有商超医院,生活方便。 楼道的感应灯时灵时不灵, 回到家,反手摁开开关,柔和的灯光洒落在身上时,江雪萤才觉微微舒了口气,疲倦也如同排山倒海般涌来。 洗了个澡出来都已经快两点了。刚刚察觉到地漏有点儿堵,江雪萤戴了手套,拿了个晾衣架,蹲在浴室里努力捞头发。 家里的那个下水道疏通剂用完了,还得买两瓶备着。 当生活中的这些苟且在你面前赤—裸—裸地一一摊开时,江雪萤又忍不住想起了池声。 拎着个晾衣架,江雪萤内心一时怅惘于同学之间翻天覆地的变化。 明明当初上学时,大家都是少年初生牛犊不怕虎,畅想着属于自己的美好未来,怎么几年下来,她就被生活磋磨成这个狼狈的模样。 有的人卑躬屈膝,点头哈腰,有的人身居高位,意气风发,志得意满。 江雪萤不由百感交集,深感人之境遇奇妙。 身体如果累到一定地步,反而就不困了,江雪萤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也没睡得着,鬼使神差地又摸出了手机,恰巧闺蜜沈萌萌也没睡,给她发了条微博截屏。 沈萌萌:看到没? 江雪萤一看,是何莎莎的微博,还带一张双人照。 和曹晨在一起后,何莎莎的微博颇多秀恩爱的日常。照片里的何莎莎胸大腰细,皮肤白,爱玩爱笑,确实是男人眼中的尤物。 江雪萤的注意力却在曹晨身上,她朋友圈早就把曹晨拉黑了。 看来他活得还不错,还挺潇洒。 江雪萤跟沈萌萌是从高中到大学的情谊,对曹晨出轨这件事儿,沈萌萌恨不能亲自提刀去刀了这对狗男女。 ——靠,狗男女,贱到我了,还有脸秀。 江雪萤百感交集:……我算是觉悟了 ——觉悟了个啥? 江雪萤痛定思痛:……男人还是纸的香。 沈萌萌:?你还在看你那动画片? 沈萌萌:二次元? “……” “二次元”三字一出,江雪萤顿觉膝盖中了一箭。 其实曹晨和她分手她也不是没有预料,和爱玩爱笑的现充何莎莎不同的是,江雪萤是个大龄二次元。 或者说,一种名为死宅的生物。 每天下了班爱好就是打打游戏,刷刷老番,看看同人小说。而曹晨的兴趣爱好跟她简直差了十万八千里。曹晨不爱玩游戏,对这些亚文化毫无兴趣可言,还嘲笑过她幼稚得像小孩,下了班他更乐意跟朋友一起聚聚餐,唱唱歌,假期喜欢抽时间去旅游,享受诗与远方。 大部分时候,江雪萤都把自己的死宅属性隐藏得很好,只在极少数的时候才会展露出一些端倪,日常生活中就像个努力掩盖自己otaku属性的霓虹金。 只不过这几年工作压力变大,倒是又渐渐地重拾起了青春期的爱好。 想到这里,江雪萤闷闷地抿紧了唇,这么多年的感情说没就没是假的,她当然知道自己视|奸得有失体面和水准。 从大学到工作这么多年,她的青春都喂了狗。她也是很小心眼记仇的,江雪萤不允许曹晨过得比自己好。 看了眼这俩人的约会餐厅打卡,又打开大众点评看了看价格,颇为吓人。 当初上大学的时候,两个人都是穷学生,出去约会吃的都是路边摊,等工作了,曹晨也没想到要请她吃过这么贵的,她自己也觉得浪费钱。 如今想想,江雪萤暗暗磨牙,恨当初没能宰他一笔。 不过她今天好歹也去了趟拾遗阁,论格调还是更上个档次。 关掉手机,江雪萤闭上眼,顿觉一腔热血沸腾,又有了努力生活的动力。 —— 池声的微信好像只是江雪萤日常生活中的一个插曲,在往后的一个多月里,江雪萤看着池声的微信头像,都有种在做梦的古怪感。 这人真的是池声? 自从他加过她之后,就再没了动静。 江雪萤想,或许真的只是见到老同学一时兴起,平日工作太忙,转头就忘了她这号人物的存在。 江雪萤对这种高科技研发人员一直有智性恋滤镜,也隐约猜出来池声如今在创芯似乎干得不错,虽也意动于他如今的社会地位和财富,忍不住想攀附攀附交情,但也只是在心底想想。 论迹不论心,心里想想又不会犯法。池声不主动,以她的性格也绝不会贸然主动打扰对方,给两人都平添尴尬。 看着眼前的电脑屏幕,江雪萤微微抿唇,收回了心绪。 她其实有预感,这家公司她也干不长了。 本就是一时权宜之计,她对这家夫妻店的运作方式也颇有些异议。 李冠群兴许是看出来了端倪,最近传媒业不景气,知道她早晚要走,索性就多给她派活儿。 活一多难免就捉了错处,牢骚唠叨。 江雪萤从李冠群办公室出来的时候,迎面对上了同事们的视线。 刚刚李冠群没跟她客气,嗓门儿大得全公司都听得一清二楚,什么不想干就走人。 江雪萤才和李冠群据理力争了一番,她虽然没打算在这家长干,但对待工作也都认真负责,该自己的活儿一点儿都不含糊。但李冠群就觉得她这人有异心,根本不可能忘我地投入工作,无私地奉献。怎么都能硬生生挑出点儿错处来。 公司空调开得高,她脸还有点儿红,神情尽量保持平静。 一转眼,便看到钟梦纯正朝她这个方向窥探。 四目相对,钟梦纯愣了愣,故作无事地移开了视线。 等年后就离职吧。江雪萤想。 与其在这么个小作坊无休止地内耗,永远也看不清前路,倒不如重头开始,之前她不也是这么过来的? 好不容易挨到了春节,江雪萤回老家过年,老家是南城附近某个小县城。 从高铁站出来,江父江母早就在站门口等着了,见到江父江母自然是报喜不报忧,说事业感情都顺遂。 江母挺高兴,问:“什么时候和小曹一起回来过年?” 江雪萤笑笑说,“再说吧,他今年忙呢。” 江父道:“好不容易放个假人家不得回自己家陪陪父母啊。” 江母反驳:“这不是快结婚了吗?什么自己家别人家的,到时候大家一起过年多热闹。” 大年三十那天,江雪萤看天气预报,今天南城有大雪。到了吃年夜饭的时候,鹿县的天空也飘起了小雪。 江雪萤打开窗子往外看,她家住的是那种农村自建的二楼小洋房,这还是江父江母年轻时打工攒下来的钱盖的。 小县城没那么多讲究,不禁燃烟花爆竹,家家户户都在放烟花。 手机也被群发的新年祝福塞满了,震动个不停,想到年后那些破事,江雪萤连应付的心情都没有。 就在这时,微信忽然又弹出了一条消息。 江雪萤略扫了眼,看清“池声”那两个字后,愣了愣。 群发的? 点开一看,果然像是群发的。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和一个标点符号。 “新年快乐。” 江雪萤想了想,打字,又觉得不妥,删除,最后只回了客客气气的六个字,“谢谢,新年快乐。” 本来到这儿也就为止了,未曾想池声那边儿竟然还在显示“正在输入中”,也不知道他都输入了点儿什么,江雪萤有点儿惊讶地等着他的消息,那一行字闪烁了两下,又静止了下来。 如果池声做着普通的工作,她也不定会这么谨慎,或许还会多寒暄两句,但池声如今的身份和地位,俨然已跃入南城新贵,再考虑到两人曾经寡淡的同学情,说得多了难免就有攀附之嫌,毕业这么几年,江雪萤还是拉不下脸来。 见池声没动静了,她也就丢了手机,专心致志地看窗外的烟花。 孰料,不知道误触到了哪里,突然屏幕上就显示了个视频通话。 !! 毫不夸张地说,江雪萤那一刻心都冲到了嗓子眼里,她眼疾手快地果断摁上那个挂断键。 忽然,视频接通了。 池声微微睁大了眼,他眉睫乌浓,但瞳色很浅,看人时略显散淡,此时那双略有些散漫冷漠的琥珀色双眼,正定定地看着她。 倏忽,敛下眼,“江雪萤?” 4、校医室 池声真的有一双很漂亮的眼。 江雪萤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也是在初三。 她和池声做了两个星期的同桌,期间说过的话屈指可数。江雪萤本来就有点儿轻微的腼腆社恐,自然更不知道和池声说什么。 一直到了星期一下午的一节体育课,体育老师让全班自由分组,进行两人三足的比赛。 江雪萤一颗心几乎立刻就提到了嗓子眼里,她怕找不到队友。 她从小到大跟着四处打工的江父江母辗转外地,转学是家常便饭,也正因为如此,明明和同学关系都还算不错,却总有种没法融入集体的孤独感。 好在,柯小筱主动朝她走了过来。 一阵忙乱之后,三班的同学也都各自找到了队友,除了池声。 江雪萤一怔,三班总共有38个人,加上刚转学的她也就是39,也就是说,在她转过来之前,38个人19组是正正好的,是她占据了池声的名额。 江雪萤忍不住看向了池声的方向,少年很平静的模样,倒不觉得被人孤立有什么大不了的。 柯小筱:“你不用管他,他本来也不用上体育课。” 不用上体育课是什么意思? 很快,江雪萤就知道了柯小筱是什么意思。 可能是因为没人跟他组队,体育老师叫池声去花坛那边儿坐着休息。 比赛进行到一半,快到江雪萤出场的时候,突然地,传来一阵骚动声。 江雪萤只看到池声突然从花坛上滑落了下来,像条濒死的鱼一般靠坐在花坛前急促地喘息。 人群轰地一声炸开了锅。 “老师快来!” “老师!池声又哮喘(发病)了!” 人们开始向池声的方向涌动,但没有人愿意多靠近一步。 少年像是一尾被冲上陆地的鱼,被人围观议论个不停,又在众人畏惧、厌恶的视线中挣扎求生。 好在体育老师也算镇定,一边帮他深呼吸,一边叫了男生跑回教室去拿气雾剂,又叫人去医务室喊校医。 池声呼吸急促,一阵阵的哨音听上去就像是在拉风匣子,听得江雪萤和柯小筱也忍不住攥紧了手,喉口发紧,胸口发闷。 柯小筱小声地说:“我喉咙也好难受,好想吐。”气雾剂一拿过来,少年就双手并用,扣住气雾剂拼命地、不顾一切地攫取着药剂,过了一会儿这才渐渐镇定了下来。 “谁扶着池声去校医室?”体育老师问。 操场上鸦雀无声,无人应答。 “有谁自告奋勇站出来?” 江雪萤的心就好像被一只大掌紧紧地攥住了。 你有没有过这样的体验?公交车上不敢开口喊下车,提前几站就开始焦虑,内心一次又一次反复地酝酿,明明很简单的事,张开嘴,说声“师傅,前面下”好了。可不论如何,却张不开嘴,发不出一点声音。 而这一次。 明明她举起手喊一声“我去”就可以了。 那么简单地两个字,为什么嘴唇却黏得紧紧的,动了动唇,喉口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柯小筱说:“体育老师真傻,谁愿意扶池声啊。” ……明明知道柯小筱说的话是不对的,为什么,她就是不敢站出来。 体育老师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干脆指了两个男生去扶池声。 那两个男生似乎不情愿,却没有办法。 这一节体育课江雪萤上得心不在焉,下了课,她鬼使神差地找了个理由摆脱了柯小筱,去了医务室。 医务室里很安静,一道白色的帘子遮挡住了视线。 医务老师:“哦,那个感冒哮喘的男孩子啊,在里面。” 江雪萤不费吹灰之力地就找到了池声。 他半倚在床上,偏着头看着窗外的爬山虎。 少年的骨骼没有长开,四肢十分清瘦。 苍白,纤细,病恹。 看到池声,江雪萤大脑卡壳了半秒。 她到底哪来的一腔孤勇就这么过来了。 但池声已经听到了她的动静,微微侧过头来。 江雪萤鼓起勇气,问,“你怎么样了?好些了吗?” 他的视线没在她身上过多地停留,而是翻身下床,走到她面前。 池声:“让开。” 江雪萤愣了半秒,有点儿没回过神来。 少年冷淡地掀起眼皮,“让开。” “你挡到我了。” 猝不及防地尖锐的敌意,令江雪萤大脑嗡地一声,浑身上下的血液直冲上面门,“你什么意思?” 少年瞥了她一眼,又拿腔拿调般刻意复述了一遍:“就是烦请你腾个地,挡了我道的意思。” “我、我好心关心你!”江雪萤像被人扇了一巴掌,委屈得鼻子都酸了。 “那敢问你是我谁?我需要你关心吗?” 江雪萤的大脑一片空白,像是另一个自尊的灵魂在操纵着她的躯体,随便说些什么令她不至于落入下风的话,“我们是同桌。” “所以呢?”池声反问,嗓音还是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劲儿,“同桌能代表什么?还是说这两个星期你跟我处出感情了?” 他越过她,走出了医务室。 江雪萤捏紧了掌心,望着池声离去的背影,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 这一个下午江雪萤都有些不在状态。 数学老师点名叫她回答问题,她大脑空空如也。 感受到教室内汇聚的目光,江雪萤又尴尬又无措,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再度涌上心头,令她眼眶一热。 刚转学到这个班级,她不想给同学留下坏印象,哪怕同学其实并不在意这点。 前桌不认识的女孩子在善意地提醒她,可惜声音太小,她根本听不清楚。 脸红耳热中,她忽然想起来池声那张鲜红的120分的卷子。 然而池声似乎并没有感受到她的无措和尴尬,他低垂着眼,也没看黑板,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她的沉默终于令池声掀起眼皮多看了她一眼。 然后,他当着她的面,争强好胜般地举起了手,说出了正确的答案。 这并不是在给她解围。 她更像是突显出池声聪明的陪衬。 数学老师叫池声坐下后也没有为难她,反倒安慰了她一句,替她找了个台阶。 “我看你之前的学校和南城学习进度不太一样。” 池声坐下就收回了视线,宽大的校服袖口伸出微凸的腕骨骨节,纤细修长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转着笔,并不觉得把同桌当表现得垫脚石有什么不对。 “池声有病吧?”下了课,柯小筱义愤填膺。 “你不要和他坐了。等下次月考我让老师给你换个座位。”柯小筱说。 江雪萤没有反驳,以默认的态度同意了柯小筱的提议。 其实她也不觉得池声是在刻意针对她,他好像只是平等地蔑视每一个人,尖锐得像个攻击一切外来者的刺猬。江雪萤甚至怀疑池声根本不记得她叫什么了。 他这个拽得不可一世的态度很容易得罪许多人。放学的时候,江雪萤看到池声被围在校门口的围墙下。 为首的那个男生是她们班的人,她有印象,好像叫吴捷,长得人高马大的,在班里人缘不错。女朋友也是她们班的,叫方晓灵,长得很漂亮,黑头发大眼睛,每天上学可能化了点淡妆,据说他们是“混”的,和校外不少小混混都有干系。 此时吴捷和几个男生将池声团团围住,离得远了,江雪萤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 好像在骂什么窝囊废,傻—逼。 柯小筱着急去买奶茶,把她拉走了。 江雪萤看了池声一眼,池声就垂着眼皮,皮肤白得好像在夕阳下发光。 过分纤细清瘦的身躯病恹恹的,和吴捷相比简直是不堪一折。 很奇怪,他明明是挨打的那方。身处弱势,却还是淡淡的、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 似乎觉察到了她的视线,池声冷不丁地陡然抬起了眼。 他看她的一眼,江雪萤呼吸骤顿。 那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一眼。 在凌乱的过长的碎发下,池声有着一双非常、非常、非常漂亮的眼睛。 他皮肤白,又总垂着眼皮,身材纤细,难免显得疏离寡淡。 但那一眼就好像蝶翅轻展,让一切都变得鲜明了起来。 少年那双过分疏冷的浅色双瞳,也就这样直直地撞入了她眼底。 不偏不倚,不闪不避。 眼里明明没带任何情绪,偏又招摇至极, 晚霞浓墨重彩,却反衬得少年冷淡得像经年不化的雪。 刚开始江雪萤还有点儿不知如何是好,可同这双眼视线相撞的瞬间,她突然就意识到,这人好像根本不需要别人的窥探和怜悯。 他自己好像就自成了一个小世界,自由自尊地生长,根本不在乎什么所谓的外界的目光。 吴捷果然大怒。 江雪萤移开了视线的同时,少年也跟着疏漫地垂下了眼皮。 努力让自己不再关注那边的动静,江雪萤顿了一下,匆匆提步跟柯小筱走了。 5、橡皮擦 作为转学生,江雪萤就像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那样观察着班级这个小社会,观察着这个被排挤的中心。作为外来者,她没办法顺其自然地融入到这个无知觉的霸凌的小团体中。 距离下次月考时间还长,她试着逼自己和池声和平共处。 和池声的相处,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难。 池声的成绩很好,不论是数学、语文还是英语。 他们的座位比较靠后,江雪萤偷偷躲在被子里拿手机看小说,视力下降得很厉害,看黑板都有些艰难。 她鼓起勇气问池声,能不能借他笔记看一下。 少年闻言瞥了她一眼,倒没作出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说,“注意着点儿。” 江雪萤:“我会的。如果不小心弄坏了,我会赔你的。” 池声正看着黑板,拿眼角瞥了她一眼,道:“你是不是对自己有什么误解。” 江雪萤一愣。 少年:“我是说对自己智商的认知。” “笨成这样,就算叫你赔你也大概率也写不出来。” 江雪萤“……” 她拿起池声的笔记,字迹很潦草,非常洒脱的,但重点都很明确,思路也很清晰。 是不是学霸记的笔记都是这么简略潦草。 闷头抄笔记的间隙,江雪萤偶尔会抬起头看见池声。 说完那句话他就重新看向了黑板,没再看她。 少年骨节分明的的手指搭着课桌,清晨的日光下,只露出乌黑的发顶和侧脸轮廓,唇淡而薄,鼻梁高而窄。 蓝白色的校服外套下是一副青涩的骨骼,脖颈纤细白皙。 看着看着,江雪萤突然觉得有点儿可惜, 他的刘海如果再短一点就好了。 阳光照在他那好看的眉眼上,一定非常动人。 说不定还会有女生喜欢上他。 其实她也并没有闻到池声身上有什么垃圾臭,只有一股很淡的皂角清香。 少年的笔袋很干净,没有墨水渍。 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 江雪萤看向池声的鞋。 白色的球鞋。 据说看一个人的干净卫生程度,最重要的是看鞋。 池声脚上这双球鞋,看起来像是某个批发市场买回来的杂牌子。 但鞋面非常干净。 哪怕他碎发很长,校服看上去邋里邋遢,这些细节还是无一处不表明,池声其实是个很讲究的人。 他并不是真的邋遢。 笔记很快抄完,她还给池声。 池声淡淡地扫了一眼,像是检阅无虞,迅速收起了笔记。 南城中学的学习进度要比江雪萤她原本的初中快一点,刚转进来,她很不适应,抄完笔记,就觉得头晕脑胀,趴在桌上休息。 有同学打闹着穿过教室,带到桌子一晃,惊醒了江雪萤。 “啪嗒”,是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 是一块黄色的橡皮。 同学赶紧低头帮她捡了起来,“对不起。” 江雪萤微微睁开困倦的双眼,有点儿吃惊。 这不是她的橡皮。她橡皮是蓝色的,正好端端地放在桌上呢。 那个同学显然也看到了她桌角上的那块蓝色橡皮。看了看自己手上的这块,男同学愣了愣。 也就在这时,池声冷淡的嗓音冷不丁地响起,“还我。” 男同学一个激灵,顿时露出个厌恶至极的表情,把橡皮又丢到了地上。一副触了霉头,沾到了什么脏东西的表情。 池声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男同学,一字一顿地说,“捡起来。” 口气没有任何波动,却很尖锐。 男同学愣了一下,像是恼了,恶狠狠地怒吼道:“你他妈有病吧?” 这里的争执很快吸引了教室里其他人的目光。 那男同学好像是吴捷这个小团体的,原本翘着脚坐在后面和人聊天的吴捷,也走了过来。 面色很难看,“想打架了是不是?” “傻、逼。” “你以为你谁啊?狂什么狂?” 池声的神情很冷,无动于衷地复述,“捡起来。” 眼看争执一触即发,吴捷的女朋友,那个很漂亮的女孩子方晓灵忽然拦住了他。 “别在班里打架,不然老师过来了。” 吴捷扬武扬威地往前挥了挥拳头,被其他人拦住。 江雪萤看着地上这一块橡皮,忽然做出了一个连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的举动。 她把橡皮捡起来了。 初中的人们,总是喜欢夸张,把一件小事发挥到无比大,好像是件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因为讨厌池声,连触碰他的东西都夸张到了一个莫名的地步。 江雪萤做这些,只是下意识地举手之劳,顺手捡了起来,却在其他人眼里似乎是一件值得惊异的大事。 众人用惊讶的视线看着她,气氛甚至陷入了个微妙的境地。 方晓灵用古怪的目光看了江雪萤好几眼,就连吴捷也有点儿吃惊。 江雪萤不明所以间,柯小筱迅速出现拉走了她。 她目光之惊讶,像是在班里看到了奔跑的霸王龙,拔高了嗓音叫道:“你刚转过来不懂的,你为什么要帮他捡橡皮?” “转学生”三个字祭出,似乎化解了这微妙的气氛,否则无法解释她刚刚的举动。 “你别碰他,脏死了。”原本踯躅不定的几个女生这才纷纷举步上前,围在她身边,叮嘱道。 就算池声路过,柯小筱她们都要扇扇风,或者拍打不小心被池声擦肩而过的布料。 拖她的福,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冷却了下来,吴捷被方晓灵拉走,方晓灵和吴捷好像在说着什么,一边说,一边看了眼池声的方向。 “别急……” “到时候……叫上……等着……” “雪萤你人就是太好了。”柯小筱最终恨铁不成钢地以这句话作结。 江雪萤不太想继续谈这些,面对柯小筱她们的时候,她总有种很古怪的割裂感,她们对她很好,很热情友善,但对池声却有种天真的残忍。 在她们眼里池声是老师的眼线,爱表现,人又邋遢,这个年纪,学生们最讨厌的或许就是热衷于老师面前表现的孩子,孤立他的人越来越多,置身于群体中,便也不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残忍之处。 等她回到座位上的时候,少年已经重新趴回了桌子上补觉,乌黑的发凌乱柔软,看上去有点儿硬,但摸上去大概是软的。 池声没对她表示感谢,更懒倦于作出任何反应。 江雪萤看了眼铅笔盒里的课表,下节课是数学课。 今天是星期五,轮到她们小组值日。 ※※ 可是等到傍晚下课,她们小组的人神情自然地拎着书包站起身,往外走。 江雪萤差点儿以为自己是看错了值日表,只好拦住他们问,“今天不是我们组值日吗?” 小组同学愣了一下,“哦,你不知道啊。” “没事,让池声干吧。” 有人嗤笑道:“反正他喜欢收垃圾,是不是。” 对于这些话,池声并不是很在意,连眉头都没动一下,依然没有任何表态。平静地收拾书包,率先拿起扫帚。 江雪萤也实在做不到心安理得的把任务都交给池声,也只好跟着去拿扫把。 池声动作很快,几乎是以一种写意的姿态,干净利落地迅速打扫完教室,擦完了黑板,填满了垃圾桶。如果不是常年做家务的人绝对养不出这么利落的身手。 这么一看,其实三分之二的活都被池声承包了,眼看着池声就要拿起垃圾桶,江雪萤忙叫住了他, 池声回头,递出一个询问的眼神。 江雪萤:“我跟你一起去吧。” 少年忽然眼睫一低,毫不留情地把垃圾桶塞到她怀里。 “那你自己去倒吧。”语调散漫冷淡,毫不客气。 江雪萤:“……” 这么欠的态度,她忽然觉得他没被吴捷他们揍死是幸运女神的眷顾。 她就这样有点儿迷茫地端着个垃圾桶,走下教学楼去倒垃圾。 学校里的人基本上都走光了,天黑了下来,楼梯空荡荡的,看上去特像什么恐怖片的布景。 江雪萤看着有点儿怕,脚步飞快地下了楼,一颗心一直提到了嗓子眼里。 更要命的是大垃圾桶还设立在厕所旁边,旁边就是一片黑黢黢的小树林,没有灯。 柯小筱她们今天说的南城死过人之类的校园怪谈在脑海中自动循环播放。 说是十年前有个初二的学生被人在厕所旁边捅死了,事情闹得很大,最后被南城中学给强行压了下来。 江雪萤不知道是真是假,但她不敢耽搁,旁边的厕所就像是一栋巨大的怪影,她迅速倒了垃圾就往回跑,跑得太急脚下还踉跄了一下。 然后,她忽然在楼梯口看到个影子。 ……据说那个学生变成了厉鬼,晚上一直在南城中学游荡。 江雪萤:“……!!!” 冷静, 冷静。 理智让江雪萤硬生生把尖叫压在了嗓子眼里,才不至于落得像恐怖片里突遭jumpscare的傻白甜金发大妞。 略微定了定心神,她才意识到这个影子好像……有点儿熟悉? 好像是池声? 他似乎觉察到她的动静,动了动,又回到了黑暗里。 ……他难道一直站在楼梯口等她吗? 江雪萤一怔,快步跟了上去,喊他,“池声。” 黑暗里,少年无法避开她,只能转过身侧过脸,“跑这么快。” 他垂着眼皮,神情淡淡。 楼梯口的灯光,在黑洞洞的走廊里拉开一条昏黄的光,这样一来,他就被迫从阴影中回到了光里。 晦涩的光线落在他眼皮,挺直的鼻梁上, 神情有些莫名。 江雪萤:? 池声不冷不热:“本来以为你就是胆子小,没想到智商也一样感人。” 江雪萤磕磕绊绊,“我以为你是那个鬼,不是说十年前有学生被——” 池声忽道:“这个厕所前年才建成。” 江雪萤一愣。 “那个传言说的是十年前。”池声抬起眼,不咸不淡道:“就别说时间根本对不上,更何况……” “江同学,你政治课上没听老师讲过马克思吗?” 江雪萤:“……” 这个,她真的没办法反驳。 她能说她是薛定谔的唯物主义吗? 接下来,她跟着池声回到教室,收尾,锁门,在校门口分别。 少年眼风略扫了她一眼,就把单肩包往肩膀上一甩,压根就没多等她,脚步飞快。 江雪萤根本不敢落单,只好抱着书包踉踉跄跄地缀在他身后,既不敢离得太远,又不好意思离得太近。 夜晚的香樟树叶哗啦啦作响,投落一地水样的光。 脚踩着一地波光粼粼的月光,江雪萤看向远处池声如小白杨般挺拔的脊梁,张了张嘴,有点儿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刚刚一瞬间的感受。 虽然刚见到池声就被这人给劈头盖脸地嘴了一顿,但她心底竟然升腾起一股微妙的安心感。 或许是因为,池声其实远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般尖锐吧。 月色映照着少年如玉的侧脸,乌发有点儿凌乱,浓长卷翘的眼睫微微扬起,看着难得温驯。 像只洁白柔软的小羊羔。 6、堂吉诃德 经历过上一次倒垃圾的乌龙,江雪萤感觉到她和池声的关系好像解冻了不少。 为表感谢,第二天她特地起了个大早,在校门口买了两个饭团。 她记得,池声早上好像总吃饭团,但什么都没加。考虑到班上关于他家境的传言,江雪萤猜测他可能是为了省钱。 所以,她特地让老板加满了料,里脊肉火腿统统都放了进去,一个咸口的,一个甜口的,准备充分。 她放下书包,从塑料袋里掏出两个纸包的饭团,递了一个给池声,“给你。” “这什么?”池声明知故问。 “饭团。” 池声揭开纸皮看了一眼,推回去,平静地说:“我不吃咸的。” 江雪萤举起另一个:“这还有甜的。” 池声:“……” 这是江雪萤第一次看到池声被自己噎住。 少年的表情一时间十分一言难尽。好像有点儿不耐,微微皱起了眉。 这并不是什么感动的表情,像是看到了个棘手的麻烦。 江雪萤举着饭团忽然感到有些不安。 池声从兜里掏出几个一元钢镚,一张十块的,一张五块的,都皱巴巴的。 问:“多少钱。” 江雪萤抿了抿唇,“我不要你钱。” 池声看了她一眼,“我也不要你施舍。” “多少钱。”他又问。 江雪萤无法,讪讪地说了个价,往低里报了几块钱。 池声没有怀疑,低下眼,数出钱,连五块纸币的和几个钢镚一并塞到了她那里。 哗啦啦的钢镚像跳珠。 池声付了钱,拿起了饭团,容色冷淡地看着窗外咬了一口, 这些钢镚像是流星跳到了她心里,在江雪萤心上砸下一个个深浅不一的坑洞。 她好像、好心办了坏事。 这个价格对池声来说或许是个负担。 到了中午,江雪萤果然没看到池声去食堂。 可她不敢再做什么多余的举动。 一是上午的前车之鉴,二是柯小筱已对她颇为不满。 她筷子用力地戳着米饭,“方晓灵她们说你喜欢池声。” “你今天早上给池声带早饭了是不是?”柯小筱痛恨地质问她。 江雪萤张了张嘴,她其实想替池声辩解两句。 陌生的未知的未来,令她却步了。 她无法想象,如果柯小筱因为池声离他而去,她是不是会和池声一起被孤立。 常年的转学,她对班集体一直没有归属感和安全感。 江雪萤还记得,在上上一个学校时,她飞快地依附了她后桌的女孩子,但她到来的时间可能不太对,彼时后桌的女孩子正在被全班女生霸凌,顺理成章地她也成了被针对的对象。 她们不止一次找到她,告诉她别跟她玩了,她没有听。 结果自然是显而易见。稍有不慎就会被抓住小辫子跟老师打小报告。 那天她趴在桌子上哭得很伤心,那些女生却跑来安慰她,说对不起,她们只是想针对那个女孩子,不想把她牵连其中。 但比起被一起针对霸凌,更让她伤心的是,事后她才发现那个女生对她也不是出自真心,她们都只是需要一个能结伴的对象。随着后桌的女孩处境好转,渐渐融入了集体,女孩转而开始和另一个女生形影不离。 等到江雪萤再一次转学,这一次,她依然像菟丝子一样和同组的女孩子攀上了交情,侥幸和她们同进同出,虽然没了上一个学校的窘境,可是感情分先来后到,她和她们之间依然存在着很难跨越的壁垒。 她停下来系鞋带的功夫,她们已经说说笑笑走出了很远的距离。 那时候年级要去大教室开会,她来得太晚,女生附近的位子已经坐满了。 她故作自然地去找空位子,其他空位子不是男生多,就是坐满了不认识的隔壁班同学。明明没有人看她,却像是所有人都在看她。人人都三三两两,结伴坐在一起说说笑笑。 她怕被他们看出来她孤身一人的可怜,她的格格不入。就抿了抿唇,最终坐到了倒数第三排,一条整行空下来的空位上。 对十多岁的内向而平凡的女孩来说,孤悬于集体外,是件十分可怕的事。 她说不出口。 江雪萤只能说,“他前几天借过我笔记,我不好意思,就谢谢他。” 柯小筱觉得她不该被池声的小恩小惠蒙蔽了双眼。 江雪萤微微抿唇,答应下来。 女孩子们却因为柯小筱对池声的耿耿于怀,而笑闹不止。 “这么关注池声,那让你嫁给池声好不好。” 柯小筱叫起来:“神经!要嫁你们嫁!” “你嫁!” “你嫁!” “谢依依昨天收作业和池声说话了!谢依依嫁!” 谢依依大叫:“啊!!你们好恶心!!” 等她从食堂回来,池声正趴在课桌上睡觉。 江雪萤看了又看,还是没忍住心底的愧疚,答应了柯小筱是一回事,可内心的良知又是一回事,她问:“你怎么不去食堂?” 池声被她吵醒,抬起脸来,露出个有点儿不耐的表情, 少年睡眼惺忪,皮肤白,乌黑的头发有些乱糟糟的,隐约可见那双好看的眉眼。 那双眉眼一压,池声换了个边继续趴着,好半天,冷淡懒倦的声音才随之响起。 “不饿。” 怎么可能不饿呢? 青春期的男生,向来胃口大得惊人。 江雪萤忽然意识到池声为什么这么病恹恹的,弱不禁风了,他可能压根没得到过充足的营养。 ※※ 柯小筱的担忧并不是空穴来风。 因为池声在三班被集体排挤,江雪萤作为同桌这个时候和池声一些正常的人际交往,也显得格外显眼了起来。 一开始倒是能以转学生的身份来解释,但渐渐地,她喜欢池声的传言风起。 江雪萤感觉到班里一部分女生对她不着痕迹地敬而远之。 这天她从体育课回来的时候,看到几个女生聚在一起说话。 “啊?怎么可能啊?” “她竟然喜欢池声?”女孩子们嘘声四起,“她喜欢池声什么啊?” “那她还去贴他冷屁股?” 江雪萤一愣,像被人兜头打了一拳,抱着校服外套顿在了教室门口。 她喜欢……池声?? 这个念头立刻让她像是被火燎到了,心脏也开始咚咚咚敲起了大鼓。 不是因为害羞,而是被这些难听露骨的话给气的。 ……她没想到她们真的会私下里编排自己,还被她给撞了个正着。 更要命的是她竟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是走进教室,还是调头就走…… 正抿着唇不知所措间,一道熟悉的嗓音忽然在脑后响起。 “借过。” 是池声。 少年也刚从体育课上回来,提着个水杯,穿着件蓝白色的校服短t和长裤,头发被汗湿了软软地贴着瓷白的肌肤。 神情倒是一如既往的冷澈。 那张脸冷不丁地在眼前一晃,江雪萤有种被什么东西击中了的错觉,抱着校服外套,匆忙往后倒退了半步。看了眼那几个女生的方向。 她有点儿不安。 ……池声应该是没听见吧? 那几个女生一看到池声倒也知趣地闭上了嘴,只不过教室后排的吴捷好像抓住了什么新闻,朝着池声的方向,扬声道:“喂,池声。” 四目相对间,吴捷挑了挑眉,眼神示意江雪萤的方向,又露出个挑衅的表情,“你女朋友?” 心脏好像被一只大手攥紧。 江雪萤抬起眼,不自觉地关注着池声的动静。 眼角余光,她瞥见,少年冷淡地垂下眼皮,把水杯放到桌子上。 语气里的疏离显而易见, “不熟。” 这并不是江雪萤意料之外的答案,可池声神情的无动于衷,冷淡漠视还是如一记重锤砸在了她心上。 教室里响起发出隐约的嘘声,池声语气中那股唯恐避之不及的味道太让人在意了,他们们这才意识到了站在门口的另一位当事人,像是在为这个不起眼的姑娘而感到唏嘘。 众人或同情、或好奇、幸灾乐祸的视线组成一朵朵浪花,一片片浪潮,难堪如潮水般朝江雪萤涌来。 江雪萤面上的血色急速褪去,指甲几乎掐出了青白。 她尽量让自己故作镇定地低下眼穿过过道,头发遮住半张脸,一路回到座位上。 趴了下来。 旋涡在她头顶盘旋,她在这片旋涡中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像个小小的蚂蚁。 她喜欢池声才做这些吗? 江雪萤不知道,她只是觉得他的眼睛很好看。 她只是觉得,她努力了这么多天,至少,也总有点儿革命友谊了吧? 前几天的课间,池声趴在课桌上睡觉。 江雪萤睡不着,也趴在课桌上养神,胳膊下面垫着一本看到一半的《堂吉诃德》。 她看着池声优越的侧脸弧度。 少年总是一副冷倦的模样,五官矜冷,漂亮招摇到了具有进攻性,偏偏眼睫很长,密绣的睫绒柔和了那股冷淡嚣张的气质,闭着眼的时候甚至有些乖。 窗外的香樟树叶被风吹得哗啦啦作响,像一场淅沥沥的小雨。 她其实只是为池声冷淡疏离感到难过。 ※※ 池声体育课上的冷淡,无疑让江雪萤迅速跟他并肩跃升成了三班话题的中心。 “那个喜欢池声的转学生”就像是名牌一样被贴在了她脑袋上。 其实,江雪萤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各种意义上都十分“明哲保身”的人,在传言愈演愈烈,不可挽回之前,她主动找到了柯小筱。 她想跟池声换座位。 之前柯小筱就百般建议她赶紧跟池声换座位,她一直没听。 现在的态势已经由不得她再装聋作哑,更何况他们嘲笑她的“热脸贴冷屁股”固然难听了点儿,却也是实话。 三班是按照月考成绩来排座位的,但总体变动不大,柯小筱带着她去办公室委婉地表达了想换座位的请求,夏老师很好说话的同意了。 夏老师她真的不知道池声被全班孤立吗?跨出办公室门前的那一刹,江雪萤大脑突然地冒出了这个问题。 不过她抿了抿唇,还是选择把这个问题又捺了下来,就像什么都不知道那样,顺理成章地搬到了柯小筱她们那一组。 柯小筱为了安慰她,甚至还跟她说了些池声之前的事。 “他以前的性格就这么拽,倒也不是故意针对你。” 不过那时候的池声算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 成绩好,家世好,运动也不错,甚至都没人知道他有哮喘。 虽然脾气不好,得罪了很多人,但也有不少人愿意跟着他。 “方晓灵,就是那个bitch。”柯小筱悄声说,“她以前还追过池声呢,不过现在打死她都不可能承认了。” “但你猜池声当时说什么?” 江雪萤其实已经不太愿意去接触池声,了解跟他有关的事了,但八卦是人之天性,她自知没出息,奈何心里像猫抓一样,犹犹豫豫地还是做了捧哏,“说了什么?” 柯小筱忍不住笑出来,“他说,他不认识她。” “他不认识她!!”提起这桩陈年旧事,柯小筱还是忍不住幸灾乐祸地大笑,“天啊!一个班的同学,他竟然说他不认识!你想想都知道那时候方晓灵脸色有多难看了。” “所以我估计着吴捷才看池声那么不顺眼。” “你看过哈利波特没有?”柯小筱问。 江雪萤:“看过一点。” “韦斯莱是我们的王。格兰芬多经常喊的。” 柯小筱说,“中二点说,我觉得,那时候的池声就是南城的王。” “但后来池声家就不行了。”柯小筱话锋一转,“他本来就得罪了不少人,你也懂得。” 所以,池声变成了这么人人避之不及的存在。 可江雪萤却好像看到了曾经的池声。 骄傲、肆意,不可一世的少年,眉眼冷倦,说话风格还是一样的拽。 众星捧月般的少年,围绕在他身边的星星散去了。 可江雪萤却觉得柯小筱口中的池声和现在的池声其实没多大差别。 他只是成了没有军队的王。 或者说,堂吉诃德式的王。 流言蜚语是他生锈的长矛。众人蔑视的目光是他破了洞的盔甲。 他孤身一人,我行我素,目不斜视地朝风车发动着无用的进攻。 [堂吉诃德说:“你根本不懂得冒险,他们就是巨人。你是心里害怕吗?如果你害怕,就请躲开吧,我一个人与巨人们决斗。” 堂吉诃德说完,就骑马冲了出去。 桑丘大声喊道:“主人,它们不是巨人,只是风车,你要去和风车决斗吗?” 堂吉诃德根本不搭理桑丘,他也听不到桑丘的叫喊,只想着向风车冲去,嘴里不停叫嚷着:“你们不要跑,单枪匹马的骑士来了,我要和你们决斗。”] 池声身边的座位再度空了下来。 江雪萤再也没和池声说过话。 7、奶茶店 这天一放学,柯小筱为了庆祝她的“知错就改”,立刻就拉着她跟几个女生直奔奶茶店喝奶茶。 言谈间不免又说到了池声,几个人纷纷感叹江雪萤的好脾气。 “天啊,雪萤你之前竟然能忍受池声他那么久。” “他真的有狐臭吗?”有女生咬着吸管,眨着眼睛问。 “他刘海也太长了,好杀马特。” “我每次看到他,都觉得好恶心啊,雪萤你竟然能坚持这么久。” “你说以后真有女的喜欢他吗?” “我看别说女的喜欢他了,我也没办法想象他喜欢哪个女生。” 她们兴致勃勃地拉着她参与这个话题。 江雪萤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有点儿不舒服。 女生们的视线充满好奇,但江雪萤看着看着,却觉得那更像是等待她签下来的一张投名状。 她犹豫,最终顺应了集体,只是用一种浑不在意的语气,既没附和也没否认,只是说。 “还好吧。” 这算是一种变相的佐证了。 那一刻,她好像从善如流地融入了这个小团体,因为有了池声这个嘲弄的对象,女生们的关系迅速拉近,大笑起来。 说完这句话,江雪萤觉得脊背火辣辣的,衣服里像是有针在刺,她垂着眼,拿起吸管喝了口奶茶。 是她最熟悉的口味,半糖、多冰、加珍珠。 忽然, 奶茶店门口的风铃响起。 江雪萤咬着吸管的动作顿了顿,内心没来由地升腾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就下意识地抬起头看了眼门口。 ……她看到了池声。 江雪萤大脑“嗡”地一声,像被人敲了一闷棍,愣愣地,不可置信地看着门口的方向。 池声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奶茶店门口。 少年看起来倒像是单纯的路过,穿着件简单的黑色t恤,背着只单肩包,半觑着眼在跟人打电话。手机看起来也是营业店买的几百块钱的杂牌子。 风铃声响,可能也察觉到了她的视线,他突然朝她这边看了一眼,浅色的双眼冷淡平静,乌发柔软,皮肤白得像雪一样俏丽细腻。 下一秒,池声轻描淡写般地移开了眼睛,脸上没带任何多余的情绪,甚至还朝她略点了点下颌,接着就继续低眼讲电话。 就像是有人在她脑子里放鞭炮,江雪萤呼吸差点儿顿住。 虽然池声什么都没说,但她知道,他听见了。 他的肢体语言,神情变化,都佐证了这一点。 她的背后说他坏话,她的模棱两可,她为了融入小团体,不惜拿他当筏子的故作姿态,都被他当场抓了个正着。 同时池声冷淡的态度又像是在说他都听见了,但他不在乎。 霎时间,何止她的脑子,她的脸,衣服、头发丝好像都疯狂地燃烧起来,江雪萤恨不能把自己埋到面前的这一杯奶茶里去。 心脏疯狂鼓动。 太尴尬了…… 背后说闲话被正主给逮了个正着。 她从来就没这么尴尬过。 她像个涨红了脸的鹌鹑,好像听到了少年若有若无的轻嗤。 等她再抬起眼的时候,奶茶店门口已经空无一人。 江雪萤:“……”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她好像觉得自己的性格在池声面前暴露无遗,她的虚张声势被池声一眼看穿。 一直到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江雪萤还在忍不住回忆傍晚经历的这一切,越回忆就越绝望,但同时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和煎熬也悄然浮上心头。 江雪萤翻了个身坐起,看着雪白的墙壁怔怔出神。 如果,池声是为了她好呢?为了避嫌故意跟她保持距离什么的? 她现在这样算不算小心眼,恩将仇报? 这注定是个没有答案的问题,江雪萤当然也不可能真的跑过去问池声他是不是故意跟她保持距离。又因为做出这种说人坏话被当场抓获的操作,这一个星期来她也只能装聋作哑,看到池声就权当没看见。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周末,她和柯小筱一起出去玩。 江雪萤对柯小筱的感情很复杂,一方面她很感谢她,另一面却因为隔着个池声始终没办法和她交心,她觉得柯小筱的行为是不对的,却不知道要怎么提醒她。 太阳很晒。 她来得早了,撑着太阳伞站在路口。 或许是阳光太晒了,她一瞬间好像又看到了池声。 江雪萤往前走了几步,握着伞柄的手松开、攥紧。 那的确是池声。 池声和一个年迈的老爷爷。 时值正午,马路上空荡荡的,太阳把柏油马路晒得像个大蒸笼,站一两分钟,汗水就从额头、鼻尖沁了出来。 所以那一辆塞满了废弃纸箱和水瓶的三轮车就格外显眼了起来。 少年穿着件简简单单的黑色t恤,正低着眼帮忙塞纸箱,用打包带把纸箱压扁,一捆一捆地扎起来。 他动作很利落,就好像是最娴熟的工人老手,很快,黑t上就洇出了大片的汗渍。 忙中的间隙,偶尔抬头和老爷爷说些什么, 江雪萤看到他脸上没了那副不可一世的嚣张,反倒很温柔,阳光落在他稍显冷淡的琥珀色眼底,却融化成了近乎蜜糖般的色泽。 老人递给池声自带的一瓶水,脸皱巴巴的一团,但眉眼却很和蔼慈祥。 他接了,低垂着眼,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松松就旋开了瓶盖,灌了两口,将要还给老人。 忽然,他像是似有所觉般地目光一转,看到了江雪萤,那瓶水就这么捏在了手里。 此时的池声白得好像能反光,乌黑的碎发湿漉漉的,整个人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 目光在触及她脸上时,池声擦了把汗,容色淡淡,又迅速恢复到了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状态。 似乎不觉得被同班同学撞见在收废品有什么丢人的。 江雪萤微微一怔,内心也在转瞬之间作出了抉择 ——她以一种从容安然,见怪不怪的态度,移开了视线。 柯小筱终于姗姗来迟,这个时候老人好像也累了,连连摆着手,坐在马路牙子上休息。 江雪萤不动声色地拉住柯小筱,在她发现池声前,带着她离开。 便也没看到少年微微一怔,低下了眼皮,汗水顺着发尾落在鼻尖,像一场淅沥沥的小雨,琥珀色的眼底收敛了一切多余的情绪。 她像一个观察者,见到了他被嘲讽,被羞辱。 江雪萤抿着唇,指尖摩挲着刚买来的奶茶杯壁。 杯壁上沁出水珠,顺着指尖好像一直渗入了心底。 可那都不是池声最狼狈的模样。 直到如今,她却好像,第一次见到池声最狼狈的模样。 不是因为流言蜚语,而是因为过早地面对“生存”这个对她们来说还很遥远的难题。 就像是旷野里落地、扎根的草种,不论烈日炎炎还是冰天雪地,都在以一种粗糙、坚韧、狂野的态度抵抗着荒芜。 生命在苦难中野蛮生长。 江雪萤觉得自己没有办法再责怪池声对她疏淡的态度了。 学校里的这些人际交往对他来说或许已经太过幼稚。 谁和谁是朋友,谁又和谁绝交,谁在谁背后说闲话穿小鞋,根本不值得他记挂在心。 —— 就这样,时间一点点地流逝,江雪萤也在试着把自己变成水流、橡皮泥、史莱姆,或者是什么其他稀奇古怪的东西,她不靠近池声,不再和池声说话,一点点地削剪掉那些不合群的东西,慢慢地融入了三班这个班集体。 江雪萤搬走后,池声的那个座位依然常年累月的空着,这不是一件正常的事。 直到班主任夏老师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了古怪之处。 起因还是一次月考换座位。 这天早读,夏老师正指挥着换座位的事宜,忽然发现了池声的不合群之处。 她安排一个男生和池声坐,男生不愿意。 “老班,”男生嬉皮笑脸地说,“我和池声又不熟,大眼瞪小眼多尴尬啊,我跟李浩坐成吗?” 夏老师自然不允,倒也没勉强,又指了个女孩子,“孙菲菲,你和池声坐一起。” 女孩子却露出个很为难的表情。 等她指到第三个男生,男生也不愿意的时候,同学脸上那股避之不及的为难,终于令夏老师觉察到了不对劲。 “你们都是不愿意和池声坐吗?”夏老师面色阴沉。 教室里敏锐地觉察到不寻常,闹哄哄的声音一点点矮了下来,直到不约而同的鸦雀无声。 “说话!” “……” “说话啊!!”夏老师终于发了火,面色不善地把手里的书狠狠一摔! “怎么了?池声怎么你们了?” 柯小筱吓了一跳,小声道:“老夏发什么神经?她这几天不是心情挺好的吗?” 上个月的月考三班成绩不错,夏老师这些天来一直春风满面的。 但现在的老夏就像是变了个人,一边摔书,一边扬起声调。 她看上去气得不轻,面色发红,“池声是什么洪水猛兽吗?你们一个个都怕挨着他?” 众人,连着江雪萤的视线,一同望向了池声的方向。 少年却还是没有多余的情绪,有种漠视般的抽离感,好像老夏说的根本不是他。 老夏卷起书,把书敲得啪啪响。 她终于从众人的目光中意识到了这场校园霸凌和孤立,气得浑身发抖,“我早就说过多少遍了,同学之间要友爱!友爱!”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讲台上,夏老师深吸了一口气,“不说话是吧?那好,我换个方式问你们。你们有谁愿意跟池声坐的,举手。” 讲台下依然一片死寂,众人噤若寒蝉,却没有一个人举起手。 池声的表情好像是早就料到了这场闹剧,并没有为此感到难堪或是什么其他的情绪,眉眼间反倒还有些漫不经心的从容。 看起来老夏的感情倒是比池声这个当事人还要激烈。 “没有人吗?” “说话!” “你们是不是都不愿意跟池声坐?” 江雪萤心脏剧烈地跳动了起来,这是想做一件事前紧张的表现。 放在桌上的指尖不断蜷缩、收紧。 想要举起,又放下。 明明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了。 举起手,说一句我愿意就好了。为什么手臂重若千钧。 好几次,一句话在喉口呼之欲出,又莫名其妙被恐惧击溃,烟消云散。 江雪萤看向池声的方向。 少年闲散地搭着眼皮,凌乱的漆发搭在眼前,抽离得像是在等待上戏的看客。 觉察到了江雪萤的视线,他的目光竟然出乎意料地掠过了所有人,落在了江雪萤身上。 还是那个表情。 平淡的,近乎看穿她本性的视线。 他牢牢掌握住了她的胆怯、虚张声势、捏住了她性格中的弱点,却不以为意。 那一刻,江雪萤忽然觉得池声这个表情十分碍眼。 还有他在奶茶店门口那个轻嗤。 他把她当成什么人了?胆小、世俗?人群中的虫豸?无脑追随大流的乌合之众? 她想摧毁池声轻蔑一切的游刃有余,三百六十五度的冷淡平静。 她想让他见识见识。 江雪萤咬紧了嘴巴,心底忽然升腾出一股莫大的不服气的信念,催生了勇气,压倒了恐惧。 在众目睽睽之下,江雪萤大脑一热,什么都没想,举起了手。 效果是显而易见的, 在光秃秃一片中,她这一只手效果简直是平地起高楼, 就连池声都显而易见地怔了一下,琥珀色的瞳仁微微一缩。但很快,他又随意地低下了眼,眼睫漫了下来,投下淡色的阴影,遮掩了一切。 柯小筱几乎快被江雪萤整疯了。 老夏也愣了一下,江雪萤的主动让她面色回温了点儿,但也只是一点点,仅此而已。 “江雪萤,”她的脸色还是很冷峻,“你是转校生,让他们来回答,我倒要看看他们谁愿意和池声坐。” “除了江雪萤,还有没有人?”夏老师目光梭巡着全班,不依不饶地继续追问。 两只眼睛就像是探照灯,所过之处,同学都像刚冒头的稻穗一样,一片接一片地扶倒了下来。 “……”江雪萤举着手愣在了当场,怎么也没想到夏老师会是这么个反应。 合着她刚刚就是举了个寂寞? 过了一会儿,江雪萤这才略有点儿犹豫地放下了手。 虽然,老夏的反应不尽如人意。 但她还是微微松了口气。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多天里她总是对池声耿耿于怀,其实答案在这刻已经呼之欲出。 她只是对自己的软弱耿耿于怀罢了。因为曾被针对霸凌过,所以再也不敢轻易施以援手。 她以一个外来者的身份观察着一切,明知道是不对的,却始终不敢踏出那一步。 这一刻,她心上的大石头终于落地了,这是一次不太成功的抗争,但至少她做到了。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柯小筱却突然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 “许梨!” 柯小筱的嗓音听上去惊讶至极,江雪萤还没从刚刚的思想斗争中回过神来,就下意识循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 教室里又缓缓地“生长”出了一颗小树苗, 一个女孩子,好似做出了莫大的决心,缓缓地,举起了手。 她生得很娇小,白皮肤,杏子眼,是个难得的清秀小佳人。 “许梨疯了吗?”柯小筱低呼道,“她不是跟方晓灵她们一起玩的吗?” 柯小筱口中那个名叫“许梨”的女孩子飞快地看了眼池声,又看向了老夏。 和江雪萤单纯地只是举起了一只手不一样,她不止举了手,还语调清脆,神情大方地说,“老师,我想和池声一起坐。” 江雪萤心里忽然有了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她有些怔怔地看向了池声的方向。 这一次池声却没有看她。 少年偏头,没露出什么表情地看向了许梨,但神情却是难得专注。 8、白蔷薇 身为三班的“老同志”,许梨的举手可比江雪萤的举手要轰动多了,震得其他人始料未及,面面相觑,一片哗然。 可能是碍于老夏的气势汹汹,也可能是许梨的带动,陆陆续续的,又有零星的几个人犹豫着举起了手。 老夏的神情这才终于稍显好转。 在这几个人里,她直接排除了和池声做过同桌的江雪萤,点了许梨的名,语气和缓了许多,“那许梨你搬过来吧。” 女孩子被点到也不含糊,飞快地收拾笔袋、课本,拎着书包走到了池声面前。 “池声,我坐这儿了。” 少年垂下长睫,看都没再看许梨,口气疏淡:“随便你。” 许梨倒也不介意,把笔袋、课本一样样地拿了出来,摆开。 许梨生得清秀好看,皮肤白,在三班很是惹眼,女孩子的声音很甜,小声说话时又清又糯。又因为个子娇小,看上去是很容易心生保护欲的那一挂。 和江雪萤很不一样。 她比江雪萤更加勇敢。 少女从来不计较池声的冷淡。 这天傍晚下了点雨,江雪萤走过学校公告栏前的白色蔷薇花,看得实在意动,但又不好意思去摘,只好蹲在地上精挑细选,捡起一朵落在地上的白蔷薇。 回到教室就看到了许梨和池声一起坐在教室里。 人很少,天阴沉,显得灯昏暗。 少年腰细腿长,一双长腿塞在课桌下有些局促,可能是下了雨,他看起来有点儿恹恹的,以一个嚣张的姿势趴在课桌上,浓长的眉有些不耐地微蹙。 两扇窗户洞开,吹动雨滴落在少年瓷白的脸上,像是如冰似玉的汝瓷釉色。 许梨正坐在池声身边和他说着些什么。 少女穿着件白色的连衣裙,乌发柔柔地披散在脑后,裙角露出一截白皙窄巧的脚踝。 池声看起来有些不耐烦,拿起课桌上的数学书挡住了脸,但仍是回复了许梨的话。 江雪萤攥紧了手里的蔷薇花,白色的花瓣上残存的雨滴好像一直渗入了心底。 她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能感觉到雨滴的微凉,忍不住怔怔出神。 说实在的,她其实稍微有点儿在意。 因为许梨比她更勇敢。 那些困扰她的事好像在许梨眼里并不值一提。在她捷足先登做了她想做的事后,她才意识到自己到底有多胆怯和虚弱。 甚至说,遗憾。 虽然说出来有点儿没品,但在和池声断了交流之后,她却忍不住地开始关注池声和许梨。 少女小小的身躯好像蕴藏着巨大的能量,她并不忌惮众人异样的目光。 在体育课上,她鼓起勇气,主动提出池声身体不好要休息。 主动在课上和他组队。 主动邀请他一起去食堂。 夸他数学好,向他借笔记,问问题。 甚至不惜断了和方晓灵等人的联系。 柯小筱说,方晓灵很不爽。 “我那天看到方晓灵和许梨对峙。”柯小筱趴在课桌上,小声和她说,“我感觉许梨很犹豫,她说她其实早就注意池声了,但一直不敢。” 柯小筱感叹:“我真没看出来。我看我们班那些喜欢许梨的男生都要疯了。” 但她勇敢地跨出了那一步。 许梨和池声走得越来越近。 女生叫池声的时候,会有点儿犹豫,语调会拉长一点,“声”字放得软,语气像是在撒娇。 池声转脸看了许梨一眼,不为所动,十分无情:“别这么叫我。” 许梨仰起头看着他,阳光柔柔地打在她脸上,她很认真,仰头问,“名字不就是用来叫的吗?为什么不能那么叫你?” 如果这是一篇救赎文,男主终于等到了他的女主角。 渐渐地,有传言说许梨喜欢池声,至于江雪萤,偶尔提起,又被迅速遗忘。 江雪萤坐在课桌前,微微低眼,黑色的中性笔在笔记本上划出几道乱七八糟的线条。 她这几天的思绪也像这些杂乱的线条一样。 她为什么这么关注池声,不也是因为觉得自己是“不一样”的吗? 她是一个置身于人群之外的“观察者”,清楚地意识到眼前发生的一切是不对的,而唯一能对池声施以援手的只有自己。 这种心理未尝不比“救风尘”要好过多少。 只不过许梨的出现打破了这一切。 江雪萤曾经在网上看到过一句话,自卑的人惯于对自己的道德水平进行美化。刚转到南城中学格格不入的她迫切地需要这种自我情绪的满足和自我价值的实现。 她不能为了满足自己的同情心和价值感,即便池声正在淋雨,也不准许梨替她送上雨伞。仅仅只是因为,实现这一切的那个人不是自己。 就在这时,下课铃打响。 江雪萤迅速收敛了情绪跟着柯小筱去食堂吃饭。 饭后,她和柯小筱分开走。 江雪萤根本没想到她会在这个时候撞上池声。 这是她和池声失去交流之后第一次碰面。 江雪萤想了想,还是朝池声礼貌地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喂,”没想到,池声止步,驻足,眉眼淡淡地叫住了她,“江雪萤。” 江雪萤没说话,露出个有点儿惊讶困惑的表情:“?” 少年今天穿着件连帽的卫衣,灰色的长裤。 阳光把他琥珀色的眼照得很淡。乌翘的头发在阳光下好像泛着朦胧的微光。 “这几天老看我做什么?” 他很平静地扔下了一句对江雪萤不啻于平地惊雷的话。 炸得江雪萤愣了愣,白皙的脸泛起了淡淡的血红色。 她这几天确实对许梨和池声过分在意了,本来以为藏得很好,没想到根本瞒不过池声的眼睛,这个少年有着堪比猫一般的敏锐的直觉。 “你怕许梨?”紧接着,池声语气难辨难明地又接了一句。 江雪萤浑身炸毛,张了张嘴,勉强才挤出一句,“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池声平静地追问:“那你是什么意思?” 江雪萤:“……” 这个人,好像永远都学不会怎么和人沟通。 “你误会了,我没什么意思。”江雪萤心中深深地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最终还是尽量柔和自然地回复了他一句。 少年只是扫了她一眼,“或许。” 他顿了顿,“你可以有什么意思。” 江雪萤缓缓打出个问号:“?” 迷茫地不亚于在做网络中文听力的外国友人。 池声口中的意思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有点儿怕池声再追问。 但池声抛下这么没头没尾地话后,好像反悔了,看着她迷茫的模样,紧抿着唇,没再发表任何看法,越过她离开了食堂。 看着池声离去的背影,江雪萤大脑一热,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话可能有点儿挑拨离间的嫌疑,但她还是心理总有些介怀,还是忍不住开口。 “池声!” 人来人往的食堂,她的嗓音不大,甚至因为紧张还有些发抖。 但少年却好像长了顺风耳一样还是听见了,虽然依然背对着她,却停下了脚步。 既然开了口,江雪萤只想趁着勇气还剩余额,快点把想说的话一口气说完。 “我总觉得许梨……” 顿了顿,江雪萤还是换了个更委婉的说法。 “我有些在意许梨。” 她不知道池声和许梨的关系到底进展到了什么地步。 疏不间亲,她到底还是有些保守。 “江雪萤。”池声终于开口了。 可说出口的话,却让江雪萤一怔,如坠冰窖。 “离我远点。”他说。 江雪萤浑身上下的血液好像一点点冻结,脸上的血色瞬间冲到了头顶, 她抿了抿唇,眼底有水光一闪而过。 “我知道了。” 她自取其辱,转身一个人回到教室。 刚搬动椅子正准备坐下,却忽然听到一个传言。 许梨正准备和池声告白。 9、告白 这是个令人震惊,但仔细想想,似乎又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消息。 这段时间许梨对池声的态度实在太过引人瞩目了。说不是有好感很难解释得通。 柯小筱佩服于许梨的“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之前我还是太保守了,”柯小筱说,“你之前和池声走得近点儿我就大惊小怪的,要我说,还是许梨胆子大。” 问题是,池声会答应她吗? 柯小筱身边的女孩子们搬了椅子围成了一圈。 “我觉得显而易见的。”有个女生想了想说,“许梨长得那么好看,对他又那么好。” “那不一定。”另一个女生说,“许梨之前不是和方晓灵她们玩吗?池声会同意?” 这个小班级并不存在任何秘密,不到一个午休,就连许梨准备要表白的时间地点都被传得有鼻子有眼的。 然而传闻中的男主角却一如既往的疏冷,浑身上下都透着股无死角的冷淡,好像外界的纷纷扰扰都与他无关。 因为中午的不欢而散,江雪萤一个午休都没往池声所在的方向看。 她不太想跟他对视,甚至和他处在同一个教室里都觉得煎熬。 池声变成了一块火炭,她别说是去看,稍微分去点注意力都像是被火星子燎到,烫伤了肌肤。他身上的每一根发丝,好像都幻化成了那一记响亮的耳光,提醒着她的自以为是。 下午第一节课是老夏的课,不过一进门老夏却没有上课,而是突然叫池声跟他出去一趟。 趁着老夏看不见,班级里轰地炸开了锅。 “怎么了?怎么了?” “是不是许梨要表白的事被老夏知道了?” “不可能吧,那怎么只叫池声不叫许梨?” 等夏老师再回来,叫大家打开课本的时候,池声已经不见了。 这是江雪萤这几天最后一次看到池声。一直到傍晚,池声都没再出现。 不仅下午没回学校,甚至第二天都没来上学。 眼看着早上第一节课的上课铃即将打响,江雪萤拿出准备好的数学书放到桌子上,最后扭头看了一眼池声的座位。 依然是空落落的。 夏老师说得也非常模糊,就是很笼统的“家里出了点儿变故”。 具体什么变故,夏老师没说,其他同学也没人问。 只有柯小筱课间随口八卦了一句,“家里出事?是不是讨债的又上门了?还是死人了?” 等到第三天,江雪萤才等到池声回到教室。 她这天闹钟定错了时间,起得比较早,来到学校的时候天是阴沉沉的,还下着瓢泼的大雨,整片校园空荡荡白濛濛的,雨雾遮挡住了视线,看不清一个人的存在。 她可能是班里第一个到的。 这么想着,江雪萤刚放下书包,拿起饭团,正准备去走廊上吃早饭。 还没等她走出教室,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紧跟着,她就看到了阔别整整三天的池声。 迎面这一眼,江雪萤就再度怔住了。 倒不是她太过大惊小怪,实在是池声的状态实在让她有点儿……措手不及。 少年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背着那只旧的单肩包,浑身上下被雨水浇透了。 皮肤苍白得吓人,眼皮很薄,薄得好像能看清淡青色的血管,薄而软的唇瓣毫无血色,紧紧地抿着。 简直就像是一只刚爬上岸的水鬼。 她往右走,他往右让开一步。 她往左走,他往左让开一步。 她站住不动。 少年像当她不存在一样,越过她,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你还好吗? 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她想问,但没问出口。 语言是有重量的,池声现在的状态,让江雪萤觉得哪怕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字也能把他打碎。 这只饭团,江雪萤站在走廊上,对着瓢泼的大雨,只吃了两口。 她觉得池声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冷感更重了,整个人憔悴得像骤然长大了好几岁。举手投足间更像是一块蚌,以一种近乎冷硬的姿态把自己牢牢地封闭起来。 如果说之前她尚且能跟他交流的话,刚刚那一眼,让她觉得,她在他眼里不过是一根草,一块石头之类的死物。 收起饭团,江雪萤越过教室门前那滩水渍,回到了班里。 她刚回到班里,少年却突然“腾”地站起身,一言不发地走出了教室。大概过了二十多分钟,他才再度出现。 这次身上的水渍已经□□了大半,乱蓬蓬的乌发像是被什么东西擦过,凌乱地垂在眼皮上。 池声的突然回归显然也令三班其他人感到意外,但也没人会问他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顶多就是在课间窃窃私语两句。 比起他家庭的变故,这个时候全班最关心的可能就是许梨打算什么时候跟他告白。哪怕他这三天都没来上学也没能浇灭众人这一颗沸腾的八卦心。 伴随着来上早读的学生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多人留意到了池声的回归。 虽然没人直说,但实际上每个人都在等许梨的出现。 终于,在众目睽睽之下,传闻的女主角许梨进入了教室。 教室里讲话的动静顿了一瞬,像是被人按下了暂停键,但很快,时空又缓缓流动。 每个人都在做自己的事,每个人都无心做自己的事。 小姑娘犹豫了一两秒,像是终于鼓足勇气,喊了池声一声。 接下来的声音很低。 江雪萤听不见许梨和池声说了什么,也不知道许梨是不是问了他家里的事,有没有安慰他。 也可能许梨她还不清楚池声今早的状态。 她往池声的方向看了一眼,这一瞥就像是火中取栗。 少年长睫低垂,看样子是在听许梨说话,只脸上并没有暴露出多少明显的情绪。他眼睫还是濡湿的,皮肤苍白冰冷,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蹊跷。 许梨说完,池声就转过了脸,脸上没见异样,专心致志地继续做自己的事。 许梨却像是有些担心又有些紧张的模样,教室的灯光落在她脸上,小巧的耳垂好像也红了个遍。 放学后,许梨急匆匆地先行离开,班里每个人收拾书包的动作都慢了很多。 少年却好像根本没觉察到众人的“期待”,又或许是觉察到了,并不记挂在心上。更有可能是觉得让许梨等待不算一件罪恶的事,动作慢到令旁观者都觉得焦灼。 江雪萤和柯小筱混在人群中,不算显眼。 大家慢得几乎堪比《疯狂动物城》里的树懒“闪电”先生了,池声还没走。 “多久了。”柯小筱急得问身边的女生。 女生:“快十五分钟了,池声是不是不去了啊?” 众人等得渐渐失去了耐心,陆陆续续有人走出了教室。 柯小筱也没了兴致,“算了,我估计是不去了。许梨表白关我们什么事,走吧我们。” 就算池声再冷淡嚣张,不可一世,可他毕竟才十五岁,还是个青春期的少年。 被人孤立霸凌了那么久,有一个坚定好看的小姑娘出现,他当真能拒绝吗? 就算不答应,他真的能做到视若不见吗? 江雪萤不知道。 走出校门,她胡乱找了个理由同柯小筱分别,鬼使神差地一步一步回到了教室。 然后她就看到了池声正垂着眼关门,他是最后一个走出教室的。 江雪萤躲起来,看到池声并没有往校门口的方向走,他脚步一转,上了楼。 她犹豫了一下,像个跟踪狂一样暗中潜行跟随。 学校里的人已经差不多走光了,江雪萤努力把脚步放得很轻,一直跟到了四楼。 站在四楼,她看到池声上了五楼,转向六楼,那应该是天台的方向。 他最终还是赴约了。 江雪萤扶着楼梯扶手,想了一下,转过了身,没有再跟上。但她也没有出校门,而是回到三班,拿出了书包里的作业开始写作业。 她还是有点儿在意。 落笔的时候心浮气躁,试卷上那一个个符号像是在眼前打转。 焦虑的情绪让她觉得浑身上下热辣辣,毛刺刺的。握笔、放下,坐立不安。 她的注意力全都被楼上有没有传出脚步和说话声吸引。 表个白应该不至于用那么长的时间吧? 江雪萤想再上去看看。 就在这时,她书包里偷偷夹带的手机忽然响了,放学后她就调回了提示音,这个时候声音大得令人心慌,江雪萤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是柯小筱问她有没有看南城中学的论坛。 江雪萤愣了一下,刚刚一直萦绕在心底的那股不安、不祥的预感一点点扩大,她心跳如擂地点开论坛,就看到了飘在头顶的那条hot贴。 主楼是几张模糊不清的视频截图, 江雪萤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攥紧了,有些喘不上气来,她没敢细看,又往下拉。 然后一个视频跳出来,开始自动播放。 视频地点是学校天台,视频里是一阵剧烈的晃动,迅速掠过几个人高马大的看不清脸的男生,还站着两三个娇小的女生。 他们举着手机团团围着一个方向。 在包围全里她看到了只穿着内裤的遍体鳞伤的池声。 他被扒光了衣服,一个男生压着他脊背迫使他跪下来。 镜头又晃了一下。 少年似乎抬起头看了眼镜头,他面无表情,嘴唇破了皮,眉骨好像也擦出了一道血痕,或许是因为夕阳落在他眼底的缘故,那点阳光凝聚着针尖般的锋芒,在他琥珀色的眼底一闪而过。 似乎也是有所忌惮,手机像素很低,晃动得很厉害,几乎看不清人脸,但这并不妨碍帖子以一种近乎惊人的速度飞快地刷新着。 还在不断有人询问,这是什么,这又是谁。 10、外套 ——我擦,这不是校园暴力吗? 伴随着楼越盖越高,终于有人隐约认出了池声。 ——这谁啊? ——等等,这不是三班的池声吗? ——池声是谁? ——三班的那个,他打架不是一直很厉害吗?老是一副叼得很的样子。 ——傻逼吗?这么多人你试试?又不是赛亚人。 ——有人知道其他人是谁么? ——看不清,晃得太厉害了,这什么渣像素? ——怎么还有女的? ——太妹吧?你社会姐。 轰地一声,像是有什么在心底炸开了。 在这一瞬间,江雪萤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以一种连自己都惊讶的速度,放下了手机,飞快地推开了桌椅,狂奔向天台的方向。 应该还来得及,池声应该还没离开。 她跑得飞快,却没感觉到累,手脚甚至还一阵阵冰凉。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天台。 厚重的铁门虚掩着,她扭动门把手,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地推开了门。 天台的风铺面而来,暮风送来校门口隐约的说话声。 世界在这一瞬间变得远而渺小。 池声正背对着她,静静地坐在天台上。 少年就像视频里的那样,只穿着一件黑色的平角裤,浑身上下都是青青紫紫的伤痕。 很瘦,肌肉很薄,骨骼很硬,皮肤白得几乎透明,好像能看见青紫色的血管,看见血管中血液流动的淡色。 他头也没回,却准确地叫出了她的名字。 “江雪萤。” 是陈述句。 嗓音听上去依然疏淡,听不出任何情绪的波动,好像被群殴成这样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做了什么? 江雪萤脚步扎根在原地,突然被一阵强烈的后悔击中了。 或许她不应该来的。 池声, 柯小筱口中曾经那么骄傲的池声。或许不愿意被她看到那么狼狈的模样。 “为什么不说话。” 少年却转过脸来,正对着她。 暮风吹动了他额前过长的碎发,那双好看的眉眼终于彻彻底底暴露在了江雪萤面前。 琥珀色的虹膜包裹着疏冷的眼瞳,皮肤苍白得如同一只羊羔,下颌瘦削。 池声看上去镇静如昔,反而让江雪萤不敢轻易触碰。 她避开池声的视线,飞快地脱掉了外套,递给了池声。 她转到南城中学已有数月,天气转凉,已经是薄秋,她特地在校服外面多加了件长外套。 “这里风大,你先披上,别感冒了。”她没有问池声为什么没穿衣服,江雪萤也知道自己表现得太过刻意,可这是目前她唯一能为他所做的事。 池声什么也没说,垂下眼睫接过了外套,眼睫对剪出暮色错落的光影。 但这明显还不够。 光着身子穿外套,看起来就像个变|态。 “你等一下。”江雪萤犹豫了一下,飞快地跑出了天台,冲出了校门, 心跳大得仿佛走廊内都能听见回音。 学校附近会有一些超市和服装店,因为靠近中学,价格都十分便宜,顾忌到池声家境,她飞快地扫了一眼价格,匆忙买了一套便宜的衣裤,一双棉拖鞋,抱着它们回到了天台。 “你先穿上。”像是怕池声拒绝,她一口气塞到了他怀里,转而走出了天台,掩上门。 轻轻说,“我不看你。” 过了一会儿,又好像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门把手转动的动静响起。 江雪萤一愣,转头看去。 少年已经换上了白色的棉质t恤,灰色的运动裤,逆着夕阳站在门前。 “江雪萤。”池声面无表情地朝她走来,嗓音很淡,仿佛被风一吹就吹散了。 “谢了。” “没关系。”江雪萤飞快摇了摇头,抿着唇角,把那句“你还好吗”的关心咽回了肚子里。 她想问他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他变化那么大。 她还想问许梨是怎么回事,说好的表白呢? 但她什么都没问。 其实许梨跟他之间的事不用问她也能猜出来。 柯小筱说,许梨以前是和方晓灵她们一起玩的。方晓灵那天拦住吴捷,一边看着池声一边说了什么。 这是个有计划,有预谋的陷阱。 她当然也没有问池声为什么会上天台。 他本性并不坏,或许是因为许梨曾经主动朝他抛出过橄榄枝,或许是他想看看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又可能他曾经对许梨有点儿好感也说不定。 但这一切都已经成了泡影。 她和池声并肩走在无人的校园里。 暮风从两人间掠过,惊扰了一地的斜阳。 然后在校门口分别。 临走前,池声叫住她,说钱到时候他会还她的。 又问她要了q.q。 江雪萤没有推辞,也没有瞒报,加起来八十六块钱,都是三十多块钱一件的便宜货。 等江雪萤回到家里的时候,q.q响了。 她正好收到了池声的红包转账。 八十六块钱整。 江雪萤放下撑着身子的胳膊,看着鲜红的红包。却有一股不安依然萦绕在她的心上。 她还是觉得池声离开前的状态让她有点儿在意,许梨的所作所为像是压死了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因为不安,江雪萤点开了池声的空间。 她想搜寻一些池声的信息来添补这种不安,可他的空间却上了锁。 “主人设置了权限,您可通过以下方式访问 申请权限” 就像是一道疏冷的,无形的大门,隔绝了她窥探他生活的脚步。 江雪萤合上了手机,辗转反侧,一夜难眠。 11、西西弗 越过低矮的,杂乱无章的平房。 池声低垂着眼睫,脚步不停地继续跨过脚下的水洼和漂浮在水面上的垃圾,掠过一座座小吃店,“鑫福大排档”、“东北烧烤”、“光头炒菜”。 高低无序的招牌错落,红色的、蓝色的牌灯散发出昏暗的光芒。 头顶一角的天空被垂垂可危的晾衣绳切割成一块一块,松垮的、鲜艳的胸罩内裤在头顶招摇。 这是南城的一处城中村。 少年平静地走进弥漫着污水的小巷,来到一栋悬挂着“出租”招牌的小楼前,上了二楼,推开门。 池奶奶正佝偻着身躯在小小的厨房里炒菜。池声走上前,低着头很娴熟地接过了锅铲:“奶奶,我来。” 厨房里的油烟对老人而言的确太刺激,老太太之前还坚持,但身子确实站不住了,就捶了捶腰背没再推辞。 客厅小的几乎转身都困难,更别提还塞了一台老旧的冰箱、电视机、多余的空隙又填满了许多麻袋、废纸、废水瓶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放学啦?”老太太问,“今天怎么这么晚?” 少年动作利落地翻炒着锅里的土豆丝:“嗯。” “老师交代了点儿事,拖堂了。” 老人年纪大了,记性越发差,倒也没发现孙子已经换了一套衣服,又说:“我看一直没等着,就想着先炒了个两个菜等你回来。” 这些活本来就是池声干的,少年轻易不让老太太进厨房。 池声把这一盘土豆丝装盘,继续炒了两个素菜,“不用,我回来炒,你腰不好。” 等做完这一切,这才走到拥挤的柜子前,从一大堆废纸画报中,拿出一瓶已经快见底的白酒,倒了一小杯,垂眸放在了空无一人的小桌前。 老太太怔了一下,脸上露出了个奇怪的表情:“……声声。” 只是没有问出口。 池家没破产前,老太太也是体体面面,温温和和的,吃饭的时候不爱讲话,等到吃完了,才问:“今天作业多吗?” 池声把碗一收,“还行。” 老太太心疼孙子:“你放这儿吧,上了一天了,我来收拾。” 他端着碗碟往洗碗槽走,没给老太太忙活的机会:“不用,你歇着。我身上油烟味儿大,收拾完正好就去洗澡。” 等到把碗一一洗好,放到碗橱里,池声这才走进浴室去洗澡。 一盏昏黄的、裸露的灯泡在头顶摇坠,照得本就泛黄的瓷砖更显脏污。 他飞快地脱光了身上那件白t,镜子里倒映出少年苍白的裸|体,低垂着乌浓的长睫,面无表情。 洗手台前放着一把陈旧的□□,刀尖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尖锐的、冷厉的光。 其实,他这个时候的思绪也很混乱。 从傍晚许梨突然把他叫上天台、表白,再到方晓灵。吴捷他们突然出现,被扒光衣服,只剩下内裤,再到江雪萤的出现。 这一切好像就是在做梦,他置身于梦中,不知道在干什么,又能干什么。 池声平静地瞅了镜子里的自己好几眼,少年神情倒是依旧的冷倦。 然而他自己心里清楚,自己一直以来的状态远不如镜子里表现出来的那么冷静,也不像在学校里表现得那么无谓。 就像是一根紧绷到了极致的橡皮筋,不知道哪天就断了。 刀尖贴着心口的位置滑过,低垂着的眼睫伴随着这一阵细微的凉意轻颤。 刀刃压下,松开。身体里面像藏了只怪兽,浑身上下堵得要命。 他突然想起来自己看过的一部经典科幻电影——《异形》 它就像电影里面那只破胸虫,叫嚣着想要破胸而出。 可它无计可施,无可奈何,无能为力。 他找不到任何能让它破胸而出的办法。 池声去看那把□□,看着看着,□□好像变成了一把铁梳子。古时有“梳洗”的酷刑,把人剥光,浇热水,然后拿着铁梳子一下一下地去梳人身上的血肉,直到露出白骨。 少年倒在地砖上,开膛破腹,血流成河。 在他的幻想中,这把□□好像也变成了一把铁梳子,一下一下,一层一层,直到将心底那只紧绷压抑到极点的破胸虫放出。 抹掉镜子上的水痕,他把□□丢进盥洗盆,转身走进隔间,拧开了花洒。 …… 随着浴室内的热气渐渐散去,池声推开门,没和之前一样马上写作业、睡觉,而是走到另一间窄小的卧室前。 老太太坐在客厅里看了会儿电视。 池声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卧室门,就在几天前那里还会亮起一段昏黄的灯光。 他拿起垃圾桶,跟老太太说了声要出去倒垃圾,却在出门前,把那瓶快见底的白酒拎出去了。 他其实不太喜欢喝酒。可能是文学影视作品里总喜欢借酒消愁,所以当人感到痛苦的时候,就算一个没喝过酒的人也忍不住把酒当作自己的第一选择。 他就这样坐在楼梯上,一杯一杯,把那瓶白酒喝光。 有人路过看到他,少年低垂着眼睫,白皙的脸被酒气蒸得薄红,刚洗过的头发湿漉漉地搭在额前,就像一只小狗。 这个地方晚上会有很多流浪狗,命不好的被抓到附近工地看大门,等工程结束杀了吃了。命好的在这个城市的夜晚苟延残喘,躲避着打狗队,侥幸能活上一年、两年,流浪狗的寿命向来短暂。 池声就这样静静地任由思绪蔓延,想着积水,月亮,流浪狗的命运。 直到被一声细小的呜咽声吸引了注意力。 少年长睫一扬,循着声音的来源看了过去,不远处,不知道什么时候钻出来一只黄色的小奶狗。 小奶狗犹豫地走上前来,神情凄楚。看上去像是金毛和土狗的串串,一双葡萄似的小眼睛圆溜溜的,皮毛粘成了一团,浑身脏兮兮的,一瘸一拐,看上去非常可怜。 一人一狗对视中,池声无动于衷地收回视线,把白酒瓶子往垃圾桶里一丢,转身上了楼。 小奶狗期期艾艾地跟上了两步,走到黑洞洞的楼梯口,犹豫了一下,细细地叫了一声,转身走了。 第二天,池声起了个大早。 或许是因为已经做出了决断,他心情从来没像今天这么平静。 先是把家里里里外外扫了一遍,又拖了一遍,桌椅板凳,墙墙缝缝,卫生死角,都收拾妥当。又把刚煮好的粥摁了保温。 他动静放得很轻,但老太太睡眠浅,在他快做完的时候醒了。 一出房门看到窗明几净的小屋子,老太太愣了一下,“起这么早?” 池声差不多也到了收尾阶段了,把手上的抹布一放,道:“昨天睡得早,今天起来没事儿,就想着把家里都拖一遍。” 老太太虽然挺欣慰的,但心疼孙子,忙道:“行了,放着吧,收拾收拾上学去吧。” 临出门前,池声脚步一顿,乌浓纤长的眼睫落了下来,“那我走了。” 老太太接过他手里的活,正擦桌子,道:“走吧。” 然而,少年却破天荒地地没动,又说了声,“我真走了。” 老太太纳罕:“走吧走吧,怎么了?忘带东西了?” “奶奶。”池声突然喊她。 “嗯?” 静了两秒,少年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没什么。” 话锋一转,“家里我刚打扫了一遍,你之后别太累着,爷爷那事,我估计过几天我爸就回来了。” —— 走出城中村,池声往南城中学的方向走去。 这个时候正是早高峰,学生们三三两两往教学楼走。这一路上,池声突然想起了法国作家加缪的那本著作《西西弗神话》。 “真正严肃的哲学命题只有一个,那就是自.杀”。 “这样一种行为,堪比一部伟大的作品,是在心灵的幽寂中酝酿的。” 从家庭变故到现在。 从初二到初三。 从开学到现如今。 他在汽车的鸣笛声,韭菜盒子的香气里,在日复一日的生活中,像每一个自杀者,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静静地完成了思虑、觉醒、顽抗荒诞的全过程。内心的辩论蔓延到了每一处枝桠,其深入和全面不亚于任何一个在精心构思一本绝妙的小说的作家。 这是独属于他一个人的伟大作品。 池声孤身一人上了楼,路过三班的教室脚步没停。 一直上了天台。 12、巴掌 从昨天到现在,江雪萤心里一直有种不祥的预感,心脏突突跳得飞快。这种感觉在来到三班门口的时候达到了顶峰。 一大早,她就感觉到了三班气氛的古怪和微妙,所有人说话的声音都很小,像是怕释放出什么怪兽。 柯小筱一看到她,就拉着她问,看到论坛那个视频了没? 江雪萤想说没看过,但怕柯小筱非要给她看一遍,还是选择了如实回答。 柯小筱面色复杂:“我说许梨怎么突然就……” “要我说方晓灵这事儿做的也太过分了,现在全校都知道了。” “知道了什么?”江雪萤顿了顿,问。 “池声都成笑话了。”就连柯小筱都有些不忍心,“说他勾搭别人女朋友,被人男朋友堵在天台把衣服扒了,就剩了条内裤。” “而且你知道池声前几天为什么没来上学吗?”柯小筱压低了嗓音说,“就谢依依之前去办公室,听到老夏跟二班班主任聊天,讲到池声了,池声他爷爷前几天去世了。” 江雪萤怔在了原地,像被人兜头打了一闷棍。 她想起不久前那个夏天。 坐在马路牙子上休息的老人。 她还记得那天中午在爷爷身边的池声,在阳光的照射下,琥珀色的眼像是蜜糖的颜色,虽然戴着双劳保手套在太阳下收废品,但神情却难得松弛温和。 “萤萤?” “萤萤?” 耳畔像是隔了一层什么东西,充斥着嗡嗡的杂音,柯小筱的喊声隐隐约约得听不分明。 对于她来说,这并不是同学的爷爷去世这么模糊的概念那么简单。 她见过那个老人。 于是,一切问题在这一刻好像都有了答案。 怔了好一会儿,江雪萤才缓缓收敛思绪,摇了摇头,“我没事。” “是生病了还是?”她顿了顿,委婉地问。 “不知道,老夏没说。”柯小筱说,“可能吧,老人不都这样吗?说不定哪天就没了。” “不过方晓灵她们这事儿干的的确太缺德了,人爷爷前脚刚去世后脚她们去干出这种事儿来。” 许梨没来,她今天请假了。 池声也没来。 江雪萤放下书包,看着窗户边那个空荡荡位子,心里好像冷不丁地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她试着拿出书来背,但心思一直没放在书上,越背反而心跳得越快,越焦虑难安。 池声没来,他能去哪儿?在家? 不知道为什么,昨天就萦绕在江雪萤心头的那股不祥的预感压得她几乎快喘不过气来。 紧跟着,她做了个自己都没想到的举动。 她逃了早读课。 蹬蹬蹬,脚步飞快地上了楼,去了昨天那个天台。 会像上上个学校那样,被牵连被针对吗? 曾经孤悬于集体外的恐怖的回忆涌入脑海,吴捷、方晓灵、许梨一一在眼前闪过,可一并在眼前浮现的却是守候在楼梯口等她倒垃圾的池声。 没什么大不了的。 无数恐惧,无数担忧,无数的犹疑,统统都化作了从昨天就一直堵在她喉咙里的一句,去他-妈-的。 江雪萤脚步用力到把地面踩得咚咚响,呼吸急促,吸进肺里的冷空气扎得嗓子生疼,。 她不知道池声会不会在这里,但她心里总觉得不安,非要确认一遍才安心。 天台的门锁坏了很久都没人换。 不知道为什么,她去扭门把手的时候整个人都在抖,好像有一个声音在提醒她,在推着她,在催促她快一点,快一点、请快一点。 从前那些想要融入集体的顾虑,那些迟疑,那些违心的东西,都好像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只剩下了快一点,再快一点。 偏偏门好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江雪萤一时推不开,大脑和耳朵里响起一阵尖锐的鸣笛声,她浑身颤抖,使劲儿侧身用力去撞。 一下、两下。 彭咚。 门终于被她撞开了。 秋天的天台,风像刀子一样迎面呼啸而来。 栏杆上那个少年,垂着眼,弓着背,静静地坐着,就像那天,一朵被风雨被吹到栏杆上的,不合时宜的白蔷薇。 当不安印证,江雪萤只能听到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在轰隆隆地响,像是被一辆长长的,没有目的地的火车碾过,她大脑空了一拍, 很快地,心脏也跟着抽了一下,五脏六腑旋即就被尖啸着的不安绞紧。 她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场面。 江雪萤嘴唇发抖,却必须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 她不敢惊动池声。 像是不敢惊动一朵枝头已经岌岌可危的花。 江雪萤想开口,却怕任意一个音节都能使面前的少年毫不犹豫地坠入长风。 于是,天台反而陷入了短暂的死寂,凛冽的风自两人间奔袭而过,吹得江雪萤指尖又僵又麻。 “池……”她张口。 但却是少年先开口。 池声的嗓音听起来和往常没什么区别,“江雪萤。” 他没看她,说:“你怎么就这么烦呢?” …… “池声。” 江雪萤努力让自己镇定,“你先……下来好不好。” “看来你也听说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脸上的神情暴露了什么,少年很平静地偏头看了她一眼,很快就没什么所谓地收回了视线,“对,我爷爷死了。” 江雪萤怔了怔,说不出话来。 少年还在自顾自地说着,语气近乎死寂般的平静无波。 “前几天感冒一直没好,大早上起来心脏疼,当时家里人瞒着没告诉我,偷偷送到了医院,下午的时候就不行了。这才喊我赶紧请个假回家。” ※※ 有时候,老年人过世真的只是一瞬间。 打滑摔一跤,感冒着凉,甚至都能夺走老年人早已如风中残烛般岌岌可危的生命。 “但你知道吗?” 这是池声第一次这么“多话”,少年虚虚地垂下眼睫,近乎自虐般地喋喋不休道:“我家之前没出事儿的时候,我爸给我爷爷奶奶买过不少寿险。 也就是说,我爷爷猝死,我家能拿到不少钱。” “我之前一直在想,我爸不行,他做不到的事,那就让我来。我能照顾他们老两口。” “所以我努力让自己不在乎学校里的这些事,我必须要强大起来。” 只有强大起来, 才不会给家里添乱。 只有强大起来,才能抵御来自外界的风暴。 只有强大起来,才能成长到足够为家里人遮风避雨。 “结果现在,我爷爷死了。” 他根本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强大。 他才十五岁。 他做不到真的不在乎。 不去在意分崩离析的家庭,不去在意别人异样的眼光,不去在意私下里喋喋不休的窃窃私语。 不去在意这些没来由地,尖锐的,恶意。 如果说家庭骤变,只是命运的一个玩笑的话。 无数次咬牙坚持,只是为了让生活重新回到正轨。 当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慢慢改变的时候,命运却好像不肯轻饶, 当以为眼前的生活已经足够低谷的时候,却还能向爬都爬不起来的深渊继续坠落。 从前咬牙坚持的一切,所做的一切努力,这一刻都好像是竹篮打水,一场空。随之奔涌而来的巨大的虚无和挫败,足以将人的心志与意气彻底吞噬。 “我其实有挺多想恨的人。” “恨吴捷,恨方晓灵、许梨,恨我爸。” “恨我爸当初做生意为什么不过过脑子,恨他为什么抛下我和我妈他们,但我连他都恨不了,因为我知道,他现在在外面卖海鲜还钱,一天工作十几个小时,他想回家但回不来。” 江雪萤抿了抿唇角,努力让自己镇定,轻声道:“那你下来说好吗?池声,你下来说,我听着。” 池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江雪萤努力扯了扯冰冷的唇角,明明有一肚子话想说,但临到嘴里却成了一些俗气的套话。 “池声,你想想你奶奶,你爷爷死了,你又这样,她得多伤心。” “她年纪很大了不是吗?” 江雪萤之前看到过一些说法。 面对自杀者不能随便提起他的家庭,因为那很有可能就是刺激他自杀的诱因。 但池声不一样,他很孝顺,江雪萤看得到,他很在乎自己的亲人。 她嗓音干涩,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地往前走。 池声或许觉察到了,又或许没有,脸上仍然是没露出什么多余的情绪。 “江雪萤。”池声说,“你想过死没?” 哪怕提起“死”这个字眼,少年依然心平气和,“其实从我家出事起,我每一天都在想,要是我哪天死了其他人会是什么反应。” “你说得其实挺对的,我是该想想我奶奶。” “但有时候人想得多了,脑子就变钝了。” 这跟“脱敏”其实有异曲同工之妙。 最初的最初,确实会因为亲人的悲伤而踌躇不定。 但随着重复的次数越多,那股共情般的悲痛也日渐烟消云散。 “这个时候渐渐地也就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少年抬起眼看她,浅色的双眸有种近乎理智的冷澈,“活着太累,人当然也有自私一次的权利。” “还是说,你觉得我应该像吸血的蛀虫一样,拿着我爷爷去世的钱继续苟活着么?” “……明明说好要代替我爸照顾老两口,结果无能到居然要靠我爷爷的死才能重新爬起来?” 从今往后,他做人的尊严,只能建立在家人的不幸上。 这样的他到底还要怎么继续活下去。 人与人之间的痛苦,要如何感同身受?江雪萤不知道,就算是现在面对着这样的池声,她也依然没办法有着切身的体会。 可唯有一点是她所确定的。 心跳在这一刻加速到了顶峰,几乎有了种坐过山车失重般的眩晕感。 江雪萤摸出了手机,找到了三班的班级群,找到了吴捷,然后拨通了他的电话。 她确信他应该带了手机。 果不其然,电话响了两声,迅速被另一头的人摁灭, 但与此同时,一个“?”也发了过来。 江雪萤平静地输入几个字。 ——来天台,我有话和你说。 手机那头的吴捷明显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想不通这个和自己没任何接触交流的女生怎么会找到自己。 ——什么话?不能手机说? ——不来的话,我就告诉夏老师视频是你们录的。 手机那头断断续续地显示一行正在输入中,又过了一会儿,才终于蹦出两个字。 ——等着。 江雪萤动了动还在发僵的手指,吐出一口气,关掉了手机,看向池声。 这是她第一次任凭头脑发热做出这么胆大的行为。 出乎意料的是,她竟然奇异地没有看到任何恐惧。 没什么可怕的。 池声目睹了全过程,没有问,也没有拦她,像是对她没任何兴趣。 江雪萤把手机收起来,也没有主动开口,只静静地等待。 目光在天台的角落里搜寻了一圈,她找到一根塑料管,拎在了手里。 过了一会儿,天台的门摇动了两下。 一个人高马大的男生皱着眉,推开门走了进来。 还没等吴捷开口,江雪萤把塑料管换到左手,走上前,然后,高高地抡起了巴掌。 啪! 这迎面一记响亮的掌箍震惊了吴捷的同时,也震惊了池声。 趁着吴捷懵逼的机会,江雪萤又迅速做了次吐息,再次扬起了巴掌。 顺手一记,反手一记。 左右开弓。 清脆的啪啪两掌落下,江雪萤捏了捏发麻发红的手掌心,正要转头看向池声。却发现少年震惊归震惊,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栏杆上跳了下来,侧身挡在了她面前。 “做什么?”池声问。 少年虽然纤细,但比她高出了不少,脖颈线条和侧脸轮廓冷厉而分明,他偏头微微俯视着她,像是在等她给一个解释,“……?” 江雪萤目光定定,嗓音清脆:“池声,你想不想打架?” 池声:“……??” 她不知道怎么安慰人,对上少年垂睨她的视线。 江雪萤手一阵剧烈地颤动,喉口和心底却好像滚过一团烈火,烧得她面色发红,心头滚烫。 她知道池声不是这么轻易就服输的人。 她知道谁都有想死的时候,连她也不例外。 考试没考好的时候,想死。 被爸妈骂的时候,想死。 没有人能永远理智、得体,总有头脑发热,疯魔放纵之际。 哪怕任何一个微小到可笑的理由都能成为导火索。 这不该是什么讳莫如深的词。 她还知道人可以选择很多种死法, 但绝不该, 这么憋屈地死去。 13、听到了 池声的神情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江雪萤稍稍冷静下来之后有点儿紧张,也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 吴捷这个时候终于回过神来,勃然大怒地就要冲上前揍她:“你他妈有病吧?!!” 却被池声面无表情地勾住脖颈锁喉,带偏了方向。 少年垂下眼皮,从浓长的眼睫缝隙看她。 “江雪萤。” “你要是想让我早点死,可以直说。” 江雪萤:“……?” 池声:“不用这么迂回。” 说完,少年就没再搭理她,揪着吴捷的衣服,一路把他抵到了门板上。 迅速投身入战斗。 其实在把吴捷喊过来之前,江雪萤曾经有过犹豫,但想到柯小筱说,池声以前也是混过的,打过大大小小不少的架。如果不是在打架上天赋异禀,应该不至于被喻为南城中学的王。 而她也不算娇弱,勉强也能算个战斗力,2v1总不会输。 但看现在这个样子似乎不需要她出手了? 因为她的惊天开场,吴捷懵逼在前,尽失先机,被池声抵在了门板上,那道门是坏的,只能一直掩着。吴捷顿时失去了平衡,脚后跟踩在楼梯上几个趔趄,被池声利落地摁倒了在地上。 少年的动作简单、干净、利落,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狠劲,看起来曾经是个个中好手。 如此一来吴捷再想要反攻就难了。 池声膝盖牢牢顶住吴捷的肚子,把他卡在地上,一拳就照面门的下颌骨砸了过去。 砰! 又一拳落在肚子上。 招招快准狠。 吴捷挣扎着要起身,但池声占据了优势,几下之后就被整得丧失了反抗能力。 江雪萤拎着塑料水管正要上前帮忙,池声已经好整以暇地从吴捷身上下来了,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吴捷抱着肚子哀嚎,嘴里不干不净地彪出一串断断续续的国骂。 “……操……你妈的……池声,你给老子……等、等着……操” 对上那双很淡的眸子,江雪萤大脑卡壳犹豫了一秒,总觉得好像得干点什么。 于是,她抡起塑料水管试探性地给吴捷来了一棍子。 吴捷:“……” 短暂的安静之后,吴捷爆发出了一声如雷般的怒吼和呻|吟。 “操你妈的池声江雪萤!!” “操、呃啊、我操!!” 欺软怕硬或许是人的天性,明明已经疼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吴捷却还坚强地企图爬起来。 池声突然伸出手一把拽住她胳膊,把她往后一带,又一脚蹬在吴捷膝盖上。 垂着眼皮,不冷不热地发出了一声灵魂质问:“你傻.逼吗?” 吴捷:“……” 此时唯有断断续续□□和咒骂了。 可能是觉得这不是个适合说话的地方,池声又把她带回了天台。 看了她一秒、两秒,松开手。 “解释。”很心平气和,简单直白地两个字。 不知道为什么在池声那双淡色的双眼下总觉得压力山大,江雪萤移开视线,磕磕绊绊道:“……就、觉得自暴自弃不像你。” 她心目中的池声。 或许会因为一时想不开而钻牛角尖,但绝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 哪怕今天她没有出现,她相信他也只不过是暂时地在天台上多坐一会儿,然后他就会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回到班里,平静地念书学习。 他才十五岁。 他只是绷得太紧了,需要稍微松松弦。 他只是需要一个小小的,能供人把头浮上来喘喘气的口子。 在这里,他无需担心责任,无需担心后果,可以任性地做自己,任由思维放纵,灵魂信马由缰。 不必虚张声势,不必故作强大。 如果连这样的想法也被剥夺不是太残忍了吗? 池声:“……” “江雪萤。”池声忽然又喊她。 江雪萤一愣。 “为什么。”池声说。 “什么?” 少年看着她的眼,重复了一遍,“你烦不烦?” “不是叫你离我远点的吗?” 刚刚在耳畔呼啸的风好像也一点点安静了下来,池声微凉清朗的嗓音也显得格外清晰。 江雪萤的目光落在少年纤细白皙的一弯脖颈上。 他今天很简单地套了件单薄的黑色t恤,或许是因为刚刚打了一架的缘故,乌发凌乱地搭在额前,池声的神态很松弛,却好像一轮初生的骄阳,浑身上下都在散发着一股灼热得几乎令人无法逼视的温度。 就好像他身上某些属于“池声”的特质正一点一点地活了过来。 很难想象他这样清瘦身躯能爆发出这么干净狠厉的力量。 少年好整以暇地垂眸,像在等待她一个回复,那含着点锋芒的琥珀色的双眼,与她撞了个正着。 他看着她。 江雪萤的心漏跳了一拍,但就算这样,她还是没有移开视线,鼓起勇气和他对视。 或许是因为眸色太淡的缘故,池声那双眼好像总有股鲜明的距离感和压迫性,和他那好看的眉眼又有了鲜明的对比。 不管看多少次,江雪萤觉得自己每次撞上池声的目光,心底都好像被什么针尖刺了一下。 “可是我听到的不是说,离我远点。” 江雪萤说:“而是在说,帮帮我。” 每一次抗争,都是求救。 每一次冲锋,都是在拼死顽抗。 每一次故作不可一世的嚣张冷淡,都好像在无声地呐喊着。 帮帮我。 任何一个人都好,帮帮我。 她都听到了。 ※ 话音刚落, 一秒,两秒,微妙的沉默在天台上酝酿。 顿了许久,面前的少年才镇定地,不冷不热地丢下一句:“你听错了。” 江雪萤:“……?” 池声还那一副八风不动,面不改色的模样,江雪萤却硬生生看出来了点儿转移话题的意思。 ……好吧,考虑到少年面皮薄,她还是不拆穿这一点了。 “那,池声。”江雪萤眨眨眼,决定顺从池声的意思,她毫不犹豫地换了另一种鼓励的方式,“有没有人说过你的眼睛好漂亮?” 这其实是她真正的肺腑之言。 或许是因为天台上的风太大,也可能是因为刚打过一架的缘故,少年额前的碎发凌乱,那双尤为清隽好看的眉眼也都一览无遗。每当撞上那双眼,江雪萤总要忍不住微微屏住呼吸。 池声倒没有因为她的夸赞而表现出什么激烈的情绪。少年眼皮一跳,平静地看了她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难道说她表现得还不够诚挚? 不得不说,这还真把她给难倒了。考虑到池声刚刚经历过什么,江雪萤使出浑身解数,努力搜罗一切美好的词汇来证明自己的诚意,“我想想,我也不知道,就觉得很好看,很像……” “……嗯……像琥珀、琉璃……” “月亮、象牙……” “玫瑰什么的?” 说着说着,江雪萤一怔,突然觉得后面这几个词组有点儿熟悉,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月亮、象牙、玫瑰……” 她喃喃,突然明白熟悉的缘故是因为什么了。 这是是阿根廷诗人博尔赫斯的一首非常出名的小诗。 它还有个非常美丽的名字,叫做《恋人》。 全诗的原文是: 月亮、象牙、乐器、玫瑰、 灯盏和丢勒的线条, 九个数字和变化不定的零…… 我应该装作相信确有那些东西。 我应该装作相信从前确有 波斯波利斯和罗马, 铁器世纪所摧毁的雉堞, 一颗细微的沙子确定了它们的命运。 我应该装作相信 史诗中的武器和篝火, 以及侵蚀陆地支柱的沉重的海洋。 我应该相信还有别的。其实都不可信。 只有你实实在在……” 只有眼前的你实实在在。 想到这一句,江雪萤浑身一轻,忍不住弯了弯眉眼,从来没有觉得这句话让人如此安心。 劫后余生,所幸池声还完好无损地坐在她面前,实实在在地存在着。 她不太清楚池声有没有听过这首诗。 少年把手撑在栏杆上,对她绞尽脑汁,花样百出的夸赞并未作出任何特别的反应。 只微微有些闪躲的目光,颤动的眼睫,才隐约暴露出了点儿不太自在的端倪。 他知道这首诗, 之前就在一本文摘上看到过。 剩下来的那一小段是: 我应该相信还有别的。其实都不可信。 只有你实实在在。你是我的不幸 和我的大幸,纯真而无穷无尽。 长睫漫了下来,少年搭着眼,动了动手指, 指尖仿佛残存着女孩身上的触感,恰似那天那件长外套贴着肌肤的淡淡的体温。 风从头顶掠过,就像是诗人的吐息。 你是我的不幸 和我的大幸,纯真而无穷无尽。 …… 14、牵手 离开天台之后,江雪萤就和池声一起回到了三班的教室。 来到教室门口的时候,已经是第二节课已经快下课了,江雪萤正准备打个报告走进去,却忽然觉得手臂一沉。 池声垂着眼拉着她,硬生生把她调转了个方向。 “等着。” 少年吐息清冽,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很淡的洗衣液的清香。 把她拉回来之后,池声就松开她,往后靠,靠在墙上,和她拉开了一段距离。 那股洗衣液的清香远去,少年垂着眼皮提醒:“等下课。” 然后就没心情再搭理她,自顾自地闭目养神等下课铃声。 在逃课这件事上,池声明显比她有经验得多。 不过江雪萤完全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总觉得她这样傻傻地站着不对劲,蹲着好像也不对劲。她纠结间,池声屈尊纡贵地掀起眼皮,淡淡扫了她一眼,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 “你站在这里是想罚站的话,不用那么麻烦。” 他偏头看着教室,给出了个意味不明的建议,“可以直接光明正大地走进去。” 江雪萤:“……” 在挣扎了半秒之后,她还是决心跟着池声有样学样,靠在墙上等着下课铃声。 池声的决定是正确的,这节课是历史,历史老师姓张,一直比较好说话。 等到张老师一走出前门,池声就往后门走,江雪萤忙跟上。 他俩早读和上午第一节课没来都比较扎眼,柯小筱惊讶地拉住江雪萤,“你干嘛去了?怎么跟池声一起来的?” 江雪萤顿了半秒,还是选择了隐瞒。 “我也不知道,我刚肚子疼去了趟医务室,结果刚好半路上看到了他。” 江雪萤生得并不算非常漂亮的那一挂,但她五官组合都恰到好处,给人的感觉很舒服,也有点儿小家碧玉,清秀可人的味道。 换言之就是很乖的长相。 或许是她的脸太过纯良,柯小筱虽然觉得意外,倒也没多追问。 过了一会儿,吴捷也从后门走了进来,他脸上鼻青脸肿,面色低沉如水,一进门就一脚蹬翻了面前的桌子。 几个男生愣了一下,都围了过去。 “操,怎么这样了?打架去了?捷哥?” “捷宝你脸怎么了?” 吴捷面色不善:“滚。” 江雪萤悄悄拿出了手机,打开论坛看了一眼,不由松了口气。 之前那个hot贴已经删了。 看来吴捷他们也是怕事情闹大被扒出来。他这样子估计也不太敢去老师面前告状什么的。 她更怕的是吴捷可能摇一票人来约架。 池声今天好像被她激发出了嚣张的本性,不知道愿不愿意避战。 刚刚还是冲动了点儿,江雪萤抿了抿唇,心底下定了决心,接下来争取都和大部队行动,绝不落单。 至于池声—— 她又不是池声他妈,也管不了那么多,大不了闹大了报警。 自从昨天那个视频被放到论坛,这还是池声第一次在人前现身,一整天三班人的视线都忍不住往池声和许梨这两位主角身上飘。 许梨怔怔地,老是时不时望向池声的方向。 明明距离不过胳膊碰胳膊,肩膀对肩膀,池声却表现出了懒得听的态度。 少年一手撑在瘦窄的下颌上,直接偏头看向了窗外。 拿出的耳机塞进了耳朵,耳机线藏在校服里,只伸出来一点,藏得很巧妙。 今天这一天的课不知道是听进去还是没听进去。 方晓灵下课和许梨说了点儿什么,远远地,江雪萤好像看到许梨哭了。 整个三班就只有江雪萤知道池声经历了什么,虽然池声看起来是想通了,但万一大家看到了视频躲在背后议论他,他一时间又想不开了呢? 江雪萤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关注一下池声的精神状态。 所以一放学她没跟柯小筱走,而是深深地吸了口气,做足了一番心理建设,像个stalker一样悄悄跟在了池声身后。 许梨和方晓灵就走在她前面。 走着走着,江雪萤看到许梨突然甩掉了方晓灵,快步走上前叫住了池声。 池声摘了只耳机,垂着眼居高临下地看她,连眼皮都没动一下,“?” 许梨怀里用力抱着几本书,像是打算从书里汲取力量。 她似乎是真的后悔了,眼眶还有点儿红,低声说:“池声,对不起,我没想到他们那么过分,我以为就只要把你骗到天台上去就行了……” “我、我真不是故意的。”许梨看上去马上又要哭出来,“真的、真的对不起,我不应该欺骗你感情的。” 池声:“?” 没等许梨哭完,少年就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她,语气礼貌,嗓音清亮懒倦。 “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什么?”女孩一愣,露出哭得通红的小脸,一双水润的大眼睛。 池声低头动了动手指,在屏幕上点了两下,把音乐关了,才不冷不热地开口,“你什么时候欺骗我感情了?” 语气散淡,神情充斥着费解,浑身上下好像都在书写一个嚣张的“?” 许梨抱着书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彻底愣住了。 池声指指她身前的方向,很礼貌,“麻烦让让。” 许梨不动。 少年很有耐心地又问了一遍,“我能走了吗?” 女孩这才猛然回神,顿时,泪水夺眶而出,无地自容般地让开了一条路。 目睹这一幕的江雪萤:“……” 深感自己的担心是何等多余。 既然完全不需要自己担心,她正要悄无声息地退开,以达成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境界。 “出来。”池声直接把手机揣回了兜里,眼睛没看她,但不知道为什么,江雪萤下意识就觉得这是在喊她。 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比起这个,江雪萤她更惊讶池声是怎么发现她的,她觉得她藏得其实还挺好? 这人似乎觉醒了什么读心术,一眼就看穿了她心底的想法,在怼完许梨之后又平静地瞥了她一眼。 “江雪萤同学。” “我觉得,我的视力应该还不需要你来质疑。” 江雪萤:“……” 所以,也不知道事情究竟是怎么发展的。 她就莫名其妙地和池声一起走在了放学的路上,少年腰细个高腿长,她走在池声身边只能到他肩。 行走间,江雪萤感觉自己好像又闻到了那股很淡,很干净的洗衣液的味道,不知道是蓝月亮还是雕牌……她漫无边际地胡思乱想。 少年窄而硬的肩膀偶尔会擦过她的头发。 池声皮肤白,一直以来都是一副病恹恹的冷淡厌世脸,江雪萤一直以为他这样的肌肤应该是凉的,但出乎意料的灼热,有着太阳的温度。 蓝白色的校服外套没拉拉链,露出的黑t恤上有一只振翅的雄鹰的图案。 池声一路不说话,江雪萤本来就略有点儿社恐和自闭,更不要说主动挑起话题。内心唯有默默呐喊:……救命,为什么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每个社恐和自闭多多少少都有着丰富的内心世界,江雪萤也不例外,她从小就喜欢打游戏,看动漫和小说,在其他小伙伴看完就忘掉的情况下,小学的她就已经学会了爬到网上找同人文。 年少无知的时候也曾经转发过什么“呐呐,瓦塔西就是二刺猿”文学。 据柯小筱的说法,池声以前是个能1v5的风云人物,他长得也真的很帅,和她简直就像是两个极端,按常理来说,如果池声没出事,她和他估计到毕业都不会产生任何交流接触。 论死宅要如何和一个曾经的嚣张现充和谐共处。 江雪萤:“……”这个情况未免有点儿超过她的知识盲区。 校门口大部分都是男男女女三五成群,除了小情侣很少见男生与女生单独走在一起。 两个人就这样保持着诡异的沉默。更诡异的是,池声竟然没表示出无聊,就这么一直跟她并排走着。 刚走出校门还没多远,突然背后就传来一声熟悉的嗓音。 “池声!江雪萤!你们他-妈-的给老子站住!!” 江雪萤听到这个声音的刹那间她第一反应竟然是松了口气。 第二只靴子终于落地。 该来的总归会来。 还没等她回过神来,就看到池声连眼皮都没动一下,只把书包换了个肩膀背,没什么表情地抬眼看去,缓缓说,“吴捷,我怎么就不知道你还有m属性呢?” ※ 进一步海阔天空,忍一时越想越气。 吴捷目前就是处在这么个状态里。 怎么说他都是个混的,何尝受过如此奇耻大辱。 这一整天吴捷都觉得肚子里憋了股邪火无处可发,一直在心里盘算着到时候怎么找人干他。 可事情的起因实在太丢人,他实在不好意思跟他那帮兄弟说他被江雪萤和池声给揍了。 江雪萤! 这个女的刚转过来他根本就没什么印象,竟然敢跟着池声扇他! 吴捷盯着她的目光太过阴沉,想到自己今天的所作所为,江雪萤脚步一顿,心里咯噔了一声,不自觉捏紧了书包肩带。 刚刚注意力一直没放在她身上的池声,这个时候竟然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伸出手拽住了她胳膊。 江雪萤被拽得一个趔趄,被迫缩短了和池声之间的距离,差点一头撞进少年胸膛。 那股很淡的洗衣液的味道侵略性十足地占据了鼻腔。 脑袋上落了只手。 池声轻轻扶住她后脑勺,帮她稳住了重心,很快就抵着她脑袋无情地推开。 江雪萤:“……” 受视线所制,她只能看到少年弧线优美凌厉的下颌,漂亮的脖颈线条和尚显青涩的喉结。 池声很给吴捷面子地扫了他一眼,就迅速失去了兴趣,漫下了眼睫,转而拉着她继续走,掌心温度滚烫。 她踉踉跄跄有点儿吃力地跟着少年的脚步。 蓝白色的校服衣摆微微扬起,踏过风, 掌心传来鲜明的,令人难以忽略的热度。 江雪萤动了动指尖,目不转睛地缓缓向下—— 少年的手非常漂亮,手指瘦窄、修长,骨节分明。 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 从三年级跟男生手拉手春游起,江雪萤就没再没跟男生牵过手了。 她大脑有点儿空白,耳朵嗡嗡直响。 ——池声拉她的动作,是不是有点儿过于……流畅自然了? 吴捷追,池声一路拽着她脚步不停,头也没回。 他这人就好像根本不知道“收敛”两个字是怎么写的,还没忘语气冷冷:“怎么?还没揍爽?” “说吧,哪儿痒了?还想你爹往哪儿招呼?” 江雪萤惨不忍睹地闭上眼。 效果几乎是爆炸性的。 爆炸的是吴捷的嗓门:“操-你-妈-的池声!你-他-妈别给脸不要脸!!!” 江雪萤眼睁睁看着池声以一种猫捉老鼠般不冷不热的姿态,勾得吴捷一直追着他们到南城中学附近的一条小巷巷口。 南城中学地处老城区,附近这一片是待拆房,巷子里的人家早就搬了个七七八八。天一晚,更显得幽暗恐怖。 有好几个小青年正或蹲或靠地守着巷口抽烟, 目光落在这几个小青年身上,池声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江雪萤还没回过神来,就被他一把推出了巷口。 她刚想开口,池声就迅速挡在了她面前,少年身上那股身上那股散漫不羁的气势陡然冷凝,肌肉一寸一寸地绷紧,像是全身都处于戒备状态的大型猫科动物。 江雪萤愕然:“怎么……” “江雪萤。”少年一动不动地喊她,眼睛看的却是那几个小青年。 眼皮窄而深,狭长冷淡。 吴捷追了上来,“操-你-妈你跑什么。” 江雪萤忽然感觉到一阵不安,平常池声就是一副不把什么放在眼里的模样,他这个表现让她突然冒出了点儿不祥的预感。 “别乱动,”少年挡在她面前,脊背清瘦,却足以将她严严实实地遮起来。 长睫低垂,言简意赅地交代,“躲在我后面。” 顺着池声的视线看去,江雪萤见那几个小青年纷纷抬起眼,捻了烟,带着点儿笑朝着他们的方向走了过来。 “哟,出来了?” 走到一半,又两两一组,十分有战术性地分到了她和吴捷的身边,把他们三人团团围住。 吴捷也怔了一下,皱着眉一步一步往后退,“你们他-妈干嘛的?” “干嘛的?”其中一个黄毛突然笑着走到吴捷身边,迅速“揽”住了他的肩膀,另一只带着烟味儿的大掌还在把他的头往下摁,“你说我们干嘛的?嗯?池声没告诉你们?” “你女朋友?”另一个白毛在她面前站定,努努嘴,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一个两个都把她误会成池声女朋友—— 江雪萤紧闭着嘴,明智地没吭声。这几人给她的感觉和吴捷他们很不一样,看起来像是混混,但比起混混又有了点儿组织和纪律。 更像是…… □□。 她手指绞紧了书包肩带,心脏扑通扑通剧烈地跳动起来。 吴捷他们说白了也就在校内扬武扬威,面前这几人□□质上就跟他们有天壤之别。 果不其然,吴捷被那黄毛摁得怒从心起,刚要暴起发作,那黄毛突然一脚蹬在了他膝弯上! 这一脚用了十成十的力道,阴毒。 吴捷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黄毛快不及眨眼地亮出了一把小刀,抵在了吴捷背心! “干嘛呢?”黄毛笑,“冷静点儿。” “!!” 这是江雪萤第一次看到有人带管制刀具干架,她几乎是用尽了所有的冷静才把尖叫竭力压回了喉咙里,死死地捏紧了手掌心!生怕一点动静会彻底打破面前剑拔弩张的脆弱平衡。 与那黄毛一样快的是,池声骤然从校服口袋里拔出的一把□□! 几乎就在黄毛抵住吴捷的同时,少年忽地一垂眼,陡然朝那白毛发难,膝盖用力顶上白毛的小肚子,扭住白毛胳膊摔翻在地。 膝盖立刻跟上,牢牢压住了肩关节,另一只手窄而瘦的手腕一转,□□已经抵住了白毛的脊椎。 “我说了。” 白毛被发出一声怒吼,面色扭曲看起来非常痛苦,“……操!!” 池声根本没给他喘息的机会,一拳砸在了他太阳穴上,握着那把□□抬起眼,缓缓环顾了那一圈小混混,眉眼压着一团疏冷,“离他们远点。” 那几个小混混见同伴被擒,面色一冷,正要上前。 抵着白毛的刀尖压入布料内几寸。少年白皙的手指似乎稍一用力就能戳进他脊椎里,“怎么?听不懂人话吗?” —— 目睹这一幕接着一幕的神发展,江雪萤僵硬地站在原地,心底一阵接一阵地冒着寒气,只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 她是谁,她在哪儿,这一切又他喵的是个什么?! 池声到底是从哪里招惹上了这些道上的大哥? 剑拔弩张的气氛在这一刻冲上了顶峰,那几个小青年也跟着紧张起来,默契地交换了个视线,看着是要硬上了。 人群中忽然又走出来个一团和气的年轻男人,看起来也不过二十出头。 男人像是那帮人的头头,拨开那几个小混混,笑眯眯地朝池声递出一只烟,“哈哈哈哈,别那么紧张嘛,大家都放松点。” 池声看着他,没动,态度很明确,“先放人。” 男人笑了笑,示意黄毛放人。 池声长睫低垂,扫了一眼男人手中的香烟,终于在令人凝滞的气氛下,灵巧地从白毛身上站了起来。接过男人手里的打火机和香烟。指腹一搓滚轮,一撮火苗冒了出来,燃起了猩红色的一点。 白毛暗骂了一声操,喘了口气,从地上爬了起来。 少年皮肤白,眉眼冷,夹着烟的食指和中指尤长,骨节分明。烟雾缓缓在眼前缭绕,冷冷问:“上个月不是给过了,今天过来什么意思?” 比起惊讶池声竟然还会抽烟,江雪萤握紧书包带,并没有因为男人的出现而放松戒备,且开始揣着一颗七上八下的心开始思考,要是真打起来了,她抡起重达十斤重的书包到底算不算个战斗力? “没什么意思?”男人笑,语气里却含着淡淡的威胁,“就是来问问这个月的钱。” 吴捷像见了鬼一样,心有余悸地直起身子看着面前这票人。 这个时候,他就算再蠢也看出来了,这不是几个学校之间的小混混小打小闹那么简单。 这几个小青年看着其貌不扬,吊儿郎当,但那一个个平平无奇的眉眼却透着十足的精光,随便扫人一眼,都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窜天灵盖。那都是真正犯过事,跟警察三天两头打“游击”的。 江雪萤也终于听出了点儿门道出来 ——这些人恐怕是来催债的。 所谓的□□,别说是她们这些懵懵懂懂的中学生了,就算是对绝大多数成年人来说都是个遥远的概念。但池声这人就跟在道上混过一样,他没吸烟的习惯,面无表情地淡抿了一口就放了:“我爷爷前几天刚过世。” 男人像是并不意外:“所以?” 天黑了下来,附近亮起了霓虹灯光。 少年平静地用手指搓灭了烟头上的火星,言简意赅地说:“我爸没出事之前,给他上过保险。” 苍白的肌肤立刻被烫出一点红痕,冷淡招摇的眉眼落了光,更显浓墨重彩,令人心惊肉跳。 “过两天他就回来了,你们要催债,找他去要。没必要来我这儿试探。” 男人笑道:“别骗我们吧?” “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我骗你们有意义么?” 等男人终于不再追究,领着一票人散了,江雪萤觉得自己的手脚都还是僵的,脊背几乎都快被冷汗浸透了。 吴捷的表现没比她好多少,浑身都在冒冷汗,“池声,你……” 池声好像这才留意到了吴捷,蜻蜓点水般地扫了一眼就收回视线,清冷的嗓音透着一股淡淡的欠劲儿。 “我不说第二遍,要是不想被人拿刀追着砍,就快滚,有多远滚多远。” 吴捷在南城中学有多狠? 说到底也不过是个中二少年。 虽然被池声又开了嘲讽,但被人拿刀抵着的感觉显然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了的。 使劲咬了咬牙,吴捷忍辱负重地“滚”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这显然是池声他那个破产爸造的孽,没必要陪池声趟着一趟浑水。 ※ 蝉鸣聒噪。 虽然已近傍晚,但太阳还是明晃晃地挂在天上。 脚步用力,蹬蹬蹬就能踩碎一地的阳光树影。 从认识池声起,江雪萤就真切地感觉到自己平庸的日常,就跟某部老番《durarara无头骑士异闻录》里的那样,坐上了奇妙的过山车。 在此之前,她的日常更多的是被书包压弯的脊背,趴在桌上背着英语单词,偶尔抬头窥见玻璃窗外肆意的太阳。 当然不能说是按部就班,好好念书的乖乖女生活不好, 只不过眼前所发生的一切更像一场热烈张狂,稀奇古怪,不计后果的夏日狂想。 但问题在于她又不是向往非日常的男主角。 池声目睹着吴捷“滚”远了,冷不丁地转向她突然开了口,“这些人早就听到了我爷爷的消息,就是过来探我的口风的。” 江雪萤一怔:“所以说……?” 池声:“你不用担心,保险钱不少,等过两天他回来了,这些人就不会再过来了。” 江雪萤这才懵懵懂懂地意识到,这是在……解释? 池声偏头瞥了她一眼:“我送你?” “……”不用了,真的不用了。 她刚想拒绝,池声忽然就又开了口,“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不反抗吴捷他们么?” 在江雪萤愕然的视线中,少年苍白得不正常的指尖压下卡片,收回刀刃。 明晃晃的刀刃仿佛在暗示着什么。 “我曾经想过反抗的。”语气有种置身事外的漠然。 一切潜藏着的内容就一并收入了刀柄中。 但江雪萤再一次读懂了池声的未尽之言,带着刀上学意味着什么?她几乎不敢去想, 如果真如他所言,那她跟他的第一次见面恐怕不是在学校,而是在社会新闻上。 他曾经、差一点,就步入了地狱,但最终他选择了另一个温柔得唯独对自己残忍的方式。 15、陈洛川 最后江雪萤是被池声送回家的。 回家之前,池声去了奶茶店给她买了杯奶茶。 站在奶茶店门口,江雪萤看着跟店员点单的池声。 学校门口的奶茶店墙上整面整面地贴满了便利贴。 店员好像跟池声说了点儿什么,少年坐在柜台前,神情很镇静,问店员拿了笔,趁着等单的功夫,迅速在便利贴上写了几个字。 那件装着□□的校服外套被他脱了,搭在肩膀上。 柜台前的凳子高度对少年来说可能偏矮,一双长腿局促地支着,尤为引人注目。 过了一会儿,池声领着塑料袋走出来,在门口顿了一下,目光在人群中锁定了她。 江雪萤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点儿窘迫, 池声没给她窘迫的机会,直接把塑料袋塞到了她手里,“给你。” “我送你回去。” 江雪萤犹豫着接过了奶茶,“……那个,我给你钱?” 她本来就没什么社交,和朋友出门基本aa,鲜少有请客或者被请客的时候。 池声偏头看她,一双眼看过来的时候特别像混着碎冰的冰啤酒,“不用。” 江雪萤大概明白池声为什么塞她一杯奶茶,也没再推辞,只抿了抿唇小声道谢:“那、谢谢?”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感觉到池声好像刻意和她拉开了点距离,这一路上都没再开过口。 到了小区门口,池声就走了。 江雪萤右手捧着奶茶,左手拎着塑料袋进小区。 小区门口就有个垃圾桶,她正要顺手把塑料袋丢进去,忽然意识到有点儿不对劲。赶紧顿了顿,把塑料袋翻了过来。 结果就从塑料袋底翻出了个粉色的便利贴,有点儿像点外卖的时候商家统一送的。 但很明显,她手上的这张不是。 便利贴上潦草地写了几个字。 “今天,谢了, 把你牵扯进来不好意思,抱歉。” 末尾,署名“池声”。 这一行字写得虽说恣意了点儿,但特别漂亮,一笔直下,险峻微瘦,颇具骨力。 而在“池声”这两个字旁边,竟然又囫囵潦草地画了只蹲着可爱的小狗,呆呆的,神情姿态惟妙惟肖。 江雪萤愣了一下,忍不住想笑,忽然想到自己在奶茶店里看到的那一幕。 少年低垂着眼睫,长腿微曲,如玉的指节运笔如飞,微微凸起的骨节凌厉、蓄势待发,似乎要冲破淡青色的血管皮肉。充满了这个年纪所独有的、青涩的力量感。 没想到这么一本正经的样子,竟然是在画小狗。 ※ 出了小区,池声伸出胳膊轻轻地嗅了一下,确保没闻到什么残留的香烟味儿才放下。 刚刚江雪萤离他太近,他怕身上的烟味飘到她那里去,这一路上都刻意保持了点儿距离。 等上了公交车回到城中村的时候,差不多六点多。 正要上楼,忽然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一阵嘤嘤的呜咽声,池声停住脚步,转身蹲下,垂着眼从地上拎起一条小狗。 正是那天晚上那条金毛和不知道什么串串。 一天不见,这狗竟然比之前还瘦了点儿,看起来委委屈屈的,更可怜了。 这得多废才能混成这样? 他拎起它后颈皮,凑到面前,琥珀色的淡色双眼看了一眼。 长睫微敛。 “小东西。” 对于流浪狗流浪猫他一向没那么多充裕的爱心。但今天,池声鬼使神差地把它提溜起来,面无表情地顿了顿,揣到了怀里。 小狗嗷嗷嗷乱叫。 他火速又把它拎出来。 一人一狗冷静地对视几秒,他干脆端在胳膊里,上楼往家走。 老太太之前一直想养狗,老头儿走了,有个伴陪着她也不错。 老太太看到小狗果然大为惊喜,爱得不行,连连笑问,“声声,你这从哪儿抱回来的?” 池声正在脱那件黑t,刚抱狗沾满了泥,“路上捡的。” “家里有热水吗?”池声赤—裸着上半身,团着那件黑t问。 少年皮肤冷白,腰腹劲瘦,隐约可见肌肉线条。 “有有有,”老太太正忙着逗着小狗,“哎呀,我们家叫什么呀?乖乖你说叫什么呀,嗯?” 瞥了眼老太太,池声走进浴室去洗澡。 等他洗完出来的时候,老太太已经给小狗起好了名字,叫“皮皮”。祖孙俩迅速建立了家人般亲密的关系,这位乖狗孙十分有眼力见地狂摇着尾巴,讨好地贴着老太太的手舔个不停。 池声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一边拿着毛巾擦头发,一边捞起手机娴熟地点开社交软件。 少年头发还在往下滴水,洗过头显得头发更黑,也更软,贴在额角和走势优越的山根,整个人像只落水的小狗。 软件上自然是干干净净,除了广告推送就没再有任何消息。 他拿起手机,对着那只已经叫“皮皮”的狗,咔嚓拍了一张。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照片已经贴上了说说。 指腹一顿,池声眼睫动了动。 做着一切的时候,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出自什么冲动,闭闭眼,眼前只闪过一张脸。 柔软、白净、清秀。 以前追过池声的姑娘不少,有清纯挂的,也有张扬挂的,不过他都没什么意思,下了课更喜欢和男生凑在一起打打球打打游戏。 时间久了,大家也都知道了这人看着冷淡招摇,实际上也是真的冷淡招摇,距离感极强。对谈恋爱看起来毫无兴致,任凭背地里小姑娘们如何议论翻了天就是无动于衷。 但这是第一次,有人给他这样奇怪的,说不上来的感觉。 手指点了两下,就已经配上了文案。 在“发送”图标上,指尖徘徊良久,按下,又松开。 等手机屏幕里倒映出他那双眼的时候,界面已经显示了发送出去。 既然已经发送出去了,就不用再想那么多了。池声把手机朝下扣在桌子上,走到柜子里去拿吹风机。 过了二十分钟,手机依然安安静静的。想到那条说说,他捞起来又看了一眼,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犯了个错误。 ……他好像把江雪萤给锁在空间外面了。 他性格本来就怕麻烦,出事之后干脆就对所有人一股脑地关闭了权限。 仰躺在床上,池声垂着眼动手指开始捞人,把江雪萤从禁闭里给放出来。 说不清怀揣着什么想法,是想让她看到,还是不想让她看到。 指尖在“相册”上游移了一秒,果断摁了“解锁”。 做完这一切,他才丢了手机,阖上了眼,浓长的眼睫漫下来,在眼皮投下淡色的阴影。似乎觉得头顶的灯太刺眼,横住一只胳膊挡住了光线。 ※ 江雪萤回到家,做完作业洗完澡,就像许多手机依赖症患者一样,习惯性地滑开了手机。 先是看了眼微博,接着又爬到ao3翻了点儿同人文,最后才打开了□□刷起空间。 她□□里的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 一打开空间跃入眼帘的第一条就让她愣住了。 是池声。 配文很简单利落的两个字。 “捡的。” 图片是一只小狗。 江雪萤点开看了一眼,好像是金毛串串,不知道断奶没有,细瘦的身子顶着一个毛茸茸的大脑袋,可怜的大眼睛乌溜溜地转着,真正地瘦成了量词“一条”,让她立马就想到了池声画在便利贴上的那只简笔小狗。 她条件反射地先点了个赞,回过神来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之前是看不了池声的空间的,现在能看见,应该是池声把她放了出来。 人都有好奇心,她也不例外,江雪萤自认为颇为闷骚死宅,只犹豫了几秒,就点开了池声的空间。 空间里很干净,黄钻贵族头衔已经灰了。说说像是特地清理过,停留在去年三月份。 江雪萤看了眼相册“242”,又抱着来都来了的念头点开了相册。 柯小筱说:“韦斯莱是我们的王。格兰芬多经常喊的。中二点说,我觉得,那时候的池声就是南城的王。” 那时候的池声是什么样的? 江雪萤曾经想象过,但不论想象多少遍都没有相册里所展现的那个意气的少年形象更为直接。 照片很多,似乎是记录了池声前半个南城中学的生活。 第一张照片像是抓拍。 照片里的池声穿着南城中学的校服,正坐在篮球场上仰头喝水,脚下散落了几颗篮球。 冷白色的肌肤被阳光照耀得几乎透明,骨节分明的纤长手指似乎都透着光,泛着淡淡的粉色血色。 镜头外的人似乎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少年瞥了镜头一眼,湿漉漉的额发和眉睫还在往下滴着水。 一双眼撞入镜头时,就像是夏天冲开瓶盖的冰镇橘子汽水,又冷又劲儿,心里哗啦啦得像是在气泡在响。 第二张照片像是在ktv里拍下的。 少年只露出半个侧脸,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彩色灯球的光照落在脸上,光影斑驳,在少年侧脸轮廓打下一层幽微的蓝光,映入眼底,眸色更疏冷。似乎是觉得百无聊赖,手指还在摆弄着桌子上散落的啤酒瓶。 明明照片背景里的人很多很热闹,但就算坐在角落里,池声好像也是当之无愧的焦点。 江雪萤一张一张地慢慢翻了过去,每一张里的池声身边都簇拥了许多人,男男女女,都在以他为中心。 当初的池声好像在身体力行地书写着少年意气,肆意招摇。 原来柯小筱说的都是真的,那时候的池声就是南城的王。 池声他好像太知道怎么讨人喜欢, 或许只要他想,早晚有一天就又能重回聚光灯之下。 ※ 江雪萤本来还担心论坛的事会对池声造成什么影响,所幸吴捷他们似乎也怕闹大,帖子删得很快,视频只在小范围内传播了一阵子就没了动静。 自从撞上了那票□□之后,吴捷可能是被吓得不轻,再也没来找过茬。 其实江雪萤也曾经犹豫过要不要直接直接告诉夏老师,但考虑到少年性格太骄傲,或许不愿意这件事再大肆传播于人前,便一直没有吭声。 她应该相信他自己能妥善处理这一切。 事实证明,她猜得基本没错,安分了一段时间之后,江雪萤又听说吴捷找了一票人打算跟池声干架。 那天傍晚,她给池声发了一连串的信息,直到过了两个小时之后,才得到了个回复:?在 “你还好吧?”她问得非常含蓄和保守。 过了好一会儿,少年才慢悠悠地回复:“还行。” 等二天回到学校,江雪萤才从周围的风言风语中得知。 池声他,虽然答应了约架,但他昨天放学根本没去。 过去的是教导主任。 而过来上学的少年平淡如昔,过白的脸蛋干净如初,嫩得连道挂彩都没。 江雪萤:“……” 大概, 是她, 思维盲区了吧? 这件事闹得很大,拔出萝卜带出泥,据说学校要劝退这吴捷跟那几个学生,那段时间,江雪萤注意到老夏的办公室总是堵着一对中年夫妻拽着吴捷一起苦苦哀求。 毕竟是义务教育阶段,最后还是被记了大过,以留校察看作处。 至于债务问题,池声也没告诉她是怎么解决的。 从他三言两语中江雪萤自己猜也猜出来了个大概。池声他爸当初生意做得大的时候,应该是给家里上了巨额的保险。池父拿着这笔钱还了最紧迫的欠债,池家的日子一下子好过了很多。池声也不再像之前那般特立独行,故意惹人厌,更像是回到了当初漫不经心的疏冷做派。 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中考的脚步也在逐步逼近。 大考当前,整个年级都褪去了之前的浮躁,没心思再搞八卦,全身心投入了学习中,变得安静下来。 江雪萤每天趴在桌前奋笔疾书。 她打小就偏科,成绩虽然不错,但数理实在有点拖后腿,没办法,只能用最笨的办法靠每天刷题来弥补,剩下来的就是厚着脸皮去问池声了。 这人聪明得好像天生就是为理科而生,成绩在年级里名列前茅,一骑绝尘。要不是他这一年状态不好,功课拉下了不少,江雪萤觉得以池声的头脑,稳居年纪第一应该是没太大问题的,这不是她无脑彩虹屁,池声做题的时候好像都没怎么思考,笔一顿就给出了答案,刷题速度快得令人发指。 除了带她刷题,他还指点她买了不少课后习题,发过她几百mb的复习资料,帮她构建了个非常完备明朗的知识框架。 江雪萤闲下来的时候翻了翻这些复习资料,一项一项都整理得井井有条。她曾经试着在网上百度,但都没找到类似的,应该是池声他自己整理的。 虽然池声不说,但江雪萤姑且就认为这是他对她的“答谢”。 “江雪萤,”排队打饭的时候,柯小筱问她,“你和池声最近是不是在谈恋爱啊。” 江雪萤正跟食堂阿姨说她要那个糖拌西红柿,闻言,端着盘子一愣,“谁说的?” 柯小筱:“班里都在传你们两个在谈恋爱。” 她这段时间的确都没再跟池声“避嫌”来着,想到之前的“避嫌”行为,江雪萤就觉得自己可能是有点儿小题大做了,人没必要把自己太当回事儿。 有时候,人往往是被自己的想象吓退的,当踏出这一步,才发现曾经以为张牙舞爪不可逾越的怪物,其实只是挡在路中间的一只玩具熊。 她不后悔和池声的接触。 柯小筱虽然和她冷战了几天,却并没有和她决裂,整个三班也远没有她想象中的那般关注她。 勉强还能生存。 “没。”江雪萤回过神来,摇摇头,果断否决了这个传闻。 两个人端着餐盘找位子。 柯小筱明显还不大信,“真没?” “真没有。”江雪萤无奈地放下餐盘,在柯小筱质疑的目光中,犹豫了一下,“池声……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八卦是人之本性,柯小筱果然来了兴致,被她转移了注意力:“那你喜欢什么类型的?” 江雪萤夹了一筷子番茄,想了想,“可能是温柔聪明的?” 她从小就比较喜欢温柔的人。二次元的本命墙头虽然属性百变,但温柔的底色却始终不变,玩游戏的时候好像也比较喜欢那种医者类型的奶爸来着。 “准确地说,应该是偏温润风趣,又聪明的,”江雪萤不太确定地补充,“不过我也不太清楚。” 柯小筱想了想池声,少年那个疏冷招摇的劲儿怎么也和“温润”扯不上半毛钱的关系,江雪萤的神情又十分真诚看起来不像是在睁眼说瞎话。 …… 池声不是不帅,不是不聪明,也不是不瞩目。 可以说解题时的池声十分符合她“智性恋”的又一审美标准。 咬了口番茄,江雪萤慢慢地回忆着两个人相处的过程。 可能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打击太大,后来又发生了这些变故,也就没来得及酝酿少女心? 如果她刚转来南城看到的是从前的池声,那个肆意热烈的少年,说不定她也会像其他女孩子一样在背地里喜欢着他,议论着他,把那隐秘的喜欢悄悄地藏在整个青春期。 死宅内向如她,可能直到毕业和池声都不会有任何交流。 池声不会注意到她,她也将十分有自知之明不作打搅。 而现在,和池声相处的某几个瞬间,江雪萤偶尔也会有被“杀”到的感觉,但要说喜欢,好像又浅了点。 不过当下最紧要的任务还是中考,风花雪月什么的还是放放再说吧。 和青春期飘忽不定的爱情相比,成绩永远不会骗人,等到了开春的时候,江雪萤惊喜地发现自己的成绩竟然在不知不觉间提高了一大截,而这个时候距离中考只有三个月了。 考试当天,江雪萤自认为考得不错,考后对了群里的答案,化学满分,英语就错了道听力,其他科目也都战况喜人,可喜可贺,尤其是原本薄弱的物理数学都超常发挥,稳进南城二中该是没问题的。 再三估了几遍分,江雪萤难掩内心澎湃的激动,打开通讯列看了一圈,果断给她这位补习“老师”池声发了消息。 ——你估分了吗? 对面几乎是秒回。 ——? ——还没,怎么? 很难不让人怀疑这人是守在了手机前。江雪萤正要回复,聊天框显示正在输入中 ——你觉得,我像是需要估分吗? 【对方正在输入中】 ——江雪萤同学? 江雪萤:“……” ——对不起,打扰了,池老师。 ——说真的,我觉得我应该能进二中。这意味着我们可能是新校友了。 隔了半秒,对面又迅速给了回复。 ——那我是不是该说一句恭喜江同学。 江雪萤毫不羞耻地回复:“谢谢池老师。” 说到谢谢,她确实应该找个时间好好谢池声一次来着。 江雪萤想。 柯小筱似乎没考好,不过女孩子倒也不急,晃晃悠悠,蹦蹦跳跳地说:“再不济考得也比方晓灵她们几个好。” 中考方晓灵、吴捷和许梨这几个人没考好是人尽皆知的,这几个人的成绩本来就在三班挂倒数,方晓灵倒是不在乎,据说不打算念了,准备去表姐开的美甲店里打工。 “许梨可能去上职高,”柯小筱说,“吴捷我不太清楚,好像家里人也不打算让他继续念了。” 柯小筱说着话的时候,神情十分天真,像是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 看得江雪萤叹了口气,忍不住问:“那你呢,你打算怎么办?” 柯小筱:“就随便念念,念不出来再学个技术,化妆之类的我觉得挺好的。” 其实这一年她劝了柯小筱许多次,不过女孩子的注意力却还是很少放在学习上。当班里的学生或多或少都开始紧迫起来的时候,柯小筱却跟方晓灵许梨之流没差,偷偷看着放在桌洞里的杂志,大半夜熬夜追剧,继续关注着化妆、穿搭以及恋爱。 想起吴捷之前那场留校察看,江雪萤微微抿唇。 人人常以为高考是一道分水岭, 但中考未尝不如此。 学校或许会给学生们一次机会。 但社会不会, 这个年纪一切的好逸恶劳,一切自以为“酷”的虚掷,社会都会代替学校做出相对公正的判决。 暑假开始没过几天,柯小筱打电话喊她去打暑假工体验体验社会。 她们这个年纪一般没人愿意要,两个女孩子手挽着手找了半天只找到个发传单的活,按天计账。 工作地点是个刚开业的奶茶店,要宣传造势好几天。门前布置了一大堆气球,小风车之类的可可爱爱,又非常有少女心的装饰。 结果才干了一天,柯小筱就受不了跑路了,江雪萤觉得自己还能坚持坚持,反正她在家里除了打游戏和预习也没什么事可干。 早上八点,江雪萤准时来到奶茶店签到,奶茶店的店员叫周欣茹,是南城大学生的大一生。 周欣茹很照顾她们,见到她眉眼弯弯地笑:“呀,萤萤来啦?” 江雪萤乖乖地打了个招呼,忽然意识到店里还站着两三个陌生的少年少女,看起来是新来的,正在和店员交涉着什么。 发传单的学生们来了又去,江雪萤也没放在心上,刚准备开始一天的工作,周欣茹忽叫道:“哎!气球!!” 一阵风吹起门口装饰的气球。 眼看气球越飞越高,江雪萤想都没想,立即转头跑出去捞,“我来,我来!” 就在这时,却猝不及防地“砰”和什么柔软的东西撞了个满怀! 江雪萤:“对不——” 道歉的话卡在了嗓子眼里,江雪萤微微睁大了眼。 和她撞车的竟然是一只熊! 一只超大的玩具熊! 乌溜溜的大眼睛,黑黑的鼻头,还有那双大大的、粉色的肉垫。 在江雪萤惊愕的视线下,玩具熊朝她缓缓地举起粉嫩嫩的肉垫,“呼呼”挥动了两下,一把抓住了往上飘的天蓝色气球,摘下了头套。 “诶呀,对不起。” 头套下是个白皮肤,双眼明亮的少年,一米八左右的身高,穿着件白色的t恤,或许是因为长时间闷在头套里,乌发湿了大半。 少年举着气球朝她笑了笑,头发,脸上的汗水好像也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没撞疼你吧?” 第16章 国王的心 好帅。 江雪萤迟滞地,缓缓地眨了眨眼。 这是她对少年的第一印象。 面前的少年生着一双尤为明亮的眼,笑起来的时候就好像夏天的阳光洒落在人身上。 凭心而论,这是她见到的继池声之后最帅的了。 如果说池声是青春期那个遥远的,有距离感的大佬的话。这个少年就好像是抽彩票偶尔会抽中的帅逼同学,平易近人,明朗自信的班级小旋风,和所有人都能玩得开,会在课间揽着好兄弟的脖子笑笑闹闹地穿过长廊,被半个班的女孩子悄悄暗恋。 除了池声,江雪萤其实鲜少和异性相处,打心眼里钦佩能大方自然地和任何少年女生都能玩得来的社牛们。 “没撞疼你吧?”面对来自陌生异性的询问。 江雪萤脸上忍不住发烧,不过还是很认真地抬眼给予了否认,“没。” “没关系,不疼。”就是嗓音紧绷得有点儿不自在。 “那就好。”少年好像已经习惯了女孩子面对自己时的面红耳赤,又笑了一下,把气球递给她,“给你。” 紧接着就戴上了头套。 “你看到陈洛川了?” 江雪萤把气球还给周欣茹的时候,周欣茹朝她眯着眼笑了一下,“怎么样?是不是特别帅?要我说,他这张脸根本没必要戴头套,就应该露出来来揽客。” ……原来他叫陈洛川? 江雪萤扭头看了眼门前卖力揽客的玩具熊,深以为然。 店里在放着歌,从悲伤情歌,到摇滚古风,再到民谣儿歌,风格五花八门。 想起自己今天的任务,江雪萤也没有心思再犯花痴,抱着传单打起了精神。 于是,玩具熊少年站在奶茶店那头发传单。 她站在奶茶店这头发传单。 两个人一上午下来没有任何交流和接触。 或许是因为人偶服本来就抢眼吸睛,等那个叫陈洛川的少年手里的传单都发完的时候,她手上还剩厚厚的一沓。 少年脱下头套,微微垂着眼喝水。 很奇怪,喝水的时候也显出几分认真。 下颌微抬,骨相走势优越,单薄白皙的肌肤线条流畅, 一瓶矿泉水吨吨吨畅快地一饮而空。 随后,塑料水瓶被骨节分明的手指用力捏扁,潇洒地丢进了垃圾桶里。 满分命中。 虽然他没表示什么,但江雪萤看到他眼睛好像更明快了许多,整个人脑门上好像都写着“开心”两个大字。 江雪萤:“……” ——她也好想休息 好想喝水。 …… 或许是她艳羡的、怨念的眼神太过明显,他扭头看到她,愣了一下。 被当场抓包,江雪萤也怔了一下,羞耻地飞快移开了视线,故作认真地继续询问来往的路人,“你好,奶茶有兴趣……” 仿佛刚刚那一眼只是她不经意间投来的一瞥。 就在这时,肩膀一沉,被人冷不丁地拍了一下。 江雪萤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回过头,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她身后,笑容很灿烂,“要我帮忙吗?” “诶?” 离得近了,她才发现少年有多高。 脖子上还带了一串银色的项链,弯着眼笑起来的时候神采飞扬,极具清爽的少年感。 拍在肩膀上的手带着灼热的温度,江雪萤四肢僵硬,大脑空白,不知道说什么,含含糊糊地下意识拒绝,“不用了。” 没想到少年却仗着个高腿长的优势,轻而易举地就捞走了她手里的传单,很认真地给出了建议。 “其实,你不要问他们想不想喝奶茶。” “你可以说,你好,能帮我拿一份传单吗?一般来说,大家都愿意帮这个举手之劳。” “你看我。” 他转过身,锁定了两个结伴而来的小姑娘,身体力行地向她示范。 …… “不——”用那么麻烦。 剩下来的几个字被她硬生生地咽进了肚子里。 少年:“你好,能帮我拿一份传单吗?” 两个小姑娘一愣,脸色立刻就红了,飞快地接过了他手里的传单,甚至还主动多要了一份。 “帮朋友要的,她喜欢喝。”一个小姑娘小声辩解。 “你看吧。”少年扭头冲她笑。 江雪萤:“其实我觉得……” 少年:“嗯?” “可能看脸的可能性更大点。” 少年一愣:“噗。” 没人不被喜欢夸奖,他一愣,立刻哈哈大笑起来。 江雪萤:!!!……他笑起来的时候竟然还有个小酒窝! 少年这一笑,清爽阳光中又透出了点儿腼腆。 “怎么样,现在需要我帮忙了吗?”少年眉眼弯弯地问。 虽然很心动少年帮她发传单的提议,但江雪萤怕麻烦的性格还是让她拒绝了对方。 “我觉得,”她想了一下,努力让自己的语调显得委婉活泼一些,“我可以先试试你教的方法?不实践一下不是很浪费吗?” 少年显而易见地怔了一下 他似乎没想到自己会被拒绝,却也体贴地没有再勉强她。 “好,”很柔和的嗓音。 少年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扣—— 压下一阵不容忽视的力道。 一叠传单被轻轻地压在她掌心, 他把刚刚擅自主张拿走的传单还给她。 江雪萤抬眼,四目相对间,少年冲她莞尔一笑, “如果有需要可以再叫我。” …… 江雪萤当然没有叫他。 她一直坚持到了中午。 到了饭点,街上的人流量显而易见地少了下来,周欣茹轮换下来带着她们去拼单吃饭。 随便找的一家盖浇饭,胜在便宜。 其他人各点了自己想要的,江雪萤要了一份西红柿炒鸡蛋盖浇饭, 等饭的间隙,少年低着头玩手机,周欣茹看起来对陈洛川挺有好感的,颇有些醉翁之意不在酒地拉着她们作自我介绍。 “都一起工作了一天了,互相认识一下呗,”周欣茹笑说,“这是陈洛川。” 被点到名,陈洛川手指一滑,骨节分明的手指扶着手机,指腹摁上了电源键,立刻就合上了手机, 手指骨节分明,线条微微绷紧。 少年露出一口白牙,朝众人笑了一下。 周欣茹道:“陈洛川你好像是……” “实验的。”少年从善如流。 周欣茹点点头:“我就是n大的。” 其他两个女孩子都是外国语的。 轮到自己之前,江雪萤就已经感觉到紧张了,短短两三句话,她在内心就已经反复排练了好几遍,当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看过来的时候,才故作自然地说:“江雪萤,我是南城的。” 周欣茹主动提议:“这样,大家既然认识了,那就拉个群,到时候有什么事也方便群里通知。” 虽说就这几天的临时工,但大家还是没有异议地建了个群,群名就叫“某某茶小分队”。 吃饱喝足之后,众人略作休息,继续下午的工作。 陈洛川还主动给众人买了几瓶矿泉水, 江雪萤拿在手上,冰冰凉凉。 虽然上午说了不用陈洛川的帮忙,但这并不妨碍江雪萤觉得他说得的确有几分道理,试着用了陈洛川的办法,只说“能帮我拿一份传单吗?”效果可谓是立竿见影。 借着这个势头,她简直是越战越勇,嗓音也越来越冷静镇定,脸上挂着真诚的微笑,表现得也越来越像个活泼的社牛。 江雪萤:“那个,你好,能帮我拿一份……” “什么传单?”还没等她说完,面前过路的女人忽然劈头盖脸地打断了她。 江雪萤:“是奶茶店的。” 女人皱紧了眉:“你们这些小孩子家家的,暑假不在家里好好学习,跑到外面打什么工?” “……“这熟悉的说话方式,让江雪萤心里咯噔一声,忍不住将女人从头到脚看了一遍,约莫四十多岁,眉头皱得仿佛能夹死苍蝇,其举手投足间颇有几分她妈的风范,正是战斗力最强的时候。 最重要的是,江雪萤微微抿唇,心里涌现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对方看起来似乎正在气头上。 “就是想体验生活……”哪怕明知道这个时候最好不要跟面前的女人起冲突,她还是忍不住反驳。 女人果不其然立刻来了劲儿,指责道:“体验生活?我告诉你,你们这些小孩子当前最要紧的就是学习?知道吗?你说你们放假干点啥不好,干这个?” 江雪萤本来还能辩解反驳两句,奈何女人战斗力太强,说话像连珠炮,她一开口就劈头盖脸地打断她。 来来回回,她竟然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随着众人的视线纷纷看了过来,江雪萤鼻子一酸。 她一直有个毛病,吵架的时候老是忍不住眼热,根本没法控制。 这种人越纠缠越来劲,江雪萤不欲引起大众注意被人围观,抿紧了嘴巴,选择直接丢给她一个后脑勺,头也不回地往奶茶店里走。 周欣茹拉住她:“怎么了?” 江雪萤委屈又来火:“她神经病。” 周欣茹安慰,叫她先在店里坐会儿:“没事,总是会遇到这种人,我之前发传单的时候还被人无缘无故骂了一顿。” 手上的冰矿泉水已经热化了。 攥紧着矿泉水坐在奶茶店里,江雪萤唇瓣紧抿成一线,湿润的水汽濡湿了眼睫,哪怕再竭力控制,也控制不住眼前的景致逐渐模糊。 其实这两天里她也不是没遭过人白眼和冷遇,但从来没像今天这么委屈。 她发个传单碍她什么事儿了?她心情不好就跑过来高高在上地对着她教育一通?她以为她是谁,就是她妈还没这么事儿呢? 女人已经走开了,她却还耿耿于怀地在心里复盘着刚刚的对话,一声不吭地闷头想,要是刚刚女人那么说,她那样回她,再那样怼她。 越想就越懊悔。可恨刚刚她实在太过没出息,不像现在这么妙语连珠,伶牙俐齿。 懊悔得恨不能挠墙间,一只手忽然搭在了她肩膀上。 江雪萤一怔,陈洛川正拿着纸巾看着她。 看到她,他吃了一惊,“我刚刚还在想你可能需要这个,但现在应该不需要了?” 争执发生的时候,陈洛川和上午一样,在另一头发传单,刚听到动静,走过去一看,江雪萤就采取了一种最有效的手段迅速解决了争端。 说实话,发传单遇上这种事挺正常的,陈洛川从口袋里摸出纸巾之后,其实徘徊犹豫了好半天,不知道是该装没看见,还是过去安慰两句。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这姑娘面皮应该挺薄的,薄面皮通常意味着高自尊,高自尊的人估计都不太乐意被别人看到窘境。 等陈洛川终于下定了决心,掏出一包纸巾的时候,江雪萤已经火速把眼泪憋了回去。。 陈洛川:“……” 除了懊悔之外,更多的是尴尬。这点小事闹出这么大动静,陈洛川的好意让江雪萤尴尬到头掉。 “我没事……” 不知道是不是被她所影响,面前的少年耳朵也红了,犹豫着正要收回纸巾,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 陈洛川眼前一亮,火速把一包纸巾塞到了她手里,“留着擦擦汗。” 江雪萤恨不能满地找头:“……”她好想逃。 可能是出了这件事儿,下午的时候,江雪萤总感觉到陈洛川往她这边看了好几眼,像是特地分神出来照顾她的状况。 窘得她脸上发烧,指尖发烫,只能权当作不知情。 待到他那边的工作一结束,江雪萤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提了一口气,果然就看见陈洛川朝她的方向走了过来。 再次提出了建议:“我来帮你吧?” 江雪萤下意识拒绝:“不用了。” “没关系。”陈洛川说,“刚好我忙完了没什么事儿干。” 已经拒绝过一次,陈洛川又帮了她好几次,江雪萤再也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出来。 她一犹豫,陈洛川似乎就当她同意了,眼睛“蹭”地就亮了,朝她阳光一笑,“你等我。” 说完,就一溜烟跑了个没影。 几分钟后,少年突然抱着一把吉他朝她走了过来。 他竟然会弹吉他? 江雪萤一怔, 等等他哪来的吉他来着? 对上她震动的视线,陈洛川腼腆一笑,“之前一直想试试这样是不是有利于发传单,就带到了店里,可惜一直没人配合。” “你站在我面前就行。”陈洛川嗓音清朗,提醒道。 “哦、哦。”迟疑半秒,江雪萤小心翼翼地站到了陈洛川身前,特地留意了一下,看了一眼。 ……应该没挡到他。 少年抱着吉他,坐在气球和风车下面,清了清嗓子,手指一拨,伴随着旋律,眉眼弯弯地唱了起来。 虽然没听过这首歌,但伴随着轻快的旋律,江雪萤也听出来了,这是一首儿歌。 【unastregavaganelcastello 一个女巫在城堡游荡 guidatadaunanera,tetraebuiastel 用一颗暗黑的星星领路 e&039;perilosapiudiunltello 她比尖刀还要危险 peroèdavveroobel 但是确实长得很漂亮 ……】 少年嗓音清朗而有磁性,唇角挂着个灿烂的,大大的笑,眉眼柔软得不可思议。 白t少年,吉他,风车气球,或许是因为长得太帅,光是坐在那里,就像是一部偶像剧。 很快,就有行人停下来驻足观看。 弹唱到间奏时,陈洛川很自然地笑道:“大家方便的话能不能帮忙拿一份传单?” 又眨眨眼,催促她赶快上前。 江雪萤赶紧上前递出传单。 少年低下眉眼,指尖波动,继续唱: 【andoilretrafissarapito 国王一遇见她立刻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leonperdecertol&039;oasione 她当然不会错失良机 eglitoailcuore undito 用一根指头点了一下国王的心 leservepersuapozione 那是她的药水里需要的】 天色已经渐渐地暗了下来,太阳快落山了。 夏日最热烈的晚风中,少年每到间奏,都会眉眼弯弯的跟行人互动,惹得行人发出善意的哄笑。 空气中传来奶茶店搅拌机“咕噜噜”的声响,周欣茹似乎在店里打桃子汁,新鲜的桃子味浓烈到令人微醺。 【devidirailre 你得告诉我国王他爱上了谁 carastrega,carastregapienadi 亲爱的女巫啊亲爱的女巫啊你诡计多端 fattiunapozioneadessoebeviperché 现在给自己配一瓶药水喝吧因为 devi: 你需要变得更聪明一点才行: ilreènae 国王爱上的是你呀】 天边的火烧云卷动如海,灰蓝色的天空中,星星升了起来,一闪一闪地还有些黯淡。 落日一点点没入燃烧着火焰的海水中。 江雪萤抱着传单,微微入神。 晚风中,行人驻足望向怀抱着吉他的少年。 少年抬起眼睫,却只眉眼弯弯地望向了她。 ※ 江雪萤20:32:40 ——今天,谢谢你。 趴在床上,江雪萤郑重其事地在聊天界面打下这一行字。 明明不过五个字,她却斟酌斟酌再斟酌,做了整整五分钟的心理准备,心跳得像打鼓。用尽了全部的勇气,才将心一横,点击了发送。 拿在手上的手机就像是烫手,一发完她就迅速丢开了手机,压在了枕头底下。 忐忑不安地仰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上明亮的吊灯,一点一滴地默数着时间。 这个点不知道陈洛川在干什么,吃饭?还是在洗澡? 一直没回复,是不是她表现得太刻意了? 一直等不到回复,江雪萤小心翼翼地把手机捞了回来,点开了聊天界面上的那个头像。 陈洛川的头像竟然是只小狗,说起来好像有点儿出人意料,但又微妙地符合了男生的气质。 虽然有点儿担心她浏览他的空间会不会被发现,但好奇心是人之常情…… 如此安慰着自己,江雪萤犹豫了一下,点开了陈洛川的空间。 其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促使着她,像着了魔一般地关注着陈洛川的信息。 男生的空间很干净,发的说说不多,看上去也很普通。 不是和朋友们一起吃吃喝喝,就是分享的一两首歌,要么就是冷不丁文艺风发作,不知道从哪里找到的好词好句。 最近的这一条是几张照片,画质模糊,还有虚影,看起来是少年随手拿起手机拍下的。 是夏夜天空一轮明月,背景是烧烤摊,只一眼好像就让人感受到了夏天炙热的夜风,萦绕在空气中的炭火、啤酒、烤串的味道。 怀揣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江雪萤一页页翻过,每一条留言和互动看得都很认真。 有叫陈洛川陈狗的,有喊他出去玩儿的,也有明显是女孩子的id和说话风格,可以看出来陈洛川的人缘极好。 去年七夕的一条说说,下面有人在嘲笑他单身狗, 陈洛川的回复只有简简单单的一个字,滚。 江雪萤心里莫名一动,就好像夏天喝下了一大口冰镇的柠檬汁,举着手机的指尖好像都跟着痉挛跳动了一下。 一些刚刚萌芽的,无法言说的小心思,好像在这一刻悄悄得到了纵容。 xxx(陈洛川)20:45:27 ——不客气 突如其来的回复。 简单的三个字让江雪萤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 刚要回复却迅速陷入了迷惘。 她接下来要回复什么来着?? ……总觉得天直接被聊死了怎么办?! 江雪萤默默抱头,她其实在网上不算社恐来着,还能勉强算个网络限定版的社牛。 但对上沙雕网友时的妙语连珠,谈笑风生,在这一刻好像统统都不起作用。思来想去,江雪萤只好打开表情包,挑了个可爱的猫咪表情,想了想又觉得未免有卖萌之嫌,挑挑拣拣之下,最终选择了个比较合适的发了过去。 这一次陈洛川回复的很快,竟然是只比她刚刚挑的小猫咪还可爱的猫猫头! ……可恶,败了。 想来想去,都不知道说什么比较合适,江雪萤又审慎地挑了张猫猫头,再次表示了感谢。 虽然不知道说什么,但尬聊必须要结束在自己的表情包上,也算是某种赛博社交礼仪。 陈洛川的回复依然很客气得体,带着面对不太熟悉的“同事”的礼貌。 最后发出了一张表情包,迫使自己捺下想要继续尬聊的念头,江雪萤呼出一口气,正准备切出聊天界面。 顶端冷不防地跳出一个聊天框,她手一抖,莫名有种做贼心虚感,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点了进去。 是池声。 xxx(池声)20:55:31 1? 紧跟着又跳出来一行字。 来不来? 这是来叫她打游戏。 很偶然地,江雪萤发现池声也是个游戏宅,玩过的游戏不少,从主机到掌机,从,rpg,到射击,再到益智冒险音游卡牌,可谓包罗万象。 而江雪萤就属于又菜又爱玩的那种,每次玩单机都要倔强地调成“普通”或者“困难”模式,总而言之,“简单”是绝不可能“简单”的。 当然,有了这个发现之后,大部分时间她和池声玩的都是风靡各年龄层的某项国民手游。 胜在方便,一局时间也不长。 刚开始看到池声的段位是星耀,她还有点儿惊讶,总觉得以池声这个熟练程度,怎么也得是个小野王吧,不可能和她一样是个手残。 直到少年在游戏里凶残地杀进杀出,她才恍惚意识到,池声因为家庭变故已经很久没玩游戏了,而段位是有继承制度的。 事实证明,池声的确是个能带她飞的小野王。 这段时间下来,江雪萤还发现,池声最常玩的本命英雄是个妖娆性感的女刺客,女刺客嗓音娇媚,身材火辣,前凸后翘,和少年这冷倦嚣张的模样似乎有天壤之别,很难看出来他还有闷骚属性。 江雪萤定了定心神,迅速回复:111 ——马上 不过登入游戏后,江雪萤没立刻登上大号,而是看着登录界面突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果断切了个小号。 说起来这赛季她还没怎么上过这个小号呢。 进了游戏之后,给池声发了个好友申请, 稍微等了一会儿,没任何动静,看起来是被秒拒了。 江雪萤也不气馁,又发了一个。 这一次,对方倒是同意了。 刚同意,一个冷淡嚣张的“?”就飞快地弹了出来。 江雪萤抱着手机回复:“猜猜我是谁?” 或许是因为和陈洛川的尬聊极大地打击了她的自信心。 她决定在熟人这里找回自信! 但手机对面的少年似乎完全没有猜的兴致。 眼睫一扫,伸出两根纤长的指尖,懒散地打下两个字。 “是谁?” 江雪萤:“猜猜看。” 少年刚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冰可乐,不咸不淡地瞄了眼手机屏幕,抽空回复:“是猪。” 江雪萤:“???” 没想到,池声竟然又补了一句:“给个提示?” 几秒的停顿之后: “虽然我没猜出来你是谁,但不代表你爹不爱你。” “你的好基友?”怕池声否认,江雪萤又接着道:“最帅的那个。” 对面再度弹出一个冷淡又风骚的“?” “你怎么可能是我。” “比你还帅的那个。” “死了。” “那勉强排第二帅的那个!” 又是一个凉凉地问号“?” “那你应该认错人了,” 少年一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慢条斯理地开了易拉罐,喝了一口,才屈尊纡贵地回复:“我的基友,除了我,其他长得都丑。” 江雪萤:“???你诽谤!” 这什么人! ※ 虽说如此,但和池声经过一通没营养的扯皮之后,江雪萤的心情还是有些小小的飞扬起来,唇角弧度也不自觉地轻轻弯了弯。 这么看来,她也不是完全的社交废嘛,只是性格有点儿“慢热”而已。 今晚的池声还是充分发挥了大佬的工具人属性,带她双排上了个小段位。 考虑到明天一早还要去奶茶店,和池声互道了晚安之后,江雪萤退出了游戏。 看了眼手机,已经快到她睡觉的点了, 但大脑还是十分清醒,精神奕奕。 鬼使神差地,江雪萤呼出一口气,又点开了陈洛川的空间,她不太敢点开他的照片看,因为会显示查阅了某条说说,只敢走马观花地看一遍。 其实她自己也知道自己的状态有点儿不太对劲,一想到陈洛川就莫名其妙的精神兴奋,不想睡觉,只想抓个人聊天。 说喜欢好像又不至于,准确地来说,她今天好像被陈洛川给crh到了。 满腔的倾诉欲无从表达,目前她唯一比较熟悉的也就只有池声,她总不能和池声说这个吧。 至于列表里其他的人,大部分都是搞同人的时候认识的沙雕网友,只对纸片人感兴趣,她还没找她们聊过三次的crh对象。 口头感谢或许还不够,江雪萤仰躺在床上,心下飞快盘算,最好能有点实际行动。 但送点什么比较好呢…… 给池声的礼物她已经想好了,但对于陈洛川,她完全是一无所知,也不知道他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吃顿饭是最保险的了,但对于一个社恐来说,请吃饭的操作难度未免太高。 结果这么一路想下来,她越想越清醒,半夜两点非但没有困意,反倒双目炯炯,更为精神勃发。 就这样一直翻来覆去地生生熬到了四点多,江雪萤这才迷迷糊糊地睡去。 第二天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心脏咚咚直跳,少女心思跑了个烟消云散。 路过家门口蛋糕店的时候,江雪萤进去买了块黑森林小蛋糕。 思来想去,还是送吃的最为保险了。 一路上检查了好几次蛋糕有没有颠坏。 卖相很重要。 把装着小蛋糕的纸袋子放好,身后忽然响起一道清朗的嗓音。 “早!” 就像一道小小的电流“滋啦”一声,飞快地滑过耳廓、后脑勺,四肢百骸荡过一阵酥酥麻麻的痒意,江雪萤作了好几个深呼吸,才勉强压下耳根的热意,敢于转过身去。 陈洛川后脚进店,眉眼弯弯地看她,少年身材挺拔高大,头发在阳光的照耀下,茸茸熠熠的,像有脉脉浮光。 皮肤极白,肩颈线条流畅,一直延伸进了白色的t恤里。 t恤上是一只嫩黄色的柠檬图案。 咚咚咚。 耳畔回荡着心脏剧烈的搏动声。 “啊……早、早。”完全不知道是怎么打完招呼的。 等回过神来时,她已经脚踩在店外被太阳炙烤得滚烫的地砖上,怀里还抱着一叠传单。 刚刚发生的一切就宛如擦了凡士林的相机镜头,朦朦胧胧的像是在梦游。 此刻看到的嫩绿欲滴的行道树枝叶,滚烫的热浪,似乎才回到了现实。 托陈洛川的脸和性格的福,他的传单永远是散得最快的,周欣茹站在店里叫了他一声,两个人就隔着一张柜台有说有笑。 少年半个身子随意地倚靠在柜台上,一只手撑着桌面,明亮的眼里笑意盈盈。 江雪萤忍不住看得入了迷。 陈洛川身上散发着和池声一样的,她极为羡慕的舒适感。 就在这时,少年忽然侧了脸, 不经意地, 就和江雪萤认真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江雪萤一愣,清楚地捕捉到了陈洛川眼里的微讶。 他起身,似乎打算朝她的方向走来。 江雪萤脚步一转,装作没看见,赶在陈洛川过来前飞快地走开了。 虽然被陈洛川crh到了,但比起和陈洛川面对面交流,旁观者的角度对她这个社恐来说才是最安全的。 少年一怔,脚步顿在了原地。 陈洛川:“……?”虽然这么说很自恋没错,但这还是第一次有女生看到他走过来就光速逃离现场的。 倒也没再继续追上去,周欣茹又喊了一声什么,陈洛川转回了柜台前。 江雪萤也一怔,抿着唇线,有些左右为难地站在了原地。 这一刻,她猛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 对于一个帮助过她的人来说,她的态度是不是未免有些过于冷淡了? 生活可不是什么言情小说,优秀的男生会因为女生刻意的冷淡,从而对她上了心,觉得这个人和那些肤浅的女孩不一样。 在还不熟悉的情况下,这样的行为无疑只会起到负面作用,阻碍人更进一步的接触了解。 就一个社恐而言,虽说是轻微的,却也总是忍不住将人际交往中的细节一遍遍反刍、懊悔。 如果自己能再大方一点就好了。 这个认知让她这一整天都有些心神不宁,一天的工作很快结束。 其他两个女孩子结伴先走了,等到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江雪萤鼓起勇气叫住了陈洛川。 “那个。” 少年正在帮着收拾一些杂活,夕阳从他背后照过来,肩膀显得薄而清峻。 闻言,他转过身来,那双明亮的眼睛里小小地绽起了一抹惊讶之色。 眉眼一弯,“嗯?” “是你呀?” 看起来并没有介意她刚刚的失礼。江雪萤心底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能和我出来一下吗?” 陈洛川微讶,“好。” “那你等我一会儿,我们待会儿一起走。” 加快动作结束了手头上的工作后,两个人并肩一起出了奶茶店。 等奶茶店渐渐离得远了,江雪萤才郑重地把手上的小袋子递给陈洛川。 “这个给你,昨天,谢谢你。” 老实说,她还有点儿担心和陈洛川上演极限拉扯。 但少年似乎已经有了经验,打开袋子看了一眼,就朝她露出了个灿烂蓬勃至极的笑容。 “倒也不用那么麻烦,昨天只是举手之劳。” “但我觉得还是当面说声谢谢比较好,而且,”江雪萤顿了顿道,“要不是在奶茶店上班,我就送你奶茶了。” 陈洛川哈哈笑了一声,看起来深有同感。 “对了,”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你等我一下。” 说完转身往后跑了几步。 少年手长腿长,步伐很快,很快就消失在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江雪萤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人,干脆就打开手机刷了会空间。 正巧刷到陈洛川昨天发的说说,是分享的一首单曲。 下面有不少人的回复。 点赞数更是令她望尘莫及的多。 其中一个叫“星野菠萝”昵称吸引了江雪萤的注意。 看起来是女孩子的昵称,她昨天发现这个昵称频繁出现在陈洛川的说说下和他互动。 没有女朋友,会是暧昧对象吗? 江雪萤想了一会儿,实在没勇气去视奸这个姑娘的空间,只好点开了那首单曲,进了网易云。 这是一首热情洋溢的西语歌。 《panyeil》 中文名是《面包和黄油》 顾名思义,曲调和歌词非常奔放甜蜜。 点了个喜欢,就像是把自己的心思郑重地藏入铁皮盒里。 就在这时,肩膀被人轻轻地拍了一下。 “嘿。” 江雪萤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牵着耳机线回过身。 陈洛川逆着光站在夕阳下, 他个子高,站在人群中有种鹤立鸡群的挺拔清俊,此时双眼明亮,笑意粲然,露出一只可爱的小虎牙。 手上被占得满满的,一左一右捧着两杯奶茶,看包装属于另一家奶茶店。 “?”慌乱之间,陈洛川似乎是瞥见了她的手机屏幕,眼睛一亮,捧着两杯奶茶,露出个惊喜的笑,“你也喜欢这首歌?” 被抓了个现行,江雪萤手忙脚乱地收起耳机线,她当然不能承认是因为视奸他空间顺势点进去的。 陈洛川这清爽阳光的笑容,这个时候也带了点儿单纯的意味,笑得她自觉世风日下,人心险恶。 “……”她就是那个日下的世风、险恶的人心。 对此,她只能硬着头皮撒了个谎。 “日推推到了,当时觉得挺好听的。” 陈洛川笑了笑,把其中一杯奶茶递给她,“是吧,我也觉得这首歌好听。” 她接了奶茶,陈洛川又开了口,嗓音有些歉疚,“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口味的,所以就按照我的口味来买了。” 杯壁转了一圈,看到了奶茶上的标签, “泰式柠檬茶 半糖、去冰” 江雪萤当然不会介意,非但不介意,甚至还有点儿窥见了他口味的欣喜,好像更了解了陈洛川一点。 “这怎么好意思。”她说。 陈洛川不解:“?” 江雪萤抿了抿唇角,有些无奈地说:“感觉……一来一回,就好像没道谢一样。” 陈洛川看起来忍俊不禁,“其实是不一样的。” 这次轮到江雪萤不解了。 对上江雪萤微讶的视线,陈洛川捧着属于他的那杯奶茶笑起来,另一只手指了指自己胸口的位置。 嗓音就像是夏天清凉的薄荷味道的风。 “你的心意,我已经收到了。” 第17章 壁咚 犯规, 实在太犯规了! 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天然撩这种生物的存在吗?! 心脏是跳动到几乎快要蹦出胸口的程度,回到家后,江雪萤把手上的奶茶一把塞进家里的冰箱,还能感觉到一阵手忙脚乱,面红耳赤的感觉。 虽然知道陈洛川没那个意思,但那一刻她还是有了种被抓包的极速眩晕感。 这一杯奶茶江雪萤整整一下午都没舍得喝,一直到晚上才忽然意识到奶茶是不能隔夜的。 怀揣着甜蜜的负担,她懊悔地喝完了一大杯奶茶。 早知道还是早点喝了,这个点喝奶茶不胖你胖谁? 在奶茶店打工的时光,对江雪萤而言就像是夏日限定版的心动。 她无数次都看到撑在柜台前的少年,侧脸朦胧在落日的余晖里。 夏天变得格外的漫长,又格外的短促,短得就好像,等她再回想起的时候,好像只有那么一次日落。 三天后,奶茶店的开业促销活动如期结束,江雪萤也顺利完成了自己打工计划。 自那杯奶茶之后,她和陈洛川就再没有什么多余的可以称之为暧昧的接触。 从促销结束到开学的这段日子里,她也没再见过陈洛川,两个人倒是以点赞之交,频繁地活在了对方的□□空间里。 周末一大早,江雪萤是被快递电话吵醒的。 闭着眼摸到手机的时候,她大脑还是宕机的状态,下意识地回:“嗯,放在楼下超市就可以了。” 是她给池声买的“谢礼”到了。 正好也不困了,江雪萤头也没梳,脸也没洗,踩了个拖鞋跑到楼下把东西抱回来,开始坐在地上拆快递。 “礼物”是几盒崭新的游戏卡带,正是近一年来最红火的那几款,她曾经旁敲侧击过池声,买的都是他没玩过的。 或许是因为家庭变故,这一年来他错过了不少新游戏。 游戏卡带本来就贵,一盒得花上三四百,她自己买还能上个闲鱼买个二手。鉴于要送礼,只能忍痛买了正版全新未拆封。 为此花掉了她在奶茶店打工的系悉数工资外加自己一部分零花钱,几盒卡带林林总总加起来也有了一千多。 正好昨天池声喊她一起打游戏,不如趁这个机会把卡带送出去。 放下快递,江雪萤起身洗漱刷牙,折回客厅的时候,顺手捞起手机刷了一圈朋友圈。 恰巧看到了陈洛川发的一条说说。 是一张游戏截图。 ——“怎么玩?” 配了个苦恼的表情。 刷到陈洛川说说的感觉,就像是每天都在拆快递,原本平平无奇的生活突然有了一份份小小的期待感。 截图正是那款国民手游, 江雪萤咬着牙刷,呼吸都忍不住屏住了。 忙腾出一只手在下面回复。 “你也玩吗?!” 陈洛川没有立即回复。 看了眼说说时间,是昨天半夜发的,这个点应该还在睡觉。 不着急。 略作洗漱打扮,江雪萤把卡带揣进随身的背包里。和江母道了个别,就走出了家门。 包是她自己扎的,别了好几个小圆的吧唧。 上车前给池声发了个信息。 “我出发了。” 少年倒没在这个时候表现出狗的本性。 只很随意地回复了一句,“路上小心。” 坐在公交车上,一直到下车前,江雪萤就翻来覆去地刷着手机等着回复。握在掌心的手机静悄悄的。 这种感觉实在太过磨人,她深吸一口气,拿出耳机,打开网易云,播放那首《面包与黄油》。 公交车到站。 下车步行了几百米,就到了目的地。 这是离二中附近一个老旧小区,和江家在一条公交线上。 爷爷死后,池声一家就搬出了城中村,池父拿着不菲的保险金额还了一部分债务,又把剩下来的钱作为本金继续做起了生意。 虽然江雪萤没见过池父,但从池声口中模模糊糊也能猜出来池父应该是个眼光和行动力都很强的人,如今生意做得颇有起色,一年下来债务也已经还了个七七八八。 由于工作忙,池父不常着家,池声升了高中之后,池奶奶一个人寂寞,干脆带着皮皮搬到了老家住一段时间,好歹有老姐妹彼此做个伴。 皮皮就是池声捡的那条狗,池声带着它见过她两次。 傻狗没心没肺,每天就颠颠地傻乐,因为长得萌,黑润润的鼻头,一双大眼睛,看起来还特别有礼貌。 综上所述,这个家目下只有池声一个人在住。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跑来找池声玩。 站在门前,江雪萤摁响门铃,耐心地等了一会儿。 门后传来一阵趿拉着拖鞋的动静,由远及近。 没一会儿的功夫,门开了。 池声穿着打扮十分随意,黑t恤,大裤衩,靸拉着一双拖鞋,站在门前。 极白的脖颈线条一直没入黑色的衣领, 少年白皙劲瘦的指节随意地扶在门框上,头发乱糟糟的,看起来像是没睡醒。 一双疏淡的眼扫了她一眼。 言简意赅:“进来。” 江雪萤审慎地抓紧了自己的小包,这是她第一次跨进异性的家里。其实她是打算送完卡带喝一杯水就走的。 没想到,门后忽然又传来一个大嗓门。 “这是哪位妹妹?!” “早知她来,我便不来了。” 粗矿的男声,掐着一把又尖又细的嗓音。 江雪萤如五雷轰顶,被轰懵在原地。 而池声的眼皮也显而易见地抽了抽。 随后一个寸头少年,探出个头来,五官颇为英俊,但神情欠揍得十分嚣张。 江雪萤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寸头少年穿的红色t恤上,上书“地底人”三个黑色的大字。 迟疑了一瞬。 这不是……某部治愈番的男主穿着? 寸头少年的目光也落在了她背包的鹿目圆吧唧上顿时露出个惊喜的神色。 一开口,石破天惊。 “呀,你也是二次元啊。” 江雪萤如遭雷击:“……” 滚滚天雷震得她头皮发麻,脸皮发僵。 ……如果她有错,应该请老天爷来惩罚她, 而不是突然冒出个中二病来问她是不是二刺猿。 ※ 寸头少年明显是故意的,因为他自己说完二刺猿之后,自己就笑抽过去了。 池声掀起眼皮,不轻不重地踹了他一脚。 “滚。” 寸头少年匀了气儿,哀哀叫道:“诶!刺身!你干嘛呢!” “?” 池声停下脚步,睨他一眼。 看神情明显懒得搭理他。 少年懒倦地一垂眼睫,趿拉着拖鞋越过他,“再叫刺身。” 不漏声色,慢条斯理地威胁道,“我就把你,削成刺身。” 寸头少年:“不至于,不至于哈。” 江雪萤眨眨眼:……所以说刺身其实是池声的外号? 寸头少年又好奇地看她,“二刺猿妹妹你好,我叫祝骁阳,是刺身的那个竹马。” 江雪萤:“……” “我叫江雪萤。”以及,能不能别叫她二刺猿。 池声越过名叫祝骁阳的寸头少年,丢给她一双鞋套。 忽道,“我没叫他。” 是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得见的嗓音,音色清朗,因为压得低,带了些哑。 少年手搭在玄关的鞋柜上,基本上把江雪萤跟祝骁阳隔绝了起来。 “他两分钟前自己跑过来的。”他续道,“还没来得及跟你说一声。” 明显是也记得江雪萤的社恐属性。 江雪萤忙摇摇头:“没关系。” 虽说池声这人看着冷淡嚣张了点儿,但在细节上倒是莫名知礼懂礼,特别有教养。 该说谢的,该道歉的,该解释的从来没含糊过。 踩着鞋套进了门,池声转身去了冰箱去给她倒可乐。 江雪萤有点儿拘谨地在客厅坐下,四下打量了一眼。 客厅收拾得很干净。 柜子里塞得满满当当的,冰箱上贴了十多个花里胡哨的贴纸。 在来之前她还以为以池声的个性家里说不定走的是极简风的装修风格。没想到整个小窝看起来乱中有序,十分温馨。 面前的茶几上散落着几个手柄,几盒卡带。 她打量客厅的时候,祝骁阳也在打量着她。 越看心里越啧啧称奇, 多稀罕啊, 多不可思议呐! 池声和个姑娘走得这么近!还叫人来打游戏! 面前的姑娘长得并不算什么美人, 不过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的,三庭五眼胜在十分端正清秀。对于普通人而言,每一处五官都长得恰到好处的端正其实就已经很困难了。 留了个齐刘海,没穿裙子,穿了个t恤和杏色的短裤,看起来文文静静,乖乖巧巧。 据祝骁阳自己介绍,他是池声的发小,也就是传说中的竹马,不过初中没在南城上,初三才转回来的。 开学也跟他们一样上二中。 江雪萤忍不住看了眼在厨房里垂着眼皮忙活的池声。 池声他应该没把学校里的事告诉他,所以说,霸凌这些事,祝骁阳应该不知道。 “你也喜欢小圆?”祝骁阳直接问。 “还好吧。”江雪萤保守地说。 想了想,又主动踏出了一步,“老虚太报社了。” 这话说得,一听就是老二次元了。 祝骁阳唇角一勾,双眼放光,立刻激动得和她探讨起了老虚。 要说都是二刺猿交流起来也轻松,各种梗接抛得也十分自然流畅。 没一会儿的功夫,江雪萤也放松了不少,热切地跟着祝骁阳一路聊得火热。 等池声端着个玻璃杯子回来的时候,两个人已经凑到了一起,双眼放光,言辞热烈。 咚。 少年收回视线,把玻璃杯轻扣在茶几上,淡淡提醒:“给。” 江雪萤抽身分神,愣了一下,赶紧道了个谢。 这一杯刚开的可乐还冒着气泡,最重要的是,池声他竟然给她切了片柠檬。 少年就带着指尖的柠檬香,坐到了她旁边的沙发上,拿起了sh手柄。 从江雪萤进门到她走,身边好像一直都萦绕着一股清爽微酸的淡淡柠檬香。 祝骁阳提议打游戏,江雪萤和池声都没表示出异议。 在游戏机里找了一圈,也就马里奥这样的聚会游戏最老少咸宜。 游戏中途,江雪萤扭头看了眼池声,无意识地摸了下包包。 她有点儿怕池声不要她包里的卡带,想着待会儿偷偷塞他家里,再□□和他说一声。 实在不行就说借给他了。 池声和祝骁阳都没注意到她这一瞥。 少年垂着眼皮,一双无处安放地大长腿局促地曲着,专注地打游戏。 指尖以很松弛的姿态,高高低低落下、飞舞。 这个世上好像总有那么一种人,不论天气多糟糕,他们好像永远都是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身上好像带着股清润的风。 池声就是这种人。 陈洛川也是。 阳光照在他极白的肌肤上,显得薄而透。 池声中指和食指很长,苍白得有些病态,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着红黑色的手柄的时候,很像是捏着美人的腰肢。 手上的淡淡青筋微微突出,透着光,莫名浸出些许欲—色。 这是很适合掐腰的手指。 江雪萤脑子里忽然冒出来自己前天看的晋江文学,不得不说,池声光这张脸就和掐腰红眼墙上亲文学适配度极高。 打了几把,祝骁阳觉得没意思, 丢了手柄,“来tii?” 江雪萤:“也行?” 池声:“随便。” 三个人拉了个房间,进了游戏。 祝骁阳上,江雪萤中。 池声射手,玩的还是个令两方都闻风丧胆的狙击手。 法师有个显而易见的缺点,身板太脆,容易被抓。 虽然江雪萤已经很从心了(怂)了,但游戏过半,她还是蹲草不成,被对面残血打野一路撵着闪现撞墙。 “救、救救救!!!!” 对于个菜鸡而言,输出基本全靠吼。 一打游戏,江雪萤的社恐属性顿时烟消云散,抓着手机惨叫不止。 “太远了,我清兵呢,过不来。”祝骁阳替她召唤池声,“刺身!刺身!!射他!” 千钧一发之际,峡谷里的狙击手果断子弹上膛,一抬枪—— “砰”!顺利抬走对面打野。 全程行云流水,举重若轻,像是在峡谷逛街。 江雪萤大为感动,并不吝啬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谢谢谢谢。” “?” 池声看起来挺费解的,嗓音淡淡地问,“谢什么?” 江雪萤迟疑:“?谢大佬救我狗命?” “谢谢。”红线瞄准,又抬走了个对面法师。少年反问:“但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 江雪萤迷茫:“什么误会?” 池声垂着那长得能戳死人的睫毛,根本没看她,看着屏幕淡淡道:“捡漏个人头,没想救你。” 祝骁阳喷了。 江雪萤:“……” 没等她回复,敌方上路却率先在公屏上嘲笑出声:“哈哈哈哈,尴尬不?” 江雪萤:“?” 她微微抿唇,视线缓缓移到了屏幕左上角,呼吸顿时为之一滞。 团队麦。 “……”她忘了关麦。 下一秒,敌方吃瓜上路曝尸峡谷。 正跟对方厮杀中的祝骁阳暴起:???你又抢我人头!声哥?这么能射?? 池声:? 敌方上路:???射啥呢 ——兄弟,开个玩笑而已,这就不合适了吧? 少年根本没开语音输入,腾出一只手慢悠悠地打字:“?有意见?” 拽得起飞。 或许是被他的拽王之气所震,上路兄弟复活之后嗷嗷就往池声身前冲。 从江雪萤的角度能看到少年眼皮都没动一下,还是那张看起来毫无情绪的司马脸,懒倦地操纵着射手一个灵巧的后跃,迅速拉开距离,转身逃跑的姿势也如此淡定嚣张。 逃跑中途还没忘蹲下,带走了江雪萤正在奋力鏖战的对面残血法师。 江雪萤:“……?” 池声如此嚣张的抢人头之姿,终于引发了众怒。 趁着两人都等着复活的空隙,祝骁阳忍无可忍,怒而摔了手机,指挥江雪萤,“给我摁住他!” ?这什么人? 前期积怨已久,江雪萤想都没想就迅速响应号召,果断跟祝骁阳一起扑了上去,一个抱上半身,一个抱腿。 祝骁阳吆喝:“来来来,来真人快打!” 就是没想到,千算万算,她还是失策了。 江雪萤:“……” 事实证明,不论是游戏还是现实,队友的素质都是十分重要的。 池声“南城之王”的名号基本是从各色大架小架里揍出来,虽短暂地堕落了一段时间,但手还没生。 跟身经百战的池声相比,祝骁阳顿显弱鸡。 少年本来全身都陷在沙发里,瞥见祝骁阳正面来拳,头微低,弓背弯腰。 一只手手指收紧,锁住祝骁阳手腕的同时,另一只手托住他手臂,迅速闪过祝骁阳,从他胳膊底下钻了出来,把人摔倒在沙发上。 这一串动作行云流水到看得江雪萤头皮发麻。 虽然很想在这一刻抛弃革命战友掉头跑路,但对上祝骁阳哀怨的双眼,她还是硬着头皮充分发挥了同袍情谊。 在祝骁阳顽强地奋起去抱池声腰的同时,她同时抱住了他胳膊不撒手。 解决完祝骁阳,池声眼皮都没动,二话没说,一把抓住了她手腕,把她摁在了墙上。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等江雪萤回神之际,手腕已经被池声牢牢钳制住了。 “……”动了动手腕,感觉到肌肤上传来的淡淡温度,江雪萤大脑顿时宕机。 少年刚刚握着手柄的手指,劲瘦、苍白、骨节分明。 微微用力,骨节紧绷地掐住了她的手腕,把她抵在墙上。 指腹印在肌肤上,像掐着美人的腰。 几乎是只有一两秒的间隙。 江雪萤对上了池声那双琥珀色的双眼,眼尾微微上翘,眼睫很长。 那双眼不偏不倚,一直望进了她眼底,很淡,很冷。像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还在冒冷气儿的冰啤酒。 这短暂的对视间,池声并没有避让。 一秒、两秒之后。 很快地,他别过视线,松开了她,轻轻地一把将她推开。 这才回身拾起手机,冷声道:“找死吗?你们?” 第18章 法国梧桐 这一切快到就像是人的错觉, 江雪萤大脑后知后觉地空白了一拍,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池声已经拾起了手机继续游戏, 虽然觉得刚刚气氛有点儿古怪诡异。 她迟疑了半秒,最终还是选择没多放在心上。 这个时候三个人已经复活有一段时间门了,队友正在破口大骂,江雪萤赶紧和祝骁阳一起捞起手机。 虽然赢得很艰难,但还是顺利地推爆了敌方水晶。 下一把。 bp环节,祝骁阳扭脸问她,“江雪萤,你打算玩啥?” 江雪萤想了下:“上吧?” “行,那我玩中。” 池声倒是选了个法战女英雄打野,开局没多久就顺便帮她抓了一波对面上路。 女打野气质高冷,身法凌厉,如入无人之境。 对面的上路见状瞬间门不干了。 “对抗还摇人???” “有意思么??” “是不是真男人??” “没摇人。”江雪萤一边清兵,一边耐心和这人掰扯,“是我家打野比较体贴。” 自从捡回手机之后,池声一直都没什么动静,不为所动地垂着眼打着他的游戏,打野节奏快,玩得却不急。 指尖有条不紊地释放着技能,卷翘的眼睫滤去眼底的碎光。 直到上路兄弟忽然嘴贱地来了一句:“这么体贴那就嫁了呗?” 江雪萤一愣,还没回过神来,屏幕里忽然蹦出一句响亮的系统提示音。 executed! 身旁的少年眼睫微动,手一顿,大招断连。 手机屏幕里越塔强攻的女打野也随之晃了晃身形,倒在了地上。 祝骁阳不觉有他,恰到好处地火速送出嘲讽:“哈哈声哥,被防御塔打死,行啊。” 那一晃而过的微顿仿佛只是错觉,池声缓缓收回手,丢了手机,眼睫一扬,冷笑着睨了祝骁阳一眼。 “那你来?” “我挂机?” 祝骁阳:“……我错了,声哥。你别挂。”他这技术没比江雪萤好多少。 少年嗤笑一声,阳光漫在他浅色的瞳孔里,眉眼疏冷且深艳。 唇角扯了扯,“铁分奴是吧?” 江雪萤怔怔地收敛了情绪,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不太确定地想,刚刚……池声应该没注意到公屏那句话吧? 就算她和池声之间门没什么,但对于异性朋友之间门,把握好边界线也是挺重要的。 这一句有些暧昧的话就这样轻飘飘地揭过,江雪萤特地留意了眼池声的表情,他看起来像是真没放在心上,下意识地略过了。 一复活,他就把手机捡起来。 少年还是那副万年不变的冷淡表情,有条不紊地点着手机屏幕,操纵着女打野一路追杀着对面上路而去。 对面上路从一开始的:???你干嘛? 到:艹,来单挑。 再到:不就说你一句吗,至于这么记仇?? 任凭对面上路如何崩溃,江雪萤嘴角微抽,眼睁睁地看着池声不为所动,一个字都没搭理对面。 盯着对面上路越塔强攻,释放技能,杀进杀出。 那比女生长很多的手指,自然地微曲着,弧线凌厉,皮肤极白,像极了女打野手上那截淡薄惨白的月光。 …… 三个人一直打到下午,中午叫了个外卖随便对付了一下。 三点多的时候,江雪萤起身作别,她一直有睡午觉的习惯,打了这么久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实在是熬不住了。 卡带她已经在吃饭的时候偷偷塞到了沙发靠枕下面。 三人玩得时间门够久,池声也没挽留。 就在江雪萤拿起手机准备走的时候,突然发现□□空间门的图标上显示了红彤彤的气泡“1”。 心脏好像被小抓手轻轻地抓了一把,沉重的困意被无形的风轻飘飘地吹散。 江雪萤瞬间门清醒了过来,忙压抑住纷乱的心跳,手忙脚乱地点开空间门。 “怎么?” 池声觉察到她突然顿住的脚步,略扫了一眼,但避开了她屏幕。 “没、没什么!”江雪萤下意识连连否认,握紧手机,强压下砰砰作响的心跳和脸上那显而易见的神采。 陈洛川回复她了!! 当着池声的面,她努力绷住了姨母笑的冲动,她现在还不打算让池声知道这件事,以他的个性而言肯定也没耐心听她的少女心事。 但眼睛是不会骗人的,嘴角虽然努力压平笑意,但一双眼不知不觉就已经弯成了一双月牙儿,眼底满是藏不住的笑意。 池声:“……?” 他看来略有不解,但的确如她所想的那般没过多探究的欲|望,只当没看见,推开门把她和祝骁阳一起扫地出门。 午后的阳光晒在身上滚烫。 在单元楼前跟祝骁阳分别,江雪萤脚步踩在地砖上,一颗心砰砰直跳,满腔的喜悦无从分享,看见不远处的垃圾桶都有种蹦过去问好的冲动。 勉强压下心底蓬勃的欢喜,她深吸一口气,再次打开手机。 ——你也玩吗?! ——刚玩,还不太会。 ——哈哈哈哈我也不会,要不要一起组排掉分? 点开回复提示,就看到了陈洛川回复。 “什么时间门?” 少年好像有点儿紧张的样子,忙又补充了一句,“只要你不嫌弃我的话。” — 桌上乱七八糟地堆了不少果皮、包装袋和外卖盒。 江雪萤和祝骁阳本来想帮他带下楼的,但两人是客人,池声没让。 干净利落把桌上的垃圾扫进了垃圾桶里,扎上袋子。他把该扫的扫,该拖的拖,都打扫干净了,这才腾出空瞥了一眼手机。 沙发上的手机电量已显示可怜巴巴的2, 刚准备充电,却忽然想起充电器丢在了卧室。 走进卧室,拿了充电器,池声却没动,目光跟着落在了桌上摊开的高一课本和辅导资料上。 数学书下压着一本刚买没多久的博尔赫斯诗集。 是他前段时间门去买辅导资料的时候,正好看到的,顺手就带了回来。 预习的时候累了,随手翻一翻。 诗集正好落在眼熟的一页上。 “你是我的不幸 和我的大幸,纯真而无穷无尽。” 白纸黑字,以黄色的马克笔标注了出来,像是少年闲暇时,随手涂抹下的一笔。 池声脚踩在地毯上,一动不动,直直地站了一会儿。 阳光晒在脊背上,滚滚发烫。 心脏好像也为之所感染,加快了心跳。 忽觉面前这一页略有些碍眼, 少年显而易见地顿了顿。闭了闭眼,走过去给书翻了个页,索性眼不见心不烦。 这才拿了充电器转身去了客厅,下颌线绷得紧紧的。 — 陈洛川虽然答应了一起打游戏这事儿,但江雪萤的性格就是怕打扰或者麻烦到别人。 怀揣着忐忑的心,捡了个道边的石墩子坐下,她把主动权再次交给了陈洛川。 “我都有时间门,看你?” 好在陈洛川性格虽然温和,但极有主见,“那晚上8点半?” “好啊。” 这厢,池声刚拿起手机,祝骁阳的消息就来了。 “声哥。” 祝骁阳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刚刚,我还没好意思问。” “我怎么觉得,你对上那姑娘,嘴怎么那么欠?” “怎么?小学生揪小辫?” 潜意思, 你是不是对那姑娘有意思啊? 池声不傻,情商不低,瞬间门get到了祝骁阳的意思。 眼一低,手已经比心更快一步,迅速打了个几个字回过去。 “敢不敢滚回来?” 祝骁阳:“舍不得我?” 池声没否认:“对,给你加个buff。” 说完就没再管祝骁阳,插上数据线,信手把手机丢到了沙发里。 — 南城多种法国梧桐。 道两旁的梧桐树,高大、笔直,遮天蔽日。 零星阳光从梧桐叶里洒下来,漫下细碎的光影。 这年的夏天,多晴少雨,天天都是阳光正好的艳阳天。 这年夏天,十五岁的池声,第一次有了喜欢的人。 这年夏天,十五岁的江雪萤,第一次有了喜欢的人。 那个人不是池声。 第19章 论坛新生(一更) 九月一号,南城二中学生开学报到。 这天一大早,江雪萤婉拒了江母江父送她去学校的提议,换上校服,搭上了开往南城二中的公交车。 昨天晚上她就已经跟池声□□联系过了,一起上学,正好坐同一班公交。 公交开到池声所在的幸福路站时,她收起手机,留意了一眼,正好在前门看到刷卡进车的池声。 少年也换上了南城二中的校服。 二中的校服是蓝白色的,款式和南城中学相近,不过与其说这是个巧合,倒不如说全中国的校服基本都是这个色系。 池声也看到了她,径直就朝她的方向走了过来。 江雪萤赶紧站起身,拿起身边空位上的书包,邀功,“我给你占的。” 占位这件事实在说不上多“占理”,行驶中途她一直怕公交车坐满了,有人看上这个位置。 池声瞥了一眼,松了松脸上的黑色的口罩,坐下:“谢了,下次用不着这么麻烦。” 脸上没什么多余的情绪起伏,也可能是被黑口罩挡住了,看不清。 少年看上去像是没睡好,单薄的眼皮恹恹地垂着。 侧着脸,静静地看着窗外的街景。 当然,池声他坐的是靠过道的位子。 靠窗的座位江雪萤不论如何也不可能让给他的, 这就导致,池声要看窗外必须要越过她的肩膀。 她总觉得今天的池声好像哪里不太一样。 少年头发好像剪短了,不再像之前那么浮夸杀马特,乌黑的碎发搭在额前,那双弧线优美,微微上翘的眼睛就这样露了出来。 眉眼骨相走势匀亭凌厉。 眼睫像一把小扇子长到夸张。 也正因如此,江雪萤第一次发现,池声眼角下面竟然有一颗很小的泪痣,很精致。 这是清秀到峻拔、透出些高傲杀气的漂亮。 黑发衬着极白的皮肤,看上去又冷又俏,又烦躁又乖。 不知道为什么天这么热还要戴个口罩,难道是改头换面之后有点儿不适应? 公交车停靠下一车。 这一站上了很多人,不乏赶着去买菜的老头老太。 正当江雪萤起身准备让座,坐在她身边的池声就已经先站了起来, 他靠过道,起身方便。 老太太提着一个大布包连连道谢。 少年这副低气压的模样看起来像是随时能跟人干一仗,此刻却乖乖让坐,耐心地回不用谢。言行举动无不形成了一股极为鲜明的反差。 老太太坐稳了,他抬手握住了拉环,就低着眼玩手机。 江雪萤一路往下看,看到少年纤细白皙的脖颈,微微突出的喉结。 再看到他随便挂在校服上的白色耳机线。 再往下—— 就看不到了。 一直到老太太到站下车,他也没坐回去的意思,江雪萤迟疑半秒,从靠窗的位子上挪了出来。 少年明明低着头玩手机,却好像头顶上长了眼睛似的。收了手机,掀了眼皮,居高临下地漏了点儿余光看她。 “看什么?” 偷窥被抓包,江雪萤耳朵都烧起来了,大脑急速运转,硬着头皮给自己找补。 “耳机?嗯……你听的什么?” 池声:“想听?” 她刚想说不用这么麻烦。 一只白皙微凉的手就不由分说地伸了过来,牵着耳机线,把耳机怼到了她耳朵里。 池声的手是凉的。 但耳罩却好像残存着人体的余温。 江雪萤还没反应过来,一阵惊天地动鬼神的炸裂音波就一起涌入了耳蜗! 炸得她如遭雷击,眼冒金星。 “这什么?!” 少年淡淡收回“观赏奇景”的视线,平静地吐出两个字,“碾、核。” 江雪萤听过摇滚、死金之类的名词,还没听说过碾核。 这东西明显有点儿触及她的知识盲区了。 耳机里还在疯狂炸裂。 听得江雪萤迷茫无措,灵魂出窍,像是漂浮在外太空,宛如听见了古神的低语。 这个超越人类视听极限的东西真的能被称之为音乐?? 趁着池声不注意,她悄悄侧过身,用校服挡着手机,百度搜索碾核。 血碾,她大概明白是什么东西了,但屎碾又是个什么玩意儿?! ……她不懂,但她大为震撼。 突然好怀念陈洛川热烈可爱的西语歌。 火速摘下耳机,江雪萤一脸迟疑地问:“你喜欢听?” 池声本来在闭目养身,闻言,睁开眼。 瞥了她一眼,回答得直截了当,“不喜欢。” “难不成你喜欢?” “谢谢,不喜欢。”这一波反客为主,立刻就把她整无语了,江雪萤果断地、毕恭毕敬地把耳机双手奉上,内心的蓬勃的吐槽欲也随之喷涌而出。 比起她跟祝骁阳,你才是中二病吧! — 公交在二中附近停下。 江雪萤本来还有点儿困,但被这玩意儿一震,立刻震得精神奕奕,红光满面。 一进校门,左拐就是一排布告栏。 布告栏前已经乌泱泱地极了一大片人头在看分班表,都是高一新生。 仗着身材娇小,江雪萤顺利挤进了第一排,找到了她和池声的名字。 二中是按照成绩来分班的,一班二班是重点班。 池声初三那年状态不好,虽然临近中考调整了回来,但到底没发挥出正常水平。 名字分在了二班前排。 江雪萤则险险地挂在了吊车尾的位置。 不过能和池声分在一个班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她挤出人群跟池声报喜。 少年一个人站在人群外。 有些人身上就像是开了层滤镜美颜,哪怕什么都不说,只站在哪儿,也显得鹤立鸡群。 九月,秋老虎。 日光刺眼,热浪滚滚炙烤着大地。 一回头,她就看到池声特别会挑地方,找了个阴凉的地方靠着,稀疏的光透过香樟树叶落在少年瓷白如玉的脸上。 许是觉得热,他把黑色的口罩往下拉了拉。 眉压得很低,眼睫如蝉翼低垂,眉睫在光线的映照下很深,瞳色又很浅。 侧脸轮廓极为优越,鼻梁高挺。 江雪萤甚至看到了几个女孩子走着走着,忽然驻足停下来,扭头看了好几眼。 等到同伴呼唤,这才急忙加快脚步。 “有帅哥!” “我刚刚看到了个男生长得好帅!!” “有多帅?” “说不上来,巨帅。” 这让江雪萤竟然在一瞬间门怯于上前。 她早知道池声生来耀眼,他性格冷淡只是嘴贱,其实并没有多少表现欲。 但他生得足够好看,成绩好,打架又鲜有败绩,哪怕非他本意,也注定张扬。 像骄阳,似飞鹰。 总有在烈日下,振翅搏击长空的那一天。 初三只是因家庭变故而沉寂了下来。 只要他想,他早晚就能回到人群的中央。 对于江雪萤而言,她虽然经常会冒出点儿表现欲,但总得来说,随缘而安,做人群里的隐形人会让她感到安全。 能和池声混个狐朋狗友的关系,全靠她捡漏。 她不想因为池声也置身于众人的目光和议论之中。 ……想这些还是太早了。 定了定心神,江雪萤故作脚步轻快地走上前报喜。 池声看起来并不意外的样子,似乎早有预料。偏头看了她一眼,“走吧。” 不知道为什么,又把口罩拉上去了。 两个人就这样往二班所在的教学楼走。 一进二班,零零散散地已经坐了不少学生。 临近二班,江雪萤再三迟疑,终于犹豫地说出了刚刚酝酿已久的一句话。 “待会儿进去咱们分开坐。” 池声:“?” 少年没吭声,以一个无声的眼神表达了自己的询问。 江雪萤委婉地说:“你是男生,我是女生,平常不好玩到一起去。” “开学第一次接触是非常重要的。” 池声:“所以?” 江雪萤握拳:“我得抓个女孩子陪我。” 少年什么也没说,但浅色的眼里透露出来的讯息,像是在看一个傻、逼。 这话半真半假,她的确想抓个女孩子,日后同进同出,形影不离。 但还有个小小的心思。 跟池声保持点儿距离。 江雪萤清楚,她和池声之间门没什么,池声看起来也不像对她有兴趣的意思。 但从开学就走在一起,很容易引起别人的误会。 这是一男一女光是做同桌,下课多说了几句话,就会被议论纷纷的年纪。 所以,她想开学稍微和池声保持一下距离。 一进二班,零零散散地已经坐了不少学生。 池声虽然没说好,但也没说不行。 他不太能理解她心底的这些想法,但一进门,自己还是往后门附近去了,捡了个座位坐了下来。 江雪萤则胡乱挑了个最面善的姑娘坐了过去。 女孩子圆脸,大眼睛。 江雪萤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女孩子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两个人就像是小心翼翼,彼此窥探着对方的蜗牛。 “你好,我叫沈萌萌,你叫什么呀?” 女孩子一开口,嗓音又娇又嗲,也就是常被人误会的“夹子音”。 这个叫沈萌萌的姑娘看起来对自己的声音也挺忐忑的,压着嗓子,很不好意思。 “我叫江雪萤。”江雪萤鼓起勇气,努力让自己表现得落落大方。 两个人短暂地陷入了沉默, 又很快,各自努力找话题闲聊。 “老师怎么还没来呢?” “不知道,快了吧?” “你以前哪儿的啊?” “我南城初中的。” ‘哦,我育英的。” “诶你们南城的食堂的小鸡腿是不是特别好吃啊。” …… 皇天不负有心人,等二班的班主任刘国生进来的时候,江雪萤已经成功和这姑娘混熟了,知道她是育英的,家住在云浮路,追星,偶像是某个韩国大热男团中的一员。 想到池声,江雪萤回头看了一眼。 男生和女孩子不太一样,有的已经称兄道弟,但有的还没动静。 池声则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后面,他看起来没有跟人攀谈的意思,正趴在桌子上补觉,这副姿态无形之中就已经劝退了一票人。 沈萌萌循着江雪萤的视线转过去,忽道:“诶……这人是不是就是她们之前说的,长得特别帅的那个?” 江雪萤一愣,不明所以,“哪个?” 沈萌萌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就我刚看到论坛上说有个高一新生,长得特别帅,戴个黑色的口罩,看起来特别像他。” “竟然是我们班的?” 说完,沈萌萌就打开手机,调出一张抓拍的照片给江雪萤看。 照片里的正是靠着香樟树等她的池声。 照片里的少年身姿清俊挺拔,白皙的手指扯着黑口罩,微微上翘的眼不经意间门瞥了镜头一眼, 眉眼冷淡,招摇肆意。 画质糊成了一团,曝光过度,反倒成了滤镜加成,增添了不少氛围感。 少年的脸,若隐若现,朦朦胧胧,很有那么点抓人的意思。 有人在下面回复说是照骗,氛围加成的。 这么热的天戴什么口罩?不捂得慌啊。 也有人表示,今年这届新生质量这么高? 还有人在探听这高一小弟弟是哪个班的,叫什么。 更有人说,散了吧,长这么帅肯定是有女朋友的。 底下如烧开的一锅热水,喧嚣、热闹,沸反盈天。 第20章 高岭之花(二更) 很突然地,看到下面的评论,江雪萤倏忽想起了陈洛川。 陈洛川的颜值其实也是能上表白墙的,不知道为什么没一点动静。 不知道他又分在了哪个班。 整个暑假,她陆陆续续和陈洛川打了许多把游戏,但她俩就跟个游戏搭子一样,交流好像也仅限于游戏里。 一下游戏,□□上反倒没多少话说。 □□聊天界面甚至是以20xx/8/xx为停留的。 她自尊心强,陈洛川不主动找她,她也鲜少主动找他。 一开始的确有些难熬□□戳他的冲动,但在碎碎念地催眠了自己几次之后,也就习惯了。 据说,男生大多行动派,要是对一个女生有兴趣,举手投足间多能表现出来的。 江雪萤能看出来陈洛川对她并没有多少男女方面的兴趣。 暗恋本就卑微,把主动权交予一人手上,感情上已经足够弱势,面对陈洛川她宁愿体面一些。 等过几年回头再看时,就会发现这段感情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般深刻。 正出神间,藏在桌洞里的手机忽然震了一下。 是祝骁阳在群里发来的消息。 问他们找到班级了没有。顺便大倒苦水,连个认识的人都没有。 ——“太惨了。” 江雪萤刚回了个表情包,就被班主任刘国生打断了。 抬眼一看, 随着学生们坐满,高中的新班主任刘国生开始让新生们做自我介绍,从第一排开始。 ……又来了。 江雪萤默默地握紧了手机。 就知道新生开学就逃不过这个恐怖的流程。 沈萌萌小声道:“怎么办我害怕。” 江雪萤也没有办法给出更好的建议:“我也害怕。” 幸好她们坐得不算太靠前,等轮到她们还有一段时间。 等待的间隙,沈萌萌突然悄悄拽了拽她袖口,“你看,前面的女生长得好不好看?” 江雪萤顺着她视线看了一眼,也被狠狠地惊艳了一秒。 好漂亮! 坐在她们面前的是个长头发的女孩子,皮肤白得就像茉莉花,留着一头漂亮的乌墨般的长发。 由于是背对着的,看不清正脸,但偶尔瞥过的侧脸,琼鼻高挺,樱唇丰润。 依稀露出来的眉眼是非常明艳张扬的长相。 “这绝对是我们班的班花了你信不信?”沈萌萌一锤定音地说。 虽然不太清楚班花这种东西到底是怎么评选出来的,但江雪萤还是深以为然,点头道:“长得好漂亮。” 沈萌萌趴在桌子上,又看了眼讲台上自我介绍的男生,啧啧感叹,“看来咱们这一届质量很高啊,我以前就特别羡慕别人家的青春,凭啥我们班里没帅逼美女?” “你看讲台上这个,也不差。” 正在讲台上自我介绍的是个男生,个子很高,生得挺拔俊朗,五官英挺深邃。 可能是来晚了才坐到了前排。 黑板上写着的名字是“段翔”。 是那种非常标准的,体育生的帅。 那位准班花姑娘,侧脸轮廓一动不动,凝神看得和认真。 轮到班花姑娘的时候,准班花姑娘的表现果然不负她这明艳挂的长相。 笑道,“我叫林美子,以前是实验的,爱好是……” “第一天见面,希望以后的日子里能一起学习、进步。” 沈萌萌惊艳:“哇塞!长得真的好好看!” 两个人就这样趴着说着悄悄话,等着轮到她俩上台。 轮到她的时候,江雪萤忍住内心的紧张,飞快地走了个过程,作了个平平无奇,湮灭于众人的自我介绍,就光速下了讲台。 人陆陆续续地都上台做了自我介绍。 很快就轮到了池声。 少年把口罩扯了,走上台,拿起粉笔在讲台上写下了两个字。 “池声。” 顶着众人齐刷刷看过来的视线,池声恍若未觉,特平静地续道:“我叫池声,以后多指教。” 目光却是越过乌泱泱的人头,不偏不倚看着她的。 说完就旁若无人地回到了座位上继续趴着。 沈萌萌震惊:“这就没啦!” “帅哥好酷。” 江雪萤忍不住笑出来。 其实比起林美子、段翔,她怎么觉得沈萌萌这娇娇嗲嗲的配音,一惊一乍的小包子脸才更可爱呢。 ※ 有些人生来就注定是被关注的中心, 这是江雪萤很早之前就已经明白的道理。 报到完就是军训, 军训其实没什么好说的,无非就是每天在大太阳底下练习站军姿,晒到脱层皮。 这个年纪的学生不会放弃挖掘任何一个帅哥美女的机会,等军训过半,该出头的人都已经陆陆续续被挖掘了出来。 池声的军训照片也被高年级的学姐拍了下来,放到了学校的表白墙。少年穿着迷彩服,指尖勾着一瓶水,神情很疏淡,身形挺拔得像落雪的青松。 进了高中,池声看起来也没跟同学打好关系的。 但前面说过,有些人生来就注定是人群的中心。 虽然池声没任何意向,但他身边很神奇地就已经围了好几个男生,天天勾肩搭背,称兄道弟。 少年的回应是,没否认,但也没多主动,漫不经心地跟着这一票人混在一起。 有几次江雪萤上了游戏,看到池声头像亮着。 【组队中排位4/5】 池声一个邀请就扔了过来。 江雪萤果断下线。 对于一个和异性没什么接触的人来说,跟一个寝室的陌生异性打游戏委实有点儿恐怖了。 二班军训的教官是个二十来岁,眼睛很大的小年轻,姓李。 军训第三天,休息时间,李教官带着大家唱军歌,一帮人起哄着要表演节目。 江雪萤和沈萌萌十分默契地默默把自己藏了起来。 一帮人推来推去都没推出个人选出来。 “让声哥上呗!”不知道哪个男生嚎了一嗓子。 少年正在喝水,很平静地把水放下了,不忘旋好瓶盖。 毫不避讳地道:“我不会,没特长。” 他其实会弹钢琴,也会拉二胡,但这个场合也没人能给他变出一架钢琴出来。 池声是懒得再解释,干脆就说自己不会了。 众人闻言纷纷一愣一愣。 主要是这人说得太过落落大方了,中气十足。 这时,又一个清润的女声响起。 “我来吧。” 林美子笑了一下,从队伍中走了出来,跳了半支拉丁。 军训的迷彩服比平常穿的尺码要大出不少。 着这一身不合身的衣服没掩盖得了少女舞蹈时的风采。 林美子跳得一点都不绵软,非常热烈有力量感,虽然没配乐,但伴随着炎炎夏日而来的热浪扑来,令人有种目眩神迷的错觉。 江雪萤若有所觉地偏过头,找到了池声。 少年侧脸浸在日光下,有种如冰似玉般的剔透。 就算置身于滚滚热浪,置身于人群中,他身上还有种很强的距离感。 那双浅淡的琥珀色双眸此刻正望着林美子的方向,看不出在想什么。 半支拉丁,不止在二班还在附近几个中队里封神。此一举彻底奠定了林美子级花和女神的地位。 二中军训是要住宿的,江雪萤和沈萌萌,还有另外两个女孩子被分在一个宿舍。 晚上女寝夜谈最频繁出现的名字,除了各种明星八卦,就是池声、段翔、林美子这几个人。 一个女孩子说:“你们说,林美子和池声是不是在谈恋爱啊?” 沈萌萌:“啊?不可能吧?” “真的,”另一个女孩子探出一个头附和,“我今天看到林美子给池声送水了。” “那池声收了吗?”沈萌萌也来了劲,忙不迭地问。 “收了啊!不然别人怎么会说他俩谈恋爱了呢,无风不起浪啊。” 江雪萤也惊讶了。 池声和林美子?她没看到池声跟林美子走得有多近啊? 不过这么一说,不论是今天林美子帮池声解围,还是女生说的送水,听起来都有点儿暧昧的意思。 “还有人看到他俩一起去食堂吃饭呢。” 吃饭江雪萤她通常是跟沈萌萌她们一起的,无缘得见女生口中的这个场面。 这会功夫,也赶紧从床上坐起来,聚精会神地抱着膝盖听着。 “……我总觉得还是不大可能。”沈萌萌道,“总觉得很难想象池声这个画面。你们有没有觉得这人距离感超强。” 此言一出,引起一片附和之声。 “对对对!就那种……人挺好的,说话做事也挺接地气,但那个距离感简直刻在dna里了。” “这么一说,我感觉他对林美子其实也没特别关照。” “其实也就是随便说说的,传言嘛,谁知道真,谁知道假呢?” 江雪萤心里有点儿记挂林美子这事儿,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一边打开□□,点开了池声的聊天框。 略作斟酌,还是选择了这个最狗shi的打招呼方式。 ——在吗? 几乎没让她等,对面就迅速弹出了回复。回复之快,很让人怀疑他是不是个专门守在手机前的网瘾少年。 ——死了 干净利落地两个字,江雪萤甚至能想象出对面少年不为所动的表情,和冷倦的音色。 池声这个人性格冷,平常对什么事都是淡淡,不太上心。 相处得久了,她也渐渐地摸索出了和这人相处的诀窍。 就比如,现在这个情况,应该是不爽了。 至于为什么不爽,江雪萤想了一下,觉得十有是她前天光明正大地鸽了池声,当场在他面前表演了个原地下线。 ——没必要,声哥,没必要这样伤害自己。 她硬着头皮认错。 少年的态度异乎寻常的坚定,完美贯彻了沈小萌等人刚才说的“距离感”三个字。 ——同学,我们认识吗? 沈萌萌几个人已经给池声赠送了个新的外号。 “高岭之花”。 江雪萤拿着手机听着座谈,觉得高岭后面还得加两个字,高岭食人之花。 或者说高岭罂粟花。 傲。 一张嘴,带毒。 目下这位高岭之花正冷冷地,肆意喷洒着自己的毒液。不是有距离感吗?怎么有闲心和她掰扯这些? 这感觉很奇妙,刚刚寝室夜谈中心的主人公,就这样跟她有一茬没一茬地聊天打屁。 江雪萤抱着手机冥思苦想了一会儿,看着“同学”这两个字,忽然灵机一动。 乖乖认错。 ——池老师,我错了。 没回应。 ——池老师? ——声哥? 对面像是弧狗附身,任她如何伏小做低,都以一个“弧”字诀对付她。 ——大佬? ——声爹? 寝室里的女生叹气:“不过,不知道池声以后的女朋友是什么样的。” “你们就这么确定他会谈恋爱?”池声迟迟不回复,江雪萤放下手机想了想,主动插嘴。 她总觉得池声那个三无感就跟恋爱绝缘了一样。 “肯定的吧,帅哥不都名草有主吗?” “对,像他们这种长得帅的,从小就被人捧着,那么多人喜欢,怎么可能不傲?不花?” “帅而自知,那么多美女任他们挑呢。” “所以说到底也就只有咱们女的在卷,男的都不知道收拾自己。美女不稀罕,帅哥万里挑一啊。人韩国欧巴大男子主义成那个样子,至少也知道增高垫肩吧?” “垫成双开门冰箱吗?”江雪萤忍不住灵魂吐槽。 寝室里顿时笑成一团,夜谈主题一路跑偏。 可能男生都对当爹有执念,就连池声这样的高岭食人花也不例外,她一个声爹发出去,等再看手机的时候。 对面迅速有了回复。 ——? ——说,什么事? 八卦是人之天性,想到林美子,江雪萤心里就跟猫抓似的,又不好意思直接问,在绕了十八个弯之后,池声终于失去了耐心。 ——我睡了 ——别!等等! 江雪萤深吸一口气,做足了心理准备。 ——我问你个事儿啊 ——问 ——你和林美子是不是在谈恋爱啊? 对面突然就没了回复。 怎么就又没动静了? 江雪萤捧着手机,心底简直被挠得难受得要命,倒是先给个回复啊! 突然失联这也太不道德了。 是被说中了不好意思了?还是生气了?又或者单纯是去接个水上个厕所什么的? 刚好她喜欢陈洛川,他要是真喜欢林美子,他俩说一拍即合,说不定还能探讨探讨恋爱这个学术问题。 好吧,她承认她目的不纯。 就是想找个人尽情宣泄一下她闷在心底的,对陈洛川的一腔少女心思。 过了大概两分钟,手机那头才有了回复。 ——那是谁? 末了,又顿了顿,补了三个言简意赅的字。 ——没印象。 第21章 唯一特例 如果这话由别人来说,真实性或许还有待商榷。可由池声来说却莫名有种使人信服的魔力。 江雪萤做梦没想到池声是这个回答,一愣神的功夫,池声转头就给她发了个组队邀请。 “来不来?” 队伍显示,排位4/5 队伍里还有别人。 看着屏幕的信息提示犹豫了半秒,江雪萤深吸一口气,点了个同意。 逃避不能解决问题,升入高中新学期新气象看她变成社交恐怖分子! 池声是房主,她一进来就秒发车了。 其他几个人看起来都是和池声一个寝室的男生,麦里闹哄哄的,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 “这谁啊!” “朋友。”少年清润冷倦的嗓音响起。 “妹子??” 此言一出,男生寝室简直炸开了锅。 “行啊!声哥!你女朋友?” “我还以为你不近女色,立志当和尚了呢!” “这我们班一同学,”虽然隔着麦,但江雪萤好像还是看见了少年冷淡散漫的样子,“瞎说什么呢你。” “哦哦哦!我们班的同学。” “哪个啊?” 这是不是轮到她上场了? 江雪萤犹豫,原本豪情万丈,此时自我介绍的话却都很诚实地堵在了嗓子眼里。 倒不是社恐到了这个地步,主要是她有种预感,现在池声他们男生气氛挺好的,她一开口,热热闹闹的队伍指定会陷入片刻的沉默。 这是她的经验之谈, 其实她肚子里也有很多梗,但性格太内倾,往往只能憋回嗓子眼里。 这就好比你在群里说话,原本讨论的热火朝天的群突然冷场一样令人尴尬。 “江雪萤。”池声答。 少年没再这个话题上过多地浪费时间门,问身边的室友,“你们玩什么?” “江雪萤?江雪萤谁啊?” 男生们想了一会儿,无果。 “没印象。” “真我们班的?” “翔哥!你有印象吗?” 比起池声不记得林美子,男生不记得她反倒更合理一些。 毕竟才刚开学,大家军训都穿着一样的迷彩服,晒得黑不溜秋的,从小到大已经习惯了路人甲设定的江雪萤,对此接受还是挺良好的。 “声哥你打野吧。” “这个妹子,江同学是吧?你想玩什么?”二班男生问她。 她除了打野其他都能补位。 “都行。”江雪萤打字。 “那中辅?” “中吧。” “行。” 男生们很快地就分配完了剩下来的位置。 进了游戏后,男生们各司其职,漫无目的地聊天打屁,江雪萤就开始专心清兵、支援、打信号。 她游戏玩得多,虽然菜了点儿,但菜得相对,至少比男生刻板印象中的女生游戏水平要强上不少,信号什么的给得都挺及时,很快,就有男生偶然意识到了这点。 麦里传来男生笑着小声夸赞的嗓音,“声哥,你这朋友可以啊。” 麦里太吵,江雪萤隐约好像听到池声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付了一声,但又好像只是她的错觉。 很好。 江雪萤操纵着手里的法师,心脏砰砰直跳,暗暗给自己加油打气。 人际交往没什么可怕的,就这样一鼓作气地保持下去!社交也总得迈出第一步才行。 转机发生在游戏过半,对面蓝区爆发了一波小团战, 团战失利,玩辅助的男生侥幸逃脱,后面紧追不舍地跟了好几个大汉。 江雪萤犹豫了一下,还是操纵着满血的法师跑过去接人。 “诶!不用去不用去!”队友男生忙拦她。 “去了你俩都得死。不用接他,没关系的。” “让他自生自灭。” 虽说如此,她还是跑过去放了个控挡了一下, 辅助男生顺利挂到了她头上。 男生们都惊了,“没死?” 全队麦里传来一波包含笑意的嗓音,“对面竟然没追上来。不然你俩都得死,真的。” 辅助男生大为感激,少年音色非常清爽活泼,“谢了啊兄弟。” 江雪萤自觉刚才行为冒险,这时候也松了口气。 “客气。” 等放松下来,忽然意识到了刚刚没注意到的盲点。 她刚好像看到池声蹲在了草丛里?难道是特地来接她的?这么友爱? 鉴于游戏里没办法私聊,她也不能找他问个清楚。这本来就是游戏里不值一提的小事,很快,江雪萤就抛之于脑后。 接下来的游戏就明显感觉到大家都放松许多了。 或许是只语音打字不开麦的缘故,隔着网络,她公屏上打字说话也比平常活跃不少。 由于明天军训还得早起,又打了几盘,各自道别下线。 这几把打下来,池声一直都没什么动静,也没什么表示。 江雪萤却莫名其妙觉得有种在他面前露短的丢脸。 临下线前,想到蹲草的池声,江雪萤还是顺口问了一句“我那局看到你蹲草了。你打算抓人吗?” 他出乎意料地一秒get到了她指的是什么,“经济差太大,打不了。” “那你蹲那儿干嘛。”她问得很含蓄,很忐忑,也很期待。 难道是特地来接她的吗? 少年刚洗完澡,身上随便套了件黑色的t恤。 头发还是湿的,细碎地搭在白皙的额前。 “声哥还不睡啊!”对面铺的男生看他还在玩手机。 “睡了。”手指动了动,又回了个消息出去,“看你怎么死的。 顺便, 给你收尸。” 江雪萤:?你是狗吗? ——你是猪 江雪萤:?你才是猪 少年言辞简炼:你是 江雪萤:你 池声:? ——忘了,你不是猪 ——你是菜狗。 池声他虽然看着白,不出汗,但骨子里怕热。 寝室里这台空调年头太久,制冷效果十分平庸。 身上那件t恤是他随手抓的,现在穿有点儿厚。 少年一边瞥了眼手机,一边掀起衣服一角,换了件橙色的薄t。 身边正往上铺爬的男生见状,吹了个口哨,“靠!你们看声哥这腰!!” “杀人刀啊!”立刻有人探出帘子来接,“666够劲!” 这个年纪的男生除了学体育的,有健身习惯的还比较少。 少年腰线洁白流畅,肌肉劲瘦。 虽然一晃而过,他已经迅速换好了衣服,却还是给上铺男生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没搭理男生们的鬼叫,也没等江雪萤回复,手指迅速下拉,滑出一张菜狗表情包发了过去,单方面结束了话题。 ——菜狗。 ——晚安。 第二天休息时间门,江雪萤跟沈萌萌正在喝水, 后面几排男生在讲话。 “南西(县)的?” “我也南西的。” 讲着讲着,有人冷不丁地问了一声,“诶江雪萤你哪儿的?” 沈萌萌很惊讶。 江雪萤扭头一看,是个不认识的男生,应该是昨天的队友。 她没想到猝不及防会被点名,握着水杯整个人都懵了一秒,大脑一片空白。 “我?我老家是鹿县的。” 鹿县是南城附近下属的一个小县城。 提问的男生也愣了一下,“那你和张城阳是一个地方的。” “张城阳就昨天那个辅助。” 接下来她该说什么? 江雪萤攥紧了水杯,故作自然,但嗓音发紧,“啊、真的吗?” 她平常对上女孩子倒还好,主要是鲜少有跟异性接触的机会。 可能是她这个表现和昨天公屏上那个吐槽系差别略大,男生很惊讶,笑了笑,没多说什么,却也没再继续问她了。 江雪萤抿了抿唇,直觉到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 她属性略宅,平常看了不少同人文,也自己动笔写过,可惜写得磕磕绊绊,每次一写到对话就苦手。 你问我答不叫对话,你来我往才叫对话。 其实她刚刚还可以问那个男生是鹿县哪里的,一来二往之下,话题总会打开的。 不过这个时候再懊悔也已经来不及了。 沈萌萌悄悄拉了拉她袖口,“你认识啊?” 江雪萤摇摇头,“昨天跟池声他们一起打了几把游戏,不是很熟。” 她跟池声的关系江雪萤也没瞒着沈萌萌,沈萌萌知道他俩初中是个一班的。 当初沈萌萌知道的时候,超惊讶,来了个“不是吧?真的吗?骗人的吧?”三连。 “他初中也那个样啊?” “他初中是不是特受欢迎啊。” 昨天寝室里讨论池声讨论得热火朝天,怕她被逮着问个不停,沈萌萌体贴地从没主动说过。 这个时候,身后突然响起一声轻笑。 “段翔,你有病吧?” 是林美子。 女孩个比较高,和男生们站一排。她半个身子都靠在段翔身上,姿态很亲密。 之前那个主动问江雪萤哪里人的男生,这个时候一边笑一边语速很快地和林美子说着什么。 林美子看起来又气又好笑,骂完段翔,又伸过手来打他背。 “蒋乐天,你有完没完啊。你看看人家池声。” 那个男生对上林美子,明显比对上她的时候要放开许多,“怎么?美子姐你看上声哥了啊?问没问过咱翔哥?” 池声正在喝水,被点到名瞥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没给任何表示。 林美子笑着搡了段翔一把,“段翔你也不管管他?” 江雪萤拎着水瓶,胡乱在地上划着不存在的线,内心漾开一阵淡淡的失落。 果然与人社交,尤其是异性社交还是太难了。她有点儿郁闷地鼓起脸。 怎么对上池声,她就没感觉到这么“步履维艰”呢? 沈萌萌看了一眼林美子,又看了眼她,“怎么啦?” “我在想。”萌妹当前,江雪萤大倒苦水“人际交往真的好难。” 身边半秒没动静。 江雪萤一愣,抬眼就看到沈萌萌一脸震惊的看着她。 “怎么了?”她不明所以。 沈萌萌:“你还觉得难啊。” 怕三中学生中暑,军训间门隙学校安排了冰镇绿豆汤,由食堂工作人员两两抬着,抬到树荫底下。 绿豆汤一送过来,林美子就站起身,和同寝室的几个女孩子拎着水瓶走了过去。 蒋乐天笑:“帮我也带一瓶呗,美子姐。” “你没长腿啊。” “那这位小姐姐帮我带一瓶呗?” 那女孩子长着一双大大的眼睛,也是不会拒绝人的,红着脸接过了水瓶。 其他几个男生有样学样。 林美子笑骂:“有完没完,别看人家好说话就欺负人家。” 话是这么说但都没拒绝。眼角余光一瞥瞥见了池声。 少年坐在树荫下,眉眼很疏淡,水瓶已经空了。 他是标准的冷白皮,被太阳一晒,江雪萤和其他人都晒得发黑脱皮,他皮肤倒是透着粉的。 很像那句古诗词“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 林美子叫她:“声哥要帮忙吗?” 沈萌萌捅捅江雪萤胳膊,“不信你看。” 少年本来扭头在和身边的男生说话,闻言垂下眼皮。 “谢谢。” 嗓音淡淡,清润,字正腔圆。 “不用。” 全程只有四个字就结束了对话。 林美子很有耐性:“都帮他们带了,顺手而已。” 池声这次的回复更狗。 少年语气更加散淡莫名, “谢谢,我自己有手有脚。” 林美子彻底怔在了原地,有点儿尴尬。 沈萌萌突然兴奋了,眉飞色舞地拽着江雪萤道:“不愧是高岭之花。” “你还说你不会人际交往,拜托,池声主动找你一起打游戏这件事就已经够惊悚的了好吗?” “其实我刚开始接触他的时候,”江雪萤想了一下,“他也挺凶残的。” 沈萌萌小圆脸一脸严肃,“我懂我懂。” 但后来好像基本就没发生过这种绞尽脑汁找话题的事了。 她说的每句话不论再没营养,好像池声他都给予了回应。 就连昨天关于谁是猪谁是狗的无聊争执都维持了好几分钟。 虽然一样的狗脾气,学不会说人话,但和对上林美子她们又很不一样。 “所以我才说你是个勇士。”沈萌萌道。 在少年一视同仁的不做人的态度下。 她是那个唯一的特例。 第22章 水杯(二合一) 为期一个星期的军训很快结束。 开学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二班上下也已经基本混熟。 池声个子不算高,也不算矮,今年长到了178左右,还有继续向上发展的空间。 这个年纪的男生长个子不是“长”是在往上“蹿”,江雪萤明明记得池声初三的时候才175,这一个暑假不见,就又往上蹿了三厘米,看来不日将突破1米8的大关。 鉴于身高之差,她和池声的座位间隔比较远,比起在现实中讲话,“网络一线牵,珍惜这段缘”这句话还是更符合她跟池声目前的现状。 这一个月的时间,江雪萤就已经在学校表白墙里刷到池声不下三次,都是些路上惊鸿一瞥随手抓拍。 在这期间,她还见到过陈洛川一次。 那是傍晚,她跟着沈萌萌走出教室,看见篮球场上有人在打篮球,奇怪的是旁边站了不少围观的女生。 沈萌萌一把抓住她,圆脸认真,“肯定有帅哥!走!咱们看看去。” 然后她就看到了正在运球的陈洛川,少年穿着二中蓝白色的校服短袖,手长腿长,跟腱有力,奔跑如风。 手腕上还套了圈红绳,挂着个金色的小貔貅,衬得手腕极白,腕骨突出。 一边和朋友打球,一边笑着说些什么,笑容明亮肆意。 沈萌萌:“诶我知道他!三班的那个嘛,叫陈什么的……也是表白墙上的常客了。” 不论陈洛川、池声、还是段翔、林美子, 这些生来耀眼的少年少女们,已经初具风云人物的雏形。 对于正并肩站在篮球场外,咬着橘子味棒棒糖的普通人——江雪萤和沈萌萌来说,这些人好像才更符合“青春”的定义。 不管他们是怎么想的,多少年后,他们终将成为别人青春记忆中一抹亮色,点亮她们这些普通人枯燥乏味的高中生涯。 “不过我听说林美子她换男朋友比换衣服还快。”沈萌萌咬着棒棒糖,挽着她的手,一边走一边说。 “你知道吗?” 女孩子压低了嗓音,“她们说林美子初中已经不是那个了……” “哪个?”江雪萤有点儿没反应过来。 沈萌萌吞吞吐吐:“……就那个……处啊。” 啊? 舔了一半的棒棒糖,咬在了齿间,江雪萤很给面子地愣了愣。 沈萌萌:“就……好多人都这么说。” “说她初中跟两个男生……那什么……开房……” 江雪萤拔出棒棒糖,“不可能吧?我感觉她不是这样的人……” 这样离谱的谣言她不知道听过多少回了,大多是换汤不换药,不是什么被人看到去打胎了,就是被人看到在教室里鼓掌。 之前柯小筱还曾经,特别“真”地跟她说,她哪个哪个朋友的奶奶是妇产科主任,看见方晓灵去流了。 虽然不关她的事,但听得多了江雪萤还是忍不住有点儿义愤填膺,可能她从小看武侠小说和动画片比较多,骨子里还是个中二热血少女。 “看人家长得漂亮就造黄谣,好多人不都那样吗?”江雪萤认真地说,“你看,这样的黄谣还少吗?人家姑娘不就是长得漂亮了点儿,性格大方,和男生玩得比较好,又做错什么了?” 沈萌萌被她这么一说,也觉得不太可能,歪着脑袋想了半秒。 “好像也是这样,各个学校传来传去好像也都大差不离的。” 走到校门口的奶茶店前,两个人买了杯奶茶。 沈萌萌:“七分,去冰。” 江雪萤:“泰式柠檬茶,半糖,去冰,谢谢。” 沈萌萌看了她一眼:“萤萤,你天天喝这个味道的不腻啊?” 她怕热,以前喝得一直是多冰,不过自从陈洛川上次送了她那杯奶茶之后,她就顺理成章地改变了自己的口味偏好。 “还好吧,”她下意识遮掩,“就只是喝习惯了。” 好像这样做,就和陈洛川在冥冥之中又建立了某种隐秘的联系。 悄悄的、偷偷的,不为人知地在心底炸开一朵小小的烟花。 两个人家不在同一个方向,走出奶茶店后,沈萌萌挥挥手给她道别。 江雪萤咬着吸管走了几步,忽然想起来笔芯用完了,就折回学校门口的书店去买。 刚挑好了几支她常用的,一个很好听,也很耳熟的嗓音忽然在耳畔响起。 “我觉得这个也挺好用的。” 她一抬眼,正对上了林美子一双泛着笑意的双眼。 少女指指旁边挂的几支黑色中性笔笔芯,道。 江雪萤一怔。 林美子?她怎么在这儿?? 她和林美子不太熟,基本没说过几句话,大多数时候就看到林美子下课后坐在后面,笑笑闹闹,不论和男生女生都玩得开。 二中对学生们穿校服抓得并不严,除了周一升旗仪式的时候必须要穿之外,其他时候学生们大多都穿便服。 江雪萤是因为校服比较方便耐脏,才穿得比较多。 少女今天穿了件剪裁大方简单的黑色小裙子,容貌明艳,皮肤又白,女神范十足。 然而最让江雪萤意外的是林美子的表情,她笑了一下,但这个笑容里好像透着点儿别的意味。 下一秒,她就主动解答了她的疑问。 “谢谢你刚刚帮我说话。” 江雪萤隔了一两秒才忽然意识到了林美子说的什么, 轰隆一声, 她全身上下温度开始不受控制地一路升高,脸、脖子和脊背也开始阵阵发烫。 “你都听见了?” 背后议论别人的是非的确挺没品的,就算她刚刚帮林美子说了话,但被正主逮了个正着…… 江雪萤立刻羞窘得不知如何是好。 林美子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隔了一会儿,忽道,“其实我已经习惯了,就背后说的那什么闲话。” 江雪萤嘴巴发干,不知道说什么,只磕磕绊绊地嗯了一声。 林美子看了她一眼,把中性笔芯放了回去,笑了一下,“段翔是我男朋友。” 江雪萤又一愣,这么一来,传言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亲昵也都有了解释。 但—— 林美子跟她说这些干什么? “我俩从初二开始谈的,谈了有三年了。”林美子像是压根没看出她的惊讶和不解,自顾自地解释说,“都是他兄弟,也就经常跟着一起玩。” 江雪萤耐着性子听了一会儿,终于没忍住出言打断,“为什么……要跟我解释这些?” “没为什么。”林美子捋了一下耳际散落的长发,笑道,“只是难得有个人不了解我还愿意相信我。” 她化了点儿不太容易看得出来的“淡妆”,举手投足间落落大方,容貌虽然还很青涩,却具备了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少有的妩媚热烈。 说是淡妆其实也只是修过眉毛,多擦了点儿唇膏。 两个人就这样站在琳琅满目的货架前。 林美子看了一眼橱窗外的街景。 校门口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夕阳沉在马路上。 她突然问:“你喜欢池声吗?” 石破天惊。 被这接二连三的问题给砸得有点儿措手不及,江雪萤短暂地怔愣之后,下意识就已经给出了否认的回答:“不。” 她怎么会突然把她跟池声联系到一起? 像是看出来了她的疑问,林美子笑眯眯地说,“我看你往池声那边看了好几次呀。”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和池声之间的关系,江雪萤想了想,只好还是选择否认的态度,“但我确实对他没那个想法。” 林美子拨弄了一下头发,笑着看了她一眼,“其实喜欢他也没什么,我们班好多女生都喜欢他。” 但很明显她不属于这个队伍,“我真对他没意思。” 林美子这下倒是意外地看了她一眼,放下了卷着头发的手指,“你有喜欢的人了?” 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哪怕面对好朋友,提起喜欢,也多是遮遮掩掩。 林美子却是鲜少如此大方从容的一个。 江雪萤内心不合时宜地漏跳了一拍,颤动的眼睫,下意识躲闪的目光还是暴露了端倪。 林美子咯咯笑起来,“就是有了吧,果然……我说怎么可能对池声一点儿想法都没呢,原来是心有所属。” 这次轮到江雪萤两只耳朵不受控制地烧了起来。 林美子像是觉得新奇,不依不饶地看了江雪萤好一会儿,才说,“你不喜欢我就放心了。” 江雪萤不解抬头。 “你知道叶甜聆吗?”林美子笑道,“她也喜欢他。” 她当然知道叶甜聆,军训之后,老刘在原来座位的基础上又稍作了改动,她还是和沈萌萌坐在一起,林美子个子高往后坐,叶甜聆则搬到了她们前桌。 这是个名字和本人气质很相配的姑娘,个子小小的,眼睛很大,容貌很甜。 看起来是个乖乖女,但出乎意料地和林美子玩得很好。 江雪萤这才隐约捕捉到了一点林美子态度下的端倪。 难道说,这是在替小姐妹打探消息,扫除竞争障碍? 不过…… “……这是可以说的吗?”她面露迟疑。 事关叶甜聆的秘密,就这么直接告诉她真的没关系吗? 林美子像被她逗笑了,扑哧一声,哈哈一笑,“放心,她不在乎这个,别看她那个样子,她换男朋友其实比我快。” 说着,女孩子突然伸出手轻轻掐了一下她的脸。 “怎么办,我觉得,你可真可爱啊。” 这是江雪萤第一次被女孩子撩得脸红心跳。 但在那之后,林美子好像真的对她产生了兴趣,早上进班见到她会主动和她打个招呼,体育课会坐到她旁边主动跟她还有沈萌萌一起说话。 搞得沈萌萌莫名其妙,又有点儿心虚。 “林美子怎么突然跑过来跟我们说话?” 江雪萤不太方便告诉她实情,告诉她之后她大概会一秒社死。 以林美子为首,包括叶甜聆在内的几个女孩子其实都很好相处。 林美子和方晓灵很像,看起来很会“混”,是个玩咖,但又完全不一样。 身处二中的重点班,女生对自己的人生目标一向很明确,林美子玩归玩,却从来没人看到她主动打架生事。 同时,她还很灵敏圆滑。 三角形是最稳定的结构,但放在人际关系中,又是最岌岌可危的,她在“撩拨”江雪萤的同时,从来没拉下过沈萌萌,和两个人都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很快,沈萌萌也沦陷了。 无他,最主要的原因是林美子会化妆,还特别会画眉毛。 ※ 自从知道叶甜聆在追池声之后,江雪萤更加注意了和池声保持距离。 可惜叶甜聆的追爱之旅并不顺利。 叶甜聆追人非常有技巧,她先跟蒋乐天、张城阳几个人打好了关系,一下课就像只花蝴蝶一样跑到后排跟蒋乐天说话。 女孩子说说笑笑动作幅度很大,却压根没吵醒一下课就趴在桌子上睡觉的池声。 少年岿然不动地把头埋在胳膊下面,头上还盖着一本数学书。 乌墨般的碎发软软地搭在额前,极透白的肩颈线条流畅凌厉。 叶甜聆讲得正眉飞色舞,蒋乐天手贱地频频招惹她,女孩子大为不悦,扭着身子没好气道:“蒋乐天,你是不是有病啊!” 凳脚在地上划出一道尖锐刺耳的杂音, 池声循声抬起了头。 叶甜聆浑身一僵,还没等她想好说点儿什么,少年掀起眼睫,动了一下。 很快又趴了回去。 叶甜聆:“……” 江雪萤常常能在下课后看到池声。 少年穿着二中的蓝白色校服,走过长廊时会带起一阵微风。 或者在塑胶跑道上跑步,把渐沉的夕阳甩在身后。 从高楼大厦间投落的斜阳,照射在少年平静清冷、锋芒渐露的眉眼上, 池声有哮喘这件事是她曾亲眼所见。 不过祝骁阳也说过那是小时候的事了,可能是小时候支气管发育不良,为此小池声从小就开始学游泳。 居住在一条街上的小孩子们蹲在一起玩泥巴的时候,正太声就已经冷漠地穿过人群去游泳、滑冰、踢足球、打篮球,只要是能强身健体的运动项目,就没他没尝试过的。 初三那会儿他开始天天挨饿,又要帮着家里人回收废品垃圾,生活环境和卫生状况都算不上太好,这才又诱发了哮喘,整个人看上去病恹又厌世。 等到今年暑假,少年把当初锻炼方式又重新捡了起来,一连跑了整整两个月的步。 如今看来—— 江雪萤想,似乎已经和常人没多大差别。 她偶尔也会在上楼的时候看到他,和蒋乐天、张城阳他们倚在栏杆前,楼梯上人来人往。 搭在栏杆上的手腕,白皙、清瘦、腕骨突出。 有女生站在楼下偷看他们。 女生们轻快的议论声传来。 “那个就是池声?” “是吧,真的长得好帅。” 人潮汹涌,尘世喧嚣。 少年不经意间偏头,从眼睫缝隙里往下看,和她抬头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短暂的对视间好像有一种隐秘的,心照不宣的默契。 目光很冽很淡。 像夏天杯中的一片柠檬。 像冬日山巅松树的一捧新雪。 当然最为人津津乐道的还有他那一张张满分的数学试卷,名列前茅的考试成绩。 虽然总是被人撞见趴在课桌上睡觉,但正儿八经的听课从来没落下过一截,作业试卷也都照做了,老刘有意让他试试竞赛,最近每天晚上都在刷竞赛题。 江雪萤趴在桌子上,悄悄地划拉着桌洞里的手机。 手机屏幕上显示出的正是他初中那些照片。 他好像正一点点变回从前那个样子。 越来越向柯小筱记忆中的模样靠近。 她也是第一次透过林美子的话, “其实喜欢他也没什么,我们班好多女生都喜欢他。” 透过周围其他人的反应,对“池声到底有多欢迎”这件事有了更为明晰的认识。 ※ 在这样的情况下,叶甜聆追爱之旅之艰难险阻可想而知。 “我不行了。”叶甜聆眨眨眼,那双可爱的大眼睛里露出显而易见地颓败之色, 女孩子长叹一声,郁闷地嘟了嘟嘴角,“池声也太难追了吧。” 体育课上,女孩子们聚在树荫下说话。 听闻叶甜聆的感想,纷纷加以安慰或出谋划策。 最后还是林美子看了一眼叶甜聆,终结了话题,“要不我周末教你们化妆吧?” 江雪萤:“……我就不……” 她就不用了吧? 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火速驳回。 几个女孩子七嘴八舌, “大家一起嘛。” “对啊,萤萤,你也该学学化妆了。你看你,平常都不打扮的。” 以林美子为首的女孩子大多有一颗爱美的少女心,完全无法理解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江雪萤这种不爱穿衣打扮,对古偶韩剧没什么兴趣的女生存在。 江雪萤一时欲言又止:“……” 她其实就是想周末的时候能多找点同人粮饱餐一顿,把上次卡住的存档点打通…… 很明显,现充似乎不能理解肥宅这种神奇的生物存在。 女孩子纷纷表达了恨铁不成钢之念,就连林美子和沈萌萌也颇为赞同。 “其实我还真想不出来萤萤谈恋爱是什么样子的。” “我上次看到萤萤看到池声了!”一个女孩子笑道:“萤萤直接把目光移开了你们信不信。” “真的啊。”女生们都忍俊不禁。 就连叶甜聆也笑了,“江雪萤你胆子也太小了吧?都是一个班的有什么不敢看的啊,我不仅敢看,我还敢上呢。” “你怎么还不如我啊。”叶甜聆又笑,眨眨眼,“你是不是喜欢池声?你要喜欢不用顾忌我。” 女孩子虽然笑,但似乎眼含探究,别有用意。 江雪萤愣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隐约摸清楚叶甜聆的用心。 叶甜聆……好像是把她当成假想敌? 青春期的女生大多敏感,叶甜聆的态度更像是警惕之下,故意为之,旁侧敲击。 但说竞争对手又好像不大恰当,因为江雪萤明显能感觉出来叶甜聆并不以为她具备“竞争对手”的资格。 连同林美子在内的女生都觉得她是纯自闭内向,好像和池声这样的人天生就属于两个世界,很难会产生什么联系。 而江雪萤也不愿意多解释她和池声的关系,对于叶甜聆的窥探,她立刻给予了澄清, “你误会了,我对池声没那个意思……” 有时候说话也是需要契机的,她没来得及坦诚她和池声认识,这个节点再提难免叫人多想。就算叶甜聆没多想,指不定会想通过她来接触池声。 她很难拒绝别人的请求,也不愿意平白地给池声找麻烦。 得到她肯定的回答,叶甜聆显而易见地微微松了口气。 只是气氛却有些微妙的僵硬,这时,林美子忽然嫣然一笑,“怎么?你又变心了。” 叶甜聆叹气:“我感觉我已经封心锁爱了,追不动了。” 林美子想了一下,“这样,我待会儿帮你助攻一下。” 话题顺利地带了过去, 临下课十分钟前,江雪萤和沈萌萌分别,去楼道里的饮水机前接热水喝, 她这两天生理期来了,虽然没疼到山崩地裂的地步,但还是想喝点热的。 看着面前热气腾腾的水流,江雪萤不可避免地又想到了池声。 上下楼那一眼,少年的目光很冽很淡。 不知道他是不是看出来了她这段时间在躲他。喊她放学一起走,她推脱要跟沈萌萌一起逛街,喊她打游戏,她推脱要写作业。 池声生性冷淡高傲,又敏锐得过分,说不定是看出来了,但没戳破。 不论是谁,在她这三番两次吃了个闭门羹都不会有好脸色,更遑论他这样骄傲的人, 江雪萤抿了抿唇角, 她突然有点儿后悔为了叶甜聆这件小事,自作主张地疏远了池声。 也的确意识到了自己和沈萌萌走得太近。 池声再好,也不能手挽着手跟她一起去上厕所,体育课一起坐在树荫下说话。 她依旧没改初中那会儿的习惯,像株在班级里急于找到依靠的菟丝子,找到了沈萌萌,像池声那样特立独行,万众瞩目的存在自然而然地也被她……用完就丢了。 ……怎么突然觉得自己这么渣。 眼看着已经灌满了水,江雪萤伸手去拧水龙头。 就在这时,斜刺里忽然伸出一只手, 白皙清瘦、腕骨突出,中指和食指偏长。 旁边还有几个空着的水龙头位,但这只手却拎着只柠檬黄的水瓶,不偏不倚地直接越过她,落到了她面前的水槽上。 另一只手适时从她背后伸出来,拧开了水龙头, 就这样,她莫名撞入了个有点儿熟悉的怀抱。 被牢牢禁锢在这方寸之间,不得进退。 很奇妙地,她一秒就认出来来人的身份,没有大惊小怪。 走廊上的风卷起一阵很淡的柠檬清香,少年这才垂下纤长的眼睫,体温泛着刚进行过运动的温热。 吐息细细地喷洒在她发顶。 “江雪萤。” 冷倦的嗓音,一字一顿,咬字清晰。 “你躲我?” — 江雪萤整个人身子都僵住了。 少年胸膛上的热意正源源不断地滚滚传来,这个姿势,让她进退不得,犹豫了一下,她侧过身子转个身。 饶是再小心翼翼,还是兜头撞进了池声的胸膛。 少年今天穿了件黑色t恤, 她一头撞上去,就感觉后颈漫过一阵令人战栗的痒意,池声直接拎着她衣领,把她拎到了一边。 “我只是随便说说,你不用紧张到,”少年顿了顿,“直接投怀送抱。” 江雪萤:“??” “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池声像是抽空扫了她一眼,很快就跟不在状态一样,垂下眼继续接水。 “我没。”江雪萤只匆忙挤出磕磕绊绊的两个字。 但少年却很是不疾不徐,有种猫捉老鼠的从容。 水流不大,涓涓而下。 “这个水杯马上就能接满,所以,”略顿了顿,“给你十秒钟的时间解释。” 江雪萤:“……”酷刑也不外乎如是了吧! 煎熬之中,江雪萤果断转移话题,“……你听说过滴水刑吗?” “?” “就,据说商纣王,把人绑起来,往脑袋上滴水,一滴一滴的。” 少年高冷地吐出两个字:“所以?” 江雪萤飞速作结:“就是你现在干的事儿,陛下。” 池声平静地转过视线,那一双淡色的双眸落在她身上,“五。” 江雪萤:“七!” “四。” 江雪萤:“八!” “一。” 江雪萤:??怎么还带跳的? 骨节分明的手指,扭紧水龙头,扣上盖子。 做完这一切,池声这才低下眼,嗓音很淡,几乎是一锤定音地宣告了瞎扯淡到此为止:“逃避并不能解决问题,给我个解释。” 江雪萤默默闭上嘴。 总觉得不论哪个答案都不是什么好回答。 也偏偏在这时,走廊内忽然涌入一阵鲜明的打闹说笑声。 几个男生一身是汗,有说有笑地朝这边走来。 江雪萤微微一怔,这一刻注意力被迅速转移。 皆因为其中的少年,手长腿长,抱着颗球,笑容明亮肆意。 少年目光不经意间一瞥,落到了她身上。 陈洛川微微一愣,露出个惊讶的表情,“江雪萤?你怎么在这儿?” 砰砰砰。 周围的喧嚣嘈杂皆从身边远去。 江雪萤怔怔地看着陈洛川,脸上温度不断攀升,心里悄悄地炸开了一朵又一朵的烟花。 隐约间好像有一道清冷平静的视线,定定地落在她身上,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陈洛川。 浅色的瞳孔,像雪山颠最耀眼的日光,冷淡疏离到以至于有了足可灼烧人体的锋芒。 第23章 纸条 小可爱,说明你对作者的宠爱力度还不够哦。文文羞涩的隐藏起来了 柯小筱身边的女孩子们搬了椅子围成了一圈。 “我觉得显而易见的。”有个女生想了想说,“许梨长得那么好看,对他又那么好。” “那不一定。”另一个女生说,“许梨之前不是和方晓灵她们玩吗?池声会同意?” 这个小班级并不存在任何秘密,不到一个午休,就连许梨准备要表白的时间地点都被传得有鼻子有眼的。 然而传闻中的男主角却一如既往的疏冷,浑身上下都透着股无死角的冷淡,好像外界的纷纷扰扰都与他无关。 因为中午的不欢而散,江雪萤一个午休都没往池声所在的方向看。 她不太想跟他对视,甚至和他处在同一个教室里都觉得煎熬。 池声变成了一块火炭,她别说是去看,稍微分去点注意力都像是被火星子燎到,烫伤了肌肤。他身上的每一根发丝,好像都幻化成了那一记响亮的耳光,提醒着她的自以为是。 下午第一节课是老夏的课,不过一进门老夏却没有上课,而是突然叫池声跟他出去一趟。 趁着老夏看不见,班级里轰地炸开了锅。 “怎么了?怎么了?” “是不是许梨要表白的事被老夏知道了?” “不可能吧,那怎么只叫池声不叫许梨?” 等夏老师再回来,叫大家打开课本的时候,池声已经不见了。 这是江雪萤这几天最后一次看到池声。一直到傍晚,池声都没再出现。 不仅下午没回学校,甚至第二天都没来上学。 眼看着早上第一节课的上课铃即将打响,江雪萤拿出准备好的数学书放到桌子上,最后扭头看了一眼池声的座位。 依然是空落落的。 夏老师说得也非常模糊,就是很笼统的“家里出了点儿变故”。 具体什么变故,夏老师没说,其他同学也没人问。 只有柯小筱课间随口八卦了一句,“家里出事?是不是讨债的又上门了?还是死人了?” 等到第三天,江雪萤才等到池声回到教室。 她这天闹钟定错了时间,起得比较早,来到学校的时候天是阴沉沉的,还下着瓢泼的大雨,整片校园空荡荡白濛濛的,雨雾遮挡住了视线,看不清一个人的存在。 她可能是班里第一个到的。 这么想着,江雪萤刚放下书包,拿起饭团,正准备去走廊上吃早饭。 还没等她走出教室,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紧跟着,她就看到了阔别整整三天的池声。 迎面这一眼,江雪萤就再度怔住了。 倒不是她太过大惊小怪,实在是池声的状态实在让她有点儿……措手不及。 少年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背着那只旧的单肩包,浑身上下被雨水浇透了。 皮肤苍白得吓人,眼皮很薄,薄得好像能看清淡青色的血管,薄而软的唇瓣毫无血色,紧紧地抿着。 简直就像是一只刚爬上岸的水鬼。 她往右走,他往右让开一步。 她往左走,他往左让开一步。 她站住不动。 少年像当她不存在一样,越过她,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你还好吗? 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她想问,但没问出口。 语言是有重量的,池声现在的状态,让江雪萤觉得哪怕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字也能把他打碎。 这只饭团,江雪萤站在走廊上,对着瓢泼的大雨,只吃了两口。 她觉得池声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冷感更重了,整个人憔悴得像骤然长大了好几岁。举手投足间更像是一块蚌,以一种近乎冷硬的姿态把自己牢牢地封闭起来。 如果说之前她尚且能跟他交流的话,刚刚那一眼,让她觉得,她在他眼里不过是一根草,一块石头之类的死物。 收起饭团,江雪萤越过教室门前那滩水渍,回到了班里。 她刚回到班里,少年却突然“腾”地站起身,一言不发地走出了教室。大概过了二十多分钟,他才再度出现。 这次身上的水渍已经□□了大半,乱蓬蓬的乌发像是被什么东西擦过,凌乱地垂在眼皮上。 池声的突然回归显然也令三班其他人感到意外,但也没人会问他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顶多就是在课间窃窃私语两句。 比起他家庭的变故,这个时候全班最关心的可能就是许梨打算什么时候跟他告白。哪怕他这三天都没来上学也没能浇灭众人这一颗沸腾的八卦心。 伴随着来上早读的学生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多人留意到了池声的回归。 虽然没人直说,但实际上每个人都在等许梨的出现。 终于,在众目睽睽之下,传闻的女主角许梨进入了教室。 教室里讲话的动静顿了一瞬,像是被人按下了暂停键,但很快,时空又缓缓流动。 每个人都在做自己的事,每个人都无心做自己的事。 小姑娘犹豫了一两秒,像是终于鼓足勇气,喊了池声一声。 接下来的声音很低。 江雪萤听不见许梨和池声说了什么,也不知道许梨是不是问了他家里的事,有没有安慰他。 也可能许梨她还不清楚池声今早的状态。 她往池声的方向看了一眼,这一瞥就像是火中取栗。 少年长睫低垂,看样子是在听许梨说话,只脸上并没有暴露出多少明显的情绪。他眼睫还是濡湿的,皮肤苍白冰冷,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蹊跷。 许梨说完,池声就转过了脸,脸上没见异样,专心致志地继续做自己的事。 许梨却像是有些担心又有些紧张的模样,教室的灯光落在她脸上,小巧的耳垂好像也红了个遍。 放学后,许梨急匆匆地先行离开,班里每个人收拾书包的动作都慢了很多。 少年却好像根本没觉察到众人的“期待”,又或许是觉察到了,并不记挂在心上。更有可能是觉得让许梨等待不算一件罪恶的事,动作慢到令旁观者都觉得焦灼。 江雪萤和柯小筱混在人群中,不算显眼。 大家慢得几乎堪比《疯狂动物城》里的树懒“闪电”先生了,池声还没走。 “多久了。”柯小筱急得问身边的女生。 女生:“快十五分钟了,池声是不是不去了啊?” 众人等得渐渐失去了耐心,陆陆续续有人走出了教室。 柯小筱也没了兴致,“算了,我估计是不去了。许梨表白关我们什么事,走吧我们。” 就算池声再冷淡嚣张,不可一世,可他毕竟才十五岁,还是个青春期的少年。 被人孤立霸凌了那么久,有一个坚定好看的小姑娘出现,他当真能拒绝吗? 就算不答应,他真的能做到视若不见吗? 江雪萤不知道。 走出校门,她胡乱找了个理由同柯小筱分别,鬼使神差地一步一步回到了教室。 然后她就看到了池声正垂着眼关门,他是最后一个走出教室的。 江雪萤躲起来,看到池声并没有往校门口的方向走,他脚步一转,上了楼。 她犹豫了一下,像个跟踪狂一样暗中潜行跟随。 学校里的人已经差不多走光了,江雪萤努力把脚步放得很轻,一直跟到了四楼。 站在四楼,她看到池声上了五楼,转向六楼,那应该是天台的方向。 他最终还是赴约了。 江雪萤扶着楼梯扶手,想了一下,转过了身,没有再跟上。但她也没有出校门,而是回到三班,拿出了书包里的作业开始写作业。 她还是有点儿在意。 落笔的时候心浮气躁,试卷上那一个个符号像是在眼前打转。 焦虑的情绪让她觉得浑身上下辣,毛刺刺的。握笔、放下,坐立不安。 她的注意力全都被楼上有没有传出脚步和说话声吸引。 表个白应该不至于用那么长的时间吧? 江雪萤想再上去看看。 就在这时,她书包里偷偷夹带的手机忽然响了,放学后她就调回了提示音,这个时候声音大得令人心慌,江雪萤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是柯小筱问她有没有看南城中学的论坛。 江雪萤愣了一下,刚刚一直萦绕在心底的那股不安、不祥的预感一点点扩大,她心跳如擂地点开论坛,就看到了飘在头顶的那条hot贴。 主楼是几张模糊不清的视频截图, 江雪萤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攥紧了,有些喘不上气来,她没敢细看,又往下拉。 然后一个视频跳出来,开始自动播放。 视频地点是学校天台,视频里是一阵剧烈的晃动,迅速掠过几个人高马大的看不清脸的男生,还站着两 第24章 星野菠萝 这天晚上江雪萤刚写完作业,登录游戏就看到了陈洛川在线。 排位,组队4/5 可能是白天巧遇的缘故,陈洛川发了个组队邀请过来。 他问:“要不要一起?” 江雪萤看了眼那个组队4/5,又看了看陈洛川。 他应该是和朋友组排的,对社恐来说,踏入别人的交际圈子是件十分恐怖且尴尬的事。 但一闭上眼,她脑海里就忍不住浮现出陈洛川今天的模样,少年胳膊下面夹着一颗篮球,汗水淋漓,乌发柔软,但笑容明亮肆意。 是不是最好要主动一点?江雪萤戳着屏幕迟疑半晌,原地踏步,自怨自艾,当然不可能有故事。 她又不是什么大美女,难道还等着陈洛川来追她吗? 深吸了一口气,她大脑发热,鬼使神差地回复了一句。 “好。” 想想不妥,赶紧又补充。 “我很菜,你知道的。” “我也一样。”陈洛川回复,“都是朋友带的。” 说完,就把她拉进了组。 队伍麦里吵吵闹闹的,有男生在说话,一进队伍江雪萤立刻就后悔了。 “要不去大厅喊一个……诶,这谁进组了?” “谁拉的啊?” 江雪萤的心立刻高高地提到了嗓子眼里。 陈洛川明朗干净的嗓音也在这个时候适时响起:“我。” 这句话的杀伤力无疑是巨大的,麦里安静了一秒,旋即惊起“卧槽”一片,其热烈程度简直与之前第一次跟池声所在的男寝打游戏时不相上下。 男生a:“我靠,我靠,我没听错吧?” 男生b:“震撼,陈狗你……” 男生a:“这又是陈狗你哪个妹妹?有霏霏还不够是吧?” “超哥你说什么屁话?”说话的是一个女孩子的声音,音色活泼极了,“哦我知道了,今天那个二班的女孩子是吧?我问超哥了,超哥还不肯告诉我。” 江雪萤努力迫使自己保持冷静,眼观鼻鼻观心,默默把自己当成一个挂件。 麦里那个被叫做超哥的男生a立刻大呼冤枉。 “冤枉啊!这不是陈狗护着不让提吗?你要算账找他去,谁叫他这么快就变心了。” 所幸他们的话题虽然都是围绕着她来展开的,但这几个人调侃说笑,气氛圆融,很难有陌生人插足的余地,似乎并不介意她开没开麦。 江雪萤这才有闲暇去看女生的头像,是月野兔,名字也很可爱,很眼熟,正是经常在陈洛川说说下面跟她互动的“星野菠萝”。 也不能怪她第一反应就是留意这个。 某种意义上她和叶甜聆是一样的,女生对暗恋对象身边的异性朋友总是忍不住多关注一点。 那个叫超哥的男孩子这么说了,女孩子突然沉默了一秒,这才笑了起来,“哇,陈狗也有怜香惜玉的这一天?” “别闹了,”陈洛川微微带着笑意的嗓音隔着麦响起。 电流稍稍改变了少年的清亮的音色,更显柔和低沉。 “这都是我朋友,”陈洛川稍微压制了一下八卦的众狐朋狗友,这才转过来对她诚恳道歉,“不好意思啊,他们就这个性格,等打完我会好好说他们的。” 江雪萤刚想说没关系,没等陈洛川说完,麦里又嘘声一片。 “谁教训谁啊?” “我看你连霏霏都打不过。” 没关系三个字又被她咽进了肚子里。 这个“霏霏”似乎就是“星野菠萝”的本名。陈洛川不否认,一直在笑,少年轻轻的笑声仿佛透过耳机麦,一直钻到了耳蜗里,痒痒的,麻麻的。 一片吵闹声中,“星野菠萝”终于意识到了她的沉默:“小姐姐,你能开麦吗?” 她是一个人在卧室开麦当然没问题。 但鉴于自己只是个这个小圈子里的陌生人,江雪萤想了想,还是选择了让自己更自在的公屏打字。 “家里有人,有点儿吵。” “不能啊?”超哥和另一个男孩子赶紧安慰她,“没事儿,打字也行,娱乐嘛。” 男生b:“那我排咯?” 星野菠萝:“排吧排吧。” 游戏进行了一半,江雪萤心事重重,原本只是淡淡的悔意此时如潮水般上涌。 这跟和池声他们寝室打游戏完全不一样,上次怎么说都是同学,都有意识地照顾着她。 而陈洛川、超哥、霏霏还有那个男生明显都是三班的。游戏一开始,就各有各的默契,讲的也都是些她无法参与的三班内部八卦。 bp环节她选的对抗路,对抗路一向孤独,除了陈洛川会时不时跑来支援之外,一直到游戏结束她都是一边打,一边安安静静地听他们说。 这几个男孩子似乎都是以“星野菠萝”为中心,队伍麦里时不时就传来,“好控!”、“好杀!”之类的浮夸彩虹屁,叫女孩子来拿蓝。 女孩子扬起嗓音,像只得意的小孔雀,“那可不是!” 就连陈洛川,江雪萤也看到少年其实更加频繁地往星野菠萝所在的中路跑。 从刚才开始一直模模糊糊的直觉,在这一刻好像得到了验证。 为什么刚刚下意识不想开麦,是因为她觉察到了这个小团队的主角其实是“星野菠萝”。 虽然一进车队这两个男生就在调侃她, 但话里话外好像也只是借她来帮星野菠萝说话。 被人当作筏子并不是一件多好受的事, 更遑论还是用以增进星野菠萝和陈洛川的感情。 最让江雪萤在意的其实还是陈洛川的态度。 他在游戏里对这个叫“霏霏”的女孩子颇有回护,说说也每每必回,更多的她就看不出来了。 但身为女孩子的直觉却在心底悄悄告诉她,他可能对霏霏有一些好感。 原本能一起打游戏的好心情迅速低落下去。 是的,墨菲定律,总是如此。 打从一开始江雪萤就觉得以她的rp值,和陈洛川注定没有结果。 就好像、每一次,好运都不会降临到她头上。 触手可及的好运当前,心底总有个小小的声音说不可能,果然每每都得到应验。 她也不是怪超哥他们把她当隐形人,本来就是她自己不善言辞交际,大家都是陌生人,哪有强求别人来照顾自己的道理。 其实她刚刚应该开麦的,是她错过了人际交往中的这个“契机”,就像之前蒋乐天把话题抛给她她没接住一样。 思绪一混乱,难免影响到操作,转眼间她就已经犯了好几个下饭操作。 眼看当着超哥他们的面坑了好几次,超哥他们一直没吭声,还不忘喊她,“这边,这边,撤。” 错误犯得越多,江雪萤就越不在状态,心里焦虑,人却像是在梦游,心里想着撤退,但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迎着往草丛的方向跑了两步, 等回过神来已经晚了,角色已经倒在了野区。 完了。 江雪萤心里咯噔一声,忙不迭地松开握着屏幕的手,心脏乱跳地像是在等待死神的宣判。 果不其然,麦里安静了两秒,紧接着超哥开麦。 语气看上去很友善,但江雪萤还是觉得被人狠狠地扇了一耳光,脸上渐渐有温度开始蔓延。 他说:“刚刚怎么往回跑呢?” 坚持到这个时候才提醒她这一句,陈洛川这几个朋友明显已经给足了她的面子。 脸上火辣辣的,重新拿在掌心的手机就像是一块火炭。 江雪萤眼睫颤了颤,公屏输入又删除,羞愧得恨不能立马关机退出。 尤其是这还是当着陈洛川的面, 她简直不敢想象陈洛川要怎么看待她。 显然,陈洛川也留意到了这边的动静。 不过少年好像根本没把她的下饭操作放在心上,反过来安慰她,“没事,游戏,开心就好。” 超哥愣了一下,可能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话是不是有点儿直接了。 忙道:“没关系没关系,不是说你的意思啊。” “对。”霏霏和男生b忙跟上,“小姐姐你不要有心里压力,随便玩。” 这话还不如不说,江雪萤简直要羞愧到呜咽了。 果然社恐还是不能随便踏足别人的交际圈子,不是说不善交际会被当透明人,而是社恐能把尴尬气氛完美播撒到每一个人身上,让气氛一起陷入尴尬和沉默。 江雪萤:“对不起,刚刚有点儿不在状态。” 刚打完字,左侧界面突然弹出个邀请。 id显示是池声。 这个邀请出现的时间并不是什么好时机,江雪萤一愣,她思绪本来就一团毛线,看到池声的邀请,手忙脚乱地本来想同意,未曾想手一滑,却给拒了。 江雪萤:“……” 默默闭上眼,再度深吸了几口气,平稳了呼吸。 不要急,不要慌,平常心。 这一把打完,她果断公屏打字,推托有事,迅速下了游戏。 除了陈洛川,其他三人看起来也都为表客气,礼节性地挽留了几句。 “下次一起。” “小姐姐再见。” 等她退出游戏的时候池声的头像已经灰了。 看着灰色的头像,江雪萤沉默了一秒,忽觉头开始痛了起来。 “……” 他今天白天刚抓包她在前,晚上又被她拒绝在后…… 哪怕知道自己是手滑,江雪萤都觉得自己的态度可谓“猖狂”。 她简直不敢再往下想,赶紧切出和他的聊天界面,试探性地戳了几个字过去。 “睡了没?” 对面没动静。 “声哥?”江雪萤鼓起勇气换了个称呼。 “声爹?” 对面不为所动。 江雪萤:“……” 她明白了,这下叫爹都不好使了。 “陛下。” 自知理亏,江雪萤大脑飞速运转,边打字边绞尽脑汁组织措辞,“我错了。” “你听我解释。” “我刚刚是打算同意来着,但不知道为什么手滑了,给拒了。” “真的,我发誓。” 对面还是一声不吭。 江雪萤没辙了,举着手机想了想,正准备采取掏心掏肺的交流方式。 对面终于大发慈悲地给了个回复。 措辞很高冷,省略了主谓宾等一切能省的和不该省的,统共就仨字, ——陈洛川? 江雪萤一愣。 “对。” 是陈洛川没错。 但她没想到池声竟然能记得陈洛川的名字,她以为他这个狗脾气,上午见的面下午转头就忘了个干净。 把手机放平在桌子上,对着台灯的灯光,江雪萤继续敲字。 “今天晚上刚好看到他在——” 一句话还没说完,对面就已经给出了回复。 池声下线了。 在她承认之后,秒下线。 毫不拖泥带水。 手机被她胳膊压在桌子上,台灯在桌面投下一方明亮的光。 江雪萤傻傻地看着手机屏幕,整个人都迷惘地迷失在了人生的道路上。 就连刚刚那个失败的社交这个时候也都被她抛之脑后。 这是……生气了的意思? 可她左思右想,怎么也想不明白哪里踩中了池声的雷点啊? 趴在桌子上,江雪萤无意识地扒拉出少年的资料卡,大为费解。 难道说他和陈洛川有仇不成? 这算什么?一山不容二虎,帅逼和帅逼之间的王不见王? 等了一会儿,一直没等到池声有上线的意思,江雪萤终于放弃。 临退出前,还是尽量诚恳地又解释了一遍,顺便忐忑不安地卖了波惨。 “我是真的想同意的!因为刚刚打得真的好烂……” 稍作修饰复述了一遍,她趴在桌子上敲字,企图靠把自己描述得要多凄惨有多凄惨来获得这人的谅解:“别人都有人带飞,打蓝,打call,不像我,什么都没有……” 又捞出一个表情包“你讲话好冷漠,就好像我没有让你开心过”。 今天晚上的经历不可不谓是糟糕透了。 闭上眼躺在床上,游戏里堪称车祸级别的社交名场面还在脑子里反复卡带似地循环播放。 江雪萤终于崩溃,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又摸到了床头小柜子上的手机。 不死心地重新进入游戏, 偷偷摸摸看了眼左侧列表,时间是晚上2点,第二天还要上学,陈洛川已经下线了。 江雪萤轻轻松了口气,放下了心自己单开了一把。 可能性格里总带点儿不服输的因子,被上一把游戏里的下饭操作折磨得睡不着觉,这一次,哪怕没有观众,江雪萤也还是忍不住怀揣了给自己正名的心思,认真地点开排位。 …… 实际上, 菜狗它真的就是只菜狗。 在只能保证不坑且败方lo机制支配得明明白白。 “……” 越是打越是输。 越是不服输越是连输。 哪怕知道这样下去只会输得倾家荡产,但在赌狗上头的情况下,江雪萤还是眼也不眨,毅然绝然地狂奔在了反向冲分的道路上。 就在她记不清守了第几波家的情况下,左侧屏幕忽然又弹出了一条局内邀请信息。 她一边清兵,一边分心去看。 这条邀请来自于一个绝对不可能出现的人。 池声。 少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又上的线。 反正这波水晶已经守不住了,江雪萤干脆放手让对面推掉了水晶,顺理成章地退出了游戏。 给池声发了个消息。 ——?我没看错吧 少年回复很快。 ——睡不着。 坦荡,直接,干净利落。 江雪萤看着聊天备注上的“声狗”这两个字,又看了看几个小时前的聊天记录。 “别人都有别人带飞,打蓝,打call,不像我,什么都没有……” “你讲话好冷漠,就好像我没有让你开心过” 江雪萤:“……” 后知后觉羞耻到恨不能以头抢地。 ……她刚刚都发了什么来着? 明明才过了几个小时,聊天界面上的信息却像是上个世纪发送的。江雪萤僵硬地盯着手机屏幕,她之前怎么会打出这么矫的一段话? 所以说池声他其实都看到了? 可能怕她耻度还不够似的,他又迅速发来一条消息。 ——进组。 第二条是条语音。 少年音色清亮,没有起伏,听不出来什么感情波动,一如既往的冷淡疏漫。混杂着隐约的电流声,像是在耳畔吐息。 语调嚣张得如此自然,甚至嚣张出来了点儿漫不经心的味道。 “你爹带你飞。” 第25章 还能有谁 活了十多年,这是江雪萤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觉到有大佬罩着带飞的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池声一进组后,就一改她之前的战绩颓势,开始坐火箭般地迅速连胜。 按理来说,她应该感到高兴的。 江雪萤:“……” 她的确感到高兴,又高兴又痛苦,嘴角弧度忍不住上扬又羞耻到恨不能火速逃离游戏。 她再也不能哄骗自己池声只是真的睡不着,心血来潮,这才大发慈悲带她几把。 他绝对、看到了她之前的卖惨小论文。 因为游戏里的打野总是会站在蓝区给她发信号。 少年言简意赅,态度不冷不热。 ——来拿蓝 ——跟我 亦或者是态度足可称之为疏漫的“夸奖”。 ——好杀。 ——好控。 末了,又点不疾不徐地点信号。 ——irryyou 每一个信号都像是一次社死凌迟。 江雪萤:“……”虽然但是,大可不必做到这个份上。 ※ ——你找的这姑娘,是不是生气了? 刚退出游戏,陈洛川就收到了超哥发过来的消息。 语调审慎,小心。 他回复:“她人挺好的,没这回事。” ——哦哦哦,那就好。 陈洛川一个人静静地在书桌前坐了一会儿,台灯太过明亮,他伸手把亮度稍微调暗了一会儿。 超哥也就安静了一会儿,手机上冷不丁地又传来了一声提示音。 他拿起手机,看到超哥的消息。 “说真的,陈狗,你跟那姑娘什么关系?霏霏呢?” 霏霏。 陈洛川微微一愣,眼前下意识地浮现出两张不同的,少女的容色。 一个是钱霏霏,容色明艳,笑起来唇角有个梨涡。 一个是江雪萤,想到这儿,陈洛川有点儿微讶,因为他突然发现印象比较模糊,他好像很少看到过这姑娘的正脸。 总而言之,好像是很温和很舒服的长相,端正秀气。 陈洛川其实没想到超哥会把钱霏霏和江雪萤放在一块儿提。 他们几个是初中同学,这几年是一起玩下来的,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超哥他们就开始喜欢上了打趣他跟钱霏霏之间的关系。 起初,他其实并不是很在意,长这么大,他平常的兴趣爱好也无非是打打篮球之类的,没什么特别喜欢、特别在意的女孩子。 提得多了,渐渐开始觉得尴尬,都是朋友,也不能因为这个就刻意跟钱霏霏保持距离。 想到这里,陈洛川微微严肃了面色,回复,“都没关系,别瞎传女生的话。” 回复完这一句,少年放下手机,无意识地捞起桌角的篮球,抛了一下。 面露犹豫。 他的确对江雪萤没什么想法,对钱霏霏也不过是从初中就习惯了多照顾点。 难道说他表现得还是有点儿越界了? 陈洛川从小到大就隐约意识到自己长得可能比别人稍微好一点,经常有别的班的女孩子来偷看自己,所以,他一直注意着和女生之间交往的分寸,不至于避着,但也会时刻提醒自己恪守界限。 比起担心这个,还是江雪萤的态度更让他有点儿心不在焉。 本来在学校看到她他还挺开心的。 暑假的时候两个人又一起双排过一段时间,五排缺个人看到她在线,顺手就拉了进来。 也没想那么多。 女孩子秒下线时的“姿态”,不知道为什么让他硬生生看出了点儿难堪的意味。 完了, 反刍了好几遍,少年默默仰头叹了口气,手搭在眼睛上,苦笑了一下,终于通过刚刚超哥发过来的信息,确定了一件事。 应该不是错觉。 好像……一不小心失礼了,给人家难堪了。 ※ 临近四点,江雪萤终于熬不住了,考虑到明天还要上学,未避免双双迟到的窘境,江雪萤委婉地跟池声道谢,顺便表达了是不是该休息了的意思。 池声这人本来就自律,每天放学回来之后就按部就班地写作业,洗漱,刷题,打两把游戏之后睡觉。 今天是她打乱了他的计划表。 她说要休息,他也没否决。 隔着手机屏幕江雪萤又看不出来池声到底是不是真的没生气了,便捧着手机,抓紧时间又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临睡觉前,再问一声。 ——问 ——那个,你原谅我了吗 少年不置可否,没正面回答。 反问:江同学 ——这是你第几次认错了? 江雪萤根本没过脑子,未及多想,保证:“下次一定!” “真的。” 对面没回复,让她有点儿摸不准池声的态度。 就又试探性地补了一句, “对不起,声哥,我真错了,你想怎么罚都行!” “每天给你带早饭成吗?” ※ 摊开的竞赛题刚刷了一页,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桌子上,堆着好几张试卷和习题册。 这对于池声来说其实是件特别异常的事。 计划表对他来说,真的就是计划表,他能每天原原本本,雷打不动地按时间表走一遍,没什么意外的话基本不会出现今天这种任务没完成的情况。 退了游戏,他拿起笔开始刷题,一边刷题一边回复江雪萤的消息。 少年胳膊很白,从黑色短袖里伸出来的手臂线条凌厉,薄薄的肌肉包裹着的骨骼看起来很硬, 手机被压在纸堆里,池声垂着眼看了眼面前的信息。 明亮的灯光舔上白得过分的脸颊,显得少年眉眼间那股疏冷感更浓。 “对不起,声哥,我错了,你想怎么罚都行。” 第二句话被池声选择性地忽视了。 他瞥了眼手机,坐着半晌没动,但并不代表他没有想法。 非但有,甚至还像是着了魔,这连池声他自己都没想通。 这一刻,他脑海中当然闪过了很多想法。 比如说,和三班那个断联。 又比如说,不许躲着他。 还比如说,问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她愿不愿意—— 十几岁的少年,已经褪去了孩子般的懵懂。 脸还是栀子花般白皙柔软,漂亮得疏冷从容,但脖颈、手臂、手腕,已经渐渐长开,像是刚出笼的幼兽,青涩、蓄势待发,纤细的骨骼下面藏着蓬勃的进攻性。 这个年纪的少年喜欢上一个姑娘,就像是幼狼喜欢上兔子,屠夫喜欢上羔羊, 他当然。 可是他不能, 既控制不住本能的野性,又抑制不住日益增长的喜欢和占有欲。 于是就像学习捕猎,但更要学习如何收敛的幼狼,一点点收起犬齿利爪,藏起进攻性,只有这样小心翼翼才不会伤到所珍重的人。 所以,最终他还是只腾出一只手,打字回复。 眼睫垂落了下来,像枝低拂的花枝:“什么都行?” 祝骁阳的消息也在这个时候发了过来,这个点,这个时候,是他正常作息。 祝骁阳:卧槽,不是吧,我看错了吗,刺身你还没睡? 池声:刷题。 祝骁阳:??? 这个点,刷题?您老平常不早就结束战斗了吗?出事了? 少年动作娴熟地勾了个选择题,瞥了眼手机屏幕,一根手指打字,“没。” 祝骁阳:?那是被谁耽搁了? 池声:还能有谁 祝骁阳顿了半拍,似乎在想这句话背后潜藏的含义。 他试探性问:江雪萤? 池声没回复,看着面前的题面,笔尖一动,流畅地写了个漂亮的“解”字,继续往下刷。 祝骁阳:还真被我猜中了啊? 能打乱池声他计划表的,想想也就这么一位。 等把这道大题的思路理清楚了,少年这才把手机勾了过来,回复。 ——除了她,还有谁? 又点开江雪萤的聊天界面。 女孩子言辞恳切:只要声哥一声令下,什么都行,真的。 瞥了眼手机时间 凌晨3:48分 少年言辞淡淡:那你还是睡吧。 看着手机,江雪萤有点儿愣神。 什么叫那睡吧? 聊天界面上,对方屈尊纡贵地丢下最后几个字。 ——因为 ——梦里什么都有。 所以这还是没原谅她的意思吗?! 第26章 游乐园 熬夜打游戏的代价是惨痛的,第二天一早,江雪萤看着镜子里下巴上的那颗痘,犹豫了半天才强忍住了痛下杀手的冲动。 昨天半夜池声那个态度,让她始终摸不清他的想法。 上了高中之后少年就好像更加游移、疏冷,叫人捉摸不透了。 她当然知道池声不至于真的生她的气,若非如此,也不会大半夜特地带她上分。 于情于理,她总该有点儿表示,至于到底该送礼还是做点儿什么她暂时还没想好,打算待会儿到班里问问沈萌萌的建议。 毕竟这是个傲娇。 是的,在经过这么长一段时间的相处之后,江雪萤隐约发现了池声身上口嫌体正直的傲娇属性,傲娇得很淡,很隐晦,像他这个人。 一边想一边走,这一会儿功夫就到了二班门口。 她起得太晚,走进教室的时候,教室里已经坐了将近一大半的人。 沈萌萌也到了,正在和林美子、叶甜聆说话。看到江雪萤走进来,忙跟她招手,“萤萤!快来!我们有事问你!” 江雪萤赶紧定了定心神,小跑过去,放了书包坐下。 林美子转过头来笑,姿容一如既往的娇媚明艳:“萤萤,我们正准备去江口那边你去不去?” 江雪萤不解:“江口?” 沈萌萌抱她胳膊:“就江口那边之前不是在建游乐园吗?之前我们去逛街的时候看到的,好大一个摩天轮,这两天开始营业了。我和美子、甜聆她们正想着去那边玩。” 对她阿宅属性已颇有些了解,沈萌萌摇她胳膊,软着语气撒娇,“去嘛,去嘛,萤萤。” 江雪萤她只是宅了点儿,但不至于宅到拒绝一切社交活动,实际上宅久了,人也会下意识地想热闹热闹。 这个游乐园江雪萤有印象。 就建在江边,上次她跟沈萌萌路过的时候还说过有机会一起去坐摩天轮。 “好啊。”她眨眨眼,回复。 沈萌萌立刻就高兴了,小姑娘恨不得吧唧亲她一口,甜滋滋地说:“我就知道萤萤你最好了。” 江雪萤脸有点儿发烫,瞥见林美子似笑非笑的目光,脸更烫了。 沈萌萌忽然又问:“美子、甜聆,你们喊池声了没?” 叶甜聆抿了抿嘴巴,神情有些懊丧和灰败,江雪萤隐约猜出来了池声的答案。 果然,林美子道:“喊了,说不去。” 不知道为什么,她好像又看了她一眼,“要不我待会儿再问一遍?” “反正咱们这一趟本来也有替甜聆助攻的意思,”林美子问她,“萤萤你觉得呢?” 虽然不解为什么要问她,江雪萤还是回道:“我没关系,都行。” 等到早读下课,林美子果然去问池声。 少年照常趴在桌子上补觉,和以往一喊就醒不同的是,这回睡了个天昏地暗。 江雪萤:“……” 忽然就有了种始作俑者的罪恶感。 被林美子叫醒的时候,少年睁开惺忪的眼,平常纤长凌厉微微上翘的眼这个时候还是懵的。 琥珀色的瞳仁动了动,隔了好一会儿,才渐有了焦距,面无表情地定在了林美子身上。 “有事儿?” 坐在他身边的蒋乐天开始嗤嗤喷笑。 就连林美子和江雪萤也忍不住笑了。 主要是池声现在这个模样,实在是太……乖了。 少年原本凌厉的乌发软软地搭了下来,甚至还翘起了一两根呆毛,可能是趴在书上睡的,白嫩的脸颊被印出了几道红印子。 眼尾泛着一抹红,落在白皙的肌肤上,明艳得过分。 少年漫下眼睫,不咸不淡地瞥了蒋乐天一眼,蒋乐天立刻噤若寒蝉。 林美子说完来意。 蒋乐天忍不住插嘴:“那甜聆也去?” 林美子:“去,萤萤和萌萌她们都去。” 蒋乐天长长地哦了一声,似乎对后面的名单没什么兴趣。 林美子问池声:“怎么样?池声你去不去?”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视线太过招眼,池声忽然朝她的方向瞥了一眼。 少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一道长长的红印子横过白鸽般柔软漂亮的脸颊。 左脸写着:看什么看 右脸写着:你以为谁干的? 江雪萤:“……” 少年微红的眼尾,曳出一道艳色缱绻,竟令人无法逼视。 江雪萤赶紧转过脸,还是没忍住,“哧”地笑出来。 待林美子似觉异样,隐约要顺着池声的视线看过去的时候,少年忽然收回目光,没吭声,抱着胳膊又困倦地倒了下去。 脸埋在胳膊底下。 “无所谓。” “去玩玩也行。” 乌浓的眼睫动了动,像是停落在花枝上的蝶。 ※ 这周末,江雪萤一行人先在林美子家里集合,由林美子来给她们化妆。 江雪萤和沈萌萌到的时候,林美子正坐在摊开的一地化妆品里,她家境不错,故而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们还在懵懵懂懂买一些什么“学生党福音”之类平价产品的时候,林美子的化妆包里已经偷偷填满了大牌产品。 直把沈萌萌酸成了一颗柠檬精,攥着江雪萤的胳膊嘤嘤嘤个不停。 女孩子大多爱美,这个年纪正是发现美的时候,江雪萤也不例外,她今天出门前也稍微收拾了一下,难得穿了条小裙子。 叶甜聆已经化好了,坐在地毯上和她们说话。 女生化过妆后就像是变了个人,更加自信,神采奕奕,笑起来眉眼弯弯。头发被卷发棒烫过,做了个俏皮但是不夸张的风格。 “不知道池声他怎么样。”叶甜聆扯了扯裙角,脸上露出了点儿忐忑之色。 林美子笑着安慰:“甜聆你今天这么漂亮,池声一定会被你迷倒的。” 叶甜聆闻言旋即露出个甜甜的笑。 林美子给沈萌萌化完妆,拿着隔离就来给江雪萤化。 刚刚她已经在卫生间里洗过了脸。 当粉底液被轻柔地涂抹在脸上的时候,江雪萤也不由加快了点心跳,抿了抿唇角。 “其实萤萤长得真的挺好看的,你们发现没?”林美子捏着她的下巴,左右端详了两秒,忽然笑了。 “就……特别日系。” 沈萌萌:“对,你说是不是萤萤动画片看多了,人也往这方面长了?” 叶甜聆也看了她好几眼。 女生们就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团团将她围住,点评。 “虽然平常不打扮,但果然女生就没天生长得丑的。” “我觉得萤萤更适合这个色号的口红。” “整个妆效就特别自然,很日杂。” 江雪萤有点惊讶,怔怔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有点儿陌生。 但是很好看。 要说像林美子和叶甜聆一样多明媚倒也不至于,胜在干干净净,很清丽自然。 等到大家都收拾妥当了,林美子就像是领着小鸭子过马路的鸭妈妈,带着她们赶往了江边的游乐园。 这一路上,江雪萤又从林美子等人口中学到了许多穿搭知识,这感觉就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原来这其中竟然还有这么多。的学问。 等到达的时候,男生们已经在游乐园门口等着了。 利用自己新学到的知识,江雪萤特地留意了一遍,蒋乐天、段翔他们看起来也稍微打扮了一些,但男生的打扮无非是洗了个头,换了身衣服。 好在青春无敌,干干净净、阳光大方的模样就已经超越了全国90的男性用户。 看到段翔,林美子也没有特地走上前去黏在一起,而是有条不紊地指挥着段翔他们去检票。 池声站在人群里。 少年这一身look看起来并不打眼,但光是脸就已经补足了时尚的完成度,江雪萤注意到,少年白皙的腕骨上带了一圈黑色的手环,黑色的口罩罩住了大半张脸。 是很日常的装扮,说不上是不是特地打扮过,但一些小单品的选择却很自然地进行了色彩的柔和过渡。 怪不得她总觉得池声气质拔群,其实是美商衣品也很高吗? 瞥见她,少年垂下小扇子般的眼睫,从眼睫缝隙下看她,神情没什么显著的波动,看起来并发现她特地化过妆。 江雪萤很想和池声说些什么,当着林美子她们的面也不好开口。 这么一来,就错过了对话的时机,段翔和池声他们过去检票,女生们鱼贯而入,眼里大多闪动着新奇。 一进场,叶甜聆就和蒋乐天又吵起来了。 男生大喇喇地笑着去揪叶甜聆的发尾,惹得叶甜聆骂他:“蒋乐天!你有完没完!” 游乐园的设施无非就是那几样,同行的女生中包括沈萌萌在内都不敢玩过山车和其他太刺激的设备。 男生女生一行人干脆就分成了两组。 江雪萤和林美子属于不怕的那种,跟蒋乐天池声他们去坐了海盗船,又玩了一趟过山车。 不知不觉间,一行人渐渐被打散。 坐海盗船的时候江雪萤留意到不远处有阿姨推着小三轮在卖花,一束束的向日葵、玫瑰和百合,挨挨挤挤,热热闹闹地拥在一起。 周末一起出来玩的小情侣很多,很有销量。 或许是因为新开业,整座游乐园几乎全是附近高中的学生。 趁着脱离大部队的契机,江雪萤走到卖花的阿姨面前。 首先排除的就是这些争奇斗艳的玫瑰。 不过这些玫瑰真的好漂亮。并不单单只有红玫瑰,像这个粉红色的“人鱼公主”也太美了吧。 微抿了抿唇角,江雪萤有点儿不舍地移开视线, 认认真真在小三轮上挑了半天,挑中了一束可替代的粉白色洋桔梗。 她知道桔梗花的花语,因为她初中的时候曾经喜欢过一位同名的白月光巫女女神。虽然花语“无望的爱”听起来也有点儿怪,但总比送玫瑰要更加妥当。 阿姨送了一袋营养液给她,说是可以拿回家里养。 把营养液和包裹好的花小心翼翼地放进布包里,江雪萤转头回去找大部队。 她花得时间少,大家都没觉察出异样,正在商量着吃过饭去鬼屋玩。 只池声好像瞥了她一眼。 江雪萤眼观鼻鼻观心,神情正直如许。 这家鬼屋似乎是最普通不过的中式地狱题材,不过中式恐怖向来能直击人心,晌午太阳最热的时候,门前已经排起了长龙。 池声站在她前面一点,林美子拉着叶甜聆似乎在跟他说些什么,少年拉低黑口罩,低着眉, 人头攒动,隔着张城阳几个人,看不清他们到底说了些什么。 等得久了,众人谈兴稍退,百无聊赖地拿起了手机。 江雪萤刷了一会儿lofter,熟练地给太太点了个红心蓝手,左看看右看看,确定没人注意到自己,赶紧低下头快速地走外链把车图保存下来,待到回去后再细细品鉴一番。 恰在这时,突然有人喊了她一声。 “江雪萤。” 江雪萤一颗心险险地提到了嗓子眼,上滑退出,拇指待机,她自己还没回过神来,一串动作已行云流水般地熟练完成。 抬起眼看向声音的来源,这一看不由一怔。 “陈洛川?” 她知道这家游乐园刚开业,离几个学校又不远,不少中学生都趁着周末过来玩,但没想到又会在这儿遇上陈洛川。 少年手撑在栏杆上,看到她,眼睛轻轻一亮,不禁笑起来,也有点儿惊讶的样子。 “好巧,刚刚还以为看错了。” 江雪萤握着手机,注意到他身边的同伴。 个头很高,有点儿面熟,似乎是上次走廊巧遇的那几个。 然而,最吸引江雪萤注意的还是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女孩子,她穿着件很可爱的衬衫短裙,白袜子黑皮鞋,此时正有点儿好奇地看着她。 她几乎不用想,心念电转间,就隐约猜出来这个女孩子应该就是“星野菠萝”。 果然,女孩子自我介绍她叫钱霏霏。 他们是结伴出来玩的,钱霏霏站在陈洛川身边,靠得很近,显得娇小可爱。 顾虑到前几天那个车祸级别的社交现场,江雪萤只含糊、审慎地打了个招呼。 沈萌萌回头不见她过来找她,她顺理成章地托故跟陈洛川道别。 背后还隐隐传来说话声。 是那两个男孩子在跟陈洛川聊天,语气听上去有些意外。 “这不是前几天那个玩对抗的小姐姐?” “没想到玩游戏的时候不说话,但真人长得还挺好看的。” “喂,霏霏你怎么不说话啦?” 钱霏霏一声不吭,隔了一会儿才凶巴巴道:“你叫我说什么啦!谁跟你一样,天天那么多话呀!” 江雪萤握紧手机,有点儿难为情地低下眼睫,睫毛颤动得厉害,脊背也滚滚发烫,没人不喜欢被夸赞,她突然无比庆幸今天跟着林美子一起化了个淡妆。 第27章 鬼屋 “刚刚那个,”沈萌萌说,“是不是三班的那个陈洛川?” 刚刚看到陈洛川,沈萌萌明显大为震惊,不过没好意思当着正主问,一直到离得远了,沈萌萌这才扑过来掐她脖子, 一口小奶音嗷嗷直叫,“老实交代!你怎么还认识陈洛川的!” 脖子是她的敏感点,江雪萤忍不住一个接一个地哆嗦,又叫又笑,“壮士饶命啊!” 沈萌萌哼了一声,“速速交代!饶你不死!” “其实是打暑假工的时候认识的,”这也不是什么值得隐瞒的事,三言两语她就给交代完了。 沈萌萌却还没放过她,狐疑地看了她好几眼。 热度滚滚上涌,江雪萤不太确定自己的脸是不是红了,只能故作镇定地问,“怎么了?” 沈萌萌:“你脸好红。” 江雪萤:“!” “真的红得好夸张,都能煎鸡蛋了。” 江雪萤:“!!” 沈萌萌冷静地摆出个名侦探柯南的经典姿势,“怪不得你不喜欢池声,你喜欢陈洛川吧?对不对?” 江雪萤:“!” 小心翼翼隐藏这么久,没想到只是跟陈洛川打了一次招呼,就在沈萌萌面前彻底破功。 心思冷不丁地被人点破,饶是江雪萤再想装作一本正经,泰然自若的样子也装不下去了。 耳根上的温度已经热到她再怎么掩饰都无济于事的地步。 跟着沈萌萌大眼瞪小眼了半天,最后还是江雪萤结结巴巴地变相承认了事实:“你怎么知道的?” ……她觉得她掩饰得应该还挺好的? 沈萌萌:“你的反应已经说明一切啦!现在先放过你,等待会儿出了鬼屋再让我好好严刑拷问你一番。” — 女生已经和同伴远去,梁超内心还是很惊讶。 那天走廊上见到,不过是随便一瞥,没怎么留意,没想到仔细一看,真人长得竟然还挺好看的。 女孩子五官很端正柔和,皮肤清透,头发微微泛着点儿栗色,散落在肩头,一双杏眼被太阳晒得像融化的蜜糖。 他刚想问陈洛川,却看到陈洛川好像一副不太在状态的样子。 少年一只纤长白皙的手撑在栏杆上,正低着头在玩手机,陈洛川平常爱笑,但不笑的时候,显得冷淡。 对于超哥的言论兴趣缺缺。 指尖一动,陈洛川打开手机,划出和江雪萤的聊天界面。 他有意识想说点什么,比如为上次的事道个歉,但说得太多,又未免令人尴尬难堪。 风轻云淡装作不知,又难免失于礼数。 这可真是—— 少年站在炙热的日光下,脊背挺拔清峻,神情却有些显而易见的苦闷。 队伍缓缓向前移动,因为人多,工作人员要求是十个人组,轮到江雪萤她们这一组的时候,只有七个人,刚好还差三个名额。 排在他们之后的陈洛川总共四人,几个人站在原地说了什么,和工作人员打了个商量,上前补足了人数。 池声手里拎着罐冰可乐,瞥见陈洛川几个人走上前,什么话也没说,口罩上的眉眼冷淡疏离。 在太阳下站得久了,易拉罐上的水汽也渐渐化开。 “欸你们不是三班的吗?”林美子这才留意到陈洛川一行人的存在。 她对陈洛川也有印象。少年身材高大,长相阳光帅气,在二中也小有人气。 陈洛川眉眼弯弯,“对,正好我们这儿四个人,就一起了。” 明明进入鬼屋时该紧张不安,但被沈萌萌戳破了心思在前,江雪萤耳尖缓缓漫开一片的绯红,根本不敢看陈洛川和林美子,也没听清楚他们说了些什么。 陈洛川、池声、林美子和段翔站在一起,是绝对亮眼拉风的存在,不到片刻的功夫,就有人频频看了他们好几次。 稍作寒暄客套之后,林美子又自动承担起队长的职责。 林美子:“这样,我和段翔走在前面给你们开道。” “甜聆你和池声,莹莹、萌萌走在中间。” “蒋乐天你和张城阳就帮个忙殿后吧?” 几个人都没异议,沈萌萌还笑嘻嘻地跑过来给她出主意,“待会儿趁黑你可以直接来个平地摔,摔到陈洛川怀里去,多浪漫。” 然而一进鬼屋,人员的先后顺序却跟刚开始分配好的大相径庭了。 鬼屋的内部被布置成山洞的模样,墙面崎岖,道路曲折,吹出来的风阴森冰冷,时不时有青面獠牙的机械装置弹出来吓唬人。 bg也是特地选取的人在地狱中受苦的痛苦哀嚎。 江雪萤本来就怕鬼,属于又菜又爱玩的类型,全程虚虚地闭着眼,不敢多看。 不知不觉间就落到了队伍后面,池声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走到了她左边。 陈洛川一行人倒是一直走在她们身后。 鬼屋里的光线很微弱,但就这点光线也明灭不定的。 池声似乎还计较着前几天的事,这位少爷神情淡淡,全程没跟她说过一个字,目不斜视地注视着前方。 走着走着,“啪”地一声,灯光突然全灭了,远处传来叶甜聆和沈萌萌的尖叫声。 眼前陷入一片黑暗,从门后突然蹦出个吐着血红长舌的吊死鬼,江雪萤吓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浑身僵硬不自觉往后踉跄了一步。 左边忽然很迅速地伸出一只手,攥住了她手腕,拉了她一把。 是池声。 他好像一直目视前方,又好像一直留意着她这边的动静, 可仓惶之间,江雪萤感觉到自己好像还是踩了身后的陈洛川一脚。 身体不受控制地跌进了个温热的、陌生的怀抱。 属于少年的微硬的、带着干燥清爽木质气息的味道。 少年吃痛闷哼了一声,黑暗中看不太清楚,他赶紧扶住她肩膀来察看她的情况。 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十分和谐友爱地给予了援助。 只要, 不是同一时间就好了。 体温灼热,是池声的手。 而身后传来的却是陈洛川温热的体温。 “没事吧?”陈洛川惊讶极了。少年的吐息喷洒在她耳侧,说话时胸膛微微的震动似乎一直绵延到了她的心口。 淡淡的木质清香将她包裹,当中又混杂了一股很淡,很鲜明招摇的柠檬香。 仿佛在提醒着她什么。 池声的指尖微微动了一下,黑暗可以掩藏一些不为人说的心思, 少年微微侧脸看向她,但黑暗太浓,他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却能感觉到她指尖的温度。 只是不知这股令人连灵魂都震颤的灼热到底是从何而起,因谁而动。 古人以为十指连心,隔着薄薄的肌肤,仿佛能感觉到少年指腹下热血也如滚滚洪水一般,循着蔓延的温度,汇入她的心脏。 铺天盖地,无所遁逃,黑暗中滚滚流淌,灼热又压抑得令人几乎快令人溺毙。 江雪萤因这变故愣住了,大脑嗡嗡作响。 失了光源,钱霏霏和超哥也在追问,“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陈狗?” 陈洛川的回复在头顶响起,“没,绊了一跤。” 她慌不择路地迅速逃离了陈洛川的怀抱,同时甩开了池声的手。 却没甩开。 她侧过脸,看到的是池声冷白色的肌肤,莹莹的蓝光打落在少年脸侧,那股疏冷感恰如一笔挥就的墨色,绝浓却不滞锋毫。 他神色散淡,聚精会神地望着前面的机械装置,像是压根没觉察到她的窘迫挣扎一样。 “啪”—— 灯亮了。 随着光线渐渐舔开, 忽明忽暗,微弱的光线下,陈洛川的话卡在了嗓子里,微微一愣,他的手还扶在女孩子的肩膀上。 池声非但没松开她的手,骨节分明的指尖下滑。 当着陈洛川的面,顿了顿,反手把她整只手都牢牢地攥在了掌心。 指骨轻轻相撞。这个时候的少年正是骨头疯长的时期,骨骼很硬,也很纤细。 指尖仿佛还残留着冰可乐淡淡的,湿润的冷气。 从见到陈洛川时,一直疏淡的少年,这个时候才腾出一只手把口罩往下拉了拉,琥珀色的眼直直地对上了陈洛川的目光。 眼里流转着鬼屋冰冷幽森的光线,冷淡招摇,像墨色浓淡枯润之间的辗转。 一身反骨,淋漓尽致。 少年之间的针锋相对有时候毋须言语,就像是初出茅庐的小兽,一个眼神,也能觉察到来自对方不友善的敌意。 陈洛川的眼神也变了。 江雪萤喉口堵住,僵硬得像个误入战场的活靶子,不敢再动。 方才的断电让队伍尖叫四散,林美子折回来找人。 撞见三人,她显而易见地一愣,目光落在池声和她十指交握的手上,又看了看隔空直直相望,针锋相对的两人, 霎时失语。 第28章 他的神明 气氛好像在这一刻也陷入了短暂的凝滞。 林美子怔怔:“你们……” 她似乎想说些什么,又忙止住。 也就在这时,池声看了一眼林美子,很平静自然地松开了手。 肌肤相贴时淡淡的触感远去,江雪萤就像是骤然被按下开关的人偶,僵硬的身躯这才渐渐放松,匆忙地大口吞了口呼吸。 都怪林美子的表情太过古怪,差点也把她的思绪给一路带偏, 缓过神来,她忙不迭地抬起眼,尽量认真自然地跟池声和陈洛川道谢。 “谢谢,不然我刚刚一定得摔。” 她在以这种方式告诉林美子,他俩刚刚只是不约而同地扶了她一把,没那么狗血淋头。 只不过似乎表现得用力过猛,嗓音刻意得有些……过分。 鬼屋里太黑,她感觉到陈洛川好像低下头扫了她一眼,眼神很专注, 又好像只是一霎的错觉。 抵在她肩膀上的手,骨节用了几分力气,又渐松开。 少年这才微微直起身子,朝她笑了一下,又是平日里明朗飞扬的模样。 道:“举手之劳,不客气。” 梁超和钱霏霏追了两三步,赶了上来。 江雪萤能听到钱霏霏在问:“怎么了?” 陈洛川停顿了须臾,才回复:“没什么。” 林美子这才回过神来,也朝她笑了一下,却没提刚刚的乌龙:“刚断电吓到了吧?都找你们呢,池声、萤萤我们走吧?” “嗯。” 话虽这么说,但这一路上林美子却还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目光在她和池声身上转了几个来回。 池声倒是神情散淡,无可无不可的模样。 江雪萤脊背挺直了,加快了脚步,稍稍和池声保持了点儿距离。 少年低垂着眼,皙白的手指拉了拉口罩, 她耳畔忽响起一声轻嗤,很轻,很淡, 仿佛只是她的错觉,等她循声看过去的时候,少年业已不带什么情绪地目视着前方, 心跳猛然失序,江雪萤脸上火辣辣地烧,忽然想起众目睽睽之下池声递出的小纸条。 “你眼里,我们之间的关系有多不可见人?” “才值得你这么遮掩?” “江雪萤。”。 哪怕池声全程没多说一个字,她能很明确地意识到他这是嗤她刚刚浮夸做作的“表演”。 好像在一字一顿地告诉她,若是心里没鬼,何必要在众人眼皮子底下保持距离,弄得就像是地下恋情? 接下来的路程, 她一方面竭力想要和池声保持距离,一方面又不敢舍弃黑暗中唯一的热源,忙硬着头皮加快脚步,追了上去。 “我……” 她张了张嘴,下意识想解释。 可刚吐出一个字,却又不知从何说起。解释什么?池声刚刚的轻嗤吗? 正迟疑间,少年开口,嗓音没太大的情绪起伏。 “就这么怕?” 鬼屋的过道太过狭窄,行走间肩膀难免轻轻撞过少年薄而峻的肩头。 肌肤相触的刹那,江雪萤能感觉到池声停顿了一下。 却未曾避开。 她不太清楚池声指的是怕林美子,还是怕鬼。 “倒也不是。”她摇摇头,还是选择了第二个回答,“其实我怕的不是鬼屋。” “?”他抓着口罩偏头看她,琥珀色的双眼疏冷得像远山的雪。 “我怕的是自己的脑补。”江雪萤迟疑,“你说会不会有真鬼混入其中?毕竟这儿的环境这么合适。” 池声:“……” 江雪萤自顾自地:“我平常还挺喜欢看恐怖惊悚片的,像《招魂》《安娜贝尔》之类的不怕,主要是怕中日韩泰这边的鬼片。” “怎么?”池声嗓音淡淡,“你怕的鬼还分东西方?” 江雪萤厚颜承认:“确实。” “其实。”少年忽然垂眸,拉长了嗓音,“我是个道士。” 这回轮到江雪萤摸不准头脑了:“?” “我会结印驱鬼你信不信?” “……” 不是不相信,而是这件事本身就令人难以置信。 “虽然没成年不能皈依,没道士证,但小时候老家附近有座山,山里有座道观,我跟着里面的道士学过一段时间的道法。”池声一板一眼地继续道。 语气太过正直,让江雪萤一时迷惑于他到底是不是在一本正经的说胡话。 少年忽然放下拽着口罩的手,骨节分明的手指灵活地转动,捏成了个奇怪的姿势。 还不忘吐出一个字配音。 “临。” “兵。” 近在咫尺的少年眼睫低垂,微弱的灯光照落在纤长的眼睫上,像是有一线微弱的游丝,她的目光不自觉地被牵引。 听着他清朗的音色响起,掷地。 “斗。” “者。” “皆。” “阵。” “列。” “前。” “行。” “变。”眼睫下瞥,示意她看地上的影子。 江雪萤循着池声的视线看去,忍不住一愣,喷笑出声。 地面竟然是一只小狗的影子。 少年拇指相贴微微翘起,动了动。 小狗的耳朵也跟着动了动。 “变小狗。”少年懒懒地直起身子,收回手,“是不是没骗你?” 恐惧在这一刻一扫而空,江雪萤忍俊不禁,哭笑不得,“嗯嗯,小道长法术高强。” 可惜池声并不吃她彩虹屁这一套。 少年看了她一眼,似乎是在确认她的状态,确定她已经放松下来后,就伸手拽了她一下,轻声说:“走了。” 上演了一番卖完萌后光速变脸,重新变回了刚刚那个高冷无俦的大拽王。 或许是为了配合鬼屋恐怖诡谲的气氛,灯光时亮时灭, 撞击的双肩,手臂晃动间,无可避免地轻轻擦过少年青筋微突起的手背。 很痒,淡色的青筋就像是一只小虫子顺着掌心一直一直往心口钻。 江雪萤能感觉到池声微微曲起了指节,似是不自在。 她忙跟他拉开了点儿距离。 孰料,少年顿了顿,忽然再度抓住了她的手腕,反手轻轻握住。 江雪萤呼吸屏住了,浑身上下,显而易见地再度陷入了僵硬。 他虚虚地握着,拉得并不紧,指尖轻轻勾起。 皙白俊秀的侧脸朦胧在明灭不定的光影中,淡淡的神情看不分明。 光影幽暗,蓝色的、绿色的、莹莹的鬼火忽上忽下,跳跃飞舞。 还没等她开口, 待到光渐渐填满鬼屋,足可照人时,他便松手。 理智告诉他,或许不该继续下去。 可当流萤漫天,群魔乱舞之际,仿佛内心那头紧锁着的困兽,也能冲破牢笼,稍得放纵喘息之机。 于是, 待到光有一点点暗下来时,黑夜可以藏进很多东西, 他可以什么都不想。 不去想她所想。 不去猜陈洛川又给她造成了多大的触动。 少年便轻拉着她,目不斜视地淌过鬼火,走过幢幢的鬼影。 江雪萤怔了怔,心脏急促地跳动,也忍不住想,如果他真的生在古代,真是一个生活在有着神魔妖怪时代的小道士。 该是什么样? 少年该是仙姿玉骨,白皙俊秀,皂色道袍如墨, 他带着她,长剑挥破妖魔鬼怪, 于是,阴风呼啸,便作寥寥长风, 鬼火流萤,便作明灯千盏。 荒冢白骨,便作仙家楼台。 剑光皓皓熠熠,一时霰下,纷扬如雪齑晶辉。 就这样一齐踏过黄泉路,走过奈何桥,穿过众生受苦挣扎之无边苦海地狱。 她一时想说些什么,一时又觉得或许是自己太过计较。 她一直都该清楚,虽然平常表现得像个冷淡的拽王,但少年骨子里向来柔软,外冷内热,还十分具有边界感。 或是黑暗中一时的体贴风度,不该因她出言点破而变得暧昧难解。 只是汗湿的掌心,难免暴露了她的心虚气短。 于友谊而言,还是太过越界。 虚虚交扣的手动了动,江雪萤不太清楚是不是池声觉察出了她掌心汗渍的端倪。 她下意识地观察他的反应。 池声没看她,只凝神专注地看着不远处的十八层地狱场景“复刻”。 不远处支起一口大锅,赤身的人们在巨大的汤镬中哀哀受刑。 几个黑发蓝肤的小鬼生起火,举起尖矛钢叉,不断地把企图爬出汤镬的人往锅中驱赶。 指尖交扣间,传来急促跳动的脉搏,一时间分不清你我。 江雪萤心好像被火灼烧,跳得越来越快,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没来由地觉得慌乱,好像再不松手她即将窥见一个让自己都无法承受的秘密。 略略后退了一步,江雪萤想挣开池声的手,眼角余光一瞥,却不经意撞见洞壁雕刻的逼真的神像。 墙上的北阴酆都大帝横眉怒目,气势威赫,生杀鬼魂,震慑宵小。 池声似乎被她突如其来的慌乱吸引了注意力,也循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 有句诗说,“爱上一个人,就好像创造了一种信仰,侍奉着一个随时会陨落的神”。 少年一点点沉默下来,吐息匀长,目光清淡地静静凝望着酆都大帝的塑像。浅色的眼底烁烁的光,微不可察地跳动了一下。 心火如烹。 黑暗能够放大心跳。 洞内的山风呼啸, 而爱,于滚烫无声处,震耳欲聋。 可神明不说话。 神明什么都知道。 第29章 小甜歌 鬼屋内,女孩脚步轻快活泼。 拽了拽陈洛川的衣角,钱霏霏脸上带了点儿笑,语速很快,“刚刚找不到你,快吓死我们了。” 梁超插嘴补充,“对对,霏霏还以为你被鬼拖走了。你看,霏霏多关心你。” 钱霏霏翻了个白眼,“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好吧?超哥?” 她去看陈洛川的反应,却看到少年有些微微出神,目光历历看过墙壁上的五方鬼帝神像,心不在焉。 郁垒,神荼、赵文和、王真人…… 钱霏霏一愣,心底渐渐生疑。 “陈洛川?” “啊?”少年蓦然回神。 钱霏霏顿了顿,“你是不是有觉得……没意思?” 陈洛川不解其意。 “就看你有点儿不在状态。”钱霏霏说。 “没什么。”陈洛川轻轻皱了皱鼻子,看了看神像,很快又笑开,“就是觉得这些东西做得还怪逼真吓人的。” —— 等走出鬼屋的时候天已经黑得差不多了,不过大家好不容易出来玩一趟,谁都没有离开的意思。 “到晚上还有烟花秀好像。”林美子说。 “时间还早。”拿着地图看了一眼,她道,“应该还能在玩几个项目。 江雪萤一行人在鬼屋门口跟陈洛川道别。 陈洛川好像想跟她说些什么,不过临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和她打了个招呼作别,就再也没说什么。 态度甚至可以说和刚开始比有点儿疏远了。 江雪萤抿了抿唇,也笑了一下作为回应。 林美子、蒋乐天几人已经说到了要去坐摩天轮看夕阳。 据说,江口有南城最美的落日, 当夕阳沉入江水,江阔云低,江面波光粼粼,被深深浅浅的橘红浸染, 远处大大小小的货轮行驶在江面,间或有悠长的汽笛声破开夏日的晚风。 摩天轮两人一组,在安排人员分配上,林美子却没选段翔,冷不丁地忽然道:“萤萤,要不然你跟我一起坐吧?” 江雪萤心里想着事,突然被点名,还有点儿没反应过来,微有不解,“什么?” “咦?为什么?”最先提出异议的是沈萌萌,“你不和段翔一起吗?” 林美子:“我有话想跟萤萤说。” 她看向她,征求她的意见,“萤萤,你说呢?” 林美子的目光很坦然,很快,江雪萤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恐怕,还是想问问鬼屋里她跟池声的关系。 比起她,林美子是最先跟叶甜聆玩的,军训的时候两个人刚好分在了一个寝室,之前有特地来帮叶甜聆刺探过军情。 哪怕朋友之间,也分轻重,孰轻孰重,无需多言。 可她却不愿意。 江雪萤微微抿唇。 或许这样想不太应该,但林美子的态度还是让她心里起了个小小的疙瘩。 她不是有意隐瞒她和池声的关系。但就算她和池声之前就认识又怎样,这说到底都是她的私事 还没等她开口,沈萌萌却突然挽起了她胳膊,“可我想跟萤萤一起诶,不然我待会儿怎么坐呀,我不想跟男生一起坐。其实,我也有话要问萤萤来着。” 她朝她眨眨眼,眼含揶揄,不过跟林美子不一样的是,沈萌萌是在等她交代陈洛川的事。 目光像是在说,不交代清楚是不可能放你跑掉的。 江雪萤:“……” !她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这一个个接二连三的突然觉得压力好大! 林美子一愣。 段翔、张城阳几个人也都觉得奇怪,“你们怎么了?江雪萤这么受欢迎啊?” “那我也要跟江雪萤坐。”这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蒋乐天。 叶甜聆翻了个白眼,“蒋乐天你有完没完。” 少年笑嘻嘻,“那我跟你坐啊。” 叶甜聆脸有点儿红,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了一直没发表任何意见的池声身上。 少年自打从鬼屋里出来后就没什么动静,口罩遮住大半张脸,垂着眼自顾自地玩着手机。 晚风微微吹动他黑t一角,游乐园晚灯渐亮,霓虹披落在身上,愈发衬得肌肤白而清透。 池声对怎么分配都没什么想法,他本身也不是个喜欢把时间浪费在这上面的。 江雪萤摇摇头,“我还是不坐了吧?” “别啊。”蒋乐天劝她,“干嘛不坐?” 她当然不可能告诉蒋乐天实情,想了想,江雪萤选择了个最敷衍,但同时也是最可信的答案,认真地说,“有点儿累了,鬼屋吓到了,想吹吹风。还没缓过来呢,再坐那么高的,我估计我得吐。” 蒋乐天:“……” 沈萌萌:“你真的不坐啦?那我跟谁坐呀。” “不好意思,我真的有点儿累——”江雪萤短暂一怔之后,也觉得内疚和考虑不周,话到一半,改口道:“不过应该还好,还能坐坐。” “算啦。”沈萌萌浑不在意的笑起来,跟江雪萤不一样,沈萌萌比她多社牛属性, “我跟甜聆一起坐也行。” 叶甜聆一怔,“我俩?” 沈萌萌看她表情古怪,不解,“对啊,不然我们跟男生坐吗?” 气氛一时古怪。 只是坐个摩天轮,众人竟然也各怀心思,千回百转地扯出这么多事,硬生生搞出了点修罗场的味道。 林美子本来是想安排她跟江雪萤,叶甜聆跟池声。沈萌萌神来一笔,她顿时哑然。没办法,只能去询问池声的意见。 归根究底,这位才是这一切的根源。 而罪恶的源头,闻言却摁灭了手机,抬起一双琥珀色的双眼,直直地看了几秒, 来了个意料之中的答案。 “我就不去了,没兴趣。” 张城阳:? “声哥?你这就不给我面子了吧?” 池声很冷静地一针见血:“你有面子这东西吗?” 张城阳:“??过分了。” 少年不冷不热地扫他一眼,“这难道不是事实?” 张城阳:“……” 林美子:“……” “我是不去了。”池声这才看向林美子,“你们好好玩。” 林美子无奈点点头,“那好吧。” 这位这么不给面子,她也不好硬摁着这位把他给拽到摩天轮上去。 从小到大,林美子都以为自己八面玲珑,长袖善舞,颇擅交际,她学校就开始当班委,一直以来也特别享受作为全班的中心、领导。甚至可以说,这十几年来,鲜少有她搞不定的人,就连最棘手的刺头,她也能跟人有说有笑。 池声是个例外, 是林美子社交生涯的滑铁卢。 距离感太强。 虽然平常时候还挺好相处,问个数学题也都会解答,叫干什么也基本没拒绝过。 就连现在也还不忘嘱咐她们好好玩。 但就是太难以接近,少年给人划出了一个社交红线,红线之外,怎么样都无所谓,红线之内,抱歉,闲人免入。 所以看到鬼屋里那一幕,她才会那么吃惊。 一方面是吃惊于平常安安静静,貌不惊人的江雪萤,另一方面就是吃惊于池声对江雪萤的态度。 那个状态,怎么说, 她第一次看到有人能跟池声走这么近。 林美子一行人去坐了摩天轮,眼下就剩下了江雪萤和池声两个人。 对方还是一副没打算搭理她的模样,打开了手机继续刷社交软件,好像刚刚鬼屋发生的一切并不存在。 光这么站着显得有点儿二缺,江雪萤想了一下,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小亭子,征求池声的意见,“要不我们去那边等她们?队伍有点儿长,我估计还要等一会儿。” 他没答应,但是也没拒绝。 这个小亭子更像是一个观景台,修得高高的,站在亭子上能清楚地俯瞰长江的暮色。 江雪萤刚落座就看到池声低头把耳机线拿出来了。 她一时语塞。 她其实是想跟他说些话的,虽然不知道说什么比较合适,但池声这个态度明显就是对交流不感兴趣。 “我……” 没等她开口,池声眼睫一动,忽地把一只耳机塞到了她耳朵里,堵住了她所有的话。 有当初被碾核轰炸的前车之鉴,江雪萤飞快地抬起眼,“碾核?” “?想听?” 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她鬼使神差地去抢了他手机,想阻拦他切歌。 少年飞快地停顿了一下,扬起了手,五指半拎半扣着手机,从眼睫缝隙里居高临下地看她。 她被看得脸一红,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好像确实多有不妥。 不由动了动眼睫,心虚气短地挪开视线。 “江雪萤,”少年冷笑,“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不过,”他话锋一转,忽道,“只要你能抢得到,我就让你来切歌。” 这什么意思? 江雪萤有点儿愣,这是在暗示她来抢的意思? 既然池声都暗示了,江雪萤试探着伸手抢了一下。 没够着。 又捞了一下, 还是没够着。 少年仗着个高手长,稍微扬起手,她就像面前吊着根胡萝卜的驴子,围着手机团团转。 这位拽王甚至还眼睫下瞥,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被他这目光所激,一时之间,江雪萤来了胜负欲,趁他不注意,一手摁住池声的胳膊,一手去捞他手上的手机。 不知不觉间,她大半个身子几乎都压在了他怀里。 连女孩子自己都没意识到,少女柔软的胸脯正压在他胳膊上。 青春期的女孩身体逐渐开始发育,如果说这个时候的少年骨头最硬,女孩子的身躯则柔软得像一团云朵。 是全然不同的触感。 指尖相勾。只微微相贴,便滋啦一声像擦过了一簇小小的火花。 擦过的肌肤就像是触电。 令人战栗的麻痒一直绵漾到了脊背。 江雪萤突然发现,池声忽然顿住,不动了。 指尖近乎痉挛般地微微勾起,他飞快地垂着眼同她四目相对。 浅色的双眸又淡又利,像飞琼碎玉。 瞥见女孩黑白分明的双眸,池声呼吸都顿住,颇有些自作孽不可活,进退失据的窘境。 嗓子干得像塞了一团棉花,他有点儿说不上话来,唇瓣动了动,干脆反手就把手机丢到了她怀里。 “切吧。” ……这就完了? 江雪萤怔怔地接过手机,看了一眼池声。 少年半倚在亭柱上,远望着夜色渐沉入江面,精致的侧脸轮廓昏暗看不分明。 对于现代人而言手机毕竟事关,属于就算临死前只剩一口气也要爬起来格式化的东西,江雪萤不敢多看,或许是池声的状态有点儿古怪,这状态也感染了她。 她忙中想到沈萌萌前几天常听的一首小甜歌,切成了这一首可爱风后,就把手机还给了他。 当轻快活泼的小调响起,江雪萤突然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前奏响起。 温柔的男声开始歌唱。 【摘一颗苹果等你从门前经过 送到你的手中帮你解渴。】 不愧是传唱度极高的国民歌曲。 江雪萤:“……” 她好像、 意识到究竟是哪里不对劲了。 这是一首男女对唱的情歌。 “?”池声果然十分敏锐,火速抬起眼皮,潦草地瞥她一眼。 就是肢体都懒得动一下,表情不变,神情尤为高冷,气焰尤为嚣张。 像在问:你什么意思? 江雪萤硬着头皮,一本正经挽尊,“小甜歌挺好的,阳光。” 池声没说话了。 耳机里对唱的女声甜美可爱。 【像夏天的可乐像冬天的可可 你是对的时间对的角色】 这何止是古怪,简直是太古怪了。 其实她跟池声离得很远,她坐在这头,池声坐在那头。两人之间只以一根长长的耳机线牵引。 但这首本适合情侣分享的小情歌就这样以这样的方式被共享了。 她呆住, 好像、再抢回来也不太对。 少年很安静地垂着眼睫,并没有切换的意思。 【是你让我看见干枯沙漠开出花一朵 是你让我想要每天为你写一首情歌】 夜色终于沉入江面,高楼融入夜色,淡成了个模糊的轮廓影子。 远处的公路车辆川流不息,一盏盏的车灯汇聚成了一条长长的星河, 身后的城堡、旋转木马、摩天轮,游乐园的设施也次第亮起,工作人员不知何时已经还拉上了星星灯。 而她就这样和池声分享着这一首小甜歌。 江边的风很大,江雪萤却感觉到脸上的温度一路不减反增, 随着音乐渐至高—潮,浑身上下也像是被丢到了炉子里烧了一遍。 她觉得,或许她应该说点什么来打破现状,至少,不要再继续下去了。 酝酿了许久,她才开口,嗓音哑得连她自己都有些始料未及。 “刚刚在鬼屋——” 一直很安静地听歌的少年,终于循声撇过头望向她,“没。” 她还没说完,他就已经率先否决。 嗓音散淡,一句接着一句,像是竹筒倒豆子, “助人为乐,举手之劳。” “学雷锋,做好事。” 把她要说的,还没说的话都堵了回去。 “或者说。” “只是不想看到某个胆小鬼在我面前被吓得当场送走。” 气氛很唯美,只是面前这人还是不会说人话。 江雪萤:“……” 【爱要精心来雕刻 我是米开朗基罗 用心刻画最幸福的风格】 音乐终于渐至终章, 忽然,江雪萤感觉到池声垂眸点了一下她的包, 原来,她的这只帆布包在鬼屋的时候就已经微微敞开。 两人的距离不知什么时候拉近,近到仿佛能夺走她全部的氧气。 她觉得有点儿喘不过气来。 池声好像也没比她好到哪里去,或许是小甜歌太过甜蜜,像是蜂蜜一般具有融化一切的魔力, 少年垂眸,凑近, 他目光落在她包里的那一束洋桔梗上。 落在她耳侧的吐息潮湿温热。 语调还是很疏冷,嗓音却像是融化的砂糖。 “胆小鬼。” 一字一顿没入在唇齿间,几乎成了喑哑的气音。 “这是什么。” - “这是桔梗。”江雪萤闭了一下眼,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跟池声拉开了距离,“洋桔梗。” 天知道她刚刚其实都没打算再送给他了。 气氛本就古怪,她要是再送一束花,岂不是更加古怪。 可千算万算没想到被他发觉。 江雪萤深吸了一口气,只好一鼓作气地把花束从包里薅了出来, “刷”地一下凑到了池声面前。 “送你的!” 酝酿了一下,喊出了那个早就准备好的单词,“surprise!” 在她的构想中,这一幕本该十分浪漫,奈何先被送花对象抓包在前,这一束花又在包里闷了整整一天。 掏出来的时候,花瓣都有些皱巴巴的了。她刹车不及,洋桔梗一头撞到了少年下巴上, 头一歪,彻底蔫吧了下来。 望着这一幕,池声彻底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池声:“……” 江雪萤:“……” 江边的风很大,很喧嚣,吹动江雪萤发帘狂舞, 池声:“…………” 江雪萤“……………” 是不是她打开的方式不对,怎么池声一点没反应,不说感动惊喜,连惊讶都没有。 过了足足有小一会儿,池声这才不为所动地把目光从洋桔梗上移开,口气有种出乎意料的冷静从容,“送我这个做什么?” “怎么?” “鬼屋爱上我了?” 普信三连。 方才的暧昧气氛被他以一己之力摧毁殆尽。 江雪萤把花塞到他怀里,欲言又止,“……你这样说话。” “?” “好油。” “……” “不管怎么说,这个都是送给你的,算我的赔礼道歉吧。”江雪萤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到脸上的温度渐渐消退,也终于能心平气和、认认真真地表达出自己的意思。 “我之前做的确实不太好。” 她本来以为池声会追问她哪里做得不好,要怎么改进,没想到池声竟然反问了她一句,“你知道桔梗的花语是什么吗?” “……”江雪萤迟疑,“无望的爱?” “这也是我要对你说的。”他垂眸,把这一束洋桔梗又塞回了她怀里,这才抬眼看她。 “只是道个歉的话,没必要借送花来遮掩。” “谢谢,”言辞散淡,却很有礼貌,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但我未满十八周岁之前,不准备谈恋爱。” “谢谢。”江雪萤终于忍不住露出个商业化的微笑,“但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歌单随机到了一首英文慢歌。 女歌手沙哑的嗓音默默流淌。 这下,江雪萤和池声都安静了下来,谁都没有说话。 难怪游乐园一直以来都是浪漫和童稚的象征。 身处在童话里,仿佛也有了做梦的权利。 在她没觉察的时候,他侧头去看她。 “surprise!”当女孩掏出这一束洋桔梗的刹那。 唇角竭力绽开有点儿生涩、窘迫的笑意,但眼睛却明亮得好像所有的星光月色都撞入怀中。 当摩天轮转过天际, 星光倒悬大地。 光与暗的界限在这一刻好像也模糊了边界。 少年垂下眸, 他不敢保持沉默,只能依靠于胡言乱语,漫无边际地插科打诨来掩饰他的紧张,因为晚风会泄露他的心跳。 那一刻,他真的想要吻她。 第30章 情书 观景台的坡度高,又值夏末初秋,吹着江风很容易感冒。 好在烟花秀即将开始之前,林美子一行人终于从摩天轮上下来了。 “好险好险,人太多了,差点没赶上烟花秀。” 拉着段翔的胳膊,林美子脸蛋微红,一路小跑而来, 几个人眉飞色舞,表情都很兴奋甜蜜,没有人留意到她和池声之前古怪的气氛。 就连蒋乐天都忍不住一直在笑,脸色也有点儿红,笑的同时一直往叶甜聆那儿瞥,“其实在摩天轮上看烟花应该也挺好看的。” 叶甜聆却不买账:“哪有那么容易卡住这个时间门点。” 沈萌萌倒是一下来就直奔了江雪萤。 几个人一边说话一边往回走,争取能在烟花秀开始前占据一个好的观景点。 “你没跟叶甜聆一起吗?”江雪萤问,她注意到沈萌萌好像是跟张城阳一起下来的。 “嗐。”沈萌萌摆摆手,“没呢,蒋乐天发神经,临上去了非要跟我换。” 江雪萤又看了眼蒋乐天和叶甜聆。 男生正嬉皮笑脸地在揉女生的发顶。 叶甜聆脸鼓鼓的,但看起来也没真的生气, 心里一直隐隐约约的预感好像得到了验证。 江雪萤忍不斟酌着语句,问,“你说,蒋乐天是不是喜欢叶甜聆?” 沈萌萌一脸震惊地看着她:“?你才看出来吗?” 江雪萤:“……” “看是看出来了,但不知道叶甜聆是怎么想的,”她答。 “叶甜聆不是喜欢池声吗?”沈萌萌想了想,停下脚步,“刚刚排队的时候我俩聊天,她也说了,池声太难追了。” “她的意思还想再试试,实在不行,就,下一个更香呗。”沈萌萌不太在意,也觉得好笑,“林美子不是也说吗?她换男朋友比换衣服还快,人家潇洒呢。” “倒是你,”沈萌萌伸出胳膊肘捣了她一下,比起叶甜聆,她明显对她更感兴趣,女孩子眨眨眼,拖长了腔,“陈洛川——怎么回事啊?嗯?” 奇怪的是,听到沈萌萌这么说,江雪萤微微一怔,竟然下意识地看了池声一眼。 少年从观景台下来后,就一直垂着眼皮,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张城阳说话互怼,心情看起来不错,唇角弯了个薄薄的弧度,没有留意到她这里的动静。 她看池声干嘛? 这一眼,让江雪萤怔了一下,后知后觉得也觉得有点迷茫, 大概是因为, 刚刚的气氛有点儿暧昧? 这可不是什么好念头, 足可称之为危险。 江雪萤有意识地不再多想,顿了顿就把这个危险的想法迅速扼杀在了摇篮里,认认真真地朝沈萌萌回望了过去: “等看完烟花再和你说。” 沈萌萌果然高兴起来,“真的啊,不许骗人。” 晚上八点半烟花表演终于开始。 拥挤在人潮中,耳畔传来人群小声的惊呼,江雪萤抬头望着夜空中砰然绽放的火树银花。 忍不住看了眼近在咫尺的同伴们。 林美子挽着段翔,张城阳和沈萌萌有说有笑,蒋乐天似乎还在逗弄着叶甜聆, 她本来想试试看能不能找到陈洛川,目光慢慢地在人群中搜寻,果然,在街角的拐弯处,似乎看到一道挺拔的身影,和同伴们笑闹着一晃而过。 没有再试图追寻这道身影,江雪萤轻轻收回视线。 而在烟火最盛大处, 瞥见了望着烟花的池声。 少年神色清淡,眼睫纤长,望着夜空中的烟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或许是什么也没想。 在这一刻,淋漓的烟花从他发间门落下,打下一层光弧,皙白的脸透着蓝色、紫色、红色的微光。 连烟花也都成了陪衬。 似乎所觉觉察,他朝她看了过来,像是日剧里走出的少年。 四目相对间门,他什么也没说, 烟花流转在他琥珀色的眼底。 在这夏日的晚风中,眉间门好像也带了点儿温柔。 或许是因为池声看着人的时候,鲜少会主动避开视线,不管多少次撞入池声这双浅色的眼,都给人一种心动到惶惶的错觉。 现在的他已经和初中的大不相同, 如今的池声是人群中当之无愧的焦点,好似他生来耀眼,连她这段时间门不自觉忘了他曾经经历过的一切。 正如这挣脱黑夜,竭力绽放的烟火,终于在某一刻达到最姐姐,生来耀眼,注定招摇。 在这个夏天她见证过少年的虚张声势,颓败动摇,也见证过他的天生傲骨,破茧成蝶,矢志不渝。 她隐约有种预感,他不会停留,可能有一天她和他将渐行渐远, 但在这一刻,烟花停驻,少年驻足,风也温柔,同伴尽在身旁。 这或许是她日后将永远铭记的。 最盛大的夏夜。 - 等看完烟花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将近十点了。不过身体里雀跃的热血还未冷却下来。 洗过澡,江雪萤坐在床脚,一张张地翻看着拍下来的照片和录制的影像。 那个烟花下的少年,也被她悄悄按下了拍摄键,永远地定格了下来。 当然还有陈洛川。 是匆匆抓拍的,模糊的画质中少年正好回头冲同伴笑,夜风吹动衣角。 看着看着,江雪萤开始绞尽脑汁地思索到底要怎么跟沈萌萌交代, 凭心而言,这是一件非常羞耻的事。 非常、非常。 不过她对陈洛川的心思被沈萌萌逮了个正着,未尝不是一件幸运的事。 幸运的是,她终于有个能倾诉的对象。 青春期女孩子那些甜蜜的、苦恼的小心思,都能在同为女孩子的同伴那儿得到妥善的安置、接纳。 在这一刻,甚至于暗恋的对象是谁也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能和好朋友一起咬着冰棒,彼此揶揄,互相调笑的这段青涩时光。 这么一想,第二天就江雪萤原原本本地同沈萌萌坦诚了一切,女孩子点点头,对她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给予了肯定,甚至还大手一挥,请她吃了根小冰棒。 说这话的时候两个人正咬着小冰棍,悬着腿坐在操场的看台上, 一大口冰棒咬得江雪萤忍不住轻轻打了个寒噤,轻轻地晃悠着小腿, 其实自始至终,她都坚持贯彻着一个信念。 因为自知不可能,所以暗恋是她一个人的事。 即使曾有过想往, 她也从未当真。 毕竟自己脑补脑补什么双向暗恋之类的苏爽甜文又不犯法。 陈洛川对她而言,是青春期最动人的一道风景线,是能帮她点亮高中枯燥生涯的一点点小小的期待。 她不希冀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只希望能在自己的区间门内,脚踏实地地过好每一天,今天的落日、晚风,昨天的烟花,以及和陈洛川一次不经意的碰面,都是值得被她收藏的罗曼蒂克。 一根小冰棒很快就见了底, 三两口把最后一点吃完,跳下台阶跑去丢垃圾的时候,江雪萤看着垃圾桶,冷不丁地想起了林美子那天若有所思的目光。 虽然摩天轮被她蒙混过关了,但她心里总有预感,林美子还会来找她好好谈一次。 只是她没想到,先找到她的人会是叶甜聆。 彼时她正趴在桌子上填运动会的报名表。 二中的秋季运动会近在咫尺,班主任老刘要求班上每个人都要积极参与,学习为重的同时也不能忘记强身健体。 既然避无可避,江雪萤的目光从表上一一掠过,开始找一个最容易浑水摸鱼的项目。 笔尖一动,就勾中了跳远。 也就在这时,叶甜聆忽然转过脸问她,“萤萤,你能和我出来一下吗,我有话想跟你说。” ※ 笔尖一动,雪萤怔了怔,安静地合上笔帽,跟着叶甜聆走出了教室,站在了走廊的栏杆前, 她大概能猜出叶甜聆的来意。 果不其然,刚一走出教室,远离人群,叶甜聆就没有迂回委婉,单刀直入地直接说。 “美子说你和池声认识,你和他真的认识吗?” 江雪萤没立刻回答这个问题,反倒有点儿走神。 这也是第一次她意识到为什么林美子能和叶甜聆玩到一起去。 林美子容貌明艳,叶甜聆容貌甜美,两个看起来截然不同的人,说话的时候口气最有种相同的毋庸置疑,不容拒绝的坚定。 “是。”匆匆回过神来,江雪萤轻轻抿了抿唇瓣,没有否认,“我和他之前是初中同学。” “抱歉,”她说,“我不是故意隐瞒这一点的。” 闻言,叶甜聆忍不住看了她一眼又一眼。 眼神像是第一次认识她一样。 “你可真是……”她像是在寻找一个合适的错觉,“让我,大吃一惊。” “不过,没关系。”叶甜聆摇了摇头,“我不在乎。” “毕竟你们要是想在一起,早就在一起了是不是?” “谁能想到连你也能认识池声。” 不知道是不是她想多,但叶甜聆的说话语气让她隐约觉得有些不舒服,这让江雪萤想到了她之前转过一次学的学校。 她向来偏科,因为数学拖后腿,排名在班里一直不上不下。 那天期中考试,正巧数学试卷比较简单,满分一百,她考得不错,没了数学的桎梏,排名也坐了火箭一般蹿升到了班级前几。 当时跟她一起玩的那个女孩子没考好,她过去安慰她,对方非但没买她的帐,反倒还哭诉,“连你也能考好。” 连你。 也能。 就好像在有些人看来,有些人就应该生来平凡,向来沉寂,就该安分守己,不争不抢,不拔尖,不出头,甘当那一辈子的背景板。 要是哪天背景板活了过来,则比看到霸王龙活了过来一样,还令人难以置信。 叶甜聆主观上可能没有恶意。 江雪萤不太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纠缠下去,选择了主动跳过这个话题,开口问: “你说的……是什么忙?” 迟疑了半秒,还是又追问了一句,“还有,林美子是怎么说的?” “她就是劝我别追了,还说你和池声应该认识,关系不错。” 这个说法其实已经算是有些暧昧意味的暗示了,不过叶甜聆明显不以为然。 “其实我也有点纠结,不过总觉得不再拼一把不甘心。” 如此说着,她突然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了一封信。 江雪萤看清了她手上的信封。 封皮是粉红色的,非常可爱,还有小兔子的图案。 最主要的是—— “我不想让自己后悔,”叶甜聆说,“所以就想让你帮我把这个转交给他。” 这是什么,答案已经毋庸置疑。 这是一封情书。 江雪萤足足怔了好半天,才勉强压下内心的震撼, 等等, 这算个什么开展, 现在就送情书,这也太快了吧,而且这东西也能让人代送的吗?! 第31章 蝴蝶 “抱歉。” 视线没在这信封上过多的停留,江雪萤主动移开了视线,“我不能帮你这个忙。” 虽然她不太能理解为什么情书还能转交,但她还是觉得,就算她跟池声关系不错,也不能随便代他收下这份情书。 关系好不假,但这不是没有边界感的理由。 池声既然没那个意思,她也不好擅作主张造成他的困扰。 “我觉得,”江雪萤如实地说,“这个应该还是你自己主动交给他比较好。” “我不敢呀。”叶甜聆回答地坦然,咬了咬嘴唇,“你不是和池声认识吗?求求你了。” “求你啦。” “我真的不太方便,”江雪萤被磨得无法,只能抬起眼,放缓了语气。 尽量耐心认真地看着叶甜聆,希望能借此表达出自己的态度,“虽然认识他,但这种东西不是我能随便转交的。” “你怕池声怪你吗?”叶甜聆说,“放心,要怪就怪我,你要是担心他拒绝的话,其实不成也没事儿。” “不成我也能释怀了。”叶甜聆说到这儿的时候,表情已经全变了。 跟刚刚那有点儿高傲的样子很不一样。有点儿难过,又努力作出一副豁达的样子, “要不然我心里总惦记着这件事儿。” 可能是看出来了她的态度温和却坚决,叶甜聆突然走上前,一把把情书塞到了她怀里。 朝她可怜兮兮地眨眨眼,“求求你啦,萤萤,你应该也能理解我们这些暗恋人的心思吧?” 像是怕她拒绝,叶甜聆抓着她胳膊摇了几下后就掉头跑了。 一边跑,还一边朝她招手,“就这一次!!萤萤你最好了!” 叶甜聆已经跑远了,江雪萤低头看了眼手上的情书,包装精美的信封无疑于拿着个烫手山芋。 看得她像跟迷茫的木头一样傻乎乎地怔在原地,陷入了迟疑和动摇。 “……”她没想到这姑娘是根本不听人话啊, 问题是,她真的要把这东西交给池声? 叶甜聆是个长得很好看,行动力很强的姑娘,据林美子说,初中三年少有男生能不落下阵来。 所以哪怕池声自始至终都没什么表示,她也没放弃,皆因为对自己的魅力有十足的信心。 江雪萤本来是想把情书直接还给她的,没想到刚走进教室广播就打响了上课铃。 这节课是历史,对于准理科班的一班来说管得不算太严,临下课的时候叶甜聆一直偷偷给她发消息软磨硬泡。 ——真的,真的就这一次。 ——要不,你不当面交给他也行? ——我请你喝奶茶! 一个个气泡攻势叠加下来,江雪萤稍有松动。正打算下课再跟她好好谈谈,没想到课间叶甜聆也在想方设法地故意避着她,她根本就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隔了一会儿,手机又响了,屏幕里弹出来了长长的一段话。 言辞很恳切: “萤萤你要是有喜欢的人就知道我的感受了。 别人都说我换男朋友比换衣服还快,但这真的是我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男生。 我本来也想自己送或者叫美子帮我的。 可美子给的他一定不收,而我根本不敢走到他面前……你跟他之前是初中同学,所以我才想让你帮忙试一试。” 这段话很长,远不止眼前这几句。 透过这段话不难想象出女生不安的模样。 喜欢的人。 捧着手机屏幕,江雪萤眼睫动了动,少年肆意明朗的笑容在心底一晃而过, 轻轻深吸了一口气,不可否认的是—— 她被这句话打动了。 好吧。 放下手机,她郑重地、如临大敌般地重新拿起情书, 就这一次。 虽然她之前是有些敏感于叶甜聆的说话语气,跟这姑娘有点儿相性不合。 但她也的确跟叶甜聆共情了暗恋时的一些小心思。 指腹轻轻摩挲着情书封皮,雪萤闷不吭声,心里有些乱糟糟的。 叶甜聆,大概是个打心底里非常高傲的姑娘。 从她刚刚在走廊上说过的话就能看出来。 如果说她是高敏感人群的话,叶甜聆就是低敏人格。 她鲜少在乎外界的环境,不在意别人的感受,也不在意别人对自己的想法。 池声,是那个例外。 “暗恋能使一个人低到尘埃里”,这句话不论放在哪里都适用。 其实叶甜聆要她做的也不是什么上刀山下火海的高难度操作,她甚至都不用面对池声。到时候她直接把情书往他桌洞里一塞就是了。 可能是她想得太入神,没留意到蒋乐天他们几个男生正从这边经过, 男生们刚跑完步,浑身热烘烘的,其中一个不小心撞到了她桌子。 情书掉到了地上。 男生下意识道歉。 蒋乐天倒是把情书帮忙给捡起来了,还给了她。 信封上没有署名,只写了个to池声。 蒋乐天抓着信封显而易见地愣了半秒。 江雪萤一愣,突然想起来那天游乐园,蒋乐天看叶甜聆的表情。心顿时跳空了半拍,赶紧忙手忙脚乱地接了过来:“谢谢。” 她只是下意识地想替叶甜聆瞒一瞒,免得伤到蒋乐天这颗少男心,也就忽略了蒋乐天的神态。他看了看信封,又有点儿古怪地把她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眼, “额?不用谢?” 脚步却纹丝不动,像在她桌前扎了根。 江雪萤随便打开一本书,把信夹了进去,抬头看到蒋乐天还没走,顿时更加僵硬。 “还有什么事吗?”她尽量自然,兼带着不解地问。 蒋乐天的表情已经不是古怪而是复杂了,似乎想跟她说点什么,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表情就像是在看待一朵脆弱的娇花。 “没。” — 从游乐园回来的那天起,张城阳就感觉到池声心情好像挺不错的,少年原本乖张的气质也微妙地柔和了下来, 别人说他距离感强,其实那股疏冷劲儿跟他的样貌气质脱不了干系, 少年皮肤太白,身形瘦削,腰细腿长。眸色太淡,眼狭长微翘,居高临下地瞥人时,显得十分高冷社会。唇瓣微动,随便一扯几乎就是冷哂的弧度。 用池声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天生的,没办法。 蒋乐天走回座位的时候,池声正趴在桌子上补觉。 蒋乐天一直觉得这是个矛盾的人,各种意义上。 明明张着一张恃美行凶的招摇脸,战斗力1v5,却每天晚上熬夜刷题。和那些混日子的校霸不一样,池声是个目标十分明确的人。 惦记着刚刚大发现,蒋乐天有点儿犹豫,也有点儿心动,拍了拍少年硬得有点儿硌手的肩膀。 “醒醒,声哥,别睡了,我有事儿告诉你。” 一连推了几把,少年纹丝不动,置若罔闻,权当做耳旁风。 蒋乐天忍无可忍地抄起书,照着脑门给人来了一下。 啪。 少年缓缓撩开眼皮,眼神很淡,语气很凉。 “想死吗?” 对上这双眼,蒋乐天注意力一秒跑歪,忍不住看他好几眼,“你韩国人吗?每天不睡觉怎么还没黑眼圈的?” 结果就是椅子被毫不客气地踹了一脚。人仗着腿长,险些把他蹬翻,还不忘冷着张俏脸道:“给你三秒钟。” “欸欸欸。”蒋乐天匆忙回神,刚张了张嘴,又憋了回去。 “?”少年的耐心终于告罄,“考虑好自己棺材板想要什么样式的了?” 蒋乐天:“别!我真有事儿,实话说吧,跟江雪萤有关。” 端看这位少爷如此冷淡嚣狂的样子,蒋乐天其实还真没把握池声能有耐性继续听下去。 但出乎意料的是,刚祭出“江雪萤”这三个字,少年突然就显而易见地顿了下, “……继续。” 蒋乐天有点儿惊讶,也没买关子,揽着池声的肩膀压低了嗓音。 本来以为会被果断掀翻,孰料,池声竟然一动不动任由他哥俩好地搭起了肩膀。 然后,就听到了蒋乐天从喉咙里发出来的,故弄玄虚的气音。 “那个,江雪萤,喜欢你,你知不知道?” “……” 没反应? 蒋乐天愣了一下。 抬头就看到池声十分平静地看着他,眼里好像写了两个淡淡的大字。 傻、逼 这也没反应?难道真是被表白多了?高冷地摧残了无数少女芳心,所以不为所动了? 苍天啊,这什么人啊。 哪怕再感到愤懑不公,蒋乐天也要开口。 不为了什么,单纯为了江雪萤。 是,他是没想到江雪萤竟然也逃不过池声定律…… 没想到这姑娘平常看上去安安静静挺有想法的,结果还是被池声给迷了个五迷三道。 其实要换成别的女生,他也不定会管这闲事儿,但大家伙一起玩了这么久,他也算和江雪萤玩出了点革命感情。 在目睹少女迷途,即将心碎一中之际,他觉得,还是得先给池声打个预防针,叫这位拒绝江雪萤的时候能够温柔一点,体贴一点,以免这姑娘一蹶不振,从此和他们saygoodbye 果不其然,在听完他的话之后,池声没露出什么太大的情绪起伏,只反问他,“提醒你一句,凡事要讲证据。” “你说这话有什么证据没?” 蒋乐天果断地说:“我刚看到江雪萤准备送给你的情书了。” 池声:“……” 为了使得话显得可信,他务求细节上的真实,“粉色的,有兔子的图案,上面写了个to池声,一看就是给你的。” 他越说越觉得其实一切都不是无来由的。 “我说呢,我之前就觉得江雪萤对你挺关注的……” “原来是早就惦记上你了。” “我告诉你啊,你待会儿拒绝的时候,给人留点情面,大家和甜聆、美子、萌萌她们都是一块儿玩的,别到时候闹得太难看。” 过了不知道多久,蒋乐天忽然意识到,自他说完之后,池声一直没发表什么看法,没任何动静。 他看了一眼,就看到个乌黑的发顶。 是又不感兴趣地趴回去了。 “起来起来起来!母鸡也没你这么能趴窝的。”蒋乐天拽他,少年脸埋在那一双白皙瘦削的臂弯里,被他拽了又拽,也没发火。 虽兴致不高,却破天荒地地给面子确认了一遍,“真的?” “保真,保真。”蒋乐天拍胸脯,“你不信我待会儿偷偷带你看一眼。” 等到下课,江雪萤跟沈萌萌挽着手去上厕所去了,蒋乐天费了老大劲,生拉硬拽才把池声从座位上拽了起来。 又故作不经意地路过了江雪萤的座位。 他还记得她是夹在英语书里了。 翻开一看,果然有封粉色的情书,赶紧招呼池声过来。 少年本来不紧不慢地缀在他身后,乌翘纤长的眼睫不经意瞥了一眼。 “怎么样?我说的是真的吧?”蒋乐天自鸣得意,“你还别不信。” “你——”一个人自顾自地说了半天,他突然意识到不对劲。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蒋乐天却隐约感觉到池声浑身上下的气质变了。 少年眼帘儿半垂着,原本漫不经心,不冷不热的态度一收,浑身上下看起来有点儿紧绷。 目光落在信封上,辨认着字迹,看得非常认真。 那目光看上去很奇怪,和之前那副逼王的感觉非常不一样。 像是不信,像是不敢信,又像是宁愿信。 就连吐息都变得小心。 颤动的眼睫像翕动的蝴蝶。 像是清醒着沉沦,又好像怕惊动了一场梦。 第32章 冲突 江雪萤是在课上收到的池声的信息,连她自己都觉得惊讶。 池声这个人长得过分好看,一张脸一看就像是会招花惹草、惹是生非,不好好学习的那种。 但出乎意料的是个正儿八经的好学生,课上从来不玩手机。 之前那节课被叶甜聆软磨硬泡了好几遍,所以她干脆就调成了飞行模式,等下课打开手机才发现,课上的时候池声给她发了好几条消息 cs:你是不是有话跟我说? ——我觉得有些话还是当面说比较好 ——你说呢? ——你要紧张也没关系,我可以大发慈悲来找你。 ——问你呢。 又跟着语气淡淡,模棱两可地来了句 ——其实,有些事,没你想得那么可怕 ——你不主动怎么知道没故事? ——万一,你想的那个人跟你想的是同一件事呢。 ——江雪萤。 回话。 最后一句,停留在五分钟前。 ——别骗我 不知道为什么,短短三个字眼,竟了有些强作冷淡的虚张声势、卑怯、不安,以及——认输。 江雪萤的第一反应是,这是在干嘛 第二反应就是咬紧唇,心里咯噔了一声,完了,她替叶甜聆送情书的事是不是被发现了? ……可这个话,看上去也不像。 她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大惑不解。 “你不主动怎么知道没故事” 难道说,他对叶甜聆也有意思吗?她主动,所以他和叶甜聆之间才能有故事。 ……这个想法,江雪萤扯了扯唇角,默默扶额,连自己都觉得荒谬。 这也太扯了…… 所以—— 她费解地看着手机屏幕,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她下意识地抬头想看池声一眼,直接从他脸上找端倪。 但座位已经空了,连带着张城阳和蒋乐天一起都不在班上。 椅子上只挂了件少年黑色的冲锋衣。 这几天入了秋,早上冷,班里人多多少少都会穿件外套过来,进了班才脱下。 下节课是体育课,班里绝大多数人已经提前去了操场。如今教室里只零星坐着几个人,叶甜聆、林美子都不在,沈萌萌去了小卖部。 这是个天大的好机会。 机会稍纵即逝,留给她的时间不多,江雪萤无暇多想,从英语课本里拿出情书,趁着没人注意就悄悄地塞到了池声的桌洞里。 眼睫一动,无意间瞥见少年的桌洞。 出乎意料的干净,书码得整整齐齐。 瞥见书皮上潦草峻拔的两个字, “池声” 雪萤不由微微一滞,攥着信封,莫名有种被当场抓包的做贼心虚感,忙虚虚垂下眼睫,不敢再多看。 做完这一切,才觉心跳如擂,喉口发干。 有点儿不太敢想象池声要是发现了会是个什么样的光景,她随便揉了揉头发,一边胡思乱想,一边跟着人群走到了操场。 课程结束后的自由活动时间,叶甜聆拉了她悄悄问,情书送给池声了吗? 江雪萤:“送了,趁没人塞到了他桌洞里。” 她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操场上。 少年正跟着张城阳他们几个打篮球,黑色的短裤下面露出苍白瘦削的小腿。 每一次奔跑跳跃都显得意气风发。 今天池声的球风看起来比往常都猛,带着球横冲直闯,张城阳和蒋乐天几个面面相觑,左支右绌,根本没人敢上前拦。 “池声今天吃错药了么?”林美子皱眉。 “对啊,”女生附和,“虽然我不懂篮球,但感觉他今天是不是打得太猛了?” 少年浅色的双眸一眨不眨,如攫取猎物的兽瞳,下颌线条凌厉。 灵活的变向过人,纤细的手腕反手上篮,青春期少年冷而硬的骨头几乎要冲破薄薄的肌肉,整个人在太阳的照耀下白得发光。 没一会儿的功夫,几个人就被累得满身是汗。 “声狗!你脸已经够帅了!” “别秀了别秀了!给哥几个留条活路!”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不来了不来了。 “声狗累死我了,靠。” 又有人暧昧地闷笑几声,这才陆陆续续散了回教室喝水。 男生们就像拱卫着行星的卫星一样,不知不觉就以池声为首,说说笑笑。 “我操,声哥刚刚那个盖帽也太猛了。” “你们刚刚看见没,这弹跳力牛逼了。” 被拥在人群中,池声转着篮球,撩起眼皮,不冷不热,装逼如风,“还可以。” 张城阳:“……操。” 刚运动过的男生,身上的汗汽被太阳一晒,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灼热的气息,还带着不远处塑胶跑道的味道。 经过女生跟前时,其中的少年脚步难以觉察地一顿, 微微侧头,乌黑的碎发凌乱地搭在额前。 眉眼清冷。 下颌线条干净冷利,唇瓣薄淡而软, 纤细腕骨上汗涔涔的水渍,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清透的微光。 慢下来的脚步,像是一个无声的询问信号。 就像是一阵滚烫的,含着砂砾的风卷过。 热浪扑面而来。 隐约间,似乎有道视线漫瞥了她一眼,像是被什么大型的野兽动物盯上,目光鲜明得几乎如有实质。 因为心虚,江雪萤总觉得池声像是在等着她主动开口说些什么。 她心里突然七上八下跳得厉害,只能装作没看见。 叶甜聆咬了咬唇,“他们是不是要回去了。” …… 雪萤这才看了眼池声的背影, ……刚刚的视线大概只是她的错觉 吧。 一转眼的功夫,少年就已经从容地移开视线,侧着眼跟张城阳几个说话,应该不像是有功夫留意到这边的样子。 她顺口安慰了叶甜聆几句,然后就是令人煎熬的等待。 女孩子们坐在树荫下说话的时候,明显能觉察到叶甜聆的心不在焉。明明要表白的是叶甜聆,江雪萤竟然也被这焦灼的气氛所感染,有些坐立不安。 叶甜聆犹豫了很久,才开口问她,“萤萤,你能帮我联系一下池声吗?” “我也不知道他看没看到,还是看到了没回应。” “我没他q.q,他不加人,还关了群里的临时会话。” 江雪萤一愣。俗话说做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都已经到了这个份上—— “你等等,”她打开了手机,找到了和池声的聊天界面。 “在吗?” 几乎是秒回,一个问号就弹了出来。 cs:? 有事? 江雪萤和叶甜聆交换了个视线。 叶甜聆:“二号楼吧。” 江雪萤打字:“你能来二号楼一趟吗?叶甜聆有事想找你——” “别打我名字。”叶甜聆突然拦住了她,抿了抿唇,“这样就行了。” 在这个向来果断坚定的女孩子眼底,她看到了小心、自怯和不安。 是青春期如出一辙的辗转反侧,迷茫挣扎。 江雪萤顿了一下,当着叶甜聆的面,把后半句话一个字一个字删除。 心里却总有种这样做是不是不太好的感觉。 可池声已经回复了过来。 言简意赅地两个字。 ——等我 江雪萤合上手机,看了眼叶甜聆。 叶甜聆有些心乱如麻地点点头,“谢谢你。” 掉头往二号楼的方向跑了。 其他几个女生不明所以:“甜聆?!” “甜聆,你去哪儿?” “她干嘛去了?”沈萌萌不解地跟着站起身。 心里那股不好的感觉越发浓烈, 她这样算不算是骗? 江雪萤顿了两秒,突然有些后悔,总觉得这样不太好。 她迈步追了上去,打算把叶甜聆给追回来。 沈萌萌“诶!”了一声,也忙跟了上去。 没想到叶甜聆跑得太快,不一会儿就没了踪迹。 就这迟疑一会儿的功夫,意味着她应该已经跑到二号楼前了,江雪萤停下脚步,打开手机,想跟池声说点儿什么。 可打了又删除,反反复复好几遍也没整理出个恰当的措辞。 其实这个时候再发信息也已经来不及了,两个人应该已经见面了。 没办法,她只好先回教室。 教室里空荡荡的,只零星做了几个人。 江雪萤四下环顾了一圈,没看到池声和叶甜聆的身影,张城阳也不在,就蒋乐天靠在椅子上喝水。 “池声呢?”江雪萤问。 蒋乐天看到她一愣,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表情非常古怪,支吾了好一会儿,“啊?声哥啊?我也不是很清楚。刚出去了。” 这下江雪萤没办法了,只能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等待。 她已经做了她所能做的一切。接下来,就是池声和叶甜聆他们两个自己的事了。 沈萌萌还在惊讶她跟叶甜聆的反常行为,“叶甜聆怎么了啊?” 事关叶甜聆的,就算是问的人是沈萌萌,江雪萤也没松口,只找了个沈萌萌感兴趣的话题带了过去。 江雪萤:“我前几天看你偶像演的那部电视剧了。” “真的啊?!”安利卖出的欣喜瞬间越过了好奇心,沈萌萌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惊喜交加,心花怒放,“怎么样?” “长得是挺帅的,”江雪萤回忆了一下,“剧情好甜。就男主那个前女友也太傻、逼了吧?” “对对对,那个女配我真是服了,搞得所有人都欠她的一样……” 跟着沈萌萌聊了一会儿韩剧,江雪萤忽然听到后门传来一阵动静,蒋乐天的嗓音响起,“哟,声哥回来啦?” “我球呢?” 江雪萤扶在桌子上的手微不可察地僵了僵。 她看了过去。 撞入了一双浅色的双眸。 说是不经意,倒不如说是注定, 少年好像早就在等着她看过来,瞥向她的眼神,迎头而上,冷淡至极,脸上没任何情绪的波动。 他浑身湿透了,似乎是刚往头上浇过水,发梢湿漉漉地还在滴着水珠。 整个人更像是从冰水里冷浸出来的,琥珀色的双瞳撞过来的时候,江雪萤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血液几乎冻结。 她从来没见过池声这样冷漠的神态。 听闻蒋乐天的话,少年面无表情地反手把怀里篮球掷了过去,目光却还是看着她。 可能是因为没注意,失了准头,篮球重重地砸到了教室的垃圾桶上。 垃圾桶倒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的惊天巨响,非但把蒋乐天吓了一跳,班里其他的同学也纷纷回过头。 篮球弹跳了几下,咕噜噜向前滚了过去。 不巧,正好滚到了江雪萤脚边。 似乎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所摄,江雪萤一动不动,僵在了原地。 她眼角余光看到了一双白色的球鞋,往上是少年苍白瘦削的脚踝,有力的跟腱。 池声身上的气息太过冷漠鲜明。 尚在班里的同学不约而同地纷纷收声,怔怔地看着他目的明确,就这么一路走到了江雪萤面前。 沈萌萌战战兢兢开口,“池声?” 这也不能怪她,主要是池声这样不像是去捡篮球,简直像是要去跟江雪萤干仗。 “江雪萤什么时候惹池声了?”有同学压低了嗓音,问。 “我也不知道啊。” “怎么了这是?” 在一片议论纷纷中,少年置若罔闻地走到了她面前,目光根本没从她脸上移开,神色疏冷。 像是连演都懒得再演,不屑于再遮掩两个人之间的关系。 已经有人在问他俩是怎么回事了。同学的视线不断地在他们两个之间扫来扫去。 心在这一刻几乎快要跳出喉咙口,那股被什么大型野生动物盯上的错觉再次袭来。少年身上灼热的水汽扑过来的时候,江雪萤喉口都仿佛什么辛辣的东西呛烧,整个人都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从前池声在她面前表现得一向温和。而这一次,随着少年缓步走近,她才意识到青春期的男生到底有多危险。 那股招摇的侵略性终于不加掩饰。初出茅庐的幼兽,正是原始的野性和理智较量之际,还未完全长开的骨骼贴着皮肉生长,线条流畅有力,既有起跳封盖的力量感,也能轻而易举地咬碎猎物的喉咙。 在众人怔愣的视线和凝固的气氛里,预想中的激烈冲突却没发生,在走到江雪萤面前的时候,池声忽然停下了脚步。 垂眸、俯身、弯腰,拾起了那颗篮球。 纤长的眼睫漫下来的时候,有晶莹的水滴顺着鼻尖落到唇珠,没入唇间,又被很快地抿干,像是受伤的兽沁出的血。 从这个角度她几乎能将他的状态一览无遗。 她这才意识到,少年捏紧的指节微微泛白,湿漉漉的乌发贴在肌肤上,像被雨水打湿了皮毛的小狗。 这个角度,向来一身傲骨不驯的少年却好像被抽空了桀骜,比她还矮上几分。 直到池声他冷冷地把球抛回给蒋乐天,抄起椅子上的冲锋衣,敛下双眸,摔门就走。 哐当当,后门被摔得震天响,带得人觉得桌子角也在跟着震。 池声一走,凝固的气氛这才骤然被打破。 有人深深地吸了口气,又吐出,小声问:“到底怎么回事啊。” 没有人回答。 这也是整个二班第一次看到池声发火。 少年平常虽然冷了点儿,但对任何事基本都抱个毫不在意的态度。 当事人之一离开,所有人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到了江雪萤身上。 可江雪萤却无暇去回答包括沈萌萌、蒋乐天在内的惊讶和疑问,她整个人怔怔地,下意识地攥紧了掌心。 突然想到不久之前池声发她的消息。 ——江雪萤 ——回话 ——别骗我 她好像、 做错了什么。 不单单是因为叶甜聆,而是因为别的什么。 ……她明知故犯骗了他。 第33章 有了 可就连江雪萤自己都没弄明白池声为什么会发这么大的火。 和池声认识这么长时间,这也是她第一次发现,她对这个桀骜的少年其实一无所知。 池声逃课了。 这应该是他升上高中以来第一次逃课。 但凡对他个性稍微有点儿认识的老师都很意外。 毕竟少年平常散漫归散漫了点儿,总归是上课认真听讲,按时完成作业,考试成绩门门优异。 接下来一整个下午的时间也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老刘来了好几次还是不见踪影。眼见问过了班上同学也没个音讯,老刘转头就回了办公室,给家长去了个电话。 叶甜聆倒是在上课铃打响时姗姗来迟,眼眶特别红,明显是哭过。这两人一前一后异常的反应,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什么。 蒋乐天一怔。他之前看池声那么大的情绪波动,还在心里默默吐槽,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江雪萤表白不成一气之下把他怎么了。叶甜聆的这个反应,却让他一颗心直直地沉入了谷底,忽然涌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叶甜聆一回到座位上就趴了下来,没理会同桌和前后桌惊讶的询问和安慰。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浸透了胳膊下面的作业本,脑子里像卡带一样反反复复地重演着刚才那一幕幕。 她鼓起勇气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因为紧张,语序颠倒凌乱。 少年怀里夹着个篮球,手上拿着一瓶矿泉水,还是耐着性子地听完了,中途没有任何打断她的意思。 听她说话的时候,眼睫如蝶翼般微微颤动,扫下淡色的阴影。 然后她就听到池声嗓音清淡,却难得诚挚,心平气和地说:“抱歉,你的心意我心领了,但恕我不能接受。” 柔软、坚决。 叶甜聆懵了,饶是早就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池声的回复也像是一记闷锤砸在了脑门上,砸得她大脑也嗡嗡作响,血液逆流,鼻尖一酸,眼泪险险地就掉了下来。 她问:“为什么?” 是她长得不够漂亮吗?还是哪里做得不够好吗? 然后她就对上了池声的视线。 他眼皮低垂。 他似乎又长高了,个头儿挺拔、颀长, 从长长的眼睫缝隙下望着她的时候,竟也显得温柔。 “没为什么,”池声叫她,“叶甜聆,感情这种事本来就没为什么。” “你人很好,”他嗓音清越,“长得也好看,我说的是真的。” 叶甜聆想哭,又忍不住想笑,其他男生这么说她只当他们油嘴滑舌,但池声这种人本来就是个闲散倦淡的性格,懒得与人寒暄奉承,虚与委蛇。这话从他嘴里讲出来好像就格外可信。 再抒情的话池声也不会说,池声看了她一会儿,又补了一句:“以后你还能找到更好的,真正喜欢你的。” “你有喜欢的女生了吗?”她问。 本来以为池声不可能回答,她也不一定认为有,却没想到池声却陡然沉默了下来。 阳光透过香樟树叶的缝隙打下深浅长短不一的光影。 过了很久,她才看到少年动了一下手指,望着她的发顶,嗓音一字一顿,吐字清晰,融化在灼热的风里,“有了。” 没否认,没转移话题。 像他这么骄傲的人,甚至都不惮于遮掩。 说起来的时候,就这么平静、光明正大。 叶甜聆抽了抽鼻子,换了个姿势趴着, 她把池声可能喜欢的女生给想了个遍,都没有十足的把握。 可这并不妨碍她羡慕甚至嫉妒那个存在于池声口中的那个人。 到底是谁,能拥有那个骄傲的少年明目张胆地偏爱。提起她的时候,言辞淡淡,却又如此顺利成章,好像本该如此。 她仓惶逃离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转头看了池声一眼。 少年站在树荫下,目若点漆,望着脚下斑驳的树影,并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她忽然觉得他的状态有些不对劲,好像她一走,他这才卸下了一身的心防。 叶甜聆看着池声掏出了手机,却没动,很安静地又揣回了兜里, 然后少年手指用劲旋开了瓶盖,就像许多打完篮球之后的男生都会做的那样,往头上浇了一身的水。 水滴顺着眼睫、发梢,滴滴答答地往下落。 少年神情平静,却又汹涌。 明明被拒绝的是她,这一刻,她突然和远处的池声微妙地产生了共情。 他的伤心,没一点比她少。 — 叶甜聆出现,众人的注意力自然而然地也就转移到了池声和叶甜聆两个人身上。 没人再关注她,江雪萤给池声去了好几条消息,都石沉大海,了无回音。 她没有办法,只能去问应该和池声最熟的祝骁阳。 事急从权。 大家都这么熟了,雪萤也没寒暄,开门见山直接就切入正题。 ——祝骁阳,你在吗? ——我有点事想问你 对面回复很快,一看上课就没认真听讲。 祝骁阳:怎么了? 江雪萤犹豫了一下,打字:池声他是不是特讨厌别人骗他? 祝骁阳不明所以:还好吧?他又没什么道德洁癖。 你问这个干嘛? 江雪萤:“……” 她握着手机静了好一会儿,才默默敲字。 ——我好像、真的、把池声给惹毛了。 祝骁阳:啊??? ——我操。 ——生气了? ——?真的? 几秒中内一连四个气泡,形象生动地表现了对面的震撼。 江雪萤默默补充:特别火大,还摔门了。 祝骁阳更为震撼:??? 我想问一声, 壮士你到底怎么做到的? 能把这位少爷给真正惹火了? 照祝骁阳的说法,他跟池声竹马竹马这么多年,就没怎么看到过池声真动怒。 祝骁阳信誓旦旦保证:就连刺身小时候病恹恹的,身体不好,被十二个小孩围着揍,我也没看他真动火气。 江雪萤:“……后面这句夹带私货就不必了。”被十二个小孩围着揍这还能平安长大吗。 不过池声脾气好倒是真的,若非如此,当初也不会在校门口救吴捷。 江雪萤抿了抿唇。 从祝骁阳口中她对这件事的严重性又有了深刻的认识。 大家一起玩的这些天里,她开玩笑也道了好几次歉,但不论是她还是池声、祝骁阳,心里都清楚,大家谁都没正儿八经挂在心上,池声也从来没真正生过她的气,无非就是朋友间借题发挥,打打闹闹。 想到这里,江雪萤又戳了几个字发了过去。 ——你能帮我联系联系他吗? ——行,不过不定能联系得上。 - 天台。 想不通的何止江雪萤,就连池声自己也想不明白。 一出教室门,池声就直接上了天台,翻出来之前张城阳他们几个藏在这儿的几瓶啤酒, 之前几个人偷偷爬到天台,学着大人偷喝啤酒。 张城阳热烈提议把这儿当成他们几个的秘密基地。当时池声只觉得二缺,蠢到透顶,连搭理这人的欲|望都没有。 没想到兜兜转转之下,他还是爬上了这里。 少年低垂着眼皮,单手启了面前的易拉罐。几瓶啤酒东倒西歪了一地,天台上风大,酒气却浓得连风都吹不干净。 天台这个地方,对池声来说并不算陌生,甚至还是个有特殊意义。 本来喝酒就是为了转移转移力,未曾想,越喝脑子里越清醒, 非但清醒, 还嗡嗡的。 无数的声音一齐涌入脑海。 什么时候上的心,什么时候又被影响到了这个地步,池声是完全没概念。 大概,是因为她在他至暗之刻拉了他一把? ……扯淡。 刚想到这个可能,少年就面无表情地扯了扯唇角。 他自己是个什么德性自己最清楚。 当初不会喜欢许梨,之后也不会喜欢许梨之流。更不可能就为这些以身相许。 心动总是无端,不着声色,爱意汹涌,像鲸身上的藤壶,缠绕枯木的藤蔓, 切入发肤,纠缠至死。 池声眼睫微动了动, 但有一点,他很确信,是江雪萤先来招惹他的。 垂着眼灌啤酒。不知不觉下来就喝光了两罐,眼角余光睨见手机响了,他捞过来看了一眼,是祝骁阳,问他在哪儿。 索性摁灭了手机屏幕,没回。 这种一个人的心绪被另一个人牵动的感觉十分奇妙。 啤酒入喉,冰凉微甜。 酒气上涌,没一会儿,浑身就渐渐有了热意。苍白的肌肤被酒气一冲,泛起了淡淡的潮红,就像被人狠狠打了一耳光。 的确是被很狠狠打了一耳光。 酒气上脸,眼尾有点儿发红发烫,池声撩起眼皮,静静地盯着头顶上的天空。 之前有多高兴、期待,甚至说不安,眼下就有多狼狈。 内心就像是烧着一捧火。 打球的时候,烧灼得心尖都发烫,浑身是劲,却又焦灼不安。只能把猛烈波动的情绪掩藏在一次又一次地奔跑、跳跃和进球里。 直到,那人约他到二号楼前见面。 见到来人,浑身上下涌动的热血像被一盆冰水从头到尾浇灭。 手机还在震个不停。 祝骁阳还没放弃。 ——怎么回事啊?你们?江雪萤刚刚来找我了,可担心你了。 ——至于么?你就这么喜欢她啊? ——我之前就说过,你这个人,就有点儿偏执知道吧?有点儿偏执在里面的。 ——我看哪天你为江雪萤死了我都不惊讶。 ——就到了那天,别想让我给你收尸哈。 池声瞥了一眼,直接关了机。 想什么, 明明情书上的字迹就不太一样,还一厢情愿地相信江雪萤会跟自己告白? 他什么时候这么自恋了? 和祝骁阳他们几个比,池声酒量浅,喝得多了,酒劲上来了,群星仿佛都在眼前坠落。 少年搭着眼皮,安静地躺在天台的水泥地面上。 眼前火光迸发,群星迸裂,天崩地灭。 一双眼漠然地望着天空,仿佛那是什么奇异而生疏的东西。 太阳穴下的血液在不断地涌动,就像是河流,他就像漂流在河流上的一枕枯木。心动就像是把自己整个人都交付在了别人手上。 这感觉池声之前从来没体验过,也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能体验到。 少年本性矜傲,就算不说,其实内心也隐约有点优越,凭什么不能优越,从前的他,家世好,学习好,长得帅,有那个资本。 他可以一如既往的骄傲,闲闲散散地冷眼旁观,只有别人为他心动,为他辗转反侧,为他夜不能寐,为他惶惶不可终日。 那个时候的池声,没想过谈恋爱这回事,就算偶尔想过,也不过是脑海里漫不经心地惊鸿一瞥,就算哪天看上了哪个姑娘,也该是旗鼓相当,一拍即合,两情相悦。 然后他就在江雪萤这儿狠狠地跌了一跤,还被她打了个一耳光。 她的名字里合该带一个“江”字。 她是江海河流,他是漂浮着的一枕枯木,从此之后,她成了他一举一动,喜怒哀乐的主宰。 他失去了掌控自己的人生权利,只能任由自己随波逐流,希冀某一日能飘到河岸,到河岸边寻一个永不枯萎的春天。 - 二号楼的天台上,有扇非常厚重的大铁门,平常风吹不动, 就在这时,铁门忽然响起一阵哐啷啷的动静,是有人在推门。 哗啦—— 门被人拉开。 少年微微偏头,平静地撇下眼睫,细听这动静,循声看了过去。 江雪萤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找到的池声。 她先是去操场找了一圈儿,想到初中那会儿池声还跑到过天台去,于是,她又去三班所在的四号楼天台找了一圈儿。 都没见踪迹后,她上了二号楼。 来之前其实没抱多大希望。 铁门很重,她试探性地晃了晃,豁出全力,才把铁门拉开,然后就一下子被吓住了言语。 少年静静地一个人坐在天台上,乌墨的发被风吹得凌乱,袖子撸得老高,露出白皙的小臂, 神色很淡, 手里还拎着一罐啤酒, 就这么以一个局外人的态度,静静地旁观她费了老大劲儿推门。 “重么?”还顺势关心了一句。 江雪萤一愣,上上下下把池声打量了好几遍。 池声的情绪和刚刚相比,显然已经稳定了不少,整个人都沉静了下来。 “还、还行。” 对方太过冷淡镇定, 江雪萤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说什么, 她抿了抿唇,磕磕绊绊地问,“我能坐这儿吗?” 第34章 达摩克里斯之剑 她其实没指望池声能搭理她,但池声竟然真的把这一摊子稍微收了收,给她让出了片空地。 喝了那么多酒。 江雪萤虚着眼睫数了一下。 一、二、、四、五,五罐啤酒。 看起来是真的动火了。 身为罪魁祸首,江雪萤意识到了肩上责任之重。 她不开口,池声也不催她。 隔了好一会儿,她才问,“你从哪儿弄来的?小卖部不卖吧?” 他嗯了一声,平静地又喂了一口,“蒋乐天他们几个之前藏的,我给翻出来了。” 池声的状态太过稳定,无懈可击,把她道歉的话全都堵在了嗓子眼里。 可就算如此,她还是偏过了头,很轻地说了声,“对不起。” 池声也偏头,像是没听见。 “对不起。”她又说了一遍。 池声却虚了眼睫,语气平淡,“江雪萤,你到底要跟我道多少次歉?” 江雪萤:“之前都是我不好。” “我说的不是这个。”池声说,“我是指,你没必要道歉。你没做错什么。” “也不是我爹妈。” 池声说着撇过脸,“没必要顾忌着我的情绪还来哄我。” 连自己都觉得没意思。 毕竟从头到尾,都是他自作多情,又自顾自地动火。 傲骨嶙峋的池少爷,第一次觉得自己不占理,还无理取闹。 江雪萤光听着都觉得不妙,这听上去简直就像是在划清距离界限,忙道:“那不一样,好歹我们是朋友。” “朋友么?”池声语气淡近似无的重复。 她好像若有若无地听到他轻嗤了一声,不知道在笑她,还是在嗤自己。 她犹豫了一下,也拿起了易拉罐,不是不会喝,主要是没在学校里喝过,高中生喝啤酒总感觉不太好。 其实上小学那会儿江雪萤就跟着江父喝啤酒了,那会儿她爸在北方工作,她天天去给他爸打啤酒。 北方最新鲜的扎啤,用街边最常见的白塑料袋拎着,夏天喝特别凉快,甜甜的,每次她爸喝的时候,她总能扒拉着桌角混上小小的两口。 结果不知道是紧张还怎么的,手上的易拉罐拉了半天都没拉开。 可能是眼看着再这么下去,拉环就要直接被她暴力摧毁,斜刺里突然伸出一只手,池声什么都没说,就把她那罐给抄了过来。 少年骨节分明,皙白颀长,单手拎着易拉罐,食指扣入拉环,轻轻一拉。 “咔” 酒沫咕嘟嘟便涌了上来,沾湿了指尖。 酒壮怂人胆,虽然只是啤酒。 江雪萤喝了一口,鼓起勇气,继续:“不管怎么说,都是我做得不好,你应该也挺困扰的。” 她其实想解释一下叶甜聆的事儿,比如说她为什么会同意,又比如说叶甜聆之前怎么找到她的,但隐约觉得池声估计不愿意听。 这人性格挺明确的,你别来烦我,我也别来烦你,对别人的事儿一概不感兴趣。 也是她干这事儿的时候欠缺了考虑,她干的这事儿程度其实和别人擅自把联系方式给了她不感兴趣的男人一样的。 更别提骗人去二号楼前被表白了。 她说话的时候,池声又给自己启了一罐,淡淡问:“那你这回又打算怎么道歉。” “我不知道。”雪萤说到这里,忍不住攥紧易拉罐,内疚也在这一刻升到姐姐, 她强迫自己不避开视线,诚恳地询问苦主的意见,“你没什么表示吗?” “表示什么?”池声的语气之平静,不知道还以为在阴阳怪气,“我觉得你说得挺对的,继续。” 江雪萤抿了抿嘴巴,不自觉地望着池声那根漂亮的食指,略长,修剪得当。 被酒液浸湿了,泛着莹润的光。 “江雪萤。” 可能是看她被堵得不上不下的,池声静静地看了她两眼,突然冷不丁地又丢出一句话出来。 “你跟叶甜聆关系很好?” 雪萤闻言一愣,有点慌了,“也没——” “既然关系没那么好,”池声微微侧头,看着远处的蓝天和教学楼,语气淡得仿佛被风一吹就散了,“虚与委蛇有意思吗?” “喜欢她吗?” “还是说你们之间是彼此利用的关系?” 这个问题太过直白尖锐,江雪萤动了动唇,没开口。 “既然不是离不开她,又不是出自喜欢。” 池声说着话的时候,微微垂眸,指尖随意地轻点着,语气淡得仿佛被风一吹就散了。 虽然很淡,但微哑缥缈的尾音,却一个字接一个字,像一把重锤一样敲在了她心底。 “不是什么社交女王,也不强求人见人爱。 那努力想得到每个人的认可和喜爱,竭力维持这种无用的社交,有意义吗?” “不累吗?” 说完这句话,池声才转过脸来看她, 但这短短个字却瞬间击碎了江雪萤的铠甲,她抿着唇干站了半天,也没能驳斥他一个字。 因为。 池声说得都是对的。 就算没池声,她跟叶甜聆也不是一路人,她们之间的气场微妙地天然不合。 可能是见她一直没开口,池声顿了顿,又直接帮她把话说了,“什么都可以代送,情书也能代送。” 少年缓缓抬眼,言辞闲散轻佻,“你怎么不代她表白,代她当我女朋友?” 江雪萤:“……” 没吭声。 虽然不知道话题是怎么又拐到这里的,但直觉觉得这话她不能接,也没法接。 “真不知道么?”他问。 心虚气短,江雪萤难堪地避开视线,不自觉舔了舔干涩的唇角,也就没有意识到池声的眼神忽然变了。 酒气四溢,或许是刚刚喝太多,已经醉了。池声忽然一低眼睫,像是不耐烦再忍,微微倾身,长臂一揽,按住了她的后颈, 天旋地转间, 江雪萤只觉得被一股外力带着,仓惶跌入了池声的怀里。他身上干净的气息争相恐后地奔涌入鼻间,骨骼很硬,有些硌。 这一刻,江雪萤彻彻底底懵在了当场,肌肉和神经自指尖开始一寸一寸紧绷, 扶在后颈的掌心抵着肌肤,指尖湿了一块。 微凉,像一片雪花渗入肌理,凉得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僵硬地企图向后缩,同他拉开一段距离,但池声按着,不让。 少年唇侧也随之擦过她的耳垂。 “你不知道,我来告诉你,到底怎么样才能让我歇歇气。” 肌肤爬过一颗颗的鸡皮疙瘩,心几乎快要跳出喉咙,她不安抬眼想要去求证池声的神情变化。 但她看不到。 这是个错身拥抱的姿势。 池声的下颌很克制地没有搭在她的肩头,扶在她后颈的掌心也很轻,力道很松散, 但经过刚刚一瞬的挣扎,这是个不容置疑的拥抱。 她能感觉到他潮热的吐息喷洒在她的颈侧, “光是这么说就吓破胆了吗?”少年语气微哑,淡色的唇瓣一张一合,因为离得太近,似乎下一秒就能咬上她的耳骨,“胆小鬼。” 偏偏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却还是游刃有余,“之前道歉的时候不是说过不论怎么样都可以吗?” “那这一次,来之前也该做好不论被做什么都没关系的觉悟吧?” 脖颈向来是最敏感,也是天性最危险的地方。呼吸吹拂起皮肤上细小的绒毛,每一次的战栗就像是悬在头顶上的达摩克里斯之剑,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掉下来。 江雪萤的心脏紧张到近乎痉挛。 就像有一把火霎时从两人间烧了过去,毕剥毕剥,轰轰烈烈,如火燎原。 这个姿势也使得心跳声几乎被放大了好几倍,但很快江雪萤就发现,从池声胸膛里传来的心跳声,其实没比她好多少,少年灼热的心脏跳得几乎快要发疯, 砰砰砰分不清你我。 两个人挨得太近,酒气上涌,蒸得脸上都发红。 或许是因为受这温度的影响,江雪萤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心也跳得越来越快, 快到,身体也在跟着发抖。 池声扶着她腰的手,动了动,摸到她的发抖的手, 先攥住指尖, 突然不动了。 她在发抖。 池声一顿。 垂睫时看不出什么情绪起伏变化, 但攥着她的指尖却松开了。 好像过了两秒钟的时间,又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江雪萤突然感觉到头皮一痛。 扶在她后颈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转移到了她马尾辫上,狠狠地拽了一下,力道一点没带怜香惜玉。 刚刚的暧昧气氛,也因为少年的主动罢手,烟消云散了无影无踪。 池声拽了她马尾辫一下,旋即就伸出一根手指戳在她脸上。 抵着她的脸,把她往外推。 她这才能得见少年的神情变化,神态还是很疏冷的,阳光落在浅色的眼瞳中,似乎泛着一圈浅金色的瞳环。 “行了。”简单的两个字成功结束了刚刚旖旎到近乎错觉的气氛。 江雪萤:“……?” 她有点儿没回过神来,迷惘地转了转脖颈。 “就、就这样?”她下意识,结结巴巴地反问。 铺垫这么长时间就是和她头发过不去? “不然呢?” 可能是觉察到她的迷惘无助,我是谁我在哪儿的表情太过显眼。 少年看她一眼,慢条斯理地垂眸,冰凉的手指顺势扳起了她的下颌。 “你这是什么表情?” 仔细端详着她,信口就吐出了几个暧昧不明的字:“等我干嘛呢?” 这个角度她能清楚地看到他密绣的睫绒,像一把把小扇子,眼角那颗小而浅的泪痣也清楚可见。 “怕我耍流氓?” “放心,我目前对你,还没有那个想法。” 腾地。 江雪萤脸红成了个番茄,匆匆跟池声拉开了距离。 他也没拦她,顺势袖手旁观她的手忙脚乱,“脸这么红?” “我这是被风冻的!!”江雪萤脸也红,心也跳,大言不惭,努力狡辩。 下一秒,她眼前一黑,脑袋上落了个什么温热的东西。 池声忽然抽出了垫在地上的冲锋衣,丢到了她头上。 刚刚那股少年独有清爽的味道在这一刻何止是奔涌而入鼻间,简直是要化作潮水,从四面八方把她淹没。 他肯定是换洗衣液了,这个味道和之前的柠檬浅香又有点儿不同,有点儿像雪后清冽的空气。 江雪萤费力地扒拉着险些淹死她的冲锋衣,就看到了少年偏头瞥她一眼,指尖闲散地拨弄着地上已经空了的啤酒罐,“穿上吧。” “风大。” “不是怕我耍流氓么?” 江雪萤:“……” 她缓缓地,迟疑地收紧了身上的黑色冲锋衣,“你……” “本来以为做得已经足够多了。”他不再看她,语气平淡,像是一个人喃喃自语。 江雪萤:“什么?” “可能还是我做得不够明显,” 少年偏头望她,轻飘飘地砸下两个字。 “我不介意 以后再做得更明显一点。” “你还能更蠢一点,笨、比。” 第35章 淑女漫 江雪萤:“……” 少男心事你别猜, 直到现在她也没猜透池声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如果说是因为她骗了他这件事而生气,可看他的表现,重点好像又不在叶甜聆身上。 之前明明还天台买醉一副哄不好的样子,现在又一秒恢复了拽里拽气的本性。 刚刚暧昧的气氛就连她都觉得有些不对劲,下一秒又能把暧昧的气氛打破一干二净,就好像再正直不过的基友情同学爱。 雪萤:“……”他每次都搞这么一出,搞得她好像很自恋啊!到底有多春心萌动,才能脑补那么多! 而现在这位少爷更是十分冷静地结束了话题,发问:“今天的作业是什么?” 江雪萤:“……” “所以就算逃课也不能忘记写作业吗?声哥?”她忍不住吐槽。 池声凉凉开口:“不写作业等着明天被老刘批死吗?” “逃课就已经会被批死了吧!” 池声:“我说打完篮球哮喘犯了还没来得及请假。” 江雪萤:“总感觉可信又不是很可信的样子。毕竟当时已经被全班同学都看遍了吧。” “但老刘会信,这就是每天乖乖写作业的好学生,值得放肆的资本。” “……” 这话说得她实在没有理由反驳,江雪萤换了个姿势,把刚刚顺手放在地上的书包拽了过来,翻出今天的试卷和习题册。 “试卷我帮你拿了,本来想着到时候去你家送给你的,不要太感谢我。” “还有这个《同步讲解》这里的,第17到第21题,25题……”说着说着,江雪萤搬出那本厚厚的同步讲解,翻到课后划线的位置。 辅导书拿在手上的时候,她心头飞快地掠过了一抹莫名的感觉,一晃而过,也无暇深究。 然而当夹在辅导书里的本子猝然落地的时候,她这才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 “……” 啪—— 伴随着一声响亮的动静,书页间夹着的一个薄薄的东西,也随之砸到了池声脚边, 动静之大惹得池声都瞥了过去, 江雪萤循声望去,浑身上下如遭雷击,头顶一波一波的雷声轰轰。 这是她今天早上才夹带进来的tl本! 所谓tl本也就是所谓的女性向淑女漫画。 作为一个阿宅,江雪萤过早地觉醒了许多奇怪的知识面,当其他同学还在看着什么纯情的少女杂志时,她就已经学会爬到dliste,精确地找到戳爆自己xp的抓漫。 还会代购一些反复阅读爱不释手的佳作,收藏实体细细品鉴。 沈萌萌得知她家里还有tl漫之后,十分兴奋地请求她带过来让她也开开眼界。 只不过这本不远万里,飘扬过海而来的漫画,最终凄惨地暴露在了池声的眼皮子底下。 原本为了吸引受众的超直白标题却在眼下成了处刑的工具。 病娇狂爱、禁锢、h的惩罚! 更何况封皮还是被病娇男主禁锢在怀中的女主角。 男主一只手揽着女主纤细的腰身, 另一只手横亘在白鸽般的胸前, 女主面色潮红,如弱小可怜无助的小白花,衣摆被男主一路掀到腰上,欲露不露,欲遮还羞。 在一阵长到足可令她逃离地球后的沉默之后。 池声垂着眼看了一两秒,终于抬起视线,嗓音很散淡,表达的词意明确,“这是什么?” 江雪萤:“……”这要她怎么说得出口, 太糟糕了啊!自己的病娇xp都被暴露在池声面前了! 还好沈萌萌对福瑞不感兴趣,她今天才没有带人外福瑞本,当然还有很多更过激的双子丼父子丼药物控制之类的,因为怕沈萌萌消化不良,她也统统都放在了家里。 果然池声并没有放弃这个公开处刑她的机会。 少年睨她一眼,浅色的唇瓣微动,从容不迫地指出:“虽然人的xp是自由的……” 江雪萤光速蹲下收拾残局:“我知道了!我会去看医生的!” 在她把本子往包里甩的时候,池声就一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少年瞳色很淡,但这样的瞳色简直就像是有处刑效果的凌迟小刀。 说起来这位也没比本子上的病娇男主好到哪里去,本性具有微妙的s感。少年清凌凌的嗓音如同浮冰,一字一顿敲击在耳畔。不依不饶地对她进行着言语处刑的行为。 “……虽然知道你很期待我对你做点什么, “但也没必要暗示得这么过激。” 顿了顿,续道,“变、态江同学。” 江雪萤:“……到底谁变态啊!能脸不红心不跳的说出这么破廉耻的话才是变态吧!” 反正都已经彻底社死了,她也就无所畏惧了,把辅导书和本子一齐塞进书包里,江雪萤忍了又忍,吐槽之魂在这一刻火力全开, “也不要说我了,看你人模狗样的,说不定以后还是会玩dirtytalk的类型。之前就喜欢逼着祝骁阳、蒋乐天他们叫声爹,以后说不定还会逼着女朋友喊daddy呢!” 池声:“……” 可她显然低估了池声身上这微妙的s感,少年动了动眼睫,脸不红心不跳,轻描淡写地睨她一眼,“知道你对我以后的感情生活很感兴趣。 “总有满足你好奇心的那一天。” 江雪萤:“……”你不确定一下你这话是不是哪里有问题吗?怎么满足?趴你家床头柜上听壁角吗? 她还想在说什么,不远处却突然传来一阵隐隐约约的脚步声。 江雪萤神情顿时微微一凛。 由于是放学时间,教学楼里空荡荡的,这个时间点能到这里来的不是老师就是学校的工作人员。 她下意识地看了池声一眼,正好和少年的双眼对上。 在短暂地视线相交之后,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匆匆把地地上的啤酒罐收拾干净。之后,池声便拽着她躲到了门板后面。 门板和墙面形成了个夹角,空间狭小,只能堪堪把两个人卡在里面。 因为拥挤,江雪萤能感觉到池声的手环着她的腰身,力道很松散,或者说很绅士,只是虚虚地扶着。 不过这个姿势却莫名和那本tl漫的封面重合了。 “……是老师吗?”江雪萤问,嗓音因为紧张有些发紧。 “不知道。”这个角度她能看到少年垂落下来的眼帘。 她还想再开口,却被抢先一步阻止了。 “嘘。” “不想被发现的话就别出声。” 江雪萤乖顺地闭上了嘴, 不出意外的话,对方只是放学前来看一眼。被发现放学还在学校里游荡没什么,主要是怕天台上的酒气还没散去。 但或许是因为紧张能够放大感官,不说话反倒更加难挨,这个姿势她能感觉到从池声身上传来的源源不断的热意,就像是一轮灼热的骄阳。 她不自觉地动了动胳膊,又动了动脚,企图跟他稍微拉开一点距离。 “也别动。”一道嗓音自头顶传来, 少年的身躯显而易见地紧绷,肌肤的热度隔着薄薄的布料发烫,说话的时候胸腔都在为之嗡嗡震动。 江雪萤发誓她真的不想动,但大抵上人都是叛逆的,越不让她动她越刺挠,心底砰砰砰像打鼓,忍不住悄悄地、悄悄地动一下,幅度那么轻,那么小,应该不至于被发现吧。 直到—— 池声冷不丁地陡然开口,“你是不是对男高中生有什么误解?” “什么误解?”她没回过神,下意识地抬头反问了一句。 这一抬头正好轻轻嗑到了他下巴上。 但池声却没搭理她。 也不吭声,还顺势往后仰了仰,整个身子都抵在了墙上,脊背微微弓起。 江雪萤犹犹豫豫地看了眼,少年的下颌红了一小块,但线条还是凌厉优美的,微微抬出一个漂亮的弧度,下颌连接的肩颈线条绷得紧紧的。 唇线也绷得紧紧的, 冷冷清清,干干净净,克制至极。 偏偏在这个时候,她忽然留意到池声喉结旁边也有一颗小痣,小而浅,像是新雪中簇新的一点。 随着喉结滚了滚,那颗小痣也愈发显眼了起来。 江雪萤一时间看得有些入神。 她看得越久,池声的状态就越不对劲。 少年低垂着眉眼,脖颈线条绷得紧紧的,喉结上下剧烈地滚动, 嗓音还是清冷的,但语调却不太稳,出卖了内心的不平静。 “提醒你一句,” 贴着她的耳骨,淡喃了一句,警告意味很明显, “虽然我和他们不一样,但男高中生都是禽-兽。 “所以,别乱动。” 这一次江雪萤终于听明白了池声嗓音中的未尽之言。 ……意识到究竟是怎么回事后,她登时僵住,不敢再动。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 脚步由远及近。 来人没进门,只例行公事地扫了一圈,未发觉异常之后,脚步声也渐行渐远。 这个年纪的少年都是理智与搏斗之际,一不小心就容易受荷尔蒙的驱使作出什么冲动之举。 就像是浸透了油的引线,稍微一擦,火一点就着。 就连池声也不例外。 他眼睫下撇,能清楚地瞥见女孩乌黑的发顶,和雪白的宛如栀子一般的脖颈。 眼前不由自主地就浮现出了刚刚的封面。 那些浮想联翩,想入非非,活-色-生-香,很难受理智的控制,更何况这不是第一次。 从初中起,他开始梦-遗。 少年第一次的性-幻想对象,第一次的梦-遗对象,都是她。 当从梦中醒来,余韵未平地扬着眼睫看着天花板,发觉到被褥床单已经湿了一块,池声才隐约觉察到不妙。 少年眉睫低垂,腰窝微陷,从搭着的被褥间露出的胯骨线条流畅凌厉, 好不容易才稳定心情,拾起被褥,坐在床上深呼吸。 然后, 就开始敛眸盯着床头柜上的闹钟发呆。 浑身紧绷得像是即将断弦的弓,绮念也如同离弦之箭。 恰如现在,池声垂眸平复了几遍呼吸,竭力想保持跟江雪萤的距离,避免发生什么让两个人都尴尬的反应。 可偏偏江雪萤却不让他安生, 她的目光开始下移。 池声:“……” 忘了说,这个年纪的女孩,对这些事的好奇心也一点不输禽-兽男高。 这也不能怪她。 这个年纪,对这些东西有点儿好奇也是人之常情吧。虽然看了不少tl漫,但她还没看过真人版的。 “……” 难道说真的像网上说的那样是不分场合,不分对象也能升旗? 女孩子神情复杂,欲言又止,欲看还休,黑白分明的眸子,就像是河水下清沥沥的鹅卵石,想看,又有点儿不好意思,怕被抓包,飞快地瞄一眼就光速收回视线。 好怪, 不太确定, 再看一眼。 就这么看了一眼又一眼之后,池声疏淡的嗓音就像是阎王的催命符在耳畔响起。 “看哪儿呢?” 江雪萤:“……” 硬着头皮答:“……在、那个研究人体奥秘?” “哦。”池声嗓音淡淡,垂眸看她头顶,“怎么样,探究出个所以然来了吗?” 江雪萤支支吾吾,迟疑半晌,“就……还挺好?” 其实她什么也没看到,不过看都看了,总得表扬两句吧。 “……?” 池声:“你这他妈是怎么看出来的。” 江雪萤讪讪,头脑发热之下口不择言:“……我也不能说你小吧?” “……” “江雪萤。”少年面色显而易见地一黑,一字一顿,吐字清晰,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是不是还得, 谢谢你啊。” 第36章 公交站 江雪萤:“说谢就不必——” 她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池声直接拎到了一边。 少年冷淡地俯视了她半秒,“疯了吗、你?” 紧密贴合的肢体分开, 望进那双微凉的瞳孔,江雪萤愣了愣,刚刚被挤得有些迟滞的大脑这才重新开始缓缓运转。 “……” 她、刚刚、都说了什么虎狼之辞。 得亏池声看起来没有跟她计较的意思。 看她反应过来他就收回了视线,径直往门口走。 没等她跟上,池声在门口顿了半秒,偏头看她。 嗓音清冷如击冰碎玉。 “走了。” 眼前这一幕,近乎和初中时重合。 在那之前,池声给她的感觉就是目空一切的冷淡肆意,江雪萤从来也没想到过自己有天能跟他插科打诨,满嘴跑火车,这么亲密无间。 两个人走下顶楼,一路走出校门口的电动伸缩门。 这个时候,校门口聚集着的学生已经散了个七七八八。 平日里大受欢迎的奶茶店也是人影寥落。 既然没人不用排队,江雪萤就过去买了一杯泰式柠檬茶。 和池声几乎同一时间开口。 “七分,去冰。” 池声:“半糖,多——” 听到她不同寻常的点单口味,他看了她一眼,“终于换口味?” 江雪萤抿了抿唇,“嗯……” 其实还是因为陈洛川当初就这么点的,她照着他的口味点习惯了。 可能是她掩人耳目的技术还不到家,又或者是因为池声本来就敏锐。 他看了她两眼,忽道:“陈洛川么?” 江雪萤一愣,“你——” 他怎么知道的? 少年清越的嗓音已经朝着柜台响起:“多肉葡萄,半糖。” 因为人少,店员动作很快。 同时接过两杯奶茶,池声却把多肉葡萄给了她,泰式柠檬茶留给了自己。 “换一换。” 企图遮掩解释的话都被堵到嗓子眼里。 知道这人到底有多敏锐,这个时候只会越描越黑,江雪萤索性也就不说了,乖乖地接过了那杯多肉葡萄。 甫一入口,就忍不住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眉眼都弯了起来。 真的、好久都没喝过了,太好喝了。 池声却不说话。 “怎么样?”她扭头问他意见。 其实之前池声就说过她点得太冰。 可她体质内热血虚,怕热、贪凉,权把他的话当作耳畔风。 当初池声没让她改过来爱吃冰这点,陈洛川倒是让她改过来了。 池声也意识到了这点,抿了口吸管,一言不发。 待她问了,这才屈尊纡贵地赏了她一眼。少年嗓音微凉,慢悠悠地像一把小钩子。 “难喝。” 江雪萤:“……” 这似乎还没忘。 又道:“还酸。” 江雪萤:“……” “而且涩。” 三下五除二地喝了两口,就无情地丢到了垃圾桶里。 “这东西那个陈什么的也能喝得进去?” 江雪萤握着奶茶,无言半秒,“你刚刚明明还记得他的名字的。” “是么?”池声敛眸擦了擦指尖的水汽,平淡道,“那什么,可能,我间歇性失忆了吧。” - 不过话说来说去, 池声没继续深究下去她跟陈洛川的关系,倒是让江雪萤略微松了口气。 她能跟沈萌萌诉说些暗恋期的甜蜜忧愁。池声毕竟是个异性,有些话还是更适合跟女孩子来说。 他没问,但不知道为什么,江雪萤下意识觉得其实这些事也瞒不过他。 到公交站还有一段路,两个人并肩走了一会儿。 街角的霓虹灯就像是星沉入海,一点点在两人的身后没入夜色。 初秋的晚风已经微微有些凉了,走在身边的少年却像是最灼热的骄阳,光线映在白皙单薄的眼皮上,微微上翘的眉眼清锐,下颌线利落。 即使走在人来人往的马路上,也是最耀眼的存在。 而池声显然已经很习惯众人的目光,神情稀松平常。 公交站近在咫尺,少年却冷不丁地突然开口,嗓音飘散在晚风中。 “其实我觉得陈洛川不太适合你。” 什么? 江雪萤停下脚步,有点儿没太反应过来。 等回过神来,心跳立即飙上了一百八十迈。 他说这些,难不成是真的发现她对陈洛川的那些小心思了? “什么适合不适合?”她心跳如擂,故作懵懂。 “我是说,你要真想找个男朋友,不如考虑一下……” 心跳咚咚咚被大声放大,江雪萤紧张得几乎都要冒汗了,目光追逐着他的唇瓣,生怕他再说出什么话来戳破她脆弱得像肥皂泡泡一般的小心思。 天色太暗,她只能看到池声的唇瓣动了动,后面的话被淹没在了晚风里。 须臾,少年突然一垂眼睫:“算了。” 江雪萤:“……”差点儿吓死她这就算了你觉得合适吗?? 池声很明显已经丧失了交谈的兴致,江雪萤迟疑了半拍,怕再勾起话头引他追问,也只好把一肚子疑问全都捺回了肚子里。 很快公交车到站,是池声家方向的那一辆,池声先上,她站在公交站目睹他提着单肩包上了车。 隔着车窗玻璃,江雪萤朝他挥了挥手。 少年站在人群中,朝她投下一瞥,车窗里人头攒动,但他气质疏冷,深深浅浅的霓虹灯光落在他眼底,四周好像硬生生隔绝出了片真空地带。 视线交错的瞬间,池声忽然动了一下,低垂着眼睫俯身在车窗上哈了一口气,伸着手指写了点儿什么。 好像是个英文单词,囿于时间限制写得很快,一笔带出,十分潦草。 “icarryyo——” 后面的字她没来得及看清,车辆缓缓开动,很快就驶离了公交站。 icarryyou—— carry……什么? 回到家之后,对着摊开的作业本,雪萤想破了脑袋也只能联想到某个国民现象级手游里的喊话信号。 “irryyou” “……” 不由为自己的死宅属性大为绝望。 哎哎哎,还是写作业要紧。 先是把差点让她社死的漫画锁到了柜子里,她这才拿起笔,全身心地沉浸在面前的作业中。 今天作业有点多。 二中台面上并没有所谓的重点班之类的,实际上一班二班都是隐形的理科重点班。 这才第一个学期,她偏科的缺点就渐渐暴露出来,渐渐地觉得有点儿力不从心。 中途江母过来送了一次水果,却没走,而是坐下来问了问她的成绩,能不能跟得上班里的进度。 “下学期分科,想好学什么了吗?” 江雪萤一怔,旋即没有任何犹豫,坚定道:“文。” 这是她一进高中就已经决定好了的。她妈也知道她从小偏科所以对她的决定不作任何干涉。 “文也行,你慢慢吃着,回头把盘子给我放到洗手池子里。” 又弯腰在她房间里一顿拾掇之后,顺手把她房间里的垃圾桶给带走了。 江母一走,江雪萤看着桌上的试卷略微怔了怔,有些晃神。 理科比文科有前途好就业是公认的,但对于自己有几斤几两她一直很清楚。 高中和初中不一样。 她能考上二中,分到二班,离不开池声的帮助。 也到此为止了。 她从小偏科,高中理科不像初中理化生,光靠努力就能取得好成绩。 努力过了却一事无成这样的例子并不罕见。 与之相反的是她从小就备受文科老师的青睐,作文总得高分,背课文又显而易见地比同龄人快一截。 只不过,池声肯定是要学理的,到时候她估计就要转出二班了。 想到这里江雪萤抿了抿唇。 这些话她还没跟池声说过。更不知道池声知道会是个什么反应。 分别其实近在眼前。 想这些东西还是太过不愉快,她努力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给甩出脑海,低头用牙签插了一块儿梨,继续死磕面前这道数学题。 这道题她磕了快有十来分钟,思路还是一团乱麻,隐约间好像能get到一点,又抓不住那个线头。 先跳过不会的,写完作业之后,江雪萤果断地掏出手机请求刚分别没多久的外援。 ——在吗? 她刚发过去,池声就秒回了她,非但秒回还十分犀利地反问:题目不会? ——……声哥威武 cs:发。 高冷的一个字,此时此刻却汤姆苏无比,简直闪耀夺目。 在真情实感吹了一通彩虹屁之后,江雪萤调出拍摄功能,对准拍照,发了过去, 静等了两三分钟,果然,池声就回了她一张照片。 是一张草稿纸,纸上笔迹潦草,笔画飞到天上,解题步骤却很详细,末了甚至还附有考察的知识点提醒。 对照着池声发来的照片,江雪萤把答案填上去。估摸着池声目下也在刷题,她就没打扰他。 他写作业很快,但每天晚上都得加夜班。江雪萤记得老刘一直挺看重他的,这段时间好像还带着他刷竞赛题,要参加什么比赛。 对照着池声给她写的纸条,江雪萤翻出这个章节的知识点,开始针对性刷题,补缺补漏。 等到快十点了,估摸着池声也差不多结束战斗了,她这才重新戳了他一下。 她其实是有点儿想问他在车窗上到底写了什么。 但写东西的时候,池声是垂着眼睫的,全程没看她,情绪很抽离,她又怀疑这是他兴之所至,没什么特殊的涵义。 于是,临到头,输入框里的话却变成了:说起来,运动会你打算报什么? 池声果然动了。 头顶的“正在输入中”闪烁了一会儿,隔了半秒,他先反问了她一句,“你呢。” 她也没遮掩:“跳远,你呢?” “1500米。” 此话一出,江雪萤险些就把这个词盯出了一朵花,险些以为是自己错看。 “1500米?” 她记得池声是有哮喘的, 虽比不过3000米长跑,但1500怎么也不算是一项容易的运动。 太累,太考验耐力和意志力,和3000一样基本没什么人愿意报,属于最无人问津的那一档,他报这个真的没问题? “真的没问题么?”江雪萤问。 “还行,”语气轻描淡写,“暑假跑了挺多次了。” 江雪萤:“……” 她放弃去追问池声,转而敲了敲祝骁阳:池声要报1500米你知道么? 祝骁阳也很快给了回复:?这么6? 江雪萤:说实在的我有点儿担心。 ——放心。 祝骁阳明显比她看开得多。 ——他报是心里有把握,相处这么长时间了,你难道还不知道刺身的性格?又不是打肿脸充胖子的。 ——他不是有哮喘吗? ——是,但是还有哮喘患者跑马拉松呢,你没看过他那腰吗? ——? ……好端端地怎么又扯到了腰? 祝骁阳的明显激动了起来,一连发了好几个大拇指的表情。 ——啧啧啧,不是我说,就连我也得承认,声哥的腰,杀人的刀。 ——他小时候病恹恹的你知道吧?就因为这个,打小就开始练游泳,每天早上风雨无阻地去跑步。那个腰,哎呀,就不是体育生练不出来。 江雪萤:……这姑且也算作一种安慰吧?? 与此同时,手机屏幕前的祝骁阳:……哥们,我真的尽力了,只能帮你到这一步了。 - 第二天一大早,江雪萤就从体委那里再一次确定了池声报的项目,还真是1500米,而且还是全班唯一一个,真正的奉献精神。 她把报名表还给体委,她们班的体委正好就是段翔。 段翔长得帅,性格沉稳,江雪萤平常跟段翔没什么接触,即便托林美子的福总在一起玩,也不算太熟。 刚递过去,段翔接过报名表,突然问了一句,“江雪萤,你知道叶甜聆出什么事儿了么?” 江雪萤有点儿没反应过来,“什么?” 段翔:“刚问美子,美子也不肯说。” 那段翔指的应该就是情书事件了。 事关叶甜聆的,江雪萤也不好多说,只含糊道:“我也不太清楚,毕竟我平常跟萌萌玩得比较多。” 幸亏段翔没怀疑,“也是。” 其实叶甜聆表白的事多少已经不算个秘密,班里不少女孩子隐约都嗅到了点儿风吹草动,今天一进班,江雪萤就感觉到了来自叶甜聆的低气压,好几个女孩子围着她的桌子正在安慰她, 而她则是那个没有去凑热闹的唯一的“异端”,非常扎眼球。 想到池声的话,雪萤有点儿怔怔地趴在桌子上,伸出一根手指,垂着眼轻轻地在桌上画着圈。 她不能否认池声的话不是对的, 但现在到底要怎么面对叶甜聆对她来说也是个比较大的挑战。 还没等她想出应对方式,沈萌萌就拉着她凑过去名曰“安慰”实为顺带听听八卦。 叶甜聆眼眶还有点儿肿,状态很糟,但精神头至少看起来还行。 她过去的时候正好听到叶甜聆说: “池声说他有喜欢的人了。” 第37章 报名表 这一句话无疑于一枚重磅炸弹,把雪萤跟沈萌萌一起炸了个晕头转向,如遭雷击。 沈萌萌惊悚地看着她:“真的啊?” 江雪萤也迷惘地消化着这个信息,“……我也不知道。” 沈萌萌:“你不和他最熟吗?” 江雪萤吐槽:“……但也不是熟到能共享少男心事的地步吧,你清醒一点。” “也是,”沈萌萌觉得在理,“我觉得池声看起来也不像是什么心里话都能跟人说的,这人一看就是个死闷骚。” 池声有喜欢的人了,则代表着,不是叶甜聆不够好,是她来迟一步。 这未尝不是女孩子维护自己自尊心的一种方式。 果不其然,安慰的女生们没想到自己还能听到这么刺激的八卦,注意力纷纷被带跑,一迭声地问:“真的啊?” “他有说哪个吗?” “是我们学校的吗?哪个班的啊?” 女孩子们的安慰既出自真心,又像是一群叽叽喳喳,企图捡拾到一点八卦绯闻的小麻雀。 沈萌萌捅捅她,“我怎么觉得林美子看了你一眼?” 江雪萤顺势看了过去,正好撞上林美子的目光,眼里有惊讶,有迟疑,有探究。 不过什么都没问。 估计是以为她知道什么内幕。 雪萤没吭声,权当作没看见。 事实上她的惊讶和困惑一点儿没比林美子她们少。 难道池声是为了安慰叶甜聆故意骗她的?但这也不可能啊,以他骨子里的傲气,江雪萤总觉得池声应该不屑于编这种假话来骗人。 一片议论声中,叶甜聆突然q她,犹豫着问:“江雪萤,你觉得池声会喜欢什么样的人啊?” 这一句在不知内情的女生眼里看来未免有些没头没尾。 江雪萤努力地回想了一下有没有什么女生平常跟他走得比较近,结果是一无所获。 “……我也不清楚。” 所以到底是什么样的姑娘能入这位的法眼? 光是想到少年平常那股疏冷劲儿,雪萤就无法想象他到底会喜欢谁,他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又是什么样。 假如情况属实,那他未免也太能瞒天过海,以至于连她跟祝骁阳都一无所知。 这件事顺利成了今天女生们谈论的焦点,一下课,原本一起上厕所的小队演变成了轰轰烈烈、浩浩荡荡的大部队,穿过走廊时十分扎眼。 江雪萤跟沈萌萌走在一起,林美子在跟叶甜聆说话, 踩着影子往前走,雪萤想到池声,就不免想到陈洛川。 暗恋就是不论何时何地,任何一个不起眼的细节,不值一提的小事都能联想到那个人的存在。 陈洛川有喜欢的人了吗? 他是不是喜欢钱霏霏? 他要是有喜欢的人了她该怎么办? 想着想着,大部队突然跟另一只小队在走廊上狭路相逢。 那天从鬼屋出来之后,江雪萤就再没见过陈洛川,虽然二班和班离得近,但两个人只偶尔在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少年偶尔也会给她发一两张他拍的照片。 她夸他拍得好看, 也仅此而已, 聊天内容非常正直。 她不太敢没事找他,怕被目的性太明确,被觉察出蹊跷。 所以当少年犹如一抹亮色闯入视野时,江雪萤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心跳放缓,然后迅速加快。 在陈洛川停下脚步,微微带了点儿讶然的笑,喊住她的时候,心跳更是瞬间冲破了峰值。 “江雪萤?我们又见面了。” - 时间的流速好像也变慢了,每一缕风,每一缕阳光在此时都变成了一种很陌生的存在,太阳晒得人脊背发烫,血液流动的动静在鼓膜内不断回响。 江雪萤突然觉得她实在不是一个合格的暗恋对象,因为每一次好像都是陈洛川先叫住她。 少年好像总是活力满满,精力充沛的模样,永远笑意明亮,眉眼弯弯,脚步轻快地奔跑在路上。 身边永远有五成群的好友。 像是被太阳晒过的小狗,皮毛都暖烘烘的。只是看一眼,就觉得浑身上下都充满了能量。 陈洛川的嗓音不是很大,但足够在走廊内引起众人的回顾。 二班和班离得太近,女生们多多少少还都听说过班陈洛川这个名字。 论名气,陈洛川其实没比池声小多少。 江雪萤平常在班里安安静静的,没人能想到她竟然还认识陈洛川。 熟知内情的沈萌萌这个时候最激动。 她一身的八卦因子刚被调动起来,正活跃着,看起来比她还要高兴,“萤萤!叫你呢!” 叶甜聆则是有些始料未及的惊讶。 江口游乐园的那天,叶甜聆的注意力全放在了池声身上,自然也就没留意到陈洛川跟她的互动。 “你认识?”叶甜聆惊讶地问,她脸上的表情和当初惊讶于她认识池声如出一辙。 女生们:“萤萤,你还认识陈洛川呀?” “认识。”江雪萤审慎而委婉地一笔带过。抬头朝陈洛川点了点头,露出个笑,算作打过招呼。大脑却在飞速运转到底要说些什么才能不至于陷入尴尬。 这时,江雪萤才注意到少年校服袖口露出一截白皙劲瘦的手腕,怀里捧着一叠作业本,本子上还压着一张表,看起来好像是准备去办公室。 “你——”她问半截露半截。 陈洛川笑:“我去办公室。” 哪怕从鬼屋出来后就没再见过面,陈洛川对她的态度还是十分熟稔。 “这是报名表吗?”得益于陈洛川的回答,她才能流畅地把话题接下去。 “对。”少年的态度很轻松,他个头高,看她的时候要微微俯视,清锐的眉眼间带了点儿笑,“运动会的报名表。你报名了么?” “混了个跳远,”受陈洛川的态度影响,江雪萤努力让自己也自然一点,“你呢。” 人的所思所想有时候并不能受本人的控制,此时此刻,站在暗恋的男生面前,江雪萤难免也浮想联翩。 比如说,为什么每次他能准确无误地在人群中叫住她的名字。 又比如说,陈洛川对她的印象是不是也稍微有那么一点不一样。 然而,也只是想想。 倘若陈洛川真对她有一点不一样的印象,也不会像现在这般自然温和,正因为心无挂碍,所以才能坦坦荡荡,明亮真诚。 这些杂七杂八的念头,在触及少年俊秀的面庞时,一齐涌入脑海,让她不知道是喜还是忧,是高兴还是酸涩。 眨了眨眼,江雪萤努力把自己的注意力又转移到对话上来。 “我报了1500米。”陈洛川给了她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 1500米? 这个答案果然顺利地转移了她的心神,江雪萤忍不住一怔,脸上不知不觉带了点儿困惑。 这不就是跟池声一个项目?他们两个难道要同台竞赛? “怎么了?”陈洛川也留意到了她的神情变化,有点儿不解。 “没什么——” 萌萌和叶甜聆她们还在等她。 虽然大家都没开口,很有耐心的模样,但叫人等久了还是不太好。 她刚想一笔带过,陈洛川身边那个叫“超哥”的,在看了她几眼之后,冷不丁跟着开口,“对了,你知道池声报了什么吗?” “我不太清楚。”当着叶甜聆和林美子的面,江雪萤其实不太想暴露自己跟池声比较熟的事实。 所以,她想了一下,干脆就打了个太极, 孰料,梁超的表情更奇怪了,语带纳罕地问,“你怎么可能不知道,你不是池声女朋友吗?” 此言一出,霎时间,风停了。 原本还在跟叶甜聆说些什么的林美子,陡然安静了下来,叶甜聆蓦地闭上了嘴,看了过来。 走廊内的喧嚣和嘈杂一起远去。 四周死寂无声。 …… ………… 这一句话的威力是显而易见的。 江雪萤做梦也没想到她到底是做了什么,以至于能让这个超哥误会到这个地步,更要命的是,超哥这么一说,四周全都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下来。 女生们一个个都神情各异地看着她。 空气几乎是显而易见地凝固了下来。 偏偏梁超像是没觉察到气氛的古怪,又问了一遍: “你不是他女朋友,你不知道?” “我不是——”江雪萤刚想否认,身后突然就掠过了一阵熟悉的风,像是冬天远山林间的雪。 “诶!池声!”有女生眼尖,愣了一下之后,率先打破了沉默。 江雪萤回头看了过去,池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她身后,正看着她的方向。 少年手里拎着罐可乐,刚从学校小卖部回来,瞥见走廊上这古怪的对峙就走了过来。 对上她的视线,少年眼睫淡淡下撇,便站到了她身前,横隔开她和梁超、陈洛川。 正主的嗓音微凉,听起来有些浑不吝的,全然不在乎众人的视线,“说什么呢?” “有什么不能当面问我?” 可乐易拉罐在骨节分明的手上转了一圈,冰冷的水汽顺着指尖蜿蜒淌了下来。 “……” 寂静。 池声的出现无疑让这件事的抓马程度直线上升, 雪萤虽然觉得意外,也暗暗觉得要命,但保险起见没多吭声?这不是什么说话的好场合。 可她并不能阻拦其他人不多想, 女生们无言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目光在她跟叶甜聆之间走了几个来回,神情都带了点儿不确定性,像是误以为撞入了什么狗血八点档现场。 当中最不受影响的还当属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梁超,他态度还是很自然,“哦,我刚问你女朋友你运动会报了什么呢。” 池声根本没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不知道是不是没听清,又或者是不在意,下意识略过了。 一双琥珀色的双眸倒是直直地望向了陈洛川,“你呢?” 陈洛川静静地予以回望:“我报了1500米。” 又转头对梁超道:“别瞎说,他俩不是一对。” 话音刚落,不知道是谁先吐出一口气,打破了四周的寂静。 “搞什么,吓死我了。” “还以为什么四角恋呢。” “我就说。萤萤跟池声也太扯了,怎么可能。” “你信萤萤跟池声,还不如信池声跟甜聆呢。” 本来就天差地别,截然不同,很难联系在一起的两个人。 “甜聆呢?”有人问。 凝固的气氛因为陈洛川这一句话才重新恢复了流动。 …… 沈萌萌略有迟疑地看了一眼叶甜聆。 叶甜聆垂着眼皮,避开了众人的视线,不知道在想什么,破天荒地没回应众人的期待。 梁超还不死心,“你怎么知道人家谈没谈恋爱?” 陈洛川语气平淡,“我就知道。” 雪萤眼睫动了一下。 “……”陈洛川的出言解释虽然让她松了口气,同时也让她意识到了点不对劲。 没等梁超再说出什么虎狼之辞,她赶紧抬起眼纠正,“你误会了,我和池声的确没什么别的关系。” 依常理而言,她说完了之后也该由身为当事人之一的池声来解释转圜。 所有人都在等着一个合适的回答。 池声却像一无所觉,只轻轻地垂下了眼皮,没对她的解释发表任何意见。 “……” 面面相觑。 这个反应…… 让先后舒了口气的女生们也有点儿拿不定主意,有了动摇。 ……不可能吧 ……总不能真有什么不成? 太过蹊跷的态度,令稍稍松懈的气氛不知不觉间再次恢复了紧绷。 这一次的暗流涌动、暗潮汹涌已非错觉或者乌龙能够解释。 “……”沐浴其中,雪萤不自觉曲起了指尖,心里也觉得不安。 风卷过长廊。 众目睽睽之下,少年扣着易拉罐,顿了顿,这才平静地看着梁超,“哦,那我和他一样。” “看来我俩是同一场?”这是对陈洛川说的。 琥珀色的眼底折射了太阳的光,冷淡中含着淡淡的锋锐,如冬日摇光,新雪初霁。 这个眼神陈洛川并不陌生, 他也没有移开视线,只不偏不倚地迎上池声的目光,“应该是。那到时候,还请多指教了?” 措辞很委婉温和,但口气淡淡,说不上有多客套。 两个风格迥异但一样养眼的少年,隔着长廊,针尖对麦芒,互不相让。 就连梁超也觉察出了这两人之间弥漫着的硝烟味儿。 托这两人都太过扎眼的福,女生们的注意力也都转移到了这两人的争端上,已经悄悄低声议论了起来。 “他俩之前是结了什么仇吗?” 答案是,没有答案。 没人知道这两个人是怎么互相看不顺眼的。 或许是二班和班离得太近,两个人又在学校里颇有名气,自然分个高低。 第38章 不如皮皮 被夹在两人之间,江雪萤能感觉到梁超又看了自己一眼,眼神有点儿说不出来的复杂。 “……” 心底悄悄地深吸了口气,江雪萤破天荒地主动上前插话,打破了这紧张的气氛,“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去上厕所了。” 然后便也不等池声和陈洛川有什么反应,径直朝着沈萌萌走过去,挽起她的胳膊,跟她一起离开了现场。 这样的氛围让她觉得有点儿不自在和不舒服。最让她觉得有点儿不对劲的,江雪萤抿了抿唇,她老觉得梁超是拿她作筏子了。 应该不是错觉。 当初打游戏的时候陈洛川就替她澄清过她跟池声的干系。 结合之前他有意撮合钱霏霏跟陈洛川来看,这个超哥,突然没头没脑地来一句,要不是忘记了这茬,要么就是有意为之。 叶甜聆一干人却没有跟上来。 江雪萤脚步放缓,心里却有些沉甸甸的。 沈萌萌虽被她拉走,但还惦记着刚刚的修罗场,忍不住问,“池声跟陈洛川有过节么?我怎么觉得池大佬这么……这么冷啊?” “我也不知道,”江雪萤道,“我之前也觉得他俩有点儿不对付,但他俩具体发生了什么我就不清楚了。” 沈萌萌想了想,“都说女人之间会暗搓搓比较,我看男人之间也会扯头花,可能就……争奇斗艳?” 江雪萤默默想了一下池声争奇斗艳的画风,立刻被天雷滚滚地雷了出来。 ……完全想象不能这个画面。 “诶不说这个了,”沈萌萌说,“刚你听到了吗?他俩都报了1500。” “我跟你说啊。”沈萌萌语重心长,“运动会是什么,运动会就是最容易催生出奸情的场合。” “所以说,”她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小圆脸露出个贼兮兮的笑,“你不是喜欢陈洛川吗?机会来了!这次运动会可要好好把握。我会帮你的!” 江雪萤被她抓得一怔,倒是忍不住顺着沈萌萌的思路,一路脑补出了不少自己看过的什么校园小甜文小甜剧。 可是,她已经习惯了把心意深埋在心底,让她主动出击实在不是她的风格。 沈萌萌也熟知她的秉性,“要我说你就太自闭了。你不主动你们之间怎么会有故事。知道吗?虽然我不知道陈洛川是怎么想的,但刚刚我能看出来他不讨厌你。” “男生不讨厌你,基本你就成功一半了!” 这段对话但凡发生在任意一个场合,江雪萤估摸着自己都会脸红心跳,脑洞大开,忍不住嘴角疯狂上扬,只不过刚刚闹出了这么大个乌龙,惦记着叶甜聆的反应,她总有点儿心不在焉。 “再说吧。” 沈萌萌可能也觉察出来了她兴致不高,几乎不用多想,也猜出来了她才顾忌着什么, “我觉得你也没必要太顾忌着叶甜聆,毕竟,关你什么事儿啊,怎么?她被池声给发了好人卡,你就不能跟池声做朋友了?” “我明白。”雪萤说。 只心里还像是揣了块石头。 事实证明她的预感向来很准确,尤其是在墨菲定律这种霉运上。 这算是她在一班最为“风光”的一天,从小到大她在班里就一直是安安静静的小透明。 从没跟人红过脸,也没跟人结过仇,就连当初被霸凌也是风波所及。 和绝大多数同学都是不冷不热的点头之交。 这一上午,能感觉到频频望过来的视线,只因交情太浅,虽然好奇,但没人好意思主动上前询问。 这倒没什么大不了的,无非是要多费些精神应付,比较难办的是叶甜聆。 握紧了笔,垂下眼睫,江雪萤努力不去多想自己将会在别人眼里扮演一个什么样的位置。 ……所以她当初为什么要多这个事儿。 好像、总是一不小心又给自己没事找事,把自己置于不上不下,不尴不尬,前后失据的窘迫境地。 这么多年下来,雪萤当然也知道自己的性格弱点, 说得好听点是同情心泛滥,说得难听点就是圣母。 知道是知道,就是太难改。 江雪萤觉得,要么是林美子,要么是叶甜聆总要来找她谈一次。 果不其然,临放学之前,叶甜聆果然告别了林美子,叫住了她。 “江雪萤,我们能谈谈么?” 沈萌萌也停下脚步,想陪她。 “不用,”江雪萤说,“我跟她说明白,你先回去吧。” - 一中附近有家开了十多年的老面馆。 放了学有不少学生就近过来吃晚饭。 江雪萤跟叶甜聆分据桌子两边,等面上来的过程一直没人说话。 面是细面,浇头花样很多,牛肉肥肠排骨应有尽有。 不过学生党大多穷苦,叶甜聆比她注重身材保持,只要了碗素面,江雪萤想了想即将面对的风暴,忍痛要了一碗牛肉面,还给自己加了个煎蛋。 缭绕的烟火气可以极大的冲淡两人之间尴尬的气氛。 对着热气腾腾的面条,叶甜聆掰了筷子,问了第一句话,“江雪萤你跟池声真在谈吗?” 江雪萤也掰了筷子,“我说不是的,你信吗?” 叶甜聆:“不是我信不信,而是我能相信你吗?江雪萤?” 雾气有点儿熏眼睛,江雪萤眨了眨眼睫,没看叶甜聆,一字一顿,语气轻缓,“那我能说的也就只有这些了,信不信不看我,全看你。” 她虽然社恐,却不是没有底线的“软”。 其实,因为过早地变身成了只死宅,大多数时候她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虽然会为了合群和其他女生同进同出,但还是没少被其他同学开玩笑说高冷孤僻。 叶甜聆也沉默了下来。 “美子今天也劝我了。你说得对,是,我想也是。” “对不起,是我想太多了。” 这大概是叶甜聆最受打击的一天,接一连三的打击下来,少女面色苍白黯淡,破天荒地也没了多少谈兴。 江雪萤不再想探究“这个我想也是”意味着什么,她也没仔细去听叶甜聆的解释。 她的声音在她耳中也沦为了店里食客们的交谈声,过耳即散,没有什么意义, 江雪萤只挟了煎蛋,轻轻咬了一口,煎蛋的火候适中,边缘微焦,蛋白金灿灿的,不是外卖那种冷冻批发的。 理智告诉她,其实这也不能对叶甜聆对责备求全,想想也是,表白的被拒,帮送情书的却闹出绯闻, 本来表白失败就够憋屈,她不被叶甜聆误会成茶艺大师都算好的。 可喉咙里却像是梗了点儿什么,明明煎蛋很好吃,面条也很筋道,却始终觉得没滋没味。 她还是介意。 江雪萤缓缓想,她跟叶甜聆可能回不到之前那心无芥蒂的相处了。 — 和叶甜聆道别之后,一回家江雪萤就收到了好几条信息,都是同班的女同学在激动地问她跟池声、陈洛川之间的关系,是不是以前就认识。 看起来是憋了一天下来都没憋住。 这个时间点回复难免会被拽着问东问西,江雪萤想了一下,拿出了作业本,打算先把作业写完,等半夜人都睡了再敷衍作答。 只是白天发生的事太多,她写了半天,实在没有写作业的心思。 在匆匆解决了语文英语,胡乱做了两道数学题之后,干脆掏出了手机,登录游戏。 今天是星期四,刚好赶上游戏更新的日子。 看着一点点磨蹭着的进度条,江雪萤决定想点儿开心的,比如说,想想沈萌萌之前提议过的运动会。 “……” 越想越觉得想象很美好,实战很骨感。怎么想都觉得不太靠谱。 游戏解压完毕。 她定了定心神,登入游戏。 可能是今天有更新的缘故,扫了一眼好友列表,人还挺多的。 陈洛川也在线。 她注意到他好像换了个新的头像。 陈洛川的新头像一只很可爱的金毛小狗,气质跟他很贴。 说曹操曹操到,好友列表突然弹出消息。 陈洛川:刚准备下线就看到你上了。 江雪萤打字:我上来看看更新。 陈洛川:嗯,我也是。 两个人都没提白天的事。 还没等她回复,陈洛川突然主动地向她发送了邀请:要不要打一把? 江雪萤瞬间就不可避免地就想到了那天堪比灾难级的社交车祸现场。 “……” 像是觉察出来了她的迟疑,陈洛川愣了一秒之后连忙找补。 ——这次就我们两个。 有多少人能拒绝暗恋对象递出来的橄榄枝。 即便今天走廊上的气氛尴尬,江雪萤还是没能狠下心来拒绝。 更何况,她其实没有拒绝的理由, 也不想拒绝。 哪怕网络对面的陈洛川看不见,她心跳得很快,打字的神情也变得很郑重:“好啊。” 陈洛川好像也松了口气:“太好了。” “我来开吧。”江雪萤一边回复,一边开了个房间准备拉人。 视线不可避免地又在好友列表扫了一圈,刚刚说过这个时间点列表有不少人都在线,同样的,也包括了池声。 看着池声的头像,江雪萤心跳加快,再次涌出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她和池声一般都是一起打游戏的,拉来拉去也麻烦,干脆就绑了基友关系,直接免邀进房。 果然下一秒,就像是跟陈洛川约好过的一样,池声看她在线,连个招呼都没打,直接就进了房。 房间里很安静,一进房池声显然就注意到了另一个人的存在。 少年前脚刚洗完澡,后脚就被张城阳几个拉着一起去烧烤摊组了个局。 摊位生意火热,上菜太慢,所以这才摸出手机打了两把游戏来消磨时间。 刚登入游戏,纤长的眼睫随意一扫,就看到个陌生的头像。 头像是只金毛小狗,id看上去不像女孩子。 目光一顿,在小狗身上停顿半秒。 小狗笑得也很茶,颇有装可爱之嫌。 ——不如皮皮。 池声冷笑一声,面无表情地盯了几秒,下了个自以为公平公正,实为偏颇到马里亚纳海沟的评判之后, 什么话也没多说, 抬手就先把麦给掐了。 “……” 通常,江雪萤跟池声打游戏的时候都会开麦方便交流。 而今一进房,池声就没说一句话。 这个态度似乎已经表明了一切。 陈洛川没池声好友位,可能没认出来这人是谁,更没想到会多出一个不速之客,瞬间也跟着陷入了沉默。 就这样,房间里一下子就冷落了下来。 江雪萤:“……” 完蛋了,这是什么致命的修罗场剧情。白天这两人在走廊上差点打起来,晚上她就被池声给抓包到跟陈洛川双排。 “……” 她能不能趁着他俩都没对方好友位,在不明对方身份前,把其中一个给踢出去? 两个人各不说话,由她这个社恐来牵线搭桥未免也太考虑她的社交能力,就在江雪萤眼睛一闭,鼓起勇气,打算糊弄过去直接排位的时候,陈洛川突然好死不死地主动打字打了个招呼,“你好。” 江雪萤的指尖悬停在屏幕上,陷入迟疑。 回复陈洛川的是一片冷淡到极点的沉默。 隔了很久很久,久到就连江雪萤这个“东道主”都感到一阵坐立不安之际,对面的少年这才给了个不冷不热的回复。 “你好。” “刚倒水去了。” 勉勉强强算个解释,雪萤微松了口气,天知道她差点儿以为池声是故意为之。 这两三句寒暄好歹打破了凝固的气氛,江雪萤调出输入法,准备打字:“排了。” 孰料陈洛川竟然又主动多问了一句,“是池声吗?” 江雪萤一怔,慢慢把已经输入的话一一删除,打字问陈洛川:“你怎么知道?” 陈洛川:我猜的,我看你们两个平常总一起玩。 江雪萤:……这也能猜出来? 她有点惊讶于陈洛川的敏锐。陈洛川的敏锐和池声的敏锐又不一样,或许是运动系少年的缘故,陈洛川的敏锐有种近乎动物的直觉。 还没等她回复“是”,池声的id旁边却抢先她一步,弹出了个“?” 看上去十分高贵冷艳。 ——你是? 陈洛川不疑有他:“我是陈洛川。” 池声的回复依然没崩人设。 ——没印象。 江雪萤:“……”这话你自己觉得能信吗? 偏偏陈洛川不知道抱着什么想法,非但没生气,反倒还解释了一句:“今天在走廊,我们见过的。” 池声的回复更懒淡:“不记得。” 可能也觉察出来了自己的态度有点儿过于冷淡了,少年又慢悠悠地补了一句: “抱歉啊,我记性不好。 “可能是, “间歇性失忆了吧。” 陈洛川:“……” 第39章 明争暗斗 江雪萤:“……” 不是错觉,她总觉得池声对上陈洛川的时候态度要比平常更狗一点。 稍微缓和的气氛又迅速趋于冷落。 不知道是不是看出来了池声那股淡淡的敌意,陈洛川态度也冷淡下来,没试图再跟他寒暄。 两个人的气氛冷凝得让江雪萤有种无处躲藏,无言以对的尴尬。 她很想安慰自己想多了,然而在bp环节,这样的冷淡的无声对峙更是冲到了巅峰。 池声:我玩打野 陈洛川:我玩打野 两个人几乎不约而同地发出了这样的讯号。 短暂的安静了半秒之后,池声毫不相让,继续狂点讯号,“我玩打野。” 向来好脾气的陈洛川也难得没有让步:“我玩打野。” 气氛愈发剑拔弩张。 这两个人从白天起到现在究竟在争个什么? 虽然有野王抢着带飞很幸福没错,但眼看着气氛越来越凝固,江雪萤简直像提着马桶搋子误入火车难题现场的路人。 迷茫中只能硬着头皮,缓缓地点了个“我玩射手”,企图来缓和气氛。 不知道是不是起了作用,陈洛川安静了一会儿,忽然让步,“我玩辅助。” 陈洛川:“我辅助你吧。” 江雪萤有点儿猝不及防:“啊、好。” 刚好她玩的是个比较脆,很需要人来保的英雄。 池声破天荒地地没发表任何意见, 就在江雪萤以为争执已经暂且告一段落的时候,没想到进了游戏这两人还不消停。 登入游戏。 刚刚还不置可否的池声,一出家门就开始狂点陈洛川。 辅助跟我。 辅助跟我。 辅助跟我。 江雪萤本来在埋头清线,闻言抬头看了眼小地图。 池声玩的是个前期容易被反野的英雄, “你跟他吧。”她打字,“我一个人没事。” 陈洛川倒也没在这个时候争一时意气,道了声好,就跟着池声去了。 江雪萤一个人被压在塔底下挣扎了好一会儿。 对面来抓了好几次,她这半天也没看到人来支援,就忍不住看了眼小地图陈洛川的方向。 陈洛川可能也意识到了她的窘境,只是他刚一动,一连串的信号就像催命符一般响了起来。 “辅助请跟我。” 还没离开两分钟,池声面无表情地狂点信号。 “辅助请跟我。” “irryyou” “我来抓人了。” 陈洛川不为所动, 少年眉眼冷淡权当没听见, 有陈洛川陪着分担了一会儿,江雪萤看了眼不断在头顶闪烁着的信号,实在觉得压力山大,想了想,还是继续打字:“……要不你还是跟他吧,我自己猥琐着点儿来就行。” 陈洛川:“……真不用?” 江雪萤:“不用。” 她态度坚决,陈洛川不好再说什么。 隔着手机屏幕,江雪萤看不到陈洛川的神情反应。 但这样的反应却都一览无遗地落入了他身边的梁超眼里。 这个时间点出来玩的学生还挺多的。 非止张城阳、池声他几个,钱霏霏也主动牵头叫上了平常玩的好的几个一起出来吃饭。 一帮人就近挑了家面馆。 从落座到现在,梁超就隐约觉得陈洛川的神情有点儿淡,兴致不高。 陈洛川平常爱笑,脾气也好,笑起来清爽又明朗,不过不笑的时候,唇线微抿,一双眼会显得格外冷落。 瞥着陈洛川的声色,梁超心里忍不住打起了小鼓,心下起疑难道是陈洛川看破了他今天的意图,这才冷了下来。 尤其是钱霏霏还不明所以地,挟着筷子,一直往这儿看,“陈狗怎么了?” 梁超摇摇头,没吭声,心里长长叹了口气。 大家都一起玩的,跟江雪萤比,他本来就偏心霏霏一点,要不然他何苦来哉? - 游戏里。 陈洛川这次是真的被池声压出了点儿火气。少年脾气好,可从小出类拔萃的人多多少少也带了点儿傲气。 在江雪萤她连说不用的情况下,他竟然真的就默不作声地回到了池声身边,寸步不离地跟死了池声,然后顺手就抢了个人头。 “抱歉。”陈洛川看起来没什么诚意地说,“手滑。” 江雪萤:“……” 不认识池声他们之前,她一直都是单排玩家,没辅助保固然吃力,也不至于玩不下去。 没辅助,她就龟缩在塔底下慢慢拉扯。 只她的队友明显没她这般好脾气,可能是池声的嚣张犯了众怒,也可能是这一连串信号实在太过鬼畜扰民。 她还没什么,自家队友已经看不下去了。 法师:“我这中路走不开,辅助倒是帮一下下路啊。” 慢悠悠地戳死一个野怪之后,江雪萤看到池声腾出手来回:不行。 ——怎么不行,你没看到射手连塔都出不去吗? 池声的回复看起来尤为散淡和理所当然。 ——因为我菜。 队友:…… 被这一句噎得无言了良久,队友法师过了一会儿才回复了一句“菜就别玩打野”。 ——也不行。 少年态度嚣张无比,甚至还当着法师的面停下来打字,语气淡淡。 ——因为我, 又菜又爱玩。 - 法师:“……” 江雪萤:“……” 默默垂眸戳死个小兵,秉承着人道主义精神,江雪萤在心底给自家队友点了个蜡。 队友不知道,她是知道池声的水平的。 这把在有了陈洛川辅助的情况下,她眼睁睁地看着池声带着陈洛川一路杀进杀出。 看到他的战绩,到了后面就连刚刚那个队友也不吭声了。 两人在现实里针锋相对,在游戏里似乎还要攀比。 辅助很难秀, 即便如此,陈洛川该挡的技能和该吃的伤害一样没落,任谁来了都要赞一声好辅助,这样的情况下陈洛川甚至还有余力抢了池声好几个人头。 目睹此情此景,江雪萤的手缓缓地离开了手机屏幕,看着这两人如一台轧路机,在峡谷里进进出出,配合到了一种默契无间的地步,深深地陷入了迷惘。 ……那她走? 她现在已经开始怀疑池声是不是气性还没消,否则怎么宁愿自己“不远万里”地赶过来支援她,也绝不让陈洛川来帮她一分钟。 所作所为就像是王母娘娘金簪落成的一条银河,远远地把她跟陈洛川相隔开天涯海角。 一局结束,两人甚至一人拿了一个金标。 等到第二把,两个人之间的明争暗斗非但没消停,反而愈演愈烈,渐趋白热化。 这把池声玩的还是打野,陈洛川干脆也选了个打野英雄带着惩戒走上路。 陈洛川玩游戏的时间没池声长,今年暑假才开始玩,但他反应快,心态也稳,几个月下来就已经得打有模有样。 这一把谁都没说话,两个人一声不吭,却像是在比赛k头。 这个时候,烤串也都开始一盘一盘地上了过来。 张城阳跟蒋乐天几个人交换了个视线,光看着池声打游戏了,少年面前的串儿基本是一点没动,他俩神不知鬼不觉顺走了几个,也没见觉察。 手机里接二连三传来的击杀音响更是彰显着厮杀有多激烈。 张城阳窥见少年低垂着眉睫,容色有点儿冷,哪怕在混杂着烟火气的夜色中也显得疏远。 张城阳:“怎么了这是?游戏打输了?” “我哪儿知道啊。”蒋乐天看了一眼,想了下,把手上的橘子汽水递过去了,“能开吗?老板没找到启瓶器。” 池声没吭声,一边垂着眼盯死了手机屏幕,一边用力磕开瓶口。 骨节分明的手轻松一掀,便把已经开口的汽水递了过去,动作之利落漂亮犹如在掀飞谁的天灵盖。 张城阳:“……”不敢吱声。 这边陈洛川人头+1 池声就双杀。 这边陈洛川双杀,池声就不惜越塔也要拿下对面的人头。 就连自家不明所以的队友都感叹了一声,“我们家打野和上路好猛。” 明天还得上学。如果再这么继续下去,那这两个人可能要较着劲儿一路打到天荒地老了。 打了几把之后,江雪萤终于受不了这个气氛,主动提出了散伙,“我还有两道数学题没写,先不打了。” 又假模假样地补充了一句,“要不你俩打吧?” 很明显,这两人都不想和对方有什么瓜葛, 她提出散伙, 池声直接干净利落地退了队,陈洛川临走前更是没跟他多寒暄。 今天这几把气氛不可不谓诡异,江雪萤握着手机想了一会儿,没下线,点开主页的战绩看了一圈。 陈洛川和池声也没马上下线,两个人的头像都是亮着的。 一退队陈洛川就主动私聊了她。 陈洛川:本来就想着我们两个人的,可惜今天没机会,下次还一起吗? ……所以这是什么意思? 她努力盯着手机屏幕,企图把这句话看出一朵花来。 可惜,怎么解读好像都行得通。 竭力催眠自己别多想,江雪萤顿了顿,中规中矩地回复。 “好啊。” “不过今天也算一起打了。” 陈洛川看起来一点没掩饰失望之情。坦坦荡荡,大大方方地道:“其实本来想玩打野耍个帅的。” 眼前好像浮现出少年有些苦恼为难的模样,江雪萤忍不住笑了起来,“已经很帅了。” 她还想说点什么,酝酿说辞间,屏幕顶端忽然又冒出一条信息。 是池声。 和陈洛川相比,池声的消息就言简意赅,直截了当得多,很符合这位懒得多费口舌的性格。 这位是直接开门见山地甩过来一句话: ——下次别拉他了。 江雪萤回了个“?” 少年淡淡:“太菜。 一拖二,带不动。” 江雪萤:“……” 怎么看都是她比陈洛川更菜吧! 不对, 等等,陈洛川哪里菜了! 搁在手边的手机,嗡地震动了一声。 少年又“啪”地甩来一张照片。 江雪萤点开一看,是只非常非常眼熟的金毛小狗。 小狗尾巴几乎快摇成了螺旋桨,朝着镜头眯眼、仰头、张嘴、傻乐。 是皮皮在摇尾巴。 “皮皮怎么了?”她问。 这么一想,雪萤忍不住摸了摸屏幕,她已经好久没见过皮皮来着。 一条语音消息紧随其后而来。 清越的嗓音经由电流微有些失真,但仍难掩少年底色。 隔着麦,少年淡声道: “皮皮想你了。” 第40章 1500米 “那我过几天去你家看看它。” 池声不说倒还好,他这么一说,雪萤顿时也觉得怪想念,她一直是坚定的狗狗派,最喜欢开心阳光小狗,只不过因为种种原因目前一直没能养成小狗。 又向池声问了几句皮皮近况,蹭了一波小狗玉照,一口气吸了个爽之后,江雪萤才依依不舍地下了线。 想到自己还有两道数学题没写。 江雪萤深吸了一口气,把手机摁了关机,压在书下,争取将全身心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题面上。 - 时间不紧不慢地流逝, 接下来的这几天,江雪萤隐约觉察到了叶甜聆对她冷淡了不少。 一开始她还以为是自己多想。 不过有好几次江雪萤都看到了叶甜聆和几个她平常玩得好的女孩子坐在一起说话,一群人原本正谈论得激烈,瞥见她,都不约而同地静了一秒。 人群中央,叶甜聆平静冷淡地移开视线,扭身坐回了座位上。 这些细微的变化对江雪萤而言其实也没造成太大困扰,她跟叶甜聆本来关系也就平平,只不过因为林美子这才机缘巧合走到了一起。 至于班里的其他女生,大家平常都忙于功课,虽偶有八卦,但总归不会往心里去, 她更不至于因为这些捕风捉影的事就被人针对奚落。 她跟叶甜聆其实说不太上来,叶甜聆跟沈萌萌一样沉迷韩剧,她热衷游戏。 她觉得叶甜聆跟林美子一样太过现充,这让她有点儿潮人恐惧症,叶甜聆则觉得她网瘾少女,太宅。 有时候林美子一走,她俩就直接陷入了一阵令人尴尬的沉默。 囿于林美子的关系,两人平常见面了,叶甜聆总会眉眼弯弯,甜甜地跟她打个招呼,江雪萤性格慢热,不太习惯叶甜聆之前毫无铺垫的亲近。 今叶甜聆的“热情”来得快,收得也快。两个人有时候校外碰到了,叶甜聆所幸就权当没看到她这个人。 “我觉得倒不全是因为池声。” 食堂内,沈萌萌挟了一筷子的炸鸡柳,煞有其事地点评,“我看主要还是之前误会你了,拉不下脸来。毕竟她性格那么傲,大家都能看得出来。” “不过我觉得她这事干得也太low了,”沈萌萌小脸皱成一团,“谁叫她之前自我感觉太良好,现在觉得丢脸了,那之前是谁看不起谁啊?” “我说你帮她还帮出仇来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江雪萤不想再多谈论叶甜聆的事, 这也不能全怪叶甜聆的翻脸如翻书。她自己的性格也有缺点,太过死宅不太合群,很难对人交付真心这也是事实。 虽然看起来没什么大的变化,但两个人都心知肚明,没有办法再回到从前自然的相处模式了。 又过了几天,终于到了二中的秋季运动会。 早在数天前,学校里就在给这场一年一度的运动盛会做预热,校园内拉满了彩色的条幅和装饰气球。 志愿者是由各班出了两到三名,身上穿着鲜艳的红马甲,在操场上往来奔波穿梭,维持秩序,十分引人注目。 头一天二班没什么项目,第二天才是池声的1500。 江雪萤本来还有点儿担心,但看到少年状态不错,神情很清淡平静,呼吸也很平稳,也渐渐放下心来。 祝骁阳说过池声他的哮喘属于不太严重的那种,估计是小时候支气管发育不良,大了就好多了。 前几天池声跟陈洛川走廊上对峙的照片,不知道怎么回事,被好事者给放上了吐槽墙,并配文: “二班的池声是不是跟三班的陈洛川不合啊?” 这两人本来就是表白墙上的常客,又正值运动会,一年难得轻松一次,底下的评论都十分热烈。 ——这谁?? ——有谁来给高三的老学姐科普一下?这俩弟弟是谁?沉迷学习太久已经跟社会脱节。 ——?我们学校什么时候有这么帅的弟弟了?成绩怎么样? ——回楼上,左边就高一(二)班那个池声啊,听说成绩很好,个性貌似挺傲的,不太好接近,听说不少女孩子都在追,但给他的情书好像他压根就不看。陈洛川不是很清楚。 ——性格真的傲,好像给他的情书他压根就不看。 ——陈洛川我知道,脾气挺好的,问题是这两人怎么回事? ——夺妹之仇吗? ——没吧,当言情小说呢。池声那么傲一人,我听说前段时间哪个班来着,班花跟他表白都没成。 ——雀氏好帅啊谁懂? ——d长得真帅,我要长这样我也傲。 ——有人知道左边这个初中是哪个学校的吗? 这是江雪萤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池声他到底有多受欢迎, 她平常看表白墙看得少,跟大多数二中学生一样,刷到的时候才会瞥两眼,不会特意点进去看,也因此对池声的人气其实鲜有认知。 平常倒是偶尔能看到有别的班女生,借着找人的名义来二班看他一眼,大多三三两两结伴而行,就站在门口往里探头。 不过女生们大多数时候都注定要失望,只能看到桌子上趴着个补觉的脑袋。 也有醒着的时候,少年手臂搭在凳子上,百无聊赖地跟张城阳几个说话,眼角不经意间一瞥,下意识间的疏冷感很浓,但门口的女生们却很激动高兴,红着脸跟同伴们打趣推搡。 这种感觉十分奇妙, 池声分明算是她最熟悉的人,但吐槽墙细看久了又觉得陌生。 就好比身边某个同学多年后冷不丁地摇身一变变成了个大明星。 综上所述,从开赛前,群众们的热情就十分汹涌,也就注定了今天这场比赛的关注度之高。 大多数人都不介意这两人撕得再响点儿。 比赛放在上午,开赛前二十分钟,沈萌萌就已经拉着她在准备今天的加油稿措辞。 “我觉得要不还是别了吧。”临上场,江雪萤有点儿打退堂鼓。 “别啊!”沈萌萌恨铁不成钢,“你真不想帮陈洛川加油啊?” 江雪萤欲言又止:“……想是想,但总觉得在玩一种很尬的东西。” 大概是她没什么集体归属感,从小到大每年运动会的加油稿总觉得尬得她头掉。 沈萌萌拍拍胸,“你放心,包在我身上,我帮你。” “先给池声写吧。”江雪萤说。 如果说她更希望谁赢的话,心中的天平当然还是更向池声倾斜的。 沈萌萌:“你写陈洛川就行,我来写池声的。” 把本子垫在膝盖上,江雪萤咬着笔就开始冥思苦想。 怎么想都觉得尬到头皮阵阵发麻,写出来就已经够羞耻了,待会儿还得广播出来真的没问题么? 沈萌萌已经迅速结束了战斗,看她绞尽脑汁才刚写了个陈洛川的名字,顿觉无语。 “不会写你还不会抄吗?” 江雪萤:? 好主意。 暗恋的情绪作祟,她写陈洛川的时候总是更难以落笔。 不再为难自己,江雪萤翻出手机点开百度,搜索“运动会加油稿模板”。 比照着百度上的内容,江雪萤略想了想,调整了一下心情,又听了一会儿广播里其他人写的东西,这才开始动笔。 心里有了腹稿,一落笔,很快就写完了。 沈萌萌把自己写的拿给她看了看,征求了一下她的意见。 两个人写得内容其实大差不差。无非都是运动健儿,努力拼搏,自强不息,挥洒汗水,加油加油加油之类的。 磨蹭了这么一会儿,眼看广播已经在喊1500运动员准备检录了,沈萌萌大喊了一声,赶紧抓起两张加油稿赶往了广播站。 她身边的座位也暂时空了下来。 广播站人多,排队也要费上一段时间,江雪萤等了两分钟没等到沈萌萌,身边却落座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是林美子。 运动会这天学校里对校规总要松动一点,一般也不太拘着学生。 林美子今天就穿了件平常不怎么穿的短裙, 她好像就是冲着她来的,冲她笑了一下之后就不再看她,而是把目光投向了远处的操场。 “甜聆这几天找过你么?” 林美子和叶甜聆这两个人说话一向开门见山,江雪萤不知道对她而言这算是好事还是不好。 “见过一次。”她回,想了想,又积极开口把主动权重新攥回了自己掌心,“她怎么样了?” “还行。”林美子看起来倒不是来兴师问罪的,“这两天蒋乐天陪她挺多的。” 江雪萤想了一下,“我感觉他好像还蛮喜欢她的。” “我也觉得,”林美子嫣然一笑,“挺好的。” 然后就陷入了沉默。 江雪萤微微抿唇,目光也随之望向了操场。 1500的运动员已经陆续进场。 离得太远,她看不太清池声的神情。 少年今天穿了件红黑相间的运动衫,身材颀长,皙白的皮肤在阳光下好像透着光。 陈洛川穿的是蓝色。 两个人在人群中都很引人注目。不少人已经打开了手机摄像头,准备摄录。 这感觉很奇怪,江雪萤神情专注地望向陈洛川,指尖微蜷,心如擂鼓。 操场上人来人外,可她的目光却仿佛着了魔一般地移不开。 少年站在太阳下,只露出半张优越的侧脸,唇瓣含着浅笑,其他地方都朦胧在阳光下。 但落入她眼里,却像是电影《暮光之城》中的设定,仿佛能在阳光底下散发出钻石般耀眼的光芒。 她不敢再看,匆匆移开视线,这才留意到二班的看台上多了好几个别的班的女孩子,一个人手里拿着气球,另一个人手里甚至还拿着两个啦啦队用的花球,目光殷切而热烈。 这两个女孩子似乎在二班有熟人,一边看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二班的女生说着话,旁敲侧击,兴致勃勃。 “真的没女朋友么?” “我不太信诶。” “我也不太信,总觉得这种男生应该是不缺女朋友的样子。” 二班女生甲:“你们不信我又有什么办法,他是真没女朋友,不过好像是有喜欢的女生了吧?” 前几天这话传到张城阳跟蒋乐天耳朵里的时候,他俩也是不太信的,还特地去问了池声,没想到这人根本不屑于掩饰,直接就认了。 待要细问,却又不吭声。 任凭他俩如何严刑拷打,这人不愿说的话没人能逼他说出来。 少年们做了几个热身的动作,就弯下腰开始等发令枪的发令。 都说秋老虎、秋老虎,初秋的天太阳还是毒辣得很,不论是在操场上还是在看台上,人人都被热出了一身的汗。 随着发令枪响,少年们如同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 热浪滚滚,喊声整天。 江雪萤身边的同学不知道从哪里还弄来了沙锤,扯着嗓子高喊声哥加油。 另一边的三班学生更不甘示弱,拔高了嗓门,喊着陈洛川的名字力图压盖过去。 “陈狗冲啊!!!” “陈狗666!!” “其实甜聆觉得挺对不起的,”一片热闹之中,林美子突然道,“不过她不好意思跟你说。” 江雪萤下意识看了眼叶甜聆的方向,她跟蒋乐天两个人坐得很近,脸也贴得很近,蒋乐天脸有点儿红,叶甜聆有些心不在焉。 觉察到了她的视线,叶甜聆同她四目相对,旋即就像是没看到她一眼,很平淡地把视线又投向了赛场上的池声。 这个时候,广播站也终于读到了她跟沈萌萌的演讲稿。 先是沈萌萌的,然后是她的。 沈萌萌的倒是很正常,用的是高一二班全体学生的名义。 但她的演讲稿却是“高一二班的江雪萤同学祝陈洛川同学”! 广播声响的瞬间,江雪萤差点儿以为自己听错。 这对她而言,简直是晴天霹雳如遭雷击。 “……”江雪萤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木着一张脸,脑袋里闹哄哄、反反复复都是—— 江雪萤同学祝陈洛川同学。 ……江雪萤同学祝陈洛川同学。 ……江雪萤、陈洛川。 心脏在这一刻紧张到近乎痉挛。 哪怕无人留意两人的名字并排出现在一起,但暗恋者向来心虚,任何风吹草动,也能草木皆兵。 她几乎就是下意识地扫了一眼身边的同学,除了林美子好整以暇地朝她递来一个“?”,所幸大多数同学的注意力都被跑道上的比赛所吸引,没有人注意到一个二班叛徒的诞生。 江雪萤:“……”她该感谢沈萌萌的细心吗?? 广播站选用的女广播员声音甜美且激昂。 “陈洛川同学!加油!胜利就在前方!不论成功或是失败,我们将永远为你摇旗呐喊,为你助威加油!做你最坚实的后盾!” 这种在百度上半抄半编的东西,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以饱满的感情,大声朗诵出来到底是种什么样的体验? 头皮一阵阵发麻,江雪萤缓缓地忍住抱头蹲下就地消失的冲动。 就在这时,身旁那几个摇着花球的女孩子突然大声地“咦”了一声。 “池声怎么突然加速了?!” 几乎就在广播稿响起的刹那间,远处跑道上的少年忽然加快了跑速。 1500米不像3000米之类的长跑,大多数运动员都会采取起动加速占据有利位置,途中降低跑速,之后再根据自己的体力来决定在什么样的距离之下提前加速,为终点冲刺做准备。 可池声,偏偏在大多数人都降低跑速的情况下,依然加速。 启动一开始,就能看到池声跟陈洛川咬得很紧,两个人几乎是一马当先地领跑在前。 谁也不知道池声为什么选择在这个时候加速,不过他显然有这样做的本钱。 “江雪萤同学祝陈洛川同学勇夺桂冠。”话音刚落。 少年长睫微撇,便开始提速。 神情还是很淡,有风掠过眉间发梢,一身傲骨嶙峋,如旷野间挣脱桎梏,野蛮生长的荒草。浑身上下在阳光的照耀下,几乎燃烧成一轮火球,有种能灼烧人心的炫目风采。 一个错身,就已经领先陈洛川一段距离。 陈洛川怔了一下,像是也没料想到池声为什么会突然加速。其实一般这个时候距离终点还远,保持自己的节奏就可以,然而可能是被池声刺激到了,反正江雪萤不认为会是自己的加油稿起到了效果。陈洛川却做了一个众人都没料想到的举动。 抬头瞥了眼校园广播,少年微微抿唇,竟然也开始发力加速了! “不是吧?”手拿花球的女孩子激动地推搡着同伴,“陈洛川也加速了!” “你快看!” 江雪萤放下手,远远地只能看到两道明争暗斗的身影。 两个人之间的暗地里的较劲,就连看台上的观众们都觉察到了蹊跷。 “哇!!” “啊啊啊啊啊!!!” 两个班之间撕心裂肺的尖叫几乎能掀翻整座看台。 “啊啊啊啊!池声冲啊!!” “陈洛川加油!!” 当然也不乏大为迷惑的。 张城阳:“等等,这两个人认真的吗??” “救命,这是在干啥sos!搞得我也好紧张!” “心跟着跳得好快!!” 第41章 多喜欢 江雪萤也跟着紧张到心脏停摆,掌心发汗。 这两人这几天到底都是在干嘛!照这样下去他俩到终点冲刺的时候还有力气吗? 秉承着这样想法的远不止她一人。 可赛场上的池声和陈洛川就好像较起了劲,你争我抢,明争暗斗,互占上风,缠斗得难分难解,更是把第三名远远地甩开了近半圈的距离。 被这两人一带动,本来保持匀速的其他运动员,这个时候显然也有点儿乱了节奏,竟然都纷纷跟着提起了跑速。 跑道上一时杀得腥风血雨。 心脏也跟着起起落落的脚步,咚咚咚打起了小鼓,不过比起观众席上的众人,江雪萤在这个时候更关心的却是池声的身体到底能不能撑得下这场比赛。 少年面无表情,下颌线绷得紧紧的,硬生生跑出了点儿就算跑死在这个操场上也得比陈洛川快半个身位的架势。 “哇!这两个人怎么撕得这么难看?!”一去不回的沈萌萌不知什么时候去而复返,手里还抓着两瓶矿泉水。 塞了一瓶矿泉水给她,沈萌萌根本无暇去跟她交谈,盯着操场惊叫道:“怎么又加速啦!!这还是人吗?!” 终点已经近在咫尺。 两人在最后冲刺阶段竟然硬生生地又爆发出了无与伦比的速度,一红一蓝两道身影,就像是两道旋风,不约而同地冲向了终点。 只零点几秒的细微差别。 然而率先撞破终点线的却是池声。 陈洛川紧随其后,脚步一顿,已然慢了一步。 还没等江雪萤看清陈洛川的动作,沈萌萌突然扬起了手上一件红色的小马甲,催促道:“快点!咱们快过去!给他们送水!” 江雪萤一怔:“等等、你这个是不是——” 这正是志愿者统一穿着的红马甲,运动会上人多,基本都靠马甲来辨认志愿者。 沈萌萌拽她:“不然你以为我刚去这么久是借什么去的?” “快点啦!你不想趁这个机会给陈洛川留下好印象吗?!” ……可她总觉得身为二班的一份子跑到陈洛川面前有些怪怪的,有些男生自尊心比较强,被人安慰简直还不如杀了他,万一陈洛川就是这种输了比赛不想被人安慰的性格怎么办? 想说的话全都吞回了嗓子眼里,沈萌萌已经风风火火地带着她冲下了看台,冲向了操场。 本来江雪萤还以为她们两个多多少少会比较引人注目,没想到这个时候跑向操场的人竟然不少,还有不少根本就没穿志愿者马甲。 这么一愣神的功夫,就已经被沈萌萌拽到了草坪上。 几个刚刚下场的运动员或坐或站,或扶着膝盖半弯着腰喘气,汗流浃背。 等脚踩在柔软的草地上,江雪萤才意识到自己的心跳动得有多剧烈,可能是刚刚跑得太过急促,心脏也在用力地“咚咚”直跳。 她的目光在草场上找了一圈,隐约好像看见了池声。 少年大汗淋漓,面色苍白,显然也是累得不轻。 胸腔剧烈地起伏着,长长的眼睫低垂,汗珠濡湿了眼睫,顺着睫毛末梢滑落,滚入草尖。 而在池声不远处的身后,江雪萤找到了陈洛川。 他正从志愿者的手里接过毛巾,浑身上下像是被汗水淋湿的小狗,状态比池声稍微好一点,正在跟身边的同学说话,神情看不分明。 她手中的矿泉水只有一瓶。 江雪萤轻轻攥紧了掌心,艰难地缓缓迈动了脚步,朝着池声的方向走去。 沈萌萌可能是看穿了她的想法,突然冷不丁地推了她一把,“池声交给我,我去送水。” 思绪一晃而过,大脑已经来不及多想,江雪萤下意识地遵循着沈萌萌的指示,心脏大声地跳动着,飞快地埋着头从池声身边跑过!以此希望池声能直接忽略掉她的存在。 可就在她即将与他擦身而过的瞬间。 一滴汗珠顺着眼睫滚落,原本还在扶着膝盖垂眸调整呼吸的池声,却像是多长了一只眼睛一样。 瞥见她朝着陈洛川跑去,少年眼皮轻轻跳动了一下,冷不丁地从斜刺里伸来一只手,一把攥住了她的胳膊。 “去哪里?” 刚刚运动完的少年,肌肤滚烫火热,像是一轮骤然降临,无可避免的太阳。 力道不减,动作霸道,清劲的手臂,就这样顺势拽着她胳膊,强迫她调转了方向。 她在天旋地转间,直直地撞入池声滚烫的胸膛。 而他的另一只手,却十分自然抢过了她手上那瓶本为陈洛川准备的矿泉水,垂眸拧开了瓶盖,喝了一口,干脆就兜头浇了下来。 哗啦—— 像是夏天最不合时宜的暴雨,四溅的水珠像是阳光下的钻石, 少年的皮肤是薄薄的温, 的, 心跳透过灼热的肌肤传来。 有几滴水珠甚至飞溅到了江雪萤的脸颊上, 江雪萤怔了一下,过了好半会儿,才缓缓地,找回了意识。 ……她去送水? 可还没等她开口解释,旋即,肩膀一沉。 池声于众目睽睽之间,不知何时把下颌搭在了她肩颈间。 少年乌黑的脑袋像只毛茸茸的小狗,湿漉漉的额发蹭在她的颈间, 就像只撒娇的小狗。 如果说陈洛川像金毛,面前的池声则更像只少年气十足的陨石边牧。 脖颈间汹涌的热度,令江雪萤大脑就像是短路,耳边嗡嗡直响。 指尖微动, 她下意识地想把池声推开,但又怕在这个时候碰到他, 指腹刚刮蹭到少年凌乱柔软的乌发,江雪萤就僵硬得像怀里真抱了只小狗, 这是刚刚决出胜负的比赛场,椭圆形的运动场在这一刻就像是世界的中心,最盛大的舞台,众人的目光不可避免地汇聚于此。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池声半搂半挂在她的身上,被汗水濡湿着的眼睫,轻轻地拂过脖颈间最敏-感的肌肤 “我说过了,”少年腾出一只手把她扶正了点儿,垂落眼睫,淡色的双眸看上去不冷不热的,但吐息却灼热,“不介意下次做得更明显点。” 和边牧一样,心思多而狡。 机敏灵巧也一肚子坏心眼。 “怎么样,这次,还躲吗?” 热浪滔天,喊声震天。 江雪萤怔在原地, 后知后觉地听清楚了池声的未尽之言。 除了小学的时候上台表演过,她从来没置身于这么多视线之下,从脊背滚过一阵汹涌的烫意, 不用想,她也知道这个时候有多少人在看着自己。 自然也—— 躲无可躲, 避无可避。 很难不去多想池声是不是故意的。 按理来说,她应该无法从这么多视线中分辨出来源,但隐约间,江雪萤好像感觉到了来自二班的看台上的,尤为鲜明的目光。 她下意识地看了过去,可惜离得太远,却只能隐约看见叶甜聆和林美子的身影站在栏杆前,面目模糊地融入围观的人群中,成了难辨分明的一抹。 一直没等到她的回复,池声倒也不急,少年好整以暇地垂落着浓长的眼睫,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潮热的张扬。 他肯定是看到自己打算去给陈洛川送水了,可能也听到了她的加油稿。 望着面前这陌生又熟悉的天之骄子,江雪萤忽然想起开学初的那一天。 那一天,她从来没发现自己这个初中同桌是如此的耀眼灼目,于是,她下意识地想要跟他保持距离。 但池声就不如她的愿。 “看我干什么?”觉察到她的视线,池声纤长微翘的眼睫下瞥,不带什么情绪的问。 有种任由外界喧嚣,我自巍然不动的嚣冷。 这个人,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吐槽墙上的人气到底有多高。 活得熠熠发光,身上身上仿佛投射了青春期少年少女们全部的理想与渴望。 语气还是这么自然和风轻云淡,搂着她的胳膊力道却没松半分。 “我赢了。”一直没等到她的回复,池声抬起眼,顿了半秒,又补充强调, 呼吸滚烫,胸膛起伏, 更像是叼了飞盘回来邀功的小狗。 少年刚刚可能真的是豁出命在跑,这个时候累得浑身都是汗,冷莹的肌肤中透着点儿微粉。 大概是觉得浑身都是汗不爽,面无表情地微微拧紧了眉尖,抬手捋了把额发前的水渍。 也就池声自己心里清楚,刚刚从跑道上下来的时候,他眼冒金星,差点儿没站住。 累不累倒是其次,主要是肺里像拉风箱一样难受。 耳畔很吵。 真的很吵。 眉眼压着一团疏冷,池声唇线紧抿,刻意地置若罔闻,权当作耳旁风。 世界太过嘈杂,他只听得见一个声音。 他在等一个回答。 或许是池声的肌肤太过潮热,身上还在往下滴着水,江雪萤忽然想到了之前曾经在网上看到过的一种叫“打铁花”的民俗绝技。 铁熔化成高达千度高温的铁水,洒向空中,便形成了如同焰火一般的美景, 火花如融金落雨般肆意绽放,狂野地瓢泼而下, 一直没等到回复,池声指尖动了动。 他性格一向冷淡,得过且过,对感情也是如此。 虽然从小到大总是误打误撞地活在聚光灯下,却也不是什么表演型人格。 但这是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人, 少年垂眸睨她,眼睫微动,神情也不由变得专注, 喜欢到—— 不惜使尽一切小心思,玩弄任何小花招。 恨不能昭告全世界。 场外喊声整天,掌声雷动,彩带飞扬。 一碧如洗的天空上,刺目的阳光灼热地炙烤着大地。 少年的心滚烫。 江雪萤动了动唇。 她无法装聋作哑,无法自欺欺人,在这一刻,她仿佛隐约窥见了,闪烁着的钢铁焰流,夺目得令人目眩,滚烫得令人心惊。 恰如少年最明目张胆的偏爱,最无所保留的,无畏、炽热、滚烫的真心。 这一切的一切,就像是,众目睽睽之下,最盛大的告白。 ※ 日光晒在裸露的手臂上有些发烫,江雪萤眼睫一动,突然间有了种醍醐灌顶般的恍惚感。 浑身上下好像也被打铁水灼伤了,在下一个瞬间立刻就清醒了过来。 于是,她完全是任由身体本能地驱使,倒退了半步。 然后—— 就又被池声垂眸,十分冷淡地给拎了回来。 拉着她胳膊的指尖微动:“怎么?我赢了,也没个表示?” 他视线往下,扫她。 江雪萤大脑这个时候简直是嗡嗡的,整个人又懵,反应又迟钝,对上他目光,下意识地就给自己描摹找补,磕磕绊绊地说:“这不是给你送水了吗?” 这话说出去连她自己都不信,不过还好池声看上去没跟她追究这句话的可信度。 只是垂眸,不紧不慢地继续说,“想去哪里?” “还想给他送水?” 江雪萤:“……”虽然没点名道姓,但很明显,池声他说的就是陈洛川。 “要我提醒你吗?江雪萤同学,你是二班,他是三班,除非你是想众目睽睽之下跟陈洛川上演罗密欧和朱丽叶,否则你是想变成叛徒吗?” “再提醒你一句,我刚拿了冠军,”少年漫不经心地冷嘲完,忽然一把松开了原本桎梏着她的手腕,好整以暇地瞥她,像是在放任猎物奔跑的猎手。 “所以——” “你能不能当着我的面跑得掉,还得……掂量掂量?” 江雪萤无言了半天才挤出一句:“……?你上辈子是王母娘娘变的吗?” 她的话其实有点儿没头没尾,但池声却出乎意料地一秒get到了她的意思。 “?”少年淡淡道,“可能吧,也不是不行,毕竟我俩业务差不多,专门拆散有情人。” “对了,忘了说了,你俩可能还算不上——” 说到这儿,池声偏头瞥了她一眼, “有情人。” 三个字落地,字字咬词清晰,掷地有声。 江雪萤:“……”37度的体温怎么能说出这么冰冷的文字。 - 看台那边传来的目光依然鲜明的不可忽视, 所幸这个时候池声已经松开了她,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自顾自走到终点附近的桌子前,过去拿水喝。 江雪萤原地踌躇了半秒,这个时候更吸引她的不是观众台,而是附近的几道目光。 一道是震撼全家,呆滞地抱着矿泉水的沈萌萌,另一道却是江雪萤做梦都没想到的陈洛川。 陈洛川手里拿着块毛巾,有点儿惊讶有点儿怔忪地看着她。 对上她的视线,他犹豫着,轻轻点了点头,又冲她展露了个有点儿失落,但依然闪亮的笑靥。 “对不起,我输了。”隔着一段距离,陈洛川笑着坦然以对,“感觉真的很对不起你之前在广播——” 江雪萤一怔,立即想到了她之前那篇加油稿,顿觉浑身上下都开始烧了起来。 “你都听到了——?”她匆忙截住他的话,问。 “对。”陈洛川笑了一下,又点了点头。 “听得很清楚,谢谢你。”说到这儿的时候,陈洛川露出了个稍稍有点儿郑重的表情。 她还想说点什么,可眼前又电光火石般地闪过池声的脸,少年眼睫下瞥,浅色的双眸如融金一般倒映着她的身影。 远处似乎有人在叫陈洛川。 陈洛川侧耳聆听了一下,旋即朝她打了个手势,指了指声音来源,“有人叫我,下次再说。” 说完,他朝她挥了挥手,转身跑开。 独留江雪萤一个人足足怔了好几拍,等她再回望过去的时候,却只看到远处陈洛川正在跟一个女生说话,浑身上下大汗淋漓,笑容却布灵布灵的。 女生微微仰着头,递了一瓶矿泉水给他。 看身形和发型很像她之前看到过的钱霏霏。 一股难以言喻的失落迅速席卷了心扉,江雪萤微微抿唇。 她能感觉到众人的视线还未散去,但她已经无暇再顾及,脑子里一时闪过池声的脸,一时又是陈洛川,思绪混乱得就像是小猫咪的毛线球。 就算再傻,这个时候她也该隐约觉察出端倪了。 池声对她的确和旁人有些不太一样。 有些, 不一样。 这话其实也在她心底悄悄地经过了含蓄委婉的修饰。 因为即便在心底,她也说不出喜欢,或者好感那个词。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简直就像是有妄想症。 说实话,江雪萤真的怕池声每一个漫不经心的动作,说的每一句自然的不能再自然的话,其实都是经过她的润色和添油加醋。 毕竟这个年纪的思维最为活跃和天马行空,不管什么大事小事总能跟男欢女爱联想到一起去。 万一又只是她想多了呢? 她这厢脑子里正混乱,沈萌萌拿着瓶还没来得及送出去的水,递给了她,“喝不喝?” 托沈萌萌这一打岔,她这才找回了点儿清明。 九十月份的太阳不是盖的,光是在操场上站着江雪萤就出了一身汗。 ……等等,这水不是说好送给池声的吗?她刚拧开瓶盖,后知后觉地才意识到了这点。 沈萌萌:“其实,我刚刚是打算去送的。” 像是看出了她的疑惑,沈萌萌顿了顿,朝她示意池声的方向。 阳光下,池声刚准备拿桌子上的水,就有两三个女生推推搡搡,红着脸跑了过来。 能看出来是特地过来送水的。 其中一个女孩子看起来十分紧张,除了水,甚至还递了一块巧克力。 和对方相比,少年就显得镇静散漫了许多。 长睫漫过女孩子手上的巧克力,容色依然是淡淡。 离得太远,也听不清他们到底说了什么,能看出来池声的态度还算温和有礼,倒不至于不分场合地点的拽得嚣张。 但整个对话大概也就过了半分钟,多余的解释看起来也像是吝于多说。 距离感强得令人发指。 那几个女孩子面面相觑,神情有点儿失落地遗憾退场。 江雪萤:“……” 沈萌萌高深莫测:“虽然吧,池声不至于对我这么狗,毕竟大家一起玩那么久了,还有点儿革命战友情的。不过,我觉得,我还是别自取其辱比较好。” “我怀疑池声防守是点满的,防得滴水不漏,铜墙铁壁,强。” “你说,他又没女朋友,至于这么守男德么?就连叶甜聆也折戟沉沙,倒在他这堵叹息墙前。” “说起来,”沈萌萌看着那几个女孩子遗憾退场,话锋一转,“你跟他怎么回事啊?” 江雪萤指腹磨蹭着矿泉水瓶,心里猛地漏跳了一拍,下意识装傻:“什么怎么回事?” 这倒不是她莲里莲气的,死活不愿意承认,这只是她一种下意识逃避尴尬的方式。 “你跟池声啊。”沈萌萌顿了顿,试探性地问,“我感觉他对你,不像单单就是初中同学那么简单。要不然,今天你换任何一个人试试。除了你送的东西他要过谁的?” “喏,刚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吗?” 江雪萤干巴巴:“我也不知道。” 她是真不知道。 她不太愿意多去深究那个呼之欲出的答案, 大概,是她真的不够自信吧。 青春期少年的世界太大,生活又太小,有足够的时间去敏感,去伤春,去悲秋。 去一点点拆解、消化一些战战兢兢,敏感的小情绪。 如果喜欢上一个人,那任何成绩、样貌、家世上的差距都会被无限放大,放大到了一种宛如天堑一般不可逾越的地步。 但池声不一样, 江雪萤轻轻抿了口矿泉水,心想。 这不是她自我设限。 因为这些天堑一般的差距是客观存在着的。 少年作为朋友自然是没什么大不了的,是很好的朋友。 但若是换一个角度来看,从暧昧的角度看,少年就太过好看了,好看到—— 仿佛站在那儿便拥有了全部的理想与渴望,仿佛站在那儿就是翱翔在天上,端坐在云端。 就是好看到这种程度。 再矫情点来说,池声的身上甚至也不单单只有好看而已,他成绩太好,性格坚韧,永远明确,永远坚定,哪怕中途曾有过动摇,也会沿着自己想要的那条路走下去,矢志不渝。 这是一种近乎浪漫的执着追求与热爱。 也都是她曾亲眼所见。 有多少人活到八十岁依然能保证自己这一辈子无憾无悔?可江雪萤觉得,池声就是这样的人。哪怕日月倒悬,山海路远,也依然不为所动。 少年身上的那些璀璨的光芒,就像是初生的星,如今尚算青涩稚嫩,但终将擦亮夜空,熠熠生辉。 他们是不一样的。 池声性格上的闪光点在她看来更超出成绩容貌等现实条件。 就算、就算退而求其次,只说外在条件。 池声他家境优渥,从小便见过别人不曾见过的广阔天地。 能欣赏古典乐,会弹钢琴,会拉二胡,英语没有任何中式口音,她花半天时间都解不出来的数学题,他看一眼就能理清思路。 她见过他的最落魄,也正在一点点见证少年的最风光。 就像捡漏到一枚蒙尘的珍珠,拂去灰尘,见过他的光彩,知他绝不可能明珠暗投,也绝不舍将他置于匣中。 所以自始至终,江雪萤就有十分清醒的认知,知道差距大,也就没萌生出什么男女之情来。 也许有过,她不太清楚,可能也早已被她迅速扼杀。 另一个方面来说,她的恋爱观简直几近大龄相亲男女们,比起做着不切实际的梦,她更愿意脚踏实地,选择触手可及,更适合自己的。 沈萌萌犹豫了好一会儿,这才期期艾艾地问:“其实,我感觉他好像喜欢你。” 当这个问题被沈萌萌点破,江雪萤心悸到几乎目眩。 可她根本给不出沈萌萌任何答案,她自己都是个卧槽的状态里。 说是吗?感觉怪自恋的。 实际上她自己也一片混乱,找不到任何解释。 “我也不知道,不可能吧。”她尽量镇定地回复,企图把这个球赶快抛出去,“咱们先回去吧。” 没想到,回到看台之后才是真正的风暴。 不说二班其他同学,光是张城阳和蒋乐天看她的表情都足够震撼。 张城阳:“……” 蒋乐天:“……没想到啊。” 江雪萤:“……” 她完全明白这两人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她。 在包括张城阳和蒋乐天在内的所有同学眼里,她跟池声属于八竿子都打不着,一个坐前排,一个坐后排,若无意外,直到毕业都不可能产生任何多余的交集的,泾渭分明的两个人。 哪怕他们几个平常经常一起玩,蒋乐天都觉得江雪萤跟池声之间的交情实在平平。 直到情书事件,他这才恍然, 这姑娘平时话少,原来是因为暗恋池声, 这才不好意思跟他多说话,一直保持着距离。 但刚刚那众目睽睽之下的“拥抱”,无疑于彻底击碎了蒋乐天的世界观。 蒋乐天缓缓攥紧了手中的毛巾,作昏厥状:“……我是不是做梦。” 张城阳迅速捧哏:“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一场梦,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救命啊老张,我还是没办法淡定。”蒋乐天嘴角抽搐,看起来快“羽化”了,完全并没有注意到身边的叶甜聆已怔愣在原地。 “老实交代,你跟声哥到底什么时候的事!” “怎么能做到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明修寨道,暗度陈仓,玩地下恋情玩到现在才公布关系的!” 江雪萤:“……” 其他同学虽然没吭声,但眼神也说明了一切。就连刚刚那两个拿着花球的女孩子也一脸“撞上大八卦”的目光炯炯有神地看着她。 问题是她跟池声目前根本就没有任何关系,这个时候说初中同桌,谁信啊,简直就像是在强行挽尊。 突然之间,江雪萤大脑灵光一现,硬着头皮道:“我刚去给他送水,他有点儿脱力。” 话音刚落的下一秒就被张城阳果断给否了,“感觉不太可信。” 蒋乐天:“对,池狗这人怎么可能大庭广众之下倒人姑娘怀里?” “这狗逼绝壁是站着死的,宁愿忍到吐血,也不会随便往人姑娘怀里倒。” 江雪萤强作冷静:“是真的。” 沈萌萌叉着腰,帮腔:“对啊,人初中同桌的交情,友爱点不行啊,你以为谁都像你们俩这么恋爱脑啊?” “等等。”张城阳有点儿懵,紧接着又被这个消息给炸得有点儿晕,“你俩初中同桌啊?” 蒋乐天还要再说些什么,突然之间,身边传来了一阵小小的惊呼声,迅速打断了这一切。 有女孩子惊叫道: “叶甜聆!你怎么哭了?!” “诶没事吧!你别哭啊?” 从跟江雪萤决裂到现在,叶甜聆骄傲冷淡的面具终于彻底崩裂。 从刚才看到操场上的那一幕起,她就让自己保持冷静。 可听着蒋乐天他们说话,听着听着突然就红了眼眶,动了动唇,想说些什么,但心跳得太快,浑身发慌发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甜聆,没事吧?”林美子面色大变,快步拨开人群走过来扶她。 蒋乐天也不再耍宝,立刻慌了神。 众人看看江雪萤,又看看叶甜聆,探究微讶的目光就像是一把把小箭一样,然而这些都没有池声淡漠的视线令叶甜聆难堪。 不知何时池声也已经从操场回到了看台。 少年几乎未加多想,顺便就坐到了江雪萤身边的空位上,抬手喝了口矿泉水。 也觉察到这边的动静,不冷不热,不置一词地看了过来。 浅色的眼,清清明明,像被日光点燃的一捧雪。 雪萤也为面前这一幕有点儿懵, 大脑断线, 整个人内心迷惘懵逼不已, 难怪沈萌萌说运动会向来就是jq多发之地,从今天起这一连串的神发展,就好像坐上了极速光轮,一路狂飙猛进,甩得她大脑停转,简直思考不能。 叶甜聆看起来还想说什么,眼泪却如奔涌。 其他女孩子手忙脚乱地安慰,她突然冷不丁地一把推开林美子众,一声不吭地跑下了看台。 “我凑,什么情况?”那几个花球女孩子也被眼前这抓马的一幕震惊了。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小声地跟二班的同伴交流起来。 同伴女生甲大叫一声:“我靠。” “怎么了怎么了?” “这个女的,姓叶,是不是长得很漂亮。”女生甲向花球同伴小声解释:“之前跟池声表白过,被拒了,你们知道吗?” “???真的?” “这么狗血??” “那那个女生呢?那个女生跟池声什么关系?” 二班狭小的看台区域这个时候混乱得就像是鸡飞狗跳的菜市场。 林美子跟蒋乐天一行人把叶甜聆送到了医务室躺着休息。 说是心跳得太快,一直哭。 至于雪萤自己,则在“案发”瞬间就被沈萌萌眼疾手快地拉出了这个事故多发地。 第42章 瓶盖 “我靠什么情况?吓我一跳。”两个人一路狂奔到了学校的实验楼前,随便找了个石凳子坐了下来。 沈萌萌一张圆脸惊魂未定,大为震撼。 这里只在做实验的时候会有人来,平常人很少,环境清幽,大片的树连成了深深浅浅浓阴。 “早知道你跟叶甜聆之间门必有一场爆发,没想到爆发的这么dra。” 江雪萤也跑得心跳如擂,上气不接下气,大脑还是懵的,本该说点什么,想了半天都不知道说什么比较好。 叶甜聆痛哭在前,她这个时候感觉说什么都不太好,干脆闭嘴。 但这场运动会的鸡飞狗跳程度,也的确超乎了她的想象。 接下来的这一下午,保险起见,江雪萤基本没再露过脸,反正她的比赛也只在明天上午。 第二天上午的跳远,她迅速走了个过场,就被淘汰出局。 饶是低调如此,却还是在吐槽墙上看到了她的照片。 ……有种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感觉。 彼时,她刚结束战斗不久,跟沈萌萌、张城阳坐在食堂吃饭。 蒋乐天自知那天说错话,从昨天到现在一直跟林美子待在一起陪叶甜聆。 “我感觉蒋乐天他就是故意的。”把盘子里的葱花挑出,张城阳笃定地说,“我这是后面才咂摸出点儿不对劲出来,我估计他那天跳那么高就是为了让叶甜聆死心呢,没想到翻车翻成这样。” 沈萌萌很夸张地叹了口气,小圆脸都皱成了一团,“说这个太晚了,有啥用啊。” 用沈萌萌的说法就是,那天对叶甜聆的打击只能用暴击来形容。 但凡是其他人对她的打击都不会这么大,问题就出在江雪萤身上了。前脚刚闹过矛盾,后脚虚空一个耳刮子呼脸上了,能不难受吗? “对了,萤萤,你看吐槽墙了吗?”沈萌萌像是想到了什么,掏出手机滑了两下,示意她看。 江雪萤微微一愣,从昨天到现在她一直都有意识地避免去关注这些,没想到还是在沈萌萌这儿彻底落空。 都摆到她面前了,她也就顿了顿,做了下心理准备,点开了吐槽墙。 墙上贴出的是一张照片,正是昨天操场上的抓拍。 “问下,这是池声的女朋友吗?昨天看到的,心已碎。” 不过好在没露她正脸,只露了个小半张的侧脸和大半部分的背影。 个子不算高,扎着个马尾。看起来普普通通,毫不起眼,学校里一抓一大把。 并不是所有的二中学生都会看吐槽墙, 也不是所有人都会去看池声跟陈洛川的比赛。 大多数学生或多或少可能都听说过高一有个男神级别的学生,长得特别帅,叫池什么。但很多人也许压根就没见过池声本人的照片,只大概知道有这么个人存在而已。 再加上高三生这个时候大多都还在奋战高考。 池声疑似有女朋友这事,只幸运地在高一高二年级小范围引发了一轮讨论,并未上升到整个学校都震动的地步。 饶是如此,下面评论的数量也比以往多得可怕。 ——真的么?……总感觉不太可信的样子。 ——同,感觉就普通朋友吧?送个水,跑完步扶一下而已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看不清啊,有谁拍了正面吗? ——什么普通朋友啊?有这样的普通朋友?楼上的醒醒,放弃幻想,认清现实。 ——我也觉得有奸-情,之前池声不还拒了好几个妹子的表白吗?怎么可能随便往人家妹子怀里栽啊 ——对,我作证。上次表白那个的就是我们班班花,直接被面无表情的发卡,简直人间门惨剧。 江雪萤没敢细看,扫了一眼恐怖的数量,就飞快把手机还给了沈萌萌。 “没拍到正脸就行。” “你怕什么?”沈萌萌收起手机,“这还有表白墙上相亲的呢。” “就,”江雪萤想了一下,夹了块土豆,慢慢整理着语言,“有点儿不习惯。” 沈萌萌还要再说什么,结果一抬头就看见了跟她们同组的几个女生。 两三个女生一看到他们三个,眼睛蹭地一下就亮了,兴高采烈地端着盘子就走了过来坐下了。 “能坐这儿吗?” 张城阳忙让开:“可以可以。” 二中这个三食堂的桌椅还挺大的,椅子是长凳,可供好多人同时坐下,平常就有不少社团特地跑到食堂里开会。 同组女生长出了一口气,“刚一直没找到座位,都坐满了。” 各人摆好餐盘,准备开动,就是注意力明显就不在吃的上。 江雪萤也隐约有了种不祥的预感。 “……” 果然在抱怨了几句运动会之后,女生们就抬起脸,好奇地问:“江雪萤,你跟池声怎么回事啊?” 张城阳跟沈萌萌默默扶额。 江雪萤:“……” 实际上,这已经不是第一波来找她探查消息的同学了。 池声身边倒是很清静,她合理怀疑这全是因为她比池声更容易接近,也更好说话一点。 在这一波一波的“攻势”演练之下,江雪萤也不再像昨天那么措手不及,统统还是以“初中同桌”作为应对。 沈萌萌插嘴:“你们也可以直接问池声啊?” 女生们交换了个不可置信的视线,合拢双手作请求状,“说真的,谁敢直接问他?” “虽然大家都是一个班的,”小组同窗真情实意地说,“但那感觉,你们经常一起玩,不懂,是真有壁。” 何止她们几个,从开学到现在这么久了,班上还有不少女生都不太敢跟池声说话。 说着说着,倒是感同身受了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地纷纷吐槽起池声的难以接近。 “至于吗?”张城阳觉得十分不可理喻。 小组女生想了想,缓缓道:“可能是……帅逼学霸的距离感?” 饭刚吃到一半,张城阳突然站起身,朝着不远处拔高嗓音喊了声,“池狗!声哥!刺身!这里这里!” 几个小组同学吓得筷子都快掉了,循着张城阳的视线看了过去,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到了端着餐盘的池声。 无他,唯“鹤立鸡群”尔。 少年挺拔的身姿,优越的皮相在人群中实在太过引人注目。 池声好像也在找座位,听到动静,少年掀起眼皮,瞥见江雪萤跟张城阳后干脆就端着餐盘走了过来。 身边好像掠过了一阵微风,江雪萤故作镇定地低头又夹了一筷子土豆,池声已十分自然地落座在了她身侧。 面前的小组同窗,各个神情激动,迅速交换了个视线,压抑下唯恐天下不乱的尖叫。 激动完又飞快地恢复了正经状,言行举止之保守拘谨,看起来不像同学,倒像是初次联谊的陌生人。 池声明显已经习惯了生活在这样的目光下,轻描淡写地直接掠过面前这一票闲得蛋疼的八卦人马。 刚过来就对“刺身”这个称呼提出了异议。 少年以堪比抡板砖的姿态“抡”着餐盘,不带感情,居高临下地对张城阳道:“欠削么?” 张城阳:“哪敢呀。” 池声也没再跟他多贫嘴,一坐下索性就拿起筷子,一筷子跟着一筷子地吃饭。 “……” 刚刚还八卦的同窗们诡异地顿了半秒,默契地转移了话题, 气场太强大, 谁也没敢多提前言,纷纷打着“哈哈”说起了运动会。 “我下午还有场比赛,烦死了。” “跳高还好吧,我之前4x4接力,真的跑到吐。” “可惜今天运动会就结束了,还想多放两天假呢。” “说起来,池声,恭喜你啊。” 少年也只是“嗯”了一声。 池声的出现某种程度上帮江雪萤缓解了一部分的压力,却带来了另一种意义上的压力,她一边听一边默默扒饭。 浑身上下不可自抑地僵硬,呼吸也有点儿紧张。 江雪萤确定,自己对池声只是单纯正直的朋友情。 默默又往嘴里塞了一口饭,江雪萤企图转移注意力, 但可能是受操场上那个“拥抱”影响,也可能是被表白墙和沈萌萌她们几个闹的,导致她现在一看到池声就忍不住大脑混乱,想东想西,僵硬得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这人感官太敏锐,她更不太确定池声是不是觉察出了她的异样。 食堂的穿堂风掠过少年身上浅淡的柠檬香,吹动胳膊上细小的汗毛,仿佛落在心弦上的颤音。 感官在这一刻调转到最敏感的状态,一切细小的感受都被放大。在此之前,她从来没觉得池声的存在如此鲜明。 可偏偏少年不置一词,就只是在很平静地吃自己的饭。 这一口扒得有点儿急了,白米饭噎在喉咙里上不来下不去,江雪萤被憋得脸有点儿红,赶紧伸手去捞餐盘旁边的水杯。 最近天太热,又恰逢运动会,所以她特地自备了平常喝水的水杯。 还没来得及动,一只白皙纤长的手就帮她拧了瓶盖,递到了她面前。 “给。” 一口白米饭差点儿咽在喉咙里上不来下不去。都这个份上了,江雪萤也无暇再推拒,迅速灌了一口,才把饭团就水咽下去。 张城阳:“刚说到哪儿来着?” 少年这个时候甚至已经帮她把瓶盖又拧好了,放回了桌角,不冷不热补充,“说你待会儿的3000米。” 张城阳幽怨地捏了把辛酸泪:“……爱不提。” 池声扫他一眼,快准狠地补刀:“不是牺牲你一个,造福全班么?” 老刘有全班必须报个项目的指标,3000米无人问津,于是全班男生干脆在段翔的牵头下进行抽签,张城阳就是那个幸运儿。 对此,张城阳每每被提到3000米,就忍不住怨念哀嚎。 江雪萤没空去注意张城阳,她完全是下意识去留意对面小组同窗的反应。 怕什么来什么,几人虽然说着话明显是留意着她这边的动静的。 池声本来就是淡性子,我行我素,对旁人的视线视若无睹,没兴趣,也没打算掩饰两个人之间门的亲近。收回手臂,就转头问她要不要喝汤,他顺便带一碗来。 小组同窗们你捅捅我,我捅捅你,揶揄地朝她挤眉弄眼,窃窃私语,神情很放肆,动作却还是很拘谨克制。 今天天热,又赶上运动会,全校基本都穿了短袖, 少年每一次提臂、放下,其实动作不多,但江雪萤总觉得他橙色的布料在自己面前晃。 是的,池声他今天穿了件橙色,颜色很像橙子味的芬达。 从袖口露出白皙劲瘦的小臂,肌肉已初具雏形,线条流畅。少年骨头长得快,又硬,非但不显得虬结,匀亭的骨肉倒显出了几分冷清。 这顿饭吃的江雪萤最后胃里都有点儿积食。 下午,她是站着和沈萌萌一起给张城阳加完油的。 大太阳晒得人浑身发烫,汗水浸透了布料紧贴着肌肤。 二班的看台不少同学都拿了传单叠的小扇子拼命地扇扇扇,企图能获得一二清凉。 在这样的太阳底下站着,人很难不被晒得口干舌燥。 江雪萤拿起凳子下的水杯正要喝一口, 拧了一下,觉得不对。 瓶盖拧得太死,压根拧不动。 江雪萤:“……”怎么回事? 她用尽全身解数,拧得掌心发红,指尖灼痛,也没能拧开半分。 江雪萤:“……?”这瓶盖刚被池声给焊死了吗? 她这就不信邪了,难不成是手心有汗? 问沈萌萌要了一张纸包在瓶口,江雪萤倔强地又试了一遍,甚至还学开罐头那样,把水杯倒过来在瓶底拍了拍。 两分钟后, 瓶盖坚—挺如斯。 折腾了一圈之后,江雪萤终于放弃,转而寻求沈萌萌的帮助。 沈萌萌也是一生好强的中-国女人,咬着牙坚持了半天,颓丧落败。 沈萌萌:“你这瓶盖用502了?” 江雪萤:“我自己再试试吧。” 沈萌萌:“不用,我让别人试试。” 就这样,江雪萤眼看着她拿着水瓶问了一圈儿。沈萌萌明显还是有点儿怵池声,非必要不主动进行太多接触,也就没问他。 段翔没拧开,蒋乐天来了兴趣非要试试。 几个男生围在一起,谁都不肯丢这个份儿。 怕他们手拧得起泡,江雪萤终于看不下去了,问他们把水杯要了过来,“拧不开就不用再拧了,我拿瓶矿泉水就行。” 蒋乐天:“?” “这是拧不开,拧不开的事儿吗?”说着朝坐附近的池声招了招手,“声哥,你试试呢?” 说来也怪,她们一帮人围着瓶盖奋战的时候,池声就一直在看操场上的张城阳跑步,没有参与进来的意思。 直到蒋乐天提了,目光才落到了江雪萤手上。 一两秒,没动静。 落在池声的视线范围内,太阳晒得指尖发烫,江雪萤忍不住悄悄地攥了攥手指尖。 也就在这时, 少年眼睫微垂,直接接了过来,骨节分明的手指扣在瓶盖上,用力一带,整个动作行云流水, 啵地一声轻响,瓶盖开了。 丝滑得简直不可思议。 这才微抬眼睫,收回手:“?下次再拧瓶盖,直接找我,用不着兜这么大一个圈子。” 嗓音被太阳晒久了,音色有点儿少年独有的绵哑。 像被晒得蓬松的一大团, 还带了点儿甜。 段翔:“?” 蒋乐天:“??”合着他们都是那“一大圈子”? 沈萌萌:“……”这人这么拽真的不会被雷劈吗?! “我靠,我不服!”蒋乐天扼腕,表情大为悔恨,“要不是我跟老段之前拧松了,让你捡那么大一漏来耍帅?” 在众人的控诉下,这位拽王才把水杯和瓶盖一起还给了江雪萤。 江雪萤猝不及防地抱着个水杯:“……” 等等,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是池声他自己拧得那么紧吧?她好像还没怪他为什么要把瓶盖拧那么死呢。 不过人都帮她把瓶盖给拧开了,她也不至于说这种煞风景的话。赶紧道了声谢,很给面子地低头喝了一口。 干涸的水淌进火烧一般的口腔和喉咙,清凉微甜,沁人心脾,极大的抚平了站在太阳底下捱晒的焦躁。 等这股微甜缓缓弥漫开的时候,江雪萤这才意识到了点儿不对劲。 池声的目光还在看着操场上的张城阳,没看她,纵使周围人头攒动,他动作很随意松弛,但依然是当之无愧的焦点。 侧脸清冷俊秀,被下午的落日映照得通红,发丝也好像跟着熊熊燃烧了起来,骨子里的肆意一样热烈。 但即便如此,他也并不介意去使用一些心机。 察觉到江雪萤的视线,少年眼睫微微动了一下,神情竭力保持着平淡,才不致露馅。 第一次为干这种事儿,冷淡酷guy如池声,到底还是有点儿心虚。 费尽心思、花样百出,手段拙劣, 其实目的很简单,无非就是为了撩妹。 震耳欲聋的呐喊中,两人之间门的暗流悄然涌动,一点细微的异动,只在微微颤动的眼睫,失速的呼吸与心跳中暗暗发酵,只为彼此所知。 江雪萤微微一愣,心脏好像被什么东西牵动着扯了一下,为这连自己都觉得错愕的想法。 所以—— 她缓缓收紧手掌,就连掌心也好像也被汗水浸得黏糊糊的。 在食堂为什么要把瓶盖拧得那么紧。 第43章 柠檬糖 某种意义上而言,装聋作哑是件十分困难的事,尤其是对象是池声的情况下, 虽然江雪萤一直在内心告诉自己,不要想太多,一切很有可能是自己太过自恋。 可少年就像是蓄势待发的幼狼,青春期男生骨子里独有的锋芒锐意是怎么都掩盖不了的,更何况池声根本没有掩盖的意思,一旦发动攻势,便不给人招架的机会。 这次运动会结束,他好像已经不再打算和她虚与委蛇,玩什么幼稚的过家家, 哪怕因为叶甜聆,几人气氛尴尬,也依旧我行我素地,对她进行着明目张胆地——偏袒。 甚至到了一种令人侧目的地步。 被拧紧的,等待她主动求助的水杯。 比其他人更为详尽耐心的数学讲解。 从初中起,在帮江雪萤讲解数学题的时候,池声就一改拽里拽气的狗脾气,并不吝于对她进行适当的鼓励和夸赞。 “很棒了。”少年移动笔尖,拿红笔轻巧地勾了个对勾,眼睫长得简直就像是小钩子,嗓音懒洋洋的,“比之前进步不少。” 这么久的相处下来,江雪萤其实也清楚池声性格矜冷骄傲,有锋芒,但不尖锐,相反,很多时候都十分温和。 张城阳:“?等等,凭啥我就是先去看公式?” 黑色的中性笔在少年骨节分明的指间转了个漂亮的圈,带出一道漂亮的弧线,把笔往桌上一拍,池声淡淡: “请你端正自己的定位。” 张城阳:“?” 少年不冷不热一扯唇角,“这能一样?” 张城阳一副受不了的表情:“……花喜鹊,尾巴长,娶了媳妇忘了娘——” 江雪萤:“……” 除此之外,还有走廊上的每一次相遇。 秋天的细碎的桂花被吹落在长长的过道内,池声同张城阳几个人逆着光迎面走来, 走廊很空,人很少,他只扫她一眼,那么大的空间不去走,偏偏从她身边经过,没有多余的交流,好像身边人潮汹涌。 只在刻意擦肩而过时掠起一阵桂花微甜的风。 又或者,是在班级的过道上,她往后门走。 少年本来趴在桌子上睡觉,眼睫瞥她一眼,突然毫无预兆地起身走到班级前面去交作业。 两人在过道上狭路相逢。 过道太窄,只能迎面撞上。 池声穿着一双干净的白球鞋,从窗户外透落下来的梧桐树影落在脚底,树影像黄绿色的水波纹,风一吹动,像溯游而上,涉水而过时漾起的粼粼波光。 还有一次,她跟着池声一起被老刘点到黑板上答题。 煞有其事地写下了个解字之后,江雪萤看着题目,大脑飞速运转,却是浆糊一般的一团空白。 池声就在她身边。 趁着老刘转身的时机,少年突然垂着眼抬手往她这边儿刷刷写了两笔。 江雪萤心紧张得快绞成一团,赶紧低头抄了下来,在老刘看过来的瞬间,他又面不改色地迅速用虎口把字迹抹了。 可惜,这点小动作还是没瞒过老刘一双教书育人多年的火眼金睛。 老刘非但没骂他俩,甚至还开了个玩笑,“虽然同学之间互帮互助是应该的,但下次再当着我的面眉来眼去就没那么简单了啊。” 全班哄堂大笑。 江雪萤窘迫得耳尖发烫。 池声也顿了顿:“……”看起来难得有点儿不自在。 她看他的手。 少年的手白皙修长,淡青色的血管脉络走势清晰,只在指间和手掌内侧沾了点儿白色的粉笔灰。 白得鲜明、突兀。 像是众目睽睽之下一块抹不去的,被骤然揭露的隐秘。 自始至终,池声对她的态度言行都算不上张扬,不至于让她陷入尴尬境地,但也绝称不上低调。 在这样的情况下,江雪萤突然发现,她好像已经很久没想到过陈洛川了。 那天运动会之后,她也没好意思多安慰陈洛川什么。 池声其实从来没就她跟陈洛川多指手画脚,可能是本来就不对付,他基本上很少提他,没发表过任何看法。 只在前段时间突然问过她一嘴。 cs:你最近跟陈洛川有联系没? 江雪萤一愣,如实回复:没,怎么了? cs:随便问问。 江雪萤忍不住问:“你跟陈洛川是不是之前有什么……旧怨? cs:? cs:为什么这么说? 江雪萤:就,感觉你跟他好像不太对付的样子。 cs:可能。 又续道:建议别跟他走进太近。 江雪萤抿唇:我这段时间跟他都没联系了。 池声的回复很直截了当:好。 她这话不假,她这段时间满脑子光琢磨池声的态度跟想法了,根本无暇去思索和陈洛川之间的关系发展。 其实江雪萤也曾经想鼓起勇气,向池声问个明白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少年态度太过从容自然,倒让她有些无从下手。 于是,她只好遵从模糊的直觉,尽量跟他保持距离,看到池声上线给她发送组队邀请,她就点个拒绝,敲字回复:“今天不打了,我去洗澡。” 池声还是没什么表示,只很随意地道了声好。 一晃神的功夫,面前的草稿纸上已经落了“cs”两个字,白纸黑字的缩写反而有点儿欲盖弥彰的感觉。 沈萌萌凑过来看了一眼:“这什么?” 江雪萤下意识想挡,又迅速反应了过来,强行解释说:“cs啊,一款很老的射击游戏了,你小时候没打过吗?” 待沈萌萌和后桌说话去了,看着纸上的字,江雪萤微微抿唇,迅速用涂改液擦了。 池声不提陈洛川, 却在悄然无声中步步为营,很有耐心地推进蚕食,不知不觉中,就如同呼吸一样,填满了她的学习生活。 就像是时间悄无声息地流逝,眨眼就进入了冬天。 大课间的铃声打响,广播站里的《运动员进行曲》卖力地激励着委顿颓废的学生们去操场跑操。 放下涂改液,江雪萤赶紧合上草稿本,跟着沈萌萌往操场上走,走到一半,寒风飕飕地刮着,冻得江雪萤一个哆嗦接一个哆嗦,才意识到今天穿得少了。 做操的时候,她隐约觉察到池声偏头看了她一眼,又好像是错觉。 一场跑操下来,非但没起到学校说的强身健体的作用,在操场上灌了一肚子的风,回到班里江雪萤还隐约有了点儿感冒的迹象。头脑发沉,喉咙有点儿痛,鼻子也开始有点儿堵。 偏偏今天又轮到她们这组值日,小组里没人愿意擦黑板,江雪萤干脆就把这活给接了下来。 夏秋还好,一到冬天,擦黑板就不是人干的活,黑板擦经年累月下来蓄积了太多的粉尘,拍拍打打也无济于事, 每天至少,也是必须,得用抹布过水擦一两遍。 冬天水流到手上就跟有一排细细密密的钢钎一样钉进骨子里,不到几秒钟,手指就被冻得通红。 刚刚去跑操,黑板还没来得及擦。江雪萤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走向讲台,刚要拿起抹布,却发现有点儿不对劲。 ……抹布被人已经洗净拧干,甚至还叠得整整齐齐的放在桌角。 江雪萤微动了动指尖,拎着抹布环顾班级。 天太冷,虽然是大课间,但班里坐得还是很满,有人聊天,有人写作业,每个人看起来和平常没什么区别, 她看了一会儿,也看不出究竟是哪位雷锋干的。 快上课了。 江雪萤收回心神,先抛下疑问拿抹布把黑板擦了,免得上课前干不透。 “萌萌,你有注意到有谁上过讲台吗?”等擦完了,走下讲台,江雪萤问。 “什么?没注意。”沈萌萌一愣,“怎么了?这不每节课都有人在讲台上走来去的吗?” 江雪萤摇摇头,没再继续这个问题,实际上她心里已经有了个猜测。 沈萌萌又问:“萤萤,你今天有什么计划没?” 江雪萤:“什么计划?” 沈萌萌:“今天万圣节啊,你忘了吗?” 万圣节? 江雪萤这次反应过来,今天好像的确是10月31号? 沈萌萌抱怨:“整天学得累死了,我今天打算去吃顿好的犒劳一下,顺便把我压箱底的韩剧翻出来盘个爽。冬天果然还是得看点谈恋爱的小甜剧。” 冬天是个适合谈恋爱的季节,这点几乎成了学生们的共识,一到冬天,江雪萤觉得在学校里看到情侣的频率都高了点儿。 下雪天,围着同款的围巾,一起站在校门口买烤红薯和糖炒栗子,一起呵着气取暖,顺便抬手捋走发间沾上的雪花。 最近这几天,江雪萤甚至每晚都能看到有隔壁班的男生过来送热奶茶。 女生们蹬蹬蹬跑到门口接了,坐下来的时候神情多多少少都有些不好意思,但惊喜自不必说。 默写英语单词的笔尖略微顿了顿,江雪萤眼睫动了动, 在没认识陈洛川之前,她算是个彻头彻尾只热衷于纸片人的宅,可就算这样,每到冬天,看到这些小情侣,她心里还是不能免俗地有点儿意动和羡慕。 冬夜的奶茶,刚出炉的、剥好的糖炒栗子,热腾腾的烤红薯。 ……真好。 或许是因为影视小说里刻画的冬日恋歌总是与浪漫联系在一起,浪漫意味着美好,没有人不向往美好。 笔尖一动,又是默写了个“abandon”出来。 “……” 又到了晚上, 由于万圣节,临上晚自习前整个班都显而易见地有点儿浮躁了起来, 学委放的英语听力没人有心思听,一个个跟着互相撒糖,字面意义上的“撒糖”。 江雪萤跟着沈萌萌花“巨款”出去吃了一顿加了厚厚半碗卤料的米线,等回到班里的时候,经过一下午擦脏了的抹布又被人洗干净了,拧干了水。 江雪萤:“……” 这算什么,田螺姑娘吗,还是冬日限定版的心软的神? 虽然这么吐槽,江雪萤的心底还是隐约浮现出一个身影, 只是不太拿得准, 拿起抹布,顿了顿,她有意识地搜寻池声的身影。 座位是空的,连张城阳和蒋乐天也不在。 江雪萤的目光落在了段翔的身上,走过去问,“段翔,你看到池声没?” “跟张城阳出去了吧?”段翔正在写作业,闻言也有点儿懵,“今天不万圣节吗?班里说要拿班费给大家买点糖。” 张城阳就是管班费的。 得到这个消息之后,江雪萤只能又重新回到了座位上。 自觉没人送糖送奶茶什么的,她也没抱什么期待,安安分分地回到座位上写作业。 归根到底,班里的闹翻了天也与她无关。 可能是有点儿感冒的缘故,浑身上下都没什么力气,鼻子更堵了,眼皮不受控制地往下坠。 江雪萤整个人趴在桌子上,虚虚地握着笔,思维在现实和梦境中奋力地挣扎着,却越陷越深。 因为不太习惯来自别人的担心和关心,她也没惊动沈萌萌。 好不容易硬撑着写了一会儿作业,但题目直在眼前打转,脑子实在迟滞地转不动了, 晚自习铃还没响,江雪萤拿出手机,压在胳膊底下,用书挡着,慢慢地刷着朋友圈,企图转移一会儿注意力。 越过列表里色彩各异的说说,江雪萤的指尖在屏幕上轻轻顿住。 “陈洛川”的备注,猝不及防地跳入眼帘。 对,她给陈洛川的备注也就只是陈洛川而已,本来以为她差不多都快把陈洛川忘到脑后了,但这条迟来的说说,却唤起了尘封的记忆。 说说的内容很简单,看起来是少年随手拍下记录生活的照片,停留在光秃秃枝头的,唯一一片,摇摇欲坠的枯叶。 下面的评论还是很热闹, “星野菠萝”的id依然活跃在每一条说说下。 江雪萤把这些评论一条一条看过,就好像一一旁观过了陈洛川的生活,心也被轻轻地牵动,并不剧烈,却像被什么东西叮咬了一口。 钱霏霏的态度带了点儿兴师问罪的意思,在下面问:?我桌上的超酸柠檬糖是不是你这个狗东西干的? 这种超酸柠檬糖,江雪萤也有所耳闻。 因为万圣节的元缘故,这几天学校里一直很流行这类的整蛊道具,造型和口味花样百出。 她只是没想到陈洛川也会恶作剧。 陈洛川没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有点儿讨嫌般地道:万圣节快乐哈哈哈哈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这样的陈洛川,眼前好像浮现出少年恶作剧得逞时明亮的笑意。 江雪萤微微一怔,遽然回过神来。 不对,她凭什么会认为陈洛川不会干这种事。 钱霏霏、超哥跟他是朋友。这个年纪的少年,哪怕再温暖明朗,对朋友或者喜欢的女生也能幼稚到人厌狗嫌。 这么一对比,他对上她的时候,倒是过分地温和客气了。 原本有些发炎的喉口,更加干涩,咽一口唾沫都有些隐痛。 人有情疏远近,对交情泛泛的人态度保守客气也是人之常情。 自从第一次一起五排的车祸现场之后,这是江雪萤又一次鲜明地意识到自己在陈洛川的社交圈大概处于什么样的距离。 在下面的评论中,钱霏霏跟梁超几个已经讨论起了圣诞节要去哪里玩。 这一刻,江雪萤突然升起了一股陈洛川很陌生,离他很遥远的错觉,认识差不多快一个暑假加一个学期了,除了偶尔一起打打游戏,她其实还是没能走进陈洛川的社交圈。 指尖悬停在点赞的图标上,又放下。总觉得贸然的点赞,十分格格不入,反倒会打破陈洛川他们这个小圈子亲密无间的气氛。 江雪萤转而点开了两人之间的聊天记录。 聊天内容停留在上个星期,精确到年月日的时间也像是一片片,小小的,飘落的枯叶。 她跟陈洛川的关系好像就是不联系,很快就又会退回原点,一直退到生疏的陌生人的地步。 就算她这个时候想再找个由头,也都显得违和突兀,更无从开口。如果运动会上她能鼓起勇气,现在会不会不太一样?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班之隔,也足够遥远。 意识到这一点,江雪萤指腹不自觉蹭了蹭屏幕,倒是被想象逼出了一股勇气。 她重新切回空间,略作斟酌,评论了两个字。 “好看!” 点击“发送”之后,她就开始等陈洛川的回复。 就是等了半天,依然没传来什么提示音。 她把表示信息的红点戳出来反复看了看,只不过是一条又一条的群消息。 就这样等了很久,一直等到教室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 漫天风雪也跟着一同涌了进来,江雪萤也被冻得打了个寒颤,忍不住抬头看了过去。 正在做作业的同学发出抱怨:“冻死了!” “快关门!” 她抬头看到的正是段翔刚刚所说的去买糖的几人。 蒋乐天抱着两大罐棒棒糖,猖狂地大喊:“发糖了啊!发糖了啊!trickortreat!” 紧跟着他身后的就是池声,少年穿着件黑色的棉服,怀里也抱着一大罐糖,手里还提着两个小袋子。 凌乱的发间,清瘦的肩头都沾满了落雪,略微化了点儿,浑身上下似乎散发着热气腾腾的雪气。 眼睫也沾了点儿雪花,浅淡的双眼似乎比月色薄雪还要冷静两分,柔软的唇瓣被冻得有点儿失去了血色。 二班的同学欢呼了一声,一拥而上。池声可能是觉得挨个发糖略傻—逼,反正他该干的都干了,抓了几颗糖,就把糖罐丢回给了张城阳,明目张胆地旷工。 看到池声回来,江雪萤下意识丢了手机,朝着他的方向动了一下, 她本来是想问抹布的事的,但一看到正主,她就突然丧失了勇气。 ……要不还是改天吧。 刚准备转身回到座位上,池声冷不丁地叫住了她。 “江雪萤,叫你呢,”少年音色清朗懒倦,“站住。” 等她站定,池声突然眼睫一低,漫不经心地把手上的袋子塞到了她怀里。 她怔怔地跟着他的步调接了个满怀,“?” 池声这才缓缓直起身,不冷不热道:“给你的,拿着。” 袋子里装着的是一盒感冒药,一盒消炎药,另一个袋子里是一杯还是滚烫的冰糖雪梨,以及一块烤红薯。 袋子传递的过程中,指尖相触, 江雪萤敏锐地觉察到池声有点儿不太自然地缩了一下手。 黑色袖口沾了点儿粉笔灰,藏在袖口下的手指修长,骨节处分明有些肿胀,冷白色的肌肤也被冻得通红, 从骨子里浸出的冷意,像泡过了冰水,冷得像一块冰。 没等她来得及说什么,池声却视若寻常般地很快收回了手,紧跟着,她衣服连帽好像被池声给拽了一下。 少年攥紧的手掌心微微松开, 她的帽子里落了什么东西进来。 江雪萤下意识地伸手摸了一下,不由怔住。 连帽里不知何时落了两颗柠檬糖,嫩黄色的包装纸,明亮可爱。 正是她之前所羡慕的。 不过不是那种超酸柠檬糖,看糖纸包装是可爱的嫩黄色,料想里面包裹着的也必定是酸酸甜甜的味道。 池声的嗓音再一次适时响起,疏淡的声线藏着微不可察的温度,轻轻滑过耳畔。漫下的眼睫,收敛了所有的厌世乖戾,温驯得像只有着柔软皮毛的小狗。 他轻叫她名字。 “万圣节快乐。” 攥着这两颗柠檬糖,江雪萤像被人轻轻敲了一下,眼前飞快地掠过了陈洛川、钱霏霏一干人等在说说下的互动,心底倏忽泛起了一阵很奇怪的感觉。 万圣节的trickortreat。 平安夜又大红的苹果。 愚人节的玩笑, 六一儿童节的糖果。 能有足够多的好朋友到场的生日聚会。 说没有过期待吗? 是假的。 平安果也好,万圣节的糖也罢,这些东西往往都会出现在班里最漂亮的,或者人缘最好的,亦或者有男(女)朋友的同学的桌角。而一般跟她这种频繁转学的,轻微社恐的阿宅无关。 就算刚刚看到钱霏霏跟陈洛川的活动,与其说更在意的是钱霏霏的“情敌”身份,倒不如说,心底隐隐有些羡慕女生的好人缘吧。 内向并不低人一等, 但总会不可避免地羡慕社交达人, 当初明知道跟叶甜聆性格不合,也愿与之交往,也未尝不是存着这样的倾慕的心态。 不安地攥紧了掌心,江雪萤微微抿了抿唇角,柠檬糖有些硌手,心里也像是什么东西硌了一下, 耳根从来没有哪一刻像今天这样热浪滚滚。 “谢谢。”她抬起眼看向池声,诚挚地轻声回复。 虽然池声听了根本没觉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哦。”少年淡淡地,特直男地应了一声, 又一点下颌表示自己知道了,催她先吃了再说, 江雪萤“……”这什么人。 刚培养的感动气氛瞬间消失了个无影无踪,江雪萤捏着糖纸,到底没舍得吃。 或许是之前已成了习惯, 每到这种节日便当作再寻常不过的一天来度过,也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可突然有一天,有人留意到了这一切, 原来在她一成不变,底色乏味的日常中,还有人愿意满足满足她生活里那些微小、琐碎、还有些俗气幼稚的渴望。 在她最平凡的青春中,愿意为她制造惊喜,让她拥有了哪怕只是一瞬间的不平凡的生验。 “对了,这个给你。” 顿了一会儿,江雪萤突然想起自己之前在校门口买的巧克力。 晚饭的时候她已经送出去了这一份给沈萌萌。 池声的这一份还放在她的桌子里, 她准备了其实不少,还有张城阳他们的份,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契机送出去。 “礼尚往来。”顿了半秒,雪萤动了动眼睫,眼神很专注,认认真真地补充。 不知如何送出的心意,在这一刻终于也得到了妥善的安置。 第44章 指间的风 终于能把这句话说出来,雪萤还是很珍惜能互换万圣节礼物的机会的, 可就在她刚折返回座位上,去拿巧克力的时候, 手机冷不丁地突然响起了。 这道突兀的提示音让她怔了一下,忙下意识地低头去看屏幕。 这一看,又忍不住怔住。 是陈洛川迟来的回复。 她:好看! 陈洛川:哈哈哈哈哈谢谢 怎么说,和钱霏霏,超哥他们几个相比,陈洛川的这条回复果然是偏营业,客套性的。 池声还站在她面前,江雪萤好像觉察到了他的视线,但不太确定池声有没有看见。 她心里下意识地漏跳了一拍,突然想起来她前段时间跟池声说她和陈洛川没联系过了。 结果今天偏偏不巧被他逮了个正着,虽然是机缘巧合,却难免有故意骗他的嫌疑。 ……她要说她真不是故意骗他的,他能信吗? “我——”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可能是怕遮遮掩掩更给人掩耳盗铃之感,她下意识地把手机往池声的方向让了让,企图展示给他看:“是陈——” “不用给我看。”池声突然移开视线,冷淡地直接打断了她,“我也不想看这个。” 江雪萤敏锐地意识到了池声兴致的骤然冷落。 “……” 一时怔然。 四目相对,江雪萤眼睫又动了动,有点儿刻意地“啊”了一声,主动开口打破了沉默, “对了,巧克力还没给你。” 努力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从大脑里甩出去,她转身去拿桌洞里的巧克力。 “这个给你,万圣节快乐。” 只是,刚刚尚算温馨的气氛却被这道突如其来的信息打破了一干二净。 池声拿了巧克力,没说什么单纯道了声谢就走了。 …… 盯着池声离去的背影,江雪萤惴惴地咬住下唇肉, 她有点儿想跟上去, 可又隐约觉得不太好。 她不知道池声会这么在意她跟陈洛川联系这件事。 这一犹豫的功夫,池声就已经走了,她原地站了一会儿,无事可做,只好又把手机塞回桌洞里,继续写作业。 — 池声一回到座位上,张城阳跟蒋乐天就对他进行了无情的追责和拷打。 指责他干活中途跑路,留他们几个发糖。 “不是只叫我陪你们去买糖的吗?”少年清清淡淡地撩起眼皮,毫无心理负担地坐了下来。 好吧,张城阳看看他来的方向,远远就瞥见了一道伏在桌上奋笔疾书的身影,突然之间,福至心灵。 “你跟江雪萤什么情况?”他忍不住问。憋了这么多天,他终于憋不住了。 话音刚落,张城阳就意识到池声明显地顿了顿,但看神情明显不在状态,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听。 ……这是发生什么了? 张城阳忍不住又看了眼江雪萤的方向。 “你怎么不问我跟叶甜聆什么情况?”蒋乐天突然在一边插嘴。 “哦,那你跟叶甜聆什么情况?”看出来池声谈性不高,张城阳顺坡就驴。这个问题他也挺感兴趣的。 蒋乐天明显是满腔的嘚瑟无处宣泄,翘着唇角就等人来问。 如此一来,正中下怀,大大方方坦然道:“她答应圣诞节跟我出去玩了。” 两个人的对话,池声明显没什么兴趣,张城阳和蒋乐天聊得热切,他脸上却没什么多余的情绪变化。只是听蒋乐天说到圣诞节出去玩,这才微微动了动,像是稍微偏了偏脸。 蒋乐天对叶甜聆这位前·倒贴对象表现得很警惕:“干嘛呢,我跟你说,叶甜聆可答应我了,你要是反悔了也别——” “?” 少年一回到座位上,就低着头摆弄手上的巧克力,被蒋乐天骤然点名,有点儿跟这场谈话脱节:“什么?” 蒋乐天:“什么什么?” 池声:“我刚没注意听。” 张城阳:“叶甜聆啊。” “她怎么了?” 蒋乐天:“……” 张城阳:“……” 蒋乐天:“我不知道该骂你太冷酷无情,还是该庆幸。” “所以?” 说这话的时候,池声一直在折腾那块巧克力,没有吃的迹象,只表情很疏淡地一下又一下,企图捋平糖纸上的褶皱。 蒋乐天盯着“情敌”的表情,又重复了一遍,企图探出点儿端倪:“她答应圣诞跟我出去玩了。” 少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那恭喜。” 蒋乐天一愣。 不是?听到他约了叶甜聆出去,他就真的没一点触动? 都是男生,蒋乐天心里清楚男生这种雄性生物的占有欲有多强。 就网上那些男的,把女生当作资源的,连毫无干系的国女嫁外男都不乐意。 叶甜聆怎么都算是个级花级别的美女,人前脚还跟他表白,后脚就答应了他出去约会,就算不喜欢,他真的就没一点吃味儿? 说蒋乐天心里说不有点儿忌惮那是假的。毕竟自己这位好兄弟硬件条件太好,又曾经抢占过先机。 他要是不稍微注意一点—— 咳咳,抢妹子嘛,不寒碜。 不过池声看起来是真的没什么兴趣,就反复折腾那块巧克力。 对不感兴趣的人感情冷淡到简直令人发指, 估计他对眼前这块巧克力的兴趣都比叶甜聆这个大活人大。 眼看着这巧克力都快被□□得不成模样了,少年这才终于失去兴致,倒是没丢,反而把巧克力好好地往书包里一塞。 转而翻出试卷开始刷题。 冷白的胳膊压在试卷上,眼睫垂落下来,注意力全都放在了试题上。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进的疏冷气息。 蒋乐天无法,只好转头继续找张城阳聊天:“你说,我要是圣诞当天跟她表白,她愿不愿意啊?” 张城阳:“我觉得你可以试试?” 这节晚自习下来,蒋乐天的心已经完全飘到了一个多月之后的圣诞节,跟张城阳两个人聊得火热。 池声是属于不太在意环境噪音的那种人,注意力集中得很快。不过今天显然有点儿不在状态,才勉强刷了几道题,他却已经把蒋乐天圣诞当天的日程表全记下来了。 表白。 把胳膊肘往桌上一放,少年扭头去看窗外的夜雪。 扑簌簌的雪花打落在树上,路灯底下的光照着翻飞的雪。 刚刚瞥见的那条回复,让他第一次有种无处着力,无计可施的感觉。 当初收到江雪萤那条回复的时候,他正在街头的足球场上踢球。 天太冷,绿茵场上冷寂无人。 不过这样的环境对他来说正好清静,索性就站在球门前有一下没一下地运球。 不管是打篮球、游泳,还是踢足球对池声来说基本没任何区别。因为小时候老生病哮喘,那时候性子犟不服气,为了证明自己,也是为了强身健体,什么运动他都要试一试, 收到消息,池声打开甩在地上的单肩包,拿出手机,垂眸睨了一眼。 少年穿着件单薄的黑色卫衣,冷白色的肌肤因为刚刚的运动,覆了薄薄的汗。天空下着飞雪,汗水又被蒸腾成白汽。 她说这段时间没跟陈洛川有什么联系。 他把手机塞回包里,继续踢球,但跟刚才相比,明显失了准头,接连几下都运丢了球。 几次之后,池声终于放弃,抄起足球打算打道回府。 刚来的时候四肢还是冻得僵硬的,回去的路上,发热的心口却比雪蒸腾的汗气还要滚烫一百倍。 这个季节,街边能看到不少情侣。 平常他大多视而不见掠过,但这一次,池声的脚步却忍不住稍稍顿住, 只因为,有了喜欢的人之后,每一个瞬间都能让他联想到她。 看到街边拥在一起等公交车的情侣, 他想到她。 看到捧着一杯奶茶挤着喝的情侣,他想到她。 看到别人穿着情侣装,系着同款围巾。 他想到她。 看到等着男友剥糖炒栗子的女生, 他也想到江雪萤。 非但想到江雪萤,甚还特别富有想象力地直接一键换头,把街边情侣替换成他跟江雪萤的模样。 渐渐地越来越不满日常生活中的零星接触。 想要靠近, 想要无时无刻不待在一起, 想要光明正大地十指紧扣着牵手、拥抱、乃至于——接吻。 那一刻,他想见她。 少年微微垂眸,指尖无意识地刮去皮球上的草屑,心脏却在砰砰疯狂跳动,内心涌动着的是一股滚烫的豪情和意气。 他知道,只要他想,就没什么人能比他做得更好。 陈洛川当然也不例外。 一直到今天,他都是这么认为。 意气风发地肆意了这么多年,陈洛川对他来说微不足道,不值一提,他还没把他放在眼里。 但现在池声却突然发现,陈洛川在江雪萤心里的地位,可能比他想象得还要稳固一点。 不过没关系,他做得还不够好, 他不介意做得再好一点。 张城阳和蒋乐天还在吵吵闹闹的。 两人已经说到圣诞当天要送送什么礼物了,还没忘带上他。 “喂,声狗,”张城阳把胳膊搭在他桌子上,“你圣诞有什么计划没?跟江雪——” 没等张城阳说完。 面前的少年就低着眼一把把试卷给扯了过来,“让让。” 看起来是不感兴趣。 ※※ 在池声这十多年的人生里,送礼这种事基本离他十分遥远。 话说出来十分拉仇恨, 但他真的主要是收礼收得比较多。 因为从小就长得秀气好看,女生的情书和零食基本没断过, 这些东西他都没动过,该拒绝拒绝,直接找到对方让人拿走,不会给任何多余的希望。 祝骁阳他们几个过生日的时候,想要什么也都直接就跟他说了,无非是新出的什么游戏卡带,新款的球鞋之类的。 可以说,池声这个人从小到大的大部分时间里,都是别人捧着他的,虽然从来没因为这种优待而表现得多有优越,但积年累月之下,骨子里却也浸出了生人勿近的,淡淡的距离感。 他性子淡,自然也不需要靠往来送礼,来维系在他眼里根本就没必要的关系, 只不过江雪萤究竟在想些什么,到底还是在池声心里留了个疙瘩。 晚上一闭上眼,满脑子都是陈洛川那条回复。 得亏江雪萤给陈洛川的备注没玩什么花样,不是什么“小陈同学”“陈先生”这种酸了吧唧的称呼,否则他对自己的忍耐力还真没什么鲜明的认知, 左右是睡不着了,池声闭闭眼,又睁开。随手薅了一把睡得软塌塌的头发。一手摸上床头灯,一手摸到手机。 点进淘宝界面。 手机幽蓝色的光照得少年肌肤更白,可能是睡眠不足,乌发凌乱,表情冷淡奉欠了几分耐心。 这一找就找了足足一个星期。 到圣诞节的这20多天里,池声手机基本就没离过手。 没过送礼经验的池少爷,第一反应也就是万能的淘|宝。 在搜索框输入“圣诞礼物女生”这几个关键词。 下面跳出来一大排让人眼花缭乱的商品界面。 最先跳出来的就是个硕大的水晶球,里面有圣诞老人和他的驯鹿,还带飘小雪花的那种。一点开还能唱歌。 “jglebells,jglebellsjgleallthey” “……”这个宛如十多年前的风格。 少年眼皮一跳,退出页面,又虚着眼四处浏览了一圈儿,当然也有玩偶、拼图之类的,只不过难免缺了点新意,不大合这位少爷的挑剔的眼缘。 就这样,遇到合心意的,他就截图保存下来备选。 张城阳好奇,挤过来看了一眼,瞥见淘宝界面的 “送人的?” 没等他回答,就自顾自地继续问:“江雪萤啊?” 池声没反驳。 张城阳:“挑好了没?” “还在挑。”未曾想,少年突然冷不丁地问,“你有什么建议没?” 表情还是很淡,一副不可一世,漫不经心的表情。 只是指尖却频频地,无意义地滑动着手机,暴露了些许端倪。 看得张城阳一时啧啧称奇,心道恋爱果然使人改性。骄傲如声狗也开始为了挑礼物这事儿费尽心机。 “这我也没什么经验。”他想了一下,提出了个建议,“要不你送宝石试试?我前几天刷到了还挺好看的,女生不都喜欢首饰之类的?就是有点小贵,得有个一两千吧,也不定来得及。” 价格不是问题,这一年多来他爸池建白生意做得红红火火,可能是觉得内疚,零花钱给得倒是很畅快,不过他平常没什么开销,还攒了不少比赛奖金。 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首饰这种东西需要定制,不用张城阳提醒,池声就知道肯定是来不及。 只是这未尝不是个建议,在明知时间紧张的情况下,池声还是看了一大堆资料和科普。当卖家把图片发过来的时候,他一眼就挑中了其中一款芬达石。 橙色的。 颜色也像芬达的橘子味汽水。 暖暖的色调很适合落雪的冬天。 看到这块宝石的第一眼,池声一下子就联想到了江雪萤,比如说,她要是戴上这块宝石是什么样子。 卖家:芬达石也有冬日暖阳的意思哦 卖家:亲亲是要定制两条手链吗? 少年垂下眼睫,收敛思绪,改变了主意:“一条。” 虽然很想定制两条手链,但比起一个人在这些边边角角的地方玩弄心思,他更愿意有一天能光明正大地跟江雪萤一起戴上同款。 卖家:“好的,手链这种东西是要量尺寸的,烦请亲亲提供一下女朋友的手围呢。” 手围这个。 池声莫名一顿,眼前几乎下意识地就浮现出了少女白皙的手腕。 分明是再正常不过的要求,池声突然间觉得整个人都隐约有了些不对劲。在那一瞬间,他像是不可避免地像坠入了什么旖旎的绮思中。 少年微微垂眸,把商家发过来的参考图放大,想象着手链完工以后戴在江雪萤手腕上的模样。 突然,他就理解了为什么学校里的女生喜欢往男朋友手上戴小皮筋。 这大概都是一种异曲同工的占有欲和主权宣示。更遑论,手链与皮筋不一样的地方在于,手链的每一个细节都有他亲自设计参与。 而现在,只是想象,便令人心如擂鼓,彻夜难安。 窗外霓虹璀璨,城市天际线的高架桥像灯光汇聚而成的长河,川流不息。 浑身上下都变得奇怪的燥热起来。 静坐了半晌,池声动了动喉口,走到窗户边上打开窗,让夜风吹进来。 这才折返回桌前,伸手打下几个字。 “等我量完告诉你。” 卖家并没有因为对面长时间的消失而表现出懈怠,几乎是秒回:“好的,这边稍后有设计师和您对接呢。” 整理了一下设计想法发给设计师之后,也是为了转移注意力,池声继续浏览江雪萤的说说。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肯定是来不及了,想赶上圣诞还得另挑一样。 其实江雪萤这些说说,基本上已经被他看得烂熟于心,倒背如流。 有事没事他都会点开看一眼,为此还特地续上了尊贵的黄钻贵族,看完再不动声色地删除浏览痕迹。 在此之前,池声也不想到自己有这么“变态”,或者说,“矬”到“痴汉”的一天。只不过喜欢一个人,就是想要靠近,想要了解,想要探寻一个人的全世界。 像看着橱窗里漂亮的蛋糕,而掌心只有一颗快要融化的糖。哪怕没有什么新的消息和进展,只每次过路时稀松平常地去看一眼,也能反复回味出淡淡的甜。 这一次,他还是想从中多找出点端倪。 最新一条是她赶着秋季大促新入手的一款3a大作,当时池声也入手了同款,为此没少趁机联机打了几次游戏。 江雪萤看起来挺喜欢这个游戏里的角色,尤其是主角团里一个外骨骼,个高腰细胯高的外骨骼外星人。 她xp有点儿怪,池声承认自己仔细看了半天也没看出这个完全看不出人形的外星人到底性|感在哪里。 江雪萤却振振有词,就要人外,越非人越性感,那些只长了个狐狸尾巴或者猫耳朵的“人外”简直庸俗不堪!劣币驱逐良币! 鼠标一拉,她这段时间的说说内容基本和这个游戏角色有关。 关闭空间,池声切出搜索引擎。 - 从万圣节后,江雪萤就能感觉到自己跟池声的联系在逐渐减少。 少年好像转了性,一改之前那猛烈的攻势,跟她之前的相处又淡了下来,看到她甚至还会主动避开她的视线,从她身边经过的时候非但不会再有意擦肩而过,甚至还离她几乎有十万八千里。 与其说是避如蛇蝎,还不如说是避她就像避一只奔跑的南方巨兽龙。 她不太确定是不是因为看到了陈洛川的回复。 就连大喇喇如张城阳都觉察到了他俩之间微妙的变化,跑过来问她跟池声是不是吵架了。 江雪萤只能说没有。 是真的没有争吵, 与其说是吵架,倒不如说池声突然莫名其妙地开始躲她。 进了十二月份,南城的雨反倒多了起来,这几天的天气预报每天不是阴就是雨。 天色就像是压在城市上空的一块巨大的水泥板,阴霾笼罩着整座城市。 或许是受天气影响,也可能是临近期末,班里的气氛都跟着低落了不少。 早上一进校门后,天空就开始飘起了雨丝。 跟沈萌萌打了个招呼后,江雪萤翻出历史书,参与到二班这半死不活的读书声中。 二班等同于理科班,到时候只需要过个会考, 文科老师抓得不严,她只能全靠自己自觉。 从高一开始背书的话,到高三完全可以把课本倒背如流,吃透书上任意的一个小角落。 因为沈萌萌是她们小组的小组长,早读课一直有同学陆陆续续地过来交作业。 江雪萤把书立起来,又放下,忽然闻到一股很清淡的柠檬香。一眼就看到了过来交作业的池声。 他今天卫衣叠穿着一件黑色的棉服,白皙的脖颈从领口微微露出来。脸上没什么情绪起伏变化。 沈萌萌座位靠里,每次有同学过来交作业的时候,江雪萤都会让一让。 只不过这次还没等她让开,头顶就落下了一个声音。 “组长,数学作业。”少年嗓音清冷倦淡。 面前好像掠过一阵细雪般冷清的微风。 紧跟着一只冷白色的手捏着作业本伸了过来, 顺着修剪得当的指甲往上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隐约可见淡青色的血管。 在越过她桌子的时候,手指明显地向旁边稍微偏了偏,像是在刻意避免跟她有任何无意间的肌肤接触。 指尖未曾相触,但从指间缝隙中掠过的风,倒让江雪萤轻轻打了个寒颤。 少年的指尖好像也感受到了这细微的风,微微蜷了蜷, 刻意保持距离的后果是—— 哪怕任何再细微的,算不上接触的接触都能令后脊滚过一阵微麻,虎口也痒痒了半边。 整个人好像都烧了起来。 沈萌萌把书拿开,有点儿没反应过来:“??今天怎么劳动您这位大驾主动过来交作业?” 池声:“?” “这不是,”少年嗓音矜淡,“怕累着您胳膊腿么?” 沈萌萌:“??别以为有萤萤给你撑腰我就不敢揍你啊。” 猝不及防被点名,江雪萤微微一怔。 池声也微微侧头看了过来,不过瞳色很平淡。 置身在池声的视线下,江雪萤只觉得微微有些尴尬,把书立起来了点儿,装作埋头苦读的样子,没有接这个茬。 池声很快就移开了视线, 两个人好像在说着什么,沈萌萌又气又笑,池声就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 说话的时候整个身子都离她桌子很远,这是个十分明显的,保持距离的举动。 从池声出现,到他站着跟沈萌萌说话,江雪萤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一只借来的猫,坐立不安而无所适从。 她没有多看池声,少年眼睫一颤,微微侧着脸,注意力明显也不在她这边,他鼻梁挺而窄,唇瓣薄而软,发如乌墨,肌似白雪,浅色的瞳仁整体色调偏淡,看上去确实有种很干净、疏冷的感觉。 而这种感觉在池声有意识、不自在地避让下更加明显。 他真的在躲着她。 第45章 春雷 从万圣节开始,江雪萤的感冒就一直陆陆续续的,时好时坏。上午的时候还强撑着,到中午的时候越来越难受,也没胃口,勉强跟着沈萌萌去食堂买了点儿面包,就先一个人回到了空无一人的班里。 面包咬了一口就吃不进去了,江雪萤把包装袋重新扎好。趴在桌子上闭目养神。 食堂。 好不容易捱到下课,饿得前胸贴后背的一帮男生打打闹闹着进了食堂。 “声狗,你今天吃什么?”张城阳先是看了一眼窗口的菜色,正准备扭头去问身后的池声。 却看到少年站得离他简直有十万八千里,非但没看菜,甚至还有点儿不在状态的感觉。 一双眼定定地落在不远处的小卖部上。 “看什么呢?”张城阳惊讶地走过来,拍了拍他肩膀,顺着视线看了一眼。 只看到拥挤的人潮,什么也没看见。倒是有个女生的背影看起来挺眼熟的。 轻轻别开张城阳的手,池声倏而一垂眼,快步朝着小卖部的方向走了过去。 “声狗你去哪儿?” 少年散淡的嗓音隔着闹哄哄的人声传来:“没胃口,你们先吃,我去买点面包。” 等提着一大包零食赶回二班的时候,池声几乎是一眼就看到了趴在桌上睡觉的江雪萤。 女生看起来很不舒服,面色苍白中泛着不正常的酡红。 视线一转,然后就看到了对面那几扇关得并不严实的窗。 正值深冬,不断有无孔不入的冷风从窗户缝隙里倒灌进班里。 少年走过去,先抬手把窗户关了,这才走到江雪萤身边,从草稿本上撕了一张纸条,套在了她手上。 不过是几个简单的步骤,但实施起来却没有想象中那般容易。 刚碰到江雪萤手腕的那一刹那间,池声就不由微微一顿。女孩子的手腕纤细柔软,柔若无骨,触觉与男生全然不同。 他不敢再多停留,拿起桌上的水笔,在纸条上匆匆做了个记号。但等到做完这一切,池声却有些犹豫了。 少年浅色的双瞳明澈透亮,有些着了魔般地定定顿了半秒,倏而轻轻垂落眼睫。 反正江雪萤睡着了,现在也看不见不是么? 带着一阵近乎放任般的念头。 池声指尖摸索着,轻轻攀上少女的指尖,捏起来微软,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拢在掌心更是令人心悸。 只要—— 稍微一会儿就好了—— 少年眼睫微微垂落,心里是这么想的,但动作却全然违背了心意,悄悄翻动掌心,将五指轻轻插|入女孩的指尖。 十指相扣。 江雪萤这一觉睡得很不安稳,大脑昏昏沉沉的,做的梦也光怪陆离。 半梦半醒间,梦中好像传来一阵很浅淡的柠檬香,她隐约感觉到好像有个人坐到了自己身边。 手腕被什么微凉的东西轻轻包裹住,转瞬即逝。快得好像只是她梦境深处的错觉。 又过了几秒钟的时间,好像有人牵起了自己的手。触感鲜明到让她几乎立刻就恢复了清醒。 可她不敢动。 神经在这一刻被拉长紧绷到极致。 萦绕在鼻尖淡淡的柠檬浅香,几乎是一秒就帮她确定了来人的身份。 是池声。 少年指尖微凉,还带着淡淡的潮意,似乎是刚冒着小雨赶回来的。 江雪萤微微颤动的眼皮紧紧闭着,呼吸有意识地放缓,却害怕咚咚的心跳声出卖自己装睡的事实。 现在并不是个适合醒来的时间。 她只能继续装鸵鸟,装作一无所知的模样,内心却已经在翻山倒海。 为什么池声会突然在这个时候就回到了班里,为什么他会牵她的手。 早上他指尖刻意避开肌肤接触的画面还历历在目。 但此刻,少年掌心的指尖却微微收紧。 教室里空无一人,安静地只能听到淅淅沥沥的雨声,就像是她心底纷乱的心音。 课桌下交握的手,更像是一个隐秘的秘密。 从少年身上传出的淡淡潮气,好像顺着指尖一直钻到了骨子里。 她像是被大雨吞噬淹没的飞蛾,屏息静气。不敢呼吸,好像呼吸的频率也能打破此时微妙的平衡。 时间好像被拉得很长,但其实也只有短短的几秒钟。 几秒之后,来人又很快克制地松开。 也就在这时,她桌子上的手机突然嗡地轻轻震动了一声,早上忘记设置静音,这下反倒机缘巧合地把她从这种寂静无声的翻山倒海,暗流涌动中解救了出来。 江雪萤能感觉到池声脚步一顿,视线投落在她的手机屏幕上, 但她不敢看。 可能是沈萌萌,她想。也可能是她网上互关的朋友。 只是池声停顿的时间未免过长了。 过了很久,少年这才提步离开教室,临走前,没忘替她关上虚掩着的门。 待到池声离开教室,江雪萤这才像是终于能浮上水面的溺水者,大口地喘息。 憋到尽头的胸腔骤然涌入一阵寒冷的空气,激得她忍不住弯着腰,呛咳了两声。 待到稍稍缓过劲儿来,这才捞起手机看了一眼。 这一看,江雪萤不由愣住了。 这条信息的发送方来自一个她绝对想象不到的人。 是陈洛川。 陈洛川:刚刚在食堂看见你了,看你脸色好像不太好,是不是生病了? 江雪萤握着手机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这条信息被池声看见了吗? 难怪他突然停顿了这么长时间。 喉咙里还有些发痒,江雪萤轻咳了一声,不再多想,赶紧打字回复。 ——我脸色很差吗? 距离陈洛川这条信息已经过了有五六分钟了,本来江雪萤还以为要等一会儿,没想到她刚发送了过去,对面就立刻有了回复。 ——嗯,很差,刚刚看到稍微吓了一跳 江雪萤:“有点儿感冒,所以才——” 顿了顿,“这样子。” 她不想把事情描述得很严重,尽量往轻处说:“不过刚刚睡了一觉,感觉已经好多了。” 其实也就在万圣节那天,她就又收到了陈洛川的消息。 在她评论了他那条说说之后,他突然主动敲了她的小窗。 “万圣节快乐!” 这一条信息像是迅速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僵局,她跟陈洛川又渐渐地有了联系。 此时,没想到陈洛川反问道:“你吃饭了吗?” “刚刚买了一个面包。” “我看到了,不过好像不太够,感冒了应该吃点热乎乎的,有营养的东西,我帮你带了一份粥,待会儿你出去来拿一下?” 江雪萤下意识地想回复不用这么麻烦,但临到头,却又顿住了。 心底好像有个声音在小声地怂恿着自己,接受吧,接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难道她就甘心和陈洛川的关系止步于这种生疏的程度吗? 闪烁的光标移动着,删去了早就输入完成的一句话,江雪萤犹豫着轻轻敲下一个字。 “好。” “真的麻烦你了,我把钱转给你。” 本来还头疼就转钱这件事少不得要拉扯一番,好在陈洛川并没有推辞。 如果说池声张扬浓烈得像春日里的一场暴雨,春潮涨落,汪洋中的绿像少年的意气,永远鲜明,永无枯萎和止息。 那么陈洛川就像是春风化雨,少年总是能以润物细无声的姿态,总知道以不同的方式让不同的人都感到自然舒适。 池声。 在等到的间隙,想到这个名字,指尖仿佛还停留着淡淡的潮热。 但少年驻足之地,最后一缕柠檬浅香已经被冷风吹散。 整座教室安安静静的只有她一个人,江雪萤等了一会儿,终于等到一阵有些急促凌乱的脚步声。 一个高大的身影闪身到了门口,笑着朝她招了招手。 “江雪萤!” 少年双眼明亮,穿着件橙色的棉服,乌黑的发间沾了点儿湿润的水汽。 像是一幅马卡龙色的鲜明轻快的画作,骤然撞入眼底, 这是自运动会之后的第一次见面。 整个世界好像也随之明亮了起来,江雪萤接过陈洛川手里的粥,磕磕绊绊地道谢,“谢谢你大老远跑这么一趟。” 淋了雨的少年像一只落水的小狗,眼睛黑润润的,亮晶晶的,此时噗地忍俊不禁笑出来。 连忙摆手道:“不麻烦不麻烦,三班就在隔壁,举手之劳。”说着一边把手里的粥塞给她。 少年的指尖轻擦过手背,掌心的粥还是滚烫,仿佛犹带着对方的体温。 虽然知道陈洛川的话没什么别的意思,但江雪萤还是微微一囧,对自己面对陈洛川时的间歇性智商掉线绝望了。 “你还好吗,我看你好像被雨淋到了。”注意到陈洛川浑身上下有些浅浅的水渍,江雪萤犹豫着问。 陈洛川像是微微一愣,旋即眉眼弯弯轻笑道:“没事,就一点小雨。” 她实在是没有什么寻找话题的能力,短暂的安静之后,江雪萤想了想,还打算硬着头皮说点儿什么,可陈洛川却弯着唇角,比了个插吸管的手势,“那我先走了,记得趁热喝。” 江雪萤:“……” 她便没有再强求,眨着眼,捧着粥又回到了座位上。 吸管轻轻戳破塑料膜包装,热乎乎的红豆粥一路滑入食道,好像能暖到心底。嘴角也不可抑制地缓缓弯出个明显的弧度。 可能是受这杯粥的影响,一直到午休结束,江雪萤的心情看起来显而易见的轻快。 “这才走一会儿,怎么立刻就容光焕发了?”沈萌萌不解地伸手量了量她的额温,“刚刚还看你病恹恹的呢。” ……她其实也很耻于怎么把这件事跟沈萌萌说。 挣扎了很久,江雪萤才十分不好意思地小声坦白,“看到我这杯粥了吗?” “怎么了?” “陈洛川,给我买的。”短短几个字就像是烫嘴,江雪萤含含糊糊地说,就好像普通话烫嘴。 不过这并没有逃过高度关注她的沈萌萌的耳朵。 “真的?!!”沈萌萌几乎是尖叫了起来,嗓门炸得前后左右都纷纷看了过来,“真的是陈洛——” 甚至连后排的男生也都停止说话,江雪萤甚至还隐约瞥到了池声也看了过来。 但她没来得及细看。 幸好就在这个时候预备铃声骤然打响,沈萌萌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反应过激,赶紧压低了嗓音,一把拉住她胳膊,“怎么回事啊?有进展了?” “其实也不是,就是刚刚——” 两人一边说,一边各从桌洞里翻找下节课要用的书。 这么一拽,江雪萤忽然觉得有点儿不对劲, 哗啦啦一声巨大的动静,从她的桌洞里像下雨一样噼里啪啦掉下来了一大袋的——零食。 预备铃前这两分钟本来就是最安静的时候,全班同学的目光都随之看了过来。 塑料袋里塞得满满当当的,面包、饼干、棒棒糖、薯片,一看就是女孩子平常最喜欢吃的那些东西,包装袋五颜六色的。 沈萌萌吓了一大跳,跟着看到这一袋零食,思维立刻就不知道发散到了哪里去:“??” “难怪,刚刚看你心情这么好,合着不单单是为了陈洛川,偷偷买了这么一大包?” …… 她根本没有买这些东西, 是谁买的这些东西,偷偷塞到她的桌洞里,已经不言而喻。 这一大包色彩鲜艳,种类各异的零食显然也吸引了其他同学的注意。 感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视线,江雪萤匆匆弯下腰,胡乱把这一大包零食收拾好。 心脏似有余悸般地砰砰直跳。 她知道是谁。可她不敢回头看那个人。 窗外雨势突然转急,噼里啪啦地砸向大地。 她的心里像是有春雷震震,在下着一场倾盆大雨。 又像是骤然从梦中惊醒,每一寸肌肤都在战栗,指尖好像也跟着微微痉挛。 一直到这节课下课,张城阳在后面喊:“池狗!陪我去趟小卖部呗。” 她一直在等待池声的说话声。 可少年的声音仿佛被淹没在嘈杂的说话声中,也有可能他本来就什么都没说。 男孩子结伴离开了教室,江雪萤这才匆匆回头看了一眼,只能看到少年们凌乱的脚步,还有一双熟悉的,干干净净的白色球鞋。 因为走得急,桌椅凌乱,地上甚至还散落着一张被踩得灰扑扑的纸飞机。 后面的黑板报上写着这一期“讲文明,树新风”的主题。 窗外的风雨突然涨得更急了,二中多种四季常青的香樟,深深浅浅的绿,就像是一片绿色的汪洋。 江雪萤缓缓地攥紧了笔,却不再为跟陈洛川有了新的进展而感到沾沾自喜,反而喉口像被塞了一团棉花。 她终于无法再继续装聋做哑,像一只把头埋在沙地里的鸵鸟。 因为少年的爱,如江海决堤, 是春山空谷里一场急促的风雨。 她就像是春雷之下的群蛰,山洪滚滚从天而落,以摧枯拉朽之势将她吞没。 第46章 平安果 这几天放学, 回去的路上,江雪萤都是自己一个人走的。 买了杯奶茶,咬着吸管,安静地走着,力求自己每一步都踩在格子里, 小小的格子,框住一个小小的世界。 走到一半, 一辆自行车叮铃铃地擦过, 江雪萤脚步登时歪了半拍,踩在了格子线上。 吐出吸管,雪萤动了动眼睫,抬起头看了眼不远处的夕阳。 冬天的夕阳似乎也是冷清清的,光也比热夏时黯淡。远处的高楼大厦就像是突兀横生,拔地而起的铅灰色钢铁巨兽, 残阳如血,看着看着,远处的景致竟有了点儿末日电影的味道,仿佛下一秒,高楼间会钻出一只哥斯拉。 惊心动魄, 一如今日发生的一切对她而言。 江雪萤很难分辨池声对自己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但明确地知道自己还喜欢陈洛川。 池声的喜欢对她而言,就像是太过炙热的骄阳。 她无法否认这一份心意的珍贵,但当太阳一旦落入她怀中,便是她无法承受的滚烫炙热。 这几天,江雪萤睡得一直很不安稳,好几次大半夜突然醒过来,披着被子坐在床上,没了一点困意。 那天晚上洗澡的时候,她又发现了一个秘密。 她的胳膊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用绿色的笔偷偷画了一只小王八。 之所以说是王八不是乌龟,是因为王八的脑袋有点儿尖尖的。 那应该是中午的时候池声画的。 笔触认真,活灵活现。随意的线条彰显着少年平日书写时的意气和淡淡的、少见的幼稚。 她应该跟池声说清楚, 江雪萤不止一次这么想, 手中的奶茶已经冷了下来,捧着杯壁的指尖被风吹得通红, 揉了揉被寒风吹得通红的鼻尖,她努力让自己捋顺已成了一团乱麻的心绪。 她不是不识好歹,不是看不出池声对她的好。可正因为如此,她才很难欺骗自己,欺骗池声。 她喜欢的是陈洛川。 她该在池声释放好感时同他保持距离,不该就这样心安理得地继续享受着池声对她的优待。 她不应该因为自己的动摇挣扎,胆怯谨慎,而迟迟不敢作出回应,反倒释放出错误的信号,让池声误解她的想法。 或许池声会喜欢上她,很有可能就是因为他并不清楚她暗恋着陈洛川。 脚尖轻轻踢了踢只存在于平面上的格子线,江雪萤微微捏紧了掌心的奶茶杯壁, 她当然也可以装聋作哑,任由事态继续向前发展,可是她的世界太小, 就像这个小小的格子。 黑是黑,白是白。 友情便是友情,爱情便是爱情, 她做不了海王,驾驭不了太复杂的感情,更做不到长袖善舞,自由转圜,巧妙地模糊友谊与爱情的界限,她的世界,就像脚下的格子,只有泾渭分明的线条。 就某些方面而言,江雪萤其实是很怕陷入感情纠葛中的性格。 池声对她的感情到底发展到了哪个阶段?仅仅是只有好感?还是说已经到了喜欢? 或许只是少年时的一霎心动。 而她只是恰巧在这个时间出现,恰巧施予了一点微薄的帮助(或许还算不得什么援手),又是跟他关系最亲密的异性。 少年时的心动最强烈也最浅薄,在还没愈演愈烈之前,及时止损,或许是对自己也是对他最负责的做法。 可池声并没有主动表白,她也没有什么比较合适的立场开口说这件事。更遑论这几天池声还在有意避免与她的接触。 ……在这样的情况下, 她好像什么也做不了, 深吸了一口气,江雪萤把喝光的奶茶丢进垃圾桶,强令自己先别多想了。 时间匆匆来到圣诞前夕。 …… 平安夜那天一大早,江雪萤刚摁灭手机闹钟,就看到了陈洛川的信息。 发送时间显示今天凌晨。 “虽然这么说好像有点儿早了,不过今晚平安夜快乐。” 昨天下了一场大雪,今早起来,窗外的街景都归于了一片明亮的洁白,整片天好像都亮了几度。 “……我昨天不小心睡着了,没看见。” 江雪萤没有想到陈洛川会主动给她发信息, 虽然那天陈洛川跑来给她送了粥,但他们之间的联系甚至还不如之前频繁。 池声的心意或多或少还是影响到了她跟陈洛川的接触。 在跟陈洛川聊天的时候,江雪萤总是不可避免地想到那个骄傲又矜淡的少年。 她像是背负了一个大大的,沉重的包袱,每一次面对陈洛川的心动与欢欣鼓舞都好像是不被允许的,无处不在的负罪感让她就像是一个自私的囚犯。 这种情况下,她只好把时间都埋头于期末前的刷题和“补课”里。 不论是面对池声还是陈洛川,她都尽量避着一些。陈洛川好几次主动联系她,她足足弧了大半天才看到他的消息,赶紧道歉。 而池声,虽然在一个班里难免有碰面的时候,但她总会竭力错开和他接触的机会,也因此无缘得知池声这几天到底是怎么看她的,又在想些什么。 定了定心神,将注意力重新转移会回手机屏幕上, 说不开心是假的, 江雪萤抿了抿唇,敲下几个字,“平安夜快乐。” 下过雪的天气有点儿冷,天空中还飘着零星的细雪。冷空气被吸进鼻子,一直凉到了肺里。 风吹过街道两旁的树梢,扑簌簌地往下砸着雪块。 路上的积雪早就被环卫清扫干净了,只残存下来大片的水渍和零星的堆雪。而道旁的商家早就几天前就已经开始做圣诞节的预热。 江雪萤把手放在口袋里,被冻得发红的指尖紧紧地摸着手机。 虽然知道这样不太好,她却很难按捺下这每一分的心动。 这一天过得比往常都显得要慢,好不容易捱到放学,沈萌萌拉着她一起去校门口买蛇果。 冬天天黑得早,校门口拉起的星星灯已经开始亮了起来,商家店铺门前也都纷纷立起来一颗颗圣诞树。 积雪未融, 灰暗的天还残存着淡淡的玫瑰色,像是大海的退潮。一闪闪的灯光就像是沉溺于海水中的晚星。 街头一遍一遍地唱响着: jglebells,jglebellsjgleallthey. 刚出校门,两个人就撞见了一对小情侣正悄悄站在槲寄生下拥吻。 小情侣明显还是有点儿顾忌的,所处的位置比较偏僻,灯光也比较暗,鲜少有人能觉察到蹊跷。 不过这依然没能逃脱沈萌萌的法眼,沈萌萌一脸受不了的表情,“救救,我怎么不知道我们学校这么多小情侣。” 江雪萤好笑道:“毕竟是圣诞节。” 这个时间点跑出来的男生女生,全都是成双成对的,就算不是小情侣,也多多少少带了点儿暧昧的意思。 何止沈萌萌,她眼睛也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商家包装过的平安果肯定比平常贵不少,但好歹盒子什么的都是现成的,比较省事。跟沈萌萌蹲在摊位前挑选了几个,江雪萤拎着一袋苹果慢慢往回走,路过三班的时候,忍不住朝里面看了一眼。 如果不是陈洛川凌晨的那条讯息,她还想不到要准备他那一份。 其他苹果都已经被她陆陆续续地送了出去,虽然池声这么多天一直没什么表示,江雪萤还是趁着他吃饭的间隙,偷偷在他桌角放了一份。 又在礼盒最底下塞了一张字条, to我永远的好朋友。 不知道这样的欲盖弥彰能不能在一定程度上传达她的想法。 第一次接受到来自异性心意的少女,并不知道到底要怎样做才最为妥当,只能采用最笨拙的办法含蓄委婉地表达自己的拒绝。 现在就剩下这最后一份,绑着淡蓝色的拉花蝴蝶结。 早在看到这个包装的第一眼,江雪萤就想好了他的主人。 指尖轻轻摩挲着包装盒上的蝴蝶结,离晚自习下课的时间分明还早,她的心却一下又一下,像骤密的鼓声。 ……会不会太冒失了点儿? 她跟陈洛川的关系好像还没好到能互送平安果的程度。 真的要去他们班吗? 沈萌萌好像也看出来了几分端倪,小圆脸冷不丁地凑过来,主动问:“你要送给陈洛川?” “去呗,”沈萌萌一双大眼睛眨巴忽闪,诚恳建议,“你要不敢,我陪你一起?就说之前送粥的回礼。” “我还没想好。”缓缓抽出放在桌洞下的手,江雪萤答。 她这么说的原因很简单, 因为她很难从陈洛川的一举一动中感受到什么别的含义。 少年对待她就像是对待一个关系还不错的朋友。 不同于沈萌萌的乐观,她心里一直隐隐有种预感,钱霏霏跟陈洛川的关系或许不像表面那么简单。 晚自习下课,她婉拒了沈萌萌陪她的建议,鼓起勇气,逆着人潮往三班的方向走。 只是送个苹果而已,她刚刚不也送了张城阳他们吗? 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路上江雪萤的心还是跳得过分的急促了。并不像是因为紧张,更像是有种达摩克里斯之剑悬于头顶的惴惴不安感。 虽然三班就在二班隔壁,她还是怕来不及,脚步稍显凌乱急促。 好在等她赶到的时候,三班也才刚下晚自习,很多人都还没来得及走。 她的出现,在收拾书包准备回家的众人之间显得格外突兀。 因为紧张,江雪萤眼前微微发晕,深吸一口气正想着该如何开口之际。 一个三班的女生却注意到了她,突然主动问起,“你来找人的?” “嗯。”江雪萤犹豫了半秒,努力让自己的语调显得自然一些,“请问陈洛川在吗?” 女生露出一个有点儿怔愣,又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表情,“陈洛川?” 她好像是把她当成了陈洛川的又一位追求者。 “我不太清楚,我刚好像看到他跟钱霏霏一起走了,要不我帮你问问吧。” 钱霏霏。 悬在头顶的达摩克斯之剑终于落地。 早有的预感在这一刻转换为现实,江雪萤攥紧指尖,心脏急促地漏跳了一拍,眼睫顺势垂落下来。 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校园里三三两两的小情侣。 这个时间点一男一女孤身一起出去,代表着什么近乎毋庸置疑。 无暇注意女生是怎么想的,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复的,只完全是下意识地道了声谢。 “谢谢。” 这一刻,钱霏霏这三个字就像是化作了一把重锤, 不断地敲击着心扉,提醒着从一开始二人便十分亲密的事实。 掌心的礼盒丝带已经被捏得微微发皱,可江雪萤却无法控制自己这个时候不去胡思乱想。 大脑像煮沸的一锅八宝粥,无数个疑问几乎是同一时间浮了上来。 陈洛川和钱霏霏真的是在谈恋爱吗?还是说正处在朋友以上,恋人未满,对双方都有心思的暧昧期? 她其实早就觉察出来的不是吗? 总是频繁出现在陈洛川说说下面的那四字id就连去鬼屋也结伴同行,跑完1500之后第一时间送上的毛巾和水。 好像,但凡有陈洛川出现的地方,总缺不了女孩子相伴的身影。 不过是一些朋友性质(或许还称不上朋友)的问好,她怎么敢就因此生出满腔孤勇跑过来送什么平安果。 女生已经转身去找同班同学了,这一刻,江雪萤忽然有种强烈地叫住她的举动。 可是她没有。 好像这个时候叫住了她,就等于承认了她对陈洛川的心思并不单纯, 她喜欢陈洛川, 她怕女生看到她脸上的神情, 她更怕被觉察出对陈洛川的心意。 于是,她只能等,哪怕此时此刻她有多想转身落荒而逃。 从二班的后门不断有男生打打闹闹着鱼贯而出。 蒋乐天早就去赴了跟叶甜聆的约会,只剩下池声和张城阳走了出来。 就在这时,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这不是江雪萤吗?” 少年循声微微侧眸,方才还在跟张城阳几个有一搭没一搭地瞎扯淡,此刻却闭上了嘴,陡然停住了脚步,一双琥珀双眼也立时淡了下来。 “诶,对啊,这不是江雪萤吗?” 看着三班门口那道熟悉的人影,张城阳还有点儿没回过神来,“她跑到三班干嘛去?” 因为这几天江雪萤跟池声好像在闹别扭,双方都在显而易见地避着对方,所以张城阳这一个星期来,也没怎么找到过跟江雪萤说话的机会。 更准确地说,这一个星期,江雪萤明明跟他同班,但张城阳好像基本就没看到过她。 没人回答。 池声也没吭声, 追着少年的目光,张城阳终于看见了江雪萤手里好像还拿着个什么东西,仔细一看,好像是平安果? 这是打算送人? 三班有她认识的人?送谁呢? 他下意识就想问池声,目光触及他疏冷的面容时不由一愣。 少年低垂着眼皮,不知道在想什么,手紧紧地攥着单肩包的背带,神情淡得也看不出什么信息量。 也就在这时,张城阳忽然想起了陈洛川, 要说江雪萤认识三班的谁,好像也就陈洛川了?不过池声貌似跟陈洛川不太对付,难道是因为这个? 想到这里,张城阳又一怔,仔仔细细看了江雪萤好几遍, ——池声已经跟江雪萤快一个星期没说过话了。 一个令他都觉得不可置信的念头,电光火石般地从脑海中飞快滑过。 张城阳终于后知后觉地觉察到了点儿不对劲。 不是吧?假的吧? …… ……难道说, 是因为陈洛川?! 像浑浑噩噩的人陡然被人敲了一闷棍,张城阳悚然一惊, 这一刻好像终于明白了点什么。 为什么江雪萤之前跟池声表现得像不太熟,为什么池声看陈洛川不顺眼,为什么这段时间池声和江雪萤又不联系了。 这个认知简直太他妈尴尬了。 不过比起尴尬,更让张城阳担忧的是池声的状态。 “声狗?”一直没表态,让张城阳觉得不妙,“你还好吧?” 半个月前,池声还让他参谋圣诞礼物。 十天前,他还在问他女生喜欢什么。 一个星期前,池声突然一声不吭地丢下他们,自己出了食堂。 也不知道那天中午都发生了什么,一个下午张城阳都觉得池声怪怪的。 今天他们几个男生刚吃完饭回到教室,就看到了池声桌角摆着的一个礼品包装盒。 少年眼一扫,虽然没说什么,但张城阳明显能感觉到他心情好像真的很好,把苹果特郑重地塞回了包里。 而此时池声却还是一言不发,只静静地望着三班的方向,眼睫低垂,少年骨骼长得飞快,半个身子都隐没在夜色中,显得高而瘦。 哪怕平常爱耍宝如张城阳,这个时候也终于感觉到了一股不同寻常于细微中酝酿。 他终于不再说话了。 第47章 表白 从走廊内传来一阵寒风,江雪萤冻得轻轻打了个寒颤。 女孩子很热心的地转过身,回到班里去问还没来得及离开的同学。 刚巧这个时候有个三班的男生出门,在经过江雪萤时,男生有点儿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这谁啊?” 女生笑道:“还有谁啊,来找陈洛川的呗。” 男生:“哦哦,这都今天晚上第几个了啊?” “不知道,”女生问,“对了,张哥,你看到陈洛川了没?” “应该和霏霏在一起吧,”男生也笑了起来,“说真的,天天这么多妹子来找陈狗,霏霏真不在意啊?” 风吹得江雪萤面色微微泛白,竭力保持的镇静在这一刻却隐约有土崩瓦解之势。 这两人言辞并无恶意,但潜藏于心底的喜欢就这样被三言两语、裸地曝光在人前,还是让她觉得有些难过,或者说难堪。 男生的言辞提起陈洛川与钱霏霏时太过自然, 江雪萤微微撇开视线,心里也隐约觉察到自己的多余,就像个不会眼色的,硬要挤进去的陌生人。 她努力稳住呼吸,指尖却忍不住攥紧。 苍白的面色中也跟着浮现出一抹不正常的潮红。 打趣了一两句之后男生就提着单肩包离开了,女生朝她露出个歉意的表情,“对不起啊,让你等久了,我再进去帮你问——。” 不用了,谢谢你。 江雪萤本来想这么说。 或者本来就是她太贪心。 自尊心让她想更进一步,却又想保持暗恋的体面。 这世上哪有这么多既要又要的好事呢。 可还没等她开口, 一个渺远又散淡的嗓音忽然响起,远得好像是一个幽若的梦。 “喂,江雪萤。” 无法形容这样的感受,话音刚落的刹那间,江雪萤只觉得心脏剧烈地收缩了一下,一股细细密密的电流飞快地从脊背一直蔓延到尾椎骨,又从半个手臂一直麻痹到指尖。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循着这个声音的来源看了过去。 远处的黑暗中,站着个她再熟悉不过的人。 少年神色冷淡疏漫,一手背着单肩包,低垂着眼皮从眼睫缝隙里看她,嗓音还像比窗外的飞雪还要凉薄几分。 已经跟她冷战了差不多有半个月的池声,这个时候就像从天而降一样,从黑暗里走了过来。 那个三班的女生这个时候也愣住了,带了点儿惊讶地问:“……池声?” 少年却没管别人此时的讶异,在她身前站定,纤长的眼睫低垂,问,“干嘛呢你。” ……已经不知道是刚刚被打趣更糟糕一点,还是被池声撞见这难堪的场面更糟糕一点了。 三班女生好像更惊讶了,目光频频在她跟池声两人之间打转。 而她写的那张字条也在这个时候跑出来凑热闹,“to我永远的朋友”这一行字不断地在脑子里盘旋打转。 看到池声突然出现,江雪萤大脑一片混乱。 ……他是不是已经看见了。 思绪这个时候乱得就像是一团麻花,仓惶之间江雪萤突然瞥见了不远处正看她的张城阳,几个男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都驻足站在那儿等着池声。 轰地一声—— 脑子里简直不比核—爆更夸张一点。 三班的人猜出了她的来意。 池声看到了她跑去送平安果, 张城阳也看到了。 他们都看到了。 送平安果也就罢了,她甚至连陈洛川的面都没见着一面,反倒从别人口中得知陈洛川跟钱霏霏的亲密无间。 江雪萤表情有点儿僵硬,感觉……好像在池声面前变成了一条彻头彻尾的败犬。 热意像烧开的水壶不断上涌,短暂的大脑空白让江雪萤有些懵懂地站在原地, 直到池声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铺天盖地的羞耻感才席卷而来。 这个时候已经来不及思考这样做到底会给人留下多少遐想的空间,她只想赶快离开这个地方。 江雪萤故作镇定地随便找了个什么借口,至于借口是什么,连她自己都想不太起来。 只挺直了脊背,强令自己在众人面前表现从容, 但一出视线,几乎是抱着书包落荒而逃。 教学楼内的学生已经陆陆续续走得差不多了,黑暗笼罩着长长的走廊。 这样的黑暗此时反倒让她觉得安心。 随便找了个教室,江雪萤快步躲了进去,因为剧烈运动心脏还是砰砰直跳。 黑夜放大了急促的呼吸,也放大了脸上的热意。 捏紧了书包肩带,江雪萤微微抿唇,大脑被冷风一吹,稍稍冷却了下来,懊悔也在这个时候涌了上来 她刚刚其实没必要表现得那么……激烈的。 只不过第一次遇到这种场面,铺天盖地的羞耻感几乎快将她吞没,她当时所能做的第一反应就只剩下了“离开”。 稍微冷静下来之后,她翻出手机,打开手电筒。 光线刚刚擦亮,走廊内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她立即又如惊弓之鸟,剧烈的晃动之下,七零八落的光线地胡乱着照射在墙壁桌椅之间,江雪萤紧抿着唇飞快地摁灭了手电筒。 来人是谁,其实已经不言而喻。 唯一会在这个时候追上她的,也就只有池声。 她并不想让池声看到这个时候的她,他瞳色太浅,眼睛太漂亮又带锋芒,这样的视线会让她觉得自己无所遁形 脚步声在门前停止了,少年没有说话,她也没有说话,虽然竭力想要屏住呼吸,但因为奔跑导致的紊乱的呼吸声还是出卖了她就在这里。 一门之隔,谁都没有开口。 少年的呼吸清浅又平稳,她的呼吸也不自觉地跟从着他的步调,一点一点平静了下来,渐渐地融为了一体,似乎是专门体贴地留给了她整顿的时间,也就在这时,池声这才垂眸蓦然开口。 “怎么出现在那儿?” 江雪萤微微一愣,少年语气云淡风轻,但微微压低的嗓音,声线微软,却多了些很淡的温柔,语气像是在哄小孩,语气之自然平静,好像从来就没刻意避开过她。 江雪萤默默抱紧膝盖,看着地上投射下的清瘦少年身影。 池声学着她在门口席地坐了下来,将半个身子微微压在门上,哪怕穿着件黑色的棉服,少年的肩颈线条也显得薄而峻,黑暗张牙舞爪地爬上他肩头,看上去就像是披了一袭淋漓的墨色。 走廊上有灯,但似乎是为了顾全她的自尊,他没有打开。 “那你怎么在这儿?”看不到脸,她稍稍镇定了不少,甚至还能外强中干地反问。 “刚看到你在这儿。”池声嗓音淡淡的,似乎并不愿意详谈,“你呢。” 门半掩着。 短暂地停顿之后,江雪萤隐约感觉到池声的目光穿过这一道窄窄的门缝,好像落在了她掌心,她有点儿不自在地动了动指尖,稍稍攥紧了掌心的淡蓝色礼物包装盒。 嗓音有点儿发干,“我来送东西。” 虽然她说得十分含糊委婉,但池声明显还是听出了她的意思,“给陈洛川的?” 江雪萤:“……”这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接。 “不用送了。”他突然打断了她。 在明知她心意的情况下,少年目光不变地端详着她,倏而垂下眼,以一种近乎残忍的方式淡声道:“我晚上吃饭的时候在校门口看到了他。” “当时他在帮个女生排队买奶茶。” 呼吸在这一刻也下意识地顿住,江雪萤本来以为自己会表现得有些失态,但奇异的是,当听到池声这么说之后,她的心忽然一下子就安定了下来。 池声口中的那个女生,应该就是钱霏霏了吧。 耳畔呼啸的风雪此刻好像也渐次平息,她好像还能听见远处传来的圣诞快乐歌,以及自己干巴巴到有点造作的嗓音。 “啊,是吗?” 之前还信誓旦旦地说要让池声明白自己的心意,可真正站在他面前的时候,江雪萤忽然又失去了底气,只垂下眼,静静地看着池声扶在地上的,骨节分明的手指。 黑夜就像一条小溪,在两人之间脉脉流淌。 池声只把手搭在地上,没有推门而入,似乎以这种方式体贴她的自尊。 天上雾蒙蒙地挂着一弯细细的月牙儿,月色攀上他的指尖,长廊外大雪纷飞。 短暂地停顿之后,池声指尖微动,曲起长指,“叩叩”敲响了门板,蓦然开口。 嗓音如击冰碎玉,一字一顿敲击着心扉。 “江雪萤,那颗平安果送我怎么样?” 少年的眼睫被风吹动,落了些飞雪,也显得缱绻温柔。 主动开口讨要,并不符合他向来疏漫招摇的性格。 但任何一份未得到妥善安置的心意,此刻却都是他的求不得。 或许喜欢就是这样一点一点地把自己踩入尘土里。 少年折断高傲的脊梁,弯下骄傲的头颅。 童话中,灰姑娘的姐姐削足适履,只为穿上不合脚的水晶鞋走进偌大的宫殿。 如今,也一点一点削去身上的反骨,只为能触摸到指尖那一缕淡淡的,不可捉摸的月光。 - 从发觉池声对自己的心意到现在,江雪萤就开始尽量避免着带有暧昧色彩的,亲密越界的接触。 虽然池声什么都没说,但这种细微的拉扯不是当事人很难体会到其中的暗潮涌动,攻守转换。 这个话题太过敏-感, 她不能答应。 略顿了顿,江雪萤还是选择了一个更为宛转的方式,“我,今天晚上在你桌上放了一个。” “可我就想要这个。”像是怕她再推辞,池声冷不丁地突然又道:“那你看到今天我放你桌上的平安果了吧?” 平安果? 江雪萤一怔,她今天晚上确实在桌洞里发现个又大又圆,红彤彤的苹果来着,还不是最常见的蛇果,本来以为是沈萌萌、张城阳他们塞给她的。 抿了抿唇,江雪萤心底泛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没想到是池声—— 少年垂眸,把这四个字的成语咬得十分清晰,“江雪萤,礼尚往来不过分吧?” 江雪萤一时语塞。 像是没觉察到这尴尬的气氛,池声眼睫还是虚掩着的,容色显得更为清俊温驯,像一朵收敛的花。 但言辞步步紧逼,宛如包裹在花瓣下的尖刀,“说说陈洛川是个什么样的人吧?” 揭过了平安果的话题,并不代表轻易同意放过她。 一门之隔,就像是多了一道保护壳,江雪萤把脸轻轻埋在膝盖上,本以为自己不会开口,但或许是雪落下的声音太过静谧,心也变得安宁。 吐露心声好像也变得容易了起来。 更何况,她跟池声早晚都会谈到陈洛川,或许再也没有今天这么合适的地点,这么合适的契机了。 这个时候陈洛川和钱霏霏的事好像变得不再重要。 在池声面前,和池声相比,好像没什么人和事能越过他一头去。 哪怕她对池声并无任何男女之情,他在她心中的地位也毋庸置疑。 池声或许不知道,其实他算是她这么多年频繁转学之下,第一个稳定的,最好的,朋友。 那个to我永远的好朋友,并无任何虚言。 正因为如此,“不喜欢”就一定要说出来,这是对她,也是对池声最负责任的做法。 不想伤害池声,又必须伤害池声, 所以斟酌着语句,顿了半晌,江雪萤才轻声道,“他,很好。” 也是因为一门之隔,所以这一刻,江雪萤不曾得见,池声骤然苍白的面色。 在问出这个问题前,池声就已经做好了准备,不论从江雪萤口中听到多少对陈洛川的喜欢,他以为自己都能很冷静地接受这一切。 毕竟,他曾经面对过数不清的嘲讽与质疑。 可他的决心比自己想象中得还要单薄。 少年微微垂眸,喉口缓慢地动了动,仅仅只有两个字,还是让他的心口有种仿佛被什么东西击穿的错觉。 语言是有力量的,是救赎也能杀人,在此之前,池声从未有过这般鲜明的感受。 “然后呢。”他顿了顿,固执己见般地缓声继续问。 要袒露自己的心意真的是件耻度非常高的事,强忍着羞耻,江雪萤继续道:“我是打暑假工的时候认识他的——” 暑假工,那个时候送他的卡带。 几乎不费吹灰之力,池声就能把个中的关窍联系起来。 “所以是为了送我那些游戏卡带?” “是。”江雪萤没有否认。 远处希微的霓虹灯光,照射在少年面无表情的脸上,“江雪萤,你真以为我很想要那些游戏卡带吗?” 其实坐在走廊内跟江雪萤说话,冻得他浑身已经开始僵硬,就连嗓音也不自觉微微发干,近乎于无声地低喃轻哂:“我把游戏卡带还你,能不能换你别跟他认识?” 这当然是自欺欺人,所以没得到任何回应。 江雪萤说不出话来,从池声的角度来说,以他为起点的兜兜转转之下的造化弄人,或许没有比这更伤人的。 因为隔着一道门,所以她看不到池声的表情。 可即便这样,她也说不下去了,只好微微抿唇,匆匆把她跟陈洛川相识的经过说了一遍,又十分敷衍营业般地随口做了个了结,“总而言之,他其实挺乐于助人的,性格也很好——” 门外安静了很久,久到江雪萤感觉到不安的时候,池声的嗓音这才又隔着门传来,语调很轻。 “所以才这么急于摆脱我?” 江雪萤怔了一下,少年的语意模糊,语调很像是平日里跟她散漫地插科打诨。 但细微的停顿变化,却让她有点儿拿不定主意。 就像池声这个人,只要他想,就能束起加固的篱笆,真真假假,看不清真心。 “不是这样的,”她有点儿着急,“你对我也很好,你们是不一样的——” “可是,池声,”说到这儿,江雪萤轻轻顿了顿,“你对我实在太好了。” 好到——她就像是突然被人往手里塞了一把刀。 那个一向坚不可摧的少年,那个冷淡一切奚落嘲讽,在自己身前束起最坚硬的铠甲,那个堂吉诃德式的王。 此刻就像是最脆弱的玻璃人,被剥开蚌壳的露出软肉的蚌,又或者引颈就戮的死囚。 在别人眼里的无可撼动,却被她掌握着生杀予夺的大权,她清楚地意识到,她可以轻而易举地击穿他的盔甲,不费吹灰之力地摧毁他的冷淡乖张——只用一句话甚至几个字。 她不是什么变-态精神病,没有什么想把美好摔碎的糟糕癖好。 “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这句话好像在说池声,也好像在说他们俩之前的关系。 她不想破坏两人之间的情谊,也不想伤害池声,可越是这样,刀尖却好像越不受控制般地一点一点抵入他的心口,刺穿他的心肺。 “江雪萤,”可能是觉察出来了她的自责和负罪,门外忽道,“我对你好,并不是为了让你感到自责。” 池声视线微微下瞥,目光落在地上投射的月光上班,嗓音有种故作游刃有余的散淡。 “如果喜欢成了负担,那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我对你好,只是因为我想对你好。” 江雪萤一震,微微睁大了眼,紧紧地抱紧了胸口的书包,心脏立刻剧烈地跳动了起来。 一股疯狂的预感在胸腔中猛烈激荡。 好像有个嗓音在心底大喊,不要说不要说不要说。 可这并不能阻止本性骄傲的少年,哪怕说的话几近表白,哪怕言辞卑微恳切,池声的态度也依然冷静疏淡如昔,堂堂正正,大大方方,永不为外物所困。 门外的好像停顿了半晌,紧跟着又响起“叩叩”两声错落的敲门声, 少年的指节抵在门板上,清亮的音色微微泛哑。 “胆小鬼,开门。” 她没有动。 池声顿了顿,以一种不容拒绝的态度,径直将掌心抵在门板上,推开一条缝。 夜风从门缝中疯狂倒灌入室内。 江雪萤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有些说不上话来。 月色如披,少年不知何时起身,逆着月光居高临下地站着,乌发被风吹得四下飞扬。 风雪转急,鹅毛般地夜雪在他身后急促地飞扬。浑身上下好像都泛着一圈朦胧的微光。 但最引人注目的却还是池声掌心握着的一支燃烧的烟火棒。 像是卖火柴的小女孩点燃的最后一根蜡烛,照见无数温暖美丽的幻景。 少年微微垂眸,口中还呵着淡淡的白气。 远处的朦胧着淡淡的蓝灰色,一栋栋摩天大楼沉浸在夜色中,霓虹的微光在风雪中渺小得似乎不值一提。 但眼前的烟火棒,却燃烧得肆意。 被风雪吹动,焰火追逐着流光四下飞溢,将少年浅色的双眸照耀得更加疏淡,恍若烟灰色的琉璃。 附近的高架桥在寂静的夜晚轰隆作响。 也将隐秘的喜欢一点点藏入了耳底。 “江雪萤,别想陈洛川了——” “不如考虑考虑我,怎么样?” 第48章 槲寄生 张城阳说女孩子都喜欢这种东西。 烟火棒,浪漫,特有氛围感。 所以池声大晚上也跟着张城阳出去了一趟,往兜里揣了满满的一大把,想着到时候把手办送给江雪萤后,能放给她看。 可眼下江雪萤的表情却有点儿不太一样。 池声微微一顿,攥着烟火棒的手仿佛被夜雪冻住了,原本滚烫的内心也一点点重新冰冻。 他没想过江雪萤就这么接受他,但至少,也不要是这样的表情。 少年的嗓音如击冰碎玉,语调也有着细微的辗转变化,一点一点敲击在江雪萤的心底,一瞬间的无措如浪潮般将她吞没。 夜风像刀子割肉一般拍打在脸上。 她来不及阻止池声。 江雪萤的心底突然有了种预感。 就像是用手攥紧一捧沙子,她有多珍惜这段情意,攥得有多紧,沙子就以多快的速度无可挽回地迅速滑落。 没有被表白的羞涩, 她怔怔地,好像预见了她跟池声的关系将在他开口的这一刻逆转、滑向未知的深渊。 江雪萤喉口仿佛被什么东西梗住了,顿了好一会儿,才闭上眼,很轻地挤出一句,“池声,你别这样——” 烟火棒还在燃烧。 又一阵急促的夜风出来,吹得掌心的焰火如蒲公英一般斜飞入夜空,弥散在冬日冰冷的空气中。 少年好像这才终于恢复了知觉,轻轻动了动指尖。 敛下眼眸,语调轻得仿佛被夜风一吹就散了:“你连听都不肯听我说完吗?” 江雪萤有点儿语无伦次:“对不起,我现在很累,心也很乱——” 却被池声直接打断,“你不需要道歉,我说过,我对你好,不是想让它成为你的负担。” 江雪萤怔怔地闭上了嘴,也闭上了眼。 哪怕并非她所愿,她还是把手上这把刀插—进了池声的心肺。 池声的眼睫漫下来,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几近燃烧殆尽的烟火棒。 她说陈洛川人很好。 是,他的确很好。心地善良,乐于助人。 但是他的心太软了,能一视同仁地对任何人施以援手。 但是江雪萤跟他之前没有感情基础,也不在一个班上。 但是他身边还有别的关系亲密的女生。 他能保证能把江雪萤永远放在第一顺位,但是陈洛川或许不行。 但是—— 但是—— 但是他不合适她。 …… 但是,这都敌不过,她喜欢他。 掌心的烟火棒就像是卖火柴的小女孩划过的最后一根火柴。 温暖的光焰照亮了整个世界,照见无数流光溢彩的美妙的幻景,连风和雪夜变得温柔。 等到焰火燃烧殆尽,冰冷寂静的长夜又重新降临。 不知过了多久,黑夜中才传来少年的嗓音。池声没有再提刚刚发生的事,语气平淡如昔。 “我先送你回去。” 江雪萤没有拒绝, 此时学校里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整个学校都沉浸在一片夜色中。 这也是江雪萤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好好地观察池声, 少年个头好像又蹿高了点,颌线优美的小半张脸都隐没在黑暗里,黑色的棉服领口露出冷白色的脖颈线条,像是一块触手微冷的羊脂白玉。 她略微定了定心神,不论什么事踏出第一步都是最艰难的,既然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已经说了。 江雪萤微微抿唇,续道:“池声,我——下学期就要转到文科班了。” 少年的脚步也在这个时候陡然停顿了下来,她刹车不及,差点儿撞上他清劲的脊背, “怎么说。”池声垂眸睨她。 江雪萤微微阖上眼,深吸一口气,“之前不是让填分班表吗?我已经选了文科了。你也知道我理科其实一直不太行——” “我可以教你。”又是没等她说完,他就打断了她。 “之前初三的时候怎么教的,我现在也能。” “可高中不比初中,”夜风吹得大脑也冷却了下来,说到正事,江雪萤的态度很认真,“我也不是小孩了,总不能你一勺子一勺子地喂我。” “如果我说我能呢?” 少年敛下双眸,眼神也很认真,语调轻而缓。 “你要不会,我可以手把手一题一题教你。文科没重点班,你确定你真要去平行班?” “我知道,我都知道,这些老刘也都跟我说过。可是,”江雪萤微微顿了顿,迎上池声浅色的双眸,“我知道自己想要的。” 关于文理分科的问题,她不是摇摆不定,等着别人来帮忙抉择。 自始至终,她都很清醒地知道自己适合什么,想要什么。 她当然羡慕池声能够轻而易举地解开那些复杂难解的数学题,羡慕数学符号和逻辑的浪漫,羡慕能伸手便能触碰人类智慧王冠上最灿烂的名著,羡慕有机会能推开最广袤的科学的殿堂。 可她同样也喜欢文科,喜欢汉唐气象宋明风骨, 喜欢诗词间的多变的意象,狂诞豪放,散朗疏逸,绮丽清艳,浮白载笔,书不尽的文墨风流, 喜欢史书上的风起云涌,纵横捭阖,一颗赤子之心,历九死未悔,乾坤朗朗正气,经千年不变。 浪漫到不可思议。 池声突然没有再说话。 江雪萤自知失言,“抱歉,我不是这个意思。” 池声也没有再接,而是继续提步向前走, 她跟在他身后,一路走出校门,站在霓虹璀璨的街头。 微微仰头,就能看到天空中的雪花旋转着落了下来。 池声背着个单肩包,揣着兜站在街头,沉默地看着一辆又一辆的车从眼前驶过。 少年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字一顿地道:“那如果我说我跟你去学文呢。” “不行。”江雪萤想都没想就直接拒绝了。 她喜欢文科,却从来没想象过池声跟着她一起去学文。 他的天赋在数学,这对他而言是一种浪费。他本可以触摸人类 就像她一直不觉得为爱改志愿是多么浪漫的一件事,喜欢一个人,就是期望他能变得更好,希望自己能够变得更好。 带着大家共同的理想努力奋进,成为更优秀的,能为另一方遮风挡雨的人,难道不也是一种浪漫吗? 虽然她和池声不是恋人。 或许从今天起也注定成不了恋人,但这也是她对朋友,最美好的期望。 她希望少年能永远招摇肆意,永远闪闪发光,永远都是柯小筱口中的那个骄傲的“王”。 “你理科更有天赋,到时候能考上一个好大学,有更多可供选择的专业和机会,”江雪萤大脑飞速运转,努力斟酌着说辞,“到时候出来也能找到一份好工作,毕竟你也知道文科就业比较难。” “还有——”想到自己即将说出口的话,江雪萤顿了顿,“你爷爷不一直希望你能考上京大吗?” 她记得初三那年,池声跟她提到过一次。 他爷爷一直希望他能考上京大。 老人家听说过的大学不多,但作为全国最顶尖的理工类院校,老人家当然也有所耳闻,没事儿的时候就喜欢笑着念叨着考京大、考京大之类的。 老人家说这话的时候,从来都是乐呵呵的,看上去更像是随口那么一念,并不没有特别记挂在心,也没非逼迫池声考京大不可。 但时过境迁,这对池声来说却近乎成了一个执念。 果然,当她说到京大的时候,池声呼吸微微一顿。 霓虹的光落在脸上,有些晦涩难明。 少年与她四目相对,浅色的眼底有霓虹灯色,“江雪萤,有没有人说过你太清醒。” 看上去没什么脾气,但心底总有那么一杆秤, 只要认定的事,极少动摇。 清醒到连做梦的的权利也不愿意为他保留。 “我在想,你到底是真的那么清醒,还是仅仅只因为,对象是我?” 江雪萤没有吭声,咬牙坚持。 池声:“……”他已经得到了回答。 琉璃色的双眼平静地望向不远处商家悬挂在门前的槲寄生。 “我知道了,我会继续学理的。” 如果这也是她期望的。 他说过,他会永远把她放在第一顺位。 这一路走走停停,不自觉就走到了那株槲寄生下。 江雪萤起初并没有觉察到,等池声忽然停下脚步,她才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公交站头就在前面,她下意识地抬眼,“怎么——” 顺着池声的视线,也看到了那株槲寄生。 她心里猛地停跳了一拍,池声微微偏头, 不经意间,便于那双浅色的双眸陡然相撞。 四目相对间,一直望进了对方的眼底。 很显然两个人都同时想到了那个站在槲寄生下接吻的习俗。 风雪好像在这一刻安静了下来,时光在这一刻停驻。 少年没有避开视线,一动不动地看着她,长睫凌厉秀美如蝉翼薄刃。 双眼像来冷淡,琉璃灯色落在眼底却像是被冰封在冰层下的涌动的火焰,只需一个火苗,转瞬之间变成燎原之势。 风雪绵长。 那眼神,恍惚间错觉他想要吻她。 有人说对视比做—爱甚至还要暧昧。这一刻的视线似乎能撞入对方最隐秘的心底,而灵魂相撞的火花胜过□□无数次的摩擦。 江雪萤心里漏跳一拍,下意识地倒退了一步,攥紧衣摆,退出了槲寄生的范围下, 旋即,便又觉察到到了自己的反应过度,讷讷道歉:“对不起,我——” 池声平淡地移开视线,恍若刚刚时空罅隙下的短暂视线交触并不存在,她也未曾避他如蛇蝎。 半边清瘦的肩,淋漓地披了街角灯箱的虹彩灯光。 他像是在流血, 过了半晌,少年才冷不丁地开口,嗓音平淡,语调却如同摩擦的砂纸般微哑。 像是被风雪一吹即散的气音。 “我知道。” - 再往前走就是公交站台。 江雪萤还记得上一次是池声先上的车,但这一次却是她这一辆公交车来得更快。 正好赶上高峰期,车上人挤人,站定之后,江雪萤忍不住往外看了一眼,池声没往她这边儿看,只低着头看手机,平静地像是被淹没在这月色与雪色间。 也就在这个时候池声突然收到了张城阳的电话。 方摁了接听,张城阳就迫不及待地在那头问:“怎么样了啊,你跟江雪萤?” 沿着公交站台往前走了几步,池声微微垂眸,语气很淡,“不怎么样。” 他这个时候也不太想回家,干脆就顺着附近的人行道慢慢往前走。 张城阳一怔,有点儿想问清楚,但就算隔着电话,也能听出来池声的语气冷淡得出奇。 “……没事儿,”这他也没经验,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安慰,“呃,下次咱还有机会。就你这张脸,喜欢哪个妹子没有啊?” “没下次了。”池声忽道。 也就在这时,一辆车从身边驶过,汽笛声淹没了少年自言自语般微不可察的嗓音。 “什么?”张城阳没听清。 等手机里又安静了下来,池声的嗓音又恢复了往常的倦淡平静, “没什么。” 张城阳那头握着手机一愣。 哪怕没看到池声的脸,他也觉得不安。 最平静的人,也最汹涌。 就连他也能看出来冷淡乖张如池声之前对江雪萤,几乎称得上明目张胆的偏爱。 他看得见他偷偷帮江雪萤洗抹布冻得通红的手指。 他还调戏过他是闷骚情|圣。 就在今天晚上出去吃饭的时候,张城阳还陪着他出去买了点东西。 曾经以为不说两情相悦,怎么也是男追女,隔层纱。 他知道池声他为今天这个圣诞夜做了多少精心的准备。 少年生来冷淡招摇,喜欢一个人,向来不加掩饰,坦坦荡荡。 少年的眼里该是天不怕地不怕,有经天纬地,纵横捭阖的决心力量, 该是“城坚无畏敌,楫具川可航”,无所畏惧,一往无前的少年意气。 但现在却像是人困守于心城,船搁浅于春沼。连喜欢也卑微得小心翼翼。 他比他们大多数人都要清醒,却猜不透姑娘的心。 所以这太他妈让人难过了。 没再跟张城阳多啰嗦什么,挂断电话之后,池声找到一个街角的的长凳坐下,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火棒, 垂着眼睫将它轻轻点燃,静静看它在指尖绽放。 他包里还有早已准备好的游戏手办,在遥远的另一座城市还有那条正在加工的手链。 只不过今天连送出去的机会都没有, 想到手办,他拉开拉链瞥了一眼,却不经意间瞥到江雪萤送他的那个平安果。 这个时候怎么看都怎么有点儿讽刺的意味,不过池声还是把抽掉了这上面的蝴蝶结,打开了包装盒。 一颗红彤彤的苹果安安分分地躺在里面。 池声想把这颗苹果拿出来,没想到伸手一摸竟然掉下一张字条。 纸条上用一行娟秀的小字工工整地写着。 “to我永远的好朋友” 刹那间,池声拿着苹果的手立刻就僵在了半空。 心脏好像又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又好像被人打了一闷棍,从指间一直凉到了心底。 冷空气就像是横生出无数尖锐的荆棘,呼吸就连喉口胸腔也泛着疼。 冷风吹动眼睫,少年目光未动,几乎是自虐般地将一个一个字反复描摹,即便非他本意,这个时候却也一笔一划深深刻入心底。 哪怕刚刚江雪萤如何避让拒绝,都没有这一句话来得更令人绝望。 本质不是江雪萤有多喜欢陈洛川。 是—— 自始至终,他在她心底都没有任何机会。 也就在这时,不远处的几个女生留意到了少年的存在。 看女生打扮都是附近的学生,应该是特地趁着平安夜出来玩的。 在这热热闹闹的雪夜下,池声的形单影只便也显得格外引人注目了起来。 几个女孩子头碰头聚在一起,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经过一番小声地议论,一个穿粉色羽绒服的女生鼓起勇气走了上来。 “你好,可以加个v,认识一下吗?” 刚刚离得远,粉色羽绒服女生其实并没有注意到池声的脸, 只是见路灯下落着雪,附近的长椅上坐着个看起来身材气质都不错的少年,侧脸肌肤冷白,轮廓瘦窄。 待少年闻声看了过来,撞上那双微微上翘,冷感十足的双眼时,羽绒服女生呼吸不由一滞。 少年瞳色极浅,像雪夜中的一盏琉璃灯,唇瓣薄而软,鼻梁挺而直。 正脸竟然比侧脸还要惊艳一百倍。只不过微微上挑的眼角稍显锋芒,光是被这双眼扫一遍都有种被寒芒浸透到骨子里的错觉。 “抱歉。”少年移开视线,纤长的眼睫搭伏了下来,不带什么情绪地说道。 说着就越过了女生,起身离开。 徒留粉色羽绒服女生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都没回过神来,直到同伴们纷纷跟了上来。 “怎么样,要到了吗?” “没,”女生摇摇头,回想刚刚的惊鸿一瞥还觉得有点儿心悸,“看起来好高冷,我都不敢说话。” 街角的音乐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圣诞歌变成了一首舒缓抒情的粤语歌。 女歌手的嗓音温柔地唱着: 『梦还没有完 大寒尚有蝉,夜来冒风雪 叫唤着雨点』 此时风雪骤紧,雪花细细密密,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 池声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两声,收到了江雪萤的信息。 『梦还没有完命途若不变 你还能偏执拖到几丈远。 其实你我这美梦 气数早已尽重来也是无用』 路过街角橱窗时, 少年微微敛眸,滑动手机,聊天记录里,只有简简单单,又好像重逾千钧的三个字。 ——对不起 突如其来的歌词简直像一种不祥的谶兆。 歌词唱得不能说错,“其实你我这美梦气数早已尽,重来也是无用”, 可他并不信命。 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池声这才腾出一只手打字,输入,又删去。 过了一会儿,江雪萤才在公交车上收到了池声的回复。 这个时候公交车刚好在站点停靠。 ——我说过,你不用向我道歉。 ——因为…… 少年微微顿了顿,似乎是收拾好了心情,重新整装待发。 ——就算这样,我也不会轻易放弃。 江雪萤看着聊天信息,心里有点儿说不上来什么滋味。 透过这轻描淡写般的三言两语,她却能感觉到少年不容忽视,也不吝于遮掩的决心。 哪怕—— 稍微骗一骗她呢。 就像是被冷不丁地投入了一口大锅,一颗心上下煎熬,不知道该往哪里安放。 她缓缓打字:——我没你想象中的那么好的,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长得好看又聪明善良的女生。 少年可能也已经不打算再跟她玩这种拉扯游戏,明明白白地回复: ——再好的,也不是我想要的。 ——我不想要的就是陌生人。 ——更何况在我心中你已经足够好。 ——这世界上有几十亿的人,你是所有人中唯一我想要去爱的人。 这是个非常“池声式”的回复,我行我素,冷淡嚣张到了极点。 太过炙热的爱,即便在冬日的雪夜也觉得滚烫,江雪萤不知道该回复什么,闭了闭眼,努力冷静下来,重新打字。 ——万一是误会了呢。 这话说出去连她自己都觉得没有信服力。 和这极为赤诚坦白的爱相比,她的言语如此的虚伪,圆滑和世俗。 她斟酌着语句,干巴巴地补充: ——比如说吊桥效应影响之类的……不小心把友情误会成了爱情。我们都还小,把一瞬间的对异性的好感误会成喜欢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打完这一行字,江雪萤就把手机重新揣进了羽绒服的口袋里,看向了窗外的街景。 公交车重新启动,霓虹灯色璀璨熠熠,车窗好像变成了一只绚烂的万花筒。 十字路口前,抬眸看了眼红绿灯,少年拉高围巾,垂眸发送了最后一条信息,没入来来往往的人流中。 终于在临下车前的最后一秒,江雪萤收到了池声的消息,像是看穿了她的所思所想,也直接地截断了她所有未尽之言。 车窗倒映出霓虹, 少年清冽的嗓音似乎犹在耳畔回响,一字一顿犹如夜雪拍打着车窗。 “可我的心跳不会说谎。” 第49章 cult电影 这是江雪萤第一次被人这么直接地当面表白。 对方甚至在被拒绝后还表达了不会轻易放弃的决心。 或许是性格使然,池声的追求并不激烈,甚至还很温和有分寸感, 江雪萤这边却一晚上都没睡好。 躺在床上的时候一时间既忐忑明天到底该怎么面对池声,又自卑于自己其实并不值得这样热烈的爱,一时又担心自己的拒绝是不是仍然伤害到了他。 或许她当时应该再委婉一点, 或许她不应该把话说得那么绝 哪怕不挑明就这样让这种感情随着时间淡化…… 不是一种更温和,更适宜的方式吗? 几个念头在脑子里打了一晚上的架,一直到凌晨她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但第一天,预想之中的尴尬却没有出现。 池声对她态度倒是一如既往,经常区别性关照,偶有嘴贱,绝口不提昨天晚上发生的事不说,甚至恢复了从前风平浪静的和睦共处。 看到池声这个态度,江雪萤也只能把平安夜发生过的事悄然埋在心底,没同任何人说,也包括沈萌萌。 过了圣诞节,差不多就快到期末考了。 她转文的事既然都跟池声说了,江雪萤第一天也没再瞒其他人,沈萌萌是一早就知道的,张城阳的反应倒是比她想象中得大得多。 甚至连祝骁阳也给她发了一串夺命连环气泡。 ——?声狗知道吗? ——你确定? ——别吧,我这还争取下学期重新分班能分到你们班呢,到时候咱们做同学多好。唉你不知道我一个人在七班有多孤单寂寞冷。 张城阳的意思也是,池声知道么? “他知道。”想到那天池声好似受伤的模样,江雪萤微微一顿,不太想详谈,“我们聊过的。” 就连林美子也发了信息来问。 因为出了叶甜聆这事儿,可能是怕两个人都尴尬,替叶甜聆道歉之后,林美子这段时间也没再怎么找过她。 ——你真的要转文? 江雪萤:对的。 林美子的语气倒是很语重心长地为她考虑的:不过文科只有平行班,学习气氛什么的肯定追不上咱们班,你真考虑好了吗?我觉得你理科也不算差,可以再试试。 摩挲着手机,江雪萤眼睫微动,心里也有点儿沉重。 其实……跟林美子之间她还是有可惜的。 她挺喜欢林美子的,就是——两个人不合适。 可能是性格,也可能是兴趣爱好。 最主要的是出了叶甜聆的事儿,就再也没了深入发展成为朋友的机会。 “我知道的,”顿了一会儿,江雪萤回复,“都跟老刘说过了。” 又把之前跟老刘说的那些话简单复述了一遍。 过了大概有两分钟,林美子才有了回复, ——你是个有主见的女生,我相信你做出的决定是最适合你自己的。 江雪萤道:谢谢 林美子:对了。 这次停顿的时间更长。 林美子:……甜聆想让我跟你说声对不起。 想到叶甜聆,江雪萤微微一愣。 可能是这几天发生的事太多,回想之前和叶甜聆之前那点似隐似露的矛盾竟然有种恍若隔世之感。 而且—— 她缓缓地眨了下眼。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这几天叶甜聆是在跟蒋乐天谈恋爱吧? 已经发生过的事,江雪萤不太愿意再提,干脆顺着林美子的话换了个话题 ——她最近在跟蒋乐天谈吗? 林美子可能也不想再提之前的事,像松了口气一样,赶紧回复: ——对,蒋乐天平安夜跟她告白了。 那难怪…… 江雪萤紧抿着唇角,下意识地跳过平安夜这个现在看起来尤为刺眼的字眼。 隐约想起来她这几天课间总看到蒋乐天跟叶甜聆在一块儿,之前还撞到过两个人偷偷在学校操场牵手。 叶甜聆能走出来毕竟是件好事。蒋乐天性格什么的都很好,虽然不清楚这两人到底能走多久,但或许不失为一段美好的恋爱。 想到这儿,她由衷道:“恭喜。” 或许这就是青春期的心动,来得快去得也快。 虽偶有阵痛,但日后回想起来也觉得青涩美好。 话说到这儿,两个人其实都没什么话讲了,又略作了一番寒暄之后,林美子客气地跟她道别下线。 滑出去看了眼手机闹钟,时间也不早了,稍微收拾了一下之后,江雪萤也准备去拿换洗的衣服洗漱,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又一条信息弹了出来。 看到这条消息,江雪萤脚步一顿。 消息的发起人来自于一个绝对不可能的名字。 陈洛川。 看到这条消息,江雪萤足足怔了好一会儿才走过去拿起手机。 回想起平安夜,明明不过发生在昨天,竟然有恍若隔世之感。 本以为平安夜之后她再面对陈洛川或多或少都有些不太自在—— 江雪萤动了动眼睫,可出乎意料的是她心里非常地平静。 陈洛川:“抱歉,这么晚打扰你,睡了吗?” 放下内衣裤,她回复:“还没。” 陈洛川:“今天我们班同学说昨天有人来找我了,说还看到了池声,我当时就在想,应该是你。” “是我。”江雪萤拉开椅子又重新坐了回来,犹豫了半秒,打字,“昨天给我朋友都买了点儿平安果,本来想送一个给你的。” 虽然不太清楚陈洛川为什么突然联系她,但她还是决定尽量用最自然的态度来面对他。 “真的吗?”他看起来有点儿惊喜。 没等她回复,又忙略带歉意地追道:“抱歉啊,我昨天走得比较早,被超哥他们几个叫走吃饭去了。” “你还记得超哥吗?” 江雪萤不太敢暴露她对陈洛川的关切,想了一下,回答:“大概记得,是之前打游戏的那个吗?” “对,就是他。平安夜大家一起聚一聚。”对面回复得很爽快。 这么说来—— 江雪萤握着手机又是一怔。 ……那就是不单单跟钱霏霏一起走的了。 她飞快回过神,其实很想问个清楚,但又知道这样的对话有些“超过”,只能抿着唇,轻轻把内心又悄然萌芽的悸动给压了下去。 这样不好。 对池声,对她都不好。 陈洛川看起来确实觉得挺抱歉的,她也只好跟着一连说了好几遍没关系。 在那之后陈洛川就突然安静了下来。 江雪萤等了一会儿,一直没等到回复,正准备拿上内衣裤先去洗澡的时候,聊天界面忽然显示正在输入中…… 断断续续的,看起来是重新编辑了好几遍。 又过了好一会儿,才发来一条新的信息。 “你最近有时间吗?” 短短几行字,少年打得却很慢,间隔很长,看起来有点儿紧张, “想请你吃顿饭,算作赔礼道歉。” - 小学的时候,江雪萤就学过陆游的《游山西村》,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诗里的这句千古名句,她从来没想到有一天也能落到自己头上。 可这一次,生活仿佛同她开了个玩笑。 在她经历过那个“兵荒马乱”的圣诞夜之后,又告诉她这一切不过是她暗恋中的过度脑补,一个人在脑内上演的小剧场。 只稍微一闭眼,脑子里下意识地浮现出池声的脸, 少年微微垂眸,口中还呵着淡淡的白气。 烟火棒燃烧得肆意。 疏淡的双眼流转着焰火的底色。 “江雪萤,别想陈洛川了——” “不如考虑考虑我,怎么样?” 一字一顿,哪怕现在回想起来,落在心上时,尤有分量。 过了很久,她才慢慢回复:“其实不用这么麻烦的,只是送个平安果而已。” “不麻烦不麻烦。”对面几乎是秒回,说着,又小心翼翼地发了张伤心小狗的表情包。 “对不起,你是生气了吗?” 小狗垂头丧气地耷拉着脑袋,看起来有点儿可怜,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儿像陈洛川本人。 江雪萤被逗笑了,忍不住抿了抿上扬的唇角,“没有这回事。” 在心里想象了一下到时候两个人相对无言的社交车祸场面,她继续回:“我只是觉得有点儿麻烦你了,没有这个必要。” “我觉得还是挺有必要的,不然感觉不足以表达我的歉意。” 虽然不太清楚班的同学跟陈洛川说了什么,让他坚持到这个地步…… 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她好像也没了拒绝的理由。 最重要的是—— 她其实不想拒绝。 哪怕很担心自己不能处理好这场约饭,哪怕很担心自己的社恐属性会让对话陷入尴尬, 可她不能, 因为池声。 她没有办法在拒绝了池声之后,就这么快答应陈洛川的约饭邀请。 江雪萤攥紧手机,微微发烫的机身此时却好像引诱着亚当夏娃的苹果, 意味着邪恶,但同样甘美。 “如果你坚持的话,等有时间再说吧。”最终,她还是选择了这一个比较委婉的方式。 不明确地答应,也是一种拒绝。 只不过江雪萤没想到的陈洛川可能是误会了她的意思,几乎是秒回了一个“行。” 之后又发来一连串的气泡。 “我忘了马上就期末了。” “寒假你有时间吗?” “如果寒假没时间的话,开学也行。” “我什么时候都可以,时间由你来定就好。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口味,我记得云熙路有家店味道还不错。” 江雪萤被打得有点儿措手不及,这个时候她是真的再也没有任何推辞的理由,人家都这么客气了,她才推辞未免显得有些不近人情。 反正距离寒假还有一段时间。 怀揣着这样的想法,她最后还是回了一句,“好的,到时候我们可以定个时间。” 就这样这场约饭姑且算是定了下来。 1月中,南城高中放寒假。 这次期末考得怎么样江雪萤也没有底,虽然文科没有平行班与重点班之分,她还是希望自己能考得更好一点。在知道她下学期要去学文之后,张城阳跟沈萌萌甚至还吆喝着替她办了场“送别宴”。 都是几个平时玩得比较好的同学,当然也有池声。 下午先是一起去吃了顿烤肉自助,晚上又去唱了ktv。 包厢里吵吵嚷嚷的,空调打得又太高,她不太习惯这样的气氛,沈萌萌陪着她去外面透气。 想到她下个学期要转文,沈萌萌还有点儿忧愁和不舍,眨巴着大眼睛,叹了口气,“到时候就我一个了,还不知道能找谁玩。” 一想到是她抛弃沈萌萌在前,江雪萤也由衷地升腾起一股愧疚和不安,下意识地就想道歉,“抱歉,萌萌我——” 沈萌萌心大,随口抱怨一句,拍了拍她的肩膀,又反过来安慰她,“不过说好了,之后咱们要报同一个大学啊,就算报不了一个大学,最好也要一个城市。” 她俩在一班的成绩其实都差不多,考上同一所大学的可能性还是挺大的。 “好。”江雪萤定了定心神,很认真地回望了过去,“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虽然这几天大雪,天冷得像刮刀子一样,但一帮人还是热热闹闹到十点多才散伙。 结束之后,按照地址远近,由男生送女生回家。 张城阳刚把沈萌萌塞进出租车,轮到她的时候,突然看了一眼从刚才起就一直没怎么说过话的池声,冷不丁道:“声狗,你送江雪萤回吧?” 江雪萤下意识地看了眼身边的少年。 池声没拒绝。 她也没吭声。 出租车开过来的时候,他也跟着上了车。 不过两个人一人分占一边,中间仿佛隔着一条马里亚纳海沟。 江雪萤从一上车,就打起了十一分的精神,鼓足了勇气等着池声开口,但上车之后,少年就拉低了口罩,全程一副拒绝沟通的生疏表情。 江雪萤讪讪地等了一会儿,没等到池声的发难,只好微微放松四肢,转头去看车窗外的夜景。 目光一点点描摹着窗外的霓虹灯河,仿佛很好看的样子。 本来以为要这样装聋作哑一路,没想到行程过半,池声还是开了口,语气听起来很轻描淡写。 “你寒假有什么计划没?” 江雪萤在脑子里迅速组织了一番措辞,被老刘点名到不会的题她都没这么紧张过,“还没想好,可能就打打游戏,预习一下下学期的题。你呢?” “不会可以问我。”池声冷不丁地道。 江雪萤一顿,“……好。” “和你差不多。”少年虚虚垂眸,“不过有个集训。寒假可能还要去一趟吴城见个亲戚。” “有什么想要的可以跟我说,到时候我可以帮你带。土特产也行。” “谢谢,”江雪萤也低下眼,看着被自己手掌攥紧的衣服褶皱,“不过我也不太清楚吴城有什么,不用这么麻烦。” “哦。”少年疏淡地应了一声。 也就在这个时候,出租车司机突然把两个人从令人难堪的沉默中解救了出来。 “到了啊,就是这里吧?要进去吗?” 江雪萤顿时松了口气,如蒙大赦:“不用了,师傅就在这里停就好。” 她率先下车,往小区大门的方向走了几步。 走着走着又突然觉得不妥,趁着师傅还没走,干赶紧又折了回去,看向车里的池声。 触及到她的视线,少年微微移开双眼。 来不及多想,江雪萤快步走上前,深吸了一口气,敲了敲车窗,“集训加油。” 池声微微一顿,这才抬眼看她,轻轻地嗯了一声。 少年音色微凉,像立下了个什么约定。 轻声道:“会的。” 又续道:“回去吧。” 江雪萤:“那晚安。” “晚安。” 在出租车驶离小区之前,江雪萤还能感觉到有一道视线一直追随着她的背影。 不知道为什么,踩着微黄的路灯,望着眼前细细密密的鹅毛大雪,江雪萤突然想起一中刚开学的那天。 池声也是远远地站在树下等她。 稀疏的光透过香樟树叶落在少年瓷白如玉的脸上。 许是觉得热,他把黑色的口罩往下拉了拉。微微投过去的一瞥,瞳色很浅,眼睫如蝉翼。 让人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了那个蝉鸣聒噪,骄阳如火的夏日。 少年的眼,平静透澈如琉璃。 高一上结束的这个学期,好像一切都有了变化。 又好像冥冥之中一切都未曾有过改变。 — 如果说池声这个寒假注定要跟数不清的试题打交道的话,江雪萤这个寒假过得也并不轻松。 以往的寒假她大多都是睡到日上竿才醒,日程安排得一团乱,无非是醒过来打打游戏,补补寒假作业,跟网友聊天打屁。 可能是受池声的影响,这个寒假她的学习倒是出奇地高涨。 或许是觉得池声已经足够优秀,而自己也不应该浪费这段宝贵的时间来混吃等死。 顾忌到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她没问过池声题目。 倒是池声主动问过好几次。 江雪萤挑了几个毫无头绪的拍照发了过去,没一会儿就得到了池声发过来的照片。 还是龙飞凤舞的笔迹,详尽的解答步骤,圈出来的重点考察内容。 除夕那天,江雪萤踩着点给池声发了句“新年快乐”,刚发过去, 池声的新年祝福就跳了出来。 “新年快乐。” 0:00 分秒不差地同步。 就在江雪萤想着要说点什么比较好的时候,过了一会儿,池声又发过来一个视频。 视频里是一只在啃玩具汉堡的笨蛋金毛大狗。 不太纯,眼睛乌溜溜的,吐着舌头笑得很一缺。 视频里传来池声的嗓音,叫皮皮拜年。 池声手上可能是拿了个什么东西,皮皮一听,就赶紧放下嘴里的玩具汉堡,乖乖坐下,冲着镜头憨态可掬地作揖。 “笨狗。” 少年轻嗤,清淡的嗓音混杂在春晚嘈杂的背景音里,隐隐约约听不太分明, 紧接着镜头一阵天旋地转,再恢复稳定的时候,池声已经把手机镜头对准了夜空。 不远处好像有人在放烟花 镜头晃动得很剧烈,只露出池声一角的侧脸。 少年冷白色的肌肤,被烟火掠剪出暖色的微光。 “新年快乐。”这一次是,又完完整整,亲口补述了一遍。 这个不到一分钟的视频却看得江雪萤忍不住笑起来。 话音刚落,沈萌萌、祝骁阳、张城阳几个人的新年祝福也纷至沓来。 沈萌萌:我艹 ——之前那个 ——小品 ——尴尬得我不能呼吸了。 江雪萤抬头看了一眼屏幕:“就那个婆媳大战,最后过年啦!咱们一起包饺子?” 沈萌萌:“对对对,救命sos!” 祝骁阳:“新年快乐哈,祝咱们鹅妹子大美女年年有粮。” 说起祝骁阳,虽然江雪萤跟他不在一个班,但因为都是隐藏的otaku,反倒一直维持着网上的热烈交流。 一开始祝骁阳还叫她全名,熟了就变成了萤妹子,几个月前变成了azg,现在更是彻底突变成了鹅妹子嘤。 江雪萤:……? ——那也祝你,永不塌房? 祝骁阳:喂!! 张城阳的消息基本是跟着祝骁阳一起发过来的。 ——新年快乐! ——跟声狗联系了没? 江雪萤:…… 张城阳很严肃:我觉得吧 ——声哥学习任务那么紧张 ——我们最好 ——多慰问一下。 江雪萤:……她早就知道她跟池声的事儿大概率已经瞒不过张城阳。 被张城阳那么一提醒,江雪萤忽然意识到她这段时间“避嫌”得或许过于明显了。 瞥了眼电视里喜气洋洋的主持人,江雪萤想了下,主动又敲了敲池声的小窗。 对方给得回应特别快。 ——? 这熟悉的高冷风。 略作思索,她打算找个最不会冷场的切入点。 ——看春晚了没? 对面很快就回复了过来: ——没。 江雪萤:“……”本来想着还能一起吐槽春晚的,这让她怎么接茬! 还没等她想好说什么,池声很快地又发了一张截图过来。 是张电影截图。 ——在看电影 ——《黑洞表面》 江雪萤打开手机,搜了一下。 ——cult片吗? 别看池声平常清清淡淡,一副倦漫得仙气出尘,餐枫饮霞的模样,但她记得他好像一直都比较喜欢看一些cult片,铅黄电影之类的。 这些小众邪典电影大多血腥暴力,充斥着各种剑走偏锋的诡异美学,跟少年平常那股疏淡劲儿几乎大相径庭, 受池声的影响,就连她不知不觉都看了十来部。 ——嗯。 豆瓣评分不高,只有6.9分。 反正也没什么事儿干,她干脆也百度出资源,跟着池声一起看。 开篇那股宇宙恐惧的克味儿十足,科幻恐怖+宗教神学非常抓人,但到电影发展到临近结尾的时候,充塞了大量无意义的血腥暴力镜头,几乎可以用一泻千里来形容。 江雪萤:“……” 高一的这个新年,她做梦都没有想到,会是跟着池声在一众血腥暴力的元素中渡过的。 可能是受过年喜气洋洋的氛围感染,就连她跟池声的关系好像也跟着回到了从前。 能偶尔转发一两个吸狗视频,或者一起打两把游戏,交流看过的邪典电影。 不过池声的学习任务似乎很繁重,就连过年也只放天假。 到集训地的第一天,他就拍照打卡发给了她,“到了。” 又或者是:“刚下课。” 配图是深空中一弯冷冷清清的弦月。 再不然就是一张红通通的考卷。 少年轻描淡写道:“今天考得不错。” 等到基地下雪的时候,池声还抓拍下一张落雪的照片发给她,镜头虚焦得厉害。 语气也很疏淡,“下雪了。” 江雪萤抱着枕头趴在床上,看了眼高楼间纷纷扬扬的落雪, 电视上正在放着cult影史上最为经典的著作之一——《圣山》 电影的主角是个长得非常像耶-稣的小偷。 收回视线,江雪萤打字回复: “我在看《圣山》” ——感觉怎么样? 江雪萤坦白:不太懂。 池声顿了一会儿:你等等,我待会儿把导演评论轨发给你。 江雪萤继续打字:说起来没想到你会喜欢看这个。 少年看起来白白嫩嫩,清清淡淡的小男孩,江雪萤以为像池声这样的,喜欢的怎么也得是文青细腻风的。 少顷,对面又回:小时候家里有一堆论七八糟的录像带,池建白生意忙,不太管。我什么都看,看多了就习惯了。 江雪萤又看了一眼电视里的投影画面。 警-察杀死了游-行的青年,糖果、鲜花、西瓜、莓果,凡是你能想到的任何稀奇古怪的东西从青年们的腹腔中涌出, 上个世纪十年代好像的确是小众b级片横行的时代,或许严格意义上不能算是作cult电影,但当中有一部分多多少多少都带有了点儿cult性质。 本来以为经过那个平安夜,他们之间不会再有多少交际,没想到却在这个下雪的冬日,一起漫无边际地聊着这些小众电影。 只不过她跟池声都很少发表关于电影的看法,也鲜少深入电影的主题立意。这也是她与池声相处时觉得最舒服的一点,哪怕知道得再多,少年也都完美地贯彻了冷倦少语的性格,不必要说的从来不说,从不好为人师,喋喋不休。 大多数时候,都是他俩一起看,有什么什么看不懂的,她就去网上翻解析,看完基本就丢到了一边。 她本来还想简单描述一下自己的看法,没想到手机屏幕忽然弹出一段语音通话。 是陈洛川。 犹豫了半秒,江雪萤敲字先给池声回了过去:“接个电话。” 池声的反应,她没来得及看,因为陈洛川的声音已经透过听筒传了过来。 大年十那天晚上,她当然也受到了陈洛川的新年祝福。 可即便这样,当少年微含着笑意的嗓音通过听筒传来的时候,她还是感到心脏跳动得有些剧烈。 “新年好。” 她抿了抿干涩的嘴唇,干巴巴地回复,“新年好。” “这两天有时间吗?”陈洛川也不周旋,直接大大方方,坦坦荡荡地开门见山。 江雪萤留意到听筒里传来的细微的“咯吱”踩雪声。 “你在外面吗?” “对,”陈洛川像是在笑,“来云熙路踩点,看到那家火锅店开着门就想到你了。” 之前陈洛川问过她有什么想吃的, 她想来想去,问了陈洛川能不能吃辣,选了个火锅。学生也能负担得起,而且气氛热烈,对她这样的社恐应该比较友好。 江雪萤在心里想了一下这几天的日程安排,“我这几天都有时间,你来决定?” 幸好陈洛川没她这样的选择恐惧症,光听电话的背景音,陈洛川那边儿应该挺热闹的,汽车堵在路上狂按喇叭,行人商贩叫卖吆喝,讨价还价,路边路边锅碗瓢盆丁零当啷,响成闹哄哄的一片。 隔了一会儿,少年清浅绵长的呼吸,才贴着耳畔一直传进耳蜗。 “嗯……下个星期一怎么样?” 江雪萤心跳一滞,赶紧把手机从耳朵边离远了点儿:“可以,我没问题。” 少年可能是拐进了一条比较僻静的巷子里,嘈杂的背景音淡了下来,但清亮含笑的嗓音却愈发鲜明:“那周一晚上我再打给你?” 说完,电话里安静了下来,但不知道为什么,陈洛川没有挂电话,她也在等。 手机被掌心捂得已经有些发热。 ……还能再说点儿什么? 深吸了一口气,江雪萤轻轻地咽了口唾沫,故作自然地问:“说起来你期末考考得怎么样?” “怎么突然问这个?” “就——”她当然也知道她这个话题找得有点儿硬,但也得体谅一下她这个社恐! “随便问问。”她讷讷。 好在少年看起来不像反感的样子,反倒忍俊不禁地笑出来:“你知道吗,你好像前几天来我家的亲戚。” 闷闷的笑声隔着听筒传来的时候,手机好像也在微微发震。 笑得江雪萤面上滚烫,窘迫得恨不能下一秒就找个地洞钻进去。 不过有这么个话题作为牵头,后面的交流倒是很自然地进行了下去。 对于学生来说,抱怨一两句学习生活并不罕见。 到最后,就连江雪萤也不记得她到底跟陈洛川聊了多久,等挂了电话还觉得心脏砰砰乱跳,脚像是踩棉花,有点儿穿越般地抽离。 一看手机才发现已经聊了快小半个小时了。 这是她第一次跟人语音聊天这么长时间。不知道这算不算是“煲电话粥”? 跟池声的对话还停留在对《圣山》的讨论上,他刚把导演评论轨和解说发给她。 江雪萤轻轻地滑开手机屏幕,微抿唇角,怔然出神。 但之前那个热火朝天的状态好像怎么也找不到了。 第50章 两人约会 隔了好一会儿,她才重新给池声发消息:“我回来了。” 聊天框下的“正在输入中”断断续续地闪烁了一会儿。 没让她等太久,少年直截了当地问:“是陈洛川?” “嗯。” 她其实有点儿下意识地想遮掩,但临到发送的时候又觉得没有遮掩的必要。 就在她不知道池声会对此作出什么反应之际,他的回复很快地就又跳了出来。 “等一下,有课。” 语气很疏淡平静,甚至到了见怪不怪的平和:“我先去上课了,回聊。” 江雪萤:“好的,那你去吧,我不打扰你了,晚上见。” cs:“嗯。” 《圣山》本来就是一部特别难懂的电影,只不过在cult电影史上占据重要的地位,她这才翻出来囫囵地看个大概。 而现在,隔了这么久,她已经完全看不懂电影究竟在讲些什么了。 晚上的时候,池声果然又给她发了条信息。 还是汇报行程一般的,很简单平淡地几个字。 “回来了。” 江雪萤刚点开这位智利裔导演的另一部经典电影《圣血》。 看到这条消息,腾出注意力切出来回复。 “学的怎么样?” ——还行。 顿了一会儿,又道:今天考的题有点儿难,不过最后都做出来了。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及格。 ——这么难吗? ——嗯,比想象中难很多。 江雪萤又问:今天做了什么 这其实跟“吃过了没”一样,都属于没话找话聊的典型,不过池声倒也没嫌烦,都很认真地回复了。 ——早上去食堂买了个包子,其他时候就做做题,刚准备回寝室,打算看部电影休息一下再刷题。 看着池声这一大段一大段的字,江雪萤微微一怔, 随口一问,被人认真相待,任谁总会有些触动。 也就在这个时候,少年忽而话锋一转,貌似不经意般地问, ——今天跟他都聊了些什么 虽然没指名道姓,但江雪萤知道池声指的是陈洛川。 她不太想在池声面前提陈洛川,总觉得不太好。 但也没办法撒谎骗他。 电影幽微的光透投落在手机上。 她斟酌着字句,含糊地回复:没什么,就随便聊了聊学习和成绩。 对面安静了须臾。 池声发来信息,言简意赅地寥寥数个字: ——你不用瞒我 ——我不会做什么 好吧。 江雪萤回过去:之前发生了一些事,他说要请我吃顿饭。 就像刚刚那微小的冷淡和僵硬不曾出现过一样。 少年又很平静地反问:想好吃什么了吗? 江雪萤:火锅吧。 池声:等我回来,我们也去吃顿饭。 末了,又补充道:我请客。 江雪萤:“……” 池声:不想跟我一起么? 江雪萤动了动嘴唇,电影剧情已经进展到男孩芬尼克斯的父亲在他胸膛纹上了一只鲜血淋漓的雄鹰,马戏团团主的父亲认为这是男孩成长为男人的标志。 她回复:你明明知道不是这样的。 哑女艾玛匆忙赶来,小男孩和小女孩四目相对间,哑女轻轻地将双手作翅状比在男孩绘彩的胸膛前, 多年后,也正是以这样的方式拯救了精神失常,犯下无数凶杀案的男孩芬尼克斯。 池声恍若未觉:如果我能考第一呢?就当我考第一的庆功宴。 江雪萤:如果你坚持的话。 这次停顿的时间比上次更长。 江雪萤目光落在电影画面上, 芬尼克斯的母亲冲到马戏团的营地帐篷里抓奸,用硫酸阉割了男孩父亲的同时也被父亲绑在墙上,砍下了双臂。 鲜血喷涌而出,如同男孩母亲苦苦守护的教堂圣徒,一个穿校服的断臂女孩雕像,女孩生前曾经被一对兄弟砍下双臂轮-奸,被丢弃死在血池中。 隔了好一会儿,少年才直截了当地发来几个字,结束了话题。 池声:我会的。 池声:我去洗澡了。 江雪萤:晚安 池声:晚安。 - 晚安。 江雪萤的聊天界面很干净,也不喜欢用气泡装饰。 池声足足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好几秒 集训时新认识的男生梁明哲却在这个时候凑了过来。 很好奇地问,“在干嘛呢?” “诶你这什么手机屏保。” 少年的手机屏保十分古怪,既不是什么风景照又不是什么激励自己的话。 而是一张幻灯片。 ppt甚至还照得特别模糊。 看起来是在教室里照的,幕布下能看到一排排的人头。 池声转回视线,目光落在梁明哲身上。 男生戴着一副大大的眼镜,身板瘦弱,看起来其貌不扬,却惊人的聪明。 基地的老师管得不算严,主要也是相信他们能规划好自己的时间。他跟梁明哲偶尔也会一起打几把游戏。 他没吭声。 梁明哲却先大胆猜测了起来,“女朋友?” 这几天一下课就去拿手机聊天,除了女朋友似乎也没别的可能。 过了一会儿,池声才垂下眼皮,又看了眼屏幕,嗓音疏淡,没确认也没否认, “现在还不是。” 梁明哲有点儿惊讶地看了他一眼,“还没追到?” “放心。”他胳膊肘捅捅他,安慰道,“长成你这样的还有什么妹子追不上。” 屏保上的照片乍一看平平无奇。 但他永远能在所有人中第一眼将她认出来。 人群中露出女孩乌黑的小脑袋,以及半张专注的侧脸照了进去, ppt的微光落在她脸上,女生眉眼认真冷凝。 “借你吉言。”最后摁灭手机,池声翻出试卷,平静道。 如果真有那么轻易的话。 - 日期好不容易来到约饭的当天,江雪萤起了个大早。大概六点不到她就睡醒了。 也不是她想起那么早的,只是一晚上都没怎么睡好。 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好几个小时。 江雪萤深吸了一口气,拎着化妆包一路跑到了卫生间。这还是得知她要跟陈洛川约饭后,沈萌萌紧急拉着她去买的。 江母对此倒是很开明,她妈一直以为女孩子总要学会化妆的,趁着寒假拾掇拾掇自己也不失为一个学习的好时机。 “化一两次还行,别天天化啊,对皮肤不好。” 她刚跑进卫生间,她妈就在门口冲她喊。 “知道了!”举着粉扑,江雪萤聚精会神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试探着摁了上去。 “你跟你那个同学约几点啊。” “十一点。” 防晒、隔离、粉扑都上完了,接下来是眉毛和眼影…… 其实,她也没好意思跟他妈讲,跟她约饭的不是沈萌萌。 要江母知道了对方是个男的,她今天就这么轻易善了了。 不论什么时候,化妆对江雪萤来说都算得上一个技术活。 当初林美子是怎么化的来着? 她想了好几遍,对着镜子反复折腾,总觉得好像差距略大,还原不出自己想要的样子。 一个小时之后,江雪萤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妆感好重啊! 妆面也好脏! 这真的能出去见人吗?看上去也太浮夸了吧。 无奈之下,只能重新打一盆清水,抄起化妆棉和卸妆乳一口气卸了个干净。 明明时间还早,在她反复卸妆重画的情况下,竟然拖到了快十点。 最后也只是擦了个粉底,化了个口红,刷了层睫毛就急匆匆出门了。 临行前,江雪萤掏出手机给陈洛川和沈萌萌各发了个消息。 江雪萤:“我出发了。” 陈洛川很快就给了回复:“我也出发了。” 沈萌萌:“加油!冲冲冲!” 这场约会,好像从开头就注定了出师不利。 坐在网约车上,江雪萤紧张得抿紧了嘴唇,一边靠跟沈萌萌聊天来化解紧张的情绪,一边在内心一遍又一遍,反复推演着即将到来的对话。 江雪萤:“我快到了,你呢。” 陈洛川:“我也到了。” 如果说之前的化妆挑战是开胃菜的话,接下来的见面才是真正的战斗。 临到火锅店前,又看了眼手机。 10:45 还好,赶上了。 店内温柔曼妙的服务员小姐姐,这个时候也十分热情地迎了上来。 “小妹妹里面请,几位?” “不用了,”江雪萤浑身发热,有点儿局促地舔了舔嘴唇,无法控制自己的视线不往服务员小姐姐脸上飘去,“……我跟别人一起来的。” ……好完美的妆面。 肌肤好细腻,完全看不出卡粉的痕迹。 救命,服务员小姐会不会已经看出来她卡粉了? 如果说坐车的时候江雪萤努力把自己催眠成自然又大方的大人的话,面对服务员小姐,这种想法也迅速烟消云散了。 江雪萤:“……”完全被对比成了局促的小孩子。 一边应付着热情的服务员小姐,江雪萤的目光一边在火锅店里火速搜寻。 还没等她往前走几步,一个清朗含笑的嗓音忽然响起。 “这边!” 江雪萤跟服务员小姐的脚步陡然一顿,循着声音来源看去,就看到了正坐在靠窗座位上冲她招手的陈洛川。 少年穿着一身干净的风衣,头发似乎剪短过,肌肤白皙,眉眼弯弯,笑容似乎比街头的积雪还要明亮。 好闪! 被闪到的何止是她,就连服务员小姐也跟着她一起被闪到了。 然后服务员小姐就冲她露出了个很复杂的笑,带着点儿有点儿揶揄,有点儿好笑,有点儿鼓励。 江雪萤被服务员小姐姐笑得脸上有些发烧,忙攥着包,飞也般地溜进了座位里。 “怎么坐在这里?” 社恐的战斗在这一刻正式打响。 刚放下包包,江雪萤微微咽了口口水,鼓起勇气牵起了今天的第一个话题。 陈洛川正在帮她递菜单,闻言,也有点儿不好意思。 唇角扬起个笑道,“其实本来是想往里面坐坐的。” “不过,后来就改变主意了。” “因为想着,”少年眨眨眼,眼睛就像是小鹿一样闪闪发光,“坐在这里,到时候你就不用找人,可以一眼就看见我了。” 真诚,永远是最大的必杀技。 在被绝杀的最后一秒,江雪萤如是想道。 — 不过就在陈洛川说完的下一秒,江雪萤的大脑思维就开始有点儿卡壳了。 ……她该怎么接来着。 锅子已经提前烧开了,不知道是被热气熏蒸的,还是脸上的温度太过不争气, 她一颗心七上八下,咚咚直跳,却实在想不到一个比较好的“回话”方式。 看上去想了很久,但实际上给她反应的时间不过不到一秒。江雪萤只好含糊地笑了笑,一笔带过了过去。 如果面前有镜子的话,她这个笑应该蠢得能游街示众。 好在陈洛川好像也没在意这个,他大概也只是随口说出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并没想到这会给她带来多大的暴击。 “想好吃什么了吗?”陈洛川问她。 “我看看。”稍稍把菜单举高了点儿,江雪萤企图掩盖自己脸上的温度变化。 其实为了防止尴尬,早在来之前她就已经在大众点评上提前看好了大概的菜式, 飞快地勾了几个就递了过去。 待到陈洛川点菜的时候,她才得以窥见少年微低的眼眸,皙白的侧脸。 眼睫又翘又长。 不过不愧是青春期的男孩子,点得大多都是肉菜。 还没忘抬头问她有没有忌口的,吃不吃羊肉。 “我都可以。”江雪萤道。 然后她就看着陈洛川一口气点了好几盘牛羊肉。 这个饭量和池声其实差不多,进入高中之后,池声的饭量就开始突飞猛进式的增长,不过少年却还是纤细清瘦的模样,让人不得不怀疑饭到底都吃到哪里去了。 - 时间拨回昨天。 当。 食堂的大铁勺轻轻敲击在餐盘上。 盘子里的包子和白粥还在腾腾地散发着热气。 梁明哲转过身,匆忙跟上池声的脚步。 少年放下盘子就开始吃早饭,动作飞快。眼皮低垂,也没有跟人聊天的意思。 “吃那么快干嘛?”咬了一口包子,梁明哲含糊不清地问。 虽然动作快,但少年的吃相一点都不埋汰,甚至还可以说十分“优雅”,风卷残云般地就将面前的餐盘一扫而空。 等把最后一口扫进肚子里,池声这才抬起眼道,“回去刷题。” 梁明哲:“……” “……谢谢你在百忙之中还能抽空敷衍我。” “额……不是吧,”梁明哲放下筷子,有点儿受不了,“待会儿就要考试了,没必要这么卷了吧?” 问题是池声这人看上去就长着一张冷淡散漫,不是死学习的脸。 梁明哲说的是集训结束前最后一次考试, 虽然只是南城市里的集训,但来参加集训的学生个个都是卧虎藏龙,就比如面前的梁明哲,虽然其貌不扬,但刚到基地时的摸底考却比他还高出七八分。 他想带第一名的成绩回去见江雪萤并不容易。 这些话池声也不会跟梁明哲讲,只飞快地把餐盘一收,就准备回班里。 “我吃完了。” - 下午两点半,检验集训成果的最后一场考试正式开始。 试卷像雪花片一样漫漫扬扬地洒了下来,窗外的小雪簌簌而落。 教室里安静得只能听见笔尖摩擦试卷时轻微的婆娑声。 池声很平静地垂下眼,内心一片清明安静,拿起桌上的笔,将注意力投向眼前的试题上。 考试结果在第二天被发下来。 南城二中的池声,成绩全班第一。 集训老师叫他上台给这场集训作结,讲讲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取得这么大的进步。 因为刚来到集训地的时候,池声的成绩并不算拔尖。 少年微微垂眸,将讲台下众人的神情一一收入眼底,顿了顿,方道,“因为一个约定。” - 一顿火锅的时间,说长也不算长,说短也不算短。 锅子里还沸腾沉浮着不少吃的。 江雪萤如临大敌,面色沉痛地举着筷子, 不经意间一抬眼,却跟陈洛川四目相对。 视线相撞的瞬间。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都露出了个苦笑。 江雪萤:“……我吃不下了。” “我也是。”少年眨眨眼,像是松了好大一口气,“那我们还吃吗?” 虽然火锅的确很好吃没错,但唯一的确定大概是太容易饱。 最重要的是,这一顿饭下来,她跟陈洛川的交流基本仅限于考试成绩,游戏新出的皮肤。 还有—— “这个熟了吗?” “这个可以吃吗?” 虽然陈洛川是个社牛没错,但江雪萤怀疑他根本没遭遇过她这样的社恐。 陈洛川也不是没有试着调动活跃气氛,他抛出去的每一句梗,她其实都能get到,甚至还能在心里举一反三,妙语连珠。 可是表现在现实,她就成了个磕磕绊绊,只会脸红的锯嘴闷葫芦。 任凭内心如何呐喊,嘴巴就像是被502胶给黏住了一样。 而现在,就连化解他们之间尴尬方式的唯一神器——火锅,也即将退出舞台了。 江雪萤心脏砰砰直跳,忙低头紧急求助外援。 “那接下来呢?” 总不能就这样吃完一顿饭就分道扬镳? 这是什么悲惨又车祸的社交现场。 沈萌萌对这边的战况关注密切吗,很快就给出了她回复:“没关系!不要气馁!你们还可以去看电影。最近不是新上映了个好莱坞大片吗?挺烂的,你们看完还能一起吐槽剧情。” ……那好吧,去看电影。 放下手机,江雪萤心如擂鼓,很郑重地抛出了自己的邀请,“那个,要不要一起去看电影?” 天空飘着小雪,大街上的积雪已经被清扫得干干净净,空气里还飘着烟花炮竹淡淡的年味儿。 江雪萤微微抿唇,脚踩在开阔的行人道上,就像是踩着一团棉花,大脑晕乎乎的不在状态。 完全没想到刚刚这次邀请竟然如此轻易。 ……她就这样要去跟陈洛川看电影了? “在想什么?”身旁的少年抓住她的走神,笑着问。 “好重的火锅味……?”她眨了眨眼,脱口而出,根本不知道自己下意识都说了什么。 没想到陈洛川竟然煞有其事地拎起自己的袖口闻了一下,眉眼弯弯附和道:“确实好重的火锅味,不过也没办法,谁叫火锅太好吃了。” 到了电影院之后,江雪萤去买电影票。 因为刚刚的账是陈洛川结的,江雪萤不喜欢欠别人人情,所以这次不论如何也都该由她来买单。 就连陈洛川也没拗过她。 电影开场。 是一部最新上映的末日大片,剧情真的很套路,主角团也是离异颓废白人男+黑人女+华裔nerd这种早八百年前的配置, 但胜在特效做得很好,不带脑子看看得还是很过瘾。 这是江雪萤第一次跟陈洛川距离这么近。 电影院的光线昏暗暧昧,少年骨节分明的手指就搭在扶手边,距离近到稍微抬手就会撞上胳膊的地步。 荧幕明灭不定地光照亮少年专注的侧脸。 江雪萤也拢了拢心神,努力把自己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到电影内容上去。 她看电影一般都比较认真,不论是在电影院还是在家,非必要从来不会玩手机聊天说话。 除了刚开始因为跟陈洛川距离太近有点儿想东想西之外,很快就迅速投入到了剧情之中。 等电影结束,她才看到沈萌萌在电影播放途中发过来的催命连环气泡。 “怎么样?叫你买爆米花你有没有买?” “只能买一桶啊,这样就能趁机牵手了。” “怎么样?有没有牵手?” “耳语讨论剧情呢?” 江雪萤:“……” “……看得太专注,手机关了静音,一不小心就都忘了。” 隔了好一会儿,沈萌萌才回过来了一串省略号。 “……” “…………” “………………” “这烂片你也能看得这么专注,是真不挑啊。” 江雪萤:“……” 从电影院出来之后,陈洛川去买了两杯奶茶。 端着两杯奶茶,他几乎一眼就留意到了她的表情变化。 “在看什么?” 一阵洗衣液的味道袭来,眼前掠过一角驼色的风衣,江雪萤下意识地抬眼,正对上少年明亮的双眸。 陈洛川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她很近,笑意盈盈地把奶茶递给她,在她旁边坐了下来。 江雪萤微微一怔,接过陈洛川手中的奶茶,说了声谢谢。 突然意识到这大概又是个合适的对话节点。 忙打起精神,想了想道,“没什么,刚和朋友说到这部电影。” 如果机会合适的话,大概就能顺理成章地一起吐槽剧情了。 好在陈洛川十分给她面子,“感觉怎么样?” “好……套路。”顿了顿,江雪萤面色诚挚地如实道。 然后就等着陈洛川的反应。 在她忐忑不安的视线下,少年眉梢一扬,深有同感地点点头道,“我也这么觉得。” goodjob! 江雪萤大大地松了口气。 陈洛川还在笑:“尤其是清理病毒的方法竟然是关机重启。” “而且为什么灾难片里总要安排美国总统宁死不肯撤退这么烂俗的戏码。”江雪萤迟疑了半晌,再也按捺不住内心汹涌的吐槽欲。 “嗯,”陈洛川想了想,“大概是美国主旋律?你看过2012没?” “还有独立日!”江雪萤忙补充。 四目相对间,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点燃了。 少年眨眨眼, 旋即两个人都忍俊不禁地笑起来。 “核—弹治一切我也想不通。”观点被认同,这个时候刻意社交的意味反倒淡了下来,她内心单纯的吐槽欲反倒愈发高涨, 江雪萤很认真地回忆着电影剧情,“技术已经发展到能进行超远光年飞行的外星人还会被核弹打跑吗?” 当对话变得单纯,社交也开始变得容易了起来。 江雪萤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跟陈洛川之间那有点儿生涩的气氛消失了。 他就像是已经认识了很久的老友一样,笑眼盈盈地走在她身边,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吐槽着这些好莱坞大片的经典套路。 陈洛川的阅片量比她想象中还要大,而托池声的福,她的阅片量其实也不遑多让。 她就这样跟着陈洛川一直走出了商场大门。 明明刚来的时候雪下得还不大,等出来的时候却已经变成了鹅毛大雪,广场中心的喷泉也积累了厚厚的一层。 “你看,又下雪了。”身旁的少年忽然停下脚步,温柔磁性的嗓音在耳畔像小烟花一样轻轻炸开。 本来还在喋喋不休的江雪萤,闻言不知不觉地闭上了嘴,有点儿怔怔地看了过去。 她这才意识到,陈洛川今天穿得很好看。 少年容色清俊,身着一身驼色的风衣,围着一条浅色系的围巾,此时把一只手插在兜里,一只手微微上抬,笑容干净得简直像雪山顶上最纯洁的一捧雪。 一阵冷风,她傻愣愣地看了半天,直到冻得打了个喷嚏。 陈洛川也被她这喷嚏吓了一跳,看起来惊讶极了,有点儿怔,又忍不住笑出声来。 过了半秒,这才露出个歉疚的表情,赶紧去解身上的围巾和风衣,“抱歉——” “你还好吗?是不是太冷了,先披上这个。” “等等……”拒绝的话被打回了嗓子眼里。 陈洛川的动作极快,江雪萤还没来得及喊出口,身上就突然落了件尤带人体余温的风衣。 “先披着吧。”对上她惊讶又窘迫的视线,少年冲她露出个明亮的笑来,“等下次见面再还我也不迟。” 脱了衣服,少年浑身上下就穿着件白色的高领毛衣了,肩膀宽而薄。不过年轻,正是火气旺的时候,看上去也不冷。 陈洛川的态度很温柔,可同时也带着点儿不容拒绝的坚决。 轻轻攥了攥风衣的一角,眼看着天色越来越黑,顾虑到身边的人穿得单薄,江雪萤深吸一口气,正准备主动提出回去的时候,不远处却忽然飘来一阵吉他声。 一抬起眼便看到马路对面似乎围了稀稀落落的一圈人。 应该是有街头艺人在对面卖艺。 “你听到吉他声了吗?”原本准备好的话在这刻又被打回了嗓子眼里,江雪萤下意识脱口而出问。 陈洛川循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看到了,街对面那个是吗?” “不过,你看上去好像很有感触?”陈洛川问。 江雪萤想了下:“想到之前发传单的时候了。” 吉他的乐声伴随着夜风飘了过来。 “那时候真的谢谢你,”这其实也是她的肺腑之言,略作斟酌,她还是鼓起勇气,迎上陈洛川的视线说了出来,“而且你吉他弹得真的很好听。” 没想到陈洛川忽然很认真地问:“那我跟他哪一个更好听?” 江雪萤一怔,却对上少年亮晶晶的双眼,眼里似乎满含期待。 “我觉得,”她停顿了半秒,“还是你更好听一点。” 陈洛川的眸子霎时间就像是被点亮了,唇角扬起个好看的弧度,像只嘚瑟的小孔雀。 “想听吉他吗?” “现在吗?”江雪萤有点儿措手不及。 陈洛川:“对。” “可是现在你又没有吉他——” “那你等等。”这对陈洛川来说似乎不成问题,少年莞尔一笑,飞快地转过身,跑向了马路对面。 江雪萤愣了一下,赶紧快步跟了上去。 他跑得有点儿急,乌发蒸腾着热气,等吉他手弹完一曲,就笑着上前跟卖艺的吉他手说了句什么。 那个吉他手点点头,忽然把吉他交到了他手里。 江雪萤:“……”社牛的世界她真的不是很懂。 但陈洛川这个时候已经抱着吉他煞有其事地坐了下来。 少年还特地清了清嗓子,调转了方向,朝着她站的方向。 看起来很是模有样,准备工作完成之后,就开始演奏起来。 因为长得太好看,周围寥寥几个听众也都很给面子地笑着鼓起掌来。 等等…… 江雪萤愣了愣,觉得大脑有点儿不会转了, 他该不会真的要对她演奏吧? 伴随着一串轻快的音符响起,少年唇角扬起个大大的弧度,清朗的嗓音也随着夜雪飘散开来。 『难以忘记初次见你 一双迷人的眼睛 在我脑海里你的身影挥散不去』 试卷一讲完,基地的学生就回到宿舍开始打包行李。 一坐上大巴,池声就先给江雪萤发了个信息。 ——上车了。 手指往上滑,聊天记录冷冷清清,只是他一个人当方面的输出。 ——考完了。 ——第一。 ——记得你答应我的。 从下午到现在,江雪萤就没回复他。 少年没动,看了手机屏幕好一会儿,这才顿了顿,发送了最后一条信息。 ——别忘了。 发完就把手机抄回了口袋里,拉下额头上的眼罩,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他这几天忙着熬夜刷题,基本没睡过一个整觉。 梁明哲家离得近,先下的车,下车前跟他道了个再见,又没忘道:“下次把女朋友带出来见见呗。” 池声“嗯”了一声,没多搭理他,平静地把眼罩又给拉了下来。 等大巴车开到小区门口,拎着行李站了一会儿,池声又翻出手机看了一眼。 ……还是没回复。 他的带的东西少,一回家很快就整理了差不多七七八八。 池奶奶喊吃晚饭,他没打算在家里吃,跟老人说了一声,就没过去。 而是径直去了浴室,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 ——到家了。 ——你在家吗?我待会儿来找你。 手机照例是放在浴室的。 但只能听到哗哗的水流声,没有提示音。 江雪萤忙的时候有时候会忘记回信息,这不是一件罕见的事。 尤其是那个平安夜之后…… 池声一边擦着头发,一边淡垂下眼睫,退出聊天界面。 她开始有意识地频繁“失联”,经常隔好几个小时才姗姗给予回复。 但他还是想要见她。 水珠顺着额前的发梢往下滑落,池声微微垂眸, 从寒假到现在,仅仅只是才过了两个多星期。 他想见她。 心脏发了疯一般地鼓噪着。 想要见她。 立刻,现在。 他想要告诉她,他拿到了第一。 想要告诉她基地的老师人还不错。 他还认识了个一中的学生,叫梁明哲,人很好,就是有点聒噪。 这几天江雪萤在看《圣血》,他也把电影末尾引自《圣-经》的截图保存下来,设置成了聊天背景。 “我向你举手。我的心渴望你,如干旱之地盼雨一样。求你使我知道当行的路,因我的心仰望你。” 换好衣服,吹干头发,池声走下楼,拦下一辆出租车。 循着记忆来到她家的小区楼下。 他想要见她。 第51章 嫉妒 犯规。 真的太犯规了。 少年虽然在拨弄吉他,但根本没有看琴弦,倒是挂着大大的灿烂的笑,一直朝她这边看。 可能是因为太冷,鼻尖也被冻得通红,原本清朗的嗓音多了些绵软的沙哑,像是砂糖的味道。 『握你的双手,感觉你的温柔 真的有点透不过气 你的天真,我想珍惜,看到你受委屈,我会伤心。』 可能是陈洛川笑起来太过阳光甜蜜,人群中时不时发出一两声短促的笑声,一个个也都面带着善意的揶揄地朝着她站的方向看了过去。 脸上的温度再次飞快地烧了起来,江雪萤抬起眼,努力地深吸了一口气。 不过短短一天时间,她就先后被陈洛川暴击了好几次! ……不过,陈洛川唱这首歌是什么意思? 心上就像是裂开了一条小小的缝隙,一颗小草尖忍不住悄悄探出头,悄然萌芽。 哪怕有个声音在说着别想那么多,却依然无济于事。 身旁的女生已经打开手机开始录像。 录着录着,女生冷不丁地扭头调侃道:“小姐姐,你男朋友长得真帅,对你也好,我录个视频给我朋友看看应该不侵犯你男朋友的肖像权吧?” 女生笑起来甜甜的,但说话就像是连珠炮,根本没给她插嘴的机会,等女生一大串说完了,江雪萤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 “这不是我——”她下意识地解释, 女生却好像误会了什么,一副“我懂我懂”的表情,“是不是还挺社死的?” 歌词已经唱到高|潮 『只怕我自己会爱上你 不敢让自己靠的太近 怕我没什么能够给你 爱你也需要很大的勇气』 这是一首经久不衰的老歌,女生一边录一边忍不住轻轻地跟着哼唱起来。 她已经失去了解释的机会,也突然地失去了解释的欲—望。 应该再也没有歌词比这更符合她现在的心境了。 江雪萤很轻地抿了抿唇角,抬起眼,聚精会神地望着面前的少年。 既然如此,那就让她稍微沉沦一次吧。 就今天这一次。 反正陈洛川也听不到她跟女生的对话不是吗? 美好的时间总是短暂,很快,乐曲渐至终章,直到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风雪中,陈洛川起身把吉他还给街头艺人。 街头艺人笑着带头鼓起掌来。 而陈洛川则在人群的掌声中,三步并作两步,言笑晏晏地朝她走了过来,很熟悉的笑意,眉梢微扬,蓬勃着几分自信。 “怎么样?” 江雪萤隔了好一会儿才短暂地找回了自己的思绪。 内心砰砰直跳,她努力迎上陈洛川的视线,十分认真道,“怎么想到突然唱这首歌。” 陈洛川:“出来的时候刚好听到商场里在放,就顺便弹了这首,怎么了,不喜欢吗?” ……原来只是因为商场里放了这首歌。 她无法不控制自己的失落,轻轻摇了摇头,“没有。” 陈洛川瞥了她一眼,像是觉察出来了什么,突然凑到她面前。 这张俊秀的脸突然放大、凑到自己面前时带来的震撼毋庸置疑,江雪萤下意识地倒退了半步。 下一秒,又为陈洛川的神情感到吃惊。 少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收敛了笑意,微微蹙着眉头,看起来很冷淡的模样。 她正惊疑不定间, 陈洛川突然朝她伸出一只手。 这是……击掌的意思? 江雪萤看着有点儿不太确定,不过还是把掌心轻轻地撞了上去。 “give!” 掌心轻轻相触。 陈洛川这才扬起薄薄的唇角,绽开了一抹明媚的笑意,像是新雪初霁,春回大地,春暖花开, 微微含着笑意的嗓音也像微震的和弦, “这回对了。” - 走出这片广场之后,陈洛川拦了辆出租车先把她送回去, 到了小区门口,两个人沿着路灯的微光慢慢往里走。 江雪萤忍不住轻轻蜷起指尖,还能感觉到脸上尚未消退的热度。 可能是看出来她有点儿紧张,陈洛川很体贴地又主动牵了个话题,嗓音含笑,似乎带了点儿捉弄,“刚刚好像看到你在聊天,在聊什么,难道是在说我弹得不好听?” “!” “怎么可能!”她想都没想迅速反驳! 陈洛川:“哈哈哈。” 想到那个女生刚刚说过的话,江雪萤顿了半拍,脸上刚刚消退的温度再一次烧了起来。 要说吗? 身体却在这个时候更快大脑一步。 不知道是抱着什么样的想法,她低下眼,故作平静地道:“他们以为你是我男朋友。” 说完这句话她简直不敢看陈洛川的反应, 会很惊讶吗? 会稍稍在意吗? 陈洛川果不其然地怔了一下。 但隔了半秒,又好像根本没有半秒,旋即却很自然地问:“那你是怎么说的?” 这是一个意料之中的反应, 陈洛川看起来一点没受这略带暧昧的话语影响。 按捺下内心说不清道不明地失落。 “我当然说是不是的。”她偷偷撒了个谎。 也不能说是谎,因为女生没有给她解释的机会。 “说起来,你为什么不谈恋爱?”她抬起眼,努力保持语气的轻快自然。 “为什么这么问?”陈洛川停下脚步,眼里绽开小小的惊讶。 江雪萤:“就是觉得像你这样的男生好像——” 没想到还没说完,就被陈洛川给抢答了,“好像长着一张早恋渣男脸是不是?” 江雪萤:“……” 可能是被她脸上的震惊给逗乐了,陈洛川又一次地忍不住笑了起来。 “……”有这么好笑么! “咳咳咳,抱歉。”陈洛川迅速咳了两声,才很认真地看向她,“其实……” “其实,我现在没有谈恋爱的想法。” 他回复得太干脆,江雪萤有点儿没跟上陈洛川的思路,下意识地跟着复述了一遍,“就这样?” 就这么简单? 陈洛川:“就这样,就这么简单。” 江雪萤:“……” 她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作何反应。说不上是庆幸他现在没有暧昧对象,还是失落于他现在没有暧昧对象,包括她。 她也不是他的待选项。 “那个……”她看向地面, “星野菠萝——” 陈洛川:“嗯?” 江雪萤:“她不是吗?” 问出来了。 出乎意料地简单。 本来以为她至少得做两三个来回的心理准备,但话到嘴边,就这么轻而易举地问出来了。 “你是说霏霏吗?”陈洛川像是被她的话吃了一惊,看起来更惊讶了。 “嗯……”话已经说出口,这个时候也没再收回的道理,江雪萤努力忍住尴尬的情绪,淡定地应了一声。 本来以为陈洛川会一笔带过,没想到他竟然还煞有其事地想了一下,“霏霏……你怎么会这么想?” “之前打游戏的时候看见你们……”江雪萤艰难补充,“还以为你们是一对。” “你误会了。”陈洛川解释说,“我高中的确没有谈恋爱的想法,大概到大学的时候会谈吧。” “为什么?”她追问。 “为什么……”就算说起这个话题,陈洛川看起来也是很落落大方的模样,一点儿都没觉得不好意思,“大概是觉得高中很难走到一起?” “毕竟还有高考,不一定能考上同一所大学。大学的时候,时间更自由,人也更成熟,我觉得是对大家都负责的一种选项。” “还有就是……” 说到这里,少年的脚步突然慢了下来,双眼望向未知的远方。唇角的笑意也淡了下来。 和池声不太一样,陈洛川是单眼皮。虽然大多时候像个活力满满的小太阳,但少年自己可能很难发现,他垂眸、或者不笑的时候看上去是有点儿冷淡的。 “目前不太想被束缚吧。”他若有所思地说。 被江雪萤觉察出钱霏霏的心意,陈洛川还是挺惊讶的。 他不傻,就算再迟钝,这段时间在超哥等人的起哄下,也隐约猜出来了钱霏霏对自己似乎有好感。 大多数时候,他就当没看出来,依然像往常一样跟超哥、钱霏霏他们一块相处,但有些时候,也会稍微觉得有点儿……困扰,但霏霏做什么事总拉着超哥他们,他找不到契机,更没法当众落霏霏面子。 不过这些话,他当然不可能跟江雪萤说。 实际上江雪萤跟他见到过的其他女生有点儿像,又不太一样。 陈洛川一开始也以为她是不是看上了自己这张脸,但后来又觉得这姑娘可能只是单纯的社恐。 毕竟他整个好友列表数她最能弧。 其实他跟其他异性在一起的时候,绝不会像现在这么没“边界感”,但跟江雪萤在一起的感觉很奇怪,很轻松也很自在,而且很有趣。而且因为是个社恐,一看还是脑内活动特别多的,老是忍不住逗她。 一逗就脸红。 一脸红就像是虚张声势的河豚,故作一本正经,镇定自若的样也很有趣。 ……高中不想谈恋爱,原来是这样。 江雪萤微微怔了怔,觉得自己大概明白了, 一直以来她都觉得陈洛川其实没有他表现出来得那么好接近。陈洛川很清醒,也很理智,情商也很高,想拿下这样的人并不容易,今天能探听出这些消息已经算是意外之喜。 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已经走到了单元楼下,她转过身,脱掉身上的风衣想还给陈洛川。 “你披着上去吧,”陈洛川见状,主动把风衣又推了回去,开口拒绝了她,“等下次再见面还给我就行。” 指尖相触的刹那,江雪萤突然不动了。 陈洛川有点儿不明所以,“怎么了?” 他垂下薄薄的眼皮看她,唇角泛着常见的明朗干净的笑意。 ……他的手冻得好冰, 是因为把衣服给她穿了的原因? 江雪萤的心里泛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儿,很想要说些什么,可还没等她想好, 就在这时,一道如击冰碎玉般清朗的嗓音蓦然响起。 “江雪萤。” 这个嗓音耳熟得就像是从梦里传来的, 江雪萤就像被人迎头打了一闷棍,一时间有点没回过神来,完全是怔怔地,下意识地转头看了一眼。 因为太过熟悉,她几乎不费吹灰之力立刻就辨认出了声音的来源。 单元楼附近的阴影下,平静地伫立着个少年。 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皮肤苍白得吓人,眼皮单薄得能看清淡青色的血管, 唇薄而软,冻得失去了血色。 一身黑色的收腰风衣,乌发落满了零星的雪花, 少年眼睫淡淡下撇,眨眼间便站到了她跟陈洛川之前。 却没看她。 眼睫微微翕动,浅色的双眼几乎不带任何情绪,冷冰冰地对上陈洛川的视线。 “放手。” 一字一顿,像是在往下掉冰渣。 但嗓音却在发抖。 - 掌心的风衣险些不受控制地滑脱出掌心, 江雪萤确信自己应该没有出幻觉,否则怎么会看到本该在集训的池声?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心跳霎时乱成了无规律的节拍,忙不自觉地攥紧了风衣的一角布料,阻止了它的继续下落,雪萤足足怔了半天, “你不是还在集训吗?”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 池声怎么突然出现在她家楼下? 未及多想,下一秒,她就突然觉察到了池声的状态有点儿不太对劲, 或许是天太冷,雪也太大。 少年浑身上下都被雪冻僵了,连眼睫都好似落了薄雪,冷清脆弱得像只被风雪裹挟的小鸟, 陈洛川跟池声也的确是相性不合,他虽然也为池声的突然出现愣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了镇定。 顿了顿,陈洛川连自己都没想到,完全是下意识地抓住了江雪萤的胳膊,把她挡在身后,戒备地迎上池声的视线, “池声同学?” “我想,你得先给我个理由,你大晚上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面色显而易见地冷了下来, 嗓音冷淡,比之池声也不遑多让。 …… 他给她发了十多条消息。 在她家楼下等了一个多小时。 却没等到任何回复。 池声微微垂眸,面无表情地望向陈洛川紧握着江雪萤手臂的手。 陈洛川神情冷淡,眼含戒备。 少女则有点儿措手不及,惊讶又困惑地看着他。 她讶然的目光,让他就像被一把钢刀猛地刺了一下,呼吸顿时顿住,喉口也泛起一股腥锈般的甜。 他垂眸没吭声。 江雪萤迅速挣开陈洛川的手,她这次是真的确认了池声的状况有点儿不对劲,“你怎么了?” “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你,还好吗?”说到后来,却已然成了轻柔,犹豫,和隐隐有所觉察的遮掩。 陈洛川不知道误会了什么,还想去拦她,“没事,有我在,你不要怕。” “你误会了,”雪萤不安地抿了抿,出言解释,“我跟他是朋友。” 男同学大晚上出现在她家楼下,在不知内情的陈洛川看来确实很可疑,可她现在却没空跟陈洛川解释这些。 “我给你发了信息。”池声这才看向她。四目相对的瞬间,他安静地同她对视。 迎上池声的目光,她一怔:“……我没收到。” 池声安静了半秒,语气淡到微不可闻,恍若透明,被风一吹即散:“我给你发了十多条信息,你一条也没收到吗?” “对不起,”她觉得不安起来,“我没怎么看手机。” “你不是在集训吗?”她决定先把握对话的主动权。 “考完回来了。”可能是觉得这样的追问没有意义,池声不再看她,目光又重新落在了陈洛川身上。 “又见面了。” 少年缓缓敛下浓长的眼睫,一字一顿,意味不明道:“我不在的这段时间,谢谢你替我照顾江雪萤。” 这话里针锋相对的敌意太过明显,江雪萤认真了神情,微微提高音量,想要打断他,“池声!” 陈洛川只是好心送她回来。 她固然暗恋陈洛川不假,但这是他们之间的事,不应该把陈洛川牵扯进来。 “抱歉,”雪萤踌躇半晌,局促地看向陈洛川,下意识地代表两个人道歉,“我们两个之间有点事可能要处理一下——” “没关系。”这是陈洛川。 这一刻,陈洛川也没有看她。 他对她说完,目光就一直寸步不移地与池声对视、相撞。 像是谁也不认输一般。 陈洛川容色平静,一字一顿,“不客气。” …… 等等, 浑身微僵,雪萤觉得自己稍稍回过神来的大脑,这时又有点儿转不过来了。 陈洛川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她被眼前这场景怔了简直有足足半秒。怔愣得简直就像个提着马桶搋子误入电车难题现场的路人。她是知道陈洛川跟池声貌似不太对付的,但江雪萤没想到陈洛川会这样不客气地,直接挑衅池声。 虽不解其意,但未免两人爆发出更激烈的冲突前,赶在他们之前,她还是上前了一步。 不管怎么样,还是先拦住他们两个最重要。 “陈——” 她的主动,总算稍微打破了僵局。 两个人都移开视线,目光一齐落在她身上。 “陈洛川,”迎上陈洛川的视线,江雪萤深吸一口气,认真地看向眼前的人,“我想跟池声单独聊一会儿。” 陈洛川也怔了一下,似乎有点儿没料到她会这么做。 不过还是尊重了她的意见,微微颔首,主动让开半步,“我到那边去。” 那么接下来,面前就只剩下她跟池声了。 保险起见,她回头看了眼陈洛川的方向,还是又往前走了几步,拉开跟陈洛川的距离。 这才把目光放在池声的身上。 “对了。”吐出一口气,她努力拿出几分镇定的气势,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你打算跟我说什么?” 少年觉察到她的视线,却没有抬眼,长长的眼睫颇有些散漫冷淡地低垂着。 好半晌,才平静道:“没什么,只是想跟你说我回来了。” “……”江雪萤一时有些语塞。 池声的这个态度让她不知道要怎么回。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让她有点儿不安,又有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恼闷。 就像是……做贼心虚,对不起他一样。。 她为什么要做贼心虚。 江雪萤浑身控制不住地有点儿僵硬。手指微微收紧,心底的不安几乎快要将她淹没, 可与此同时,又生出一些自我安慰的意气。 她跟池声不是恋爱关系,谁都不需要对谁负责,她内疚于没及时看到池声给她发的信息——在她刻意忽略的情况下。 而非跟陈洛川出去吃饭。 但被池声撞见的那一刻,她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跟陈洛川保持距离。 或许在下定决心赴约的那天,她就已经预见了她今日的所作所为势必会伤害到池声。 ——她还是这么做了。 总感觉……现在这个发展,太超过了。她想赶紧把这一切导回到正轨上来。 想到这里,江雪萤不安地垂下眼睫,生涩地问:“集训怎么样?累不累?” 少年终于抬起眼看她了,一双浅色的眼平静无波,明目张胆,不躲不避,直直地与她对视。 疏疏冷冷,一直漫卷到心底去。 “还可以。” “放心,”他顿了顿,不带任何情绪般地一字一顿道,“我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至少,你现在不用那么紧张,我不会说那些不该说的。” 她忍不住脱口而出:“我不是这个意思!” 却在少年冷淡如冰的视线下,又迅速泄气, “我的意思是……”江雪萤动了动唇,低声道:“对不起。” “我今天真的没有留意到你发送给我的信息。” “你总是在向我道歉。”池声的态度不冷不热。 “那是因为你对我太好了,我……” 她其实是想说,别再对她那么好了…… 她、 不可能接受他的好意的。 可池声仿佛预见了什么, 少年微微垂眸,看起来非但没被她的道歉安慰到,反倒更像是被她这一句话所打击到唇瓣紧抿泛白。 “我说过,你永远不需要向我道歉。” 江雪萤:“……” 一时哑然,这件事本是她失误在前,陈洛川还在那边等着,她实在没办法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想到合适的解决办法。 “……对不起,”雪萤抬眼,只能诚恳地如实道,“但我现在真的想不出合适的解决办法,更何况现在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陈洛川他还在等着,等他走了我们再——” 这是她目前所想出来的最优解了, 只是池声好像根本不给她端水的机会,少年忽然上前一步,伸手扶住了她的后脑勺。 池声的手指冷得就像冰块,冰凉的温度顺着脖颈好像一直钻到了头皮。 江雪萤眼睫轻动, 她不敢惊动池声。 也不敢作出任何举动。 这感觉就好像预见了什么连自己都弄不懂的东西。 唯一能确认的就是,不能动,不能随便开口。 哪怕呼吸,好像都将轻易触碰两人之间如游丝般岌岌可危的边界线。 摇摇欲坠,只在一线之际。 她浑身僵硬得像块木头,忍不住闭上眼,稍稍偏开头,不敢去看他。 没有再给她逃避的机会,少年手指动了动,托着她的后脑勺迫使她转过头面对他。 哪怕江雪萤没有睁开眼,也能清楚地听到池声的嗓音,清楚地感觉到他如有实质般的目光。 “江雪萤,我之前一直以为,我对你好,只是单纯地想对你好。 “但是就在刚刚,我发现我猜错了。” ……猜错了什么。 少年的嗓音就像是一场淅淅沥沥的春雨落在发顶。 江雪萤本来只是想避开池声的视线,但失去视觉的感觉却更加难捱,这感觉就像是待宰的羔羊,把主动权全盘交予了池声。 她忍了又忍,却还是没坚持住动了动眼睫,掀开了眼皮。 就好像等着她睁开眼那样,池声没说完就安静了下来。 就在她终于不安地睁开眼的刹那间,脸颊蓦然一凉。 池声腾出一只手,又扶住她的侧脸。 可能是因为真的站了太久,指尖纵使极力克制,也微微有些痉挛。 青春期的少年发育得真的很快。冷而硬的指骨几乎要冲破薄薄的血肉,落在脸上的时候像一块冰冰凉凉的玉石。 江雪萤霎时愣住。 少年的神情很淡,不知何时也离她很近,凌乱的额发软软地低垂下来。 鼻尖抵着鼻尖,近到她能感觉到发梢落在肌肤上泛起的一阵战栗微扬。 池声他看起来依然没什么表情,但江雪萤呆呆地看着,心好像也跟着一抽一抽地跳起来, 她好像被池声的情绪感染,感同身受到仿佛有一轮巨大的石磨缓缓碾过四肢百骸,每一寸肌肤都在流血,粉身碎骨,鲜血淋漓。 呼吸间,气息交缠。 他从眼睫缝隙里垂睨她。 “刚刚,看到陈洛川送你回来。” …… 冻得僵硬的肌肤像在被针扎,隐藏在袖口的指尖又细微地抽搐了一下,纵使捏紧指尖,也捺不住从心底一直蔓延到肌肤的颤动。 一时间心好像被人砰地摔碎在地上四散开来,一时间又好像被风吹得已然麻木, 越汹涌,嗓音压抑得越平静干涩,少年垂眸,只眼睫颤动得厉害,一字一顿道:“我嫉妒他,嫉妒得快要发疯。” 第52章 颈侧 “我嫉妒他, 嫉妒得 快要发疯。” 雪还在下。 之前明明还是小雪,此刻莫名其妙转大。 细细密密的落雪,被风吹得急促而纷乱。 池声话说出口的瞬间,江雪萤猛然抬起眼,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或者说—— 她抿了抿唇,这个时候,她很想让自己“听错”。 从那个平安夜起,她整个人都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样。 努力地让自己淡忘那天发生的一切,池声的表白也被她下意识地淡忘,不仔细去想,就可以把它当成一段胡思乱想,走向神奇的梦。 可这一刻,被刻意淡忘的记忆再一次被鲜明地翻了出来。池声明显不给她当鹌鹑的机会,在说出这么恐怖的话之后,竟然还能垂着眼眸继续下去。 少年的爱意,平淡又淋漓,坦荡而不加掩饰,并不吝于任何向她示好的机会。 “我对你好,是想让你喜欢上我,就像我喜欢你那样。” 既已说出口,他就没再给她继续逃避的机会,饶是嫉妒嗔怒的火焰在这一刻足将心肺都焚烧成灰,少年的双眼还是又淡又利。 平淡的口吻,却好像不紧不慢捕食着猎物的野兽。 “我对你好,是想让你只属于我一个人。” 她的怀里还抱着陈洛川的风衣。 江雪萤缓缓收紧双臂,明明每个字她都听得懂。 为什么, 组合在一起,她就好像听不明白。 动了动唇,江雪萤最终什么都没说。 她从来没有过被人当面表白的经验,更遑论被直白地说出这些话,当然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哪怕她不想听,也不能控制池声的嗓音往耳朵里钻。 “听懂了吗?”指尖辗转着在她脖颈上轻轻摁了一下,少年垂眸等她反应,“所以,不论你做什么,都是你的自由。你怎么处置我,怎么对待我,我都会全盘接受。” “但同时,这样的嫉恨并不能因为你的道歉而平息,只会愈演愈烈。” 一字一顿,咬字清晰,像是想把她从龟壳里捞出来。 “我……”心口猛地跳动了一下,带来一阵痉挛般的错觉,江雪萤忍不住喘了口气,想要拉开跟池声的距离。 她嗓音不知不觉间也变得沙哑起来,“池声,我们能不能别这样说话。” 她想要逃跑。 “如果真的想补偿我什么的话——” 少年看出她的闪躲,并不给她逃避的机会:“那就别躲我。” 一字一顿。 心脏几乎快要跳出喉咙口,江雪萤不可避免地想到上次在天台的时候。 那时候,池声是怎么说的来着? …… “光是这么说就吓破胆了吗?”少年语气微哑,淡色的唇瓣一张一合,因为离得太近,似乎下一秒就能咬上她的耳骨,“胆小鬼。” “之前道歉的时候不是说过不论怎么样都可以吗?” “那这一次,来之前也该做好不论被做什么都没关系的觉悟吧?” 那一次,少年最终什么都没做,只是拽了一下她的马尾辫权当一笔勾销。 心跳到几乎快要跃出喉咙口,这一次,她突然意识到,池声不会放过她了。 这就像是动物面临天敌时的直觉,从指尖一直到头皮都在难以自抑地发抖。 果不其然,下一秒,少年微微敛下眼睫,俯身而下—— 就算没吃过猪肉也该见过猪跑,江雪萤几乎立刻就觉察出来了池声到底想做什么。 “池声。”终于,她稳住呼吸及时地喊出了他的名字。 池声顿住。 她也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然而,她的阻拦只是稍稍拖延放缓了他的动作, 少年顿了顿,无动于衷,没有停下, “不是说想要补偿我吗?” 嗓音淡的仿佛衔在唇瓣上一样, 脑子里仿佛断线,江雪萤大脑空白一片,在这个吻落下之前,她只能全凭借着身体本能的反应,飞快地别过了头,以这个方式无言地诉说着自己的抗拒。 嘴唇上预想之中的触感并未到来。 少年眼睫一动,薄而软的唇瓣,因为她的躲闪将将擦过她的下颌,流连出一串淡而微凉的湿痕,紧接着误打误撞落在了她裸-露的脖颈上。 这是个蜻蜓点水般的冰冰凉凉的“吻”。 作为人最危险,也最敏感的部位,颈动脉隔着一层薄薄的肌肤,剧烈地跳动着。 “轰”地一声,这一刻江雪萤的思绪终于彻底短路,眼睫颤抖得厉害,脑子里就像是一团浆糊,什么都没办法思考。 连两个人都不由僵住。 最开始,雪还没这么密的时候,池声其实没想这么多,就单纯地想吓她一吓, 等有疾风骤起,卷起飞雪连天,他突然不想放过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 他想亲她。 待到风停雪静, 临到头,却又突然心软了。 她在抗拒他。 池声很难描述出此刻的感觉, 他性格一向比较冷淡,很少有太大的情绪起伏和波动。 但此刻却纤细敏-感到每一寸的皮肤,每一块的骨都在作痛,刚刚的认知让五脏六腑的血肉像是被一把冰冷的暗火烧成灰烬。四肢百骸已经被冻得僵硬,呼吸都泛着近乎麻木的痛楚。 其实刚刚他想亲江雪萤是完全能够亲到的,但到头来还是循着她的意思,主动侧过脸。 唇瓣擦过下颌,千算万算,却没想到因为她的动作,误打误撞地落在脖颈上。 “……” 然而很快,他就发现,他弄巧成拙, 这比真正的亲吻还要动人心魄。 少女眼睫颤抖得像被大雨覆压下的飞蛾。 露出的一截脖颈如细雪般洁白。 让他本来尚算平稳的呼吸霎时就乱得像一团乱麻。 “池声。”她难以自抑地一个激灵,脖颈肌肤不自觉绷紧到极致,嗓音发干,也开始发抖。 “别动。” 本来就是个误会,本该是马上移开的,但少年双唇鬼使神差地衔住颈侧的肌肤,语气平淡地打断了她的话, 顿了一拍,蜻蜓点水,才缓缓移开。 将头抵在她肩头,把脸埋在她脖子上说话, 扶着她脸颊的手及时下移,在她反应过来前,提前扼住她的手腕,化解她的抵抗。 “这次不会再像之前那样轻易就算了。” 池声说的每一个字,江雪萤都能清楚地感觉到颈侧细小的汗毛被少年低哑的气音吹动。 嗓音被刻意压得很低,像在耳畔震动,“再动的话,就没法轻易收场了。” 吐气时温热的呼吸在她颈动脉上辗转。 像不受控制地打开了囚笼,释放出了内心的困兽,明知不可为而为,明知不可说仍说,少年的唇瓣压在她颈侧说话,言辞疏淡道:“你也不想让他误会吧。” 虽然语气平淡,但江雪萤还是听出来了未尽之言,不自觉地僵硬在当场, ……陈洛川还在附近。 他一直站在远处的路灯下等她。 虽然因为光线太过昏暗,池声的动作看上去不够出格,更像是池声过于亲密地,附在她耳畔说了些什么。可如果乱动,他是真的会当着陈洛川的面亲她的。 面前的少年,纤细、苍白,就像是一根紧绷到极致的琴弦,疏离冷淡,战战兢兢,偏执疯魔, 就像冰层下涌动的火焰,锦绣灰中的余烬。 他做得出来。 江雪萤霎时凝固, 不敢再乱动。 好在这个过于亲密的动作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赶在她回过神来之前,池声便收回身子。 然而令人恐惧的余韵让她好半天都没回过神来。浑身抖若筛糠,过了一会儿,江雪萤才慢慢地找回了自己的意识。 下意识地动了动指尖,却发觉自己全身上下软得就像面条。 深吸了好几口气,她这才重新调整好呼吸。 可还没等她主动开口。 少年却抢先一步,垂眸清清淡淡地看她,“讨厌我吗?” 这一句话立刻把她还没说出口的指责打散了,江雪萤一怔,说不出话来。 “刚刚你可以让我走开的。”他道,“现在也是,只要你让我走开,我就会走得远远的,不再打扰你。” 真狡猾…… 江雪萤的嘴唇还在发抖,心底的余火未消,一直烧到双颊都因为愤怒微微泛红。 可她却说不出什么话来。 少年的语气平淡到几乎刻板,但她能感觉出来他在害怕,或者说他在恐惧。同时也在赌,赌她对他根本没办法硬下心肠。 她的反应好像又给他增添了几分把握。池声垂眸又仔仔细细地端详了她半晌,像是找出什么佐证的端倪出来。 “江雪萤,我不相信你对我没一点感觉。” 明明只要开口就好—— 明明只要开口,但唇瓣却重逾千钧。江雪萤抬眼,目光落在池声的脸上。 哪怕她再不愿意承认,这个时候也不得不认命。 她的确说不出口。她没办法当着池声的面说让他走得远远的这样的话。 池声收回视线:“看来我猜对了。” 过了一会儿,又垂着眼缓缓开口。 语气笃定,如胜券在握。 雪还在落,细碎的雪花落在少年乌发眉睫,冷白色的肌肤泛着惊心动魄的嫣红。 唇红齿白,神情冷淡,浅色的瞳仁薄淡像湿润的小羊,或者小狗。 嗓音平淡,如飞雪沁入肌肤。 一点一点,润泽心肺血脉。 “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也好。 “把我当作备胎也没关系。 “总有一天,会让你喜欢我的。” 第53章 真差劲 这句话之后,池声就没再开口。 他想说的都已经说完了。 两个人又静静地对峙了一会儿。 或许是因为等待的时间门太长,陈洛川朝他们这边看了一眼,主动朝他们两人的方向走来。 陈洛川顿了顿,解释道:“我刚刚看你们聊得时间门太长了,所以过来看一下。” 江雪萤低声道歉:“抱歉。” 池声却没看陈洛川,目光依然落在她身上。 “我说完了。” “我说的话永远有效,你回去可以好好考虑一下。” 说完,他就毫不犹豫地垂下眼睫,转身就走,整个过程没分给陈洛川半个眼神。 陈洛川对池声也显得漠不关心,只闻言看了眼江雪萤。 她看上去状态不太好,微抿着唇,有点儿心不在焉。只一双眼依然明冽,映着雪色,干净得过分。 “你没事吧?”陈洛川问。 江雪萤怔了怔,这才蓦然回神,对上陈洛川的视线摇了摇头,“我没事。” “我就是……突然觉得有点儿不舒服,对不起……” 这话说得颠三倒四的,江雪萤说着说着闭上了嘴,连她自己都觉得没有说服力。 但池声刚刚的话就像是一枚重磅炸弹,炸得她大脑一片混乱,连应付陈洛川的精力都没了。 陈洛川可能是觉察出了点儿什么,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半晌, 过了好一会儿,才善解人意道:“不舒服的话就早点休息吧,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不得不说陈洛川的话正中了她下怀,江雪萤忙抬起眼。 两人目光猝不及防地相交。 她呼吸不由顿住。 皆因为少年微微垂眸,专注地凝望着她,单看眉眼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就像是猝然从梦中惊醒,江雪萤愣了一下,忽然又感到不安起来。 “抱歉……下次如果有机会的话——”她磕磕绊绊地解释。 但面前的少年却只弯弯眉眼,朝她挥挥手,什么都没说,也没接她的话茬。 “回去吧。” …… 哪怕捕捉到陈洛川的态度隐约有异,江雪萤也实在没有精力继续应对,她深吸了口气,朝陈洛川又说了抱歉,转身上了楼。 摁亮电梯, 电梯里的光柔和地打在身上,江雪萤这才慢慢地,一点点拾起凌乱的心绪。 回到家里卸了妆,江雪萤抿着唇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色还带着点儿不太自然的红。 不由一愣。 想起刚刚陈洛川垂眸打量她的神情,连心跳都忍不住绞紧了。 陈洛川……是不是觉察出来了点儿什么。 如果抛开池声的突然出现,这本来也足够称之为一个完美的约会。 可现在,她非但找不到之前那股悸动,一闭上眼看到的却都是池声。 他一定是故意的。 少年就这样,强势地挤占了她的大脑。 往脸上扑了点冷水,江雪萤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洗完脸又胡乱刷了一会儿社交软件,看了一会儿没意义的萌宠短视频,企图转移注意力。 等到觉得情绪差不多稳定下来的时候,她这才关上灯准备睡觉。 却没想到被子都快被她频繁的翻身快拧成麻花了,还难以成眠。 月光照落下来,江雪萤有点儿出神,指尖无意识地描摹着床上的月光。 眼前浮现出的却是少年低垂着眼,纤长的眼睫在眼下淡扫出一道阴影。 目光清冷薄淡,如远而弥深的山色。 ……她心里很乱, 很愧疚, 很郁郁, 甚至很害怕。 不是害怕池声会对她做什么,而是类似于一个社恐被丢到陌生的环境,面临未知的,陌生变化的害怕。 她的世界真的很小很小, 当友情掺杂了别的东西,就像是蛋糕掺杂了沙砾,她就像是强迫症发作一样,一定要把沙砾挑出来,让友情、爱情都回到应有的位置。 黑就是黑,白就是白,只有这样她才感到安心。 她温吞,执拗, 轴, 哪怕没人在意,也必须要分出个一二三四五出来。 犹豫了一下,雪萤翻身下床,到客厅的冰箱里拿出一瓶酸奶。 冰冰凉凉的酸奶滑入喉咙,她一个激灵,这回是彻底清醒了过来。 没回卧室,拿出手机,江雪萤一边咬着吸管,一边垂着眼睛滑开□□。 不打开还好,这一打开,才看到沈萌萌昨天给她发的一连串信息。 ——约会进行得怎么样了? ——有没有让陈洛川送你回去?? ——人呢? ——??你不是被陈洛川卖了吧? ——…… 到最后则变成了长长的一大串省略号。 沈萌萌:“………………” 足可看出沈萌萌的无语。 江雪萤眼皮一跳:“……” 完蛋了。 继一不小心弧了池声之后,她又后知后觉弧了沈萌萌。 看了眼时间门,已经是凌晨两点了。 不过江雪萤记得沈萌萌一向是夜猫子作息,犹豫了一下之后,还是选择敲了个“在”回复过去试试。 下一秒,手机震动起来。 沈萌萌秒回了她一个:? “??” “???” “你还在啊?” 江雪萤:“……” 她头皮一麻,赶紧果断认错。 “……我没注意手机。” 这是个可信度非常低的借口,但好在沈萌萌也没在意这个。 ——约会怎么样。 “我不知道。”把最后一口酸奶吸光,酸奶瓶丢进垃圾桶,江雪萤深吸一口气,如实回复。 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太混乱了,她亟需一个能帮她答疑的对象。 ——什么叫不知道。 “就是……”江雪萤顿了顿,慢慢打字,“事情很复杂,我也不知道怎么说。” “……我看到池声了,就在我家楼下。” “……跟陈洛川一起看到的。” 这几行字打出去,江雪萤就能想象出沈萌萌的震动。 果不其然,沈萌萌明显被震住了,因为她没再发信息,而是一个电话直接打了过来。 大半夜里电话铃声响起,很是突兀。 江雪萤飞快地接通,又看了眼她爹妈的房间门,捂着手机加快脚步往卧室走。 花了几分钟,她简短地把今天晚上发生的事说给了沈萌萌听,当然还藏着点儿,比如说那个脖颈吻,没好意思说。 沈萌萌在电话那头听得一愣一愣的。 ——?? ——他真撞见你跟陈洛川了啊?? 江雪萤有点儿艰难地回:“是的。” “而且我觉得他的态度有点儿不对劲。” 沈萌萌冷不丁忽道:“可以想象?” 江雪萤握着手机的手一顿,“……什么?” 电话那头,沈萌萌突然叹了口气,“江雪萤,你真的不知道池声喜欢你吗?” “……”她想,她肯定是光穿着睡衣站在外面站太久了。捂着手机的指尖都在冒着寒气。 “我……。”江雪萤怔了一下。 沈萌萌:“连我都看出来了,我就不信你看出来。” “知道。”嗓音细微。 “什么?”沈萌萌没有听清。 “知道。”江雪萤又深吸了一口气,垂眸,郑重地说,“我知道。” “萌萌,我只是,觉得不太对劲。” 大脑乱哄哄的。 就好像,一切都乱了套。 沈萌萌:“所以池声真的不高兴了?” “我想应该是的。”江雪萤咬了下嘴唇,一字一顿道,“重点是,我自己好像也跟着变奇怪了。” “我现在,”说到这儿,江雪萤有点儿难以启齿,“满脑子都是池声你知道吗?” 沈萌萌:“可以理解。” “什么?”江雪萤有点儿没回过神来。 沈萌萌:“陈洛川跟池声的确很难抉择是吧?” 江雪萤:“……” “女人啊。”电话那头,沈萌萌很有感悟地叹了口气,“你的名字叫罪恶。” “所以我现在大概听明白了,你的意思是,你喜欢陈洛川,但是又放不下池声?” 江雪萤忍不住纠正:“……你这么说我感觉我好像一个渣女。” “你忍不住靠近陈洛川,又觉得这样做对不起池声?” 沈萌萌:“拜托,姐姐,现在什么年代了,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你道德感不要太高好不好?” “你又没跟他俩中的任何一个在谈,怎么?喜欢还不能喜欢了?” “而且你不喜欢看美剧吗?人外国妞就就算同时跟人date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池声喜欢你,是他自己的事。” “你继续喜欢陈洛川也好,哪天因为池声突然改变心意,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过我估计你就算到高中毕业也不会跟他们俩任何一个谈。 池声应该也没那个意思,他平常学习那么忙,我觉得他这主要是有危机感了,你心理压力也不用太大。” 江雪萤把手机换了个方向,侧耳静静地听着。 ……她确实没想过会在高中谈恋爱,不是因为像陈洛川说的那样,觉得高中恋爱没有结果。 只是,单纯地没想过。 谈恋爱这件事,是处于高中的计划表之外的,应该在大学或者说人生的其他区间门内。 “遵从你自己的本心。”沈萌萌最后说。 …… 遵从自己的本心吗? 挂断电话之后,江雪萤又回到客厅里坐了一会儿,虽然大脑还是很清醒,没任何困意。 摸出手机,跟池声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昨天十点。 那是池声离开后给她发的最后一条信息。 依旧是只有简简单单的两个字。 “晚安。” 她没有回复。 其实沈萌萌猜得和她想的有些出入, 将手机掖进沙发下,江雪萤垂眸抱着抱枕,一声不吭,一直坐到膝盖微凉。 她太懦弱鸵鸟。 “哪怕做备胎也没关系”,这样的话,让她感到心动,也感到心悸。 想破脑袋,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这棵树到底有哪里出众,值得池声就这么死磕, 既然她没有能力阻止池声对她的感情—— 没有能力阻止池声就这样在她这儿耽误下去, 这一刻,就在刚刚,她甚至涌出了股跟池声绝交,或者说断交的愿望。 - 因为沈萌萌要她遵从本心,江雪萤的确也那么干了。 一直到开学为止,她都没主动联系两个人中的任何一人。池声倒是每天跟打卡一样,例行公事地给她发着信息。 她回不回复,他好像都不甚在意。 陈洛川的风衣她送到了干洗店,因为过年人多,生意紧张,店主通知到半个月后再来。 一眨眼的功夫,就又到了开学季。 临近开学突然又来了一波寒流, 站在教室门口,江雪萤抬头看了眼面前高一(七)班的班牌。 她又要重新接触新同学了。 明明常年转学最怕动荡,偏偏自己最后还是义无反顾地选择了文科班。 心里虽然还是难免有点儿紧张,但总比第一次要好过不少。 新学期的第一天基本和刚入学的时候相差无几。 七班有几个转出去的,重点班里除了她一个二班的,一班也有两个转进来的。 新班主任姓王,老王简单地介绍了一下她们这几个新同学之后,就迅速投入了到了教学任务中。 江雪萤的新同桌是个姓陶的女孩子,叫陶昕然,得知她是从二班转来的,陶昕然非常激动,早读课下了课一个劲儿地问她认不认识池声。 “认识,”江雪萤想了想,有过叶甜聆的前车之鉴,这次,她干脆一股脑地全说了,“我跟他初中是一个学校的。” 于是,这一整天时间门,她们两人课间门的谈话主题基本都是围绕着“池声”展开的。 江雪萤也是第一次意识到,池声他,竟然那么受欢迎。 “那可不是吗?”陶昕然点点头,“学习成绩那么好,长得又帅,学霸和帅哥不可得兼啊,真羡慕你们,直接跟他一个班,每天都有帅哥看。” 用陶昕然的说法是,少年刚开学就出名了,就是平常人太疏淡,没人敢主动过去搭讪。 她甚至还给她看了好几张潦草的抓拍。 其中一张应该是体育课的时候拍下的。 画面中的少年正垂着眼皮喝水,有点儿漫不经心的三无冷淡感。 侧脸面目十分模糊,几乎糊成了一团。 最引人注目的就是那只骨节分明,又瘦又长的手,像冰雪雕就的。 这种模糊不清的画质,反倒显得氛围感和距离感极强。 这感觉很奇怪, 从陶昕然口中了解的池声,跟她认识的那个池声,有种最熟悉的陌生人的感觉。 托池声的福,这次她倒是很顺利地融入了陶昕然所处的女生小圈子里。 关系说亲近倒也没多亲近,毕竟先来后到,到底比不上她跟沈萌萌。 不过现在的她也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恐惧落单的小女孩。她可以安安静静地,一个人上厕所,一个人去小卖部,一个人去食堂打饭。 不能说是没受池声的影响, 虽然她跟他分开了,但少年我行我素,不在意别人目光的行事风格还是或多或少影响到了她。 而她被少年改变的一言一行,不论她想还是不想,终究会镌刻在她人生中,深深地。 开学一个星期后,干洗店终于给江雪萤打了个电话,示意她可以到店里来拿衣服了。 傍晚过去取了衣服之后,回家江雪萤给陈洛川发了个信息。 对方回复得很快,表示他明天可以来七班找她。 论起陈洛川的受欢迎程度跟池声几乎有过之而无不及,江雪萤想都没想,就迅速驳回了这个提议,“不用了,还是我去二班找你吧。” “而且,我也想回去看看。” 没错,这次分班,陈洛川学了理,因为成绩不错被分进了二班重点班。 也就是说,现在陈洛川和池声是同班同学。 她倒不至于缺心眼地去问他们两个相处的怎么样。 沈萌萌从开学第一天就已经兴致勃勃地跟她扒过。 “这两人从开学到现在没说过一句话,你敢信?” 江雪萤也觉得不可置信:“……真的一句话都没吗?” “对,一句话都没说过。”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两人不对付,沈萌萌甚至还跟张城阳买定离手,赌他俩什么时候开撕,但每次相遇,两人都很平淡地把对方当作空气无视。 久而久之,两个人觉得没意思,慢慢地也就习惯。 第二天江雪萤把袋子拎到学校。 第二节课大课间门,一下了操,怕时间门来不及,她是鼓着一口气,抱着袋子一路小跑去的二班。 教室门口人来人往,明明才一个多月不见,整个二班好像都变得陌生起来,不论是桌椅的摆放还是教室后面的黑板报。 好几个二班同学看到她都十分惊讶。 “来找人。”她只能模糊地这么说。 “萌萌吗?” “萌萌好像去小卖部了。” 她没吭声,没反驳,也没否认同学的好意。 因为提前跟陈洛川说过,所以陈洛川课间门没随便走,很早就在那儿等着她了。 少年本来低垂着眼在跟同学讨论一道数学题,侧脸线条流畅,肩颈线条瘦白,神情很专注, 搭在桌上的手修长白皙,腕间门系着一条红绳貔貅。 他看上去人缘不错,开学不过一个多星期,身边就已经围了好几张江雪萤熟悉的面孔。 听到门口的动静,陈洛川抬起眼。 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江雪萤。 女孩冬天养白了不少,还长胖了点儿,肌肤丰盈洁白,透着点儿健康的红,眉眼弯弯地跟老同学打着招呼。 看起来像枝头最鲜嫩的一朵栀子。 陈洛川怔了怔,丢了笔,朝着她的方向走了过来。 他猝不及防地起身,让身边围着他聊天的同学都愣了一下,不过很快目光就被教室门口的江雪萤吸引了。 “干嘛呢?” “等等,那不是江雪萤吗?” 众目睽睽之下。 陈洛川顿了顿,破天荒地竟然也觉得有点儿紧张。 可能是上次见面最后闹得有点儿不太愉快。 其实回去之后连他自己都弄不清楚,到底为什么介怀,难道是因为池声的突然出现导致江雪萤冷淡他了么? 这个理由,就连他自己都觉得有点儿荒谬。 但看到女生看起来比自己还紧张的时候,就忍不住弯了弯眉眼。 陈洛川越过众人,一路走到了她面前。 看到她,少年像是松了口气,唇角扬起个熟悉的,明朗笑。 “好久不见。” 这是那天楼下分别之后,江雪萤第一次见到陈洛川。 说不清两个人谁更紧张一点。 “好久不见,”她飞快地把手上的袋子递了过去,“你的衣服,已经洗好了。” 但陈洛川的注意力好像没放在衣服上,他只随便地看了一眼,目光便又落在她身上。 一双干净的眼很专注地看着她,像是在等她说什么。 江雪萤一时哑然。 过了一会儿,又迟疑地,缓缓补充了一句。 “那天谢谢你?” “送我衣服?” 陈洛川突然眉眼一弯,忍俊不禁地乐了。 “不用谢。” 这一笑似乎冲淡了两人之间门那股淡淡的尴尬气氛。 不过再多的话,江雪萤也不会说了,更何况大课间门的时间门本来也不算长,正琢磨着要怎么含蓄而不失礼貌地迅速结束话题,这个时候,走廊上忽然有人在喊“池声”的名字。 江雪萤微微一怔,下意识循着声源往左边看去。 然而,右肩却被人撞了一下,传来一阵很轻微的力道。 少年不知什么时候从她左边走了过来。 乌黑的碎发湿漉漉的,浑身上下还带着点儿水汽,大概是去买吃的去了,手上拎着罐易拉罐和一袋小面包,这个年纪的男孩子胃口都大,像没有饱腹欲,吃不饱的小狗。 似乎是这时才觉察到她的存在,少年疏冷如琉璃般的双眸,漫了她一眼。 如玉的指节轻轻扣在易拉罐。 水汽微微润湿骨节。 张城阳几个男生就跟之前一样,打打闹闹,身形如风地跟在身后, 一边吹着口哨问:“喂,声狗,说起来之前我车对利物浦的那场球你看了没?” 少年微微驻足,四目相对间门,不带任何感情地对视了一眼。 眼神忽而微微一偏,浮光掠影般地从陈洛川脸上掠过, “真差劲。” 什、什么? 江雪萤怔了怔,有点儿没反应过来。 正处在变声期的少年,嗓音沙哑,还带着点儿雌雄莫辨的女孩子气,听上去的感觉像是砂糖橘。 连同她一起没反应过来的还有陈洛川和张城阳。 陈洛川下颌线条却随之紧绷,目光也淡了下来。 “你说什么?”这是一脸懵逼的张城阳。 “我是说踢得差劲。”少年轻慢而平静道, 连眼皮都没动一下,也没关注任何人,看起来仅仅只是无的放矢,潦草得就像是小猫爪子飞快地挠了一下人,架势不大,但挺疼。 但这一刻,江雪萤确认无疑, 这句话就是在指桑骂槐。 她,要么是陈洛川, 大概率,被池声,人身攻击了。 当然也有可能是aoe。 张城阳更迷茫了:“不至于吧,我车踢得不是挺好的么?怎么也不至于差劲啊。” 第54章 麻辣烫 江雪萤唇瓣紧抿成一线,不自觉地挺直了脊背。 张城阳快步追了上来,这个时候才留意到她跟陈洛川的存在, 吃惊之后就是纳闷,还有点儿高兴。 “江雪萤,你怎么在这儿?” 这个时候池声已经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与她擦肩而过回到教室。 “我来送点东西。”江雪萤努力不让自己去看池声。 她总不能说她是来送衣服的。 张城阳:“啊,陈洛川你也在啊。” “是我。”陈洛川答,少年语气有些平,听不出什么情绪。 江雪萤很想让自己忽略掉刚刚那句“差劲”,也顺便忽略掉池声这个人。 毕竟她这次过来只是给陈洛川送衣服的。 但少年驻足,不冷不热地丢下这句石破天惊的话,存在感实在太强。 她这个时候根本无暇关注张城阳跟陈洛川到底说了什么。 “池声!”她拔高音调。 三道视线,几乎是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张城阳、陈洛川一齐侧目。 话音未落,因为迟疑,到底没喊得太大声。 而本来往教室里走的少年就跟长了一双顺风耳一样,转身看了过来。 面容冷白如栀子, 双眼冷淡,遥遥回望。 “怎么?” 目光落在纸袋子上。 池声淡垂下眼皮,“这个场合还需要我出场做什么么?” 江雪萤:…… “我,”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不跟面前的幼稚鬼计较,“我有话跟你说。” …… 现在的情况就是,她跟池声两个人站在走廊的栏杆前。 微风吹动少年乌黑微潮的碎发, 少年似乎根本不懂含蓄是怎么写的,清劲的手腕搭在栏杆上,扫了她一眼,一开口,就是开门见山,“想明白了?” 江雪萤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池声在说什么。 努力让自己不去看少年的脸,她目光胡乱地落在池声的手上,盯着手指使劲儿看, 闷闷地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只是觉得——” 好吧,她知道这样的话说出来可能有点儿渣女嫌疑。 “我们之间的关系可以简单一点。” 这是江雪萤的肺腑之言。 ……她还是不明白她跟池声之间的关系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当本来纯粹的关系掺杂了一些复杂的东西之后,她跟池声好像多了些顾虑跟忌惮,再难回到从前无话不说,亲密无间的时候。 就连正常说话,也都让她……压力颇大。 池声反问她:“你觉得我们现在的情况还能回到从前吗?” 江雪萤大脑嗡嗡作响,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脱口而出: “我想不明白的是,你到底喜欢我—— 少年扶着栏杆,慢条斯理地看了她一眼,平静道:“那我需要你告诉我。” “你到底哪点吸引了我。” 像是不觉得这么说有什么羞耻的,少年平铺直叙般,语气自然得如同吃饭喝水:“让我整天满心满眼想的都是你,夜不能寐,连觉都睡不好。” 江雪萤:“……”这人怎么能如此平淡地说出耻度这么高的话。 ……她说不出话来。 或者说从平安夜开始,池声的这一连串密集的直球就打得她哑口无言,完全没有反驳的机会。 可能是觉察到她的沉默,过了一会儿,少年倏而垂眸问:“你也是这么喜欢陈洛川的吗?”嗓音一下子就轻了下来。 对于一个青春期的女孩子来说,江雪萤还是很难做到像池声一样,光明正大地谈论起这些事。 她脸上发热,无关乎羞怯,只是觉得尴尬不适到浑身上下都不自在起来,恨不能把自己团成一个蜷缩的虾米。 尤其是,他们谈论的主角还在不远处的身边。 沉默两秒,江雪萤诚恳地抬起眼:“我们可以不谈这个吗?” 池声:“他不适合你。” 少年用实际行动,身体力行地驳回了她的抗议。 垂着眼睫,继续说:“这一个星期,有个女生来找过他好几次,班里都以为那是他女朋友,不信你问张城阳。” 江雪萤忍不住愣了一愣, 池声没有放过她的一举一动,静静地看了她一眼,“看来你应该知道是谁。” ……她大概能猜出来, 除钱霏霏之外不作他想。 “我不过就随口一说,你心里就已经有了人选,还要自欺欺人么?” 池声的言辞漫不经心,却让江雪萤觉得有点儿喘不气来。 她垂下眼,嗓子里像塞了一团棉花,心口也开始发酸。 “那又怎么样,”她抬起眼认真辩驳,“我知道他们是朋友。” “你能保证他们之间的感情纯粹吗?”池声安静了半秒,语气添了几分认真,“江雪萤,那个女生喜欢他。” “我能看出来,张城阳能看出来,我不信他看不出来。” “一个男人在明知女生对他有兴趣的情况下,依旧不戳穿,不挑明,把她留在身边。” “这意味着什么,我想你应该比我清楚。” “但我跟他不一样。”说到这儿,池声顿了顿,“我能保证,我的身边不会有任何一个女生。你的心底永远都不会有这个潜意识的选项。” “话不能说得太满,未来的事谁也说不定。”她继续反驳。 江雪萤试着努力跟池声对视,孰料却撞入一双冷澈的眸底。 一、两秒的间隙。 微风吹动襟发,少年眼睫微动,嗓音淡得像是一片鸿毛, 但其中份量,又重逾千钧。 “我想,你可以用一辈子来验证这句话的真实性。” — 气氛在这一刻陡然凝固下来。 这堪比誓言的话,让江雪萤眼皮下意识地跳了一跳,心也猛地漏空了一拍。 但她明智地没选择去接。 少年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像是在等她回复。 微风吹动校服襟摆,有些疏朗的瘦。 过了好一会儿, 江雪萤顿了顿,还是选择轻轻避开了他的视线,专注地看着地面砖纹说,“我要回去了。” 虽然这么说很没出息, 但她没有直接接这个话茬,而是选择了逃避。 或者是因为其中的份量,令她不敢轻易去接。 少年性格冷淡又浓烈,像是呛人的烈酒,便是追求人也永远敏锐,永远能一针见血地,轻而易举地直入她的软肋。 他太了解她,当然也知道她最在意,最介怀的到底是什么,他知道她对他并非全然无情,也知道像她这样的人,不逼她一把,她就能永远地,一成不变地安心待在自己的蜗牛壳里。 她在意钱霏霏。 雪萤垂眸, 哪怕陈洛川之前亲口跟她说过,他高中都没有恋爱的打算,但是—— 万一呢。 她见过钱霏霏,女生的性格很好,落落大方,玩得开,容貌也白皙漂亮。 如果她是陈洛川,经年累月的相处下,也难保不会心动。 她并没有任何竞争的优势,她甚至都不如钱霏霏勇敢。 如今的陈洛川姑且与她走得很近。但江雪萤的内心总有个小小的声音在说,这不是真的。 如果陈洛川发现了她的心意,她会怎么样。 她与他关系平平,论情谊自然比不上超哥和钱霏霏几个人。 大概会被礼貌疏远吧? 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 哪怕是沈萌萌,张城阳, 哪怕是林美子,任何一个人都可以指出她对陈洛川的在意。 但不能是池声。 任何一个人都可以窥见她的狼狈, 但池声。 不行。 不可以是他。 怎么样都好,她唯独不想在他面前狼狈露怯。 跟池声说完,她转过身和陈洛川、张城阳相继打了个招呼,准备往回走。 张城阳还处于个惊讶的状态里:“你不见沈萌萌?” “下次吧。”江雪萤完全是下意识地回复。 “我送你吗?”陈洛川冷不丁地突道。 江雪萤猛然回过神, 少年虚虚垂下眼睫,神情看起来和平常有点儿不太一样,表情很淡,语气也有点儿生硬。 但她这个时候脑子里乱哄哄的,不知道到底该怎么面对陈洛川比较好,自然也没有深究。 顿了顿,才道:“不用。” “快上课了,万一到时候连累你迟到怎么办?” “江雪萤。”陈洛川没跟她多纠结这个,而是突然喊她。 她下意识地回望过去,有点儿茫然。 陈洛川像是随口一问:看着她的眼睛,问,“刚刚池声跟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她完全是下意识地遮掩,“就随便聊了聊。” 不知道是不是受池声的影响,这个时候再面对陈洛川,江雪萤心里竟然莫名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抵触。 可能是她言语间下意识的距离太过明显,陈洛川微微垂眸,没再坚持,只是神情依然看不出情绪。 江雪萤保证,她已经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和态度自然了,但回去的路上,耳畔还是嗡嗡嗡响成一片。 不对劲, 这感觉非常不对劲。 她回到七班,回到座位上坐下,指腹轻轻蹭过课本的封皮。 不可否认的是她被池声的话触动了。 其实在送衣服之前,她心底说到底还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的。 “江雪萤?” “江雪萤?”身边隐隐约约有人喊她。 江雪萤怔了一下,缓缓对上陶昕然的视线,有点儿没反应过来。 “……怎么了?”她迷茫地问。 陶昕然:“你在发什么呆。” “没什么。”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江雪萤摇摇头,吐出一口气, 努力让自己的注意力转回黑板上。 …… “你刚刚跟她说了什么?” 在进班的瞬间,池声被陈洛川叫住。 池声不带任何情绪地侧头看过去。 陈洛川的神情很郑重。 池声连回答的都没有,冷冷瞥他一眼,面无表情地抽身继续往班里走,只干净利落地回了个后脑勺。 “回答我。”陈洛川站在他身后,再一次叫住他。 池声驻足。 少年转过身,眼皮淡垂下来,直勾勾的,冷而利地瞥了他一眼。 手上拎着的那瓶汽水,已经化得快差不多了。 五指微微绷紧,能清楚得看清淡青色的血管。 不过陈洛川并未被他的态度吓退,“从那天晚上起,她的状态就不对。” “你跟她都说了什么?” 陈洛川微微蹙着眉,脸上惯常带有的笑意隐没下来。 这让陈洛川一双黝黑的双眼,此刻也显得微冷。 “和你有关吗?”过了好一会儿,池声才丢下这一句,嗓音敲冰击玉般地冷。 这一天,二班全班都隐约觉察出了环绕在池声跟陈洛川之间的低气压。 “不是我说。” 课间,沈萌萌趴在桌子上,悄悄跟张城阳咬耳朵,“我觉得这两人恨不能下一秒就咬死对方。” “你刚刚不一直跟着池声么?他们两个又吵架了?” 张城阳:“不知道,刚刚江雪萤来了一趟之后,这两人就这样了。” 突然之间,“哐当”一声桌椅拉动的巨响,吸引了两人的注意力。 沈萌萌跟张城阳都不约而同的看去。 陈洛川跟池声的座位离得近,只隔着一条过道。 冲突就是在这个时候发生的。 下一刻,陈洛川跟池声几乎是同一时间站了起来。 狭小的过道已经很难容得下两个身高一米八几的少年。 池声跟陈洛川互瞥了一眼。 两人俱都一言不发, 谁也不肯相让。 青春期少年薄而坚硬的肩胛骨就这么直直地撞了上去,力道重得像两辆火车。 装着纸袋的风衣被陈洛川放在桌边。 两人相撞的时候,倒在地上,袋子里的风衣散落下来。 陈洛川想都没想,直接一把摁住了池声的肩膀。 “松手。”池声没回头,音量不变。 但言语之间淡淡的警告之意几乎喷薄欲出。 抵在少年肩胛骨上的手,微微用力。陈洛川不动声色,恍若未觉般地追问:“你之前跟她说了什么。” 池声这才转过身来。 少年微微扬起下巴,眼皮窄而深,眼下一颗小痣,长睫凌厉秀美如蝉翼薄刃, 浅色的双眸冷得像经年未化的雪。 “我说。” 言辞散淡轻缓,掷地有声 戾气却不加遮掩,淋漓尽显。 “要么就跟你‘女朋友’分手, 要么离她远点。” …… 四目相对间,两人几乎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冷淡的挑衅之意。 陈洛川眼神肉眼可见地淡下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没谈恋爱也没什么女朋友。” “不过正巧,”他语气尚算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这句话也原封不动的奉还给你。” 微微紧绷的下颌,有种不驯的孤傲。 直到某个过路的男生,发觉前路被挡,下意识地道了声,“让让。” 陈洛川这才紧抿着唇角,一点点松开手,重新拉开座椅,回到座位上。 “哐当——”一声巨响,吓了那男生一跳,莫名其妙地看了过去,却看到陈洛川已经垂下眼皮,在整理下节课要用的书。 周身的冷淡如有实质。 手指骨节微微曲起。 肌腱筋脉有力,像是呼之欲出的尖刺。 - 一节课很快就过去了。 江雪萤是在下课的时候收到池声的信息的。 直截了当地,毫不拖泥带水的五个字。 非常符合池声的个性。 “你的心乱了”。 这什么意思?她怔了一下,一声不吭,翻来覆去地把这条信息看了好几遍。 ……这是在指她被他的话触动了吗? 可能是不久之前刚被池声戳中心事, 江雪萤抿了抿嘴角,一股不忿陡然而生。 “不。” 她几乎是立刻就给了回复,言辞生硬。 “我没有。” 略顿了顿,江雪萤垂下眼,一个字一个字地酝酿着反击: “怎么说都是你的心乱了比较对吧。” …… 手机嗡地震动了一下,池声捞过手机瞥了一眼亮起的屏幕。 针锋相对的一句话。 心口好像也伴随着手机“嗡”地震动了一下,乱了一拍。 好半晌,才垂眸, 唇瓣微不可察地动了动。 “笨蛋。” “什么??”身边的张城阳耳朵敏锐地一动,“你骂我!” “?” 少年淡露出个费解的表情,手肘一撑,漫不经心道:“别自作多情。” “我只是在跟一个笨比聊天。” 张城阳自动对号入座:“???你还说你没骂我?” 池声懒得再理他, 目光仍落在手机屏幕上,淡垂下眼皮。 还是个敏锐又虚池声势的笨蛋。 看起来软得像一团,内心却住着一只小刺猬,或者说油盐不进的小狮子。 温软又坚硬,贸然上手一不留神就会被扎得鲜血淋漓。 - 其实在跟人聊天的时候,江雪萤很少会有这么“尖锐”的时候。 大多数时候,她说几句话基本都要带一个表情包,好让自己的态度看起来没那么冷淡。 而这次, 她一个表情包都没带, 甚至还刻意地把标点符号都打齐全了。 她想,池声一定看出来了,因为他没再回复她。 江雪萤:“……” 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点儿过于幼稚。 她有点儿耻于再看,抿了抿唇,迅速摁灭了手机。 转眼到了中午。 江雪萤跟着陶昕然几个人一起去食堂吃饭。 要了碗麻辣烫,江雪萤一边小心翼翼地咬着蟹柳,一边还在想着今天上午发生的事儿。 餐点本来就是个适合放松身心,满嘴跑火车的时候,几个女生都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聊着聊着,话题突然转到了她身上。 “萤萤你今天上午是不是去二班了?”陶昕然转过脸问她。 “去拿了点儿东西。”没想到陶昕然会问这个,江雪萤想了想,答。 结果下一秒,她就知道陶昕然是什么意思了。 陶昕然闻言,眼睛都亮了,饭也不吃了,兴致勃勃地搁了筷子问,“那你见到池声了没?” 原来是问这个…… “见是见到了。”她也没多瞒,如实道。 几个女生也都很感兴趣。 “池声真人长什么样?” “帅不帅?” “我听说他这段时间被选入竞赛班了,你知道吗?”陶昕然问。 “我不知道。”江雪萤也有点儿讶然。 她真不知道, 有点儿意外,但也不是很震惊。 她记得老刘一直对池声寄予厚望,要不然他寒假也不会出去集训。 “这才是活的大佬吧。”女生们一边挑着碗里的海带吃,一边感叹道,“长得又帅,成绩又好,还让不让人活啦。” “你也可以去竞赛班嘛。”陶昕然说。 二中的竞赛班类似于课后补习班性质,只要感兴趣的都可以过去听,只不过老师对几个学生肯定是有偏向性,格外看重的。 女生笑道,“我才不去呢,不是一般人玩得转的。” 眼看话题终于从自己这边绕过去了,江雪萤继续埋头跟面前这一碗麻辣烫做着斗争。 “那说起来,你看到陈洛川了吗?”不知道是谁突然又插了一嘴。 江雪萤一怔,不自觉地放下手中的筷子。 “是见到了吧?”陶昕然高兴地问,“我听说陈洛川转到二班了。” 顿了一会儿,江雪萤才重新拿起筷子,努力让自己别想太多,尽量自然地回复:“也见到了。” “我就说。”陶昕然说,“转到二班不可能不看到陈洛川的。萤萤,我真羡慕你,能时不时回到二班看帅哥。” 这话江雪萤有点儿不知道怎么接,只能当作没听清楚。 又从碗里夹了块香菇,听着陶昕然和身边的女生说话。 陶昕然:“陈洛川是有女朋友的吧?” 女生:“对,我好像也听说过。好像之前跟他就一个班的?” “姓钱吧,我有朋友之前在三班,说一下课就看到陈洛川跟她腻在一起。” 香菇吸饱了水,齿间咬开的瞬间一不留神便汁水四溅。 烫得江雪萤旋即剧烈地咳嗽起来。 “哎呀怎么搞的。”陶昕然见状吓了一跳,赶紧起身给她抽纸。 她点的是微辣,淡淡的辛辣随着滚烫的汁水一起呛入气管, 咳得人面脸通红,生理性的眼里也被逼出眼角。一连好几口水才勉勉强强压下去, 陶昕然和几个女生还在继续刚在的话题,江雪萤却有点儿怔怔地听不清了。 在上午池声这么说过之后,她很努力地让自己不去多想。 却没想到,非止池声, 钱霏霏和陈洛川的事连陶昕然她们都有所耳闻。 那么, 江雪萤抿了抿唇角,眼角还因为刚刚的呛咳泛着水汽,她咽了口唾沫,企图压下喉口弥漫的辛辣刺激, 无法控制这个念头不在脑内反复回想。 陈洛川到底对钱霏霏有没有好感。 虽然沈萌萌让她遵从自己的本心,但她很明确地知道, 她对陈洛川和池声是不同的。 她喜欢陈洛川,这点毋庸置疑。 陶昕然几人不觉有异,还在兴致勃勃地说着陈洛川的八卦, “当男朋友挺守男德的吧?” “你说这个我就想起来前几天,我正好看到过一个女生跟陈洛川表白,好像就是她们班的。” “怎么说。” “特别礼貌地拒绝了。” “我朋友说,本来是一个小组的好像,出了这事儿之后,陈洛川自己就换座位了。” 果然, 跟她想的分毫不差。 又喝了一口水,确定喉咙深处那股异样的感觉已经压得差不多了。 江雪萤垂下眼, 这次她不敢再动香菇,只食不知味地吃了点儿海带丝。 “一个男人在明知女生对他有兴趣的情况下,依旧不戳穿,不挑明,把她留在身边。” “这意味着什么,我想你应该比我清楚。” 而钱霏霏,就是那个特殊的存在。 她眼睫微动,听着陶昕然几人讨论的重点转移到了那个女生有多喜欢陈洛川身上。 “真的表现得特别明显了,特别勇。” “之前就送过好几次水,不过陈洛川都没接。” “都说女追男隔层纱,但是女生太倒贴了我觉得也不行。” “我也这么觉得。” 听到这里,江雪萤淡抿唇角,陶昕然几人的无心之词这个时候却像是鞭子一样,抽打在脊背上。 脊背一阵滚烫,热意随之漫涌开来。 她也是这样吗? 她忍不住把自己跟那个女生对比,复盘起自己跟陈洛川的相处过程。 ……她表现得也很明显吗? 好像是的。 她虽然从来没跟池声说过,但池声自己都看出来了。 虽然本性使然,她表现得不至于太热切,却总有些造作的冷淡。 对了,寒假那场约会,她好像就变现得有些过于活泼了。 相处时的细节,简直就像噩梦一样反复在眼前重演。 烧得江雪萤耳根发热,坐立难安,心里一阵乱跳, 终于没了胃口,胡乱扒了几口,江雪萤站起身,叹了口气,“我吃完了。” 陶昕然惊讶地看了她一眼:“这么快。” “嗯。我要去小卖部买水,”江雪萤说,“有什么要我帮忙带的吗?” “也帮我带一瓶!”有女生举手。 “帮我带一瓶养乐多吧。” “我笔芯用完了,能帮我带点吗?” 认真地将面前众人的要求一一记下后,江雪萤端着餐盘走到回收点。 把碗筷丢进巨大的金属箱里时, 她轻轻地吐出一口气,同时也确定了一个信念。 那就是, 不能被发现她对陈洛川的心意。 她跟钱霏霏不一样, 如果被发现,陈洛川会有极大的概率疏远她。 所以, 绝对,不可以被发现。 第55章 真心话大冒险 夕阳西沉。 好不容易放学结束了一天的学习,没一会儿的功夫,一中附近的小餐馆就已经被饥肠辘辘的学生挤了个满满当当。 临街的一间小面馆里。 梁超跟钱霏霏对视了一眼,面面相觑地看着眼前的少年。 少年正低垂着眼,很耐心地把碗里的葱花一样样挑出来。 陈洛川不吃葱。 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梁超张张嘴,有些无言。 他能感觉到陈洛川他心情不好。 一放学,他就是这样了。跟他说话,他也答,就是“嗯”来“嗯”去,显得冷淡。 这实在太难得了,虽然他们这一帮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陈洛川的性格远不如他表现出来得那么好相处。 但也很少见他心情不好的时候, 梁超不确定地问:“……被骂了?跟同学吵架了?” 少年淡淡道:“没。” 钱霏霏看了陈洛川一眼,“问那么多干嘛,谁没个心情不好的时候了。” 梁超想想也是,伸手拿了一次性筷子,掰开。 有一搭没一搭地问: “下个星期不是校庆吗?到时候咱们几个还可以再聚聚。” “都行。”陈洛川道,语气平淡地听不出什么情绪。 这下梁超是彻底不知道说什么了。 过了一会儿,才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 “对了,你之前不是认识一班那个女生吗?叫什么来着?” “江雪萤?”陈洛川皱紧了眉。 他倒是没想到梁超会主动提起江雪萤。 钱霏霏看了眼陈洛川,忍不住朝梁超翻了个白眼,“都说了关你什么事呀。管那么宽干嘛。” “你以为我是为谁啊?”梁超打趣道。 钱霏霏突然不说话了。 “她不在一班,”少年清冷的嗓音淡淡地响起,“这学期转文了。” 钱霏霏有点意外,过了一会儿,才撑着下巴,眨眨眼,“真的?我还以为你们说不定会谈呢。” 梁超看了一眼钱霏霏,没吭声。 原本还算热络的气氛突然又冷淡了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听陈洛川说:“我跟她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少年放下筷子,侧过脸,乌黑的碎发搭在额前,下颌线条锋利,但口气很生疏。 听得钱霏霏忍不住怔了一下,“啊、哦哦……” 也不敢再试探,忙拆了一次性筷子,移开视线。 餐桌上的暗流涌动,陈洛川不是没有觉察到,正是因为觉察到了,他才表现得比往日更生疏一点,装作没听出来梁超跟钱霏霏的旁敲侧击。 垂下眼皮,陈洛川眼睫动了动,一张熟悉的,属于女生的脸似乎一晃而过。 是江雪萤。 想到这里,陈洛川不由自主微微一顿。 他不太清楚梁超跟钱霏霏为什么偏偏对江雪萤耿耿于怀,实际上,他高中是真的没谈恋爱的想法,江雪萤也不像对他有那个意思。 至于这两天先后撞见池声的心情不爽,连他自己都觉得有点儿意外。 似乎是完全不受控地,有些针锋相对的话就说出来了。 可能是相性不合。 总而言之,他已经有点儿厌倦这样无休止的试探了。 - 大概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在那天食堂之后,江雪萤又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夕阳下的操场。 她站在操场上,鼓起勇气说着些什么。 面前是个高高瘦瘦,有点儿眼熟的少年,怀里抱着颗篮球 虽然看不清正脸,但浑身上下那种疏朗又清爽的气质,足够她确认对方的身份。 是陈洛川。 江雪萤愣了一下,有点儿惊讶,还想仔细去听自己说了些什么,却被少年陡然响起的嗓音给吸引了注意力。 少年的语气淡漠,有种刻意的,挥之不去的与客气,很认真地说,“对不起,我不能接受你的好意。” 江雪萤从梦中惊醒,淡抿着唇角,这个梦真实到她好半天都没能回过神来。 被拒绝时的窘迫、羞耻和难堪,如潮水般从四面八方合围而来。 鲜明到令人想忘都忘不掉。 梦境似乎是一种不祥的征兆,提醒着她不要因为那天那场似是而非的约会而得意忘形。 其实即便没有这样的警示,她跟陈洛川之间的联系也在日益减少。 转到七班之后,江雪萤能清楚地感觉到她沈萌萌、池声、张城阳、陈洛川之间的关系淡了下来。 那天之后,沈萌萌晚上倒是问了她一声,她白天去班里干嘛。 因为沈萌萌清楚她跟陈洛川之间的事,江雪萤也没有隐瞒,全盘托出,如实相告。 但沈萌萌好像很忙,没来得及多说什么就不见了踪迹。 江雪萤蹬蹬跑去冲了杯咖啡,端着回到桌子前的时候,距离沈萌萌的上次回复已经过了足有十分钟的时间之长, 她在心里告诉自己,别想太多。 分开之后联系变淡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这在网络世界更不罕见,曾经亲密无间能彻夜聊到通宵的朋友,往往只是因为不再一起玩一个游戏,不再一起追同一部番剧,就能彻底淡泊到再也不联系的地步。 她不已经不在一班,不能强求萌萌没有自己的新朋友新生活。 七班和一班不在一层楼,离得很远。江雪萤甚至很少有机会能看见陈洛川。自从那天送完衣服之后,她几乎整整一个星期都没看到过他。 不过虽然这段时间虽然跟沈萌萌,陈洛川、池声之间的联系都少了,她的生活却很规律。 七班虽然只是平行班,但班主任老王明显野心勃勃,高一下才开学就开始给手底下的学生立规矩,要求作息时间跟一班一班新学期的作息表同步调,周六上午和周日下午自习,只放周六下和周日上一天假。 并且鼓励全班每天晚上学到12点之后。 老王说起话来非常有煽动性,整个七班就像是打了鸡血,受老王的影响,江雪萤这段时间过得十分充实。 可是升入高一下学期之后,原本学的就有些吃力的数学好像更吃力了起来。 因为听不懂课上就很容易走神,只短暂地走神了半分钟,结果数学老师在讲什么已经完全听不懂了。 有时候也会想,难道自己就比其他人笨一点吗? 难道离了池声的补习对她的影响这么大吗? 最难熬的不是日复一日的习题和作业,最难熬的是明明努力了也不见得有回报。 好不容易解决完眼前的作业,雪萤爬到床上躺下,眼睫在月色下轻轻翕动,明明什么也没干,四肢却重得像压了石头。 也能觉察到从开学起,她的兴致就不怎么高。 老王规矩是这么立的,七班真正遵循这样规矩的学生很少,这让江雪萤偶尔会觉得自己“呆”得格格不入。 陶昕然还笑过她,“你们重点班出来的都这样吗?” 或许是因为在一班经历过这样的作息,她还挺习惯现在这样的生活步调的。 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这样的生活。 陶昕然就有点儿受不了,“一班一班是理科班,所以要每天刷题,我们文科班跟理科班不一样。” 某天在食堂吃饭的时候,陶昕然恶狠狠地咬下一口土豆,就好像那是老王的肉, “真不知道老王到底发什么疯。” “救命啊,校庆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到。” 陶昕然口中的校庆,指的是一中的百年校庆。 南城中学是由民国时期一位爱国富商所投资修建的, 以往的校庆一中一般不会放假,她们这一届运气好,正巧赶上了这特殊的百年大庆。 周一。 陶昕然期盼已久的校庆终于姗姗来迟。 几天之前学校就已经开始在布置。 校庆当天,学校破天荒的给高一到高三都放了假,可以校内活动,就是不准离校,有特殊情况可以向班主任请假。至于高三的班主任有什么打算,会不会自习补课,校方也不会多管。 最高兴的还当属高考压力没那么大的高一和高一。 一大早,老王就叫江雪萤她们搬着椅子去操场。学校礼堂小,容不下那么多人。 等到了操场,江雪萤放下椅子看了一眼,学生们基本都到齐了,操场上乌泱泱的一片。 她下意识地往一班的方向看了一眼。 人太多了,两个班离得又远,基本上什么都没看到。 校庆典礼没什么好说的,无非是这个领导讲完那个领导讲,还安排了几个知名校友和。 重点鼓励高三备考生。 台下这一排高一高一的早已经有点儿心不在焉,偷偷地讲小话,望眼欲穿着自由活动。 站久了脚会疼,但坐久了腰也酸。 早上一起来,江雪萤就觉察到了不对劲,小腹一阵坠坠的,大概是她生理期到了。 她生理期很少会疼,偶尔第一天会疼得稍微厉害点。 今天就明显又中了招。 肚子疼的时候腰也又酸又涨。 在第不知道第几次偷偷扭腰之后,这场长得令人发指的校庆典礼终于结束了。 周围稀稀落落地响起舒了口气的声音,众人开始把椅子往回搬。 “饿死了,我打算去趟小卖部,”回去的路上,陶昕然拖着椅子,问身边的女生,“你去不去?” 此言一出,顿时得到好几个响应的。 “去啊,怎么不去,我也快饿死了。” “带我一个。” “我也。” “江雪萤,你呢,”陶昕然这次把视线放到江雪萤的身上,“你去不去。” “我就不去了。”把怀里摇摇欲坠的椅子又往上垫高了点儿,江雪萤想了想,也没想到自己有什么可买的。 一中的椅子很重,没走一会儿,江雪萤就感觉到脊背发热,渐渐地有了汗意。 ……肚子也好像更疼了。 正好这个时候有几个七班的男生路过。 陶昕然眼前一亮,就像看到救星,赶紧叫停求助。 大家都是同班同学,男生们欣然应允,之后又看向江雪萤,礼貌地询问她要不要帮忙。 怕给人添麻烦的性格几乎已经是浸到了江雪萤的骨子里。绝大部分只要自己能独立完成的事,她都不会假手旁人。她完全是下意识地道了声,不用。 虽然胳膊有点儿酸,但还能坚持得住。 拒绝了对方的好意,江雪萤一个人搬着椅子往回走。 陆陆续续有学生从她身边经过。 走到行政楼前的时候,腰腹传来的鲜明痛感,已经到了她无法不忽略的地步,江雪萤把椅子放下来原地修整。 动作快的学生都已经搬完凳子走出了教室,三三两两地结伴在校内游荡。 江雪萤就是在这个时候看到陈洛川的。 可能是生理期心烦意乱的缘故,也可能是之前那个不祥的梦,她没有开口,更没有主动上前打招呼。甚至还倒退一步,往旁边躲了躲,不太想让别人看到自己。 少年今天似乎心情不错,下颌微抬,微微侧着脸笑着跟身边的同伴说着什么。 乌发细碎地搭在额前,光影落在他俊朗的眉眼间,皙白的肌肤在阳光下几乎闪闪发光。 身边围着的几个人, 一个、两个、三个…… 江雪萤很有闲心地一个个认真数过去,她都见过。 是梁超以及—— 意料之中的钱霏霏。 还有两个眼熟,但叫不出名字。 少女也在笑,个头在几个男生间显得有点儿矮,但气场却一点儿都不含糊。 裙摆飞扬间,笑得明媚又夺目。 行政楼是属于老师的地盘,向来清静, 西洋风的红色楼房前是一大片绵连的苍翠,香樟和桂花树遮天蔽日,一弯小小的拱桥浮在绿荫之间。 不远处零星地点缀着不少长凳。 课间活动的时候,经常会有三三两两的学生坐在长凳上闲聊打闹。 小腹就像是被人抡起拳头砸了几圈,可能是她前段时间吃冰吃得太过嚣张,江雪萤腾出一只手捂住肚子,又看了眼朝着她这边走来的几人,深吸一口气,调转脚步,往绿荫深处躲了躲。 不知道这能不能算得上生理期的好处,疼到她恨不能拒绝一切社交娱乐活动,只想一个静静地待着,哪怕暗恋对象出现在自己面前,她都想把对方送进马里亚纳海沟,以求清静。 当然她也没走,拖动凳子的声音难保不会惊动对方,这个时候她只想安安静静地当一个隐形人。 离得远了,也听不清这几个人在说些什么。 - “不是说好今天一起玩真心话大冒险的吗?不许反悔啊。”刚走到行政楼前,梁超就停下脚步,斩钉截铁地对着面前的少年道。 陈洛川眉眼淡淡的,落了些香樟树叶的光影,看起来有点儿漫不经心的模样, 想到今天的所求所图,看得梁超心里咯噔一声。 忙又补充了一句,“不许反悔哈。” 这一句倒像是把少年惹笑了,闻言放慢步子,微微扬起眉,有点儿忍俊不禁地笑骂:“几年级啊你。” 梁超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甭管几年级,”梁超忙道,“今天不说好的吗?” “行。”少年想了想,微微收敛了笑意,“我无所谓。” 梁超看向钱霏霏:“霏霏也无所谓吧?” 四目相对间, 钱霏霏错开视线,深吸一口气:“我也没问题。” 在确认大家都没问题之后,梁超松了口气,几口喝掉了手上的矿泉水瓶,放在地上。 转瓶子。 瓶口对准谁,谁就要选择真心话or大冒险, 具体问题or大冒险内容则交由转瓶子的人来决定。 由陈洛川打头阵, 陈洛川微微垂眸,漫不经心地拨了一圈矿泉水瓶,他直觉今天的梁超跟钱霏霏有点儿不太对劲,但也没选择立即加以置喙。 瓶子转了几圈,停下来。 然后梁超就人品爆棚中了第一个。 “额……”望着面前的瓶口,梁超也有点儿懵。 看到眼前这一幕,就连陈洛川也不由莞尔。 少年扬了扬眉头,“选什么?”颇有点儿看热闹不嫌事大,火上浇油之感, 梁超心里微悚,迟疑:“大冒险吧。” 刚开始玩,几个人还放不开。 真心话大冒险这种游戏是要循序渐进着来的,陈洛川看了梁超一眼,倒也没过多地为难他,“一十个俯卧撑?” 梁超立刻松了口气,像怕他反悔,立刻就趴了下去,“一十个就是一十个,你说的,不许耍赖。” “太轻了,这算什么大冒险。”钱霏霏蹲下来一边给梁超数数,一边忍不住笑。 笑得梁超翻了个大白眼,趁着陈洛川不注意,用压低的嗓音小声道:“再笑就不帮你了听到没。” 女生一怔,立刻就不笑了,非但不笑了,还迅速低下眼,抿了抿唇角。 气息一下子就显得慌乱起来。 一十个俯卧撑做完,梁超站起身说了句,“别怕。” 钱霏霏点了点头,微微吐出一口气。 有件事,是直到现在他们都没告诉陈洛川的。 这是一场,有预谋的,真心话大冒险。 游戏继续开始, 钱霏霏忍不住看了眼陈洛川的方向。 少年正偏着头跟梁超他们几个说着些什么, 他这几天心情见好,眉眼微微舒展,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的笑。 钱霏霏眼前一花,不自觉就想起初中刚入学的一天。 那个时候陈洛川还没像现在那么高。 少年比现在矮,也比现在瘦,头发也短短的,但皮肤白皙,双眼明亮已久。 肩上挂着个单肩包,唇角扬起明亮的笑弧。 她对陈洛川几乎是一见钟情, 和其他暗恋陈洛川的女生相比,她算是最幸运的那一个,因为性格大方,几乎和所有男生都玩得来,所以她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跟陈洛川玩到了一起, 当然也要付出代价。 经常有女生背地里议论她, 汉子婊之类的荡、妇羞辱,她不在乎。 讨厌她还关注她,不就是企图靠踩她一脚来突显自己的与众不同吗? 说到底还不都是为了吸引男生的注意力? 她不需要吸引其他男生的注意力,她在意的就只有陈洛川一个人。 但这几年下来,她却发现自己好像已经猜不透少年在想些什么了。 随着年岁渐长,陈洛川好像也变得更加……难以接近了起来。 这个时候,钱霏霏才意识到自己大概做错了。 她从一开始就把自己定位成了“兄弟”,自我设限,画地为牢。 她很难再从“兄弟”的基础上往前跨出一步。 如果说暗恋是一场煎熬的话,几年下来这样的煎熬未免也太久了。 进入高中,更让钱霏霏觉得不安。 陈洛川的身边开始环绕着更多的人,前几天刘梦芸跟他表白了,还有之前一班的那个江雪萤。 今年文理又重新分了班,陈洛川成绩好,升入了一班,钱霏霏就感觉陈洛川好像离她越来越远了。 不是关系没以前好了,而是成长以一种不可抗力,令他们渐行渐远。 有时候,她也会想,陈洛川是真的看不出来吗? 恐怕不是的, 她对他的想法就连梁超他们几个都看出来了。 大家都是从初中一起升上来的朋友,知道她的心意,梁超他们几个明里暗里也都会帮她一把。 就比如说,现在。 瓶口在陈洛川面前停下。 钱霏霏跟梁超一怔,两个人都有点儿猝不及防, 这个瓶子是梁超转的。 梁超跟钱霏霏交换了个视线,得到女生微微抿唇,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的反应。 梁超叹了口气,把目光转回陈洛川,“真心话大冒险,选一个吧。” 钱霏霏的掌心忍不住攥紧了,目光紧紧地盯着瓶子,反复在心里默念祈祷: 真心话。 真心话。 真心话。 她只是想拥有一个能光明正大,试探陈洛川心意的机会而已。 然而,一道清润的嗓音却在此刻响起, “我选大冒险。”陈洛川微微偏头看向梁超。 少年眉眼平淡,看不出什么异样,也看不出是不是觉察出了他们的企图,而故意为之。 钱霏霏一怔,浑身上下的力气骤然一松,不自觉地松开了紧握的手掌。 陈洛川会有这样的选择,也是她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相处这么久,钱霏霏心里再清楚不过,少年看起来像个明朗的小太阳,但内里似乎是凉薄的。 心事不欲与人知,是人之常情。 钱霏霏有些不可避免地慌乱起来, 一阵微风吹过,梁超看了看钱霏霏,叹了口气,闭了闭眼。 说出自己发布的任务。 “随机找一个附近的异性表白。” 四周好像霎时安静了下来。 说完这句话,梁超几乎不敢去看陈洛川的反应,只在内心唉声叹气地低呼。 霏霏,为了帮你,你这次可真欠我欠大发了。 第56章 打卤面 “随机找一个附近的异性表白。” 少年握紧矿泉水瓶,眉眼也随之淡了下来。 “你认真的?” 梁超干咳了一声,故作无谓道:“不是说好了真心话大冒险,玩不起是不是?” 这样的虚张声势,却在陈洛川的注视下,尬得有点儿惊人。 陈洛川没有吭声。 他想,他大概已经明白梁超在玩些什么花样了,当然还有—— 霏霏。 但这不表示他会如他们所愿。 陈洛川低头思忖几秒,却没想梁超预料的那般,直接找全场唯一一个异性钱霏霏表白了事,而是把目光放向了不远处的学校广场。 “喂!”梁超有点儿急了,叫道:“陈狗!” “你难道真要随便找个路人告白不成?” 少年停下脚步,反问,“不是你下的任务么?” 梁超像被人打了一闷棍,怔怔地看着陈洛川提步走了。 可他……不是这个意思啊。 而且霏霏—— 女生咬紧了下唇,脸色显而易见地苍白下来。 …… 江雪萤正蹲在地上看蚂蚁搬家。 也不知道不远处陈洛川他们在干什么,竟然这么长时间都没要走的意思。 眼前的蚂蚁很幸运地找到了一块饼干碎屑,正在呼朋唤友,召唤同伴成群结队地过来搬运。 江雪萤眼睫动了动,开始认真地思考起现在离开的可能性。 虽然她这边听不清那边在说什么,但他们好像起了争执,她扶着已经蹲麻了的腿,刚想站起来看一眼。 眼前却落下了一道熟悉的影子。 高、瘦,足以将她整个人都笼罩。 看到这个影子的刹那,江雪萤微微一怔, 因为太过熟悉,也因为平日里太过心心念念,她几乎是一秒就辨认出了影子的来源。 ……陈洛川? 她抬起眼。 少年也正低垂着眉眼看着她,眼里掠过一道显而易见的惊讶。 的确是陈洛川。 天气热了,他就穿了件卫衣,手里拎着个空的矿泉水瓶,乌发细碎微翘,被太阳一照,勾着一道淡淡的茸茸的金边。 “江雪萤,你怎么在这儿?” “我……”没想到会被发现,心跳不可自抑地冲到最高点,江雪萤顿了顿,指了指旁边的凳子,“我搬凳子,休息一会儿。” 很快,江雪萤就意识到了点不对劲, 陈洛川的脸上除了惊讶,看到她竟然还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为了什么松了口气? 可还没等她想清楚,陈洛川的神态好像又变了,少年的脸上破天荒的出现了点儿犹豫。 “我能跟你说个事吗?” “什么事?”她下意识反问。 陈洛川浑身上下的那股紧张感几乎快溢出来。 这还是江雪萤第一次看到陈洛川这么紧张,少年平常举手投足间都非常松弛,一颦一笑,都像是又星星落在眉眼间。 不知不觉间,她好像被陈洛川身上的紧张感所感染了,愣了愣,嗓子也开始变得干涩起来。 在这儿见到江雪萤也算意外之喜。不可否认的是,看到江雪萤的一瞬间,陈洛川是真的,切切实实松了口气,他当然不可能广场上随便揪个女生表白。 本来还在想要如何随机应变,未曾想就看到了江雪萤。 随着年岁日长,陈洛川就清醒地意识到,他跟其他女生之间的相处再也回不到之前那段无比单纯和自然的岁月。 别的女生微红的耳尖,闪烁着的眼神,每一次交流谈话都好像带着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色彩,都或多或少变相的佐证了这一点。 也因此,在意识到这一点后,他就竭力保持着跟其他女生相处之间的界限感,绝不越界,也绝不做什么能引人遐想误会的事。 江雪萤是个例外。 这姑娘看着很温淡软和,与人交往的时候也脸红,不太敢看人,但偶尔一些时候竟还会显得有点难以接近的孤僻。 握紧矿泉水瓶的掌心渗出一层薄汗。 陈洛川微微顿了顿。 这毕竟不是一件多么容易说出口的事。正因为确信江雪萤对自己没有其他想法,超哥跟霏霏催得又紧,他才会作出这么不理智的决定, 到底是认真地说,还是以玩笑的态度说,他有点儿拿不定主意。 对上江雪萤的视线。 陈洛川微微一怔,本来准备好的说辞在这一刻尽数化为乌有,因为紧张心脏也不自觉跳动得剧烈。 脱口而出道:“我喜欢你。” 就这么说出来了。 - 我、喜欢、你。 少年嗓音清爽楚楚,和在细细的微风中,微风簌簌吹过香樟树,徐徐落下一片青绿色的树叶,仿佛一直落到了人心底。 江雪萤本来是蹲在地上的,看见陈洛川就下意识地站了起来。 双脚还是麻的,江雪萤整个人懵懵懂懂,刚站起身,就被这突如其来的表白给砸了个劈头盖脸。 陈洛川这话说得太过没头没脑,江雪萤起初有点儿没回过神来,“你说什么?” 她刚刚是不是听错了什么东西?? 面前的少年闻言也有点儿怔,表情看起来很难说。 扭头往后看了眼,又动了动唇,飞快地重复了一遍,“我喜欢你。” 声音确保赶来的梁超与钱霏霏几人都能听清楚。 香樟如盖,光影如雨。 如果眼前的这一切不是梦境幻觉的话, 她的世界似乎在这一刻下起了大雨。 江雪萤大脑嗡地一声,瞬间被这一句话晃得一片空白。 就像是被人陡然丢进了个真空的环境,光与声音在这一刻极速褪去。 心脏骤然收紧,她有点儿怔怔地,束手无措地站在树荫下,动了动唇,却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说不出口。 她应该不是在做梦吧? 早上起床,参加校庆典礼,半路遇到陈洛川,因为生理期不想打招呼,所以干脆躲在冬青树后面休息…… 然后,陈洛川突然出现在她面前跟她表白? 这一天的流程如幻灯片般飞快从脑海里闪过,没等江雪萤来得及细究,无数纷杂的念头就如同潮水般一齐涌入脑海。 不是做梦,这是真的? 陈洛川也喜欢她? 不、不对,这里面肯定有蹊跷, 比如说是个玩笑之类的,从小到大,江雪萤就没相信过自己的rp值,不论多少次向神祈祷,都得不到神明的回应。 显灵还愿这件事对她来说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而现在这感觉就像是向神祈祷了珍贵宝物,好运突然落在了她头上,宝物降落。 在短暂地怔神之后,理智回笼。 ……这一定是搞错了什么。 “怎么突然这么说,”江雪萤嗓音发干,顿了顿,尽量专注、自然而又做作虚伪地抬起眼,“是不是——” 真心话大冒险之类的?这是她目下所能想到的最合理的回答了。 “表白”之前,陈洛川就想过无数种可能性。 虽然把江雪萤当作大冒险对象真的很抱歉,想象中,女孩子应该会很吃惊,可能还有点儿害羞和迟疑。 之后他只要迅速出言解释这是个大冒险的任务,或许便能妥善圆场。 但—— 陈洛川微微一怔,原本准备好的解释卡在喉咙里,五指骨节不自觉微微使劲,手中的矿泉水瓶被捏扁在掌心。 ……不论哪一种想象 少年唇瓣不自觉抿紧了,眼神也一点点认真了起来。 都绝对不该是现在这样。 一阵清风掠过。 树下的少女怔怔地看着他,风动树叶,女孩子像是被什么东西惊动了,嗓音发颤,恐怕连自己都没意识到,双颊的温度在一路升高,一双褐色的双眼水润得近乎不可思议。 心跳突然,缓缓地,缓缓地放慢了一拍。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四目相对间有些东西已经无需言说。 那是他曾经从其他女生眼里看到的,非常熟悉的东西。 香樟树叶还在响动。 就像被人打了一闷棍,脑海中一片空白正渐渐蔓延。隐隐约约,模模糊糊间,陈洛川陡然意识到—— 他本来确信的东西,似乎不再确信。 他似乎窥见了什么深藏的秘密。 他好像不知不觉间酿成大祸。 …… 如果这不是个梦。 心脏从来没有跳得这么快,江雪萤死死地捏紧指尖,才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 如果不是误会,陈洛川真的跟她表白了。 她应该能从他眼底觉察出相应的情绪。 陈洛川年的眼底或许紧张,或许害羞,但绝不会是怔然、惊讶,以及无措。 四目相对的刹那,就像被人兜头浇了盆冷水,江雪萤一怔。 原本满腔不可置信却又心存侥幸,不可自抑的欢欣,在这一刻,好像被无形的东西击碎成了齑粉。 心底却不愿验证的猜测在这一刻得到验证,喉口在这一刻好像被什么东西黏住了, 还没等她想出什么应对措施来妥善地才处理眼前这个困境。 一道分外冷凝的,属于女生的嗓音却在此刻适时地横亘两人之间。 “陈洛川。” 一个扎着马尾,容貌俏丽的女生静静地站在几步之外,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似乎只是随口提醒道:“大冒险还没做完吗?” 是钱霏霏。 江雪萤忽然一下子冷静了下来,看着钱霏霏一路走到她面前。 脸上的温度极速退却,捏紧的手掌,指甲肉一直嵌入到掌心里。 “我记得你是江雪萤?”钱霏霏问。 说着又露出个诚恳歉疚的表情,“不好意思啊,我们刚刚在玩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 “刚刚陈狗抽中了大冒险来着。” “都是超哥看热闹不嫌事大,非说什么随便找个异性表白。” 是不是—— 真心话大冒险之类的? 她原本是想这么问的,但还没问出口就被钱霏霏如连珠炮般的话给堵回了嗓子眼里。 钱霏霏的神情和姿态也有些奇怪, 语气快到刻意, 言语生硬到古怪。 自己问是不是大冒险,和被他人直截了当地指出这是真心话大冒险,是完全不一样的。女生的话就像是坐车时飞快倒掠的风,逐渐远去。 江雪萤微微垂眸, 她只来得及捕捉几个关键词。 随便、 找个异性。 表白。 是不是心理上的疼痛会适时地反映到身体上。 听着钱霏霏说的话, 她感觉到原本只是有点儿疼的小腹,突然飞快地漫起一阵剧烈的疼痛,疼得肠子好像也开始跟着打结了。 可是她不能在这个时候表现出来, 她如今所表现出来的异样,都是只是因为生理期肚子疼, 不是因为面前这个乌龙。 大抵上人在被逼到极点的时候都会爆发出自己意想不到的潜力。 “没关系,”心底微微地深吸了一口气,江雪萤飞快地抬起眼,在这短暂的失态之后,她就迅速修整好了自己的情绪,快到连江雪萤自己都觉得不可置信。 “没关系,”她顿了顿,露出个不好意思的笑容,“我大概猜出来了。” 微微弯了弯唇角,唇角牵动的每一寸肌肉, 都自然柔和到恰到好处,可谓无可挑剔。 可是, 太过做作了, 太过刻意了。 太过虚张声势,外强中干到了一种鲜明到令在场所有人都能觉察到异样的地步。 再怎么描描补补都来不及了, 倒更像是一种掩饰,一种狡辩,一种佐证。 江雪萤能感觉到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发顶。 可她不敢去看陈洛川,几乎是使劲了全身的力气,才朝他们几个人点点头, “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她随手指了指凳子,“我椅子还没搬回去。” 一阵长久的沉默之后, “我来帮你。”陈洛川的嗓音响起, “不用了,”她愣了一下,想都没想便抬起眼,脱口而出。 视线却再次跟面前的陈洛川撞了个正着, 陈洛川看她的神情,就像第一次认识她一样 “江——”眼里飞快地闪过一抹她读不懂的情绪, 唇线紧抿成一线,少年眼睫垂落下来看着她苍白的脸颊。 动了动唇,陈洛川看起来想单独跟她说点什么,又似乎怕惊动她,怔怔地碍于她的神情不敢轻易上前。 她看出来了这点,又错开视线,尽量绽放出一个轻巧的笑容,赶在陈洛川开口前,用力打断: 你们不是在玩真心话大冒险吗?我就不打扰你们了,祝你们玩得开心。” 说完便不再看陈洛川有何反应,搬起椅子就往回走, 没有一个人拦她,包括钱霏霏,钱霏霏有些欲言又止,神情看起来又像是担心又像是懊丧和内疚。 面前的男生让开了一步,江雪萤看了一眼,看出来了这就是那个超哥。 他看着她的眼神也很复杂,有同情或者说是怜悯、不忍?愧疚? 他为什么要愧疚? 但她实在没有心情去探究这个,平静地从他身边走过。 太荒谬了。 一直到走出一段距离,江雪萤还能感觉到脊背上那一道道鲜明的视线。 她刻意地将脊背挺直了点儿,头也不回地一路往前走。 一直走出其他人的视线范围之内,这才放下椅子, 深深地吸了口气, 脸还红的,肚子越来越疼,手也在发抖。 活了这十多年, 这是她第一次觉得自己沦为了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明明之前还下定决心不能被发现。 可现在暴露了,好像也没她想象中那么可怕。 甚至…… 还有了种厌弃全世界的感觉。 其他人也好,陈洛川也好, 肚子疼得她低垂着眼喘了口气。 她现在只想把别人,或者说自己,怎么样都好,都打包丢进垃圾桶。 她用力地抿紧唇,抬起椅子又往前走了几步,隐隐约约间,她好像听到有人在叫她,但江雪萤没有回应。 放下椅子,她头也不回地直接走出校门, 当站在学校大门前,看着眼前的人来人往,车水马龙,江雪萤动了动眼睫,倏忽有了种误入异世界的错觉。 阳光晒在肌肤上,微烫,感受如此鲜明。 不远处的学生三三两两,脸上都挂着喜气洋洋的笑意。 她面色苍白,神情委顿,就像是个误入了什么异次元的旅客,和周围的环境相比是如此格格不入。 没多想,她随便挑了附近一家面馆走了进去,要了一碗特大碗的打卤面。 拆了一次性筷子就开始吃。 其实她一点都不饿,但就是想吃点儿好吃的。 食物能在这个时候或多或少缓解她内心的负能量。 今天发生的这一切,就好像老天爷故意跟她开了个弥天的玩笑,明明之前还想过绝对不能被发现,却万没想到心意被这样仓促又狼狈地,以这样可笑的方式暴露于人前。 卤肉炖得软烂入味,酱汤很鲜,蘑菇、木耳之类的浇头也非常丰厚。 江雪萤加了一个煎蛋,还去要了一笼小笼包。 一筷子接一筷子, 不断地吃。 眼前开始模糊,有什么东西好像掉到了面碗里。 上午十点多左右已经快到饭点了。 店门口的风铃响起,有两个学生有说有笑结伴走进店里。 江雪萤顿了顿,抬手扯下了马尾辫上的发圈,任由滑落的长发遮住半张脸。 侧头避开继续吃。 不知过了多久,风铃声动,又有人进店。 有人在她面前落座。 她往碗里加醋的动作顿住,动了动湿漉漉的眼睫,抬起眼。 是池声。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什么。 他就出现在了这里。 个中的原因,她已经没有余力探究。 看到是他,便又收回视线。 少年平静地撑着下巴,打量着她。 他今天穿了件白色的针织毛衣,乌发柔软微翘,面前还放着一本竞赛书。 他大概看出来了她通红的眼角,却并没有询问的意思,更没有安慰, “好狼狈。”少年一字一顿,淡声道,仿佛发生在他面前的只是什么再寻常不过的日常。 江雪萤唇瓣绷得紧紧的,连唇角都不自觉地颤抖起来,这一筷子面不论如何都喂不到嘴里。 又有学生进来了。 她下意识地想要跟之前那样侧头避开。 头顶却忽然微微一沉。 那本竞赛书被压在她发顶,帮她挡住了四方的视线。 少年打量了一圈店内来人,一只手微微使力, “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 “但现在。 “你可以哭。” 嗓音清朗微扬,如淅淅沥沥的小雨落在心底。 她压抑已久的情绪,终于如山洪爆发。 分手吧 她也想,看着他永远骄傲,闪闪…… 这简直是江雪萤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哭得这么惨。 她性格多多少少有点儿好强。 就算哭大多数时候也都是忍到一个人独处的时候,反锁上房门,把自己闷在被子里,才能无所顾忌地哭出声。 刚开始,江雪萤发誓,她还是想稍加控制的,但眼前首先是被泪水迅速模糊,接下来的一切就好像不再受她控制,不论多用力地抿唇忍耐,落到嘴里只能尝到汹涌的咸。 豆大的泪珠,就像下了一场滑稽的瓢泼大雨一样,一颗接一颗砸在碗底。 她尝试过靠说话来转移注意力, “你怎么在这儿。”嗓音干涩,几乎语不成句,一开口,嗓子就忍不住开始发抖。 “张城阳看到你了。”少年一只手轻压课本,一只手依然撑着下巴,漫不经心地回。 明明和以前一样轻描淡写的嗓音,微哑,像砂糖橘,但这个时候听起来却更像是什么催化剂,池声的嗓音甫一响起,江雪萤的鼻子就开始泛酸,眼泪也开始不受控。 而面前的少年一直没动压着她额头的书。 没有催促, 不曾探究。 只安安静静,耐心地给了她一个能够尽情哭泣的环境。 “为什么,”她慢慢地说,“不问我发生了什么?” 少年冷淡的嗓音在头吗?” “……” 隔着一本书, 她看不到池声的神情,但能清楚地听见池声微冷的嗓音,“谁欺负了你可以跟我说。” “那万一是我做错了吗?”过了半晌,她很轻地问。 错不该抱有不应该抱有的期望。 少年目光落在墙壁上贴着的大幅菜单上,微微垂眸,语调轻而笃定:“你不会做错,在我这里,你永远不会做错。” 这一刻,江雪萤简直怀疑池声是不是什么招雨的体质了,怎么他一开口,她眼眶却热得再也盛不下任何泪水呢? 这一次,她终于不再逞强, 扶着碗沿的指尖捏到泛白,眼泪也跟着噼里啪啦接一连三地砸在碗底。 一直哭到鼻塞头晕,眼前一阵头昏脑涨,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哭到江雪萤眼眶都觉得微微发干的时候,才抿了抿干到脱皮的嘴巴,勉强强止住了泪意。 但就算这样,她也得很小心,这个时候,她眼睛敏感到一不小心还是有往下掉金豆豆的趋势。 不过,好歹满腔的负能量多多少少也透过眼泪宣泄了不少出来。 正当她收拾好情绪,准备迎向池声的目光时,江雪萤也正是这时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头上还压着一道难以忽视的重量, 她的脸不争气地登时就红了,忙不迭地把头上的书给捞下来,指尖相触的刹那间, 池声主动移开了手指。 但这个时候江雪萤根本无暇留意这些,因为她忽然意识到书的封皮。 看清书皮的刹那间我,江雪萤不由微微一怔。 ——这是一本竞赛书。 “你逃课了?”她睁着那双红肿的双眼问。 池声的目光定定地落在她的通红的眼皮上,没有回答。 只微微倾身,伸出冰冷的指尖勾掉了她眼角的眼泪。 她侧头躲开。 “没什么。”池声才重新坐回座位上,淡淡道,“本来也没什么意思,今天讲的我早就学过了。” “你逃课了。”江雪萤喃喃自语地重复,握着筷子的手不由自主地收紧。 “只是一节。”少年的表情看起来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多大的事。 可是池声他逃课了。 江雪萤喉口仿佛被什么东西哽住了,说不出话来。 她稍微振奋起来的精神,这个时候又飞快地低迷下来,低着眼看着桌上的竞赛书, 竞赛书被她的眼泪一泡,封皮已经皱巴巴地不成样子。 心脏也好像被什么东西泡烂了,她抽出纸巾想把封皮上的泪水擦干净,或者想把封皮捋平。 可是这一擦,就像是在添乱,原本只是皱巴巴的封皮顿时被她□□得不成样子,就像是她乱哄哄的大脑。 江雪萤的手停在桌边,没再动。 ……池声,为了她逃课了。 这个认知提醒了她,一个曾经困扰她无数个日日夜夜,一想起来便觉得坐立难安的事实。 …… 还没等她开口说些什么,少年却扬起下巴,平静地点了点她的面碗,主动出言打断了她,“还吃吗?” 碗里的面因为长久没动过,已经快坨成了一团,更别说不知道掉进了多少眼泪。 “不吃了。 摇了摇头,深吸了一口气,江雪萤率先站起身,一开口,嗓音瓮声瓮气到连她自己都听不进去。 “那出去走走?”池声很淡地扫了她一眼,率先站起身。 江雪萤抿了一下唇瓣,忙跌跌撞撞地跟了上去。回想到刚刚哭得天昏地暗的样子,这才后知后觉到觉得羞耻。 也不知道这个时候池声到底会怎么看她。 太丢人了,好像在他面前她表现得总这么狼狈。 早春的太阳明晃晃地高悬在头顶的天空上,照得人浑身发烫,头晕目眩。 走出面馆,站在路中间,江雪萤也不知道能干什么,更不知道池声要跟她说什么。 不远处的的校门鎏金大字在阳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一中门前是一条长而窄的小巷,墙角人家的白玉兰开得热热闹闹,花枝斜伸出墙外,落下一地芳醇动人的花瓣。 她低着头,轻轻踢着地上的玉兰花瓣,大脑乱得像一团打结的毛线。 …… 如果池声真的主动开口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她大概会告诉他实情吧? 可她到底该怎么说? 说那个荒谬至极的真心话大冒险? 误以为陈洛川要跟自己表白,高兴到喜不自抑,结果发现是个乌龙?继而恼羞成怒,无法接受现实,疯狂散发负能量哭成个傻-逼? 然而少年只是回眸瞥了一眼她的情况,便拔脚往东边的方向转了个弯,一直往前走。 东边的街角…… 江雪萤脚步陡然一顿,突然想起来街角尽头那是一家冰淇淋店。 因为风格比较可爱,所以在女生之间非常受欢迎。这个点正是冰淇淋店生意最好的时候,门口围着的都是女生。 ……池声是去给她买冰淇淋了吗? 这个认知,让她鼻尖又忍不住一酸。怕被人看出蹊跷,她忙掏出手机,低头装作刷社交软件的模样。 但其实她根本没有摁亮手机屏幕。 黑色的待机屏幕中倒映出的少女,神情憔悴,头发胡乱套着发圈拢成个马尾,乱蓬蓬毛躁躁的,面色苍白到像是从水里爬出来的水鬼。 举着手机,江雪萤缓缓敛眸。 太糟糕了。 不是因为当着池声的面哭成这样这么糟糕—— 而是,在明知道池声喜欢自己的情况下,还哭成这样。 是的,池声逃课这件事提醒了她一个她近乎快要忘掉的事实。 他说他喜欢他。 因为陈洛川,当着池声的面哭成这样,这让她由衷而生出一股难以启齿的罪恶感。 — 陈洛川不喜欢她。 江雪萤并不意外。 从第一次见面起,陈洛川从来没表现过对她有好感倾向。 她一直以来都想不明白的是池声会什么会喜欢她。 找遍全身上下,江雪萤都没能在自己身上找到任何值得被这样热烈喜欢着的理由, 她长得并不好看。 性格也不好。 社恐, 懦弱。 优柔寡断,人还拧巴。 越想便觉得一无是处。 如果说是因为什么初中的救赎—— 雪萤自己都觉得荒谬。 池声为她做了那么多,她为他做的和他相比简直不值一提。初中时的主动接近,无非也只是抱着救世主的心态,只有自己才是那个能救他上岸的存在,只有自己才是那个能对他施以援手的唯一。 刚转学不久的她,迫切需要一个能实现自我情绪价值的对象。 就连最后在天台上的劝慰,说到底无非也是一个正常人合该有的反应。因为知道那是不对的,不这么做会良心不安,自我谴责一辈子。 与其说是在拯救池声,倒不如说是在拯救那个懦弱的自己。而池声哪怕没有她,她也相信,他不会真的踏上那条极端的道路。 紧握着的手机,由于掌心温度开始滚滚发烫,江雪萤任由思绪一点点沉落。 她不相信所谓的“救赎”,这种东西大概只能存在于蜜糖般梦幻的言情小说里。 绝境中其他人或许能够帮忙搭把手,但最终能走出来靠的只有自己。 如果说池声是因此而喜欢上她,那她所做的一切单薄到任何一个人都可以代替。 说什么当成备胎也无所谓。 她现在大脑真的很乱,像被小猫玩过的毛线球,或许是这场变故让她开始不自觉地思考起了她跟池声之间的关系,不敢再看手机里的自己,江雪萤匆匆扫了一眼时间就关上了手机。 12:15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池声还没出现。 小腹又开始疼了,或许坐着会好受点儿,她干脆随便捡了个路边的台阶坐了下来。 她现在这个状态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蹊跷。抱着膝盖,江雪萤把脸深埋在臂弯间,隔绝了过往路人窥伺的目光。 又十分钟。 江雪萤抬起脸,看了眼手机,还没等到池声的出现。 排队要排那么长时间吗? 说到底毕竟是自己的问题,却麻烦了池声那么长时间。想到这里,江雪萤轻抿着唇瓣,摸了一下眼角。 ……眼角应该没那么肿了。 她站起身,打算直接去冰淇淋店看看。才往前走出几步远,江雪萤脚步便不由一顿,目光看着不远处的少年。 或者说少年少女们。 她想,她大概知道池声为什么一直没过来了。 因为他被人缠住了。 隔得太远,她也看不太清少年脸上的表情。只看到池声微微偏头,手上举着两只冰淇淋,在跟一个陌生的女生说着些什么。 对方扎着个高高的马尾,个子高挑,轻盈如燕,浑身上下都透露出蓬勃的青春朝气,透过肢体语言,能感觉出女生好像很紧张,也很激动。 虽然看不清两个人在说些什么,但江雪萤也大概猜出来了点儿门道。 ……这大概又是鼓起勇气来跟池声搭讪的女孩。 其实不管别的,单看眼前这个场景,就已经足够美好。 少年站在斑驳的树影下,白色的衬衣被微风吹动,骨节分明的指节沾了冰淇淋的凉,微微垂眸看着眼前的女孩。 白玉兰开得正热烈,细细风来细细香。 这一幕实在太美好了,美好到简直可以拍下来直接当成青春小说的封面,江雪萤感觉自己好像也被太阳晃了一下,阳光洒落在身上,眼前柳絮有细小、温暖的尘埃在飞舞。 毛茸茸的柳絮落在眼睫上,有点儿痒,她眼睫不自觉轻轻地动了动,鼓起脸对着半空轻轻吹了口气, 然后就有些入神地看着柳絮在眼前宛转飘落。 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来说明,只是在这一刻,江雪萤的内心突然升腾起一股很奇怪的微涩感。 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池声。 更不是因为嫉妒什么的,而是那股自弃感又像是阴魂不散的怨灵,杀了个气势汹汹的回马枪。 原本哭到发热的大脑,就像被浸泡在了冰水里,骤然清醒过来,让她在这一瞬间忽然想清楚了很多事。 池声有多受欢迎,她早就有所见证。其实在很久之前,在不知道池声对她的心意前,江雪萤就想象过,如果池声谈恋爱的话,女方大概是什么样的人, 抛开其他外在条件不说,女方一定是个很有个性的,非常“酷”的女孩子。或许温柔知性,或许活泼可爱,也或许明艳大方,桀骜不逊 总而言之,一定是独立性非常强的,非常什么当成备胎也没关系。 哪怕池声这么说,她也绝对、不会把他当成备胎。 可她现在跟池声这样又算什么?在陈洛川那儿受了情伤,就投入池声的怀抱,一想到这里,江雪萤喉口就仿佛堵住了一团棉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反正,情况都已经不会比现在更差了—— 好像有一个小人在小声地,一遍一遍诱惑着她: 都已经跟陈洛川挑明了。 那么,跟池声说清楚也没关系吧。 她不是早就想跟池声说清楚吗?不是早就有断交的念头了吗? 那股曾经涌出的,被她又有意捺下的,想要绝交的想法,再次浮现心头。 她不想再耽误他了。 如果说池声为了她逃课这件事是根导火索的话,眼前这一幕则坚定了她的信心。 她应该跟他说清楚。 午后的阳光晒得她头顶发烫,晃得她有点儿难以忍受这样的光明,眼睫也忍不住低敛下来。 是的,她早就想这么说了,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时机而已。 她并不值得他对她那么好。 有一本书里说:“只要一想到他有多爱我,我就很难认为自己很糟糕。” 可,只要一想到他有多爱我,江雪萤觉得自己简直糟糕透顶。他是她见过的最冷淡骄傲的少年,就连喜欢也浓烈直白,不加掩饰,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少年合该永远高高在上,永远意气风发。 倘若能遇到真正两情相悦的女生,相信每一天都是浓墨重彩的热烈冒险。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所谓的爱情折断双翅,坠入泥潭,卑微到失去自我,心甘情愿地说着什么当备胎也没关系之类的话。 世界那么大,无处不精彩,爱情只不过占据人生极小的一部分。 她更害怕这样下去,她会心安理得地把他当成自己的安全港,以爱为囚亲手剪断他的羽翅,她会不自觉地习惯他的照拂。因为知道不论怎么样都没关系,少年会永远站在自己身后。 这是不对的。 深吸一口气,雪萤抬起脸,或许是下定了决心,眼眶也有些发热。 她刚被陈洛川觉察到心意,就天崩地裂到像是世界快毁灭一样。 他是不是也正经历着跟她一样的痛苦。 不,不一样。 他的痛苦比之她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的痛苦只是一时的,但池声的痛苦却是钝刀子割肉,日日的凌迟。 在这样的情况下—— 他怎么还能, 表现地这么轻描淡写? 说出那样的话? 因为性格太冷淡浓烈,少年就连受伤似乎也不值一提,无伤大雅。 别说什么备胎不备胎的傻话了。 即便不是作为爱人。 只是作为朋友。 她也想,看着他永远骄傲,永远少年意气,睥睨四海,闪闪发光。 冰淇淋 请你,不要再来找我了 从江雪萤的方向能看到,其实池声并未耽误多久。 少年垂下薄而白的眼皮对女生说了点什么。 女生黯然退场。 ——看。 指尖几乎掐进了掌心里,雪萤内心乱糟糟的,那一个小小的声音还在不断地催促着她。 ……因为她的存在,他错过多少可爱的女孩子,错过多少因缘。 这一眨眼的功夫,少年已经走到身前。 虽然已经暗暗下定了决心,但要说出这种话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江雪萤轻轻地深吸了一口气,正要开口。 眼皮上却突然落了个冰冰凉凉的东西, 冻得她怔了一下,眼睫一动,打了个寒颤。 忙抬起手把那个东西往旁边推了推。 是冰淇淋。 池声把冰淇淋贴到她红肿的眼皮上,清清淡淡的嗓音也随着响起, 隔着点缀着大颗草莓的奶油冰淇淋。 少年微微倾身,乌发细碎。 修长的指尖弯曲轻扣在她额头, “你的冰淇淋。” 嗓音淡得轻描淡写, 又漫不经心。 — 江雪萤抿着唇,闷不吭声地接过了冰淇淋。 池声似乎觉察到了什么,淡淡地侧过头看了她一眼。 江雪萤拿着冰淇淋不说话,拿了一会儿,又觉得有点儿奇怪,犹豫了一下,轻轻咬了一口。 ……还是很奇怪, 可能是心里惦记着事,做什么都有种别扭劲儿。 她含着冰淇淋,轻轻垂下眼睫,像一尊塑像。 ……就是这些细节,池声对她越好,让她越觉得自己的自私和灰暗。 “要不要我帮你请假?”池声问。 她吃了一大口,冰冷的奶油在口腔里融化,冻得江雪萤打了个激灵,有点儿迷茫地抬起眼, 闻言,摇摇头,“不用了。” 虽然冻得她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但效果的确显著,原本混乱的大脑也在这个时候渐渐冷静了下来。 舌尖轻抿着奶油,江雪萤低下眼,言语在喉咙堵了两三次,终于成功说出口。 “池声,你……有没有想过考虑一下别人。” 这话一说出口,雪萤觉得自己的舌头都要冻僵了,她磕磕绊绊地,做贼般地飞快瞥了池声一眼,又匆匆挪开视线 池声没有觉察到她的小心思,目光甚至都没放在她身上, 他正看着不远处的墙角。 那里有一只橘猫。 有着温暖的黄色皮毛,正懒洋洋地甩着尾巴盘缩在墙根晒太阳。 “比如?”语气听上去还是挺平静的。 很好,是个好的开头。 江雪萤把冰淇淋从手边拿开,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学校里多的的是长得比我好看,性格比我优秀的女生。” 所以—— “所以,”一道清淡的嗓音响起,直接打断了她的话, 少年这才转回视线,眼睫如蝉翼,天生微扬的眼角显得冷清利落。 “你酝酿这么久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么无聊的事?” 这一句话立刻就把她又堵了回去,雪萤一时哑然,她有些窘迫,指腹紧张地,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搓着包裹着冰淇淋脆筒的纸圈。 目光也不由自主地落在那只胖橘猫身上。 慢慢地,尝试着继续开口,“这个世界上的女生—— “不要说了,”池声顿了顿,淡声打断她,“我不想听。” 语气斩钉截铁,不留转圜的余地。 可已经开口的话,哪有这么简单就收回去的道理。江雪萤看着墙角的橘猫,默然了一会儿。 “皮皮怎么样?” 皮皮也是黄毛的金毛。 “还行。”池声不咸不淡地回她。 没有再继续的意思。 气氛一时间门陷入了令人难以言说的尴尬。 江雪萤微微抿唇,她不傻,当然听出来了池声的刻意冷淡。 他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她并不是个行动力强的人,优柔寡断、举棋不定,重度拖延。决定下来的事如果不立即付诸行动的话,决心也像是被吹起的肥皂泡泡一样,轻飘飘地就散了。 所以, 握着冰淇淋的手又紧了紧。 今天不论如何都要表达自己的想法。 可池声似乎太熟悉她了。 熟悉到,还没等她开口。少年忽然一落皙白的眼皮,主动垂眸启唇,“江雪萤,就算你在不喜欢我——” “也没必要把我推给别人吧。” 语气乍一听慢悠悠的。 江雪萤举着冰淇淋,心口一窒。仔细听,她不难听出池声其中故作疏淡的刻意。 ——“我不是这个意思。”肚子里纠结了千回百转的东西,被池声冷不丁地直接点明,她有点儿始料未及,还没回过神来,第一反应就是否认。 但池声既已开口,就没给她逃避的机会。 “那你现在喜欢上我了吗?” 少年垂眸看着墙角的橘猫,继续问她。虽没看她,但态度很明确,话题是她牵的,所以,不论他问什么,也合该由她来好好回答。 …… 这几乎又是个她不能回答的问题了。 她的目光有些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江雪萤只好循着池声的视线,跟着他一起看着墙角的橘猫, 嗓音微不可闻,“我……” 一片香樟树叶缓缓落到橘猫脸上,像一床绿色的小被子,将又大又胖的猫脸盖住。 橘猫抖抖胡子,没动,眯着眼继续揣着手趴着。 “你是我最好的——” 她的话再一次被池声打断:“不要跟我说什么朋友的喜欢。” 池声嗓音平淡而无起伏,却用力地捺下她还没说出口的话。 “江雪萤你应该很清楚,我不打算跟你玩什么朋友游戏。” 说着话的时候,少年终于转过身,冷翘的眼睫,根根分明,薄而白的肌肤上,一颗眼角泪痣, 不偏不倚迎向她的目光,冷淡又招摇。 似乎身体力行地书写着势在必得。 “什么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如果你要说的就是这些虚伪又无聊的话,那恕我从来就没把你当成过朋友。” “……” “如果你以为女朋友也算朋友的话。” …… 就是这样。 每一次都是这样。 扑通扑通。 四周安静地好像只能听见的自己的心跳。 阳光太灼热,也太耀眼。晒在体表,像有火在烧。 江雪萤怔怔地看着眼前,过了很久很久,才别开视线,像被烫到了一样,冷不丁地往后倒退了一步, 张张嘴,喉口干得像快要渴死的鱼。 “是,我也是这么想的。 她用力地深吸一口气,低头看着脚尖。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要受池声的话影响,随机应变地缓缓说出之前匆匆打好的腹稿。 “我也觉得这样的友情游戏很虚伪。” 她是相信异性之间门有绝对单纯的友谊,她跟池声这样的,却明显不在其列。 “其实我一直在想,你会什么时候挑明……”顿了顿,江雪萤抿了抿唇,企图用唾液润湿干燥的唇瓣。 这样的友情游戏有意思么?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剪不断理还乱。感觉就像房间门里的大象,她跟池声两个人都心知肚明,都装作没看见,可它就在那里。只要大象还在,就永远都是在粉饰太平。 “那么,”池声问,“你想说些什么?” ……是啊,她想说什么呢。 不知道从哪儿涌出的勇气,江雪萤闭了闭眼,打了个磕巴,“我、我觉得我没你想象中的那么好,” “我们应该稍微分开一段时间门——”可能因为太紧张,语序颠三倒四,吞字漏字也很严重, 但好歹是说出来了。 说出去的刹那间门,雪萤的目光一直看着墙角的橘猫。 有些迷茫,有些怔怔。有如释重负,也有内疚,甚至还有一股后悔, 鼻子莫名其妙地酸了。 她简直不敢想象池声会作何反应。 她强迫自己稳定下来,安静地等了好一会儿,这才终于等到少年的清冷的嗓音响起。 “江雪萤,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池声还是没看她,少年垂着眸,一字一顿,像是在留给她重新开口的时间门, “我的时间门很宝贵,逃课出来不是为了听你说这些的。” “我知道。”身子有些微不可察的僵硬,说到这里,已经没有了回头路,江雪萤深吸一口气, 这次是轮到她来打断他了,“所以这也是我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些,我是认真的。” 说完,她就抬起眼,池声的视线看过来的时候,她眼睫动了动,指甲深地陷入掌心,饶是内心慌乱得快要溃不成军,也没有避让, 不知不觉间门,池声已经比她高这么多了, 他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和表情。 “……”但在这一瞬间门,江雪萤狼狈地侧过头,像只埋在沙地里的鸵鸟,眼圈也不知不觉红了。 她感觉这样很不好,却手足无措地找不到任何解决的办法, 池声眼睫微动,强硬地把她从沙地里给拎了出来。 “是陈洛川吧?”语气淡近似无,近乎于轻声自嘲,“因为跟陈洛川闹矛盾了,所以就想要断绝一切恋爱关系?” “这跟、陈洛川、无关。”她生疏、僵硬地提出异议。 “除了他还有谁能把你弄哭?” “能不能不要提他?”她终于在这直截了当地对话中节节败退,一路败下阵来。 少年闻言,陡然安静下来,没有再追问。 眼睫如玉兰花瓣拂落,皙白柔软的面容冷得像裁就的一段冰雪, 一字一顿,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字字惊心动魄。 玉兰花被风一吹, 飘落在地。 又被疾风赶着卷入了道旁的排水沟里。 每一个都好像在滴着血。 “我就比、 陈洛川差那么多吗?” - 风一吹,玉兰花瓣扑簌簌地飘落,像是一场不合时宜的落雪。 落在地上,震耳欲聋。 饭点一过,街头巷尾便迅速地安静了下来。午后困乏,大多数人都会选择吃过饭后小睡一场。路上只能看到稀稀疏疏的三两个学生,道边的人家家里偶尔传来一阵洗洗刷刷的动静, 事情到底是怎么发展到这个地步的? 江雪萤怔怔地看着面前的少年,嗓音也有点儿哽,“你很好……” “比陈洛川更好,只是……” 她说话的时候鼻音很重,每说一句话,必须要用力地动动眼睫,或者抽抽鼻子,才不至于当着池声的面掉下眼泪来。 只是—— 只是什么呢?只是她不喜欢他? 这话说出来连江雪萤自己都觉得残忍。 池声终于在这个时候走到她跟前,“你有没有想过这不公平。” 少年眼睫动了动,“因为被陈洛川拒绝了,心情不好,所以也要剥夺我追求你的权利吗?” “江雪萤,你敢发誓你对我真的没一点感情吗?如果你真的对我没用任何感情,我保证不会缠着你——” “可是——”她下意识地想要反驳。 似乎看出她还想再说什么,池声漠然地移开视线,神情却脆弱得有种小动物落入陷阱时负隅顽抗般的偏执,“不要再说了。” “我不想听到什么只是我喜欢的不是你这样的话。” 少年心甘情愿地藏起骄傲,但并不不代表他真是没有脾气和自我的备胎。看着池声,雪萤从来没这么清晰的认识到这一点。动了动唇,她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两个人一时之间门都安静下来, 小巷的日光温暖,橘猫懒洋洋地甩着尾巴也闭上了眼,这一秒,好像全世界都忙里偷闲地进入了梦乡。 整个世界只剩下了她跟池声隔着短短的几步路对峙。 池声没吭声。 手上的冰淇淋已经化了,黏腻的奶油“啪嗒”滴在手背上,江雪萤也没吭声,眼前这一切像是置身于一场光怪陆离的梦中。 直到,自行车的车铃突然撞碎了这里寂静。 有穿着二中校服的男生,飞也般地踩着脚踏板,从二人之间门掠过。 江雪萤匆忙往后想让出一条路来,却一时不察,险些被自行车撞个正着,危机之际还是池声突然一把抓住她,把她往自己这边拽了拽。 江雪萤一个踉跄,就这么直直地栽进了个疏朗清瘦的胸膛。 她有点儿慌地抬起眼。 四目相对间门,池声垂下眼睨她,手上松了点儿力道。 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就像是警钟在脑海中乍响。 不应该这样。 身体已经快于大脑一步,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江雪萤已经一把推开了池声。 她动作太大,少年被她推得踉跄了一下,堪堪稳住了身形。 池声指尖动了动,抬起眼, “……”眼尾微翘,漠然冷淡,眼里干干净净,清清冽冽地倒映出她的影子。 什么都没说。 无声胜有声。 ……她都干了什么? 江雪萤怔怔地看着池声,又看了眼自己的手掌。 她无意之间门的动作,已经给出了答案。这一刻池声奇异地安静了下来,琥珀色的瞳仁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连素日里微翘锋锐的眼尾也显得乖顺,白嫩乖张的脸,也显得波澜不惊般的温和。 “你说过,”江雪萤努力不让自己多想。 冰淇淋已经融化成了一滩奶渍,粘在指间门缝隙黏糊糊的。 她低头看手背,看脚,就是没看池声。 就连她能意识到,因为刚刚她显而易见地推拒,有什么东西隐约改变了。 这是最合适的摊牌的契机,错过这个机会可能就没下次了。 “只要我让你走开,你就会走开。”每一个字沉重得就像是在吞石头。 眼泪倒咽进嗓子里火辣辣的疼。 “是。”池声眼睫微微一动,也错开视线,嗓音故作疏淡,清透得像脆弱的琉璃。 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有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地漠不关心,袖口下的掌心却悄悄攥紧又松开,“所以你下定决心了是吗?” 江雪萤一怔,还没等她开口,却看到少年姿态乖驯,安静又漠然地像是等待着审判。 其实她一直都知道如何伤害他。 少年的爱意太过浓烈,因为本性桀骜,因为摸清楚她并非全然无情,就连爱人也太具进攻性,可自始至终他都为她留有一条退路。 只要她主动开口, 认真地,一字一顿地让他走开。 他就会二话不说,立刻走得远远的。 江雪萤从来没有见到池声这样的神情, 她正欲开口—— 少年神情僵硬了半秒,忽地故作无谓般地低下眼,“那如果,我求你呢,求你再考虑考虑——” “池声,”江雪萤轻轻地打断他,“我们分开吧。” “请你,暂时不要再来找我了。” 下一秒,整个世界像被按下了静音键,骤然安静下来。 阳光就像是无声的落雨纷纷扬扬。 少年身姿清薄,眼睫低垂,看不清表情,却像只被雨淋湿的湿漉漉的小狗。 话一说出口江雪萤微微一顿,突然觉得有些后悔。 池声的反应让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言辞失当,可能是为了表达自己的决心,她难免将话的份量说得更重,却没想到这样对池声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样的伤害, 时光好像骤然被拉得很长,眼前的这一切就像是电影里男女主人公决裂前的画面。 池声一直没回复她。 江雪萤抿唇,心底忽然涌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不是这样的。 好像有一个声音在大声地说着,她虽然想跟池声说清楚,但从来没想过要跟他决裂, 大不了跟池声回不到从前,大不了关系变得生疏,可她从来没想过会就此成为陌生人,池声的态度却好像她既然要踏出这一步,就没有回头路。 也就这时,池声突然终于又有了动静, 眼前的少年眼睫低垂,血色骤然脸上急速褪去,苍白的面色神情却很淡,淡到近乎漠然, “我明白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心里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浓重,就像化不开的阴影,江雪萤动了动僵硬的唇瓣,下意识想辩解,“我是觉得,我们可以保持一段时间门的距离,给大家一段冷静思考的时间门。” 越说她越难受,每说一个字,眼泪就啪嗒掉下来一颗。可她低估了少年的骄傲,就像是一生只爱一个人的凤凰,为爱而生,无爱则死,没有任何折衷的中间门选项,浓烈到哪怕就此焚尽此身,粉身碎骨。 这一次池声一直没出言打断她,垂着眼皮安静地等她说完了才抬起眼。 姿容如雪,神色冷清,眼角的小痣敛在细碎的发间门,唇瓣微动, “我说过,只要你开口。 “如果这是你期望的。” 微哑的少年音色轻得像浮在阳光上一样,带着些刻意地满不在乎, “我会尽力去达成。” “从今天起我不会再打扰你了。” 话已至此,言语也苍白。 四目相对间门,少年眼睫微动,一眨不眨,定定地只看她最后一眼,便转过身, 却在走出几步路之后,又顿住脚步,仿佛想起什么,微微侧身,垂眸道:“江雪萤,别喜欢陈洛川了,如果觉得太累,就换个人喜欢吧。” ……她不是这个意思。 然而池声并没有给她机会,江雪萤呆呆地看着手里化掉的冰淇淋,看了很久很久,又抬头看了眼池声的背影, 她让他走开,他尊重她的选择,真的走开了,少年身姿清瘦,一直没回头,分明挺直了脊背,却好像突兀支着的孤木, 江雪萤远远地看着,眼泪夺眶而出,她忙撇下头,脖颈弯了下来。眨眨眼,眼前模糊成一片,像下了场淅淅沥沥的雨。 她好像……又做错了什么, 紧攥着软塌塌的冰淇淋,她慢慢抱着膝盖蹲在地上,脸色惨白如纸。 …… 每一次。 好像总是这样。 总是好心办坏事, 奶油黏腻得连手指都有些张不开。 像是有什么东西渐渐脱轨,超出自己本以为的掌控, 她以为只要说清楚,或许能找到一个折中的办法,可青春期的少年太过年轻,太不成熟, 包括她,也包括池声。 她不知道的是,语言也是有力量的,对越重要的人便愈是如此, 哪怕是未经深思熟虑的任意一句话,都能轻而易举地摧毁一颗骄傲又赤诚的真心。 她更不知道的是池声对她的感情或许远没有她所想的那般浅薄,少年早熟,自始至终都很明确自己想要的。 最重要的是凭什么要以年纪来定义喜欢的浅薄与幼稚,感情不能被定义,反而越是少年人的感情,便也最浓烈纯粹。 这是江雪萤跟池声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冷战,也是这十年的空白前最后一次冷战。 唯一一次,最后一次。 如果时间门能重来,二十八岁的江雪萤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说出那天这一席话, 在这之前,她也从来不知道原来她和池声之间门关系会以这样荒诞的方式走向陌路,逆转直下。 59. 冷战 她找不到池声。 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门里,江雪萤其实一直以为这只是一场闹得有点儿僵的,为期过长的的冷战。 池声走后,她紧抿着唇瓣,沉默地举着冰淇淋来到了垃圾桶,却在即将丢入垃圾桶时,微怔了片刻,一时失去下手的勇气。 腥臭刺鼻的味道萦绕在鼻尖,少年轻抵她眼皮时的一举一动还历历在目, 草莓味的冰淇淋即使融化,少年的心意仿佛也未曾消融。 她下不去手。 “……” 这个时候丢东西更像一种不祥的隐喻。 足足顿了好半晌,江雪萤才把冰淇淋丢了进去。丢了冰淇淋,也好像丢掉了她身体里的一部分什么东西。她有些失魂落魄、漫无目的地走在校门口,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很安静地一根一根,擦干了手指上的奶油渍。 然后,就是长久地迷茫。 伫立在街边,安静地看着来来往往过路的人群,心里反倒有种奇异的宁静。 过了很久,她才回到学校跟班主任老王请了个假,道是不舒服。因她平日里表现得一直都是个好学生,老王不疑有他,痛快地就给她批了请假条。 工作日的公交车上冷冷清清,只稀稀疏疏的坐着两个老人,一个坐在车头,一个坐在车尾,相隔很远, 就像隔着遥远的银河系。 她是唯三的乘客。 看着车窗里倒映出的面色苍白的自己,江雪萤睫毛微动,移开视线。 江母本姓温,是全职主妇,这个点正坐在沙发上玩手机,她一回家立刻就吸引了她妈的注意力。 “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温女士惊诧地看她一眼。 “不太舒服。”她不想让她妈太担心。 “感冒还是发烧了?要不要吃点药?我给你拿点快克?” “不用,”她抿了下唇角,含糊道,“就好像有点儿感冒,我先去睡会儿,困死了。” 说着就径直往卧室走, 可能是看她面色真的不太好,她妈端详了她一眼,倒也没强求,“那我把药端过来你吃了再睡。” 感冒药江雪萤当然没吃,收了起来。 她回来的时候是三点多,这一觉一直睡到六点,醒来的时候,夕阳都已经沉在了大楼间门。 落日的余晖冷冷地照落在被子上,她低头摸了摸被子,呆呆地枯坐了一会儿。 午睡醒来,总有种虚掷光阴的空虚和抑-郁。 没什么事干,江雪萤出去倒了杯水。顺手摸起手机,才发现手机几乎已经被消息和未接听通话塞爆了。 心脏不可自抑地漏跳了一拍,待看清来电显示之后,又一点点地坠了下来。 是陈洛川。 江雪萤垂眸沿着列表一一滑下来。 全是陈洛川。 池声的昵称附近干干净净,冷冷清清, 像极了少年本人。 定定地看了一两秒,江雪萤选择了关机。 很奇怪。 指腹摩挲着水杯,江雪萤有点儿怔忪地坐在沙发上。 原来她也没想象中的恋爱脑。 今天刚被陈洛川觉察出心意的时候,那一瞬间门的难堪、羞耻和痛苦令她恨不能下一秒就死去。 可现在仔细品味,江雪萤动了动眼睫,安静地将杯子里的清水一饮而尽, 好像,在这一刻失恋的痛苦,甚至抵不过跟池声摊牌决裂的痛苦。 原来、陈洛川在她心底并没有想象中那般重要, 原来,池声在她心底也没有想象中那般……不重要。 - 只要分开一段时间门, 或许就能冷却下来, 最开始她的确是那么想的, 这场冷战持续时间门之长,程度之严重,波及范围之广,就连祝骁阳、沈萌萌和张城阳都有所耳闻。 几个人先后来了不少信息,江雪萤都一一应付过去。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知道自己太过莽撞也太自信,把一切想得太过简单,却给池声带来她始料未及的伤害。 她想找个机会跟池声道歉,说清楚那天发生的事,她并不是因为陈洛川才想要跟他“决裂”,也并不想跟他成为彻头彻尾的陌生人。 可临到要命的关键时刻,她才窘迫地意识到原来一中那么大,原来一次文理分科就可以使人渐行渐远。 她找不到池声。 原来她跟池声之前薄弱的一线联系能保持到如今,全系与少年一个人的“偏要勉强”。 “不好意思啊。”张城阳有点儿为难地看着她,“声哥他一下课就走了。” 预料之中的答案。 天很冷。 已经进入了春天的第一场雨季,窗外正在哗啦啦的下着暴雨,江雪萤嘴唇被冻得发白,手里拽着一把伞,水珠沿着湿漉漉的指尖往下滴, 但她来不及关心这个,迟疑着又问:“……那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张城阳:“这我就不知道了。” “好的,谢谢你。”说不失望是假的,微微抿了抿唇,江雪萤眉眼肉眼可见地黯淡下来,难掩失望之意, 她已经足足有半个月没见到池声了。 刚刚在操场上好像看到了他,江雪萤怔了怔,完全是下意识地就追了上去。 雨太大,雨雾弥漫,少年的身影一晃而过,很快就消失在风雨中, 就好像一个错觉。 她无处可去,在雨中一时呆立半秒,犹豫片刻,提步去了一班。 因为怕遇到陈洛川,她是私下里把张城阳叫出来。 池声大概跟他嘱咐过什么,从张城阳的口中她无法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除了无功而返之外,她还会无意间门碰到曾经的同学,一班的其他同学明显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有点儿好奇和惊讶地看着她。 曾经最在乎的别人的目光,到如今,她已然能安安静静地坦然受之。 其实江雪萤也没想把自己搞的这么狼狈,只不过是今天情况特殊,抹了把脸上的水渍,她跟张城阳道别,准备回班收拾一下。 刚走出几步远,迎面撞上一人。 一包干燥柔软的纸巾撞入眼帘。 江雪萤眼睫一动,视线上移。 少女微微僵着一张俏脸,眼里看着她的神情有点儿复杂,“擦擦。” 是叶甜聆。 “谢谢,不用。”她轻声答。 叶甜聆一怔,面色微顿,倒也没说什么,只冷淡地点了点头,收起纸巾。 两个人都默契地没有多寒暄,各往其反方向离开。 抽出自备的纸巾,胡乱擦了擦身上的水渍,包裹住湿漉漉的发尾轻轻一拧,江雪萤没着急回班。罔顾来往众人惊讶的视线,她低眉顺眼地坐在楼梯台阶上,拿出手机。 想发信息,又不知道说什么, 是她提出的“分开一段时间门,让大家都冷静冷静”,没想到,最后只被池声一个人完美地贯彻执行下来。 删删改改,改改删删无数次,已有过路学生道:“同学让让,上楼。” 合上手机,江雪萤顺势站起身,嗓子有些发干,“好。” 少年正有意地把自己从她的生活中逐渐剥离出来。 但这并不妨碍生活有时候真的很喜欢和人开玩笑, 在明知她跟池声疏远的情况下,兜兜转转之下,中午吃饭的时候,两个人竟然机缘巧合地排到了同一支队伍。 江雪萤完全没想到她会在食堂撞见池声。 “哇,太好了!还有宫保鸡丁!”陶昕然踮着脚,率先看清窗口里的菜色,一脸激动。 这道宫保鸡丁算是一中食堂的特色菜,陶昕然的最爱。 江雪萤也跟着一起踮着脚看,心里先提前选好今天要打的菜。 “烦死了,”就在这时,张城阳的声音忽然传入耳畔,“每天都不知道吃什么,声狗你今天吃什么?让我抄抄作业。” 清晰,突兀。 江雪萤指尖一动,浑身上下就像是有一道电流走遍全身, 她不可自抑地,僵硬地侧过头回望。 今天上午最后一堂课老师一直在拖堂,他们过来的时候已经比较晚了,食堂里其他学生都已经吃得七七八八,所以她身后的队伍一直没人。 直到张城阳和池声一干人等的出现。 池声走在前,正低着头看手机,蒋乐天跟张城阳打打闹闹在后。 怕引人注意,江雪萤的动作幅度其实并不大,但老天爷似乎爱跟人开玩笑, 她一回头,正好与一双浅色的瞳仁撞了个正着。 少年穿着件黑色的毛衣,肌肤冷白,面上不带什么表情。 可能长高了点儿, 袖口微微上翻,露出一截清瘦的手腕,骨节分明的五指拎着只手机。 一秒、两秒。 不偏不倚。 撞上的这一瞬间门,少年眼里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又好像过了很久, 也就在这时,原本走在前的池声突然收起手机,收回视线,表情淡淡地绕到了张城阳身后,全程一句话也没说。 “诶!”张城阳有点儿没回过神来,“声狗你干嘛呢?” 池声嚣冷的嗓音从张城阳背后传来,“看你饿死鬼投胎,让你先打。” 张城阳这个时候好像才意识到她的存在,愣了一下,尬笑道:“啊,江雪萤,你也在啊。” “嗯。” 心里很乱。 江雪萤胡乱地低应了一声,就匆匆转过身,捏着餐盘的指尖用力到微微泛白。 空荡荡是食堂,几米之隔, 她每一次夹菜,都无法控制视线不往池声那桌飘。 陶昕然几个人在问刚刚那是不是池声,她微微偏头,听得很认真,但其实脊背紧绷,如临大敌地注意着身后的方向,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说到激动处,陶昕然胳膊蹭到桌上的纸巾。 “我来——”抢先陶昕然一步,江雪萤俯身去捡纸巾,这才抓住一个能够往回看的机会。 只这一看,还不如不看。 池声却全程没往她这边看一眼,少年眼皮低垂,嗓音清劲,懒洋洋地跟着张城阳几个说话,时不时蹬腿踹一脚。 动作懒散又随意,也愈发显出她的局促和刻意, 就像个自顾自分手,又自顾自煎熬地扮演着独角戏的小丑。 江雪萤怔怔地攥着掌心的纸巾,攥得时间门太久,以至于连陶昕然都觉察到了不对劲。 “萤萤?”原本还在说说笑笑的陶昕然,惊讶地问她。 “没什么。”江雪萤摇摇头,把纸巾递还给陶昕然。 眼睫伴随着湿润的水汽一齐漫下,模糊了眼前的菜色,攥着筷子,雪萤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宫保鸡丁, 一股闷闷的,涨涨的,又酸痒的细微疼痛,一直从心尖弥漫到了虎口掌心。 半个胳膊在这一刻甚至都发软得攥不住筷子。 晚上。 洗过澡, 江雪萤难得得重新登录了游戏。 其实自打文理分科之后,学习任务变重,他们就没怎么上过线了。 1:20 看了眼好友列表,不出意外,池声的头像是灰的。她偶尔还会上线看一眼,但池声再也没上过游戏。 她上线也无非是保着一点希冀,如今希望落空,江雪萤怔了很久,反复点开排位、匹配,却又在进入队列前,果断点了取消。 一想到打游戏就觉得没劲。 退出等待队列,她漫无目的地把游戏界面上的红点一个个点开。等把最后一个红点也解决了,更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 又等了一会儿,她收拾收拾准备下线睡觉,却在这时,瞥见对话框猝不及防地跳出一条信息。 信息来源:陈洛川 “在吗?” 许是怕她拒绝,紧随这条信息其后,很快又弹出了另一条信息。 陈洛川:“抱歉,说了废话。” “我知道你在线,江雪萤,可不可以听我把话说完。” 60. 袋装零食 陈洛川,你是不是喜欢那姑娘…… 捧着手机,江雪萤微微曲指,本来下意识地想直接下线,但奇怪的是,心里非常温和,温和到她现在甚至能平静地面对陈洛川。 隔着手机屏幕,即使看不到对面的神情,也能看出来陈洛川打字非常快,可能怕她下线,一句话接一句话地飞快地发送了过来,甚至还有几个来不及检查的错别字。 “其他的话我相信你应该也听腻了。” ……在校庆之后,陈洛川不止一次给她发过信息打过电话。 “……但我觉得还是要当面跟你说比较好。” 话到这里,打字的速度显而易见地慢了下来。 取而代之的是一条语音。 “对不起,”语音里,少年言辞郑重,“那天是我不对,如果有机会的话,我想当面跟你道歉,可以吗?” 眼睫动了动,江雪萤眼前不受控制地浮现起香樟树影, 树下少年微怔的,惊讶的神情被一格格逐帧慢放。 她没有回复,拖动后台界面,直接切出游戏。 与其无休无止地继续纠缠下去,倒不如快刀斩乱麻,借这个契机直接这段错误的缘分。 她现在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去考虑这些恋爱情思。 江雪萤强迫自己把注意力转移到学习上来,以此来淡化池声对自己的影响。 每天来班里最早,走得最晚,晚上一回家就先写作业刷题。 把池声从自己的生活中剥离出来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饶是她已经很努力地去淡忘,却也不能阻止这个名字从别人口中频繁提及。 期中考试成绩发下来,有人问年级第一是谁。 文科的年级第一是个八班的女生, “理科的呢?” “艹,池声又考了第一。” “还让不让人活了。” 成绩一发现来,班级里闹哄哄的,乱成了一锅粥。 有男生听得来了兴趣,手里还抓着笔,就转过身来问陶昕然: “池声是不是就之前拿了市奖的那个?9月份又要考试了吧?” “应该是。”陶昕然拆了包多味花生在吃,“不知道能不能进省队。” 男生:“毕竟是竞赛大佬,跟咱们都有壁。” 注意到雪萤没吭声,陶昕然抓了把多味花生给她,“吃吗?” “说起来,池声之前在二班是不是也是霸榜第一?” “差不多吧。”雪萤想了一下,回复,没接花生,只道了声,“谢谢,我不吃。” 看着成绩表上的成绩,江雪萤指尖微顿,将面前的成绩单对折,收进桌洞里。 其实这次考试她发挥得并不差,在班里也算名列前茅。 原来从别人口中得到池声的讯息是这般滋味。 原来,失去少年明目张胆地偏爱与优待之后,她跟池声之间的差距果真如同山海, 或许是因为在一起的时间太长,便也在恍惚间生出一种错觉,自觉无所不能, 因为少年有挟山超海,纵横捭阖的意气与本领, 便也觉得自己前程似锦,浩浩荡荡。 而今的池声,果然如她所愿, 少年本非池中鲤,终有一日得化龙。 就像天上初生的朝阳,肆意热烈,永远耀眼,永远夺目,永远活在别人的讨论与仰慕之中, 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这不是她所希望的吗? 最开始提出分开一段时间的人是她。 池声如她所愿答应了她的请求。 怎么当它化为现实的时候,她反倒不情愿了?江雪萤想来想去,也只能归咎于人性本贱。 从此之后,她渐渐想通,再没去过二班。 下午第二节课上,是物理课。 在高二会考结束前,即便是文科班也要继续学习理科科目。 下午上课容易犯困,尤其是日益艰深的物理公式,虽然上课前江雪萤已经偷偷在舌根底下含了一颗薄荷糖,但提神效果依然平平。 好不容易捱到下课,整个七班都忍不住长舒了口气。 有呼朋唤友结伴上厕所的,有去打水的,也有去小卖部的。 有同组的女生刚接完水从楼梯间回来,“江雪萤,外面有人找你。” 江雪萤微微一怔,“找我?” 她实在想不到有谁会在这个时候找她。 “对,”女生的语气很激动,“是个男生,长得特别帅,你出去看看就知道了。” 长得特别帅的男生…… 饶是知道不可能,江雪萤眼前还是下意识地浮现出池声的身影。 “我知道了。” 放下笔记本,她起身,走出教室。 在门口的时候站住了,没继续往前。 走廊内。 正背对着她站着个高高瘦瘦的少年,穿着件干净的白t,头发理得很清爽,正半倚在栏杆上垂着眼戳手机。 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随意地搭着,指尖勾着一大包零食。 午后的阳光温暖,少年侧脸轮廓专注,容色皙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是陈洛川。 他等得太专注,没有注意到她的脚步声。 江雪萤的指尖微有痉挛,饶是自觉已经看开,但乍一见陈洛川还是让她一颗心像是被什么揪了一下。 瞥见他掌心黑色的手机,她隐约冒出了股,这大概是发给她的预感。 怕被陈洛川发现,抓住这一霎的空隙,她飞快地又倒退回班里,正好和那个来传话的女生撞了个正着。 也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那个女生看到她很惊讶,“你怎么不出去?” “抱歉,”江雪萤抿了下唇角,“能不能帮我说一声,我不在。” 女生果然吃惊。 看了看走廊外的陈洛川,又看了看她。 “……” 看起来很想问个明白,囿于礼貌,还是没问出口,“行,我帮你说声。” 过了一会儿,女生迟疑地走进来,眼底的八卦之意更浓了,“呃——” “他说等你。” “他不上课?”江雪萤踌躇迷惘。 “他说下节课是体育,自由活动。”女生终于小心翼翼地问出口,“江雪萤,这个人是陈洛川吧?” “他跟你什么关系啊?” 七班门口人来人往的,已经有不少同学都留意到了这边的动静, 或多或少都竖起耳朵等着她的回答。 “没有关系。”有意掠过众人期待的目光,江雪萤顿了顿,一锤定音作结。 - 但人太多,她也不可能放陈洛川一直等在她们班门口当门神。眼看着距离上课还有两分钟,江雪萤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陈洛川的头像附近标了一个鲜红的“6”。 果然是发给她的。 ——我在你们班门口等你, 有点儿事想跟你说, 有女生说你不在, 我就先等着了,不用担心,我们班下节课是体育课。 抱歉,可能让你为难了,但我觉得道歉的话,还是当面告诉你比较好。 ——我就在外面等着你。 指腹不自觉蹭过屏幕,手机息屏,江雪萤的目光下意识地望向了窗边。 偏偏就在这时,也有一道目光同时望来。 陈洛川给她发完信息,又等了一会儿,可能是觉得无事可干,下意识地就往七班教室里瞥了一眼。 就这样,她跟陈洛川的视线,不期而遇,四目相对,撞了个正着。 陈洛川:“……” 少年眼睫动了动,黝黑的瞳仁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不偏不倚。 有些执拗的认真劲儿。 江雪萤深吸一口气,把手机揣回兜里,站起身,认命地再次朝着门口走过去。 这一次,一路径直走到了陈洛川面前。 他今天穿的球鞋也是干干净净的白色。 陈洛川低头看着女孩脚上与自己几乎如出一辙的白色球鞋。 脚尖相对,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他动了动唇倒是想说些什么,来之前准备的满肚子的话,却在这瞬间烟消云散。 天气转热,女孩也只穿了件单薄的短裙, 纤细洁白的脚踝在阳光下白得晃眼。 陈洛川轻轻转过视线,唇瓣抿紧了少许。 江雪萤:“你怎么在这儿?” 这是校庆乌龙之后,她跟陈洛川的第一次见面。 她一开口,陈洛川明显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就在思及自己的来意时,却又一时哑然沉默。过了半秒,才道:“我来跟你道歉。”陈洛川清朗的嗓音此时再听有些喑哑, 江雪萤微微一怔,抬眼看去,刚刚不觉得,这时再看,少年的精神状态显而易见得差。 因为皮肤白,眼下淡淡的青黑色更加明显。 大抵上,人际交往不是东风压倒西风,便是西风压倒东风。飞快地,江雪萤隐约地意识到,她跟陈洛川之间的“地位”好像逆转了。 ……现在,由她掌握着主动权。 可这对她来说并不是一件多么值得令人高兴的事。 “你回去吧。” 前段时间的那个乌龙,说到底是她自作多情在先,是她先一厢情愿地喜欢上了陈洛川,陈洛川固然有错,但实在怨不得他。 她也不想再怨他。 “如果你是为前段时间的事来的。”江雪萤想了想,倒退一步,在陈洛川的目光下,微微倾身朝他小幅度地鞠了一躬,“也是我有错在先。” “抱歉,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你不必为它道歉。” 说着,便不待陈洛川的反应,转身往教室里走。 “等等。”陈洛川微微一怔,清俊的眉眼间绽开微不可察的慌乱, 江雪萤眼睫剧烈一颤, 没等她说完,陈洛川便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 肌肤传来的滚烫的,异于女生的触感,让她一怔,下意识地想要挣开。 陈洛川也一怔,循着她的视线垂眸看了半秒, 攥着她的指尖卸了几分力道,不知为什么,没有松开。 “前几天的事——”陈洛川抬起眼看她,“是我做得不对。” “江雪萤,你可不可以先听我说完。” 江雪萤没吭声,只无声地看了眼自己的手腕,以此来表明自己的态度。 陈洛川这才松开她。 手上的力道一松,江雪萤往后倒退半步,确保两个人处在一个安全距离之后,才抬起眼:“说吧。” 显而易见地避退。 陈洛川微顿, 指尖蜷了一下,努力让自己忽略心头异样的失落。 “前几天。” 旧事重提,并不是件容易的事,陈洛川顿了几次,才得以顺畅地把话说完。 “是我不好。” “我再怎么都不该拿这种事开玩笑。” “这几天我想了很久,一直觉得缺你一句当面的道歉。” 明明来之前准备了许多, 可触及到女生又乖又温和的面容时,这些自以为妥当的准备原来全都不合格。 翻来覆去地,也只成了这一句。 “本来想买奶茶的,不过怕时间太长化掉就不好喝了。”陈洛川说着,把手上这一大包零食递给她,“所以准备了点零食,希望你能收下。” 这真的是满满当当的一大包零食。 江雪萤目光不过轻轻一带,也看清了里面塞的饼干、坚果、卤味、水果干…… 出乎她意料的是,这些竟然都是她喜欢吃的口味。 她爱吃的袋装零食很少,更喜欢吃一些街边现做的小吃。陈洛川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为数不多的几种的? 她还没问出口,陈洛川就好像觉察到了她的疑问,先一步道:“我问了那个总是跟你一起的女孩子,沈萌萌。” ……也对。 江雪萤这才反应过来,陈洛川已经分到了二班,跟萌萌是一个班。 她不想接。 但不接,意味着无穷无尽的拉扯。 陈洛川个头比她高出不少,看她的时候需要微微俯视, 江雪萤动了动手指,主动接过了陈洛川手上的零食大礼包。 “好,我接受你的道歉。” 她抬起眼一边这么说,一边准备回班。 女生接得太快。 陈洛川一怔,一时之间来不及说什么,只下意识挽留, 指尖不自觉一勾,一把零食礼包给轻轻拽了回来。 江雪萤:……? 这到底是给还是不给? 陈洛川:…… 也一愣,眼里显而易见地浮现出错愕和淡淡的窘迫。 她刚想顺势松开手,陈洛川却已顿了顿,率先把零食礼包塞到了她怀里。 指节不经意间轻轻蹭过,激起一阵细微的,异样的电流。 然后便是一片长久的沉默, 江雪萤抱着零食礼包踌躇半晌,商量般地道:“那我先回去了?” “嗯,”陈洛川这才像蓦然回过神来,嗯了一声,没有再拦她,“回去吧。” 一直等她回到班里,陈洛川都静静地伫立在原地没有再动。 微微低着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陈洛川轻轻曲起手指,又松开。 指尖似乎还停留着刚刚的触感,像是有一条小小的游鱼,顺着掌心一直钻到了心底, 打了个转,便又消失了无影无踪。 只余空荡荡的内心。 说不出来这是什么感受, 陈洛川下颌线紧绷了一瞬,强令自己不再过多回味方才的触觉。 沿着楼梯,一路回到二班。 回去的路上,正好撞见池声。 上课铃打响,少年刚好是从正门出来。 瞥见他,淡色的目光在他脸上转了一圈,主动替他让出一条可供通行的小路。 陈洛川不太确定自己脸上的神情有没有暴露出什么信息,没跟他打招呼, 擦肩而过的瞬间, 少年眼睫动了动,清朗微哑的嗓音突然在耳畔响起, 声音低微得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 “我说过,管不住自己,就离她远点。” 待陈洛川再回过头的时候。 人就已经走远了。 陈洛川脸上的神情也随之有了改变。 虽不清楚池声跟江雪萤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这两个人似乎闹了矛盾正处于冷战期间, 即便如此,在江雪萤看不见的背后,少年对她的关切依然冷淡锐利,像刚睡醒的懒散小狮,不加掩饰,明目张胆地招摇护短。只待咬住每一个有可能伤害到女孩的人的喉口气管。 也让他, 指尖不由自主地攥紧成拳。 ——不止一次打心眼里觉得不舒服。 回到座位上,陈洛川本来打算拿出手机再给江雪萤去条信息,删删改改,眼前却浮现出方才在走廊上的那一幕, 轻点着屏幕的指尖也痒得不由顿在半空。 定了定心神,陈洛川收起手机,不再作他想。 这一下午的时间过得很快,眨眼就到了放学, 虽说他被分到了二班之后,跟超哥几人没办法再像从前那样同进同出,但平常有事没事儿还是回出去吃个便饭。 书包背在肩膀上,陈洛川站在校门口,低头玩着手机等了一会儿,才等到梁超从校门口出来。 瞥见他空荡荡的身后,陈洛川收起手机:“就你一个?” 梁超挠挠头:“对,霏霏你也知——” 没等他说完,陈洛川就打断了他,“那走吧。” 梁超讪讪噤声,没敢再吭气儿。 之前的确是他先挑的事儿,陈洛川跟之前二班那个女生现在闹得这么僵,说实在的,也跟他脱不了干系。 大家都是朋友,虽不至于彻底闹掰。 陈洛川也没多说什么,这几天的气氛还是让梁超自己尴尬地恨不能就地刨个坑跳进去。 走了一会儿,他实在受不了这气氛,抛下一句“我去买个喝的”,就钻进了路边的小超市。 出来的时候手上拎着两瓶可乐,丢了一瓶给陈洛川。 “霏霏没来。”启了拉环,梁超状似不经意地道。 “我看见了。”陈洛川语气平淡。 手里的可乐也没看,只攥在了掌心。 梁超:“……” 气泡在口腔内缓缓炸开,梁超又喂了一口,给自己真·物理上打了点儿气, 两个人不知不觉停下脚步,并肩站在了公交站台前。 “陈洛川,你是不是喜欢之前二班那姑娘?” 看着夕阳下驶离站台的公交,梁超一口气喝干净了可乐,冷不丁地突然开口。 玫瑰狐狸(陈洛川在向她示爱) 公交启动,噪音有点儿大,陈洛川没太听清。 梁超又重复了一遍,不忘抬眼观察了一遍陈洛川的反应。 少年本来正低头开饮料,闻言身形微滞,但看不太出来太多情绪,“为什么这么说?” 指尖却顿在拉环里,没再继续往上拉。 梁超沉默两秒,用力把手里的空易拉罐丢进不远处的垃圾桶里, 才道:“就连霏霏都看出来了,你自己不知道吗?” “你误会了,”陈洛川平静地打断他,手下微微用力,拉开拉环,“我说过多少遍了,我跟她不是这个关系。” 梁超:“就算不喜欢,多多少少也是有点儿好感吧。” 方才颠簸了这一路,白色的气泡沫争先恐后地从罐口溢出,沾湿了少年指尖。 少年唇线微抿,一言不发地盯着自己指尖看了两秒。 “……大冒险你可以反悔,虽然说出去不太好听,但总归只是朋友之间打打闹闹,没什么影响。你也可以随便找个路人,为什么,你当时就挑中了江雪萤。” “我不懂你什么意思。”陈洛川抬眼道。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是不是、潜意识地想跟女生表达好感呢?目光里的含义非常明显。 梁超没有移开目光,视线里有股与他性情几乎完全不符的冷静。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短暂的对视中,最终还是梁超先败下阵来。 梁超:“我就是想跟你说,你要是早跟我们说明白你喜欢江雪萤,前几天也不会搞出这么一出来。” “霏霏这几天一直在躲着你我,她可能也是意识到了什么,也可能是觉得对不住那姑娘。”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其实江雪萤离开之后,陈洛川就紧跟着追了上去。 独留钱霏霏静静地站在原地,脸上没一点血色,白得像一张纸。 梁超吓得心里咯噔一声,觉得不妙,想过去安慰她。 大家一起玩了这么久,他一直都是把钱霏霏当妹子看待的。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女生平静地、一句话就把他堵了回去。眼睛还是看着江雪萤离去的方向。 “我在想,我们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她用力地攥紧掌心,抱着膝盖缓缓蹲下来。 眼里的迷茫和无助看得梁超心脏一疼,想安慰,又说不出口。 抱紧了膝盖,钱霏霏一字一顿地说,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 回忆戛然而止。 “我说这些,就是想让你明白。” “霏霏跟我们玩了那么久了,她这人虽然平常爱使小性子,有没有坏心你也是清楚的。” “这事儿说到底都是我不好。” 梁超停顿两秒,看着陈洛川,摊牌,“我还是不希望你跟霏霏就这样分道扬镳。” 少年眉睫低垂,背着单肩包,半倚靠在广告牌间,清浅的目光落在近前一辆辆飞逝而过的私家车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在公交车到来之前,梁超及时地说完了最后一句话,“她那边儿我会继续劝她。至于江雪萤,你要喜欢,就去追吧。” …… 他是真不知道自己到底对江雪萤是什么感觉。 回到家之后,陈洛川甩了书包,坐到沙发上。 刚在学校的时候陈父陈母就去了信息,道是今天加班,冰箱里有剩菜,微波炉热一下就能吃。 家里黑黢黢,空荡荡的。 陈洛川也没开灯。 少年把整个身子都抛在沙发上,任由思绪漫无边际地放空。 一幕幕,一格一格,在眼前一一闪过。 鬼屋、游戏、运动场。 或许,他不是全然无触动。 想到这里,陈洛川微微一顿,仿佛是为了佐证什么似的,翻出手机。 少年喉口微动,扶在屏幕上的指尖轻轻蜷起。 原来, 不知不觉间,聊天界面上的记录,已经变成了由他单方面主动开始,又主动结束。 抱着陈洛川给的一大包零食回到班里的时候,江雪萤果然不出所料地受到了注目礼。 陶昕然正在跟那个传话的女孩子说话,看到她回来,把她上下左右打量了好几圈,才怔怔地道:“萤萤…… 刚刚那个, 是陈洛川吧?” 神情恍惚,语气飘忽不可置信。 “嗯。”江雪萤过去落座,轻轻应了一声,“之前一起玩过一段时间。” 应付陶昕然和其他人稍微花了一段时间。 在终于让陶昕然相信她跟陈洛川只是普通朋友,别无任何关系之后,江雪萤顺便把这一大包零食都散了出去, 得到零食的女孩子们都很高兴,陆陆续续地跟她道谢之后,也没再多打探什么。 江雪萤撕开面前的饼干包装袋,拿了一片饼干放入口中。 她最后只给自己留了袋饼干,也算全了陈洛川这一番好心的歉意。 正好临放学的这两节课大家都饿了,胃里垫了点儿东西,舌尖含了点儿甜意,感觉精神又集中了不少,江雪萤不再作他想,把自己的注意力又重新投入她面前的数学题上。 江雪萤高中的这几年,补课虽然转入了地下,但打击力度远不如之后严厉。 也是知道她数学瘸腿,班主任兼数学老师老王找了她跟几个情况差不多的学生问她们要不要补课。 收的钱很少,给他们几个人开个小班,几乎算是半慈善性质。 回到家之后,江雪萤把这件事给她妈提了一下。 她虽然从高一入学起每天晚上都会额外刷题,但靠自己到底还是没老师辅导来得效率更高。 如今和池声闹得这么僵,她当然也不会再问他。 实际上,她是问过的。 借着问数学题的名义想要跟少年恢复联系, 但池声没回她。 熟知她这个情况的温女士当然无有不肯,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进入高一下之后,江雪萤能明显感觉到学习任务的日益繁重,她尚且紧张如斯,想必池声比她只重不浅,毕竟他在理科重点班,还要准备竞赛,老师对他寄予厚望,身上的压力恐怕更大。 这样的情况下,怕打扰到他学习,她再也没主动联系过他。 她的日程表也已经变成了,“周六上午自习,下午放假,周日上午补课,下午自习,晚上返校晚自习”这样的安排。 当然,也会在某个时间突然想起池声。 没有任何理由。 一个星期只休息半天,这样的日程表很难不让人日益疲惫。 这天晚上,江雪萤去楼梯间接水,抱着水壶往外走的时候,经过八班门口,一整栋教学楼内安安静静,八班的学生也都趴在桌子上刷题。 门前落了一地温暖又昏暗的光。 春天深了, 已近暮春,晚风吹在人的脸上,褪去凛冽,也觉得和煦。 学校的香樟树树叶似乎更绿,空气中飘来一些不知名的花香浅芳。 八班不是二班,离二班还很远。但在偶然望向八班的刹那间,江雪萤突然想起池声。 可能是是八班靠窗的某个少年,身上穿的灰色卫衣太像池声。 乌黑的发也像。 抱在怀中的水杯,紧贴胸口,散发出源源不断的热意。 眼前似乎浮现出少年微微垂眸,端坐在灯下的画面。身上的冷感被花香淹没,骨节微曲,笔尖毫不停滞地一勾,就是个正确答案。 在这个,大家都走出家门,跟家人朋友悠闲漫步的和煦的春夜。 江雪萤指尖不自觉微微收紧。 她突然, 很想池声。 很想很想。 江雪萤眼睫一动,不敢再多看,匆匆调转脚步。 但心底却无来由地,有些不得其法,不得其门而入,不知如何是好的不安。 就像按下葫芦又浮起瓢,想捺下心头这些纷乱的心绪,继续平静地学习、生活,可心既动了,又觉不甘, 转悠了一圈,临进班前,忍不住看了眼楼下的蔷薇花。 花香大概是从这儿传来的。 她掏出手机,对着蔷薇花拍了一张。对着照片,一个字一个字的编辑: “虽然是蔷薇,但看上去像不像小王子的玫瑰?” 一朵骄傲的玫瑰。 桀骜的少年漂亮得与之如出一辙, 非止容貌像,气势也像,冷淡招摇的花招背后蕴着无限温情, 既要求罩子,又要求屏风的玫瑰,却在小王子离去前,道:我的感冒并不那么重,夜晚的凉风对我倒有好处。我是一朵花,我有爪子。 她怕小王子看到她在哭的骄傲的玫瑰。 将隐秘的心思藏入一朵朵绚烂的蔷薇中。 一颗心这才稍觉安顿下来。 - 星期天的晚自习,即便是重点班,多多少少也都有些人心浮躁。 上课铃还未打响前,陈洛川指腹轻滑屏幕,习惯性地点进了女生的空间。 “虽然是蔷薇,但看上去像不像小王子的玫瑰?” 女孩的拍摄手法很拙劣,但春夜的蔷薇,怎么拍都是美的。 他不自觉多看了几秒,但回过神来就已经点了个赞出去。 这几天,陈洛川能明显地觉察到女生淡淡的回避之意,他不好多打搅她,又关心她的状况, 据说一个习惯的养成要28天,不知不觉间他便养成了这个时不时点进她空间看一眼的习惯。 最开始,的确只是为了方便了解女孩子的状态,可到现在却隐隐有些变了味。 二班的学习压力比他想象中得要大得多,尤其是还有—— 那个人的存在, 他不想输。 花在学习上的时间几乎是呈倍数增长。闲暇时看看江雪萤的说说反倒变成了一种放松的方式。 女孩子不太爱发说说,但每一条都很有意思。 很多稀奇古怪的名词陈洛川之前根本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切出去了,才知道是一些游戏影视中的名词, 刚开始看不太懂,鬼使神差地,他抽空跟着她的“推荐”去买了游戏下载下来。 一个未曾想象的宏大又奇妙的世界。 对着电脑屏幕,陈洛川有点儿怔怔地动了动眼睫,还没从通关的震动中回过神来, 就在刚刚,他仿佛历经了游戏角色的一生。 庞大恢弘的银河帝国,不同星球不同种族间的灿烂文明,壮丽的宇宙史诗,宏大的太空歌剧。 他平常玩游戏的时间并不多,虽然只是断断续续地玩着,却并不影响这是一场绝佳的冒险体验。 这种感觉很奇怪,陈洛川觉得自己就好像,一点点地在打开一个绚烂的异度时空,窥见了江雪萤丰富的内心世界, 只有学习的生活很苦,天空仿佛是灰黑色的色调,江雪萤的说说却在不知不觉间成了日常生活中一抹抹鲜亮温暖的点缀。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看看江雪萤都发了什么竟然也成了明天的一种期待。 陈洛川知道,不应该这样继续下去,可有什么正在一点点地不受自己的控制,他神思清明,沉默平静地看着自己一点点滑入未可知的深渊。 江畔新雪初霁,仍有微光点点。 足够弱小,但也足够耀眼。 再渺小的萤火,也能散发出一团温暖的微光,照亮一个人的内心。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思,陈洛川微微低头,指尖一顿,打字回复。 陈洛川回复:或许还缺一只被小王子驯服的狐狸。 “或许还缺一只被小王子驯服的狐狸。” 收到这条回复的时候,正值晚自习的下课间隙。 江雪萤看了一两眼,本来想礼节性回复,又有点儿不知道该说什么。 斟酌半晌,只好又将手机息屏,权当作没注意, 反正,这也不是她第一次这么干了,陈洛川也不会在意。 是的, 这几天的日常对她来说简直像是做上了过山车,《亮剑》里那句话怎么说?“整个晋西北都乱成了一锅粥”。 他喝光了一瓶汽水,他把汽水瓶丢进垃圾桶, 但这是第一次两个人闹成这样。 小卖部人太多,张城阳转身去了之后,池声嫌挤,就站在附近的蔷薇花墙下等他。 还是这么个回答。 该放手。 桥边杨柳迎风招展,如美人柔软的腰肢。 江雪萤大脑里简直是警铃大作,火速打开手机,把自己的说说重新浏览又删除了一遍,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她不是完全没有回复,只是回复得不多。 每一条他都会点赞,偶有回复。 几个字翻来覆去地打,翻来覆去地删,临发送前又觉得没意思。 更遑论她是他人生目前为止, 大概是春夜太柔媚,花香淹没了池声身上的冷感, 春末夏初,天气转暖, 池声稳稳地接住了,扭头瞥了眼身边这满墙的蔷薇花。 脾气不好,侵略性太强。从来不知道收敛两个字是怎么写的。 他也知道自己的个性。 但与此同时,不可否认的是,她和陈洛川原本尴尬的关系也在陈洛川单方面的靠近之下,变得比之前更为亲近。 但除了刷题他没什么可做的,打开游戏又关掉,电视剧看了两分钟切了退出, 因为南城是南方城市,二中校园颇有点古典味道,要去小卖部要经过一道短短的石桥。 小时候跟祝骁阳第一次见面, 这几天他一直有意避着江雪萤, 池声不为所动地垂眸:“不。” 他不是误打误撞点进了江雪萤的空间,只是误打误撞见证了一场情投意合的奔赴。 没补觉,因为补觉会梦到江雪萤。 每一条说说下面都有陈洛川的身影, 但女生的日常猝不及防地跳入眼前,就像是她猝不及防地闯入他的生活,撞乱这一切。 蒋乐天:“傻、狗帮爹带瓶可乐谢谢。” 刷到了一个近乎走火入魔的地步,把老刘吓了一大跳,还以为他临近比赛紧张。 夜间走在路上,晚风拂面,柔和得简直像是美人的爱抚。 祝骁阳一口气说了好几条,明显对他积怨已久。 唯一想要的。 也很奇怪,对上江雪萤他好像从来就没脾气。 问,“什么怎么回事。” 冷白的脸倒映着幽蓝的光。 眼见池声没动静,不由纳罕,“干嘛呢?” 可能是受天气的影响,整个二中人心浮动,上上下下都能弥漫着一股懒洋洋的气氛。 “不。” 每个社恐夜深人静之时都会不由自主地回味起多年前的社死名场面,从而化身呐喊名画或者尖叫鸡,更遑论是黑历史被人翻出来这种酷刑, 最后只让祝骁阳帮忙盯了几天, “就,你们吵架了吧?”张城阳斟酌着说。 “就,脾气又冷又硬,bkg,人太傲,对了还特偏执你知道吗?多多少少都有点儿反社会的潜质哥们,我要不跟你青梅竹马跟你这样的相处也压力山大啊……” 每天一下课就刷题。 “所以呢?”少年的口气听不出什么情绪波动。 他把自己的缺点一一拷问了无数遍。 和江雪萤吵架这事儿,他一个字都没对张城阳说过, 冷淡得像个锯嘴葫芦似的。 “哦。”他没在意祝骁阳话里明晃晃的嘲讽。 “说。” 少年眼睫动了动,连张城阳拎着一袋子水和零食过来了也没觉察到。 少年几乎是很突兀地就这么“定”在了原地,目光安静地落在面前的手机屏幕上, 与其说是偶然倒不如说是一种必然。早在初三暑假,他就把江雪萤设置成了特别关心。 小小年纪,就长得壮壮实实的,自然不乐意, “在吗”、“在干什么?”、“游戏?” 池声拒绝得太快,张城阳还是不太信:“那你就打算这样下去?” 两个人扭打在一起,池声眼睛眨也不眨,也没跟他客气,身体不占优势,就冷静地用牙咬,连咬带踹。 指腹往下一拉, “或许还缺一只被小王子驯服的狐狸。” 张城阳心里咯噔一声,忙做了个投效的姿势:“要不,我来牵线,来帮你们约个时间?” 少年眼皮低垂,轻轻拨动了一下腕上的运动手表, 从祝骁阳每天的汇报中,池声渐渐还原出江雪萤的学习生活。 过了一会儿,才颤巍巍地问:“你脑子没坏吧?” 这才把目光移到了面前的蔷薇花上。 张城阳:“难道你就不想跟雪萤和好?” 这也是第一次,池声突然有了动摇,他切出聊天界面去问祝骁阳: 不得其法,不得其门而入,不知如何是好。做什么都觉得非他本意,不过虚掷光阴。 回家也是刷题,不停地刷题, 一言不发,没对他的话作出任反应。 他自以为是的爱,将她已经压迫得喘不过气来。 祝骁阳回复得很快:“?” “请驯服我吧。” 张城阳细看了两眼,耸耸肩,“行吧,那我不管你了。” 每一条说说都有陈洛川的点赞, 每一个声音都在说, 这顿时把祝骁阳给吓沉默了。 每一条, “你终于意识到了?” 他主动退出她的生活,她或许过得会更好。 不是没想过主动低头缓和气氛。 她本来不擅长拒绝人,虽然在池声的帮助下现在已经改善许多。但个性还是记吃不记打,别人做一件好事就能抵得过三件坏事。 [对你来说,我也不过是一只狐狸,和其他千万只狐狸一样。 陈洛川如今给她的感觉大概就是狗中管理、狗助教,不知不觉间她就被少年牵引着,按照他的步调行进。 长这么大,能靠拳头解决的事,他基本上都靠拳头解决了。 池声一动不动地站着,但心里却很清楚,内心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这一瞬间被击溃了。 正太池声身上也挂了彩,但抿着唇不吭声,眼神特冷淡不驯。 少年面无表情,正低着头打手机,虽没表露出来,但眉间已隐约压了一团燥冷。 七班都这么说。 头几天有点失魂落魄,但很快就恢复了振作。祝骁阳说,星期三在食堂碰见江雪萤了,女孩子笑得还挺开心的,眉眼弯弯的。好像还闹出了点儿和陈洛川的绯闻, 祝骁阳、蒋乐天几个都没。 特地把他叫到办公室谈话,让他放轻松,以平常心备考,你这成绩肯定能过的。 张城阳也跟不上他的脚步,“诶走慢点!抽风呢!” 池声脾气其实一直不算多好。 家长赶过来的时候,只看到个子比他高一个头的祝骁阳,坐在地上哇哇大哭, 池声退出跟蒋乐天的聊天界面,指腹一蹭,无意间,误打误撞地正好戳进了江雪萤的空间。 以前池声并不会把这些放在心里, 江雪萤:…… 第一节晚自习一下课,张城阳就叫上了池声跟他一起去小卖部买水喝。 长这么大,他的字典里鲜少出现过“放弃”二字,哪怕曾被逼到绝路。 走上桥头前,张城阳终于问出了这几天一直憋在心底的话。 - 池声没吭声,垂着眼皮看手机上的聊天界面。 祝骁阳从小发育就比同龄人快一头, 他是不是,把江雪萤逼得太紧了, 江雪萤跑来二班找过他,走之前那个失落的神态,他怔怔地看了好久,都觉得不忍心。 只略微停顿半秒,便将一整瓶汽水一饮而尽,少年快步穿梭在人群中。 偏偏这该死的现充还不觉有什么,非常真挚、诚恳地给她点了个赞, “我这人毛病是不是挺多?” 他在表白。 原本有点凌厉的气势柔和下来,更加招人。 完了,这回该不会真saygoodbye吧? 陈洛川在向她示爱。 但是,如果你驯服了我,我们就互相不可缺少了。对我来说,你就是世界上唯一的了;我对你来说,也是世界上唯一的了。] 祝骁阳那会儿抢他玩具。彼时还是个冰雪团子般,病恹恹的正太声,面无表情地站起来,推了祝骁阳一把。 “……”对社恐来说简直是不亚于小行星撞地球,黄石火山喷发,白宫被炸,自由女神像被毁的致命末世灾难片。 池声跟江雪萤这两人第一次闹别扭了,张城阳甚至都已经见怪不怪了,之前是“打情骂俏”的意思比较多, 走在路上还没两分钟,就已经有四五个学生频频回头看。 “傻、逼,”他骂,“什么时候这么怂了?” 最终,于千丝万缕的思绪中,隐隐浮现出一个问题。 但自始至终,她想要的只有那朵最独特的玫瑰花。 但江雪萤不一样。 这一次却垂着眼皮,鬼使神差地看,看得很慢,眸色清淡,心情也很平静,一个字一个字仿佛要刻进心底。 “我艹,里面真不是人能挤的,你的汽水。”张城阳长出了口气,从塑料袋里翻翻找找,翻出一瓶汽水要递给他。 但牵引绳,或者说主动权主动权其实还是在她手上。 她和池声自不必说。 “虽然是蔷薇,但看上去像不像小王子的玫瑰?” 陈洛川却不知道为什么,这段时间一直给她的说说点赞。 心情不好,但不想打架。 最后还是池母摁头池声给祝骁阳道了个歉。 “傻、逼,”池声面不改色地反唇相讥,“管好你自己。” 甚至还有闲心反问,“比如说呢?” 直到少年把她初中的说说“qaq”、“嘤嘤嘤”“伦家(喂)(扭)”这种二次元含量为致死量的说说都翻出来点了个赞之后。 “走。”少年眼睫低垂,一边说着,一边拧开瓶盖,痉挛的指尖却微微擦过瓶口,抖洒出打大半,浸透了指骨, 而最近的这一条,是学校的蔷薇花, 少年眼睫微敛,有一搭没一搭地继续跟蒋乐天几个瞎扯淡, “带屁。”动动手指,池声特平静地丢了两个字过去, “我说,你跟江雪萤到底是什么怎么回事啊?” 他知道,花园里有5000朵玫瑰, 等等,他到底是翻了多少条啊!! 这也是江雪萤第一次发现少年不止气质像金毛大狗,执着和黏人程度也与金毛大狗有得一拼。 这一个冬天下来,少年眼看着又养白了点儿,堆雪般得俏丽漂亮,乌黑的发,薄软的唇。 这是个一触即过的问题,池声从未深思,或许也是怕那个冥冥之中已经再明晰不过的答案。 张城阳进去了大半天还没回来。 前几天是真怕自己食言反悔,刻意地没回江雪萤的信息,怕一回,就再也控制不了自己骨子里的偏执。 蒋乐天还在手机里跟他插科打诨,少年动动手指,轻慢地又丢了个“傻、逼吗”回去, 不说是因为池声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之前说不失望是假的。 “你行不行啊?等江雪萤被陈洛川追到手我看你往哪儿哭。” 池声:“不。” 他瞥了眼满墙的蔷薇, “状态还行。”祝骁阳说,又问,“搞什么呢?宁愿拜托我也不自己亲自去面对?” 她的生活,其兵荒马乱的程度也不遑多让,一切好像都在不知不觉间彻底乱了套。 他是不是—— 张城阳觉察到不对,故意朝着池声丢了瓶汽水过去。 原版未篡改内容请移至醋。溜&039;儿,文\学官!网。如已在,请,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绯闻(江雪萤在跟陈洛川谈) 等28岁的江雪萤,回忆这年的高三时,做了什么事,说了什么话,都已经模糊在岁月的风沙里,但唯一记得很清楚的是,这一年的春天非常暖和,花开得好像也比从前更灿烂一点,空气里到处都浮动着花香。 本来江雪萤以为经过校庆乌龙之后,她跟陈洛川的关系是结束,万万没想到只是刚刚开始。 随着关系的日益解冻,陈洛川开始频频出现在七班门口。 少年微微笑着,朝她招招手,等她出来之后,或是塞给她一颗糖,或是塞给她一杯奶茶, 不待她说些什么,少年却笑道,“就当是赔礼。” 等她抬起脸想要拒绝的时候,陈洛川却已经提前预判了她的预判。 少年朝她随意地挥挥手,一路小跑跑开,姿态再从容自然不过。 渐渐地,七班开始有传言,陈洛川是她男朋友。 江雪萤解释过,陶昕然几人压根不相信,每次陈洛川一来,就有同学从门口探出个头,满含揶揄和笑意地道:“江雪萤!你男朋友又来找你啦。”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陈洛川站在门口,一身白衬衫,乌黑的眼里带着柔和的笑,不回答,也不否认。 ……可她却没了当初想象中的高兴。 低头看着脚尖,江雪萤微抿唇角,略有些愣神和恍惚。 曾经日思夜想的亲密,而今终得以实现—— 好像、也就那样,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的心情平静得像个看破红尘的老太太。 只在遇见池声时短暂地,略有触动地活了过来。 其实她也只在学校里撞见过池声一次。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她跟陶昕然刚好经过二班门口,下楼的时候陶昕然就一直在说,会不会遇见池声。 提起池声,想到陈洛川,又问她:“你跟陈洛川牵手了没?” 江雪萤不厌其烦地解释,“我说过了,我们不是你想的那样。”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说曹操曹操到,谁也没想到她俩一转角,就很突兀地在走廊上撞见了八卦中的正主。 少年背着个黑色的单肩包,戴着只耳机,神情很淡漠,低着头靠在栏杆上,看起来像是在等人,眼睫低垂,看不清是睁着还是闭着。 撞见池声的刹那,江雪萤心脏霎时停摆,浑身上下近乎炸毛般僵硬,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卧、槽,那是池声吗?”迎面撞上,陶昕然目瞪口呆地了一秒,旋即激动起来,神采奕奕地示意她往前看,挽着她的胳膊也骤然收紧。 “你不是说池声是你初中同桌吗?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陶昕然兴致勃勃地建议她。 江雪萤下意识地拒绝:“还是不要了——” 可还没等她说完,陶昕然已经挽着她大大方方地朝着池声的方向喊了一声:“嗨!池声!”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琥珀色的双眼就这么静静地落在陶昕然,以及——她身边的她身上。 江雪萤眼睫一颤,忙低下眼避他的视线,手心却不可自抑地一直在冒汗。 ……不知道池声他会是个什么反应 然而,什么反应都没有, 池声只看了她俩一眼,就特冷淡地收回了视线,眼底没带一点儿情绪波动,似乎权当她俩是空气。 这个反应……不在她的意料之内啊?陶昕然愣住。 就在这个时候,江雪萤突然看到了张城阳从二班门口走过来。 她刚想拉着陶昕然避让,偏偏张城阳一眼就看到了她,特惊讶地叫住了她的名字, “江雪萤?!” 江雪萤无法,只能转过身,对张城阳礼貌地笑了一下。 陶昕然趁机拽拽她的衣角,低声问:“你不是说池声是你初中同桌吗?” “嗯。”江雪萤目视前方,跟张城阳寒暄的间隙抽空回,“但不是很熟。” 陶昕然信了。 在她跟张城阳寒暄的过程中,池声既没催他俩,也没说一个字。 陶昕然看了池声一两眼,转过头来又悄悄跟她咬耳朵,“早就听说他傲,但也不能这么没礼貌吧?” 陶昕然的性格跟沈萌萌有点儿像,属于性子特别直,心里藏不住事儿,有什么说什么的。 “什么人啊。”陶昕然嘟囔, 江雪萤忍不住看了陶昕然一眼。 陶昕然虽然压低了嗓音,但三个人站得近,还是能够听清楚她言辞间毫不遮掩的抱怨。 江雪萤:……她有点儿不太确定陶昕然她是不是在故意“敲打”池声。 张城阳也愣了一下,飞快地瞥了池声一眼。 呃……这姑娘,真壮士也。 池声则没任何反应,不为所动得就好像陶昕然说的根本另有其人。 陶昕然忍不住踩一捧一,低声道:“要我说还是你家陈洛川更……” “别说了。”江雪萤想都没想,身体比大脑反应更快,一把攥住陶昕然的手,阻止她继续往下说。 察觉到两道视线落在她的发顶, 其中一道盯了她半秒,便无动于衷地平静收回了视线。 江雪萤眼睫颤动得厉害, 奇怪,她怎么会这么怕池声听到陈洛川的名字? “我们还有点儿事。”江雪萤自己都快要佩服自己的镇定了,迎上张城阳又愣又尴尬的视线,她尽量完整地说完了这一整句话,“就先走了,下次有机会再聊。” 张城阳:“啊、哦哦。” 他明显还想问点什么,飞快地瞥了池声一眼,“那再见?” 就瞥见池声一副置身事外的表情,甚至还有余心垂着眼皮切了一首歌。 张城阳:“……” 凑过去一看。 指尖一歪,切成了一首宝宝巴士。 张城阳:“……” 顿觉无语凝噎,“……别装了,人走了。” 喧闹的儿歌瞬间涌入耳畔, 池声皱了一下眉,直接息屏,抬眼对上张城阳的视线。 “……” 四目相对间, 池声顿了顿,面色不改,特坦荡地说:“就爱听这个。” 张城阳:“?” - 回到家的时候,江雪萤心里还惦念着刚刚那次机缘巧合的碰面。 陶昕然可能误会了什么,这一路上一直在替她打抱不平,很小心地维护着她的自尊心, 她一时觉得感动,一时觉得好笑, 她总不能说她跟池声之间的关系之所以这么冷淡,其实是因为她“甩”了他吧。 陶昕然:“???” “我好心安慰你你怎么还笑!你什么人!” 江雪萤笑:“对不起。” 但这好笑的心情并没有维持多久,笑完又唇线又不自觉拉平成一线,眼睫也低垂下来。 心里沉甸甸的,有些无所适从的茫然和空虚。 扶着鞋柜换上拖鞋,江雪萤一边往屋里走,一边掏出手机, 每一次见面,她想跟池声发信息的欲-望就会更强烈一点。 她想跟他解释,她跟陈洛川不是陶昕然以为的那个关系。 意识骤然回笼,看着“池声”的头像,江雪萤像被人打了一棍子,慢慢清醒过来。 没什么好说的…… 说这些跟钓鱼养备胎有什么区别?因为觉察到池鱼的远离,便又要适时挥洒些饵食吗? - 就这样,时间在忙碌的学习生活中一晃而过, 也不知道从哪天开始,等回过神来,周围早已蝉鸣四起。 南城又进入了热浪滚滚夏天。 江雪萤是在暑假快过半的时候收到池声的信息的, 非常突然, 彼时她正抱着个冰镇西瓜,一边挖着吃,一边专注地看着面前的电视。 男女主分手,女主哭得撕心裂肺。 她看得颇有点儿心有戚戚焉,却压根没多想自己为什么会心有戚戚焉。 手机震动了一下, 江雪萤丢开西瓜,去拿手机的时候,还以为是沈萌萌给她发的消息。 分班之后她跟沈萌萌就只能靠假期周末联系,前几天沈萌萌还说要去南城市郊的水上游乐园玩,项目很多,造浪池特别大。 待看到消息来源是池声的时候,江雪萤怔在当场,举着手机的小臂好像都被震麻了一下, 心脏飞快地蜷缩成了一团, 怎么会是池声? 她看不见信息提示,只能看到[图片]两个字。 江雪萤心乱如麻地垂下头,明明只要点开看看就能知道讯息,却硬生生磨蹭了半分钟。 把西瓜放好,又拿出纸巾擦了擦手,其认真郑重的程度不亚于焚香净手。 短短半分钟,脑子里已经推演出了无数可能性。 ……是发错了吗? ……还是说有什么事要跟她说。 为什么要冷不丁地给她发张照片。 她要不要抓紧这次机会?顺势跟他和好? 她眼睫颤动,几乎鼓足了全部的勇气,才点开了聊天框, 却在下一秒,被骤然跳出的照片击溃了所有理智。 这是一张骚扰黄-图。 很明显是被盗号所致。 照片上的女人肤白貌美,身材火辣,姿势大胆又性感, “老公不在家一个人太寂寞……” 江雪萤大脑空白一片,耳畔嗡嗡作响。 明明客厅空无一人,脸上的温度却羞辱般地迅速攀升, “……”提醒着她刚刚的忐忑有多不值一提。 池声只是被盗号了, 若非如此,她甚至都不会收到他主动发来的任意一条信息。 切出聊天界面,江雪萤垂眸看了眼屏幕中倒映出的影子,轻轻地长按边键,将手机关机。 第二天她才收到了池声的消息, 但这一次心情已经平静很多, 这很明显是一条群发消息, 池声:被盗号了,这个号弃用,新号xxxxxxxxxx 江雪萤指尖一动,还是没忍住点进去看了一眼。 头像是湛蓝色的天空,资料卡一片空白, 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新号。 要加么? 这么简单的一件事,江雪萤却一口气足足想了三天,第三天才微抿着唇角,发送了好友邀请。 然后便是焦灼的,不安的等待。 “你人呢?” clc:“你们打算吃什么?” 站在校门口等着沈萌萌的时候,江雪萤伸手挡着阳光,默默地想。 “我们已经是好友啦,一起来聊天吧!” “还有什么要问的吗?”她问。 把手机往兜里一揣,认命地跟了过去。 只不过现在,可乐还是这个可乐, “你这是一下课就跑出来了吗?” 高二是高中生活的一道分水岭,如果说高一大家还能尽情感受高中校园的青春活力的话,升了高二之后,明显就能感觉到气氛的陡然紧张。 漂亮到过分清澈,清澈到锋锐, 陈洛川:“我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吃的好像就是盖浇饭吧?” 她只是随口问问,没想到话音刚落,陈洛川的身形显而易见地僵硬了一秒, 祝骁阳喝了一口可乐,“啧,这可乐怎么发苦呢?原来是某个人心里苦。” clc:老刘拖堂了,你们还一起吗? 从那天乌龙之后,江雪萤就能清楚地感觉到陈洛川态度的变化。一开始,她只当这是他出自于补偿心理的照顾,可伴随着少年越来越主动,态度越来越暧昧,也让她越来越动摇了之前的猜测。 等了一会儿,祝骁阳等到池声回了个“?”过来。 江雪萤没再开口, ……到底是什么时候跟陈洛川这么熟了? 仔细感受了一会儿阳光,池声才半睁开眼,嗓音淡淡道:“再说。” 问她中午要不要一起去吃饭,他知道二中附近看了家特别好吃的盖浇饭店。 这才切出去回复陈洛川:萌萌刚跟我说了,要我先去吃。 两个人的聊天界面就一直维持着这样冷淡的空白。 很诚恳地在提出自己的建议。 完全不像是刚拿了省一的样子。 抬起眼,正好撞入陈洛川专注的视线, 还没发送。 被他点到名的少年微闭着眼, “江雪萤?”清透的少年音色,微含笑意。 神情非常如常般冷淡,没什么情绪起伏, “祝大家从今往后都能取得好成绩。 升旗仪式之后祝骁阳特地约他出来吃个中饭,算作庆祝。 人从越来越多,变得越来越少,还是没看到沈萌萌的身影。就在江雪萤斟酌着要不要给她发条信息催催的时候,沈萌萌的消息就先弹了出来。 “那一起去吗?”陈洛川很快又再次对她发出了邀请。 没有等太久,池声很快就同意了她的好友申请。 陈洛川解释:“我还没吃过这个,第一次买。” 黝黑的瞳孔,只盛放得下她一个小小的倒影。 跟大多数仰慕池声成绩的同学那样,江雪萤踮着脚站在拥挤的人群中,懵懵懂懂地捏紧了衣角, “呜呜呜萤萤对不起,老刘拖堂。” 大概到10月中的时候,出了成绩。 “好巧,又见面了。”陈洛川笑了一下,朝她走了过来。 clc:就是这次,想主动邀请你。 江:“还没想好,可能米线吧。” 江雪萤一怔,打字:我中午跟萌萌约了—— 长睫微撇,垂眸看着她,没说一个字。 “陈洛川。”她回头,很坦荡泰然地打了个招呼。 陈洛川怔了怔,这才像突然回过神来了,“应该,没有了吧?” - 这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救命啊sos,我感觉他不把这两道题讲完不打算下课了。” 少年的呼吸有些急促,好像是跑着过来的。 秋高气爽,万里无云。 好几个“大哭”的表情,刷屏一般占据了大幅的聊天界面。 在这个少年最意气风发的春日,四周欢呼声震天。 池声也没动静。 陈洛川提起沈萌萌的自然主动,让江雪萤有点儿怔愣的同时,忽然涌生出一股意识到社交圈已经被入侵的手足无措。 陈洛川回复。 “……原来你都记得。” 陈洛川喉口动了动 祝骁阳:“大哥,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闲心去操场啊。” 她想了很久,还是选择不给池声打上任何备注。 语气平铺直叙,言简意赅 江雪萤先回复了沈萌萌,道了声好, 这种情况下,江雪萤能更清晰的觉察出,她跟池声之间本就飘摇可危的一线联络,变得愈发淡薄起来。 “说起来,你跟江雪萤之间真就这样了?” “啊对了,你中午在哪儿吃的,有什么推荐没?” “要不你先去吃吧?” — 祝骁阳嘴巴里还叼着一张武大郎烧饼,这个时候烧饼也彻底吃不下去了,忙咬着饼给池声去了条信息, 祝骁阳跟池声坐在操场看台上, 星期一当天的升旗仪式上,学校特地叫了池声几人来给大家做讲话。 我的讲话说完了,谢谢大家。” 心里说不出来是为少年高兴,还是微有些失落。 “对,拖堂太久胃里饿得难受。” 少年被提到主席台上,神情还是很淡漠,演讲稿比其他人都短,没玩什么尬的,通篇下来中规中矩,但说得还挺诚恳的, “你不是知道一家很好吃的新店吗?”她想都没想反问,语气不自觉带了点儿防备。 只在结束时,微微抬起眼, 升旗仪式之后,江雪萤回到班里,正好收到陈洛川发来的消息。 - 有点儿紧张的模样。 陈洛川的态度客气有礼,十分商业。 不是错觉, 江雪萤捧着手机,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叮了一口, 陈洛川这个态度,倒显得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因为当时算是一见钟情,所以她记得很清楚,而现在,却奇异地有了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校门口有两个买水果酸奶的摊位,非常适合吃完饭买来解腻, 但这一次,言语里的主动简直是明晃晃地溢了出来。 她已经不是之前上个厕所都要手拉着手,食堂吃饭头碰头的中度社恐了,反正也就是填饱肚子。随便找了家炒饭店对付了过去,江雪萤结账出门。 池声离他不远。 ——这是在转移话题吗? 祝骁阳抬头看天。 “四季可爱唯春日,一事能狂便少年”。 陈洛川微微偏头,就看到江雪萤很认真的侧脸。 不用回头看,她也认出了来人。 陈洛川的消息几乎是跟着沈萌萌一起弹出来的。 原来,远远地站在人群中看池声是这样的感觉。 江雪萤顿了一会儿,从备注界面退了出去, 味儿就不是这味儿了。 眼睫微颤,不自觉靠近了点儿。 等午休时间,人都散去。 两颗脑袋凑得越来越近,江雪萤一无所觉地作结:“当然这也是我自己的口味,你要是喜欢吃酸的,可以试试别的。” “江雪萤在跟陈洛川谈你听说了吗?”跟祝骁阳如出一辙的开场白。 ——应该不行,我中午跟萌萌约了。 看着手机屏幕,江雪萤倏忽想起她第一天找陈洛川聊天的时候, 陈洛川像是根本没感觉出她的防备之意, 江雪萤选择没拆穿他,也跟着陈洛川一道把视线放在摊位上。 江雪萤跟陈洛川比肩站在酸奶水果摊前挑水果。 过了一会儿, 她皮肤白得很清透干净,小巧的耳朵落下一缕茸茸的碎发,像是什么小动物。 “我看到了,酸奶水果摊这边,”收回视线,祝骁阳继续低头打字,动作飞快,比当事人还着急,“她跟陈洛川这事儿你应该听说过吧,我都听说了。 9.1号开学。 陈洛川却是隔了足足三分钟才回复她的。 “之前你约的地,”少年语气平静,“操场。” 发完,又等了一会儿, 祝骁阳拎着一袋子可乐从校门口的小卖部出来的时候,正好撞见这一幕。 池声懒得搭理他。 “太远了。”陈洛川说,“拖堂那么久,来回估计赶不及。” 或者说基本不用。 她吃得快,时间还早。 本来升旗仪式结束之后,祝骁阳特地就给池声去了条信息,放学别走,他买几瓶可乐,以肥宅快乐水代酒来好好庆祝一番。 江雪萤没吭声,目光落在少年微微汗湿的额发上, “……” 一直等到陈洛川跟江雪萤并排离开了,也没再等到池声的回复。 她没主动问好。 纯粹只是个摆设,没见过他在线,更没见过他发朋友圈。 南城二中有包括池声在内的几名学生获得一等奖,入选了省队。 江雪萤动了动手指,后知后觉地跟陈洛川拉开了点儿距离。 “对,你吃的咖喱牛肉,我吃的西红柿炒鸡蛋。”回了过去之后,江雪萤就没再多想。 刺身,别告诉我你就这么眼睁睁看着鹅妹子被陈洛川抢走啊。” 或许是容貌些再官方不过的套话,也数不尽的少年意气, 这厢她刚停下脚步,准备选水果,后脚就突然被人叫住了。 指尖在屏幕上顿了顿,江雪萤稍稍修改了措辞,发送了过去: 手机响了一下, “看见江雪萤跟陈洛川了没?” 当时还是张城阳跟他说的。 “在买酸奶吗?”陈洛川冷不丁地问,“有什么推荐的?” “就是这次,想主动邀请你。” 琥珀色的双眼在阳光下恍若琉璃,眼皮窄而深,微微上扬的眼角锋锐如蝉翼薄刃。 开学没几天,江雪萤就听说9月份的时候池声有一场联赛。 “我平常喜欢加西瓜这些味道比较温和的,酸奶太甜,要是水果太酸,衬得味道更酸。” 其实他之前就看到过了,用不着祝骁阳特地跑过来提醒她。 池声这个号其实也很上少, 原版未篡改内容请移至醋。溜&039;儿,文\学官!网。如已在,请,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吻(他们就像是两株缠绕的藤蔓)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当时刚下晚自习,他站在七班门口,看到陈洛川在等江雪萤放学,手里还提着一杯奶茶。 路过的七班同学貌似跟他很熟,一个接一个地打过招呼, 过了一会儿,江雪萤跟两三个女生一起走了出来,那几个女生笑着推她一把,嘻嘻哈哈地走了。 江雪萤微微抿唇,神情有点儿无奈和窘迫,迎面朝陈洛川走了过去,陈洛川把奶茶递给她。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自始至终都没看到人群中的他跟张城阳。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他自己一个人跟了上去,看着江雪萤跟陈洛川并肩走在一排,一起出了校门,一起站在校门口的小推车上买宵夜垫垫肚子。 像自虐一般,安安静静地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细细嚼碎、吞咽。 陈洛川看江雪萤的眼神,池声很眼熟。 ……这是面对喜欢的人的时候才会有的眼神。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他一直知道江雪萤喜欢陈洛川,也知道陈洛川对江雪萤有点儿不清不楚。 如今两个人化解了误会,情投意合,双向奔赴,他跟着有什么意思,和之前一样多余。 在那之前的不放手,只不过是笃定,江雪萤对自己并非全然无情, 他曾经也想过去接江雪萤放学,跟她一起站在校门口买夜宵,去她班里送她奶茶。 可现在,现实让他明白,努力不能改变一切,有些东西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这一刻,池声也说不出来心里是什么感受。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但也不是太难过。 只觉得都努力到了这个地步,到底未曾坚持下去,曾以为的浓烈,不过轻描淡写,这般潦草荒诞的收场。 因为某个人,你曾对未来有过想往。 但生活最残忍的地步就在于,有些人并不会存在于你未来的生命里, 只怪他误把水中影当成天边月, 自以为触手可及,实则远隔406000公里。 池声抄着口袋看了半秒,面无表情地转过身,一个人快步穿行在昏暗的小巷。 附近的人家已经亮起了一盏盏昏黄的灯光 太阳穴勃勃直跳, 市井的烟火气,在这一刻显得丑陋又喧嚣。 就在这时,一辆电瓶车呼啸而过。 被电瓶车撞到在地的那一刻,池声眼睫一动,足足愣了半秒没回过神来。 电瓶车来去匆匆,早就溜了个没影儿。 他手撑着地面,冷静地意识到了一个事实。 自己走不了了。 试着扭动了一下脚踝, 钻心的疼。 这附近偏僻,只有个建筑工地,这个点也不会有多少人经过。 很快,池声就做出了决定。 躺在路中央太危险,他掏出手机给张城阳了个信, 又把手撑在地上,一点点磨蹭着爬到了附近的墙角坐下。 然后就是漫长地,百无聊赖地等待。 40分钟之后,张城阳匆匆忙忙地赶到,看到他的情况倒吸了口凉气。 少年面无表情地靠在墙角,白嫩的脸蛋青肿了一大块,黑色的棉服也被蹭得脏兮兮的, 手腕上都是红血丝, 乍一看,像被人丢掉的弃犬。 “不就是失恋了吗?”张城阳叹为观止,“至于把自己折腾得这么惨吗?” “滚、蛋。”池声掀起眼皮,连跟他扯皮的兴致都没有。 “我跟你说你现在这副样子,特别像什么,就男高、暗巷、未遂你知道吗?” “江雪萤□□的吧?” “滚。”池声还是冷淡地一个字作为回应。 “诶你别动,就这样,我现在就拍张照片发给江雪萤,我跟你说,卖惨效果极好,信不信她马上就能赶过来。” 池声眼睫一掀,唇瓣一张一合间,淡淡吐出极为话了,好半天才蹲下身,叹了口气,“唉唉。” 也没了故意耍宝的心思。 张城阳又花了20分钟叫了车把他送到了医院。 检查出来说是有点儿骨折。 张城阳去帮他拿药缴费,池声就坐在医院的长椅上,垂着眼百无聊赖地看自己拍的这张片。 附近这家医院有些年数了, 头顶上的灯接触不良也一直没人来修,一闪一闪的,像坏掉的月亮。 ……骨头长得不错。 池声冷静地点评。 都这个份上了,他竟然还有闲心品评自己的骨头。 但不想又不行—— 想到这里,池声微微垂眸,心不在焉地看着脚下反光的地砖,脚踝传来一阵钻心的疼, 不想的话,这地砖上面倒映出的都是江雪萤的模样。 光线很暗,所幸窗外还有点儿月色漏进来。 苍白的,纸糊一般的月光, 等了一会儿,池声低下头玩手机,不知不觉间又点进了对方的空间, 拇指下拉,看到陈洛川的名字鲜明地参与进她每一天的生活中。 指腹只顿了半秒,池声就不带什么感情地移开, 倒不是不想再看下去,只在这一刻,忽然明白, 世上最难强求的无非人心,不能强求喜欢的人喜欢自己,正如同夏天不会下雪, 地球不会停止自转 百川不会逆流, 而对于真正的有情人而言, 百川归海,每一颗行星都被恒星牵引, 哪怕相距四十万公里,真正的有情人, 也能跨越山海,奔赴而来。 而他此时的受伤,也像是三流言情里烂俗桥段中的无病呻吟。就连受伤,也像是在企图撕开创口的摇尾乞怜 情场失意成了败犬,□□也被人撞成了个瘸子。 接下来这几天池声都是打着石膏上学的,但少年骨头硬,身体结实,养了没多少天就养好了, 自以为的伤口,养了没几天也会愈合。 所以,这世上自以为翻天覆地的大事,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地球照样自转,日升月落,亘古不变。 祝骁阳又道:“等你去冬令营的时候可没这个时间了。” 少年眼神很清明,还是那个回答,“再说。” “行吧。”祝骁阳也没再多劝,“反正你主意大。” “回吗?”祝骁阳打了个哈欠,问,“困死了。” 这个点大家基本都在班里午睡,校园里人很少, 两个人往回走的时候,祝骁阳停下脚步,突然道:“欸这是不是你们班的?看着有点儿眼熟。” 操场也坐了两个男生,面前东倒西歪着两瓶汽水和一袋炸串,明显是趁着午休的时候溜出来聊天打屁。 池声抬头看了一眼,又不感兴趣地收回视线,“陈洛川那帮的。” 陈洛川人缘好,虽然是后面分进来的插班生,但一个多学期下来身边也围了好几个关系不错的兄弟。 不过这两个男生之中的其一,倒是从开学起就跟着陈洛川一起玩的。 那俩男生明显也看到了池声。 “声哥,恭喜啊。” 还没等到池声开口,祝骁阳就帮他笑纳了:“同喜同喜啊。” 那俩男生客气一笑,又自顾自地聊起来, “真的啊?” “我骗你做什么?” “那霏霏呢?” “霏霏,唉,要我说这事儿还是陈狗做得不厚道,人霏霏喜欢他多久了,我当时还真以为他俩能走到一块儿去。” “这不是跟江雪萤谈了吗?” 听到熟悉的名字,池声脚步微顿,祝骁阳也立刻停下了脚步,有点儿紧张地看向了池声。 “刺身?” “没事。”池声语气听上去淡然。 但脚步却没动。 祝骁阳看在眼里,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儿,还有点儿不安。 就怕这两男的吃吃喝喝说到兴头上,说出什么不该说的事情出来。 “谈了也能分啊,我觉得,陈狗和江雪萤之间能不能成还两说。” “对了江雪萤之前就你们班的吧。” “对,”男生b笑,“不过太文静,我对她已经没什么印象了。打死我也想不到她跟陈狗谈。之前超哥说都是孽缘,什么孽缘?你知道吗?” “大概知道一点。”男生a往嘴里丢了颗花生米,言辞模糊道,“就……好像之前超哥为了霏霏,故意喊陈狗来往真心话大冒险嘛——” “就想着套套陈狗的话,实在不行,大冒险让他俩牵个手,亲个嘴什么的。” “没想到陈狗选了大冒险,超哥哪里敢让他俩亲嘴,就只好让陈狗随机找个女生表白。” “霏霏不在场唯一一个姑娘吗?本来超哥想得挺好的,陈狗肯定选霏霏啊,大家从初中一起玩的,也不尴尬。” “结果你猜怎么?” 男生a愣了一下,攥着易拉罐连饮料都忘记喝了,“遇到江雪萤了啊?” “对!”男生b道,“你说巧不巧?江雪萤那天就在附近,陈狗又不蠢,肯定是看出来了超哥的小心思了,宁愿找江雪萤表白也不乐意找霏霏。” “然后,就这么着了呗。” 祝骁阳听着听着,脸都听白了。 ……竟然是这么在一起的? 想到身边还有个大活人,祝骁阳心里咯噔一声,赶紧扭过头去检查池声的状态。 男生a又道:“江雪萤当时哭的啊,陈狗立刻就追上去了。” “所以我说这两人毕业能不能在一起还两说,陈狗这个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到底是喜欢还是觉得对不起人家还得两说。” 少年面色苍白,眼睫微动,安安静静地听着,本来还尚能保持理智,但听到这一句, 脑子里仿佛有一根弦。 在这一刻, 啪地 断裂了。 - 脑子里轰地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骤然炸开。 “啪”地,祝骁阳心里一惊,咔咔地扭着僵硬的脖子看了过去, 少年垂着眼皮,指间骨节泛白,五指用力, 掌心喝了一半的易拉罐,被硬生生地、徒手、捏爆了, 水汽冲了出来的时候, 那两个男生也被这边的动静吓了一大跳,却在瞥见池声面色时又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 四周安静得甚至能听见气泡弥漫时细微的声响。 “池声?”有人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血液仿佛冻结, 池声的脑子里很乱,耳畔嗡嗡得像是有什么东西一直在乱叫,太阳穴也跟着在勃勃乱跳, 祝骁阳本来想安慰两句,但瞥见少年的面色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略闭了闭眼,池声抬脚就走。 祝骁阳跌跌撞撞地跟上,一边追,一边磕磕绊绊地在身后喊,“刺身!声狗!!池声!!” 少年就像根本没听见一样,看过来的视线, 一双浅色的双瞳冷得像滴冰。 祝骁阳一路追着他到了二班。 这个时候正是午休时间,陈洛川也回到了教室, 没睡, 正低着头刷题。 池声直接走了过去,垂着眼就提着陈洛川的领子把拎了起来。 陈洛川没回过神来,微微一怔,人还是懵的。 下一秒,眉头就皱了起来,“池声?你什么意思。” 少年喉口动了动, 出乎意料的是,看见陈洛川的第一眼,池声倒是奇异得冷静下来。 少年不言不语地抬起眼,嗓音哑得吓人, 过了好一会儿,方才开口, “聊聊。” - 陈洛川的面色也冷了下来,平静地迎上了池声的目光:“在找人之前,是不是还要保持基本的礼貌。” 池声看了他一两秒,没什么表情地松了手, 陈洛川跟着走了出去。 同桌看着池声的状态有点儿担心,“还是不要了吧?” 陈洛川没回应。 二班还没睡的,和睡着被这动静惊醒的,面面相觑了一会儿,有几个胆子大的带头跟了出去, 不论她是不是还喜欢陈洛川, 其中一个男生有点儿怕,想了下,端起板凳冲了过去, 暴雨如倾倒般浇灌着大地 少年就没再给他反应过来的机会,眼睫一扬,反手一拳重重地砸了上去。 而池声也没多含糊, 只在经过女生身边时,微抿唇角,轻声道了句,:“……谢谢。” 两个人几乎是同一时间缠斗起来。 结实的闷响。 祝骁阳追上她,带着她往人群里挤, 地老天荒,天长地久,这一生之中,只这绝望又肆意的最后一秒。 “鹅妹子、江雪萤!” 江雪萤微微一怔,心脏一紧,下意识地想跟上, “池声!” 面无表情地抡起地上的板凳丢到一边,冷眼瞥了眼倒地的那个男生, “愣着干什么啊!”还是张城阳和蒋乐天先后从班里冲出来,冲身边围观的男生怒吼:“还不过去拉架!” 唇齿横冲直撞, “不知道。” 目光落在池声的脸上时,江雪萤喉口登时像堵了一团棉花,胸口也开始发闷。 安静笼罩了整条走廊,旋即被女生的尖叫骤然打破了寂静。 陈洛川一时不察,就这样被池声抵着一路撞到墙上。 拳风在她面前堪堪刹住,她仰头抬起眼,对上一双浅色的双瞳。 “别去。”嗓音微哑, 四目相撞的刹那间, 叶甜聆微微闭眼,深吸一口气,扭头对身边的人喊:“都让让!” 像下一秒就要火山喷发,地震海啸,世界末日, 她回头对上陈洛川的视线, 雨势转急, 阴暗的楼梯间,鼻尖萦绕着灰尘淡淡的潮气。 江雪萤心跳得飞快,掌心几乎被汗湿了一层,无意间正好与叶甜聆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心上的天平好像在这一刻终于有了倾斜的方向,亦或者,从一开始天平便自有自己倾斜的方向, 耳畔传来其他人压低了嗓音的,零星的说话声, 都不可否认池声在她心中的地位, 硌得她生疼。 陆陆续续地,走廊上已经围了好几个学生。 叶甜聆没吭声。 江雪萤眼睫颤抖得厉害, 后心狠狠吃痛,陈洛川无暇多想,勾腿就去踢池声的脚踝, 池声转过身,看了她一眼。 吻得非常用力,透露着浓重的绝望。 这算不算,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浑身上下的气势也跟着变了。 青春期的少年,骨血都是热的,像浸着油的引线,一点就着, 一看到眼前这一幕,林美子愣了一下。 少年脚步一顿,没说话,只静静地背对着她,孤僻冷淡得近乎初中那个竖起满身尖刺的狼狈小男孩。 揩去唇角的鲜血,少年摊开掌心,安静地看了指间的鲜血半秒。 有人喊了一声:“老师来了!!” 可这个时候,她才觉察到池声的状况没比陈洛川好到哪里去。 面前的少年似乎觉得没意思,忽然垂下眼睫,收起拳头,转身就走, 而池声更是没多少废话,又一拳砸了过去, 江雪萤目光不闪不避,静静地与他对视。 池声什么话也没说,只忽地眼睫一垂,拽起她就往楼梯间走, 青春期少年的骨头硬,只贴着薄薄的皮肉, 少年原本白嫩的脸蛋,青青紫紫,唇角和眼角都挂了彩, 趁着少年重心不稳,立刻补了一拳, 原本清爽的少年这个时候像一团脏兮兮灰扑扑的小狗,明亮的眸子显而易见地黯淡下来。 江雪萤这个点正跟七班同学一起趴在桌上午睡,她一直有午睡的习惯,中午不睡一会儿下午睁不开眼。 拳风凌厉,这一拳的份量不比之前池声的那一拳要弱, 想都没想,甩开祝骁阳的手,自己快步就往二班的方向冲。 人群立刻如惊弓之鸟一般动起来,作鸟兽群散。 大雨如注, 第一次听池声撂出这么难听的狠话,明显是气疯了口不择言。 陈洛川刚刚站定, 血丝斑驳。 她刚一走出教室,就被祝骁阳一把攥住了胳膊, 赶到的时候,走廊里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围了好几圈人,因为有林美子和叶甜聆几个女生帮忙拦着,动静还没传到办公室。 她本来还想着到底是谁这么缺心眼,但抬起眼一看到是祝骁阳,不由怔了。 他怔了一下,低垂着眼,轻轻地松开了指尖。 更措手不及的是祝骁阳大写在脸上的焦急, 霎时间,陈洛川眉骨上就破了一道,见了红。 一秒,两秒, 就是疼。 实际上,江雪萤完全是大脑一热,根本没多想,就这么赶了过来, 无暇回复陈洛川,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江雪萤目光一眨也不眨地迎上池声的视线。 池声一个趔趄,头也没回,反手就是一个向后顶肘, 谁他妈敢拦我,我弄死谁。”语气很淡。 大雨淹没了周遭的一切声音, 张城阳几个一个指挥着班上的男生去抱池声,一个过去拦陈洛川。 相抵的眼睫, - 江雪萤心里很乱,也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 江雪萤连看一眼的时间都没有,飞快地就追着那道身影而去。 说不怕是假的, 少年突然摁住她的后脑勺,不由分说地吻了上来。 可能是祝骁阳护卫她穿越人群的架势太大, “没你们的事。 江雪萤牵着衣角深吸一口气,“能给我点时间聊聊吗?” 就像是被一把钢刀狠狠插入心脏,搅得她五脏六腑一阵痉挛般的疼痛,连呼吸都好像在吞刀片。 陈洛川愣了一下,他脸上还带血,这个时候却赶紧拽着她往自己身后遮,“你来作什么?” “江雪萤!!” 没等到回复,又急急忙忙跑到了七班,站在门口大喊, 板凳咣当砸在地上。 少年白嫩的脸蛋霎时红了一大片, 陈洛川被这一拳砸得一个趔趄。 吻得难舍难分, 但这还没完,少年眉眼低垂,白嫩漂亮的脸蛋戾气四溢,五指收紧,抬手就扼住了陈洛川的脖子, 有人迷迷糊糊之中,嘟囔着推了她一把,“江雪萤,有人找。” 浑身上下火辣辣的,一直疼到骨头里去了。 可能是她脸上的焦急之色太过明显, 本来是想拿来自卫,忙中一个激灵,一下子就磕到了池声背上, 另有人不爽地大喊了一声,“瞎喊什么呢,没人啊。” 手腕却被人从后面拉住, 陈洛川试了一下之后,放弃了这个想法,只抿了抿唇角, 扶着她脸颊的指尖还泛着微微的水汽。 垂死挣扎般的绝望。 拳肉相撞。 江雪萤缓缓回过神来,动了动唇瓣, 张城阳这下也真急了, 穿越众人的视线,江雪萤赶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池声的拳头砸落在陈洛川的胸口上。 二班登时“哄”地一声炸开锅,尖叫、劝解、奔跑、开门、开窗,整栋教学楼也随之沸腾起来。 ……她做不到。 因为刚刚是池声略占上风,她第一眼看到的当然是陈洛川。 旋即,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但女生抽手的动作轻缓而坚决, 两个人身上都挂了彩。 “没来?” 江雪萤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抵在了狭小的墙壁夹缝间, 陈洛川下意识地攥得更紧, 陈洛川跟池声还在打, 池声下颌绷得紧紧的,微垂着眼皮,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但手上这一拳的力道却不含糊,分明是往死里去揍, 攥住她的五指用力到心脏都微微发疼。 “这女的谁啊?” 什么也都没问,陈洛川抬起眼,冷不丁地挥着拳冲了上去以作回敬。 耳畔传来祝骁阳焦心的大喊大叫时,江雪萤还以为是在做梦,直到整个七班都被吵醒,陆陆续续地动了起来,露出被让人清梦的烦躁不悦之色。 他们就像是两株缠绕的藤蔓, 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江雪萤浑身一颤,怔愣在原地, 虽然很想朝江雪萤尽量露出一抹和从前一样别无二致的笑容,但一动就牵动唇角的伤, 池声动作很快,一偏头躲过了绝大多数的力道,但唇角还是被蹭破, 段翔、林美子、叶甜聆也紧随其后, 男生磕磕绊绊:“不找老刘,难道要看着他们闹出人命吗?” “池声!” 远处的爬山虎浓绿欲滴,整座教学楼就像是浮在绿色的汪洋中的小窗, 池声眼皮一跳,顺势捋住住了陈洛川的手腕,往回猛拽,膝盖直顶上陈洛川的小腹。 “我找什么老刘,”张城阳面色大变,冲过去一把揪住那个企图冲去办公室的男生,“操!想看池声和陈洛川背处分吗?!” 等她赶到现场,亲眼见到这两人打得到底有多激烈之后,才发现自己其实根本没做好任何准备, 一时间竟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去拦。 一字一顿,却难得明显地发了狠。 “对啊,没人来啊!” 兴许是也没想到她会突然出现,少年身上冷淡招摇不加掩饰的戾气忽然顿住了。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池声,少年冷白的脸蛋毫无表情,微垂着眼睫,但浑身上下阴郁冷厉的戾气几乎快满溢出来, 江雪萤一点点,把自己的手腕从陈洛川的指间抽了出来。 全程没跟她说一个字, 跳珠般急促的雨滴淹没了一切, “没来没来。” 四周响起一阵惊呼, 池声就这样冷淡地看着她, 在这个雨季, 江雪萤唇瓣颤抖得厉害, 沐浴着异样的目光,陈洛川将头轻轻靠在墙上,唇角扯出个苦笑,深深地吸了口气。 近乎深入骨血。 像两只缠吻飞蛾。 江雪萤是在楼梯口追上的池声。 “池声!”江雪萤大脑断线,想都没想,脱口而出,三两步冲上前,挡在了陈洛川面前。 对上那双熟悉的浅色瞳仁,江雪萤喉口发紧,正准备酝酿点什么, ……就像是在做梦。 江雪萤大脑嗡地一声,整个人就像被人浇了盆冷水,立刻清醒了过来。 四目相对间, 池声的状态也不遑多让,少年眼睫微动,咬着她唇瓣,气喘得很厉害,下颌绷得紧紧的。 周围的人都被吓傻了, 叶甜聆动了动唇,有点儿惊讶地看着她。 隔了几秒,有人觉察出不对劲,“这女的是谁?” 毫无留恋,毫不拖泥带水。 “老刘呢!”有人扯着嗓子大喊了一声。 语速很快,“刺身跟陈洛川打起来了。” 祝骁阳则在预见斗争的第一分钟,就提前掏出手机给江雪萤去了条信息, 她也无暇多想,掠过众人惊讶异样的视线,迅速投入了战圈。 面前这两人明显都发了狠,拳头实打实地都是往脸上身上招呼。 这一声尖叫就像是什么开关, 一声不吭地捋了一把眉头,瞥见指尖的血腥,陈洛川缓缓垂下眼睫, 原版未篡改内容请移至醋。溜&039;儿,文\学官!网。如已在,请,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最后一个春天(我愿意试着放手) 这是个莽撞的,青涩的,毫无章法的亲吻。 少年的唇齿撞在她唇瓣上时,铺天盖地的很好闻的柠檬浅香,清冽得就像盛夏的一杯柠檬水。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男孩子的骨头太硬,动作太莽撞青涩, 除了疼痛,江雪萤几乎萌发不出任何绮念, 唇角大概在厮磨间被被咬破了皮,她回过神来,下意识地想推开池声, 抵在池声瘦窄的腰身前的掌心,顿了顿,又放弃了这个念头。 少年冰冷的唇瓣胡乱地在她唇瓣上摩擦, 她的退却之意不过刚刚萌生,池声便眼睫微微一动,迅速觉察到了这点,捉住她两只手腕。 浑身上下的气势漠然又冷倦,甚至于在这一刻带上了不管不顾,这一生孤注一掷的味道。 万物在潮湿的绿意中疯长,爬山虎与春藤作抵死纠缠,角落阴暗的苔藓也在这一刻竭尽所能的蔓延, 大雨如同点燃了地面的绿色的烈焰,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指腹隔着薄薄的肌肤,紧按腕间脆弱的脉搏,滚烫如火,肌肤相贴,激起一阵连后心脊背都发麻的热意, 像一点就着的火星子,一路烧到骨头里。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在女生追上来的刹那,池声只感觉自己大脑里嗡嗡作响,理智断线,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少年的吻清冽又直截了当之际, 直到池声放开她的时候,江雪萤还有点儿没回过神来, “你——”身体快于大脑半步,江雪萤后背紧贴在墙壁上,怔然开口, 甫一开口,嗓音哑得连自己都觉得心惊。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也正是因为这一切太过仓促,她并没有感觉到什么被冒犯的不悦,只怔然到心悸。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两个人的呼吸在这一刻都一样的急促,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江雪萤攥紧指尖,看向面前的池声。 少年乌发凌乱,冷白色的肌肤泛起潮红。 因为呼吸交缠,原本太过清澈而显得有些冷感的浅色双瞳,也在此时微微柔和了下来。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饶是本人力求呼吸的平淡如常,微微翕动的眼睫,此时也觉香艳到惊心动魄。 那是因她而起。 是她所致。 “没有下次。” 少年安静了半秒,冷不丁地忽道, 嗓音还是哑的。 江雪萤一怔,还以为是在她。 不明所以间, 池声又重复了一遍:“这最后一次。” “江雪萤。” 修长的指尖微微施力,摩挲着她腕间的肌肤, 池声的嗓音哑得很厉害,眼睫颤动剧烈,口中言语淡得近乎于呢喃, “以后不会再缠着你了。” 这是最后一次放纵。 池声:“……你现在要打我也行。” 顿了顿,补充,“我不会还手的。” 江雪萤足足隔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来池声说的是他自己。 他这是在跟她道歉。 一向高傲矜淡的少年这一刻在向她示弱。 她不知道作何反应。 江雪萤下意识地去看池声的状态, 少年的状态看起来还挺平静的,微微垂眸,神情有点儿抽离般的冷淡, 只指节被紧紧捏到近乎泛白,暴露出来了他远不如表现出来那般从容。 池声没看她。 浑身上下绷紧得就像只刺猬,冷淡厌世的模样和第一次见面时简直如出一辙。 “我没怪你。”喉口发干,江雪萤垂下眼睫,缓缓强调。 虽然这么说很怪,但江雪萤抿了抿嘴唇, 就算—— 她有什么怨言,看到池声这样也都烟消云散了。 她没怪过他, 怪自己比较多。 “我应该给你带来了不少负担。”池声说。 “这不算什么,”江雪萤喉间发涩,忙抬起眼看了池声一眼,她这几天一直有很多话想跟池声说,但真当着池声的面,嗓子却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因为机会太过宝贵, 所以,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她都想好好斟酌。 “是我之前说话做事不经过大脑,我没想过要与你分道扬镳,我只是觉得——” 微微抿唇,江雪萤斟酌着,一字一顿,谨慎之际,“算了。不说这些了,我现在知道了,之前是我考虑不周,这对你而言是不公平的。” “你也不需要说什么给我带来负担之类的傻话,”她抬起眼,一眨不眨,目光近乎贪婪地看着眼前的少年,“因为你带给我的,远比你以为的要多。” “我性格不好,太沉闷无趣,到一个新的环境会紧张,高一开学的时候,因为有你陪着,我才能这么快融入新环境。” “是你手把手教我做数学题,帮我升入二中,光这一点,我就不知道要怎么感谢你才好。” “是你,告诉我要可以回避一些无意义的社交。” “哪怕我再讷于言,拙于行,鲜少做出改变,但你的存在,就让我学会了不在乎别人的目光。” 少年矜淡冷傲的就像一轮太阳,哪怕只是待在身边,也觉得浑身滚烫,心中有无限的热血, 意气风发,前程似锦,山河浩荡。 她说话的是,池声全程都没说什么。少年低着头,看不清神情,凌乱的乌发软搭搭地垂在额前,苍白的唇瓣还泛水光。 说完这些话江雪萤就忐忑地等着池声的回应, 孰料,对方一直没吭声。 江雪萤抿紧唇角,耳根火辣辣的,浑身上下都泛着股袒露真心后的不自在。 从她的视线能看到池声乌黑柔软的发顶, 眼睫半低垂着,让那张白嫩漂亮到以至于有了过分距离感的脸蛋,没了平日的倦冷叛逆, 显得很乖。 让人很想摸。 江雪萤微微一顿,不知道被什么感情驱使着,伸出手, 还没等她接近,理智就在这个时候回笼,江雪萤瞬间清醒过来, 掌心就这么不上不下地顿在了半空, 就在这时, 池声眼睫一动,反手抓紧她的手腕, 将她整个掌心都贴在脸颊上。 江雪萤浑身都僵住了,因为刚刚那个二话不说的吻,她现在就像一只惊弓之鸟,任何细微的接触都能让做出比较激烈的反应, 指尖能细细感受到少年肌肤的触感, 像一块怎么也捂不热的冷玉。 非止如此,池声还把自己的脑袋还往她掌心蹭了蹭。这一刻,江雪萤几乎以为自己在抚摸什么高傲又柔软的小猫。 江雪萤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挠了一下,不自觉曲起指尖跟着捋了一遍,指尖也跟着泛起细小的痉挛, 五指插入少年凌乱的碎发中, 池声也没动,眼睫半敛着,任她摸, 因为低着头,江雪萤看不太清池声的表情,“你——” 少年沉默了一阵子,打断她,“是我要谢谢你。” “我性格不讨喜,是你一直包容我到现在。”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自己的性格自己清楚,天生就有缺陷, 祝骁阳也说过了, 太偏执,太自我,平常性子太淡,也太叛逆,没怎么把常人的目光放在眼里,也就养成了个我行我素的招摇性格。 不知道这样太过灼热的喜欢对人来说是多大的压力。 ……可以说,长这么大池声就从来没认过输。 打陈洛川的时是被那个真心话大冒险冲昏了头脑,没多想。 当看到江雪萤拦在陈洛川面前的时候,也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只觉得一颗躁动不安的心突然就平静了下来, 平静到荡开一阵淡漠的荒芜。 可江雪萤从人群里追出来的时候, 少年静静地站在走廊上,大脑很冷静。 从未像现那般冷静过, 冷静地知道自己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在这一刻不论是本性还是自我,是从小到大为人处世的原则与习惯,在这一刻尽数坍塌,统统化为乌有。 他认输。 这个吻,当然也不是出自一时冲动,他的神志很清醒,正因为清醒所以卑劣,自私、以及阴暗。 他想吻她。 因为知道江雪萤的性格,所以最后一次放纵自己肆意妄为。 虽然加缪在《西西弗神话》中是借以代指荒诞的诞生。 江雪萤没有再回复,摊开笔记本,一笔一划地在笔记本扉页上写: 江雪萤把两个人的碗筷都烫好,分到沈萌萌面前:“池声跟陈洛川怎么样?” 就在这段时间的相处中,像是被人用针戳破了,缓慢地漏着气。 可能平时她在班里安安静静的,学习成绩也算名列前茅,老王并没有特别为难她。 还不知足呢? 她刚刚正巧就错过了这个至关重要的时间节点。 前后间隔不到半个小时,语气疏淡,却也饱含温度。 沈萌萌:“那还好。” 等店家离开,江雪萤拿起手机看了一眼,一怔,旋即才慢慢道:“没什么。” 一遍遍在心里不断告诉自己。 夏日的晚风正温和, 江雪萤跟池声重归于好。 任何伟大的事业都诞生于一个微小的,不起眼的开始。 她在心底反复质问自己。 两个朋友打起来,她身为中间人当然要过去拉架。 江雪萤回:“这倒没有,就找我谈了一下话。叮嘱了一下不要早恋,就让我回去了。” 心跳得越来越快, 陈洛川似乎想跟她说些什么。 只把手机反过来压在桌上:“吃饭吧。” “那就好。” 心底好像有一个气球,在跟池声和好时,吹得鼓鼓的,轻盈得好像下一秒就能飘起来, “你们老班没为难你吧?” 浅色的眸子像凝聚了千年时光的琥珀, 江雪萤动了动眼睫,没有回复。 “试着,”少年并未觉察到她此时的想法,嗓音微凉,略顿了一拍之后,便又流畅地说了下去。 祝骁阳却在网上摇了摇江雪萤,叹了口气,沧桑得宛如拉扯着一双儿女长大的老妈子。 因为有林美子几个人拦着没让找老师,等老刘接到通风报信匆匆赶过来的时候,眼前这一场风波已经消弭至重归平静。 太过矫情的话也不会说,只这一次之后,再也没有机会了。说到这里,少年眼睫下撇,顿了半晌,复又扬起, 是陈洛川。 江雪萤已经不是二班的学生,负责谈话她的正是她现在的班主任老王。 抿紧唇角,雪萤飞快把这一地的镜片拾起来丢进垃圾桶里。 “哦——”她干巴巴地回,“那你忙吧。” 那天走廊上的那场争斗,收尾得倒也算完美无缺。 这样的感觉,在江雪萤今早洗脸的时候无意中碰掉洗手台上的一面小镜子时,达到了最高峰。 江雪萤正帮着店家把隔热餐垫铺平,也没来得及看。 怔怔地看着屏幕倒映出的香樟树影,江雪萤一声不吭地捏紧了手机。 她努力让自己不去想陈洛川,也不去想池声, 这件事同时也吓坏了沈萌萌,她当时是回家吃的午饭,根本没回班里午休。 努力真的有回报吗? 不是的, 掌心越捏越紧,手机硌得人皮肉生疼。 江雪萤当然是什么都说好。 事后,当然是一个个找到当事人,挨个谈话。 为什么, 只简简单单地一句话。 “都多大年纪了,还跟小屁孩似的,这次和好了下次可不许闹别扭了啊。” 两个人吃午饭的时候,沈萌萌问。 一字一顿,这一刻,像是有瓢泼大雨胡乱砸在心底, 过了好一会儿,才弹出少年清清淡淡的几个字。 “江雪萤。” 万事就难在那个忽然下定决心了的某天, 内心,缓缓地,也像这片树影一样,漾开微颤的波光。 就在江雪萤刚拧开办公室门把手时,老王又不放心地叫住了她,叮嘱了一遍千万不能早恋,她成绩不错,只是数学不太行,加把劲说不定还是能考个211。 她没敢看老王,只尽量解释。 跟陈洛川是打暑假工的时候认识的朋友。 “不去喜欢你。” 一面摔碎的镜子,重新拼凑起来,就能恢复从前的完美无缺吗? 言简意赅,直截了当。 他已下定决心。 言简意赅的回答,并不过分亲近,也不过分疏远。 嗓音微有滞涩,但依然不影响言语的流畅度, “我愿意试着放手,” 琥珀色的双瞳一如初见, 这件事似乎被少年有意地压了下来。 发了一条信息,又撤回。 从那天她挣开陈洛川的手追着池声跑出去之后,江雪萤就意识到她跟陈洛川之间,已经彻彻底底地没有了可能。 “倘若有什么困难的地方可以跟我说。” 江雪萤微微抿唇,抱着手机斟酌着问:“在忙什么。” 没有再探究陈洛川究竟发了什么,再回复也没了意义。 只频率远不如从前频繁。 说不害怕是假的,江雪萤微微抿唇,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心虚, 少年遵守承诺,正以对待普通同学的方式对待着她,一点点剥离对她的喜欢。 在高二下学期办理了住校,把全身心都投入到学习中, 在一次月考失利之后,明明已经下定决心不要轻易打扰池声,但这一次,她还是忍不住给池声发了条信息。 可这话并没有什么不对。 “刷题,有事吗?” 池声贯彻了那天的承诺,非必要不再主动联系她。她也曾经给池声去过信息,但往往要隔半个小时,甚至数个小时才能回复。 难在那个渺小的微不足道的开头, 就像记忆中那个矜傲冷淡的少年正在学着一点点变得平和。 江雪萤见状,也默契地没哪壶不开提哪壶。 这个发展她已然心满意足, 他真的很忙,因为有竞赛再身,远超同龄人的忙。 好像有一句话在说,不是这样的,好像哪里又弄错了。 粼粼的,像是水波光。 答案当然是不能。 搁在手边的手机却突然震了一下, “都还好,我听蒋乐天讲,本来这两人都要处分的,这两人成绩在班里拔尖,声大佬又拿了奖。所以批评了一下,叫写了检讨,罚了值日这件事就过去了。” “一切伟大的行动和思想,都有一个微不足道的开始”。 再抬起眼时,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不必再奢求别的了。 冷冷淡淡,清清浅浅,像入夜前最后一抹渐浓的暮霭,透骨的清冷中却难掩温暖的余晖。 — 她没有谈恋爱, 这不是她想要的吗? 江雪萤动了动唇,心脏收紧,不自觉地攥紧衣角, 她跟池声是初中同学,还是同桌。 却不能直说,她跟池声其实已经很久没主动联系了。 她在寝室里买了一张在学生间很流行的床上小桌,每天都盘腿坐在桌子上埋头刷题。 老王将信将疑,让她回了班。 她像是一只被大雨淹没的飞蛾。 “一切伟大的行动和思想,都有一个微不足道的开始”。 只问她一个女孩子为什么要掺和进去,是不是谈恋爱了,跟池声还是陈洛川。 目光定定地,叫她。 以及如何在机械化的生活,持之以恒,坚持不懈。 镜片四散了一地,她拽着洗脸巾,非但没立即去捡,反倒还直愣愣地看了好一会儿。 傍晚的时候,少年倒是破天荒的,很及时地给了她回复。 可数学成绩却没有像预想中的那般突飞猛进, 和好得太过突兀,张城阳完全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即便如此,还是送上了最真诚的祝福。 她平日里积攒的人品值到到了这个时候倒是显现出了它的价值。 寝室阳台的门敞开着, - - 陈洛川疏远沉默了几天,几天之后又像什么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找她聊天,给她的说说点赞评论, 沈萌萌抬头:“怎么了?” 她跟池声的关系,大概,回不到从前了。 正好这个时候面也上了过来, 原版未篡改内容请移至醋。溜&039;儿,文\学官!网。如已在,请,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毕业季(永不散场的春日)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长此以往下来,觉得迷惘觉得疲倦,甚至于,像个哲学家一样开始怀疑生命的意义,这也是正常的。 这恰如书中所言:“机械化生活的行止,到头来就是厌倦。厌倦开启了意识的活动,厌倦唤醒了意识。” 但你所付出的每一份努力都不会辜负你, 冬天,每天围着厚厚的围巾,奔赴在食堂、教室和宿舍的三点一线, 自习课上脚趾也被从门缝里溜进来的寒风冻得麻木僵硬,哪怕穿了加绒的袜子也无济于事。 夏天热得大汗淋漓,也依然低垂着眉眼耐心诵记着英语单词。 哪怕是再微小的努力,也将一点点支撑起生命的骨架,像砌砖一样夯实你的人生。 哪怕是随便从哪里看到的稀奇古怪的知识,在遥远的某一天都能为你提供意想不到的帮助。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去,难怪孔老先生曾经对着滚滚河水发出感叹,“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时间就像流水一样,不分昼夜,不为任何的意志所停留。 曾以为海枯石碣,难以忘怀的,也被流水一遍遍侵蚀得日益模糊。 某个没开空调的,暑气蒸腾,大汗淋漓的热夏。 寝室里的电风扇奄奄一息,慢腾腾的吱呀作转。 江雪萤一边拍着腿上的蚊子,一边顽强而专注地跟面前这一篇完形填空作殊死搏斗。 可能是天气太热,好不容易解决完这一篇短文,她咬着笔头,一不小心就有点儿走神, 盯着眼前的英语单词,突然脑洞大开地联想到前几天在网上看到的外国奇葩翻译。 “中国的孔子曾经说过:真正厉害的人,你站在江边上,你仇家的一具具尸体就会顺着水流飘过来”。 江雪萤觉得好笑,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笑完,又叹了口气,觉得惆怅。 大抵上分别也正如此,有些人就这样被遗落在时间的长河中,想起来也只觉得像隔了层磨砂玻璃般模糊怅惘,但并不觉痛,甚至习以为常。 江雪萤渐渐地习惯没有了池声的生活。 时间能遗忘一切,修复一切,大抵上分别也正如此,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江雪萤放下笔,从题海中猛然回过神,忽然惊觉,她跟池声已经快整整两个月没有任何联系了。 突然想起池声,就好像神话中的烂柯人,懵懵懂懂,回想往事,竟有些黄粱一梦的错觉。 又好像突然给记忆中的人掘墓,将人从坟墓里挖出来,像考古学家一样拍拍土,摆到陈设精美展台前。 像盯着展台一样盯着面前的手机屏幕,江雪萤犹豫了半晌,小心翼翼拍拍手机,戳开联系列表。 哪怕明知池声不会给她发任何消息,只刷刷联系列表这个举动好像都能聊以慰藉。 也就是这么一个动作,一时不察间,江雪萤感觉到自己好像又被蚊子咬了一个包。 ……看来明天真的要出去买蚊香了。 江雪萤一边这么想,一边点开空间。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可一点进空间就看到沈萌萌发的这条说说还是忍不住愣了一下。 这是一条关于聚会的“总结性”说说。 照片很多,沈萌萌拍了不少美食,奶茶,还有合照。 人江雪萤基本都能认出个脸熟,张城阳、蒋乐天都在,还有一两个比较陌生的,大概是后期重新分班分进来的。 看背景是在ktv,一群人热热闹闹,大喊大笑,前仰后合。 沈萌萌跟一个陌生的女孩子脸贴着脸,眉眼弯弯地,笑得露出一口白牙,朝着镜头比耶,。 江雪萤眼睫微动,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照片边缘的一个角落里。 那里有一个她非常熟悉的,阔别已久的人。 少年微撑着下颌,坐在一群人中间,好像是这场聚会的主人公, 虽是主角,眉眼也看起来淡淡,一看就知道脾气不好,不太好招惹。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少年抬起浅色的双瞳瞥了一眼,稀疏的微光落在眼底,唇角却还是浮起了很浅的笑意。 透过整张照片好像就能感受到欢声笑语。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江雪萤心口一紧,忙关掉了手机屏幕。 从未在这一刻,感觉到时光的波涛,将众人越推越远,不是没有联系,只是没有跟她联系。 怔怔地,忽然有了种被遗落在时光的长河中的感觉,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江雪萤拍拍自己的脸,深吸了一口气, 坚定了眉眼,整装待发,重新投入面前的战斗中。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生活。 她只需做好眼前的,最要紧的事就够了。 - 高二到高三这两年时间都没什么可说的。 由无数作业试卷习题堆起来的生活,乏善可陈,时间过得很快。 唯一发生的一件比较大的事是,一中一个高三学生学习压力太大,不堪重负,从自家楼上跳下来了。 这件事附近几个学校的学生一直都在传。江雪萤跟陶昕然也都听说了好几个版本。 除此之外,就是池声自己的事。 沈萌萌说池声打算参加高校自主招生。当初进了省队之后池声也没指望,或者说根本没打算能进国家队, 彼时竞赛的限制还没那么多,各项竞赛的获奖证书就是名校的敲门砖。 临近高考前,江雪萤偶尔从题山题海中抬头瞥过一眼窗外, 在最紧张的这几个月里,风从窗边吹过,玻璃晴朗,窗外的香樟树浓翠欲滴。日子好像霎时间平静下来。 香樟树四季不变,但槐花开了又落, 蝉鸣声叫了复起, 眨眼间,就到了毕业季。 - 为了专心冲刺,二中的毕业照,在高考开始前的两个月前拍摄, 为此,二中校方特地空出了一个下午的时间。 拍毕业照前,七班内部就在为班服问题争论不休,一部分学生想穿jk(dk)制服,一部分学生想穿汉服, 大家吵得不可开交,最后却在资金问题上面面相觑,作出让步。 因为都是一群吝啬鬼,最后七班的班服是最便宜的民国学生装。实在不能说有什么版型可言,穿上这身蓝衣黑裙的时候,江雪萤扯扯裙子,看看镜子里的自己,倒也不觉得自己由此萌生出了多少民国学生所独有的意气热血, ………看起来反而比较像是民国片里跑龙套的炮灰。 拍照是先拍班级合照,然后就是自由活动时间,可以满学校的到处跑。 也就在这个时候,江雪萤看到了池声, 她想不注意到都难。 二班的班服显然是制服,少年眼睫低垂,神情很平淡,穿着件白色短袖衬衣,露出冷白色的手臂, 很瘦,骨节走势匀亭锋锐, 卡其色格纹的领带系得端正,下半身穿着件稍显宽松的长裤, 衬衣的领口的纽扣也被系到最高,侧脸清隽,乌黑的碎发垂落额前,肌若白瓷,嫩如白玉。 三四月份正是樱花盛开的时候, 站在樱花树下,乍一看就像是从日剧里走出来的如空蝉般美好清透的少年。 他个子好像又长高了点,站在人群中引人注目的实在有点儿犯规。 身边有不少女生微微红着脸跑过去拍照。 大家平日里不敢靠近,或许因为分别在即,这个时候都纷纷鼓起了勇气。 池声也破天荒的十分有耐性,几乎答应了每一个人的合照请求, 江雪萤其实也很想跟池声拍照合照, 这个念头甫一浮现,连自己都怔了一下, 什么时候她跟池声之间的关系已经淡漠到连拍照合照都变成了一件犹疑不定,需要反复思量的奢求了? 这个念头对她的打击有点儿大, 池声这边人太多,又拍了太久,等跟面前这两个女生拍完,少年垂眸拿起附近长凳上的矿泉水开始喝水。 等候拍照的女孩子很多,就连江雪萤身边也站了两个,看到池声喝水,两个女孩子有点儿犹豫地窃窃私语。 “感觉池声好累的样子,” “要不等等吧。” “先让人家喝口水。” 其他女孩子也是这么想的,大家对视了一眼,体贴地没上前打扰,陷入观望状态。 要上前吗? 江雪萤微微抿唇,迟疑了半秒,还是准备先转身去找沈萌萌。 池声喝水很快,很快半瓶矿泉水就见了底,少年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拧上矿泉水瓶, 在她刚转身之际, “江雪萤,”少年掀起眼皮,唇瓣相撞,一双淡色的双眼直直地看了过来,准确无误地叫出了她的名字。 一字一顿,字正腔圆, 落地清晰可闻。 江雪萤根本没想到池声会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叫住她, 感觉到四面八方汇聚的视线,江雪萤有点儿懵懂迷惘地“啊”了一声。 她身边那两个女孩子都惊讶地看向了他。 众目睽睽之下,池声一路走到她面前,口气轻描淡写:“知道你想合照。” “用不着这么迂回。” 江雪萤:“?” 池声不等她反应,转头去问她身边的女生:“帮个忙?拍张照?” 两个女生又高兴又激动,掐着同伴的手臂,红着脸答应下来。 池声把手机交给拿两个女生,走到她身边。 就这样,江雪萤被赶鸭子上架,稀里糊涂地跟池声留下了一张合照。 合照时,她忍不住看了眼身侧, 只能看到一张侧脸。 眉眼专注,冷淡的琥珀色双眼也显得温和。 这么久没见,池声似乎也有了很大的变化,不单单只体现在身高上,少年浑身上下似乎……柔软了不少。 心平气和,清冷又成熟,那股小男孩般的尖锐的锋芒被很好地收敛起来, 好像已经真的有太久没见过面了。 ……江雪萤动了动嘴唇。 然而这还没完, 合照完,就在她准备转身就走的时候, 少年目光还是看着前方,却突然不动声色地,冷不丁地拉住她的手腕, 手腕一沉,天旋地转间,江雪萤已被强硬地拉入个清冽的怀抱。 骨头撞得生疼,男孩子的怀抱透着股清冽的柠檬香, 风停云止, 少年清浅的鼻息轻轻打在发顶, 江雪萤的呼吸也顿在鼻尖,浑身上下僵硬得不敢有任何动作,只感觉鼻间都被池声的气息占据。 不知不觉间, 她的耳朵红了。 在她磕磕绊绊地准备开口前,少年好像已提前预见了她的反应。 抢在她之前,目光下撇,四目相对,平心静气道:“纯同学情的拥抱。” “别多想。” 彻底堵死了她任何未尽之言。 江雪萤:“……” “刚刚没看我抱了好几个吗?” 还没等江雪萤回过神来,池声就平静地一路径直走到陈洛川面前。 嗓音带着点儿阳光的松散微哑。 “……”迟疑地缓缓举起手机,江雪萤顿了顿,“好像……照糊了。” 她跟陈洛川以及池声的事是从来都没瞒过沈萌萌的,除了当事人之外,也当属沈萌萌知道的最多,甚至可以说,作为局外人的沈萌萌看得比她更远,知道得比她更多。 也很好用。 右边的陈洛川,对着镜头弯着眉眼明朗地轻笑。 “看我的。” 这一次,就连原本那几个在跟陈洛川聊天的男生都看了过来。 只依稀听到陈洛川好像道了声好。 “好久不见。”眉眼弯弯,神情倒是看不出任何不自在。 但这好感来得实在太过造化弄人。江雪萤自己都有点儿没弄明白陈洛川为什么会突然对她改变了态度,只能归咎为是愧疚叠加所致, 不过沈萌萌的反应明显比她更快,忙推了她一把,催促,“快去快去。” 这么久没见,小姑娘大大咧咧,依然活力十足,一口小奶音叫得又响又嗲。 所以,就算当时陈洛川似乎在追求她,她也只能权当作视而不见。 池声:“?” 少年也穿着二班那件白色的衬衫,肌肤白皙,站在香樟树下,笑着和身边的同学们聊天。 …… 江雪萤:“……” 因为离得太远,陈洛川又被池声挡住,江雪萤也没看陈洛川的神情, 对上那双猫一般冷淡的视线, 江雪萤:“……” 很简单。 她不可能偷拍他的。 池声则全程一言不发,并未阻拦。 陈洛川闻言转头看了过来, 在瞥见她的刹那间,白衬衣的少年终于神色郑重地喊出了她的名字, 被风吹起的花瓣,就像这个,记忆中永不散场的,飞扬的春日。 …… 道理是这个道理,她刚刚的确也都看见了,有好几个女生都问了池声能不能抱一个, 刚刚是不是有哪里不对劲, 穿着民国学生制服的少女,被穿着dk制服的少年一左一右地夹在中间,拍下了这张仿若时空错位般的,有点儿古怪的照片。 “我觉得他肯定不会拒绝的。” 可问题是—— 既然都已经站在这里了,江雪萤轻轻吐出一口气,努力让自己放松下来,也抬起眉眼,安静地望向了镜头。 语气有种公事公办的疏离。 “这怎么行,这不行,”豪情壮志地捋起袖子,沈萌萌打开手机,“你靠不住,让我来。” ……没抱这么久的。 画面中的江雪萤,努力上扬着唇角,青涩的脸庞有点儿不好意思,还略显拘谨, ……虽然他们现在关系生疏得还不如同班同学,池声,大概,会发给她吧?? 劲瘦的肌肤线条霎时紧绷, 男生笑:“喂,陈狗这两个人是不是在偷拍你啊?” 陈洛川也顺着那个男生视线看了过去。 “行了。”池声下颌微扬,吐息冷静,“走吧。” ……都已经过去了,没有再打扰人家的必要了。 江雪萤僵硬着脊背,就这样被推到了陈洛川和池声之间。 少年没吭声,目光落在远处的女生身上。 “???” 话是这么说。 江雪萤耐心地翻看着相册里的照片,把一些尚且能入眼的挑拣出来。 “陈狗?”身边的同伴喊。 “你看,”沈萌萌放下单反,循循善诱道,“你跟陈洛川之间应该也不太可能了,为什么不拍个照作为留念?” 动静太大, 可惜,她跟陈洛川的喜欢始终不在同一个步调上,她喜欢他的时候,他一无所知,等到她对他的喜欢淡去了,他却对她释放出了好感。 但这毕竟是她曾经,认真的,暗恋过的少年。 没等江雪萤回答,沈萌萌便又拉着她蹿到了陈洛川面前, 脸上火辣辣的像有什么东西在烧。刚刚因为事发突然,她下意识地就揪住了池声的衣角。 江雪萤一怔。 “合个影?” 却只看到一个皙白挺俊的下颌。 少年的腰身清晰可察地僵硬了。 男孩子们的个子已经长得很高了,一左一右,将她包围。 江雪萤:“……!!!你确定这样不会超显眼的吗?!” 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否决:“别乱说。” 池声:“表现得那么明显,是怕他发现不了么?” 因为经历过这么多尴尬的事,江雪萤实在有点儿鼓不起勇气面对陈洛川。 “喂。” “怎么样,照得怎么样?” 江雪萤:“……” 没等她多想,沈萌萌这个时候也怀抱着一台单反跑了过来。 “高估你了。” 少年垂着眼睫,修长的手指绷紧,作手刀状,在她脑袋上不轻不重地磕了一下, 隔了好一会儿,才移开视线,道:“没什么。” 她下意识地就收回了视线,不自觉跟随沈萌萌的指引, 咔嚓—— “欸。”那个男生本来也就随口一说,很快就被转移了注意力,“你看那边那个是不是池声?” 怀里的单反就是沈萌萌今天特地带的。 拉着江雪萤一路退出陈洛川的视线范围后,沈萌萌急切地问。 将手机高高举起,拉着沈萌萌一起跑到距离陈洛川一个不远,也不近的地方, 咔嚓—— 等她放下手机的时候,池声却已经站在不远处的樱花树下喊她了。 樱花还在下落, 当初那场乌龙之后,江雪萤对陈洛川的悸动好像奇异地烟消云散了。 因为是偷拍性质的,很难调整角度曝光,所以屏幕里的照片不太尽如人意。 怕陈洛川发觉这是偷拍,沈萌萌还特别夸张地冲镜头比了个耶,大喊了一声,“茄子!” 至于,最左边的池声,少年神情疏冷,招摇肆意一如往日。 想是这么想的,但真的付诸行动的时候,江雪萤还是有点儿紧张, 背对着陈洛川 顾忌到身边还有人在看着,为了不显得太过诡异,江雪萤大脑略作挣扎,犹豫了一下之后,轻轻地,反手也给了池声一个拥抱。 恍惚听到少年疏淡散漫的嗓音,“高考加油。” 沈萌萌也愣住了,“……你们仨?这也行?” ……就算是高中生涯中关系闹得再僵硬的两个人,到了毕业季,也或多或少都看开了许多。 江雪萤一怔,抬眼却看到池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出现在她的身边。 之后就是走廊上的抽身分别,在那之前,也就是乌龙事件刚过之后,她不是不能觉察到陈洛川的好感, 至于,她想出来的方式。 跟池声分别之后,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机相册,江雪萤还有点儿没缓过神来。 也没—— 难道说是池声在给她助攻?! 江雪萤忙站起身,也忍不住弯了弯眉眼,迎了上去,“萌萌。” “萤萤!!” 池声也都破天荒地很好脾气地同意了。 中气十足地大喊了一声,“茄子。” 那就是假装自拍。 沈萌萌:“?” - 陈洛川:“江雪萤。” …… 可能是因为有点儿紧张的缘故,也没来得及细看。 江雪萤眼睫动了一下,飞快地想要抬起眼探究声音的来源, 两个人在学校里照了一圈,坐在凳子上休息的时候,沈萌萌调出照片,一边挑拣着翻看,一边随口道,“说起来,我刚看到陈洛川了,你要不要跟他照一张。” 接下来当然是满学校的到处照相。 沈萌萌端着单反,站在他们面前,挥手替他们调整站姿。 “想跟陈洛川合照?” 沈萌萌确认:“你确定真的不去问他要合照?” 这—— 在太阳下站久了, “还有江雪萤,我们三个一起。” “那张照片。”江雪萤顿了顿,“记得发我。” 沈萌萌在喊看镜头。 目光下移,江雪萤的目光忍不住落到了池声的手上,抱这么紧的。 所以到底是她跟池声求合照,还是池声跟她求合照。 他方才的拥抱明显都是出自礼节性的拥抱,手非常绅士,基本没任何身体接触,只虚虚地搭着或环着。 攥着手机,江雪萤忍不住抿了抿唇角,不太确定地想。 陈洛川也收回视线,看向了镜头的方向。 就在这时,头没有被触动。 便将白衬衣的少年也一并框入镜头中。 樱花飞扬间。 照片定格, “也为你们这个抓马的三角恋画上个句号。” 沈萌萌:“好吧。” 远远地,她就跟沈萌萌看到了陈洛川的身影。 不由一怔。 “我觉得可以换一个方式,”想了想,江雪萤说。 江雪萤很坚决:“这样就够了。” 事发太过突然,她的大脑简直一片混沌,根本想不明白眼前这个情况到底是怎么展开的。 心率好像都不可自抑地跟着加快了起来,陈洛川显而易见地停顿了一下,唇线紧抿成一条直线。 随之响起的是一个熟悉的,冷清又散漫的嗓音。 搭在她腰身的指尖收紧,旋即,又很快松开了她。 “那个……”江雪萤忍不住开口。 江雪萤定了定心神,低声回:“好久不见。” 原版未篡改内容请移至醋。溜&039;儿,文\学官!网。如已在,请,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毕业旅行(等毕业就告白) 被夹在陈洛川和池声之间,不得不说是一件极为挑战抗压能力的事。 沈萌萌一连拍了好几张,江雪萤也站了很久,除了颤动的眼睫暴露出了点儿她的不安之外,没敢有什么太大幅度的举动, 最后池声还把手机给了沈萌萌,让她另拍了两张,陈洛川也照做。 江雪萤想了想,觉得自己也不能没什么表示,紧跟其后。 最后一张照片,是张延时拍摄的四人大合照。 接下来,江雪萤和沈萌萌一起,又跟着祝骁阳、张城阳几个从前关系不错的朋友都拍了合照。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合照的时候,林美子目视着镜头,说:“江雪萤,你知道吗?我很可惜我们高中没成为朋友。”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除此之外,两个人都没再多说什么。 一切尘埃落定之后,江雪萤回到宿舍。 先洗了个澡,接着便披着半干的湿发坐在桌前翻看相册。 还没看几张,手机忽然响了,电话接通,是叶甜聆。 “之前都是美子帮我说的。”少女的嗓音隔着听筒隐隐有些失真。 “但我觉得快毕业了,还是要亲口跟你说一下。毕竟之后可能一辈子没见面的机会了。” “之前是我做得不好,不应该迁怒你的。” 顿了顿,嗓音有点儿干涩和不自然,“对不起。” 讲完,就“啪”地挂了电话,像觉得羞耻,也怕她追问。 听着电话里嘟嘟嘟的忙音,江雪萤发了会儿呆,翻看着相册的时候,心里涨涨的,又空空的。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待最后一场考试结束,从考场里走出来的时候,江雪萤的心底有着超乎寻常的平静, 她并没有超常发挥,也没有出什么意外,只是和大多数人一样,四平八稳地就过去了。 刚开始还有点儿不真切地感觉,直到站在橱窗前,看见玻璃镜子里倒映出的人影,镜中的少女懵懵懂懂地动了动眼睫。 天很蓝。 江雪萤抬头望去, 考场附近就是一座广场, 广阔的天地间有白鸽飞过, 原来,高中生涯,真的就这样结束了。 - 回家后没两天,沈萌萌问她要不要出来玩一趟。 大家打算一起去周边城市旅游。 “池声、陈洛川、张城阳几个都在。”还有几个之前在二班关系不错的朋友。 至于段翔跟林美子,蒋乐天和叶甜聆这两对情侣则是自己跑出去过二人世界去了。 江雪萤自然无有不肯。 沈萌萌所说的周边城市是南城附近的安城,冬天能滑雪泡温泉,夏天也有漂流。 森林峡谷,群峰叠翠,山石飞瀑,景色非常清幽,很适合避暑。 高铁站汇合的当天,江雪萤甚至还看到了祝骁阳。 寸头少年欢乐地拉着张城阳,大大咧咧地冲她大喊:“鹅妹子!!” 沈萌萌冲过来抱她。 池声神情还是很清淡,低着头玩手机,看到她也没什么多余的反应。 陈洛川穿着一身灰色的卫衣,大大方方地走过来跟她打招呼。 江雪萤也客气地回了一句,隐约间好像觉察到池声好像看了自己一眼。 但少年已合上手机,移开视线,安静地看着不远处的检票口,几乎要把那个安检小哥盯出一朵花来。 一群人痛痛快快玩了两天,第三天准备去山顶看日出。 当天晚上, 一群人坐在酒店的房间里喝酒打牌。 高三毕业了,成年了,可以明目张胆地喝啤酒了。 祝骁阳和张城阳几乎一见如故,并且以二人名字末尾都是“阳”字为理由,决定从今日起结拜为异姓兄弟。 此言一出,顿时得到大家积极热烈的响应。 沈萌萌兴致勃勃地扫空面前的桌子,给这两人清场子,又拿了几个苹果橙子当供果。此举顿时将在场的气氛又炒上了最高-潮。 结拜完毕,两个人勾肩搭背,扯着嗓子喊今天不醉不归。 江雪萤酒量比较浅,属于那种喝rio都能有点儿反应的。被沈萌萌几个人起哄,摁着灌了七八瓶啤酒,登时脸和脖子都红了,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晕乎乎的。 她一晕,沈萌萌几个就更热衷于逗她,忽悠她再继续喝。 江雪萤喝完有点儿呆,乖乖照做。 池声一进来就是坐的她身边,态度很清冷抽离,脸上大写的冷漠两个字,垂着眼皮有一下没一下地打手机。 很拽,很傲,就是碎发还有点儿湿,那是刚刚祝骁阳手贱喷上去的啤酒花。 如此一来,少年就显得乖软许多,像被雨打湿的蔫耷耷的小狗,坐姿很大佬,气势却怎么看都不太够。 可能是酒喝多了,眼皮子浅,太感性。 “那——”陈洛川却没移开手。 没头没脑地问:“我是不是把江雪萤逼太急了。” 然而, 祝骁阳想了想:“……是有那么点。” “不打算表白吗?”祝骁阳扭脸问身边的人,“谁之前说不给鹅妹子压力,等到毕业再表白的?” 而此时,池声的目光落在两人离去的背影, 酒店的选址极好,一打开门就是万顷竹海。 是陈洛川。 “我出去醒酒。”池声说。 “等毕业, 沈萌萌和张城阳在朝他招手,祝骁阳立刻又精神满满地投入到了下一轮酒局里。 让人心惊,近乎让人喘不过气来。 江雪萤一走,祝骁阳就留意到了,但没声张,只把扑克牌往张城阳怀里一塞,拎着瓶啤酒坐到了池声身边,看着并肩离开的男生女生。 热烈得—— 他指尖不自觉地攥紧了面前这一瓶绿茶,下定决心般地抬起眼, 当时两个人是坐在操场上聊的,夕阳沉了下去,入夜之前的天是蓝调的,晚风很温和,周围有不少学生在夜跑。 模糊的视线中,一只白皙修长的手腕冷不丁地横生了过来, 祝骁阳:“?” 少年脾气好,游刃有余笑着应付几个醉汉也没觉局促,时不时跟人笑骂两声。 遥遥地看着易拉罐准确命中。 江雪萤跟陈洛川走出房间,来到酒店门口的竹林小径上。 江雪萤的酒意忽然清醒了大半,喉口不自觉一哽, 江雪萤眼泪又憋了回去。 单手启了易拉罐,“这些我喝了。” 酒店窗外的天也是入夜前的蓝调了,半边月牙儿浸润在油墨般的夜色中。 一双眼直直地看向她,极其冒失又突兀地打断了她的话,“要不要出去吹吹风,休息一下。” 少年便淡垂眼睫,指尖轻轻将面前这一片狼藉的空易拉罐推开。 也可能是池声这段时间以来保持距离的举动,她竟然觉得眼角隐隐有些发干,委屈得有点儿想流眼泪。 当时他还特地跑过去提醒了池声一遍, 祝骁阳问他打算怎么办的时候,池声平静将掌心的空易拉罐捏瘪,丢进垃圾桶里, 少年微微垂眸,俯身越过江雪萤,把她面前的啤酒拖到自己面前, “既然和好了就好好相处啊,可别犯浑了,不然当初有你后悔的。” “祝骁阳。”池声没回答他的疑问,只冷不丁地喊了他一句。 耳畔响起少年熟悉而清朗的嗓音。 “我没动。”怕她介意,又补充解释。 又看起来不甚感兴趣的低下头看手机。 如果还喜欢,那就告白。” 几个人正闹江雪萤闹得正欢腾,偏在这时,池声冷不丁地突然开口,“还有酒吗?” 当啷啷。 从来安城的第一天,到现在,陈洛川一直没主动跟她有过什么接触,可能是觉察到自己的行为有些强硬和莽撞,也是怕面前的女孩子再拒绝, 平静汹涌如海底暗流。 只隔了一会儿, 并不明显的动静,淹没在张城阳鬼哭狼嚎的歌声里。 陈洛川本来坐得离她有点儿远,但被萌萌几个人一闹,不知怎么地就坐到了她旁边。 少年顿了顿,将指间的饮料瓶几乎掐出一道印子,末了,又补充了一句:“我有话想跟你说。” - 池声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特松散懒漫地吐出几个字,“放什么屁话,滚蛋。” 眼角余光留意到她的窘境,陈洛川主动把他面前的绿茶递给她,温声说:“喝这个吧,解解酒。” 口气平淡:“谁跟你说的。” 祝骁阳摇摇头,不管他了。 江雪萤一怔,喝多了大脑思维好像都变得迟钝起来。 “你们想喝再要。” 孰料,池声只给了他一个没头没尾地回答:“我答应她了。” 张城阳就已经最先反应过来,酒喝多了,没过脑子的大喊,“不对啊!声哥你英雄救美呢。” “等毕业再说吧。” 从高二到高三,池声对江雪萤显而易见的疏远连祝骁阳都能看出来, 他一直以为池声是性冷淡,却根本没想到少年喜欢上人之后是这样。 “你要喝啊?”祝骁阳问。 “谢谢,我还好。”江雪萤下意识地轻轻摇了摇头,拒绝。 “对。” 少年语调如击冰碎玉,于轻描淡写间,可见难掩的珍重。 原版未篡改内容请移至醋。溜&039;儿,文\学官!网。如已在,请,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校园篇完(愿祝君如此山水,滔滔岌岌)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江雪萤记得小学的时候有次她们春游去爬山,太阳特别晒,一群小朋友热得直把手当扇子扇风。 突然经过一片竹林的时候,风吹竹叶,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一阵清凉到不可思议的清风,就这样柔和地消解了酷暑的热意。 此时,晚上站在竹海前,不单单只是清凉了,冷意一直渗透到了骨子里,江雪萤不自觉拢了拢衣服。 陈洛川立刻就注意到了这一点,虽然很想脱下身上的衣服给她,但旋即又意识到白天天太热,自己也只穿了件t恤, 讷讷顿住,“抱歉,我没考虑到这点,” “不用。”江雪萤迟疑地放下手,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冷了,问,“你刚刚想跟我……说什么话?” 少年身姿挺拔清瘦,朦胧在昏暗的夜色里。 这家酒店的装潢设计是中式古典风格,门前挂着风灯,竹叶婆娑,微黄的烛焰飘摇不定。 哪怕陈洛川没开口,江雪萤也隐约有了点预感,低下头闷不做声地踢着面前的空气。 “我知道说这些话,可能已经迟了一步。” 过了很久,陈洛川才很轻地叫了她一声。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就像是竹露滴清响,少年半倾着身子,嗓音微哑,双眼一眨不眨地与她平视,下颌线因为紧张绷得紧紧的。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哪怕早有预见,江雪萤的心跳也不可抑制地漏空了一拍。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没有多喜出望外,可能是她已经过了这个时候。 鼻尖一酸,怕陈洛川看出蹊跷,她忙低下眼问,“这又是真心话大冒险吗?” 她本意是转移话题的,但少年面色却微微一黯,很快,又笑了一下,“不,这次是真的。” “我喜欢你。”少年漆黑的眼,像是夏日傍晚最耀眼的星,凝视着她,又一字一顿地,郑重地说了一遍。 “我知道你可能已经不会接受我了,但我还是想告诉你。我喜欢你,我知道不跟你说清楚我会后悔。” “之前的真心话大冒险,是个误会没错,但我想,当时我就已经喜欢上你了。” 现在想想,陈洛川也觉得自己迟钝,霏霏和超哥都能看出来的事,当时他怎么就看不出来。 喜欢而不自知,犯下弥天大错,伤害了一个女生,兜兜转转之下,却发现那竟然是自己喜欢的女生。 曾经玩笑着说出口的“真心话”,却在此刻恨不能剖出真心递给她看。 刚刚尚且只是鼻酸,现在眼泪却不自觉啪啪掉了下来,“对不起——”江雪萤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拧了一把,又泡进了酸水里,眼泪狼狈地就像是断了线的水龙头,根本不受她的控制。 “对不起。我不能接受你的好意。” 像是在哭不能接受陈洛川的好意,又好像在哭这段阴差阳错,造化弄人的暗恋。 眼前像是被泪水泡胀,模模糊糊,绵延成一片绿。 隐约间,比绿竹更沁凉的指尖探上她的眼角,轻轻替她拭去怎么也擦不完的眼泪。 “我知道。”少年温和耐心地说。 “你不用为了我今天的话而有压力,我只是怪自己没能早点觉察到自己的心意。” …… 不知过了多久,雪萤才勉勉强强止住眼泪。 自始至终,陈洛川就一直陪在她身边。 这一场眼泪似乎要把她整个高中三年的暗恋酸楚都哭了出来,哭得她眼皮发红,太阳穴发展。 等情绪好不容易抽离出来,却对上陈洛川带笑的漆黑的双眼,江雪萤脸上“轰”地一声烧了起来。 他细细地观察了她一番,瞥她羞窘的模样,突然眉眼弯弯地轻笑了一声,像是在逗她,实为安慰,“等你哭了这么久,江雪萤,那可以抱一下吗?” 她微怔,没回答。 陈洛川显而易见地露出个失落的表情,但很快又振奋起来,又笑着朝她张开双臂,“你拒绝了我,我只问你要个拥抱不过分吧。” 眼前这个少年是她曾经喜欢过的男生。 就连被拒绝,也眉眼弯弯,明朗得像个小太阳。 一如初见,少年摘下玩偶大熊的头套,脸上的汗水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对不起,没撞疼你吧? 雪萤脚步动了动, 坚定地走上前, 主动踮起脚尖,拥入少年微凉的怀中。 就像那首歌。 我多想回到那个夏天 穿白色衬衣的少年 他在我隔壁班 在操场上挥洒着汗 篮球被他玩转 快沸腾的想念 心动不止一点点 那年的池塘边蝶舞翩翩 听你最爱弹的和弦 是懵懂的爱恋 好想好想单曲循环 伴着我说晚安 青春往事如烟 你却在回忆里扑闪 我想永远永远不再说再见 - 走廊, 壁挂灯灯光柔和, 祝骁阳刚出门上厕所就撞见了静静站在自动贩卖机前的池声, 少年面色疏淡,灯光像披了一肩的夜雪, 祝骁阳顺着池声的视线看了过去,就看到并肩站在一起聊天的江雪萤跟陈洛川。 “不是不感兴趣吗?”他努努嘴问,“怎么还跟出来了?怎么样?” “我就觉得陈洛川今天估计得跟鹅妹子表白。” 少年没吭声,眼睫动了动,抖落昏黄的微光,这才像是从梦游中回过神来,垂着眼扫码付款, 从出货口拿出两瓶可乐。 “我猜鹅妹子肯定拒绝了。”祝骁阳一句话还没说完, 少年拎起一罐可乐就砸了过去,又给自己开了一罐,口气平淡,却绝口不提江雪萤的事,“对了,我妈明天喊我回历城一趟。” 祝骁阳一怔,注意力倒是没顺利地转移,“这么快?” 池声家的事,祝骁阳也早就知道了,池声爸妈离婚,池声跟着池父池建白,母亲俞兰舟二婚再嫁。 每到假期,只要有时间,俞兰舟都要喊池声过去她那边小住一会儿。 “明天看完日出就不跟你们一起走了。”池声说。 - 等江雪萤跟陈洛川折返回房间的时候,也不过才过了半个多小时,接下来,两个人都默契地没有提刚刚发生的事。 沈萌萌拽拽她,朝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怎么样?刚刚出去说什么了? 江雪萤摇摇头, 沈萌萌愣了一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脑袋。 因为明天还得看日出,几个人都没睡觉的打算。 等到她跑到停车场的时候,正好看到大巴车启动, 没有什么言语能够描述下山这一路的心情,也从来没觉得下山的缆车会这么慢,一遍遍打了个手机却都是无人接听的状态 足足顿了好一会儿,才得以继续说下去: — 少年微微垂眸,指尖似乎在循着墙上的影子描摹着什么。 等毕业,如果(她)还喜欢(陈洛川)。 江雪萤把纸垫在膝盖上,每一张都写得很认真。 大巴车不会停留了。 一直闹到半夜,想到从此之后天南海北,天各一方,张城阳就嚷嚷着要给彼此写寄语。 毫不夸张地说,江雪萤那一刻心都冲到了嗓子眼里,她眼疾手快地果断摁上那个挂断键。 纸条上的字迹骨峻挺拔,锋锐飘逸。 心脏砰砰砰,几乎快跳出喉口。 江雪萤面色苍白,不安地把手机揣回衣兜里,内心拼命祈祷,希望能快一点再快一点, 好像有一股长久以来萦绕于心的郁气被吐了出来,风吹动眼睫,江雪萤看着眼前这气象弘大的一幕,悄悄侧头看了身边的池声一眼,少年眉眼淡得就像面前缭绕缥缈的云气,浑身上下在太阳的照耀下近乎闪闪发光, 孰料,不知道误触到了哪里,突然屏幕上就显示了个视频通话。 睡得迷迷蒙蒙间,似乎看到池声还没睡, 见池声没动静了,江雪萤也就丢了手机,专心致志地看窗外的烟花。 少年祝她: 纷纷扬扬地落下。 心底平静温和得犹如一江脉脉流淌的春水, 眼睫微动,少年语气很轻:“江雪萤,晚安。” 她也没想到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立刻丢下行李,喊了声,“我不去了,你们去吧。” 永远不为外界纷扰, 她写的是,“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永远—— 校园篇(完) “永远无畏”。 雪萤很想睁开眼,看看清楚,但眼皮却不听使唤,越来越重,很快她就又黑暗拖入了无边无尽的梦境之中。 在众人都睡去的角落里, 当标注着“池声”名字的纸张传到她面前的时候, 眼前这一幕,正是她对少年最宏大的祝愿。 ……池声走了? 下山之后,沈萌萌跟张城阳计划着去横穿溪谷, ……说什么呢? - 四目相对间, 距离日出还有段时间,搁笔之后,困意袭来,之后众人又闹了一会儿,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望着面前睡得很安静的女孩子,少年才敢一笔一划淡淡描摹,力求将心上人的脸永远刻入心底。 池声是最后一个上车的,她停下脚步,用尽全身力气喊他。 柔软得近乎不可思议, 此时亲眼见到眼前这一幕,众人不由都屏住了呼吸,看得入了神。 便飞也般地想要下山。 “愿祝君如此山水,滔滔岌岌风云起” - 过了很久很久,江雪萤才缓缓顿了顿笔尖,一笔一划,写得郑重。 江雪萤微微一怔,整个人就像被人冷不丁地打了一闷棍,浑身都忍不住开始发抖。 - 少年看了她一眼,缓缓地垂眸,收回视线。 祝前途似海,来日方长。 江雪萤匆匆赶到大巴原来停靠的位置, 当清晨的第一轮太阳从山巅间倾吐而出, 池声微微睁大了眼,他眉睫乌浓,但瞳色很浅,看人时略显散淡,此时那双略有些散漫冷漠的琥珀色双眼,正定定地看着她。 那表白似乎也可有可无,没了什么意义可言。 沈萌萌和祝骁阳几个都被她吓了一跳,连陈洛川也没拦住她。 心脏像吹了起的气球,越来越充盈,轻盈得好像能飘起来,一直飘到天地间。 倏忽,敛下眼,“江雪萤?” 因为惦记着早上还要早起,江雪萤这一觉睡得其实算不上多安稳。 没考虑到的是, 寄语一般都写在同学录上的,大家出来玩,很明显谁都没带这东西,还是沈萌萌跑去问问酒店前台要了个本子。 江雪萤刹住脚步,怔怔地俯身拾起纸条,看着大巴车越来越远。 昨天晚上她写给池声的寄语。 忽然,视频接通了。 几个人只小睡了一会儿,等到日出前便匆忙赶到山顶抢占观景的好位置。 就像是另一轮初生的红日从她身边冉冉灼灼地升起。 “哦。”祝骁阳解释说,“刺身家里有点儿事,她妈喊他回历城区了,现在已经走了。” 握紧笔的掌心不自觉渗出了细细的薄汗, “池声!”失语的嗓子终于再这刻大喊出声。 但嘴唇却像被什么东西紧紧地黏住, 但与从前不同的是,他如今已不再奢求她的喜欢,只希望她能去大胆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喜欢自己真心喜欢的人。 一人一张,写上名字,权当作各人的同学录了,然后让每个人挨个再上面写寄语。 “再见了。” 大巴车开走了。 当涛涛的长风卷起风雪, 一阵风吹过,卷动她好好藏在口袋里的纸条。 他说的是,等毕业,如果还喜欢,就表白。 她想喊他别走,留下来等等她。 云海翻涌,林海涛涛,顷刻间,红光万丈。 日月经天,山河浩荡,百川经行入海, 坚定在自己的道路上,矢志不渝。” 突然想起, 池声循声抬起眼, 一字一顿。 等众人收拾好行李的时候,却没再看到池声的出现。 江雪萤” “天南海北,山高水长,可能再也不见了。” 车门缓缓合拢。 “祝你永远开心, 她有很多很多想说的,简直就像是新年的群发短信,“又怕新年的钟声太响,又怕除夕的爆竹太吵”,什么都有所顾虑,反倒提笔不定。 江雪萤微微一怔。 女生踮起脚尖,主动拥抱陈洛川的那一幕幕像卡带的录像带,不断在眼前掠过。 !! 原版未篡改内容请移至醋。溜&039;儿,文\学官!网。如已在,请,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都市篇起(或许,她应该换一个新的窗)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此时此刻,江雪萤举着手机,略有些怔然。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曾经站在站在天台上苍白的少年,被风吹动一角,如同枝头一朵摇摇欲坠的栀子。 过往的一幕幕从眼前极速地飞快闪过,如同被风雪翻飞的书页,最终又归于平静,阖于寥寥寂寂的风雪, 江雪萤眼睫轻动,目光不由落在视频对面的男人身上。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这么多年没见,池声也有了很大的变化, 之前在拾遗阁前惊鸿一瞥不曾细细端详留意,彼时才发现,时光已经足够让记忆中的那个人蜕变为一个男人。 最难能可贵的是,即便如此,池声也依然有着少年般的纤细清隽,只比昔日更为成熟矜贵和淡漠。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浅色的瞳孔阳光的映照下,如同一盏光彩照人的琉璃灯,依稀可见冷淡锋芒,招摇肆意隐而未发,却因为成长带来的内敛更冷,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不好意思,刚刚不小心误点到视频了。” 年少时的回忆仿佛还停留在昨天回过神来,江雪萤努力露出个商业化的微笑。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这难道是不信她的意思?江雪萤一愣。 “我是真的不小心点到的。”她补充说明。 刚刚陷入回忆中,她还有点儿很难分清梦境和现实的区别,语气也不自觉带上了几分年少时的味道。 “你现在在家?”却被池声陡然打断。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这次是为池声冷淡倦漫的嗓音。 与她不自觉的与朋友相处时的语气相比,池声的便如同檐冰滴落在砖脚,疏冷得明显。 飞雪落在男人乌发间,池声安安静静,平平淡淡地看着她,模样与看萍水相逢的陌路人没什么不同。 江雪萤微微抿唇,决心掌握主动权,“你在南城吗?” “在国外出差。”池声语气平淡冷倦。 “……”江雪萤。 不是不能觉察出那显而易见的生疏, 她本来下意识地想问在哪里出差的,但又怕这样的追问,跟过年期间追问“是不是单身,有没有对象,在哪里工作,工资多少的七大姑八大姨一样”,交浅言深,平白地惹人生厌。 算算那年高三毕业的暑假十八岁,到现在二十八岁,整整十年的时间, “一个人在外面过年应该还挺辛苦的。”她客气地寒暄。 “还好,”如果说这十年时间,有什么没变的话,那就是池声的态度一如过往的疏淡,一张嘴就把她的话给噎得死死的,“这边唐人街年味比国内浓。” “是的,”但她已今非昔比,江雪萤拿出对付客户时的状态,游刃有余地随口附和,“国内大家现在好像也更热衷于过万圣节和圣诞节。” 就连她也更喜欢这种独属于年轻人的节日,至少没人催婚逼相亲,想到这儿,就忍不住想到她那个前男友曹晨,一想到曹晨,江雪萤的心情肉眼可见地沉重了几分。 池声应该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 像他这样的天之骄子,科技新贵,事业有成,容貌过人,性别为男。 大概是不会有这样的烦恼的, 她说的时候,池声就一直看着她。 江雪萤微微顿住话头,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如今的自己和从前好像差别有点大。 之前的她内向社恐,结果毕业没两年,就被社会吊打教做人,成功被打磨成了根不需要过脑也能随口寒暄应付的老油条。 毕竟从高三18岁毕业到现在,中间隔了整整十年的时光,她都能从社恐变成点头哈腰的社畜,更不用想池声身上到底有了多大的变化。 摸不准池声的性格,但也觉他的冷淡,江雪萤正要开口作别,孰料池声竟然快她一步, 他朝她比了个手势,“稍等,有点事。” 她正要开口客气, 紧跟着,池声“啪”地,就挂断了她的视频通话。 屏幕里紧跟着跳出“通话结束”的字样。 嘟—— 毫不留恋。 江雪萤攥着手机,又缓缓松开。 她刚刚其实是想说,“好,那你先去忙吧,下次有机会再聊。”来着…… 现在也没机会了。 不过说说都无所谓,池声也应该很清楚,都是公式化的客气套话,有没有下次还未可知。 但被池声这么一打岔,挂了电话江雪萤反倒有点儿不知道该干什么比较好。 工作了之后人就像是上了发条,想停都停不下来,就连放假也觉得无所事事,提不起任何兴趣。 stea上囤的那一堆游戏她基本就没打开过,偶尔点开一个连序章都没通过就丢到了一边积灰。 在打游戏,追剧和看之间来回动摇了一会儿,江雪萤打开了春晚,没看,就放着当背景音。 一边又切回了社交软件,无意义地从微-信切到微-博,微-博刷到某音,来来回回折腾了个遍。 就在这时,又一道消息跳出来。 沈萌萌:“我怕新年的钟声太响,你会听不见我的祝福,我怕除夕的鞭炮…… …… 想起昨天池声问她是不是在家,大概是看到了她卧室的窗帘。 其实她也不是故意删池声q.q的,高二那会儿池声被盗号,两个人关系又微妙,她也就刻意地没有再打备注。 “不对吧,我记得他换wx之前都给我们发消息了啊。” 江雪萤:“……” 江雪萤:“!!!” 江雪萤对此反手就是个复制删改,“我怕……所以我选择提前二十八分钟给你送来新年的祝福。” 发现自己把池声误删之后,她其实也想过加回来,问沈萌萌或者祝骁阳就行,只要想联系总归还是能联系得上,但可能是池声对她放下得坦荡,她也没必要再平白搅人清静, 江雪萤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复安慰,一边又不禁想起池声。 到高三的时候,池声已经基本不用q了。高三毕业之后虽偶有来往,但言辞生疏,弧破天际,三言两语似乎也觉多余,不知不觉间便淡了联系。 沈萌萌:“拾遗阁,我记得他是不是在创芯工作来着?” 换算一下时差,他那边应该是下午。 ……好吧,这么一看,池声的冷淡确实也不能怪他。 江雪萤顿了好一会儿,才斟酌着回复:“我觉得吧。” 在新年的第一天,见到池声之后没多久,她心中唯一的感受竟然是, wx的内容非常简单:“抱歉,刚刚有点儿忙,我猜你已经睡了,有机会下次再聊。” “但我,好像把他q.q删了。”江雪萤又顿了两秒,补完了后半句。 “…………” 沈萌萌:“!妈妈不许你妄自菲薄” 可能是她弧的时间有点儿久,沈萌萌直接一个wx电话就打了过来,“怎么样怎么样!” 但只是惊讶,看起来又不是很震惊。 给你拜个早年!祝你在新的一年里心想事成万事如意财源滚滚!” 毕竟是她先删他q.q在前。 怎么说,在经历过跟池声那个冷淡得几乎能滴出冰的相处氛围之后,面前毕业十年依然能保持联系的沈萌萌,显得是如此的朴实无华毫不做作。 沈萌萌:“嗯?” 给她发了个“?” 江雪萤:“……” 江雪萤足足隔了好一会儿才回复:“我之前只有他q.q……” “萌萌,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前几天遇到池声了。”只犹豫了短暂的几秒,江雪萤就主动打字问道。 她是第二天早上才收到池声信息的, 两个人闲聊了几句,沈萌萌跟她抱怨家里来了熊孩子太吵,大年三十了,一大早她还跟她妈吵了一架。 沈萌萌无语了好一会儿,才又起了个话头:“声大佬现在是真的变成声大佬了你知道吗?” 江雪萤靠着枕头,只回复了三个字,“没关系。” “???” 清晨的雪花又落了下来, “说起来,他现在怎么样了啊?池声出国之后他那个wx基本就没怎么发过了。”沈萌萌八卦地追问,“真人怎么样,看到你反应强不强烈。毕竟你怎么也是那个他少年时追不到的女人。” 沈萌萌也跟着震惊了,“难道你没吗?!” 又跟沈萌萌聊了几句,江雪萤这才挂了电话。 沈萌萌果然很惊讶, 或许,她应该换一个新的窗帘。 天色已然大白, 说不上来哪一个更好一点。 她站起身,拉开窗帘时不由一顿。 沈萌萌:“我有他wx啊。” “开玩笑的。”江雪萤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江雪萤诚恳道:“如果池声比较闲的话,估计可以去那种情感bot投稿,题目就叫818我那个曾经的饭米粒初恋。” 不过如果说,和年少时有什么不同的话。少年时是自卑,社畜时就直接就成了成年人的自暴自弃, 她q.q里加得人太多,大学的时候清理过一次列表,池声可能是换过头像和id,她也没翻找到聊天记录,可能就是那个时候把池声误删的。 这回是轮到她震惊了。 变成社畜后倒是不会自卑了,直接烂得心安理得。 “嗯,的时候看到的时候感觉社会地位还挺高的。” 少年时的自卑,源自于现实和理想中的落差和间歇性混吃等死的不甘。 所以我选择提前半个小时给你送来新年的祝福! “哪儿?什么时候?你怎么没跟我说呢?” 沈萌萌:“……” 江雪萤:“你怎么知道?” 因为工作忙,江雪萤其实很少回老家,卧室现在更像个临时居住地,窗帘也已经好多年前的陈旧款式。 背景音很嘈杂,但淹没不了女人激动地追问声。 时间凌晨。 就这么一直拖延到了现在。 “就一个多月前,拾遗阁。”斟酌着措辞江雪萤回复道。 原版未篡改内容请移至醋。溜&039;儿,文\学官!网。如已在,请,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便利店(第二次的相遇) 如果说放假有什么好处的话,那大概就是能睡觉睡个饱。 江雪萤下楼,帮江父江母随便招待了一会儿客人。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29了!”农村说年纪喜欢说虚岁,她妈甚至可能怕不够“危言耸听”,又补充了一句,“到明年就30了。” “噢哟,这么大啦,那得说人家了吧。” “说了,说了,大学就开始谈了。” 江雪萤往一次性纸杯里舀了一勺炒米和白糖,到了点儿热水搅拌。 吴越这边过年有喝糖茶的习俗,她过年也喜欢抱着杯糖茶默默当镶边挂件——一个冷静的算盘珠子,别人拨一下,她动一下。 提起曹晨,她妈似嗔似笑,“之前见过面的,挺好一孩子,就是萤萤,今年让她带人回家过年,她还不肯。” “……”江雪萤听了一会儿,良心实在煎熬,又抱着糖茶回去了。 跟曹晨分手这事儿,她一直没敢跟她妈说,江母本姓温,温女士对她一直不错,就是年纪大了,可能是更年期,对她婚事颇有些神经质。 她跟曹晨是大学恋爱,工作一段时间后分手,去年才复合, 从分手到复合中间都过了好几年了,多少感情也都被磨灭得差不多了。 那段时间,温母一想起她的终身大事就哭,还跑去精神科挂了号,说是抑郁焦虑。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那就试试吧。江雪萤这么想,很平静地,接受了曹晨的邀约,在某个不起眼的下午,一个街角的咖啡厅里答应了曹晨的复合提议。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回到卧室之后,江雪萤也没躺回床上继续追剧,而是难得的从房间角落里拖出一只已经积灰的饼干盒。 饼干盒很大,特别大,上面鲜艳的图案已经斑驳,边缘生锈。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江雪萤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地就翻出了一张单薄的字条。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少年挺拔清俊的笔迹,历经岁月风霜也依旧不改。 “愿祝君如此山水,滔滔岌岌风云起”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江雪萤盯着足足看了好一会儿,才被这张“字条”又塞回了饼干盒,盖上盖子,收好。 自己则回到床上躺下,点开时兴热播的一部古偶,看了不到五分钟,又关闭。 说不触动是假的,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叮咬了一口。 江雪萤眼睫动了动,又没忍住,一个翻身,盘腿坐起来。 也曾一起站在山顶看日出,许下宏伟的愿望。 当时自以为无所不能,前途似锦,等待着未来的是扶摇青云的热血坦途,未曾想如今却黯淡疲倦,战战兢兢,为了养家糊口往来奔波。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所以她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这也是个十分值得商榷的问题。 哎哎哎,如果池声没出现就好了。 如果池声没出现,她大概会这样继续跌跌撞撞,糊里糊涂地过着自己的小日子,跟同龄人脱节,哪怕毕业这么多年,心理年龄也像个在校大学生。 刚毕业的时候曾经梦想着30岁之前买房,升职加薪,年入不说百万也得几十万。 渐渐地就变成了拿着一个月几千块钱的工资,能养活自己,老了照顾好爸妈就够了,至于爸妈去世之后,自己怎么样都无所谓。 其实以她自己的观念,她活到六十多岁也就差不多了。 池声的出现—— 科技新贵,归国海龟,貌似硕士还是加州理工, 就好比,她本来吸着奶茶,自得其乐地走着,突然,脚下的地面开始震动,面前裂开一道天堑, 江雪萤:“……”奶茶喝不下去了, 剧也不能没心没肺地追下去了。 如果说年纪大了,和年轻时有什么区别的话那就是精力和胆识,人年龄上来之后便越发追求安稳,待在自己的安全区内潜意识抗拒未知的变化。 然而,在见过老同学,尤其是曾经追求过自己的老同学的变化之后,江雪萤突然就知耻而后勇。 她现在当然不会再做什么傻白甜的梦。 虽然池声之前的确追她很久,声势浩大到以至于让人有种这辈子非她不娶的地步—— 不知道池声现在想想是什么感受,代入一下池声的心理活动,江雪萤自己都觉得尴尬到社死。 年后,她一改昔日的拖延,开始忙着办离职和找工作的事,一连投了好几家公司,面了好几家。 最终入职了一家新的综艺节目制作公司。 这家公司和她曾经的老东家一样主要业务是做综艺。 江雪萤大学专业是新闻,大四那年家里托关系让她到家附近的某个小城市电视台实习。 电视台不招人,家里关系的效力也就仅此而已。 毕业之后,她自己找到了一家影视公司(也就是昔日的老东家)上班,在那里,她干过妆造,学过编导,甚至还在导播组干过一段时间的助理。 其职业范围跟大学期间的专业越来越远。 都说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其实江雪萤如今28岁一事无成的窘境,未尝不是和自己的运气有直接的联系。 谁曾想干的好好的老东家高层变动至此,公司的衰败竟然也只是转瞬之间。 最近综艺不景气,无数从事相关工作的公司开始纷纷“下海”拍短视频,她入职的这家制作公司也正在努力开展短视频业务,听上去不太高大上,但不管怎么样,江雪萤尚且还算满意, 就这样,终于暂时安顿下来,落地松了口气。 - “我看到江雪萤了,你跟江雪萤最近又要联系了?” 收到祝骁阳信息的时候,正值中午,池声正在公司附近的一家咖啡店里买咖啡。 男人平静地喝了口咖啡, 池声垂眸打字:“怎么?” 不用想也知道,大概是有共同好友看到了江雪萤的点赞信息。 祝骁阳:“……” “我想什么你还不知道吗?” “都这么多年了,本来你以为已经放下了,现在是怎么回事啊?” 国内企业不像外企那样周末双休,到点下班,自从来到创芯之后,池声就比平常疲倦许多, 此刻看到祝骁阳的信息,更觉太阳穴都在突突直跳。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高中毕业这么多年了,你还怕什么?” “……这不是怕你对鹅妹子旧情复燃吗?说什么高中毕业那么多年,刚上大学那会儿你不是巴巴地又跑到吴城去找了鹅妹子,回来什么都不肯说,还以为我不知道是吧? 我这是不忍再见我竹马黯然神伤,独守空房,变成败犬。” “不可能。”池声空出一只手继续回复,语气淡淡,直截了当地堵死了祝骁阳未尽之言。 祝骁阳:“说得这么笃定,那你为什么不谈恋爱?” “没遇到合适的。” “那这么多年来我给你介绍的姑娘你看上哪一个了?” 男人的语气更疏淡了:“没眼缘。” 祝骁阳差点被气得天灵盖飞天,“……这个没眼缘,那个也没眼缘啊,前几天我让你加的那个唱昆曲的,诶那个旗袍美人,我远方亲戚她侄女,那个气质,那个长相,出生也书香世家,你也看不上是吧。” “也没眼缘。” 祝骁阳:“大哥你已经二十八了不是十八。我跟你说,我这边还个日语翻译,性格温柔,长得也好看。要不你抽个时——” “你是二十八了不是的不是当媒婆的。如果太闲可以把你们公司的垃圾桶倒了。”不冷不热地撂下这么一句话,池声说着不再回复,端着咖啡往回走。 其实他觉得祝骁阳的担心没什么道理, 偏偏祝骁阳非以为他这是在为江雪萤守活寡, 都这么多年了,他也早就看淡了。 入职不久,她请同事吃了顿饭。 “我们是玫瑰花。”花儿们说道。 照片是翻开的一本书,阳光洒落在书页上,将书中的段落照得清楚可见,油墨印的每一个字,与阳光相衬,颇有些岁月静好的温暖感觉。 小王子瞅着这些花,它们全都和他的那朵花一样。 生活大体上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本以为跟池声的关系大概也就止步于此。 ……不过这也说不准, 人这一辈子不一定非要恋爱,结婚,生子,保持独身也没什么不好,更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江雪萤没想到自己会在现实生活再一次遇到他。 男人微微垂眸睨她,脸上无甚多余的表情, 指尖停留的极好的布料才有的触感, 这附近还有家便利店。 别把自己想那么重要,万一人家就是看了《小王子》随便分享一下呢,对池声而言,她现在说不定就是个纯过客,犯不着还特地发个动态。 鼻梁高挺,唇瓣薄软,皙白的下颌瘦窄,冷色调的肌肤在黑夜的映照下恍若细腻无瑕的羊脂白玉。 突然想起那个曾经惊鸿一瞥的一线男星, 工作之后可能是频繁熬夜,兼之不怎么锻炼之故,她身体简直比阳痿的中年老男人还虚, 他感到自己非常不幸。他的那朵花曾对他说她是整个宇宙中独一无二的一种花。可是,仅在这一座花园里就有五千朵完全一样的这种花朵! 他性格比较冷淡,江雪萤算是少年时期唯一轰轰烈烈热烈过的,像一团冷烧着的艳丽火焰,大抵上年少时的这次燃烧已经用尽他所有的七情六欲, 池声的出现,对江雪萤而言,很奇妙。 没有上前关切寒暄的欲-望, 池声指尖一顿。 摇摇头,江雪萤努力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脑海。 她手下意识地在半空中“撑”了一把,想保持平衡, 头疼欲裂,晕得实在难受,帮同事叫了车之后,她没上车,而是沿着附近的人行道走了一圈,透透气,顺便醒醒酒。 这条动态发的没头没尾,似乎是一时兴起。 才蹲了一会儿,眼前就荡开一片漆黑,脚步虚晃了一下,险些没稳住, 她看过《小王子》那是在很久之前了,小时候温女士给她买过,只不过小时候只当个童话故事看,江雪萤只大概记得故事的主要情节 网上众人吹嘘的顶级神颜, 池声看到的,也就是这一幕。 生活日渐回到正轨, 江雪萤顿时一怔, 未曾想却撑到个实物。 她的日常太过平庸,甚至可以说糟糕透顶,但池声就像是少年时刮出的一张彩票,自己的交际圈都被硬生生地提上了个档次,原来平庸如己身也有能值得说道的过往。 和她之前待的那家保守的夫妻店小作坊比,如今这家公司还算开明,老板更是个中年潮男,每天打扮得更是让人直犯潮人恐惧症。 江雪萤的酒量是硬生生练出来的,但到底还是喝不习惯。 有节目的时候就比较恐怖了,4时彻夜不眠地连轴转也不是新鲜事,好处是可以见到一些明星,只不过江雪萤从来不追星,对她来说也基本没什么影响。 可能是被池声的出现给刺激到了,对于公司短视频的尝试她态度还是挺积极认真的。 这是一个玫瑰盛开的花园。 小王子在狐狸的劝说下,重新意识到玫瑰是他心目中的,全世界独一无二的玫瑰,他要对她负责。 江雪萤原地缓了会儿,才勉强缓过神来。 “你好。”玫瑰花说道。 “啊!”小王子说。 当时第一感觉就是明星不愧是明星,与素人有壁,皮肤极白,状态极好,头非常非常小,一个一米八几的男人只生着一张适合上镜的巴掌大小的脸,精致得让人叹服。 江雪萤刷朋友圈刷到池声的动态的时候正在吃午饭。 只在过年的时候发了个拜年动态,她当时还点了个赞。 这场饭气氛热烈,吃得宾主尽欢,她也跟着喝了不少酒。 初春的夜晚太冷,江雪萤拢了拢身上的大衣,走进街边一家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 傲骨难摹,远非寻常人能比, “喝点。” 四目相对间,对上一双极为熟悉的,恍若隔世般,疏淡冷倦的浅色瞳仁。 耳边响起前几天祝骁阳一直叨叨的话。 脚步只短暂地停顿了一拍,便转身换了个跟便利店完全相反的方向,继续向前。 她胃里难受,其实没什么想吃的,也没什么想喝的,只不过看到还亮着灯,就下意识地走进来想休息一会儿,此刻在货架前走马观花看了一圈实在提不起什么兴趣,只买了一瓶冰矿泉水就出了店。 按理说员工是不能与艺人同乘一辆电梯的,但她时间紧迫,那位男明星又带了助理,心想三个人应该不算违反规定,略一犹豫,她也跟着走了进去。 没喝水,往掌心倒了点儿,用纸巾淋湿了,抹了抹太阳穴跟眼皮,权当醒酒。 如今想来, 刚入职的这段时间江雪萤肉眼可见的比较忙,好在,已经不是刚毕业的大学生,很快就稳定下来。 - 一袭合身收腰的黑色长风衣,风衣下摆垂至小腿,被风吹起,竟有些锋锐寒冽, 短视频早就迎来了红海时代,现在进入相较之前可以说是竞争十分残酷激烈,在毙了n个选题之后,公司也试着做了个几个营销号,但效果都不甚理想。颇有些科班人员下海,不上不下的尴尬。 抱着盒饭,看到这条动态的瞬间,她还以为自己错看。 “你们是什么花?”小王子惊奇地问。 一个清冷如击冰碎玉般的嗓音响起。 也不过如此。 加班得有点儿晚,他回去的路上顺路就进了便利店,随便买点饭团三明治什么的对付一口。 这也不能怪她脑洞活动过多,池声这个时候发这个东西她当然忍不住脑补。 她下意识地抬起眼,没等看清来人,面前却多了一杯热茶, 推开面前的玻璃门,清晨寒冷的晨雾还未散尽,卷起一阵潮湿微润的冷风,池声回到办公室不再另作他想。 “你们好。”小王子说。 ……这话是不是在说她? “你真的不考虑一下我那个远方表妹,那身材,穿起旗袍来玲珑有致,人也跟仙女似的。过年那会儿她不是看到我跟你的照片了吗?还问你是不是单身——” 江雪萤的工作性质,这几年下来也见过大大小小的明星,去年,她还遇到过一位网上风头正盛的一线男星,当时她赶着要坐电梯,正好在电梯门口与人巧遇, 本来就已经累得够呛,手机突然震了一声,弹出个wx好友申请来,他没多想顺手点了个通过。 转瞬之间,便走出远远地一段路。 - 一次性纸杯装着,初春的冷夜中还冒着缕缕白雾。 自从加过池声之后,男人在她的朋友圈基本属于躺列状态。 池声没回复,目光已经被不远处的身影所攫取。 池声如今的心冷得好比烧尽了的死灰堆,无欲无求到被祝骁阳戏称为在大润发杀了十年的鱼。 “啊!”江雪萤说,咬着筷子尖有点儿怔神。 从餐厅出来的时候,胃里一阵翻山倒海,晕得脚步都有点儿虚浮, 江雪萤看到的第一眼就认出来那是《小王子》。 江雪萤当然不会自恋到以为池声对自己旧情难忘,就是隐隐有点儿被aoe到,或者说内涵到…… 在没节目做的时候,江雪萤她们每天的日常基本就是看综艺研发新节目,国内国外都要看,然后就是开会讨论,如今公司在尝试开辟短视频业务,工作日常又多了一项讨论账号选题和写脚本。 此刻面前的男人身形清瘦,孤标出尘,清极冷极如高天冷月,高山岩岩。 “你好,我是吴淡浓,祝骁阳介绍来的。” 还没走多远,就脚步虚浮地蹲在了路边。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面色苍白,酒气弥漫的她,哪怕不用照镜子,江雪萤也知道一看就是个标准的再疲倦不过的应酬社畜。 过了一会儿,对方发出一条信息。 原版未篡改内容请移至醋。溜&039;儿,文\学官!网。如已在,请,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口红(一手可掌握的女士口红) 虽不知池声为何会出现在此地,又给她送来一杯热茶,想来也是看穿她的窘境。 江雪萤微微一怔,倒也没推辞,下意识地道了声谢, 略喝了一口杯中的热茶,便陷入沉默,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当然,作为一个优秀的大人是不会将这些小事表现在脸上的。 “对了,你怎么在这儿——”她摩挲着纸杯,踌躇着问。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江雪萤怔了一下,又隐约想起来创芯的总部好像是在这附近。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公司在附近。”忙完,池声才平静地回复了她一句。 江雪萤“噢”了一声,一时又陷入沉默。 刚刚酒喝得有点儿多,虽然这杯茶的确缓解了她的头疼,但现在整个人都疲倦地提不起什么寒暄的兴致。 最主要的是,对方态度疏冷,不知道有什么可说的。 由于过年时那个视频乌龙,又或者是年少时关系真的不错,如今能重拾联系江雪萤十分珍惜。 池声发的动态,她偶尔点赞偶有评论,只不过池声从来没回复过。 江雪萤看了一眼,哪里看不出蹊跷, 成年人的世界向来没有明确的拒绝,池声这个态度,一两次下来,她便成功会意,从此之后再也没点过赞, 还是她热脸贴了冷屁股,本以为多年过去,就算当初有点儿尴尬,怎么说也尚有老同学的情意在,可实则人家早已摸veon。 “你家住哪儿,我送你回去。”平心静气,不似商议的语气。 可能是酒喝多了,有点儿疲于社交上的反复来扯,江雪萤本来想拒绝,话到嘴边又觉得乏力,疲倦地报出了个地址。 池声没说什么,只让她等会儿,他把车开过来。 看着池声离开的清峻身姿,江雪萤忘记在哪里看到过一句话,“风衣是男人的连衣裙”。 如今在初春冷冷的夜色白雾中乍见,果然所言非虚。 片刻之后,一辆通体漆黑,外表矜持又凶猛的车型停靠在江雪萤面前。 看到这辆车的一瞬间,江雪萤即刻就陷入了沉默:“……”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她对车不太熟悉,但能认出那个“奔驰”的车标。面前这辆车身看上去很有设计感,风格一看便知价格不菲。乍一看,给人的感觉有点儿像那种西装暴徒,既优雅又暴戾。 总而言之,感觉是池声这种外表矜冷内心叛逆的人会开的车,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这个不太沉稳的发现让她诡异沉默的同时又稍稍觉得亲近。 从刚开始见面,池声就表现得非常矜冷、成熟和稳重, 但骨子里似乎还是那个叛逆厌世的少年。表面是矜持冷淡的小男孩,实则能把人堵在厕所猛揍。 长这么大,江雪萤还没做过这么贵的车,打开车门,坐上副驾驶后便不敢再动。 狭小的空间,让池声身上冷冽的气息铺天盖地般地袭来。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车辆轰隆隆驶离便利店,路边的景色飞驰而过。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有一点。”江雪萤含蓄道。 池声疏冷:“不用担心我对你做什么。” ……这话是什么意思?江雪萤一怔,有点儿没跟上这人的节奏。 可池声撂下了这句话之后,又像是没了跟她交谈的欲-望。 开车聊天毕竟不好,江雪萤也没再追问。 一直到车开到她家小区门口, 江雪萤才主动开口说:“就在这儿停吧。” 池声不紧不慢地停车熄火,见她打开车门,准备下车,才冷不丁地疏淡开口,续道:“如果你是因为过去的事紧张,大可不必。” 江雪萤下车的动作微顿,有些不解其意。 “是,我以前,喜欢过你。” 江雪萤:“……” 清清淡淡如风敲碎玉般的嗓音,一如往昔,跳珠般地砸在心底。 攥紧提包的手不自觉绞紧, 江雪萤根本没想到才第二次见面,池声就会这么直截了当地提这件事, 会能如此轻描淡写地吐出“喜欢过”这个字眼。 是,她的确因为这件事面对池声的时候稍微有点儿不自在,是她表现得太过明显了?还是说池声自己猜出来的? 不管是哪一种结果,都让她微微抿唇,颊上微热。 房间里的大象,被池声轻描淡写地指出, 就如同记忆中那个有事说出,将效率奉行到极致,从不耽搁的少年。 “但这都已经是过去了。”池声说,“我希望你能忘记这件事。” 等等。 江雪萤愣了一下,绞紧包带的手松开少许,慢慢地回味出不对劲来,这是在暗示她?还是在“敲打”她? 他这是害怕她以为他对她旧情难忘,忙着跟她划清界限呢。 果不其然,池声的下一句话就迅速验证了江雪萤的猜测。 “我已经放下了,”扶在方向盘上的纤长指尖微顿,语气含着淡淡的劝解之意,“希望你也能放下。” 江雪萤:“……” 虽然, 她的确对这次重逢有点儿稍稍地在意。 但也不代表着她对他有什么想法。 “哦,”江雪萤回,“我也已经放下了。” 池声:“……” 本来话说到这儿,她应该说声谢谢直接下车了。但被人误解的感觉说起来实在有点儿不好受。 江雪萤想了想,还是没忍住问:“你今天为什么还送我回家。” 这话问得尖锐,池声松懒地垂着眼皮,回答得却疏漫:“哦。” “不忍心看老同学醉死路边。” 江雪萤:“……”这人是怎么修炼到比少年时还狗的, 狗得秘而不宣,隐而不发, 深藏不露。 - 是的,绝对不是因为池声。 “那我是不是还得跟你计较一下,你擅自把我wx名片推给陌生人这个问题。” 还是在池声的副驾上? 中途去过一趟厕所,顺便给口红补了个色,因为裤子穿得宽松,补完顺手就把口红给揣到了口袋里。 总觉得,以这位白天说的那一席话, 她口袋里的口红不见了。 对此,她选择坚定地将其归咎于喝醉了酒头晕,以及这辈子没做过这么贵的车, “你是不是对鹅妹子还有意思?” “……”她硬着头皮点进照片看了一眼。 还是说—— 指尖一拖,平静地切出名片,删除好友,一气呵成。 奔驰ar 池声的车上? “你好。”很客气的回复。 发现口红很有可能丢在池声车上这个事实之后,江雪萤这一天都有点儿心不在焉。 是丢酒席上了,还是便利店? 落地两百多万。 池声给她发了信息。 不等吴小姐作何反应,也没心思关心,池声继续打字:“加错人了,我不认识你说的祝骁阳。” 洗之前顺便套了套今天刚换下来的裤子口袋。 说起来,这车到底是什么牌子。 池声没理他,不置可否。 今天晚上这场聚餐,她就带了一支口红过去, 这只口红是江雪萤最爱用的一支,回购了好几次,除了有点儿贵之外别无缺点,很贴她的唇色,也不张扬。 又附一张照片。 祝骁阳没松手。 与面前之人对视几秒, 这里怎么会有支口红? 池声抬头瞥了一眼,波澜不惊,从容自若地继续开口,“哦,可能是江雪萤的。” 祝骁阳就已经从app上找出一家日料餐厅,说要去这儿,显然是有备而来。 这个念头一经浮现,江雪萤就觉得她这个口红……大概还是拿不回来了,还不如就丢在了便利店门口。 “?”池声从面前的电脑屏幕前抬起眼,眼底波澜不兴。 “……”心里一跳。 来之不易的周末,却实在提不起兴致,没滋没味地拉二倍速飞快追完了这一集注水古偶,江雪萤起身,准备给自己泡碗泡面随便对付一下午饭。 想到这里,江雪萤在沙发上坐定,打开手机开始搜索,误打误撞搜了一圈儿,竟然还真让她搜到了结果。 难道是她蹲便利店门口醒酒的时候滑下来了? 祝骁阳:“???” 目送着视野里的身影渐渐消失,池声没着急发动车离开,这才打开手机,抽空回复刚刚那位吴小姐。 “不是,我说你要真没兴趣也换个可信度高点的方式啊。”祝骁阳恨不能掐死面前这人,“我把你名片推给她,还能有错?!啊?!啊!啊!” 两个人前往日料餐厅的路上,祝骁阳在副驾驶上坐了一会儿,忽然觉察出不对,有什么东西硌得慌。 “昨天见过一面。”池声语气听起来没什么异样,目视前方,靠边停车,“口红给我,我让她拿回去。” - 池声说不定是误会她故意把口红给落在了他车上。 第二只靴子终于落地。 祝骁阳:“???” “你跟江雪萤还有联系?” 一个她不愿意面对,她又必须硬着头皮面对的严峻事实终于到来。 江雪萤回到她那个小小的出租房的时候,这才有种回落到现实世界的脚踏实地感。 wx那头很快显示正在输入中, - 第二天周末。 “这怎么有女人的口红?”祝骁阳悚然问。 出租房虽然小,但被她收拾得很温馨整洁。 差点儿以为自己是眼睛出问题了,还是自己这大早上根本没睡醒还是在做梦。 因为前段时间离职待业,存款捉襟见肘,一直没怎么舍得再买一根新的。 “你口红。” “你是不是把我那远方小表妹给删了?” 抱着这条脏衣服,江雪萤就地绞尽脑汁地开始回忆起自己今天到底去过什么地方。 她的确是没坐过这么好的车,一时间有点儿没缓过神来。 “我不管,你不知道我为了圆这个谎废了多大力气,好说歹说才让人家相信我是推错人了。你必须得请我吃饭。” 不掏不要紧,这一掏江雪萤心里咯噔一声。 嗒。 刚刚跟池声的那一场巧遇,简直就像是身处梦中, 不疾不徐地合上电脑屏幕,池声无动于衷地抬起眼,冷扯唇角,他昨天没睡好,眉眼显而易见的冷淡。 池声的副驾上怎么会有支口红?? 一眼注意到就是一双极其漂亮的手,纤长,冷白,瘦如青竹,峻如梅骨,骨节分明,筋腱有力,掌心一手可掌握的女士口红,更莫名显示出几分又冷清又绮艳的欲-色。 一个可信度非常高,但江雪萤又下意识地不太愿意相信地猜测缓缓浮上脑海。 “落我车上了。” 江雪萤:“……” 所以到底去哪儿了? 低头捞出来一看,祝骁阳一怔。 为了吴小姐这事儿,祝骁阳是直接杀到池声家里的。 声线清清冷冷,微微紧绷。 丢了手机,江雪萤先去洗了个澡,吹完头发出来,蹲在脏衣服篓子前,打算把积压了两天的脏衣服一口气都洗了。 池声移开视线,“你想太多。” - “啊。”她故作意外地打字回复,“不好意思,我没注意。” 抱着碗回来的时候,放在桌上的手机震了一下。 原版未篡改内容请移至醋。溜&039;儿,文\学官!网。如已在,请,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腹肌(宽肩窄腰,肌肤冷如白玉)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江雪萤看了眼小窗还在播放的注水古偶,脸不红心不跳地打字:“我这边有点走不开。”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这次回复快得几乎堪称秒回:“?” 这个熟悉的“?”,她心里登时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努力忽略掉,继续好声好气的商量:“待会儿你看下闪送多少钱,我把钱转给你。”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又特高冷酷拽地以彼之道还治彼身:“我这边也有点走不开。”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没办法,只能耐着性子问:“也行,那在哪里见面。” 说谎也要把谎话编圆,“我看下午能不能抽个时间过来拿。” “xx区xx路南城科技园东南xx苑”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是南城高科技园附近的一处高档小区, 江雪萤之前去过哪里一次,小区里有几栋多层小洋楼,楼层不高,只有六层,但非常漂亮,据说建成之后便移交给了区政府,不对外出售, 南城对这个科技园区下了大力气,这些楼盘就是特地留待给日后附近科技园引进的专业人才。 当时江雪萤还跟沈萌萌便感叹了一声知识果然就是力量。 “好的,”江雪萤回,“我下午抽个时间过去,你应该都在家吧?”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飞快地吃完了方便面,丢进垃圾桶,收拾了一下桌子。 又磨蹭了两三个小时,力图证明“自己真的很忙”之后,江雪萤才随便找了件比较衣服换上,打车出门。 上一次她到这边来的时候,小区还没完全建好,这一次过来,已经建得非常漂亮。 照着手机上给的地址,江雪萤找到池声家门口。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江雪萤曲起手指敲门,没有应声。 “池声?” 微微一怔,她下意识地将门推开少许,拔高了嗓音,“池——” 声。 没来得及说出口的一个字,被硬生生地卡在喉咙里, 江雪萤大脑嗡地一声,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瞬间思维停止,大脑宕机,变成被僵尸吃掉脑子的提线木偶。 池声家里非常漂亮,一看装修便花了不少钱,大面积的落地窗,干净通透,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家里的男主人,此刻正在—— 上半身一丝-不-挂地换衣服。 “……” 可能是没注意到来人,池声神情冷淡,如少年时期那般,纤长的眼睫低垂,独处时没什么表情。 如果说,前两次,她看到的都是矜冷的高岭之花,科技新贵,文雅清俊。那今天这陡然撞入眼底的官能诱惑,扑面而来的异性荷尔蒙气息,便实在有点儿让人移不开视线。 宽肩窄腰,肌肤冷如白玉。 胸、腰腹线条劲瘦流畅,极具蓄势待发的力量感, 看起来像是刚洗过澡出来的,还泛着薄薄的水光。 窄窄的人鱼线一直向下没入令人想入非非的居家长裤中。 可能是觉察到她的动静,池声面无表情地微微抬眼,虹膜疏冷,投来淡漠而遥远地一瞥。 江雪萤深吸一口气,果断往后倒退一步,抬手关门, “对不起打扰了——”一气呵成。 出了点意外, 一双清峻的手及时挤入门缝,直接把她拽进了屋里。 江雪萤:“!” 在尖叫爆发前,手的主人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她的嘴巴。 江雪萤:“!!!” 哐当—— 她脚下一个趔趄,后背直接撞在入口的玄关门柜上,背心传来一阵闷疼,但江雪萤根本无暇顾及这个,大脑在这刻宕机,因为池声就这样顺势压了上来,一双手还紧紧地捂着她的嘴唇。 今天出门穿的比较轻薄,她甚至能清楚地感觉到贴在自己身上的,属于异性的腰腹肌。 呼吸间一起一伏,沟壑分明。 江雪萤:“……”头皮霎时就麻了半边。 救命啊!她都能感觉到他腹肌的轮廓了!这太可耻了!!这人怎么回事,这么多年下来不修男德,连衣服都学不会好好穿了吗? 呼吸间,还有一股冷冷的,微潮的柑橘香调扑面而来。肌肤烫得惊人。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怎么觉得池声的脸有点儿红? 四目相对的刹那间, 那双琥珀色的双眼扫过来的时候,有种久违的惊心动魄之感。 江雪萤的大脑在这一刻都好像成了浆糊,实在没想明白眼前这个场景到底是怎么形成的。 而池声扫了她一眼,很快又敛眸, 淡声:“别乱叫。” 垂眸时,吐息仿佛是咬在她耳畔说话。 同时伸出左手越过她颈侧,掠过的风激起颈侧一阵细微的战栗。 “……”鸡皮疙瘩瞬间自脖颈一路往下蔓延,因为不太清楚池声到底打算做什么,江雪萤硬着头皮,完全不敢动,也不敢吱声。 “……”这个动作,怎么看上去这么像壁咚。 不对不对,池声应该不至于对她做出这等可耻的行径—— 咔嗒,一声细微的轻响。 这人垂眸把房门反锁了。 ……这还不如壁咚! 江雪萤愣愣地,这一声动静好像跟着咔嗒到了她心底。她头皮发麻,心好像也跟着狠狠打了个突。 确认门锁无误之后,池声才面无表情地解释:“如果不想让邻居误会的话。” 压在她手腕上的指尖施加了几分力气。 旋即,才松开。 江雪萤:“……” 合着饶这么大一圈您就是怕邻居破门而入来拯救您的贞操吗? 思绪勉强归笼,她竭力露出个礼貌的笑,“那您能先松开手,从我身体上起来吗?” 池声往下淡淡瞥她一眼,没说什么。 开春白天的天气一天比一天热,她今天穿得比较单薄,池声刚一松开她,江雪萤愣愣地,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人的视线好像带着点儿不动声色的提醒,忙低头检查了一眼自己的领口。 脖子锁骨这一大片也被水渍濡湿,透出几分肌肤的颜色,黏黏得很不舒服。 她努力忽略这点不自在,换上池声拿给她的一双男士拖鞋。 等她换好鞋的时候,池声也已经走到了沙发边上,拾起还没换完的那件黑色薄高领毛衣。 “那个,我的口红。”她又重复了一遍。 不知不觉间,她就看得有些入了神, 一阵尴尬的沉默。 对面的人这才有了动静, 换好衣服之后,搁在沙发上的手机嗡嗡地响了,池声拾起手机,又继续低头回复信息,容色疏淡,看起来似乎完全没被刚刚那个乌龙所困扰。 推门入内,却只看到个乌黑的乱糟糟发顶, 她放慢脚步,走过去,喊他,“池声?” 要么她自己把这些东西拿回家去,要么她把这东西给池声送上去。 她走之后,门仍没关, 江雪萤:“……” 柑橘香调经由热气蒸腾愈发浓郁,后调是淡淡的木质香,这么柔和的香调,用在池声这样的人身上却显得冷清又清冽,像风雪寂灭时淡淡的余温。 池声好像根本没有意识。 或许是她的视线太过专注,在她的视线下,池声似有所觉般地眼睫轻动,突然睁开了眼, 乌黑浓长的眼睫近在咫尺,眼皮还是如从前一般皙白,很深。 买都买了,在磨蹭了将近十来分钟之后,江雪萤微抿唇角,站起身调转方向。 因为他皮肤白,脸一红便愈发明显,不是那种害羞所致的红,这人估计也不会害羞。 “?”池声看起来像没听清。 池声:“桌子上。”说完,又继续回信息。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她进小区前曾经在附近看到个药店。 池声:“你怎么在这?” 江雪萤:“我记得小区门口好像有个药店,你可以去那儿买点药。” 她明智地也没有多话。 可能是周末实在没事可干,她也不知道怎么想的,鬼使神差地推开了药店的玻璃门。 江雪萤:?? 和少年时那个温馨的小屋相比,如今他家里倒是像极了那种言情男主才会住的,冰冷空旷,没有一点人气的房子。 江雪萤小心翼翼地动了动手腕,企图一点点把自己从池声怀里给挣出来。 “我的口红。” 眼前的人眉头微蹙,面色苍白,睡得很不安稳,就连吐息也滚烫, 池声有点儿洁癖,她知道的。 待要细看,却又像远处的淡岭林烟,隔着濛濛的雾气,隐约看不分明。 就当是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也算报答池声替她保管口红之恩了。 没睁开眼。 站在门前喊人也没人应。 等等,刚刚应该不是她的错觉。 这个时候想跑已经来不及,她就这样不上不下地跟男人的视线撞个正着。 江雪萤:“……” 江雪萤竭力保持耐心:“……” ……所以,她到底为什么会买这些东西? 因为楼层低,她是直接走楼梯下的楼,出了小区大门,左拐,走出几百米果然看到附近有家药店。 池声只平淡地一点头:“好的,我知道了。”便送她出了门。 等出来的时候,看着自己手里的这一盒感冒药和一支体温计,江雪萤深深地陷入了一阵迷惘。 还趴在池声怀里充当大型抱枕的江雪萤:“……”心跳直飙上二百码。 似乎颇觉意外,池声微微抬眼,“你还没走?” 可能没听清。 来之前她根本没想到池声烧得这么严重,本来只是想放下药跟体温计就走,此时却难免动摇。 江雪萤走过去一看,不由一怔。 每一个字都像是在慢悠悠地公开处刑。 四目相对的刹那间, 脸侧传来温热的呼吸,她眼睫也不自觉跟着轻轻动了动。 没回应。 沙发上的人没有回答。 大老远就是为了这支而来,此刻得见失物,江雪萤揣进包里,立刻起身作别。 她一时不察,失去平衡,就这样被拉着一起跌倒在沙发上。 他把整个脑袋好像都埋在了她的颈侧,额头抵着肩膀,白嫩的脸蛋泛着淡淡的潮粉, 二十八岁的池声,给江雪萤的感觉就像一抹浓淡的水墨画,墨色浓淡枯润间辗转,山色清淡,水色苍茫, 目光不经意落在男人走势优越的鼻梁,微微翕动的眼睫时,视线却不由为此停顿了半秒。 是泛着点儿不正常的,病态的潮红。 或许是生性淡漠又警惕,快准狠地捕捉到了“危险”,手一下子捉住了她的手腕。 她蹲在沙发边犹豫不过片刻,似乎听得她的动静,池声眼睫微微动了动, 就现在他对她避之不及的表现来看,估计人是烧迷糊了,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 窗明几净,玻璃擦得干干净净,不落一点尘埃,一看就是有人定期打扫。 江雪萤:“我感觉你还是量一□□温比较好,我感觉你可能发烧了。” 只在笔锋显露出几分峥嵘的锋芒,藏在清寥秀致的山水间。 因为垂着眼而显得温驯,隐约有几分少年时的脆弱感,警戒程度高的又像个刺猬。 江雪萤低头一看,不由抿紧唇角,桌子上果然有她那只口红。桌子上的东西很少,她那支口红强势地侵占了属于男主人的空间,也就愈发显眼起来, 佐证着她对他的意图不轨,心术不正。 被异性反锁在房间里的感觉,实在太过危险且磨人,江雪萤到底没忍住,“那个我的口红。” 江雪萤看他像是在在处理公司上的公务,便也没冒昧出言打扰, 一天之内接连受到两次这样的惊吓,她倒是不会像之前那么没出息被吓到,只是浑身难免有点儿僵硬。 池声:“……” 江雪萤手撑在他胸口,半条腿被迫压在这一双触感鲜明的大长腿上,根本不敢惊动他。 冷冷清清的嗓音, 在见到池声前,江雪萤的内心经过无数种激烈的思想斗争,想象过许多种应对的措辞,但万没想到的是,会看到这样的池声, 但她看池声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去药店的样子。 江雪萤走到玄关前换好鞋的时候,池声的公务不巧这才姗姗迟迟地处理完。 只她等了又等,池声也依然没结束的意思,一直把她晾在了一边当空气。 片刻, 现在,她面临了两种结果: 瞥见他发热的脸颊,江雪萤想想,临出门前,还是顺口提醒了他一句,“你是不是感冒了?” 池声的脸,的确是比往常要更红一点。 池声这会儿却由发信息变成了打电话,她告辞,他只瞥她一眼,示意自己知道了。 这人这才有了动静,垂眸曲起指骨蹭了一下自己的侧脸,不甚在意道:“家里没体温计。” 走近一看才发现池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倒在沙发上睡着了。 原版未篡改内容请移至醋。溜&039;儿,文\学官!网。如已在,请,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水龙头(我有男朋友) “我还想问池……”略顿了顿,在称呼上有些拿不定主意,隔了一会儿,江雪萤才官方地续道,“先生你。” 她尽量压下胸腔里跳得过分激烈的心跳,保持平静地举起手,示意池声去看他的“杰作”。 男人如玉的手指紧紧捏着她的手腕,另一只手还搭在她的腰上。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下一秒,这狗逼动作利落地抽开了手,动作之果断,神情之平静令人不由为之侧目。 没在意池声显而易见地保持距离的动作,江雪萤捡起地上滑落的塑料袋,继续道:“而且今天也是你叫我来的吧。” 池声清冷的嗓音在头顶响起:“……那我算不算引狼入室。” 江雪萤一愣:“?”没明白池声这没头没尾的话是什么意思。 就像是为了找回场子,池声直起身坐起,垂眸,悠悠淡声道:“毕竟忘了你是变态江同学。”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午夜梦回时仍然会绝望地想起的黑历史,被人冷不丁地重新翻出,江雪萤憋了半天,才才委婉地刺了对方一下,“难为你过了这么久还记得。”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回答她的是四个言简意赅,直截了当,又十分耐人寻味的字,“十分难忘。”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那你知不知道人都是会成长的?”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缓缓露出个客气的微笑,江雪萤一字一顿地说:“说不定,我现在就长成了个心理有问题的大-变-态呢。” “你家门也不关,让我这么轻易地进来了,就没想过说不定我会对你做些什么吗?” 其实江雪萤说这话的时候,根本没想那么多。 人的身体意识有的时候是快于大脑的,可能是高中那三年跟池声插科打诨比较多, 她完全是,没多想,带点恶劣地就反唇相讥了。 如果还是高中时期,少年大概会平静地跟她你来我往的扯皮,照顾她所有无聊到极致的话题。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忽然冷不丁地喊了她一声,打断了她:“江雪萤。” 嗓音平静,江雪萤一怔,情绪方从少年时期相处的状态中抽离出来。 池声过于疏淡的反应,让她重又意识到他们已并非年少。 下一秒,池声恍若随口般吐出的话,却让她整个人不自觉顿在沙发上。 微冷的嗓音干净得如同拨动的琴弦。 随着池声的话,她的心脏也好像被一点点骤然绞紧。 池声顿了顿,浅色的双眼静静地锁定她:“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思?”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 “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思?” 如果这话由什么别的男人说出来,难免有普却信的嫌疑,可此时由池声说出口竟也不觉得太过荒谬。 话音刚落,池声便垂着眼皮看她,因为光线角度的变化,一双眼呈现出近乎琉璃般色泽的烟灰色,冷清得像烧过的锦绣死灰堆。 江雪萤脊背微微僵住,放在身侧的手也不自觉攥紧。 方才她一个人喋喋不休,气氛也算热络,此时被池声猝不及防地打断,简直就像是骤然摔碎了一块冰,碎冰飞溅到肌肤,一直冷到骨子里。 这个时候,江雪萤竟有些微微晃神,眼前不自觉地浮现出高中时少年垂着眼,手里拎着罐可乐的冷淡模样,跟她说话的时候,语气虽淡,但不论多没营养的话题,都能陪着她毫无顾忌地瞎扯淡, 那时候,她能跟池声漫无边际地从宇宙大爆炸到聊到今天中午食堂的吃什么菜。 而非现在,两个人的言辞冷淡得就像两座相撞的冰山。 池声是认真的,江雪萤闷不做声地绞紧了指尖,内心砰砰乱跳。 可能是太久没见面,连她都不自觉地,表现得有些刻意得过分的活跃。 “如果你非要这么想的话。”袋子里方角的感冒药盒有点儿硌手,江雪萤把袋子提上茶几,顿了顿,迟疑道。 这个话题有点儿尴尬,池声垂下眼皮,也没再继续。 过了半秒,又恍若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问:“所以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江雪萤敞开袋子,把感冒药跟体温计一股脑儿地都推到池声面前。 “我给你买了体温计和药,你待会儿记得量一下,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说完,江雪萤特地等了一下池声的反应。 面前的人没动,只扬起眼睫默不作声盯着面前的塑料袋足足看了有小半会儿, 江雪萤:……这回知道是误会她了? 过了一会儿,池声才垂眸道了声谢。 见目下也没她什么事了,江雪萤礼貌地起身作别,池声也跟着起身送她。 “不用,你休息就好。”她下意识委婉回拒。 池声却没吭声,江雪萤微顿,也没拦他,更没回头。 任由脚步声响起,他静静地跟着她走出客厅,站在玄关看着她准备换鞋。 然而正当她推门欲走的时候, 身后却又冷不丁地滑过一道冷清的嗓音, 从刚才起一直寡言少语,不言不语的的男人终于开口, 如切玉流冰。 极为动听鲜明。 池声微微垂眸,如梅骨般修长玉润的指尖轻轻搭在门把手上,“江雪萤。” 她足足怔了半秒钟,大脑里在这一瞬间闪过许多想法,还是没能拿得准池声这九曲十八弯的心思, 江雪萤一怔:“也行。” “好的,”话到了这个份上,再继续追究下去也没意思,工作后她基本都是抱着与人为善的圆滑态度,有意避免将气氛弄得太僵,江雪萤想了一下,问,“那又什么是只有‘我’才可以帮得上的,” 目光微微扫过面前这一溜的色号。 少顷,池声将一杯加了冰切了片柠檬的可乐摆在她面前,自己则转身拿了盒草莓去水槽里洗净。 他递手机的动作太过淡然,没有任何保护个人的意思,江雪萤将注意力刻意地集中在面前的手机屏幕上,不去想其他的。 还特地在“我”字上咬了重音。 江雪萤微微抿唇,“已经见过家长。” 出乎意料的安静。 旋即,水龙头拧紧。 “刚刚帮你保管过口红,就这么忍心抛弃病人吗?” 被指桑骂槐的池声:“……” 眼睫落下,光影微颤,像停留了一只纤弱的蝴蝶。 “好。”池声抬手去关水龙头。 “……挺好的。” 江雪萤微微一怔,愕然地回头望去。 和当初那个不耐地扯着黑色口罩,疏漫冷淡的少年,似乎又有些重合。 水流争相恐后地从龙头中涌出,在骤然冷清下来的屋里格外鲜明。 “……” 水流不大,哗啦啦的水流声在室内从容流淌。 哗啦啦—— 天知道,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她绝对不会顺着池声变态的话题发散下去。 挑来挑去,从这一堆色号中挑出个比较合适的颜色。 又确认了一遍之后,江雪萤抬眼道:“我挑好了,不知道合不合适,你来看看?” “你的意思是?”没兜圈子,她直截了当地问。 江雪萤本来想说不用这么麻烦,一时间又懒于开口,折腾折腾这狗比也无妨。 池声没立即应声。 - 这人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你的意思是,”江雪萤斟酌着,一字一顿地说,确保自己的意思能被准确无误地传达出来,“需要‘我’来帮你一个忙?” 毫不客气地说 “选了。”池声站定脚步,打开手机给她看,“这几个色号,你帮忙挑一个。” 池声平静:“你可以这么理解。” “白皮肤,唇色没留意,应该不算深,作风比较强硬。” 她忙着挑口红的时候,池声走到冰箱前问她:“喝点什么?” “……”只能说,都是些直男才能选出来的死亡色号。 “对了,其实有件事我忘记告诉你了。”看着池声的背影,江雪萤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可能是性格点儿犟,心里很不服气在他面前落下风,嘴里的话很自然地就这么说了下来,“你没必要太担心我对你抱有什么不切实际的想法。” 残存着的水珠滴滴答答地落入水槽, 池声顿了顿,心平气和地接着续道:“作为老同学,回帮个忙不过分吧?” 阳光盛满浅色瞳孔,深深浅浅的光线,冷淡肆意。 江雪萤看着池声拿起手边的干毛巾擦了擦手,忽又垂着眼皮问:“有结婚打算?” 抱歉。” 容色还是一如既往的矜冷,语气公务得宛如开会时的一场小组讨论。 江雪萤下意识道:“白开水就好。” “冒昧问下,”江雪萤没忍住抬眼问,“您这位朋友皮肤是什么颜色,唇色深不深?平常化妆又有什么风格偏好?” 意味不明。 “那你挑好了吗?”江雪萤问,“如果让我帮忙选个色号我还能给你点建议,如果让我毫无头绪地直接选个口红,我可能帮不上这个忙。” 刚刚的寂冷好像只是错觉, 池声眼睫微动,撂下毛巾,转过身来, “我有男朋友。” 触及屏幕的第一眼她就有点儿绷不住了。 江雪萤垂着眼把手机放到桌角。 对方回答得太过淡然,她一时半会儿间竟然不知道如何应对,踌躇半秒,江雪萤诚恳地指桑骂槐:“怎么敢,我怕被人误会心怀不轨。” 刚刚还含蓄地提醒她别对他抱有什么不切实际的想法。现在突然又跟她说这些有的没的。 过了半秒, 池声却没再说话。 沉默半秒,倒出乎意料地没反唇相讥,直接投降认输:“刚刚是我说话不周全。 江雪萤:“……” 响起一道不冷不热,无波澜的平静嗓音:“那恭喜你。” 池声:“不喝可乐?” 江雪萤:“……” “我有一个朋友过生日,”池声重新把她请进来,一边走一边淡淡道:“她想要口红,我不懂这个,觉得还是问同性别的女性最为保险。” 将这些条件飞快地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江雪萤也有了个大致的选择方向,这位女性除了作风与她并不相称外,前几个条件与她倒颇为相似,她也方便下手。 原版未篡改内容请移至醋。溜&039;儿,文\学官!网。如已在,请,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川菜馆二合一(曹晨) 直到今天江雪萤也没想明白,自己在池声家里的时候,为什么会说出那么一番话,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毕竟,池声也不认识曹晨,更没法跟曹晨求证不是? 但那天自她说完之后,江雪萤就隐约觉察到气氛再一次疏冷下来,她挑完口红把手机交还给池声。 却没想到池声看都没看,只道了声知道,用她挑的这款就行。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这么不上心,很难不怀疑这样的人以后要怎么谈恋爱。 不过送礼的人是池声,又不是她,她也没必要为他操这个心, 心念一转,江雪萤就把这个念头抛之脑后,专心致志地对付面前电脑屏幕前的短视频脚本。 最近公司在短视频方面的尝试反响实在平平。她每天的日常不是看综艺,就是在刷短视频。 长这么大从来没刷过这么多的短视频。每天晚上一闭上眼,江雪萤就感觉有各种短视频神曲在脑子里疯狂循环播放。 春天本来就是感冒多发的季节,可能是这段时间太过操劳,又有可能是去池声家里被传染到了点儿病-毒,这两天,江雪萤总觉得鼻子有点儿堵,喉咙也干辣辣的难受, 社畜没有生病的资本,不敢耽搁,匆匆吃了一颗快克聊作预防,江雪萤一转身立即又投入到紧张的工作日程中。 成年之后,常觉得时间过得很快,一晃而过的功夫,她跟池声之间因为口红而产生的交集联系,很快又回归到了曾经脆弱若蛛丝的状态。 江雪萤无暇考虑这么多,她忙得像个连轴转的陀螺。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这天,江雪萤正坐在自己的工位上写脚本, 功夫不负有心人,最近她跟同事苗苗负责的一个美妆类账号做得不错,正准备趁热打铁之际,突然,电脑右下角的wx图标闪烁。 江雪萤放下文档,点开一看,信息来源是一个她怎么都没想到的人。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江雪萤一怔,从这个“她”里不自觉品出一些其他的意味。 那天池声让她帮忙选口红的时候,她其实有意识并未多想,此时乍见对话框中的“她”这个字,却后知后觉地牵扯出无数无端联想。 能送口红的同龄人,除却一些亲朋好友——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说来也是她未及多想,下意识地就以为池声跟自己一样单身,殊不知,她的情况才比较特殊。 池声跟她同龄,今年已经二十八岁,有女朋友或者有个暧昧对象,简直是件再正常合理不过的事。 这么看来,他之前三番两次跟她划清界限的举动就好理解许多了。 毕竟,他跟她高中曾经是那样的关系。 “不客气。”定了定心神,江雪萤敲字回复过去。 对面的信息弹得很快。 “周末有空吗?请你吃个饭。” “以作答谢。”未等她回复,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又为这个“邀请”作了澄清和标注。 江雪萤:“举手之劳,不用这么麻烦。而且,不是说了吗。是谢谢你替我保管口红。” 信息发送出去, 屏幕对面冷清数秒。 隔了一会儿,池声才又重新回复她。 “我不喜欢欠人人情,我知道一家不错的日料店。” 话说到这个份上,江雪萤含蓄旁敲侧击:“你方便吗?” 比如说女朋友,暧昧对象什么的? 可她目前这个身份,又不好问得太深。 池声果然没get到她的暗示。 少顷,回了个:“?” 江雪萤没再回复,想了想,切出聊天列表,敲了敲沈萌萌。 “萌萌,在吗在吗?问你个事儿。” 沈萌萌毕业之后是家里托关系进了家杂志社,平常的工作日常就是混吃等死,回复得很快。 “?什么事儿?” “就是,”想到自己的问题,江雪萤顿了顿,捺下心头那点儿不自在,问,“你知道池声有女朋友吗?” 沈萌萌:“??” “怎么突然这么问。” “别误会——”在沈萌萌发问之前,江雪萤忙回复,“我就随便问问,没别的意思。主要是我之前机缘巧合,帮了池声一个忙,他说要请我吃个饭。” “那去呗。”沈萌萌回,“吃个饭而已。” “女朋友的话,我倒是没听说过,也没见他朋友圈有过官宣什么的,要是谈了总得有点端倪吧?这我估计得问问张城阳。” 意料之中的答复。 看着这个回答,江雪萤抿了抿唇,赶紧敲字:“那算了,别问了。” 她真有点儿怕沈萌萌转头就去问张城阳,问了张城阳那就意味着离池声知道也不远了。 据说,张城阳跟池声还有联系,不过他毕业之后没待在南城,而是去了海城打拼。 她跟张城阳之间的联系本来就始于池声,毕业之后,自然而然就淡了下来,倒是沈萌萌跟张城阳关系还不错,去海城出差的时候偶尔还能一起约着吃个便饭。 那个“她”说到底只是自己的猜测, 想到这里,江雪萤看了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 “你说的吃饭,是什么时间。” 距离她上一次的回复的时间有些长,这次隔了有五分钟,池声才回复她:“你周六晚上有空吗?” 江雪萤:“可以的。” cs:“那到时候我去你家接你。” - 星期六那天,江雪萤也没着急晚上的约饭,白天几乎打了个一个下午的游戏, 最近她喜欢的游戏公司又出了款开放世界的冒险新游戏,网上评价很高。 等好不容易从异世界大陆抽身而出,抬头看了眼天,外面的天色已经不早了,太阳也渐渐沉入城市的天际线,她这才合上手机,去卫生间洗漱化妆。 大概晚上七点左右,江雪萤在小区门口见到了池声。 男人正倚在那辆招摇至极的车前等她,穿的依然是件最简单方便的风衣,这两天下雨,只在风衣里面内衬了件高领毛衣, 身姿修长清瘦,乌黑的碎发垂落在额前,影子被拉成很长的一线,没玩手机,只静静地目视着来来往往的人流。 江雪萤脚步一顿,忽然想到了曹晨。 之前她跟曹晨约会的时候,曹晨也总在她家小区门口等她, 不同的是,曹晨等她的时候偶尔会抽一根烟。 他是大四那年学会的抽烟。 她不是没劝过,但曹晨却跟她说实习压力太大,往来应酬不会抽烟喝酒也吃不开,他也没有办法。 江雪萤还记得大一开学没多久时的曹晨,还是枚清清爽爽,白白净净的阳光少年,第一次问她要wx的时候,耳朵尖都是红的。 因为是南城土生土长的本地人,曹晨平日里待人接物也大方坦荡,跟一干朋友关系都不错。 大学就好像一道分水岭。 不知道是不是“大学等于一个小社会”的说法流传太广,进入大学之后,江雪萤能清楚地感觉到身边的一部分同学在竭力让自己变得“成熟”起来,迅速丢弃高中时的青涩,争相恐后地浸入社会的大染缸,学会打官腔,往来应酬,溜须拍马。 也常让人想不明白,距离高三不过短短一年,人的身上竟然会产生这么大的变化。 江雪萤记得自己当时还劝过曹晨几次,给他买过一款美国的戒烟糖,不知道是不是智商税,网上能用的戒烟方法她都用,但“戒烟”这件事,需得本人下定决心才行,旁人不管出多少力都收效甚微。 江雪萤劝了几次,不成,见那时候曹晨整日忙于实习找工作,压力确实大,少年精神肉眼可见的低落,她也没再多劝。 可以说,工作之后,江雪萤见过许多男人, 但池声却跟她见过的别的男人都不一样,池声太冷。 他不抽烟,也不爱喝酒,有轻微的洁癖,没有任何所谓的“步入社会”的成年男人都有的不良癖好。 只是冷冷清清地站在路灯下,便干净得像青松间的一捧细雪, 江雪萤微微一怔,收敛情绪走过去:“不好意思,让你久等。” 其实她是提前十分钟出的门。 池声同时也看到她,平淡地说:“我也刚到。” 说罢,转身为她开了车门。 江雪萤站在车前,离得近了,隐约间好像吹起一股清寥的夜风, 风清而雪冷。 中间开车,到了餐厅,落座点单之类的,自然没什么好说的。 餐厅隐藏在一条长长老街上,停车步行百米,经过一栋民国时期的小洋楼建筑,终于到达目的地。 来这家餐馆之前,江雪萤在点评app上查过,店人均消费比较高,形式是如今风正大的okse。 店内装修极为简约,走得是侘寂风的装修风格,进门只一尊巨大的传统日式武士盔甲作为装饰,压迫感极强, 除此之外,便再无其他点缀, 灯光昏黄安静,泛着枯败而冷寂的禅意。 虽然是ose的形式,但池声明显不是第一次来这里,跟这里的服务员也极为相熟, 穿着和服的服务员上前迎接,池声跟对方说了些什么,之后服务员便躬身将两人领入一个包厢。 风衣的布料洇出一片湿痕,尤为显眼。 她如今恋爱也好,分手也罢,都已经激不起他心底任何波澜。 看着桌上精致的器皿,江雪萤忽然想起曾在网上看到过的一句话, 紧跟着,一道清淡的嗓音果然又补足了江雪萤的猜测: 江雪萤站在川菜馆前,看着一辆公交车从眼前驶过,雨水打在车窗,又淌下来。 池声:“姓曹?” 而男人,江雪萤简直再熟悉不过。 “日料是一种尤为擅长制造阶级壁垒的料理”。 任谁看到了都要说一声热恋中的情侣。 江雪萤:“……” 池声走后,整个世界好像只剩下她一个人, 因为要开车,池声没喝酒,只喝茶。 扫她一眼,苍白瘦削的指尖轻推伞柄, 心头登时涌出一股莫名的感受。 因着共一把伞之故,江雪萤很注重保持跟池声之间的距离,感觉到手臂不经意间微微相撞,她即刻往旁边让了让, 一男一女,女的肤白貌美,卷发红唇,笑起来明眸善睐,很符合男人眼中对于“性感尤物”的想象。 吃过饭后,天空突然飘起了雨丝, 江雪萤一怔:“你怎么知道?” 对方回答得太过平静坦荡,她一时半会儿竟然不知道该怎么接。 正当江雪萤踌躇着自己该往哪里避避比较好的时候—— 但即便如此,池声的身形也十分修长清峻,前几天才机缘巧合地见过,是标准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身材。 温雪目光不经意地掠过,待看清食客的真容时,不由怔住。 一把熟悉的冷淡好嗓音滑过后脑,激起一阵战栗。 “那你男朋友呢?” “喂。” 无非是因为池声曾经追求过她,所以在她谈恋爱之后特地起哄闹他。 咬字也慢条斯理,“你男朋友,好像出轨了。” 江雪萤:“……”心中登时涌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看着眼前纯黑色的伞,江雪萤一时陷入踟蹰,也无怪乎服务员误会,她跟池声一男一女过来吃饭,本就有些暧昧。 男人脸上也带着笑,看起来心情很好。 走到路口,池声把雨伞交给她,让她站在这里等他把车开过来, 江雪萤:“……”果然比起高大上的日料,她还是更喜欢吃街边热情奔放的川菜大排档。 做这些的时候,池声依旧面无表情,冷视前方,吝于只言片语。 率先步入雨中,他叫住她,“走吧。” 嗓音清冽,淡漠而松懒。散漫得和记忆中的少年如出一辙,只尾音微扬,像一把慢悠悠的小钩子。 指腹轻摩掌心的酒杯,江雪萤含蓄回:“……谢谢。” 池声眼睛看着前方,连眼角余光都没分她半分,却一把把她拉入伞下,自己则微动脚步,将伞内的空间让给她。 好在服务员及时地送上了伞, “本来”,这是个非常讨巧的说辞,毕竟事常有变化,她也不算是睁着眼说瞎话。 “这是我留学时认识的一个日本朋友开的店,”可能是觉察到了她的惊讶,走过长廊转入包厢时,池声眼睫一动,清清淡淡地解释,“知道你不习惯当着陌生人的面吃饭。 彼时深以为然。 跟着服务员的脚步,江雪萤安静地脱鞋,踩上榻榻米,落座。 江雪萤:“??!” “之前的那个口红,”捧着杯清酒,江雪萤稍显拘谨地问,“是送你女朋友的吗?” 池声心平气和,轻描淡写地回:“张城阳之前提过。 江雪萤:“……” “……”江雪萤根本没想到池声会主动提及曹晨, “人看起来不错,和你很相配。” 明明前段时间她还曾经因为视-奸曹晨跟何莎莎这两人的动态而忿忿不平,但当自己真正置身于这样的场所之下后,心头却出乎意料的平静,没有任何多余的想法。 饱餐过后餍足的食客,说说笑笑地走出餐厅。 江雪萤物欲不高,除了有时候不得不陪比较重要的客户应酬,基本就没来过这种高档餐厅, 不巧的是,只有一把。 雨水打落一地梧桐叶,远处车水马龙,灯光纷乱,附近商店的霓虹灯光将原本黑暗的天色照出泛着些淡薄的青, 接下来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无非是又聊了聊彼此的近况,甚至还有沈萌萌、祝骁阳和张城阳一干老同学的近况。 池声垂落眼睫,也没表露出什么她对他人生指手画脚的不悦,就是特冷淡直接地以其人之道还治彼身,“那你男朋友呢?” 却没想到手臂忽然被人一把抓住, 池声:“不是说近期有结婚打算吗?” 入春之后南城的雨连绵得仿佛怎么也下不尽,不激烈,只阴郁潮湿得扰人。 给我看过照片,他这人看热闹不嫌事大,你也知道。” 这种地方的菜色大多清淡,追求的是食材本身的味道,给的量又小,一般都吃不饱, 但即便如此,她也不想在这个时候遇到曹晨,同他虚与委蛇,应付敷衍。 池声看她一眼,没有拒绝。 江雪萤又顿了半拍,“本来商量的是明年,但他工作比较忙。” 池声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在她家楼下冒着风雪等她数个小时的,对她说着“当备胎也没关系”的少年。 下雨的天气,隔绝了其他的杂音, 大学毕业之后,她过得一直比较节俭。 江雪萤微微抿唇,不好再多说什么。 何莎莎亲密地挽着曹晨的肩膀,曹晨明显极为受用,俯下身亲了亲女人的额头。 江雪萤:“……” 雨势转大,池声风衣服帖,静静地伫立在雨中,清浅的雨水顺着伞骨滑落,水汽微微浸湿指骨和袖口。眉尖似乎也落了润泽的春雨,黑衣黑伞,矜贵清俊难以描摹, “清”字早已被甩入了那一口大染缸里,不见踪迹。 话音刚落,江雪萤立刻就后悔了,连她自己都觉得这个画风略有点儿出戏。 平静地给自己倒了杯茶,池声并没有遮掩的意思:“我没女朋友。” 江雪萤一怔, 而又以只有她跟池声两个人的包厢为安静。 不过来这种场合吃饭本来也不是为了吃。跟池声这么多年没见,关系几近陌生人,她吃东西的时候多少也端着点儿。 就拜托他帮忙准备了个包厢。” 店里很安静, 因为今天有个饭局,她出门前特地打扮了一番,大街巧遇前任怎么也说不上丢脸 半个清瘦的肩霎时被潇潇雨水打湿。 江雪萤看了眼雨势,把伞又推回去,看了眼不远处的一家川菜馆,“我在那里等就可以,伞你拿着吧。” 落座之后,江雪萤就跟池声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江雪萤根本没想到会在这儿看到曹晨和何莎莎。 南城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吃喝玩乐最为繁华的商业街也就那么几条。 过了半秒,才“嗯”了一声,礼貌寒暄,“这倒是不太常见。不过这个年纪也可以试试看了。” “……” 门被推开,红油的香气撞出来,冲淡了潮湿的雨水气息。 鼻尖传来辣椒与麻椒热情的气息,闻得江雪萤本来就没怎么吃饱的胃又一阵饥肠辘辘。 看池声如今这个稀松平常的反应,大概也能猜出来张城阳的期待注定落空。 “怎么认识的?” 话少,冷淡,不多逼逼,不出言则以,一张嘴就直入痛点,这点倒是和从前没多大区别。 她硬着头皮转过身,果然就看到取车归来的池声, 江雪萤也不再多想,迅速跟上这人的脚步。 走在身边时,这人存在感便愈发鲜明,江雪萤抬起眼审慎地估计池声的身高估计突破了1米85的大关, 像蜿蜒的小溪,淅淅沥沥,滂螃沛沛的,泛着湿漉漉的霓虹的灯色。 她当然知道池声口中的看热闹不嫌事大是什么意思。 已经分手,重提前任有点儿怪怪的,但总归是自己挖的坑,略顿了顿,江雪萤道:“大学同学。” ……过了这么久池声她竟然还记得她骨子里的社-恐属性。 对上她的视线,池声眼皮微抬,喊她的名字:“江雪萤。” “啪”地伞面被撑开。 但这一点上,池声却比她更为坦荡。 曹晨的样貌还是很端正,大学时还能衬得上一个“清俊”,而如今只能说“英俊” 她明明不是这么想的,但说出来的话傻-逼程度却跟催婚七大姑八大姨别无二致。 原版未篡改内容请移至醋。溜&039;儿,文\学官!网。如已在,请,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香烟(omega贞洁烈男)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哦……”不管内心如何风起云涌,江雪萤还是尽量地冷静地收回视线,“可能吧。”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江雪萤硬着头皮,故作镇定地与之对视。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微微垂眸,池声的目光随之落在曹晨身边的何莎莎身上。 嗓音清冷,唯恐天下不乱,“不去捉奸吗?” “我可以帮你。” “大概,”江雪萤停顿半秒,“不需要吧。” 池声:“……” 可能也被她的淡定给震动到了,这人默然半秒,忽垂眸漫不经心地问:“开放关系?” 江雪萤:“……” “谢谢,”她尽量冷静客气地回,“我还没这么开放。” 现在这个场景不得不说十分诡异, 可能是雨太大,也可能是爱得太过心无旁骛,曹晨跟何莎莎一直没留意到她跟池声的存在。 江雪萤就这样跟池声并肩站在伞下。 池声没多问,也没对曹晨多加置喙,只看着看着,冷不丁地道:“看来你挑男朋友的眼光不怎么样。” 江雪萤没否认,“人有失手,马有失蹄。” 池声不置一词,他看起来很快就对她这场狗血的八点档戏份失去兴趣,干净利落地转身拿了车钥匙:“走吧。” 江雪萤下意识地去拉车门,未曾想,池声也伸手过来开。 指骨相触,骨节相撞。 江雪萤心里一紧,非常自觉地收回手,同他拉开距离, 池声垂着眼也抽开了手, 指尖猝不及防地又是轻轻一蹭。 她指尖顿住,他指尖也顿住, 似乎过了很久,又好像不到半秒,池声眼睫下瞥,不太在意的模样,越过她继续去拉车门。 在经过这个短暂而微小的插曲之后,车门终于被拉开, 但与此同时,池声的手也彻底暴露在江雪萤眼前,风衣袖口有什么微光闪过,掉出来一段手链。 江雪萤目光自然而然地就落在了池声手上。 尤为苍白的手指,修长如梅骨,瘦而峻,筋脉颜色淡如雨过天青, 腕骨线条流畅凌厉,如小蛇般缠着一条银色的手链,链条中央坠着颗橙色的宝石。 江雪萤面上不显,内心却有点儿惊讶。 她一直以为像池声这样的科技新贵,成功人士,手上戴的怎么也该是一块表之类的。 却出乎意料的是一块橘色的宝石,过于温暖的色调,落在清薄白皙的手背, 非常抓人眼球。 不能说不合适,或许适合十八岁的少年,只是与这几天她所接触到的二十八岁的池声而言,有些不太相称。 池声抬起脸,浅色的眼底落了霓虹灯色,一瞬间,浓烈冷淡如少年。 当着她的面,池声又平静地把手链给掖了回去。 虽然刚刚他说他没女朋友,但是,江雪萤想,二十八岁的年纪,条件又美女如云,也总该有个date对象。 这手链过分女气,或许是他暧昧对象所赠也未可知。 而面前池声动作之快,让江雪萤简直不合时宜地联想到前几天看到的abo文学, 其冷淡保守简直与o贞洁烈男毫无差别,知道的是一条手链,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alpha留下的不能示于外人的标记。 - 车辆启动的刹那间,曹晨似有所觉般地转过脸, 却看到一辆极为招摇的gtr冲破雨幕,漆黑的车身仿若从淋漓的墨色中破开的巨兽, 矜贵中透着招摇凶悍。 男人大多爱车,即便曹晨也不例外,一下子就被这辆车给抓住了视线。 “怎么了?”觉察到男伴的心不在焉,何莎莎好奇地问, 循着曹晨的目光自然也看到了那辆车。 曹晨指指远处:“喏,奔驰ar黑武士,落地两百多万。” “没想到在这儿能碰上。”就是不知道自己得奋斗到猴年马月才能提一辆。 至于刚刚他好像看到了江雪萤? 大概是看错了吧,摇了摇头,曹晨心想。 - 池声的车开得很慢,江雪萤眼睫微动,盯着车窗上飞逝的水痕,微微有些怔神, 本以为早就已经对曹晨摸veon但乍一撞见,不说伤心之类的情绪,心底总隐隐约约有些别扭和怅惘—— 倒不是因为曹晨这个人,只更多怀念大学那段时光。 因为自始至终,池声对她的态度都非常客气,就连刚刚帮她解安全带,全程也刻意地没挨她半寸衣角。 但为保险起见,想到池声跟店主认识,江雪萤洗过澡擦着头发出来的时候,还是顺便给池声去了条信息。 江雪萤:“……” 浅色的双眼,清淡得也像寂灭的风雪。 是包女士香烟,细且长。之前别人塞给他的,池家有几个长辈都是肺癌过世,他没抽烟的习惯,就放在这里一直没动。 如果让熟悉他的祝骁阳看到,就一定知道,这是某人要倒霉的前兆。 耐心欠奉。 没一会儿就收到了个冷清而简略的回复。 而少年特潦草地往后瞥一眼,屈指捏了捏破皮泛红的骨节,面无表情:“来晚一步。” 池声:“拿走。” “啊,”江雪萤抽离般地抬起眼,有点儿没回过神来,“你说什么?” 这段时间忙着流片,他一直没怎么休息好,很困倦。微微闭眼,池声抬手抽出一包香烟和一只打火机。 这一路上都没再说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池声这是在问她要不要跟曹晨分手,“哦哦。” “我用不着。” 她跟曹晨大二开始谈,大四实习期分开。 “下吧。”池声没什么表情地收回视线,淡静的嗓音有点儿哑。脸隐没在黑暗中隐约看不分明。 干干净净,清清灵灵,浑身上下,身体力行地都在写着“客气”两个字。 可能是步行回来的时候,吹了点儿风,又淋了点儿雨,回去之后,觉察到身体上的异样,江雪萤就知道要遭。 - 江雪萤惊讶:“池声?” 又一阵夜风吹来, 那把伞,按理来说应该是店里送的,毕竟店内这么高的消费,送把伞应该不至于还得再要回来。 “不分手留着过年吗?”她没多想,反问。 修剪得整洁的指尖也被雨水浸湿。 心里就像憋着一团火气,但这火又不是冲她来的。 之后好几年都跟曹晨没再联系,直到机缘巧合见面复合,闹成如今这般惨淡收场,心里总归有些抱憾。 却没说到底是送的还是借的。 日料给的份量本来就少,当着池声的面她又难免拘谨,这个时候胃里的饥饿泛上来,江雪萤开始由衷地想念便利店最平平无奇的三明治。 祝骁阳刚接到消息风风火火地就杀了过去,彼时少年正冷漠地从“尸横遍野”中直起身,手里还提着根抢来的木棍, 不敢耽误,赶紧又翻出来感冒药吞了一片提前预防。 曹晨出轨,按理来说愤怒或者伤心的应该是她吧?他烦躁个什么劲。 临走前,池声提醒:“伞。” 没有,并不代表不会。 江雪萤微微一怔,抬起脸。明明分别了十年,但她还是一下子觉察到了池声他心情不佳。 “其实本来也不是多合适,”江雪萤想了想,解释说,“成年人凑合着过罢了。” 扶在方向盘上的指骨微紧,池声面无表情,嗓音不自觉有点冷。 在对上他视线之前,江雪萤及时垂眸,眉眼温驯且淡,黑夜中只露出一截皙白的脖颈轮廓, 池声却又垂下眼,没吭声。 从街角看,只能窥见半敞着的车窗,搭垂着只修长的手,微微露出一截清瘦的手腕。修长的指间夹着支没怎么动过的,业已雨水浇灭的香烟。 池声微微垂眸,下颌线绷得紧紧的, 白嫩的脸蛋压着一团冷燥,脸上的神情跟现在差不多。 让赶来的祝骁阳:“……” 回答他的是一片清清淡淡的沉默。 分手期间她尝试接触过一个,只不过性格不合,很快就和平分手。 江雪萤微微一怔,浑身不自觉绷紧了,又努力让自己放松。 池声微微一顿,并未忽略掉她细微的不自在。 池声却破天荒地地没应声,皙白的眼皮垂下个淡漠的弧度,唇线抿得紧紧的。 扶在方向盘上的指尖微微松开,池声垂眸,挂挡停车,自然而过分强-势地俯身为她解开安全带。 眼看着车渐渐驶入熟悉的街区,瞥见路边一家24小时便利店,江雪萤道:“你把我放在这儿就行,我顺便买点东西。” 这点猩红,眨眼也被细雨吹散了。 江雪萤又下意识地道了声谢,这次拿着黑伞转身消失在了路边。 骨节分明的指间一点猩红在风雨中飘摇明灭, 但她还是什么都没问,“好的,谢谢。” 淡淡的水痕,顺着腕上的一颗芬达石蜿蜒滴落, 池家还没变故之前,池声就打过不少架,少年生得太冷淡招摇,哪怕非他本意,学校里也有不少男的看他不顺眼,决定约在学校附近一个废弃的公共厕所里给他点颜色看看。 “打算分手吗?”垂眸望着眼前的路况,池声状若不经意般地问。 江雪萤要了一碗关东煮,又要了一个三明治,坐在店里吃完了,这才折身回到小区。 眼看着车即将驶过便利店, 她这个平民胃果然吃不了太高大上的东西。 流光溢彩,倒映着街头的霓虹水色。 cs:“放你那儿。” 摇下车窗,池声眼睫微动,面无表情地微微低头咬住, “不想分么?” 原版未篡改内容请移至醋。溜&039;儿,文\学官!网。如已在,请,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前男友(这人,是我女朋友) 江雪萤看着手机屏幕就开始纠结,所以这到底是要还是不要?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可能是因为晚饭碰上了曹晨的缘故,晚上江雪萤翻来覆去地一直没怎么睡着,干脆就爬起来打了会儿游戏。 日子就这样不紧不慢地滑了过去,她最近经营的那个泛美妆账号的反响不错,机缘巧合之下做出了条爆款视频,涨了不少粉。 江雪萤天天跟同事坐在一起研究,想赶紧抓住这一波流量尽可能地把账号推出去。 美妆这条赛道算是短视频所有赛道里变现最快,“含金量”也最高的,因为公司之前做综艺的时候就有自己的商务资源,待账号逐渐步入正轨之后,就开始试着接第一条广告。 这个账号自始至终就是由她在主营,作为公司目前的短视频业务中第一个做得比较像模像样的账号,公司也有意多加扶持栽培。 在这样的情况下,她自然也无闲暇再去考虑曹晨或者说池声。 天天开会加班到11点,周末单休,写脚本拍广告审片子一样不落,等忙完这段时间,江雪萤才得空休息一会儿。 回过神来,一扭头才看见玄关壁挂上挂着的那把雨伞。 前几天下雨,她拿伞的时候无意间多瞥了眼,才发现这伞可能不是店里“爱心赠送”的。 这把伞伞面漆黑如墨,光洁如油,伞布不知道用的什么材质,手感极好。伞柄还特地做了一朵银色的玫瑰造型,显得既禁欲又靡丽。 她特地在网上搜了一下,跳出来个意大利的品牌,价格折算成人民币得有小两千。 是不是池声那位朋友店主的还未可知。 “你最近有时间吗?”正好明天周末,江雪萤想想,切到wx界面,敲了敲池声。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江雪萤解释:“明天周末,如果你有时间我把这把伞给你送过去。” 所幸池声也没跟她多加拉扯,过了没半分钟就回复了她,“明天上午10点左右能不能来?”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第二天上午,将那把纯手工制作堪称工艺约车,走出了小区大门。 刚上车没多久,原本还只是多云的天气,没一会儿就飘起了细如牛毛的雨丝,等赶到池声住的那个什么花苑的时候,顷刻间,就转作淅淅沥沥了小雨。 因为这两天天气预报都报的多云,她今天出门也没带伞,至于包里那把伞,自从知道它的价格,以及很可能有主人之后,江雪萤就没再用过。 正当江雪萤犹豫着要不要给池声发条信息劳动这位大驾来接自己一下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道嗓音, “江雪萤?”包含着点儿不确定性跟试探。 江雪萤微微一怔,这个嗓音她非常熟悉,但绝对不是池声。 抿了抿唇,她转过身来,果然看到一个多月前曾在川菜馆前巧遇的曹晨。 曹晨看她转过脸来,明显十分惊讶,“真是你?” 在此之前,江雪萤不是没想过会跟曹晨有再见面的一天, 或许是在繁忙的地铁线上,匆匆一见,略一颔首,互道两句寒暄,便又借着工作忙的理由,草草汇入四面八方拥挤的人潮中, 却怎么也没想到,会在池声家门口碰面。 因为之前就单方面见过一面,江雪萤并不十分惊讶,只作出一副微微讶然的模样。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哦,我来拜访个客户。”分手得不体面,作为过错方,曹晨再见到她明显有点儿尴尬。 江雪萤只当没看出来:“我来找个朋友。” “哦,你是不是没带伞。”曹晨又点了点头,忽地留意到她的窘境,“你去哪栋楼?要不要我送你。” “不用,”江雪萤客气地说,“我叫我朋友来接我。” 话说到之里,但眼前的男人却没动。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曹晨犹豫着开口,“说起来你16号那天去过文昌路没?” 没选择正面回答这个问题,江雪萤又问:“怎么了?” “没什么,”曹晨还是一副犹犹的样子,“我感觉那天好像看到你了。” “你到底有什么想说的。”说到这里,江雪萤觉得自己的耐心已经近乎告罄了。 她不是圣-人,并不能保证在出轨的前男友面前一直保持良好的教养和进退得益的态度。 实际上,一看到曹晨,她就好像被人迎面打了一拳,心底一道隐秘的伤口被重又撕开,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分分合合这么多年下来,就算养条狗也该有感情了,就江雪萤这么多年对曹晨的了解来看,面前的男人吞吞吐吐的模样,一定是有话跟她说。 在她追问之下,曹晨脸上露出一阵犹豫不定的摇摆,隔了有一会儿,才终于开口,“江雪萤,我想问你一下,你跟你妈说我俩分手的事情没?”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江雪萤一怔,她以为曹晨要跟她说的无非就是那些陈年旧事,比如他跟何莎莎是真心相爱的,他对不起她之类的车轱辘话。 心口不自觉一紧,泛起一阵不祥的预感,江雪萤勉强保持镇定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可能是觉得自尊心受挫,曹晨面色一沉: 曹晨吞吐:“我当然说是我俩分手了。” 看着倒地的曹晨,池声冷淡说:“抱歉,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一开始还以为自己听错,但看到曹晨难看到能滴出墨的脸色,才知道自己的确没有错听。 “我俩也认识这么多年了,你让我碰过吗?女朋友该履行的义务你履行过一天吗?” 因为她妈的情况,对她的婚姻状况太过焦虑,她的确有意一直没跟温女士提这事儿,江雪萤却没想到她妈会直接打电话给曹晨。 曹晨脸色蹭地就涨红了,刚想大骂别动手动脚, 她性格又太宅,死宅没有性-生-活。一直以来,江雪萤都以为这只是一件再水到渠成不过的事,曹晨也从未表露出过不满,却从未想到,他对此早已耿耿于怀。 啊,原来如此。她内心无不平静地想。 曹晨的脸色也一下子就变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好心跟你商量一下,我的意思是,既然分手了,麻烦你跟你妈那儿说一下,不然闹得双方都难堪。” 她还记得,从曹晨包里翻出避孕套时的难堪, 不知道用尽多少力气,她才能维持理智,等到曹晨回来,让自己冷静而体面地跟他摊牌、分手,不至于像个大喊大叫绝望的“疯婆子”。 感受到头顶的复杂视线。 江雪萤根本没想到池声会出现在这里。 她跟曹晨的确没做过爱,不是她守身如玉,归根到底只是相处时间不够长。 心肺像是被什么东西用力地撕扯开,江雪萤一瞬间觉得迷惘,一瞬间又觉得松了口气,发热的大脑一点点重归于冷静。 翻出曹晨跟何莎莎两个人聊天记录时的难堪, 下一秒,腿弯忽地传来一阵剧痛。紧接着就看到这样貌文雅又清贵的男人,眼睫微动,二话不说,一脚踹在他膝盖上,又狠又毒。 江雪萤眼睫动了一下,抬起脸,露出个笑,“你的意思,该不会以为我对你旧情难忘吧。” 池声:“嘴巴放干净点儿。” 江雪萤抬眼看池声:“分手了。” 池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她面前,将她用力地捺入怀中。 “江雪萤!你他妈的这话什么意思?!”曹晨明显被她的话激怒了。 雨越下越大,风卷起雨珠打落在脸上、眉睫。 但池声却明显无暇顾忌她,下颌微扬,因为个高,眼皮微抬,一双浅色的眼冷淡地垂睨着曹晨。 一道身影猛然从面前闪过,紧跟着,一双微凉的手轻轻地扶住了她的后脑勺, 江雪萤的大脑在曹晨说出江母的那一瞬间,就开始嗡嗡作响。 已经来不及去代入温女士彼时心境,一想到她跟曹晨之间的事,竟然把她妈牵扯进去,一想到她妈当时可能受到的难堪,江雪萤就感觉被一股愤怒立即充塞了大脑。 顿了顿,面前的男人又道:“我俩分手的事儿,你抽个空还是跟你妈说声吧。” “你谁啊,我跟我跟我女朋友吵架关你什么事——” “我跟莎莎——”曹晨下意识地想反驳,话到一半可能也觉得心虚气短,脸色霎时间变得十分难看,“江雪萤,不说这个,你不觉得自己也有问题吗?” 大雨倾盆般倒灌而下, “那我觉得还挺庆幸的,”江雪萤平静地抬起眼,这些尖锐的话就这样自然而然地,流畅地说了出来,“至少自己逃过一劫,没染上什么脏病。” “这人,是我女朋友。” 男人的语气太过微-妙,看她的目光也饱含猜测。 仅仅只是因为,他们没做过爱。 她以为这不过是增进两人感情的催化剂,等到合适的时间地点,顺其自然,水到渠成,却未曾想这是男人生活中的必需品。 分手之后,她不是没有想过曹晨为什么会出轨,却没想到他出轨的原因如此直白浅显。 池声看她一眼,什么都没说, 江雪萤下意识地往后退让,一双眼请冷冷得像冰,正想着要如何脱身之际,突然—— 努力压抑出蓬勃的怒火,她尽量平静地冷声问:“你是怎么说的?” 大学时期的恋爱,只停留在拥抱、接吻的阶段,等到分手,又复合,虽然认识将近八年,但步入社会之后真正在一起的时间或许还不到一年。 “难堪,”无法控制,自己说出更尖锐的话,看着曹晨的脸,江雪萤一字一顿,言语很慢,落地却很重,“你这个时候知道难堪了,之前出轨的时候怎么不觉得难堪呢,跟何莎莎酒店开房的时候怎么不觉得难堪呢?” 她这话说得尖锐,连笑也薄凉讥嘲。 江雪萤抬起脸,猛地回过神来, 曹晨见状还想说什么,话音未落,一双白皙修长的手就已经伸过来,一把扳住他肩膀, 浑身的血气都在往上涌,大脑发热,手脚却冰凉。 “对不起,我知道我跟莎莎的事对不住你。我也知道你喜欢我,可能很难接受现实”说到这里,曹晨的表情明显十分为难,“但你妈——” 一言难尽。 曹晨迟疑:“……你妈前几天给我打了个电话。你是不是没跟你妈说我俩分手的事儿? 曹晨一怔,目光在二人身上扫了一圈儿,怒气登时更为汹涌,“你他妈谁啊?你?” 原版未篡改内容请移至醋。溜&039;儿,文\学官!网。如已在,请,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女朋友(现在才想跑?) 曹晨这一下彻底被打懵了,可能是因为今天要去见客户的缘故,他穿着打扮半正式,一身西裤束手束脚,根本伸展不开动作。 江雪萤也被这一下打懵了,下意识地看了眼池声。 却看到池声纤长的眼睫低垂,皙白的脸冷如拂晓的寒霜, 一股浓烈的、张扬到不加掩饰的戾气,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他明显是刚从家门口出来的,还穿着灰色的长裤,驼色的高领毛衣,头发也乱糟糟的。 就这一身极为碍于行动的打扮,却在曹晨扑过来之后,还能又一个利落地过肩摔将人摔倒在地。 曹晨被摔得两眼发黑,接连两次吃瘪让他似是品出了其中的差距,这人动作凌厉,下手又快又狠,明显是个中老手,这下就连曹晨也不敢再有所动作,反而抬起眼,目光想去找江雪萤。 下一秒,池声就直接拉起她的手,一侧身子,整个人就挡在她面前。 江雪萤一怔,连曹晨喊叫了什么都没听清楚:“池——”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语气还算平静,说完就垂眸摸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没一会儿的功夫,江雪萤远远地就看到几个小区保安走了过来。 没动,她目光不自觉落在二人交握的掌心。 那双骨节分明的手,足以将她整只手都包在掌心,攥得很紧,指骨相撞,泛起一阵暧昧的暖意。 池声看她一眼,她没走,他倒也没说什么,而是冲着那几个小区保安道: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那个是他女朋友前男友,过来纠缠她。 池声的嗓音很清冽,神态也很平静,说起来有条不紊,反观曹晨涨红着脸,勃然大怒的模样,相信谁似乎已经不言而喻。 更何况,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池声是业主。 江雪萤第一次去的时候在门卫登记过,其中一个保安明显还记得她。 这场争执在小区保安刻意地拉偏架之下没来得及闹大,曹晨被“客气”地请了出去。 曹晨还在脸红脖子粗地辩解,他是文科生,从小到大都是那种乖学生的性格,并不擅长打架或者骂架,磕磕绊绊,气得像茶壶里煮饺子——有口倒不出, 骂来骂去,翻来覆去地也就几句强撑着的国-骂。 微微眯眼,一直目睹对方被保安架出去,池声这才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将目光落在江雪萤的身上,淡声道: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江雪萤没吭声,一直到现在,她跟池声的手都是牵着的,池声似乎没留意到这一点,但她不能。 眼睫一动,她几乎是飞快地松开了手。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嗓音干涩,“池声,我就先不上去了。”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眼前似乎被雨雾模糊了,江雪萤狼狈地偏过头,她将脖颈埋得更低,不太想在池声面前表现出脆弱来。 “我……伞。”想到这儿,她赶紧打开包,把那把黑伞给翻了出来,塞到了池声手里,“伞还到了就是了,我还有点儿事——” 对方没动,手指冰冷,任由她掰开指骨,将形如玫瑰花的伞柄塞到了自己的掌心。 做完这一切,江雪萤只想赶快离开这里,却未曾想,池声心平气和地匀了呼吸,喊她。 只这一句,她仿佛就被人施展了定身术,再也动弹不得半分, 淅淅沥沥的春雨中,少年嗓音微哑,仿佛穿越时光,拨开濛濛的雨雾而来。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一字一顿,“这次又打算落荒而逃么?”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时光似乎在这一刻飞快地穿梭时空和岁月,江雪萤的脚步如同落地生根,脊背微僵。 池声也趁这个时候走到她面前。 一股很浅淡的柑橘香,穿过清新的草木与泥土的味道,冷潮而招摇地将她吞没。 她这才像被什么东西惊醒,微微调转了脚步。 剧烈颤动的眼睫暴露了她的紧张,面色苍白如雪,又因为刚刚的争执泛起抹红,像勉强支起来的病梅,乌发被雨水打湿,湿漉漉地黏在颊侧, 天知道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目睹她刻意保持距离的动作,池声没吭声。 隔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嗓音听不出任何波澜:“帮了你,连句谢都不说,就打算这样走了?” “谢谢。”江雪萤说。 池声眼皮淡垂下来,指尖骨节不由缓缓捏紧。 本以为早已看淡, 但不论过多少次,她好像总能轻而易举地调动他的心绪, 她知道自己现在这样看起来到底有多可怜么? “对不起。我只是。”意识到自己的行为的确有些太过失礼,江雪萤抬起脸想要解释,“我只是,过了这么多年,我觉得,我跟我前任之间的这笔烂账,不应该把你牵扯进——” “我还没这么小心眼。” 还没说出口的话,被池声心平气和地打断。 浴室里传来淅沥沥的水声,是池声在给她调试热水器。 咔嗒。 根本没想明白眼前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只能安慰自己她如今这副水鬼模样,不整理一下的话,打车说不定都会被司机师傅拒载。 她知道,刚刚指尖虽然暖和,但转瞬即逝,是她不能触碰的,也不应该触碰的温度。 这个过于暧昧的称呼,能清楚地感受到男人清淡但十分鲜明的荷尔蒙气息。 眼前陡然浮现出高中时那个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年。 这一切发生得实在太过突然,江雪萤完全是下意识地就跟着池声上了楼,等到门前,才像恍然从梦中惊醒。 尤其是整间客厅还都被池声的生活气息包围,置身于这样的环境下,江雪萤浑身上下立刻僵硬成了块木头,猛地屏住呼吸,根本不敢再动。 “再说了,刚不是说是我女朋友么? 江雪萤怔怔地坐在沙发上,大脑一片混沌,心跳得几乎也快蹦出了喉口, 利落地将门反锁。 终于控制不住这一刻,眼角发酸。怔怔地看着池声,内心的酸楚快要在这一刻不受控制地满溢出来。 他身上还沾着点儿温热的水汽,靠近时,身上那股柑橘香调被郁蒸得更为浓烈, 江雪萤硬着头皮转过身。方才的那点矫情这刻早已消散了无影无踪,虽然她目下浑身淋得像只落汤鸡,也觉得身为异性的自己,跑到另一个男人家里洗澡,怎么看都十分暧-昧。 脑袋突然很轻地挨了一下。 !! “好了。”池声从浴室里走出来,神情平静如初,好像刚进门前那带着点儿少年气的故意吓唬,根本不复存在。 江雪萤正往浴室走,走到一半,乍一听到这冷冽的嗓音,后颈不自觉微僵。 ……她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 池声作手刀状,指骨轻轻地在她发顶一磕,嗓音轻描淡写。 她多卑劣啊,江雪萤深吸一口气,她知道,她不愿意面对池声的原因很简单,就在刚刚,面对曹晨的时候,她竟然贪恋池声给她的安全感和温暖。 江雪萤:“……” 江雪萤:“……” 明明再简单不过的动作,江雪萤一怔,旋即,眼泪霎时间都冒了出来。 池声没说话,垂着眼开了指纹锁,这才把她拽进屋里。 “等等,我觉得不用这么麻烦,我打车回去就好了——” 可她又明确地知道,一切回不到过去了,自始至终,池声对她的态度都很明确疏淡游离,客客气气。 被刻意强调了重音的三个字,由清冷微哑的嗓音咬出,暧昧得让人心惊,尾音微微扬起,更像小猫气定神闲晃悠着爪子。 为什么,偏偏又是池声呢。 可下一秒, 这才清清淡淡道:“不觉得太晚了么?” 她立刻就像被点名的小学生一样,忙站起身,讷讷道:“啊,好。” “举手之劳,顺手帮个老同学而已,没你想象中得那么麻烦。” 过了一会儿,浴室的推拉门被人从里面拉开,江雪萤不自觉绷紧了脊背,指尖也紧紧地绞在了一起。 所以—— 这是第一次,如此鲜明地感受到,这是一间独居男人的房子, 他根本不知道她这个时候在想些什么,老同学这个称呼再次作证了她的猜测,江雪萤喉口微微顿了一下,一颗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情不自禁地闭上眼,能感觉到眼角发热。 - 在她曾经明确拒绝过这个人的情况下,还这么举棋不定,优柔寡断。 桌上随手搁着的几本全英文的期刊,玄关灰色的男士拖鞋,喝到一半的咖啡。 过往的一幕幕仿佛还历历在目。 嗓音疏淡一如既往, 上楼,整理一下自己的仪表,女朋友。” 那个骄傲的少年,曾捧出一颗赤诚的真心,却被她用力摔得稀巴烂。 微哑的声线被刻意地压得很低,却在“女朋友”三个字上辗转着加了重音, 哪怕刚刚被曹晨,哪怕被保安看过来的时候,她都没像现在这么难受。 “现在才想跑?”目光似乎触及到脸上微微的悔意,池声微微垂眸,突然当着她的面—— …… “女、朋、友?” 过半秒,停下脚步,礼貌地说:“可能,麻烦你了。” 池声倒也没跟她废话,微垂眸,跨步便又跟着进了浴室。 少年的嗓音淡而脆弱,从“别想陈洛川了,不如考虑考虑我怎么样”,再到“把我当备胎也没关系”,又到“我就比陈洛川差那么多吗?” “走吧。” 果然下一秒,池声又开了口。 池声:“要我教你吗?” 总觉得在这一刻,怎么样都好,好像一切都无所谓了。 原版未篡改内容请移至醋。溜&039;儿,文\学官!网。如已在,请,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感冒药(乖) 本就不大的浴室,因为池声的存在,空间好像也更为局促起来, 江雪萤努力把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到池声教她调试热水器时的手指,修长白皙,骨节有力。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水汽在眼前蒸腾开,池声眼睫和额发也有点儿被水打湿,他今天穿得家居休闲,下楼时明显是匆匆刚过来的,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显得整个人锋芒渐淡,柔软乖顺了不少。 帮她调试热水器时,袖口和指尖也被花洒打湿,浸透了本就单薄的布料,紧贴着肌肤勾勒出清薄却紧实的肌肉线条,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最重要的是池声似乎根本没注意到她的目光之冒昧,教完她便垂眸直起身,“用吧。” 江雪萤的目光一时之间根本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抿了抿唇,尽量镇定道:“谢谢,都记住了。” 所以事情到底为什么会发展这样的? 感受到花洒中的热水淋漓地从头浇下,江雪萤抹了把眼睫的水雾,回想起刚刚发生的一切,整个人还有点儿迷茫。 她怎么会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开始在池声家里洗澡?? 毕竟是别人家里,江雪萤也不敢耽搁,虽然淋过雨,又哭过一场,洗个热水澡的确舒服到不可思议,但她全程拘谨得还是像个刚学会入水的小鸭子, 如果说,客厅里只是有池声的生活气息的话,浴室里,属于池声的味道简直鲜明到让人根本没有办法忽略的地步,很难不让人想入非非。 忙牵住思维不像脱缰的野马一样一路奔腾,江雪萤把目光落在落在壁龛里的沐浴露上, 洗发水,沐浴露,洗面奶一应俱全,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等回过神来时,她不知道怎么想的,就将这只剃须膏拿在了掌心,心脏也随之跳动,很难有言语形容她看到剃须膏时的感受。 灰色的包装,看上去还是薄荷味道的。 原来记忆中的少年真的已经成长为了一个正儿八经的男人。 握在掌心的剃须膏,突然烫得就像一块烙铁,江雪萤忙松开手,却冷不丁地直接砸在地上。 就在这时,“叩叩”门外忽然响起两声很清脆的敲门声。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她几乎是手忙脚乱地蹲下身去,嗓音紧张到几乎快发抖了。 指尖刚摸到被水打湿的剃须膏,门口就传来池声淡淡的嗓音:“衣服放在门口,待会儿记得来拿。” 池声大概不知道,她刚刚竟然拿起了他的剃须膏仔细观察,虽然没干什么,但这个认知还是让江雪萤一瞬间觉得自己的行径十分之糟糕。 不敢再造次,她把剃须膏放回壁龛,挤出一泵沐浴露在掌心。 一想到池声还在外面,可能会听到水流声,江雪萤就觉得心跳不安如擂。 可能只花了五分钟左右,她就飞快地洗完了这个战斗澡。 拿起池声跟她说的“可以用的毛巾”匆匆擦了擦身上的水痕,她竖起耳朵,小心翼翼地留意着门口的动静。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他刚跟她说他拿了衣服过来, 衣服放在门口,她想拿进来必须要开门。 为防出现什么狗血淋头的意外事故,江雪萤顿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池声,你在外面吗?” 很快,就得到了回复。 清冷的嗓音响起,池声问她:“洗完了?” 江雪萤:“……” 又顿了顿,喉口干涩得像是紧绷到极致的弦,“我要开门拿衣服了。” 几乎就在她话音刚落的瞬间,室内倏然安静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池声的嗓音这才响起,“我出去买点东西。” 清清淡淡的嗓音,如往常般轻描淡写,但如果细听,却有点儿喑哑微干,像是从喉口含混着压出来的。 江雪萤眼睫飞快地颤动了一下:“……” 安静地听着门口传来一阵开门、关门,零星的脚步声,这才鼓起勇气拉开门,指尖一勾,飞快地把门口这几件衣服勾了进来。 她也很奇怪池声能为她准备什么衣服的。 不看还不要紧,这一看,江雪萤感觉到脸上温度又有上升的趋势, 眼前的是一套还未拆封的内衣,一看就是从超市里卖回来的,她完全没办法想象池声到底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去给她买内衣的。 除了内衣之外,还有一件橙色的t恤和米白色短裤,t恤一看就是池声自己的,很干净,不知道有没有穿过。 凑到鼻尖下闻了闻,连洗衣液的味道都没有闻到。 她的衣服已经在刚刚跟曹晨的争执间淋湿了,江雪萤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把内衣内裤跟t恤换上。 池声不太清楚她的内衣尺码,胸衣买得对她来说稍微有一点紧了, 江雪萤的身材发育得还算不错,不是那种特别干瘦的身形,当然也称不上丰满。 t恤是最奇怪的,看着镜子里的镜子,江雪萤抿了抿唇,因为是oversize,衣摆一直垂到腿根,遮住了里面白色的短裤,乍一看简直可以当睡裙穿, 棉质的布料这个时候穿在身上却像是麻布,敏-感到能清楚地感觉到布料摩挲着肌肤时的每一寸触感。 方才闻没闻见,待穿上了才能感觉到若有若无的柑橘香,就像被池声—— 怀抱一样。 这感觉奇怪得江雪萤恨不能下一秒就把t恤脱下来。 或许是因为刚刚水温太热,她的脸颊也烫得惊人。扯了扯衣角,她思绪忍不住乱飘,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男朋友的t恤”? 当然,池声并不是她男朋友。 想到这里,江雪萤轻轻吁了口气,努力让发热的大脑冷静下来。 池声还没回来,她转过身看了眼水痕淋漓的卫生间,拿起拖把开始打扫卫生。 因为关系已非从前。 池声也在刻意跟她保持距离, 一双微冷的,骨节分明的手,却在这时,准确地越过她的肩膀, 他如今,是她,绝对,不能随便靠近的人。 最终,江雪萤是被池声叫醒的。 虽然还没完全睡醒,她还是努力挣扎出了一线理智,道谢,伸手,准备接水,肌肉记忆一气呵成。 …… 很淡,很轻, 憋了一整个冬天的雨水似乎要以这样的方式将南城淹没,整座房屋就像是漂浮在海洋中的,只有两个人的孤岛。 池声微微一顿,长睫漫卷下来,安安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人。 冰冰凉凉的玻璃,忽轻轻印在唇瓣上, 她微怔,迷茫不解,正要开口。 这一觉睡得很沉。 胳膊一沉,她睁开眼对上一双熟悉的浅色双眼,“怎么睡在这里?”池声拽着她胳膊,垂眸居高临下地问。 雨水噼里啪啦地敲打着玻璃,暴雨如注,春雷滚滚。 “听懂没?” 话说到这个份上,江雪萤摸到感冒药,不再拒绝,只抿唇道了声谢,乖乖地喝了药去了客房休息。 待到卫生间都已经打扫得干干净净,江雪萤这走到客厅,池声还没回来,她自己试着找到吹风机吹了头发,又坐在沙发上等了一会儿。 下一秒,池声就端着被水走了进来, 察觉到手心骤然一空,江雪萤将手臂从他掌心抽出,池声的视线在她脸上转了一圈。 可能是因为发烧,浑身上下烫得惊人,洗过澡之后又极度缺水, “去客房休息。”池声一抬下颌,平静道,“我去给你拿药。” “吃完睡一觉,估计雨差不多就停了。” 她一直以为洗个澡就行。 所以,哪怕只是一点水痕,她也想擦得干干净净,并不想让自己的气息入侵打扰到池声的生活。 “张嘴。” 不是说t恤? “已经够麻烦了,别再给我添麻烦。” “我来就好。”回过神来,她又习惯性地想跟他保持距离。 暧昧的气氛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捏了捏她的后颈, 眼睫又垂驯下来, “病人就要有病人的自觉。” 池声表情很疏冷,薄而软的唇瓣紧抿成一线,她下意识地避开他的动作,道歉,“抱歉。” 她猛地抬起脸看向池声。 她一直以为是因为淋了雨,刚刚花洒又开太热来着,不过说起来,她这几天感冒一直断断续续的一直就没好。 江雪萤喝到一半,才觉得不对。 池声端着水,没有松手。 因为池声一直没回来,她也不敢乱动,只规规矩矩地占据了沙发一角,中途很渴,没找到一次性纸杯,只能强忍下来,摸出手机靠刷手机来转移注意力。 隔了好一会儿,池声这才垂眸开口,一字一顿:“江雪萤,你是不是,发烧了?” 江雪萤闻言看了眼窗外,才倏忽反应过来雨下得到底有多大, 凉白开润泽了心肺的同时,也让烧得迷糊的大脑逐渐降温,一直谨记着要保持距离的信念,让她飞快地回过神来, 身体潜意识地想要更多。 去夺杯子的手,因为刚睡醒没有力气,一个不稳,指腹轻擦,就像是有电流飞快地从肌肤下蹿过,连尾椎到指尖都麻了一截, 甘美到不可思议。 说完便不再跟她啰嗦,转身去拿了板感冒药拍在她面前,“吃吧。” “啊?” 江雪萤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怔了一下,大脑还是混沌的,但很快想起来,自己好像是等池声等睡着了。 又拿捏住她,安抚般地,轻描淡写道: 池声微微垂眸,语气也轻得淡近似无, 像是《圣经中》循循诱惑着亚当夏娃吃下苹果的蛇。 江雪萤:! 池声很平静地站定,没接这个话茬,只示意她看窗外,反问,“雨下这么大,你确定你要这样回去?” “如果你觉得这种天气能打到车,我也不会拦你。”末了,池声又淡漠地补充了一句。 对方没有动, 睡得迷蒙间,房门似乎被人屈指扣响,江雪萤也未及多想,只道进来。 而做出这样动作的池声,神情平静地就像提着只小狗一样。 “……”她也知道她这样穿着他的t恤真的很怪也很暧昧,可这个难道不是他给她拿的吗?为什么给她准备了没拆封的内衣和短裤,t恤却要拿他自己的,总不能是因为省钱? “……”感受到来自发顶的鲜明的视线,江雪萤眼皮不自觉一动,努力地保持着泰然。 一眨眼,便清醒了三成。 却未曾想, 口干舌燥到就连做梦好像也是行走在撒哈拉大沙漠里。 江雪萤有点儿没回过神来,不自觉地伸手摸了下额头,好像确实滚烫。 她条件反射地动了动唇,杯身微倾,一线涓涓细流,缓缓淌入口中,润泽了干枯的喉口脾胃。 “乖。” “不用这么麻烦。”看到池声的动作,江雪萤愣了一下,立刻站起身想要拒绝, 循循善诱, 原版未篡改内容请移至醋。溜&039;儿,文\学官!网。如已在,请,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意动(你说我要是现在撩池声) 这一觉一直睡到晚上,江雪萤这才醒过神来。 醒来的时候天边已经黑了,脸上的温度降了下来,能清楚地感觉到烧也褪去大半。 刚睁开眼,看到屋里陈设的刹那间,江雪萤大脑略微卡壳了一秒,还有些不知身在何处的迷惘和混沌,但很快,就从这过分冷淡的色调和装饰之中,辨认出来,这是池声的家。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这个认知,让江雪萤清醒过来的大脑立即感到不安,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手却忽然不小心一摸,摸到个毛茸茸的东西, 定睛一看,竟然是个男人的脑袋,池声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趴在她床边睡着了。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这才记起来,好像她刚刚混混沌沌发烧的时候,是池声一直守在她身边照顾她来着? 但江雪萤根本没想到的是池声就这样趴在她床边睡着了! 头发还是乱蓬蓬的,从接她下楼到现在,好像就被她折腾得一直没来得及整理。 米色薄毛衣堆在肩颈,露出白皙明亮的脖颈线条,乌发柔软得不可思议。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碎发下,是挺直的鼻梁,唇瓣薄而软,眼角长而微翘。 鼻梁到人中,唇瓣、下颌的弧线极为优美锋利,整张脸有些冰雪玉质般得泠然。 此时眉尖微蹙,淡淡的疲倦肉眼可见。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江雪萤眼睫一动,大脑和身体好像在这一刻被切割成了两半,回过神来的时候,指尖就已经停留在了池声的脸上。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感受到这细腻无暇的好肌肤,指尖不自觉一顿。 刚刚完全是大脑一热就摸上去了,现在却颇有些骑虎难下的局促。 偏在这时,床畔的人眼睫微微一动,若有所觉般地睁开了眼, 在被发现之前,江雪萤几乎是爆发出了无与伦比的反应能力,刷地收回手,故作镇定地回眸望去。 指尖却并不经意间轻轻蹭过池声的唇瓣。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好在池声根本没留意到她的“非礼”, 掰了掰酸痛的后颈,池声掀起眼皮,浅色的双眼有些迷茫,一晃眼的功夫,才重新找到焦距,定定地落在她脸上。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指腹仿佛还停留着刚刚柔软的触感,江雪萤袖口的指尖动了动,很突然地,想起一句唐诗,纵览全篇或许不太合适,但拎出来这一句便尤为适宜妥当。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诗文的原意是极美好的,灿烂的春日,冰封的池水解冻,碎冰当啷作响。 就像池声此时的双眸,平淡,清脆,又温柔。 因为做贼心虚,她全程都低着眼,含糊着根本没怎么接池声的话茬。 池声看起来也不在意,直起腰,瞥了样眼窗外的天色,“时间不早了,雨也差不多快停了。” “现在你可以回去了。”是赶客的姿态。 江雪萤一怔,一时间说不上来心头是什么感受,如果说刚刚看到池声的睡姿时,心脏像一个缓缓吹起气来的气球的话, 现在就像是被针轻轻扎破了,正以飞快的速度迅速地泄着气。 “只是收留吗?”浑然不觉间,她脱口而出。 话一说出口的瞬间,就连她和池声都怔住。 ……她刚刚都说了什么? 回过神来,江雪萤唇瓣用力地抿了抿,匆匆挽尊,“抱歉,我不是这个意思,很谢谢你今天帮我——” 室内很安静,没有开灯, 只窗外一线昏黄落在地板与床榻间。 池声没有开口,清冷如水的目光平静地自她脸上一寸一寸掠过。 江雪萤微微抿唇,避开视线,心跳忍不住加快。 面色苍白如纸,又因为病中刚刚睡醒泛着潮红,一双眼由于难堪,眼波流转间犹如微漾的清酒。 可怜又可爱到不可思议。 就连自己也很难觉察到,这是个无意识的,柔弱与可怜巴巴的姿态, 或者说,举手投足间,无意间的任何举动,对压抑至极的人而言都是一种难言诱惑。 就连被“诱惑”的对象也很难意识到,这对他来说,莫大的,引人如飞蛾扑火一般着魔的吸引力。 池声眼睫一动,眼前几乎是快不可及地想起,她微微扬起脸,面色潮红,水润泽唇瓣,从嘴角滑落,顺着脖颈蜿蜒而下时,一直没入他那件橙色的t恤。 从江雪萤的角度,却只看到池声一言不发中,冷不丁地突然阖上眼,顿了半秒,复又睁开, “啊。”动了动喉口,像在吞咽。 浅色双瞳清明如霜雪,眼睫轻轻落下,淡漠道:“那不然呢。” - 江雪萤是在回去的路上接到的温女士的电话, 池声看起来自觉已对她仁至义尽,并没有开车送她,不过就算他开车要送,她也不定会同意。 坐在网约车上,一想到刚刚在池声家里的一幕幕,江雪萤还是忍不住脚趾扣地的冲动。 她对池声,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 看着窗外倒掠过的街景,江雪萤动了动眼睫,未及细想,就在这时忽然接到了温女士的来电。 她微微一怔,屏幕上闪烁跳动着的“妈”字,简直像个魔鬼催命符。 果然,电话刚一拨通,温女士便透过听筒传了过来: “你跟小曹怎么回事啊?!” 江雪萤的头皮一下子就麻了半边, 可没等她开口,她妈那张连珠炮一样的嘴就已经逮住她,准确地发动了猛烈的进攻。 “小曹怎么说你俩分手了呢?” “我不打电话过去问,你还想瞒我多久?” 江雪萤:“我这不前段时间忙,没来来得及——” “忙忙忙,你每天忙个什么忙,就你最忙是不是,忙来忙去钱也没有,男朋友也没见带回来。” “你今年多大了?你今年二十八了不是十八!你香香姐姐都结婚五六年了,孩子都上小学了,你呢!” 早就预料到会是这个反应,江雪萤深吸了一口气,耐着性子,努力从她妈这一片狂风细雨中见缝插针地解释道歉,企图平息温女士的怒火。 但收效甚微。 果不其然,温女士说着说着就突然声泪俱下地哭起来。 心里霎时间就像是背了块沉重的石头,被一阵铺天盖地的疲倦所裹挟,江雪萤微微抿唇,将车窗摇下,任由携着细雨的冷风吹入车内。 这么多年下来,她跟她妈吵也吵过,闹也闹过全都无济于事,曾经还企图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但她妈从来都摆出一副拒绝沟通的姿态。 这其实也不能怪温女士,她小时候家庭破碎,年轻的时候在工厂做工,后来当了家庭主妇,与江父组成了个尚算幸福美满的家庭,填补了童年的阴影与空白,便以为女人必须要成家,只有这样才能圆满。 等年纪大了温女士就留在鹿城老家,村子里说什么闲言碎语的人都有,将女孩的婚姻大事看出天底下最重要的事情。 没结婚,就抬不起头,就是没人要。 其实在发现曹晨出轨之后,她也曾经动过不婚不育的念头,但实在拗不过她妈。 温女士也爱刷短视频,大数据摸透了老一辈的喜好,就天天给她推什么“丁克独身主义老来后悔”,“单身博士女生自述悔不当初”之类的贩卖焦虑的视频。 在没跟曹晨复合之前,有段时间,江雪萤甚至还看到她妈一边刷着别人的婚庆视频,一边一个人默默坐在家里流眼泪。 曹晨跟池声像吗?她怎么没这么觉得。 “然后呢?怎么突然想到要撩池声。” 对于萌萌这个昔日的猜测,江雪萤倒也没多吃惊或者冒昧,想了想,敲字回复,“说不定呢。” 就像在解一道数学题,中间写得乱七八糟,思路也乱七八糟,却误打误撞,吹开橡皮屑,看到答案: 被吓到的何止是她自己,沈萌萌一连串的“???”几乎是秒回地砸了过来。 她就非要跟池声在一起吗? 缤纷的色彩涌动、流淌。 一直等到下车,江雪萤又陆陆续续安慰温女士近个把小时,这才得以挂断电话。 说不定她真在高三到大学的这段时间,对池声有过朦胧的好感呢? 是沈萌萌。 这是条相亲信息。 并附文: 没回复,江雪萤直接切出聊天界面, “我也不知道,只是……”说到这儿,江雪萤又是一怔。 她已经二十八岁了,面对家长日复一日的催婚,不知道能坚持到哪一天,也没有余力应付温女士的眼泪攻势。 照片里的男人看起来近200斤的身材。 如今的意动多掺杂世俗方面的种种考量,“潜力股”、“有感情基础”、“适合相亲结婚的对象”等种种评估, 正当她拖完地,打开鲜切花app,琢磨着要不要买几朵鲜花来让生活更有仪式感的时候,搁在茶几上的手机忽然震了震。 如果说成年之后的生活实在太过疲惫,不是绝望的黑色,是静默吞噬蔓延着的灰,好在还有一些鲜亮的东西,不至于令生活一点点滑入灰色的深渊。 只不过就算有,这好感或许也湮没在这十年的岁月变迁中,现在再追寻也毫无意义。 前座的司机早已偷偷竖起耳朵听起八卦。 直到沈萌萌忽又道:“你说他今天帮你把曹晨赶跑了?” 沈萌萌不愿意放过她,“你跟池声这几天发生了什么?怎么突然这么想了??” 她妈在短短的这个把小时内,已经飞快地给她物色了个相亲对象。 回想起跟池声的相处,连她自己都觉得这话说出来太过荒谬,她凭什么去撩他? 有时候她实在搞不清楚,她在她妈脑子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形象,她虽然是个疲倦的,条件平庸的社畜,但也没恨嫁到这个地步吧。 一边回复着沈萌萌,江雪萤一边微有怔忪,这个念头一经浮现,哪怕她在心底各种暗示,却不论如何也捺不下去了。 事到如今,她很清楚,她无法置温女士于不顾,她自己对于走入婚姻也并不多抗拒,只是并不想为了结婚而结婚,如同绝大多数的夫妻一样故作糊涂地凑合过一辈子。 最近她事业好不容易有了起色,江雪萤也放弃了劝说她妈的想法,只盼能到时候多给他爸妈点儿钱,忽悠老两口出去玩玩逛逛,别老待在村镇这个封闭的环境里。 回过神,却只能见到鸡毛满天飞。 或许成年人的精力便是被生活中这些鸡零狗碎一点点消磨殆尽的, 但,试试又怎么样。 最重要的是—— “萌萌,”顿了好一会儿,江雪萤鬼使神差地给沈萌萌打字, 大概晚上九点左右,江雪萤终于将一切整理打扫完毕,同时也将自己的情绪整理妥当,还点了份外卖准备犒劳一下自己。 问她明天有没有追最近那个新剧,又嗷嗷直哭某个她挚爱的男配死得太惨。 不愧是熟知她一切的闺中密友。 说她自恋也好,但同为成年男女,她已经不是校园里的傻白甜,能模糊感觉到两人之间隐约浮动的暧昧气氛。 可能是有点儿心不在焉,这一切,指腹一歪,突然又歪到了与池声的聊天界面。 “你说我要是现在撩池声,能成吗?” 一看到池声,就好像世界也变得轻盈起来, 想起少年时,没有喝完的橘子汽水,写到一半的试卷,绽放的烟花,以及那个蝉鸣聒噪,自以为无所不能的夏天, 微微一怔,江雪萤立即回复:“你怎么会这么想?” 明明是周末,也没干什么,甚至还在池声家里睡了一觉,但浑身上下的力气却像是被抽空了一样。 被沈萌萌提起,江雪萤努力地回想了一下。 少年时曾以为未来的人生鲜花着锦,红毯铺地, 她也只能百般安慰。 她不知道她现在对池声的意动到底是从何而起,或许因为条件合适,或许又一时鬼迷心窍, 突然觉得累,特别累。 走过场般地安抚了温女士几句,主要还是乖乖地任由她妈骂个痛快,骂着骂着温女士又开始哭,因为她曾经展露过过不婚不育的端倪,温女士对此十分敏感和警惕,道是她要是不结婚,她就找跟绳子吊死在房梁上, 也不是的, “………我不是没跟我妈讲我跟曹晨分手吗?没想到她一个电话打到曹晨那里去了。” 江雪萤顿了一下,方才移开指尖,眼前却不受控制地浮现起方才在池声家里的一幕幕。 “你有没有觉得,曹晨的眼睛形状其实有点儿像池声?” 沈萌萌:“那你现在喜欢声大佬吗?” 江雪萤:“……” “说起来,萤萤,有件事,我一直不知道怎么跟你说。” 哪怕隔着手机屏幕,沈萌萌还是特别犀利地,快准狠地一下子抽丝剥茧抓住重心:“你妈又催你了?” 并不纯粹, ……完全是没怎么多想,就把这句话打出来了,看到已发送的提示,江雪萤自己也被自己吓了一跳。 “没什么。”两句下来,刚刚有点发热的大脑又立刻清醒过来,江雪萤迅速泄气,“我随便乱说的。” 可能也觉得心虚,又道:你都二十八了,当初叫你抓紧你不抓紧!现在哪里还能找得到条件那么好的! 恭喜你,你对池声意动了。 沈萌萌发了什么,江雪萤心乱如麻,也没心思多留意, 没再多想,江雪萤略微振奋起精神,把积压了好几天的衣服统统倒进洗衣机里,撸起袖子开始打扫卫生。 让她无法心安理得地说出喜欢这两个字。 沈萌萌:“为你点蜡。” 以什么身份? 方才从她妈连环轰炸中略微抽出神来,喘口气, 很奇怪的,也很轻盈的感受,像是一片灰色的世界突然被人用画笔抹上鲜亮的颜色, 沈萌萌:“那你真想撩池声啊?” 没想到,她妈似乎也借着这个把小时整理好了情绪,又给她发了条信息。 池声又凭什么能被她撩动?凭她是他高中时曾经发过好人卡的“白月光”? 瞥见“池声”这清清淡淡的两个字,心脏却好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虽然是高中没毕业,但人老实又勤奋,在县里开了个汉堡店,一年也赚20多万, 看着这条信息,江雪萤愣了好一会儿,心里简直哭笑不得,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 或许在内心深处,她也不觉得二人相配, 说不上来,她对池声的意动,到底是不是因为条件太好,又曾经有过感情基础,又或者只是因为在曹晨纠缠不休时,他还是不计前嫌,向她伸出援手, “其实你之前跟曹晨谈的时候,还真吓了我一跳,我以为你其实后知后觉地喜欢池声呢。我当时还想你可怎么办?池声喜欢你的时候你不喜欢,他走了你反倒喜欢上了。” 屋里很黑,没开灯,好不容易挂断电话,江雪萤一个人倒在沙发上,怔怔地坐了好一会儿。 江雪萤:“想是这么想的。” 很快,沈萌萌又道:“算了,当我没说,你这么说,我也觉得登月碰瓷了。” 原版未篡改内容请移至醋。溜&039;儿,文\学官!网。如已在,请,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陈狗(抱歉啊,不好意思来晚了)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池声也是她目下唯一的,想起婚姻恋爱这件事时,并不抗拒的异性。 “那追啊!”沈萌萌鼓动,“他不是单身吗?说不定就是你对旧情难忘呢。”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她当然不会还抱有希望,觉得自己魅力大到让池声为她守身如玉。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在决定撩池声之后,江雪萤还是尽量把期待值放在最低。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都说女追男,隔层纱,可就这件事上,她根本没有任何经验。 唯一称得上经验的还是曾经暗恋陈洛川的那段岁月,结果自己还亲口拒绝了自己曾经喜欢过的男生。 想到陈洛川,她不免也有点儿走神。不知道陈洛川如今到底身在何方,又在哪里工作。 这样的念头只是一晃而过,平静地就像是偶然间想起寻常的老同学。 很快,江雪萤又把注意力全部转移到“池声”的朋友圈上。 重逢几个月以来,池声的朋友圈动态简直屈指可数。平常根本没有接触的机会,也没有聊天的话头,她想通过点赞和评论来拉近关系,却根本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本也只是一时心血来潮,这样的情况下,她也没多在意,全身心又投入到工作中。 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目下还是挣钱最为要紧。 她运营的这个美妆账号,已经日渐走上正轨,公司又在这基础上陆陆续续铺设了许多账号,常常是她手下这个美妆账号做出一条爆款视频,就要求公司的小号直接跟风照着做一条一模一样的。 因为公司之前做综艺,并不缺商务广告资源,不得不说,美妆这条赛道相比其他赛道真的很赚钱,这些大牌预算充足,财大气粗,向来舍得砸钱,也不甚计较广告的流量,就是要求也相对比较严格。 她手底下负责的账号也越来越多,所接的每条广告和直播她都能从中拿到提成,月收入也随之坐了火箭一样蹿升。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每天江雪萤都要跟着同组的同事扛着摄影器材,赶在deadle前抓紧完工,客户要是不满意又要打回来一遍遍重拍。最多的情况下一个月能拍二十多条广告,忙得分身乏术,周末吃饭休息的时间都在审片。 而余下的时间不是开会,就是陪着领导招待一些重要的商务团队。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当喝酒喝到天旋地转,蹲着卫生间马桶干呕的时候,江雪萤眼睫微动,大脑昏沉沉的,抬起眼时,还是尽量缓匀了呼吸,走到洗手池边匆匆洗漱整理,尽量不展露出任何一丝的疲态,又继续赶赴酒桌。 说不累是假的,但她知道这样值得。 她可以迁就温女士,但绝不会放弃自己本职事业,就像这些年来她妈三番两次地劝她回老报考编制,她也一直未曾动摇过分毫。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等好不容易从连轴转中回过神来,池声的朋友圈终于有了动静,是条夹杂着许多英文专业名词的,她完全看不懂的动态。 这段时间下来,江雪萤也大概摸清楚了池声到底在做什么,但也仅仅只限于摸清楚他的主攻方向。 他做的似乎是模拟芯片,还是那种技术壁垒极高的高速adc芯片,至于个中细节则一概不知。 只知道池声流片的时候忙起来比她更像个社畜。 对着这不明觉厉的朋友圈动态,江雪萤踌躇半秒,要不是池声突然发的这条朋友圈,连日以来忘我的工作已经让她几乎忘却了之前那个心血来潮的念头。 抿了抿唇,一番删删改改之后,她诚恳地评论了一句:看上去好厉害。 没想到不过五分钟就收到了池声的回复,一个简单、冷淡,又不失高傲,迷惑的符号。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表面平静,内心的羞耻却在这一刻犹如黄石火山喷发。 她、再也不要、倒追了!! 太过惨烈和羞耻的尝试,让江雪萤接连几天都没有勇气点开池声的朋友圈, 直到沈萌萌又发给她两张音乐剧的门票,正是最负盛名,也最常被人就属性玩梗的《歌剧魅影》南城巡演。 “朋友送的,我不看歌剧,你最近不是在追池声吗?你要不试着约他出来看看?” “不知道他有没有时间,”江雪萤想了想,“我试试吧。” 对于邀请池声出来看音乐剧这件事,她在发送信息前,内心反复酝酿推演,做足了心理准备,才点开对话框,试探着“拍了拍”。 没动静, 又过半分钟,直到江雪萤准备且走的时候,池声突然反拍了回来, 前段时间wx拍一拍十分火爆,当时江雪萤也跟沈萌萌一起改了一个,因为工作忙,一直忘记改回来。这也导致,池声这一拍,屏幕里陡然跳出一行小字。 [池声拍了拍我喊:“爸爸”] 江雪萤:“……” 池声:? 硬着头皮看着这个信息含量极大的“?” 江雪萤:“不好意思,之前跟萌萌改着玩儿的,忘记改回来了。” ……撩到被撩对象喊自己爸爸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所幸池声也没再多跟她计较这个。 池:“你跟沈萌萌还有联系?” 江雪萤:“一直都有。” 这次回复间隔时间足有两分钟,反应也非常疏淡。 池:“……哦。” 池:“找我什么事?” 对方这个反应,答应的可能性怎么看都怎么低微,但既然都已经迈出第一步了,江雪萤深吸了一口气: “萌萌刚给我两张音乐剧的门票,她没时间,你想不想看?也算是答谢你之前帮我。” 江雪萤微微一怔,掌心捧着的茶水险些从杯中洒出,差点儿以为自己听错。 “就一个特别帅的大帅逼,”女生b热情地笑着介绍,“苗苗你应该不认识他,是唐学长读研的时候认识的一朋友,长得特别帅,性格也好,妥妥的男神级别的人物。” 她跟曹晨分手的事苗苗也知道一点,也知道她目前正在追一个男的。 苗苗是真社恐,之前两人一起吃午饭的时候苗苗还跟她讲过,她大学时期鼓起勇气竞选班干部,结果在台上发抖的事。 的确是个很容易让人一见面就心生好感的类型,除了苗苗和她之外,还有两个女生,似乎也是苗苗的朋友。 在这里,江雪萤见到苗苗口中的那位学长,自叙姓唐,男人样貌英俊,身材高大,笑起来很阳光,几乎看不出什么浸淫社会多年的油脂气。 苗苗口中的大学学长,江雪萤也有印象,之前聊天的时候苗苗好像说过她大学期间一直暗恋一个学长,但没敢开口。 江雪萤微讶,一边收拾办公桌,一边回复:“应该没事。” 除此之外,苗苗口中的那几个金龟婿,她只走马观花地认识了一遍,权当走个过场。 现在都流行绝世大美女女主,女主个个都是顶配的容貌,勾勾手指,巧笑倩兮,眼波流转间,就能勾得原本冰山高冷男主晕头转向。 “不好意思,打扰了。”果断切出聊天界面,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并不都是认识的,类似联谊的性质,学长那边的意思是我也可以带朋友过去,所以,”一句话,吞吞吐吐说了半天,可能提到那个学长羞耻,苗苗的脸一下子就红成了个大苹果,“就想让萤萤你陪我。” 当然她也没有任何撩人经验,说得多做得少,“撩”得十分笨拙,无非就是朋友圈点赞评论之交,要么就冷不丁地生硬地牵个话题。 “还有谁没来啊?”苗苗好奇地问。 相亲联谊这种事江雪萤早八百年就已经不再抱任何期待,之所以同意参加无非只是帮苗苗一个忙。 送出票之后她很快就忘记了这事, 苗苗是她目前在这家公司里玩得最好的同事,性格很软,家境很好,就是比她还社恐。 “陈洛川来了!!” 皙白的面容,明朗的笑意在饭店昏黄柔和的灯光下灿烂如暮色中第一颗晚星, 直截了当的几个字,回复极快,毫不拖泥带水。 刚刚她竟然还真有点儿担心池声同意了她该如何收场。 当一个轻度社恐,遇上另一个真正的社恐,保护欲就会油然而生,自发地化身社牛,承担起保护对方的责任。 因为她今天只是作陪,为了履行绿叶的指责,江雪萤只敷衍地化了个淡妆,眼影眼线一点没涂。 苗苗却十分高兴和期待,特地嘱咐叫她周五打扮得漂亮一点,她自己也打扮得十分精致,一下班就拉着江雪萤赶赴早已约定好的饭店包厢。 又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给她安利了一些快穿攻略文。 江雪萤也被吊起了好奇心,“有照片呢?” 池:“抱歉,这几天没时间。” 江雪萤:“……”想象很美好,但对她而言明显不具备任何参考价值。 苗苗暗恋的那位唐学长,笑着走过去喊了声:“陈狗!” 她跟苗苗关系好,本来就是举手之劳。 还没切到“帅逼”的朋友圈,却被女生a的激动的嗓音打断:“来了!不用找照片了!” 人还没来齐,饭店里上了糖果和茶水,几个女生坐在一起聊天。 眉眼间褪去了昔日的青涩锋芒,温润沉稳了不少。 她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向包厢门口, 池声这个人,比她想象得要难撩很多。 虽然门票没能成功撬得动池声分毫,倒是极大的增加了江雪萤跟同事苗苗的感情。 这两张音乐剧的门票,在知会了沈萌萌一声之后,江雪萤最终还是把它送给了同组的编导苗苗。 苗苗脸色肉眼可见的发红:“那你能不能陪我参加个联谊?” 论社恐程度,江雪萤简直没法与苗苗相提并论。 “哦,那我再问问同事。” 被沈萌萌毫不留情地吐槽“要不是你跟我说你在撩池声我估计这辈子池声都觉察不到有这回事”。 “学校里追他的女生简直能围着a大排一圈。” 门前站着个高个清瘦的男人,容貌与记忆中快要模糊的少年几乎如出一辙。 这天,临下班前苗苗忽小声问:“萤萤,你明天周五下班有没有时间。” 池声虽然每次都会回复她,但每次一看到两人的聊天内容,江雪萤就觉得自己简直是把“尬聊”这几个大字活生生地写在脸上。 “等等,我找找啊。”女生b一边说着,一边低头滑动手机, “就我大学一个学长,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个,约了几个朋友一起吃饭。” “那谁还没来?”女生a兴致勃勃地问。 “这么夸张吗?”苗苗忍不住笑起来。 - 怕她拒绝,苗苗又道:“萤萤你也可以过去看看,据说我那个学长还带了几个条件不错的同学朋友,你不是跟你那个前男友掰了吗?说不定还能遇到合适的呢?” 将钥匙之类的统统扫入包里,江雪萤问:“什么联谊。” 池声是其一,陈洛川亦然,这让他步入社会这么多年,看上去还像个阳光的男大。 对方霎时眉眼弯弯地绽发出一抹笑,“抱歉啊,不好意思来晚了,路上有点堵。” 社会酒肉浮华中沉浮多年,依然能保有这种干干净净的少年气,是件极为难得的事, 却与池声一样,即便二十八岁左右的年纪,也不减少年气。 “……”江雪萤眼睫动了动,也说不上失落,反倒有种莫名地松了口气的感觉。 江雪萤也不例外。 “你最近不是跟你男朋友分手了吗?”苗苗说。 原版未篡改内容请移至醋。溜&039;儿,文\学官!网。如已在,请,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好久不见(加个wx)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陈洛川?怎么会是他?他就是苗苗那个唐学长的朋友? 还未来得及感叹南城太小,身边的两个女生却已经激动起来,“看到没,就是他。”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苗苗的眼睛也蹭地亮了:“真的诶!萤萤!学长从来没跟我说过还认识这么帅的朋友?” 陈洛川可能被这边的动静吸引,下意识地抬起眼, 目光就这么直直地落在江雪萤的方向. 江雪萤脊背不自觉地微僵,忙垂下脖颈,垂眸捧着掌心的茶杯,眼观鼻鼻观心。 那道视线只停留了一会儿,便移开了,耳畔传来陈洛川笑着跟唐学长寒暄的嗓音, 不知道是没看到她,还是没认出来。 略微松了口气,江雪萤这才有心情继续听苗苗跟那两个女生之间的八卦。 却没想到苗苗直接八卦到了她身上,“陈洛川有女朋友吗?” “现在好像没吧。大学的时候谈过我记得,对女朋友也特别好,女朋友好像还是当时的系花,就是后来不知道怎么分了。”女生a道。 “我也记得现在应该是没有的。”女生b附和。 “萤萤你不是跟你男朋友分了吗?”苗苗十分贴心地帮她考虑,“要不要试试这个,真的长得好帅,我感觉我都要心动了。” 女生b立刻就笑起来,“我也心动了,不知道现在跟我男票分手还来不来得及,不过听说陈洛川貌似还挺难撩的。” 言谈间,陈洛川便已经走到相距几人较远的位置坐下,好像在跟唐学长几人说着什么,言笑甚欢, 侧脸轮廓隐没在灯光下,神情隐约看不分明。 身姿清瘦,即便光线不佳,也能看得出眉鼻走势极为优越。 这一幕非止江雪萤看得有点儿出神,也看得女生b一时感慨不已,转过脸笑道:“看到没,这才是真男神,岁月是一把猪饲料放在这种真男神身上完全行不通。” 女生b:“我记得大学的时候好像有不少女生问他要wx都没成。” 苗苗:“那我要是问唐学长要呢。” 女生b打趣道:“我觉得你可以试试,只要你唐学长别吃醋就行。”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女生也a也笑起来:“这位也算是a大的真高岭之花了,多少女生前赴后继地想要拿下都倒在奋斗的道路上。” 苗苗闻言又看了一眼陈洛川的方向,“可是我觉得他性格还挺平易近人的。” 女生a:“都是假象。就这种看起来特别阳光爽朗的,其实最难撩,眼光也特高。” 说到这里,苗苗有点儿依依不舍地收回视线,眼巴巴地望着江雪萤。 那眼神好像在说,这她就爱莫能助了。 江雪萤心头微暖,又有点儿好笑,“谁说我要撩他了。” 苗苗:“你不是跟你男朋友分手了吗,这就有个现成的——” 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道横亘入其中的清朗的嗓音打断,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抬眼就看到她们的话题当事人,陈洛川,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她们面前。 男人穿着件驼色的风衣,皮肤皙白,唇角牵起个含笑的弧度,正好奇地看着她们。 眉眼弯弯得像浅浅的月牙,鼻梁挺直,温润如玉,风姿隽爽。 谁都没想到,陈洛川是怎么突然出现的。 好像是被唐学长带过来打招呼的,偏不巧就直接撞破了这场“撩不撩”的窃窃私语。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跟女士们说什么呢?”唐学长好笑的嗓音也响起。 陈洛川扭脸笑骂:“我哪儿知道。” “都过去的事了。”属于陈洛川的那道清朗的嗓音也跟着笑起来,笑意轻轻浅浅,经年累月下来,少了几分青涩,多了几分磁性,“再说,我后来这不还帮云飞带了一个星期的早饭吗?” 江雪萤才感觉到头顶的空气骤然一轻。 对上她的视线,陈洛川顿了顿:“认识。” 褪去昔日的飞扬青涩,言辞客气,面对众人的打趣也能举重若轻。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不待她的反应,陈洛川抬眸重新迎上唐学长几人惊讶的目光,方才那点专注早已烟消,唇角含笑,“高中同学。” ……这是认出来了?还是没认出来? “知道——”陈洛川忽道。 …… 像琴弦上的颤音,勾缠着点碎玉般的清越声。 江雪萤攥着茶杯的指腹微微一顿,能感觉到那道疏离的视线忽然越过苗苗几人,再一次准确地落在她的发顶。 江雪萤抬起脸, 唐学长:“当时还给云飞乐的,以为真有女孩子看上他了。 陈洛川弯了弯唇角:“是真的太久没见了。” “什么?”唐学长有点儿愣。 唐学长:“没办法,谁叫陈狗太高冷,不论哪个姑娘的wx都不肯加,逼得人姑娘只能另辟蹊径,迂回攻势了。你说呢陈狗?” “你要不这么高冷,至于闹出这事儿吗?”唐学长还不放过他 “对对对。”提起这个,唐学长哪有不懂。 眼观鼻鼻观心到现在,江雪萤压下心头纷乱的心跳,故作镇定地抬起眼望向陈洛川。 也没再管唐学长几人到底有多惊讶, 正当她准备寒暄着道声你好初次见面,请多多指教时。 “在说陈狗呢。”女生a脸也红了,笑说,“说他大学的时候特别难撩。” “哦,”循着陈洛川的视线看过去,唐学长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过来这儿还坐着一个人。 一拍头,无不歉疚地冲江雪萤笑,“差点儿忘记介绍了,这个是苗苗的同事,姓江,叫江雪萤。” 陈洛川眼睫也动了动,将视线移开。 陈洛川微微垂眸,也正在看她,神情添了几分外人难以觉察的专注, 结果wx一加,那女孩子客客气气地问你们寝室那个陈洛川有有没有女朋友?说是替室友要w,给云飞气的啊,三天没吃下饭。” 苗苗跟那两个女生也都有点儿没反应过来, 陈洛川朝她眉眼弯弯地,绽放出一抹温和的笑意:“江雪萤,好久不见。” 乌发黑眸,眉眼似乎比高中更深,也更黑,看人时,竟有些难以捉摸。 并没有人注意到这细微的互动。 微黄的灯光下。 江雪萤一怔,从善如流地将还未说出口的措辞咽下,微微颔首道:“好久不见。” 被点名,方才那道鲜明的视线略顿了顿,好像只是不经意间从她发顶带过。 白皙清瘦的指尖勾着手机:“能加个wx吗?” 陈洛川只弯唇笑笑,没接茬,但目光已很明显地落在江雪萤身上。 唐学长说得热络,陈洛川唇角一直噙着点儿笑,但目光却有些疏离的心不在焉。 因为陈洛川没主动打招呼,表现得看起来并不像认识她的样子,内心斟酌半秒,江雪萤暂时决定还是配合陈洛川的步调。 凡有陈洛川出现的场合,就不缺女生们议论纷纷,想起这件事,唐学长也来了劲,忍俊不禁,“你们还记得吗?就之前有个女生跑去搭讪李云飞,结果却是为陈狗要wx。” 忽又众目睽睽之下,从风衣口袋中摸出一部手机, 可能他是没认出来,也可能是不愿在此地相认识, 说起往事,几个在场的a大学生都忍不住笑起来。 江雪萤心底不禁打起小鼓,一言不发地下意识地垂下眼睫,妄图避开那道目光。 皙白的皮肤贴着走势锋锐的颌骨线条, 原版未篡改内容请移至醋。溜&039;儿,文\学官!网。如已在,请,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