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戈铁马从军行》 第1章 皇上驾崩 大夏王朝历昌明二十五年六月二十五日凌晨,帝都养心殿。 “皇上!皇上!” “皇上!皇上!” 养心殿内传来了皇后杨氏撕心裂肺的痛苦声,她怀里抱着的,是她的丈夫,一代明君夏弘远。夏弘远在位期间,平叛乱,镇北狄,开太平盛世,大夏王朝的国力蒸蒸日上,影响力与日俱增。帝都,这座古老的城市,已经成为了人们心目中的“耶路撒冷”,留学生、传教士、商人络绎不绝。但一代明君,最终还是躲不掉死亡的命运,而让众人意想不到的是,大夏王朝的繁华就此终结,这个盛世王朝正以飞快的速度向下坠落。 大夏王朝东北边境,宁州宁远城。 “报告将军,帝都急件!” 传令兵慌慌张张地穿过了军营,冲进来东北军的帅帐。此时时任平北将军,宁州总督的林晟正在军营里议兵,看到这个冒冒失失的传令兵,不由得蹙起了眉。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本将军没有教过你军规军纪吗?”林晟的声音里略带怒意地责备道。 传令兵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显然帝都出现了重大的变故。 “帝都急件!难道说……” 账下的将军也骚动了起来,显然他们都已经有所预料。一代明君夏弘远,卧病在床几个月,大事小事都由皇后杨氏料理,大臣连一睹龙颜的机会都没有。这时帝都传来急件,配合着传令兵的神情,众将士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大家安静一下。刘恒,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关键时刻,林晟不愧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一下子就镇住了局面。那个叫刘恒的传令兵缓了缓,神色慌张地说:“皇上……皇上驾崩了!” 虽然有所预料,众将士还是心里一紧,显然被这个消息打击得不轻。夏弘远作为一代明君,在军队中有着很高的威望。当年北狄出兵宁州,企图攻占宁州,威胁南面的莱州,莱州若失,与之相连的吴州也要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吴州盛产稻米,是大夏王朝的粮仓所在,吴州有失,帝都百万军民就得饿死一大半。所以,夏弘远亲自带领中央禁军和西北军御驾亲征支援宁州,最后将北狄二十万大军阻于宁远城下。不仅如此,夏弘远给予死者家属一大比抚恤金,亲自慰劳伤兵,收到了宁州军民的一致拥戴。此时听闻明君病故,军队情绪可想而知。 林晟坐在将台之上,一言不发,双手微微抽搐着,双眼紧闭。良久,林晟睁开双眼,用一种凌厉的目光扫向众位将士。 “国君新丧,边境必然不稳。如不出我所料,北狄必然趁我军不备,出兵宁州。我军必须做好防备,以防敌人趁虚偷袭。” 林晟的话语掷地有声,打破了悲伤的氛围。众将士肃然地看着林晟,等待着林晟的部署。 “传本帅将令:命徐远将军率斥侯兵,侦查宁远至燕山一线,如有敌情立刻来报;命曹成将军领五百人马,将宁远城附近的乡镇居民迁进城中,坚壁清野;命李华将军率两千军士加固城防;命王权将军驻守平岭关,与宁远成掎角之势,使敌不敢贸然进攻。北贼若有异动,将军可袭其后。” 安排完一切的事宜后,林晟眉头紧锁,接着问道:“城中粮草可支撑多少时日?军械是否齐备?” 军需官上前答到:“粮草最多可支持十五日,军械短缺,不足以支撑一场大战。” 林晟的手指握成了一个拳,重重地砸在帅台之上,怒气冲冲地说:“军队只有十五日之粮,打什么仗?怎么打仗?你们军需官想让我宁州军民饿死在宁远城中吗?” 军需官辩解道:“下官已经将宁远城的情况报告给了宁州刺史,可是宁州刺史此时并不在宁州,下面管事的人不敢擅自做主。” “宁州刺史去哪了?” “下官打听到,皇帝新丧,新君初立,各地郡守州长奉杨皇后……不对,是杨太后之令,前往帝都祭拜先皇,此刻刺史应该在入京的路上了。” 林晟听闻此话,直接拍案而起,命令道:“林瑾,拿我的调兵虎符,直接去找宁州的负责人,让他尽快调集粮草军械,以备北狄入侵。” 林瑾是林晟的儿子,此时年方十六,正是少年气盛之时。但是其作风沉稳,已有其父亲的风范。此时他提出了不同意见:“我朝自开国始就有明文规定,一切军需由地方行政长官统一调配,军政长官无权干涉。持虎符闯州府府衙,并不符合有关的规矩,如若上头怪罪下来……” 林晟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军情如火,容不得丝毫差池。如今已是火烧眉毛,粮草如不能按时送达,我等将士死无葬生之地。此时不是讲规矩的时候,如果有问题我自己像皇上解释。” 林瑾接过兵符,回答道:“诺!儿定然按期将粮草军械带回,助父亲一臂之力。” 林晟看了他一眼,示意他上前来。 “父亲,还有什么吩咐吗?” “此战成败,全系于粮草按时送达。此次你前往宁州州府,如果能在十五天之内运回粮草,你便是头功。但如若你运不回……就不用回来送死了。宁远城破,希望你能够重整东北防线抵御外敌。” 林瑾惊讶地看着父亲,在他眼中父亲从来不会说出这种话,看来这里的局势确实不容乐观,或者说林晟对粮草军械按时送达不抱乐观的态度。 林瑾回答说:“请父亲放心,儿定当携粮草军械归来。如不能运回粮草军械,儿也必将与父亲同赴沙场。” 林晟还想说什么,一个有些刺耳的声音传了进来:“圣——旨——到!” 林晟连忙起身,出迎天子使者。但是他的心中已经升起了不祥的预感。 “平北将军,宁州总督林晟听旨。” 天子使者用尖利悠长的语调缓缓念道:“先帝新丧,朕以冲龄践阼,未谙国事。而卿公忠体国,镇北狄于燕山,扬声名于海外……先帝与朕论卿,常赞卿忠勇,乃社稷肱骨之臣也。望卿毋负朕心,入京辅政,以商国事。” 林晟的面色急剧变化,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朝中当权者对手握重兵的边将并不放心,借给先帝吊丧和入朝辅政之名,明升暗降,实际上剥夺了边将的兵权。 林晟心里暗暗想到:“没想到,先帝初崩,朝中已然暗潮涌动。若不妥善处理,恐累我三军。如若接旨,北狄若起大军,我军无力抵挡。如若不接旨,又不免落下抗旨不遵的骂名。” “林总督镇守边关,劳苦功高。而今北狄蠢蠢欲动,朝中居然临阵换将,真是自毁长城!”军官队伍中,王权站出来喊道。 王权接到命令,准备前往平岭关驻守。结果正准备带兵出征,发现自己的顶头上司林晟竟然被征召回京了。林晟不在,宁远城的军务无人料理,后果不堪设想。 林晟怒声道:“天使在此,休得胡言。” 转过头,林晟又对使者说道:“北狄确有异动,非我抗旨不遵,实是军务繁忙,进京之事可否宽限一些时日?” 使者趾高气扬地说:“遵太后口谕,如有边将不奉天子诏,即以谋反罪拿下,押解至京发落。” 林晟没有办法,只得说:“末将接旨谢恩。” 使者满意地走了,最后不忘加了一句:“新任宁州总督杨怀将军将于近日赴任,各位将军要听从杨怀将军的调遣,否则军法无情。” 听到杨怀这个名字,林晟的面色一下子变了。他知道杨怀这个人——就是一个不学无术的花花公子,让他来带兵打仗,宁州无救。先帝夏弘远知道这个公子哥的个性,碍于皇后的面子给他挂了一个闲职,原指望他能够在安闲的岗位上“颐养天年”,没想到先帝一死,这花花公子就提拔到了宁州总督的位置,如何不让人心寒? 大夏王朝历昌明二十五年七月十五日,林晟接到了回京的诏书。七月十六日,林晟从宁远出发回京述职,七月十七日,新任宁州总督杨怀上任,一切发生得那么突然。 所有人都知道,大夏王朝的天已经开始变了。 第2章 宁州风云 出了军营,王权心头涌起了一股无名火。新来的宁州总督杨怀,真的是对军事一窍不通。新官上任三把火,杨怀上任不仅推翻了林晟之前的一系列军事部署,而且将军营当成了他的游乐场,终日饮酒为乐,沉溺在女乐声中无法自拔。这样的统军将领,没等敌军杀来,军队自己就先哗变了。 “公衡将军请留步,在下有话要说。” 正当烦闷时,王权听到了一个清亮的声音,原来是林晟的儿子林瑾,校尉官职,属于军队管理的基层。但军队中没有任何人敢小瞧林瑾,这一部分归功于他英明神武的父亲,一部分也是对林瑾个人的肯定。林瑾虽然任校尉官职,但他的能力和见识却不是一般的校尉可以比肩。而且,林晟治军以严厉著称,对待自己的儿子尤其严苛:林瑾从小卒开始做起,好不容易才获得校尉的军职,但与他同等战功的同僚,都已经晋升为都尉甚至统领了,他还在基层慢慢地摸爬滚打。不少将官替林瑾求情,都被林晟挡了回去。王权对林瑾也颇有好感,十分欣赏林瑾的见识。 “敢问少将军有何贵干?” 王权勉强挤出了一个微笑。 “公衡将军说笑了,在下一介校尉而已,称不上什么上将军。”林瑾谦虚地回答道。 王权赞赏地看着林瑾,这个林瑾虽然属于军官子弟,但却没有养成纨绔的习性,和杨怀这种外戚有着很大的不同。在军队中,多大的官职并不意味着获得多大的尊重:从杨怀和林瑾的对比就可以知道,杨怀虽然是总督,但没人把他当回事,反观林瑾虽然是校尉,可没人把他当成校尉来对待。 林瑾继续说:“父亲离任,军心动摇,新来的这个长官又是个酒囊饭袋,宁远危矣!如此宁州早晚落在北狄人的手中,不知将军有何对策?” 王权叹了口气,说:“唯有以死报国耳!” 林瑾回答道:“我有一计,可破此局,公衡将军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王权有些不敢置信地说:“如此局面,危如累卵,少将军有何良策,但说无妨!” 林瑾回答道:“将军可知信陵君窃符救赵?如此粮草军械之危立解,我军也可支撑更长的时日。此后的战局,我们相机而动。不过此计过于凶险,无论成败皆是身败名裂,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王权想了一会儿,说道:“这倒是一个良策,我愿意助你一臂之力,但如此以来,作为主犯,你们父子二人恐怕性命难保。” “国事当前,顾不得许多了。如若事态有变,还请将军从旁协助。”林瑾回应道。 “好!” 二人一拍即合,此时他们也没有料到,他们的做法即将卷起一场风云,最后化为腥风血雨。 大夏王朝历昌明二十五年七月二十日,帝都。 “臣平北将军林晟参见吾皇陛下。吾皇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林晟的对面是一个九岁的孩子,也就是现在的大夏王朝皇帝夏承逊,当然,在皇帝的后面坐着的是大夏王朝先皇夏弘远的皇后,杨太后。 “林爱卿请起。本宫听闻爱卿戍边十余年,北狄不敢越境,此卿之功也。然卿年事已高,不宜久居战地,特召卿入京辅政,望卿恪尽职守,勤于国事,忠贞爱民,以保社稷太平。”杨太后缓缓道。 杨太后的意思林晟十分清楚:戍边多年劳苦功高是真,年事已高不能久居战地也是真,但调自己进京的真正原因还是太后想要把持东北军政。至于入朝辅政?现在的林晟那就是拔了爪牙的老虎,来京的那一刻就注定了林晟已经是太后的掌中物了。 朝会结束时,林晟收到了陛下的圣旨。大意是平北将军林晟劳苦功高,陛下体恤臣下,对林晟的官职进行加封:加授林晟为宁远侯,太子太傅,兵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代丞相事,食邑一千户。另外加授林晟之子林瑾为虎威统领,直接归宁州总督杨怀管理。 拿着这份诏书,林晟感觉到深深的无力感。他知道太后的意思:荣光无极,拿钱养老,别折腾别生事。但林晟还是想念东北边境,想念那里的一兵一将,一草一木。他已经预感到战争将要来临,现在越安静,东北边境就越危险。 大夏王朝历昌明二十五年七月一日,北狄乌兰城城主府。 “终于……夏弘远终于死了!”乌兰城城主府内爆发出了惊天动地的欢呼声,就像庆祝新年一样庆祝着最大的对手的死讯。 “此时大夏王朝举国哀悼,这是千载难逢的战机啊!父王,儿臣愿领兵攻取宁州。”慕容府的三皇子慕容明说道。 “出其不意才能攻其不备,如不出所料,林晟一定会加固城防,以御我大军。”慕容府的小公主慕容雪说道,“只要有林晟在,我慕容氏难以跨过燕山,用兵之事,还是从长计议吧!” “那妹妹有何良策?”慕容明不屑地说。 “夏弘远是一个深谋远虑的人,林晟能够抵御我军十余年,除了林晟本人军事才华出众之外,也和夏弘远的全力支持不无关系。现在夏弘远死了,主少国疑,正是用间之时。女儿建议,放出风来,称林晟在东北有异动,企图拥兵自重。最后再以父亲的名义写一封书信寄给林晟,在送信的途中故意被大夏朝的官吏截得……如此以来,即便大夏朝还让林晟驻守边关,也不会百分之百的信任他。林晟前有我军作为强敌,后有朝廷不断掣肘,安有不败之理?”慕容雪说道。 “好计策!”慕容族族长笑着说道。 “用兵之道,一曰形势,二曰谋略,三曰国力。形势,天时地利人和也。谋略,奇正变化也。国力,经国济世也。我军军容之盛非宁州可挡,但其将帅一心,君臣合力,谋定而后动,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国富而民强,是故我军不能敌。若父王欲以举国之力克敌制胜,须待时变以图后举。”慕容雪回答道。 慕容族族长十分满意,他的这个女儿从小喜好中原文化,熟读兵法,颇有见地。慕容府三子:长子慕容光,次子慕容华,三子慕容明都不如自己的女儿。慕容族族长暗想:以后王位继承,少不了要慕容雪的帮衬,有他在自己也能安心。 “就依小雪的计策,大家依计行事,择日起兵攻打宁州。”慕容族族长说道。 大夏王朝历昌明二十五年七月五日,帝都街头流传着一些风言风语,有边境守将报告截获了慕容族族长给林晟的书信。杨太后当机立断,封锁帝都到宁州一线的交通要道,飞骑召回了宁州刺史,控制住东北军的粮草军械。然后又把自己的弟弟杨怀放到宁州总督的位置上,监视东北军的一举一动。七月十五日,当林晟收到了帝都传来的噩耗时,一张针对他的罗网也已经完全铺开。林晟难以想象,他最大的敌人来自帝都,来自他最信任的朝廷。当最信任的朝廷对他举起屠刀时,他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杨太后对东北军早有提防,只不过慕容雪的离间计加剧了杨太后心中对东北军的疑虑。 大夏王朝历昌明二十五年七月二十日,宁远。 “得手了?”王权对林瑾说道。 “得手了。”林瑾回道。 “兵符到手,赶紧去宁州运粮吧,我们现在只剩下十日之粮了。”王权说道。 “不太正常。”林瑾若有所思地说。 “什么不太正常?” “先皇陛下是六月二十五日驾崩的,按帝都到宁远的路程算,最迟七月一日我们就该收到消息。消息传递得如此慢,其中必有蹊跷。” “确实如此,你的意思是?” “先帝驾崩,朝廷忌惮边将,于是封锁消息。消息传到宁远时,一张针对父亲的网已经铺开来了,父亲根本没有部署的时间就被卸了兵权。” “这么说来,只有这个解释才合理。” “公衡将军,我担心的不止如此。按道理来说,北狄方面应该早就得到了先皇驾崩的消息,按道理来说早就应该有所动作,现在太安静了。” “估计他们正在整军备战,做好准备吧?” “北狄作战,有利则进,无利则退。整军备战这么长时间肯定有大动作。而且父亲调任中央,消息肯定也传到了北狄,如果我是慕容老儿,现在已经出兵了。” “这么说来……”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二人相视点了点头。 第3章 窃符救赵 大夏王朝历昌明二十五年七月二十日,宁远。 “刘恒,过来一下。”林瑾叫住了林晟帐下的传令兵。 “少公子,有何吩咐?”刘恒回答道。 “如今我们东北军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我有个任务想要交给你,如若你能完成,你就是我东北军的恩人。但是,这件事是杀头之罪,你可以考虑一下是否……” “我做!”刘恒斩钉截铁地说。 “这是东北军兵符,还有仿造杨怀笔记弄来的书信。我需要你带着这两样东西,以最快的速度前往宁州州府调兵运粮。到了州府,你就说北狄打过来了,杨怀总督说军中无粮,将士无心作战,宁远即将沦陷。总而言之,把局面说得越糟糕越好。” “这……”刘恒有些为难地说道。 “就摆出你前几天风风火火慌里慌张闯进帅帐时的神情就可以了。”林瑾略带调笑地说道。 “少公子说笑了。”刘恒尴尬地笑了笑。 “事关军队危亡,军中只剩五日粮草,五日粮草不至,宁远城破人亡。”林瑾郑重地说。 “在下接令。”刘恒骑上马,直奔宁州而去。 大夏王朝历昌明二十五年七月二十一日清晨,宁州州府。 “何事慌慌张张的,我连觉都没有睡好。”新任的宁州刺史回答道。 这个宁州刺史,也是典型的酒囊饭袋,和杨怀是一路的货色。刘恒在林晟帐下当传令兵,为人也算机灵,当即有了对策。 “不好了!不好了!北狄越境,已经越过了燕山,现在已经到了宁远城下了,宁远现在只有三日之粮,杨怀将军万急,派我前来求救,这是杨怀将军的兵符和书信。”刘恒慌里慌张地说。 “实话跟你说,没有太后的指令,我不会向宁远输送一粮一箭。” “您知道杨怀总督是谁吗?那是杨太后的亲弟弟,杨太后要知道你因为耽误军粮导致她的弟弟英勇殉国,你可知道你的下场是什么?” “这……”宁州刺史开始动摇了。 “您在想一想,太后不让您发放粮草军械,万一宁远军队因为粮草军械哗变了,我相信太后是不会介意用一个新上任的宁州刺史的人头来平息东北军的怒火的。再说,宁远现在只有三日之粮,若您还不肯发粮,宁远城破只是时间问题。若宁远城破,您认为没了东北军,宁州还能守得住吗?宁州一破,南面的莱州如何挡得住北狄铁骑?莱州一破,吴州难保,到时候你就是大夏王朝亡国的罪人,就算太后想保也保不住你。” 一番话振聋发聩,让这个新任的宁州刺史已经有些惶惶不安了。 刘恒见到效果不错,接着说:“太后并没有明确的手令让你克扣军粮,事后追究起来,太后可以轻而易举地置身事外,而你有想过你如何才能独善其身吗?换句话说,你给我们东北军发放了军粮,日后太后追究起来,我们东北军也会关照你这位朋友。想来帝都和宁州如此遥远,太后就是想对付你也不太容易。” 新任的宁州刺史咬牙道:“好,这粮我发了。” 此时谁也没有想到,正是刘恒的机智为宁远城带来了一线生机,更让人难以想象的是,正是这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件,间接揭开了宁州独立的序幕,最终导致了大夏王朝分崩离析。 大夏王朝历昌明二十五年七月二十日,北狄乌兰城城主府。 “慕容族长万岁,万岁,万万岁!” “慕容族长万岁,万岁,万万岁!” “慕容族长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音一浪盖过一浪,人海汹涌,如潮水一般。在军队的前面,有一个高大的身影,他留着半百的头发,背部挺立着,感觉像是一棵不老松。眼睛透着凌厉的光芒扫射向四周的队列,不怒而威的气势一展无余。他就是慕容族的族长:慕容宇,而在他旁边的,则是一个小女孩——慕容宇的小女儿慕容雪。此时的慕容雪正是豆蔻年华,但她身上也显露出飒爽的英气:一张俏丽的瓜子脸,一头披肩的长发随风飘动着,让人找不出半分的瑕疵。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那灵动的大眼睛,里面闪动着智慧的光芒还有洞察人心的凌厉,狡黠而又不失澄净。这是她第一次参加对大夏王朝的战争,是她军旅生涯的起点。在今后几十年,她都将是大夏王朝最大的敌人和最可怕的梦魇。 几十年后,被称为古今第一名将的梁道衡曾经评价道:“吾从军数十载未尝一败,唯北狄慕容子寒与宁州林子瑜可堪敌手。慕容子寒运筹帷幄,布局千里;林子瑜用兵奇诡,谋定后动。然论统将御兵,决战沙场,此二人皆非吾敌,故能长胜而克之。” 慕容族族长慕容宇说道:“荡平宁州,荡平大夏王朝!出兵!” 一声令下,浩浩荡荡的军队从乌兰城出发,直奔燕山而来。 大夏王朝历昌明二十五年七月二十一日,宁州宁远城。 “报!急报!无关人员闪开。” 传令兵大声地呼喊着,直接冲进了军营。 “什……什么事情……这么慌……慌张张的?” 杨怀看到传令兵冲进军营,吓得浑身直哆嗦。看得众将直皱眉头。按说太后想要监视东北军,不至于派这么一个酒囊饭袋来。可是大夏明帝夏弘远在位期间严禁外戚干政,杨太后的羽翼并不丰满,信任的人就只有自家的几个酒肉兄弟而已。将边关交付给这样一个总督,大家都不看好当下的战局。 “传……本督……令,贼军……势大,不……不可立……敌。本督欲……亲自前往……莱州和同州调兵……增援。” 杨怀结结巴巴地说完这句话以后,大家闻到了一股难闻的骚味。紧接着,杨怀蹭一下跑出帐外,留下地板上发黄的水渍。 “这也太怂包了吧!”将军曹成抱怨道。 “你还指望着他来指挥作战?”将军徐远好像早就知道是这样,十分平静地说道。 “林帅不在,这个总督明显也是个怂包,诸位拿个主意,谁来统兵御敌?”将军李华在一旁道。 “我们三个都不是指挥作战的人才,我们还是推举公衡将军作为全军的领导。”徐远说道。 “我不能担当重任,不过我觉得少公子才能出众,定能统兵御敌。”王权推辞说。 “公衡叔谬赞了,我……”林瑾刚准备推辞,就被曹成一句话打断了,“少公子才华出众,我等愿辅助少公子统兵御敌。” 王权在一旁推辞说:“如今大敌当前,总督率先跑路,军心已散,唯有借林帅威名才能重聚军心。而少公子你是林帅之子,又饱读兵书,颇负才名,若能担当三军统帅,必能振奋士气军心。如若有失,我等也愿从旁协助。” 林瑾不再推辞,说道:“我必承父帅之志,振兴宁州,北拒狄虏。” “愿与少公子同心!”众人整齐划一地喊道。 大夏王朝历昌明二十五年七月二十一日,林瑾在宁远城举行了誓师大会,在誓师大会上,林瑾发布了第一条军令:给慕容宇写了一封信。 北狄军营主帐内。 “大夏朝送来请战书,请族长过目。”一名慕容族士兵恭恭敬敬地说。 “请战书?大夏朝没了林晟,还有谁能阻我大军?”慕容宇哈哈大笑道。 “看信的署名,是一个叫林瑾的将军写的,此人我从未听说,看来大夏王朝真的无人可用了,派了个无名小卒过来送死。”慕容明也笑道。 “未可轻敌!此人我知道,林瑾字子瑜,是林晟的儿子,年方十六,官职应该是校尉。”慕容雪冷静地分析道。 “林瑾林子瑜?年方十六?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来抵抗我们慕容族的大军?”慕容明不屑地道。 “林瑾能够担当主帅,必有过人之处。我原以为宁远军的主帅应是王权,没料想是这个林瑾。” 慕容雪此时保持着一贯的冷静,她也只不过是十四岁,所以她深知:年龄和实力没什么关系。 “小雪说得有理。把林瑾推上主帅的位置,就能借助林晟的威名收拢人心。当然除此之外,如果林瑾是一个酒囊饭袋,也不会被众人推举,所以未可轻视。也罢,且试试他的能耐。传令老二慕容华率领一万铁骑作为先遣部队,翻越燕山攻打宁远,我自领大军随后策应。”慕容宇说道。 “得令。”慕容华领了先锋兵符出了营门。 第4章 小试牛刀 大夏王朝历昌明二十五年七月二十二日,宁远城军营内。 “少公子,为什么要给慕容族发请战书?” 众将军对林瑾的行为大惑不解,在从前与北狄军的交战中,他们从未写过任何请战书,都是一言不合直接开打。 “公衡将军你们常年在前线,慕容老贼对你们了如指掌,而我初出茅庐却担任统帅,对方不知道我的底细,此时我写一封请战书,不按常理出牌,让贼寇更捉摸不透我们的底细。”林瑾缓缓说道。 “再者,写一封信,大大方方地告诉他们,他们的一切行动我们了如指掌。北狄军看到后必然会认为我军兵精粮足,严阵以待。如我所料不错,慕容宇这个老狐狸一定不会将全部兵力投入首战,反而会用小股兵力来试探我军的守备,由此我们就可以获得更多的时间来加固城防,设置陷阱。而且,只要我们在首战打掉敌方的先遣部队,敌方士气必然受到严重打击,而我军首战胜利,气势正旺,有利于之后的作战。”林瑾接着说道,“而且,以我作为林帅之子担任三军统帅,也是在发出一个信号:朝廷并没有弃用父亲,父亲随时会卷土重来。待时有变,再放出父亲率大军从同州和莱州赶来支援的消息,慕容军闻父帅之名,必然心惊胆战,我军必然士气高涨。” “未攻敌而先攻心,公子棋高一着。”王权恭敬地对林瑾说。 “大军前期准备不足,粮草军械也未齐备,与北狄全部的兵马交战,等到三日后宁远粮草耗尽,我等只有城破人亡的结局。为今之计只有拖,拖到粮草军械运到之时,便是我军决战之日。依我所料,粮草最快也要二十四日才能到达,所以我们只有在缺粮少箭的艰苦条件下尽可能拖住敌军,不让敌军完成对宁远城的合围,我军方有胜机。”林瑾继续说着,眼中已经焕发出精芒。 “公衡将军,命你率一半兵马镇守平岭关,与宁远城成掎角之势。平岭关位于燕山山口以东,宁远城位于燕山山口以西,慕容宇大军两面受敌,又不知我军虚实,应该还可以多争取一些时间。您此去多带一些旗帜,军队左近右出,制造大军驻守的假象。我自领一半军驻守,偃旗息鼓以迎敌军。一面大造声势,一面偃旗息鼓,让敌军惊疑不定。” 就在此时,前方军报传来:“北狄慕容宇亲率二十万大军直奔燕山而来,先锋部队是北狄二皇子慕容华,领军一万,已经逼近燕山。” 林瑾想了想,说道:“曹叔,你领三千兵马在燕山燕云谷埋伏,敌军若至,就放他们过去。看到烟火信号后,率一千兵马从燕云谷杀出,断了慕容华的后路。剩余的两千兵马继续埋伏在燕云谷,打掉敌方的增援部队同时拦截慕容华的败兵。记住,溃兵逃出燕云谷后,打扫战场不可追击。” 曹成说道:“得令。” 林瑾继续道:“徐叔,你引两千人马在燕山道口埋伏,此地由狭窄变宽阔,敌军兵过一半,你就举起火把然后立即杀出来,将敌军分割成两半,首尾不能兼顾,由此敌军必乱。” 林瑾又吩咐道:“李叔,你领一千军,当徐叔杀出后,你率一千军趁乱攻打敌方前军。敌方被分成前中后三段,三段都受到我军的攻击,必然大获全胜。此次功成后,以最快的速度缴获敌军的军械补给,以供我大军使用。” 徐远,李华二位将军说道:“谨遵军令。” 林瑾又说:“其他将军回去动员自己的部下,加紧加固城防,再抽调一部分人,将百姓迁往宁州城避难吧!就这样吩咐下去。” 众将士的心情也不由得沉重了起来,他们知道,北狄有二十万军队,而他们只有区区五万人。最为重要的是,粮草军械已经快要见底了,宁远很有可能失守。如果宁远失守,宁州城高池深,可以暂时抵御北狄兵锋。 林瑾走出军帐,看着远处的天空,远处尘土飞扬,眼前是一片黄沙。林瑾也陷入到了迷茫之中,明天固然可以打败慕容华,但明天的作战也将暴露出自己的部分实力,接下来面对的就是慕容宇的二十万大军,林瑾所能做的,也只是拼命拖住战局,只要等粮草军械齐备,这个仗就可以继续打了。 大夏王朝历昌明二十五年七月二十三日清晨,一支万人部队从燕山北部向燕山南部进发,领军将领正是北狄慕容族的二公子:慕容华。 而在距离慕容华五十里处,是慕容宇的北狄大部队,总共二十万人。五十里的路按照铁骑的速度半天左右即可到达。 没过多久,慕容华的先锋部队走到了燕云谷。曹成屏住呼吸,等待着慕容华的军队通过。按照林瑾事先的吩咐,在燕云谷中,林瑾屯放了大量的杂草,乍一看这条路就像无人问津的羊肠小道一般。 “不会有伏兵吧?”一名士兵谨慎地说道。 “就这杂草,都由三尺高了吧,一看就是无人问津的小路。我们快速穿插过去,然后就可以出燕山口,直逼宁远城。”慕容华自信地说道。 “这些杂草要不要清理一下?这会影响我们的行军速度。”这名士兵又在发表自己的看法。 “无妨,兵贵神速,这点杂草这么难得住我慕容铁骑?”慕容华不屑地说道。 慕容华率领大军一步一步地走出燕云谷,此时他没有料到,那堆杂草竟差点要了他的命,若不是慕容雪及时赶到,他恐怕已经命丧燕云谷。 慕容华的一万铁骑确实壮观,后军刚出燕云谷,前军就已经能够望到燕山口了。 “众位族中勇士,前面就是燕山口,出了燕山口就是敌军的防线:宁远关。突破了宁远关,宁州无险可守,中原门户洞开。为了胜利,为了北狄慕容族,冲啊!”慕容华鼓舞着军队的士气,身先士卒冲出燕山口。 果然不出林瑾所料,燕山口的地形从狭窄到宽阔,前军迅速进入了开阔地带,而后军大部分还卡在燕山的狭隘山道中。前军和后军脱节,引起了不小的骚动。作为久经沙场的名将,徐远不会错过这样的战机,当即点起火把朝慕容华的大军杀去。 “杀光狄虏,活捉慕容华。”徐远高声喊着口号杀向北狄军。此时北狄军正是骚动之时,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直接乱成一团。徐远只用了半柱香的时间就成功地将慕容华的前军和后军分割开来。 “不要乱,队形不要乱,敌军人数不多。快反击,把他们打回去。”慕容华大声地喊道,不过任凭慕容华怎么喊,都无法有效组织起一次反冲锋。 徐远用两千骑兵,将慕容华的部队撕开了一个大口,完成了突袭穿插的任务。慕容华见状,随即率领前军冲回谷口,可是,狭窄的谷口很大程度上限制了北狄骑兵的优势。 “给我使劲地冲杀,不要让敌军组织起来,把组织起来的军队全部打散。”徐远大声地命令着收下的士兵,没过多久,敌方的阵型就被冲得七零八落,慕容华被打得溃不成军。 “是时候了,弟兄们,跟我冲!”此时,李华看到慕容华的军队被打散,直接对慕容华所在的前军发起冲锋。此时前军的将士正在拼命朝燕山口处进攻,却不曾料想还有一支部队直接冲着他们杀来。 “不要乱,不要乱,迎敌!”慕容华举起帅旗指挥着溃散的军队。 “拿着帅旗的那个人就是慕容华,众将听令,取下慕容华首级者,赏千金,封万户侯。”李华直接对着军队吼道。 “杀!”李华率领的军队如狼似虎地对着慕容华所在的前军一顿猛砍。 “杀!”曹成看到了徐远发出的信号,从燕云谷调了一千军,冲击慕容华的后军。 慕容华的一万铁骑,被分成了三段,被三股力量分割包围,逐渐蚕食。慕容华在手下的拼死保护下,率领着几百残兵逃亡燕云谷。 慕容华马不停蹄地踩着杂草进入了燕云谷。燕云谷还是那么寂静,没有一点声音。但慕容华的背后不断地冒出冷汗,他已经察觉到危险的来临:他进入到了敌人的伏击圈了。 “点火,放箭!”曹成已经回到了燕云谷,等到慕容华的军队进入到了燕云谷中段的时候,曹成下达了攻击指令。 火箭齐发,杂草遇火即燃,几百残兵又遭受到了烈火的洗礼。滚石,油桶,圆木不断地向谷中倾泻着,犹如瀑布一般让人感觉到无可抗拒。 “天丧予!天丧予!”慕容华已经感到死神已经触碰到了他的衣角,周围已经变成了一片火海,他的几百残兵在烈火的洗礼下不断地走向死亡。 “快救人!”一个清亮的声音在火焰噼里啪啦的声响中仍然清晰可闻。 此时,燕云谷北面出口,慕容华的援军已经感到,这个部队只有一个大大的旗帜“雪”。 “是慕容雪殿下,我们有救了!”剩余的溃兵聚集在了一起,听到了慕容雪的声音,有些人甚至留下了劫后余生的泪水。 “不要走了慕容华,给我拦住他。”曹成急切地命令着手下的士兵,“放箭,快放箭。” “盾牌兵以矩形队列冲过火海救人。大家卸掉所有辎重,隔绝火源,跟我一起杀过去。”慕容雪一马当先地说道,随机,她亲自卸掉辎重铠甲,快马冲进了火场中。 “停止放箭,摇旗,擂鼓,呐喊。”此时,林瑾也来到了燕云谷,他看到了慕容雪的大军,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再有所斩获,见好就收绝不留恋。 “命令将士打扫战场,清点伤员。”林瑾看着远处溃逃的敌军,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 良久,林瑾对身边的曹成将军说道:“那个支援的部队,统军将领是何人?此人胆大心细,将来怕是我军大敌。” 曹成回答道:“根据抓获俘虏的口供,统军将领是一个白甲白袍的女子,名叫慕容雪。” “慕容雪……”林瑾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 “慕容雪,年方十四,少有才名,深通兵法和中原文化,这是她第一次跟随她父亲慕容宇行军打仗,我们也无法探得她的深浅。”曹成回答道。 “多多留意她,我相信终有一天我们会在战场上相遇。”林瑾说完,骑马回到了宁远城。 这一战的历史意义远远超过了林瑾和慕容雪的想象。从此林瑾林子瑜成为了东北军中流砥柱一般的存在,在将星璀璨的年代开始了他的征途。而与他宿命纠葛的慕容雪,也在此战中有着出色亮眼的表现。从此,一个让大夏王朝为之颤抖战栗的“北狄雪殿下”登上了历史舞台。 第5章 大战前夕 大夏王朝历昌明二十五年七月二十二日晚,北狄慕容氏军营内。 “林子瑜,我要食汝肉、寝汝皮!我要杀了你全家,我要把你废了让你断子绝孙。”慕容华一会到军帐,就大大咧咧地骂了起来。 “你够了,这次失败下次吸取教训就好了。”看着浑身是伤的二哥,慕容雪也不忍心再责骂他了。 “我的一万前锋,最后只剩下十几个人跟我逃了出来,你率领本部兵马冒险救我,又搭进去了几百人。前前后后死伤的军队超过了一万,而我军甚至连敌人的毛都没抓到。丢人!”慕容华怒气冲冲地说道,牙齿因为剧烈的咬合已经渗出了血液。 “林子瑜,不愧是林晟的儿子,果然是少年英雄,他的军事才能怕不会输给他的父亲。”面对林子瑜,即使慕容雪这样的天之骄女也不由赞叹。 “他还真把自己当成一个人物了,不过区区宁州,能有多少兵马?我二十万大军出征,战必克,攻必取,投鞭即可断流,取宁远简直易如反掌。” 慕容华摆出了恶狠狠地表情,他将自己的失误归结为兵力不足,相信只要有足够的兵马,自己一定能够击败林瑾。 此时的北狄军营中笼罩着战白的阴影,显然前锋的失利让他们士气大受打击。在他们看来,北狄战士天生英勇无畏,即使是林瑾亲率全部兵马来对付北狄战士,都不可能败得那么惨。一万人的军队最后只有十几个人逃了回来,每个逃回来的人都深度重伤,不能参加后续的战斗。而且,这些逃回来的人眼睛中透露出来的是一股和死神擦肩的疯狂。 此战以后,林瑾的大名已经刻在了北狄人的心中,他们再也不敢小看这个初出茅庐的青年将军。 与此同时,宁州宁远城正在举行着一场盛大的宴会,庆祝首战大捷的几位将军归来。 宴席上,林瑾难得展露笑颜,但一想到如今粮草军械紧缺,又不由得皱起眉头。 “怎么了?”曹成将军凑上前来问道。 “我还是有些忧虑,这次我们伏击敌军前锋,应该暴露了不少东西。尤其是最后的阶段,我们本可以追击敌军,却只是惊走了他们,我估计他们已经觉察到了什么。”林瑾淡淡地说道。 “您当时不让我们进攻的原因是?”曹成凑到林瑾身边悄悄问道。 “我刚才巡查了一下武库,发现我们的军备已经见底了……”林瑾无奈地说道,“如果我们当时出击敌军,固然有可能斩杀慕容华,但很有可能将我们最后一点军备给榨干。没有了弓箭和长矛,我们根本不可能抵挡得了北狄的大军。” “我们的军备还剩多少?”曹成悄悄地问道。 “备用的矛枪剑戟都已经消耗光了,至于弓箭,只剩下了不到十万只,分给五万军队的话,每个人最多只能射出两箭。”林瑾说道。 “这场战役不是缴获了部分辎重吗,能不能抵挡一时?”曹成问道。 “估计只能够挺过敌军的第一轮进攻。我估计明天中午,慕容宇的大军就应兵临宁远城下了。” “希望刘恒能够给我们带来好消息。”曹成默默地祈祷着,希望粮草辎重能够及时赶到。 “我现在最担心的是,我保存实力的做法可能引起了对方的怀疑,尤其是慕容家的那个女将军。别的将军可能看不出端倪,但慕容雪一定已经发现了这个问题。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林瑾长吁了一口气,该做的都做了,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粮食没有武器,即使是林瑾这个作战天才也无能为力,他只能希望时间拖得更长一点,粮草军械能及时送到宁远城。 事情果然如林瑾所料,东北军的异常没有逃过慕容雪的眼睛,她敏锐地发现东北军虽攻势凶猛,但后继乏力。以林瑾表现出来的军事才能来看,即使自己来援,前有大火后有追兵,慕容华也没有逃出来的可能。她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看望完二哥之后,她直接走到了北狄军主帐篷内。 “小雪,有事吗?”慕容宇问道。 “嗯。”慕容雪心不在焉地回答道。 “看来是有心事,说说吧。”慕容宇回答道。 “我在想宁远军的部署天衣无缝,为何要放我军一条生路呢?”慕容雪沉吟道。 “放我们一条生路?什么意思?” “恕女儿直言,按照宁远军的部署和我对林瑾这个人的估计,二哥绝无生还的可能,我军前锋应该全部葬身火海之中。” “那不是最后你及时赶到,救走了你二哥吗?” “这正是我疑惑的地方。按理来说,对方看到我军援兵到了,应该加快进攻的节奏,抢在我方援兵赶到前吃掉二哥的军队。可是,在我动员部下救援二哥时,宁远军却停止了进攻,只是击鼓呐喊,摆出疑兵之计,这很不符合常理。” “那你的看法是什么?” “我认为林瑾不会犯这样的错误,除非……林瑾已经没有足够的力量完成对我方的追击了。” “继续说下去。” “我估计林瑾并没有做好充分的战斗准备,之前的一系列动作只是虚张声势,灭掉我方的前锋、打击我军的士气也只是为了使我军惊惧,从而为他们赢得更多的时间。此时他们最怕的,就是我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袭宁远城。只要我们在最快的速度完成对宁远城的合围,林瑾便无可奈何。”慕容雪的眼睛里焕发出精芒,她极擅长从微小的漏洞中察觉对方的心理,从而在关键处予以致命打击。 “这是不是太冒进了,万一是一个陷阱?”即使是对女儿言听计从的慕容宇,也不由得皱了皱眉。在他看来,慕容雪只是推测,并没有实际的证据,而且对手是一个他们并不熟悉的林瑾,谁知道他是不是不按常理出牌,最后在你意想不到的地方设好了坑等你跳进去。 “况且还有平岭关呢,平岭关位于燕山口东,如果我们包围宁远城,平岭关一定会出兵偷袭我军的后路,使我军陷入两面受敌的困境。”慕容宇还是不赞同慕容雪奇袭宁远城的看法。 “如果我所料不错,平岭城的守军也是林瑾的一个疑兵之计。事实上,即使我们包围了宁远城,平岭关也不可能偷袭我军的后路,平岭关的守军已经不具备支援的能力了。而只要平岭关不动,我军不知敌方虚实,就必须留下一支部队防止敌军两面夹击。这就是林瑾的想法,只不过他今天露出了破绽。想来他确实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不然不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慕容雪坚持着他的观点,说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如若林瑾得到了补充,那么我们即使付出十倍的代价也不一定能打败林瑾。请父王快快发兵,迟者必然生变。” 多年后,当一代名将林子瑜功成名就之时,总是忘不掉七月二十二日的这个夜晚。可以说,林瑾的伪装是成功的,他用了各种计谋,将自己伪装成做好了充足准备的对手。林瑾写请战书,分兵驻守平岭关,以及在粮草军械严重不足的情况下吃掉了北狄军的前锋。这一切都在表明,林瑾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但在表象背后,林瑾最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他最大的对手——慕容雪从微小的细节中撕开了他的伪装。而他也应该庆幸,因为整个北狄军营中,只有慕容雪看出了他的疑兵之计。而当年的慕容雪还只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公主,而不是后来威震中原的“雪殿下”。 慕容宇沉吟良久,说道:“你的计划太冒险,虽然我认为你说的有一定的道理,也有可能会成功歼灭林瑾。但如果这是敌方的陷阱呢?二十万,这是我们慕容族的家底,万一落入了敌人的陷阱,我们将会元气大伤,甚至不得不割地求和。而如果我没有采纳你的建议,虽可能失去一个歼灭对手的良机,但我们也不至于把二十万大军全部赔进去。” 慕容雪听完后,一言不发地走出了大帐,默默地留下了眼泪。她并不感到委屈,也并不认为自己的父亲做错了,她只是感到遗憾:煮熟的鸭子终于还是飞了,之后想要剿灭林瑾估计就更加困难了。 这是大夏朝末年两大绝世双骄的第一次交手,让人意想不到的是,林子瑜和慕容雪他们的第一次交手竟然是以一种近乎赌博的方式展开。林子瑜把底牌藏得很好,但慕容雪还是猜出了对手的底牌。但慕容雪还是输了,她并没有输在军事才能上,只是因为林子瑜是三军统帅,而她慕容雪不是。而经历了这件事以后,慕容雪明白了一个道理:只有牢牢掌控住主动权,才能够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建构自己的理想世界。 第6章 平岭关下 大夏王朝历昌明二十五年七月二十二日夜,宁远城主帅帐篷内彻夜灯火通明。 “还没睡呢?”门口传来了声音,是曹成将军的声音,今晚是他率部值班巡夜。 “曹叔,您不也还没睡吗?按道理来说,巡夜的虽然是您的部下,但您也不用亲自守着的。”林瑾笑着对曹成说道。 “其实我睡不着,想到粮草军械的事情,我就睡不着。”林瑾沉吟道。 “您在看什么呢?”曹成凑近前来。 “这是大夏王朝十三州的地图。”林瑾说道。 “我们的敌人是北狄,我们只需要边境堪舆图就好了。”曹成略带疑问地说道。 “你不懂,当今的朝局让人堪忧啊!唉!其实有时候我觉得北狄并不可怕,因为北狄这个大敌毕竟是在明面上的。最可怕的敌人是在暗处,你可能就在你的身边你却没有丝毫感知。父亲为什么那么容易就被卸掉了兵权?从根本上说,父亲在明,朝中反对父亲的人在暗。父亲能够挡得住北狄的真刀真枪,却挡不住身后的冷箭啊!”林瑾回答道。 “天下十三州,与宁州接壤的有同州,莱州和幽州,这三州都有宁州作为战略屏障,若要巩固宁州,必须得到这三州的支持。除此之外,帝都作为十三州之首自不必说,吴州乃天下粮仓,得到吴州就得到了半个天下。吴州和莱州扼守我朝东部和东南部,战略地位十分重要。中州位于中原核心,四通八达,乃四战之地,南北东西通衢之要道。西北二州,朔州、凉州,盛产骏马,民风朴素,豪杰辈出。西南蜀州那是天府之国,丝织布匹畅销海内外。最后就是南部的楚州和越州,镇抚百越,南和诸戎,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最后就是独立出去的云诏国,原本是我朝的云州,至今也没有能够收回来。”林瑾感慨地说:“宁州,同州,幽州,莱州,中州,吴州,楚州,越州,蜀州,云州,朔州,凉州还有帝都,我能够预感到,很快会有一场席卷十三州的风暴,这场风暴首先就从我们宁州开始。” 自从林瑾成为了东北军的三军统帅,他的笑容就变得越来越少了。身边的将领都以为林瑾是忧心战事所以不苟言笑,但只有真正了解他的才知道他究竟在担心什么。这场战役若输了,林瑾肯定是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但若是赢了呢?林瑾要受到中央的追究,搞不好就是以下犯上,甚至被扣上聚众谋反,拥兵自立的罪名,多少还会牵连到自己的父亲。这还不算最糟糕的:新皇年仅九岁,太后垂帘,主少国疑,权力保持在外戚手中,整个国家都被拖进了一个泥沼中,越陷越深,无法自拔。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烦心,这让林瑾的脸上再也看不到灿烂的笑容。 大夏王朝历昌明二十五年七月二十三日清晨,林瑾得报:二十万北狄大军已经通过燕山,浩浩荡荡地向平岭关和宁远城杀来。 “敌军来得好快,按照预计,粮草军械最快都还要一天才能送达,我们真的能够熬得过吗?”曹成不无担心的看着远处的燕山山脉,此时的燕山已经布满了明晃晃的刀枪。 “他们直奔平岭关去了。”林瑾望着东面,摇头叹息着:“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守得住”。 “我们的军械只能够支撑敌人一轮的攻击,估计日落前平岭关就破了。”曹成说道。 “平岭关若失,我们就要做好放弃宁远的准备了。”林瑾的脸上布满了愁云,他已经无计可施。 “放弃宁远,这……” 众将经营宁远多年,说要放弃宁远,他们还是觉得太过可惜。 林瑾说:“我已经命将士将宁远至宁州沿线的民众全部迁往宁州,这样我们还可以少些损失。” “果真如此凶险吗?”曹成问道。 “平岭关失守后,我想他们一定会发现,我军的粮草短缺,军械不足。他们一定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合围宁远,两天之内,不仅城池会丢,我们的东北军就彻底覆灭了。众位可以想一下,凭借着宁州不足万的守军和稀松的武备,我想只用一天,宁州全境都落于敌手了。”林瑾回答道。 “而宁州失守,周围的州县来不及反应,等朝廷真的集结大军相抗,半个天下都丢了。”林瑾又说,“我不喜欢这种胜负不能把握在手中的感觉,但事到临头,我作为三军统帅,必须最大程度的保存我军军力。” 平岭关下,二十万北狄军已经摆好了阵势。 “将军,我们应该怎么办?”城上的守将看到连绵不绝的军营,感觉到瑟瑟发抖。 “将士们,我们只有两万的兵马,对战敌军二十万人。我们的军备只能支撑敌军一轮的进攻,而且,宁远不会给我们派来一兵一卒。平岭关若失,宁远不可久守,我宁州有倾覆之危。国家的命运掌握在我们的手上,我们只要多坚守一个时辰,就能为林少帅多争取一点时间,就能为身后的亲人争取一线生机。我们只要尽可能拖住敌军,就能取得最后的胜利。”王权将军发表着战前动员。 平岭城中,所有的士兵都在注视着这位将军,在此之前,身后是空荡荡的空地。在此之前,王权已经号召士兵们将平岭关的一砖一瓦全部拆下来用于防守城关,所有的树木都被砍伐制成滚木,平岭关已经被榨干最后一滴血。 平岭关外,北狄军营主帐。 “孩儿认为,我北狄铁骑野战无敌,应当把敌军引出来聚而歼之,然后再夺取城池。”慕容府三皇子慕容明自信地说道。 “我反对,女儿认为应该以最快的速度拿下平岭关,然后立刻挥师攻取宁远。”慕容雪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慕容雪很郁闷,她昨天晚上提议奇袭宁远,被慕容宇否决了。今天清晨,她提议大军围攻宁远,放弃平岭关,又被慕容宇否决了。慕容宇狡诈如狐且生性谨慎,这固然不会速败,但会贻误战机。 “派人在关外邀战,把敌人引出来。”慕容宇做出了决定。他们北狄铁骑野战无敌,但攻城实非他们所长,况且平岭关城墙耸立,强攻伤亡太大了。 “父亲,平岭关虽然易守难攻,但城中的守备力量已经相当薄弱了,我们邀战他们也不会战,反而白白地为他们争取了时间。”慕容雪恳切地说。 据后世史书《北史·雪公主本纪》记载:“雪公主奋起而高喝曰:‘今战机利吾而不利于敌,时态利敌而不利于吾,此时不攻,悔之晚矣,当率起三军以竞时。’王弗听。出,雪公主召众人,曰:‘吾军多骁勇敢战之士,敢随吾破城?’众将皆响应。” 慕容雪愤然离开营帐。过了不久,帐外就响起一片喧哗骚动之声,等到慕容宇回过神来的时候,慕容雪已经动员完毕,率军直扑平岭关。 “族中勇士们,我是慕容族慕容雪,眼前的城池看似高耸,实际上不过就是纸糊的灯笼——一捅就破。我要你们不惜一切代价,进攻!进攻!直到拿下城池。”慕容雪激昂地说道,“两千人为攻城士兵,其后两千人为督战士兵。攻城士兵后退,督战士兵立斩之,攻城士兵若亡,督战士兵再上。给我不惜一切代价拿下平岭关。” “破城!破城!破城!”士兵们齐声高喊。 城上,王权站在城道上,入眼是一个霜白的旗帜,上面赫然写着大大的“雪”字。在战旗旁边,一个白袍白甲的女将军指挥着手下的士兵,而她手底下的士兵受到了她的鼓动后,爆发出强烈的战意。 王权感叹道:“北狄慕容雪,名不虚传,她必然会是我军日后的大敌。” 七月二十三日巳时,著名的宁远——平岭关大战拉开序幕,第一战就是著名的平岭关保卫战。对战双方分别是:北狄名将慕容雪和宁远军副帅王权王公衡。这场战役从一开始就注定是一场血战。 第7章 粮草赶至 平岭关,两军陷入了血战。 慕容雪召集士兵一次次对城墙发动进攻,而她也没有料错,城中的军备确实已经消耗殆尽,只是凭借着城墙的高耸和城中的砖瓦才能撑下去。 “坚持住,坚持住,把他们打下去。”王权在城道上一遍遍的高喊,“给我砸,狠狠地招呼。” 每当某一个防区要崩溃的时候,王权都能及时地出现,指挥军队将漏洞补上。慕容雪的几次冲锋都没有发挥应有的效果。 宁远城内。 “报!”传令兵飞奔到林瑾的面前。 “前方战局如何?”林瑾面无表情地说。 “前方正在激战,敌方攻势猛烈,王权将军拼力死守,目前双方正在苦战,不分胜负。”传令兵将军情汇报给了林瑾。 “对方统兵将领是谁?”林瑾问道。 “北狄慕容雪。”传令兵回答。 “是她?”林瑾全身微微颤抖了一下。以林瑾对慕容雪的预估,王权恐怕凶多吉少。 “如果我是慕容雪,在知道我方虚实之时,一定会出兵奇袭宁远城的,就算不冒这个险,也应该弃平岭关不顾,大军立刻包围宁远城。”林瑾平静地说,“我们应该庆幸,慕容雪固然强大,但她现在并没有成长起来,否则我等死无葬身之地。” 林瑾继续说:“曹叔,昨日一战我们动用了五千人马。现在,我把剩余的两万士兵全交给你,你带着城中所有的粮草军械,出兵策应平岭关。” 曹成说:“那宁远城……” 林瑾说:“平岭关不失,宁远城不会丢,平岭关一失,宁远城大势已去。剩余的粮草军械只够你进行一轮冲锋,一轮冲锋过后不可恋战,撤回宁远城,我会在宁远城内等你回来。” 曹成说:“领命。” 林瑾又说:“徐叔,李叔,你们带着老弱病残,行动力迟缓的将士先行撤往宁州,到了宁州之后,迅速抢修城墙检查军备。” 徐远,李华二位将军有些为难,最后徐远还是徐远上前一步说:“少公子您先撤吧,末将留下断后,定然把曹将军和两万兵马完完整整带回来。” 林瑾说道:“这种时候,我在不在场直接影响的是军队的士气,不必多说了,依令行事。想来若是由我亲自断后,慕容宇必不敢追。” 徐远、李华二将不再推辞,领命而去。 部署完毕,林瑾所在的宁远城成为了一个彻彻底底的空城,整座城只剩下了他和几百卫队。望着前面的平岭关和燕山,望着身后的宁州城,林瑾吟诵着他的《平北》诗: “千骑狂沙征漠北,关山踏碎放歌行。” “长戈吹雪天涯路,铁马飞尘细柳营。” “近塞英灵频化骨,远家亲友倍思卿。” “他年衣锦还乡日,换取功成万载名。” 吟罢,林瑾感叹道:“好山好景好战场,千古江山如诗如画,让人陶醉啊。” 林瑾的卫队在林瑾旁边默默守护着,他们已然知道:最后的关头已经来临。此一战林瑾已经竭尽全力,他已经无计可施了。 七月二十三日酉时,平岭关下。 “已经攻打了四个时辰,没有想到平岭关还没有拿下来。眼看天色将晚,我军进攻的势头已经衰减了不少。”慕容雪已经在城下站了四个时辰了,连续发动了好几轮的攻击。在她看来,平岭关最多抵挡她两轮的进攻就应该失手了,但她没有想到的是,平岭关守军如此顽强,凭借着砖瓦木头和零零星星的几支箭,硬是死撑了四个时辰。 平岭关内。 “顶住,顶住,都给我顶住。敌军和我军现在都已经疲惫不堪,此时哪一方能够鼓足气势,哪一方就能取得最后的胜利。狭路相逢勇者胜,我们宁州的军队是铁打的部队,不是孬种。” 和慕容雪一样,王权也在城道上坚持了四个时辰,他们的弓箭早就在第一个时辰就射完了,现在连砖瓦都所剩无几。 “把被子涂上油,点上火,给他们来个大菜。” 当城中一切可用的防守战具消耗殆尽时,王权想到了一个办法:火攻。将易燃物品涂满焦油,阻断慕容雪的攻势。 “看来他们确实已经油尽灯枯了。”慕容雪身边的一个将领说道,“连棉被都用上了,估计平岭城中连一砖一瓦都没有了。” “敌军缺粮少箭,我们还打得这么艰难,作为将军,应该要好好反省一下自己的领兵能力。”慕容雪严肃地说道。她已经有些后悔了,为什么不直扑宁远城而要碰平岭关这个钉子?让林瑾多了四个小时的喘息时间,战局会怎么样还说不准呢! “报告雪公主,曹成领兵偷袭我军大营。”一名士兵对着慕容雪敬了一个军礼。 “大营如何?”慕容雪问道。 “大营暂时能抵御住,族长让您立刻撤兵。”这名士兵又说道。 “撤,你好好看看,不用半个时辰,我就能拿下平岭关,此时撤退那就真是坐失良机了。”慕容雪急不可耐地说道。 “族长怕您有所闪失,请您回去。”这名士兵恭敬地说道。 “我若是不呢?”慕容雪愤怒地看着这名士兵。 “那就只好得罪了,雪公主。”这名士兵拿出族长令,说道:“奉族长之令,撤出平岭关。公主若不撤,你们就把公主架回去。” 慕容雪不甘地回头看了一眼摇摇欲坠的平岭关,贝齿紧咬着红尘,对她的部下说道:“撤退!” 回程的路途上,心细的士兵发现,慕容雪的嘴角渗出了血丝,眼眶中存留着一抹晶莹。 七月二十三日晚,宁远城。 “报,徐、李二位将军遇到了刘恒的运粮队,现运量小队已到宁远南关城下。”一名士兵说道。 “好!太好了!终于可以反击了。”林瑾面无表情的脸上绽开了笑容,显然,他等这个消息等了太久了。原以为交涉和路途耽搁,刘恒至少要二十四日才能到达,没有到刘恒动作如此之快,比预计的还早了一天。 不久后,林瑾见到了刘恒。 “粮食和军械我都运来了,这次运来的量足够让您的五万大军支用十五日。之后粮食和军械还会不断地从宁州发往宁远。除此之外,宁州刺史还像周围的幽州,莱州,同州发出增援令,其他三州的增援不日就能赶到。”刘恒向林瑾报告说。 “好,好啊!”林瑾笑着说道。 正当此时,曹成率领两万兵马回营。此次曹成出兵偷袭敌营,斩获颇丰,若不是军械吃紧,曹成还能继续扩大战果。 “好消息,我军的粮草已经到了。”林瑾对曹成说,“将军辛苦了,没伤着吧?” “少公子放心,我无碍。我军粮草军械齐备,可以和他们大战一场了。”曹成兴奋地说。 此时,徐远、李华二位将军也进入军帐中,林瑾对着他们说:“二位将军,加上运量的部队,宁远城有不下于三万兵马,但想要打败敌军仍然不太可能。刚才曹将军亲自率军冲击了北狄军军营,此时北狄必认为我军粮草军械殆尽,此刻他们的防备一定比之前还要松懈。三位叔叔,我想集结宁远城全部兵马,由我亲自带领对敌营发起冲锋。” “那宁远城由谁来坚守?”旁边的刘恒插话道。 “由你一人坚守宁远城,其余的人随我出击,同时放出消息,父帅已经率领三州的援军和大批粮草军械赶至宁远城,不日将与狄虏决战。北狄二十万大军出征,劳师无功,必然退走。”林瑾说道。 “依少将军所言。”在座的几位回答道。 七月二十三日夜,北狄军营。 “小雪回来了,快请坐。”慕容宇亲自出迎。 “父王,连夜召女儿回来,可出了什么事?”慕容雪强压着怒气问道。 “刚才宁远曹成率兵前来偷袭,本来情势比较严峻,可他在发动一轮攻击后就退走了。看来你说得没错,宁远已难以久持了。”慕容宇兴奋地说。 “所以呢?”慕容雪脸上没有丝毫的兴奋。 “立即率所有兵马,集合起来攻打宁远。”慕容宇立即命令道。 “晚了,如果您是林瑾,在弹尽粮绝的情况下还会坐守孤城吗?”慕容雪说道,“坐失良机。如果我们直接偷袭宁远城,我相信不出一天时间就可以把城池拿下。但现在去,估计只剩下一座空城,我们啥也得不到。” “是我坐失良机,是我的错。现在我们是否应该立即挺进宁远?”慕容宇询问道。 “父王,我军还有多少日的粮草?”慕容雪询问道,“以目前所剩的粮草能否支持继续作战?” “我军只剩下五日之粮,二十万大军每日的消耗简直是天文数字。”慕容宇说道。 “那我建议父王立即撤兵。”慕容雪说道。 “为何?”慕容宇对慕容雪的建议有些不满。 “如果刚才能够一鼓作气拿下平岭关,我军还可以以平岭关和宁远城为据点攻占宁州。而如今宁远已成空城,平岭关也已经得到喘息之机,我们仅有五日之粮,再耗下去我们会有断粮的风险。”慕容雪回答道。 “不用多说了,我意已决,出兵宁远城。”慕容宇坚决地说道。 “父亲,如果您一意孤行,万一宁远军得到了支援,我二十万大军危矣。”慕容雪劝道。 “不必再劝了,小雪。”慕容宇坚定地说。 “好吧,父亲,如果您一意孤行,那么就让我提兵三万驻守燕山道口吧。”慕容雪无奈地说。 “明儿,着你和小雪一起把守燕山道口,一定要记住,万事都要听你妹妹的安排。”慕容宇顿了下,说,“慕容雪接令,着你驻守燕山道口,这是三万兵马的调兵令,你去点兵吧。” 慕容雪走出了帐外,神情惆怅。她已经预感到了危险的信号。 第8章 宁远大捷 慕容雪和慕容明提兵三万,往燕山道口进发。 在慕容雪走后不到半个时辰,林瑾亲带大军到了北狄军军营前。 “此次我们一定要痛击来犯之敌,要让敌人心惊胆颤。”林瑾说道,“慕容雪目前应该还在平岭关下,我们迅速扫清敌人,然后援救平岭关。” “得令。”几位将军齐声应道。 “杀!”林瑾发出了开战的指令。 顿时,东北军的各个将军率领部队一齐杀出,北狄军没有料到林瑾会再次率兵前来截营,顿时吓得手忙脚乱。仅仅一轮冲锋,北狄军就被杀得溃不成军,登时阵脚大乱。 “报!宁远军冲过来了!”北狄传令兵喊道。 “怎么可能,宁远的粮草军械不是早就……”慕容宇大惑不解,但此时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因为他已经看到,他的中军大帐被林瑾冲溃了。 “不要退,不要乱,迎敌!我有二十万兵马,何惧林家鼠辈?”慕容宇喊到。 “林晟总督万岁!”东北军齐声喊到。 “林晟,他回来了?”慕容宇惊疑不定。 林晟是慕容宇的老对手,如果他回来了,也就意味着……宁远军的援兵已经到了。 “撤!快撤!撤往燕山道口,小雪在那里接应我们。”慕容宇直接飞奔上了他的坐骑,骑马狂奔向北逃窜。慕容军二十万大军失去了主心骨,各自为战,很快就一哄而散。 “曹叔,你带三千兵马前往平岭关,将粮草军械分发下去,然后和王叔一起赶往燕山道口追击敌军。”林瑾吩咐道。 “诺。”曹成领了三千兵马,亲自前往平岭关。 “所有人集中起来,不要管那些溃兵,我要你们以最快的速度拿下慕容宇占领燕山道口。”这几天林瑾心里一直憋着一口气,他只想做一件事,追杀!追杀!追杀! 七月二十三日亥时,燕山道口。 “不好了,我们二十万大军遭受到了林瑾的偷袭,现在已经溃散了。”慕容雪派出的斥候说道。 “看来,宁远军已经得到了补充,我军大势已去。三哥,你率五千兵马,扛着我的旗帜,迅速把溃兵组织起来。”慕容雪说道。 “我去冒险,你在这坐着?”慕容明不屑地说。 “只有我镇守燕山道口,林瑾才不敢追击,否则我二十万大军真是无家可归了。”慕容雪丝毫不客气,这个三哥一直在找自己麻烦,她早就憋着一肚子的火没处放。 “溃兵是没有战斗力的,但是只要溃兵重新组织起来,还是能够组成一个成建制的部队。”慕容雪说道,“只要你尽可能将士兵们带回乌兰城,你的功劳就不比我小。” 慕容明不情不愿地领兵走了。 “给你们半个时辰,摆好阵势并且打上我的旗号。”说完,慕容雪似是想到了什么,说:“你们摇旗、擂鼓、呐喊。敌军不知虚实,必然不敢追击,只要大军度过燕山,就可以平安的回到乌兰城。” 慕容雪这一手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林瑾善使疑兵之计,她慕容雪也不是吃素的。 不久,慕容宇带着残兵败将逃亡燕山道口,看到慕容雪军容严整,严阵以待,愧疚地说:“如果当初听从小雪你的意见,何至于此?” 慕容雪说道:“父王快撤吧,敌军就要来了。” 半个时辰之后,林瑾率领大军赶到燕山道口,之前他已经从俘虏的口中探知是慕容雪亲自驻守燕山道口,也听闻了慕容雪几次献计。林瑾感到十分庆幸,幸好慕容雪的计策未被采纳。 北狄军中,一名军士冲出来说:“我家公主请子瑜将军出来说话。” 林瑾策马而出,喊到:“林瑾在此,让你家公主出来相见吧。” 北狄军中也出来了一个女将,穿着白袍白甲,如冰雪般圣洁。她长着一双会说话的眼睛,眉毛似颦似蹙,别有一番风情。她目视前方,樱桃似的小嘴开口道:“祝贺子瑜将军建立不世之功。” 林瑾笑着回答道:“不敢当,多亏公主殿下手下留情,否则失败的就是我了。” 慕容雪笑道:“不错,不错,胜不骄败不馁,有令尊的风范。” 林瑾说道:“公主殿下用兵如神,在公主殿下面前,又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呢?” 慕容雪说道:“可惜我们终究是立场不同,不然应该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 林瑾看了一眼燕山道口,说道:“这样,我卖公主一个面子,我军停止追击,让公主能够整合兵马回归故里。” 慕容雪摆了摆手,说道:“看来你和令尊还是不一样,令尊高风亮节,而你狡诈如狐。摆明了你是看我布好阵势,占不到这么便宜,竟然说是卖我一个面子。你可真是有趣。” 林瑾说道:“当然不止如此,目前我的部队正在清剿你们的溃兵,想来目前为止,你们的部队并没有全部进入燕山道口吧!” 此人好生老辣!慕容雪知道林瑾抓住了她的弱点。确实,逃出燕山道口的北狄军林瑾无法追击,但那些没逃出来的,多半凶多吉少。 慕容雪回答道:“你赢了,我们不绕弯子了,你想要如何?直说吧!” 林瑾说道:“我放你的军队平安回乡,你答应我一个条件就可以了。” 慕容雪问道:“什么条件”? 林瑾说道:“救我父亲,你可以做到。” 慕容雪哈哈笑道:“令尊林晟是我父王的死敌,救你父亲不符合我的利益。再者说了,你父亲应是被软禁在帝都了,难道要我们攻打帝都不成?或者你率兵投降,我可以从宁州起兵奔袭帝都给你父亲报仇。” 林瑾说道:“不要着急取笑我,你可以用别的方法来救我父亲,只要你率兵从西面插入朔州和凉州,朝廷吃了几次败仗,自然会派我父亲前往西部退敌。你看如何?” 慕容雪说道:“朔州和凉州土地贫瘠,山路崎岖,即使攻下来也难以久守,而且万一你从东部出兵越过燕山攻我乌兰城,我族岂不是根据尽失。” 林瑾说:“我可以保证,我绝不趁虚进攻。再者说了,北狄并非物产丰饶之地,况有燕山阻隔,大军行进困难,攻下来了也守不住,公主殿下大可放心。而且为了表达我方的诚意,我愿意与贵邦永结盟好,开通互市。北狄之民可入我宁州。” 慕容雪想了想,道:“按你们大夏朝的律法,宁州总督总领宁州军政,真正的行政长官是宁州刺史。互市之事还是让宁州刺史来谈吧。” 林瑾说:“不必,这事我能决定。” 慕容雪想了想,道:“我错了,你和令尊真的不一样,如果换作令尊,他绝对不会和我开这种条件。也罢,我答应你了。” 就在此时,未来的宁州首脑林子瑜和未来的北狄实际掌控者慕容雪达成协议。这个协议标志着宁远战役以林瑾的大获全胜而告终。而后世的历史学家研究这一段历史时,他们的关注点并不在这场战役的胜负,而是这一份协议。历史学家将这个协议成为宁远——燕山口协议,正是宁远——燕山口协定的签订,标志着宁州走向独立,揭开了大夏中后期十三州大乱的序幕。而事件之后的走向,无论是对林瑾还是对慕容雪来说,都是始料未及的。 在这场战役中,北狄慕容氏前后损兵七万,可想而知如果不是慕容雪签订了停战协议,这个数字将会上涨得更加可怕。宁远军损兵前前后后也有两万人。慕容氏从七月初开始整兵,七月二十日出燕山,七月二十四日败北。这场战役来得太快,结束得也太快。七月二十四日晚上,当宁远城还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一封从帝都发往宁州的诏令已飘然而至。帝都和宁远之间,一场风暴即将拉开序幕。 第9章 京都震动 大夏王朝历昌明二十五年七月二十四日晚,一封从帝都发往宁远的诏令已经来到了。 传诏官恭敬地站在宁远军营门口,喊到:“请宁远总督杨怀接旨”。 “这里没有什么宁远总督,他早就跑了。”曹成将军看到了这个传诏官,一脸不满地说。 “跑了?到底出了什么事?”传诏官开始紧张了起来,宁远总督跑了,这可不是小事情。 “兄弟们都带着伤呢,自己看吧。”曹成面无表情地说道。 “你们竟然不等帝都诏令,擅自开战?”传诏官的眼睛里透露出了震惊之色。 “不是我们擅自出击,而是慕容老儿已经打到这里了,等帝都反应过来,宁州就丢了。”这时林瑾从营帐中走出来,解释道。 “那,宁远总督何在?”传诏官惊慌失措,这可是太后的弟弟啊,如果有个三长两短可这么好? “宁远总督?我也不知道他去哪了。他在大仗开打之前就不见了。”林瑾回答道。 “你们宁州……你们宁州真是反了天了。”传诏官也没有心情念圣旨了,直接离开宁远跑到宁州了解情况去了。 “太子太傅,代丞相事……父亲的官职倒是不小嘛,如果不被软禁在帝都,倒是挺好的。”林瑾看着诏书,面无表情地说。“加封我为虎威统领,打一棍子再给一个甜枣,这种伎俩对我没用。” “传诏官走了,我们窃取兵符,赶跑总督这件事,估计会受到很大的处分吧?”王权说道。 “首先,总督不是我们赶跑的,其次,总督不在,窃取兵符一事那就并无对证。”林瑾说道,“即使皇后知道我们窃取兵符,试问如果不是刘恒及时送来粮草军械,宁州就要姓慕容了。” “刘恒,现在宁州刺史在我们的手上吧?”林瑾问道,“只有我们把宁州刺史握在手中,军政行政一手抓,朝廷忌惮我们才不会对父亲动手。” 传诏官来到了宁州州府,他找遍了整个府衙也没有看到宁州刺史的影子。经过四处打听,传诏官终于明白了:现在的宁州,已经彻彻底底姓林了。 大夏王朝历昌明二十五年八月一日,帝都。 “禀……禀报皇上,太后。”传诏官说道。 “你去了宁州一趟,说说那里的情况,不要紧张。”杨太后漫不经心地说道。 “禀报太后,七月二十日,原军前校尉,现虎威统领林瑾窃取杨怀总督的兵符,从宁州州府调运大量粮草军械,同时又以宁州州府的名义,向周围的三个州府调集兵马钱粮。”传诏官缓缓说道。 “什么?他大胆!”杨太后怒声道。 “七月二十日,宁远方面接到军报,北狄二十万大军开往燕山,直逼宁远城,宁远总督杨怀不知所踪。七月二十四日,东北军与北狄达成协议,双方退兵休战。”传诏官顿了下,接着说,“下官前往宁远时,并没有见到杨怀总督,前往宁州,也没有见到宁州刺史,估计……估计是被林瑾给软禁起来了。下官愿以全家百口人的姓名担保,下官所言句句属实,恳请陛下和太后明察。” “好!好!来人啊!”杨太后显然被这番话气得不轻,“传宁远侯,兵部尚书,太子太傅林晟入朝觐见。刀斧手听令,如林晟有任何异常,就地拿下押往刑部天牢。” 没过多久,林晟就来到了大殿之上。 “林爱卿,您一路辛苦了,这里有一份关于宁州的报告,您自己看吧。”杨太后说道。 林晟翻开了传诏官拟写的罪名:窃取兵符,私运粮草军械,以下犯上,软禁总督和刺史,私下与敌达成协议,而最后一项罪名,赫然是控诉林瑾伙同东北军谋反。虽然林瑾没有公然谋反,但有了前面几条罪名,基本上就已经等同于谋反了。 “这是污蔑,我们东北军世代忠良,如何会行此谋逆之事?”林晟坚决地说道。 “除了谋反,一桩桩一件件证据确凿,本宫有理由怀疑林晟你撺掇你的儿子阴谋造反。”杨太后说道,“我的弟弟,新任宁远总督杨怀被你们东北军软禁,生死未卜。如果我看不到他的人,我就要了你儿子的命,然后把整个东北军全部屠了。” “太后明鉴,臣从宁远出发之时,已然察觉慕容氏频有异动,如果仅仅依靠宁远的储备,万不可能击退北狄军。危急之下,瑾儿可能做了一些不当的举动,但是,这一切都是为了抗击北狄军。至于软禁总督和刺史,与敌人私下议和,这两项罪状等同于谋反,我东北军是冤枉的。”林晟回答道。 京都——宁远之间的博弈就此展开,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不用说,就是慕容雪。 慕容雪虽然和林子瑜达成了宁远——燕山口协议,看起来好像罢兵言和,实际上谁也不信任谁。林瑾手上还有北狄的三万战俘,而慕容雪为了摆脱被动的局面,精心为宁远城设计了一条毒计,这个传诏官就是慕容族的人。而传诏官也很精明,他所列的每一条罪状都不是空穴来风,朝廷若是派人复核,林瑾也经不住查。传诏官最聪明的敌方就是在用半真半隐的事实最终让帝都方面得出一个错误的结论,至于平岭关和宁远城的战役,传诏官不说,杨太后不知道,其他的人也不太在意这个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战役。 慕容雪从一开始就在布置这个离间计,目的就是让朝廷和宁州反目,让宁州孤立无援,最后被北狄一网打尽。至于出兵朔州、凉州来救林晟?慕容雪可没有那么傻,她真正的想法是用林晟的人头激起宁州和朝廷之间的大战,自己在一旁看戏。 大夏王朝历昌明二十五年八月二日,帝都。 早朝朝会时,杨太后将宁远军的几大条罪状公之于众,同时宣布剥夺林晟所有职权,午时问斩。 “林丞相公忠体国,宁远军戍卫我东北防线多年,一直兢兢业业,恪尽职守。说林丞相伙同东北军谋反,老臣不信。”中书令姚合说道。 中书令姚合乃三朝元老,大夏王朝太平盛世的开创者,是大夏明帝夏弘远指定的辅政大臣,由他牵头,百官一致认定林晟无罪。 “中书令,您久在中枢,又怎么知道这些兵油子的想法?我以我全家性命担保,林瑾谋反证据确凿,而林瑾的后台就是林晟。”传诏官慷慨激昂地说道,“如果中书令不相信,您可以自己去宁州城调查。如若中书令发现我有一句虚言,那就请太后赐我一杯毒酒让我自尽以平东北军之怒。” 中书令姚合说道:“臣请求前往宁州调查林丞相之事,希望太后能够慎重处置此事。若您不管不顾处斩林丞相,必定会使各地守将心寒,而且宁州不想反也得反了。” 杨太后也觉得现在处斩林晟不合时宜,她也想要了解一下宁州目前的情况。于是说道:“封姚合为宁、同、幽、莱四州经略观察使,假节钺,卿核调之时,可便宜行事。” 姚合回答道:“臣领命。” 但是,姚合没有想到的是,他是竟然会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直接促成了宁州的分裂。 散朝时,林晟专程找到了姚合,亲自拜谢。 林晟感激地看着姚合:“姚老,拜托了。” 姚合笑着答道:“想当年你出镇宁远的时候还是个小伙子,没想到现在头上已经长有白发了。时间过得真快啊,老朽跟随几位先皇,筚路蓝缕,开创了我朝的盛世繁华。临到老了,不想看到乱世,想着这把老骨头还能够发挥一点余热,也算是对各位先皇有了一个交代。” 林晟回答道:“姚老高义,在下敬佩。姚老注意身体,他日洗清了我儿冤屈,必有大礼相送。” 第10章 姚合之死 北狄,乌兰城。 “雪殿下,大夏王朝那边传来消息。”一个士兵来到慕容雪面前说道。 慕容雪平静地接过士兵递来的消息,封缄完好,显然是绝密。 消息只有十二个字:“姚合将往宁州,调查林瑾一事。” “姚合。” 慕容雪咀嚼着这个名字。 对于这个名字,慕容雪并不陌生,他是大夏王朝的中流砥柱,辅佐大夏王朝走向鼎盛,辅佐过武帝、文帝、明帝三个皇帝,可以说是当之无愧的三朝老臣。面对姚合这个名字,即使身处敌对立场,也不禁对他肃然起敬。 “雪殿下?”这个传令的士兵轻轻叫道。 “我没事,告诉宁州方面的那位,让他干好本职工作,依令行事。”慕容雪如此说道。 “诺。”士兵缓缓退出大帐。 帐内,慕容雪的内心久久无法平静。 她动摇了,为了离间宁州和朝廷,刺杀为民众谋福祉的一代贤相姚合,这是否太过残酷了一点? “姚合前辈高风亮节,奈何立场不同。”慕容雪又叫回了刚才送消息的士兵,说道:“行动取消。” “殿下,错过了这次机会,想要离间朝廷和宁州就更加困难了。”这名士兵说道。 “姚合和我们虽然各为其主,但我们没有任何理由对他下手。况且姚合是我们慕容族的恩人,对恩人下手,我做不到。”慕容雪说道。 当年慕容族分裂为三,慕容宇只是慕容族三位族长之一。慕容族的三位族长互相征战,局势动荡不安。此时,姚合作为大夏王朝的使者出使北狄,并给予了慕容宇一些帮助。虽然慕容宇后来和大夏王朝决裂,但他们慕容氏向来恩怨分明,还是把姚合当成朋友一样对待。 “为恩情所累,会坏了殿下的大计啊!”传令的士兵说道。 “不用说了,容我再想别的办法。”慕容雪道。 八月七日,姚合到达宁州宁远城,林瑾听说朝廷指派姚合为四州经略观察使,亲自出城相迎。 “林少将军勤于军务,是我大夏朝的幸事。”姚合开口说道。 “姚相有何见教,但说无妨。”林瑾开诚布公地说道。 “老朽确实是应陛下和太后的要求,前来问将军几件事情。”姚合说道,“从你们宁州回来的传诏官,控告你窃取兵符、私运粮草、私下与敌人议和、以下犯上并软禁宁州总督和宁州刺史。太后震怒,让老朽来彻查此事。” 林瑾脸色变了变。这个传诏官,真的够毒!自己确实是怠慢了他,但他竟然把自己往死里整。 想了一想,林瑾最后还是说:“这些在下都干过,在下不否认。但北狄入境,事急从权,我是为了抵御北狄所以才出此下策。” 姚合有些不敢相信,说道:“这些指控都是真的?你知道你这样做的后果吗?” 林瑾正色道:“北狄入境,总督怯敌扰乱军心,我不得已只能够代行总督事稳定军心。我军粮草不足,军械匮乏,不得已假传消息,窃取兵符。若不然,北狄现在已经拿下了整个宁州了。” 姚合说道:“事急从权可以理解,但你这么做确实太过鲁莽,具体情形我会调查清楚,如若真是情有可原,定会给将军一个公道。那么与敌私订和议又是怎么回事?” “我军大胜北狄军,但当时我们的军队也没有余力进行追击,所以我和敌方将领签订了和议。” “传诏官指出,你私放敌军士兵,是为了养寇自重,而且与敌军相约攻打朔州和凉州,好让你父亲重新得到重用。” 林瑾一怔,他和慕容雪的谈话,只有他们两人知道,不是自己这边传出来的,就是慕容雪那边传出来的。而按照传诏官的表现来看,很有可能他就是慕容雪的人,想要离间他们和朝廷的关系。 “传诏官是慕容族的人,根本没有这回事,这是污蔑和陷害。”林瑾说道,“而且既然是我和慕容雪密谋,传诏官又如何知道?” 姚合回答道:“是非曲直我自会查实,但我事先提醒将军一点。” 林瑾恭敬地说:“但凭赐教”。 姚合说道:“你父亲遭受了不公平的待遇,但你千万不可以做傻事。实在不行你可向朝廷交涉,说明情况,提出你的诉求,但千万不要行叛逆之事啊,否则你就是大夏王朝的罪人。我老了,一路走过来,不想看到乱世了。” 林瑾说道:“姚相一言,我谨记于心。” 八月七日夜,宁州宁远城。 姚合站在窗前,久久凝视着夜空。夜空繁星点点,一轮明月镶嵌在如同钻石的星光里,格外璀璨夺目。但姚合的心却并不像夜色那么平静。 从帝都出发之前,姚合是充分信任林晟父子俩的。他们父子俩镇守宁远多年,功勋卓著,一向忠心耿耿。所以姚合才替他们说好话,希望能够彻查真相为他们平反。但从白天的谈话中,姚合基本上已经可以判断:所有对林瑾的控告都是真的。按照姚合以前的个性,一定会如实禀告,而如实禀告的后果就是忠直的林晟被处斩,林瑾率东北军独立。而这并不是姚合想要看到的局面,而且林瑾如此行事,一方面是为了应对北狄军,一方面是为了帮助他的父亲,确实情有可原。但如果就此隐瞒不报,有不符合姚合的个性。如何抉择确实是一个两难的问题,稍有不慎,后果不堪设想。 另一边,宁远城附近的一座山脉上。 “尊使,族长可还安好?”一个蒙面人道。 “这场战役的失败,你要负很大的责任。”北狄的尊使回答道,“宁远军军需不足,想来是你动的手脚。可宁远军粮草军械送达,这么大的事情你竟然隐瞒不报,我军反应不及,结果被打得惨败。” “尊使恕罪,战前在下利用职务之便,差点断掉了宁远军的储备。但林晟也因为在下筹集粮草军械不力,把在下关了起来。”蒙面人道,“所以战争期间,在下没能把情报送出去。” “你没有暴露吧?”尊使问道。 “没有。主要靠的是公主的妙计,离间了宁远和朝廷的关系,所以我才有借口推脱。”蒙面人说道,“如果他们发现我通敌,那么就不是把我关起来那么简单了。” 尊使说,“林晟治军极严,按照规定,宁远军粮草由宁州州府供给,宁州州府的粮草由大夏朝廷统一调拨。但为防边地有警,宁远城要储备三十日之粮以备不时之需,即使有突发事件,至少也要储备二十日之粮。如果不是林晟不久就被夺了兵权没来得及发落,你就不是关一顿那么简单了。” 尊使继续道:“雪殿下让你用职务之便给宁远军造成一点麻烦。但拼着你暴露的损失,换来了这样的结果,雪殿下确实很不满意。” 依靠这个掌管军需的内应,结合着林瑾军的反应,慕容雪不难推断林瑾已经弹尽粮绝。但也是因为这个军需官内应在战前就被拿下了,换成了传令的刘恒来督粮草军械,导致北狄军并没能掌握完整的情报。幸而林瑾还没有怀疑到他,他还可以继续成为北狄军的一颗钉子。 尊使又道:“因为军需问题,林瑾战前很是被动,你现在站在风口浪尖上,万事一定要小心。不过,我这次来,并不是传达公主的命令的。” 蒙面人说道:“尊使的意思是?” 尊使说:“公主本来计划着让你刺杀出使的官员,这样林瑾就会背上刺杀朝廷要员的罪责。但出使的人是对北狄有恩的姚合,所以公主放弃了这次的计划。但国家大计不可为私情所夺,我的意思你听明白了吗?” 蒙面人道:“明白了。我的一家老小都掌握在公主手上,若事情有变,希望尊使照顾一二。” 尊使回答道:“放心,你且去办,我会帮你善后的,一定保你家小平安。” 八月八日,第一缕阳光照在宁远城的大地上,格外明亮。但对宁远城来说,明亮的阳光带来的不是温暖,而是血淋淋的现实——姚合死了。 第11章 暗潮汹涌 八月八日清晨,宁州宁远城。 “报!”刘恒站在帐外,神色慌张地说。 “进来吧!”林瑾说道。 “少公子,出事了,姚合死了。”刘恒说道。 林瑾查看地图的手顿住了,有些颤抖。 “再说一遍,谁死了?”林瑾问道。 “中书令姚合。”刘恒回复道。 帐内一片寂静,寂静地让人害怕。 “这……这怎么可能,是谁干的?”徐远将军开口说道,面带惊诧之色。 “慕容雪,你够狠。”林瑾面色不变,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在盛怒的边缘。 “慕容雪?北狄人?”徐远问道。 “朝廷不会用刺杀姚合的手段来陷害我们,而我也没有下达暗杀姚合的命令。所以,在我们宁远城,能干出这种事的,只有北狄的奸细。这个奸细的地位应该不低,慕容雪拼着损失一个奸细,也要离间我们和朝廷的关系。”林瑾说道。 “人是死在我们宁远城的,刺杀朝廷派往地方的官员,不是谋反也是谋反了。”刘恒回答道。 “我现在最担心的是父帅的安危,现在只能派人冒险进帝都,将情况告知父帅,想办法让父帅离开帝都。”林瑾说道。 “我们都知道,林帅是被朝廷软禁起来了,此时把林帅救出来……”徐远说道。 “现在朝廷已经不信任我们了,无论我们救不救父帅,都是谋反罪。而如果我们不救,等到朝廷大军压境,父帅的人头就会被拿来祭旗。”林瑾说道,“无论如何,北狄的离间计已然得逞了。只是我没有料到的是,北狄的奸细藏的那么深。” “北狄不是与您签订了协议吗,此时我们手上还有北狄的三万战俘。此时慕容雪应该遵照协议攻打朔州和凉州,而整个朝廷中,只有林帅可以挡住慕容雪。”刘恒插话道。 “协议之事,本就是尔虞我诈。慕容雪何等聪明,她岂会被人牵着鼻子走?至于三万战俘,本来我们就没打算还给他们,这事慕容雪估计也是心知肚明。而我之所以停止追杀溃军,并不是出于协议的约定,而是慕容明把溃兵聚集起来了,我军的军力无力追杀。整个协议,只有停战是真的。”林瑾向众人解释道,“慕容雪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她是不会进攻朔州和凉州的。朔州和凉州山川林立,险要隘口众多,北狄擅长野战,他们是不会碰这个钉子的。以我对慕容雪的了解,她心思缜密,每一步都十分狠辣无比。离间我军和朝廷,应该经过了周密的安排和算计。” 林瑾长叹一声,继续道:“我们在战场上赢了北狄军,在战场之外却输得一塌糊涂。” 此时,王权开口道:“事已至此,该当如何?” 林瑾说:“刘恒,你即刻出发前往帝都,将此事汇报给父帅,让父帅马上撤离。王权,都尉及都尉以上的军官必须接受审查,如有形迹可疑之处,速来报我。如果你查不出来,那我就当你是北狄奸细,也不用回来见我了。” 刘恒、王权领命而去。 刘恒此人比较机灵,派他赶往京城是最合适的人选。而在军队的高层中,林瑾认为最不可能谋反的就是王权,不然平岭关不会打得这么惨。而且他是林晟的副手,位高权重,颇有才能,这种事情对他来讲也不是难事。 “李将军,你火速占领宁州,尽可能封锁姚中书的死讯,给我们争取更多的时间部署。曹将军,你现在马上准备粮草军械,加紧训练军队,准备作战。徐将军,你率领一万兵马隐藏在齐县一带,得到我的命令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莱州。莱州一失,直接威胁到吴州,我相信朝廷一定会有所考量。”林瑾继续道。 “攻打莱州,这……”徐远知道,只要出兵攻打莱州,那就真的是谋反了。 “现在我们被北狄逼得不得不反,要么我军将士全部沦为北狄离间计的牺牲品,要么就拿下南部的莱州,跟朝廷谈判。”林瑾坚定地说道。 接着,林瑾又说:“我们是卫戍边关的军队,可以在战场上马革裹尸,但死在敌人的阴谋诡计之下。而且一旦我们被认定为谋反,五万大军的妻儿老小必定会被赶尽杀绝,宁州就成为炼狱了。” 林瑾知道,作为大夏王朝的卫戍部队,经历了几代明君、盛世繁华,大家还是心向大夏朝廷。所以,林瑾又添了一把火:“你们知道慕容雪为什么要离间我们和朝廷的关系吗?” 一个统领回答道:“她想让宁州孤立无援,甚至与朝廷反目,她好趁火打劫。” 林瑾说:“正是,如今我们已成叛逆,朝廷必然派兵攻打我军,此时若北狄来犯,我们和朝廷只能两败俱伤。拿下莱州与朝廷谈判,至少保证宁州不会丢到北狄手上。” 众人的心情都十分沉重,他们每个人都立誓报效国家,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然被敌军陷害,被朝廷打为叛逆。 “军队,首先就是要忠诚,但忠诚不是愚忠,更不是窝囊。如果我们真的束手就擒,那就真的被敌军的离间计给害死了。我们若是束手就擒,整个宁州就断送在我们手中。忠诚,不是像个乖孩子一样听话就行。忠诚,是在朝廷做出错误判断的时候勇于纠正和抗争,是为朝廷争取最大的利益,而不是束手就擒让宁州落到狄虏手上。”林瑾说道。 林瑾的一番鼓动还是很有效果的。现在朝廷已经被敌军的离间计蒙蔽,成为慕容雪手上的刀,而他们如果坐以待毙,是不是意味着他们也成为了慕容雪夺取宁州的帮凶呢?占领莱州是无奈之举,只有占领莱州,宁州才有资本和朝廷谈判,双方的损失才能降到最低,才能够阻止慕容雪的阴谋。 后来,古今第一名将梁道衡曾经评价过慕容雪和林子瑜这次的“博弈”,说道:“宁远之战,慕容雪在战术上失败了,但在战略上却占据了主动。林子瑜虽然战术上打败了慕容雪,但战略上确使宁州陷入了孤立无缘的境地。慕容雪曾说,决定胜利有三大要素:一是形势,二是谋略,三是国力。林子瑜谋胜,慕容雪势胜。”接着,他又说道:“以谋克敌实属下策,国力相拼则小国必为大国所并,以势克敌,因势利导,则无往不胜。兵法说道:‘亲而间之’,上下人心不齐,古今智谋超群的人也往往挡不住敌人的离间之计。” 八月十一日,帝都林府。 自从传诏官指控宁远军开始,林晟就被关在他自己的家中。林晟位高权重,朝廷上又有不少他的支持者,杨太后不愿意直接和林晟反目,只能将他软禁在家中。 刘恒按照林瑾的吩咐来到了林府,从林府的密道进入了林晟的书房。此时的林晟正在书房里看着书,他也注意到了刘恒,于是说:“你在我东北军中任职,无诏怎可私自回京?” 林晟很是生气,在他治下的东北军,是一只纪律严明的铁军。没想到他一走,东北军竟然变得这么不像话,但刘恒没有过多解释,直接说道:“林帅请快点跟我离开这里,帝都不安全了。” “出了什么事?难道瑾儿真的谋反了?”林晟的话音有些颤抖,难以置信地说道。 “都是慕容狗贼干的,若不是他们我们怎么会如此被动?北狄二十万大军入侵我宁州,杨怀总督未战先怯,三军推举少公子为临时总督。传诏官虽然说得都是事情,但那都是作战需要,迫不得已。我军的军械第一天就打光了,如果不是少公子窃取兵符,强行控制住了总督和刺史,让我及时送来了粮草和军械,现在宁州已经不是我们的了。”刘恒顿了顿,说:“最后,少帅利用敌军的破绽,一举歼灭敌方七万精锐,慕容宇仓皇逃回乌兰城,若不是敌将慕容雪把守燕山道口,慕容宇早就被我们擒拿了。之后少帅与慕容雪虚与委蛇,双方假意签订盟约,各自罢兵休战。” 林晟听到此处,大感畅快。他有一个好儿子,这等战绩就连他都很少取得。但他又问:“后来的情况如何?传诏官又是怎么回事?” 刘恒道:“依少帅的分析,敌将慕容雪不甘心兵败,使了离间计来陷害我们。传诏官的话都是真的,但却并不是全部的真相。传诏官即使不是慕容雪的人,也被她收买了。而且,前几天,少将军一时不察,让北狄人在宁远城刺杀了姚中书。” “什么?你说姚中书被……被刺杀了。”林晟觉得头晕目眩。后面的事情已经不用再问,北狄人的计划已然得逞,他们已经成功使朝廷与宁远军队反目,朝廷和宁州之间必有一战。 “心思缜密,而且正好打在了我们最薄弱的环节上面,敌方的将领确实是个将才。”林晟感叹地说道,“接下来,瑾儿打算怎么做?” 刘恒说道:“少公子在来之前,已经颁布了几道军令。少公子认为事已至此,您留在帝都实在是太危险了,让我接您离开。” 林晟说道:“先不说我,他还有什么打算?” 刘恒说道:“少公子认为,我们已经中了敌方的计谋,无可挽回。所以少公子决定大力搜捕刺客及其党羽,同时封锁消息,加紧备战。如果实在迫不得已定要开战,少公子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莱州,以此来与朝廷谈判。少公子认为,慕容雪出这等毒计,定是要夺取宁州。如果我们不反抗,宁州军民将会被肆意屠杀;如果我们反抗,宁州与朝廷大战,北狄必然乘虚而入。只有拿下莱州,才有可能和朝廷谈判,和平解决这个问题。宁州,绝对不可以落到北狄人的手中。” 林晟说道:“此事万万不可,如若攻打莱州,我们东北军就真的成为叛逆了。” 刘恒说道:“我们也并不想起兵,都是被北狄人逼的,现在已经走头无路了。” 林晟说道:“我去见陛下和太后,向他们陈述事情的经过,以死谢罪,希望他们能够打消疑虑,不要让北狄人占得便宜。” 刘恒说道:“少公子命我完完整整地带您走,您若有失,我无法向少公子交代。” 林晟凌厉的目光扫过他,说道:“我才是你的主子,我命令你不要拦我,你敢不听?” 刘恒道:“不敢,听从将军安排。” 第二天,林晟在早朝时,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并指出这是北狄人的阴谋。 满朝文武寂静无声,显然他们都被这个消息震撼了,一时间竟无人应答。 “宁远侯说得好听,倒把自己的儿子摘得一干二净。我一个传诏官,能为北狄做什么事?更何况我所指控的一切都是事实。”传诏官说道。 “我东北军在缺兵少粮的情况下,大破北狄二十万大军。您去了一趟宁远,您却只字未提,您的行为怕才真的可疑吧。”林晟言辞锋利地说道。 “林瑾私自与敌军签订和议,这是事实。谁知道你们是不是联合北狄给朝廷做了一场戏?而且胜利与否,还不是你们宁远军说的算?”传诏官道。 “我儿要真的投降北狄,周围的莱州、幽州、同州早已失陷。我若是有异心,今日便不会上朝来请罪。”林瑾一字一句地说道。 “宁远侯,您说得有理,在下佩服。就算林瑾是为了大破北狄军,但他犯下那么多条禁忌,足以说明林瑾没有把朝廷法度放眼里,没有把朝廷放在眼里。更可气的是,姚中书是钦差大臣,是开国元勋、四朝老臣,代表的是朝廷。现在死在了宁远军的地盘上,朝廷不该问罪吗?”传诏官说道,“禀报太后、陛下,这些都是宁远侯的一面之词,未可轻信。在下认为即使林瑾尚未谋反,但其反状已现。若不将其拿下,如若等他真的反了,悔之晚矣!” 林晟恳切地说道:“一切都是北狄的离间计,若是太后执意要对付宁远军,那就正中北狄人的圈套了啊!而且,太后若是出兵宁远,那就真把我宁远军民逼反了。” 传诏官煽风点火地说:“拿下林瑾和宁远军,合法合规合理,这是依律办事!做了什么事就要接受什么惩罚,不接受惩罚就要造反?还有一点为人臣的心思吗?依我看,现在林瑾没有防备,我们必须趁此机会拿下东北军,否则就是坐失良机。” 太后点了点头,道:“传本宫旨意,出兵缉拿林瑾,控制东北军。东北军若有异动,即刻以军法处置。至于林晟,等捉拿林瑾之后一并处置。” 林瑾说道:“太后三思啊,出兵宁远,宁远将被迫反抗,白白让北狄人得利。” 传诏官说道:“我天朝大邦岂惧北狄残寇,北狄若来,连他一并灭了。禀报陛下、太后,在下愿领兵前往,必定平定宁州。” 太后说道:“你能取胜吗?需要多少兵马?” 传诏官回答道:“在下只需五万兵马即可平定叛乱,但为了稳定军心还需一物。” “何物?”太后问道。 “我要用林晟的人头来祭旗,我要用林晟的血使宁远城心惊胆战、魂飞魄散。”传诏官回答。 “好,就着……你叫什么名字?”太后问道。 “臣姓张名安字子宁,愿为陛下、太后效劳。” “好,你且领兵前去,务必活捉林瑾,押解帝都发落。”太后说道。 “太后,我已修书一封让林瑾入京,我相信他一定会给您一个满意的交代,即使要了我父子的命我也毫无怨言。但处置宁远军一事干系重大,稍有疏忽便宜的就是北狄人,往太后三思。”林晟道。 “不用说了。来人啊,将林晟关押起来,好生安置,等抓住林瑾这个叛贼,一并发落。”太后吩咐着殿外的守卫队说道。 第12章 宁远兵谏 八月十一日,宁远城。 “少公子,在下前来复命。”刘恒说道。 “按我父亲的性格,多半不会回来的,你也劝不动他。”林瑾感叹道,“父亲一生光明磊落、高风亮节,缺点就是太过忠直。成于斯者毁于斯,我宁远军大祸不远了。” 刘恒说道:“将军让我给少公子带封信。”正说着,刘恒从衣带里取出一个信封,上面写着四个大字“吾儿亲启”。 林瑾打开了信,信上如此写道: 子瑜吾儿如唔: 宁远一别,甚是想念。今悉闻吾儿破强敌于宁远,逐残寇于燕山。父虽远至千里之外,亦为吾儿遥相庆贺。然军虽胜不可骄,故能长胜而不怠,子须慎之。北狄残寇近有异动,用计以离间我君臣,父心甚忧也。今子欲起三军以拒朝廷,则正中敌之奸计也。鹬蚌相争,此乃用兵之时。故为子计,为国家大局计,请吾儿速归,毋起刀兵。 伏惟珍摄,善自保重,即颂近安。 父晟字 信中主要讲的就是两件事:一是恭贺林瑾打了一个大胜仗,二是希望林瑾回到帝都束手就擒。如果按照林晟的安排,他们父子俩必会身首异处,宁远军也会被撤换一批。而新替上来的将领多半又是个杨怀,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而慕容雪是不世出的将才,即使自己想要取胜都不是容易的事情,何况那些酒囊饭袋?如此宁州迟早还是要落到北狄的手中。而且,明明知道敌军使离间计,自己却束手就擒、引颈就戮,这种感觉太窝囊、太憋屈,不是良将应该做的。到底如何做呢?要做好这个决断确实不容易。但他知道,多拖一秒钟就多一分危险,必须早下决断,拿出一个方案来。 “父帅忠直,虽然遭受污名陷害,也不愿意离开帝都求生。但我咽不下这口气。我们打了一个大胜仗,不仅任何好处没有,反而因为敌军的离间计窝囊地寻死,这不是我们宁远军做事的风格。宁远之战,我们死伤了两万弟兄,现在的局面我无法给他们一个交代。”林瑾说道,“李将军,不用封锁消息了,你密切注意帝都的动向,尤其关注同州、幽州和莱州三个方向。我要你保证,往这三个方向派出的信使你全部都要给我拦住。” 李华回应道:“领命。” 八月十二日,帝都方向传来急件:林晟在牢中自尽,享年五十二岁。消息传来,整个宁远都被巨大的悲伤笼罩了。 林瑾没有想到,七月十五日一别,竟然是与父亲的永诀。看着父亲临死前给自己写的信,他到死都保持着他那份忠贞,而他慷慨赴死,也是为了成全一个忠直之臣的名节。 林瑾披麻戴孝,眼角还有抹不去的湿润,他甚至连父亲的遗体都没有见到。看着身边的将士,他咬着牙说道:“众将听令。” 场上寂静无声,林帅死了,林瑾就是他们的主心骨。一是因为身份,而是因为实力。 “父帅一生光明磊落,却造奸人谗害,敌军构陷。今朝中奸臣当道,不复当年。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挣扎求生。杀入帝都,清君侧!”林瑾喊道。 “杀入帝都,清君侧!”军队齐声喊道。他们对国家是有感情的,是因为先皇对他们有恩,但这并不代表他们能够容许朝廷滥杀功臣,容许朝廷对他们挥舞屠刀。从林晟死的那一刻,宁州和朝廷已经恩断义绝,从此就是不死不休。 八月十三日,徐远率兵一万从齐县出发,向莱州的首府莱阴挺进。曹成将军率一万五千兵马,出陉口,直奔同州首府晋阳而去。林瑾亲自率三万精锐,翻云岭,直逼幽州首府平京。宁州军一出,天下震动,史上赫赫有名的“十三州之乱”正式爆发。 “报,东北军反了,同州,幽州,莱州告急。” “报,晋东守将投降,晋阳门户洞开。” “报,林瑾亲率三万大军出征,已过云岭。” “报,叛将徐远连斩两员大将,莱州总督渡济水的时候突遇敌军偷袭,壮烈殉国。” 一个个败报如雪片般飞到了帝都,整个帝都人心惶惶。他们没有想到,三州的兵马竟然都拦不住林瑾这只老虎。 “众位爱卿,现在是生死存亡的时刻,众位爱卿拿一个主意啊。”太后焦急地说。 “宁州谋反,实为形势所逼。传诏官张安步步紧逼,害得忠臣枉死。臣建议,将张安交给叛军发落,并老将军的遗体送还给宁远军,这才能够平息叛军的愤怒。”一名大臣说道。 “臣附议。”几乎所有的大臣都跪了下来。 “衮衮诸公,皆鼠辈尔,不足与谋!”传诏官张安说道,“群臣已经被贼军吓破了胆,想要用臣的头平息宁远的怒火。如果太后觉得臣的人头一到宁远就能退兵,在下认为臣的人头很值。但就怕林瑾想要的东西太后您给不了,反而没人再敢与林瑾交战了。为何呢?因为想要与林瑾交战的那些臣子全部都人头落地,首级被送到敌军主将那里,真的是亘古奇闻。当年汉景帝诛晁错却未能平息七国的怒火,反而使七国的攻势变得更加猛烈。今日的陛下就像当年的汉景帝,但陛下身边并没有周亚夫,而林瑾也不是刘濞那个酒囊饭袋。太后,请您仔细地考虑一下我的建议。” 此时,一位姓钱的大臣说道:“此人是北狄的奸细,太后千万不能听信一个奸细的谗言啊!” “钱大人,您指控下官是奸细,可有凭依?别忘了,林晟是逆贼林瑾的父亲,他的话能信吗?你宁愿相信一个逆贼的父亲,也不相信心向社稷的忠贞之士,您不怕天下人寒心吗?”张安反问道。 太后说:“不必说了,张大人,我将帝都近卫八万羽林交给你统领,请你火速前往三州平叛。我就不信了,宁远军就那么神通广大。” 张安说道:“臣领命。” 幽州,平北城外的山坡上。 “平北城防坚固,易守难攻。我军利速战而不利久持,不可迁延时日以惰兵锋。”王权说道。 攻打幽州的是林瑾的主力,王权这次也随军作战,宁远城有李华把守。出征之前,林瑾让李华在燕山道口屯兵,紧密监视北狄动向。 “城防坚固,城中尚有两万守军,强攻于我不利。传令下去,大军在城外隐蔽好,不要让敌军发现我军的踪迹,没有我的命令不得擅自出击。”林瑾吩咐道。 “城高池深,守将却是平庸之辈,连岗哨和斥候都没有。兵法无非虚实尔,避实而击虚,知己知彼则可百战百胜。彼不知我而我尽知彼,彼安能不败?”林瑾嗤笑道,“把周边的百姓驱赶到城下,一部分人乔装打扮混在人群之中,不要露出破绽。今晚丑时,打开南面的城门,我军率军进城。” 王权道:“我军从北而来,为何要打开南面的城门?这不是白白增添了我军的负担吗?” 林瑾道:“兵者,诡道也。兵无常势,水无常形。你认为我军会从北面来攻,敌军也是这么认为的。何谓出奇?就是从敌军意想不到的方向进攻,这样才能收获最大的战果。南面城门守备较为松懈,而且离重兵布防的北门较远,一旦有警,北面的敌军支援不及,必然溃败。” 经过林瑾精心的布置,来自四面八方的难民和残兵败将涌入平北城。不出林瑾所料,城中的守军并没有仔细检查就放他们通过了,林瑾的内应顺利的进入了城池。 八月十八日丑时,平北城。 城门上点起了无数的火把,城门准时打开,内应已经得手了。 “传我将令,先锋部队两千人先行进城接手南面城防,大军暂时按兵不动。”林瑾作战素养极为老辣,任何时候任何情况都留有余地。 结果也正如林瑾所料,平北城的守将是一个酒囊饭袋。看到城门火起,他以为林瑾趁夜色攻城,匆忙地带人感到北门,结果发现大家都往南门跑。等他到了南门时,林瑾已经站稳了脚跟。守将一看大势已去,向林瑾请降了。 八月十八日清晨,当太阳刚刚升起时,人们发现平北城悬挂着的已经是“林”字骑,平北城已经陷落了。与此同时,曹成在晋东城下与同州总督的援军对峙,徐远在济水扎营,与莱州军队隔水相望。宁州军声势滔天,势如破竹,就像一把尖刀撕碎了敌人的防线。 八月十八日中午时分,张安带着八万大军驻扎在平北城南面的一个高地上,与平北城对峙着。此时平北城内加上投降的士兵,也才将近五万人。双方剑拔弩张,只需要一颗火苗就能够演变为一场大战,而这场大战也深刻地改变了大夏王朝的命运。 第13章 大破羽林 八月十八日,平北城。 “帝都出了八万羽林来剿灭我们,还真是看得起我啊。”林瑾在城关上向下眺望。 “我军真正的主力部队只有两万多人,剩余的都是降军还有新招募的军队,战斗力恐怕并不能保证。”王权在一旁担忧地说道。 “论士兵的素质,除了两万多嫡系兵勉勉强强过得去,其他人就是过来充个数,指望他们打仗,羽林军一个冲锋就可以把他们全解决了。”林瑾神色平静地说道。 “我们只有两万多精锐,三万多都是没什么战斗力的士兵,这可如何是好?”王权说道。 若是以五万宁远军对阵八万羽林,王权还是有信心抵挡得住的,但现在真正有战力的只有两万人,羽林军又是数一数二的王牌军,他也没什么信心。 “王牌的军队要王牌的将领来统帅,对方统兵的将领是谁?”林瑾问道。 “那个传诏官张安自请成为三军主帅,官职是羽林营统帅。”王权说道。 林瑾问道:“你猜猜,张安会怎么想?” “他最希望看到的是羽林军和我军两败俱伤,这样慕容雪就有机可乘了。”王权说道。 “一个不想打胜仗的将军,带着一只王牌部队也不足为虑。但张安一定和慕容雪约好了进军的日期,我们大战之时就是慕容雪出兵之日。”林瑾接着说道,“先解决慕容雪,再回过头收拾他们。” 一个时辰后,林瑾从帅帐中出来,手上多了两封信,两封信都是发往宁远城的。 “王权,你派一个可靠之人飞骑赶往宁远城,千万不要惊动那个奸细。找到李华后,让他密切监视北狄军动向,若慕容雪大军并未出动,就让李华打开第一封信。若慕容雪大军已经出动,就让李华打开第二封信。就让那个奸细帮我们传递一些假情报,那比杀了他划算太多了。”林瑾说道。 姚合被杀之后,林瑾让王权大张旗鼓地彻查奸细,以王权的能力,很快就查到军需官有问题,并秘密上报了林瑾。林瑾一边大张旗鼓地追查,故意让军需官躲过搜查,一边让王权派人秘密监视那个军需官。现在正是敌方间谍发挥作用的时候。 “现在可以着手对付这个张安了,且试试他的能耐,顺便看一下羽林军的战力。”林瑾说道。 “真的没问题吗,宁远现在只有五千守军,慕容雪若是带五万大军前来,以十围一,耗也能把我们耗死。”王权说道。 “兵法贵在虚实,慕容雪若知道宁远城空虚,一定会星夜起兵奇袭。如果她没有这么做,一定是还不知道我军的虚实,慕容雪不敢确定我带了多少大军出征。在她有所疑虑之时,我们则可以得到喘息之机。等我们扑灭了羽林,立刻率本部精锐赶回宁远城,此时慕容雪情知中计,必然退兵。”林瑾说道,话语中有着强烈的自信。“我们越快消灭羽林军,宁远就越安全。” 林瑾吩咐道:“传我将令,我亲率两千人马前往敌营挑战,等到敌人精锐尽出,我诈败而走。此时王权你率领一万兵马,突袭敌军后方。你若是可以得手,第一时间摧毁敌人的粮草和军械,并直接冲击对方的中军大帐。如果敌人有所准备,切勿恋战,速退毋疑。这样就算我军没有一举建功,但是敌方的虚实已经尽在我们的掌控之中了。只要他们一动,军队的素质、将领的指挥能力、营区的分布和守备情况就都呈现在我们面前了。” 王权道:“攻敌之前乱敌之后,少公子妙计。” 林瑾说:“雕虫小技耳,且看他如何应对。” 八月十八日晚,羽林军大营外。 “我乃宁远林子瑜,听说羽林战力甲天下,如今一看不过尔尔。现在你们不过是秋天后的蚂蚱,秋风下的衰草,只需我大军一冲,八万鼠辈皆灰飞烟灭。还是请贵军沐浴净首,不要向屠刀悬颈的命运顽抗。”林瑾在营门外喊道。 林瑾深知,军队最重荣誉,尤其是戍卫帝都的部队。而且他们不仅仅重视荣誉,而且目空一切,看不起人。在他们看来宁远军队不过徒有虚名,而这支徒有虚名的部队竟然敢挑衅自己,摸猛虎的屁股。军营一下子就炸开了锅,部队也不等军令,直接就向林瑾杀了过来。 “号令不齐,军容不整,各自为战。”林瑾也算是一代名将,对方的优劣一眼就看出来了。 “真不知道他们哪来的自信,还敢自称王牌军队。没有王牌军队的实力,却有了一身王牌军队的傲气。大夏王朝气数已尽。”林瑾摇了摇头。 “左右散开,两翼包抄,看看这支部队反应力和机动力如何。”林瑾指挥道。 羽林军怒气冲冲地正面冲击过来,他们原以为林瑾会正面迎敌,没想到林瑾直接从两翼对他们进行包抄。林瑾的两千人马都是骑兵,羽林军一下子就被冲得人仰马翻。羽林军营内的官兵见到这种情况还如何忍得住,所有人一齐拔刀上马杀来。 “抓住林瑾,我们羽林军就是头功。对方人马不多,我们一起冲过去。”军队中一名军官喊道。 “杀!”羽林士兵们齐声喊道。 “撤!”林瑾立刻下了撤退命令。 从作战一开始,宁远军就显示出了高强的作战素质。反应极快,机动力强,一套穿插撤退的功夫行云流水。而羽林军虽然单兵素质不错,但配合得并不默契,而且一看就是久疏战阵。孰优孰劣一眼就看出来了。林瑾在前面跑,羽林军在后面追,但很显然,林瑾正在耍猴一般牵着敌人鼻子走。 “是时候了,发令吧!”林瑾说道。 一个传令兵向王权将军所在地飞奔而去。 羽林军南营。 王权在接到了林瑾的命令后,立刻率军发起冲锋。由于羽林军精锐几乎都去追击林瑾了,王权大军如入无人之境。王权边打边喊:“我乃宁远上将王公衡,降者不杀!” 羽林军受不住王权的冲击,纷纷下马投降,不到一柱香的功夫,王权已经占领了敌军的粮草库和军械库,八万羽林大势已去。 “擂鼓,放火,给我烧!”王权喊道。 顿时,八万羽林军的营帐成为了一片火海。刘恒在平北城中,看到了敌营火起,立即率领平北城剩余的三万多兵马前来助战,不一会儿即和林瑾率领的两千骑兵会和。 “敌军大营已失,大势已去。三军听令,追杀敌军。羽林军号称是大夏王朝最精锐的部队之一,今天,我们就让这支部队成为历史。杀!”林瑾拔出佩剑,指向南方正在仓皇回援的羽林军喊道。 林瑾带着他的宁远军发动了冲锋。一开始,羽林军还算是有秩序的回援,林瑾带兵一冲,有秩序的回援变成了无秩序的溃退。月凉如水,地面上满是羽林军的尸体,遍野都是惨烈的哀嚎。羽林主将张安一看大事不好,乔装打扮骑马向西北奔朔州而去。他也算是不负慕容雪所托,葬送了八万羽林。虽然没有重创林瑾,但帝都的中央力量受到了进一步的削弱。帝都经此一役,已经没有足够的军事实力震慑四方,从而将宁远之乱演变为十三州之乱。 八月二十日,帝都。 这一天的帝都注定是血雨腥风。天刚刚拂晓,人们还沉浸在梦乡之中,而叫醒他们的并不是清晨的阳光,而是一个血淋淋的身影和一份血淋淋的战报。当这份败报传到时,整个帝都被震惊了。 “什么!羽林八万大军非死即降,羽林主将张安向西北逃窜,不知所踪。你们是怎么办事的?区区一个林瑾,带领着一州的残寇,还是刚刚和二十万北狄军交战过的疲兵,能成什么气候?你们就给我打成这样?精锐之师羽林军被全歼,朝廷的脸都要被你们丢尽了。按你们这种打法,很快我们大梁王朝就要灭国了,灭国了!”太后愤怒地说道。 “禀报太后,臣还是坚持当初的观点,我们应该结好宁远军,当以怀柔政策安抚之,切不可率大军征剿。”那名姓钱的大臣又说道。 “钱大人有何高见,但说无妨。”太后强压着怒火,看着那位姓钱的大臣说道。 “送还老将军的尸体,追赠老将军为上柱国,配享太庙,并加封老将军为宁国公,谥武毅。同时我们还要为宁远军平反,表彰林瑾在宁远之战的功劳,下令通缉羽林主将张安。”姓钱的大臣说道。 “让本宫为逆贼平反,朝廷颜面何存?”太后怒不可遏地说道。 “不为宁远平反,社稷动荡不安啊!臣恳请太后三思。”那位钱大人说道,“臣愿亲自为使,走一趟敌营前去和谈,这才是保全江山社稷的上策。” “诸位爱卿的意见呢?”太后说道。 “臣附议。”众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命钱大人为使,前往宁远军营谈判。”太后紧闭着双眼,声音微弱地说道。 “臣领命。”钱大人领命而去。 第14章 平北和议 八月二十三日,平北城 “报,朝廷派钱琮大人前来和谈。”一个传令兵跑来报告。由于战功卓著,刘恒现在已经变成了正儿八经的副将,于是林瑾又从自己的卫队中挑了一个机灵的好手接替了传令兵的职务。 “该来的终于来了。”林瑾笑着说道。 按照林瑾的想法,朝廷损失了八万羽林,短时间内不可能再派出像样的兵马来阻拦自己,此时必定要遣使和谈。而自己虽然不会遇到什么抵抗,但连续与北狄和朝廷交战,宁远军兵锋已衰。而且平北城之后就是幽州首府平京,宁远军目前的实力,拔掉平京伤亡太大。最为关键的是北狄近日多有异动,如不言和后方根基不能保证。于是,他亲自出迎十里接待钱琮。 “打败羽林军后,我们连夜将三万大军调往宁远城防备北狄军的偷袭。现在我军只剩下不到两万人。王权,你把阵势搞得大一点,摆出一副我们准备进攻平京的态势。我不管你军队怎么操练,但声音一定要大,要搞出点动静来,一定要让钱大人认为我军主力仍然在平北城。”林瑾对王权说。 王权说道:“得令。” 王权觉得,林晟和林瑾带兵的风格完全不同。林晟素有“东北之虎”的美称,带兵以严厉著称,军队战斗力极强,能打大仗险仗。北狄军素以骁勇著称,在单对单的情况下都占不到宁远军半点便宜。但林瑾带兵的风格完全不一样,他从来不死练兵,但他的军队更加灵动,军事技能更加全面多元,在战场上可以根据需要随时进行调整。从军事训练上也可以看出他们不同的打仗理念:林晟喜欢从正面击败敌人,而林瑾喜欢偷袭、骚扰、侧击、穿插,抓住敌方的破绽和漏洞狠狠地咬下去。林瑾打仗的风格,四个字形容就是“避实击虚”,探明敌方的虚实,然后给予敌人致命一击。而且他又很喜欢使用疑兵之计,让别人不知道自己的虚实。所以在私下里,东北军都称林瑾为“东北之狐”。 钱琮一看到林瑾,说道:“参见林将军。” 林瑾回答道:“贵使远道而来,有失远迎。” 钱琮远远看了一下平北城的城门,这叫“有失远迎”吗?他也不知道林瑾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林瑾说道:“我受北狄奸人和朝廷佞臣所害,不得已举宁远之兵以抗天朝之师。但此事归根结底还是一场误会,如朝廷能够不计前嫌,我宁远军还愿为朝廷效力。” 钱琮惊讶地看着林瑾,在他看来,林瑾兵锋日盛,不可能轻易答应和议。他还想着如何开口才能不得罪林瑾,没想到林瑾先把这事提出来了。 林瑾说道:“我林家世受国恩,并非是天生的叛臣。宁远以微末之力,败北狄于燕山,朝廷却以此为罪,我等将士心有不忿。若朝廷有招安之意,全体将士必然欢欣鼓舞以迎王师。我们宁远所争的不是土地城池,而是公道人心。” 钱琮大喜,说道:“将军所言甚是。” 林瑾带钱琮进了城。钱琮看到林瑾军容严整,战备充足,俨然一副要兴兵南征的态势。钱琮看到这里,顿时觉得林瑾刚才的话不过是为了试探他,真正的目的还是进攻平京城。 林瑾进入大帐,首先说道:“我军很乐意与朝廷握手言和,但希望朝廷能够满足几个条件。不然我军只能兴兵南下讨回公道了。” 钱琮问道:“朝廷一定会尽量满足将军的要求的,您有什么诉求可以提。” 林瑾说:“我有几个要求。第一点,我军必须要回我父亲的尸首,并且朝廷要为我军平反,让我父亲尊贵体面的下葬。” 钱琮回答说:“这点将军放心,朝廷已经好生安置了林帅的贵体,不日将送到宁远。并且,朝廷还会表彰贵军在宁远之战的功绩,为将军及众将平反。最后,朝廷追赠林帅为上柱国,世袭宁国公爵位,配享太庙,谥号武毅。” 林瑾说:“第二个要求,我军需要张安的人头来祭奠家父英灵。” 钱琮说道:“这是自然,请将军放心。朝廷已下通缉令和海捕文书,如有消息必会通报。” 林瑾说道:“第三个要求,请朝廷加设州县节度一职,封我为宁州节度使,总领宁州一切事务。而宁州保证每年向朝廷按时朝贡,并承诺出兵抵御北狄。” 钱琮为难地说:“这……” 林瑾说:“最后,请朝廷重新划定宁州疆界:溍江以西归属同州,溍江以东包括晋东等各城归属宁州。平北城以南归属幽州,平北城以北归属宁州。济水以南归属莱州,济水以北归属宁州。四条有一条不答应,我军只得与朝廷兵戎相见了。” 钱琮心想:这林瑾真是狮子大张口。按照林瑾的意思,朝廷要把林瑾打下来的地盘都给他,而且林瑾的宁州显然成为了一个独立王国,他在逼迫着朝廷承认他这个独立王国的合法性。 奇耻大辱!真的是奇耻大辱!林瑾的做法就是打了别人一顿,然后让别人喊自己叫爸爸。 被林瑾这么威胁,钱琮也怒声道:“将军未免太过分了,您这是骑在朝廷的头上耀武扬威啊。” 林瑾说道:“朝廷做错了事情,就应该付出一定的代价,而且这些地盘都是我军一刀一枪打下来的,没占你什么便宜。” 钱琮愤怒地说:“怪不得世人盛传您是东北之狐,我看您不仅是狐,还是无耻之徒。” 林瑾说道:“钱大人过誉了,我理解的军队就是掌握绝对的武力然后在谈判桌上耍无赖。” 钱琮道:“将军若一意孤行,朝廷将不惜一战。” 林瑾说道:“我静候佳音,请尊使回去复命吧!” 钱琮又恳切地说道:“就没得商量了吗?您父亲一世忠义,莫不是要毁在将军手中?” 林瑾说道:“父亲就是太过忠义,最后才死在自家人的手上。所以此事断然没得商量。” 钱琮见林瑾软硬不吃,也没有其他办法,只得说:“我无法擅自决断,待我回禀朝廷之后再说。” 林瑾说道:“尊使慢行。” 八月二十五日,钱琮回到京城,这次帝都再一次被震撼到了。 “猖狂!竖子如此猖狂!”杨太后怒不可遏,已经不顾什么宫廷礼仪了,直接开骂道。 “为今之计,只有暂时答应他们,虚与委蛇。等朝廷缓过这口气再说。现在朝廷并没有足够的能力阻挡宁远军,而宁远军军容严整,不日将攻取平京,平京若失,那么幽州就完了。”钱琮回答道。 “太后,小不忍则乱大谋啊!”大臣们齐声道。 “着钱琮为使,再次替本宫慰问宁远军,就说本宫答应林瑾的条件,就以溍江、平北城、济水为界,封林瑾为宁州节度使。”太后无力地说道。 八月二十八日,林瑾和钱琮在平北城签订了停战的和议,宁州形式上回到了朝廷的管辖之内。但谁都知道,宁州已经成为了一个独立的王朝,和朝廷只有一个形式上的关系而已。 这个和议史称“平北和议”,古往今来,历史学家十分关注平北和议的影响。平北和议的签订,正式标志了宁州的独立,从此朝廷在地方的威望一落千丈,地方逐渐形成尾大不掉之势。大夏王朝国力日益衰弱,影响力逐渐下降。大夏王朝逐渐分崩离析,而对历史走向有着巨大影响的“十三州大乱”也正悄然展开。 第15章 空城退敌 八月二十日,宁远城。 “李将军,这是林少帅给你的信。林少帅说,请您密切留意北狄动向,如果北狄没有出兵,就打开第一个信封,如果北狄已经出兵,就打开第二个信封。”传令兵把林瑾的话重复了一遍。 林瑾三路出兵之前,嘱咐李华守卫宁远,以防北狄的进攻。他明确地说,一定不能让慕容雪知道宁远城空虚。只要慕容雪不知道宁远城的虚实,那么她就不敢动兵。而宁远大军只要站稳了脚跟,慕容雪也只能望洋兴叹了。据林瑾估计,宁远之战后,北狄二十万大军损兵在八万左右,所以只要宁远城有三万以上的守军,坚壁清野、依关据守,慕容雪就一定占不到任何便宜。 李华按照林瑾的吩咐,在城外的不同地方扎下几座空营,只留少量军队驻守,但军械粮食按大军的量供应。这样即使敌军有哨探和斥候,也很难准确地预知宁远军的分布。然后,严厉地排查军官和士兵中的奸细,谨防走漏了风声。 李华把这些做完后,也在私下里腹诽林瑾。林瑾是他见过的最胆大妄为的军事统帅,自己的大本营至少应该留下一半的精锐留守,而林瑾倒好,打肿脸充胖子,兵力不足全靠骗,五千守军硬生生被他骗出了三万精锐。 但是,林瑾这招虽然有些无赖,但确是屡试不爽。整个军队除了李华,谁也不知道宁远军究竟有多少兵马,更不要说慕容雪派出的暗哨了。而当慕容雪感到有些无从下手时,帝都方面传来了消息:林瑾派出了三路大军,总计应该有五万人马,所以宁远兵不足万,统帅级别的名将只有李华一人。 慕容雪敏锐地察觉到这个千载难逢的战机,当即向慕容族长慕容宇提议,发兵十万剿灭宁远军。 “小雪,你的消息可靠吗?”慕容宇狐疑地说。 “应该可靠,林瑾可不是林晟,他用兵大胆,善使疑兵之计。他料定我们不敢进攻,料定我们刚刚战败没有恢复过来,我们就一定要打他个措手不及。”慕容雪坚决地回答道。 “十万大军可是我们最后的家底了,不能够再拼光了,不然整片东乌尔草原都不够埋葬我东征将士的尸体。”慕容宇回答道。 慕容宇经常和林晟打交道,所以面对林瑾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对手就会感到不适应。但慕容雪不一样,她和林瑾是一类人,喜欢出奇兵获得最大的战果。所以她得知林瑾在宁远城只留下五千守军的消息时,果断请求越过燕山偷袭宁远城。 慕容雪回答道:“兵法说致胜有五个条件:知可以战与不可以战者胜,识众寡之用者胜,上下同欲者胜,以虞待不虞者胜,将能而君不御者胜。我军准备充足敌军守备空虚,偷袭之利胜过十万雄兵。请父王给我五万精兵出燕山,我相机而动,如果战机不利于我,我也有把握全身而退。” 慕容宇回答道:“你去点五万精兵吧,胜败是小事,但千万要小心。” 慕容雪回答道:“谢父王,女儿接令。” 八月二十日,在李华接到林瑾的信时,慕容雪从乌兰起兵五万,出燕山直奔宁远而来。 “报,北狄以慕容雪为统帅,率兵五万出乌兰向宁远进发,估计两日后就可以赶到燕山。”李华手下的斥候兵报告说。 “少帅那边正在激战,此战只能靠自己。”李华说道。接着,他拆开了林瑾给他的第二封信,信上写了十二个字:树上开花,无中生有,空城退敌。 “这……林少帅的意思是?”众人都不理解。 “虚者实之,实者虚之。”行军参谋范明明白了林瑾的意思,起身回答道。还是用老方法:骗慕容雪退兵,但是骗慕容雪的难度显然要比骗其他人的难度要大。所以单单靠骗是没有用的,还要在虚实之间相互转化。 “我们没有布兵的地方,要制造出千军万马的假象,在我们重兵布防的地方,我们要制造出没有伏兵的假象。虚实之间变化万端,最后让地方不知道哪个是真哪个是假,在敌人胆战心惊的时候,我们就可以一举建功。”范明说道。 林瑾不在宁远,无法根据具体的情况做出具体的部署。但是,他将作战的指导方针告诉李华,并把父亲的智囊:行军参谋范明留给了李华,让李华在符合指导方针的情况下灵活作战。 “范参谋有何建议?”李华问道。 “燕云谷至燕山道口一线,易于伏兵。慕容雪想要偷袭我军,所以险要地段上并无防备。我们在此处布置重兵,一定可以得手。”范明说道,“李将军,您在城内组织起一支民兵,无论男女老少,只要身体康健,有一定体力的就可以了。接下来希望您能让我组织这次作战。” 李华说道:“依范参谋所言。” 八月二十二日,燕云谷至燕山道口一线。 “你们把旗帜都给我展开,插在我军埋伏的地方。记住,位置要显眼,旗帜要明亮。”范明对手下的士兵说道,“我要让所有北狄人都知道我军在此地伏兵。” “这样我们岂不是会暴露?”一个士兵说道。 “插上旗帜告诉对方谷内有伏兵,只要正常一点的将军都不会这么打仗,敌人也是这么想的。敌人会认为这是我们的疑兵之计从而大意轻敌。这样我们突袭敌军,反而容易一举建功。”范明说道。 “参谋高明,在下佩服。”这名士兵回答道。 事情也果然如他所料,不一会儿慕容雪就赶到了燕云谷,也看到了旗帜遍布的景象。 “报告殿下,前方似有伏兵。”一名士兵说道。 “不必担心,我方急行百里,就是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一路上我们都没有被敌人发觉,所以我们目前还是安全的。再说了,他们把旗帜插在这么明显的地方,生怕我们不知道他们偷袭,林瑾会用这么草包的将军打伏击吗?林瑾善使疑兵之计,这应该就是林瑾的疑兵之计。”慕容雪说道,“传我命令,不管那些旗帜,快速通过燕云谷直取宁远。” 慕容雪说完,直接飞奔上马,第一个冲入燕云谷,大军随后快速突入。 “鱼儿上钩了,传我命令,开打。”范明等敌军军过一半,开口说道。 顿时,滚木飞石如同雨点般招呼了上去,大把大把的火油桶被抛掷向敌人,整个燕云谷在滚木飞石的点缀下被烧成了一片火海。 “敌军有埋伏,大军不要乱,加速冲过谷口,不要回头。”慕容雪不愧是名将,知道这个时候不能慌乱,更不能往回跑,只要有人往回跑,大军立刻就成溃散之势。而且谷底狭小,进退不便,一旦没有统一的号令,就会互相踩踏造成更大的伤亡。 “敌军不多,不要慌不要乱。”慕容雪的镇静压住了士兵的惊慌情绪。慕容雪说道:“随我杀出去。” 不到一会儿慕容雪就组织兵马冲出谷口,给伏击的敌军来了个反包围。 “慕容雪果然名不虚传,撤!”范明下令道。 范明的兵马沿着事先定好的路线撤退了,慕容雪虽然受到了伏击,但由于她正确的指挥,并没有造成大范围的伤亡,当然这也是由于宁远目前的军力没办法组织起太大的伏击。 “宁远军真是藏龙卧虎啊,即使林瑾不在宁远也并非想象的那样唾手可得。”慕容雪说道。刚才一场遭遇战,慕容雪损失了三千多人马,却并没有给敌人造成什么伤亡,这让她很是郁闷。 “如今奇袭已不可能,现在每一步都要万分小心。”慕容雪说道,虽然没能奇袭成功,但慕容雪目前仍有四万多人,拼兵力也能把宁远拿下。 “卓拉将军,你引一万人为前锋,稳步前进,我自引后队前来接应。我们既不能拖延战机,导致林瑾回援,也不能遭到敌人埋伏,白白损失兵力,听明白了吗?”慕容雪问道。 “明白,谨遵公主殿下号令。”卓拉将军回答。 后面的路程出奇的顺利,除了刚开始的阻击,宁远方面并没有再组织起一场有威胁的伏击。大军顺利地出了燕山道口。 “卓拉,你引一万兵佯攻平岭关,我引大军包围宁远城,我不信这次他们还有这么幸运。”慕容雪说道,随即调兵前往宁远城。 八月二十二日黄昏时分,慕容雪赶到了宁远城下。在她看来,宁远城现在应该是全城戒严,严阵以待。但是,让她吃惊的是,宁远城门大开,城楼上并没有看到一个人,街道没有一点声音,这安静的环境让人感觉像是闹了鬼。 “撤了?不对啊,就算是撤了,仓促间也不可能将全城的百姓尽数转移,撤得那么干净,不太寻常……嗯,城中的空气中是什么味道?”慕容雪感觉到了城中的一些不合情理之处。 “报,禀报殿下,卓拉将军占领了平岭关。”一个传令兵对慕容雪说道。 “不可能!我才刚到宁远城下,他怎么可能这么快攻克平岭关?难不成敌人开关投降了?”慕容雪疑惑地追问道。 “报!卓拉将军赶到时,平岭关也像这样城门大开,一个人也没有。”这个传令兵说道。 “虚者实之,实者虚之。不可能两个城都撤得那么干干净净。空气中的这个味道……难道……众将听令,传我号令,后队变前队,撤!”慕容雪神色第一次有些惶恐。空气中弥漫的味道,很明显是火油的味道,她想的是:难道宁远军想要引我入城然后火烧宁远?现在周围必然布有伏兵,快撤! 正当慕容雪下达撤退命令时,城中举起了林瑾的帅旗,李华在城上对慕容雪喊道:“公主殿下,你中了少帅的计了,下马投降,看在您是女人的份上,我军会对您网开一面。” 慕容雪头也不回,带领军队迅速撤退。正在这时,城中鼓声四起,城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的士兵,还有一大群士兵追着他们跑。慕容雪来不及多想,加快了进军速度,不一会儿就撤回了燕山道口。 慕容雪撤回燕山道口时,一个传令兵从平岭关的方向赶来,说道:“报告雪殿下,卓拉将军带领一万兵马入城,刚刚安歇下来,城中突然杀出一队人马,卓拉将军没有防备,英勇殉国。我们群龙无首,组织混乱,一万大军只逃出来了这么点人。” 慕容雪看着从平岭关逃出来的百余人,心下大骇。按照他的情报,宁远城应该只有五千守军,所以自己才敢明目张胆地出兵偷袭。而现在掌握的情报,慕容雪发现宁远城和平岭关的守备绝不止五千人。而她在宁远城下看到了林瑾的帅旗,难道林瑾已经回到了宁远城? 现在慕容雪发现,她现在已经完全看不透对方了。对方多少人?多少兵马?主帅是谁?林瑾在不在?一系列的问题她都无法回答。如果林瑾在宁远的话,自己必须马上撤离,否则林瑾的追兵大军就到了。如果林瑾不在,以自己目前的兵力,想要拔掉兵力不明的宁远,慕容雪没有把握。而探明情况再进攻,时间有利于宁远军不利于自己,只会白白给宁远军制造机会。 “罢了!伤兵先行撤离,我率两万大军断后,其他人缓缓撤回乌兰城。”慕容雪回答道。 八月二十八日,慕容雪率领残兵败将回到了乌兰城。此时慕容雪才得到了确切的消息:自始自终与他们对峙的军队就只有五千人,他们中了敌军的空城计了。 在慕容雪分兵之时,范明也做了相应的安排,他亲自带领所有精锐开往平岭关伏击。在敌军以为平岭关是一座空城,心里防线松懈之时突然发起进攻,在混乱中斩杀敌军主将。而宁远城至始至终只有李华一人驻守,他让城内有一定体力的百姓假扮成士兵,并且在城墙上涂上火油,当慕容雪以为他们要火攻。当慕容雪中了他们的空城计时,他们象征性地进行追击。慕容雪在撤退途中没有仔细看,不然以她的眼力,不难看出这就是一支没经过什么训练的民兵部队,根本谈不上威胁。至于林瑾的帅旗也是拿来忽悠慕容雪的,直到此时慕容雪回到了乌兰,林瑾都还坐镇着平北城与朝廷签和议。 这场战役史书上只留下了寥寥几笔,毕竟按照双方的战损来看并不构成一场大战的规模。但是,这场战斗的影响却不可忽视。正是由于林瑾大胆的用兵方略和正确的战术指导方针,再加上范明和李华缜密的安排与精密的部署,这场战役才获得了巨大的成功,打败了名将慕容雪。而正因为这场战斗的胜利,为林瑾巩固了后方,林瑾才能够无所顾忌地向朝廷发动进攻。所以,这场战役对平北协议的签订以及宁州独立局面的行成有着不可估量的意义。 第16章 宁州局势 平北协议签订后,宁远和朝廷之间形成了一个微妙的平衡,但是谁也没有去大破这个平衡重新开启战端。朝廷经过一系列的交战,损兵超过了十万人,更有为数不少的军民投降了宁远军,使得朝廷的实力大损,而宁远军也经过了多轮战斗,兵疲马乏,也亟待修整。但林瑾本人非常清楚,自己与朝廷之间还是有着很大的差距,除了云州和宁州,朝廷手上还有十一州的军民,这意味着朝廷可以源源不断地得到补充。现在短暂的平衡只不过是为将来的大战蓄势。 而宁远和北狄之间,经过一场大战和一场遭遇战,双方也无力继续厮杀,各自休养生息整顿军备准备着将来的大战,双方也维持着短暂的平衡。 九月二号,林瑾让王权带两万大军留守平北关,自己亲自率领大军返回了宁远城。 回到宁远之后,林瑾立刻根据目前的局势进行了一个调整:改宁州州府为宁武城,保留宁武城作为宁州州府的地位。同时在边境设立四个大营:在晋东城设立西大营,与同州守军对峙。在平北城设南大营,与幽州守军对峙。在济阳城设东大营,与莱州守军对峙。在宁远城设北大营,与北狄对峙。西大营主将曹成,南大营主将王权,东大营主将徐远,北大营主将李华。除此之外,林瑾还设立了平岭关镇守使一职,地位等同于四大营主将,由在破慕容雪的战役中立下赫赫战功的范明担任。而林瑾则亲率一只大军坐镇州府宁武城,方便对各路进行支援和进行统一的调度。 宁远军经过一路的征战,招抚了大量的军民,现在宁州已经有大军十二万,包含了曾经宁远军的五万精锐,招降的六万精锐和新募的壮丁一万人。林瑾将这些部队进行了一定的改组:将原属宁远军核心的两万军队编入第一军团,军团长由林瑾亲自担任,跟随林瑾作战,作为最精锐的利剑插入敌人的心脏。其他的三万人和招降过来的六万精锐、新募的一万兵丁混编在一起,这十万人又分为五个军团,军团长分别由王权、李华、徐远、曹节和范明担任。王权提领第二军团长官,李华提领第三军团长官,徐远提领第四军团长官,曹节提领第五军团长官,范明提领第六军团长官。 另外,有鉴于北狄完整的情报搜查系统,林瑾也初步建设了自己的谍报网,而谍报网的首领,自然就是跟随在林瑾身边的刘恒。刘恒的作用就是掌握敌方的情报,向敌方输入间谍,并且监察所有的官员,找到暗藏在官员队伍之间的间谍人员。只有建立一个可以慕容雪匹敌的情报系统,宁州方面的行动才不至于过于被动。 可以说,此时的宁州虽然名义上还是属于朝廷的,但已经具有了独立王国的属性。但做完了这些工作,新的问题也随之产生。 以前宁州掌握在朝廷手里,各地的粮草军械都由朝廷统一分发。朝廷的作用相当于一个中转站,将富余地区的粮草军械运到略显贫瘠的州县。而宁州的生产力在十三州中只能排在中流,即使再加上打下来的不少地盘,也不足以支撑十二万大军的军需。于是,林瑾又发布了军队屯田令,军事和生产两手抓。屯田令的大致内容是:战时士兵们英勇参战,和平时组织参与屯田,军屯的部分收入上交给宁武城统一划拨,剩余的部分归屯垦者所有。在一系列的政策支持下,宁州初步发展了起来。 暂时解决了军事和经济的问题后,林瑾发现宁州地僻但是强敌环饲,除了依山的险关外几乎无险可守,而且生产和兵员明显比不上大夏朝廷。以大夏朝廷强大的供给能力,只要朝廷恢复过来,必然向自己用兵。 所以为了给自己营造一个安全的发展环境,林瑾对外交这个手段颇为重视。在他看来,最大的敌人还是大夏朝廷,与北狄并没有本质上的冲突。所以,他在外交上的第一个尝试就是:结好北狄。 九月十日,林瑾召集各路军营主将和参谋长官到宁武城议事,史称“宁武会议”。 “什么?与北狄结盟,这怎么可能呢?”王权站出来第一个反对。他是跟随林晟将军的老臣了,多年和林晟一起抵御北狄人的进攻,可以说,他是北狄的死敌,而且他也不认为那么多年的仇恨说放下就能够放下。 “为什么不呢?北狄与我们只是立场不同,但如果有共同的利益,还是可以合作的。”林瑾微笑着说道,“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现在我们实际上已经脱离了朝廷,所以也不能按照老想法来看问题,这样只会作茧自缚。况且北狄慕容宇也曾经与我们交好,敌人变成朋友,朋友变成敌人,这也并非是不可能的事情。” 将军们默默地思考着,林瑾也没有打断他们。 这是,范明说道:“我认同林帅的观点(注:林晟已经死了,此时大家称林瑾为林帅)。一直以来都是北狄进攻我们,我们从没有主动进攻过北狄人,对北狄来说,我们和他们并不是不共戴天的敌人。而我们和朝廷已然闹翻,我们不可能从朝廷那里得到任何援助,这个时候就应该放下成见,交好北狄,这样才能图得发展。” 林瑾说道:“范军团长言之有理,北狄与我们不是不共戴天的敌人,相反我们有着共同的利益。对于我们来说,我们的兵力和生产能力并不足以支撑两面作战,必须要交好一方。对于北狄而言,他们需要中原的物资,而靠掠夺而来毕竟不够稳定,若是能够付之交易,北狄一定不会拒绝。” 林瑾一直觉得,与北狄并不一定要兵戎相见。很多情况下战争是可以避免的,但是作为军人,就必须服从朝廷的决定。但在林瑾看来,与北狄开通互市渠道,既可以从中获得不小的收益,又可以减少边境地区驻防的军队。而如果交战的话,每年在边境耗费的钱粮和物资,直接导致了大把大把的民众破产亡家,流离失所。所以司马迁对卫青、霍去病这样的名将评价不高,反而对能保一方太平,但总打败仗的李广倍加赞誉。汉武帝支持卫青霍去病打匈奴,结果把文景之治攒下来的家底都打没了,反而还使得十户中产家庭破产了九户,这个代价不可谓不高。孙子主张“不战而屈人之兵”,而墨子主张“非攻”,都是以最小的代价获得最大的战果。林瑾并非是和平主义者,但他也不是一个战争的狂热分子。没有必要、没有好处的战争,真的不如大家都洗干净睡觉来得实在。 林瑾没有向北狄地区开疆拓土的打算,单纯的防御外敌,徒耗兵马钱粮,确实不如握手言和。 最终,这个决议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赞同。林瑾当即派一个胆大心细的人——刘恒出使北狄。 九月十五日,北狄乌兰城。 “报!宁州林瑾派使者前来,已到乌兰城。”一个传令兵将消息报告给了北狄慕容宇。 “哦?宁州来人了?真是稀客,快请。”慕容宇诧异地说道,出于礼节两方交战还是要听听敌方使者说些什么。 “在下行营副将刘恒,参见首领。”刘恒说道。 刘恒是林瑾钦点的掌管谍报事宜的官员,但明面上的身份是一个不起眼的副将。 “宁国公派你为使,有何贵干?”慕容宇问道。 “特来修书请和。”刘恒说道。 “请和?林瑾一败我儿于燕云谷,二败我于燕山道口,三败我女于宁远城下。你们已经占据了优势,何必找我请和?”慕容宇问道。 “首领,虽然我们占尽优势,但我们并不想与您为敌。至始至终我们都只是自保而已,从未侵犯过首领您的疆土。”刘恒回答道,“宁州和北狄并没有不共戴天的仇怨,却可以追逐共同的利益。” “有点意思。”慕容宇说道。 “从历史渊源来说,您曾是大夏王朝的朋友,我们也是大夏王朝的臣子,并不是天生的敌人。而且,如今我们和大夏王朝已经翻脸,同时结怨于两个强敌,不是智者作为。再者说了,北狄需要中原的物资,但大夏王朝与您素来不穆,您只能够冒险从我宁州这里掠夺,宁州城和首领您都不堪其苦。那么我们两家为何不化干戈为玉帛,开通互市,和平交往?”刘恒开口说道。 “要和平,拿出你们的诚意。”慕容宇说道。 “昔日作战中,被我军侥幸俘虏的士兵我们都可以释放。而且,昔日贵公主离间我君臣,导致老元帅和姚中书相继惨死,此事各为其主,我们元帅也答应不再追究。”刘恒继续说道,“贵方有任何要求,只要不侵犯到我方的领土与利益,我们元帅必然会尽力满足。” “果真如此?”慕容宇问道。 “一言既出,断无收回之理。”刘恒说道。 “好,待我先商量一下,再给你答复。”慕容宇对刘恒说道。 “静候佳音。”刘恒拱手说道。 第17章 和谈风波 “大家说说吧,情况就是这样。”慕容宇说道。 “宁州携大胜之师,却要和我军议和,想必有诈啊。”慕容明说道。 “女儿觉得,我们不应该只站在自己的角度考虑问题,还要站在对方的角度考虑一下。”慕容雪想了想,说道。 “哦,怎么说?”慕容宇来了兴趣,问道。 “你们想一想,宁远为什么要和我们议和?还是在接连击败我军的情况下?”慕容雪问道。 “无非就是使奸计罢了,不知道他们在憋着什么坏水呢。”慕容明不屑地说。 “曾经宁州可以不与我们议和,因为他们有朝廷的支持。现在他们与最大的靠山反目,自己独臂难支,所以必须要拉拢盟友,减少敌人。而且从上次的交战也可以看出,他们现在根本没有能力两线作战,而宁州方面已经不可能和大夏王朝和解了,就只能依靠我们。”慕容雪说道。 “所以小雪你的意思是。”慕容宇问道。 “女儿认为,宁远城无论计划什么,与我们议和都是他们必然的选择。他们最想要我们和大夏王朝打起来,他们好从中渔利,最起码也要摆脱两面受敌的困境。而我们目前也确实需要中原的物资来发展自己,和议对两方来说都有好处。”慕容雪分析着,显然,她赞同与宁远城议和。 “那我们就答应他们。”慕容宇说道。 “不,父王,我们得晾他们一会儿。”慕容雪说道,“父王试想,虽然我们答应和议,但这议和也并非那么简单。” “哦?”慕容宇来了兴趣,问道。 “古往今来和议从来就没有绝对的平等,大多数都是一方吃点亏,一方占点便宜。所以我们不仅要议和,还要思考如何从中获取最大的利益。”慕容雪说道,“我们获取利益,宁州就要让利,所以我们要确保在对方可以接受的范围内最大程度上获取利益,这样才能保证我族长远的发展。” “说得有理。”慕容宇赞同道。 “在座各位请想一想,我们和宁远谁更需要议和?”慕容雪问道。 “按你说的,当然是宁州方面更需要议和。我们不议和,大不了继续跟宁州干仗,但宁州如果不议和,他们就有两线作战的存亡之危。”慕容明说道,而在场的各位也都是这个想法。 “没错,宁州方面更迫切地需要议和,所以我们就好好地晾一下他们,让他们着急。最后我们再提出自己的主张,对我们更有利。”慕容雪说道。 “这样,议和之事就交给小雪你全权处理。”慕容宇赞许地说。 “必不负父王所托。”慕容雪道。 转眼就到了九月二十五日,刘恒已经在乌兰城待了十天了。这十天里,慕容雪让人好酒好肉往刘恒那里送,却丝毫没有和谈的意思,甚至露都没露一面。慕容雪知道,他们和宁州现在正在打一场无声的战役,只要谁先开口谁就输了。 刘恒来之前,林瑾特意嘱咐自己,无论遇到什么情况都要沉着应对。虽然宁州方面需要议和,但是如果在气势上落了下风,那么之后的谈判就尽在对手的拿捏之中了。 九月二十五日,慕容雪率先打破双方的沉默,进入了刘恒所在的营帐。 “在下慕容族慕容雪,见过尊使。”慕容雪说。 慕容雪没有穿戴盔甲,而是穿着一身白裙。这身白裙和她的气质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起,感觉就像是九天下凡的仙女一般圣洁而美丽。一头长发高高束起,衬托出完美无瑕的精致容颜,七分娴静中带有着三分灵动。慕容雪的眼眸中,透露出的是智性的光芒,明亮而清澈,而她两片唇瓣微微绽开,带着浅浅的笑意,像含苞待放的花朵,洋溢的是青春的气息。白皙的面庞,没有妆容点缀,却体现出不一样的自然美,而她的身材娇好,虽然出生在蛮荒之地,却有着中原女子的气质。她收敛了战时的锋芒,但不经意间透露出来的威严,让人感觉在欣赏一朵绽开的白莲花,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刘恒鞍前马后这么多年,已经是个见惯大场面的人了,可是他仍然不自觉的张开了嘴:真的是太美了。他和慕容雪也算打过照面,但那时慕容雪身穿一身白袍白甲,是另一种不一样的感觉。 慕容雪并没有急于开口,而是静静地等待刘恒平复下来。 刘恒尴尬道:“公主见笑了。没想到公主没有穿本民族的服饰,反而穿上了我们中原的服饰。这身衣服真是完美的配合了您的气质。” 慕容雪道:“我自幼酷爱中原文化,喜欢穿中原的服饰,闲暇之时也偶尔涉猎中原典籍,常常能够从中开拓自己的视野。中原文化博大精深,而我们北方草原又是另一种不同的风情,就像萝卜白菜各有所爱,不必让自己束缚在本民族的框架里。” 慕容雪说得简单,刘恒却从中嗅出不一样的味道。慕容雪不会用世俗或者民族的各种标准来把自己束缚住,她的心是开放包容的。打开自己的心,打破内在和外在的束缚,她的世界并不局限于一亩三分地,而是和天地一样广远深邃,没有阻碍。 林瑾曾说过,庸将和名将的差距反映在谋略和布局之上,名将和战神的差距反映在思维和眼界之上。所以,战神总能够打破常规定式,出其不意,这是因为他们的思维从不被任何东西束缚,他们眼中的世界和常人有着根本的不同。林瑾与慕容雪已经算得上是战神级别,不仅在战术上有着不俗的表现,而且在战略眼光上,看问题的角度上都远远高于平常的人。他们不仅能够破除战场上的迷雾,还能够看到战场之外的格局和形势。 刘恒感叹道:“公主心胸宽广,在下敬佩。” 慕容雪说:“我们和你们持有不同的立场,所以我们之间冲突不断,成为了不得不交手的敌人。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我们都是同种同源的人,生活在同一片土地上,有着相似的诉求和愿望,所以我们也有可能成为互相帮扶的朋友。很多东西无关立场、无关胜负。贵军林子瑜将军虽然是我最大的敌人,但我并不恨他,恰恰相反,我很敬仰他,一个完美的对手才能够激发出更强的自己。” 刘恒说道:“既然如此,那么公主殿下您答应与我们议和了?” 慕容雪道:“恕我直言,您只是代贵军表示与我族议和的诚意,在这件事并没有决定权。我族需要与贵方进一步地商议,下个月的十号,我在燕山之顶的云月亭等候元帅大驾,劳烦您代为转告。” 刘恒说:“好,我这就起行,回禀我家元帅。” 傍晚,慕容雪来到慕容宇的营帐,说明了谈判的有关事宜。 “什么?你要亲自拜会林瑾?”慕容宇大惊道。 “是的。如要签订和议,最有效率的方法就是双方首领坐下来开诚布公地和谈,所以我必须见到林瑾。而父亲您已委托我全权代理此事,所以我和林瑾会谈,也不算是慢待了对方。”慕容雪回答道。 “双方和谈,剑拔弩张,我怕你有所闪失。”慕容宇说道,眼睛里充满着关切之意。 “他们既然不愿意两面作战,所以必然不会为难于我。他们知道我一旦有所不测,父王定会联合大夏王朝复仇,他们可不会这么傻。”慕容雪道。 “那你此去带多少人?”慕容宇问道。 “我单刀赴会,谅林瑾也不敢拿我如何。”慕容雪笑着回答道,语气中充满了自信。 “我派兵暗中保护你,不然我不放心。”慕容宇焦急地说道,这可是他的掌上明珠,真的让女儿单刀赴敌营,恐怕慕容宇要彻夜难眠了。 “那让他们听我的指挥就好。”慕容雪回答道。 十月一日,宁武城。 “慕容雪想见我?约我和谈?”林瑾问道。 “她说本月十号,燕山之顶云月亭,她会在那里等候元帅。”刘恒说道。 “会不会有诈,慕容雪诡计多端,元帅不可不防。”众将都劝道。 “第六军团离燕山最近,此次就由范军团长点五千人与我会会这个慕容雪。”林瑾说道,“慕容雪选在燕山,靠近我方的地盘,表达出了她和谈的诚意,此时我们大军压境就显得没有诚意了。五千人马足够应对突发的变故,实在不行李华和范明二位军团长也可以迅速赶来。” 范明、李华说道:“必会保证元帅的安全。” 第18章 瑾雪会谈 十月十日,燕山道口。 “元帅,您此行一个人去,还是过于凶险,多带两个人在身边,万一有事也有个照应啊。”副将刘恒说道。这次,林瑾回见慕容雪,他只带了刘恒和范明的五千人马,六大军团长一个都没有带,众将都不太放心。 “没事,慕容雪选在靠近我军的位置来和谈,表示了她并没有敌意。即使她有所动作,我也有把握全身而退。”林瑾挥了挥手,示意众将放心,“此次上山,我只带刘恒一人,其余的人在山下等候,不得有误。” “我等在山下静候,请元帅务必小心。”众将士说道。 而另一边,慕容雪也在安慰着自己的将士。 “此行我方占据主动,林瑾不敢动我,你们就放心吧。”慕容雪对着众将说,“此次带你们来,也只是以防万一,并不是要和对方开战。不然的话,这里离宁远那么近,带着这点人我也不敢来。所以,除非我遭遇不测,你们最好不要和对方发生冲突,尤其不能与对方交手。我们就这么点人,对方一个冲锋就能把我们干掉。” 慕容雪此次只带了亲卫五百人,对外说是护卫慕容雪的安全。不过,在慕容雪的眼中,这五百人发挥的作用和仪仗队也差不了多少。 “此行我一人上山,会会这个林瑾。我慕容雪还从来没有连败过两阵,我倒想看看敌军的首领到底有何能耐。”慕容雪笑着说道,随即一个人上了山。 燕山之巅,云月亭。 燕山云月亭,一直是燕山本地的一大盛景。山上云雾缭绕,云月亭就像山中仙境一般,让人不由得心神摇曳。而云月亭之所以被后世津津乐道,并不仅仅是因为它秀丽的景色,更是因为这里签署了在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云月亭盟约”。 慕容雪同样是身着一身白色的长裙,头发用一根洁白的丝带扎起,简直与周围环境完美地结合在一起,配合着云雾缭绕的背景,别有一番韵味。刘恒见过慕容雪,但每次见到为慕容雪的气质所惊艳,而林瑾同样被慕容雪的美貌和气质吸引了,但惊艳归惊艳,他并没有忘记此来的目的,很快他超强的定力就压下了他内心的悸动。 慕容雪此时正在云月亭烹茶,一系列的动作行云流水,显然茶艺的功夫已经炉火纯青。慕容雪不紧不慢地给林瑾倒了一杯茶,同时也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她说道:“林元帅,这么好的山水风光相伴,小女子先饮为敬。” 林瑾笑了笑,回答道:“公主殿下客气了,您请。” 慕容雪仪态端庄大方,抿了一口茶,她轻轻说道:“当日燕山道口一别已过数日,元帅之名已远扬天下,请饮下此盅以为元帅贺。” 林瑾也回答道:“不敢当,公主殿下才是算无遗策,在下不过小可之辈,实不敢当。” 慕容雪说道:“元帅话里有话啊,愿闻其详。” 林瑾也不客气,说道:“若非公主离间之计大获成功,我怕也是看不到现在这个局面。” 慕容雪微微笑了笑,说道:“原以为将军心怀宽广,没想到也会与我一介女流计较。离间之事是我做的,大家各为其主,立场不同而已,无关对错。” 林瑾回答道:“确实如此,我父亲一事,也不怨得公主殿下。但姚中书为人忠直,当年更是对令尊有大恩,没想到公主也能行此忘恩负义之事。” 慕容雪神色一黯,说道:“姚中书一事并非我的本意,当我知道是姚中书出使宁远后,我就停止了我的计划。这是手下人自作主张,我也很抱歉。” 林瑾微微一愣,说道:“我军原来的军需官是你的人吧?我调查了一下,就是他刺杀了姚大人。不过我也利用他传递给你假的情报,让你也跌了一个不小的跟头。” 慕容雪说道:“他擅自行事,而且办事不密,导致我大军损失不小。即使回到我族,他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但我们毕竟主仆多年,是我少时的心腹,我也不忍对他出手。如果您愿意把他交还到我的手上,我会给他一笔丰厚的酬劳遣他回家,但如果您想要自己处理,也请帮我转告他,我慕容雪不会慢待他的家人。” 林瑾想了一想,叹口气道:“原以为公主殿下是阴险狡诈、心狠手辣之辈,今日一见是我误会了殿下。殿下确实是不可多得的明主,无怪手下人都愿意为您效死。” 慕容雪又给林瑾倒了一杯茶,接着说道:“您现在占据了两个州县这么大的底盘,兵锋正劲锐不可当,提十万效死之卒。而我军数次败给元帅,没想到元帅竟然会与我军求和。” 林瑾说道:“客套话也不必再说了,我不相信您不明白其中的缘由,不然也不会仅带五百人奔赴燕山。您亲自来找我谈,想必对我军的方案不太满意,所以我想听听公主的意见。” 慕容雪说道:“您的方案我很满意,我觉得也很公道。但只有近距离的接触,才能够真正获悉对方的想法,从而作出更准确的判断和更正确的选择。” 林瑾说道:“那公主意下如何?烦请示下。” 慕容雪回答道:“您以互市的条件来交换和平,我没有意见。但我们想要的并不仅仅如此,如果元帅答应与我军联盟,这个和议我们就签了。” 林瑾想了一会儿,说道:“联盟?怎么个联盟法。” 慕容雪说道:“我方有难,还请林元帅援手,而林元帅有难时,我方也会给予帮助。我族身处苦寒之地,物资短缺,只要贵军能解我冬春之荒并愿意与我族联手,我族很愿意与贵军平等对话。” 林瑾回答道:“这个要求不算过分,对双方来说都是比较好的选择。如果公主的要求仅是如此,我觉得我们是可以谈下去的。” 慕容雪说道:“我方相信贵方联盟的诚意,希望元帅能谨守此约。” 林瑾回答道:“君子一诺千金,只要我在一日,此约定然作数。只望公主也能够履行此诺。” 慕容雪与林瑾协商了一些细节后,最终签订了“云月亭盟约”。而慕容雪和林瑾二人的人生轨迹也因为这次的盟约而发生了一定的改变,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慕容雪说道:“元帅果真是豪迈爽快之人,今日与元帅相谈甚欢,小女子就此告辞。如有机会,还望元帅能够莅临我族作客,小女子必然亲自款待元帅。” 林瑾也说道:“若公主殿下有意造访宁州,在下也愿意亲自接待。就此告辞,后会有期。” 慕容雪从容地下了山,留下了一个白衣飘飘的背影。 林瑾看着慕容雪的背影,叹道:“当世奇女子,没想到竟然出自番邦异族。可惜可叹更可虑啊。从前我觉得我很了解我这个对手,到了今天我才知道,我其实并不了解她。此人的见识、心智都远超父兄,而且仅仅只有十四岁,未来不可限量啊!如果是男儿身,北狄至少能得到四十年的太平。” 刘恒也说道:“上次见到慕容公主,下官已经感觉到她身上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她即使不能够成为北狄之主,也必然是北狄的擎天柱石。” 林瑾摇了摇头,不再去想慕容雪的事情,说道:“不管怎么说,与北狄的和议也算是初步达成了,北方边患得到了初步的解决,我们也可以着手发展宁州,以图后举。” 刘恒说道:“元帅,您已经走出了大业的第一步,我相信您一定可以成就霸业,创不世之功。” 林瑾说道:“走吧,回宁武城,我们部署一下接下来的工作。” 第19章 帝都震怒 慕容雪从燕山北麓回到了乌兰城。回到乌兰的第一时间,她就去拜会了自己的父亲慕容宇。 “怎么样,收获如何,抢了多少土地钱粮?”慕容宇见到女儿回来,高兴地问道。 “土地林瑾没给,钱粮林瑾也没给,我答应了他们的要求。”慕容雪回答道。 “什么?他们求着我们议和,难道不该表示一下?”慕容宇有些生气地说道。 “土地我没有要,他们也不会给。宁远和平岭关是他们的重镇,即使他们想要议和,也不可能拱手送给我们。至于钱粮,我们拿我们的物资与他们交换,反而可以获利更多。我已经跟他们商议好,通过双方互市来解决我族的冬春之荒。只要能够渡过冬春时节的饥荒,我们就可以发展下去,那点蝇头小利如何比得上这细水长流呢?”慕容雪说道。 “可是闹了半天,什么都没得到,这种感觉确实太差。”慕容宇还是心有不平地说。 “父王,利益从来不会从天上掉下来。兵法讲究以利诱敌,所以利益如果来得太容易,十之八九有诈,所以女儿更相信细水长流带来的长远利益。宁州与我们来和谈,固然是有求于我们,而我们借此机会也得到了中原物资的补充,解决了我们的冬春之荒。既已收获不小,就不要得陇望蜀了。” “说得有理,接下来又当如何呢?” “请以父亲的名义宣告天下,我们已经和宁州结盟,并有盟书为证。这样既可以威震南边的大夏王朝,又能够进一步恶化大夏王朝和宁州的关系,使宁州能够站在我们这一边。”慕容雪笑着说道。 “好,就这么办。”慕容宇听从了女儿的建议。 十月二十五日,中原大地的许多地方已经覆盖了一层薄薄的冰霜,而大夏王朝此刻的内心,远远比十月的风雪更加冰冷。 压抑,沉重的压抑,压得人们喘不过气来。 “说话啊,都哑巴了?”杨太后看着众位大臣,语气中隐隐含着怒火。 “这就是你们说的忠臣良将,这就是你们口中抗击北狄的英雄。你们知不知道,你们口中抗北狄的英雄,和北贼结盟了。”杨太后怒道,“当日群臣中那么多人为他求情,我倒想问一问:你们是狄虏的人还是那个逆贼的人?你们都说一说!” “臣不敢。”忠臣唯唯诺诺地说道。 “你们不敢?我看你们敢得很。口口声声说本宫逼着林家,我就想问一句,本宫何时逼过林家?林家行谋逆之事在先,刺杀朝廷大臣在后,到底是本宫辜负了他林家,还是他林家辜负了本宫?”杨太后怒火难消,说道:“钱琮,你来说说,你该当何罪啊?” “臣……臣不知。”钱琮战战兢兢地说,声音颤抖着,显然吓得不轻。 “爱卿劳苦功高啊,本宫要重重地赏你。”杨太后阴阳怪气地说道,“你说本宫赏你什么呢?就赏你下去见先帝吧。先帝泉下寂寞,你下去多陪先帝说说话,让他多多庇护我们大夏社稷。” “臣……臣无罪啊!臣忠心于朝廷,忠心于太后,忠心于陛下。虽不敢说有功,但也算是勤勤恳恳。”说着,钱琮已经是泪如雨下。 “你没有罪,这是我赏你的,这可是无上的殊荣啊!多少人想见先帝一面都难,我这是给你机会啊你可以好好把握,千万不要辜负了本宫的美意。来人啊,以通敌罪把钱琮拿下,给我好好地审问,先好好给钱大人‘打扮打扮’,别让他那么快见到先帝,惊了龙驾。”杨太后面容扭曲地说道。 群臣一阵惶恐不安,他们已经知道,太后这次是真的发怒了,朝廷上下免不了一阵腥风血雨啊。这几个月,朝臣们真的是仿佛坐了一趟过山车:这大夏王朝真的就走向了一条不归的下坡路,而且在这条路上越跑越快。但很快他们就会发现,太平了五六十年,他们的心理承受能力太经不起考验了。 十一月一日,宁武城。 “这……这慕容雪竟然把结盟的消息放出去了,这下我们和朝廷之间真的是不死不休了。”刘恒率先开口说道。 “这件事迟早会被朝廷知道,被慕容雪提前说了也没什么不好。再说了,站在人家的立场上,她也没做错什么。我们和北狄虽然结盟了,但她也不用看着我们的脸色行事。”林瑾说道,“事实上,她如果不给我们找一些麻烦,我还觉得有些奇怪。” “那怎么办,朝廷得到了这个消息,还不得把肺给气炸了?”王权在一旁说道。 “能怎么办?朝廷若想要起兵,我们也并非打不赢,而且我们现在和北狄可是盟友,朝廷想要动我们,就不得不思考一下他们是否有足够的实力。”林瑾自信地说道。 “听说太后得到消息,当着群臣的面就痛骂了起来。尤其是钱琮,因为他全权负责平北和议,在监狱里可是受尽了酷刑,最后被拉到刑场凌迟处死。钱家的男丁全部被发配到边疆充军,钱家女眷全部……全部都充为奴婢,部分女眷为娼为妓才得以谋生。”刘恒说道,“显然这次我们把太后惹火了,钱家也算遭了池鱼之祸。” “这女人惹不得,死了丈夫的女人更惹不得,我看杨太后……怕是已经气得神志有些不清醒了。”林瑾半开玩笑地说道。 众人听到此话,都哈哈大笑起来,军营里紧张气氛一扫而空。在众将的印象中,林瑾一直都是活泼开朗的人,但是父亲死亡的悲痛和宁州危险的局势,都让他背负了千斤的重担。而今天,他们认识的那个林瑾似乎又回来了,这相当于给众将吃了一颗定心丸:局势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糟糕。 “杨太后这样对待钱琮,只能使得君臣之间离心离德,并没有任何好处。现在的杨太后确实被愤怒和仇恨冲昏了头脑,所以才做出了一系列错误的决定。这对你们也是一样,不要盲目仇恨你们的敌人,仇恨和愤怒会蒙蔽你的双眼,会使你暴露出破绽。”林瑾对着众将说道,“你们都是镇守一方的统军大将,不是只会冲锋的愣头兵,你们的任何一个破绽,对于军队来说都是致命的打击。我这里说的破绽,不仅仅是指统兵的才能和用兵的谋略,而且也是指你们的性格、身体和心理状态。优秀的将领会利用你们性格上的弱点,让你们的身体变得疲惫、反应变得迟钝,会扰乱你们的心理,让你们麻痹大意或者冲动暴躁,做出没有脑子的决定。” 林瑾接着说道:“真正的战神,都是洞察、玩弄人心的好手,无论是敌是友,都能够轻松地玩弄于股掌之间。一旦你们的情绪有所波动,他们就会乘虚而入,不断放大你的弱点,最终给你们迎头痛击。而对于我们来说,我们就要不断地去干扰对手,让对手愤怒,让对手失去理智,从而削弱对手的实力。现在我们只需隔岸观火,看着我们的对手作茧自缚,自毁长城。” 众人感觉到了林瑾的可怕。一直以来,他们虽然认可林瑾智谋超群,却始终认为老元帅林晟更厉害。现在他们发现,这只东北狐狸比东北虎还要可怕,他的谋略算计都远远超过了他的父亲。 自从见识了杨太后这个疯女人的可怕,现在朝廷上下已经没有人再敢明面上忤逆太后了。太后越来越专断,做出了许多错误的决定,而最错误的决定,就是开始了对军队的清洗。 十一月十日,杨太后为了防止部分将领拥兵自重,不服朝廷的管束。于是她发布了一个命令:即日起,各州总督和将军必须前往帝都觐见天子,如不奉诏,视为有不臣之心,一律以谋反罪通缉下狱并株连三族。而那些奉诏前往帝都的将军和总督,他们都将会被调查甚至软禁。一时间,大夏王朝十一个州都处于动荡不安、人人自危的境地。这场军队清洗令,最终把忠于朝廷的将帅们全部都清洗掉了,而新任的总督将军们,他们看清了朝廷的嘴脸,又缺乏老将那种无悔的忠诚,渐渐与朝廷离心离德,走上裂土割据的道路。后世有历史学家称:“昌明二十五年十一月的军队清洗令,让局部范围内的宁州之乱演变为席卷十三州的‘十三州之乱’,加速了大夏王朝的崩溃和毁灭。” 而这场大乱,最早开始于蜀州和吴州。正是由于军队清洗令,蜀州的梁道衡和吴州的陆云岚相继登上历史舞台,成为左右历史局势的重要力量。 第21章 风起蜀州 十一月十日,杨太后发布了军队清洗令。政令已发布就在十三州引起了轩然大波。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杨太后将要插手十三州的军务,将要把那些功勋卓著的老将换成自己的亲信。不得不说,杨太后的做法不仅没有获得想要的结果,反而使军队心灰意冷,不再积极为朝廷卖命。而杨太后终究为这次军队的清洗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十一月二十日,蜀州。 “云诏国最近动作有点频繁啊,众位都说说,这云诏国究竟有什么打算?”蜀州总督赵离说道。 “云诏国此来,必是趁火打劫。自明帝崩后,我朝内乱不止,朝局不稳。先前与宁州一战,朝廷损失了八万羽林,而这种损失,绝对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补回来的。所以云诏看我军虚弱,想要侵入我蜀州。要知道,这云诏王做梦都想要我蜀州的土地、田亩和税赋。”一名年轻的统领说道,“依我看,与其被动挨打,不如主动出击。敌方料我不敢进军,但我军就是要出敌军所料,打他们个措手不及,直捣云都。” “言之有理,我们也要加紧操练和备战。云诏这些叛臣贼子敢来攻打我们,我们也不能轻易就把这口气给咽下去。”赵离对众人吩咐道。 “梁统领说的话固然有道理,但是我军大半精锐都抽调去抵抗宁州了,如今我们真的有这个实力应对云诏的进攻吗?”一些将领狐疑地说道。 “正因如此我们才更要主动出击,抓住敌人的弱点迎头痛击。各位,现在朝廷要应对来自北方的威胁,后方的根基一定要稳定,如果被云诏突破了防线,就不是蜀州不保的问题了。云诏若占领蜀州,便可凭借地利,居高临下威胁中原。而我若是林瑾和慕容宇,我就一定会联合云诏出兵帝都,如此则我大夏朝廷危矣,各位将军请慎重考虑一下。”那个叫梁道衡的年轻统领说道。 “在十三州中,蜀州是地形最为复杂的州郡,山川广布,险关众多。我们只要重兵把守,云诏国算什么?以他们那群虾兵蟹将如何能够突破我军防线。”一位将军不屑地说道。 “云诏国拥有很多土著兵,这些土著兵虽然比不上训练有素的正规军,但尤其习惯于打这种地形复杂的丛林战。碰到人少他们就打,碰到人多他们也可以依据丛林的环境从容退去。所以,孙将军说的险关众多,实际上对对方构不成绝对的威胁。只要对方小队绕到我大军身后袭扰我大军粮道,不出三天我军必乱。”梁道衡说道。 “据你所说,我军防守尚且有重重困难,以我们现在的实力出兵进攻,你是嫌我蜀州子弟死得不够快?我看依你的计策,就算把蜀州的树木都砍了也不够订做我蜀州子弟的棺材。”孙将军说道。 赵离想了想,问道:“承平,你且说说,我军要如何进攻?” 梁道衡说:“我认为闭关防守,对敌军有利对我军不利,但出兵攻打云诏国对我军有利而对敌军不利。云诏国情况复杂,民族众多,不同部落相互独立,维持着松散的联盟。当有了共同的目标,他们会聚集起来,但在平时,各个民族却各自为战。进攻我们能够逐个击破,但防守我们就等于是拿彼之长攻我之短,这样我们就被动了。” 赵离点点头,说道:“很好,承平所言极是。” 赵离非常高兴,因为梁承平,也就是梁道衡,这可是在自己的悉心教导下摸爬滚打提拔起来的,可谓是屡立战功。而他的见识更是不凡,他能够看到很多常人看不到的问题,这一点就连赵离也不得不承认梁道衡远远超过了他。按照他的打算,等他平定云诏后,就把它引荐给朝廷。按照他的能力,日后定有一番作为,也算是成全了这一段缘分。但他没有想到,事情变化出乎了他的意料。 十一月二十二日,经过两天的准备,赵离已经做好了出兵的准备。出征前,他力排众议,推荐时任统领的梁道衡为前锋将军,领兵直插云都。 临行前,赵离接到了来自帝都的命令,要求各州郡的总督立刻赶往帝都觐见。 去?不去?赵离陷入了两难的处境。 部分将领提醒道:“朝廷因为宁远一事,对地方镇侯多有猜忌。如若不去,朝廷必会降罪。” 赵离说道:“军队都已经准备妥当,我作为三军主帅却前往帝都,这个仗还怎么打?” 将领们劝道:“您忘了林晟父子的事情了吗?林晟忠义满天下,最终落得个自尽的下场,而其子林瑾抵御北狄有功,却以为不服从朝廷的命令被逼上了造反的道路。更不要说现在林瑾与北狄议和闹得沸沸扬扬,您若不去,那就是公然和太后叫板,钱大人就是您的前车之鉴啊。” 赵离若有所思的问道:“承平,你怎么看?” 梁道衡说道:“禀将军,如果您爱惜自己一家的性命,下官建议你去一趟帝都。这样即使将军被剥夺了兵权,好歹留得一条性命,不至家破人亡。如果您执意出兵,云诏国措手不及之下必然大败,将军就能够建立不世之功。但这样做您只有两个结果:要么学林晟自尽谢罪,要么学林瑾反叛朝廷,除此之外没有第三条路。” “我赵离不才,没有匡扶天下的大志,但作为朝廷的边军统帅,保境安民是我的职责。即便被太后误解,搭上我全家的性命,我也要将云州从叛军中夺回来。”赵离义正言辞地说道。 此刻起梁道衡就已经知道,自己这位上司的生命已经进入了倒计时。他本来可以不违逆太后,但他那颗心不允许他有所动摇,为此他不吝惜自己的性命,甚至堵上了自己的全家人的性命。 很多时候梁道衡觉得军队是一个扭曲的机器。对于军队而言,最重要的纪律就是服从命令,而军队的使命是保家为民,庇佑一方水土。但很多情况下,服从命令与保家为民之间存在着剧烈的冲突,军队很多情况下已经是上层权谋倾轧的筹码,充满着腐臭的味道。上层的统治者就像操盘手一样,肆意地操控着自己的“棋子”,他们早已经不在乎军队的初衷,不在乎保家卫国的理想,只在乎军队是不是听自己的话。底层士兵和上层的将军其实并没有区别,他们的声音淹没在了上层的权力游戏里,他们的理想被现实侵蚀着,只剩下了盲目的躯壳。 军队是残酷的,这种近乎机械化的运作方式,使得人性受到了极大程度上的压抑。为此,你要么随波逐流、麻木不仁,要么用生命照亮理想,要么就做一个恶魔搅动风云,掀翻操盘手的棋局,自己掌控自己的命运。梁道衡理解林瑾,林瑾做不到麻木不仁,也做不到舍生取义,所以林瑾成为了一个反叛者,让自己取而代之,成为新的操盘手。 此刻,梁道衡下定了决心:他要向上爬,不断往上爬,只为了抓住自己的命运。终有一天,他就像曹操一样,挟天子以令诸侯,手握天下雄兵。 赵离拒绝入京,整顿大军攻打云诏国,来宣诏的使者怒气冲冲地回到了帝都。 “承平,我能感觉到你心里的愤怒。说实话,做出这个决定,我并不后悔。若是能够在死前夺回云州,我倒是死而无憾。行伍之人,有时候就是这么无奈,不过,对我们这样的老将来说,忠义是刻在了我们心上的,我们不会反抗朝廷。但对你们年轻人来说应该喜欢采用林瑾的做法。”赵离说道。 “束手就擒,我确实做不到。”梁道衡说。 “可能有一天你会和林瑾一样,走上一条叛逆者的道路。”赵离意味深长地说,“到了那时,希望你能够做得更好。当有一天,天下重归安宁之时,就请你来到我坟前好好跟我说说。” “如果我抱有林瑾那样的想法,您会不会杀了我?”梁道衡试探地问道。 突然,他感觉到赵离冰冷的目光向他扫去,随机又如冰雪消融般化开。他说道:“我不知道。从我的立场上,对于抱有林瑾这种想法的人,我是不会让他们成长起来危害朝廷的。但我也知道,没有林瑾,也会有王瑾、刘瑾、张瑾,而若要真正解决问题,关键还是要从朝廷那里开始疏导,犹如大禹治水,在疏不在堵。但我对此确实无能为力。” 刚才,梁道衡感觉到了一股杀机,但最终,赵离长叹了一口气,透露出深深的疲惫感和无力感。就像远处沉于地平线以下的太阳,赵离的心也在不断地坠落,坠落到无尽的深渊,无法逃脱,只有挣扎。 第22章 攻取云都 “承平啊,此战之后我可能命不久矣,而我也知道想要一战打败云诏国也并不可能。你虽在我部下任职,但才华胆略远胜于我。如若我不在了,希望你一定要将云州收回来。”赵离重重地说道。 “总督大人客气了,万不敢当。下官不才,也愿竭心尽力为国效力。”梁道衡说道。 “你能跟我保证今生你都忠于大夏王朝,你愿意以你的力量守护大夏王朝吗?”赵离问道。 “我愿以保证。”梁道衡说道。 “在你的眼中,我看到了野心。你不是一个甘于人下的人,必然会一展宏图,甚至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我希望到了那时你能够坚守你内心中的忠诚,不要被野心冲昏了头脑。”赵离说道。 梁道衡听完,陷入了沉默,没有说话。在他的心中,他为自己的上司感到不值,为大军的前途和命运担忧。但这没有办法,在一个黑暗的朝廷中,忠臣的命往往是最不值钱的,忠臣死绝了,国家就灭亡了。现实和历史一样,从来都是两极分化。君明臣贤的时代是一个良性循环的时代:时代的发展让更多的人有了用武之地,而更多人的付出又推动了时代的发展。同样的,昏庸残暴的时代是一个恶性循环的时代:黑暗的时代没有忠臣的容身之所,而忠臣越来越少也就导致了时代越来越乱。可惜,每一次大的动乱,受苦的都是百姓,是军队,是那些有理想、有抱负的忠臣。 “报,我们还有半天的时间就可以直插云都,到时候整个云诏必然会大乱。”一名部下说道。 “云诏国内部派系林立,目前云诏国是由最强的派系来统治,只要我们能够把最强的派系拔掉,让他们自相争斗,我们再坐收渔利,反而对我们更有利。”梁道衡想了想,说道。 “直插云都,让他们指挥瘫痪,然后撤离。”赵离果断的下达了命令。 “云都城墙又高又厚,强攻恐怕伤亡太大了,而如果短期拿不下,敌军的增援部队一定会源源不断地从各地赶来。”一名将领说道。 “围城打援,敌人若敢支援,我们迎头痛击。这样就可以震慑助那些想要支援的小族。小族不敢支援,那么我们只用面对最强的部族,压力就会减少很多。”梁道衡说道。 “不过,虽然围城打援有一定的效果,云都也不一定能把掉吧?”赵离说道。 “云都唾手可得,估计能够不战而胜。”梁道衡很自信地说道。 “何以见得?”赵离很吃惊地问道。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当守军看到我们围城,肯定希望援兵能够尽快赶到。只要他们心中抱有希望,肯定殊死战斗,固守待援。我的意见是,先打掉几支援军,让抓来的俘虏对城中喊话,摧毁他们的希望,最后以重利诱之。守将知道守城没有希望,投降可以保全,我相信没有几个硬骨头能扛的过去,他们一定会开城投降。”梁道衡说道。 “打心理战,好方略!”赵离赞叹道。 “打仗不是一个拼人头的数学游戏,要拼的是策略。而策略,无非就是尽可能削弱敌人,要么激怒敌人,要么摧毁敌人的信心,要么诈败使敌军骄狂,要么让敌人晕头转向疲于奔命。以我全盛之师对阵削弱后的敌人,足矣以一当十,还可以抓住敌人的纰漏连出奇兵,一举建功。”梁道衡说道。 赵离听从了梁道衡的话,开始紧锣密鼓地布置了起来。首先派重兵佯攻云都城,而云都城也立即向四周发出了求援信号。各个部族虽然有一些摩擦和矛盾,但此事面对外敌还是团结在了一起。而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赵离的目标就是他们。结果,前来支援的援军全部都铩羽而归,一些小族的首领为了保全自己的部族下令退兵。整个松散的云诏部族联盟一下子就被强敌给打垮了,第一阶段的部署算是彻底完成。 紧接着,赵离给予俘虏很大的优待,而他们也愿意向城内喊话,让城内的守军反戈一击,献城来降。结果,城内的守军听说各路援军被打得打败,顿时从希望的殿堂跌落到绝望的谷底,士气和战斗力急剧下降。紧接着,俘虏们又向守军介绍投降之后的好处,将他们又从死亡的深渊拉了回来。不得不说,梁道衡的计策太毒了,先让人心沉入谷底,然后再给他们一线希望,而他面对的对手,不是林瑾这样的名将,也不是宁远军那种不为利益所动、视死如归的硬汉。可以说在这种情况下能够保持强大的内心还是很难的,至少云诏国的士兵做不到。 不出所料,过了一个时辰的时间,云都的守将就反戈一击拿下了云都城。赵离的这次出兵获得了圆满的胜利,他也为此长舒了一口气。 “有了此战的胜利,我也可以含笑九泉了。”赵离欣慰地说道,看着这个战果,他很满意。 “将军有没有考虑到下面应该干什么?”梁道衡在一旁提醒道。 “应当干什么呢?”赵离问道。 “占领了云都,只能够说明我们打败了云诏国最大的部族,并不能说我们已经收复了云州。本地的土著民族并没有承认我们,而我们也不可能一直在此地布下重兵,而一个个部族打又太过麻烦,而且浪费时间浪费兵力。”梁道衡说道。 “你的意思是什么?”赵离问道。 “我们放弃云都,把云都当做诱饵,我们就隔岸观火,看他们狗咬狗,岂不是快哉?”梁道衡说道,“现在我们进攻,就是逼迫着他们联合起来,而我们现在离开,他们反而要大乱一场,选出一个新的主人,我们也可以借此获得一段时间的安稳。现在灭他们时机未到,此时出兵并非上策。” “言之有理,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呢?”赵离点了点头,说道。 “我们召集各个部族举办一个联合的会议,大家签署停战协议。我们退兵交还云都,而云诏国也不得侵扰我大夏疆土。然后,等他们争得头破血流时,我们再出来主持大局。”梁道衡说道。 “我看你是有别的想法。如果我所料不差,你应该想得到土著部族的支持,丰富我们的部队的血液。”赵离微笑着说道。 “总督大人明鉴。”梁道衡说道。 他也不隐瞒:云诏国的部族士兵,个个都是以一当十的好手,尤其擅长丛林战。这些人吸纳到自己的部队,那就是妥妥的特种兵材料啊。以后打穿插,出奇兵少不得这种行迹诡秘的部队,而且只要往丛林里一钻,任凭你人再多也很难找到他们,反而还容易被反杀。而梁道衡之所以能够成为这个时代最闪耀的将星,和他这种兵种意识密不可分。之后梁道衡在他的兵种理论之上创造了大量多兵种联动的阵法,即使是林瑾和慕容雪,在野战和丛林战中都打不过梁道衡,原因也是兵种上的绝对碾压。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打了这么一场大胜仗,赵离却一定也开心不起来,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处分就要到了。这次能否在半个月之内结束战事,这是他自己也没有料到的事情。所以刚打完仗他就召集大家开会。 “这场仗打得很漂亮,诸位功不可没。”赵离先总结了一下这次的战斗状况。 但是众人却没有这个心思,谁都知道赵离凶多吉少,但在这个时刻,谁也没有开口多说一句。 “至于我的事情,想必你们都已经知道了。我家世代忠良,我没得选择,只能服从朝廷的命令。但是,你们作为朝廷的戍边部队,尽忠职守是你们的本职,即使朝廷要了我这个人头也和你们的本职工作无关。所以,我不希望蜀州变成第二个宁州,我希望你们每个人都能为朝廷立下功劳,为国家收复失地。”赵离慷慨激昂地说道。 许多人忍不住留下了眼泪:一代名将,世代忠良,为了国家社稷抗旨出兵,大捷而归,最后却只能落得个家破人亡的结局。他们怨恨不平,但他们要听从赵离的,不能够学林瑾。但是,军队不满的情绪已经滋生,隔阂已经出现,这就意味着蜀州兵马已经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忠诚。他们的忠诚受到了动摇,只是为了完成赵离的一个承诺才没有造反,这显然是一个很危险的现象。 十二月十日,帝都方面传来消息,革去赵离的所有职务,押解帝都。而蜀州方面的新任总督,就是那个经常和梁道衡对着干的孙俭将军。众人都能感觉到,一场围绕着蜀州的风暴也在不断酝酿中。 第23章 军队哗变 十二月二十日,帝都。 “传蜀州总督赵离。”杨太后不冷不热地说道。 不久后,赵离就被押解到了大殿之上。此时,没有人能够想到,这个五花大绑的将军就是那个杀得云诏国片甲不留的将军。而朝廷对于这场战役的处置,简单来说就是:削其首,夺其军。 “赵将军,你辜负了本宫的信任,非但不遵本宫号令入京朝觐,还私调兵马意图背反朝廷,可有此事?”杨太后厉声问道。 “太后,下官出任蜀州总督,就要为一州子民的安危着想。当时云诏国蠢蠢欲动,下官出兵实是为了抵御边患,并非背反朝廷,请太后明察。”赵离恳切地说道。 “抵御边患?当年林晟也是这么跟我说的,本宫念在其有功,包容了他,结果他是如何回报本宫的?今天你们是宁州叛逆声势浩大,也想要故技重施吗?”杨太后咄咄逼人地说道。 “下官不遵朝廷之令,愿意罢官以自赎。蜀州兵马都是听我一人的号令,请太后和陛下不要难为他们。”赵离知道自己跑不了了,只能够尽力维护蜀州和朝廷的关系,不然蜀州真要成宁州第二了。 “蜀州的军民无罪?一切都是你一人安排的?你觉得本宫善良可欺吗?你们与宁州其实就是一丘之貉,沆瀣一气。来人,罢免赵离所有的职位,令他幽闭在家,无命令不得擅自出入。蜀州的将士,受到了上级的挑唆,公然背反朝廷,即日起暂停对蜀州的粮草供应,听候发落。”杨太后说道。 “暂停粮草供应,会引起兵变的啊!太后,不可啊!不可啊!”赵离声嘶力竭地说道。 “蜀州敢兵变,本宫就派兵灭了蜀州,既然不听朝廷的命令,除掉也罢。”杨太后说道,“本宫就是看在你们抗击云诏有功,不然的话,就抗旨不遵一条,本宫就可以以谋反罪将蜀州军拿下。” 赵离眼中的光芒一点一点地黯淡下来了,他对杨太后说道:“如果杨太后执意如此,请立即调楚州和帝都禁军入蜀稳定局势。如果事情有变,请太后以谋反罪将蜀州军民拿下。” 赵离知道,自己可以压得住手下的将军,但却不可能压住每一个士兵。士兵们的理想说得好听一点是保家卫国,说得不好听一点就是为了拿军饷,供养自己的家人。现在蜀州打了胜仗,朝廷却把一切供应给断了,士兵一定是会哗变的。他在蜀州当将军那么多年,对蜀州还是很有感情的,他也不想蜀州和朝廷打起来。但他是忠诚的军人,即使朝廷有错,赵离也会将错就错,会站在朝廷这一边。所以,赵离建议杨太后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控制蜀州局面,以暴力的手段镇压。不然真像宁州一样木已成舟,那就真的晚了。 而对于杨太后来说,她所关注的并不是士兵能不能打胜仗,而是士兵听不听她的话。在杨太后的心里,她能够容许赵离把蜀州军民全部打光,也不能容许赵离违反朝廷命令擅自出兵。自从宁州的事情之后,杨太后猜忌的种子就已经生根发芽,逐渐长成参天大树。越是功勋卓著的将军,杨太后就越不放心。而这个节骨眼上,赵离的做法触及了杨太后的红线,杨太后自然不会轻易放过赵离。 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说,杨太后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种心态已经到了极为偏执的地步。而正是这种心态,使中央朝廷和地方各州的矛盾愈演愈烈,直至不可调和。 杨太后说道:“好主意!立刻通知楚州越州的兵马,率兵进入蜀州,控制蜀州军,以防蜀州发生兵变。如有兵变的迹象,立刻拿下,一个不留。” 十二月二十五日,宁武城。 林瑾听完了从帝都方面的报告,微笑着对各位将领说道:“蜀州必反,这天下要乱了。” 自从北狄和宁州议和以来,林瑾为宁州争取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和平。林瑾充分利用了这来之不易的和平,将宁州建设得有声有色。林瑾十分清楚,战争最后拼的还是国力,只有国力强大,才能够提供源源不断的补给,供养强大的军队。除此之外,他还加强了对帝都和北狄两方的监控,以便随时根据局势的变化做出战略调整。 与此同时,北狄的探报也收到了关于蜀州的情报,慕容雪和林瑾得出了一致的结论。她的做法也很简单:秘密派遣一支劲旅,布置在凉州和朔州一线,只要西北防线空虚,就打大夏王朝一个措手不及,让大夏王朝首尾不得相顾。 十二月二十日,蜀州汉宁城。 自从赵离革职之后,蜀州的军队只能用乌烟瘴气四个字来形容。继任的蜀州总督孙俭是一个战场上无能、战场下更无能的统帅,本来换帅这件事情就极大的影响了军队的军心,而孙俭不仅没有重拾军心,反而让军心垮得越来越厉害。 “同远啊,孙俭战场上避而不战,战场下克扣军粮,在任更是日日夜夜花天酒地,这个样子蜀州的军队就完蛋了。”梁道衡对部下高博说道。 高博拱手说道:“这样下去如果云诏国打过来该如何是好?赵总督又不在蜀州,蜀州现在又是这个样子……” 梁道衡说道:“我担心的倒不是这个。云诏国绝对不敢犯境,这个你无须担心,我们要担心的是帝都的态度。” “帝都的态度?赵总督抗旨出兵,但打胜仗是实实在在的,按照律法最多也就是革职的罪名,总不至于是死罪吧?”高博不安地说道。 “要是按律法来,宁州还会叛乱?而且有了宁州的前车之鉴,太后对我们这种行为的态度可想而知。依我看,太后不会那么轻易放过赵总督,连带着我们蜀州军都会被牵连。”梁道衡说道。 “您想多了吧?”高博说道。 “太后在平北城把羽林军给赔进去了,想要对抗宁州,必然要从各地抽调兵马。而经过了宁州的事件,太后对封疆大吏猜疑日深,正是要找借口好好整一整各地的总督。所以,蜀州局势很麻烦,我们算是撞枪口上了。”梁道衡说道。 “您的意思是?”高博问道。 “如果不出所料,太后一定会对蜀州军下手,而孙俭肯定是压不住手下人的,兵变那是迟早的事情。我们要么支持兵变,要么镇压兵变,要么冷眼旁观,没有第四种选择。”梁道衡说道。 “依在下看,不如冷眼旁观,看一下局势的发展再说。”高博想了一下,说道。 “冷眼旁观、见风使舵的人一定占大多数,而想要爬得更高就不能随波逐流、人云亦云。”梁道衡摇了摇头,说道:“宁州离帝都远,蜀州就在帝都眼皮子底下。所以宁州可以反但蜀州不行。所以支持兵变肯定行不通,而镇压兵变就会失去蜀州将士的军心。这事肯定不好办。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找一个不得罪太后又不结怨于军队的方法。” “大人救过我的性命,刀山火海我也陪您闯一闯。”高博对梁道衡说道。 “别这么说,何至于刀山火海?你了解我,刀山火海我从来不闯。”梁道衡笑着说道。 二人相视一笑,回到了各自的岗位上。 十二月三十日,蜀州汉宁城。 “圣上有旨:革除赵离蜀州总督之职,暂押送大理寺监狱候审。蜀州军民不思报效国家,反助篡逆,即日起蜀州军粮军械暂停发放,若有滋事者以谋逆论处。”前来传召的官员高声道。 “我不服,赵总督打了一个大胜仗,我们打得云诏不敢东顾,朝廷不赏就算了,竟然说我们是叛逆。兄弟们,拿起武器去找他们理论。”一名士兵高声说道。 “对,找他们理论。”立即就有附和声响起。 不得不说,有两类人最容易被言语煽动起来,一类是无脑的群众,一类是纪律松散的军队。有了第一个人,第二、三个人纷纷冒了出来。 眼看局面控制不住,孙俭这个代理总督直接就跑路了,谁也不知道他的去向。由于没有人领导,军队骚动逐渐演变为军队哗变,将士自发地组在一起,向传诏官所在的位置进发。 “各位将士,你们聚众滋事,难道是打算谋反吗?”梁道衡这个时候站出来说道。 “梁统领,我们不想谋反,只求朝廷给我们蜀州军民一个公道。”一名将士说道。 “你们聚众滋事,朝廷只会以谋反罪将你们抓起来,除此之外什么都得不到。如果你们信我,让我去和传诏官谈,”梁道衡说道。 那名将士想了想,说道:“那就听梁统领的,我等在此静候佳音。” 梁道衡大步走进军帐中,此时传诏官已经哆哆嗦嗦地把身体蜷缩在一起,看到梁道衡,他战战兢兢地说道:“你们难道想谋反不成吗?” 梁道衡回答道:“将士们刚刚大胜,朝廷有功却让将士受罚,将士们有一些抵触心理也很正常。太后和陛下想要的,无非是一个听话的蜀州,而现在赵总督被关押在帝都,代理总督不知所踪,军队群情激愤,这种局面肯定不是太后和陛下想要看到的。一旦蜀州大乱,北狄慕容氏和宁州林瑾必然会出兵,这个时候,您的脑袋就可以用来安抚蜀州军心了。我想您还是十分珍惜您自己的性命的,您的前任有一个叫张安的,您还记得吗?” 听到张安这个名字,那个传诏官全身剧烈的颤抖起来。他怎么会不知道张安?林瑾就是以张安的名义发动叛乱,如果不是张安及时跑路,现在估计早就到佛祖那里报道了。 梁道衡继续说道:“太后只是想要小小的惩戒一下蜀州军,并不想把事情闹大。您若信得过我,您就亲自和我出去一趟,说几句软话做几个保证,士兵自然心满意足的走了。至于军械粮草一事就不需要您操心了,我自有办法解决,只求您在太后面前为我美言几句。” 传诏官说道:“如果您能够安抚住军心,下官一定如实上禀,为你加官晋爵。” 第23章 新年钟声 古往今来,士兵哗变都在极大程度上威胁中央对地方的统治。而士兵的哗变通常有几个特征: 其一是非理性,士兵往往因为诉求得不到满足从而被煽动起来聚众闹事。这个时候千万不要试图和这些兵油子讲什么大道理,任何大道理都没有满足他们的诉求重要,可以说,哗变的士兵脑子里面除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什么都听不进去。在战场上,指挥员常常是军队的大脑,理性的象征,而士兵代表的是军队的四肢,唯一的要求就是听话。所以军队很多时候很难从理性的角度来劝导,反而以煽动性的语言来激励却能产生奇效。能打胜仗的将军往往能够将军心士气调动得如臂使指,充分利用这一特点使军队爆发出超常的战力。梁道衡显然深知这一点,所以他也不玩什么虚的,直接满足士兵的诉求,半安抚半忽悠地把军队躁动的情绪压下来。 其二是上下级关系被打破。军队是很讲上下级关系的,下级必须无条件地服从上级的命令,以下犯上在军队中可以直接判死刑。由此而言,上级的权威是很重要的,面对一个有威严的上级,下属即使有再多的不满也不敢当众闹事。梁道衡在这个时候挺身而出,就是重新建立起上下级关系,让士兵有一个主心骨,这个时候士兵反而容易平复激动的情绪,接受上级的安排。 其三是矛盾不断激化,一般士兵还是挺安分守己的,而引起哗变,就一定是矛盾到了激化到了一定程度。这个时候一般有两种解决方法,一是一方妥协,化解矛盾。或者军队妥协,或者朝廷妥协。按照目前的情况,想让杨太后或者军队任何一方妥协都是不可能的事情。二是转化矛盾,绕开矛盾。换句话说就是把军队的注意力转移开,使主要矛盾下降为次要矛盾,梁道衡用的就是这个方法。 “士兵们,朝廷被奸邪小人迷惑,一时之间误会了我们的报国之心。但是,我们绝对不可以学宁州的林瑾起兵造反。朝廷纵然一时不察,但事后一定会还我们一个公道。而谋反是抄家灭族的罪过,一旦谋反,无论有多大的功劳,多深重的冤屈也不可能相抵。而且士兵们,我们是军人,朝廷不给我们,我们就从战场上讨回来。西边的蛮族、西南的云诏那可是粮草军械的大户,如果不多讨一点,你们觉得合适吗?我们自己有手有脚,去敌人的地盘抢不比被自己人供养着强?”梁道衡大声地说道。 “梁统领说得对,去抢那些野人部族。”不知道是谁高声地附和了一声,顿时士兵们的热情都被调动了起来,一下子请战之声一浪高过一浪。 事发前,无论是林瑾、慕容雪,甚至是杨太后本人都认为蜀州八成是要反了,杨太后甚至从各地调来了大军准备镇压蜀州的兵变,可没想到这件事情被梁道衡巧妙地化解了。这当然不能说梁道衡忠心,只是梁道衡知道,蜀州这点资本根本反不了,他们还有很多地方需要朝廷的帮衬。这就是梁道衡的可怕之处:不做没把握的事情,在力量不足的时候不断地忍耐、积蓄力量,最后爆发出致命一击。 新年的钟声在帝都的城中悄悄响起,仿佛象征着一个旧的时代过去,一个新的时代即将到来。过去的一年可以说是风雨飘摇,前半年大夏明帝就一直在病榻上卧病,后半年新皇登基又赶上北狄和宁州相继出事,年末又和蜀州闹出了摩擦。大臣们都盼望在新的一年可以实现政权的平稳交接,盼望着皇帝陛下可以重振先帝的雄风。 一般新君登基,最重要的就是更改年号,大赦天下,同时提拔一批自己信任的重臣。在历史上,能够在新旧两朝都能吃得开的大臣毕竟不多,所以才有那么多的储位风波,而那些皇子为了巩固势力打压别的皇子,也会利用这些大臣的投机心理,这早就成了一个潜规则了。 而现在的大夏皇帝夏承逊也不例外,为了显示新朝的气象,他们也在这三个方面下足了功夫。 首先就是改年号了。原来大夏明帝在位之时,只用了一个年号,那就是昌明。可惜大夏明帝虽然是一代明君,但是却只统治了大夏王朝二十五年。一般新皇登基改年号叫做建元,但我们这位新皇建元建得很有意思,他把昌明改为征东,而新的一年就称为征东元年。 “征东”这个年号是什么意思,大家其实都是心知肚明,但让大臣们费解的是,他们这个皇帝竟然连面子上的工程也不做,这摆明了想要和林瑾撕破脸了。但问题是,现在的宁州蒸蒸日上,朝廷真的有能力和林瑾掰手腕吗? 果然,当消息传到宁州的时候,林瑾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冷笑两声。人果然不能久居高位,这样会让智商直线下降,影响自己的判断。林瑾最怕的是朝廷表面上对他很客气,暗地里积蓄力量给他致命一击。在能力不足的情况下,需要做的就是潜伏,要做到忍耐,所以摆在明面上的敌人往往都是很容易对付的敌人,笑里藏刀往往才最容易得手。就像现在林瑾已经完全摸清楚了朝廷的底细,他知道朝廷这是色厉内荏,嘴巴比拳头更硬,这种对手林瑾是十分不屑的。 在朝廷颁布新的年号不久后,一个消息就从宁州传了过来:宁州林瑾为了追忆先皇,仍旧使用昌明年号。他的意思也很明显:先帝夏弘远对宁州有恩,宁州认他这个皇帝。但是当今的陛下我们宁州不认。我们宁州尊奉大夏王朝,但不尊奉现在的这个天子。林瑾还说,国家是国家,天子是天子,我们不认可天子不代表我们不认可这个国家。 收到这个消息,杨太后差点就准备发兵攻打宁州了。林瑾这句话真的是赤裸裸地打朝廷的脸,他这句话明摆的意思就是现在坐的这位宁州不认,他发的任何命令我们都不必采纳,但他们不是反叛,他们不针对整个王朝政权,单单针对坐在龙椅上的那位。不过杨太后也是居心不善,自己撕破了脸也就不要怪别人还手了。 这件事还是小插曲,大赦天下也不必多说,关键是新朝的官员任免的问题。大家都清楚,官员任免是一个大事情,一朝天子一朝臣,很多人发家就是跟对了储君。但大家都知道储君年幼,杨太后当政,所以最先发迹的肯定是太后的嫡系,主要的组成部分就是大夏王朝的各位外戚。 就像曾经调往宁州的就是杨太后的亲弟弟,现在杨太后更是得势,充分发挥了任人唯亲的原则,重用了一批姓杨的。而那些德高望重的老臣,往往能够左右朝局,威胁太后的地位,所以太后给他们优渥的待遇——养老待遇,或者明升暗降,只给荣誉不给实权,或者就直接让他们告老还乡。那些为大夏王朝立下汗马功劳的老臣看到这点又如何不明白呢?大多数人都退出了政治舞台,心灰意冷地告老还乡走了。 当然最为关键的还不是这一点,要知道中央的那些文臣虽然德高望重,影响的也仅仅是舆论,并不能有什么实际的作用。杨太后虽然忌惮这些老臣的笔杆子,但也不会多么畏惧。而地方那些手握兵权的边将就不一样了,他们掌握的是枪杆子,***的至理名言“枪杆子里出政权”,那可不是说着玩的,真要搞出事来,一个个林瑾第二就冒出来了。所以,接着新年新气象,杨太后把地方守将全部都进行一个大换血。首先就是把原先的总督调往中央担任闲职,在朝廷的密切监控下,他们也干不出什么事情。其次就是安排一些亲信去接管地方的武装力量,实在抽不开人的话,也要找一些和前任总督关系不好的人来担任新总督,这样就可以避免出现地方拉帮结派的现象。而不得不说的是,林瑾确实给了杨太后很多灵感,当然这些灵感大部分都是负面的,这次也不例外。 杨太后提拔的人很多,不得不提的有两个人:一个是新任蜀州总督梁道衡,一个是新任吴州总督陆云岚,这两个人都在未来极大影响了王朝局势。 梁道衡是怎么提拔起来的呢?传诏官向杨太后表达了梁道衡愿意示好的请求,而且梁道衡表示愿意将获得的战利品私下转交给杨太后,表示以后一定服从太后和陛下的领导。杨太后见梁道衡如此上道,就让他当了蜀州总督,这也是看上了他能够压住局面的才能。要知道在杨太后眼中,地方官员都像林瑾一样桀骜不驯、不服管教,梁道衡在他的眼中那就是大忠臣。而且杨太后也知道,自己的人忠心可以保证,几斤几两杨太后心里还是有数的,所以她也需要提拔有才华的亲信。 至于吴州这个地方,向来就是朝廷的大粮仓,这个地方杨太后也想派可靠的亲信过去,但是这个地方实在太过重要,亲信可没有能力打理吴州。到时候地方武装力量压制住了,朝廷饿死了就不划算了。而这个陆云岚何许人也?他是名将陆隐之子。陆隐在大夏王朝可是名副其实的战神,当时东边隔海相望的东夷被陆隐打得屁滚尿流,每次趾高气扬地带兵犯境,然后灰头土脸地滚回瀛川,甚至还因为陆隐的挑拨离间,使得东夷国陷入了多年的内战之中。多次的战役让他在东夷有了一个响亮的名号:陆天王。杨太后和先帝都曾经收到过陆家的恩惠,对陆家的印象十分不错。而且,陆云岚因为才能出众又出身名门,在将士中威望很高,所以一直被吴州总督打压,这也是杨太后选择他的一个原因。但是如果杨太后能够多调查一下就会发现,陆隐和林晟并称为“南陆北林”,他们两家私交甚好。陆云岚的生日和林瑾挨着,林瑾比陆云岚大几天,所以当年陆隐和林晟曾经指腹为婚,满心指望一男一女可以凑一对。虽然结果不尽人意,但林瑾和陆云岚也是至交好友,两个人可谓是穿一条裤子的兄弟。虽然陆云岚不可能明面上支持林瑾,但也不至于和林瑾为敌,甚至可以利用吴州总督的身份暗中接济一下林瑾,毕竟吴州是天下最富的州郡。不得不说,从用人的角度来讲,梁道衡和陆云岚绝对有资格胜任总督之职,但是这二人是否忠心这就很值得怀疑了。而其他地方新任的总督,因为地理位置并不是很重要,所以基本上都是杨太后的亲信来担任,而杨太后的亲信基本上就只能保证忠心耿耿,确实也是指望不上他们能够做出什么成绩。 新年新气象,一朝天子一朝臣,但是杨太后的开局显然就为自己留下了不少的隐患,而这些隐患促使大夏王朝不可遏止地走向了下坡路。不过从明面上,宁州还是臣服于大夏王朝,蜀州大乱也没有爆发,北狄慕容族虽然蠢蠢欲动,但始终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时机。所以说,大夏王朝征东元年的局势只可以用暗流涌动来形容,随着历史不断地向前推进,暗流逐渐演变为激流,最终将一代王朝、无数英雄与梦想吞噬掉,只留下历史上灿烂光辉的一笔。 第24章 东夷起兵 征东元年一月十五日,宁武城。 “没想到朝廷动作这么快,将地方守将全部换了一批,不过是自毁长城罢了。”林瑾近来的心情格外的好,原因嘛也很简单,朝廷如此愚蠢,对于对手来说实在是一个值得高兴的事情。 “其他的人都还好说,关键是蜀州和吴州,这两个地方处于要冲之地,而无论是梁道衡还是陆云岚可都不好对付。”王权在一旁说道。 “陆子蒙我很熟,他不会背叛朝廷,但以我和他的交情,他也不至于与我为敌。至于梁道衡,这个人我不太了解,但从他化解蜀州兵变一事就可以看出,此人绝非等闲之辈。”林瑾说道,“不过也无须担心,蜀州离宁州较远,我们暂时还碰不到他。但一定要密切关注蜀州的动向,一有消息马上前来报告。”林瑾对刘恒说道。论起刺探情报,肯定是负责谍报暗探的刘恒更加专业。 “那吴州怎么办?陆云岚的父亲陆隐与老元帅当年可是情同手足,而元帅您与陆云岚也是总角之交,这要是交起手来……”刘恒说到一半就停住了话头,但所有人都知道他的意思是什么。如果与陆云岚交手,林瑾真的下得去手吗? “我亲自写一封信给子蒙,就有劳刘恒你亲自走一趟了。”林瑾对刘恒说道。 不一会儿,林瑾就将一封写好的信交给刘恒。刘恒接到命令后,立刻就出发赶往吴州了。 一月十八日,陆口大营。 “没想到我这才接任几天,子瑜兄就送给我这么多的贺礼。”陆云岚笑着说道。 “陆总督客气了,我家元帅得知将军高迁,特意送来这些贺礼。毕竟我家元帅和您有着多年的交情,这点贺礼反而显得有些单薄了。”刘恒说道。 “若从私人交情的角度而言,这个贺礼我是得收的,不过若是兄长还有别的什么意思,那么就请您退回去吧。”陆云岚义正言辞地说道,“从私人的角度来说,我和子瑜兄是很好的朋友,但从公事的角度来说,我和子瑜兄毕竟立场不同,这瓜田李下未免会惹人非议。” “我家元帅只是来与将军修好,并不是……” “不必多言了。如果朝廷让我征讨宁州,我不敢违逆,只能在战场上与子瑜兄一较高下。念在旧交的份上我会考虑留他一口气的。”陆云岚说道。 “陆总督,我家元帅……” “请出去,我这里不欢迎乱臣贼子。”陆云岚十分不客气地打断了刘恒的话,给他下了逐客令。 一月二十二日,宁武城。 “子蒙果然就是这个脾气啊,真是一点都没有变。”林瑾听了刘恒的报告,笑着说道。 “这陆云岚分明没有将我们放在眼里,简直是欺人太甚。”刘恒愤愤不平地说道。 “那是你不了解他。他这人一向忠义为本,绝不会以私废公。朝廷若是下旨,他不会手下留情,但朝廷若没有明旨,子蒙也不会对我们出手。我这次让你去就是做给吴州将士和朝廷看的,他们得知了我和子蒙的关系,就不可能让子蒙来对付我们。不过子蒙显然也看出了我的用意,大方地承认了我和他的关系,而且表现出大公无私的样子,确实也让人无可指摘。不过他表现得再怎么因公忘私,也会在朝廷的心中留下怀疑的种子,所以综合来看还是有一定的效果的。”林瑾解释道。 “那您的书信里面写的是?”刘恒问道。 “无非就是恭喜他高升,然后说了一些宁州起兵的前因后果,最后我向他保证不会率先出兵对抗朝廷,也算是给足了诚意。”林瑾说道。 “陆云岚让我带句话给您,大意是让您好自为之,他不想在战场上与您交手。他还劝您时机成熟之时,可以考虑重新归附朝廷,这样他和您还能继续做兄弟。”刘恒说道。 林瑾沉默着,眼睛看着天空。良久,他继续说道:“既如此,那就只能把他绊住了。当年陆叔父可是有‘陆天王’的美名,不知道子蒙又能够继承多少?且试试他的海战能耐。刘恒,你这次直接从东平城入海,把这封信送到东夷的首府城中。” “您的意思是?”刘恒问道。 “与东夷结盟,让东夷牵制住我们的陆总督,不然在战场上我始终还是投鼠忌器。”林瑾说道。 “领命。”刘恒起身,立即收拾行装从东平城向东夷的方向进发。 一月三十日,东夷首府城。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贵邦一向看不起我天朝军民,没想到林元帅竟然会派遣你来修好。”东夷的国王说道。 “想必陛下您已经知道我家元帅和大夏朝廷的事情了,所以我们想与您联合。”刘恒说道。 “联合?就凭你们?”东夷国王不屑地说道。 “我们在宁远城下大败北狄慕容氏,让北狄损兵十万,无力南顾。同时又三路出兵,把朝廷几十万精锐打得落花流水,使朝廷被迫签下城下之盟,割地求和以保全疆土。现我宁州拥兵二十万,完全可以剑指帝都,所虑者无非就是吴州陆云岚一人而已。陛下您也知道,从吴州出兵,急行军两日之内可以抵达宁州,而陆云岚又绝非等闲之辈,所以希望您能够出兵相助。”刘恒正色地说道。 “帮助你们我有什么好处?”东夷国王说道。 “当然是平分大夏王朝的疆土。中州以南归你们,中州以北归我们。”刘恒说道。 “你们真的是狮子大张口啊,一下子咬下这么大的地盘。如果想要我答应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你家元帅答应,将十三州中的十个州给我,我就出兵帮你们打陆云岚。”东夷国王说道。 刘恒暗骂了一声,随后说道:“既然我家元帅请您出兵,那我们自然要退让一些。这样,宁州、幽州、同州、莱州四州归我们,其他的九州只要陛下打得下来就都是陛下您的。” “呵呵,朕改主意了,除了宁州以外,其他的州郡都是朕的,不然免谈。”东夷国王说道。 刘恒怒声道:“那我们出兵出力为了啥?” 东夷国王不屑地说:“当然是为了自保啊,朕能够让你们继续保有宁州,就已经是天恩浩荡了。你们不思感激,反而还想要同、莱、幽三州,真的是不知天高地厚。想要这三州来拱卫你们宁州的大本营,想要防着朕?朕告诉你们,朕想要收拾你们宁州就如同砍瓜切菜般容易。所以朕告诉你们,你们什么也得不到,这就是朕出兵的条件。” 临行前,林瑾给他分析了一下东夷国王的性格特点:目中无人、贪得无厌。他是绝对不可能打得过陆云岚的,所以只要他出兵,他开出的任何条件都可以答应。虽然有心理准备,但听到东夷国王的条件,刘恒确实是震撼了一把。可以说,东夷从来就没有正视过宁州文武军民,甚至把出兵当作对宁州的施舍,简直是奇耻大辱。 不过,刘恒却没有出言反对,想了一下之后,他开口说道:“陛下宽宏大量,肯还给我们一个立足之地,我们已经心满意足。就依陛下所言,等陛下出兵中原,十三州中剩余十二州都归陛下。” 东夷国王一听就更加不屑了,说道:“干脆你们就降了吧,等十三州都归于朕的手中,朕绝对给你们留一份好差事。” 刘恒的心中已经燃起了熊熊怒火,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但他表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对东夷国王说道:“我们来这里是和陛下合作,并不是向陛下投降。陛下想要夺取我们的立足之地,那么我们与陛下之间唯有一战。” 东夷国王趾高气扬地说道:“好,那就这样定了。我给你们一个立足之地。” 当刘恒从东夷返回宁州时,压抑许久的怒火终于爆发了。奇耻大辱!真的是奇耻大辱!从出生开始刘恒就没有被这样侮辱过。要不是林瑾告诫他不要冲动,一切按计划行事,以他的脾气宁可性命不要了也要把心中的不满发泄出来。他心目中的使臣是蔺相如和苏武,不卑不亢,始终维护着国家的尊严。而他呢?整个人被别人踩在了脚底下,还得腆着脸跟东夷国王演戏。幸好只是忽悠东夷出兵,没有太大的心理负担,不然刘恒觉得自己真的过不去这个坎了。 当然,结局还是好的。像东夷国王这种自大的人,根本就不把陆云岚放在眼里,而他也按照约定一直在整军备战。 二月十日,东夷国王亲率水军二十万出东海,兵分三路攻取吴州:一路向北攻击吴州临海城,一路攻打中部的镇东关,一路从南部的姚县登陆,直取南部重镇江阴。一时间一场大战一触即发。而与此同时,林瑾也在厉兵秣马,做足准备策应东夷的行动,秘密往晋东、平北城和济阳三地增兵,摸摸等待时机准备与朝廷展开一场大战。 第25章 海战序幕 征东元年二月八日,吴州陆口大营。 “哨骑探报,东夷国王亲自率领三路大军从南北中三个方向出兵,意图让我们首尾不能相顾。现在东夷已经将兵力集中在瀛川城,估计不出两日就会大举进犯。大家都谈一谈自己的看法吧。”陆云岚说道。 “东夷分兵三路,我们也同样分兵三路,他们远道而来作战,必然占不到什么便宜。”时任天威将军的杜信说道。 “公义将军的方法比较保守,即使我们最后能赢,也只是小胜,很难给东夷一个沉重的打击。我们要打就一定要把东夷打到不敢还手。”陆云岚笑着回答道。 “敌从三路来,我们一路去,一步步把东夷三路大军吃掉。”参谋将军沈平说道。 “定均参谋所说的方法可行,但集中兵力攻打一路,万一敌军另外两路突破了我军的防线,反而要承受更大的损失。”陆云岚说道。 “我的意见是,综合公义将军和定均将军的方法,兵分三路,但只有一路是主力,其他两路负责诱敌和策应。”陆云岚接着说道,“不过就算如此,也有很多不同的打法,大家认为是打海战、野战还是阵地战?” “虽然我们海军冠绝全国,但对比东夷,海战不是我们的强项,而阵地战又过于被动了,所以我们应该跟东夷打一场野战。”时任鹰扬将军的穆仪说道。 “怀礼将军所言极是,如此在战术上我们可以取得主动。不过,我个人还是倾向于打海战,把我们的步骑保留下来。”陆云岚说道。 “我们海战不占优势,为何不以步骑决胜负?”穆仪不解地问道。 “我怀疑东夷来犯和宁州有关。”陆云岚说道。以他对林瑾的了解还看不出林瑾以东夷来吊着自己的兵马的居心,那他就不配做那么多年的兄弟了。这也说明了一个信号:林瑾在宁州可能有大动作。 “林瑾拿东夷来引诱我们,他就可以从宁州起兵夺取三州。”还是参谋将军沈平脑子快,一下子就猜出了事情的原委。 “步骑的力量还是要用来防备宁州,海军则可以放手与东夷一战。而且如果宁州敢有异动,我们也可以利用海军直扑宁州的东平城。”陆云岚自信地说道,“一旦东平被我们拿下,进一步拿下辽关,那么宁武城就暴露在我军的视野之内。就算林瑾不回防也不行。” “传我将令,所有海军集体出动,所有步骑原地待命,等待命令随时准备远征。”陆云岚说道,“海军的主力集结在镇东关,对阵进犯镇东关的敌人。南北两路的海军分别由沈平和穆仪带领,无需力战,只需要拖出敌人就可以了。无论你们用什么办法,只要能够延缓南北两路的进军速度,你们就是这一战的大功臣。” 陆云岚快速地下达着一个又一个命令,整个军营笼罩在一片山雨欲来的气氛中。每个人都知道,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即将到来。 二月十日,宁州宁武城。 “东夷起兵二十万,果然是财大气粗,只不过完完整整回到瀛川的东夷士兵怕是寥寥无几。”林瑾感叹道。 “他陆云岚要来和我军碰一碰,我们也不一定会怕他。”将军曹成对林瑾说道,“吴州毕竟以水军冠绝全国,步骑实力远比不上我们。” “不要这么说,军队素质确实是一个方面,但是统帅却更为重要。吴州步骑在他的手上,那战力不可以用寻常的眼光看待。”林瑾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不过也不出我所料,陆云岚还是选择和东夷打海战,留下步骑来防备我军。但我要牵制住的就只有他一个,只要他不在,即使留下多少兵马在我看来都不足为虑。” 林瑾想了一想,接着说:“范明,这次你就留守宁武城,务必要为我大军稳定后方。尤其要关注的就是东平城,我估计陆云岚会借海军之利攻击我宁州近海的地区。刘恒,你去联系一下北狄,让慕容雪配合我们行动。听说慕容雪在凉州和朔州方向布置了重兵,这种机会我相信她一定会把握住的。这次我们的目标就是拿下同、幽、莱三州,一定要给那个老寡妇一点教训。” 朝廷真正做主的是杨太后,这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而杨太后最恨的人也真是林瑾,甚至不惜把年号改为征东。 林瑾正在紧锣密鼓地布置着他的军队,而陆云岚已经带着他的三路海军赶到了镇东关。 海战和陆战有着很大的不同,陆战可以玩出很多花样,但海战主要就是拼各自兵员的素质。一个强大的海军,能够做到配合有度、进退自如,能够把对手当成猴子耍,而兵员素质差的海军,想要翻盘是很困难的,可供选择的战法也不多。而东夷被称为海战第一大国,他们的军队就住在海里,和他们打海战,即使是吴州这群海战经验并不弱的将领都没有太大的信心。 “东夷固然是海战的第一强国,但我们也并不弱。多年未曾交手,看一下我们和东夷到底差距有多大。摆方形阵,稳步前进。”陆云岚飞快地下达命令,“小船跟在大船后面,随时准备穿插敌阵。” 在海战中,大船就像是坚硬的盾,守卫着己方的阵地,而小船就像是锋锐的矛,切开对方的防守。大船速度慢,吃水多,行进时要稳,如果与大部队脱节,很容易陷入到敌军的包围中。海战中大船的作用是不可估量的,大船如果出现了混乱,整个海上的阵地就乱了。而小船吃水少,速度快,擅长打穿插,扰乱敌方的部署,只要打出一个突破口,就是发起总攻的最好机会。但是事情也有例外,比如说如果一方的船只过于庞大,完全可以凭借体积作为海上的战车横冲直撞。 东夷的海军很厉害,尤其是单兵素质非常高。一对一的情况下,吴州海军远远不是东夷海军的对手。但吴州海军在几次作战中也摸索到了克制东夷海军的方法,那就是将陆地上的阵法搬到海上,尽可能形成多对一的局面,逐步把东夷的海军吃掉。而东夷在几次惨痛的失败后,痛定思痛,也发现了自己的问题。于是他们更加注重船只之间的配合,进攻的时候以两到三只船为一个小组,大大增加了吴州海军围攻的成本。最后,吴州海军发挥了小船灵活机动的优势,利用小船进行穿插包围,破坏敌军船只的联系。而目前吴州海军采用的就是大小船配合的战术。 陆云岚父子可以说是整个大夏王朝最懂海战的人,经过两代人的研究,大夏王朝的海战水平已经非常高了,特别是陆云岚将小船作为打穿插战的一柄尖刀,这让吴州水师在战法上更加灵活。 而在海上作战,主要依靠的就是弓箭,所以对弓箭手的要求比陆战要高得多。在海军阵营中,最为吃香的就是神箭手,一个好的神箭手可以在关键时刻给敌军造成很大的伤害,比如说摧毁敌方的令旗甚至是击杀对方的主将。而在海军阵营中,还有一类兵种被称为“海上刺客”,他们就是神出鬼没的水手。这些水性好的水手可以在水下长时间的闭气,施展他们的水下功夫。碰到这种水手,任何一名指挥官都会感到头疼,而压制他们的最好的方法就是以水手对水手。这种海上刺客以神出鬼没著称,他们经常就是改变战局的那一颗关键的棋子。 而在海军的作战中,基本上可以排除地形的影响,但是气候条件和水文依然是一个不可逾越的难关。相对而言,雨天、雪天和雾天对战场的影响更大一些,凡是海战中碰到特殊天气,第一要务就是保持号令的畅通,而且更需要谨慎地对待。而在海战中,最忌讳的就是不熟悉交战地的水文条件,每个地方的水文条件都不一样,临场才去适应水文明显是来不及的,很容易失去战场的先机,甚至导致军队的混乱。 最后就是“海战胜负手”的风向了,几乎所有优秀的海军将领都是看风向的能手。当处于顺风区的时候,就要发挥出顺风的速度优势,穿插包围敌军,有可能的话甚至可以采取火攻。当处于逆风区的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改变作战的方向,减轻风向对自身的影响。 陆云岚在史书上被称为海战的战神,对比他的父亲陆隐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而成就他威名的就是他自创的“海阵图”,陆云岚充分考量了不同的兵种和不同条件下的各类情况,分别创造出适合当前情况的战法和阵法。这个阵图充分将陆地的阵法引入海战之中,加以全新的创造和变化,这也正是陆云岚以海战决胜负的信心来源。 二月十二日,吴州海军主力与东夷中路大军遭遇,双方在东海之上摆开阵势,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第26章 大破东夷 东夷此次进攻吴州,可以说是押上了他们的老本。与陆云岚对峙的正是东夷国王亲自率领的中路军,这中路军总计有十万人,各个都是清一色的精锐部队。根据以往的经验,吴州海军在海战上并不占优势,即使是号称“陆天王”的陆隐,也只能保证在人数相当的情况下与东夷拼个旗鼓相当。所以东夷国王下意识地以为吴州还会像以前一样打阵地战和野战,却没有料到陆云岚敢凭借吴州的三万主力对抗他的十万大军。 “没有想到,陆隐的后人这么不争气。一个黄口小儿,能有多大本事?就这么点兵力,也敢拦住我十万人马?”东夷国王不屑地说道。 “对方来到这里必有准备,陛下切勿轻敌。”一旁的军师说道。 东夷国王自信地说道:“军师不必忧虑,就这么点人马,想要对付我们实在是痴人说梦。我们天朝经过了这几年内战的洗礼,各个士兵都是久经沙场之辈。更何况我军兵力三倍于对方,就算是陆隐从棺材里爬出来,也不敢如此明目张胆地与我对阵。” 东夷国王这句话说的不假,但是他忘记了他的对手不是陆隐,而是他的儿子陆云岚。陆云岚在指挥步骑作战方面远远不如他的父亲陆隐,但是在海战上,陆云岚的水平更在其父之上。以兵力来判断强弱,古往今来都是兵家大忌。陆云岚知道东夷国王一定会轻视自己,所以他一定要给东夷国王一个刻骨铭心的教训,让东夷国王知道大夏王朝不是他这种蛮荒之地出来的小国可以染指的。 “旗手和鼓手发令,布雁形阵。”陆云岚面无表情地说道。 陆云岚上任之初就大力训练水军的战法,但是他毕竟是刚刚上任,与士兵的磨合度不够,所以以目前吴州海军的状况,也只能勉强地把雁行阵布置出来。但就是这个还很生疏的阵法,陆云岚都有绝对的信心把东夷海军打得落花流水。 听到陆云岚的号令,吴州水师立刻排列出一个雁字形的队列,两头的翅膀向外不断地延伸开来。雁形阵的主攻点在侧翼,如果敌军从正面进攻,侧翼的军队很容易进行分割包围。但雁形阵最大的问题就是中心薄弱,两翼的联动对指挥官指挥能力的要求比较高。陆云岚把雁形阵擅长穿插的特点与海战的具体情形结合,形成了一个独有的海上战阵。 东夷国王十分疑惑地问道:“这个黄口小儿想要干什么?在我们面前玩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旁边的军师回答道:“看起来像是一个阵法,能把陆战的阵法融会贯通运用到海战上,此人并不简单。陛下可以先派小股部队前往,打探敌人的虚实,等到我们看清楚敌方的阵法变化再做打算。” “不必如此麻烦,我们的兵力是对方的三倍,这个阵法再强也不可能挡住我们。就算是用船撞我也可以把他们的防线撞开。”东夷国王十分不屑,下命令道:“全军突击,拿下他们的指挥舰,以最快的速度突破镇东关。” “陛下……”军师刚要说什么,就被打断了。 “我意已决,不必多言。我倒要试一试这个故弄玄虚的阵法有多么厉害。”东夷国王说道。 东夷的舰队全速地向陆云岚的吴州水师冲了过来,震耳欲聋的喊杀声、惊天动地的擂鼓声交织在一起,十万水军一起突击的阵势不禁让人感觉到心神俱震。即使是久经沙场的一些吴州老将,都忍不住双腿打颤。 不一会儿,敌军的前锋已经像是一把剪刀插入了吴州水师的“怀抱”中。 “小船出动,分割包围,让他们好好品尝一下我们的手段。”陆云岚不紧不慢地说道。 得到命令后,雁字型阵法的两侧突然分出了一大批小型战船,船上装的都是火油等易燃品。配合着西风,这些小船迅速的包围分割敌军,并把这些燃烧着的火把火油一齐招呼向敌军。一时间,东夷前锋的船只就被烧成了一片火海。 “差不多了,命令全军,变圆形阵法,先把敌军的前锋吃掉。”陆云岚命令道。 圆形阵法,就是将所有的船围成一个圆形。在所有的阵法中,圆形阵法可以说是防御力最强的几个阵法之一,基本上就是所谓的“龟壳阵法”。陆云岚的兵力还是一个大问题,所以陆云岚没有办法一口气吃掉东夷所有部队,不然在第一轮的遭遇战中陆云岚就可以给予东夷重创。 “时间差不多了,圆形阵打开,变为一字长蛇阵。”陆云岚指挥道。 顿时,圆形阵从外到里逐渐打开,排成了长长的一条蛇形队列。变阵速度之快,让东夷都没有反应过来,顿时东夷就陷入了极其被动的境地。 吴州水师利用阵法的变换,迅速掌控了局面,在战场上如鱼得水,游刃有余,完全掌握了战场的节奏,抓住了战场的主动权,把敌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变为长蛇阵以后,吴州水师迅速咬住了东夷水军的侧翼,东夷水军的阵脚一下子就被冲乱了。 陆云岚充分利用了东夷水军的弊端:东夷水师在战场上缺乏有效的配合,主要依靠强大的单兵实力维持局势。在战场上,拧成一团的军队往往能够爆发出超越自身的战斗力,而各自为战、默契不足的军队,其实根本就不能称之为军队,只是一个个个体的简单相加而已。 海战部队的配合远远比陆地部队困难许多,正因为配合的困难,东夷在海上的实力一直在吴州水师之上。陆云岚则是运用海阵图将部队合理的调动到了一起,使军队能够拧为一股,面对松散的敌军自然可以获得巨大的优势。陆云岚的海阵图不仅增强自身,而且还给敌人极大的限制。几乎任何一个阵法,都有一个相同的精髓:在进攻上,集中优势兵力和精锐攻击敌军的薄弱环节,在局部战场获得优势和主动,积小胜为大胜。在防御上,部队之间相互策应,不给敌人可乘之机。这种情况下,东夷水师不仅破不开吴州水师的防御,而且随时又被敌人分割包围的危险。 眼看着吴州水师布下的长蛇阵已经打乱了己方的阵型,东夷国王即使再不甘,也不得不承认这一战他们已经失败了。在经过短暂的思考后,东夷国王下达了撤军的命令。 但是,十几万大军犬牙交错地交战在一起,想要撤军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本来东夷想要把军队组织在一起有序的撤出战场,但是陆云岚岂会给他们机会?每当他们刚刚组成一个小部队,立即遭到了吴州水师的针对。最后,有序的撤退演变为无秩序的溃逃。 这时,陆云岚下命令道:“全军变为锥形阵,你们只有一个任务,冲杀!冲杀!冲杀!” 锥形阵是一个攻击阵法,本身防御能力不算太强。这个阵法的特点就是中央突破,像是一把利剑刺进敌军的心脏,锥形阵最为重要的也正是正面的突击力度。在锥形阵的加持下,吴州水师的战斗力成几何倍数的增长,整个战局顿时变成了一场追逐战。吴州方面战后做了一个初步的统计,在这场战役中,东夷十万大军剩下的不到三万,战船折损更是不计其数。而击溃了正面的敌军,陆云岚也腾出手收拾了一下其他两路的大军,整场战役以吴州方面的胜利告终。 当东夷国王带着八万残军败将逃到了沿海的瀛川城下时,瀛川城已经被大火烧得面目全非。这当然是陆云岚的手笔。陆云岚早在大军决战之前就暗中布下了一小股部队,他们的任务就是在敌军出动之后骚扰敌军的后方,焚烧敌军的粮草辎重。等到东夷败退回瀛川城时,他们早就不知道去哪里了。东夷的军士们叫苦连天,整个军队上下都已经断粮了,如果不是主帅尽力压着,东夷的军队已经有哗变的迹象了。 东夷国王不敢在瀛川停留,只能继续向东夷的国都首府城挺进。越往前走,东夷国王的脸色就越差:不仅是瀛川,东夷的内陆似乎都被大火血洗了一遍。他们在路上看到的,只有森森白骨和那些饥寒交迫的难民。战争是无情的,而战争的代价最终还是要落到千千万万手无寸铁的百姓头上。 这一战吴州可谓是大获全胜,但陆云岚却高兴不起来。因为他得到了一个坏消息,非常非常坏的消息:林瑾从平北关、济阳、晋东三路出兵,已经攻占了同、幽、莱三州。现在林瑾已经坐拥了四州之地,可以说是天下最大的诸侯。而他攻占三州也仅仅只用了二十天的时间。消息一出,整个大夏王朝朝野都被震惊了,一场惊天动地的大乱爆发了。 第27章 三州沦陷 征东元年二月十二日,经过紧锣密鼓的准备之后,林瑾率兵出宁武城,直奔幽州而去,其他两路大军也分别从晋东城和济阳城出发,分别攻取同州和莱州全境。而极为不巧的是,此时三州的总督不过刚刚上任一个月,根本来不及做出有效的部署,由此林瑾占了一个大便宜。等到他们有所反应时,林瑾已经突破了三州的防线。在他们眼中,林瑾就像是神兵天降一般,让人无法产生抗击的心理。 作为一代名将,林瑾十分清楚敌军的薄弱环节是什么,他对时机的把握可谓是妙到毫颠。杨太后大举换帅之时就是军队最乱的时候,而这个时机如果不抓住,那么林瑾就不能称之为名将了。他布置了许多的暗探和间谍,而这些暗探和间谍在形同虚设的监管下混得风生水起,一下子就把各地的情况摸得清清楚楚。底牌被林瑾看得清清楚楚,手底下的军队与自己的磨合度不够,那些新来的总督即使再有能力,也只能丢城失地、望风而逃,更何况能够超越林瑾的名将,整个大夏王朝加起来也不过是五指之数,寥寥无几。二十天来,守关的人要么开城投降,要么被林瑾里应外合拿下。在林瑾充分的调度下,宁州的军队已经收服了四个州郡,声势滔天,一封封败报雪片般地飞向帝都。 “二十天,二十天三个州全部落入敌手,满朝文武竟然没有一个靠得住的。我新任命的三个总督一个战死,两个投降,真是丢人。”杨太后看着一封封败报,气急败坏地说道。 “这也不能怪总督守城不力,他们刚上任,情况还没有摸透敌军就来了。”一个大臣开口道。 “这么说还是本宫的问题了?”杨太后冷冷地说道,语气十分不善,眼神更是冰冷。 “臣惶恐。”那名大臣战战兢兢地说道。 在场的众人都是鼎鼎有名的政客,虽然不懂得军事,但是基本的眼光还是具备的。谁都知道问题出在太后的清洗令上面,但无人敢当面直言。这些大臣们都是人精,审时度势的功夫都是一流的,他们知道太后一碰到宁州的事情脾气就不好,一点就炸还听不进劝。而真正敢正面硬来的大臣毕竟是少数,大部分大臣都是惜命的。 杨太后自己其实也是心知肚明,她知道这件事自己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但是这个错她绝对不能认。知错改错但永远不能认错,一旦认错那么自己的威严就会受到损伤,所以杨太后即使是硬撑也要把这个面子撑下去。 不过,站在杨太后的角度来讲,收拢兵权确实也是势在必行的一件事。杨太后垂帘听政,主少国疑,这个时候必须要有强力的军队来镇场子。但是边境的各个军队虽然功勋卓著,却也容易形成尾大不掉之势。尤其是东北的林晟,虽然忠心耿耿,但在军队中威望甚高,功高震主说的就是林晟。最高权力交替之时往往是整个王朝最脆弱的时候,而兵权正是脆弱局面中最有力的一股力量,所以杨太后才急于收拢兵权,培植亲信。 宁州的林晟和蜀州的赵离,他们对朝廷忠心耿耿,这一点即使是杨太后也无法否认。但他们的威望太高了,地方甚至只知道有总督而不知有朝廷,而且他们罔顾了自己的命令,严重挫伤了自己的威严,如果不加以处理的话,威望就立不起来,最终必然是大家都不服管教。所以说,杨太后确实有些急功近利,但站在她的立场上有些事也不得不做。 清洗十三州的军事长官,这一点杨太后也有自己的考虑。首先当然是因为林瑾这个前车之鉴,让她意识到边军的将领和总督必须要牢牢地拴在朝廷的战车上,就算派过去一个酒囊饭袋也比留下一个心怀不轨之徒要好。其次就是杨太后手上的兵权实在是少得可怜,而新政权有必须要有一个稳固的环境来谋求发展。所以只能够先派亲信去接管地方的军队,先保证地方军队和朝廷站在一起,等到政权稳固下来以后再做打算。 后世的历史学家常常把杨太后说成是十三州之乱的罪魁祸首,这种想法其实就是一种出了问题要找一个替罪羊背锅的心态。十三州之乱在很大程度上是杨太后急功近利的清洗令造成的,但如果反过来想,杨太后不处理林晟和赵离,任由他们“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中央政权的威信受损,久而久之也会引起一场十三州大乱。 朝廷太强势就会引来地方的反抗,朝廷太弱势就会令阴谋者萌生反意,自古以来,中央政权和地方军队的关系都是微妙而复杂的。历史很多时候无关对错,只是大家的立场不同、角度不同,对同一件事的理解和定位也就不同,再加上个人的个性,这些综合起来推动了历史向一个固定的方向发展。杨太后对“削藩”一事操之过急,而且她在事情不可控的时候又没有后手应对,使得事情往坏的方向发展,最终导致全盘失控。 现在林瑾已经攻破了四州,杨太后也因为考虑不周、急功近利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不过,当务之急是解决眼下的问题,追究责任没有任何意义。所以,杨太后也不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她向众人问道:“现在林瑾叛军声势滔天,该如何应对,诸位爱卿你们拿个主意吧。” 一名大臣说道:“如今只有吴州的陆云岚可以暂时抵挡住林瑾了,陆云岚刚刚在海战中大胜,已经证明了他有足够的实力,而且他的陆口大营离莱州不远,调兵遣将也是相当容易。但是陆云岚与林瑾向来是情同手足,就怕陛下和太后不敢用他。” 杨太后想了一想,最后还是说道:“陆家和林家虽然交好,但本宫自问从未负过陆云岚,想来陆云岚也不至于背叛本宫。再者,陆云岚的父亲陆隐那是真正的君子,陆云岚在父亲耳濡目染下,也必不会做叛国的事情。而且,就算陆云岚有心叛国,林瑾声势滔天他就应该归降林瑾,但他却没有这样做,说明他心中忠君爱国还是大于兄弟之义的。” 紧接着,杨太后说道:“擢陆云岚为吴州兵马元帅,领吴州总督。封陆云岚为上柱国,吴国公。敕令陆云岚即刻启程征讨林瑾。” 又有一名大臣前来,说道:“太后,这件事事关重大,陆云岚毕竟是那反贼的至交好友,还请太后再慎重考虑一下。” 杨太后叹息道:“你说的我又何尝不知,如果不是事不可为,我是绝不会调陆云岚的。但现在唯一能够在最短时间内遏制住林瑾的也只有他了。” 那个大臣还想说什么,但杨太后却向他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征东元年三月十日,陆口大营。 杨太后派遣出的使者已经到了陆云岚跟前,将太后的旨意传达给了陆云岚。陆云岚也没有想到杨太后会如此信任自己,明知道自己与林瑾的关系还让自己出兵。 杨太后真的信任陆云岚吗?答案是否定的。只不过在前线也只有陆云岚能够扛起大旗,杨太后没得选,只能够信任陆云岚。而她则忙着调兵遣将,让内陆的部队开往前线,她向那些开往前线的部队说明情况:只要看到陆云岚有问题,即可拿下!而且更为重要的是,以陆云岚和林瑾的关系,也可以给林瑾造成不小的麻烦。 “请内官回复太后和陛下,臣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必当尽起三军与宁州决战,请太后和陛下等待微臣的好消息。”陆云岚说道。 当三月一日陆云岚大败东夷之后,他就一直在着手北上讨伐林瑾一事。平心而论,陆云岚是不愿意和林瑾兵戎相见的,因为再忠诚的人也不可能真正抛弃自己的亲友和兄弟。在陆云岚看来,真正的兄弟应该及时纠正对方的错误,而不应该让对方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兄长,你既然执迷不悟,那我只好亲自动手将您请回去了。”陆云岚喃喃说道。 三月十二日,陆云岚亲自带领大军,从陆口大营北上进攻莱州。一场兄弟之间的对决即将展开。 第28章 调兵遣将 三月十二日,莱阴城。 林瑾坐在莱州州府莱阴城中,悠哉游哉地品着茶。然而,整个城中除了极少数人之外,没有人知道这个宁州节度使、宁国公竟然跑到了莱州。 宁州所属有六大军团,其中范明提领的第六军团负责宁州的守卫工作;曹成带领第五军团攻击同州,同时负责配合北狄在凉州和朔州的行动;林瑾带领第一军团和王权的第二军团会师,进攻幽州州府平京,时刻威胁作为“天下之腹”的中州;李华带领的第三军团和徐远带领的第四军团会师,攻取莱州州府莱阴城,同时密切监视南面的吴州。除此之外,刘恒作为宁州的情报一把手,派出了一波又一波的暗探,密切监视各路敌军的动向。 以上的安排看起来还是比较合理的,但这是朝廷掌握的情报,而实际情况与以上的略有出入。林瑾和王权确实是亲自率兵攻取幽州,但他们带的不是两路大军,只有王权的第二军团这一路大军。当然,为了虚张声势,林瑾第一军团的帅旗当然也出现在了幽州,这就让朝廷认为自己的主力集中在了幽州。这种把戏对于林瑾来说那就是家常便饭,在虚张声势这个方面,即使是慕容雪也在他手上吃过很大的亏,这次干起老本行更是得心应手。 那么第一军团去哪了呢?第一军团其实出现在了莱州。可以说,现在的莱州集中了宁州军一半以上的兵马,总计超过了八万人,防范的当然是陆云岚。而且,就算如此林瑾也不放心,在平定了幽州之后没多久,接着粮草调动的名义潜伏在运输的大队中,秘密潜入到了莱阴城。 对林瑾而言,虚张声势其实并不难,无非是大造声势而已。但是,想要瞒天过海,把一整路大军藏得严严实实,这可比虚张声势难多了。而林瑾的第一军团竟然真的做到了,愣是没有显露出一点痕迹,简直就是一个“幽灵”军队。 “善战者长胜之要义首在藏。善藏者,敌不知其所踪,军不知其所往,其意不为人所知。”这句话是多年以后林瑾教导儿子林宁兵法的时候总结出来的。在他的想法中,兵法无非就是“虚实奇正”,而所谓的奇兵,只不过是将兵力部署在敌方想象不到的位置,抓住了对方的漏洞而已。总而言之,就是战机到了要牢牢抓住,战机没到那就骗出对方的破绽,放假消息和烟雾弹,使战场始终按照自己的节奏走。所以说,战场上了解敌方的虚实和隐藏自身的实力尤为重要,相对而言隐藏自身的实力更为重要。善伪装和隐藏的“狐狸”型对手,基本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他们都是在战场上最难对付的敌人。 “可惜了,终究还是要拼个你死我活。”林瑾听着李华的报告,不由得长叹了一声。 “您是如何提前知道得知有意让陆云岚出兵莱州?要知道您在起兵之前就把您最精锐的第一军团藏在了莱州,在此之前的战斗中从未出手,看来就是为了对付陆云岚的。”李华询问道。 “无论朝廷下不下旨陆云岚都会出兵,只是朝廷下了旨,陆云岚可以更加放开手脚干而已,对我来讲其实没有什么差别。如果不出我所料,陆云岚应该知道我已经到莱阴了。”林瑾说道。 “这不可能,就算我军中也很少有人知道元帅的去向。”李华惊讶地说道。 “没什么不可能的。消息并没有泄露,但每个将领都有自己的判断,情报常常只是辅助。就像我能够知道陆云岚必会出兵,他也一定知道我一定会亲自与他交手。”林瑾回答道。 其实在战场上,将领的判断尤为重要。情报会延时也会出错,这就更依赖将领成熟的判断。而很多时候,将领的判断还要走在情报之前。林瑾甚至在仗开打之前就能够预料到陆云岚会出兵,从而在一开始就做出了反应,而情报也佐证了这一点。 在战场上,经常需要将领提前判断敌军动向,而且要隐藏自身的目的。但是,名将之间的对决往往没有那么多尔虞我诈,决定战场胜负的常常是一个军队的综合实力。 “如今我们有三州的兵力,再加上归降和新招募的兵卒,如今的莱州勉强可以凑出十万兵马,从人数上我们可能旗鼓相当,从质量上我们可能就参差不齐了。”林瑾思考了一下,说道。 “元帅说的是,就军队素质来说,我们和吴州还是有差距的,但差距也不算太大。我们占据地利之便,不出大的问题基本上可以打平。”李华沿着林瑾的话继续说道。 “蓬山首山之南属于吴州,蓬山首山以北就是我们占据的莱州。蓬山与首山之间有一个隘口,易守难攻,是吴州和莱州之间的咽喉要道。这个地方兵家必争,务必将它拿下。”林瑾说道。 “我们已经在那里布下了一个军团的重兵,之后两个军团也会快速赶来,请元帅放心。”徐远走进营帐,向着林瑾说道。 “传令王权,让他务必注意敌军动向,如果是我的话,有可能会绕到进攻幽州。传令范明,让他一定要把守好东平城,尤其注意吴州海军。如果遇到吴州海军,千万不要打海战,等敌军登陆后趁其立足未稳打乱敌方阵脚即可。传令曹成将军,一定注意联系北狄人,如果有可能的话配合他们遏制朔州和凉州。最后传令刘恒,一定要保证情报畅通,尽可能地分析敌军动向。”林瑾说道。 高手过招,首先要尽可能抢占先机,然后就要保证每一步都不出错,根据战场形势随机应变,最后发现敌军的破绽给予敌人致命一击。 三月十二日,陆云岚军营地。 陆云岚一直很忌惮自己的这位兄长,所以他并没有急于选定进攻路线。而林瑾的各路部署也很快传到了他的营帐中。 “子瑜兄果然厉害,把兵力布置得滴水不漏,看起来不太好办啊。”陆云岚皱着眉道。 “宁州军常年和北狄作战,军队之精并非我军可比。但是,他们现在分兵三路,我们合兵一处,未必没有胜算。”陆云岚手下的杜信说道。 “如我所料不错,子瑜兄应该就在蓬首关,那里位于两山之间,是我军进军的咽喉要道,那里易守难攻,强攻的话伤亡太大了。”陆云岚说道,“我本想攻击幽州的燕平城,绕过蓬首关,可那里已经有重兵布防,而且我军如果尽出,蓬首关的敌人一定会大举出兵,我们就危险了。” 此时,副总督魏杨说道:“我们现在与林瑾的两路军队对峙,谁也奈何不了谁。但是我军的后援正在赶来,他们却没有任何后援。一旦我军得到补充,他们的情势势必危急。所以我们也不必执着于进攻,时间有利于我们而不利于林瑾。而且,我们的海军冠绝王朝,我们不必以己之短攻敌人之长,发挥我们的海军优势,配合三军作战,这才是致胜之道。战机未明之时,待机以待时变才是上策。” 陆云岚眼前一亮,说道:“魏将军所言极是,我军不必着急出兵,密切留意对方动向即可。我们就跟他们耗着,逼着他们跟我们作战。” 有了这样的指导思想,陆云岚不急于进军,只是不断地收拢人马,等到各方的援兵赶来支援。而他的对手林瑾也没有任何动作,秉承着敌不动我不动的原则,把守着蓬首关和燕平城两处险要之地坚守不出。陆云岚的军队声势日盛,林瑾也当没有看到似的。 三月十四日,蓬首关。 李华和徐远已经坐不住了,联袂来到了林瑾帐中,说道:“陆云岚在陆口以北大肆收拢兵马,准备集中兵力与我军一战。估计过不了今天,来自各州的援军也将赶来,到时就危险了。” 林瑾听了他们的汇报,笑而不语。良久,他说道:“这也未必是个坏事,人多也未必就力量大。人多起来,事反而好办了。” 李华和徐远狐疑地问道:“人多了我们防守的压力就更大了,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好消息,怎么元帅反而看起来很开心?” 林瑾回答道:“军队戮力同心才可以发挥最大的作用,这是用兵最基本的道理。任何将领都喜欢用自己的嫡系部队,并不是因为自己的嫡系部队有多强,而是因为他们绝对听从自己的号令,大家的目标一致。而不同的军队放在一起,很多时候就会出问题,这也是我很少动用降卒的原因。不同的军队训练的方式有区别,到战场上打法也不一样,军队素质更是良莠不齐,总体上很难保证戮力同心,而且因为缺少磨合,不同的军队就会起内讧,相互猜疑和防备。最为关键的是,军队与军队的联合,需要一个众人都信服的指挥,而这样的指挥需要的条件之苛刻可想而知,整个大夏王朝也只有父帅和陆隐叔有此威望。军队素质不一,我们可以避强击弱;军队指挥不一,我们可以趁乱取利;军队军心不齐,我们可以衰减地方士气;军队离心离德,我们就可以以间离之。只要他们合兵一处,对付他们那可轻松多了。” 韩信带兵,多多益善。看似简单的几句,却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至少在林瑾看来,他和陆云岚就做不到。陆云岚的陆战虽然没有海战那么亮眼,但林瑾还是对他颇为忌惮,而各路兵马一来,陆云岚受到掣肘,事情反而简单了。 怀着不一样的心思,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了。双方保持着一种默契,谁都没有率先出兵。但这种暴风雨前的宁静也维持不了多久了,随着各路兵马从各地赶来,一场大战已经拉开序幕。 第29章 军心不齐 都说春寒料峭,但是,对于蜀州而言,一年四季都是那么温暖怡人,今年的春天也是如此。 不过,对于蜀州总督梁道衡而言,春天并不是那么温暖人心,此时的他正躺在自家的床上呻吟。当然这并不是说梁道衡真的有什么病,事实上,就算是蜀州军的基层官兵都知道,他们的总督八成是装病来讹朝廷。不过,朝廷不追问,也没有人多管闲事非要和自己的上司过不去。 自从林瑾动兵的消息传来,梁道衡就一直称病在家,所有的军情都交给手下来处理。不久之后,让蜀州调兵前往吴州的诏令就到了,本来按照朝廷的意思是希望梁道衡亲自去一趟的,但是传诏官一到,梁道衡病情就越发的“严重”了。 最后,蜀州的前总督孙俭自告奋勇,带着他的嫡系军队赶往支援吴州去了。不过,在梁道衡的暗箱操作下,蜀州真正的主力却是一兵一卒都没发出去,派出去的当然都是和梁道衡不对付的部队。 大家都是聪明人,自然一下子就看清了梁道衡的用意:派不服管教的军队去送死。不过,结果却并非大家所预料的那样,恰恰相反,那些与梁道衡不对付的军队各个乐得飞了起来,梁道衡的主力部队反而不停地请战。在他们看来,这次以举国之力讨伐宁州,怎么可能会失败?大家关心的都是如何抢功劳,而大多数人关心的并非是他排除异己的举动,他们关心的反而是梁道衡是否胆小如鼠。 梁道衡手下的高博已经看不下去了,亲自来找梁道衡,说道:“如此好的机会,总督大人您怎么能拱手让给别人呢?岂不是坐失良机吗?” 梁道衡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说:“高将军与我年纪相仿,怎么会生出寻死的念头呢?” 高博听闻此话,即使他和梁道衡关系再好也不由得变了脸色。但不久之后他回过神来,对梁道衡说道:“难不成其中有诈。” 梁道衡说道:“朝廷不至于在大敌当前的时候对付我们,问题的关键也并不在这里。按照道理来讲,陆云岚也算是一代名将,和林瑾斗个不分上下那还是很轻松的。但各路大军一到,这个性质就变了。大军参差不齐,你不服我我不服你,这倒是方便了林瑾浑水摸鱼。” 高博一惊,说道:“如此说来不支援还好,一支援反倒会一败涂地。” 梁道衡说道:“正是这个道理。支援陆云岚根本没有必要,因为陆云岚吃不掉林瑾,林瑾也吃不掉陆云岚。陆云岚不动,反而轻轻松松把林瑾的主力牵制在了莱州和幽州。此时我们应该先稳住北狄人,然后向北进攻同州。只要同州告急,林瑾为了大本营的安全,就一定会回援宁州,整个战线就松动了。如此一来,即使灭不了林瑾,也能够把三个州郡给收回来。而林瑾遭受重创,不出一年宁州就回到了朝廷的掌控之中。” 高博说道:“总督妙计啊!按照总督的计策,林瑾这厮定是兵败如山倒。” 梁道衡说道:“林瑾很聪明,摆出大兵压境的样子,把朝廷的注意力牢牢吸引在了莱州战场。如此一来,就进入了林瑾的作战节奏之中,被林瑾牵着鼻子走。所以说,我料定这场战役一定会败,而且按照林瑾的实力,这次朝廷估计元气大伤。” 高博问道:“既如此,总督为何不谏?” 梁道衡说道:“那是吴州,是天下粮仓,朝廷不会冒这个风险的。而且,陆云岚和林瑾有深交,朝廷可能放心吗?吴州丢不得,而陆云岚又不可信,这次林瑾可是什么都算到了。” 高博说道:“可惜了,如果总督大人您来打这场战役,一定不会以惨败收场。” 梁道衡说道:“林瑾确实是名将,却也并非是没有对手。但他的优势就是他能够自己做主,按照自己的心意和想法调兵遣将,而我们却要受制于朝廷,不能违抗朝廷的命令。在战场上,林瑾能够发挥百分之一百的战斗力,而他的对手在制约下能发挥六成实力就不错了,所以说,林瑾和我们的差距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大,他也不是无敌的存在。” 说完,梁道衡停顿了一下,仿佛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总有一天,我不会再成为别人手中的棋,我要当操控全局的那个棋手。” 三月二十日,吴州陆口大营北侧。 陆云岚说道:“到今天为止,最后一路支援的部队已经赶来,现在我们的兵力总计有三十余万,是逆贼林瑾的三倍。此战我军必须定好进军方略,务必要生擒林瑾,直捣宁州。” 赶来的各个将军敷衍地应和了一声。按照宁州兵马元帅的官职和上柱国、宁国公的爵位,陆云岚当之无愧是联合军的最高领导人,但想要让众军官去服从一个不到十六岁的小孩,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在军官的眼中,陆云岚只不过是抱着父亲大腿的二世祖,想要在他们面前充胖子是不可能的事情。他们饶有兴趣的看着陆云岚发号施令,同时一副老油条做派,对一切命令阳奉阴违。 陆云岚看着他们,强忍着火气说道:“我军的兵马虽多,但蓬首关易守难攻,强攻伤亡太大。不如直取王权把守的燕平,从幽州绕道穿插到莱州的后方,使敌军首尾不能兼顾。” 此时,一位将军站出来冲着陆云岚喊道:“都说陆元帅和林瑾可是旧时的好友,你们二人有总角之谊,两家又世代交好,不由得不让人怀疑啊。就怕某些人一面让我们进攻燕平,一面招呼自己的好友设下圈套,让我们有去无回。” 陆云岚已经忍不了了,大声呵斥道:“你给我听好了,这里是吴州,我是这里最高的指挥官,如果你再如此放肆,休怪我翻脸不认人,让你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实际上陆云岚看到他们的时候,已经憋着一肚子的火没处发,现在竟然有人拿他做文章,公然挑战他的权威,如果他不作为的话,那岂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了?如此还如何统兵打仗? 不过陆云岚也知道,这些士兵说是来助阵,实际上也是对自己的监视。毕竟吴州太过重要,自己和林瑾的关系也过于敏感,他们有所疑虑陆云岚也并未多说什么。但是在两军作战的时候,如果他们还不能摆正自己的态度,那么连带着自己的吴州士兵都会被连累,陆云岚绝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紧接着,陆云岚又让吴州士兵和各路援军联合操练了两天,然而两天之后,陆云岚的眉头并没有舒展开来,反而皱得更深了。 大概是和平年代过得太久了,军队战斗力已经下降到了一个很低的水平,说他们是仪仗队都算是客气了,毕竟仪仗队只是中看不中用,他们既不中看也不中用。铠甲穿得歪七扭八,队列排得参差不齐,手拿着一杆半锈蚀的长戟,眼睛里一点光采都没有,有些人的肤色更是病态的苍白。他们与吴州军队联合操练,不仅没有起到任何积极的作用,反而把吴州的军队给带坏了,吓得陆云岚再也不敢进行联合操练了。有时候陆云岚也在想:这种军队,难道真的能够打仗吗? 但是,倒霉的事情还不止这一条。这些军队战斗力不见得怎么样,但是一个个脾气却十分暴躁,动不动就对吴州军队指手画脚。那些将军们也同样是如此,他们知道自己来就是监督陆云岚的,所以根本没给陆云岚什么好脸色看。下到吴州普通的士兵,上到吴州兵马元帅陆云岚,所有人都对这些外来部队极度的排斥。 陆云岚知道这种部队上了战场起到的只有反效果,而他攻打燕平的计划估计也要破产了。陆云岚现在只能够将他们的部队安排在吴州军队的后面,不求他们帮忙,只求他们别惹事。陆云岚甚至亲自抽调出一部分兵马,为的就是稳住这些兵油子。 然而,这些兵油子却并不买陆云岚的账。陆云岚让他们进攻,他们会认为陆云岚让他们送死;陆云岚让他们观望,他们会认为陆云岚抢功,甚至认为陆云岚和林瑾密谋。所以,他们根本不在意陆云岚的命令,处处和陆云岚对着干。 三月二十八日,当晨曦刚刚降临,陆云岚就收到了一个让他大为震惊的消息:那群不靠谱的兵油子,竟然直接跑到了燕平城下,找王权的第二军团决战去了。陆云岚布置兵马监视,只是为了防止他们骚乱,但陆云岚没有想到,他们竟然这么没有脑子,直接跑到王权手下送人头。陆云岚本身只是布置了少量兵马监视他们的动向,根本不可能拦得住他们。前来增援的部队足足二十几万大军,虽然没有什么战斗力,但是毕竟也是二十几万人。如果自己不做些什么的话,这二十几万人的账朝廷恐怕要找自己好好清算一下了。 陆云岚咬牙切齿地骂了一顿,命令道:“吴州军听令,骠骑营先行出发,以最快的速度策应联合大军,其他人赶快收拾行装,即可拔营西进。重步兵和大型军械留守陆口大营,万不容失。” 参谋将军沈平说道:“我们把重型武器都留在了大营,拿什么武器来攻城呢?” 陆云岚说道:“攻城?你难道认为那群乌合之众能攻下燕平吗?能把他们从战场上拉回来就已经不错了。等我们攻城器械到了,联合军八成已经败了,士气低落之下,攻城的难度就会大幅度提升,这个时候林瑾抄我们的后路,起兵端掉我们的陆口大营,我们大军全部喝西北风去。” 沈平不再说什么了,其他将军也点头称诺。 两军的主帅可能都没有想到,一场战役竟然是以这么戏剧化的方式展开的。不过无论是陆云岚还是林瑾,都已经预料到了结局,只不过陆云岚是竭尽全力地减少损失,林瑾是竭尽全力地扩大战果。 第30章 环环相扣 三月二十日,莱州蓬首关。 “哨探来报,吴州陆云岚在陆口大营以北召集兵马,现在各路大军已经齐聚。估计陆云岚整顿兵马后就要有所动作了。”李华向林瑾禀报道。 “很好,终于可以睡一个好觉了。这陆子蒙带着他的精兵强将一直堵着咱们的家门口,真的是不得安生,现在总算有东西能治他了。”林瑾笑着说道,看样子心情非常好。 “看样子他们还没有磨合到位,要不我们主动进攻,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李华向林瑾建议道。 “吴州的军队虽然受到了掣肘,但陆口大营不是你能够染指的,趁早放弃这个念头。”林瑾对李华说道,“子蒙遇到了麻烦不假,但是如果因为这点麻烦让你把营寨给端了,那他就不是我认识的陆子蒙了。现在他们的情况是乱中有序,还并没有到崩盘的局面,切莫轻举妄动。我们再等一等,等到他们军队起内讧,我们浑水摸鱼就容易多了。” 林瑾说完后,又吩咐了李华几句,让他密切留意陆云岚的动向。 等到李华走后,林瑾自言自语地说道:“既然你送了这么一个大功劳给哥哥我,那我就不客气了。” 八日后,林瑾得到消息:陆云岚的吴州军和前来支援的各路不对不和,现在支援的部队撇开了陆云岚,由几位将军带领共同进攻王权所在的燕平城。而陆云岚得到消息,立刻率铁骑前往燕平接应。 徐远不放心地说道:“副总督能守住吗?就算是虾兵蟹将那也是二十几万人啊,燕平城实际的兵力只有五万,比例这么悬殊怕是……” 林瑾说道:“我调查过他们的支援部队,真正有战斗力的毕竟只是少数,其他的都是一些乌合之众,军事技能都被荒废掉了。这些残兵弱旅还不够我们王副总督塞牙缝呢,有时间担心他不如好好计划一下如何突破敌军的陆口大营。依我看,子蒙不可能派遣重兵攻打燕平城,他的主力和辎重仍然囤积在陆口大营。只要子蒙的主力还在陆口大营,公衡将军就没有什么危险,但不把他们的主力骗出来,陆口大营就破不了。” 林瑾又沉思了一会儿,开口说道:“燕平以南有一个乌井城,那座城既是吴州的门户,又可以与燕平城相互策应。之前陆子蒙在此布下重兵,但现在他们的军队基本都集中在陆口大营附近,现在进攻为时不晚。拿下了乌井城之后,子蒙就必然坐不住了,一定会从陆口大营调兵的。” 李华和徐远听了林瑾的话,不由得连声赞叹。 三月三十日,各路支援吴州的援军抵达燕平城下,和王权率领的第二军团打了一场遭遇战。事实也不出所料,这几路援军被王权打得溃不成军,王权只一个冲锋他们就抵挡不住了。而王权也得到了林瑾的命令,一路率兵追击,追到了乌井城下。而根据陆云岚的命令,乌井城是由这些援军把守的,此时看到王权的军队如此骁勇,竟是一点抵抗的心思都没有,直接开城投降了。等到陆云岚派遣的轻骑兵赶到战场时,二十几万援军已经被打散了,乌井城也落在了林瑾的手中。 “什么?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陆云岚气不打一出来,他的目光已经完全冷了下来。在陆云岚的心里,这些援军根本不是友军而是敌军,他甚至有理由怀疑这些援军就是林瑾派来恶心他的。和这些援军当队友,就要时时刻刻被他们拖累,而换成是对手,那就简单省力多了,不仅拉低敌军的战斗力,还可以不断恶心对方的主将,简直妙不可言。 陆云岚手下的虎威将军黄雄说道:“总督,乌井城不能丢,必须出兵夺回来,不然敌军就可以从乌井城出发侵入我军后方,后果不堪设想。” 陆云岚当然知道情况不容乐观,但是他目前确实没有什么万全之策。现在王权相当于从吴州防线的侧翼撕开了一条大口,陆云岚不得不救,但他如果把主力派出去救援,陆口大营的兵力就不足了。陆口大营一丢,整个吴州北部防线就彻底崩溃了。 陆云岚咬牙切齿地说道:“黄雄,你去整合那些援军,全部集中到陆口大营,我亲自率本部主力攻打乌井城。留守的部队不要和援军产生矛盾,大家要戮力同心守好陆口大营,你们只要能撑到我平定乌井城就可以了。” 四月五日,经过一番调整,陆云岚亲自率吴州主力攻打乌井城,而在黄雄的调度下,除了战死和逃亡的士兵以外,大部分的联合军都集中在了陆口大营。此时陆口大营的总兵力还有二十万上下,当然实际的战斗力就不敢恭维了。 同一天,身在蓬首关的林瑾已经收到了消息。事情果然不出他所料,乌井城太过重要,陆云岚果然是亲自出马。而没有了陆云岚的陆口大营,在林瑾看来不过是掌上玩物而已。 “传令军队立刻拔营南下,这次十万大军倾巢而出,一定要拿下陆口大营。”林瑾号令道,“我们在和陆云岚抢时间,如果等到他带兵回来,这场战役我们就输掉了。必须在陆云岚出兵乌井城的时候拿下陆口大营,大家明白了吗?” “明白!”众人齐声高喊。 “全速前进,朝陆口大营挺进。”林瑾慷慨激昂地说道。不久后,他又似喃喃自语:“子蒙,作为兄弟确实不该这么对你,但是我们毕竟立场不同,你可千万不要怪哥哥我心狠手辣。这次给你一个教训,希望我的这个礼物你会喜欢。” 这么多天林瑾也不是闲着,他的一切行动都是在给最终的目标做铺垫。他的行动也非常简单,那就是使劲地造谣,拼命地鼓吹自己和陆云岚的交情有多么深厚。陆云岚在指挥军队方面的失误,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林瑾大造谣言,使得军队间的戒备心越来越重。现在,陆云岚已经离开了陆口大营,林瑾就开始着手进一步推进自己的计划。 四月五日当晚,一个瘦小的身影从北方急掠而过,目标正是陆云岚的陆口大营。这个人穿着一身黑色的夜行衣,显然是为了掩藏自己的身形,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冲进陆口大营。当然,这个瘦小的身影还是逃不过那些援军的斥候部队,他当即就被五花大绑地押到了援军所在的营帐内。 在将军们的“严刑逼供”下,这个身形十分瘦小的人“万般无奈”之下将他的目的和盘托出。按照他的交代,他本来是林瑾和陆云岚之间相互联络的专用信使,双方的情报都是由他传递的,而他这次也是想要带给陆云岚一封密信。 一位将军走过来,拆开了那封密信,饶有兴致地打开来看。不过,才刚刚看到几行字,这个将军的脸色就变了。他愤然道:“好啊!我说我们怎么会在燕平城下败得这么惨,原来是陆云岚在背后搞得鬼。陆云岚竟然把我们出兵的情报卖给了林瑾,林瑾有了准备,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另一个将军走上前,一把抓住了书信,一脸难以置信地问道:“陆元帅不至于的吧……”虽然这么说着,但他的表情已经说明他对此事深信不疑。 “陆云岚还想着一步步吃掉我们的军队,然后起兵谋反响应林瑾,真是岂有此理。”第一个拆开书信的将军回答道。 “不如我们先下手为强,先干掉陆云岚的留守部队,然后迅速将这里的情况报告给朝廷,让朝廷来定夺此事。”又有一位将军说道。 “很好,就这么办。”众将军异口同声地说道。 就这样,在这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一场毫无征兆的兵变突然发生在吴州的陆口大营中。那些留守的吴州士兵根本没有想到自己的援军竟然会对自己下杀手,他们不由得不怀疑:这些援军确实战斗力不行,现在看起来脑子也不太好使。 不过,以有心算无心再加上兵力的悬殊过大,吴州的留守军队还是没能顶住来自友军的屠刀。而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此时林瑾已经率领十万大军穿过了蓬山和首山之间的要道,赶到了陆口大营。此时陆口大营之内,内讧在不断加剧,无论是哪一方都没有发现,有一支部队已经摸到了陆口大营的边上。 第31章 陆口失陷 四月六日丑时,吴州陆口大营。 一轮弯月就这么斜斜地挂在天际,淡白色的清辉从高空洒向大地,带出了一片莹白。 但是,在淡白色的清辉之下,确是一片惨烈的光景。浓稠的鲜血随着阶梯不断滚落,到处都是森然的白骨,时而有一阵阴风吹来,好似奏响了一曲红与白的悲歌,与喊叫声、血泪喷洒声、兵器碰撞声交织在一起,让人不由得心底发寒。 不知过了多久,声音变得越来越细,喊叫声变得稀疏了,鲜血喷洒的声音也变得稀疏了,四周再也没有了兵器的碰撞声,只有呼呼的风还奏响着属于自己的音色。但是没过多久,又有一个声音震破长空——那是军鼓敲击的声音,紧接着是队列行进的声音,还有拔刀出鞘地清脆的铿锵声。 “杀!”队列正中,林瑾大喊道。 此时,陆口大营的军队还没有从内讧的阴影中走出来。正当他们还在回味刚才那一幕的时候,屠刀已经伸向了他们的脖颈。 “是……是林瑾!”一名士兵恐惧地喊道。 “什么?是林瑾,真的是林瑾的帅旗。”另一名士兵看到了林瑾的帅旗,直接一溜烟跑得没影了。 林瑾这个名字,在普通士兵的眼中和阎王爷也没什么区别。林瑾起兵以来,逢战必胜,连慕容雪这种天下名将都败在了他的手上。可以说,整个大夏王朝,没有人愿意和林瑾这个战神对垒。 而此时林瑾来到陆口大营,在这些士兵们看来就是神兵天降,而这些士兵们刚刚处理掉了吴州军的留守部队,根本无法抵挡以逸待劳的精锐之师。 “城上的人听着,如果不想死的话,赶紧打开城门立刻投降。我不再说第二遍,如果五分钟后城门没有打开,那么我们就攻城了。”林瑾让身边嗓门大的传令兵大声喊道。 “我……我们投降。”一时间,几乎所有的士兵们都放下了武器。五分钟后,陆口大营的城门逐渐打开,内讧剩下的十几万军队全部成了战俘。 看着这个高大的城墙,林瑾一阵感慨。陆口大营的城墙比他想象的还要厚,如果不是守军开城投降,想要进攻拿下伤亡确实太大了。如果说蓬首关易守难攻依靠的是地势险要,那么陆口关易守难攻依靠的就是城墙的厚度。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在了吴州这片大地上,但在陆云岚的心里,阳光带来的并不是温暖,而是刺骨的寒冷。没错,就在不久前陆云岚得到了作战报告:吴州的陆口大营已经失陷。 陆云岚心情格外烦躁,他已经无心去攻打乌井城了。陆口一旦陷落敌手,陆云岚的军队就陷入到了腹背受敌的境地,必须要立即向南撤离才行。只是陆云岚不太明白,自己前脚才从陆口大营离开,后脚陆口大营就失陷了,即使是神仙用兵也不过如此吧!自己四月三日清晨从陆口大营出来,此时林瑾还没有动兵的迹象,加上整顿出兵,不到三天时间陆云岚就发现城池已经丢了。更让他无法想象的是,陆口大营有二十万守军,林瑾攻城只带了先锋骑兵不到五万人。以四倍于敌军的兵力守城结果被敌军三个时辰不到就拿下了,在历史上这种战例都基本没有出现过。而当陆云岚得知事情的经过后,他也感到相当吃惊:无论如何他也没有想到,自己的留守兵马与前来支援的兵马竟然发生了火拼,难道这些兵油子连敌友都分不清楚了吗? 不过,他转念一想,发现林瑾到来的时机简直是恰到好处,即使是再迟钝,他也知道背后一定是林瑾在作妖。陆云岚也不愧是名将,一下子就发现了问题所在:多半是林瑾利用他们军队之间的矛盾,挑起了双方的争斗,最后捡了一个大便宜。 单论战场上的实力,陆云岚自信不输给林瑾多少,但论阴谋诡计,林瑾那就是陆云岚的祖宗。陆云岚在战场上确实很强,但林瑾这一系列的操作,让陆云岚还没上战场就已经一败涂地了,陆云岚顿时有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真的是有苦说不出。 不过,陆云岚在吴州的主力并未受损,此时吴州北部已经落入了林瑾的手掌中,他没有任何办法,只能够收缩兵力,将重兵开往江宁。江宁是吴州的首府,只要保住了江宁,吴州就还有得救。 与此同时,林瑾可没有闲着,他和王权合兵一处,将吴州北部和西部的所有城池全部都攻打下来了。陆云岚的水军本来准备出动攻打宁州的东平城,结果走到半道发现老巢被端掉了,连水军的驻扎地临海城都被林瑾牢牢占据。而此时第六军团长官范明已经在东平布下了重兵,陆云岚的水师也无功而返,退回到了吴州东部的镇东关。 “元帅,现在吴州北部和西部的所有城池已经全部被我军拿下,陆云岚整合了吴州本部的兵马,据守在江宁城。末将建议元帅立即对江宁发起进攻,他们新败又立足未稳,一定能够大破敌军。”王权说道。 “不可轻敌,我们虽然连战连胜,但是却并未遇到吴州的主力。我们能够取胜,是因为我们避开了陆云岚和他手下的嫡系军队。他们现在虽然失败了,但军队的实力却并没有过多的折损,现在攻打江宁是不智的行为。而且,陆家在吴州的威望很高,我们打败了陆家,也很难在吴州立足。所以说,我们还是要与陆子蒙交好,而不是与他为敌,更不要说陆子蒙是我多年的好友,两家又世代交好。”林瑾沉吟道。 “末将一直有一个疑虑,您既然想得到吴州,却又避免与吴州军队交手。末将本以为您是顾念着旧情,没想到还有更深一层的谋划。”王权说道。 “攻城为下,攻心为上。我安排的事做得怎么样了,没搞砸吧?”陆云岚说道。 “果然如元帅所料,事情很顺利。”王权说道。 “很好,现在就可以找子蒙兄弟好好谈谈了,我相信他会接受我的条件的。”林瑾回答道。 “您想怎么做?”王权询问道。 “我想与他议和,我可以把打下的土地都还给他,但他必须与我签订互不侵犯条约。这件事还是请刘恒跑一趟。”林瑾思考了一下,说道。 “这求和的代价会不会太大了?他们就伸手签个条约,就可以白白要回那么多城池,会不会太便宜他们了?”王权不甘地说道。 “我从不做赔本的买卖,如果他签了协议,事情就好办了,如果他不签嘛……”林瑾顿了一下,说道:“如果他不签,我就再逼一逼他,不怕他不就范。毕竟吴州很多将士的家属还在我们手上。” 四月二十五日,江宁城内。 “大家不要气馁,虽然大军败给了林瑾,但是我们的主力没有损失。江宁城的城防坚实无比,只要我们固守待援,林瑾必然分身乏术。”陆云岚慷慨激昂地说道。但是,所有的人都知道,他们已经没有援兵了,即使有他们也不敢指望了。 而更让他们恐惧的是,很多人在吴州各地都有产业,而现在他们的产业全部都落在了林瑾手里,现在他们真的是一点战意都提不起来。而有些心智不坚的士兵已经开始逃亡,甚至选择直接向林瑾投降。对陆云岚而言,现在的情况当真是危如累卵。 现在两支军队一个围一个守,战局重新进入胶着的状态。陆云岚只希望朝廷在其他战场上取得优势,毕竟林瑾也不能只盯着吴州。 然而让他意想不到的是,不久之后林瑾就派遣使者来到了江宁城,说是有要事与吴州总督商量。 当了对手以后,陆云岚才发现自己的义兄是如此可怕。陆云岚感觉林瑾下的每一步都有深意,一不小心就会掉到对方的陷阱里。一时之间,他也不知道到底该不该见这个使者。 不过,避而不见显然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反而显得自己内心有鬼。所以,他干脆在大庭广众之下召集了这个使者,表示自己毫无私心。 但很快陆云岚就后悔了,因为这个使者竟然是来议和的。自己军队的士气本来就不高,听说要和谈,军心可以说彻底溃散了,几乎所有的军队都不打算继续打下去了。 “攻心毒计,没想到义兄的手段愈发狠辣了,如果我答应了你们,日后肯定要吃大亏。所以,这件事还是不要谈了,请回吧!”陆云岚不等他继续说下去,立即下达了逐客令。 “军心不振,将士思归,您一意孤行不怕将士们兵变吗?”刘恒不紧不慢地说道。 “左右,送客!”陆云岚呵斥道。不过,却没有一个人上前驱逐刘恒,他们都知道这是唯一一个停战的机会,任何人都不想得罪刘恒。 陆云岚拔出剑来,大声道:“再扰我军心,我可就不管什么两军交战不斩来使的规矩了。” 刘恒也大声说道:“只要求和,我们愿退出吴州地界,而且请诸位放心,我军在吴州境内是秋毫无犯,两军交战和黎民百姓无关。” 顿时,吴州的守军们眼睛都亮了起来,要知道很多士兵的产业甚至亲人都在林瑾手上,得到了使者这样的承诺,军心溃散得更加厉害了,有些人甚至都有转投宁州军的打算了。 陆云岚长叹了一声,他知道这次又被林瑾得手了。吴州的军心已被刘恒的三言两语消磨殆尽了,军队的战斗力又下降了一个档次。他没有想到,林瑾不仅作战厉害,而且攻心的手段也如此狠辣。 刘恒说道:“只要你们元帅肯签订互不侵犯条约,与我军友好往来,这些城池就当是给贵军的一份见面礼,还请笑纳。” 陆云岚猛然一惊,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他呢。按照朝廷律法,边将并没有签署条约的权限,如果签署了条约,朝廷那里就不好解释了。但如果不签这项条约,军心溃散无力再战,甚至还要出更大的乱子。林瑾这是已经把陆云岚推到两难境地。 第32章 签订和议 陆云岚思索了一下,说道:“你们元帅是出名的人精,当年我可没少在他手下吃亏,我不相信你们元帅会做这种赔本的买卖。仅仅一个求和书换来一大片的土地,这个说什么都不像子瑜兄能够干出来的事情,所以你需要给我一个解释。” 刘恒说道:“我家元帅与陆元帅您自**好,所以愿意在此事上有所让步,而且为了表示我军的诚意,我军所到之处可谓是秋毫无犯。只要元帅您肯签下这份协议,我们保证您的军队能够安然无恙地走出江宁城。不过,如果将军不念旧情,那就莫怪我们翻脸无情了。我们元帅说了,如果您不签这个协议,他保证吴州不会留下一粒米,一个人。您固然可以守着江宁城,但吴州的其他郡县……” 刘恒没有说完,但意思已清楚地传达过去了。 此时帐下已经有人说道:“我们只是议和,又不是投降。林瑾元帅和您交好,让你占了这么大的便宜,您就别犹豫了。” 看到将士们已经开始动摇了,陆云岚知道自己已经没有机会了。即使是拒绝了林瑾,以现在的士气他们也守不住江宁城了,林瑾已经成功攻破了军队的心理防线。现在陆云岚已经没有选择了。 “不得不承认,子瑜兄的手段真的很高明,看来无论我答不答应,在你来到这里的时候,我就已经没有任何胜算了。”陆云岚说道。 刘恒说道:“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家元帅的手段,又与我家元帅有旧,这么说来与我家元帅合作对你们来说也是不错的选择。” 这个时候刘恒也不用避讳什么了,以陆云岚的精明,他自然可以分辨出和议意味着什么。如果签下了协议,朝廷一定会追究陆云岚的责任,但不签协议,陆云岚是万万挡不住林瑾的进攻的。 “我签合议并不难,但如果朝廷怪罪下来,我们吴州照样难逃一劫。而且如果不出所料,你家元帅一定会在其中煽风点火。”陆云岚说道。 “那您觉得拼命死战又能挽回什么呢?您若不配合,我家元帅就将把整个吴州变成一片白地,到时候您认为朝廷还会放过您吗?”刘恒说道。 “至少我可以战死沙场,不辱我陆家威名。”陆云岚正色地说道。 “不辱没威名又有何用?为了所谓的忠诚,罔顾将士们的性命,把吴州所有军民都拖向战争的泥沼,您认为您的这个元帅还称职吗?而且,为了保全吴州的军民,您只是与我家元帅议和,又并未签订丧城失地的条约,您无愧于忠诚之名。”刘恒继续说道,“说句不好听的,现在的朝廷并不是几十年前的朝廷,否则我家元帅不可能起兵,也不可能造出如此大的声势。在乱世中,真正的忠臣不是对朝廷言听计从的走狗,而是能够造福一方、保境安民的国之栋梁,这个天下不是他们这些肉食者的天下,而是千千万万黎民百姓的天下。一己之忠名与一境之安康,我相信元帅你有自己的判断。” 陆云岚说道:“你既然知道战争让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那你们发动战争的意义何在?” 刘恒说道:“我们元帅父子两代镇守宁州,功勋卓著,多次击败来犯强敌。朝廷没有任何奖赏,反而将林晟老元帅杀害,我们不得已举兵反抗。一开始我们只是想要讨一个公道,后来看到朝廷腐朽至此,实在是心有不忿。战争是一个迫不得已的手段,就像治病一样,若非病入膏肓,谁又愿意刮骨疗毒呢?相信元帅您也能看到,若非是朝廷派来的那些不靠谱的援军,我家元帅想要战胜您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们这些援军没有给过您任何帮助,反而到处劫掠,弄得民众怨声载道。有这样一支部队,朝廷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陆云岚笑着说道:“你们元帅的觉悟既然这么高,干脆直接撤兵退回宁州,我承诺吴州的军队绝不犯境,这样对大家都比较好。” 刘恒说道:“大家都是成年人,口头承诺在当今这个时代早就一文不值了,只有书面和议还有画押才具有一定的可信度。元帅,按照现在的情况,我们想要拿下江宁,付出一点代价也可以做到的,但您可就死无葬身之地了。我们元帅仁慈,所以不想看到血流成河的场面,同时念着旧情,不想对您和您手下的吴州精锐出手,不然我也不会与您说这么多了,何去何从陆元帅您自行定夺吧。” 陆云岚考虑了很久,还是点了点头说道:“为吴州的军民考虑,我就擅自做一回主,与你家元帅签下这和议,希望贵元帅如约撤兵。” 四月二十五日,刘恒和陆云岚在江宁城中签订和议,四月二十七日,林瑾撤围退兵。 “此时退兵着实可惜,打下来这么大片的土地竟然说放弃就放弃了。”王权不甘地说道。 “吴州是陆家的地盘,我们现在即使打下了吴州,他们的军民也并不服我们。而且从战争开始我们损兵也超过了三四万,剩余的兵力绝对守不住吴州,更不要说陆云岚的吴州军会殊死顽抗。想要杀一个人很容易,想要战胜一支军队也不难,但难的是让敌军真心臣服,为我所用。史上诸葛武侯七纵孟获,最终赢得了孟获部族的真心臣服,说的正是这个道理,我们要赢的正是吴州的军心民心。”林瑾对着众位将军解释道,“而且,这个和议也不是白签的。朝廷早就怀疑我和子蒙有密切的关系,这个协议就是陆云岚私通外敌的证明。杀人不一定要亲自动手,借刀杀人反而可以省下不少力气。” 王权说道:“当年您被北狄谗言中伤,不得已只能起兵,而现在您的做法和当年的慕容雪如出一辙,我怕吴州军民和陆云岚未必承您的情。” 林瑾说道:“子蒙不怪我那是不可能的,但我不后悔。杨太后疑心太重,子蒙继续为朝廷效力,保不齐什么时候就落得个狡兔死、走狗烹的结局。即使我和他立场不同,但毕竟有着多年的情分,他日如果子蒙真的碰到杀局,就是倾尽宁州兵马我也要护他周全。我现在这么做,就是逼他做选择,和朝廷决裂,不然他必然只有死路一条。我们作为边境的守护者,为的是保一境之安康,而非维护一姓之天下,我相信他会想明白的。而且我了解子蒙,他不像父亲可以为了成全忠义之名而抛弃生命,他虽然不至于公然反抗朝廷,但也绝不会坐以待毙,所以我才敢这么做。” 王权说道:“元帅心中有数,属下就放心了。上次您让属下释放的俘虏们已经回到了帝都复命,果然如元帅所料,他们将陆口的失陷全部推到了陆云岚头上,甚至还诬陷陆云岚和我们里应外合,他们损失惨重,不得已之下逃出了吴州。他们还把元帅您诈他们的书信交到了,不由得朝廷不信。” 林瑾说道:“我就简简单单地释放了他们,还没有用手段威逼利诱,他们就能够这么轻松地把脏水全泼在子蒙的头上,陆子蒙有这样的友军,前景着实堪忧啊。虽然我现在还是对慕容雪的离间计耿耿于怀,但和不得不承认,如果没有慕容雪的离间计,我们也迟早也会因为各种原因与朝廷敌对。说到底,是朝廷的这些尸位素餐、欺压忠良的人不值得我们的效忠。所以说,离开朝廷才是对子蒙最好的选择,也只有如此他才能施展出自己的才华。” 四月三十日,林瑾将部队撤回莱州和幽州,同时将和陆云岚的和议公布于众。消息一出,帝都城有一次被震惊了。杨太后也没有想到,林瑾的叛乱不仅没有镇压下去,反而越演越烈。 现在战火已经烧到了吴州,陆云岚的态度又很暧昧,吴州的形势危如累卵。偏偏杨太后用来监视陆云岚的几路援军都被林瑾打垮了,现在局势已经彻底不在朝廷的控制之中了。 然而,坏消息确实接踵而至。五月四日,林瑾在幽州的平京自立为王,自号“宁王”,完全颠覆了大夏王朝异姓不能称王的惯例。林瑾将平京作为自己的王都,方便自己居中坐镇指挥全局。 这个举动的意义十分重大。在很多人的心中,林瑾不过是反叛朝廷的乱臣贼子,林瑾和朝廷的争斗就是反叛军和平叛军之间的较量。但在林瑾称王之后,这个性质就已经变了:林瑾已经彻底与朝廷决裂,林瑾的部队不再是朝廷口中的叛军,他们组成了一个独立的政权。 在一些州郡的眼中,林瑾不过是跳梁小丑,只是一时得势,不可能成大气候。但林瑾用自己百战百胜的战绩狠狠地打了他们的脸,同时也让他们清醒了过来:真正的纸老虎原来是他们效忠的朝廷。不知不觉间,朝廷在很多人眼中已经不再神圣,仿佛从天上掉到了凡尘,让人不再畏惧。 林瑾在平京自立为王,宣告朝廷对宁州的围剿彻底失败,朝廷的威信收到了严重的挑战。而经过一系列的事件之后,朝廷和其他州郡的关系也越来越紧张,林瑾的行为好像给他们点燃了一盏灯,让他们找到了前进的方向。而在林瑾之后,陆云岚第一个与朝廷决裂,一场风雨即将到来。 第33章 吴州独立 五月十日,沉寂许久的朝廷终于有了动静。几路援军大败、吴州私签和议、林瑾平京称王,众多的事件压得朝廷几乎喘不过气来。愤怒不断积聚,想要寻找一个发泄口,而就在这一天,所有积蓄的愤怒如井喷般爆发出来,瞄准的对象正是陆云岚。 不过陆云岚显然是早有准备,自从他签了和议之后,他就明白自己一定会被朝廷追究。世间从来没有免费的午餐,林瑾绝不可能为了一纸和议将夺来的土地城池奉献出去,陆云岚获得了那么大的好处,自然也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而后,陆云岚又得到了林瑾称王的消息,他的第一反应是愤怒。他很清楚林瑾称王意味着什么,本来他还想缓和一下林瑾和朝廷的关系,而现在林瑾和朝廷之间已经没有一丝缓和的余地。但不久后他就明白了林瑾的用意:林瑾称王,固然是因为他具备了称王的条件,更重要的是林瑾想要以此刺激朝廷。这个时候,朝廷必然会找一个“罪魁祸首”,朝廷沉默的时间越久,沉默后的爆发就越猛烈。 “奉太后旨意,加封陆元帅您为中书令,总领百官管理朝政。”传令的使者对着陆云岚说道。 陆云岚对这种手段并不陌生,当年林晟不也是先加官晋爵后来才被扣在帝都的吗?而杨太后之所以这样做,也是为了稳住吴州的兵马,等到了帝都那就是杨太后的天下,到时在随便安个罪名,陆云岚自然是在劫难逃。 “败军之将而已,如何能受此封赏?如今吴州落入如此境地,皆是我一人之过,我愿辞去官职,潇洒于田园山水之间,烦劳使者通禀。”陆云岚说道。实际上,他确实不可能束手就擒,而如果与朝廷斗,又正中林瑾下怀。陆云岚既不想白白丢了性命,也不想让林瑾奸计得逞,仔细思索之下,他决定不去理会这件事,把这烂摊子丢掉。 “元帅您也不要为难下官了。皇上和太后让您进京,您若是执意要辞职,那就是抗旨不遵。抗旨不遵的后果,我相信您也非常清楚。”使者用警告的语气劝诫道。 “请您回禀太后,我在与林瑾的作战中身负重伤,实在经不起长途跋涉了。”陆云岚回答道。他怎么会不知道,只要他一回去,死的那个就是他。 经过长时间的软磨硬泡,这个使者发现林瑾就是一个软硬不吃的类型,任你吹得天花乱坠,我自是巍然不动。最后,使者没有办法,只能撂下一句狠话,带着一肚子火回到了帝都。 五月十四日,帝都城朝阳殿。 宣布诏令的使者已经回到了帝都,在早朝朝会的大殿上痛骂陆云岚,指出陆云岚的“狼子野心”,说他是第二个林瑾,并顺带问候了陆云岚的家人。 不过,杨太后并没有像以前一样大发雷霆,相反,她静静地听完了使者的控诉,坐在她的位置上一言不发。熟知她性情的众位大臣也是一头雾水,但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当出头鸟,大家都持观望态度,一时之间朝廷上竟被一片死寂的沉默笼罩着。 杨太后表面上平静,内心却早已翻江倒海。以她的性情,她绝对不会放了陆云岚,一定要让他人头落地才能够发泄她心中的怒气。但现在,杨太后不得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自己动不了陆云岚。如果真的如传言所说,陆云岚与林瑾合作,甚至已经倒向林瑾那一边,这就意味着她已经动不了陆云岚了。单单是一个陆云岚已经极难对付,更何况还有林瑾在背后支援,而朝廷的兵力已经输不起了。 最让杨太后头疼的还不是这些。吴州这个地方物产丰饶,而帝都背靠朔州凉州,这些地方物产都比较贫瘠,而蜀州的供应也只是杯水车薪,所以,吴州可以说是帝都方面的最大的粮食供应商。所以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找到一个新的粮食供应点,填补吴州的那个大窟窿。 谁也没有料到,陆云岚做了这么多事,朝廷居然没有任何表示,既没有赏也没有罚,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了。消息传到林瑾这里,林瑾也感觉到了不可思议,他怎么也没有料到事情是这个结果。难道自己的离间计被发现了?不过就算如此,按照陆云岚和自己的关系,杨太后也不可能全身心信任陆云岚。而且抛开离间计不谈,陆云岚惨败是一个不争的事实,杨太后就算看穿了自己的离间计,也不可能对陆云岚的惨败置若罔闻。 没过多久,林瑾已经想明白了其中的原委。他的离间计绝对是奏效的,只不过这次确实把朝廷逼得太狠了。现在朝廷的兵力已经捉襟见肘了,此消彼长之下,各地的总督已经不再畏惧朝廷,暗暗地积蓄实力准备割据一方。 五月十八日,消息传到了吴州,而作为吴州总督,陆云岚一点都高兴不起来。朝廷没有任何表示让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安,这种感觉就像是自己被最信任的人抛弃了,就像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者,找不到回家的方向。而此时,一场惊天动地的巨变正在酝酿之中,让陆云岚不得不走上反叛之路。 五月二十日夜,江宁城。 月色清朗如水,皎洁的月光洒在沉睡的江宁城中,显得格外祥和。谁也没有想到,一场兵变就在沉睡的江宁城中悄然展开。 此时,一间房屋内传来了密谈的声音。如果有人凑近打量,就会发现五位将军竟然齐聚于此,只不过每个人身上都披着一身黑袍,显然不想让人看到他们的容貌。 吴州副总督,吴州兵马副元帅魏杨首先对在场的其他四位说道:“很显然,我们现在已经不被朝廷信任了,而元帅竟然一点表示都没有。现在我们已经被彻底孤立,北有林瑾,西有朝廷,如果不采取行动,那么吴州断然无救。” 天威将军杜信说道:“为了救整个吴州,只能够出此下策了。等天明我自己去和元帅请罪,但只要能够成功,我们的努力就没有白费。” 鹰扬将军穆仪说道:“你说什么话呢?大家都有份,为什么就你一个人去请罪?只要今晚能够成功,我们陪你一起去请罪。” 虎威将军黄雄说道:“说得对,只要今晚成功了,我们一起前去领罪。” 参谋将军沈平也说道:“大家一起干的,有罪一起担。但是,我们在做之前一定要想好事情可能带来的后果。如果我们做了这件事,那么我们和朝廷就是不死不休了。” 黄雄在一边说道:“现在也不见得有多好。朝廷不值得我们效忠,反就反了。” 沈平继续说道:“那林瑾呢?要知道,我们能走到这一步,至少有一半都是他的功劳。我们和朝廷反目,他会持什么态度?” 众人都是一阵沉默。他们不怕朝廷,因为朝廷很多时候是色厉内荏,但他们惧怕林瑾,前不久惨痛的教训他们可没那么容易忘。 沈平说道:“林瑾这么做,直接的目的就是让我们和朝廷反目。但是,我们和朝廷反目之后,他是和我们合作还是与我们为敌?如果我们树立两个敌人,那是相当不利的。” 副总督魏杨说道:“林瑾想要灭我们,他上次就不会退兵,林瑾大概率还是会选择和我们合作。陆林两家世代相交,林瑾和我们元帅也是相交多年的朋友,就凭这个林瑾进攻吴州的可能性就不大。而且林瑾已经签了和平协议,陆家在吴州又是树大根深,他要想获得吴州人心,也不可能用铁血手段来对付我们吴州。” 五人齐齐点头,目光变得更加坚定。 第二天,陆云岚昏昏沉沉地从床上爬起来,当他向周围看去,顿时吓了一跳:周围是密密麻麻的军队,已经将他的床围了起来。 换个窝囊一点的元帅,现在可能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膀胱了。不过,陆云岚毕竟是久经沙场,他立刻意识到:兵变已经发生了。 闻着空气中的血腥味,他皱了皱眉,对着周围的人群说道:“魏杨副元帅,请你给我一个解释。” 魏杨没有说话,只是叫左右拿出了几个盒子。 陆云岚莫名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他感觉到局势已经不在他的控制之内了。 魏杨叫手下打开了盒子,几颗人头静静地放置在不同地盒子内。这些人头陆云岚都很熟悉,他们都是吴州的地方官,接受的是朝廷的册封。而中间的那颗正是吴州刺史的人头,看到这颗人头,陆云岚的脑袋像是被人砸了一样似的嗡嗡作响。 陆云岚情不自禁地想到了姚合,一个出使宁州的钦差大臣,再看看眼前,这是多么相似的场景?只不过林瑾是被慕容雪摆了一道,而自己这是被自己的部下摆了一道,他没有想到,有生之年自己竟然还能上演一出“黄袍加身”的剧情。 陆云岚叹了一口气,说道:“事已至此,我已经明白了你们的意思。如果你们还想把我这个吴州总督一并处理了,那么就快点动手,如果你们还念着我是你们的总督,请离开这里,拿东西走人。” 魏杨说道:“元帅,我们只是为了吴州大局。朝廷现在腐败至此,我们都不愿意继续为朝廷效力了,不如联系林瑾,与他共同对抗朝廷。” 陆云岚冷冷地说道:“你怎么能说出这等不忠不孝的言论?朝廷到底如何薄待你,竟让你生出反心来?朝廷筹集兵力前来援助我们,打了败仗之后也没有深究我们的罪责,而你们居然做出这种事,到底是谁理亏些?” 魏杨说道:“朝廷派来的那些军队,烧杀抢掠不说,竟然对盟友下手投靠我们的敌人。而且朝廷对您早有猜忌,我们也是为了让您尽早脱身。” 陆云岚说道:“首先,朝廷派出军队确实是为了帮助我们,只不过后面的事情不在他们的意料之中,可以说是好心办了坏事。其次,朝廷虽然猜忌我,但无论如何,他们却并未对我下手,这个时候你却将朝廷派来的人都杀光,这难道不是理亏吗?你换个角度来想,因为别人好心办了坏事,你就可以大开杀戒吗?因为别人对你不信任,你就可以大开杀戒吗?你这样和刽子手何异?” 魏杨说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朝廷现在待我们不错,也没把我们怎么样,但却并不代表以后不会收拾我们。但凡事先下手为强,为了长远考虑,我们这么做也是应该的。” 陆云岚说道:“为了你们所谓的长远,就可以背信弃义吗?就可以不忠不孝吗?” 魏杨说道:“元帅,权谋争斗中不问恩情。昔年韩信兵围垓下,可谓是名满天下,然而韩信却因为顾念刘邦的恩情,没有及时脱离刘邦,导致最终的悲惨结局。相反后周两任皇帝待赵匡胤不薄,而赵匡胤却黄袍加身,方成千秋伟业。恩情是会变质的,就连您的好友林瑾不也在算计着您吗?一味谈恩情并非智者所取,如若此时不反,待到朝廷腾出手,我们将毫无反抗之力。” 陆云岚知道事情发生之后,追究过错已经毫无意义。于是他索性一言不发,让属下全部退出去。 就在五月二十一日这一天,陆云岚所管辖的吴州正式独立于朝廷之外,不管这是不是陆云岚的本意,但事情已经发生,他已经别无选择。 梁道衡后来论及此事时,曾经不无遗憾地评价道:“陆子蒙领兵打仗的能力不输给林瑾,但他习惯于站在正义的角度,做事情时习惯找一个正当的理由,用严苛的眼光对待自己和他人。他追求正义近乎迂腐,所以反过来就会被正义束缚住。但战场和官场上哪有什么正义可言?无非就是弱肉强食而已。杀人不需要什么理由,不过是我比较强而已;造反不需要什么理由,只不过是我的力量足够推翻这个政权而已;君王杀人就更不需要理由了,因为君王就代表着最强者,可以随时随地收取这些仆人奴隶的性命。至于恩情?你对我有恩,那么我不介意用你的鲜血来告诉你一个深刻的道理。” 汉末三国时,曹操曾经留下一句名言:“宁可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而在这里,梁道衡也留下了一句传世名言:“于我有利者,至亲亦可杀。”没有真正的是非,只有永远的成败,在这样一个风起云涌的时代,这就是不变的主题。 第34章 朔州危局 历史常常可以分成两个部分,一部分是历史的事实,一部分是历史的评价。从历史的客观逻辑来说,事实意味着结果,而结果是胜者王侯败者贼。但历史的魅力往往在历史评价上面,司马迁写《史记》时提出“不以成败论英雄”,就是一种更为开放的观点来评判历史事件与历史人物。历史的评价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但无论从哪个角度评价,往往需要更全面的视角和更开放包容的观念。 而有趣的是,历史上的每一个人物都不是冷冰冰的符号可以概括的,他们是鲜活的生命,有着自己的思想和行事逻辑,有自己独特的观点和态度。但殊途同归的是,每个人都在不断地实现自我的价值,都在为不同的目标努力前进着。在陆云岚的心中,忠义是他的追求的目标,求仁得仁是他认为的成功,而在梁道衡眼中,权力和功业才是他追求的目标,皇图霸业是他认为的成功。所以,后世有历史学家一针见血地指出:“陆云岚并没有成就与他能力相符的功业,但他成为了他理想的模样,是自己人生的赢家。他从来没有背叛过大夏王朝,而是以他自己的方式去守护心中的忠义。与之相比,林瑾虽然建立了不少功业,但他却缺少目标,对自己的生活缺乏一个明确的信念感,他的前半生更像是在寻找一个真正的自己。” 不论怎么说,吴州独立已经成为了一个既定事实,吸引了各方势力的关注。不过,当视线聚焦到一个点上的时候,也就意味着视线的盲区被放大,此时的同州就是这样一个被大家忽略的盲区。 同州只部署着一个军团的兵力,大概是三四万的样子,而去掉驻防各地的军队,整个同州真正可以调动的兵员只有两万人。在朝廷看来,同州的这支军队只是林瑾的一个诱敌之计,根本成不了什么气候,只要不让他们和北狄慕容雪联系上,他们就一点威胁都没有。所以,朝廷将大部分主力都用来与攻打林瑾的主力部队,并没有过多理会同州的这支兵马。结果没有料想曹成竟然“暗度陈仓”,乘朝廷不备攻打朔州,一下子连破数城。 制造焦点放大盲区,从而避实击虚出奇制胜,这是“暗度陈仓”的精髓所在。所以为将者必须统观全局,才能够不被敌人抓住破绽。而林瑾的安排也堪称绝妙,在他原计划中,曹成的任务是牵制敌军发起佯攻,而现在林瑾变虚为实,佯攻的军队变成了主力军,一下子就破开了朝廷纸一样的防御。 在所有人中,只有蜀州梁道衡敏锐地看到了同州战局,但没有人把他的话当一回事。而事实上,同州战局的重要性一点都不比莱州战局弱,因为同州离帝都的距离非常近,从晋阳起兵,三日就可以赶到帝都,对帝都的威胁非常大。而从幽州和莱州起兵,不仅要穿过“天下之腹”中州,途中更是大小坚城十几座,山岳勾连纵横,大军行进少说也要十天半个月,这还是不计算攻城拔寨所需要的时间。当曹成率领大军开至,朝廷才意识到大祸临头。 “各位爱卿,谁愿意领兵前往河阳城?”杨太后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面色疲倦地说道。 众人惊讶的发现,这个原本十分强势的太后竟然也有如此软弱的时候。但没有人会对杨太后表示同情,回应她的只有无声的沉默。 这时,兵部侍郎朱兆说道:“朝廷现在兵微将寡,只能够依靠边境部队来应对危局。而边将的人选经过年初的清洗,真正可堪大任的人已经所剩无几,目前也只有蜀州总督梁道衡有这个实力。” “蜀州总督梁道衡?”在场的朝臣都一阵纳闷,他们并不太熟悉梁道衡,只知道他是蜀州总督,而且在朝廷征召时装病不出,表现得就像是不会打仗的新兵蛋子。这种人也能带兵打仗?这是所有大臣共同的疑虑,不少地大臣更是暗自摇头。 “梁道衡有这个能力吗?那可是林瑾手下的得力干将,说不定北狄也会插手。以梁道衡那点作战经验,怕是不够应付这样的危局。”杨太后说道。 “太后,现在朝廷各处兵马因为太平日久,武备早已松懈,一些新上任的总督甚至连一场恶仗都没有打过。与他们相比,梁道衡作战经验还算是丰富,又在底层历练过,比起其他人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请太后千万不要再犹豫了。”朱兆说道。 “那你就亲自跑一趟蜀州,让梁道衡带兵前来平叛,帝都所辖的禁军也归梁道衡调遣。”杨太后对朱兆说,“请梁总督便宜行事吧。朱侍郎你告诉他,我只看结果不问过程,只求胜利不许失败。” 朱兆接到命令后,马上就赶往了蜀州。 六月五日,朱兆赶到了蜀州的川南城。按照大夏王朝的规定,边境守军一般都守在离边境线最近的要塞中,而该州的刺史则在该州的首府坐镇。蜀州最大的敌人自然是西南的云诏,所以川南城也就坐落在西南边境上。 听说了朱兆的来意后,梁道衡感到十分吃惊。他一直闭门不出,装出一副懦夫的样子,就是为了躲避作战的苦差事。这一方面是由于梁道衡算准了朝廷必然会失败,另一方面也是由于在杨太后掌权的这段日子里,战功赫赫之辈都没有什么好下场,梁道衡可不希望自己是下一个林晟。 而听到了便宜行事之权,梁道衡确实有些心动了。按照他的想法,曹成虽然是林瑾手下不可多得的猛将,但排兵布阵上面也有不少疏漏,取胜确实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但梁道衡不能确定的是,自己出兵将会带来的是怎样的后果。 “这件事我需要思考一下,不过,如果太后和陛下能够答应我几件事情,我一定奉旨出兵。”梁道衡说道,语气中带有着几分坚定。 朱兆眉头一皱,问道:“朝廷陷入如此危局,将军您提领蜀州军队,不思报效,竟然还想要和朝廷谈条件?将军就不怕背个不忠不义的骂名?” 梁道衡心里暗骂一声,他本来就将忠孝仁义当屁一样放了,但是口中却不能这么说,他对朱兆说道:“我的第一个条件就是所有的军队必须听我的指挥,不然这个仗没法打。” 朱兆说道:“太后让您提领禁军,将军这个条件太后定会应允。” 梁道衡说道:“别答应得那么早,先听我把话说完。我要的是一支完全听我指挥的军队,所以我要置执天子剑,获得先斩后奏之权。” 朱兆说道:“这个……” 梁道衡说道:“陆云岚实力不逊色于林瑾,在援军到来之前,他已经控制住了局面,但为什么援军到来之后,陆云岚反而一败涂地了呢?” 朱兆说道:“当然是因为陆云岚私通林瑾啊!” 梁道衡说道:“两个人关系虽然不错,但陆云岚还不至于以私废公。真正的问题就在于这些援军并不能为陆云岚所用,处处打乱他的计划,导致陆云岚大败,就像两个势均力敌的人打架,结果一方突然受到了各种干扰,打不得骂不得还影响作战的计划,这都不能打败陆云岚那林瑾也不用混了。” 朱兆说道:“号令不一乃兵家大忌,这件事我会跟太后说的,至于同不同意就看太后了。” 梁道衡又说到:“这第二点也很简单,那就是请太后充分信任我。说实在的即使是林瑾亲自来朔州我都不会怕他,但问题在于林瑾善使离间计。如果谣言四起,杨太后不能对我有充分的信任,那么我是坚决不会前往朔州的。” 朱兆说道:“这点您放心,太后和陛下如此圣明,林瑾的这点小伎俩根本就……” 朱兆有些说不出口了,他也知道杨太后因为猜忌处置了很多重臣,剩余的很多人也惶惶不安,有梁道衡这样的心思再正常不过了。 过了片刻后,朱兆说道:“只要您没有反心,那么太后和陛下一定不会冤枉您的。” 梁道衡说道:“我必须要获得杨太后足够的信任,不然的话林瑾伪造一封书信,策反几个士兵就把我给解决了,到头来我的命就值这么点劳什子,实在是太不值当了。” 朱兆说道:“梁将军说笑了。” 梁道衡说道:“我可以接受自己战死沙场,技不如人拿命来换一个教训我也认了。但是,我不能接受的是我奔走赴国难,结果自己在朝堂上英勇捐躯了。要知道我是去打仗的,不是去送死的。” 梁道衡的话说得很不客气,就差没把林晟的身份证号念出来了。朱兆听了梁道衡的挖苦,心里也很不是滋味,作为兵部侍郎,他也算是战场上的行家,君臣相互猜忌在军队中意味着什么他也是知道的,而林瑾也确实很有可能在这个方面做文章。 梁道衡接着说道:“其实朝廷并非没有退敌良将,只是大多数名将都死在了自己人的手上,实在没人再敢接任何作战任务了。实不相瞒,我确实没有生病,但如果我不是托病不出,葬身在林瑾手下的就是我。就算再战场上我侥幸捡回一条命,也会因为各种原因落得像陆云岚或者林晟的下场。总而言之,这两个条件缺一不可,不然换谁指挥作战都一样是输,我估计今年还没过完林瑾就已经改元开国了,诸位都是林瑾的阶下囚。” 朱兆气得满脸通红,但他克制了自己的情绪,咬着牙说道:“希望梁将军信守承诺。” 第35章 蜀州出军 朱兆走了,但梁道衡的心却并没有放下来。 从他的内心来说,他是很希望能够与林瑾这种名将碰一碰的,在高质量的对决中才能够有更深层次的提高。不过,他也感觉到现在并不是与林瑾这些名将决战的时机。 现在,林瑾、慕容雪、陆云岚这些名将相继登上历史舞台,他们有着超群的智慧和卓越的战场把控能力。但他们也有一个最大的问题:他们的一切能力都会被暴露出来,无论是优点还是缺点都会被高明的对手敏锐地捕捉。而梁道衡现在是一条藏于深渊的潜龙,在他一鸣惊人之前,没有人会关注到他的能力,他也可以获得更多的时间积蓄力量,充实自己。所以,他不想过早暴露出自己的能力。 然而现在的形势逼着他一定要提前亮出自己手上的牌,那么他就必须要谨慎地思考这场战役的打法。以他的能力,打曹成那简直就跟玩似的,但如果他表现得过于强势,就必然会被林瑾和朝廷关注到,他再想有所发展那就会困难很多。 而当梁道衡还在细细思索下一步的计划时,朱兆已经将梁道衡的意见禀告给朝廷了。 “这梁道衡,架子这么大,竟然敢跟朝廷提条件!我看他是怕了林瑾不敢出兵,所以找借口搪塞吧。”一名大臣很不客气地说道。 “太后,梁道衡所言也在情理之中。打仗确实应该统一号令,上下一心。如果军队之间不能完美配合,上下之间又互相猜忌,那就白白给了对手机会。”兵部侍郎朱兆对太后说道。 “本宫也曾信任过林晟,信任过陆云岚,但他们都背叛了本宫。如果本宫给了梁道衡统一调度之权,无条件信任他,难保他不会背叛本宫。”杨太后听完朱兆的话说道。 “恕臣说句不恭的话,林晟和陆隐都是先帝手下能征善战的名将,也是难得的忠臣。可是这一年来,林晟的儿子率先在宁州起兵,紧接着陆隐的儿子陆云岚又在吴州独立,这实在是匪夷所思。按道理来讲,忠臣名将的后代即使与父辈有些差距,但也不至于沦为反贼,可是现在的情况确实,忠臣名将的后代竟然相继沦为反贼。微臣认为,在这其中朝廷却有处置不周之处。”朱兆说道。 大臣们一片哗然,杨太后脸色也很不好看。朱兆的话等于再说,现在的局面都是朝廷一手造成,这就相当于一巴掌打在了杨太后的脸上。 “无论是对林瑾还是对陆云岚,朝廷都没有给予足够的信任,所以才会轻易被对手离间成功。而且,他们也没有得到朝廷的支持,面对很多问题没有处置的权力。林瑾率领士兵抵御北狄的入侵,朝廷却扣下了宁远军的粮草军械,同样的,陆云岚抵御宁州叛军时,各路援军不仅不听陆云岚的命令,反而给陆云岚造成了极大的麻烦。所以,有了这两位的前车之鉴,现在想要有所作为的将军都不愿意领兵作战,长此以往朝廷就无将可用了。”朱兆慷慨激昂地陈词道。 大家都一阵沉默。事实上,这些问题有先见之明的大臣早就已经发现了,但无人敢去质疑,导致局面变得越来越糟糕。而杨太后也看到了这一点,但她对边将始终抱有很大的戒心,所以她即使意识到了自己做的有点过,也不愿意承认自己的错误。现在朱兆的一番话无疑是打在了众人的心上,让众人不得不面对事实。 “本宫答应他,如果他带兵造反怎么办?”杨太后有些不甘心地问道。 “您害怕边将谋反,一直防着他们,结果先逼反了林瑾,再逼反了陆云岚。相反如果您充分地信任他们,让他们放开自己的手脚,可能林瑾和陆云岚都不会谋反,就算他们谋反了,他们手下的士兵也不会响应。我相信如果您好好对待梁道衡,梁道衡也绝对不会反叛您的。”朱兆说道。 杨太后说道:“既如此,本宫加封你为川南统领,就在梁道衡手下办事吧。梁道衡忠于朝廷,你就一心一意听从他的调遣,但如果他有反意,也希望你能够不畏强权,积极抗争。” 朱兆说道:“如此朝廷幸甚,臣领命。” 六月十二日,朱兆回到了川南城,向梁道衡传达了朝廷的命令。并加封梁道衡为蜀州兵马元帅,执天子剑征讨叛军,有先斩后奏之权。 梁道衡最终还是决定暴露一些能力,但又保留了自己一些最重要的底牌,用来迷惑朝廷和敌人。 这次出动的蜀州军,看似是清一色的精锐,但蜀州的将领心里却很清楚,这些部队并不是蜀州的王牌军。蜀州的王牌部队是“天字营”,个个都是以一当十的存在,海战、山地战、阵战、攻城战无一不精,这些军队都是经过严格的挑选,由梁道衡亲自统领。而相对弱一点的是蜀州军“特种营”,毕竟术业有专攻,不同的士兵擅长的也不一样,而梁道衡充分尊重士兵能力上的差异,将每个士兵的优势充分发挥出来,组成了“特种营”。最后就是蜀州军中最为血腥的“铁血尖刀营”,这支军队在战场上的生存能力甚至还要超越“天字营”,他们训练的主要科目就是极端条件下的生存能力,因为训练的手段极端残忍,被称为“铁血尖刀营”。这三大营可是梁道衡的底牌所在,这三大营任何一个拿出来都可以与林瑾直属的第一军团抗衡。 不少将军其实都很疑惑,但梁道衡只说了一句话:“只有林瑾本人有资格让我动用王牌部队,至于曹成这种货色根本不配让我拔刀。” 一旁的高博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不过他也明白梁道衡的用意:底牌,还是要留在最关键的时候用。但为了以防不测,高博在得到了梁道衡的默许之后带上了“铁血尖刀营”。 梁道衡对高博说道:“不到生死攸关的时刻,这支军队绝对不能出手,而一旦出手就一定要全歼敌军,不能够暴露我们的底牌。还有,铁血尖刀营的个体实力甚至还超过了‘天字营’,但是团体协作还是有着很大的问题,既然要随军出征,就在战场上多磨合磨合,提高一下团体协作能力。” 高博说道:“总督大人放心。” 六月十三日,经过短暂的准备之后,梁道衡从川南城起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赶往帝都。梁道衡深知“兵贵神速”的道理,打的就是一个时间差,在对手没有丝毫察觉的情况下狠狠地咬上一口。 此时曹成带领的第五军团已经打下了河阳,翻越了陵山,帝都已经近在咫尺。 “我们下一个目标是帝都直属的谷陵关,攻破了谷陵关,我们就可以直取帝都,成千秋功业。而慕容雪也将配合我们在北部边境进行骚扰,所以我们不会有后顾之忧。”曹成得意地说道。 “元帅正从幽州派大军赶来,我们现在的三万人马确实不足以拿下帝都。”一名统领说道。 “陈晨统领,我们现在推进得顺风顺水,就是因为朝廷还没来得及调兵前来援助。此时我们就应该抓住这个有利的因素,一鼓作气拿下帝都,不然等到帝都的援军来了,就算是元帅亲至,也要付出一定的代价才能击溃敌军。”曹成说道。 “末将听说朝廷派的是蜀州总督梁道衡,此人我们并不了解,但可以肯定的是,朝廷竟然在危急时启用他,那他就一定有过人之处。”陈晨说道。 “蜀州军的对手是云诏,在我看来云诏就是疥癣之疾,他们都长期束手无策,这种军队能有什么战斗力?至于梁道衡,我也没看出来他有多厉害。他要那么厉害,朝廷估计早就将他派上战场了,何苦等到现在才让他出兵?打吴州的时候,梁道衡听说要与我军决战,就直接躺床上在那里装病,这次估计是被逼急了,没办法才领兵的。”曹成不以为然地说道,在他看来他跟随林晟和林瑾作战多年,不可能会输给梁道衡这个不显山不露水的年轻人手上,而正是他的这种想法,让他吃了不小的亏。 林瑾经常告诫手下老虎搏兔亦用全力,不能让敌方抓到自己的破绽,而作为指挥官,一定不能小视对手,一定不能有所懈怠,否则会给军队造成难以想象的后果。但曹成显然已经犯了大忌,他在没有了解对手的情况下草草地为对手贴上弱的标签,结果自然是可想而知。 六月十四日晚,借着夜色梁道衡已经率领大军抵达了帝都直属的武关城,并派遣军队接管了所有的禁军。一天时间,梁道衡几乎是神兵天降般出现在了宁州第五军团的面前,但此时曹成还在围攻谷陵关,丝毫没有觉察到即将到来的危险。 第36章 蜀军建功 六月十五日凌晨,梁道衡率领集结的大军静悄悄地向谷陵关进发。 梁道衡命令道:“动静给我小一点,谁要是违反军令被敌方发现,别怪我翻脸无情。” 梁道衡当总督并不算久,但蜀州的军队对他却并不陌生。他一步步从小卒往上爬,任何了解他的人都对他的手段感到全身发冷,为了胜利,他可以做到六亲不认、铁面无私。而当了总督之后,他更是能让人感到由衷地发寒。尤其是铁血尖刀营的那些普通士兵,个个都将梁道衡视为魔鬼。 铁血尖刀营考验的是在极端条件下的生存能力和应变能力,他们经常被拉到荒芜原始的丛林和绞肉机一样的战场上,他们的目标就是活下来。活着通过所有考核的士兵,以十人为一组,选出唯一的获胜者,获胜的条件就是用尽一切办法杀掉其他的九个人,而这九个人很可能就是与自己朝夕相伴的好朋友,而通过考验的都是冷酷无情的战争机器。 在梁道衡三大王牌中,综合实力最强的当属梁道衡的亲卫“天字营”,而战斗力最为恐怖的当属这个“铁血尖刀营”,也正是铁血尖刀营成就了梁道衡魔鬼一样的名声。当然,梁道衡还是秉持着自愿的原则,在高达95%的死亡率面前,能够参选的基本上都是无牵无挂的亡命之徒。 所以,听到了梁道衡的警告之后,所有人都战战兢兢,所有人都知道梁道衡说到就一定会做到,杀战友杀属下在梁道衡眼中简直就是家常便饭,眼皮都不带眨一下的。 一个时辰后,梁道衡的大军已经到了谷陵关。为了保证大军攻击的突然性,战马的足部都被包裹了起来,战士们脱下了板甲,换上轻甲以避免金属之间的碰撞摩擦。所以,直到梁道衡到了谷陵关下曹成都没有丝毫的察觉。 此时还未到丑时,所以夜晚还是笼罩了整个大地。仿佛上天都要帮助梁道衡建功,月亮被浓云这挡住了,周围一片昏暗。梁道衡的蜀州军小心翼翼地向曹成的大营靠拢,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神弩兵听令,巡夜的士兵一个不留,务必一箭封喉。”梁道衡说道。 神弩兵就是通常我们所说的神箭手,此时他们都各自找上了自己的目标,在梁道衡的统一号令下一起出手。那些巡夜的士兵没有想到自己会遭到敌人的袭击,但他们连一句话都发不出来,只能够静静等待着生命不断消逝。 如果是射中其他位置,即使这些士兵活不成也能够尽可能地发出声音提醒队友,可是射中的是喉咙,他们只能用愤怒和不甘的双眼盯着梁道衡所在的方向,什么事情都做不了。 “迅速包围住敌人的营帐,所有人一起对着营帐内放火。待到敌军大乱,你们只需要冲散敌人就好,不必贪恋斩获。你们不要猛拼猛打,除非遇到生命危险,不要暴露全部的实力,保存实力比杀伤敌人更重要。”梁道衡说道。 梁道衡这一战的指导原则就是击退敌人,获得小胜即可。这样既可以迷惑林瑾,又不至于功高震主遭到杨太后的针对。 曹成此时正在中军大营中安稳地睡觉,但他的警觉性还是很高的,马上就意识到大营着火了。他连铠甲都没有披上就跑出了营帐中,眼前已经是一片火海,他手下的士兵正在狼狈地逃窜。 “大家不要慌乱,组织起来转移到空旷处。”曹成说道。他虽然犯了极为严重的错误,但是他也不失为一个良将,立刻做出了最正确的反应。 “聚集起来,转移到空旷处。”一个个声音把消息传递了出去,顿时混乱的场面马上得到了一定程度上的控制,情况逐渐好转起来。 梁道衡看到了这一场面,也是连连赞叹,对着手下说道:“在这样混乱的局面下,能够迅速反应并且制定出最佳的计划,最大程度上减少损失,这个曹成确实不失为一个良将。一个指挥官最重要的就是心态,局面可以乱但是脑子不能乱,他身上有值得你们学习的地方。” 紧接着,梁道衡传令道:“蜀州军听令,只需冲散他们的阵型,打散他们的队伍。那些奔逃的士兵就让他们逃跑,让他们回去给林瑾通风报信,不必追杀。我给你们的任务就是不惜一切的抢夺敌人的军械粮草,然后打散敌人的队伍。” 有了梁道衡的命令,大军就专挑那些组织起来的士兵打,那些逃散的散兵游勇反而没有受到大军的攻击。曹成一次次组织军队又一次次被打散,且战且退,好不容易逃出了梁道衡的攻击范围,他迅速地整顿好士兵向东撤退。 曹成这时候又展现出了良好的军事素质,他知道如果玩命的逃跑,一定会损失惨重。于是他在逃出梁道衡攻击范围后立刻组织了一支断后的军队,由他亲自带领,其他士兵则迅速退往河阳城。 而梁道衡在击退了敌军之后也没有追击,只是忙着清点战果,至于战争的结果他也不怎么关心。而在梁道衡可以安排下,曹成的第五军团粮草军械损失殆尽,但是三万士兵却只损失了两千人,这个数字报上来的时候连曹成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看来就是梁道衡的蜀州军了,可是准备得如此充足,又占了偷袭之利,却没有给予我军重创,按理来说,蜀州军的战力不应该那么弱啊。”曹成百思不得其解。 两天后,林瑾也率领大军赶到了河阳城。他的眼光毕竟还是要比曹成更高,他一眼就看出了这场战役背后的不同寻常之处。 “看来梁道衡并没有认真打,蜀州军的战力即使不如我军,也不至于那么差劲。”林瑾说道。 “愿闻其详。”曹成恭敬地说道。 “梁道衡是聪明人,所以他不敢重创我军。要知道功高震主之人多数都没有好结果,这梁道衡如果大胜我军,展现出前所未有的能力,恐怕他以后的日子就没那么安稳了。”林瑾说道。 曹成惭愧地说:“元帅,这次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疏于防范,也不可能出此大错。” “梁道衡是个有意思的对手,他的能力应该不在子蒙之下,不过看他打仗的风格就知道,这个人私心太重,将自己的利益摆在首位。而且最为关键的是,他懂得隐藏自己,连我也摸不准他真正的实力。”林瑾紧接着又说道,“论起隐藏,连我都甘拜下风。我可以将千军万马藏于无形,但每一次打仗我都全力以赴,亮出手中所有的牌。所以现在我们在有心的敌人面前是完全透明的,一旦被对手针对我们就会很危险。” 曹成想了一想,说道:“元帅,我们起兵一来可谓是步步艰险,容不得我们半分藏私,我们只能亮出所有牌拼一线生机,这不是我们能决定的。” 林瑾说道:“我想说的正是这一点,我们现在在明处,每一步的成长往往伴随着更大的危险,而梁道衡在暗处,没有多少人关注蜀州,他反而能利用这一优势发展起来。梁道衡充分抓住了形势的便利,将自己隐藏在暗处,把自己包裹得很好。这一次他本来甚至可以全歼你们,但为了把自己隐藏起来,他甚至不惜放你们一条生路,这种人危险而可怕。与他对战,即使战局有利于我也必须时刻小心谨慎,因为你根本不知道对方的底牌是什么。” 曹成说道:“有这么可怕吗?我倒更愿意相信蜀州军实力不行。但如果真如元帅您所说的,那么他将是一个可怕的敌人,只是可惜他在蜀州,和宁州相距甚远,我们根本没法限制他。” 林瑾问道:“他现在人是不是在谷陵关?我要亲自会一会他,一定要摸一下他的底细。” 曹成说道:“蜀州军应该就驻扎在谷陵关了,梁道衡大概率也在谷陵关内。” 林瑾说道:“曹成,你带着我的令旗佯攻谷陵关,我亲自率领主力攻打帝都西北的西陵关。只要敌军一动,敌军的基本情况基本上就暴露出来了。面对我的第一军团,即使梁道衡再不愿意,也一定会展露出一些实力。我们只要能够了解蜀州军的情况,日后与他们交战时把握就更大一些。” 曹成接到林瑾的命令,立刻下去部署兵力了。 六月二十日,林瑾从河阳出兵,一路佯攻谷陵关,另一路直取西陵关。大军行进时,林瑾没有可以隐藏自己的行迹,反而将自己的动向清清楚楚地表现在敌军的面前。梁道衡和林瑾都是高手,想要在对手的眼皮子底下藏一支军队几乎是不可能实现的事情,所以林瑾也没有做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毕竟论隐藏,林瑾还真不一定比得过梁道衡。 这场规模并不算大的战役在历史上却有着不同凡响的意义,毕竟这是当世两个最杰出的军事人才第一次相互碰撞。而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这两个宿命般的对手将经历多轮交锋,他们的角逐将决定天下的归属。 第37章 双雄对决 六月二十日当天,林瑾出兵的消息就传到了梁道衡所在的谷陵关内。对于这个消息,梁道衡却并不感到十分意外,他甚至已经算出了林瑾的出兵方略并做好了相应的部署。 “总督,您真是料事如神,林瑾果然是兵分两路。但您又怎么能确定林瑾一定是将主力放在西陵关呢?”梁道衡手下的一名军官问道。 “林瑾作战的风格比较灵活,喜欢避实击虚。在他看来如果我在谷陵关,那么谷陵关的守卫自然就会比较强,那么相对而言西陵关的守卫肯定就会弱一些。所以他肯定是佯攻谷陵关然后径取西陵关。”梁道衡回答道,“不过林瑾如此大张旗鼓的出兵,我估计也是存有试探的心思,并不是真的想要攻取西陵关。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面对不熟悉的敌人,就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把握住对方作战的一些特点,分析出对方指挥上可能存在的漏洞,更要综合判断敌我双方的实力,所以说,试探是必不可少的,这符合林瑾一贯的谨慎作风。” “那我们应该如何应对呢?”这名军官又问道。 “他想要探出我军的虚实,我偏就不给他这个机会。朝廷的禁军不是归我统帅吗?这次我们就用朝廷的禁军跟他们好好玩玩。”梁道衡笑着对身边的军官说道,“劳驾你跑一趟禁军营,就说我们马不停蹄地从蜀州赶来支援,屁股没做热就和敌军打上了,现在军队疲乏不堪不宜再战。顺便拿着这把天子剑,谁要是敢不听话,你就可以……” 梁道衡对着军官做了一个下切的手势,军官点了点头,领命而去。 同一时间,禁军营内几乎是一片怨声载道。他们怎么说也是朝廷最为信赖的禁卫军,现在一个地方州郡的军事长官竟然骑到了自己的脖子上面,他们自然是一万个不愿意。但是,很多事情并不是你不愿意它就不会发生,遇到持天子剑的蜀州军官,禁军士兵也不敢造次。 这名蜀州军官很快就传达了梁道衡的意思,还比划了一下手中的天子剑。但是,禁军一听要和林瑾作战,一个个都显得很不情愿,不少禁军还在私下议论着。 “这梁道衡没啥本事,遇到曹成还可以捡捡漏,但是遇到林瑾马上就把我们给顶了上去。真的是好算计,专挑软柿子捏,硬骨头让我们啃,这不是欺人太甚吗?”一名禁军军官不服气地说道。 禁军的士兵听到了军官的话,也是一脸的不情愿。帝都原有两支部队,一个是管帝都周边防务的羽林军,一个是镇守帝都的禁军,两只军队的往来也比较多,平时也互有切磋。然而羽林军几乎在林瑾的手上全军覆没,他们当然也不想遇到这个煞星一般的人物。人都是惜命的,在绝对的强大面前,没有人会想着给羽林军报个仇。 蜀州的那名传令军官嗖的一声拔出了剑,那名禁军军官顿时不再多言了。梁道衡有先斩后奏的权力,想要杀他那根本不带眨眼的。 最后,所有的禁军都被安排到了西陵关,正面面对林瑾,而梁道衡也偷偷地来到西陵关内指挥战斗,在西陵关内严阵以待。 六月二十二日清晨,林瑾率领大军赶到了西陵关下。西陵关作为帝都的门户,是帝都西北的防卫重镇,但是帝都已经很久没有遭受到战火的洗礼,所以城墙也是年久失修。梁道衡这几天最重要的工作就是检查城防,当林瑾到来时,西陵关的城防也只是接近完好的水平,这给梁道衡带来了很大的困扰,也为林瑾带来了很大的便利。 梁道衡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他知道现在的城墙根本挡不住林瑾的进攻,最好的方法就是一边拖住林瑾一边抢修城墙。可是,留守的禁军绝对不是训练有素的宁州军的对手,而他布置的那一支奇兵估计还要一段时间才能赶到指定的位置。 权衡之下,他想到了一个稳妥的办法:将蜀州的军队全部集合起来在城外扎营,与西陵城形成掎角之势,留下铁血尖刀营和禁军的士兵留守西陵,梁道衡自己也在西陵城中坐镇指挥。 林瑾稍微分析了一下局面,已经洞悉了对手的作战思路,对属下说道:“西陵城城墙年久失修,肯定挡不住我军的进攻,这梁道衡也明白这一点,所以一边加固城墙,一边在城外扎下大营,让我们首尾不能兼顾,无法在短时间内集中兵力攻下西陵城。这个方法虽然老套,但是此时却很实用,你们都说一下自己的看法吧。” 曹成说道:“我建议分兵进攻。我们的军队实力比对方强,而且敌军的部分兵力又被我们牵制在谷陵关,留守的部队必然不会太强。只要我们分兵迎战,先攻破他们的一路大军,那么另一路就成为了孤军,接下来就好办多了。” 王权表示反对,说道:“不如先探明两路兵马的实力,然后集中兵力先把实力较弱的守军拿下,这样打兵力损耗就会被降到最低。” 林瑾说道:“他们的兵力都集中在谷陵关和西陵关,我们为什么老是盯着这两块硬骨头不放呢?作战不能那么死板,眼光要放长远一点。” 王权想了想,突然说道:“帝都空虚,我们可以趁虚进攻。如若我们进攻帝都,他们就必然带兵回防,这个时候我们就争取到了战略上的主动。” 林瑾点了点头,示意王权尽快安排下去。 不过,让林瑾未曾料想到的是,自己的安排竟然如此顺利,梁道衡像是根本毫无察觉一样,让林瑾轻易地绕开了谷陵关和西陵关这两道防线。 然而,梁道衡真的没有察觉到吗?答案显然是否定的。不过,梁道衡仍然是什么都没有做。他不是忠臣,所以没必要将忠君爱国那一套摆出来,他考虑到的是怎样才能获得最大的利益。如果梁道衡有心拦住林瑾还是可以拦得住的,但是那对他并没有什么好处,反而让朝廷看到了他的能力,生出无端的猜忌。所以他选择了按兵不动,任由林瑾出兵直取帝都城,自己则坐在西陵城看戏。 很快,禁军士兵就发现了林瑾的宁州军出现了异常,派出斥候探查后才发现林瑾的主力已经绕开他们直奔帝都去了。他们顿时大惊失色,赶紧跑到梁道衡的面前,让他出兵援助。 “什么?林瑾竟然绕开我们出兵攻打帝都,而且马上就要兵临城下了。你们为什么现在才说?该当何罪?”梁道衡故作震惊地说道,“林瑾匹夫,卑鄙无耻,手段真是下作。不敢跟我们正面决战,竟然一副小人的做派,可恨!可恨!” 梁道衡自顾自地骂着,绝口不提出兵增援的事情,前来禀告的几位禁军军官都被梁道衡搞懵了。不过,还是有一位机灵的禁军统领说道:“现在不是讨论谁对谁错的时候,现在最主要的问题是我们应该怎样援救帝都。” 梁道衡也好像刚回过神似的,说道:“这位统领说得对,现在的问题是如何援救帝都。我看就请禁军的兄弟们先行一步,我们清剿完林瑾留守的部队之后,就出发支援你们。” 几位禁军军官一脸的不高兴,但又不好发作,只得拱了拱手,退出营帐点兵出发了。 梁道衡冷哼了一句,说道:“传令,蜀州军出动,剿灭林瑾的留守兵马。铁血尖刀营伺机而动,但一定要保证……” 蜀州军的一位军官说道:“明白,末将保证铁血尖刀营出手,一个活人都不会留下。” 六月二十三日晚,林瑾的大军已经来到了帝都城下,将帝都城围得水泄不通。 杨太后从睡梦中匆匆忙忙地被叫醒,还没来得及梳妆打扮,就听到了手下人的报告。顿时她也无心梳洗了,直接随意披上几件衣服,整了一下头发就出来接见群臣了。 “梁道衡何在?他难道也投降林瑾了吗?为什么林瑾会杀到帝都城下?”杨太后怒道。 “梁总督正在前线抗敌,谁知林瑾诡计多端,竟然率领军队绕开了我军的防线,这才惊扰到了太后和陛下。我相信梁总督一定在调兵遣将,只要我们固守一些时辰,梁总督一定能带领军队赶来支援。”川南统领朱兆说道。 朱兆原本被杨太后派到梁道衡身边,但前些天朱兆回帝都交代前方的战事,还没来得及离开就被林瑾给堵住了,所以他现在就在帝都城内。不过,作为前线和帝都的信使,他了解的情况自然也不会少,所以他把他侦查到的消息汇报给了杨太后。 杨太后虽然对梁道衡相当不满,不过她也并没有立刻追究责任。于是,她强行按捺心中升起的火焰,对着朱兆说道:“所有在帝都的军队和军官就由你整合起来,然后你就按你的意愿去做吧。我只有一个要求,不问过程只求结果,本宫可不想沦为林瑾的阶下囚,不然本宫一定让你死在前面。” 朱兆应了一声,然后走出朝堂整顿兵马去了。 第38章 林瑾退兵 朱兆接到命令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整合帝都的兵马前往城头守城。而仓促之下,朱兆也只着急到了两万兵马,而林瑾却带了十万兵马围城。 实力相差太大了,让人感觉到无力抵抗,不过他们知道,林瑾想要的就是速战速决,只要他们坚守不出,就一定能够等到援军到来。 而另一边,林瑾也知道此时帝都城唾手可得,但是攻下来之后呢?等到梁道衡反应过来,自己又能够守多久呢?所以,他的目标根本就不是帝都,而是使用围魏救赵的计策逼梁道衡决战。更何况,帝都是大夏王朝的首都,拿下帝都,那么他将面对的是大夏王朝所有的勤王军,而现在的林瑾虽然兵势滔天,但面对大夏王朝举国之力,还是有所不及。 很多人也许会问,林瑾如此大费周章,仅仅只是完成对蜀州军的刺探,未免有些小题大做,但对于林瑾而言,这绝非是一个不必要的举动。林瑾在对近几场战役进行总结时,就已经发现了蜀州军战力非同寻常,而林瑾是一个细心的人,他不喜欢给自己留下一个隐患,所以他一定要亲自打探一下梁道衡的底细,加深对蜀州方面的了解,这样以后作战的时候就不会两眼一抹黑。 所以,趁着现在掌握着主动,林瑾尽可能地给梁道衡施加压力,从而让梁道衡露出破绽,然后针对梁道衡的作战特点制定相应的战略战术。然而可惜的是,梁道衡已经发现了林瑾的企图,所以始终不与林瑾正面交战,一直在有意地隐藏实力,这使得林瑾的一系列计划遇到了很大的瓶颈。 现在,林瑾已经包围了帝都,梁道衡不能没有任何反应,但他依然没有派出自己的直系部队,而是把禁军召集起来,让他们作为先锋军挺进帝都。 “梁道衡让禁军作为先锋军驰援帝都,现在他们已经出了西陵城。”林瑾刚到帝都城下,派往西陵关侦查的士兵就已经回来报信了。 “果然是老奸巨猾,他打的一手好算盘,看来这次无论如何,最大的赢家都是他了。”林瑾听了士兵的报告,眉头皱了皱,叹了口气道。 “禁军士兵虽然骁勇,但他们没上过几次战场,给我一炷香的时间,我就可以把他们的先锋军给破了。”曹成在打谷陵关的时候遭受到重挫,此时自然要跳起来抢功。 “我们和禁军士兵打个你死我活,结果人家梁道衡在旁边看戏,那才叫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要知道禁军并不是梁道衡手下的兵,他只是作为三军元帅暂时接管禁军的指挥权而已。”林瑾解释道。 “这借刀杀人的手段玩得真够漂亮的,真是一副小人做派。也没见这货在战场上有多厉害,就看见他只会在别人的背后耍阴招。”曹成不屑地说道。虽然他摆在了梁道衡的手上,但在内心中,他并不愿意承认自己输给了梁道衡,他认为梁道衡不过是耍阴招偷袭,正面作战谁胜谁负还两说。 “失败就是失败,哪有那么多借口。战争从来就是只看结果,不问过程,只要胜利,即使手段卑鄙了一点又如何?在战场上,很多时候只有胜利者才能活下来,失败者只有死路一条,与其去怨恨你的对手,不如下次小心一点。你们是运气好才从那种危局之下捡回一条命,才有机会在我面前议论敌人的卑鄙,但你们怎么不想一想,如果你们下次又遭到对手的偷袭,难道每次都会有今天这么好的运气吗?到时候你们恐怕只能死后化作厉鬼找梁道衡报仇了。”林瑾说道。 曹成面对着林瑾,也不敢多说什么,过了一会儿,他又转而问道:“既然元帅已经看出那梁道衡的举动,我们又应该如何应对呢?” 林瑾想了想,说道:“我们没有选择,还真的只能让梁道衡当一回渔翁了,禁军既然来回援,我们就不得不与他们交战。不过我估计,就算我们给予禁军重创,梁道衡也只会派偏师来救,不到万不得已,梁道衡是不会派主力军应战的。不过,想要将梁道衡逼到这个地步,又谈何容易呢?” 突然,林瑾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说道:“这事不对。梁道衡即使知道我们是诱他出兵,也不至于只派一个禁军部队来与我军交战,我想他一定还会有后手。” 这时,旁边的王权说道:“难道梁道衡还在我们身边埋伏了一支兵马?” 林瑾说道:“如果我是梁道衡,我就会率一支奇兵来攻打我军最薄弱的环节。而我军最薄弱的环节应该是……”想到这里,林瑾脸上已经有骇然之色。 王权说道:“现在我们这里聚集了第一军团、第二军团和第五军团的全部兵马,第三军团和第四军团留守莱州和幽州,难道说梁道衡会率领一支奇兵偷袭?” 林瑾说道:“很有可能,我估计蜀州并没有把全部的主力放在正面战场上,而且梁道衡一直在隐藏实力,我们也并不知道蜀州军具体的情况,所以我们无从判断梁道衡主力的位置。如果他的主力绕到了幽州和莱州,我们就危险了。” 王权说道:“幽州和莱州聚集着我们两个军团的兵力,梁道衡想要拿下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吧?” 林瑾说道:“有心算无心,打的就是一个出其不意。而且,以梁道衡的作战风格,既然敢出兵就一定有着十足的把握,对自己的军队有着十足的自信。所以我可以大胆地估计,他派出的主力部队兵员的素质应该比我们留守的两个军团更强一些。虽然我军身经百战,但也切记妄自托大,须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比我们更强的军队也并不是没有。” 说完,林瑾已经将自己的亲信派出去,以最快的速度向幽州和莱州传信。 而事实也正如林瑾所想的那样,梁道衡确实让士兵从后方攻向了幽州和莱州,而且他派出的军队都是精锐中的精锐。这支偷袭部队只有两个番号,分别是“天字营”和“特种营”。“天字营”是梁道衡的王牌部队,虽然在战场上的生存能力上比不过“铁血尖刀营”,在一些特殊任务上比不上“特种营”,但他们绝对是整个蜀州军综合实力最强的部队。加入“天字营”的士兵,各项技能都要达到顶尖水平,既可作为斥候刺探情报,又可作为刺客暗杀主将;既可窜山入林,又可下水摸鱼。换句话说,他们走的就是提高士兵综合能力的路线。而“特种营”和“天字营”有很大的区别,“特种营”的士兵并不需要当一个全才,他们只需要在一个领域上面做到极致。所以,“特种营”往往被称为蜀州军最为神出鬼没的部队,他们经常能够出现在敌人最意想不到的地方,运用自己特殊的能力给予敌军重创。对于蜀州军的敌人来说,“特种营”也是最让他们恐惧的部队,“特种营”的出现往往就意味着自己最薄弱的环节被蜀州军渗透了,而即使是不参战的时候,“特种营”也像一柄悬在对手头上的利剑一样,让他们时时刻刻都不能放松戒备。 将剩余的两大王牌军全部出动,梁道衡可谓是下了血本。他出动这两支部队,主要有两个方面的考虑。首先,这两支军队出动,可以保证行动的突然性,减少被敌军提前发现的可能。其次,这两支军队的出现,能够很大程度上打击幽州和莱州的敌人,迫使林瑾从前线撤兵。 留守幽州和莱州的两个军团根本就没有来得及反应就被打得落花流水,军团长徐远和李华紧急向远在帝都前线的林瑾和守卫宁州的范明求援。 这也怪不得他们守卫不力。要知道梁道衡的王牌军队,素质远远超过了林瑾留守的两个军团,而且又有着偷袭之利,自然是一路高歌猛进。 而在帝都城下,林瑾刚刚击败前来救援的禁军部队,来自幽州和莱州的败报就到了。林瑾当机立断,让第二、五两个军团先行,他亲自带领第一军团主力断后。梁道衡也是一个极其聪明的人,他并没有追击林瑾的军队,同时,他还让传令兵即刻出发,前往幽州和莱州前线,将两支精锐部队从战场上拉回来。当林瑾赶回幽州和莱州时,两大主力部队都撤得干干净净,一点影子都没被林瑾抓到。 然而当林瑾巡视那些被夺回的占领区时,即使是他那么冷静的人,心头也不由得冒起熊熊烈火。被占领区只可以用“惨不忍睹”四个字来形容,零零散散流民,穿着的都是破败的衣裳,四周有着被火焚烧过的痕迹。梁道衡的蜀州军,所过之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很多人以抢夺物资、奸污女性为乐。林瑾视察时,粮食和女人都已被扫荡得干干净净,而剩下的人几乎又被蜀州军屠杀了一遍。在那个时代,人口就是生产力,人口越多也说明经济发展得越好。所以,梁道衡的蜀州军从来不会对民众网开一面,他们经常将民众从其他州掳掠过来,而掳掠不过来的也不能白白便宜了自己的对手。林瑾看到路上零零散散的人,实际上都是大屠杀的幸存者。 梁道衡一直被誉为“古今第一名将”,但他的名声却并不怎么好。有学者统计,直接或者间接死在梁道衡手上的民众已经接近百万人,这在当时的社会条件下,可以说是骇人听闻。而且,他不仅对敌人下手,对自己人也是毫不手软,梁道衡治下的民众也多有怨声。 林晟曾经对林瑾说,战争并不是目的,只是一个手段而已。而在战场上,最重要的并不是获得战争的胜利,而是要始终记得自己为什么而战。不同的人怀揣着不同的目的参与战争,有了目的就一定会有欲望,会有破绽,也可能会输掉一场战争。但是,怀揣着崇高的理想和目的,那么你就不会被战争本身所控制,当你已经失去了理想和目标,完全沉浸在战争带来的血腥和扭曲一般的快乐时,你就已经被战争这个魔鬼控制了。 战争很多时候是扭曲人性的,但人性却并不是战争所能够击垮的。好战分子为了胜利常常不择手段,但最终必然是得人心者得天下,阴谋者固然能够取得一时之胜,但却不能成为永远的赢家。人心和人性具有超越战争的魅力,战争从来就是为了避免下一场战争而存在的。所以,后世有战史学家认为,梁道衡是当之无愧的战神,但他却实实在在的输了——他打败了所有的对手,却忘记了自己为什么要出发,他战无不胜,却从来不知道战争意味着什么,可悲可叹之余又可怜可笑。 第39章 陆口会盟 中原的七月如约而至,酷热已经笼罩在每一个人的心头。不知道为什么,今年的阳光好像比以往更加刺眼,大地就好像蒸腾着的火炉一样,让人难以忍耐。 在这种酷烈的气候条件下,所有的人都躲进了自己居住的小屋,或者找一片阴凉的地方避暑。但有一小股人马正飞速从幽州和莱州各地穿行,每个人的脸上都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元帅,歇一会儿吧。”徐远将军说道。 “幽州和莱州这次损失太过惨重了,不仅平民被大量屠杀,庄稼、农田、房屋被焚毁殆尽,昔年曹孟德有‘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一句,现在切切实实感受到,还是让人觉得触目惊心啊。”林瑾看着远处被火烧过的原野,对徐远说道。 空气中飘荡的是浓郁的焦味,到处都升起浓浓的黑烟,原本绚丽多彩的大地好像人为地被泼了一层墨,留下的是死寂的黑,让人绝望和恐惧。 徐远恶狠狠地说:“这个梁道衡太过可恶,短短几天时间内,两个州几十万人被屠杀殆尽,上万亩良田被焚为一片焦土。这几天一想到我们踩着的可能是两州平民百姓的尸骨,我就想一鼓作气杀到汉宁城,把蜀州全境都给屠了。” 徐远和李华分别留守幽州和莱州,然而,他们两个人显然都有些轻敌了。他们认为敌军应该被牢牢牵制在帝都战场上,却没有料到这次他们的对手是梁道衡,而梁道衡恰恰不按常理出牌。 林瑾说道:“不要抱怨你的敌人,也不要恨你的敌人,你的情绪会左右你的判断。说实话,我看到这样的场面,我自己也不好受,但在战场下你可以歇斯底里,在战场上你一定要保持冷静。” 过了一会儿,林瑾又说:“梁道衡的想法我还是清楚的,但我没有想到,他竟然能做得这么绝,所以这件事情也不能够全部怪在你们身上,我也是有责任的。” 徐远问道:“梁道衡到底是什么打算?按照道理来说,两军交手,民众确是无辜的,他没有理由要杀这些手无寸铁的民众吧?我们与他们无冤无仇,只是战场上面互为敌手,应该不至于如此。” 林瑾说道:“真正的战场远远比你想象的更残酷。战争比拼的是军力,但战争背后确是国力的角逐。你可能认为手无寸铁的民众不是威胁,不过,他们虽然弱小,但他们能提供军粮和衣物,部分强壮点的还能够参军入伍。所以说,国力的角逐其实也是民力的角逐,他的做法正是釜底抽薪,断了我军的军备和兵员的来源。梁道衡知道我必然会赶回来支援,他一开始就没打算守住,但他是不可能完璧归赵的,所以留下了几座空城和一地尸体。你们加大排查力度,清点幸存者,将他们迁往就近处。最要紧的是加紧掩埋尸体,这大暑天很容易爆发瘟疫,我们现在损失太大,禁不起病疫的折磨了。” 徐远说道:“我已经调集了三个军团的士兵,但是人员还是远远不足。我们现在已经调不出更多的兵马了,不然几个边境城市就有沦陷的风险。” 林瑾说道:“为今之计只能请子蒙帮忙了,你火速派人前往吴州,看看他能不能高抬贵手,助我们一臂之力。” 徐远说道:“元帅当年和陆云岚一起长大,论情谊他肯定会帮助您,但是您前段时间把他害得那么惨,他能够不计前嫌帮助我们吗?” 徐远觉得,陆云岚那次败得那么惨,这次逮着机会,没有趁火打劫就不错了,让他雪中送炭基本上不太可能,所以他并不看好林瑾的决定。 林瑾说道:“我相信他会的,因为他还是一个很通情达理的人。在军事上,他不会帮助我们,但这件事关乎两州民众的性命,他一定不会袖手旁观的。” 七月三日,陆口大营。 自从几个月前败在林瑾手下,陆云岚就一直在休养生息,恢复战争带来的创伤。幸运的是,林瑾不是梁道衡,他的军队并没有给吴州带来什么实质性的损害,而且吴州军的大部分战力都在林瑾的照顾下得到了保存。所以说,吴州现在不仅恢复到了战前的水平,而且正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发展起来。 不过,陆云岚却并非是闭目塞听之人,幽州和莱州的战局陆云岚也有关注。不过,他的立场比较敏感,所以并没有出兵支援任何一方,但是他也并不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做。他调集了陆口大营的部分兵马,以最快的速度赶往边境,将逃到吴州的难民保护起来。而且,他还派出了多支队伍前往幽州和莱州,打出吴州的旗号,给予两州民众很多帮助。林瑾也正是了解了这些情况之后,综合各个因素之后才考虑向陆云岚求援。 接到了林瑾的求救信后,陆云岚也是相当的大度。他直接从粮仓内调拨了几万石粮食,亲自找专人运到平京,而且他还派出吴州的工匠支援两州,辅助林瑾开展战后重建工作。而陆云岚也提出了他的请求:他希望林瑾能够亲临陆口,商谈一些具体的事宜。 “亲临陆口?这绝无可能,他这明摆着是鸿门宴。”王权站出来反对道。 “我们前脚得到了别人的帮助,后脚就拒绝别人的请求,这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我相信陆子蒙不会害我,而我自己冒点险,帮助幽州和莱州度过眼前的危机,我觉得很划算。而且现在我们的处境其实并不好,有件事因为害怕泄露导致军心不稳,所以我一直没有公开。”林瑾说道,“实际上前两天就已经有消息传来,有些地区由于尸体没有处理好,再加上天气极端酷热,已经爆发了瘟疫。” 众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显然大家都很清楚瘟疫意味着什么,以幽州和莱州的医疗资源已经全部向幸存的难民倾泻,根本没有力量抵御这场突如其来的瘟疫。 “我明白元帅的意思了,现在已经别无选择,只有向吴州求援这一条路可以走了。”王权开口说道,“不过,元帅您一个人去实在是太危险了,陆口可是敌军的大本营,如果他们要对您不利……” “你们都留守在自己的岗位上,我只带第一军团一千人赴陆口大营,万一我有什么不测,你们也不会受到牵连。你们跟我去于事无补,陈兵在外反而能让吴州方面有所忌惮。”林瑾笑着说道。 随后,林瑾就在自己的第一军团点齐一千人,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前往吴州陆口大营。 七月十日,林瑾赶到了陆口大营,历史上把这次的会盟称为“陆口会盟”。 “没想到子瑜哥哥竟然真的亲自赶来了,小弟我不胜荣幸。”陆云岚开口说道。 “不久前我们还杀得你死我活,没想到现在竟然坐在一块喝酒,真是世事无常啊!”林瑾突然感叹了一句,随即说道:“你该不会埋伏了刀斧手,想要我这颗项上人头吧?” 陆云岚说道:“兄长说笑了,来者即是客,我们又怎会使用这种下作的手段?何况兄长坐拥十几万大军,现在估计在边境磨刀霍霍,小弟我又怎敢在兄长面前造次呢?” 林瑾回答道:“上次的事情我向你道歉,你陆子蒙是我的兄弟,对兄弟耍这种手段确实不对。” 陆云岚回答道:“兄长打得一手好牌,我技不如人,自然甘拜下风,又谈何怨恨?我还得感谢兄长让我脱离苦海,走向光明正道上呢。” 林瑾笑了笑,看来陆云岚心里的这根刺确实很难拔出来,不过他也不急,他有足够的时间让陆云岚慢慢地消化。 林瑾又说道:“大家都是聪明人,我就开门见山了。幽州和莱州的情况想必你也有所了解,我希望吴州能够支援我们一些粮草和药品,最好可以派出点人和我们一起推进战后重建工作。” 陆云岚还没说话,参谋将军沈平就已经开口接过话茬说道:“林元帅,您让我们支援你们也不是不可以,但我们帮助你们能获得什么好处呢?” 林瑾笑着说道:“这位应该是沈参谋了吧?果然是气宇轩昂,说起话来也是直来直往。那么,我就来跟您算一笔账。梁道衡肆意屠杀我幽、莱二州的军民,又将二州的粮食洗劫一空。我二州之民今年将颗粒无收,饥荒在所难免,加上现在爆发的瘟疫,幽、莱二州必然是元气大伤,此时如果梁道衡再来袭扰,您认为我们能挡住吗?” 沈平说道:“断然抵挡不住,但这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呢?损失的又不是我们。” 林瑾说道:“当然有关系。梁道衡来犯,但我军抵挡不住,为了保存实力我会下令退守宁州。幽州和莱州在很大程度上分担了你们吴州的压力,所谓唇亡齿寒,等到我们败了,下一个就是你们。要知道我坐领四州之地,拥兵接近二十万都没有抵挡住朝廷的进攻,您认为你们吴州挡得住吗?当然战败也并不可怕,不过要看败在谁的手上,比如说你们败在我手上的损失就远远不如败在梁道衡手上的损失那么大。而且,在我们求救的时候,吴州对我们不理不睬,而当你们吴州被梁道衡铁蹄践踏的时候,我们当然也不会援助你们。” 沈平说道:“好一个伶牙俐齿,如果不是你们从中作梗,我们又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林瑾说道:“就算我不从中作梗,你以为朝廷不会追究你们战败的责任吗?而且实话实说,我确实是什么也没有做,是那些逃回帝都的军队倒打一耙,说你们残害援军以至于陆口大营被破,而后又与我军私下达成协议,以至于朝廷将你们视为乱臣贼子。你们想要报仇,也不应该冲我来,应该要感谢我让你们脱离苦海。你们现在能够在没有什么损失的情况下与朝廷脱离,实在是上上之策,万一朝廷以后变得更加暴虐,再想脱身就难了。” 此时,陆云岚开口说道:“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讨论孰是孰非也已经没有必要。既然兄长求到我这里,我自然鼎力支持,但我有几个条件,还望兄长能够答应。” 林瑾说道:“但说无妨。” 陆云岚说道:“虽然我如今在吴州独立,但朝廷对我陆家有大恩,所以我肯定会站在朝廷那一边的,还望兄长见谅。” 林瑾说道:“我理解,我不会逼你与我一起对抗朝廷,而且我也保证名义上我还是大夏王朝的臣子,不会篡夺大夏王朝的政权。” 陆云岚说道:“兄长有此心,我就放心了。不过,我还希望兄长不要主动发起战争,不要继续开疆拓土。您现在坐拥四州之地,已经是天下第一的诸侯,如果兄长继续开疆拓土,那么朝廷的权威必然不保,随时有分崩离析的危险。” 林瑾的眉头皱了皱,不过他并没有出言反对,因为现在他必须要获得陆云岚的助力。 陆云岚说道:“兄长,你既然继续尊奉着大夏王朝,那么我希望兄长能够在合适的时候重新归顺朝廷。目前朝廷确实有很多的问题,兄长不愿与那些人同流合污,这我也理解,但如果有一天朝廷的吏治恢复清明,我希望兄长也能放弃心中的成见,继续为朝廷镇守一方,我相信这也是林晟伯伯想要看到的。我知道兄长有问鼎天下之志,但后世对您必然口诛笔伐,生前建立再大的功业,死后都是一场空,而忠直之名却能留存后世,为天下表率。” 林瑾有些无奈,他知道陆云岚一直对自己反叛朝廷的事情耿耿于怀,这次也是想要借自己求助的这件事,逼自己回归朝廷的怀抱。这也算是礼尚往来,毕竟是自己先逼陆云岚脱离朝廷,所以说他也不能过度责怪陆云岚。 林瑾这次思考的时间有点长,陆云岚也并未出声打扰。良久,在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林瑾对陆云岚说道:“我答应你,如果朝廷不挑衅我,我不会主动出击,也不会继续开疆拓土,而且如果时机成熟的时候,我也会考虑归顺朝廷。但是,我必须要为我四个州的军民考虑,我要带领四州的军民奔向一个更好的未来,而不是拉他们下火坑。” 陆云岚说道:“那我答应兄长的请求,我吴州一定会尽可能帮助你们度过难关。” 第40章 瘟疫爆发 七月十日,林瑾与陆云岚在陆口大营达成了互助协议,陆云岚出动吴州的力量尽一切可能帮林瑾度过难关。但是,幽州和莱州的情况并没有得到什么好转,反而朝着失控的道路越走越远。 最近几天,林瑾的桌上摆的都是幽州和莱州各地的一些灾情报告,而最让林瑾感到忧心的是,各地已经陆陆续续传来瘟疫的消息,而且这样的瘟疫有大规模扩散的迹象。林瑾想了想,然后对自己的亲卫军官说道:“去请幽州刺史萧敏和莱州刺史霍岑二人来我大帐议事。” 不久后,林瑾就听到帐篷被拉开的声音。萧敏和霍岑一起走上前来,神色有些忐忑。 沉默了片刻后,萧敏率先开口问道:“请问宁王殿下招我二人来此所为何事啊?” 林瑾将目光从桌子上缓缓上移,直到与萧敏的目光对视。从林瑾的眼睛里,萧敏看到了自己的投影,不过从那深邃的眼中看不出任何情绪。 林瑾开口道:“现在这个情况你们应该也知道了,我叫你们来的目的不是兴师问罪,我需要你们给我一个方案,现在你们可以说一说了。” 霍岑说道:“安置难民、处理饥荒这些事都不算太难办,最主要的是现在瘟疫已经愈演愈烈,我们怕是控制不住了。我觉得如果事不可为,我们只能将受感染的地区隔离起来了。” 林瑾说道:“就按你说的办,将受感染的地区隔离起来,不过,我还是希望你们好好调查一下瘟疫的感染范围。一般瘟疫是由一个点开始逐渐向周围发散,根据这个特征其实很容易找出一些痕迹,我觉得这次的瘟疫不太简单,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我需要你们好好调查一下。” 萧敏又开口问道:“不过两州死难者的尸体还没有完全掩埋,而现在要爆发了瘟疫,剩余的尸体我们该怎么处理呢?” 林瑾说道:“集中起来火化吧,然后找一个地方集中处理,掩埋可能做不到了。” 萧敏问道:“宁王殿下,那些死难者的尸体都在瘟疫感染区……” 林瑾说道:“他们都是我们的同胞,我们没有守护好他们已经是莫大的罪过,怎么能让他们曝尸荒野呢?而且,如果尸体不处理干净,那就是瘟疫的养料,所以冒一些风险还是很值得的。” 萧敏还想说什么,但是看到林瑾的眼神,刚想说出口的话又咽了下去。 萧敏和霍岑两个人就这么出了林瑾的帅帐,此时萧敏才开口说道:“刚才真是吓死我了,自从殿下从帝都撤回来,整个人的感觉都不一样了。” 霍岑回答道:“那是你不明白,宁王殿下打仗从来都是战无不胜,还没有人能够让他吃这么大的亏,所以心情自然不会好。而且,梁道衡也真的够狠,干出这么丧尽天良的事情,再加上瘟疫已经快失控了,殿下脸色能好看才怪呢。” 萧敏说道:“瘟疫这件事干系太大,我怕我们到时候办砸了,宁王殿下会……” 霍岑说道:“宁王殿下肯定会拿我们问罪,毕竟我们是幽州和莱州的刺史,这种事情理应交给我们来负责。本来瘟疫一事就事关重大,弄不好瘟疫扩散,连带着其他地区也要受影响。所以,我们不要再畏首畏尾了,好好解决眼前的事情才是最为要紧的。你无非就是担心我们把事情办砸了,宁王殿下会拿我们的人头来平息众怒,但是你大可放心,宁王殿下不是不通情理之人。” 萧敏又说道:“瘟疫主要爆发在蜀州军曾经侵占的那片地方,那片土地上民众或是死于战火,或是感染上瘟疫,依我看来根本就没有援助的必要。现在宁王殿下花大力气埋葬尸体,又接纳那些可呢能感染上瘟疫的难民,所以才会导致现在这种不可收拾的局面。如果我们早一点把那些地区隔离,让那些难民自生自灭,断然不会有今天。” 霍岑说道:“我倒是觉得宁王殿下很有魄力,确实是一个非凡之主,而且他的眼界甚至连老元帅林晟都有所不如。” 萧敏说道:“何以见得?” 霍岑说道:“林晟元帅忠于朝廷,他甚至可以为了朝廷含冤受屈而死,但宁王殿下不同,他不效忠朝廷,却心系广大的军民。你刚才说得很对,宁王殿下可以什么都不做,这样瘟疫可能不会爆发,我们可能付出的代价也会小一些。但是很多东西是不可计算的,当你看到尸横遍野的景象,看到幸存的难民对你求助,你很难去精确地计较得失。” 萧敏说道:“这些难民本来就应该在战场上死去,只是侥幸生还而已,我们救了这一小部分人,却将瘟疫的种子传播到各个角落,确实不值得。而且,我们冒着感染的风险去帮助死人收尸,这就更加荒唐可笑了。牺牲小部分人换来更多人的安全,这是很值得的,而为了死人而牺牲活人的性命,这根本是毫无意义的事情。” 霍岑说道:“所以宁王殿下的魄力就在这里,他没有选择更稳妥的做法,却选择了依照本心去做成一件看起来毫无意义的事情。放弃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面对困难才是真正的勇者所为,与其计较得失,不如放开手脚尝试着改变一切。也正是因为如此,很多人才心甘情愿追随宁王殿下。” 随后,霍岑又感叹道:“林晟老元帅是忠臣,可惜晚年没有遇到明主;陆云岚也是忠臣,幸好及时脱离朝廷得以保全自身;梁道衡是奸雄,虽可常胜于战场却得不到天下人心;宁王殿下是英主,未有天下之志,却已有三分帝王之气。” 后世的历史学家在《宁史·太宗本纪》注引的《四朝史通鉴录》中如此评价: “战而能克,霸道也,心怀天下,王道也。霸道者,以力得之亦以力失之,王道者,坐拥四海而天下归心。帝王之气象,成于王道者也,故林子瑜未有天下之志,已有帝王之气。” 历史学家们往往善于通过一些小事探寻这些历史人物成功的奥秘,然后用一大堆长篇大论引导统治者施行仁政,向这些成功的历史人物看齐。林瑾的行为在后世被当作帝王的榜样,但在他本人的视角中,自己的这一行为确实惹了大麻烦。 七月十五日,幽州平京城出现了第一粒感染瘟疫的病例,得到了这个消息,林瑾第一时间出动将这个病人隔离起来,随后亲自到平京城最大的药坊中请名医会诊。但是,还没有等这些名医商量出一个结果来,坏消息就接踵而至。 七月十六日,平京城的感染人数从一人激增到了将近百人,而与这些感染人群密切接触者更是无法统计。而七月十七日,平京城的感染人数已经超过了一千人,整个平京城的药坊几乎都堆满了就诊的患者。一时间整个平京城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林瑾也以最快的速度召见了萧敏和霍岑,这次没等他们开口,林瑾就率先打破沉默,说道:“我让你们调查的事情有进展了吗,瘟疫的感染范围到底有多大?感染的源头又在哪里?” 萧敏回答道:“现在整个幽州和莱州大半部分已经被感染了。莱州的情况好一点,济水以北仍然是安全的,但幽州的情况不容乐观,包括平京在内的幽州全境几乎都感染了瘟疫,死亡的人数更是不断增加。宁州第六军团长范明当机立断,封锁了幽州前往宁州的道路,所以宁州应该没受到感染。” 林瑾说道:“范明做得对,幸亏他当机立断,不然宁州就危险了。那同州的情况如何呢?” 萧敏回答道:“暂未发现瘟疫感染的现象,但第五军团长曹成并未下令封锁同州边境,估计很快同州也会出现病例。” 林瑾说道:“马上通知曹成,让他立刻封锁同州,千万不能让瘟疫散播开来。” 霍岑在一旁说道:“现在瘟疫已经扩散,您还坐镇平京确实危险至极,要不您先回宁武,我们二人一定能将瘟疫控制住。” 林瑾说道:“我如果不在情况就更加乱套了,所以你们也不必多说了,做好你们的本职工作,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有任何需要你们都可以自行处理,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报告我就行。” 霍岑二人领命而去,临走前,霍岑的眼中流光四溢,看向林瑾的目光满含令人捉摸不透的东西。 出了营帐,霍岑开口道:“你不用担心会遭到宁王殿下的责罚了,而且有宁王殿下亲自坐镇,我们开展工作也会顺利很多。” 萧敏说道:“确实如此,是我多心了。” 营帐内,林瑾坐在帅台上,旁边走出一个人,这个人正是王权。 “公衡叔,这件事您怎么看?”林瑾问道。 “受瘟疫的影响,军队战斗力和我方的物资储备都会受到一定的影响,如果此时朝廷进攻,我军一定抵挡不住。您应该是忧虑这个吧?”王权十分精准地道破了林瑾的忧虑。 “我确实担心这个,但我更怀疑,这件事情没有表面上的那么简单。虽然今年确实较往年更为酷热,加上蜀州在我境内大肆屠戮,按说产生瘟疫也并不奇怪。而我奇怪的是,瘟疫爆发得太过迅速,几乎没有经过酝酿就直接爆发了,这不得不让人怀疑。在我看来,我军只要及时处理死难者的遗体,迅速打扫战场,即使是天气酷热,也不太可能如此迅速地爆发疫情,这件事背后一定有隐情。”林瑾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 “元帅的意思难道是……”王权说道。 “嗯,恐怕和梁道衡脱不了干系。”林瑾说道。 紧接着,林瑾吩咐道:“公衡叔,瘟疫的事情我必须盯着,所以脱不开身。这段时间劳烦您帮忙把军队的训练抓起来,我们只要抓好军队的训练,就可以专心地将重心放在内部事务上面。” 王权回答道:“领命。” 王权十分清楚,训练军队和处理瘟疫这两件事同样重要,而且这两件事必须同时抓。如果军队没有得到充足的训练,那么对外作战就没有胜算,即使瘟疫过去了也会被朝廷大军击垮,而反过来瘟疫没有结束,军队的战斗力就不能完全发挥出来,同样也会影响训练的效果。 目前为止,林瑾的各项安排都十分妥当,很快吴州的支援也赶到了平京。而此时,瘟疫的真相也渐渐浮出了水面,一个针对林瑾的阴谋正在不为人察觉的情况下逐步展开。 第41章 瘟疫真相 七月二十日,一车接一车的资源从吴州不断送往幽州和莱州,而最让林瑾惊喜的是,陆云岚提供了许多医药资源,还派了许多名医过来处理瘟疫的事情,这对林瑾而言,无异于雪中送炭。 都说患难见真情,林瑾和陆云岚虽然在战场上打得你死我活,但在战场外他们又是很好的朋友。真正的朋友,即使有不同的立场,即使站在了自己的对立面,当自己有难时,他们仍然是最值得自己信任的人,林瑾对有一个这样的朋友而感到庆幸。 “你们能够冒着危险前来援助我们,我代表幽州和莱州全体军民向你们表达由衷的敬意。”林瑾真诚地说道,向着他们深深地鞠了一躬。 “林帅客气了,您和我家元帅交好,相互扶持自是应该。”援助队伍中一个白袍男子说道。 双方又客气地攀谈了几句,林瑾忽然道:“烦请弘道堂的堂主到我府上一叙,希望堂主能拨冗前来,在下有一个疑问想要请教。” 弘道堂堂主说道:“既是元帅有命,老朽自当前往,不敢不从。” 弘道堂是大夏王朝的连锁医馆,和太医院相比都不遑多让,而最为关键的是,弘道堂治病不分高低贵贱,价格也比较公道,可谓是声名远播。陆云岚将吴州弘道堂的一生整合起来,将半数医疗资源向幽州和莱州倾斜,可以算得上十分厚道了。而弘道堂的总部设在帝都,瘟疫发生时弘道堂堂主正在吴州游历,接到陆云岚的邀请后没有半分推辞就赶往幽州和莱州,所以也就成了这些大夫的领导。 平京城主府,林瑾特意安排了一间茶室,茶香袅袅,好像隔绝了外界的喧闹。林瑾不紧不慢地沏着茶,动作行云流水,一动一静都好像循着某种至高的道理,这让弘道堂的堂主很是讶异。 不久后,一壶热腾腾的茶就烧开了。林瑾轻轻提起茶壶,壶口微微倾斜,淡绿色的茶水就从湖中缓缓流出,就像山泉一样缓缓流淌着,与茶杯底部接触发出清越的响声。随后,林瑾将茶杯连同茶托缓缓的呈到弘道堂堂主的面前。 “元帅真的是好雅兴,真的不像行伍之人。”弘道堂堂主笑着用手轻轻接过林瑾递来的茶,轻轻抿了一口,赞叹道。 “我不常深陷战场中冲杀,所以没有那种铁血之气,倒是喜欢摆弄这些以怡情养性。”林瑾举起身边的茶杯,客气地说道。 “看来元帅确实非同凡响,不愧是三军统帅。茶道乃心道,非静心者不能为,而善战者亦是心智极坚者,如此看来元帅养心致道真乃上乘。”弘道堂的堂主说道。 “堂主,这次来晚辈是想请教一下瘟疫一事。晚辈总觉得,这次瘟疫事发突然,与往常的瘟疫有所不同。但晚辈不通医道,不明药理,故而不敢妄断,特来请教老先生。”林瑾谦虚地说道。 “元帅过谦了,您虽不通医道,但却是慧眼如炬。确实没错,这次的瘟疫来得很奇怪,所以我才会答应亲自跑一趟。”弘道堂堂主说道。 “依晚辈看来,瘟疫爆发突然,而且多点同时出现,甚至不合常理。晚辈斗胆推测,这次的疫灾不完全是天灾,更有可能是人祸。”林瑾说道。 “看来元帅已有猜测了。”弘道堂堂主笑着说。 “梁道衡还是有些本事,倒是小瞧他了,但他既然是天下名将,又是王朝柱石,怎么能干这么下作的事情。”林瑾有些愤怒地说道。 “打仗的事情我不了解,但医者最重视生命,只能说我更认可您的做法。”弘道堂堂主笑道。 有了明确的答案,林瑾的心里也是没来由的一沉。虽然战场上人命如草芥,但是如此草菅人命的行为确实是人神共愤。 战争确实是一个恐怖的魔鬼,在战争中,人性的底线,也就是对生命的基本尊重都得不到任何保证。在失去底线和对生命的尊重后,每个人面目都会随之发生改变。林瑾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大善人,选择走战争的这条路,就注定是鲜血淋淋。但林瑾不会滥杀,正因为见到了那么多人惨死,所以他才更加尊重生命,留最少的血换来最大的收益。梁道衡却不一样,他并不在乎别人对他的看法,他的一切做法都是为了胜利,即使血流成河,他也要铸成通往成功的阶梯。 弘道堂堂主说道:“将军虽然出身行伍,但却能谨守本心,不受沾染,不愧是将门之子。我们这些医者不涉政治,超然物外,有些事也不好多言,但老朽与元帅投契,有些话想与将军直言。” 林瑾拱了拱手,说道:“烦请老先生指教。” 弘道堂堂主说道:“兵甲乃凶器,虽可成一时之势,终究有伤天和。兵威盛于天下,恃威而慑于人,不能服四海之心,不能顺天下之望。古之王天下者,先养其民,后成于势,为战以仁,养民成势可立于不败之地,为战以仁可收服天下人心。” 林瑾会心一笑,说道:“感谢前辈教诲,晚辈自当谨记于心,终生不忘。” 另一边,梁道衡正在京城受到杨太后的嘉奖。这次梁道衡虽然损兵折将,但是好歹也算是逼退了林瑾,保住了帝都根基,所以说杨太后虽然心疼自己手下的禁军,但终究没有出言斥责梁道衡。 梁道衡拿禁军当挡箭牌的事情,杨太后还是心知肚明的,按照以往的性子,梁道衡的行为肯定是要被骂得狗血淋头,但杨太后这次出奇的冷静。 这一年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杨太后明白了一个道理:铁腕的手段只会造成相反的效果。所以只要不是起兵谋反,稍微有一些小心思什么的,杨太后其实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更何况梁道衡好歹也是打败了林瑾的人,虽然是一个惨胜。 而恰恰是梁道衡的惨胜,让杨太后有了错误的判断。如果梁道衡展现出与林瑾对等的军事才能,那么他一定会被杨太后重点关照并密切防备,而他打了一个不是胜仗的胜仗,反而说明了他的军事才能也并不算特别优秀,至少在可控范围内。 有时候皇帝杀功臣,并不是因为功臣有野心,只是因为功臣他功高震主,有威望又有让人恐惧的实力。功臣的威望是皇帝掌权的障碍,而功臣的能力是他们叛乱的资本,只要功臣们想叛乱,那么他们爆发出来的能力就远远超出了皇帝的掌控。所以历届统治者为了给自己的统治铺路,对于那些有才能的功臣都是严加提防,甚至不惜刀剑相向。 可以说,梁道衡借着这场战争,他捞到了足够多的好处,但有没有引起朝廷过多的重视。但这一次梁道衡惹上了林瑾,必然也要付出相应的代价。他要更加谨慎,装出一个忠臣的样子,又要隐藏自己的力量。论正面硬拼,林瑾不一定能打得过自己的蜀州精锐,但使用离间计那就难说了,所以梁道衡不能让朝廷和对手抓到任何破绽。 而让梁道衡窃喜的是,自己的计划已经成功,幽州和莱州受到瘟疫的影响,整个统治机器已经接近瘫痪。这就意味着林瑾的实力必然受到极大的影响,而只要林瑾忙得焦头烂额,自己就能够有更多的发展空间,从而不断壮大自己。 林瑾对瘟疫的判断是相当准确的,这件事确实是梁道衡干的,而且做出这件事的正是梁道衡手下三大王牌军的“特种营”。 梁道衡三大王牌军的强大之处是不同的。以综合能力来看,“天字营”是最强的,以生存能力和持续战斗力来看,“铁血尖刀营”是最强的,但以诡诈程度来看,“特种营”是最强的。即使是在蜀州军队中,也很少人能够知道“特种营”的底细,只知道特种营分为许多类,有专门搞暗杀的,有专门搞谍报的,有专门搞哨探斥候的,这些都是比较常见的类型。而一些不常见的,也只有少数的高层才知道,比如说这一次出手的就是“特种营”中专门从事毒药开发的精锐,其诡诈程度甚至超过了暗杀的刺客。 梁道衡在毒药方面的投入是相当大的。在梁道衡看来,战争不一定要正面对决,很多时候一些暗中的手段必不可少。梁道衡这次所运用的不能够算毒药,更像是一个早起的生化武器。他收集了前几次瘟疫爆发时患者的血液,并请专业人员做特殊的保存,经过他手下这些专家的研究,最终制作出了一种可以引发瘟疫的药剂。这种药剂最大的作用不是摧毁军队,而是摧毁民众的意志,让敌军陷入恐慌和混乱之中。这种药剂常常被投放在城中公用的井水池或米仓中,这样在瘟疫爆发时就能够覆盖更多的地区,传播也更加迅速,危害也就更大。当然这也有一个问题:这种方法可以让瘟疫迅速传播,但容易留下破绽,只要留心就不难发现人为迹象。 这是梁道衡第一次将这种生化武器投入战场,取得的效果也是非同凡响的,而且用的好这就是一个大杀器。至于使用武器是否人道,这就不是梁道衡需要考虑的问题了,在他看来,战争本来就是违反人道的,目的就是掠夺更多生命来获取胜利,在战场上没有一个生命是无辜的,所以也不用妇人之仁,虚伪地拿出人道主义那一套。既然打仗是为了胜利,那么用什么手段又有什么关系呢?死一些平民又有什么关系呢? 梁道衡的目光一直伸向东北的天际,仿佛能够透过层层山脉的阻隔,抵达一片混乱的远方。他喜欢屠杀的感觉,在他看来掠夺生命就是一种乐趣,是一种艺术,他的心在杀戮中得到满足,而幽州和莱州的瘟疫就是梁道衡心中的盛宴。 第42章 游方神医 近两个月以来,幽州和莱州可谓是经过了一场旷世浩劫。一开始,蜀州的军队趁两州守将不备,率领精锐之师偷袭,并引发了一场巨大的动乱,而紧接着,又是一场更加可怕的瘟疫席卷开来,侥幸生存下来的人类还没有来得及庆祝,就又陷入到另一场动乱之中。死神好像格外眷顾这片土地,无情地剥夺着所有人的性命,无论高低贵贱都难逃死亡的制裁。血腥的屠杀和无声的战斗几乎击溃了所有人的意志,尸骨遍地的场面让人不寒而栗。 消息也很快传到了各地,现在的幽州和莱州,已经不是人们向往的繁荣,而是人人避之不及的死域。然而这个时候,有一个人却不远千里从越州赶来,一身素色长衫披挂得整整齐齐,手上还背着一个医用的药箱,显示了自己的身份。 “来者何人,速速禀明身份。”一名士兵走上前来,对着这位医者模样的人喊到。 “草民苏玄凌,字通远。无官无职,性喜游历天下,钻研医道。听闻幽、莱二州瘟疫肆虐,故前来相助一二。”这名游方医者说道。 “很抱歉,目前两州形势混乱,元帅责令加强防备,外人想要进入幽州和莱州都要经过严密的审查,以免奸细乘虚而入。”这名士兵说道。 “草民理解,这箱子里都是一些草药,并没有什么稀奇的东西。”这名游方医者说道。 “这样吧,你们来几个人,将这个人带到平京的弘道堂中。”这名士兵将旁边的几人喊了过来,显然他就是巡查队里的领头人。 “听凭您的吩咐,正好我也要赶往弘道堂。”苏玄凌恭敬地说道。 七月二十二日,经过长途跋涉,苏玄凌终于赶到目的地平京。平京是宁王林瑾的王都,林瑾也坐镇在这里统筹全局,调配医疗资源抵御瘟疫侵害。 “堂主,外面有一个白衫中年来找,说是您的旧友,特意赶来与您叙旧。”一名弘道堂的小弟子拉开了堂主的房门,对着堂主说道。 “嗯。”弘道堂堂主应了一声,走到门口查看。一个身影出现在他的眼前,虽然年龄已经不小了,但眉目清秀,沉稳的气度给人一种放心的感觉。 “通远贤弟,没想到你竟然回来,真是让我又惊又喜啊。”弘道堂堂主惊喜地说道。 “堂主,多年不见,小弟特意前来看看您。”苏玄凌也笑着回应道,语气十分亲切。 “哎呀!你这一去,我们快五年没有见了,要不是幽州和莱州爆发瘟疫,估计还请不动你这隐世高人出手啊。”弘道堂堂主打趣道。 “兄长救世济民,小弟却独喜云游四方。多年不见,兄长应该颇有进益,小弟还望向兄长讨教一二。”苏玄凌客气地说道。 “愚兄知道贤弟你不喜欢打理医馆,就喜欢云游四方尝遍百草。论打理医馆,贤弟不如愚兄我,但论起药理,愚兄还得向贤弟讨教,怎敢在贤弟面前班门弄斧?”堂主笑着说道。 “小弟前来确实是为瘟疫一事,这次的瘟疫爆发得相当蹊跷,所以小弟前来一探究竟。”苏玄凌说道,“如今看来兄长应该有些眉目了。” 弘道堂堂主将自己和林瑾的推断说了出来,并且毫不掩饰自己对梁道衡的怀疑。 “如此看来,此事必是梁道衡所为。前段时间蜀州的一位官员找到了我,想要让我成为他们的座上宾。但兄长你也知道我不喜约束,所以未曾答应前往,而小弟事后也调查了一番,发现了一些奇怪的地方。”苏玄凌说道,“梁道衡似乎在培养一支秘密部队,这支部队鱼龙混杂,甚至还有手无缚鸡之力的医生。看样子他想集合所有的医疗资源,为他的军队服务。不过兄长也知道,医生本就是一个超然的群体,以救治生命为天职,而梁道衡的那只部队显然违背了行医者的基本原则。” 弘道堂堂主思考了一下,说道:“此事不要声张,告知林瑾元帅即可,不过我想林瑾元帅应该也应该有所猜测,我们也不必过多插手此事。” 苏玄凌又说道:“此次瘟疫若是人为的话,那么就一定能找到相似的案例作为辅助,所以小弟看了受感染的一些患者,还真的找到了一些线索。” 弘道堂堂主大喜过望,说道:“贤弟真乃是及时雨啊,两州军民看来有救了。” 苏玄凌接着说道:“三年前我在云诏国游历,那里有很多中原没有的药草,于是我就在那里待了一段时间。而很不巧地是,当时云诏国出现了瘟疫的案例,病发状况和这次非常相似,而在当时我试了很多中原带来的药草都不太管用。最后,我尝试着将中原的药草和云诏当地的一些药草混合,控制住了这次的灾情。” 弘道堂堂主说道:“瘟疫的地点在云诏?” 苏玄凌回答道:“这样就可以解释为什么梁道衡可以在幽州和莱州炮制一场相似的疫灾。” 弘道堂堂主说道:“怪不得,我也试了很多的药草,结果都不太管用,原来控制瘟疫的药草有部分竟然生长在云诏国。” 苏玄凌说道:“蜀州现在已经对云诏国进行全面的封锁,我原先也以为是梁道衡要与云诏开战,不过目前看来,梁道衡想要对付的是幽州和莱州,封锁云诏实际上醉翁之意不在酒。” 弘道堂堂主说道:“确实狠毒,这样一来即使我们知道了药方,如何解决药材也是一个问题。” 苏玄凌说道:“药材的话我倒是有一部分,但肯定是不足以处理这么大范围的瘟疫灾害的。所以只有寻找到药材的替代品,不断试验新药才行。” 弘道堂堂主说道:“这样,你跟我一起去见宁王殿下,将你的想法告知他,以他的聪明才智和能力,我相信一定能够妥善处理。” 不久之后,他们就来到了林瑾的城主府中。 “老先生亲自到访,有失远迎。”林瑾笑着走了出来,但从苍白的脸色就能看出来,他的状况其实也并不好,瘟疫的事情也让他焦头烂额。 “我来引荐一个人给宁王殿下,他的水平在老朽之上,定能住殿下平定瘟疫之乱。”弘道堂的堂主向林瑾介绍道,“他叫苏玄凌,与老朽不同,他喜欢游历四方研究药理。这次的瘟疫既是人为,则必有先例,这位苏先生就是那次瘟疫的亲历者。” “苏先生请上座,若能平定此乱,我两州的军民百姓将永世感激您的恩德。”林瑾激动地说道。 “宁王殿下客气了,济世救民本身就是医者的天职,也是我等存在于世上的使命。”苏玄凌恭敬地说道,神情中并没有倨傲,只有平静。 随后,苏玄凌将自己的判断说了出来,并指出了目前药草短缺的问题。 林瑾说道:“依苏先生的意思,药方并不是问题,主要是梁道衡断了我们的药草来源。” 苏玄凌说道:“正是。梁道衡是一个相当谨慎的人,所以他既然有所谋划,每个环节自然是滴水不漏。瘟疫发生在云诏国,蜀州的名医应该有点印象,但中原的名医却并不一定能认出来。而蜀州正是梁道衡的地盘,蜀州的名医自然在他掌控之中,宁王殿下想要获得配方几乎是不可能的。不过,梁道衡显然也把我这种亲历瘟疫却不在蜀州的人考虑在内,所以他派兵封锁了云诏国和蜀州的边境,这样的话,除非宁王殿下出兵灭了蜀州,很难从蜀州那里运出治疗瘟疫的药材。” 林瑾说道:“必须潜入云诏国,如果蜀州走不了,那么我们就可以从朔州过去,实在不行那就借道蛮族。不过,我们虽然可以潜入到云诏,但想来云诏也有梁道衡的眼线,而且路途遥远,想要运送药草回到幽州也绝非易事。” 苏玄凌说道:“所以我想请宁王殿下做两手准备,一路试着从云诏国中将草药运出来,一路则试着配出新的药方。按我的想法,云诏的环境和越州差不多,所以可以去越州寻找一些替代性的草药。不过,药效如何还需要一段时间的检验。” 林瑾说道:“那我们就兵分两路。” 而在另一边,探报将苏玄凌前往幽州的消息告诉了梁道衡。 梁道衡的眉头皱了起来,他开口说道:“你们斥候既然打探到了他的行踪,为什么不杀了他?” 斥候说道:“当年那次瘟疫,多亏苏玄凌配出草药,这才挽救了蜀州和云诏国众多军民的性命。我们蜀州民间都将苏玄凌称为‘神医’,我们也顾及着他的影响所以没有出手。” 梁道衡怒声道:“废物!苏玄凌是何许人,他和其他人不一样,他是知道瘟疫配方的人。这种人到了幽州和莱州,也就意味着解决瘟疫的药方被他们知道了,后果是什么不用我多说了吧?” 斥候战战兢兢,双腿都在不住地发抖。 “成大事者焉能在意小节?他帮助过我们,帮我们度过了难关,但他现在是我们的敌人。感谢他的最好的方法就是给他办上一场盛大的葬礼,而不是放任他成为我们前进路上的绊脚石。”梁道衡语气中带着冰冷,继续说道:“本来他不愿意来我们蜀州的时候,我就应该找人杀了他,只是念在他对我们有恩,所以未曾动手,而是让你们监视着他,然而我没想到,你们那么多人监视一个人,竟然都没有拦住他,养你们‘特种营’何用?” “特种营”掌管斥候的主管和掌管暗杀的主管同时站出来,语气颤抖的说:“下官管理失职,下属们顾念私情考虑不周,请元帅降罪。” 梁道衡面无表情地说:“参与监视和暗杀的人员,一个不留。我不希望下次再出现这种失误,如果还有下次,你们这两个主官就一起去见先帝吧。我的‘特种营’以诡秘著称,干的都是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的事情,你们给我记好了。” 说完这句话,梁道衡一言不发地走出了大殿。甚至连林瑾都没有想到,苏玄凌竟然早就在梁道衡的名单之上,只不过一时疏忽酿成了一个大错。在梁道衡的棋盘上,很少会出现他掌握不了的棋子,每一步的谋算都是深思熟虑,不会给对手任何翻盘的机会,所以看似微不足道的小细节,梁道衡都格外关注。所以这次苏玄凌能够安然无事地从越州前往幽州,打乱了梁道衡的计划,但这件事并没有结束,梁道衡和林瑾的博弈这才刚刚开始。 第14章 平北合议 八月二十三日,平北城。 “报,朝廷派钱琮大人前来和谈。”一个传令兵跑来报告。由于战功卓著,刘恒现在已经变成了正儿八百的副将军,于是林瑾又从自己的卫队中挑了一个机灵的好手接替了传令兵的职务。 林瑾点了点头,让士兵好生招待来使,士兵得到了林瑾的授意,领命而去。 “该来的终于来了。”林瑾笑着说道。 按照林瑾的想法,朝廷损失了八万羽林,短时间内不可能再派出像样的兵马来阻拦自己,此时必定要遣使和谈,而自己虽然不会遇到什么抵抗,但连续与北狄和朝廷交战,宁远军兵锋已衰,而且平北城之后就是幽州首府平京,宁远军目前的实力,拔掉平京伤亡太大,最为关键的是北狄近日多有异动,如不言和后方根基不能保证。实际上林瑾比朝廷更想要和谈,但是他也深知,谁先提出和谈谁的气势就堕了一分,所以他虽然很着急,明面上却不动声色。此次朝廷遣使和谈,他也就顺着台阶下,还亲自出迎十里接待钱琮。 “打败羽林军后,我们连夜将三万大军调往宁远城防备北狄军的偷袭。现在我军只剩下不到两万人。王权,你把阵势搞得大一点,摆出一副我们准备进攻平京的态势。我不管你军队怎么操练,但声音一定要大,要搞出点动静来,一定要让钱大人认为我军主力仍然在平北城。”林瑾对王权说。 王权说道:“得令。” 王权觉得,林晟和林瑾带兵的风格完全不同。林晟素有“东北之虎”的美称,带兵以严厉著称,军队战斗力极强,能打大仗险仗。北狄军素以骁勇著称,在单对单的情况下都占不到宁远军半点便宜。但林瑾带兵的风格完全不一样,他从来不死练兵,但他的军队更加灵动,军事技能更加全面多元,在战场上可以根据需要随时进行调整。从军事训练上也可以看出他们不同的打仗理念:林晟喜欢从正面击败敌人,而林瑾喜欢偷袭、骚扰、侧击、穿插,抓住敌方的破绽和漏洞狠狠地咬下去。林瑾打仗的风格,四个字形容就是“避实击虚”,探明敌方的虚实,然后给予敌人致命一击。但是他又很喜欢使用疑兵之计,让别人不知道自己的虚实。所以在私下里,东北军都称林瑾为“东北之狐”。 此时,王权也不禁揶揄道:“说您是名将真的有些名不副实,打仗全靠骗。” 林瑾也笑着说:“我们家底不厚,还要掰开两份来使,夹在两个大老板之间,能有什么办法?只能够招摇撞骗,打肿脸充胖子喽。” 王权也笑了起来。 不久后,钱琮就来到林瑾的面前。 钱琮一看到林瑾,说道:“参见林将军。” 林瑾回答道:“贵使远道而来,有失远迎。” 钱琮远远看了一下平北城的城门,这叫“有失远迎”吗?他也不知道林瑾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林瑾说道:“我受北狄奸人和朝廷佞臣所害,不得已举宁远之兵以抗天朝之师。但此事归根结底还是一场误会,如朝廷能够不计前嫌,我宁远军还愿为朝廷效力。” 钱琮惊讶地看着林瑾,在他看来,林瑾兵锋日盛,不可能轻易答应和议。他还想着如何开口才能不得罪林瑾,没想到林瑾先把这事提出来了。 林瑾说道:“我林家世受国恩,并非是天生的叛臣。宁远以微末之力,败北狄于燕山,朝廷却以此为罪,我等将士心有不忿。若朝廷有招安之意,全体将士必然欢欣鼓舞以迎王师,我们宁远所争的不是土地城池,而是公道人心。” 钱琮大喜,说道:“将军所言甚是。” 林瑾带钱琮进了城。钱琮看到林瑾军容严整,战备充足,俨然一副要兴兵南征的态势。钱琮看到这里,顿时觉得林瑾刚才的话不过是为了试探他,真正的目的还是进攻平京城。 林瑾进入大帐,首先说道:“我军很乐意与朝廷握手言和,但希望朝廷能够满足几个条件。不然我军只能兴兵南下讨回公道了。” 钱琮问道:“朝廷一定会尽量满足将军的要求的,您有什么诉求可以提。” 林瑾说:“我有几个要求。第一点,我军必须要回我父亲的尸首,并且朝廷要为我军平反,让我父亲尊贵体面的下葬。” 钱琮回答说:“这点将军放心,朝廷已经好生安置了林帅的贵体,不日将送到宁远。并且,朝廷还会表彰贵军在宁远之战的功绩,为将军及众将平反。最后,朝廷追赠林帅为上柱国,世袭宁国公爵位,配享太庙,谥号武毅。” 林瑾说:“第二个要求,我军需要张安的人头来祭奠家父英灵。” 钱琮说道:“这是自然,请将军放心。朝廷已下通缉令和海捕文书,如有消息必会通报。” 林瑾说道:“第三个要求,请朝廷加设州县节度一职,封我为宁州节度使,总领宁州一切事务。而宁州保证每年向朝廷按时朝贡,并承诺出兵抵御北狄。” 钱琮为难地说:“这……” 林瑾说:“最后,请朝廷重新划定宁州疆界:溍江以西归属同州,溍江以东包括晋东等各城归属宁州。平北城以南归属幽州,平北城以北归属宁州。济水以南归属莱州,济水以北归属宁州。四条有一条不答应,我军只得与朝廷兵戎相见了。” 钱琮心想:这林瑾真是狮子大张口。按照林瑾的意思,朝廷要把林瑾打下来的地盘都给他,而且林瑾的宁州显然成为了一个独立王国,他在逼迫着朝廷承认他这个独立王国的合法性。 钱琮说道:“我们这是和谈,所谓和谈,各退一步才有得谈。第一条和第二条理所应当,并没有什么过分之处,可第三条和第四条,将军可真的是为难老臣了,恕老臣不能答应。” 林瑾说道:“和谈也有两种,一种是谈和,一种是乞和。如今我军兵锋正劲,根本用不着谈和,而朝廷丢盔弃甲,这才与我们和谈。在局面不对等的情况下,只有乞和,没有谈和。” 钱琮说道:“欺人太甚了!” 林瑾说道:“要么答应,要么战,您仔细斟酌斟酌吧。至于条款问题,这已经是我们宁远军的底线了,无论朝廷封不封我为宁州节度使,我都已经手掌宁州军政大权,无论朝廷承不承认,和议上划定的底盘已经落到我们手上了,而你们也抢不走。所以我只不过是把我该拿的地盘拿到手,该得的权力得到手,并没有让朝廷承担任何损失,这么优渥的条件,我不知道您还在犹豫什么。我还答应进贡给朝廷,现在看来应该让朝廷出一下血才行,我对你们实在是太客气了。” 奇耻大辱!真的是奇耻大辱!林瑾的做法就是打了别人一顿,然后让别人喊自己叫爸爸。 被林瑾这么威胁,钱琮也怒声道:“将军未免太过分了,您这是骑在朝廷的头上耀武扬威啊。” 林瑾说道:“朝廷做错了事情,就应该付出一定的代价,而且这些地盘都是我军一刀一枪打下来的,没占你这么便宜。更何况朝廷逼死我父,自然要付出一定的代价。” 钱琮愤怒地说:“怪不得世人盛传您是东北之狐,我看您不仅是狐,还是无耻之徒。” 林瑾说道:“钱大人过誉了,我理解的军队就是掌握绝对的武力然后在谈判桌上耍无赖。” 钱琮道:“将军若一意孤行,朝廷也将不惜一战。毕竟事关朝廷的颜面,不能让人欺负到头上。您以一州之力,怎么可能对抗整个大夏王朝,所以我劝您见好就收,朝廷宽宏大量,可免你死罪。” 林瑾说道:“您且看我敢不敢动兵。您毕竟也算是朝廷元老,我保证攻破帝都之后不会动您和您的家人,我就要坐在龙椅上的孩子和孩子背后的老女人的命。真不知道那个老女人是发了什么疯,也不动动脑子,竟然欺负到我们宁远军的头上了。先皇驾崩,长夜漫漫,老女人有点神志不清了吧。” 钱琮愤然道:“太后岂是你可以妄言的?” 林瑾说道:“太后又如何,不过是没有见识的老女人,真不知道当年先皇是怎么看上她的。” 钱琮的脸色已经变得铁青了。 林瑾笑着说道:“不过几句玩笑话,千万别在意,我就在此静候佳音,请尊使回去复命吧!” 林瑾此时已经完全不在乎朝廷的看法了,从他的一举一动中可以看出,他已经完全没有效忠朝廷的意思了,甚至皇帝和太后在他的口中也变成了那个孩子和那个老女人,没有一丝尊崇的意思。 钱琮又恳切地说道:“就没得商量了吗?您父亲一世忠义,莫不是要毁在将军手中?” 林瑾说道:“父亲就是太过忠义,最后才死在自家人的手上,所以此事断然没得商量。你回去告诉那个老女人,让她保重凤体,不然我破城之后教坊司少了一个节目,岂不可惜?” 钱琮见林瑾软硬不吃,没有办法的情况下只得说:“将军请慎言,您现在毕竟还是朝廷之臣,如此非议太后,您不怕遭天打雷劈吗?况且此事我确实无法擅自决断,需待我回禀朝廷之后再说,而若您还是这个态度,朝廷必不会放任您继续作乱。” 林瑾说道:“尊使慢行。” 八月二十五日,钱琮回到京城,这次帝都再一次被震撼到了。 钱琮将此行的见闻都禀告给杨太后,至于让杨太后保重凤体那些话,钱琮则自动略去了,毕竟他的小命还是很重要的。 “猖狂!竖子如此猖狂!”杨太后怒不可遏,已经不顾什么宫廷礼仪了,直接开骂道。 “为今之计,只有暂时答应他们,虚与委蛇。等朝廷缓过这口气再说。现在朝廷并没有足够的能力阻挡宁远军,而宁远军军容严整,不日将攻取平京,平京若失,那么幽州就完了。”钱琮回答道。 “太后,小不忍则乱大谋啊!”大臣们齐声道。 “着钱琮为使,再次替本宫慰问宁远军,就说本宫答应林瑾的条件,就以溍江、平北城、济水为界,封林瑾为宁州节度使。”太后无力地说道。 八月二十八日,林瑾和钱琮在平北城签订了停战的和议,宁州形式上回到了朝廷的管辖之内。但谁都知道,宁州已经成为了一个独立的王朝,和朝廷只有一个形式上的关系而已。 这个和议史称“平北和议”,古往今来,历史学家十分关注平北和议的影响。平北和议的签订,正式标志了宁州的独立,从此朝廷在地方的威望一落千丈,地方逐渐形成尾大不掉之势。大夏王朝国力日益衰弱,影响力逐渐下降。大夏王朝逐渐分崩离析,而对历史走向有着巨大影响的“十三州大乱”也正悄然展开。 第20章 局势恶化 “十三州之乱”是大夏王朝最大的一场动乱,就像唐朝的“安史之乱”一样是决定王朝盛衰的转折点。不过,在讲述这一场动乱之前,有必要谈一下当前大夏王朝的政治局势。 一个王朝兴旺之时,往往就会形成一种良性的循环,忠臣良将辅佐,帝王励精图治,规范王朝的秩序得以建立起来,而秩序的规范又可以为更多的人才提供上进的平台,使得越来越多的人才投入到国家的建设之中,所以国力强盛的国家,在没有大的变故影响下往往会越变越强。而反过来也是一样,一个王朝衰败之时,往往就会形成一种恶性循环,奸臣权佞当道,帝王昏庸无能,国家秩序和法律被践踏,人才得不到上进的机会,所谓“黄钟毁弃,瓦釜雷鸣”,奸臣当道,忠臣良将心灰意冷,人才不得施展抱负,国家只会一步一步进入深渊。 然而遗憾的是,一个王朝想要由盛转衰十分容易,然而由衰转盛却十分困难,而这其中,最大的问题出自于环境。盛衰其实都是一种势,是一种大环境下的势,而这种环境很难以一人之力加以改变,当然作为一朝之君主,在王朝的盛衰成败之中扮演着至关重要的角色,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左右王朝发展的方向,但在王朝的大环境和历史发展的大势中,即使是君主也显得如此渺小和卑微。后世很多学者将宁州之乱作为王朝的兴衰转折点,认为宁州之乱使得大夏王朝的中央政府失去了对军队的掌控,但是一个王朝的衰落,不是流星式的坠落,它更像是一种癌变,由一个点慢慢扩散至全身,慢慢腐蚀整个王朝。所以,单单一个宁州之乱并不足以反映大夏王朝衰落的原因,还要从各个角度进行更精确的考量。 昌明二十五年大夏明帝之死,杨太后和夏少帝登基,但是,杨太后和夏少帝的威望并不足以统领群臣,所以,在杨太后和夏少帝面前,最急迫的问题就是如何建立起新皇的权威。不过,作为一代明君,大夏明帝可谓是留下了一大笔“财富”给继任者,而这其中,最为突出的就是制度和人才。 一个王朝,制度的确立是至关重要的。历史上很多王朝都出现过明君,但很多明君都是“人在政在,人亡政息”,明君的很多做法都没有被继任者继承下来,导致一个王朝的辉煌难以延续。所以,制度的建设远远比人才的发掘更为重要,人力终究是有限的,唯有依靠制度才能将盛世的辉煌保存下来,而大夏明帝留给继任者最大的一笔财富就是大夏王朝的制度。 大夏王朝在大夏明帝之时,之所以能够建立起辉煌的功业,有赖于其特殊的“考评制度”。大夏明帝对官员的素质看得很重,考评制度实际上就是对官员素质的核定,将适合的人派到适合的岗位。考评制度的一大特点是所有的官员都需要从底层一步步晋升上来,如无特殊功绩不得越级提拔官员,所以职位越高,工作经历就越丰富,尤其是大夏王朝的宰相团,几乎每位宰相都有多个部门的工作经历,对王朝各个事务都有相当充分的了解,在解决实际疑难问题时能发挥更大的作用。考评制度另一个特点就是考评的内容综合化,历史上很多王朝选拔官员时都容易失于片面,比如过于重视能力的考察而忽略了对个人品行的要求,或者过于重视政绩而忽视了民心,而这些片面的评价标准就容易被有心之人利用,从而达不到预期的效果。综合化的考评内容,不仅要求官员能够做出一些成绩,还要能够为民众信服,在品行上也能够起到示范作用,所以,选取的人才都是综合素质较强的人才,涌现了一大批忠臣良将。成事首在人,一个王朝的成败也是以人作为评价标准,而确立了这种选拔人才的制度,无疑为后继者提供了相当程度上的便利,无数的人才也就能源源不断地涌入朝廷。 有了良好的制度,人才自然也就能够合理分配到各个岗位中,而人才资源也就是大夏明帝给后继者的第二个遗产。大夏明帝驾崩之时,并没有为杨太后和夏少帝留下辅政大臣,但是却留下了最丰厚的人才资源,大夏明帝也相信,他留下的这些人才,至少能够保大夏王朝十年太平,十年之后,有了良性的人才选拔制度,新旧更替完成,王朝也能蒸蒸日上,而有了新鲜血液的王朝,也必将得到再一次的发展。 以制度作为框架,以人才作为资源,大夏明帝确实做到了最好,但作为后继者,却并不曾领大夏明帝这个情。大夏王朝由盛转衰的原因,从表面上看是宁州的叛乱和羽林军全军覆没,进而发展演变为“十三州之乱”,但从根源来讲,仍然是制度的破坏和人才的流失导致了其后一系列的结局。 首先是人才选拔制度的破坏,大夏明帝建立的是任人唯贤的人才选拔制度,看重官员的综合素质和综合能力,而杨太后为了迅速稳定统治局面,任用了一大批亲贵,堵塞了人才跃进之门,说明此时的人才选拔已经从任人唯贤变成了任人唯亲。从宁州之乱中可以看出,杨怀作为杨太后的弟弟,没品行也没能力,却能够身居高位,越级提拔,这就是问题所在。而人才制度是一个王朝盛衰的红线,一旦碰了这条红线,就只能够在混乱的道路上越走越远。杨太后的初衷是想要提拔亲贵,迅速掌握统治国家的各种命脉部门,尤其是地方军队,可是却显得操之过急,不仅没有起到想要达到的效果,反而动摇了自身统治的根基,破坏了人才考评选拔的制度,饮鸩止渴最后必然自取灭亡。 其次是地方军政制度被破坏,大夏王朝严格实行军政分离的制度,军队首脑不得干预政治,而政治长官不得手掌军权,军权和行政权相互配合的同时又相互制约,而为防止军权和行政权结合危害朝廷,在各个地方,帝都都派驻了监察使,监察的对象就是地方的军事长官(总督)和地方的行政长官(刺史)。中央政府给予地方势力很大的自主权,又能保证地方势力始终听从中央政府的安排,按照有关的制度,地方军政长官由中央任命,监察使直接对中央负责,除此之外中央不得干预地方的具体事务安排。这个安排既保证了中央对地方的有效统治,又能够使得地方保留一定的自主性,能够因时因地处理有关的事宜,这样就不会发生临阵换将、粮草军械不足等一系列的问题。所以,宁远之乱打破了旧有的规则,中央插手到地方具体事务之中,在此之后,宁远和中央的矛盾日益激烈,最后甚至到不死不休的地步,而林瑾打破了军政分离的原则,成为宁州节度使,一人手掌军政大权,更完全将地方军政制度破坏了,让宁州成为一个独立王国。“十三州之乱”表面上是一系列历史偶然因素引发的,但地方军政制度的破坏才是引发“十三州之乱”的必然因素,也是表象下的本质。 然后是君臣关系的恶化,大夏王朝在大夏明帝时期的君臣相和的局面已然不在,君臣关系陷入空前的紧张状态。历史上所有的盛世,都是君臣相合,形成合力之后的结果,君臣关系越好,政治局面就越稳定,王朝社会就能够越繁荣。不过,杨太后和夏少帝显然破坏了君臣相合的环境,改变了大夏明帝以来的政治环境,从而导致大夏王朝由兴盛转为衰亡。君臣关系可以说是整个王朝赖以生存的几个重要的关系之一,良好的君臣关系,是君明臣贤的政治氛围的必要保证,君主能够得到臣属最真实的反馈,改正自己的错误,而臣属也可以直言进谏,不必有所忌讳,由此可以提高决策的科学性,保证王朝高质高效地运转。而且,良好的君臣关系,也会调动臣属的积极性,营造一个舒适轻松的氛围,毕竟每个公司的员工都希望自己和老板能够相处融洽,这样做起事来才不会有负担,能够全身心投入进去。由于杨太后自己的决策失误,导致宁州局势变得无可挽回,此时杨太后却将对宁州的怒火转嫁到大臣头上,使大臣们噤若寒蝉,最终三缄其口,默不敢言。所以,当时的名将梁道衡就说道,政治和军事在某种程度上是一样的,军事的斗争比的是谋略和基础实力,而政治则更为复杂。不过,无论是政治还是军事,贯穿其中的准则就是始终保持理性,不要被恩怨情仇和各种情绪感染,绝对的冷血和漠然是在政治斗争和军事斗争中存活下来的必要心态,也只有在绝对的冷静中才能抓住对方的破绽,利用对方的心理状态、情感情绪给予对方致命一击。杨太后不掩饰自己的情绪,迁怒于人,只会把自己孤立起来,所以,林瑾在得知杨太后的行为后才会表现出嘲讽和戏谑的态度,某种程度上而言,他希望促成这样的局面,甚至有条件的话,他还会加上一把火。 最后是中央朝廷权威的衰弱。前面的三个原因最终导致的就是中央权威的衰弱,而中央权威的衰弱就是地方势力崛起,导致“十三州之乱”的直接原因。中央朝廷的权威,一靠信誉,二靠实力,二者兼具,统治就十分稳固,二者缺一,统治虽然会遇到一定的问题,但仍然可以支撑下去,但如果二者都没有,所谓的统治不过是纸糊的老虎,根本有名而无实。所谓信誉,其实就看中央政府是否都能遵守一定的“契约”,是否能公平公正地对待地方军政事务。这种“契约”是大家的共识,共同认可信奉的准则,而在中央和地方的关系中,“契约”就是王朝制定的制度和法律,朝廷如果率先破坏了自己制定的法律和制度,就会引来地方势力的不满,朝廷不能公平公正地对待地方势力,那么地方势力就不会认同朝廷。这种信任看起来虚无缥缈,却是真实存在的东西,中央朝廷没有足够的实力,但凭借着信誉,就能拉起勤王讨逆的大旗,而地方势力之所以能够响应朝廷的号召,也不是因为王朝统治有什么合法性,只是因为地方势力认同朝廷,不然也没有人会为了不信任的政府卖命。同样的,如果地方对朝廷没有信任感,那就要用最强硬的手段,用暴力镇压让他们不敢反,所以没有信誉,有实力同样能够维系国家的统治。但是,这种统治也不能长久,也不够稳固,地方势力欺上瞒下、阳奉阴违,一旦朝廷没有镇压地方的实力,地方势力就会马上发动叛乱。秦王扫六合,建立秦王朝,统治的根基就是实力,所以秦始皇一死,大泽乡起义之后,秦王朝没有镇压天下的实力,统治一下就崩溃了。而汉王入关中,以信誉为本,约法三章,在关中建立起很高的声望,以至于之后韩信暗度陈仓重新夺回关中,关中地区全部都臣服在汉王的旗下,顺利地接管了统治权,这就是信誉的力量,或者说是民心所向。 所以,纵观“十三州之乱”,其根本原因是制度的破坏和人才的凋零,使得整个社会大环境从治世走向乱世,而直接的原因是中央政府,也就是朝廷的权威遭到了破坏,没有信誉支撑,也没有足够的实力作为依凭。由此,整个王朝进入了盛衰兴亡的转折点,而历史也由此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 第24章 蜀州乱平 古往今来,士兵哗变都在极大程度上威胁中央对地方的统治。而士兵的哗变通常有几个特征: 其一是非理性,士兵往往因为诉求得不到满足从而被煽动起来聚众闹事。这个时候千万不要试图和这些兵油子讲什么大道理,任何大道理都没有满足他们的诉求重要,可以说,哗变的士兵脑子里面除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什么都听不进去。在战场上,指挥员常常是军队的大脑,理性的象征,而士兵代表的是军队的四肢,唯一的要求就是听话。所以军队很多时候很难从理性的角度来劝导,反而以煽动性的语言来激励却能产生奇效。能打胜仗的将军往往能够将军心士气调动得如臂使指,充分利用这一特点使军队爆发出超常的战力。梁道衡显然深知这一点,所以他也不玩什么虚的,直接满足士兵的诉求,半安抚半忽悠地把军队躁动的情绪压下来。 其二是上下级关系被打破。军队是很讲上下级关系的,下级必须无条件地服从上级的命令,以下犯上在军队中可以直接判死刑。由此而言,上级的权威是很重要的,面对一个有威严的上级,下属即使有再多的不满也不敢当众闹事。梁道衡在这个时候挺身而出,就是重新建立起上下级关系,让士兵有一个主心骨,这个时候士兵反而容易平复激动的情绪,接受上级的安排。 其三是矛盾不断激化,一般士兵还是挺安分守己的,而引起哗变,就一定是矛盾到了激化到了一定程度。这个时候一般有两种解决方法,一是一方妥协,化解矛盾。或者军队妥协,或者朝廷妥协。按照目前的情况,想让杨太后或者军队任何一方妥协都是不可能的事情。二是转化矛盾,绕开矛盾。换句话说就是把军队的注意力转移开,使主要矛盾下降为次要矛盾,梁道衡用的就是这个方法。 “士兵们,朝廷被奸邪小人迷惑,一时之间误会了我们的报国之心。但是,我们绝对不可以学宁州的林瑾起兵造反。朝廷纵然一时不察,但事后一定会还我们一个公道。而谋反是抄家灭族的罪过,一旦谋反,无论有多大的功劳,多深重的冤屈也不可能相抵。而且士兵们,我们是军人,朝廷不给我们,我们就从战场上讨回来。西边的蛮族、西南的云诏那可是粮草军械的大户,如果不多讨一点,你们觉得合适吗?我们自己有手有脚,去敌人的地盘抢不比被自己人供养着强?”梁道衡大声地说道。 “梁统领说得对,去抢那些野人部族。”不知道是谁高声地附和了一声,顿时士兵们的热情都被调动了起来,一下子请战之声一浪高过一浪。 事发前,无论是林瑾、慕容雪,甚至是杨太后本人都认为蜀州八成是要反了,杨太后甚至从各地调来了大军准备镇压蜀州的兵变,可没想到这件事情被梁道衡巧妙地化解了。这当然不能说梁道衡忠心,只是梁道衡知道,蜀州现在谋反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他们需要暗中发展,而且他们还有很多地方需要朝廷的帮衬。这就是梁道衡的可怕之处:不做没把握的事情,在力量不足的时候不断地忍耐、积蓄力量,最后爆发出致命一击。 十二月三十日,梁道衡把蜀州的动乱安抚下来之后,随即快马入帝都参见太后。 正月初二,梁道衡来到帝都,稍作休整之后就给宫中递上奏疏,请求拜见太后。 杨太后看到梁道衡的奏疏,觉得有必要见一下这个少年统领,了解一下蜀州的情况,于是,她对左右下令,让梁道衡进宫。 “臣梁道衡参见太后,参见陛下。”梁道衡跪在大殿中央,说道。 “梁爱卿真是少年英才,年纪轻轻竟然就升到了统领的职位。”杨太后说道。 梁道衡哪能不明白太后的意思,自己是林晟挖掘出的人才,又受到赵离的重用,杨太后心里自然不太舒服,语气也是耐人寻味。 梁道衡说道:“太后过奖,臣百无一用,全是仰赖朝廷提携方有今日,日后也必然鞠躬尽瘁以报效朝廷,但凡朝廷有令,臣必效犬马之劳。” 杨太后说道:“你倒是聪明,能力也是有的,如果你愿意为本宫效力,本宫自然会重重赏你。” 梁道衡说道:“臣自然愿效犬马之劳,不知太后有何差遣?” 杨太后问道:“对于蜀州,你怎么看?” 梁道衡说道:“臣出身蜀州,对蜀州也算熟悉,想必太后关心的应该是这次蜀州的动乱吧?” 杨太后说道:“没错,还望爱卿解惑。” 梁道衡说道:“依朝廷律令,除了谋逆之外,地方军队必须服从最高军事长官的指示。蜀州军队当时正在抗击云诏叛逆,并未注意到朝廷有关指示,而且总督赵离在当时也并没有叛逆之举,所以蜀州军队本意并不是想要对抗朝廷。” 杨太后想了想,也说道:“这一点本宫也明白,但若所有的军队都只听上级的命令,又如何进行管束?本宫如此也只是想要小小的惩戒一下你们蜀州的军队,并没有别的意思。” 梁道衡说道:“太后所言极是,军队必须要加以管束,但此事的确不宜操之过急,还需要注重方式方法。蜀州军本没有反意,但克扣了他们的军饷,无疑就是要了他们的命,所以军队才会聚众哗变。太后您想想看,您只是为了小小的惩戒一下蜀州的军队,最终却以蜀州军队谋反作为结局,相信也不是太后想要看到的局面。” 杨太后说道:“本宫当然不希望蜀州军反,但蜀州军若反,我朝廷军队也不会畏惧,大不了就拼命一战。” 梁道衡说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依臣看,现在最想要看到蜀州哗变的就是林瑾和慕容族的那些人,我想如果蜀州真的和朝廷开战,他们必然也不可能安安稳稳地坐着。” 杨太后说道:“那该如何?蜀州军的风气必须整顿,而且又不能真的和蜀州军开战,所以本宫想问一下爱卿有何良策。” 梁道衡说道:“太后担心的无非是军队不听从朝廷的号令,跟着主帅犯上作乱,不过也并非不可以解决。臣建议太后在各地方军中设置监军职位,监军可由太后的亲信担任,职责就是将朝廷的书面命令传达到军队之中。如果军队接到了监军的指令,仍然跟随主将,那么军队就应该承担相应的责任,这样也便于朝廷行事。” 杨太后大喜,说道:“好计策。” 梁道衡说道:“当然,监军只负责向普通的士兵传达朝廷的旨意,不得指挥具体作战,将士们和为将者不必听从监军的号令,但不能干涉监军行使职权,朝廷的书面旨意不得拦阻,否则以叛逆论处。而当监军发现主将有异动时,应当第一时间报告给地方长官和监察使,由地方长官和监察使核实之后呈报给朝廷。” 杨太后疑惑地说道:“如若监军发现主将谋逆,不应该第一时间报告给朝廷吗?为何要报告给监察使和地方长官?” 梁道衡说道:“一来吴州、越州等地离朝廷甚远,等到监军将消息传到朝廷,在时间上可能来不及,不如让地方刺史和监察使就近核实处理。二来监军与主将同在一军之中,难保会有一些摩擦,所以必须核实监军的说法,才能保证不冤枉任何一名将领。三来依我朝律令,监察使和地方刺史是制约地方总督的最重要的力量,由监察使和地方刺史出面,效果会更好。” 杨太后说道:“就依爱卿所言,本宫这一次就不跟蜀州军计较了,本宫还要褒奖蜀州军抗击云诏之功。” 梁道衡说道:“谢太后隆恩。” 说着,梁道衡拿出了与云诏各部落代表的和约,说道:“云州情况复杂,若要光复还需徐徐图之。这是在下拟订的和约,还请太后过目,等群臣商讨同意后,在下就按此和议回复各族代表。” 杨太后看过后,说道:“大体上没什么问题,但是有一点本宫不太明白,爱卿既然大获全胜,不应该多要一些战后赔偿吗?” 梁道衡笑道:“云诏蛮夷之地,能拿出什么好东西?加在一起还不及我蜀州一个零头。我大夏朝廷地大物博,奇珍异宝自然是数不胜数,何必要云州那些俗物,反而有失我大朝格调。而这汾阳临近汾江,将汾阳拿到手,也方便打探云州的消息,而且汾阳离川南城不过半日行程,如若边境有警,我们也能更快做出反应。最重要的是,我们可以以汾阳为据点,逐步同化云州的刁民,让他们从心底上接纳我大夏朝的统治。” 杨太后说道:“爱卿说的有理,此事也不必在朝堂上讨论了,就按你说的办吧。另外,你既然为本宫出言献策,那蜀州第一任监军就是你了,希望你不要辜负本宫。” 梁道衡说道:“臣谢太后隆恩,必粉身以报太后栽培。但臣还有一事,想和太后您商量一下。” 杨太后说道:“是赵离的事情吧?” 梁道衡说道:“确实如此。赵离对臣有恩,臣不愿在背后探讨他的是非,但臣希望太后能给他一个恩赦,或贬为庶民,或充军流放。想必太后也知道,赵离并无反意,只是违抗朝廷号令,与林瑾那厮还是不同的,而赵离在蜀州威望甚高,若真被太后处死,蜀州军民难保不会有怨言,若能给赵离一个恩赦,也能换回蜀州军心民心。更何况赵离不过是太后的阶下囚,贬为庶民发配充军之后也就对您没有什么威胁了,恩威并施,也能够令天下信服。” 杨太后思考了好久,最后说道:“你说得对,赵离罪不至死,或者反而能给朝廷带来更大的好处,谅他也不敢造反。” 梁道衡说道:“臣代蜀州军民叩谢天恩。” 正月三日,朝阳殿。 杨太后将昨日商量好的事情一一说明,包括赦免蜀州军,褒奖蜀州军抗击云诏所做出的功绩,同时在各州军中加设监军一职,并任命梁道衡为蜀州监军将军。最后,杨太后公布了对赵离的判决:赵离所有职位被剥夺,贬为庶民,但鉴于赵离在征讨云州中立下大功,所以杨太后又赏赐了他一些金银财宝和家宅田亩, 赵离本以为自己必定死路一条,在听到杨太后的话后,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这个结果已经比他想象得好多了,他也别无所求,谢恩之后就来到了宫门之外,找到了梁道衡的住所。 赵离说道:“多谢你了,没想到你能劝动太后。” 梁道衡说道:“我也只能做到如此了,希望大人莫要见怪。” 赵离笑着说道:“已经很好了,我也算是荣归故里,不必背负叛臣贼子之名,倒是说不出的轻松自在。倒是你既然担任了蜀州的监军,日子估计比我苦多了。” 梁道衡也笑着说道:“为朝廷效力,甘之如饴。” 赵离说道:“监军之事,是你的意见吧?” 梁道衡没有隐瞒,说道:“是我的意见,不然太后很难放过蜀州军,而我救您,某种程度上也是为了蜀州军队着想,毕竟我们谁都不愿意看见朝廷和蜀州反目。” 赵离说道:“你倒是坦诚,不过你说的没错,也做的很好,我现在已经没有遗憾了,这都是多亏了你啊。” 梁道衡说道:“还要多谢大人您的提携。” 赵离说道:“这辈子我做得最正确的选择就是提拔了你,而你也确实不负众望,确实是能堪大任。” 二人又谈了很久,这一谈就谈到了日落西山之时,繁星点点,一轮圆月悬挂天空,梁道衡率先起身告辞。 赵离说道:“现在就回蜀州了吗?” 梁道衡说道:“帝都事毕,自然得回去,还望大人您多多保重身体,我们后会有期。” 随后,梁道衡牵来一匹快马,趁着月色踏马而行。此时,繁星下的夜空中划过一颗流星,而流星指向的方向正是蜀州。 第25章 新年钟声 新年的钟声在帝都的城中悄悄响起,仿佛象征着一个旧的时代过去,一个新的时代即将到来。过去的一年可以说是风雨飘摇,前半年大夏明帝就一直在病榻上卧病,后半年新皇登基又赶上北狄和宁州相继出事,年末又和蜀州闹出了摩擦。大臣们都盼望在新的一年可以实现政权的平稳交接,盼望着皇帝陛下可以重振先帝的雄风。 一般新君登基,最重要的就是更改年号,大赦天下,同时提拔一批自己信任的重臣。在历史上,能够在新旧两朝都能吃得开的大臣毕竟不多,所以才有那么多的储位风波,而那些皇子为了巩固势力打压别的皇子,也会利用这些大臣的投机心理,这早就成了一个潜规则了。 而现在的大夏皇帝夏承逊也不例外,为了显示新朝的气象,他们也在这三个方面下足了功夫。 首先就是改年号了。原来大夏明帝在位之时,只用了一个年号,那就是昌明。可惜大夏明帝虽然是一代明君,但是却只统治了大夏王朝二十五年。一般新皇登基改年号叫做建元,但我们这位新皇建元建得很有意思,他把昌明改为征东,而新的一年就称为征东元年。 “征东”这个年号是什么意思,大家其实都是心知肚明,但让大臣们费解的是,他们这个皇帝竟然连面子上的工程也不做,这摆明了想要和林瑾撕破脸了。但问题是,现在的宁州蒸蒸日上,朝廷真的有能力和林瑾掰手腕吗? 大多数大臣其实都不看好朝廷和宁州之间的角逐,而且,虽然大臣们还是以忠于大夏王朝为自己的准则,但每个人心中都是有一杆秤的,也有不少人对林晟这个功勋之臣抱有好感,这些人更希望朝廷能和宁州达成和解,而不是像这样斗来斗去的。 对于大夏王朝来说,最好的选择其实就是稳住宁州局势,向宁州展现最大的诚意,通过怀柔政策逐步化解宁州和朝廷的对立,即使化解不了,也要尽可能麻痹宁州,然后通过一系列的策略从内部分化瓦解宁州,从外部将宁州孤立起来,从而营造一个良好的形势。在战场上,战略就是对形势的布局,战术是对某场战役的布局,一般来说,一场普通战役的胜负并不会影响到大局,一场关键战役的成败才有可能会影响到大局,但是如果战略崩盘了,这往往也就意味着形势的逆转,强与弱就互相转化了。 就像司马懿和诸葛亮的斗法,司马懿知道自己不一定是诸葛亮的对手,所以他从来不和诸葛亮拼战术,而是和诸葛亮拼战略和形势。以形势论,司马懿背靠魏国,国力十倍于蜀,所以他才敢跟诸葛亮拼消耗、拼国力,最后活生生把诸葛亮给耗死了。而形势不利于诸葛亮,所以他不敢冒进,不敢出兵子午谷,对诸葛亮而言,魏国掌握大好的形势,打输几万兵马,丢几个城池无伤大雅,但对蜀国而言,只要输一场关键的战役,其后果都不是诸葛亮承担得起的,这就是司马懿巧妙利用形势上对诸葛亮的压制。所以很多人说军事即政治,伟大的军事家、战略家往往也是高明的政治家,只是战术出色只能够为将,但是能从战略的角度看问题才能够为帅。政治手段用的好,对自己来说是强大的增益,对敌方来说就会造成极大的压力,这种压制会让敌方陷入被动,从而左右具体战役的成败。 后来,梁道衡评价这段历史的时候,也尖锐地指出:“朝廷那些人不懂政治更不懂军事,最开始朝廷的国力、军力远胜宁州,且在形势上对宁州也颇为不利。然而几场战役下来,朝廷国力军力大损不说,单单是林瑾个人就攒足了威望,最后还签订了协议,给了宁州正当的名分,让他能够顶着朝廷的名义顺利实现割据,并且和北狄残寇成为了盟友。对内获得稳定,对外又打通了外交获得了盟友,此时想要攻取宁州岂非难事?依我看,宁州叛乱刚开始的时候,是他们最薄弱的时候,从内部而言,毕竟大部分军官士兵都不想沦为叛军,而且林瑾也并没有父亲那样的威望,对未来的前途多数人其实还是抱着疑虑的态度;从外部来看,宁州四面为敌孤立无援,和朝廷、北狄两面作战,分掉了大量的有生力量。所以此时最好的策略就是从内部分化瓦解宁远军,从外部限制和孤立宁州。林瑾只能调动宁州的力量,何况还受到一定的掣肘,此时朝廷大兵压境必能大获全胜。可是,大夏朝廷却如同莽夫一样,最后生生把宁州军民逼到了造反的地步。这些上位者关注的都是朝廷的脸面还有自己的权利禄位,谁有真正的考虑过王朝的利益?这些可笑的人,竟如此本末倒置,该争取的不争,不该争取的反而特别上心,最后的结果必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同一时间,当朝廷修改年号的消息传到宁州的时候,林瑾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冷笑两声。朝廷果然还是那个朝廷,还是一样的配方一样的味道,和这样的对手作战林瑾觉得自己的才学都被浪费了。事实上,林瑾最怕的是朝廷表面上对他很客气,暗地里积蓄力量给他致命一击。在能力不足的情况下,需要做的就是潜伏和忍耐,所以摆在明面上的敌人往往都是很容易对付的敌人,笑里藏刀往往才最容易得手。现在朝廷什么都摆在明面上,底牌都被看光了,林瑾知道朝廷这是色厉内荏,嘴巴比拳头更硬,打一下就疲软了,这种对手是最没有威胁的,面对这种对手,林瑾也是十分不屑的。 当然,林瑾也不会惯着朝廷,所以在朝廷颁布新的年号不久后,一个消息就从宁州传了过来:宁州林瑾为了追忆先皇,仍旧使用昌明年号。他的意思也很明显:先帝夏弘远对宁州有恩,宁州认他这个皇帝。但是当今的陛下我们宁州不认。我们宁州尊奉大夏王朝,但不尊奉现在的这个天子。林瑾还宣称,国家是国家,天子是天子,因为对天子不满所以我们才起兵抗议,但他们对国家对王朝是绝对忠诚的。 收到这个消息,杨太后差点就准备发兵攻打宁州了。林瑾这句话真的是赤裸裸地打朝廷的脸,他这句话明摆的意思就是现在坐的这位宁州不认,他发的任何命令我们都不必采纳,但他们不是反叛,他们不针对整个王朝政权,单单针对坐在龙椅上的那位。不过杨太后也是居心不善,处处激怒对手,既然大家撕破了脸也就不要怪别人还手了。 这件事还是小插曲,大赦天下也不必多说,关键是新朝的官员任免的问题。大家都清楚,官员任免是一个大事情,一朝天子一朝臣,很多人发家就是跟对了储君。但大家都知道储君年幼,杨太后当政,所以最先发迹的肯定是太后的嫡系,主要的组成部分就是大夏王朝的各位外戚。 就像曾经调往宁州的就是杨太后的亲弟弟,现在杨太后更是得势,充分发挥了任人唯亲的原则,重用了一批姓杨的。而那些德高望重的老臣,往往能够左右朝局,威胁太后的地位,所以太后给他们优渥的待遇——养老待遇,或者明升暗降,只给荣誉不给实权,或者就直接让他们告老还乡。那些为大夏王朝立下汗马功劳的老臣看到这点又如何不明白呢?大多数人都退出了政治舞台,心灰意冷地告老还乡走了。这些人才的流失也导致局面变得越来越失控,杨太后自己都没有发现,朝廷已经从“任人唯贤”走向“任人唯亲”,她已经将对自己的“忠诚”摆在个人能力之上了。这个改变是致命的,一直到大夏王朝覆灭,这种风气都没有遏止住,成为了侵蚀朝廷根基的毒瘤。 当然最为关键的还不是这一点,要知道中央的那些文臣虽然德高望重,影响的也仅仅是舆论,并不能有什么实际的作用。杨太后虽然忌惮这些老臣的笔杆子,但也不会多么畏惧。而地方那些手握兵权的边将就不一样了,他们掌握的是枪杆子,我们国家领导人的至理名言“枪杆子里出政权”,那可不是说着玩的,真要搞出事来,一个个林瑾第二就冒出来了。所以,接着新年新气象,杨太后把地方守将全部都进行一个大换血。首先就是把原先的总督调往中央担任闲职,在朝廷的密切监控下,他们也干不出什么事情。其次就是安排一些亲信去接管地方的武装力量,实在抽不开人的话,也要找一些和前任总督关系不好的人来担任新总督,这样就可以避免出现地方拉帮结派的现象。与此同时杨太后根据梁道衡的意见,向各地驻军派遣监军,用来监视各地驻守军队的动向。而不得不说的是,林瑾这个敌人确实给了杨太后很多灵感,当然这些灵感大部分都是负面的,这次也不例外。 这次的换血可谓是对“大清洗”运动理念的进一步深化,也正因为如此,各地驻军人人自危,在严密的监控之下,所有人都感到了一种无声的压力,压抑得人透不过气来。不过,此次倒也有一些新人被提拔了上来,不得不提的有两个人:一个是新任蜀州军监军梁道衡,一个是新任吴州总督陆云岚,这两个人都在未来极大影响了王朝局势。 梁道衡的事情不必过多赘述,而至于吴州这个地方,向来就是朝廷的大粮仓,这个地方杨太后也想派可靠的亲信过去,但是这个地方实在太过重要,亲信可没有能力打理吴州。到时候地方武装力量压制住了,朝廷饿死了就不划算了。这个陆云岚也并非等闲之辈,他是名将陆隐之子。陆隐在大夏王朝可是名副其实的战神,当时东边隔海相望的东夷被陆隐打得屁滚尿流,每次趾高气扬地带兵犯境,然后灰头土脸地滚回瀛川,甚至还因为陆隐的挑拨离间,使得东夷国陷入了多年的内战之中。多次的战役让他在东夷有了一个响亮的名号:陆天王。杨太后和先帝都曾经收到过陆家的恩惠,对陆家的印象十分不错。而且,陆云岚因为才能出众又出身名门,在将士中威望很高,所以一直被吴州总督打压。杨太后相信这次清洗让陆云岚出人头地,他也会对自己感恩戴德,这也是杨太后选择他的一个原因。但是如果杨太后能够多调查一下就会发现,陆隐当年和林晟并称为“南陆北林”,他们两家私交甚好。陆云岚的生日和林瑾挨着,林瑾只比陆云岚大几天,所以当年陆隐和林晟曾经指腹为婚,满心指望一男一女可以凑一对。虽然结果不尽人意,但林瑾和陆云岚也是至交好友,两个人可谓是穿一条裤子的兄弟。虽然陆云岚不可能明面上支持林瑾,但也不至于和林瑾为敌,甚至可以利用吴州总督的身份暗中接济一下林瑾,毕竟吴州是天下最富的州郡。不得不说,从用人的角度来讲,梁道衡和陆云岚绝对有资格胜任总督之职,但是这二人是否忠心这就很值得怀疑了。而其他地方新任的总督,因为地理位置并不是很重要,所以基本上都是杨太后的亲信来担任,而杨太后的亲信基本上就只能保证忠心耿耿,确实也是指望不上他们能够做出什么成绩。 新年新气象,一朝天子一朝臣,但是杨太后的开局显然就为自己留下了不少隐患,而这些隐患促使大夏王朝不可遏止地走向了下坡路。不过从明面上,宁州还是臣服于大夏王朝,蜀州大乱也没有爆发,北狄慕容族虽然蠢蠢欲动,但始终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时机。所以说,大夏王朝征东元年的局势只可以用暗流涌动来形容,随着历史不断地向前推进,暗流逐渐演变为激流,最终将一代王朝、无数英雄与梦想吞噬掉,只留下历史上灿烂光辉的一笔。 第26章 昔日情谊 征东元年正月十五,宁州。 宁州此时也是张灯结彩,处处都散发着新年的气息。大家忙活了一年,好不容易有一个发泄的出口,自然是要好好喧闹一番。 这个局面当然是林瑾促成的,他调动了一切力量办好这个新年。对他来说,这个新年真的是除旧布新,一切对他而言都变了,曾经熟悉的东西不再熟悉,曾经信仰的东西也要被自己亲手摧毁,而他并没有迷茫,他的态度也很鲜明,那就是拼尽全力闯出一条路。他如此尽心尽力办这个新年,也是为了彰显自己对未来强大的信心。一般而言,平常人想要干一份事业,都会比较谨慎,如履薄冰,特别是事业刚起步,不会把新年操持得如此大气,但林瑾非平常人,他始终认为只有弱者才会畏首畏尾,而真正的强者始终对一切事情泰然处之,以平常的心态、平常的方式去应付一切可能的变数。 当然,这个新年对宁州也具有很大的意义。自从林瑾他们开始反叛之路,那就意味着不成功便成仁,虽然他们至今为止也没遇到什么大的阻碍,但林瑾深知,所有的人心弦都绷紧了,而绷紧他们心弦的正是他们内心的不自信,毕竟大夏王朝是合法朝廷,怎么说也那么多年的感情,而且敌我力量的对比没有发生根本性的扭转,敌强我弱的态势没有改变,这一切都让宁州军民陷入迷茫。这个新年也是他们情绪的一个释放,是他们迷茫情绪的疏解,也加强了宁州军民对未来的信心。 名将之所以是名将,很多时候是因为他们比平常人更懂得把握军心。当军心不稳的时候,大部分将领都会选择发表一篇慷慨激昂的演讲来鼓舞士气煽动人心,但是军队也不是傻子,不是你说什么大家就会听什么,当军心浮动得比较厉害时,单纯的演讲不一定能得到很好的效果。真正的名将并不需要有多么高的演讲水平,真正的名将会用自己的行动来说明一切,当军队的领导者保持绝对的镇静,整个军队的躁动也会平息下来。所以,名将在军队中往往起到定海神针的效果,作为领头者,名将就是整个军队的核心和灵魂,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领头者,受到领头者一言一行的感染,而领头者也借此将所有人联系在一起,通过成熟的领导力,将整个军队凝结为一,达到最高境界之时,军队就仿佛是将领自己一样亲切,指挥军队就像指挥自己的身体,做每件事都能够有如臂使指的感觉。 当然,目前的林瑾虽然威望很高,但和军队还达不到那种水乳交融的地步,他们之间还需要进一步进行磨合,从而建立起军队对他的信任感。不过无论怎么说,最艰难的时候已经迈过去了,而现在就是要保持最初的那股干劲一路走到最后。 所以,总的来说林瑾还是很享受这个新年的,但这种享受也持续没多久,因为他的部下刘恒送来了吴州总督陆云岚的书信,与其说是书信,不如说是绝交信和战帖来得更为贴切。 “与君为友,足慰平生,奈何志殊道异,终究难与君同。今效管宁之事,割袍赠君,与君相绝,望君好自为之,切莫自误。他日再见,即分生死,刀剑之际,不必留手。” 这封信只有短短数十字,但却让林瑾止不住地颤抖起来,许久都没能平复。 “元帅,我看陆云岚好像对咱们有些误会。”刘恒在旁边小心翼翼地说道。 作为林晟的老部下,常年跟在林晟身边,刘恒自然知道很多事情,对于林瑾和陆云岚的关系他自然也是清楚的。所以他本能地觉得事情不必要发展到绝交的地步,他希望林瑾能够解开其中的误会。 “如果真的是误会就好了,不过看样子这个陆子蒙又轴起来了,跟当年一模一样。”林瑾不无感慨地说道,“当年这个家伙便是牛脾气认死理,认定的事情就是陆伯父也劝不动他,现在他倒是又教训起我来了。如果他不这样做,我反而觉得他不太正常,所以我早已有准备了。” 刘恒说道:“陆云岚说如果我们投降,他可以亲自去帝都为我们求情,而且为老元帅平反。” 林瑾说道:“他还真是天真,还真以为我现在回得了头吗?而且,就算没有父亲的事情,就那个乌烟瘴气的朝廷,我也没兴趣继续待下去。所以无论如何,我们和朝廷之间都没有可能真正地走到一起,如今能形成这种相对和平的局面都已经很不容易了。其实当初起兵的时候,我也只是想要讨一个公道,不想坐以待毙,并非是为了鲸吞天下,更不是为了成就所谓的帝王之业。如果可以的话,我更希望自己是普通平凡人家的孩子,不去卷入朝廷和北狄之间的纷争,至少也可以换得阖家美满。” 刘恒说道:“身在将门,很多东西没有选择,这就是为将者的宿命。您想一想,如果没有您和老元帅,宁远可能早就被攻破了,到时候国家各处生灵涂炭,赤地千里,何谈什么阖家美满?” 林瑾说道:“其实我们家为了这个国家付出了很多很多。我还记得那一年,北狄和朝廷爆发了一场大战,当时母亲病重,父亲却只能忍着痛含泪上了战场,结果最后父亲都没看到母亲最后一眼,等到父亲凯旋归来的时候,母亲已经去世了。当时幸好有陆子蒙他们家帮我们料理后事,不然最后还真的不知道如何收场。” 说到这,他仿佛又想到了很多很多东西,良久没有说话,只是抬头望着天空。 当年他和陆云岚真的可以算是至交好友,两人一起长大,从来都是不分彼此。陆云岚为人正派,颇得其父风范,而林瑾则是比较“邪性”,最喜欢干的就是那种偷鸡摸狗的事情。为此,陆云岚和林瑾没少起争执,甚至打架在他们看来都是很常见的事情,但打完之后他们却成为很好的朋友。 他还记得当年有一个恶霸强占了一个美貌如花的少女,强迫她和自己成婚,连婚礼现场都布置好了,正在前院大摆筵席。陆云岚和林瑾知道这件事后,商量着把少女救出来。结果陆云岚一脸正气地走到恶霸的面前,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结果别人睬都不睬他,而林瑾看到后,从父亲的房间里偷来了佩刀,直接翻墙进了恶霸的院子,趁着陆云岚将所有人的注意力转移开时,拔出佩刀架在少女的脖子上,吓得那些守卫不敢上前,最后那些守卫竟然让他把那个少女给截了出来。恶霸知道了这个消息后大发雷霆,立马派人去追,满街满城地搜索,结果林瑾滑得跟泥鳅一样,根本就不见踪迹。原来林瑾让大家都以为自己出了宅邸,然后绕了一圈又绕回到了后院中,和那个少女一同藏到床底下。带到人走的差不多了,又偷了守卫和婢女的衣服换上,稍微变装了一下就大摇大摆地走出了门。 此时林瑾的心情是格外的好,不仅救出了被困的少女,还在少女害羞的目光下干了一点不可描述的事情,占尽便宜之后拍拍屁股就走了。而他的好兄弟陆云岚则为他背了大黑锅,那个恶霸见找不到林瑾和他的未婚妻少女,暴躁地把给他讲道理的陆云岚暴打了一顿,然后扔出了门口。结果林瑾当即就跟木材店订了一口棺材,差人把倒在恶霸家门口的陆云岚放在棺材里,然后走到恶霸的面前亮出了陆云岚是陆家少公子的身份。那恶霸面如土色,跪下的地板上已经流出了不知名的液体,最后硬是敲了恶霸一大笔封口费。 事后,陆云岚在病床上躺了半个月,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才知道自己被好兄弟给卖了,然后他指责林瑾做事情不地道,使用的尽是一些无赖下三滥的手段。然而林瑾也不惯着他,依林瑾看来,只要达到了最终的目的,手段正不正当倒是其次,而且又能达到目的又能捞点福利,那就更是血赚不亏。至于陆云岚他是一点都不担心,毕竟那个恶霸不过是色厉内荏之辈,打陆云岚一顿他敢,但是动刀子杀人他还是不敢的,无非就是皮肉之苦罢了,在林瑾看来不算什么。此事之后,陆云岚就称呼林瑾为下三滥的无赖,而林瑾也回敬陆云岚,说他是正儿八经的废物。两个人是谁也不服谁,最后陆云岚把事情告到了林晟那里,再把林瑾如何劫亲、如何敲诈恶霸的事情绘声绘色、添油加醋的描述了一番,结果林瑾的结果也好不到哪里去,同样在床上躺了半个月。最后,他只能做出保证,一定不会有下次了(即使有下次,也绝对不能暴露自己),绝对不会有损父亲大人英明神武的形象。 他还记得有一次他生日,陆云岚送了他一块上好的却碎掉一块的美玉,然后在礼盒上配文:“玉美兮,可惜圭璧微瑕。”而林瑾也不甘示弱,直接找人画了一个《山居图》,画的正是乌云密布快要下雨的样子,然后同样在礼盒上配文:“山秀兮,怎奈风云不测。”虽然两个人都互相拿对方的名字开玩笑,但谁也没有在意,反而感情越来越好。虽然最后他们跟随他们的父亲分别到了宁州和吴州,但这些年来书信往来从未断绝。 然而如今,一切好像都已经结束了。自从林瑾起兵一来,陆云岚就一直写信给林瑾,劝他在事情不可挽回之前早日收手。林瑾给他回了一封长信,信里面明确告知了整个事情的经过,陈述了自己起兵的理由。他只是不想白白中了敌人的计谋,毫不抵抗就缴械投降,而且他也认为如今的朝廷不比大夏明帝在时,如今的朝廷乌烟瘴气,迫害忠良,他已经心灰意冷,不抱任何希望。陆云岚回复林瑾,他向林瑾保证定然给宁州的忠臣良将一个交代,为他们申冤,但林瑾在复信中说朝廷风气如此,即使申冤也不得门径,不如举兵相抗,从而逼迫朝廷下决断。如此往来数次,两人争得也是越来越激烈,最后谁也不服谁,谁也说服不了谁。 陆云岚很痛苦,一方是自己发誓效忠的朝廷,一方是自己从小一起玩大的兄弟。他很想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干,任由局势发展,但作为军人他没有选择,他只能面对。陆云岚想起他父亲陆隐说过的话:“做决定、下判断不要为情所累,秉公决断是一个将帅的必修课,尽管你做的决定会让你很痛苦,但军队就是这么残酷。也许你认为参加军队是为了实现梦想,但现实是军队才是梦想的坟墓,在生死的角逐场中,一切梦想和情感都是廉价的。在战场之中,有的人迷失了自己,有的人则一直清醒着,如何在混乱的战场局势中保持清醒,为父只告诉你四个字,那就是不违本心。不要逃避任何一个困难的决定,既然做不到让所有人都满意,那就做到自己认为的最好,不留遗憾就是成功。” 最后他还是想明白了的,即便他知道林瑾有苦衷,即便知道朝廷做错了,但他仍然不得不维护朝廷。在他看来,朝廷虽然办了一件错事,但只有坐下来好好谈,才能够最大程度地挽回,而叛乱非但不能解决问题,还会让事情变得不可收拾,让林晟父子永远背上乱臣贼子的骂名。而且,他不能认同林瑾因为自己个人的恩怨将整个王朝带入到战火之中。朝廷毕竟是天下人的朝廷,朝廷的稳定代表着天下人生活的安定,现在盛世太平已久,大家都不希望再次深陷战火之中。林瑾此时的叛乱,就是逆天而为,即使有在正当的理由,用了不正当的手段就一定会遭到所有人的排斥。就像一个被无良老板欺压的员工,最后拿刀捅死了老板,虽然他想要维权,但用了不正当手段就一定会遭到制裁,不会得到其他人的同情。战端一开,就没有人是绝对的正义,有的只是百姓流离失所。 对此,林瑾也不好说什么,他也知道自己虽然有一个正当的理由,但作为挑起战争的一方,他就已经站在所有人的对立面了。不过,他却并没有后悔,因为它已经能够预见到王朝的未来,在他看来大夏王朝的朝廷已经越来越衰弱,即使没有自己的叛乱,百姓的生活也会受到很大的影响。对于积弊日深的朝廷,单纯的改革已经不足以挽救王朝的危局,只有改朝换代,革故鼎新,才能够自下而上地彻底变革腐朽崩坏的统治秩序。战争和革命是变革之中必要的阵痛,比起黑暗的王朝统治,这点阵痛的代价反而是最小的。所以,他也不后悔自己所做的这些事情,而且,但凡是像林瑾陆云岚这种成大事的人,他们的意志也不会轻易改变。 林瑾喃喃道:“道不同,不相为谋,亦各从其志也。既然如此,各自遵循自己的本心行事即可,既要战,那便痛快一战,这么多年,子蒙你有多少长进呢?而且,你有朝廷掣肘,而我则可以发挥全部实力,你又有几成胜算呢?” 第27章 傀儡总督 “大人,您是准备对吴州用兵了吗?”一旁的刘恒问道。 刘恒显然也听到了刚才林瑾的话,所以,他下意识认为林瑾准备出兵对付陆云岚。 “我迟早会和他对上,即使我和他都不愿意面对。”林瑾开口说道,“不过,这一天能晚点还是晚点好,毕竟我们还没有做好战斗的准备,贸然发动一场进攻实在是很不明智的。” 刘恒说道:“我看这一天也不远了,自从朝廷与您签订了和议之后,就没少进行一些小动作,背地里还不知道暗自积蓄了多少力量,说不定过些时日就会打过来了。” 林瑾说道:“朝廷用兵不比我们,他们每次用兵耗资巨大,而且需要调动各州的兵马联动。所以说,只要他们想要进攻,就一定会露出马脚。搜集这方面你是专长,我也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的。近期只需要加强操练,加紧物资囤积,等到真正打响战役的时候才不会措手不及。而且,一般来说冬春季节的宁州寒冷无比,那些南方的将士不适应北地的风寒,正常的将领都不会选择在不熟悉的客场作战的,更何况冬春寒暖交替,正是播种之时,发动大战也有伤天和。这些陆子蒙那个小子肯定清楚,而且他吴州可是天下粮仓,在冬春季节决计是调不出人手的。” 刘恒说道:“按照常理是如此推测,但关键是朝廷就不像是走寻常路的,万一朝廷真的调用吴州等地的兵马入侵该如何是好?” 林瑾说道:“虽然我们这个傀儡陛下和无能太后没什么用,但是朝廷里也确实不乏能人,特别是户部下属的典农尉那些人,他们可是主管农事的,不可能不谏言。如果那个无能太后真的敢发兵,我们也无需怕他们,只需要派部分兵马驻防,严守各大关隘,他们想要组织进攻也并不容易,到时候我们再见机行事,逐步瓦解对方的攻势,倒也无需过度担心。我们现在最主要的任务就是抓紧时间搞好春耕,打仗什么的倒是其次。” 刘恒说道:“宁州目前才刚刚起步,单是一州之力,很难与朝廷抗衡。毕竟一州的根基还是过于浅薄,难以为继啊。” 林瑾说道:“内部要严抓生产,加紧建设,外部也要有强硬的盟友,才能不被朝廷孤立。现在我们与北狄联合,但毕竟还是各自为战,而且对方的心思我们也不可能完全猜透,所以外部的局面还需要进一步打开,这样才能逐步扳回不利的形势。” 刘恒说道:“您的意思莫不是海上的东夷国?” 林瑾说道:“东夷国的目标向来是吴州,他们是陆家的主要对手,跟他们联合共抗陆子蒙再正常不过。” 刘恒说道:“您是想用他们牵制住陆云岚,但是您也知道,陆家的海军那可是冠绝天下,东夷的海军可能占不到便宜。” 林瑾说道:“我只是不想正面面对子蒙而已,至于东夷和吴州的战局,那当然是东夷被打的越惨越好了。以我对子蒙的了解,他是不可能应付不了东夷这个蕞尔小国的,不过,东夷是靠海吃饭的国家,每个东夷人天生就是水手,我相信他们也一定可以给子蒙制造一点小麻烦的。然后我们就趁着这个空挡一路进军,等子蒙腾出手,整个战线早就已经崩坏了,他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刘恒说道:“按您的说法,陆云岚并非等闲之辈,我想他一定也能察觉出您的计划吧,到时候他肯定有针对性的办法。” 林瑾说道:“放心好了,他即便是看出来了也拿我们没有任何办法。东夷的威胁很大,到时候他一定要亲自坐镇并将大半海军投入战场,剩余的兵马翻不起什么大浪的。” 刘恒说道:“您既然胸有成竹,下官也没什么好说的,敢问您准备何时执行计划呢?” 林瑾说道:“这事不着急,至少等到春耕之后再说。去年各地的收成不太好,我估计现在北狄和朝廷都出现了春荒,这种复杂的局面下,静观时变才是最好的选择。大家应对春荒无非就是几种方法,要么开仓放粮或从临近州县调粮,要么就发兵劫掠,要么就横征暴敛不管百姓死活。一般来说第一种是最好的选择,可是大多数人都选择了第三种和第二种。” 刘恒说道:“那我们该如何应付?” 林瑾说道:“这个不用担心,去年收成的问题我早有预料,而且自从上次吃了粮草军械的亏,这次岂能重蹈覆辙?所以差不多半年前我就着手囤积粮草了,这次管粮食的是王权将军的亲信,来历是清白的,也算是知根知底,不会再给北狄可趁之机。” 刘恒说道:“元帅深谋远虑,下官却有不及。” 林瑾说道:“站在这个位置,考虑的东西有很多,并不仅仅是打仗那么简单。你也算是我们宁州的元老了,这些事情以后必须上心点才行,以后我们绝对会走出宁州,单单依靠你现在这点本领是不可能拿得出手的。你现在主管情报,闲暇之时去各个地方、各个部门走一走看一看,对你会很有帮助。” 刘恒说道:“下官记住了。” 而与此同时,梁道衡也回到了他心心念念的蜀州,只不过这次回来,他已经真正成为蜀州的管理层,他正一步步朝着自己的设想迈进。 “想不到,你去一趟帝都,竟然就让你捞了这么大的好处,竟然和我平起平坐了。”蜀州的总督孙俭看到他,略带酸味地说道。 “那可不一样。你是怎么得到这个位子的,你自己应该很清楚,而我完全凭的是自己的实力,才不靠背后那些肮脏的手段。”梁道衡说道。 “你也不必讽刺我,你要是下黑手的话可比我黑多了。在我面前你就不要再伪装了,我还不知道你?你要是但凡有点良心,也不至于一点良心都没有了。”孙俭冷笑着说道。 “对敌人我一般都毫不留情,对朋友我有时也会加以利用,但像你这样以怨报德的事我是做不出来,只会感到恶心。”梁道衡说道,“现在我是蜀州监军,所以你行事最好小心一点,千万别被我抓到什么把柄,要不然可能小命都会赔进去。” “不过就是一个监军,只不过传达一点命令,没有什么实权,我还能真怕你不成?”孙俭笑道。 “你是总督没有错,可咱们蜀州军有谁会认你这个总督呢?难道你真的认为你可以调动得了一兵一卒吗?”梁道衡摇了摇头,讥讽道。 孙俭怒目圆睁,就这么死死盯着梁道衡,仿佛想要将他吃掉一样,可梁道衡却始终摆出一副嘲讽的表情,仿佛在看跳梁小丑表演马戏一般。 看着那嘲弄的眼神,孙俭忍不住了,对外面喊话道:“快来人啊!梁道衡造反了!” 梁道衡戏谑地看着他,没有丝毫畏惧。 而外面的士兵当然知道孙俭和梁道衡之间的勾心斗角,他们也懒得参与进来,无论孙俭叫得多大声,他们权当自己没有听见。 孙俭气得直跺脚,喊得嗓子都哑了也不见有人听他的话,无论是说软化还是威胁,这些士兵都无动于衷。孙俭悲哀地发现,自己虽然是个总督,但现在更像是挂名的。 此时,梁道衡凑近他的跟前,说道:“知道我为什么要监军这个职位而不做总督吗?那是因为在整个蜀州,我就是掌握实权的总督,至于名分挂在谁下面,我倒真的不那么在意。” 孙俭说道:“不可能!你根本没有调兵虎符,而且监军只用来联系朝廷,监督地方军队长官,应该是没有军权的。所以你不可能手掌蜀州兵权。” 梁道衡说道:“你太天真了吧?我虽然调离了军中,但我的部下还在军中任职,所以我自然可以插手军务。而且,我可是救了赵离总督的人,有赵总督亲笔书信为证,以赵总督的威望,让他们听我的,然后接管蜀州军,您觉得如何?” 孙俭说道:“我要告你,你一个监军竟然敢直接架空地方长官。” 梁道衡说道:“你以为监军制度是谁提的?没错,我确实滥用职权了,但你找不到任何证据,而且就算你有证据,你以为你开得了口吗?在你准备对我不利的时候,我随时可以对外宣布,说你日益操劳,在某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暴毙身亡。” 孙俭听得头皮发麻,大吼着道:“你竟然敢威胁我!你竟然敢威胁我!” “要么当傀儡,要么死,你看你自己选择哪一条路。毕竟,总督死了可以再换,换着换着总能换到我满意的人。”梁道衡说道,“高博,在外面听了那么久,进来谈谈可好。” 话刚说完,只听见帐篷的帘子翻起,一个魁梧的汉子从帐外走了进来。然后,他在梁道衡的身前跪倒,说道:“大人,末将愿追随大人。” 孙俭看了一眼高博,眼睛闪烁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而梁道衡此时也看着他,笑而不语。 良久,梁道衡开口道:“您就别想着有什么脱身之计了,你以为你的党羽会来救你吗?还有,你以为我为什么会留着你?要不是因为你是总督,杀了你会惹来麻烦,我早就下手了,虽然我也不怕麻烦,但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一个麻烦我也可以发展得更加顺利一点。” 孙俭说道:“你把我的手下怎么了?” 梁道衡没说话,高博在一旁替他说了:“总督大人,梁大人暗中让我清查你的党羽,然后在今天一举消灭。刚才军营中我们发起了一场兵变,您的党羽已经全部被干掉了。现在我已经把军队安抚下来了,而您也彻底成为了光杆司令。” 孙俭的心头剧震,说道:“好犀利的手段,当时当上总督我就不该留你的。” 梁道衡笑道:“你这个总督本来就臭名昭著,刚才发动兵变的时候,那些普通士兵知道被杀的人是你的党羽,每个人都上前踩了一脚,吐了一口唾沫。总督做成你这样,也是没谁了。” 孙俭眼中的光芒逐渐黯淡,说道:“梁……梁大人,请您高抬贵手,放过在下一条小命吧。” 梁道衡说道:“我对你的命不感兴趣,杀了你脏了我的刀。你知道的,要活命,就老老实实干好自己的事,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也清楚。如果有一天我在外面听到什么谣言,那么我也不介意我的宝刀粘上某人的脏血。” 孙俭尽力憋着一口气,强忍着低头说道:“我一定做好我的本职工作,定然让您满意。” 梁道衡笑了笑,意味深长地说道:“那您可要保重身体,千万不要暴毙身亡了。” 在说道“暴毙身亡”四个字时,梁道衡特地加重了语气,突出地强调了一下。此时孙俭即使再不甘也没有任何办法,看着他的脸色急剧变幻,梁道衡就这么静静地欣赏着。 梁道衡有一个癖好,他很喜欢这种玩弄对手而对手又无可奈何的感觉,特别是看着对手从天堂走向地狱,那种成就感真的是美妙又奇异。 梁道衡没再看孙俭,走出帐外后,他对跟在身旁的高博说道:“做得很好,看来现在我们已经初步控制了局面,接下来就是以最快的速度将蜀州的军权把握在自己手中。” 高博说道:“全赖大人您的深谋远虑,而且若不是大人让卑职调动了您暗中安排的力量,卑职也不可能如此顺利地开展计划。但是卑职不明白,孙俭那个小人,大人为何放过他?” 梁道衡说道:“很简单,因为他是总督,就算我们把他的死布置成意外,也难保不会走漏风声。大家都知道我和他的矛盾,他死后所有人都会认为是我做的,你能保证你经得住查吗?再者说了,现在天下局势将乱,能少一事就少一事,能晚一天暴露就晚一天暴露。等到我们暗中积蓄足够的力量,在乱世之中也有问鼎之力。” 高博说道:“您是想要谋取天下?” 梁道衡说道:“说实话我有这种想法,但现在这还是不切实际的梦想,而你知道我恰恰是不会做梦的人。等我真的有能力掌控风云,一切都会顺理成章,到时候再想也不迟,但若是最后没有足够的能力,就算是想这些虚无缥缈的也没什么意义。” 高博说道:“卑职明白了。” 梁道衡说道:“其实这次我不当总督,也是因为各州总督实在是太惹眼了,在那个位置上,许多双眼睛都会往你身上瞟,干什么事情都得暗中来,藏着掖着的感觉真的很不好受。还不如扶持一个傀儡,大家都去看那个傀儡去了,而作为操控傀儡的傀儡师,我就能够隐藏起来。毕竟监军不涉军权,对杨太后来说,即使对我有所提防,但只要明面上我手中无兵,她应该就不会太过在意我。” 高博说道:“那我们就利用隐藏的这段时间暗中发展起来,然后待天下有变再后发制人。” 梁道衡说道:“就是这个道理。好了,你先去召集全体蜀州军官,在军前校场集合。” 高博说道:“您这是要……摊牌了?” 梁道衡说道:“磨剑磨了这么久,该把剑亮出来了。你且去做准备吧。” 高博说道:“诺。” 第28章 接管蜀州 征东元年一月二十日,蜀州。 当蜀州的军民伴着太阳升起而出门劳作时,突然发现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他们不知道的是,正在他们午夜熟睡之时,一场惊天动地的兵变已经悄然展开。就在一月二十日丑时左右,所有孙俭的党羽被梁道衡清查出来,由高博秘密将他们处决,而梁道衡在天没亮就来到了孙俭帐外,于是就发生了上面提到的那一幕。 一月二十日,孙俭的党羽被全部肃清,总督孙俭被梁道衡软禁,梁道衡实际掌握了蜀州兵权。 一月二十日巳时,大校场中已经围满了人,大家都已经多多少少感觉到了一丝兵变的味道,所有人都吓得不敢乱动,也不敢轻易发表自己的立场。 此时,梁道衡从校场外走来,大家一看是梁道衡,心下也顿时变得紧张起来。要说这蜀州军中,谁有能力有动机发动一场兵变,那无疑就是面前这位蜀州的监军大人了。 此时,时任蜀州安远将军的唐严一脸紧张地看着梁道衡,双手隐隐约约摸上了刀鞘,说道:“梁监军,请您给一个解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梁道衡一面向他们走来,一面笑着说道:“少宽(唐严字少宽)将军稍安勿躁,无非是一些小事情,不必如此紧张,我定然给诸位一个交代。” 过了一会儿,梁道衡似是终于整顿好了语言,缓缓说道:“总督大人最近身体抱恙,一切事宜由高博副统领接管,高博现在就是我们的蜀州的代理总督,各位需尽心辅佐,诸位可有异议?” 下场的众位军官一听就知道这是梁道衡要收揽兵权了,一个个都不敢吱声。按照大夏王朝军制,副统领之上还有统领、副将军和将军,将军之上就是最高军衔,也就是兵马元帅。一般的地方总督最多也就是将军军衔,只有林晟和陆隐这种功盖当世的名将才能够担任兵马元帅一职。所以说,孙俭作为将军,和唐严等将军在军衔上是平级的,而在职务上孙俭则略高一点而已。按照常理,即使孙俭身体抱恙,主事的也还是唐严这样的将军,结果这次却让一个副统领代理,用脚趾头也能够猜出梁道衡是什么打算。很显然,高博的背后就是监军将军梁道衡,这梁道衡是想要独揽蜀州军兵权了。 此时,见没有人站出来,安远将军唐严觉得自己应该为大家说句话,于是他说道:“高博副统领虽然素有韬略,但是毕竟还是有些年轻,让他代理蜀州总督,怕是难以服众吧。再说了,梁将军既是监军,依律不得干预军事事务,我倒是想问一下,这是您的意思还是陛下和太后的意思,若是陛下和太后的意思,请您拿出陛下和太后的诏书。” 梁道衡看了他一眼,说道:“少宽将军言之有理,还有谁和少宽将军是一个想法的?” 此时,另一位将军也站了出来,说道:“梁监军,在下也有异议,毕竟您所说之事并不合规矩,在这里我希望大人您给我们一个明确的交代。” 说话的人是蜀州镇军将军孔载。孔载字公承,是德高望重的蜀州军前辈,早年曾经是林晟提拔起来的将领,林晟打退云诏之后,他就留在蜀州任职。在梁道衡还是统领的时候,他就是梁道衡的顶头上司,此时他的话无疑具有很大的影响力。 当两位将军发话后,梁道衡的脸色变了变,然后他将目光投向在场的最后一位将军,也就是蜀州车骑将军傅绍,问道:“同继(傅绍字同继)将军也跟公承将军和少宽将军一个意见吗?” 傅绍见自己不能幸免,看向两位同僚,又看向周围的下属,说道:“在下也有异议,希望监军将军能够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 蜀州军除了梁道衡和孙俭以外,只有唐严、傅绍、孔载三位将军,此时三位将军联名质疑梁道衡的决定,可见梁道衡此时遇到了多大的阻力。 三位将军气势逼人,但梁道衡却丝毫不惧,说道:“三位将军联名,看来此事确实有些严重。那我就明确的跟你们说,这并不是陛下和太后的旨意,而是我的意思,这就是我的解释。而且孙俭总督现在就在我的营帐里养病,不知道三位将军是否满意?” 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到梁道衡的脸瞬间沉了下来,不再是一副笑脸的模样。众人都感觉到一丝冰寒蔓延开来,那一瞬间的气势夺人心魄。那些想要帮三位将军说话的人,见到这样的场景又连忙把头缩了回去。他们知道,现在的他们还没有资格插手这种神仙打架,他们只需要为胜利者欢呼喝彩就可以了。不然梁道衡虽然可能未必会杀三位将军,但要整死他们这些官职低微的蚂蚁却也并不算太难。 唐严冷笑道:“梁道衡,你想如何?控制我们这些军官然后控制整个蜀州军?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周围应该都是刀斧手和弓箭手,只要我们有什么动作你就会将我们拿下。” 梁道衡笑道:“少宽将军说笑了,哪有什么刀斧手和弓箭手?我梁某人是这样的人吗?” 虽然梁道衡在笑,可他的笑在众人的眼里感觉是那么的瘆人。而且众人几乎可以肯定周围一定埋伏了大批的刀斧手,因为梁道衡肯定是做好了充足的准备,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夺权。 孔载在一旁说道:“梁道衡,我也实话和你说了吧,你想要将我们骗到此处然后控制我们,可我们也不会白白中了你的计。我已经吩咐我的手下,如果我过午未归,那么他们将会冲过来将你们团团包围。所以你要是悔过自新,我们还能放你一马,如若继续顽抗,你的下场可想而知。” 梁道衡笑着说道:“公承将军,你也是我的老上司,应该了解我是一个怎样的人。您认为我下定决心出手,你们真的有机会反抗吗?我想你恐怕不知道,在你们的军中,我都安插了卧底,若不是我早已经控制住了全局,又怎么敢现在就摊牌?” 孔载大惊,说道:“不可能,我是和我的亲信密谈此事,他们对我足够忠心,不可能背叛我。” 梁道衡笑道:“你的亲信自然是你的人,但是你亲信身边的人就一定可靠吗?” 孔载说道:“你的意思是说?” 梁道衡说道:“你们三位将军确实小心谨慎,都有一批生死相随的亲信,我自然没办法将人打入进去。但你们的亲信身边也总要有人办事,而你们作为将军事务繁琐,自然不可能仔细地去排查你们亲信身边的人,所以我要了解你们亲信的动向简直是易如反掌。而今天你们将亲信聚集起来,这件事我也知道,所以让我安插的棋子第一时间控制住了他们。所以估计你们的命令根本没有传达到军中,就算有少部分军队赶来援助,我这里可是有高博副统领带的一队精锐,还占据伏击之利,你还觉得他们能够幸免于难吗?” 孔载眼神一黯,说道:“当年你在我手下做事之时,我就觉得你是一个危险的人物,就像眼镜蛇一样,今日真正作为对手,才更发觉你的厉害。” 梁道衡看着他,说道:“孔大人对在下的栽培之恩,在下不会忘记。我梁道衡有恩必报,也不喜欢滥杀无辜,你们今日若顺从我,他日我必带你们飞黄腾达,若今日你们离我而去,那后果你们自己承担。你们想想看,那个孙俭是什么人?为了自己的官位和一己之私诬告上级,这种小人爬到你们头上耀武扬威你们竟然一声不吭。我梁道衡受赵总督大恩,不忍见功臣冤死,亲往帝都替赵总督雪冤,为赵总督请求恩赦,敢问我之作为不胜孙俭小人百倍?你们服从于我为何不可?” 唐严笑着说道:“若果如你所说,顺从你也未必不可。但你既已经是监军,就不能干涉军事,这是朝廷立下的铁律。而且听说监军一职也是你的创意,既是如此,阁下怎能知法犯法?再说虽然孙俭那个小人我也看不惯,但你梁道衡好像也不是什么好货,那么我们为什么要服从你呢?你现在不杀我们,不是因为不能杀,我想你只是怕麻烦,以你的能力就算杀了我们,掌控蜀州军也是绰绰有余,但这并不是最好的选择,所以你还是想要争取我们对你的支持,这样你基本上就能坐稳蜀州军了。梁监军,我说的可对?” 梁道衡看着他,说道:“少宽将军果然慧眼,确如将军所想。古人云:‘识时务者为俊杰。’将军目光如炬,想来乃是俊杰之辈,故而自当行俊杰之事,不是吗?而将军此时却想要用自己的生命来换一个没有意义的结果,如此并非俊杰所为。正如你所说的,你们赔了性命,不过是让我费点事罢了,结果仍然不会改变,而你们如若顺从我,性命得以保全,而我也能够得到我想要的,大家都能双赢,这不是挺好的吗?” 唐严冷笑道:“我们宁可效文忠烈公,也不会成为吴三桂之流。让我屈膝投降,那是万万不可能的事情,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梁道衡说道:“吴三桂有什么不好?大明已经灭亡了,他为谁而战?不投降大清难道抱着大明王朝的坟墓去死吗?你们说的文忠烈公,确实忠名远扬,不过那又如何?南宋已亡,大元已立,就为了灭亡的南宋保守忠义,去效忠一个已死的国家,不过只是恶心一下大元王朝而已,对大元根本没有实质性的影响,于事无补,反而赔了自己的性命。如今我大势已成,犹如当年的大元与大清,你们选择当吴三桂,我接受,你们选择当文天祥,那么我也亲自送你们去见他。” 唐严说道:“要杀还是要剐,给个痛快。” 梁道衡说道:“你们倒是嘴硬啊,不过呢,杀了你们太便宜你们了,还是好好给你们上个大菜,我还真就不信了,你们真的能撑到最后。” 众人一听,各个心底泛起寒意。梁道衡的手段他们也是见过的,以前的他有一段时间负责掌管军事监狱,结果出来的不是妥协了就是疯了,偏偏身上没有任何伤痕,也没有任何受刑的迹象。 大部分人想到这里都感觉如临冰窖,浑身冷的发抖。那些意志薄弱的军官立刻跪了下来,然后大声乞求梁道衡的饶恕,而看到有人跪了下来,一些人的内心彻底被动摇了,顿时一个一个拜倒在地。 最后,站着的人就剩下三位将军还有几个意志坚强的军官。然而此时,异变突然发生了,只见那还站着的孔载将军突然拔出刀,砍向身边那些跪倒在地上的人,顿时三五个人一命呜呼。 高博见状,大喝道:“大胆,竟然敢当着监军的面砍杀同僚,来人,速去把他拿下。” 听到高博的大喝声,孔载笑道:“砍杀同僚?我孔某人何时与这群奴颜媚骨的人成为同僚了?梁道衡,我既然杀不了你,那就帮你清除一下你的这群狗腿子,也算是正我蜀州军军风。” 那群跪下的官员见孔载已经拔出刀来杀了好几个人,顿时乱作一团,不少人的目光投向梁道衡,希望他能够立刻派遣军队来阻止孔载。而看到孔载拔出刀杀人后,唐严等人稍微愣了愣,旋即也加入到屠杀的队伍中,向着身边屈膝的军官砍去。 梁道衡此时拦住了正要冲上前的高博等人,说道:“如此好戏,你冲上去捣乱还有什么意思?而且公承将军做的很对,我今日方才知道蜀州军中有那么多奴才军官,清掉也好。虽然我接受吴三桂式的投降,但我梁道衡的手下从来不收吴三桂。” 听到梁道衡的话,那些跪下的军官顿时懵了,他们心里不停地骂娘,痛斥梁道衡没有信义。投降的军官们看到自己的将军正在拿刀砍他们,而他们投降的对象梁道衡正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们,丝毫没有援救他们的打算。这些人于是又想重新回到孔载他们的怀抱,但孔载他们却没有理会,对着他们又是一顿乱砍乱杀。最后,那些跪在地上投降的军官见两面不讨好,只能够联合起来和孔载他们对砍,场面热闹非凡。 梁道衡大笑道:“如此局面,真的是出乎意料啊,没想到这次收拢兵权,还能够看到一出好戏,真的是意外收获啊。” 高博说道:“他们要如何处置?” 梁道衡说道:“先坐下来看好戏,接下来的事情接下来再说都可以。” 第29章 蜀州归心 谁也没有想到,梁道衡的夺权行为最后竟然发展成双方人马相互砍杀的大事件,而作为夺权主角的梁道衡在这场砍杀事件中却切切实实变成了一个旁观者,确实颇具戏剧性。而梁道衡从始至终都没有出手的意思,无论情况变得有多么恶劣,他仍然保持着他那若有若无的笑容。 等到砍杀进入白热化的时候,梁道衡突然打了个哈欠,伸着懒腰说道:“大家也看够了吧,我们都看累了结果他们竟然还在砍,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 看着梁道衡那一脸看热闹不嫌事情大的表情,周围的亲信也笑了笑,随后,一个亲信说道:“将军,在这么砍下去就留不下几个人了,要不要出手?” 梁道衡说道:“你说的对,正好我也看累了,你们几个就负责下去把他们拉开吧。” 说着,梁道衡挥手点了几个人,让他们下去将正在互砍的两队人马拉开。 此时两队人马都砍得有点累了,所以梁道衡的人没费什么功夫就成功将两方人马拉开了,而让梁道衡感到诧异的是,那三位将军竟然都只是身负轻伤,并没有一个人折损在这场闹剧中。 梁道衡看到这里,笑着说道:“看来虽然我们蜀州军内有不少垃圾军官,但是我们蜀州的将军却不是酒囊饭袋之徒,还是有点东西的。” 唐严听到此话,笑道:“梁监军少年英雄,只需要动动手指头,讨好太后几句就可以获得高官厚禄,而我等智谋手段样样不如将军,只能依仗这一身勇武和赤胆忠心罢了。” 唐严这句话看似恭维梁道衡,实际上字里行间都透露着无尽地嘲讽。这一点梁道衡也十分清楚,他也不跟唐严计较,毕竟梁道衡从来不怕被骂,反而很享受被骂的感觉。毕竟哪个权臣之路不是被骂出来的?梁道衡始终相信实力才是王道,而那些骂人的人往往都是没有实力的,因为有实力的人不屑于多费口舌,而没实力的人,在拳头上打不赢,就只能在口齿上找回面子,所以,他很享受被人骂的感觉,这样能让他感觉别人被自己踩在脚下。 唐严何尝不知道,自己这些讽刺只是一种“精神胜利法”,但是他也没有任何办法,毕竟梁道衡此时已经占据了绝对的上风,而且自己就像戏子一样,成为娱乐梁道衡的戏子,而梁道衡则在看台上悠闲着品着茶。这种巨大的落差感让他心理很不平衡,只能用骂人的方式来尽可能恶心梁道衡一把。 梁道衡笑道:“多谢唐将军夸奖,您的一席话正说到我的心坎上了。不过,我不能明白,你们既然能接受孙俭,为什么不能接受我呢?” 唐严摇了摇头,说道:“我们从来没有接受过孙俭,他的命令我从来不听,所以你也不同感到不平衡。军队认的是军功,效忠的是朝廷,你的资历尚浅,军功不足且不说,你谋取蜀州兵权,这又已经危害到了朝廷的统治根基,你说我们如何能够服你。” 梁道衡说道:“军队确实是认军功的地方,但军功的多少从来不等同于能力的强弱。你们有些人不过是凭借着资历够深,待在军队的时间更久,所以累积起来的军功自然也就越多,可这并不意味着你们可以以军功压人,将资历作为你们打压年轻将领的资本。在攻取云都的战役中,我的各项计划都收到了很好的成效,展现出来的能力也并不比你们弱,为什么没有资格成为你们的领导?而且你们要知道,现在朝廷的大敌,也就是宁州的第一任节度使林瑾也才十六岁,军功远远比不上德高望重的王权等人,但王权等人却真心拥护他为元帅。北狄慕容雪年方十四,就已经成为北狄军政当之无愧的实权人物,不仅挡住了林瑾的追兵,还将烽火烧到了朔州,使朔州边镇十几城相继失陷。他们都无赫赫之功,但却有搅动风云的才能,而这种才华对军队才是最重要的。我自认为谋略和才学不输林瑾与慕容雪,就算有所不如,这整个蜀州也无人能与我相提并论,否则你们又怎么会沦落至此?” 看到唐严面色变换,梁道衡又说道:“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提出担任监军?那是为了救蜀州,按照太后的脾气,若不是我的谏言,她可能真的会对蜀州下手,而且赵离总督也必然性命难保。到时候我们若输了,那整个蜀州军将不复存在;到时候若我们赢了,我们就是既宁州第二个反叛朝廷的藩镇,一辈子担上犯上作乱的骂名。所以太后能够宽恕蜀州军士,你们应该好好感谢我。” 此时,在一旁沉默不语的孔载开口说道:“你为蜀州做的一切,我代蜀州军民感谢你。不过,你说到底还是为了自己的权位,只是为了将蜀州掌控在自己的手上,你的野心太大,我不能认同。” 梁道衡看着他,脸上面无表情,只是冷冷地说道:“这个世上,没有野心的人早就死光了。林晟护卫一方,听说他对孔将军有知遇提携之恩,那么孔将军,你认为林晟会叛乱吗?可他就是这样无罪被杀,但凡他要是有一点野心,都不至于死在自己人的手上。命运只有掌握在自己的手上,才是最安全、最牢靠的,我们蜀州人就要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发展自己的力量,最后才不必仰仗他人鼻息。而要想做到这一点,蜀州就必须形成一个坚强的领导核心,把所有人都团结在这个人的身边。” 此时,傅绍将军在旁边插话道:“所以,这个人为什么是你?我如何相信你能领导我们?” 梁道衡说道:“我会带你们韬光养晦,先依附于朝廷,暗中慢慢发展起来,到了最后,待局势有变,我们再发兵谋取天下,如此一来,我们不会受到各方的针对,又能够有自保之力。” 顿了顿,梁道衡继续说道:“我知道各位都是忠义之人,但你们想一想,你们效忠的对象真的对得起你们豁出性命的付出吗?你们效忠朝廷,可林晟总督、赵离总督就是前车之鉴,这些教训还不够惨痛吗?在你们心中,看到赵总督和林帅的下场,难道心中就没有一丝动摇?你们并不是愚忠之人,我想请你们好好想一想,好自为之。” 三位将军陷入了沉默,过了一会儿,傅绍将军第一个站出来,说道:“你若真能为蜀州寻一条明路,我跟你又有何妨?我发誓忠君报国,可看到那些上位者的嘴脸,我是真的觉得不值当。” 傅绍将军站出来后,唐严将军也表态说道:“在你做出成绩之前,我不会支持你,我保留我的意见。我的才能是留给真正的明主的,让我效忠于你,你就必须证明你值得我的效忠。” 梁道衡看了他一眼,说实话他有些不满意,但他对自己的能力还是很有自信的,他相信以他的能力,收服这三位将军是迟早的事情,而且,虽然三位将军没有明确表示支持他,但也没有反对,这样接管蜀州军也会变得容易一些。 接下来的事情也就顺理成章了,孔载看到其他两位将军都已经表态了,他最终也没再反对,而其他将领看到三位将军都是这样的态度,就更没有坚持的理由了,纷纷表示愿意效忠梁道衡。 然而,梁道衡对那些墙头草,可没有对三位将军时那么客气,他当即下令,让高博将那些见风使舵的墙头草斩尽杀绝。梁道衡知道,想要成为一个真正的领袖,首先就必须树立自己的威严。虽然蜀州军官表示臣服于自己,但他们从内心深处对自己并不认可,而他要做的就是告诉所有人,他既可以宽仁大度,放过和他作对的三位将军,又能够铁血无情,将那些摇摆分子斩尽杀绝。只有让其他人摸不清自己的脾气秉性,保持一定的神秘感,他们才会感到畏惧,才能树立起威严。 君威难测,这才是真正的君威。若是底下人摸清君主的脾性,从而见风使舵,阿谀谄媚,那他们就不会感到畏惧,而且还会尽可能地欺瞒君主,以此来攫取更多的利益。 征东元年一月二十日申时末,随着夕阳的光线照耀在这片大地上,这场蜀州军官间的闹剧终于画上了一个句号。看着灿烂的夕阳,梁道衡的心情也好了很多。虽然是夕阳之后是漫长的黑夜,但黑夜之后就是曙光,是充满希望的曙光。梁道衡知道,掌控蜀州只是漫漫长征的第一步,接下来还有一段很艰难的路要走。他需要带着蜀州隐藏在黑暗中,不断发展自己,最后爆发出如同旭日一样的光亮。 没有了三位将军的反对,接收蜀州军也变得容易起来,大家也没有反抗,自愿接受了高博副统领的领导。(虽然谁都知道背后是梁道衡,但明面上高博还是代总督)两天之后,蜀州军就从高层变动的动荡中稳定下来,这也意味着,蜀州将以全新的面貌迎接未来的挑战,最终走到时代的最前沿,成为推动时代向前发展的主要力量之一。 征东元年一月二十日发生的这场动乱,权威史书《魏书·武帝本纪》并没有记载。但后世一些历史学家在为《魏书》作注释的过程中,发现了这个空白,所以将其他史书的有关记载注引其上: “二十日,武帝召众将于校场之上,使高博代总督之职。众将皆大哗,多有不服者。武帝晓之以理,杀数人,军心乃安。自此,蜀州兵权尽归武帝,此其所以能睥睨天下之基也。” ——《魏书·武帝本纪》注引【吴】何导著《四朝帝王录》 按道理来说,梁道衡夺权的这段史实,本应该是浓墨重彩的一笔,但奇怪的事,权威史书中,几乎都有意无意地回避了这一点。作为一个负责人的历史研究者,在编纂《四朝帝王录》的过程中,何导(字孔疏)敏锐地发现了史书上的这个漏洞,而为了还原真实的历史史实,何导来到了蜀州的汉宁城,他仔细查阅了当地的史书和各种文献,并走访了当时在场军官的后人,终于从一个军官家属的口中得到了当时动乱的详细情况,并将他原原本本地记录在自己的史书中。 当何导出版了他的那本《四朝帝王录》之后,这段记载也引起了当时权威历史学家激烈的讨论,莫衷一是。有些历史学家信奉“孤证不立”的原则,认为何导的记载并非出于史实,而只是为了故事的完整性而杜撰出来的一段故事;有些历史学家指出何导的这段记载的来源并不可靠,认为仅凭其中一个军官的日记和其家属的证言无法纳入史书采证的过程当中;另外有一些历史学家则认为何导写的这段历史符合前因后果,从符合事实背后的逻辑的角度采信了何导的说法。而此时,同时代的历史学家余遥(字伯远)看到了何导的《四朝帝王录》,本着“述而不评”的原则,还是将这一段记载原封不动地呈现在他注释的《魏书》中。 在后世,《四朝帝王录》一书早已散佚,而《魏书》这本正史和余遥的注释却幸运地逃过一劫,对后世的历史研究者来说,余遥的注释也成为了后世了解这段历史唯一可以参考的文献。可以说,历史学家余遥和何导在还其中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第30章 关于本书设定的一些问题 可能有些读者认为本书的设定比较奇怪,在这里我就针对可能出现的问题做一个系统的解答。 1.关于本书大世界的设定 本书大世界的设定是完全虚构的,当然出于写书的方便,在虚构的过程中也将现实进行了一定程度的投射,比如说蜀州处于大夏十三州的西南,就是根据中国的大地图来的。但是具体的州郡的设定则大部分都是完全虚构的。所以,我权且把我这种写法称为“半虚构式”的写法,有虚构的背景,也有现实的某些因素的投射。 2.关于本书的定位 本书的定位是“仿历史”写作,所有的故事都是虚构的,都是我自己想出来的,但是,我刻意地以一种历史的笔法来写。因为我不是历史专业的,所以对于历史笔法的运用自有不妥当之处,还请各位读者不吝指正。 3.关于本书的主角的问题 本书不会设定明确的男主和女主,对于本书的男主和女主,大家可以开放式地来看这个问题。因为本书不是以某个人物的发展为线索展开情节,而主要以时间为线索进行叙述。我认为某种程度上这就是现实,这就是历史。历史从来不以某个人物为主角,而现实也是每个人都是自己人生的主角。既然我不是在写传记,也就没必要为自己设定一个明确的主角。在某个历史事件,某个历史时期中,某个人可能成为主角,但历史整体而言,历史的主角属于全体推动历史发展的人民。 所以,主角的问题是开放式的,也不会为了突出某个人从而贬低另外一些人。有些人可能喜欢林瑾,也有人喜欢梁道衡,有人喜欢陆云岚,也有人喜欢慕容雪。那么,大家就把自己喜欢的人物当成本书主角吧,我也很渴望大家在交流的过程中能够赋予我这些人物新的生命和新的意义。 4.关于本书的“典故”问题 本书是“仿历史”写作,也必定会涉及一些历史典故方面的问题。我是一个比较懒的人,我想与其去虚构并不存在的典故,不如就直接照搬中国历史上的那些故事,这样对于普通读者来说不会有太大的接受困难。虚构的写作中穿插真实的历史典故,我也知道这种写法是不合规矩的,会导致世界观的错乱,不过我也不是为了写一本如何正规的小说,所以我就将错就错,读者们也不用太纠结此事。 5.关于本书的人名问题 为了和历史保持一定程度上的一致,本书也给每个人物设置了“表字”。在中国历史中,每个人物都是有“表字”的,比如关羽表字云长,周瑜表字公瑾。而在本书中,林瑾字子瑜,王权字公衡,到了本书推进到一段时间后,会有一个表字的附录,方便读者查阅。 本书对“表字”的设置,也是为了宣传一下中华传统文化,我个人其实对“表字”是情有独钟的,也希望能够让更多的人认识到“表字”。 6.对本书后续情节的展望 本书拟定要写四个王朝的兴衰起伏,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完成这个宏大的构想,所以还是一步一步来吧,说不定到时候铺的太长直接就停笔了。 7.关于本书的书名的问题 在我看来,《金戈铁马从军行》并非是最好的书名,因为我所写的也不局限于战争,也有政治和整个社会大环境。只能说军事是我写作的一个主要部分,所以才定了这个书名。不过,我觉得军事的问题也不能太狭隘地来看,任何一场战争的输赢,除了战斗双方的兵力、谋略、天时、地利、人和等各方面因素之外,战场背后的政治和社会大环境也十分重要,而这些与政治和社会大环境有关的因素总的来说构成了战场背后的大背景和大形势。某种程度来说,只有和各方面因素结合,才能完整地展现军事的全貌,这就是“大军事”的观点。从这个角度来说,我该挺喜欢这个书名的,也符合本书写作的宗旨。 8.关于填坑的有关问题 每本书在写作的时候,不可避免地会添加一些设定,而写作的过程中总是有详有略,也总会留下一些悬念,这些东西如果后续没有很好的圆回来,就会成为所谓的“坑”。每本书的世界观、大环境和的人物都是作者一人完成,所以也不太可能尽善尽美。所以我只能说,设定的坑我会尽可能地填上,至于本书略写的部分和一些开放性的悬念,只能够靠读者自行脑补了。 不是说没有坑的书才是好书,也不是好书就一定没有坑,给读者们一定的开放想象的空间和再创作的余地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成功。而且,过度的填坑,过度解释和包装一些细枝末节也会使主题比较零散,会打乱行文结构和叙述节奏,反而会让大家产生不知所云的感觉。所以,一些与主线情节关联不是那么紧密的“坑”,我可能会以番外或者注释的形式呈现,而不会在主线剧情中阐明。 9.关于投票的有关问题 我本人比较懒,也不擅于拉票,比起投票,我更希望让更多人看到这本书,当然如果能获得更多人的认可和支持,那是我的荣幸。 虽然只是业余提笔写写,但我本人还是比较注重作品的质量,已发布的章节我也经常会进行一定程度上的调整,让作品能够更成熟,更圆满。现在的网络文学是即时性的,追求的是即时效益,但真正好的作品总要经过无数次的打磨,无论删改还是打磨都需要时间的支持。 删改主要是对细节的优化,比较少涉及情节线的变动。(除非有重大的问题或者写不下去)所以对于那些着重看故事的读者影响应该不大,而对于那些追求细节的读者,我也想尽最大努力带给他们优质的阅读体验。 希望大家继续支持《金戈铁马从军行》。 第31章 战守之计 征东元年一月二十五日,帝都朝阳殿。 杨太后坐在大殿之上,看着下方的众臣,一言不发。众臣面面相觑,谁也不敢率先开口,所以他们也只能愣愣地抬头看着她。 看着这些大臣,杨太后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在她看来,宁州祸乱已逾半年,而衮衮诸公竟然毫无破敌之策,在其位而不谋其政,*****比比皆是。这次朝会,说是讨论一下宁州局势,其实杨太后早有定计,打算象征性地讨论一下,然后立马付诸实施。 其实群臣也很无奈,他们绝非无能之辈,只是朝廷现在的情况实在不宜大动刀兵,而且面对林瑾这种狡猾的敌人,朝廷的胜算实在不高。所以,大部分的大臣都建议休养生息,以图后举。可是这种想法显然得不到杨太后的支持,所以每次朝会,基本上都难以形成共识,也没有达到该有的效果。 当然,虽然达不到效果,杨太后也不会让局面如此尴尬下去,于是,她率先开口说道:“探子报告,林瑾在宁远日益练兵,宁州在他的治理下越发壮大起来,现在宁远总兵力前后算起来应该超过了十五万,分成了六大军团。这林瑾不除,终究是本宫的心腹大患。各位爱卿有何良策?” 不出所料,群臣皆是沉默,不发一言。大臣们知道此次朝廷出兵没有多少胜算,既然能赢的几率微乎其微,现在少说话总比战败后被清算责任要强得多,毕竟杨太后也并不是什么善人,之前的钱大人就是最好的例子。如果打赢了还好说,杨太后会把功劳照单全收,大加称赞她自己的英明睿智,如果输了,责任就推给那个建言献策的人,说他是乱臣贼子,说她自己是被贼人蒙蔽就可以了。虽然大臣中不乏有见识的人,但谁也不会轻易拿自己的仕途和生命开玩笑。 大家都不说话,决策的就是杨太后你自己,这样打赢了功劳我们不跟你抢,打输了也不关我们的事,这就是大臣们心里的小算盘。 杨太后也清楚他们这些大臣心里的小九九,本来她也没指望过他们,于是,她说道:“本宫欲调其他各州的兵力前来帝都,整顿人马之后发兵攻打宁州,诸位以为如何?” 众人还是沉默,不发一言。 杨太后说道:“诸位臣公没有意见,那我就当各位默认了。” 顿了一下,杨太后又笑道:“假如此次北伐不成,那么就是你们这些大臣督察不当。谏议院作为专职进言的团体,集体免官罢职,其他所有大臣停薪减薪,什么时候打赢林瑾什么时候恢复薪水。” 大臣们一个个都慌了,没想到杨太后还有这一手。杨太后的心里着实暗爽了一把,这些大臣想要保持沉默来逃避惩罚?这当然是不可能的。杨太后想要评定宁州,但她也怕承担罪名,所以她是一定要把这群大臣拉下水的。 大臣们见逃不掉,只得跪在地上说道:“宁州势大,不宜力敌,请陛下和太后三思。” 某些眼光独到的大臣也说道:“此时各地正是早春播种时节,如果贸然动兵,对粮食产出会有极大的影响,所以要战就要速战速决。而宁州的林瑾只需要严守关隘,不与我军交战,战事迁延日久,人心思归,是时林瑾若动刀兵,我军不能敌。” 此时,9岁的小皇帝夏承逊也看向自己的嫡母杨太后,从他的表情不难看出,这个小皇帝也不想打仗。这个小皇帝也不是认可这些大臣,而是因为打仗就要消耗钱粮,朝廷上下都要节衣缩食供给军费,这也就意味着他的日常用度也得缩减,这可着实让他心疼了一把。 按照大夏王朝的惯例,国家在战时皇帝应带头提倡节俭。大夏明帝在位时,云州发生了叛乱,很快蔓延到了蜀州。为了支援蜀州军费,大夏明帝就曾大幅度缩减自己的开支,并且从自己的私人金库中拨款援助蜀州。(国库的钱财开支由户部管理,户部必须记录每一笔国库开销,每一笔开销都要报请皇帝批准,并在朝堂上讨论。所以国库的钱财并不归皇帝所有,皇帝有自己的皇庄,皇庄的收入才是他自己的收入)现在皇庄的收入本来就不多,还不够给小皇帝买玩具,若要出兵小皇帝可能只能喝西北风了。 杨太后有些诧异,在她看来小皇帝是只知道玩乐的小屁孩,根本不会插手国家大事,每次上朝他也就就玩着玩具在旁边旁听。没想到这次要攻打宁州,连只知道玩玩具的小皇帝都坐不住要反对自己了,所以杨太后也觉得有些棘手。 如果大臣联名反对出兵宁州,杨太后还有把握顶回去,但是夏承逊虽然是傀儡皇帝,虽然也仅仅只有9岁,但毕竟还是大夏王朝的君主,他的意见杨太后是不能不重视的。可以说,现在杨太后面对的是皇帝加上绝大部分大臣的联合,杨太后是真正意义上的孤家寡人。 正当杨太后想要放弃的时候,鸿胪寺卿杨靖站了出来。杨靖字武安,是杨太后的亲哥哥,看到杨太后被大臣如此逼迫,他认为他得出来支持妹妹一把。只见他说道:“太后且慢,臣有一策,必然可解太后之忧。” 杨太后看着自己的胞兄,神色一喜。看来关键时刻,还是自己的嫡系靠得住啊! 杨太后忙问道:“杨靖爱卿,你有何良策?若能退敌,本宫重重有赏。” 杨靖看着自己的妹妹,一本正经地说道:“太后,以我们的兵马,拿下林瑾并不算太难,但是,拿下林瑾我们能不能保住胜利的果实,这才是目前最大的问题。至于林瑾和他的宁州军,朝廷只需要大兵压境,弹指可灭。” 重臣面上虽然不露声色,但内心里对这个说法十分鄙夷。弹指可灭?林瑾刚起兵时,人数不超过五万,派出八万羽林军尚不能将他歼灭。现在人家经过发展,新募兵丁加起来超过十五万,还弹指可灭,真的是痴人说梦。 杨太后也知道他说得有些不切实际,连忙提醒他道:“林瑾现在坐拥十五万兵马,即使大兵压境怕也并不好打。本宫之所以想要现在出兵剿灭,真是看到宁州不断坐大,现在都已经有十五万了,将来指不定会发展得更加恐怖。” 杨靖说道:“太后说得有理。林瑾本身并不算可怕,可怕的是他现在一天天壮大,现在宁州已经拉平了和朝廷的军事差距,若是再让他坐大,朝廷就真的压不住这个林瑾了。不过,他的兵马说是十五万,我看水分比较大,他所依仗的不过就是宁远军那四万多人的老班底,其他人要么是降卒,要么是新兵,战斗力和忠诚都经不住考验。所以,只要打垮了他的四万主力,宁州军必然不战而溃。” 不得不说,杨靖这个分析还是很有道理的,能看到这一点也说明了他也是有些见识,不像那个杨怀一样是个酒囊饭袋。其他大臣也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从十五万大军中找出四万主力将其歼灭,这又谈何容易?更何况林瑾这种用兵天才,肯定能人尽其用,即使是新兵和降卒也不能等闲视之。 杨靖又说道:“新兵和降卒的战力不如我朝廷禁军,所以只需要留意那四万主力。可惜羽林军已经葬送在那个叛徒手上,要不然我们的准备可以更充分一点。我们帝都禁军就有十五万之多,而帝都四方的近卫军也有三十万,我们朝廷的兵力优势还是很大的。而且我们也可以从各地抽调人马助阵,加上那些总督的话,兵力可以达到五六十万,几乎是四倍于林瑾,何愁不能一战而胜?” 在座的众位大臣也知道杨靖说得有道理,但是这存在着很大的风险。帝都的军队主要可以分为羽林军、禁军和近卫军,禁军负责对帝都城的护卫,近卫军则负责对京畿地区的防卫,只有八万羽林军可以灵活调度,所以林瑾叛乱的时候,帝都只能出动八万羽林,而禁军和近卫军不得轻易动用。平北城一战,帝都八万羽林全军覆没,这件事可谓是举国震动,对帝都是个不小的打击。但是,这个打击虽然不小,却并未伤及帝都根本,禁军和近卫军也足以傲视全国。但是,这次出动了禁军和近卫军,那意义就不一样了,如果禁军和近卫军被打光了,那么帝都就是一座空城,帝都将再也没有能力镇服四方。所以,这是一场豪赌,赢了就能重新收复宁州,输了就意味着大夏王朝的统治基本上终结了。 (注:京畿地区是指帝都以及附近的地区。京畿属于大夏十三州之一,在十三州中比较特殊,可以理解为是将国家的首都及其周围的地区单独拉出来划分成一个州,在十三州中,它是最小的,但在十三州中的地位也是最高的。禁军只负责对帝都的防卫,帝都以外的区域并不归禁军管,而近卫军主要负责帝都以外的京畿地区,在情况危机时,近卫军也具有协防帝都之责。) “倾尽全国之力讨伐林瑾,若是胜了自然好说,若是失败了,怕是整个王朝都会毁于一旦。”此时,大臣中有一人站出来反对。 “六十万大军围剿一个主力只有四万人的宁州地方军,如果不胜颜面何存?”杨靖自信地说道。 “不可轻敌,那可是林晟的儿子,虎父无犬子,何况林瑾已经证明了其才不下于其父。”那个大臣又说道,看他的表情,显然有些着急了。 “一个只有四万人的主力,对战六十万大军,就是林晟复生想必也难以取胜。”杨靖说道。 “赤壁江畔,周公瑾以三万大军,配合昭烈帝两万人马,大破魏武帝二十万大军。无论质量还是数量,孙刘皆不如曹,可却能横跨四倍的兵力差距打败曹军精锐,如此说来,兵力多少并非战场胜败的主要因素。如今林瑾之才堪比周瑜,而我朝廷之中,又有谁的雄才比得上魏武帝?杨大人又怎能肯定朝廷就一定可以获胜呢?”这位大臣说道。 “赤壁之战毕竟只是少数,周公瑾也是得了天时地利之便,这种战例是很难复制的,所以我仍然认为,林瑾并没有你们说的那么厉害。唯一可虑的就是宁州和北狄之间的联盟,若这个联盟真的像当年的孙刘联盟,那么赤壁之战的败局还真的有可能重演。”杨靖说道。 杨太后此时也皱了皱眉,如果单单是林瑾还好,有了北狄人为助力,那么战局就会复杂很多。而北狄的慕容雪也是威名赫赫,无论是支援林瑾的前线战场,还是围魏救赵攻打西面的朔州,朝廷都很难应对。所以,杨太后开口问道:“既然你说到这个问题,应该心中有数了吧?” 杨靖眼睛里放出了光,笑着说道:“我想北狄慕容族应该不会轻举妄动,既不会帮我们,也不会帮林瑾。就算他们和林瑾签了协议,那也必然从自身利益出发。而我们打败林瑾收复宁州之后,自身也疲惫不堪,此时面对慕容族的大军,我军必然讨不得好。所以如何守住胜利的果实才是最重要的。古来对待北狄这种异族政权,无非就只有互市和联姻两种办法。我听说北狄和宁州达成了互市协议,但他们之间并没有联姻,所以我们还是有机可乘的。只要我们互市的税率调低一点,然后再把我们的公主嫁过去,北狄人看到在我们这里能获得更大的收益,还能娶到一个美貌如花的公主为妻,自然会反过来投向我们。只要稳住了北狄,那么林瑾就根本不是问题。” 杨太后的眼里放出了光,这个条件确实不错,不过随后她的眼睛又黯淡下来。她膝下无子,和大夏明帝也只有两个女儿,而这两个女儿她无一不是当成宝贝疙瘩,哪舍得远嫁蛮夷之地?而如果嫁出去的是非杨太后亲生的公主,会不会显得没有诚意?一时间,她也是犹豫不决。 杨靖说道:“在下想到了一个人选,定能完成这场旷世联姻。” 杨太后疑惑地问道:“谁?” 杨靖嘴角浮起了一抹笑容,说道:“自然是宁颖公主。” 第32章 大夏女相 众所周知,在王朝的正史中,除了帝王之外很少出现一人一传的情况,多数情况都是几个人合为一传。而在《夏史》中,能够一人一传的不过寥寥数人,而这里面就有前面提到过的姚合,还有现在即将出现的大夏宁颖公主夏文静。 夏文静字淑仪,父亲是大夏明帝,母亲是大夏明帝的妾室贤妃,师从中书令姚合。她是大夏王朝罕见的大美女,仅仅十六岁,就出落得十分水灵。肤若凝脂,眉目柔和,眼波似水,鼻尖微挑,樱桃似的小嘴轻轻抿着,真的是人见人怜。身材高挑出众,是典型的身材黄金比例,每个部分在她的身上都显得那么匀称,既不显胖也不显瘦,多一分则有余,少一分则不足,就连素来严肃的大夏明帝都忍不住调侃道:“如果你不是我的女儿的话,我一定会收你当我的正宫皇后。” 然而,夏文静可不只是貌美如花,其才更是不亚于须眉男子,是大夏朝女子才貌双全的典范,也正因为如此,她从小就深得其父大夏明帝的宠爱,但她却没有恃宠而骄,反而更加谦虚谨慎。她的性情温和,待人大度,即使是身边的婢女她也能够平等相待,身边人有困难她也能不计代价的付出,这使得她在内宫中广受好评。正因为她性情温和,又睿智聪颖,所以大夏明帝封她为宁颖公主。 夏文静天赋过人,大夏明帝也有意要培养她。每当大夏明帝在做决策之前,总会找自己这个女儿商议,而夏文静总是能够指出一些大夏明帝疏忽的地方,每次都能够直击要害,并提出自己的见解。这件事自然也传遍了朝廷上下,因此朝廷内有人将她和姚合并称内外宰相。姚合听到这个传言后,笑着说道:“我的才华怎能与宁颖公主相提并论?承蒙陛下不弃,肯让我这才疏学浅的老头子教导宁颖公主。宁颖公主小的时候就已经聪颖过人,进步飞速,可以说每一天都有翻天覆地的变化,现在恐怕已经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宁颖公主是当之无愧的大夏女相,而我这个老头子倒是名不副实了。” 虽然夏文静本人谦虚低调,但她的各方面条件实在太优秀了,以至于她的美名不仅传遍了大夏王朝境内,在云诏、蛮族、北狄和东夷等异国之地都留下了有关于她的传说。 而美名除了带来赞誉,也能带来嫉恨,而最嫉恨她的就是当时的杨皇后和她的两个女儿。夏文静并非杨皇后亲生,所以夏文静的光芒在杨皇后看来真的是分外刺眼,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在夏文静的映衬下,她的两个女儿无论在哪个方面都拿不出手。这也倒罢了,自从大夏明帝着力培养女儿夏文静之后,基本上每天办公都待在夏文静的寝宫之中,有时候甚至一度对谈到深夜,如果不是知道这两人是父女关系,杨皇后一定认为他们之间有什么奸情。与此同时,杨皇后每天等到望眼欲穿,结果始终没能等到大夏明帝临幸她。昌明二十五年,大夏明帝的病势越发沉重,所以就留在杨皇后的寝宫中养病,可是以当时大夏明帝的身体状况,自然不可能给杨皇后生出皇太子的机会。最后,大夏明帝颁布遗诏,让淑妃之子夏承逊即位。 虽然杨皇后在大夏明帝死后顺理成章的成为杨太后,而夏承逊的生母淑妃早已病死,杨太后的地位已经稳如泰山,但是,没有自己的儿子仍然是杨太后心中永远的痛。杨太后的心病需要又一个排解的渠道,所以她将矛头对准了那个成天“勾引”自己丈夫的夏文静。然而,面对咄咄逼人的杨太后,夏文静仍然保持着那副与世无争的态度,尽量避免与杨太后正面交锋。而你来我往几次之后,杨太后终于爆发了,将夏文静关押了起来,理由是她作为女儿,不知检点,竟然“勾引”自己的父亲。杨太后也不傻,她不能说夏文静与自己的父亲通奸,不然要是查出来的话,她也会背上抹黑先帝的恶名,而且也会给自己平添一个绿帽子。所以,她将一切罪名全部推给夏文静,说她不知羞耻,通奸乱伦。 对于当时的女子来说,在未出阁前与人通奸就已经触碰了道德的底线,而乱伦更是纲常礼法所不容。通奸乱伦,按照当时的刑法是妥妥的死刑,情节严重甚至还要游街示众。夏文静自然感到十分冤屈,无论怎样威逼利诱,她坚决不承认自己与父亲通奸。与此同时,后宫里的婢女平日受夏文静的恩惠,有不少都在为夏文静说话,也有不少人帮夏文静作证。而杨太后的处理也非常简单,为夏文静说话的人全部贬出宫外,帮夏文静作证的人全部杀掉湮灭证据。 不过,事情还是超出了杨太后的预料。尽管事先杨太后一再警告不能将消息泄露出去,但是消息还是通过各种不知名的渠道流传了出来。民众终究还是理智的,大多数人选择相信他们心目中完美的公主殿下,并且在大街小巷的议论中指责杨太后搬弄是非,诬陷好人。这让杨太后十分恼火,毕竟面对民众的议论,即使贵为太后也需要谨慎行事。但是,杨太后派人封堵留言,留言却传得越来越凶,最后杨太后直接采取强硬的手段,派自己的亲信当街抓人。不过,杨太后越是这么做,民众就越觉得其中有内情,越觉得夏文静是冤枉的,导致杨太后每天脸色都黑跟炭一样。 夏文静被关押的事情,在朝廷上引起了轩然大波,老臣姚合第一个提出反对。姚合是夏文静的老师,对于夏文静的秉性,姚合是再清楚不过了,所以,他坚定地认为就是有人(这个“有人”姚合没有明说指的是谁,但是杨太后的脸色已经说明了一切)在搬弄是非。而姚合在朝廷中威望甚高,顿时所有的人都一边倒地站在杨太后的对立面,气得杨太后连上朝的心思都没有了。 杨太后说道:“姚相,你那么维护那个小贱人,怕不是出于老师对学生的回护吧?” 姚合说道:“下官绝无此意,若是公主殿下真的德行有失,下官自然也会秉公评断。但是依下官对公主殿下的了解,她绝无可能勾引先皇,下官愿以性命担保。” 姚合斩钉截铁、义正严词,根本没有任何妥协的余地。杨太后也不能公然对抗这位元老重臣,只得说:“那也很简单,只需要当众查验一下,自然就知道她是否清白。” 在当时的水平和条件之下,女子是否与他人发生关系是可以查验出来的,不过其中的过程比较私密,所以一般都是女性给女性查验,而且还要在封闭的密室中进行。而当众查验无疑是对女子极大的羞辱,更何况是在众多朝臣共同的见证之下,这种羞辱简直可以把人打击得永世抬不起头。杨太后自然知道夏文静是清白的,但是,她即使不让夏文静身败名裂,也要让她带着屈辱过一辈子。 即使连姚合这样的老臣在听到后也不禁红了脸,不过,他立刻恢复了过来,正色说道:“公主身份何等尊贵?岂能受此大辱?太后您也是一个女人,难道不知道这会给公主殿下带来多大的伤害吗?这种事情,别说本朝没有先例,就是追溯到历代太后您恐怕也是独此一份。如果太后还要坚持,老臣我也已经年迈衰朽,拼上这把老骨头也要保公主殿下周全。” 而一旁的大臣,虽然面上也有些羞红,但还是努力劝说杨太后打消念头,而正在此时,有个机灵的大臣急中生智,宣称自己要把今天的事情传扬出去。此时杨太后猛然惊醒,今天这件事自己做得确实有点过了,万一这件事要传扬出去,自己这个太后名声那肯定是要多臭有多臭,说不定这件事情还能够载入史册,让她在后世也能够以恶名闻名天下。 最后,杨太后只得给众位大臣道歉,并且一再保证自己不会对付夏文静,并将夏文静无罪释放。众臣这才作罢,而此事经过严格的保密协定,并没有传扬出去,而在场的史官当然也没敢如实记录下来,所以这件事在历史上并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在得知具体情形之后,即使是坚强的夏文静也不禁失声痛哭,毕竟没有一个女孩不在意自己的清白和名节,想到自己差点承受当众验身的羞辱,她哭得更厉害了。她不明白,自己一向安分守己、与世无争,为何会落到如此下场?而自此之后,夏文静则更是低调,以至于外人想要见她一面都难如登天,也就只有姚合这个师长兼救命恩人才能抽空见她一面。 然而,没过多久一个噩耗传来:姚合在宁州被刺杀,据说这件事和宁州的林瑾脱不开干系。得到消息后,夏文静再一次失声痛哭,昏迷了一天一夜才得以苏醒。而她苏醒之后,得到的第一个消息就是原宁州总督林晟被捕入狱,随时准备问斩。 虽然夏文静深恨宁州的林瑾,但是她还是顾全大局的,她知道现在不能把宁州给逼反。所以她强忍着内心的伤痛跑到太后的寝宫,请求太后暂且不要对宁州出手,并且向杨太后献计,而这个建议和梁道衡的想法如出一辙:从内部分化瓦解宁州的力量,从外部不断孤立宁州,最后再一网打尽。她认为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稳住宁州,使用怀柔政策麻痹宁远军。 不过,她的建议很显然没有收到任何效果。其实杨太后也觉得夏文静说得很有道理,但杨太后和夏文静一直处在紧张的对立之中,杨太后觉得采纳了她的建议就等于低了她一等,所以她的建议就如同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音。几天后,当杨太后将羽林军派遣出去攻打宁州之时,夏文静一针见血地指出羽林军不过就是花架子,不复当年的风采,这一仗很有可能是惨败,不过,显而易见的是杨太后也并没有听她的话,最后事实也正如夏文静所料。 然而,夏文静不断地谏言不仅没获得杨太后的好感,反而让杨太后更加厌恶。有一次,她将夏文静叫到自己身边,痛斥道:“本宫行事自有本宫的道理,你这点粗浅的见识就不要在本宫面前显摆卖弄了,如果你还这么不依不饶的话,本宫不介意跟你翻翻旧账。本宫记得上次那件事情还没有处理完吧?敢当着本宫的面勾引本宫的丈夫,本宫还能和颜悦色跟你谈话,你就应该感到庆幸了。” 杨太后这番略带着威胁的话让夏文静的心彻底落入冰窖,她心灰意冷地走出了太后的寝宫。从此以后,她不再过问朝堂上的政事,几次前往佛堂礼佛,过着僧侣般的生活。杨太后此时也没有心思再对付她了,于是杨太后和夏文静保持了较长一段时间的和平。 这一次,当杨靖提出想要大夏王朝的公主前去北狄和亲,一时之间杨太后竟然忘记了自己身边还有一个宁颖公主尚未嫁人。宁颖公主夏文静正值二八年华,加上各方面条件都很优异,前来求亲的外国使臣可以从帝都排到宁远,不过都遭到了大夏王室的反对。而这一次杨靖提出的这个和亲之策,显然是专门针对宁颖公主夏文静的一场谋划,没有了大夏明帝和姚合的支持,夏文静的处境变得异常艰难。毕竟与外族和亲从前代开始就是王室女子不能逃避的命运,而杨靖也正是利用了这一点,既能够帮助杨太后报复夏文静,也能够利用夏文静孤立宁州,这种一举两得之计杨太后一定会采纳的。 果然,杨靖刚说完,杨太后几乎立刻拍板了,一秒都不带犹豫,看向杨靖的目光中带着浓浓的欣赏,而众位大臣这才反应过来,他们每个人都暗道不好,先前以为杨靖针对的是宁州,所以他们也没太在意,纯当听了一个笑话,可没想到峰回路转,竟然还是扯到了夏文静的身上。而众位大臣都知道杨太后和宁颖公主的矛盾,一时之间气氛紧张到了极点,一时之间,整个朝堂都安静了下来。 第33章 红颜一叹 征东元年二月十五日,帝都城郊。 “徒羡鸟栖笼槛乐,不觉已是半囚身。” “凄凄梦断宫廷客,念念魂归故里人。” “佞幸缄言枢密乱,婢奴反刺内闱春。” “琵琶轻诉昭君怨,曲落潸然最黯神。” 一路上,夏文静一直在念着这首《红颜殇》。这首诗是她有感而发,感叹宫中红颜身不由己的处境,配合着此时的场景,显得分外真切动人。 这首诗并非一般的起承转合结构,而是四联并列,讲的是宫女的悲惨的境遇。首联谈的是宫女不得自由,就像养在笼中的金丝雀,外人看起来好像光鲜亮丽,但是她们自己却如同半个囚徒。颔联谈的是宫女思乡而不得,一入宫廷则再难见到故乡和故乡的亲人,只有午夜梦回之时才能梦到故乡,宫女们念念不忘的是故乡,盼望死后魂魄能带着自己的思念回归故里。颈联用的是倒装的结构,写的是朝堂上的那群政客,总是习惯将王朝衰败的原因归结为婢女妖媚惑主,而佞臣祸乱朝纲之时,这些朝臣却闭口不言。就像人们习惯将西周的覆灭推到褒姒身上,说她“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习惯使用“红颜祸水”来形容宫中女子,但是这些人却闭口不谈那些擅权的佞臣和荒淫无度的君主,给他们很大的宽容。尾联中提及的《昭君怨》是有名的琵琶曲,这里是一个双关的用法,明面上说的是《昭君怨》的曲子如泣如诉让人难以自抑,而深层的含义则是昭君远嫁的故事给人带来深深地震撼,让人不住地垂泪,心神也跟着悲哀起来。 然而,如果追根究底,后三联其实也可以作为首联的具体表现,红颜之殇有多种表现,但归根结底就是身不由己,不得自由。这首诗极其贴合此时夏文静的处境,就像是为她量身定做的一样。 周围的随从听了这首诗,脸上都流露出不忍之色。宁颖公主夏文静是所有人心目中的白月光,无论是品性还是才貌都无法挑出瑕疵,可是,这样一个女子最后竟然被逼到远嫁异族,究竟是谁的错? 他们回忆起宁颖公主出嫁时的场景,说是万人空巷也毫不为过。每个人都在看着轿子里的那个公主,所有人心中都涌现出浓重的悲哀。 这本该是我们大夏王朝的公主,本该站在最高的山顶之上,指引着王朝走向繁荣富强,但是,那些高层却将她无情地抛弃了。 那一天,当杨靖提出要用夏文静作为筹码,将夏文静送给北狄人,以此换来北狄对大夏王朝的支持,这得到了太后的认可。但是,这个建议几乎遭到了所有大臣的反对。 有的大臣指出:“宁颖公主聪慧过人,待人谦和有礼,如此德才怎能便宜给北狄那些异族?” 有的大臣指出:“先帝在时,拒绝了所有前来提亲的外国使臣,如今先帝丧期未满一年,陛下和太后更应该效仿先帝,不应使宁颖公主远嫁。孔子有云‘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所以,臣希望陛下和太后再考虑考虑。” 另外还有大臣指出:“宁颖公主有大才,在民众中也颇有声誉,如若太后一意孤行,恐失天下人心,得不偿失啊。” 不过,对于这些言论,杨太后一点也不在乎。她的目标一直都很明确,就是要给夏文静一个深刻的教训,而这群大臣这次没有了姚合的带领,难以形成什么气候,这次定可以好好教训一下夏文静。 不知不觉中,朝会从怎么处理林瑾转变为怎么处理夏文静了,而结果也很简单,杨太后咬死了要夏文静远嫁,无论大臣怎么劝都没有用。有的大臣甚至扬言:“宁颖公主远嫁,大夏王朝无救。” 结果杨太后当即就顶了回来:“没有她我大夏王朝还不能转了?那么要你们何用?你们这些人自负才学,没想到却心甘情愿将那个贱人捧为女相,真是把我大夏朝廷的脸面丢得干干净净。本宫这次已经决定了,就让宁颖公主出嫁,毕竟公主也是要嫁人的,嫁谁不是嫁?” 最后,那群大臣实在拗不过太后,有的人也干脆放弃了。另有一些耿直的大臣,他们为大夏王朝的发展尽心尽力,为了阻止杨太后,他们以自己的官职相逼,结果杨太后也不客气,直接把他们全部解雇了。最后,杨太后发现,整个朝廷因此为之一空,有近一半的大臣辞职抗议,另外一半的大臣虽然沉默着,但他们的态度也是相当明显。 杨太后看在眼里,心中更是涌起无尽的怒火。她觉得现在的朝臣简直是反了天了,每每自己要干一件事,总是这群大臣们跳出来反对。所以,杨太后狠下心来,罢免了一大批跟她作对的这些大臣,然后大力提拔自己的亲信。像杨靖这样的人,就因为这次“上佳”的表现被破格提拔为礼部尚书,连越了好几个品级。而杨太后也或明或暗地释放出一个信号:只要听我的,什么官位权位都好说,如果不听我的,要么贬官要么杀头。 不得不说,杨太后这一手还是有效果的。在一个社会中,投机耍滑的人总是比那些正直的人要多得多,所以,即便是那些大臣走了将近一半,杨太后也能很快把位置给补齐,只不过这个质量就真的是差多了,几乎都是阿谀谄媚之徒。可怜一些大臣虽然赤胆忠心,却卷入到这场纷争中,甚至有的人从此以后再也没能进入朝廷中枢为官,对于大夏王朝来说,这样的损失已经是很严重的了。 在杨太后的坚持下,这些大臣最终还是没能顶住压力,夏文静还是被逼着嫁到了北狄。而夏文静知道这件事情后,心情反而很平静,没有大哭大闹,也没有去找任何人控诉,只是平静地看着整个宫城。夏文静知道,自己可能永远都不可能再回到这座宫城了,既然命运无法反抗,那么就抓紧每一分每一秒,将这一刻的景色牢牢刻在心中。 一个侍女看到夏文静如此模样,心有不忍,说道:“公主殿下,还请您不要难过,大不了在北嫁的途中找一个机会溜掉就好了。” 夏文静凄然一笑,看着这个侍女,说道:“小翠,你也太天真了。不要说我不太可能溜出去,就算溜出去了,天下之大哪还有我的容身之处?” 那个侍女说道:“您当年和现任吴州总督陆云岚还有现在宁州的那位一同长大,他们手握重兵,应该可以保您的平安。别人不知道,奴婢在公主殿下身边那么久了,总是知道一点内情,先皇陛下当年之所以拒绝了那些使臣,就是为了在二人中选一个人作为您的如意郎君……” 没等侍女说完,夏文静就打断了她:“不要再说了,你不明白的。子蒙哥哥现在是吴州总督,手握重兵,他来救我的话我自然可以得救。但是子蒙哥哥一向以忠义为本,这种事情会让他很为难的,我也不想因为我的缘故让他白白得罪太后。” 侍女紧接着说道:“那林瑾呢,他既然已经公然反叛了,自然不用顾及朝廷的脸色。我想以您和他的交情,若是请他出手……” “别说了。”这一次夏文静几乎是吼了出来,这让侍女顿时吓了一跳。在侍女小翠的印象里,夏文静从来不发脾气,性情十分温和,这次竟然罕见地大吼出声,所以她吓得一句话也不敢再说了。 此时,夏文静的脑海里浮现出了她小时候的场景。她和他的两位哥哥一起学习,一起玩耍,两个哥哥都很照顾她。陆云岚比较正经,有什么话都当面直言,而她和林瑾有时候为了逗逗陆云岚,经常拿他一本正经的个性寻开心。林瑾从小就是调皮捣蛋,能想出许多捉弄人的诡计,就连夏文静本人也经常被她捉弄哭了,不过,林瑾虽然爱捉弄她,但对她也是真的好,每次弄哭她后都会想方设法逗她笑,在林瑾面前,她总是欢声笑语不断。 想到这里,她的心里就痛的无法呼吸。在听说林瑾杀害恩师又带兵反叛,她和林瑾就已经走到了对立面。她想恨他,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能想到小时候对她百依百顺的那个子瑜哥哥,然后她就怎么也恨不起来了。不过可能这就是夏文静,她的善良让她真的很难对一个人产生恨意。 “对不起,我不该吼你的。”夏文静一边说着一边想着,可脸上早已布满了泪珠。 “奴婢该死,奴婢失言。”小翠连忙跪了下来,惊慌失措地说道。 “我不怪你,只是我真的不能去想他,一想起他我就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一个对你最好的人最后又成为伤你最深的人,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我也不知道我到底该不该接受他,到底该不该恨他。如果他知道我的事,应该会赶来救我,但我不敢想象我和他见面的样子。”夏文静哭着道。 小翠连忙安慰道:“事情都过去了,当年那个林子瑜已经死了,现在他只是叛逆,是杀死小姐恩师的仇人,是奴婢说错话了。” 夏文静说道:“没事,无论以前如何,至少现在一切都将过去。对我而言,嫁到北狄也并非一件坏事。在这个暗潮汹涌的帝都,太后恨我入骨,恨不得让我身败名裂,她的手段层出不穷,使我不得不小心应对。只有在太后顾不上我的时候,我才能过几天舒心的日子,这样的生活太累了,累到我有时都想要放弃了。现在我有机会嫁到北狄,虽然那里常年苦寒,但对我而言这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侍女小翠留下眼泪,为自己心目中完美的公主感到不值。一个如此好的女孩,远嫁异国他乡,不得回归故土,让人感叹唏嘘。 夏文静又说道:“小翠,你也是从小就跟着我了,这么多年不离不弃,我也从来没把你当仆人,只把你当成自己的姐妹好友。” 侍女小翠含泪道:“小姐之恩奴婢粉身难报,奴婢愿终身侍奉小姐,请小姐不要赶我走。” 小翠和夏文静多年主仆,已经近乎心意相通,她又怎么会不知道夏文静的意思?北狄苦寒,绝非常人能受得了的,她身不由己,却也想要为身边的人谋一个好的出路,不愿让身边人跟着自己受苦。 夏文静笑道:“你有你自己的人生,我已经困了你很多年了,该放你走了。就算没有这件事,过一两年我也定要为你觅得一良人,亲自为你们主婚的。可惜天不遂人愿,我也等不到那个时候了,只能先给你备一份丰厚的嫁妆,让你不至于在夫家受欺负,至于你的婚礼,我怕也是看不到了。” 小翠跪在地上,早已哭成泪人,她有很多话想对夏文静说,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真的不能误了你,真的对不起,请原谅我的自私。”紧接着,她拿出一张契约纸,说道:“这是你的身契,今日便还给你了,从此以后我们姐妹俩天各一方,你要好自珍重啊!” 小翠抬起头,看着那坚强痛苦又夹杂着几分不舍的脸,她知道夏文静已经做好了决定。尽管再不舍再难过她也不会改变,不会回头。 小翠说道:“奴婢知道了。奴婢祝公主殿下平安顺遂,事事如意,即使日后难再相见,奴婢也会为公主殿下真心祈祷。” 随后,她有说道:“公主殿下,您可有未完成的心愿?您照顾奴婢多年,视奴婢为姐妹,真心对待奴婢,奴婢也想回报一下您的恩德。” 夏文静想了想,说道:“倒却有几件事情想要请你去办。我想先请你把这封信带给朝臣们,让他们不要与太后正面对抗。父皇病重后,太后的性情确实乖戾了一点,所以朝臣更应体谅太后,而不应该正面与之作对。最好适当采用一些委婉的手段,用迂回的方式反而能够达到更好的效果。不是只有犯颜直谏才是忠臣,方式方法同样重要。另外,我虽为大夏公主,实际不过是笼中鸟罢了,也没有机会看看外面的世界。希望你能替我完成游历天下的心愿,多走走多看看,见识一下各地的山川风貌。以后远在异国,可能只能在梦中才能见到故乡的山水了,这也是我最大的遗憾。” 说到此处,她流露出怅惘之色,良久无言。 时间一晃而过,联系了北狄的使臣之后,夏文静在两国的护送下,缓缓踏上了北去的道路。帝都城郊,当她吟诵起《红颜殇》这首诗,无数人都留下了泪水。 也就是在这时,夏文静的人生轨迹发生了很大的改变。现实仿佛跟她开了一个很大的玩笑,让她的命运转变之后却意外地登上了历史的舞台。宁颖公主性情温和,聪慧伶俐,又配上这样的美貌,确实是一个奇女子,但这样的奇女子在历史上也并非独此一例。她能在历史上留下光辉灿烂的一笔,更多是源于她不平凡的经历,在壮阔的历史画卷中,她将留下属于自己的印记。 第34章 各方动向(一) 征东元年二月二日,北狄乌兰城。 “报告公主殿下,大夏帝都有重大情报。”营帐外,影子恭敬地对着营帐内喊了一声。 慕容雪此时正在批公文,听到影子的话,她头也没抬,对着门外喊了一声:“进来说吧。” 感觉到影子进入了营帐内,慕容雪一边批公文一边问道:“帝都发生什么事了吗?” “出了一件大事。不知道为什么,大夏王朝突然想要与我族和亲。”影子恭敬地说道。 他知道慕容族长将慕容族所有精锐都交给她掌管,每天她不是操练士兵就是批阅军事公文,很难有空余的时间。一般的人连她的面都见不到,有事情也是让其他人向影子报告,然后影子汇总起来一并说给慕容雪听。毕竟影子是慕容雪手下的情报首领,对于各种信息的分类整理无人能出其右,他和慕容雪的配合也算是比较融洽。 一般影子也不会在慕容雪工作时打扰她,只有在刺探到重要情报和发生重大事件,影子才会单独向慕容雪报告,请慕容雪裁断。 慕容雪仍旧没有抬头,说道:“父亲知道吗?” 影子恭敬地回答道:“族长知道消息了,但是他觉得这件事情需要跟您说一声。” 慕容雪抬起头,看着影子的眼睛,说道:“父亲娶妻,按理说我这个做女儿的也无权置喙,不过父亲既然让你问我,估计事情不像想象中的那么简单。既然如此,大夏朝有什么要求,说一说吧。” 影子说道:“公主殿下明鉴,此事倒还真有些复杂。大夏朝估计是得知我们和林瑾签订了协议,他们有点坐不住了。” 慕容雪不满地说到:“你直言即可,不必妄自猜测。你就说一说,他们的条件是什么?” 影子说道:“他们以更低的税率和我们互市通商,并把他们最尊贵的公主嫁到了我们北狄,他们的要求很简单,只不过是让我们断绝与林瑾的一切合作,并且对林瑾展开一些行动。” 慕容雪提笔的手一顿,眼睛中放射出精芒,问道:“和亲的公主该不会是宁颖公主吧?” 影子说道:“确实是她。” 慕容雪说道:“这事我得想一想,如果真的是她怕是不太好办。而且,大夏朝的这个要求,恐怕也不是那么好答应的。” 影子疑惑地问道:“大夏宁颖公主那真的是蕙心兰质,多少人求娶她都铩羽而归,这次能够娶到她,好像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件坏事。难道公主殿下您是因为族长另娶大夏公主心里不太舒服?” 慕容雪笑着说道:“母亲病逝后,我是对父王续弦心有不满,但如果只是这样,我最多抱怨一两句,还不至于如此烦恼。这件事情没那么简单的,要知道宁颖公主可不是一般人,能娶到她固然对我们有大好处,但也有很大的麻烦。” 影子问道:“在下驽钝,还请殿下明示。” 慕容雪笑道:“你也调查过,这个宁颖公主和林瑾可是青梅竹马,虽然林瑾反叛了大夏朝,但他对这件事持什么态度,你真的清楚吗?再加上宁颖公主向来是大夏王室的宝贝,此时大夏王朝并没有遇到生死危机,正常情况下他们怎么可能把宝贝的公主送过来,这其中的内情你清楚吗?各国曾经都有意迎娶这位公主,无一不是遭到了拒绝,现在他们求而不得的公主反而倒贴我族,你让那些遭到拒绝的国家怎么想?宁颖公主在大夏朝威望甚高,面对这样的公主,到底以什么态度对待,你能够把握好这个度吗?所以说,我们暂时不要答应为好,至少要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弄清楚,然后还要明确一下各方的态度,谨慎总是对的。” 影子说到:“公主殿下言之有理。” 慕容雪笑道:“你派人盯一下帝都那边,多方打听一下,然后大夏的使臣你也多留几天,套点信息出来,有消息不管何时都速来报我。” 影子低头恭敬道:“诺。” 第36章 各方动向(四) 征东元年三月二十五日,楼云关。 一行队伍经过十天的跋涉,终于走到了大夏王朝的朔州边境楼云关。楼云关之外就是大夏王朝最为雄伟壮阔的长城防线,为了应对北方少数民族的威胁,经过中原几个王朝的努力,终于把一段长达数万里的防线给建起来了。这条横亘数万里的防线依托着山势,从东面的燕山山脉开始,中间是一段古长城,古长城以西又紧接着东西走向的甘梅岭,最后在大夏王朝的凉州境内有一段西长城,最后到天山山脉为止。而天山山脉以西就是被誉为人间绝地的西大荒沙漠,这就已经不在中原各大王朝所掌控的势力范围内了。 古代的王朝大多数都是依山凭江建立防线,划定疆界。有了山川江河作为天然的屏障,无论哪一方发起进攻,难度都不是一般的大,且这样做也不会引来太大的领土争端。而在大夏王朝境内,十三个州的划分也是根据山川江河的分布来定的,这也方便地方集中统一进行管理,不过,这种划分方式某种程度上也为后来的“十三州之乱”提供了地理条件的便利。 (注:这种不同行政区用不同的方式进行划分,在中国历史上也较为常见,在治理能力有限的古代,以“山川形便”为依据划分行政区,很大程度上降低了行政管理的难度。不过,“山川形便”客观上也确实给割据势力提供一定程度的便利。当某一地方势力发动叛乱,他大可以关门自守,倚仗着险要的地理条件阻挡朝廷的进攻。所以自元朝始,行政区的划分就变成“犬牙相错”的模式。举一个例子,汉中和四川相连,北面就是秦岭这一天然的屏障。如果汉中并到了四川,万一川地发动叛乱,叛军依托着秦岭,朝廷想要攻进去就难上加难。当年蜀国正是凭借汉中和四川,依托着秦岭的山势,与魏国相持了42年。所以,为了避免出现这种方便割据的地理格局,汉中被纳入了陕西。这样来说,对于四川很重要的汉中就被纳入到了陕西。同样的,潼关被称为“三秦之枢纽”,是陕西的门户,扼守入秦地的要道。不过,因为潼关太过重要,明朝就把潼关从sx省划走了。以此类推,对A省重要的地方划到了B省,对B省重要的地方划到了C省,这样A省想要发动叛乱,但B省扼住了A省的咽喉,A省无险可守,难以久持。不过,这样做也有坏处,对于陕西而言,秦岭横亘在陕西南北之间,对行政管理来说无疑是很大的挑战。而且,“山川形便”下的行政区,行政区是比较规则的,一般都是比较齐整的圆形方形,而“犬牙相错”下的行政区,一般都是凹凸形,这里凹进去一点,那里凸出来一点。所以有时你会发现,从甲省的A城市到甲省的B城市,先要从甲省穿过乙省,再从乙省穿回到甲省,相当于要过两次省界线,在古代的那种条件下着实是很不方便。我国目前的行政区划的划分综合了“犬牙相错”和“山川形便”,根据历史和现实的状况进行选择,已经形成了一个比较完备的体系。) 楼云关就是古长城西面最大的关隘,从帝都想要不翻越群山进入北狄,楼云关就是必经之路。而古长城之外就是广袤的中乌尔草原,大兴城就是北狄境内距离古长城最近的要塞。这次两方的会晤就选在古长城之外到大兴城之间的这一段地域内。而由于是开阔的草原地带,双方都没有办法在此地布下伏兵,所以历史上中原王朝和北方的谈判都选在这一片开阔地上进行。 慕容雪此时已经做好了准备,当她发现这是一场阴谋以后,她就已经进行了一系列的布置。慕容雪知道自己一步都不能退,因为只要她退了,前线立马就会崩溃,而自己身后的数个城池也会因为准备不及而相继陷落。所以她一面广派信使前往各地,让各地守备做好战斗准备,一面排查奸细,防止自己兵力不足的消息传到大夏王朝那边。她婉拒了其他将领让她撤退的请求,危急关头显示出了不输男子的大将气魄。 她也交给影子一个任务:以最快的时间在大兴城到古长城沿线设置烽火台,时间紧迫的话不用搞得多么完美,只要外观上像那么回事就行。她也很庆幸,半年多前她翻越甘梅岭进攻朔州,回到北狄之后为了防止大夏朝廷的报复,她把两万精锐留在了大兴城。之后,慕容雪与林瑾签订和议,各个地方都没有战事,那两万精锐就留在了大兴城,这两万精锐都是慕容雪的“飞雪近卫营”,可以说是北狄王牌中的王牌。要不是当时的无心之举,这一次可就真的是栽了一个大跟头,而现在靠着自己的嫡系部队,就算是情况有变,也能够抵挡一二。 第41章 故人聚首(下) 夏文静疑惑地看向慕容雪,问道:“此话怎讲?照你这么说,宁州背叛朝廷一事难道另有隐情?” 慕容雪说道:“宁州叛乱一事,我们慕容族确实,在其中发挥了一定的作用。不过,最后下决定的还是代表杨太后,我们可没有那么大能力逼林瑾造反,最多推波助澜而已。” 林瑾冷哼着说道:“慕容公主好心机,好水平,您的一个离间计可是把我们宁州往死路上逼呢,你说我对你能有好脸色?不把你撕碎已经算我宽宏大量,你应该庆幸自己死里逃生才对。” 慕容雪有些生气地说道:“你这张嘴真该给你缝上,说出来的话总是这么不中听。大家立场不同,你们宁州难道就少给我们下绊子了吗?说得好像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有种你就去找当朝太后,找她说理去,别来我这里撒野。” 林瑾说道:“当朝太后我自然有一笔账跟她算,可你也不是什么善良之辈。如果我没记错,太后身边那个什么传诏官是你的人,现在应该身居高位了吧?踩着我宁州上位,这可让我很是不舒服,希望有朝一日他不会落在我手里。” 慕容雪笑着说道:“那您可没什么机会遇到他,现在他估计在父王那里做得风生水起呢。他那个人我不喜欢,他也不喜欢在我手底下做事情,不过,大夏王朝和宁州的谍报网都是我负责,所以真的要说,那他当时确实在我的麾下。” 林瑾说道:“离间计这就算了,毕竟各凭本事,我也不好指责你。可是你派宋衍那个军需官杀了姚合,这可是结结实实栽到了我头上,虽然最后我也通过他施了一道反间计,让你们大败了一场,但是一想到他半年前差点断了我大军的兵器和粮草,我就恨不得杀了他泄愤。你也转告那个宋衍,我林瑾饶他一命,让他滚回了你们慕容族,让他以后好生做人,莫要再招惹我。” 宋衍在云月亭和议后,就被遣返回慕容族。主要是林瑾觉得杀了他也无济于事,反正他已经没有威胁了,所以他就卖了慕容雪一个人情。而宋衍回到北狄,也遭到了慕容族上下的一致抵制,还是慕容雪从中周旋,最后才豁免其罪。而慕容雪最终还是将他留在自己身边,让他将功折罪,不然以慕容族的规矩,向他任务失败基本上很难再在北狄立足了。而宋衍也感念慕容雪大恩,做事情也是尽心竭力,因为熟悉宁州情形,这半年来也帮助慕容雪处理了不少事情。大家看到宋衍的表现,对宋衍的抵制才没那么强烈。 夏文静听了此话,顿时大惊。在她看来,慕容雪不像是能做出刺杀一事的人。看到夏文静的目光,慕容雪无奈地摇了摇头:“事情是我手下办的,真要说责任的话我揽就是了。不过直到现在我还是为姚中书感到可惜,即是立场不容,彼高风亮节,我辈也是心仪已久,更何况他还有恩于我们。” 夏文静泪眼看着她,颤抖着问:“为……为什么?” 其实夏文静也知道问这个问题很蠢,立场问题本来就是身不由己,但夏文静觉得,以慕容雪的为人是不至于做出这种事的。 慕容雪看着夏文静,无奈地说道:“我也没办法,这是父王和一众长老的决定。虽然谍报网是我负责,但父王和长老的决定他们不敢违背。不过,我虽不认同,却也没有充分的理由反对,以我族的立场来说,这么做没什么问题。而我们作为军人,有些时候也别无选择,所以这件事情我也很遗憾。” 林瑾看着慕容雪,说道:“换作我是你,也没有更好的选择,所以我不会怪你。不过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你掌权以来,你们慕容族的做事风格就越发阴险了,这之间怕不会有什么联系吧。” 慕容雪看着林瑾,眼神凶厉。自小时候以来,还没有人敢这么跟她说话,偏偏她又得顾及宁州的态度,还要对他和颜悦色的,搞得她想出一口气都不能。 林瑾也看出慕容雪的想法,戏谑道:“是不是很生气啊?明明知道我在羞辱你,你却拿我一点办法也没有。这种被人算计的滋味如何?我这还算是逞口舌之利,只能算稍稍讨回来了一点你带给我的伤害。你看我不顺眼,我看你更不顺眼,要不是忍着我早就马踏乌兰城,剥了慕容宇的皮当骨敲,再把你扛回去做宁州的主母。” 慕容雪气得青筋暴起,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以为本殿真不敢动你,大不了砍了你再把宁州一并灭了。真是无耻的登徒子,谁想跟你回你的狗窝?你还是第一个敢在我的地盘编排我的,也不知道生活给了你什么刺激,让你这么要死不活的。” 看着两人的对话,夏文静才觉得,曾经的子瑜哥哥好像又回来了。曾经的林瑾就是这么不着边际,放浪形骸,荒唐事可是一件都没少干,而自己虽然身份尊贵,但也是到处和他疯玩疯跑,就只有那个陆云岚天天一板一眼地教训他们。不过,这次见到林瑾,发现他没有了往日的活泼开朗,却更多了一些沉稳,身上背负了很多的压力。夏文静知道,正是这些压力让他好像变了一个人,但是这些压力并非别人赐予,更多的是自己强加给自己的压力。只有在刚才和慕容雪的对话中,林瑾好像才找回了当初的自己。 很多时候人身上的压力就是自己给自己的,而这些压力往往也是没必要的。其实林晟死之前,最大的愿望肯定不是让宁州起兵为自己报仇,他更希望自己的子女快快乐乐、平平安安。所谓的报仇不过是林瑾自己给自己的压力,虽然他现在看起来很风光,但夏文静能感觉到,很多属于他自己的东西都被压抑了。 夏文静知道,林瑾起兵某种程度上是被杨太后逼的,而他起兵是为了报父仇、全孝道,也无可厚非。但是,这个局面真的是最好的吗?为了报仇,他放弃了自己,每天把自己弄得那么累,失去了往日活泼的个性和脸上的笑容,为了报仇牺牲自己真的值得吗?而且,报仇难道真的就是全孝道吗?林晟死前让林瑾不要复仇,可林瑾执意为之,现在这个局面一定不是林晟想要看到的,那么一手促成这一局面的林瑾又怎么能算得上孝呢?再说了,当时林晟虽然含冤而死,但大臣们还是支持林瑾的,局面远远没有到无可挽回的地步,在当时如果争一争,为林晟平反,是不是一个更好的选择呢?现在不仅林晟污名难雪,林瑾又把宁州带入战火,把十三州多少无辜的民众带入战火,这样的报仇是否太过自私?退一步说,就算把大夏王朝推翻,报了所谓的仇,林晟也回不来了,天下也彻底乱掉了,到时候林瑾该如何收场呢? 就像A的父亲被B杀了,然后A又把B杀了,为父报了血仇。从情理上来说,其情确可悯,但从法理上来说,其罪亦难恕。很多情况下报仇并非是最好的选择,在报仇的同时也把自己变成了恶鬼,当然仅仅是这样,影响还算是可控,但林瑾这种叛逆行为已经逐渐走向失控,越来越多人被卷进来,就算当初的目的正当,事情的发展早就让普通的报仇行为变了质,已经从个人的复仇上升为国战。 很多时候并不是说目的正当的一方就是正义的,有时候还需要程序正当,只有目的和程序都正当,你的斗争才可以说是正义的。目的正当,却走错了程序,很有可能使原有的目的发生偏移,合理的诉求也变得不合理了起来。 夏文静有一系列的问题想要责问出口,但她发现自己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她还是很同情林瑾的,碰到这种事情一般的人都会失去理智,而她站在大夏王朝的立场上,也没有资格说些什么。 良久,她才说道:“是非因果皆已成定数,无论事实如何,现在考究也已不再重要了。往事既已矣,多说终无益,来者犹可追,为时亦未晚。子瑜哥哥,我知道我没有什么资格教训你,也没有立场指责你,但我真心希望你能放下,过一下你自己的生活。不是为了大夏王朝,我单单是为你着想,希望你能过得幸福快乐,希望你能像以前那样。与其背负一生,不如潇洒快然,终究你也应该为自己而活,而不是活在别人的阴影下。命运难测,人生一场,有很多东西我们无法预想到,很多事情我们也无法改变,但我们能改变的是看问题的心态。既然人世如此沉重,为何我们不用一种更为轻松的态度来对待它呢?最后很多事情,我们终究要学会接受和理解,不如坦然处之,随性而为。” 林瑾听完后,思虑良久,苦笑着说道:“对不起,淑仪妹妹,我做不到,现在的我不想回头,也回不了头了。很多执念是很难放下的,若轻易可弃之,又何来痴心人?你让我潇洒淡然,可人活在世间,哪能没有牵绊?没有牵绊的不是普通人,而是神仙。因为我复仇的执念,我才觉得我的父亲还存在,至少他在我的心中还是活着的,如果我淡然处之,忘掉了这份痛,我怕我会把我的父亲也一并忘了。世间诸多感情,诸多牵绊,最后何尝不都是一种执念呢?完全抛弃执念,快意此身,我反而感觉不到我的存在了。” 夏文静悲痛地说道:“难道除了复仇,你的人生就没有别的意义?难道除了复仇,你的人生就没有别的色彩?” 林瑾看着她,艰难地点了点头:“虽然我很想说不是这样,但我不能骗你,至少从目前来看,复仇是我唯一的动力,这点即使是你也不能让我改变。对不起,我应该让你失望了。” 夏文静眼角含泪,突然她抽了抽鼻子,让眼泪止住片刻,最后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说道:“我不怪你,我理解你的难处,我也知道你很难,但看到你这样,我还是忍不住地伤心。” 林瑾看着她故作坚强的模样,泛起了一阵心疼,说道:“淑仪妹妹……我对不起你。” 夏文静止住了他的话,说道:“没有什么对不起的。如果这是你的选择,我尊重,但我也有我自己的选择,希望你也能尊重。” 林瑾仿佛知道她想说什么,他试探的问道:“你想留在这?” 夏文静凄然一笑:“不然呢?难道和你回宁州,与我的家族对抗吗?你有你的立场,我也有我的,你为父报仇,我也不能背弃我的亲人,既然道已不同,不如分道扬镳。” 夏文静说得很悲伤,但她却很决绝。曾经宛若亲情的友情,曾经那些美好的记忆,甚至那有些朦胧的爱恋,都仿佛被她决绝的话语斩断了。慕容雪即使作为外人,也能感觉到那断情之痛,双方牢固的羁绊被斩断,所要承受的痛苦也是难以想象的。 他们自小青梅竹马,他们之间的关系好得甚至已经超过了情侣和爱人,他们就是彼此的亲人。可现在,这二人却必须分道扬镳,就好像亲人背弃自己而去,对林瑾和夏文静双方来讲,这都是一道很深的伤痕,而且这道伤痕不会因为时间的推移而淡化。 林瑾还想说什么,但夏文静却抢先开口,她那凄然的眼眸中已没有一丝光亮,只见她低声喃喃道:“子瑜哥哥,你离我那么近,为什么我却看不见你?为什么我把你弄丢了?为什么我看不见你?为什么我把你弄丢了?” 为什么我看不见你?为什么我把你弄丢了?夏文静一直在重复着,而每一次重复都无异于在林瑾的心上剜一刀。 林瑾知道夏文静说的是什么,他再也不是当年那个意气飞扬、踔厉奋发的少年了,他回不到过去,再也难寻过去的影子。林瑾知道,夏文静看不到的是过去的自己,她为自己的改变而心痛,但他却早已无路可退,只得往前走。 林瑾没有再劝,也没有强行让夏文静跟着自己走,他不敢看她的眼眸,那空洞无神的双眼仿佛有一种魔力,宛如黑洞一般将他所在的世界撕扯碎裂,又宛如一场末日冰雨奏响着哀怨的挽歌。林瑾将目光投向慕容雪,他的目光很复杂,有乞求、有感激,有托付,还有很多莫名的东西。但慕容雪好像一瞬间全部读懂了,那种复杂的感情无法用言语表达,却能够从眼神中传递出来。 慕容雪看着林瑾,微微点了点头作为回应。慕容雪答应了林瑾的请求,林瑾看到慕容雪的点头,也知道对方读懂了自己的意思。夏文静在北狄的这段时间,慕容雪会尽心尽力地保护好她,而慕容雪的承诺,往往比真金白银还真,他也无需过多担心。 晚风吹着衣襟猎猎作响,可林瑾却全然不顾,他一身黑衣行走在街道上,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 他没有过多的停留,而是选择当晚就离开。就像来时一样,走的时候他依然没有引起太大的动静。而慕容雪在远处默默地看着,与她同行的还有夏文静,看着远处渐行渐远的人,夏文静又忍不住泪湿眼眶。但她不敢出声,生怕自己被林瑾发现,到时候自己可能真的忍不住会和他回宁州。 慕容雪看着她,问道:“真的不会后悔吗?就连我这个外人,也为你们两个感到不值。” 夏文静说道:“他有他的路,我也有我的,既已选择,硬着头皮往前走就是了,何来什么后悔不后悔?” 慕容雪看着她,默然不语。远处林瑾已经消失在道路的尽头,可夏文静的眼睛依旧盯着远处的街道。 夏文静问道:“你说,他还能回头吗?” 慕容雪说道:“很难,但我相信他应该可以回头的。虽然在我的立场上来说,这样的局面确实挺好的,但我真心不希望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你说,我是不是也很矛盾?” 夏文静坚定地说道:“当然不是,你能这么想,正是因为你找到了答案,可这个答案子瑜哥哥他还没有找到。” 慕容雪笑着说道:“你要相信他,他会找到属于他的道的。我对他有信心,你也应该有信心才对。” 夏文静回头看着慕容雪,在她的脸上夏文静总能发现常人所缺乏的自信。而不知为什么,夏文静冥冥中有一种感觉,她们以后和林瑾还会有交集,而慕容雪也会成为指引林瑾找到他的那条大道的引路人。 第42章 初入北狄 征东元年三月二十六日,大兴城。 漫漫长夜笼罩着这片大地,漫天星辰还在天际散发着属于自己的光亮。黑夜像笼罩大地的棋盘,漫天星辰好似都是一些微不足道的棋子,在我们看来绚烂的诸天星辰,在笼罩天际的黑夜面前是那么的渺小,在我们看来灿烂的人生,在重大变故面前同样是那么的无力。 冷风不时呼啸着,时而如少女的呜咽,时而如轰隆的战鼓声震得屋舍咔咔作响,整个大兴城没有被酷烈的冷风惊醒,还在安静地沉睡着。 半年来,慕容族可谓是日新月异,每一天都在发生不同程度上的变化。人们有了驱寒的冬衣,充足的粮食让他们不必再凛冽的风雪中觅食,温暖的火炉让他们不必再担心冷夜吞噬他们的美梦,而这一切都要归功于一个人:慕容雪。 而这位大功臣慕容雪现在正站在冷风之下,看着远处的地平线。远处,一缕若有若无的光在远山的遮挡下几乎不见,但慕容雪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它。刺破黑夜的第一缕晨光,并不是想象中的刺目耀眼,而是一圈并不起眼的、柔和的光晕。晨光熹微,黑夜还在负隅顽抗,但很快,又有第二缕、第三缕光陆陆续续出现,晨曦便不再黯淡,这也预示着黑夜终将过去,而很快艳阳就要升起。 无论睡得多晚,慕容雪都会按时起来看初升的朝阳,似乎她能够从天地四时的变化看到某些人世演变的道理。或许她也期待着自己人生中的那一缕刺破黑暗的晨光,或许有一天她也能放下一切,过属于自己的生活。 快意此生,潇洒自由,对于慕容雪来说同样也是一个美好的企望。林瑾有它放不下的东西,慕容雪也同样有它放不下的东西,只不过慕容雪的努力总会有一个结果,而林瑾的结果却注定是一场空。 “公主起得这么早,真是难得啊。”此时,一个声音在背后响起,背后不远处,杨靖正缓步走来。 “您不也是吗?我喜欢日出的感觉,让我每一天都充满着希望。”慕容雪微笑着回答。 “哦?那我们还确实是不一样呢。”杨靖也笑着回答,不过笑容里充满着阴冷。“我一点也不喜欢日出,这种希望的感觉如此让人讨厌。我的乐趣是日落,那种希望逐渐幻灭的感觉对我来说才是世间最美妙的东西。对我们这些暗夜里的老鼠来说,希望就是六月的骄阳,炙烤得我们全身难受。” “那您还真的是与众不同呢。”慕容雪也报以微笑,但杨靖也看出慕容雪的笑容里根本不带多少笑意,显然她对杨靖的话很是反感。 “您出身高贵,不了解我们这些小人物的心态也很正常,我前来也并非是为了与您争论这些没有意义的东西。”杨靖看着慕容雪说道。 慕容雪说道:“我知道您的想法,您想快些回帝都复命,这也无可厚非。” 杨靖不带一丝感情地说道:“那就请公主快些让我们离开吧,扣押我们太久恐怕三军生变啊。禁军和近卫军这么多人,想来您也不会害怕,但对您来说应该也是不小的麻烦。” 杨靖进入大兴城之后,就感觉到一丝阴谋的味道,他知道现在他们作为人质,外面的禁军和近卫军可是一点还手之力的没有的,万一对方大举进攻他们很有可能全军覆没。 若是全军覆没,就算太后看在亲戚的份上饶他一命,日后的前程也看不到什么指望了。所以多待一分钟他就多一份煎熬,晚上也根本没睡着,辗转数次依旧没有什么睡意,他这才起来到处走走,结果却发现同样在此处欣赏日出的慕容雪。 “放心,既有和约,我便不会动你的军队,你也不必那么着急。惹怒了你们其实对我们也并没有什么好处,亏本买卖我们也是不做的。”慕容雪看出了杨靖的担心,笑着说道,“贵使今日就可出大兴城,我绝不阻拦,但我也希望您不要有什么小动作,不然的话我也不能保证你们所有的军队都能安然回到帝都了。” 杨靖的脸色一寒,他知道慕容雪这是在警告他不要试图动用武力,但这样一来自己和太后的计划就不算完成,没能离间林瑾和慕容族的关系。 不过,杨靖还是想要知道慕容族的态度,于是他问道:“我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若是我们出兵攻打宁州,您又当如何?” 慕容雪眼睛一转,说道:“你们攻打宁州,和我有什么关系?难道贵军还想让我在旁边观战吗?我与林瑾约定,只要不是生死关头,我们慕容族不会出手,这个约定对贵军同样奏效。” 云月亭盟约中,慕容雪只是说双方有难才互帮互助,而这有难,指的就是生死关头。平常的情况下,双方是平等的关系,谁也无法强制要求对方做些什么。当然这次算是一个例外,如果严格来看的话,这次确实是林瑾越界了。 杨靖心下一动,说道:“若我们一路打到了宁武城,您会不会出手呢?” 慕容雪一笑:“真到那个时候,我肯定会出面调解,若是你们执意还要进攻宁武,那么我们就只能帮助逆贼林瑾了。不过恕我直言,至少五年之内你们是没有本事把林瑾逼到那个份上的,反而我觉得林瑾一路从宁州打到帝都,然后你们让我出面调解的可能性更大一点。” 这句话着实是不好听,就是杨靖这种国家荣誉感不强的人听了都感觉很不舒服。不过,既然知道了慕容雪的态度,他也没必要待在这里了。 临走之前,他突然问道:“晚上我看您和夏文静公主送一个黑衣人出了城,夏文静公主好像还很伤心的样子。那个人是谁?” 慕容雪好似不经意的回答道:“还能是谁?你自己心里没有数吗?” 杨靖惊讶道:“是林瑾!真当我大夏无人了?数万禁军和近卫军在外面严阵以待,他竟敢只身入大兴城,真是好胆!” 慕容雪冷笑着说道:“我见林瑾,不需要和贵军汇报吧?而且你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怎么好像大兴城是你们囊中之物的样子?这是我族的城池,有了我的允许他自然可以随意进出,什么时候进出大兴城还要看你们大夏的脸色了?” 杨靖看着她,也不答话,就这么拂袖而去。 慕容雪也没有在意,再一次将目光投向远处的天际,此时远处的天边正泛起鱼肚白,柔和的光晕洒下,预示着又一天的开始。 杨靖等人没有停留,他们就这样伴着清晨的阳光出了大兴城。慕容雪也没有可以去阻拦,而是密切关注着杨靖等人的动向,尤其是外面的那些禁军和近卫军。当得知敌军都撤回了古长城之内后,慕容雪终于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夏文静“出嫁”的事件到此刻算是结束了,但是对夏文静来说也是她适应北狄生活的开始。 北狄的风俗毕竟与大夏不同,而夏文静在北狄的第一天就升起了一种不舒服的感觉,这种不舒服的感觉被她藏在了心中。不管怎么说,慕容雪也算是救她于水火,而自己也不能如此挑剔。 不过,夏文静虽然不说,但是慕容雪却周全地替她想到了。 下午,慕容雪从军营中抽身出来,回到了自己的住所,也就是夏文静目前的居住地。 “过得很不习惯吧?”慕容雪看着夏文静,笑着说道。 “还好,公主款待甚为周全,并无不妥。”夏文静也笑着回应道。 慕容雪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说道:“您也不必如此拘束,不如这样吧,您年长我一岁多,不如我就叫你淑仪姐姐吧,我表字子寒,你也可以叫我子寒妹妹,大家也不必如此见外。” 夏文静也并没有反对,说道:“那就依公主……不,子寒妹妹了。” 慕容雪狡黠地笑了笑:“既然都是姐妹,这里也并无外人,淑仪姐姐又何必骗我呢?就算是再周到的布置,毕竟不是家里,总是会不习惯的吧。” 夏文静看了看慕容雪,无奈道:“确实如妹妹所言,不过我也不是什么娇气之人,适应一下就好了。人总是要学会成长的嘛,我也不能事事都依赖你。” 慕容雪笑道:“我族风俗一般的大夏人都受不了,姐姐你也不必强撑着。我这次来就是帮姐姐你安排衣食住行的,要是其他人来安排,我还真的不放心。” 夏文静感激地说道:“那就谢谢妹妹好意了。” 慕容雪介绍道:“我们慕容族生性豪爽,没你们大夏人那么多计较。在吃的方面,我们是放牧起家,吃得都是野菜和大鱼大肉,我也知道您吃不惯。所以,我就差人去给林瑾送了一封信,让你的子瑜哥哥亲自准备符合姐姐你口味的食物。” 夏文静歉疚地说道:“不必麻烦了,这样多麻烦你们啊?” 慕容雪笑道:“不麻烦,一点都不麻烦,我还要感谢你呢。姐姐你一来我们这里,林瑾那家伙的态度可真的是好了太多了。以前让他给点东西他都抠抠搜搜的,现在我们要一斗米他巴不得送我们两斗,说起来,姐姐你可是我们的财神爷,不得好好供着?” 夏文静尴尬一笑,她也没想到慕容雪私下会是这样的人。 慕容雪说道:“姐姐听了我的事迹,是不是认为我应该是一个知书达理、深明大义的人?其实我也是一个小心眼、爱贪小便宜的人,只不过为了顾全大局没有表现出来,其他人也不知道罢了。所以姐姐知道我的真实面目,是不是很失望啊?” 夏文静笑着说道:“哪里?我倒觉得你很真实,很可爱,不像帝都有一些大户人家的女子,把自己伪装在一个自己都不喜欢的角色里面,把生活硬生生地活成了表演。现在能看到真实一面的你,我反倒觉得很亲切。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大家都不讲真话,都不做自己了,现在保持真实竟然都能够成为一种品质,也是一个怪事。” 慕容雪说道:“不止如此呢,林瑾不仅多送来好多中原食物,而且还多送了很多中原的衣裳和车舆,当然全部都是留给姐姐你的,所以姐姐也不必拘束,按自己喜欢的来就行。” 夏文静不好意思地说道:“如此太麻烦了,我还是入乡随俗,这样也不至于被人说闲话。” 慕容雪眼神顿时凌厉了起来,说道:“谁敢说闲话?要是没有你,我们根本得不到林瑾这么大力的援助。而且你是我的贵客,我在这里还是有几分薄面的,他们最多私下议论一下,绝对不敢当面指责你。对此你也不必太过在意,人居高位,有几个不被人说的?就像姐姐你在帝都,也一定听说过不少有关于你的闲话,我们做好自己,不必理睬他们便是。” 夏文静说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慕容雪思索了一下,说道:“我们慕容族的衣裳以动物毛皮衣为主,绒毛贴身的感觉你可能会觉得很不舒服。但是,我们慕容族多风沙,中原的衣裳未必防得住,所以我建议姐姐你多穿些,然后外面披上裘衣,既能缓解绒毛贴身的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又能一定程度阻挡寒风狂沙的侵袭。至于车舆不过在平原地区可用,但我们北狄多大山草地,也不时会有荒漠,这种地方车舆未免有些不便。所以骑术在我们这里很重要,如果您不出门还好,出了门就一定要有精湛的骑术,如果姐姐你想学,我会亲自教你。现在并无战事,我可以将一些事情委托给部下去办,我也能偷个清闲。” 夏文静说道:“全凭公主安排。” 紧接着,慕容雪又有些尴尬地说道:“在我们族内,最不方便的就是沐浴更衣了。我们这里条件不如你们大夏,而且水源也比较缺乏,所以肯定会比较简陋。对我们慕容族而言,更衣不过就是找个草丛的事情,只有贵族才有简陋的茅房,虽然我可以把我的提供给你,但肯定也比不过你们大夏。至于沐浴,那就更加麻烦了,因为水源有限,都是大家聚在一起共同沐浴的,当然如果姐姐你有要求的话,我也会给姐姐你安排单独的地方沐浴。” 夏文静脸色唰的一下就变红了,她小声问道:“这样会不会不太方便啊?” 慕容雪看着她,就知道她作为大夏人,还是不太习惯。于是解释道:“这都是小事,反正我住军营,作为贵族,我也用不上这些东西。在我们军营里,条件还要更加苦,就算是沐浴更衣抢到一个好地方都不容易呢,就算我是公主,很多时候也不能例外。到了行军打仗,更衣的话还能在路上解决,至于沐浴那更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所以我们早就习惯了。至于姐姐你自己不习惯,也不必强行融入我们,毕竟这里并不属于你,以后你还是要回到大夏的怀抱中的。既然如此,也没有必要为了什么东西而改变自己。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生活习惯,我们不会因为我们条件简陋而看不起自己,你也不要因为自己和我们不同而感到有什么不舒服。” 停顿了一下,她又说道:“我们都相互尊重和理解,最终才能共同前进。你们中原文明确实有很多优于我们的地方,很多东西我也心向往之,我也希望有一天,我们也能成为中原文明的一份子,改造我们这片穷山恶水,让我的族人过上更优渥的生活。所以,我也是很希望姐姐你能够帮助我完成这个心愿,帮我一起将我们慕容族建设起来,这才是我内心最大的愿望。” 夏文静一怔,这个时候她才完全理解了慕容雪的这番布局,原来她的心中有着这样的志向。可以说,这种眼界和格局,就是林瑾也远远不如。慕容雪有着这样的眼界和见地,夏文静可以预想到,几十年内,只要在慕容雪的带领下,慕容族不会有太大的问题,而慕容族的未来必然是一片光明。 很久很久以后,那时的慕容族已经完全和中原文明融为一体,当时慕容雪的夙愿,在很久之后已然实现。但慕容族的历史却没有就此断绝和消亡。而在所有慕容族的历史资料中,名列榜首的总是那一个耀眼的名字——慕容雪。 她有很多的名号,有说她是慕容族有史以来最漂亮的公主,有说她是慕容族的开拓者,有说她是不败的战神,还有说她是忠贞爱情的典范。无论如何,在这段风起云涌的历史中,她以女子之身闯下一世英名,从各方面来说她都是当之无愧的主角。 第43章 父女决裂 征东元年四月五日,大兴城。 一场风波已然过去,慕容雪却没有返回北狄的乌兰城。作为与大夏王朝最近的边境城市,大兴城的地位可想而知,慕容雪在这里还需要进行一些周密的安排和布局。 可是这一天,慕容雪刚工作完,正准备休息一会儿,却得到了消息:自己的父王慕容宇已经来到了大兴城,而且就在自己的营帐外。 慕容雪放下手边的工作,大踏步走出了军帐,只见慕容宇披着狐裘大衣,站在帷帐之前,明显是已经等候多时了。 慕容雪看着自己的父亲,一想到他站在门口等候自己多时,顿时有些歉意地说道:“父亲见谅,女儿工作太投入了,未能及时出迎。也怪我太大意了,是我要求手下人在我工作期间,任何人不得打扰,也请父王不要怪罪他们。” 慕容宇摆了摆手,表示自己并不介意,他开口说道:“女儿你也是为我族尽力,手下也都是尽忠职守之辈。女儿你治军严明,为父深感欣慰啊,你这军营,有当年周郎细柳营的风范。” 慕容雪笑着说道:“父王谬赞,女儿怎敢以周亚夫自居?我这军营也确实比不上细柳营。” 慕容宇神色不动,看不出什么表情。慕容雪也是一怔,看来慕容宇并非他口中说的那样,对这件事他还是很在意的。 慕容雪不敢大意,连忙跪着说道:“女儿冒犯父王威严,还望父王恕罪。” 慕容宇看着慕容雪,没说一句话,也没有让她起来。慕容雪顿时感觉情形不妙,按照以前的情况来说,自己主动认错,父王再怎么说也不会是这个表情,而且这种气氛也让慕容雪很不舒服。 过了一会儿,慕容宇说道:“起来说话吧。” 慕容雪答应了一声。 慕容雪刚站起身,慕容宇就似不经意间问了一句:“宁颖公主到我族中了吧,按道理来说他们是来和亲的,为什么我却没有看到她的人啊。” 慕容雪脸色微微一变,她知道事情败露了。她连忙解释道:“臣女无能,没能为父王赢回娇妻,但宁颖公主确实在我府上,已经成为臣女的客卿,这事我们也跟大夏王朝商谈好了,此事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了,还请父王罢手吧!” 慕容宇站起身来,脸色涨红,说道:“我是信任你才把工作交给你,但你给我做成这个样子,你让我以后该如何信任你?原以为东部的事情你做的不错,我还想把族中的一些事情交给你,现在看来你还太嫩,需要多加历练历练。” 慕容雪不敢反驳,说道:“父亲说的是,女儿此次确实让父王失望了,请父王责罚。” 慕容宇说道:“责罚什么的就不必了,你去把宁颖公主带过来吧,那么多人想要一睹其风采,没想到最终却便宜了我。” 说罢,慕容宇的眼里散发出了别样的光芒。 但慕容雪不为所动,说道:“依律,族中公主手下的客卿归公主本人支配,即便是族长也无权置喙,请父王收回成命。” 慕容宇有些惊讶,从小自己对这个女儿百般宠爱,她也从未跟自己顶过嘴,此时为了一个大夏王朝的出嫁公主,竟然和自己顶嘴。他感觉到胸口烧起了一团无名火,骂道:“慕容雪,你还认我这个父亲吗?如果你还认我这个父亲,就不要拦我。” 慕容雪坚决地说道:“女儿有自己的打算,很抱歉让父王失望了。” 慕容宇听了此话,更是大发雷霆:“族中有人说你在东部建立了一些声望,就骄傲自满,目中无人。我一开始还有些不相信,我现在真的是信了。这么大的事情,你敢先斩后奏,你还有什么是不敢的?在大兴城拥兵自重,擅订盟约,你是真的不把我这个父王放在眼里了?现在还敢忤逆我,你是真当我不敢动你是吗?虽然我女儿就只有你一个,但我也不能再这么惯着你了。今天你到底让不让开,不让开你就自己滚到西荒那边吃黄土去。” 慕容雪眼眸一黯,她知道父王动怒了,但她没有办法,为了之后的谋划,她必须保住夏文静。 慕容雪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 “好!很好!左右侍卫队,给我去这逆女的府邸,直接拿人。”慕容宇吩咐道。 慕容雪一看局势紧张,也顾不得许多了,她高声喊到:“飞雪近卫营何在?” 顿时,营帐外众人高声答应道:“飞雪近卫营在此,公主殿下请下令。” 慕容宇脸色涨红,他叫道:“慕容雪,你敢!” 慕容雪对着帐外高声喝道:“飞雪近卫营,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出入,包括族长。敢踏出营门的,五十步外放箭警告,若不听警告可就地射杀,罪责我担!” 慕容宇知道,这是慕容雪的地盘,在她的地盘从来没有人敢撒野(林瑾例外)。于是,慕容宇只得心平气和地说道:“非要如此吗?” 慕容雪平静地回应道:“这宁颖公主不能娶,若是娶了宁颖公主,我们就会得罪宁州的林瑾,而大夏王朝到时必会坐山观虎斗,我族则又会陷入苦战。现在我族已经走向正轨,实不宜节外生枝。” 慕容宇听到此话,更是来气:“林瑾小儿,我还怕他不成?不过凭着父亲攒下的声望方有今日之地位。当初我听你的建议,与林瑾议和,也只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现在我族得到发展,自然不必再仰仗他的鼻息。现在我军恢复了元气,何愁不能大胜林瑾,到时候他们含怒出兵,我们以逸待劳设下伏兵,何愁不能大获全胜?” 慕容雪摇头,说道:“林瑾不是傻子,他当然不会出兵,他会停止对我族的援助,切断与我族的贸易。如此一来,我族必然大乱,又谈何能够应对林瑾的威胁呢?” 慕容宇说道:“那现在难道林瑾就不会断了与我族的贸易?命根子让别人握在手上,你还好意思说?万一他要是单方面违约,我们岂不是损失更加惨重?这笔账你到底是怎么算的?” 慕容雪说道:“林瑾若是违约,我自然也有后手。这次与大夏王朝签订了和议,我们就可以以我族出兵宁州为条件换来大夏王朝的支持,我想林瑾若非不得已是不会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的。” 慕容宇说道:“按你所说,我们若是逼林瑾,那么大夏王朝就不会给予我们援助,但若是林瑾自动断供,大夏王朝反而会支持我们?” 慕容雪说道:“正是,若是我们逼林瑾,那么大夏王朝已经促成了我们和宁州决裂,目的达到后自然不会帮助我们。但是林瑾主动断供,大夏朝廷摸不准我族和宁州的态度,又怕我们会出兵朔州和凉州,他们反而会大力支持我们,让我们将矛头对准宁州,自己坐山观虎斗。” 慕容宇一时间也找不到什么合理的措辞,实际上慕容雪也不能对林瑾本人做担保。她只是觉得,如果慕容族没有触犯林瑾的底线,按照林瑾的性子是一定会继续合作的,原因也很简单,那就是符合双方的利益。什么条约都是假的,利益才是比黄金还真的东西,没有人会跟自己的利益过不去。林瑾是个聪明人,他就不会做亲者痛仇者快的选择。但若是碰了夏文静,那林瑾可不管什么利益不利益,这一点她可是真切地感受到了。 和宁州开战,无论从哪个角度都不是慕容雪想要看到的,特别是现在三方鼎立,而与宁州开战很有可能打破势力之间的平衡。 良久,慕容宇说道:“你既然坚持己见,我也不好说你,但你慕容雪记着,我还是族长,全族还是听我的,你给我摆正好位置,最好不要抱什么其他的心思,不然杀了一个女儿我也不是不能生。” 这句话说得可就很重了,慕容宇从前很是宠爱这个女儿,何曾说过要杀了她的话,慕容雪一下子就懵了,脑子里好像变得一片空白。 慕容宇说完之后也有些后悔,不管慕容雪怎么顶撞他,都不能改变她是他最喜欢的女儿的这个事实。慕容宇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次一看到慕容雪,心里好像就憋着一股气,他想要走过去安慰这个女儿,但是脚步刚迈开,他又缩了回去,终究他还是没有走上前。 慕容雪九岁入军营,一路上也算是历经风雨,但是她却从来没有感觉到像如今这般无助。从前的她虽然艰难,但还有父王的支持,她知道如果没有父王的支持,她也走不到今天这个地步。可是,今天的慕容宇却走到了她的对立面,所有的信仰在那一刻仿佛都坍塌了。 无助、彷徨、失意、委屈,慕容雪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慕容宇很快便看到,自己这个素来坚强的女儿已经泪流满面。 慕容雪想要忍着泪,但是根本忍不住,眼泪好像不要钱的流水一样,而且很快她的情绪也控制不住了,直接当着慕容宇的面痛哭失声。 慕容宇哪里肯让自己的女儿如此伤心,但咬了咬牙,他还是说道:“你要是交出宁颖公主,你就还是我的女儿,还是我慕容族的雪公主,我还是会像往常一样待你的。” 第52章 乌兰惊变(一) 影子走上前来,对着慕容族长行了一礼,然后又对着世子慕容光行了一礼。 “影子,好久不见了。”慕容光开口说道。 影子也微笑着说道:“世子殿下,一别经年,仍然是风采依旧,不减当年啊。” “影子”不过是他在谍网的绰号。在谍网之人,每个人都会被隐去真实姓名,只留下一个代号。慕容光掌管谍网时,他并不在慕容光手下做事。他原先是专程为族长收集情报的,后来,谍网由慕容雪掌管,慕容宇这才将影子派给她。 慕容光笑着问道:“雪妹可好?” 影子开口答道:“谢殿下关心,公主殿下过得很好。这次她有事在身,不能专程前来,特命我来协助世子殿下。这是公主殿下给您的信。” 慕容光的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皱,却也没说什么。他接过了影子递给他的信,信是如此写的: 伯明兄尊鉴:敬启者,别去经年,兄无恙否?岁月不居,时节如流。别后萦思,愁肠百转。明月流华,照我心忧。惜别之意,今犹耿耿。别来良久,甚念。 兄自西荒归来,引而不发,以图大事。三月以来,窥事态之发展,搅风云于乌兰,兄之大才,妹不甚钦佩。然风云之变,非人力所能控也,弄风云者终陷于风云,兄须慎之。若事态有变,妹自当尽心竭力。今妹已遣将调兵,率飞雪营三万军常川,以备不测。他日若兄有所差遣,飞雪营自当听从。 诸不具陈,谨申微意。书不尽言,惟望珍重。敬请 均安 妹雪敬上 八月二十日 慕容光,字伯明,慕容雪这里称呼表字以表尊重,而自称则是称名,不称自己的表字。而从整个信笺的内容来看,慕容雪对局势的分析还是很清楚的。她准确预料到慕容光的布局很有可能会走向失控,事先派出了兵马以备不时之需,处处料事于前,展现出了她不俗的判断力。 (注:古代信笺还有很多格式上的要求,但是这些格式很难打出来,所以只能这么呈现了。而且古代书信是竖着写的,同样的原因我只能打横过来排版,各位读者请见谅。) 相比之下,慕容光虽然也算是谋略无双,但还是差了慕容雪一些。慕容光见有了慕容雪的保证,心下也是放心起来,开口说道:“雪妹真的是料事如神,她既然有所准备,我就放心了。” 影子看他没有继续追问下去,默默地把手中的飞雪令藏了回去。虽然说慕容雪根本不惧,但把自己完全交给别人,总有被当枪使的可能,所以兵权还是握在自己的手里才是最舒坦的。 慕容宇此时也笑着说道:“有了雪儿在,孤无忧矣。等雪儿忙完了,就回乌兰城与孤见上一面。自从上次有了些误会,现在关系也弄得很僵,好歹也缓和缓和。毕竟我们是父女不是仇人。” 影子笑着应承了一句,但他肯定是不会让慕容雪回乌兰城的。乌兰城对慕容雪可一点也不友好:长老们此时正是想方设法打击她,是绝对不会给慕容雪什么好脸色的;慕容宇和慕容光很明显是站在一起的,他们的立场也不太明朗,对慕容雪的态度更是值得好好研究一下。 或许慕容宇和慕容光曾经对慕容雪很好,但如果慕容雪真的这么想,然后傻傻地去听父兄的话,那就真的是被人卖了都混不自知。 影子继续和二人交谈了一阵,就在慕容光的授意下,前往常川城调兵遣将了。而屋内,影子走了以后,气氛突然变得沉默而压抑。 慕容宇虽然爱自己的女儿,但现在他也不能不想到一种可能:慕容雪想要趁着局面混乱发动军事政变。他自己倒是无所谓,本来自己也是一个久病之身,看在父女之情慕容雪未必会杀自己;但慕容宇就未必了,他和慕容雪只不过是小时候的交情,多年未见也不知道慕容雪会不会顾及当年情谊。 慕容光看到慕容宇怀疑的目光,笑着对慕容宇说道:“雪妹是一个怎样的人,父王和我这个做哥哥的是最了解不过的,她绝对不会有谋逆的心思。这次派人来,可能也只是为了以防万一,并没有其他的意思。父亲就不要怀疑了,免得雪妹伤心。” 慕容宇看着慕容光,长长叹了一口气,然后他说道:“你不明白的。我自然是相信雪儿,但该限制还是得限制,不能够因为信任而让某个人独揽大权。以她的兵力,只要她想反,没有人能挡得住;即使不反,她的兵力也能成为隐藏的政治资源,从而在政治上为自己攫取更大的利益。况且,你觉得雪儿不想反,但手下人是这样想的吗?万一来一个所谓的黄袍加身,这后果可不堪设想。刚才我看影子的神情,他很明显就有着另外的打算,虽然不一定是雪儿的授意,但也是一个危险的信号。以后若是你在族长这个位置,你自然就会明白的。在任何情况下都留有余地,在任何时候手里都藏着底牌,这样才不容易被他人牵着鼻子走。” 慕容宇的这一番话慕容光自然懂。身为族长,本就是孤家寡人,至亲之人都不可能完全信任,而想要将统治维持下去,自己就一定得硬。很多时候限制功臣,也是为了达到一种平衡。把统治的稳定寄托在别人的忠心上是不太现实的,而只有统治的那一方更强大,被统治的那一方才不敢造次。 可是,普通的功臣还可以限制一下,但有的功臣却根本难以限制。那些功高盖主的功臣,即使是削弱了他们的势力,无形之中的影响力都是不可估量的。比如慕容雪,即使手上一点兵都没有,靠着她这张威服全族的脸就可以招来十万大军,靠这张脸就可以获得大半族人的响应。就算被贬为庶民,她也可以靠这些东西迅速崛起,然后获得堪比族长的权势。所以,古来这些功高盖主的功臣很多时候都难逃被翦除的命运,天下之大,却根本没有任何职位能够妥善安置他们。 所以,慕容雪是得罪不得的,如果不想杀那就必须要和她保持好良好的关系。慕容光自然对慕容雪也有忌惮,但毕竟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妹妹,他根本生不起一丝一毫的杀心。 慕容宇也看着慕容光,他也没说什么。他相信以慕容光的能力,只会想出更妥当的办法。更何况即使慕容雪真的掌权,也算是他慕容家的人,而且到时候他也死了,双眼一闭什么也不知道,他也不想瞎操那个心。至少现在看起来,慕容光和慕容雪两人之间还是比较融洽的。以后他传位于慕容光,有了慕容雪在背后支持,相对来说也会更顺利一些。 而在乌兰城的某个角落,有一群人正聚集在这里。其中居首位的那个人正在来回踱步着,显然好像在担心着什么,现在的情况对他而言同样很是棘手。 “主上,那些长老们是靠不住了,不如我们直接动手逼宫夺位吧。”其中一个人喊道。 这个被称作主上的人,事实上就是慕容族的二殿下慕容华。虽然说几年前世子殿下慕容光被查出有疯癫的状况,行事怪诞张狂,但慕容宇却是迟迟不改立世子之位。一想到世子大位没有着落,慕容华就心忧如焚,特别是慕容雪在近几年风头正劲,自己根本无法和她抗衡。 所以,慕容华背地里其实和长老团联系相当密切。他许诺长老团很多好处,作为交换长老团要帮助他登上世子大位,然后打压慕容雪。对于长老团来说,这当然是一件好事。那位疯癫的慕容光虽然没有被换掉,但想要他来继承族长大位已是不可能;慕容雪虽然素有威名,但毕竟是女子之身,按道理来说也不能接替族长大位,所以,最后这个世子大位多半还是要落到慕容华或者慕容明手上的。而慕容华的优势比慕容明更大一些,按照顺位继承的原则,他几乎是板上钉钉成为世子的,这个时候支持他成功的概率就会很高。所以对长老们而言,这笔交易是投入少、回报多,没有拒绝的理由。 不过,长老们虽然暗地里支持慕容华,但是谁也没把他放在眼中。在长老们看来,慕容华是什么样的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有一个更普遍的标签——傀儡。而这一次,长老们互相侵轧,图穷匕见之后,慕容华更是被丢在了一边,成为一个可有可无的弃子。虽然慕容华本人没有说,但他对长老团甚至慕容宇都怀着深深的怨恨。 “慕容宇,还有那些长老们,我要让你们付出最惨烈的代价。”慕容华在心中发誓。 “主上,我们要动手吗?”有人询问道。 “不急,等他们闹腾闹腾,等到那个老不死的插手管这件事,我们就可以动手了。”慕容华奸笑着说道,他的眼里闪过了一丝阴鸷之色。 “主上,以我们的势力,踏平乌兰城倒是并没有什么问题。关键是那个慕容雪,她在东部可是手握重兵,飞雪近卫营的战力更是举世无双,比大夏王朝帝都的禁军都要强些。如果不先对付她,之后怕是麻烦不断啊。”又有人有些担忧地说道。 “慕容雪,不过是当年光着屁股在我后面跑的小丫头片子,有什么好担心的?她也算是有点本事了,但她还敢犯上作乱不成?我只要逼着父王传位于我,拿着父王的传位诏书,她还敢如何?难道飞雪近卫营为了她还敢谋逆不成?”慕容华嗤笑道。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其实就是担心这一点。飞雪近卫营,那可是连族长都不认的慕容雪的死忠部队,而且以慕容雪的威望,怕是一个小小的传位诏书根本就压不住她。 慕容华当然也不会这么天真的以为如此就能对付慕容雪,只不过他一定要给部下足够的信心,所以即使再害怕慕容雪,也不能让众人看出来。 手下的人又说道:“现在局势未明,按理说我们不应该出手,但是若是慕容雪抢先出手,我们就没有动手的机会了。慕容雪的飞雪近卫营应该不会坐视不理,现在应该已经在调动了。” 慕容华思考了一下,觉得这个手下说得很有道理。慕容雪很可能已经动身了,与慕容雪拼,他自认自己还没有这个实力,只能是先下手为强,营造一个对自己有利的环境。 到底是先发还是后发,其实并无一定之规。兵法有时候提倡先发制人,有时候提倡静待时变;有时候抢占先机能获得巨大的优势,有时候后发制人反而能针对敌人的破绽攻打对手的薄弱环节。关键就看时机到没有到来。时机到了,那就先发制人,取得战略主动;时机没到,那就静待时变,等到局势发展。现在虽然情势未明,但现在已是出手的最好时机,纵然有些冒险,慕容华也要险中求富贵。 “今夜发兵族长府,逼族长退位。然后我们去抄了长老们的家,他们我早就看不顺眼了。”慕容华恶狠狠地说道。 在慕容宇布置着对长老们出手的时候,慕容华同样也在布局。乌兰城内已经是剑拔弩张,而常川城也布满了慕容雪的飞雪近卫营。 一切好像都在昭示着一场惊动慕容族的大政变将要展开,而这场政变的各方也注定是复杂地纠缠在一起。政治与经济权力的不平衡,具体表现为族长和长老们你死我活的斗争;政治权力难以接续的问题,具体表现为慕容族的世子之争;政权与军权的分离,具体表现为慕容宇和慕容雪之间的冲突。多个势力,复杂的矛盾,都在这场政变中展现得淋漓尽致。而这场政变某种程度上也深刻地改变了慕容族的政局,慕容族的历史翻开了崭新的一页。 第57章 乌兰惊变(六) 征东元年九月十六日傍晚,乌兰城。 城外是浩浩荡荡的军队,黑色的盔甲中透出冰冷的寒芒,每个人手拿长戟,背负腰刀,脚上胯着雄健的战马,一脸肃然。三万飞雪近卫营,慕容族的绝对主力,伴着落日的余晖,就这样陈兵城下。 秋风萧萧,卷起衣襟猎猎作响;旌旗飘飘,迎着秋风翩翩起舞。队伍的正中,一个白袍身影显得格外醒目。姣好的面容、挺立的身姿,加上冰雪般的气质,不同的元素好像在她的身上得到完美的融合。她就是慕容雪,即使在万军之中都显得格外醒目,就像白莲,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慕容雪开完会后,几乎是立刻点齐兵马包围了乌兰城。以她的兵力,自然是攻不下乌兰城,但是人的名树的影,慕容雪的战神之名足够让人提不起一点反抗的心思。 慕容华静静地望着远处的那个身影,就这么静静地望着,看不出喜怒。良久,他才开口道:“没想到她还真的来了,慕容族雪殿下,果然是名不虚传啊,我的手下怎么就没有这么雄壮的军队。” 无论慕容华在内心多么排斥慕容雪,他也不得不承认,慕容雪确实是比他强很多,她的实力配得上她现在的赫赫威名。 慕容雪没有攻城,她第一时间冲出阵来,对着城上说道:“二哥,好久不见。” 慕容华看着她,平静地说道:“客套话就不用说了吧?公主殿下,您带兵把乌兰城团团包围,到底意欲何为啊?难道真想犯上作乱?” 慕容雪笑着说道:“二哥,那我就直说了。父王何在?你没有对他做什么吧?” 慕容华也笑道:“你当我是何人?那老匹夫对我还有用,我何至于杀了他?他毕竟是我的父亲,就算是为了我的名声,也不至于对他下手的。” 慕容雪松了口气,严肃地说:“如果真如你所说,只要你投降,我可以向父亲说情。” 慕容华的笑容也收敛了起来,说道:“不劳妹妹好意,你认为我走到今天,会这么容易认输吗?我早就已经调查过了,你的飞雪近卫营才三万人马罢了,就算你的部队战力登天,也不可能攻下我这数万人布防的乌兰城吧?” 慕容华凭借着慕容宇这个人质,很快就掌控了乌兰城的全部兵马,现在他的手上明面上已经有了数万人马。如果真按这么算,他未必会怕慕容雪。 慕容雪也不知道该说慕容华是自信还是天真。且不说她手下的部队那是绝对的顶尖,就算是她一个人,凭着她的威望,她也有把握兵不血刃拿下乌兰城。现在慕容华只不过控制了一个人质,军心不附,而自己兵强马壮,在自己的带领下更是能够发挥出全部实力,慕容华有什么底气敢守城? 慕容雪看似散漫地说道:“你以为我会没有准备吗?我既然到了,难道你真的以为我会一个人来吗?而且你现在不过是困兽犹斗,我围着你你敢出来吗?到时候我发勤王令,你还能有什么出路?” 慕容华的脸色冷了下来。确实,慕容华的全部兵力都在这里的,而包围他的慕容雪并没有动用全部实力。飞雪近卫营现在已经发展到了八万人,大兴城常驻两万飞雪近卫营,在伍林城也有两万飞雪近卫营布防,加上现在包围乌兰城的三万人,可以说慕容族一半的兵力都控制在她的手上,而另一半兵力也或多或少支持慕容雪。 慕容华知道,慕容雪说的是对的,只要她陈兵城下,他便不会有任何机会。现在他手里唯一翻盘的机会就是人质在他的手中,他还有机会和慕容雪谈条件,为自己争取到最大的利益。 “你奉我为主,并且承诺不对我用兵,然后我一定会放人。现在你掌控大局,所以只有你退步这个交易才能谈下去。”慕容华提出了他的条件,对着慕容雪说道。 慕容雪闭上眼睛,她心想:慕容华这人还是这么拎不清,到现在还想着自己的族长大梦。这慕容华可不就像被警察团团包围的绑匪吗?死到临头了不想着如何争取宽大处理,竟然还想着要赎金?真的是痴人说梦。不过,对于这种人,慕容雪在军队中已经见得很多了,于是她不动声色地说道:“我倒是想要尊你为主了,但问题的关键是你坐不坐得稳。你以为坐稳族长之位的是什么?不是你那名不副实的权威,而是兵权。不要说八万飞雪近卫营,就是剩余二三十万大军基本都服从我的号令,你好好考虑考虑,让你做族长,你坐的稳吗?” 突然,她的话语突然凌厉起来,说道:“要不是看在父王的面上,你现在就是阶下囚,也不看看是什么场合,还在这里做你的黄梁大梦呢?” 慕容华也知道,只要慕容雪在,他不可能真正握有权柄,这个女人太恐怖了。 慕容华说道:“你说得对,只有你自裁,我才能放心做这个族长。” 慕容雪脸皮抖了抖,强忍住自己不发出笑声。她都在怀疑,以前的自己到底为何如此愚蠢,竟然把慕容华当成了一号人物来看。 她憋着笑意,说道:“我要是自裁,我的部下都不会答应,他们会第一时间踏破乌兰城。大好的光阴不好好过,为什么总是要找死呢?” 慕容华脸色已经阴沉了下来,这个女人杀不得也留不得,注定自己的族长之位就是坐不稳的了。 突然,他好像想到了什么,对着身边的人嘱咐道:“快把慕容光还有慕容宇给我带过来,我要用他们逼一逼慕容雪。” 然后,他一方面与慕容雪周旋着,一面暗中布置着什么。慕容雪自然也看到了他的这些动作,以他对慕容华的了解,她知道慕容宇就要出来了。于是,她也在暗暗比着手势,让部下做好准备。 没过多久,慕容华和慕容光就被押了上来。慕容光还好,只不过是憔悴了点,但慕容宇的情况显然就不能用憔悴来形容了,他都是被人抬过来的。 看到慕容宇的情况,慕容雪的眼睛顿时布满了血丝,一股前所未有的愤怒充斥在她的心头。她没有想到,她的亲哥哥,能够对自己的亲爹下这种狠手,她已经处于暴走的边缘。 “慕容雪,你不退兵,我就把他推下去。” 慕容华恶狠狠地盯着慕容雪,作势就要将慕容宇推下城墙。作为慕容族的都城,乌兰城自然是城高池深,推下去后果是显而易见的。 但慕容雪对慕容华的话置若罔闻,她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城上的慕容宇。良久,她平复了激荡的心情,对着城上的众人说道:“我是慕容雪,三万飞雪近卫营就在城外,而且各地的勤王军队正在赶来的路上。慕容华现在不过是负隅顽抗,跟着他是不会有出路的,就算他真的能成为族长,众叛亲离的他也做不长久。现在你们只有两个选择,要么陪着慕容华一起疯到底,要么幡然醒悟,倒戈一击,我必有重赏。只要你们开城投降,我保证只抓主犯,胁从不问;主犯要是有心悔罪,倒戈一击,也可将功赎罪。我想大家对我应该多多少少都有了解,我的话应该还是有那么一点分量的。” 众人听了此话,思想上已经有些松动了。很多人只不过是被卷了进来,他们根本不想和慕容雪为敌;其余人在慕容华手下不过是混口饭吃,他们根本不是真心为慕容华卖命;还有一小部分人死忠于慕容华,但他们根本不想死,而与慕容雪作对的人的坟头草都有半个人高了。 慕容华一听就感觉不妙,慕容雪这是攻心计,这是要瓦解自己手下的抵抗意志。慕容雪的威望就在这里,换个人使出攻心计,也达不到如此效果。 慕容华没有办法,他快步朝慕容宇的方向跑了过去。他没走几步,突然一支冷箭就已经射穿了他头顶的金冠,吓得他赶紧停下了脚步。他的双脚不住地打着颤,冷汗不断从背后冒了出来。 慕容雪笑着说道:“不要动,我的神弩兵已经瞄准了你,射杀你不过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慕容华看过去,只见远处几个士兵手持劲弩正在瞄准自己,而他既然毫无察觉。其实也不怪慕容宇不谨慎,寻常弓弩的射程他心里还是有数的,慕容雪和她的士兵并没有在那个射程之内。但问题是这是飞雪近卫营,配备的自然不是寻常的弓弩,射程自然也不能按照常理来推断。慕容雪的强弓硬弩瞄准了他,他的弓弩手却无法瞄准慕容雪,这就是武器装备的差距。 而慕容雪说那句话,也并不单单是说给慕容华听的,而且也是说给他的部下听的。她的这一箭已经很能说明问题:慕容雪并不是杀不死慕容华,而是在给他们机会,如果他们还不出手,就彻底没有机会了。 一个聪明的士兵,敏锐地领悟到了这一点。他看到慕容华瘫坐在地上,走上前来假装要扶起他。慕容华不疑有诈,刚想要借力站起来的时候,就被那名士兵控制了。 看到这里,众人不再犹豫,彻底反水了。慕容雪开除的条件很诱人,没有任何人会拒绝,但他们的内心还在犹豫。人就是这样,在碰到重大的抉择时,总是会畏手畏脚,不想当那个出头鸟,即使明知道是个机会,第一时间还是会选择明哲保身。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总是让人敬佩,因为他有面对未知的勇气,而一旦有人开始吃螃蟹,给众人立了一个榜样,众人自然一拥而上,乐得捡便宜。 就这样,一场兵变就这样以戏剧化的方式收场了,主犯慕容华被生擒,从犯也一个都没放过。 慕容雪进城之后,就履行前约:只诛首恶,胁从不问。慕容雪并没有大肆株连他人,但不代表她不心急、不生气,因为慕容宇的情况真的很严重。 慕容宇的病情一直瞒着慕容雪,现在自然也不可能瞒得住了。刚听到消息,慕容雪如遭雷击,恨不得当场就去牢里把慕容华碎尸万段。不过,她还是强忍住了内心的冲动,压制住了心中快要暴走的杀意。无论怎么说,慕容华都是她的亲哥哥,即使有天大的罪过,她也很难狠下心将他杀掉。 现在的慕容雪,一心只想着自己的父亲慕容宇能够康复,至于慕容华,她是根本就不想去想到这个人。在向大夫了解了父亲大致的病情之后,她也能够明白自己父亲的一些苦衷,她也很懊悔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些发现这一点。 她想着:如果早些发现的话,她肯定会回到乌兰城陪着父亲,这样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情了。而且,回到乌兰城之后,她也可以为父亲分忧,凭借着自己手上的兵力,事情应该不至于会闹成这样。 不过,既然事情已经发生,她虽然伤感,但她却知道她不能停下脚步。与其追悔当初,不如把握当下,至少慕容宇最后的这段时光,慕容雪一定要让他过得舒坦。 慕容雪在心中暗暗发誓:无论慕容宇提出什么样的要求,自己都一定要答应;当然,自己的婚事除外。慕容雪知道,自己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而且慕容宇之前一直在筹措着自己的婚事,无论出于什么样的目的,慕容宇是真心希望她找到一个好的归宿。之前她任性而为,没有答应慕容宇,现在慕容宇病入膏肓,肯定会把这件事拿出来的。 慕容雪的心中也是暗暗头疼,她其实对林瑾并无爱意,所以本能地抗拒这件事情,但是慕容宇若是临终嘱托,她真的不能不放在心上。她也能理解慕容宇:父母在走之前,肯定想要为子女打点好一切,这样他们才会放心。站在慕容宇的立场上,慕容雪觉得他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正当她思绪烦乱之时,慕容宇也醒过来了。他在了解了大概的事情之后,什么话也没有说,既没有悲伤,也没有劫后余生的欣喜,只是无言的沉默。他都是一个将死的人了,他觉得,有些事情过去就过去了吧,他也实在是没有心力管了。 沉默了好久,慕容宇发布了醒来的第一个命令:召见慕容雪。在他的心中,慕容光确实是一个比较完美的继承人,他死之后把族内事务交给慕容光,他也觉得很是放心。但唯一让人放心不下的就是慕容雪,所以他决定趁着这个机会再好好和自己的女儿谈谈心。 第58章 父女谈心 走到慕容宇的卧室,慕容雪换上鞋,蹑手蹑脚地踏在地板上,生怕吵着慕容宇休息。只不过,慕容宇虽然身体变差了许多,但是听力却依旧是极好。这个脚步声,慕容宇很熟悉,是慕容雪的脚步声。每次慕容雪为了不影响到他,进入他的卧室都会特意放轻脚步。而且,这特有的节奏,慕容宇不会忘,即使是闭着眼睛他也不会猜错的。 慕容雪轻轻地走到慕容宇身边,看着慕容宇,她的神色也有些复杂。如果说世上有一种感情是最为复杂的,那一定是子女对父母的感情,有感激,有爱,也有小小的怨恨。在父母面前,好像一切情感都会被放大。爱的越深,伤的也越深;而伤的越深,心中就越是疼。 慕容雪看着这位已经缠绵病榻的老人,突然感觉到,自己的父亲好像老了很多,不再是那么英气逼人,反而有一股很重的暮气。或许是因为年岁不永,或许是因为慕容华的叛乱让他彻底绝望,总而言之,他好像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好像真的丧失了对生的渴望。 慕容雪看着这位缠绵病榻的老人,看到他苍老的面孔,她那心底的一点怨恨也消失的无影无踪,有的只是对父亲的爱和不舍。她努力摆出一副笑容,走到床前拉着慕容宇的手说道:“爹。” 慕容宇听到慕容雪的叫唤,微微一愣。多少年了,他已经多少年没有听到慕容雪称呼自己“爹”了,听到这亲切的呼唤,慕容宇觉得,从前那个自己疼爱的女儿好像又回来了。慕容雪,此时不再是威震慕容族的雪殿下,而仅仅是慕容宇的女儿——那个有着天真浪漫笑容的女儿。 自从慕容雪九岁入军营,为了适应政治环境和军事环境的要求,她就从来没有再喊过“爹”。慕容宇知道为了慕容族,慕容雪到底放弃了多少,他有时候也很心疼,但他却没有干涉她的选择。其实慕容宇也想过,有一天慕容雪可以放下身上的重担,他们还能像平常父女那样有说有笑,但是结果却总是事与愿违。从此,慕容宇身边那个充满着灵气的女孩,蜕变为一个有着成熟的头脑和沉稳的作风的女子。他虽然一直支持着慕容雪,但在内心中,他并不希望女儿走上这条路,甚至有时候还设置一些小考验想让她知难而退。不过,慕容雪的坚韧还是超出了他的想象,她做的比任何人都完美,甚至连他都无可挑剔。慕容宇的心中说不上喜悦,也说不上悲哀,只有深深的自责。他心疼女儿,将一切的过错都归结到自己的身上,觉得是自己的无能让自己的女儿为自己背上这么重的“债务”。 可是,现在看着眼前这位英姿飒爽的女儿叫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称呼,他的思绪好像飞回到了六年前。六年前,九岁的慕容雪就是这样拉着自己的衣角甜腻地叫着自己,说不出的可爱动人。现在,这两个身影在一刹那仿佛重合了,他好像又看到了那个好像永远长不大的小女孩。 慕容宇艰难地开口笑道:“都已经长得这么大了,真好啊!只可惜,你爹爹我已经老了。” 慕容雪一怔,她一时没反应过来慕容宇的意思,但很快,她就明白了父亲到底在说什么。原来,慕容宇对慕容雪的印象始终停留在六年前,在他的心中,慕容雪永远都是那个天真的女儿,他一直在等着她回来。所以,当那个天真的女儿又出现了的时候,他才会有一种好似久别相逢的感叹。 她想忍,但终究还是没忍住,泪水哗哗地流淌着。 她知道,这么多年她经历了什么,知道这么多年身心是有多疲倦。但她今天才知道,自己的父亲原来一直在等着自己,等着自己的女儿有一天回到温暖的家;今天她才知道,她不是孤立无援,有一个人一直在默默地帮助她,等着她放下所有包袱,做回那个率真的女孩。 慕容宇也想忍,但也没有忍住,泪水同样哗哗地流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