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从狗官开始》 第1章 家父许三爷 大庆沧泷县。 戌时,一个穿着发白青衫的青年从一处民房出来,身后的老迈夫妻不停的拱手道谢。 “哎,最后一家,依旧没有灵气。” 青年叹了口气,神色间有些疲惫。 他叫许崇,三个月前穿越而来,成了一名秀才的同时,觉醒了属于自己的金手指。 【姓名:许崇】 【规则:长生不老(消耗一万灵源永久激活)】 【灵源:0】 【提示:灵气浓度未达标,无法生成灵源】 金手指的面板很简洁,暂时只有长生不老一种功能。 但激活长生不老,需要消耗一万灵源,而这个灵源的生成,又必须依赖灵气浓度。 所以,这三個月来,许崇每天都会借着原身的好名声,去往底层百姓的家中,明为探望,实为寻找所谓的灵气。 今天是最后一家普通民居,然而面板的提示依旧是不达标。 “灵气浓度,到底什么存在拥有灵气?” 许崇边走边思索,“是特定的某些物品,还是特定的环境区域?” “信息不足,无法确定载体啊。” “现在所有普通民居都已经查证,下一步就该那些高门大户了。” “可我现在的这个人设……” 许崇一阵头痛。 正在此时,巷子拐角突然走出来个挎着菜篮的老妪。 “许相公?这是回家啊?” “嗯啊,麻婶,刚收摊呢?” 许崇笑着回应。 “嗯,今儿生意不太好还卖剩下一些,丢了怪可惜的……唔,正好,许相公拿回去腌了下饭吧。” 麻婶不由分说,直接将菜篮子塞进了许崇的怀里。 “这……” 许崇稍一犹豫,将菜篮子放在脚边,“晚生谢过麻婶。” “哎哟哎哟,你是秀才老爷,可不敢这样。” 麻婶避开许崇的抱拳礼。 又叮嘱许崇记得将菜篮子送回来,麻婶才碎碎念的走开。 是啊,这年头,菜篮子也是财产的。 许崇弯腰提起篮子,里头只有三颗芹菜,颗颗青翠欲滴挂着水珠,根部还有湿润的泥土。 哪里是什么卖剩下,分明就是刚从地里择出来的。 “崇哥儿,回家啊?” 又有人上前,是王跛子。 还没站定,王跛子就小心的掏出两枚鸡子塞进篮子。 “你老嫂子这两日害喜,瞧见这玩儿就吐,我又不耐这腥味儿,便宜崇哥儿你啦。” “……” 许崇心想你谎话能编得再假一些吗? 老嫂子五十好几,上哪儿害喜去…… 就算她有这个本事……你有没有也是个问题。 吐槽归吐槽,许崇心里还是暖得紧。 鸡蛋可是俏东西,即便是孵不出鸡仔的寡蛋,一枚也能卖三文钱了。 就王跛子那家境,六文钱堪称血本。 许崇有心推辞不受,却被王跛子先一步看了出来。 “走了,灶上还炖着一锅猪蹄,可别糊了。” 王跛子不给许崇开口的机会,扭头就走。 连一句谢谢都没捞着。 微弱的残阳打在一瘸一拐的背影上,显得格外有冲击力。 “就是这种人设……” 许崇无力的揉了揉太阳穴。 除了秀才之外,这具身体还有另一个身份。 沧泷县典史许佑安的独子。 典史掌司法、刑狱、治安。 虽然未入品级,但在沧泷县这样不设县丞的小县,官职仅在县令和主簿之下,人称许三爷。 许三爷为官十载,无恶不作,妥妥的狗官一个。 而原身则截然相反,嫉恶如仇,急公好义。 为了弥补父亲犯下的罪孽,原身不惜代价、不辞劳苦的尽一切所能,去帮助那些苦难的百姓。 父子二人的鲜明对比,无形中放大了原身的光辉。 乡亲们私底下,都叫他活菩萨。 许崇穿越后,借着原身的美名探访乡亲,没有遇到过任何的阻拦。 可现在问题来了。 底层百姓的家中,已经全部确认没有灵气的存在。 而那些高门大户,基本上都被原身抨击过。 已经得罪光了,再上门岂非自讨没趣? 许崇一边思索,一边应付时不时从各个角落冒出来、假装刚好撞见刚好剩点儿什么的街坊邻居。 等回到白杨巷的老房子,麻婶的菜篮已经装得满满当当。 按照品质不同,最奢侈的是两只带血猪耳,最廉价的是一块硬邦邦的高粱馍。 基本上都各家最拿得出手的东西。 因为这三个月的廪米都在走访中散了出去,所以许崇没敢太铺张,晚饭就熬了碗稀饭,将高粱馍泡软了果腹。 “许三爷这会儿应该是搂着美婢,喝着美酒,吃着烤肉吧?” 许崇艰难的咽着高粱馍,心中思索着怎么修复跟许佑安的关系。 当初穿越之时,原身的记忆是以第三者视角融合的,情感和理念并未继承,他自身更不再是那个道德圣人。 狗官父亲什么的,对他来说一点儿心理负担都没有。 万一始终寻不到灵气,有个大树乘凉也是不错的选择。 问题是原身做的太过,想要许三爷重新接纳自己,恐怕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办到的事情。 “不过有一说一,那些高门大户里面,就许三爷的宅子最容易进了。” 许崇暗自打定主意,“明天正好是旬假,且去试探一番。” 有灵气最好,没灵气……看看有没有重归于好的希望。 ……… 次日一早。 许崇吃过早饭,提着篮子往巷尾而去。 这个时间麻婶估计在菜市出摊,许崇没碰到人,只好把篮子暂放到麻婶的邻居家。 “许相公?哎呀这点小事还劳烦您亲自过来?让人知会一声我去拿不就好了吗?您看这家里什么都没准备,真是罪过……” 对于许崇的到来,那邻居只觉得蓬荜生辉,恨不得把自己肋条抽两根出来煲汤。 “今日学里放旬假,正好无事,阿叔不用麻烦……” 许崇硬着头皮寒暄,出来的时候可让他松了口气。 以后慢慢淡化跟百姓的交集吧,不然的话让这个人设维持下去,太过束手束脚。 鸟事都干不了。 许崇可不想被原身的形象所束缚。 好不容易重活一世,又有金手指傍身,自然是怎么舒服怎么来了。 这么想着,路过自家门前的时候,一个书生正在那里叫门。 “许兄!快开门啊许兄!你爹死了!” 第2章 县衙里有灵气! “???” 许崇先是一愣,接着大怒,上前一把揪住那书生:“我平日待你不薄,何故咒骂于我?” 书生叫张顺义,家里开了一间小书肆,算是小产阶级。 原身曾在他家的书肆干过佣书,是以二人比一般的同窗要亲近很多。 “许兄?” 张顺义反应过来,连连道歉:“是我口不择言,见谅见谅。” “大呼小叫的,寻我什么事?” 许崇点点头,这才放开他。 “许兄,汝父亡矣!” “……” 许崇恨不得给他一个大比兜,合着变来变去还是要咒我? 谁知张顺义继续解释:“县衙的案牍库昨夜失火,令尊因救火而亡,尸体都烧得不成样子……” “你说什么?!” 许崇惊骇出声,死死的盯住张顺义:“这种事情可不能开玩笑,你确定不是在诓我?” “尸体就在县衙前院,好多人都在那看热闹。” 张顺义拍着胸脯,“我知道这个消息第一时间就跑过来通知你,怎么样,够兄弟吧?” 许崇如遭雷殛,后面的话半个字也没听进去。 刚把修复父子关系提上日程,转個头三爷就成了烧烤? 这踏马的……玩我呢?! 看到好友的表情,张顺义心里咯噔一下,这才反应过来,不管如何那毕竟都是许崇的父亲,自己的表现实在不妥。 “许兄,有些话,事到如今我就直说了。” 张顺义斟酌片刻,肃然道。 许崇正在怀疑世界,“什么?” “若我所料不差,许兄两次乡试落榜都是故意的吧?” “不用否认,你的痛苦和矛盾,我早就有所察觉。” “满腹才学,满腔抱负,却因不想助长恶行而不得施展……” “也就是许兄你性子坚毅,换作我,怕不是早就成了红石桥下的一缕亡魂。” “以往我绞尽脑汁也想不到如何才能帮许兄解开这个结,只能闭口不言,但现在不一样了。” “因公殉职,对令尊而言何尝不是一种最好的结局?” “至少不是因罪入狱,斩首示众,不是吗?” 张顺义吸了口气,左手用力的搭在许崇肩上:“许兄,伱的人生也该向前看一看了。” 我本来已经打算向前看了,可前路现在断…呃,好像…… 还有条继承遗产的路? 许崇吐槽到一半突然愣住,当即一脸沉痛。 “去县衙,那毕竟……毕竟是我父亲。” 不多时,二人赶到县衙。 果然如张顺义说的,门口挤了满满当当的人。 “狗官死的好!” “老天爷终于开眼了!” “叫他坏事做尽,这下遭报应了吧?” “死的好,死了以后就不会拖累许相公了。” “……” 各种幸灾乐祸在人群中低声相传,要不是大部分没资格带帽子,用弹冠相庆这个词儿非常恰当。 三爷这是造了多少孽啊。 许崇有些复杂的感叹。 咳咳。 张顺义重重的咳了两声,提醒那些百姓。 “嗯?是许相公。” “让让,都让让。” “许相公节哀……” “是啊,莫伤了身体。” “……” 众人对许家父子的态度,可以说是截然相反,天差地别。 许崇没说什么,点了点头便越过分开的人群迈入县衙。 院内空地,四具盖着白布的尸体一字排开,两个衙役站在一旁交流着什么。 “哟,这不是咱们大名鼎鼎的秀才老爷吗?” 许崇刚一进门,刘二就阴阳怪气起来,“怎么?秀才老爷不嫌这藏污纳垢之地脏了脚?” “那你可错怪咱们的秀才老爷了。” 赵六笑嘻嘻的接话,“无论脏不脏脚,这县衙他来也得来,不来也得来,要不然的话,会被人戳脊梁骨的。” “敢问两位,家父是哪一具?” 许崇懒的跟两个喽啰纠缠,只是去看地上的尸体。 “喏,最右边那具就是。” 刘二努了努嘴,“仵作刚验过。” 毕竟是秀才,两人也不敢太过放肆。 许崇走到最右边蹲下来,将白布掀起一角。 亲人逝世,晚辈要看最后一眼,这是民俗。 对此许崇已经做好了准备。 然而,当真正看到那张模糊不堪,被不明油液和炭化现象遍布的人脸,许崇的心中还是一阵恐慌。 尤其是那一丝若有若无的焦糊肉香,更是让他胃部疯狂翻腾。 忍住! 这是穿越后父子的第一次相见,吐的话太不礼貌了。 还要继承遗产呢。 许崇本能的调出面板,用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下一刻,他扭曲的表情僵硬在了脸上。 面板下方的提示,居然发生了变化! 【灵气浓度已达最低标准,灵源生成中】 灵气?! 这里只有几具烧焦的尸体,哪来的灵气? 或者不是尸体,是什么别的东西? 许崇顾不上恶心反胃,下意识的朝四周看去。 人群中的张顺义心中一个咯噔。 从他这个角度,刚好将许崇的表情神态尽收眼底。 目光游移,表情僵硬。 许兄该不会承受不住打击,要疯了吧? 果然……不管怎么说,父子始终还是父子啊。 张顺义心中一急,正打算挤进县衙,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突然响起。 “是许贤侄来了?” 县令吴文景挺着个大肚子从仪门出来,脸上带着沉痛的表情:“许老弟因公殉职,是县衙的损失,更是沧泷县百姓的损失,贤侄一定要节哀啊。” 吴文景话说的漂亮,表情也很逼真,但眼中那一抹戏谑却怎么也藏不下去。 尤其是看许崇一副承受不住打击的样子,更是心中一通解气。 ‘许佑安啊许佑安,你怕是没想到这一天吧?’ ‘居然敢以阻挠老夫致仕为要挟,索要一半家财?’ ‘谁给你的狗胆!’ ‘现在好了,你死了,你这个秀才儿子也要疯了。’ ‘沧泷县一下少了两个祸害,真真是双喜临门。’ ‘哦不,还没彻底疯,且看本官加把火。’ 吴文景盯着许崇,眼珠一转顿时计上心头:“许老弟为官十载政绩斐然,加上本次救火之功,若贤侄愿意,本官可上表朝廷,替你求一个荫补,接替典史的职位,也算子承父业了,如何?” ‘子承父业’四个字咬的很重,实乃杀人诛心。 然而如此假话,一众百姓却并不感到惊讶。 这么多年,沧泷县的恶名都在许佑安身上,对吴文景这个县令,百姓们的看法多是‘年老昏庸’、‘尸位素餐’。 但有一个人却忍不住了。 “住口!” 张顺义红着眼睛死死盯着吴文景:“吴文景!你不要欺人太甚!” 他原本同样认为吴文景只是不作为,并不是什么大恶人。 可刚刚那一番话,让他瞬间警觉。 在这个关头去侮辱许崇,完全是逼死人不偿命啊! “张秀才何出此言?” 吴文景讶然,“天地良心,本官可是好心好意为许贤侄着想的,若正常科举,哪怕中了举人,也要排好多年后才能谋得一官半职,哪有荫补来的快啊?你说是吧贤侄?” 最后那句是看着许崇问的。 “你!” 张顺义脸色涨红,就要揭穿吴文景的真面目,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世伯说的没错。” 许崇慢慢起身。 “……许兄?!” 张顺义豁然扭头,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许崇。 “张兄无需多言。” 许崇抬手虚按,接着一脸热切的看向吴文景:“既然世伯一片好心,侄儿哪敢推辞?” “这个官,我当定了!” 第3章 我许崇这辈子最敬重家父了 “这个官,我当定了!” 此话一出,县衙大门内外为之一静。 张顺义:糟了! 吴文景:成了! 只有吃瓜群众一脸懵逼,你看我我看你,希望从旁人嘴里得到解释。 “许兄……” 张顺义忧心忡忡,走上前认真的看着许崇:“伯父的后事,我会代为照看的,县学那边我也会帮你跟教谕请假,你快回去吧,现在的你很需要休息。” 休息? 开什么玩笑,我现在精神的一批好吧。 许崇没明白张顺义的意思,但他很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灵气浓度已达最低标准,灵源生成中】 可以确定,面板的提示,是来县衙后才变更的。 县衙里一定有什么存在,是蕴含了灵气的! 小概率是人,大概率是物,又或者干脆就是县衙这块地方。 既然有荫补这种事送到面前,那当然要先应下来以防万一了。 毕竟秀才的身份可不够随意初入县衙。 许崇打定主意,目光落在吴文景身上:“不知侄儿何时可以上任?” 吴文景面色一僵,感觉有点不对劲。 而张顺义已经急了。 “许兄!” 张顺义红着眼疾声道:“这狗官从头到尾都没安好心,他肯定知道你们父子关系不慕,才故意拿话激伱,你千万不要上当……” “一派胡言!” 吴文景心中一急,知道自己刚刚太明显了,连忙大声打断:“张顺义,你可以对本官不敬,但许老弟一家父慈子孝,哪里有什么不慕,你若再敢胡乱造谣,本官必依法处置!” 再有两年就致仕了,他还想着荣归故里呢,哪能任人坏了名声。 不管许崇疯没疯,这事就到这里打住吧。 “你!” 张顺义咬牙切齿,还想再说。 “咳咳……” 许崇突然咳嗽一声,将张顺义拉开,“世伯说的没错,我生平最敬重的人就是家父了。” 张顺义:“???” 吴文景:“???” 所有人都以一种见鬼的目光看着许崇,不敢置信这话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呃……” 众人的表情让许崇微微一滞,但事已至此,为了灵气他只能硬着头皮把话说下去。 “正如世伯所言。” “家父为官十载,心心念念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为沧泷县的百姓造福。” 许崇越说越顺,到后面自己都信了,好一番慷慨激昂。 “今家父虽已亡故,但我许崇生为人子,自当继承其未竞遗志!” “此事还请世伯务必成全。” 哗~ 一石激起千层浪。 围观之人开始交头接耳讨论起来。 先入为主的观念是很容易决定人心走向的。 许崇根本没预料到,原身经年累月塑造的形象,在这个时候发挥出了巨大的作用。 “许秀才为什么也睁眼说瞎话啊?” “不知道,会不会……失心疯了?” “你敢咒许秀才?!” “有没有可能……他是故意的?” “怎么说?” “你们想啊,这些年许秀才为了弥补他父亲的罪过,自己饿肚子也要帮助大家伙儿,可凭他一人之力又能帮多少?如果当官的话……” “原来是这样!” “哎,这孩子,他又不欠我们什么……” “许秀才好人呐!” “……” 讨论之中,众人很快还原出了一个‘真相’。 哪怕他们并不认为许崇欠他们什么,但一想到许崇能在沧泷县当官,個个儿心中都火热了起来。 于是也开始有样学样。 “许秀才说的没错!” “许相公放心吧,县尊大人既然开了口,就一定会上表朝廷让你当官的。” “能有许家父子这样的官,是我们老百姓的福气。” “我吴老四生在沧泷县,真是祖上积德。” “……” ??? 这下轮到许崇一头雾水了。 自己那么说,只不过是想要得到典史职位而已,是有明确目的的。 乡亲们怎么也跟着说起瞎话了啊? 剧本拿错了? 想了半天没能想明白,许崇干脆不想了,很光棍的再次催问:“世伯打算何时上表朝廷,侄儿的任命文书几时能下来?” “……” 吴文景揪下来一撮胡子,硬着头皮道:“那个……贤侄啊,荫补之事要送呈京都,光是往来就要一个月了,更别说吏部那边层层审批……” 许崇心中一个咯噔。 这老梆子,之前说的那么漂亮,怎么这会儿开始推脱了? 不行,事关长生,哪能就这么算了! 许崇眼珠转了转,瞟到门口处的百姓,顿时心生一计:“好!侄儿听世伯的,那就一个月!” “?” 吴文景一脸懵逼:“我是说文书往来要一个月,没说……” “那到底要多久?” 许崇直接开口打断,往一侧努了努嘴,笑眯眯道:“世伯,您也不想乡亲们久等吧?” 事到临头,他已经顾不得开罪吴文景了。 错过这个机会,不知道还得等到哪年哪月去。 大不了上任后老实点儿,利益权力什么的都让出去。 许崇是这么想的,但他话中的威胁之意,却让吴文景杀心暴起。 ‘这小子,一直在装疯算计我?’ ‘够胆,跟他那个死鬼父亲一样。’ 吴文景眼神冰寒,但旋即注意到了那些百姓的表情,顿时心中一紧。 他可以弄死许佑安,因为许佑安死了,所有人都会拍手叫好,根本没人管这里面是不是有蹊跷。 但若许崇紧接着也死了的话,这影响就大发了。 不过话说回来。 要是能把许崇弄进衙门,那许佑安的财产…… 想到这里,吴文景粲然一笑,“一个月就一个月,本官说到做到。” “真的?侄儿谢过世伯。” 许崇大喜过望,笑眯眯的拱手:“公务繁忙,世伯自去处理便是,家父的身后事不敢劳世伯费心。” “嗯。” 吴文景点了点头,一摆袍袖回了内院。 许崇目送。 等到肥硕的身影彻底消失,面板的提示依旧不变,还是那句‘正在生成中’。 吴文景可以排除了。 许崇收回目光,又扭头看向地上的尸体。 “许兄……”张顺义面带愧色,一副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稍后再说,先让家父入土为安吧。” 许崇摆了摆手,转而问衙役:“另外三具遗骸,可有家人认领?” “回许爷的话。” 刘二弓着身子讪笑,“这三位兄弟都是孤家寡人,没有长辈也没有子女。” “许爷,刚刚我们俩口不择言……您看……” 赵六跟着赔笑。 他们怎么都想不到,一转眼许崇就成了新的三爷。 刚刚还嘲讽了两句来的,现在就要担心秋后算账了。 简直没处说理。 “孤家寡人……” 许崇并没有注意到两人的窘迫,沉吟片刻道:“既然是因公殉职,让他们跟家父葬在一处做个邻居吧,丧葬费我去借,好歹让他们有个墓碑留名。” “这……” 刘二跟赵六对视一眼,心中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如他们这样最低等的衙役,活着的时候可以仗着一身皮耀武扬威,但死后鬼都不愿意搭理。 就像这地上躺着的三个,人是半夜死的,抚恤金是早上分的。 可以说连埋的钱都没留,最后的下场只能是曝尸荒野,被野狗分食。 他们虽然也分了钱,但难免心中一阵兔死狐悲。 万万没想到,许崇一个毫不相干的外人站了出来。 或许,许崇接任典史……还挺不错? “别愣着了,有事就去做事,没事就搭把手。” 许崇蹲下来,抬住了三爷的双脚。 哗啦啦! 百姓们全都涌了进来。 “您是读书人,这事儿让我们来吧……” “许相公,我有把子力气的……” “我现在回去拿锄头……” “……” 第4章 重回许府,银子去哪儿了? 县衙内堂。 “大人,真的要这么做?” 主簿周泽一脸的不情不愿,还带着点儿肉痛,“许佑安有个屁的政绩,给他表功得花多少银子……” “蠢货,你的目光什么时候能长远一点?” 吴文景不屑的骂了一句,“上下打点能花多少?许佑安这些年帮你我敛财,中间又贪墨了多少?两者能比吗。” “……大人的意思是?” 周泽很快反应了过来,顿时一阵心惊肉跳。 “呵,许崇在那些刁民之中颇有声望,又身在官学读书,一般情况你我还真拿他没办法。” 吴文景一捋长须,嘴角勾起弧度:“可入了衙门就不一样了。” “你难道就不好奇,许佑安到底贪了多少吗?” “本官承诺,这次你我各得一半……” ……… 大庆的户籍制度极其严苛,最低的匠籍,不仅子孙后代无法脱籍,甚至连个人拥有的财产都有一个明确的上限。 而像许崇这样的民籍就好多了,并不影响個人生活和发展,也就出行居住、婚丧嫁娶的规格方面有限制。 孝期不得超过一个月,就是其中之一。 等到任命文书下来,民籍升为官籍,限制就大大减少,各种排场也都可以讲究了。 不过许崇并不在乎这个。 在乡亲们和刘二赵六的帮助下,四具焦黑的尸体得到了安葬。 连棺木和石碑都是一家一户凑出来的。 等到忙完这一切,已是日上三竿。 “今日之事,许某无以厚报,那些银钱……” 许崇郑重行礼。 “哎哎,不说这么生份的话。” “许相公就别放在心上了,走了走了。” “赶着回去给娃娃做饭哩,许相公回见啊。” “……” 几十号人瞬间作鸟兽散。 许崇一脸的无奈。 他现在可是三爷财产的唯一继承人,有大把的家底挥霍,实在是不想在这点儿小事上欠下人情。 可没想到话没说完人就跑光了。 “许兄无需介怀。” 张顺义拍了拍许崇的肩膀,意味深长道:“我们所有人都相信,你一定会是一个好官。” “什么?好官?!” 许崇的下巴差点儿掉到地上。 那种官腔听听就好了,会有人信? 好吧,好像还真有…… 许崇反应过来,自己是踏马的活菩萨啊。 对百姓来说,既然自己说要当个好官,那就一定会当个好官…… “还有,许兄伱演的也太像了,连我都没反应过来,以为你真的失心疯了。” 张顺义继续开口,一脸的羞愧:“要是因为我坏了你的打算,以后还有什么面目……” “行了行了,别说这些了。” 许崇听得心头抽搐,忍不住打断了张顺义。 “呃……我明白,任命文书还没下来嘛,不宜太声张。” 张顺义给了许崇一个我懂你的眼神,“许兄肯定有很多话要跟令尊说,愚弟就先告辞了。” 有话跟三爷说? 都埋土里了还有什么话可说…… 许崇看着张顺义离去的背影扯了扯嘴角,开始收摄心神查看面板。 那条提示早在离开县衙之时就发生了变化,重归‘灵气浓度未达标’,一直到现在。 由此可见,四具尸体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按照排除法,现在只剩下县衙本身有问题了。 “看来这个官非当不可……” 许崇喃喃自语。 这么算的话,倒也是有得有失了。 夸了海口要当一个好官,却得以进入县衙寻找灵气。 总的来看还是小赚。 如此一想,许崇心里舒服了不少,扭头照着记忆里的路线寻了过去。 城东许府。 五进的面积建了个三进的宅子。 “这罪过……照原身那微薄的收入,怕是一辈子也还不完吧?” 许崇啧啧称奇。 管家老李一早就等着,此时看到许崇,连忙点头哈腰的迎了出来。 作为仆从,哪怕许家父子闹得最凶的时候,他都不敢对许崇有任何不敬,遑论现在。 许崇即将接任典史的消息,可是已经传遍沧泷了。 “少爷快请。” 老李弓着身子,一边将许崇引进去一边说着假话:“老爷突遭大难,少爷千万要振作啊,府上一切人事等着少爷主持呢。” “主持什么?让他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许崇面不改色。 原身是在许府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对许府的经营情况十分清楚。 说简单点儿,这些下人跟许府就是普通的雇佣关系。 许三爷谨慎的很,有什么坏事轮不到让这些人去做,而这些人也都是老实巴交的性子,根本不敢做什么坏事。 “呃……少爷,其他人都还好说,老爷的那两个婢女,您看?” 老李有些尴尬的问道。 “这倒是个问题。” 许崇皱了皱眉。 他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也有生理需求,但还没饥渴到去跟三爷的女人搞在一起。 “这样吧。” 想了想,许崇开口道:“问她们愿不愿意留下来打杂,不愿意就给笔银子遣散了,唔……账上还有多少银子?” “现银三百二十二两。” “嗯?” 许崇突然顿足,深深的看了老李一眼:“才三百二十二两?老李,你有点过了啊。” “冤枉啊少爷!” 老李噗通一声跪了下去,扯着嗓子就嚎:“天地良心,老仆在府上干了十六年,账上的银子就从没超过五百两的!” 从没超过五百两? 许崇皱了皱眉头,本能的觉得有什么蹊跷。 刚刚他只是诈一诈这个老李,并没有真的去怀疑。 可按照他对三爷的分析,账上有几万两都说的过去,怎么才这么点儿。 光是那些铺子的收租,一个月都将近三百两了,更别说还有很多生意的份子分润。 那么多钱,都去哪儿了? “起来吧,只要你没做过,我也不会冤枉你。” 许崇摆了摆手,“去把这些年的账本整理一下,送到书房来。” “是,是,老仆这就去。” 老李慌忙爬起来,弓着身子退了下去。 许崇径直穿堂过院,来到了许佑安的书房门口。 这间书房,在原身的记忆里可以说是整个许府最神秘的地方。 因为除了许佑安自己之外,任何人都不被准许进入。 在原身还小的时候,有一次偷了钥匙想要溜进去,结果被吊起来打。 能让许佑安这么紧张的地方,里面要么藏着大量金钱,要么藏着敛财的证据。 不管哪一种,对自己之后的为官都有相当大的帮助。 “就让我看看,这里面到底有什么吧。” 许崇摊开右手,一枚钥匙出现在掌心。 正是从三爷的遗体上摸来的。 吱呀—— 房门打开。 第5章 三爷在外面有人! 书房很空旷,并没有像许崇想象的那样摆满了金银珠宝。 正对着房门的是书桌靠椅,左面靠墙是两个塞得满满当当的书架。 “就这??有那么见不得人吗……” 许崇大感失望,不信邪的迈步进屋,随手从架上取了本册子。 ‘光和三年,梧州一夜之间赤地三千里,朝野谓之天罚。’ 这是开篇的内容,后面则记载了灾难发生的时辰、地点、范围、受灾人数等等详细情形。 “是三爷的笔迹,他没事记录这个干嘛?” 许崇皱了皱眉头,换下一本。 ‘光和三十三年,渭洪突起,渝州尽没……’ 再下一本。 ‘丰宁十一年,天降万火,地龙翻身,陪都毁于一旦……’ ‘丰宁三十九年……’ ‘万康六年……’ 两刻钟过去,许崇翻阅了四十余本,全是这一类的记载。 “三爷怎么会对这种东西感兴趣?” 许崇百思不得其解,对书架上的册子彻底失去了兴趣。 正在此时,老李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少爷,账本已经全部取来,您是现在就要看吗?” “嗯,搬进来吧。” 许崇点了点头。 “是是。” 老李满头满脸的汗,为了讨好许崇这个新的主子,一人高的账本硬是没让任何人帮忙。 “那個……少爷。” 等忙完这些,老李擦着汗欲言又止,看上去十分忐忑,“老仆刚刚清点之时,发现珠宝细软等财物莫名少了大半……” “嗯?” 许崇脸色沉了下来:“有人手脚不干净?” “不不不。” 老李连忙摆手,“若有蟊贼卷了财物,肯定要急着逃走,可府中之人一个未少,老仆也都试探过了。” “你的意思是?” 许崇双眉一抬。 “应该是老爷他……” 老李说着看了一眼许崇,后半句没说。 意思很明显,许三爷生前挪走了。 “少了的部分价值几何?” “约莫三千两左右。” “剩余财物和现银,加起来有多少?” “大概,大概五百两。” “这样么……” 许崇沉吟片刻,挥了挥手:“我心里有数了,你下去吧。” 老李躬身退下。 已经找到了灵气的存在,这些身外之物相对就没那么重要了。 只要房契、店契等等都还在,许府就有源源不断的银子流入,哪怕不像三爷那样去鱼肉百姓,一样不愁吃穿。 许崇开始翻阅账本。 ‘永泰十年五月三十,东市一品香胭脂铺收租现银六两,好客来酒肆分红现银一百八十两,城南刘家孝敬如意一对……’ ‘永泰十年六月三十,东市……’ ‘永泰十年七月……’ 花了一个时辰,许崇看的头昏脑涨,终于将入账的部分全部看完。 除了了解到许府进项之外,并没有任何发现。 可以说是干净无比,除了收租,就是分红,都是正当生意。 偶尔有一些商人送礼,算是擦了点儿边。 “三爷很谨慎啊,违法的勾当不上账?” 许崇揉了揉太阳穴,略作休息后,又翻看起了出账的部分。 ‘永泰十年五月三十,老爷宴请县衙同僚,取现银二百九十两。’ ‘永泰十年六月三十,老爷外出访友,取现银四百两,祥龙玉佩一对。’ ‘永泰十年七月……’ 又一个时辰之后,许崇彻底无语。 按照账本显示,这么多年下来,但凡府上有大额进账,当天就会被三爷提走一大半儿。 要么宴请同僚,要么勾栏听曲。 还有外出访友,你带古董珍玩可以理解,带几百两银子干嘛? 这个友,他正经么? 再结合珠宝财物突然少了大半,许崇本能的冒出一个念头。 三爷在外面有人。 这个念头一出现,便让许崇确信不疑。 否则的话,根本无法解释这么大的开销。 所谓的宴请、听曲,在一个小县城,能花了那么些? 指不定还有私生子呢。 “怪不得原身的记忆里,从没见过三爷有哄一下的想法,感情就不是独苗儿啊。” 许崇摸了摸脖子,突然觉得原身真可怜。 他穿越过来的时候,是被吊在房梁上的。 也就是说,原身是悬梁自尽而亡。 原因嘛不用猜,夹在百姓和三爷之间,一边是忠一边是孝,难以两全一了百了。 现在想想,真是不值得。 不过他也没有刨根问底,找那姘头夺回家产的想法。 都已经夺舍了三爷的儿子,再去欺负人家的外室就太过分了。 出了书房,许崇想了想还是将门给重新锁上。 虽然自己没发现什么秘密,但万一真有呢。 不多时就到了晚饭时间。 诺大的膳厅里,餐桌上摆满了十几道色香味俱全的菜式,看的许崇大吞口水。 这是他穿越之后想象都想象不来的盛宴。 许崇一边训诫老李不要太铺张,一边吃到肚皮发胀。 老李则是躬身在旁,汇报府上的事情。 三爷那两个婢女都选择了拿钱走人,要的也不多,卖身契外加二十两,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另外,三爷的灵堂也搭建了起来。 各个跟许府有生意往来的合作伙伴,都送来重礼吊唁,让空虚的府库再次充盈了起来。 对此许崇稍一想便明白。 百姓怕狗官,豪强怕清官,自古都是这么个道理。 偏偏‘自己’眼里揉不得沙子,没有正当的名目,那些商人连送礼都不敢。 眼下给三爷吊唁是唯一在自己这儿留个好印象的机会。 “吩咐下去,以往许佑安做了什么,我不管,也管不上。” 许崇放下碗筷,沉声道:“但从现在开始,所有人都给我干净点儿,莫忘了我这个典史是管什么的。” “是是是,老爷放心。” 不怒自威的感觉,让老李自然而然的改了称呼。 说句实话,他甚至觉得服侍许崇的压力,远比服侍许佑安要大得多。 动不动就心惊肉跳的。 这时门房前来禀报,说县学的教谕王鹤之来了。 “夫子来了?快快请去前厅,好茶伺候。” 许崇不顾撑得难受,立时起身去换衣服。 三个月相处下来,他已经对这个王教谕打心眼里敬重。 一部分是因为王教谕为人正直但不迂腐,身上有股子知行合一的味道。 另一部分则是王教谕的地位很超然,无论县令也好三爷也好,都很给他面子。 也不知道为什么。 很快,换了身锦缎的许崇,在前厅见到了来回踱步,显得焦躁不安的王教谕。 一个须发皆白的小老头儿。 “学生来迟,还请夫子恕罪。” 许崇笑着拱手走近。 小老头儿抬头,登时一脸怒容,一把就揪住了许崇的耳朵。 “你糊涂啊!” 第6章 五等户籍,世界的真相! “你糊涂啊!” 王鹤之恨铁不成钢,拎着许崇的耳朵就开骂:“你知不知道你这一荫补要走多少弯路?你知不知道你放弃了一条康庄大道?” “呃……” 许崇一头雾水,想挣脱王鹤之的两指,却发现根本办不到。 小老头儿力气大的出奇,跟铁钳似的夹得许崇龇牙咧嘴。 “要不是看在你一心为民的份上,非得让伱见识见识老夫的戒尺。” 好一会儿王鹤之才消气,松开许崇后怅然一叹:“可惜万事迟矣,那吴文景已经将文书送出去了。” “等等等等,夫子您到底在说什么,学生听不明白……” 许崇揉着耳朵,不解的问道。 “哼。” 王鹤之横了许崇一眼,捋了把白须:“也罢,你即将为官,有些事情也该告诉你了……大庆的五等户籍制度,你知道吧?” “知道啊。” 许崇点头。 “哪五种你跟我说说。” “匠籍最贱,民籍次之,上为官籍,再上…再上……?!!” 许崇说到一半儿,突然惊恐起来。 因为他发现,自己根本不记得官籍之上是什么了。 不,不是不记得。 是从一开始就不知道。 而且不仅仅是自己,好像所有人都是这样。 明明知道大庆的户籍有五等,却从没有想过去详细的了解。 这是什么情况?! “务须惊慌,你不知道是正常的。” 王鹤之安抚了一句,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只有当你到达一定的层次,才会有人告诉你,因为只有层次达到你才能记得住,这是天地的规则,并不是什么阴谋。” “……” 许崇心中波澜起伏,对王鹤之躬身一礼:“还请夫子赐教。” “就如五等户籍。” 王鹤之捋了下思路,开始讲解:“官籍之上是贵籍,说白了就是有文勋爵位或者有武勋爵位的人。” “这个等阶不仅有额外的籍俸可以领,且能无条件指定一名后代继承户籍。” “另外,即便我现在虽然告诉了你这些,但明天天一亮你还是要忘记,除非我再跟你说一遍。” “知见障?!” 许崇悚然而惊。 “嗯?这个词儿倒是贴切。” 王鹤之一愣,点了点头。 “那我能不能写下来?放在枕边,天亮之后……” 许崇的话还没说完,王鹤之就摇了摇头。 “如果这么容易的话,那这事儿就毫无意义了。” 王鹤之冷不丁从袖中取出纸笔,像是早就做了准备,“你试试就知道。” 许崇接过来,提笔便落,写下两個字。 然而,明明他心里想的是‘贵籍’二字,真正落于纸面的时候,却变成了毫无意义的涂鸦! “这……” 许崇满脸惊骇。 “就是这样。” 王鹤之并不意外,继续道:“总之户籍等阶越高,你能接触并记住的事情就越多。” “……好吧。” 许崇好不容易稳住心神,好奇的问道:“那贵籍之上呢?是皇籍?” “老夫只是官户,贵籍之上是什么我也不知道。” 王鹤之摇了摇头。 懂了。 在大庆,或者说在这个世界,人无法记住高于自己户籍两个等阶的事情。 “回归正题,知道我为什么说你走了弯路吗?” 王鹤之的语气颇有些痛心疾首的味道,“因为以你的天分,若踏踏实实科举,必然能更快跨越户籍的等阶。” “呃……就算高中状元,那也不过是授翰林院编修,还是官籍啊,总不可能封爵吧?” 许崇没听明白。 “具体的我说不上来,跟贵籍之上一样,可能曾经有人告诉过我,但我忘了。” 王鹤之满不在乎道,“我只能告诉你,一旦高中进士,立即便有一次改变命运的机会,抓住了,就能从民户一跃而为贵户甚至更高。” “你本来是有机会的。” “可现在,一旦你成了官户,便不能再参加科举,只能通过提升实力,来一步一步往上爬了。” “……” 许崇一阵郁闷,感情自己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呃……等等! 实力?! 许崇猛地一惊,“夫子,您说的实力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就是武道实力啊…好吧,我忘了民户是不知道这个的。” 王鹤之一拍额头,“你且听我细讲……” 一刻钟后,许崇心中如山呼海啸,久久不能平静。 原来,武道实力才是一切的根本。 在大庆,无论是官职也好户籍也好,想要往上爬,功劳和政绩只是其次,最根本的依凭从来都只有武道实力。 拿普通人来说,终其一生户籍止于官籍,职位止步于从八品。 而武者就不一样了。 武道境界分九重开窍和十重通脉。 开窍九重的武者,官职最高可正七品。 通脉十重的武者,官职最高可正四品,立下功劳还有封爵入贵籍的可能。 根据王鹤之的说法,武道修炼极其缓慢,光是开窍境打通全身七百二十个窍穴,就是一个极其漫长的过程。 无以计数的人倒在了开窍境,死也没能突破通脉。 而科举之路,恰恰是唯一一条能够避开武道修炼的路子。 连中三元,更是能直指通脉之上。 难怪官学体系的人地位那么特殊,谁会去得罪一个有可能一飞冲天的人呢? 许沉默良久,好不容易才控制住泪腺,“敢问夫子,怎么才能成为武者?” “用贡献向朝廷兑换武道功法,照着练就是,唔……典史的职位,任职三年不出纰漏,就能兑换开窍一重的功法了,到时候吴文景会负责这件事。” “才一重?有没有别的途径获得?” “可能有吧,但老夫不知。” “他人兑换的功法,不能给我练吗?” “除非这个人愿意消耗自己的贡献,替你再兑换一份。” “好吧……” 许崇垮着一张脸。 两人的交谈至此告一段落,接下来是王鹤之的个人秀时间。 翻来覆去就两个意思,一是夸许崇读书多么有天分,二是骂许崇真糊涂。 一直到亥时,王鹤之才意犹未尽的告辞。 许崇将王鹤之送出府门,一个人站在灯笼底下,对刚刚获得的信息进行总结。 大庆的户籍制度,蕴含了疑似知见障的伟力,且看样子似乎覆盖到了全民。 而大庆皇室借又借以制定了升迁规则,将所有的辖下子民牢牢掌控。 想要往上爬,就必须依靠朝廷。 至于王鹤之说的科举大道,许崇仔细一想,觉得这可能并不是什么好事。 首先,绝对没有王鹤之说的那么轻松。 看吴文景就知道了,进士出身,年逾六十,不还是个七品县令? 其次,哪怕侥幸成功,皇室就不掌控了? 绝对不可能。 反过来,这种科举出头的,甚至会被掌控得更加彻底。 “想想都觉得喘不过气,好在天一亮就会忘记这些东西,否则的话这日子还怎么过……” 许崇叹了口气,心中突然一动:“唔,要不通个宵试试?” 虽然觉得知见障不可能这么容易规避,但他还是决定试一试。 想到就做,许崇再次来到书房。 嘭~ 油灯亮起。 昏黄不定的光线摇摆着,将不大的书房渲染得分外孤寂。 时间就这样在沉默中慢慢流过。 许崇的心情从一开始的压抑渐渐转为平静,整个人变得更加内敛沉稳。 他的精神在这个夜晚仿佛被固化,没有丝毫疲倦或困顿的感觉。 直到第一缕天光刺入大地。 毫无征兆的。 上一秒还凝神等待着的许崇,下一秒双眼紧闭,直接趴倒在了书桌上,沉沉的睡了过去。 第7章 梦境,失而复得的记忆! 午时。 许崇迷迷糊糊醒来,看了一眼从窗纸透进来的光亮。 “糟糕!” “怎么都这个点儿了?” “旷课半日,可是要罚撞钟一月的。” 许崇慌忙起身,正打算寻摸书囊,眼前的环境却让他的动作猛地一顿。 这才反应过来,这里是许府的书房。 “是了,三爷已经殉职,一个月之后我就要补他的典史职位,再也不用去县学。” “呃,还是去一下的好。” “夫子对我期望那么大,虽然现在是分道扬镳了,但总要拜访一下,道个歉也是好的。” “不过,我怎么会睡在书房里?” 许崇揉着眼睛站起来,很快将这個疑惑抛之脑后。 洗漱、更衣,等用过午饭,已经到了未时。 老李备了一幅出自名家之手的苍松图,用作上门拜访的贽礼。 许崇带着图卷赶到县学的时候,恰逢王鹤之准备午憩,因此他也没有多留,委婉的表明歉意后就告辞离去。 短暂的会面,气氛很和谐。 但不知道为什么,许崇总觉得王鹤之看他的眼神带着一丝惋惜。 从这一天之后,再无什么值得注意的事情发生。 许崇完全宅在了许府,安静的等待上任。 唯一值得一提的是,许崇出自形象的考虑,随口下了一道命令。 凡许家名下商铺,交租时间可以视实际情况进行延期,最长不超过三个月,只要提前向许府报备,陈述因由即可。 就是这么一条简单的命令,却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影响。 首先就是那些商铺的租户,以往变着法子压榨劳工,现在手头松了很多,该给的工钱没再用尽手段去克扣。 然后就是老百姓。 哪怕是那些跟许府生意不沾边儿的,在知道这个消息后,都觉得许崇开始为民做主了,面对衙役时不再如往日那般畏惧。 最后就是县衙的三班衙役了。 许崇明明还没来得及跟他们接触,这些人就自觉的规矩了起来。 类似敲诈勒索的事情还有,但已经没那么过分,到了老百姓可以接受的程度。 就这样,许崇还没上任呢,活菩萨叫着叫着就变成了许青天。 唯一遭殃的只有那些泼皮无赖,市井流氓。 他们一没手艺,二没有官皮,三又没有家底,往日还能靠着坑蒙拐骗活命,可现在不行了。 典史换人了,换成了许青天。 要是他们还敢作恶,只怕许崇一上任,第一个就要拿他们开刀。 无奈,不能坑蒙拐骗,但饭总是要吃的。 一时间,沧泷县多出不少低价的劳力。 这就是人的名,树的影。 一连串的影响之下,甚至连县令吴文景的风评都跟着好了起来。 许崇得知后晒然一笑,并没有放在心上,继续宅在府里。 一直到一个月的期限逼近,他所等待的东西终于到来。 ……… “许爷,您的任命文书已经到了。” 许府前厅,刘二哈着腰谄媚道,“明日起,许爷您随时都可以上任。” “听到是你来我就猜到了,别站着啊,坐。” 许崇抬手一引,自己先在主位上坐下。 “诶诶,好。” 刘二侧着身子,坐下小半拉屁股。 “我没记错的话,你是内班的吧?怎么干起了外班的跑腿?” 许崇抿了口茶。 内班是衙役的一种,指在县衙之内服役的门子或侍役。 外班就是俗称的皂、快、壮三班。 “那个,许爷,我已经请调到快班了。” 刘二的语气有些忐忑。 “哦?” 许崇微微扬眉,沉吟了片刻才笑道:“呵呵,无论是哪一班,只要尽心尽力给官府做事,衙门是不会亏待你的。” 说罢第二次端起了茶杯。 这是送客的意思。 “是是,许爷说的对,小人还要巡街,就不叨扰了。” 刘二连忙起身告辞。 “恕不远送。” 许崇点了点头。 有一件事他看的很明白,刘二此来,送消息是其次,表忠心才是主要目的。 根据工作性质的不同,内班跟县令、主簿走的比较近,外班跟典史走的比较近。 有那么点儿派系的意思。 刘二请调外班,说白了就是站队。 “可惜,我进衙门可不是为了争权夺利的。” 许崇摇了摇头,丝毫没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试问,还有什么事情能比长生不老更诱人呢? 一想到即将开始积攒灵源,许崇的心头就一片火热。 连入睡都比往日要轻松。 ……… “唔……爹爹,虫儿醒啦。” 清晨,幼童从梦中醒来,揉着眼四下张望。 “咦,爹爹呢?” 没在屋内找到父亲身影,幼童下得床来,笨手笨脚的穿好衣物,又踮起脚尖将房门打开。 屋外,雄壮的男人正赤着上身,摆出一个奇怪的姿势。 朝阳的金光落在古铜色的肌肤之上,像是被吸收了进去一样,没有丝毫刺目的感觉。 “哇!!!” 幼童兴奋的扑到男人腿上:“爹爹在做什么?好厉害啊!” “哈哈,虫儿醒啦?” 男人散了架势,一把将幼童捞起放在肩上。 “爹爹又想糊弄虫儿,快说快说。” 幼童抱着男人的脑袋晃悠。 “说了虫儿也记不住……好好好,爹爹说爹爹说。” 为了保护扎好的发髻,男人很快屈服,“爹爹刚刚练的叫正阳劲,是一门武道功法。” “武道功法?那是什么?” “呃……” 男人似乎被问住了,挠了挠头道:“总之练了之后力气会变大,身体也会变好,还有……” “哇!” 幼童的注意力完全被‘力气变大’所吸引,迫不及待的打断了男人:“虫儿也要练,虫儿也要力气变大!” “哈哈哈,只要虫儿听话,好好吃饭,长大了爹爹就教你。” 男人爽朗的笑声传出很远。 “不嘛不嘛,虫儿现在就要练,现在就要练……” 父子二人不停的笑闹着。 突然,一个年迈的嗓音强行插入,让这温馨的一幕轰然破碎。 “老爷!老爷?” “今天是上任的日子,老爷该起了……” 是老李的声音。 许崇睁开双眼,醒了过来。 “呃……是梦?” “还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啊……可惜,真正的武道功法要干三年才够贡献兑换。” 这么想着,下一刻,许崇惊坐而起。 “武道!贵籍!科举大道!” 所有王鹤之说过的东西,此时此刻已经清晰无比的出现在了他的脑中。 一时间,许崇冷汗淋漓。 记忆的失而复得,让恐惧来得比上一次更为猛烈。 “知见障!真的有知见障!” “那天在书房醒来,我竟然一点儿异样的感觉都没有!” “就连‘自己为什么会在书房睡着’这个疑惑,也很快的被抛之脑后,而且那么的自然。” “今天能想起来,应该是文书入档,我正式成为了官户。” “那倘若…倘若荫补之事不成,科举又未竞全功,岂非一辈子都想不起来这些?” “大庆皇朝……” “好一个大庆皇朝!” 第8章 正阳劲!原来那不是梦! 县衙内堂。 “贤侄啊,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咱们县衙的主簿周泽周大人,也算是你的前辈,可以多亲近亲近。” 吴文景皮笑肉不笑的拉着许崇给他介绍。 “久仰大名,失敬。” 许崇面无表情的拱手。 “哪里哪里,说起来,我跟你父亲也共事了有些年头,便托大也叫你一声贤侄了。” 周主簿说着叹了口气,“哎……公务太繁忙,都没来得及去吊唁一二,贤侄不会怪我吧?” “客气了,官府重地,以后大家还是以官职相称为好,县尊大人,不知典史衙在哪个方位?” 许崇心里的压抑还没散去,哪有兴致陪这两个老狐狸打太极。 要不是第一天上任,他甚至都懒的来内堂。 “理解,理解,许典史心系公务嘛。” 吴文景依旧面不改色,唤来一名衙役给许崇带路。 等许崇离开,周泽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 “这许崇,还真是臭疙瘩一块,刚上任就翻脸。” “呵呵,若他依旧如当日那般模样,你我还能安心在这里谈笑风生?” 吴文景毫不在意的笑道。 “唔,这么说的话倒也是。” 周泽想了想也笑了起来,“还是大人您看得透彻,下官拍马难及。” “你我之间还是少来这套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伱啊,心气高着呢,未必把我这个废人放在眼里。” 吴文景意味深长到。 周泽心里咯噔一下,正要开口替自己辩解,却见吴文景摆了摆手。 “不用担心,我没有针对你的意思。” 吴文景幽幽的叹了口气,“想必你的贡献已经足够兑换后续功法了吧?攒那些亏心钱,也是准备购买大药的?” “你监视我?” 周泽眯起双眼,之前的卑微顷刻间被凌厉取代。 “你走过的路我都走过,哪还需要监视?” 吴文景自嘲一笑,道:“作为过来人,我只是想给你一句忠告。” “只有天赋卓越者,才有资格得到朝廷的善意。” “如你我这等平庸之辈,还能真让翻了身不成?” ……… 典史衙位于内堂西侧,有一個单独的院子。 正厅一侧是典史住房,往南是承发房和吏舍。 直到在正厅外看到赵六,许崇才知道这货也叛投了过来。 “守在外面,有事通报。” 许崇拍了拍赵六的肩膀。 赵六受宠若惊,腰杆儿登时挺得笔直,双眼跟狼一样凶狠四顾,仿佛谁敢上前他就上去啃一口似得。 许崇迈入正厅。 一张太师椅,一条书案,两列客座。 就是很简单的一个办公场所。 “呼……至少我有金手指。” 许崇在主位坐下,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 从醒来一直到现在,他的心情才总算平复了些许。 诚然,比起其他的穿越者,他足可以称得上不幸了,碰到一个大庆这样的庞然大物横贯在头顶,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可比起此方世界的人们,他已经幸运了太多。 至少有机会长生不老,不是么? 这么想着,许崇调出面板查看。 然后就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姓名:许崇】 【正法:正阳劲(未习练)】 【规则:长生不老(消耗一万灵源永久激活)】 【灵源:0】 【提示:灵气浓度已达最低标准,灵源正在生成中】 正阳劲??? 没记错的话,这是梦里的东西吧? 梦到的功法,能被面板收录吗? 还是说……那根本就不是梦,是记忆?! 猛然间,一道电光在许崇脑海划过。 梦里,那个男人叫幼童为虫儿。 虫儿,崇儿? 所以,那根本就不是梦,是原身的记忆! 男人就是许三爷,虫儿就是原身的幼年! “怪不得!” 许崇喃喃自语,思绪有些混乱,“怪不得那间屋子有莫名的熟悉感,现在想起来,不正是白杨巷的老房子吗?” 从原身那继承的记忆,他仔细浏览过不只一次,确定没有梦中的那一幕。 很明显,这也是被知见障隐去的一部分,在自己成为官户后才重新获得。 “所以……许三爷早十几年前就开始习练武道了。” “这么看来,三爷的武道资质只怕差的有点儿过分啊,否则十几年过去,不说县令,升个正九品的主簿绝对没问题。” 许崇有些不屑的想着,接着突然就脸色僵硬了起来,“卧槽,我这具身体不会继承了三爷的资质吧?” 有道是龙生龙凤生凤,父亲的资质那么差,儿子能好到哪儿去? 三爷误我! 许崇痛心疾首,好一会儿才消停。 “不怕,我能长生不老,就算资质如猪,练他个几百年也能飞天了。” “至少免费拥有了一门武道功法,这个才是最重要的。” “贡献能兑换功法,肯定也能兑换别的,说不定就有改变资质的东西。” “呃……贡献?” 许崇刚平复下去的心情又猛地开始翻涌,连忙对门外喊了一句:“赵六!” “诶,大人。” 赵六忙不迭跑进来:“大人有何吩咐?” “我问你,许佑安是哪一年进入县衙的?升典史又是哪一年?” 许崇问道。 “这个,属下不知。” 赵六如实回答,“属下一家是十年前迁至城内的,那个时候三爷就已经是典史了。” “这样么。” 许崇沉吟片刻,道:“去案牍库,将有关许佑安的记载都取来,若是周主簿不允,你再来找我。” “是。” 赵六领命而去。 一刻钟不到,就抱着厚厚一摞卷宗返回。 “周主簿就让你这么取了?” 许崇有些讶然。 “大人您不知道,周主簿一听是您的意思,马上表示县衙一切案卷任您调阅,不用跟他说。” 赵六放下卷宗,神色亢奋道。 在他看来,周主簿此举正代表了对许崇的忌惮,证明他没跟错人。 “有意思…行了,你先出去吧。” 许崇若有所思,挥手让赵六退下,自己则开始翻看卷宗。 半个时辰后,查阅完毕。 可许崇心中的疑惑不仅没有得到解答,反而更多了。 根据记载,许三爷就职县衙是永泰二年,初任刑房典吏,永泰五年升典史。 现在是永泰十七年,自己二十岁,梦中的原身只有两岁到三岁左右,是十七八年前。 也就是说,梦里那一幕发生的时间,甚至可能早于永泰这一朝! 彼时的许三爷连官身都没有,哪来的贡献去兑换武道功法? 所以很明显,三爷有别的渠道。 连王鹤之这种地位特殊之人,都不知道的渠道! 一念至此,许崇当即起身,风风火火的出了县衙,不多时就出现在了许府书房门前。 第9章 手托朝阳,开窍一重! 知见障的存在,让许崇对大庆朝廷忌惮不已。 如有能有门路绕开部分钳制,在他看来比什么都重要,仅次金手指。 可惜,许崇带着下人用了整整一个通宵,将许府翻了底朝天,仍旧没有任何发现。 暗道、机关、密信,通通没有。 唯一特殊点儿的存在,只有常年锁着的书房,和书房里那些天灾的记载。 怎么看,许府都只是一个稀松平常的大宅子。 看来三爷并没有把那种渠道留下。 许崇叹了口气,挥挥手驱散众人。 既然此路不通,那就专注到自己身上吧。 当即,许崇借着晨光,照着记忆中三爷的姿势摆了起来。 左手掌心向上,托于正前方与额齐平,右手握拳于后腰,双腿八字站开下弓。 类似某种奇怪的马步。 时间无声流过。 半盏茶后,许崇一脸憋屈的扶着门框坐了下去,左臂和双腿还在不停抽搐。 “是这具身体真的那么废柴,还是武道修炼本就如此?” “又或者,是有什么诀窍我没掌握?” 许崇调出已经解锁的记忆。以第三者的视角不停调转角度,去观摩许佑安的姿势,然而始终没能发现端倪。 刚刚他摆出来的姿势,明明就跟许佑安的一模一样,没有丝毫偏差。 直到他的视角来到许佑安身后,且刚好与许佑安齐平,他才瞬间明白了过来。 许佑安的左手并不是虚托着的! 那里,有一轮朝阳! “怪不得叫正阳劲,原来是这个意思!” 许崇醒过神来,连忙起身走到空旷之处,转身正对着初升朝阳,再次摆起了姿势。 这次果然不一样了。 当他左掌抬起,将天边的朝阳托起之时,一股清晰的暖流凭空而来,聚集在了他的掌心之中。 就好像真的托起了太阳一样。 不同的是,这股暖流无比的温顺,似乎可以任凭许崇的心意游动。 可惜他是個门外汉,对武道的了解仅限于皮毛,此时根本不敢胡乱操作,只能任由那些暖流聚集。 好在没过多久,那些聚积在一起的暖流迟迟不见引导,似无奈的开始自主往许崇的身体里涌去。 与此同时还伴随着‘嘭嘭’的细微声响, 这个过程持续了整整一炷香。 等到暖流不再汇入,许崇打开面板看了一眼。 【姓名:许崇】 【境界:开窍一重】 【正法:正阳劲(初学乍练)】 【规则:长生不老】 【灵源:0】 【提示:灵气浓度未达标,无法生成灵源】 不仅正阳劲由‘未习练’变作了‘初学乍练’,面板还多出来境界一栏。 “开窍一重,这是打开了八十个窍穴的象征,我已经正式成为了武者?” 许崇心中雀跃。 事实证明,他并非许三爷那样的武道废材,相反,很有可能还是武道天才。 只不过没有对比,无法确认天才到了什么程度。 休息得差不多,许崇拿院子里的石桌石凳试了试。 石凳重约六十斤,举起来很轻松。 石桌接近两百斤,用尽全力勉强可以抬起。 仅仅开窍一重,这提升就出乎了许崇的预料,几乎是让他的力气翻了一倍。 “开窍一重就这么夸张,九重呢?后面的通脉呢?” 许崇的积极性被完全调动了起来,要不是正阳劲每天能吸收的暖流似乎有着限制,他都恨不得一天到晚都那么站着。 现在只剩下一个问题亟需解决了。 灵源。 “一出县衙,灵源的生成就会中断,要是进度还会归零的话,那就相当于在做无用功,一辈子也别想生成一点灵源。” 许崇捏了捏眉心,思索到:“要不,搬进县衙居住,一直到攒够一万点?” 这个想法刚刚出现,很快又被许崇否定。 无它,怕死。 三爷的死透着蹊跷,吴文景跟周泽未必像看上去的那么简单,说不得就是开窍好多重的大力士。 住进了县衙,大半夜黑灯瞎火的,要是发生点儿什么许崇根本防不住。 想来想去,最稳妥的还是正常上下班。 “唔,早到加迟退也不错?” ……… 许崇成了沧泷县有史以来最敬业的典史。 每天踩着卯时的尾巴进入县衙,一直到酉时末才出来。 比许三爷那种半个月都不一定见到人的要强太多。 老百姓看在眼里,纷纷竖起大拇指。 果然是个好官。 事实上呢,许崇什么都没干,每天就是在典史衙坐着、靠着、躺着。 什么治安、刑狱、司法,都有成熟的规章制度,让手底下的人按照制度正常运转就行。 最开始许崇还担心,会发生什么事情耽误他攒灵源。 结果事实证明,真正的生活根本不像小说写的那样,三天一个偷盗,十天一个命案。 几乎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 官吏该上班上班,老百姓该过日子过日子,完全不用他去操心。 也不知道许三爷那么遭人痛恨是为什么。 只不过,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个人的进展让许崇开始变得焦躁,甚至绝望。 首先是正阳劲的修炼,在经过第一天的大幅度增长后,猛地停滞了下来。 从第二次修炼开始,哪怕他跟个向日葵似得围着太阳转,也始终没能再接收到那股暖流。 想来想去只有功法不完整这一个可能。 三爷的那个姿势只够他突破开窍一重,想继续修炼,必须要获得后续的功法。 其次就是灵源的生成。 整整一个月过去,今天才堪堪生成了一点灵源。 一个月生成一点灵源,攒够一万点需要八百三十三点三三三年! 这踏马别说长生了,到时候骨灰找不找得到都是问题。 唯一的安慰是,正阳劲后面出现了加号,应该是可以用灵源强行提升的意思。 “要想办法弄清楚,为什么县衙会有灵气存在。” 许崇靠在太师椅上,食指一下一下的敲着桌案,“只有弄清楚了这个,才有可能找到灵气浓度更高的地方。” “要不去问问夫子?官学体系的人知道的应该比较多。” 许崇这么想着,开始权衡利弊。 毕竟他无法确定,县衙的特殊是不是某种秘密,又是不是自己这个上任不久的典史所能发现的。 “或许这个险可以冒……” “按照夫子对我的青睐,即便有所疑惑,只要我死不承认,大概率他也不会捅出去。” “嗯,就这样,明天去拜访一下。” 打定主意,许崇的心中生出几分期待,下班的脚步也轻快了几分。 一如往常,回到许府后,许崇习惯性的径直来到书房。 就好像这里才是许府的中心。 ——吱呀。 房门打开的瞬间,许崇的瞳孔猛地缩成针尖。 书房里,居然有人! 一个女人! 第10章 三爷的姘头,真润 女子侧对着门,正仰头欣赏着墙上的书法。 从侧面看大概二十左右,薄纱罩面,长发及腰,雪白的长裙被一根腰带勒出惊心动魄。 许崇的第一反应就是见鬼了。 门是从外面锁上的,而门锁又是自己亲手打开。 莫名其妙多出来个女人,莫非是惨遭三爷毒手的良家,死不瞑目回来索命的? 紧接着第二反应,这鬼真润…… 单是一侧的眉眼就美得不像话了,更别说那夸张的身段儿。 按照质量越大引力越大的原则,许崇的目光自然而然的停留在了某一处。 “不错,没有被吓到,胆子比我想的要大。” 女鬼轻笑一声,扭过头来,“……你往哪儿看呢?!” 嗡。 一阵奇异的波动从她身上荡开,倏忽凝成一股尖锐的力量,悬停在了许崇面上,刺得他眼皮生疼。 “?!” 遭此突袭,许崇不仅不怕反而亢奋了起来:“这是什么?妖法?鬼术?” 说着还抬起手,想要去触碰那股力量。 “……” 女鬼一阵无语,散去力量,道:“进来吧,我是人不是妖魔鬼怪,来此就是找你的。” “找我?” 许崇下意识的四下看了看,确定无人连忙走进书房将门反锁。 女子眼中闪过一丝赞赏,道:“我叫孙莜蓉,受你父亲生前所托,在他死后给予你一定的照顾。” 受三爷所托……难道是三爷的姘头? 她来找自己干什么,争夺许府? 许崇一边猜测,一边不动神色道:“许佑安托付?呵,我这些年的所做所为,他怕不是后悔有我这个儿子吧?” “这……” 孙莠蓉一滞,神色变得有些伤感,道:“不管你信不信,你父亲一直都是个好人。” 好人? 许崇心中微动,表面上继续维持着人设,冷笑道:“我信不信不重要,伱去问问沧泷县百姓信不信,你去问问那些被他害到家破人亡的冤魂信不信!” “你!” 孙莠蓉大怒,声音都尖锐了几分:“别人都可以那么看他,唯独你不行!你以为他为什么死?还不是因为你!” 许崇双眼一凛,继续追问:“把话说清楚,什么为了我?” “因为他不想你……” 话说到一半儿戛然而止,孙莠蓉整個人如同泄了气的皮球,“算了,人都走了,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 许崇心中直骂娘。 果然,世界上有两种办法把人逼疯,第一种是说话只说一半儿。 “我来找你是怕你会做什么傻事,谁料你居然挟民势入了衙门……呵,你的心中当真只装着百姓啊。” 孙莠蓉的语气有些凄凉,又有些自嘲。 “你擅自进入别人的家里,对着别人家的主人冷嘲热讽,到底想做什么?” 许崇被绕的有些不耐烦了。 “呵,划清界限也好。” 孙莠蓉的脸色冷了下来,“我既受人所托而来,理当完成我的承诺,你可以向我提一个要求,力所能及的情况下,我会尽量去完成。” “要求?” 许崇眉毛一抖,又落在了不该落的部位。 “我答应你父亲给予你照顾,但没答应他不杀你。” 孙莜蓉冷冷道。 “咳咳…” 许崇有些尴尬的移开了目光,道:“要求就算了,倒是有几个问题我想问问你。” 闻言,孙莜蓉脸色稍霁:“问吧,能说的我会说。” “你刚刚用的那种力量,是什么?” “……” 孙莜蓉本以为许崇会问许佑安的事情,却没想到是这个。 “?” 许崇眉头一皱,“算了,你走吧,连这个都不能说,我没有要问的了。” “是武道之力。” 孙莜蓉心头失望,声音显得愈发清冷。 “详细说说!”许崇心头大振。 “你并不惊讶,看来已经有人告诉你一些东西了。” 孙莜蓉有些意外的看了许崇一言,接着说道:“那我就跟你讲讲武道的原理。” “本质上,武道修炼的过程就是增强、运用体内的劲力,来打开窍穴和经脉。” “人体有窍穴七百二十,正经十二,奇经八。” “九重开窍每打开八十个窍穴为一重,十重通脉每打通两条经脉为一重。” “一般情况下,从普通人到开窍一重一个月足矣,超过则资质低劣,难有所成。” 一个月? 自己突破开窍一重只用了一天啊。 不,甚至真正算的话,只有那么一刻钟的功夫。 看来我果然是万里挑一的奇才。 许崇沾沾自喜,眼珠一转又问:“你是什么境界,用了多长时间?” “我十二岁开始磨砺武道,今开窍九重,即将通脉。” 开窍九重?! 好吧我承认,刚刚我有点失礼了…… 许崇心中一阵庆幸,还好有容女对自己没有敌意。 “还有什么要问的吗?没有的话……” “等下!还有一个问题!” 许崇连忙开口,略加斟酌后把心一横:“我感觉县衙有些特殊,你知道这个吗?” “嗯?” 孙莜蓉神色一凛,反问道:“你有武道功法了?” 许崇一阵沉默。 他没想到,自己只是很含糊的问了个问题,居然这么轻易就被联系到了功法上面。 “你为什么这么认为?” “区区一县县衙,所拥有的特殊有且只有一个,那就是加快武道修炼,你能发现这个,自然是已经开始了修炼。” 孙莜蓉说着,神色有些异样:“怪不得你没有跟我要武道功法,原来是已经有了。” 还可以要武道功法? 你特么怎么早不说? 许崇一阵气结,厚着脸皮道:“唔,我的功法不完整,你如果有的话……” “迟了,武道功法不可同修,会导致窍穴损毁,沦为废人。” 孙莜蓉摇了摇头。 “好吧。” 许崇无奈,只好转而问道:“为什么县衙可以增速修炼速度?是什么东西导致的?” “民意。” “大庆朝廷汇聚天下民意,但凡朝廷的衙门,都有着增速修炼的效果,衙门越大,效果越强。” “日后你若升至府衙,甚至京衙,会有更明显的感觉。” 原来如此。 许崇有些不甘:“那除了朝廷衙门呢?就没有那种自然存在的特殊地方吗?” “有,但那不是现在的你可以接触的。” 孙莜蓉深深的看了许崇一眼,“而且你凭什么认为,那些地方不是朝廷在掌控?”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许崇从孙莜蓉的语气中听出了浓浓的无力。 “另外,你最好不要被人发现你已经修炼了武道。” 顿了顿,孙莜蓉再次开口。 “为什么?” “大庆对武道功法有着严格的把控,你不想因此获罪的话,最好等兑换出功法,届时再使用武道之力就不会引起怀疑了。” “功法不能同修,再兑换岂不是浪费贡献?” “你也可以选择不兑换,然后一辈子藏着掖着不用武道。” “……” “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没有了。” 最关键的信息已经得到,另外的部分,以许崇目前的层次也问不出来。 “既然如此,你我就此别过。” 孙莜蓉转过身去,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后会无期……” 话音刚落,人影倏忽闪过。 哐当一声,窗扉洞开,许崇还没反应过来,又哐当一声合上,甚至还自动上了插销,从内反锁。 再抬头去看,哪里还有孙莜蓉的身影? 第11章 开窍二重,搬进县衙 “民意……还真是讽刺。” 从孙莜蓉走后,许崇独自在书房坐了很久。 现在,他基本上可以确认,灵气跟民意之间的关系了。 要么民意就是灵气,要么民意可以聚敛灵气。 想要激活长生不死,他就必须要削尖了脑袋往上爬。 因为衙门的等级越高,汇聚的民意就越多,自然而然灵气浓度就越高。 “本以为金手指可以让我跳出朝廷的限制,却没想到反而将我牢牢的绑在了上面。” 许崇自嘲一笑,调出面板:“既然如此……深蓝!” 意识落下,点在了正阳劲后的加号上。 这一次,暖流是真真正正的凭空出现,没有任何的源头存在。 而且刚一出现,就自动自觉的散入四肢百骸。 ‘嘭嘭’之声不绝于耳,这是窍穴被冲开的动静。 一炷香后,许崇缓缓吐出一口长气。 再看面板,数据已经发生了变化。 【姓名:许崇】 【境界:开窍二重】 【正法:正阳劲(初窥门径)】 【规则:长生不老(消耗一万灵源激活)】 【灵源:0】 【提示:灵气浓度未达标,无法生成灵源】 “开窍二重,力量又增加了不少,再搬石桌的话不会像上次那么勉强。” 许崇感受着身体的变化,暗自琢磨:“现在的我不说自保无虞,若有人要害我,弄点动静出来惊走对方应该不是问题。” “搬进县衙还是有点冒险,除非…除非白天睡觉,晚上警戒。” “嗯,这么做可行。” 做了决定,许崇接下来的路就很清晰了。 利用县衙不断生成灵源,强行提升武道境界,暗中成为沧泷县的最强者,然后寻找机会往上爬。 在他看来,真正隐藏武道的方法,绝对不是不练或者不用。 而是强大到让任何一个知情者永远的闭嘴。 ……… 次日一大早。 “都搬进来吧。” 许崇指挥着仆从,将大包小包的生活用品搬进县衙。 动静很快将刚起床的吴文景给吸引了过来。 “许典史这是?” 吴文景有些咋舌,暗道莫非这书呆子开窍了,知道给自己送礼了? “是县尊大人啊,没什么,就是一些日常所需。” 许崇心道来的正好,“下官准备在衙门长住了。” 吴文景揪了揪胡子,试探道:“许典史如此心系公务,本官不如啊。” “县尊大人误会了。” 许崇呵呵一笑,“下官也不知怎的了,近日来每到日间便精神不佳,反而夜里亢奋得紧,如此日夜颠倒,处理公务难免有所不便,索性便住进来。” 闻言,吴文景面色微变,道:“便是夜里来县衙又有何妨,自有司阍启门,没必要长住于此吧?” “县尊大人好像不希望下官住进来。” 许崇故意抬高了几分音量,“莫非夜里的县衙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被自己的属官这么顶撞,饶是吴文景城府再深,也是不由得一阵憋闷。 “许典史说笑了,只是县衙条件简陋,比不得许家大宅,本官怕你住的不习惯而已。” “谢大人好意。” 许崇拱了拱手,带着仆从转向典史衙。 前脚刚走,后脚周泽就从暗处冒了出来。 “大人,这许崇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周泽沉声问道。 如此大张旗鼓的搬进县衙,看着就像是故意把动静闹大,让更多的人知道。 更别说一来就声明要日夜颠倒,这么明显的防患于未然,傻子也能看出来。 “不是没有可能,他这么搞,我们的确就不好动作了。” 吴文景缓缓点了点头。 “那我们的那些布置怎么办?” 周泽的脸色难看了起来,“他跟许佑安可不一样,有那个老东西盯着不说,百姓也会留意,现在他自己更是对我们起了戒心……” 许崇不知道的是,王鹤之曾私底下找过吴文景,隐晦的表示了会继续照拂许崇。 这让吴、周二人变得束手束脚了起来。 如果许崇不住进县衙还好,还能有一些机会。 只要动作够快,找准散衙的空档拿下许崇,逼问出许佑安的财产,再毁尸灭迹不留下证据,哪怕王鹤之请出背后的人也拿他们没办法。 可现在不行了。 许崇这一招以退为进,他们反而失了机会。 “不急,不急,且让我想想。” 吴文景捋着胡子,转身往内堂走去。 ……… 一连几日过去,县衙一如往常的风平浪静。 为了自身安全,许崇是真的把作息调成了日夜颠倒。 就是苦了赵六跟刘二两人,要倒班在门口守着。 通过这件事,许崇看出来二人是真心投靠自己,言语间也开始将他们当做自己人了。 这天午后。 许崇正酣睡着,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将他惊醒。 “赵六!” 许崇皱着眉头起身,对外面喊了一句。 “大人。” 赵六推门而入。 “如此嘈杂,去问问发生了什么事。” 许崇吩咐道。 “是。” 大概过了一刻钟,赵六去而复返,跑的气喘吁吁。 此时许崇已经起身更衣,还倒好了茶:“别急,坐下慢慢说。” “谢大人。” 赵六哪敢真的坐下,饮了口茶就说道:“说起来这事儿本是要您带队,不过您之前已经吩咐过,所以弟兄们也没过来惊扰。” “此事无碍,说重点。” 许崇摆了摆手,表示不在乎。 既然亲口说了上夜班儿,那白天有事绕开自己也怨不得别人。 “是。” 赵六继续汇报:“快班的弟兄全数出动了,据说是要查封有德书肆。” “有德书肆?” 许崇的瞳孔微微一缩。 整个沧泷县识字的不多,因此书肆也只有两家,规模很小,原身还给这两家当过佣书。 其中的有德书肆,东家自己干掌柜,名叫张有德。 正是张顺义的父亲。 “这种小本生意,值得出动整個快班?” 许崇不动声色的问道。 “有人举报,说是在书肆里发现了一本邪书,县尊知道后很重视,让周主簿亲自去一趟。” 说到这里,赵六朝外头看了一眼,然后俯下身小声道:“周主簿出去的时候县尊跟他说了几句,属下耳朵尖,听到了一点儿。” 第12章 阴谋?还是机会? 吴文景跟周泽? 许崇双眼一眯:“说。” “最开始是县尊说的,当时他背对着我,我只听到几个字,‘来历不明’、‘武’什么的。” 赵六说着哆嗦了一下:“然后周大人说,这是朝廷禁忌,宁杀错不放过。” 朝廷禁忌,来历不明? 许崇的瞳孔猛地一缩:“武道功法?!” “对对对,好像就是这个!” 赵六连连点头,又道:“大人,我特意去打听了,您那个同窗张顺义正在县学之中,暂时未被波及,另外,属下觉得就算证据确凿,应该也不是什么大罪,不至于杀头,更别说连坐。” “你有心了。” 许崇赞赏的看了赵六一眼。 “哪里哪里,为大人效命是属下分内之事。” 赵六说完退了下去。 许崇坐在椅子上,眉头紧紧蹙起。 有德书肆,武道功法? 连他们这些官员,想得到武道功法都需要用贡献兑换,一间小小的书肆怎么可能会出现武道功法? 这事儿处处透着蹊跷,暂时还无法下定论,要等周泽回来才行。 …… 大概酉时末,刚散值准备找刘二换班的赵六又寻了回来。 “大人,刚刚有几個受伤的弟兄回来了。” 赵六一脸的惊疑,声音都有些发涩:“您能想象吗?周主簿居然是天生神力!” “动手了?” 许崇神色一凛,“说仔细点儿!” “是是,刘二说,他们刚一围住书肆,突然就有人破窗而出,连伤数人突围离去,速度可快了,都没来得及看清长相。” 赵六咽了口唾沫,声音有些发涩:“然后,然后周主簿一脚勾住石狮子就甩了出去……” “好家伙,那石狮子小半人高,怕不是有五百来斤。” “居然就那么飞了出去,后发先至,硬是砸中了那人背心。” 似乎是怕许崇不相信,赵六又补充道:“说实话,大人,要不是刘二拍着胸口保证没有夸大,我也是不会信的,世界上怎么会有那么大力气的人,那不是怪物吗?” “后面呢。” 许崇没有发表看法,因为毫无意义。 明天天一亮,见识过这一幕的人就会将这件事完全忘掉。 “呃。” 赵六被许崇冷淡的反应弄得愣了一下,顿了顿继续道:“那人被石狮子砸中,吐了一大口血,往城南逃了,看样子想出城,周主簿说那人必死无疑,跑不了多远,还在带着人搜捕。” “这样么。” 许崇若有所思,又问:“刘二伤势如何,可有及时问医?” “谢大人体恤。” 赵六诚心的抱了一下拳,然后道:“回来的路上他们就去医馆看过了,都是皮外伤,过两天就好了,连药都不用上。” 伤势这么轻微? 看来那人实力一般,至少不会比自己强多少。 许崇点了点头,也不管赵六,开始在堂内来回踱步思索。 刚刚赵六在讲述的时候,眼神、动作都很自然,应该不是说谎。 整件事情看上去也很正常,毕竟周主簿都动手了,现在没到第二天,随便打听打听就能证实。 ‘先假设这是一个阴谋。’ ‘如果是阴谋的话,那一定有特别的目的。’ ‘什么目的能让一二把手联合做局呢?’ ‘他们本身就占据了沧泷县的绝对权威,没有政敌可言,那就只能是利益了。’ ‘能让他们心动的利益……莫非是三爷的黑钱?’ ‘很有可能啊。’ ‘在他们眼里,我是三爷的独子,绝对知道三爷把钱藏在了哪儿。’ ‘所以这个陷阱,是为了抓我?” 许崇的眼神冷了下来,同时又有些疑惑:‘可他们凭什么觉得我会上钩?’ ‘因为张顺义?’ ‘是了,张顺义是我的至交好友,为了这个朋友,要么我会去抓回张有德亲自审问,证明他的清白,要么我会假公济私放走张有德。’ ‘无论哪一种,我都会去找张有德。’ ‘但武道功法的存在是不是多余了?我在他们眼里应该还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普通人……’ 想到这里,许崇突然灵光一闪:‘王教谕!’ ‘若是他们猜到,王教谕已经将武道的存在告知于我,那武道功法就不是画蛇添足了,而是为了让我上钩而多上的一层保险!’ ‘铁面无私,徇情枉法,中饱私囊。’ ‘无论我外在的人设是真是假,所有可能的动作都被算死了!’ 许崇冷汗涔涔,对背后的黑手忌惮到了极致。 到了这里,基于阴谋论的逻辑链已经基本完成。 只是条件有限,无法进行验证。 当然,不排除还有另外的可能。 ‘假设这不是什么阴谋,就是一次很正常的抓捕行动呢?’ ‘该怎么解释,一家普普通通的书肆会出现武道功法这种东西?’ 许崇的大脑疯狂转动,‘会不会……有德书肆其实就是三爷的额外渠道,正阳劲也是从其得来的?’ 念及此处,许崇怦然心动。 他一直记挂着正阳劲的来源,想要开辟额外的渠道,这次或许就是一个机会。 哪怕只能得到正阳劲的后续,那收获也是相当大的,可以节省不少灵源,让长生更多一分可能。 ‘就是风险太大了。’ 许崇有些丧气,‘阴谋的可能性比较大,万一落进吴、周二人手里,生死难料啊。’ 就在他压下心动,准备放弃参与此事的时候,一道电光猛地划过。 ‘等等!’ ‘就算是阴谋,这个阴谋也是设立在我是普通人这个基础上的!’ ‘若是操作得当,或许这个险,可以冒!’ 许崇猛地停下脚步,眼中神光骇然:“赵六!” “属下在。” ……… 为了搜捕嫌犯,沧泷县已经戒严,家家户户大门紧闭,街道上空无一人。 等许崇和赵六赶到城南的时候,周泽正带着十几个衙役挨家挨户的搜查。 “许大人?” 周泽一脸惊讶,笑着道:“看来传言不虚啊,许大人真是白天瞌睡晚上来劲。” “见笑了。” 许崇迈步上前,笑眯眯道:“周大人不辞劳苦,亲自出马搜捕嫌犯,实在是让本官汗颜。” “哪里的话,都是为朝廷办事,何必这么生分。” 周泽打了个哈哈,开口提议:“许大人来此,想必已经知道了前后因由,不如就一同行事吧。” “哪还敢继续劳烦周大人?” 许崇直直的看着周泽,“周大人,你可以回去歇息了。” “嗯?” 周泽一愣,接着表情难看了起来:“许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许崇摊了摊手,“缉捕、刑狱,本就是典史的职责所在,既然本官来了,自然不必周大人越俎代庖了。” “你!” 周泽面沉似水,双眼冒火:“好,好,好一个典史,好一个许大人。” 放了句狠话,周泽像是没脸继续待下去,扭头就往衙门的方向走去。 “赵六,带几个弟兄送送。” 许崇给赵六使了个眼色,吩咐道:“天色已晚,可别让不开眼的蟊贼惊扰了周大人。” “是,属下必将周大人安全送到!” 赵六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拉了几个关系好的衙役领命而去。 许崇眯着眼睛,紧紧的盯着周泽的背影远去。 刚刚如果周泽非要留下来一起办案,那他会毫不犹豫的扭头就走,片刻都不多待。 可没想到,周泽走的这么干脆。 难道,并没有什么阴谋存在? 第13章 知见障,恐怖的奴役手段! 县衙内堂。 “是许崇主动把你挤回来的?” 吴文景皱着眉头,有些不解。 周泽点了点头,不屑的笑道:“我还在想一会儿找个什么借口脱身呢,谁知他反倒先提了出来,看来真是动了心思,想要昧下武道功法。” “不太像…” 吴文景沉吟道,“短短月余,一个人真会发生这么大的变化?” “有什么稀罕的。” 周泽自嘲一笑:“当年我初入官籍的时候,比他还要不堪,若不是恩师拉了一把,只怕早就铤而走险。” “唔,这到也是。” 吴文景低下头,右手慢慢曲握成拳:“一旦意识到了武道的重要,谁还会心甘情愿的再等三年呢?” “是啊,谁会甘心呢?” 周泽也有些怅然,但旋即心头就火热了起来:“现在,我们只需要等好消息就行了。” “事后别忘了处理干净,外官大计在即,我可不想临致仕的时候丢了脑袋。” 吴文景叮嘱道。 “放心,奏本我都想好怎么写了。” 周泽森然一笑:“张有德私藏禁法,挟持典史许崇妄图潜逃,然,典史许崇嫉恶如仇,拼死不受胁迫,终与张有德同归于尽,因公殉职。” “唔,典史的抚恤金可不少呢,本官没记错的话,周大人的爱女与许典史有婚约在身?” 吴文景捋了捋长须。 二人对视一眼,皆是畅快大笑。 ……… “这样挨家挨户要搜查到什么时候,还让不让老百姓睡觉了?” 继续搜查了几家民居后,许崇把脸一板,开始吆喝:“那个谁,你,带几個人去红石胡同,你,带几个人去月牙巷,还有你……” 一连串的布置后,许崇成了孤家寡人。 “呃,大人,那您呢?” 一个愣头愣脑的衙役问道。 真特么不开眼… 许崇脸色一黑,厉声道:“在本官手底下做事,多做少问,明白吗?还不快去!” “是是是。” 众衙役三五成群,飞快的没入各个巷子胡同。 等到四下无人,许崇脚下一点,掠向西南方向。 西南黑水坞,是整个沧泷县最贫穷的区域。 在里面生活的,多数是连匠籍都没有的黑户,要么老无所依,要么幼失怙恃,要么缺手断脚。 如果让周泽继续排查下去,很快就会轮到这里。 许崇之所以想都不想就直奔此处,是因为张顺义一家就是从这里搬出去的,原身甚至还跟着一起故地重游过。 如果张有德要藏身,黑水坞糟糕的环境和麻木的群众,能给他争取到最多的时间。 对比着记忆,幽灵一般的许崇很快找到了张有德的祖宅。 一间倒塌了一半儿的瓦房。 “能从这种地方发迹,这张有德可能真的不简单。” 许崇捂着鼻子,停下脚步没再靠近,嘴里开始低声的呼唤:“有德叔?” “有德叔,我是顺义的同窗许崇啊!” “有德叔你在这里吗?” 可能是许崇的语气太过诚恳,少顷,一个透着虚弱的声音传了出来。 “许贤侄?” 的确是张有德的声音! 许崇精神大振,连忙开口:“有德叔别怕,我不是来抓你的,衙役已经被我支开了!” “我相信伱。” 裹在黑衣中的身影从断墙后走出,正是张有德本尊:“我相信你不会抓我,但我……是来抓你的啊!” 嗖! 话音刚落,张有德足下发力,猛地欺身而上,同时左手前伸,作擒拿状。 的确跟赵六打听到的一样,速度很快。 可惜,许崇更快。 在张有德的左手刚刚接近的时候,许崇的右手后发先至,先一步扣住了张有德的手腕,接着就是一个过肩摔,将其狠狠的掼在地上。 嗵。 一声闷响,张有德口鼻溢血,瞬间重伤。 许崇本就是含怒出手,再有惯性加持,开窍二重发挥出了接近三重的力量。 还好是草地不是青石板,否则张有德怕是要当场毙命。 “你刚刚说抓我,是吗?” 许崇一只脚踏在张有德胸口,脸色铁青:“所以,这整件事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局?” 在张有德刚出声的时候,他的心中还是一片窃喜,觉得自己赌对了。 因为他觉得,张有德跟吴、周二人是没有关系的。 万万没想到,事实完全相反。 单从速度和力量上来看,张有德应该是正儿八经的开窍二重,只不过有伤在身,一身实力降到了开窍一重的程度。 为了让自己上钩,居然连伤势都没有半点作假! 简直该死! “……” 张有德眼神呆滞,大脑一片空白,根本就没听清许崇在说什么。 不是说许崇只是个普通人吗? 这力气,这速度,是普通人能有的? “回答我!” 许崇脚下微微发力,让张有德又吐出一口血来。 “贤…贤侄饶命,叔父利令智昏,是受了奸人蒙蔽啊!” 在死亡的刺激下,张有德终于回过神来,开口就攀交情:“看在顺义的份上,放我一马!只要你放我一马,我什么都告诉你!” “放你一马?你决定抓我的时候,可有想过放我一马?” 许崇脚下加力,寒声道:“其实不用你交代我也能猜到,让你抓我的,是吴文景跟周泽吧?为了许佑安留下的黑钱,是么?” “你…你都…知道?” 张有德脸色顿时变得灰暗。 “来之前我就猜到有这个可能了,只是没想到会是你,呵,你这么怕死,为什么还要替他们做事?” 许崇居高临下的看着张有德,语气嘲讽:“难道你认为,事成之后他们会留你活命?” “活命?哈哈哈!” 张有德突然挣扎起来,眼神从灰暗转为炽热:“周泽答应过我,只要我帮他找到许佑安的黑钱,他就会给我开窍三重的功法,而且还推举我入衙为官!” “只要成为官户,很多东西我就不会忘了!” “哈哈哈,成了官户,我就时时刻刻都是武者了!” “你放过我,放过我,我还没当官呢,我还没当官啊!” “……” 张有德一会儿笑一会儿哭。 这幅神经质的模样,看得许崇心底一阵阵发寒。 此时他已经完全明白,周泽是怎么控制张有德的了。 张有德是民籍,在知见障覆盖之下,哪怕接触武道,也会在第二天忘干净。 而周泽正是利用这一点,肆意奴役张有德。 需要用到的时候提一提武道,张有德拿回记忆,成为武者。 用完了晾一个晚上,第二天天一亮,张有德失去记忆,变回书肆掌柜。 而张有德甚至是心甘情愿被奴役的。 宁肯付出自由甚至生命的代价,也要去搏那渺茫的希望。 什么生死符,什么三尸脑神丹,跟这一比简直弱爆了好吧? 第14章 别让我难做 许崇蹲下身来,啪啪抽了张有德两个耳光,强行让其清醒了一些。 “周泽用这种手段控制你,不怕触犯朝廷禁忌吗?” 这种奴役的手段成本太低了,除了甄选目标之外,只有动动嘴皮子的付出,朝廷若是放任,就不怕动摇根基吗? “禁忌…禁忌?哈哈哈哈。” 张有德怔怔出神,听到这个问题突然笑了起来:“这算什么禁忌?就算你们这些官老爷奴役再多的人,自己不还是一样被朝廷奴役?还能翻了天去?” “……” 许崇沉默了。 “我知道你说的没错,就算事成,大概我也是要死的。” 张有德费力的挪了下身子,让自己躺的舒服了一些:“可我不甘心啊,我自己倒罢了,但我不想让顺义也跟我一样,一辈子浑浑噩噩,做个最底层的蝼蚁。” “……看来,周泽有很多东西没有告诉你。” 许崇站了起来,抬头望向明月,“若能高中进士,是有机会封爵入贵的,以顺义的才学,并不需要你做什么。” “什么?!” 张有德猛地瞪大了眼睛。 “此乃县学教谕亲口告知于我,信不信由你。” “我……” 张有德不想相信,但又不得不信。 因为在他的印象中,除了县令吴文景之外,王鹤之是周泽唯一忌惮的人。 为什么一個实权主簿,会去忌惮区区教书人? 答案很明显。 “顺义毕竟是我好友。” 许崇说着,转过身慢步远去,“伱……别让我难做。” 别让我难做? 张有德喃喃重复,等回过神,突然就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 “好,好一个别让我难做!” “如此枭雄,我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呢?” 张有德对着许崇的背影喊了一句:“犬子那边,劳烦大人看顾一二……” ……… 许崇很快回到了之前的位置,就那么站在街口静静的等待。 大概又过去了两刻钟,渐渐的开始有衙役从胡同巷子走出。 “禀大人,红石胡同没有发现。” “月牙巷也是。” “老树巷……” 等众人汇报完毕,许崇点了点头,道:“弟兄们辛苦了,还有黑水坞最后一处,大家打起精神,等抓到了人,本官替你们表功。” 随着许崇一声令下,大队人马开始朝着黑水坞涌去。 接下来就是很正常的搜捕行动。 由于黑水坞根本没有一条正经的路,直到凌晨,才有人发现死去多时的张有德。 值得一提的是,张有德的尸体距离祖宅很远。 ……… 县衙。 灯火通明,人影绰绰。 饶是吴、周二人强装镇定,许崇还是从他们脸上捕捉到了一抹震骇。 等着吧,很快就会轮到你们。 许崇心底给二人判了死刑,寒着脸开口:“县尊大人,下官率众深夜追捕,终于击毙嫌犯,可为什么,并未找到那所谓的邪书呢?” “……” 吴文景跟周泽对视了一眼,两人的脸色都很难看。 这本来就是一个圈套,哪有什么邪书存在。 问题是…击毙? 一群普通人,怎么可能击毙开窍二重的张有德。 哪怕张有德有伤在身,至少逃跑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许大人,你的职责只是缉捕。” 周泽上前一步,眸泛冷光,道:“至于案子的详情,就不劳许大人费心了。” 许崇深深的看了周泽一眼,一拂袖往典史衙而去。 等他走后,周泽立即看向一旁的衙役:“我要知道完整的经过!” “这…” 那衙役只迟疑了一瞬,便老老实实将事情从头到尾的说了一遍。 包括许崇分兵入巷,以及在黑水坞的大搜捕。 吴周二人并没有轻易的相信,而是将众衙役分开各自询问,最终却得到了几乎一模一样的答案。 “冒功不说,还敢问我们要功法,这许崇当真好大的胆子!” 县衙内堂,周泽阴沉着脸。 “这只是小事,换谁来都一样。” 吴文景摇了摇头,皱眉道:“现在的问题是,到底是谁杀了张有德。” “还能有谁?” 周泽嗤笑一声,“只一击就断了张有德的心脉,让他连反抗都做不到,杀人者至少也是开窍五重以上。” “你怀疑是王鹤之?” 吴文景沉吟片刻,道:“那是何处出了纰漏,以至于让他看出你我的谋划?” “知晓此事的仅你、我、张有德,毫无疑问,肯定是张有德在他宝贝儿子那儿露了马脚。” 周泽毫不犹豫的说道,“王老鬼奸猾无比,根据一些蛛丝马迹推算到张有德头上,并不奇怪。” “好像也只有这么个解释了。” 吴文景点了点头,突然压低声音问道:“你觉得,他有没有掌握对你我不利的证据?” “这个可以放心,我检查过张有德的瞳孔,亢奋、忐忑、贪婪,唯独没有惊恐,很明显是被瞬杀,并没有见到杀人者的面。” 周泽说完顿了顿,又道:“而且就算张有德透露了什么,人都已经死了,无凭无据的,你我也丝毫不惧。” “那就好。” 吴文景悬着的心放下,旋即一脸阴狠:“这个老东西,若非府君跟他有旧,焉能留他至今?” “这个以后再说,现在最要紧的是,许佑安的黑钱怎么办?” 周泽的心情也不好,但他更关心的是利益,“没了张有德这个武奴,只能你我亲自出手了。” “不,绝对不行!” 吴文景想都不想就拒绝了这个提议,“至少现在不行,有王鹤之盯着,要等我卸职才能考虑。” “……” 周泽很想翻脸,可他知道自己说服不了吴文景。 气氛一时陷入凝滞。 正在此时,有人前来禀报:“县尊大人,县学的王老夫子求见。” 王鹤之? 都这个点儿了他来干什么? 吴文景猛地面色一变,站了起来。 就连刚刚还笃定无比的周泽也开始惊疑不定。 难道王鹤之真的掌握了什么实际的证据? 吴文景沉吟半晌,一甩袍袖出门而去。 “是福是祸,且容本官去会他一会。” 很快,两人在正堂会面。 周泽独自隐在暗处观察,随时准备配合强杀。 “老夫来意,想必县尊大人已经猜到了。” 坐下后,王鹤之也不寒暄,直接开口道。 “哦?恕本官愚钝,夫子所说是为何事啊?” 吴文景打着太极。 王鹤之心中不喜,冷声道:“三年前,老夫就猜到张有德是一名武奴了,县尊大人何必再遮遮掩掩?” “武奴?这是什么东西?为何本官从未听闻?” 吴文景一脸讶然。 “也罢。” 王鹤之顿时耐心全无,单刀直入道:“别的老夫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张顺义跟许崇一样,都是老夫的学生,若没有切实的证据,老夫不希望张有德的案子牵扯到他身上。” 吴文景心中一沉,笑道:“夫子多虑了,本官秉公办案,绝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绝不会放任一个恶人。” “如此甚好,老夫就不多留了。” 王鹤之点了点头,当即告辞离去。 来的快,走的更快。 “可以确定是他了。” 周泽从暗处走出,脸色极其难看:“张有德的尸体前脚送回衙门,他后脚就找了上来,话里话外都是在威胁我们。” “虽然是威胁,不过这并不是坏事,怕就怕他眼里揉不得沙子。” 吴文景呵呵一笑,神色反倒比之前更轻松:“只要我们不动张顺义,以王鹤之的为人,绝不会继续在这件事上跟我们死磕。” “那黑钱怎么办?别忘了,他刚刚特意提到了许崇。” “不急,不急,且容我想想……” 第15章 三月之后,县钟长鸣 城郊。 张顺义站在土丘之前,眼神空洞无比。 按照大庆律法,嫌犯若未能得证清白,后人不得戴孝,不许设灵,不可立碑。 张有德的归宿,只能是这样一个光秃秃的坟包。 事实上,张顺义早就觉得父亲有问题,总是在深更半夜低声自语,第二天又矢口否认。 可他万万没想到,居然是私藏邪书这种死罪!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他要这么做? 张顺义完全无法理解。 “顺义。” 一个身影出现在张顺义身边。 “许兄?” 张顺义偏头,看清来人后双目终于有了焦点:“许兄…我父亲他,他真的犯了死罪吗?” “你都知道了。” 许崇幽幽一叹。 “张有德私藏邪书被告发,于畏罪潜逃的途中,被许青天率众围杀于黑水坞。” 张顺义平静的叙述着,好像自己是个不相干的外人一样。 “你信么?” 许崇问道。 “如果是你的话,除非有确凿的证据,否则,你的命令一定是活捉。” 张顺义回答道,又问:“所以我问,家父真的犯了死罪吗?” “我只能告诉你,目前并没有查到切实的证据。” 许崇说完顿了顿,道:“至于他是怎么死的,无论你信不信,我并未亲眼见到。” “我信。” 张顺义说的毫不犹豫,接着又自嘲一笑:“大概整個沧泷县,只有伱还值得我相信了。” “嗯?” 许崇眼神一凛,听出来了不对劲。 整个沧泷县只有自己可信? 那夫子呢? “有人跟我说,整个沧泷县能杀死我父亲的,只有三个人,县尊、主簿、教谕。” 张顺义毫无保留的直言相告,然后苦恼的摇了摇头:“我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告诉我,这句话是真的。” “……” 许崇沉默了。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在天亮之前,有人将张有德的死推到王鹤之头上,连同武道的秘密一起告诉了张顺义。 天亮之后,知见障发挥作用,张顺义忘掉了大部分的内容,只记得那三个目标。 这三个目标里,吴文景跟周泽很轻易就能排除,唯一的怀疑对象只有王鹤之。 很明显,这是吴、周二人的又一个阴谋。 然而可惜的是,许崇即便猜到了又如何? 他依旧什么都不能做,不能说。 只能沉默。 “许兄。” 张顺义深吸了口气,道:“我打算离开沧泷。” “离开沧泷?” “去章华府城,备考乡试。” 张顺义扬起嘴角,有些牵强的笑道:“你已经当上了典史,作为同窗知交,我岂能落后太多?” “也好,对你来说,科举才是正途。” 许崇沉吟片刻后点了点头,“银钱方面不用担心,许府账上还有不少……” “别,许兄不屑的花用却推给我,这是什么道理?” 张顺义开了个玩笑,道:“放心吧,我是早你一年的廪生,有朝廷养着,饿不死。”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许崇也没再强求。 二人就此沉默。 一直到分别,谁都没有再开口。 张顺义走后,许崇在张有德的坟前站了很久。 他并不否认是自己逼死了张有德,但同时他也并不觉得就愧对了张顺义。 在这个吃人的世界,不争和不慎死的就是自己。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吴、周二人居然连死人也要利用。 简直毫无底线可言。 “吴文景,周泽。” 许崇在心里不停的重复这两个名字。 ……… 三个月后。 “大人,有一封您的信,从府城寄来的。” 刘二一进门就弓着身子,碎步到近前,双手捧着一封信笺送上。 许崇睁开眼睛,将信笺上的落名收入眼底:“放下吧。” “是。” 刘二将信笺放下,抱拳后退,一直退到门外才敢直起身子。 不知道为什么,这三个月下来,许崇明明什么都不做,每天不是坐着假寐就是回房睡觉,堪称有史以来最尸位素餐的典史。 可一众衙役对他不仅没有丝毫轻视,反而愈发的敬畏起来。 就连赵六和自己这两个亲信都是如此。 ‘大人天生就是当官儿的料啊……’ 刘二松了口气,挺直腰背守在了门外。 堂内,许崇已经拆开了信笺。 ‘兄启,见信如晤。 弟乡试夺魁,甚愧,窃兄之解元郎矣。 望兄安好,勿念。 弟张顺义。’ “这小子……” 许崇放下信笺,有些哭笑不得。 他可以想象到张顺义的心情,一方面因为乡试夺魁而欣喜不已,一方面因为自己没一同参加,又觉得这个解元郎名不符实,很是羞愧。 “不知不觉竟已一别三月。” 许崇揉了揉眉心,再睁眼时,面板已然浮现。 【姓名:许崇】 【境界:开窍四重】 【正法:正阳劲(融会贯通)】 【规则:长生不老(消耗一万灵源激活)】 【灵源:4】 宅在县衙里,灵源的生成速度是按时上下班的两倍,三个月的时间生成了6点灵源。 在继续提升了两次正阳劲后,许崇察觉到了异常。 倒不是有什么隐患,而是他发现,随着正阳劲的提升,他整个人的气质也随之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具体的表现就是威严。 众衙役面对他,开始变得小心翼翼,大气难喘。 为了不让人起疑,许崇果断的放弃了提升,将灵源积攒了起来,并且在人前的时候刻意收敛。 开窍四重单论力量的话,他现在随手一拳打出就有四百斤,其余诸如速度、反应、抗击打能力等等,都有长足的提升。 只是在县衙里苟着已经完全够用了,若是遇到突发事件,也随时都可以把灵源转化为境界。 “按照有容女说的升官制度,吴文景这个正七品的县令,应该是开窍九重无疑,周泽则最低不会低于开窍五重。” “要保证一击必杀,除了合适的机会之外,自身最少也要通脉境才够。” “再过一个月,等灵源攒到6点,就可以主动制造机会了。” “届时……” 许崇眸泛冷光,心中不停的计算着。 正在此时,耳边突然传来悠长的钟鸣。 当—— 当—— 当—— 许崇豁然抬头。 县钟三响,是召集所有官吏的意思。 别说上任的这几个月了,原身的记忆中都是从未碰到过的。 发生了什么大事? 第16章 血衣卫总旗!孙莜蓉是反贼? 县衙内堂。 许崇赶到的时候,吴文景、周泽、六房吏员都到齐了。 与以往不同的是,吴文景跟其他人一样立于堂下,且神情肃然,脊背微弓,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人。 许崇心中警惕,不动声色的站到了老三的位置上。 “有请傅大人!” 见人已到齐,吴文景高喊了一声。 话音刚落。 ‘哐当’、‘哐当’之声响起。 所有的门窗凭空而动,接二连三的紧闭而上,转眼间堂内一片昏暗。 许崇瞳孔猛缩,因为他见过这种手段。 “肃静!” 吴文景厉喝一声,制止了众人的骚乱,接着向主位抱拳躬身:“请傅大人示下!” 上官? 众人抬头,直到此时他们才发现,那属于县尊的主位之上,竟然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光线昏暗,看不清面容,只有那一身血衣显得格外的阴森。 血衣? 许崇心中一动,隐隐有所猜测。 “区区万口小县,吃官饭的倒是不少。” 血衣人的嗓音很低沉,带着浓浓的不屑。 “是,是,大人教训的是……” 吴文景擦了擦额头,不停赔笑。 “本官只说一次。” 昏暗中,两只没有丝毫感情的眸子牢牢盯住了吴文景,“没让你开口,哪怕憋到死你也得把嘴闭上,明白吗?” “……” 吴文景刚准备说明白,又硬生生的把字儿咽了回去。 “很好。” 血衣人满意的点了点头,道:“召集你们来此,是为了让你们配合本官,缉拿一名太平道的反贼。” 话音刚落,许崇就看到吴文景全身猛地一颤,差点儿没能站稳。 好像听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东西一样。 “这个反贼在太平道地位很高,本官接到的命令是务必活捉。” “记住,你们可以死,她不能死。” 说着,血衣人的声音带上了几分戏谑:“话说回来,本官从章华府一路追踪,沿途都是走的穷山恶水,偏偏到这里进了城,你们这运气,啧啧…” 听到这里,吴文景一副欲言又止,几次想开口又不敢,无奈只能举起来一只手。 跟课堂上憋尿的小学生似的。 “说。” 血衣人扬了扬下巴。 “大人请放心,我等官吏吃着皇粮,必誓死维护朝廷,与反贼势不两立…” 话说到一半,吴文景就感觉血衣人有些不耐烦了,连忙切入正题;“敢问大人可有那反贼的画像?若有个参照,我等也能更快的将其抓捕归案。” “画像?” 血衣人晒然一笑,“吴文景,别人这么问就罢了,伱身为七品县令,怎么也能问出这种愚蠢的问题来?” 瞬间,吴文景一颗心跌入谷底。 他哪里是真的傻,宁愿顶着挨骂也要那么问,纯粹是为了套取反贼的信息。 现在他知道了。 通脉境,没跑。 因为只有通脉境的武者,才可以通过挪移骨骼来改变形貌。 通脉境啊! 杀他不比杀鸡难多少! 吴文景心中哀嚎,面上却不敢有丝毫表露。 “不过本官可以告诉你,那反贼用过的几個形象。” 血衣人敲了敲桌面,回忆道:“第一次抓捕,其身着白色长裙,轻纱裹面,身长五尺有余,第二次为六旬老妪……” 后面的话许崇完全没听进去。 他的耳朵里反反复复都是‘白色长裙,轻纱裹面,五尺有余’几个词儿。 这踏马的,该不会是有容女吧??? 所以,孙莜蓉的真实身份,是那个什么太平道的反贼? 那三爷呢? 三爷莫非也是反贼? 自己心心念念的隐秘渠道,就是太平道? 还有更重要的,孙莜蓉逃至沧泷县……踏马的不会藏进许府了吧?! 许崇心神大乱,深深低下头去,装作一副仔细聆听的样子。 “好了,要说的就这么多。” 血衣人将反贼用过的形象都说了一遍,然后看向吴文景:“本官只给你十天的时间,逾期无果,下场你应该知道。” 话音刚落,众人突觉压力一轻,再看已不见血衣人身影。 六房的吏员只是民籍,这种手段完全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血衣人在的时候忍得难受,现在走了,顿时一个个上前询问。 “大人,这这……这上官是人是鬼?” “不会是哪个招摇撞骗的江湖术士吧?” “是啊,嗖的一下就没了,跟变戏法一样。” “……” 吴文景本就心烦意乱,被这一吵当即发了彪,指着这些吏员的鼻子就开始骂。 许崇对这一幕视而不见,拉着周泽到一边。 “周大人,看这上官的打扮,莫非是血衣卫?” “除了血衣卫谁还敢这么穿?” 周泽甩开许崇的手,一脸少见多怪。 “还真是血衣卫…” 许崇心中一紧。 大庆血衣卫,类似于前世古代的锦衣卫,掌直驾侍卫、巡查缉捕。 除去在直隶的六主司,三十个行省各设分司,行省辖下州府设千户所。 像沧泷这种小地方,是没有血衣卫常驻的。 是以许崇虽然早就听闻过这个部门,今天却是头一次见到。 “能让县尊大人如此小心翼翼,品级应该不低吧?” 许崇摸了摸下巴,问:“周大人可知这位上官名讳?” “傅元龙,章华府千户所的总旗。” 周泽呵呵一笑,意味深长道:“你可以试着巴结巴结,指不定就能得到日思夜想的东西。” “嗯,有道理,可以试试。” 许崇摸了摸下巴,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 周泽:“……” “对了,那个太平道是怎么回事?” 许崇又问,“我还是头一次听说。” “你只需要知道他们是反贼就行了。” 吴文景骂走了一干吏员,沉着脸走向二人,“对于反贼,朝廷的态度向来是宁杀错不放过。” 宁杀错不放过…… 许崇的心沉入谷底。 “傅总旗只给了十天时间。” 吴文景又道,“如何行事,赶紧议个章程吧。” “这事儿好办。” 周泽抢先开口,语带嘲讽:“咱们的许大人身为典史,又养精蓄锐数月之久,也是时候出出力了,想必区区反贼,一定难不倒我们的许大人。” 说着隐晦的看了吴文景一眼。 他早就合计好了,黑钱和性命,还是后者更重要。 这种送死的事情,让许崇顶上去最好不过。 “唔,周大人说的不是没道理。” 吴文景捋了捋胡子,看向许崇:“贤侄为官不久,正好借此事锻炼一二,如何?” 许崇先是一愣,接着就是狂喜。 正担心查到许府头上呢,带队的职责就落到了手里,真是神一样的队友! 当然,不能答应的太快,面上还是得拉扯一二。 “事关重大,且只有十天的时间,下官一人之力怕是难有做为。” 许崇阴沉着脸,寒声道:“若一无所获,二位就不怕上官怪罪?” “许大人此言差矣。” 周泽眯起眼睛,淡淡道:“县尊大人总理全局,本官也要从旁协助,都是在为上官做事,分工不同罢了,怎么能说是你一人之力呢?” 吴文景一言不发,算是默认了周泽的说法。 很明显,两人打定了主意要把危险和责任都推给许崇。 许崇用沉默继续拉扯。 “另外。” 周泽突然心中一动:“那反贼的身上,说不定就有许大人需要的东西呢?” 很好。 动机有了。 “既然二位执意,那到时候傅大人追问,下官必如实相告。” 许崇冷哼一声,拂袖而走。 第17章 大人物的欣赏 “嘁,连武者都不是的蝼蚁,还真把自己当人物了。” 盯着许崇的背影,周泽不屑的嘲讽道。 “说正事,你明知道反贼有通脉境,为什么还要推给许崇?” 吴文景面色一肃,道:“傅元龙可不是这么好糊弄的,若是给我们安上一个勾结反贼的罪名……” 血衣卫权势滔天,同样是正七品,傅元龙可以轻易拿捏他。 一个简单的栽赃嫁祸就够死上好几个来回了,他岂能不担心。 “大人想多了,那傅元龙诈我们呢。” 周泽摆了摆手,神色轻松道:“堂堂血衣卫总旗,为什么放着手底下五十号武者不用,孤身追敌千里?甚至都不去屯军所借兵,反倒让咱们县衙帮忙?” “你是说……他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吴文景双眉一挑。 “必然如此。” 周泽胸有成竹道,“所以无论抓不抓得到反贼,他都不会把事情闹大,我们根本不用担心。” “有道理。” 吴文景点了点头,又道:“可若是他的谋算落空,也难保不把气撒到我们头上吧?” “正因如此,我才提议让许崇去办啊。” 周泽勾起嘴角,“一個许崇还不能让总旗大人消气的话,那再加上许佑安的黑钱呢?” “什么黑钱?” 许崇的声音突然在门口响起,让吴周二人猛地一抖。 “……” 周泽心底骂娘,没好气道:“你听错了,我跟县尊大人在讨论怎么搜捕。” “没错,我们就是在讨论这个。” 吴文景连忙点头,问:“许典史去而复返,不会就是为了听墙角吧?” “大人何必以己度人?” 许崇硬刚了一句,臭着脸拱了拱手:“下官只是想到了怎么抓住反贼,回来跟大人借人的。” “借人?” 吴文景一愣:“外三班一百多人,还不够你驱使吗?” “寻常事务就罢了,此次关乎反贼,容不得下官不谨慎。” 许崇说完顿了顿,摊开双手,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当然,若大人不肯借就算了,这事儿就另请高明吧。” “你……” 吴文景脸色一冷,刚准备呵斥,周泽抢先开口了。 “许大人所言不差,我等理当支持。” 周泽说着,给吴文景丢了个眼神。 “……也罢,内班三十七人,你可尽数调用。” 吴文景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除此之外,下官还需要黄册跟兵甲库的钥匙。” 许崇又道。 这次吴文景没急着拒绝,而是看向了周泽。 “唔…黄册没问题,要兵甲库的钥匙作何?” 周泽问道。 黄册就是人口名录,记载有乡贯、姓名、年龄、丁口、资产等信息,留在县衙的只是副本,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 但兵甲库就不一样了。 “呵。” 许崇冷笑一声,嘲讽道:“两位大人稳坐县衙不用打生打死,可下官跟那些儿郎们要冲锋陷阵,准备些保命的手段不过分吧?” 吴文景跟周泽对视一眼,同时笑了。 “许大人思虑周全,本官不及也,这就予伱手令。” ……… 内外两班衙役共二百余人,集结在了县衙门口,人头攒动。 与往日不同,这二百人全部换上了罩甲——一种主为布面,只在胸背躯干部有铁片的盔甲。 此外腰刀、盾牌也是全员配齐,甚至还有三十张劲弩。 这是搬空了整个兵甲库才勉强凑出来的。 可惜,没有火器。 许崇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清了清嗓子开始动员。 “摆出这么大的阵势,想必你们很疑惑,很惶恐。” “本官只能告诉你们,这不是打仗,只是搜捕一名穷凶极恶的逃犯。” “你们需要做的只有一个,服从本官的命令!” “本官既然大开库房,把你们武装到这种程度,自然是希望大伙平安无事,不,最好是一个都别受伤。” “但丑话说在前头,谁要是敢在这时候偷奸耍滑,别怪本官翻脸。” 语气、表情,再加上正阳劲所带来的威严,让这三百人一点儿反驳的念头都没有,只是静静的听着。 唯独刘二咬了咬牙,跨出一步转过身面对众人,高声道:“你们记得谢麻子那三个吗?” “有的事情我就不提了,我自己也不干净。” “但你们可能不知道,是因为大人,谢麻子他们三个才有地埋,才有碑留名。” “跟着这样的大人,你们怕不怕死我不知道,但我刘二不怕!” 同僚的现身说法,远比上官的威逼利诱更加可信。 刘二的这一番话,让在场之人齐齐动容,眼神都坚定了一些。 “大人!” 刘二回过身,对许崇一抱拳:“请下令吧!” “好!” 许崇赞赏的看了刘二一眼,道:“我要你们召集手下的白役,分成三组……” 所谓白役,就是不拿朝廷俸禄,主动帮衙门做事的人,通常是混个果腹,或者家里营生需要衙门照应的人。 一个有编制的衙役,手底下往往有两三个白役使唤。 按照许崇估计,两百衙役加上白役,拢共能有六百多人,勉强够用了。 “刘二,你带一百个弟兄和两百白役上城墙,六十步一人,分三组换班站岗,带上哨笛随时吹笛示警。” “赵六,你带五十个弟兄五十个白役,也是分三组日夜沿街巡逻,同样带上哨笛。” “剩下的人跟随本官。” “本官要亲自带队搜查!” 许崇的命令一条条下达,被点到人立即出列,带着人匆匆而去。 末尾许崇还没忘了补充一句。 “记住,管好你们手底下的人,非常时刻,胆敢恶意扰民,增添搜捕难度的,别怪本官动用重刑!” 不远处,一道视线默默的注视着这里。 “有条不紊,心思缜密,是个人才。” 傅元龙眼中流露出一丝赞赏,旋即又摇了摇头:“可惜,不通武道,始终上不了台面。” 本来他还想着查遗补漏来的,可许崇的一番布置居然挑不出什么毛病,着实让他吃了一惊。 至于那些兵器甲胄,丝毫没有被他放在眼里。 就这些制式垃圾,对通脉境来说跟纸糊的没什么区别。 除非能在对方昏迷的时候找到。 然而这可能么? 傅元龙认为不太可能。 第18章 神队友刘二 等人马各就各位后,许崇带着人直奔最西边儿的的白杨巷。 他所有一切的布置,都是为了向傅元龙表明一件事情:我许崇跟反贼没关系。 先查白杨巷,因为白杨巷有他的老房子。 “麻婶在家吗?我是许崇啊。” 巷尾,许崇站在篱笆院外,冲着里面喊。 话音刚落,门吱呀一声就打开了。 “是许相公?” 麻婶大咧咧的走了出来。 “麻婶,衙门缉捕嫌犯,每家每户都要查,叨扰之处还请见谅。” 对于白杨巷的老街坊,许崇不介意多废两句口舌。 “理解,理解。” 麻婶连连点头,直接让开身子,道:“许相公直接进来吧,家里就这么宽,也不废您什么功夫。” 许崇点了点头,喊上三个衙役一起进了院子。 入屋搜查之时必须有三人以上互相监督。 这是他特意立下的规矩。 另外,每搜查完一巷一街一坊一市,会根据面积留下二到三人组成隔离线,然后慢慢增加人数将隔离线连接起来,确保反贼不会流窜进已经搜查过的区域。 很快,麻婶的家里检查完毕。 床底、米缸、房梁。 能检查过的地方都检查了。 许崇带着人告辞离去。 “许相公真是个好官啊。” 麻婶站在门口感叹。 堂堂典史,居然亲自带着人挨家挨户的搜查,为什么? 肯定是为了不让那些个衙役骚扰百姓,偷抢财物呗。 嗯,真是個好官。 麻婶在心底再次重复了一遍。 两刻钟后,快到巷口的位置,终于轮到了许崇自己的老房子。 队伍里有不少人知道许崇的过去,此时或是讨好、或是表现,纷纷开口。 “这里俺知道,许大人以前就住这儿。” “是这里,我巡街的时候在这里碰到过许大人。” “那时候我就想,许大人要是能当官该多好,结果念着念着真成了大人手下,真是三生有幸啊。” “这里就不用搜了吧,几个月没住人,都锁上了,逃犯也进不去啊。” “确实,走吧走吧……” 一开始只是几个衙役在自说自话,后来连白役都掺和了进来。 这些人肯自愿给衙门干活,本就存了些巴结的心思。 平日里他们只能巴结巴结连吏都不是的衙役,这种巴结三把手的机会想都不要想,于是场面渐渐夸张起来。 “嗯?老郑你怎么不说话,难道你认为逃犯藏在许大人家里?” “放你娘的狗屁!敢不敢和我打赌,要是逃犯在里面,我脑袋剁下来给你当尿壶!” “嘁,尿壶算什么,要是逃犯在里面,你拉多少我吃多少!” “……” 一开始,许崇还沉浸在不良风气中有些飘飘然,谁知越到后面越变味。 也不知道是哪个鬼才起的头,这些没文化的糙汉子有样学样,开始比起了下限。 许崇听的头皮发麻,赶紧出声呵止:“简直胡闹!” 带着威严的语气,让众人迅速的安静下来,看向许崇。 “本官的命令很清楚,每一家,每一户,甚至每一棵树,但凡只要有可能藏人的地方,都要查!” “你们是把本官的话当做耳旁风了吗?” “嗯?!” 许崇冰冷的目光扫过,众人一一低下头去,噤若寒蝉。 “听明白了就给我打起精神,继续!” 许崇抬手一扬,把老房子的钥匙丢给了身边的人。 这下没人再嬉皮笑脸了,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一样,认真到无以复加。 不多时,整条巷子排查完毕。 许崇留下一个人守在巷口,以白杨巷为半圆的圆心,往整个县城推进。 时间慢慢流过。 由于搜索太过精细,一直到夜幕降临,也不过才排查了城西一小块儿区域。 按照这个进度,全县排查一遍就要十天。 轮到许府的话……大概是明天夜里。 许崇领着众人赶往下一处,心中在默默计算。 “大人!” 刘二突然出现,远远的就开始打招呼。 “伱怎么来了?” 许崇眉头一皱。 “大人,我跟赵六商量好了,我们两个轮流来替您。” 刘二嬉皮笑脸的走近,“大人也是人,累了也要休息的,哪能十天不合眼呢?” “嗯?” 许崇一怔,猛地反应了过来。 开窍四重,十天不眠不休是没问题的。 他居然忽略了这么至关重要的事情! 要是反应迟一点,等天亮后还是那么精神奕奕的话,肯定会让人起疑! 还好刘二来了。 许崇心中庆幸,把脸一板:“胡闹,你跟赵六各有职责,岂能随意换岗?” “我到明天午时才上城墙呢,天亮后您回来,我还能睡会儿,赵六那边也是。” 刘二拍着胸脯,“大人请放心,我们绝不会有半点马虎。” “还是算了吧…” 许崇面色迟疑,“所有人的散值都有安排,此时再调动,要是出了什么差池……” 是的,就连散值和睡眠,他都安排了组别相互监督。 反正是轮班,同时休息的只有两百人,县衙的空置房屋再加吏舍,勉强也够用。 “就一夜的功夫,有什么打紧的。” 这时另有人开口,是内班的衙役,“许大人公正无私,恪尽职守,是我们亲眼看到的,不过是休息一个晚上,就算县尊大人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的。” 有第一个开口,就有第二个帮腔。 “是啊,许大人。” “我们这些跟在后面的,累了还能换着搭搭手,您可是一整天都没歇过脚的,赶紧回去吧。” “许大人就别推辞了,明天还得您带队呢。” “是啊……” 在接二连三的劝说之下,许崇终于‘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 “也好,那本官就先回衙门修整一二……” “那个,大人您忘了?” 刘二挠了挠头,“衙门空房就那么多,您已经把自己的官舍让了出来,给弟兄们休息用了……还是回家去吧!额,说起来,大人您住进衙门,好像已经三个月没回去看一眼了。” 此话一出,那些还不知道的人肃然起敬。 为了衙门的公务,竟然三个月都不回家。 这是何等的好官啊! “也只有这样了。” 许崇‘无奈’的点头。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回府后,许崇径直回房,合衣倒头就睡。 不多时,卧房里就传出细微的鼾声。 一直到三更天。 许崇紧闭的双眼,突然睁开。 第19章 我承认刚刚声音有点大 “我之前的言行,完全附和一个想要在大人物面前展现能力的小官形象。” “傅元龙要抓反贼,注意力肯定要放在排查组那边,应该不会盯着我。” “更何况现在过去了这么久。” 许崇分析完毕,当即起身。 房门无声开合,只有一道残影掠过。 以开窍四重的身体素质,许崇没有发出任何动静,一路来到书房门前。 在‘孙莜蓉是反贼’和‘藏身许府’这两个前提下,他能想到最有可能的地方就是这里了。 门锁打开,房门打开。 “……” 许崇全身一僵。 从他的角度,一眼就可以看到门后露出来的素面鞋尖。 看来,最坏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许崇走了进去,轻轻关上房门。 一个身穿夜行衣、裹着黑色面巾的人坐靠在窗下,头颅无力的偏倒一侧,似乎尚在昏迷之中。 毫无疑问,这就是孙莜蓉。 一般人别说靠在墙上了,挺着也没这個弧度。 只不过这身夜行衣穿在孙莜蓉身上,明显像是小了一号,手腕脚腕都露了一截出来。 结合傅元龙所说,应该是这女人有着类似缩骨易形的能力,逃到此处后无力维持,才显露出了原本的体态。 许崇蹲下来,眼神闪烁不定。 他的那些布置和言行,主要是为了给傅元龙留下‘清白’的印象,但同时他心里,未必就没有‘大义灭亲’的打算。 毕竟这女人只是三爷的姘头,无名无分的,卖了就卖了。 现在确认了,反贼就是孙莜蓉,要怎么做? 交出去,还是杀人抛尸? 许崇的眼神时而冷酷,时而不忍,心中不停的念叨着宁负人莫负己。 然而足足盏茶过去,他依旧没能做出最有利自己的选择。 “干!原身你个死圣母!” 许崇低声咒骂了一句,转身出了书房。 自己可是穿越者,应该拥有绝对的理智,怎么会不忍心下手呢? 不用问,一定是原身的残念在作祟,影响到了自己。 不多时,许崇取了食水再次回到书房。 武道他是门外汉,看不出孙莜蓉受了什么伤,治伤自然无从谈起。 但最基本的能量摄入他还是知道的。 许崇蹲下来,直接摘掉了孙莜蓉的面巾,打算强行灌水。 下一刻,他的右手僵在了半空,神色呆滞。 这!!! 这是三爷的姘头?! 怎么能…怎么能这么美?! 这是许崇第一次见到孙莜蓉的完整相貌,除了‘美’这个最基础也最直观的表达方式,他想不到任何其他形容词。 唯一能拿来做对比的,大概只有前世那种没有任何瑕疵的AI绘画。 似乎是伤势的缘故,孙莜蓉微蹙着柳眉,一缕湿润的发丝,被贝齿轻轻咬在鲜红的唇瓣儿上。 这副景象狠狠戳中许崇,让他的定力几近崩溃,呼吸迅速粗重起来。 就在他即将化身野兽的时候,‘开窍九重’这四个字闪过脑海,如同冰水淋下。 许崇浑身一个激灵。 ‘许崇啊许崇。’ ‘这可是三爷的人,按辈分你还得叫一声姨娘呢!’ ‘怎么能生出这种邪念呢?’ ‘关键是,你还打不过人家……’ 然而,仅仅只数息的功夫,定力再次濒临崩溃,并且开始往奇怪的方向发展。 ‘可是她真的好美……’ ‘唔,有没有那么一种可能…’ ‘我其实是三爷捡来的孩子,跟三爷没有血缘关系的?’ ‘或者有没有可能,我的穿越是比较特殊的……连血脉也换了?’ ‘呃,好像不换也没事啊,她跟我又没有血脉关系……’ 许崇喘着粗气,双眼赤红。 就在最紧要的关头之际,被压制到最角落的理智作出了最后反抗。 许崇猛地一口咬在了舌尖之上。 刹那间,刺痛爆发。 理智借着这股随之而来的清明,迅速将邪火压了下去。 许崇直接背过身,从物理层面隔绝掉扰乱心志的根源。 ‘不,这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我是正常人,我也喜欢美色,但无论如何也不至于完全无法自制!’ ‘这女人,不对劲!’ 就在许崇胡思乱想的时候,嘤咛一声,孙莜蓉幽幽转醒。 “我……” 孙莜蓉的目光微微聚焦,然后就看到一个男性的背影近在咫尺。 完全是本能,孙莜蓉想都没想就是抬手一掌,狠狠拍向许崇的背心。 她相信,这么近的距离,就算是傅元龙在此,不死也要脱层皮。 可她忘了自己是重伤之身。 这一掌牵动了伤势,还不等落实,孙莜蓉猛地浑身一颤,无力的垂下了手臂。 许崇:“!!!” 直到这时,他才后知后觉的感受到那股凌厉的掌风! 那一掌,别说背对了,就算他正对着孙莜蓉,也根本躲不开! 而躲不开的结果,只有一个。 死! 瞬间,许崇冷汗满身,一种在鬼门前溜达了一圈儿的感觉油然而生。 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距离死亡这么近。 差一点点儿啊,差一点点,他就真的死了。 那一掌落下来,什么长生不老,什么苟着升官,统统要化作泡影。 想着想着,许崇就怒了。 “杀我?!” “你居然想杀我!” 许崇保持着背对孙莜蓉,声音惊怒无比。 “你一个太平道的反贼,逃进我的家里,我不仅没把你送出去立功,还冒着掉脑袋的风险救伱,你却要杀我?!” “退一万步讲,好歹你跟三爷也有过一场吧?” “轮辈分我喊你一声姨娘,轮地位我这个嫡子还要高过你一个妾室!” “连这点儿情分都不顾,你还逃到许府来干嘛?” 孙莜蓉直接懵了,脸色一阵白一阵红一阵青。 到了此时,她已经认出来这个声音和背影了。 可她刚刚那一掌纯属是本能的反应啊,她怎么可能想杀许崇? 而且就算打实了又怎么样……好吧,打实了好像真的会死。 这一点的确理亏。 孙莜蓉脑袋嗡嗡的,又是尴尬又是些羞愧,下意识的转移话题,“休要乱说,我不是任何人的妾。” “呃…什么?” 许崇突然坐直。 “你父亲是我的长辈,我与你……” 话说到一半儿,孙莜蓉眼神一黯,“与你是表姐弟。” “表姐弟?” 许崇皱起眉头,心里的怒气稍稍减退,“这个等会儿再说,先把你身上的邪门收一收,不然我不敢转身,或者你自己有力气吃喝也行。” “邪门?” 孙莜蓉愣了愣,这才发现自己的面巾已被取下。 顿时,一张俏脸涨得通红,而眼中则有惊奇之色闪过。 第20章 这就是缺少沟通的代价啊 “来,张嘴。” 许崇将水壶凑近孙莜蓉嘴边,他的眼睛已经用孙莜蓉的面巾蒙上。 “……” 孙莜蓉总觉得怪怪的,但她没有证据。 可能是伤势让自己变得太敏感了吧。 孙莜蓉想着,乖乖的张开了红润的小口。 咕嘟一声吞咽,脖颈蠕动,在昏暗中白得发光。 对此,许崇依旧淡定无比。 他隔着面巾只能看到一个大概的轮廓,完全没了之前那种精虫上脑的迹象。 他的猜测没错,孙莜蓉的确很邪门,定力崩溃,并不能全怪他自己。 根据孙莜蓉所说,在很小的时候,家里就开始让她蒙面,一直到现在。 若是以真面目示人,别说男人了,连女人都会丧失理智。 不过,孙莜蓉自己并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家里也没有跟她解释。 很快,小半壶水下肚。 许崇摘下面巾,闭着眼睛按照记忆中的方位,摸索着给孙莜蓉戴了上去。 直到此时,他才松了口气,“既然是表姐,那一掌我就原谅你了。” 喝过清水,孙莜蓉的精神明显好了一些,“你…你为什么救我?” “嗯?” 许崇挑了挑眉:“怎么这么问?” “因为你只当我是你父亲的外室,若其他人,以这个理由救人有可能,可你跟伱父亲……” “我跟我父亲形同陌路。” 许崇抢过话头,“更何况,我还是个刚正不阿、嫉恶如仇的君子,不捉你就不错了,又怎么会救你,是么?” 孙莜蓉点了点头。 她会逃到许府,单纯是意识模糊下的本能,并没有抱着求救的想法,甚至她都不认为许崇会伸出援手。 但偏偏许崇就是救了她。 “本来我是打算把你交出去的,但……” 许崇的目光突然的落在孙莜蓉面上,嬉笑道:”但你太美了,只要一想你被捉拿后有可能遭受的事情,我就实在狠不下这個心。” “……” 孙莜蓉檀口微张,两团嫣红爬上脸颊,迅速蔓延到耳根。 “开个玩笑。” 许崇扯了扯嘴角,“就算你再美十倍,只要没被你影响到,我也不会因为美色而救你。” “……” 孙莜蓉一阵羞恼,皱起眉头,“那是为什么?” “为什么?呵……” 许崇晒然一笑,眼神沉了下来,“任谁知道了五等户籍的真相,还会跟从前一样天真吗?” 孙莜蓉沉默。 “所以,我需要知道你和三爷的事情。” 许崇腰背笔挺,面色冷淡,“这将决定我该如何自处,又该如何行事。” 孙莜蓉暗自一叹,“你想知道什么?” “第一个,太平道是干什么的?” 这是许崇最关心的问题。 他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组织,仅仅只是听到名字就能让吴文景吓成那样。 “这个我也说不清楚。” 孙莜蓉摇了摇头,“我只能告诉你,太平道并没有推翻大庆的想法。” “是没有推翻大庆的能力吧?” 许崇撇了撇嘴,换了个问题:“傅元龙说你在太平道有很重要的身份,要我们务必活捉……你身上有什么他势在必得的宝物?” “我是太平道这一代的十八道子之一,有机会成为太平道的道主,傅元龙盯着我不放,应该是想拿我换贡献,跟宝物无关。” “不对啊,堂堂总旗,不借助任何力量独自追捕……我明白了,他想独占功劳。” 许崇若有所思,又问:“三爷呢?三爷在太平道是什么身份?” 到了此时,他早就不认为三爷是个普通的典史了。 很有可能就是太平道安插在沧龙县的人。 然而。 “你父亲?他跟太平道应该没什么关系,至少我这个道子不知道。” 孙莜蓉摇了摇头,回忆道:“我只在很小的时候跟母亲一起拜访过你父亲,此后再没见过,直到前阵子,母亲收到你父亲的来信。” 三爷不是太平道的人? 许崇愣住了,这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样,“我记得你说过三爷是个好人,可你都只见过一面,凭什么敢这么说?” “是母亲告诉我的。” 孙莜蓉淡淡道,“母亲说,你父亲是她见过最善良最正直的人,不惜背负骂名成为县令的走狗,目的是控制压榨的力度,让百姓再艰难至少能活下命。” “具体的不知道,但我想如果这是事实的话,那你父亲上任之后,沧龙县的死亡人数和失踪人数应该比之前有大幅减少。” “你可以查一查。” 查? 不用查了。 许崇怔怔出神。 根本不用查,他就知道这很可能是真的。 为什么找不到三爷的黑钱? 因为三爷压根就是没拿自己的那份,全部用来喂饱县令跟主簿了。 为什么府上一有钱进账就挪了出去? 因为三爷拿去暗中周济百姓了。 这么算下来…… 感情原身的品性不是变异,而是遗传啊! “另外,我猜你父亲的死有问题。” 孙莜蓉又道。 许崇嘲讽一笑,“不用猜,可以确定是县令跟主簿做的。” “你父亲能与他们周旋多年而丝毫不露破绽,怎么可能轻易就被害了?” 孙莜蓉看了许崇一眼,“虽然他信中并未提及,但我感觉他心存死志,很可能他是故意置身死地的。” “……无法理解,活的好好的干嘛要死?” 许崇皱了皱眉。 “大概六个月之前,你父亲在信中提到,说发现你的脖子上有勒痕。” 六个月之前……那不正是原身悬梁那会儿吗? 许崇心潮起伏。 原来,这才是真相。 三爷名为狗官,实则忍辱负重,暗中保全百姓。 而继承了三爷优良品质的原身,却选择了另外一种方法。 最终两人渐行渐远,原身没能顶住压力,悬梁自尽,被他取代。 三爷不知道儿子已经换了个灵魂,在发现勒痕后怕他继续寻死,毅然决然的选择了死亡。 死的真冤…… 两个人都冤。 这就是缺乏沟通的代价吗? 许崇无奈的叹了口气。 “这只是我的猜测,你……” 孙莜蓉有些担忧的看着许崇,想要安慰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无碍,我不会再做傻事了。” 许崇摆了摆手,神色一正,“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了,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你不被抓住的同时,也能保全自己?” 孙莜蓉愣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浅笑:“你不用为我做什么,实在事不可为,就将我交出去吧,傅元龙要利用我换贡献,是不会杀我的。” “不杀你,那做点儿别的呢?” 许崇恶趣味的笑了笑,“你什么情况你自己也知道。” 孙莜蓉顿时无语,白了许崇一眼,“我已经突破到通脉境,只要人是清醒的,哪怕只剩最后一口气,逆行经脉自绝还是没问题的……正因如此,傅元龙才一直没有把我逼入绝境。” “原来如此。” 许崇若无其事的点点头,“说正事,怎么才能帮你。” “这…” 孙莜蓉心中一暖,摇了摇头:“我身受重伤,无法应对随时可能出现的搜捕。” “搜捕行动是我在主持,大概明天戌时就会排查到许府。” 许崇沉声道,“你现在提前知道,有把握避开吗?” “是你主持?” 孙莜蓉有些吃惊的看了许崇一眼,旋即点了点头:“那应该没问题。” “那就好。” 许崇狠狠松了口气,“另外,食水方面过了今晚你可能要自己想办法了。” “这个无所谓。” 孙莜蓉并未在意,“十天不吃不喝对通脉境武者来说并不是什么大问题,而十天没被找到的话,以通脉境的恢复能力,我应该已经痊愈了。” “那就好。” 许崇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道:“……怪不得傅元龙只给我们十天的时间。” 然而话音刚落,孙莜蓉却是猛地面色一变。 “十天?” “不可能!” 第21章 将计就计VS将计就计 “什么不可能?” 许崇没能理解。 “我要先知道傅元龙在沧龙县做了什么。” 孙莜蓉蹙着眉头问道。 “行。” 当即,许崇从头到尾事无巨细的说了一遍,包括他在搜捕上做的那些布置。 “不对劲!” 孙莜蓉斩钉截铁道。 “哪里不对劲?” “他给你们的期限,不应该是十天。” “你十天后就痊愈了,想要抓住你当然要在十天之内了,有什么问题么?” “因为十天是痊愈,但恢复自如的行动能力,只需要五天!” 孙莜蓉微垂着头,眸子里有浓浓的疑惑,“五天后,我只要不出现在空旷处,几乎不可能被普通人找到。” “五天……我的搜捕计划是根据十天来安排的,傅元龙不可能不知道,可是却并没有反对。” 许崇的表情有些郁闷,“看来,他一开始的打算就是等你痊愈后继续追杀,根本就没指望过我们。” 自己做了这么多,在傅元龙眼里只怕傻的可笑。 “也不太像。” 孙莜蓉再次否定,“等我痊愈他固然可以继续追杀,但那样一来,事情就回到了起点,他这数月的功夫就白费了,而且,若是我一直隐藏下去呢?他也一起耗在这里吗?” “他想独占功劳,跟你耗下去不太可能……这么说的话,他还有别的办法抓你!” 一想到这里,许崇的冷汗就流了下来,疑神疑鬼的看向窗外。 “放心吧,如果他在外面早就出手了,不会等这么久。” 孙莜蓉宽慰了一句。 “那就好。” 许崇闻言松了口气,旋即紧紧皱起了眉头,“到底会是什么办法?” “我也想不到。” 孙莜蓉摇了摇头,“不过也无所谓了,只要挺过这五天,我就能联络太平道求援,到时候反杀他也不是不可能。” “等等!” 许崇悚然而惊,问道:“为什么伱之前不联络?” “那个时候傅元龙追得很紧,根本不给我传递消息的机会。” 孙莜蓉回答道,“一直到沧泷县附近,他似乎被什么事情耽误了一下,我才得以脱离他的视线,潜入县城。” “耽误?有这么巧的事?” 许崇眼神闪烁,面色难看了起来:“有没有可能……这是他故意为之?” 孙莜蓉一怔,“什么意思?” “你是说……” 孙莜蓉显然也想到了什么,脸色难看了起来。 “太平道的人出了问题。” 许崇说的斩钉截铁,“至少,负责沧泷县这边的人出了问题,傅元龙放你入城,就是在等你求援!” “……” 孙莜蓉沉默片刻,不得不认同这个推论,“看来,那个暗子很早就投靠了傅元龙。” “暗子?” 许崇心中一紧,“谁?他知道你找过我吗?” “我从未想过把你牵扯进来,自然不会跟任何人提起。” 孙莜蓉幽幽的看了许崇一眼,“他叫霍童,住在城东三里外的霍家村,是太平道在章华府的暗子之一,表面上给城里的大户人家送柴禾,实则负责传递信息。” “上次来找你,我撇开了太平道的众人,通过霍童告知他们在章华府碰头,结果半道就被傅元龙截住。” “算下来,时间刚好吻合。” 霍童… 一個佝偻中年的身影出现在许崇脑中,“他什么境界?” “开窍六重。” “嗯?只有开窍六重?” “……” 孙莜蓉一阵无语。 在她看来许崇刚开始修炼武道,二三重就顶天了,怎么对六重很不屑的样子? “不需要你做什么了。” 怕许崇自不量力,孙莜蓉连忙开口,“我可以放弃求援,安安心心等伤势痊愈。” “那痊愈之后呢?一直躲在许府,给我相夫教子?” 许崇毫不客气的嘲讽了一句。 “……” 孙莜蓉又羞又恼,她还是头回碰到这么没脸没皮的人,“我也可以继续逃亡!” “切,你确定十天之后傅元龙还有那个耐心?” 许崇不屑一笑,“实在抓不到活的,我想一个死掉的道子也够他回本了。” 闻言,孙莜蓉也反应了过来,顿时有些麻瓜,“要不然怎么办?我总不能……” 总不能真的留在许府相夫教子吧? 自己答应,太平道也不答应啊。 孙莜蓉俏脸一红,偷偷瞄了许崇一眼。 “怎么办……” 许崇沉吟片刻,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念头,“或许,我们可以将计就计……” ……… 天亮后,许崇换下刘二,重新肩负起了搜捕的职责。 巡街和城墙站岗的两队人马,也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到晚间轮到许府,孙莜蓉果然没有被找到。 此后再无什么特殊。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傅元龙没再露过面,像是根本不把这件事儿放在心上一样。 第五天。 城内的物资开始短缺,民众怨声载道。 傅元龙爱民如子,下令南城门针对性的开放出入,用以维持城内的日常所需。 第七天。 一个佝偻中年拖着板车,给许府送来六捆柴禾。 正是太平道的暗子,霍童。 离开许府之时,霍童发现记号,在树下的泥土中找到一个纸团,扭头就去了县衙。 “大人请看。” 霍童恭敬的递上纸片,“笔迹跟上次一样,是孙莜蓉没错。” 傅元龙接过一看。 ‘传讯水鬼,后日卯时,沧珑县南城门接应。’ 除了一句话之外,还有一个特殊的符号,像是某种身份标识。 看到水鬼两个字的时候,傅元龙瞳孔猛地一缩。 “水鬼就是负责彰华府所有暗子的首领。” 霍童开口解释,“此人隐藏极深,每次见面都是蓑衣斗笠,真实身份无法推测。” “这个水鬼我知道……四年前府君被刺,凶手留字就是水鬼,那个时候就至少有通脉五重。” 傅元龙想起血衣卫卷宗的记载,脸色不是很好看,“这个孙莜蓉,能请得动他?” “无法判断。” 霍童摇了摇头,“太平道每一代十八道子,背后的关系错综复杂,这个孙莜蓉新冒出来没多久,尚不知来路。” “如果只是为了脱身,没必要请这么一尊大佛。” 傅元龙摸了摸下巴,“她不会是想反杀我吧?” “或许吧,只可惜……” 霍童勾起嘴角,语气得意,“这个消息送不出去。” “呵,也是。” 傅元龙晒然一笑,满意的点了点头,“此事若成,我便能一跃成为正六品的百户,届时提拔一个小旗不在话下,你要的大药也只是小事。” “谢大人提携!” 霍童神色振奋,想着继续表现一下,又道:“密信是在那个叫许崇的家宅外找到的,有没有可能…” “愚蠢!若是易地而处,你会在藏身之地外面留下这么明显的痕迹?” 傅元龙不屑的扯了扯嘴角,“更何况,许崇还是搜捕计划的制定者和执行者,对两处家宅同样没有遗漏。” 想起许崇办事的严谨和尽职,傅元龙心中愈加满意。 在他看来,整个沧泷县只有许崇是真心实意为自己做事,绝不可能跟反贼有关系。 “大人说的是。” 霍童擦了擦汗,问道:“不知小人接下来要怎么做?” “好不容易把孙莜蓉逼到这一步,自然是将计就计了。” 傅元龙嘴角一勾,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香囊,“这是迷魂香,你应该听说过。” “这……大人您要我伪装成水鬼?” 霍童差点儿就哭了出来。 迷魂香是血衣卫最臭名昭著的迷药,专门针对武者劲力,只需片刻,中招者就会变得比普通人都不如。 厉害是厉害,问题是他哪儿有机会给孙莜蓉下药啊! 哪怕伪装成了水鬼,也找不到这种机会吧? “迷魂香又不是只有一种用法。” 傅元龙面露鄙夷,道:“将其贴身放置,以武道劲力激发,虽然药效发作比较慢,但更加的隐晦不易察觉。” “唯一的弊端是你也会中招。” “不过你可以放心,等确定孙莜蓉中了迷魂香,我会让那些普通人冲上去,给你制造离开的机会。” 说着,傅元龙深深的看了霍童一眼,“又想要获得利益,又想不冒险,哪有这么好的事儿?别忘了,只有活着的道子,才能让我,也让你,得到最大的利益。” 霍童面露挣扎,片刻后狠狠一咬牙接过香囊。 “小人必不负大人期望”。 第22章 流言开始!这就是武道吗? 第九天。 三名衙役并排在一起,沿着既定的路线巡视。 当中一人紧紧抿着嘴唇,眉头紧锁,表情十分奇怪。 过了半晌,终于有同伴忍不住了,:“老李,今儿打一早就见你这幅鬼样子,跟死了爹妈似的,到底咋了?” “是啊老李,你要是有事儿就说事儿,要是不舒服就找个人替,摆这么个臭脸给谁看呢?” 另一人也没好气道。 “……哎,对不住哥两个了,实在是心里堵得慌。” 老李叹了口气,神色颓然。 两位同伴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想到了一处,顿时心生怜悯。 “那個,老李啊,这事儿怎么说呢,反正孩子都那么大了,过日子嘛,将就一下得了。” “是啊是啊,嫂子给你操持家里这么多年,也是有功劳的,你就原谅她这一次,看开点儿。” “什么嫂……你们踏马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信不信我……” 老李气得破口大骂,可骂道一半突然就泄了气,“算了,说这些干什么,还不知道咱们能活几天呢。” 此话一出,两个同伴同时吓到了。 “什么意思?” “把话说清楚,什么叫不知道能活几天?” “这…” 老李四下看了看,当即压低声音,“你们知道咱们搜捕的是什么人吗?是反贼!太平道的反贼!” “反贼我知道,太平道是什么?” “有点儿印象……听逃难过来的人说,太平道就是话本里那种会武功的人,一个人能杀一万人……前几年南边的屠城,好像就是太平道做的。” “呵,武功高手?错!那叫武道!” 老李面色有些发白,“伱们忘了?查封有德书肆的时候,几百斤的石狮子周主簿一脚就踹飞出去,正常人能有这么大的力气吗?这个其实就是武道。” “这……好像……我想起来了!当时我就在周主簿身边!” “我也想起来了!的确有这么回事……” “奇怪……这种事我怎么会忘掉?” “武道,这就是武道吗?” 有老李针对性的提及,两人的记忆很快失而复得,面色变得无比震撼。 “总之,太平道的反贼就是武道强者,而且是远比周主簿要强得多的强者。” 老李补充了一句。 “等等,你说太平道是反贼我信,说反贼是武道强者我也信,可你说咱们抓的是反贼?抓反贼不是军队的事儿么?” “是啊,这么大的事儿你可别乱编啊。” “编?” 老李冷冷一笑,“咱们班里不少弟兄有亲眷在六房当差,消息就是从他们那儿传出来的……嘿,据说抓捕命令是血衣卫的大人物亲自下发,还要求一定要活捉呢。” “血衣卫都来了?!这么说的话…应该是真的了……” “等等,活捉?!” 其中一个同伴注意到了重点,惊呼出声,“一个周主簿就能把咱全撂趴下,让咱去抓一个更强的?还要活捉?!这不是让我们送死吗?” “呵,不用猜,这就是送死!” “哪怕沧泷县数万人把脖子伸过去给人家砍,累也要把反贼给累趴下,这是那位大人物的原话。” “我不想信,但不得不信。” 老李神色凄苦,“我已经托老方那组把遗书捎回去了,他们今天要从我家门口过。” 两个同伴沉默了。 过了半晌,其中一个有些不甘的问道:“县尊大人呢?这种明显送死的活儿,他都不替大家伙说一句吗?” “呵呵,他?搜捕这么多天,你看他有出过县衙一步吗?还有那个周泽,两个都是没卵的怂货,知道反贼厉害,躲的比谁都快。” 老李不屑的咒骂了一句,面色变得有些复杂:“只有许大人,为了让咱们多些活命的机会,硬是顶撞县尊,替咱们要来了盾牌和罩甲,不仅如此,甚至他自己还亲自带队排查,干着远比咱们要危险的活儿。” “……我曾经骂他是酸秀才假道德,我…我真踏马不是个东西。” “呵呵,咱们跟了县尊快六年,临到出事儿的时候,居然只有许相公肯替咱们出头……” “别看咱在乡亲们眼中很威风,真正把咱当人看的,估计只有许大人了。” 老李幽幽的叹了口气,“那位大人物只给了十天时间,今天是第九天了,我看啊,最迟明天,咱们就得被逼着拿命去填那个反贼。” “……” 三个人同时沉默。 作为最底层的官方人员,他们知道,自己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随便一个罪名,就可以让他们的子孙后代永世不得翻身。 与其反抗,倒不如认命赌一赌运气。 运气好的话,死的是别人,运气不好,至少妻小还能保全。 至于抚恤金,那是分给活下来的人的,他们从来都没奢望过这种东西。 三人都不再说话,顶着绝望和不甘继续巡视。 直到路过一个街口,守在那里的衙役突然招了招手。 “杨老混?他叫咱们干嘛?” “不知道,他是隔离线上的人,不能挪步,咱们过去看看。” 三人迈步靠近。 “老李,事情你们都知道了吧?” 杨老混也不废话,开门见山道,“我这边的弟兄都说好了,请刘二去找许大人,求大人给咱谋条活路。” “许大人?他能有法子吗?” 老李有些发怔。 “不知道。” 杨老混摇了摇头,“反正我不想死,我要是死了,家里孤儿寡母会是什么下场?现在唯一能指望的,只有许大人了。” “你不想死,难道我就想死了?谁家里没有妻儿老小?” 老李咬了咬牙,跟同伴对视了一眼,狠狠点头,“算上我们三个,只要能活命,许大人说什么我们就做什么!” “好,大人那边要是有了回信,我会托人给你们带话。” 短暂的交谈后,两方就这么串联了起来。 不只是杨老混和老李这边,同样的一幕在同一天内发生在沧泷县的各个地方。 而所有得知了‘小道消息’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点。 他们参与过有德书肆的查封,亲眼见过周主簿那非人力可为的一幕。 一时间,沧泷县暗流涌动。 而摆烂的吴文景、周泽,还有胜券在握的傅元龙,对此一无所知。 第23章 动手!!! 第十天子时。 所有知情的衙役,很‘巧合’的进入轮休,被许崇召集到了县衙院中。 他们的目光越过檐下的许崇,落到了堂内的主位上。 那里,正坐着一个看不清面容的血衣男子。 很明显,这就是血衣卫的大人物。 众人心中了然, 再去看许崇,极其疲惫的面容,略为凌乱的发髻,宽大的官袍到处都是褶子。 眼神……那是怎样一种眼神? 痛楚、不甘、不忍、无奈…… 像极了明明想救他们,却又无能为力的样子。 果然,真的要去送死了。 老李心中愤懑,想要踏出一步骂它个痛快好在死之前过把嘴瘾,可旋即一想到家中妻小,又只能死死将这股冲动压住。 没过多久,许崇开口了。 “相信有些事情你们已经猜到了,事关重大,本官也就不藏着掖着了。” 许崇的目光从众人的脸上慢慢扫过,声音沉稳有力,“这十天的封锁、排查,是为了抓住一名太平道的反贼。” “现在,这个反贼的行踪已经被本官掌握,而你们即将参与对这名反贼的围剿。” “本官知道,这几天你们私底下在传,说这名反贼的身手极其厉害。” “本官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们,这是真的。” “你们可能会受伤,也可能会死!” 话音刚落,堂内的傅元龙皱起了眉头。 这许崇怎么搞的? 临阵前去描绘敌人的强大,不是动摇军心吗? 这时,许崇话锋一转。 “但本官可以向你们保证!” “无论付出任何代价,我许崇,一定会尽全力保住伱们的命!” “你们,可愿信我?” 众衙役面面相觑。 刘二、赵六、老李、杨老混……大概十余個人先后开口。 “我信!” “我信大人!” “大人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 有这些人带动,剩下那些心中萌生出希望,也纷纷附和。 “好!” 许崇猛地一抬手,“接下来听我安排。” “刘二!” “在!” “你带二十人,十把劲弩,去南城墙换防,弩手隐于城楼!” “是!” “杨老混!” “在!” “你带二十人,五把劲弩,隐藏在周老汉家!” “是!” “老李!” “在!” “你带二十人……” 一番布置后,这一百来个衙役,全都被安排进了埋伏圈。 “记住!” 许崇再次高声喊了一句,“听到我命令再动手,明白吗?” “明白!!!” 众人齐齐开口回应。 “去吧。” 许崇挥了挥手。 众人散去,奔赴各自的埋伏地点。 等到做完这一切,许崇转身迈入正堂,“傅大人,如此安排,您看可行?” “你很不错,有头脑,有手段,就是心肠软了点儿。” 傅元龙点了点头,“一群普通人罢了,死了就死了,没必要跟他们说这么多。” “等这件事结束,来跟我吧,县衙太小了,跟着我,你会见识到更广阔的世界。” 希望到时候你还能这么想。 许崇拱了拱手:“下官求之不得。” ……… “刘二,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县衙外的转角,老李拉住了刘二,“大人到底能不能帮我们?” “大人已经暗示过我们了。” 刘二四下瞧了瞧,压低声音道。 “暗示?” 老李想了半天,并不觉得自己收到了暗示。 “你没发现吗,大人他…并没有下令活捉!” 刘二眯了眯眼,“这就等于在纵容我们杀死那个反贼!” “杀死……我明白了!” 老李恍然大悟,“的确,只有这样,才可以尽可能的减少伤亡。” 他无法理解什么是武道,但他很清楚,哪怕只是个普通人,活捉和击毙都是两个完全不同的难度等级。 如果命令是活捉的话,碍于家小,他怕是连刀都不敢往对方身上招呼。 但许崇没说活捉,那他们就可以靠自己的力量,想尽一切办法杀死对方。 “可是…我们杀得死那个反贼吗?” 老李非常怀疑一众弟兄的能力。 “不知道。” 刘二深深的看了老李一眼,“大人他,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只能……” 老李一愣,然后就反应了过来。 许崇没有下令活捉,就算反贼被杀死,他们这些衙役也是不知者不罪,血衣卫追究不到他们头上,只会找许崇。 若杀不死反贼,自然是他们死,那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这是大人替我们争取到的唯一机会,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老李死死握紧了腰刀,神情不知不觉变得冷峻,“如果我死了,帮我跟大人说句谢谢。” “我希望你别死,自己去跟大人说。” 刘二笑了笑,转身汇入自己的队伍。 如果没死,那就不是一句谢谢的事了。 老李在心中默默说了一句,也是转身离开。 ……… 寅时末。 县城依旧是封锁的状态,南城门区域跟其他地方一样,空旷,寂静。 所有埋伏人员已经各就各位,隐藏在黑暗之中默默的等待。 许崇作为此次伏击的负责人,正与傅元龙一起,待在两百步之外的岗楼之上。 这个地方是傅元龙选的,有视野上的优势,距离埋伏圈也不会太远。 许崇紧绷着脸,死死盯着埋伏圈,一副尽职尽责的模样。 傅元龙看得有点想笑,但同时又对许崇更加满意了几分。 这年头,想找一个这么耿直的手下太难了。 唔…要不到时候分他点儿功劳让他踏入武道? 傅元龙突然冒出这个念头。 因为加入血衣卫的最低标准,就是武道一重。 时间在静默中流过。 卯时,天色微微见明。 一个头戴斗笠,身穿蓑衣的人影出现在埋伏圈的边缘,慢步往里。 许崇的一颗心瞬间提到嗓子眼。 如果他所有一切的判断都没出错,那这个斗笠人影,必定是伪装成水鬼的霍童! ‘稳住!不能慌!’ ‘霍童现在的位置不够!’ ‘想要绝杀,必须等他再深入一些。’ 许崇死死盯着斗笠人,心中不断的计算着位置。 快了! 就快了! 再来两步! 对! 就是现在! 许崇提气,‘动手’的命令脱口欲出。 然而就在这个刹那,一只手突然搭在了他的肩上! 是傅元龙! “别紧张。” 傅元龙笑着解释了一句,“这个不是我们要抓的人,真正的反贼还没出现。” “……” 许崇全身僵硬,一颗心直坠深渊。 他千算万算,没算到傅元龙对自己居然这么有耐心! 本想着自己只要抢先开口下令,事后完全可以推到紧张和不知情上面。 万万没想到,傅元龙这个叼人居然会第一时间跟自己解释! 你不是血衣卫总旗吗? 你不是高冷的傅大人吗? 你踏马跟我一个芝麻大的典史解释个屁啊! 逼格呢?! 许崇无能狂怒。 现在他已经知道了目标不是斗笠人,再开口下令的话,就是把反贼同党这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算了。 事已至此,只能放弃计划。 可怜的孙莜蓉,看来只能留在许府相夫教子了。 就在许崇心灰意冷、自我安慰之时,一声狂躁的怒吼突然高起,响彻夜空。 “——动手!!!” 瞬间,傅元龙的瞳孔缩成针尖。 许崇也是。 因为那个声音他认得。 是刘二。 第24章 刘二 刘二本名刘小青,因为阿姐叫刘青,所以叫着叫着就变成了刘二。 小时候,刘二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跟阿姐一起,去地里看阿爹阿母农忙。 阿姐会唱山歌,每次起个头,各家的田地里就会跟着接上。 “棉花哟那个白——” “稻子哟那个黄——” “高粱熟透喽红脸膛——” “大豆哟那個圆——” “谷穗哟那个长——” “玉米甩缨喽结长棒……” 一开始,刘二觉得这些人真不害臊,唱那么难听也好意思接阿姐的歌。 后来他发现,自己才是唱得最难听的那个。 只要一开口,后面的人就唱不下去了,全都得笑趴下。 就是这么简简单单,偶尔还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刘二过得很满足。 直到十二岁那年。 恶霸喝醉了酒,闯进家里就对阿母和阿姐动手动脚。 阿爹抄起镰刀想要驱赶,却反被砍掉了膝盖。 跟很多发生过这种事的家庭一样,刘家求告无门,反被城门费和药费拖得摇摇欲坠。 某个夜里,阿爹以手作足,一路爬进了河沟。 刘家的天就这么塌了一半。 阿母一病不起,半年后,天又塌了一半儿。 从那之后,刘二就再没听过阿姐唱歌。 虽然还是会笑,但那双眼睛里,有一种刘二很陌生的东西。 仇恨。 阿姐去了城里,说是给大户人家当丫鬟。 刘二的生活一下子就滋润了起来。 米面粮油,再也没有短缺过。 等他长到十六岁,城里突然来了人接他,给他安排了住处,还给了他一份很体面很威风的工作——衙役。 刘二本以为这会是新的人生。 然而,就在他当值的第一天,衙门里送来两具尸体,据说是私通的狗男女,被主家当场打死。 两人的死状都很凄惨,唯一不同的是,女尸带着浅浅的笑,一如当年。 此后,再没有人记得刘小青这个名字。 刘二收回思绪,眼神变得决绝而凌厉。 “如果……” “如果当年是许大人当官,就没有那些事了吧?” “这种官,最好当一万年。” 刘二不知道他们这些人能不能杀死反贼,但他知道,一旦反贼真的被杀,许崇绝对要担很大的责任。 就算不被砍头,官帽也要被摘掉。 而无论是哪一种,都不是他能接受的。 所以。 在斗笠人影刚刚出现的时候,刘二直接扳动了弩机,同时用尽全身的力气去嘶吼。 “动手!!!” 咻! 咻! 咻…… 三十支弩箭从四面八方射向那个斗笠人,同时伴随的还有石灰、迷药扑簌簌笼罩而下。 这些第一线的衙役们为了活命,本就绷紧了精神,卯着一股劲儿势必要杀死反贼。 听到动手的号令,哪还管得上发令人是谁,直接就跟着开干了。 其中,老李是最积极的。 那些石灰和迷药就是他弄来的。 此外,他还亲自动手,将每一把刀每一只箭,都淬上了粪水。 而他本人,更是在动手第一时间就窜了出去。 “——杀!!!” 脚步声从四面八方骤然而起,仅仅只比老李慢了半拍。 电光火石之间。 斗笠人的身影瞬间模糊,高速的动作带出残影,一连串当当当之下,那些射来的弩箭被击落大半。 这时,老李的刀才堪堪下坠。 一只脚后发先至,狠狠的踹在老李的胸口,将其踹飞数丈,撞倒一片衙役。 “为什么?!” 霍童抬起头,充满愤怒的眸子露了出来。 他知道这里有埋伏,可埋伏的目标不应该是孙莜蓉吗?为什么为攻击自己?! 霍童想不明白。 他根本没想过这些普通人会对自己出手。 猝不及防之下,三十支弩箭,他只勉强击落了二十二支。 而其中一支,好巧不巧的射中了他腰后的香囊。 箭头裹着迷魂香刺穿蓑衣,狠狠的扎在了他的腰上。 仅仅只是瞬间,手脚就开始乏力。 霍童深知迷魂香的效用,他唯一能想到的应对,就是用尽全力击飞一人,借此震慑住其余攻击者。 可惜,他想错了。 那一脚不仅没有起到任何震慑的效果,反而彻底激起了众人的凶性。 衙役们此时只剩下一个念头。 反贼很强是真的!不杀死他,死的就是自己! 于是,霍童眼睁睁的看着众人冲向自己。 当第一把刀落在身上的时候,他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 然后就是第二把,第三把…… 片刻之后。 霍童意识渐渐灰暗,艰难的吐出生命中最后几个字,“为…为什么……” ‘反贼’就这么死了。 但‘杀反贼’的动作还在继续。 就连从城楼上赶下来的刘二都捞上了两刀。 一直到霍童的躯干彻底成为肉酱,‘噗噗’变成了‘铿铿’。 这是砍到石板的声音。 有人回过神,不敢置信的看着地上的一滩,“死了…?” “死了…反贼死了?” “我们…成功了?” “我还活着…我还活着!我活下来了!!” 一个接一个的反应过来,震天的欢呼爆发。 他们完全忽略了反贼太轻易就被杀死的事实,沉浸在了劫后余生的庆幸中。 全场之中,只有一个人从始至终保持着冷静。 刘二。 他还有事没做完。 刘二的目光慢慢在众人脸上游过,似乎要把这些共过患难的人记在心里。 最后又看了一眼远处的岗楼,刘二弯下腰,将霍童的脑袋举了起来。 声嘶力竭。 “杀反贼者……刘小青!!!” 欢呼声戛然而止。 众人不约而同的看向了刘二。 讶异、不解、疑惑。 反贼本来是要活捉的啊! 现在死了,杀人者不仅没有功劳,还有罪责的。 在这个时候当出头鸟,不是找死吗? 站在刘二旁边的人去扯他的袖子,想要制止他的动作。 可刘二根本不理会,依旧我行我素,扯着嗓子喊了一遍又一遍,仿佛要告诉所有人,是他刘小青杀死了反贼的。 直到一身血衣的傅元龙出现。 “血衣大人!” 刘二双眼一亮,立即点头哈腰的跑到傅元龙跟前,献宝似得捧着人头:“大人,小的幸不辱命,已将反贼击毙!” “这么说……” 傅元龙眯起了眼睛,“那声动手,是你喊的了?” “那个,大人恕罪,小人自作主张,实在是看时机太好了,没能忍住。” 刘二嘴上说着恕罪,可那满脸的得意任谁都能看的出来。 非常自然且合理的小人嘴脸。 第25章 这是他娘的什么狗屁道理! 其实,傅元龙完全有机会阻止霍童被杀。 岗楼距离埋伏圈不过二百步,三个起落他就能赶到。 但他并没有选择救援,而是第一时间赶往县城中心,于高处视察四方,寻找孙莜蓉的身影。 可半刻钟过去,他不得不认清现实……孙莜蓉不打算现身了。 纵然不甘,傅元龙也只能赶回埋伏圈。 结果就是眼前这幅景象。 霍童只剩个不能瞑目的脑袋。 “嗬…嗬嗬……时机太好……没能忍住……” 傅元龙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笑声。 他的理智正被怒火疯狂的灼烧。 毫无疑问。 经此一事后,孙莜蓉势必更加小心,再想活捉几乎没了机会。 数月的谋划毁于一旦。 毁在了‘小人媚上’这种可笑的原因之上。 而比这更可笑的是。 这个媚上的小人,居然还有脸,居然还有胆,向自己邀功?! “死!” 傅元龙双眼一厉,无形无影的劲力透体而出。 嘭。 一声轻响。 刘二的后背爆碎出一個拳面大的圆形。 透过血洞,甚至能看到蠕动的心脏。 所有人都懵了。 他们根本没看到傅元龙有出手的动作,刘二的背上就出现了这个大洞。 这还是人吗? 这是怪物吧! “刘二!!!” 赵六一声哀嚎,疯一样冲上去,扶着刘二躺了下来。 “呵,别急,你们一个一个,都要死!” 傅元龙充满暴虐的目光在每个人脸上扫过。 他并不准备就这么算了。 他的怒火,不是死一个蝼蚁就能平复的。 正在这时,一个声音悠悠响起。 “大人且慢。” 许崇面色淡然,缓慢而坚定的走近,挡在了刘二身前。 他原本的计划,是自己下令动手。 就赌傅元龙第一时间是去寻找孙莜蓉,而不是愤而杀人。 只要有了这个缓冲,他完全有机会挑动众衙役的情绪,挟势而为,让傅元龙心存顾忌。 别忘了,傅元龙此行,是瞒着血衣卫的上下级,想要独吞孙莜蓉的。 如果事成,自然是风头正劲,没人去找麻烦。 可若事不可为,还敢胡乱杀人的话,就不怕被血衣卫革职问罪? 这就是许崇的整个计划,主打一个心理博弈。 现在,事情的确朝着计划的方向发展了。 只有一点出了问题。 发号施令的人,不是自己,是刘二。 许崇回头,看了一眼躺在赵六怀里的刘二,“大人要杀,先杀我吧。” “你什么意思?” 傅元龙的眼神冷了下来。 “不知者不罪,他们只是一群忠于朝廷,勇于杀敌的好儿郎罢了,又有什么过错呢?” 说着,许崇解开腰带,将补服脱了下来。 接着又摘下乌纱帽,将之放在叠好的补服之上。 做完这一切,许崇平静的看向傅元龙,神色不卑不亢。 按理说,有刘二顶在前面,傅元龙怪不到半分他头上。 他完全可以置身事外,甚至可以反过来打压众衙役,来博取傅元龙的认可和亲近。 可他做不到。 刘二为什么会绕过他擅自下令? 因为刘二不知道他的计划,怕他被血衣卫追责,于是主动将责任揽在了身上。 哪怕明知道会死。 现在,刘二的确要死了。 那种伤势,没人能救。 至少许崇不能。 他只能用这种最愚蠢的行动,让刘二走的顺心一些。 哪怕只有一些。 “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傅元龙眯起眼睛。 “大人是血衣卫的总旗,杀区区一个不入流的典史,自然不是什么大事。” “相信以大人的身手,在场也没有人何人能阻止吧?” “不过,下官有一事不明,大人动手之前,可否为下官解惑?” 许崇拱手下拜。 “说。” 傅元龙按捺住杀意。 许崇收回双手,脊背一点一点挺起。 “下官想知道,朝廷为何要剿灭反贼?” “自然是为了天下太平,大庆子民安居乐业。” 傅元龙想都没想就回答道。 “那下官再斗胆问一句。” “什么人才算的上大庆子民?” 这个问题被明确的写在了太祖大诰里,开篇第一条就是。 所以哪怕再头铁的人也只敢有一种回答。 “心向大庆者,皆为大庆子民。” 傅元龙沉声道。 “好!” 许崇目光冷冽,直视傅元龙的双眼:“既然如此!” “那为何只是区区一个反贼,却要大庆子民牺牲掉数倍、十倍、乃至百倍?” “这是什么道理?” “我等大庆子民的命,难道连反贼都不如吗?!” “这是他娘的!什么!狗屁道理?!” 巨大的咆哮震彻四方。 明明天还未亮,一众衙役们却看到了光明。 而傅元龙怔住了。 他总觉得此时的许崇很是眼熟。 可是,像谁呢? 想不起来啊。 可能那个人早就死了吧。 “呵……看来大人也没有答案。” 许崇自嘲一笑,慢慢闭上双眼,“下官没有想说的了,大人随时可以动手。” 他的腰背挺得笔直,白色的里衣在风中列列,显得一尘不染。 刘二躺在赵六怀里,愣愣的看着眼前的背影。 下一刻,他用尽身体里最后的力气,高歌而起。 “棉花…哟那个…白!!!” “稻…稻子哟…” “那…那个…黄……” 呵…自己唱歌,还是那么难听啊…… 刘二的意识开始模糊。 只是断断续续的两句,他的生命就几近耗干。 突然。 一声带着哭腔的嘶嚎在耳边爆发。 是赵六。 “高粱熟透喽——红脸膛——!!!” 哈。 原来,还有人唱的比自己更难听嘞…… 刘二心满意足,慢慢合上双眼。 而歌声还在继续。 “大豆哟那个圆——!!” 杨老混挪着步子,站到了赵六身后。 “谷穗哟那个长——!!” 老方站到了赵六身后。 “玉米甩缨喽结长棒……” 重伤难起的老李,一边哭,一边爬。 一个接着一个。 所有人都汇聚在了一起,用最难听的歌喉,唱着最朴素的山歌。 傅元龙愣了许久,终是喟然一叹,扭头离去。 事已至此,杀人泄愤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糕。 有那个精力,倒不如重整旗鼓,想想怎么揪出孙莜蓉。 兴许还有希望呢? 看到傅元龙转身,许崇狠狠的松了口气。 说实话,他刚刚并没有十足的把握,支撑他的,单纯只是心头那一点不快罢了,多少都有点儿拿命在赌的嫌疑。 万幸他赌赢了。 许崇摇摇头,转过身来。 此时刘二已经完全没了任何气息,不过面容十分安详,看不到任何痛苦之色。 赵六哭得像个孩子,其余人也个个双眼通红。 许崇并没有开口安慰,因为过不了多久,天就要亮了。 他只是认认真真的把这一幕记住,然后在已经有了两个名字的名单上,又加上了一个。 “一个一个来。” “应该要不了很长时间。” “唔,顶多一年吧。” 许崇这么想着,一个清冷的声音远远传来。 “傅元龙,本道子被你追杀数月,今日且先收你一点利息!” 霎时间,许崇魂飞天外,猛地扭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正北! 沧龙县县衙! 第26章 有容女YYDS!【求追读】 “我尼玛!” 许崇没忍住,直接爆了粗口。 不是说好了趁机偷偷出城吗? 怎么就正面A上去了呢??? 这跟剧本不一样啊! 怎么着? 不相信自己这边能过关,所以临时加戏,转移傅元龙的视线? 纯粹多此一举好吧! 刚刚傅元龙已经没有杀意了,眼看着马上过关,突然来这一出。 妈的无脑女真下头! 来不及细想,许崇撒开腿就往县衙跑。 由于不能暴露武道,过了一刻钟许崇堪堪赶到县衙。 然后就被大门口的一幕镇住了。 大门门楣上,正吊着一个肥硕的身体。 县令吴文景。 双眼暴出,七孔流血,显然是已经死了。 距离吴文景不远的地面上,有一行还未干涸的血字,显得格外醒目。 ‘水鬼不请自来,特备薄礼一份。’ 水鬼! 许崇瞳孔一缩,思绪有些错乱。 没记错的话,霍童假扮成水鬼,已经被斩成了肉泥吧? 这应该足够证明霍童拦截了密信。 “所以……这不是真的水鬼!” 许崇很快做出了否定。 现在的他已经不再是武道萌新,对开窍和通脉境界的存在,都拥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 最简单的一点,全城封锁这种布置,开窍境和通脉境都可以突破,但绝对做不到无声无息。 原定计划中对孙莜蓉的安排,就是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接近城门,然后一鼓作气翻墙而走。 力求在最短的时间内,与傅元龙拉开足够长的距离,届时再寻找完全脱身的机会。 根本就没想过能无声无息的离开。 同样的道理,水鬼也是通脉境,绝对没办法避开城防入城。 除非,水鬼原本就身在城中。 但这一点同样可以排除。 如果水鬼一直在沧泷,只怕早在孙莜蓉刚逃至此地的时候就出手了,根本不用等到现在。 所以,这个所谓的‘水鬼’,一定是假的! “假的…莫非是?!” 许崇想到一个可能,忙不迭穿堂过廊,一路登上内堂的三层阁楼。 果然。 两個闲庭信步、似快实慢的身影,正沿着县城的主道往北门而去。 一者雪白长裙,薄纱罩面,正是孙莜蓉。 另一者虽然蓑衣斗笠,但那个体型,许崇一眼就认了出来。 沧泷县主簿,周泽! 距离两人约莫五十丈的位置,傅元龙亦步亦趋的跟在后头,一副不甘心放弃,又不敢越雷池一步的样子。 如此复行数十步,孙莜蓉似乎不耐烦了,猛地转过身来。 傅元龙一个急刹车,差点儿没能站稳。 “傅元龙,马上就到城门了,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堂堂血衣卫总旗,如此畏首畏尾吗?” “不怕告诉你,这个人是我挟持来虚张声势的,水鬼根本就不在这里。” “如果他是水鬼,我为什么不让他直接出手杀了你呢?你说是吧?” “真的,你可以打他一掌试一试,一掌就死了。” 虽然孙莜蓉戴着面纱,距离也有点儿远,但许崇完全能脑补出那副鄙夷的表情。 孙莜蓉每说一句,许崇的心脏就跟着颤一下。 生怕傅元龙被激起凶性。 可奇怪的是,好像孙莜蓉越嚣张,越说水鬼不在,傅元龙就越是不肯上前,反而还不动声色的退了两步。 “孙莜蓉,我如何行事不是根据你的言语来判断的,伱也不用拿话激我。” 傅元龙全身肌肉紧绷,绝大部分注意力落在了周泽身上,“没想到如今的太平道,居然还有‘护道者’这种循规蹈矩的人……” “你居然连这个都知道。” 孙莜蓉的眼神骤然一冷,“看来,太平道的叛徒远不止一个霍童这么简单了。” “谁知道呢?” 傅元龙耸了耸肩。 护道者指的不是身份,而是义务。 简单来说,就是每一位道众都有保护道子安全的义务,无论身份地位。 这条规矩乍一看挺不错,可实际上从订立之初就没什么人遵守。 为什么? 因为自古以来,强者保护弱者只有一种情况,那就是自愿。 被迫保护弱者的话……为什么不直接杀掉弱者呢?又不费什么事。 所以,从一开始就没人把太平道的这条规矩当回事。 每一代十八道子,哪回不得死上十来个,也没见太平道报复。 只是傅元龙万万没想到,‘护道’这种概率极低的事情居然会被自己碰上。 真他妈倒霉。 不行,不能就这么算了。 傅元龙眼珠转了转,嘿嘿一笑道:“以我的级别,就算指名道姓告诉你谁投靠了朝廷,恐怕你也不会信。” “但我猜测,至少有堂主级别的,想想你们那几次重大的失利吧,兴许我的猜测还太保守了呢?。” “你可以向你的道主汇报一下,看能不能揪出来几个……啧啧,这可是大功劳哦。” 这句话刚说完,傅元龙就看到斗笠人微微偏头,好像有转过身来的意思。 登时一阵心惊肉跳。 “哈,走了走了,你我有缘再会。” 傅元龙摆手告别,飞快的后退离去。 “……” 孙莜蓉面色阴晴不定,在原地站了很久才继续往北。 许崇不动声色,继续观察。 一直到亲眼看着孙莜蓉翻越城墙,打退几个衙役后飘然而去,他紧绷的精神才得以松弛。 “卧槽…” “这这这……” “真流弊啊!!!” 许崇心里疯狂打CALL。 他实在是没能想到,孙莜蓉居然自行推翻了原定计划,上演了这么一出戏码。 第一步,摸进县衙,杀鸡儆猴。 用吴文景的死震慑周泽,逼着周泽配合。 第二步,血字留名,虚张声势。 把周泽伪装成水鬼,让傅元龙起疑。 第三步,真话假说,肆意挑衅。 三步连环之下,傅元龙就算看出斗笠人是周泽也没用。 毕竟,武者之间不交手的话,光靠看是看不出境界的。 万一周泽就是水鬼呢? 孙莜蓉没中迷魂香,要抓也只能强行击毙抓个死的。 而死掉的道子,无论是对血衣卫来说还是对太平道来说,价值都太低了。 哪怕周泽是水鬼的概率只有万分之一,也根本不值得傅元龙冒险。 这一波瞒天过海、李代桃僵、无中生有,可以说是环环相扣,惊为天人。 对此,许崇只想说一句。 有容女yyds! ………… ps: 新书追读决定一切,拜求想养书的彦祖们施舍一个追读。 故事架构很完整,作者正努力存稿中,上架爆更。 拜谢。 第27章 什么叫人才?这就是人才! 县衙。 内堂空空荡荡,傅元龙坐在主位上,许崇垂手立在堂下。 “事情大概就是这样了。” 傅元龙揉了揉太阳穴,“说说吧,现在该怎么收场。” 他已经彻底的冷静了下来。 孙莜蓉走了,血衣卫失去了本能握在手里的重要筹码,已经成了不争的事实。 这么大的责任,最少也是个革职查办。 当务之急是寻找化解的方法,其余一概不重要。 “大人可是在担心朝廷问责?” 许崇目光平稳,声音不卑不亢,“此事皆由下官失职所致,下官愿上书自陈己过,必不牵连大人。” “别说没用的。” 傅元龙不屑一笑:“这事儿不是你想担就能担得起的。” “那个水鬼,叫周什么来着,周泽,对。” 傅元龙敲了敲桌面,“你对他有多少了解?” “下官已经查过卷宗。” 许崇开口回答。“周泽是十三年前通过吏部铨选,被委派至沧泷,任主簿一职直至现在。” “十三年期间,周泽既无什么大过,也无什么政绩。” “十三年前……” 傅元龙心情低落了下去,“看来他是被胁迫了,并不是什么反贼。” 如果是这样,他放走孙莜蓉的过失之外,还要加上一个不查和怯战的罪名。 形势不容乐观啊。 “不,下官觉得恰恰相反。” 许崇掷地有声,“就是这十三年的任期,反而说明了周泽有问题。” “嗯?” 傅元龙精神一振,“仔细说来。” “是。” 许崇拱了拱手,侃侃而谈。 “前九年,周泽历三次考满,评语皆是称职。” “无论他用了什么手段,按理来说第九年的通考最次也该是平常。” “可周泽在通考的评语却是不称职。” “而到了第十二年,他的考满又变成了称职。” 话还没说完,傅元龙的眉头就紧紧皱了起来。 大庆的地方官考满三年一次,有称职、平常、不称职三等评定。 不称职者革职为民,平常者降级留用,称职者留任原职。 每九年又有一次赴府城的通考,三次考满皆称职者,在通考中称职则升迁,平常则调任,不称职留任。 一般情况下,能拿满三次称职的,通考最次也该是個平常,被平级调任它地,继续下一轮的考满。 可周泽却偏偏拿了个不称职。 要说周泽这个主簿越干越差吧,通考之后的考满却又再次拿了个称职。 怎么看都有猫腻。 傅元龙双目放光,“继续说。” “周泽的考满是掌握在县令吴文景手里的,如果周泽是水鬼……” “胁迫!” 傅元龙猛地站了起来,“吴文景被他胁迫,不得不给出称职的评定!” “只有这样才能说得通。” 许崇点了点头。 “所以…他是打算从主簿开始,一步步往上潜伏进朝廷?而通考的不称职,是因为他无法胁迫府城的官员……” 傅元龙顺着这个思路继续往下,很快又皱起了眉头,“可这样的话,为什么通考之后他还要继续留在沧泷呢?已经白费了一个九年,他还打算再拿一个九年去赌?” “如果周泽在通考的不称职,并非是事不可为,而是故意为之呢?” 许崇反问了一句。 “呃……什么意思?” 傅元龙没能明白。 “换句话说,有没有可能从一开始,周泽的目的就是留在沧泷?” 许崇有些心累,暗道这叼人的反射弧是真踏马的长。 “你是说……” 傅元龙悚然动容,终于反应了过来,“沧泷县有太平道需要的东西!” “无法确定。” 许崇摇了摇头,“一切都只是下官的推论罢了,也有可能周泽并非反贼,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主簿而已。” “并非反贼?” 傅元龙沉吟片刻后,斩钉截铁道:“不!他一定是反贼。” 开什么玩笑? 不是反贼? 不是反贼的话,他岂不是要硬抗过失了? 反过来。 如果许崇的推论就是真相,他甚至有功无过! 一个太平道的新一代道子,能跟十几年的密谋相提并论吗? 很明显不能。 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念及至此,傅元龙当即一挥手,“去,查抄周泽的住处,不要有任何的遗漏,一旦有所发现立即来报。” 现在万事具备,唯独缺少一点儿可以证明周泽是反贼的证据。 “是。” 许崇躬身领命。 傅元龙目视许崇离去,庆幸自己当时忍住了杀意。 什么叫做人才? 这他妈的就叫人才! 办事认真,脑子又这么好使。 “唔……得想个办法彻底收服他才是。” 傅元龙琢磨。 ……… 山间小道。 周泽面色紧绷,走起步子一板一眼,不敢快了也不敢慢了。 而让他明明疲惫到极点却不敢有任何放松的原因,是十步之外那个身穿白色长裙的女子。 时间回到半天之前。 吴文景与周泽正在县衙后院下棋,商量如何把傅元龙应付走。 下着下着,吴文景身后突然就多出来个人,悄无声息的一掌落下。 吴文景就这么死了。 周泽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一个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 “想死,还是想活?” 开玩笑。 当他周泽是吓大的? 周泽:“想活。” 敢毫无理由的杀死一名正七品命官,除了反贼,他想不到其他可能。 所以他非常配合的被挟持,甚至还换上了一身奇怪的打扮。 当时周泽觉得,虽然这个女反贼有点儿怪癖,但至少自己比吴文景要幸运,起码还有选择的机会。 吴文景可是话都没来得及说一句就丧命了的。 然而,这种侥幸的心理,堪堪维持到傅元龙出现就轰然崩塌。 傅元龙不是追杀这个反贼很久了吗?肯定是比反贼要强吧?为什么不动手? 周泽十分不理解。 最后还是结合那行血字才明白过来。 他被当枪使了。 那行血字里的水鬼,应该就是蓑衣斗笠的打扮。 真正的水鬼,恐怕比傅元龙还要强大。 否则的话,傅元龙绝对不会退缩。 自己这是被当成反贼了啊! 周泽心中翻腾不休,充斥着极度的不甘和怨毒。 若非力不如人,他恨不得将世间所有最残忍的手段,通通在这个女反贼的身上用一遍。 抽甲、劓鼻、拔舌、割耳、剥皮…… 正这么想着,前方的身影突然顿足。 噗通一声。 周泽很干脆的跪了下来。 “女侠饶命!” 第28章 惊人的积累! “小人愿意痛改前非,加入太平道,与诸位贤明共抗暴庆!” “请大人务必给个机会!” 周泽连连磕头,不停求饶。 然而半晌过去,他没得到任何回应。 抬头一看,原来女反贼停步的原因,是前方多了一个人。 一个穿着蓑衣,戴着斗笠的人! 水鬼! 周泽赶紧低下头,心中疯狂的哀嚎。 一個女反贼就让自己毫无反抗之力了,现在又来一个? 这时,斗笠人开口了。 “弄月大人料定你陷入困境,命我前来营救,现在看来,你并不需要帮助。” “区区血衣卫总旗,不足挂齿。” 孙莜蓉声音清冷,听不出什么亲近的味道,“娄歆她们在哪?” “弄月大人命你们去丰阳府汇合。” 斗笠人回答,接着目光落在了周泽身上,“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此人交给我来处置吧。” “好。” 孙莜蓉也没有多想,足下轻点飘身而去。 很快,附近只剩下斗笠人跟周泽两个。 周泽浑身一个激灵,连忙手脚并用的爬上前,“大…大人!小人从小就仰慕太平道的英雄好汉,只是一直没有机会……” “你可以走了。” 斗笠人道。 “???” 周泽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走? 这个反贼这么好说话的吗? “大人刚刚是说……放我走?” 周泽不确定的问道。 斗笠人没说话。 周泽面露挣扎,片刻后小心翼翼的站起来,开始后退。 不管了!先走再说! “哦,提醒你一下。” 斗笠人突然开口,“你最好别急着入城,想想怎么改头换面吧。” “什么意思?” 周泽脸色一变,停下了脚步。 “傅元龙身为血衣卫总旗,因贪功冒进错失了太平道的重要人物。” “而这个时候,伱又恰好与反贼有了沾染。” “无论真相是什么,你猜傅元龙会怎么做?” “!!!” 周泽悚然而惊,死死的看向斗笠人。 毫无疑问。 傅元龙为了保全自己,肯定会把反贼的帽子死死扣在他头上! 至于真相是什么,重要吗? 就算他现在赶回沧泷,也只会招来傅元龙杀人灭口! 霎时间。 周泽万念俱灰。 那可是十几年的苦心经营啊…… 哪怕不靠许佑安的黑钱,顶多再熬上两年,他的积累就足够突破开窍九重。 到时候甚至不用等通考,就有资格升任一地县令了。 余生还是很有希望的。 但现在,这个希望已经毁了。 想起刚刚自己侥幸的念头,周泽就觉得可笑。 为什么斗笠人那么好心放过自己? 因为自己已经无路可走了。 不。 应该说,只剩下一条路可以走。 一条不归路。 想到这里,周泽喟然一叹,重新跪了下去。 “小人愿意加入太平道,求大人收留。” “呵。” 斗笠人晒然一笑,“太平道不是你这种人可以加入的。” “!!!” 周泽猛地抬头,“什么?!” 斗笠人可是比傅元龙还强的存在。 跟自己废话那么多,不是为了收服自己还能是什么? “我只是好奇。” 斗笠人转过身,迈步而去,“你背叛了朝廷,又不被太平道接纳。” “要怎么活下去?” ……… 城东。 许崇带着一众衙役,来到一座宅院之前。 这是周泽在沧泷的私宅。 也不大,二进的小院,跟许府完全没的比,看起来很是清廉。 “围住这里,不要放走任何人。” 许崇一挥手。 当即,众衙役就冲了出去,包围的包围,砸门的砸门。 “谁啊?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怕掉脑袋吗?” 门房骂骂咧咧的打开院门,一瞅是衙门的人,姿态稍微收敛了一些:“是我家老爷让你们来的吗?有什么事赶紧说。” “奉许大人之命,查抄周宅!” 砸门的衙役狞笑道。 “查封?” 门房当即就怒了,“你们好大的胆子,知道这儿是谁的宅子吗?” 啪! 衙役一个耳刮子就抽了上去,直接将门房抽的转了三圈。 现在,老百姓他们是不敢欺负了,可反贼的家眷他们还不敢打么? 这时,一个女子走了出来,神色慵懒傲慢。 正是周泽的独女,周秋楠。 “何事如此嘈杂?” “小姐!” 门房一见来人,一个咕噜从地上爬起,捂着脸叫嚣:“这些人说要查封这里,小姐,您一定要告诉老爷啊……” “查封?” 周秋楠秀气的眉头蹙起,厌恶的看向衙役,“家父周泽,是你们的主簿大人,现在,跪下来,爬出去。” “好家伙……” 那衙役气笑了,还打算说什么,许崇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让开。” 衙役一凛,连忙侧身。 许崇迈步而入,淡淡的看着周秋楠:“你父亲周泽已被证实乃太平道的反贼,本官奉血衣卫总旗傅元龙大人之命,查抄周家!” “不可能!你在说谎!” 周秋楠尖叫起来,声音刺耳,“我父亲呢?我要见我父亲!” “动手。” 许崇懒的跟她啰嗦,当即一声令下,“只要能搬动的,无论是人还是物,全都带回去。” “是!” 众衙役鱼贯而入。 看到这么多皂服之人,周秋楠终于意识到事情大条了。 可惜她没有任何选择的权利,只能哭着喊着被拖了下去。 抄家开始。 不得不说,这种任务执行起来,衙役们太熟练了。 仅仅用了小半个时辰,就将整个宅子翻了个底朝天。 而直到最后,他们发现周泽竟然如此富有! 古董字画、珍宝奇玩这些一个不见,就连金银也只有区区几百两。 但,从周秋楠枕芯里搜出来的大庆宝钞,居然有足足八万两之巨! “简直…简直不敢相信……” 赵六舌头都在打结,“他一年的俸禄才多少……要干几百年才有这么多吧?” “怎么会这样……周泽好像也没干什么啊,哪里弄出来这么多家当……” “我也想不明白……” 众人窃窃私语。 “这不是你们该操心的事儿。” 许崇沉声下令,“全部封箱带走。” 话音刚落,众衙役衙役眼神一黯。 连赵六都看着有些失落。 也不怪他们如此,实在是跟着许崇若连抄家都没好处的话,那以后怎么办? “行了,摆这幅样子给谁看呢?” 许崇没好气的削了赵六一个头皮,“反贼的钱你们也敢想,不怕掉脑袋吗?等回去我给户房打个招呼,每人领半两。” “嗯?” 众人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半两不多,比起抄家潜规则的一成拿出来平分远远不如。 但这是干净钱啊,拿着心里踏实。 顿时,众人一阵振奋,最后的一点儿失落和不满散去。 果然,跟着许大人是对的。 第29章 尘埃落定,傅元龙离去 次日。 一份由许典史签发的通缉令,被张贴到了城内各个布告栏。 瞬间就引起了整个沧泷县的震动。 “周泽是反贼?!” “他不是在沧泷县干了十来年了吗?怎么突然就成了反贼了?” “有什么稀奇的,反贼还敢说自己是反贼不成?” “呵,我早就觉得这个周泽不干净了,没想到是反贼。” “嘶!抓到周泽的,赏白银一万两?” “得了吧,抓人那是官府的事儿,跟咱老百姓可没什么关系。” “抓人我是不想了,不过,提供有效的线索也有奖赏的……” “……” 老百姓们的积极性就这样被调动了起来。 对于被打上‘反贼’标签的周泽,他们举报起来可以说是一点儿心理负担都没有。 各种小道消息如雪片一样落向县衙的线索征集处。 然而不得不说,周泽的伪装那是真的很到位,一点儿都不比吴文景差。 上千条线索,愣是没有一条有用的。 什么‘周泽几月几日从哪条路经过’。 什么‘周泽几月几日在春花楼包场’。 什么‘周泽几月几日大摆寿宴’。 都是这一类没有太大价值的信息,够不上换赏金的标准。 “怎么会一点儿线索都没留下……” 县衙内堂,傅元龙十分疑惑,“难道水鬼走之前清理掉了?” “不对啊……” “水鬼既然选择主动暴露,那就代表他不会再回来了,就算留下什么罪证也于他无碍,何必多此一举?” 这时,许崇拿着一封信笺走进来,正好看见傅元龙的神色。 “大人是在想线索的事吗?” “许崇啊。” 傅元龙回过神点了点头,“是在想这個。” “下官认为,八万两宝钞已经足够证明很多事情了。” 许崇道,“毕竟宝钞这个东西极不稳定,行情时有起伏,远不如真金白银来的妥当。” “什么人才会将绝大部分家财都换成宝钞?” “只有反贼。” “因为反贼随时可能暴露身份,只有最便携的宝钞,才是他们四处流窜的必需品。” 许崇说的有理有据。 谁知傅元龙却摆了摆手,“有些事情你还不知道,八万两宝钞,也有可能是周泽打算购置突破境界的大药。” “大药?” 许崇不解。 “就是服用后可用来突破小境界的药物,开窍境用大药,通脉境用宝药。” 傅元龙解释了一句,“大药价格不菲,未免引来觊觎,大部分人都会选择使用宝钞,甚至改头换面,隐藏身份。” “原来如此……” 许崇若有所思,将手中的信笺递上去,“不知此物能否证明周泽的反贼身份。” “信笺?” 傅元龙讶然。 “是县学的王鹤之王教谕送来的,上面有他的印章。” “王鹤之?” 傅元龙皱了皱眉,对这个名字没有丝毫印象。 然而展开信笺只是微微一扫,他就豁然瞪大了双眼。 “武奴?!” “好大的胆子!” 傅元龙勃然变色。 武奴… 夫子知道张有德的事? 许崇心中微动,问道:“敢问大人,何为武奴?” “你不知道?” 傅元龙有些讶然,旋即又点点头,“也是,你虽然已是官户,但贡献未够,知道太多反而有害无益。” “你只需要知道,蓄养武奴是朝廷明令禁止的事,只能背地里偷偷干,一旦被证实,哪怕是一品大员,也要被革职查办。” “这封信笺……周泽在沧泷蓄养了武奴?” 许崇假装吃惊。 “嗯,可惜的是,那名武奴已经死了。” 傅元龙有些遗憾,转而问道:“这个王鹤之,你熟么?” “下官荫补典史之前,曾在夫子座下进学。” 许崇如实回答。 “哦?” 傅元龙有些吃惊,忍不住多看了许崇几眼,“原来还是个秀才,怪不得……为什么不继续读书?” 放着康庄大道不走,跑来当个什么破典史,这也太蠢了吧? “这…不敢欺瞒大人,家父为典史之时,百姓怨声载道。” 许崇脸色一黯,“下官身为人子,不忍家父死后继续背着骂名…” “懂了。” 傅元龙摆了摆手。 他已经从许崇身上见到了太多不可思议的东西,多这一个不多。 “不知这封信笺对大人可有作用?” 许崇问道。 “有,但不大。” 傅元龙暗自叹了口气。 有武奴这件事的存在,哪怕周泽不是反贼,也必须是反贼了。 因为一旦周泽不是反贼的话,那所有跟他有过密切关系的人,都将受到彻查。 所以,只要报告递上去,周泽的反贼名头没跑了。 但问题是。 仅仅只靠这个,是无法证实许崇的推论的。 ‘太平道图谋沧泷十几年’这个说法,未必能得到上面的认可。 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免除他的过失,不再追责,功劳是别想了。 唉…… 本以为柳暗花明又一村,谁知还是到头一场空。 傅元龙收摄心神,对许崇道:“我即刻就要赶回府城,县城这边,你的奏本也要尽快递上去。” “下官明白。” 许崇抱拳。 傅元龙就这么走了。 跟来的时候一样,没有任何人知道。 留下了一地的烂摊子。 而许崇偏偏还不能不管。 县令跟主簿一死一跑,他成了县衙唯一的官员。 解除县城的封锁,重拾六房事务,百姓们的情绪也要安抚。 最重要的是恢复民生。 十几天的封锁,已经给百姓们的生活造成了极大的困扰。 商业和工业还好,只是停滞了,再捡起来也容易。 可农业不一样。 城外的农田荒废了半月没有人打理,再不抢救的话,月余后的秋收就糟了。 总之,这是许崇两辈子加起来,头一次一丁点儿都不羡慕公务员。 光是摆平六房事务,就花了整整一天。 解决商贩之间的纠纷,又花去三天。 最后还要号召民壮去城外的农田帮忙。 等到沧泷县恢复以往的秩序,已经过去了半个月。 饶是许崇有开窍四重的实力,依旧被累的精疲力尽。 “妈的……等新的县令到任,不给我好好的记上一笔功劳,我跟他没完!” 许崇吐槽着,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许府。 “老爷您可算回来了!” 管家老李带着两个丫鬟迎了上来,“老爷是先沐浴还是先用饭?” “老李…” 许崇看着管家有些怔神,这才想起来另外一个老李。 那么重的伤势,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第30章 该死的老李,可笑的刘二 “你个杀千刀的!” “老娘嫁到你们李家,跟你吃了多少苦头?” “日子刚有点儿盼头,你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吗?非要去跟人家拼命?” “你怎么不干脆死了算了?” “现在成了这幅模样,还要拖累我们娘儿俩。” “啊哈!” “明天老娘就带着你儿子改嫁,让伱这个杀千刀的活活饿死在这里!” 老李躺在床上,神色灰败,对婆娘的咒骂充耳不闻。 如果当时能不那么冲动,那该有多好…… 哪怕是第二个冲上去也行啊。 这些天,已经有好几個大夫瞧过了,都说他后半辈子只能躺着。 只能躺着… 一想到残废的自己,会让刚刚有了起色的家里一落千丈,甚至比之前还要不如,老李的心中就充满悔恨。 可惜,说什么都迟了。 “请问,这是李全安的家吗?” 一个男性的嗓音突兀传来,让咒骂声戛然而止。 “你是…许大人?” 婆娘一下子就手足无措起来。 许大人? 老李灰暗的眸子终于有了几分色彩。 “不用多礼,我是来看看老李的,他怎么样了?” “他……大人您自个儿进去吧。” 吱呀,里屋的房门打开。 老李勉强扭过头,对走进来的许崇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请大人恕罪,属下…属下已经站不起来了。” 许崇暗自一叹,搬了个凳子坐到床边,“受了那么重的伤,能活下来已经万幸了。” “大人说的是。” 老李一阵苦涩,“不知大人此来……” “这是你的伤残补助。” 许崇的右手从袍袖下伸出来,将一个钱袋子放到床沿,“不多,只有一百两。” “……” 老李的眼珠转了转,目光落在钱袋上。 “你可以用这笔钱置办个营生,有三班照看一二,维持生计不难。” 许崇自顾的说着,“另外,有需要帮忙的地方,让你婆娘跟巡逻的弟兄吱个声,或者直接来衙门寻我。” “谢…谢大人……” 老李声音发涩,喉咙堵得难受。 别说沧泷县,哪怕放眼整个大庆,都从来没有伤残补助这个说法。 只有因公殉职,彻底死亡的人,才有一个抚恤金的待遇。 而且也远远达不到一百两的标准。 一百两银子…… 如果不是许崇自掏腰包,他敢把脑袋拧下来。 “这是你应得的,不用谢我。” 许崇站起来,“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等…等等!” “嗯?有什么需要的吗?” “我…我想请大人帮我个忙。” “你说,我一定尽量满足。” “大人…” 老李看了一眼屋外,狠狠一咬牙,压低声音道:“请大人给我个痛快!” “……” 许崇沉默。 他刻意的淡然,终于还是没能维持住。 “大人,大人!” 老李见许崇不说话,顿时急切起来,“我已经成了废人,除了等死之外什么都干不了,还要拖累妻小……” “要是那臭婆娘能说到做到,哪里还用麻烦大人?” “可我知道,她就是刀子嘴,哪怕自己被拖累死,也不会真的丢下我。” 说着说着,老李就开始哽咽,“我老李没用啊,苦了她半辈子,哪还能让她继续苦下去?” “求大人给我一个痛快,让那臭婆娘安安心心带着钱改嫁去……” “大人,以往我有眼不识泰山,可能有得罪的地方。” “但请看在我为衙门受伤的份上,最后再帮我一次吧?” “大人……” 话还没说完,一声凄厉的哀嚎如同杜鹃啼血。 老李的婆娘疯了一样冲进来,推开许崇,狠狠一巴掌扇在了老李脸上。 “死?!” “你就这么想死?!” “老娘跟你苦了半辈子,还给你李家生儿子,你欠老娘那么多,你还了吗?你还了吗?” “好啊!” “想死是吧?” “死吧,都死!” “老娘带着你儿子给你陪葬,断了你们李家的香火!” 巴掌一个接一个落在老李脸上,却是越来越无力,最终扑倒在老李的胸口,嚎啕大哭。 “你知不知道……娃儿说你是打反贼的英雄,是英雄啊!” “他说长大后,要跟你一样打反贼,当大英雄。” “你当个懦夫死了一了百了,你让娃儿怎么办?” “娃儿……” 老李心中狂震,热泪狂涌而出,“是,是,我是英雄,我是英雄的。” 死志被求生的欲望取代。 许崇知道自己不用再做什么了,掩上房门悄悄离去。 他的到来,将夫妻间那仅有的矛盾彻底激发。 很快,这种矛盾又因夫妻二字彻底化解。 小小的房子里不再是一片愁云惨淡,而是充满了希望和温馨。 许崇离开后,去东市买了两壶桂花酿,独自来到城郊。 三爷的邻居又多了一个。 刘小青。 许崇将其中一壶酒放在坟前,自己抱着另一壶坐在旁边。 “刘二啊刘二,你是真的傻,整个沧泷县最傻。” “呵呵…好官?” 许崇说着,一仰头,将壶中酒饮下大半。 “你知道你死的有多不值吗?” “首先,我并不是一个好官。” “这个世界,哪有什么好官?” “都是在损人利己。” “只不过损害你们,对我并没有什么利益罢了。” “其次……” “没有人记得你做过什么了。” “你用一条命,救下了一百条命。” “可那些被救的人,不记得这回事儿。” “他们只知道自己参与了一场对反贼的围杀。” “而你的死,甚至被归结成了想要独占功劳,所以被血衣卫处死。” “可笑吗?” 许崇晒然一笑,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刘二死后没多久,天亮了。 如同许崇当初试验的时候,所有知情的衙役瞬间丧失了意识。 等再醒过来之时,真相已经在知见障的作用下被隐去,所有人的认知完全变了个模样。 除了赵六还对刘二的死抱有悲伤之外,余者甚至满心鄙夷。 刘二? 哦。 那个先巴结县令,后巴结典史,最后又巴结血衣卫的三姓家奴啊。 死了活该。 “呵。” “我猜,你这会儿正在下面骂得跳脚吧?” 许崇摇摇头,起身将酒壶抛了出去。 “看在我给你带酒的份上,骂两句得了啊,别太过分。” “该喝汤喝汤,该投胎投胎。” “下辈子选个好出身吧。” 第31章 开窍九重!邪门的正阳劲! 时光匆匆,又是半月。 这半个月在许崇的执政下,沧泷县一扫前颓,竟然更加繁盛了一些。 其实许崇做的并不多。 一是整治了一下东西两市的秩序,让行商小贩多了点生存空间吗,二是改进了几样农具,以备即将到来的秋耕。 这两件事情,几乎没花他什么功夫。 他大部分的时间,都用来宅在县衙生成灵源了。 过去这么久,灵源总算是增长到了6点。 县衙内堂。 鹰视狼顾的赵六守着门口,许崇则是毫不客气的坐在县令宝座上。 “也是时候了,就让我看看所谓的通脉境,有多么强大吧!” 许崇意念微动,落在了正阳劲后的加号上,连点六次。 呼吸之间,正阳劲后面的括号不停闪烁,从融会贯通变成炉火纯青、登峰造极、旷古绝今、神乎其技、最后到超凡入圣。 “嗯?” “怎么只提升了五次?” 许崇皱起眉头。 还不等他细想,磅礴的暖流奔涌而降,落入他的身躯。 然而。 这一次的暖流太多了! 就像是一个瓶子,在极短的时间内被灌入远超容积的水量,暖流开始急剧压缩。 首先带来的变化,是温度。 只是瞬间,许崇体表的空气就扭曲了起来,且迅速辐射到一丈方圆。 如果赵六这时候回头看一眼,就会发现半个内堂都是模糊的,根本看不清楚。 这么高的温度,按理说烹個人肉是没问题的。 但很奇怪,许崇偏偏感受不到任何痛苦。 与其说这暖流是用灵源凭空生成的,倒不如说本就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哪怕剧变到这种程度,依旧一如既往的顺从,温和,亲昵。 许崇不急不躁,细细体会这种感受。 没过多久,被压缩的暖流开始了自发性的动作。 嘭嘭嘭…… 细微的声音密集响起。 仅呼吸间的功夫,剩余四百窍穴被全数冲开。 自此,七百二十窍穴全数开启。 开窍第九重,成! 而这时,那些暖流余威犹在,携势而行,将七百二十个窍穴挨个儿洗涤了一遍。 仅剩的些许杂质,在这余威中被清除,又遇到高温,竟然直接汽化,透过许崇的毛孔排出体外。 ——嗤。 一长串的排气之声后,整个内堂被浓雾所充斥。 “大人!” 赵六总算察觉到了异常,没有多想就一脑袋往里冲。 哐当。 因为雾气太浓,赵六撞到方几跌倒在地,同时损坏了一尊上好的花瓶。 赵六心忧许崇,根本顾不上这些,撑着地面就要起身。 可刚一抬头,他就对上了一双眸子。 明明有浓郁的雾气环绕,却又未能被遮蔽的一双眸子。 瞬间,赵六的脑海一片空白,只剩下了这双眸子。 眸子里只有两种东西。 深邃的平静,以及无尽的威严。 时间一分一秒走过。 一直到所有的雾气全都散去,赵六仍旧保持着那个撑着身子准备站起来的姿势。 “……” 许崇终于皱了皱眉头。 他一直没说话,是在考虑怎么处置赵六。 毕竟这一幕有些匪夷所思,被捅了出去很有可能成为祸事。 思来想去,打算等明天试探一下,如果这一幕被知见障隐去最好。 可现在看来,好像出了什么问题。 对了。 正阳劲自带的BUFF。 许崇反应过来,连忙将奔涌在窍穴内的正阳劲强行压下,然后试探着呼唤了一句。 “赵六?” “……啊?!大人?我……” 赵六如梦初醒,猛地打了个哆嗦,“咦?我不是在外面守着么,怎么进来了?” “你不记得了?” 许崇眯起双眼。 “我想想……” 赵六紧锁眉头,“好像…好像起了雾?不对,大白天怎么可能起雾呢……大人,我想不起来了。” “回去歇着吧。” 许崇一挥手,“少去点儿春花楼,赶紧讨个媳妇儿才是正道。” “呃,是是,大人教训的是……” 赵六一脸尴尬,挠了挠头往外走。 可刚刚走到一半儿,又猛地僵住了。 不过这次比较短暂,只两个呼吸,赵六就清醒过来。 “咦?我怎么进来了?” 赵六诧异无比,转过身来:“大人是您喊我了吗?” “没事,我见你神思不属,给你放几天假歇歇。” 许崇不动声色道。 “噢……好吧,谢大人。” 赵六想了想,也觉得自己确实不对劲,就没拒绝。 许崇看着赵六离开,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这正阳劲……也太特么邪门儿了吧? 刚刚赵六第二次晃神,正是因为他放开了对正阳劲的压制。 本只是好奇之下试一试,没想到还真的有效! 要知道,那时候赵六可还是背对着他的! 不用对视就能生效,还是范围性的……霸王色乱入? “这功法,不简单啊!” 许崇百思不得其解,“……怎么我知道的越多,三爷反而越神秘了?” 三爷的真正身份到底是什么? 正阳劲又是三爷从哪儿得来的? 还有……三爷到底是真死还是假死? 三个问题盘亘在许崇脑海,久久挥之不去。 “算了,这个先不管,练都练了,也没有回头路。” 许崇摇摇头,将注意力放在了自身的变化。 充斥七百二十窍穴的正阳劲,让他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力量。 倘若不加以压制,将正阳劲聚集一点,他甚至觉得自己一拳的力量能接近五吨! 当然,这样做的后果是躯体没了正阳劲流转,瞬间就会爆碎开来。 “在不伤及自身的前提下,一拳打出一吨的力量应该还是没问题的。” “此外还有对奔跑、跳跃等方面的加成。” “人体居然能达到这种程度……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不,这还没到极限。” “后面还有通脉,还有通脉之上…” 许崇感叹稍许,打开面板查看。 然后他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姓名:许崇】 【境界:开窍九重】 【正法:正阳劲(超凡入圣)】 【规则:长生不老(消耗一万灵源激活)】 【灵源:1】 灵源还有1点,但正阳劲后面的加号消失了。 “无法提升?” “莫非完整的正阳劲只是开窍境功法?” “还是说…” “开窍九重之后,1点灵源是不足以提升一次的?” 这两种都有可能,但许崇比较倾向后一种。 他到现在已经见过不少武者,有且只有正阳劲是有特效的,来历肯定非比寻常,应该不只是开窍境的功法。 而灵源大概率能归属于能量一类,通脉境的消耗比开窍境更多,也很合理。 只不过这样一来,升官就成了迫在眉睫之事了。 “县衙往上是府衙,应该能更快的生成灵源。” “而且我只要身在衙门就行,并不一定要升官。” “毕竟府衙也有司狱、检校这样未入流的职位。” “可问题是,哪怕只是平级调任,也不是我一个毫无背景的典史能办到的。” “唔……或许可以从新任县令身上入手。” 许崇心中有了计较。 …… …… 半月过去。 这天,新的县令还是没来。 不过县衙收到了一封匿名信笺。 ‘我在许府等你。’ 信上只有这么一句话,没有落名。 但许崇一眼就认出来,这是周泽的字迹。 “有容女居然没杀他?” “是彻底倒向太平道了吗?” 许崇将信笺揉成粉末。 第32章 你早这么说不就完了? “把所有人集中到前院,你亲自盯着。” “无论有什么动静,任何人都不得进入内院。” “明白吗?” 一进许府的大门,许崇就对老李吩咐了一句。 “明白。” 老李一肚子的话憋了回去,躬身领命。 没多久,许崇就在内院正厅见到了周泽。 一身粗布麻衣,头发凌乱如鸡窝,脸面肮脏不堪。 “是不是很像个要饭的?” 周泽嘿嘿一笑。 “要饭未必,要犯是真的。” 许崇站在门口,眼神冷冽:“还敢回来,你就不怕被抓?” “嘁。” 周泽不屑的笑了笑,“别想唬我,我拖了这么久才回来,就是为了确认傅元龙在不在。” “他现在走了,谁能抓我?” “是那些衙役能抓住我?还是你这个……真正的反贼?” 话音刚落,许崇的眼睛眯了起来:“什么意思?” “行了,别装了,过了这么久,我要是还想不明白,就白当这个主簿这么多年。” 周泽哂笑不止,嘴里啧啧有声,“不得不说,你真是让我大大的意外了一把,为了武道功法,居然真的就这么投靠了太平道。”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许崇暗自提防,随时准备爆发正阳劲。 “不知道?” 周泽显得很有耐心,“那我再说详细点儿。” “你,许崇,曾经是個正人君子,嫉恶如仇,刚正不阿。” “直到从王鹤之那得知了武道的存在和户籍的秘密,伱变了。” “你渴望踏上武道,渴望拥有力量。” “同时,你又不想再白白等上三年,所以一听到有德书肆私藏邪法后,你比任何时候都要积极。” “可惜,张有德在被你找到之前就死了,你也没能从他身上获得武道功法。” “一直到血衣卫追杀太平道反贼到了沧泷,我跟吴文景不想以身犯险,想把职责推给你。” “不过你也不傻,知道有危险,不愿独自承担。” “可你最后为什么又答应了呢?” “因为我告诉你,反贼身上可能携带了武道功法。” “为了能早日开始修炼武道,你最终还是选择了行险一搏。” “啧啧啧,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要知道那可是我跟吴文景都不敢出头的通脉境强者啊。” “哦不,不能这么说。” “你对武道知道的太少,无法判断出反贼是通脉境,也不知道普通人是没办法对通脉武者造成威胁的。” “你不过是一只被贪欲蒙蔽了双眼的可怜虫。” 说到这里,周泽嘲讽的笑了笑,“不好意思,说远了。” “总之呢,你借着血衣卫的威风,在城内大肆搜捕,假装在尽心尽力办事。” “事实上,恐怕在最早的那几天你就找到了那名女反贼。” “你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或是收买,或是威逼,联合一部分衙役瞒过了傅元龙。” “然后,你配合那个女反贼,转移了傅元龙的目光,让她找准时机潜入县衙,杀死吴文景,挟持我假装水鬼,最终成功脱身。” “啧啧啧,一环扣一环,将所有人都蒙在了鼓励,简直就是天衣无缝。” 啪、啪、啪! 周泽拍起了巴掌,满脸都是赞叹,“许崇啊许崇,你太让我刮目相看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已经加入了太平道吧?” “所以,你回来是为了杀我,以报算计之仇?” 许崇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杀你?不不不!” 周泽的神色骤然阴冷,“有件事你可能还不知道。” “一旦反贼的罪名通过刑部复核,朝廷就会将这个人的户籍削至匠籍。” “到时候,什么开窍、什么通脉、什么武道,都将从我的记忆里消失。” “哪怕我拥有开窍八重的实力,也根本无法发挥出来。” “我甚至都不敢去想自己到时候会变成什么样子!” “你害我沦落至此,若那么干脆的杀了你,岂不是太便宜你了?” 周泽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走向许崇,无穷无尽的怨毒在他眼中沸腾:“我要将最残忍最恶毒的刑罚全部在你身上用一遍,让你后悔出生在这个世上!” “等等。” 许崇一抬手,皱眉问道:“你说反贼都是匠籍?那太平道的人怎么能修炼武道?” “呵,真幼稚,这种隐秘是人人都能够知道的?” 周泽狞笑着越来越近。 “唔,所以,太平道有着能让人避开五等户籍的办法,而你……没能加入太平道?” 许崇突然放松下来,勾起了嘴角。 “是啊,太平道说我这样的人不配加入……呵呵,你这个配加入的,还不是落在了我的手里?” 亢奋和疯狂混杂了绝望,让周泽的面部扭曲到了极致,看起来异常可怖。 而许崇却更轻松了,懒洋洋道:“你早这么说不就完了?废这半天功夫。” 傅元龙给他解释过大药和宝药,通过这个,他推测出周泽最高只有开窍八重。 所以他从一开始就不担心周泽的实力。 他只担心周泽加入了太平道,若是杀掉的话,会不会引来报复。 现在好了。 太平道不收。 杀了就杀了呗。 许崇松开了对正阳劲的压制。 “废半天功夫?什么意……” 话没说完,周泽的瞳孔猛地缩到极致。 这种感觉!!! 不可能!!! 在周泽的感知里。 许崇摇身一变,从一个没什么特殊的普通人,变成了无法直视的至高存在。 那种威严和尊贵,是他这辈子都从未经历过的。 哪怕是在京城参加吏部考核的时候面见天官,也没有这么夸张的感受! 一个许崇,哪怕他再特殊,能跟吏部天官相提并论吗? 不可能! 这一定是错觉! 周泽陷入了对自己、对世界的巨大怀疑之中。 “意思就是,我已经懒的再跟你废话了啊。” 正阳劲鼓荡,许崇的身影瞬间消失。 再出现的时候,他已经一手掐住了周泽的脖子。 砰——咔嚓! 一拳。 仅仅一拳,就打断了周泽的锁骨。 直到这时,周泽才终于回过神来,然后就陷入了更大的震撼之中。 “开窍九重!!!” “怎么可能?!” 第33章 不好意思,我反悔了 周泽笃定许崇加入了太平道,自然不会认为许崇还是那个不通武道的普通人。 但问题是。 这才过去多久啊。 哪怕再天才,开窍二重也顶天了吧? 可现在这股力量,至少有开窍九重! 这比许崇身上莫名其妙出现的威严,更让他不可思议。 于是周泽再次失神了一个刹那。 咔嚓! 另一边锁骨应声而断。 锁骨被废,双臂无法动弹,咽喉还被一只手掐住。 至此,周泽彻底失去了反抗的余地,生死皆操于人手。 “哈哈…哈哈哈哈……” 认清目下的形势,周泽反而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许崇冷冷问道。 “笑当然是因为开心了。” 周泽脸上带着一丝释然。 “开心?”许崇皱眉。 “知道自己是败给了强者而不是蝼蚁,这难道不值得开心吗?” 周泽反问了一句。 “败就是败,败给强者就值得开心了?” 许崇晒然,毫不客气的嘲讽:“天生一副贱骨头,活该你会败。” “也许吧。” 周泽已经彻底没了争执的念头,淡然道:“你不直接杀我,应该是有什么事要问吧?” “关于许佑安,你知道多少?” 许崇平静的问道。 “……” 周泽奇怪的看了许崇一眼。 他还是头一次见到有儿子像外人打听自己父亲的。 “如果你说的对我有用,我可以让你死个明白。” 许崇补充了一句。 一听到这個,周泽的眼睛就亮了,凝眉追忆起来,“我从头说起吧。” “我是永泰四年来沧泷的。” “以沧泷县的规模,本不该设有主簿一职,是我为了更快积累底蕴,多方运作后才有的。” “其实早在这之前,我就跟吴文景有过多次合作,彼此也算知根知底,一起敛财能省去很多麻烦。” “我记得刚来的时候,许佑安还只是刑房的典吏,唔……跟伱一样,深受百姓爱戴。” “一直到第二年,时任典史突然暴毙,吏部发文,让许佑安就地升任典史职位。” “当时我跟吴文景还很紧张。” “因为原来的典史很听话,很配合,但以许佑安的性子……还真不一定。” “我们打算试试,先告诉许佑安一些隐秘,看他是什么反应。” “谁知还不等我们动作,许佑安就先找上了门。” “说是他已经知道了武道,要参与进我们的事情,分一杯羹。” “唔……你有这一身本事,看来许佑安也并不是什么善茬,我跟吴文景被瞒了这么多年吗?” 周泽说着,突然若有所思。 许崇眼神一冷,“继续!” “反正从那一天开始,许佑安就完全变了个人,甚至比之前那个典史还狠。” 周泽继续道,“向农户征税,跟地主抢田,问商人拿份子……什么事儿他都肯做,什么人他都敢得罪,这点跟你还是不一样的。” “渐渐的,我们放下了警惕,衙门的大小事务统统甩给了他。” “永泰八年,许佑安攒够了第一笔贡献,跟吴文景兑换了开窍一重的功法。” “可惜他的资质太差,整整一年下来只开了三个窍穴。” “直到死,他都没能突破到开窍一重……那么多贡献全跟我换了银子。” 周泽的语气有一种捡了便宜的得意。 “贡献还能换钱?” 许崇皱了皱眉。 “跟朝廷换不了,但可以跟人换啊。” 周泽嘿嘿一笑,“典史职位一年一点贡献,而开窍境功法三点兑换一重,我给许佑安钱,他用贡献帮我换我需要的功法。” “许佑安要这么多钱做什么?” 许崇不解的问道。 “都买作大药了,我原以为他是用在了突破境界上,只是没能奏效,不过现在看来,应该是用来给你打基础了。” 周泽赞叹的看着许崇,“二十岁的开窍九重,哪怕在整个大庆的历史上,也没有多少个吧?” 给自己打基础…… 不得不说,这个可能很大。 许崇还记得,孙莜蓉说一个月突破到开窍一重是正常。 这个正常是对于太平道道子来说的,实际上应该远超同济。 而自己突破开窍一重,仅仅用了一刻钟。 “后来呢?” 许崇又问。 “后来……后来就没什么特殊的了,一直到他死为止。” 周泽回答。 “他是怎么死的?” “我跟吴文景一人一掌,杀死他后,添了几个衙役一起投入火场。” 周泽根本就没抱活下去的念头,也懒得在这件事上隐瞒。 “果然是你们。” 许崇眯起眼睛,“你,确定他死了吗?” 这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没办法,开窍九重的正阳劲太离谱了,紧靠附带的威严就能让普通人变成行尸走肉。 拥有这种功法的三爷,能是什么简单人?会这么容易就死了? “我也在想这个问题。” 周泽面露疑惑之色,“儿子都那么强,父亲应该更强才是,怎么会被我跟吴文景杀死?” “可从动手开始,全程我跟吴文景都亲眼盯着,一直到你过来认领尸体。” “除非他远在通脉之上,才有可能在那种情况下活下来,但这更不可能了。” “为什么不可能?”许崇神色微动。 “在大庆,户籍就是一切。” 周泽斜了许崇一眼,“许佑安是真真切切的官籍,这点做不了假,也就是说,他连通脉之上的境界叫什么都记不住,更遑论拥有那种实力了。” “……” 许崇沉默。 周泽说的很有道理,他根本没办法反驳。 这么看来,三爷应该是真死了。 所以…正阳劲只是三爷偶然得来的? “所有的我都说了,现在该你了。” 周泽有些不适的扭了扭脖子,“你的功法是怎么来的,你开窍九重花了多久?跟那个女反贼又是什么关系?” “我的功法……” 许崇收回思绪,左手抚上周泽的心口:“不好意思,我反悔了。” 劲力喷吐,刹那搅碎了周泽的心脏。 “你……” 周泽只来得及吐出最后一个字,身体就软了下去,往后倾倒。 许崇收回右手,面色异常冷淡。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亲手杀人,但他心里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波澜。 “最后的隐患终于清除,只要有容女那边不被抓住,我就是个干干净净的朝廷命官。” “只是…新县令的任命怎么还没下来?” “好歹是个超自然世界,传递信息的效率那么低下吗……嗯?!” 许崇正琢磨着,变故突生。 一点米粒大小的乳白色光团,从周泽的尸体里钻了出来! 第34章 老东西爆金币了? 魂魄? 真灵? 爆金币? 许崇眼神一厉,悍然一掌落下。 要么不出手,出手必全力。 周泽已经知道了他不少事情,哪怕只有一丁点儿的可能泄露出去,那也不是他能接受的。 然而,他这一掌完全打在了空气上,没有任何与实物接触的反馈。 许崇收手再看,哪还有光团的踪影? “消失了…” “我看的很清楚,绝不是错觉。”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许崇皱眉思索,突然心中一动,连忙调出面板。 【姓名:许崇】 【境界:开窍九重】 【正法:正阳劲(超凡入圣)】 【规则:长生不老(消耗一万灵源激活)】 【灵源:3】 这半个月来宅在县衙里,灵源又生成了一点,加上之前没能用掉的1点,应该是两点才对。 但现在是3! 所以……刚刚那个米粒大的光团,就是灵源的具象化! “杀死武者,可以掉落灵源!” 许崇的眼睛亮了起来,旋即又皱了皱眉,“怎么只有1点?” “周泽可是开窍八重的境界啊。” “这也太少了吧?” 许崇不甘心,拿脚踢了踢周泽,又蹲下来到处拍打,最后还给周泽翻了个面儿。 半晌过去,始终没有新的光团飘出。 稍加思索后,许崇明白过来,不得不接受现实。 他的突破全靠金手指瞬间完成,省略了大量勤学苦练的时间,自然而然消耗的灵源就多了。 而周泽的修炼更多的还是靠自身,并没有在县衙吸取到多少灵气,自然掉落就少了。 这很合理。 “不过话说回来……” 许崇心中微动,想到了另一個问题,“既然灵源可以具现化,可以被掠夺,那我能不能反过来把自己的灵源抽出来?” 想到就做。 当即,许崇摊开手掌至于身前,闭上了眼睛。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不多时,同样一点米粒大小的光团,突然凭空出现。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许崇睁开双眼,看着漂浮在掌心的三团光芒,满心都是惊喜。 灵源可以抽出,就代表可以给予他人! 他完全可以借此大肆培养死士,形成自己的暗中势力,为遥遥无期的长生不老保驾护航。 “不…还欠缺一点。” 许崇摇摇头,叹了口气,“缺少了规避知见障的方法。” 没有规避知见障的方法,那就只能从平民中选几个忠诚的培养,要用的时候提一提武道,跟蓄养武奴的方法类似,局限太大了。 至于在官户中选人,风险又太大,轻易不能这么做。 “算了,这个先放一边,等以后再说。” 许崇一握拳,看向面板,“至少还有个意外之喜。” 加上周泽的掉落,正阳劲后的加号,再度出现了! 这也就是说,他只要愿意,立即就可以一跃成为通脉境武者。 吴文景一生苦熬不过开窍九重,周泽半生积累也才开窍八重,而他穿越过来才多久? 才半年多点儿。 “果然,天道酬勤才是至理。” “只要你足够努力,一定会收获得更多。” “所以,给我加!” 许崇意识凝结成束,就准备落在加号上。 然而,‘正阳劲’这三个字,又让他及时中断了自己的动作。 “不行!” “现在不能加。” 许崇压住冲动,慢慢冷静下来,“我已经是沧泷县的最强者了,突不突破通脉区别不大。” 事实上,他最大的短板根本就不是实力,而是身份的限制。 不获得足够多的贡献,他永远无法光明正大的暴露实力。 哪怕再强也不行。 还有另外一点。 现在的开窍九重,已经需要他耗费大半精神去压制正阳劲了,若是突破通脉,他不敢保证能继续掩盖正阳劲附带的威严。 “狗比大庆,真让人头疼!” 许崇骂了一句。 这比朝廷,处处都是限制,处处都是阶级,让高贵的穿越者憋屈无比。 无奈,他只能收回思绪,开始着手清理痕迹。 不过区区反贼,倒也不值得花费太多心思。 血迹擦掉,尸体就埋入庭中的枇杷树底下。 盏茶的功夫就搞定了。 “啧啧啧,一万两啊,一万两的赏金,却用来做了肥料……” “用了这么贵的肥料,明年若不多结几颗果子,我砍了你当柴烧。” 许崇拍了拍树干,施施然回了衙门。 …… …… 两个半月后。 “大人,外面来了好多血衣卫,点名要见主事的人,您快出去看看吧!” 司阍慌慌张张的前来禀报。 血衣卫这三个字不属隐秘,经过上次的事情后,所有衙门人员都记住了这个特殊的机构。 “血衣卫?” 许崇慢慢睁开双眼,目中一片平静。 其实早在一个月之前,他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虽然沧泷县还是那么平静,但平静得有些过头了! 新的县令迟迟没有到任。 要知道这可不是前世的古代,穷人当官光是路上就得走个大半年。 大庆的县令,最少也是开窍九重,哪怕同样靠双腿赴任也早就该到了。 可偏偏就是没有。 朝廷像是完全忘记了沧泷县的存在,一不派人,二不发文。 很明显,一定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可惜,许崇朝中无人,消息闭塞,想打探都没有门路,唯一能做的就是给城防和巡逻加派人手。 哪怕于事无补,也聊胜于无了。 这让他心中一直压着块石头。 直到现在。 许崇从座位上站起来,问:“有多少人?” “有百余骑!” 司阍舌头都有些打颤。 许崇心中一沉。 百名血衣卫,那就代表至少有一个百户、两个总旗在里面。 总旗就是通脉了,百户呢? 妈的……又要开始演戏了。 许崇暗自咒骂了一句,快步而出。 县衙门口。 百余名血衣卫鲜衣怒马,面目淡漠,列队堵住了大门。 一百人,加一百匹马,愣是没有发出丝毫的响动。 别说窃窃私语了,连响鼻和马蹄踢踏都没有。 无声之间是骇人的压迫力。 一众衙门人员,连站在方阵面前的勇气都没有,全部躲到了一旁,惴惴不安。 许崇出得大门,抱拳高声:“下官沧泷县典史许崇,敢问诸位来此所谓何事?” “你就是县衙现在的主事人?” 正中一名血衣卫开口,他血衣上的花纹,与当初傅元龙的一模一样,是个总旗。 “正是。” 许崇点头。 “我们百户大人要见你。” 总旗多看了许崇一眼,一扬手中马鞭。 哗啦啦。 百余骑整齐划一,向着两边分开,空出来一条小道。 小道的末端,一人打马转过来,慢慢上前。 傅元龙?! 许崇瞳孔猛缩。 第35章 给这叼人装到了 “哈哈哈哈,许老弟,没想到是我吧?” 傅元龙除了血衣上的花纹有所变动之外,背后还披了个宽大的玄色斗篷,看起来好不威风。 “这……百户?” 许崇怔了一下,连忙躬身行礼:“下官见过百户大人。” “欸~你我之间,不需要这些客套。” 傅元龙翻身下马,伸手将许崇托了起来,言行之间很是亲昵。 许崇有些不习惯,但更多的是疑惑。 这叼人……走的时候还一脸担忧,怕受到处分的样子,怎么过去几个月,反而还升了百户? 走了什么狗屎运啊? “自由修整,不要扰民。” 傅元龙很是随意的对着手下挥了挥手。 “是!!!” 众血衣卫的回答整齐划一,地面都跟着震了震。 干…给这叼人装到了。 许崇没好气的暗骂了一句。 “走走,别傻站在这儿。” 傅元龙拉起许崇,往县衙内走,“咱们老地方说话。” ……… 县衙内堂。 许崇坐了几个月的位置,又回到了傅元龙屁股底下。 “想必你很好奇,我凭什么能升百户吧?” 傅元龙面带笑意。 “下官不敢。” 许崇拱手。 “别那么拘谨。” 傅元龙摆了摆手,“我能晋升百户,还是多亏了你呢。” “我?” 许崇双眉一扬。 “因为你的推论是真的!” 傅元龙突然严肃了起来,“水鬼潜伏在沧泷,的确是为了寻找一样东西!” “???” 许崇瞠目结舌,一脑门的问号。 水鬼? 周泽吗? 周泽在沧泷寻找一样东西? 等等等等。 周泽已经死了啊!还是自己亲自动手,又管杀又管埋的! 他怎么可能是水鬼? 许崇的思绪陷入混乱。 只有他自己知道,当初那一番说辞,纯粹就是胡编乱造,目的仅仅只是为了把傅元龙应付走而已。 可现在是什么情况? “一個月之前,我直接被提为百户,还获得了一大笔贡献的奖赏。” 傅元龙继续说道,“直到这时我才知道,你的推论是正确的。” “沧泷县一定有很重要的秘密!” “重要到京城那边都不用查证真伪,就立即确认了我的功劳。” 话说到这个份上,许崇才总算是明白了过来,顿时一阵无语。 他胡编乱造出来的‘真相’,除了周泽是水鬼这一点之外,居然全部与事实相吻合。 沧泷县的确有秘密,而且太平道也的确图谋了多年。 卧榻嘛……这都能蒙对?! “哦对了,这个功劳也有你的一份。” “我?” 许崇有些讶异,但略微一想就明白过来。 最初傅元龙只怕没抱多大希望,为了增添一分可信度,才把自己也写进了奏本里头。 等功劳被确定,再反悔已经迟了。 别看他现在一脸笑嘻嘻,心里恐怕正妈卖批呢。 “伱不通武道,上面不能直接给你升官,就全部换成了贡献。” 傅元龙啧啧两声,语气有酸溜溜的,“足足三十点贡献啊!什么概念?就算是我这个百户,一年下来也才不到十点。” “而你,要在典史的位子上干三十年才有这么多。” “啧啧啧,有了这些贡献,你可以不用再等三年,而且整个开窍境的功法都不用愁了。” “我当年要是有你这种运气……” 傅元龙各种羡慕嫉妒恨。 但许崇却不喜反惊,一颗心沉了下去。 的确,贡献越多,他就能兑换越深层次的功法,可以展露的实力也就越多。 可问题是,这同时也代表了事情的严重性。 想想看,仅仅是一个推论就能值这么多,那件秘密的层次恐怕难以想象。 “不愧是我看中的人,这么快就能看清本质。” 傅元龙将许崇的表情收入眼里,满意的点了点头,“这阵子,你心里肯定不怎么踏实吧?” “是的。” 许崇点了点头,“县令不见到任,文书也没有一封下来,着实不寻常。” “其实早在两个月之前,朝廷就任命了新的沧泷县县令。” 傅元龙端起茶杯吹了一下,淡淡道:“是一名翰林清贵,通脉之上的存在。” “通脉之上?那为什么现在都没来?” 许崇皱起了眉头。 “因为他死了。” 傅元龙的语气突然沉重,“一个半月之前,刚刚接近彰华府地界,他就被人杀死了。” “死了?!” 许崇瞳孔剧缩。 翰林清贵再加通脉之上,肯定就是王鹤之所说的那种靠科举逆天改命的人。 如此天骄人物,居然就这么死了? “这只是第一个。” “确认他死后,朝廷又先后委派了三名县令。” “结果无一例外,都在靠近章华府地界的时候被杀。” 说到这里,傅元龙突然压低了声音,“是太平道,他们已经封锁了章华府。” “……” 许崇沉默了片刻,“太平道打算占领章华府?” “那倒不至于,太平道又没有军队。” 傅元龙哂笑一声,“现在,千户大人连同屯军所和府衙一起,把守在了通往章华府的各个要道上,与太平道对峙。” “只要坚持一段时间,等朝廷的增援一到,这群乌合之众必作鸟兽散。” 原来如此。 怪不得感觉沧泷像是被孤立了一样。 许崇若有所思,问道:“大人此来沧泷,就是为了寻找那个秘密?” “能找到自然最好,不过我是根本没敢想。” 傅元龙摇了摇头,自嘲道:“太平道找了十几年都没能找到的东西,凭咱们这着急忙慌的,几乎没有可能。” “只要在这段时间内守好沧泷,不让太平道得逞就行了,找宝贝的事,还是让给后面的人吧。” “好了,这些事本来是不能告诉你的,说这么多,主要是看在你曾帮过我的份上,让你心里有个底。” 傅元龙摆了摆手,“此事已准备完全,也用不着你参与,你就配合我维持好沧泷县的秩序就行。” 嗯? 许崇错愕抬头,接着心情就好了起来。 还以为傅元龙又想当甩手掌柜,要把自己退出去呢,合着根本就没自己什么事儿啊。 “既然如此,那下官就不打扰大人休息了。” 许崇拱拱手,准备告辞。 “等等。” 傅元龙喊了一句,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正式的任命文书送不来,京里让我手拟了一份,你去跑一趟吧。” 任命文书? 许崇一脸狐疑,接过信笺。 笺封上只有三个字。 王鹤之。 “原来如此。” 许崇瞬间明白过来,再行一礼:“下官多谢大人。” 就章华府目前的情况,短时间空降新的县令不太现实,京里索性就让王鹤之这个教谕原地上任了。 里头说不定就有傅元龙的功劳。 “小事。” 傅元龙不在意的摆了摆手,意味深长道:“我傅元龙自认不是什么好人,但对自己人一向都很不错,时间长了你就知道了。” “下官谨记。” 许崇带着信笺退了出去。 等他走后,傅元龙有些惋惜的叹了口气。 “人还是不错的。” “可惜迟了。” “差距已经拉开,哪怕立即开始修炼,想跟上我的脚步不知道还要多久……” 第36章 福地,洞天! 县学。 “此事…怕是非同小可啊。” 王鹤之收起信笺,面色凝重。 “夫子此言何意?” 许崇心中一动,问道。 刚刚他已经把章华府和沧泷的变故简单说了一下。 本来只是通知,谁知道王鹤之似乎知道点什么。 “我教了半辈子书,见过了太多人太多事。” 王鹤之抬了抬手,示意许崇坐下,“这次的事情,让我想起了二十多年前。” “二十多年前?” 许崇入座的动作一顿,惊问道:“难道二十年前也发生过这样的事?” “嗯,大概二十二三年前吧。” 王鹤之点了点头,露出追忆的神色,“那时我供职于定天府学,知道的更多一些。” 定天府? 许崇面露骇然,想不到王鹤之还有这样的过往。 大庆的京城就是定天府,定天府学则是整个大庆仅次于国子监的官学。 天子脚下,见闻当然要更广一些。 “唔……既然你已有贡献在身,有的事情也该告诉你了。” 王鹤之捋了捋白须,“但凡朝廷衙门,都可以对武道修炼进行加持,衙门等级越高,加持程度越大。” 许崇早就知道,但还是露出一副惊讶的表情。 “像沧泷县县衙,是最次的一等,为下品灵地,对修炼的增幅很小。” “府衙为中品灵地,省衙是上品灵地。” “这些都没什么好说的,只有一个加持修炼的作用。” “而再往上一级,称为福地,除了加持修炼之外,还各自有一个独特的法则。” 说到这里,王鹤之脸上出现一丝惋惜,“比如我知道的国子监,法则是敛意,身处其中,意念自行收束,不会散漫无定,于求学大有裨益。” “……” 许崇沉默片刻,问:“这個我能记住吗?” “此事不属隐秘。” 王鹤之知道许崇在担心什么,摆了摆手,道:“朝廷不准肆意传播,是为了让地方官员能各司其职,不要好高骛远。你的话,老夫是放心的。” “原来如此……” 许崇点了点头。 怪不得第一次见孙莜蓉的时候她没有明说,应该是怕自己迷失本心。 “福地之上,是洞天。” 王鹤之神色复又凝重,“我猜,沧泷所谓的秘密,应该是一块洞天的残片!” “洞天?残片?” 许崇一脸懵逼,没能理解。 按照灵地、福地的说法,洞天指的应该也是一块区域。 碎片…… 拆迁拆出来的建筑废料? “洞天有一个灵地福地不具备的特性。” 王鹤之看出许崇的疑惑,呵呵一笑道:“须弥藏于芥子。” 许崇:“……” 心潮翻涌了好一会儿,他才渐渐平静下来。 连知见障这种东西都能存在,须弥藏芥子这种事,也不是不能理解了。 “你的心性果然没让我失望。” 王鹤之赞赏的看了许崇一眼,“总之,洞天可能是一片树叶,可能是一扇门,也可能是把椅子,没有定形。” “二十余年前,朝廷围剿太平道道主,击碎了太平道的洞天。” “我能知道此事,是因为洞天爆碎成了漫天星雨,落向四面八方。” “现在看来,很可能其中一块落在了沧泷。” 王鹤之啧啧两声,“而且是比较重要的一块,否则的话不至于让朝廷和太平道都如此重视。” “既然目标明确,为什么太平道找了十几年都没找到?”许崇不解的问道。 “谁说目标明确了?” 王鹤之晒然一笑,“那么多的洞天残片散落四方,速度奇快无比,鬼知道依附在了什么东西上?” “这样么……” 许崇长长吐出一口气。 直到此时,他才觉得自己离世界本质又近了一步。 “唔,真是人越老话越多看,这事儿跟咱又没关系,还是说正经的吧。” 王鹤之捋了把胡子,“待明天我掌印后,你就可以来找我兑换功法了,有什么想法么?” “呃……没有。” 许崇很干脆的摇头,“我对贡献以及兑换到现在都一知半解。” “这样么,那老夫替你斟酌斟酌。” 王鹤之想了想提议道,“伱先回去,明日我们县衙再议。” “学生谢过夫子。” 许崇执弟子礼下拜,而后告辞离开。 …… …… 时隔数月,三爷的书房再次开启。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形成的习惯,一遇到事情,他就会来书房坐坐。 这次也不例外。 “洞天碎片……” 许崇一只手拖着下巴,一只手敲着桌面。 本来他这次是真的没打算做什么。 可王鹤之的一席话,让他的贪念不可抑制的冒了出来。 连县衙这种下品灵地,都能让金手指生成灵源,那洞天碎片呢? 洞天高了县衙那么多个品级,哪怕只是一块碎片,想必也有类似的功能。 如果能夺过来,岂非不用再被限制在衙门之内了? “希望不大啊,走一步看一步吧。” 许崇叹了口气。 得知了这么多信息,已经有很多细节都可以推敲出来了。 比如,傅元龙的倚仗,绝不仅仅只是这百人的血衣卫。 别忘了,水鬼本身就是章华府区域的反贼负责人。 别的反贼进不来,他一定在。 而早在四年前,水鬼就是通脉五重的存在,如今很难推测是什么境界。 以傅元龙的性子,绝不会轻易犯险,敢带队前来,必然是他认定可以吃死水鬼。 至少有两个方面。 首先是综合实力,至少足以硬刚水鬼。 区区百人队加一个傅元龙,绝对不够。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带了什么神兵利器,能威胁到通脉武者的神兵利器。 只是不知道在傅元龙的推算中,水鬼现在是什么境界。 另外一个是监控手段,一定要能精准的掌握水鬼的动向。 这两点缺少任何一点,傅元龙都不会如此胸有成竹。 “不过……他好像是真的对对碎片不抱希望?” 许崇想起傅元龙说话时的语气、神态。 可以排除是做戏。 在傅元龙眼里,他只是个有点头脑的普通人,没有做戏的必要。 “所以说……这个洞天碎片,连朝廷都没能掌握具体信息?” 第37章 大庆武库! 次日。 县衙内堂。 傅元龙不见踪影,主位上坐着换上了官袍的王鹤之。 “这就是用来贡献兑换的东西了。” 王鹤之指了指面前的一方大印。 “县衙主印?” 许崇一脸讶然,“这不就是一块普通的木头么?” 这段时间他暂代衙门一应事务,用了不知道多少次这枚大印,并没有发现任何稀奇之处。 “你不是县衙主官,自然发现不了端倪。” 王鹤之呵呵一笑,“昨夜老夫略作思量,建议你不要把所有贡献都兑换成功法,适当的兑换些武技为佳。” 武技? 许崇挑了挑眉。 “功法用于突破境界,武技用于发挥力量。” 王鹤之继续道,“你的贡献固然可以一次性兑换开窍境的全套功法,但境界是要一层层突破的,耗时太长,不如匀一部分兑换武技,等到功法不够用了,你应该也攒到了新的贡献。” 原来如此。 许崇想到了正阳劲。 正阳劲很特殊很强大,但并没有给他带来什么对敌技巧。 他亲自与人对敌,只有张有德一次,周泽一次,两次都是以力压人。 本来还以为武道就是这么粗糙的东西,原来是已经将技巧方面给细分独立了出来。 “当然,老夫只是给个建议,如何选择,看你自己。” 说完,王鹤之并指往大印上一点。 劲力喷吐,流转于大印表面,而后被吸收了进去。 瞬间,许崇就感觉到大印活了过来。 像是有一双看不见的眼睛在大印上睁开,冷冷的注视着他。 “一会儿不要慌,你只是意识入内,也不要急,伱可以慢慢探索。” 耳边传来一句王鹤之的叮嘱,许崇眼前骤然一黑。 片刻浑噩之后,许崇回神,已置身于一片雾蒙蒙的空间。 面前是一座宏伟无比的大殿,其上悬着一块金色的匾额。 大庆武库。 许崇呆愣半晌,缓缓吐出一口气,“这已经算神仙手段了吧?” 一个贡献兑换,就能有这么大的场面? 定了定神,许崇迈步上前,双手抵上殿门。 几乎没用什么力气,殿门轰然洞开。 大殿之内,同样是雾蒙蒙的,什么都看不到。 许崇想起王鹤之的叮嘱,迈步入殿。 刹那间,浓雾消散,露出了殿内的情形。 红毯铺出一条直道,两边是一排又一排密集的书架。 恍如置身某个图书馆。 “关键是……” 许崇咋舌,“这也太大了吧。” 站在门口的位置,竟然都看不清直道的尽头在哪。 “夫子说可以慢慢探索,那就先逛一逛好了。” 当即,许崇也没急着去查看书架上摆放的东西,而是顺着直道径直往里。 十丈、百丈、千丈…… 半個时辰后,他才走到最深处,见到了大殿另一端的墙壁。 “这里最深,摆放的应该是价值最高之物。” 许崇左拐,目光落向书架。 然后他就沉默了。 这个书架上,仅寥寥摆放了三本册子。 其中一本,名大混同心经。 标价……八万八千贡献! “放进来干嘛?八万八千贡献……正一品的职位也攒不了这么多吧?” 摇了摇头,许崇利落的转身,准备回到自己该待的位置。 哪怕架上摆了无敌于世永生不灭的功法,对现在的他来说,除了徒增烦恼外没有任何作用。 还是老老实实去找自己能换的吧。 刚一转身,大殿另一侧的书架之间,突然出现一个女童。 “呃…还有其他人?” 许崇停止动作,好奇的看过去。 女童眉清目秀,头上扎着个元宝髻,身穿一身华丽宫裙,看着只有四五岁左右。 “这个服饰和样貌,绝不是沧泷县人……所以,衙门的大印只是一个通道,大庆武库还有很多个类似的通道?” 许崇若有所思。 这时,他听见了女童的自言自语。 “两千零二十四。” “两千零二十五。” “两千零二十六步……唔,该左拐了。” 女童走出书架的位置,直接转身,然后从头开始数数。 两人之间的距离,明明只有二十余步,可女童像是根本没有看见许崇一样。 有目疾么… 许崇摇摇头不再关注,迈步朝自己的目的地走去。 然而,他的脚步声刚刚响起,女童却猛地浑身一僵,朝着许崇这边趴伏了下来。 “君儿知错!” “君儿再也不偷跑进来啦!父皇恕罪呀!” 刚一跪下,女童张嘴就喊,像是排练过了很多很多次一样,极其的熟稔。 父皇…… 许崇心头一颤,这女娃儿竟然是大庆公主?! “父皇…” 没等到回应,女童的声音嗲了起来,举起一只小手,“求父皇最后再信君儿一次,君儿保证,这真的是最最最最后一次进来了!真的!” “你认错了,我不是你的父皇。” 许崇摸了摸鼻子。 虽然对方看不见,但冒充庆帝的胆子他暂时还没有。 “不是父皇?呼……” 女童狠狠松了口气,从地上爬起,垫着脚朝许崇这边张望。 片刻后似乎想起了什么,歪着脑袋问:“你是……老祖?” “嗯?” 许崇心中微动,“你为什么这么想?” “能隔这么远看到君儿,又不是父皇,肯定是老祖啦!” 女童面露兴奋,“我来武库好多回,还是第一次碰到老祖呢。” 能隔着这么远看到? 许崇皱起眉头,感觉有些不对劲。 “可惜,君儿现在一点贡献都没有,只能看到这么远。” 女童抬起小手,拇指和食指比出一个极其细微的距离,有些不满道:“要等君儿长大,攒够了贡献才能看到老祖。” 原来不是盲人…… 许崇微微一愣,接着勃然变色。 什么意思?! 贡献决定视野? 怎么可能! 明明就是视力决定了视野才对啊! 许崇不信邪的看向来的方向。 依然,一直到目力不及之处,景象才开始变得模糊。 没问题啊…… 或者说,是自己有问题? 许崇强行让自己镇定,问道:“你父皇也经常来这里吗?” “也不会啦,父皇要是经常在这里,君儿就不敢来了。” 女童说着,嘟起了小嘴,“君儿找不到人玩。” “母妃不跟君儿玩,皇兄皇姐们也不跟君儿玩,那些太监宫女又不好玩,还不如这里呢。” “就是每次碰到人之后,出去就会被父皇训……” 说到这儿,女童一脸的楚楚可怜。 还好… 许崇松了口气。 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假扮那什么‘老祖’了。 不过话说回来…… 这个君儿公主既然经常来这里,应该对这里很熟悉了吧? 第38章 第一次兑换! “这么说,你对这里很熟悉了?” 许崇不动声色的问道。 “嗯,很熟悉的,君儿已经来过……” 女童得意的掰了两下手指头,又很快放弃,“总之已经来过好多次了,虽然只有凑的很近才看得见,但君儿现在闭着眼就能认路啦。” 许崇扯了扯嘴角,带着负罪感用质疑的语气道:“吹牛。” 果然,女童一下子就急了起来:“吹牛?!你…你……不信你听君儿说。” “从大门进来到最深,要走一万三千二百四十七步,唔…不对,应该是一万三千二百四十二步,不然就撞墙了。” “书架有一千六百列,靠左边的都是正法,右边的都是旁术。” “怎么样,君儿是不是全都说对啦?” 女童得意的问道。 许崇眉头一挑。 正法他知道,在金手指里,正阳劲就是正法,应该就是功法的真正称呼。 但旁术…莫非是王鹤之说的武技? “勉强算对吧。” 许崇‘不情不愿’的开口,“我再考考你,什么是正法,什么是旁术?” “啊哈!这个可难不倒君儿哦。” 女童娇笑一声,接着把双手背到身后,努力作出一副严肃威严的样子,“养性修命乃正法,持性护命为旁术。” “所谓法不可轻传,术不可多修。” “轻易传法则天下大乱。” “贪修杂术则大道愈艰。” “尔等身为皇族子女,此务必谨记……额,咳咳,这句不算。” 女童突然改口,装出的那副架子也随之散去。 许崇憋着笑,又道:“不错,不愧是皇族子女。” 女童脸皮薄,被夸了一句就脸颊微红。 “我再考你个难的,伱若答对,我就不告诉你父皇你今天偷溜进来了,如何?” 许崇终于露出了狼尾巴。 “啊!真的?” 女童惊呼出声,登时拍了拍胸脯,“老祖问吧,君儿肯定答的上来。” “如果一个未修武道的普通人,第一次进这里,要兑换什么正法和旁术最好?” 许崇问完,脸上露出些许期待。 大庆武库实在太大了,排除那些贡献不够兑换的部分,剩下的估计也够他找很久。 而且说实话,以他的见识,根本无法判断好坏。 这女娃虽然年幼,但十分聪明伶俐,兴许知道些什么。 “唔……第一次兑换啊,好像有谁跟君儿说过这個哩。” 女童簇起眉头苦思冥想,片刻后双眼一亮:“我想起来啦!是明玉劲和折风手!” 还真知道?! 许崇有些吃惊。 难道这大殿里所有的藏书,小女娃都看过不成? “三皇兄跟六皇兄打赌,说只要有人第一次兑换能选中这两本之一,他就把最润的那个舞姬送给六皇兄。” 说着,女童露出了茫然的神色,“老祖,润是什么意思啊?” “……” 许崇差点儿没喷出来,含糊其辞道:“就是漂亮的意思。” “噢!” 女童恍然大悟,“那等君儿长大了,应该也很润呢!” !!! 什么虎狼之词! 许崇眼皮狂跳,连忙出声制止:“好了,你过关了,赶紧出去吧,再晚就要被你父皇发现了。” “啊!” 女童惊呼一声,捏起裙角就往外跑,连步数都顾不上数了。 “你遇见我的事不要跟任何人说哦,那样就露馅儿啦。” 许崇补了一句。 “嘻嘻。” 女童一边跑一边偏过头做了个鬼脸,“君儿才没那么傻呢,老祖不许小瞧君儿。” 许崇扯了扯嘴角,目送女童跑远。 不得不说,这个君儿天真烂漫,又带着一点儿古灵精怪,很难让他心生厌恶。 希望她真的能守口如瓶吧。 接下来就是寻找明玉劲和折风手了。 许崇先是顺着书架旁边,一边走一边,寻找的同时顺带增长一下眼界。 偶尔遇到有人,在寻找或者翻阅着书籍,哪怕听见了许崇的脚步,也都置之不理,显然是看不到这么远。 如此小半个时辰后,许崇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标价三十贡献的区域。 “也不挂个指示牌,真不人性化。” 吐槽一句,许崇开始寻找明玉劲。 早在刚进来的时候,他就做好了打算。 三十点贡献,换一部武技,剩下的全部换功法。 功法不能同修,已经练了正阳劲的前提下,这么做看起来很是浪费。 但许崇觉得很值。 大庆朝廷对天下掌控到了如此程度,他不相信贡献兑换是没有记录的。 万一有心人盯上了他,发现他的实力远远超过了所兑换的功法,那就是大祸了。 所以,分配在功法上的贡献越多,等于他能展露的实力就越多。 而武技的话,想必和正阳劲一样,可以靠着灵源强行提升,不怕不够用。 这么想着,没过多久,许崇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找到明玉劲。 标价二十七点,开窍九重,一重三点。 “呃,怎么兑换来着?直接翻阅?” 许崇取下册子,翻开第一页。 一层光芒从书面上浮出,慢悠悠凝结成一个光点,漂浮在了他的身边。 许崇没有得到任何信息。 “对了,可以用贡献帮他人兑换,所以这个应该是带出去才能用的。” 许崇若有所悟,连连翻动书页。 每翻一页,就会有新的光芒升起,融入那个光点,使其增大一分,直到翻完全部九页。 单看的话,跟具现化的灵源很是相像。 “有意思。” 许崇将册子放回,而后又如法炮制,在另一侧找到折风手。 奇怪的是,折风手拢共就只有一页,在他拿起来的时候就自动凝结成了第二个光点。 至此,三十点贡献全数消耗完毕。 “武技并没有像功法一样分出层次?” 刚刚闪过这个念头,许崇视野里的景象霎时扭曲。 再定型时已经回到了县衙。 王鹤之靠在椅背上打盹,雪白的长须一颤一颤。 看来一直寸步未离。 许崇收回目光,抬起右手摊开。 那里有一大一小两颗透明的珠子。 “唔……” 王鹤之迷迷糊糊的睁眼,“这么快就出来了?老夫还以为你要在里面呆上三天呢。” “三天?” 许崇一愣。 “你是普通人,三天不吃不喝已经是极限了。” 王鹤之露出一丝恶趣味的坏笑,“一般初次进武库的人,哪怕一路磕碰,也要走到底才甘心的……你没走到底吗?” “没有。” 许崇睁着眼说瞎话。 “走了多远?” “大概百步吧,发现贡献超过三十我就折返了。” “才百步?!” 王鹤之双眉倒竖,又把口头禅挂在了嘴边,“你糊涂啊!” 第39章 王老夫子不淡定了 “糊涂?” 许崇一脸不解。 “凡大庆衙门,所有属官、佐贰官的贡献兑换,都是掌握在主官手里的。” 王鹤之脸色不悦,但还是耐心的解释,“若是主官有心刁难,一两个时辰就要催促,根本不够细细挑选……而你无此顾虑,这么心急做什么?” “可是……” 许崇有些愕然,“在里面又看不到秘籍的内容,也没办法确认好坏啊?不对……就算能看到内容,我也分辨不出好坏。” “的确看不到内容,但是书封上有标注啊。” 王鹤之一脸恨铁不成钢,“比如我第一次兑换,是先找到通脉功法回春功,然后根据书封上的标注,才找到开窍境的枯荣劲。” “两者一脉相承,等我开窍九重兑换了回春功,便能毫无滞碍的继续修炼一直到通脉十重。” “倘若我选了个没有通脉后续的功法,要么止步于开窍九重,要么耗费巨大的代价转修。” “你你你…你以往如此谨慎聪慧,这一点应该根本不用提醒,也能自行摸索出来才对啊。” 王鹤之指着许崇,脸色懊恼,连胡子都翘了起来。 他是真的没料到,第一次兑换这么重要的事情,许崇会如此鲁莽。 早知道就提一嘴了…… “呃……” 许崇摸了摸鼻子,“如果转修,要付出什么代价?” 他在大庆武库内的经历不可明说,只能转移话题。 “散功重修,付出大笔贡献请大能护法,保你不死。” 王鹤之臭着脸回答,又问:“武技就算了,大不了多修一门就是,功法呢?伱选的哪部功法?希望你运气好……” “明玉劲。” 本来就是掩人耳目用的,许崇也没有隐瞒。 “明玉劲……” 王鹤之喃喃复述,神色突然呆滞。 片刻之后回过神,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失声道:“明玉劲???” “怎么了?” 许崇心中一紧,“有什么问题么?” “你小子这运气……是真的好啊。” 王鹤之压下震惊,又是嫉妒又是羡慕的看了许崇一眼,“血衣卫总指挥使,在通脉十重的时候,耗费了巨大的代价,转修了明玉劲在通脉之上的功法,最终成就大庆第一高手。” 大庆第一高手! 许崇瞳孔一缩,想起君儿公主的话。 能让两位皇子打赌的功法,难怪可以成就大庆第一高手。 “武技呢?你选的什么?” 王鹤之问着坐了下去。 许崇:“折风手。” 哐当。 王鹤之脚下一软,直接撞翻木椅,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而他却根本顾不得狼狈,惊呼出声:“折风手?!” “呃…” 许崇连忙绕到桌案后扶起王鹤之,“折风手又有什么问题么?” “你小子……” 王鹤之看许崇跟看怪物似得,好不容易才吐出一句:“折风手,正是那位第一高手自创的武技……” 许崇精神一振。 明玉劲再牛逼他暂时也转修不了,但折风手可没这个限制。 “正有问题要请教夫子。” 许崇拱手,“这武技,好像跟功法不一样,没有从低到高的境界划分?” “我就知道你要问这個。” 王鹤之重新坐好,笑道:“相较于用来突破自身根本的功法来说,武技没有那么严谨,归根结底只是发挥力量的技巧罢了,只有随着练习不断熟练精深,并不存在明显的境界。” “我也能自创武技,但有什么用呢?这种粗陋的武技,放到开窍一重还能用用,若自己用,实力不升反降。” “我之所以说你运气好,是因为那位已经验证过了折风手的发展方向,是足以支撑通脉之上的实力发挥的。” 说到这里,王鹤之有些艳羡的看了许崇一眼:“这相当于省去了很大很大一笔贡献。” “原来如此。” 许崇点了点头,面露欣喜。 看来,自己是真的捡到宝了。 “不过你也别高兴的太早,人家能一直用,你不见得能。” 王鹤之捋了捋白须,打击道:“除非你可以得到他的指点,否则只要练偏那么一丁点儿,就要大打折扣,差之毫厘谬以千里的道理你应该懂。” “这样么……谢夫子点醒。” 许崇诚心一礼。 关于明玉劲和折风手,王鹤之知道的也不多,能说的都说了。 只叮嘱许崇要勤勉自身,早日踏入武道。 许崇自然是连声称是。 在请教了透明珠子的用法,这才告辞,回了自己的典史衙。 “这用法,不就是小说里的功法玉简么…” 坐下后,许崇将较小的那颗珠子贴于眉心,闭上了双眼。 很快,一股清凉之意徐徐从眉心汇入。 等许崇再睁眼,珠子已然消失不见,而他的脑海里,则多出了折风手的简述,以及练法和用法。 大部分都是练法,用法只有最基本最简单的几种。 看起来根本不像武技,而是一种发力技巧的理念。 然而只略加体悟后,许崇就叹服无比。 这不愧是第一高手也在用的招数。 折风手只要入门,就能让他原本发挥出的力量再凭空增长一成。 可别小看这一成,要知道他现在一拳打出,有足足一吨的力量,一成就是两百斤,比拟开窍一重了。 更别说继续练下去,这个增幅还能继续提升,没有理论的上限。 另外,许崇感觉这种主打腕、掌的发力技巧……好像用在暗器上也相当不错? “要不请人打造些飞刀?” “呃,还是算了。” “小许飞刀……听着是真的LOW。” 许崇摇了摇头,调出面板。 【姓名:许崇】 【境界:开窍九重】 【正法:正阳劲(超凡入圣)】 【旁术:折风手(未习练)】 【规则:长生不老(消耗一万灵源激活)】 【灵源:8】 不出所料,面板多出了旁术一栏,折风手当前状态是未习练,后面同样有着加号。 “8点灵源,积累还是太慢了……” 许崇关掉面板,并不打算直接用灵源提升。 绝世天资放在这儿摆着,何必浪费灵源呢。 当下,许崇便按照折风手的练法尝试起来。 堂内响起‘呼呼’的破风声。 赵六好奇的往里头看了眼眼,只见许崇正襟危坐,两手不停的上下翻飞。 “???” 赵六一脑门问号。 事实上,从很早开始,他就觉得许崇有些怪。 跟他以往见过的官老爷一点儿都不像。 不喜欢使唤人,不喜欢摆排场,连勾栏听曲都不喜欢。 上任以来,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靠在椅子上睡觉,一睡就是半天一天。 正是最朝气的年纪,却表现得跟七老八十一样。 这已经够离奇的了。 但现在,他看到了什么? 许大人居然…在摇花手?! 我滴娘……我五岁的时候就不玩这个了好吗? 要是被人传了出去…… 这么一想,赵六连忙收回目光,将站岗的位置往外挪了几步,摆出一副生人勿进的凶狠模样四下环顾。 第40章 折风手无法入门? 就这样,许崇足足摇了两个时辰的‘花手’,直到以他开窍九重的身体素质都感到了双手酸胀,才终于停了下来。 “怎么这玩意儿比正阳劲都难练?” 许崇有些不满的吐槽了一句。 整整两个时辰,面板上的折风手依旧是‘未习练’的状态。 这让他一时有些气馁。 没办法,明玉劲不能练,折风手算是他在大庆武库唯一的收获了。 如果练不成,那三十点贡献就相当于全部白费。 不能就这么算了! 许崇是个不服输的人,略作休息后,再次投入了折风手的练习。 反正总是要宅在县衙的,闲着也是闲着。 许崇是抱着这种心思,门口的赵六却是心力憔悴,到了散值的时间也不敢离去,依旧盯着不让人靠近。 “再看看,实在不行,过几天还是问上一嘴才好……” 赵六打定主意。 得亏他是真心跟着许崇的,否则的话,只怕第二天县城就要流传出各种小道消息了…… #震惊!堂堂典史竟在衙门干这個!# #新县令上任第一天,典史摇起了花手!# #摇花手的秘密——不只是稚童游戏!# …… …… 几天后。 “大人,杨老混有事禀报。” 赵六在门口通报了一声。 壮班的杨老混? 他不是把守城门的么,能有什么事儿禀报? 许崇停下手上的动作,“让他进来。” “小的见过大人。” 杨老混迈步而入,躬身行礼。 “不用多礼,直接说事。” 许崇摆了摆手。 “是。” 杨老混直起身子,“昨日换岗的时候,小的发现北门之上挂了一面铜镜。” “本来小的也没当回事,直到刚刚,小的听南门的兄弟说,那边也有一面铜镜。” “于是小的就沿着城墙外走了一圈儿,发现东西南北四处城门上都有,一模一样的铜镜。” 铜镜…… 许崇双目一凛,“什么时候挂上去的?” “小的已经问过了,都不知道。” 杨老混摇头。 “别处呢?” 许崇又问。 “只有四个城门上有,城墙其他位置倒是没见着。” 杨老混回答。 许崇想了想,道:“我知道了,你去跟弟兄们说一声,让大家不要理会,一切照常就是。” “是。” 杨老混应声,告辞离开。 许崇眯起了眼睛。 不出意外的话,这应该就是傅元龙用来监控水鬼,或者说监控反贼的东西了。 可是,只有城门上才有的话,那怎么防范反贼翻墙呢? 莫非区区四面镜子就能笼罩全城? “算了…” “这事儿跟我无关。” “最好是傅元龙安安稳稳守到朝廷增援,别闹出什么幺蛾子。” 摇了摇头,许崇再次沉浸在了折风手的练习中。 就这样日复一日。 转眼半月过去。 傅元龙没有再现身过哪怕一次。 倒是他带来的那些血衣卫,经常出现在城内各处,也不与人交谈,就那么漫无目的的来回走着。 慢慢的,百姓们都习惯了这些人的存在,日常活动恢复正常。 王鹤之更干脆,看到血衣卫的长官不出现,竟然直接当起了甩手县令,依旧将衙门的事务全权交给许崇,跑回县学教书去了。 好像他愿意当这个县令,仅仅只是为了让许崇进一趟大庆武库一样。 用他的话来讲,许崇执政,对官吏对百姓都好。 对此,许崇也没有什么不满的情绪。 反正县衙的事务也不需要太费神,偶尔过问一下六房,让赵六训诫一下衙役队伍就行。 不过,自从赵六问了一嘴后,许崇也意识到影响不太好,将摇花手的地点改在了典史官舍,关起门来偷偷摇。 唯一的问题就是…… 摇花手始终是摇花手,并没有进化成折风手。 这都过去半个月了,灵源都再次增加了1点,折风手却始终不见动静。 “按理说,我这幅身体有大药打基础,资质应该极其牛批了,怎么连一门武技都入不了门?” “要知道,我的正阳劲可是练了一刻钟就突破到开窍一重了。” “难道这不是资质的原因,是其他的什么因素?” 许崇摸了摸下巴,沉吟道:“总不至于是地点因素吧……书房门口有资质加成?这也太扯了。” 他唯一的一次资质展现,就是在书房门口修炼正阳劲。 虽然觉得可能性太小,但许崇还是打算回去试试。 “等下班儿的吧。” 毕竟傅元龙在沧泷,万一有突发事件要他配合,找不到人不好。 他可不认为两人的交情有多深厚,尽量不给找麻烦的机会才是正理。 抱着这个心思,许崇没再硬刚,去六房溜达了一圈儿。 赵六跟在后头,激动的要死。 半个月,半个月了啊! 大人摇花手摇了半个月! 说出去谁敢信? 好吧……如果能说出去,至少还有人可以分担。 可偏偏他根本就不敢往外传。 整整半个月,可算是憋死了。 今天,大人总算是出来了! 而且不是因为公务,是主动出来的! 赵六看着许崇的背影,莫名有种想哭的冲动。 一直到酉时衙门散值,这种情绪才慢慢消退。 许崇并不知道赵六脑补了这么多,时隔半月,再次回到了许府。 这次,老李没能第一时间在外院恭候,大概是实在不能确定许崇什么时候回来,老守在那儿盼着也不是个事儿。 许崇也没在意,随手招来一名丫鬟吩咐了一句,便径直来到书房。 不得不说,这个世界的空气质量是真的好,几乎没什么粉尘污染。 书房老是一锁就半个月几个月,期间无人打理,许崇却从没在桌椅上沾到过灰尘。 “试试再说。” 许崇也没坐下,打开房门口,就站在门口练起折风手。 呼、呼… 破风声依旧。 事实上,这也不是真的摇花手。 探、握、托、推、翻、拂、立、压…… 一共有三十多个动作。 只是许崇练的时候,会不自觉松开一丝对正阳劲的压制,导致速度比较快,一般人肉眼跟不上,看起来就很像摇花手。 许崇沉浸在练习之中。 一刻钟过去。 未习练。 两刻钟过去,还是未习练。 半个时辰过去,依旧如此。 许崇停下来,皱起了眉头:“怎么始终入不了门呢……” 明明有完整的法门,却反而要浪费灵源提升吗? 许崇很不甘心。 “你练错了,当然入不了门。” 熟悉的嗓音从身后传来。 许崇亡魂大冒,猛地转身。 一个佝偻的老汉坐在书房里头,揶揄的看着自己。 老李! 管家老李! 第41章 摆脱户籍的限制! 霎时间,许崇想了很多。 在原身的记忆中,三爷发迹后,许府的管家就一直是老李。 十几年如一日,从未变过。 也不是干的有多好,要说优点的话,勉强只有一个,老实。 跟许府雇佣的其他仆从丫鬟一样,都是匠户出身。 一来出身太低,二来三爷一直很忙,不怎么搭理这些人,所以这些人并没有滋生出恃宠而骄的念头,难得的保持了那份质朴。 也正是因此,许崇执掌许府后,从始至终都没有换掉这些人的想法。 就连三爷那两个婢女,也都是不愿意转成杂使丫鬟,自愿拿钱走人的。 可现在是什么情况? 老李?! 许崇清楚的记得,自己打开书房门的时候,里面并没有人存在。 而他自己则从始至终都在门口站着练功,别说有人从身边经过了,压根就没人出现过在他视野里。 老李是怎么出现在书房,并让他毫无察觉的? 莫非…… 许崇悚然而惊:“你就是水鬼?!” “水鬼?” 老李皱了皱眉头,“别把我跟那个缩头乌龟相提并论。” 缩头乌龟? 等等! 老李不是水鬼?! 许崇觉得自己脑子有点不够用。 “哼,本道子来此半個月,也找了他半个月,却始终没等到他的回应。” 老李不满的冷哼一声,“区区一群血衣卫,就能把他吓成这样,不是缩头乌龟是什么?” 本道子? 好吧,他不仅不是水鬼,同时也不是老李…… 许崇明白了过来,一颗心坠入深渊,“太平道的道子?你变作我管家的模样,所欲为何?” “呵呵,既然你不习惯,那我还是换个样子跟你说话吧。” 老李淡然一笑。 下一瞬,他的面目以及身形开始扭曲。 眨眼之间,就完全变了副模样,从一个佝偻老汉,变成了一个风度翩翩的儒雅青年。 “你可以称我无邪道子。” 青年嘴角噙着笑意,自有一股高高在上的意味。 许崇:“……” “许崇,年方二十,任沧泷县典史,为人嫉恶如仇、爱民如子,整个沧龙县官也好民也好,无不对你服服气气。” 无邪道子如数家珍,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若是我没说错,那就入座一叙吧。” 许崇沉默片刻,老老实实走进书房,带上房门,然后在无邪道子的对面坐了下来。 无论对方是什么人,既然肯花心思调查自己,那就绝对不是为了杀人。 肯定另有所求。 “伱想让我做什么?” 许崇单刀直入。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痛快。” 无邪道子抚掌而笑,“我要你动用你的人脉、威望,帮我留意整个县城,但凡有任何异常之处,立即告知于我。” 许崇心中微动,“所以,你也是来找那件重宝的?” “嗯?你连这个都知道?” 无邪道子讶然,“看来,你跟傅元龙的关系很不一般…水鬼的图谋是你发现的?” “唔,应该是这样了。” “都有富余去兑换一门武技,想必朝廷赏赐了不少贡献吧?” 无懈道子的话,让许崇一阵沉默。 他万万没想到,对方仅仅是通过一句毫不相干的话,就能联想到这上面。 还好他隐藏的比这更深。 想了想,许崇开口道:“你既说我嫉恶如仇,为何还要来?不怕我拼死告发?” “呵,善恶之分是讲给老百姓听的,我不信你会真的那么天真。” 无邪道子勾起嘴角,“更何况,只要好处够大,善于恶之间一样是可以合作的。” “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许崇摇了摇头:“我已有功法武技,并不缺什么,而且背靠朝廷徐徐图之,远比沾染太平道更加稳妥。” “是这个道理。” 无邪道子点了点头,话锋突然一转:“但……摆脱户籍的限制呢?这个你也不想要吗?” “摆脱……加入太平道?” 许崇皱起了眉头,“抱歉,我…” 话还没说完,无邪道子竖起食指摇了两下,“我只说摆脱户籍限制,可没说让你加入太平道……唔,再说直白点儿,我可以让你在不叛出朝廷的前提下,一样能摆脱户籍的限制。” “你说什么?!” 许崇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满脸惊骇。 见时机已经成熟,无邪道子继续开口引诱。 “只要你助我成事,事成之后,我便给你与我交易的机会。” “功法、武技、宝药、情报…任何你能想到的东西,都会有个合适的价码,且并不需要你背叛大庆。” 无邪道子目光深邃无比,似要把许崇拉下深渊,“你可以继续当你的官,利用与我的交易,青云直上!” 许崇久久不能平静。 无邪道子说的这些,其他的都无所谓。 时隔数月,他已经不再是初闻‘知见障’,心心念念想要开辟额外渠道的菜鸟了。 有五等户籍在,无论他做什么,都摆脱不了处处受限的事实。 除非加入太平道,造大庆的反。 但现在,这个无邪道子居然说,不背叛大庆也能摆脱户籍限制? 这是他一个道子就能做到的事吗? 无邪道子能做到,孙莜蓉能不能? 为什么没听她提过? 许崇压下沸腾的欲望,沉声道:“空口无凭,我怎么相信你?” “不怕告诉你,朝廷里跟我交易的人多了去了,我只是不介意再多个交易对象而已,你当我会白白予你好处?” 无邪道子晒然一笑,“不过话说回来,以你的层次,大概要攒很久才够跟我交易一次吧。” 我特么问的是这个吗? 许崇吐槽了一句,干脆直接发问:“你说的那个摆脱户籍限制?” “这个现在告诉你了也没用,不成贵籍,你付不起这个代价。” “另外,能做成这件事的,除了我之外,再无他人。” “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下,明天再答复我都行,我不急。” 说完,无邪道子懒洋洋的往椅背上一靠,闭目养神起来,像是根本不怕许崇不上钩一样。 时间慢慢过去。 许崇挣扎良久,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说实话,你的提议让我很动心。但,我不敢答应你。” “不敢?为什么?” 无邪道子睁开双眼,皱了皱眉头。 “四座城门上,突兀多出了一面镜子,我猜这应该是傅元龙用来监控你们太平道的手段。” 许崇意味深长道,“说不定,他已经牢牢掌握了你的行踪,随时都会带着血衣卫围杀而至。” “我还以为你会说什么呢?” 无邪道子不屑的摇了摇头,“区区子母血光鉴罢了,对付别人可以,对付我?” 第42章 折风手,没风怎么折? “子母血光鉴……这是那四面铜镜的名字?” 许崇双眉一扬。 “是五面,四面子鉴笼罩全城,监控被通缉的要犯和黑户,一面母鉴实时反馈被监控者的动向。” 无邪道子嘿嘿一笑,“成套的法兵,手笔不可谓不大,可惜……” 话音未落,无邪道子的面目身形再次扭曲,又换回了老李的模样。 “老爷,天色已晚,该用饭了。” ‘老李’坐在椅子上弓了弓身子。 无论是神态,动作,乃至最细微的表情,许崇这个许府之主都分辨不出任何丝毫的区别。 要不是已经知道了无邪道子的身份,他都要认为这就是老李了。 许崇不由得感叹。 怪不得不怕子母血光鉴的监控。 也怪不得不怕自己出尔反尔,反将一军。 有这种手段,就算告知傅元龙又如何? 只怕傅元龙都不一定会信,即便信了也拿无邪道子没有任何办法。 这波,太平道技高一筹啊…… “好了。” ‘老李’拍拍手,重新变成无邪道子的模样,“我告诉了你这么多,就用给你考虑的时间来交换。” “所以,你现在该做出选择了。” “当然,你不答应也可以…我并不介意自己来当这个典史。” 话音刚落,森然的杀意扑面而来,如狂风暴雨一般,向着许崇覆盖而下。 然而仅是瞬间,许崇就断定这是装腔作势,淡淡道:“你不会杀我。” “嗯?” 无邪道子抬了抬眉。 “你这种手段太强大了。” 许崇不卑不亢,“如果可以故技重施冒充我的话,我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能让伱对我这么有耐心。” “如果我没猜错,这种假冒他人的手段,肯定有着什么限制吧?” “至少……短时间内无法再次使用?” 闻言,无邪道子的目光淡漠了下来。 许崇猜的很对,他暂时无法顶替一个新的身份。 可这并不代表他只能依靠许崇了。 无人相帮,大不了多费些时日,反正血衣卫也发现不了他。 “看来,你是不答应了?” 无邪道子淡淡道。 “不,恰恰相反,我很珍惜这個交易的机会。” 许崇摇了摇头,露出一个阴沉的笑容,“我想,没有任何一个大庆的官员能拒绝这种利诱……我也不例外。” “嗯?” 无邪道子一愣,突然大笑起来:“哈哈哈哈,有意思,真有意思……” “你说的没错,我起势至今足足六年,是真的没遇到过能拒绝这种利诱的。” 无邪道子揉了揉眼角,“可笑的是,他们害怕事情败露,无一例外都要找个光明正大的理由,作为自己与反贼交易的借口。” “只有你,丝毫不惺惺作态,直言利益动人。” “啧啧啧,我很久没有遇到你这么有趣的人了,作为回报……你的那门武技,为何不从名称上着手呢?” 名称? 许崇一愣。 折风手折风手,莫非要起风之时练习才有效果? 额…好像,还真有可能是那么回事? 当初不正是抓到了太阳这个关键点,才成功修成正阳劲么。 “看来你明白了。” 无邪道子含笑点头。 太过蠢笨的人是不配跟他交易的。 如果许崇连这都想不通,他就要考虑事后要不要卸磨杀驴了。 现在看来还不错。 “谢了。” 许崇很自然的拱了拱手,又问:“最后一个问题,我那个管家是已经死了?” 早在之前他就在想这个问题。 对方能完美还原出老李,那真正的老李是否还能继续活着? 如果不能,那老李的性命,是否就是对方使用手段的代价? “怎么?” 无邪道子皱了皱眉,“你已踏入武道,难道还会真的在乎一个普通人的性命?” “那倒不至于。” 许崇看似无谓的摆了摆手,“只不过他若是死了,未防引起注意,怕是要委屈道子多伪装些时日了。” “这个无需担心。” 无邪道子浑不在意,“早在很多年前我就明白,利益面前,自尊心是天底下最可笑的东西。” 所以说。 老李还是死了。 许崇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既然如此,我就去衙门待着了,有发现我再回来。” “自便。” 无邪道子右手一胎,做了个请的手势。 …… …… 典史衙。 “血衣卫那边,有什么动静么?” 许崇正襟危坐,淡淡的问道。 “没有,还是那样,没日没夜的在街上溜达,说是在找东西吧,他们既不强入民宅,也不与人攀谈。” 赵六小心翼翼的回答。 不知道为什么,本能告诉他,千万不要惹怒现在的许崇。 “百户大人呢?” 许崇又问。 “不知道。” 赵六说着,突然压低声音:“我暗中打探了,确实没人再见过他。” “打探?” 许崇皱了皱眉头,“这种危险的事不要再做了,会没命的。” “小的明白。” 赵六低头称是。 “嗯,有件事你去跑一趟,尽量通知到每个弟兄,关系好的百姓也可以顺带着说一句……” 许崇将任务吩咐了下去。 也不需要什么缜密的计划,但凡发现不同寻常的人、物、事,都可以直接来衙门向他汇报。 这个命令极其正常普通,就算傅元龙在旁边看着,也不会认为许崇有问题。 赵六领命而去,背影充满了干劲。 等他走后,许崇登上内堂顶层,将阁楼的所有窗户全数打开。 微风习习而过。 “我不想当好官。” 许崇心中默念一句,双掌自下而上慢慢托起。 “我也不想当好人。” 左掌立起,直推而出。 “但你杀我的人……” 右手从左手背部直刺而出。 “问过我了么?!” 双腕翻转,猛地压下…… 每使出一招练法,许崇手上的力道便大上一分,同时眼中的阴鸷也浓郁一分。 随着天色转暗,夜风渐疾。 掌风渐渐融入其中,再听不到任何非自然的声响。 戌时、亥时、子时…… 许崇完全沉浸在折风手的练法之中,就像个不知道疲惫的机器,打了一遍又一遍。 而随着时间流逝,面板上的旁术一栏,在悄然无声的发生着改变。 未入门——初学乍练——初窥门径——登堂入室——融会贯通…… 第43章 强大的折风手! 清晨。 许崇依旧站在阁楼的窗边,不过手上已经没了动作,只是那么静静的站着。 凉风吹过,枯死的梧桐叶于窗外簌簌而降。 许崇福至心灵,抬手轻轻一拂。 十来片叶子骤然改变方向,朝着树干上的同一个点暴射而去。 嘭嘭嘭…… 一连串细微的爆鸣响起。 这些树叶仅仅飞出尺许的距离,就纷纷爆碎成末。 “劲力只能往外延伸,无法完全离体么……开窍九重有些不够了啊。” 许崇暗叹了一句,调出面板。 【姓名:许崇】 【境界:开窍九重】 【正法:正阳劲(超凡入圣)】 【旁术:折风手(登峰造极)】 【规则:长生不老(消耗一万灵源激活)】 【灵源:9】 经过一个通宵的不停练习,折风手的层次已经到了登峰造极。 若是按照正阳劲来横向对比,算是突破了六次。 “不,也不能算突破,因为并没有突破境界的那种感觉。” “应该说是熟练度到了一个很高的层次。” “不过,无法继续提升下去了。” 许崇若有所思。 其实早在两個时辰之前,折风手就提升到了登峰造极,之后无论他再怎么继续,都无法让其更进一步。 想来是练偏了,不被面板认可。 不过现在也够用了。 只计算力量加成的话,登峰造极层次的折风手,已经达到了六成的恐怖效果。 六成什么概念? 若与同为开窍九重却没有武技的人对敌,他可以毫无悬念的吊打对方。 而这仅仅是力量方面的加成。 还有手速和技巧。 两相配合之下,许崇自己都看不清自己是怎么出手的。 他甚至怀疑自己只要去大街上溜达溜达,就能一朝暴富了。 退可偷鸡摸狗,进可当面下药,堪称打家劫舍之无上神技。 “那位总指挥使的发家史只怕不怎么光彩啊……朝廷就这么把这门武技大刺刺的收入武库,任人选择?” 许崇感叹一句,旋即又摇了摇头。 正如王鹤之所说,同样的武技,换个人来练,很难保证不练偏。 他能练到这种程度,很可能是得益于三爷给这具身体打下来的底子。 想要继续精进,除非得到那位总指挥使的指点,或者用灵源强行提升。 这么一算,9点的灵源看似很多,实则根本不够用啊。 许崇思索着,视野的边缘突然出现了一个红色的身影。 低头看去,正是傅元龙。 “许崇?” 傅元龙也看到了许崇,足下一点,轻飘飘飞身而上,落在许崇身侧,“你站这儿干什么?” “大人,下官在练习武技。” 许崇如实回答。 “武技……你已经突破开窍一重了?” 傅元龙猛地瞪大了眼睛。 不到开窍,劲力不生,练习武技只能是白费功夫。 “正是。” 许崇点头。 “你小子……” 傅元龙的眼神郁闷起来。 距离许崇兑换功法,好像才过去半个多月吧? 半个多月就突破到了开窍一重? 这什么逆天资质…… 饶是傅元龙自认颇有修养,此时也难免有些嫉妒了。 他还记得,自己当年突破开窍一重,可是花了整整二十五天的。 就这个程度,都让他被大人物看重,直接选入了血衣卫。 对比起来,半个月突破开窍一重…… 算了,也不能这么比。 就算许崇再天才,如今也只是刚刚起步,更何况若是功法选的不好,这种资质就要大打折扣了。 想到这里,傅元龙带着希冀问道:“王鹤之曾是你的老师,应该挺照顾你把?你在武库待了多久?” “唔,不到两个时辰吧。” 许崇想了想回答道,“夫子本来打算让我在里面待上三天,是我自己出来的。” “两个时辰?” 傅元龙的眼睛亮了起来,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许崇啊许崇,伱这么聪明的人,怎会在关键时候犯浑呢?” “第一次修炼,当慎之又慎才是。” “胡乱选择,若是运气差,选了个没有后续的阉割功法,你知道日后需要付出多大代价才能转修吗?” “你……算了,现在说这个也迟了。” 傅元龙沉重的叹了口气,问:“你选了哪一部?” 许崇:“明玉劲。” “哎,我就知……什么?!!!明玉劲?!!” 堂堂血衣卫百户,双眼瞪如铜铃,嘴口大张,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大人,就是明玉劲。” 许崇毫不客气的补上一刀,“我选这个,是觉得名字挺好听。” 实话实说,武库里很多开窍功法,都是以动物来命名的,lOW到无以复加。 什么蛮牛劲,猛虎劲,疯狗劲,黑鸡劲……等等。 “……” 傅元龙沉默良久,只能接受这个事实。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第一次就能选中这种档次的功法,为将来省去了多少功夫? 这许崇的运气也太逆天了吧。 就连他自己,现在都要开始考虑转修的事情了。 “武技呢?” 傅元龙有气无力的问了一句,“王鹤之应该有建议你选几门武技傍身吧?” 自己找虐? 那就别怪我了。 许崇可怜的看了傅元龙一眼,道:“我只兑换了一门武技,叫折风手。” “折风手?” 傅元龙呆了呆,突然露出一抹幸灾乐祸的神色,意味深长道:“怎么样,练成了吗?” 这幅表情,着实让许崇意外。 于是他很果断的摇头:“没有,练了一夜,没有任何进展。” “哈哈哈哈,那是当然了!” 傅元龙大笑,“总指挥使大人的武技,岂是那么好练的?” “大人知道折风手?”许崇问道。 “不怕告诉你,我不仅知道,甚至自己也兑换了一份。” 傅元龙神色揶揄,心里总算好受了一些,“事实上,大多数血衣卫之人,在贡献有富余后都会去兑换一份。” “呃……也是。” 许崇微微一愣,很快释然。 人的名树的影。 毕竟是总指挥使,又是第一高手,又是头上最大的那个上司,血衣卫的人无论是从巴结还是从利己的角度出发,花三点贡献换上那么一份,绝对不亏。 不过……傅元龙怎么看着有点儿幸灾乐祸的样子? 许崇刚冒出这个疑问,傅元龙就开口了。 “遗憾的是,迄今为止,都没有任何一个人练出了什么名堂,效果还不如一些基本拳法。” 傅元龙拍了拍许崇的肩膀,安慰道:“所以,你练不成很正常,也别气馁。” “唔,就是浪费了三点贡献……” “可惜此次为了守住沧泷,我的贡献全都花出去了,否则倒是可以帮你换一门先练着。” “算了,你还是继续练吧,兴许你资质比较好,能练成呢?” 傅元龙啧啧有声,摇着头下楼而去。 “……” 许崇嘴角抽搐。 他现在很怀疑,傅元龙的功法名称里有个茶字。 第44章 麻婶之死 从这天起,傅元龙回归县衙,与以往一样霸占了内堂,没再离开过。 据此,许崇猜测,傅元龙消失的那半个月,很有可能是暗中寻找洞天残片去了。 现在既然回来,应该是这半个月没能获得任何线索,耐心被耗空,最终放弃。 真可笑。 嘴上说着太平道十几年找不到,自己也不可能找到。 结果呢? 还不是巴巴的去找了。 许崇心中不屑,也没去招惹傅元龙,窝在典史衙等待无邪道子所说的‘异常情况’出现。 说实话。 一开始,他并不觉得县城里会出现什么异常的情况。 就算洞天残片真的在沧泷又如何? 二十余年没闹出动静,偏偏两方势力一聚焦就有反应? 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因此,许崇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然而仅仅过去三天,县城就出了问题。 确切的说,是人出了问题。 …… …… “确定吗?” 许崇闭着眼睛,抬手捏了捏眉心。 “确定,仵作兄弟已经赶过去了。” 赵六回答。 脑中闪过一个年迈的老妪,许崇睁开了眼睛,“走吧,去看看。” 二人不再多言,出了衙门,直往白杨巷而去。 等到达的时候,巷尾的小院已经站满了人。 有街坊,还有仵作。 “许大人来了,都让开,快让开!” 很快有人发现许崇,吆喝着让人群让开一条道。 许崇也没跟这些人寒暄,直接迈步而入。 接着瞳孔猛缩。 地上有一個极其瘦小的身子。 瘦小到什么程度呢? 那满是补丁的粗布衣裳本就不大,却依然没能被撑起来多少,像是大了很多号一样,松松垮垮的耷拉在一起。 这是麻婶,缩水了很多的麻婶。 是的,缩水。 麻婶蜷着身子,只有面部、脖颈,以及双手双脚裸露出来。 无一例外,这些部位都只剩一张干枯的皮,紧贴着骨头。 “大人。” 仵作站了起来,对许崇抱拳躬身。 “说。” 许崇吐出一个字。 “是。” 仵作点头,带着惊恐看向尸体:“小的验尸近十年,从未碰到过这等诡异的情况。” “尸体体表没有任何伤口存在,除了人皮和骨架之外,所有内脏、肌体全数干枯萎缩,血液更是一滴未见,如同被风干了一样,以至于根本无法判断死亡时间。” “而死者全身不正常的蜷曲,双拳紧握,必是死前遭受了巨大的痛苦所致,表明了不是瞬间致死。” 果然是干尸…… 许崇点了点头,“你有什么想法?” “小的可以断定,这绝对不是他杀。” 仵作强装镇定,但声音还是带着明显的颤抖,“我没听说过任何一种杀人手段,能造成这种死状的。” 不是人杀的,那是怎么死的? 围观群众骚动起来。 窃窃私语中,各种传闻里的鬼怪被拎了出来。 “是谁发现的?” 许崇问道。 “是、是我!” 人群中挤出来一个老妪,一脸的惊魂未定:“许大人,俺不住白杨巷,但经常跟麻姐一块在菜市出摊,昨日不见她,今日也没见,就过来瞧瞧,谁知……” “我知道了,你先回衙门吧。” 许崇对仵作说了一句,转身面向众人,高声道:“大家无需惊慌,该劳作劳作,该吃喝吃喝。” “麻婶的死因我会尽快查出,给大家一个交代。” “另外,若是有什么新的线索,立即上报衙门。” 许崇的话仿佛有种惊人的魔力,让刚刚还在惴惴不安,考虑要不要搬出去的街坊们瞬间安心了不少。 “好,我们信大人的。” “大人也不要太劳累。” “走了走了……” 等众人散去,许崇最后看了一眼这间小小的瓦房,转身离开。 “把尸体带上,跟我回衙门。” “是。” 赵六压下心头的惊惧,用麻布将麻婶裹起,跟在了后头。 许崇一边走,一边思索。 干尸……是那个洞天残片所致吗? 不,也有可能是人为。 普通人没有这个手段,不代表武者也没有。 别忘了,沧泷县可是一下子多出了百余名武者。 “先试探一下……” 许崇冒出一个念头,脚下一转,换了个方向。 在这个方向的二百步开外,有一名血衣卫小旗,正漫无目的的走着。 许崇带着赵六走近,还剩十步左右的时候,假装突然看到小旗,一阵小跑上前。 “下官许崇,见过大人。” 许崇抱拳行礼。 小旗是从七品,自称下官并不突兀。 “呃…你是,许大人?” 小旗先是一愣,紧接着就响起在县衙门口那一幕,脸上立马堆起笑容:“许大人这是打哪儿来?” 百户大人都跟这个典史亲近,表面上客气一下总是没错的。 于是正中许崇下怀。 “嗨,出了条人命。” 许崇叹了口气,似有不满似有无奈道:“也不知道是谁做的,将人弄成了干尸,连死了多久都验不出来……哎,头疼,还不知道怎么跟傅大人交代。” 原来是担心这个。 小旗秒懂,呵呵笑道:“放心吧,百户大人对你青眼有加,岂会因为这种事怪罪于你?” “哦?大人可莫诓我。” 许崇露出惊喜的神色。 “信我的,随便找个地方把尸体埋了,案卷上写病死就行。” 小旗意味深长的看了许崇一言。 “这…下官谢大人提点。” 许崇稍加思索,便连连道谢。 “小事。” 小旗拍了拍许崇的肩膀,错身而过。 许崇保持着拱手的姿势,脸上的笑意一点儿一点儿消失。 干尸的形成并没有那么简单。 至少他自己,绝对没办法将一个活生生的人制成干尸。 而区区一名血衣卫小旗,在听到干尸这两个字的时候,无论是眼神,表情,还是语气,居然没有一丝一毫的惊讶。 这让他不得不怀疑,麻婶的死跟血衣卫有关。 许崇慢慢站直,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小旗的背影。 有个问题他想不明白。 血衣卫已经来了半个月有余了,如果一定要用人命来办成什么事情,为什么等到现在? 或者说……麻婶并不是第一个这么死的,只是第一个被发现的? “大人,还带回衙门吗?” 赵六在耳侧低声问了一句。 “埋刘二边上吧,林子里空地多。” 许崇右手从袍袖中伸出来,递给赵六一锭五两的银子,“剩下的你收着,这几日不用来衙门,去查一查县里那些独居的老弱,看他们之中有没有这种离奇死亡的。” “这…谢大人。” 赵六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 他跟了许崇这么久,虽然待遇和地位都增长了,但赚的确实没有之前多,这五两银子只是埋一个人的话还能结余不少,他没办法拒绝。 第45章 别忘记你的身份! 次日。 赵六还没回来,又有人离奇死亡。 这次不是白杨巷,是在城东南角的清水胡同。 死者是名男性,年五十有六,与麻婶一样无儿无女,靠一门看相的骗术勉强活命。 而死状,也与麻婶几乎一样。 蜷着身子,被制成了干尸。 许崇不得不让人封锁了消息。 虽然清水胡同跟白杨巷隔得较远,但两边居民的活动范围多少都有一些重叠。 一旦让两地之人得知干尸并不是个例,此事必将在城中掀起巨大的恐慌。 按照那名小旗的言论,许崇知道,就算他把此事上报给傅元龙,恐怕也得不到解决。 他只能寄希望于不会再出现第三具干尸。 可惜,这个希望只维系了不到一天,就宣告破灭。 第三具干尸出现了。 就在白杨巷不远的石马巷。 紧接着就是第四具、第五具。 一天一例。 至此,县衙的力量再也无法压制舆论。 短短两天,全城陷入恐慌。 都不用实施宵禁了,别说晚上,大白天都没什么人敢出门。 除了那些穿着血衣的。 这么大的事情,当然瞒不过血衣卫这个特殊机构。 但无论是总旗、小旗,还是最低级的校尉,没有一個血衣卫被这件事情所干扰。 该溜达溜达。 该休息休息。 也就是在这天的傍晚,赵六终于回来了。 典史衙。 “大人。” 赵六脸色苍白,眼中的恐惧完全无法遮掩,“您猜的没错,早在麻婶之前,就已经有人变成干尸了。” “嗯?” 许崇面色微变,“在哪?有多少?” “除去这几日被发现的,小的一共找到了二十五个!” 赵六颤声回答,“其中大部分都集中在黑水坞,少数几个是独居的老人,分布在城中各个偏僻之地,因此一直无人发现。” “二十五个……” 许崇的脸色彻底难看了下去。 算算时间,从血衣卫抵达沧泷县开始,一直到麻婶死亡的前一天,正好是二十五天! 也就是说,自从傅元龙到来,沧泷县每天都有一个人变成干尸! 现在可以确定了,这必是血衣卫所为! “另外,小的发现那些干尸,全部都有一个共同点。” 赵六稳住心神,继续说道,“要么病,要么残,要么年迈,包括麻婶和这几日变成干尸的,都是这种情况。” 黑水坞本就是贫民窟,没能搬出来的大部分都是病残,哪怕在许崇执政后,渐渐的也能开始吃饱了,但亏空多年的身体不是一朝一日就能养回来的。 再加上那些独居的年迈老人,这一点很容易推断。 “大人……这、这是那些人干的吗?” 赵六小心翼翼的看了许崇一眼。 他的身体很雄壮,比起这些死者强了太多太多。 可问题是,如果继续这样下去,等到城中的老弱病残死绝,会不会就轮到如他这般的壮年? “别问,猜到了也不要跟任何人说。” 许崇起身往外走去,“因为我没有把握能保住你的命。” …… …… 县衙内堂。 “城中频频出现干尸,是否是血衣卫所为?” 许崇沉声问道。 “连大人都不喊了。” 傅元龙叹了口气,面色冰冷下来,“所以,你这是在向我兴师问罪?” “不敢。” 许崇毫无惧色,直视傅元龙。 “许崇,别忘记你的身份!” 傅元龙冷哼一声,“首先你是朝廷命官,其次才是沧泷县人,你确定要为了一群普通人忤逆我吗?” “大人言重了。” 许崇不卑不亢,道:“下官是认为,若任由事态发展,要不了多久,城中百姓就会纷纷逃亡他地,届时朝廷怪罪,下官倒是不惜一死,怕就怕牵连了大人。” “呵,少拿冠冕堂皇的话来试探我。” 傅元龙不屑一笑,“我也不怕告诉你,这事儿是上面首肯的,就是千户大人乃至府君来了,也不敢有什么置喙,伱不过区区典史,也来呱噪?” 上面首肯…… 首肯什么? 先斩后奏?便宜行事? 许崇沉吟片刻,问:“一定要死人吗?没有别的办法?” “若能有别的办法,我会不用?” 傅元龙反问一句,顿了顿,神色略微缓和了一些,“许崇,我知道你对普通人仍旧留有怜悯,而这也是一开始我没告诉你的缘故。” “有些事情,不是你,也不是我能改变的,哪怕换一个百户来沧泷又如何?同样会是这个局面。” “你的武道资质上佳,前程可谓一片光明,何必为了一群普通人跟我作对?” 傅元龙颇有些语重心长,“仁慈,是武者最忌讳的东西,你也该明白这个道理了。” 其实在一个月之前,傅元龙认为用不了多久,自己与许崇再也不会有什么交集。 可许崇随后展露的资质,让他不得不重新重视起来,拾回了将其收入麾下的想法。 为此,他不介意在这里多费一些口舌。 但也仅仅只是一些口舌。 这次的任务事关前程,若许崇仍旧不识抬举…… 傅元龙牢牢盯住许崇,等待着他的反应。 无声对视。 半晌过后。 许崇抱拳躬身:“下官……明白了。” “你明白就好。” 傅元龙点点头,挥了挥手:“没别的事就下去吧。” 许崇拱手,转身往堂外走去。 行至半途,傅元龙突然又喊了一句:“等等。” 许崇顿足。 还不等他转身,傅元龙森冷的话语从背后传来。 “封锁全城,只许进不许出,违者,格杀勿论!” “下官……” 许崇侧过身子,慢慢躬身,“领命。” 就这样。 时隔数月,沧泷县又一次封城了。 唯一不同的是,上次封城针对的是反贼,这次针对的是城中百姓。 哦不。 严格来说,是不通武道的普通人。 普通人有多好打发呢? 就连斩断他们退路的手段,都是那么的随意。 许崇都不用做什么,仅仅只是将命令下达给壮班,城门就变得跟城墙一样厚实。 至于强闯? 有格杀勿论这条命令在,强闯就是死。 还不如老老实实的待在家中,祈祷自己不被厄运选中……兴许运气好,死的一直都是别人呢? 所谓强者靠底气,弱者靠运气,大概就是这么回事了。 所以,运气不好的王跛子…… 死了。 第46章 英雄就要有英雄的样子 王跛子是第一个非独居的死者。 当许崇带着赵六赶到的时候,王跛子的屋外已经垒起来一个光秃秃小土包。 在半年前的王跛子口中,‘害喜’的老嫂子孤零零跪在土包之前,看到许崇后,还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声音沙哑:“是许相公来了啊。” “老嫂子,王大哥他……我记得他身体很硬朗?” 许崇欲言又止。 王跛子的腿疾是幼时落下的,早就过了会残害身体的时期,加上这两年原身的帮助,身子骨早就养回来了,应该远没轮到他才对……城里的病残还有那么多。 “硬朗?原来,死掉的都是体弱的人么…” 也不知是王跛子的死让老嫂子看开了还是怎样,居然一下子就抓中了许崇话里的重点。 只不过刚说一句,她的背脊突然绷直了一下,片刻后才缓过来,继续开口。 “大概十来天前吧,老王说去河里抓两条鱼,结果鱼没抓到,还染上了风寒。” “家里没有多余的银钱找大夫,他又不想再去麻烦大人,就这么硬撑着。” “一直到昨夜…” “呼……昨夜,门窗都是锁着的,屋里也没有外人,老王突然蜷成了一团。” “我猜到是那玩意儿来索命了,想要出门去找大人您,可老王他…” “他明明都痛到喊都喊不出来,却硬是拉住我,让我看着……” “然后,就在我眼皮子底下,一道红光从他头顶钻出来,分成了四份消失不见,老王就这么一点儿一点儿的干瘪了下去。” “大概过了…过了三個时辰吧,才彻底断气。” 红光,分成四份。 许崇想到了一样东西。 “本来我心里还有气,老鬼死就死吧,要我在旁边看着作甚?凭白折磨我呢?” “直到刚刚看到大人,我才明白过来。” “……他应该是认为,这个对大人有用吧。” 老嫂子看了许崇一眼,眼神中没有恐惧,也没有悲伤,反而带着一股子欣慰。 赵六猛地撇过了头去,拼命咬着牙,不让眼眶里的那玩意儿掉下来。 许崇沉默片刻,什么都没说,扭头就走。 脚步又快又急。 走出老远,赵六才跟上来。 “留了多少银子?” 许崇走着,问了一句。 “大人看出来了……留的不多,也就能立个碑,烧些纸钱。” 赵六的语气有些沉重。 “用不上。” 许崇摇了摇头。 “呃?” 赵六愕然。 “她好几次强行忍住了咳嗽,忍得很难受,再加上那个嗓音……已经回天乏术了。” 许崇平静的解释了一句。 赵六的面色猛地僵住。 是了……老嫂子好几次绷紧了脊背,当时还没注意,现在想来,可不正是强忍咳嗽的样子么。 还有那个嗓音,原以为是哭哑的…… 就在赵六愣神之际,一个慌张的声音传来。 “大人,大人!” 一名衙役跑的上气不接下气,远远的就开始呼喊。 许崇心中一沉。 他没记错的话,这名衙役跟李全安一家关系很好,在老李瘫痪后,还主动申请去了那片区域巡逻,方便照看。 果然。 还没等跑到近前,那衙役就喊了出来。 “大人,老李他、他快不行了!” …… …… 老李靠坐在墙上,额头青筋暴起,满头满脸都是强忍痛楚的汗水。 一道红光从他百会穴钻出来,均匀的分成四份,延伸出尺许便消失不见。 “你…你痛就别忍着…行…行吗?” 妇人伏在床前,声音颤抖到无以复加,“都是一家人……你就是哭出来,我们娘儿俩还会…还会笑话你不成?” “哭?” 老李对旁边的稚童努了努嘴,好不容易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话:“告诉你娘,我是谁?” “爹爹是打反贼的英雄!” 稚童毫不犹豫的喊了一句,颇有几分气势。 “是啊……爹爹是打反贼的英雄。” 得了娃儿这句话,老李的痛楚仿佛减轻了很多,说话都利索不少,“英雄就要有英雄的样子,对不对?” “英雄就要有英雄的样子?” 稚童重复了一遍,眼睛亮了起来。 他才两岁,听不太懂这句话,但心中却是莫名觉得快意。 老李笑了笑,又对婆娘道:“我前日跟你说的,都记住了么?” “记住了…记住了……” 妇人再也没压住,眼泪夺眶而出,“我听伱的,带着娃儿改嫁,将娃儿养大成人,让他给许大人报恩……” 听到这句话,老李闭上眼睛不再言语,所有心神用来与痛苦对抗。 咚咚。 许崇已经来了有一会儿了,一直在门外等着,直到此时才伸手在门框上敲了两下。 妇人看清来人,连忙从地上起身,“许大人来了…你们……你们聊。” 说罢,妇人弯腰抱起稚童,往屋外走去。 稚嫩的目光落在许崇身上,满是好奇之色。 许大人……就是爹爹嘴里那个最大最大的英雄吗? 吱呀—— 房门被妇人带上。 许崇不再拖沓,一个跨步上前,伸手搭在了老李的腕部。 正阳劲丝丝喷吐而出,由阳谷穴缓缓灌入。 一息、两息、三息…… 十息之后,老李痛苦的面色终于舒缓下来,睁开了眼睛,“大人,这就是武道的力量吧?” “你想起来了?” 许崇问道。 “嗯,想起来了。” 老李双眼上移,勉强瞅到一根红光的分支,“在这玩意儿选中我的时候,我就想起来了。” 包括武道,包括城门那一战,包括刘小青这个名字,以及那首山歌。 “我……” 许崇张了张口,“我救不了你。” 在他的劲力游走之下,老李只是不再那么痛苦,而头顶那束索命的红光,自始至终都没有动摇半分。 “不用了,大人。” 老李扯了扯嘴角,“能多活这么久已经够本儿了,而且有大人在,我也没什么放不下的。” “如果你想,我可以给你一个痛快。” 许崇面无表情的说出这句话。 “可别!” 老李佯装吓到,用夸张的语气道:“上次是小的说笑呢,哪真的敢死啊,能多活一会儿是一会儿……” “你并不擅长说谎。” 许崇静静的看着老李,“你看出是血衣卫的手笔了,对么?” “……嘿嘿,还是大人聪明。” 老李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这玩意儿要我一个残废的命,给它就是了,总归是要死的,不值得大人冒险。” 许崇沉默了。 因为他也无法确定,提前终结老李的性命,是否会影响到傅元龙的布置。 “你……” “好走。” 当面追悼了一句,许崇推门而出。 门外,妇人还在那里擦泪,稚童一言不发,显然是也意识到了什么。 许崇在稚童身前蹲下来,“你叫什么?” “李向学。” 稚童奶声奶气的回答。 “叔叔带你去玩弹珠,怎么样?” 许崇伸出右手,掌心有一颗透明的珠子。 稚童仰头看了看母亲,旋即笑着握住了许崇的手。 “好。” 第47章 子母血光鉴的真正面目 许崇陪了李向学一整个下午。 一直等到老李的干尸被收敛入棺,他才带着童儿回到李家。 “他会一直睡到明晨时分,不用担心。” 许崇将童儿交给妇人。 “劳烦大人了。” 妇人接过孩子,盈盈一礼。 此时她仍旧双眼红肿,却是没再哭哭啼啼。 从她的身上,许崇能看到一股类似杂草般的倔强力量。 “嗯。” 许崇看一眼屋外候着的赵六,“我就先回去了,还是那句话,有什么需要,让人来衙门传个话。” 没再多言,许崇转向外屋,对赵六点了点头。 正出门的时候,妇人已将孩子抱上床榻,追出来喊了一句:“大人。” “怎么了?” 许崇回身。 “请…请大人切莫有愧疚。” 妇人咬了咬牙,道:“我虽只是个妇道人家,但我明白,这事儿跟大人无关。” “老李跟你说了什么?” 许崇皱了皱眉。 有些事猜到就猜到,是不能到处传的。 会没命。 “哪还用他给我说?” 妇人露出一個凄苦的笑容,“日子明明过的好好的,那些红衣服一来就出事,哪有这么巧的?” 许崇默然。 是啊。 血衣卫来了两次。 第一次,老李丢了半条命。 第二次,剩下的半条也没了。 这么明显的事实,别人看不透,老李的婆娘怎么可能看不透。 “另外,昨儿我动了出城的念头,瞒着老李去打探了一下……才发现又封城了。” 妇人摇着头,眼角又渗下泪渍,“大人,我想不明白,他们那么高高在上,为什么偏要跟我们老百姓过不去呢?” 因为你们是老百姓。 许崇心中回答了一句,转身离去。 赵六一言不发,亦步亦趋的跟在后头。 行至途中,赵六突然开口:“大人,这不是衙门的方向。” “你自去。” 许崇脚步不停,“我要回一趟许府。” …… …… 许府。 无邪道子顶着管家老李的模样,一路将许崇引至书房。 待房门关上后,当仁不让的坐在了主位上。 “可是有什么发现?” 无邪道子期待的看着许崇。 “有,其实早几天我就发现了,只不过一直没形成线索。” 许崇回答道,“我觉得不能再拖了。” “说!” 无邪道子精神大振。 “近月以来,城中每天都有一人无端暴毙,死状凄惨无比,如同被制成了干尸。” 许崇皱着眉头缓缓说道,“可奇怪的是,这些人并未集中在一处,而是分散在城中各地,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这些死者皆为老弱病残。” “呃……这个啊。” 无邪道子眼露失望,“看来傅元龙也并没有把你真的当自己人。” “什么意思?” 许崇不解的问道。 “还记得我说的子母血光鉴吗?” 无邪道子嘿嘿一笑,“你以为血光两个字是什么意思?” “这……这些死者是那铜镜弄的?” 许崇面色震动,露出一丝紧张,“有没有办法在不惊动傅元龙的情况下制止?” “制止?” 无邪道子皱了皱眉头,“怎么,你想救那些普通人?” “那倒不至于。” 许崇摇头,冷漠道:“我是担心继续这么下去,哪一天就轮到自己头上了。” “这样么……伱可以放一百个心。” 无邪道子眉头舒展,无所谓的摆了摆手,“子母血光鉴的运转也是有消耗的,代价就是每日一条性命。” “为什么死的都是老弱病残?” “当然是因为这些人的血气最不稳固,抽起来最轻松了。” “你完全不用担心这个。” “武者开了窍穴,劲力与气血相合,那镜子抽不动。” 虽然干尸的消息并没有什么作用,但许崇肯送来消息的这个举动,让无邪道子对他放心了不少。 现在,无邪道子觉得许崇是真的准备跟自己交易,因此并不吝啬多说几句,让许崇安心。 “制止的话也简单,摘下其中一面子鉴就行,不过嘛……傅元龙大概会杀了你。” 无邪道子笑吟吟的揶揄了一句,“作为未来的生意伙伴,我劝你别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 “既然于我无碍,我管它干嘛?” 许崇‘松’了一大口气,有些不满道:“傅元龙不跟我说这个,看来是在提防我了?” “谁让你有个嫉恶如仇的好名声呢?” 无邪道子晒然一笑,“唔……这么说的话,我已经成了你们沧泷有史以来最大的善人了。” “嗯?” 许崇双眉一挑,“什么意思?” “每天一条性命,这是运转子鉴监控全城的代价,而运转母鉴实时反馈,消耗是子鉴的百倍。” 无邪道子摇头晃脑,嘴里啧啧有声:“我若是露了行迹,傅元龙必定会用母鉴实时掌握我的动向,那样一来……啧啧。” 许崇心里一沉。 他虽然猜到了那些干尸就是子母血光鉴导致的,但没想到,这还仅仅只是子鉴部分的消耗。 若子母鉴同时运转,那岂不是说每天都至少要填进去一百零一条人命? 沉默片刻,许崇再次开口。 “你让我留意的异常,到底是什么?” 许崇锁起眉头,语气中透出微微的不满,“哪怕给我几个大概的方向,也好过像现在这样毫无目的吧?” “说实话,这个我给不了方向。” 无邪道子无奈的摇了摇头,“不仅是我,朝廷那边,还有水鬼本人,都不知道重宝的线索。” “水鬼?” 许崇双眼一眯,“他不是消失了吗?” “前几天我出去了一趟,已经联系上了他。” 无邪道子的语气有些不屑,“有子母血光鉴在,他不敢待在城内。” “原来如此……” 许崇点了点头,不动声色道:“我刚刚还在想,有没有可能水鬼已经得到了那件重宝,独占而逃了。” “呵,就算他有这个胆子,也没这个条件。” 无邪道子很干脆的否决,“一旦他完全失去联系,上面马上就会知道,跑也跑不了多远。” “不说他。” 许崇摆了摆手,“现在我担心的是,如果一直找不到重宝怎么办?” “你应该知道,傅元龙来沧泷只是为了守住这段时间,等这段时间一过,朝廷的增援抵达怎么办?” 许崇总觉得,无邪道子从始至终都显得太淡定了一些,对重宝根本就不怎么急切。 “朝廷来人,太平道就不能来人吗?” 闻言,无邪道子反问了一句,淡淡道:“实话告诉你吧,我跟傅元龙此来的目的都一样,只要防住对方就行,对重宝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 “你这么想,但傅元龙恐怕不这么想。” 许崇似有意似无意道,“你还不知道吧,傅元龙消失了半个月,什么人都没带,也没人知道他去了哪儿,直到前天才出现。” “消失?” 无邪道子扬了扬眉,有些玩味道:“也正常,毕竟是那种层次的宝贝,若是有机会……谁又不想独吞呢?” “那照你这么说的话……很可能我什么都不需要做,就白捡了一个跟你交易的机会?” 许崇笑了笑,推门而去。 他已经得到了最关键的几个信息,足够制定计划了。 第48章 计划的一半 时间一天天过去。 干尸仍旧以每天一例的速度稳定出现。 恐慌成了主旋律。 尤其是当百姓意识到,‘体弱者先死’这一点后,年迈者不可避免的滋生出了逃离沧泷的勇气。 是的,勇气。 在这个年代,平民轻易离开户籍所在地,是一件极为严重的事情。 轻则被贬为匠籍,子孙后代不得翻身。 重则流放千里,充作军奴,比死还惨。 如果不是实在被逼到没办法,人们是不会有这个念头的。 连逃离都成了一种勇气,这是多么残酷的事情? 然而更残酷的还在后头。 当这些老人们带上为数不多的细软,鼓足背井离乡的勇气来到城门之时,却发现城门早就封锁了。 只许进不许出。 哭也好,闹也好,骗也好,都没有任何的作用。 那些衙役被逼急了,也不对这些老人动手,而是直接抽出腰刀,将刀柄递过去。 意思很明显。 想出城,先杀了我,不然免谈。 都这个态度了,这些老人还能怎么办呢? 难不成还真杀人? 老老实实活了一辈子,临老却要当杀人犯? 这更不能接受。 想来想去,他们唯一能做的,好像只有回家等死了。 逃离的热潮就这样被压了下去。 除此之外,那些游荡在各個街道的血衣卫们似乎受了上司的影响,也开始跟着摆烂了。 典史衙。 “弟兄们说,那些人已经不太出门了,就住在原来的客栈里。” 赵六在堂下汇报,语带不屑。 “上行下效,在所难免。” 许崇并不觉得意外。 连傅元龙这个顶头上司都摆烂,底下的人能积极到哪儿去? 就连最开始的游荡,只怕也是做做样子给傅元龙看的。 “另外,按照您的安排,每天晚上都会有风月女子去陪他们喝酒、赌钱……户房的人连连叫苦,说再这么下去,衙门就要被掏空了。” 赵六说着,又有些不解,“其实我觉得大人有些多虑了,咱们这地方,良家女子连打扮都不会,他们这种眼高于顶的人哪看得上。” “以防万一也是好的。” 许崇摆了摆手,“想想看,万一他们看上了你媳妇儿呢?” “呃…不至于吧?” 赵六面色一僵,“我那婆娘…要不是当初定的娃娃亲,我都想跟她拜把子……”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赵六心里也开始认同许崇的防患于未然了。 “总之,能尽量把他们留在客栈里不动,就是最好的。” 许崇揉了揉眉心,叹息道:“我们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大人……” 赵六动容,嗫嚅片刻才道:“现在应该不用担心了,他们只会在白天的时候,偶尔有那么一两个人出门溜达,晚上更是完全看不到人影。” “那就好。” 许崇点了点头,突然问道:“你上次去黑水坞,还有人活着吗?” “有。” 赵六眼神一黯,“不过不多,都是一些身子骨稍微强点儿的,我去的时候已经都跑到了外围,不敢再待在里面了。” “这样的话……” 许崇眯起双眼,目光闪烁,“明天你带着人过去,把那些尸体做一下掩埋,别有什么遗漏。” “掩埋?” 赵六先是一愣,接着恍然大悟:“还是大人想得周到……” 现在未入冬,气温虽低一些,但并不能完全杜绝闹疫的风险。 要是就这么置之不理,万一瘟疫爆发蔓延全城,那绝对比每天一具干尸更可怕。 …… …… 次日午时。 赵六风风火火的闯进典史衙。 没过多久,许崇提着一物出门,快步来到内堂。 “大人,下官有事禀报。” “几日不见,生分了?” 傅元龙懒洋洋的睁眼,“什么事说吧。” “大人请看。” 许崇将手中之物举起,掀开了盖在上面的黑布。 那是一只很常见的灰毛老鼠。 唯一的不同之处,是体型。 这只老鼠的体型,比之正常老鼠足足放大了五倍有余! “这是衙役送来的,下官觉得有些蹊跷……” 话还没说完,飓风过堂,吹得许崇衣袍列列。 傅元龙出现在了许崇身侧,双眼死死盯着那只老鼠:“什么时候发现的?” “大概半个时辰之前,发现的时候已经死了。” 许崇一边回答,一边留意傅元龙的神色。 “半个时辰……在哪儿发现的?” 傅元龙问道,他的目光始终锁定在巨型老鼠之上。 “在西南边儿的黑水坞。” “昨天下官突然想起来,之前不是死了很多人么,黑水坞这片儿又是贫民窟,若一直无人清理,怕是要闹出瘟疫,所以今天就让人去了一趟。” “大人,这东西……是不是已经出问题了?” 许崇提着老鼠的手扬了扬,面色紧张的看着傅元龙,“若是瘟疫爆发,以目前县城的情况,恐怕无力应对……” “黑水坞么。” 傅元龙的目光移动到许崇脸上,带着一股莫名之意,似乎是在权衡着什么。 许崇被看得有些发毛,“大人?” “唔。” 傅元龙终于回过神来,眯起眼睛问了一句:“这事儿有多少人知道?” “不算大人与下官的话,只有三个,下官怕他们染疫,索性将他们安置在了吏舍,不准与旁人接触。” 许崇回答,面色越绷越紧:“大人有此一问……莫非真的是瘟疫?” “唔,别那么紧张。” 傅元龙满不在意的摆了摆手,“依我看,是瘟疫的可能性很小。” “那就好。” 许崇长松一口气,紧接着后知后觉的一把松开老鼠,右手在衣服上擦了又擦。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还是让那几个衙役多在吏舍待几天。” 傅元龙看似提醒一般,又补充了一句,“另外,你自己最好也回家待着,少与外界接触。” “是,下官知道了。” 许崇点头,弯腰准备提起老鼠。 “放那儿吧,一会儿我让人处理。” 傅元龙摆了摆手,“好歹也是官户,别老做这些事情。” 还真是热心啊…… 许崇心中冷笑,躬身称是,告退离去。 至此,他的计划完成了一半。 傅元龙让他回家,刚好去完成另外一半。 就在他刚刚离开内院没多久。 哗啦啦~ 内堂所有门窗同一时间关上,彻底阻隔了一切视线。 傅元龙在鼠尸面前蹲下,毫无顾忌的伸手轻抚,如同抚摸着一件稀世珍宝。 “灵气…一定是灵气!” “只有灵气,才会让不懂开窍的畜生,体型无限制膨胀……” “膨胀了这么多,这股灵气……怕是足够让人修炼到开窍九重了!” 傅元龙的声音有些颤抖。 灵气很多地方都有,只是浓度的级别有所不同。 比如此时的县衙,还有浓度等级更高府城的府衙、千户所。 其中,千户所他待得比较多。 千户所有老鼠么? 一样有,他还见过。 体型的话,只比普通老鼠大那么一丢丢,跟面前的这只根本无法相比。 毕竟千户所只是灵地,连福地的等级都没够着。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 是什么东西,造就出来体型如此夸张的老鼠? 傅元龙只想到了一个。 那件重宝! 那件,洞天的残片! 第49章 驱虎吞狼! “这次回来,又是有什么新的发现?” 书房,无邪道子漫不经心的问道。 距离上次的‘干尸事件’才过去没几天,他并不认为县城真的出现了什么异常。 想来又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事情。 谁知许崇摆了摆手,“是傅元龙让我回来的。” “嗯?” 无邪道子面色一凛,本能的觉得不对劲,“傅元龙?无缘无故,他为何会赶你回来?” “还是干尸的事儿。” 许崇回答道,“城中有一块贫民区,最开始死的人都是那里面的,我今天让人去处理尸体,在那边发现了死老鼠,傅元龙怕闹疫,叫我回来待着。” “闹疫?” 无邪道子皱起眉头,直接否定:“这不可能!” “现在还未入冬,尸体放任不理还是有风险的,怎么不可能了?” 许崇不解。 “我不是说不可能闹疫,而是傅元龙不可能担心这个。” 无邪道子站了起来,在书房内踱步,“武者劲力自生,哪怕你这种才开窍的也不容易染病,更何况他这个通脉……区区尸疫,就算爆发开来,也威胁不到他。” “是怕瘟疫导致人口骤减,影响子母血光鉴的运转?” 许崇猜测道。 “唔……有这个可能,但是很牵强。” 无邪道子沉吟道,“不出意外的话,最多半月,朝廷和太平道就会来人接手,沧泷县数万人口,哪怕再怎么骤减,也不是这半個月的功夫能死绝的。” “你的意思是……傅元龙在故意支开我?” 许崇继续引导。 “很有可能。” 无邪道子凝重了起来,“你刚刚说发现了死老鼠,什么样的死老鼠?” “就是一只很大很大的死老鼠。” 许崇说着,双手比划出一个大小,“足足有这么大。” “!!!” 无邪道子瞳孔剧缩,失声惊问:“你说什么?!”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么?” 许崇面色一僵,“难道真的是疫病?” “不可能!” 无邪道子定下神来,面色难掩激动,“疫病只会损害躯体,怎么可能反而让体型增大?” “那这是…” 许崇讶然。 “如果我没猜错,能导致这种现象的,只有那件重宝!” 无邪道子眼光炽热无比,再也没有之前的那种淡然。 “重宝?” 许崇紧张起来,“傅元龙会不会看出来……不对,他肯定也看出来了,可他为什么要支开我?不应该是立即召集众人,搜寻重宝么?” “我应该跟你说过……” 无邪道子眯起眼睛,“那等层次的宝贝,若是有机会的话,谁不想独吞呢?” “独吞?!” 许崇勃然变色。 “天色已暗,傅元龙很有可能已经动身,不能再等了。” 无邪道子斩钉截铁,“那个地方在哪?我必须立即赶过去!” “在西南角的黑水坞,看到杂草丛生的破败景象就是了,很好找。” 许崇快速说道,接着又问:“伱有把握吗?傅元龙此来沧泷,肯定做了万全的准备。” “放心,两个傅元龙也不是我的对手,哪怕他准备的再充足,我想走还是没问题的。” 无邪道子阴笑一声,身形闪动,倏忽之间消失不见。 许崇走到门口张望了一会儿,表情沉了下来。 他知道,计划的另外一半,完成了。 什么计划? 当然是杀死傅元龙了。 虽然在经营沧泷上,他并没有花费多少心血,但,这好歹也是他的地盘儿。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想杀人就杀人……问过他了吗? 所以,傅元龙该死。 但怎么让他死,需要精心的设计,不能有丝毫差错。 许崇首先做的,就是判断傅元龙的实力。 从傅元龙追捕孙莜蓉,能伤之而不杀来看,实力肯定要超过孙莜蓉的通脉一重。 另外,四年前的水鬼是通脉五重,一个周泽伪装成水鬼,就能吓得傅元龙连试探都不敢,这又可以说明,傅元龙再强,也不会超出通脉五重。 再强也不超过通脉五重…… 话虽然说的轻松,可哪怕他不计代价的用灵源强行提升,也无法达到通脉五重的境界。 而且别忘了,在那之后傅元龙靠着功劳晋升了百户,很有可能连境界也跟着突破了。 不超过通脉五重,变成不超过通脉六重。 种种因素叠加,许崇只能排除掉自己出手这个选项。 那自己不出手的话,谁能杀掉傅元龙呢? 有且只有一个可能。 无邪道子。 许崇推测,无邪道子的实力,至少不会比如今的水鬼要弱。 那种居高临下的态度,不屑的语气,绝非是仅靠道子的身份就能支撑的。 水鬼四年前是通脉五重,如今的话,保守一点儿算他通脉六重。 那无邪道子至少也是通脉六重。 一个不超过通脉六重,一个至少是通脉六重,强弱分明,计划就这么定了下来。 ——驱虎吞狼。 虎是无邪道子。 狼是傅元龙。 定下计划之后,接下来许崇要做的,就是寻找让虎狼相争的点。 这两人待在沧泷,目的可以说惊人的一致,拖时间,混功劳。 可以说轻易不会互犯。 想要挑动两者相争,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许崇想来想去,好像也只有一个洞天残片能促成此事。 但问题是,他没有洞天残片。 无奈之下,他只能拿干尸之事当做异常禀报给无邪道子,企图能套取洞天残片的信息。 结果是无邪道子也不知道。 然而,正是这个不知道,才让许崇的计划彻底完善。 既然没人知道洞天残片是什么模样…… 那为什么自己造一个呢? 也不需要有多像,只要能让两人相信,那就是洞天残片就行了。 而这个,许崇恰恰就能做到。 关于洞天,别的不清楚,他只知道一点。 洞天也是蕴含灵气的。 而灵气这玩意儿,他多的是。 于是。 黑水坞出现了一只体型硕大的灰毛老鼠。 负责掩埋干尸的赵六,恰好发现了这只老鼠,慌乱之下,带领众人合力将之打死。 又因害怕疫病,处理完干尸后匆匆离去,没能发现隐藏更深的那些东西…… 许崇再次将计划从头到尾梳理了一遍,确认没什么纰漏之后,带上书房的木门离去。 现在,是时候为虎狼相争的结果做准备了。 正常的结果自然是虎吞掉狼。 两败俱伤的概率较小,取决于狼的底牌有多大。 至于狼噬虎,不太可能。 不管结果是哪一种,多做点儿准备总是没错的。 第50章 虎狼相遇,唯有一战! 月黑风高。 傅元龙孤身一人,潜入了幽深寂静的黑水坞。 代表了荣耀和权利的血红袍服被他抛弃,取而代之的,是一身漆黑的夜行衣。 就连面部,都裹上了一块面巾,只剩双眼露在外面。 傅元龙走走停停,搜寻的效率极其低下。 花草树木、砂砾石块、蛇虫鼠蚁,哪怕只是一截断裂的门框,他都会蹲下来细细感应一番。 没办法,通脉境的视力虽比普通人强很多,但也还没到明眸夜视的程度。 所以他也很焦躁。 在他的判断中,朝廷与太平道的对峙已经接近了尾声,很可能随时就会有增援抵达。 若是迟上一些,他的收获只能是原计划那样,跟在后面喝喝汤,能被调去京城的总卫就顶天了。 但若是早的话,他就能独揽大功。 “甚至,若是隐藏的好……” “我未必没有据为己有的可能!” “太平道找了十几年都没找到,朝廷再找个十几年,不过分吧?” 想到这里,傅元龙心中一片滚烫,同时也愈发的焦急。 “不行,这样搜索太慢了。” “妈的……要是能换成许崇的脑子,现在只怕已经找到了。” “偏偏这事儿不能透露一丝一毫……真操蛋!” 傅元龙懊恼的停下动作,努力分析起来,“如果是许崇在这里,他会从哪方面着手?” “唔…老鼠?对,他肯定会从老鼠入手。” “为什么会是一只老鼠获得了灵气?” “那只老鼠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 仔细回忆了一番,傅元龙摇了摇头。 他很确定,那只老鼠就是很普通的灰毛鼠,除了皮毛骨骼内脏统统被放大了几倍之外,没有任何特殊的地方。 那为什么偏偏是那只老鼠被选中呢? 刚刚冒出这个念头,傅元龙猛地一愣:“等等!” “有没有可能……那只老鼠并非是特例?” “是了,洞天的层次再高,也只是死物罢了,更别说是一块残片,绝不具备自我意识。” “这样一来,灵气的散发一定是没有指向性的,既然有一只老鼠能从中得益,那应该也会有第二只,第三只……” “也可能不是老鼠,是别的什么……但不管是什么,我只需要寻找…寻找体型放大的东西!” 傅元龙越想眼神越亮,一时之间精神大振:“哈……许崇之流,不过如此!” 有了明确的目标,傅元龙当即不再磨蹭,身形如鬼魅般飘忽起来,快速的在黑水坞内穿梭。 约莫一刻钟左右,他猛地停在了一堵断墙之前,双目放光。 靠着断墙的墙角之处,有一株半人高的灌木。 哪里是真的灌木? 分明是被放大了很多倍的杂草! “杂草……” 傅元龙单手一拂。 劲力喷吐之下,那株大到夸张的杂草开始寸寸断裂,继而又爆散成岁末,随风飘落。 很明显,这并不是洞天残片,只是沾染了灵气罢了。 “但……杂草可不会移动,也就是说……” 傅元龙勾起嘴角,目光落在周遭环境之上,“洞天残片就在附近!” 确定了范围,剩下的就简单了。 先过一遍,然后细细搜寻。 这么想着,傅元龙正打算挪动脚步,猛地又浑身一僵,豁然抬头。 一抹极其微弱的光亮,从断墙之上的瓦片缝隙里隐约透出。 光亮? 瓦片可不会发光。 这个时节也没有萤火虫。 必是洞天残片无疑! 傅元龙一阵口干舌燥,颤抖的抬起手伸了过去。 “我劝你最好别动,百户大人。” 一個极其淡漠的嗓音从傅元龙身后响起,让他伸手的动作为之一顿。 有人? 怎么可能有人?! 不仅有人,对方还一口就确定了自己的身份! 傅元龙浑身僵硬,大脑被迫疯狂运转。 首先排除水鬼。 子母血光鉴运转了这么多天,若是水鬼还在城内,早就被找了出来。 血衣卫也不太可能。 虽然表面上看,那两个通脉境的总旗最有嫌疑,可他们哪来的这个胆子? 区区通脉二重,就算发现了自己的动作,第一时间也应该是逃命,而不是威胁。 所以也可以排除。 那么问题来了,不是水鬼,不是麾下的总旗,是谁? 能在这个时候通过府城的封锁,来到沧泷县……又在确定自己身份的前提下,还丝毫不惧上来威胁的,会是谁?? 猛然间,傅元龙锁定了一个只是听说过的称号。 当即,他不再有任何犹豫,足下猛地发力,合身前铺。 撞碎围墙的同时,拿到了那枚散发着淡淡光芒的菱形晶体。 突然的变化让无邪道子一愣,紧接着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好家伙。 明明动作停了,还以为要投降呢,结果虚晃了自己一枪? “你找死!” 无邪道子纵身而起,以远比傅元龙更快的速度闪身而上,悍然一掌盖下。 ——嗞! 无匹之力带着刺耳的破空声,结结实实的印在傅元龙的背心,将其远远击飞出去,撞倒一片残垣断壁。 烟尘弥漫,本就被黑暗限制的视野,变得更加模糊了。 无邪道子顿在了原地,并没有选择乘胜追击。 那一掌传回来的触感,不对劲! “怎么。没能一掌拍死我,你好像很意外的样子,千面道子——卫无邪?” 烟尘缓缓飘落,露出傅元龙的身影。 傅元龙嘴角噙笑,右手紧紧握着什么东西。 除了胸口处的衣服破碎,露出来一抹白金色的内衬之外,他好像并没有受到任何的伤害。 “金玉软甲……没想到除了子母血光鉴,你还有第二件法兵。” 无邪道子冷声道,“真是好大的手笔!” “连这个都知道,看来,有高官与你交易的传闻是真的了?” 傅元龙眼神凌厉起来。 “当然是真的。” 无邪道子突然轻松下来,笑了笑道:“比如,若是你将手中那东西放下,我可以满足伱任何一个要求。” “笑话。” 傅元龙嗤笑一声,抬起右手摊开,“若是没查到它的来历,我会耗费那么大一笔贡献去兑换法兵?” 掌心之中,一块菱形晶片散发着淡淡的白光。 除了白光之外,还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 任何一个朝廷之人来此,都能根据这股气息联想到县衙、府衙这样的灵地。 然而,这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物事,所流露出来的气息,居然远比灵地一流更加的浓郁、清晰! “既然你找死,那就……怪不得我了!” 无邪道子再次淡漠下来,右手抬至腰间,握住了软剑的剑柄。 他不知道傅元龙哪来的底气,凭借着一件法兵就敢跟自己叫板。 但既然对方知道宝贝的来历,那就代表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了。 事已至此,唯有一战! 第51章 虎狼相争!底牌频出! 无邪道子身形爆闪,一剑如同天外而来,直刺傅元龙咽喉。 咽喉的位置可没有法兵保护,只要刺中就是必死无疑。 而刚刚的一个照面,无邪道子已经确定了傅元龙的境界。 通脉五重。 按理说绝对跟不上自己这个通脉六重的速度,被刺中是必然。 但是,这一点,傅元龙肯定更清楚。 应该有后手。 所以,这一剑虽然是全力,但无邪道子始终保持着高度的警惕,防范随时可能出现的变故。 果然! 电光火石之间,傅元龙猛地一垫脚尖。 ——铿! 剑尖刺在了金玉宝甲之上,爆发出一声金铁交鸣。 法兵对法兵,软剑只刺入了宝甲毫厘,便再难寸进。 无邪道子早有所料,见状不仅没有惊慌,直接抽剑再挥。 软剑本身就是冷门兵器,剑招配合之下防不胜防。 傅元龙防得住一剑,未必防得住第二剑。 然而,事实与想象大相径庭。 黑暗之中,软剑如泼墨般密不透风,带出一片片残影。 诡异的是。 无论剑刃还是剑尖从哪个方向袭去,傅元龙都能完美无缺的接住。 用金玉宝甲接住。 或胸或背,或肘或肩。 一剑、十剑、百剑…… 无邪道子越打越惊骇,终于忍不住抽身后退。 再去看傅元龙,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傅元龙的额头、面部、脖颈,满是青筋暴起,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潮红。 这分明就是服用了化脉丹的模样! “你疯了吗?!” 无邪道子面露震撼,死死盯着傅元龙,“你可知道一旦服下化脉丹,终生再无突破通脉之上的可能?!” 化脉丹,是血衣卫独有的一种丹药。 一旦服下,便会将还未打通筋脉崩解一条,以此让境界凭空暴涨一重。 效用是两刻钟,代价是自此之后少了一条筋脉。 少一条经脉,就意味着再也无法突破到通脉十重。 通脉之上就更别说了。 那可是通脉之上啊,如果没了突破的希望,就算得到了重宝又如何? 到头来还不是一场空。 傅元龙怎么舍得?! “呵,突破不了又如何?” 傅元龙满不在乎的一笑,充血的眸子流露出炽热,“只要守住重宝,我就能被调往京城总卫,若是立下功劳,请太医院出手,未必医不好。更何况,只要能独吞这件重宝……” 闻言,无邪道子沉默了。 傅元龙的话没毛病。 世事无绝对,筋脉能毁掉,未必不能复原。 “现在,你我境界相当,你有法兵软剑,我有法兵宝甲。” 傅元龙主动往前迈步,浑身噼啪作响,“我的甲能防住你的剑,你的肉身却防不了我的拳,伱,必死!” “是么?” 无邪道子慢慢抬手,横剑于胸前,“可你忘了,决定实力的要素,除了自身境界与身外之物,还有另外一個。” “什么意思?” 傅元龙面色一凛,顿住了脚步,警惕的看着无邪道子。 “秘武,贪光。” 淡漠的话语从无邪道子口中吐出。 下一瞬,他的身影居然就那么直接消失。 不,不是消失! 而是彻底融入了黑暗,再也无法通过肉眼察知! “怎么可能?!” 傅元龙惊骇欲绝,刚刚吐出四个字,后颈突然寒毛直竖。 速度还是那个速度。 但没了肉眼的捕捉,他的反应不得不慢下来一拍! 危急关头,傅元龙只来得及猛地一低头。 唰。 后脑被削去一小块头皮。 该死! 傅元龙亡魂大冒,只能提起自己的速度,腾挪不停,尽量让对方无法预判。 “秘武!!” “你才多大的年纪,怎么可能将武技练到秘武的程度!” 一边快速移动动,傅元龙一边无比震惊的问道。 武技高深到一个程度,再继续精研练习下去,会以某个特定的方向进阶,衍生出不可思议的能力。 这就叫秘武。 据说秘武之上还有另一个代表了更强威能的称呼。 然而哪怕只是秘武,那也是需要数十年如一日不停的习练,才有可能进阶的。 卫无邪才多大? 境界有通脉六重,这已经足够天才了,怎么可能还练成了秘武的?! “呵呵。” 黑暗中传来飘忽不定的轻笑,“告诉你也无妨,在武技层次,贪光的称呼……叫做疾影步。” “疾影步?!” 傅元龙惊骇欲绝。 因为疾影步,是他的顶头上司——血衣卫千户葛万山,所独创的武技! 霎时间,好像所有事情都能解释得通了。 怪不得卫无邪能越过府城的封锁。 怪不得卫无邪能练成秘武。 也怪不得自己借兵的时候,葛万山一个人都不肯多给。 “原来,连葛万山都与太平道勾结了。” 傅元龙冷哼一声,脚下速度不停,“看来,我别无选择。” “你知道就好,只要乖乖……” 话还没说完,无邪道子就看到傅元龙抬手塞了什么东西入口。 霎时间,傅元龙身上的气势节节攀升。 通脉六重——通脉七重——通脉八重! 三颗通脉丹?! 该死……他到底有多少贡献?! 无邪道子心头打颤,猛地停在了原地。 通脉丹可不是大路货,即便是血衣卫内部,也是要老老实实拿贡献来换的。 成套的范围类法兵子母血光鉴,再加本就比攻伐法兵更珍稀的防御性法兵金玉宝甲,这已经足够离谱的了。 怎么还有余力兑换出三颗通脉丹?! “唔,怎么不动了?” 傅元龙停下脚步,就那么大刺刺的站在那儿,目光游移,“卫无邪,你不是要杀我夺宝吗?来啊!” 无邪道子不以为意,一动不动的注视着傅元龙。 现在傅元龙通过丹药暂时到达了通脉八重,虽然绝对没有真的通脉八重那么强,但无论是劲力的强度,还是反应能力,都远不是之前可比了。 即便自己有藏身暗处的优势,偷袭也不是那么容易成功的。 还是要寻找时机。 不见无邪道子的动静,傅元龙也不在意,继续开口刺激。 “卫无邪,别告诉我你打算逃了哈?” “你可是千面千身的卫无邪,若是得了这宝贝遁入尘世,谁还能找得到你?” “等若干年后,这天下说不得就要换你来做主。” “毕竟……” 傅元龙从怀中摸出那枚菱形晶片。 “这可是长生天的碎片啊!” 第52章 败者灰灰,胜者长生! “长生天爆碎成三千六百多块残片,如今绝大多数已各有其主。” “可那些无一例外,都只能增加点儿修炼速度罢了,朝廷都懒得收回。” “而真正至关重要,蕴含长生规则的那块残片,至今都没有出现。” 顿了顿,傅元龙看向掌心的晶片,目光迷醉:“你说,这一块有没有可能呢?” 就是现在! 无邪道子双目一厉,抓住傅元龙失神的空档,悍然一剑斩落。 傅元龙没说错,他也想独吞重宝,他也想长生不老。 古往今来,帝王也好,将相也罢,即便是普通的凡人,恐怕也曾幻想过长生不老这种事情。 这是一个武者,乃至武者之上也绕不开的致命诱惑。 他也不能例外。 倘若这一剑斩中傅元龙的手腕,他就能带着长生天的残片逃之夭夭,只要小心一些,没有任何人能找得到他! 然而,想法虽好,现实却很残酷。 哪怕他跟傅元龙的距离其实很近,哪怕他占据了先发制人的优势,这一剑依旧没能建功。 堪堪斩中之际,傅元龙猛地抽手,差之毫厘的避开了剑锋! 入他娘! 无邪道子暗骂一声,连忙轻飘飘退开,换了个方位静默藏身。 “对,就是这样。” 傅元龙满意的笑了,将晶片收回,道:“天底下哪有什么都不做,就能白捡便宜的好事?”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想靠着这门秘武跟我耗着,等化脉丹失效吧?” “呵呵,我劝你还是不要妄想。” “因为,我会预留出足够的时间,回县衙召集人手。” “不怕告诉你,除了两件法兵和化脉丹之外,我还换了四十张神机弩,六十件软玉甲,将那一百人全副武装了起来。” “这种阵势,不用我多说了吧?” “所以,想杀我的话……” 傅元龙摆出架势,对空无一人的前方勾了勾手,“趁早!” 在很早之前,傅元龙就明白了一个道理,想要成为人上人,胆子一定要大! 所以,他敢冒着‘勾结反贼’的罪名,与霍童常年保持联系,隐而不发。 也敢冒着上头追责的风险,孤身追捕孙莜蓉。 至于被水鬼吓退。 没办法,利益和风险不成正比。 但眼下不一样。 长生不老,值得用命去赌! “更何况……” “现在是我占据了优势!” “我可以用宝甲完全抵消他的攻击,但他不行!” “虽然我不能每次都打中他,但只要打中了,那就是实打实的削弱!” “一拳打不死他,那十拳呢?” “他绝对不敢被我打中太多次,意识到事不可为就一定会逃走!” “所以……” “五拳之内,我要他的命!” 傅元龙打定主意,浑身战意熊熊。 同样。 另外一边,无邪道子也有着自己的计较。 “那枚晶片……” “如此小的一块,就拥有比福地还要浓郁的灵气,绝对是洞天残片无疑!” “长生天的残片只剩三块没有现世,蕴含规则的那块就在其中。” “三成三的概率……绝对不能错过!” “况且,有贪光在,我便能立于不败之地!” “只是……” 无邪道子目光转动,落在前方背影之上,面色不怎么好看。 傅元龙猜的没错,他原本的打算就是耗下去。 秘武消耗虽大,但以他通脉六重的境界来运转,维持的时间绝对能超过化脉丹。 只要化脉丹药效一过,傅元龙就成了個废人。 到时候,人头、重宝,唾手可得。 可他万万没想到,傅元龙居然能这么快反应过来,还明言不给任何机会。 这是在逼着他拼命啊! “入他娘!” “葛万山不是说这个手下没什么脑子,能混成这样纯粹是运气好吗?” “什么时候变聪明了?” 无邪道子暗骂一句,开始思索对策。 想要杀死傅元龙,有两个绕不开的难关。 通脉八重的境界,和法兵金玉宝甲。 前者虽是有时间限制,但傅元龙不给机会,属于无解了。 但,后者嘛…… 无邪道子想起之前的那一剑。 虽然被金玉宝甲挡下,但剑尖却没入了毫厘。 这就代表,只要他能连续刺中同一处,就一定能穿透宝甲! 宝甲被穿透了,肉身能抵挡住法兵软剑吗? 很明显不能。 “不过,他若是意识到我的目的,一定会提前逃回县衙。” “所以……” “八剑之内破甲,第九剑……取他狗命!” 嘭! 无邪道子足下发力,一剑递出。 地面寸寸炸裂,尘土飞扬。 傅元龙回身出拳。 拳头打空。 剑尖刺中宝甲。 “再来!” 傅元龙怒吼。 无邪道子早已退至一旁,心中默数:第一剑。 …… 就这样。 两人一明一暗。 一个找机会偷袭,一个找机会反击。 无邪道子仗着秘武贪光,每隔一段不等的时间才会出手一次,目的只有一个。 加深宝甲上的那处剑痕! 而傅元龙则仗着宝甲和境界,差不多每抗住两剑,就能捕捉到无邪道子一次。 只要捕捉到,就是结结实实的一拳。 两人同时都在心中默数,等待着最后的一击必杀。 时间在偷袭与反击中慢慢流过。 黑水坞内时不时响起傅元龙的怒吼,和拳肉碰撞、金铁交鸣的声音。 大概三刻钟后。 无邪道子气喘吁吁的停留在了傅元龙一丈之外。 他已经刺中了七剑,再有两剑,便可将傅元龙斩杀当场! 然而他的眼中不仅没有任何胜利在望的喜悦,反而却涌出了一丝丝绝望。 因为,他忽略了一个极为致命的因素! 伤势。 他被傅元龙打了三拳,胸骨断掉大半,内脏也处处是裂口。 这还不是最要命的。 最要命的,是劲力的消耗过大,远远超出了预期! 自从第一拳之后有了伤势在身,想要保证偷袭的力量和速度,他就不得不付出更多劲力的消耗。 这直接导致的后果,就是贪光维持不到预计的时间了! 而化脉丹的时效至少还有一刻钟! 无邪道子感受着经脉中所剩无几的劲力,面色难看到了极点。 “该死……” “难道就这么退去?” 无邪道子眼冒怒火,满心都是不甘。 他能走么? 当然能。 贪光还在,想走随时都可以走。 但问题是,他一旦退走,傅元龙就只剩下了一个选择——上交长生天残片。 那样一来,他将再也无缘长生。 “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能保全自己,同时拿到残片的办法?” “想保全自己,我顶多再出一剑。” “一剑之后,有什么办法能拿到残片?” 苦思冥想之中,一道电光突然划过脑海。 许崇! 是了! 我还有许崇可以用! 无邪道子的双眼亮了,瞬间有了定计。 “第九剑,给我碎!” 丈许的距离瞬间跨越而过。 剑尖第九次刺中同一点,将最后的薄薄一层贯穿后,再无力寸进。 傅元龙猛然转头,通脉八重的劲力疯狂鼓荡,全数灌入双掌,“给我死!” 这一掌本来是打不中的。 软剑先刺中宝甲,无邪道子完全有余力撤退。 但他没有。 既然要为许崇创造条件,那就更彻底一点! 无邪道子心中发狠,手腕翻转,爆喝:“再碎!!” 软剑的剑尖卡在宝甲里,剑柄被猛地扭转。 ——咔嚓! 清晰的碎裂之声响起。 以穿透之处为原点,只是瞬间,金玉宝甲便布满了裂痕。 与之一同碎裂的,还有法兵软剑。 而此时,傅元龙的双掌也已抵达,狠狠的印在了无邪道子的胸口。 ——嘭! 无邪道子抛飞出去,还在空中便连连吐血不止。 “哈哈哈哈哈!” 傅元龙狂笑,“卫无邪,你以为我不知你的算计?” “穿甲杀身?” “没有我的主动配合,伱后面那八剑,真的能击中同一个地方?” “现在,我的宝甲的确碎了,可你的劲力也不剩多少了吧?” “来吧,最后的对决!” “我无宝甲护体,你也只剩下最后一次出手的机会!” “败者灰灰,胜者长生!” 然而。 十息过去,二十息过去,三十息,四十息…… 卫无邪的身影始终没有显露。 傅元龙的表情越来越难看。 直到盏茶之后,他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 卫无邪逃了。 无穷无尽的怨毒,刹那间充斥了傅元龙的脑海。 “卫无邪!!!” “你这个鼠辈!!!” 第53章 不好意思,我有个问题 亥时末。 许崇带着一身酒气,摇摇晃晃的回到许府。 照例,首先去的书房。 刚走到门口,一股血腥之气钻入鼻腔。 哐当。 房门猛地洞开。 “如此紧要关头,你居然还有闲心出去喝酒?” ‘老李’一脸阴沉的看着许崇,语气冰冷,“看来,我要考虑一下换个交易对象了。” “我跟门房说过了,你没问他?” 许崇皱了皱眉。 “问什么?” “我故意透露去找血衣卫喝酒了。” 许崇面色不悦,“如果你问过他,自然能猜到我是在帮你拖住其他人,而不是像这样不分青红皂白。” “……” 无邪道子噎住。 他从黑水坞回来,是强撑着维持贪光的,自然要第一时间找许崇,而不是去找什么门房下人。 “不说这个。” 许崇摆了摆手,面露紧张:“怎么样,你既完好无损的出现,想来是已拿到重宝了?” “很遗憾,暂时还没有。” 无邪道子摇头,顿了顿又道:“我隐于暗处,想利用傅元龙找出那件重宝,后来他的确找到了,可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 许崇忍不住追问。 “没想到傅元龙另有底牌,我只重伤了他,却没能杀掉……被他带着宝贝跑了。” 无邪道子一本正经的说着假话。 从头到尾,他只给傅元龙削了个头皮,算是直接造成了伤害的,其他的根本没有。 “跑了?!” 许崇悚然而惊,“那现在怎么办?就这么算了吗?” “怎么可能算了。” 无邪道子意味深长的看着许崇:“你不是想摆脱户籍的限制吗?现在就有一個这样的机会摆在伱的面前。” 许崇瞳孔猛缩。 “只要你现在去杀了傅元龙,夺回那件宝贝,我就帮你摆脱户籍限制。” “怎么样?” “机会我已经给你,抓不抓得住,那就得靠你自己了。” 无邪道子的语气很平淡。 像是在施舍许崇一样,对许崇是否会应下此事浑不在意。 “……” 许崇面色挣扎不断,半晌才涩声问道:“我只是堪堪开窍一重,哪怕傅元龙被你重伤,应该也不是我所能杀死的吧?” “你叫我去杀他,这跟让我送死有什么区别?” “还是说……” 说到这里,许崇突然面露警惕,紧张的看着无邪道子:“你的目的就是想让我去送死!” “……” 无邪道子有些无语。 他没想到许崇居然这么擅长脑补。 “这么跟你说吧。” 顿了顿,无邪道子开口,“傅元龙为了从我手下逃走,服用了一种叫做化脉丹的丹药,以自身潜力为代价,换来短暂的实力增幅。” “化脉丹?” 许崇愣了愣,“你说详细点儿。” “通脉通脉,通的就是人体经脉。” 无邪道子没办法,只能继续解释:“每打通一条经脉,就提升一重境界。” “而化脉丹的作用,就是将未打通的经脉崩解掉,短时间内强行提升境界。” “服用一次,崩解一条。” “另外,化脉丹持续的时间并不长,一旦药效结束,服用者顷刻间沦为废人。” “算算时间,顶多再过一盏茶,傅元龙连抬手都费尽。” 无邪道子侃侃而谈,暗中留意着许崇每一个最细微的表情,“你只要能近他身,杀他如同杀鸡。” “杀他如同杀鸡……” 许崇喃喃复述,赤裸裸的贪婪,不可抑制的浮于面上。 “许崇,你可要考虑清楚了。” 无邪道子见机继续引诱,“若非不确定傅元龙的后手,如此举手之劳我岂会舍得这么大的利益让你去做?” 此话一出,许崇狠狠一咬牙,“好!这事儿我干了!” 说完这句话,许崇扭头就走,像是一刻都不想耽误的样子。 “等等。” 无邪道子突然出声。 “怎么了?” 许崇皱着眉头转过身来,“此事迟则生变,有话快说!” “……” 无邪道子差点气笑,没好气道:“傅元龙重伤后,肯定会召集手下重重设防于我,你虽可以接近他,但杀人之后呢?不打算出来了?” “这……” 许崇面色一僵,“那怎么办?照你这么说,我就算杀死傅元龙,自己也是个死,更别说替你带回重宝了。” “自然有办法。” 无邪道子轻笑一声,伸手到脖颈处一抚。 顿时,他的身形开始扭曲。 许崇眼睁睁的看着‘管家老李’,眨眼的功夫就变成了另一个陌生的男子。 个子不高不矮,五官平平无奇,皮肤略黑。 连衣物也换成了粗布麻衣。 就这个形象,如果说名字叫什么李狗剩、赵麻子之类,许崇觉得一点儿都不突兀。 ‘新’的无邪道子伸出右手,掌心上有一块四四方方的玉牌,“这叫无相衣,你把它带在身上,杀死傅元龙后,就可以借之变成傅元龙的样貌,足以瞒过那些血衣卫回来。” 许崇伸手握住玉牌,神色有些莫名。 见他迟迟不动,无邪道子的眼神变得有些危险,“快去吧,你若喜欢,事成之后送你也无不可。” 从回到许府,到等来许崇,再到刚刚的交谈,这段时间虽然加起来并不长,但他一直都在承受着伤势所带来的痛苦。 可以说连呼吸都是带着痛的。 他现在只想许崇立即出发去杀人夺宝,自己也好安心养伤。 然而许崇还是不动。 无邪道子脸色一沉,“你还在等什么?” “哦哦,不好意思,我刚刚在想一个问题。” 许崇回过神来,看向无邪道子。 “什么问题?” 无邪道子心头一凛。 不知道为什么,许崇现在的目光,竟然给他一种很危险的感觉。 “我很好奇,傅元龙到底吞了几颗化脉丹?” 许崇的嘴角一点儿一点儿勾起。 “……你什么意思?!” 无邪道子瞳孔猛缩,身子下意识的往后仰了仰。 “什么意思?” 许崇将手中的玉牌抛了抛,“有这个东西在,你为什么不杀了我,然后变成我的样子,自己去杀傅元龙呢?” “我记得你说过,有机会的话,人人都想独吞那件重宝。” “你凭什么相信,我就不会独吞呢?” “还是说……” “现在的你,连杀死我这个开窍一重,都做不到了呢?” 第54章 通脉一重?我可以是! 许崇笑着走近,弯下腰,把脖子伸到了无邪道子面前。 “来,杀我。” “杀死我,变成我。” “就像你杀死老李那样。” 如此肆无忌惮的言行,让无邪道子的脸色彻底难看了下来。 到了这个时候,他就是反应再迟钝也意识到不对劲了。 但偏偏,许崇说的没错。 别说杀死开窍一重……毫不夸张的说,就刚刚那个取下玉牌的动作,他连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 “你杀不了我,对不对?哈哈哈哈哈哈!” 许崇张狂大笑,笑到前仰后合,“傅元龙啊傅元龙,他可真是给了我一个意外的惊喜。” 虎狼相争,两败俱伤。 这种低概率的事情都能给自己碰上,真是没什么说的了。 哦不。 现在不是虎狼相争了,用鹬蚌相争更为贴切。 “……就算你猜到我受伤,那又如何?” 无邪道子强撑清醒,快速的思索着,“你还敢杀我不成?” 事已至此,除了言语,他已经没有任何别的方法能应对许崇了。 “就算你杀掉我,再杀掉傅元龙,又能怎样?” “你甚至不敢舍弃身份,逃离沧泷。” “太平道道子和血衣卫百户惨死,而一個小小的典史却失踪了。” “朝廷第一时间,就会将伱的户籍贬到最低。” “呵呵,你想过那种后果吗?” “而不逃的话,那些血衣卫你怎么应付?” “只要有任何一个细节上的差池,等待你的就是万劫不复。” 说到这里,无邪道子的心里轻松了不少,“贪婪不是错,但不能超过自身的能力……除非你不是开窍一重,而是通脉一重,说不定还有那么一线希望。” “哦,通脉一重么?我现在的确还不是。” 许崇淡淡道。 “所以说啊。” 无邪道子更轻松了,“许崇,听我一句劝,只要你乖乖……” ——啪! 话还没说完,一个响亮的耳光,结结实实印在了无邪道子的脸上。 “我的话还没说完,你不知道打断别人是很不礼貌的吗?” 许崇充满暴虐的目光盯住无邪道子。 “……” 无邪道子口鼻溢血,见鬼似得的看着许崇。 倒不是因为耳光。 能以反贼的身份活这么大,浑身上下哪处没受过伤,被打脸也不是第一次。 他只是完全不能理解,许崇凭什么敢打自己? 就因为说话被打断? 下意识的,无邪道子问了出来:“你要说什么?” “我说,我现在的确不是通脉,但……” “我可以是!” 许崇淡淡说道。 下一刻,正阳劲的压制被放开。 如此近的距离,无邪道子能清晰的感应到许崇体内的劲力在疯狂暴涨。 从开窍一重,到开窍二重,再到开窍三重…… 仅仅两个呼吸,那股劲力已经膨胀到了开窍九重的程度! 而这还不算完! “给我……加!!!” 许崇的意念带着一股百无禁忌的味道,狠狠落向面板。 灵源-3。 磅礴的暖流冥冥而降,瞬间灌入了许崇的身体。 这些暖流像是早已习惯了许崇这个主人的放任,这次没再等待引导,而是直接冲向手少阳经,一路势如破竹。 没过多久,手少阳经途径的所有窍穴,被暖流所贯穿、连通在了一起。 至此,通脉一重,成! “这就是通脉境的感觉么?真是……好啊。” 许崇闭着眼睛扭了扭脖子,一脸的享受。 “不可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无邪道子失心疯一般,惊恐大叫。 他刚刚看到了什么? 一个开窍一重的武者,当着他的面儿,用半盏茶不到的功夫,直接突破到了通脉一重?! 这是做梦吧? 不,这一定是做梦! 可如果呢? 如果这是真的……那他半辈子苦熬,所成就的通脉六重,岂非是纯纯的笑话? 还有……这股威严是怎么回事?。 “你说的没错,那些血衣卫我的确不熟悉,连他们的名字都叫不全,不好应付。” 许崇睁开眼睛,淡淡道:“所以,我决定杀死傅元龙后,变成你的模样。” 无邪道子面色剧变。 有无相衣在,许崇根本不需要跟那些血衣卫虚与委蛇。 只要以自己的形象露个面,谁会怀疑到他头上? 自己似乎,已经彻底没了活路…… 不! 还有! 还有一条! 无邪道子想到了什么,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语速奇快无比:“许崇,别杀我!除了我之外,没有第二个人知道摆脱户籍的方法!真的!你若是放我一马,我就将这个方法告诉你!我可以对天发誓!” “真幼稚啊,连发誓都来了?” 许崇不屑的笑了,拿着玉牌在无邪道子眼前晃了晃,“摆脱户籍的方法,你不是已经告诉我了吗?” 刹那间,无邪道子的表情彻底僵在了脸上。 “如果我没猜错,摆脱户籍根本就不是你能做到的。” 许崇将玉牌贴身收好,慢条斯理道:“你所谓的方法,无非是让人通过这块玉牌,顶替太平道之人的身份,让太平道去做这件事。” “你…你什么时候猜到的?” 无邪道子涩声问道。 “一直在猜,直到你取下玉牌。” 许崇回答。 没办法,摆脱户籍的诱惑对他来说实在是太大了。 自从知道这个之后,他分析了无数种可能。 所以,无邪道子刚一摘下玉牌,他立马就反应了过来。 “原来如此……呵呵,哈哈哈哈!” 无邪道子惨笑起来,“真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我千算万算,独独漏算了一个你……” “可笑的是,为了让你有杀死傅元龙的条件,我还不惜拼着身死的风险,打碎了他的法兵宝甲,哈哈哈哈……” “有那件重宝,又有无相衣,看来你是必杀我无疑了。” “动手吧。” 无邪道子闭上了眼睛。 “重宝?哦不不不,那是我制造出来,让你跟傅元龙对上的假货罢了。” 许崇摇了摇头,“从始至终都没有什么洞天残片存在。” “你知道洞天残片……” 无邪道子猛地瞪大了眼睛,“不对!那块残片上有很浓郁的灵气,不可能是假的!” “灵气?很少见吗?” 许崇抬手,一点米粒大小的光芒从掌心漂浮而出,“你们拼死争夺的重宝,其实就是一颗普通的夜明珠,只不过被我削成了那个样子而已。” 无邪道子彻底呆滞。 这米粒大小的光芒,居然同样有灵气的气息。 虽然没有那块菱形晶片那么浓郁,但却是同样的清晰无比! “好了,无偿陪你聊了这么久,你我也算两不相欠了。” 许崇一握拳,灵源消失不见,“上路吧。” 算算时间,傅元龙的化脉丹就快失效了。 现在赶过去刚刚好。 “且慢!!!” 无邪道子目眦欲裂,凄吼道:“既然洞天残片是假的,你就没有杀死我的必要啊……” 有洞天残片的话,他的死局就是注定的。 因为无论是谁抱有独吞的念头,那就只有杀死一切知情者这一个方法。 可问题是,洞天残片是假的啊! 没有了长生不老的诱惑,许崇能得到的无非就是一块可以改变身份的玉牌罢了! 想要?拿去就是! 何必再做那么绝?! 无邪道子只觉得这是绝处逢生,自己应该能活下来。 可惜。 许崇根本没等他把这些话说完, ——噗嗤。 一根食指穿透无邪道子的胸口,刺进了他的心脏。 “我杀你,是因为我想杀你,跟别的什么无关。” 许崇居高临下的看着无邪道子,表情无比淡漠。 “那…那是、为什么?” 无邪道子呆呆的看着胸前的那只手,“……为了那个管家?” 从头到尾,他跟许崇之间的关系都是各取所需、互惠互利,甚至称一句生意伙伴都不显过分。 而且说句实话,他能以通脉六重的境界平等对待许崇,已经给足面子好吗? 换谁来能做到? 算来算去……唯一能算的上矛盾的,好像只有那个死掉的管家。 可是,这可能么? 那个管家,只不过是个普通人罢了! “你猜的没错。” 许崇慢慢抽出食指,在无邪道子的衣襟上擦了擦,“杀我的人,你问过了我吗?” “……你,你就是个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 无邪道子怨毒无比的咒骂了一句。 他可以接受自己死在许崇手上,但不能接受是因为一个普通人。 “疯子?呵呵,你这种人懂什么?” 许崇淡淡一笑,“沧泷县是我的地盘,你也好,傅元龙也好,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想杀人就杀人?” “谁给你们的胆子!” “下去后张大你的眼睛看着吧。” “迟早有那么一天,只要我所在的地方,没有任何人敢不过问我,就随意剥夺他人的性命!” 如此嚣张的话语,许崇说起来却是淡然无比,好像笃定自己一定能做到似得。 无邪道子愣住了。 愣了半晌,他歇斯底里的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 “许崇啊许崇,你比我更像个反贼。” “虽然你人还在朝廷,可你的心,早就加入太平道了啊!” 随着生命力的流逝,无邪道子的笑声逐渐微弱。 许崇没说话,静静的等待着对方的死亡。 “在很多年前……” 无邪道子的声音越来越小,眸子里的色彩也跟着越来越黯淡。 “曾有一个人…说了…跟你一模一样的话。” “而那个人…就是太平道的创建者,第一任…第一任的……” “太平道主……” 无邪道子头颅一歪,彻底没了气息。 —————————— 朋友让作者求一波月票,作者自己不太懂…… 如果彦祖们有多余没投出去的话…… 拜谢! 第55章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 “傅大人说了什么事吗?” 许崇走在前头,一名衙役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 刚刚他处理完尸体,正准备赶往衙门的时候,这个内班的衙役先一步找上了门来,言称傅百户要他立即赶往衙门。 “什么都没说,只是让大人您赶过去,越快越好。” 衙役回答。 “唔……有没有什么让你觉得奇怪的地方?” 许崇又问了一句。 “没有。” 衙役摇了摇头,“他没让我进去。” “血衣卫的其他人呢?” “也没见到。” “这样么……我知道了。” 许崇加快了脚步,心中冷笑不止。 没猜错的话,傅元龙回县衙后并未召集麾下。 找自己前去,是想利用自己找到重伤的无邪道子,帮他灭口。 到了这个时候,居然还抱有独吞重宝的念头……他不死谁死? 二人快速穿行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 偶尔路过有亮光的客栈,还能听到血衣卫的嬉笑怒骂从中传出。 没过多久,许崇便抵达了县衙,独自一人直往内堂而去。 傅元龙本来在主位上闭目养神,听到动静后豁然睁眼,“许崇?快进来,我有很重要的事要你去办。” “让我去找无邪道子帮你灭口,然后再乖乖回来被你杀死,对吗?” 许崇一步跨进内堂。 “……” 傅元龙张大嘴巴,大脑瞬间宕机。 许崇怎么知道无邪道子?! 怎么知道自己想做什么?! ——哐当! 愣神的功夫,一阵劲风穿堂而过,大门关闭。 几乎是同时,许崇出现在了傅元龙身边。 “你……” 傅元龙刚刚吐出一个字,下巴就被许崇一把捏碎,狠狠塞进了喉咙。 不仅如此。 为了稳妥,许崇将傅元龙的四肢骨骼全部打碎,让其彻底没有了动弹的能力。 做完这一切,许崇才松了口气,拉来一把椅子在对面坐下。 “我知道,最正确的做法是立即杀死你。” “毕竟,话多是反派才会犯的低级错误,我这個‘好官’、‘君子’,怎么能犯呢?” “但是……” 许崇右手捏住自己癫狂的上半张脸,整个身体包括声音都有一丝颤抖,“我实在是忍不住啊!” “我怕有些话再不说的话,一觉醒来我就疯了。” “本来这些话我是想跟无邪道子说的,可能是跟他不熟吧,说来说去只强行装了个比。” “但咱俩不一样,咱俩是老相识了。” 许崇移开右手,一脸的亲切,“伱一定很愿意听我说这些,对么?” 傅元龙的喉咙被碎骨碎肉堵住,连发出声音都做不到,只能惊恐无比的看着许崇。 “你不说话那我就当你同意了哈?” 许崇满意的点了点头,“哦对,先声明一下,我是地地道道的许崇,不是无邪道子变的,真正的无邪道子已经被我杀死了,死的很彻底,就在我面前。” “……” 傅元龙一脸呆滞,甚至忘记了惊恐。 正如许崇所说,自从许崇对他动手开始,他就一直认为许崇是无邪道子伪装的。 哪怕伤势这么快就恢复了,他也能理解。 可他现在听到了什么? 许崇就是许崇?还杀了无邪道子? 这怎么可能!!! “我知道你有很多疑惑,但你先别急。” 许崇抬手虚按,好像这么做能安抚对方的情绪,“我从头开始慢慢跟你讲……” 就这样。 许崇平静的叙说着,仿佛把傅元龙当做了至交好友,除了面板的存在只字未提,其余的一切都吐露了出来。 从谋得典史之位,到第一次遇见孙莜蓉,再到逼死张有德…… 一直到用洞天残片,挑起二人之间的争斗。 两刻钟过去。 “……设计你跟无邪道子,我花费了很多心思。” “甚至为了防患于未然,我还跑去跟你的属下们喝酒赌钱,弄来了几份迷魂香。” “可惜,你们两败俱伤,没能用上那玩意儿。” 有登峰造极层次的折风手,出千简直不要太容易。 别说那些开窍的小旗跟校尉了,连通脉境的总旗都没有丝毫察觉,输的那叫一个痛心疾首。 “我知道,有一个问题你肯定无法理解。” “通脉的实力还能归结于天赋异禀,但洞天残片我是从哪儿搞来的?” “很抱歉,这个问题我已经回答了无邪道子一次,不想再重复一遍了,下去之后你自己问他吧。” 许崇勾了勾手,劲力离体而出。 菱形晶片从傅元龙的胸口飞出,落入他的掌心。 砰! 晶片爆碎。 三点米粒大小的光芒漂浮而起,复又没入许崇的掌心。 这是假的!!! 傅元龙瞳孔一缩,瞬间就明白过来。 虽然不知道许崇是怎么制造出来的……但,如果是真的洞天残片,别说许崇了,哪怕是通脉之后的那个境界,也坏不了其分毫。 “好了,答疑时间结束。” 许崇拂去掌心的碎屑,表情变得有些诡异,“现在,我们再说说别的,如果有什么错误的地方,还请不吝指正。” 别的? 傅元龙打起精神,希望能从许崇口中听到活命的希望。 可接下来,许崇说的话,却让他的心情不断下坠。 一次又一次。 直到坠入深渊。 “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普通人是真的很好对付呢。” 许崇的声音低沉而缥缈,不带有任何情绪色彩,让人听了忍不住寒毛直竖。 “你只要对他们表露一点点善意,再付出一丢丢微不足道的代价,他们就会成百上千倍的回报你。” “比如那个铁憨憨刘小青,嗯,你应该还记得这个名字吧?” “从头到尾,我都没给过他什么好处,可他连问都不问一句,就主动站了出来为我赴死。” “还有麻婶、王跛子……” “我只是在他们困难的时候,把朝廷发放的廪米分了一点儿给出去,拢共也值不了十两,结果呢?” “他们整整报答了我两年。” “为什么只有两年呢?” “因为他们只活了两年…就被你的破镜子抽成了干尸。” “还有老李,唔,衙役老李…” “他都成了残废,却还千叮万嘱要他儿子长大了来报答我。” “报答我?我害他成了残废,他却要报答我?” “你说可笑不可笑?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许崇狂笑,笑到眼泪都流了出来。 过了好半晌才止住。 而当笑声停止的那一瞬,如山如岳的惶惶天威突兀出现,自许崇身上徐徐升起。 一双充斥着无穷暴虐的眸子,死死盯住了傅元龙。 “你说,你该不该死?!” 疯了!疯了! 许崇一定是疯了!!! 恐惧如海啸一般,不停的冲击着傅元龙的心神。 他的脑中只剩一个念头。 离开这里!离许崇远远的! 哪怕是爬都行! 可惜,他根本无法动弹。 “……” 许崇暴虐的目光突然一滞,气势如潮水般迅速退却。 也说不上来为什么,看到傅元龙眼里的恐惧,他突然就有些意兴阑珊。 “算了,就这样吧。” 许崇从椅子上站起来,很绅士的微微弯腰,“无论如何…” “谢谢你那么有耐心,能一直听我讲完。” 第56章 开始收尾 傅元龙死了。 三点光芒从尸体上升起,乳燕投林一般撞向许崇,消失不见。 紧接着,一丝丝烟气从尸体上飘散出来。 许崇面色一变,连忙取出无相衣握在手心,用劲力从外将其包裹。 看到尸体不在化烟后,他才松了口气。 这是无相衣的功能,吞噬新死之人的尸身,形成‘假相’。 持有者可以输入劲力,让这个假相外显,以假乱真。 而且,使用假相的消耗是一次性的,只需要输入一次劲力,就可以一直维持下去,直到更换假相,或者主动解除假相。 不可谓不强大。 唯一的限制是同时只能储存两个假相。 超过两个还继续吸收尸体,会以吸收的顺序顶替掉最早的那個。 比如,无邪道子曾用过的那个翩翩公子,此时已经被他自己给顶替掉了。 现在想来,之所以当初他没对许崇动手,只是因为不想舍弃掉那个身份罢了。 根本就不存在什么技能冷却的说法。 “那个公子哥,肯定是什么重要人物。” 许崇留了个心眼,开始在傅元龙的尸体上翻找起来。 没过多久,就从后腰的位置取下来一面铜镜。 铜镜巴掌大,看着极为寻常,甚至有些破旧,丢路边上都不带有人捡的那种。 然而就这这么普通的样子,许崇试了试,却发现自己居然毁不掉它! 通脉一重,再加折风手的加成,全力爆发之下,铜镜没有任何反应。 反馈回来的那种厚重庞然,就像是这铜镜跟整座县城捆绑在了一起似的。 “怪不得水鬼只能退走……” “我就不信了,扔到城外去你还能继续运转?” 大概子正时分。 许崇一边连声称是,一边后退着出了内堂,在司阍的亲眼目睹下离开了县衙。 …… …… 次日清晨。 天蒙蒙亮。 距离县衙不远处的一家客栈里,五个血衣卫围在一起,各自搂着一位风尘女子吆喝个不停。 “买定离手买定离手!” “小!小!小!” “豹子!我要豹子!” “开——!” 坐庄的那个一把提起骰盅,“三五五十三点,大!庄家通吃!” 顿时,其余的四名血衣卫如丧考妣,一个个哀声叹气。 “嘶!!!” “又输了……还是总旗大人手气好。” “我就不信邪了,再来!” 随着手下们的吆喝,杨雄红光满面,再次起骰。 其实这么点儿钱,他是真的无所谓。 但他好面子。 之前被那个许崇赢的……他连杀人的心都有。 对比起来,还是血衣卫的弟兄们可爱。 哼。 以后再也不跟外人赌钱了。 这么想着,杨雄一把将骰盅磕在了桌面上。 ——轰隆!!! 一声惊天巨响。 所有人齐齐扭头。 很明显,这么大的动静,并不是骰盅能造成的。 “是县衙!!!” 杨雄面色大变,腾的一下窜了出去。 通脉二重的速度全力爆发。 十几个呼吸后,他在县衙门口猛地停下了脚步。 因为,他看见了足以令他毕生难忘的一幕。 内堂所在的三层楼房,正在缓缓的崩塌、解体。 他的顶头上司,傅元龙傅百户,被人捏着脖子,像一件破烂货似的,软趴趴的拖在了地上。 那只手的主人就那么静静站在大门外,正对着内堂的方向,时不时还微微颔首。 似乎对这一幕很是享受。 等到楼房完全崩塌下去,那人终于转过了身来。 一身粗布麻衣,肤色黝黑,五官平平无奇。 杨雄心中疯狂的哀嚎着,却是不敢有任何动作,生怕激怒了对方。 什么概念? 连通脉五重的百户大人,都跟跟条死狗一样被对方拿捏着。 自己这个通脉二重,还不是随手就能拍死? 怎么办…… 现在弟兄们没来,靠自己一个,就算有软玉甲护身,那也只有死的份儿。 跑的话,绝对没有对方那么快。 好像只能跪地求饶? 杨雄正胡思乱想,视野中一个黑影突然放大。 他认了出来,这是百户大人。 草! 这不能躲啊! 杨雄脸都绿了,全身劲力鼓荡,打算硬着头皮接下傅元龙。 然而傅元龙的身体刚刚飞至眼前,一条手臂猛地从中穿透出来,狠狠的拍在了他的胸口。 ——刺啦! 尸体撕裂成数块,杨雄直接被打飞十丈,单膝跪在了地上。 好强!!! 杨雄面色惊惧,连连吐血不止。 此时他是又庆幸又绝望。 庆幸的是,若非百户大人赏下了软玉甲,只怕这一掌他就要就交代了。 绝望的是,其他人怎么他妈的还不来?! “居然没死?” 黝黑汉子不满的皱了皱眉,正打算再动手,脚步又突然一顿,“哼,你们这些朝廷鹰犬,动作倒是挺快。” “嗯?” 杨雄一愣,接着就听到了四面八方传来的脚步声。 不用问,血衣卫的弟兄们,正在全速向这里赶来! 绝处逢生的喜悦,让杨雄狠狠的松了口气,甚至忍不住得意的看向那汉子。 有那些软玉甲和神机弩在,你强又怎么样? 还不是得乖乖夹着尾巴逃跑? 正想着,杨雄的表情一点一点僵住,甚至比之前更加恐惧起来。 他看到了什么? 太平道的反贼,居然当着他的面儿,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改变形貌并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通脉境就能做到。 他也是通脉,也干过这事儿。 可问题是,那要通过挪移骨骼,在身高和五官上做出微调,然后还要配合上易容的手段,才能让人认不出来的。 而眼前的汉子,只是站在那里什么都不做,眨眼之间就变成了另一个人?! 粗布麻衣的汉子,变成了管家打扮的瘦小老者…… 还踏马的连衣服都换了?! 这是什么鬼操作?! “等着吧,我会一个一个,将你们全部杀死在这座县城!” 许崇顶着管家老李的模样,阴恻恻的说了一句。 然后身形闪动,毫不犹豫的快速离去。 等一众血衣卫赶到之时,早已没了任何踪影。 “发生了什么?” “刚刚那声巨响是怎么回事?” “老杨你傻了吗?你倒是说句话啊!” “等等!这碎尸……百户大人?!!” “……” 第57章 自污以证 简单两句说明情况,杨雄一声令下:“结阵警戒!两两监督!清点人数!” 百名血衣卫就这么在县衙门口摆起了阵势。 清点很快完成,一个不少。 不仅不少,甚至还多了几个……因为百户大人变成了‘百户大人们’。 “老杨,你确定你没看走眼?” 总旗陆左面色难看无比。 没办法,实在是瞬间变身这种手段太过惊悚了。 要是一个不留意,很有可能就被对方混进队伍,到时候什么软玉甲、神机弩都将是摆设,没有任何用武之地。 “你说呢?” 杨雄擦了擦嘴角的血渍,“对方能虐杀百户大人,还能无所限制的变换相貌,我想不到有什么对付他的办法……” 话音未落,一個身影急匆匆而来,让众人的精神瞬间紧绷。 四十把神机弩齐齐对准了过去。 “且慢!” 许崇顿住脚步,连忙举手高喊:“我是许崇啊,各位大人不认识我了吗?” “你怎么证明你是许崇?” 杨雄警惕的问道。 “这……” 许崇一脸懵逼,“我这张脸还不能证明吗?” 杨雄皱了皱眉,虽信了几分,可这还不够。 一名小旗突然开口:“你昨夜干了什么?” 对啊! 杨雄双眼一亮,赞许的看了这名小旗一眼。 如果许崇是凶手变的,那肯定不知道许崇昨夜干了什么。 “裴大哥,昨夜我不跟伱还有杨大人一起喝酒赌钱吗?” 许崇挠了挠头,哭丧着脸道:“我虽然赢了不少……可这怎么也罪不至死吧?” 闻言,杨雄松了口气,“放下吧,让他进来。” 神机弩调转目标,重新指向了四周。 许崇小心的穿过阵势,迈入其中,“敢问大人到底发生了什么?傅大人呢?” “喏。” 杨雄努了努嘴。 此时碎尸已被拼到一起,摆在一边。 “这是!!!” 许崇一脸惊骇,似乎震惊到语无伦次,“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昨夜才见过傅大人……” “你说什么?” 陆左双目一凛,一把抓住了许崇:“你昨夜见过百户大人?” “……” 许崇沉浸在震惊中,直到对方手上发力才回过神来,“见过,昨夜跟杨大人分开没多久,内班的衙役就来找我,说百户大人有急事召我相见。” “然后呢?大人跟你说了什么?” 杨雄忍不住催促。 “这……” 许崇看了看两位总旗,面色有些为难。 “你还犹豫什么?大人已经被贼人害了,还有什么是不能说的吗?!” 陆左色厉内荏的吼了一句。 现在不光是傅元龙死了,他们这些下属也随时都有丧命的危险,不由得他不心急。 “……好吧。” 许崇略作犹豫,开口道:“大人说,让我带一些亲信,暗中去帮他找一个人,不要被…被你们知道。” “不要被我们知道?” 两位总旗对视一眼,同时意识到了事情不简单。 “他让你找人,有说那人叫什么,是什么模样吗?” 陆左问道。 “叫什么大人没说。” 许崇点了点头,伸手比划了一下:“模样的话,大人说是这么高的中年男子,皮肤略黑,穿着身粗布麻衣。” “是他?!” 杨雄脱口而出,面露惊恐。 “你认识这个人?” 陆左神色微动。 “怎么不认识?” 杨雄面色惨然,“杀死百户大人的就是他!” 一众血衣卫骚动起来。 百户大人,被自己暗中寻找的人所杀死? 这是什么情况?! 陆左沉默半晌,想起自己等人来沧泷的任务,冷不丁冒出一个念头来。 而这个念头又让他想起一个传闻中的名字。 瞬间,陆左满头冷汗,“快,老杨,那人之后变成的模样,给许崇说说,看他认不认识。” “好!” 杨雄不敢耽误,连忙将管家老李的外貌仔仔细细的描述了一下。 “这!!” 许崇一脸惊骇,按照计划继续引导:“这不是我的管家吗?!” “你的管家?” 杨雄的眼神危险起来,忍不住就要下令射杀许崇。 陆左拦住了他,沉声道:“仔细说说你这个管家。” “好。” 许崇这次毫不犹豫,将管家老李的背景、言行、性格、习惯,统统说了一遍。 充分表现了怕惹祸上身的‘明智’。 等说完这些,许崇一脸又一脸担忧道:“大人若是信不过,可以将我那管家找来……不,将将所有许府之人都召集起来,分开审问,但有一处错漏,我许崇甘愿伏法。” 陆左的表情十分凝重,缓缓摇了摇头:“没那个必要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的管家已经死了,其他人也问不出什么来。” “你想到了什么?” 杨雄神色凛然。 “千面道子……” 陆左艰难的吐出几个字,“卫无邪!” 刹那间,所有血衣卫都变了脸色。 杨雄更是被吓得伤势爆发,连连咳血不止。 原来他叫这个名字……真是人不如名。 许崇心中吐槽了一句,表面上疑惑的问道:“千面道子?什么意思?这个人很出名吗?” “跟你说了也没用。” 杨雄一摆手,“你速去调集人马实施封锁,清空直通南门的街道,不许有任何人出现在街道上,我们需要立即出城!” “这……” 许崇一阵为难,“大人,你们走了,县城怎么办?若是那贼人在此大开杀戒……” “就算我们在这里,他要大开杀戒也没人拦得住。” 陆左脸色一厉,杀气腾腾道:“速速去照办就是,再多呱噪,先拿你开刀!” “……是。” 许崇‘无奈’的领命离去。 大概半个时辰后,血衣卫的大人们就这么走了。 走的时候可以说是杯弓蛇影,狼狈异常。 连街边窜出来个猫猫狗狗,都能刺激到他们用神机弩去射杀。 不得不说,这种死法在整个猫狗界都是相当炸裂的……那可是用来对付通脉境的东西。 值得一提的是。 血衣卫前脚刚走,百姓们后脚就涌上了街头。 敲锣打鼓,鞭炮连天。 除了抱着爱宠哭得稀里哗啦的几个孩童外,整个沧泷县可谓是一片喜庆。 许崇没阻止,也没参加。 作为沧泷县唯一活着、并且‘知情’的官员,他必须要带领一众衙役,摆出一副严阵以待的姿态,连清点收获的时间都没有。 而这也是他目前唯一能做的了。 要等朝廷和太平道的反应传到沧泷,他才能作出后续的应对。 而他不知道的是,一个戴着斗笠穿着蓑衣的人,在沧泷县不远的地方,将那群血衣卫给拦了下来。 第58章 水鬼再现 城南三十里。 官道上躺了一地的尸体。 这些尸体无一例外,身上的衣袍都是血红色的,只是花纹略有不同。 正是离开沧泷县的那一群血衣卫。 足足百人的队伍,现如今死的只剩下一成不到。 “饶命、饶命…” 陆总旗的两只胳膊都被暴力扯断,然而哪怕是这样,他都顾不得伤势,跪在地上以额触地,连声求饶。 他跟杨总旗都以为,只要离开沧泷到了行人稀少的官道上,就不用害怕卫无邪的偷袭了,所以下令全员以最快的速度奔袭。 可万万没想到,卫无邪没来,水鬼来了! 并且,水鬼根本就不是通脉五重,而是实打实的通脉七重! 仅仅一个照面就重伤了自己,还连带着杀了六个小旗。 此后更是毫不犹豫,携突袭之威连连杀人,片刻之间就将有可能形成的威胁彻底瓦解。 到了现在,别说反抗,连分散而逃的机会都没了。 所以他只能求饶。 “我只有一个问题,答得出来,你们就可以不死。” 水鬼的声音从滴血的斗笠下传出,明明很平淡,却显得森寒无比。 陆总旗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强撑着直起身体,“你只管问,我绝对不敢有丝毫隐瞒!” “卫无邪,去哪儿了?” 水鬼问道。 “……” 陆总旗面色一阵呆滞。 卫无邪的同党,跑来问自己这個朝廷命官卫无邪去哪儿了? 有没有搞错? 咔嚓! 一名校尉被扭断了脖子。 陆总旗被骨裂声刺得一个激灵,惊恐大叫:“城内!他还在城内!” “城内?” 水鬼的语气有些不满。 “真的!这是真的!” 杨总旗连忙出口证明,“我亲眼看到卫无邪杀死傅百户,然后威胁我说要把我们全部杀死在城内!就是因此我们才离开沧泷的啊!” “你撒谎!” 水鬼冷哼一声,“卫无邪比你们更早出城,你们跑这么快,分明就是去追他的!” 话音刚落,两个总旗面色狂变。 “冤枉啊!” “请大人明鉴,我二人绝对没有说谎!” “卫无邪可是千面千身,我们哪来的手段追踪他?!” “是啊,连子母血光鉴都发现不了他,更何况我们手上只剩子鉴了!” “……”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以血衣卫之身向水鬼喊冤,丝毫不顾羞耻。 “有那么几分道理…” 终于,水鬼认同了二人的说法。 可还不等他们惊喜,水鬼又问:“可是,他那三个等在城外的追随者被杀,伱们要怎么解释?” “追随者被杀?” 杨总旗愣愣道:“我们刚一出城就全速狂奔,根本没见过什么追随者……” “这个…这个我知道!” 陆总旗想了想眼睛一亮,快速说道:“他想独吞洞天残片!” 事已至此,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无论对方知不知道那是洞天残片,保住命才要紧。 “什么?!” 水鬼的声音突然尖锐了起来,“他找到了那件洞天残片?!” “绝对是这样没错!” 杨总旗也反应了过来,语气斩钉截铁,“傅元龙让人瞒着我们帮他找卫无邪…他应该不知道那是千面道子,但他瞒着我们,很明显也是想独吞!我猜他们是一起找到洞天残片的,而且之前已经争斗过一次了!” “所以…卫无邪杀死追随者和威胁你们……是想拖延上面知道的时间,直到自己彻底隐去踪迹?!” 水鬼顺着推导了一句,面色彻底难看下来,“该死!!” 狂风荡过。 水鬼一跃而起,朝着一个方向飞速奔袭而去。 直到彻底不见了踪影,两位总旗才终于相信,自己活了下来。 庆幸之外,是对傅元龙的无尽怨毒。 “这狗娘养的东西,害我落到如今这个下场……这么死真是便宜他了!” 陆总旗狠狠吐出一口血痰。 “事到如今还说这个干嘛?” 杨总旗疲惫的坐下来,“还是想想怎么应对上头吧。” “还能怎么应对?如实上报!” 陆总旗恶狠狠道,“我就不信,傅元龙惹的祸事,上头还能怪到你我头上?” “也只能这样了……” 杨总旗叹了口气。 从一开始,二人就完全没把许崇和那个管家当回事,现在更是如此了。 …… …… 许府。 许崇带着衙役们,一直作秀到夜深才回来。 虽然这事儿还有后续,但他的心神已经比之前要放松了太多。 “总算有时间清点一下了。” 许崇在书房坐下,调出面板。 【姓名:许崇】 【境界:通脉五重】 【正法:抱阳功(炉火纯青)】 【旁术:折风手(登峰造极)】 【规则:长生不老(消耗一万灵源激活)】 【灵源:0】 抱阳功是正阳劲后续通脉功法的名称,在突破通脉一重的时候就已经变化。 而之所以能达到炉火纯青的层次,实在是因为卫无邪跟傅元龙的掉落比较丰富。 早在他的计划开展之前,灵源就积累到了10点。 虽然后面制造诱饵用掉了5点,但除去巨型老鼠和杂草,夜明珠碎片上的3点被收了回来。 再加上两人掉落的7点,一共15点灵源,刚好将境界推至通脉五重。 这也是他能一掌重伤杨总旗的缘故。 “真是杀人放火金腰带,这比宅在衙门要快太多了……不过,最大的收获还是这个!” 许崇感叹一句,从怀中摸出玉牌,无相衣。 真正用过之后他才知道,原来不需要改变形象,也可以使用假相的气息! 换句话说,他可以顶着自身的面貌,让老李或者无邪道子的气息在外显露! 这一点太重要了。 突破通脉五重后,抱阳功所附带的威严实在是离谱,他拼尽全力也做不到完全压制,很容易就能被察觉到。 好在无相衣解决了这一点。 用管家老李的气息,他就是个普通人。 用无邪道子的气息,远了看不出来什么,贴身的话只能察觉到通脉六重的汹涌劲力,同样没有那种邪门的威严。 “是了,贴身的话是可以通过劲力判断大致境界的,这一点也不能忽视啊。” 许崇暗自警醒。 老李没有劲力,跟他显露在外的开窍一重不符。 而无邪道子是通脉六重,同样不符。 想要防范他人贴身察觉,需要主动去压制劲力,但这显然不如假相来得万无一失。 还是要针对性的猎杀,制造符合外露境界的假相才行。 “这个也不急,再等等,等沧泷的风波彻底过去。” 许崇托着下巴,若有所思,“到时候还要联系一下有容女,看看摆脱户籍是个怎么一回事……” 咚咚! 屋外传来敲门声。 许崇皱了皱眉,“是老郭吗?进来吧。” 一般会来书房找他的只有管家跟门房,不过老李已经死了,应该是老郭。 门房这个时候来……难道这么晚还有人到访许府? 许崇疑惑。 ——吱呀。 房门打开。 一个带着斗笠,穿着蓑衣的人站在门口。 第59章 搞了半天原来是友军啊 斗笠、蓑衣。 这是水鬼。 许崇曾推演过跟水鬼的遭遇,就包括眼下,这种单独找上门的情况。 得出的结论只有一个,先下手为强! 所以许崇没有丝毫犹豫,悍然爆发! 通脉五重,全开! 折风手,全开! 许崇的身影刹那出现在水鬼跟前,一掌打出。 这一掌舍弃了技巧,只追求绝对的速度,和绝对的力量。 除了留下少许劲力保证肉身不崩溃之外,绝大多数劲力都灌入了这一掌之中。 没有任何花哨。 就那么直直一掌,力达千钧! 毫不夸张的说,就算是卫无邪在此,被这一掌打实的话,也只有当场毙命一个下场。 他相信,即便水鬼比推测中更强,到了通脉七重的境界,被打中了一样要重伤。 只要重伤,那他就有机会将其毙于掌下! 然而很可惜的是。 在这一掌堪堪击中之际,水鬼后退了半步。 半步的距离,让许崇全力爆发的一掌,完全落在了空处! 除非他的手臂能凭空变长半米,否则的话,再无击中水鬼的可能。 很强! 许崇心头凛然却并不惊慌,一掌落空的同时跟步上前,右手收回,左手交替而出。 整个背部靠上的肌肉狰狞蠕动,从右至左。 这是折风手的发力技巧之一,依靠搬运旧力,让新力毫无间隙的生出,且…更强! 强到许崇都感觉身体各处传来撕裂的痛楚。 甚至如果再强一点儿,肉身都有崩溃的危险。 ‘这么近的距离,我就不信你还能避开!’ 许崇双目狠厉,所有的心神都灌注在了这一掌之上。 事实证明,他想的没错。 水鬼没再退避,选择以一拳迎上。 然而结果,却远远超出了许崇的预料。 拳掌相接,如此巨大的力量,居然没能造成任何声响! 他的千钧之力仿佛打在了棉花之上,如泥牛入海,倏忽消失无踪。 许崇:“……” 他的心神出现了一丝恍惚。 忍不住去想,水鬼到底是什么境界? 武者交手,胜负只在刹那。 这是致命的失误。 如果水鬼有心的话,许崇必死无疑。 好在水鬼似乎并没有杀他的想法,接下这一掌后兀自收拳,直接越过他向书房走去。 “这……” 许崇一阵愣神,转过身呆呆的看着水鬼,看着他自来熟一般在书房内坐下。 “进来吧,我们要说的有很多。” 水鬼淡淡说了一句,五官完全隐藏在斗笠之下。 许崇没感觉到任何敌意,带着一丝郁闷迈步而入。 搞了半天,水鬼是友军? 等许崇在对面坐下,水鬼继续开口:“其实我不想来,但我不得不来。” “什么意思?” 许崇很不解,但心里属实放松了不少。 “你的心境,出现了很大的问题。” 水鬼的食指点了点桌面。 许崇心中一紧。 无论自己心境有没有问题,水鬼能说出这样的话,就一定代表他知道很多东西。 他到底知道多少? “心境?我的心境很好啊,并没有什么问题。” 许崇故作轻松道。 水鬼没有选择跟许崇争论,自顾自的说道:“通脉之后的境界,心境是关键中的关键,如果你继续这样下去,等突破到那個境界的瞬间,你就会彻底疯魔,失去自我。” 许崇皱起了眉头,“我不懂你的意思。” “我用具体的事情解释吧。” 水鬼顿了顿,幽幽道:“你以为张有德真是被伱逼死的吗?” “难道不是……等等!!!” 刚说到一半,许崇悚然而惊,“你连这个都知道?!” 这是什么概念? 张有德的死,是他最开始踏入武道之时发生的事。 这直接关乎到一点——他没有贡献而获得功法的事实! 另外…… 水鬼连那么早的事情都知道,那后面自己做的那些事呢?! 是否每一件都被看在了眼里? “不用害怕,我要对你不利的话,你活不到现在。” 水鬼有些无奈的说道。 “……” 许崇好半晌才平静下来,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好吧…你刚刚说张有德?” “那日,你虽藏身暗处,亲眼看着他换了块地方打自己一掌,然后才离开,对么?” 水鬼的语气很平稳淡然,像是长辈在点评晚辈那样,“可你不知道,那一掌根本不致命。” 话音刚落,许崇汗毛直竖。 “他留了力的。” 不等许崇开口,水鬼继续说道,“一直等了很久,确认你离开后,他又站了起来,准备逃离。” “因为他觉得,你会武道的秘密,不仅可以让他免于身死,还能让他获得更大的利益。” “可惜,他并不知道我还在等着。” 原来,张有德是死在水鬼手上的。 他甚至还想拿自己换功劳…… 许崇怔怔出神,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你可能觉得这是你做人的底线。” 水鬼说着,摇了摇头,毫不留情道:“但我认为,这是自欺欺人。” 自欺欺人…… 许崇说不出话来。 “自欺欺人的后果,就是你在逐渐变得疯狂。” 水鬼继续道,“说以后的的坏处,你可能并不认同,就说眼下……你这一次的计划明明十分完美,疯狂却让你忽略了本不该忽略的东西。导致在收尾的时候留下破绽。” “破绽?” 许崇的声音抬高了几分,“不可能!” 他已经复盘过了,明明没有任何破绽才对。 无邪道子死了,傅元龙也死了。 那些血衣卫更是对‘卫无邪夺走重宝’确信无疑。 哪来的破绽? “不可能?” 水鬼嗤笑一声,“你凭什么那么确定,朝廷没有从尸体上获取信息的能力?” “从尸体上获取信息?!” 许崇懵了。 是啊… 朝廷连知见障都能弄出来,让尸体开口很离谱吗? “还有,每个太平道的道子,都有着自己的追随者,也就是道侍。” 水鬼不顾许崇的反应,继续道:“卫无邪的道侍一直在城外等候,他想要独吞洞天残片,就一定会杀死道侍,拖延上面知道的时间,而你连这些追随者的存在都不知道。” “……也就是说,我苦心营造的种种假象,其实根本并不成立?” 许崇的面色有些颓丧。 为了瞒住朝廷和太平道,他花费了很多心思。 可现在看来……居然是一个都没瞒住? “放心吧,我已经替你完善了。” 水鬼补充了一句,道:“百名血衣卫所剩无几,傅元龙的残尸也不再是问题。” “至于那三个道侍,我在他们的尸体上,留下了卫无邪的招数痕迹。” “就连你丢到城外的血光母鉴,我也帮你处理了。” 第60章 我怎么可能想杀你? 是了… 还有那面破镜子。 现在看来,就那么随意丢掉,同样可能演变成祸事。 许崇感觉很受伤,同时,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水鬼为什么要不遗余力的帮自己? 莫非…… 许崇犹豫了一下,问:“你是许佑安?” “……为什么你会这么想?” 水鬼愣了一下,语气突然带上几分轻佻,像是有些憋不住笑。 “不是许佑安的话,你为什么要这么帮我?” 许崇皱了皱眉,沉声道:“虽然孙莜蓉、周泽,都说许佑安死了,但除了他之外,我想不到你还会是别的什么人。” “如果他还在,我真想看看他此时的表情。” 水鬼摇头失笑,道:“孙莜蓉他们没说错,许佑安是真死了,我亲眼看着的,这个你不需要再怀疑。” “死了……” 许崇怔然,更加不解了,“你跟他是什么关系?又为什么要帮我?” “关系……唔,他把我当朋友,我把他当对手?” 水鬼说着自己也有些不确定,接着语气微微有些无奈,“反正不是这样也差不多,至于为什么帮伱…这是我跟许佑安的交易。” “交易?” 许崇有些无语。 这好像是跟三爷来往密切的第二个反贼了。 而且…对手? 哪方面的对手? 不会是武道方面吧?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我跟他的认识是個偶然,大部分你不知道的事情,我也不知道。” 说完,水鬼有些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好了,大人的事小孩子少打听,我们说回重点。” 许崇:“……” 如果不是实在打不过,他真想把水鬼的斗笠给掀了。 “我说你心境出了问题,并不是危言耸听。” 水鬼的语气严肃下来,“张有德那次还好,最严重的是这次。” “在瓦解掉傅卫二人的反抗能力之后,你最正确的做法是尽可能的逼问情报,为整个计划查遗补漏,而后再杀。” “可你却选择了最愚蠢的做法,把这么重要的机会,用在了耀武扬威之上。” “你知道这有多大的风险吗?” “我想你是知道的,但你还是这么做了。” “因为,你察觉到自己的不对劲了,但又不知道具体是哪里不对劲,所以只能用这种方法去尝试缓解。” 水鬼说完幽幽的叹了口气,“可你扪心自问,这么做真的有用吗?” “……” 许崇沉默。 “看来你已经认同了我的观点,那我们继续。” 水鬼点了点头,斟酌片刻道:“据我推测,你的心境问题是两个原因导致,第一个是良知与言行之间所产生的矛盾。” “良知与言行?” 许崇喃喃,眼神有些异样,“怎么说?” “你认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还有追求,根本不值得被百姓敬重,更不值得被他们报答。” “所以才有了那次悬梁未果。” “所以你在当上典史后,才会刻意的去疏远百姓。” 水鬼不留任何余地,将许崇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情绪直接抽了出来,赤裸裸的摆在了明面上。 许崇却是越听越纳闷。 水鬼说的没什么毛病,如果他还是原先那个许崇的话,那这一点确实能成立。 可他不是啊。 悬梁又不是他干的。 至于后来对百姓的刻意疏远……单纯是想摆脱原身的人设罢了。 还好还好。 将责任统统推给原身后,许崇心里松了口气,面上仍保持着凝重:“天性如此,这个没办法,你还是说第二…” “天性如此?!” 水鬼厉声打断,“你到现在还觉得自己做的很对?” 许崇被这突如其来的严厉噎了一下,弱弱道:“不对么…” “你!” 水鬼一指许崇,似乎被气的不轻,咳片刻后又颓然放下,“算了,对错也不是我能定论的,我跟你说说你父亲吧。” “他?” 许崇一听,立马打起了精神。 “他在沧泷的事迹,你应该在孙莜蓉那儿了解过。” 水鬼的语气有些低沉,带着一股缅怀的味道,“据我所知。百姓拥戴他时,视他为再生父母,痛恨他时,日夜咒他横死。” “可他从头到尾,都不曾动摇过半分,始终我行我素。” “我问他为何如此,他说他只是在做他想做的事,做他认为对的事,百姓如何待他,那是百姓的事。” “当时我并不理解,直到他毫不犹豫的抛下沧泷县的百姓,选择赴死来保全你。” “永远做当下认为最正确的事,该舍就舍,有始有终,不为外物所动。” “我想,这才叫真正的良知。” 知行合一? 许崇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我大概明白了。” “那就好。” 水鬼满意的颔首,继续说道,“第二个原因,跟你的武道境界有关,而且这个原因又会加重第一个原因…你现在是通脉四重?还是五重?” “五重。” 许崇直言不讳。 “这就是最大的问题了。” 水鬼点了点头,“事实上,心境其实也能算作一种境界,之所以没有被单独拿出来,是因为正常情况下,心境是超过实力的。” “正常情况?” 许崇挑了挑眉。 “正常人提升实力很慢,哪怕天资再高,心境增长的速度也是要快过实力的。” 水鬼很耐心的解释,“可你不一样,许佑安给你打下的基础太好,这导致你修炼速度过快,实力增长远远超过心境。” “实力超过心境……不好吗?” 许崇有些不解。 在他看来,实力就是实打实的力量,是安身立命的东西,干心境什么事儿啊。 “你难道不觉得,你心中对人的善念也好,恶念也好,都在无形中成倍放大吗?” 水鬼反问了一句。 “这…” 许崇一愣,紧接着脸色狂变。 他想起来一件事……在见到被血衣卫射杀的猫猫狗狗之时,他居然有种替它们报仇的冲动! 当时并未当回事,只觉得血衣卫不告而杀就该死,可现在想来…… 许崇打了个冷战,“我该怎么做才能改变这种情况?” “修身养性,放慢武道境界的提升,尽量不要和人动手。” 水鬼回答。 许崇沉默。 如果有的选,他也不想提升那么快。 灵源攒着长生不老多好? 可问题是,总会出现各种各样的人,各种各样的事,去逼着他不得不提升。 想了想,许崇开口道:“我会尽量不再突破,不过总要有个头吧?什么时候我能放开压制?” “具体的要靠你自己去感受,什么时候觉得心念通透,圆融无碍,什么时候才能破入通脉之上。” “心念通透,圆融无碍……” 许崇细细咀嚼,不是很明白这两个词。 “短期内,朝廷和太平道的目光会聚焦到消失的卫无邪身上,你有很长一段时间来解决这个问题。” “另外,不到贵籍,你突破到通脉之上干嘛呢?又发挥不出来。” 水鬼说着站了起来,往门口走去,“记住,能不动手就尽量不要动手。” 许崇目光微动,几乎是本能的,趁着这个机会去看水鬼的模样。 一张极其陌生的面孔,留着一圈儿短须,大概四五十岁这样。 光看面容,跟这身打扮还是非常搭的… 可惜,真的不是许佑安。 许崇略感失望,等水鬼走到门口,才起身喊了一句:“我怎么找你?” “找我?” 水鬼脚步一顿,慢慢的转过来,目光像是透过了斗笠,落在许崇脸上,“我该说的都说了,你找我做什么?” “你这么帮我,有机会我也想帮你。” 许崇不闪不避,与这道目光对视。 时间慢慢流过。 良久,水鬼幽幽一叹:“你……就那么想杀我吗?” “杀你?” 许崇笑着连连摇头,“你帮我这么多,我怎么可能想杀你?” “不用否认。” 水鬼语气平淡,“从一开始到现在,哪怕我明确的表达了来意,你都没有放弃过寻找杀我的机会。” “真没有。” 许崇蹙起了眉头,笑容一点一点消失,“你应该知道我拿到了无相衣,时机成熟的话……” “摆脱户籍这事儿,你的第一选择应该是更让你相信的孙莜蓉,而不是我。” 水鬼根本不为所动,重新背过身去,“我不知道这是你的心境问题导致,还是你真的想杀我。” “不过无所谓了,你以后大概是见不到我的。” “愿你能安稳度过吧。” 第61章 不愧是反贼 水鬼走了。 许崇闭上双眼,极力平复着心情。 如果仔细去看的话,他的整个身躯都在不自然的微微颤抖。 水鬼说的没错,刚刚他一直在寻找杀死水鬼的办法。 因为他知道,他使用灵源的一幕,绝对被水鬼看到了。 灵源啊,这可是直接关乎到金手指的致命信息。 万一泄露出去,会引发什么后果根本难以预料。 更别说,水鬼自己也在刻意的回避这件事,从头到尾只字不提。 这从侧面再一次证明,灵源事关重大。 想要万无一失,好像只有一个办法——让水鬼永远闭嘴。 所以,许崇的确动过这个念头。 但也仅仅只是念头罢了。 扪心自问,他从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好人,但也绝对没烂到连救命恩人都要杀的程度。 只要水鬼不明确显露对他的威胁,那么他最多也只是时刻警惕,防患于未然罢了。 可问题是! ‘杀死水鬼’的念头刚一出现,就开始疯狂的膨胀起来,根本就不受他的控制! 从‘动念’到‘必杀’,只用了几個呼吸就完成,后面全程他都在克制着杀意。 水鬼之所以那么笃定,也是因为看出来了这一点。 “恶念成倍放大么?” 许崇想起水鬼说过的话,“看来他说的没错,我的心境的确出了很大问题。” “修身养性…这个概念有点宽泛啊。” “算了,明天去问问夫子。” 叹了口气,许崇起身回房。 …… …… 这天傍晚。 白杨巷的瓦房来了一位奇怪的客人。 明明没下雨,也无变天的迹象,这怪人却带着斗笠,穿着蓑衣。 小虫儿扒在门后,好奇的看着他。 “糖块儿,给你的。” 斗笠人变戏法似得从蓑衣下取出一个纸包,递给小虫儿。 小虫儿接过纸包,从门后站出来,正要道谢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个奇怪的人,求助的看向一旁的父亲。 “想叫什么都行。” 许佑安摸了摸小虫儿的脑袋,笑道。 小虫儿歪着脑袋犹豫了一下,想起父亲说人们喜欢被称呼得年轻一些,于是脆生生道:“谢谢哥哥。” “噗嗤——哈哈哈哈……” 许佑安一个没忍住,索性也不忍了,捂着肚子哈哈大笑。 “哥哥?!” 斗笠人气急败坏,连声音都有些颤抖:“许佑安,你绝对是故意的!我这一大把年纪……” “好了好了。” 许佑安止住笑意摆了摆手,“虫儿,以后要是再见到这个人,你叫他叔叔就行。” “噢。” 小虫儿点了点头,重新说了一遍:“谢叔叔。” 他这会儿对辈分还没有明显的概念,父亲让他喊什么他就喊什么。 “叔叔?” 斗笠人明显还是很不服气,郁闷道:“你犯得着在这上面占我便宜吗?” “让他叫你叔叔就不错了,再高你担不起。” 许佑安牵起小虫儿,当先走近瓦房。 “担不起?” 斗笠人愣了愣,反而惊喜起来,“果然!伱根本不是普通人!” 进门后,小虫儿已经乖巧的去了榻上自己玩自己的。 “坐。” 许佑安抬手一引,自己先坐了下来,“我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刑房典吏。” “少拿这话糊弄我。” 斗笠人带着无奈入座,“典吏?京县的典吏都不见得能有通脉境。” “不说这个。” 许佑安摆了摆手,“你来找我,是修炼遇到问题了吗?” “不是。” 斗笠人的语气突然严肃,“是总门相召。” “第二次解封吗?” 许佑安若有所思,“破解贵籍的封印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所以,你是在担心真正的境界被发现?” “就是这个。” 斗笠人点头,“一旦上面发现我真正的境界,必会强行给我解封第三次……生死操之于人,还不如死。” 许佑安沉吟片刻,道:“我可以帮你,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你还真有法子?!” 斗笠人的声线陡然拔高,惊喜不已,“你说,别说一件,一百件我也答应你。” “我要你在将来替我照顾一下虫儿。” 许佑安缓缓说道。 “额。” 斗笠人愣住,忍不住看了一眼榻上的幼童,“有你在这,还需要我做什么?更何况他将来的成就肯定要超过我……” “世事无常,未雨绸缪罢了。” 许佑安手腕一翻,掌心多了一块四四方方的玉牌,“这是无相衣,可以助你掩盖气息,你只要答应我,它就是你的了。” 无相衣?! 这三个字一出,仿佛激发了某个关键点,属于许崇的意识强行插入。 本在自娱自乐的小虫儿豁然转头,死死的看向了那块玉牌。 梦境轰然破碎。 许崇从床上坐了起来,发现屋外已是清晨,一时怔然。 又是这种梦…… 事实上,在获得正阳劲的时候他就想过,原身的记忆是否仍有隐去的部分,要等遇到相关的人或事才能重新显现。 现在看来,果然是这样。 无相衣和水鬼的接连出现,最终引出了这一段记忆。 可是,这段记忆也太炸裂了吧?! 首先是三爷的境界。 通脉。 这代表三爷不仅有正阳劲,还有抱阳功! 这套功法,根本就不是自己认为的偶然得之! 对比起来,三爷十几年前就是通脉境,反而不那么稀奇了。 还有无相衣,这玩意儿居然是三爷的东西…… 所以,三爷的真正身份到底是什么? 许崇郁闷无比。 关于许佑安的一切猜想,这几个月一直在反复横跳。 每当他对三爷形成了一个大致的认知,这个认知马上就会被推翻掉。 真特娘的闹心。 唯一始终不变的,就是三爷的死。 每个人都在肯定这一点。 “麻蛋,脑细胞都要被这事儿烧干了……” 许崇摇摇头,将关于许佑安的事情抛开。 这个梦还有更重要的信息在内。 解封。 这也是他最在意的东西。 根据三爷跟水鬼的对话,可以得出两点。 其一,解封是分次进行的。 其二,贵籍的解封是顶点,再继续的话,生死将操于人手。 “还好拿回了这段记忆,否则若是稀里糊涂的去了,我肯定是能解除多少就解除多少……” 许崇一阵后怕,旋即骂骂咧咧起来,“妈的,这么算下来,太平道跟朝廷有什么区别?不一样是在用户籍制度掌控阶级吗?” “哦不,还是有区别。” “朝廷好歹有制造成本,太平道纯粹是坐享其成……不愧是反贼,玩的就是一个零元购。” ———————— 小小说几句。 这几章的剧情有的彦祖们不满意,可能是因为水鬼的出现,拉低了主角的逼格。 作者先道歉:对不住各位。 然后再解释:剧情需要没办法,毕竟不是上来就无敌的文。 作者只能保证,哪怕主角有些小挫折,也是为了赢的更多更大。 最后。 无论是提出建议还是默默追读,都是作者前进的动力。 拜谢。 第62章 你糊涂啊! 沧泷县县学。 许崇牵着一个幼童登门拜访,在后园找到了王鹤之。 王鹤之打扮的跟老农似得,卷着袖子,正拿一把大剪子修整花草。 这县令当的……也太不务正业了吧? 许崇腹中诽谤。 “唔,你来了啊。” 王鹤之看见许崇,将剪子放下,走到一边的石桌旁坐下,“这是谁家孩子?” “一名姓李的衙役,他这次没能熬过去,留下一对孤儿寡母。” 许崇牵着李向学走近,“他母亲希望他能读书,我便带他过来给夫子看看。” 对比起之前,李向学要沉静了很多。 他这个年纪还不太懂什么是死亡,但他知道再也见不到爹爹了。 “原来如此。” 王鹤之叹了口气,“这段时间我一直躲着,倒是难为你了。” “夫子能守住县学已然不易了。” 许崇摇了摇头。 这段时间王鹤之并不是什么都没做的。 县学里有很多体质稍弱的读书人,在干尸事件爆发后,王鹤之自耗家财采购了不少药材给这些人补身子。 不管有没有真正起到救人的效果,但这些人活了下来是事实。 总归要死人,各有选择很正常,许崇还不至于连这点都拎不清。 “向学,叫老师。” 见夫子没有拒绝的意思,许崇松开李向学的手,“以后你在这里,一定要听老师的话,明白吗?” “老师。” 李向学老老实实的叫了一声,又被许崇按着头鞠了个躬。 “唔…我还没教过这么小的学生呢。” 王鹤之也没避开,揪了揪白须道:“这样吧,我先让人带他熟悉一下这里。” “夫子请便,学生在此等侯。” 许崇拱手。 王鹤之听出许崇还有别的事,也没多说,拉起李向学走了。 这次,李向学没有再回头。 “真正难为的,是这些遭受无妄之灾的人才对。” 许崇有些感慨。 约莫一刻钟左右,王鹤之回来了。 “这孩子不错,小小年纪字儿认了不少。” 王鹤之带着一丝满意,复又在石凳上坐下,“有什么事儿说吧,只要不是让我去处理衙门公务就行。” “呃…” 许崇无奈的摸了摸鼻子,“我的修炼出了些问题。” “嗯?” 王鹤之面色一变,“具体说说。” “学生…开窍三重了。” 许崇拿出准备好的说辞。 “开窍三……三重?!” 王鹤之惊叫。 是真的惊叫,声音很尖锐的那种。 “距离你进大庆武库才过去多久?!这就三重了?” 王鹤之黑着脸,“你没有骗我吧?” “真三重了。” 许崇点头,再次表示肯定。 “好吧……” 王鹤之狠狠揪了一下胡子,没好气道:“你说的修炼问题…是找不到人炫耀吗?” “夫子误会。” 许崇连忙摆手,“学生是怕修炼太快会留下什么隐患。” “隐患?” 王鹤之皱眉想了一下,旋即摇头:“两個月不到就开窍三重,这种修炼速度的确罕见,但也不是没有,伱犯不着担心。” 许崇有些郁闷,觉得自己还是太保守了,早知道说它个六七八重…… 就在他准备告辞离去的时候,王鹤之突然话锋一转。 “不过……你若实在担心,我倒是可以说几句供你参考一下。” “学生洗耳恭听。” 许崇大喜。 “嗯。” 王鹤之点了点头,开始讲述,“不可否认,世上总有那么一些人,甫一踏入武道,便展现了惊人的修炼速度。” “其中,只有极其少数者,是先天就有那么好的资质。” “而余下的绝大多数,都是读书人出身。” 王鹤之指了指许崇,“与曾经的你一般无二。” “读书人出身?” 许崇猛地想到了什么,“莫非是科举?” “你猜的没错,就是科举。” 王鹤之呵呵一笑,耐心的解释道:“功名三榜,举人桂榜,贡士杏榜,进士金榜,这三榜可不仅仅只代表名誉,于其上榜者来说,根据级别和名次不同,有着不同程度的诚心正意之效。” “诚心正意?” 许崇更疑惑了。 他有原身的记忆在,可以说儒学功底并不差。 诚心正意,不是说一个君子该有的正直诚实吗? 王鹤之看出许崇的疑惑,摇头道:“此诚心正意非彼诚心正意,指的是修心的一个过程。” 修心? 难不成修的就是心境? 许崇精神大振。 果然,王鹤之接下来的话,与水鬼所说出现了高度契合。 “修心修心,修的就是一个心念通透。” “君子之心是心,小人之心也是心,慷慨之心是心,贪婪之心还是心。” “无关善恶,无论高低,只要通透,便可于武道上勇猛精进,势如破竹。” 说到这里,王鹤之的语气变得有些低沉,“事实上,读书人读书,本就有修心的作用在内,不过这个修心的导向是根据书本来的,如果本心与读的书不符,便很难有效果。” “而三榜题名则不是,无论你的本心如何,只要上榜就有效果,而且名次越高,榜单的级别越高,效果就越强。” “吴文景便是最好的例子,他的本心与圣贤书相去甚远,只能通过三榜题名来诚心正意,不过他的三次题名都在榜单比较靠后的位置,能修至开窍九重已经是极限了。” 提起吴文景,王鹤之的语气流露出一丝不屑,“若非有三次功名加身,以他的资质,只怕连踏入武道都做不到。” “原来是这样。” 许崇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这么说,我还是要多读书写字了?” 虽然效果缓慢低微,远不比三榜提名,但好歹有效果。 “也不一定。” 王鹤之话锋一转,“吴文景的三大功名只是让他勉强有了武道资质罢了,他能修至开窍九重,还靠了寄情的法子。” “寄情?” 许崇心念微动。 “准确说是寄情于本心。” 王鹤之不屑道,“本心是什么,就去做什么,吴文景本性贪婪,敛财可以让他变相的心念通达,不过他这种跟寄情于美色一样,属下乘中的下乘。” “那上乘是什么?” 许崇追问道。 “主要还是看本心,比如寄情于山水,寄情于日月,寄情于武道,寄情于家国等等,有很多很多。” 说道这里,王鹤之顿了顿,深深的看了许崇一眼,“寄情于万民也是。” “……” 许崇表情微变,没有说话。 “总之,你已是官身,科举是指望不上了,若担心修炼太快……你糊涂啊!!” 话刚说一半,王鹤之突然蹦出一句口头禅,甩在了许崇脸上。 许崇一头问号。 怎么说的好好的,自己又糊涂了呢? “老夫本以为你只是个读书种子,有希望一路高中,殿试后一朝迈入通脉之上的境界。” 王鹤之痛心疾首,揪着胡子不停摇头,“可现在来看,你不仅是读书种子,还是个武道奇才?” “想想看,若是你继续读书,不说连中三元吧,乡试解元你是有希望的,会试五魁也有可能,殿试的话……进士出身?” “总之,你若一路高中,有三榜助你诚心正意,又有如此绝佳的武道资质在……” “嘶——吾心痛甚!” 王鹤之又是气又是痛惜,恨不得时光倒流把许崇拉回正轨,“你说,你糊不糊涂?” “确实糊涂……” 许崇无奈的点头。 此行目的已经达到,但他知道自己走不成。 因为夫子个人秀的时间到了。 第63章 太平法旨 章华府边缘。 一座高山宛如从中劈开,分裂出了一个马嘴的形状,洛水支流从谷底蜿蜒而过。 而两侧高耸的山顶之处,此时正各有一人,遥遥对峙。 一者身披重甲,只有面甲之处的缝隙露出一双眸子。 而另一者长身而立,青丝如瀑,着淡紫长裙,仰首望天。 前者是章华府千户所的千户,葛万山。 后者是太平道的堂主,花弄月。 二人已经对峙了一个月了。 整整一个月,葛万山都没敢合眼。 而花弄月呢?该吃吃该喝喝,该看星星看星星。 甚至还去谷底的水里用法兵罩着洗了几次澡……而他还不得不去河边上守着,跟他妈個佣人一样。 葛万山很郁闷,很疲惫,很想躺下来睡一觉,但他实在是不敢。 他只是一个小小千户,而花弄月却是太平道在整个雍州行省的负责人。 虽然在卷宗里,人家一样是通脉十重,可问题是……反贼的卷宗,是有明确出手后才会更新的。 已经好多年没人见过花弄月出手了,鬼知道现在是什么境界。 要不是上头赐下这件重甲,他宁愿辞官回乡……如果批准的话。 ‘朝廷的增援怎么还不来?我真的想睡觉啊!’ 葛万山无力的吐槽了一句。 这时,花弄月低下头看了过来,红唇轻启:“葛万山,我再问你一遍,可愿入我麾下?” “花姐姐,花仙子,花女神……我求求你能别提这个了吗?” 葛万山连连苦笑,“朝廷的能耐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让我入太平道,还不如让我去死。” 四下没有旁人,他说话也不用太过顾忌,只要始终保持立场正确就行。 事实上,这一个多月以来,花弄月招揽过他很多次,每次都是在他心神有所松懈的时候。 葛万山猜测,花弄月一定有什么留影或者留声的宝贝,只要自己一出错,就会被对方要挟让路。 到时候让路也不是,不让路也不是。 用心是真滴歹毒。 “呵,只是入我麾下,又不是让你叛出朝廷。” 花弄月清冷一笑,“更何况,你不是早就跟卫无邪有所勾连吗?” “你能不能换点儿别的词儿?” 葛万山心力憔悴,无比郁闷道:“千面道子卫无邪,那可是我们血衣卫明令通缉在榜的人,赏金丰厚到无以复加,别说跟他勾连了,我但凡能找到他,绝对抓了换赏金。” 花弄月还要再说,葛万山猛地一抬手:“停停停!我知道伱想说什么解封解封的。” “拜托,我可是有爵位在身的,是正儿八经的贵籍,而且我才五十三岁,还很年轻,有大把机会往上爬,你们太平道的那一套我根本用不上好吧?” “你要是想从我这儿过去,那就用绝对的实力击败我,真的没有第二种法子了。” 这一通抢答,让花弄月着实给噎了一下。 可她眸光流转片刻,居然立即有了新花样:“我可以告诉你加入皇室的方法,这个你总该有兴趣了吧?” “……” 葛万山一阵心惊肉跳,口干舌燥。 加入皇室? 这种事儿除了投胎还能有别的法子? ……莫非、难道,真的有? 不得不说,他的好奇心是真被勾了起来,而且极为强烈。 可他根本就不敢表露出来。 万一被人知道就完了! ‘什么?!’ ‘你居然从反贼那里探寻皇室的秘密?’ ‘走吧,诏狱走一趟。’ 诏狱…… 这毒妇!害我之心不死啊! 一想起传说中的诏狱,哪怕是他这个血衣卫的千户,也不由得脊背一阵发寒。 葛万山气得咬牙切齿,偏偏他对花弄月知之甚少,根本无法还嘴。 正在此时,天边极远之处突然亮起一颗星辰。 这颗星辰刚一亮起就拖出了长长的尾巴,笔直朝着此处靠近,须臾而至。 二人齐齐面色一变,同时认了出来。 “太平法旨!!!怎么会动用太平法旨?!” 葛万山惊骇欲绝。 太平法旨,那可是太平道主的专用之物,类似于朝廷的圣旨。 虽然太平道主肯定跟庆帝没的比,但花弄月只是区区一个堂主,上头还有舵主有长老有护法好几个层级,怎么有资格被太平道主直接降下法旨的?! 这边还在震惊,那边花弄月已经单膝跪地,双掌交叉于胸前,高喊:“恭迎道主!” 星辰坠至崖边,于半空幻作一个头戴草冠,被氤氲白光笼罩着的男子。 “水鬼急报,卫无邪击杀傅元龙与道侍后失联,极有可能已找到长生天残片,你即刻回雍州分堂,全权署理此事,无论如何,务必找出卫无邪,带回总门。” 太平道主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一板一眼,逐字逐句。 “……是。” 花弄月茫然应答。 她的思绪已经在这短短的几句话里彻底混乱。 卫无邪……找到了长生天残片? 怎么可能?! 水鬼找了十几年都找不到,卫无邪刚去就找到了? 跟花弄月同样陷入混乱的,还有另一座山头上的葛万山。 葛万山并不在意傅元龙被杀。 一个小角色,死就死了。 他在意的,是卫无邪! 花弄月说的没错,葛万山跟卫无邪一直保持着暗中的联系,多年来达成了很多次交易,算是老合作伙伴了。 这次彰华府被封锁之事,朝廷的旨意刚刚下来,卫无邪就找上了他,要他帮忙尽量削减血衣卫被派往沧泷的力量。 报酬极为丰厚——太平道在彰华府所有成员的情报! 包括四年前暗杀府君的那个水鬼! 葛万山几乎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跟卫无邪的交易。 他太需要这个名单了! 有了这个名单,他就可以将整个彰华府清理一遍! 尤其是那个水鬼。 要是能活捉,单是朝廷方面的功劳,就足以让他的位置再往上挪一挪了,更别说那个废物府君的背后家族,还有更巨额的悬赏。 所以,葛万山拒绝了傅元龙的一切求援。 除了本就要配备给百户职位的人员、战马、常规物资外,什么丹药、宝具、法兵,一个都没给。 理由很简单。 府城这边压力更大,要随时调用。 于是,傅元龙无奈之下,只能自掏腰包武装那百人队伍。 不过这跟葛万山没什么关系,他答应卫无邪的事情已经做到了。 在他的设想中,只要等两方增援一到,目前参与对峙的人员各自离场,他就去找卫无邪索要报酬。 是的,他并不认为卫无邪能找到长生天残片。 连卫无邪自己都没那么认为。 可太平道主刚说什么? 卫无邪找到了长生天残片?!!! 并且……还杀掉了傅元龙和自己的道侍,逃了? 葛万山眼前一阵阵发黑。 他知道,事情大条了。 第64章 郁闷的葛万山 被光芒笼罩的太平道主明显只是一个虚像,并不具备神智的,在交代完任务后没很快就化光而散。 花弄月勉强稳住心神,站了起来。 再去看对面的葛万山,虽然整个人都被笼罩在铁甲之中,但她能明显感觉到对方同样震骇。 “被吓到了?” 花弄月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滴溜溜一转,嬉笑道:“看在你我作伴月余的份上,我实话告诉你,这是我的计谋罢了,目的是诓骗你离开此地。” “呵呵,你还真当我傻是怎的?” 葛万山不屑的笑了,“太平道主亲自用法旨配合,且不说你有没有这个能量,就算有,为了诓骗我一個小小千户如此耗费,只怕朝廷知道了都要赏我。” “嘁,你这人真无趣。” 花弄月嗔了一句,转身头也不回的翩然而去。 哪怕心里依旧是不敢置信,但既然连法旨都下来了,那她只要照做就行。 抓紧组织对卫无邪的搜捕才是正事。 就这样。 葛万山隔着一条峡谷,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花弄月离去,自身却没有丝毫挪步的打算。 倒不是真被花弄月的话吓到,而是在朝廷当差就得这样。 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没接到命令离开,那就是擅离职守,容易被抓小辫子。 更别说……卫无邪带着长生天残片跑了! 葛万山静静站立,心中疯狂的咒骂。 现在想起来,当时卫无邪的不在乎根本就是装模作样! 实际上呢? 这狗东西只怕有很大把握能找到长生天残片! “亏老子那么信伱。” “我呸!狗娘养的东西!” “这下好了吧,朝廷跟太平道都在抓你……” 葛万山骂着骂着,突然就难受起来,“好像……老子还要祈祷他不被抓住?” 一旦卫无邪被抓住,无论是被朝廷抓住,还是被太平道抓住…… 自己他妈的就完了啊! 葛万山想明白这点,终于没能再忍住。 “——草!” …… …… 丰阳府。 雍州行省最大的府城,也是整个省的权力中心——不仅指朝廷,也指太平道。 朝廷方面,有承宣布政使司、提醒按察使司、都指挥使司这政法军三司,还有总领省内千户所的血衣卫分司,每个部门都有数量庞大的武者,可谓强大无比。 对比起来,太平道就寒碜的多了。 仅有一个分堂不说,连上下级会面的地点,都只能设在暗无天日的地宫。 烛光摇摆,空气浑浊。 十二个全身笼罩在黑袍里的人静静立于阶下。 这是雍州行省各府的负责人,除了章华府的水鬼没来,其余十二府之人都到齐了。 花弄月坐在唯一的一把椅子上,神色慵懒,“莜蓉,你来说。” “是。” 孙莜蓉从椅背后走出,依旧是那身雪白长裙,薄纱罩面的打扮。 “卫无邪,十年前加入太平道,成为渝州省通平府寿福县最低级的暗子。” “六年前开始渐渐出现传闻,称卫无邪有千面千身这种远超通脉易形的手段。” “三年前,卫无邪在渝州角逐中脱颖而出,成为道子。” “月余前,沧泷县洞天残片之事爆发,卫无邪恰好途经章华府,主动请缨,被派往沧泷县阻挠朝廷寻宝。” “三天前,卫无邪杀死血衣卫百户傅元龙,杀死梅竹兰三位道侍,遁去无踪,水鬼推断其已夺得洞天残片,意欲独享。” 孙莜蓉语速不快不慢,也没掺杂什么情绪。 “……” 花弄月有些无语,“道主都下了法旨,怎么你好像并不上心的样子?” “因为上心也没用。” 孙莜蓉回答道,“我们根本无法搜捕卫无邪。” “一点法子都没有?” 花弄月皱了皱眉。 “禀堂主,卫无邪拥有千面千身,不出意外的话其在总门所记录的年龄、姓名、容貌皆为作假,真实情报无从查证。” 孙莜蓉说完顿了顿,道:“我们连他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好吧……” 花弄月无奈点头,沉吟片刻又道:“朝廷如果封锁章华府的话,卫无邪就逃不出去,这样的话也没有机会吗?” “我们没有,但朝廷有。” 孙莜蓉毫不客气的回答,“朝廷可以屠掉一整个章华府,我们做不到。” 花弄月面色难看,半晌后无力的摆了摆手:“都去吧,各归其位,守好各自的区域,发现异常之处不要打草惊蛇,立即传讯禀报。” “是。” 十二府负责人躬身退去。 一场涉及整个行省的会议就这么草草结束。 等到人走光后,花弄月的神色瞬间慵懒下来,“难为你陪我演戏了。” “禀堂主,属下只是实话实说,并未演戏。” 孙莜蓉一如既往的拒人千里。 “你个死妮子,还堂主?叫小姨!” 花弄月柳眉倒竖。 孙莜蓉无奈:“……小姨。” “这才乖嘛。” 花弄月满意的点点头。 “小姨,我去一趟章华府吧,看看能否找到卫无邪留下的痕迹,推断其去向。” 孙莜蓉说的面不改色。 “不许去。” 花弄月想都不想就拒绝,“那个傅元龙虽然死了,可之前他肯定将你用过的形象都做了记录,除非你再有突破,否则哪儿都不许去。” “可道主那边怎么交代?” 孙莜蓉还想争取。 “这个不用担心。” 花弄月一摆手,叹了口气道:“依我看啊,这事儿就这么不了了之了,道主正值壮年,还有大把的寿元,他此时最想要的还是再进一步,至于朝廷那边……别说屠府了,只怕连封锁都不会。” “嗯?” 孙莜蓉秀眉微蹙,“事关长生,为什么不会?” 她想去章华府,就是怕朝廷不计后果采取这种极端的手段,想先一步把许崇带出来。 “只是一块残片,哪怕正是拥有规则的那块,区区一个卫无邪,有生之年都未必能修复它。” 花弄月摆了摆手,语气不屑,“只要长生规则不被道主得到,朝廷就不会大动干戈,相反朝廷只怕还会刻意放任卫无邪离去。” 孙莜蓉心里陡然一松,同时又有些茫然。 只要道主不长生就行…… 这话什么意思? 朝廷本身并不觊觎长生? “不说这个。” 花弄月摇了摇头,拉过孙莜蓉的手,“你母亲近来如何?” “还是老样子,养养花,读读书。” 孙莜蓉回答道。 “哼,她这个长老当的倒是轻松。” 花弄月不满的哼了一声,“你才堪堪通脉,可别到时候连个堂主都混不到。” “小姨应该知道我不在乎这个。” 孙莜蓉摇了摇头。 “你不在乎权利地位,难道还不在乎终身大事?” 花弄月嘿嘿一笑,“只有通脉境的话,到时候别怪小姨逼你去相亲。” “……” 孙莜蓉一阵无语,脑海中突然闪过一张面孔,缓缓点头:“我知道了。” 第65章 一别数月再相逢 沧泷县县衙。 许崇独自坐在新建的内堂,表情沉着。 距离在王鹤之那儿取经已经过去了半个月。 这半个月来,他尝试了很多寄情的法子。 首先是武道。 这个挺符合他心意的,但真正实施起来,问题多多。 没有抱阳功的功法,他练来练去只能练折风手。 而折风手是攻伐招式,一上手开练,心底就有杀意涌出。 许崇推测,如果继续一根筋的练下去,很快他就会变成個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到时候别说是水鬼这种有可能对他造成威胁的了,只怕仅仅是走在路上,谁要敢看他一眼,他都会上去把人家头打飞掉。 此路不通。 接着是山水。 这个也挺不错,游山玩水谁不爱?更何况是在这个自然环境保存良好的世界。 可问题是,这里不比前世,既无攻略也无导航,迷路了也不能打电话求助,连地图都是那种抽象无比的,看懂都费劲。 再加上官位限制和可能遇到的危险,暂时无法考虑。 无奈,许崇又尝试了寄情日月。 可是,那种皓阳孕育万物,明月见证相思的情感,他真的半点儿都酝酿不出来。 除了白天眼睛痛,晚上脖子酸之外,并没有任何收获。 至于家国、万民…… 这是原身的老路,可走不得。 王鹤之举过的例子,没有一条行得通。 许崇开始尝试别的,不在拘泥于什么上乘。 比如书本、财富、酒色、美食……等等等等。 说实话,这些东西许崇都不排斥,但都只是那么回事,想要专注于其上,他根本做不到。 “这应该就是夫子说的本心了。” “吴文景本心贪婪,寄情于财既可以诚心正意,又能以钱财辅助武道精进,只不过落入下乘,效果太差。” “周泽的话,根据他死前的表现,他执着的应该是地位、权力这种东西,说得积极点儿,都算的上自强不息了…傅元龙大概也是。” “卫无邪比较模糊,有可能他并不需要依靠这种手段。” “总之,想找到适合自己的寄情之法,或许我需要先弄清楚本心才行。” “本心……我的本心又是什么?” 许崇细细思索。 然而半天过去,始终不得要领。 直到日上三竿,司阍突然来报:“许大人,县衙外有人求见,说是您曾经的同窗。” “同窗?” 许崇回神,心中一动,“来人可是方脸浓眉,眉上有痣?” “是的,果真是大人同窗?小的立即去将他请进来。” 司阍点头,转身欲走。 “不用了,我自己去。” 许崇满是笑意,快步而出。 “这……” 司阍有些惶恐,求助的看向赵六。 他刚接任这个职位不久,是真的没认出来人,若是怠慢…… “你放心就好了,外面对大人的传闻是什么样,大人就真的是什么样,这种小事不会记在心上的。” 赵六拍了拍司阍的肩膀,看向许崇离去的方向。 他已经猜出了来人的身份,所以并没有跟上去。 很快,许崇来到了县衙门口。 一个身穿宝蓝锦袍的年轻人,正背对着县衙,看着路上行人来来往往。 那人听到脚步,转过来时脸上已经堆满了由衷的喜悦,拱手一拜:“愚弟见过许兄。” 正是张顺义。 “哈哈哈。” 许崇大笑,上前一把托起张顺义,“解元郎,终于舍得回来了?我还以为你发达了,看不上沧泷这小地方了呢。” 在最糟糕的时候得见同窗好友,这让许崇很是开怀。 “许兄莫要挖苦。” 张顺义哭笑不得。 “还是这么一板一眼,真无趣。” 许崇拉起张顺义,“走走,里头坐着说。” “许兄,愚弟数月未回,想四下走走。” 张顺义脚下未动,出声道。 “哦?也好。” 许崇心中微动,点了点头当先迈步。 就这样。 二人开始溜达,脚步很慢。 张顺义一直没有说话,直到路过东市,才突然驻足。 “许兄果然是好官,没有让大家失望。” “怎么说?” 许崇讶然。 “我以前可从未见过这种事。” 张顺义往一个方向指了指。 大概百步开外,一家三层高的酒楼矗立在那里,宽大的锦旆迎风招展,远远能望见里面人头攒动。 一个跑堂的小二刚刚从酒楼里走出来,拉起刚忙活完卸货的脚夫,一手作请的姿势。 “那小二应该是在邀请脚夫进去歇歇脚喝杯热茶,或许还会有吃食赠予。” 许崇说着有些不解,“这有什么特殊的吗?任何人都会有慷慨的时候。” “可问题是,那脚夫根本没有任何惶恐的样子。” 张顺义笑了笑,“你再看周遭那些摊贩。” 许崇闻言再度看去。 主道两旁的地上有一条红漆画出来的线,所有行商都在这条线内摆摊贩卖,而行人在线外看货询价。 这条红线成了口水最集中的地方, “你说这个啊,小事一桩罢了。” 许崇不在意的笑道,“以往的东西两市太乱了,常有摊贩为占地闹腾,有时候甚至影响走道,我索性给他们限死,也省些麻烦。” “以往的东西两市,行商可是不准进入的。” 张顺义摇了摇头,感慨道:“不过,我要说的也不是这个。” “许兄难道没发现吗?” “小二脚夫也好,摊贩行人也好,他们比以前,好像少了点儿什么,又多了点儿什么。” 那到底是少了还是多了啊? 许崇还是不解。 “或许,少了点儿唯唯诺诺,多了点儿自己?” 张顺义说了一句,“总之,大家好像不再像以前那样看轻自己了,而这,是许兄为官后才出现的变化。” “呃。” 许崇摸了摸鼻子,“其实我也没做什么。” “呵呵。” 张顺义再次迈起脚步,笑的有些意味深长,“有时候做的多不多并不重要,做的对才更重要。” 溜达继续。 到了闹市,行人陡然增多,认出许崇的人也越来越多。 这些人没有上前打招呼,但也没有拘谨,只是带着敬意和认同,微笑目送。 走着走着,许崇突然想起一事,开口道:“差点忘了,解元郎荣归故里,按照规矩得有敲锣打鼓,设宴庆祝的。” “不过你已经入城,再搞敲锣打鼓的阵仗就有些流于表面了。” “这样吧,晚上在春风居,请夫子还有同窗们一起聚聚,你也给那些落榜的同窗讲讲心得,如何?” 过了片刻,张顺义始终没有回应。 许崇察觉到不对劲,偏头去看。 张顺义紧紧抿着唇,面色有些挣扎。 “怎么了?” 许崇皱眉问道。 “不瞒许兄……” 张顺义的语气有些低沉,“回来后,我并未去拜访夫子。” 第66章 物非人也非 “并未拜访夫子……” 许崇停下脚步,心中微沉。 张顺义中得解元而归,按理来说无论如何都得先去拜访王鹤之这个授业恩师。 这是天地君亲师的人伦所定下的,绕不开的规则。 可他没有…… 毫无疑问,这是张有德之死所带来的影响。 “顺义。” 许崇很认真的看着张顺义,“你不应该因为几句模糊不清的话,怀疑到夫子身上。” “我知道。” 张顺义叹了口气,当先往前迈步,“夫子对我恩重如山,没有他,我只会老老实实等着继承书肆,一辈子当个掌柜。” “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怀疑。” “我越来越相信,父亲的死是夫子所为。” 明明张顺义的打扮比以前要贵气了许多,可许崇从他的背影上,只看到了无奈、萧索、和矛盾。 “天地君亲师,亲始终在师前。” 张顺义自顾自的说道,“我有时候会想,若父亲真的犯下了什么罪行,为何不公正严明的用律法来制裁他呢?” “而若是父亲并没有犯下罪行,只是侵犯到了夫子的利益,那夫子为什么不直接杀死父亲呢?” “为什么要让他背着莫须有的罪名死去,最终连个石碑留名都不被允许。” 许崇沉默不言,跟在后面慢慢的走着。 他很想告诉张顺义,张有德不是夫子杀的,夫子跟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没有半点关系。 可惜他不能。 张有德是死在水鬼手上的,这没错。 但导致张有德身死的真正原因,还是他许崇自己! 退一万步讲,就算他可以脸厚心黑的隐瞒下自己的存在,将事情推到水鬼一人头上,而张顺义大概率也威胁不到水鬼。 可自己凭什么能知道真相,凭什么说这就是真相? 除非吐露出所有,否则这根本无法解释。 所以,许崇只能沉默。 “有一点许兄可以放心。” 见许崇不说话,张顺义开口补充,“我并不会对夫子做什么,毕竟,这些都只是臆想,我没有任何的证据。” “我只是没办法像以前那样去面对他罢了。” “与其相见,倒不如不见。” 好吧…… 目前好像也只能这样了。 许崇幽幽的叹了口气,转移话题道:“如果我没猜错,你准备参加开春的会试吧?不如搬进许府,那里地方大,有人操持杂务也能让你安心读书。” “不必了。” 张顺义想都没想就拒绝了许崇的提议,“我只是回来见许兄一面,今天就要动身赶往京城。” “今天就走?” 许崇一愣,跨步上前跟张顺义并排,“这么急?年都不在这儿过了?” 大庆的乡试在各地府城操办,会试则是在京城,行省级的衙门并不署理科举事宜。 而从沧泷到京城的距离,留两個月的赶路时间完全足够,等过完年再动身也来的及。 “不了。” 张顺义摇了摇头,“我承蒙座师看重,数月间接连来信催促我进京,如今才动身,已经是极为失礼失敬了。” “原来如此……” 许崇缓缓点头。 看来,自己所放弃的科举之路,张顺义却是越走越顺了。 在大庆,只有乡试、会试的主考官,才会被考生以座师来称呼。 而乡试的主考官,必定是翰林院出身。 虽然品级可能不高,但绝对都是实打实的朝廷新贵,未来有望入阁的存在。 能被这种存在看重,张顺义未来可以说一片坦途。 二人都没再开口。 直到走到一家书肆门前,张顺义这才驻足。 这家书肆是在有德书肆的旧址上重建起来的,匾额上写着‘致远书屋’四个字。 此时,书肆里面有不少身穿长衫的读书人正在挑书。 “经营得不错,看来我把地契转赠于他是正确的。” 张顺义点了点头,有些感慨道:“只是我没想到,招牌虽然换了,但书肆还是建成了原来的那个样子。” “可能是大家都习惯了吧。” 许崇不置可否。 “许兄可还记得我们是如何相识的吗?” 张顺义突然笑了起来。 “记得。” 许崇点了点头,原身的记忆里有。 “十三年前,有德书肆刚刚开张。” 张顺义追忆着说道,“那时令尊还未发迹,许兄也无余钱购书,只能站在门口看着,有时候一看就是一整天。” “是啊。” 许崇也跟着笑了起来,“当时我还想,这家怎么有这么多书啊,太让人羡慕了。” “恐怕不只是羡慕吧?” 张顺义揶揄的看了许崇一言,“我可是记得,许兄看了没多少天,就敢趁着父亲午憩的功夫,偷偷溜进书肆看书了。” “呃……” 许崇摸了摸鼻子,“我没想到里头还有一个你。” “我也没想到,你上来就捂住我的嘴,求我帮你瞒着,还说以后一定报答我。” 张顺义斜睨着许崇,恶趣味的笑。 “咳咳嗯……” 许崇咳嗽了两声。 虽然这是原身的糗事,可被当面拿出来说,他也难免有些尴尬。 “跟许兄一起看书的日子,大概是最快活的时候了吧。” “可惜没过多久,到来年令尊发迹,许兄再也不用偷偷溜进书肆了。” 说到这里,张顺义的声音突然低沉了下来:“令尊的发迹和家父一样,都是那么突然……也差不多是从那年之后吧,父亲就开始变了。” 许崇的笑容慢慢收敛,沉默不语。 张有德出身贫寒,能突然置办起一家书肆,跟做了周泽的武奴有很大关系。 成了武奴,记忆时隐时现,能不疯就不错了,心性改变并不稀奇。 “事实上,不管是谁杀了父亲,我对他杀死父亲这件事本身,并没有多大恨意在内。” “因为我知道,那个时候的父亲的确不正常,甚至很有可能已经犯下了什么罪行。” “我恨的,是那人让父亲丢失了本心。” 张顺义背过身去,语气根本听不出来什么恨意,只有无尽的唏嘘,“人若丢失了本心,那还是他自己吗?” “在我看来。” “那个明明没有午憩的习惯,却一直假装在午憩的父亲……” “早在十几年前就被杀死了。” 说完,张顺义对着远处挥了挥手。 一辆华贵的马车缓缓靠近,最终停在了二人跟前。 “许兄,珍重。” 张顺义对许崇拱手一礼,登上了马车。 许崇就这么站在原地,愣愣的看着马车轱辘开始转动,承托着解元郎渐渐远去。 第67章 诸事即毕 许崇默默站立。 脑海里都是张顺义最后的那几句话。 从假装午憩给自己制造偷看书的条件,到想方设法为了成为真正的武者而不择手段。 张有德的变化不可谓不大,简直判若两人。 张顺义说,这是丢失了本心。 本心这种概念上的东西,也是可以被丢失的吗? 许崇所受过的教育,让他并不是很理解这句话。 但假设张顺义说的没错,张有德的确是因为丢失本心才心性大变的,那自己的问题,是否根本不是出在心境上,而是同样的丢失了本心? 连本心都丢失了,又何来的心境一说? 再联想到自己始终想不明白本心是什么,不得不说,很有可能。 “假设如此,那我的本心,又是什么时候丢失的呢?” 许崇挪动脚步,一边漫无目的的走着,一边往前追忆。 渐渐的,他的大脑开始放空,思绪肆意的飘飞。 很快,他想起了前世的经历。 前世的许崇跟大多数人一样,出身平凡,有一个严厉的父亲,一个唠叨的母亲。 小学尖子生,中学中游混,高中吊车尾。 再后面上了个主页都难搜索出来的野鸡大学。 毕业后一头扎进滚滚浊世,艰难的扑腾了两下就屈服,开始随波逐流,一直到双亲故去,都没能攒出一套可供立足的房子。 平凡的人生,平凡的人。 用一句话概括,少年时热血,青年时自负,中年时麻木。 没什么好说的。 再后来就是穿越了。 穿越…… 许崇有些茫然的看着眼前。 在他的面前,是一间老旧的空房。 房内一张卧榻,一张木桌,两条长凳,靠窗的位置是土砌的灶台和案面。 那么简单,又那么熟悉。 原来,他在无意识的漫步之中走回了白杨巷的老房子,甚至还掏出钥匙打开了房门。 ——噗通! 一声清晰的心脏跳动响起。 沉浸在回忆里的许崇,在如此巧合的这一刻,自然而然的代入到了刚刚穿越之时的自己。 彷徨,恐惧,不安。 但,还有惊喜! 是的。 当初在认清穿越的事实后,他是惊喜的。 彷徨,恐惧,不安,都来自于前路未知。 惊喜,则是因为他知道,自己不用再顾忌世俗的眼光,为了一套房子九九六的忙于工作,也不用再为了脆弱的人际关系逼自己曲意逢迎,更不用再因为举目无亲而觉得自己多余…… 而在当时的情境下,这些催生出惊喜的种种缘由,全数都可以总结为两個字。 自在。 最初的向往,是自在! 许崇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穿越过来的这大半年。 首先是原身的人设给了他一个限制,让他不得不承受百姓的善意和期待。 紧接着,知见障的存在如同一块巨石压在心头,让他渐渐觉得,穿越并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再然后,一条条鲜活的生命被轻而易举剥夺,而他却无法阻止。 惶恐、不甘、无力。 他的内心渐渐开始麻木。 所以,他的问题根本就不是心境,而是丢失了本心。 丢失了那颗向往自在的心! 那么,何为自在? 许崇缓缓闭上双眼,思绪翻飞。 自在是胸怀万民,兼济天下? 自在是无法无天,肆意妄为? 不,都不是。 我不是原身,善到损己利人。 我也不是庆廷,恶到奴役众生。 我想要的自在,从来都没有这么极端,这么宏大! 就这么沉浸在思索之中,许崇的念头越来越纯净,越来越通透。 一张张面孔在在他脑海里划过。 麻婶、王跛子、吴文景、周泽、傅元龙、刘二、老李…… 片刻之后,许崇豁然睁眼。 “接纳自己的善,把控自己的恶。” “有勇气正视弱小的自己,有魄力成就强大的自己。” “面对恶强行虚与委蛇之事而意念不屈,面对良弱有无可匹敌之力然言行不欺。” “此为我之自在!” 刹那间,蛰伏在经脉窍穴之中的劲力开始奔涌。 ——哗啦啦! 没有功法,没有灵源,也不需要去操控。 抱阳功的劲力就这么自主的冲向了手厥阴经,一路势如破竹。 仅仅片刻,一整条经脉上的窍穴就被完全贯通。 通脉六重,成! 而与此同时,无论是善念也好恶念也好,全都稳稳当当,没有任何失控的迹象。 对此,现在的许崇并不觉得惊讶,很欣然的接受了这个变化。 “诸事即毕,该往前了。” 许崇锁上了老房子的木门,迈步离去。 …… …… 次日,县学。 “你若是来请我去县衙理事,我劝你还是直接回去。” 刚一见面王鹤之就直接开口。 “我……” “你若是来跟我说张顺义那个臭小子,那也不用提了。” 王鹤之又一抬手,直接打断许崇。 “唔……” 这个许崇是真没想到,“夫子知道顺义的事?” “几个月没有一封信,回了县里也不来看一眼,这是把我当做杀父凶手了吧?” 王鹤之冷笑一声,不满道:“哼,你们两个就没一个让我省心的。” 许崇摸了摸鼻子。 “总之这不是你操心的事儿,若没别的就回去吧,把衙门料理好让我少点儿事儿才是正理。” 王鹤之摆了摆手,作赶人状。 “还真有事请教。” 许崇也不在意,直接问道:“学生想问问官员晋升的问题。” “晋升?这有什么好问的?” 王鹤之皱了皱眉,有些不解,“就硬熬呗。” “硬熬?” 许崇双眉一挑。 “熬到武道境界足够,熬到第九年通考得评称职,两者双重达标,吏部就会把你的名字添进拔擢名单。” 王鹤之捋了把白须,“只要不被陛下黜落,伱就能晋升了。” “应该还有别的办法吧?” 许崇又问,“学生记得,傅元龙之前不过总旗,却能直接跳过试百户,被提拔成百户,肯定不是通考晋升的。” 等九年的话时间太长了,按照县衙生成灵源的速度,九年下来也不过两百多点,对于需要一万灵源才能激活的长生不老来说,完全是杯水车薪。 “那是中旨简拔,不能以常理来论。” 王鹤之横了许崇一眼:“除非你也遇到个洞天残片这样的任务,并且从中立下大功。” 许崇嘴角一抽,“好吧。” 中旨简拔,就是皇帝下旨,绕过一切规则直接提拔。 除非庆帝微服私访到沧泷,并且还跟许崇拜了个把子,否则想都不要想。 第68章 贡献原来还能这么用 “不是。” 王鹤之突然反应过来,皱眉看向许崇,“我说你小子才当上典史多久?这么急着升官做什么?” “学生感觉修炼速度有些慢,若是能去府衙任职应该能快上一些。” 许崇实话实说。 “还嫌慢?” 王鹤之吹胡子瞪眼。 “时不我待,男儿在世当锐意进取。” 许崇坦然对视。 王鹤之被这突如其来的认真弄得一愣,然后突然笑了起来:“哈哈哈哈……” “额,夫子为何发笑?” 许崇不解问道。 “笑当然是因为高兴了。” 王鹤之用力的拍了拍许崇的肩膀,“老夫曾经还想过,你没了科举相助,若是就此蹉跎一生怎么办?现在看来,已经完全不需要担心这个了。” “劳夫子挂心了。” 许崇拱手谢过,旋即又摇了摇头:“可惜规矩如此,学生看来是有心无力了。” “不不不。” 王鹤之捋了捋白须,一脸高深莫测的笑容,“若不考虑品级,只是想去府衙任职的话,老夫还是有办法的。” “不考虑品级……平级调任么?” 许崇一扬眉,突然压低了声音:“您老还有这路子?” “……什么话这是。” 王鹤之老脸一抽,没好气道:“升职只能靠熬,运气好才有高风险高回报的任务,但若只是平级调任的话,其实有个最直接的办法。” “什么办法?” 许崇认真了起来。 “贡献。” 王鹤之沉声道。 “贡献……对啊!” 许崇猛地想起周泽说过的话,“既然贡献能私下交易换成钱,那没理由不能换别的。” “不,你想错了。” 王鹤之摇了摇头,“用贡献私下换些财物,朝廷即便发现了也没什么大碍,但一旦涉及到官职,哪怕只是平级调动,也没有任何人敢动歪心思……我说的贡献,是指花费贡献,直接向朝廷申请调任。” “……还能这样的?” 许崇有些呆滞。 “我说过,灵地之事不属隐秘,之所以没有广泛传播,是朝廷为了让地方官员各司其职。” 王鹤之说着,话锋一转:“但凡事总会有例外,像你这样的,通过偶然事件得知的只是少数,更多是本身就出自高门大族的。” “官职方面,这些人想要晋升同样也要熬,可他们毕竟从一开始就知道灵地之秘,若还是跟你我一样,只能老老实实蹲在灵气稀薄的衙门,他们岂能甘心?” “于是自然而然的,朝廷制定出了一个用贡献申请调任的政策。” 许崇听得有些咋舌。 如此强大的庆廷,居然也会鼓捣出这么弹性的政策么? “你也别高兴的太早。” 王鹤之晒然一笑,“想要通过这种办法调任,还要满足两個条件。” “愿闻其详。” 许崇神情一肃。 “首先,伱想调往的衙门必须得有空缺,” 王鹤之指了指许崇,“跟你同品级的空缺。” “理当如此。” 许崇点了点头。 如果没有空缺也可以调任,那就代表要额外增员,或者挤走原任,这绝对不是朝廷能允许的乱象。 “其次,你得有那么多贡献,并且舍得。” 王鹤之继续说道,“就拿你来说吧,同样是不入流的职位,从县衙典史,调任到府衙司狱,你猜要花费多少贡献?” 许崇面色一紧,“三点?五点?” 王鹤之摇头,沉声道:“整整十点。” 许崇:“……” 十点贡献……只靠朝廷发放的话,他要积累十年才能攒那么多,比老老实实等通考还要慢上一年。 “若你想调任省衙,则再翻十倍,一百点贡献。” 王鹤之呵呵一笑,“所以,即便是那些高门大户,除非有天资卓越值得大力气培养的后辈,一般也不会这么干。” “我明白了。” 许崇沉思片刻,拱手下拜,“谢夫子解惑。” …… …… 县衙内堂。 许崇端坐主位,闭目思索。 “朝廷将耗费定得如此离谱,还真是不给底层人机会啊。” “有一说一,这也的确避免了一部分官场乱象。” “几个人舍得花费这么多贡献,就为了换个地方任职呢?” 许崇敲了敲桌面,“不过……我不一样。” “别人提升,主要还是靠着勤修苦练,灵地等级对修炼速度的加成,对他们来说远没有那么大作用,贡献自然是留着换功法更划算。” “而我不同,我可以通过灵气浓度的提升,来加速灵源的生成。” “别说区区十点一百点贡献,若是能调去福地甚至洞天一级的衙门,一万点贡献都值得。” “那么……” 许崇睁开双眼,将赵六喊了进来。 “去将近十年来的邸报,还有所有的悬赏令都取来。” 想要获取贡献,自然是缉拿太平道的反贼最快了。 之前不敢想,现在可不一样。 有通脉六重的实力,又有无相衣在手,他的容错率已经翻了十倍不止。 “一步一步来,先升到府衙去就行,十点贡献罢了,不至于太过惹眼。” 就这样。 许崇一头扑进了茫茫文书里面。 缉拿反贼固然可以更快的获得贡献,但目标需要慢慢筛选。 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刑部签发的悬赏令面向全民,连个具体的实力境界都没有。 比如水鬼的悬赏令,只有寥寥几行做过的事迹。 四年前刺杀章华府府君慕长青,今年刺杀吴文景,截杀百名血衣卫。 这里面无论是慕长青,还是吴文景,又或者那百名血衣卫,都没有标注实力境界,更别说水鬼自己的了。 一切都只能靠猜。 值得一提的是,悬赏令上的两幅画像,一张是水鬼自己的,也就是许崇那天夜里瞥见的五官,另一张……是周泽的。 还有卫无邪也是,一张是卫无邪本身,一张是管家老李…… 许崇觉得,这跟自己应该有不小的关系。 不过两人一个打不过,一个死了,根本不用考虑就被许崇丢到了一边,继续筛选剩下的。 而仅仅是这一步,就用掉了许崇足足半个月的时间。 一直到灵源积累到2点,他才终于筛选出来几个合适的缉拿目标。 第69章 血衣再临,可惜无所叼谓 挑剩下来的有七份悬赏令。 七个人,都是雍州行省境内的太平道成员。 级别不高,都是最低级的暗子,虽然有过几次动手的记录,但描述的极其简略,无法作为依据判断其真正的成分。 而之所以他们能被许崇筛选出来,是因为这七个人所盘踞的县城附近,都曾出现过群体死亡案件,且至今未能查明凶手。 这可是超自然世界。 官府找不到凶手的情况只有两种。 一种是太平道干的,一种是官府自己干的。 这是很简单的逻辑,许崇也是筛选到一半儿的时候,才突然想通这点,然后只花了三天就完成了剩下的筛选。 “不过,暂时也不能这么武断,得实地调查过才行。” 许崇打定主意,拿起悬赏令出门。 没过多久,就在县学里找到了王鹤之。 “出远门?” 王鹤之有些愕然,“没听说过你家还有什么亲眷啊。” “不是省亲。” 许崇摇了摇头,将悬赏令递给王鹤之。 这上面的七个反贼,最近的一個都在百里外的县城,最远的在雍州行省的另一头,快有千里了。 运气不好怕是要花去月余功夫,而这么长时间衙门无人主事的话,会出大乱子。 “这……” 王鹤之只粗略一扫,就明白许崇想要干什么了,“你现在什么境界了?” “开窍六重。” 许崇放出一个夸张但不离谱的境界。 “……” 王鹤之手上一抖,揪断了两根白须,好半晌过去才开口:“你考虑好了吗?开窍六重而已,并不稳妥。这七名反贼,很有可能全都高于开窍六重。” “不怕,我找出他们还要时间呢。” 许崇满不在乎的摇了摇头,“兴许等我找到他们的时候,已经七重八重甚至九重了呢。” “……” 王鹤之郁闷的看了许崇一眼,将悬赏令递了回去,“行吧,我安排一下学里的事再过去,路引什么的,大印就在县衙,你自己盖就是。” “学生谢过夫子。” 许崇拱手行礼。 然而,就在二人刚刚商定,许崇准备返回县衙之时,赵六着急忙慌的闯了进来。 “大人!不好了!” 赵六神色焦急,“您快去看看吧……” “读书清净之地,不得大声喧哗。” 许崇皱了皱眉,问道:“发生什么了?” “我刚刚在县学外等着,看到一群骑着马的人往县衙去了,有四十多骑。” 赵六吞了吞唾沫,眼神有些惊恐,“是…是血衣卫!” 那种血色袍服,别说他这个衙役了,县城所有居民都记忆犹新。 “终于来了么……” 许崇面色一肃。 事实上,他心里一直都在惦记着洞天残片事件。 虽然水鬼帮忙料理了手尾,且很笃定的说朝廷和太平道暂时不会再关注沧泷,可这毕竟只是水鬼的一面之词。 而且暂时不关注沧泷,不代表一直不关注了。 实在揪不出卫无邪的情况下,肯定还是从消失的地方开始查最合理。 现在看来,后续的影响已经来了。 想了想,许崇开口问道:“看清楚领头的人了么?他的血袍是什么纹饰?” “太快了看不清。” 赵六回答,“但领头那人我有印象,只是叫不出来名字。” “有印象?” 许崇挑了挑眉,有些意外。 他本想问领头人的级别,没想到赵六居然见过! 要知道,赵六只见过傅元龙和那一百手下,而傅元龙已经死了,所以领头的人绝对是那一百名血衣卫之一。 四五十人的队伍,应该是总旗了。 所以……这些人并不是为了卫无邪来的? “夫子,学生先回县衙了。” 许崇将悬赏令塞进怀***手告辞。 谁料王鹤之正了正衣冠,迈出一步:“一起吧,老夫毕竟是沧泷县的县令。” “这…也好。” 许崇也没怎么犹豫,当先往外走去。 反正来人是傅元龙的手下,最高境界不过通脉二重。 就算心怀恶意而来,也无所叼谓。 因为‘卫无邪’会出手。 很快。 几人先后出了县学,往县衙走去。 走着走着,许崇发现了不对劲。 街上的人,比以往更多。 而且越来越多。 人们放下手上的活计,放下哭闹的孩子,放下吃到一半儿的饭菜,从家里,从酒肆,从各个巷口胡同走出来。 就那么站在主道两边,面对着县衙的方向,静静的看着。 许崇起初并没有在意。 虽然自干尸事件已经过去了一个月,生活恢复到了曾经那么安宁和平淡,但那种心情,很明显并不是这么快就能被遗忘掉的。 乡亲们不安很正常。 直到主道上静静站立的人越来越多,迅速突破一百、一千,甚至以更快的速度直奔万数。 他才终于停了下来。 “回去吧。” 许崇转过身,对着众人摆了摆手,“相信我,沧泷不会再像上次一样了。” 众人沉默片刻,不知道是谁先开口,而后从者无算。 “我信许大人。” “我也信!” “走了走了,该干嘛干嘛去。” “……” 百姓们很快被安抚下来,一个接一个的回到原处。 许崇送了口气,对王鹤之点点头,继续往县衙而去。 他不怕血衣卫,但他怕血衣卫被激怒,对普通百姓出手。 到时候他怎么办? 击杀那数十血衣卫,全力爆发之下,他自信能做到。 可之后呢? 连这些目睹的百姓也都杀了吗? 然而,许崇不知道的是,在距离他不远的巷口,一位老者一巴掌拍在了自家儿子头上。 “让你回去你就真打算这么回去了?” “???” 被打的汉子一脸懵逼,“刚刚还是伱最先开口说相信许大人的……” “蠢货!跟其他人一样蠢!” 老者一把抄起拐杖,狠狠抽了儿子一棍。 汉子龇牙咧嘴的搓着被打到的位置,眼神依旧茫然。 “哼,老子活了这么大岁数早就够本,上次没死,这次死就死了。” 老者眯起眼睛,看向县衙的方向,“可怕就怕这些红皮狗不是来找咱的,而是来找许大人的。” “他们敢?!” 像是被触到了逆鳞,汉子猛地瞪圆了眼,一股凶戾之气透体而出。 “讲屁话没有用。” 老者一顿木拐,“要是人人都坐在家里指望着许大人救命,那等许大人有危险的时候,又该指望谁?” “去,让你老婆孩子躲好,把你阿弟阿叔他们都喊上,镰刀锄头什么,能带的都带上。” “咱们家人不多,但至少能溅他们一身血。” 第70章 计划赶不上变化 县衙门前。 许崇赶到的时候,一众血衣卫正神情冷峻,严阵以待。 他看的仔细,这些血衣卫的目光充满了警惕,不停的四下扫视。 其中混杂了有约莫三四个作县丞主簿一类打扮的人,神情兴奋激动。 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子被围在方阵中心。 正是血衣卫总旗,杨雄。 “原来是杨总旗,敢问大人……” 许崇迈步上前。 还不等他把话说完,杨雄突然一招手:“进来。” 唰。 方阵分开一条仅供一人通过的小道。 倒也不像是有敌意的样子。 许崇也没多想,跟王鹤之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赵六知道自己还不够格,便退开了几步,牢牢盯着里面的动静。 待二人到近前,杨雄看向王鹤之:“我有印象,你就是县令吧?” 不等王鹤之回答,杨雄一挥手。 旁边一人取出一份文书,递给了王鹤之。 “这是葛千户的手令,你看看,没什么问题的话,人我就带走了。” 杨雄又说道。 带走? 什么意思? 许崇眼神一凛。 王鹤之神色肃然,可等接过手令一看,反而轻松了起来。 “许小子,你运气不错啊。” 王鹤之笑道。 “呃…什么意思?” 许崇不解。 王鹤之将手令在许崇面前亮了亮,“这是征调令,征调章华府内适合者,补充千户所缺额,不出意外的话,你可能要成为一名血衣卫校尉了。” “???” 许崇愣了半晌。 自己就这么成了血衣卫校尉? 要知道,校尉虽然是血衣卫最底层的人员,但品级是实打实的正八品。 跟未入流之间相差了足足四个等级! 不是说好升职只能通过熬的么…… “哪有那么容易?” 杨雄突然开口,“还得随我回去考核审查,过关了才能留下来成为血衣卫。” 说实话,要不是缺额太大,他是真不想来沧泷。 一是因为卫无邪……傅元龙被分尸那一幕,令他至今想起来都要打哆嗦。 二就是这個许崇。 赌钱的时候手气是真他妈的好…… 许崇拿眼看向王鹤之,想征询一下王鹤之是什么意见。 “征调令是强制性的,你不想去也得去。” 王鹤之说着,突然眼神一动,意味深长道:“正好,你不是打算猎杀反贼,用贡献调任府衙么?千户所对修炼速度的增幅,比府衙还要高上一筹呢。” “猎杀反贼?” 杨雄一愣,不敢置信的看向许崇:“伱开窍几重了?就敢猎杀反贼?” “开窍六重,危险是危险了点儿,不过只要小心……” “什么?!” 杨雄惊呼出声,打断了许崇后面的话,“开窍六重?!我没记错的话,上次我来这里你才刚刚拿到功法吧?这才过去多久?” 不仅是他,其余血衣卫也都神色震动,纷纷看了过来。 “正常。” 王鹤之抢着开口,“老夫还见过一个月开窍九重的呢。” 一个月开窍九重? 好吧……这老东西好像在京城待过。 杨雄有些无语,半晌才缓过来点了点头,“开窍六重,可以补小旗了。” 虽然他对许崇怨念颇深,但不得不说听到这个消息还是有些惊喜的。 那一次遭遇水鬼,他的手下全军覆没。 仅陆左的手下剩下来仨瓜俩枣,拢共八人,小旗一个没有。 虽然陆左废了,手下全被他这个同袍抢了过来,可距离五十人的配属远远不够。 为此,杨雄把屯军所和章华七县跑了个遍,最终才凑出来这么四十余人的队伍,而且都只有开窍一二重,够不上小旗的标准,更别说审查之后还不知道能剩几个呢。 许崇若是能通过审查,成为小旗……剩下的征集任务完全可以甩手了。 念及至此,杨雄看许崇的眼神都亲近了几分:“许崇,本官给你一个时辰准备,一个时辰后我们动身。” 赶这么急? 许崇心中微动,笑着道:“大人和诸位兄弟赶路辛苦,何不在沧泷留宿一夜,明日再动身,也好让下官尽尽地主之谊……晚上跟以前那样安排,必让大人尽兴。” 狗屎! 你就是想赢我钱! 杨雄脸色一黑,没好气道:“这些排场就不必了,虽然卫无邪很有可能不在章华府了,可万一呢?傅百户的下场,你应该还记得。” 原来是在担心这个…… 确实,那种任意变换形象的手段,实在是防不胜防,让人胆寒。 许崇点了点头,“那大人稍待,下官尽快处理。” 说完,许崇眼神示意,让王鹤之也一起告辞离开。 待二人出了方阵,赵六终于松了口气,默默的继续跟在后面。 二人一边走一边低声交谈。 “夫子方才那么刻意,是在暗示学生这是正常情况么?” 许崇问道,“夫子认为这里头并没有危险或者算计?” “血衣卫是直属天子的衙门,一般情况下,缺额只会从屯军所征调兵将填补,除非……” 说到这里,王鹤之回头看了一眼血衣卫方阵:“除非遇到缺额特别大的特殊情况,军中合格者不足,才会从辖管府县征调……上次的事,他们被杀了不少人啊。” 被杀了不少人…… 许崇想起水鬼,心中警惕稍减,“原来如此。” 水鬼说过,那百名血衣卫被杀到所剩无几。 所以…自己能被选入血衣卫,还是水鬼的功劳。 而水鬼已经被自己得罪到不出现了…… 许崇有些哭笑不得。 “不对啊……” 王鹤之突然顿足,皱起了眉头。 “怎么不对?” 许崇讶然看去。 “你小子若是拍拍屁股去了血衣卫,那……那衙门的事儿谁来办?” 王鹤之一拍大腿,痛心疾首:“老夫糊涂啊!” “……” 许崇一脸无语,开口安抚道:“其实衙门的事儿不多的,而且学生本就有出远门的打算,都做了安排,基本不用夫子您费神。” “不管事多事少,老夫总得在衙门待着吧?学里的课怎么办?” 王鹤之横了许崇一眼,沉吟半晌,突然灵机一动:“或许…可以让他们在县衙读书?” “好像确实可以啊…这样还能培养他们定心的功夫。” “嗯,可行。” 王鹤之想通关隘,当即扭头就走,“你自去吧,老夫且回学里安排一下。” “这……” 许崇目瞪口呆。 以后这沧泷,怕不是要县学县衙二合一了。 第71章 我看谁敢! 事实上,许崇并没有什么要安排的。 县衙的运转,在他长期近乎‘甩手’的当政下,早就形成了非常合理且高效的流程。 更别说有王鹤之接手。 这个老夫子,别看他一直躲在县学,可真要执政一方的话,许崇觉得府君他也完全不在话下。 单纯就是更热爱于教书育人罢了。 而除了县衙,剩下的就是许府了。 赵六没有接任典史的条件和资格,许崇本想招他去许府当管家,这样那些产业宅子也能有信得过的人打理。 可赵六不肯,怕把许崇的家业给败了,执意要继续做他的衙役。 无奈,许崇只能将门房老郭提成管家。 老郭跟管家老李一样,是许府开府之初就在的老人,对府上各种事务早就耳濡目染,管管一个宅子完全没有问题。 而产业方面,让户房的典吏协助一二,也出不了什么大问题。 不过这对许崇来说,都只是小事。 以他现在的实力和手段,轻而易举就能拉起来一个远比许府更庞大的家业,只不过没有那种必要罢了。 他真正在意的,还是三爷的书房。 是书房里的那些书。 许佑安身上的谜团有很多,唯一留下来最直观的线索,只有那些书。 过去这么久,许崇断断续续的看过一遍,且都牢牢的记在了脑海里。 实在要说什么特殊之处。 大概就两個。 一个是天灾的爆发越来越频繁,而且只要出现,就覆盖一整个行省。 另一个则是大庆一直是大庆。 这些书册里,记载有二十多个不同的年号,最早可以追溯到一千四百年之前,但都是大庆的年号。 根本就没有什么前朝的说法。 对此,许崇丝毫不觉得意外。 有知见障在,谁能翻了天去? 别说一千四百年了,说大庆的历史有一万年他都信。 唯一的疑点,就是大庆的皇帝不长命,平均下来只有五十多不到六十。 而这,也是让他觉得这些书不能留的原因。 等亲眼看着那些藏书化为灰烬,并用劲力扫散于天地之后,许崇这才离开,重返县衙。 只不过还没等他走近,心中就猛地一紧。 县衙门前。 宽阔的大街密密麻麻的坐满了人。 粗一看就过了千数。 千余人坐在地上,将整个县衙大门以及那群血衣卫人马围了个水泄不通,就中间留了一块丈许的空地。 一众血衣卫神情凶狠手按刀柄,只等上头一声令下,立马就是一场屠杀。 “你们想造反吗?” 杨雄脸色黑如锅底,充斥着杀意的目光从一众百姓的脸上扫过。 说实话。 堂堂血衣卫总旗,被一群平时都不会正眼瞧的普通人堵在这里,他是真的很想大开杀戒。 但是,这事儿发生的太突然太蹊跷了,他很难不联想到卫无邪身上。 虽然看不到有什么利益在内,可反贼的心思谁能说的准? 所以,让手下保持警戒的同时,杨雄不得不拉下脸面,试图用言语和目光恐吓,吓走这些人。 可惜,并没有什么效果。 那些与他目光对上了的,每一个都骇到面无人色,连忙低头。 可即便如此,他们还是就那么坐着,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这位大人千万不要误会。” 一名老者坐在最靠前的位置,膝上横着根包了浆的拐杖,“我徐老汉祖上辈辈都是正儿八经的大庆子民,怎么可能想造反呢?而且,想造反的话,我们也不会坐下来任刀任剐了,还请大人明鉴。” 一番话流畅无比,听着没有丝毫畏惧之意。 事实上,徐老汉只是让儿子去招呼了自家人。 可谁知道这事儿就跟水里滴了墨一样,极短的功夫就传遍了大街小巷。 人比预计中多得多,胆子也跟着比之前大得多了。 “那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杨雄冷着脸,保持警惕的问道:“告官?小小县城,有那么多冤屈吗?” “大人想岔了。” 徐老汉摇头,“自从许典史上任,沧泷就没什么冤屈了,大伙儿的日子也越来越有盼头。” “……” 杨雄一阵无语。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这老汉儿到底干嘛来了? 难不成还真是卫无邪变的? “我们来这里,只想请大人给个证据!” 徐老汉梗起脖子。 “证据?” 杨雄一脸懵逼,感觉脑子不够用。 徐老汉愤怒的拍了拍拐杖,“老汉儿躲在旁边都听到了,许典史亲口跟赵六那小子说,今天就要跟你们走了!” “是这样。” 杨雄点点头,还是没能明白,“有什么问题?” “有什么问题?!” 徐老汉更加激动起来,“上次你们来,又是封城又是死人。” “好,这个我们认了。” “哪怕你们这次继续封城,我们也认了。” “大不了跟上次一样,我们这些老家伙先死呗,至少熬到你们走了,后生娃娃们还能有好日子过。” “可伱们要抓许典史?!” “您知道我们沧泷等了多少年,才等来这种能让大家过上好日子的官儿吗?” “是!” “您是大官儿,老汉儿只是个臭烙饼的,自认连您鞋面儿上的灰都比不上。” “可您若是没有证据就要抓人……老汉答应,你问问大伙儿答不答应?” 全场一寂。 而后如山崩! “——不答应!” 千余人齐声怒吼,场面是极其壮观的。 徐老汉的胆子再度大上了几分。 “如果大人您没有许典史犯罪的证据,要么就原路请回,要么……” 哐当。 拐杖被扔到了方阵跟前。 “用这个吧,老汉的血腥臭,配不上大人的刀。” 徐老汉说完,闭上眼睛把头低了下来,一副引颈就戮的样子。 哐当… 哐当… 哐当…… 一连串的碰撞之声响起。 拐杖、菜刀、剪刀、锯子、锄头、钉耙……各式各样的厨具、农具、工具被丢到各自身前。 然后场间就这么安静了下来。 足足千余人,都跟徐老汉一样,闭着眼睛低着头。 而此时,杨雄已经暴怒到了极点。 他总算弄明白了,这些人是以为自己要抓许崇,跑来为许崇讨公道的,应该跟卫无邪没什么关系。 很明显这只是一场误会。 可他根本不想,也不屑于解释。 因为眼下的这种场面,已经足以成为民变的证据了。 民变? 那就是谋逆。 所以。 “依庆律,谋逆者——九族尽诛!” 杨雄抬手,狠狠落下:“杀!!!” 铿! 铿! 铿…… 长刀出鞘。 “我看谁敢?!” 第72章 上天难欺! “我看谁敢?!” 随着一声爆喝,人影快如闪电,轰隆一声落入场中,将青石地面踩出道道裂痕。 众血衣卫齐齐顿足,百姓们也纷纷睁眼看了过来。 此人正是许崇。 “还好赶上了……” 许崇松了口气。 “你刚刚,说什么?” 阴沉无比的话语响起,杨雄从方阵中走了出来,“你说,我不敢?” “一场误会罢了,杨大人何必跟一群普通人动气。” 许崇满不在乎的笑了笑。 “有没有必要是另外一回事。” 杨雄冷冷的看着许崇,“可,这是你一个区区开窍六重,跟我说话所该有的语气吗?你不怕丢了这个连升数品的机会?” “哦,不好意思。” 许崇的笑容慢慢消失,“下官得知将要去血衣卫任职,心情十分舒畅,方才侥幸突破,已经到了开窍七重。” “……” 杨雄的表情僵在了脸上,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与此同时,百姓们也各有反应。 开窍六重七重什么的,他们听不懂。 许崇像天外落石一样,把地面砸的碎裂,他们也看不懂。 但他们听明白了一件事。 许典史并不是要被抓走,而是要升职去往别的衙门。 所以…… 自己等人弄错了?! 徐老汉满面羞愧。 不说冤枉好人吧,那些红皮的也不像好人。 但冤枉了人家是事实。 羞愧很短暂,紧随之后是彷徨。 许典史要升任他地了? 这……大伙儿以后怎么办?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同样,彷徨的情绪也并没有在徐老汉心中停留太久,因为很快他就惊恐了起来。 什么叫‘丢了这个连升数品的机会’? 许典史能不能升官,是那個红皮人决定的?! 完了完了完了! 红皮人来给许典史升官,而自己等人却闹出来这么大的误会……肯定已经把他得罪死了! 不会害得许典史升不了官了吧? 想到这里,徐老汉一个骨碌,从坐着变成了跪着。 “大人!!” “此事由老汉一人而起,跟许典史没有任何关系!” “是老汉瞎了狗眼,聋了猪耳,错怪了大人!” “要杀要剐,冲老汉来吧!” “老汉求您了!” 砰砰砰—— 徐老汉磕头不止。 而这下,其余等人也反应了过来。 他们跟徐老汉有着同样的心路历程。 从羞愧,到彷徨,再到现在的惊恐。 于是磕头声一片。 的确,他们害怕没了许崇,沧泷就会变回跟以前一样。 毕竟只要尝过了好日子,谁还愿意再过苦日子呢? 这也是他们误会后,敢豁出命的原因。 可是对这些人来说,相比起自己的利益受损,他们更害怕因为自己的原因,而导致他人的利益受损。 就算不是许崇,很可能换个人来也一样如此。 这是质朴者都有的共同点。 说不上有多好,但绝对不坏。 “杨大人,一场误会罢了。” 许崇目光不偏不倚,面色肃然,“下官的价值,还抵不消这么个小小的误会么?” 杨雄深深的看着许崇,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 二人无声对视。 千人叩首的画面,完全成了他们的背景板。 良久之后,杨雄终于点了点头:“你说的对,一场误会而已,哪有招揽一个优秀的手下更重要呢?” 招揽二字被咬的很重。 “谢大人高抬贵手。” 许崇抱拳一礼。 一场利益的交换,就这么在无声无息之间达成。 对于杨雄来说,杀个千把人又如何,都是些普通人,哪怕打为谋逆,也并不能为他带来任何功劳、贡献。 仅仅只是为了消气的话,根本没办法与招揽许崇相比。 开窍七重啊…… 好像还不到两个月? 真要算的话,哪怕比起京里那些大家族的天骄,也仅仅只差了数筹而已。 这种恐怖的武道资质,收服是别想了,但哪怕只是卖个面子,都有可能在未来的时候发挥巨大作用。 “说不得我晋升百户的事儿,就得落在他头上……” “罢了罢了,一群贱民而已,真要全杀了,肯定会有言官跳出来弹劾。” 人只要一听劝,什么事都好说,尤其是自己听自己的劝。 杨雄越想心里越顺畅。 那口气不知不觉也就消掉了。 此时,许崇已经转了过去:“大家都起来吧,没事了。” 一句‘没事了’,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徐老汉当先站起来,一脸羞愧的看着许崇:“许大人,老汉我……” “误会而已,不用放在心上。” 许崇摆了摆手,然后目光扫过众人,高声道:“今日,我将随杨大人一起前往府城任职,也没什么好东西能留给乡亲们的,就留几个字吧。” 说完这句话,许崇再次转身,穿过血衣卫方阵,越过杨雄,径直登上县衙大门的台阶。 台阶两侧的立柱上,还挂着前任县令吴文景的得意之作。 衙府置黄堂,为古为今多福德。 沧泷添胜景,利民利国集祯祥。 许崇走上前伸手一搓,在抱阳功劲力的精准操控下,描字儿的金漆簌簌掉落,归于掌心。 而后并指如刀,就着金漆的碎末,直接在木匾上刻了起来。 杨雄好奇的跟着念。 “尔俸尔禄,民脂民膏……嘶!” 杨雄倒吸一口凉气。 这许崇资质好是好,就是这心气儿…也太高了吧? 你只是个典史啊喂,不是皇室,不是吏部天官,伱怎么敢用这种口气留字儿的…… 不等他出声制止,许崇已经走到了另一边,如法炮制。 “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杨雄面色猛地一变,下意识的去看刚刚收手的许崇。 不知道为什么,这苍劲的十六个大字,居然让他有种如临天威的感觉…… 可许崇身上并没有什么异样啊,很稀松平常。 再看那十六个字,刚刚那种感觉又完全消失不见。 是错觉吧? 杨雄摇了摇头,并没有太过在意。 得益于通脉二重的境界,他是场中唯一一个有察觉到异样的人,其余血衣卫都没有什么感觉,更不要说作为普通人的百姓们了。 他们已经完全沉浸在了这十六个字的本身含义之中。 ‘尔俸尔禄,民脂民膏’,这八个字,他们还没什么感觉。 可等到‘下民易虐,上天难欺’一出,但凡识字者,同时眼眶一红,喉咙堵得难受。 不识字的,也在从他人口中得知后,同样戚戚然。 “诸位,许崇……走了。” 许崇站在阶上,缓缓一拜。 这一拜,拜这些一根筋认定了他是大好官是大好人的百姓。 也拜穿越后,为他提供了一个高起点的沧泷。 “沧泷县徐富贵——恭送许大人!” 徐老汉带头,还了一礼。 余者皆从。 “——恭送许大人!” 上架感言 编辑大大说追读降了,后面的推荐上不了。 所以这本书明天就要上架了,时间应该在中午十二点之后。 既然要上架,那就照例来点儿感言吧。 30多年老男人+15年老书虫+半年扑街写手=作者本人 大概从初中开始,人家要么学习要么玩,咱就只看小说。 说实话……那是真滴爽。 即便后来步入社会了,作者也一直保持着看小说的爱好。 总之,这么多年下来,有无数次蠢蠢欲动想要落笔,可总会有这样那样的因素,导致要么开个头无疾而终,要么连头都开不了。 大概过年的时候,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就是突然热血冲头,想写小说了。 直到这时作者才发现,自己还是当年那个想写故事的少年。 吾心如故的笔名,其实就是这么来的。 虽然咱人老,但咱心不能老啊,各位彦祖说是不是? 所以,作者趁着这股热乎劲,直接献祭掉工作,断掉了自己的退路。(隐喻不会太监) 开始做大纲、写开头、投稿…… 然后被拒。 接着重复。 这里要感谢朱砂大大。 如果不是朱砂大大从茫茫书海里把这本书捞出来,作者恐怕还在绞尽脑汁想着黄金三章。 讲道理,这本书作者花了很多很多心思。 一天十二个小时,不是在写文,就是在做纲,或者改文。 这里要感谢各位读者彦祖们。 没有你们的支持,作者绝对做不到躺下还在想剧情找错漏,更做不到每天贴着止痛贴都要坚持把字码完保证不断更。(这波卖惨丝滑不) 总而言之! 这是作者的第一本书! 作者不敢保证这本书能写到多么牛掰,但作者保证,绝不烂尾,绝不太监,绝不无脑灌水! 拜谢!!! ———————— 就不放什么加更规则了,就晚上12点睡觉,明天8点起床,继续码字到半夜12点,码多少发多少。 再次拜谢!!! 第73章 小旗考核!折风手出!(四千字第一章) 直到亲眼看见章华府城,许崇才终于明白,为什么沧泷一个数万人的县城,在傅元龙口中是‘区区万口小县’了。 站在官道上望去,光是一面城墙,就往东西延伸到了目力几乎难及之处。 按照城池的形状大多都趋近于正方形来计算,这座城占地怕是有十万亩以上了。 就这,章华府还只是雍州行省十三府之一,实在难以想象作为省级衙门的丰阳府能有多大。 而城南数里之处,一东一西还有两座如同卫城一般的小城。 一个是章华府的屯军所,另一个,就是许崇等人的目的地,血衣卫千户所了。 “总算回来了,驾!” 杨雄一打马,带着众人往东侧的那座卫城而去。 还未至城下,城头上近百具弓弩就指了过来,直到杨雄掏出一面令牌晃了晃。 ——吱呀。 城门开启,众人鱼贯而入。 “好了,新来的留在这里,一会儿有人来考核你们。” 杨雄反身下马,丢下一句话后径直离去。 大概十来个人从队伍里分出来,带着杨雄的那匹马各自离开。 许崇好奇的四下张望。 与其说这千户所是一座小城,倒不如说是个放大了很多倍的交椅形土楼。 中间是一块宽阔的露天校场,四面是回形楼合围,北面有五层,比其他三面高出一层。 其中北面的二层往中间延伸出来一块巨大的平台,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点将台了。 “不得不说,这种设计挺合理啊。” 许崇若有所思。 一旦有突发情况需要紧急集合,所有人都能以最快的方式赶到正中间的校场——跳楼。 反正最高处也才十来米,摔不死武者。 正思索着,旁边众人已经开始窃窃私语。 “哎兄弟,你都穿上血袍了,怎么还需要考核啊?” “我之前是屯军所的百夫长。” “原来是百夫长,失敬失敬……可这跟考核有什么关系?” “废话那么多,以后你就知道了。” 被问的人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好像心情不怎么好。 如他一般,其余身穿血袍却还留在原地的,都是一脸有人欠他钱的表情。 “哼…区区不入流的百夫长也敢这么嚣张,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血衣百户呢。” 问话的人低声咒骂了一句,转头看到许崇,眼神顿时热切起来。 在他看来,许崇同样出自县衙体系,又极有可能成为小旗,现在正是巴结的机会。 可惜,许崇并没有这个打算,淡淡的扫了他一眼。 那人脚下一顿,神色悻悻,不过也没敢骂许崇。 大概两刻钟后,东楼三层跃出来一道人影,轻飘飘落至点将台。 果然是跳楼。 许崇神色微动。 来人四十出头,留着寸许短须,身上的血袍是总旗级别。 “我叫寇若海,负责伱们的审查和考核,你们可以叫我寇总旗。” “审查审的是背景,考核考的是实力。” “背景方面只有一个标准,只要有跟太平道沾染的疑点,即为不合格。” “不过你们很好,这一关都过了。” 寇若海的目光淡淡扫过,“剩下的就是实力了。” 说完,寇若海一挥手。 哗啦啦。 东西南三面门扉洞开,走出来数十名血衣校尉,汇聚到众人对面。 其中十来人,还跟许崇等人同行一路回来的熟面孔。 “实力也只有一个标准,同境界厮杀,坚持一炷香还能保持站立,即为合格。” 寇若海话音刚落,那四名县衙出身的人露出喜色。 同境界厮杀?而且只需要坚持一炷香? 这也太简单了吧! 别说一炷香了,十炷香都成啊! 这几个人丝毫没有注意到,那数十已经穿了血衣的人冷笑不止,眼带嘲讽。 “这只是校尉的考核。” 寇若海话锋一转,看向了许崇,“小旗的考核,是在五名校尉的围杀下,坚持一炷香还能站着……哦,一味的躲避视为不合格。” 此话一出,所有人面色狂变,包括许崇。 在来的路上,杨雄简单的介绍过血衣卫制度。 简单来说就是差不多每五重境界对应一个等级。 开窍五重对应小旗,通脉一重对应总旗,通脉五重对应百户,通脉十重对应千户。 当然,这种对应只代表有那个资格,并不是到了这个境界就能直接升职的,还是要通过考核。 而所谓的考核,每个级别都一样,与该层次的血衣卫捉对厮杀不死。 校尉对校尉,小旗对小旗,总旗对总旗…… 可是,怎么到了自己这里,小旗考核变成打五个校尉了??? 打的过吗? 当然打的过。 他的真实实力别说五个校尉了,五十个校尉都能打过。 可问题是,他最高只能展现开窍七重的实力…… 除非那五个校尉都不超过开窍三重的,才有那么一线希望。 然而这已经不可能了。 这种阵仗摆明了就是针对,肯定不会再留什么余地。 不出意外的话,那五个校尉至少都是开窍四重……不,甚至是晋升小旗失败的开窍五重都有可能。 “我才刚来,应该还没机会得罪人才对啊?” 许崇百思不得其解。 “当然,你如果害怕的话,也可以选择校尉的考核,哦不,不用考核了,以你开窍七重的实力,可以直接成为校尉。” 寇若海嘴角微微勾起,“怎么样,你选哪一个?” 许崇眯了眯眼:“小旗。” “哦?倒是有胆色。” 寇若海有些讶然,旋即一挥手,“那么,开始吧。” 一众血衣校尉瞬间分散开来,各自点名被分到的对手。 而就在许崇面前只剩下那五个校尉的同时,许崇突然暴起,身形快如闪电,刹那奔至一人身前,狠狠一掌落下。 他的目的很明确。 既然没有喊开始的规则,那就先发制人,在这五人反应过来之前抢先击倒一个。 只剩四个人的话,哪怕都是开窍五重,压力也远远不如五个开窍四重。 后面再抗下一炷香应该没什么问题。 这一掌,许崇锁住了六条已经打通的经脉,调动未被贯通的窍穴,刚好展现出开窍七重的力量。 这股力量不强,但理论上已经足以让开窍五重瞬间失去战斗力了。 那名目标也的确如预料中那样,根本来不及避开,被这一掌狠狠打在胸口,整个人蹬蹬蹬连退数丈。 然而,许崇不仅没有乘胜追击,反而还后退拉开了距离,面色凝重了起来。 “果然是这样!” 刚刚的一掌的确击中了毫无防备的校尉。 可那种诡异的反馈,让许崇想起了曾经的一幕。 那次在县衙门口,杨雄也是这样毫无防备的受了他一掌,伤而未死。 当时许崇连续感受到两股异样反馈。 首先他的手臂穿过傅元龙的身躯之时,劲力有一种很明显被削减的感觉,紧接着落到杨雄身上之时,也有同样被削减的感觉,只不过这个削减的力度没有傅元龙那么大。 事后许崇猜测,血衣卫的血袍,不是凡物。 不过没想到的是,最低级别的校尉血袍都有这么强…… 许崇眯起双眼,思索对策。 此时,那名被击退的校尉已经跟其他几人一起围了上来,神色阴狠无比。 “妈的!哥儿几个注意了,这小子一点儿都不留手,怕是知道血衣能削减劲力。” 那人骂骂咧咧的,吐出一口带血丝的唾沫。 “在这之前,可没人告诉过他这个…” 点将台上的寇若海冷不丁开口,幽幽的说了一句。 “什么……!!!” 那人一愣,明白过来后勃然变色。 如果许崇之前并不知道血衣能削减劲力,那就代表了那一掌,是奔着杀死他去的! “好狠辣的小子,本来还合计着揍你一顿就算了,现在……” 那人说着,对同伴眼神示意。 其余四人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变得兴奋了起来。 “可以可以,咱们没能当上小旗,把这小子当成小旗杀了解气也不错。” “嘿嘿,咱们所里好长时间没考核死人了呢。” “……” 与此同时,北楼五层的位置,有两人倚着栏杆站立,正注视着校场上的这一幕。 一个是血衣千户葛万山,另一个肤色略黑,是章华府知府段远明。 “啧啧啧,你们所里连小旗考核都这么惨烈吗?” 段远明摇头笑道。 其他那些捉对厮杀的校尉他没怎么关注,很稀松平常,唯独那五个对一个,倒是头一次见。 “也不至于,好像是带他回来的总旗被他摆了一道,故意针对他。” 葛万山神色轻松,根本没有把下面那一幕当回事。 “敲打?” 段远明讶然,“这人如此年轻就能参与小旗考核,难道不是京里下来的贵公子?” “还真不是。” 葛万山摇了摇头,“他能有开窍七重,是因为他父亲在沧泷县当了十几年典史,因自身资质太差,就把贡献都换作大药给他打基础了。” “沧泷?” 段远明眼神微微一闪,不动声色的问道:“不是吧,一个典史有多少贡献,能换足够的大药打基础,还能给他换这么多层功法?” “哦,这个啊。” 葛万山摸了摸下巴,“府君大人可还记得傅元龙?” “记得,那个被卫无邪分尸的百户。” 段远明点了点头,“怎么了?” “傅元龙因上报沧泷隐秘一事,获得了大量的封赏。” 葛万山说着,指了指下面的许崇,“而事实上,真正分析出此事的,就是这个叫许崇的小子。” “……” 段远明神色呆滞了那么一刹,而后瞬间恢复如常,不解的问道:“那既然这么说的话,一个头脑不错的年轻人,就更应该值得培养了,他做了什么被如此针对?” “这个说来也是有趣,我那个手下以为他是什么绝世好苗子,在带他回来的路上各种嘘寒问暖,结果回来一查卷宗才知道……” 葛万山神色揶揄,“靠大药打基础不是不可以,可那毕竟只是大药,顶多支撑他到开窍九重,想要突破通脉还是得靠自身资质……关键有他父亲在前,他的资质可想而知。” “原来如此。” 段远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这时,下方对峙的六人有了动静。 五个校尉突然暴起,同时出手,锁死了许崇所有能躲避的方位。 这一波联手,十掌齐出,注定了许崇只能硬接。 可许崇哪怕双手双脚加起来也只有四只,顶多只能挡下两人,剩下的,好像只能用身体硬接了。 只要打中,运气好重伤残废,运气不好就是一个死。 所有人都这么认为。 无论是那五个校尉,还是观战的寇如海,葛万山,或者段远明,都是这么认为的。 只有许崇自己不这么认为。 “的确…被打中的话,我可能会死。” “因为我不能暴露更多的境界,就意味着不能调动更多的劲力。” “没有更多的劲力流转周身,我的抗击打能力就与开窍七重一般无二。” “不过可惜……除了劲力之外,我还有折风手!” 许崇双目一厉,肩背肌肉狰狞蠕动,双手骤出,带起一片残影。 砰砰砰砰…… 一连串密集到极点的闷响。 几乎是同时,许崇挡下了所有的攻击,将那五名校尉反震得连连后退。 这一刻,所有人都愣住了,连那些正捉对厮杀的考核者和被考核者,都被这密集的闷响吸引,停下动作看了过来。 五名校尉也好,寇若海也好,都是双目圆睁,跟见鬼一样。 而一直关注着下方情形的葛万山,更是直接惊呼出声:“折风手?!” ——嗖! 人影倏忽而至,葛万山直接落在了许崇身前:“你刚刚使的,可是折风手这门武技?” 正准备乘胜追击的许崇为之一顿,警惕的点点头:“的确是这个。” “还真是?!” 葛万山激动起来,“练到什么地步了……不,力量增幅有几成?” “只有两成。” 许崇睁着眼说瞎话,不过他并不怕被认出来。 一是他刚刚暴露出来的,的确只有两成增幅的力量和技巧。 二是傅元龙说过,大部分血衣卫都会兑换这门武技,但迄今为止都没有人能练出名堂。 就算他暴露的更多,只怕这些人也瞧不出来。 可许崇没想到的是,仅仅只是这个‘两成’的回答,让葛万山彻底呆住了。 “两成…两……成?” 葛万山喃喃自语,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打我一掌,把刚刚那招用上,就用你最强的力量!” “这……” 许崇迟疑。 “来打就是了,我是通脉十重,你还怕打死我不成?婆婆妈妈的。” 葛万山不满的说了一句,直接解开血袍露出白色的里衬,将胸口送到许崇面前,“来,往这儿打。” “……” 许崇心头有些发毛,但知道这是为了测验自己,只好打起精神,乖乖照做。 打起精神,自然是为了不暴露出更多的力量。 于是,开窍七重劲力加两成力量增幅的一掌,直直打在了葛万山的胸口。 (本章完) 第74章 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四千字第二章) 嘭。 一声闷响。 葛万山纹丝不动,甚至还闭上了眼睛。 “对,对……没错!” “开窍七重的力量,增长了足足两成!” “折风手,这就是折风手吗?” 看着那张五十多岁老脸满是享受的样子,许崇心里一阵恶寒。 我知道你是在感叹折风手,但你能不能别露出这种表情啊喂! 堂堂血衣卫千户,正五品大员,跟特么一个老0似的…… “哈哈哈哈……” 伴随着朗笑声响起,段远明飘身而下,落在了葛万山身边:“恭喜葛千户了。” “府君大人客气。” 葛万山睁眼,脸上喜气盈然。 许崇一脸不解。 他猜测过暴露折风手,会让他在血衣卫的地位得到提高,引起关注。 可现在看来,远不止这么简单。 “看样子,许小友并不知道折风手这门武技的特殊?” 段远明问道,表情带着明显的善意。 “只知道折风手是总指挥使大人独创。” 许崇回答道,“听傅百户说,大多数血衣卫都会兑换这门武技,只不过……” 后面半句话许崇没说,段远明却是直接补充了出来。 “只不过都没练成,对吗?这有什么不好说的。” 段远明笑了笑,似乎很有耐心,“不过,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若伱能将折风手练至高深处……” “只要增幅达到六成就算高深,届时,你就有机会成为总指挥使大人的关门弟子!” 葛万山抢着开口,神色亢奋无比,“关门弟子啊,什么概念?血衣卫下辖三十五司四百千户所,计四十余万人都练折风手,迄今为止才几个人能成为关门弟子的?” “……” 许崇嘴巴渐渐张大,而后连连摇头:“这个下官可不敢奢望,练折风手是因为没有多余的贡献,只能先练着,几个月下来也只是初窥门径……” 在没有绝对的实力之前,绝不进入至强者的视线。 这是他早就决定了的。 “初窥门径?!” 葛万山的音调都拔高了几分,“哪怕是最简单的武技,能这么快初窥门径也了不得了,你练的可是折风手啊,还不满足?” “不是,折风手下官一直有继续练,但始终不得寸进。” 许崇无奈的摸了摸鼻子,“可能资质太差,练到头了……” “我知道你资质差。” 葛万山一摆手,打断了许崇,“没有你父亲的大药,你也到不了开窍七重,但武技这种技巧层面的东西,看的根本就不是资质,而是悟性!” 此话一出,许崇心中微沉。 大药打基础这件事儿,是周泽推测出来的,且直到如今都仅仅只是一个推测。 而葛万山的语气却如此笃定,像是有切实的证据一样。 这就是血衣卫的情报网么…… “至于你说的不得寸进,这很正常,武技这玩意儿不是说悟性好就能一直练下去的,讲究运气,也讲究灵光乍现。” 葛万山说着,拍了拍许崇的肩膀,“信我的,继续练没错,想想看,万一你成为了总指挥使大人的关门弟子,资质问题……它还是问题吗?” 段远明也同样拍了拍许崇的肩膀,“到时候,说不得我跟葛千户也能沾沾光呢?” “谢二位大人赏识,下官必不敢懈怠!” 许崇受宠若惊,抱拳称是。 “嗯。” 段远明点点头,看向葛万山,“本官就先回衙门了。” “我送送。” 葛万山给许崇使了个眼色,与段远明一起走了出去。 剩下的人面面相觑。 “愣着干什么?校尉考核继续,重新计时。” 寇若海带着郁闷的声音响起。 早在葛万山飘身而下的时候,他就从点将台上下来了。 大佬都在底下,你搁点将台上点谁呢? 可随后发生的事情,让寇若海郁闷的想要吐血。 作为考官,许崇被针对之事其实就是他安排的。 可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只是答应了同僚一个无伤大雅的请求而已,居然就惹出来折风手这种惊爆眼球的东西! 这下好了,连府君和千户都对这小子如此看重,自己以后在所里怎么做人做事? 杨雄狗贼,某与你不共戴天啊! 寇若海心中咒骂,脸上挤出来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走向许崇。 还未等他想好怎么开口,许崇却是抢先问道:“总旗大人,我这考核……” “自然是过关。” 寇若海有气无力道。 都这个时候了还考个屁,若是伤着许崇,千户大人那怎么交代? “不管你信不信,我只是打算吓吓你,让你知难而退的……” 寇若海解释了一番,直接把杨雄给卖了。 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 那五个校尉正愁怎么化解恩怨,听寇若海一说,也都连忙出声表态。 “是是是……” “就是这样的!” “寇总旗吩咐过,说你要是执意考核,让我们手下留情…呃,我不是说你打不过我们……” “真的,之前我只是吓唬吓唬你,真没想怎么着,这是血衣卫的老规矩。” “对对,老规矩,吓唬吓唬新人。” “……” 五人一个接一个抢着开口,极力的否认自己动过杀念。 许崇懒的跟一群喽啰计较,看着寇若海问道:“不瞒总旗大人,我对血衣卫知之甚少,不知道成为小旗后我需要做些什么?” 寇若海正准备回答,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成为小旗?” 杨雄从东楼三层探出头来,表情疑惑不已,“你考核过了?” 狗贼来的正好! 寇若海心中一动,抢在许崇前面开口:“没错,许崇已经通过了考核,正在问我小旗要做什么呢,既然他是你手底下的,不如你来给他说吧。” “……” 杨雄一噎,飞身而下。 看了两眼许崇,他的脸色难看起来。 在得知许崇的真正底细后,他明确的跟寇若海表示过,不希望许崇成为小旗。 当时,寇若海是答应了的。 虽然不知道寇若海为什么突然反悔,但许崇身上的衣物干净整洁,分明就不是经历过战斗的样子。 反悔就反悔吧,你特么直接放许崇过关是什么意思? 咋的,一见如故啊? “寇大人,虽然许崇是我带来的,可是该有的流程还是要走一走的,这是血衣卫的规矩。” 杨雄盯着寇若海,面色不善。 “我知道啊,我就是按照流程考核的,不仅如此,我还提升了难度呢。” 寇若海耸了耸肩,“五个开窍五重都不是对手,如果他不能升小旗,其他小旗只怕也要立即卸任了。” 说着还瞥了一眼旁边的五个校尉。 五人的脸色顿时苦了下来。 他们不傻,知道这是寇若海在坑杨雄。 可问题是,他们只是校尉,升小旗都不知道哪年哪月,哪敢参与总旗之间的恩怨啊。 于是他们只能讪笑着把目光移向别处,作出一副很是羞愧的样子。 “……” 杨雄的目光在几人之间来回扫视,心中不爽的一批。 不管怎么说,寇若海都是这批人的考官,若执意要让许崇升任小旗,他也改变不了。 不过…… 上司想给下属穿小鞋,方法简直不要太多。 想起寇若海之前的那个问题,杨雄突然灿然一笑:“既然你成了小旗,正好有个任务交给你。” “大人请说。” 许崇面无表情的点头。 “稍等。” 杨雄抬手虚按,转头对着校场中还在考核的人吼了一嗓子:“都没吃饭吗?大点儿力气!” 话音刚落。 砰砰砰砰…… 十来个参与考核的新人被瞬间击倒,口喷鲜血不止,怕是再难起身。 “啧啧啧,这次过关的人不多啊。” 杨雄满意的回过头来,“你也看到了,咱们这一旗的人马还缺二十来个,而你是唯一的小旗,这事儿就你负责办了吧,一个月之内,将剩余的人手征齐。” “……” 许崇的面色难看起来。 在来的路上,杨雄已经跟他吐槽过这件事,说章华府这么大的地界,都找不出来五十个合格的开窍武者。 连一个总旗都招不来人,自己刚加入血衣卫,上哪儿去招? 摆明了就是刁难。 不就是因为自己的资质没有想象中好么,至于这样? 许崇表情微冷,开口道:“大人,下官刚刚加入血衣卫,又是小地方出来的,对章华府各级衙门也好,成员也好,都不甚了解,只怕难当此任。” “唔,那就没办法了,完成了记功,完不成就是无功有过,哪来的回哪儿去吧。” 前有赌钱之仇,中有刁民威逼之辱,后有欺骗感情之恨。 说想杀了许崇倒不至于,但杨雄是真的不想再看到许崇这张脸了……每看见一次心里就膈应一次。 “杨大人,你这么做可是刁难下属的嫌疑,是不是不太好啊?” 寇若海突然插了句嘴。 此时他心中一阵舒畅,已经迫不及待的想知道葛万山得知后是个什么场面了。 让你坑老子,老子先坑死你! “刁难?寇大人此言差矣。” 杨雄一脸诧异,语气夸张,“上司有事交给下属做,这不是很正常么?再说了,许崇这么年轻,正是锻炼他能力的时候,等将来接了我的位子,也不至于手忙脚乱,许崇你说是吧?” 这两个……是真的茶啊。 自己这是进了茶园了么? 许崇一阵无语。 正在这时,葛万山踱着步子回来了,“什么是吧?” “见过千户大人。” 众人齐齐行礼。 “不用多礼。” 葛万山笑着摆手,显得心情很好,“你们刚刚说什么呢?” “哦,是这样。” 杨雄生怕寇若海泼脏水,抢先开口道:“属下这次带回来的人里面有个通过了小旗考核,属下想把征调的事儿交给他,寇总旗却说我这是在刁难他。” “哦?” 葛万山挑了挑眉,看向寇若海:“征调之事合情合理,你为何说他刁难?” “因为许崇刚刚加入血衣卫,对各地衙门、成员都不甚了解。” 寇若海憋着坏,义正词严道:“而杨总旗却只给他一个月时间,若一个月征不满缺额,就要将许崇开革出血衣卫,有些过于苛刻了。” “苛刻?” 杨雄面无惧色,仿佛胜券在握,“有功当赏,有过则罚,这是血衣卫历来的规矩,完不成任务,自然是哪来的回哪儿去,哪里苛刻了……” 啪! 话还没说完,杨雄就被葛万山一巴掌拍在了后脑勺上。 “还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小旗的任免是你能决定的?” 葛万山骂骂咧咧,脸色臭到了极致,“要不我这个位置给你坐?” 杨雄直接懵了。 的确,到了小旗这个级别,任免是掌握在千户手里的。 可那是理论上的啊…… 这么多年过去,任也好免也好,不都是总旗自行决定的么?您老有过问过一句? “去,第三黑狱,待满十天再出来。” 葛万山冷冷下令。 在确认许崇练成折风手之后,他本就对杨雄针对的事儿有些不满。 不过一来也没闹出人命,二来许崇若不是被针对的话,未必会被逼到使出折风手,所以他也没打算去追究。 可杨雄倒好,居然还存着心思赶走许崇? 这要是传了出去,他就要成为所有血衣千户的笑柄了。 “第三……” 杨雄的脸色瞬间惨白,却是不敢再多说,抱了抱拳就下去了。 他满脑子只剩下一个问题,自己到底什么时候得罪了千户大人…… 等他走后,葛万山脸色缓和下来,看向许崇:“一个小人物罢了,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许崇听出话里的回护之意,自然是点头,“大人言重了,杨总旗也不是想害我性命,我自不会在意。” “不错,够爽利。” 葛万山对许崇愈发的满意,“早就听闻那个傅元龙逢人就夸你,本还不以为意,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傅百户…死的太惨了。” 许崇脸色一阵黯然,“恨不能手刃贼人,为他报仇。” “想报仇,你就更应该练折风手了。” 葛万山说着,突然话锋一转:“以后,一般的任务你就不要参与了,一门心思把武技练好就行,这个我会吩咐下去。” “是。” 许崇领命,心中狂喜。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仅仅只是露了一手,就能换来这种特权。 简直是求之不得! 有了光明正大的理由苟在所里,那就代表他可以让灵源的生成效率最大化! —————— 老腰快罢工了,先躺几个小时继续,晚点儿还有一章。 拜谢。 (本章完) 第75章 段远明,有问题!(日万达成) 不出许崇所料,千户所的阶级制度相当明显,直接以楼层高低给直观的表达了出来。 由下至上。 关押犯人的牢房在地面之下,也就是黑狱,杨雄去的是地下第三层。 按照寇若海的说法,第三层黑狱没有声音,哪怕对通脉武者来说,待十天也是很严厉的惩罚。 地面一层是校尉的舍房,除此之外还有马厩、杂物间、伙房等等。 二层是案牍库和小旗的舍房。 许崇分到了北面一间宽阔且家具齐全,还隔着老远都没有邻居的好位置。 而三层往上,除了总旗、百户、千户的住所外,还有重要性更高的兵甲库。 此时的许崇,就置身其中。 “喏,你的小旗令牌。” 寇若明将一块小半个巴掌大的黑色令牌递给许崇,笑道:“从现在开始,你就是一名正儿八经的血衣小旗了。” 许崇伸手接过。 令牌入手微沉,似铁似木,其上只有一个猩红的‘血’字。 跟傅元龙的那块百户令相比,唯一的区别只有‘血’字颜色没那么深。 “这是宝具,可别弄丢了。” 寇若海笑呵呵的补充了一句,“丢了的话,你得自己掏三点贡献补领。” “宝具?” 许崇双眉一扬。 “跟这件袍子一样,都是工部的杰作。” 寇若海指了指许崇已经换上的小旗血袍,极为耐心的解释:“令牌的作用是召集,当它发烫,由黑转红之时,便是上司在召集,同样伱也可以渡入劲力,以此来召集你手下的校尉。” “而血袍就更简单了,只有一个削减劲力的作用,校尉和小旗的血袍,能分别削减两成和三成开窍劲力,总旗和百户的血袍,能分别削减两成和三成的通脉劲力。” 最高削减三成劲力? 许崇表情微凛。 武者之争凶险异常,毫厘之差便是生死之别,能削减三成劲力,几乎能同境界立于不败之地了! “至于千户大人的,那已经不是宝具,而是法兵了,一件就要数十近百点贡献。” 说完这句,寇若海突然压低了声音,“傅百户去沧泷的时候,就花了大笔贡献兑换了两件法兵,一件监察类的子母血光鉴,一件防护类的金玉宝甲。” “他有那么多贡献?” 许崇装作很惊讶。 “嗨,还不是沾了你的光。” 寇若海摆了摆手,“上报沧泷隐秘,这一件事就让他拿到了数百贡献……我说这个不是挑拨你跟傅百户的关系,而是让你别被仇恨蒙蔽了双眼。” “你想想,他都准备的那么充足了,却还是惨死在卫无邪手上,可想而知卫无邪此人有多强大?” “就算你顾念旧情,一定要替傅元龙报仇,那也要等到有了万全的把握才行。” 什么才是完全的把握? 自然是成为总指挥使大人的关门弟子了。 不得不说,寇若海是真的很擅长揣摩上意。 一番话看似开导,实则鞭策。 “谢寇总旗提点,属下一定勤修不辍。” 许崇自然是顺着表态。 “嗯。” 寇若海满意的点点头,“刚刚一路过来,不知道你发现没有,所里是没有普通人的。” “呃。” 许崇一愣,反应过来确实是这样。 一个普通人都没有,近千人的杂务谁做? 这个杂务可不只是跑腿,还有搬卸、炊事等等,倒夜壶也是…… 没有普通人,难道是校尉来做? 校尉虽然在血衣卫里是最低的职位,可好歹也是武者,在加入血衣卫之前,怕都是各个地方的头面人物,让他们去做这些在普通人里都算贱业的事儿,他们甘心? “看来你猜到了。” 寇若海晒然一笑,“其实很久以前也是雇佣普通人粗使的,不过你也知道,武者脾气都不大好,在上司那受了气,难免撒到普通人身上,动辄打杀就成了常有的事儿。” “这让朝中那些自诩清流之辈很不满,天天盯着血衣卫弹劾,久而久之就改了。” “不过即便如此,对于大多数武者来说,血衣卫同样是他们梦寐以求的衙门,如果不是条件苛刻,” “因为血衣卫的特殊职责,注定比其他衙门更容易获得功劳。” “换句话说,血衣卫是地方衙门中,最容易让人晋升贵籍的地方。” 说到这里,寇若海突然话锋一转,“想成为总指挥使大人的关门弟子,除了折风手修至高深,你最好能在地方上就晋升贵籍。” “贵籍?” 许崇讶然,“为什么?” “的确,你是章华府唯一一个将折风手练出了名堂的。” 寇若海语重心长,“但,雍州行省有十三府,大庆有三十省,如此庞大的树木加起来,哪怕再少也应该能有百人练成折风手了,然而……总指挥使大人曾言,只会再收一个关门弟子。” “百人角逐一个么……” 许崇若有所思。 “不瞒你说,年轻的时候,我也做过梦。” 寇若海笑了笑,“整整三年……为了练折风手,我甚至冒死攀爬至万丈高峰,人都差点儿风干了,却依旧毫无所获。” 万丈高峰? 许崇心中一动。 最开始的时候,自己练这门武技也是不得寸进的,还是卫无邪点拨后才得了‘风’的要领。 本以为千户所的这些人之所以没能练出名堂,也是因为不懂这个要领。 可寇若海所说,表明根本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所以……自己的悟性是真的很好? 许崇想起葛万山的话。 “总而言之,你的武道资质不行,想要与其他人竞争这个弟子之位,只能另辟蹊径。” 寇若海伸手搭在许崇肩上,语重心长道:“升至贵籍,是最好,也是唯一能让你增添胜算的方法。” 如果说鞭策许崇是为了讨好葛万山,那寇若海刚刚的这番话,就纯粹是在交心了。 许崇清晰的感受到这股善意,退开半步郑重一礼。 虽然他并不打算去当什么关门弟子,但也没打算当个天煞孤星,什么人都拒之千里。 “也不必如此。” 寇若海伸手托起许崇,笑着道:“若是你能成为总指挥使的关门弟子,哪怕你什么都不做,整个千户所都将因你而受益,我自然也不例外。” 整个千户所? 许崇想到另一个问题,心中猛地一沉。 “看来府君大人也是因此才会纡尊降贵了……还好还好,下官刚刚着实有些忐忑。” 许崇假装松了口气。 然而,寇若海却是摇了摇头:“那倒不会,府君跟咱们血衣卫完全不是一个体系,别说你成为总指挥使的关门弟子了,你就是成为总指挥使,跟他也没什么关系。” 许崇沉默。 这个段远明,有问题! ———————— 下午去理疗,所以赶紧补一章出来。 晚上码的部分应该是发到明天了。 只发了一万字,作者虽然突破了自己的记录,但也实在是愧对父老乡亲们…… 最后。 感谢诸位的首订! (本章完) 第76章 第二门武技! 许崇回到了自己的员工宿舍。 一个总面积在一百个平方之上,隔出了膳房、卧房、盥洗房、正厅的员工宿舍。 许崇站在正厅北面的窗边,静静的看着远处那座宏伟的雄城。 在这个世界,利益二字,是他感受最深的东西。 从衙役,到朝廷官吏,到太平道反贼,大多数人都是如此。 事实上百姓也是,区别无非就是他们只能牺牲自己的时间、健康来换取利益。 总之,为了利益,人们会很自然的舍弃别的东西。 而这,也是许崇能在一个个更强者的眼皮子底下,一直周旋到现在的原因。 吴文景、周泽、傅元龙、卫无邪…… 现在来了千户所也是一个样。 如果不是折风手引来了关注,只怕他就算能通过考核成为小旗,后续还有数不清的麻烦。 而寇若海的话也证明了,这里面有明确且必然的利益在内。 只有这样,许崇才值得葛万山报以期望和善念。 那么问题来了。 段远明又是为什么? 许崇清楚的记得,那股子清晰到过头的善意。 既然段远明在‘自己成为总指挥使关门弟子’这件事里面,没有任何明确的利益可谋,那凭什么会对自己报以那么大的善意? 光指望‘苟富贵,勿相忘’? 许崇不信一府府君有这么天真。 既然如此,假设开始。 先假设段远明并没有什么复杂的念头,对自己的善念单纯只是一种对优秀后生的欣赏。 如果是这样,许崇只能承认是自己内心太过阴暗,这个世界也一样是有身居高位而良心不昧的人。 排除掉这个,再假设段远明并不单纯,对自己的善念是因为有利可图…… 这个利会是什么? 自己身上哪方面对段远明有用? 好像没有…… 他从寇若海嘴里得到了不少段远明的信息。 其年刚至不惑,境界是通脉八重。 正四品知府,只是段远明其中一个身份。 另一个更重要的身份,是京城段家的嫡次子。 对于段家,寇若海的描述是庞然大物。 至于怎么个庞然法寇若海也不知道,只说是听千户大人提过那么一嘴。 总之就一句话,贵中之贵。 哪怕许崇成了总指挥使的关门弟子,能得到的资源和支持也未必有段远明多。 这一点从侧面再一次证明了段远明的不对劲。 连自己未来发迹都不图,图的是什么? 想来想去,在‘有利可图’的假设下只剩下了一个可能。 洞天残片。 别忘了,那次洞天残片事件,葛万山跟段远明也是有参与的,只不过他们的职责是拦住其他太平道的人,并未前往沧泷罢了。 “寇若明说,自卫无邪得到洞天残片后,血衣卫也好、屯军所也好、府衙也好,所有人马都撤了回来……要么是朝廷在放任卫无邪离开,要么是朝廷知道有无相衣在靠地方上的人抓不住。” “不管是哪一种,很可能这个段远明对残片有想法,很不甘心就这么算了。” “可问题是,他是通过什么将我跟洞天残片联系在了一起?” “就因为我是沧泷县出来的人?” “唔……不是没可能,毕竟我一个典史,接连经历多次血衣卫和太平道的争锋而毫发无损,不仅毫发无损,反而还因此得利得以加入血衣卫。” “不过,他不可能知道我的真实实力,就算有念头,大概也只是留意到了我,想从我嘴里得到什么细节,借以推测卫无邪的下落罢了。” “看来,要找个机会,让卫无邪露个面了。” 许崇若有所思。 一个有如此强大背景,且自身实力高强的人,还是不要让其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的好。 “不过这事儿不急,葛万山给了特权,我就能宅在所里不出去,就算段远明有什么心思,在千户所里也不可能对我做什么。” “还是先提升实力吧…” 想到这里,许崇突然觉得大庆的官职制度挺好。 除了血衣卫这种特殊的衙门之外,大部分衙门对主官的境界并没有卡的那么死,标准的下限放得很低。 像段远明,都正四品了,才通脉八重。 而他的上一任,那个被水鬼杀死的府君,才区区通脉五重。 “哪怕段远明有所隐藏,只要我突破到通脉十重,也可以不惧他了。” 许崇调出面板看了一眼,那句‘灵气浓度已达最低标准’变成了‘灵气浓度已达标’。 于是,短期规划就这么定了下来。 先宅。 宅到通脉十重。 然后让卫无邪现身溜达一圈儿,转移段远明的目光。 再往后可以联系孙莜蓉打探一下,尝试能否解封贵籍。 至于更往后,走一步看一步了。 …… …… 七天之后。 许崇看着面板,神色振奋。 【姓名:许崇】 【境界:通脉七重】 【正法:抱阳功(旷古绝今)】 【旁术:折风手(登峰造极)】 【规则:长生不老(消耗一万灵源激活)】 【灵源:0】 离开沧泷的时候灵源是2点,来血衣卫仅仅只过了七天,便再度生成了1点。 而攒出来的3点灵源,许崇想都没想就点在了抱阳功上面,将境界提升到了通脉七重。 反正有无相衣在,也不怕那邪门的威严暴露出来。 千户所可不比沧泷,多一分力量就能多一分保障。 “灵源生成快了一倍有余……这还仅仅只是府级的衙门,省级衙门应该更夸张,更别说还有京城的那些福地、洞天。” “按照这个速度,突破通脉十重只需要两个多月,之后便游刃有余了,相信距离我升任更高衙门也不会太远。” “一步一步升到京城去,或许激活长生不老并非只是奢望!” 怀揣着激动和火热,许崇再度投入到折风手的练习之中。 灵源自动生成,不需要他操心,而折风手的练法翻来覆去就那些,单看的话根本区分不出真实进度。 许崇索性就放宽了心,一边练着看能不能再作突破,一边也好让葛万山安心。 值得一提的是,第十天杨雄从黑狱出来,跟寇若海打了一架。 由于二人都是通脉二重,又都穿着总旗血袍,再加上内部纷争不能使用兵器,结果打来打去并没有真的分出高下来。 不过这一下,友谊的小船算是彻底沉了,属于见面冷哼,背地嚼舌的关系。 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值得关注的事情发生。 其他人倒是经常性成群结队的进进出出,不过许崇一直没有被派发任务,此外段远明也没有再出现过。 应该正如他想的那样,对方只是对自己留意了一些而已。 日子就这么过着过着,到了发年终奖的时候。 也就是发放贡献。 这个他之前已经做过了解,同品级的情况下,血衣卫的月俸比军正法体系都要高,但贡献方面是一样的。 从未入流开始,一直到正五品之前,每高一品,贡献上涨1点。 像正八品的小旗职位,每年就是6点贡献。 不过许崇并没有奢望,毕竟才上任小旗不到一个月,能按照典史的标准给他1点贡献就不错了。 可他万万没想到,朝廷在这方面居然如此阔绰,直接按照正八品的标准,给他发满了一整年——足足6点贡献。 对此,他只想说一句老板大气。 “6点贡献……通脉境界的功法,刚好就是六点贡献兑换一重。” 许崇感叹了一句,“有了这6点贡献,我完全可以逐渐将境界暴露至开窍九重,然后光明正大的兑换通脉功法,再暴露通脉一重。” 到了通脉一重,就可以考核总旗了。 成为总旗,可以搬到第三层,可以拥有五十个马仔,每年的贡献也能上涨一点。 不过这些,许崇统统不在乎。 他在乎的只有一个,总旗之位的高度自由性! 只要成为总旗,他就可以像之前的傅元龙那样随意外出,孤身或者带队都行,找个说的过去的借口就行。 这是葛万山所默许的潜规则。 毕竟谁都有秘密,谁都有私事要处理,太过高压只会离心离德。 许崇正思索着调整规划,门口响起了敲门声。 咚咚咚。 “许小旗,千户大人让您上去一趟。” 一个陌生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应该是所里负责跑腿的校尉。 “嗯?” 许崇微微扬眉,开口回应:“好,我马上过去。” 脚步远去。 “无法确定是什么事,罢了,迟早都要这么做的……” 许崇沉吟片刻,从怀中取出无相衣,一仰脖。 咕咚! 半个巴掌大的牌子,就这么被他直接吞了下去! 事实上,在得知自己要加入血衣卫的时候,许崇就考虑过无相衣的问题。 无相衣的确强大,但毕竟仍是实物,不像金手指那样是只有自己能看见的虚拟存在。 想要万无一失不被发现,只有吞入腹中这么一个法子。 有劲力流转控制,可以保证无相衣只待在胃部,哪儿都不会去。 只不过毕竟是这么大一块石头,许崇心里总觉得膈应,迟迟没能付诸行动。 现在,葛万山第一次相召,说恶意的话应该还不至于这么快,不过该防的还是得防上一手。 “……还好,能正常用。” 许崇‘回味’了片刻,确认无相衣在肚子里一样能用,这才推门而出。 说来也是好笑,东西南北四面都有楼梯,但无一例外都跟画了单行线似得,只上不下。 他还没见过有人老老实实走楼梯下楼的,府君千户都是这个叼样。 没过多久,许崇来到了北楼五层的正厅。 跟想象的不一样,这里并没有多么富丽堂皇,虽然宽阔,但很简约,比沧泷的县衙内堂都简约。 进门左右是两排宽大的座屏,将书房和练功房隔开,中间笔直一条红毯,铺过两边的座次,一直到尽头的主位, 葛万山独自一人,大马金刀的坐在尽头。 看样子是单独会面了。 许崇在门口抱拳:“千户大人。” “直接进来就是。” 葛万山笑着招了招手。 许崇迈步近前:“不知大人相召,可是有任务交代?” “你的任务我早就交代过了。” 葛万山摇头,道:“让你来,是有一件东西要给你。” 许崇面露诧异。 “一门武技,我独创的的武技。” 葛万山伸出右手摊开,掌心处有一颗透明的珠子。 许崇愣住了。 路上的时候他推测过,觉得葛万山找自己只有三个可能,要么是增进关系笼络,要么就是询问折风手的进度,小概率是交代任务。 眼下这种情形,很符合第一种推测。 可问题是……独创武技? 许崇看着葛万山手上的珠子,面色一阵迟疑。 如果只是一门武技的话,哪怕再特殊也就值1点贡献,拿了就拿了,无伤大雅。 可独创武技不一样,当面给予,已经是有传授衣钵的意思在内了…… 怎么办,拿还是不拿? “不用紧张,我没有收伱为徒的意思。” 似乎是看出了许崇的顾虑,葛万山笑着摆了摆手,“这们武技被很多人兑换过,我也送予过很多人,也没见哪个人成了我弟子。” “这……” 许崇更加不理解了。 “给你武技是怕你折风手练的枯燥,给你换着练练,或许能触类旁通呢?” 葛万山耐心的解释,“其实早在你展露折风手的时候就想给你了,只不过那时候我并无贡献结余,等到今天才兑换出来……你也知道,上交武库的武技,不得再私自传授。” 好吧,这也说得过去。 许崇接过珠子,抱拳一礼,“大人知遇之恩,属下必牢记在心。” “也犯不着,你我相互成就罢了。” 葛万山无所谓的摆了摆手,说回了正题:“这门武技叫疾影步,用于近身对敌可极大增强闪转腾挪之功,用于藏身可借阴影、角度、障碍等避开视线,至高深处于青天白日闹市不可见。” 额…… 这种描述,许崇总觉得在哪部电影里面看过。 好像是棒子出品的? 葛万山皱了皱眉。 不知为何,许崇的表情和动作明明维持着原样,可葛万山就是感觉到了一股轻视。 对他成名绝技的轻视。 是因为有折风手在前? “刚刚我说的,只是武技。” 葛万山的语调高了几分,“如果你能将之练到更高的层面……” 话音刚落,葛万山整个人一阵模糊。 无相衣?! 许崇猛地瞪圆了眼睛。 可惜他猜错了。 这种模糊的场景,看起来跟使用假相之时很相似,可当模糊重新清晰后,葛万山的整个人,已经彻底从视野里消失不见! “卧槽!隐身?!!!” 许崇惊骇出声。 (本章完) 第77章 杨雄:我踏马亏大发了啊! 卧槽? 什么意思? 葛万山没听懂,但许崇的惊骇让他很是受用,“这是秘武,我取名为贪光。” “秘武?” 许崇稳住心神,看着空无一人的主位问道:“是武技进阶后的叫法吗?” “没错。” 葛万山的身形慢慢显露,表情有些得意,似解释实显摆道:“我自创疾影步的初衷,只是为了在执行任务的时候更好的隐藏自身,它的理念和方向能支撑到秘武层次,这是我也没能想到的。” “这…这太珍贵了。” 许崇面露挣扎,片刻后一咬牙,将珠子双手送上,“属下无功不受禄,还请大人收回。” “好端端的大男儿,别这么婆婆妈妈的。” 葛万山不虞的摆了摆手,“这只是疾影步罢了,才1点贡献,而且想要练成贪光,并非一朝一日之功,哪怕你悟性再高都不行。” “这…好吧。” 许崇收回珠子,再次一礼。 刚刚他是真的想要把疾影步还给葛万山,并非惺惺作态。 因为,他已经知道了‘疾影步’这三个字。 只要知道名字,他完全可以用无相衣改变形象,随便去哪个地方,找人用钱买就行。 那样的话,无论是谁,都不知道他许崇会这一招! 至于能不能练成,他倒是并不担心……灵源之下,众功平等。 “可惜推辞不掉……不过也不算太坏,就算再多人知道我得了疾影步,只要我一直假装没练成,同样可以隐瞒贪光的存在!” 许崇如是想到。 “不过说真的。” 葛万山再次开口,语气有些唏嘘,“若是有朝一日你能将这们武技推至旁术的层次,我死也能瞑目了。” “旁术?” 许崇心神震动。 原来旁术不是武技的别称,而是武技进阶两次之后的称呼! 那这么说的话,正法这个称呼,也是功法进阶两次之后的了? 正想着,葛万山给出了答案。 “嗯,像你练的折风手,总指挥使大人已经将之推至了旁术的层次。” “功法之上是真功,真功之上是正法,武技之上是秘武,秘武之上是旁术。” “还有开窍、通脉、通脉之上的……哦,伱还不是贵籍。” 葛万山摇了摇头,显得唏嘘不已,“有些时候我会想,前路如此无穷无尽,人活一世,别说走到尽头了,能否看一眼尽头的风景都是个未知数……” 许崇没说话。 他从葛万山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浓浓的无力。 “哦,我不该跟你说这个的,若是你能成为总指挥使的关门弟子,势必能看到比我更远的风景。” 葛万山失笑,挥了挥手:“去吧,折风手我帮不了你什么,疾风步的话,若有什么不懂之处,可以来问我。” “是。” 许崇抱拳告退。 没过多久就回到了自己所在的房间。 刚一回来,许崇马不停蹄的将珠子贴在了眉心。 如同之前那般,清凉之意出现,信息不停灌入脑海。 过了片刻,许崇睁开双眼,目光愕然。 对敌的闪转腾挪,只是疾影步所附带的效果,其真正主打的还是一个潜形匿迹。 而练法,居然真的跟那个电影有着异曲同工之处…… 起初都是需要靠视觉盲区,同时尽量减少移动所带出的动静,来完成藏身的目的。 只不过疾影步躲的不仅仅是一个人视觉盲区,想要精进,就需要不断增加人数。 不得不说,这是很有科学依据的…… 可怎么到了秘武层次,突然就开始玄幻了起来呢? 想起葛万山隐身的那一幕,许崇百思不得其解。 非要用科学来解释,那就是偏转光线形成视觉上的错觉……这已经不科学了。 “不…应该说玄幻的是劲力才对,对于劲力的应用思路还是很科学的。” 许崇若有所思。 劲力的用处有很多。 流转于身,可提升肉体强度,加快恢复能力。 加持于拳腿,可爆发远超肉体的力量。 而武技,就是在这个基础上再度开发出更神妙的应用。 比如折风手。 就是通过调配两手以及肩背处各个窍穴和经脉的劲力输出配比,来达到更强的力量增幅。 疾影步也一样,只不过劲力配比改成了双腿和腰腹。 许崇摇了摇头,当下也不再多想,就这么在室内练起了疾影步。 顾名思义,疾影步的诀窍在一个影字。 虽然是室内,不过南北通透的良好光照,同样给室内制造了练习条件,晚上的话,点几根蜡烛就行。 就这样,一晃五天过去。 年关到了。 依照往年惯例,所有人都有为时三天的年假。 有家的回家,没家的去了城里消费。 诺大的千户所陡然冷清了下来,只剩下大猫小猫十来只。 许崇并没有回沧泷,一来是时间太短,二来是回去也不知道做什么。 不过他没想到的是,杨雄也留了下来,并且还找上了门。 咚咚。 “许小旗可在?” 杨雄呼唤了一声。 许崇有些不明所以。 二人虽然一直保持着从属关系,可杨雄自黑狱出来后,一次都没有找过他。 哪怕碰面撞上,也都是面无表情错身。 怎么葛万山一离开所里,就找了上门? 报复的话不太像,除非杨雄敢自绝于葛万山。 带着好奇,许崇走过去打开了房门。 “别担心,我不是来找你麻烦的。” 杨雄抱着两坛子酒倚在门框上,一坛开了,一坛没开。 说完,杨雄把泥封未开的那坛酒丢给许崇,自己则转身走向点将台,一边走一边喝酒。 许崇接住酒坛,跟着走了过去。 “不管你信不信,我虽然讨厌你,但还没到恨的程度。” 等许崇走到身边,杨雄咕咚一口,也不擦嘴角,“那几个校尉说了,你在千户大人面前,并没有落井下石。” “又不是什么深仇大恨,没必要。” 许崇无所谓道。 “确实……” 杨雄点了点头,“可有的时候,别说有深仇大恨了,就是挚爱亲朋,该下手时你也不得不下手。” “就像我。” “上一刻在青楼搂着花魁,下一刻带队抄了自己的家。” “你要说他们做错了吧,无非就是把昏迷的人从院里抬到了床上,你要说他们没做错吧,那人偏偏是个反贼。” “我能怎么做?” “要么大义灭亲,要么一起死。” “一家子妻儿老小,就这么被我当场击毙。” “没办法,当场打死,死就死了,不打死,那就是生不如死。” 杨雄神态微酣,似乎是醉了。 许崇紧紧的皱着眉头,觉得此刻的杨雄很不正常。 这种事,是随随便便能说给外人听的吗? “反正,他们死了,我因抓捕反贼获得了一笔贡献,后来成功通过考核,晋升总旗。” “总的来说,应该还是赚的吧?” “你觉得呢?” 杨雄扭头,看向许崇。 许崇没说话。 “呃…你不喝酒的吗?” 杨雄愣了愣,瞥了一眼许崇手上的酒坛,“这极意酿可是京城里才有的好东西,喝下之后脑子越转越快,于武技的修炼大有裨益,说不得你的折风手就能再进一步。” “不是不喝,是不敢喝。” 许崇摇了摇头,“害人之心我没有,防人之心我不能没有。” “直娘贼。” 杨雄咧了咧嘴角,转过头去咕咚又喝了一口,“你他妈居然不喝,我亏大发了我……” “嗯?!” 许崇心中一沉。 这个酒真的有问题? “酒的确是好酒,并没有掺别的东西。” 杨雄自顾自的说道,“只不过脑子转得越快,你就越想找人说话,什么话都想说,通脉武者也忍不住。” “就像我刚刚跟你说的这些,还有我现在说的这些。” “如果我没喝这个酒,我是不会说的……太丢脸了。” “你如果喝了,肯定也会把一些伤心事告诉我。” “唔……你只是开窍,恐怕会当着我的面哭出来。” “哈哈哈哈!他妈的……” 说着,杨雄低声骂了一句,似乎是在骂自己。 可他喝酒的动作却是依旧不停。 “这个酒,谁给你的?” 许崇眯起了双眼。 “还能是谁,段远明段府君咯。” 杨雄的语气有些羡慕嫉妒恨,“你小子,运气是真他妈好,明明资质烂的跟狗屎一样,靠一手折风手,居然能让千户大人和府君大人都这么青睐,我怎么就没你这运气呢?” 果然是段远明! 许崇心中猛地一沉。 在听到极意酒只有京城才有的时候,他已经有所怀疑了。 现在更是得到了杨雄的亲口承认。 他到底想干什么? 沉吟片刻,许崇开口问道,“府君大人要送我酒的话,为什么还要通过你?” “不是通过我,是通过千户大人。” 杨雄摇了摇头,“本来是千户大人一坛,你一坛,千户大人说他用不着,让咱俩喝了,应该是让咱俩一笑泯恩仇的意思……踏马的,我真是血亏啊,想引你出丑来的,结果自己出丑,真是没地儿说理。” 通过葛万山转交的? 许崇松了口气。 如果是这样的话,整件事情就合理了起来。 段远明送酒给葛万山,让葛万山转交一坛给自己。 如果自己酒后找人吐露一些东西,只要牵扯到洞天碎片或者卫无邪,消息肯定会传回他那儿。 如果没有也无所谓,至少这个举动能交好葛万山,顺带着交好自己。 总的来说,这只是随手下的一步闲棋,目的性并不强烈。 之所以变成了杨雄来送酒,纯粹只是个巧合罢了。 “大人喝多了,属下……” 许崇正打算告辞,突然被一个动静吸引着看了过去。 挂在杨雄腰上的令牌,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通体血红,且朝着一个方向扬起,似乎有根线系在上边拉扯。 “我没喝多,这点儿酒怎么可能喝多,我只是想说话罢了。” 杨雄不屑一笑,“章华酒神的名头,可是在我头上挂了好几年都没被夺走。” “大人。” 许崇戳了戳他。 “我说我没喝多就没喝多,你这人……” “不是酒,是令牌,大人的令牌飘起来了。” 许崇打断杨雄。 “飘起来?笑话,无端无故令牌怎么会飘……嗯?!!” 话说到一半,杨雄猛地一僵,豁然低头,“有任务!” “应该是。” 许崇点了点头。 “这个力度,是千户大人急召!方向府城!” 杨雄的酒意像是突然清醒了过来,拔腿欲走。 不过刚抬腿他就停了下来,狐疑的看了一眼许崇。 只见许崇腰间的那枚令牌安静的挂在那儿,既没有变色,也没有扬起。 “踏马的!千户大人对你是真好……” 杨雄极为郁闷的骂了一句,扭头走了。 不仅是他,还留在千户所晋升的十来个人,都从各自所在楼层冲了出来,快速穿过大门而去。 百户,总旗,小旗,校尉…… 除了许崇之外,似乎所有层级都接到了紧急召集。 许崇皱了皱眉,回房打开了北面的窗户。 十余骑血衣怒马狂奔而出。 除此之外,屯军所那边更夸张,浩浩荡荡数千骑开出来,看方向跟血衣卫一样,都是府城。 而府城的南门之外,远远能看到一队人马临风而立,当前二者一着赤红血袍,一着玄色官服。 不出意外应该就是葛万山和段远明了。 许崇若有所思,警惕之心散去。 既然段远明自己也要出动,那就不是调虎离山,针对自己的阴谋了。 不过,血衣卫连同屯军所还有府衙一起出动……莫非像上次那样,太平道有什么大动作? (本章完) 第78章 左都御史,江之鸿! “太平道大开门扉,扫榻相迎……府君大人怎么看?” 行军路上,葛万山神色凝重,看向并骑而行的段远明。 “这么多年下来,哪个朝中大员没被太平道策反过?” 段远明神色淡然,“可你见过几人真的倒戈了?” “可是,江之鸿毕竟任左都御史,多年来已经将朝中大臣得罪了个遍,临老致仕,不投靠太平道……他还有活路吗?” 葛万山壮着胆子说了一句。 “的确,江御史得罪了很多人,可他又不是傻子。” 段远明瞥了葛万山一眼,“在位之时有权有势,想叛逃大把的机会,何必挑在告老还乡的路上?身败名裂不说,还有叛逃不成反受牢狱之灾的可能。” “唔,这么说倒也是。” 葛万山沉吟片刻,旋即蹙起了眉头:“所以……这仅仅只是太平道的离间之计了?那咱们抓人的话,岂非正中太平道下怀?” “离间的确是离间,可我们若是什么都不做,太平道完全可以直接把人绑走,能白捡一个通脉之上的武奴,何乐而不为?” 说到这里,段远明顿了顿,意味深长道:“就算他们控制不了江御史,直接杀人,栽到楼相头上还是可以做到的。” “这……” 葛万山面色震动,绕了半天总算绕明白了。 怪不得楼相下令,一定要活捉江御史,不是楼相真的相信江御史反叛,更不是楼相想杀江御史,相反,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还是对江御史的一种保护。 想起江御史跟楼相之间的恩怨,葛万山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一路再无多言。 半天后,大军在官道上远远的截住了此次行动的目标。 一个老仆赶着一辆牛车,车上一个老儒加上几个大箱子。 就这么简单。 “果然还是来了。” 江之鸿从牛车上下来,腰背挺得笔直,面露鄙夷之色:“怎么,老夫都辞官了,楼奸还那么忌惮?” 他一下车,那名老仆连忙将牛车驱至官道旁边,整个人匍匐在车后,浑身颤抖不止。 “楼相的想法,我等下官无从得知。” 段远明高声说了一句,取出一道圣旨展开,“罪人江之鸿接旨。” “不必了。” 江之鸿一摆手,冷笑道:“陛下多年不问政事,草拟、批红、加印,全在楼奸一人之手,你想让老夫跪他?” “痴心妄想!” “尔等也莫要多说,老夫是绝不可能跟你们走的。” “要么将老夫斩于此地,以老夫之血,让世人、让陛下,好好看清楚楼奸的本性。” “要么,就把路让开,别挡着老夫回家。” 江之鸿不卑不亢,面对数千明晃晃的刀枪弓弩,就那么毫无防备的站在那儿。 然而,段远明却是突然一笑:“这次伱还真想错了。” “什么?” 江之鸿疑惑看去。 “江二狗,老老实实束手就擒,别逼朕亲至。” 段远明也不等江之鸿跪下,就这么照着圣旨,语气平淡的念完。 是的,念完了。 这道圣旨仅有这么一句简简单单的话。 然而。 就是这样一句简简单单的话,却让江之鸿整个人猛地一僵,呆立当场。 “陛下…这是陛下的语气……” 江之鸿喃喃自语,眼眶瞬间红了,再也不怀疑圣旨的出处。 就算楼奸再胆大包天,也绝对不敢假冒陛下的语气拟旨。 紧接着,他的脸色就灰败了下来。 所以… 陛下明明知道这件事,却仍旧在他和楼奸之间,选择了后者…… “哈哈哈哈哈哈……” 江之鸿仰天狂笑,涕泪横流。 原本挺得笔直的腰背一点一点弯曲,他就这么面对着数千大军,缓缓叩拜而下。 “罪人江之鸿……” “领旨!!!” 那数十年的得意也好、委屈也罢,尽都化作了怒吼,随风消散。 段远明跟葛万山对视一眼,同时松了口气。 数千大军全副武装,想杀一个江之鸿还是没问题的。 但他们接到的命令是活捉,江之鸿若拒不配合,他们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上枷。” 葛万山一挥手。 血衣队伍里冲出两名校尉,带着沉甸甸的特制枷锁。 等到江之鸿毫无反抗的被带上枷锁,葛万山的心神才完全放松了下来。 “有禁法枷在,他就算反悔也没用了。” 葛万山笑道,神色愉悦,“现在就等太平道现身了,这么大一笔贡献,想必来的不是寻常角色。” 话虽然这么说,但他语气带着明显的自信。 这可不比上次跟太平道对峙,人马要分散在章华府的边缘拉线警戒。 数千人的军阵,目的只是保护一个人的话,就算太平道来的是通脉之上的存在也只能败走。 然而,段远明突然摇了摇头,“我猜,太平道根本不会来人。” “嗯?” 葛万山蹙起眉头,想起抓捕令上标注的惊人数字,“不来人的话,那这任务的奖励跟难度完全不对等啊……” “不不,有可能也是对等的。” 段远明嘿嘿一笑,“别忘了,抓捕令上让我们就地羁押,我猜,那些海量的贡献,大头都在这上面。” “就地羁押?” 葛万山仍旧不解,“黑狱深藏地下,千余武者团团合围,太平道不会傻到来攻打,羁押也没什么难的啊,值得那么多贡献?” “值不值得,你看上一眼不就知道了?” 段远明往一个方向努了努嘴。 葛万山顺着看了过去。 那是囚车的方向。 带着枷锁的江之鸿,像个木头一般,踉跄着登上囚车。 明显是心存死志的。 “……” 葛万山的心情直坠深渊。 原来,楼相的真正命令是这个! 而段远明早就猜到了。 这次的任务,根本不是与太平道对抗,因为太平道不会来人。 也不是实施抓捕,有那道圣旨在,注定了江之鸿会束手就擒。 真正的命令,是羁押江之鸿,并保证江之鸿活下去! 这特么的…… 一个心存死志,偏偏地位奇高背景极其复杂的人,怎么保证他活下去? “那个,不如关在城内监牢吧?” 葛万山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一脸希冀的看着段远明。 若是江之鸿死在了千户所,那他就成了陷楼相于不义的罪人,别说什么前途了,老老实实在千户位置上干到死吧。 “你确定?” 段远山看着葛万山,一脸惊讶的问道:“我倒是没什么意见,江之鸿死就死了,楼相怪罪我也无碍……可这么大一笔贡献,你确定不争取争取?” “这……” 葛万山顿时纠结了起来。 按照实际的任务情况来算,那可是接近六百点贡献! 就算给底下的百户、总旗分去一半,那也还剩三百了。 三百啊……千户的位置要干十五年。 就连上次跟太平道的对峙都没这么多。 让这么大一笔贡献从指缝溜走,他怎能甘心? “妈的,干了!” 葛万山狠狠一咬牙。 他就不信了,一天十二个时辰盯着,还能让江之鸿死在他眼皮子底下不成? —————— 作者居然能接连两天日万,简直就是奇迹…… 明天继续努力,兴许能混个日更万字的标出来。 (本章完) 第79章 许狂魔出关 年假终于还是没放成。 大晚上的,许崇被动静吸引出来,看着大队人马押着一个老头儿回来。 此后就没人再离开千户所了。 也不知道是葛万山的命令,还是被突如其来的任务扫了兴致。 许崇没太在意,只要没人找,他就什么都不管,只宅。 寒冬的凛冽,初春的生机,与他毫无关联。 一直到加入血衣卫快四个月,许崇所等待的时机终于到了。 【姓名:许崇】 【境界:通脉十重】 【正法:抱阳功(无上)】 【旁术:折风手(登峰造极),疾影步(超凡入圣)】 【规则:长生不老(消耗一万灵源激活)】 【灵源:5】 来千户所之前,许崇就攒了2点灵源,加上这近四个月的15点,共17点灵源。 其中12点都被用在了抱阳功之上,让许崇的境界推升到了通脉十重,同时也让他知道,超凡入圣后面的叫法是无上。 而之所以继续宅到现在,是因为疾影步后面的加号,一直到刚刚结余出5点灵源才出现! 这个是许崇没想到的。 其实早在拿到疾影步的当天,他就将之练到了神乎其技的程度,实算是第八个层次,而用时比折风手还短,只不过到了这个程度,同样像折风手那样卡住了。 一直到杨雄找上门的那天。 许崇看着段远明跟葛万山远去,等到诺大的千户所只剩下了自己一人,终于不再顾忌,喝下了那壶极意酿。 接着就顺理成章的超凡入圣了。 这个层次的疾影步,已经展现出了它不科学的一面。 瞬间爆发速度接近音速,却因为劲力流转于周身,而不会出现音障,闪转腾挪起来无声无息。 然而,离谱归离谱,跟秘武贪光比起来,仍旧处于可以理解的范畴。 “5点灵源,有些贵了,但俗话说的好,贵有贵的道理。” 许崇意念微动,落在了疾影步后的加号上。 ‘疾影步(超凡入圣)’这几个字一阵扭曲,凝成了新的一行字——‘贪光(初学乍练)’。 除了一股清流灌脑,带来了贪光的使用技巧之外,许崇没有感觉到有任何异常。 闭着双眼感悟了一会儿,许崇大概也明悟了。 如果说武技层面的疾影步,是控制固定窍的穴经脉不同量的输出劲力的话,那秘武层次的贪光,则要再加劲力输出的频率和先后。 那些窍穴经脉仿佛化作了心脏一般的存在,按照特有的规律一呼一吸,一收一放,一前一后。 而作用正如许崇想的那样,组合后的劲力覆盖体表,偏折了光线,达到类似隐身的效果。 总的来说,秘武依旧只是一种使用劲力的技巧,区别在于对劲力的操控更加细致入微。 “是时候进行下一步了。” 许崇睁开眼睛。 一步迈出,他的身影骤然消失不见。 第二步迈出,他又像是从虚无之中走了出来一般,突然出现。 第三步、第四步…… 当他的双手抵在门上的时候,已经彻底熟悉了贪光的使用。 ——吱呀。 房门敞开。 “呃……” 许崇愣住了。 从他的角度看去,二层、三层、四层……好多人倚在木栏杆上,侧着头,耳朵竖起老高,像是在捕捉着什么声音。 寇若海更是夸张,半个人都够到点将台外面去了。 许崇边走边问:“寇总旗这是?” “嘘——” 寇若海支棱起身子,扭过头来比了个姿势,“你过来听就知道了。” 许崇好奇的走过去。 还没靠近,他就听到葛万山的声音从点将台下方的位置传了出来。 不,不是从点将台下传来,应该是从黑狱在地面的通风口传出来的。 “江爷爷,江祖宗,我求求你吃一口吧,就吃一口行不行?” “我把整个章华府的厨子都请了一遍,荤的素的,甜的辣的,红的绿的,但凡能想到的菜都给您做了出来,您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不看僧面也不看佛面,您老就看在这几个月我跟孙子似得围着您转的份上,好歹吃上一口?” “……” 就这样求爹爹告奶奶的说了半刻钟,葛万山像是认命了一般长叹一声,没再开口。 哗啦啦。 所有看热闹的人如同惊弓之鸟,瞬间钻进了各自房间。 寇若海本来是打算往上跳的,一看许崇还愣在那里,直接扑上来拉起许崇就跑。 等回到许崇的房间,寇若海这才松了口气,压低声音道:“你胆子可真大,要是被千户大人发现伱在看他的热闹,哪怕他再重视你也要把你丢进第三层待几天。” “呃……我这阵子一直待在房间没出来,不是很了解。” 许崇解释了一句,问道:“千户大人这是怎么了?” 这倒是实话,反正吃喝拉撒都有校尉来料理,整整数月他都没出过房门一步。 “一直待在房间?” 寇若海愣了愣,接着恍然大悟,“怪不得下面人都叫你许狂魔呢” “许狂魔?” 许崇一脸懵逼。 “就是修炼狂魔,没有贬低的意思。” 寇若海笑了笑,道:“一开始底下的人还嫉妒你,说你走了狗屎运能被千户大人看中,后来就不那么说了……能一直待在房里都不出来透口气,连我都有些佩服了。” 许崇摸了摸鼻子。 修炼狂魔这四个字他可真不敢当。 这数月来,他每天就打打折风手,走走疾影步,加起来都不够一个时辰,大多数时间其实都是用来发呆和站窗口看风景的。 “不知刚刚那是……” 许崇再次问道。 “就是年关那天,我们不是抓回来个老头么,你猜这老头是谁?” 寇若海说着,声音压得更低了:“左都御史江之鸿!” “左都御史?!” 许崇一惊。 那可是正二品的大员,都察院主官的权势就不用说了,单论境界,哪怕政务体系比较宽松,那也该是通脉之上的存在了吧? 这样的一位无论是地位还是力量都已经站到了大庆上层的存在,居然被一个小小的千户所给抓了? 什么情况? 寇若海看出许崇的疑惑,解释道:“应该说是前左都御史,年前他就卸任了,是在返乡的途中被我们抓捕的。” 告老还乡的路上被捕? 许崇心中一动,“这是大人物之间的斗争吧?” 纵观前世历史,刚一卸任就被拿下的例子简直不要太多。 “哦?没想到你这方面的嗅觉还挺敏锐。” 寇若海有些意外的看了许崇一眼,道:“这事儿吧,表面上是太平道放话,说只要江之鸿点头,他们愿意再添一个长老之位,让九大长老变成十大长老,楼相为了以防万一,只能下令抓捕,而实际上……” 说到一半,寇若海往门外偷瞄了一眼,确定没人才继续开口:“大伙儿私底下都猜,实际上这是江之鸿当年把楼相得罪的太狠,楼相不想看到他安享晚年。” 果然如此。 许崇暗自摇头,问道:“那他没反抗吗?” “还真没有。” 寇若海摇了摇头,“本来他是拒不受捕的,但也没有反抗的意思,让我们要么杀了他要么放他回老家,后来府君念了圣旨,他才跪下来老老实实戴枷上镣。” “结果谁都没想到,问题就出在这个抓捕的命令上……只有抓捕,既没说处决,又没说送京。” 那就是就地羁押了? 怪不得葛万山求爹爹告奶奶的只是为了让对方吃一口东西…… 许崇若有所思,想起刚刚的那一幕,问道:“他绝食了多久?” “自从被关进黑狱一直到现在。” 寇若海蔫儿坏的笑了笑,“刚刚那一幕,其实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千户大人除了亲自出马,还下令让所有人都尝试了一遍,可惜……” 两个多月不吃不喝……果然是通脉之上! 不然的话,哪怕是通脉十重,满打满算,顶多抗一个半月劲力就会彻底枯竭,死是必然的。 想了想,许崇又问道:“咱们所里那么多神兵利器,就没一件东西能限制他的?再不济给他下点儿猛药,药翻了强灌也行啊。” “咳咳,江之鸿的确被禁法镣禁锢了劲力。” 寇若海眼神飘忽,像是有些尴尬,“可问题是,下药根本没用。” “下药没用?” 许崇皱了皱眉头,“不能打晕吗?” “你不知道,通脉之后的境界,就算没了劲力流转,肉身也是强大无比的,这也是为什么那些药对他无效。” 寇若海眨了眨眼,道:“打晕的话,估计只有千户大人才能办到,可……” “可他不敢?” 许崇一挑眉,将寇若海没敢说的话补充了出来。 “嗨,好歹是曾经的左都御史,门生故吏广布天下,那些人怕楼相,难不成还怕一个千户?” 寇若海不置可否,突然话锋一转,“不过,你脑子好使,倒是可以试试。” “我?算了算了。” 许崇连连摇头,“连千户大人低声下气的求都没用,我一个小旗,人家未必正眼瞧。” “也是。” 寇若海点头,“可惜,那五十点贡献,看来是没人能消受了。” “嗯?!” 许崇面皮猛地一抖,“五十点贡献?什么意思?” “我刚刚没说吗?” 寇若海一愣,接着解释道:“就是千户大人实在拿那个倔老头没办法,在所里开出了悬赏,谁要是能让那老头乖乖进食,就可以得到五十点贡献的奖励。” “这样么。” 许崇若有所思。 “就说到这儿,我看看安全没有。” 寇若海对许崇点点头,走到门口处看了看,确认葛万山不在,纵身而去。 五十点贡献? 许崇摸了摸下巴。 以他正八品的职位,想从千户所平调去省级的血衣司,要足足两百贡献,五十点贡献就是四分之一,可谓节省了一大比时间。 而且就算不选择调任,这么多贡献也够他换到一到九重的通脉功法了。 尝试一下也无妨。 (本章完) 第80章 许崇下黑狱 “千户大人,许崇求见。” 北楼五层,许崇在正厅外拱手。 “嗯?” 葛万山本来一脸郁闷,听到许崇的声音,面色总算好看了点儿,“进来吧。” 许崇迈步而入。 “什么事?修炼遇到了问题?” 葛万山兀自低头抿了口茶。 “禀大人,属下的折风手已经有三成力量增幅了。” 许崇淡淡说道。 ——噗! 葛万山一口茶水喷了出来,骇然看向许崇,失声道:“这么快?!” “呃,数月之功才略有所得,不快…吧?” 许崇挠了挠头。 多展露一点儿折风手,这是他闭关之前就想好的,目的是为了增加一点儿葛万山的耐心和信心。 不过这才多出一成,至于这么惊讶? “这还嫌不快……照这么算,明年你就可以去京城面见总指挥使大人了。” 葛万山郁闷的吐槽了一句,旋即又开心起来,“这是几个月下来,我听到的第一个好消息。” “怕是要让大人失望了,属下发现折风手越到后面越难进益,想达到那个程度,只怕不是一两年可以完成的。” 许崇惭愧道。 先降低心理预期,到时候惊喜就会更大,他能得到的便利也会更多。 “别说一两年,五年十年我都等的起。” 葛万山神色雀跃,摆了摆手道:“不说这个,你来找我,可还是有其他的事?” “属下本来是想进一趟武库兑换通脉功法,不过来的路上听到同僚们在说那个江之鸿……” 许崇说着一抱拳,义正词严:“大人待我恩重如山,属下愿为大人排忧解难,恳请斗胆一试。” “哦?” 葛万山双眉一扬,旋即点了点头:“你有这个心是好的,整个千户所也的确只有伱没试过,不过,也别太抱希望。” 说到这儿,葛万山叹了口气,又郁闷了起来。 他这阵子可以说是完全没脸没皮了,为了让江之鸿能吃口饭,连撒泼打滚都试过,仍旧没什么卵用。 那老梆子油盐不进,实在不好对付。 “去吧,他在黑狱第一层甲一监,所有令牌都可以进。” 葛万山摆了摆手。 “是。” 许崇抱拳。 黑狱的通风口在地面,入口却在东楼第四层,是一扇镶嵌在地面的金属门。 重倒是不重,普通校尉都能拎得动,不过许崇试了试,至少他是打不碎这玩意儿的。 将令牌贴在门边的凹槽处,登时响起一阵‘咔咔’的机拓转动之声,金属门缓缓向上打开。 门下是看不见底的漆黑一片,没有楼梯的存在,只有两根粗大的锁链系在门的内侧吊了下去。 “怪不得叫黑狱,看来从入口开始全是这种材质。” 许崇看了一眼洞口内四周的样子,发现都是这种黑到发亮的金属。 他也懒得借力,就这么纵身一跃。 金属门像是有感应能力一样,检测到他的通过,咔咔又给合上了。 咚! 没过多久,许崇坠至底下一层,砸出一声闷响。 他的落点在比较靠边缘的位置,一条笔直的甬道延伸出去,两边是密密麻麻的监牢,每两间牢房所间隔的金属栏上,都挂了长明灯,以此来提供光线。 粗看之下,整个第一层黑狱极其宽阔,怕是刚好跟地面上的千户所那么大。 而除了材料之外,这一层跟普通监牢没什么太大区别,再往下的话,据说第二层毫无光亮,第三层既无光也无声。 “甲一监……” 许崇看了看,一眼就扫到左手边第一间牢房上挂的牌子。 旁边顶上就是通风口。 所以,甲一并不是关押最危险囚犯的地方,而是关押最尊贵囚犯的地方? 许崇走近,借着微弱的光线去看。 一个蓬头垢面的佝偻老者靠在墙角,仰着头,双目黯淡无神,对许崇的到来视若无睹。 无论是穿着也好,神态也好,气质也好,许崇没从他身上感受到任何左都御史和通脉之上该有的样子。 活脱脱一个老乞丐。 “江之鸿,楼相来看你了。” 许崇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哗啦啦! 一阵锁链拖动的声音,许崇都没看清,老者就出现在了牢门的位置,双手扒住金属栏杆,瞪着布满血丝的双眼来回扫视。 “在哪儿?!” “楼奸在哪儿?!” “让他出来啊!!!” 沙哑的嗓音咆哮出口,震得整个一层回声阵阵。 许崇眯了眯眼。 心道果然,破绽在楼相身上。 任何有着极端脾气特征的人,都一定有着明显的心灵破绽。 倔强、易怒、急躁等等,都是这样。 他下来的这一趟,主要就是为了试探这个。 没想到开口第一句就成了。 然而许崇不知道的是,此刻整个千户所的人都惊呆了! 早在那一阵机拓转动的时候,整个所里就知道又有人下黑狱了,纷纷出来看热闹,不管是谁的热闹都行。 他们想知道,这个新下去的人,会用什么法子对付那老头儿。 连葛万山也不例外,跟几个百户几个总旗站在点将台上侧耳倾听。 然而,他们万万没想到,许崇开口的第一句就是如此的劲爆! ‘江之鸿,楼相来看你了’…… ??? 这句话是随随便便就能说的吗? 那可是楼相啊! 整个大庆,除了皇室之外权力最大的人! 指不准这所里就有他的耳目,要是传了回去…… “踏马的,这小子!” 葛万山嘴角直抽抽,额头冷汗都下来了,“胆子也太大了吧?” “确实大。” 众百户也是直抽冷气,“赶紧把他叫回来来啊,他死不打紧,可别连累咱们啊。” “不行,他也不能死。” 葛万山扫了一眼旁边,指了指寇若海,“你赶紧下去,把他带回来。” “是,不过……” 寇若海抱拳,却是没有立即动身,“属下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嗯?快说。” 葛万山皱了皱眉。 “许崇之言,的确大大冒犯了楼相。” 寇若海幽幽的开口,“可刚刚,那好像是江之鸿第一次开口说话?” “呃……” 葛万山一愣,旋即点了点头,“好像还真是。” “属下认为,许崇既然一句话就能逼得江之鸿开口说话,兴许还真的有法子让江之鸿进食也说不定。” 寇若海神色严肃,侃侃而谈,“只是一句谎言罢了,楼相气量弥天,连每天一参的江之鸿都容得下,怎么可能容不下一个许崇呢?属下建议不妨让许崇试试。” “这样说,也有道理。” 葛万山若有所思,点了点头,“那就随他去吧……不过要随时关注,不能让他太过火。” “属下明白。” 寇若海拱手。 就这样,黑狱下的这一幕得以继续。 “你诓老夫没事,老夫不过一阶下囚,可你假托楼奸,不怕死吗?” 激动了片刻,江之鸿已经冷静了下来,就这么隔着金属栏杆,淡淡的看着许崇。 “这叫善意的谎言。” 许崇耸了耸肩,一副无所叼谓的样子。 只是一句狐假虎威罢了,又不是指名道姓的咒骂,就算传到那什么楼相耳朵里,大概率也不会有什么事。 相反,能骗到楼相的这个对头,指不定楼相还要扯着嘴笑两笑呢。 更何况,他已经猜到了几分这件事的本质。 “不愧是楼奸的爪牙,一样是如此胆大包天。” 江之鸿冷笑一声,复又回到墙角坐下。 整个人的状态,又变成那种要死不活的样子。 许崇静静的看了他一会儿,突然仰头对通风口喊了一句:“外面的弟兄,送点儿吃的下来,越丰盛越好。” 正偷听的葛万山顿时一喜,大手一挥,“赶紧的,照办!” 一刻钟后,寇若海单手拖着一个巨大的木托盘从黑狱入口跳下,稳稳的落在了地上。 托盘里面摆了二十多道菜,荤素搭配,颜色鲜艳,让人一看就大吞口水。 甚至还配了两壶酒。 寇若海举着托盘走近,放在了许崇边上,低声道:“还是你厉害,一来就搞定了。” “搞定?” 许崇说的很大声,“你说江老头儿啊,我哪能搞定他。” “呃……那你这是?” 寇若海愕然,指了指一托盘的菜。 “当然是自己吃咯。” 许崇就这么直接坐了下来,毫不客气的抄起了筷子:“刚好午饭还没吃,寇总旗也别站着啊,一起吃一起吃。” “……” 寇若海一阵愣神,瞥了一眼监牢里的江之鸿。 他已经明白了许崇想干什么了,不得不说,是真的胆大,比他自己还胆大。 这段时间以来,包括葛万山在内,所有人想的法子都是乞求、劝导一类的。 没办法,都知道这老头儿的背景,都不敢得罪。 唯独就他壮着胆子,偷偷下过一次药……虽然证实了没什么效果,但他确定自己做的够隐蔽,没有被江之鸿发现。 可现在许崇呢? 踏马的。 又是言语诓骗,又是当面吃喝来引诱……这比自己胆子大了去了好吧! 寇若海脑子里念头翻腾,最终把牙一咬,真的就这么坐了下来。 唯一的一双筷子已经被许崇占了,他倒也不嫌弃,直接就这么用手开动。 不仅如此,寇若海还刻意的吧唧嘴,确保能给江之鸿听到。 “这寇若海,果然会事儿!” 许崇赞赏的看了寇若海一眼,然后……就慢条斯理了起来。 有一道吧唧嘴的声音就够了,两道纯属多余。 而且,实在是有辱斯文。 “???” 寇若海吃着吃着就反应了过来,顿时一脑门问号。 可许崇根本不看他,摆明了是把任务交给他了。 寇若海欲哭无泪,只能继续吧唧嘴,不过看那动作幅度,多少有点儿咬牙切齿的味道在内。 地面之上,整整千把人都在听着这个吧唧嘴的声音。 咕咚咕咚…… 时不时有口水吞咽的声音响起。 “踏马的,这寇若海…真是有辱斯文。” 葛万山黑着脸骂了一句,然后也吞了口口水。 他很想回房开饭,但又生怕错过了黑狱底下的动静。 好在这并没有折磨他太久。 江之鸿的声音再一次传了出来。 “呵,无知小儿,压制欲念对于通脉之上的境界来说,比吃饭喝水更简单。” “呃……对啊,我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 葛万山一阵愣神,气急败坏的扭头就走。 他已经非常笃定后续不会有什么结果。 可他并不知道,许崇此次下黑狱的目的,已然达到了。 (本章完) 第82章 说好的互相成就嘛 “我没见过灾民,但我曾经听人说过说过这么一句话。” 许崇看了一眼沉默的江之鸿,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灾民,根本就不是人了。” “什么意思?” 江之鸿一愣,没明白过来。 “字面意思。” “只要能活着,吃牲口的麸糠算什么?草根、泥土、树皮,都是可以吃的。” “灾民要的是享受吗?要的是吃饱吗?” “不是,他们要的仅仅只是活命罢了。” 许崇摇了摇头,语气低沉:“易子而食这四个字,我相信你是直到刚刚,才真正的意识到它有多残忍。” “如果仍旧只有那最开始的一百六十万石的粮食,你猜那些活下来的半数百姓里,还有多少人要经历这种残忍呢?” “别忘了,易子而食若不够,还有一个人相食。” 这番话让江之鸿想起了自己刚刚的心情,脸色再白三分。 “你跟楼相的恩怨,不是我一个小小的血衣小旗能多嘴的。” 许崇继续说道,“楼相是忠还是奸,是善还是恶,我也不认识他,也判断不了,但我认为,至少他在这件事里面,做的是对的。” “对的……?” 江之鸿喃喃,反反复复的推敲许崇所言。 大概过去两刻钟,这才幽幽开口。 “就算伱全部没有算错,说的也都是事实,可我仍旧无法理解。” 江之鸿顿了顿,道:“他为什么不继续要粮呢?大庆何时缺过粮了?” “终于说到点儿上了。” 许崇打了个响指,“对,大庆不缺粮,可你认为,楼相是根本没要呢,还是要了却没能要到?” 话音刚落,江之鸿面色狂变,“你是说?!” 于此同时,黑狱之外的葛万山也是面色狂变,猛的一挥手:“所有人,立即给我回房,把耳朵给我捂死喽!” 轰隆隆一阵脚步声,接着又是一阵门窗合上的哐当。 等到确定只剩下了自己一人,葛万山才狠狠的松了口气,擦去额头上的冷汗并骂了一句:“踏马的……” 许崇的胆子是真踏马的大。 真是啥事儿都敢讲,啥事儿都敢猜啊! 黑狱里。 许崇摆了摆手。 “我可什么都没说哈,事情已经过去那么多年,那时候都没我呢,我哪能知道?” “我只知道,如果有那么一个我打心眼儿里瞧不起甚至厌恶的人,有朝一日突然爬到了我的头上,变得比我还要高贵,我心里大概是不舒服的。” 许崇的嘴角微微勾起。 “你的意思……他去赈灾并非自愿?” 江之鸿面色惨然。 “也不一定。” 许崇耸了耸肩,“有可能的确是自愿,但没想到只有那么点儿,但不管是哪一种……” “不管是哪一种…” 话说到这份上,江之鸿已经能自行补充了,“他能拿到的粮食,就只有那么多?” “所以,拿粟米换麸糠,往里面掺沙子……” “不是他想这么做,而是他不得不这么做?” “所以……并州百姓能活下来一半,是因为最多只能活下来一半?” 江之鸿一边说,一边踉跄着连连后退,直到后背抵到了墙上,退无可退。 “那么根据这个假设,我们回到之前说的,你见到的那个灾民。” “旱灾爆发于四月末,楼相五月初抵达并州赈灾,而你见到灾民的时间,是六月上旬。” 许崇阴沉一笑,“哪怕他在楼相抵达并州的第一天就动身赴京,两千余里地,一个月多点就走完了?并且还背着重达二十二斤的太祖大诰,并且还是沿路乞食,并且在见到你之后,还有力气跟你说那么多?” “别说了、别说了……” 江之鸿捂住耳朵,贴着墙根慢慢蹲了下来。 涕泪横流。 “最后一句。” “你觉得,楼相既然抓了现在无权无势的你,却不杀不审不送京,这是在害你呢,还是在保你呢?” “言尽于此。” 说完,许崇起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他能做的都做完了,再留无益。 至于江之鸿能不能想通,他一点儿都不担心。 早在他第一次下黑狱的时候,就注定了江之鸿必被拿下。 第一次下黑狱,江之鸿先是被试探出了破绽在于楼相,接着又被试探出了仍旧还有欲望——压制欲望恰恰说明了有欲望。 有欲望,就说明心还没死透。 只要针对破绽出手,无论是击碎他的坚持也好,还是维护他的信念也罢,让其重拾求生之念并不是什么非常难的事情。 不过……许崇也没想到会这么简单。 有前世的记忆在,他轻而易举的找到了江之鸿与楼相之间的症结,再根据一些蛛丝马迹去推敲,完整的步骤就出来了。 第一步,用‘别人不信,我许崇信’,提振江之鸿的精神,让其将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 第二步,用油锅跟襁褓,勾起江之鸿的七情六欲,无论是恐惧还是保护欲都行,然后让其看清油锅里并非婴孩。 等江之鸿平静下来,就会好奇自己到底想做什么,就会有耐心的听自己接下来的话,并认真思考。 第三步,用真实的数据,可靠的逻辑,击垮‘只活一半’,变成‘只能活一半’。 最后,就是推翻江之鸿对楼相的认知,从而彻底粉碎江之鸿的信念。 你不是骂楼相是奸臣是权臣么? 我不反对这一点,但我就事论事。 最起码楼相在当年最艰难、最危险,最需要你这个至交好友支持的时候,你却反过来捅了他一刀。 这事儿怎么说? 咔! 三观尽碎。 接下来无论是心生怀疑想要亲自去验证也好,还是直接跳过怀疑阶段,因内疚而想要弥补也好,江之鸿必定是想活下去的。 复盘完毕,许崇回头看了一眼甲一监,整个人弹射而起。 十几米的高度瞬间越过,许崇轻飘飘的落在了黑狱入口旁边。 刚一出来,他就看到葛万山站在旁边,用一种极度诡异的目光看着自己。 “属下见过大人。” 许崇抱拳。 “你…” 葛万山只吐出一个字就憋住,过了半晌发现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狠狠的拍了两下许崇的肩膀,道:“你踏马的!” “……” 许崇一脸无辜。 “怎么样,现在有把握了吗?” 葛万山问道。 “应该没问题了。” 许崇点了点头,“属下估计,只需要一两天的功夫他就能想通。” 准确点说应该不叫想通,叫重塑信念。 “一两天么,那还好……” 葛万山狠狠的松了口气。 他已经记不清这阵子提心吊胆过几次,又松了多少口气了。 反正就是一会儿上一会儿下,一会儿上一会儿下的。 “千户大人,属下已经突破到开窍九重,想进一趟武库。” 正好人也在,许崇干脆懒得另挑时间了。 “唔,这就开窍九重了么……也是该提前准备了” 葛万山点了点头,旋即又话锋一转:“不过,也不急在这两天,只要江之鸿开口吃饭,咱把消息一报上去,后续的贡献就会全部下发,到时候你再进武库一次性兑换也不迟。” “这,好吧。” 许崇点了点头。 总不能现在就坦白,自己多余的贡献要留着跳槽吧? 就这样,一天时间过去。 第二天午时。 “送吃的下来。” 一句很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的话语,从黑狱的通风口传出。 此话一出,从头到尾都保持着关注的葛万山大喜过望,一蹦三尺高。 当即下令,让膳房做了满满一桌子菜送了下去。 都是武者,只要还有劲力留存,就没什么饿太久只能吃点儿稀饭的说法。 “这小子,这小子……” 葛万山在黑狱入口外来回踱步,满面都是喜色,“踏马的真行啊!” 直到此时此刻,他的精神才彻底得到了放松,整个人通体舒泰,要是许崇在边儿上,他都恨不得抱着亲上一口。 因为,他已经从许崇说的那些话里头,意识到了事情的真正严重性! 楼相为什么会定下如此多的贡献? 是因为害怕江之鸿死了,自己会因此被陷于不义吗? 不是! 或者说不完全是! 更大的原因,很可能是楼相本身就想让江之鸿活下去! 想想看,万一江之鸿死在了所里…… 葛万山打了个寒颤。 以楼相的气量,肯定不会也不屑直接对他一个小小千户做什么,但楼相手底下那些人呢? 或者,想巴结楼相的那些人呢? 又或者,那些知道或者猜出了楼相真正意图的人呢? 别的不说,以总指挥使大人跟楼相的交情,很可能就是其中之一。 现在好了。 江之鸿不仅活了下来,甚至很有可能因为许崇的那些话,解开与楼相延续了数十年的恩怨! 这什么概念? “连总指挥使大人,只怕都要高看我一眼……” 一念至此,葛万山当即回房,把江之鸿的情况写了下来。 因为太过激动,执笔的手都因此而微微颤抖。 等写完,葛万山缓缓吐出一口气,“这一次,怕是要赚麻了啊!这小子真是我的福星。” 从损失惨重,到盆满钵满。 这种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巨大落差,让他对力挽狂澜的许崇感激到了极致。 再想到许崇练成了折风手…… “唔,你如此帮我,我自然也不会负你。” “说好的互相成就嘛。” “只要把这件事报上去,即便你成不了总指挥使大人的关门弟子,未来也是一片坦途了。” 想到这里,葛万山又取一张白纸,将许崇跟江之鸿所说的每一个字,做的每一件事,从头到尾完完整整的写了下来。 写完之后顿了顿,又将许崇折风手的修炼进度添了上去。 就这样,一封最高加密级别的信笺,通过血衣卫的特殊渠道送了出去。 (本章完) 第83章 通脉之上再之上 从黑狱出来后的第三天。 许崇被告知,他的贡献到账了。 说来这个贡献是真的很不方便。 虽然和户籍绑在了一起,不怕被人偷了抢了,但户籍这玩意儿又不跟App一样,随时可以查询余额。 还剩下多少贡献,纯粹靠自己去记。 要是忘性大点儿,那还不血亏? 许崇一边慢慢登着楼梯,一边吐槽。 虽然贡献不会丢,但放在那儿存着,也不会产生利息啊。 对一般人来说,及时用掉提升实力才是最划算的做法。 “可惜,我不是一般人,我的贡献还要去换自己不用的功法。” 许崇摇了摇头,继续登楼。 这次他就要去大庆武库,将通脉境的真功换个一重出来。 刚刚走到四层,一个校尉急匆匆的拐出来。 看原本的方向像是要直接跳下去,可等他看清许崇,猛地一顿足:“许大人来的正好,您快下去一趟吧?” “下去?去哪儿?” 许崇一愣。 “黑狱啊,那位老大人点名要见你。” 校尉指了指黑狱入口的方向。 “见我?” 许崇想了想,往入口走去。 很快,他在一层见到了江之鸿。 只能说不愧是曾经的左都御史…… 不仅是江之鸿的脚镣已经被取下,连甲一监的牢门就那么大刺刺的敞着。 而牢房里头比起之前,多了桌椅板凳,多了床榻,甚至还多了个摆满了书本的木架。 这是把千户所的黑狱当家了么? “过来坐吧。” 江之鸿指了指桌子对面的位置。 “您老找我……” 许崇走近,一句话没说完就愣住了。 桌上的菜式,并非他想象的那样丰盛,相反还粗劣低等到了极致。 一锅黑不黑,黄不黄的类似粥一样的东西。 “你说的没错。” 江之鸿给自己盛了一碗,“掺了沙土的麸糠,是可以吃的,也可以活命。” 咕咚。 江之鸿一仰脖,将满满一碗‘粗粮粥’灌了下去。 “……” 许崇沉默入座,但他并没有也尝一尝的打算。 “不仅能活命,而且还很抗饿。” 江之鸿放下碗,拍了拍肚子,“你说的那些,我重新算了一遍……如果是正常的粮食,哪怕同样有五百五十万石,且全部实打实的进了灾民的肚子,仍旧不够那么多人活下来,所以换麸糠,掺沙子,是对的。” “您老想明白了就好。” 许崇点了点头,一脸的老怀大慰。 “呵。” 江之鸿冷笑一声,“那天伱不是很硬气么,一口一个你的,现在怎么改叫‘您’了?” “此一时彼一时罢了。” 许崇面色坦然,丝毫不惧,“当时,您只是一具自暴自弃的行尸走肉,我无论怎么称呼都不过分。” “这倒也是。” 江之鸿居然很认同的点了点头。 “您老找我,是有什么吩咐吗?” 许崇问道,“尽管说就是,只要所里能办到……” “不是吩咐。” 江之鸿一摆手,缓缓道:“我打算进京了。” “进京?” 许崇双眉一挑,颇感意外。 虽然江之鸿明面上还是罪人之身,但想走随时都能走,跟实力无关。 这一点许崇并不怀疑,不过他一时没想明白为什么。 “莫非……” 许崇顿了顿,试探的问道:“您想找楼相和好?” “和好?狗屁!” 江之鸿大怒,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张口就骂:“就算当年的事是我误会了他又如何?” “大不了我承认我做错了,我给他磕个头,要杀要剐随他都行。” “可那之后呢?” “从户部尚书开始,一直到入阁,到坐上首辅的位置。” “结党营私,打压异己,把持朝政……哪一件不是无法无天,无君无父?” “和好?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 “老夫只要还活着,迟早有一天找出他的罪证!” 一通连珠炮般的话语,看似是在发泄,但那语气和表情,让许崇感觉这并非是无的放矢。 想想也是,都坐到首辅的位置上了,明里暗里的斗争不知道有多少,怎么可能一点儿都不结党营私,打压异己。 不过这事儿也不是自己能掺和的。 许崇开口问道:“不是去找楼相,那您进京干嘛?” “你不是说老夫没见过真正的困苦吗?” 江之鸿捋了捋长须,“老夫打算跟陛下讨个县令做做,去见一见天灾临头的样子。” 好吧。 这的确是倔老头儿能干出来的事儿。 不过…… 许崇皱起眉头,“眼下也没听说哪个地方生了灾啊?” “暂时没有而已。” 江之鸿幽幽的叹了口气,“不管过去多久,天灾总是会来的。” 许崇心中猛地一沉。 天灾一定会来,这话没毛病。 可问题是,江之鸿好像很笃定天灾会爆发在他当县令的地方? 什么意思? 朝廷可以预知天灾爆发的地方? 还说说…… 这天灾,根本就是朝廷制造出来的?! 许崇悚然而惊,面上不可抑制的露出了震动的神色。 他想起了三爷的那些藏书。 那满满两个木架,记载的可都是千余年来发生过的天灾! “你好像很害怕的样子?” 江之鸿双眉扬起,“你想到了什么?” “……没什么。” 许崇强自镇定,勉强挤出一个淡定的笑容。 江之鸿盯着许崇看了一会儿,缓缓开口:“不管你知道些什么,又联想到了什么,老夫奉劝你,不要深究。” “至少现在不要深究。” “等将来去了京城任职,同时升至贵籍之后,很多事情都会有人告诉你。” 顿了顿,江之鸿又补充道,“否则的话,你很可能像老夫一样,被自我所蒙蔽,只相信自己相信的,最终离真相越来越远。” 许崇没有说话,但心神的确放松了一些。 江之鸿说的没错,他目前掌握的信息实在太少。 无论以此去推论任何人任何势力,很可能都会得出与真相完全相反的结论。 “心性不错。” 江之鸿感应到许崇的变化,赞赏的点了点头,“那我们说回正事儿。” “赴京吗?您老放心,千户大人一定会派出足够的力量护送。” 许崇说着站了起来,就要回去禀报。 而江之鸿却是摇了摇头,“不需要什么护送,你我二人就足够了。” “……” 许崇浑身一僵,一点儿一点儿的转过身,“您老,说什么?” “我说,你我二人上路就够了。” 江之鸿老神在在,“本来我自己走也可以,但谁让我还是戴罪之身呢?总得有个押送的人吧?” “我……” 许崇指了指自己,欲哭无泪道:“押送……你?” “嗯,没错。” 江之鸿点头,“就是你押送我。” “不不不。” 许崇连忙坐了下来,诚恳的看着江之鸿,“您看啊,虽然您是戴罪之身吧,但是,您老还是通脉之上的存在啊,而我区区一个开窍九重,那哪儿来的能力,哪儿来的胆子,押送您啊?” “不不不。” 江之鸿伸出一根手指摆了摆,“有一点你说错了。” “什么?” 许崇一滞。 “其实在离京返乡的时候,我就已经突破了,只不过没人知道而已。” “现在,我是通脉之上……” 江之鸿嘿嘿一笑,伸出的手指往上指了指:“再之上。” 通脉之上……再之上? 意思就是比通脉大境要高两个大境呗? 许崇一脸懵逼,“那前几天你怎么一副……” “一副快死的样子?” 江之鸿把许崇没敢说的话说完,然后解释道:“这个境界有好几条不同的路线,我走的路线并不能让我的生命力比通脉之上更强。” 好吧,用不上的知识又增加了。 许崇木然点头。 “若是我有心反抗的话,即便你们整个千户所,加上屯军所,再加府衙也没用。” 江之鸿语气平淡,并没有什么不屑的意思,“所以有没有人,有多少人押送都一样,找你是因为毕竟还要装装样子,而我只跟你比较熟罢了。” “好吧……这个我做不了主,要请示千户大人。” 许崇抱着最后的希冀说了一句,扭头就走。 倒不是提防江之鸿。 这阵子接触下来,他信得过江之鸿的人品,无论对方是什么境界,都不至于对自己动歹念。 但问题是,他不想这么早就去京城啊。 而且这一来一回,哪怕全速赶路也要一个月了,血亏4点灵源…… 就这样,许崇从入口出来,直接上了五层。 然后…… “什么!!!” 葛万山骇得整个人弹射而已,若不是反应及时,只怕要撞破屋顶飞出去。 等他轻飘飘落下,面上的惊骇之色仍旧明显,怎么压都压不下去。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葛万山扶着方几,喃喃了半晌才回神看向许崇:“这个我也没办法,他要你陪着赴京,谁都阻止不了。” “好吧……” 许崇早有预料,闻言只是无奈的点头,没有多说。 “其实,你根本不用担心什么。” 葛万山话锋一转,“走这一趟对你来说不仅没有坏处,还是大大的好事。” “呃,怎么说?” 许崇不解,“他回京是打算要个县令当的,又不是官复原职。” “话虽如此,可毕竟江老当了数十年的左都御史,说一句清流领袖也不过分。” 葛万山笑着拍了拍许崇的肩膀,意味深长道:“想想看,有这一趟的交情在,你只要不犯下什么大罪,一些小的过错,那些御史言官肯定不会揪着不放,这对你将来入京为官有很大的好处。” “这样么……” 许崇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转而道:“我想在出发之前进一趟武库。” 现在换了通脉功法,等回来就展露通脉一重,考核总旗。 什么?你说我资质差? 我去了趟京城,沾了点儿天子气息突破的,谁敢质疑? 这就是许崇的打算。 “小事。” 葛万山翻掌取出一方大印:“进去别待太久,我守着你倒没事,怕就怕江老等不及。” “属下明白。” 许崇抱拳。 (本章完) 第84章 启程赴京 大庆武库。 这是许崇第二次来这里。 第一次他单纯为了寻找功法和武技而来。 这一次不同。 除了要兑换明玉劲的后续真功之外,他还要寻找另一样东西。 准确的说,是另外三样东西。 功法正阳劲,真功抱阳功,还有抱阳功之后不知道名字的正法。 也不是打算兑换,他就是单纯的想看看,这里有没有这一套法门的存在。 就这样,许崇从入口开始,沿着左侧的一排排书架找过去。 虽然有足足一千六百排之多,但以许崇现在的目力,加上‘视野不受限’这一点,一排逛下来半分钟都要不了。 基本就是跑着看的。 就算偶尔碰到在挑功法的人,也因对方‘视野受限’而根本不用停顿。 时间慢慢流过。 两个时辰后,许崇在第一千零四排停下,微微皱眉。 从上一排开始,已经全部都是通脉层次的真功了。 而他并未发现正阳劲的存在。 “连大庆武库都没有么。” 许崇若有所思,“算了,索性把剩下的也找了,反正时间还早。” 江之鸿急也不会急在这么半天一天的功夫。 又是一个时辰过去。 在第一千五百排左右的位置,许崇找到了明玉劲的后续真功——化玉功。 果然如王鹤之说过的那样,化玉功的书封上标注了一句‘开窍功法为明玉劲’的小字。 小到芝麻那么大。 许崇心中升起明悟。 之所以开窍功法不标注后续,却像现在这样反过来真功标注前置,并不是朝廷故意恶心人或者限制什么,而是在武库里,开窍功法承载不了更多的信息。 连通脉功法也只能勉强多标注一句这么小的字样。 摇了摇头,许崇翻开化玉功第一页。 如同当初那般,一层光芒从书面上浮出,慢悠悠凝结成一个光点,漂浮在了身边。 许崇只兑换了一重,就将化玉功合上放回书架。 转身继续逛。 直到他如同第一次那般,站在了武库的最深处,果然什么都没发现。 抱阳功没有,有标注抱阳功的后续正法也没见着。 “果然,这套功法没有被大庆武库收录。” 许崇并没有觉得多意外,摇了摇头往大门走去。 然而没等他走出几步,一个压抑着的啜泣声,隐隐从另一侧传来。 “嗯?” 许崇认出来了这个声音。 想了想,还是调转方向走了过去。 不多时,在武库最角落的位置,许崇找到了一个小小身影。 小姑娘蜷缩在地上,抱着双膝抽泣,小肩膀一耸一耸的,看起来要多伤心有多伤心。 “君儿?” 许崇出声。 小姑娘浑身一僵,茫然的抬起头。 果然是君儿公主。 “怎么了,哭得这么伤心?” 许崇也不靠太近,隔着两三步的距离问道。 倒没什么怜惜的感觉。 小孩子嘛,哭哭很正常。 “是…是老祖?” 君儿问了一句,还没等许崇回答,突然哇的一下扑了上来。 “!!!” 许崇瞳孔紧缩,本能的想要躲避。 这么个可怜的小东西,要是扑了个空跌个狗吃屎,只怕连世界都要崩塌了…… 刹那间,许崇做出决定,压制住了本能,让小姑娘扑到了自己的腿上。 反正按照君儿上次比划出的那个距离,她在这里几乎就是瞎子,凑到眼前也看不见。 “哇啊啊啊啊……” 就这样,君儿公主发泄一般的大哭,哭了好长一会儿才渐渐消停。 等到彻底止住哭声,君儿公主像是突然反应过来,触电一般连连后退几步。 然后就那么跪了下去。 “君儿失态,请老祖降罪。” 君儿公主以额触地,声音有些颤抖。 “……” 许崇有些愕然。 愕然的不是堂堂大庆公主给自己下跪磕头。 而是这个君儿公主让他有点儿陌生。 仿佛一夜之间突然长大,变的懂事了一样。 这一刻,许崇觉得自己就像个老父亲,又是心疼又是欣慰…… 摇摇头甩掉这种奇怪的想法,许崇开口:“起来吧,说说发生了什么事。” “是。” 君儿公主爬起来擦了擦小脸,“母妃不喜欢君儿。” “呃?” 许崇一愣。 “今天君儿生辰,母妃本来很开心,准备了很多好吃的,还把宫里装扮得很漂亮,有好多花,好多剪纸。” “这些都是母妃亲手准备的,可…可父皇没有来……” 君儿公主说着说着,眼泪又淌了出来,“母妃很生气,把这些东西都砸了,还骂君儿没用,为什么不是男儿身……” “……” 许崇明白了过来,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上次他见到君儿公主,从言语中推测很受庆帝宠爱。 现在看来,庆帝宠不宠不知道,这个生母是一点儿都不宠啊。 “老祖,君儿想变成男儿身。” 君儿公主将眼泪擦掉,仰着小脸希冀的看着许崇的方向,“老祖能帮帮君儿吗?” “这……” 许崇面皮直抽抽。 这个世界虽然很玄幻,但有没有这方面的技术还真是一个未知数。 想了想,许崇开口道:“君儿想变成男儿身,是为了让母妃喜欢君儿,让母妃以君儿为荣,是吗?” “嗯。” 君儿公主用力的点了点小脑袋。 “那这样的话,其实根本就不用变成男儿身,君儿也能做到啊。” 许崇循循善诱,显得极有耐心。 “真的吗?” 君儿公主惊喜不已,眉眼都晴朗了起来,“君儿要怎么做?” 小孩子就是这么好哄…… 许崇摸了摸鼻子,继续说道:“只要君儿变得足够优秀,哪怕是女儿身,一样可以让母妃喜欢君儿的。” “足够优秀?” 君儿公主歪着脑袋,很认真的思考。 可惜想了半天也没能想明白,只好求助老祖:“怎么样才算足够优秀呢?” “这个需要你自己去观察。” 许崇也不好定义,将问题抛了回去:“想想看,你认识的人里面,谁最受大家喜爱,无论是宫里宫外都说他好的人,你可以向他学习。” “最受大家喜爱?” 君儿公主蹙起眉头。 一张张面孔不停在她小脑瓜里闪过。 片刻后。 “我知道了!” 君儿公主高兴得跳了起来,“是太子哥哥!” “不管是母妃、母后,还是皇兄皇姐,都很喜欢太子哥哥。” “还有还有,那些大臣也是这样。” “唔,他们还说……还说太子哥哥将来一定能当个好皇帝!” 君儿公主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对‘老祖’也越心悦诚服。 于是面色一肃,有模有样的抱拳弯腰:“老祖,君儿明白啦!” 许崇眼皮狂跳,“明白什么了?” “只要君儿能像太子哥哥那样,甚至做的比太子哥哥更好的话,母妃肯定不会再生君儿的气了!” 君儿公主挥了挥小拳头,神色无比振奋。 像太子那样,甚至比太子做的更好? 哪方面? 当皇帝吗? 许崇吞了吞唾沫,艰难的开口:“其实也不用那么优秀的……” “什么?” 小姑娘沉浸在‘怎么向太子学习’之中,并没有听清楚这句话。 “……没什么。” 许崇叹了口气,决定还是不打击她的积极性了。 毕竟还小,等过几年,自然就能明白‘太子’两个字的分量。 “唔!是了!” 君儿公主像是反应过来什么,神情瞬间变得无比凝重,“太子哥哥才不会像君儿这样偷跑进来……不行,君儿要出去了!” 想到就做,君儿公主当即迈开小短腿跑了起来。 许崇哭笑不得的看着。 小姑娘跑出老远,才想起来还有许崇这么个‘老祖’,转身挥了挥手:“谢谢老祖,等君儿足够优秀的时候,一定会回来看老祖的。” 就这样,两人的第二次见面草草结束。 许崇也没再多待,顺着来路返回。 等他从大庆武库里出来,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葛万山跟江之鸿两人正坐在不远处喝茶。 江之鸿神态自若,悠然自得。 而葛万山则无比拘谨。 不仅只有小半拉屁股蹭着点儿椅子边缘,还一副低眉顺目,抬眼都不敢的样子。 看得出来应该很煎熬。 “嗯?” 葛万山发现许崇的动静,顿时大喜过望,“伱可总算出来……” 话没说完就戛然而止。 葛万山的喉头蠕动了一下,开始脑补江之鸿的想法。 ‘什么叫总算出来了?’ ‘跟我江之鸿待在一起很难受是吗?’ 刷的一下。 冷汗就这么流了下来。 葛万山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嘴巴。 许崇憋着笑,很义气的帮忙补救:“大人是奇怪,属下明明有过进武库的经验,为什么这次还花了这么久是么?” “啊对对对!就是这个!” 葛万山猛地一拍大腿,如蒙天赦。 “回大人的话,属下上次进武库,没待多久出就来了,这次索性多逛了一会儿,也算增长增长见识。” 许崇自问自答。 “胡闹。” 葛万山偷偷瞥一眼江之鸿,立即作出一副严厉的样子,“平时也就罢了,你逛再久也没事,我是你上司,有责任在这个时候看顾,可你完全可以等从京城回来再说嘛,怎么可以让江老久等呢?” 说完又转过去,对江之鸿一抱拳:“年轻人不懂事,还请江老千万不要怪罪。” 这一通刻意之极的操作,直接把江之鸿给整无语了:“老夫看起来很像个恶人吗?” “不敢不敢不敢。” 葛万山继续赔笑。 “……是了。” 江之鸿无奈的摇了摇头,“老夫忘了你是贵籍。” 贵籍? 什么意思? 许崇面色微动。 “只有到了贵籍,才真正明白通脉之上再之上是个什么概念。” 江之鸿看出许崇的疑惑,指了指葛万山,解释道:“他就是贵籍,有此卑微之相也在所难免,不像你小子,初生牛犊不怕虎。” 这番话说的丝毫不留情面,可葛万山仍旧是一脸讪笑。 “行了,不说这些。” 江之鸿摆了摆手,问道:“你可还有需要准备的?没有的话,连夜动身吧,迟则生变。” “没什么要准备的。” 许崇回答了一句,接着沉声问道:“您老觉得路上有危险?” “不是危险,是麻烦。” 江之鸿一脸的满不在乎,“老夫只是单纯的怕麻烦罢了。” 闻言,葛万山面色一肃,“江老放心,您突破的事情绝不会从我这儿泄露出去,就算有刺杀,您也足以应付。” “泄露也无所谓。” 江之鸿站了起来,背着手往外走去,“能杀我的来不了,能来的杀不了我。” 这是属于强者的自信。 没过多久。 一辆简易到朴素的马车,在夜色中悄悄驶出千户所,绕过府城北上而去。 (本章完) 第85章 福地规则神思 定天府。 一处精致的后院。 身穿黑衣的瘦小老叟坐在池塘边上,手执一根细长鱼竿,嘴里还哼着不知名小调儿,显得无比悠闲。 这一幕初看之下无比的和谐自然。 但若是拉远视角,穿过错落有致的建筑群,将仪门处那块匾额也囊括进去,就会发现这一小块儿区域是如此的格格不入。 因为匾额上的字——血衣亲军都指挥使司。 说简单点儿,这是血衣卫总衙。 那老头儿不是旁人,正是血衣卫总指挥使,大庆第一高手——窦天渊。 “看来今天又钓不上来鱼了。” 窦天渊摇摇头,语气有些可惜。 “想钓上来鱼,您得先放鱼进去。” 一个清丽少女嘟着嘴走近,“师父。” “放鱼进去?” 窦天渊看傻子一样看着少女,“有鱼的话直接烤来吃不行么,还放进去干嘛?” “……” 少女捂住脸,狠狠的喘了几口粗气。 同时心中不停的念叨‘冷静,一定要冷静,你打不过他的’。 “啧啧,你这心境,还是不行啊。” 窦天渊嫌弃的摇了摇头,“哪个地方的急报?” “章华的。” 少女放下手,一个拇指粗细的纸卷从袖中落下,被递了过去:“这次我就不念了,你自己看吧。” 话音刚落,窦天渊的眼神变得怜悯,“这么大的人了字儿都认不全,将来怎么嫁人?” 少女的额头暴起青筋,一字一句道:“伱,看,完,再,说!” “啧啧,一点儿都不淑女。” 窦天渊叹了口气,接过纸卷展开。 只一眼,玩世不恭之色从他面上尽去。 先是凝重,接着是惊讶,最后是戏谑。 “哈哈哈哈哈……楼黑子啊楼黑子,你的老底居然就这么被掀了出来?” 窦天渊仰天大笑,一把将鱼竿塞进少女手里:“乖徒儿,为师观你面相,今日必钓十条金线鲤啊。” 也不等少女答应,窦天渊双手并拢向两侧一分,仿佛打开了一扇看不见的门一般。 一步迈出去,他的整个人如同钻进虚空,从脚尖开始消失,瞬间蔓延至全身。 而直到此时,少女才终于反应过来。 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传出。 “——十条?你怎么不去抢!!!” …… …… 内阁是一个笼统的称呼,正式的叫法是文渊阁。 首辅楼有知如往常一般处理完政务,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一刻钟过去。 两刻钟过去。 第三刻钟的时候,楼有知面皮一抖,无奈的睁开眼睛,看向空空如也的前方:“我要是不动,你就打算一直这么看下去?” “居然能发现我,楼黑子,你到底什么境界了?” 窦天渊的声音响起,从虚空中‘推门’而出,在桌对面坐下。 楼黑子不是人长的黑,是脸厚心黑的黑,整个大庆敢这么叫的人不多。 “文渊阁是福地,我是执掌者,想发现你还用得着境界?” 楼有知无奈的揉了揉太阳穴,“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什么事儿?” “有人把你当年的事告诉江老倔了” 窦天渊嘿嘿一笑。 “嗯?” 明明楼有知的表情没变,眼神也没变。 但就这一个‘嗯’字,让他整个人的气质瞬间大改,成了万万人之上的宰执该有的样子。 二人默默对视。 大概过去半盏茶。 楼有知身上的气质突然一收,摇了摇头:“不可能,现如今还活着的知情者只有你我二人。” “你自己看吧。” 窦天渊将已经铺展开的纸卷推了过去,“啧啧啧,我还以为你跟江老倔这辈子就要这么过去了呢,谁知突然冒出这么一个小角色,仅靠着几份卷宗,便将当年之事推敲了个七七八八。” “哎,都叫他江老倔,我看啊,你也是一样倔。” “简简单单几句话就能解释的清楚,非要搞这么复杂。” “现在好了,让一个小辈看了笑话吧?” 窦天渊心里一通暗爽。 平时只有楼有知数落他的份儿,今天总算给他逮到机会,不多说几句怎么行? 而这几句话的功夫,楼有知已经看完了纸卷上面的内容,幽幽长叹:“知我者,唯此许崇也。”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正常人听到‘麸糠掺沙土’,第一反应是嗤之以鼻,不信。 比如当年的文昌帝,还有大部分的官员。 而若是信了的话,马上就会把楼有知当作一个十恶不赦的贪官、奸臣,就算寻找证据也是寻找罪证,根本不会去想有没有另外的可能。 比如江之鸿,还有那些个御史。 而许崇不一样。 许崇是在相信‘麸糠掺沙土’之事的同时,还对楼有知抱有高度信任,唯独只有这样,才能根据卷宗还原出真相。 怎么说呢,很不可思议。 一大把年纪的楼有知,感觉心底有暖流淌过…… “咦……” 窦天渊察觉到楼有知的异样,身子猛地后仰拉开距离,一脸的嫌弃,“就因为当年那事,你前前后后杀了近万人,活脱脱的杀人狂,现在居然搁这儿感动起来了?” “杀人是杀人,跟这有什么关系?心有感怀,自当珍视。” 楼有知淡淡一笑,转而道:“你刚刚说,我不跟江之鸿解释……不是我不想跟他解释,是因为解释不仅没用,还会让真相变成我制造而成的真相,哪怕有再多的证据。” “嗯?” 窦天渊抬了抬眉,“那怎么这个小子一说,江老倔就信了?” “因为他的言行。” 楼有知扬了扬手中的纸条,“江之鸿相信,他不是我的人。” “唔……也确实。” 窦天渊若有所思,接着就笑了起来:“这小子,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一开口就让江老倔遭不住了……还有那油锅,亏他能想得出来,就不怕一气儿把你们两个都得罪了吗?” “确实,这种性子还需要多磨练磨练。” 楼有知点了点头,顺着话头道:“不如就让老夫代劳吧,窦大人可否割爱?” “就知道你有这么一问。” 窦天渊勾起了嘴角,“如果仅仅是这件事的话,我倒是很愿意成人之美,可惜……” “可惜什么?” 楼有知老脸一垮,似是早有预料一般,道:“可惜这是你的衣钵传人?” “知我者,唯楼黑子是也!” 窦天渊点了点头,一脸欣慰。 “……” 楼有知真的很想骂脏话,但最终还是忍住,语重心长道:“我跟你要过那么多次人,一次都没要到过!每次你都说那是你衣钵传人,来来回回就这一句,这次……” “我对天发誓!” 窦天渊抬手打断,表情严肃:“这是我最后一个衣钵传人了。” “……” 楼有知一阵无力,“上次你也是这么说的……” 其实单论权利的话,他这个首辅绝对大过窦天渊,真想要人,一道圣旨就行。 只不过他一直不愿意这么做罢了。 “这次真不一样。” 窦天渊认真的说了一句,递上急报的另一部分。 “嗯?” 楼有知皱了皱眉,接过来扫了一眼,顿时有些惊讶:“增幅三成……就是第三个层次了?用时不到半年?” “我猜还不止。” “折风手已至旁术层次,受天地规则所限,想要突破一个层次,至少都要花去上一个层次两倍的时间。” 窦天渊指了指楼有知手上的纸条,“而这上面说的根本对不上,我想,他是有所藏拙的。” “……行吧行吧。” 终于,楼有知无奈的摆了摆手,“你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再横刀夺爱未免有些不近人情。” “那就这么说定了啊。” 窦天渊喜上眉梢,“改天请你吃金线鲤。” 不说还好,一说楼有知的脸色又垮了下来,“加上这条,你已经欠我三千二百四十九条了。” “明明是三千一百三十一条,我都一笔一划记着。” 窦天渊想都不想就摇头否决,“怎么,想仗着神思规则,占我便宜?” “你!” 楼有知气结,“行,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放开规则,让你仔细想想清楚!” 神思,是文渊阁的福地规则,作用是让人的念头无比活跃、清晰,哪怕连娘胎里的那种懵懂混沌之感都能清楚的回想起来。 不过,并不是说只要进了文渊阁,就一定能被神思规则笼罩的。 这得看福地执掌者的意思。 楼有知抬手,凌空一指,虚点向窦天渊眉心。 也无任何动静外显,窦天渊就被神思规则所笼罩。 仅仅刹那,他就将二人的过往事无巨细的想了起来。 “呵,怎么样?” 楼有知冷笑,“是谁错了?” “行行行,就算我错了行了吧?” 窦天渊面露鄙夷的站了起来,一边摇头一边啧啧有声:“啧啧啧,堂堂内阁首辅,居然是如此斤斤计较之辈?啧啧啧啧啧……” “……” 楼有知的面皮剧烈的抖动了一下。 窦天渊也不理他,转身推开‘一扇门’。 正打算迈步的时候,突然又转过身来,“我刚刚想到一个问题,一个当年被我忽略掉的问题。” “嗯?” 楼有知一愣,“什么问题?” “那个当街杀死灾民的凶手。” 窦天渊紧紧盯住楼有知,“这里可是京城啊,五城兵马司、直隶府衙、三法司、血衣卫总衙……那么多衙门,高手无数,居然抓不住一个凶手?” “你想问什么?” 楼有知的表情变得微妙起来。 “你将计就计对我开放神思,不知道我会问什么?” 窦天渊重新转身,面对看不见的门扉,“当然是凶手的身份了……那到底是你的人,还是他们的人?” 楼有知慢慢勾起嘴角,“你猜?” “我猜……都不是。” 窦天渊一步跨出,消失在了文渊阁。 (本章完) 第86章 罪人可管不到血衣卫头上 三天后,月朗星稀。 马车停在山涧旁边。 一块巨石挡住夜风,二人围着篝火相对而坐,火上架着各种野味。 “拢共就带那么多佐料,这才第三天就见底了……” 许崇将烤兔翻了个面,语带不满道:“而咱们连章华府的地界都没走出去。” 照这种速度,猴年马月才能赶到定天府? “老夫一早就察觉你有些急切,但始终想不明白。” 江之鸿目不转睛的盯着野味,“想修炼,走着坐着躺着,都可以修炼,何必非得待在千户所?” “在千户所比较有安全感。” 许崇没好气道。 “安全感?整个千户所加起来也比不上……” 话没说完,江之鸿突然顿住,目光幽幽,“你连素未谋面的楼奸都能信任,却信不过我这个认识了很多天的人?” “这是信任不信任的问题么……” 许崇有些无语,斜着眼看江之鸿:“你连这个都要跟他较劲?” “也不算较劲吧。” 江之鸿摇了摇头,“我就是在想,若当年我与他易地而处,我是否会容他活到今天?” “如果真易地而处,伱跟他到不了后面那地步。” 许崇耸了耸肩,“一旦粮食用完你发现要不到,怕是自己负大诰进京,击登闻鼓了。” “这么说…好像还真有可能。” 江之鸿想了想,自己先笑了起来,“不过那样的话,我大概是回不到京城就要死了。” “你其实很聪明,就是倔了点儿……但不得不说,很难得。” 许崇继续翻动烤兔,神色莫名。 “很难得?” 江之鸿抬了抬眉,饶有兴趣道:“仔细说说。” “除了一个县学教书匠外,你是我第一个见到的,能配得上‘好人’这两个字的官员了。” 许崇语气平淡,无悲无喜,“也可能正是因为你没经历过什么困苦,见到的也都是与你一般无二衣食无忧之人,自身也并不需要为了利益去不择手段的拼搏,所以才能保持这一点吧。” “哈,你这是在夸我?” 江之鸿似乎很高兴,嘴角咧的老高。 “你开心就好。” 许崇不置可否。 好人这两个字,放在民间还好,放在官场上,通常与无能、偏执、懦弱挂钩。 还真算不得什么褒义词。 “对了,闲着也是闲着,跟我讲讲你之前吧。” 江之鸿突然提议,“我很好奇,你到底经历过什么,让你拥有如此洞察的目光。” “算不上洞察,只是习惯分析罢了。” 许崇摇了摇头,将烤兔递过去转移话题,“吃饭吃饭,今晚就在这儿歇歇,明早再动身。” 果然,江之鸿立即被吸引了注意力,伸手去接。 现在的他,对每一口能吃的东西都很珍视。 而就在这个,两人全都微微分神的刹那! ——砰! 篝火爆碎。 两人的视野,瞬间被火光所占据。 这些火光并没有四散爆开,而是被一股力量牵引着,化为一道火焰龙卷,直冲数丈高空,朝二人悍然罩下。 这一切的发生,都在一个刹那之内。 许崇连瞳孔都还在收缩之中,想要避开,几无可能! 这种变化,这种威势。 若是被火龙罩住,他毫不怀疑自己会死。 但惊慌归惊慌,还没到绝望的程度。 因为有江之鸿在。 “放肆!” 一声呵斥如天外炸雷,平地而起。 先是风。 四面八方,以二人为中心,风动。 接着是云。 无尽云雾滚滚而来,直接将明月遮蔽。 风起云涌,看着没有任何攻击之能,而那道火龙却是已经寸寸崩解,露出了里面的一道人影。 “操控天象?!你——” 话音戛然而止。 一只巨大的手掌,从千丈高空探下,将他一把捏在了手里。 “……” 许崇看着这只完全由云雾组成的巨手,脑子一时有些混乱。 江之鸿明明什么都没做,只是站在那里呵斥了一句……风起云涌就够夸张的了,云手擒人? 这就是通脉之上再之上的力量吗? 这时,一丝丝云雾从巨手上分散而出,往刺客的眼耳口鼻钻了进去。 片刻后巨手消散,刺客跌落在地。 面容普通,身材魁梧,很陌生。 “说吧,谁派你来的?” 江之鸿皱眉开口,那神情和语气,像是并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样。 刺客躺在地上,只是满面惊恐,死死抿着嘴不说话。 “审讯可不是这么简单的事儿。” 许崇看向江之鸿,“他什么境界?现在又是什么情况?” “通脉之上,不过劲力和体魄都被压制,现在就是个普通人,而且只能看和说,动不了。” 江之鸿解释了一句,顿了顿,又道:“持续到天亮。” “行,场面有些血腥,我避一避。” 许崇打了个响指,放心大胆的上前,一把提溜起刺客,就要往巨石背后走去。 “不!私自用刑是违背庆律的!” 刺客面色大变,显然是知道血衣卫的审讯手段,“江之鸿!你是正道领袖,你不能纵容这种行为!” 许崇脚步一顿,回身看向江之鸿。 “看我做什么?” 江之鸿把手一摊,“老夫已经致仕,更何况现在是戴罪之身,可管不到血衣卫的头上。” 许崇比了个大拇指,阴笑着走入巨石背后。 咔! 刚放下刺客,许崇就卸掉了他的下巴。 虽然刺客没有第一时间服毒自尽,很有可能是没有准备毒囊的,但他觉得还是检查一下比较放心。 也不嫌脏,直接探手,咔咔咔咔…… 理论上所有可能藏毒的牙齿,就这么被许崇硬生生的拔了出来。 “还真没带毒?” 许崇检查完,一脸鄙视的帮刺客接上下巴,“你背后的人若是知道你这么怕死,只怕下场比落到我手里还惨。” “……” 刺客怨毒的盯着许崇。 本以为与江之鸿境界相当,就算打不过,跑还是没问题的,哪里用得着毒囊? 再说了,自己是家臣,又不是死士…… “不说话,不说话就完了么?” 许崇嘿嘿一笑,将腰刀接下来,当着刺客的面,将刀身、刀柄、刀鞘,分解成了一十六种大小不一,功能不一的刑具。 刀、钩、镰、锯、剪、针…… 这把腰刀是此次出行的准备之一,可以说整个千户所也拿不出来几把。 为的就是应对眼下这种局面。 “你还没反应过来么?我给你拔牙,那是一点儿痛苦都没有的。” 许崇将刑具一字排开,“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刺客的眼神依旧怨毒,但声音已经开始有些颤抖了。 “因为我练成了折风手。” 许崇语气平淡,“虽然只是皮毛,但这足以让我的用刑手法达到一个新的高度了,根本不会让你感觉到疼痛。” “让我想想……通脉之上,虽然被压制了劲力和体魄,但生命力应该还是很强吧?” “你说,我用你的皮和肉,做成另一个没有骨头的你,你自己还能不能继续活着?” “或者,把你的手缝在屁股上,把腿缝在肩膀上……不知道能不能愈合?” “唔,我有个更大胆的想法,舌头跟命根子换……” 话还没说完,一阵脚步从巨石的另一边传来,听声音应该是在远去。 同时还伴随着反反复复的‘有辱斯文’几个字。 刺客显然也听到了这个动静,心中最后的希望破灭:“我说,我说!给我个痛快!” 许崇仔细聆听了一下巨石另一边的动静,这才皱着眉头开口:“你怎么能提这种过分的要求呢?” 过…过分? 极度不满的语气,让刺客一脸茫然,开始怀疑人生。 只是求个痛快而已,这…真的很过分吗? 这时,许崇继续道:“毕竟,我还没有真的将这些想法付诸过行动,你提这种要求的话,我还怎么练手?” “……” 刺客愣了一瞬,然后毫不犹豫的开口,语速达到了毕生最快,“我叫钟大河,是丰阳府沈家的家臣,两天前接到刺杀江之鸿的任务,一天前找到你们,刚刚实施刺杀。” 许崇等了片刻,皱起眉头:“没了?那就别怪我……” “你想知道什么你倒是问啊!” 刺客崩溃,声音都带上了点儿哭腔:“你只要敢问,我一定敢答……” “行。” 许崇点了点头,“第一个,就算你们不知道江之鸿突破的事,要刺杀的话,也不应该只派这么点儿力量吧?其他人手呢?” “没了,就我一个。” 刺客定了定神,老实道:“通脉之上的家臣,就算是沈家也没几个,能外派的就只有我……另外,我是刺杀,又不是挑战,同境界就够了。” “好吧……第二个问题,通脉之上没有贵籍发挥不出来。” 许崇挑了挑眉,“你都贵籍了,想必在人前也不是个小官儿,为什么还给别人当家臣,甚至沦落到干杀手这种活儿?” “哪有贵籍,我连官籍都不是……” 刺客自嘲摇头,“能发挥通脉之上的实力,是因为千面道子卫无邪,沈家跟他交易过,将我送去太平道参与了解封……说是家臣,只不过是高级点儿的武奴罢了。” “解封?!” 许崇眯起了眼,“什么意思?” “就是解除户籍封锁。” 刺客见许崇生了兴趣,回答问题起来更积极了几分,“拿着卫无邪给的牌子,变化成太平道之人,然后去一个地方集合,蒙上眼睛,来回转移好多次,最后分别跳进两个血池子里泡一天,就好了。” “血池?” 许崇若有所思。 “其实,如果你也有这个想法的话……” 刺客主动发挥想象,语出惊人:“完全可以找你们葛千户。” 葛万山?! 许崇双目一凛,寒声道:“你这是在离间吗?” “不不!” 刺客连忙道,“虽然我没亲眼见过,但卫无邪跟家主交易的时候,说了好几个跟他交易过的官员,其中就包括葛万山……他甚至为了证明,还当场用了一次葛万山的秘武。” 卫无邪也会贪光? 这么说的话,葛万山还真可能跟卫无邪交易过。 许崇暗自记下,又问:“你见到的卫无邪,是什么样子的?” “看着三十左右,个子有点儿矮,没什么出奇的地方。” 刺客回答道,“这个告诉你也没意义啊,肯定是缩骨易形了的。” 确实,这个形象跟卫无邪本人并不一样。 许崇摇了摇头,“最后一个问题,沈家,为什么要杀江老?” “这个我真不知道,我只是听命行事……” 刺客说着说着,突然发现自己声音开始变小,越来越小,直至微不可闻。 直到此时,他才感觉到脖颈之间有一丝酥酥麻麻的凉意。 “原来真的不痛……” 最后的念头闪过,意识彻底黯淡。 许崇将手掌贴上刺客胸口。 面板上的灵源一栏,开始连连跳动。 (本章完) 第87章 抵达定天府 【姓名:许崇】 【境界:通脉十重】 【正法:抱阳功(无上)】 【旁术:折风手(登峰造极),贪光(初学乍练)】 【规则:长生不老(消耗一万灵源激活)】 【灵源:16】 一名通脉之上,临近突破的存在,居然提供了足足16点灵源! 这16点灵源,让抱阳功后的加号再度显现。 “刚出来三天,就抵得上所里三个月了,如果后面还有刺客……啧啧,江老头儿简直就是我的福星啊。” 许崇美滋滋的感叹。 他决定将灵源攒着,暂时不用。 毕竟突破通脉之上会被知见障限制,万一因为这个,连面板的存在都忘了可不好。 再说了,有江之鸿这条大粗腿在,提不提升都一样。 从巨石后走出,许崇愣了一下。 江之鸿居然跑到了数十丈之外的小坡上…… “跑那么远干嘛?” 许崇迈步走近,“这点儿肮脏就见不得,怎么当好一个父母官。” “少来说教。” 江之鸿躺在坡上,双手枕着头,“老夫不是没见过肮脏,是没见过你这么肮脏的,还舌头跟命根子换……亏你想的出来。” “咳咳,言语刺激也是刑讯手段之一,你还当真了?” 许崇摸了摸鼻子坐下,“是沈家的人,丰阳府沈家。” “果然是他们。” 江之鸿并不觉得意外,“当年,沈家老太公任礼部尚书,本来有望入阁,被我给参没了。” “他犯了什么事儿?” 许崇好奇的问道。 “与先帝嫔妃私通。” 江之鸿爆出惊天大瓜。 “???” 许崇瞠目结舌,忍不住吞了口唾沫,问道:“伱本子上就那么写的?” 这可是皇室丑闻啊,就算有这事儿,也不能以这个为理由来参吧? 然而,江之鸿却点了点头:“别的证据没找着。” “——嘶!” 许崇倒吸一口凉气,“你最大的仇家……不会是先帝吧?” “就是先帝。” 江之鸿嘿嘿一笑,“所以,我终生都没有入阁的希望,哪怕到了永泰这一朝也是。” 怎么感觉你还很得意似的…… 许崇撇了撇嘴,好奇的问道:“沈家怎么没被株连九族?” “我的本子被压了下来,没几个人知道。” 江之鸿叹了口气,“别说株连九族了,连沈老太公都活到了寿终正寝。” 看来又是某种利益交换了。 许崇扯了扯嘴角,神色一肃:“刺客的尸体我处理掉了,但能瞒多久我保证不了,如果后面还有刺客,很可能就是比你强的了……有法子应对吗?” “你以为我这个境界是大白菜啊,一抓一把?” 江之鸿瞥了许崇一眼,“到了这个层次,都是各方势力的头面人物,轻易不会以身犯险……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沈家很快就会知道这个消息,接下来不会有任何刺客了。” “这样就好。” 许崇失望的说道。 就这样,二人没再说话,各自望天。 次日清晨,马车再度出发。 果然如江之鸿所说,一直到抵达定天府地界,足足一个半月过去,都没有再出现过刺杀的事。 实在是有些可惜。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到了定天府地界,官道宽敞了数倍不止,平整度也大大提升。 虽然行人车马也多了起来,但二人前进的速度着实快了许多。 如此又过三天,京城总算是到了。 “……” 许崇赶着马车,望着不远处的景象,不知道怎么去形容自己的心情。 那确定是一座城池? 单是城墙的高度,怕不是就有近百米了吧?! 百米高的建筑,前世他见过大把,但这是一面墙…… 修这么高,城外有巨人还是咋的? “怎么样,是不是很震撼?” 江之鸿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车厢里出来,坐到了许崇旁边,“老夫第一次来京城的时候,都吓得不太敢进去。” “这里头,有什么说法吗?” 许崇平复心情,问了一句。 “不知道。” 江之鸿摇了摇头,“很久很久之前就是这样了,而纵观史书,也没见到有京城被攻打的说法。” 城墙都这么高,傻子才去攻打…… 许崇吐槽了一句,转过头看着江之鸿,“老头儿,谢了。” “谢什么?” 江之鸿双眉一扬。 “别装。” 许崇回过头去,“让我走这一路,对你没有任何意义,但对我来说,将来很可能就保我一命了。” “切。” 江之鸿嗤笑,“若你将来与楼奸为伍,看老夫参不参你就是了。” 许崇将身子挪远了一点儿。 不是他不想回应,也不是因为一句话就心生反感。 而是他体内的劲力,突然不受控制的活跃了起来! 从潺潺汩汩,到惊涛骇浪。 虽然有无相衣掩盖不怕被察觉,可他仍旧被吓到不轻。 是城墙的问题吗? 许崇往前看了一眼。 不出意外的话,这股变化跟他与城墙的距离有关! 越靠近,越汹涌! 江之鸿并没有察觉许崇的异样,抬手往一个方位指了指:“往那儿去。” 许崇勉强稳住心神看去。 一个穿着鹅黄色长裙的清丽女子,站在官道与城外巨型广场的连接之处,正冲着这边招手。 他初来京城,不认识任何人,所以很明显,这女子是来接江之鸿的。 不用进城就好…… 许崇松了口气,驾着马车靠近。 “晚辈见过江老大人。” 女子微微欠身。 “红皮子呢?他没来?” 江之鸿左看右看。 “家师有事不能至,江老大人海涵。” 女子抱拳道了个罪。 “行吧。” 江之鸿下得马车,回头看向许崇:“许小友,此去一别,你我有缘再会了。” “江老珍重。” 许崇下车,抱拳一礼。 女子好奇的打量了许崇两眼,引着江之鸿走向城门。 到这里,任务总算是彻底完成。 许崇不敢多待,登上马车,调头扬长而去。 他完全没注意到,那百米高的城头上挂有一面白玉般的镜子。 且明明城门之处行人无计,那镜面之中,却独独只映照了他许崇一人。 …… …… 半天后。 一个身着黑衣的瘦小老叟,大刺刺的站在官道上,将许崇的马车拦了下来。 很多行人车马驻足,往这边张望。 “这位老先生,何故拦我去路?” 许崇警惕的问道。 “你可知道,江老倔回京,很多人都会不高兴的。” 老者笑眯眯道。 “……晚辈只是奉命行事而已,并无意与任何人作对。” 许崇镇定的说了一句,心里一阵麻卖批。 他的打算是等天色黑下来,避人耳目后弃车而走的。 毕竟江之鸿得罪过太多人,那些人拿江之鸿没办法,难保不把气撒到自己身上。 易形返回章华,才是最稳妥的做法。 可他万万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找了上门。 “休得多说,我只出一掌,不死便是你命大。” 老者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前辈说笑了……我不过是开窍九重,哪接的住您一掌啊?” 许崇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这里人多眼杂,前辈应该不会如此不智吧?” 没办法,按照越老越强的规律,他很怀疑自己底牌尽出也未必能接下对方一掌,只能拿话去压。 “我也不欺负你,接我一掌通脉一重之力就行。” 老者跨出一步,如缩地成寸般出现在许崇眼前,一掌落下。 “!!!” 许崇瞳孔骤缩,但并不惊慌。 这一掌带起的劲风,他能感受到。 正如老者所言,只有通脉一重的程度。 既然如此…… 许崇松开缰绳,单掌迎了上去。 这一掌,他只使用了开窍九重的力量,外加折风手的四成增幅。 足以当下通脉一重的大半力量了。 不仅如此,他还压制了体内的其他劲力,准备受些轻伤。 可惜。 打在了空气上。 老者像是戏弄他一般,轻而易举的收手、错身……然后钻进了车厢。 “……” 许崇一脸懵逼。 “乖徒儿,进来一叙。” 老者戏谑的声音传出。 乖徒儿? 许崇愣了愣,猛地反应了过来。 师徒的话,只有王鹤之算得上是他师父,不过读书人的称呼是老师和学生,不是师父、徒弟。 排除王鹤之,会叫他徒弟的人有且只有一个可能了。 血衣卫总指挥使,兼大庆第一高手——窦天渊! 许崇撩开帘子,抱拳躬身:“章华千户所,小旗许崇,见过总指挥使大人。” “总指挥使?” 窦天渊翘着二郎腿,有些不满:“怎么,我不配当你师父?” “属下不敢。” 许崇仍旧抱着拳,道:“只是属下听闻过总指挥使大人的收徒条件,自认远远未及,不敢以徒弟自称。” “你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我。” 窦天渊嘿嘿一笑,“你以为我刚刚试你一掌是为什么?说吧,折风手练到什么地步了?” 刚刚那一掌? 许崇这才反应过来,无奈道:“四成增幅。” “……” 窦天渊有些无语。 他敢肯定,许崇的折风手绝对不止四成增幅了。 回答四成,单纯只是因为暴露出了四成,仅此而已。 这小子……怎么那么像楼黑子啊? 摇了摇头,窦天渊没再刨根问底,道:“我不逼你现在就入我门下,但折风手的修炼万不可懈怠,知道吗?” “属下明白。” 许崇沉声回应。 “……你明白个屁。” 窦天渊气得骂了一句。 他一看就知道许崇没放在心上。 想了想,窦天渊决定换个法子。 “折风手的秘武,叫摘星。” 窦天渊把手外一探,收回来时已经多了片树叶,“这片叶子,长在百丈之外的树上,而我只用了通脉一重的劲力。” “……” 许崇呆呆的看着那片树叶。 三百米外取树叶……那百米之外取钱袋子没什么问题吧? 折风手出千,摘星偷钱…… 踏马的。 窦天渊还真是这么起家的? —————— 十分抱歉,今天的第三章晚了点儿…… 好在第五次日万还是达成了。 (本章完) 第88章 旁术只手破天 “你在想什么?” 窦天渊觉得许崇的眼神很不对劲,但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 “啊没什么,属下慑于总指挥使大人的强大,一时失神。” 许崇连忙摇头。 窦天渊低头看了看树叶,不解道:“就是摘了片树叶而已,才到一半呢,哪里强大了?” “还有另一半?” 许崇没听明白。 “当然了,没事儿我摘叶子干嘛,肯定得丢出去啊。” 窦天渊理所当然道,“你且往外看。” 说着就屈指一弹。 树叶消失不见。 许崇顺着窦天渊示意的方向从车窗看过去。 无任何吊事发生。 “好吧,你应该还看不见,跟我来。” 窦天渊闪身,直接从车窗跃出。 这回是故意放慢了速度,许崇能清晰的看到一道黑色的身影下了官道,往东边掠去。 也没多想,许崇就追了上去。 没过多久,两人一前一后在一颗大树下驻足。 不等窦天渊提醒,许崇一眼就看到被钉在树干上的长蛇。 蛇没什么特殊的,就是很常见的树栖蛇。 但钉住蛇的,是一枚平平无奇的树叶。 “这同样只用了通脉一重的劲力,无非就是我的眼力大大超出,伱的话,百丈例无虚发吧。” 窦天渊得意的说道,“怎么样?可还能入眼?” “……” 许崇回头看了看来时的方向。 这已经不是入眼不入眼的问题了。 这是超出理解范畴了好吧? 通脉一重的劲力,杀条蛇肯定没什么问题。 但这攻击距离,还有攻击发动的隐蔽性……完全超出了通脉的概念。 更何况,树叶都是取自百丈外的。 若是用于对敌,岂非只要提前发现,隔着百丈就能夺人兵器再反杀? “练成摘星,通脉一重可杀十重,十重可杀通脉之上。” 窦天渊主动开口道,“不过,这种全力出手的话,一收一放之间劲力耗去大半,若未能一击毙敌,余下劲力只够逃跑。” 这样的话就能理解了。 许崇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 “至于再之后的旁术,我取名为只手破天。” 窦天渊盯着许崇,阴险的一笑,“今天也让你见识见识。” 许崇神情微凛。 然后他就看到窦天渊像是推开一扇门那般,双臂合拢再一分。 同样跟摘星一样,没有任何动静发生。 “你往里走一步就知道了。” 窦天渊笑了笑。 许崇也没害怕,就照着窦天渊的意思,往那方向一跨。 场景瞬间变换。 “这!!!” 许崇满面惊骇,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场景。 刚刚那一步,他居然直接跨越了数百丈的距离,回到了车厢之中! 闪现? 传送? 任意门? “这是只手破天的其中一个用法。” 窦天渊走了出来,重新在车厢里坐下,“无论是袭杀、逃跑、侦查……皆为无上之技!” 越来越像老六了…… 许崇吐槽了一句,有些狐疑道:“你明明用了两只手。” “……” 窦天渊被猛地噎了一下,没好气道:“叫双手破天也太傻了吧?” “……确实。” 许崇认同的点了点头,旋即面色肃然的抱拳:“大人放心,属下一定勤修不辍。” “嗯嗯,这就好。” 窦天渊终于满意的笑了笑,又问:“你此去章华数千里地,路上要应付江之鸿的仇家,可是有万全的把握了?” “那些人真会对我一个小旗出手?” 许崇不答反问,有些愕然。 “你不知道江之鸿当年都干了什么。” 窦天渊摆了摆手,“这么说吧,若是有机会吐口唾沫到他身上,那些人怕都不会放过。” “不会吧,江之鸿已经突破了,我听他言语之间很是自信,应该有很大的威慑力才对。” 许崇皱了皱眉头。 没想到窦天渊猛地站了起来:“什么?!突破了?!” “总卫这边还没收到消息吗?” 许崇愣了愣。 “你为什么觉得总卫能收到消息?” 窦天渊皱起了眉头,“有人刺杀过江之鸿?” “刺杀……” 许崇的面上闪过一丝恍然。 刺客、火龙卷、云雾大手……与江之鸿出手有关的记忆重新浮现。 这一次许崇并不惊慌,直接开口回答:“大概一个半月之前,在章华府边缘处,丰阳府沈家的一名叫钟大河的家臣突袭刺杀,被江老一招凝云成手镇压。” “凝云成手……果然是突破了。” 窦天渊顿时有些紧张,“你跟他一路走来,知不知道他现在对楼黑子是个什么态度?” “楼黑子?” 许崇愕然。 “就是首辅楼有知。” 窦天渊摆了摆手,“我怕他去找楼黑子麻烦。” “这样啊……” 许崇想了想,摇头道:“应该不会,如果说之前江老是恨楼相的话,现在顶多是讨厌,或许还要加一点点愧疚,他入京是为了跟陛下讨一个县令,大概是连楼相的面都不会见的。” “那就好。” 窦天渊松了口气。 “大人怕楼相受伤?” 许崇不动声色的问道。 “他受伤?” 窦天渊有些好笑的摇头,“我都不见得能打过楼黑子,更别说江老倔才刚刚突破了。” 许崇暗自记下。 “也怪不得消息没传回来。” 窦天渊重新坐下,“那附近就算有暗哨,也传不出来这个消息。” 许崇想了想,也明白了过来。 连自己这个亲眼目睹的人,都忘记了江之鸿出手的那一幕,就算有人躲在暗处,除非是贵籍或者解封了两次的,不然天一亮也要忘记。 而无论是哪种,数量肯定都不多,大概率不会用在传递消息上。 沈家在损失了一名通脉之上后,大概率会觉得有人在暗中守护,这样一来后面没有刺客也能说得通。 “不过这样一来,你这一路怕是要遭不少麻烦了。” 窦天渊扬了扬眉,“怎么样,需要我派人送你么?” “不用,属下有把握。” 许崇摇了摇头。 他还打算回章华后先让卫无邪出来溜达一圈,然后再回千户所呢,有人跟着实在不方便。 “哦?” 窦天渊认真的看着许崇,“你可别小看那些人,别说你隐藏了折风手,就算你现在通脉十重,练成了摘星也没用。” “这,不瞒大人……” 许崇略一思索,沉声道:“秘武——贪光。” 无相衣肯定是不能暴露的,这关乎了卫无邪和洞天残片。 而境界方面,有窦天渊的话在前,暴露了也没用。 只能用贪光来让窦天渊安心了。 正好,在大佬面前秀一把,提升一下存在感。 于是。 窦天渊眼睁睁的看着许崇一点点消失在自己眼前,嘴巴随之也一点点的张大。 “秘武?!” “你居然练成了秘武?!” “你踏马的!!!” 窦天渊指着许崇消失的位置,有些语无伦次。 “大人。” 许崇重现现出身形,很臭屁的淡然道:“有此手段,可能安然返回章华?” “……能倒的确是能。” 窦天渊有些郁闷,但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然而又很快把双眉一竖:“可你为什么要把时间浪费到别的武技上面?!还练成了秘武?!” “???” 许崇一脸懵逼。 “这是葛万山那小子的招数吧?” 窦天渊脸色不善,“有什么好炫耀的,若底子不足推至旁术,那就是垃圾罢了,你应该把时间花在折风手上面……想想看,有了只手破天,你还需要这玩意儿干嘛?” “呃。” 许崇摸了摸鼻子。 窦天渊说的没错,折风手这一门功夫,能偷能抢,能战能逃,妥妥的万金油。 不过疾影步也没差太多。 按照他对面板的推测,那从一开始就标注的‘正法’和‘旁术’,很可能代表着不够格的功法武技,是无法被收录的。 也就是说,从一开始,面板就证实了正阳劲和折风手是有后续的。 而疾影步虽然暂时没被推至旁术,但既然能被旁术一栏收录,那就代表它的底子是足够的,方向是正确的。 “总而言之,回去后给我抛开一切,练折风手就行。” 窦天渊横了许崇一眼,“至于你资质方面的问题,不用担心,我会给你想办法的。” 许崇心中一暖,抱拳行礼。 “你……” 窦天关还打算说什么,却是突然面色一变,猛地往一个方向看去:“他找我做什么?” 许崇:“谁?” “与你无关。” 窦天关起身,照例推开一扇门,“即便有秘武,路上也小心点儿,如果你死了,我可不帮你报仇。” 说完便一步跨了出去,消失不见。 非常的干净利落。 “恭送总指挥使大人。” 许崇抱拳。 …… …… 宗人府。 窦天渊看着面前的一份文书,满眼都是震撼之色。 他的对面坐着一个看着比他老得多的多,白须都快拖到了地上的驼背老者。 老者神态自若,一举一动都有淡淡的威严显现。 “这事儿目前只有你我两个人知道。” 老者抿了口茶,“找你来,是想问问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 窦天渊艰难的抬头,目光依旧不平静,“我的意思能决定这件事?” “不能。” 老者毫不客气的摇头,“但我愿意参考。” 窦天渊沉默,与老者对视。 时间慢慢流过。 一炷香之后。 “那我就不客气了。” 窦天渊开口,目光莫名,“我的意思是,暂时把这件事压下去……” (本章完) 第89章 卫无邪终于出手了 五天后。 章华府,风鼓县。 偏僻的小胡同。 一名脚夫打扮的中年一边吐血,一边连连后退,神色惊恐。 “你我素不相识,为何对我出手?!” “卓有堂,风鼓县暗子,现在是开窍六重到八重之间,对吧?” 整个面目身形都笼罩在斗篷里的许崇,一边步步紧逼,一边问道。 “你……你是官府的人?” 卓有堂惊声问道,同时百思不得其解。 他敢肯定,风鼓县绝对没有这样一位高手,只一脚就能将自己踹到重伤。 就连开窍九重的县令都做不到。 更别说,眼前这人绝对不是那个懦弱怕事的县令。 “伱只有回答的权利,没有提问的资格。” 许崇声音冷漠,“永泰三年,太平道大肆采购粮食,你因购粮有功,被赐下大药用于提升境界,但实际上,那些粮食并不是你购买的,而是屠杀了一个共计二百一十二口的村庄,所强夺来的,对么?”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卓有堂心中越加慌乱。 屠杀平民,这在太平道内部也是明令禁止的事情,他不可能承认。 但……怎么会有人知道这件事?! 自己明明没有留下任何证据……更何况,现在已经过去了十几年啊! “不管你承不承认。” 许崇继续迈步,“有些债总是要还的。” “不…不……别杀我!” 卓有堂保持着后退,却并没有转身逃的意思。 因为他知道自己跑不过对方,不跑还能有片刻喘息,跑的话很可能立即就会死。 他的脑子在疯狂转动。 还债? 这人是当年的幸存者? 不……绝对不可能,当年自己守在村口等了十天,将所有外出归来的人都灭口了,确认了绝无遗漏。 那不是幸存者,难道是官府的人? 也不可能啊…… 官府里都是些蝇营狗苟之辈,做起事来比自己更狠,怎么可能为了一群村民出动这样的高手? 再说了,就算是官府追杀自己,那也是光明正大的事情,何必要像这样藏头露尾? 等等! 藏头露尾? 卓有堂猛地想起前几个月接到的命令——留意行迹可疑的人,有发现立即上报。 再想想从其他暗子口中得来的消息和画像,斗篷人的身份呼之欲出! 千面道子,卫无邪! 卓有堂骇然失色,同时心里更加不解。 如果真是卫无邪的话,那最少也是通脉五六重的高手,再加上又是尊贵的道子身份,怎么会跟自己一个小小暗子过不去? 至于说为那些村民复仇。 这根本不可能,甚至可以说是笑话了。 既然不是这样…… 那卫无邪找上自己,只有一个可能——打探太平道的动作,或者说态度! 所以才会藏头露尾,所以才会假装给村民复仇,为的就是隐藏真正的身份! 想到这里,卓有堂当即开口:“别杀我!不管你想问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嗯?” 许崇脚步一顿,“我没有什么让你做的。” “我可以告诉你太平道的事,你不是官府人员吗,这个对你肯定有用!” 卓有堂疾声说道,假装自己并没有猜出‘卫无邪’的身份。 “你一个暗子,能知道多少?” 许崇的语气带着浓厚的怀疑,但脚步却没再挪动。 卓有堂大喜过望,连声道:“弄月堂主下令十二府各自留意境内的异常,而章华府这边,水鬼大人最近音讯无踪,谁都联系不上,总门那边已经派人顶替了,在来的路上,还有白衣道子孙莜蓉,她已经突破至通脉五重……” 许崇静静等他说完,最后才问道:“我很好奇,你的消息来源比其他暗子要多,想要获得大药,有很多办法,屠杀那些村民干什么?” 这番话让卓有堂松了口气,因为他没听出来任何杀意。 “当年我境界不够,哪怕同为暗子,其他人也不拿正眼看我,想要往上爬,我只能出此下策……” 至于消息来源比其他暗自要多? 哪有啊。 纯粹是为了混淆视听,掺了很多道听途说的东西,甚至有些都是纯编的。 现在来看效果还不错。 卓有堂一脸诚恳:“你应该知道我的价值,像这样的情报,我可以帮你获得很多很多。” 他相信,哪怕如传说中那样,卫无邪跟很多人有过交易,但以现在的处境,绝对不敢相信那些人。 而这就是自己活命的机会。 可惜。 许崇摇了摇头,“你猜错了,我就是来替那二百多条人命要债而已。” “什么?” 卓有堂一愣,面色大变:“不可能!你……” 后面的话没说出来,被翻涌的血水堵住了。 卓有堂伸手摸了摸,咽喉处一片滑腻。 什么时候的事? 带着愕然,卓有堂向后栽倒。 许崇毫不在意的从尸体上跨了过去,没入胡同深处。 少顷。 地上的‘尸体’突然动了动。 沾满鲜血的右手,勉强的划动了几下,直至彻底无力,才完全没有了动静。 许崇维持着贪光,看着近在咫尺的尸体皱了皱眉。 “剩余的生命力只够写出一个字么?” “应该切得再浅点才是……” “罢了,只有一个‘千’字应该也够了,再补的话,有些画蛇添足。” 当即,他转身走入阴影,默默的等待着。 一个多时辰后,太阳落山,劳作的人们纷纷返家。 卓有堂的尸体被发现,很快引来了一大群衙役。 没多久,县令也来了。 本来满不在乎的神色,在看到那个‘千’字的瞬间,一连数变。 县令悄悄用鞋底擦去字迹,招呼衙役抬着尸体走了。 “这样应该没问题了。” 许崇隐在暗中点了点头。 这五天里他全速赶路,途经章华府城仍旧不停,为的就是这个卓有堂。 当初在沧泷的时候,他耗时半月为猎杀贡献做准备,所筛选出来的名单中,就有这个卓有堂。 反正要让卫无邪亮相,索性就顺手除掉,有没有贡献也无所谓了。 “以我开窍九重的实力……不,通脉一重的实力,无法在五天内从京城赶到风鼓县。” “理论上来说,足以证明卫无邪与我毫无干系了。” “段远明……我希望你不要不识抬举。” …… …… 十天后,千户所。 “你总算回来了。” 葛万山拍着许崇的肩膀,松了口气,“路上没遇到什么危险吧?” “没有。” 许崇摇了摇头,“属下没走官道,一路缩骨易形,翻山越岭回来的。” “原来如此……嗯?” 葛万山一愣,“那你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属下与江老同行一路,心有所得,后又见识到京城的宏伟,侥幸得以突破。” 许崇抛出早就准备好的说辞。 “原来是突破了,难怪。” 葛万山点了点头,斜着眼看许崇:“你小子,一来就当上小旗不说,这才过多久,又想升总旗了?” “提升越快,大人越高兴不是?” 许崇笑了笑。 “那确实。” 葛万山也笑了起来,直接把两手一张,“来,用你的全力,打我一拳。” 全力…… 许崇扯了扯嘴角。 自己要真是全力一拳,这种毫无防备的怕不是会被一拳打死。 “打啊,怕什么,你通脉一重还能伤我不成?” 葛万山催促道,“走个流程罢了,省的再去考核。” “好吧。” 当即,许崇摆出一个极其郑重的姿势,一拳打了出去。 嘭。 葛万山纹丝未动,脸色却黑了下来,“我让你打我一拳,没让你用折风手……你踏马的。” 得亏他今天没有扯开血袍,否则若是被打退了半步,那还不丢死个人。 “呃…” 许崇摸了摸鼻子,“我这算是通过了么?” “通过通过。” 葛万山摆了摆手,“不过,现在没有空出来的人手,总旗可以给你升,人手的话,你得自己想办法了。” “还能招人?” 许崇有些讶然。 千户所的这个‘千’,指的是校尉数量。 如果自己再招满一旗,校尉数量就超过一千了,多少都有点儿违规。 “小事罢了,以你现在的价值,只要招得来,一百人都可以。” 葛万山满不在乎道,“镇抚使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 果然还是特权么。 许崇想了想,摇头道:“算了,属下还是专心于武道吧。” 招人太费事儿,就算有无条件征调的优先权也没用,杨雄刚把章华府收割一遍,新的韭菜还没冒头呢。 实在要用人的时候,找寇若海借就行。 “理当如此,去吧。” 葛万山坐了回去。 等许崇刚一走,他的脸色就难看了下来。 “卫无邪这厮……” “朝廷放他一马,老老实实躲起来不行吗?” “这个时候跳出来,挑衅朝廷?” 葛万山很想骂人。 这几个月,他本来已经安下了心,认定卫无邪会自此消失,再也不被任何人找到。 可万万没想到,这厮不仅出现,还留下了这么明显的痕迹。 有人假冒? 不太像。 冒充卫无邪,不仅会让真正的卫无邪更加警惕,同时还会吸引各方目光。 看不到利益的情况下,傻子才会这么做。 可若是真的卫无邪,为什么要故意留下痕迹呢? 他到底想做什么? 葛万山百思不得其解。 (本章完) 第90章 梦境再现杨雄之死 噗通! 一声重物坠地的声响,惊醒了熟睡中的父子。 “虫儿继续睡,爹爹出去看看。” 许佑安安抚的拍了拍小虫儿的胸口,披了件衣服下床。 小虫儿迷迷糊糊,即将再次入睡,冷风从打开的房门灌了进来。 “唔……” 小虫儿紧了紧被子,却是再无睡意,于是好奇的看向门口。 许佑安刚一出门就蹲了下来,连房门都顾不得带上:“怎么伤这么重?” “嘿嘿。” 屋外的人喘着粗气,“我把谢老四宰了。” “……你还真是不怕死,就不能再等等?” 许佑安又好气又好笑的将地上的人拎起来,走进屋内。 “——嘶!你就不能轻点儿?” 这个声音…… 水鬼?! 熟悉的声音,让许崇的意识被唤醒,占据了小虫儿的身躯。 “又做梦了?” 许崇无语的四下乱看。 确实,房间一些边边角角的不起眼位置,直接就是模糊的。 而刚刚走进来的许佑安,手上正提着个斗笠蓑衣打扮的人。 不是水鬼还能是谁? “还能开口说话,就证明你死不了。” 许佑安无所谓的放下水鬼,将其上半身支起,一手抵在了肩膀上。 丝丝缕缕的金黄色光芒从掌肩相接之处隐隐透出。 不出意外应该是疗伤了。 许崇安静的看着,尽量捕捉这个梦境所蕴含的信息。 过了一会儿,水鬼似乎好受了些,长长吐出一口气,“杀子之仇不报,每天我都是在煎熬,现在总算能松口气了。” “谢家怕是要发疯了。” 许佑安无奈的道,“太平道六大家族,本身就是谢家人丁最为凋敝,这一代又死了老大老二,现在被伱这么一闹,只剩下个老三了。” “疯就疯吧,反正没有任何人知道是我干的。” 水鬼浑不在意道。 “就算知道,我估计谢家也不会杀你,而是会直接抓你去解封第三次。” 许佑安坏笑道,“毕竟,这么好一个打手,他们才舍不得杀。” “解封……” 水鬼的语气突然低沉下来,“那解封用的血池,到底什么来头?我怎么总觉得像是人血……” “不是人血。” 许佑安摇了摇头,语气有些不屑,“但你可以把它当做是人血。” “好吧,就知道你不会告诉我……” 水鬼的语气有些郁闷。 到这里,一股剧烈的困倦突然袭来。 两人交谈的声音也随之变得模糊不可闻。 许崇并没有挣扎。 他知道原身在当年也是听到这里就睡着了,这一点根本无法改变。 次日。 许崇自然而然醒来,下床推开北面窗户,让冷风吹了进来。 “血池……” “不是人血?却可以当做人血?” “这是什么意思?” 许崇迎着晨风沉思。 他对这段记忆的重现并不感到惊讶。 因为昨天升任总旗后,他已经有了很大的自主空间,整晚就都在琢磨着去太平道解封贵籍的事情,也算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可现在看来…… 这血池并不是什么好东西啊? 许崇想起三爷语气中的不屑,很快做出决定。 “先等等吧,看能不能找到机会,通过正大光明的立功来晋升贵籍。” “实在不行的话就再说。” 许崇转身。 …… 本以为日子会就这么平静下来。 却没想到仅仅只过去五天,血衣卫与屯军所还有府衙,再一次联合出动。 这次出动,葛万山同样选择性的忽略掉了许崇。 又过三天,大队归来,损失惨重! 校尉战死七十六,重伤一百零三,轻伤无数。 小旗战死十二,重伤四十七,同样轻伤无数。 不仅如此。 总旗也战死了好几个,其中就包括了杨雄。 …… 血衣忠烈祠。 这是位于千户所南面四层,专门用来摆放战死者牌位的地方。 几乎占据了大半个南面的空间,牌位摆的是满满当当。 祠堂内气氛压抑,所有人都默不作声,静静的看着属于自己好友的牌位。 许崇也是静静的站着,跟寇若海并排在一起。 不过他倒没什么悲伤的感觉,只有些对‘命不由人’的感慨。 唯独杨雄死了,让他觉得有些可惜。 少了个熟人。 “抓捕江老爷子那天,杨雄在行军路上跟失心疯似得,又哭又笑。” 寇若海突然开口,语气很平静,“不是吹牛,就是骂人。” “所有人都跟避瘟神一样避着他。” “杨雄一看没人搭理他,结果跑过来拉住了我。” “说他杀了自己的妻儿老小,就是个畜生。” “说千户大人不正常,一个女的都不招。” “说要是他有你那样一个老子,绝对混的比你还舒坦。” “后来,他又说他后悔加入血衣卫,早知道还不如老老实实种田。” 说到这里,寇若海顿了顿,又道:“最后,他说他现在就想一件事,成为百户,住进第四层……他说他一家妻儿老小,最少值这个价,否则就太亏了。” 原来是这样…… 许崇若有所思。 难怪在沧泷的时候,杨雄那么轻易就熄了怒火。 难怪后面对自己的针对那么过头。 难怪葛万山会对他有回护之意。 也难怪……杨雄一看有任务,就跑得飞起。 “我当时被他扯的不耐烦,说,想住进第四层,战死就行了,没必要一定成为百户。” 寇若海的语气开始低落起来,“他当真了……” “在大军跟江老爷子对峙的时候,我能看的出来,只要千户大人一声令下,他就会第一个冲上去,好在后来没能打起来。” “我以为,等他酒劲过了就好了。” “可我想错了。” “这次他没喝酒,却还是第一个冲了上去……” 寇若海转过头看着许崇,表情是哭笑不得,眼眶却微微泛红:“你说,我这算不算成功把他坑死了?” 许崇沉默片刻,道:“我无法理解。” 从头到尾,杨雄就只在那次喝酒的时候,表露过一丝自暴自弃的念头。 平时都很正常,甚至野心都比其他人要明显一点。 就算这野心只来自于妻儿,可怎么也不至于到轻生的程度啊。 “你可能还不知道。” 寇若海继续说道,“他的资质很差,很差很差的那种,甚至不比你那个父亲强多少。” “他的资质,早在开窍五重就到了顶,后面都是靠外力突破,就连通脉境,也是足足耗去了三份宝药才有的……” “不仅如此,我在他房间找到了剩下的宝药,落了好多灰,我想,可能是宝药也没办法帮他继续突破了。” 所以……杨雄本身是已经没有了升为百户的希望? 许崇怔然。 “现在,他倒是真的住进了第四层……” 寇若海摇头失笑,“就是不知道这算不算得偿所愿。” “话说,这次到底什么任务?” 许崇皱起了眉头,“有府君大人跟千户大人在,怎么会伤亡这么大?” “咱们所的伤亡已经不算大了,府衙跟屯军所的更大。” 寇若海定了定神,道:“任务是抓捕风鼓县县令。” “风鼓……什么?!” 许崇骇然出声。 祠堂内上百道不满的目光看了过来。 许崇拉着寇若海出得祠堂,低声问道:“一个县令,怎么需要出动那么多人?而且还损失这么大?!” 抓风鼓县的县令,他能理解。 毕竟他在那儿制造出了卫无邪的痕迹。 可问题是…… 那个县令有这么强?! “接到任务的时候我也很不理解。” 寇若海定了定神,回答道:“后来在路上,千户大人让我们打起精神,说那个县令是太平道的重要人物,极有可能是通脉之上的存在……结果还真是。” 通脉之上? 许崇骇然。 如果是通脉之上,那……当时自己离得不远,有没有被发现? 仔细回忆了一遍,许崇稍微放心了一些。 当时为了确保对方能发现那个‘千’字,并且据此联想到卫无邪,从头到尾他都在盯着县令的眼神、表情。 可以确定,那个县令自从出现,一直到离去为止,眼神没有在他的方位有过丝毫停顿。 不像是能演出来的样子。 而且,他自始至终都在维持着贪光和老李的假相。 贪光可以隐身,假相的掩盖气息,连通脉之上再之上的江之鸿,都察觉不出他的劲力暴动。 应该是没被发现的。 这么一想,许崇松了口气,问道:“那个县令呢?是杀了还是逃了?” “都没有。” 寇若海摇了摇头,“军阵围杀,法兵远攻,最后是府君大人和千户大人合力一击,将其重伤捉拿。” “嗯?” 许崇皱了皱眉,“没见你们关人进黑狱啊?” “让府君带走了。” 寇若海回答,“府衙的监牢没有黑狱稳妥,一般来说,超出了通脉境界肯定是要关到黑狱的,可这次千户大人并没有坚持,也没看到有什么不满的。” “这样么……” 许崇若有所思。 不出意外的话,是千户所这边已经拿了一个江之鸿的功劳,所以葛万山主动把这次的功劳让了出去。 “走了,我受了些轻伤,回去养伤了。” 寇若海说了一句,纵身一跃,飞身下去第三层了。 …… …… 仅仅只用了一天,千户所就恢复了正常的秩序和氛围。 像是被知见障突然抹去了对友人的记忆一般,没有任何人再去往南楼祠堂。 成千上万的牌位高居四层,静静的俯瞰着一众血色来来回回。 如此又过去半月。 许崇的房门被敲响。 咚咚咚。 “许总旗可在?” 耳熟的声音传来。 许崇听出这是那名经常给葛万山跑腿的校尉,走过去打开房门:“千户大人找我?” “不只是千户大人,府君大人也来了。” 校尉恭敬的回答,“好像是府君大人点名要见您。” 段远明? 许崇眯了眯眼,“两位大人有说是什么事吗?” 一般的总旗肯定不会问这个,但他问没事。 校尉也觉得很正常,直接开口回答:“好像府君有什么事很为难,找千户大人帮忙,千户大人就让我过来请许总旗了。” “帮忙?” 许崇有些狐疑,对校尉点点头:“我知道了。” “那属下先行告退。” 校尉抱了抱拳离开。 许崇在门口静立了片刻,始终无法确定段远明的来意,索性也不再多想,登楼而去。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 没过多久,许崇在五层见到了两人。 还不等他开口,葛万山就招了招手:“别请示了,直接进来吧。” “是。” 许崇直接走了进去。 “前阵子的任务,你应该也已经听说了。” 葛万山单刀直入,“让你过来,就是为了那个通脉之上的县令……” 一说到这个,葛万山就有些郁闷:“妈的,太平道都是闲的的还是怎么?一会儿是通脉去沧泷当主簿,一会儿是通脉之上当县令。” “自从换了新的道主,没人能猜透他们想干什么了。” 段远明感慨的摇了摇头,看向许崇:“我此次前来,是想请许小友帮个忙。” “帮忙?” 许崇一愣,看向葛万山。 “是这样的。” 葛万山开口解释,“那个通脉之上是个硬骨头,府君大人这半个月想尽了办法,却是怎么都撬不开他的嘴,我便跟府君大人推荐了你。” “这……这不一样吧?” 许崇有些疑惑,“应该找刑讯方面的高手才是啊?” “其他人都试过了,没用,而且……算了,反正你最合适。” 葛万山正打算说许崇已经审过一次通脉之上,话到嘴边,才反应过来许崇应该是已经把那件事忘了。 “总之,这件事的话,整个章华府就剩小友还有戏了。” 段远明接过话头,“当然,若是小友不愿,我倒是可以将人押往京城,只不过那样一来,路上就会多出很多变数。” “不仅如此。” 葛万山也跟着说道,“而且还会让朝廷质疑章华府的办案能力,包括咱们千户所。” 好吧。 这么合情合理,不具备拒绝的条件啊…… 许崇无奈,只能抱拳道:“属下愿意一试。” “好。” 葛万山满意点头,递过来一份薄薄的卷宗:“这是目前所掌握的信息,不多,而且真实性需要你自己判断,你可以先去研究研究。” 许崇伸手接过。 卷宗上写着三个大字。 谢长空。 (本章完) 第91章 他在演戏 谢长空,年六十有六,原渝州行省同丰府人士。 文昌十四年举人。 文昌三十六年,任雍州章华府奉县县学教谕。 文昌四十五年,任奉县主簿。 永泰二年,任奉县县丞。 永泰十一年,任风鼓县县令。 “吏部的卷宗还真是简单…” 许崇吐槽了一句,将第一张文书抽到最 第二张是血衣卫的内部卷宗,看的出来,刚刚才更新不久,应该是谢长空这次暴露后,血衣卫才将之与某个记录在案的反贼挂上了钩。 只一句,就让许崇瞪大了眼睛。 ‘谢长空,出身疑似太平道六大家族之一的的谢家。’ 六大家族之一的谢家? 那不就是三爷说的的那个谢家了? 还真巧…… 唔。 算算年纪的话,这个谢长空应该是谢家仅剩的那个老三了。 许崇继续往下看。 ‘实力为通脉之上。’ ‘喜食人肉,尤喜食二八男女。’ ‘文昌三十六年至五十二年间,奉县人口频频失踪,多为年轻男女,现推断为谢长空所为。’ ‘永泰十八年三月末,卫无邪现身风鼓县,谢长空因此暴露。’ 喜食人肉……这谢家老三是真变态啊。 怪不得三爷说谢家要疯,好苗子都被宰了,就剩这么个变态,不疯才怪。 许崇若有所思。 “怎么样?有什么收获么?” 葛万山问道。 “暂时没有,我要见到人才能做出判断。” 许崇摇了摇头。 “好,那就请许小友与我一同回府衙。” 段远明站了起来,似乎心情一下子就好了起来,“一切府衙所属力量,皆可由你调动。” “回府衙?” 许崇又一次看向葛万山。 “看我做什么,怕府君大人吃了你不成?” 葛万山笑着起身,“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也去叨扰一下府君大人吧。” “合该如此。” 段远明点了点头。 表情十分自然。 “这次,我们两个老家伙就都指望你了。” 葛万山走过的时候拍了拍许崇肩膀。 “属下惶恐。” 许崇抱拳。 就这样。 三人登上段远明的豪华马车,一路往府衙而去。 府君的马车,自然是没人敢拦的,隔着老远,城门守军就通行的队列驱赶到一边,给马车清了道。 许崇透过敞开的车窗张望。 细看的话,府城内跟沧泷也没有太大区别。 无非就是建筑更气派一些,道路更宽阔平整一些,衙役的素质强一些。 该有的穷苦百姓,并不比沧泷少。 甚至,这些人脸上的表情神色,许崇觉得还不如沧泷。 没过多久,府衙到了。 段远明让人带许崇去监牢,自己则引着葛万山走了。 “难道是我想多了?” 许崇眯了眯眼,“真的只是单纯的请我来审讯?” 他对段远明有先入为主的恶感。 虽然只是个人判断,没有事实依据,但这也让他对段远明的一举一动都保持着警惕。 “许总旗,这边请。” 衙役做了个请的手势。 当即许崇也不再犹豫,跟着一路穿堂过廊,来到西南侧的监牢。 跟千户所的黑狱相比,府衙的监牢就要寒酸得多的多。 只有牢门用上了黑狱的那种材质,墙壁、隔断仍旧是跟沧泷一般的石头,无非就是厚度翻了几倍。 这种条件,只能拦住通脉及之下的存在。 不,通脉境完全可以一点点将石头挖开,想要防范必须得时刻有人监视。 远没有黑狱那么省心。 “这一间就是了。” 衙役带着许崇来到最深处的一间监牢,拿出钥匙将牢门打开,“许总旗放心,人已经被彻底限制住,现在根本无力伤人。” 许崇不置可否的走了进去。 牢房里漆黑无比,连窗户都没有,唯一的光线只有从门口处透进来的那点儿。 一个蓬头垢面,满身血污破絮的人形被摆成个大字形,铐在了最里面的一堵墙上。 不出意外的话,那铐住他的东西,跟江之鸿当初所戴的禁法枷是同一个材质。 “谢长空。” 许崇迈步走近。 人犯纹丝不动,依旧偏着头,像是睡过去了一般。 许崇凑得更近一些,压低声音,故技重施。 “道主来救伱了。” 唰! 人犯猛地扭过头,狠狠盯向许崇,“你说什么?!” “道主来了?” “道主在哪儿?!” 这是情理之中的反应,但许崇却是心中一沉。 因为他看的极为仔细。 在‘道’字出口的时候,谢长空已经有了转头的动作! 这根本就不合理! 如果换个人这么做,可能就忽略了这一点。 但许崇不一样! 他经历过同样的场景。 在他诓骗江之鸿,‘楼相来看你了’的时候! 虽然江之鸿的动作更快,他完全没能看清,但他清楚的记得,江之鸿是听完了‘楼相来看你了’这句话之后,先是浑身一僵,然后才有动作的! 而这个谢长空,境界明明还不如江之鸿,却能在他只说出个‘道’字的时候就做出反应? 先知先觉? 这个绝对不可能。 唯一的可能,是谢长空提前知道了他要说什么! 这些反应,都是提前准备好的。 换句话说,谢长空在演戏! “该死!” “段远明果然有问题!” 许崇眯起了眼睛,冷冷的看着谢长空。 而谢长空已经开始暴怒了。 “你骗我!” “你这个该死的狗东西!你居然敢骗我!” “道主是你这种角色随随便便就能提的吗?!” “……” 一连串的咆哮。 可惜,也只能咆哮了。 有那些镣铐在,谢长空的力气不比普通人大多少,对近在咫尺的许崇毫无威胁之能。 许崇静静的看着,心中一沉再沉。 这一通咆哮,蕴含了浓浓的杀意,还有恨意。 杀意他可以理解。 但恨意是为什么? 自己跟谢长空只是第一次正式见面,说话也只有一句而已,凭空就能诞生这么大的恨意? 不对劲,很不对劲。 一念至此,许崇当即转身就走。 背后的咆哮还在继续。 没过多久,许崇在内堂找到了段远明跟葛万山二人。 二人正在喝茶闲聊,同坐的还有另外两个,看官袍应该是同知和通判。 “怎么样,有把握吗?” 见许崇进来,葛万山当先问道。 “有一些想法了,不过属下需要先回去准备一番。” 许崇笑着回答,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好,哈哈。” 段远明笑了起来,“果然不愧是许小友,出手则必成。” “既然这样,我二人就先回所里了,且看明日如何。” 葛万山满意的看了许崇一言,起身告辞。 段远明也没多留,只是将二人送至门口,吩咐自己的马车将二人送回千户所。 “大人,太平道六大家族是什么情况?” 马车里,许崇不动声色的问道。 “这在太平道是比较隐秘的事情,我知道的也不多。” 葛万山摇了摇头,“不过,关于谢家,我倒是道听途说了一些。” “嗯?” 许崇打起精神。 “谢家兄弟原本有四个。” 葛万山说道,“不过老大老二都被杀了,只剩下老三和老四,老三最为神秘,这么多年来从未显山露水,只有老四因为喜食人肉一事闹得沸沸扬扬,连太平道都不待见他……若是能找出他盘踞风鼓县的原因,说不得就是大功一件。” “什么?!” 许崇骇然失色,“谢长空是谢家老四?!” (本章完) 第92章 他不是谢长空 有那个梦境在前,许崇一直以为谢长空是谢家仅剩的那个谢老三。 可现在,葛万山说谢长空是老四?! 老四不是被水鬼杀了吗? 许崇的大脑有些混乱。 “怎么了?” 葛万山疑惑的看了许崇一眼,“如果我获得的消息没错的话,谢家老大叫谢长风,老二谢长林,老三谢长青,老四谢长空……他居然敢用真名在朝廷当官,这个我是没想到的。” “……原来如此,我看他一把年纪,以为是老一辈的人物。” 许崇强掩惊骇,随口应付了一句。 “对你来说确实算老一辈了。” 葛万山点了点头,也没太在意。 “大人,抓捕谢长空的任务是怎么来的?” 许崇又问了一句。 “府君的人截获了一封太平道的密报。” 葛万山解释道,“密报的等级很高,我们无法解读,就送往了总卫,而后抓捕的命令就下来了……怎么,你觉得这里面有什么问题吗?” 段远明的人截获的密报? 许崇记下,摇头道:“没有,就是了解一下。” 二人不再言语,乘着马车一路回到千户所。 许崇借口分析案情,将自己锁在了房间里。 葛万山如同上次一样,下令让所有人不得打扰。 没有任何人注意到,当天色渐渐转暗的时候,许崇房间,那扇面对着府城的窗户,悄无声息的打开了那么一刹。 是的。 许崇用贪光离开了千户所。 一件看起来很普通的刑讯任务,因为那个梦境而变得处处蹊跷。 现在的信息有点少,分析的话,可能性太多。 有可能那就是谢长空,水鬼当年误以为自己杀死了他,而实际上谢长空活了下来。 有可能葛万山道听途说来的东西是错的,谢长空就是谢家仅剩的老三,而不是老四。 还有一种可能…… 那人既不是谢老三,也不是谢老四。 而是段远明的人,所伪装出来的! 而无论是哪一种可能,不确定人犯的身份,就无法作出后续判断。 许崇悄悄离开千户所,就是要重返县衙,回去试探那个谢长空! 贪光是光线越暗,隐身效果越好。 哪怕城门已经关闭,这个天色之下,许崇直接飞跃城墙,也没有被任何人所察觉。 来到府衙监牢,更是如入无人之境。 在谢长空的牢房等待了一会儿,果然,负责巡逻和监视的衙役走了过来。 这是白天来的时候就观察到的。 最深处的这几间监牢,每隔半个时辰就会有人过来查房。 衙役掏出钥匙,极其小心翼翼的打开牢门,像是生怕惊扰了里面的人犯一样。 随后更是垫着脚尖,尽量不发出任何动静的,提着灯笼转了一圈儿,确认牢房的墙壁没有任何被破坏的迹象,复又退了出去,将牢门锁上。 而此时,许崇已经站到了谢长空身前。 看得出来,谢长空是真的受了重伤,且被限制了体内劲力。 熟睡中,偶尔会皱起眉头哼哼两下。 许崇有些无语。 他来的路上就想好了,只观察,不惊动。 毕竟不知道背后的目的,不能打草惊蛇。 可他没想到这厮居然能睡得着? 心是真的大啊。 等等……心这么大,岂非正说明了谢长空心里有底? 许崇眯起眼睛,回头看了看牢门的方向,屈指一弹。 一阵门锁碰撞的响动传来。 谢长空不满的砸吧了两下嘴,扭头偏向另外一边。 还是没醒。 “……” 许崇有些无语。 如果谢长空不醒,那他这一趟不是白来了么。 算了。 反正也没人能发现自己。 许崇眼神一凛,抬手打了个响指。 这种明显的人为制造之声,且近在咫尺,果然让谢长空醒了过来。 只不过谢长空左看右看,没发现任何异常,最后只当是错觉,又歪头睡了过去。 “……” 许崇的面色有些呆滞。 刚刚谢长空刚刚所露出的眼神,他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疑惑、警惕、茫然……这些都很正常,符合人在突然听到异常动静时的反应。 但唯独,没有那种属于强者的态度! 具体的说不上来,感觉…… 就好像长年累月都处于人下,导致自己并不认为自己是强者,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未来那样。 这种眼神,他很熟悉,好像在哪见过…… 见过? 谢长空的眼神在许崇脑海放大,占据了他的整个脑海,等再收缩时,面孔却替换成了另一个人。 这是?! 那个刺杀江之鸿的刺客! 许崇心中猛地一紧。 他再一次的想起,江之鸿镇压刺客,而自己负责了刺客的审讯这件事情。 谢长空刚刚的眼神,跟那个叫钟大河的刺客很像很像…… 堂堂太平道六大家族之一的谢家,嫡系子弟会跟一个区区丰阳沈家的家臣如出一辙? “所以……” “这根本就不是真正的谢长空!” 许崇在心中下了定论。 不是谢长空的话,那这个人是谁? 许崇沉思。 之前所获得的信息,渐渐开始串联。 片刻之后得出了结论。 为什么面前的这个人这么有闲心,还能睡得着觉? 因为他根本就不是谢长空!甚至不是太平道的反贼! 这个人真正的身份,如果没猜错的话,是段家的家臣! 跟那个钟大河一样,同样是通过卫无邪,去太平道进行了解封的家臣。 真正的谢长空早就死了。 因喜食人肉,害死了水鬼的儿子,被水鬼复仇所杀。 段家并不知道这件事情……不,或者说,段家知道谢长空死了,但段家很笃定,没有其他人知道这件事。 所以,段家用一个家臣,占据了谢长空的身份,以此来达到某种目的。 那个‘永泰十一年任风鼓县县令’的,根本就不是谢长空,而是面前的这个人。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那封密报是段远明的人截获的。 或许根本就没有什么密报,这一切都是段远明刻意的安排,为了让‘谢长空’的身份暴露出来,变得更可信罢了。 通脉之上的家臣,看起来很珍贵,很奢华。 但连区区一个丰阳府沈家,都能派出来执行结果未知的刺杀,那对堂堂的京城段家来说,随便丢一个出来,应该也不是太肉疼的事。 更何况,以段家的力量,等这个家臣利用完了,说不定还能完好无损的收回。 如果是这样,那么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可问题是,段远明到底有什么目的呢?” 许崇百思不得其解。 如此大费周章,把一个通脉之上的家臣送到自己手里,很明显是要通过自己丢出来什么信息。 这个信息,是针对谁的? 正思索之际,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听声音,是两个人。 “大人,您放心,弟兄们每半个时辰都会来检查一趟,确定没有任何问题。” 一个充满了讨好意味的声音从牢门出传来。 “嗯,打开就行了,出去候着。” 这个声音…… 段远明? (本章完) 第93章 谢长空不是谢长空卫无邪也不是卫无邪 段远明在监牢门口等了一会儿,直到衙役的脚步彻底远去,这才走进牢房。 此时许崇已经飘身到了墙角。 虽然牢房内漆黑一片,但他能清楚的看到段远明脸上那种高傲、淡然,跟以往的平易近人完全不一样。 然而,这种高傲和淡然,在段远明走到‘谢长空’身前,发现‘谢长空’居然在睡觉的时候,骤然转为了阴冷。 “你居然还能睡着?” 段远明说了一句,语气平静,声音很小。 就是这么一句淡淡的、清微的话语,‘谢长空’浑身猛地一个激灵,瞬间清醒。 “少爷,我……” ‘谢长空’下意识的就想要解释,却被段远明直接打断。 “闭嘴。” 段远明呵斥了一句,“我问你,今日那人前来,可有什么异样?” “没什么异样,都被少爷您料中了。” ‘谢长空’回答,“他一进来,直接说‘道主来救你了’,然后我就按照少爷吩咐的那样,表现得很激动,后面他看着我好像思索了一会儿,然后就走了。” “这样么……” 段远明点了点头,“也合理,谢长空是水鬼亲手所杀,他一拿到卷宗,立即就能知道伱不是谢长空……只怕他也在好奇,章华府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个太平道的高手。” ??? 许崇一脑门的问号。 水鬼? 怎么会把自己跟水鬼联想到一起的? 在外界看来,自己跟水鬼有半个铜板的关系吗? 就在他疑惑之时,‘谢长空’开口了。 “少爷……” ‘谢长空’迟疑了片刻,问道:“小公子真的身陨了吗?有没有可能……” “不可能!” 段远明毫不犹豫的否决,语气中有淡淡的仇恨之意:“若是无邪还活着的话,就算他不联系家里,也绝不会不联系我!” 无邪、洞天残片…… 卫无邪是段远明的儿子?! 这怎么可能?! 许崇的瞳孔猛地缩到了极致。 虽然不想相信,但他心里已经接受了这个可能。 毕竟,父子俩都有点儿黑…… 就是这个年龄差距有点儿夸张,段远明十三四岁就生下了卫…段无邪? “本来,我只是想从那个许崇的嘴里套套话,并没有怀疑到水鬼头上,可他千不该万不该,为了转移我的视线,故意用无邪的身份亮相。” “想想也是,一个县城出身的小角色若能练成折风手,那折风手还不满大街都是?” 段远明勾起嘴角,“不过这样一来,所有的事情都解释的通了……水鬼拿走了无相衣,自以为天衣无缝,不仅不躲起来,甚至还顶替他人身份,妄图真正的进入朝廷。” “那……既然少爷能确定水鬼的身份,为何不直接出手,反而要绕这么大个圈子?” ‘谢长空’不解的问道,“且不说以您自身的实力就不惧那个千户了,若是让家里出手的话,就算整个千户所……” “这个你不用知道。” 段远明眼神一冷,“你只需要按照我说的做就行了,事成之后,不仅你可以安然无恙,我还会让家里安排你儿子为官,拥有真正的官籍。” “是!老奴代犬子谢少爷栽培!” ‘谢长空’立即将疑惑抛之脑后,兴奋起来。 许崇心里一阵冷笑。 看来段远明的形象维持的相当不错,至少在段家是很让人信服的。 这个假的谢长空活了一大把年纪,居然都没看出来自己必死。 呵呵。 为什么不动用家里的力量? 因为跟傅元龙、卫无邪一样,想要独吞残片呗。 这种情况下,无论后续怎么发展,‘谢长空’都注定了必死无疑。 “张嘴。” 段远明伸手,指尖有一颗药丸,“吃下这个,可以让你感觉不到任何痛楚。” 段远明并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张口吞了下去。 “记住,不管明天他对你做什么,都不要怕,不要慌,哪怕是他让你吃人肉……家里会帮你恢复,还会弥补你。” 段远明安抚了一句,道:“该说的一句都不要漏,不该说的,一个字都不能说,明白吗?” “老奴明白。” ‘谢长空’肃然回应。 段远明点了点头,往监牢外走去。 许崇亦步亦趋的跟在后头,脑中的念头来回碰撞。 要不要出手? 他现在已经算彻底洞悉了段远明的整个计划。 让自己审这个‘谢长空’,是一招离间计。 审出来的东西,只怕跟葛万山与卫无邪的交易有关……反正卫无邪死了,只要咬死‘谢长空’的身份,怎么说都可以。 甚至不仅仅只是跟卫无邪交易,还可能包括‘私放重犯逃离’这个猜测。 可以想象,只要这些事从‘谢长空’口中吐露出来,被自己亲耳听到,就算没有纸面画押,段远明都可以以此去找葛万山谈判,让葛万山将自己交出去。 哪怕自己先一步找葛万山坦白也没用,知道了就是知道了,想要不泄露,永远闭嘴最稳妥。 都算的上是阳谋了。 自己想要不中计,除非不去审这个谢长空,或者审的时候将其直接杀死。 然而无论哪种,都会让段远明起疑心……到时候说不定面对的就是整个段家了。 所以,许崇很想现在就动手,直接弄死段远明。 可问题是,刚刚那个谢长空说‘以您自身的实力就不惧那个千户’…… 意思很明显。 段远明隐藏了实力,不惧葛万山,很可能同样也是通脉十重。 这样的话,除非用灵源将折风手提上去,练成摘星,才有万全的把握。 摘星…… 许崇想起窦天渊使用摘星的那一幕,说实话,很是心动。 但想了想,他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 因为他还有另外一个选择。 许崇悄无声息的停下步伐,眯着眼睛看着段远明走远。 段远明这波,可以说是一步错,步步错。 从误认自己是水鬼开始,就注定了他满盘皆输。 就这样,许崇趁着夜色,一路返回千户所。 确认自己的房间没有任何人进来过之后,许崇花了一个时辰恢复劲力,然后就再次从窗户跳了出去。 唯一不同的是,这次他往上跳了。 (本章完) 第94章 葛万山的选择 北楼五层。 这是葛万山一个人的专属领地,没有正当的事情,哪怕段远明也不会贸然进入。 葛万山平时也不那么警惕,该吃吃该睡睡。 不过今天例外。 他睡不着。 别看他白天表现的那么轻松,那么神态自然,可他心里是很紧张的。 因为那份密报。 具体内容不知道,只知道同时牵扯了卫无邪,和谢长空两个人。 万一通过谢长空抓住了卫无邪怎么办? 说实话,白天的时候,葛万山极其希望从许崇口中听到一句‘无能为力’。 可惜,许崇表现的很胸有成竹。 这可算是让他急得跳脚。 他知道,只要自己跟许崇打个招呼,有很大可能,许崇就刻意的审讯失败了。 可问题是,他不能跟许崇说这事儿啊,不仅不能说,还要极力装出一副很心切的样子。 毕竟,许崇已经入了总指挥使大人的眼,万一将来随口提及,惹来总卫的调查怎么办? 思来想去,好像现在只能祈祷谢长空跟卫无邪的联系并没有那么紧密了。 “哎……这事儿闹得。” 葛万山感受着身后吹来的徐徐夜风,幽幽的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一个淡淡的声音突然响起。 “你好像很苦恼?” “谁?!” 葛万山豁然转头。 不得不说血衣卫的千户素质还是高。 刹那间,葛万山就同时完成了转头、后退、防御这三个步骤。 而当他真正看到声音来处的椅子上,并无任何人存在的时候,反而却放松了不少。 “卫无邪?!你居然还敢出现!” 葛万山压低了声音。 据他所知,目前练成贪光的,除了自己之外,就只有一个卫无邪了。 “贪光这么好用,我有什么好怕的?” 顶着卫无邪本来面貌的许崇,缓缓显露出身形。 这就是他的打算。 段远明想利用一个假的谢长空,让自己给自己下套? 那就将计就计,反过来利用他的死鬼儿子! 哪怕段远明知道自己的死儿子会贪光,但绝对想不到‘水鬼’也会。 而这件事,葛万山也不知道。 不仅如此,许崇还推测,葛万山同样不知道卫无邪跟段远明的真正关系。 打的就是一个信息差。 “面孔换的倒是勤。” 此时,葛万山已经放松了大半警惕,冷着脸重新回到位子上坐下,“你不怕我现在抓伱?” “你可以试试。” 许崇的目光不闪不避,与葛万山对视。 片刻后,葛万山摇了摇头:“好吧,我的确不知道你究竟有多少手段,没有把握就不会出手得罪……可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不一直躲下去?真当有无相衣和贪光就万无一失了?” “别这么紧张。” 许崇扯了扯嘴角,“我来是想跟你做一笔新的交易。” “新的交易?” 葛万山不屑,“先把章华府的反贼名单给我,你再说后面的。” 反贼名单? 这是卫无邪答应过葛万山的么…… 许崇心念电转,很快有了应对:“这个交易不是已经完成了么?” “什么意思?” 葛万山挑了挑眉,“你何时给了我名单?” “虽然没有名单,但我给你送了个谢长空啊。” 许崇嘿嘿一笑,“你倒我去风鼓县干嘛,就是为了核实名单去的,没想到惹出来这么个大东西……不过,你现在已经抓了谢长空,足够抵得上这笔交易了。” “原来如此……” 葛万山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有以往的交易经历在,他倒是不怀疑卫无邪会去核实名单。 不过…… 葛万山皱起眉头:“这个谢长空知道你多少?你可别因为他而被朝廷抓了。” 第95章 分工合作,目标段远明! 次日,卯正时分。 葛万山带着许崇来到了府衙,在大门处撞上了刚准备出门的段远明。 说实话,这让段远明有些措手不及。 因为说好的时间,明明就是辰时。 却没想到被提前了半个时辰上门…… 这是水鬼的主意,还是葛万山的主意? 段远明想着,含笑迎出几步。 “府君大人有事要外出?” 葛万山抱了抱拳,一脸讶然。 “也不是什么要事……” 段远明不动声色道。 “有事的话,府君大人自去即可。” 不等段远明说完,葛万山就抢着说道,“放心,有我看着,审讯出不了什么问题。” “……” 段远明的面皮抖了抖,瞥了一眼一脸无所谓的许崇。 看来,将约定时间提前,是葛万山的主意了。 在段远明的预想中,葛万山会担心‘谢长空’牵扯出‘卫无邪’,但绝对想不到会跳过这个过程,直接牵扯到他自身。 因此,葛万山大概率不会在情况不确定的时候,做出什么不智的小动作。 他卯正时分出门,就是为了以防万一,打算去千户所截住葛万山,让‘谢长空’的审讯顺利完成。 一个城内一个城外,葛万山想搞小动作也没有机会了。 但现在看来,葛万山比自己想象的要谨慎多了啊……谨慎到有些过头了。 段远明心中微沉,面上还是笑道:“就是打算去请二位贤才来的,现在正好,请。” 葛万山面色僵了僵,旋即迈步而入。 段远明看在眼里,心中更加笃定。 行至一半,段远明顺手招来衙役,“带许总旗去审讯那个人犯,许总旗有什么需要的,尽都满足,不必来过问我。” “是。” 衙役领命,对着许崇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许崇也面无异色的抬腿就走。 葛万山突然转身,看向段远明,道:“府君大人,今日是正式审讯,为防出现什么意外,我还是跟着去照看一下的好。” 意外? 要是真让你去了,只怕你就是那个意外了。 段远明摆了摆手,道:“有什么要紧的,审得出来就审出来,审不出来你我又能如何?若是伱我二人在旁,反倒还可能限制许小友的发挥。” “这……说的倒也是。” 葛万山不甘的点了点头,心中却是冷笑不止。 卫无邪……哦不,应该叫段无邪。 段无邪果然没猜错,段远明应该是知道了什么,想要从谢长空这里拿到自己的把柄。 只要自己刻意表露出旁观审讯的想法,段远明就会主动的支开自己。 踏乃乃的……知父莫若子? “昨日有人送了一副柳大家的真迹过来,正好一同品鉴品鉴……” 段远明引着葛万山去了县衙内堂。 至于水鬼那边,可以说他是丝毫都不担心。 如果说是真的‘许崇’,可能还会因为葛万山的提携,而将‘谢长空’吐露的秘密压下去,甚至为了葛万山,动手杀死‘谢长空’也并非不可能。 但可惜,这是水鬼。 一名顶替了他人身份,想要混进朝廷的太平道反贼,怎么可能跟葛万山有什么真的交情。 相反,水鬼拿到葛万山的秘密,很大的可能是直接捅出来立下大功,最不济也是去葛万山面前表忠心,以此得到更多的照顾和倾斜。 反正无论是哪一种,水鬼都会将葛万山的秘密牢牢掌握在手中。 而这,正是他想要制造的局面。 …… 另一边。 整个监牢的最深处被清空,确保审讯不会被打扰。 许崇第三次走进‘谢长空’的牢房。 相比起昨天,牢房里只多了一条长案。 “又是你?” ‘谢长空’盯着许崇,冷笑不止,“派你这么个小角色来,朝廷是无人可用了吗?” “希望你一会儿还能笑的出来。” 许崇面色冷峻,表现的就像是一个真正的刑讯高手,一丝不苟的解下腰间长刀,慢条斯理的拆分起来。 “呵。” ‘谢长空’不屑,“我在这儿关了半个多月,什么样的手段没见过?” “我这种手段,你还真没见过。” 许崇将最后的刑具拆出来,搁置在长案上,指了指‘谢长空’的左手:“你自己看看就知道了。” “看看?” ‘谢长空’扭头,然后猛地的瞪大了双眼。 他左手的五根手指,居然在他没有任何察觉的情况下,直接不翼而飞了。 这种诡异的手段,的确让‘谢长空’惊恐了那么一瞬。 但也只有一瞬。 想起段远明说过的话,他很快就平静了下来。 断指罢了,以通脉之上的生命力,过一个月也能接上去。 “放心,一炷香之后你才会感觉到疼痛。” 许崇弯腰捡起手指,假装不知道‘谢长空’已经服了消除痛感的药,故意说道。 “就这?” ‘谢长空’勾起嘴角,“断指罢了,便是断手断脚又如何?” “哪有那么快,手也好,脚越好,当然要一点一点儿来了。” 许崇阴恻恻的笑了笑,“毕竟……你一口也吃不下那么多啊。” “吃不下…什么……” ‘谢长空’猛地面色一变。 然而根本不等他说完,许崇一把捏住了他的下颔。 五根沾着血的手指,就这样硬生生的被塞进了‘谢长空’的喉咙。 “唔……唔……” ‘谢长空’拼命的挣扎,可劲力被封,这种挣扎对许崇来说毫无力度可言。 “你……” 许崇看着‘谢长空’惊恐的眼神,再次回想起了那名叫钟大河的刺客。 一时手上的力道一松,让‘谢长空’将剩下的两根手指吐了出来。 “呕……” ‘谢长空’干呕不止。 许崇默默的收手,思绪飘飞。 刚才的他,记得自己的所有计划,记得自己要杀‘谢长空’,要杀段远明。 但这所有的事情,都显得有一种不协调的感觉,就像是起因缺少了一块,导致动机没有那么强烈了。 现在他明白了,原来是知见障隐去了钟大河的存在。 真特么邪门…… 还好没干扰到计划,以后万不可如此大意了。 许崇定了定神,将掉落在地的两根手指再次捡起:“你不是喜欢吃人肉吗?怎么,通脉之上的肉,还比不了那些普通人?” “……” ‘谢长空’胃部翻腾不止,郁闷的想要吐血。 有段远明提点,他其实已经做好了吃人肉的准备,并且有足够的把握不露出破绽。 可他万万没想到,要吃的居然是自己的肉…… 这踏马的! 就算真的谢长空,也吃不下自己的肉吧? 许崇作势,要再去捏‘谢长空’的下颔。 “等等!” ‘谢长空’连忙喊停,“我说,你想知道什么,我说就是了!” 到了这份上,‘坦白’的条件有了,可以按照计划行事。 “我想知道什么?” 许崇皱了皱眉,“这点儿规矩都不懂?自己说!想到什么说什么!” “好,我说我说!” ‘谢长空’连忙道,“我是太平道谢家的人,但你若是想通过我查到谢家在哪儿,这个是真的行不通。” “跟其他五大家族一样,谢家没有什么家族驻地的说法,所有子弟都是分散开来……” “三十年前,谢家我这一辈有四个兄弟……” 叽里呱啦一大通,将谢家的大大小小事儿说了个遍。 甚至连那个神秘的谢家老三谢长青都有几句。 许崇的眉头渐渐蹙起。 这些事儿,都是编的? 如果不是编造的话,那段家跟太平道的关系,是否有些过于紧密了? ‘谢长空’一边说,一边将许崇的表情看在眼里。 心道果然如少爷说的那样,这个水鬼根本不相信自己是谢长空…… 于是,‘谢长空’适时的停下了对谢家的讲述。 “没了?” 许崇的眉头舒展开,再一次弯下腰去。 ‘谢长空’顺着许崇的动作去看,猛地发现地上又多了五根手指……不用问,这是右手的。 卧踏马! ‘谢长空’满心怨毒。 他并没有吃人肉的喜好,但他现在毫不怀疑,自己能面不改色的将这个水鬼,连皮带骨都嚼碎了吞下去。 “慢!……其实我也在找那个卫无邪!” ‘谢长空’屈辱的开口,“上次他在风鼓县留下痕迹,我密报回谢家,想以此修复跟家里的关系,却没想到……事实上,我只是发现了卫无邪的痕迹而已,根本就没见到他人!” “没见到?” 许崇呵呵一笑,摇了摇头,“我不信。” 说完又捏住了‘谢长空’的下颔。 “真的!但我知道卫无邪一些事!其中还包括……” 嘭! 话还没说完,‘谢长空’就看到许崇像是被一股大力打飞了出去,远远掉落在监牢的另一边,直接不省人事。 ??? ‘谢长空’一脸懵逼,完全不明白这是个什么情况。 自己的秘密都准备好了,刚准抛出来,结果接收秘密的人被打飞了? 谁干的? 谢长空本能的扭头四下去看。 明明没有任何人啊……等等,怎么牢房开始转了? 一颗头颅滚落在地。 …… …… 县衙内堂。 一众官员在品鉴着所谓的柳大家真迹,开口闭口赞叹不已,只有葛万山一脸无奈又无趣,时不时往门口看一眼。 段远明将葛万山的表现收入眼中,对要挟葛万山交出许崇的事又多了几分把握。 殊不知,葛万山的无奈和无趣都是装的,往门口看,是在根据日头计算时间。 “差不多了。” 葛万山收回目光,俯身在段远明耳旁低语了一句:“府君大人,有件事实在难以启齿,我想了半天,决定还是坦言相告的好。” 坦言相告? 段远明一阵愕然。 这葛万山,不会吓到主动将把柄送上来吧?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儿啊…… 把柄早就在手里了,之所以绕这么大个弯儿,是因为要让那个‘许崇’通过审讯而知情。 这样的话,哪怕碍于血衣卫总指挥使,葛万山也不得不主动放弃‘许崇’了。 不行,现在审讯结果还没出来…… 段远明正想着怎么拖延,却听葛万山再次低声说了一句:“这事儿,跟您有一些关系。” 跟我有关? 段远明心中一紧,当即一挥手:“诸位且先去吧,本府与葛千户有要事相商。” “既如此,下官先行告退……” 一众官员行礼后鱼贯而出。 甚至还有细心的,吩咐门口站班将内堂的大门给合了上去。 等到堂内仅剩二人,段远明疑惑的看向了葛万山。 “事情是这样的。” 葛万山低声道:“今早出门时,我的房间门口,不知道被谁留下了一张字条。” “字条?” 段远明没弄懂。 “上面写着……” 葛万山声音越压越低,“卫无邪真正的本名,叫段无邪!” (本章完) 第96章 秘武——摘星! “卫无邪真正的本名,叫段无邪!” 话音刚落,段远明的心脏漏跳慢了一拍。 而也就是这一拍,习惯了与葛万山独处之时保持屏息的他,不受控制的放松了口鼻,浅浅的呼吸了一下。 糟糕!!! 段远明大骇! 这浅浅的一口呼吸,他没有感觉到任何异样,但来自段家的高层次培养,让他本能的察觉到不对劲! 他认为,自己很有可能已经中招了。 比如能让通脉境劲力全失的迷魂香,比如能让通脉之上念头散乱的惑神散,还有很多…… 都是无色无味,无声无息的东西。 该死! 为什么?! 为什么葛万山会对自己出手? 难道葛万山猜到了什么?! ……不! 无论葛万山猜到了什么,他都不可能知道自己跟无邪的关系。 最有可能的还是水鬼……可问题是,水鬼又是从哪儿知道这件事的?! 这件事,即便是在段家内部,也只有最核心的几个人才知道啊! 除非水鬼能悄无声息的潜伏在自己身边,而且至少有半年之久,因为上一次自己跟无邪联系就是在半年前……不,根本不用! 昨夜去监牢,跟那个家臣也提到过了! 电光火石之间,段远明想了很多很多,除了仍旧认定许崇是水鬼之外,且不理解水鬼是怎么近身不被发现之外,几乎完全还原了真相。 包括水鬼冒充卫无邪,以段家之人的身份,与葛万山交易! 到这里,葛万山接下来要干什么就显而易见了——杀死自己,栽赃给早就死掉的段无邪! 如果是迷魂香的话还好,距离完全丧失劲力,自己还有那么几十个呼吸的时间应对。 若是是惑神散…… 跟迷魂香这种发作慢上一些的宝药相比,惑神散作为‘法药’,只要吸入那么一丝丝,最多数个呼吸,他的念头就会彻底混乱。 到时候别说他这个通脉十重了,就算他是通脉之上,也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而且,事后的尸体完全查不出来任何痕迹。 不行!不能赌! 这必定是惑神散! 一念至此,段远明猛地爆发出最后力量,整个人冲天而起。 是。 如果他已经中了惑神散,就算此时离开也迟了,因为几个呼吸之后,他仍旧会陷入那种任人宰割的状态。 可别忘了,他是章华府的府君,还是段家的嫡次子! 只要在这几个呼吸之内,冲出内堂,暴露人前,谁还敢杀他?! 水鬼或许敢,但那样就必须抛弃现在这个身份,损失大好的局面不说,而且还不一定能杀死自己。 因为葛万山绝对不会放任。 只要自己冲出内堂暴露人前,葛万山就没了无声无息杀人栽赃给卫无邪的条件。 那样一来,葛万山反而还要冲上来保护自己! 否则的话,自己若是就这么死在不远的地方,而葛万山明明有能力救却没去救,那么无论凶手是谁,他都逃不开段家的怒火! 身形暴起之间,段远明趁着最后的功夫将葛万山错愕的表情收入眼中,然后就是轰隆一声巨响。 他撞破了一层的房顶。 紧接着是第二层、第三层。 ……轰隆、轰隆! 葛万山瞠目结舌。 说实话,他是真没料到段远明的反应有那么快。 在他看来,几乎是那句话刚刚出口,两个呼吸都不到呢,段远明就爆发了通脉十重的力量,爆射而起。 而他却因为那一刹那的错愕,已经失去了拦截的最佳时机。 等一层的房顶被突破,他就知道,自己没有杀死段远明的机会了……不仅如此,自己还要想尽办法去挽回? 葛万山心情直坠谷底,懊恼的跟着冲天而起,同时大吼了一声。 “有刺客!保护府君大人!” 这一声大吼葛万山运足了劲力,几乎是与第三声屋顶被突破的轰鸣同时响起,将府衙方圆数里都笼罩在内。 所有的府衙所属人员,本就在第一声轰鸣响起时就往内堂赶去,听到这一声怒吼,更是用上了吃奶的力气去加速。 同样听到这一声的,还有确定自己,在‘谢长空’最后的视野中并没有任何异常后、从尸体上刚刚吸收完灵源的许崇。 “该死!” 瞬间,许崇出现在监牢外面,看到了远处那刚刚穿破屋顶的段远明。 “这葛万山,怎么办事儿的?” 许崇面色难看,却根本不慌。 如果段远明选择的是水平突破,他一时半会儿还真没有解决的办法,但偏偏选择了垂直突破,将自身暴露在了高空。 “既然如此……折风手,给我加!” 加上刺客钟大河所提供,还有这大半个月的积累,还有‘谢长空’的16点,他的灵源已经突破到了35点的历史新高。 此时一念而动,刹那没了大半。 折风手(登峰造极)——折风手(旷古绝今)……摘星(融会贯通)! 摘星被直接提升到了第四个层次! 而此时,段远明仍旧保持着上升的趋势。 “秘武——摘星!” 许崇淡淡的吐出几个字,伸手一探。 他的目标,是位于内堂东北方向,那株参天的青松! 窦天渊以通脉一重劲力,用最低层次的摘星,只靠一片树叶,隔着那么老远,一收一放都能钉穿树干。 那用更高层次的劲力,更高层次的摘星,更坚固的物体,只用收的话,能不能杀人? 许崇早就思考过这个问题,结论是大概率能。 所以,这一招摘星,他在‘收’的阶段,就将全身所有的劲力都用了出去。 结果很快出来了。 内堂东北方向的青松,从最高的树梢开始,猛地往许崇所在的方向弯了下去。 看起来就像是这株青松活了过来,向西南方向一个揖首。 若是放在平时,只怕是一件让人津津乐道的奇闻。 可惜在今天,在这个时刻,青松揖首的方向多了一个人。 段远明。 此时的段远明刚刚攀升至最高点,且惑神散已然开始发作,处于旧力已尽,新力根本提不起来的时刻。 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阴影笼罩,然后身体被无数的枝丫刺穿,在后续力道之下,继续四分五裂。 ——咔嚓!! 青松的树干没能支撑住这种程度的弯曲,猛地从中间弯折断裂,带着挂在树梢上的碎尸,砸到了府衙内堂的屋顶上。 巧的是。 葛万山这时刚刚跃升至第三层。 还没等他继续穿过屋顶,一大片黑影笼罩而下。 各种破碎的瓦片、梁柱、楼板猛地砸在了他的身上,甫一接触,葛万山就吐血不止,而后更是被后续的力道压着不停下坠。 在震动和轰鸣之中,整个内堂完全倒塌。 葛万山连同段远明的碎尸一起,被深埋地下。 始作俑者的许崇,根本就不知道这一点。 此时的他胸骨尽碎,用一模一样的姿势,倒在了之前的同一处位置。 惊叫、脚步、吆喝……从府衙开始,骚乱渐渐扩散至整个章华府城。 而这一切都跟许崇无关。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扮演好自己受害者的身份。 直到半个时辰之后,才有人在监牢发现了身首分离的谢长空,和‘昏迷’之中的许崇。 不出意外的,作为有可能的知情者之一,许崇得到了很好的医治,各种接骨、胃药,一通操作下来,天色完全黑了下去。 而许崇也适时的选择了苏醒。 “咳咳咳……” 随着一连串的咳嗽,许崇睁开双眼。 这是一个陌生的房间,看布置和规格,应该是府衙的吏舍。 ——吱呀。 房门被打开,一个中年人走了进来,“你总算醒了。” “您是…贺同知?” 许崇试探着问了一句。 对于府衙人员,他只做过简单的了解,唯独一次见面,就是昨天去内堂找葛万山的时候。 “正是。” 贺同知点了点头,没什么表情。 得到承认,许崇挣扎着想要起身,可刚一动作就牵动了胸口的伤势,疼的嘴角直咧咧。 “躺着就行。” 贺同知搬了把凳子在床榻旁边坐下:“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你需要如实回答。” “大人请问。” 许崇躺着点了点头。 “伱可还记得昏迷之前的事情?” 贺同知问道。 “昏迷之前?” 许崇脸上出现迷茫,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口,道:“想起来了,我之前在审讯那个太平道的反贼。” “记得就好。” 贺同知点了点头,“从你进入牢房开始,一直到你受伤昏迷,这期间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听到了什么,看见了什么,全部说一遍。” “这样么,好。” 许崇答应,略微想了想便开口:“我进入牢房后,那个叫谢长空的反贼先开口,说‘又是你?派你这么个小角色来,朝廷是无人可用了吗?’……” 就这样,许崇一个字都没有隐瞒,把自己进入牢房后发生的一切都事无巨细的说了一遍。 期间,贺同知的目光连连抖动,身子不知不觉后倾了一些,想要离许崇远一点儿。 让人犯吃下自己的肉……先不说有多残忍,这有点儿触犯律法了吧? 对此,许崇浑然不知,自顾自道:“‘真的!但我知道卫无邪一些事!其中还包括’,我就听到这里,后面什么都不知道了。” 说完,还不等贺同知开口,许崇又接着道:“不是说他已经完全被限制住了,连普通人都不如吗?怎么还能让我这个通脉一重瞬间丧失意识……要是他想杀我,我这会儿是不是就死了?” 浓浓的不满之意溢于言表,就差直接开骂了。 贺同知皱了皱眉,冷冷道:“谢长空死了。” “死了就死……什么?死了?!” 许崇猛地瞪大了眼睛。 片刻的惊骇后,又自说自话:“看来,不是他不想杀我,而是有人救了我了?是府君大人,还是千户大人?” “没人救你。” 贺同知摇了摇头,淡淡道:“府君也死了。” “什么?!!!” 这一次,许崇的声音大到楼舍之外都能听见。 只不过到了一半儿就戛然而止,而后就是一连串的咳嗽和痛哼。 “一会儿会有血衣卫的人接你回去。” 贺同知站了起来,推门而出。 没过多久,在正厅见到了葛万山。 “怎么样?” 葛万山身上的血袍略有破损,但整个人看起来并没有受什么重伤。 “他什么都不知道。” 贺同知叹了口气,“凶手似乎不想让他审出来什么东西,在人犯开口之前就将他打昏了过去。” “这样么……” 葛万山松了口气,旋即皱起眉头,“为什么没有对他下杀手?” “他的伤势我验过了,大概是通脉七重到八重的随手一击,肋骨差一点点刺穿心脏。” 贺同知解释了一句,有些疑惑道:“千户大人怎么会怀疑他?” “不是怀疑他,只是府君大人死的太蹊跷了,我不能有任何遗漏。” 葛万山摇头掩饰,有些后怕道:“那种操控大树杀人的手段,简直,简直……” 说句实话,要不是他身上的这件法兵血袍,他虽然同样死不了,但重伤绝对难免。 “千户大人也不必太过担忧,屯军所和血衣卫已经将县衙层层包围了起来,那人必不敢再出现。” 贺同知安抚道。 不敢? 葛万山并不认同这两个字。 贺同知只是官籍,不明白那种手段代表了什么。 但他明白。 那极有可能,是通脉之上……再之上! 把不敢,换成不会还差不多。 葛万山摆了摆手,“府君大人已然身陨,我猜那个人不管敢不敢,都不会再出来了,现在更重要的是……我们怎么向朝廷交代,向段家交代。” “除了如实上报,别无他法了。” 贺同知惆怅的叹了口气,“无论是一府知府,还是段家的嫡系身份,都注定了这件事无法掩盖。” “看来也只有这样了……” 葛万山也跟着叹了口气。 就这样。 章华府城进入了全城戒严的状态。 府衙、血衣卫、屯军所三方合力,无时无刻不在巡逻、站岗、守城。 ‘谢长空’和段远明的尸身,被尽可能的以死前的原样保存了下来。 还有监牢和内堂,这两处案发现场也是,同样的维持了原样。 那颗杀人的凶器——青松,更是被严密把守了起来,不允许任何人接近。 就为了等待京城来人。 (本章完) 第97章 成国公,段如峰! 定天府。 作为大庆的京都,定天府一直都很稳定,无论是民生、气候、治安,几十年如一日。 同样几十年如一日的,还有百姓日常的消遣——花边儿八卦。 皇宫内的事儿没人敢传出来,高门大院的事儿传不出来,扯来扯去都是邻里之间的鸡毛蒜皮。 太寡淡无味了。 但这天不一样。 “你听说了吗?成国公府一片缟素,不知道是谁死了。” “何止听说,我刚刚远远的路过,至于谁死……除了老成国公,还能有谁?” “确实,成国公有近八十高寿了吧?也该死了。” “……” 类似这种消息,悄悄的在私底下传播,就连一些小贵族小世家都参与了进来,议论不断。 成国公府,正厅。 ‘该死’的成国公段如峰端坐于主位。 仅仅是那么坐着,高大雄壮的身躯,便自有一股渊渟岳峙之威。 只不过他闭着双眼,面色平静,看不出有任何悲伤,或者愤怒之色。 而整个正厅除了成国公之外,还有一个面容憨厚的中年,正是成国公长子段远旸。 这个看着憨厚的汉子,此时却是无比愤怒的咆哮着。 “胆大包天,简直胆大包天!” “无邪他怎么敢做出这种事情?” “那毕竟是他父亲啊!” “父子之间,有什么误会是不能够消除的呢?” “非要弄到这种相残的地步吗?” “如果传了出去,我们成国公府的脸还往哪儿放?” “父亲您的脸又该往哪儿放?!” “可怜我那英明神武的二弟,即将突破境界,未来甚至可能让段家一门两公爵……居然就这么死了!” “这个孽种……” 段远旸须发皆张,气得浑身发抖,足足骂了小半个时辰才停下来,向着上首一抱拳,“父亲,孩儿不才,愿意带领赤松军抓那孽种回来!” “你……” 段如峰慢慢睁开双眼,“就这么开心吗?” “开……父亲此话何意?” 段远旸一脸的呆滞,“二弟之死,孩儿心痛无以复加,怎么会开心呢?!” “因为你觉得,伱二弟死了,你侄儿又做了这等事,我肯定不会把位置传给他了。” 段如峰替长子解释了一句,“对吗?” 噗通。 段远旸直接跪了下来,颤颤巍巍的,又是惶恐又是悲愤:“父亲冤枉啊!孩儿可以对天发誓,绝无此意!” “哦?是吗?” 段如峰的语气始终平静如初,“那我问你,有无相衣在,你打算怎么揪出无邪?” “这个孩儿已有定计!” 段远旸挺直身子,胸有成竹道:“我们知道那孽种的本来面目,只要在天网上写下他的名字,任他逃到天涯海角都没用!” “天网?” 段如峰的语气微微上扬了几分,“你的意思是,让我这一大把年纪,腆着张老脸,去跟红皮子借道器,来处理咱们自己家的家事?” “这……” 段远旸低下头,眼神一阵闪烁:“孩儿知道家丑不可外扬,可二弟之死根本瞒不住,连章华的几个小官儿都能猜到那孽种头上,这事儿迟早有一天会……” 啪! 话还没说完,段远旸就被一巴掌扇飞了出去,连连翻滚十几圈才停下。 “一口一个孽种,一口一个孽种。” 段如峰出现在了段远旸之前跪倒的位置上,神情暴戾:“退一万步讲,无邪好歹是你二弟的儿子,而你二弟也同样是我的种!” “……孩儿知错!” 段远旸爬起来,顾不得去擦嘴角的血渍,连连磕头不止。 只不过那底下的眼神,怨毒到有些瘆人。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段如峰不屑一笑,“你就是想这件事儿传的越广越好,最好是陛下都下旨斥责,让无邪永远与家主之位无缘,对吗?” “这这……孩儿绝无此意啊!” 段远旸抬起头,满脸的惊恐:“孩儿无才无德,根本不足以撑起国公之位,从未敢奢望过啊,父亲若是不信……若是不信,不用天网就是了,只要动用同命锁,孩儿一样能找到他!而且这样根本不怕被人知道!” “同名锁?” 段如峰脸上的不屑更浓了,“对,动用同命锁的话,的确也可以找到无邪,但找到他之后呢?你打算怎么做?以同命锁压制他的力量,然后将他斩杀当场,对吗?” “孩儿……” “闭嘴!” 段如峰呵斥,直接打断了段远旸的狡辩,“我这辈子听了你太多的假话,早就听够了。” 段远旸一个激灵,却是老老实实的闭上嘴,不敢再多说一句。 “我并不反对你有野心,甚至你再卑鄙、无耻、下流、没有底线,我都可以接受。” 段如峰转身走向主位,一边走一边说,语气低沉、落寞、无奈。 “如果你能靠阴谋,杀死你二弟,杀死你侄儿,甚至是杀死我,我不仅不会有丝毫怪罪之意,甚至还要在地下向列祖列宗炫耀……因为我的儿子,比他们的强!” “可你呢?” “活了大半辈子,你有干成过一件事儿?” “当官小错没有,大错必犯。” “娶个媳妇儿被你活生生玩死……那踏马是你媳妇儿,是礼部尚书的女儿,不是青楼花魁!” “就连生孩子,你都生不出个带把儿的。” “没错,自古以来都是嫡长继承,咱们段家也一样。” 段如峰在主位上坐下,恨铁不成钢的看着段远旸,“可你自己扪心问问,这么大的家业交到你手上,我能放心吗?” “孩儿知错,孩儿给父亲丢脸了……” 段远旸低垂着头,心中的怨恨浓烈到无以复加。 “行了。” 段如峰无力的摆了摆手,“你的确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可现在,这个国公的位置,只能是你来做了。” “什么?!” 段远旸豁然抬头,一脸的不敢置信。 明明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对段无邪的维护也到这程度了,自己应该是再也没有希望坐上家主之位才是啊,怎么突然反转? 难道……老爷子被二弟的死,打击到失心疯了? 想到这里,段远旸欣喜若狂,立即去看段如峰的眼睛。 这…… 段远旸一愣,接着立马又把头低了下去。 他看的很清楚,段如峰的眼神,有疲惫有无力,但分明还是清醒的,没有任何混乱的迹象。 这根本就不是失心疯的样子。 那既然没疯,为什么说那样的话? 段远旸不能理解。 正在这时,段如峰给出了答案。 “同命锁,已经碎了。” 段如峰缓缓的闭上眼睛。 “什么?!碎了?!” 段远旸大惊失色,控制不住的往后歪倒,从跪在地上变成了坐在地上。 同命锁并不是什么很高等的宝贝,充其量也就法兵层次,主要用来培养家族的优秀后辈。 但这种独特的法兵极为稀少,哪怕在贵籍满地走,官员多如狗的京城,也没有几家能用得起。 它的功能只有一个,将两人的命源链接在一起。 这个命原链接,并不是说其中一个人死了,另一个人就必死无疑。 它真正的功效是作用在武道上的——只要两人之中有任何一个人在武道上有所进境,另一个人就会得到反馈。 只有两个人全都死亡,同命锁才会碎掉。 所以…… 老二跟他那个孽种,全都死了?! 段远旸回过神,开始竭力的去压制嘴角,不让其上扬。 “哪怕同命锁没碎,我也不相信是无邪杀了你二弟。” 段如峰继续开口,“你可能会觉得,无邪怕等太久才能当这个家主,所以会去杀你二弟,但你不知道,无邪他根本就不想当什么成国公……他更喜欢隐藏在暗中,享受那种全天下人都不认识他的感觉。” “更何况,现在同命锁碎了。” “很有可能,无邪的死,还要远远早于你二弟。” 的确有可能啊…… 段远旸渐渐从激动中平静下来,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现在,你是国公之位的唯一人选。” “但,你想要当这个国公,必须要办成一件事。” “办不成这件事,我宁可进宫面圣,请陛下削去爵位,也绝不留给你!” 段如峰怒目圆睁,铁血之气煌煌而起,笼罩了整个正厅。 “你,可听清楚了?!” (本章完) 第98章 惊变!大军围城! “这府衙果然比不上千户所。” 许崇看着面板,有些嫌弃的摇了摇头。 自段远明死后,一切与案相关人员,全都住在了府衙,不得随意外出,连葛万山也是如此。 而住在府衙的这大半个月,面板才堪堪生成2灵源,大概是10天左右才能生成1点,着实要比千户所慢上不少。 “这么大的事情,按理说早就该来人侦办了……” 许崇有些不解,也有些凝重。 早在半个多月之前,他就旁敲侧击从贺同知的口中得知,所谓的京城段家,实际上就是世袭的国公之家。 堂堂国公府,莫名其妙的就损失了优秀的嫡系后裔,应该早来人了才对,怎么会过去这么久不见动静? 有些不正常。 不过他也并没有太担心。 这一次,唯一知道他有问题的两个人,段远明和假的谢长空都死了。 并且,谢长空死前看到的最后画面,是他被莫名其妙的打飞了出去。 而段远明的死,他隔着那么远的距离,更是有着充分的不在场证明。 除非段家能让这两具尸体开口说话,否则绝对没人会怀疑到他身上。 唯一的隐患,就是摘星这门秘武。 不过说实话,这个隐患很小很小。 首先,他已经尽可能的去改变了那一招摘星的表现形式,理论上不太可能被认出来。 其次,就算被认出来又如何? 那种层次的摘星,反而会让他的嫌疑更进一步减轻。 总之,算来算去,许崇始终都算不出来自己被认定为凶手的可能。 相比起来,葛万山的嫌疑更大一些。 毕竟,段远明身死之前,是跟葛万山单独待在一起的。 好在葛万山也聪明,第一时间就有了那一句‘保护府君大人’的怒吼,而后更是被大树直接砸到地底下,要不是有法兵血衣,差点儿人都没了。 而且这大半个月来,葛万山主动把自己限制在了府衙正厅,哪儿都不去,随时随地接受任何人的监督,甚至连血衣卫的指挥权都交给了贺同知,可以说是做足了姿态。 “现在想想,自己留字无邪反而有些多余,要是因此害了葛万山……” 许崇摇了摇头。 他也没想到那一招摘星能造成这么大场面,远远超出了‘段无邪’理论上能有的实力上限。 没办法,留字的时间要早于那招摘星,再抹去的话只会让破绽更多。 现在就看上头往哪个方向去想了。 正想着,屋外突然出现密集的脚步声。 “来了么?” 许崇双眼一凛,推门而出。 等他来到府衙前院的时候,这里已经站满了人,个个垫着脚看向大门之外,神色有茫然和惊惧。 许崇的身量较高,一眼就看到了大门之外。 那是……铁骑! 密密麻麻的铁骑! 看样子,很可能已经将整个府衙给围了起来。 贺同知等一众衙门官员,跟葛万山一起,站在人群最前面,警惕的看着门外的阵势。 很快,一条上好的鹿皮毯,从府衙之外一直扑进前院。 “请段公子……” 嘭! 院外刚刚响起一个人声,还没说完就被暴力打断。 紧接着就飞进来一个全身披甲的壮汉,跌倒在地。 一个皮肤略黑,肚满肠肥的中年走了进来,在那壮汉面前蹲下,一下一下的拍打壮汉的头盔,“你叫我什么?段公子?忘记我怎么跟你说的了?” 嘭!嘭!嘭! 那壮汉的表情被隐藏在面甲之下,一句话也不说,就这么任由着中年拍打自己。 所有人都被这嚣张至极的一幕惊到,大气难喘。 贺同知作为府衙现有的最高主官,上前一步抱拳:“敢问阁下可是成国公长子,段远旸段公子?” 嘭! 又是一脚。 贺同知也被踹飞了出去,撞到人群之中。 “听好了,这句话我只说一次。” 段远旸整了整衣襟,嘴角上扬,“别叫什么公子,长子,叫我世子,叫我小国公,明白吗?” 盔甲人默默的起身,站到段远旸身后。 众人噤声。 只有葛万山能屈能伸,带着笑容上前:“原来是小国公当面,血衣千户葛万山,见过小国公。” 段远旸满意的瞥了一眼葛万山,“倒是识趣,若没有这次的事儿,倒是可以给你一个做我狗的机会,可惜……” 此话一出,哪怕葛万山脾气再好,也忍不住表情僵硬,心头杀意骤起。 武者的自尊性都是极强的,一般情况下,哪怕是上位者,也会刻意的去羞辱一个武者。 身为成国公长子,应该比其他人更容易明白这一点才是。 怎么到了这个段远旸身上,却恰恰相反? 葛万山忍着心头憋屈,问道:“可惜什么?” “可惜,我段家死了嫡系。” 段远旸的下巴都快仰到天上去了,“知道这什么概念吗?我段家的嫡系死在这儿,哪怕将这座城都屠掉,也远远不够抵!” 话音刚落,所有人的脸色都难看了下来。 许崇一阵无语。 这段远旸,跟段远明的段位也差太多太多了吧? 整个儿就一地主家的傻儿子。 还屠城…… 成国公他自己来敢不敢说这话? “不过呢,本世子心比较善,屠城就算了,有伤天和。” 段远旸笑了笑,不等众人松口气,立即话锋一转:“但,全部府衙从属、以及事发当天身在府衙之人,都要乖乖跟我回京,接受审讯!” 所有人都要抓回去审? 这就有点过分了吧…… 贺同知挣扎开同僚上前,“段世子,所有证据、细节、案发经过,下官都上报给了朝廷,哪怕是审讯,世子也应该是先提取证人证词,从案发现场找线索,再来确定嫌疑范围吧?” 这一下挺身而出,让人群里不少官员壮着胆子也跟着开口。 “是啊世子,府衙上下数千从属,若是抓空了,府衙事务岂非要就此荒废?” “而且,真正的凶手只怕早就不在章华了……” “更何况,此事极有可能是那个千面道子卫无邪所为……” 越来越多人开口,想要劝阻段远旸。 “闭嘴!” 段远旸一声冷喝,“刚刚说话的这些人,都记下来了吗?” “记下来了。” 盔甲人沉声回应。 “好,回去后就先从他们开始审。” 段远旸的眼神阴沉无比,“当然,伱们也可以选择逃跑,试试看能不能从这座城逃出去。” “什么意思?” 一直沉默的葛万山闻言脸色一变。 “你以为本世子就带这么点儿人吗?” 段远旸指了指身后,摇头道:“不不不,段家嫡系无端横死,整支赤松军都来了。” 没办法,他不能直接否认凶手是卫无邪。 因为要否认卫无邪,就必须拿出段无邪就是卫无邪,且已经身死的证据。 而这件事,就算是成国公府也不能拿到台面上来说。 嫡系加入太平道? 那有没有可能整个段家也加入太平道了? 所以,最稳妥的办法,只能是尽可能的将有嫌疑存在的人都带回去。 这一点是成国公老爷子定下来的。 以奏报上凶手的手段,的确像是通脉之上再之上的存在。 而那样的存在,怎么可能刚好出现在府城,又刚好能利用到段远明穿破屋顶的时机呢? 至少在当时,府衙之内肯定有同党存在! 既然如此,那就不去管什么嫌疑大嫌疑小,把所有人都抓起来就行。 好在奏报上,十分详细的标注了当时所有身在府衙的人员,只要雷霆突至,打这些人一个措手不及,就能最大程度的防止逃跑。 而后再将所有人都带回去,慢慢找自然找到凶手的同党。 而这,正是成国公给段远旸的条件。 “好了,家常就拉到这里。” 段远旸拍了拍手,对身边的盔甲人道:“有不配合的,直接以军阵拿下,不管他是什么人,什么身份,什么背景,明白吗?” “明白。” 盔甲人惜字如金。 轰隆隆。 全副武装的士兵鱼贯而入,披甲持枪,严阵以待。 盔甲人开始点名。 每点到一个,那人的周围同僚就会齐齐退开,无论那人愿不愿意,都会被士兵围上制服,带上枷镣,强行押出去。 挣扎的话就算了,顶多被打一顿。 可若是反抗,盔甲人雷霆出手,直接重伤,然后同样是被上枷押走的下场。 许崇看的很清楚,那枷锁和镣铐,跟禁锢江之鸿和谢长空所用的,是同一种才是。 只要武者被那样铐上,生死将操于人手。 许崇心中犯冷,悄无声息的摸到葛万山身边,低声道:“大人,这些人也太肆无忌惮了吧?朝廷就这么放任不管?” “恐怕不是放任不管,而是成国公老年丧子,百官怕他发疯所做出的妥协。” 葛万山阴沉着脸,同样低声道,“反正陪都那边闲官多的是,补充一个府衙轻轻松松。” “那…那咱们岂不是遭了无妄之灾?” 许崇咬牙道,“大人您有贪光,还能逃出去,可属下连疾影步都未练成。” “练成贪光也没用。” 葛万山摇了摇头,“赤松军是京军,跟地方的屯军所可不一样,我猜用了贪光也出不去。” “这……” 许崇心中一沉。 “而且就算逃出去了又能怎样?只怕会被立即打成反贼,生不如死,到那个时候,即便总卫想替咱们出头都不方便了。” 葛万山语气低沉,带着些无奈,“最好的办法就是乖乖上枷,去京城接受审讯……” 说到这里,葛万山已经有点绝望了。 若单只是肉体上的刑讯手段,他一点儿都不害怕。 可那是京城啊。 他敢保证,那里绝对有办法让人实话实说,吐露一切私密。 “该死!” 葛万山恶毒的咒骂了一句。 那个段无邪,明明答应自己能拦下段家来的……现在是什么情况? 不仅段家来了人,连踏马赤松军都开了过来。 出尔反尔? 大放厥词? 不管哪一种,如果到最后实在没办法……别怪我拉你下水! 葛万山心中发狠。 与此同时,许崇也是满心的冰冷。 他万万没料到,段家的动作居然会这么大,根本就部分青红皂白的将所有人都一网打尽。 这让他准备的那些,什么不在场证明,什么自己也是受害者,都变得毫无用武之地了。 锁拿入京? 毫无疑问,只要去了京城,自己将再也无法掌控局面,只能任人宰割。 那些秘密,将会被一件一件挖出来。 单单一个通脉十重的实力,就是他完全无法解释的了。 还有靠近京城,自己的劲力就会暴动……正阳劲这套功法,也是根本就不能暴露的隐秘。 不……不能被拿入京城! 还有什么办法吗? 许崇苦苦思索。 思来想去,只有一个不见得能行得通的办法。 逃。 用贪光逃出城去,以最快的速度联系孙莜蓉,在被打为反贼、降为匠籍之前,参与太平道的解封。 然而,这风险太大了。 单是一个逃出城的把握,像葛万山说的,就降低到了极点。 更被说,后面打的那个时间差,能否足够自己参与完解封了…… 怎么办? 要不要赌? 许崇心中来回挣扎。 点名还在继续。 一个个隶属府衙的官员、衙役、书吏被押出去。 终于。 “血衣卫……” 盔甲人看着名单上标红的名字。 这份名单上,只有寥寥四五个人名被标红,意思就是这些人有重大嫌疑。 国公的吩咐言犹在耳:这几人必须带回,且一定要严加看管。 而这是他点到的第一个重要嫌犯,不由得声音都冷冽了几分:“总旗,许崇!” “……” 许崇眯起了眼睛。 他能听出来,这盔甲人在点到自己之时,语调有着明显的变化。 自己这是被着重怀疑了啊…… 这一刻,许崇做出了决断。 然而,就在他准备动用贪光之时,一阵明显的,马蹄踢踏和轱辘碾压的声音传来。 听方向,还是朝着府衙来的。 而且……听起来还有点熟悉? 熟悉? 许崇一愣,抬头看了过去。 从他的方向,刚好能看到堵在府衙外的,严阵以待的赤松军。 这些军纪言明,素质极高的将士,此刻一阵东倒西歪。 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大手,将他们往两边‘掸’了出去一样,瞬间清理出来一条通道。 一辆马车出现在了通道尽头。 许崇瞳孔猛缩。 他认得这辆马车! 正是与他相伴一个半月有余,用来‘押送’江之鸿入京,且最后被他遗弃在定天府的那辆! (本章完) 第99章 你怎么证明你是你自己? “谁放这破车进来的?” “你们还想不想干了?” “赶紧把这破马车给本世子丢出去!” 段远旸不愧是段家开府至今最大的草包,在发现马车的时候,第一时间不是去观察异常,而是去质疑底下的士兵。 盔甲人就比他聪明多了,此时也顾不上得罪段远旸,直接一抬手,制止了那些打算冲上去的手下。 段远旸看到了盔甲人的动作,瞬间愤怒到无以复加,“你踏马也不想干了是吧?” “……” 盔甲人一阵无语,却是没有理会,只全神贯注的警惕着马车。 终于,马车慢慢驶到门口。 一个身穿黑衣的瘦小老头儿钻了出来。 段远旸的嚣张跋扈瞬间冻结,僵在了脸上。 讲道理,他的这大半辈子,几乎都用在了享乐上面,在京城里认识的人不多,都是如他这般没什么希望继承家业的纨绔子弟。 但这老头儿可不一样…… 这老头儿可是在京城那种地方,都能让人闻风丧胆的存在——血衣卫总指挥使,窦天渊! 当年他吃过几次大亏之后,就把一些不能招惹的存在牢牢的记了下来,其中,窦天渊名列第一! 现在一看到,犹如老鼠看到了猫。 几乎是下意识的,段远旸连连后退……居然退到了人群里,成了群众的一份子。 盔甲人上前一步抱拳:“前军都督府,都督佥事卢剑,见过血衣卫总指挥使大人。” 血衣卫总指挥使?! 所有人齐齐面色一变,眼珠都要瞪下来。 卧槽…… 这小破老头儿就是血衣卫总指挥使? 开玩笑的吧?! 他不是身高三丈,青面獠牙,每顿饭都要生吃一头虎豹的吗? 堂堂大庆第一高手,怎么这个叼样? 巨大的反差,让众人久久不能平静。 “不用多礼。” 这时,‘大庆第一高手’窦天渊笑眯眯的摆了摆手,“你们这儿整挺热闹啊,干嘛呢?” “奉成国公之命,抓捕段远明被害一案的嫌犯。” 卢剑沉声回答。 “嫌犯?哪儿有什么嫌犯?” 窦天渊背着手慢悠悠的走进院子,“这事儿不是已经查清楚了么,是那个千面道子卫无邪干的,伱们这胡乱抓人泄愤,不好吧?” “本官只是奉命行事,具体缘由,国公大人并未告知。” 卢剑说的不卑不亢。 “行,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了,你抓你的人,我领我的人。” 窦天渊说着朝人群中挥了挥手,“葛小子,你在那儿愣什么呢?还不滚出来?” “是是是……” 葛万山连滚带爬,受宠若惊,虎目含泪的挤出人群,推进山倒玉柱的拜了下去:“章华府血衣千户,葛万山,参见总指挥使大人!” 他都做好了跟卫无邪两败俱伤的最坏打算,没想到居然绝路逢生! 而且还是总指挥使大人亲临! 即便对方很可能真正要救的是许崇,自己只是顺带而已。 但,救了就是救了。 那可是毕生的偶像啊…… 葛万山感动得几乎要哭出来,恨不得抱起窦天渊的大腿喊上一句再生父母。 然而,一个雄壮的身躯突然插入,拦在了二人中间,将这种感动硬生生阻断。 “且慢。” 卢剑语气森冷,平静的目光自面甲上的孔洞直视窦天渊,“还请窦大人不要为难在下。” 他拿到的名单上,葛万山的名字同样是标了红的,若是轻易的放了人,回去他无法向成国公交差。 “你怕段老儿找你麻烦?他不是这么小气量的人……唔,这次好像不一样,还真有可能给你穿小鞋。” 窦天渊说着沉吟了片刻,眼睛一亮:“这样吧,人我带走,之后若是在都督府干的不如意,来血衣卫,我给你个镇抚使当当。” “……” 卢剑一阵无语。 镇抚使是从四品,都督佥事是从三品,整整低了两品。 但无论是待遇还是各种权力,事实上镇抚使并不逊色于都督佥事。 可问题是,明明是在挖墙脚,却做出一副施舍的嘴脸? 而偏偏,自己还不得不承这个情。 踏马的,算盘打得真好。 “谢窦大人厚爱,在下并无意改换门庭。” 卢剑沉声回答,接着话锋一转,“窦大人是大庆第一高手,若是执意要带走此人,在下自然无法阻拦,但,请恕在下如实上报于国公。” 说完就侧身让开。 台阶有了,继续硬刚就不是耿直而是蠢了。 姿态摆出来就行。 “这就对了嘛。” 窦天渊满意的点了点头,对还趴在地上的葛万山道:“走吧,还愣着干什么?” “走?” 葛万山一愣,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大人,许崇还在里面,应该也在名单上,您……” “急什么。” 窦天渊也没往外走,就那么站在原地喊了一句:“你再不出来,后面我可就不管了啊。” 马车里还有人? 卢剑面色一变。 “居然没打起来,真没意思。” 一个淡淡的声音响起,马车的帘子撩开。 首先吸引住众人目光的,是那快要拖到地上的白须。 然后是一身华丽到极致的锦袍。 最后,人们才将完整形象收入眼中。 还是一个老头儿。 只不过更老了而已。 这是谁? 哪怕作为都督佥事的卢剑,也一时没能够认出来。 “许崇,谁叫许崇?” 华服老者也不下车,就那么站在车板上,对着人群喊了一句。 叫我? 许崇一愣,钻出人群:“我就是许崇,敢问老先生……” 虽然他不认识对方,但既然对方是跟窦天渊一起来的,至少没有恶意,而且很可能是来保自己的。 “上车就是,问那么多做什么。” 老者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说完就准备转身回车厢。 果然是保自己的。 许崇不明所以,走向窦天渊。 “且慢!” 段远旸终于站了出来,“今天,谁也不能带人走!我说的!” 窦天渊:“???” 卢剑:“???” 老者:“???” 所有人都一脸懵逼。 之前段远旸害怕到躲进人群的动作,可是被大多数人都看见了的。 他们想不明白,刚刚只有一个窦天渊,段远旸都要吓到躲起来了,现在多了一个来头不明,但似乎地位更高的老者,怎么反而变硬气了? “世子。” 紧急关头,卢剑也不得不喊出这个称谓,“形势比人强,万不可意气用事。” “什么形势比人强?” “他说他是血衣卫总指挥使,他就是了?” “有证据吗?” 段远旸不满的横了卢剑一眼,接讪笑着看向窦天渊:“老人家,如果您能证明您是血衣卫的总指挥使,那我没话说,我生平最敬佩、最崇拜、最仰慕的,就是血衣卫总指挥使了。” “如果您就是的话,别说两个人,就是您让我把这里所有人都放了,我也不敢放半个屁。” “可若是不能的话,请恕晚辈不能答应。” 一番话看似有理有据,且礼貌十足。 而实际上,段远旸此时吓得都快失禁了,全靠多年沉淀出来的演技,才能勉强的保持声音不抖,表情不乱。 没办法,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后办法了。 跟卢剑不一样,成国公可是亲口在他面前说,最有可能跟凶手沾染的,就是葛万山和许崇这两个人了,让他无论如何都要把这两个人带回去。 现在倒好。 一个窦天渊,要带走葛万山,一个名字都不知道的老头儿,要带走许崇。 两个关键人物都给带走了,万一老爷子真的去自请削爵怎么办? 作为仅剩的段家嫡系,段远旸很清楚,那个老东西是真的能做出来这样的事儿。 所以,为了国公之位,他不得不使出为官之时常用的伎俩——撒泼耍赖。 赌的就是这两个老头儿并没有将任命文书、还有衙门主印带在身上。 只要两人拿不出证明,靠着赤松军,自己就能强行蒙混过这一关。 等回了京城,后面就是老爷子的事儿了。 至于老爷子归西之后……大不了上门负荆请罪,让这两个老头儿打自己一顿,总能消气了吧? 总之,先保住国公之位再说! 段远旸这么想着,心中不停给自己打气。 所有站在他身后的人,都能清楚的看到那一双背在后面的手,正在不停的颤抖着。 说实话,这波属实让窦天渊有些意外。 “我这张脸,不能证明我是窦天渊吗?” 窦天渊指了指自己,茫然的问道。 您老还别说,这还真不能…… 许崇憋笑。 朝廷任命官员,可不会将之画像通告天下。 就窦天渊这形象,确实跟‘大庆第一高手’相去甚远。 “请恕晚辈无法凭一面之词相信您的话。” 段远旸尽量保持着礼貌,为将来的求饶打基础。 此话一出,窦天渊的眼神冷了下来。 事实上,能证明官职的东西有很多。 比如任命文书、圣旨一类。 但谁没事儿会把这些东西搂身上啊……傻不傻? 另外还有总指挥使令牌。 这个虽然窦天渊确实带在了身上,但他毫不怀疑,就算自己掏出来,段远旸也会说是伪造的。 这小子,摆明了就是要硬混过去。 既然如此…… 窦天渊眼珠转了转,嘴角勾起:“我懒的跟你说,让段老儿来跟你说吧。” 说罢,平地狂风骤起。 明明是青天白日,众人却感受到了那种暴风雨即将来临的压抑,心头憋闷无比。 而窦天渊已经双手拢在了一处,缓缓向两侧而分。 似乎极为吃力,足足过了小半盏茶,他的双臂才终于彻底张开。 “段老儿,过来一叙!” (本章完) 第100章 这才是真正的霸道! 成国公府书房。 段如峰运笔如游龙,刷刷写下两个大字——‘许崇’。 把抓人的任务交给段远旸之后,他也没有闲着,而是根据各个渠道得来的信息,去分析那份名单上的人。 一个个人不断被排除出去。 这个排除是真正意义上的排除,基本上就等于了不可能跟凶手有关系。 排除到最后,连那几个标红的人也去掉了几个,只剩下从最开始他就怀疑的千户和总旗。 本来,他并没有太在意那个总旗,主要目光放在了葛万山身上。 直到他细细分析了许崇的卷宗。 好家伙。 这个许崇,真是哪里都有他。 傅元龙追捕太平道子,结果发现沧泷隐秘,这里面有他。 无邪跟傅元龙争洞天残片,最后一死一失踪,这里面有他。 现在,次子无端横死,这里面居然还有他。 虽然没有直接的证据,但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这个才通脉一重的血衣卫总旗,才是这一系列事件中,最有可能的黑手! “段家沦落到只能交给那样的货色,一定要有人为此付出代价。” 段如峰揉了揉太阳穴。 现在,就等那草包把人带回来了,只要带回来…… “段如峰——” “过来一叙——!” 如炸雷一般的咆哮突然出现,并迅速在成国公府扩散开来。 段如峰面色一变,闪身而出。 他第一时间认出来了这个声音的主人。 “窦天渊?他为何不直接……” 段如峰的自语戛然而止,因为他已经到了声音来源之处,看到了那什么都不存在的空地。 很明显,这是窦天渊在要他去往另一处地方。 “莫非是章华……就为了一个千户?” 段如峰心中一沉。 他并不知道许崇会折风手这件事,自然而然的认为窦天渊是想保那个千户。 说实话,那个千户现在的嫌疑已经不大了,放了就放了。 可问题是…… 从京城到章华??? 足足三四千里之远! 这踏马的,也太夸张了吧?! 段如峰满面震撼,一步跨了出去。 光线骤然一黯。 再亮起时,段如峰已经置身一处院中。 他的面前站着窦天渊,窦天渊身后是卢剑、段远旸,以及一众官吏。 果然是章华! 段如峰心头寒意阵阵,脸上尽力的堆起笑容:“总指挥使大人的手段越发离奇了,不愧是大庆第一高手。” “少来这套。” 窦天渊指了指一边的段远旸:“我想带手底下的千户走,他不答应,还让我证明自己是自己,我觉得吧,这一点还是让成国公来证明比较好。” “……” 段如峰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精彩,看向了段远旸。 而段远旸低着头,一声都不敢吭。 他已经快要哭出来了! 在窦天渊喊出那一声的时候,他还觉得是要么是自己听错了,要么是窦天渊疯了。 隔着好几千里地呢,你说过来就过来? 当成国公府能飞还是怎的? 然后,仅仅过去片刻,真过来了…… 这种手段,无法理解啊! 怎么办?! 老爷子会打自己吗? 应该不会吧…… 唔,应该不会。 老爷子精明得跟什么似得,应该能猜到自己装傻的目的是为了带人回京的。 或许,我应该故技重施,好把人真的带回京城? 有道理! 为了给二弟报仇,老爷子绝对会配合自己! 就这么办! 想到这里,段远旸抬起头,一脸礼貌的拱手:“这位新来的老先生,可有法子证明自己是成国公?” 段如峰:“???” 窦天渊:“???” 所有人:“???” 在愣了一瞬后,段如峰的老脸一点儿一点儿的涨红,发紫。 他已经完全无法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只恨不得把段远旸塞回他娘的肚子里。 可惜,段远旸他娘已经死了。 所以……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段远旸飞进了府衙正厅。 爽! 真爽! 段如峰长舒一口气,看向窦天渊:“指挥使大人不惜耗费甚大,仅仅只是为了带走一个千户?” “哦,还有一个总旗。” 窦天渊指了指身后一个方向。 段如峰顺着看过去,顿时面色一僵。 毕竟研究了这么久,他一眼就将许崇给认了出来。 “此事……” 段如峰深吸一口气,眯起了双眼,“恕老夫不能答应。” “嗯?” 窦天渊皱了皱眉,“一个小小的总旗罢了,国公连这个面子都不给?” “千户你可以带走,总旗不行。” 段如峰直视窦天渊,“若老夫所料不差,此人才是远明之死的重要嫌犯。” “段家的情况,总指挥使也知道。” “本来,段家交给远明,还能继续延续下去。” “可现在呢?” “交给那个草包,怕是几代人就要破门灭家。” “此断绝香火之仇,老夫怎能咽下?!” 段如峰猛地瞪大了眼睛,“今天,不管是谁来,这个许崇都带不走!” 他知道,自己绝不是窦天渊的对手。 甚至连在窦天渊面前杀人都可能做不到。 但他不怕。 他还有赤松军在此! 只要窦天渊一时片刻杀不死他,他就敢下令屠城! 连香火都要断,他索性豁出去了。 段如峰的眼神充满了决绝,死死的盯着窦天渊,非常清晰的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他相信,窦天渊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果然。 “别激动,我不跟你要那个总旗就是了。” 窦天渊笑了笑。 段如峰松了口气。 然而,另一个声音却突然在他背后响起,“伱刚刚说什么?” 段如峰浑身猛地一僵。 自己背后,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 “你说,不管谁来,都带不走许崇?” 那个声音又淡淡的问了一句。 段如峰一点一点儿的转过身,当他看清背后之人的相貌时,猛地双腿一软,骇然出声:“乾王?!!” 唰! 所有人齐齐看了过去。 站在段如峰背后的,正是之前那个不知名姓的白胡子老头儿。 这老头儿…… 居然是一位王爷?! 几乎是下意识的,除了窦天渊和许崇之外,所有人都在第一时间跪了下去,包括成国公。 “——段如峰见过乾王!” “——草民见过王爷!” 这,就是皇室根植在所有人心中的威严! 窦天渊不拜,是因为第一高手的身份,也是因为多年来的交情。 而许崇的原因就复杂了。 “起来吧。” 乾王随意的摆了摆手,等段如峰站起来后,再次问了一句:“你刚刚说,今天不管是谁来,都带不走许崇?” “这……” 段如峰面色挣扎,道:“不瞒乾王,此人与我次子之死……” “一个儿子罢了,死就死了,你不是还有一个吗?” 乾王淡淡开口,直接打断段如峰。 霸道! 赤裸裸的霸道! 段如峰面色数变,心中屈辱无比,却仍旧不敢有任何顶撞的念头,只能近乎央求道:“我可以保证,若是审讯之后,他与我次子之死并无干系,我愿携半数家财,亲自登门给他赔礼。” “不不不。” 乾王摇了摇头,“你还没明白我的意思。” “什么?” 段如峰一愣。 “我的意思是……” 乾王伸出手食指,戳了戳段如峰的胸口:“就算是他亲手杀了你儿子,那又如何?” “你!!!” 段如峰勃然变色。 一时没能忍住,说了个大不敬的‘你’字。 “跪下。” 乾王淡淡道。 噗通。 段如峰跪了下来。 没办法,乾王让他跪下,他就只能跪下。 而他的确也冒犯了乾王。 “就算是他杀了你儿子,这口气咽得下去,你得咽,咽不下去,你也得咽。” 乾王继续开口,“实在不能接受,就自己幻想,幻想是别人杀了你儿子,然后去把别人杀了,明白吗?” “……” 段如峰浑身颤抖。 “行了,走吧。” 乾王朝着许崇招了招手,然后转身往外走去。 这种高高在上,漠视众生的姿态,段如峰并不觉得有什么,甚至还能欣然接受。 因为他知道乾王的强大,也知道乾王代表的含义。 但他不能接受,如此毫无因由的就让自己忍下丧子之痛! 哪怕因此殒命,他也要为段远明问上一句! “为什么?!” 段如峰怒声咆哮。 乾王脚步一顿,转过身看着段如峰。 片刻后,他摇摇头,走了回来。 “也罢。” 乾王居高临下的看着段如峰,“如果不告诉你,怕是你死了也不能瞑目。” “因为,许崇是太祖遗脉。” “这个理由,够了吗?” —————— 兄弟萌,作者好像习惯日万了耶!#欢呼 (本章完) 第101章 太祖遗脉? “因为,许崇是太祖遗脉。” 这句话,乾王是用凝音成束,直接送到段如峰耳朵里的。 其他人没能听见,正纳闷呢,就看到段如峰浑身猛地一抖,面色瞬间煞白。 这个理由够了吗? 段如峰不想承认,但他不得不承认,够了。 其实,光是乾王的身份就足够了。 因为只要乾王一挥手,整个赤松军都不会再听他的命令。 没了筹码,他就没了豁出去的资本,再头铁的话只能是自寻死路。 更别说,现在还多了一个太祖遗脉…… 太祖遗脉啊,跟乾王比起来,哪个分量更重? 段如峰不知道。 他只知道,乾王愿意把这件事告诉自己,已经是侥天之幸了。 “看在你父亲的份上,我再奉劝你一句。” 乾王继续道,“你还有些年头可活,与其纠结一个死人,还不如想想怎么培养活人。” “实在不行,娶上几房良家,兴许伱自己还能老树开花呢?” 说完,乾王顿了顿,意味深长道:“好歹是世袭了这么久的开国公爵,就这么灭门的话,可惜了。” 段如峰怔然。 是啊…… 段家从开国传承至今,不能就这么毁了。 他现在已经完全没了给段远明报仇的念头,反而主动的去思考乾王的提议。 还是那句话,人只要一听劝,什么都好说,尤其是自己听自己的劝。 所以,段如峰的身子深深的伏了下去。 “乾王教诲,段如峰,叩谢!” “那就好。” 乾王满意的点了点头,对许崇示意道:“走吧,我们时间不多。” 许崇抬步跟上。 就这样,乾王、窦天渊、葛万山、许崇,四个人登上了马车。 车夫的角色,自然由葛万山来担任了。 “驾!” 葛万山甩了一下马鞭。 他的嘴角已经快咧到耳根了,若不是怕失态,都想狠狠的吼上几嗓子,来一抒胸臆。 因为他知道,自己赌对了! 不仅赌对了,甚至比预想中还对得多的多! 本以为许崇只是悟性绝佳,有可能因为折风手而让自己受益。 可现在看来,远不只是这样! 连堂堂的王爷,都不远数千里地,来给许崇撑场子…… 那许崇是什么身份? 莫非…… 葛万山一个激灵,强行掐断了自己的想象力。 不管许崇是谁,自己将因此而大大受益就行了。 别的先不说,光是赶这一趟马车,只要境界足够,一个镇抚使的职位只怕跑不了了! 与葛万山的心情不同,车厢里的许崇已经憋了一肚子的问题。 想开口询问吧,乾王已经打起了盹,窦天渊则盘膝而坐,神色肃然,应该是在全心恢复劲力。 无奈,许崇只能憋着。 一直到马车穿过已经收到消息的赤松军,驶出府城,窦天渊才恢复了一些,睁开了眼睛。 “先去千户所。” 窦天渊对外面的葛万山吩咐了一句,而后给了许崇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没过多久,马车驶入千户所。 属于葛万山的北楼五层,被毫不客气的征用。 对此,葛万山欣然接受。 不仅欣然,还主动的担任起了看门的重任。 那鹰视狼顾之相,让许崇想起了还在沧泷的赵六。 房间内,几人各自入座。 “先给你介绍一下。” 窦天渊憋着笑,看着许崇朝乾王努了努嘴:“这位,是大庆的乾王……姜小花。” “……你还是跟当年一样幼稚。” 乾王无奈的摇了摇头,而后神色一肃:“我是乾王,同时也是宗人府的正一品主官,宗人令。” 宗人令? 许崇心中一凛。 宗人令,掌管皇室宗族名册,记录皇室成员的功过得失。 可以说,这个职位虽然对百官、对朝堂来说,没有什么很直接的权利,但它代表了整个大庆皇室除了皇帝之外,最尊贵的身份。 这种真正意义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怎么会替自己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色出头? 许崇一脸不解,疑惑的看向窦天渊。 “事实上,你上次去京城的时候,乾王就洞悉了你真正的身份……” 窦天渊缓缓吐出四个字:“太祖遗脉。” 许崇目瞪口呆。 这四个字很容易理解。 整个大庆,能被称为太祖的,只有那位开国的神人,大庆太祖。 而遗脉…… 许崇感觉心里一阵别扭。 搞了半天,恶龙竟是我自己? “事实上,太祖生性…生性不羁,现今天下,至少有半成人口算得上太祖的血裔。” 乾王解释了一句。 “有这么多?” 许崇愕然,心中更加不解。 半成什么概念,大庆人口不说多,至少十万万人以上,半成就是五千万。 如果这五千万人遇到危机的时候,都需要皇室出面,那整个皇室都不用做别的事情了。 自己肯定还有别的特殊。 果然。 乾王继续道:“血裔是多,但你跟其他人不一样,你体内的太祖血脉十分浓郁,不仅仅是血裔那么简单。” 血脉跟血裔,不是一个意思吗? 许崇一脸懵逼。 乾王看出许崇的疑惑,解释道:“血脉稀薄者为血裔,血脉浓郁者为遗脉,这两者的界定,在于能不能无师自通,修成……正阳劲。” 许崇沉默。 正阳劲本是他最大的几个秘密之一,现在被人当面说了出来,他反而并没有太过惊讶的感觉。 因为只有这样,一切事情才有了合理的解释。 “上次在定天府,你是不是越靠近京城,体内的劲力就越奔涌激荡?” 窦天渊呵呵笑道,“因为城头上面挂着宗人府的监天珏,也正是它,将你的影像记录了下来……” 说到这里,窦天渊的脸色突然变臭,不满道:“好你个许崇,通脉十重,骗我是开窍九重是吧?枉我对你掏心掏肺。” 他见过藏拙最厉害的,顶多也就四五重小境界。 许崇倒好,一藏藏一整个大境界…… 踏马的,这哪儿是太祖遗脉啊,楼黑子遗脉还差不多。 “呃……” 许崇摸了摸鼻子,转移话题问道:“所以,正阳劲其实是皇族的不传秘法?” “不是不传,是根本传不了。” 乾王再次摇头,“为什么我要说无师自通呢?因为正阳劲的修炼方法,不仅无法被大庆武库收录,甚至言传身教都没用,想要学会,只有血脉记忆这一种方法。” 话音刚落,许崇刚刚平静一些的心情,猛地掀起了惊涛骇浪! 正阳劲,只能通过血脉记忆传承?! 自己明明是照着三爷的姿势,掌握诀窍后,一练就会了的! 从头到尾都没得到过什么血脉记忆! 是乾王弄错了,还是乾王在骗自己? 不,不可能。 堂堂宗人令,又是王爷,怎么可能在这么重要的事情上弄错。 而骗自己的话,又完全没有这个必要。 所以说…… 自己根本就不是什么劳什子的太祖遗脉! 许崇死死的控制着表情和心情,问道:“那我父亲他……” “许佑安?” 乾王明显做足了功课,“你是想问,为什么他没有学会正阳劲,对么?” “……” 许崇彻底混乱。 他还能怎么办呢? 点头呗。 “这并不是不可理解的事情。” 乾王一脸淡然,“正常来讲,血脉的浓郁程度跟生身父亲有很大关系,但并不是绝对的。” “比如我,就是在十六岁时觉醒血脉记忆的,而我的父亲终其一生都没有。” “许佑安应该也是这个情况……不过说实话,能生出你这么个觉醒血脉记忆的儿子,他自身的资质居然低劣到只能在开窍一二重徘徊,也真是没谁了。” 确实。 三爷的真实底细连宗人令都不知道,的确没谁了…… 许崇欲哭无泪。 他还以为自己可以高枕无忧了,谁知道一切事情刚刚有了合理的解释,又立马反转。 踏马都不隔夜的。 这钢丝,自己还得继续走下去。 “行了,现在你弄清楚了自己的身份,那就说说正事儿。” 乾王拍了拍手,道:“首先是姓氏方面,这个现在要定下来。” “这……能不改吗?” 许崇试探着问道。 如果只是原身的名字,那改就改了,也没什么坚持的。 可‘许崇’二字,他毕竟用了两辈子,能保留还是保留的好。 “看你自愿。” 乾王并不觉得意外,“无论是太祖遗脉还是民间血裔,都不会强令更改姓氏。” 许崇松了口气,抱拳道:“那晚辈就用原名吧。” “可以。” 乾王点了点头,“我回京后,就以你现在的名字,将你的户籍升为贵籍。” 贵籍?! 许崇猛地瞪大了眼睛。 这阵子除了段远明的事儿,他一直都在思索怎么立功晋升户籍,却迟迟找不到可行的办法。 没想到幸福来的这么突然…… 不过想想也是,都太祖遗脉了,哪怕不重归皇室,再顶着个官籍的话,太祖的面子往哪儿放? 许崇当即决定,这个太祖遗脉,他当定了! 三爷活过来都不好使! “还有第二件事。” 这时,乾王又开口,“你的职务,这个也要定下来。” “职务?” 许崇张大了嘴巴,“这个也是能自己选的?” “贵籍自然要待在贵籍该有的职位上,更何况你已经通脉十重了。” 乾王点了点头,道:“不过,选择不会太多。” “一是留在这里,成为血衣卫千户。” “二是跟我回京城,等候京中的衙门出现空缺。” “三是去陪都,选一个品级能匹配贵籍,但没有什么实权的清闲职位。” (本章完) 第102章 告别 许崇的限制来自两个方面,一是户籍,二是灵源的获取速度。 现在贵籍有了,差的就是后者。 留在千户所的话,能获得最大程度的权利,但对灵源的获取速度没有助益。 京城那边,虽然拥有诸多洞天福地,但要等候空缺出现不说,出现的空缺也未必在洞天福地里面。 至于陪都,许崇并不了解,只知道叫镇天府。 这让他有些犯难。 窦天渊适时的开口:“如果你想去京城的话,总卫倒是可以给你调个空缺出来,不过,我建议你去陪都。” “陪都?” 许崇挑了挑眉,抱拳道:“还请大人解惑。” “嗯。” 窦天渊很是受用的点了点头,道:“镇天府作为陪都,同样有六部、五寺、二监、二院、一府,只不过因为是陪都,陛下不移驾的话,这些衙门都比较清闲。” “事实上,陪都自设立至今,只有万康帝移驾过一次,导致这么多年过去,陪都的职位出现了很多空缺。” “而其中的钦天监……” 说到这里,窦天渊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等等。” 乾王打断窦天渊,皱了皱眉头:“袁监正对皇室什么态度伱又不是不知道,你让他去钦天监?” “你也说了,皇室是皇室,太祖遗脉是太祖遗脉。” 窦天渊耸了耸肩,一脸无辜之相。 “可钦天监没有合适的职位吧?” 乾王狐疑的看着窦天渊,“就算是监副也才正六品……你想让他把袁监正逼回京城?” “我可没这么说。” 窦天渊摆手,顿了顿,目光变得诡异起来:“不过,万一能呢?” “这……” 乾王沉吟半晌,接受了这种说法,“好像可以试一试。” 唰。 两人齐刷刷转头,双目放光的看向许崇。 “……我可以拒绝吗?” 许崇本就被二人的交谈弄得一头雾水,现在更是警惕非常了。 鬼知道这个袁监正跟皇室有什么爱恨情仇,万一惹祸上身怎么办? “别紧张,袁监正人很好的。” 乾王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是真的。” 窦天渊拍着胸口,“我愿意用项上人头作保。” 许崇:“……” 一个明显心虚,一个又太过头。 我信你个鬼! “好吧,我直说。” 窦天渊无奈的把手一摊,“袁监正全名袁守义,曾是京城钦天监的监正,同时,也是当今陛下儿时的伴读。” “后因某个大家都不知道的缘由,袁监正跟陛下……说白了就是闹掰了,一气之下跑去了陪都,唔,算算时间,已经二十八年了。” “如果你能让袁监正回京,虽然不会有明着的功劳,但……” 窦天渊眨了眨眼:“你懂我意思?” 许崇无奈的点了点头。 这事儿很好理解,无非是俩老小孩儿闹脾气,一个不可能低头,另一个不愿意低头。 如果自己能促成两人和好,那位高居众生之上的庆帝,肯定要记自己人情。 可问题是,自己需要这个人情么? 而且让那位庆帝记住了自己,恐怕并非什么好事…… 看许崇仍旧一脸不情不愿,窦天渊心中一动,道:“另外,去钦天监的话,对你自身也是有直接好处的。” “对对。” 乾王也反应了过来,点头道:“陪都的钦天监是一处下品福地,能大大增幅修炼速度不说,而且它的规则,对你后续境界很有帮助。” 福地? 早这么说不就完了么。 当即,许崇挺直腰背,一脸慷慨就义:“能为二位大人分忧,晚辈纵死无悔。” 乾王:“……” 窦天渊:“……” “咳咳,不知道钦天监的福地规则是什么?” 许崇摸了摸鼻子,问道。 “安神,安抚心神,能让你的后续境界更加稳妥,这个你现在还不是贵籍……” 说到一半儿,窦天渊摇了摇头,道:“算了,一会儿我再累点儿,用旁术回京,今天就把你的户籍提了。” “通脉之上的境界,叫洗身。” “以劲力洗涤自身,为武道之上的路途打基础……事实上,我觉得这个境界叫炼心更加合适。” “因为洗涤自身的不光包括肉身,还包括心境。” “在整个洗身境的过程中,你会无时不刻都遭受七情六欲的反噬,出现无法把控自身行为的情况。” 说到这里,窦天渊话锋一转:“太平道为什么被归于反贼?” “反抗朝廷是一个原因。” “另一个原因,则是太平道中人良莠不齐,多有资质不足全靠着外力提升之辈,这些人境界提升太快,还不到洗身境就恶行累累,一旦突破洗身,当场被欲念反噬而死倒还罢了,若是没死,便是为祸一方的大恶。” “呃……以你的突破速度,应该也出现过的类似情况吧?” 窦天渊好奇的看了许崇一眼,“也不知道是谁点醒你的,运气倒是好。” 说起这个,那我就不得不提到一个反贼了…… 许崇暗自吐槽了一句。 “总之呢,钦天监的安神规则,可以大幅度减轻你在洗身境的压力。” 乾王补充了一句,“你到时候就能体会到了。” “原来如此。” 许崇若有所思,又问:“武道之上是什么?这个贵籍能知道吗?” “贵籍可以记住绝大多数的隐秘了……” 乾王开口解释,可话只说了一半儿,就被窦天渊抬手制止。 “剩下的你去问袁监正吧,正好可以增进一下关系。” 窦天渊坏笑道。 许崇一阵郁闷,转而问道:“我去了之后该怎么做,才能让袁监正回京?” “这个要靠你自己去琢磨。” 窦天渊摇头,“也不要有压力,事成最好,事不成,等你到洗身九重,再调回京城就是了。” “那就好……” 许崇松了口气。 “好了,就这么两件事。” 乾王摆了摆手,“去吧,尽快启程去镇天府。” “好吧。” 许崇无奈的起身告退。 等他走后,乾王和窦天渊的表情同时一肃。 “我觉得……” 窦天渊先开口,“他应该并不知道。” “我也这么觉得。” 乾王点了点头,“他的样子不像是刻意不提,反倒像是根本不知道长生天残片的存在。” 两人都不是傻子。 事已至此,早就通过蛛丝马迹,推测出来卫无邪死在了许崇手上。 既然卫无邪死了,那长生天残片呢? 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是根本不存在。 许崇杀人只是因为想杀人。 存在的话,那就必定在许崇身上。 “挺好的。” 窦天渊露出一个赞赏的笑容,“至少这可以证明,他杀人的目的很单纯,并非为获利而不择手段之辈。” “可问题是,太祖遗脉的身份瞒不住,肯定会引起注意,而他之前做的那些事……” 乾王微微凝眉,“若是长生天残片根本不在他身上,却反而因此招来祸患,岂非是无妄之灾?” “回去后抹掉葛万山跟段如峰的记忆就行了,目前只有他们二人能猜到长生天残片上面,其他的不用理会。” 窦天渊无所谓的摆了摆手,“这小子鬼精鬼精的,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他藏了多少手段。” “哦?” 乾王双眉微挑,“那一招摘星,你不是看出来了吗?” “可他是怎么练成摘星的呢?” 窦天渊反问,“别忘了这门功夫可是推至了旁术的……历数出现过的太祖遗脉,资质比他更强的也有,但没哪个有他这种恐怖的悟性吧?” “……确实。” 乾王也有些疑惑,“受太祖血脉所限,就算有长生天残片,顶多能增速他突破罢了,不可能提升悟性……莫非他本身就悟性绝顶?” “悟性如何先不提,说到太祖血脉……” 窦天渊的语气变得有些沉重,“你到底还有多少寿元?” 他清楚的记得,乾王比自己还小十岁。 现在却是一副行将就木的模样,连白胡子都要拖到地上了。 “可能一个月,可能一年,可能五年。” 乾王面色淡然,显得浑不在意,“没办法,太祖的血脉就是拿寿元换力量,连长生规则都无力逆转……你也休作此儿女之态,恶心。” “……” 窦天渊噎住,脸色红一阵白一阵,气道:“要不是得给那小子升户籍,我踏马真想让你自己走回去。” “幼稚。” 乾王表情淡然,语气不屑。 窦天渊面皮狂抖,当即起身推门,自己先钻了进去。 乾王慢条斯理的起身,跨步。 然后…… 出现在了一家最低等的勾栏之内。 数十对衣衫不整的男女,正保持着不堪入目的动作,一脸呆滞的看着他。 乾王掩面而走。 “红皮子!我%#@¥@##¥@!!!” …… …… “你要走了?” 葛万山一脸愕然。 “你要是舍不得,我也可以留在这里当千户。” 许崇淡淡笑道。 “呃……那你还是走吧。” 葛万山郁闷无比,“你小子,可是把我骗惨了。” 事到如今,他已经完全明白了过来。 哪有什么卫无邪段无邪……都是许崇这小子冒充的! “形势所迫,实属无奈之举。” 许崇拱了拱手,算是道歉。 “别,可别!” 葛万山闪身避开,“你现在的身份,只怕不是我能想象的,更何况,我能看出来你并没有想害我的意思。” “既然如此,属下这就告辞了。” 许崇再次拱手。 “等等。” 葛万山张了张口,略一犹豫还是问了出来:“你花多久练成的贪光?” “大概……一个月?” 许崇想了想,觉得还是不太打击人的好。 然后葛万山就被打击到了。 一个月? 自己练成贪光花了多少年? 三年,五年,十年? 好像还不止…… 葛万山面色变幻不定,片刻后一咬牙:“若是将来你能将之推至旁术,可否传授于我?我愿以师礼……” “不行。” 许崇摇头。 “……我明白了。” 葛万山低下头,眼神有些黯淡。 “你年纪太大,超过了我的收徒标准。” 许崇眨了眨眼,“不过,交流交流心得还是没问题的。” 葛万山一愣,顿时大喜过望。 刚抬头准备道谢,眼前却已经没了许崇的身影。 (本章完) 第103章 奇特的镇天府 告别葛万山后,许崇当天就出发,全速向东,花了整整一个月,才赶到大庆最东边的镇天府。 从抽象的地图上看,镇天府背靠汪洋,按理来说应该叫镇海府更合适。 许崇本以为镇天二字,是为了应对陪都的规格,可直到抵达之后才知道不仅如此。 作为陪都,镇天城城墙远没有京城那么浮夸,但……它是建立在山上的! 而且这山……也太踏马高了! 不,不能叫山,应该叫山脉! 这是一座建立在巨型山脉之上的城池! “怪不得陪都设立在这里,光是这片云海,让我一辈子住在这儿都成啊。” 许崇站在悬崖边上,光是看着滚滚云海,星夜兼程的疲惫就消散一空。 “这位兄弟第一次来镇天?” 旁边一人突然发问,声音清朗。 “的确是第一次来。” 许崇笑着看了过去。 身材昂扬,剑眉星目,着一身天青色长衫,看着是挺好一后生……如果忽略掉‘城里人’的嘚瑟嘴脸的话。 “哈,在下苏若辰,是土生土长的镇天府人。” 说着,青年掸了掸衣襟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道:“现如今嘛,忝为五官保章正。” “……” 许崇沉默。 五官保章正,是钦天监的从属职位,职责是记录天象变化,占定吉凶。 “嗯?” 见许崇面无表情,苏若辰想了想,以为许崇不知道这官儿是什么概念,于是一个字一个字的补充了一句:“正,八,品。” ‘八’字还被刻意加重。 “……原来是官老爷当面,真是久仰久仰。” 许崇无奈,只能敷衍的拱了拱手。 然后他就看见苏若辰突然严肃了起来。 “久仰?” 苏若辰紧紧盯着许崇眼睛,“兄台是哪里人?” “呃,章华府的,怎么了?” 许崇一愣。 “章华府……万里之外?!” 苏若辰的双眼猛地瞪圆,声音都开始颤抖,“我苏若辰之名,居然已经传到那么远的地方了?” “这……” 许崇呆若木鸡。 他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好兄弟!” 苏若辰一把勾住了许崇的脖子,宛如多年的知交:“我要感谢你,是你让我认清了我自己……说吧,想要什么,金钱?美人?好酒?” “多谢苏兄好意……” 许崇不动声色的挣脱。 “怎么?觉得我在夸海口?” 苏若辰把脸一板,“你怕是不知道为兄在这镇天城的分量,毫不夸张的说,便是监正他老人家,也不得不卖为兄几分薄面。” “监正?” 许崇心中微动,问道:“我没记错的话,钦天监监正好像只是正五品吧?听苏兄所言,怎么好像监正比六部部堂更大?” “这伱就不知道了。” 苏若辰高深莫测的一笑,“品级上面,自然是六部部堂更大,但身份上面,这陪都的六部部堂,加在一起也未必有监正他老人家尊贵,不过这个我就不便告诉你了。” “哦是吗?” 许崇平静的看着他,语气中有浓浓的质疑。 “……” 苏若辰哪能受得了这委屈,看了看四周,低声道:“这话我只跟你说,你可不能告诉别人……袁监正他母亲是当今陛下的奶娘,两人从小同吃同喝不说,后来又给陛下当了伴读。” “这个我知道。” 许崇继续平静的看着他。 “……” 苏若辰语塞,紧接着心中一阵发狠。 我踏马还就不信了,我跟了监正这么久,还不如你一个外地人? 咬了咬牙,苏若辰把声音压得更低了几分:“那你一定不知道,袁监正在为什么会来镇天。” “不是正常调任么?” 许崇皱起了眉头。 他啰嗦半天,是想套苏若辰的话不假,可袁守义离京的原因,连乾王和窦天渊都不知道,苏若辰能知道? “嘿嘿,对外是说正常调任,可实际上……并不是。” 苏若辰找回场子,表情又晴朗起来,甚至还背起了双手。 站在悬崖边上,长发迎着威风轻摆,好一派高人风范……如果没有那满脸的‘快问我’的话。 许崇忍住把他推下悬崖的冲动,问道:“那是为什么?” “嘿嘿。” 高人一秒破功,贱兮兮的凑过来,食指往天上指了指:“为一个女人与那位闹掰了。” “……” 许崇沉默片刻,直接摇头:“我不信。” “不信?!你怎么能不信呢?!” 瞬间,苏若辰急了,急到破音,“我堂堂名传万里的苏若辰,还能骗你不成?我不要名声了?” “在下虽然比不得苏兄出身,但对朝中之事也是有所耳闻的。” 许崇一脸正气,道:“据我所知,袁监正一生未近女色,且洁身自好,连烟花之地都不曾沾染,怎会因为一个女人与陛下生出嫌隙?” 半个月之前,窦天渊又‘空间传送’了一次将他拦住,送来了通关文书、任命文书等手续,还有袁守义的卷宗。 现在的他,可不仅仅只是知道袁守义这个名字。 顿了顿,许崇又道:“苏兄万不可再胡言乱语了,小心祸从口出。” “……” 苏若辰一张脸顿时涨成猪肝色。 许崇看着云海,老神在在的等待下文。 突然,一股混乱的气息从身边传来。 许崇面色一变,去看苏若辰,猛地发现对方的目光变得混乱无比。 屈辱、懊恼、不甘、怨恨…… 完全没了刚才那个开朗自大的样子。 “这是!” 许崇想起窦天渊的话,当即运劲于舌尖,叱如雷:“——苏兄!” “……嗯?” 苏若辰浑身一僵,眼神迅速恢复清澈:“我们刚刚说到哪儿了?哦,女人,对。” 许崇:“……” “本来我也是不信这个的,把它当做京里的闲言碎语,姑妄听之。” 苏若辰似乎完全不记得刚刚的混乱,自顾自的越说越起劲:“直到我入钦天监任职……有一次礼部尚书拜访,等了半天没见监正下来,我就去观星楼喊他,刚好撞见他在看一副女子画像!” “女子画像?” 许崇张大嘴巴,“画的谁?” “不知道,不认识,单看画像的话,容貌很一般。” 苏若辰有些郁闷的挠了挠头,“监正把我吊在观星楼上晾了几天,说那女子与陛下无关……” “吊在观星楼上……因为你到处说这事儿么?” 许崇问了一句。 “不然呢?” 苏若辰看傻子一样看了许崇一眼,继续道:“反正我觉得吧,他越这么说,就越能证明他心里有鬼,你是不知道当时他看画像有多入迷,连我近身都未察觉……我可是站在他身后看了好一会儿呢。” 居然没直接杀了你? 看来乾王和窦天渊没说谎,袁监正真是个好人啊。 许崇若有所思。 “行了,先就跟你说这么多。” 苏若辰拍了拍许崇的肩膀,“欲知更多详情,来钦天监找我就是。” 说完就摇头晃脑的朝着城门走去。 走没几步又转了回来。 许崇以为他是想问自己姓名的,结果…… 苏若辰再一次掸了掸衣襟上不存在的灰尘:“忘了告诉你,似我这等正八品官员,入城是不需要排队的。” 说完这句,又施施然走了。 这回是真走了。 “……牛批!” 许崇对着苏若辰的背影比了个大拇指。 再去看云海,突然觉得也没那么高大上了…… “算了,入城吧。” 许崇摇了摇头,同样往城门走去。 手续齐全,自然没得到什么刁难,就这么顺利的入了城。 一进城,那种‘高大上’的感觉一降再降。 棋盘,赌桌,随处可见。 就那么明晃晃的摆在主道两边,各自吸引不少老少爷们驻足。 此外行人也好,车马也好,都是慢吞吞跟散步一样。 相比之下,提速最快的,居然是嬉戏打闹的孩童。 “懂了,主打一个闲字。” 许崇似有所悟,当即不再停留,加快脚步往目的地走去。 没过多久,钦天监到了。 从外看去,除了有一个七层高的小楼从后院部位刺出来之外,钦天监与正常的衙门并没有什么区别,都是仪门、前院、正堂。 意外的是,许崇刚刚上前,还未来得及开口,就有一着天青衫男子靠近:“可是新任监副,许崇许大人?” “正是。” 许崇点头。 “监正已等候多时,请随我来。” 男子拱了拱手,当先转身入内。 许崇跟在后头,刚一走进钦天监,一股清新的气息瞬间将他包裹。 跟灵源一样的气息! 虽然远远没有灵源那么浓郁,但比之千户所也好,比之府衙也好,已经清晰到了能明确感受到的程度。 与此同时,许崇的心神也随之平静了下来,无悲无喜,古井不波。 “这就是福地规则吗,真够神奇的。” 许崇感受着这股作用在心神上的力量,跟着男子一路穿堂过廊。 最终到了那栋七层小楼跟前。 “监正在观星楼楼顶,许监副自去即可。” 男子说了一句,抱拳离开。 许崇也没多想,直接登楼而上。 观星楼的面积不大,且从下往上逐层递减,到了七层,只有三十来个平方左右。 其内只有几个书架,几张桌椅,并未看到人影。 “还在上面?” 许崇想起在衙门外看到的形状,跃出窗户,飞身往上。 果然,楼顶并未铺以寻常的瓦片斜顶,而是一片平整。 一老者负手而立,静观云海。 一青年端坐炭炉之旁,像是在煮茶。 “下官许崇,见过袁监正。” 许崇轻飘飘落下。 青年愕然抬头,只一眼,脸色瞬息万变。 正是苏若辰。 “你先下去吧。” 袁守义一拂袍袖。 苏若辰如蒙大赦,抬袖遮面,纵身一跃。 连告退都顾不上说一句了。 许崇皱了皱眉。 “是不是觉得他跟在城外的时候不一样?” 袁守义转过身来,问了一句。 方脸,浓眉,洞穿人心的双眼。 跟画像上一样。 许崇点了点头:“我以为他会问我是谁。” “一个月前,苏若辰开始修炼武道,现在是通脉三重。” 袁守义淡淡的看着许崇,“这导致他心境有缺,极喜于人前表现自我,他父亲无奈将他送进钦天监,以安神规则延缓心境崩塌。” “怪不得……” 许崇心道果然如此。 另外,一个月的时间,从零开始,到通脉三重,这资质真是有够夸张的。 “你在城外以言行激他,虽不知者不罪,但此举险些害他性命。” 袁守义继续说道,“若他父亲,镇天府府尹知晓,必不与你干休。” “这……确属下官思虑不周。” 许崇面露愧色,问:“他的问题,有法子解决吗?” 说害怕倒不至于,太祖遗脉的身份是他最大的护盾。 区区正三品的府尹,哪怕是陪都的,也不可能比王爷还大。 主要是这事儿的确是自己的过失,有错就得认,该弥补得弥补。 “心境之说太过玄奥,从来都没有什么直接明了的法子,而且只能依靠自己。” 袁守义面上浮现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笑,“不过你可以试试,如果能解决他的问题,我可以告诉你我跟陛下之间的嫌隙来由。” ??? 许崇一脸愕然。 这算是触发了主线的前置任务么? (本章完) 第104章 贵籍之上!洗身之上!(抛设定咯) 对于袁守义能掐准自己到来,以及察知自己来意,许崇一点儿都不觉得意外。 毕竟从小在宫里长大,哪怕是蹭点儿分,段位也不低了。 不过,上来就摆明车马,直言不讳,这说明什么? 说明苏若辰的事儿不好办。 而袁守义很笃定自己不会拒绝。 可惜…… “一码归一码。” 许崇侧身面向云海,语气平淡:“苏兄之事,我自然不会袖手,不过这是我应该做的,跟监正无关。” “哦?” 袁守义花白的眉毛扬了扬,有些意外。 “不知我这个监副需要做些什么?” 许崇转移话题。 “随意即可。” 袁守义浑不在意,“钦天监本就清闲,更何况是陪都的钦天监。” “这倒是意外之喜。” 许崇点头,高兴道。 “……” 袁守义沉默片刻,摇了摇头,“你刚成贵籍,应该有许多要问的吧?” “确实。” 许崇神色一正,转身对袁守义抱拳一礼,“请监正大人不吝赐教。” “唔……” 袁守义捋了捋胡子,“先说说贵籍之上吧,贵籍之上,曰道籍。” “道籍?” 许崇讶然,“我一直猜测是皇籍。” “五等户籍为皇室所制,你凭什么觉得,皇室会把自己也编进去?” 袁守义看傻子一般看着许崇,“而且,若真是皇籍,你能记得这二字吗?” “……好吧。” 许崇摸了摸鼻子,又问:“为何叫道籍呢?” “因为武道之上,便是道。” 袁守义笑了笑,“到了这个层次,跟之前就有些不一样了。” “在之前,伱必须先有贵籍,才能掌握洗身境的力量。” “而道籍不同,你必须先突破到洗身九重,然后成功种道,才能晋升成道籍。” “道籍同样有籍俸,同样可以入朝为官,但无法世袭。” “无论是谁,想要升为道籍,种道是必备的前提。” 原来如此…… 许崇若有所思,问:“敢问这个种道是怎么个说法?” “顾名思义,种道,便是种下道种。” 袁守义云淡风轻,语气平稳:“人体有三处劲力难及之处,腹下玉池、心口黄庭、眉心紫府。” “这三处便是种道之地。” “种道后,就不能称之为武者了。” “玉池种道为真人,黄庭种道为天人,紫府种道为神人。” “事实上,开窍、通脉、洗身,这三个大境,一步一步循序渐进的激发、蕴养肉身,都是在为种道铺垫。” “三种种道,无论哪一个,都是关乎自身根本的大事,半点儿马虎不得。” “只有全身窍穴筋脉贯通无碍,彻底洗去身躯心念的杂质,才可成功种下道种。” 三种种道? 许崇心中微动,道:“我曾听前左都御史江之鸿江老说过,这个境界有不同的路线……是只能选择一种?” “这个并非绝对,要看资质。” 袁守义摇了摇头,“不过很少人这么做。” “漫漫道途,只一个方向便是终生难以抵达尽头,哪有多余的心力旁顾?” “只有资质不够,道途刚刚开始便断绝,再难精进者,才会另种一道,弥补实力上的不足。” “资质够的,再往前挪一小步,便不是这等人可以企及的。” 许崇不惊反喜。 说白了就是时间精力呗…… 如有有足够的灵源,无论是时间还是精力,自己一点儿都不缺啊! 哪怕不够激活长生不老,用灵源硬怼,也根本不需要耗费什么时间精力。 “像你说的江之鸿,他走的是黄庭种道的路子。” 袁守义继续道,“可以小幅度操控天象制敌,应该是初入结丹一品的天人。” 结丹?! 许崇一愣,忍不住问道:“结丹之后是什么境界?” 不会是元婴、化神、渡劫吧? 难不成这个世界可以飞升成仙? “丹成九品,莲开婴成,为凝婴境。” “婴高九丈,法相天地,为法相境。” “再往后我就不知道了,或许没有,或许已经有了但我不知道。” 袁守义回答,“总之,黄庭种道是绝大多数人的选择。” “这样么……” 许崇略感失望,问道:“为什么说大多数人选这个?” “因为旁术。” 袁守义继续解释:“到了种道之后,武技完全失去作用,秘武的话,有点儿用,但有限。” “只有旁术,才可以在这个境界继续发挥作用,甚至发挥出更大的作用。” “但,旁术并不是人人都能练成的,甚至可以说,练成旁术的人极其稀少。” “而黄庭种道,劲力于黄庭团结成丹,与天地之力呼应,可操控天象,攻守兼备,大大弥补没有旁术傍身的不足。” “所以自然而然,绝大多数没有希望练成旁术的人,都会选择走天人的路线。” “只不过黄庭种道的弊端也很明显……” 袁守义顿了顿,道:“肉身孱弱。” 懂了。 脆皮法师呗。 许崇了然的点了点头,又问:“那玉池种道呢?” “玉池种道与黄庭种道截然相反。” 袁守义语速不紧不慢,显得极有耐心,“劲力进入玉池转化,而后散布全身,与肉身完全结合,大幅度提升肉身强度。” “所以玉池种道的境界,为铜皮、铁骨、金身。” “铜皮九转,刀枪不入。” “铁骨九转,金刚不坏。” “金身九转,万法不侵。” “后续的话也一样,不知道有没有。” “除了肉身强度之外,暴涨的力量、速度、反应能力等等,都不再是劲力所带来的变化,而是完美的蕴含在了肉身根本之中,举手投足都有巨大的破坏力。” “同样,真人的弊端也很明显……对敌手段严重不足,如果没有旁术弥补,面对黄庭种道的天人根本无法近身,只能被动挨打,所以选真人路线的极少。” 风筝到死呗。 许崇扯了扯嘴角,“怪不得少……” “你不一样。” 袁守义认真的看了许崇一眼:“窦天渊为什么能成为大庆第一高手?因为他是玉池种道,加上只手破天的旁术。” “只手破天……” 许崇略一沉吟,恍然大悟,“这门旁术可以让他这个真人根本没有短板!” “没错。” 袁守义点了点头,“只手破天配合上玉池种道,让他在这个境界拥有了统治一般的地位,无论是谁,无论有多少人马保护,都防不住他的单人突袭。” 确实如此。 玉池种道的肉体强度无视攻击,绝强力量无视防御,再加只手破天无视距离。 这就是妥妥的BUG! 直到此时,许崇才对那个平平无奇的小老头儿有了更清晰的认知。 “很明显,窦天渊是想将你培养成他的接班人……” 袁守义撇了撇嘴,语带不屑:“去当那劳什子血衣卫的总指挥使。” 不用问,这又涉及到了老一辈的爱恨情仇。 许崇并不接茬,转而问道:“那紫府种道又是怎么回事?” “神人太过稀缺,所以放眼整个大庆,清楚紫府种道的只怕都不足百数……恰好,我就是其中一个。” 说完,袁守义勾起嘴角,斜着眼瞟向一边炭炉。 “……” 许崇一阵无语,走向炭炉:“你是监正,我是监副,再加上辈分隔在这儿,想让我做什么直说就是。” “你可是太祖遗脉,某种意义上都算得皇室了。” 袁守义坏笑道,“还从没有皇室给我煮过茶呢。” 得。 把自己当皇室找补了。 许崇将火候过头的茶叶茶水直接扬了出去。 还在半空之中,在劲力的作用下,茶叶爆散成末,茶水蒸腾成雾,倒也不怕淋到人。 接着打开案几上的纸包,抓了一大把茶叶塞入水壶。 “……” 袁守义面皮猛地一抖,闷声道:“这是法药,一两值五十贡献。” “哦?有什么作用?” 许崇扬了扬眉。 “在钦天监种出来的,作用当然是安神了。” 袁守义没好气道,“浸润、凝聚规则之力长成,效果要比只是置身钦天监好一些。” “这样么,刚好我用的上。” 许崇想了想,直接将纸包收入囊中,“贡献欠着,我慢慢还。” 多的不说,这一包最少还剩半斤……八两,那就是四百贡献。 四百贡献看着多,但他现在有了太祖遗脉的身份,已经不需要拿贡献兑换功法来隐藏自身了,还是能还的起的。 也算是开了零首付按揭的先河。 “罢了,便当做长辈给后辈的见面礼了。” 袁守义忍住肉痛摆了摆手。 许崇跳下楼,在院里打了一壶井水开始煮茶。 时间慢慢过去。 半炷香后,一股浓郁而沁人心脾的茶香荡开。 只能说法药不愧是法药,只是吸了一鼻子,就有种看破红尘的宁静油然而生。 跟进入圣贤模式似的…… 许崇扯了扯嘴角,提壶斟茶。 “不错,比苏若辰煮的要好。” 一杯下肚,袁守义感叹了一句,“他会在茶香的作用下,变得不在乎饮茶时机,每每都煮出来一股焦糊味道。” “我不是很明白。” 说到这个,许崇皱了皱眉头,“如果说置身钦天监不够解决他的问题,那一天来上这么一杯茶,也应该足够了。” “我没给他喝这个茶。” 袁守义摇了摇头,“他的问题有点儿复杂,你若有心,自己去探寻吧。” “好吧……” 许崇无奈点头。 “说回之前。” 袁守义转回正题,“为什么说紫府种道稀少无比呢?因为太过危险,远比其他两种种道要危险得多。” “民间有一种说法,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 “眉心紫府,是人的神魂居所,是意识、记忆、思维的源头。” “虽然这种说法无可考究,但从侧面说明了紫府的重要性。” “更何况,前人经验已经证明,玉池最为坚固,黄庭次之,紫府最次。” “如玉池种道,失败只会元气大伤,损伤肉身根本,但后续仍旧可以继续种道,也可改换黄庭种道。” “黄庭种道的话,失败则黄庭破碎,无力为继,却依旧有玉池种道可选。” “而紫府种道,不成功,则成仁。” 袁守义深深的看了许崇一眼,“最好的结果,也是沦为一具没有意识的行尸走肉。” “……这么要命的吗?” 许崇咋舌。 “不过,风险虽大,但紫府种道也是最玄奥非凡的路线。” 袁守义继续道,“神人二字虽是尊称,却也与境界相关。” “阴神九变,夜行万里。” “阳神九变,日游无疆。” 阴神阳神? 这不就是夜游神和日游神吗?! 哪怕是喝下了安神茶,许崇依旧心绪激荡。 在前世,这两尊可是神话里的存在,虽然只是小神,但好歹也是正儿八经的神祇位格! 不过…… 许崇平复心绪,问道:“只有两个境界吗?后续呢?” “不知道。” 袁守义摇头。 简单明了的三个字,已经足以证明这条路线有多艰难,有多凶险。 许崇沉默片刻,起身一礼:“下官谢监正解惑。” (本章完) 第105章 洗身境!欲念反噬! 毕竟是陪都,毕竟是两监之一。 钦天监无论是占地面积,还是建筑形制,规格都很高。 作为二把手,许崇分到了一个单独的院落。 院子北面是两层小楼,墙角有井,东面种着一片竹子,郁郁葱葱,将东厮围绕在内。 不得不说,是个养老的好地方。 放下行囊后,许崇也不含糊,关好门窗,打开了面板。 【姓名:许崇】 【境界:通脉十重】 【正法:抱阳功(无上)】 【旁术:摘星(融会贯通),贪光(初学乍练)】 【规则:长生不老(消耗一万灵源激活)】 【灵源:14】 “现在很长一段的前路都清晰了,洗身境的弊端也已经清楚,是时候了。” 许崇暗道一句,意念落下。 ——轰! 磅礴的暖流骤然灌入。 不,不止! 除此之外,还有两股无孔不入的压力。 从四面八方包裹而来的压力,从人体自身爆发出来的压力。 两股压力一向内,一向外。 如同两只大手,将许崇翻来覆去的揉捏,捶打,没有放过一毫一寸。 丝丝缕缕的腥臭烟气,从身体各个毛孔被逼出来,袅袅婷婷。 “痛倒是能忍,可这欲念反噬……” 许崇呆呆的看着屋内。 方才还空旷的书房,此时已经站满了密密麻麻的人,都是熟面孔。 许佑安:“没有我,哪来的你?!不是我当官,哪来的钱给你读书,考上秀才?!” 麻婶:“你明明是个好人,为什么要跟伱那父亲一样去当官?!” 张有德:“我只是想记住一些东西而已,我有什么错?我有什么错?!” 傅元龙:“许崇!我待你不薄啊!你为什么要杀我!!!” 卫无邪:“反贼!哈哈哈,你才是最大的反贼!” 李向学:“是你害死了爹爹!” 水鬼:“白眼狼一个!” …… 很多很多。 这些人里有已经死了的,也有还活着的,有朋友,也有敌人。 一个个的凑上来,指着许崇的鼻子就开骂。 许崇甚至能感觉到对方呼出的气体,溅在脸上的唾沫星子。 真实的一批。 “这算什么?” 许崇一阵无语,“死去的记忆突然开始攻击我?” 半个时辰过去。 可能是觉得许崇脸皮太厚了骂不动,这些高仿人齐齐消散。 “呼……不愧是福地。” 许崇呼出一口气。 得益于福地的规则,刚刚那一幕他不仅不觉得惊恐,反而还感觉挺有趣。 正准备打开面板看一眼,敲门声突然响起。 “谁?” 许崇一愣。 ——吱呀。 一个白色长裙,轻纱裹面的女子走了进来。 孙莜蓉! 很明显,欲念的反噬还在继续。 可问题是,索命骂人没用,换孙莜蓉来什么意思? “该不会……” 许崇双眉一挑。 果然,孙莜蓉一句话不说,先是摘下面纱,露出那张倾国倾城的面孔。 紧接着又伸手去解腰带。 许崇的眼神冷了下来。 长裙落地,露出白色里衣。 里衣落地,露出一块刚好能遮住高耸要害的肚兜。 孙莜蓉的动作停下来,满面羞红的看向许崇:“其实你我根本不是表姐弟,而是家里从小定下的娃娃亲。” “然后呢?” 许崇淡淡的问道。 “我不想再等了……嘤咛!” 一声娇哼,软玉温香入怀而来。 孙莜蓉媚眼如丝,吐气如兰:“你,你可以,要了我吗?” “好。” 许崇嘴角一勾。 “真的?!” 孙莜蓉惊喜难抑,长长的睫毛颤动不止。 “当然,我许崇言出必践。” 许崇笑着探手。 从平原开始,登山,下山……掐住了白玉般的脖颈。 咔嚓。 孙莜蓉的脖子被直接扭了下来。 断裂处喷出的鲜血淋了许崇满身。 孙莜蓉还未死透,瞪大着双眼怨毒的盯着许崇:“为什么?!你明明答应了我!” “你又没说要你什么,我当然选要你命了。” 许崇耸了耸肩,将头颅随手一抛。 咕噜咕噜,头颅滚到墙角。 “手感很逼真。” 许崇右手虚握了一下,又舔了舔嘴角,“血液也很逼真。” “怪不得一个个的,把欲念反噬说的那么恐怖。” “若是没有安神规则在,我未必不会中招啊。” 正默默思索,血迹也好,尸首分离的孙莜蓉也好,同时开始消散,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再看面板。 【姓名:许崇】 【境界:洗身一重】 【正法:纯阳洗身录(初学乍练)】 【旁术:摘星(融会贯通),贪光(初学乍练)】 【规则:长生不老(消耗一万灵源激活)】 【灵源:4】 许崇若有所思。 突破洗身一重,他认为变化最大的并不是力量又增加了多少,而是那种从头到脚油然而生的轻盈之感。 像是原本施加于人体根本的枷锁,被挣开了一线。 洗身洗身,名副其实。 “就是这个消耗,着实有点儿大了,一重10点灵源……” 许崇摇了摇头,“也不知道这所谓的下品福地,一个月能生成多少。” 咚咚。 敲门声又一次响起。 “许监副,可否一见?” 这个声音…… 苏若辰? 许崇心中一动,起身开门:“苏兄……” “不敢不敢!” 苏若辰连连摆手:“大人是正六品,下官只有正八品,可当不得苏兄二字。” “好吧。” 许崇无奈点头,问:“有什么事儿吗?” “下官……” 苏若辰眼神闪躲,“下官于城外言行失常,若有冒犯,还请大人务必不要放在心上。” “城外?我记得,我们第一次见是在观星楼才对啊。” 许崇眨了眨眼,“什么时候在城外见过了?” “嗯?” 苏若辰一愣,接着就笑了起来:“大人说的是。” “嗯。” 许崇点点头,道:“正好,我对钦天监还不熟,你带我四处走走。” “荣幸之至。” 苏若辰侧身一引。 就这样,二人开始在钦天监没漫步。 一边走,苏若辰一边给许崇介绍各科。 天象科观测天文气象,占卜吉凶。 像苏若辰的五官保章正职位,就是在天象科当差。 历科推定日期,修正历法。 有五官监侯、五官司历等职位。 漏刻科记录每时每刻,白天正常记录,夜晚报与更夫。 有漏刻博士、五官司晨等职位。 然后没了。 这么大的地面儿,就干这三件事。 哦不,除了漏刻科的院子还能看到有人进出,天象科和历科毛都没看见一根。 都不是摸鱼了,得算旷工。 许崇也不在意。 虽然他是二把手,但他并没有整顿职场的想法。 本身就是清闲陪都的清闲衙门,就算按时上下班,待在衙门里也只能摸鱼。 “嗯?” 许崇突然驻足,“这是通往哪儿的?” 他的面前,靠钦天监最东面的围墙,有一扇丈高拱门。 而围墙外不远,就是三丈高的城墙。 “镇天城背靠汪洋,只有西城门和南城门两座城门,北面和东面都是万丈绝壁。” 苏若辰指了指那丈高拱门,“这扇门开了单独的甬道,可以直接通到城外绝壁,近观云海起伏。” “哦?” 许崇来了兴趣。 “下官正好有钥匙。” 苏若辰识趣的笑道。 说完就上前,打开了拱门。 果然,门口是一条幽深的甬道,看样子的确是穿过了城墙的。 “走,去看看。” 许崇迈步而出。 穿过甬道,视野骤然开阔。 城墙距离悬崖边缘,尚有数丈宽落脚之处,再往前便是一片白茫茫没有任何遮挡。 “倒是一处观景佳地啊。” 许崇满意的点头。 “你……” 低沉的语气从背后响起。 许崇皱眉转头。 苏若辰面色一片青紫,混乱的目光落在许崇脸上,一字一句道:“你为什么不信我?!” 糟糕! 出了钦天监的范围! 许崇一惊,足下发力,就要强行把苏若辰带回去。 然而还不等他这一步跨出去,苏若辰整个人突然暴起,一头扎进了云海。 “你不信我,监正也不信我,你们一个个都不信我!!!” 嘶吼回荡。 “摘星!” 许崇想都没想,就是一招秘武施展而出。 ——咔嚓! 一阵木头断裂之声响起。 木头?! 许崇一愣,接着瞳孔猛地缩成针尖。 “这是假的!” 念头刚刚诞生,场景豁然转变。 哪有什么苏若辰,哪有什么云海、悬崖? 明明还是那个房间! 许崇坐在书桌之前,手上抓着一根断柱。 而他面前的窗扉,已经被破坏得不成样子。 “欲念反噬……” 许崇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当即起身。 打水,烧炭,煮茶,一气呵成。 直到满满一壶茶水入肚,许崇这才放松了少许。 不过心中依旧凝重无比。 “刚刚的那一幕,包括人、包括物,我竟然完全没有察觉出异样。” “如果仅仅只是幻觉倒还罢了。” “可那一招摘星……” 许崇看了一眼被他丢在一边的断竹。 直到此时,才真正意识到欲念反噬的危害性。 这回运气好,刚好在书房,刚好书房外面是竹林,又刚好院里没什么人。 若是人流稍微密集一点儿的地方,那一招摘星,只怕摘来的不仅仅是一截断竹了。 “我就是小坑了那苏若辰一把,又没有真的害死他,居然能形成这么完整缜密的反噬?” 许崇皱眉思索。 刚刚那个‘苏若辰’,为了让他相信是一切是真实的,耐心的引着他逛了大半个钦天监,一直到走出钦天监范围才爆发。 不出意外的话,钦天监是真的有那么一道门,可以直通城外悬崖。 如果他选择的不是摘星,而是纵身去救,且最终都没能反应过来的话,很可能就真的死了。 意念死亡导致的身体死亡。 “阳谋吗?不愧是监正大人……” 许崇感慨一句,站了起来。 此时再回想观星台的交谈,还有这一包茶叶。 很明显,一切都在袁守义的预料之中。 (本章完) 第106章 是个狠人 次日。 许崇照例灌下一满壶茶水,推门而出,直奔镇天府府衙。 府衙也在城东的位置,跟钦天监只隔了两条大街,片刻就到。 说实话,镇天府的府衙,看着就跟章华的差不多,对比起陪都的规格,显得有些寒碜了。 不过想了想,许崇倒也能理解。 在地方上,知府是一方首脑,需要阔气的建筑来撑场子站门面。 可在京城和陪都,府尹只是个不起眼的小官。 哪怕职位提高到了正三品,权利范围也大差不差,但耐不住上面还有更大的官,而且还不少。 也就难免要低调一些了。 “钦天监新任监副?” 司阍看了看许崇身上的天青色长衫,“府尹大人正在办公,许大人可往偏厅稍待,小人去通报一声。” “有劳。” 许崇点点头,在衙役的带领下往偏厅而去。 没等太久,一个面容沉稳的中年阔步而入。 “钦天监监副许崇,见过苏府尹。” 许崇起身抱拳。 名字已经打听到了,叫苏重九,想来是生在九月九的。 “不用多礼。” 苏重九摆了摆手,在主位上坐下,脸上既没有亲近,也没有疏远,“不知许监副此来所为何事?” “不敢欺瞒。” 许崇神色一肃,“昨日在城外,在下与令公子有过交谈,令公子的言行很是异常。” “什么?!” 苏重九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语气急切无比:“后来呢?他怎么样了?!” “苏大人无需担心,令公子现在在钦天监之中,看上去并无大碍。” 许崇沉声回答。 “在钦天监……那就好,那就好。” 苏重九松了口气,复又坐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有些手抖。 这个反应让许崇心中一沉,“在下登门,便是为此事而来……” “既然他没死,赔罪就不必了。” 苏重九的语气冷淡了几分。 “赔罪不是我许崇的作风。” 许崇摇了摇头,“我想找找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解决这个问题。” 解决苏若辰的问题,就能解决自己的问题。 毕竟老靠嗑药不是个事儿,那包茶也喝不了多久。 “……” 苏重九的脸色略微缓和,却是摇了摇头:“那就更不必了,这件事,已经彻底成了他的心魔。” “心魔?” 许崇皱了皱眉头。 “洗身境的欲念反噬也叫做心魔。” 苏重九叹了口气,语气低沉:“他相当于是在通脉境,就承受了洗身境的危险……想要活命,他就只能停留在现在的境界,并且每天都要去钦天监待上六个时辰,靠着福地规则过一辈子。” 许崇沉吟半晌,肃然道:“在下还是想试一试。” 说一定要治好苏若辰倒不至于,但尝试还是得尝试一下的。 尽人事,听天命。 实在没办法,给自己套个禁法镣铐,等洗身九重就去京城。 至少 苏重九静静的看着许崇,半晌后幽幽一叹:“他在你面前,是否自称是土生土长的镇天人?” “的确说过这么一句。” 许崇点头。 “实际上并不是。” 苏重九摇了摇头,“苏家祖籍滨州,在千里之外,一处靠海的小渔村,他是十年前才来到镇天的。” 镇天府被设立为陪都,受朝廷直隶之前,就是属于滨州行省的一部分。 不过,那是几百年前的老黄历了…… 许崇眼神一凛,问:“十年前发生过什么?” “海沸。” 苏重九缓缓吐出两个字,“很大很大的海沸。” 许崇猛地瞪大了眼睛。 海沸,就是海啸。 妥妥的天灾! “当时我初任镇天府府尹,还未来得及将家中老小接来……” 苏重九闭上眼睛,声音略有颤抖,“海沸毫无征兆,等发现的时候,已经完全来不及了……更何况,镇天府下辖一京县十六直隶县,也同样被波及。” “我以为妻儿老小必无生还之望,便断绝念想,一心署理灾情。” “直到三个月后……” 苏重九睁开眼睛看向许崇,双眼满是自嘲:“他独自一人,徒步走到了镇天城。” 许崇缓缓点头,若有所思。 算年纪的话,十年前的苏若辰,只有十二岁。 十二岁,经历天地大灾,亲眼看着亲人死亡,然后又徒步千里。 打小就是个狠人啊! 不过,这三个月的经历,让其跟原身一样,成了个问题儿童。 “从那之后,他就染上了夸海口的毛病,一旦有人质疑他,轻则破口大骂,重则大打出手……无论是打是骂还是规劝,我都试过了,没有任何作用。” 苏重九继续道,“直到一个月之前,我公器私用,安排他入府衙为官,引他踏上武道才有所改观,可好景不长……” “你没想到他资质那么好。” 许崇将苏重九没说完的话补充了出来,“短短一月便从开窍突破至通脉三重,这再一次加重了他的心魔。” “正是如此。” 苏重九无奈的点了点头,“所以,我只能求到监正那里,将他送入钦天监。” “我大概明白了。” 许崇低头沉吟,片刻后道:“我觉得吧,这事儿不能一味的去堵。” “什么意思?” 苏重九愕然。 这个新来的监副,这么快就有办法了? “令郎那边,我会尽量小心……另外,我的卷宗,陪都这边应该也有副本,大人可以查一查。” 说完,许崇起身告辞。 等苏重九回过神来,许崇已经不见了人影。 “让我查他?” 苏重九不明所以。 他还是头一回看见到要求别人查自己的。 当即找来属官,去吏部讨要卷宗。 都是闲官,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吏部也没有为难,很爽快的调出了许崇的卷宗。 而等苏重九看完,才知道为什么许崇要他查这个了。 吏部的卷宗上,虽然没写许崇悬梁的事情,但许佑安的官声,许崇为官之前的言行,都有记录。 “父子背道而驰,也不好受啊,怪不得他想帮若辰……或许真的能有办法?” 苏重九摇头一叹,将卷宗翻到最后一页。 当他看清那四个字的时候,双手猛地一抖,差点儿把卷宗给扔了出去。 …… …… 镇天城有个好处,永远是晴天。 因为云都在下方了。 每当日落,巨大的火盘逼近云海,将世界都染成金红。 苏若辰独自坐在悬崖旁边,愣愣的看着云海。 “敢问小兄弟,可是本地人士?” 沉稳粗糙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当然了。” 苏若辰的眸子瞬间亮起,立马转头。 一张陌生的中年面孔出现在眼前,长的平平无奇,穿的平平无奇,腰间挂只葫芦。 “在下张龙,从外省而来,想请教一下小兄弟,不知这镇天城可有什么规矩要注意?” 中年拱了拱手,在苏若辰旁边坐下。 “这你可算问对人了。” 苏若辰眉飞色舞,“镇天城地面儿,就没有我苏若辰不知道的事。” “哦?那真是太好了。” 张龙大喜。 “首先呢,这入城的话,若果伱没有本城的官职在身,那就一定要老老实实排队,接受检查。” 苏若辰指了指不远处的城门,傲然无比:“而如果你像我一样,有足足正八品职位在身,这城门是想进就进,想出就出。” “原来是正八品的官老爷,真是失敬失敬。” 张龙再次拱手。 “免礼,免礼。” 苏若辰笑眯了眼,“至于城内嘛,规矩不多,镇天城孤悬海边,又建在山上,城里人大都热情好客,只要你别冲撞了有官身的,哪怕什么都不做也饿不死。” “这么好?” 张龙讶然。 “那当然了。” 苏若辰继续道,“事实上,就算你冲撞了本地的官员,只要不是什么深仇大恨,一般也就一笑而过了。” “真好……” 张龙一脸羡慕,“要是我早点儿知道这个地方就好了,哎……” “老哥何故叹息?” 苏若辰问了一句,然后立即拍了拍胸口:“若是有何难处,你只管与我说,我苏若辰别的不敢保证,在镇天城这一亩三分地,还是有些薄面的。” “谢大人好意。” 张龙第三次拱手,旋即摇了摇头:“在下并非有什么难处,而是想起了自己的曾经。” “哦?” 苏若辰微微蹙眉。 “实不相瞒,我本是滨州省人士。” 张龙神情落寞,“十年前那场海沸,家财尽没倒还罢了,一家子妻儿老小十多口人,就那么没了。” 苏若辰眉头越皱越深,眼神却依旧清澈。 张龙心中稍安,继续道:“你知道我是怎么活下来的吗?” “怎么活下来的?” 苏若辰眉头一松,表露出了明显的好奇。 “跟其他人抢腐尸、抢树皮、抢野草果腹,只要能吃上一口,我就可以多活一天。” 张龙语气低沉,带着浓浓的绝望。 苏若辰沉默,眼神有些凌乱的迹象。 一丝极其清淡,不易察觉的茶香飘出,让这种凌乱迅速消退。 “后来我果然活下来了。” 张龙继续道,“只不过什么都没了,一切都要从头开始……嘿,你不知道,被当做流民赶来赶去的时候,我有多么想就此一了百了算了。” 我不知道? 苏若辰面皮一抖,很想说自己可太知道了。 “想吃饭,除了乞讨,基本上就靠行骗,各种行骗……没办法,总得活下去嘛啊。” 张龙嘿嘿一笑,“活命是天经地义的事儿,也没什么不好意思说的。” “后来慢慢的,攒了一点儿小钱,做了点儿小生意。” “结果被认了出来……那给我一通好打,差点儿没打死我。” 说到这里,苏若辰的好奇心完全被调动。 苏若辰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然后呢?” “然后?” 张龙摸了摸鼻子,“然后自然是偷偷养伤,等好了继续乞讨,攒钱了。” 顿了顿,张龙比出一个手势,得意无比的笑道:“七次,我的小生意被砸了足足七次,最后硬是给我挺过来了。” 被砸了七次……这是什么值得得意的事情吗? 苏若辰脑子有些混乱,问:“然后呢?” “然后?” 张龙一愣,“你想问什么?” “你被欺负到那么狠,就这么算了?” 苏若辰看着张龙,神色莫名。 “不然呢?” 张龙把手一摊:“我为了活命而行骗,我不觉得这有什么错,可人家因为被骗拿我出气,这也没错啊……难不成我还要打回去?” “这……” 苏若辰一时愕然。 “不过话说回来,有几个人到现在还揪着我不放,老是在酒铺生意最好的时候找上来,指着我的鼻子骂我是骗子,着实有些可恨。” 张龙的语气有些无奈,“这次来镇天,就是想看看能不能找到合适的营生,把家业都迁过来。” “现在还骂你是骗子……你也能忍?” 苏若辰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就算没有这些人,我就遇不到同行恶意诽谤吗?” 张龙反问了一句,“人生在世,有谁能让所有人都信服自己呢?” “不能吗?” 苏若辰反问。 “你想想。” 张龙站了起来,一指这山这云,“当今陛下是整个天下最尊贵的人,就连他的政令,若有不妥都会有人反对,甚至是被六科直接封驳,何况你我这样的芸芸众生之一呢?” “好像…确实是这样……” 苏若辰看着云海所有所思,最后认同的点了点头。 “我问你。” 张龙低头看向苏若辰,笑道:“世人笑我,轻我,我当如何处之?” “如何处之?” 苏若辰仰着头,呆呆的看着被金红光芒包裹的张龙。 “只是由他、不要理他……” 张龙背起双手,眺望只剩下一半的巨大火盘,“再待几年,且看我眼中可还有他?” 再待几年,且看我眼中可还有他? 苏若辰喃喃重复。 片刻后,一股强横的气息透体而出。 通脉四重,成。 苏若辰长身而起,拱手深深拜下。 “下官苏若辰,拜谢监副教诲。” (本章完) 第107章 是天灾,还是人祸? 看着下拜的苏若辰,许崇并没有太过意外。 十二岁就能在天灾里活下来,且徒步千里,怎么可能头脑简单呢。 别的不说,那一缕茶香,绝对瞒不过苏若辰。 “无需多礼。” 许崇点了点头,“现在感觉如何?” “呃……” 苏若辰直起身子,面色略有尴尬,“至少不会危害性命了,对武道之路也不再有什么限制……但这么多年下来,已经形成习惯了。” “那就好。” 许崇顿时露出坏笑,“来,与我仔细说说。” “说什么?” 苏若辰顿时警惕。 “还能有什么,监正啊。” 许崇压低声音,“那副画像,具体什么模样?” “这……” 苏若辰略一挣扎,顿时眉飞色舞起来:“大概二十多岁的样子,容貌嘛,只能叫端正,不过那身段儿,啧啧啧,哦还有还有,那女子怀里……” 还没说完,苏若辰的嘴巴猛地被一股大力合上,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这……监正大人?” 许崇后背一凉,四下张望。 “许监副若是想看,回观星楼,我拿与你一观便是,何必在这儿听这大嘴巴呱噪。” 缥缈无寻的声音凝聚成线,直接灌入许崇耳朵。 “好吧,下官随后便至。” 许崇对着钦天监的方向拱了拱手,拍拍苏若辰的肩膀,飘然而去。 “呜呜呜呜……” 苏若辰欲哭无泪。 没过多久,许崇就登上了观星楼顶。 袁守义照旧负手而立,静观云海。 案几上的茶具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展开的画卷。 许崇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凑过去仔细瞧了瞧。 五官平平无奇,跟苏若辰说的一样。 但身段方面……根本看不出来什么亮眼之处,很明显是苏若辰添油加醋了。 年纪的话,光看画像,许崇觉得比苏若辰说的大上一些,应该接近三十这样。 另外,女子怀中还抱了一个襁褓,只不过襁褓中的婴儿面孔一片空白,并没有被画上五官。 “这是与我一母同胞的舍妹。” 袁守义淡淡开口,“并非苏若辰胡乱猜测的那样。” “呃……” 许崇的眉毛抖了抖。 妹妹的话,好像更过分了吧? “先母本是世家小姐的丫鬟,世家小姐入宫做了嫔妃,她也跟着入宫做了宫女。” 袁守义继续开口,“所幸那位先帝的嫔妃生性纯良,过得几年便将先母嫁于一名七品京官。” “而后便有了我。” “我四岁那年,舍妹降生。” “同年,那位先帝嫔妃诞下皇子。” “侥天之幸,先母做了皇子的奶娘,我做了皇子的伴读。” “时间就这么一年一年过去。” “皇子成了太子,嫔妃成了皇后。” “我自然而然也是官路亨通……若非我生性淡泊清闲,只怕入阁都并非难事。” 说到这里,袁守义顿了顿,语气略微低沉:“一直到远嫁的舍妹来信,说诞下了麟儿,希望我这个监正舅舅能过去给孩子取个名,赐个福。” “发生了什么事?” 许崇低头,看了看画像上没有五官的婴孩。 很明显应该是出了什么意外。 “舍妹远嫁的地方,在并州。” 袁守义回答。 “并州……旱灾?” 许崇眉毛一抖,猛地想起窦天渊的话。 袁守义是二十八年前,与还是太子的当今陛下闹掰了的! 算算时间,正好是文昌四十二年,并州旱灾爆发! “就是旱灾。” 袁守义点了点头,“我没能见到她们,舍妹的容貌,可以根据年龄推断着画出来,哪怕有所偏差,至少还是像的,可这孩子……我连他父亲都没见过。” “可是……” 许崇迟疑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这跟当今陛下又有什么关系呢?” “因为皇族大祭。” 袁守义回答。 “皇族大祭?” 许崇一愣。 “皇族大祭十年一次,光是准备工作,就繁琐无比。” 袁守义并没有选择直接回答,“一要清点核对皇室名册,二要占卜吉日吉时,三要准备仪式相关。” “这三件事分属宗人府、钦天监、礼部办理,待完全妥当,需要数月之功。” “依照惯例,六月昭告天下,九月正式举行,持续到年底。” “本来,这件事儿跟灾情没什么关系,跟我也没什么关系。” 袁守义语气低沉,神色莫名,“可那一年,大祭的时间提前到了六月。” “六月?” 许崇脸上出现恍然,“已经过了灾情爆发的最初阶段了,所以你没能……可我还是没明白,这跟当今陛下有何关联。” “因为,我二月底就收到了舍妹的来信。” 袁守义转过身,深深的看着许崇,“太子于三月初上书,提议将大祭提前。” “什么!!!” 许崇骇然惊呼,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哪怕是安神规则也没能起到任何作用。 太子上书,提议将大祭提前。 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可值得说道的。 可问题是…… 研究江之鸿的时候,许崇就已经对文昌四十二年的旱灾做了详细的了解。 他清楚的记得,旱灾是四月末爆发的! 如果太子上书,是为了让袁守义留在京城不去并州,那说明什么? 说明太子,或者说先帝,提前知道了灾情爆发的地点!!! 而且提前了至少两个月! “等我知道并州发生旱灾的时候,大祭之事已经昭告了天下,开始紧锣密鼓的准备,根本不能中断……至少不是我能中断的。” 袁守义转向云海,“而等大祭结束已经是九月了,我再赶往并州,已经根本找不到舍妹一家了。” “你…怀疑陛下……” 许崇欲言又止,不知道怎么形容。 “不知道,或许吧。” 袁守义摇了摇头,“我当时虽然只有通脉七重,但应对一个旱灾绝对没问题,甚至保全几个人也绰绰有余……我找不到他的动机。” 确实。 许崇点了点头。 旱灾是一种发酵时间长,波及广泛,后患深远的灾难。 而且受到最直接影响的,是作物,并不是人。 死人是因为没有粮食。 通脉七重的实力,根本不可能被旱灾威胁到。 假设,当时的太子的确提前预测到了天灾的爆发地点,那设法将袁守义留在京城,绝对不是为了保全袁守义。 可问题是,不是这个的话,真正的目的会是什么? 莫非……楼有知?! 许崇眯起了双眼。 从短短的接触来看,袁守义算不上什么大慈大悲的善人,但绝对也不是什么恶人。 如果那一年袁守义去了并州,很有可能在见到灾情的惨状后,第一时间就帮助楼有知向朝廷要粮。 那样一来会发生什么情况? 要到粮,灾情平稳度过,根本不会死那么多人。 要不到粮,袁守义会立即将灾情怀疑到当今陛下,或者说皇室的头上,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找不到动机,在怀疑和不怀疑之间徘徊。 这样一来,真相就会因此暴露。 如果这些推断成立…… 皇室能提前预知天灾,明明有能力在灾难爆发之前迁徙百姓,却什么都不做。 不,不是什么都不做,而是在刻意的维护天灾,确保每一次天灾,能死上足够多的人! 楼有知为什么要不到粮? 是某个看他不顺眼的大臣,故意想要坑害他吗? 不。 是皇室! 是高居众生之上的庆帝! 甚至,再往深了想的话…… 许崇想起自己曾经有过的一个猜测。 天灾,根本就是皇室制造出来的! “连福地规则都无法安抚……” 袁守义看着许崇,狐疑的问道:“伱想到了什么?” 刚刚许崇那一通面色变换,他看的清清楚楚。 “没…没什么。” 许崇勉强的笑了笑。 “好吧。” 袁守义也没有强求,道:“之后我问过当今陛下,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天灾爆发地点。” “陛下怎么说?” 许崇双目一凛。 “陛下并没有正面回答我这个问题。” 袁守义摇了摇头,“他只告诉我,那东西真正的叫法,并不是天灾。” 并不是天灾…… 那就是人祸了。 许崇的心情一坠再坠。 “这么多年过去,若不是这幅画像,可能我早就不记得舍妹的模样了。” 袁守义叹了口气,走向案几,拾起了那幅画卷,“可惜了那个孩子。” “……” 没来由的,许崇一阵心惊肉跳。 明明袁守义的表情如此自然,如此和谐,完全就是一个缅怀故人的样子。 “那个……” 许崇吞了吞唾沫,“来镇天之后,你就再也没有回过京城吗?” “没有。” 袁守义摇头,“我连钦天监都没出过。” “……此事错综复杂,远不是我一个小小监副能厘清的。” 许崇叹了口气,抱拳:“下官先行告退。” 袁守义摆了摆手。 许崇飞身而下。 直到回了自己的小院,带上房门,他才狠狠的松了口气。 “麻蛋……这钦天监,最大的问题人士居然是他?!” 许崇只觉得头皮发麻。 从未出过钦天监一步。 为什么? 不是袁守义不想离开钦天监,而是袁守义不敢,也不能离开钦天监! 许崇记得窦天渊送来的卷宗。 跟谢长空的卷宗一样,都是血衣卫出品,有境界注明。 而袁守义的境界…… 洗身九重。 (本章完) 第108章 老乡见老乡 许崇看着窗外的竹林,默然无语。 脑海中回想的,是江之鸿曾经说过的一段话。 ‘不管你知道些什么,又联想到了什么,老夫奉劝你,不要深究。’ ‘至少现在不要深究。’ ‘等将来去了京城任职,同时升至贵籍之后,很多事情都会有人告诉你。’ ‘否则的话,伱很可能像老夫一样,被自我所蒙蔽,只相信自己相信的,最终离真相越来越远。’ 之前,许崇将这段话理解为长辈的善意规劝,现在看来,远远不只是这样。 首先。 ‘至少现在不要深究’,和‘等将来去了京城任职,同时升至贵籍之后,很多事情都会有人告诉你’。 现在他已经是贵籍,虽然还没去京城,但袁守义是从京城来的。 如果按照字面去理解,袁守义充当的应该是‘知道真相,并且把真相告诉自己’的角色。 而事实上,袁守义还停留在对动机的怀疑上,连当今陛下能预知天灾这一点他都无法确定,更别说够到天灾的本质层面了。 其次。 ‘否则的话,你很可能像老夫一样,被自我所蒙蔽,只相信自己相信的,最终离真相越来越远’。 这句话,许崇本以为江之鸿是在借与楼相之间的误会,来劝导自己。 可如果不是呢? 如果江之鸿也曾跟自己有过同样推测、怀疑呢? 他最后得出的那个,‘最终离真相越来越远’的真相,是什么? 琢磨半晌,许崇摇了摇头,“得,这事儿扑朔迷离,还是别轻易下定论的好。” 说实话,天灾的本质到底是什么,跟他没有太大关系。 甚至再说难听点儿,就算天灾下一秒降临,死的也不会是他。 这就是实力所带来的好处。 等实力高到一定程度,这个世界的所有隐秘,自然而然会一一展露。 就这样,许崇不再分心他顾。 先是去找钦天监的老人打听了一下,得知二十八年下来,监里从没发生过什么异常,也没出现过横死、失踪的情况。 意思就是,袁守义就算有问题,也是能够靠福地规则和自制力强行压住,不会危害到其他人。 次日,许崇断了安神茶的服用,确定自己的心魔完全消除。 同时,面板生成了1点灵源。 不多不少,一个月10点灵源,恰好够提升一重境界。 于是,悠闲的宅居生活就此开启。 为什么叫悠闲呢? 因为许崇也并不是一直宅在院子里。 高海拔再加贴着海边儿,盛夏对于镇天来说,几乎是一点儿暑意都没有。 强光还来不及灼热皮肤,就被清凉的海风所中和。 好不惬意。 自然而然的,许崇也偶尔会偷偷懒。 或去悬崖边看看云海,陶冶一下情操,顺带跟苏若辰吹吹牛逼。 或去城里跟老头儿下棋,跟老太唠嗑儿,跟汉子们赌钱。 期间还去各个衙门溜达了一圈,将六部、五寺、二监、二院、一府都混了个脸熟。 确实跟苏若辰说的那样,镇天人大都和善好客,哪怕是官员也不例外。 没办法,官职品级够高,生活条件富足,而上升通道近乎闭塞。 没什么利益诉求,自然就没什么争端。 特殊的地理和特殊的局势,造就了这么一座特殊的城池。 许崇都快爱上这里了。 就这样,一个月过去,时间进入七月中旬。 这天,许崇正在悬崖边上,跟苏若辰吹着牛逼。 一条队列钻出云海,从盘旋在半山腰的山道上显露出来,一眼看不到队列的尾巴。 其中,一顶枣红帷锡顶的八抬大轿,尤为惹眼。 “啧啧,来者非富即贵啊。” 苏若辰感叹了一句,然后掸了掸衣襟,“不过,再待几年,你且看我眼中可还有他?” “……” 许崇忍不住翻了翻白眼。 现在,这句话已经成了苏若辰的口头禅,碰上什么事儿都得来上一嘴。 前阵子,监正说苏若辰的煮茶功夫不行……然后苏若辰就被吊在了观星楼上。 “话说回来,你可是苏家的独苗,我好歹也算你们苏家的恩人了,你爹也不说登个门送个礼什么的。” 许崇斜睨着苏若辰,吐槽道:“你们苏家这么不讲究吗?” “不讲究?” 苏若辰不满的皱了皱眉,“再待几年……” “——嗯?” 许崇一瞪眼。 苏若辰的口头禅戛然而止,尴尬的摸了摸鼻子,似有无奈:“你可是堂堂的太祖遗脉,把整个苏家包圆了送给你,你也未必看的上眼,再说……你跟家父下棋的手段太不光彩,家父已经视你为毕生之敌了。” “不光彩?” 许崇梗起脖子,“证据呢?有谁亲眼看到吗?” “证据……” 苏若辰一脸郁闷,“黑子一百八十一枚,白子一百八十枚,这数目是定了的……那天你走后,家父越想越不对劲,数出来两百枚白子。” “你们应该去找卖棋的人,怎么能怪到我头上呢?” 许崇面色镇定,甚至还嫌弃的摇了摇头,“看来苏家不仅不讲究,还不分青红皂白。” “……好吧这个不说。” 苏若辰苦着脸,“那些赌摊,你迄今为止没输过一次,这怎么解释?” 许崇指了指天上,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道:“福星高照,赌运亨通。” “……” 苏若辰大败亏输,一脸的心若死灰。 许崇得意无比,正欲乘胜追击之时,突然皱了皱眉。 下方的队伍露出了后续的阵容——被银色甲胄完全覆盖的重骑! “这是……” 苏若辰顺着许崇的目光看过去,“银甲浮屠?” “你见过?” 许崇有些惊奇。 “没见过,听镇天的兵部尚书说过。” 苏若辰回答,“定天卫的重甲营,有铁甲浮屠,银甲浮屠,金甲浮屠三种。” “定天卫……这么说,来的是京中权贵了?” 许崇若有所思的看着队列。 这时,那顶八抬大轿的帘子从内里被掀开,露出来一张年轻的面孔。 居然还是熟悉的面孔! 许崇愣住。 轿中之人保持着向上张望的姿势,刚好看到了坐在崖边的许崇。 惊喜在脸上爆发,那人嗖的一下窜出轿子,以极快的速度沿着山道狂奔。 少顷,停在了许崇身边,脸上带着畅快的笑意。 正是张顺义。 许崇早已起身,也是笑着看着他。 “愚弟,见过许兄。” 张顺义一礼下拜。 “都中了状元,怎么还是这个老样子。” 许崇托起张顺义,“什么境界了?” 早在四月底之时,殿试的名次就广布天下了。 只不过那时候他恰好在从京城返回章华的路上,一直到谢长空被抓之前,才从同僚的闲谈中得知。 后面就无暇他顾了。 “洗身一重。” 张顺义笑着,“怎么样,有没有追上许兄?” “差一点儿。” 许崇两指捏出一个距离,“昨天我就洗身二重了。” 此时苏若辰已经默默的站到一边,为了让自己尽量不去看张顺义,居然低头玩起了手指。 没办法,一看到那意气风发的样子,他就想来上一句‘再待几年’…… “果然,还是许兄更强。” 张顺义由衷的替许崇高兴。 “少来。” 许崇摆了摆手,瞥了一眼底下疯狂加速的人马:“摆这么大的阵仗,我还以为是哪位皇子驾临呢。” “这…恩师怕路上有危险。” 张顺义解释了一句,表情有些赧颜。 都洗身一重了还被这样保护,着实是难以启齿。 “恩师……” 这个称呼让许崇抬了抬眉,不过也没太在意,转而认真的问道:“说真的,你怎么来镇天了?” 按惯例,新科状元授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 可从没听说过会授到陪都的翰林院。 难不成刚当上状元,就得罪了什么权贵? 张顺义看出许崇的担忧,笑道:“许兄放心,愚弟并未得罪什么人。” “那你怎么来了镇天?” 许崇问了一句,又开玩笑道:“总不至于是专程来找我的吧?” 而张顺义认真的点了点头:“正是。” 许崇有些咋舌,“我记得翰林院的从属官员,是不能随意离京的吧?” “实不相瞒,愚弟现在已经不是授翰林院编修了。” 张顺义说着顿了顿,“而是陪都的五官正。” 许崇心中一沉,“心魔?” 堂堂新科状元,没得罪过什么人,上面又有大佬罩着,最终却授了个钦天监的职位,还是陪都的。 虽然五官正的品级比翰林院修撰还高了一品,可无论是地位还是前景,都远远不如后者。 所以毫无疑问,张顺义突破洗身后,也出了问题。 果然。 张顺义点了点头,“正是。” “怪不得……” 许崇的语气有些沉重,“你不是不能继续突破,而是不敢再继续突破了。” 按照三榜诚心正意的效果来算,如张顺义这种三元及第的存在,洗身境没有任何壁垒可言。 全心修炼的话,两个月下来,洗身三重应该是有的。 但现在只有一重。 “不愧是许兄,什么都能猜到。” 张顺义感叹了一句。 “所以……” 许崇静静的盯着张顺义,吐出两个字:“夫子?” “恩师要抓夫子回京审讯,我不同意。” 张顺义点头,没有任何隐瞒,“毕竟,没有夫子的话,我张顺义狗屁都不是……所以就只能来这里了。” “不错,能守住这一点,证明你的问题还不严重。” 许崇拍了拍张顺义的肩膀,笑道:“放心,有哥在,你死不了。” 张顺义也跟着笑起来:“我也是这么想的。” “走吧。” 许崇对着城门方向偏了偏头,“先带你见识见识陪都。” “嘿,别的我不敢说,在镇天城这一亩三分地,许崇这两个字,谁都不敢不给面子。” “六部尚书知道吗?” “正二品大员,那都是跟我喝过酒的。” “还有那个正三品的府尹,臭棋篓子一个。” “都察院嘛……喜欢听墙角,不是君子。” “总之,以后你跟我混,在陪都横着走都行。” “哦对,还有袁监正,不知道你在京城有没有听过他的传闻……” 苏若辰看着二人走远,一阵目瞪口呆。 如果只是许崇吹牛倒也罢了,这阵子两人一起吹过了很多次。 可问题是,那个新科状元,居然一脸崇拜的连连点头…… 像是真的信了一样! (本章完) 第109章 当朝次辅,太保吕仲! 三个月转瞬而过。 张顺义这个刚刚考上状元没多久,正处于人生中奋进向上阶段的大好青年,硬生生给许崇带的,提前过上了退休生活。 苏若辰一开始还有些矜持,时间一长,也凑了上来。 喝酒、下棋、出千、吹牛、遛弯儿,样样都来。 就这样,镇天城里多了三个游手好闲的年轻人。 可能也正是这样的悠闲生活,冲淡了张顺义心中的执念,让他隐隐觉得距离突破洗身二重已经不远了。 这天。 三人排坐在悬崖边,神色慵懒无比。 “还得是许兄啊。” 张顺义感叹了一句,“再有两月,我应该就可以放心的突破了,再也不用防备心魔滋扰。” “不要大意。” 许崇挑了挑眉,“若能永绝后患,在洗身一重耽误再多时日也是值得的。” “的确如此。” 苏若辰点头,“我觉得吧,实力高也好,低也好,不都那样么?你看陪都的这些人,也有很厉害的吧,可他们用的上那份实力吗?” “话不能这么说。” 许崇神色一正,“实力这东西,首先你得有,然后才有不用的选择权……比如监正,他若是要杀你父亲,伱没有实力,连调解的余地都没有,只能看着你父亲被杀。” “呃。” 苏若辰一愣,“监正跟我父亲有仇?没听他们说啊……也是因为女人?” “……” 许崇嘴角抽搐,扭过头看张顺义,“突破了,你就得回京城?” “嗯,恩师一早有言。” 张顺义点头,“不过,我想在回京之前去见一见夫子。” “唔,确实。” 许崇沉吟。 如果张顺义选择了突破,那就代表心魔已去,的确可以回去见见王鹤之了。 不过…… 许崇咧了咧嘴,不怀好意的笑道:“到时候你可有的挨骂了。” “理当如此。” 张顺义并没有任何排斥的神情,反而露出了一抹追忆的浅笑,“想当初,夫子最看重的是许兄,极少舍得打骂……我就不一样了。” “事实证明,想要成才还是得打。” 许崇嬉笑,心中也是感叹。 王鹤之心心念念想要教出三榜大才,大半心思都放在了原身身上,可最后却是被张顺义所成就。 不仅成就,还大大超出。 三榜题名,和三元及第可根本不是一个概念。 纵观大庆历史,有此成就者拢共都不足百人,也无怪乎张顺义的那个‘恩师’如此紧张。 想到这里,许崇好奇的问道:“话说回来,你那个恩师究竟是谁啊?” “恩师的名讳么……吕仲。” 张顺义未做任何隐瞒,不过‘吕仲’二字说的很小声。 尽管小声,但在座的最低都是通脉武者,有些掩耳盗铃的意思。 苏若辰直接惊呼:“当朝次辅,三公之一的吕仲?” “正是。” 张顺义摸了摸鼻子。 吹牛的时候他很放得开,但说真事儿却反而让他有厚颜的感觉。 “不对啊。” 许崇皱了皱眉,“堂堂次辅,怎么可能去乡试当主考官。” “许兄误会了。” 张顺义开口解释,“愚弟的乡试座师是一名翰林侍讲,我入京后没多久,他就将我推荐给了吕师,然后……” “然后你就被次辅收入了门墙?” 许崇有些咋舌,“你这运道……也是没谁了。” 其实真要算的话,张顺义这前半生,真可谓是顺风顺水。 虽然出身不怎么好,但自身几乎没怎么遭过罪,乡试之后更是一跳便是数级,都当得上一句气运之子了。 “不比许兄的太祖遗脉。” 张顺义挤眉弄眼。 “不不不。” 许崇下巴一扬,“能认识我这个太祖遗脉,足可见你之运道昌隆。” “一言不合就开吹……” 苏若辰有些无语。 这三个月来,他算见识到了什么才叫真正的吹牛。 自己吹牛,翻来覆去就是‘正八品’、‘镇天城地界儿’、‘几分薄面’。 许崇倒好,仗着有太祖遗脉,都吹出花样来了……而且最后事实证明,那还真不是吹牛。 六部尚书是真愿意跟他喝酒,自己父亲也是真的跟他下棋必输,都察院真的被抓了几次听墙角……等等等等。 反正苏若辰现在是明白了,吹牛的最高境界是什么? 并不是吹到让人信,而是让吹过的牛成为事实! 比如刚刚的这句‘能认识我这个太祖遗脉,足可见你之运道昌隆’。 苏若辰从张顺义的脸上,解读出了高度的认同。 “的确如此。” 张顺义认真的点头,“实不相瞒,临离京之前,恩师特意嘱咐过,让我多多跟许兄来往。” “哦?” 许崇来了兴趣,“吕大人也提过我,他怎么说的?” 张顺义正要回答,苏若辰扯了扯他的袖子。 “你师父来了。” 苏若辰指着下面的山道。 “不可能,恩师远在京城,苏兄想要骗我,这功力还是得再……” 张顺义笑着摇头,话没说完就猛地愣在了那里。 蜿蜒的山道上,一支庞大的队列正登山而来。 手执红旗的前导官、奏乐引路的乐工、持戟持幢的仪仗队、随行护卫的金甲浮屠。 如果仅仅是这些可能还说明不了什么,但那仪仗队里举着的玉石牌子,可是写了明晃晃代表身份的字样的。 ‘太保’、‘文渊阁大学士’、‘工部尚书’…… 虽然隔得有些远,但这些字眼仍旧印入了三人视线。 “你不会是逃学出来的吧?” 许崇的语气充满了怀疑。 “我都多大了……” 张顺义无语,起身沿着官道而下。 许崇没动,苏若辰也没动。 两人就看着张顺义跟队伍在半山腰汇合,而后一同上山而来。 直到快至眼前,两人才起身等候。 没过多久,队伍在城门外的广场停下,有官员出列打马去城门。 而张顺义则是带着一个瘦高男子往这边行来。 “哈哈哈哈,久闻太祖遗脉乃天之宠儿,今日一见果真不同凡响。” 还隔着点儿距离,瘦高男子就开始朗笑抱拳,“老朽吕仲,见过许遗脉。” 许遗脉……这是什么勾八叼称呼?! 许崇哭笑不得的抱拳:“下官许崇,见过次辅大人。” “许兄,愚弟没骗你吧?” 张顺义对许崇眨了眨眼,“恩师很是看重许兄的。” “实在有愧……” 许崇谦逊的摆了摆手,有些好奇:“下官观次辅大人正值壮年,为何……” “为何以老朽自称?” 吕仲笑了笑,“实不相瞒,老朽所修旁术有些许驻颜之效,莫看外表如此,实则已有八十之龄了。” 驻颜? 这是一个老爷们该学的东西? 许崇一阵无语。 “方才,劣徒已经与老朽讲过了,还要多谢小友相助才是。” 吕仲又拱手。 “次辅大人言重,顺义是我同窗同乡又兼发小,互帮互助是分内之事。” 许崇连连摆手,问:“次辅大人莫非便是为此事而来?” “正是。” 吕仲点头,不满的瞥了张顺义一眼,“三月没有一封信,我还道他快死了,急急忙忙抓了人跑过来……” “抓了人?!” “抓了人?!” 许崇跟张顺义同时一惊。 为了张顺义而抓人,抓的是谁,还用问么? 只能是王鹤之王老夫子! “你们先不要急,老朽自然不会无的放矢。” 吕仲一摆袍袖,“不如一同上车入城,我与你二人细说。” 许崇与张顺义对视一眼,怀着沉重的心情登上了豪华宽大的马车。 也没等陪都的官员迎出城,队伍就这么缓缓的开了进去。 车厢内,三人围坐。 吕仲当先开口:“你们猜的没错,老朽的确抓了沧泷县的县令。” “恩师!” 张顺义当即跪下,伏地叩首:“王鹤之虽与家父之死有所嫌疑,但毕竟没有证据,且学生心魔解除在即……” “哎……你先起来,听我说完。” 吕仲叹了口气,将张顺义扶起来,缓缓道来。 原来,吕仲虽然一直心忧张顺义,但也没有拂了爱徒心意的打算。 可两个月之前,好巧不巧的发生了一件事。 朝廷招安了一个太平道的反贼。 这个反贼,名叫谢长青。 没错,正是太平道六大家族之一谢家的老三,谢长青! “谢长青为了获得朝廷的重视,供出了很多太平道的消息。” “这些消息,大部分都已经得到了证实。” “甚至,朝廷依此,剿灭了太平道在渝州的分堂。” 吕仲平稳的讲述着,“而谢长青所提供的消息中,有一条是关于水鬼的。” 水鬼?! 许崇心中猛地一惊。 张顺义不解,问:“水鬼不是周泽么,跟王鹤之有什么关系?” “因为,水鬼,就是王鹤之!” 吕仲语出惊心。 “不可能!” 许崇出声,“我在沧泷之时,查阅过很多悬赏令,其中就有水鬼的,三幅画像无论是身高、容貌,都不是夫子能变化而成的。” “你说的应该是这个吧?” 吕仲翻手取出一张悬赏令,“确实,通脉境的缩骨易形,无法将身高差距改变到那么大。” “但……” “水鬼既不是通脉境,也不是通过缩骨易形来改头换面的!” 不是通脉境我知道…… 可不是通过缩骨易形来改头换面? 什么意思? 许崇心潮起伏,眼中有浓浓不解。 “早在二十年前,水鬼就是章华府的暗子首领。” 吕仲继续说道,“十五年前,谢长青的胞弟突然横死,谢家大怒,动用了很多力量查找凶手。” “后来,在即将查到沧泷县的时候,人手突然失去联系。” “谢家连连派出人手,结果却是一样,一进入沧泷,就立即失去联系。” “其中,就包括了多名洗身一重的好手。” “要知道,洗身境的武者,无论放在朝廷还是太平道,都是镇压一省的存在。” “谢家中层力量大损,高层又不能轻动,无奈只能将此事延后,最终不了了之。” “但谢长青本人却并没有放弃,一直在暗中查探,用了两年的时间排查,最后怀疑到了水鬼的头上。” 说到这里,吕仲感慨的摇了摇头,“这个谢长青,也着实不是常人,够狠,够有耐心,也够有脑子。” “当时无论在太平道内部,还是在朝廷这边,水鬼的情报都只是通脉一二重的样子。” “谢长青却直接推翻这一点,层层分析,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 “水鬼根本就不是通脉,而是洗身!” “至于为什么在解封之时没有被太平道所发现,是因为一样宝物。” 吕仲缓缓吐出三个字:“无相衣。” “无相衣?” 张顺义愈发不解:“这个我听说过,可是……它不是在那个太平道的反贼手上吗?好像叫什么卫无邪,现在应该是跟着卫无邪一起消失了才是啊。” “无相衣并非只有一块。” 吕仲伸出右手。“他还有一个名字——幻真天残片。” 掌心之中,有一块四四方方,半个巴掌大的玉牌。 —————— 抱歉这一章有些晚…… 还好日万没有断。 (本章完) 第110章 选择 “这个模样,并不是水鬼本身的。” ‘王鹤之’捋了把胡子,“幻真天是极为古老的洞天,自然衰亡后形成了若干枚‘无相衣’,可以吞噬新死之人形成假相。” 张顺义呆呆的看着这张脸,脑海中回想的全都是关于沧泷县学的回忆。 片刻后,赤裸裸的恨意和杀意交织而出。 “所以说……” 张顺义的声音沙哑无比,“水鬼,杀死了王鹤之?” 这已经有些心魔再起的迹象了。 吕仲连忙撤去无相衣的变化,一手抓住张顺义的肩膀:“清醒点!” “恩师……回答我!” 张顺义低声咆哮。 “……” 吕仲面色变换,片刻后幽幽一叹:“水鬼的确杀死了王鹤之,但他杀死的那个王鹤之,并不是你的夫子。” “嗯?” 张顺义愣住。 “真正的王鹤之,应该刚至沧泷就被水鬼所杀。” 吕仲说着,看了一眼一直在沉默的许崇,“而从你们的进学时间来看,从头到尾教导你们的……一直都是水鬼。” 寂静。 车厢内死一般的寂静。 张顺义彻底陷入了迷茫,再也无法开口说出哪怕一个字。 而许崇一直低着头,没有被任何人看到他的表情。 良久。 吕仲再次一叹。 “本来,一切都只是谢长青的推论,并没有任何实际的证据。” “但,我不知伱的近况,心忧之下亲至沧泷,以通脉十重之力偷袭……” “他的真实境界,只怕有洗身五重了,若非我有旁术傍身,甚至还可能被他反杀。” “光是一个境界,就已经能说明很多问题了,不过……” 说到这里,吕仲顿了顿,接着意有所指道:“抓住他后我并没有审问,直接转道来的镇天。” “他在哪儿?” 许崇终于开口问了一句。 “在后面的一辆辎重车上。” 吕仲看了许崇一眼,觉得对方有些平静得过头了,“我怕囚车会引起太平道关注,路上招惹不必要的变数,将他锁在了一个木箱里。” 此时,马车渐渐停了下来,府衙到了。 随行侍从撩开了帘子。 吕仲当先起身,打算先行下车,给二人一个缓冲的时间。 行至门前,脚步顿了顿。 “其实。” 吕仲微微偏头,“若是早些知道顺义的情况在好转,我也不会去做这件事,可现在……已经迟了。” 意思很明显。 吕仲并不在意一个太平道的反贼,无论是杀还是放,他都无所谓。 但现在不行了。 想必京城那边已经收到了消息。 许崇沉默片刻,看向还在茫然之中的张顺义:“走吧,事已至此,无论结局是什么,我们都必须要面对。” “面对?” 张顺义愣愣的抬头,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起身,下车。 等二人赶到府衙内堂之时,所有闲杂人等都被清除。 堂内只有一个吕仲,和一个跪在地上的背影。 “我已经吩咐了不准任何人靠近,你们有什么想问的,有什么想说的,趁现在吧。” 吕仲对二人说了一句,背过身走到一边,态度明显。 闻言,跪在地上的背影慢慢扭头。 当看清楚站在门口的二人之时,浑身猛的巨震。 他的面孔,与许崇那夜瞥见的一模一样。 许崇静静的与其对视,千言万语无可诉。 当吕仲拿出那块无相衣,并且变成‘王鹤之’的模样之时,一切事情他都明白了。 一开始,水鬼可能真的只是一个单纯的太平道反贼。 直到三爷送出那块无相衣,来换取水鬼对自己的看顾。 水鬼利用无相衣,成功的瞒住自身境界,去太平道完成了第二次解封。 而后便顶替了真正的王鹤之,成为沧泷县县学教谕。 或许是看清了太平道的真面目,或许是喜欢上了教书育人,或许是为了遵守跟三爷的承诺,水鬼这个教谕一当就是十几年。 而后,三爷身死,自己进入县衙。 当天,水鬼找上门,借着指责自己不该放弃科举之路的机会,告诉自己知见障和武道的存在。 为什么? 因为在水鬼看来,三爷会给自己留功法,提前告诉自己这些,就能让自己早一点踏入武道,也好多几分自保之力。 还有后面的张有德事件、孙莜蓉事件、洞天残片事件…… 所有的事情,水鬼或者说王鹤之,全都看在了眼里,在暗中查遗补漏。 而现在,水鬼被抓了。 这个知道自己绝大多数秘密的水鬼,被抓了。 一旦被送入京城,以朝廷的强大,很可能所有的事情都会暴露。 比如三爷根本就不是开窍境,比如自己能手搓灵源,比如自己根本就不是什么太祖遗脉。 是。 许崇完全可以仗着暂时还存在的太祖遗脉光环,选择当庭杀死水鬼,且不会受到什么太大的牵连。 可他做不到。 他能有现在的成就,起点是三爷提供的。 典史的职位也好,正阳劲的入门姿势也好,没有三爷,他根本无法开启武道。 然而,起步之后,真正护持着他成长的,是这个假的王鹤之,是太平道的水鬼! 没有水鬼的话,早在张有德那一次,他就必定会沦为吴周二人的阶下囚,根本不会有后来,什么无相衣,什么太祖遗脉,什么洗身境……这些统统不会出现。 杀死一个对自己有莫大恩情的人? 不可能。 许崇静静的看着水鬼,眼神坚定而决然。 这种眼神安抚了水鬼的心情,让他渐渐平静了下来。 水鬼笑了笑,挪动身子转向二人。 脚镣被拖出一阵哗啦啦的声响。 张顺义抬腿,被门槛绊倒在地,然后手脚并用的爬到水鬼跟前,“夫子,告诉我,告诉许兄,告诉恩师……你不是水鬼,对吗?” 年轻的目光充满了希冀,一如当年。 “我……” 水鬼刹那动容,而后立马平静了下来:“我是水鬼,不是什么夫子,你们的夫子已经被我杀了。” “……” 张顺义瞬间红了眼眶,“吕师已经说了,早在一开始,教导我们功课的就是你……” 水鬼浑身一抖,面色连连变换。 “无论你是不是水鬼,你都是我们的夫子。” 张顺义继续开口,语气渐渐坚定,“那个谢长青能被招安,夫子也一定可以……请夫子放心,此事学生绝不会袖手。” 招安? 水鬼叹了口气。 他知道这不可能。 谢长青是六大家族之一的嫡系,对朝廷而言价值巨大。 自己呢? 区区一个府级反贼,从未进入过太平道的中枢,顶多就是洗身的实力有点用处罢了。 绝对达不到招安的标准。 更何况,有自己与谢家之间的仇怨在,谢长青绝对不会放过自己。 不行。 不能让张顺义引火烧身。 一念至此,水鬼心中一狠,冷冷道:“你之前不是怀疑,是我杀死的张有德吗?” 此话一出,张顺义猛地一颤。 “你怀疑的没错。” 水鬼继续道,“张有德的心脉,是我亲手震碎的。” 张顺义彻底僵在了原地。 “知道为什么吗?” 水鬼乘胜追击:“早在很多年前,我就将张有德变成了我的武奴,一个武奴罢了,连人都算不上,杀了就杀了……根本就没有为什么。” 许崇面色大变,满眼的无法理解。 而伏在地上的张顺义,气息已经开始混乱。 暴虐、质疑、不舍……种种情绪交织。 “不仅是张有德。” 水鬼顿了顿,目光落在了许崇脸上,“还有许佑安,也是我亲手杀的!” “为什么?!” 许崇爆吼了一句。 他问的不是水鬼为什么要杀许佑安。 因为他知道,无论是许佑安的死,还是张有德的武奴本质,这两件事全都跟水鬼没有任何关系! 为什么要把根本不存在的罪责,硬往自己头上揽?! 就在这时,水鬼再次开口。 “我本来的打算,是等你们有所成就后,再杀死你们,顶替你们的身份……那么多年的朝夕相处,我冒充你们进入朝廷,不会被任何人察觉。” “可惜,你们一个不争气的去了血衣卫……血衣卫有什么前途?打生打死不说,还进不了权利中枢。” “另一个倒是争气,可也太争气了,居然直接去了京城。” “京城那地方太恐怖,我若是去了……” 说到这里,水鬼眯起了眼睛:“我知道的一切秘密,都有暴露的风险。” ‘一切’二字,明显加重了语气。 于是,许崇明白了。 水鬼在求死。 为什么将张有德和许佑安两个人的死都揽于己身? 因为水鬼不想死了还要成为张顺义的负累。 因为水鬼在给自己制造当场杀人的动机! 水鬼在害怕,害怕被押送入京后,暴露出自己的那些事情! “呵呵,就算如此……” 许崇跨入内堂,一步一步向水鬼走去。 而他的目光,却落在了背对着这边的吕仲身上。 之前的对话,他已经判断出了吕仲最高不过洗身五重。 而经过这三个月的提升,他也到了洗身五重,未必不能一搏。 无非就是跟朝廷一拍两散罢了。 条条大路通罗马,只要能逃出去,天地仍旧广阔。 就这样。 一步,两步,三步…… 许崇接近了水鬼。 而就在他准备爆发摘星的时候,水鬼先一步动了。 “旁术——天魔解体!” (本章完) 第111章 真相已经不重要了 “旁术——天魔解体!” 原本被禁法枷镣限制,毫无反抗之力的水鬼,在这一瞬间,猛地膨胀成了一尊丈高的巨人! 布满青筋的虬结肌肉撑破衣衫,变成了诡异的暗青色,双眼满是狠厉和凶残。 劲风骤起。 粗壮的手臂扭动,狠狠一拳打向近在咫尺的许崇。 许崇正全神贯注的盯着吕仲,根本没预料到这种突变。 完全是出于本能,许崇抬手一掌迎了上去,想要抵挡水鬼的攻击。 然而就在这个刹那。 水鬼的庞大身躯开始继续收缩,整个人向许崇倒去。 许崇魂飞天外。 如果仅仅是身躯收缩倾倒,远不至于让他如此惊骇。 可问题是。 在这番变故之下,水鬼本该迎向许崇的拳头,就那么直接错开,换成了…… 咽喉! “你可以的。” 水鬼嘴唇微动,双目带笑。 ——不!!! 许崇猛地发力想要抽手。 剧烈的劲力摩擦,让他的肌肉骨骼都发出了悲鸣。 可惜还是迟了。 ——噗嗤! 一颗头颅抛飞而起。 许崇被喷出的鲜红血液淋了满身。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水鬼暴起之时,吕仲转身。 而等他赶到近前,水鬼的头颅已经飞上了半空。 “该死!!他居然会旁术?!” 吕仲面色难看到了极点,直接将水鬼还保持站立的身躯推倒,“好在有禁法枷在,没能完全爆发出来。” 定了定神,吕仲又担忧的看向许崇:“许小友可有伤到?老朽这里有上好法药……” “不必了。” 许崇笑了笑,问:“次辅大人方才的意思,是这一招没办法完全爆发出来?” “……只要没有种道,禁法枷的限制便能无视境界。” 吕仲看着被鲜血浸染的笑脸,下意识的错开了目光,“天魔解体这门旁术比较特殊,是毁窍、逆脉、焚身同时进行,并不需要劲力支撑来完成,所以才能挣脱限制……可惜他不知道,禁法枷的材料有极大韧性,足以支撑他的身躯变化,将后续的爆发镇压下去。” 水鬼不知道? 呵。 怎么可能不知道。 许崇哂笑,侧身面向张顺义。 张顺义颓然无比的伏在地上,愣愣的看着无头尸身。 脑海中翻来覆去都是夫子的话语。 “仁义礼智信,答。” “伸手!” “为什么?你方才所答固然无错,但皆是照搬圣贤所言,仅是如此,你怎能通过乡试?伸手!” “今日功课不合格,不许回家吃饭!” “什么?!那小子悬梁了?!” “万万不可当面劝说,伱且听我的……” “不想参加乡试了?” “你糊涂啊!” “……” 虽然大多数都很严厉,但那种发自内心的关怀,张顺义能清晰的感受到。 可为什么这样的一个人,要奴役自己的父亲,要杀死自己的父亲呢? 张顺义不能理解,眸中开始混乱。 许崇捕捉到这一点,也不顾忌吕仲,直接开口问道:“你现在,可有想起当初那个神秘人?” “神秘人……” 张顺义慢慢回过神,道:“是周泽。” 早在刚踏入武道没多久的时候,他就将记忆找了回来。 当初在沧泷,引诱他去怀疑王鹤之的不是别人,正是沧泷县主簿,周泽。 “难怪你的心魔并不严重,因为你突破的时候,周泽已经作为太平道的反贼,被画在了水鬼的画像上。” “一个反贼的话,你当然不会有多相信了,所以,你对夫子的怀疑,反倒没有当初那么笃定。” 许崇指了指地上的尸体,“可你想想,如果周泽也是水鬼所变,他为何要引导你去怀疑自己呢?” “这……” 张顺义一愣,“意思是,周泽根本就不是水鬼……所以刚刚夫子说的,都是真的?” “不,恰恰相反。” 许崇摇了摇头,“我认为,奴役你父亲,和杀死你父亲的,都是周泽。” “当初,在我刚刚升为官籍的时候,就从血脉记忆里得到了功法,很早就成了开窍一重武者。” “你父亲出事的当天,我负责带队搜捕,过程中,我曾支开众衙役,先行前往黑水坞查探。” 许崇看着张顺义,语气平稳淡然,“果然找到了你父亲。” “什么?!” 张顺义直接站了起来,“他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他让我小心周泽,有余力的话照顾一下你。” 许崇回答,“当时他已经奄奄一息,我救不了他,无奈只能返回……等衙役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然彻底断气。” “那……” 张顺义低头,再次看向残尸:“为什么夫子要那么说?” “大概他觉得,背着血债去死的话,可以让你的心魔彻底消除吧?” 许崇摇了摇头,“然而却恰恰相反。” “这么说倒真有可能。” 吕仲思索片刻,也点了点头,“刚刚那一下爆发,现在想来的确是在求死。” 谎言在这里形成闭环。 “原来……是这样……” 张顺义喃喃。 他的视线彻底模糊,怎么揉也揉不清澈。 片刻后,他转头看向吕仲,近乎哀求,“反贼……就一定是大奸大恶吗?” 吕仲面色肃然起来,反问道:“朝廷的官员,就一定是至善至仁?” 虽然没有回答,但这已经是最好的回答。 善恶,不是根据身份来定的。 同样。 生死,也不是根据善恶来定的。 虽然残酷,但张顺义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学生明白了。” 张顺义哭着笑了起来,拱手下拜,声音哽咽:“请恩师允准,让夫子就地下葬。” “去吧。” 吕仲点点头,“那谢长青虽然封了太平侯,可在朝中毕竟没有根基,这点事为师还是能压下的。” “谢恩师。” “谢次辅大人。” …… …… 水鬼的墓地,被许崇定在了东面城墙之外的悬崖边上。 不是钦天监旁边。 而是国子监旁边。 虽然不像钦天监那样有单独的通道,但这里偶尔会有读书声传出来。 许崇觉得,哪怕是水鬼活过来,也挑不出任何毛病。 两人也没有用任何工具,就那么靠着双手,一抔土一抔土的往外挖。 动作认真而缓慢。 一炷香后,一个小土包隆了起来。 许崇找来巨石,以掌为刀,削出一块石碑。 张顺义默然的看着,并没有阻止。 虽然反贼不可立碑留字,但此处基本无人踏足,倒也不用担心被人察觉告发。 但他想错了。 许崇并指如刀,刷刷刻下几个字。 “这……” 张顺义吃惊。 “你以为我要刻什么?” 许崇扫了一眼张顺义,“刻王鹤之?那都不是他。” “刻水鬼的话……” “一,水鬼也不是真名。” “二,如果阴间的称呼是在名字后面再加个鬼……搞不好他一生气,不保佑我们了怎么办?” 确实。 张顺义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为什么不刻夫子二字?” “你抬头,往国子监里看,三楼那个老梆子看见了吗?” 许崇说道,“他是陪都国子监的祭酒,也被人叫夫子。” “好吧。” 张顺义收回目光。 石碑立起,被栽到土包跟前。 许崇拍了拍手,面向云海:“风景好,又清净,偶尔还有人念书给他听,也不错了。” “夫子喜欢的可不是听人念书……而是教人念书。” 张顺义摇头。 “那正好。” 许崇扯了扯嘴角,“陪都的国子监,多的是不学无术之辈,他有的忙了。” “这么说的话,倒也是。” 张顺义点头。 二人没再开口,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云海起伏。 一直到天色将暗。 “其实,家父并不是周泽杀死的,对吗?” 张顺义突然问了一句。 许崇挑了挑眉,“何以见得?” “那天,家父出事的那天。” 张顺义说道,“我准备出门去县学的时候,他问了我一句话” “什么话?” 许崇偏头。 “他问我,如果有一天,他杀了我最亲近的人,我会不会原谅他。” “当时我没能理解,反问了一句,我最亲近的人,不就是他吗?” “他很满意的点头,然后让我在学里住一天。” 张顺义笑了笑,“现在想来,他说的那个最亲近的人……指的应该是许兄才对。” 许崇心中一震。 “不过,无论真相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张顺义摇了摇头,“还是那句话,我恨的不是杀死父亲的人,而是改变父亲的人。” “我相信,夫子不会那么做,许兄也不会那么做……那时的许兄还小,也无法那么做。” “所以。” 张顺义侧过身面向许崇,深深下拜:“愚弟走了,请许兄务必珍重。” 许崇看着他,幽幽一叹,而后也是一拜。 “珍重。” 没过多久。 庞大的队伍开动,缓缓穿过城门,下山而去。 这支规格颇高的队伍,仅在陪都停留了一天。 用一具反贼的尸体,换走了新科状元。 许崇没有相送,而是孤身一人坐在石碑旁边,一直待到了深夜。 “什么叫‘你可以的’?” “我可以帮顺义度过难关?” “还是,我可以度过自己的难关?” 月光怡人,将一旁的石碑刻字给清晰的映照了出来。 ‘你糊涂啊’。 (本章完) 第112章 目标,谢长青! 永泰十九年,春。 距离水鬼之死已经过去了四个月。 书房里。 许崇取出一个小巧的铃铛,将劲力灌输了进去。 没有‘铃铃铃’的响声,有的只是一圈一圈荡漾开的无形波动。 当波动停下,许崇将铃铛收起,就这么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起来。 片刻之后,一道身穿黑衣、手提鱼竿的瘦小身影跨出虚空,突然出现在了书房之内。 正是窦天渊。 窦天渊甫一出来,就四下张望。 确定没有任何其他人存在之后,脚下猛地一个趔趄,脸色瞬间煞白。 “你踏马的……啥事儿没有就叫我过来?” “我是千叮万嘱啊,让你一定要在生死关头才能用穿云令!” “你知道从京城到这里有多远吗?” “老子险些被抽成人干……” 窦天渊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许崇睁开了双眼。 “属下,见过总指挥使大人。” 许崇起身一礼拜下。 杀意! 窦天渊从许崇的双眸里,看到了浓郁得近乎实质的杀意! 而且,这杀意,好像并不是冲着自己来的? 心魔?! 窦天渊面色大变,将鱼竿丢开,一步迈出,直接抓起了许崇的手腕,“洗身九重……居然完全无视了安神规则,这心魔伱堆积了多久?” “从洗身五重就开始了。” 许崇笑了笑。 准确来说,是从水鬼死后开始。 自从水鬼死后,每时每刻,许崇都在遭受心魔的滋扰。 他已经不记得见过多少画面了。 喝骂、索命、色诱,这是最低级的。 屠杀、奸淫、劫掠,种种地狱一般的场景,都出现过。 还有最残忍的……死亡回放。 包括发生过的,无论他有没有亲眼目睹。 刘二、麻婶、张跛子、老李、夫子…… 也包括还没有发生的。 赵六、李向学、孙莜蓉、葛万山、寇若海、江之鸿、窦天渊…… 但凡跟许崇的关系稍微亲近上那么一点儿,无论是死了的还是还活着的,全都以心魔的方式,在许崇眼前用不同死法,死了成百上千回。 “你还笑的出来?!” 窦天渊脸色难看,“为什么不等解决了心魔再突破?” 心魔不除,无法种道。 所以无论是谁,在洗身境都是时时警醒,一有心魔就立即寻找解决办法。 可许崇倒好,洗身九重,心魔也跟着九重了? “属下发现,心魔绕体之时,真实的实力会远远超出当前的境界。” 许崇回答。 “……那又如何?” 窦天渊的脸色更难看了,“你现在怕是一走出钦天监,就要当场被心魔反噬而死!” “大人多虑了。” 许崇摇了摇头,“一开始的确有些难熬,但习惯之后,属下反而能轻易分辨出心魔与否,现在甚至都不影响与人来往了,就是眼中的杀意太明显,半点儿藏不住。” 闻言,窦天渊不喜反惊。 武道出现了这么多年,早就有人尝试过利用心魔。 也的确证实了心魔越强,实力越强这个说法。 可问题是,这样情况根本维持不了多久。 要么在心魔反噬下暴毙,要么被心魔同化本心,沦为无恶不作的魔头。 许崇的情况,很像是后一种情况。 “你的心魔,是谁?” 窦天渊问道。 无论心魔的起因是什么,归根结底都会落实到人身上。 可能是一个人,也可能是一个群体。 他能想到的办法,就是立即带着许崇去解决掉这个,或者这些人。 “太平侯,谢长青。” 许崇没有隐瞒,“属下冒昧请大人过来,便是为了向大人打听此獠。” “谢长青……” 窦天渊脸色微微缓和,叹了口气,“看来那个水鬼,与你只怕不是什么小恩小惠。” 身为大庆的情报头子,窦天渊知道水鬼之死的时间,可以说比朝廷还早。 本来他并没有多当回事儿,可现在看来,这个水鬼对许崇的重要性绝对不低。 二人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早就已经超出这个范畴了。” 许崇笑着摇头,“现在,属下就是单纯的想杀他。” “这……” 窦天渊一阵迟疑,“谢长青只有洗身三重,确实远不是你的对手,但朝廷为了树立榜样,吸引更多的反贼投效,一直将谢长青保护的很好……” “属下杀谢长青,已经不仅仅只是为了泄愤。” 许崇摇了摇头,“我有预料,一旦杀死谢长青,我的种道将必定成功……哪怕是紫府种道!” “真的?!” 窦天渊豁然瞪大了双眼。 “大人应当知晓,紫府乃神魂居所,轻易触碰不得,但……” 许崇抬手,指了指自己眉心,“心魔在玉池和黄庭溜达了一圈后,进去了。” “什么?!” 窦天渊再次惊呼。 今天他已经不止一次的失态了。 全都是因为许崇。 “心魔凝聚到极致,已经不完全是虚无的存在,而是变成了类似劲力的东西。” 许崇耐心的解释,“它最终所盘踞的地方,就是眉心紫府。” “譬如您看到的,我眼中的杀意,只不过是泄露出来的极细微的一部分心魔。” “而且,我能感觉到,我的紫府每时每刻都在变得牢固。” “或许……这是心魔在为取我而代之作准备?” 许崇笑了笑,道:“总而言之,我有预感,一旦能杀死谢长青,我的心魔便会化作养分,打造出一个前无古人的最强紫府。” “……卧踏马!” 窦天渊的心中升起一股浓浓的寒意。 紫府种道,从古至今都是一个最大的难题。 首先,紫府种道的神人极其稀少,且大多数会隐藏种道本质,装作是黄庭种道的天人。 其次,就算能找到紫府种道的神人,且对方愿意坦诚相告也没用……每个成功种道的原因都不一样,毫无规律可行。 如果许崇的推测没错,那么……这将是一场关乎到整个力量体系的变革! 毕竟,种道无法人为掌控,但心魔可以! 如果公开出去…… 想想看,为了培养心魔,有多少人会故意的去制造争端,让自己遭受屈辱、仇恨、内疚等等情绪。 甚至杀父杀母杀妻杀子都不无可能。 “我可以帮你杀了谢长青。” 窦天渊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但你切记,此事不可再对任何人透露了,一旦被太平道得知……” 朝廷还有律法可以管管,但太平道可不会顾忌那么多。 一旦泄露,便是滔天大祸。 “大人误会了。” 许崇摇了摇头,“谢长青,只能我自己来杀,假任何人之手都不行。” “嗯?” 窦天渊心中一沉,“这是让心魔化为养分的必要条件?” “正是。” 许崇含笑点头。 “可问题是,那种保护力度,你……” 窦天渊欲言又止。 “我有无相衣在手,装个瞎子,应该有机会接近。” 许崇早有打算。 “这机会怕是不怎么好找……” 窦天渊并不乐观,摇了摇头,道:“算了,我先把他的情报告诉你,你自己斟酌吧。” “谢大人体恤。” 许崇抱拳一礼,而后单手一引:“大人请坐。” “嗯。” 窦天渊点头入座,缓缓道来。 谢长青接受招安,帮朝廷剿灭一省分堂还是小事,此事所带来的巨大声威,才是朝廷最重视的。 毕竟,太平道跟个跳蚤一样,始终在大庆各地蹦跶。 武者、物资方面的损失不值一提,可人心方面,着实让朝廷有些头疼。 按照总卫的调查,连京城那边,都有不少官员与太平道暗通款曲,谋取暴利。 这种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行为,是皇室所不能接受的。 可偏偏此事牵连甚广,又找不到什么实质的证据,皇室只能干瞪眼生闷气。 顶多就是给嫌疑最重大的几个穿穿小鞋罢了。 那些人该首鼠两端的继续首鼠两端,该出卖朝廷利益的继续出卖朝廷利益。 而现在不一样了。 连太平道六大家族之一的谢家,都投靠了朝廷。 什么概念? 你要是再跟太平道合作,指不定那天你的合作对象就投靠了朝廷呢。 就问你怕不怕吧。 于是,曾经的反贼谢长青摇身一变,成为了太平侯谢长青,兼雪州行省承宣布政使司左布政使。 事情到这里并没有结束。 因为‘太平’二字的封号。 这几乎跟当面打太平道的脸没有任何区别,而且是翻来覆去左一巴掌右一巴掌的那种。 啪啪响。 自然而然的,太平道欲除谢长青而后快,重振义字雄风。 可惜,朝廷对此早有预料。 整个雪州的承宣布政使司,被设下了重重埋伏,让太平道损失了一批又一批的人手,最终却连谢长青的面都没见到。 “什么样的埋伏?” 许崇皱眉问道。 “一件叫净心琉璃的道器,但凡怀有敌意的,只要踏入承宣布政使司一步,就会被立即发现。” 窦天渊回答,接着又补充了一句:“摘星不行,这件道器由谢长青掌控,给他提供了极强的防护能力……除非你找来一件同样道器级别的暗器。” “怀有敌意就会被发现?” 许崇心中微沉。 敌意这么虚无缥缈的东西,也是能被检测到的吗? 不愧是道器…… 可惜,无相衣只能掩盖形貌和气息,不出意外的话是掩盖不了敌意这种东西的,要不然就不叫无相衣了,该叫无敌衣。 更何况,他对谢长青的态度,远远超过了敌意的概念,就是赤裸裸的杀意。 “不仅是一件道器那么简单。” “护卫他的力量,是雪州行省的都指挥使司,虽然远远不比血衣卫那么强大,但胜在人多,且装备的弓弩、刀剑、铠甲,全都是法兵级别。” “十二个时辰不停的巡逻,站岗,一有任何风吹草动,便是齐齐掩上。” “哪怕谢长青外出,随行的保护也丝毫不落分毫。” 窦天渊说完叹了口气,“我看不到你有杀死他的希望……还是算了吧,我帮你杀了他,让心魔消散,走玉池种道也一样。” “大人方才说……” 许崇抓住了话中的关键点,不答反问:“谢长青也是会外出的?” “当然了。” 窦天渊无语的看了许崇一眼,“好歹是侯爷之尊,又是一高官官,从头到尾都窝在衙门里,他能甘心?更何况,朝廷就是要让他四处走动……” 确实。 背叛者越张扬,被背叛的一方受到的刺激就越大,而接纳背叛者的一方也就声威更隆。 许崇皱眉思索。 “听我的,实在没办法,就让我出手吧。” 窦天渊又重复了一遍。 “属下想再试试。” 许崇表情坚持。 事实上,他刚刚说了谎。 只要谢长青死,他的心魔就会化为养分滋润夯实眉心紫府。 并不存在什么必须要亲手杀死的说法。 之所以说这个谎,是因为他知道,就算是以窦天渊的咖位,杀死如今的谢长青,也是要受到苛责的。 百官上书弹劾倒没什么,在血衣卫总指挥使的位置上干了这么多年,窦天渊应该早就被弹劾惯了。 可那位庆帝会怎么想,会降下何等样的惩罚,那就不清楚了。 至于说不被发现…… 只手破天的确能来无影去无踪,可恰恰就是这个来无影去无踪,轻易就能怀疑到窦天渊头上。 所以如非万一,最好还是不让窦天渊冒这个险。 所以他想自己再试试。 “试试……你的心魔还能稳多久?” 窦天渊问道。 “待在钦天监的话,一直这样下去也没事。” 许崇回答,“出去的话,带上袁监正种的茶叶,大概三个月吧。” “三个月么。” 窦天渊沉吟半晌,双目一厉:“好,我就给你三个月,三个月后,若谢长青没死,我会出手。” “……您,会遭到什么样的处罚?” 许崇沉声问道。 “应该死不了。” 窦天渊摸了摸下巴,“但去诏狱里头自囚个五六七八年,怕是有的。” 诏狱…… 许崇心中一紧,对亲手杀死谢长青更坚定了几分。 诏狱可不是什么好玩儿的地方。 那些打造禁法枷镣的材料,就是来自于诏狱。 “别愁眉苦脸的,诏狱一直都是我亲自掌控,进出不下万次了,熟的都跟家一样。” 窦天渊轻松的笑道,“大不了等你出人头地再来捞我就是。” “呃……这样么。” 许崇摸了摸鼻子,心里放松了一些。 “再说了。” 窦天渊对许崇眨了眨眼,“万一你真的能杀掉那个谢长青呢?” (本章完) 第113章 敌人的敌人,就是最佳的合作对象 雪州之所以叫雪州,并不是因为经常下雪,而是一种叫做雪绒露的植物。 传播方式类似蒲公英,但生长方式类似苔藓,无论是瓦片、墙壁,只要沾着点儿边儿,几天时间就能长出一大片,且无惧寒暑,四季都有。 不过这玩意儿不仅没什么害处,还能果腹泡茶入药,就像是上天赐给雪州人的礼物。 只有不在乎这点儿蝇头小利的大户人家,才会专程雇人扫除雪绒露,让建筑原本的颜色显露出来,彰显身份地位。 尤其是霜华府府城。 作为一省权利中枢,城里几乎看不到多少雪绒露的存在。 连太平道分堂也是这样。 济民医药坊。 一名身躯雄壮,衣着不凡的中年迈步而入。 奇怪的是,这名中年用一块黑缎蒙住了双眼。 “这位老爷,要抓些什么药?” 药铺伙计双眼一亮,讪笑着迎了上来。 “我不买药。” 中年摇了摇头,取出一株火红色根茎一般的植物,在伙计面前稍稍一亮又收入怀中,“急用钱,找了几家都不认识,你去报与你们掌柜,若是他也认不得就算了。” “……这,好。” 伙计眼中的惊讶和贪婪一闪而逝,“你且稍待。” 说罢对着其他几个伙计使了个眼色,自己则撩起帘子入了后堂。 没多久,伙计在书房找到微微发福的掌柜:“大人,外面来了个汉子,要卖药,是赤芙根。” “赤芙根?” 掌柜皱了皱眉,“赤芙根可不是一般的大药,便是开窍八重到九重,也只需这么一根就能突破……他还说了什么?” “回大人,那汉子说急用钱,找了几家没卖出去,如果咱们也认不出来就算了。” 伙计沉声回答,面上毫无异色,“他用黑缎蒙住了眼睛,应该是新受的伤,急用钱只怕也是为了这个。” “这样么……” 掌柜沉吟半晌,摇头道:“算了,一株赤芙根而已,眼下非常时期,还是不要引起注意的好,伱就说我没认出来,让他转去别家再问问。” “是。” 伙计抱拳躬身,眼中有喜色闪过。 “来者是客,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 一个淡淡的声音突然在二人身边响起。 瞎眼中年就这么出现在了书房之中。 “你!” 伙计满面骇然,刚刚出声就被掌柜打断。 “你什么你,怎能如此称呼贵客?” 掌柜佯怒挥手,“滚下去。” 伙计连滚带爬的走了。 “不知贵客如何称呼?” 掌柜拱手,“那株药材,可否让在下上手近观?” “行了,我不是来卖药的。” 中年摆了摆手,“我要见你们堂主。” “堂主?” 掌柜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震动,笑道:“贵客怕是找错了地方,药铺并没有什么堂主的职位。” “七日内,进入药铺的为四百七十七人,出药铺的为四百七十四人,而药铺的伙计、账房等杂务人员无增无减。” 中年语气平淡,“怎么,那三个人被你拿去炼药了吗?” “你……” 掌柜的脸色冷了下来,“阁下到底是何人?” “我是什么人你不用知道。” 中年迈动脚步,“但我已经从你刚刚的动作中,看出你背后的书架就是密道入口了……要么死,要么让开。” 话音刚落,一股凶戾到无可比拟的杀意透体而出。 掌柜魂飞天外。 他发誓,这辈子他都没见过这么剧烈的杀意,甚至不说动作,只要自己稍稍表露出一丝一毫的抗拒,很可能就是一个死。 所以,掌柜利索的让了开来。 不仅如此,还快速的说了一句:“第二个书架中间的那本《药毒说》,往左转动三次。” “嗯。” 中年收敛杀意,照做。 咔咔咔…… 随着一阵轻微的机拓转动之声,书架向内凹陷。 空出来的地面出现一个斜向下的幽深通道。 “守住这里,合作达成的话,你会因此得到不少好处。” 中年回头说了一句,直接迈步而下。 合作? 掌柜一个激灵,后怕渐渐散去,转为狂喜。 将密道重新恢复原样后,掌柜又走到角落,将花瓶上的不知名植物直接拔了出来,然后恭敬的对瓶口说了几句。 …… …… 瞎眼中年不是别人,正是用无相衣改变了形貌的许崇。 连窦天渊都断定他杀不了谢长青,他为什么还要坚持? 自然是因为太平道了。 虽然他对太平道并无什么好感,但至少在想要谢长青死的这件事上,两者是保持高度一致的。 敌人的敌人不一定是朋友,但一定是最佳合作对象。 所以他来了雪州,耗费不少时间,找到了太平道分堂。 “希望能得到点儿有用的信息。” 许崇也没隐藏行迹,就那么大刺刺的顺着台阶迈步而下。 地宫主道只有一丈宽,但左右两边各有甬道延伸出去,通向未知的地方。 估计要么是办公场所、人员住处,要么是别的出入通道。 许崇也不拐弯,就这么笔直往前。 底下的人应该是已经得到了消息,没有跳出来任何喽啰喊打喊杀。 就这么让许崇一直走到了最底部。 一个四四方方的地下大厅,布置方面跟普通的会客厅没什么区别,无非就是没有光照,摆不了花花草草。 正中主位坐着一名虬髯大汉,左下首是麻衣老妪,右下首则是个姿色极为上乘的女人。 厅内只有四个人,三个坐着的明显地位更高。 但许崇的目光却是在站着的那个人身上停留得更多。 雪白长裙,薄纱罩面。 孙莜蓉。 “你装成瞎子,就是为了更方便乱瞟吗?” 老妪阴恻恻的开口,五官在灯火映照下显得异常可怖。 许崇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才是反贼该有的样子嘛。 “南堂主稍安勿躁。” 虬髯大汉安抚了老妪一句,看向许崇:“你说要跟我们合作,合作什么?” 砰! 话音刚落,虬髯大汉像是挨了一拳,整个人被打得侧飞了出去,撞翻了墙角的一处火盆。 “客人来了也不知道让座,真是不讲礼数。” 许崇拍了拍手,在主位上坐了下来。 “!!!” 余下三人直到此时才反应过来,一个个心神大骇。 刚刚那一幕,她们居然完全没能看清! 这什么概念?! 太平道中人都有隐藏部分境界的习惯,彼此之间并非知根知底。 但这种隐藏绝不会太多。 换句话说,虬髯大汉就算不是几人之中最强的,也与她们相差不了多少。 蒙眼男子居然能轻描淡写的打飞虬髯大汉? 老妪和女子眼神互换,很快就做出了决定。 联手一击,不管成功与否,立即退去,能走一个是一个。 然而,就在她们准备动手之际,虬髯大汉的呼喊传来。 “慢!。” 虬髯大汉闪身而回,拦在了两人前面,“这位阁下留了手,我并没有受伤。” 闻言,老妪跟女子皆是浑身一僵。 在那种速度之下,还能保证不伤人分毫只是将人打出去。 那就说明杀人也只是简简单单的事情。 “敢问阁下有何见教?” 虬髯大汉朝着许崇一抱拳。 “不急。” 许崇敲了敲座椅扶手,“都做一下自我介绍吧。” 这种反客为主的姿态,着实有些不给面子。 若是放在朝廷,哪怕再强也会让人心生怨恨。 可这是太平道。 强者为尊,天经地义。 所以几人并没有任何不满的情绪。 “在下郑武,是太平道雪州分堂的堂主,出身郑家。” 虬髯大汉说完,又主动承担起介绍他人的工作,“这位是梧州分堂的堂主、出身六大家族之一南家的南红枝,这位是雍州分堂的堂主花弄月,这位是白衣道子孙莜蓉,都是出身六大家族的花家。” “……” 许崇有些无语,问:“你为什么不编几个假的名字?” 他想知道的只是这几个人的身份,名字什么的无所谓,又不是交朋友。 却没想到…… 有‘花弄月’和‘孙莜蓉’这两个名字,足以证明另外两个也是真名了。 “不是不想,是不敢。” 郑武直言不讳,“我等不知阁下底细,亦不知阁下知不知我等底细,若是因为名姓这种小事丢掉性命,未免太过不值。” “好吧,也有道理。” 许崇点了点头,突然道:“我是朝廷的人,身份就不告诉你们了,告诉你们也是假的。” 对此几人早有预料,也没什么意外之色。 朝廷与太平道来往的又不是一两个,大多数都会选择掩藏身份,哪怕掩藏不了,也不会留下可以证明身份的痕迹。 “可以告诉我,你们之前在商量什么吗?” 许崇呵呵一笑,“三个堂主汇聚一堂,只怕不是什么小事。” 郑武几人对视一眼,不知道怎么开口。 “让我猜猜。” 许崇再次敲了敲扶手,“你们在寻找杀死谢长青的方法,是吗?” 几人悚然而惊! “别紧张。” 许崇勾起嘴角,“我跟你们的目的一样——杀死谢长青!” “这……” 几人再次对视一眼,都是一脸不信。 “请恕小女子冒犯。” 花弄月开口,声音清脆悦耳,“我等对谢长青的确是除之而后快的态度,也尝试过向一些朝中官员打探消息。” “可问题是,朝廷对谢长青太重视了……这导致以往与我们有所联系的朝中官员,根本就不敢在这件事情上透露分毫。” “甚至,有不少人已经断绝了与太平道的来往,这种情况下,小女子并不认为会有朝廷中人敢杀谢长青。” 顿了顿,花弄月美眸流转,落在许崇脸上:“换句话说,小女子信不过大人。” “哦?” 许崇挑了挑眉。 郑武怕花弄月触怒许崇,连忙开口补充:“实际上,也有过一两人提供了关于谢长青的消息,但都是毫无用处,根本找不出谢长青的破绽。” “不仅如此。” 南红枝点了点头,“甚至其中一名正四品的官员,仅因为泄露了一点点毫无用处的情报,已经被朝廷凌迟处死了。” “这样么……罢了。” 许崇沉吟少顷,摇了摇头,伸手去解蒙在眼上的黑缎。 (本章完) 第114章 小当一把文抄公 黑缎摘下,一双眸子显露出来。 仅仅只是一个对视,郑武三人就遍体生寒,全身皮肤传来密密麻麻的细微刺痛。 而孙莜蓉就更别说了。 周边的景象全数消失,那双眸子,充斥了她的整个视野,整个脑海。 好在持续时间极短,那双眸子只是出来亮了个相,又立即被黑缎蒙住。 孙莜蓉直接跌倒了下去,伏在地上连连喘气,香汗淋漓。 “现在,你们明白了吗?” 许崇淡淡的问了一句。 郑武三人惊魂未定,听到许崇的问题才勉强回过神。 “阁下……” 花弄月迟疑片刻,不确定的问道:“可是被心魔缠身?” 心魔?! 话音刚落,郑武和南红枝齐齐抬头,一脸恐惧的看向许崇。 他们很希望从许崇口里听到‘不是’两个字。 然而可惜。 许崇点了点头,道:“正是。” 我踏马!!! 郑武的冷汗刷的一下就流了下来,忍不住就要逃之夭夭。 这时,许崇无所谓的摆了摆手,“你们不必这么紧张,若是控制不住这点儿心魔,我也不敢大摇大摆的出现在霜华府了。” 话虽如此,但心魔这东西……是能控制住的吗? 郑武和南红枝一脸的警惕和不信。 “两位。” 花弄月拍了拍手,“我信这位阁下的……老郑你别那么看着我,别忘了,这位阁下刚刚已经出过一次手了。” “呃……对啊。” 郑武若有所思,顿时放心了不少,“心魔缠身,出手就是全力……如果控制不住,刚刚那一下我就死了。” 南红枝没说话,但表情也缓和了下来。 “另外,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阁下的心魔便是谢长青,对吗?” 花弄月笑了笑,明媚如春风。 “不然给伱们看这个做什么?” 许崇把手一摊,反问道,“当我闲得慌?” 如此轻松的语气和姿态,终于让几人放下了戒心。 在一通眼神交流之后,郑武作为代表当先开口。 “阁下猜的没错,我等方才的确就是在商讨如何杀死谢长青。” 说着,郑武的语气带上了一些愤恨,“因为谢长青,我们损失了一位堂主,六位暗子首领,三十对名暗子,此仇此恨……” “够了。” 许崇直接打断郑武的话,皱眉道:“你说的这么冠冕堂皇,我会认为你在把我当傻子。” “……” 郑武当即噎住,连道不敢。 “还是我来说吧。” 花弄月妩媚一笑,道:“道主下达了命令,谁能杀死谢长青,谁便是新的渝州分堂堂主……” “这才合理,可是,我不明白……” 许崇摇了摇头,伸手点了点几人,“你们道主为什么只派了你们几个?” 轻视,赤裸裸的轻视。 然而花弄月并不在意,解释道:“自然远远不止,但那些人要么死了,要么已经铩羽而归,我们三个,一个就是雪州的,两个是临省的离得近,所以还没放弃。” “呵呵,阁下也莫要轻视此事。” 南红枝这时接过了话,“不是我们不作为,而是强攻已经证实了行不通,只能想法子智取。” “强攻不行?” 许崇挑了挑眉,“堂堂太平道,连一座布政使司都没办法?” “阁下此言谬矣。” 南红枝冷着脸反驳,“太平道不说跟朝廷比,凝婴境还是能拿出来几个的……如果不是道主有令,种道不得出手,我们怎么可能僵持在这里?” 种道不能出手? 许崇眯了眯眼,很快想明白其中缘由。 归根结底。 朝廷需要谢长青活着,且高调的活着,目的是为了彰显自身的强大。 而太平道要杀谢长青,目的也是为了彰显自身的强大。 这样一来,就不能只考虑‘杀死谢长青’这件事,还要考虑杀死谢长青要用什么手段。 如果为了区区一个谢长青,就派出最顶尖的高手,那叫强大吗? 不仅不强大,还很虚弱。 所以,太平道一面放出动人的利益,一面限制了种道境参与。 想通这一点,许崇也没再纠结,开口问道:“这么长时间,你们找到方法了吗?” “呃……” 郑武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道:“只是有了个方向。” “还真有?” 许崇精神大振,“且仔细说来。” “是。” 郑武点头,开始讲述:“布政使司位于城中正北……” 一炷香过去。 郑武先是介绍了一下布政使司的面积,建筑的布局和结构。 接着就是严密的布防,以及隐藏在暗中的埋伏。 许崇听得直皱眉头。 说了这么一大通,结果总结起来就两个字——没戏。 “加上之前损失的那么些人手,我们确定,想要杀死谢长青,唯一的办法就是等他从那里面出来。” 南红枝眼神阴沉,接话道:“然而,谢长青出行,无论是时间,还是地点,一直没有规律可循,根本无法作出提前布置。” “这么说,还是没有办法了?” 许崇皱起眉头,“那你们几个猫在一起商量个什么劲儿?有这时间,还不如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 花弄月眼神一闪,变得有些哀怨。 这个当官儿的,怎么能做到如此自然的斥责一群太平道的反贼呢? “是这样的。” 郑武不以为意,解释道:“四天前发生了一件事,我们讨论有没有可能从这里突破。” “嗯。” 南红枝缓缓点头,“四天前,谢长青去城南六十里的双圣山踏青,申时三刻回转,在路过南市的时候停下……停了足足两刻钟。” “故作高调,这不是朝廷正想让他做的吗?” 许崇不解,“有什么问题?” “阁下有所不知。” 花弄月摇了摇头,“这数月来,谢长青不止一次的路过南市,却独独只有这一次做了停顿。 “这一次的南市有何不同吗?” 许崇抓住了关键点。 “阁下果然敏锐。” 郑武笑道,“四天前的南市,要说与平常的唯一不同之处,便是多了一位下辖府城来的琴师……恰好,谢长青驻足的那段时间,这位琴师正在演奏。” “琴师……” 许崇略作沉吟,眯起双眼,道:“谢长青,极好琴艺?” “无法确定,这只是我们的猜测罢了。” 南红枝摇了摇头,“谢长青此人太过低调,若非有着一个谢家的身份,甚至根本都不会有人注意到他,就连总门对他也是知之甚少。” “不过,我们打算从此事入手,做一下尝试。” 说完,花弄月笑着拍了拍手:“取我琴来,我且抚一曲,让这位阁下鉴赏一二。” “是。” 孙莜蓉欠身一礼,兀自走向一边。 没多久便从角落抱来一张七弦琴交给花弄月。 花弄月起身走向堂中,然后就那么盘膝坐了下来。 横琴于膝,十指微动。 琴声徐徐而起,四溢开来。 低回处悠长,高亢处激越…… 好吧,许崇只能想到这么个形容,因为他根本听不出来这弹的到底是好是坏。 没办法,这个世界在文化这一块儿,跟上辈子还是有不少相差较大的地方。 而其余三人,包括孙莜蓉在内,要么一脸沉醉、要么伤感缅怀、要么点头不止。 有这么好听? 许崇无奈,也跟着频频点头。 一炷香后,曲毕。 “好!” 许崇当先一拍手,“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啊。” 唰! 话音刚落,花弄月猛地抬头盯向许崇,一脸的愕然。 “怎么了?” 许崇摸了摸鼻子。 “这句诗……是阁下作的?” 花弄月吃吃问道。 “呃,听来的,听来的。” 许崇摆手掩饰。 刚刚他为了掩盖自己是个不懂音律的土包子,完全是出于本能,才脱口说了这么一句……真不是想当文抄公。 “不可能。” 花弄月想都没想就一口否决。 “怎么就不可能了?” 许崇有些好奇。 “阁下有所不知。” 花弄月摇了摇头,“太平道无法像大庆子民那样,借用科举诚心正意,便另辟蹊径,以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为载,去变相的获得诚心正意的效果,尤其是六大家族子弟,自小都要选择一门技艺……小女子选的便是琴和诗。” “可这世上的诗词何其之多,总有你不知道的吧?” 许崇摊开双手,随口应付。 “的确有小女子不知,但绝不应该是这种绝佳好句!” 花弄月极其肯定的说了一句,然后又微微松口:“若阁下说是听来的,那么请问诗题为何?” “赠花卿……呃。” 许崇脱口而出。 然而刚一出口,他就知道坏了。 果然。 花弄月贝齿轻咬,双颊瞬间飞起两团红云。 水汪汪的大眼睛像是能说话一样:你还说这诗不是你作的? 许崇欲哭无泪……大姐,此花非彼花啊! “嘿嘿,阁下怕是倾慕花堂主已久了吧?” 南红枝这个老太婆促狭的笑了笑,怎么看怎么猥琐。 花弄月有些羞恼,但她居然不仅不反驳,还直勾勾的盯着许崇,满眼都是好奇之色。 许崇被盯得头皮发麻。 这大姐,多少有点儿恨嫁了吧? “不瞒阁下,花堂主贵为花家嫡系,又是坐镇一省的堂主,朝廷只怕容不下她啊。” 郑武唉声叹气,接着话锋一转:“不过嘛,我们太平道,向来是大开门扉,愿意接纳一切正义之士的。” 好家伙,这就开始挖墙脚了? 许崇无语,索性阴恻恻的说了一句:“我的心魔……好像快压不住了。” 哪怕听出来这是假话,众人也是背脊一寒,连忙打住。 许崇松了口气,道:“赶紧的,说正事儿。” 闻言,众人皆是神色一肃。 到底是武道中人,都分得清轻重缓急。 “是这样的。” 花弄月回到座位上坐下,缓缓开口:“七天后,便是城外桃林盛开之时,霜华城一年一度的桃花盛会将在那里举行,届时,我打算以琴师的身份混进去,如果谢长青也参与的话,只要靠近我三丈,便有机会杀他。” “桃花盛会?” 许崇蹙起眉头,片刻后敲了敲扶手,道:“我有两个问题,谢长青那件道器,你们应该知道……首先,心怀敌意就会被那件道器所察知,这个你该如何规避?” “这一点,我打算蒙眼的,完全蒙眼那种。” 花弄月揶揄的眨了眨眼,而后正色道,“只要我看不见谢长青就不会有杀意,再加上琴声安抚,连敌意都可以消弭于无形……老郑有一门增强目力的秘武,可留在远处观察,一旦确定谢长青靠近,便会以法兵通知我,而后我再出手。” “唔,似乎可行。” 许崇点了点头,“那么第二个问题,道器级别的防护能力,你有把握突破吗?” 话音刚落,众人齐齐变色。 郑武更是直接站了起来:“防护能力?!那件道器还有防护能力?!” “你们不知道这个?” 许崇皱眉。 “真不知道。” 南红枝郁闷的摇了摇头:“之前那些人,都是稍稍靠近一点儿,就会被全副武装的军士围攻而上,根本没机会试探出这个。” “你……” 花弄月咬了咬嘴唇,道:“你救了我一命。” “别。” 许崇连忙摆手,“还不知道那谢长青会不会去呢。” “看来,只能重新制定计划了。” 郑武叹了口气。 几人有些颓丧。 许崇嘴角慢慢勾起: “我倒是有个想法,你们不妨听一听。” (本章完) 第115章 道器!定点狙杀! “什么想法?” 众人皆是好奇。 “我猜,谢长青即便是参加桃花盛会,也会以巨大兵力包围整片桃林。” 许崇侃侃而谈,“如果身在桃林杀人,无论能不能杀死他,出手的人都很难突破包围……所以,我建议是在桃林之外出手。” “桃林之外?” 郑武有些郁闷,“还没种道,我们哪有那么远的攻击手段啊……” “我有。” 许崇淡淡道。 “这……阁下是什么境界?” 郑武好奇的问道。 “洗身九重。” 许崇回答,“心魔可以让我爆发两倍于洗身九重的实力,虽不如种道,但已经相去不远。” 洗身九重的境界,两倍于洗身九重的实力?! 众人心头一凛。 片刻后,南红枝摇了摇头:“阁下的确很强,可阁下比之我们更不能近身,而近身的话,应该也不能保证一定可以击穿道器防护吧?” “的确不能。” 许崇缓缓开口,“但,若有道器级别的暗器在手,我就有十成十的把握。” 绕来绕去一大圈儿,没想到最终还是只剩下了这个办法。 事实上,如果不是总卫的道器动用都要记录,他根本没必要找上太平道。 “暗器?” 众人面面相觑。 南红枝斟酌片刻,沉声道:“道器本就稀少,道器级别的暗器就更少了,这一时半会儿也根本弄不来啊。” “不,我相信你们可以的。” 许崇笑了笑,“六大家族其中的三家,加起来找不出来一件道器吗?” 郑武面露挣扎。 别人可能弄不来这样东西,但他清楚的知道,郑家就有一位族老,手握道器级别的暗器。 可问题是,这种东西,人家怎么肯随随便便借出来? “想想看,只要我杀死谢长青,你们就能吞下渝州这块地盘儿。” 许崇继续循循善诱,“一整个行省,还比不上一件道器吗? 一开始,他的确没抱太大希望,试探的成分更多,现在……郑武的表情也太明显了。 半晌后,郑武猛地抬头,“我能弄来这种暗器,但我需要确保阁下能杀死谢长青。” “这怎么确保?” 许崇皱起了眉头。 “请阁下展现一下暗器手段。” 郑武一抱拳,“毕竟,此事我付出的代价太大,若无法确保……” “这样么……好吧。” 许崇沉吟片刻,抬手一翻。 一根琴弦被夹在了他的两指之间。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许崇屈指一弹,琴弦复又消失。 “我只用了一百个窍穴的力量。” 许崇淡淡说了一句,而后朝着来的方向指了指:“你们可以去看看。” 郑武三人飘身而去。 孙莜蓉留在了原地,看许崇的眼神有些恍惚。 片刻后三人回返,皆是一脸震撼。 到这时,他们已经完全不怀疑许崇的手段了。 无声无息,二十余寸的琴弦,没入百丈外的出口阶梯,且只留下了半寸不到在外面。 甚至,就连这半寸,只怕也是为了让他们能找到才留的。 “五天。” 郑武一抱拳,“请阁下在此安心待上五天,五天后,在下必将暗器双手奉上。” “去吧。” 许崇挥了挥手。 “是。” 郑武当先离去。 “既然如此,老婆子就五天后再来了。” 南红枝呵呵一笑,也是飘身而去。 过了片刻。 许崇有些无奈的揉了揉眉心,“伱们还留在这儿作甚?” “可否让小女子一览全诗?” 花弄月有些不好意思道。 “……” 许崇一阵无语,但为了赶紧支走这个大龄剩女,还是将整诗念了一遍。 花弄月这才一脸满足,拉着孙莜蓉走了。 …… …… “锦城丝管日纷纷,半入江风半入云。”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 地宫的某处房间中,花弄月来回重复着这首诗,每念一遍,脸上的娇羞就多上那么一丝。 “小姨,霜华城范围并没有江河存在。” 孙莜蓉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霜华城的确没有,可丰阳城有啊。” 花弄月横了孙莜蓉一眼,“这刚好证明了他早就作出这首诗,只是为了当面送给我没有宣扬出去……可问题是,他到底是谁呢?” “小姨的追求者那么多,没有一个能对得上的吗?” 孙莜蓉问道,眼神有些闪烁。 “唔,我想想……” 花弄月歪着脑袋思索,过了半晌摇了摇头:“还真没有能对得上的,唯一一个有些诗才的,是那个段家的知府,不过他已经莫名其妙的死了……就算没死也不可能这么快到洗身九重。” “是这样么。” 孙莜蓉的声音有些失落。 “算了,等办完这件事,当面问他。” 花弄月也爽利,并不多做纠结。 “问了又能如何?” 孙莜蓉睫毛轻颤,道:“他是官,我们是匪,除非你叛出太平道。” “只是一首诗罢了,小姨虽然有些心动,却也不至于被勾去了魂儿。” 花弄月素手一挥,笑道:“当然,若此人当真值得托付,我花弄月又岂会在乎这个?” “……” 孙莜蓉一阵沉默。 又说了些家长里短,花弄月推门而去。 孙莜蓉打开自己的行囊,从一方小巧木匣之内取出一沓文书——朝廷官员的调动情报。 这一沓文书,有且只有一个人的情报。 许崇。 而最上面那一张,有着她自己亲笔写下的一行字。 “疑似杀死段远明的真凶,所用手段为窦天渊所独创之摘星。” 是的。 从孙莜蓉离开沧泷县开始,她一直在暗中默默的关注着许崇。 洞天残片的事件之后,她就一度想去将许崇带离沧泷,是花弄月让她安心,最终没有去做。 后来许崇去血衣卫任职,她才松了口气。 毕竟血衣卫是特殊部门,没有任务的情况下,最是安全无比,就算有任务,相对来说也会是强势的一方。 然而没过多久,江之鸿事件、谢长空事件接连爆发,让她忧心忡忡,茶饭不思。 好在许崇都安然度过了。 一直到段远明之死传开,她作为从头到尾都在关注许崇的人之一,很快将凶手的身份锁定在了许崇身上。 自然而然的,卫无邪之死也得到了解释。 虽然没有直接的证据,但她本能的认为,无相衣和洞天残片,都在那个心思缜密,善于伪装的许崇身上。 而今天…… “那一招,也是摘星吧?” 孙莜蓉喃喃。 …… …… 三月底。 霜华城东,绵延十余里的桃林,尽皆盛开。 花瓣被一层浅浅的雪绒所覆盖,一眼望去,如同桃花盛开在了凛冬。 这种冰冷又温暖的割裂感,属实让人迷醉不已。 数万人头攒动,穿梭于桃林之中。 或举杯邀饮,或切磋棋艺,或对坐品茗,又或独奏与花知。 盛会从清晨开始,一直持续到日落。 约莫正午时分,庞大的军阵徐徐而来,无比强势的将桃林给直接围了起来。 正当众人惊慌失措之际,一架规格颇高的车辇缓缓停在桃林入口。 昂扬中年迈步而下,眉目带笑。 正是谢长青。 穿着便服的谢长青。 “诸位无需惊慌,这些兵马都是都指挥使司的好儿郎,是来保护大家,让盛会顺利进行的。” 谢长青朗声开口,笑道:“本侯且来凑凑热闹,诸位不会不欢迎吧?” “不敢不敢。” “大人言重了。” “……” 没人敢拂了一省首脑的面子,尽皆都是恭维不已。 至于背地里有没有在心中骂上一句扫兴,那就不得而知了。 就这样,盛会继续进行。 谢长青毕竟穿着便服,随行人员也是,再加上下车的那一幕又只是被入口处的人瞧见,所以没过多久,众人就忘记了太平侯的存在。 总体来说,盛会所该有的氛围,并没有受到多大影响。 谢长青一路走走停停,仗着没什么人认出自己,尽情的享受着这场盛会。 这下子算是苦了那些随行保护人员。 想要不干扰到侯爷的兴致,他们就必须装出一副同样是与会之人的身份,参与到游乐之中,并且还要装出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以保不被他人察觉。 好在谢长青的脚步并不快,显得极为有耐心。 就这样,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一个时辰。 “快到你盯住的那个位置了。” 三里之外的一处小山坡上,郑武和许崇二人并排而立,面向桃林的方向。 许崇取下了黑缎,充满杀意的双目紧紧的盯住桃林之中的一颗桃树。 要确保能杀死谢长青,他就必须要用全力,那样一来摘星之后劲力消耗一空,若是离得近了,仅靠洗身九重的身体素质未必能逃过后续追捕。 而现在隔着三里的距离,安全性倒是足够,不过他无法透过茂密的树丛和人群找出谢长青。 所以,唯一的办法,便是与郑武配合,提前选择好出手的方向,等谢长青自己走过去。 计算提前量,定点狙杀! “三十步、二十九步、二十八步……他停下了。” 郑武开始倒数报数。 许崇凝神。 “二十七步、二十六步、二十五步……” “十步,又停了!” “停过这一下,一直到目标位置都没有可堪驻足的了,你准备好。” “九、八、七、六、五,就是现在!” 许崇双目一厉。 秘武——摘星! (本章完) 第116章 命悬一线!绝地反击! 洗身九重的全部劲力凝聚于指尖,倏忽消失,在极其短暂的时间内,就凭空出现在了里许之外。 裹挟住一枚薄薄的菱形金属片后,又凭空出现在了许崇手里。 这已经有了只手破天的雏形,无非就是只能作用在外物上面罢了。 而在摘星的特殊排列,和心魔的隐性加持后,凝聚于许崇手上的劲力,已经远远超出了洗身九重的范畴,无限接近种道层次。 许崇也不犹豫,屈指一弹。 他的手指仿佛击穿了空间,出现了刹那的消失。 等再出现的时候,手上已经没了那枚金属薄片。 做完这些,许崇脚下猛地一个趔趄,扶住了旁边的树干。 郑武依旧保持秘武的开启,紧紧关注着桃林那边的情况。 一个呼吸后。 “中了!谢长青死了!脖子被直接射断!哈哈哈哈哈……” 郑武一阵狂喜,“头都飞了出去,这下必死无疑!” 然而,许崇却是一颗心坠入了谷底:“走…快走!!!” “什么?” 郑武转头,一脸不解。 “那不是谢长青!快走!!!” 许崇来不及解释,直接推了郑武一把。 “明明就是……” 郑武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他看到了许崇双眸之内,仍然凝如实质的杀意。 如果谢长青死了,此时杀意应该会随着心魔的消散过程而减弱的。 然而并没有! 郑武脸色狂变,一把拉起许崇的手臂,往相反的方向跑去。 然而就在此时…… “——大胆!!!” 随着一声爆喝,摄人心神的恐怖气息突然从桃林之中升起,飞速朝二人接近。 “种道?!!” 郑武大骇。 “我有办法脱罪,你快走。” 许崇无比冷静,快速的说了一句,并且提起刚刚恢复的一丝丝劲力,狠狠推了郑武一把。 “阁下……” 郑武愕然回头。 这一下他已经被推出了十来丈远,再想回身救援已经根本来不及。 眼见回天无力,郑武狠狠一咬牙,借着这股惯性再一次将速度提升数成。 “死到临头,还有功夫救别人?哼!” 冰寒之声入耳。 霎时间,九天云层倒垂而下! 就跟当初江之鸿用的那招一样,云层化为手掌,将许崇直接禁锢在了原地。 许崇不仅没有反抗,反而还松了口气。 因为郑武已经彻底消失在了他的视野之中。 只要郑武不被抓住,他就还有回旋的余地。 “你最好老实交代一切,别逼老夫去用见不得人的手段。” 一个仙风道骨的老儒生从坡下走来,慢条斯理的说道。 “我只是在这里赏花而已,无缘无故的,前辈何故抓我?” 许崇一脸不解。 “看来你是不打算配合了。” 老儒生目中一厉。 云手猛地发力,向内收紧。 ——噗! 许崇狂喷一口鲜血,登时重伤。 没有足够的劲力流转,区区洗身九重的身体素质显得那样不堪一击。 “伱的眼中,居然还保留有如此浓烈的杀意?” 老儒淡淡开口,“让老夫猜猜……你的目标怕不只是太平侯吧?” “……” 许崇面色一抖,直接闭上眼睛:“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看来没错了。” 老儒点了点头,“你想杀的不仅仅只有一个谢长青,还有其他的人……是谢家?还是朝廷?” 闻言,许崇突然笑了,睁开双眼。 “嗬…嗬嗬……就算你猜到又如何?” “朝廷派你暗中保护谢长青,你却让谢长青在你的眼皮子底下就这么死了,哈哈哈……你很想杀我吧?” “可你敢吗?” 许崇的表情既得意、又猖狂无比,配上那满是杀意的目光,整个人看着要多邪恶有多邪恶。 “你说我不敢杀你?” 老儒抬了抬眉,“你凭什么这么认为?” “谢长青是太平侯,是朝廷的重点保护对象。” 许崇勾着嘴角,“他死了,京城那边必将雷霆大怒,这种情况下,如果我也死了,你这个狗腿子,会是什么下场?” “哦是吗?” 老儒不置可否。 “别强装镇定了。” 许崇一脸鄙夷,“你不敢杀我的,顶多打我辱我出出气,最终还是得将我押赴京城,要么交给三法司会审,要么是直接进血衣卫诏狱……我觉得更有可能是血衣卫的诏狱,对么?” “老夫承认,你的推算十分合理,且极有可能发生……” 老儒淡淡一笑,“如果他真的死了的话。” “什么意思?!” 许崇脸色猛地一僵。 老儒没有回答,而是取出一枚令牌样的物件,对着说道:“谢侯都看见了吧?” “看的很清楚,请梅老继续控制他,本侯稍后便至。” 一个女声从中传出。 许崇噗嗤一笑,“你想骗我开口,起码也找个男的来吧?弄个女人,你是在把我当傻子吗?” “无知。” 老儒淡淡的扫了许崇一眼,“朝廷的手段,岂是你们这些太平道的虫豸所能揣测。” “……” 许崇脸色难看,没再继续开口。 没过多久,大队全副武装的军士包围了这处山坡,一个约莫四十余岁的妇人走了上来。 “有劳梅老了。” 妇人对老儒抱拳一礼,怎么看怎么怪异。 “谢侯自便就是,不用顾忌老夫。” 老儒摆了摆手,侧身走到一边。 妇人看向许崇,眸中隐隐有好奇之色。 “你是谁?你跟谢长青是什么关系?!” 许崇恶狠狠的盯向妇人,眸中杀意炽盛无比。 “看来我猜的没错,你并不是想杀我,而是想杀掉所有谢家之人。” 妇人抬起右手,看着拇指上的纯黑色扳指,有些疑惑:“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净心琉璃变成纯粹的黑色……我很好奇,谢家到底跟你有什么仇,让你有如此滔天的必杀之心?” “什么意思?什么叫我并不是想杀你?” 许崇面色一变。 “哦,忘了,我还没变回来。” 妇人淡淡一笑。 下一瞬,身形开始扭曲。 然后…… 变成了谢长青的模样! 唰的一下,许崇脸色惨白一片:“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我明明杀死了你,我明明杀死了你!!!” “不能理解么?” 谢长青勾起嘴角,“也行,反正我时间还多,跟你解释解释也无妨……” 果然,跟许崇猜的一样。 原本是水鬼所拥有的那枚无相衣,被吕仲上交给了朝廷,而朝廷为了增强谢长青的存活能力,又将这枚无相衣赏赐给了谢长青。 最开始的时候,从马车上下来的的确是谢长青。 但,后面就不是了。 因为谢长青有过一次解手。 堂堂侯爷解手,自然不能随便找个树底下一站,而是让不少人围的水泄不通,挡住了一切视线,也包括郑武的视线。 再后面出来的谢长青,只不过是朝廷安排的替身罢了。 无论是容貌、身形、穿着、装饰,都和之前的谢长青一模一样。 整个大庆那么大,想找几个神似的人,简直不要太容易。 就这样,假的谢长青继续于桃林中游乐,而真的谢长青早就偷偷的回到了更安全的地方。 “本侯只是以防万一罢了,是真的没想到,太平道居然还有你这种能在千丈之外杀人的角色,啧啧啧……可惜,若非我足够谨慎,说不定还真就让你得手了。” “好了,该说的都说完了。” “现在本侯还活着,就代表可以随意的处置你。” 谢长青淡淡的笑着,一副稳操胜券的样子,“当然,你若能老老实实的交代,本侯也不吝啬给你个痛快。” “其实,有件事你猜错了……” 许崇摇了摇头,“我早就知道那一招没能杀死你。” “什么?!” 谢长青脸色一变,想都不想直接抽身后退。 这是很明显的问题,如果刺客早就知道他没死,那之前就是一直在假装配合,诓骗他近身。 为什么? 自然是为了杀他! 谢长青一边后退,一边警惕的盯着许崇。 然而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哈哈哈哈……” 许崇嘲讽大笑,“便是当了朝廷的侯爷,你也还是这般胆小如鼠吗?” “谢侯不必惊慌。” 老儒淡淡开口,“老夫已用天地之气锁住了他周身上下,若非有云手拿着,他此时连站立都不能,绝无可能再行刺杀之事。” 话音刚落,谢长青后退的动作骤然停顿,脸色难看无比。 “别听这老头儿的,你只要敢靠近我三丈,就是必死。” 许崇嬉笑着,极尽嘲讽之能,“赶紧逃,逃的越远越好。” 谢长青目泛阴毒,开始迈步。 好歹也是侯爷之尊,就这么被一个刺客逼得丑态尽出,哪怕他心态再好也忍不住心头火气。 “三丈了,杀我啊。” 谢长青脚步不停,“现在两丈,还不动手吗?” “一丈了,你倒是出手啊。” “全身劲力被锁,你就是砧板上的鱼肉,是路边的一条狗!” 逼进一丈后,谢长青也懒的再多废口舌,直接闪身而至,一把掐住了许崇的脖子,“你拿什么杀我?” “等…等等。” 许崇突然挣扎着开口。 “呵,现在知道怕了?” 谢长青冷笑,手上力道微微松了一些。 “有件事,你不知道,这老头儿不知道……甚至就连当今陛下也不知道。” 许崇扯了扯嘴角,勉强的挤出来一个笑容,“全世界,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你要是杀了我,这个秘密就会永远被埋葬。” 谢长青眯起眼睛,手掌依旧掐在许崇的脖子上。 在他看来,许崇的这番话,完全就是为了保命的胡诌。 但,他从许崇的体内,没有感觉到丝毫劲力波动。 再加上许崇又被云手所禁锢,根本不可能对他造成任何威胁。 所以他介意让许崇再说上两句。 “这世上,有一门技巧方面的功夫,然而它不是武技,不是秘武,也不是旁术。” 许崇继续说道,“这门功夫,为我自己所独创。” “呵,死到临头,连最基本的常识都没了吗?” 谢长青怜悯的看着许崇,如同在看一个小丑。 众所周知,武道的根本是功法——真功——正法,而运用的技巧则是武技——秘武——旁术。 不可能超出这个范畴。 “这门功夫很强,它的发动,只需要一个条件……” 许崇自顾自的说道。 “什么条件?” 谢长青有些不耐烦了。 许崇诡异一笑,缓缓吐出两个字:“距离。” 距离?! 谢长青勃然色变,手上猛地发力。 然而已经迟了。 “——阿鼻地狱!” 许崇默念。 那股一直萦绕在他双眸里的杀意,刹那间消散! (本章完) 第117章 谢长青,死! 必须要亲手杀死谢长青,心魔才能化为紫府的养料。 这是许崇骗窦天渊的谎话。 只要谢长青被人杀死,无论是谁动的手都行。 然而事实上,许崇除了在这一点上欺骗了窦天渊之外,还隐瞒了另外一件事情。 他可以控制心魔。 控制心魔离体,灌入他人之身! 早在求助窦天渊之前,许崇就用一些小动物做过了试验。 所得的结果,无一例外只坚持数息,便彻底老死…… 是的,老死。 皮毛干枯,爪牙掉落,肌肉组织缩水。 后来,在赶赴雪州的路上,许崇顺手抓了几个恶行累累的地方官。 这一次,他观测到了精确的反应。 被心魔灌体者,会直接放弃一切抵抗,像是彻底陷入了幻境之中一样。 惊恐、悲伤、绝望……等等一系列的极端情绪交相爆发。 无论是普通人还是武者,都会在这种状态下煎熬一炷香的时间。 中招者会在一炷香之中,心力枯竭逐渐苦茄,身躯急速衰老,最终死去。 一炷香,宛如一辈子。 很像是前世传说中痛苦无穷无尽永不停止的阿鼻地狱。 唯一的限制,就是距离。 心魔离体的范围,只有三尺不到的距离。 一旦在三尺内没找到目标,心魔会直接回到紫府, 为什么许崇明明知道谢长青没死,还要装出一副已经亲手手刃仇人的样子? 因为要引诱谢长青现身。 为什么许崇要提前告诉谢长青,自己猜到了他没死,还叫嚣着三丈杀人? 因为要让谢长青确信,他已经黔驴技穷了。 人就是这样,当原本的猜测被自己推翻,就会彻底放下心来。 总之,这所有的一切,都为了让谢长青近身,近到三尺之内的距离! 而现在,谢长青的手臂,刚好就掐在许崇的脖子上。 一臂之长,只有两尺多一点儿。 所以。 “——阿鼻地狱!” 心魔直接从许崇的紫府里消失,如同瞬移一般,直接出现在了谢长青的紫府之中。 此时,谢长青的右手已经开始发力。 然而这力道只用出一小部分,就猛地一松。 只是将许崇掐到连连咳血不止,却最终没能扭断他的脖子。 谢长青就这么僵在了原地。 “嗯?!” 老儒察觉不对,倏忽而至,紧张的看向谢长青。 恐惧、绝望…… 这是他从谢长青的脸上解读出来的东西。 老儒想都没想,一掌拍在谢长青的后脖颈。 然而,这本该足够让谢长青昏迷过去的一掌,没有发挥出任何应该有的功效。 谢长青只是趔趄了一下,然后仍旧站在那里,表情各种变幻。 只是这会儿功夫,两鬓已经出现了花白。 老儒心中一沉,凶狠的盯向许崇:“你对他做了什么?” 他可以确定,许崇到现在为止,体内都没有一丝一毫劲力可以动用。 更何况他一直都在留意,根本没发现许崇有什么动作……有云手在,许崇除了眨眼说话偏头,也没办法做出什么动作。 “我对他做了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 许崇笑了起来,眼神清澈:“他死定了。” 这时,谢长青的五官已经完全扭曲到不成人形。 “哼!” 老儒冷哼一声,操控云手缩紧:“如果你想拿出之前那套说辞来威胁老夫,老夫只能说你想得太天真了。” “咳咳……” 许崇又咳出两口鲜血,可脸上依旧笑着问道:“难道不是吗?谢长青一死,朝廷若不查出每一丝每一毫的细节,绝对不会准许任何人杀了我。” “这一点老夫承认。” 老儒点点头,接着话锋一转,“但,伱为什么不能是死在谢长青的手上呢?” “什么意思?” 许崇面无表情的问道。 “意思是,老夫虽然没有血衣卫那么龌龊,擅长制造假的命案现场,但这种简单的事情,现学也是来得及的。” 说话的功夫,谢长青的脸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消瘦,头发更是花白一片。 这让老儒的目光阴狠下来,“如果你现在解除手段,老夫承诺给你一个痛快……” 这种手段,简直是闻所未闻! 是一种新出现的旁术吗? 像天魔解体那样,不需要消耗劲力就能发动的旁术? 仅仅只是看着,老儒心底的寒意就如潮水般一阵阵上涌。 “快!解除掉!” 老儒又一次加大了云手的力度,“老夫以道种起誓,只要你不杀谢长青,老夫必全力保你性命,且为你争取朝廷的招安!” 以道种起誓,是种道境界的一种自我限制手段。 违背誓言的话,死倒不会死,但道种蒙尘,需要耗费大量时间涤荡,一个不好便是终身难以寸进。 对任何种道者来说,这已经可以说是最大的让步了。 老儒觉得许崇不会拒绝。 然而。 “嘘——再等等。” 许崇示意老儒稍安勿躁,“三、二……倒。” 谢长青应声而倒。 一炷香,到了。 老儒面色狂变,伸手扶住。 再看谢长青,面带恐惧,瞳孔涣散,整个人消瘦干瘪,如同一截枯死的的树枝。 很明显已经彻底死了。 “……为什么!!!” 磅礴的怒气从老儒身上升腾而起。 光线突然转暗。 无边无际的云层汇聚,翻滚着低垂下来,罩住了整个山坡。 仿佛连气压都跟着增强了数倍,压到许崇难以喘息。 “为什么?!” 老儒双目凶光湛然,“老夫明明已经答应了放过你,并承诺为你争取招安,为什么你还要杀死谢长青?你就这么想死吗?” “咳咳……我并不想死,而且我也不会死。” 许崇咳血,笑道:“因为我要进诏狱了。” “诏狱?——妄想!!” 一声怒斥,如同天地风云都在开口,层层叠叠都是回音。 “他并没有妄想。” 一个冰冷的声音在老儒背后响起。 唰! 老儒面色狂变,猛地转身。 一个黑衣的瘦小老头站在他背后,正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不是窦天渊还能是谁? “放开他。” 窦天渊淡淡道。 “……” 老儒面色难看,艰难的说了一句:“他杀了太平侯。” “所以呢?” 窦天渊抬了抬眉,“你要当着我的面,杀死一个这么重要的人犯?” 沉默片刻,老儒屈辱无比的开口:“不敢。” 云消雾散,日光再次降临这一处山坡。 许崇就这么被放开,跌倒在了地上。 然后就这么躺着一动不动,双眼紧闭。 窦天渊心中一紧,扫了一眼老儒,淡淡道:“还不走?怎么,你觉得有个侄女入了后宫,我就不敢追究你的冒犯了?” “……” 老儒牙根都要咬碎,“此事我会如实上奏,希望窦大人能秉公执法,将人犯完好的送入京城。” 丢下这句话,老儒飘然而去。 跟着一起离开的,还有那包围住山坡的都指挥使司兵马。 窦天渊面无表情的看着。 直到没有了任何目光落向这里,才蹲下身子,查看许崇的情况。 片刻后,窦天渊面色凝重起来。 许崇的紫府有没有变化他不知道。 但作为玉池种道的真人,他能清晰的感知到……许崇的玉池,在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加固,增强! “玉池的变化不会让人昏迷不醒……所以,他的紫府也在同步变强?” 窦天渊百思不得其解,直到他的目光落在一旁的尸体上。 莫非…… 一道无形力量飞出,落入谢长青的尸体。 片刻后,窦天渊满脸都是震撼。 他的力量,居然毫无阻碍的在谢长青体内完整的游走了一圈……包括玉池,包括黄庭,包括紫府! 玉池也就罢了,他自己也是玉池种道,能力透玉池很正常。 可问题是,黄庭和紫府也可以! 这说明什么? 说明谢长青的黄庭、紫府,全都没了! 再结合许崇的变化来看,很明显,玉池也是被夺走了的。 “刚刚他那一招……居然能吞噬种道之地?还是三处种道之地一同吞噬?!” 窦天渊喃喃自语。 事实上,他早就来了。 早在许崇埋伏的时候,他就来了。 因为今天,便是他跟许崇约定的三个月的最后一天。 可以说整个事情的经过,他都看在眼里。 包括许崇配合反贼的秘武,开发出超远距离的摘星刺杀,包括许崇虚与委蛇,引诱谢长青现身,包括许崇那一招心魔离体。 他全都看得清清楚楚。 而之所以一直等到最后才现身,完全是在等谢长青彻底死去,以此来成全许崇罢了。 提前现身的话,有那个老儒在,不好不作为。 现在看来…… 这个成全,有点儿超乎预料了。 “踏乃乃的,吞噬他人的种道之地……” “从古至今都没有这么邪门儿的吧?” “这小子……” …… …… “什么?!有种道出手?” 地宫里,南红枝与花弄月腾的一下站了起来。 而孙莜蓉薄纱下的面色更是猛地一白。 “那位阁下呢?” 南红枝问道。 “我本来要带着他一起跑,他却推了我一把……他说他有办法脱罪。” 郑武眼神闪躲。 “所以你就那么信了?” 花弄月的目光锐利起来。 “我当然不信,可那种情况……” 郑武将当时的情形简单说了一下,低下头,“我没办法。” 几人沉默。 确实。 有黄庭种道的天人出手,而且看样子还不仅仅是结丹一品。 这种情况下,能跑出来一个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以老身来看,现在已经过去了这么久……” 南红枝叹了口气,“那位阁下只怕已经遭遇了不测。” 郑武逃走后,并不是第一时间回地宫的。 而是在外兜兜转转了好一大圈儿,确定安全之后才归返。 算时间的话……足够那位阁下死上八百遍了。 “不!” 花弄月断然否决,道:“谢长青之死对朝廷来说是大事,我没猜错的话,他绝不会被就地处决,而是会被押赴京城审讯……” “押赴京城?” 郑武双眼一亮,旋即又摇了摇头,为难道:“就算是要押赴京城,以我们几个的实力,想要抢人无异于痴人说梦。” “是啊,这事儿还不好向总门求援。” 南红枝点头,劝到:“那位阁下不是太平道中人,总门根本不会派出力量救他,甚至……总门还会将此事宣扬为朝廷内部的狗咬狗。” “如果……” 花弄月面色变幻,片刻后狠狠一咬牙:“他是花家未过门的女婿呢?” 唰。 众人齐齐转头,一脸的愕然。 (本章完) 第118章 我就是你 事实上,在谢长青身死的瞬间,许崇就收到了心魔的巨大反馈。 这种反馈让他逐渐开始浑噩,能与那老儒对上几句话,已经完全是强撑了。 等看到窦天渊现身,许崇终于心中一松,彻底的昏迷了过去。 他的意识被一股失重感包裹,一坠再坠。 等再次清醒,许崇发现自己已经置身于一片奇特的空间。 四周是看不真切的迷蒙一片,脚下是平静的湖面,大概十丈方圆。 “不,不是湖面……” 许崇看着脚下。 湖面平稳如镜,却并没有倒映出他自己的身影。 而湖面之下,是密密麻麻如管道一般的事物。 这些管道纵横交错,往各个方向延伸出去。 “这是我的玉池。” 许崇升起明悟。 这时,脚下的湖面开始升高,一点一点儿,过程极为缓慢。 良久之后,从许崇的位置看去,湖面和那些管道的距离,已经凭空多出了两倍。 大概是从三尺有余,增加到了一丈这样。 “这番变化……” 许崇若有所思,抬头看向上方。 既然玉池能以具体的景象显化出来,那黄庭没道理不行。 果然。 在他的正上方,有一片类似云团的东西。 而随着目光落至,场景霎时变换。 许崇出现在了云团之内。 不出意外的话,这云团就是所谓的黄庭了。 云团整体为玄黄二色交织,始终在不停的无规则翻腾,氤氲缥缈。 也不等许崇仔细打量,变化就开始了。 随着云雾的翻腾游动,玄黄二色开始加深,一则更加轻盈,一则愈发厚重。 这番变化同样持续了很久,等结束的时候,许崇自然而然的感受到了来自更上方的吸引。 “紫府……” 许崇缓缓抬头。 明明被玄黄二色阻挡住了视线,他却仍旧‘看’到了那座位于九天之上的紫色宫殿。 并且。 对上了宫殿中投下来的目光。 许崇一步跨出。 场景再一次变换。 空空荡荡的大殿。 没有方向,没有座次,没有摆饰。 只有一个人。 另一个许崇。 五官、衣着、发型、身高、体格……全都跟许崇一模一样。 唯一的区别,就是这个许崇正在分解成烟气,融入到大殿之中,身躯看上去已经有些半透明了。 不出意外的话,很快就会彻底消散。 “心魔?” 许崇问了一句。 “不。” ‘许崇’摇了摇头,“我是许崇。” “……你是许佑安的儿子?” 许崇眯起了眼睛。 “我就是你,你是许佑安的儿子,我就是许佑安的儿子。” ‘许崇’回答道。 “……好吧,伱都快没了,我再反驳就有点残忍了。” 许崇耸了耸肩,无所谓道,“是你将我拉进此地的?” “不是。” ‘许崇’否认,然后猜测道:“应该是种道之地的剧变,将你牵引了过来。” “为什么会有这种剧变?” 许崇问道。 “因为我的种道之地在吞噬吸收谢长青的种道之地。” ‘许崇’解释道。 我的种道之地…… 还真自来熟啊。 许崇一扯嘴角,又问:“这种变化是好是坏?” “不知道。” ‘许崇’摇了摇头,“应该不是坏事。” “你在紫府住了这么久,连这个都不能确定吗?” 许崇有些失望。 “我是你,你不能确定的话,我一样也不能确定。” ‘许崇’一本正经的回答道。 说完这句话,他的身体已经趋于透明,可以被目光毫无阻碍的穿透了。 “得得得,心魔就是心魔,精神果然不正常。” 许崇摆手,顿了顿,又道:“不过这次还是多谢你了,否则的话,我杀不死谢长青。” “自己对自己道谢,你的精神确实不正常。” 只剩下浅浅虚影的‘许崇’,有些凝重的点了点头。 “……” 许崇一阵无语,都快被自己绕晕了。 等等,为什么要说自己? “你好像根本不信我就是你。” ‘许崇’有些纳闷,旋即摇了摇头:“不过没关系,迟早你会明白的……” 声音渐不可闻。 等最后一个字吐出,‘许崇’彻底消失在了大殿之内。 与此同时,光亮从大殿顶部刺入。 许崇慢慢睁开双眼。 一张老脸正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好小子,你可算是醒了。” 窦天渊脸色很臭,但眼神里只有关切。 “大人……” 许崇坐起身,发现自己是在一架马车之中,“我睡了多久?” “半个月。” 窦天渊回答,指了指许崇的脸:“你先变回去再说,我有点儿不习惯。” “呃……” 许崇乖乖撤去假相。 “这样看着舒服多了。” 窦天渊满意的点了点头,旋即神色一正:“谢长青的尸体我已经处理了,你不用担心……不过,你要告诉我你的打算。” “我的打算?” 许崇一愣。 “现在,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窦天渊缓缓说道,“第一条路,跟我回京,入诏狱。” “太祖遗脉也不够脱罪?” 许崇讶然。 “不够。” 窦天渊摇了摇头,“太祖遗脉的确可以无视大部分的罪行,比如你杀死成国公之子就是,但这有个前提条件——不损害皇室的利益。” “皇室的利益……” 许崇心中一沉。 的确。 谢长青活下去,皇室就能一直打压太平道,打压首鼠两端的官员。 自己杀死谢长青,可不就是损害了皇室的利益吗? 至于窦天渊为什么没提前说这个…… 很明显,他并不觉得自己能杀死谢长青,甚至已经打算亲自出手了。 “有一点你可以放心。” 窦天渊继续说道,“诏狱由我亲自掌控,加上太祖遗脉的身份,你进去后不会受到任何刑罚、审讯,只会是单纯的监禁。” “这样么……” 许崇若有所思,问道:“我需要在里面待多久?” “一年,两年?” 窦天渊想了想,道:“反正最多不会超过三年……乾王很欣赏你,等陛下过了气头,我会跟他一起上书,请陛下准你戴罪立功。” “五年么,那还好。” 许崇松了口气。 五年的话,虽然大大拖延了他提升的进度,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别小看这五年。” 窦天渊摇了摇头,“那些禁法枷镣你也见过,事实上,打造它们的材料,便是在诏狱的规则影响下生成的,一旦进了诏狱……” “规则?” 许崇不惊反喜,“诏狱也是一处福地?” 如果是福地的话,灵源的产出就有了保证。 什么坐牢? 那叫韬光养晦! “诏狱是洞天,规则是禁天绝地,一旦进了诏狱,就代表这五年内你将毫无寸进……” 窦天渊还没说完,就看到许崇的眼神猛地一闪。 如同一只饥饿的野兽,满是瘆人的惨绿光芒。 “你……” 窦天渊张了张口。 “大人不必多说。” 许崇大手一挥,正气凛然道:“杀人偿……杀人坐牢,天经地义,这个诏狱,我去定了!” “……” 窦天渊一阵无语,“你不打算听听第二条路?” “叛出朝廷,加入太平道吗?” 许崇笑了笑。 “我可以给你争取半个月的时间。” 窦天渊点了点头,“只要你能在这半个月内参与解封,就不必再顾忌什么,可以放心突破……反正有无相衣在,以后我再给你安排个明面身份就是。” “不了。” 许崇直接摇头,“我跟太平道不熟,半个月的时间应该不够。” 虽然窦天渊没有提半句私放自己的后果,但正因为不提,反而证明了后果很严重。 再说了,就算不考虑窦天渊,一个破太平道,能跟洞天相提并论? “好吧……” 窦天渊无奈,只能将酝酿了半个月的嘱咐憋回去,“既然你决定了,那就不等了,直接回京吧。” 说罢,窦天渊双手一合,就准备在车厢里直接‘开门’。 然而就在此时,一股绝强的威压突兀降临,瞬间将马车笼罩住。 “嗯?老妖婆怎么来了?” 这股熟悉的感觉,让窦天渊手上的动作一顿。 “老妖婆?” 许崇有些好奇。 能被窦天渊称为老妖婆的,只怕也是什么了不得的大能。 窦天渊对许崇笑了笑:“走,陪我去见个老朋友。” 二人就这样下了马车。 四下无人,因为人在天边。 三道人影乘坐着清风,飞速向此处靠近。 许崇眼尖,立即认出来了其中两个。 花弄月,还有孙莜蓉。 “……不会是为我来的吧?” 许崇心尖一颤。 想要用无相衣变幻容貌,但已经来不及了,对方肯定也看到了他。 很快,三人降落在几丈之外。 当前的老妪满头银丝,杵着根龙头拐杖,看起来颇有长者之风……比窦天渊强多了。 老妪身后的孙莜蓉第一时间看向了许崇,目光复杂无比。 而花弄月则是左顾右盼,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老妖婆,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一点儿都没变啊。” 窦天渊嘿嘿一笑,“还是这么丑。” 许崇面皮一阵狂抖。 这么大把的年纪,还拿人家长相说事儿……未免有些不地道了吧? “呵呵,追求不到就恶意诋毁?” 银发老妪不屑一笑。 唰的一下,年轻一辈的目光落在了窦天渊身上。 “你……” 窦天渊鼻子都气歪了。 “行了,老身来此不是跟你斗嘴的。” 老妪一顿龙头拐,“弄月。” “是。” 花弄月上前,欠身一礼:“请窦大人高抬贵手,放夫君一马。” “夫君?” 窦天渊一愣,皱眉道:“别冤枉人哈,我可没抓你们花家的女婿。” “大人有所不知。” 花弄月摇了摇头,笑着说道:“杀死谢长青之人,便是小女子的夫君。” (本章完) 第119章 春暖花开 “杀死谢长青之人,便是小女子的夫君。” 花弄月很自然而然且理所当然的说道。 “杀死谢长青……哈???” 窦天渊一愣,下巴都差点儿掉到地上,不敢置信的扭头去看许崇。 这个动作的含义,让花弄月瞬间明白过来,笑着对许崇说道:“妾身救援来迟,请夫君莫怪。” 一边说,花弄月一边挤眉弄眼,给许崇使眼色。 “……” 许崇一阵沉默。 得。 不用问了。 花弄月为了请大佬出手救援,给自己捏造了一个夫君的身份。 不得不说,以两人的萍水相逢,对方能有这份心思已经很难得了。 可问题是……自己根本不需要被救啊! 许崇有些头皮发麻,一时不知道怎么处理。 当场戳穿的话,花弄月会不会被这老太太当场打死? 这种沉默落在窦天渊眼里,直接就变成了吃干抹净不想认账…… 窦天渊一阵无奈,只好开口道:“有件事你们可能还不知道,这小子是我的关门弟子。” 他是万万没想到啊,自己一大把年纪,还要去为这种事情擦屁股。 “窦大人说笑……” 花弄月想都没想就要反驳。 然而还不等她把话说完,老妪就淡淡的开口了。 “不,我知道。” “???” 花弄月猛地回头,一脸愕然的看着老妪。 “那种暗器手段,只能是红皮子的摘星,你不是那个时代的人,没看出来并不稀奇。” 老妪并不在意的解释了一句,又道:“另外,除了这个,我还知道他并非是你夫君。” 花弄月一点儿一点儿张大嘴巴,脸上爬满了惊慌失措和不理解。 “……这就有意思了。” 窦天渊的目光在花弄月和许崇之间来回跳转。 不用问,肯定是在脑补。 “不过没关系,只要伱看入眼了就行。” 老妪补充了一句,看向窦天渊:“红皮子,你准备怎么处置你这个关门弟子?” “自然是关进诏狱、” 窦天渊想都不想就回答。 “关进诏狱?啧啧啧……” 老妪面露鄙夷之色,连连摇头。 “老妖婆,诏狱为我掌控,他不过是进去住个一两年罢了,你鄙夷个什么劲儿?” 窦天渊气笑。 “莫说是一两年,便是在诏狱里待一个月,那也是作践了这个资质。” 老妪看向许崇,“小伙子,这种狗屁师父,老身劝你不要也罢……做花家的姑爷,绝对比这个强。” 花弄月的面皮腾地一下就红了。 本来只是为了求援不得不出此下策,现在倒好,救人变招婿……如果那人答应,岂不是说自己真的就要这么嫁出去了? “晚辈谢前辈赏识,不过……” 许崇一抱拳,打算婉拒。 “先别急。” 老妪摆了摆手,道:“你可能不知道,花家的女子,体质比较特殊……无论是哪一方,都可以获得莫大好处,你懂我意思?” 懂,不就是双修么。 许崇想起第一次见到孙莜蓉真面目的感觉。 不出意外的话,这就是所谓的花家体质了。 “我说老妖婆。” 窦天渊话锋一转,“为了一个后辈,你连这种事情都拉得下来脸启齿,花家已经青黄不接到这种程度了吗?” “或许吧。” 老妪不置可否,又道:“若你肯放人,花家愿意对你遭受的惩戒作出弥补,且绝对不会让你失望。” “少来。” 窦天渊直接摆手,“就算陛下怪罪于我,我也不需要你们弥补什么。” “休得多说,我只问你,这人你是放,还是不放?” 老妪又一次追问。 “你哪只眼看到我拦他了?” 窦天渊一脸满不在乎,“只要你能说动她,我是无所谓的。” “那就行。” 老妪点了点头,看向许崇:“小家伙,你还犹豫什么?以花家的底蕴,便是你将来想要重新为官,也不过小事耳。” 可我要的不是当官啊! 无奈,许崇只能再次拱手:“只怕要有负前辈青眼了,晚辈并无叛出朝廷的打算。” 此话一出,老妪的脸色难看了下去。 “太奶奶……” 花弄月欲言又止。 事实上,在得知许崇并不会死后,她此行的目的已然达到了。 虽然许崇一再拒绝让她有些难堪,不过二人之间的确还没到那种程度,也无法苛责。 与其继续僵持在这里,除了让己方面上不好看,并不会有任何结果,倒不如麻溜儿的离开。 花弄月没看到,她身后的孙莜蓉一脸欲言又止,甚至眸中还有点点悔意。 事实上,老太君并不是花弄月请动的。 区区一个野男人,就算真的是跟花弄月有夫妻之实的人,也不至于让老太君亲自出手。 真正请动老太君的,是孙莜蓉。 的确,孙莜蓉推测出了许崇跟窦天渊有关系,也推测出了许崇就是那个流传出来的太祖遗脉。 但……她推测不出朝廷会怎么对待许崇。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她只能将自己的推测告诉了老太君。 包括太祖遗脉这个身份! 没办法,只有让老太君清楚的认识到许崇的价值,才有可能会亲自出手抢人。 现在倒好,许崇根本不需要救援,而老太君似乎要强行救援? 怎么办? 孙莜蓉绞尽脑汁。 “怎么,一口一个夫君,这会儿又要算了?” 老妪横了花弄月一眼,周身的气势淡淡升起:“今天,无论他愿不愿意,老身都要带他走!” “老妖婆,斗斗嘴就罢了,我可以不介意。” 窦天渊的脸色冷下来,“但说正事的时候,注意你跟我说话的语气。” 风云变幻,压力骤起。 二人的目光如同镶嵌在了一起,紧紧对视。 或许是默契,片刻之后,几乎是同时,两人的身形消失在了原地,直接转移到了高空。 乌云密布,电闪雷鸣。 时不时还伴随着‘砰砰’的碰撞之声。 三个小辈没有丝毫插手的能力,只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都是一脸复杂。 “那个。” 许崇指了指天上,有些尴尬的问道:“他们不会打出什么问题来吧?毕竟都这么大年纪了……” “传言血衣卫总指挥使乃金身境的真人,老太君应该伤不了他。” 从出现到现在,这是孙莜蓉第一次开口,声音清清冷冷。 “那就好。” 许崇点点头,心神放松不少。 “什么叫那就好,老太君伤到了怎么办?” 花弄月白了许崇一眼,颇有些妩媚动人。 “那就只能节哀了。” 许崇悲伤的叹了口气。 无论是帮亲还是帮理,在这件事上,他都不至于去担心那个老太婆。 “……” 花弄月气结,忍不住问道:“你若觉得我花弄月就这么配不上你,何必要作那首诗?” “这……” 许崇迟疑片刻,认真的说道:“第一,那首诗真不是我写的,第二,我从来没觉得你配不上我。” 这两句都是实话。 可花弄月只信了后面一句。 没办法,在整个大庆,花姓都属于极其少见的姓氏。 花弄月至今都没听过有花家之外的花姓。 而无论是诗的内容,还是诗的题目,在当时的情景之下,她找不到去佐证第一句的依据。 所以在她看来,许崇只是单纯的好面子。 男人嘛,好面子正常。 于是。 花弄月朝许崇走去。 许崇头皮发麻,目光落向孙莜蓉,眼带询问。 孙莜蓉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 许崇瞬间明白了。 很明显。 二人的‘表姐弟关系’,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表姐弟,而且花家对此是不知情的。 换句话说,许佑安跟许崇的事情,只有孙莜蓉母女知道。 加上三爷如此敏感且神秘的身份,这件事最好还是不要拿出来做挡箭牌。 这时,花弄月已经走到了许崇跟前。 “你若愿意,不必跟我回花家。” 花弄月伸出一只洁白玉手,“我跟你走,哪怕是诏狱。” 既然你要面子,那整个我,都可以成为你的面子。 这就是花弄月的理解。 “你……” 看着明明羞红已经蔓延到耳根,却仍旧壮着胆子直视自己的花弄月,许崇一时动容。 ‘我跟你走,哪怕是诏狱’。 这一句话说起来简单,真正蕴含的却太多太多。 背叛家族,抛弃亲人,身陷牢狱,命不由己…… 这一刻,许崇不得不承认,自己心软了。 人生在世,尤其是在这种世道,能碰上这样一个毫无顾忌要跟自己的女人,是一件何其难得的事情。 更何况,论颜值身段儿,花弄月并不比孙莜蓉差什么,只不过少了那股先天的媚意,才让她看起来并没有那么夺人心神。 试问,谁能拒绝一个身材又好,容貌又好,又一根筋要跟随自己的女人呢? 得。 反正诏狱是窦天渊掌控的,大不了让他给自己搞点儿特权,安排个情侣监。 至于境界被拖延的问题,等出狱后分点儿灵源给花弄月就是了。 嗯,可行。 于是,许崇也笑了起来,并且伸出了自己的手。 四目相对,便是春暖花开。 然而,还不等两人双手握在一起,耳边突然响起来另一个苍老的女性嗓音。 “花妮子,你这么做可不厚道了哈。” “呃……” 两人如触电般收回了手。 “如意婆婆?是如意婆婆吗?” 花弄月如同被抓住早恋的小女孩,局促的四下张望。 “是我,别看了,你又看不见阳神。” 如意婆婆回答了一句,而后快速说道,“这是你家老太君跟我的计划,她吸引走红皮子,我来直接带你们走。” “什么?!” 许崇大骇,想都不想就足下发力想要退开。 可惜。 “你当阳神是好玩儿的么……糟糕,要被发现了!” 话音刚落,许崇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接着就被两具温暖柔软的躯体包裹。 定睛一看,一个是花弄月,另一个是孙莜蓉。 三人以一种极其尴尬的姿势紧紧贴在一切,连转头都不行……应该说不方便。 而三人之外,是在急速挪移下,被拉成了长长线条、根本看不清具体的景色。 许崇有些震撼。 这就是阳神吗? 攻击手段且不说,单就这一手速度,就远远超过了音速。 不是说紫府种道的稀少无比么,怎么这就出来了一个? 而且还是阳神…… 对比许崇的分心,花弄月却是满心焦急,开口道:“还请如意婆婆放我们下去,我们并不打算回花家。” “都说女大不中留,你这还没怎么呢,胳膊就开始往外拐?” 如意婆婆哼哼两声,“此事是你们花家与我南家共同决议,可由不得你。” 花弄月噎住,片刻后又是颓然又是歉疚的看向许崇:“我……” “无事。” 许崇温和一笑,在底下捏了捏花弄月的小手。 起码到现在为止,那个花老太君并没有表露出什么恶意。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 登时,花弄月羞红了脸,双眸含水。 “如意婆婆,把我放下去吧。” 孙莜蓉突然开口,“你带他们走就行。” “那可不成。” 如意婆婆呵呵一笑,“若那红皮子把你抓回去撒气怎么办?老身可是保证了,要将你们三个人都完好无损的带回去的。” 请求被拒绝,孙莜蓉知道自己再开口也没用,干脆紧紧的闭上了双眼。 就这样,时间一点一点儿过去。 窦天渊始终没有追上来。 按理来说,阳神的速度再快,应该也是比不上只手破天的瞬息万里。 除非,窦天渊被花老太君缠住,一开始就丢失了几人的方向? 算了。 求人不如求己。 许崇闭上眼睛,调出面板。 【姓名:许崇】 【境界:洗身九重】 【正法:纯阳洗身录(超凡入圣)】 【旁术:摘星(融会贯通),贪光(初学乍练)】 【规则:长生不老(消耗一万灵源激活)】 【灵源:79】 (本章完) 第120章 规则,长生不老! 就在南如意的阳神裹着许崇三人飞速远去的时候,高空之上的一幕却是有些匪夷所思。 花老太君双手飞舞,不断操纵着电闪雷鸣。 而窦天渊时不时一拳打出,声势浩荡。 诡异的是,两人都是打在的空处,根本没往对方身上招呼。 纯纯就是演戏。 “我觉得差不多了。” 窦天渊打出一拳,扯了扯嘴角道:“他们已经飞出去足够远了。” “再等等。” 花老太君一脸认真,操纵天象不停。 “又没人盯着,这么卖力做什么?” 窦天渊有些无语。 “你怎么知道就没人盯着?” 花老太君横了窦天渊一眼。 “嗯?” 窦天渊玩世不恭的神色凝重起来,“你是说你们那位道主?” “不确定,但是有可能。” 花老太君回答,“一些明明没有任何人能找到的东西,偏偏就那么暴露了出来,比如天地血池……而这一切,都是在他当上道主后开始的。” “好吧。” 窦天渊无奈,一边出拳一边问道:“怪不得伱没提前打招呼。” “就算不顾忌他,我也不会提前透露。” 花老太君淡淡的扫了一眼窦天渊,“毕竟,在来之前,我并不知道你想让这个小家伙远离朝堂。” “不是远离朝堂。” 窦天渊摇了摇头,“他总归是要进入朝堂的,我只是不想让这个时间太早而已……他的进步实在太快了,如果在这个时候种道,很可能会引起陛下注意。” “难怪,太祖遗脉明明有一次完全赦免的权利,你却还是要送他入诏狱……” 花老太君点了点头,“是打算先隐瞒下他的身份,等过几年再暴露,放他出来?” “本来是这么打算的,不过,你们来的刚刚好。” 窦天渊嘿嘿一笑,“太祖遗脉被太平道劫走,和太祖遗脉投靠太平道,这两者可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无非是他的户籍得以保留罢了。” 花老太君不屑道,“就算削了也没事,虽然花家的血池已经被总门占据,可南家的还在。” “花南两家同气连枝是不错,但你别忘了,南家最强的毕竟只是一个阳神境。” 窦天渊淡淡的反问道:“你凭什么觉得,南家的血池还是干净的?” “……你说的也有道理。” 花老太君面色难看,但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现在应该差不多了。” 窦天渊眯起双眼,战意渐渐升腾,“来过一招如何?我不用只手破天。” “你用也无事。” 花老太君淡淡一笑。 二人对视片刻。 “——法相天地!” “——九转金身!” …… …… “79点灵源?!” 许崇心神巨震。 在醒过来后,这是他第一次打开面板查看收获。 因为早在试验心魔的时候,他就发现了心魔回归会将目标的灵源也给带回来。 而且那种榨干一切的吞噬,比面板本身的杀人取灵效果,要好上那么一些。 可问题是,在杀死谢长青之前,他明明只有19点灵源才对啊。 怎么一下子就暴涨了60点灵源?! 一个谢长青,哪怕得了朝廷的赏赐,自身境界也顶多只有洗身四五重,怎么能提供这么多的? 片刻后,许崇有了猜测。 这60点灵源,只怕有很大一部分是心魔本身提供的了。 算是意外之喜。 “有了这79点灵源,闯一闯太平道的六大家族应该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许崇看向面板。 无论是纯阳洗身录,还是两门秘武,后面的加号都已经重新出现。 别的不说,单是将摘星提升到只手破天,就可以让他在很大程度上有保全自身的把握。 不过这事儿不急,先看看具体是个什么情况再说。 许崇睁开双眼。 花弄月还是那样看着他,不闪不避。 不出意外的话,刚才闭眼的功夫一直都是这样。 现在许崇有了底气,忍不住玩心大起,在底下去逗弄花弄月的玉手。 “嗯…” 花弄月脸色微红,嗔了许崇一眼。 而后反过来,大刺刺的直接握住了许崇的左手。 五指紧扣的那种。 “啧啧啧,要不是旁边还有一个,你们俩是不是打算亲上去?” 如意婆婆的声音非常不适时的响起,“老身一大把年纪,还要看你们小年轻打情骂俏,真是作孽。” “您可以不看的。” 许崇抬了抬眉,没有丝毫松手的意思。 “在我的阳神里面,别说这些小动作了,你们的经脉窍穴我都看的清清楚楚。” 如意婆婆不满的说道。 许崇面色一变。 连经脉窍穴都能看到,那就证明什么都能看到了。 糙老爷们也没什么失节的说法……可胃囊里的无相衣呢? 甚至……面板呢? “现在才想到?” 如意婆婆呵呵一笑,意味深长道:“阳神笼罩之内是全知,你想到也晚了。” 许崇的脸色难看起来。 “脸色这么臭,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肚子里那玩意儿是完整的洞天呢,区区一块残片罢了……” 如意婆婆的语气有些不屑,还有些鄙夷,“说实话,老身见过谨慎的,但没见过谨慎到把洞天残片吞进肚子里的。” “洞天残片?” 花弄月好奇的看向许崇。 许崇微微放下心,笑道:“一枚幻真天残片,你看到我之前的那个样子,就是用它变的。” 反正无相衣并不是只有一件,那暴露出去也没什么。 “幻真天么?这种上古时期就衰亡的洞天,现在也只剩下这么一点儿边边角角了。” 如意婆婆的语气有些唏嘘。 衰亡? 许崇一挑眉,“洞天也会衰亡?” 他只知道洞天可以被打碎,但不知道洞天会衰亡。 “当然了,除非规则比较特殊,否则长时间予取予求,灵气浓度降低,洞天就会慢慢衰败,直至消亡,崩解成无数残片。” 如意婆婆很有耐心的解释,“像你的这块还好,沾染了点儿规则,还有点儿价值。” 有点儿价值? 许崇心中一动,问道:“听前辈的语气,就算我这块,价值也不大了?” “除了改变形貌,它还有什么作用?” 如意婆婆哂笑,“完整的幻真天规则,你可知是何?” “不知道。” 许崇摇头。 “幻假为真。” 如意婆婆缓缓开口,语气感慨,“洞天之内,一切幻想都可成真。” “……好吧,这的确不是一个级别。” 许崇吐出一口气。 幻假成真,碉堡了有木有? “你也用不着羡慕。” 如意婆婆笑了笑,“根据南家的记载,幻真天的主人,就是因为沉迷于自我创造的世界,时刻不停的消耗洞天,最终导致洞天衰亡。” 这不就是纯纯的死肥宅么。 许崇心中鄙夷,又问道:“那前辈刚刚说的,规则比较特殊?” “比如血衣卫的诏狱。” 如意婆婆继续道,“禁天绝地的规则遍布洞天每个角落,哪怕是窦天渊这个洞天掌控者,都没办法从中吸取分毫灵气,所以诏狱是永远不会衰亡的。” 此话一出,许崇怦然心动。 如果自己能成为诏狱的掌控者…… 不对。 窦天渊没办法攥取诏狱的灵气,但面板可以啊。 如果自己进去待的够久,只怕能把诏狱给吸干喽。 “不过这种洞天是极少数,南家传承数千年,也只记载了两个。” 如意婆婆又道。 “另外一个是什么?” 许崇好奇的问道。 如意婆婆:“长生不老,长生天。” 仿佛凭空一道电流降落,让许崇浑身猛的一颤。 长生天三个字可能说明不了什么。 但长生不老的规则…… 在这一刻,面板的来历有了解释。 “怎么了?” 如意婆婆察觉到了许崇的异样,有些好奇。 “没,没什么。” 许崇强行压住惊骇,若无其事道:“就是长生不老这几个字让晚辈有些害怕……如果长生天的主人活了几万年,现在该是有多恐怖?” “呵呵,小家伙脑子转的倒是快。” 如意婆婆不在意的笑了笑,道:“长生天几经易主,数十年前更是被直接击碎,也没见哪个人真的长生了的,也就你们这些年轻一辈会不要命的去追寻它。” “……为什么?” 许崇问道。 “长生天的规则是长生不老,又不是不死不灭,除非拥有者能永远躲着不出现……” 如意婆婆反问道,“那样的长生要来干什么?” “话虽如此,可他完全可以等到成为世间最强之人再出现啊。” 许崇不解道。 “都躲起来了,怎么成为最强者?” 顿了顿,如意婆婆意味深长道:“只有与人争,与地斗,与天敌,才能成为最强。” 三人若有所思。 “好了,到地方了。” 随着如意婆婆的一句话,超高速的移动突然停止。 三人出现在了一处渺无人烟的海边。 一艘画舫搁浅在沙滩上。 船长十丈,船身雕龙画凤,各式各样的帷幕、灯笼点缀其上,显得极为豪华。 “上船,我送你们出海,后面就不归老身管了。” 如意婆婆催促。 花弄月牵着许崇的手,笑道:“六大家族的总部都是以道器楼船的形式,在茫茫大海上漂泊无定的,这是道器的子体,登上去便可以自动将我们载回花家。” “原来如此,难怪朝廷拿你们没办法。” 许崇点了点头。 此时孙莜蓉已经撇下二人,飘身上了画舫。 看着有点儿不太高兴的样子。 —————— 上午处理了一些事,今天可能码不完一万了。 先告个罪再继续码,如果12点之前实在码不完就放到明天了。 抱歉。 (本章完) 第121章 奇怪的孙莜蓉 自从出海,画舫便自动以雾气遮蔽了视线,极大降低了被发现的可能性。 画舫有两层,一层甲板连着一个宽阔的观景厅,厅内有屏风、桌椅、花草、挂画、花瓶、珍玩等等摆置,两侧是完全镂空打开的观景拦。 花弄月上了二层甲板,去阁楼找孙莜蓉说话……大概是看出孙莜蓉情绪不佳。 许崇没空理会这个,独自立在船头,迎着腥咸的海风陷入沉思。 长生天和长生规则的存在,给他带来了一个新的问题。 因为王鹤之,也就是水鬼说过一句话。 ‘二十余年前,朝廷围剿太平道道主,击碎了太平道唯一拥有的洞天’。 二十余年前,具体哪一年不知道。 假如。 假如自己的面板,就是是包含了长生规则的那块残片所化,那自己根本就没有获得什么穿越必备的金手指。 这个无所谓,反正一样用。 但问题是,自己的穿越,是前年才发生的事情! 也就是说,早在自己穿越过来之前,原身就已经拥有了这个面板! 而且,按照前世的尿性,很有可能打从这具身体一出生开始,面板就存在了。 “如果真是这样,为什么原身不利用面板呢?” 许崇闭上眼睛,开始努力的回忆原身记忆。 五岁之前的,除了因为知见障而重现的部分外,都很模糊,且断断续续。 五岁之后逐渐清晰起来。 六岁、七岁、八岁…… 一直到穿越。 没有任何利用面板的行为。 “如果仅仅只是将其当做幻觉,或者不知道哪里有灵源的话,也能解释的通。” “可他甚至连‘眼睛里怎么多了个东西’,这种异常的神情都没有出现过。” 许崇睁开双眼,若有所思,“所以,原身应该并不知道面板的存在……也对,当初我能发现面板,是因为我在心中呼唤了‘面板’这两个字,原身就算有面板,也不太可能突然抽风,去喊上那么一嘴。” 毕竟,这个世界可没有面板这种东西,板面倒是有…… “还好还好。” 许崇揉了揉眉心,“不管是原身没发现面板,还是面板是我带过来,吸收了长生天残片,这两种都能接受……否则的话,若是原身知道面板,我特么连他的死都要开始怀疑了。” 正松了口气,脚步声从后方而来。 许崇转身,看清来人后双眉微挑。 是孙莜蓉。 “小姨已经睡下了。” 孙莜蓉的声音依旧清冷,难以听出情绪,“这半个月来,她没有一次合过眼,一直在担心你。” “也难为她了。” 许崇想起花弄月,也是忍不住露出笑意,“说实话,我也没想到仅仅一首诗会促成这种巧合。” “小姨自小便沉迷诗词,后来转修音律,是因为近代并没有什么佳作,直到你出现。” 孙莜蓉缓缓说道。 那首《赠花卿》,即便是她也不得不惊为天人,且认定了就是许崇为花弄月而作。 毕竟,许崇本来就是个读书人。 读书人啊……作诗这种需要靠灵感的事情,在见到心仪女子之时妙手偶得,很奇怪吗? 不奇怪。 所以,许崇是真的很喜欢小姨吧…… 孙莜蓉暗自叹了口气,忍住揪心的疼,一字一句道:“这应该就是天注定的缘分。” “呃,你想说什么?” 许崇挑了挑眉。 “我要伱答应我……” 孙莜蓉的声音突然带上一丝颤抖,“一定一定,不要辜负她。” “你……” 许崇总觉得孙莜蓉此时有些不自然,但又说不上来具体。 这妮子,不会有什么‘恋姨’这种奇奇怪怪的癖好吧? “答应我!” 孙莜蓉低声呵了一句。 已经隐隐带上了些哭腔。 “我不能答应你。” 许崇缓缓摇了摇头。 “你!” 孙莜蓉猛地捏住了拳头。 “因为,这是我和她的事情。” 许崇神色一肃,认真道:“男儿生于天地之间,当有所取舍,心之所在,便是舍无可舍,何须答应任何人?” “心之所在,便是舍无可舍?” 孙莜蓉喃喃,双眼蒙上了一层雾气。 “你……” 许崇愈发觉得奇怪。 “我没什么。” 孙莜蓉笑着摇了摇头,“只是为小姨遇到你感到开心罢了。” “真的?” 许崇狐疑。 “我可是你表姐,骗你干什么?” 孙莜蓉反问了一句,神色已经变得自然无比。 闻言,许崇皱起了眉头,“我还没问你呢,咱们这个表姐弟,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令堂是家母的闺中密友,义结金兰那种。” 孙莜蓉回答,“这件事在花家除了家母与我之外,并没有其他人知道。” “这样么。” 许崇略一沉吟,问:“令堂在何处,我想当面拜访。” “绝对不行!” 孙莜蓉脱口而出。 “呃……” 许崇皱起眉头,“为什么不行?”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孙莜蓉眼神出现了刹那的慌乱,又很快镇定下来,解释道:“家母是太平道的护法,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太平道总门,那里有道主在,你去的话……” “那确实不能去。” 许崇深以为然的点头。 不用问,堂堂太平道道主,绝对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 更何况,自己面板上的长生规则,搞不好曾经就是这个道主的东西。 能离多远离多远。 “你明白就好。” 孙莜蓉松了口气。 “那就等她回来再说。” 许崇呵呵一笑,“别说护法,就算是道主,亲妹妹拜堂成亲这种大事,她总得回来一趟吧?” “……” 孙莜蓉一阵揪心,还是带着慌乱的那种揪心。 “唔,对了,跟我说说花家的情况吧?” 许崇又问,“可别刚一去就惹到了什么人,到时候我杀也不是,不杀也不是……你现在应该知道,我不是那种有仇不报的性子。” 话题转移,孙莜蓉心中稍微好受了一些,横了一眼许崇:“确实,不能说有仇不报,只能说睚眦必报了。” “呃……也没有这么过分吧?” 许崇有些不好意思道。 “得罪过你的都死了,这就是证据。” 看许崇尴尬的样子,孙莜蓉的心情再次好了一些,笑道:“花家的话,你大可不必担心……” 原来,花家女子的体质,注定了难以诞下后代。 就算有,也只有可能是女婴。 这就造就了女子当家做主的奇特情形。 一般情况下,女子的父辈还在,便会跟随父姓,等父辈亡故了才会改回花姓。 如同孙莜蓉这般,就是父亲还健在。 总而言之,花家的人丁极为单薄。 算上花老太君、花弄月、孙莜蓉母女,拢共也不到五十人。 放在民间算是大家,但放在太平道的六大家族,就显得分外凋零。 人丁少,事务多。 要么是像孙莜蓉母亲那样在总门有任职的,要么就是跟花弄月一样坐镇一方。 这就导致了花家的楼船基本没什么嫡系在,大多数都是护卫、侍女、仆役这种。 “也就是说,我去花家并不需要应付什么人,只需要顾着自己修炼就是?” 许崇砸吧砸吧嘴。 可惜,如果花家的楼船不是道器而是洞天就好了…… “你们在这儿啊。” 花弄月出现在阁楼甲板,揉着眼睛飘身而下。 “小姨,我先回房了” 孙莜蓉微微欠身,又对许崇点点头,往阁楼走去。 二人也没在意,目光落向彼此。 “刚刚在说什么呢?” 花弄月笑着去握许崇的手,显得那样自然而然。 “我在请教去花家要注意些什么。” 许崇眨了眨眼,揶揄道:“甥女告诉了我很多。” “哎呀,还没拜堂呢!” 花弄月本是古灵精怪带着些爽利的性子,不知怎么的就开始变得小女人了起来。 “你们老太君连阳神都请出来一个,掳我回来不就是为了跟你拜堂的么。” 许崇笑了笑,神色坦荡。 “……” 花弄月不知所措,干脆直接将头埋进许崇胸口。 两人就这么自然而然的从拉着手变成了相拥。 半晌,花弄月的娇羞平复了一些,也不抬头,就闷着问道:“你不要怪太奶奶,好么?” “那得看你怎么说服我了。” 许崇坏笑道。 “花家人的体质,你知道本质是什么吗?” 花弄月仰起头,吐气如兰,喷在许崇的脖颈处。 “听莜蓉说了一些,不过知道的不多。” 许崇点点头。 “嗯。” 花弄月重新将头埋下,然后才开始解释。 “花家女子的体质,来源于花家的祖传功法——太阴劲。” “这种功法只适合女子修炼,包括其后的太阴真功和太阴洗身决也是。” “元阴未失之前,修炼速度远超同济。” “而元阴……元阴失去的时候,便可以男子的阳刚之气中和,让修为出现一次暴涨,那种无视规则的暴涨。” “原本的修为越高,这种暴涨就越夸张。” “暴涨之后,原本的修炼速度也会归于平常。” “太奶奶年事已高,而花家之人并无能接替她的存在,所以……” 花弄月的声音细如蚊蚋,渐不可闻。 “原来是这样。” 许崇若有所思,又问:“可你的话,只有洗身境啊,难道能一举暴涨到种道之后?” “那要看你的资质啦。” 花弄月抬头,长长的睫毛颤动不止,“同样,你也会有一次暴涨。” “突破种道的规则……这就有点儿厉害了啊。” 许崇若有所思。 太阴二字,会不会与正阳劲这套功法有关呢? “不过,估计要等我到洗身九重才……” 花弄月突然道,“我现在只有六重。” “理解。” 许崇毫不意外的点头,紧了紧臂弯:“不争一时,争一世。” “一世……” 花弄月的眼神痴了。 (本章完) 第122章 紫府,给我开! 三天后,画舫的航行速度骤然下降。 在经过一小段距离的持续减速后,光线猛地一黯。 等再亮起,许崇三人已经置身于一处宽阔的甲板之上。 “这……就是你说的楼船?” 许崇心下吃惊不已。 高耸的院墙,阔气的正门,往里依次叠高的正厢…… 这居然是一座建在船上的七进大宅! 而且最深处的那栋七层高楼,距离这里怕是有百丈之远了。 长百丈有余……这哪儿是楼船啊,跟航空母舰都有的拼了! 光是立身的甲板,都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了。 “就是楼船啊。” 花弄月理所当然的点头,拉起许崇往前走去。 “恭迎弄月小姐、莜蓉小姐回府!” 一个约莫五十来岁的妇人领着近百位着各色长裙的靓丽丫鬟鱼贯而出,齐齐一礼。 行完礼,妇人碎步上前,笑没了眼:“这位就是姑爷吧?真是一表人才啊。” “凤婶,这是弄月的夫君,许崇。” 花弄月笑了笑,给许崇介绍:“夫君,这是楼船的管家凤婶,有什么需要都可以和凤婶说。” “有劳凤婶了。” 许崇点了点头。 “不敢不敢。” 凤婶连连摆手,接着侧身一引,“二位小姐,许姑爷,老太君已经在太阴阁等着了,请跟婆子来。” “我就不去了,凤婶帮我跟老太君告个罪。” 孙莜蓉当先迈步,丢下一句话,跨过门槛走了。 “这……” 凤婶愣了愣,试探着问道:“莜蓉小姐好像心情不佳?” “凤婶也看出来了?” 花弄月露出一丝无奈,“这死妮子,问她怎么了她也不肯说……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她这样。” “这样么。” 凤婶若有所思,道:“小姐跟姑爷先去拜会老太君吧,莜蓉小姐那边,婆子去看看。” “也好,莜蓉是你带大的,跟你比较亲。” 花弄月转过头,作出一个请的姿势,嬉笑道:“阁下,请。” 许崇失笑,刮了一下花弄月的鼻梁,就那么背起双手,当先迈步而入。 “那就是姑爷吗?” “生的好看哩……” “嗯嗯,跟弄月小姐好般配呢。” “要是我以后也能找到这么个如意郎君,这辈子就知足了。” “……” 一众丫鬟叽叽喳喳。 “咳咳。” 凤婶把脸一板,“伱们这群癞蛤蟆,也想吃天鹅肉?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众女缩了缩脖子,嬉笑着跑了开来。 凤婶摇了摇头。 想起方才许崇一马当先的那种堂皇大气,心下又有些好奇。 “这个姑爷,怎么看着那么像是当官的呢?” …… …… 太阴阁就是七进院的那栋七层高楼。 这里不仅是花家掌舵之人的居处,也是整艘楼船的操控之地。 当二人赶到之时,花老太君正端坐在一层正厅的主位,单手拄着龙头拐杖,面无表情。 许崇拱手:“晚辈许崇,见过花老太君。” “弄月拜见太奶奶。” 花弄月盈盈一礼。 起身后又自然而然的握住了许崇的手。 这一幕,花老太君看在眼里,却不仅没有任何不满,反而微微放心了一些。 “死丫头,听南如意说,你本是打算跟他走的?” 花老太君哼了一声。 花弄月坦然的点点头,“还是太奶奶棋高一着。” “……” 花老太君剜了花弄月一眼,问:“你多久可以到洗身九重?” 很明显,这问的不是境界,而是什么时候能成亲。 饶是花弄月明知有这一茬,也是忍不住脸色羞红,偷偷的瞄了许崇一眼,螓首微垂:“如果全心修炼的话,大概半年左右。” “半年么。” 花老太君似乎松了口气,对许崇道:“虽然此事有些强迫的味道,但老身观你对弄月也是满意的,便在花家留上半年,如何?” “半年后呢?” 许崇问道。 “半年后,老身主持你与弄月完婚。” 花老太君笑了笑,“届时,你若想回归朝廷,老身会安排一出戏,引窦天渊救走你,恢复官身……当然,若你愿意留在花家,那是再好不过的。” “这样么。” 许崇沉吟了片刻,道:“到时候我要带弄月走。” “夫唱妇随,合该如此。” 花老太君并不意外。 而许崇意外了。 这老太君,如此大费周章,不就是为了培养接班人么? 接班人被自己带走的话,那还怎么接班? 看出许崇的疑惑,花老太君呵呵一笑,道:“老身还有几年活头,还没急到到拆散新人的地步,更何况,老身还巴望着你们能给花家再添麒儿呢。” 原来如此。 许崇松了口气。 既然是这样的话,那就在花家待半年也无妨。 “另外,这半年里弄月要全心修行,无暇他顾,你可以在府上挑些丫鬟陪侍。” 花老太君补充了一句。 许崇目瞪口呆。 “无需惊讶。” 花老太君摆了摆手,不在意道:“花家以女子立家,能发展为六大家族之一,便是因为花家女儿深明妇道。” 深明妇道…… 许崇扭头去看。 果然,花弄月并没有露出任何异样的神色。 其实想想也是。 花家建立之初,肯定也是从弱小开始发展的。 想壮大,就要不断的吸纳杰出才俊成为花家的女婿,但杰出者都是有傲气的……花家会形成这种独特的处世方式,也算是一种必然。 “不必了。” 许崇摇了摇头,“给我准备一间静室就好,我也要突破了。” “嗯?!” 花老太君面色一变:“你可以种道了?” 原以为窦天渊不想让许崇那么快突破,指的最少也是半年…… 现在看来,似乎是随时都能突破的样子? “怎么了?” 许崇不解,“洗身九重,种道不是很正常么?” “正常?” 花老太君的老脸抽了抽,“你可知种道之凶险,若是乱来,一旦种道失败便是数年蹉跎……甚至会影响婚期。” “这个不用担心,我有把握。” 许崇摆了摆手。 花老太君盯着许崇看了一会儿,最终点了点头:“那就随你,不过老身可得提前说一句,若你种道失败,婚期将继续延后。” 此话一出,花弄月的手紧了紧。 “我不会失败。” 许崇笑了笑,给了花弄月一个安心的眼神。 就这样,二人各自于太阴阁上获得了一层单独的空间,用于全心修炼。 有一点很过分。 花老太君将第七层的顶层让给了许崇,把花弄月安置在了第五层……自己则卡在了中间的第六层。 明明是棒打鸳鸯,还美其名曰不让二人分心。 花弄月对此很是不满,想要抗议,却又想起许崇的那句‘争一世’,渐渐的也静下心来,怀揣着情思进入了修炼状态。 半个月后。 【姓名:许崇】 【境界:洗身九重】 【正法:纯阳洗身录(超凡入圣)】 【旁术:摘星(融会贯通),贪光(初学乍练)】 【规则:长生不老(消耗一万灵源激活)】 【灵源:80】 “这楼船居然也能生成灵源?” 许崇有些讶然,“半个月1点,虽然少,但已经比得上沧泷县县衙了……是道器的原因,还是花家总部的原因?” “应该是后者。” “县衙能成为灵地,是因为汇聚了民意。” “花家虽然汇聚不了民意,但好歹是太平道六大家族之一……汇聚点反贼之意还是没问题的。” “不管了,半个月过去,这会儿突破并不离谱。” 许崇的意念落下。 瞬间,全身的抱阳劲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拧成一束,如同箭矢一般。 自从醒来后一直寻而不得的种道之地,就这么突然出现在了许崇的意识之中。 平稳如镜的湖泊,在这一刻荡漾出一圈一圈的涟漪。 玄黄二色交织的云团,翻涌不休。 而在两者的上方,是一座朦朦胧胧看不真切的紫色宫殿。 宫殿的殿门打开了一道缝隙,透出金光万丈。 许崇知道,这是选择种道之地的时候了。 于是。 箭矢调转方向,对准了殿门。 “给我开!” 许崇意念一松。 如同箭矢离弦,抱阳劲力激射而出。 瞬间。 面板上的境界一栏,正法一栏,全数消失。 与之一同消失的…… 还有许崇的意识。 (本章完) 第123章 创业未半,而中道饿死? 许崇又一次来到了宫殿之内。 景象跟上次一样,大殿依旧大得不像话,且空空荡荡,找不到方向,只能看到四周的宫殿墙壁,还有数十丈高的殿顶上,那外圆内方、遍布繁复花纹的藻井。 唯一不同的,是从宫殿四面八方渗透进来的丝丝缕缕的光芒。 “这些光芒感觉很熟悉……是纯阳洗身录的劲力?” 许崇若有所思。 所谓的紫府种道,应该就是用劲力将整个紫府渗透,与其融为一体的过程。 至于后面还有什么变化,暂时还不得而知。 有一点倒是和预知的一样……整个过程毫无波澜,没有任何看起来很危险的情况发生。 轻轻松松,平平无奇。 许崇也不急,就那么静静的等着。 在这里没有任何参照物能具体感知时间的流逝。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纯阳洗身录的劲力,终于将整个宫殿完全浸透。 劲力比之总量大概只剩下了十分之一。 这些多余的部分,渐渐在大殿的半空形成了一个直径数丈的巨大金色圆球。 当所有多余的劲力都汇聚后,圆球分离出三道金光,朝着大殿的三个方落下。 “呃……这是成功还是没成功啊?” 许崇不解,朝着其中一处劲力落下的方位走了过去。 没过多久,四个金色的方形薄片出现在眼前,成规则的四角排列。 左右相聚约三丈,前后相聚约一丈。 纯阳劲力不断灌入薄片,融入进去。 薄片也随之逐渐增厚,看起来像是在往上生长一样。 “好吧,还有后续……” 许崇摇了摇头。 按照之前的理解,劲力完全浸透紫府就算成功。 现在看来远不止于此。 没办法,继续等呗。 就这样,在许崇的注视下,薄片一点一点加高,很快就成为了四个方形柱子。 大概到一尺高后,劲力从柱子上眼神出来,勾连到一起,成为一个平面。 并且新‘生长’出来的部分,已经开始出现弧度,似乎在勾勒某种花纹。 “怎么看起来跟茶几一样……这大殿里连椅子都没有,要茶几干什么?” 许崇吐槽了一句,然后下一瞬就惊住了。 等等!! 椅子?! “……这不会就是一把椅子吧?” 许崇惊骇欲绝。 如果真的是一把座椅,那按这个大小来看……怕不是得身高十几丈的巨人才能用? 好吧,这个姑且不论。 还有一个更要命的。 剩下的劲力……不够了! 许崇抬头,看向大殿上方。 原本数丈大小的金色圆球,此时已经只剩下脸盆那么大了,并且依旧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着。 “夭寿了……这椅子要是成不了形,是不是代表种道失败?” 许崇的面色一点儿一点儿难看起来。 他可是清楚的记得袁守义说过,种道紫府……不成功,则成仁。 要是失败了,自己岂不是就死翘翘了? 许崇有些慌,但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寄希望于自己想错了。 又过了一会儿。 金色圆球彻底消失。 许崇的希望落空。 那金光所凝聚的,真的是一把椅子。 只不过到现在为止,这把椅子堪堪凝聚出一小部分……连坐垫都还没‘长’出来。 到这里,许崇反而是平静了下来。 “当初那个预感没错,紫府种道对我来说,不会发生任何危险。” “刚才的一切经过,也足以证明这点。” “现在这个样子,其实并不是种道失败,而是种道中断……因为劲力不够用了。” “看来,在吞噬了谢长青的紫府后,我的紫府比正常人要大得多,所以对劲力的消耗也随之多了太多,洗身九重不足以支撑种道完成。” “现在唯一可行的办法,是离开紫府,等劲力彻底恢复后再行种道,如此反复多次,才能彻底完成紫府种道。” 许崇分析出了前因后果,也推断出来解决的方法,可他的心情并没有因此好转,反而更加难受了起来。 因为,他找不到出去的办法…… 上次进来,是被种道之地的变化所牵引,出去是因为变化完成,肉身自动苏醒。 而这次完全不一样。 这次进来,是因为境界的突破,可以看做是一种主动。 在这种情况下,突破不完全完成,理论上肉身是没办法自我苏醒的…… 只能通过外界刺激。 “外界刺激?” “我的肉身在太阴阁第七层,平日送食水也只是放在门口,不会有人进来打扰,甚至连敲门都不会。” “另外,老太君卡在第六层,就是为了不让弄月偷偷溜上来跟我见面……” “卧槽!!” “她不会就这么关我半年吧?!” “洗身第九重,不吃不喝可活不了半年啊……” 想到这里,即便是许崇城府再深,也不由得开始恐慌了起来。 死不是不可以。 但…… 创业未半,而中道饿死? …… …… 转眼便是一个半月过去。 这天,孙莜蓉待在自己的房间,神色凄苦、茫然。 薄纱已经被取下,将那美到不像话的面孔,和致命的诱惑给显露了出来。 可惜,房间内只有她独自一人,这份惊心动魄无人欣赏。 在她面前的桌案上,有一张青铜制式的文书。 上面刻着几行字,大致意思是,两个要好的朋友为自己将来的孩子立了个简单的契约,若同为男或同为女,便义结金兰,若一男一女,便喜结良缘。 而在这几行字的下方,有两个明显是后来新刻上去的名字。 一个是孙莜蓉。 另一个,是许崇。 不仅如此,两个名字上面,还各有一个小小的血手印。 许崇二字上的手印,要稍稍大那么一圈儿。 孙莜蓉苦涩的笑了笑,“如果当初我不骗他是表姐弟,而是告诉他实情,他……” 话没说完,孙莜蓉就捂住了脸,使劲的摇了摇头。 “他现在是小姨的夫君,是我的小姨夫,我不能再想这些了……” “而且,他和小姨是真的很般配。” “……就像是天作之合的一对那样,我要做的,应该是祝福他们才对。” 孙莜蓉捂着脸,有些颤抖的趴在了桌上。 或许是情思伤人,从许崇被种道抓住,这两个月的茶饭不思,让她虚耗了太多心力,居然就这么趴在桌上疲惫的睡了过去。 一直到深夜,孙莜蓉才幽幽转醒。 “居然睡过去了么……” 孙莜蓉自嘲的笑了笑,拭去面庞上湿润,而后看向那片青铜文书。 这份青铜书是一件道器,名为同心契。 只要在上面刻上两人的名字,再将血液涂抹到对方的名字上,就可以根据自己的血液感知对方的心情、情绪。 为什么她只跟许崇见过两面,便如此情根深种? 因为她经常偷偷的使用同心契,去感受许崇。 ……从很小开始。 许崇最初的开朗、乐观、正义,后来的痛苦、纠结、挣扎。 还有那次悬梁的绝望。 孙莜蓉全都了然于心。 后来她成为道子,因担心遗失,将同心契留在了花家楼船,才大大降低了使用频率。 这个时候,孙莜蓉对许崇其人,更多的是好奇。 她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会在乐观正义的同时,那么的痛苦纠结? 她想亲自去见见许崇,看看许崇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可惜一直没有机会。 直到她的母亲收到许佑安的来信,从信中分析出不对劲,才有了沧泷县之行。 那一次见面,孙莜蓉对许崇是有点失望的。 失望于许崇只顾自我信念,对许佑安的死毫无半点悲伤。 当时她甚至打算,等回到楼船,就将同心契扔进大海,彻底断绝与许崇的关联。 可没想到,很快就被突然出现的傅元龙,再一次逼回了沧泷。 那是他们第二次见面。 这一次,孙莜蓉对许崇形成的所有印象,被全部推翻。 敢在远远弱于傅元龙的情况下,主动去寻找解救自己的方法。 谨慎、大胆、有担当。 到这里,孙莜蓉对许崇的感觉开始复杂了起来,且重新拾回了那份好奇心。 不到两年的时间,一有空她就会回到楼船,偷偷取出同心契,去感受许崇的心情。 一次、两次、三次、十次…… ‘偷窥’许崇的行为,渐渐成了她的习惯。 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其实自己已经心系许崇了。 直到那首《赠花卿》出现。 可惜,事情的发展,根本不容她有任何的选择。 许崇就这么成了花弄月的未婚夫,成了她的小姨夫。 “小姨夫……” 孙莜蓉喃喃,看着青铜书的目光突然决绝起来。 “最后一次……” “请让我最后一次感受你的心情。” “这次之后,这件道器将沉入深海,永远不见天日。” 就这样,孙莜蓉伸手,抚上了带有她自己血迹的‘许崇’二字。 唰! 仅仅是接触的瞬间,孙莜蓉猛地如触电一般收回了手。 惊恐! 此刻的许崇,陷入了极大的惊恐之中! 这怎么可能?! 且不说楼船是道器,本身极难被找到。 哪怕有人找到了楼船,有法相境的老太君在,也不可能有任何人能伤到许崇! 怎么会惊恐的?! 按理说,许崇这会儿是在闭关修炼之中才对啊。 而且才过去一个半月。 “错觉!一定是错觉!” 孙莜蓉勉强定了定神,再次伸手抚上。 这一次,她没有收回手。 但她的脸色却突然难看了起来。 因为,这一次她不仅仅从同心契上感受到了惊恐…… 还有淡淡的绝望! 怎么可能有绝望?! 要知道,她通过同心契感知许崇已经数不清多少次了,唯一一次感受到绝望的那次,后来被证实为悬梁自尽…… 虽然现在的这股绝望,并没有像当初那样,带有心丧若死的味道,可这毕竟是唯二出现的。 许崇有危险! 孙莜蓉腾地一下站起来,疯也死的撞门而出。 她不知道许崇为什么有危险,也不知道楼船上哪儿来的危险。 但她知道许崇有危险,这就够了。 (本章完) 第124章 求援! 孙莜蓉不顾仪态,直接飘身而起,就要往太阴阁顶楼而去。 只不过刚刚跃至六层,窗户突然洞开,一股大力将她吸了进去。 花老太君皱着眉头看她:“如此慌慌张张,登楼所为何事?” “许崇有危险!老太君快救救他吧!” 孙莜蓉停住脚步,一脸的焦急和央求。 “危险?” 花老太君面色一变,仔细的感受了一下。 片刻之后松了口气,道:“放心吧,他的气息相当平稳,应该是种道的过程很顺利,并没有什么危险。” “莜蓉绝无戏言!” 孙莜蓉急出哭腔,“许崇现在很惊恐,很绝望,跟上次……反正他一定有危险!” “……” 花老太君再次皱起眉头,狐疑的看着孙莜蓉。 她见识过太多的人和太多的事了,孙莜蓉的这种反常,绝对不是一个甥女对小姨夫该有的样子……更像是紧张心上人。 “妮子,我问你,你是从何得知他现在很惊恐绝望的?” 花老太君问道。 “这……” 孙莜蓉咬住嘴唇,又惊又急之下根本不知从何说起,索性直接转向楼梯想要登上去。 “种道过程短则一月,长则三月,期间不得有丝毫干扰,否则,很可能会毁于一旦。” 花老太君又使力将孙莜蓉拉了回来,“你若不肯说明缘由,那便等上三个月再来吧。” 孙莜蓉面色变幻。 很明显,空口无凭的话,老太君就不可能放她上去。 而想要让老太君相信,有且只有一个办法。 同心契! 半晌,孙莜蓉一咬牙,“老太君稍待,莜蓉去取一件东西。” 说完就要下楼而去。 性命攸关,哪怕此事会破坏掉许崇和花弄月本该美满的婚事,她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只是刚刚抬腿,花弄月的声音从楼下传了上来。 “取什么东西啊?” 花弄月拾阶而上,等看到孙莜蓉焦急的样子,心中微惊,“莜蓉,伱这是怎么了?” “小姨你来的正好!” 孙莜蓉大喜,也顾不上太多,快速说道:“许崇现在有危险,老太君不肯让莜蓉上去,小姨你帮帮莜蓉好不好?” “危险?” 花弄月的表情瞬间紧张起来,拉起孙莜蓉就准备登楼。 不出意外,二人又被拉了回去。 “我说弄月,莜蓉这妮子不懂事就算了,你也不懂事?” 花老太君有些无奈,“许崇正在种道,若是贸然打扰,毁了他的前程该如何?而且你怎么不问问,莜蓉她是怎么知道许崇有危险的呢?” “这……” 花弄月也是关心则乱,此时被提醒,也疑惑的看向了孙莜蓉。 “莜蓉,若不是知你从小为人,我都要当你是为了花家权利,而故意暗害了。” 花老太君叹了口气,“都是一家人,若真的有凭有据,直言又何妨呢?” “……” 孙莜蓉沉默一瞬。 然后噗通一声,直接跪了下来。 咚咚咚对老太君和花弄月各自磕了几个头,声音里满是哭腔。 “请老太君和小姨原谅,此事莜蓉无法明说,但莜蓉可以保证所言无虚……若是许崇因为莜蓉的莽撞而有所损害,莜蓉愿自裁谢罪。” “你这孩子!” 花老太君气结。 “祖奶奶。” 花弄月的表情有些复杂,但更多的是凝重。 “嗯?” 花老太君看去。 “我相信莜蓉。” 花弄月深深拜下,“请祖奶奶放我们上去吧。” “……” 花老太君沉默半晌,最终无奈的挥了挥手:“去吧,许崇是要成你夫君的,若有个三长两短,莫怨到老身头上。” “谢祖奶奶。” 花弄月也不多说,拉起孙莜蓉就蹬蹬蹬的上了楼。 孙莜蓉顾不得招呼,直接破门而入。 只见许崇盘坐在蒲团上,气息平稳,紧紧闭着双眼,对二人的到来似乎一无所知。 如果仅仅是这样的话,最好的做法应该是立即停止干扰,退出去,重新将门给带上。 但……许崇的面容,居然枯槁无比,整个身形更是销骨立,如同人干! “许崇!” 花弄月惊叫一声,瞬间扑了上去。 只是轻轻一碰,许崇的身体便向后栽倒,像是没有任何重量一般。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孙莜蓉六神无主,手脚冰凉。 这番动静传到楼下,花老太君瞬间出现在房内。 接着就脸色狂变,一把抓住了许崇的手。 “劲力全无?!” “种道只会消耗掉一半都不到的劲力,怎么可能会劲力全无的!” “不对!” “他的玉池和黄庭没有丝毫劲力浸润的迹象……他选的紫府种道!!” 只是片刻,花老太君就推测出来了很多东西。 “祖奶奶,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越到危急关头,花弄月越是冷静。 “紫府种道的事情,我并不清楚……你们尝试给他强行喂些食水,我操纵天象,呼唤难如意过来。” 丢下这句话,花老太君直接闭上了双目。 此时孙莜蓉已经将门口的食盒提了进来,取出吃食就打算往许崇嘴里送。 不过送到一半儿就僵住了。 因为花弄月在看着。 “小姨,我……” 孙莜蓉浑身僵硬,欲言又止。 “人命关天,还分什么你我。” 花弄月面无异色,兀自伸手想要掰开许崇的下巴。 然而试了试,却发现根本行不通。 “不行。” 花弄月凝重的摇了摇头;“他的身体已经没有劲力流转守护,太过脆弱,若是用力,很可能危及他的性命。” “用……用嘴。” 孙莜蓉提议,将吃食送到了花弄月面前。 花弄月眼前一亮,也没多想,抓起盘中糕点含下,吻在了许崇唇上。 就这样,许崇的牙关被一点一点撬开。 最终,糕点成功的送入了许崇口中。 “水!” 花弄月喊道。 孙莜蓉连忙将水壶对上。 半晌后,二人的脸色彻底难看下来。 许崇此时的身体太虚弱了! 比一般的普通人,还要虚弱得多! 如此虚弱的状态,连‘吞咽’这一个小小的本能都无法支撑,哪怕是嚼碎了食物还混合着清水都不行! 若强行喂食,反倒可能让许崇更加危险! 怎么办?!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嗓音突然出现在室内。 “花嫂嫂,怎么这么急啊,大半夜的。” 是南如意的声音。 二女大喜。 “这小子紫府种道,情况有些不对劲,你赶紧看看。” 花老太君睁开双眼,用云气包裹着二女退到一边。 “紫府种道?” 南如意有些吃惊,略一感应,更是惊骇欲绝:“这小子的紫府,居然如此庞大!” “庞大?什么意思?” 花老太君问道。 “从玉池到黄庭再到紫府,种道难度层层递增,是因为这三处种道之地越往上越狭小,并且越脆弱。” “尤其是紫府,正常人的紫府,不过一草庐大小,一碰就碎……当初我种道便是九死一生。” “可这小子,居然完全反了过来!” 南如意的语气带着浓浓的震撼,“我看不清具体,但能感受到,他的紫府比黄庭和玉池都要大得多,且更加牢固……哪怕是四五个人的紫府叠加在一起,也没有这么夸张的!” “可这不应该是好事吗?怎么反而……” 花弄月焦急开口。 “如果是种道之后有这番气象,那才叫好事,现在对他来说,只能是坏事。” 南如意叹了口气。 “所谓种道,便是以劲力包裹、一点点的浸润种道之地……这个过程是会消耗劲力的。” 花老太君补充道,“很明显,许崇的紫府太强,洗身九重的劲力,根本不足以支撑他完成种道。” “那怎么办?” 花弄月面色僵硬,问道:“刚刚我已经试过了,根本没办法喂食……他的劲力得不到补充。” “这样的话。” 南如意想了想,道:“除非找来跟他修行同样功法之人,给他渡入同根同源的劲力,帮助他完成种道。” 同样功法? 几人对视一眼,心情沉了下去。 功法只关乎境界,旁术才彰显手段。 除了像六大家族这样有传承功法的,一般情况没人会知道别人的功法。 刚刚那一眼对视,她们就从彼此的目光中确认,没人知道许崇所修炼的功法。 “其实,就算知道也没用。” 南如意再开口,“他的身体状态,应该是一个半月之前就开始种道,这一个半月未曾进食,身体没有劲力守护,能坚持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换句话说,他随时都会死,我们根本没办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来修行同种功法的人。” 房内一阵沉默。 “此事我无能为力,就先告辞了。” 带着些唏嘘的话音传来。 南如意就这么走了,谁都没有挽留。 花弄月擦了擦眼睛,从呆滞的孙莜蓉手中接过食盒,故技重施,给许崇喂食。 一遍又一遍。 可惜依旧是同样的结果。 “弄月……” 花老太君张了张口,想要劝慰,又不知从何说起。 一直等到食盒里所有吃食都耗尽,却始终没能喂下去一点后,花弄月的动作才终于停止。 她将头埋在了许崇胸口,双肩抖动不止。 大概持续了版盏茶,花弄月抬起头,红着眼对花老太君露出一个笑脸:“请祖奶奶为弄月和夫君证婚。” “你……” 花老太君面皮一抖,想都不想就直接拒绝:“此事绝无可能!” 花弄月摇了摇头,道:“弄月知晓,祖奶奶不想弄月就此守寡,可弄月心系许崇,此生不会再作第二人想……弄月愧对列祖列宗,祖奶奶还是将希望放到莜蓉身上吧,她才是真正的太阴传人。” “我知道她是,可她的境界太低,祖奶奶等不了那么久啊。” 花老太君叹了口气。 就在此时,一直如同行尸走肉的孙莜蓉,猛地前扑,抓住了地上的一个东西。 花老太君凝眉望去,顿时大骇:“不可!!” 然而已经迟了。 孙莜蓉手中之物,已经荡开来一圈圈涟漪。 “你!!!” 花老太君大怒,仅是气息就将孙莜蓉震飞了出去,“你可知这是何物?!” “咳咳……” 孙莜蓉咳嗽两声,脸上露出笑容,“莜蓉知道。” “知道你还敢?!” 花老太君怒不可遏。 “因为,这是唯一能救他的办法了。” 孙莜蓉笑着举起了手中紧紧抓着的东西。 “救?” 花弄月猛地看去。 那是一枚小巧的铃铛——穿云令。 “你!!” 花老太君怒气攻心,抬手就要落向孙莜蓉。 狂风呜咽,门窗扇动。 “祖奶奶!” 花弄月抱着许崇挡在了孙莜蓉身前。 “……” 花老太君抬起的手僵在半空,片刻后颓然垂下:“你可知,这穿云令极有可能是许崇用来联系窦天渊之物?一旦窦天渊循着穿云令来到楼船,此后花家便是他的后花园,任他随意进出?这是将花家放在了砧板上任人鱼肉啊!” “此事是莜蓉任性,是杀是剐,绝无怨言。” 孙莜蓉毫无惧色,甚至带着几分轻快。 她能做的,已经全部做了。 无论是什么结果,许崇生也好死也好,自己生也好死也好,无憾了。 “绝无怨言……” 花老太君本就佝偻的身子,再次佝偻了几分。 一道身影从虚无之中跨出。 “你小子,不会又没事儿……许崇!” 窦天渊一出来,便看到了形销骨立的许崇。 杀气升腾而起。 “这是怎么回事?!” 窦天渊阴沉着脸,看向花老太君,“别告诉我,许崇是自己修炼成这样的!” 他和花老太君虽然没什么约定,但二人心照不宣,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 按理来说,许崇在花家,应该是非常安全的才对。 可现在…… “窦大人,请救救夫君吧!” 花弄月抢先一步开口,“夫君紫府太强,劲力不够完成种道,已经有一个半月未曾进食,现在需要同根同源的劲力渡入,否则随时都有身死之危!” 三言两语,将大概的经过和严重性说明。 还真特么是自己修炼成这样的…… 窦天渊面色瞬息万变。 同根同源的劲力? 有。 京城有一大把。 但若是让许崇在京城完成种道……不行,只能请人过来。 也就是说,还得一个来回? “卧踏马迟早要被这小子给玩死!” 窦天渊脸色苍白,狠狠的骂了一句,推门而去。 (本章完) 第125章 种道成功! 从窦天渊出现到离去,花老太君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 好在窦天渊似乎只紧张许崇,没什么别的意思。 “这红皮子,人人都道他张扬狂放,事实上隐藏的比谁都深……从京城到这里,怕不是有两三万里了。” 花老太君心中暗道。 作为楼船的掌控者,别人不清楚楼船到底在什么方位,她可是清楚无比的。 能那么快过来,窦天渊绝对是只用了一次只手破天的……这就有点离谱了。 想到这里,花老太君冷厉的看了孙莜蓉一眼:“此事过后,你哪儿都不用去了,就在楼船面壁吧,到洗身九重为止。” “莜蓉谨遵老太君吩咐。” 孙莜蓉颔首。 “妮子……” 花弄月欲言又止。 “没事的,小姨。” 孙莜蓉笑了笑,道:“小姨大我几岁,好不容易能得遇如意郎君,莜蓉岂能眼看着你与小姨夫就这样阴阳两隔呢?况且老太君宽宏大量,只是罚莜蓉面壁罢了。” “我……” 花弄月张了张口。 她其实是想问,孙莜蓉为什么愿意为许崇做到这个地步。 但孙莜蓉似乎早有预料,先一步用‘小姨夫’这三个字挡了回来。 这么明显的态度,让她根本不知道如何开口。 就在这时,一道人影从窦天渊离开的位置跨了出来。 面容苍老无比,白胡子拖到了地上。 “乾王?!” 花老太君的瞳孔瞬间缩成针尖。 她有想过,窦天渊会请来皇室之人,可她万万没想到,来的人居然是乾王! 这可是乾王啊! 就连当今的太子、皇后,见到都要请安的存在! 如果仅仅是身份倒还罢了…… 可宗人府这个机构,以及宗人令这个职位,对太平道的态度,永远都只有一个——除恶务尽! 乾王到此,花家还有活路吗? 花老太君遍体生寒,甚至都要忍不住抢先出手了。 然而。 乾王却是根本看都没看她一眼,直接蹲到了许崇面前。 “玉池……黄庭……” “真的紫府种道,居然真的是紫府种道!!” 乾王的表情比花老太君都要震撼,连抵在许崇胸口的那只手,都忍不住有些颤抖。 “赶紧的,许崇随时都可能会死。” 窦天渊也跟着跨出虚空,催促道。 闻言,乾王强行定神,开始控制着劲力往许崇体内渡入。 花弄月和孙莜蓉二人不敢出声打扰,只能眼带询问的看着窦天渊。 “没事,渡个劲力而已。” 窦天渊摆了摆手,“至于功法方面,我只能告诉你们,他跟许崇修炼的是同样功法。” 正阳劲这一套功法,属于皇室独有。 哪怕朝廷并没有命令禁止传播,可但凡知情者,都心照不宣的保持了沉默。 “那就好……” 花弄月跟孙莜蓉对视一眼,紧绷的心神猛地松懈下来。 “红皮子。” 花老太君脸色难看,冷冷道:“伱这是要把花家彻底毁掉吗?” “一饮一啄莫非前定,你没看顾好许崇,总得付出点代价。” 窦天渊无所谓的摆了摆手,“不过你也别把事情想的那么严重,一个花家还入不了乾王的眼,等会儿你自己跟他谈就是了。” “哼。” 花老太君冷哼一声,不再开口。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的度过。 片刻后,乾王突然开口:“本王的劲力不够。” “怎么可能?!” 窦天渊和花老太君同时开口。 他们也是种道境界,很明白这句话的分量。 种道之后,人体所诞生的劲力,会源源不断的注入种道之地,为后续提升所用。 可问题是,种道之后,劲力的诞生速度远超过往,而后续的提升又极其缓慢。 基本上,无论是神人天人真人,体内的劲力永远是保持在充盈状态的,哪怕耗空,也是片刻后就能恢复。 可现在乾王居然说他的劲力不够?! “愣什么?” 乾王一凝眉,呵斥道:“速速去准备食水,以及刺激劲力恢复的药物,最好是道药,最次是法药。” “我去!” 孙莜蓉如梦初醒,连忙起身下楼。 没过多久,药物和食水都送了上来。 乾王也不顾皇室仪态,就那么一边给许崇输入劲力,一边吃喝。 如此又过去一个时辰,劲力的输入终于停止。 乾王收回手,长长的吐出一口气,道:“他的紫府已经不再吞噬劲力,体内有劲力剩余,死不了了。” “谢前辈救命之恩,小女子与夫君必不敢忘。” 花弄月垂首道谢。 刚刚的过程中,她一直将许崇搂在怀里,所以第一时间知道了许崇的状态。 “夫君?” 乾王双目一厉,看向窦天渊:“这是怎么一回事?” “换个地方说话吧。” 窦天渊说着,也对花老太君眼神示意。 三人就这样离开了太阴阁,去了院中。 顿时,屋内只剩下了花弄月与孙莜蓉两个还清醒的人。 这一下孙莜蓉哪里遭得住,慌慌张张的起身就要走。 “莜蓉。” 花弄月喊道。 孙莜蓉的脚步一僵,却没有转身。 “莜蓉,无论你与许崇是什么关系,有什么过往……” 花弄月认真的说道,“谢谢你。” 孙莜蓉的眼眶瞬间红了,蹬蹬蹬的下楼而去。 花弄月再次一叹,低头看向怀中的许崇。 此时许崇的身形也好面容也好,已经在充盈恢复之中,要不了多久,就能重新变回那个她熟悉的样子。 花弄月生出劫后余生的庆幸,同时一阵阵后怕,忍不住搂紧了许崇。 …… …… 紫府大殿。 许崇四仰八叉的平躺在地,呆呆的看着华丽的藻井。 自从那个金色的巨大座椅停止生长,他已经尝试了太多太多的方法。 首先,沿着大殿的围墙一直走,连续经过三把生长到一半儿的座椅,且重复了好几遍,他都没有找到那扇大门。 很明显,那座紫府的大门,只不过是突破之时为了应景才出现的。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劲力不是从大门进来,而是从四面八方各个方向往大殿之内渗入。 接着,他又尝试打碎其中一把座椅,让其重新分解成劲力,去促成另外两把椅子的成长。 同样毫无卵用。 三把座椅,别说打碎,摸都摸不到,根本就不是能触碰到的实质。 后来又尝试了呼救、自残、修炼…… 统统没用。 许崇的心情就在这个过程之中,慢慢的从惊恐,转变为绝望。 直到他心中出现快要死掉的预感,心情又变为了无奈,开始胡思乱想。 “也不知道外面过了多久。” “若是弄月看到我成了一副白骨,不知道会哭成什么样子……” “还有孙莜蓉,挣扎纠结都写到脸上了……莫非是暗恋我?” “不知道李向学现在怎么样了,本来打算杀死谢长青,就回一趟沧泷的……应该没什么事,毕竟我留下的传说还在,没人敢欺负他们孤儿寡母。” “江老应该已经当上县令了吧?啧啧啧,如果亲力亲为的话,绝对有得他头疼。” “顺义那边倒是不用担心。” “唔……好像我死了,最对不起的人就是弄月,还有窦天渊。” “哦不对,最对不起的应该是我自己才是。” “奶奶的,堂堂穿越者,最后的结局不应该是永恒无敌么,就算死,也应该是跟绝世大魔同归于尽,为拯救无数生灵而死才对啊,饿死算个怎么事儿?” “哎,也不知道有没有第二次穿越的机会。” “如果能穿越……” 紫府里没有别人,也不怕被人听到,所以这些话许崇都是直接说出来的。 就这样絮絮叨叨个不停。 直到丝丝缕缕的光芒再次从四面八方透出,再一次的汇聚到大殿半空。 “幻觉?” 许崇揉了揉眼,下一瞬,猛地从地上弹射而起。 这不是幻觉! 幻觉的话,不可能有这么熟悉的感觉! “劲力,这是劲力!而且同样是纯阳洗身录的劲力!” 许崇大喜过望。 有救了! 哪怕这劲力仍旧不够,至少他不会现在就死! 而且,既然有新的劲力出现,那一定是外面的人请了救兵,自己不醒的话,很可能会一直替自己补充劲力。 “呼……好险。” 许崇狠狠的松了口气,旋即又有些疑惑,“纯阳洗身录只有皇室才能修炼,花家从哪儿找来这么一个人?” “莫非,是穿云令?” “窦大人把乾王请来了?” 仅仅片刻,许崇就推测出了事实,然后就更加安心了。 虽然不知道乾王是什么境界,但既然出手了,肯定不会半途而废。 自己只需要静静等待种道完成,然后出去好好的道谢。 就这样。 在许崇的注视下,半空的圆球不断增大,增大,再增大。 一直到占据了大半个大殿才堪堪停止。 而后,三个方向上的座椅,再次开始了生长。 不知道过去多久,三张座椅彻底成型! 高九丈有余,宽近四丈,通体金黄,雕满了玄奥的花纹。 而就在宝座形成的刹那,三道虚幻,近乎完全透明的人形,就这么出现在了宝座之上! 下一瞬,三双眼睛同时睁开,猛地看向许崇! “……” 许崇心尖一颤,下意识的脱口而出:“卧尼玛!” “卧尼玛!” “卧尼玛!” “卧尼玛!” 几乎就是许崇开口的瞬间,三道宏大缥缈的声音同时响起,将许崇原本的声音给盖了下去,在空旷的大殿内回荡不休。 还不等细想,许崇的意识就在这一声声回荡的‘卧尼玛’之中,被猛地排斥出了大殿。 紫府种道,成! (本章完) 第126章 乾王的真正图谋! 高空之上。 三道人影分三方而立,无声对视。 乾王的眼神充满了鄙视,嫌弃,恶心……等等。 时间一长,窦天渊遭不住了,无奈开口:“有话你就说,有问题你就问,瞎想个什么劲儿?” “呵,看来,那个传言是真的了?” 乾王扯了扯嘴角,“窦天渊一生不娶,是因为花家的老太君?” “……” 窦天渊瞬间炸毛,涨红着脸道:“胡说八道什么呢?!别以为你是宗人令,是王爷,我就不敢揍伱!” 乾王静静的看着他,片刻后道:“你急了。” “哈?!” 窦天渊气笑,看向花老太君,“你听听,他说的这叫人话吗?” “别掩饰了,你的心意,老身其实一直都知道。” 花老太君唏嘘的摇了摇头,“可惜,花家女儿一生只认一人。” 刹那间,窦天渊像是被掐住了脖子,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三人再次沉默。 不过有了这一茬,三人之间的气氛明显缓和了很多。 乾王当先开口,道:“你想借太祖遗脉续花家之势,本王并不认同。” “这是互惠互利之事,太祖遗脉不会有任何损失不说,反而还能因此获益,乾王何必阻挠?” 花老太君平静的说道。 “本王不是要阻挠,而是不认同。” 乾王摇了摇头,“那个花弄月资质不够,另外一个还差不多。” “乾王是说莜蓉?” 花老太君微微凝眉,“的确,莜蓉的资质便是在整个花家历史上都没有几个人能比肩,可她毕竟境界还低,距离洗身九重,至少还需要五年……老身等不了那么久。” “这不是本王需要考虑的问题。” 乾王面无表情道,“许崇是什么层次,你花家就必须出什么层次。” 话音刚落,花老太君的脸色难看了下来。 不出意外的话,许崇的紫府种道应该是即将成功了的。 可哪怕只是刚刚突破的阴神一变,花家现在也找不出来一个对应层次的女子…… 层次够的,已有婚配,待嫁闺中的,层次不够。 连花弄月都不够…… 想了想,花老太君笑了起来,“那两人现在是两情相悦,如果乾王一定要拆散他们,老身也没办法。” 花家所在已经被窦天渊所得知,看起来的确是没了谈判的余地。 可也并非是一丁点筹码都没有的。 单从乾王亲自出马这一点,就可以看出许崇在乾王心中的重要程度。 这种情况下,乾王不可能丝毫不考虑许崇的想法。 而偏偏,许崇的心中有花弄月。 花老太君认为,这一点足够打动乾王。 然而,乾王却是摇了摇头:“本王何时说要拆散他们了?” “呃……” 花老太君一愣。 “一个层次不够,那就两个加一起。” 乾王笑了笑,“堂堂太祖遗脉,算起来还是你花家占了便宜。” “不可能!” 花老太君面色一变,断然拒绝,“弄月与莜蓉是姨甥,怎可同侍一夫?!” “什么姨甥,你们在大庆又没有户籍。” 乾王一脸的不屑,“还是说,你们反抗朝廷的统治,却认同朝廷的礼教?” “……” 花老太君面色一滞,不知道如何反驳,只能生硬的摇头拒绝:“总之,此事不可行。” “那就只有另一个办法了。” 乾王似乎并不觉得意外,翻掌取出一物抛给了花老太君。 花老太君警惕不已,用云气包裹着接住。 可当她真正看清楚那物的瞬间,却是浑身剧颤,满面震骇。 那是一枚形如水滴的漆黑晶体,其上散发着无比阴冷幽寒的气息。 “小小一滴至阴圣水,算是皇室为许崇准备的聘礼。” 乾王勾起嘴角。 “聘礼……” 花老太君喃喃。 至阴圣水,是每个花家之人,或者说每个修炼阴寒功法之人,所梦寐以求的圣物。 毫不夸张的说,一个毫无修炼资质的普通人,一旦服下至阴圣水,便可一跃成为修炼天才。 只不过至阴圣水太过稀少,没有人知道它是怎么形成的,又该怎么获得。 花家的祖上曾经得到过这么一滴,所以才会有相关的记载。 而那个时期的花家,是太平道当之无愧的第一家族。 可以说,整个太平道都是花家的一言堂。 就连道主,都是由花家之人担任。 如果让花弄月服下这滴至阴圣水,而后再和许崇结合…… 想到这里,花老太君不喜反惊,一阵阵寒意涌上心头。 原来,这才是乾王真正的打算! 什么不认同,什么二女同侍一夫,都是幌子! 乾王就根本没想过要阻挠这门亲事! 甚至,他还要利用这门亲事,来谋划整个花家! 因为,至阴圣水并不是那么容易消化的! 花弄月一旦服下至阴圣水,便会被彻底冰封起来,持续三年以上! 三年啊…… 花老太君口中泛起苦涩。 她能感知到,自己的寿元还剩五年。 就算花弄月三年后破冰而出,资质大幅度提升,也绝不可能在两年内就成长到足以扛起花家的地步。 届时,只要自己一死,花家就只剩下了两个选择。 一,沦为其他家族的修炼工具。 二,投靠朝廷,或者说投靠乾王…… “别忘了,这是聘礼哦。” 乾王意味深长的再次提醒了一句。 花老太君沉默不语。 她明白乾王什么意思。 这滴至阴圣水,只能给许崇的妻子使用。 如果她敢将至阴圣水给孙莜蓉用,按照原计划,让花弄月和许崇正常拜堂,那无论理由再正当,都是撕破了心照不宣的约定。 届时,乾王必会直接出兵拿下花家。 “当然,你也可以一直留着,不给任何人用。” 乾王耸了耸肩,再次道。 “乾王算到了一切,何必再戏弄老身?” 花老太君惨然一笑。 如此至宝,岂能放着不用? 这可是唯一能让花家重振先祖荣光的东西! 更何况,她敢肯定,如果真的不用,乾王一定会将花家有至阴圣水的消息散布出去。 别的不说,现在的那位道主,绝对不想看到花家再出来一个如先祖般的人物。 到时候…… “老身就不留二位了。” 花老太君没了任何多说的兴致,飘身下了云层。 直到看不见了身影,始终旁观的窦天渊才开口:“我刚刚还以为你变了性子,却没想到……” 说实话,选择请动乾王,也是窦天渊的无奈之举。 正阳劲这套功法只有皇室才能修炼,而皇室之中,也只有乾王才对许崇有所认可。 可偏偏宗人令这个职位,向来都是对太平道最深恶痛绝的。 窦天渊原本以为,救活许崇后,乾王会第一时间要自己带他回京,调集人手拿下花家。 却没想到,乾王的手段远比这更加可怕。 这是要兵不血刃拿下花家啊! “少见多怪。” 乾王神情轻松,满不在乎道,“管理皇室,要比管理天下难得多,区区一个花家而已,手到擒来罢了。” “你打算怎么做?” 窦天渊问道,“等老妖婆一死,就招安花家?” “招安?” 乾王不屑的摇了摇头,“想招安的话,现在就可以,何须再等那么久?” “那你的意思……” 窦天渊不解。 “我只是想把太祖遗脉的内人,培养成太平道的道主罢了。” 乾王慢慢的勾起嘴角。 培养成道主?! 窦天渊悚然而惊。 那个叫花弄月的,得了至阴圣水相助,未来极有可能突破到法相九品的至高境界! 还真有可能成为太平道道主。 太平道道主,是太祖遗脉的妻子,这…… 等等! 窦天渊突然想起一事,问道:“不招安的话,花家能撑到那妮子成长起来?” “能不能撑住,得看许崇。” 乾王一脸淡然,“什么都不做就想白捡一个太平道?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我又不是他爹。” “……” 窦天渊一阵无语。 “好了,许崇那边已经不需要担心。” 乾王摆了摆手,“我们该回去了。” “……” 窦天渊盯着乾王看了半晌,摸着下巴道:“我总觉得你还有什么更深的密谋。” “有。” 乾王点头,而后笑了笑,“你确定,你想知道?” “那你还是别说了,一准没我什么好事。” 窦天渊顿时警惕,一边说一边伸手推门。 二人先后跨步,回到了京城。 这一次,窦天渊没再使坏,甚至直接把门开在了宗人府。 乾王一出来,就置身于自己的书房之中。 而窦天渊也是不见了踪影。 “呼……” 乾王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而后快步走向一侧的墙壁,视若无物的穿了过去。 再出现时,已经到了一个奇特的空间。 一片空白。 没有天,没有地,没有山川,没有河流。 只有六个巨大的圆球盘旋于空,散发着灰、白、绿、紫、银、金六种不同颜色的光芒。 金色的圆球傲立于上,另外五个在下方呈水平盘旋。 “窦天渊是金身九转,我是法相七品,修改不了他的记忆,而且,太平道的那几个没有户籍,我也修改不了……” 乾王沉吟片刻,闪身到紫色圆球跟前,“那就只能给许崇做掩盖,让这些人的认知随之改变了。” “也不知道那小子能不能反应过来。” “罢了,能做到这一步已经不错了。” “拥有太祖的血脉,却能紫府种道……” “太祖遗脉?” “太祖在世还差不多!” 乾王眼露震撼,伸手抚上圆球。 (本章完) 第127章 神魂朝拜! 就在乾王刚刚从那个奇特空间出来没多久,遥远的花家楼船上,许崇睁开了双眼。 刹那间,一股无形的波动以许崇为圆心,急速的扩散而去,只是瞬间便抵达遥不可知之处。 无论是人是兽,有无修炼,只要是生灵,在被这股波动扫过的瞬间,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由于持续时间太过短暂,哪怕这个寒颤出现在武者身上甚至种道身上有些不正常,也根本没人把它当回事。 除了一位。 一个惊恐的声音,在诏狱的最深处爆发。 “神魂朝拜!这是神魂朝拜!” 蓬头垢面的疯子猛地扑在了栏杆上,冲着外面大喊大叫。 “什么朝拜不朝拜的。” 隔壁间的狱友莫名其妙,“吓我一跳。” “让他疯去,总比作那些蹩脚诗强。” 另一名狱友扯了扯嘴角,懒洋洋的翻了个身子,“本座还能活半个月,希望他这半个月都发疯,别作诗来糟践我了。” “确实。” 之前开口的狱友很是认同的点了点头,旋即郁闷道:“我还有两个月活呢,还得受他糟践。” “话说,你进来的比我早,知道这林疯子什么时候进来的吗?” “不知道,我来的时候他就这样了。” 两人隔着栏杆对视一眼,同时摇了摇头。 这时,林疯子镇定了下来,嗤笑道:“你们两个小娃娃不是紫府种道,知道个屁!” “哦?这么说你还是紫府种道了?” “啧啧啧,看不出来啊,阴神几变?” “阴神?” 林疯子不屑一笑,“说出来怕吓死伱们,阳神九变!” “切,你就扯吧,还阳神九变。” “就是,阳神九变怎么可能被朝廷抓住。” 两人都是不信。 “不信?呵呵,就问你们两个刚刚有没有打寒颤。” 林疯子嬉笑着问道。 “这……” 两人对视一眼,顿时一惊。 “怕了吧?告诉你们,这就是神魂朝拜。” 林疯子得意洋洋。 “神魂朝拜……是什么意思?又代表了什么?” 饶是所剩时日无多,两人也忍不住好奇了起来。 “神魂朝拜,意思就是刚刚你们…我们的神魂,在朝着某个人朝拜。” 林疯子直言不讳,又道:“至于代表了什么……代表紫府种道,要出现第三个大境界了!” “什么?!” “传说中的不灭神?!” 两人惊骇无比。 “你们还听说过不灭神?有点儿学识嘛。” 林疯子嘿嘿一笑,“不过,你们俩就快死了,这事儿跟你们也没关系。” “……说的也是,都快死了,操这个闲心做什么。” 只剩半月寿命的狱友摇了摇头。 “是个屁,咱们死,他就能活好久了?别忘了他比咱进来还早呢。” 另一人不服气道。 “毫不炫耀的说,本疯子至少还能活两年,给你们送终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林疯子回到榻上坐下,悠然自得。 “嘁,多活两年又如何,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罢了……这也值得炫耀?” “……” 林疯子被呛到,索性别过身,不再理会二人。 半晌后,又忍不住幽幽一叹。 “只有两年,怕是没机会见见那人了……” …… …… “让你担心了。” 许崇坐直身子,对花弄月笑了笑。 “你没事就好。” 花弄月摇头,道:“多亏莜蓉发现了穿云令,否则……” “果然是穿云令。” 许崇对此早有预料,问道:“乾王他,没为难你们吧?” “在给你渡入劲力之后,乾王和窦大人还有祖奶奶出去了,应该是谈了什么。” 花弄月回答,“不过祖奶奶已经回来了,并没有下令让我们撤离,应该是乾王没有为难我们的意思。” “原来如此……这人情算是欠下了。” 许崇揉了揉眉心,“若没有你们,别说紫府种道了,我怕是活命都不能。” “紫府种道?” 花弄月一愣,“明明是黄庭种道才对啊……他们都说你是黄庭种道来的。” “嗯?!” 许崇面色猛地一变,“他们?哪个他们?” “先是祖奶奶,后是如意婆婆,窦大人跟乾王来了后也是这么说的。” 花弄月茫然道,“他们说你的黄庭比正常人要大很多很多,所以洗身九重的劲力不足以完成种道,需要同根同源的功法劲力渡入。” “……” 许崇心念电转,道:“你将整个过程仔细的说一遍。” 花弄月不明白这是何意,但还是按照许崇的意思,将自己被六层的动静惊醒后,所见到的一切都仔仔细细的说了一遍。 许崇面色变幻不定。 能查探到自己种道于何地,这个他并不觉得意外。 但判断错了地方……这怎么可能? 而且还不是一个,是四位种道大佬同时判断出错? 对此,只能有一个解释。 这些人的记忆被篡改了! 包括花弄月,包括四位种道的大佬! “篡改记忆,这比知见障还可怕……” “或者说,这其实就是知见障?只不过是另外一种应用?” “为了……掩盖我紫府种道这件事?” 思索片刻,许崇放下心来。 虽然不知道做这件事的人有什么目的,但既然是帮自己隐瞒,那肯定对自己没什么坏处。 而且,在知道真相之前,还是配合隐瞒的好。 “唔,是我记错了,差点儿死在里面,让我思绪有点儿混乱。” 许崇如是说道。 “嗯。” 花弄月并未在意,咬了咬牙,道:“这次你能安稳度过,全靠莜蓉,不仅是她发现你有危险,顶撞祖奶奶也要救你,还不顾一切使用了穿云令。” “莜蓉么……是要当面道谢才行。” 许崇叹了口气。 之前孙莜蓉就有些反常,这次更是无缘无故就能感知到自己的危险。 这些疑惑,也是时候解开了。 “那我们去见祖奶奶吧。” 花弄月拉住许崇,“莜蓉被祖奶奶罚面壁,要一直到洗身九重才行……” “面壁到洗身九重?” 许崇挑了挑眉,旋即了然。 不出意外,花家楼船已经不再如以往那般安全了。 二人当即起身下楼。 很快,就在太阴阁一层见到了花老太君。 “弄月恳请祖奶奶……” “免去那妮子的责罚是吗?” 花老太君打断了花弄月的话,叹道:“那妮子让花家陷入了极其凶险的处境,甚至远比你们想的更加凶险。” “老太君,恕我直言。” 许崇抱拳一礼,“曾经,晚辈也以为朝廷和太平道一定是势不两立的,可后来却发现,越到大庆上层,却反而越与太平道有丝丝缕缕的关系……” “你想得太简单了。” 花老太君摇了摇头,“的确,大庆越到上层,往往越愿意与太平道来往,因为朝廷限制太多,而越上层的人,需要隐藏的东西就越多,他们想要避开朝廷,就只能与太平道交易,但……这里面,从来都不包括皇室!” 的确。 皇室享有天下供养,无论是人、是物,理论上都属于皇室。 太平道的存在,掠夺了一部分本该被皇室所掌控的交易,说难听点儿就是皇室身上的寄生虫,皇室当然是除之而后快了。 许崇知道这一点,但还是开口道:“可晚辈觉得,既然窦大人和乾王来过,却仍旧将晚辈留在了花家,这就证明他们不会对花家不利。” “不会对花家不利?” 花老太君失笑,抬起右手摊开,“这是他代表皇室替你给花家下的聘礼。” 一枚阴寒无比的水滴形晶体。 花弄月仅仅是看着,便觉得浑身劲力一阵颤动,像是对其极度的渴望。 “至阴圣水,服下它,弄月的资质便可一跃为花家有史以来的最强几人之一。” 花老太君淡淡道,“如果等完全消化掉,你们再成亲的话,弄月的未来甚至有机会达到法相九品的至高境界。” “祖奶奶如今是法相七品,而弄月比祖奶奶的资质远远不如……此物竟然如此珍贵!” 花弄月面色震撼,同时更有深深不解,“那这不应该是一件好事吗?” “如果早几年得到它,才是一件好事。” 花老太君疲惫的叹了口气,“服下至阴圣水,你会被冰封三年以上,这代表五年之内,你无法突破到凝婴六品。” “五年之内突破凝婴六品?” 花弄月面色微变,“为什么是六品,为什么是五年?” “因为,只有凝婴六品,才能完全操控这艘楼船,让花家时时刻刻处在一个较为安全的境地,也只有凝婴六品,才能让总门继续承认花家的地位。” 花老太君苦涩一笑,“而我的寿元,只剩下五年了。” 话音刚落,花弄月猛地一颤。 当下,花老太君将自己对乾王的推测缓缓道出。 “原本我的打算,是在五年内不计一切代价,让弄月提升到凝婴六品,楼船有了掌控,便能撑到莜蓉晋升法相。” “可现在……” “乾王也是黄庭种道,肯定感知到了我的道种在衰弱,判断出我时日无多。” “他的目的,就是要让弄月不得不服下至阴圣水,让花家不得不出现存亡危机,最终只能倒向朝廷,失却自我。” “接触不过短短时间,就能以一外物将花家逼到绝路……大庆宗人令,实在是恐怖。” “可惜事已至此,已经没有第二条路了。” 花老太君说着,操控至阴圣水凌空飞起,飘到了花弄月身前,“拿着吧。” 花弄月僵在那里,就这么站着一动不动。 许崇笑了笑,拉起花弄月的手,帮她接住了至阴圣水。 花弄月呆呆的转过头,看向许崇,眼里尽是茫然无措。 “这种好东西,不用岂不是浪费了。” 许崇温和的笑着。 事情已经完整摆在了明面上。 花弄月接受至阴圣水,五年后花家会出现危机,而不接,这个危机很快就要出现了。 除非完全将花家弃于不顾,任由花家被朝廷拿下。 这就没必要了。 毕竟,五年的时间,许崇也不知道自己会达到什么程度。 危机? 哪来的危机? “我……” 花弄月张了张口。 “放心吧。” 许崇给出一个肯定的眼神,“有我许崇做花家的姑爷,花家就倒不了。” 那股油然而生的强大自信,让花老太君暗自点头。 乾王的阳谋,有且只有一个破解的办法。 那就是许崇在五年后成长到足够高的层次,为花家遮风挡雨。 那样一来,即便花家仍旧要依附,那依附的也是许崇,而不是朝廷。 想到这里,花老太君开口道:“今日便为你二人立下婚契,待三年后,再择吉时吉日成婚。” 就这样,一封工整严谨的婚契被立下。 许崇和花弄月二人各自按上手印。 太阴阁顶层。 花弄月盘膝而坐,坚定的看着许崇:“三年。” “嗯。” 许崇轻轻点头。 花弄月抬手,将那枚至阴圣水吞了下去。 冰霜浮现于体表,急速加厚,仅仅片刻,便结成了三尺方圆,将花弄月整个人都包裹了在内。 许崇伸手抚上,微微用力,却猛地被弹开。 “至阴圣水乃天地奇物,想要破开冰层,非金身九转不可为。” 花老太君解释了一句。 “那就好。” 许崇点点头,道:“莜蓉那边,我想见一见。” “三年后吧,不是我不让你见,而是她提前说过。” 花老太君叹了口气,“想来你也瞧出她的不对劲了。” “这样么……” 许崇想了想,也没再强求,“也好。” “此次之事皆由老身而起,也算老身作茧自缚。” 花老太君神色一正,对许崇深深一礼,“拖累之处,还望海涵。” 没有她的掳人,就没有后面这么多事,让花家平白陷入危机不说,还让许崇多上了这么一个包袱。 “世事难料。” 许崇直接侧身,不受这一礼,“更何况,作茧自缚未必,拖累也未必。” 花老太君深深的看了许崇一眼:“那老身就先去安排你的返回事宜了。” “有劳了。” 许崇拱手。 待在楼船半个月才1点灵源,想要快速提升,还是得回大庆。 等花老太君走后,许崇看了看面容平静的花弄月,而后打开面板。 【姓名:许崇】 【紫府:阴神一变】 【黄庭:无】 【玉池:无】 【旁术:摘星(融会贯通),贪光(初学乍练)】 【规则:长生不老(消耗一万灵源激活)】 【灵源:33】 (本章完) 第128章 返回大庆 “正法一栏已经完全消失,但纯阳洗身录的劲力还在,而且依旧在源源不断的产生。” “应该是种道之后,已经没有所谓的功法了。” “后续的修炼,就是靠着纯阳洗身录的劲力,不断加强、提升道种的层次。” “怪不得那些个种道大佬,都是年纪一大把,靠着洗身功法所诞生的劲力来提升,效率太慢了……” 许崇吐槽了一句,看向最后一行的灵源。 33。 “我在紫府里待了一个半月,肉身也在楼船待了一个半月,让灵源新增3点,也就是说,阴神一变消耗了足足50点灵源。” 许崇有些咋舌。 开窍消耗1点,通脉消耗3点,洗身消耗10点。 差不多是三倍左右的递增。 没想到种道却增加到了五倍。 那阳神,和阳神之上,岂不是更夸张了? 摇了摇头,许崇闭上双眼。 一分钱一分货。 就看看这阴神怎么个强大之法吧。 就这样,一个身高十丈,完全处于虚幻,肉眼不可视的‘许崇’,从许崇的体内走了出来。 “这就是阴神么?” 许崇抬起手,发现哪怕是在自己的视野中,现在的这个状态也顶多只能看见一点点极淡薄的虚影。 如果非要形容的话,那就是毫无重量可言,整个‘身躯’完全就是虚无的存在。 “我的阴神……” 许崇低头,看向脚下变得渺小的太阴阁,念头微动。 下一刻,另外两个同样十丈高,同样虚幻的‘许崇’,站了起来。 是的,他的阴神,有三个。 正是他在紫府里见到的那三个。 “三个视野同时存在,这种感觉还真是奇特……” 许崇新奇的体会了一会儿,而后自己跟自己对视一眼,乘风而起。 片刻后,便到了百丈高空。 而这里,已经是阴神的极限了。 有丝丝点点的刺痛传入神魂。 许崇若有所思。 “这种刺痛,对神魂无害有益,能帮助阴神稳定,加速阴神的成长凝实。” “不过再往上就不行了,本能告诉我,再往上会有危险。” “看来,每上百丈,便代表了阴神提高一变。” “九百丈,就是阴神九变,万丈是阳神?” “应该不止。” “阳神可以无视日夜出游,而阴神却只能在晚上,一旦天亮没来得及回归肉身,便是神魂俱灭的下场。” 此时天色距离天亮还有一会儿,于是许崇也没急着回归肉身,开始试验阴神的能力。 首先便是速度。 单单阴神的话,许崇可以做到百里之地盏茶而过,如果一整个夜晚都用来全速飞行,万里不是问题。 但携带物体的话就不行了。 许崇试了一下,三阴神合力,搬运和肉身同等重量的东西,速度会骤然下降,只有原本的十分之一。 不过也很不错了,比他正常用肉身来赶路要快上了太多。 另外,攻击手段的话,好像并没有直接伤害的手段。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紫府种道也不强啊……只有速度的话,我为什么不把摘星提升到只手破天呢?” 许崇沉思片刻,想起袁守义的话。 除了‘阴神九变,夜行万里,阳神九变,日游无疆’之外,还有一句‘最玄奥非凡’。 紫府种道,不应该这么简单才对。 许崇四下看了看,将阴神沉到海底。 海兔、水母、海龟、游鱼……千奇百怪的水底生物呈现眼前。 而这些拥有生命的存在,无一例外,体表都包裹了一层淡淡光晕。 多数为白红混杂,且白的多,红的较少。 “这应该就是紫府种道的最主要能力,可这光晕到底代表什么呢……” 许崇百思不得其解。 这时,一条体长近丈的鲨鱼缓缓游过,看姿态,应该是饱餐过后的悠闲时间。 它体表的光晕,几乎没有白的部分,且红色已经浓郁到发黑的地步,透着一股子不详味道。 如此的与众不同,当即引起了许崇的关注。 鲨鱼并不知道有个强大的存在正在注视着自己,依旧毫无所觉的慢慢游动。 然而仅仅游出不到十米,黑暗的海底突兀扬起一条巨大的触手,将鲨鱼猛地卷住,拖入了黑暗之中。 “那红光……血光之灾?” 许崇若有所思,四下瞄了瞄,找到一条刚刚那鲨鱼的同类。 这一条体表的光晕就不一样了,不仅大多都是白色,仅有的红色也很稀薄浅淡。 许崇伸出无形的手指,点在了那红色的部分。 瞬间,一股魂魄被抽离的感觉袭来。 三具阴神猛地缩小了一丈。 同时,鲨鱼体表的红色部分光晕,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毫不客气的将白色尽数吞噬,而后急速浓郁加深。 没过多久。 一条触手扬起,将鲨鱼卷了下去。 “紫府种道,可操控他人福祸!” 许崇心头震撼。 当即也不再迟疑,三具阴神一同返回了花家楼船。 果然,之前被忽略的细节,此时已经完全展现在了阴神的视野之中。 整个花家楼船,各处都有不同的淡淡色泽氤氲蒸腾而起。 也难怪,武者比区区游鱼强大太多,在阴神的眼里,福祸也更加分明得多。 许崇转头。 太阴阁的底层透着灰白,顶层是一片紫意盎然。 不用猜,白中带灰,表示花老太君寿数将尽,而紫意盎然,代表花弄月将因至阴圣水获得巨大好处。 不过…… 那具属于许崇的肉身,并没有任何光晕流转出来,连虾米都不如。 “是自己观看不到自己的运数,还是紫府种道的运数不可显?” 许崇也懒得纠结,就这么隔着高空,遥遥看向花弄月。 同样灵魂抽离的感觉袭来。 这一次,三具阴神急速缩小,原本还剩九丈高的阴神,猛地缩小到了三丈。 而属于花弄月的紫色光晕,只稍稍浓郁了那么一丝,如果不仔细看,甚至都无法分辨。 “也是,如果阴神一变就能无视消耗,肆意操控他人,那就太离谱了。” “总之,阴神一变大概就是如此了,只有带着肉身夜行千里,和小幅度操控他人福祸这两个能力。” 许崇有些郁闷,“看起来,这是个大后期路线啊。” 至于南如意说的什么‘全知’,在他看来属于最无用的能力。 刚刚在海里的时候,那些水底生物但凡游入阴神囊括的范围,便会被他瞬间洞察一切。 身体构造,骨骼血肉,是否有疾病,是否受伤等等。 看起来很厉害,实际上基本无法用于对敌。 阴神缺乏直接有效的攻伐手段,就算能看出对方的弱点,强的打不过,弱的也没必要用阴神。 “既然如此,灵源就先攒着,先将玉池也种了,而后将摘星提升到旁术层次。” “毕竟,足够的实力才能保证活到大后期。” 许崇做出总结。 而就在此时,一股磅礴的危机感猛地袭来。 ——当当当当当! 如雨点般密集的钟鸣响彻了许崇整个心神。 本能告诉他。 会死! 于是想都不想,三具阴神朝着肉身一个猛子扎了进去。 与此同时,第一缕天光降临。 许崇睁开双眼,心下了然。 阴神是不能在白天出游的。 刚刚那天色,将明未明的样子,很难判断什么时候就是白天了,若没有道种示警,而迟上了那么一些…… 许崇不惊反喜。 原来,紫府种道,不仅仅是操控他人的福祸那么简单,还能提前感知到自己的吉凶! 那一声声警钟长鸣,正是道种给他最为直接的警示。 有了这个,去京城任职将再添一层保障。 …… …… 七天后。 滨州行省的血衣分司接到一个总卫下达的命令,前往一块无人海岸狙击太平道反贼。 于是,堂堂的种道大佬许崇,被一群最高只是洗身境界的血衣卫救下,并派送了人马护送入京。 这是窦天渊随手布置的。 早在谢长青被刺一案里,他就硬顶着压力,上报给朝廷的内容里,既没有许崇的境界和手段,也没有事情的前因后果,唯独只透露了‘太祖遗脉’的身份。 为此,窦天渊自己都挨了几鞭子。 至于后来的太祖遗脉被劫,更是让他被满朝文武弹劾不休。 饶是以他大庆第一高手的身份,这段时间都不得不深入简出。 好在这样一来,许崇的回归就方便和合理了很多。 为什么深入简出? 当然是去寻找救人的办法了。 所以,许崇就这样,被一群血衣卫救了下来。 渝州的血衣分司极为重视,派出了强力的护送阵容——整整三个千户所的所有人马。 最高通脉十重。 许崇也不在意,就那么乘坐着马车,慢悠悠的往京城而去,准备接受自己的‘牢狱之灾’。 那些血衣卫并不知道许崇是要进诏狱的,只知道这是总卫点名要护送入京的大人物,于是一路上都没敢攀谈。 直到这天午时,在官道上走的好好的队伍,突然停了下来。 队伍前方一阵骚动传进车厢,让许崇微微皱眉。 还不等他问话,负责守卫在车厢左右的千户就开口:“大人请稍等,容小的去看看。” 许崇也没他在意,继续闭目运转纯阳洗身录产生劲力。 没过多久,队伍再次启程。 然而走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又停了下来。 “这…大人恕罪,小的……” 千户的声音传来。 许崇没理会,起身撩开车厢软帘。 大概百丈之外,一伙百姓挡在了队伍前方,磕头不止。 许崇微微凝眉,问道:“这些人在官道上拦截,可是有何冤情?” 只是百姓而已,若没有天大的要紧事,怎么敢拦截军队的道路? “并不是什么冤情。” 千户拱手,恭声道:“都是些灾民,拦路是为了索要些吃的,之前那批已经给过了,没想到又碰上这么一群。” 说实话,他也有些无奈。 如果只是自己等人,几十百来灾民,便是杀了也没事。 可他拿不定这位大人物的好恶,只能赶紧拿出些粮食打发走。 万万没想到,才走出没多远,又遇上了一波。 “灾民……” 许崇一愣,接着面色狂变,“他们从哪个省来的?!” 从海上进入陆地,他已经在渝州穿行了相当长一段距离,根本就没见过什么天灾的景象。 不是渝州,那就应该是临省的。 与渝州接壤的有四个行省,而其中一个…… 是雍州! (本章完) 第129章 雍州大灾! “回大人的话,这些灾民是从雍州来……” 话还没说完,千户就被许崇一把拎了起来。 “雍州?!” 许崇面色冷厉,问道:“几时生的灾?范围是几何?” “大,大人。” 千户被许崇的样子和实力吓住,结结巴巴道:“这事儿它、它不归血衣卫管啊……” “该死!” 许崇放下千户,直接闪身而去。 队伍最前方,面容枯槁的老弱不停磕头哀求。 “大人,给口吃的吧!” “求求诸位大人了!” “……” 当前的校尉一阵暴怒。 之前那一次他就被上司给训斥了,这才过去多久,又来? “让开!” 校尉一声冷呵,扬起手中马鞭,狠狠的挥了下去。 然而,马鞭还未落到人身上,就被一股大力弹开。 许崇出现,劲风将一路的人马带得东倒西歪。 这些人刚要喝骂,紧随而来的千户连忙制止。 徐红也不去理会,而是面向众灾民高声道:“我可以给你们食物,但你们要回答我几个问题。” 唰。 一众灾民猛地抬头看向许崇,目光里又是渴望,又是怀疑。 那千户很是配合的一甩响鞭,道:“好好回答大人的问题,我保证你们每个人都有吃的!” 这些人也不认得谁是官谁是兵,但有人帮腔他们就信了,顿时一个个开口,保证知无不言。 许崇一抬手,制止了众人的哄闹,“第一个问题,伱们从何处来?” “俺们都是清风县来的!清丰县石墩子村!” 一个激灵的小伙子抢先开口,立马得到了一小包干粮。 许崇心中一沉。 他记得,雍州行省同关府,下辖就有一个清风县。 “第二个问题,什么时候,发了什么灾害?” 这个问题一出,并没有没有人在第一时间抢答。 他们仿佛被这个问题勾起了什么恐怖的回忆,脸上都出现了惊恐的神情。 “漫、漫天飞蝗……” 一名老者吞了吞唾沫,艰难的开口,“两个月前就开始了。” 蝗灾多因旱灾而起,但也不是绝对。 若遇到冬季干旱而温暖,来年也有可能爆发蝗灾,而且一般都来得更早。 至于范围就不用问了,波及一省并不是什么难事。 “四月中……” 许崇略一思索,凝重道:“你们逃的,不是蝗虫,不是饥荒……是瘟疫,对吗?” 此话一出,众灾民齐齐色变。 蝗灾发生才两个月,从‘活命’的角度来讲,仅是食物问题的话,两个月的时间,绝不至于发展到逃荒的地步! 毕竟,蝗虫不吃,而人能吃的东西,还有很多。 真要逃荒,那也该是再过两个月的事情。 所以唯一的可能,是疫病扩散开了!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所有灾民开始磕头。 大庆对瘟疫的管理极为严格,第一条就是不准许四处流窜。 一旦瘟疫爆发,方圆百里的住户、过客,都要老老实实待在当地,胆敢擅离,就地处以火刑。 这一伙人,按照律法处置,有一个算一个,都是死罪。 许崇也没说话,一道劲力弹出,飞速的在众人体内流转了一圈。 还好,劲力飞出去多少,收回的就是多少,并没有消耗什么。 想想也是,这些人能从那么远或者逃到这里,沾染疫病的可能极低。 “给他们食物,让他们走。” 许崇一挥手。 “是。” 千户也不敢多嘴。 很快,食物派发了下去,灾民感恩戴德,三步一回头的作揖离去。 “你们回去吧,我去一趟雍州,而后自行赴京。” 丢下这句话,许崇展开速度,顷刻间消失于原地。 一众血衣卫面面相觑,最后无奈只能照做。 …… …… 进入雍州地界后,许崇稍稍放慢了速度。 白天之内总归是到不了,还不如等晚上以阴神包裹躯体夜行。 而自从进入雍州后,果然开始逐渐变得荒凉。 漫山遍野,成片成片的缺失绿色。 树木也好,植被也好,庄稼也好,都是千疮百孔,一片狼藉。 再深入百里,荒凉越来越明显。 也开始渐渐出现了死尸。 山林、田野、路边。 一具又一具的死尸。 偶尔也有病入膏肓,尚在挣扎着爬行的。 许崇就这么面无表情的边走边看,碰到有活命希望的,随手丢出一道劲力。 仅此而已。 面对天灾,一个人的力量是渺小的。 哪怕他是种道,也不可能一个人去救所有人。 撞见了就帮一下,这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好在这种情况,在进入雍州三百里后,开始明显的改善了起来。 虽然同样是荒凉一片,但路上的死尸逐渐在减少。 “有人在控制瘟疫!” 许崇得出结论,加快了脚步。 傍晚时分,他追上了一个蓬头垢面的年轻人。 “告诉我,你这是去哪儿?” 许崇直接出现在他面前。 “咳咳咳……” 年轻人不停的咳嗽着,看到许崇的时候明显愣了愣。 现在还能保持衣着光鲜的样子,肯定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可问题是,那种人物不应该是在家里躲着的吗? 为什么要走出来? 还独自一人走出来? “还能说话吗?” 许崇皱了皱眉。 “能,能,咳咳咳……” 年轻人咳嗽着,往后退了几步拉开距离,“你别靠近我,会染病的,咳咳咳……” “我问你,你这是准备去哪儿?” 许崇又问一遍。 “去,去风鼓县……” 年轻人忍着咳嗽回答。 “风鼓县?” 许崇心中微动,“为什么要去那里?” “咳咳,我听说风鼓县有个青天大老爷,给饭吃,还给我们治病。” 年轻人说道,“这个大老爷好像叫江什么来的,半个月前就传开了,现在所有还能动的人,都在往那边去。” “是叫江之鸿吗?” “江之鸿……对,好像就叫这个。” 年轻人想了想,点头道。 得到确认,许崇心中一片冰寒。 看来,朝廷是真的能预知天灾了。 假的谢长空身死,江之鸿去风鼓县当了县令。 然后蝗灾就来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沧泷县距离风鼓县不远,应该很早就得到了江之鸿的救助。 屈指弹出劲力,帮年轻人消除疫病,许崇开口道:“实在找不到吃的,就吃蝗虫,应该能让你走到风鼓县。” “对于庄稼人来说,吃蝗虫是会触怒苍天的,一般情况下,哪怕饿死,也没人会去吃蝗虫。” 年轻人苦笑不止,“我吃了,所以触怒了苍天,染上了病……” 还不等他把话说完,许崇的身影就突兀消失不见。 这下可把他吓得不轻,以为见到鬼了,拔腿就跑。 跑出没多远突然感觉不对劲。 “我的病……” 年轻人不敢置信的摸了摸自己额头,“不烫了!我的病好了!” 当即,年轻人就跪了下来,连连磕头,感谢上苍开恩。 许崇并不知道自己被当成了上苍的化身。 此时的他已经找到一处僻静之地,阴神出游,裹起了肉身。 经过劲力的补充恢复,三具阴神已经完全恢复到了十丈高度。 此时卷起肉身御风而行,除了速度达不到夜行万里之外,并没有任何吃力的感觉。 一边赶路,许崇一边关注下方的情形。 刨除虫豸、禽兽这类弱小的生命忽略不计,剩下的,红光一片。 “这些人没得到江老救治,又没有足够食物果腹,所以是祸盖过了福,有身死之危。” 许崇如是想到。 然而,当他飞临风鼓县之时,远远见到的,仍旧是一片耀眼的红晕流转。 “怎么会这样……” 许崇心中一紧,控制着阴神降落在城外,而后归体。 此时风鼓县的城墙之外,已经被搭起了大大小小的简易棚架,一眼望去,比整个风鼓县的面积还要大。 都是闻讯赶来的灾民。 许崇仔细的看了看,这些人的体内不仅没了疫病,甚至还比一般人都要健康。 不用问,这里面肯定有不少人根本就没有感染疫病,单纯是冲着江之鸿的‘神医’名头才来的风鼓县。 这种鱼目混珠蹭便宜的人,无论在哪里都不会少。 “每个人都救,那老头,真的能抗住?” “另外……连城外都没有疫病,城内就更不可能有了。” “那些红光是怎么回事?” 许崇皱起眉头,快步走向城门。 “来者止步!” ——铿! 一连串的长刀出鞘,映照出城外闪动的灯火 “新到的,县城不得入内,如急需救治,在此地等到亥时三刻,县尊大人会出来施救。” 一个雄壮中年厉声喝道。 “是我。” 许崇走入光亮。 “你……许大人?!” 在城门处领头的不是别人,正是赵六。 在认出许崇的瞬间,赵六的眼眶猛地红了,推金山倒玉柱的跪了下去。 “大人,赵六该死!该死啊!!!” 砰砰砰。 一个接一个的响头磕在地上,哭喊中掺杂着压抑到极致的歉疚、自责、悲痛。 “你知我行事。” 许崇冷冷道,“起来说话。” “大人,好多人死了,咱们沧泷……好多人都死了。” 赵六不肯起,仍旧磕头呜咽,“杨老混死了,徐老汉死了,老李的婆娘也死了……是赵六没用,保护不了大伙儿,赵六该死啊!!!” 每听到一个熟悉的人名,许崇的脸色就更冷上一分。 良久,许崇木着脸开口。 “死了就死了,人总是要死的。” “这是天灾,不是人祸。” “你哭什么?” “难道你想让我给他们报仇,逆了这天?” 冰冷到极致的语气,让赵六愕然抬头。 通红的眼眶里,满满都是疑惑。 在他的印象中,许崇绝对不是这么薄情的人。 相反,许崇不仅不薄情,甚至比一般人更加重情重义。 只不过通常都会被许崇刻意的掩盖,非亲近者感觉不出来。 以往,用来掩盖重情重义的,是那种‘无所谓’的淡然。 而现在…… (本章完) 第130章 天灾自主论! “自四月望日起,蝗虫遍及雍州各地,至六月廿三,始告息灾。” “此次蝗灾,惨遭蝗虫覆盖之地有三千余里,土地荒芜,禾苗无收,受灾百姓家破人亡,流离失所,哀鸿遍野。” “止于今日,已有六十余万人口损失,惨状触目惊心。” “臣谨奏请陛下宣告举省,令各地官府速行赈灾,启用国库、各地粮仓,赈济灾民粮食、衣物、医药等物资,以救急需之民。” “另,臣江之鸿,自请为雍州蝗灾赈抚使,总领赈济事宜。” “臣恳请陛下审慎斟酌,竭诚为民,顷!顷!” “永泰十九年六月廿九,臣江之鸿奏上。” 一封奏折就这么写好。 江之鸿大手一挥:“来人,着驿夫甲等加急,速速送呈京都!” “是。” 神情严肃的衙役跑进来,拿起奏折就走。 “哎……” 江之鸿幽幽的叹了口气,坐了下来。 “江老何故叹息?” 许崇入门而来。 “……许崇?居然是你小子!哈哈哈。” 江之鸿猛地起身,大笑着走过来,拉起许崇就要往内。 而许崇一动没动,死死的盯着江之鸿的脸,“您的样子……” 他清楚的记得,上次在京城一别的时候,江之鸿种道不久,精神矍铄,满面红光。 而相距不过一年光景,江之鸿居然变成了这幅样子! 头发稀疏雪白,深邃的皱纹布满了整张脸,看起来随时都要老死的样子。 “嗨,你说这个啊。” 江之鸿扯了扯耷拉在一起的脸皮,无所谓的笑道:“年纪越大,老的越快,很正常。” “……” 许崇沉默。 如果是以前,他说不定还真就信了。 可如今的他同为种道,怎么可能被这种拙劣的谎言所欺骗? 种道之后,用的都是道种,一般情况下没人会用肉身劲力。 而就算肉身劲力耗空,且长时间保持耗空的状态,也不会让肉身衰老成这个样子。 江之鸿突然苍老二十岁,只有一种可能。 “道种崩溃?” 许崇问道。 道种崩溃,反噬己身。 只有这种情况,才会剥夺江之鸿足足二十年的寿元。 “呃,你看出来了……” 江之鸿微微一滞,旋即愕然:“伱怎么知道道种?” 自从来风鼓县当县令之后,他就一直闷头处理地方事务,对外界动荡一概不理,因此并不知道发生在许崇身上的事。 “我现在是贵籍。” 许崇随口回答,“您是为了城外那些百姓,主动崩溃的道种,对吗?” 灾民太多了,每个都用劲力涤荡一遍,哪怕种道了,肉身的劲力也绝对不够用。 自然而然只能用道种的。 而道种的力量,跟劲力并不是同一个概念。 比如许崇的阴神,只能用于吉凶预判,操控祸福。 而黄庭种道的结丹,也只能用来操控天象。 这两者并不具备劲力那种修复、护持肉身的功能。 想要拥有更多的劲力,只能崩溃掉道种,让道种重新变成劲力。 “你小子,怎么还跟当初一样……什么都知道。” 江之鸿有些郁闷,走回主位坐下。 “恕我直言。” 许崇跟着走进:“城外那些百姓,其中有很多应该并未感染疫病,您这么做,只会放任那些鱼目混珠之辈,让他们更加猖獗。” “没办法。” 江之鸿耸了耸肩,“这跟麸糠里面掺沙土可不一样,劲力里面掺不了沙土,县里的郎中大夫又太少,根本没办法有效的甄别是否染疫。” “可……” 许崇欲言又止。 江之鸿摆手打断,“崩都崩了,还说这个干什么?” “好吧。” 许崇叹了口气,“我进来时,江老好像很忧虑?” 说到这个,江之鸿表情变得凝重:“因为,更大的灾难还在后面。” 许崇想起阴神看到的红光,也跟着凝重起来:“怎么说?” “一个月之前,我操控天象而行,在雍州走了一圈,这次蝗灾,雍州十三府无一幸免。” 江之鸿的语气极为低沉,“几乎是所有,地里的粮食、山间的野菜,凡是正常能用于果腹的东西,大半毁于一旦。” “这两个月的时间,百姓余粮已经耗空,但现在还能靠着那些蝗虫吃不到,或看不上眼的东西果腹。” “等再过两月,怕是连树皮都没的吃了。” 再过两月…… 许崇眯起了双眼:“朝廷,不肯给粮?” 足足两个月的时间,哪怕消息传递得再慢,朝廷也该派人下来赈济了。 “早在一个月之前,我就每天一奏,恳请朝廷及时赈济……” 江之鸿摇了摇头,面色郁结,“而直到现在,都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 许崇的面色难看起来。 “不过也不需要太担心。” 江之鸿轻松的笑了笑,“我怀疑,这是楼奸在故意给我难堪。” “呵,不就是想让我也经历一次不得不拿粟米换麸糠,往麸糠里掺土的事儿吗?” “我已经在奏折里自请成为赈抚使,想必要不了多久,任命文书和有限的粮食就会送过来。” 说着,江之鸿面色冷厉了起来,“不过这楼奸当真该死,只是为了让老夫难堪,便敢将如此多的人命视为儿戏……有朝一日,我必揭穿他的丑恶嘴脸!” “……” 许崇沉默不语,心情一坠再坠。 如果他对天灾所猜测的,‘保证死亡数量足够’这一点,就是真相的话…… 他可以断定,这绝对不是楼有知所为。 甚至,那所谓的‘有限粮食’,未必就能及时送到! 就算及时送到,也未必是想象中的那种‘有限’。 为什么? 因为,已经经历过一次麸糠掺沙土的赈济了。 想要保证足够多的死亡,怎么可能会忽略这种卡BUG的行为? 想到这里,许崇开口问道:“当初您来风鼓县的任命,是谁定的?” “你是想问,谁能预知天灾发生的地点,对吗?” 江之鸿摆了摆手,道:“来风鼓县,是我自己要求的。” 许崇顿时愣住。 江之鸿,自己就能预知天灾?! 他想过很多可能,唯独没想过这种。 “你现在已经成了贵籍,有些事儿跟你说说倒也无妨。” 江之鸿捋了捋胡子,怅然道:“你也知道,我之前是干都察院的。” “说白了,都察院干的活儿,就是盯着人找茬,自然而然的,掌握的讯息就比一般人更多。” “并州旱灾之后,我想调阅历来天灾的记载。” “但……你可能不相信。” 说到这里,江之鸿顿了顿,语气凝重起来:“堂堂左都御史,好歹也是正二品的级别,却根本没有资格调阅这些东西。” “什么?!” 许崇的面皮一阵狂抖。 “真的。” 江之鸿认真的点了点头,“关于天灾、天象、天文这些东西的记载,历来都是保存在钦天监。” “要知道,当时的袁守义已经调往了陪都,京城那边的新任监正,可没有袁守义那么深厚的背景。”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正五品的监正,当面拒绝我这个正二品的左都御史不说,还言辞激烈,直言我若有不满,随便上书弹劾。” 江之鸿深深的看了许崇一眼,“你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如此有恃无恐……” 许崇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只能是那位的交代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 江之鸿点了点头,道:“所以,我并没有真的去上书弹劾,而是换了个法子。” “什么法子?” 许崇好奇。 “那位监正,与安国公的一位孙女有染,如果被安国公知道……” 江之鸿狡黠一笑,“于是,我在没有任何人知道的情况下,拿到了关于天灾的详细记载。” 许崇纳闷的看着江之鸿:“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好官来的……” “咳咳,好官不好官我不敢说。” 江之鸿有些尴尬,“但那个监正跟安国公孙女的事我早就调查过了,虽然他们年龄相差的有些大,但确实是两情相悦无疑,否则我也不会一直压着不报了……我根本就本打算把这事儿捅出去。” “但你还是要挟他了。” 许崇一脸鄙夷。 “这叫变通,变通不懂吗?” 江之鸿郁闷,没好气道,“说正事。” “总之,那些天灾的记载,我并没有看出什么端倪。” “无非就是天灾发生的间隔,正在一点一点的缩短。” “直到后来,我主持了一次京察大计,那年,刚好也爆发了灾情。” “因为京察大计,我看到了更多的东西。” 江之鸿的面色开始肃然,“那次的天灾是海沸,爆发的地点,是滨州行省。” “滨州……” 许崇挑了挑眉。 “从并州旱灾,到滨州海沸,这中间隔了十八年。” 江之鸿继续道,“这十八年内,属滨州的官员空缺、失踪、死亡最多。” “这跟天灾有什么关系?” 许崇皱起眉头。 “我怀疑……” 江之鸿缓缓开口,“这才是导致滨州被天灾选中的最根本原因。” “被天灾选中?!” 许崇悚然而惊。 “没错,天灾是会自主选择降临之地的。” 江之鸿的语气再次低沉,“我在有了这个怀疑后,特意去查阅了吏部的卷宗……无一例外,每次天灾之后,下一次天灾的降临之地,都是在这段期间之内,官员缺额最多、缺额时间最长的地方!” “怎么可能……” 许崇的心一落再落。 “我无法判断陛下是不是知道这个,或者说,我根本不敢去猜。” 江之鸿淡淡一笑,笑容里满是苦涩,“所以,这次我就凭借着感觉,去吏部查了滨州海沸之后的卷宗,然后就来了风鼓县,再然后……” “再然后,蝗灾也来了……” 许崇的身躯有些僵硬。 如果江之鸿的判断是正确的。 那这雍州的蝗灾……还有自己一部分功劳? “呃…我为什么从你的身上感觉到了自责的情绪?” 江之鸿狐疑的看着许崇,“这事儿跟你又没什么关系。” “我……” 许崇张了张口。 “我知道,你是血衣卫嘛,总会有几个官员因你而死。” 江之鸿摆了摆手,“不过这事儿还真跟你没什么关系。” “这十来年的光景,太平道和朝廷在雍州有过多起冲突,死伤了大量的官员。” “尤其是最开始那几年,太平道接连杀死多位知府,甚至还杀死过一位布政使。” “你算算,一个省拢共才多少个官员?” “十三个知府,左右两个布政使,再加提刑按察使司,和都指挥使司。” “你顶多弄死一两个知县就顶天了,跟这事儿着实沾不上什么边儿。” 这样么…… 许崇幽幽一叹。 “事实上,我可以当面去质问陛下,问他是不是真的知道这回事儿。” 江之鸿闭上眼睛,声音有些颤抖,“可是我不敢……我怕他矢口否认,更怕他承认。” 否认的话,为什么要封存天灾卷宗,任何人不准调阅? 而承认的话…… 为什么朝廷不去预防? 这么多年下来,那些天灾之下的亡魂,该算到谁头上? (本章完) 第131章 两个月 许崇没说话,眼神极为复杂。 “老夫只是有感而发罢了,你无需放在心上。” 江之鸿摆了摆手,“你有你的路,这件事就别胡乱掺和了。” “伱打算继续救人?” 许崇开口,“还有源源不断的人正在来的路上。” “无事。” 江之鸿毫不在意,“道种只能崩溃一次,我现在是洗身九重,劲力也够用了,无非就是累点儿,死不了。” 这时有衙役进来,说城外已经聚集了一批新来的人,正在划分出来的单独区域等候救治。 “我马上就去。” 江之鸿对衙役点点头,而后看向许崇,“你是血衣卫,对于衙门管理没什么经验,就帮我看顾一下城内的治安吧。” 说完就大步流星而去。 “亥时三刻到了么?” 许崇看了看天色,出了衙门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理论上,沧泷县的人,同样是要被安排在城外的。 但赵六为了能让众人安全一点儿,主动挑起了城门处的高风险工作。 这让沧泷县幸存下来的人,得以搬进城内,占据了如同沧泷黑水坞类似的一块废弃坊市。 就不提什么条件了,除了少数没有倒塌完全的简陋房屋之外,就是城外的那种简易棚架。 李向学也在其中。 许崇赶到的时候,李向学正独自躲在角落,拿着根木棍,在地上写写画画。 那是三个人名。 一个是李全安,一个是崔婉。 写完后,李向学想了想,又添上一个。 王鹤之。 “向学。” 许崇轻声唤了一句。 李向学浑身一僵,慢慢回头。 “是我。” 许崇点了点头。 “许叔叔……” 惊喜从脏兮兮的脸上爆发,李向学一把扑到了许崇腿上,“你们死,你没死!” “爹爹死了,阿母死了,县令爷爷也被抓走。” “向学还以为你也死了……” 不到五岁的孩子,已经能把‘死’字运用的这么熟练了。 “是的,我没死。” 许崇摸了摸李向学的头。 我还有好多事要做,怎么会死呢? 李向学突然松开许崇,解开衣衫,将绑在腰上的牌位放到地上,然后跪下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 许崇看的清楚。 牌位上写着,许公讳崇之长生禄位。 这是一块长生牌位。 “愿上苍保佑许叔叔,一生无病无灾,多福多寿,下民李向学谨叩首请之。” 李向学煞有其事的重复念了几遍,而后又磕三个头。 这才起身,郑重其事的将牌位绑回腰间。 “你……一直带着它?” 许崇问道。 “嗯。” 李向学点头,“这是爹爹交代的事情,后来阿母死的时候又说了一次。” 在说这番话的时候,李向学面色平静,语气通畅。 没看到任何悲伤之色。 “对了,许叔叔。” 李向学仰起脸,问道:“县令爷爷死了吗?” “嗯。” 许崇轻声回应,“我将他安葬在了一个风景很好的地方,有机会的话带你去看看。” “好。” 李向学认真点头,旋即带着迟疑,问道:“县令爷爷……他真的是反贼吗?” “不管他是不是反贼,他对你如何?” 许崇反问道。 “这……” 李向学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脸上出现一丝畏惧,不确定道:“应该是好的吧,虽然很严厉……那为什么朝廷要抓好人呢?” “这个问题,需要你自己去寻找答案。” 许崇认真的说道。 这时,赵六出现在了不远处。 “早点睡吧。” 许崇拍了拍李向学,朝赵六走去。 “大人。” 赵六抱拳,“整个沧泷县,除了一些有门路逃去府城的,还活着的全都在这儿了,总共一万人出头,大部分都是……” “我看见了,多是年富力强之辈。” 许崇并不意外,“能活下来这么多已经很不容易了,你应该吃了不少苦头。” “不仅仅是我一个人。” 赵六摇头,“县里的衙役弟兄,有很多都一起帮忙了。” “自从风鼓县的消息流传出来后,我们就聚集了还活着的人,把还能找到的所有吃食带上,一起迁徙来了这边。” “现在的沧泷,就是一座空城。” 这个在阴神赶路的时候,许崇就看到了。 沧泷那边,只有星星点点,加起来不到一千个浓郁到发黑的红点。 “放心吧,不会再死人了。” 许崇叹了口气。 “是啊,不会再死人了。” 赵六点了点头,也是大大的松了口气:“江县尊刚刚去城外救治灾民的时候说了,朝廷很快就会送来赈灾的粮食、药物。” “赈灾么……” 许崇不置可否,迈步走入黑暗。 他所表达的意思,根本与朝廷是否赈灾无关。 …… …… 江之鸿向所有人保证,一定能度过这次灾荒。 而后雷厉风行,收缴了所有的存粮。 风鼓县的所有居民,贫穷也好富贵也好,情愿也好不情愿也好,全都被迫贡献出了自家的粮食。 没办法,不交,就要离开风鼓县的范围,冒着染病的风险,去往别的地方。 留在这里,虽然每天只有一碗清粥,半个萝卜,半个馒头,远远达不到吃饱的程度,但至少还能活下去。 所有人都认为,只要自己能抗到朝廷来人赈灾,一切都会好起来。 可惜,他们想错了。 半个月过去,朝廷没来人,雍州各地却还有灾民不断汇入。 一个月过去,城外的灾民已经突破了十万,并且还在继续增多。 好在风鼓县地处平原,城外地势开阔,容纳十万人只是小事一桩,唯独就是棚架不够了,附近山头都被砍光也不够。 然而,朝廷还是没有来人。 同时,随着人数增多,所有人的伙食标准骤然缩减。 现在,每个人每天,只有半碗清粥,和一些根本认不出来的植物根茎。 城外还好,本就是逃难来的,没那么多讲究。 可城内的那些风鼓县原住民,已经沸反盈天,将县衙围了个水泄不通。 “狗官江之鸿!你给我出来!” “出来给我们个说法!” “再不出来,爷爷我跟你这狗官拼了!” “……” 一众衙役面黄肌瘦,握着腰刀的手都有些发颤,牢牢的阻住了这些人闯入。 “住口!!” 领头的典史楚威大喝一声,“县尊大人救你们性命,你们怎敢如此不敬?” “哈?救我们性命?” 一人气笑,“大伙儿听听,他说狗官救了咱们的命?” “救个屁!我们本来就没染病,需要他救?” “就是一点头疼脑热而已,什么疫病,纯粹是狗官的借口,来诓我们的粮食!” “就是就是!” “天天给我们吃清水萝卜,怕是自己躲在衙门里大鱼大肉吧?” “……” 楚威冷冷的看着这些人,心头一阵阵发凉。 这才过去多久,就一口一个狗官。 他们忘了那阵子病的要死的时候,是怎么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的吗? 若不是江之鸿,这些人连尸体都快变成白骨了,哪还有力气开口说话? 至于大鱼大肉。 简直是笑话。 所有人,包括衙役,包括官吏,都是一样的伙食标准。 县尊大人跟是,三五天也未必会吃上一口。 楚威死死的捏着刀柄,恨不得冲上去把这些人的嘴巴撕烂。 “哎……” 这时,一声长叹,江之鸿出现在了门口。 瞬间,众人的情绪被点爆。 “狗官!!!还我粮食!!” “你不是说朝廷会来赈灾吗?现在过去多久了!再不来,大家伙统统都要饿死!” “江之鸿!我们是相信你,才会配合你把自己家粮拿出来,现在你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 “还要什么交代?!他肯定还会骗我们,马上就到马上就到……” “对,我不要你交代什么,我要我自己的粮食!” “……” “诸位!” 江之鸿大袖一拂,沉稳而苍老的声音,让众人微微安静了一些。 “再等一个月吧。” “一个月之后,朝廷若还是不救你们……” “我江之鸿来救。” 江之鸿缓缓说道。 “你?笑话!” 有人嗤笑,“你只不过是区区一个县令,这么多人你怎么救?” 江之鸿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挥手,让一种衙役退开。 接着就是一拳,打在了大门的门框上。 轰隆隆—— 从大门开始,连接着大门的半边围墙,顷刻间开裂倒塌,扬起一片烟尘。 一拳,墙塌了? 十几丈长,厚达一尺,高达一丈,且全是实心青砖的围墙,就这么塌了?! 这是在做梦吗? 这一定是在做梦吧! 非人的力量,让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一个个瞪圆了眼珠,不敢置信的看着倒塌的围墙。 江之鸿慢慢往衙门内走去。 “就凭,我是一名武者。” 武者? 什么意思? 众人面面相觑,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唯一明白的,只有身为典史的楚威。 楚威面色一变再变,下令让衙役们驱赶闹事人群,快步跟上了江之鸿。 “大人您……” 楚威欲言又止,想问又不敢问。 “先不要急。” 江之鸿淡淡一笑,“还有一个月,说不定,不会坏到那种地步呢?” “一个月……” 楚威心头苦涩,道:“大人放心,这一个月内,属下必不让城里城外生出什么乱子。” 就这样,时间一天天过去。 一个月的期限很快到了。 然而。 无论是任命文书也好,赈济粮食也好,钦差大臣也好,都没有出现。 (本章完) 第132章 杀人何需如此? 八月。 本该金灿灿一片的收获季节,放在雍州却是满目疮痍。 而早半个月前开始,有限的县衙力量,就完全不足以维持城外的秩序了。 已经有人不顾疫病的威胁,开始往其他地方逃亡了。 仿佛只要他们能走出足够远,就能获得足够多的食物一样。 而选择留下来的,开始漫山遍野的寻找食物。 最先吃光的是各种除了人之外的活物。 兔子、蛇、鹿、鸟、老鼠…… 然后是各种昆虫。 蜘蛛、蜈蚣、蚂蟥、蝗虫的尸体…… 最后是各种植物的根茎、表皮、叶片…… 别管什么味道,别管有没有毒。 饿到极点的人,是不会在乎这些的。 他们只在乎一个——能不能咽下去。 只要能咽下去,不管是咽下去的是什么,就能驱散掉那种让人发疯的饥饿感。 城西一角。 一个用树枝靠在巨石上搭出来的简易矮棚。 妇人团坐在内,面对角落。 她的衣襟敞开着,正在给襁褓里的婴孩喂食。 婴孩不停的哭闹着,根本不配合。 一个半大孩子有气无力的靠在一边,双目无神,对婴孩的苦恼和妇人的哄弄视若无睹。 “大娃子,把水拿来。” 妇人虚弱的说了一句。 少年慢吞吞挪动身子,爬到棚子外面,拖进来一个残破的瓦罐。 不是他想这么慢的,而是实在是没有了多余的力气,去支撑他快上那么一点儿。 他已经三天没有吃过任何东西了。 妇人微微侧身拿过瓦罐,先是自己喝了一口,接着又含了一口在嘴里。 等到水暖和了,低下身子,一滴一滴的喂给婴孩。 婴孩的哭闹这才消停了一些。 只不过微微蹙起的眉头,表明他很不喜欢这种‘食物’。 “阿母。” 半晌后,靠在一边的少年叫唤了一句,嗓子沙哑无比。 “嗯?” 妇人微微偏头。 “爹爹能弄到吃的吗?” 少年问道。 无神的双目中,浮现出点点希冀。 “……” 妇人的背影微微一僵。 天灾临头,如果仅靠她一个弱女子,是没办法带着一大一小两个孩子活到现在的。 她真正的依靠,还是那个作为一家之主的男人。 然而,以往外出寻找食物,无论有没有找到,都会在当天之内回来的一家之主,这次却是有足足两天没有回来了。 两天啊…… 还活着吗? 妇人希望还活着。 但希望只是希望而已。 不出意外的话,那个一家之主已经死了。 或是饿死在了外面,或是跟人争抢食物被打死。 这是最大的可能。 所以,面对长子的询问,妇人根本不知道怎么回答。 “爹爹会不会……会不会……不回来……” 少年又开口,声音越来越虚弱。 “……不会的。” 妇人的声音有些颤抖,“你爹爹…你爹爹是一家之主,为了给我们找吃的,去了更远的地方,等他回来,一定会带着好多好多吃的。” 少年勉强提振起精神。 “有烙饼吗?” “有的。” “有馒头吗?” “有的。” “那就好,那就好……” 少年慢慢勾起嘴角,“有馒头和烙饼,阿母就能吃饱,阿母吃饱的话,阿弟就能吃饱了……真…真好……” 妇人死死的咬住了嘴唇,晶莹滴落,怀中婴孩抿了抿嘴,蹙着的眉头稍微舒展了一些。 棚外,男人狠狠一咬牙,似乎做了什么决定,悄无声息的离开去了远处。 没过多久,压抑到极致,且持续了整整一炷香的闷哼响起。 又过半个时辰,男人一瘸一拐的回来。 “我回来了。” “……” 妇人豁然转头,瞬间红了眼眶:“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喏,瞧瞧我弄来了什么。” 男人脸色有些苍白,却是笑眯眯的抬了抬手。 “这是……肉?!” 妇人有些不敢置信。 “三十里外找到的野牛,我废了好大功夫才抢来这么一点儿。” 男人喘着粗气坐下。 “好,好……你抱着娃儿,我去生火。” 妇人将襁褓交给男人,又接过男人手上的肉。 正准备起身的时候,却突然见到男人的裤腿有不少血渍。 “……伱受伤了?!” 妇人一颤,伸手想要揭开裤腿。 男人挥开妇人的手,无所谓道:“抢肉的时候跌到的,没什么大事。” “真的?” 妇人有些狐疑。 “放心吧,要是真的伤很重,我还怎么跑过他们,把肉带回来?” 男人的眼神很平稳,虽然面色有些苍白,但毕竟很久没有进食,也算正常。 所以妇人没再追问,弓着身子出了矮棚。 距离不远的地方,两个人面无表情的站着。 江之鸿和许崇。 两人亲眼目睹了那个男人,用藏在腰间的,有些生锈的小刀,一点儿一点儿的割下小腿肉,又撕下一块满是污渍的袖子,将小腿一点儿一点儿的包扎好。 这个过程用了一炷香才完成。 而回到棚子,仅仅几十丈的距离,同样也用了一炷香。 虽然很残忍,但这已经是他们今天所见到的最温馨的场景了。 毕竟,面对死亡,还能守住最后坚持的,始终只有极少数。 更多的人,已经渐渐放下了道德和伦理。 为了一片树叶,儿子可以将老父亲打翻在地。 为了一块树皮,妻子可以将丈夫推进水沟。 “原来我们都想错了。” 江之鸿幽幽的叹了口气,“当年,为难楼有知的,根本不是什么政敌……而是朝廷,或者说,先帝。” 单凭楼有知一人,绝对无法压下朝野舆论,坐视雍州惨状。 或者说,无论是谁,都无法做到这种程度。 除了皇室,除了陛下。 同理可证,当年的并州旱灾也是这么一回事。 “要不了几天,当彻底找不到食物的时候,就会有吃人的事情发生。” 许崇面无表情的开口,“而只要发生一起,便会引起连锁反应……届时所有人心中的道德将彻底沦丧。” “不,已经发生了,在雍州的其他地方。” 江之鸿木然说道,“昨天我出去了一趟,亲眼见识了,什么叫做人相食。” “先吃老弱,后吃妇孺。” “吃第一次,他们会吐,吃第二次,他们就习惯了。” “甚至,已经有人迷上了人肉的味道,一门心思杀人取肉……” 江之鸿想起许崇曾说过的话,“你说的对,灾民,根本就不是人了。” 许崇沉默。 江之鸿所看到的,他也全部都看到了,甚至看到的比江之鸿还早。 说实话,远没有他经历过的心魔那么残酷。 但这毕竟是现实。 “有人给我带话,说让我再坚持一个月,朝廷正在紧急筹备物资,一个月后就能送到。” 说着,江之鸿面露不屑,“一个月?一个月后,雍州还有多少人能活?” “看来我猜的没错。” 许崇缓缓颔首,“朝廷在控制死亡的数量。” “我也猜到了,可我仍旧不理解。” 江之鸿眯起双眼,“想杀人,何必要用这种方式呢?大军压境,扣上叛逆的帽子,一天便能杀死百万人,便是屠尽整个雍州,又能花得了多少功夫?” “可能。” 许崇耸了耸肩,“单纯的屠杀,并不会带来什么好处吧。” “必须要因天灾而死么……似乎也只有这个解释了。” 江之鸿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我会保住沧泷县的那些人。” 许崇突然道,“更多的,请恕我无能为力。” 以花家的底蕴,能保住整个雍州吗? 许崇不知道。 但就算能,那也必然会将花家掏空。 花家既没有理由这么做,也根本不会这么做。 但如果只是沧泷县的区区万人,花家应该不会拒绝。 这就是许崇的打算。 然而。 “不必了。” 江之鸿摆了摆手,眼神猛地凛冽下来:“并州那次,有楼有知,而这次,有我!” “你想做什么?” 许崇面色微变。 江之鸿没有回答,转身开始迈步,“昨天我已经联系了几个现在还肯帮我的人,他们会趁着夜晚,偷偷运送粮食到雍州边境……这几天你帮我看顾一下沧泷,我去接收这批粮食。” 场外援助么…… 许崇暗自叹息,没再多说。 的确,江之鸿当了这么多年的官,还坐到了左都御史的位置上,肯定有几个过命的朋友。 就算有场外援助,又能有多少呢? 对于雍州的千余万人口来说,只能是杯水车薪罢了。 就这样,江之鸿走了。 许崇也没坐镇县衙,而是登上了城头,在城墙上漫步。 他可没那个耐心,去应付城内那些撒泼的居民。 自半月前,风鼓县的城门就开始封锁了。 这是江之鸿刻意为之的。 一是锁住城内的人,不让出去。 二是给城外的人营造出一种城内还有食物的假相,将大部分人留在了风鼓县范围。 无论是哭喊、哀求、谩骂,江之鸿都充耳不闻。 因为他知道,离开了风鼓县,同样没有吃的。 而疫病的存在,让其他地方比风鼓县要危险得多。 于是就形成了一副这么景象。 城内的人拼了命想要出城,城外的人拼了命想要入城。 如果不是城门够结实,城墙够高,只怕早就闹翻了天。 许崇需要做的,就是在江之鸿不在的这段时间,稳住城内城外,不让出现大范围的暴动。 就这样,三天静悄悄的过去。 三天的时间,留在城外的人又少了一些。 有的死了,有的走了。 没走的也并不是抱有希望,相反,是彻底绝望。 唯独只有那些沧泷人,哪怕他们同样是好几天都没吃东西,情绪也要比其他人稳当得多。 一直到第三天的傍晚,载满货物的车辆,出现在了道路尽头。 一辆接一辆。 而围绕着车队的,是庞大的难民部队。 密密麻麻的人。 即便站在城头上,以许崇的目力,也一眼望不到头。 他只认出了车队当先的那人。 风鼓县县令,江之鸿。 “粮食!那是粮食!” 不知道是谁先喊了一句,紧接着就带动了连锁反应。 那些本就留在城外的难民,开始疯了一般往车队涌去, “——放肆!” 一声怒喝如同天吼。 巨大的声音回荡,震彻在每个人心头。 “本县令已经运来粮食,足够你们活下去的粮食!” “即刻起再设粥棚,所有人统一配给。” “但有哄抢者,无论男女,无论身份,逐出风鼓,生死听天由命!” 接着震慑住众人的功夫,江之鸿连连开口。 片刻过去,总算是将一次即将爆发的动乱给压了下来,车队继续前进。 赈济工作紧锣密鼓的展开。 当第一锅稀粥的盖子揭开,热腾腾的蒸汽窜起,难民们成片成片的跪了下去。 “谢青天大老爷!谢青天大老爷!” “小老儿是非不分,骂大人是狗官,罪该万死,罪该万死啊!” “救命之恩,当牛做马来报!” “……” 偏城西之处,男人的脸上,终于露出一抹会心的笑容,颤颤巍巍的跪下,以额贴地。 他身边抱着幼儿的妇人,还有半大长子,也跟着跪下。 然而这一跪,男人却是再也没能站起来。 (本章完) 第133章 江之鸿的神来之笔! “五十万石……” 城头上,许崇看着江之鸿,眼神有些惊异。 他本以为顶多就能弄来个几万石,谁知居然有足足五十万石。 “呵,有什么好惊奇的。” 江之鸿笑了笑,“若我还在那个位子上,一百万石也能弄来。” “好吧……” 许崇点了点头,“有了这五十万石粟米,哪怕不换成麸糠,不掺沙土,也够风鼓县的这些人活命了。” “不,不够。” 江之鸿摇了摇头,“我挑了一些人,让他们去雍州各地散布消息,说风鼓县有足够的粮食。” “……” 许崇眉头一皱,“如此一来,幸存者必将蜂拥而至,而现如今,整个雍州至少还有八百万人……五十万石粟米?” 风鼓县的地势在这,水源充足不说,四面除了平地,也都是一些矮坡,容下八百万人不是问题,更何况路上还要折损许多。 可问题是,只有五十万石粟米,哪怕全部换成麸糠,再往里掺沙土,也远远不够这么多人活命。 毕竟,掺沙土的最高比例就那么多,再多不仅无法救命,反而还是在变相的害命。 “我知道,五十万石远远不够。” 江之鸿望着城下,眸中倒映出点点灯火,“事实上,别说五十万石,再翻一倍都不够。” “因为,这些人每多活上一日,朝廷的赈灾便会继续拖上一日。” “除非像楼有知当年那样,有足足近两百万石粮食,才有可能拖到下一季稻谷成熟,平稳度过灾情。” 两百万石…… 确实,雍州地处南方,气候温暖,可以支撑冬稻的生长。 可哪怕现在立即组织耕种,等收成的时候也要来年开春了。 足足六个月的时间,没有两百万石粟米用来换糠掺沙,根本撑不住那么久。 许崇更加疑惑了,“那为什么你还要让整个雍州的人都赶过来?” “为什么?” 江之鸿呵呵一笑,“为了让他们活下来。” “不怕告诉你。” “这五十万石粮,我都没准备换什么掺什么。” 江之鸿把手伸到城墙之外,缓缓握住:“我要用我江之鸿的办法,让这些人……统统活下来!” “你的办法……” 许崇绞尽脑汁,始终想不明白。 区区五十万石粮,如何让这么多人活命? “这件事伱就别掺和了。” 江之鸿转过身,深深的看了许崇一眼,“你还年轻,将来比我这个老头子更加有用。” 许崇面色猛地一变,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而此时,江之鸿已经转身下了城墙。 “阴神!” 许崇想都没想,当即阴神离体,去看江之鸿。 果然! 江之鸿体表所流转的光晕,已经转为鲜红一片! 这代表了,江之鸿要不了多久,就会大祸临头! “怎么会这样!” 许崇惊骇欲绝。 这阵子,他用阴神看过很多人。 比如城外的这些人,大部分体表都是红色。 城内的,除了沧泷人之外也是如此。 而江之鸿,从头到尾都是白色微微泛灰,昭示着寿元无多。 一直到几天前离去之时,都是如此。 怎么突然就变了?! 哪怕江之鸿崩溃了道种,现在也还是洗身九重。 整个雍州,除了自己,谁能杀得了他? 许崇阴神归体,面色铁青。 “我倒要看看,有我在这,雍州境内,谁能杀得了你……” …… …… 有了食物,原本汹涌的民情很快平复下来。 仅仅一天,便恢复了许崇刚刚抵达的秩序。 而从第二天开始,出现了大面积的人流汇入。 一波又一波。 风鼓县周边的开阔地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填入、充实。 不得不说,典史楚威是个极有才干的人。 早在大批量流民抵达之前,就制定好了计划,从原有的城外难民中,筛选出了大量民壮充入衙役队伍,以此来维护人数变多之后的秩序。 与此同时,江之鸿出城救治的次数,从一天两次,增加到了一天六次。 饶是如此,仍旧有些跟不上难民汇入的速度。 见此情形,许崇主动的承担起了剩下的部分。 当江之鸿的劲力未来得及恢复之时,他便会负责去城外救治。 渐渐的也多了一个‘小神医’的名头。 就这样,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第五天。 城外来了一伙奇怪的人。 虽然穿着同样的粗布麻衣,但却是干净整洁无比,发髻也打理的一丝不苟,与周遭人群显得格格不入。 这伙人也不领吃喝,就那么混迹在人群里远远的看着,注视着风鼓县所发生的一切。 第七天,这伙人坐不住了。 “走吧,没什么可看的了。” 一人摇了摇头,低声道。 “原以为是朝廷赈灾物资到了……” 另一人叹了口气,“我还奇怪,为什么会绕过三司,送到区区一个县城来……毕竟,江老并没有被任命为赈抚使。” “现在看来,这根本就不是朝廷赈灾,是江老动用了自己的关系,生拼硬凑了这么一点粮食过来。” 又一人失望开口。 “想凭一己之力赈灾,若他还是左都御史尚有可能办到,现在嘛……” “话说,江老当真把楼相得罪的这么狠?这可是近千万条人命啊,就为了出口气?” “楼相……各府粮仓失火,一夜之间毁于一旦,不会就是楼相让人干的吧?” “你不要命了,连这个都敢瞎猜?!” “呃……口不择言,口不择言。” “这些大人物之间的恩怨,不是我们几个区区一高官官就能掺和的,还是回司里躲着好。” “希望别牵连到我们才好……” “现在整个行省的难民都在往这里赶,责任就全在江老一人头上,理论上,我们顶多是渎职黜革。” “希望吧……” 这伙人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走了。 无论是许崇,还是江之鸿,都未曾察觉,一省的军正法三司首脑,曾齐聚至此。 第八天,从各地奔赴至风鼓的难民数量,开始骤然下降。 第九天,一整天时间,不过只赶到了三万余人。 这场规模浩大的迁徙,终于进入了尾声。 江之鸿知道,自己等待的时机到了。 这天晚上,他脱下了乌纱帽,脱下了官袍,换上那身致仕返乡时所穿的青衫,上了城头。 夜风徐徐,吹动青衫列列。 江之鸿就这么静静的站着,看着四面八方密密麻麻的灯火。 许崇的阴神也静静的站着,看着江之鸿。 时间一点一点度过。 天色将明,许崇不得不阴神归体,改用贪光,守护在了江之鸿身边。 卯时。 天光刺入大地。 数万道来自粥棚的炊烟袅袅升起。 就在此时,一个宏大无比,且孤傲绝世的声音随之一同升起。 “老夫江之鸿。” “衮州来济人士。” “老夫三岁识字,五岁读书……” 巨大的声音阵阵传开,顿时引起了一阵喧哗。 毕竟,他们从来没想象过,有人居然能说话这么大声的。 但很快,随着江之鸿的讲述,数以百万计的难民不由自主的沉浸了进去,跟着江之鸿的话语,幻想出来一个跌宕起伏的人生。 江之鸿自顾自的说着,声音以劲力千百倍扩大。 从幼年寒窗苦读,到青年科举,被点为状元迈入官场。 从志得意满,显赫一时,到连连遭贬,跌入低谷,再到奋起直上,成为都察院左都御史。 直到这时,才有人反应过来。 “我想起来了!江青天!原来他就是江青天!” “怪不得,怪不得风鼓和别的地方都不一样……” “……” 人群开始哄闹。 不过这次不一样,兴奋、庆幸、荣幸的情绪占了绝大多的部分。 “——然!” 江之鸿仰天长啸,“老夫自诩一生为大庆,为天下,却独独没有为过民!” “没有民,何来天下,又何来大庆?” “老夫实乃沽名钓誉之辈也!” 一直保持着警惕,准备应对危机的许崇,忍不住扭头看了江之鸿一眼。 “今日,老夫便为你们,为这雍州的百姓,上这一课!” 江之鸿的脸上露出笑意,“尔等可知,何为武道?” 此话一出,许崇心神巨震。 他终于明白过来,江之鸿要干什么了! 武道! 他要向这数百万的难民,公开武道的存在! 不…… 不是公开! 江之鸿要传授给他们武道! “怪不得……怪不得他那么笃定,自己可以救这些人……” 许崇惊骇的看着江之鸿。 只有武道,才可以让那五十万石的粮食,发挥出一百万石,两百万石,甚至更多的效果! 因为劲力! 守护身躯、增强力量、祛除疾病、加速养伤…… 劲力的妙用有太多太多。 而最基本最基础的一个能力,便是代替食物的消耗! 劲力诞生的本质,其实并不是食物能量。 而是食物能量保证了身体状态,身体状态良好,体内最基本的窍穴单位,就可以源源不断的诞生出劲力,且极为夸张。 比如许崇现在,完全可以做到吃一顿顶五个月。 说到底,还是人体自身的潜能太过庞大。 如果将武道传授给这些难民,五十万石粮食,说不定真的能让这些人挺过灾情! 至于学不学的会…… 这一点许崇根本不怀疑。 哪怕武道资质差到了极点,到不了开窍一重,开几个窍穴总是没有问题的。 只要能开一个窍穴,对粮食的硬性需求就会减少一部分。 开的越多,这个硬性需求就越少。 更何况,如此庞大的基数,肯定能涌现出一批隐藏在平民之中的资质上佳,乃至资质绝佳之辈。 这些率先冒头的人,完全可以使用自身的劲力,去帮助他人减少对食物的需求。 如此循环往复,越到后面,消耗的粮食就越少! 而知见障的问题…… 不出意外的话,江之鸿是打算每天天明之后,就对这些人讲一遍武道,以此来抵消知见障的遮蔽。 等到灾情过后,没有人再提醒,他们就会忘记武道的存在,哪怕数百万武者,也翻不起什么浪花。 总得来讲,堪称神来之笔。 唯一的问题…… 许崇心头怆然。 江之鸿此举,无疑是将数百万人变成武奴。 朝廷焉能容他? (本章完) 第134章 何为武道? “何为武道?” 江之鸿一挥手。 庞大的劲力透体而出,将城头、城门处的人远远的推了开去。 接着轻飘飘一拂。 ——咔嚓。 从城楼开始,整个城门之处的城墙迅速开裂。 接着就是一连串的倒塌。 ——轰隆隆。 巨大的震动、轰鸣、烟尘。 严防死守了这么多日的风鼓县城墙,就这么破开了一个巨大豁口。 待烟尘散去,各种断木、碎石,俨然垒成了一座上尖下宽的三角高台。 江之鸿站在尖尖上,青衫无风自动,声音远远传开。 “力大无穷,疾行如风,百病不侵,少食多活。” “此即为武道!” “明日起,老夫便教你们,如何踏入武道!” 说完,江之鸿再次展现了一把非人力量,直接纵身而起,一跃十余丈,往城内落去。 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直到这一刻,震天的喧哗在城内城外爆发,迅速往四面八方扩散。 “怎么突然一下城墙就塌了?!” “是江大人,江大人弄塌了城墙!” “假的吧?!城墙是一个人能弄塌的?” “真的,前面都传过来了,江大人只打了一拳,城墙就塌了!” “武道,这就是江大人说的武道么……” “而且!江大人说,从明天开始就要教我们武道!” “这这这,这种力量,如果我也能有……” 喜讯如同长了翅膀,短短半天,就传到了每个人耳朵里。 哪怕离得最远的那些,只听到江之鸿的话,看不见城门动静的人,也只用了半天,就得知了所有详情。 当然,传到最后,版本变得有些夸张。 什么单手举起整面城墙,什么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总之,所有人都沉浸在了激动、欣喜、震撼之类的情绪中。 然而很快,另一个噩耗也随之迅速传开! “什么?!根本没有那么多粮食?” “真的,是风鼓县的典史,亲自带着人散播这个消息的!” “江大人在骗我们!粮食根本就不够吃!” “那这么说的话……留在这里,我们还是要死!”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这位兄台,你是不是蠢?” “无缘无故你怎么骂人!” “骂伱蠢还是好的,因为我怕你蠢死……没听江大人那句话吗?少食多活,此为武道!” “少食多活,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以后我们只需要吃一点点东西,就能活很久很久,再也不担心自己会饿死了!” “这这这……” “别高兴太早,前提是你得学会这个武道。” “我一定可以的,一定可以的!” “……” 就这样,原本已经对‘活下去’这一点不再怀疑的灾民们,瞬间被粮食短缺的问题所刺激。 得而复失的感觉,让他们对‘饥饿’的恐惧,猛地放大了更多倍,比以往更加猛烈的涌上心头。 为了活下去,也为了以后不会被饿死,所有人都摩拳擦掌,暗自发狠一定要学会这个什么武道。 当然,也有相当一部分的人,已经在畅想学会武道之后的事情了。 胆小点儿的,还停留在‘再也不用被欺负’这一点上。 而胆大点儿的,开始幻想‘怎么欺负别人’,让自己活的更好。 可惜,他们此时还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一种叫知见障的东西。 许崇没理会这些。 当他在县衙找到江之鸿的时候,江之鸿正面色苍白,双目紧闭,在努力的恢复劲力。 许崇就在一旁等着。 大半个时辰后,江之鸿面上恢复血色,长长呼出一口气,睁开了双眼。 “我从没想象过,仅仅是说话,便能耗去洗身九重的全部劲力。” 许崇开口道。 “老夫也是这次才知道。” 江之鸿呵呵一笑,道:“有什么想问的,问吧。” “你……” 许崇张了张口,略一犹豫,最终还是问了出来:“你知不知道,这么做你会死。” 早在江之鸿带着粮食回来的时候,体内光晕便只有红色,没有任何白色或者紫色的存在。 这让阴神操控祸福的能力,根本就无从入手。 换言之,江之鸿,已经是必死无疑了。 许崇救不了他。 “我知道。” 江之鸿坦然点头,“公然蓄养武奴,这是赤裸裸的挑衅朝廷威严,更何况,我蓄养的还不是一个两个,而是以百万计……这次无论是谁,都保不住我了。” 许崇沉默半晌,道:“值得吗?” “这笔张很好算啊。” “按身份地位,我只是个县令,能换一省之地,肯定是值的。” “按人命,我也没剩几年活头了,一条残命,换百万人,这实在是天底下最划算不过的买卖了。” 江之鸿笑了笑,道:“更何况,我一把年纪,算那么清楚做什么?心里舒坦就行了。” “看来你早就有了完整的计划。” 许崇缓缓叹了口气。 诚然,以两人现在的实力差距,他完全能强行阻止江之鸿。 可正如江之鸿所说,道种崩溃后,已经没剩下几年活头了…… 事已至此,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是的,早在一个月之前,我就有了这个计划。” 江之鸿点了点头,突然问道:“还记得那次在血衣卫的黑狱吗?你说我跟楼有知的那回?” “记得,怎么了?” 许崇挑了挑眉。 “当时你说,我冲撞圣驾,被贬黜到都察院,其实是错的。” 江之鸿揶揄的眨了眨眼,“且不说我根本没有冲撞圣驾,就算有,我也不会因为这个而遭到贬黜。” “我真正被贬黜的原因,是因为资质不行……九年的时间,还没能突破洗身。” “旁人见不惯我那么弱小还一路青云直上,因此才招来的麻烦。” 差? 许崇愣了愣。 这是他从没有想过的问题。 “呵呵。” 江之鸿身子后倾,靠在了椅背上,“当年,我固然以殿试第一脱颖而出,朝廷奖赏的贡献,足够我挑选大部分的功法、真功。” “可真正踏上武道后,我才发现,自己的资质实在太差了。” “殿试后的第一个月,我才堪堪开窍九重,连通脉都没能到。” 堂堂状元,一个月才开窍九重? 许崇愕然。 跟张顺义数月洗身比起来,那真是差到了不行。 “这直接导致的后果,便是我无法通脉。” 江之鸿笑着,目中流露出几分追忆之色,“我就想啊,肯定是功法不适合我。” “于是我进武库,兑换了足足近百部功法,一部一部的尝试。” “后来,果然让我找到了更适合我的功法,重修后得以突破通脉。” “可惜的是,即便如此,我的资质也不过堪堪达到普通人的水准,从文昌十四年到文昌二十三年的这九年时间,只勉强突破到通脉五重。” “于是越来越多的人看不惯我,尤其是都察院的,参个不停,说我根本没有资格任职翰林院,我就这么被贬进了翰林院。” 说到这里,江之鸿得意的勾起了嘴角,“真是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什么意思?” 许崇不解。 “你忘了,我刚刚说了一句,我兑换了上百部功法。” 江之鸿嘿嘿一笑,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都在这里装着呢。” “功法……” 许崇终于明白了过来,“所以,你打算把这些功法都教上一遍,以此来保证更多的人能踏入武道?” “正是如此。” 江之鸿点了点头,“我预计,半个月的时间,就能组织出足够的武者,前往雍州各地寻找食物。” “寻找食物……” 许崇皱了皱眉头,“你打算来回奔袭,每天都提醒一遍这些人,让他们恢复记忆?” 哪怕成为武者,也还是武奴。 第二天天一亮就会忘记一切。 一次提醒,满打满算也只能利用十二个时辰。 而外出寻找食物,不是一天就能返回的。 “是这样的。” 江之鸿郁闷的叹了口气,“可惜,户籍变更一定要户部那边才行,否则的话,完全可以选一批人落户在风鼓,成为官籍。” “你的身体……扛得住吗?” 许崇有些担忧的问道。 “不试试怎么能知道?” 江之鸿摆了摆手,“此事非同小可,你静观就好,不要插手……已经有一个楚威了,老夫不想牵连更多人。” 许崇沉默。 二人的谈话就此结束。 …… …… 次日,卯时。 数百万的难民,因为兴奋而提前醒来,满怀期待的看着化为废墟的城门。 然而,在天光刚刚刺入大地之时,这数不清的期待面容,同时低下头去。 如同微风拂过草坪,哗啦啦跌倒了一大片。 而在他们再次站起之时,已经完全忘记了何为武道。 “呃……城门怎么塌了?” “不知道,完全不记得……” “我昨天夜里睡的那么死么……” “不管了,排队领粥吧。” “是啊,还是吃的要紧,都说粮食不够,也不知道能不能坚持到朝廷赈灾……” “……” 没了武道的记忆,所有人的心中都只剩下了对食物的渴望。 正在此时,一道人影出现在城门废墟的尖端。 “——何为武道?” 江之鸿开口,同样以劲力将声音扩散到每一个人的耳中。 何为武道? 众人的表情先后恍惚起来。 “武道…武道……” “我想起来了!” “力大无穷,疾行如风,百病不侵,少食多活……此为武道!” “少食多活,对,少食多活!” “只要学会武道,我就不用饿死了!” “可是……我为什么会忘记这么重要的事情呢?” “不只是你,我也忘了……我看,所有人都忘了!” “这!!” “……” 巨大的喧哗扩散,此起彼伏。 足足半个时辰过去,人群才渐渐安静下来,渴望的看向江之鸿。 “尔等无需惊慌,这是武道迷雾。” 江之鸿开口,“你们所有与武道相关的记忆,都会在下一个天亮之时消失,需要经人提醒,方能重新想起。” “所以,你们想要学武道,想要活下去,就必须每天清晨,在这里听我讲述武道。” “一旦离开风鼓,第二天,你们便会变回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普通人。” “——尔等,可听清楚了?” 巨大的声音回荡,却并没有能引起什么恐慌。 这些在天灾之下无力保全自身的人,理所应当的接受了这个说法。 他们可能疑惑,可能不甘。 但他们信。 于是半晌过后,江之鸿再度开口。 “所有人,能看清的,跟着我学,看不清的,跟着前面的人学!” “不为人,只为己。” “只有学会武道,你们才能活下去。” 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江之鸿缓缓的摆出了一个姿势。 一边摆姿势,还一边高声讲解。 “左脚前跨半步,脚尖指前,脚背拱起!” “双膝微曲,目视鼻尖,舌抵上颚……” “此为武道功法,名——纵云劲!” (本章完) 第135章 短暂的耀眼 万事开头难。 第一天接触武道的人,肯定没那么快上手。 这一点,江之鸿早有预料。 他的打算,是在等足够多的人开了窍穴之后,再开始下一部功法的教授。 只要开了窍穴,哪怕只有一个,就代表完全掌握了诀窍。 而这些开了窍穴的人,又可以去指点剩下的人。 所以,江之鸿在四面城门处来回游走,一遍又一遍的演示、讲解着纵云劲。 楚威则是穿入人群,每过一段距离,就会指导一人摆出正确的姿势,让其他人跟着效仿。 时间慢慢来到傍晚。 江之鸿收了姿势,用最后一点劲力高声喊道:“所有已经开了窍穴的人,来城门处登记,但有隐瞒的,一经发现,逐出风鼓,永不得靠近!” 在这一刻,知见障不仅仅是朝廷,是太平道的工具。 也成了江之鸿的工具。 这城外的数百万人,除却婴儿之外,有一个算一个,被江之鸿牢牢的掌控在了手里。 等江之鸿走后,许崇主动的变换形貌,混进了人群。 至于用什么形貌,那实在太好解决了。 且不说来风鼓的一路上有那么多新死之人,就连此时的风鼓县范围,每天仍旧有身体孱弱的人在死去。 无论什么时间,只要靠近乱葬岗,无相衣就能制作出新的假相。 就这样,许崇伪装成难民,以新晋开窍一重的身份,展现出远超常人的力量、速度。 等周围的人的渴望更上一层楼之后,许崇又开口,加深这些人对知见障的恐惧。 当然,加深这种恐惧没什么用。 主要的目的,是加深他们对江之鸿的依赖,以便配合后续的计划。 整整一宿,许崇都在干这件事儿。 偶尔遇到仗着开了窍穴,想要抢他人食物的,无一例外被他直接弄死,以一种极其惊悚的死法,向其他人宣告了这种行为的下场。 总的来说,还算比较顺利。 只是时间有限,一人之力有限,一整个夜晚能干涉到的人数也有限。 不过许崇不急,时间还长。 等到天亮之前,成功打开窍穴的人数统计出来了。 开一窍者,三万余人。 开两窍者,六千人。 开三窍的,只有千人。 开窍更多也不是没有,不过数量方面就太少了,拢共不到二十人。 天亮之后,江之鸿再度出现。 先是唤醒了所有人的记忆,而后对开窍者做出了安排。 四面八方的区域,被粗略的划分成了数万个区域。 开窍一重的,纷纷成为了这些区域的教官,负责教导区域内其他人练习纵云劲。 开窍二重以上的,五人为队,百人为大队,划分出了等级编制,负责游走在人群之中维护秩序。 第三天,新增的开窍人数开始下降。 第五天,新增者寥寥。 于是第六天,江之鸿换了部功法教授。 如此循环往复。 第十天的时候,粮食的消耗开始出现小幅度的下降。 第十五天,第一个开窍一重的天资横溢者诞生。 是一名三十来岁的中年,性格沉稳踏实。 这名中年被江之鸿任命,带领着三万开窍在三十个以上的人,外出寻找食物。 第十六天寅时。 江之鸿正准备出门,被许崇拦了下来。 “你是要追上那队人马,唤醒他们的记忆吧?” 许崇问了一句,然后道:“这事儿我去吧。” “你?” 江之鸿皱了皱眉,“老夫说过,你还年轻,此事就不要掺和了。” “伱不必担心我什么。” 许崇摇了摇头,当着江之鸿的面,以无相衣变幻了形貌,“我可以一直留在队伍里,负责唤醒记忆。” “呃……幻真天残片?” 江之鸿一阵愕然,旋即若有所思,“难怪我觉得这些天怎么那么顺利,想必你在暗中做了不少事情吧?” “引导一下舆论,让那些人只能完全的依赖于你罢了。” 许崇回答道。 “原来如此。” 江之鸿点了点头,“也好,此事便交由你去办,切记不要留下任何马脚。” “放心吧。” 许崇笑了笑,闪身而去。 就这样,搜寻队伍里悄无声息的多了一个人。 这个人又在悄无声息的影响着队伍搜寻的方向,往某个既定的目的地而去。 …… …… 定天府。 血衣卫总衙后院。 窦天渊和楼有知于凉亭中相对而坐,各都神色凝重。 桌上摆的一封密旨。 旨意的内容很简单,让血衣卫查清楚,雍州最近有无异常。 “有无异常?在天灾里找异常?” 楼有知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真是可笑啊。” “是可笑。” 窦天渊面无表情,完全没了玩世不恭的神色,“这么说,天灾跟陛下有关了?” “不。” 楼有知摇了摇头,“准确的来讲,不仅仅是陛下。” “怎么说?” 窦天渊双眉一抬。 “也罢,这件事情也该告诉你了。” 楼有知神色莫名,开口道:“你知道,因为并州旱灾的事,我杀了很多人,很多很多人。” “都是满门抄斩,鸡犬不留。” “可你不知道,我并不是想杀他们的,而是不得不杀死他们。” “因为,我的人救下了致仕后,在还乡途中的户部尚书,他告诉我,真正在遏制赈济的人……” 楼有知深深的看着窦天渊,缓缓吐出三个字:“是先帝。” 窦天渊面色猛的一变。 他本以为只是当今陛下有问题,根本没想过先帝也有问题。 “所以……” 良久,窦天渊狠狠的吐了口气,“真正有问题的,是皇室?” “也不是。” 楼有知继续说道,“因为,在当年,太子是站在我这一边的。” “当年……” 窦天渊喃喃,埋藏多年的疑惑终于解开:“所以,杀死那个难民的,是太子的人?” “正是。” 楼有知给出肯定的回答,“不仅如此,后面江之鸿的弹劾,也是被太子的人压下去的。” “怪不得……” 窦天渊一脸恍然,“我说怎么那么多人手还找不出来一个刺客,如果是当今陛下的话,那就说的通了。” “总之,我怀疑的不是某个人,而是那张龙椅,是那个位置。” 楼有知说着,自己也有些疑惑,“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一个心怀天下的太子,在登基后没多久,就开始不理朝政,并且成了以天灾行凶的刽子手呢?” “会不会……” 窦天渊的眼神突然莫名起来,“跟寿元有关?” “寿元……的确,受太祖血脉所限,皇室的寿元不仅不悠长,反而比正常的武者要短得多。” 楼有知皱起眉头,“可这跟天灾又是如何关联上的?” 一个是天地产生的自然灾害,一个是个人独自的寿元。 这两个概念相差得实在是太远了,他完全找不到什么线索能将二者联系起来。 “罢了,想不明白就先别想,我还是去看看雍州那边到底怎么了。” 窦天渊起身,就准备推门而去。 “不必了。” 楼有知突然开口,“我知道是怎么回事。” “哦?” 窦天渊动作一顿。 “是江之鸿。” 楼有知叹了口气。 “你说那五十万石粮食?” 窦天渊皱了皱眉,“我知道,江之鸿动用了一些关系,筹了五十万石粮食……可这算不上什么异常吧?更何况陛下也早就知道了。” “蝗灾已经过去这么久,而朝廷的赈灾却始终没有展开,不出意外的话,江之鸿也跟我们一样,开始怀疑皇室,或者怀疑陛下了。” 楼有知站起来,转身面对池塘,“如果我猜的没错,陛下所谓的异常,便是江之鸿在用自己的法子,解救雍州灾民。” “自己的法子?” 窦天渊一愣,接着勃然变色:“莫非……” “你猜的没错,想靠五十万石粮食救下整个雍州,只有那一个办法。” 楼有知点了点头,缓缓吐出几个字:“雍州布武。” 窦天渊的脸色彻底难看下来。 以他对江之鸿的了解,他知道,这是极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不,应该说已经发生了。 窦天渊狠狠一咬牙,“我可以拖延……拖延一个月。” “不用了。” 楼有知淡淡道,“一个月的时间,改变不了雍州的结局。” “况且,你已经因为许崇的事恶了陛下,再来这么一次,怕是要在诏狱里终老。” “此事既然已经发生,江之鸿的下场就注定了。” “既然是必死,那就不要让他带着疑惑去死,让他看清这一切吧……” 顺便也让我看看,陛下究竟会是个什么态度。 楼有知在心中补充了一句。 二人就此沉默。 …… …… 雍州。 在布武的第二十三天,寻找食物的队伍回来了。 满载而归。 有可吃的嫩树叶、树皮、根茎,还有一些鱼、虾、蛇、鸟。 最离谱的,是一万石陈年粟米。 东西不多,但代表的,是活下去的希望。 欢呼。 震天彻地的欢呼。 还完好的城头上,江之鸿揉着太阳穴叹道:“这么快回来,证明根本没走多远,那一万石粟米,是你弄来的?” “不是。” 许崇耸了耸肩,“我只是刚好让队伍选择了一个方向,这个方向上刚好有一座废弃很多年的粮仓,而粮仓里,刚好有这么一堆陈年粟米。” “呵,你说的是西南方向,那个已经荒废到被树林所掩盖的粮仓吧?” 江之鸿笑了笑,道:“之前我去过,里面什么都没有。” “哦,那还真是奇怪。” 许崇随口应付。 “罢了,人各有各的际遇,各有各的门路。” 江之鸿摆摆手,“不过这一万石粟米,能多坚持好几天了。” “好几天?” 许崇看了看城外漫山遍野的灯火。 他让花家弄来这些粮食,单纯只是为了给这些人一点念想,增加一些信心罢了。 这么多人,一万石一天就消耗完了才对。 除非…… “已经有七成的人打开了窍穴。” 江之鸿笑着,将许崇的猜测说了出来。 “七成……” 许崇震撼了。 眸子倒映出来的灯火,霎时间仿佛闪耀了许多。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 江之鸿继续说道,“这七成,指的是所有已经开窍了的。” “其中,开窍一重,有一千人。” “开窍二重,有三百余。” “还有七个,是开窍三重!” 说着,江之鸿伸手,指着点点灯火慢慢划过:“你能想象吗?” “就是这些最普通的民籍乃至匠籍,对整个大庆来说都是最底层的存在。” “他们原本所能闪耀的光芒,居然能有这么耀眼!” 许崇静静的听着,心情却根本好不起来一点。 底层人的潜力越大,就越能证明知见障对朝廷的重要性。 同时,也越能证明,江之鸿的必然结局。 “唯独可惜的是,这种耀眼太过短暂。” 江之鸿叹了口气,往倒塌的城楼处走去。 天快亮了。 (本章完) 第136章 赈灾?好像不需要了 滚雪球的威力愈发强大。 三天过去。 九成的雍州灾民都打开了或多或少的窍穴。 剩下的那一成,要么是完全没有资质,要么是脑子太不灵光,实在没能学会。 对这些人来说,自己没了希望,那就把希望放在别人身上。 虽然体会不到那种力大如牛,身轻如燕的感觉了,但只要其他人都学会了武道,自己至少不会因为粮食短缺而饿死。 而事实上也正是如此,随着打开窍穴的人越来越多,又随着这些人打开的窍穴越来越多,对粮食的消耗每天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递减。 另外,新的食物源源不断的被找回,虽然没有像第一次那样莫名其妙的收获一万石粟米那么夸张,但各种动植物的收获都在不断增加。 再加上周边剩余的空地也在紧锣密鼓的开垦和播种之中,照这样下去,雍州已经不可能再出现大批量的人口锐减了。 城外官道,最靠外围的区域。 “王麻子,开了几个窍了?” 一个流里流气的中年开口,语气里尽是得意,“我已经开了三十个,你可不要落下我太多啊。” “不好意思,我已经开了三十二个。” 王麻子眼皮都懒的抬,“你蔡老根儿想在我面前炫耀,还是再多练练吧。” “切,就多两个而已,看我明天就超过你。” 蔡老根儿不服气的回了一句。 “超过就超过,有什么打紧的。” 王麻子枕着土堆,眼神迷蒙,“能活着,比什么都强。” “……” 蔡老根儿得意的表情慢慢消散,最后也躺了下来,“是啊,活着就好,等明年粮食长成,管它开了多少个窍,我们都不会再记得了吧。” “伱很不甘?” 王麻子问道。 “一开始有,后来没有了。” 蔡老根儿扯了扯嘴角,“倒不是豁达,实在是一想到,那些开窍二三重的,到时候也会跟我们一样什么都忘记,心里就舒服多了。” “小人。” 王麻子嗤笑。 “我小人,你又不是刚知道。” 蔡老根儿不以为意,顿了顿又道:“还记得之前么,为了一只虫子,我差点儿把你打死……你恨我吗?” “恨?” 王麻子轻蔑道,“你只是打了我一顿,我都要恨你的话,那些被我打死的人,是不是要变成厉鬼来索我的命了?” 蔡老根儿腾地一下坐了起来,警惕的看着王麻子,“你还打死过人?连我都没打死过人……” “他们要抢我的娃娃,我能不打死他们吗?” 王麻子淡淡说道。 抢孩子…… 蔡老根面色僵了僵。 这种事儿他也见过,还险些参与了进去。 没办法,太饿了…… “等等。” 蔡老根四下望了望,“你说你把那些人打死了,那怎么没见你娃娃?” “染了病没撑住,被我埋了。” 王麻子叹了口气,“老父、老母、娃儿、婆娘,埋在了一处。” “好吧……” 蔡老根突然有些庆幸,庆幸自己从一开始就是孑然一身。 突然,王麻子坐了起来,看向无人的远处。 “怎么了?” 蔡老根跟着看过去,却什么都没看到。 “地面,在震动。” 王麻子皱起了眉头,死死盯着官道尽头。 “震动?” 蔡老根疑惑。 “像是……像是有很多匹马在奔跑。” 王麻子说着,又猛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死死瞪大了双眼:“火?!” 蔡老根这下也看清楚了。 在官道尽头,密集的火光摇动着,突兀刺入黑暗。 “人马!是人马!好多好多的人马!” 王麻子大喊起来。 顿时,引来了附近更多人的关注。 “人马?这大半夜的怎么会出现这么多人马?” “会不会……会不会是朝廷赈灾来了?!” “赈灾?有可能!不,一定是这样!” “朝廷来人赈灾了!来人赈灾了!!!” “……” 动静迅速扩散出去。 蔡老根喜极而泣:“来了,终于来了……” 只有王麻子面色平静,道:“这有什么好高兴的。” “……” 蔡老根一脸奇怪:“那是赈灾啊,肯定带了好多好多粮食过来。” “我们现在……” 王麻子深深的看着蔡老根,“还需要吗?” “这……” 蔡老根一愣,猛地反应过来。 是啊。 就算没有赈灾,自己好像也能活下去了? 这么一想,喜悦顿时不翼而飞。 “的确没那么需要了。” 蔡老根摇了摇头,接着话锋一转,“不过,能吃饱的话,还是不错的。” 王麻子没再说话。 他现在跟蔡老根一样,但两个月前,不一样。 两个月前,他哭爹喊娘,上拜天下叩地,期盼甚至乞求着朝廷的赈灾。 可现在…… 一家子都死光了。 赈灾? 抱歉,我不稀罕了。 王麻子面无表情的退入人群。 和他有一样想法的,不少。 但更多的,还是如蔡老根刚开始那样,喜悦到哭喊,声嘶力竭。 毕竟,他们已经盼了太久太久。 就这样,远处的人马不断靠近。 果然,是骑兵! 浩浩荡荡的骑兵! 借着火光,远远的可以看到明晃晃的亮金铠甲。 人身上有,马身上也有。 那种难以言说的高贵和威武,没有被这夜色遮掩半点儿。 难民们冒出的第一个念头。 这真的是朝廷赈灾来了。 否则的话,谁还能在如今的雍州,保持着这么高贵的仪态呢? 三里、二里、一里…… 外圈的难民们开始觉得不对劲。 这些骑兵,好像并没有减速的意思? 当这个念头划过他们脑海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百余丈的距离呼啸而过。 金甲铁骑没有丝毫停顿,就这么着官道,笔直朝着人群冲撞而来。 瞬间,一片惨叫声响起。 断臂,断腿,四分五裂的身躯,飞溅的血液。 铁骑洪流硬生生的碾出来一条血路,直奔城门。 从头到尾,这些马背上的人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连一句呵斥都没有。 对他们来说,那些拦在路上的难民,似乎与路边那些,连食物都够不上的杂草没什么区别。 一直到城楼废墟跟前,骑兵队伍才总算停了下来。 从中打马走出一骑,似乎是这只军队的领头人。 “江之鸿,速速前来领罪!” “江之鸿,速速前来领罪!” “……” 声浪一圈一圈扩散出去,威势并不比江之鸿教授武道时要小多少。 “别喊了,我在这儿。” 淡淡的声音响起,江之鸿跃上废墟尖端。 “江之鸿,你可知罪!” 骑兵头领厉声喝问。 “知罪?” 江之鸿呵呵一笑,“敢问老夫何罪之有?” 此话一出,那头领的眼神阴冷下来。 “看来,你是不打算配合了。” 头领呵呵一笑,“本将军离京之前,陛下给了两道旨意,你若配合,便是回京再审,若是不配合……” “你错了。” 江之鸿摇了摇头,“陛下知我为人,雍州之事既然传到了京城,那陛下就绝不会给你两道诏书,不信你可以打开看看。” 将军面色一僵。 他无法判断江之鸿说的是真是假,但他现在已经不敢去打开那道‘配合’的帛书了。 “既然如此……” 将军眯起双眼,从怀中取出帛书,转过身面对了茫茫多的难民。 难民们还没从骑兵草菅人命的悲愤中回过神,就听到了这么一句话。 “尔等可知,江之鸿根本就不是县令,也不是左都御史,甚至,他都不是朝廷的人!” 被灌注了劲力的话语层层叠叠传开,响彻众人心头。 不是县令? 不是左都御史? 甚至不是朝廷的人? 什么意思? 人们没反应过来。 而江之鸿的脸上,已经出现了一抹惨然。 将军展开帛书,高声诵念。 “诏曰!” “罪人江之鸿,前为左都御史,后为风鼓县县令。” “然,此皆表象!” “经血衣卫查明,江之鸿其父,实乃太平道之反贼!” “其父原在衮州经商,便多有奴役百姓之举。” “而今江之鸿本人,于雍州蝗灾之际,趁乱裹挟难民,以太平道邪法操纵百万,枉顾人命,枉顾天理!” “数十载君臣之情,竟是所谋深远,朕心甚痛。” “然!人有情而国法无情!” “现由都察院、大理寺、刑部三法司共同批断,江之鸿之举,为不可赦之谋逆大罪!” “着令定天卫总指挥使薛荣,即刻发兵雍州,镇压叛乱!” “另,念众难民受奸人蛊惑,降则不杀。” “贼首江之鸿,务必……” 将军顿了顿,回身看着江之鸿,缓缓道:“就地正法!” 就地正法? 江之鸿脚下一个趔趄。 原来,这天灾啊,真的是陛下在捣鬼。 陛下这是嫌我坏了他的好事啊…… 呵呵呵。 江之鸿惨笑。 “我可以带你走。” 一个细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江之鸿认了出来,这是许崇的声音。 走? 走去哪儿? 真的加入太平道? 江之鸿摇了摇头。 这时。 靠近城门的难民群中,一个老妪挤了出来。 “放你祖宗十八代的屁!!!” 一句毫无技术含量的脏话,就这么甩到了金甲将军的脸上。 薛荣猛地僵住,有些不敢置信,一点一点的扭过头,“你在跟我说话?” “除了你,还有谁放屁了吗?” 老妪的脸上满是污渍,但讽刺却赤裸裸的表现了出来,“你说江大人是反贼,要带我们造反,这不是放屁是什么?” “江大人给我们吃,给我们喝,给我们治病。” “还教给我们武道。” “邪法?什么邪法?” “老婆只知道,练武道可以让我们活下去,让我们所有人都活下去!” “你说,你不是在放屁是在干什么?” 说完,老妪朝着金甲将军狠狠的吐了一口浓痰。 只不过距离远,力道又不够。 浓痰只落到了马蹄上,没有半点儿沾染到那高贵的金甲。 刀光闪过。 老妪的身体僵住。 先是脑袋掉了下来。 紧跟着身体也歪倒在地。 而直到倒在了地上,脖颈处才开始喷涌鲜血。 长刀指天,薛荣怒吼:“列阵!!!” (本章完) 第137章 这个反贼,我当定了! 所有的金甲铁骑闻声而动,眨眼之间便列出了一个类似锋矢般的阵势。 从锋矢尾部开始,一阵耀眼的金芒从各自的金甲上氤氲而起,往一马当先的薛荣身上汇聚而去。 “金甲浮屠的威力你应该知道。” 长刀指向江之鸿,薛荣的声音满是肃杀,“乖乖授首的话,本将军承诺,不牵连到这些难民。” 虽然铁骑不多,只有六千,且无论哪个单独拎出来,都不会是江之鸿的一合之敌,但薛荣心里丝毫不惧。 这些人马身上的金色甲胄,全都是法兵金玉宝甲。 其效用便是抽取全军三成之力,灌输一人之身。 三千金甲,可战种道。 六千金甲,可杀种道! 这就是薛荣的底气。 而面对薛荣的叫嚣,江之鸿一言不发,双眼盯着老妪滚落到废墟跟前的头颅,神情怔怔。 他猜到了自己的结局,但没猜到居然是以这种形式出现。 自己是反贼? 先父也是反贼? 挽救雍州百姓,成了奴役难民造反? 江之鸿陷入了巨大的迷茫之中。 因为他记得,曾经的陛下是个什么样的人。 开朗,英明,睿智。 忧国忧民,心怀天下。 永远都带着一副和善的笑容。 哪怕是身为状元的自己,也不得不在才学和胸怀方面叹服无比。 那一声声的江二狗。 那一日日的论政论学。 难不成都是假的吗? 那么多年的形象,都是装出来的? “江之鸿!本将军最后问你一遍。” 薛荣的耐心渐渐耗光,眼神带上了杀意,“你降还是不降?!” 话音刚落。 一块不规则的石头,砸在了军阵末尾的马屁股上,与金甲撞击,发出‘砰’的一声脆响。 “……” 薛荣沉默了片刻,压抑的暴怒从喉咙低吼而出:“变阵!!!” 哗啦啦。 锋矢阵变作了圆阵。 这种阵势,可以让军队所受到的伤害、冲击力,平摊到每一个人,每一匹马的身上。 一般情况下,主要用于防御。 特殊情况……也可以用来屠杀! 屠杀数量远超于己方的弱者! “站出来,其他人可以不死。” 薛荣的目光缓缓扫过人群。 难民们下意识的想要后退。 一个老汉儿站了出来。 “我!” “是我扔的。” 老汉儿走路都不怎么利索,咧着嘴笑,“杀我吧,反正老汉儿学不会邪法,活着也是拖累大家,浪费食物的废物罢了。” 刀光一闪。 又一具尸首分离。 薛荣收刀,表情轻蔑。 一群平民……哦不,一群灾民罢了。 虽然数量这么庞大,真打起来的话,自己等人累也会累死。 毕竟这些人大部分都练了武道。 可惜,马上就要天亮了。 只要天亮之前解决掉江之鸿,这数以百万计的灾民,对六千金甲构不成任何威胁。 这也是为什么,他要踩着这个点儿抵达风鼓的原因。 薛荣在圆阵中调转马头,冷冷道:“江之鸿,看到了吗?现在只是死两个,若伱执意反抗,打起来的话,死的就不止这么点儿了。” 砰! 又一块石头砸上金甲。 而这次,砸到的是人身上的金甲。 不等薛荣暴怒,一人挤出人群,表情嚣张无比:“我干的,来杀我。” 是蔡老根儿。 话音刚落,所有难民的表情微妙起来。 不少人选择了迈出脚步,跟蔡老根站在了一起。 “……” 薛荣眯起双眼,“看来,本将军还是太仁慈了,区区两颗人头,还不能让你们认清楚情况。” “情况?什么情况?” 蔡老根哈哈大笑,“情况就是,这两个老东西活的好好的!” “饥饿没能要他们的命,瘟疫没能要他们的命,吃人的畜生还是没能要他们的命。” “要他们命的,是你!是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 “哈哈哈,你们是从京城来的吧?” “从京城过来那么远,路上不轻松吧?” “所以,朝廷有胆子派你们过来杀人,没胆子派你们带上哪怕一丁点儿赈灾的粮食?” “呵呵,太平道的反贼?” “如果当反贼能活,当百姓要死,那这个反贼……” 蔡老根更起脖子,双眼暴凸:“老子踏马的当定了!!!” “当定了……有多少人这么想的,可以站出来。” 薛荣并没有急着动手,而是慢慢的扫视了一圈儿。 或许是人多势众。 或许是蔡老根的话引起了共鸣。 ——哗啦啦。 但凡比较靠近军阵的难民,齐齐跨前一步。 “呵呵,好,好,很好。” 薛荣笑了,高喊一句:“你们都看到了吗?” “看到了!” 整齐划一的答复,来自六千金甲浮屠。 “既然如此……” 薛荣举起长刀,狠狠挥下。 就在他准备吐出那个‘杀’字的时候,一股大力猛地从背后袭来,撞到了圆阵流转的金芒之上。 ——咚! 一声巨响。 六千金甲军阵,齐齐后退一步。 毫无疑问,这是江之鸿。 “……” 短暂的惊骇后,薛荣回过神,猖狂的大笑:“哈哈哈哈,江之鸿,你动手了,你果然动手了!” “只要你敢动手,‘反贼’二字,就永远也别想摘下来了!” “这样一来,陛下杀你,便没有任何后顾之忧!” 面对薛荣的得意和嘲讽,江之鸿充耳不闻,只是不断的攻击着金甲军阵,带起一声一声的轰鸣。 他的速度越来越快,他的力量越来越狠,金甲军阵也在不断被他逼得后退。 然而始终没有任何一名骑兵真正受了伤的。 “他们在拖延时间!” 一个声音突兀从不远处冒出来。 楚威一边疯狂加速,一边高声大喊,“他们想拖到天亮,等所有人都失去武道,再立即杀死大人!” “大人快走啊!!!” 楚威高喊着,朝着军阵笔直冲去,“他们不可能屠杀掉百万人!只有您走了,才有机会继续带着大家活下来!” 他穿着典史官袍,举着普通的制式长刀。 自身境界又只有开窍一二重。 对金甲浮屠来说,几乎毫无威胁可言。 甚至都用不着将军出手。 一柄长刀被最外围的骑兵脱手掷出。 噗! 楚威还没逼到近前,就被扎了个透心凉。 “大人!!” 楚威倒了下去,用最后的力气嘶吼:“趁着天还没亮——走啊!!!” 难民们本就处于极端的不甘、愤怒之中。 楚威的话,犹如一点火星,飞入众人心间。 拖延时间? 拖到天亮,等自己这些人忘记武道? 这么说的话……那些金甲,是忌惮自己等人的? 难民们和身边的人对视一眼。 火苗就这么被点燃。 “大人!快走!!” 不知道是谁先动的,也许是一起动的。 方圆数里之内的难民们齐齐冲出,一窝蜂的扑向了军阵。 他们不会什么武技,能运用的,只有为数不多那几十个窍穴的劲力。 充其量只是让他们比普通人的力气大上了那么一些而已。 想要摧毁军阵,根本不可能做到。 但楚威的话,和楚威的死,让他们相信,只有让江之鸿先走,自己等人才有可能活下来! 有这一点,就够了。 就这样。 数万人动了,带着后面不明所以的数十万人,也跟着动了。 漫山遍野的难民,如潮水一样往城门处涌来。 两方甫一接触,难民便如破絮一般抛飞出去,砸倒了更多的人。 可后续还有源源不断的难民。 “走啊!!” 刚开始只有一部分人在喊。 后来是所有人都在喊。 “该死!!!” 薛荣面色难看无比。 他最担心的情况终于还是发生——江之鸿停手了。 他不怕这些难民冲撞军阵,他只怕江之鸿逃走。 正如楚威所说,离天亮已经不远了,这些难民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冲破军阵防御。 可问题是,这段时间虽然短,但已经足够江之鸿逃走了! 明明是黄庭种道,有结丹的手段不用,却一直在以肉身硬撼军阵。 为什么? 在楚威看来,这就是江之鸿摇摆不定的证明。 现在停手,很有可能要选择逃走了。 驾云而走……重骑兵是追不上的。 于是,楚威只能厉声呵道:“江之鸿,如果你敢逃,本将军发誓,这里的数万乃至数十万人,都将因你而死!” “放心,我不走。” 江之鸿的身形重新出现在废墟之上,正对着军阵。 这句话同样是劲力说出,宏大无比。 难民们的速度为之一缓,但已经有不少人贴近了军阵。 一片刀光剑影,一片血肉横飞。 薛荣笑了,“不走,那就快快自裁谢罪吧,你每拖一息,这些人就要死上不少。” “自裁?” 江之鸿摇了摇头,跨出一步。 这一步跨出,他全身的劲力消失一半,猛地注入了腹下玉池。 “刚才,楚威的话其实是错的。” “这些难民,根本没有希望活下来,因为你们来了这里。” 江之鸿一边问,一边跨出这第二步。 这一步二步跨出,玉池被劲力彻底浸润。 他的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且变得年轻了起来。 眨眼之间,便成了只有四旬左右的中年。 “玉池种道……怎么可能?!” 薛荣满面震撼。 他只知道江之鸿是黄庭种道,可现在!! 然而这还没完。 “你们带着陛下的旨意来这里,是杀我江之鸿吗?” “不,不是。” “你们真正要杀的,是这数百万的苦命人!” 江之鸿的第三步跨出。 这一步,全身窍穴尽毁。 人体的最基础潜能被彻底释放。 远远超出洗身境的磅礴劲力,疯狂肆虐,在江之鸿的体表鼓出一个个指肚大小的包裹,游动不休。 “你们来了,结局就注定了。” 第四步跨出,全身经脉逆转。 劲力的总量再翻一倍! 无数的裂缝出现在江之鸿的身体表面,顷刻间就将他染成了血人。 “既然结局已经注定。” “老夫唯一能做的,便是让你们,为这些数以百万的人……” “陪葬!!!” 第五步跨出,焚身! 劲力开始压缩,压缩,再压缩! 极致的压缩,带来了极致的温度,人体的水分被蒸发出来,袅袅散出周身,让本就成了血人的江之鸿,愈发恐怖。 “他不是要将我打为太平道反贼吗?” “那竖起你的耳朵,给我听好了。” “老夫江之鸿!!” 江之鸿开口,咆哮而出:“乃太平道江之鸿——是也!!!” 最后一步,新诞生的道种,悍然崩溃! 唰! 江之鸿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本章完) 第138章 愿天下众生 毁窍、逆脉、焚身这三个步骤加在一起,有一个特殊的称呼。 尸解。 一是因为必死无疑,二是因为那种根本无法想象的痛苦。 同样,有人以尸解开发出了旁术,天魔解体。 与天魔解体的旁术加持不同,正二八经的尸解,只能一步一步进行,没办法像天魔解体那样,同时发动。 而且哪怕完全施放,效果也没有天魔解体那么强大。 理论上是无法打破六千金甲组成的军阵的。 但,再加上道种崩溃的话,就完全足够了。 道种崩溃,崩溃的其实就是被劲力浸润过的种道之地。 这也是人体密藏,而且是比经脉窍穴更高等的密藏。 可以说,这一连串的步骤下来,江之鸿比自己曾经最巅峰之时,还要强大了太多太多。 所以仅仅是一拳,六千人齐齐吐血。 包括薛荣在内。 而外围那些境界较低的,鲜血跟不要钱一样往外喷涌,面如金纸,身形摇摇欲坠。 “……尸解?!” 薛荣惊骇无比。 眼前的情况,与他预料的完全不一样。 按理来说,以江之鸿的脾性,要么是用结丹手段殊死一搏,将自己等人完全斩杀,要么是暂避风头,等自己等人撤离,再收拢难民继续。 怎么敢用尸解的? 哪怕是自己唬人,他就真的不怕自己大开杀戒,殃及难民吗? 薛荣想起了江之鸿的那些话。 什么叫自己等人不是来杀他的,而是来杀难民的? 自己等人已经足够克制了好吗? 毕竟陛下都交代了,尽量不要对难民出手。 更何况,足足数百万难民,自己从何杀起??? 薛荣百思不得其解。 然而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一步,他唯一的选择,就是硬抗。 “坚持住!!” 薛荣大吼:“他只能出手三次,只要扛过去,他就会因为肉身崩解而死!!” 只有三次? 一种骑兵丝毫不怀疑主将的判断,顿时强行打起精神,全力运转劲力。 “死!!” 江之鸿状如疯魔,第二拳狠狠打在流转的金芒之上。 作为施展尸解的本人,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薛荣说的没错。 自己只有三次出手的机会。 三次出手之后,自己的身体就会寸寸开裂。 哪怕还能保持着人形,内里也保留不住任何生机了。 所以,他的每一拳,都用上了全力。 ——轰!! 伴随着轰鸣声出现,金芒寸寸消失。 从最外圈开始,迅速朝着内里蔓延。 咔嚓! 这是金甲碎裂的声音。 但凡是没了金芒流转的,无论是人还是马,全都随着金甲碎裂,连肉身都四分五裂。 有足足四成之多! 减少了四成的骑兵,剩下的军阵上还保留的金芒明显黯淡了不少。 “给我死啊!!!” 第三拳轰出。 瞬间,摧枯拉朽。 如同方才一般的情况,迅速朝着圆阵中心蔓延。 金芒消散,人和马被分尸。 江之鸿瞪大了双眼,死死的看着这种蔓延继续。 骑兵的数量疯狂锐减。 然而可惜。 在距离薛荣还有十来人之时,这种锐减戛然而止。 “哈哈哈哈哈哈!!!江之鸿,你就认命吧!你杀不了我!” 薛荣一边喷血,一边狂笑,“三次出手,你现在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了!” 杀不了么…… 江之鸿喃喃。 “另外,看在伱马上就要死的份上,告诉你一件事。” 薛荣嚣张的打马而出,等靠近后俯下身自,压低声音道:“陛下交代了,让我尽量不要对难民动手。” 不要对难民动手…… 果然,他需要这些人因天灾而死…… 呵呵呵呵…… 江之鸿惨笑。 “不过嘛,尽量不要动手,不是绝对不能动手。” 薛荣眼神怨毒,声音嘲弄:“我想,以谋反的罪名,杀掉一些还是没问题的,毕竟你杀了我这么多人……就以十倍来计吧,六万条贱命,就能赔六千金甲浮屠,这笔买卖,总得来说还是你赚了呢。” 杀人诛心么。 让江老死前最后的时刻都不得安宁……真该死啊! 许崇暗自叹息了一句,屈指一弹。 正俯身低语的薛荣,猛地看见身边不远处,突兀出现十余点白光,慢悠悠的飘向了江之鸿。 在天色尚未明朗的昏暗之中,这些白光显得极为耀眼。 白光? 薛荣面色狂变。 他虽然没认出来白光是什么,但他从其上感受到了浓郁的灵气! 几乎是想都没想,薛荣立即就要直起身子,调转马头回到军阵之中。 可惜迟了。 令人心悸的气息,从江之鸿身上再度升腾而起。 一只手掌就这么卡在了薛荣的脖颈上。 “你还没明白我的意思。” 江之鸿叹了口气,语气低沉:“陛下要你杀的,不是我,是这些难民。” “至于我对你们出手,也并不是我很你们。” “没有定天卫,还有赤松军,还有血衣卫……陛下能使唤的人太多了,谁来都是一样。” “陛下需要这些难民,死在天灾之下。” 原本在惊恐挣扎之中的薛荣,猛地浑身一颤。 他很想立即反驳江之鸿,可是脖颈被扼住,让他根本说不出话来。 “我不杀你,等我死后,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江之鸿呵呵一笑,突然将声音压到很低:“不过,我劝你杀掉你的那些手下,尽力拖延时间,趁这个机会逃去太平道。” “毕竟……无论是真是假,你已经亲耳听我说了。” “你猜,当你再次见到陛下的时候,你能不能隐瞒住这一点?” “如果隐瞒不住,你将会是什么下场?” 随着江之鸿的话语,薛荣面色逐渐惨白起来。 即便他的脖颈已经被松开,却仍旧保持着坐在马背上伏低上身的姿势。 江之鸿也不管他,就这么迈着沉稳的步伐,慢慢走向城门废墟。 所有难民都静静的看着,满脸都是疑惑。 哪怕是那些离得近的,知道整件事情经过的人,也是满心的不理解。 江大人不是已经打败那个将领了吗? 都已经掐住了对方的脖子,为什么却不下杀手? 他们不明白。 而此时,江之鸿已经走上了废墟顶端。 之前走下去用了五步,这次走上来也用了五步。 “我知道你在旁边,刚才,谢谢你了。” 江之鸿轻声说了一句。 许崇默然。 他给了江之鸿十点灵源。 可这十点灵源,没办法保住江之鸿的命。 别说十点,一百点,一千点恐怕都不够。 那十点灵源唯一的作用,便是将肉身崩解延迟上那么一点点。 现在,崩解又开始了。 “不要为我难过。” 江之鸿轻轻一笑,“这些人,应该能活下去了。” 活下去? 许崇愕然。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下一刻,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巨大的声音传遍四方。 “愿天下众生,不受饥饿寒冷!!!” 或许是身体在震动,江之鸿的血肉开始脱落。 “愿天下众生,不受骨肉相残!!!” 江之鸿的身躯猛地一矮。 双腿上没了血肉,腿骨寸寸断裂。 许崇只能抵住他的后背,让他慢慢盘坐下来。 “愿天下众生,不受妻离子散!!!” 原本就被尸解染红的衣衫,色泽开始发暗。 这是躯干的血肉也已经脱落了。 许崇拖住了他的脑袋,跟随着崩塌的身躯缓缓放下。 “愿天下众生,不受天灾……” 明明只剩下个脑袋,甚至连脑袋上的血肉都在脱落的江之鸿,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咆哮嘶吼而出: “不受——人祸!!!” 日光洒下,照耀在洁白的颅骨上,显得异常耀眼。 数以百万的难民们,也在这一瞬间,猛地失去了意识,跌倒在地。 薛荣对此无动于衷,不断重复着四个字。 天下众生。 是的。 江之鸿说的,是天下众生,不是大庆子民。 这个效忠了大庆一辈子的老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抛却了自己所坚守了一辈子的大庆! 至此,薛荣再也不怀疑江之鸿对自己说的那些话了。 嗒嗒嗒。 仅剩的二十余骑金甲浮屠靠了过来。 “将军,江之鸿已死,我们现在?” “走吧。” 薛荣深深的看了一眼那枚白到发光的头骨,调转马头,“我们……回京复命。” “走?” 一众属下面面相觑,有些不明便将军这么一个睚眦必报的人,居然会什么都不做就这样离开。 此时,难民们已经清醒过来,却是忘记了和武道相关的一切。 包括昨夜发生的事情。 他们好奇又畏惧的让开一条通道,目送着金甲骑兵离去。 整个过程,双方秋毫无犯。 “怎么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有人皱起眉头,疑惑的问道。 “空落落?” “对啊,就好像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一样……我想不起来。” “我也有这种感觉……” “我也是。” “怎么回事儿啊,就算是做噩梦的话,也不会这么多人一起做吧?” “你看那边,好多尸体……还有马的!” “嘶!!!发生了什么?!” “不止,那废墟上面,还有个头骨!” “该死,谁这么大的胆子!那可是江大人的位置……” “江大人的位置?江大人在县衙里待得好好的,跑那废墟上面做什么?” “呃……好像是这样哈,我为什么会觉得那是江大人的位置?” “不知道,算了,不管了……该去粥棚那边排队了。” “……” 短暂的疑惑后,难民们自圆其说,或者说逻辑自洽的接受了无法解释的一幕,照旧开始前往各处粥棚排队。 然而,他们却猛地发现,粥棚里根本就没有煮粥,甚至都还没来得及生火! 不满的情绪开始酝酿。 许崇静静的看着。 突然,一个中年逆着人群,往废墟这边走来。 走到废墟跟前,先是深深一礼拜下。 而后直起身子,面对茫茫多的难民。 “我叫丁大英!!!” 一嗓子并不是很夸张的嘶吼,顿时吸引来不少人的注意。 “名为狼牙县典史,实为太平道之反贼!!!” “我问你们!!!” “——何为武道?!!!” (本章完) 第139章 江之鸿的绝笔 “——何为武道?” 随着丁大英一声带着哭腔的咆哮,所有听清了这句话的难民面色一阵恍然。 片刻后,他们想起了一切。 想起了武道,想起了教授他们武道的江之鸿,想起了江之鸿的死。 原来,那颗头骨不是别人,正是江之鸿的! 这些人红着眼,深深的看了一眼站在废墟下的丁大英,又深深的看了一眼废墟之上的头骨,接着转过身,面对着茫茫人海,声嘶力竭。 “——何为武道!!!” “——何为武道!!!” “……” 呐喊此起彼伏。 每一个重拾记忆的人,都做出了相同的选择——向更多的人,吼出这一句,江之鸿每天都会对他们吼一遍的话。 呼啸震天。 直到此时此刻,许崇才总算明白了一切。 为什么他之前始终不觉得这些人有活路? 因为,江之鸿一死,就没有人唤醒难民们的武道记忆。 没有武道记忆,哪怕开了再多的窍穴,这些人也只能是普通人。 别说力大无穷,就连最基本的少食多活这一点,他们都不再具备了。 因为,劲力完全潜伏在窍穴之内,是没有任何辟谷效果的。 剩下的那些粮食,根本不够这么多度过难关。 除非。 有人继续充当江之鸿的角色,每天负责唤醒这些难民。 可问题是,就算有人这么做又如何? 朝廷还是会继续派人来杀人。 所以,江之鸿没有杀死薛荣。 或者说,他一开始的目的,就根本不是杀死薛荣! 他要做的,只是将自己的猜测告诉薛荣,引起薛荣对庆帝的猜忌,然后不得不选择尽量去延缓朝廷收到消息的时间。 ‘我劝你杀掉你的那些手下,尽力拖延时间,趁这个机会逃去太平道’。 这段多出来的时间,真的是给薛荣逃去太平道的吗? 不是。 是给这数百万难民最后的活命机会! 因为,江之鸿早就知道,一定会有人站出来,将他没能完成的部分继续下去。 而且,这个人不是自己。 说实话,哪怕到了现在,许崇都不能确定,自己到底会不会顶着巨大的风险,来上那么一句‘何为武道’。 所以,江之鸿应该是知道,难民里面还有官籍的人存在。 比如这个丁大英,比如另外七个,选择跟丁大英一样站到了废墟之下,口称自己为反贼的人。 他们是反贼吗? 不是。 早在好几个月之前,太平道的人就都撤离了。 这是花老太君亲口所说。 而不出意外的话,包括丁大英在内的这八个人,都是雍州本土的典史! 还没来得及攒够贡献,踏上武道的典史! 他们没有劲力护身,虽然侥幸活了下来,但只能跟其他难民一样,选择来到风鼓县避祸。 在跟众多难民一起经历了这一切之后,他们终于被江之鸿的言行打动,选择站了出来。 那他们为什么,要说自己是太平道呢? 或许,是知道自己会有什么下场。 也或许,是在为江之鸿鸣不平吧。 不管是哪一种,这都证明了江之鸿的又一次神来之笔。 可惜,也是绝笔。 许崇闪身来到城头,将劲力注入穿云令。 “原来,你真的还留在了雍州。” 窦天渊推门而出,叹了口气。 刚刚说完这句话,他就被山呼海啸的‘何为武道’所震撼。 “果然是雍州布武。” 窦天渊面色凝重起来,道:“江老倔呢?是活着,还是已经……” “喏,那一滩就是。” 许崇站在城头端口处,往下方指了指。 “……” 窦天渊浑身猛地一颤,一点一点儿的低下头。 在看到那颗头骨,以及那一堆碎肉的瞬间,他的瞳孔猛地缩成了针尖。 “全尸都没给他留???” 窦天渊面皮抖动,浑身杀意喷涌,“这薛荣……” “没那么简单。” 许崇摇了摇头,语气低沉:“我从头跟伱说吧……” 就这样,许崇将自己与那队血衣卫分开之后的所有所见所闻,缓缓道出。 包括一路而来的惨状,包括难民因饥饿加深而出现的言行变化,包括江之鸿从坚持到绝望,再到猜出真相后的决绝。 以及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洒下了希望之种。 窦天渊默默的听着,不知道什么时候闭上了双眼,许崇说完了都没有睁开。 “我曾经听人说过一句话。” 许崇自顾自的继续道,“为众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若这个抱薪者,已然冻毙了,当如何?” “……” 窦天渊睁开双眼,眼里满是苦涩,“你想叛出朝廷,彻底加入太平道?” “你想多了,我还不至于这么冲动。” 许崇笑了笑,一指废墟前那站着的八个人:“抱薪者冻毙,则众起,皆抱薪。” “他们……” 窦天渊缓缓吐出一口气,似欣赏,又似惋惜,“都是好样的。” “是啊,都是好样的。” 许崇点了点头,话锋一转:“薛荣能拖多久?” “短则十天,长则一月。” 窦天渊面色一肃,“无论如何,都拖不到开春。” “这样么……” 许崇眯起了眼睛。 拖不到开春,就意味着拖不到冬稻成熟。 这是最关键的问题。 “如果你想让花家派人做这件事,我劝你还是不要抱希望了。” 窦天渊猜到许崇的想法,摇头道:“的确,太平道的人解封过后,足以担任唤醒难民记忆的角色,而且以你跟花家的关系,让她们派几个死士也是轻轻松松。” “可问题是,有了此次,朝廷再来人,会是什么境界?” “好吧境界不重要,重要的是,朝廷再来的人,会只是杀了人就走吗?” 话音未落,许崇的面色难看了起来。 是啊,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呢? 朝廷再派人来的话,肯定就不会那么轻易就走了的。 甚至不出意外的话,他们会将这些难民疏散掉,留在雍州各地监视。 “不是我不想帮你,而是我没有这个能力。” 窦天渊叹了口气,“总衙那边错综复杂,我可以完全相信的人不多。” “既然如此。” 许崇眯起双眼,眸光闪烁不定,“安排我进诏狱吧,诏狱里清净。” 窦天渊心里一沉。 他本能的认为,许崇这是心灰意冷了,打算自囚于诏狱。 “其实大可不必如此……” 窦天渊深深的看着许崇,“这事儿或许还有别的方法。” “嗯?” 许崇一愣,愕然转头。 “具体的我不能说。” 窦天渊摇了摇头,“你若不信,实在想去诏狱里待着那也由你。” “这样么……” 许崇若有所思。 二人又说了几句,窦天渊推门而去。 许崇没动,就这么在城头上静静的站着。 一直等到夜深,县城内外的秩序终于彻底恢复,而那八个人商量出了新的办法,包括如何更高效唤醒众人记忆,如何维护现有的食物分配制度,如何轮换带领队伍寻找新的食物等等。 江之鸿撒下的种子,就这么发了芽。 许崇阴神离体,裹起肉身而去。 阴神的速度很快,没过多久,就找到了正在路边露宿的金甲浮屠。 这些人取下了头盔,吃着精致的糕点,喝着美酒。 唯独只有薛荣坐的有点儿远,看着一众手下,目光闪烁不定。 他在犹豫。 犹豫到底要不要像江之鸿说的那样,杀死这些手下,逃亡太平道。 说实话,有洗身六重的实力在,他并不怀疑太平道会不会向他敞开门扉。 甚至,他认为自己还能在太平道获得一个不错的位置。 可问题是,他并非是孑然一身。 在遥远的京城,他还有妻子,有孩子。 如果加入太平道,自己是没事了,妻儿怎么办? 薛荣心里来回挣扎,既不敢赌庆帝会放过自己,又不想那么白白的丢了妻儿。 这时,众人的后怕被酒意彻底驱散,纷纷开口聊了起来。 “那江之鸿真是死有余辜,居然敢公开传授武道……” “可不是么,本来告老还乡好好的,非要当个什么县令,当县令就当县令吧,这天灾跟他有什么关系,伤得了他分毫么?硬是弄这么一出。” “诶,话说回来,朝廷这么久迟迟不赈灾,到底是为什么啊?” “该不会就像那江之鸿说的……朝廷故意要杀死雍州的人?” “怎么可能,你是不是傻?” “我只是那么一说罢了……” “不过,我倒是听说,这是太平道干的。” “太平道?什么意思?” “我听说,太平道劫了各地的粮仓,不仅仅是雍州,还有另外十二个省的。” “疯了吧?那么多粮仓,太平道哪有那么多人手车马运走?简直瞎扯淡。” “我只是说劫了,又没说劫走了……大半粮仓都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陛下因此龙颜大怒,撤换了好多个地方官员。” “呃……太平道为什么要这么做?烧粮食,有点儿吃力不讨好了吧?” “废话,还能是什么,不就是为了让朝廷迟迟运不来粮,好让江之鸿这边造反么。” “这么说……好像还真有道理。” “太平道这次,真是好大的手笔……” “还好血衣卫那边查清得及时,否则若真是让他成了,数百万人加入太平道……不,数百万武者加入太平道!” “嘶——” “……” 一众骑兵悚然而惊,旋即又庆幸不已。 突然,劲风呼啸。 薛荣出现在了有小道消息之人的身边,“你刚刚说的这些,从何处听来?” 那名手下被吓了一跳,连忙回答道:“属下有一远方表亲在吏部供职,临行前曾与小人在一起喝酒……” “你能确定,他说的是真的吗?” 薛荣眯起双眼。 “大人放心。” 那名手下拍着胸脯,“属下与那表亲相交已久,可以保证他绝不是信口胡言之辈。” “……” 薛荣盯着手下看了一会儿,突然大笑起来:“哈哈哈,好,好啊!你这个表亲不错,有机会引见一下,哈哈哈哈。” “谢大人赏识!” 手下振奋不已。 薛荣手底下的骑兵,还存活了二十余人。 而这些人在阴神的视野中,原本是红光要多余白光的。 如果正常发展下去,多半薛荣还是会选择出手。 可现在。 这些红光正在迅速消退! (本章完) 第140章 拖庆帝一个月! 薛荣又是后怕又是庆幸。 当然,更多的是轻松。 因为,相比起江之鸿,他更相信这个手下说的话。 只要这个手下没有说谎,那这从头到尾,肯定就是太平道的手段了。 烧毁粮仓,人为放大天灾的后果,拖延朝廷赈灾,以此来煽动海量的难民造反。 “那江之鸿,真是该死啊。” “居然想诓我背叛朝廷……还好我没急着动手。” “江之鸿怕是死了都想不到,我有个手下刚好就知道真相。” “真是好险。” “数百万的反贼……一个不好就是生灵涂炭。” “差点儿成了千古罪人。” “唔……这么一说的话,变相来看,我不信江之鸿的话,就是救了整个天下啊。” “嗯,是这么个道理。” 薛荣越想,越觉得自己高尚。 而那个手下,在他心中的位置也随之无形拔高。 可就在他准备再说几句,激励一下这个手下之时,他猛地发现,对方有些不对劲! 眼神有些躲闪……他在说谎! 薛荣的心猛地凉了半截。 再看这个手下,那表情,好像夹杂了一丝丝恐惧。 恐惧? 为什么会恐惧? 薛荣猛地想起之前的一幕。 在自己以为尘埃落定,打马走向江之鸿的时候,这个手下明明是距离城门最近的一个。 可等到后面众人赶上来,问自己怎么打算之时,这个手下却落在了最后…… 为什么会这样? 薛荣眯起双眼。 他只能想到一个可能。 那就是这个手下,听到了江之鸿对自己说的那句话!!! 那句‘我劝你杀掉你的那些手下,尽力拖延时间,趁这个机会逃去太平道’! 如果是这样,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这个手下,从队伍最前方,落到了队伍最后方,是因为怕自己动手杀人! 不仅如此。 这个手下甚至还想出了化解的办法! 什么太平道烧毁粮仓,什么大量撤换地方官员,什么吏部供职的表亲。 都是假的! 是这个手下为了活命,而编造的谎言! 只要自己相信了这个谎言,就会把江之鸿的话当做谎言,然后堂而皇之的回到京城,最终被陛下秘密处死。 好狠,好毒,好厉害! 想到这里,薛荣的心中一片冰寒。 “对了,你那个吏部的表亲,叫什么名字?” 薛荣皮笑肉不笑的问了一句。 “这,不瞒大人。” 手下有些迟疑,道:“属下那表亲品级很低,声名不显,只怕大人没听说……” 咔嚓一声! 这名手下的脑袋,连连旋转,从脖颈处拧成了麻花。 “嗬嗬……想骗我回京,让我送死?” 薛荣双眼赤红,嗓音沙哑低沉,“可惜,伱的谎言太过拙劣了。” “……大人” 众骑兵一脸呆滞,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这一幕。 上一瞬还聊得开开心心的,怎么下一瞬就动手杀人??? 将军平日里也就睚眦必报了一些,何时变得这么喜怒无常了?! “除了刚才的这些,他还有没有跟你们说别的?” 薛荣阴冷的看向手下。 “……” 众人对视一眼,警惕的往后挪了挪步。 且不说本来就是一路策马,根本没有功夫说什么。 就算真的说了什么,以将军现在这幅择人欲噬的样子,那也不能承认啊。 “没说么……算了,不重要了。” 薛荣低沉一笑,“因为,你们都要死!” 话音刚落,仅剩的二十一名骑兵不约而同的选择了暴退。 毫无疑问,将军肯定是误会了什么。 他们不知道这个误会从何而来,但他们知道,无论能不能解除这个误会,都得先保住命再说。 可惜。 刚刚退开没几步,以往给他们提供强大力量和强大防护的金玉宝甲,猛地开始往内里挤压。 手臂、躯干、双腿。 只一瞬间,便将他们牢牢给限制在了原地。 “无论是银甲浮屠,还是金甲浮屠,主将都是可以操控属下生死的。” 薛荣面容可怖的解释了一句,瞬间消失在原地。 接着就响起来一连串的颈骨断裂之声。 至此,六千金甲浮屠,便只余下了他一人。 薛荣甩了甩沾染血迹的手掌,面色无比冷酷,“你们若是逃了,本将军还怎么活?要怪就怪你们的同僚吧,谁让他好巧不巧的,听到了江之鸿跟我说的话呢?” 许崇以贪光藏身,就那么站在薛荣面前,仔细的观察着对方的表情。 事实上,以阴神包裹的话,绝对比肉身目光看得更加仔细。 心跳、呼吸、眼神、最细微的表情,这些加起来,完全可以粗略的判断心理变化。 可问题是,他的三具阴神,已经缩小到了巴掌大小,根本裹不住一个完整的人,只能用肉眼去搜集信息。 不过现在看来,已经足够了。 “这种手段,是真的离谱……” “我只是简单的加强了一个人的红光,便可以让薛荣自主的对其诞生恶念,且寻找到足够支撑的理由来不断扩大恶念,最终付诸行动。” “唯独可惜,阴神一变还是太弱了。” “仅仅是操控一个通脉武者的祸福,就消耗如此之巨。” “看来还是要想办法提升。” 想到这里,许崇微微皱起了眉头。 从江之鸿对金甲浮屠出手开始,一直到现在,他都没有任何收获。 比如江之鸿。 虽然许崇根本没想过要吸收江之鸿的灵源,可毕竟他是近在咫尺看着江之鸿身死的。 那么近的距离是摆脱不掉的事实。 还有那些死在城门处的骑兵,加上眼下这新死的二十二骑。 从头到尾,都没有给他提供哪怕一点的灵源。 要知道,面板吸收灵源,可没有什么亲手杀死的限制。 只要新死,站在边上就能吸。 无非是多少的问题罢了。 “所以……这是天灾的影响么?” 许崇若有所思。 好像只有这么一个解释了。 这时,薛荣突然一个踉跄,跌倒在了地上。 “我……” “我怎么会突然出手?!” “明明,我明明更相信手下的话才是……为什么突然就变了!!” 像是如梦初醒一般,薛荣坐在地上,满脸都是惊骇和恍惚。 “被操控者的死亡,会消除其对余者的意识影响?有些不妙啊……” 许崇皱起了眉头,继续观察。 恍惚之后,薛荣的面色彻底难看了起来。 他发现,自己现在好像已经没有选择了。 如果回京面圣,他可以肯定,自己瞒不住这二十来个手下的真正死因…… “该死!!” 薛荣愤怒的咒骂了一句,站起身来。 先是走到一个稍微隐蔽的地方,徒手挖掘出来一个深深的土坑。 而后又转头杀死了那些马匹。 最终,二十二具人尸,二十二具马尸,就这么被掩埋了起来。 做完这一切,薛荣坐回原处,埋头沉思。 整件事情,现在是两个版本。 一是江之鸿说的,根本没有太平道,是庆帝在谋害雍州难民。 二是手下说的,根本没有庆帝,是太平道在阻挠赈灾,借机煽动难民造反。 说实话,无论怎么想,薛荣都觉得后者才是真正的真相。 堂堂大庆帝王,没事儿杀难民做什么? 更何况,就算要杀,直接大军碾压过去不就完了么,何必搞这么复杂? 可惜,无论真相是什么,自己都杀死了二十二名金甲浮屠。 算来算去,都只剩下投奔太平道这一条路可走。 “太平道……” 做出决定,薛荣当即不再分心,皱眉思索起来,“我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找到太平道的人,参与解封。” “可哪怕再快,保守估计要预留一个月才行。” “一个月的时间,怎么拖?” “血衣卫能发现太平道的密谋,那就证明肯定还有人留在雍州……一旦江之鸿身死的消息传回去,我拿任何理由拖延返京都显得很异常。” “而且就算能拖一个月……我该以什么身份接触太平道?!” “该死……” 薛荣再次咒骂了一句。 直到此时,他才发现,情况远比自己想象的更加糟糕。 找到太平道简单。 他现在还保留着定天卫的身份,随便去哪个血衣千户所打听一下,就能获得不少线索。 哪怕雍州这边没有,去临省也来的及。 可问题是,江之鸿死了,自己害死的。 作为太平道此次谋划的负责人,江之鸿的身份很可能不简单。 确定不了太平道是个什么态度,就决不能以原本的身份与太平道接触。 当然,捏造一个假的身份也不是不行,太平道一样会接纳。 可问题是,那样的话,太平道凭什么那么重视? 排队的人那么多,凭什么一来就给你安排解封? 薛荣的心情直坠深渊。 就在此时,一个淡淡的声音突然在他身边响起。 “你好像很苦恼?” “!!!” 瞬间,薛荣汗毛直竖,身形暴退十丈。 “别那么紧张。” 许崇维持着贪光,淡淡道:“老夫看你亲手杀死自己的手下,很是好奇,所以来看看……能潜入金甲浮屠,你是哪一家的嫡系?” “哪一家……六大家族?!” 薛荣面色狂变,“你是太平道之人?” “你不也是么,有什么好惊奇的。” 许崇的语气透露出一丝不解。 “我……” 薛荣一阵迟疑,问道:“敢问阁下身份?” “老夫郑怀空,应该算是你长辈。” 许崇淡淡道。 这是从花弄月那儿听来的名字。 “郑怀空!” 薛荣头皮发麻。 他记得这个名字。 郑怀空,郑家家主的亲弟弟! 在血衣卫的情报里,最少也是洗身九重。 单对单,无法力敌! “为什么,你好像很怕我?” 许崇的声音冷了下来,“你……不是太平道的人?” 一招摘星掐在手上,遥遥锁定薛荣。 同时,许崇心里有点儿疑惑。 按理来说,薛荣此时最希望见到的,应该就是太平道的人才对。 故而自己才会捏造出这个身份来,打算引导薛荣怎么去拖延时间。 怎么反倒害怕起来了? “大人饶命!” 巨大的威胁笼罩心头,薛荣再也不怀疑‘郑怀空’的身份,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 “大人饶命啊!” “小人被那庆帝蛊惑,一时糊涂才犯下如此大错!” “幸而得江大人点醒,小人才能迷途知返,打算与朝廷彻底决裂!” “请大人明鉴,小人真的无意害死江大人啊!” 薛荣连连叩首,哭喊个不停。 原来是在担心这个…… 许崇眯起双眼,加大了一点摘星的威力,同时微微抬高音调:“什么!江之鸿死了?!老夫离开不过区区数日,江之鸿居然死了?” “大人饶命啊……” 薛荣浑身猛地一颤,“小人一定痛改前非,势与暴庆不两立!” “将经过细细道来,若有任何隐瞒之处……你应该知道,核实你所说的东西,很简单。” 本着做戏做全套,冰寒无比的话语从许崇口中吐出。 而这,反而让薛荣心下稍松。 他就怕江之鸿是什么了不得、死不得的关键人物,现在看来,也并非如此。 至少这个‘郑怀空’并没有第一时间动手。 只要没动手,自己就有机会。 于是,薛荣老老实实的将整个经过全部说了一遍。 许崇听的是皱眉不已。 这薛荣,加料也加的太多了吧? 居然把他手下说的,和江之鸿说的,给完全糅合到了一起。 整件事情直接大变样,成了‘庆帝密谋暗害雍州百姓,太平道义薄云天伸出援手’。 说什么自己的本意其实是想让江之鸿束手就擒,跟自己回京。 说什么毕竟有那么多手下在,人多眼杂,自己只能那么做。 还有诸如被点醒之后幡然醒悟,但悔之晚矣之类的话。 薛荣竭尽全力的,将自己包装成了一个原本忠于大庆,却在知道大庆的真正面目后,断然选择了决裂的义士。 一同长篇大论,许崇愣是听到快不耐烦了,才终于结束。 “不是小人贪生怕死,实在是小人恨透了这暴庆,哪怕是死,也要死在推翻暴庆的路上!” 薛荣以额贴地,痛声道:“求郑前辈给小人一个机会!” “……” 许崇揉了揉眉心,淡淡道:“起来吧,江之鸿死了就死了,老夫既已得知,再派另外的人去继续就行。” “谢前辈!” 薛荣大喜,又磕了几个头才站起来。 看来,那江之鸿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嘛。 “不过……” 许崇话锋一转,“你想加入太平道,光靠表忠心是没用的。” 来了! 不怕你提条件,就怕你不提条件。 薛荣精神一振,“前辈但说无妨。” “帮太平道,拖住朝廷!” 许崇开口,“时间越长越好。” “这……” 薛荣面色微微一变,道:“前辈有所不知,雍州之事,是血衣卫查明后传回京城的,小人猜测,雍州此时仍旧有血衣卫潜伏暗中……” “这个你不必再担心了,老夫此次离去,便是处理这件事的。” 许崇随口说道。 事实上,早在蝗灾之前,雍州的血衣卫全都转入了静默,要么窝在千户所,要么窝在行省分司。 不用问,这是庆帝故意为之,延缓灾情传回京城。 而现在嘛……血衣卫会将这种状态继续保持下去。 根本不用担心什么。 “前辈解决了血衣卫?” 薛荣一愣,沉思片刻后,咬牙道:“只要没有其他传递消息的人,我至少能拖一个月。” 至少一个月? 这跟窦天渊的说法可不一样。 许崇挑了挑眉,“细说。” “首先,想要拖延朝廷,必须一切都要看起来是真的。” 薛荣开口,尽可能的展现着自己的价值,“所以,江之鸿的死,不能瞒……不仅不能瞒,最好是把事情的经过,还有江之鸿的身份如实上报。” “这个我会教你怎么写。” 许崇不在意道,“继续。” 那位庆帝肯定知道,江之鸿并不是什么反贼。 如果奏报里言之凿凿,说江之鸿是太平道的重要人物,那只会适得其反。 “是。” 薛荣也没在意,继续说道:“除了江之鸿的死讯之外,我打算捏造一些太平道出没的痕迹,询问那位庆帝,我是直接带着江之鸿的尸身回京,还是暂时留在雍州,提防太平道。” 有道理…… 许崇有些诧异的看了薛荣一眼。 这薛荣,倒是有几分头脑。 “这么算下来的话,二十天就过去了。” 顿了顿,薛荣解释,“雍州本地的驿站已经全数废弃,上报得赶去临省,以金甲浮屠的脚力需要三天,而奏报送回京城,最快需要七天……这一来一回,就是二十天。” “哪怕新下来的旨意是让我带着金甲浮屠回京,加上路上赶路的时间,也差不多有一个月了。” “想要再长的话,得看那位庆帝会不会让我留守雍州了。” 最短只有一个月么…… 许崇想了想,不在意道:“没事,一个月也够了。” 只靠拖延时间就救下雍州,这本就不太现实。 最终还是得看窦天渊说的那个‘别的方法’。 “前辈。” 薛荣面露挣扎,片刻之后一咬牙,道:“小人帮忙拖延一个月没问题,但这事儿风险太大,最坏的情况是一个月之后,我会被立即削去户籍……” “放心吧,郑家就有天地血池。” 许崇呵呵一笑,“哪怕你变成了个废人,老夫照样可以带你回去解封,重新找回记忆。” “多谢前辈!” 薛荣大喜。 不是他一点儿都不怀疑,是他现在只能选择相信。 (本章完) 第141章 朝会!百官上书! 文渊阁。 楼有知一如既往的处理着政务。 无论是表情,动作,还是批复奏折的效率,都跟以往一样。 然而一众同僚却是如坐针毡,没有一人开口说话。 就连次辅吕仲这般活络圆滑的人,此时也是一丝不苟。 整个堂内的气氛凝结至极。 一直到酉时,散值的鼓声咚咚响起。 哗啦啦。 除了楼有知之外,所有人同时起身,然后按照内阁的座次,一一跟楼有知打招呼离去。 从始至终,楼有知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仍旧在批改奏折。 但从他面前那张巨大的桌案,以及桌案上奏折所垒起的高度来看,怕不是一个人干了文渊阁九成的事儿。 “哎……” 窦天渊看不下去,推门出来,“我看了你两个时辰,你都不揭穿我。” “没那功夫。” 楼有知面无表情,手上动作不停。 “可你已经在这儿坐了十天了。” 窦天渊无奈道,“我知道,老江跟伱是发小,是同乡,是同窗,但他已经死了……要不我带你去看看那堆碎肉,看看那颗头骨,让你近距离缅怀一下?” “他的死早就注定,这对我来说并不是什么打击。” 楼有知淡淡回应。 “可你没想到……” 窦天渊眯起眼睛,“陛下会把他打为反贼,把江家的祖祖辈辈都打为反贼!” 咔嚓! 楼有知终于停了下来。 因为他手中的笔,断了。 “你到底想做什么?” 窦天渊冷声道,“你知不知道,要不是我发现的及时,你暗中保住老江户籍的事儿,此时已经捅到陛下那里了!” “我相信你能发现并且压下。” 楼有知闭上双眼,揉捏着鼻梁,“现在人已经死了,户籍完全销去,不用担心什么。” “我当然不担心这件事。” 窦天渊面色愈发冰寒,“我担心的,是你跟我说的那个法子!那个保住雍州的法子!” “很简单。” 楼有知睁开眼,屈指一弹。 一封奏报飞入窦天渊手中。 “这是……薛荣!” 窦天渊双目一凛,快速将内容浏览了一遍,然后就皱起了眉头:“我没看出什么问题。” “你觉得陛下会信?” 楼有知反问。 “不会么?” 窦天渊疑惑着,将奏报再次仔细的看了一遍,“这写的,很符合老江的脾气,应该就是事实,询问是否留守也很恰当……你为什么觉得陛下不信?” “陛下除了登基那几年,此后再不问政,一直到如今。” 楼有知眼露讥讽,“他是通过什么办法,比所有人都要更早察觉雍州异常的?” “什么意思?” 窦天渊面色一变。 “很简单,要么他手上有一支我们谁也不知道的力量,要么……” 楼有知的眼神冷冽下来,“他不需要通过任何人,就能知道数千里之外的雍州,所发生的事情。” “这……这不可能。” 窦天渊皱眉想了想,旋即摇头,“如果他早就知道老江做的事,那当初给我的密旨就不是去探查雍州了。” “对,他不可能知道江之鸿在干什么,但他一定知道,雍州人口的锐减速度。” 说着,楼有知叹了口气,“而我们无法判断,他是通过何种渠道得知的。” “所以……” 窦天渊面色难看起来,“这封奏报,根本起不到拖延作用?” “不仅没有拖延的作用,反而还会立即让陛下警觉。” 楼有知肯定道,“因为,奏报里没有隐藏江之鸿身死的时间,而距离江之鸿身死,已经过去了十天,理论上,雍州的人口锐减速度,已经开始有所回升。” “然而,事实上根本没有。” 窦天渊顺着这个方向补充,“所以……一旦这封奏报递上去,陛下会立即明白,薛荣叛了!” “然后,去的就不仅仅是金甲浮屠了。” 楼有知接着说道。 “要不。” 窦天渊眼神闪烁,“压下这封奏报?” “……” 楼有知跟看傻子一样看着窦天渊,“这种愚蠢的想法,居然出自堂堂血衣卫总指挥使,简直是骇人听闻。” “……好吧。” 窦天渊有些尴尬,“那怎么办?实在不行,看来只能放弃雍州了。” “放弃雍州?” 楼有知轻笑着摇了摇头,“与其放弃,我更想试试,看这天灾……对陛下究竟有多重要。” “……你疯了?!” 窦天渊面色大变,“老江曾经跟陛下那么好的关系,现在是什么下场你没看到吗?” “就是因为看到了,所以我才更想试试。” 楼有知神色莫名。 窦天渊沉默半晌,问:“你打算怎么做?” “明日朝会。” 楼有知站了起来,“我会自请为雍州赈抚使。” “……” 沉默半晌,窦天渊丢下一句话,推门而去。 “若你死了,无论是怎么死的,我都不会给你报仇。” 呵呵。 楼有知轻笑一声,背负起双手,往门外走去。 “死?” “大庆第一权臣,堂堂的楼奸,哪有那么容易死?” 次日朝会。 在首辅楼有知的代掌之下,百官照常议事。 一切都与平常没什么区别。 直到接近朝会尾声,突然有官员出列。 “臣,都察院左佥都御史洪靖,恳请陛下,即刻选派官员,调配物资,前往雍州赈灾!” 毕竟是朝会,即便是楼有知代领,那无论要说什么,都要表示是跟庆帝说,而不是跟楼有知说。 但这句,很明显就是直接冲着庆帝去的。 可惜,过了半晌,金色的帷幕之后始终保持着沉默。 “你当知晓,各地粮仓付之一炬,粮食的筹措还在进行之中,远没到可以赈灾的程度。” 楼有知挥了挥手,示意洪靖退下。 “首辅此言差矣!” 又一人出列,是户部侍郎,“既然粮食的筹措早已经开始,那必然已经是筹措到了一部分的,那便先将这部分粮食运往雍州,让雍州百姓喘口气,给后续的粮食筹措争取时间。” “此言亦差矣!” 礼部侍郎出列,“你可知,若难民人口和赈灾粮食这二者数量悬殊太大,不仅不会起到任何赈灾的效果,反而会让雍州的秩序彻底混乱?” “秩序?哈哈哈哈!” 右副都御史嘲讽大笑,“距雍州爆发蝗灾已近五月,此时怕是遍地白骨,饿殍盈野,还有哪门子的秩序可言?” 说完这句话,右副都御史朝着龙椅后方的帷幔之内一抱拳:“臣,恳请陛下,赈灾雍州!” 这一幕,实际上已经发生了不少次了。 数月以来,几乎每天朝会都会上演这么一出。 每次都是‘即刻赈灾’,和‘筹措粮食’之间争论不休,谁也占不了上风,一直僵持到了现在。 所以帷幔之后的人根本没当回事。 然而,今天不一样。 “诸位争来争去,不过是粮食的问题罢了。” 安国公长笑而出,“实不相瞒,这段时日,老朽让人去各省募捐,已经筹集到了足够多的粮食,只要陛下旨意一下,便有源源不断的粮食运往雍州了。” 此话一出,大殿之内的空气仿佛粘稠了起来,变得沉重无比。 这是压力,来自帷幕之后的压力。 “臣,恳请陛下……” 安国公毫无惧色,苍老的身体缓缓下拜,“赈灾雍州!” “臣附议!” “臣附议!” “……” 一名又一名的官员站了出来,抱拳躬身,皆是附议。 渐渐的,足足有近九成的官员站了出来。 最后,图穷匕见。 楼有知轻笑一声,转身抱拳:“臣楼有知,愿自请为赈抚使,即刻往雍州赈灾!”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终于,压力陡然消散。 “好,好,好啊。” 听不出喜怒的声音从帷幕后传出,“朕何德何能,居然能让文武百官百官同心协力?” “这真是大庆之福啊。” “朕,准奏。” …… …… 滨州行省边缘。 许崇看着不远处的薛荣,面色凝重无比。 薛荣还是那个薛荣,但无论是眼神,气质,仪态,都出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父亲,母亲?!” 薛荣坐在地上,一边哭一边四下张望,“这是哪里啊!荣儿要回家!荣儿不要在这里!” “……” 许崇略一迟疑,解除贪光,显露出了身形。 登时,薛荣就不哭了,从地上爬起来,指着许崇道:“那贱仆,本少爷命令你,速速送本少爷回家,若是迟上少许,扒了你的皮!” 看来是真的忘了。 许崇的心跌入谷底。 很明显,薛荣被削了户籍,忘记了和武道有关的一切。 而不出意外的话,薛荣应该是承袭了父辈的贵籍,从很小就开始接触武道。 所以才会出现现在这种,记忆完全退化到儿时的情况。 可问题是…… 这才不到二十天啊! 不是说,最少都能拖上一个月吗??? 京城,到底发生了什么?! “该死的贱仆,你听不到本少爷说话吗?” 薛荣趾高气昂,走到许崇面前,抬手就要扇下去。 许崇抓住薛荣的手腕,“既然如此,留着你也没有任何作用了。” 下一瞬,薛荣身首分离。 片刻后,十来点灵源飞来,没入许崇的身躯。 “果然,是天灾的问题。” 许崇眯起了双眼。 在雍州之内,死的任何人都无法给他提供灵源。 而只要一出雍州,在这滨州的边缘地带,立即就不受影响。 这天灾,真邪门。 许崇摇了摇头,以无相衣将薛荣吞噬,制造出了新的假相。 没过多久。 许崇假扮的薛荣,一身金色盔甲,出现在了百里之外的驿站。 “您是上次的那位大人?” 驿丞被惊动,小跑着迎出来,老远就拱手讪笑,“敢问大人此来,可是还有信笺要送?” “不送信笺。” 许崇摇了摇头,“我来打听一下,京城那边这阵子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京城?” 驿丞想了想,摇头道:“除了赈灾之外,并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 “赈灾?” 许崇猛地一挑眉,“具体说说。” “哎,还不是隔壁雍州那事儿。” 驿丞叹了口气,“百官天天上书,请陛下赈灾,可各省各地的粮仓被毁,朝廷一时半会儿筹措不出来这么多粮食,就一直拖着,好像是七天前吧,总算凑出来足够粮食,就准备赈灾了。” “……” 许崇一阵沉默。 这事儿绝对有蹊跷。 毫不夸张的说,就算各省各地的粮仓被毁又如何? 以皇室的底蕴,真想赈灾,分分钟给你凑齐了。 纯粹就是不想赈灾罢了。 关键是,明明已经拖了这么久,却在这会放弃了? 想了想,许崇又问:“这事儿有点儿突然,具体情形知道吗?” “有到是有些消息,不过准不准确就不知道了,毕竟都是往来的驿夫口口相传。” 驿丞说着顿了顿,压低声音,“据说,楼相自请为赈抚使了。” “嗯?” 许崇猛地一挑眉,“楼有知,自请为赈抚使?” 这与江之鸿做的事儿有什么区别,不都是跟庆帝对着干吗? “这事儿,下官只敢猜那么一猜……应该是真的。” 驿丞再次肯定,“据说是有人偷偷的让人去各地募捐,凑齐了粮食,然后百官一同上书。” “百官一同上书……” 许崇恍然大悟。 很明显,这就是窦天渊说的那个‘别的方法’。 不得不说,真是太刚了。 许崇松了口气,又道:“还有别的事儿吗?” “让我想想……” 驿丞皱眉沉思。 虽然面前这人能被派出来送信,在金甲浮屠里肯定也是个小卒子,但毕竟那是金甲浮屠,不说巴结吧,能不得罪还是好的。 “有了。” 驿丞双眼一亮,将声音压得更低了:“根据前几天的那个驿夫说……” 一通八卦花边新闻,根本就没什么营养。 许崇听了一会儿便直接走人。 可惜天还没黑,只能用薛荣的战马赶路,远没有阴神来的快。 “不知道风鼓那边怎么样了。” 许崇如是想着。 他倒不担心那边的人是不是还活着。 他是想看看,那些难民身上,所代表灾祸的红色光晕,有没有减少。 如果减少了的话,那就代表楼有知能保下这些难民。 如果不能…… …… …… 风鼓县城内。 粥棚跟前,拍着长长的队列。 所有人都老老实实的遵守着,那并没有足够人手来维持的秩序。 赵六一家跟李向学也在其中。 “向学,我怎么感觉你越来越白了。” 赵六看着李向学,眼神疑惑,“泥都挡不住了……” 在逃难到风鼓之后的这几个月里,可以说李向学没有让他操半点儿心。 一不惹事,二不乱跑。 完全不像一个十岁都不到的孩子。 尤其是江之鸿开始教授武道后,李向学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 一天到晚把自己关在简易的棚屋里,除了领食物哪里都不去。 赵六都快怀疑李向学出了什么问题。 “放心吧,赵叔,向学没事的。” 李向学朝赵六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他所有裸露出来的皮肤,包括面部,包括脖颈,包括手腕,全都是如玉一般洁白晶莹。 如果许崇在这里,就能一眼看出来,这是压制不住劲力,让劲力流转于体表所导致的。 是的。 李向学也踏上了武道。 而他所练习的功法,不是江之鸿所教授的任何一种。 是明玉劲。 当初,许崇兑换的全套明玉劲,就是给李向学用了的。 本来,许崇认为,李向学想要接触到武道,那至少也是十几年之后的事情了。 谁料,江之鸿的布武,唤醒了李向学对明玉劲的记忆! 至于境界。 开窍六重。 还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开窍六重。 可惜,李向学不敢告诉任何人,甚至都不敢说自己踏上了武道。 因为,结合沧泷县当时所发生的一切,小小的李向学,已经能猜到很多事情了。 比如,父亲的死跟武道有关。 比如,许崇有秘密。 所以,李向学害怕连累到许崇,只能装作一个平凡的少年。 哪怕是根本不需要吃那么多粮食,他还是选择领了同样的分量。 ‘等你长大,一定要给许大人报恩,记住了吗?’。 李向学的脑海中,再次回响起父亲母亲的叮嘱。 “到我们了。” 赵六碰了碰李向学的肩膀,示意他上前。 “噢,好。” 李向学回过神。 然而就在他准备往前迈步的时候,剧烈的强光突然罩下,刺得所有人都睁不开眼。 过了好半天,这种刺目才消退一些。 众人惊奇抬头,顿时骇然失色。 “那是什么?!” “是我眼花了吗?我怎么看到……天上多了一个太阳???” “我也看到了!” “怎么回事……” 惊叫声此起彼伏。 下一刻,一个缥缈无比,宏大无比的声音在县城上方缓缓荡开。 “尔等无需惊慌,吾乃太平道道主。” “——姬庆之!!!” (本章完) 第142章 无法更改的结局 天色终于转暗。 许崇放出阴神,准备裹住肉身趁着夜色回到风鼓。 然而,阴神一离体,瞬间就被天边那巨大的紫色光晕所吸引。 “!!!” 许崇满脸呆滞,震骇无比。 阴神所能看到的光晕,只有三种。 白、红、紫。 白色发灰是因为寿元所剩不多,属于正常的生老病死范畴, 总得来说,一个正常人,寿元足够,且最近无灾无福,在阴神眼中就是只有白色。 而红色部分越多,代表灾祸来的越快,红色越深,代表灾祸越大,通体红到发黑,就证明离死不远。 最后的紫色,则是福缘,规律与红色是一个道理。 比如在花家楼船上,阴神所看到的花弄月。 通体紫晕流转,虽然不是很深,但已经是许崇所看到的最有福缘之人了。 可眼下!! 那远处的深深紫色居然横贯苍穹,渲染了半边夜空!!! 要知道,颜色的,而颜色渲染的范围越大,就代表其人的境界越强。 “什么存在,居然能有如此深厚恐怖的福缘?!” 许崇心头战栗。 他第一个想到的是庆帝。 毕竟,庆帝是皇朝共主,享有整个天下,有这么夸张的福缘并不过分。 而且庆帝也有足够的动机来到雍州。 可问题是,窦天渊说了,庆帝十几年都没走出过皇城一步,无论再大的事情,都永远隐藏在帷幕之后。 为了推动天灾,而亲自下场? 这不太可能。 亲自下场就代表了告诉所有人,他需要天灾杀人。 既然都告诉所有人了,那何必再亲自下场? 基本可以排除。 而排除了庆帝,第二个可能呼之欲出。 太平道,道主! 虽然太平道远远弱于大庆,但毕竟是在朝廷的强大力量之下同样存活了千年以上的势力。 作为道主,能拥有这种档次的福缘,也能理解。 “该死!” 许崇面色难看无比。 薛荣的奏报是按照他的意思写的,里面就有一句‘恐太平道趁虚而入’。 没想到居然一语成谶……太平道真的来了! 不仅来了,还是太平道道主亲自出动! 许崇面色变幻不定,往风鼓县的方向挪出一步。 ——当当当当当! 与上次即将天亮一样,警钟疯狂奏响,震彻心头。 许崇顿住脚步,死死盯着那天边紫色。 很明显。 无相衣也好,贪光也好,看不见的阴神也好,都没用。 只要去风鼓县,他就必死。 怎么办? 许崇扫了一眼面板。 杀死薛荣后,灵源上涨到51,足够提升到阴神二变。 然而根本没用。 二变可能比一变强不少,但那是对自己而言的。 在太平道主的眼里,这点儿提升等同于无。 旁术的话,摘星在第四个层次,51点灵源,应该是足以突破至只手破天的。 但只手破天是用来长距离跨越空间的,只会让他死得更快一点儿罢了。 贪光的话……旁术层面的发展方向,应该是更进一步的隐藏自身。 有戏是有戏,但灵源不够。 想来想去,他根本没有应对之法。 许崇叹了口气。 好在事情还没有坏到极致。 虽然不知道太平道道主具体想做什么,但想来不是为了残害难民而来。 很有可能就是跟薛荣写的奏报一样,趁虚而入,筛选出资质上佳的难民,壮大太平道的力量。 “希望如此吧……” 带着些许不甘,许崇停留在了原地。 第一个夜晚就这么过去。 白天阴神不能离体,无法掌握太平道道主的动向,许崇只能暂时退出雍州,尽量远离了一些。 等到再次天黑,他又会放出阴神,继续观察。 一直到第三个夜晚。 “嗯?这么快就走了?!” 许崇的阴神刚一离体,就发现那天边的紫色已经荡然无存。 当即也不再多想,裹住肉身,朝着风鼓县赶去。 一夜倏忽而过。 亥时。 在距离风鼓还有两百里左右的时候,许崇阴神归体,以无相衣变幻样貌,又以贪光隐藏身形,开始用肉身赶路。 虽然警钟没再敲响,但毕竟太平道去过风鼓,还是谨慎一些的好。 半个时辰后。 许崇在一处小山坡停下,满面震撼。 这里跟难民聚集的地方还有些距离,但已经能看到不少情景。 在他的眼前,整个难民聚集地已经完全大变样! 那些密集而杂乱的棚架,已经换成了一排一排相连的房屋。 碍于地形,房屋有高有低,形制也极为简单粗糙,就是单纯的用土块和石块垒起来,只能用于遮风挡雨罢了。 但这数量…… 数以十万计! 而且,大变样不仅仅只是建筑物! 还有人! 屋外,有不少已经早起的难民。 他们脸上没有了污渍,身上的衣物虽然仍旧廉价,但已焕然一新。 另外…… 他们有的劈柴,有的生火,有的淘米,还有的……在洗菜切肉! 粮食! 每个人都拥有了属于自己的粮食! 许崇大为震撼。 不用猜,食物也好衣物也好,都是太平道提供的。 还有那些几天时间就搭建起来的漫山遍野的简易房屋……很明显是有高境界武者亲自出手,否则的话不可能有这么高效率。 “花费这么大的力气……该不会是想把这里打造成超大型的固定据点吧?不怕朝廷围剿?” 许崇百思不得其解,索性往城内而去。 片刻后。 在一个二层小楼的单间卧室内,许崇找到了刚刚起身的赵六。 许崇显出身形,先是比出一个手势,而后压低声音问道:“这几天发生了什么?” “大人您回来了?” 惊喜从赵六眼中爆发,然而他并没有压低声音,笑道:“大人,咱们不用害怕什么了。” “这些食物、衣物,还有房屋,是谁提供的?” 许崇问道。 “谁提供的?” 赵六挠了挠头,有些不解:“除了朝廷,还有谁能提供这么多东西啊。” “……” 许崇面色微滞,几个字缓缓轻吐而出:“何为武道?” “什么何为……” 话没说完,赵六的表情猛地恍惚了一下,片刻后清醒,已经是面色骇然。 “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 赵六喃喃,花了许久才平复心情,抬头看向许崇:“是太平道道主,姬庆之。” 果然如此! 许崇凝眉,道:“从太平道主出现开始,将你知道的所有事情都告诉我。” “好。” 赵六点点头,开始低声讲述。 五天前。 天上多出来一个太阳,太平道道主表露身份,瞬间引起了大部分人的好感。 还不等太平道道主再说,有不少难民站出来,求着想要加入太平道,为江老报仇。 姬庆之并没有理会。 而跟着姬庆之一起来的人站上了城头,以劲力喊话,通告四方。 说太平道来此,是甄选有资质之辈充入太平道的,并不是任何人都有那个资格。 然而,还没等众人开始失望,天边出现了一片片云层,分散到各个区域降下。 这些云层上都站着很多人,带来了数之不尽的粮食、衣物、药品等等。 难民们本就拥有了良好的秩序意识,倒也没有发现哄抢的情况。 接下来,那些人又分作两批,一批给各个区域的难民分发物资,一批以不可思议的力量,在各个区域建造起了房屋。 这是第一天发生的事情。 第二天,那个站在城头上的人,以‘何为武道’唤醒众难民记忆。 除了分发物资和建造房屋还在继续之外,太平道的筛选也开始了。 标准就一个,开窍二重以上。 只要达到开窍三重,无论年龄,无论男女,无论出身,太平道都愿意接纳。 筛选全部结束之时,已经到了第四天,也就是昨天。 然后太平道的人,带着资质合格者就那么走了。 “布武到现在不足两个月,开窍二重……这是太平道的最低要求么?” 许崇若有所思,问:“有多少人被选中?” “到最后一共不到一千人。” 赵六回答,“李向学也在其中。” “嗯?” 许崇皱起了眉头,“我离开之前,他甚至都没有打开窍穴吧?” “应该是瞒了下来没去登记。” 赵六说道,“那天,他主动去找的太平道,展露了开窍六重的修为,当场被定为什么道子。” “开窍六重……罢了,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许崇面色复杂,叹了口气。 不出意外的话,李向学修炼的应该是明玉劲了。 主动去找太平道,很可能是因为老李的死猜到了什么。 顿了顿,许崇又道:“看来,丁大英他们那几个,也都走了。” 太平道第四天走的,而现在是第六天的凌晨,天还没亮。 也就是说,第五天的时候,并没有人来唤醒难民们的记忆。 “不。” 赵六眼中露出仇恨之色:“那八个典史,有三人没被选中,还有丁大英,虽然他被选中了,但是他却拒绝了跟太平道走。” “!!!” 许崇勃然色变。 加上丁大英一起,有四个拥有官籍的人没走。 另外三个先不提。 但丁大英是主动选择留下! 为什么留下? 当然是为了继续承担唤醒记忆的责任! 然而…… 第五天,也就是昨天! 无论是丁大英也好,还是另外那三个,却没有任何一个人站出来,唤醒难民们的记忆! “他们……可能已经死了。” 赵六的声音从牙缝里蹦出来,双目通红。 丁大英几人,在江之鸿死后,承担了唤醒难民们记忆的责任,可以说同样也延续了难民们对江之鸿的情感。 而就是这样的几个人,在没有任何人知道的情况下,死了。 死的悄无声息。 连尸体恐怕都找不到。 这让赵六瞬间将太平道恨到了极点。 “太平道主……” 许崇脸色冰寒无比。 他心里同样愤恨,但更多的,是想不通太平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物资给了,人力出了,有资质的难民也带走了。 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做这样的事? 阻止难民们恢复记忆,对太平道能有什么好处? 哪怕是真的要带领这数百万人造反,都比这样做要合理得多。 “大人。” 赵六擦了擦眼睛,突然单膝跪地。 “怎么了?” 许崇皱了皱眉。 “丁大英私底下跟属下说过了,想要记住武道,就至少要成为官籍才行……而且哪怕是官籍,私自泄露武道也是重罪。” “属下不是官籍,记不住武道。” “请大人,每天天亮之后,唤醒属下的记忆。” “只唤醒属下一人就好。” 赵六说着,面色决然,“如果朝廷要追究,属下会第一时间自绝,绝不给大人留半分隐患。” “你……” 许崇动容,片刻后摇了摇头,“现在已经不用了。” “不用?” 赵六愕然。 “朝廷下旨赈灾了。” 许崇解释道,“这是十天前的事,想来这几天就能到雍州。” 赈灾? 朝廷的赈灾,终于要来了么。 赵六先是一喜,狠狠的松了口气。 然而仅仅片刻,他的情绪就猛地低落下来,表情黯然,一言不发。 “怎么了?” 许崇挑了挑眉。 “赈灾一来,是不是代表我们……” 赵六语气低沉,“将会永远忘记这些事情?” “绝大多数人都会是这样。” 许崇点了点头,“但你的话,我可以安排伱成为官籍,再次踏上武道。” “大人误会了。” “官籍也好,武道也好,属下并不稀罕。” “但江大人……” “江大人给我们吃,给我们治病,让几百万人都活了下来。” “最后…最后还为了我们战死。” “而我们这些人,连念着江大人的好都做不到?” 赵六抬起头,双目通红湿润,“属下心里……堵得慌。” 许崇暗自一叹。 这是没办法的事。 无论是谁来,都不可能同时将数百万人升为官籍。 江之鸿的所作所为,注定将被绝大多数人遗忘。 “放心吧,如果赈灾没能及时赶到,我会安排另外的人来做这件事。” 许崇拍了拍赵六的肩膀,闪身而去。 太平道所谋未知,如此诡异的行为,让他不得不心存顾忌。 城楼废墟。 那枚属于江之鸿的头骨,跟离开之时一样,完好无损的摆放在上面。 许崇也没理会,站在旁边,阴神离体而出。 只是一眼。 暴虐就爬满了他的的心头。 “呵呵呵呵……” “太平道主,好一个太平道主……” 许崇冷笑连连,杀意几乎凝如实质。 楼有知那边已经抗住了庆帝的压力,不仅让庆帝没有继续派兵,反而下旨赈灾。 就算来得晚一些,有自己在,还有相当一部分粮食在,也足够这些难民坚持到赈灾了。 按理来说,绝大多数难民的体表,应该是白色的光晕才对。 然而在阴神的视野中,城内也好,城外也好。 整整数百万难民,体表的不仅没有一丝一毫的白光,那红色光晕,反而比自己离去之时还要浓厚了更多! 很明显,这些人要死了。 虽然不知道会是何种死法,但毫无疑问,他们要死了。 而且是很快就要死了。 谁干的? 毋庸置疑,只能是太平道主。 许崇收回阴神,看向江之鸿的头骨。 “本打算让你看到一个好结局的。” “现在不用了。” “你做了那么多,没能改变他们的结局。” “你的同乡出手,还是没能改变他们的结局。” “总有人跳出来,棋高一着,非要他们死。” “真没什么意思。” 就这样,江之鸿的尸骨被收敛,安葬在了城内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做完这一切,许崇又回到了城头,就那么静静的站着,如同木雕一般,等待着那个结局的到来。 时间慢慢淌过。 天色渐亮。 难民们开始新一天的生活。 “嗝……” 张才坐在门前,拍了拍圆滚滚的肚皮,“吃饱的感觉,是真好啊。” “谁说不是呢?” 隔壁的邻居一样坐在门前,拿着根儿木刺剔牙,“放在几个月之前,那真是想都不敢想啊。” “说真的,这朝廷的赈灾,怎么跟变戏法一样?” 张才歪着脑袋,疑惑道,“突然就多了这么多吃的,突然就多了个房子……还有那些人,来的快去的也快,太利索了点儿。” “你傻不傻?” 邻居鄙夷道,“别人说是朝廷赈灾,你就信啊?” “不是赈灾那还能是什么?” 张才更疑惑了。 “你想想,如果是朝廷的人,那他们肯定是官兵吧?可他们的衣服都不一样啊。” 邻居说道。 “呃……确实不太一样。” 张才点了点头,又问:“可不是朝廷的人,他们为什么要帮我们啊?” “我猜,他们是天上的神仙。” 邻居指了指上方,神神叨叨:“老天爷可怜咱们,派神仙下来救命来了。” “……” 张才顿时无语。 “你还别不信,粮食衣服的就不说了。” 邻居敲了敲屋子的墙壁,煞有介事道:“但你想想,这种房子,几天时间就建了那么多,不是神仙还能是什么?” “也不是没有道理。” 张才挠了挠头。 “哎,你们觉不觉得,什么事儿都不干,好像少了点儿什么?” 另外一边的邻居从屋子里探出头,对二人说道。 “少了什么?” “除了吃饭,好像也只有务农吧?可咱们几个腿脚不便,这事儿也轮不到咱们啊。” 二人没听明白。 “我总觉的,吃饱了饭,应该要干点儿什么来着,而不是像这样发呆,等着吃下一顿。” 那邻居皱着眉头说道。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点头:“好像还真有这种感觉。” 想来想去,几人始终没想明白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事实上,这种疑惑广泛的出现在难民群体之中。 他们并不知道,也想不起来,曾经的自己,是会盯着一个方向,神色肃穆的摆出各种不同姿势,为了活下去而将每时每刻都利用起来。 许崇看在眼里,没有任何干涉。 大约巳时,视线尽头多出一条水平的黑线。 黑线上方,鲜艳的旗帜迎风招展。 那是个大大的‘庆’字。 (本章完) 第143章 太平有道,天地无苦? 当军队出现在风鼓县之时,所有难民才明白,原来这个样子的,才是朝廷赈灾的队伍。 旌旗飞扬,清一色的制式铠甲。 锣鼓、号角、报唱开道。 被保护在队伍中间,是一辆辆载满货物的辎重车,驶过就是两条深深车辙。 比庆字旗小上几号的旗帜,以及周围仪仗举着的玉牌,明确的表明了领军之人的身份。 “的确是赈灾的队伍,也的确是楼相亲自出马。” “这种阵势都无法逆转难民的命运……那个姬庆之,到底对难民们做了什么?” 许崇的目光往四下扫去,始终找不到任何异常之处。 赈灾队伍是来救命的,跟金甲浮屠的性质不一样。 所以他们只能一边驱散拥堵的人群,一边慢慢前进。 过去很久,先头部队才总算出现在城下。 就在此时。 一声惊天呐喊传遍四方。 “——何为武道?!” “!!!” 许崇面色狂变,猛地转头,朝着声音传出的地方看去:“是谁?!” 这一声呐喊极为宏大,其人最少也是洗身境界! 绝对不是难民! 然而,难民们实在是太过密集了,声音传出的那块区域,至少有数万人有这个嫌疑,根本无法精确到个人! 好在,许崇找不到,有人能找到。 一道霹雳突兀而降,照彻四方。 ——咔嚓! 惊天炸响之中,雷电收缩,从密密麻麻还在恍惚的难民之中,提起一个人来。 不出意外,这是楼有知出手,找出了喊话的那个人。 然而。 一个比方才还要宏大的声音,从另一块区域传出。 “太平有道,天地无苦!!!” 音浪甫一出现,便迅速朝着四面八方扩散。 虽然同样是一道霹雳降下,擒住了此人,但为时已晚。 所有难民,在听到‘太平有道,天地无苦’这八个字的瞬间,脸上的恍惚被极端的憎恨所替代。 “太平有道,天地无苦!!!” “太平有道,天地无苦!!!” “太平有道,天地无苦!!!” “……” 嘶吼。 此起彼伏的嘶吼。 无论男女,无论老幼,无论开窍多少,都跟着嘶吼了起来。 许崇清清楚楚的看到,一个距离城墙不远的妇人怀中,那根本不具备爱憎和说话能力的婴孩,居然也面目狰狞的,跟着嘶吼了起来!! 许崇的心脏如同被巨锤砸中,狠狠的跳动了一下。 他已经明白了过来,太平道主想要做什么了。 挑动难民,对大庆的仇恨! “太平有道,天地无苦?” 冰寒至极的话语,从许崇的牙缝里挤出来,“好一个天地无苦!!” 难民仇恨大庆,仇恨到失去理智的时候,会做什么? 这根本不用猜。 果不其然。 在连续九次之后,嘶吼的内容突然凌乱了起来。 “杀!杀!杀!” “杀死暴庆!!!为江大人报仇!!!” “哈哈哈哈哈,愿天下众生,不受天灾,不受人祸!!!” “……” 难民们流着血泪,带着极端的仇恨,一边嘶吼,一边对赈灾的部队发起了冲击。 他们没有锋利的武器,没有坚韧的铠甲,就这么靠着血肉之躯,发起了悍不畏死的冲击! 反观军队一方,虽然队伍拉得极长,但显然每一截都有领军之人统筹,片刻之间就做出了恰当的应对。 结阵,防御,反击。 双方接触的一瞬间,便留下了数万具难民残尸。 许崇木然的站着,呆呆的看着这一切。 “许小友可在此处?” 一个看着六十余岁的华贵老者,乘着清风疏忽而至,落上城头。 “你是……楼相?” 许崇如梦初醒,当即显露身形,急切道:“还请楼相速速下令,制止官兵杀戮!!” “没用的。” 楼有知摇头一叹。 “怎么可能没用?!” 许崇焦急不已,疾声道:“这种邪诡的手段肯定维持不了太长时间,最迟等明日天亮,肯定就会消除掉……” “然后呢?” 楼有知毫不客气的打断了许崇,“我的确可以下令,让这些官兵只防御,不出手,纵然被耗死大半也不是不行,可然后呢?” “这种手段,连我都不知道底细。” “你觉得,朝廷会放任这数百万随时都可能被操控的人,活下去?” 蹬蹬蹬。 许崇连退三步,面色惨白。 他知道,楼有知说的是对的。 哪怕这种操控人心的手段,实际上只能维持一个时辰甚至半个时辰,且今后都再也无法生效,那又如何? 只要无法确定,对大庆来说,这数百万人永远都是一颗定时炸弹。 所以,被操控了这么一次,就够了。 有这一次,想杀这些难民的,还仅仅是庆帝吗? 不! 有了这一次,无论是中立的,支持庆帝的,还是本就心向难民的,但凡朝廷的人,都只会有一个选择! 让这些人,死! “呵呵呵,数百万条人命……” 许崇笑了起来,连连拍手,“好狠,好狠啊!” 这数百万人里,包括沧泷人,包括赵六,包括很多他熟悉的面孔。 在最开始的时候,他有能力保下这些人。 哪怕是打包送给花家,安排个区区万人,不是难事。 可现在…… 他做不到了。 仅仅是在密集的人群中找到这些人,他都根本做不到。 “无论你是什么心情,现在先给我放到一边。” 楼有知面无表情的盯着许崇,“告诉我,这些天,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好,我告诉伱。” 许崇深吸一口气,“但你,也要告诉我你知道的。” 楼有知双目一凛。 许崇毫无畏惧的对视:“你一定知道的比我多。” 良久,楼有知点了点头:“可以。” 当下,许崇平复心情,将自己从赵六那里得知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楼有知。 从始至终,楼有知都面无表情。 “就这些了。” 许崇说完,直视楼有知。 “看来,我猜的没错了。” 楼有知转身,看向那些显得极为突兀不协调的土石房屋。 “你猜到了什么?” 许崇问道。 “当日,陛下任命我为赈抚使之时,还另外多下了一道旨意。” 楼有知指了指下方杀红了眼,开始主动发起进攻的官兵,“让雍州十三府,所有屯军所协助赈济事宜。” “屯军所是万户所,各有兵卒五万至六万不等,整个雍州加起来,有六十万人马。” “而屯军所的官兵配置,是普通人跟官籍混杂的。” “到了百夫长级别,就需要武者才能担任。” “只是赈灾的话,二十万就完全足够,多派的这些人,纯粹就是浪费人力物力。” “更别说,我还从京城带出来二十万更精锐的京兵。” “这是赈灾?” 楼有知一摆袍袖,冷笑不止:“不,这是在确保,能杀光这数百万难民!” “你的意思是……” 许崇眯起了双眼。 “很明显了。” 楼有知平静的说道,“事实上,在看到这些不该出现的房屋之时,我就已经知道了这是太平道的手笔,可我万万没想到,那个太平道道主,姬庆之,居然会那么配合陛下。” “为什么他要配合庆帝?” 许崇阴沉着脸,“我们不知道庆帝能得到什么,但太平道,不过是补充了区区千名武者罢了,哪怕其中有资质极佳的人,两者也完全不对等。” “不对等?不对等就对了。” 楼有知双眸低垂,“这说明,太平道的道主,根本就是朝廷……甚至根本就是陛下的人。” 许崇浑身猛地一僵,手脚冰凉。 如此一来,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从一开始,一直到最后,雍州的这场天灾,完完全全都在那位庆帝的掌控之中。 哪怕出了江之鸿、窦天渊、楼有知……等等一切变数,最终仍旧没能脱离这种掌控分毫。 庆帝,居然如此可怕? “哈,就知道你们会在这儿见面。” 窦天渊推门出来。 嬉笑的表情只维持了半个呼吸,就立即铁青一片。 他看到了‘赈灾’的场景。 近乎野兽低吼一般的嗓音,从窦天渊喉咙吐出:“楼黑子,我需要一个解释!” “解释?” 楼有知不屑一笑,“解释就是,我们所有人都被那位陛下,给玩弄在了鼓掌之中。” “陛下?” 窦天渊一怔,看向许崇。 许崇木然的,将太平道主所做的一切再次复述了一遍,然后道:“楼相推测,姬庆之是庆帝的人。” “……” 窦天渊面色彻底难看下来,语气中夹杂着压抑不住的怒意:“怪不得,怪不得突然那么莫名其妙的,让我来雍州督赈……” “很明显,你跟我走的太近,让他有些不满了。” 楼有知淡淡道,“名为督赈,实为对你的警告。” 窦天渊心中一沉,“只是警告,我没什么问题,可你的话……” 人人都说楼有知权倾朝野,一手遮天。 是,从表面上来看,的确是这样。 毕竟那位陛下不理朝政,所有的军国大事,都全部交给了楼有知来处理。 但往更深了看,这也代表了楼有知,从未有过忤逆陛下的举动。 唯独这次。 百官齐齐上书,自请赈抚使,安国公私筹物资。 无论哪一件,都实实在在的触犯了逆鳞。 “放心吧,他不会杀我的。” 楼有知无所谓道,“除非他想看到,朝廷彻底陷入瘫痪。” 话说的轻松,但窦天渊却更觉不妙。 因为他记得,以往楼有知所说是‘他杀不了我’,现在却是‘他不会杀我’。 这两者是云泥之别。 “江老在布武之前,曾经有个疑问。” 许崇突然插话,“想杀人,何必要用天灾呢?大军压境,扣上叛逆的帽子,一天便能杀死百万人,便是屠尽整个雍州,又能花得了多少功夫?” “当时我的回答是,可能单纯的屠杀并不能给庆帝带来任何好处,必须要是因为天灾而死才行。” “呵呵,现在看来,只要死在天灾降临之地就行了。” 许崇冷冷一笑,“不屠杀,只是因为他既想当表字,又想立住牌坊吧。” 赤裸裸的大逆不道之言就这么脱口而出,还是从‘太祖遗脉’的口中。 楼有知和窦天渊同时挑了挑眉。 “我能看出来,你们并不是站在庆帝那边的。” 许崇抬起手掌,“我不知道你们想做什么,也不想知道你们想做什么,但我自创的一门旁术,可能会对你们有帮助。” 话音刚落,一点白色灵光,从许崇的手掌冒了出来。 其上浓郁的灵气气息,同时让二人面露震动之色。 操控、凝聚灵气…… 天底下,居然能有这样的旁术? 许崇没说话,就这么等着。 楼有知和窦天渊的注意力很快被吸引,面色连连变幻。 因为他们清晰的看到,随着时间流逝,那点白色灵光渐渐缩小,黯淡,直至消失不见。 “前几天在滨州的时候我试过了。” 许崇开口,继续说道,“在滨州,这团灵气会一直存在下去,不会有任何消散的迹象,只有在雍州,或者说在天灾降临之地,才会出现这种情况。” “正常来讲,如此凝聚的灵气想要消散掉,需要耗费很长很长一段时间,而且也并不是消散,只是附着、融入到了周边的人或物之上。” 楼有知面色凝重,“但刚刚,它不仅如此快速的消散,且我没有感受到它消散的去处,就像是这么凭空彻底消失了一样。” “你们的意思……” 窦天渊眯起双眼,“这就是陛下所需要的东西?” “没那么简单。” 楼有知扫了窦天渊一眼,“只是灵气的话,皇室绝对不缺。” “我猜,应该是灵气,生命,这二者结合到一起,能在天灾之地转变为一种别的东西。” 许崇缓缓说道,“而这种东西,才真正是庆帝所需要的。” 楼有知跟窦天渊对视一眼,同时闪过恍然。 “你们想到了什么?” 许崇问道。 “寿元。” 窦天渊缓缓吐出两个字。 “寿元?” 许崇挑了挑眉,“我记得,庆帝现如今才六十不到吧?” 六十岁,对于普通人可能是个坎儿。 可对一个从来都不理朝政的帝王,根本就不算什么。 更何况,这个帝王,还是玄幻皇朝的帝王。 “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 窦天渊叹了口气,道:“拥有太祖血脉的人,无论是皇室,还是民间血裔,又或者是你这样的太祖遗脉,都有着一个得天独厚之处——资质没有上限。” “也不能说没有上限吧,反正,资质好的,远远比正常人之中的绝世天才还要好。” “而与此同时,这份得天独厚还有一个限制——资质越好,寿元越短。” “比如你见过的乾王,看起来一副快老死的样子,实际上却比我还要小十岁。” 窦天渊说着,语气低沉下来:“而陛下之所以是陛下,不是乾王……是因为他的资质,比乾王更好。” “原来如此……” 许崇看着城外的尸横遍野,木然的点了点头。 想想看也是。 前世那种凡俗世界,哪怕帝王的寿元上限并不比普通人低,都会孜孜不倦的去追求长生。 何况是在这里? 一个拥有无匹力量、无敌势力的帝王,寿命却还不如一个普通人。 那么,这个帝王无论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来,都可以解释的通了。 “而且。” 窦天渊再次开口,意有所指道:“就连长生规则,也改变不了这一点。” “……” 许崇心头震动,强装镇定道:“长生规则?还有那样的东西?” “当初,朝廷和太平道在沧泷县对峙,为的就是蕴含长生规则的洞天残片。” 窦天渊也不在意,继续道:“如果长生规则对陛下有用的话,怎么可能只会是那么几个本地的血衣卫出手呢?就算提防我私吞,难道就不会选几个能制衡我的人一起去?” 这番话说出来,许崇就知道,窦天渊怕是早就怀疑长生天残片在自己这里。 此时告诉自己这些,是为了让自己安心的。 “很明显,陛下,或者说历任帝王,已经找到了能延长寿命的方法。” 楼有知淡淡道,“可惜,我们并不知道这个方法是怎么发挥效果的。” “我劝你别做傻事。” 窦天渊面色一肃,认真道:“至少最近几年,不要乱来了。” 楼有知并没有理会,而是看向许崇:“江之鸿葬在哪?” “在城内。” 许崇回答,“一个绝对看不到战场的地方。” “那就好。” 楼有知点了点头,乘风而起,往赈灾队伍后方的一辆马车而去。 窦天渊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什么,最终颓然一叹。 许崇突然道:“大人,回京吧。” “你……” 窦天渊挑了挑眉。 “属下戴罪已久,该进诏狱了。” 许崇露出一个微笑。 哎…… 窦天渊叹了口气,当先推门而去。 许崇最后看了一眼战场,跟着跨步。 那最后一眼,他仍旧没有找到任何熟悉的身影。 有的只是以血肉之躯为武器的复仇者。 无穷无尽。 (本章完) 第144章 七层诏狱 “血衣卫的三十五司你应该知道。” 池塘边,窦天渊抛了一杆,“除却三十大省的分司,京城也有五个分司。” “典狱司,掌行刑审问。” “巡守司,掌巡防值宿。” “缉事司,掌侦讯缉捕。” “圣仪司,掌倚仗侍卫。” “监察司……” 说着,窦天渊的眼神黯了黯,“是江老倔鼓捣出来的。” “别人十天半个月都没有一个本子,他每天不低于三本。” “那固定的三本,一本参楼黑子,一本参我,一本请求陛下设立监察司,用都察院官员担任,掌血衣卫内部监察。” 江老…… 许崇恍然,“效果如何?” “效果就是血衣卫那些上不了台面的油水,骤减一半。” 窦天渊笑了笑,“那时候的他,真是风头无两,整个朝堂都干净了不少。” “表面干净些罢了。” 许崇不以为意。 正在此时,一个靓丽少女骂骂咧咧的从月门拐进来。 “让你不要烦我不要烦我,真当姑奶奶好惹的?今儿个你进去就别想出来了!” 少女噘着嘴,手上提溜着一个贵公子的后脖颈。 许崇挑了挑眉,问:“伱女儿?” “你都知道我未曾娶妻了,哪儿来的女儿。” 窦天渊否认,看向少女,“蓝家代代单传,你这么对蓝景,若是给庆国公看到,我可不替你抗。” “师父。” 少女松开贵公子,瞟向许崇:“这就是许崇小师弟了吧?” 许崇愕然。 “我是你的三师姐,师父把我捡回来,给我取名叫窦子,不过我不喜欢别人这么叫我。” 少女笑眯眯说道。 豆子…… 许崇看向窦天渊。 “贱名好养活,没叫狗剩就不错了。” 窦天渊没有否认,指了指地上的贵公子蓝景:“你真要把他丢进诏狱?” “当然了。” 窦子踢了一脚地上的蓝景,“天天在门口堵着,一出门就跟个苍蝇一样围着我转。” “我不同意!” 蓝景本是躺在地上一脸陶醉,闻言腾地一下窜起来,肃然道:“被苍蝇围着转的是茅坑,我不允许你这么说自己。” “……” 窦子脸色瞬间涨红,一把将蓝景提起,往池塘里扔去。 窦天渊无奈的摇了摇头,手腕一抖。 池塘的水面上陡然出现一个旋涡,将下坠的蓝景给容纳了进去。 等旋涡消失,池塘还是那个池塘。 “这就是诏狱?” 许崇看出端倪。 “嗯,理论上诏狱是典狱司管理,不过诏狱根本用不着狱卒、牢头什么的,加上池塘不好挪,就一直我在掌控了。” 窦天渊点头,收回鱼竿,取下一截鱼线递给许崇,“将这个带上,虽然不能让你在诏狱里修炼,但至少可以让你自如选择监牢。” 许崇伸手接过。 半截手指长的鱼线,甫一接触掌心,便化作了一枚奇特的印记,如同纹身。 “等等等等……” 窦子一脸愕然,“师父,你要把小师弟关进诏狱?” “成天就知道玩儿。” 窦天渊脸色一黑,“许崇就是那个杀死谢长青的太祖遗脉。” “嗯?!” 窦子瞬间双眸放光,猛地盯向许崇:“那个恶心人的家伙是你杀的?” “心魔使然,不得不为。” 许崇淡淡回答。 “行了,别打岔……” 窦天渊摆了摆手,正要继续开口之时,突然面色微动,“我有事要办,你给许崇讲一下诏狱然后送他进去。” 说完将鱼竿塞进窦子手里,直接推门而去。 许崇眯起双眼。 “不用在意,他老是这样,想一出是一出,师姐我已经习惯了。” 窦子当即摆起了师姐的架子,似模似样道。 “怎么没见大师兄跟二师兄?” 许崇挑了挑眉。 “大师兄死了,二十多年前就死了,二师兄在巡守司当赈抚使,一年到头都见不到一面。” 窦子呵呵一笑,扬起下巴:“换句话说,师父不在,这里就是本师姐说了算。” “这样么,请师姐指教。” 许崇点了点头。 这一声师姐,让窦子瞬间喜笑颜开。 “你应该知道,诏狱是一个洞天,规则师父应该也跟你讲了,是禁天绝地。” “不过你肯定不知道,很久很久之前,诏狱堪堪只是个福地……” 窦子居然直接开始讲起了诏狱的由来。 许崇听了半晌才明白。 原来,诏狱曾经就跟千户所的黑狱一样,是建立在总衙地底下的牢狱,最初只是个下品的福地。 而禁法规则的特性,得以让诏狱不仅不需要任何喂养就能维持,反而还能不断的成长。 久而久之,诏狱成了洞天,规则成了禁天绝地。 禁法只能禁劲力。 禁天绝地连道种都能禁。 而且不出意外的话,诏狱还会继续成长。 只不过从下品洞天开始,再往上成长,就不知道需要多少岁月才能晋升了。 “诏狱的入口,就在这片池塘中心。” 窦子继续说道,“里面很大,有山有水有食物,加上禁天绝地的规则,也不需要人送饭、看管什么的,所以除了偶尔的审讯之外,没人会下去。” “不过有几点你得注意。” “诏狱一共七层,每往下一层,面积越小,也越贫瘠。” “一层最大,差不多有一个小县城那么大。” 窦子双臂划了了一圈儿,“通常关押的都是些京里的达官贵人,关不了多久就会放出来,比如我刚刚丢进去的蓝景。” “二层小一圈儿,大概半个小县城,里面的人也没犯什么法,一般是触怒了龙颜,被罚关个三五月……现在应该是空的。” “三层的话,面积再小一半儿,都是明确触犯了庆律的,被三法司判罚监禁。” “从第四层一直到第六层,关押的就都是死刑犯了,要么择日问斩,要么还没交代清楚。” “至于第七层……” 说到这里,窦子顿了顿,语气变得凝重:“师姐劝你千万不要下去。” “为什么?” 许崇挑了挑眉。 “据说,里面关押着这个世界上最危险的人。” 窦子阴恻恻的说道。 “都禁天绝地了,还怕他们动手不成?” 许崇不解,“除非……玉池种道?” 玉池种道,是可以强化根本肉身的,不属于劲力范畴,也不属于道种范畴。 理论上进了诏狱,还能保留非人的肉体力量。 然而窦子摇了摇头,“玉池种道很少,除了咱们血衣卫,大部分都是不得不走玉池种道的路子,这种情况下,肯定是小心翼翼,不会轻易犯法和涉险,更何况……第七层的规则强度,连肉体力量都会被限制到极其微弱的程度,哪怕是金身九转也不例外。” “既然如此,那第七层还有什么危险的?” 许崇愈发不解。 “不太清楚,反正只要进第七层,最后都会死,无论是人犯,还是负责审讯的。” 窦子耸了耸肩,抛出鱼钩一抖,“去吧,我会给你安排个好地方。” “好。” 许崇飞身而起。 在落入旋涡的前一瞬,无相衣发动。 …… …… 安国公府。 原本门庭若市的国公府大门,从十几天前的那场朝会开始,突然就冷清了下来。 起初,一众府中仆从惶惶不安,以为老国公是不是得罪了皇室亲王,闹得京中权贵避之不及。 毕竟,比国公还大的,除了九五之尊,就只有皇室的亲王了。 不过随着这么多天下来,始终无风无浪的,让众仆从渐渐放下心来。 除了安国公陈忠,和嫡长子,也就是国公世子陈开。 “父亲……” 书房之内,陈开忧心忡忡的看着老父亲。 “怎么,吓到了?” 安国公老神在在,“放心吧,楼相不出手则已,出手就必有完全之策。” “孩儿担忧的不是楼相,而是……” 陈开咬牙,欲言又止。 “而是国公府对么?” 安国公叹了口气,“此事,我们根本没的选。” “于情,陈家祖籍雍州,那里有我们的根。” “于理,赈灾天经地义。” “于势……你犯下那么大的错,想要保住国公府,就只能投靠楼相。” 噗通一声。 陈开跪了下来,痛哭流涕:“孩儿拖累全族,罪该万死……” 这事儿还要从年初说起。 年初,陈开升任户部左侍郎,掌管稽核版籍、赋役征收等事宜。 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陈开又是个极为上进的人。 于是一上任便带着吏部下属纠核往年账簿,统计新的数据登记造册。 短短一月,便完成了繁琐异常的工作,得到了户部尚书以及一众同僚的认可。 唯独就是奏报刚一写好,准备第二天交上去,结果当夜就遗失了。 本来陈开也没当回事,重新补写了一份上交。 然而没过多久,就传出了各地粮仓被太平道或劫或毁的消息…… 太平道怎么能知道各地粮仓的精准消息? 毫无疑问,这是那封遗失的奏报泄露出去的。 而遗失了奏报这件事……不只是他自己知道。 “现在说这个已经迟了。” 安国公摆了摆手,面露疑惑:“只不过,我到现在都不明白,太平道是怎么做到的……总不至于,他们已经猖獗到潜入京城,去户部行窃吧?” “绝无可能。” 陈开擦了把眼睛,“户部的防范比吏部都要严密,哪怕窦天渊亲自出手,都不可能从户部窃走文书。” “算了,事已至此,只希望楼相那边能顺利赈灾,将此事彻底掩盖下去。” 安国公再次一叹,愁容满面。 说实话,赈灾事宜他一点都不担心。 有了那么多粮食,雍州的人口又锐减了那么多,绝对够了。 他担心的是,以后安国公府该何去何从。 完全投靠楼有知,指不定那天被当做了炮灰…… 刚念及此处,一个慌张的声音传来。 “老爷,老爷,不好了!” 管家跌跌撞撞,也不敲门,直接闯进了书房。 安国公面色一变,呵斥:“发生了什么,快说!” “老爷,府外来了好多人马,已经把国公府包围了!” 管家颤抖着说道,“有血衣卫,有金甲浮屠……” 血衣卫和金甲浮屠? 安国公心中猛地一沉。 “领头的人是谁?!他有没有说是为什么?” 陈开腾地一下站起,一把揪住管家衣领。 “没……没有看到领头的,他们就包围了国公府,也不说话。” 管家颤颤巍巍的回答。 “领头的人是我。” 一个声音响起,窦天渊出现在了书房之中。 “窦大人?” 陈开心中一惊,松开管家,让其退下。 “不知窦大人无辜围我府邸,所谓何事?” 安国公沉着脸说道。 “这是刑部尚书的本子,你自己看吧。” 窦天渊将一封奏折放到书桌上,长长叹了口气。 “刑部……” 安国公心中更沉。 而等他看清内容之时,更是如坠深渊。 ‘敬启庆圣天子:’ ‘臣刑部尚书潘石,数月前接到密报,言户部左侍郎陈开,与太平道勾结,私自泄露各地粮仓信息,现已查明此事无虚,皆为实情。’ ‘户部左侍郎,为朝廷重臣,本应忠君爱民,辅佐圣明治理国家。’ ‘然陈开贪赃枉法,心怀叵测,将各地粮仓信息私自泄露于太平道,使得各地粮仓遭受抢掠损毁,损失惨重。’ ‘其后更致使雍州赈灾拖延数月,百万灾民死于饥饿。’ ‘实乃罪恶滔天,罪不容诛!’ ‘依照《庆律》,当判其凌迟处死,九族尽诛,以彰法纪之威。’ ‘请陛下审议此案,敕令执行,告慰百万亡魂!’ 陈开看完奏报,浑身抖如筛糠,面无人色。 “楼相…就这么急着卸磨杀驴吗?” 安国公面沉如水。 “你错了。” 窦天渊摇了摇头,“楼黑子还在雍州,就算卸磨杀驴,也不会是这个时候……更何况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是,他是在雍州,可这不是更方便他卸磨杀驴而不沾染自身么。” 安国公恶狠狠的盯着窦天渊:“你不用掩饰了,我知道潘石是他的人。” “在这之前,我也以为潘石勇是他的人,所有人都以为潘石是他的人,可现在看来……” 窦天渊苦涩一笑,“你知道,陛下的旨意是什么吗?” “还能是什么,无非三法司共同复审罢了。” 安国公冷冷道,“楼相想卸磨杀驴,那就别怪我如实交代那些粮食的来路!” “你又错了。” 窦天渊再次摇头,“陛下说,陈开利令智昏,虽罔顾国法,罔顾人命,但念在安国公府世代忠良,改判主犯凌迟,九族削籍,男为奴,女为娼……即刻执行。” “——怎么可能?!!” 安国公再也维持不住镇定,失声惊叫。 刑部尚书的奏折就已经足够离谱了,缉拿、审问、查案,这些步骤统统没有,直接定罪判刑。 所以他认为,这是楼有知一手操纵,想要卸磨杀驴。 所以他还能保留一丝希冀。 因为一个国公的处置,肯定还要过陛下那道关。 而陛下,就是他最后的希望。 退一万步讲,哪怕一直到最后,勾结反贼的罪名还是坐实了,至少他还可以反咬楼有知一口。 可现在!! 居然连复审都没有,直接执行判决??? “怎么会这样?” “怎么可能会这样?!” 安国公双目赤红,“告诉我,告诉我啊!” 窦天渊暗自一叹,道:“你认为,那些粮食的来处,陛下不知道?” “什么?!” 安国公如遭雷殛,“陛下知道?!” 陛下知道…… 却仍旧跳过复审…… “所以……潘石,真的是陛下的人?” 安国公惨笑莲莲,“所以,是陛下,想要杀我?” “死的只有陈开罢了。” 窦天渊说道,“你们其他人……” “男为奴,女为娼。” 安国公笑着,再也不报任何希望,“到底发生了什么,这整件事,到底有什么我不知道的?” “我只能告诉你,雍州那边不是赈灾,而是剿匪。” 窦天渊转头看了看屋外,“再多的不是我不想告诉你,而是时间不够了。” “剿匪?时间不够?” 这两句话,安国公一句没听懂。 可正当他准备再问之时,没有任何征兆的,包括他自己,包括陈开,二人的表情同时变得茫然起来。 他们的户籍,被削了。 不仅仅是这两人。 无论是身处安国公府内的,还是在各个衙门任职,又或者是远离京城的。 以陈开为圆心,所有九族之内的亲属,全数在同一时刻,失去了大半辈子的记忆。 比如京城的国子监。 观星楼上,俏丽妇人言行大变,监正杜千川手足无措。 直到大队的官兵赶到,他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九族削籍……为什么九族,为什么是九族?” 杜千川如遭雷殛。 无论是三族、五族、七族。 都不会囊括已经出嫁的女儿。 因为理论上来说,女儿嫁出去了,就成别家的族人…… 只有九族这种,根本不指具体关系,沾亲就算。 “杜千川,还不让开,你想包庇人犯吗?” 大理寺少卿冷冷开口。 “……” 杜千川回过神来,笑了笑,“怎么可能呢,这种滔天恶行,我恨不能手刃那陈开,以告慰数百万冤魂……不如手刃他女儿吧。” 话音刚落,杜千川回身一掌,出手如电,拍在了痴傻妇人的头顶。 “你!” 大理寺少卿勃然大怒。 “本官为雍州难民不平,一时义愤出手,你若要拿我问罪,我绝不反抗。” 杜千川大刺刺的站在那里,一幅束手就擒的样子。 大理寺少卿冷冷的看了杜千川一眼,转身,“将尸体带上,我们走。” 一众官兵就这么走了。 杜千川开始颤抖,一点儿一点儿的蹲了下来。 他的手指刺破掌心,牙齿咬出鲜血。 “我想和你白头偕老的……” 杜千川压抑的低吼,“我以为我们可以白头偕老的……” 整整十四年。 他花了十四年的时间,才终于让安国公点头,将孙女嫁给了自己。 而成亲至今,连一年都没到,他就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妻子。 他不想杀,可他不得不杀。 不杀的话,他的妻子就会被送入教坊司……不,教坊司是没有匠籍的。 有匠籍的,是最低等,最肮脏,最廉价的勾栏。 (本章完) 第145章 第四层的反贼 进入诏狱的方法是跳入池塘里的旋涡。 但许崇穿过那个旋涡的时候,却并没有什么失重感。 只是一暗一亮,就出现在了一个新的地方。 似乎是一个不大的庭院,有房屋,有茅舍,有厨棚,有菜园,还有一个小小的池塘。 占地大约半亩。 上方是一望无际的湛蓝天空,看不到太阳。 “看着跟外面没什么区别,这就是洞天么。” 许崇四下看了看,然后感受了一下自身的情况。 果然,他没有感受到劲力的存在。 就连紫府里的阴神,也彻底陷入了沉寂。 仿佛从一个种道的神人,瞬间被打回了普通人一样。 除了身体素质是被洗身九重提升过的状态,没有任何超凡之处。 “洗身九重,没有劲力的身体素质……比普通人强,但强得有限。” 确定自身的情况后,许崇心中默念:“面板。” 【姓名:许崇】 【紫府:阴神一变】 【黄庭:无】 【玉池:无】 【旁术:摘星(融会贯通),贪光(初学乍练)】 【规则:长生不老(消耗一万灵源激活)】 【灵源:51】 【灵气浓度高,灵源生成中】 “果然能生成灵源!” 许崇松了口气。 来诏狱,他在意的只有两个,一是面板能不能打开,二是灵源能不能生成。 现在面板出现,证明了这两个都不是问题。 “灵气浓度高,不愧是洞天。” 许崇记得,在陪都钦天监的时候,这一句提示是‘灵气浓度中等’。 很明显,诏狱的灵源生成速度,肯定是要快于三天1点的。 唯一的问题,是那些加号统统消失。 无论是紫府、黄庭、玉池后面的,还是旁术后面的,此时都没有了加号。 所以,哪怕面板,也无法绕过禁天绝地的规则,让他身处诏狱之时获得提升。 不过许崇也不在意,他只需要积攒灵源就够了,突破等出去再说也一样。 “先看看这里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许崇回神,朝着那栋两层小楼走去。 咚咚。 许崇敲了敲门。 还不等他呼唤,房门就在这种轻微的力道下打开了少许。 “没人?” 许崇挑了挑眉,推门而入。 正厅,里屋,偏房,楼梯、桌椅、摆饰…… 片刻后,许崇确定,这就是一个很普通很常见的二层小楼,跟他在钦天监所居住的地方差不多类似。 而且里面没人。 换句话说,这一整个庭院,就是一座单间的牢房。 唯一不同之处,是大部分的实体,都跟禁法枷镣是同一个材质。 “怪不得豆子说第一层只关达官贵人,而且关不了多久……这哪里是坐牢,分明是度假。” 许崇摇了摇头,来到一层靠东的书房。 笔墨纸砚、木架藏书,都有。 许崇随手取了一本簿册翻阅。 ‘本公子自出道,纵横京城十余载,至今未逢敌手,便是那太平道的护法,也只能俯首称臣。’ ‘现遭小人妒忌,于诏狱一行,想着也是缘分,便于此留下本公子独创秘法,望后来者珍而视之。’ 这是第一页的内容。 出道就能无敌于京城? 看着挺夸夸其谈的,但着实让许崇有些好奇,翻到了第二页。 “……” 只一眼,许崇就彻底无语。 这所谓的独创秘法,原来就是些床笫技巧。 密密麻麻的小字就罢了,还配了图,真够离谱。 当然,还有更离谱的…… 来自后来者的标注。 ‘此处不敢苟同’、‘醍醐灌顶,醍醐灌顶啊!’、‘贼子安敢欺我’‘阁下之法固然妙哉,可若是先天不用,阁下又该如何应对?’…… 许崇有些无语。 这个‘不用’,又叫阴器不用,说白了就是没那能力。 先天不用,就是天阉。 最过分的是有一条直接覆盖住了正文的评语:贼子安敢欺我?! 这几个字笔锋如刀,字字充斥怒意。 应该是看过这本书的人出去应用了一下,结果发现没用,想方设法的又回来了诏狱一趟,留下了这条评语。 许崇将册子放了回去,又换了另外几本翻阅。 片刻后,他彻底对这间书房失去了兴趣。 哪里是藏书啊,都是一些贵公子琢磨出来的取乐方法。 取人之乐,取物之乐。 物乐包括花鸟虫鱼、古董珍玩、美酒美食、踏青狩猎等等。 人乐的话不限男女……委实辣眼。 出了小楼,院子里也没什么稀奇的,菜园有果蔬,池塘有鱼虾。 许崇径直往庭院外走去。 不管怎么说,堂堂监牢,连门都没有。 就是一个空洞的拱门,拱门一丈外的对面,是另一扇拱门。 蓝景正靠在对面的拱门上四十五度望天,一脸痴相。 许崇没准备搭话,抬腿就要迈出去。 “停!!” 蓝景突然出声,制止了许崇。 “怎么了?” 许崇皱了皱眉。 “这位兄台是哪家的俊才,有些面生啊?” 蓝景彬彬有礼的笑道。 “吕东华,见过小国公。” 许崇随口胡诌。 无相衣改变容貌,一次固化后便无需劲力,不会被禁天绝地的规则驱散,所以蓝景并没有认出他来。 “吕兄客气,叫我蓝景就好。” 蓝景摆了摆手,不敢托大。 京中姓吕的有很多,但来头大就一个次辅吕仲。 很明显这吕东华是次辅的后辈。 “吕兄是第一次进这诏狱吧?” 蓝景又问道。 “蓝兄如何得知?” 许崇挑了挑眉。 “吕兄还不知道。” 蓝景指了指身前的地下,“这拱门是出不得的,一迈出去就会弹回来,轻则头晕目眩,重则……重则也头晕目眩,反正出不去就是了。” “……谢蓝兄提醒。” 许崇拱了拱手,有些无语。 他肯定是能出去的,但不好当着别人面儿出去。 毕竟是来坐牢的。 “小事罢了。” 蓝景摇摇头,旋即怅然一叹,又靠在了拱门旁边。 “我说蓝景,你能不能别搁这儿唉声叹气了。” 一个脑袋从许崇斜对面的拱门探出,无语道:“你才进来多久,我都听你叹了八百次了。” “胡说。” 蓝景皱了皱眉,“明明只有八十二次。” “……” 那人一噎,问:“伱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因为,我思念了她八十二次,哎……” 蓝景又一脸痴相,“现在是八十三次了。” “……” 那人彻底憋住,郁闷的看向许崇,“在下长信侯长子赵珏,见过吕兄。” “失敬失敬。” 许崇拱手,心知自己胡诌的名字怕是让人联想到吕仲了。 “呵呵,蓝景铁定是被那女魔头扔进来了,不知吕兄为何进来?” 赵珏笑着问道。 “什么女魔头!” 蓝景瞬间暴怒,探出半截身子瞪着赵珏,“我不允许你这么说她!” “……好好好是我失言,我错了我错了!” 赵珏当即认错,郁闷道:“但你肯定是被她扔进来的。” “这次不一样!” 蓝景瞬间痴相,一脸幸福道:“这次,她没有打我。” “……” 这下许崇也无语了。 赵珏哭笑不得,对许崇道:“吕兄习惯就好,蓝景就是这样。” “这……他这个样子……” 许崇忍不住开口。 赵珏面色大变,连连摆手。 然而还是迟了。 “多久了?” 许崇的后半句问了出来。 “哈!这可就说来话长了。” 蓝景立马精神了,“那天,风和日丽……” 赵珏一脸无奈的对者许崇耸了耸肩。 半晌过去,许崇才听到了一个开头。 说白了,就是十三岁的时候,蓝景跟着父亲去城外的牧场狩猎,结果遭遇到了太平道的袭击。 好在窦天渊及时赶到,击杀了强敌。 那次,窦子也跟着去了,然后一眼情根深种。 就这么简单。 不出意外的话,这种从头开始讲的爱好,应该是跟窦子学的……而且还发扬光大了。 在蓝景口中,无论是他自己也好,还是窦子也好,明明都是打酱油的龙套,两人连话都没说上一句,却成了缠绵悱恻、生离死别的动人爱情故事。 “蓝兄……厉害。” 许崇面皮抖动,看向赵珏岔开话题:“不知赵兄因何事进来的?” “呃。” 赵珏摸了摸鼻子,有些欲言又止。 “不用猜,肯定是因为不肯念书,被他爹扔进来的。” 蓝景抓住机会报复,“你进来多久了?我记得上次在外面碰着你,还是半年之前……你爹不会是打算让你老死在这里吧?” “他就是这么说的……” 赵珏面色灰败,“我早该猜到的,他想让我二弟继承爵位。” “切,那也怪不了别人。” 蓝景嗤笑,“谁让你现在连个童生都没考上……” “说的轻松,你知道考童生有多难吗?” “……我都举人了。” “你是你,我是我,能一样吗?我现在通脉七重,你呢?” “通脉一重,但我是举人,洗身之后必反超你。” 二人开始深入攀比,许崇悄无声息的回到了小楼。 这些贵族之间的鸡毛蒜皮,实在是浪费听力。 “窦子说要给我安排个好地方,结果安排在了蓝景对门……应该是想让我帮她教训一下蓝景。” “可惜,关我叼事。” 就这样,许崇静静的等待灵源生成。 第一天过去,51点。 第二天过去,还是51点。 …… 一直到第五天,灵源才堪堪上涨了1点。 看着面板里那个‘52’,许崇的眉头深深皱起。 不应该啊。 都灵气浓度高了,怎么反而生成速度要低于福地? “难道……要往下层去才行?” 许崇想着,出了小楼。 也不知道是没的聊了,还是已经出去了,蓝景跟赵珏都不见其人。 倒是方便行事。 许崇跨出拱门。 果然,他并没有被弹回来,也没有什么头晕目眩的感觉。 道路只有一丈宽,两侧一眼望去,全是这样的一个个拱门,大约有六百之数。 而道路的尽头,一侧是堵死的围墙,另一侧,则有个旋涡样的物事立在那里。 不出意外就是通往下一层的入口了。 许崇也不多想,快速迈步,一头扎了进去,过程中也并没有碰到什么其他的人。 光线由亮转暗,再转亮。 这次,许崇并没有出现在庭院之内。 在他面前的,是如同一层近乎一样的场景。 丈许宽的道路,道路两旁是拱门。 只不过拱门和拱门之间的间距小了很多,而且数量也没有第一层那么多。 窦子说过,这一层现在应该没有人。 于是许崇便直直朝着另一边尽头的旋涡走去。 路过的时候,透过拱门瞄了几眼。 庭院还是庭院,只是面积小了大概一半儿,两层小楼变成了一层,池塘变成了水井。 “呵呵,触怒了龙颜也能有这个条件,庆帝还真是慈悲为怀。” 许崇笑了笑,穿过旋涡。 本以为还会是同样的感受,可没想到他刚一出现在第三层,脚下猛地一个趔趄。 “重力增大了。” 许崇皱着眉头站稳。 好在增大的不多,并不影响他行动。 抬头望去,还是丈宽的道路,尽头还是旋涡。 不过两侧的庭院变作了瓦房。 百来个平方的小院用栅栏围住,排成两排。 看着跟白杨巷似得。 白杨巷…… 许崇眼神一黯,抬腿迈步。 “哟,生面孔啊。” 刚没走几步,一个声音从左侧院子传出。 穿着素色囚服,披头散发的中年正在给菜地浇水。 许崇早就看到了他,不过他并不打算理会,继续往另一头走去。 “切,狗仗人势的东西。” 中年吐了口唾沫,叫骂道:“有本事告诉我你的名字,等本官出去后,必参你一本!” “赵珏。” 许崇头也不回。 “……你踏马的骗谁呢,老子就是赵家人!” 中年气急败坏。 “蓝景。” “……你踏马当我没见过蓝公子?” 中年盯着许崇远去的背影吼道。 没走多远,又有人犯想叫住许崇,而且还不只一个。 “小兄弟,帮老夫送个消息回李家,必有厚报……” “小哥停停,我不让你带消息,你去上面两层给我弄点儿肉来就行……” “我是冤枉的,我要见窦大人……” “……” 诸如此类,许崇一概无视。 反正用的是假面目,哪怕是太子关在这里,他也照样敢得罪。 逼逼赖赖烦了,上去大嘴巴子抽都行。 很快,许崇便走到旋涡跟前,一头扎了进去。 那些一直注意他的人犯,顿时目瞪口呆。 “他不是来这一层提审的?” “这个不重要……他怎么敢就这么直接下去的?” “哈哈,愣头青一个,要吃苦了吧。” “……” 许崇并不知道这些。 但他是真的吃到了苦头。 刚出现在第四层,还没来得及看清周围景象,强横的重力猛地将他压得趴在了地上。 “……” 许崇整个人贴在土里,好半晌没缓过来。 要知道,他现在是没有劲力守护肉身的。 哪怕经历过洗身境,那也只是让肉身纯净而已,并不比普通人强了很多。 得亏是松软的土地,否则这一下重力突袭,很可能他就受伤了。 甚至,若是有尖锐的石头刚好怼在要害上…… “妈的,这么重要的事情,窦子怎么没提?” “好吧……她并不知道我会往下深入。” 许崇吭哧半晌才爬起来,连连喘气。 直到这时,他才看清楚第四层的景象。 刚刚他跌倒时所接触的,并不是泥土,而是云团。 整个第四层,是一片灰暗的云海。 其实也不能叫云海,看整个云层的面积,叫云湖更恰当。 而在云湖之中,有近百块类似山顶的土地刺出云层,面积约莫五六十平。 其上以矮篱为界,内有简单的茅草屋,和人工挖出来类似水沟一样的小渠。 菜地倒是有,但其上生长的植物,种类也好,个头也好,都跟上一层有明显的差距。 放眼望去,近百峰顶,只有六个囚犯存在。 这六个人盘膝而坐,面无表情,对许崇的到来仿佛视若无睹。 一副生死看淡的样子。 不用问,都是些不肯交代的钉子户。 许崇也懒的理会,运足力气起身,朝远处那旋涡一步一步走去。 这个过程有些缓慢,花了他整整半个时辰。 到旋涡跟前,许崇直接趴在了地上,准备以爬的姿势去到第五层。 “你会死。” 六人之中唯一的女性开口了,“哪怕爬进去,你也会死。” 许崇动作一顿。 “就你多事,让他死不好吗,给我们陪葬。” “就是,你一个反贼,什么时候关心起血衣卫的生死了。” “叫你们道主知道,一准将你踢出太平道。” “……” 另外几人纷纷出言,冷嘲热讽。 许崇算是听明白了。 这个女的是反贼,另外五个是犯了死罪的官员。 (本章完) 第146章 打架也是要讲策略的 女反贼不理会那五个人的冷嘲热讽,淡淡道:“你不是来审讯的。” “何以见得?” 许崇从地上爬起来,改为坐姿。 “不等身体适应规则强度,最高只能下到第四层。” 女子继续说道,“连这个都不知道,你却还要继续往下,证明你根本就不是前来审讯的……伱是窦天渊的什么人?” 许崇没有回答,眯起双眼问道:“这一点,你们好像都很清楚?你们都下去过?” “蠢货。” 一个离得较远的人犯嗤笑,“真是不长脑子。” 许崇面无表情的扫了那人一眼。 “我没下去过,但我见到别人下去过。” 女反贼仿佛很有耐心,“无论是人犯、探监,还是你们血衣卫,都会在这一层待上三天,而后再往下,这很容易看出来。” “原来如此……” 许崇也明白了过来。 很可能,七层诏狱,每往下一层,规则强度提升,重力也会跟着提升。 从第一层下到第二层,没有感受到任何异样,是因为他在第一层住了五天。 而从第二层,到第三层,再到第四层,他都没有做什么停顿,硬扛着变大的重力继续往下,所以才会出现趔趄和摔倒的情况。 顿了顿,许崇看向女反贼:“你需要我做什么?” 又是反贼,又是死囚。 两者兼具,却来提醒他一个很明显是朝廷的人。 肯定是有所需求的。 果然。 女反贼的脸上露出了微笑:“等三天后我再告诉你。” “可以。” 许崇盘坐好,闭目养神。 “喂,你一个朝廷官员,却要跟死囚,还是反贼做交易?” “就是,比我们还没有底线。” “啧啧啧,血衣卫,真是烂到了根儿里啊。” “……” 各种嗤笑,不屑。 许崇一概充耳不闻。 那女反贼也一样,应该是早就习惯了。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 面板上的灵源,在这三天内终于又生成了一点。 等于是恢复到了钦天监福地的标准。 “果然,越往下,灵源生成速度越快。” 许崇暗自点头,睁开双眼。 此时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肉身已经完全适应了第四层重力,行走坐卧不会再受到任何影响。 “说吧,要我做什么?” 许崇看向女反贼。 其余几人听到动静,也都从茅屋里出来,好奇的看了过去。 死,他们肯定是要死的。 但如果能在死前,见识到反贼死囚的惊天密谋,还是很有意思的。 然而。 女反贼勾起嘴角,目光从另外五个人身上一一扫过,“帮我撕烂他们的嘴。” “我本就打算这么做。” 许崇长笑而起。 “你疯了?!” “我们几个都是重要人犯,还有很多秘密没有交代。” “你敢擅自用刑,不怕窦天渊剥了你的皮?” “混账东西……” 几人皆是震惊不已。 说怕倒不至于。 能被关进第四层还没死,要么是真嘴硬没交代干净,要么是外面以为他们没交代干净。 无论哪一种,他们早就尝遍了血衣卫的刑罚手段。 区区肉体痛苦,他们还真不放在眼里。 但他们想不明白的是,这个血衣卫的人,怎么就那么大的狗胆,敢当着他们面儿跟反贼交易,还要帮着反贼撕烂自己的嘴? “再多说几句,一会儿你们就没的说了。” 许崇脚步不停,朝着这几天骂的最凶的那人走去。 “哼,在这里,谁也不比谁强,有种你就进来。” 那人摆开架势,冷笑连连,“反正我也要死了,死前能杀一个红皮狗,也算赚的。” 的确,在没有劲力的情况下,大家都是普通人,差别都不大。 无非就是谁的身体素质强点儿,谁的力量就大点儿。 但许崇没有丝毫被吓到,直接跨步而入。 砰! 人犯一拳打在许崇胸口,许崇一拳打在人犯眼眶。 二人同时倒退数步。 “再来!” 人犯一声咆哮前冲。 砰! 砰! 砰! 拳拳到肉。 许崇开始受伤。 口鼻溢血,面庞红肿。 但他的眼神,越来越冰冷。 这是他穿越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战斗,与不弱于自己的人战斗。 直到此时他才明白。 原来,只有血肉之躯作为武器的话,打一个同样的血肉之躯都是这么的费力。 算算时间,雍州那边应该快要死绝了吧? 许崇想着,越打越凶,越打越不要命。 片刻之后。 人犯被许崇死死的按在地上。 “疯子!疯子!” “我是个死定了的人,都没你这么疯!” “你踏马……” 砰! 话还没说完,一拳重重的砸在嘴上。 接着就是第二拳,第三拳…… 直到彻底吐不出来一个字,许崇这才收手,喘着粗气站起来,跌跌撞撞的朝第二个人走去。 整个过程,其余几人都在看着。 那女反贼有些微微惊异。 其余四个则是面色难看。 “你刚刚打完一场,进来的话,会死。” 第二个目标冷冷说道。 “没有任何这种可能。” 许崇迈步而入。 第二场战斗开始。 而这一次,许崇赢得无比轻松。 仅仅过去数息,战斗就结束了。 对。 规则之下,境界全无,武技、秘法、旁术,都不能用。 但他还有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技巧。 虽然没系统的学过什么内家拳外家拳,但一些寻常的擒拿、技击理论,他还是记得不少。 而在第一场战斗之中,这些理论已经被他渐渐掌握。 此时用出来,那叫一个赏心悦目。 几个回合,便结束了战斗。 “……这是普通人的招数,没想到你还会这个。” 女反贼有些讶然,“刚才怎么不用?” “刚才在学。” 许崇回答,朝着第三个目标走去。 片刻后,第四层诏狱能发出声音的存在,再次减少了一个。 “够了。” 女反贼开口,“你走吧。” “我说过……我本来,就打算这么做。” 许崇剧烈的喘息,脚步不停,“他们,可是差点儿害死我啊。” “疯子,疯子!” 第四个目标恶狠狠的咒骂,“我们是重要犯人,就算你都赢又如何?只怕出去就会被问罪!” “你太天真了。” 女反贼不屑一笑,“你以为朝廷真没办法让我们交代?” “什么意思?” 第四个目标面色一变。 “别的不说,单就是刑部的道器问心岩,连你祖宗十八代都能问出来。” 女反贼冷冷道,“无非就是我们的价值不够,不值得他们动用这件道器罢了。” “……” 那人不再说话。 体力大幅度消耗,让第四场战斗的时间拉长了一些。 许崇也不可避免的挨了几下,口鼻渗血。 女反贼也没再劝阻,静静的看着许崇走向第五人。 第五人站在篱笆门附近,面带讥讽:“来,快进来,好久都没尝到肉味儿了,今天正好开开荤,看你细皮嫩肉的,生吃应该也不错。” 许崇踱步到近前,隔着矮篱,与第五人对视。 “怎么,不敢了?” 那人鄙夷道,“不敢就滚吧,该去哪儿滚去哪儿,狗一样的东西,嚣张个……” 话还没说完,许崇猛地探手抓住对方衣领,狠狠往外一拉。 这突然的变故,让那人始料未及,就这么失去重心往篱笆外倾倒。 出于本能,一只脚迈了出去。 “!!!” 那人瞳孔骤然紧缩,想要强行收腿,却根本来不及。 ——嗡! 没有任何征兆的,一股大力袭来。 那人倒飞而出,在空中就狂喷鲜血,落地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 “你演的太过,不知道打架也是要讲策略的吗?” 许崇拍拍手。 “什么意思?” 女反贼好奇的问道。 “从始至终,这个人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动容,就连骂人,都带着股绝对的自信……好像他才是这一层的老大一样。” 许崇一边说,一边走向第五层的入口,“很明显,他是玉池种道,肉身比普通人强,在这里,应该能有个相当于二十来窍穴的力量。” 相当于二十窍穴的力气,能比普通人大个两三成。 而这两三成,便足以决定胜负了。 所以只能智取。 “原来如此。” 女反贼恍然大悟,看许崇的目光更惊异起来。 这个不知身份的血衣卫,居然从头到尾都在观察每一个人吗? “走了。” 许崇头也不回,没入旋涡。 场景骤然变换。 饶是许崇已经在第四层适应了三天,刚一出现在第五层的时候,还是猛地被压到险些趴下。 “如果三天前没有被提醒,还真有可能横死在这儿了。” 许崇直起身子,四下望去。 第五层的面积要更小,而且场景也与第四层完全不同。 从云湖,变成了湖。 数十个宽大的牢笼,就这么漂浮在湖面之上。 牢笼整体是同样的材料,五面栏杆,底部挖了一个脸盆大小的圆形孔洞。 仅有的三人,其中一个刚刚从孔洞里捞出来几根水草一样的植物,一脸欣喜。 不出意外的话,吃喝拉撒都是靠这孔洞解决了。 许崇打量了两眼,就这么在湖面上盘膝而坐,静静等待。 比起上一层那五个碎嘴子,这一层的三个老者都显得要安静许多,虽然都有在注意许崇,不过谁也没有开口攀谈。 时间一天天过去。 仅仅两天,面板就生成了1点灵源。 为了稳妥起见,许崇在第五层待了六天,让灵源增加到了56点。 两天一点,已经比钦天监强了。 后面还有第六层,第七层。 许崇眼神坚定,起身迈步。 三名囚犯面露惊异,低声交谈。 “还真是往下的?” “六层还有人在?” “应该没有了吧?我在这儿待了十年,都没见到有人下去过。” “呃……如果六层没人的话,他要去的难道是第七层?” “虽然我不敢相信,但应该就是这样了……” “第七层不是死地么?” “谁说是死地,窦天渊应该就下去过,不也没事儿么。” “窦天渊好歹是金身九转,你看他那年纪,能跟窦天渊比么?” “也是哈……那他下去干什么?” “不清楚。” “……” 死地? 许崇并不在意。 如果能让灵源收获得更快,就是死地他也打算闯一闯。 于是。 在三道目光的注视下,许崇跨入旋涡。 …… …… 雍州,风鼓县。 熊熊的大火,遍布整个县城内外周边。 空气中到处都是飘逸的焦糊肉香。 数百万难民,没有一个逃走,没有一个活下来。 八十万的赈灾队伍,也死到只剩下十余万。 近七十万的官兵,连同数百万难民一起,全部在大火中慢慢化作养分,留在了这片土地上。 可以想象,若干年后,风鼓县周边将会成为整个大庆最肥沃的地方,为朝廷输送源源不断的粮食。 楼有知端坐在车厢之中,火光闪烁,映照出他面无表情的五官。 战争持续了七天,他就看了七天。 看到恨意滔天的难民,哪怕四肢都被砍断,都要蠕动着像条蛆虫一般向官兵靠近。 看到大杀四方的官兵,从茫然,到愤怒,到杀红了眼,再到军心崩溃。 如果不是最后关头受死亡刺激,破釜沉舟,这场战斗的胜负还真未必。 “整整七天七夜,直到难民死绝,那种操控手段还没有失效。” “这绝对不是外物能办到的,也不是正法旁术能办到的。” “所以。” “传说中的神通,是真的存在了?” 楼有知想起自己听到的传闻。 功法、真功、正法,武技、秘武、旁术。 这都是上古时代被颠覆之后才出现的称呼。 在那之前,并没有这么细致的划分。 神通,就是上古时代的产物,既不属正法体系,也不属旁术体系。 由于年代太过久远,以至于传承方法未知,获得方法也未知,一直以来都只是被当做传闻而已。 但现在看来,这不仅仅只是传闻。 “既然能蛊惑数百万低境界甚至无境界的,那能不能蛊惑……一两个至强者?” 楼有知沉思着。 这时,一个中年儒士走到马车之外,拱手道:“大人,请问我们带来的那些粮食,该如何处理?” “粮食……” 楼有知回过神,想了想,道:“一起烧了吧。” “呃,烧了?” 中年儒士闻言一惊。 数百万石的粮食,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价值虽然不会太高,但筹集起来要花费不少功夫。 就这么直接烧了,未免太过可惜。 “这是陛下欠他们的。” 楼有知说道。 “这……可粮食是咱们自己……” 中年儒士欲言又止。 “是啊,粮食是咱们自己弄来的。” 楼有知眯起眼睛,“所以,现在是陛下欠咱们的了。” 如此大逆不道的话语,在中年儒士听来,却犹如天籁。 惊喜、震撼、渴望从他的瞳孔爆发。 “属下明白了!” 中年儒士深深一礼。 就这样,数百万石粮食,被投入火海。 火势暴涨,火光冲天而起,无声咆哮。 (本章完) 第147章 楼有知回京!满城民愤! 第六层诏狱没什么稀奇的。 因为看起来就是个正经的监牢,跟千户所的黑狱有些类似。 长长的甬道,两边是牢房,顶上是通风口。 有藤蔓一类的植物,从通风口处垂下,爬满了牢房的墙壁。 就如那三个老者所说,第七层里空空如也,并没有任何人犯存在。 许崇在这一层待了足足十五天。 十五天,15点灵源! “约定的是三年。” “三年时间,便是千余灵源。” “远远不够啊……” “别说长生不老了,按照阴神一变就要50点灵源来看,千余灵源怕是连阳神九变都达不到。” “而就算能到阳神九变,够干什么?” 许崇起身,毫不犹豫的朝着甬道尽头而去。 那里,是通往第七层的入口。 可能是因为在第六层待得够久,所以这一次,许崇没有任何失态,就置身在了第七层之中。 如同地狱一般的场景,豁然印入眼帘! 百来个平米的面积,火红岩浆缓缓流动,四块矗立着牢笼的岩石漂浮其上。 炽热、干燥、压抑。 只短短片刻,许崇就汗流浃背。 而偏偏就是这种地狱般的环境,居然传出来一个慷慨激昂的声音。 “小小诏狱火光亮。” “炽热红浆涌岩上。” “烈火烧尽人间物。” “唯我林某笑猖狂。” 许崇心中一紧,警惕的看向声音来处。 其中一个牢笼里,披头散发,看不清面容和年龄的男子。 男子背对着这边,看着牢笼外的岩浆,高声吟诵,怡然自得。 不出意外,这个自称‘林某’的男子,就是窦子口中那个世间最危险的人了。 “嗯,好诗,好诗啊,得记下来!” 男子满意的砸吧砸吧嘴,转身寻找石块。 这一转身,就看到了旋涡口处,站在岩浆之上的许崇。 四目相对。 短暂的沉默后,男子沉声道:“庆帝终于没有耐心了吗?” 许崇没理会,只是保持着警惕的同时,目光游移,寻找第七层所存在的食物。 他此次下诏狱并没有做多余的准备,进来这么多天,同样是靠着诏狱里的食物才活到现在。 比如第一层的果蔬鱼虾,第四层的植物根茎,第五层的水草,第六层的藤蔓。 没有这些东西,他一样得饿死在这里面。 第七层的话…… 好像没有啊。 许崇皱了皱眉。 “也不是来杀我的?” 男子呵呵一笑,“你走吧,我知道的东西全部都说了。” 许崇没有理会,踩着岩浆走到最近的一个牢笼。 第七层依旧对他没有限制,轻轻一推,牢笼的栅门就打开了。 不过反馈回来湿滑柔软的手感,让许崇心中微动,凑得更近了一些。 原来,牢笼的栏杆上,附着了一层薄薄的黑色植物,应该是某种藓类。 不止栏杆,墙壁、地面,都有。 很明显,这就是第七层诏狱唯一的食水来源了。 许崇撕下来一块放到嘴里。 刚一入口,剧烈的苦涩在舌尖爆发。 仅是瞬间,整个面部都开始发麻。 “呵呵,火藓有毒,不过并不会致死,你想靠着这个来自残打动我,有些过于天真。” 男子不屑一笑,道:“我林狂被抓了二十多年,你们什么手段没对我用过?” 许崇不予理会,自顾走进牢房,顺手还把门给带上。 “哟呵,自囚于此?” 林狂继续道,“准备靠时间来跟我拉关系,套我话吗?” “不怕告诉伱,这招也有人用过。” “只不过最狠的那个,在这里待了一个月就跑了。” 危不危险不知道,但话是真多。 许崇沉默着,先是将石床上的火藓清理出来,堆放在床边,然后自顾自坐了上去。 等面部的酥麻稍稍消退,又拾起一块火藓送入口中。 苦还好,主要是这个涩,劲是真大。 他怀疑自己要是连续吃上个二三两,都能自我麻醉了。 “看你年纪轻轻,怎么就不听劝呢。” 林狂摇了摇头,也不再多说,寻摸石块在地上写写画画起来。 他的这间牢房地面,早就没了任何火藓的存在。 其上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小字,都是涂改覆盖过的,凌乱不堪。 片刻后,林狂写完,回到石床上躺下。 如果许崇走近了看,会发现在林狂新写的蹩脚诗旁边,有四个苍劲的大字 ——神魂朝拜。 “可惜,只剩一年多。” 林狂看着牢房顶部,神色怅然,“应该没机会见了。” …… …… 这天,楼有知班师回朝。 百姓们交口称赞,夹道相迎。 花瓣和红毯铺出十余里。 毕竟,京城里也有曾经在天灾中活下来,而后翻身改命的人。 在这些人的渲染下,朝廷赈灾变成了一件极为神圣的事情。 连带着对赈济使也充满了敬重。 自然而然的,就形成了这么个迎接赈济使回京的仪式。 只不过这次好像有点儿不一样。 那些官兵,怎么一个个都无精打采,甚至有些还在躲闪,畏惧? 另外……离开京城的时候,应该不止这么点儿人吧? 带着疑惑,百姓们目送首辅入宫面圣。 半天后,这个疑惑得到了解释。 雍州百姓投靠太平道,被首辅楼有知率军,全数斩杀! 赈灾,变成了剿匪! 一时间,满城欢迎,变成了满城唾骂。 “整个雍州都投靠了反贼?这怎么可能?!” “我看啊,这是那奸臣编出来的谎话!” “谎话?那…那雍州人还活着?” “活着?怎么可能活着!” “你忘了,如果是真的剿匪,那赈灾粮食就根本没用,哪儿去了?” “——嘶!你是说,奸臣私吞了?” “仅仅是私吞的话就罢了,只怕,奸臣为了坐实雍州叛逆的罪名……是真的将他们都杀害了!” “刽子手!刽子手啊!!!” “我的祖籍就在雍州,雍州还有我的宗族亲人在……奸臣该死!” “……” 或许是有人在暗中引导,或许没有。 楼有知在民间的官声,仅仅用了半天就毁于一旦。 起初人们还只是在私底下猜测,议论。 即便是胆子大些敢四处嚷嚷的,也只是用奸臣二字代替。 直到一条新的消息传开。 ‘前左都御史江之鸿,为此次雍州反叛的罪魁祸首,被首辅楼有知于雍州捉拿,就地凌迟处死’。 对此,百姓们的第一反应,是不可能。 这里毕竟是天子脚下,朝堂上的事情偶尔也是会流传出来的。 而江之鸿这种官场铁头,自然是频频占据C位。 时间一长,在所有人眼里,江之鸿就是大庆的第一好官。 刚正不阿,嫉恶如仇。 哪怕是再大的官,有任何违法乱纪的行为,都是一本参过去,毫不含糊。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背叛朝廷,还连带着整个雍州一起背叛? 用脚指头想,这都不可能。 于是,私底下的民怨变成了明面上的民愤。 百姓们呼朋唤友,大声痛斥者当朝首辅,言其利欲熏心,罪恶滔天。 就连奸臣二字,都被直接换成了奸相、楼奸。 一脸持续数日,都没有半点儿消停的迹象。 血衣卫总衙后院。 楼有知跟窦天渊于池塘边并排而立。 “陛下真是好狠的手段。” 窦天渊的语气有些心灰意冷,“先是借你之手,屠杀数百万,而后借我之手,除掉安国公阖族,现在又要借着百姓的手对付你了……一环扣一环,一招接一招,呵呵。” “在雍州之时我就已经料到了。” 楼有知淡淡道。 “那你有没有想到,陛下接下来会怎么做?” 窦天渊认真的问了一句。 “不会怎么做。” 楼有知面不改色。 “你可别骗我。” 窦天渊面色凝重,“如果你的推测无误,姬庆之跟陛下关系紧密,那他随时随地都可以拿出证据,将你打为反贼。” “就是因为随时可以处置我,他才反而不会做什么。” 楼有知解释道,“除非出现一个新的首辅人选。” “新的首辅人选?” 窦天渊挑了挑眉,有些不解,“内阁里除了你还有六个人,随时随地都能顶替你的位置吧?” “内阁首辅、血衣卫总指挥使,这两个职位,必须由背景简单之人担任,这是很久之前就定下的规矩。” 楼有知扫了窦天渊一眼,“你可以去翻一翻史书,看看有没有哪个世家之人坐上这两个位置的。” “背景简单……我明白了。” 窦天渊也不是傻子,一经提醒很快了然。 大庆皇朝延续数千年,朝堂势力错综复杂。 几乎可以说,外戚和世家,已经完全糅合在了一起。 稍微上点儿台面的家族,都有女儿嫁给皇室,或者娶了皇室的公主。 现如今的内阁阁老,六部尚书,除了楼有知之外,都有这种背景。 如果把皇室比作一个地主,朝廷百官,世家大族,就是地主家里的佃户。 内阁就是管理佃户的管家,血衣卫则是地主的护院。 纵然这个地主再强大,管家和护院仍旧有勾结佃户,反过来跟地主抢夺利益的风险。 想要提防这一点,要么地主能者多劳,要么就用尽可能背景干净,跟佃户们没什么关系的人来统领管家和护院。 “只要他想继续不理朝政,便不会急着对我动手。” 楼有知继续说道,“至少十年吧,十年之后,才会有适合接替我的人出现。” “十年……你指的是许崇那个同窗?” 窦天渊挑了挑眉。 “目前他是最大的可能,余者才干也好,资质也好,都不如他。” 说着,楼有知的目光微微凛然,“一个小小的沧泷,便能同时出现首辅之才和太祖遗脉,而一整个雍州……” “事情已经发生,抓紧时间查清楚才是正理。” 窦天渊面色一肃,“你现在有没有什么头绪?” “神通。” 楼有知缓缓吐出两个字。 “神通?!” 窦天渊悚然而惊,“还真有这种东西?” “除此之外,我想不到有什么办法,能同时蛊惑数百万人,并且长达七日之久。” 楼有知眯起双眼,想起自己那个可怕的猜测。 是陛下蛊惑了太平道主,还是太平道主蛊惑了陛下? “神通……” 窦天渊沉思片刻,摇了摇头:“血衣卫这边只有只言片语,没什么有价值的。” “文渊阁、国子监也一样没有。” 楼有知直言道,“要想查出这个神通的来历,还是要从根源上入手。” “你是说……太平道?” 窦天渊双眼一亮,“六大家族传承悠久,很有可能就有相关记载……许崇黄庭种道的时候我去了花家一次,现在随时都可以去。” “恕我直言。” 楼有知摇了摇头,“花家怕是没有的。” “怎么说?” 窦天渊愕然。 “文渊阁虽然没有神通的记载,但有太平道的。” 楼有知解释道,“花家以六大家族的身份被朝廷所得知,是在三百年前,底蕴不够。” “好吧……不过试试也无妨。” 窦天渊略有失望。 这时,窦子飘身而来,对二人行礼:“师父,楼相。” “怎么了?” 窦天渊疑惑,抬手散去封锁。 虽然有只手破天的能力在,谈话不会被任何人听去,他也从不限制窦子出入后院。 但正常情况下,窦子是不会在这个时候打扰的。 “师父,钦天监监正杜千川求见……” 窦子开口解释,似乎有些无语,“说今天不见到你就不走了。” 她是第一次碰到有人这么大胆的,跑到血衣卫总衙,点名要见第一高手,还说见不到就不走。 简直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 她来这儿并不是通禀,而是请示…… “要不要我把他打出去?或者丢进诏狱?说真的徒儿还没打过监正呢……” “胡闹。” 窦天渊脸色一黑,道:“让他在前……” “带他来这儿吧。” 楼有知突然插话。 窦天渊有些诧异,略一思索,对窦子点了点头。 “是。” 窦子领命而去,小嘴微微撅起,似乎有些可惜。 “所以。” 窦天渊看向楼有知,意味深长道:“你来这儿不是找我,是等杜千川?” “是的。” 楼有知点了点头,“我没想到你直到现在才反应过来。” “……” 窦天渊一噎,郁闷道:“我还是不太明白……哪怕他因为安国公的孙女肯站在我们这边,一个杜家能有多大用处?” “有时候,用处大不大,不能光看背景和力量。” 楼有知似是而非的解释了一句。 很快,窦子领着杜千川进入后院,行了一礼之后自行退去。 “楼相……” 杜千川的表情瞬间阴冷下来,边走边道:“正好,也省的我一个个找上门。” 这语气让窦天渊有些恍惚,仿佛看到了江之鸿。 “问吧。” 楼有知淡淡开口。 “我岳父陈开,是否真的勾结了太平道?” 杜千川也不犹豫,直接开口问道。 “没有。” 楼有知摇头,否决了这一点。 杜千川面色连连变幻,袖袍中的双手不知不觉紧握。 没有勾结太平道,那就代表是冤枉的。 主犯凌迟,九族削籍……还有被自己亲手杀死的妻子。 好半晌,杜千川深吸一口气,颤抖着问出了第二个问题:“江之鸿,是否真的勾结了太平道?” “没有。” 楼有知笑了笑,再次否决。 杜千川死死的盯住楼有知,“所以,是你勾结了太平道?” 很明显,如果陈开没有勾结太平道,江之鸿也没有勾结太平道,那么勾结太平道的人,自然而然就只有楼有知这一个可能了。 正如外面流传的那样,为了私吞数百万石粮食,坑害了数百万条人命。 然而,楼有知第三次否决:“也没有。” “也没有?!” 杜千川愤怒的咆哮起来,“所以,你的意思是,陈家,江之鸿,还有那数百万难民的亡魂,都与你无关了?!” “错。” 楼有知深深的看着杜千川,“这三者,都跟我有关。” “你!” 杜千川怒不可遏,感觉自己像是被戏弄的玩物。 “如果你想知道真相,想为你的妻子报仇,那就回去吧。” 楼有知不为所动,淡淡道:“去钦天监,查查江之鸿当年要你查的东西,记住它们,一个月后,我会调你去吏部任职。” 话音刚落,杜千川悚然而惊。 当年,他与安国公孙女两情相悦,但由于年龄、地位都不匹配,以至于只能暗中来往。 江之鸿以此事为要挟,逼着他调阅了封存在钦天监的天灾实录。 可这件事情不仅办的极为隐秘,且以江之鸿的人品绝不会泄露……楼有知怎么会知道?! “去吧。” 楼有知再次开口,“记住,不要被任何人发现,就像当年一样……否则,我也救不了你。” “……好。” 杜千川深深的看了楼有知一眼,也没问对方为什么要自己去吏部,就这么扭头走了。 等他走后,窦天渊这才开口:“江之鸿找他查天灾实录的事情,还是许崇告诉我的……你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早在江之鸿之前,我就已经查过了。” 楼有知继续说道,“当年,我从并州赈灾回来的时候,袁守义还没跑去陪都,我独自一人潜入了钦天监。” “……原来如此。” 窦天渊想了想,觉得这才正常。 毕竟,真正切身经历了并州旱灾的,不是江之鸿,而是楼有知。 所以理论上,楼有知才是最早会对天灾起疑的人,比江之鸿先一步查阅天灾并不是不能理解。 不过…… 窦天渊皱了皱眉:“不对啊,就算袁守义沉浸在丧亲之痛里,魂不守舍,那时候的你,也没办法潜入钦天监吧?” 楼有知淡淡吐出几个字:“秘武,贪光。” 身形瞬间消失,持续瞬息又复出现。 窦天渊的下巴差点儿掉到了地上。 贪光他知道,那个千户葛万山自创的。 甚至他不仅知道,还亲眼见过许崇施展。 可他万万没想到,楼有知居然也练成了这一手。 ……藏得是真他妈深。 嗯?等等! 葛万山? 窦天渊的眉头皱的更紧了:“还是不对劲,我没记错的话,那个时候,葛万山还没将武技推至秘武吧?” “武技是他创的,但秘武是我先练成的。” 楼有知神情淡然,“没有背景,没有师门,我只能靠自己。” “看不出来,你的悟性这么好……” 窦天渊说着,表情肃然起来:“我可以将折风手、摘星、只手破天的所有诀窍告诉你,只要你练成,至少可以保住性命。” “没用。” 楼有知摇了摇头,“折风手我早就练过,迄今为止也只有一成增幅,这们武技并不适合我。” “好吧……” 窦天渊一阵失望,旋即看向池塘。 楼有知也跟着看了一眼,道:“恕我直言,我们死前,他未必能练到只手破天的最高层次。” “我也是这么想的。” 窦天渊叹了口气,“不过无所谓,只要能练成只手破天就行。” “我并不是很理解这种,一定要亲眼看到衣钵被传承的心情。” 楼有知摇了摇头,“想想看,连神通这种失传了数千上万年的东西,都能有重现的一天,你还怕后人练不成你一个旁术?” “话虽如此,但总要亲眼看到,才觉得没白活这一生。” 窦天渊笑了笑。 “说起许崇。” 楼有知突然扬了扬眉,“我觉得乾王对他有些奇怪。” “哪里奇怪了?” 窦天渊心中一紧。 “自许崇种道一事后,乾王篡改了许崇所有的案卷……你知道,篡改案卷简单,但对应的篡改记忆可不是那么轻松的事情。” 楼有知看着窦天渊,“你跟乾王走得近,他没告诉你这个?” “没有。” 窦天渊面露凝重,“他篡改了哪些人的记忆?” “整个沧泷县,还有章华府的一些……” “这个层次的人,也不费多大功夫吧?无非就是费些时间。” “我没说完。” 楼有知摇了摇头,“据我所知,还有成国公一家。” “这……” 窦天渊终于意识到,事情不简单了。 别的还好,但成国公段如峰,是凝婴境的天人。 如此一来,对乾王的消耗可就不是一点儿半点儿了。 “在最初,太祖遗脉的身份来历就被保护的很好,绝大多数人都只知道许崇这个名字。” 楼有知意味深长的说道,“而现在,雍州死绝,加上成国公一家被篡改了记忆,许崇的过往变得清清白白,一点儿坏事儿都没做过。” “乾王为什么要这么做?” 窦天渊百思不得其解,“有太祖遗脉的身份在,许崇哪怕做了些坏事又如何?” “无法猜测,只能断定一点……” 楼有知看着平稳如镜的水面,沉声道:“许崇比我们想象的,更加重要。” (本章完) 第148章 梦境再现!林狂的身份! 【姓名:许崇】 【紫府:阴神一变】 【黄庭:无】 【玉池:无】 【旁术:摘星(融会贯通),贪光(初学乍练)】 【规则:长生不老(消耗一万灵源激活)】 【灵源:71】 许崇看着面板,神色振奋。 他进入第七层才堪堪过去六个时辰,面板就再度生成了1点灵源。 意思就是,第七层诏狱,灵源生成速度为一天2点! 三年的时间,便是2000点灵源以上! 无论是继续走紫府种道,还是另走一道,理论上都可以达到种道第三个大境界。 虽然拿来对抗大庆肯定还是不够的,但这完全足够让他跻身当世顶层。 而且……没有任何人知道! 此后再谋划什么,就方便也安全许多了。 “或许,我出去后,可以再犯个什么事儿让自己进来?” “损害皇室利益么……” 许崇自顾琢磨着。 而另外一边,经过半天的酝酿,林狂又是诗兴大发。 “天玄地赤,形单影只。” “诏狱为墓,敛我尸骨。” 是不是诗不说,作的怎么样也不说。 但几句里头明明表达的是无比凄惨的味道,林狂却是一脸满足,眉开眼笑,连连点头不止:“好诗好诗,得写下来,以便后人传颂。” 还传颂…… 许崇无语的摇了摇头,躺了下来。 道种劲力被封,他也是要睡眠的。 好在第七层没人下来,而有牢笼在,林狂也到不了他这边,可以放心睡觉。 唯一的问题是,气温太高,怕那贴着牢笼这种始终冰凉的材料,身体还有一半儿是被灼热所包裹的。 所以许崇薅了一把火藓塞入口中,借着轻微毒素麻痹自己。 等苦涩稍稍退散,酥麻已经蔓延到了整个面部和颈部。 许崇就这么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 夜。 寂静小巷,两人隔着数丈距离对峙。 一者斗笠蓑衣,一者怀抱襁褓。 襁褓中的婴孩睁着大眼睛,好奇的看着满是星辰的夜空。 半晌,冷冽如刀,但又十分熟悉的嗓音响起。 “你为什么不杀我?” 接着是另一个熟悉,带着淡淡笑意的嗓音。 “我为什么要杀你?” 这是……水鬼和三爷的声音! 浓烈的熟悉感,让许崇的意识瞬间覆盖婴孩。 “好吧,又做梦了……” 许崇微微愕然,然后很快注意到自己现在的状态。 婴孩,襁褓。 所以,这次的记忆,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久远了? 许崇也不惊慌,就静静的听着。 他控制不了小虫儿的身体,目光也好,动作也好,只能按照原本发生过的事情去进行。 好在这会儿的小虫儿很是安静,也听不懂两人的话,就那么盯着繁星好奇。 “小小的沧泷县,居然能有通脉境界的高手,而我却从未听闻。” 水鬼保持着警惕,继续说道,“很明显,你是朝廷派来寻找洞天残片的人。” “是又如何?” 许佑安不以为意道。 “是的话,伱为什么不第一时间杀死我,然后慢慢留在沧泷寻找。” 水鬼不解道。 “一块洞天残片而已。” 许佑安摇了摇头,“我觉得比不上一条人命。” “……” 水鬼呆立当场。 如果这句话换个人来说,他只会嗤之以鼻。 洞天残片,比不上一条命? 简直是冠冕堂皇。 可问题是,对面这个强到根本试探不出深浅的男子,是真的没有杀自己。 而且是在很轻易就能杀了自己的情况下,没有杀自己。 甚至,看着都是那种不太愿意搭理自己的样子。 “你……你跟其他人不一样。” 水鬼叹了口气,微微放下警惕,“为了这个洞天,朝廷已经杀了多少人了?六大家族、各地分堂,甚至连道主现在都生死未卜。” “运数罢了,我左右不了别人,只能左右自己。” 许佑安说着,也是幽幽一叹:“不过你们道主,着实有些可惜了。” 道主? 许崇心中微凛,当即听的更认真了。 “是啊,数百年难遇的奇才。” 水鬼语气低沉,“太平道从下到上,无不叹服,认为只要有他在,必定能带领我们建立真正的乐土……可没想到,终究还是文昌帝棋高一着。” “别灰心。” 许佑安笑了笑,“兴许下一个道主,会更优秀呢?” “算了吧。” 水鬼无奈的摇了摇头,“连长生天在手,都无法敌过朝廷,现在长生天破碎,道主生死不知,我们已经并不抱什么希望了……说不得哪天就分崩离析了。” “不会的。” 许佑安语气莫名,“只是少了一个林狂,少了一个洞天,并没有伤到太平道的根基。” “林狂……这是道主名讳?!” 水鬼神色震动不已,“你是怎么知道的?你跟道主认识?” 殊不知,许崇此时比他还要震撼。 林狂,居然是太平道的道主?! 不。 应该说,林狂是太平道的上任道主! 怪不得…… 怪不得窦子说,第七层关押了世上最危险的人。 “神交已久,至今无缘得见。” 许佑安随口应付,“名字只是碰巧得知罢了。” “哪有那么碰巧……” 水鬼眯起双眼,却也没再深究,“你说太平道没伤到根基,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 许佑安似乎是真的打算解释。 然而一声嘹亮的啼哭突兀响起,将他后面的话语打断。 ——呜哇呜哇呜哇! 许佑安面色大变,不管不顾的,就这么当着水鬼的面哄起了儿子。 “……” 许崇一阵无语。 后面明显还有大料呢,突然给我来这么一出? 有心想要遏制,可惜他的存在,对这一幕场景来说只是观众,没有任何干涉的能力。 没过多久,在许佑安的安抚下,婴孩沉沉睡去。 属于许崇的意识,也彻底昏暗。 “……身居赤上岩,神游天外天。” “好诗,好诗啊!” “得写下来。” 上任太平道道主林狂,又得一‘佳作’,趴在地上哐哐一顿写。 许崇坐起来,即是无语又是费解的看着这一幕。 通过三爷跟水鬼的对话,他现在对这个林狂很是好奇。 究竟林狂有什么本领,能让三爷神交已久。 总不会是那些异常高产的诗句吧? 至于说什么最危险的人…… 毫无疑问,是朝廷刻意传播成这样的。 想了想,许崇开口:“你能不能不要作诗了?” “……” 林狂愕然抬头,“你不是哑巴?” “我只是不想搭理你而已。” 许崇回答。 “好吧……” 林狂叹了口气,点头道:“是我的才华太过耀眼,让你自惭形秽了吗?” 许崇:“……” “看来是这样了。” 林狂更加笃定,“怪我思虑不周,伤害到了你。” “但你想想……” 林狂一指满地的诗词,肃然道:“若是这些千古佳作无法传承下去,那将是天下所有人的损失!” 许崇:“???” “而你,将成为那个让天下人、让后来万世,都蒙受损失的罪人!” 林狂深深的看着许崇。 “……” 许崇愣了好半晌,郁闷道:“你想装比,完全可以用你的境界,用你太平道道主的身份,真没必要作诗的。” 一个异世界原住民,对一个穿越者用诗词装比。 这太炸裂了。 “哈哈哈哈。” 林狂仰天长笑,“境界?身份?此等外物,千百年后不过黄土一抔罢了,届时谁还记得我林狂?唯有诗词传承千古,方不坠我林狂之名。” “可问题是……” 许崇犹豫再三,还是说道:“且不说你这诗词算不算佳作吧,就算是佳作……你别忘了这里是诏狱。” 千百年后,只怕诏狱的等级还会往上爬一爬,从下品洞天升为中品洞天。 届时,这第七层的规则势必更加强大。 很有可能从关押人犯的地方变成了处决人犯的地方。 这些诗词留在这里,谁能带出去? 有等于没有。 “诏狱又如何?” 林狂毫不在意,“日月轮转不休,天地都有可能颠倒,遑论诏狱。” 果然,和偏执狂讲道理,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许崇无奈点头:“……好吧,你说的对。” 谁料只是一句敷衍,却登时让林狂精神大振。 “你居然这么快就懂了?” 林狂一撩蓬乱的长发,露出来一张苍老的面容,讶然无比道:“之前那两个人,一直到死在这儿都没明白的。” “死了?” 许崇左右看了看,问:“尸体被清理出去了?” “哪有。” 林狂摇头,“都成了火藓的养分。” “……” 许崇的脸色顿时一黑。 “不提那两个。” 林狂摆摆手,道:“难得遇到一个懂我的知己,我也不能吝啬……我教你作诗如何?” 许崇扯了扯嘴角,干脆侧躺下来,不去理会。 “哎你这什么意思?” “我既然说教,那必定是倾囊相授,毫无保留的。” “你转过来……” …… …… 在大庆东方,无尽海域之上,有一座巨大的岛屿。 整座岛屿被天然的雾气笼罩,亭台楼阁隐约显露,看着宛如仙境。 这就是太平道的总门所在。 它还有另一个名字,太平乡。 只怕任何一个大庆之人,都无法想象,反贼最大的据点,居然是在一座岛上的。 李向学在到来之前,也没想到会是这样。 太平道的所在,不仅没有臆想中那样的肃杀森严,反而还一片宁静祥和。 渔民撑着大大小小的捕捞船,唱着优美的歌谣,在岛屿周边劳作。 岛上酒楼药铺,衣坊学塾,应有尽有。 除了比沧泷要大很多之外,并没有太明显的区别。 哦,这里没有官府。 “没有官府的话,如果有人干坏事怎么办?” 李向学缓步穿梭在坊市之中,身边跟着一个比他高很多的青年,南家的小辈,南重岳。 “太平乡也是有执法队的,专门署理民事纠纷,缉拿有恶行之人。” 南重岳笑着回答。 “所以,执法队就是官府咯?” 李向学问道。 “你刚来不久,有所不知。” 南重岳摇了摇头,道:“太平乡有执法队不假,可这个执法队,并不要求一定是武者才能担任。” “哦?” 李向学讶然。 他现在已经不是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孩童。 成为道子后,关于朝廷,关于武者,关于户籍。 他已经知道了太多太多。 “往那儿看。” 南重岳朝着远处正在巡视的队伍指了指:“执法队十人一组,这一组里面,至少有一半不是武者。” “万一遇到境界高的人打不过怎么办?” 李向学问道。 “那旁边很多人都会出手。” 南重岳笑了笑,“在太平乡,绝大多数人都是执法队成员。” “执法队每天一轮换,无论是武者也好,普通人也好,到了第二天,都是该干什么干什么。” “比如我,虽然我是六大家族南家的成员,但只要待在太平乡,而又在太平宫没有职位的话,就必须承担起一份执法的责任。” “你看看四周,行人也好,商贩也好,他们也都一样,是执法队的一份子,只不过可能需要很久,才会轮到他们巡逻一天。” “一旦有需要,他们可以立即转换回执法人员的身份,维护太平乡的秩序。” 这样么…… 李向学不是很懂,但觉得这样似乎挺不错。 “不过,你是道子,和我们不一样。” 南重岳继续道,“你只需要不停的修炼,然后争取成为第一道子,继承道主之位就行了。” “道主……” 李向学神情恍然。 当日,太平道主现身风鼓,筛选资质合格者加入太平道。 本来他是根本不用离开风鼓县的,因为那些负责测试资质的人,根本就没打算给他测试。 想想也是,一个五岁孩童,身体都没发育好不说,认知也有很多缺失,就算资质好,又能开几个窍穴呢? 只要他不主动站出来,完全可以留在风鼓,继续和大家一起待下去。 但他还是站出来了。 因为明玉劲。 李向学只有五岁不到,很多事情都无法理解。 但他知道一点,明玉劲是许崇给的,如果让别人知道,可能会连累许崇。 所以他站了出来,不仅成功通过测试,还直接成为了太平道的道子。 虽然来了太平乡,举目无亲让他有些孤单有些无措,但一想到大家都有了粮食能活下去,而自己又不会再连累到许叔叔,李向学就十分满足。 何况,他现在已经知道了‘私授武道’是个什么样的罪名,愈发觉得加入太平道是对的。 至于报答许叔叔的事情,等长大以后,有了能力再说吧。 “还好我离开了。” 李向学喃喃自语。 “什么离开了?你说雍州吗?” 南重岳听到了这句话,长长的叹了口气,道:“是啊,还好你离开了,若是没走,只怕此时也只有死无葬身之地了。” “死无……什么意思啊?!” 李向学的表情瞬间惊恐起来。 “嗯?你还不知道吗?” 南重岳挑了挑眉,“风鼓县那数百万人,全都死了……” 话还没说完,李向学一把扯住了南重岳的衣摆,声音颤抖:“全死了?什么全死了?” “这……” 南重岳面露迟疑,似乎在考虑要不要说。 “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好不好?” 到底是小孩子,哪怕经历了常人一辈子都未必会经历的磨难,心性也还没有足够的沉稳。 “罢了……你总归是要知道的。” 南重岳叹了口气,“大庆内阁首辅楼有知,以雍州百姓聚众谋逆的罪名,变赈灾为剿匪……风鼓县地界那数百万人,都被楼有知所杀害,无一生还。” “……” 李向学如遭雷殛,面色瞬间煞白。 死了? 都死了? 一张张面孔在脑海里闪过。 有熟悉的,有陌生的。 有和善的,有冷酷的。 等最后定格,剩下了赵六一家,还有许崇。 “你骗我的,对吗?” 李向学泪流满面,哽咽着开始哀求,“你在骗我,赵叔叔,许叔叔,他们没死,对吗?” “我不知道你说的赵叔叔和许叔叔是谁,但风鼓县那数百万人,并没有任何活下来的,这是总门特地派人核实过了的。” 南重岳摇了摇头,双手搭在李向学的肩膀上,语重心长道:“我知道你很难过,但你已经是太平道的道子了……” 后面的话李向学完全没有听清。 他眼前开始发黑,头脑变得昏沉,耳朵里全是嗡鸣。 只撑了片刻,便双眼一翻,昏了过去。 “就这么昏了?” 南重岳蹲下来,碰了碰李向学,无语不已:“到底是小孩子,死几个人罢了,这点儿打击也承受不住。” 摇了摇头,南重岳抱起李向学,一路返回太平宫。 先是将李向学送回住所安置,而后又通过层层把守,来到了最深处的大殿。 “禀道主,属下已将雍州之事告知李向学道子。” 南重岳的上半身深深低伏,根本不敢去看宝座上那个五官被光芒遮盖的男子。 “很好。” 缥缈无迹的声音响起,“南家的天地血池,可再掌十年。” “谢道主。” 南重岳深深吸了口气,躬身而退。 这么简单的任务,却能换来南家继续保持十年的独立性。 虽然不知道有什么深意,但他不得不为。 (本章完) 第149章 二次种道的办法 翌日。 李向学一个人离开太平宫,走向海边。 这一夜,他数次被噩梦惊醒。 每一次,他都希望那真的只是梦。 然而,他在师尊,也就是太平道主的口中,再次得到了确认。 那些人,真的都死了。 赵叔叔死了,赵家婶婶死了,赵家哥哥死了。 还有爹爹和阿母一次又一次嘱托自己,长大后要报答的那个许叔叔,也死了…… “你叫什么?” “李向学。” “叔叔带你去玩弹珠,怎么样?” “好。” “……哇,叔叔弹珠打的好准!” “这颗弹珠漂不漂亮?” “嗯!漂亮!” “那叔叔把这颗弹珠送给你怎么样?” “这……爹爹说不能随便要别人东西的,我…我不能要。” “当然不是随便给伱了,你得答应叔叔一件事情。” “唔,什么事啊?” “叔叔先问你一个问题,如果有一天,爹爹去了很远的地方,很久都不能回来,留在家里的男子汉是谁?” “男子汉……是,是我?” “没错,就是你。当爹爹不在的时候,向学就是家里的男子汉,明白吗?” “嗯!明白!” “好,那你答应叔叔,是男子汉,就要保护好阿母,不让人欺负阿母,能做到吗?” “能做到!” “叔叔相信你,现在,这颗弹珠是你的了。” “谢谢叔叔……” “……” 现在的李向学,还控制不住流泪,因此视线有些模糊,走的比较慢。 直到小半个时辰过去,才终于到了海边。 李向学擦了擦脸,解开外衣,取出腰上绑着的东西。 那是许崇的长生牌位。 哪怕现在他有了曾经想象都想象不出来的优渥条件,他还是选择了将牌位贴身携带。 而来到太平乡的这些日子,他照旧每天会拜上一拜,为许崇祈福。 只是,以后再也用不到了。 李向学深深的看了几眼,弯腰将牌位放下。 没多久,海浪涌上,淹没了李向学的半个身子。 等到再退却,已经卷走了牌位。 这是太平乡的一种传统。 将最珍视的东西放在沙滩上,如果能被海浪带走,你所思念的故人就能得到安息。 李向学转身,沿着原路返回。 没过多久,便来到了太平宫最深处。 “师尊。” 李向学双膝跪地,叩首:“我想变强。” “有多强?” “能杀死楼有知那么强。” “你会付出很大的代价。” “好。” …… …… 京城,钦天监。 自从一个月前开始,整个钦天监的氛围就完全变了。 监正要么不出观星楼,出了观星楼,就开始各个科房巡视,有任何一点儿错漏,就会大发雷霆,将人骂个狗血临头。 天象科、漏刻科、历科……各都有人被撤职,开革出了钦天监。 为什么? 虽然没人敢说,但人人都知道,这是因为亡妻之痛。 连续几次后,再也没有一个人再偷奸耍滑,让衙门的效率快上一倍都不止。 观星楼所在的后院,更是成了禁区,无人敢随意踏足。 而这一切,都是杜千川刻意营造出来的。 为的,就是悄无声息的,第二次调阅天灾实录。 就如当初,假装与江之鸿意趣相投,天天下棋品茗一样。 现在一个月过去,杜千川已经将天灾实录背诵了下来。 此时正独自立于观星楼顶,默然眺望。 “不出意外的话,楼有知肯定也看过天灾实录。” “而且,他跟江之鸿一样,从中发现了什么。” 杜千川皱着眉头,百思不得其解。 他研究了整整一个月,也只能总结出三点。 第一,天灾实录只有三千年的记载,三千年之前的,没有任何痕迹。 第二,天灾实录之中的记载,都是波及了一省之地的大灾害,任何范围小于一省之地的灾害,都没有被记载进天灾实录。 第三,天灾发生的间隔正在逐渐缩短,尤其是最近的一千年。 第一个一千年,最多的间隔一百年,最少的则有九十二年。 第二个一千年,最少的间隔也有八十年。 而最近的这个一千年,这个间隔直接从八十年,缩短到了十二年,也就是滨州海沸跟雍州蝗灾所间隔的时间。 这个着实有些骇人听闻,让杜千川也忍不住担忧。 想想看,如果将来有一天,一个天灾还没过去,另一个天灾又来了……会不会出现天下间所有地方同时被天灾笼罩的情况? 然而担忧归担忧,他却始终不明白,这跟他岳父一家的通敌案有什么关联。 正想着,一个肃然的声音从院门口传来。 “监正大人,吏部有文书送到。” 五官正站在院门口俯身,双手捧着一封文书,似乎不太愿意走进院中。 “终于来了么。” 杜千川伸手一招,文书轻飘飘飞起落入掌中。 这是一封降职的文书,大致意思是,杜千川近来苛待下属,渎职严重,已经不再适合担任钦天监监正一职,现调任吏部文选清吏司,任主事。 文选司主事是正六品,比监正的正五品要低了两个品级。 然而看似是降职,实则却是升职。 因为文选司掌官吏班秩迁升、改调之事,不说职位能带来的好处,单明面上掌握的权利,就远不是钦天监这种清闲衙门所能比拟的。 一般情况下,没有绝强的背景,是捞不到这个职位的。 “明降暗升,他这么做,是否有些惹眼了?” 杜千川皱了皱眉。 雍州剿匪一事后,朝野对楼有知的看法,都是‘利欲熏心,草菅人命’。 而安国公一家,自然而然就成了被楼有知卸磨杀驴的无辜者。 在这种背景下,对自己这个安国公的孙女婿明降暗升,太过反常,很容易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难道说,他让我自己寻找的真相,只有在文选司才能查到?” 杜千川若有所思,“文选司……” …… 诏狱第七层。 林狂刚刚作完一首对仗不工整,韵律也不恰当的‘千古大作’,正愁眉苦脸的酝酿下一首。 许崇则在斜对角的牢房里百无聊赖。 整整一个月过去,六十点灵源被他收入囊中。 这让他紧绷的精神随之松懈了一些,忍不住开始规划三年后怎么分配灵源才能做到实力最大化。 从阴神一变到九变,需要四百点灵源。 而再往上的话,保守估计要一百点灵源才能提升一重。 也就是说,到阳神九变,加起来最低要一千三百点灵源。 剩下七百点,不管怎么说,应该也足够突破到阳神之上,那个从未出现过的境界。 不过,许崇并不打算继续走紫府种道的路子。 毕竟,玉池种道配合只手破天,是已经被验证过的最强之路。 在灵源有限的情况下,毫无疑问选择这种更加稳妥。 三年积累两千灵源,应该足够让他提升到金身境,且留有足够灵源提升只手破天。 唯一的问题是他的玉池也比其他人要强,如果二次种道的时候,又碰到劲力不够的情况怎么办? 要知道,种道境,是不会改变原本洗身九重的劲力总量的。 哪怕玉池种道都不会。 想了想,许崇打算请教‘诗牛’。 “道主大人何必纠结,实在想不出来不要硬想嘛。” 许崇眯起双眼,“须知……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 “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嗯?!” 林狂本能的跟着复述,接着像是触电一样,猛地抬头看向许崇,声音发涩:“这两句,谁教你的?” “偶得之。” 许崇勾了勾嘴角。 “……我不信!” 林狂连连摇头,“除非你告诉我剩下的。” “告诉你剩下的也不是不行,不过你得先回答一个问题。” 许崇眯起眼睛说道,怎么看怎么阴险。 林狂抓耳挠腮,想都没想就道:“没问题,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来,无论是我的诗作,还是我作诗的理念,都可以告诉你。” “……” 许崇微微一噎,道:“我问你,如果一个人的种道之地先天就比别人强很多,等到种道时,全身的劲力加在一起都不够用,怎么办?” 林狂微微有些失望,旋即皱眉道:“种道之地大同小异,便是资质再好,顶多也就是牢固一些,让种道的过程以及后续提升更加顺利,大小都是差不多的,怎么可能劲力不够用呢?” “你别管可能不可能,你就说吧,如果有这种情况,该怎么办?” 许崇说着,耸了耸肩,“当然,你如果不知道就算了,那两句……” “谁说我不知道了!” 林狂想都没想就打断。 堂堂太平道前任道主,哪容得一个后生反驳。 “哦?说说看。” 许崇一挑眉,“如果我觉得有道理,就把那两句诗告诉你。” “让修炼同样功法的人在旁边守着,随时渡入劲力。” 林狂回答道。 “除了这个。” 许崇面不改色道。 且不说藏拙不藏拙的问题,光是一个紫府种道被篡改成黄庭种道,就绝对不能再让他人辅助自己二次种道了。 “……你这是耍赖!” 林狂双眉倒竖,接着轻蔑一笑,“我知道了,你根本没有后两句。” “哪里耍赖了。” 许崇讶然道,“你要知道,大庆跟你们太平道六大家族可不一样,六大家族都各有各的传承功法,一脉相承,而大庆这边都是去武库换的,鬼知道还有谁换了同样的功法……而且,万一这个人修炼的功法,此时此刻世上根本没人修炼呢?他去哪里找人帮忙?” “呃……也是哈。” 林狂愕然,旋即陷入了沉思。 半晌过去,始终不见动静。 “算了,看来所谓博学多才的前任太平道道主,不过是名不符实之辈。” 许崇刻意的轻蔑道,“那两句我还是直接告诉你把。” “嗯,好。” 林狂抬头,十分自然的点头。 许崇:“……” “呵呵,都跟你说了,这二十多年下来,什么阵仗我没见过,激将法是最低等的一种了。” 林狂得意的笑道,“快说快说,后两句是什么。” “……粹然无疵瑕,岂复须人为。” 许崇吐出两句,郁闷的别过身,靠在了墙壁之上。 “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粹然无疵瑕,岂复须人为?” 林狂复述着,眼睛越来越亮,“有道理,有道理啊……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 许崇扭头,郁闷的问道。 “天公赠诗信手来,地母献词妙笔出。” 林狂当场就是两句甩到许崇脸上,大笑不止:“原来,作诗的最高境界,是根本不加思索!管他工整不工整,管他押韵不押韵!作就完了!” “……你开心就好。” 许崇彻底无语。 林狂得意无比,话锋一转,道:“你刚刚的问题,其实也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 “你别告诉我,是收个徒弟,让他练一样的功法,等几十年后再种道。” 许崇吐槽道。 “哦?这倒也是个办法……” 林狂一愣,居然很是赞同的点了点头,“不过我想到的不是这个。” “嗯?” 许崇当即来了精神。 “如你所说,一个人的种道之地太过庞大,又找不到人帮忙,想要完成种道,只能从自身出发……增加体内的劲力总量。” 林狂胸有成竹道,“比如,拓宽经脉和窍穴。” “还有这种办法?” 许崇讶然。 他有往这个方向想过。 可他问过了,根本就没有这种东西。 人体的经脉窍穴,会随着年龄慢慢完善,到了十七八岁的时候就彻底定型,长无可长。 根本就没有什么拓宽经脉窍穴的逆天神药或者神功。 “如果是二十多年前,我可能还想不到这个办法,但现在……” 林狂笑了笑,往脚下一指:“我在诏狱。” “跟诏狱有关?” 许崇扬了扬眉,隐隐猜到一些。 “准确来说,只有在诏狱之内才能办到这一点。” 林狂继续说道,“在禁天绝地的规则之下,筋脉、窍穴、道种,是从身体里完全消失了的。” “完全消失?” 许崇若有所思的抬起手,握了握拳。 “如果不是完全消失,怎么可能连一丁点儿力气都无法增大?” 林狂理所当然道,“宗旨,只要能在这个时候,往经脉窍穴原本的位置,填入难以祛除的东西,等出了诏狱,便可以借之将经脉窍穴撑开,最后再慢慢祛除掉这些东西,变大后的经脉窍穴,自然可以容纳更多劲力。” “这……” 许崇一阵迟疑,“经脉窍穴皆是无形无质之物,连找都找不到,怎么填?” “简单。” 林狂一扬下巴,得意无比道:“有很多药物是作用于经脉窍穴的,在诏狱里吃下,自然而然就能填入经脉窍穴的位置……比如你们血衣卫那种下三滥的迷魂香就是。” “迷魂香?” 许崇皱了皱眉。 他此次下诏狱,可并没有带这一类药物。 林狂捕捉到许崇的表情,阴险的笑了笑,“看来,你就是你口中那个种道之地巨大的人了,小子,你还是嫩了点儿。” “……” 许崇没说话。 “说真的,我现在很怀疑你的身份了。” 林狂摇了摇头。 “什么意思?” 许崇挑了挑眉。 “已经十多年没人下来这里了,我想,怕是直到我死之前,庆帝才会派人来一趟……可现在距离那天还早。” 林狂眯起眼睛,“所以,你并不是庆帝派来的。” “我可没说过我是庆帝派来的。” 许崇不动声色道。 “但同时,你也不是窦天渊派来的。” 林狂呵呵一笑,“是因为窦天渊作为诏狱的掌控者,可以无视规则强度的变化,随时随地下来第七层,根本没必要另外派人浪费时间。” “没必要不代表绝对。” 许崇沉声道。 “你说的没错。” 林狂继续道,“但,你对诏狱了解的太少,他就算派人,也不会派你来。” “别否认,我注意到了,你一开始并不知道,火藓是第七层的食物。” 说着,林狂指了指许崇那边的牢笼地面,“现在,你又不知道,火藓就是制作迷魂散的主要材料。” “火藓……原来如此。” 许崇恍然大悟。 所以,只要多吃点儿火藓,出去后就可以借此拓宽经脉? 这第七层还真是来对了。 “你到底是谁?” 林狂的眼神犀利起来。 整个人的气质随之改变。 从一个玩世不恭的诗牛,瞬间变成了高高在上的超凡巨擘。 许崇不甘示弱,同样眼神一凛,气质暴涨:“吾乃太平道道主——姬庆之!” 本只是随口胡诌,谁料林狂的脸色茫然了起来。 “姬庆之?这一任的道主,叫姬庆之?” “……是。” 许崇面色一变,“怎么,你听说过这个名字?” “我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林狂摇了摇头,“但,这不是三大家族的姓氏啊。” “三大家族?太平道不是六大家族么?” 许崇心中微动。 “是六大家族没错,但真正的核心,是林、郑、方三大家族。” “另外花、南、谢三家,都是后来才出现的。” “无论是底蕴还是势力,新三家远远无法与老三家相提并论。” “除了花家那位惊才绝艳的老祖时期外,每一任太平道道主,都是老三家的人。” 林狂摸了摸下巴,笑道:“看来,太平道又出了个了不起的后辈啊。” ———————— 还有四天就满一个月日更万字啦! 在这里推荐一本朋友的书《岳父朱棣,迎娶毁容郡主我乐麻了》,风格独特,有兴趣的彦祖可以看看。 (本章完) 第150章 真正意义上的不死不灭! “了不得的后辈?” 许崇撇了撇嘴,“好吧,敢跟朝廷搅和在一起,确实了不得。” “跟朝廷搅在一起?” 林狂的表情瞬间精彩起来,半晌后缓缓开口,语气低沉:“怎么跟朝廷搅在一起的?”'' 许崇顿时警觉,道:“小道传言罢了,不用放在心上。” “小道传言……” 林狂深深的看了许崇一眼,“诏狱是洞天,而这里是诏狱的最深处,无论是任何人,哪怕是窦天渊这个掌控者,除非他亲自下到第七层,否则也是听不到你我对话的。” 许崇眯起双眼,没有接话。 目前推测出‘姬庆之是庆帝的人’,并且相信这一点的人,只有楼有知,窦天渊,还有自己。 此事关系重大,除非有足够的信任基础,否则最好还是不要对人言。 “也罢。” 林狂叹了口气,有些意兴阑珊。 接下来的日子,林狂变得沉默了很多。 像是在回忆什么,又像是在思考什么,连诗都不作了。 许崇发现自己居然有些不适应。 不过他也有事要做。 吃火藓。 几乎是除了睡觉之外,他把所有时间都用在了进食之上。 没办法,火藓的毒性,就注定了吃这种食物有CD,连续食用一部分,连吞咽能力都会被麻痹掉,需要缓一缓等毒素深入,落到经脉窍穴的位置才能继续进食。 唯一的好处,是火藓极为纯净,除了毒素,水分,能量之外,没有任何杂质存在,省去了排污的功夫。 就这样,时间一天天过去。 不知道为什么,林狂的注意力渐渐转移到了许崇身上,眼神越来越稀奇。 堪堪到了三个月左右,林狂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我的确很想知道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过,我知道你不相信我,我也知道你有很多顾虑。” “没关系,我先讲讲我的事,伱要是觉得可以信任了,你再告诉我。” 林狂的声音极为严肃、认真。 这让许崇也跟着认真了起来,不过却没有表露在面上。 “之前说过了,我是三大家族之一林家的人。” “但我并不是嫡系,只是一个出生在楼船上的旁支族人。” “哦,你可能还不知道,林、郑、方三家,并不需要依靠楼船,真正的族地所在,除了嫡脉之外无人知晓。” “而太平道的道主,一般就是三家的优秀旁支来轮流担任。” “二十多年前,便是轮到林家的时候,而我便正是当时林家最优秀的旁支族人。” “我修炼的功法是流水劲、伏波功,和玄海洗身录。” “特点是劲力如同水浪层层叠起,开窍通脉洗身都会比较顺利……” 林狂自顾自说着,许崇却皱起了眉头。 “等等。” 许崇打断,疑惑道:“三大家族的事情倒罢了,知道的人肯定也有,可功法这种东西,属于家族秘密了吧?就这么告诉我?” “功法是秘密,但算不上林家的秘密。” 林狂摇了摇头,“因为,这只是旁支所修炼的功法……更何况,想让你相信我,告诉我我想知道的东西,自然而然我也要告诉你一些秘密了。” “好吧。” 许崇不置可否。 “事实上,我的修炼速度虽然要远远快过一般人,可在林家旁支里,并不算拔尖,甚至连出众都算不上,按理来说,无论如何都轮不到我去当这个道主的。” 林狂继续说道,“直到我另辟蹊径,选了跟其他人都不一样的道路——紫府种道。” “嗯?” 许崇心中微动,“据说紫府种道极为凶险,你……” “的确凶险。” 林狂点了点头,“紫府太过脆弱,稍有纰漏便是或死或痴,等于是成功种道的没出纰漏,出了纰漏的没机会告诉别人纰漏是什么,所以后来者无法借鉴前人经验,无论是谁,只能摸着石头过河。” “那你还敢选这个?” 许崇讶然。 “没办法,旁支出身,资质又不必别人强,想要成就一番伟业,只能另辟蹊径了。” 林狂耸了耸肩,理所当然道,“无论是朝廷还是太平道,紫府种道都是备受重视的。” “哦?” 许崇淡淡应了一声,对此并不意外。 “紫府种道可以趋吉避凶。” 林狂继续解释,“这种能力,是任何一个势力都需要的。” “所以,你在成功种道后,引起嫡脉重视,获得了更多的培养?” 许崇顺着话头问道。 “没错,不过也是我自己足够争气,才能一步步坐上道主之位。” 林狂嘿嘿一笑,“你看那南家的南如意,年纪跟我差不多,二十年前,她阴神九变,而我阳神九变。” “阳神九变,不也还是沦为了阶下囚?” 许崇指了指林狂,淡淡道:“仅仅是这些的话,没办法让我相信你。” “重点我还没说。” 林狂摇头,道:“你可能不知道,阳神九变,是可以提前很多预知危险的,甚至是只要能威胁到我的人,对我产生了敌意,那么无论相距多远,我都能瞬间感应到。” 许崇一惊。 只要产生敌意,无论相距多远都能感应到? 这比那个什么净心琉璃强出了无数倍好吧。 可问题是…… 都拥有这么强大的能力了,怎么还是被朝廷抓住? “朝廷……麻痹了你的这种感知?” 许崇沉声问道。 “没有,我的确感觉到了巨大的危险,足以让我身死的危险。” 林狂摇了摇头,“但同时,我又在这种危险之中,感觉到了巨大的机缘!” “机缘?” 许崇皱起了眉头。 “我起初并不明白为什么,也想要置之不理。” 林狂说着叹了口气,“但那个机缘实在是太大了,我的脑子里一直有个声音告诉我,只要能得到这件东西,我将成为开天辟地以来的第一人!” 许崇斜着眼看林狂,“这不是利欲熏心是什么?” “的确是利欲熏心,不过我也没有被冲昏头脑。” 林狂对许崇的鄙夷不以为意,继续道:“我是在做了详细调查,彻底弄清楚这个机缘是什么之后,才决定冒这个风险的。” 到底是什么样的机缘,居然能让堂堂的太平道主不顾生死也要冒险的? 许崇的好奇心被彻底勾起。 “这个机缘,是无主的长生天!” 林狂缓缓说道。 “无主?” 许崇疑惑,“长生天不是太平道的洞天么?” 根据最近的那个梦境,再加上跟林狂聊了这么多,他早就猜到,长生天的上一任主人并不是姬庆之,而是林狂。 可现在,林狂却让他沦落至此的机缘,是本就在太平道手里的长生天? “嗯?” 林狂皱了皱眉,“太平道的确有洞天,但不是长生天。” “……” 许崇沉默。 “在林家的记载中,从古至今,长生天一直在不同的人手上流转,每次都是离奇出现,持续很短的时间,然后拥有者离奇死亡,长生天消失无踪。” 林狂摇了摇头,继续道:“再说,如果长生天有主的话,是不会被阳神感知为机缘的……看来二十多年过去,外面已经传得似是而非了。” “这样么……” 许崇紧紧皱着眉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那次我感受到的机缘,经过调查,确定了就是再一次出现,并且还是无主状态的长生天,所以,经过再三思虑,我还是选择赌一把。” 说着,林狂自嘲一笑,“结果很明显,我赌输了。” “……我不明白。” 许崇静静的看着林狂,“我曾经听人说过,真正有底蕴的人,并不会去追寻长生天,因为长生规则只能让人不老,不能让人不死,而躲起来的长生,价值并不大……你明明是三大家族的人,为什么还要冒这个风险?” “因为,三大家族流传着这样一个传闻。” 林狂眯起眼睛,眸光莫名,“阳神之上,为不灭神!” “不灭神?” 许崇被这三个字惊到了。 “具体的不知道,但我想,既然叫不灭神了,那以不灭神包裹肉身,是不是可以做到抵御一切外来伤害?” 林狂语气深沉,透着丝丝憧憬,“如果再得到长生天,二者合一的话……” “!!!” 许崇彻底震撼。 他不得不震撼。 如果真如林狂推测的那样,不灭神包裹肉身,可以豁免一切伤害的话,再加长生天的长生不老规则…… 那将是真正意义上的不死不灭! “看来你也明白了。” 林狂呵呵一笑,“试问一下,无主的长生天,对我这个阳神九变,且有望再往上突破的人来说,诱惑有多致命?” “确实……” 许崇缓缓点头,心潮起伏不定,“后来呢,后来发生了什么?” “后来,我通过太平道的渠道,成功潜入京城藏身,在暗中寻找长生天所在……也确实被我找到了。” 林狂说着,语气带上了浓浓的无力:“长生天是一朵莲花,生长在一个池塘里……也就是诏狱外面的那个池塘。” “诏狱……” 许崇眯起双眼,“这是是朝廷为你设下的陷阱?” “是的,就是陷阱。” 林狂叹了口气,“但我还是决定动手,因为当时的血衣卫总指挥使,并没有强到像现在这个窦天渊一样离谱,而我只要先一步得到长生天,往里面一躲,就可以等到成就不灭神再出来。” “你不知道洞天是可以被打碎的吗?” 许崇皱起眉头。 “我是经历了之后才知道的,之前可没有发生过洞天被打碎的事情……” 林狂愣了愣,“如果没有长生天爆碎这件事,只怕到现在都没人觉得洞天能被打碎……洞天须弥藏芥子,虽然从外面看上去缩小到了极致,但内里是真真切切有那么大一片天地的,怎么打碎?” 许崇愕然。 看来是自己先入为主了。 林狂也不愧是太平道的前任道主,接触不久,就推翻更新了他的很多认知。 想了想,许崇又道:“那你就没想过,万一拿不到长生天怎么办?” “当然想过。” 林狂点头,解释道:“所以我将太平道总门的洞天,百草园也带上了,虽然百草园的规则只适合用来种植各类各等级的药草,并不具备攻伐能力,但它好歹跟长生天一样也是洞天。” “所以你无论抢不抢得到长生天,都打算往洞天里躲是么……” 许崇哭笑不得,继续问道:“后来发生了什么,让长生天破碎?” “后来很顺利,甚至顺利到我都没有遇到那个血衣卫总指挥使,就靠近了长生天,可就在我即将得手之际,视线中突然就出现了另一个人!” 林狂想起那个身影,心底一阵阵发寒。“而这个人,就是我预知中危机的真正来源!” “是谁?” 许崇眼神微凝。 “我不认识,我只知道,这个人一出现,我便没有任何生还的希望,所以我直接躲进了百草园,然后……” 林狂看着许崇,眼里有丝丝震撼,“我就那么待在百草园之中,眼睁睁的看着那个新出现的人,操控长生天与百草园对撞。” “所以……” 许崇若有所思,“洞天与洞天相碰撞,才是摧毁洞天的唯一办法?” “唯一不唯一我不知道,但百草园和长生天是真的碎了。” 林狂自嘲的笑了笑,“太平道就这么失去了最重要的物资来源,这么多年过去,也不知道有没有收集修补完整。” “这个不清楚,不过太平道现在活的很滋润。” 许崇眯起眼睛,语气冰寒,“尤其是那个新任的太平道道主。” “你愿意告诉我了?” 林狂一咕噜站了起来,紧走几步,拉近了与许崇牢笼之间的距离。 “你说过,你死前庆帝会派人下来,” 许崇摇了摇头。 “你怕我会用这件事换取庆帝放我离开?” 林狂摇头失笑,“你想多了,我身上的秘密,是庆帝志在必得的,无论如何我都已经没了生还的希望。” “说实话,我很好奇,什么样的秘密,让整个大庆朝廷都束手无策?” 许崇有些疑惑,“单单我知道的,就有刑部的道器问心岩。” “你说的我知道,朝廷也在我身上用过,不过都没效果。” 林狂摇了摇头,“紫府种道便是神魂由己,别说道器了,就连都察院的丹心规则都无法让我说我不想说的东西。” “好吧。” 许崇砸吧砸吧嘴。 原来紫府种道还有这个好处。 “细节我不能说。” 许崇静静的看着林狂,“姬庆之,以一种奇特的手段,蛊惑了数百万雍州难民,逼得朝廷的赈灾队伍……不得不大开杀戒。” “!!!” 林狂面色大变,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数百万人?!” “这怎么可能?!” “数百万难民,对朝廷能造成多大的损害?” “这么做,完全是损人不利己,没有任何意义啊!” “更何况,肆意危害无辜之人,在太平道是大忌。” 林狂连连摇头,“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损人是真,但不利己未必。” 许崇冷冷道,“如果没有一些人冒着生死之危挽救雍州,那数百万人根本等不到赈灾就会死掉大半……而到了朝廷赈灾之时,雍州已经不需要赈灾了。” 这句话包含了太多信息。 林狂面色变幻,想了很久很久才艰难开口:“你的意思,是朝廷想要那些难民死,姬庆之在配合?” “很难让人不往这上面想。” 许崇沉声开口,“我怀疑,姬庆之根本就是庆帝的人。” “庆帝的人……” 林狂面色瞬间煞白。 “你想到了什么?” 许崇凝重起来。 “我需要知道那数百万人被蛊惑的细节。” 林狂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认真的看着许崇道。 “……好。” 事已至此,许崇也没再多做犹豫,当即将那天所发生的场景详细的说了一遍。 林狂仔细的听着,脸色越来越难看。 良久之后,林狂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道:“时隔几天,仅凭一句口号,就能瞬间蛊惑数百万人,这种能力,我只想到了一种可能……神通!” “神通?” 这两个字许崇当然不陌生,但在这个世界,他还是第一次听到。 “神通是上古时代才有的,不属法,也不属术。” 林狂解释了一句,而后艰难的吐出一句话:“不出意外的话,姬庆之就掌握了一种能惑人心神的神通。” “原来如此……” 许崇叹了口气,“现在知道也迟了,太平道道主和庆帝勾结,天下再无一处净土。” “我想请求你一件事。” 林狂深深的看着许崇。 “什么事?” 许崇挑了挑眉。 “我也是当过道主的人,太平道现在怎么样我不知道,但至少曾经,它比朝廷要干净一些……太平有道,天下无苦,这太平道人共同的愿景,不应该被用在这里。” 林狂面色肃然,“帮我,帮太平道,杀死那个狗娘养的姬庆之。” “呵呵,不用你请求。” 许崇淡然一笑,“时机一到,吾必杀之。” “既然如此……” 林狂点了点头,突然抬起双手,连连结印。 片刻后,一个一模一样的林狂横跨一步,从林狂的身体里走了出来。 “!!!” 许崇头皮发麻。 “这就是庆帝想要得到的秘密。” 林狂开口,缓缓吐出几个字:“神通——身外化身!” (本章完) 第151章 也无风雨也无晴 “神通……可以无视诏狱规则” 许崇震撼的看着两个林狂。 同时,第二次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 “如你所见。” 其中一个林狂点了点头,“这是我年幼时在海底偶然得到的一块奇石上所记载的,名字就叫身外化身。” “无视规则……你为什么不跑?” 许崇平复心情,问道。 “神通只是能无视规则发动而已。” 林狂解释道,“分出来的化身拥有完整的身体,依旧要受到诏狱规则限制……更何况,真正的身外化身不是这么用的。” “什么意思?” 许崇好奇的问道。 “身外化身以神魂为基,想要不割裂神魂,最好就是紫府种道,而且是阳神境。” 顿了顿,林狂继续道:“因为阴神境只有一具阴神,化身的话同样会割裂神魂,而阳神境孕育两具阳神。” “阳神境才有两具阳神么……” 许崇愕然。 果然,自己的紫府种道,还是隐藏得越深越好。 “总之,只有阳神境的神人,分出一道化身,才不会对自身造成任何损害。” 林狂又补充了一句。 “损害?” 许崇挑了挑眉,狐疑的看着两个林狂,“我看你并没有受伤的迹象啊……” “不是受伤。” 林狂摇了摇头,抬手,撩开另一个自己蓬乱的长发,“看出什么区别没有?” “好像……这个伱比较欠打?” 许崇琢磨着问道。 那个被撩开头发的林狂,脸上的表情十分凶恶,猩红的眸子盯着许崇,像是随时都会冲上来一样。 “……” 林狂被噎了一下,没好气道:“我只剩下了一具阳神,用神通分割之后,这具化身继承了我全部的恶念。” “虽然记忆都是一样的,但这么做的结果,便是一定程度上的丧失自我。” “想想看,你的恶念都没有了,你还是你么?” 那确实。 许崇赞同的点了点头。 善也好,恶也好,都是人心本念。 失去任何一种,都相当于变了个人。 “不仅如此。” 林狂先是说了一句,然后如同方才一样,双手连连结印。 片刻之后,那个凶恶的林狂逐渐消失不见。 做完这一切,林狂才继续道:“像这种割裂了神魂的分身,一旦离开本尊太久,或者太远,有可能会脱离本尊的掌控,彻底成为单独的个体。” 另一个自己,拥有自己全部的记忆,却完全不受自己控制? 许崇不寒而栗,“……这就有点可怕了。” “是可怕。” 林狂点了点头,接着话锋一转:“但阳神分身不一样,完全受自我掌控,没有本尊和分身的实际区别。” “就相当于你多了一个可以帮你抵挡必死伤害,还能随时收回入紫府的身体。” “像当年的洞天爆碎,如果不是有分身挡灾,只怕我当时就死了。” 这样么…… 听了半晌,许崇双眉一扬,“告诉我这些……你想教我?” “没错。” 林狂面色一肃,道:“我快死了,神通又不可能传给庆帝,就这么带进土里,实在太可惜……传给你的话,还能让你多几分杀死那个狗娘养的把握。” “……我倒是愿意学。” 许崇点了点头,缓缓道:“可你,真的就这么轻易相信了我?” “能当上太平道主的人,怎么可能这么轻易相信他人?” 林狂笑了笑,“只不过,一来是我没的选了,二来,我能看的出来,你对庆帝有极深的提防。” 许崇双眉一挑:“怎么说?” “你能在诏狱里畅通无阻,证明你的身份应该很重要……至少,在窦天渊那里很重要。” 林狂不假思索道,“而即便是这种情况下,你还需要用无相衣隐藏面貌,为什么?”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许崇沉吟片刻,不答反问。 “像你那样频繁的去吃火藓,毒素堆积之下,会使肤色逐渐发乌,甚至变黑。” 林狂指了指许崇,“而你并没有。” “原来如此……” 许崇看了看自己依旧白净的双手。 信息不对等之下,居然出现了这么大的纰漏么。 可笑自己还以为隐藏的非常好。 “另外,恰好,我当年潜入京城的手段,就包括了一枚无相衣……用过一次,就知道无相衣的特殊。” 林狂说着有些无奈,“说不定就是你用的这块。” “……” 许崇微微愕然。 不得不说,这还真有可能。 到现在为止,他只见过两块无相衣。 一块是谢长青得自水鬼,而水鬼得自三爷的。 在此之前,应该一直在三爷手上。 而他自己的这块无相衣,得自于卫无邪。 卫无邪真名段无邪……是成国公的孙子。 极有可能是林狂被抓捕后,朝廷将缴获的无相衣,赏赐给了成国公。 没想到兜兜转转又与原主人相遇了。 “好了。” 林狂拍了拍手,“该传你神通了。” “怎么传?” 许崇认真起来,“需要我过去么?” “不用。” 林狂摇头,“就是一段口诀配合手印罢了,手印你已经看过了,口诀的话你要用心听,必须一遍就记下来。” “好。” 许崇也没问为什么,当即闭上双眼仔细聆听。 下一刻,十二个玄奥灰色的古朴音节,被林狂脱口吐出。 “……” 许崇睁开眼,“我听不懂。” “正常,我到现在都听不懂。” 林狂并不意外,“只要能记住就行。” 许崇回想了一遍,确认手印和口诀都完全记住后,点了点头。 “那就好,等你出去后就可以尝试修炼了,可惜紫府种道风险太大,否则我就劝你了……” 林狂松了口气,正说着突然脚下一软,扶住了牢笼的栏杆。 “传授口诀,消耗很大?” 许崇皱了皱眉,问了一句。 “可惜那块奇石已经被我毁了,否者让你直接去找来听就行……诵念的话,每诵念出一次口诀,便消耗一年寿元。” 林狂笑了笑,“好歹也是神通,这代价并不算大。” “……” 许崇心中一沉,“可我记得,你好像只剩下了一年多的时间?” “是啊,现在只剩下一个月了。” 林狂不在意的点了点头,旋即有些疑惑,“不过说真的,按理来说,即便是传授给你神通,我的寿元应该还有一年的……” 一年? 许崇皱起眉头。 第三次,他第三次的感觉到了不对劲。 想了想,许崇问道:“你为什么能清晰的感知到自己寿元?” “你还没种道,等你种道之后,只要长时间没有任何提升,就能感知到自己还剩下自己有多少年寿元。” 林狂说着叹了口气,“可能是天地在督促我们继续努力吧……可惜,这里是诏狱。” 许崇心里那种不对劲的感觉,越来越浓烈。 于是他再次追问:“你是怎么发现自己寿元凭空少了一年的?” “唔……我算算啊。” 林狂想了想,片刻后开口:“应该是二十三年前,我因为忙于太平道事务,一整年没有提升分毫,就感知到了自己还剩二十五年寿元。” “后来我突破阳神九变,这种感知消失。” “二十一年前,我被关进诏狱,无法进行任何提升,于是一年后,也就是二十年前,我再次感知到自己寿元……发现只剩下二十一年。” 说着,林狂也感觉到了不对劲。 当年初入诏狱,正是人生最灰暗的时候,因此他并没有在意。 后来则是彻底认清并接受了现状,也无所谓那一两年的寿元了。 然而此时细细深究起来,里面好像隐藏了什么事情…… “也就是说,你是在突破阳神九变之后,到被关进诏狱一年的这段时间里,凭空减少了一年寿元……” 许崇低着头喃喃道。 突然,一道电光划过脑海。 数次的不对劲,将多条线索串联在了一起,最终得出了一个惊人的结论。 “我明白了!!” 许崇骇然,“姬庆之,是庆帝的身外化身!!!” “什么?!” 林狂勃然变色。 “庆帝,不,当时他还是太子……” 许崇面色难看,语气无比低沉,“我没猜错的话,那个以长生天引诱你的人,就是他。” “这……他为什么舍得放弃长生天?” 林狂不敢置信,问道:“身为太子,只要隐藏好长生天的存在,他可以无止境的强大下去。” “不,你不知道。” 许崇摇了摇头,“拥有庆太祖血脉的人,无法通过长生规则来延寿。” “这!!!” 林狂呆立当场。 这件事情,他是第一次听说。 但他知道,这很有可能是真的…… 否则的话,只怕长生天出现了一次之后,就没有除了皇室以外的任何人,能知道长生天的存在。 “而且,当时的他知道你是阳神九变。” 许崇继续说道,“并且知道不灭神再加长生天,对你会有多大的诱惑。” “所以,他放弃掌控长生天,让长生天成为无主之物,引诱我来京城。” 林狂惨笑连连,“呵呵呵,至于为什么我的寿元少了一年,又为什么根本不记得……” “是因为他早就掌握了一门,不被规则所限的神通,” 许崇死死捏紧了拳头,“也就是那门……蛊惑神通!”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将当年发生的事情,完整的补充了出来。 “永泰帝,好一个永泰帝……” 林狂手脚冰凉,心中寒意一阵阵翻涌,“我输的,不冤!” 实力如此恐怖,头脑也如此恐怖。 这让他再也生不起半点不甘之心。 “不行,我要立即回去,告诉……” 许崇一咬牙,当即打开牢门。 然而只迈出了一步,他就停了下来。 告诉窦天渊和楼有知,姬庆之是庆帝的分身? 有什么用呢…… 他们已经猜到了姬庆之是庆帝的人。 某种意义上来讲,这跟分身的区别不大。 不告诉他们,也一样会提防。 只是让姬庆之多出‘分身’这一个身份,毫无意义。 许崇颓然无比,回到牢房之中坐下。 第七层诏狱陷入了沉默。 过了很久,林狂怅然一叹,“我记得,当年的庆太子,只有四十岁不到吧?” “嗯?” 许崇怔然抬头。 “四十岁不到,便能让我这个阳神九变,拥有诸多手段的太平道道主,生不起一丝一毫反抗的念头。” 林狂失魂落魄,“现在过去二十年,他该变得有多强?” “再强能有多强……三道都走到了顶?” 许崇的心情再次沉了一些。 三次种道都走到顶的话,哪怕他有面板在,想要追赶上去也至少是十年以上的时间。 而且是诏狱里的十年以上。 “不,不可能。” 林狂断然否决,“玉池和黄庭我不知道,但他的紫府种道,绝对没有这么快。” “为什么?” 许崇不解。 “同样是关于不灭神的传言,‘神魂朝拜’。” 林狂解释道,“传言中,当紫府种道即将出现第三个大境界之时,众生的神魂会向着某个存在朝拜。” “这个传言……有点儿夸张了。” 许崇暗自摇头。 “我以前也觉得夸张,直到差不多十个月前吧,我明明身在诏狱,紫府被禁,却能清晰的感知到神魂一阵颤抖……如果只是我一个人倒还罢了,当时这里的另外两个人,也是与我一样的反应。” 林狂想了想,道:“应该是三百二十天前的夜晚……也就是说,哪怕永泰帝有希望突破不灭神了,距离现在也堪堪不到一年,不可能到达不灭神的第九变。” “三百二十天前,夜晚?” 许崇数了数,豁然一惊。 那不正是自己成功种道的那天么? 难道说,那什么神魂朝拜,是自己弄出来的? “怎么了?” 林狂好奇的问道,“你好像想到了什么。” “呃……如果没算错的话。” 许崇迟疑片刻,道:“那一天,正好我种道成功。” “你种道成功?” 林狂起初没听明白,但很快他就反应了过来,猛地瞪大了双眼:“你是紫府种道?!” “是的。” 许崇点头,“另外,长生规则也在我这里,不过需要大量灵气修补,根本没什么作用。” “?????” 林狂彻底僵住,一点儿一点儿抬起手来,掏了掏自己耳朵:“你再说一遍?” “我说,长生规则在我这里。” 许崇又复述了一遍。 这是他唯一的一次,主动对人透露长生规则。 不过他并不担心什么。 因为林狂快死了。 也因为现在的第七层诏狱,他有绝对的掌控力。 “长生规则……神魂朝拜……这是天意吗,这是天意吗?!” 林狂开始在牢房内踱步,喃喃自语,又哭又笑。 “……” 许崇一阵无语,“我修炼时日太短,很可能等不到我超越,永泰帝就老死了……” 虽然永泰帝有借着天灾延寿的嫌疑,但这个延寿肯定有个限度。 否则的话,文昌帝也在做这种事,怎么还是死了? 十年,永泰帝未必能挺过去。 如果不是越到后面,永泰帝就必定会越疯狂,等他老死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老死?” 林狂停下脚步,面色阴晴不定,“关我二十年,滥用太平道的愿景……老死,是不是太便宜他了。” “是啊,这太便宜他了。” 许崇叹了口气。 “不!” 林狂猛地看向许崇,眸子里透着无比犀利的神光,“还有办法!” “什么办法?” 许崇愕然。 “中品洞天,春秋冢!” 林狂缓缓吐出几个字。 中品洞天? 许崇顿时肃然,“规则是什么?” “斗转星移。” 林狂眯起眼睛,“洞天内百年,外界一年。” “在哪儿?” 许崇站了起来。 “太平道方家,嫡脉族地。” 林狂继续说道,“我担任道主之时,林方两家闹得很凶,我杀过几个嫡脉。” “这……” 许崇皱了皱眉,“如你所说,三大家族是太平道最古老的存在,想要混进去,就算有无相衣,只怕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的确,这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但你现在遇到了我。” 林狂的嘴角慢慢勾起,“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无相衣在诏狱里虽然不能更换假相,但吸收尸体制造假相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你是说……” 许崇的眼神变得莫名起来。 “等我死后,你用无相衣将我的身体制造成假相,然后……” 林狂继续说着,短短的时间内,就提出了好几种不同的方法。 他的语气平静无比,好像在说跟自己完全不相干的事情一样。 许崇默默的听着,一直到林狂说完才开口,“这下子,你算是渣都不剩了。” “呵呵。” 林狂淡然无比,“如果能活下去,我自然是无比惜命的,可如果注定要死,一具皮囊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既然如此,你这个情,我承了” 许崇深深的看着林狂,“有什么遗憾吗?” “遗憾那是一大把啊。” 林狂哈哈大笑,“比如宰了庆帝,推翻大庆,找回百草园,娶上一百个婆娘……” “还有。” 笑了一会儿,林狂表情沉下来:“太平有道,天下无苦。” “我会记住。” 许崇认真的点了点头,“如果无法完成,我会将这件事交给下一个人。” “爽快!” 林狂拍手。 接下来,二人不在闲谈。 林狂仔细的回忆着自己所知道的每一件事,所认识的每一个人,毫无保留的说出来,为许崇打造一个完美的‘上任太平道道主’身份。 时间疏忽而过。 一个月后。 “我要死了。” 林狂虚弱的笑了笑,看着近在咫尺的许崇,“一会儿速度快点儿,别让我的尸体被火藓抢了。” “放心吧。” 许崇也笑了笑,“我偶得了一篇佳作,送你。” “哦?” 林狂眼神瞬间亮了,脸上也多了一丝血色。 原来,武者也有回光返照。 许崇开口,轻吟而出。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 “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 “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本章完) 第152章 疯狂提升!种道,再种道! 一年之后。 第七层诏狱。 按照林狂原本的寿元来算,还有一个月多点,便临近大限。 “虽然永泰帝极有可能已经学会了身外化身,但未必不会派人下来……毕竟最开始的那几年,一直都有对林狂的审问。” 许崇睁开双眼,起身走出牢笼,往唯一的旋涡迈步。 第六层一如既往空空如也,并没有任何人存在。 许崇也不停留,继续往上。 第五层,三个老头儿看到许崇出来,骇得面无人色。 “卧槽……这人怎么还活着?” “是鬼吧?” “鬼你个头,在这儿这么多年,要闹鬼早闹了。” “那这是……” “毫无疑问,他并没有去第七层。” “呃,没去第七层……你的意思是,他一个人在第六层待了一年多?” “虽然我不理解,但应该是这样了。” “来诏狱度假?莫不是脑子有问题……” 低声议论中,许崇迈步而过,走入旋涡。 第四层。 还不等许崇看清眼前的景象,一个熟悉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你还活着?” 女反贼讶然的问道,“一年都没上来,我还以为伱死在下面了。” 许崇没回答,扫了一眼第四层:“那五个都死了?” 数十云湖峰顶,他只看到了女反贼一人。 “看你出来,都躲进去了而已。” 女反贼不屑道,“能在第四层活到现在的,都是贪生怕死之辈,怎么舍得死。” 许崇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不出意外的话,这些峰顶所栽种的植物里,有可以治疗伤势的药物。 “需要我帮你再撕烂他们的嘴吗?” 许崇问道。 “不用。” 女反贼笑了笑,“这一年他们安分了很多。” “那就好。” 许崇点了点头,再次往旋涡走去。 六道目光就这么目送着他消失在第四层。 “呼……总算走了。” “哼,不走又如何?我这一年已经将他那种民间招数琢磨通透,再来一次,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那你刚才怎么还躲起来?” “那个,打我应该是打得过他的,不过……他在诏狱里居然待了整整一年,这实在是有点儿邪乎。” “是挺邪乎,不知道下来做什么的。” “你们说,他会不会再来?” “……我也想撕烂你的嘴了。” “……” 这些对话,许崇并不知道。 他已经一路返回到了第一层诏狱,初次下来的那个庭院。 庭院里跟他上次离开时一模一样。 无论是房门虚掩的程度,还是地毯上刻意洒下的灰尘,等等等等,所有他留下的痕迹都保持这原样。 这足以证明,这段时间并没有任何人进过这个庭院。 检查完庭院,许崇也并不停留,直接往诏狱出口走去。 场景变换,一阵失重感突然袭来。 噗通一声,许崇跌进了池塘之中。 饶是他早有准备,还是没能避免这个下场。 没办法,劲力是瞬间恢复了,可经脉窍穴被撑大的剧烈痛楚,让他根本来不及运转劲力。 不,不能说撑大,应该说撑裂。 因为毒素实在是太多了! 七百二十窍穴也好,二十条经脉也好,全都在第一时间被撑得胀裂。 看着都跟天魔解体似得。 事实上,林狂曾经跟许崇讲过,最好视情况分次进行。 但许崇决定冒点儿险。 毕竟,火藓的毒素不像迷魂香那样,能彻底让劲力陷入停滞。 而只要劲力能运转,那就能发挥出修复伤势的作用。 所以许崇猜测,多屯点儿毒素应该也不会危及自身根本,顶多就是比较痛苦罢了。 现在这个猜测果然被印证了。 痛是真的痛,但死是真的不会死。 经脉窍穴就这么在开裂、修复、再开裂、再修复的周而复始之中,一点儿一点儿的被撑大。 与此同时,毒素也在与劲力的交锋中不断损耗。 等到最后一丝毒素彻底消磨殆尽,这番对经脉窍穴的改造也宣告完成。 “果然有效!” 许崇站在水底,感受着体内的变化,眸光闪烁,“等我的劲力完全恢复,将会比之前壮大三倍左右……应该足够我二次种道了。” “既然如此……” 哗啦一声,许崇跃出池塘,落在了岸边。 此时正值皓月当空,初夏凉风习习,吹动树叶沙沙作响。 岸边空无一人,院内的小楼也漆黑一片。 “我在水底待了接近一个时辰,窦大人都没来……是有事外出了么?” 许崇仔细的观察了片刻,当即也不再迟疑,默念面板。 【姓名:许崇】 【紫府:阴神一变】 【黄庭:无】 【玉池:无】 【旁术:摘星(融会贯通),贪光(初学乍练)】 【规则:长生不老(消耗一万灵源激活)】 【灵源:1011】 在第七层诏狱,许崇待了将近十六个月之久,加上之前生成的,共计获得了1011点灵源。 虽然距离目标还远,不过已经足够他进行下一步计划了。 “摘星,突破吧!” 许崇意念落下。 灵源连连跳动。 旁术一栏也跟着连连跳动。 片刻之后,只手破天,成! 没有什么能量一类的劲力涌动,有的,只是大量的使用技巧,应用方法等等灌入脑海。 许崇感悟片刻,明白过来旁术的本质了。 在之前,武技也好,秘武也好,都是通过劲力的不同排列、频率、多少……等等配比,来激发劲力的特殊效用。 而旁术则不同。 虽然同样是通过劲力的配比来生效,但这个效用本身,已经彻底脱离了劲力……非要说的话,就好像是在自己与天地规则之间搭建出来了一道桥梁。 劲力是只是一个引子,旁术的真正效果,来自天地。 许崇运劲,抬起双臂。 刹那间,一片黑白交织的光影,如同一张微缩版的地图,出现在脑海之中。 地图上黑色的部分就是漆黑一片,而白色的部分有着缩小的雏形,都是许崇本人曾经到达过的地方。 只要意念锁定一处,光影就会放大,成为等比例的虚幻的景象覆盖在当前的视野之上。 当然,也有限制。 可能是只手破天的层次不够,那些白色光影的部分,稍微远上那么一点儿,就根本无法锁定。 目前的话,最高可单次跨越千里距离。 “原来,这就是只手破天。” 许崇喃喃自语。 同时,他发现了另外一个问题。 只手破天,并不一定要抬起双手用出的。 甚至……不用手也可以! 那种劲力排列,随便出现在体内的任何地方,都可以发动只手破天这一招。 至于推门,那种跨越空间的通道,根本就不是以门的形式存在的。 “所以毫无疑问,他也藏拙了……” 许崇扯了扯嘴角,学着窦天渊的样子,双手推门,跨步。 瞬息之间,便出现在了京城南面百里的官道上。 这次出诏狱,他是打算把大部分灵源都用掉的。 首先,阳神境必须要到。 因为这可以让他无分昼夜都能使用紫府种道的能力。 其次,二次种道也是必须的。 既然紫府种道被掩盖成了黄庭种道,那就让这个黄庭种道成为事实。 至于为什么要出京城…… 这个很好理解。 无论相信谁,无论提防谁。 底牌总是越多越好的。 而恰好,那次跟江之鸿同行赴京,他来过京城之外。 此时正值深夜,官道上空无一人,跟他意念感应到的虚幻景象一模一样。 “那么,贪光。” 许崇隐去身形,调出面板。 意念落在了紫府一栏后的加号上。 50点灵源瞬间消失。 也没有什么动静,连劲力都没有波动,阴神二变就这么成了。 “既然阴神的提升并没有什么异象出现,那就干脆点儿吧。” 许崇不再迟疑,意念连连落下。 灵源瞬间减少350点。 这一次大幅度提升,终于让他有了点儿感觉,来自三具阴神的感觉。 就像是原本虚无缥缈的东西,变得趋近于真实了一些。 阴神九变,成。 也不打算试验阴神的能力,意念又一次落下。 ——嗡! 一阵无形的波动荡漾而开。 瞬间,许崇出现在了紫色大殿之中。 三尊阴神双眼紧闭,在巨大宝座上正襟危坐。 比之上次所见到近乎完全透明的样子,三尊阴神的身形,所有的轮廓都已经被勾勒而出。 看着有点儿像是许崇的速写。 而此时,这三张速写,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填上色彩。 除了阴神本身的身躯之外,衣袍部分颜色有所区别。 一为白,一为黑,一为九彩。 渐渐的,三色华贵无比、布满了玄奥纹路的长袍,就这么出现在了阴神的身上。 而当最后一丝色彩被填补完毕,三神同时睁眼,同时开口。 白袍许崇:“天!” 黑袍许崇:“地!” 彩袍许崇:“人!” 场景骤然消失。 许崇仍旧维持着贪光,站在空无一人的官道之上。 “天地人?” “意思就是,天魂地魂人魂了……这倒是跟前世的说法很接近。” “这么说来,理论上人人都应该有天地人三魂,只不过只有我是一开始就全部凝聚出来,其他人则需要提升到不灭神的层次,才能让三具神魂全部显现……” 许崇思索片刻,看向面板。 接着就是一惊。 此时面板上的灵源,只剩下了411点。 也就是说,阳神境界每提升一重,要消耗200点灵源! “这……” 许崇心中微沉。 在他之前的预想中,种道的第二个大境界,消耗是100点提升一次,第三个大境界,是200点灵源提升一次。 那样的话,3000余灵源就可以将一道提升至巅峰。 换算成第七层诏狱生成灵源的时间,也就是五年不到。 然而现在看来,只怕远远不够。 阳神境的消耗就是两百了,那不灭神呢? 三百?五百? 只怕是后者,甚至更多…… 也就是说,想要单独将一道从无到有提升到巅峰,十年的时间都不一定够! 呼…… 许崇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虽然感觉压力增大了些,却并没有任何丧气。 因为,种道之后的提升,不再需要功法了。 比如紫府种道最正统的提升途径,是遨游高空,接受日月天地的洗礼磨砺。 换句话说,他也可以自己修炼了,只不过速度远远没有用面板直接提升那么夸张罢了。 而一年相当于百年的洞天春秋冢,则能完美解决这个问题。 “那就按照原定计划行事吧。” 许崇再不停顿,意念又落。 在刚刚这段时间内,已经完全恢复完全的劲力,骤然消失九成。 九成劲力,全部灌入了心口黄庭。 许崇的意念,也随之出现在了那玄黄云团之中。 如同金光一般的劲力层层叠叠,搅动云团翻涌不休,朝着中心不断汇聚。 一颗玄黄二色交织的圆珠渐渐被凝结,并且生长变大。 时间慢慢过去。 堪堪指肚大小的时候,云团停止翻涌。 带着一条竖纹的丹丸,就这么静静的悬浮在云团正中,滴溜溜转动。 结丹一品,成! 许崇意识回归躯体,当即警惕的四下打量。 不是怕被人发现,而是在看有没有造成什么异象。 毕竟是刚刚种道,若是跟紫府种道一般,有个什么神魂朝拜一类的异象出现,很可能引来京城中人的注意。 还好,这次种道似乎并没有什么特殊的。 许崇松了口气。 而就在此时。 ——咔嚓! 一声景天霹雳。 许崇猛地抬头看去。 就在他正上方的极高之处,风云汇聚,电闪雷鸣! 想都不想,许崇抬手推门而去。 而几乎就在他前脚刚刚离开,后脚窦天渊就出现在了这里。 “凝婴么……” 窦天渊仰着头,看着渐渐平静下去的异常天象:“不,这种动静,应该是突破法相。” “谁会在这个时候,故意跑到京城附近来突破?” “而且……居然能在我到达之前,先一步离开。” 窦天渊的面色有些凝重。 虽然他是后知后觉而动,但能比他还快的,他只能想到只手破天。 可眼下会这一招的,只有他自己才对啊。 “难道说,又有人练成了一种新的旁术?” 窦天渊一边猜测,一边仔细观察四周。 然而半晌过去,始终没有什么发现。 最终只能带着疑惑离去。 而作为异常天象的始作俑者,许崇正以阳神包裹肉身,遨游在万丈高空,朝着定天府之外急速而去。 之前那一次只手破天,因为所剩劲力不多,他只能横移出二十里。 二十里的距离,不够稳妥。 更何况他还打算进行三次种道。 大约两个时辰后,许崇降落在一处荒山山头。 “这么远的距离,应该没问题了。” 许崇感受着已经恢复到差不多的劲力,调出面板,“三次种道,开始吧。” 意念落下,同样是九成劲力消失,意识落入玉池。 和紫府种道黄庭种道都不想同。 劲力落入水面,将整个湖面渲染成一片金色。 湖面掀起微微波澜,开始以湖中心为原点缓缓转动。 每转动一点点,就有丝丝缕缕的金色湖水附着在湖面下的管道之中,通过管道输送出去,消失不见。 于此同时,整个玉池的水位,也在一毫厘一毫厘的降低着。 不知过去多久,湖水完成了一次完整的转动,水位下降三寸。 瞬间,许崇的意识被弹了出去。 不出意料的,种道玉池同样有异象出现,只是远没有种道黄庭那么声势浩大。 以许崇为圆心,地面下沉一尺,形成了一个三丈方圆的浅坑,底部和边缘光滑如镜。 如同被无形的重力给压实了一样。 许崇足下一点,跃出钱坑。 这一用力,一种强横的感觉油然而生。 “这种力量……” 许崇忍不住活动了一下身体。 现在的他,单靠肉体本身的力量,就能完全与洗身九重的劲力流转相媲美。 除此之外,还有体表皮肤的变化。 明明肉组织没有任何改变,依旧是柔软的,却多出了一丝金属般的光泽。 许崇从腰间取出一把小刀,往手上一划。 ——刺! 居然发出了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 “我只用了普通人的力气,还遏制住了手掌处的劲力。” “也就是说,铜皮一转的肉身根本,已经可以豁免普通人的力气用普通兵器的伤害。” “如果是金身九转,再加上劲力……窦天渊难怪能成为第一高手。” 许崇终于明白了这个‘第一高手’的含金量。 说夸张点儿,窦天渊哪怕没有只手破天,光靠肉身和劲力,也基本能做到物理免疫了。 再加上只手破天,则成了彻头彻尾的人形挂比。 然而,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窦大人对永泰帝谈不上有多恨,但绝对没什么好感。” “而这种情况下,永泰帝依旧是毫无余地的,将与窦大人相交很深的楼相逼迫至此……” “所以很明显,永泰帝,更强。” 许崇深吸一口气,“全力提升吧。” 意念又一次落向面板。 旁术一栏中,秘武贪光骤然模糊。 所剩不多的灵源开始快速减少。 大概十个呼吸后,新的四个字出现在旁术一栏中。 分光化影。 “这……” 许崇微微发愣。 下一刻,他直接从原地消失。 一个又一个的人,从他消失的位置走了出来。 三个、五个、十个……一百个! (本章完) 第153章 神通,身外化身! “分光化影……不愧是旁术!” 许崇感应了一番,心头振奋。 分光化影的能力,细分的话有四个。 第一,脱胎于贪光且更上一层楼的隐身。 贪光是劲力覆盖体表,偏折光线,以此来达到近似隐身的效果,如果光源太多,且强度很高,这个隐身就会出现瑕疵。 而分光化影是吸收光线,隐身得更加彻底。 第二,用吸收来的光线,结合劲力制造出幻身,最高一百个。 幻身完全拥有本尊当前的形貌、气息。 用在战斗之中,除非对手是紫府种道,以阴神或者阳神包裹战场,否则根本分辨不出来哪个才是真身。 第三,分光化影所沟通的未知规则,能让幻身继承部分实力!且完全受到本尊操控! 根据幻身所承载的劲力多寡,以许崇现在的劲力总量,最高可以制造出四个洗身九重的幻身出来! 替死都没问题了! 要知道,进诏狱之前,许崇本身的肉身也不过才洗身九重的实力。 而且,如果一直不被更强的外力干涉,幻身能一直持续到劲力自然消散完为止! 至于第四点…… “只手破天!” 许崇心中默念。 一百幻身的其中一个,突然后退一步,消失。 然后出现在了十步之外! 是的! 幻身也可以使用只手破天! “……属实有点叼了。” 许崇一阵惊诧,“这简直就是弱一些的身外化身了……不,如果用的好的话,甚至不比身外化身差!” 毕竟,幻身的消耗只有劲力,无论死多少个都不心疼。 “有了分光化影,我的操作空间就大了……” 许崇如是想着,打开了面板。 【姓名:许崇】 【紫府:阳神一变】 【黄庭:结丹一品】 【玉池:铜皮一转】 【旁术:只手破天(初学乍练),分光化影(初学乍练)】 【规则:长生不老(消耗一万灵源激活)】 【灵源:186】 1011点灵源,短短一夜便几近告罄,只剩下了186点。 十分之一的长生进度,又一次归零了。 “所以,神通这种东西,是无法录入面板的么……” 许崇微微叹息。 从得到身外化身的修炼方法,到在诏狱里度过一年,再到出来诏狱。 面板始终没有出现神通一栏。 很明显,神通是无法用灵源来强行练成的。 “根据林狂所说,神通没有高深浅薄之分,练成了就是练成了,练不成就是练不成。” “不过,我倒是真不担心这个……” 许崇一挥手。 所有幻身消散,劲力回归己身。 而后盘膝而坐,心中默诵口诀,双手连连结印。 时间一分一秒度过。 天色渐渐转明。 就在东方日升的瞬间,紫色大殿之内,白袍阳神和黑袍阳神,连同他们座下那巨大的宝座突然消失。 山顶上盘坐的身影,就这么变成了三个。 一个许崇身穿白袍,一个许崇身穿黑袍,最后一个许崇顶着无相衣的假相, 三个许崇同时睁眼,相视一笑。 “无愧神通之名!” 许崇觉得,这身外化身的叫法不恰当,叫一气化三清还差不多。 因为现在的这三个他,都是他。 说起来有点儿拗口。 但事实就是这样。 身外化身以神魂为基,无视血肉的构成规则,甚至无视种道之地的构成规则,强行将本尊分裂成了三个。 这三个许崇,同时都是阳神一变、结丹一品、铜皮一转! 无非就是三具阳神分散到了三个身体之中,让紫府种道的实力有所下降。 不过这一点完全可以忽略。 毕竟,紫府种道的实力,并不体现在正面战斗之上。 再加上共享的两门旁术,整体来说,实力绝对是不降反升。 “是时候回去了。” 许崇起身,打开面板看了一眼。 他想看看,已经修成的神通,会不会在面板上体现出来。 “好吧,果然没有……” 许崇摇了摇头。 刚准备关掉面板,他整个人猛地浑身一颤,呆立当场! 此时的他,拥有三具身体。 而三具身体的视野里,全部都有面板的存在! 一模一样,连灵源数量都一样的面板! “面板……复制成了三个?” 许崇的喉咙有些发涩。 什么概念? 要是面板被复制成了三个,那就代表灵源也复制成了三倍! 只要分开来各自提升,你提升玉池,我提升黄庭,那就相当于凭空多获得了两倍灵源! 要知道,三具身体都是本我,完全同步共享一切能力! 许崇怦然心动,意念猛地落下,点在了铜皮一转后面的加号上。 片刻后…… 三个铜皮一转的确都变成了二转,但灵源也都减少了50点。 “也是,哪能出现这么明显的BUG呢,” 许崇略微有些失望,“看来,跟三具身体的实力同步共享一样,三个面板也同步共享的……等等!” “共享!!!” 许崇抓住了关键之处。 假设将面板看做一个吸水泵,有一根用来吸收灵气生成灵源的管子。 而在神通之下,面板被三具身体共享。 那如果三具身体,都置身于洞天……是否就意味着,面板吸收灵气的管子,也变成了三根? 不得不说。 很有可能啊! “看来要改变一下计划了。” 许崇沉吟道。 他原本的打算,是练成身外化身后,一个待在诏狱第七层,就那么一直生成灵源,一个进春秋冢,用斗转星移的规则,来自主修炼提升实力,最后一个则在外行走,显露于人前。 但现在不一样了。 既然三个面板可以同时吸收灵气,那为什么不将三具身体都塞进洞天里面呢? 毕竟,诏狱是现成的,不用到处跑…… 许崇想了想,很快否决了全都进诏狱这个思路。 春秋冢也是洞天,而且还是中品洞天,同样可以生成灵源。 而且规则那般强大,有机会利用而不去利用,着实可惜。 唯一需要更改计划的,就是在外行走的那具身体。 “所以,只要能找个有洞天的衙门,并且在洞天里面当值,我便可以完美利用三个面板。” 许崇有了定计,“且先回去,塞一个进诏狱,而后去找窦大人。” 于是,无相衣被交给了黑袍许崇。 黑袍许崇变作林狂,阳神离体,包裹肉身离去。 白袍许崇跨步,与失去了假相掩盖,恢复本来面目的许崇重叠。 接着,分光化影隐身,阳神离体,裹住看不见的肉身,往京城的方向飞去。 直到离京城还剩百里之时,许崇阳神归体,操控云层漂浮,就那么在高空之上伸手推门。 一步跨出,便到了总衙后院。 “没人?” 许崇四下望了望。 后院里跟昨夜一样,空无一人。 看来最近窦天渊忙的很。 不过也正好。 许崇走到池塘旁边,弯下腰来,伸手摊入水中。 一个旋涡出现在池塘中心,持续了片刻后消失。 就是这片刻的功夫,白袍许崇已经进入了诏狱之中,没有任何人看见。 做完这一切,许崇紧绷的精神略微放松,就这么坐在池塘边上,静静等待起来。 …… …… 大约酉时左右,窦天渊从虚空中迈步而出,一眼就看到了许崇。 “哟,稀客啊。” “大人。” 许崇起身行礼。 “三年还未到,这么快舍得出来了?” 窦天渊意有所指道。 “属下在诏狱之中,有所收获。” 许崇正色道。 “收获?” 窦天渊一愣,“进了诏狱只能吃喝拉撒睡,连我都不例外……能有什么收获?” “属下去了第七层。” 许崇缓缓说道。 “什么?!” 窦天渊面色大变,连忙一挥手,以只手破天封锁了四周。 等确认没有纰漏后,这才看向许崇问道:“第七层的人,是整个诏狱里最重要的人犯,陛下曾明言,不许任何人接触……包括我在内。” “就连曾经负责审问他的人,也都在出来后没多久,因为各种各样的罪名被砍了脑袋。” “我曾偷偷的下去过,想套出些什么,可那个人始终插科打诨,顾左右而言他。” “因为心有顾忌,所以我始终没能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反而被他套去不少。” 说着,窦天渊顿了顿,问道:“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进去的时候不知道,后来知道的。” 许崇回答,缓缓吐出几个字:“上任太平道道主,林狂。” “上任太平道道主?” 窦天渊面色陡然凝重起来,“他跟你说了什么,居然让伱并不怀疑,反而相信了这个说法?” “他告诉了我神通的事情。” 许崇直言说道。 “神通?!” 窦天渊瞳孔骤缩,也没继续追问,就这么抬手朝着空处一划,而后对里面道:“楼黑子,快过来!” 很明显,这是直接将门开到了文渊阁里头了。 “幸亏其余人都散值了。” 楼有知跨步而出,目光在二人身上各自顿了顿,“何事?” “你可以说了。” 窦天渊对许崇点了点头。 “大人,楼相。” 许崇抱了抱拳,道:“我这次进诏狱,一直下到了最底下的第七层,在里面见到了上任太平道道主林狂,他告诉我,世界上有一种能力……叫做神通。” 话音刚落,楼有知也是如窦天渊一般,瞳孔缩成了针尖。 “林狂,林狂,他的话,知道神通也不奇怪了。” 半晌,楼有知深深的吸了口气,“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当年,林狂阳神九变,感应到了京城有巨大的机缘和危险并存。” 许崇回答道,“危险未知,机缘来自长生天……有人以长生天为饵,引诱他入京,最后长生天和百草园对撞爆碎,林狂被关进诏狱。” “二十年前……正是壮年便想着延寿了?” 窦天渊有些不屑的撇了撇嘴,“说说神通吧,这一年多的时间,我想尽办法查阅了大量的资料,连花家都去了一次,却一直一无所获。” “嗯。” 许崇点了点头,“在得知林狂的身份,并且确定他对太平道和朝廷的态度后,我告诉了他姬庆之的事情。” “他很震惊,很愤怒,告诉我,只有神通才能办到这件事情。” “因为神通,可以无视一切规则发动。” 无视一切规则? 楼有知跟窦天渊对视一眼,表情更加凝重了。 “另外,他告诉我,太平道的道主,通常由林、郑、方三大家族的旁支来担任。” 许崇继续说道,“而三大家族中,并没有姬这个姓氏。” “这个我知道。” 楼有知点了点头,“林郑方三家的底蕴,几乎可以追溯到庆太祖时期……很明显,姬庆之是后起之秀。” “林狂最开是也是这么认为的。” 许崇说着,话锋一转:“直到他告诉我,他被关在诏狱这么多年,就是因为他也会一门神通。” 二人面色一沉,想到了雍州那数百万冤魂。 “神通的传授,需要付出寿元损耗的代价,所以,林狂并未将神通传给任何人……” 许崇自顾自道,“他以为他没有传给任何人。” “什么意思?” 窦天渊不解的皱起眉头。 “他进入诏狱后,所感知到的寿元,比之前凭空少了一年。” 许崇眯起眼睛,“也就是说,有人在他不知道,或者说不记得的情况下,让他被动的传授了这门神通。” “怎么可能?” 窦天渊想否认,“诏狱禁天绝地,他的本质又是阳神,有什么办法能避开诏狱规则,忽略阳神本质……” “有。” 楼有知打断窦天渊,沉声道:“比如,另一门神通……另一门,蛊惑人心的神通!” 窦天渊骇然出声:“姬庆之?!” “并不是,或者说,不完全是。” 许崇摇了摇头,缓缓吐出一句话:“林狂掌握的那门神通,叫做身外化身……以部分神魂为基,分裂出另一个完整个体的自己。” 此话一出,楼有知再也维持不住面上的镇定,勃然变色。 “我猜,那个引诱林狂入京的人,就是当年的庆太子,如今的永泰帝。” 许崇开口,再一次肯定楼有知的猜测,“而姬庆之,便是永泰帝得到身外化身后,分裂出的另一个身份!” 窦天渊:“……” 楼有知:“……” 二人浑身汗毛竖起,脊背一阵阵发凉,不知道如何形容此时的心情。 “是了……” 良久,楼有知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长生规则对太祖血脉而言,远没有一门神通来的重要。” “蛊惑神通,分身神通……” 窦天渊面色有些发白,“他到底还有多少手段?” “手段有多少不重要。” 楼有知的镇定恢复,“他对付太平道道主,为自己牟利,这件事证明不了太多东西。” 窦天渊双眉一挑,“你的意思是?” “我们要查天灾和皇位之间的关联,就必须要查他是什么时候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楼有知眯起双眼,“是登基之后,还是登基之前。” “登基之前……大部分事迹都抹去了吧?” 窦天渊为难的说道,“更何况这么多年过去,人都不剩多少了。” “毕竟是长达数十年的经历,哪能抹到这么干净。” 楼有知不以为意,“比如那个袁守义,不是在陪都待得好好的么。” “袁守义?” 窦天渊愣了愣,恍然大悟:“是啊,袁守义跟陛下闹掰的时候,陛下还是太子。” “没错。” 楼有知点了点头,“可以从这里入手试试。” “这事儿乾王都问过他,可他不肯说。” 窦天渊心中微沉。 “这个我知道。” 许崇突然开口。 唰。 二人同时看向许崇。 “袁监正的妹妹嫁到了并州,在并州旱灾那年,他本要离京,去往并州给刚出声的外甥取名祈福。” 许崇解释道,“但庆太子却突然上书,提议将皇族大祭提前。” “所以,陛下是故意不让老袁去并州……” 窦天渊面沉如水,“他怕老袁会影响到并州的旱灾发展。” “很明显是这样了。” 楼有知面色愈发冷厉,“这说明,早在他还是太子的时候,早在并州旱灾之前,他就并不是我们所看到的那样心怀天下,与人为善。” “旱灾之前……” 窦天渊想到了什么,“你是说?” “又是帮我杀告状者,又是帮我压弹劾……我当时是真的认为,他心怀天下的。” 楼有知自嘲一笑,“然而很明显,他这么做,肯定是有别的什么目的。” “而这个目的,就是我们的突破口了。” 窦天渊也完全明白了过来。 “不管两位想做什么,请千万要小心再小心。” 许崇突然插话,面色肃然,“林狂说了,早在二十年前,他就对庆太子生不出任何反抗之心,还有那门蛊惑神通,连阳神九变都能蛊惑……” 林狂说过,紫府种道是神魂由己,连洞天规则都逼问不出任何东西,却在神通之下毫无抵抗只能。 此足见神通威能。 “这个我明白。” 楼有知不知想到了什么,眯起眼睛点了点头。 “你小子,我怎么感觉每次见你,都会听到心惊肉跳的东西。” 窦天渊长吐一口气,“这次出来,后面有什么打算吗?” “不瞒两位大人。” 许崇正色一礼,“我想找个在洞天里上值的职位。” “洞天……” 窦天渊愕然,扭头去看楼有知。 “我正有此意。” 楼有知笑了起来。 (本章完) 第154章 东宫,詹事府洗马 正有此意? 许崇微微一愣。 “是这样的。” 楼有知开口解释,“这些日子,我二人想尽办法查询神通之事,却始终毫无所得,思来想去,朝廷这边,只有两个地方可能有记载,一个是位于天极殿后殿的御书房。” “御书房的话,你也知道,陛下十几年来一直待在天极殿的后殿,除了少数几人之外,无人可以踏足。” 大庆的皇城,有数量极为庞大的宫苑。 最中央的永庆宫天极殿,为大小朝会的举行地点。 每当上朝,庆帝从寝宫移驾天极殿后殿,待百官就位,便自帷幕后走出,高居宝座听政。 只不过到了永泰帝这里,已经连帷幕都懒的出来了。 时间一长,天极殿前殿的金色帷幕,就好似成了一道天堑,将永泰帝与百官分割开来。 皇帝不出一步,百官进不得一步。 自然而然,位于后殿的御书房,也是无人可以踏足了。 许崇点了点头,问:“另一个呢?” “东宫,詹事府。” 楼有知回答道。 许崇挑了挑眉。 詹事府是负责教导太子,辅佐东宫太子的机构,通常直接以东宫二字简称。 以太子对国祚的重要性,詹事府之中,的确有可能存在一些不传之秘。 许崇若有所思,“所以,詹事府其实就是洞天了?” “应该说,整个东宫都在洞天里面。” 楼有知笑了笑。 许崇一扬眉,“皇室对太子这么重视的吗,居然用一整个洞天来保证他的安全。” “不仅仅是保证安全这么简单,东宫洞天的名字,叫做吉祥天,规则是吉祥如意。” 窦天渊意味深长道,“太子作为洞天的掌控者,可以得到最顺利的成长,无论是实力,还是才智……可惜不包括心性品行。” “这样么……” 许崇凝重起来,“怪不得永泰帝可以这么强。” 看来,大庆之所以能一直是大庆,除了有户籍制度外,还有这个吉祥天的因素在内。 吉祥如意的规则,保证了每一任大庆帝王,都能站在世界的最顶层。 大臣实力强?不好意思,我比你更强。 大臣心怀鬼胎?不好意思,你一撅腚我就知道伱拉什么翔。 不能说盖压每一代,但必定是每一代最优秀的那几人之一。 这让大庆皇朝,只会出现暴君、明君,绝对不会出现昏君。 “其中,詹事府的洗(xian三声)马一职,掌管司经局事务,负责经史子集、典章制度的挑选、辑录、编修,设立正本、副本、贮本以备调阅……换句话说,东宫所有的藏书、册籍全都由洗马负责收藏。” 楼有知继续道,“而眼下,洗马年事已高,即将高老还乡。” “这么重要的职位,会交给我这种没有资历的人?” 许崇有些疑惑。 “会插手这个的不是陛下。” 窦天渊摇了摇头,“别说一个詹事府洗马了,就是这些年的廷推入阁,陛下都懒的过问,仍旧让楼黑子批红……如果不是这次雍州的事情,我都要以为陛下根本就不在帷幕里面了。” “会插手的是乾王。” 楼有知接话,“洗马毕竟是东宫属官,乾王不放心让我的人进去……但你不一样。” “你是太祖遗脉,又得乾王器重。” 窦天渊笑道,“洗马之职虽然重要,但毕竟只是个正五品,若非你不是科举入仕,詹事你都当得。” “那我杀死谢长青的罪行……” 许崇琢磨着问道。 “早就消了。” 窦天渊摇了摇头,“我们两个都没来得及上书,陛下就降旨赦免了你。” 许崇心中猛地一沉。 永泰帝,已经注意到了自己?! “无需惊慌。” 楼有知开口说了一句,“这事儿是乾王办的。” “乾王?” 许崇挑了挑眉,“他做什么了?” “他跑去找了陛下,说你曾供职血衣卫,对朝廷忠心耿耿,又年少无知,不理解朝廷为什么会招安谢长青,故而酿成了心魔。” 窦天渊嘿嘿一笑,“杀人之举,实乃不得不为。” “还说你在得知陛下的良苦用心后,幡然醒悟,愧疚之下自囚于诏狱……” 楼有知说着,眸中闪过一丝疑惑,“陛下龙颜大悦,降旨赦免。” “原来如此……” 许崇松了口气。 “你这小子,福缘当真深厚。” 窦天渊砸吧砸吧嘴。 想想看,朝堂之事有首辅照应,阴私之事有血衣卫善后,皇室那边还有宗人令说好话…… 自己当年要是有这运道,可以少吃多少苦? “既然如此,明日廷议之后,你的任命旨意应该就会下来。” 楼有知说了一句,对窦天渊示意。 窦天渊也不含糊,当即推开一扇门,送楼有知离开。 等楼有知走后,许崇面色一肃,认真道:“大人,这一年多,楼相和庆帝可有发生什么冲突?” “并没有。” 窦天渊摇了摇头,“前有数百万冤魂,后有安国公阖家罹难,朝野现在对楼黑子一片声讨,陛下已经稳操胜券,不需要再多做什么了。” “意思就是,若非留着楼相有用,陛下随时都可以撤换掉这个首辅了?” 许崇心里有些沉重。 “是这样没错。” 窦天渊叹了口气,“所以,楼黑子的行事也谨慎了许多……连我都不知道他有没有在暗中做什么。” “只要没人知道就好。” 许崇对此并不在意。 “不说这些。” 窦天渊摆了摆手,“我去找乾王通个气,你的话,可以提前去拜会一下吕仲。” “吕仲?” 许崇一挑眉,“我拜会他干什么?” 倒不是水鬼之死让他对吕仲有什么芥蒂,实在是关系没到那一步。 “有洞天在,三师三少官不是必备,基本上都是挂着虚衔不干事,且目前就一个太子太傅是成国公领着。” 窦天渊笑着说道,“而詹事府的詹事一职,就是吕仲的学生在担任。” “您是想让我去混个脸熟,有詹事照应,以便在东宫行事?” 许崇明白了过来。 “没错,东宫毕竟在洞天之内,血衣卫能得到的消息过了好几道手,跟你说了也没什么意义。” 窦天渊点了点头,“反正你跟吕仲也有过接触,他的得意门生又是你的同窗发小,想来是不会吝啬牵条线的。” 说完也没等许崇回应,窦天渊就这么伸手刺入虚空,再抽出来的时候,手上已经多了一副画卷。 “空着手上门也不好,拿这个当贽礼吧。” 窦天渊将画卷递给许崇,“吕仲生平极爱画,这是我几年前抄家得来的,据说是什么水华居士的真迹。” “属下谢过。” 许崇也不矫情,当即接过。 在问清楚了吕府所在之后,便告辞离开了总衙。 酉时末。 许崇出现在一座占地极大,建造得极为华丽的府邸门前。 府邸上挂着的牌匾,写着荣国公府四个大字。 是的,吕府也叫荣国公府。 至于为什么没人叫吕仲为荣国公…… 因为吕仲的父亲还活着,现高龄一百零四。 这是许崇穿越后,所见所闻之中最能活的人了,没有之一。 而吕仲也高龄八十,所以自然而然的,也没人以小国公来称呼他。 此时天色已暗,一整牌嵌在内侧的壁灯亮起,透过围墙上的网孔照出来,在加上内里的金碧辉煌,让整座吕府显得异常华贵。 许崇迈步走近。 “敢问阁下名讳?是来拜访国公爷,还是吕仲吕老爷?” 门口一名执事打扮的人笑着开口。 “在下许崇,特来拜访次辅大人,劳烦通禀一下。” 许崇抱了抱拳。 “呃。” 执事微微一愣,试探着问道:“阁下好像不知道吕府的规矩?” “规矩?什么规矩?” 许崇皱了皱眉。 “国公府每日只接见十名访客,后来者顺延不定。” 执事解释道,“若是轮到阁下的话,会有下人上门通知的。” 此时,一旁的仆从已经走了上来。 许崇也没多想,顺手将画卷递了过去。 反正本来就是要送人的。 仆从一边展开画卷,一边询问:“敢问阁下在哪个衙门供职?” 他的职责是记录访客的信息,包括礼品,也包括访客来历。 “目前并无职位在身。” 许崇回答,又问:“我什么时候能拜访吕大人?” “无职位?那就是求职了。” 执事想了想,道:“大概要三个月之后吧。” “……” 许崇无语。 三个月,那还不如不见。 果然,高门大院不是那么好进的。 许崇摇了摇头,道:“你且去通禀就是了,就说……就说许崇自陪都而来,特登门拜访,望得一见。” 在听到前半句话的时候,执事有些不耐。 在国公这个阶层里,荣国公府已经算是足够平易近人了。 准许任何人登门拜访,不计较礼物贵贱,也愿意接见任何人。 唯一的规矩,无非就是限制了每天接见的人数。 就这样,居然还有人不满足么? 然而,在听到后半句之时,执事心中猛地一惊。 老爷的陪都之行,可不是所有人都知道。 毕竟在外界看来,那就是一次很普通的缉拿反贼,没什么可关注的。 “你……” 执事刚准备再问问,旁边的仆从骇然惊呼。 “飞天图!水华居士的十二飞天图!!” “……” 执事面色一变再变,“你确定?!” “大人,小的在府门口掌眼这么多年,何曾看错过一次?” 那仆从咽着唾沫再次肯定,“绝对是水华居士的真迹无疑!” 许崇凑过去看了两眼,纳闷道:“这画儿,很好?” 十二个飞舞着的女子,姿势神态颇有仙气……如果体态不是这么丰盈就更好了。 “……” 仆从的面色黑了黑。 “阁下可能不知道,我家老爷独钟情于画,尤其是水华居士的画。” 执事此时也不敢再有怠慢,笑着解释道,“更何况水华居士的画作,都是以凡物纸张为承载,能保存千年的寥寥无几……阁下的这份礼物,着实珍贵。” “好吧……” 许崇并不理解这种兴趣爱好,问道:“可否劳烦通禀一声?” “当然。” 执事点头,“请阁下移步偏厅稍待。” 他可以确定,哪怕眼前这个叫许崇的跟老爷根本就不认识,单就这幅画,也足以让老爷破例提前接见了。 当下,许崇就这么被引进了国公府,于偏厅坐下,各种糕点、茶水伺候。 执事也不含糊,快步来到正厅。 此时,次辅吕仲正与一名浓眉大汉会面,有说有笑的交谈着什么。 “老爷。” 执事在门外恭声喊了一句,“有人送来了水华居士的十二飞天图。” 能在国公府干到外务执事的位置,自然是人精中的人精。 不确定那个许崇跟老爷的关系,那就先用能确定的东西说话。 “哦?” 吕仲双眼一亮,“确定是真迹吗?” “看过了,确定是真迹无疑。” 执事回答道。 “不错,这倒是值得高兴的事儿。” 吕仲一捋长须,“那人叫什么?能寻来水华居士的真迹,当是世家大族了……” “那位公子自称许崇,说是从陪都来的,并未道明来意。” 执事再次回答。 “许崇?!” 吕仲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双眼紧盯门外的执事:“他人在哪儿?你可别告诉我,你让他走了!” “回老爷,已引去偏厅,让下人伺候了。” 执事沉声回答,心中震动无比。 他万万没想到,只是一个人名,便能让老爷如此失态。 同时也一阵庆幸……还好让人进来了。 “那就好,速速将人请来……算了,我还是自己去吧。” 吕仲说着就抬腿迈步,要往门外走去。 旁边的大汉卢继忠都看傻了,无语到:“吕公,我还在这儿呢。” “你先回去吧,这事儿也急不了一时。” 吕仲头也不回的走了。 “……” 卢继忠一阵无奈,只能起身。 执事在门口弓着身子,见机笑着开口:“老爷命府上留了一壶极意酿,已经为卢大人备好了。” “极意酿?” 卢继忠的浓眉抖了抖,心底仅有的一丝不快散去。 “吕公的识人之能,我辈真是拍马难及。” 感叹了一句,卢继忠跟着执事往大门行去。 他可以肯定,吕公绝对没有特意去吩咐这么一件小事,完全是这个执事自作主张。 而极意酿虽算不得顶珍贵的东西,却能恰好挠到自己的痒处……吕府真是人才济济。 另外一边。 吕仲朗笑着迈入偏厅,“一别数年,没想到许小友还记得老朽。” “吕大人。” 许崇起身拱手,笑道:“大人的神采,更胜往昔啊。” 这句话不完全是恭维。 吕仲现在的样子,看着比上次见到时又年轻了那么几岁…… “哈哈哈,坐坐坐。” 吕仲也不去主位,就走到许崇旁边坐下,“下人没有怠慢吧?” “大人言重。” 许崇摇了摇头,有些好奇的问道:“晚生观国公府的下人,好似都无什么傲气在心?” 无论是门口碰到的仆从和执事也好,还是后来端茶送水燃香的那几个丫鬟也好,身上都没有半点儿傲气显露。 说实话,这让他想起了曾经的许府。 “哎,也是无奈之举。” 吕仲叹了口气,“吕家已经连续三代没有人种道了,若还张扬傲慢,恐有倾覆之危啊。” 原来如此。 许崇想起在陪都的时候,吕仲说过那么一句,如果不是有旁术傍身,很可能被水鬼反杀。 水鬼是洗身五重,也就是说,吕仲的真实实力还不如洗身五重。 堂堂次辅,三公之一,连洗身五重都没到…… 也难怪整个荣国公府的姿态都这么低。 “不谈这个。” 吕仲摆了摆手,笑道:“还未用饭吧?我让人将顺义喊来,就在府上简单用些如何?也没有外人。” “大人不必客气。” 许崇婉拒了一句,道:“晚生此次来京任职,日后叨扰的地方还多。” 对此,吕仲并不意外。 毕竟是太祖遗脉,皇室那边有什么安排都说的过去。 顿了顿,吕仲问道:“可知是何职位?” “詹事府洗马。” 许崇回答。 “詹事府不错,但洗马…” 吕仲皱了皱眉,“这个职务有点儿偏了啊。” 詹事府是东宫属臣,日后等太子继位,便会跟着水涨船高位极人臣。 可洗马一职,跟太子并无多少接触的机会……虽为正五品,却还不如从九品的左右司谏。 皇室怎么会给许崇安排这个职位? “大人应当知道,晚生跟顺义是同窗,曾因家中变故而未能继续读书,实为遗憾。” 许崇面不改色的解释了一句,“此次也能趁着职务之便,稍稍弥补一二。” “这倒是,顺义有说过,若非你未参加科举,三元及第轮不到他。” 吕仲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突然对门外喊了一句:“来人。” “老爷。” 立时有仆从出现在门口。 “去公孙家,让公孙芒来一趟。” 吕仲吩咐。 等仆从领命而去,吕仲才回头笑道:“詹事府的詹事公孙芒,恰好是老朽学生,且让老朽为你引荐一二。” “长者厚爱,晚生愧不敢当。” 许崇起身一礼。 “见外了见外了。” 吕仲也跟着站起来,托起许崇,“这下总可以留在府上用饭了吧?” 二人相视一笑。 许崇知道了吕仲有心交好,吕仲也知道了许崇此来的目的。 但二人对彼此并没有什么反感。 (本章完) 第155章 你真的是林道主?! 国公府膳厅。 吕仲坐主位,许崇坐客位,公孙芒陪坐在许崇身边。 虽然上司给下属陪坐有失妥当,但这一来是恩师的客人,二来又有太祖遗脉的身份,所以公孙芒毫无半点儿意见。 “早就听顺义那小子说,许兄弟是他生平最敬佩之人。” 公孙芒端起酒杯,笑道,“当时我还有些不信,现在看来,真是毫无虚言啊。” “大人客气。” 许崇也端起酒杯。 二人一饮而尽。 “现在也认识了。” 吕仲笑着开口,对公孙芒示意,“给许小友说说东宫里头的事儿吧,以后你二人也相互有个照应。” 这话倒是不假。 公孙芒可以给许崇事务上的照应,而许崇可以给公孙芒背景上的支撑。 对此,公孙芒自己也心知肚明。 毕竟,公孙家只是一个很小的家族。 他能进入东宫,爬到詹事的位置上,大部分都是自己争气。 “恩师,您还从来都没这么操心过我呢。” 公孙芒笑着调侃了一句,看向许崇,“既然日后是同僚,那便先与你说说也好。” “洗耳恭听。” 许崇认真点头。 “詹事府的职责你也知道,最主要的就是教导太子和辅佐太子。” 公孙芒说着摇了摇头,“可现在,只剩下辅佐太子了。” “哦?” 许崇挑眉。 “因为,整个詹事府,包括太子太傅在内,都没有人能够担起教导之职了。” 公孙芒叹了口气,“早在很久之前,太子的学识就超过我们所有人……” 太子名姜星河,是永泰帝的第七子,年二十九。 自永泰帝登基,立姜星河为太子开始,仅仅入驻东宫五年……大概十四五岁的时候,便没有任何人可以教导他了。 无论是学识、谈吐、礼仪、帝王之术,姜星河都做到了东宫之最。 “现在,除了每月的月中论政和月末论道,太子都是一个人自学。” 公孙芒苦笑道。 “我听说了吉祥天的规则,是否每一代的太子都是进步如此之快?” 许崇不动声色的问道。 “这个就不清楚了。” 公孙芒无奈道,“毕竟,太子登基之后,东宫的大部分属臣也会跟着调任出来。” “这样么。” 许崇若有所思,又问:“在詹事府,可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 “呵呵,伱是想问太子的喜恶和脾性吧?” 公孙芒轻笑,“这个你完全无需担心。” “怎么说?” 许崇眸光一闪。 “因为,太子不仅仅是学识优秀,他的品性也极为难得。” 公孙芒感慨道,“我想,整个天下,没有人比太子殿下更配得上君子二字了。” 这个评价可谓相当之高,因为没有加上一句‘除了陛下之外’。 说大逆不道不至于,但这种说辞,足以证明公孙芒对姜星河的高度认同。 然而,许崇的心反而为之一沉。 因为,永泰帝在当太子的时候,好像也是这般完美无缺…… “这么说吧。” 想了想,公孙芒补充道,“士为知己者死,而太子知我,知我们所有人。” 这么邪乎? 许崇有些咋舌。 该不会这个太子也是永泰帝分身,会那门蛊惑神通吧? “这一点,老朽也有同感。” 吕仲突然插话,“太子还未监国,就已经赢得了大半朝臣的认同,即便是陛下当年也未能做到这一点。” “哦?” 许崇心中微动,问道:“我听闻,陛下在当年也是朝野一片美名来的?” “那是因为政绩。” 吕仲的面上浮现追忆之色,缓缓说道:“比如,当年有一个太平道的反贼投靠朝廷,带来了太平道的大量隐秘。” “其中,包括三十个行省分堂的详细地点,人员,实力等等,还包括太平道总门所在的海外岛屿。” “很快,行省分堂的地点被证实无误,而朝廷的阳神去海外查探,也的确找到了那座岛屿。” “先帝欲大举出兵,将太平道气焰压到最低,让大庆安稳上一段时间。” “而陛下,极力阻止。” 阻止? 许崇面色一变,“为什么?” “陛下说……” 吕仲突然压低了声音,“太平道的存在,对朝廷来说有益无害,只能遏制势头,不能彻底打压,更不能完全剿灭。” 许崇跟公孙芒同时一惊。 “此事虽然算不上什么秘密,但你二人还是不要四处声张的好。” 吕仲叮嘱了一句,继续说道:“总之,陛下引经据典,列举了历史上太平道衰弱至极的几个时期。” “无一例外,那几个时期,同样是朝廷最混乱的时候。” “政务、军力、法度,等等方面,都有乱象浮现。” “陛下列举完后,就这么当着先帝,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直言人心有恶。” “这个恶若没了去处,便只能反噬自身。” “而太平道的存在,可以大幅度承载大庆的恶。” 吕仲缓缓吐了口气,“这番言辞,险些让陛下丢了太子之位,若非百官死谏,只怕……” “后来呢?” 许崇眯着眼睛问道。 “后来,先帝虽没有贬黜太子,但仍旧执意出兵。” 吕仲摇了摇头,“然而,太平道的三十行省分堂,只剩下数量众多的低境界武者……所有高境界的,包括六大家族的主要力量,都回到了那座岛屿,伏击朝廷主力。” “结果如何?” 公孙芒忍不住开口追问。 “结果当然是胜了。” 吕仲瞥了公孙芒一眼,“只不过是惨胜,五十万将士,最低都是开窍三重,回来的却只有五万。” “不应该啊。” 公孙芒皱起眉头,“这么大的事情,第一个要排除的就是阴谋……而既然决定出兵,肯定也会严格封锁消息,怎么会变成这样?” “没人知道为什么。” 吕仲摇了摇头。 我可能知道点儿…… 许崇心中冷笑。 不出意外的话,朝廷的出兵计划,是永泰帝泄露出去的。 这一点,文昌帝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许崇若有所思,问道:“这是哪一年的事情?” “有…有四十年了吧?具体记不太清。” 吕仲回答,然后继续道:“总之,这一战之后,太平道销声匿迹了十年。” “这十年的时间,果真如陛下所说,乱象渐显。” “京城这边还好,地方上,开始出现大面积的杀良冒功、相互谋害、肆意盘剥等等。” 许崇扯了扯嘴角。 毫无疑问,没了太平道的存在,地方官吏只剩下了朝廷这一个提升实力的渠道。 而只靠朝廷的话,就只有熬时间,通过考满。 那些不安分的,有野心的人,自然不甘于此。 “也就是这件事情之后,先帝昭告天下,让太子监国。” 吕仲笑了笑,“刚好,太平道又再次浮出水面,在各地建立分堂,埋下暗子。” “从那时起,朝廷对太平道的态度,就从尽力打压最好是剿灭,变成了控制和遏制。” “每隔一些年,找机会拔掉那么一两个分堂,展露朝廷威严。” “唔,那个太平侯谢长青就是这么回事儿。” 吕仲朝许崇眨了眨眼。 “原来如此。” 许崇微微点头,“那您之前说的,当今太子不一样?” “嗯,不一样的。” 吕仲应声,解释道:“当今太子,虽然学识高超,但一样会犯错,比较…比较……” “比较真实?” 许崇猜测道。 “对,就是这个。” 公孙芒乐了,连连点头不止,“太子殿下很真实,会犯错,不过,他很快会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而后请教任何能帮他改正错误的人,之后便不会再犯。”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许崇松了口气。 所谓真实,就是真诚的同时,让人觉得并不遥远,并不高高在上。 跟永泰帝应该还是不一样的。 “可惜轮道刚刚过去,否则的话,许兄弟只要经历过一次,就能明白我说的并无夸大了。” 公孙芒有些可惜的摇了摇头。 接下来的话题就没了什么营养。 吕仲试探许崇有没有婚配,有没有心上人。 公孙芒不停的表示自己有个年方十八,美貌如花的侄女儿。 与此同时,另一个许崇顶着林狂的面目,已经飞至无尽海域。 六大家族的楼船,都是各自漂浮在不同的位置。 这个位置基本上是随时随地都在更改。 但林狂说了,最远不会离岸超过三万里。 因为再远的话,就超出了楼船子体的定位范围。 他需要做的,就是在以滨州海岸为线,半径三万里的庞大海域之中,寻找到方家的楼船。 无论方家是什么态度,只要以林狂这个末路道主的身份出现在方家楼船上,方家的旁支就一定会通知嫡脉。 后面就要看临机应变了。 “说实话,这范围……也太大了。” 许崇在高空之上遨游,时刻盯着下方海面。 虽然以阳神的速度,一个昼夜能将三万里跑出好几个来回,但那是直线赶路。 而像这种大面积的搜寻,不是几天时间就能完成的。 这时,数十点光芒印入眼帘。 “嗯?运气这么好?” 许崇愕然,连忙降低高度。 那光芒并不是灯光,而是人体显露的福祸。 片刻后,许崇穿越雾气,顿时有些无语。 他也不知道这算不算运气好了…… 这是花家的楼船。 “去看看吧,来都来了。” 这么想着,许崇落向楼船。 太阴阁顶层,花弄月仍旧处于冰封之中,体表紫光将整个顶层映照得一片紫意。 看了两眼,许崇阳神归体,肉身继续坠落。 “花妙音,出来一见。” 声音凝结成束,灌入太阴阁一层。 瞬间,花老太君勃然变色。 先是惊悚。 惊悚什么人突然出现在花家楼船,来人是敌是友? 然后惊悚变成了惊骇。 因为她认出了这个声音。 唰! 花老太君出现在院落之中,双眼瞪大,死死盯着许崇。 “好久不见。” 许崇笑了笑。 “林狂!林道主?!” 花老太君有些不敢置信。 “是林狂不错。” 许崇点头,“但已经不是道主了。” “到底怎么一回事?” 花老太君急切上前,“二十多年,所有人都以为你死了。” “差一点儿,不过总归没死成。” 许崇沉声道,“具体的事情我不能告诉你,我来此是想问你,花家可有办法联系林、郑、方三家?” 花老太君顿时露出为难之色,“不瞒林道主,花家与三大古家族素无往来,实在是联系不上。” 古家族,是太平道内部的知情者,对林、郑、方三家的称呼。 “好吧。” 许崇也没多失望,指了指阁顶方向,“这么大的福缘,还是藏到楼船底下的好。” “林道主……” 花老太君明显误会了,面色变得难看:“花家是真没有联系方法。” “你多虑了,我这并不是威胁你。” 许崇摇了摇头,“在阳神的眼里,这么大的福缘隔很远都能看见。” 虽然理论上冰层无法破坏,但现在姬庆之成了庆帝,能防备还是尽量防备。 “这样么……” 花老太君松了口气,“感谢林道主高抬贵手。” 与当年的品性一样,看来是真的林狂无疑了。 “小事。” 许崇摆了摆手,认真道:“近几年的话,将楼船隐藏越深越好,如果没有族人需要往返,那就暂时将楼船开出三万里。” “为何?” 花老太君一愣,皱起了眉头:“朝廷要有大动作?” “不,我让你防备的并不是朝廷。” 许崇摇了摇头,“而是那个新任的道主。” “姬庆之?” 花老太君顿时凝重起来。 “记住,不要泄露我归来的消息。” 许崇阳神出鞘,包裹肉身凌空飞起。 花老太君张了张口,最终放弃了追问,就这么眼看着‘林狂’离去。 “上任道主回归。” “发现了弄月的福缘。” “让我小心姬庆之。” “这三者加起来,无论哪一个都不是好消息啊……” 花老太君眼神闪烁不定,片刻后一咬牙,“也罢,陆上的产业,暂时放弃也好,花家的根基,总归还是弄月……只要将楼船开出三万里,除了窦天渊,没人再能找到这里来。” 没过多久,花家的楼船渐渐调转了方向,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往无尽海的更深处驶去。 许崇并没有走远,而是尾随着花家楼船,一直到楼船航行到四万余里的深处,才返回继续寻找。 这次,真正的好运气来了。 或许是护送花家楼船,让他有些偏离了方向。 但他实实在在的,刚一返回三万里海域,就发现了另一艘楼船。 一看建筑形制,正是方家无疑。 许崇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 “方家主事,还请现身一见!” 这次他的声音没有被束缚,就那么直接回荡在整艘楼船之中。 顿时一阵鸡飞狗跳。 “何方宵小,竟敢擅闯方家重地?!” 风卷云动,一道人影直直朝着高空急速掠来。 “方小瘸,你居然还没死啊?” 等看清来人,许崇轻笑,“哦不,现在要叫你方老瘸了。” “……” 方刃的身形猛地一僵,满脸震骇的看着许崇的脸。 多年前的记忆迅速上涌。 他并不是瘸子,不仅不是瘸子,还健朗的很。 之所以会被称呼成方小瘸,是因为年少时与林狂的争锋,被打到一瘸一拐的喊救命。 从那之后,林狂便一直叫他方小瘸。 “林……林狂?” 方刃惊疑不定。 “如假包换。” 许崇淡淡道。 “不可能!” 方刃沉声否决,“林狂早就死了!” “要不要我再说点儿别的?” 许崇笑了笑,“比如,在太平宫任职的时候,偷看郑家嫂嫂……” “闭嘴!” 方刃的脸色瞬间黑了下来。 他现在已经有些相信林狂的身份了。 因为这事儿是他们俩一起干的,绝对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不请我下去坐坐?” 许崇指了指底下,“再过一会儿,你们旁支那些人就要冲上来了,我的身份最好还是不要被他们知道。” “走吧。” 方刃无奈的摇了摇头,当下飘然而下。 此时大大小小的院落之中,已经站了不少方家旁支,都仰头好奇的看着。 “看什么看?” 方刃冷冷喊了一句,“都给老夫滚回去修炼!” 顷刻间,众人作鸟兽散。 就这样,方刃带着许崇降落在一处平整的高台。 高台上有矮几,蒲团。 “啧啧啧。” 许崇也不客气,直接坐了下来,啧啧有声道:“这么多年过去,这观星台还没拆……我就说,该封方家为太平道钦天监来的。” “这么多年过去,你也还是这么阴阳怪气。” 方刃的怀疑再一次降低,摆手道:“说认真的,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们所有人都以为你已经死了。” “还能是什么?” 许崇耸了耸肩,“被人坑了,关进了诏狱,一关二十余年。” “是谁?” 方刃双目一凛。 “这个你先别问,帮我联系林家。” 许崇神色一正,“我需要先回去一趟。” “嗯?” 方刃双眼眸光一闪,“听你的语气,事情很严重?” 话刚一出口,又反应过来有些不妥,连忙补救:“既然如此,你刚刚不应该大张旗鼓的出现。” “怕什么,整个楼船,只有你知道我是林狂。” 许崇不在意道,“赶紧的,时间很急,等你联系完了再来叙旧。” “好,你等我片刻。” 方刃点点头,飘身而去。 许崇知道,事儿成了。 在林狂的口中,方刃就是那种完全被嫡脉所洗脑的存在。 无论有多大的交情,第一个考虑到的还是嫡脉。 更何况……方刃对林狂的交情,只是装出来的! 这一点,林狂知道。 而方刃不知道林狂知道。 (本章完) 第156章 方家嫡脉,雷电囚笼! 方刃穿过重重守卫,来到楼船的一间密室。 他并不担心林狂会跟来。 作为旁支据点,楼船中枢有嫡脉留下的监控手段,一旦有人潜入或者强闯,嫡脉那边第一时间就会知道。 暗室不大,一张挂在墙上的海图,一面人高的石制座屏。 方刃走到座屏跟前,划破掌心,将血液涂抹在座屏上的圆形凹槽之中。 这是用来联系嫡脉的道器,除了方家,林郑二家也有类似的东西。 很快的,凹槽被血液涂满。 在这个过程中,血液不断被凹槽吸收,渐渐的,本是粗糙石制的凹槽变得光滑如镜。 一张面无表情的方乐中出现在镜面之上。 “外族主事方刃,拜见乐中族老。” 方刃拱手作揖。 “何事?” 方乐中淡淡问道。 “禀族老。” 方刃垂首,恭声道:“刚刚,林狂来了楼船。” “林狂……” 方乐中一愣,骇然出声:“他没死?!!” “是的。” 方刃继续道,“我可以确定,的确是林狂无疑,他似乎刚刚脱身,在海上找了一段时间,只找到方家楼船,便现身求助,要我帮他联系林家。” “……” 方乐中陷入沉默。 他不想相信,但他知道方刃绝对不会骗他。 片刻后,方乐中开口:“你联系林家没有?” “并没有。” 方刃摇了摇头,“晚辈深知此事干系重大,故而前来请示。” “他有没有说这二十年的事情?” 方乐中问道。 “没有细说。” 方刃回答,“只说当年中了陷阱,被关押到了诏狱之中。” “诏狱……” 方乐中眯起眼睛,很快否决:“这不可能。” “为何?” 方刃讶然,“虽然困住阳神有很多手段,但长达二十多年,诏狱才是最省力的办法。” “你说的没错,但问题是,被困诏狱,绝无可能脱逃!” 方乐中沉声道,“若是别人可能就信了,但我方家曾经有金身九转被困诏狱,一直被关押到死。” “金身九转?!” 方刃震动无比,“连金身九转都能困到死,林狂是怎么出来的?” “很明显,他是被朝廷放出来的。” 方乐中冷笑不止。 投靠朝廷? 方刃面色一变。 “不要慌张。” 方乐中安抚了一句,“事到如今,有些隐秘也可以告诉你了。” 隐秘? 方刃闻言大喜,将身子弓得更低了。 能得知有关嫡脉的隐秘,那就代表他离嫡脉又近了一些。 “早在林狂当上道主之前,那个永泰帝,也就是当时的庆太子,便与我们方家有了联系。” 方乐中呵呵一笑,“而林狂任道主之后的所作所为,引起了族中之人的不满……所以,我们告诉了永泰帝一点点小隐秘。” “……” 方刃低垂的面部满是呆滞,“所以,当年的事……” “我们将三大古族关于不灭神的传闻,告诉了永泰帝。” 方乐中勾起嘴角,“啧啧啧,只是谁也没想到,永泰帝居然真的能弄来长生天。” “原来是这样。” 方刃若有所思,旋即想到一点,问:“阳神九变可以提前预知危险,就算林狂去京城是因为利欲熏心,不顾危险,可在我们谋划此事之时,他就应该有所警觉才是,为何……” “我们并没有直接对他出手,泄露给永泰帝的消息,单纯是一则传闻罢了。” 方乐中面露不屑,“更何况,方家族地所发生的事情,岂是区区阳神九变就能察知的。” “那就好。” 方刃松了口气,又问:“既然他投靠了朝廷……不知我该怎么做,如果对他生出恶意的话,只怕会被他立即感应到。” “伱什么都不用做。” 方乐中双眼精光一闪。 “啊?” 方刃一愣。 “他现在已经不是道主了,对方家没有任何威胁,就算倒霉那也是林家倒霉,跟我们没关系。” 方乐中呵呵笑道,“你将楼船停一下,我会通知林家来人接他……好歹也是多年相交,你们趁这个机会叙叙旧也好。” “这样么……” 方刃似乎有些不甘又有些无奈,躬身领命:“晚辈知道了。” 方乐中点了点头,消失在了镜面之中。 方刃站了一会儿,等镜面重新恢复成石头,这才离开密室,返回观星台。 “怎么去了这么久?” ‘林狂’眯着眼睛,眸光闪烁。 “你以为让人相信你还活着,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吗?” 方刃臭着脸,“你要是怕我把你卖了就赶紧滚,等方家嫡脉一来,你就走不掉了。” “……呵呵,只是问问罢了。” ‘林狂’仔细看了看方刃,突然笑起来,“若是不信你,我也不会现身了。” 方刃的脸色这才好看了点,道:“林家不放心我,不肯透露他们的方位。” “嗯?” ‘林狂’皱起眉头,“那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 方刃没好气道,“你没发现这艘楼船已经固定住了吗……我将位置给了林家,让他们过来。” “这……” ‘林狂’一脸动容,起身对方刃行了一礼,“此次方兄若受责罚,林某必请动林家嫡脉,从中斡旋。” “没你想的那么严重。” 方刃摆了摆手,“只要你别到处胡咧咧就行。” “方兄说笑。” ‘林狂’笑眯眯的坐下。 接着二人就开始闲谈,说些陈年过往。 时间就这么慢慢过去。 待到刚刚天明之际,‘林狂’猛地面色狂变,想都不想直接阳神离体,裹住肉身往楼船外飞驰。 然而已经迟了。 楼船附近的海水,猛地升起百丈! 哗啦啦啦! 海水在高空合拢,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牢笼! “雷来!!!” 一声大喝,刺目的光芒亮起。 随着咔嚓一声巨响,整个海水牢笼,被密密麻麻的扭曲雷电所附着。 这一切都在眨眼之间完成。 由于速度太快,‘林狂’根本避之不及,一头撞上了雷水牢笼。 阳神被雷电压缩,压缩,直到缩回紫府。 当方刃回过神的时候,‘林狂’已经被雷电捆成了粽子,身上到处都是伤痕。 “贤侄来都来了,为什么要急着走呢?” 牢笼裂开一道缝隙,方乐中踩着清风走了出来。 “族老……” 方刃一阵愕然,脑子有些转不过弯。 “你不能规避阳神感应,所以之前我连你都骗了。” 方乐中笑了笑,“目的就是为了让你拖住他,好让族地的洞天接近楼船。” “原来如此。” 方刃恍然大悟,顿时振奋无比。 事实上,他一直是很讨厌林狂的。 只不过因为实力不如人,而没怎么诞生过恶念罢了。 现在好了,林狂落进了嫡脉手中…… “呵呵,林狂,你居然还敢跑来方家楼船求助,这是老夫万万没想到的。” 方乐中笑着,看向一脸铁青,明明痛苦无比却咬牙一声不吭的‘林狂’。 “你以为,当年你暗害我方家嫡脉之事,没有任何人知道?” “区区林家旁支,杀我方家嫡脉三人,是谁给你的胆子?” 方乐中微微加大了雷电绳索的威力。 许崇忍不住闷哼一声,口鼻开始溢血。 “别装作一副有骨气的样子。” 方乐中不屑道,“你被关进诏狱,若不是投靠了朝廷,能逃得出来?” “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们方家一样贪生怕死?” ‘林狂’冷笑一声。 “哦?” 方乐中挑了挑眉,“连金身九转都要被关死在里面,你一个阳神,怎么出来?” “抱歉,我没有义务告诉你。” ‘林狂’直接闭上眼睛,“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方乐中眯起了眼睛。 雷电绳索再次威力大增,并开始往内收缩。 ‘林狂’的毛发开始卷曲,皮肤开始焦黄。 一丝淡淡的焦糊肉香飘了出来。 方乐中有些疑惑了。 法相境才能操控的九霄紫雷,是唯一能束缚住阳神的东西。 而没有阳神的保护,肉身只是洗身九重罢了。 只要他再加大那么一点点儿力道,‘林狂’立即就要毙命当场。 这么有骨气…… 想了想,方乐中降低了一些威力,“你真没有投靠朝廷?” ‘林狂’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好,就算你没有投靠朝廷,是真的靠自己逃出的诏狱……” 方乐中的嘴角微微勾起,“那你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值得朝廷关你二十余年都不杀呢?” 话音刚落,‘林狂’的眸中闪过一丝慌乱,涩声道:“你想多了,只是庆帝想要让我泄露太平道的消息,我不肯说罢了。” “不不不。” 方乐中摇了摇头,“你只是林家的旁支,还没来得及被纳入嫡脉,就凭你所掌握的那些事情,不可能让庆帝这么有耐心的。”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林狂’脸色难看无比。 “不想说?没关系,方家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时间。” 方乐中呵呵一笑,看向方刃:“你继续掌控楼船,没有我的命令,不准放任何人离开楼船,明白吗?” “明白!” 方刃肃然称是。 “嗯。” 方乐中点了点头,挥手散开雷水牢笼,带着被捆缚的许崇,直冲海面。 哗啦啦。 海面向两边分开,列出一道巨大深邃的口子。 海底之中,一具正常大小的黑色棺椁正静静的停在那里。 不出意外的话,那棺椁就是洞天春秋冢无疑了。 …… …… 京城。 许崇走在路上,心中古井不波。 在诏狱的时候,林狂给了他两个方向,一个是直接找林家楼船,联系嫡脉,将当年的事情、身外化身神通,还有姬庆之就是庆帝这些事情和盘托出,然后以传授神通为筹码,换取嫡脉进入春秋冢的名额。 是的,林家嫡脉也拥有进入方家洞天的机会。 三大家族每隔几年都会交换一批人前往别家洞天,让新生代获得最好的成长。 选择这个方向的话,能最大程度保障许崇的人身安全。 需要付出的代价,无非就是传授身外化身的那一年寿元消耗罢了。 但许崇很快否决了这个方向。 不是不舍得一年寿元,而是怕林家非要验证血脉。 要知道,他只是盯着林狂的外表,又不是真的拥有林家血脉。 万一被查出来,一切计划都会化为泡影,没有任何转圜余地。 而林狂提出的第二个方向,便是找到方家楼船,引诱方家的嫡脉出手! 这个方向的话,时时刻刻都充满了危机,尤其是一开始的时候。 如果方家并没有活捉的念头,直接派出强大阵容围杀,哪怕许崇有分光化影和只手破天,也不一定能逃得掉。 但,一旦方家觉得林狂有价值,选择活捉带回洞天,那后面就会越来越顺利。 “现在,第一关已经过了。” 许崇抬头,看着宏伟的皇城东门:“京城这边也是。” 如同窦天渊所说的那样,关于詹事府洗马的新人选,在得到宗人令默认后,很快通过了内阁廷议。 今天就是新老两任洗马交接的日子。 “可是许崇许大人?” 候在城门外的中年一看许崇,讨好的笑着迎了上来。 “我是。” 许崇点了点头,“阁下是?” “司经局校书,薛福,见过大人。” 中年抱拳一礼,“上任洗马命我在此等候大人,引大人前往詹事府。” 校书是洗马的属官,负责誊写、校对勘正等一些司经局的具体杂务。 不用问,这是得到了消息,提前来巴结上官的。 “免礼。” 许崇点了点头,“前面带路吧。” “是。” 薛福比了个请的手势,等许崇开始迈步,便落后半步跟在了后面。 过城门的时候,薛福主动接过许崇的任命文书和令牌,去验证了身份。 很快,二人通过城门。 “大人请往这边……” 薛福引着许崇,最后在一片宫苑前停步,“这里便是东宫文华殿。” 许崇顺势望去。 虽然宏伟,但就是一片看起来很正常的宫殿群。 有主殿、偏殿、广场等等。 根本看不出半点儿洞天的味道。 许崇面露疑惑。 “呵呵,大人有所不知。” 薛福笑着解释,“文华殿的确是文华殿,这一片也的确属于东宫,但真正的詹事府、以及太子寝宫,都不在这里……大人请跟我来。” 说完,薛福带头朝着广场一侧的华表走去。 “此处便是吉祥天入口了,持詹事府职位令牌,便可直接进入。” 薛福回头解释一句,而后当先迈步,一头没入华表。 许崇也跟着走了进去。 场景骤然变换。 一个新的天地就这么出现在了许崇眼前。 天为蓝、云为七彩、山高万丈、流水蜿蜒。 “大人请看。” 薛福指着远处开口介绍:“山脚下的村落,是一些杂役仆从的居所和务农养殖的地方,半山腰的庄园,便是真正的詹事府所在,而山顶处的宫殿,便是太子殿下的寝宫了。” “这样么。” 许崇点了点头。 看天色,这里应该是跟外界同步。 山下的村落升起袅袅炊烟,远远传来鸡鸣犬吠。 不得不说,这个什么吉祥天,很有生活气息。 —————— 实在抱歉,今天只有这一章了。 最近几天应该会减少一下更新量。 一是因为要完善后续剧情的细节,二是身体因素。 大概会持续个三四天,然后逐渐恢复更新量,保六千争八千。 好在已经连续三十天日万了,算是挑战自我成功。 最后,拜谢追读到这里的彦祖们。 (本章完) 第157章 春秋冢,斗转星移! 司经局,说白了就是一个超大型的图书馆,占据了半个山腰,与詹事府的其他部门以及官宅,分东西两个区域,被一条登山长阶所分隔。 从外面看,就像是一个古代版的厂房,只有一层,层高数丈。 内里正中是一主案两列次案,被四周的巨型书架所包裹。 礼仪术数、律法农桑、诗词歌赋、天文地理…… 除去天灾的记载,和无法落于纸面的武道外,这里几乎囊括了此方世界的所有知识。 而且,远比地方县学要完整得多。 比如史类书籍。 原身在沧泷读书的时候,能接触到的正史不过千八百年年,而司经局的……有五千年! 可惜。 大庆的源头,更在五千年之前。 比如此时,许崇手中拿着的,就是司经局收录的最早正史,《庆史——顺和年纪》。 开篇第一句是‘玄历六二五九年,帝继位,改元顺和’。 一个继位,一个改元,都可以说明,顺和不是开国皇帝的年号。 不过这个玄历六二五九年,倒是让许崇暗自留意。 无论是原身的,还是他自己的,记忆中都是第一次见到这个玄历的说法。 “是淘汰了,还是隐藏了?” “淘汰的话,说明玄历并非庆太祖所立,而且,庆太祖所在的年代,距离这个顺和帝应该不会太远。” “如果是隐藏的话,可能性就多了。” 许崇若有所思,带着书本往正中主案走去。 反正已经身在洞天之内了,面板的提示也表示了灵源可以无碍生成,他有大把的时间可以用来寻找隐秘。 这一走过来,两列次案哗啦啦二十来人齐齐起身。 包括薛福在内的六个校书,六个写字,还有十几个未入流的杂务官。 这就是整个司经局的人手了。 “大人,找书这种事儿,让属下们来做就是了。” 薛福当先开口,地位明显比其他校书要高。 “哪有这么多规矩。” 许崇摆了摆手,坐了下来,“你们忙你们的就好,不用在意我。” 经过无数次修订,司经局的大部分藏书已经到了改无可改的地步,日常的主要工作,是针对上一年的地方志做整理,筛选出可以录入正史的部分,报送翰林院。 如果翰林院那边有异议,便会派人前来共同商讨。 这个工作,充斥了大量的自欺欺人、愚民媚上,许崇是不屑插手的。 “呵呵,听大人的。” 薛福笑着对其他人示意,先后坐了下来。 这些人心里同时松了口气。 事实上,得益于太子殿下的脾性,整个洞天内都没什么太森严的规矩,官员们相处很随和。 但毕竟许崇刚上任,他们与许崇的品级地位背景都差太多,又摸不清许崇的喜恶,难免要拘谨一些。 酉时。 薛福带着众人行礼告辞。 司经局就剩了许崇一人。 等到十二个时辰过去,灵源生成了一点。 “吉祥天同样是下品洞天,理论上最高也可以达到一天2点的生成速度,不过这怕是要去到山顶的太子寝宫里才可以。” 许崇想着,摇了摇头,“算了,太子寝宫,除了太子一家子,只有太监才能在那常住,能有一天1点也不错了。” “至少这里安稳。” “诏狱那边也成功下到了第七层。” “往后,主要的心思还是得放在方家。” 有一说一,这个身外化身的原理,着实超出了他两辈子加起来的认知。 三具身体共用一个脑子,能同时看到三个不同的场景,同时做出不同的应对,没有任何滞涩延误。 就如此时,许崇一边嚼着火藓,一边翻着史书,一边观察着春秋冢。 在春秋冢,许崇同样被安排在了半山腰的位置,只不过待遇就差远了。 此时他正置身于半山腰的凉亭。 凉亭外是水潭,水潭外是雷电编织成的大网,而电网之外,只有漫山遍野的坟包…… 整体来讲,春秋冢内部的主体跟吉祥天一样,都是一座山。 区别在于,这是一座坟山。 从山脚往上,密密麻麻的墓碑一路铺到山顶,除此之外看不到任何建筑物的存在。 所谓的洞天规则,没有半点儿端倪显露。 “你们常年累月生活在这里,心性方面不会出问题么?” 许崇有些好奇。 对面的方乐中脸色一黑,“林狂,伱现在已经不是当年的道主了,信不信,就算林家知道你在这儿,也根本不会向方家要人?” “我知道。” 许崇直接点头,“当年,无论我有没有希望突破不灭神,自身都是阳神九变,可现在我紫府几近半废,勉强保留了一变的实力,远没有那么重要了。” “你既然知道,就应该明白,老老实实交代才是你唯一的生路。” 方乐中眯起眼睛。 “交代什么?” 许崇面无表情。 “首先是诏狱。” 方乐中盯着‘林狂’,眸光闪烁:“据说,被关进三层之下的人,没有一个能活着出来的……说吧,三层之下是什么模样,而你,又是怎么出来的。” 这个情报,是三大家族都需要的。 三家只知道上三层的诏狱,对于三层之下一无所知,而就连这些,还是从朝廷那些官员嘴里得到的。 如果真有逃出诏狱的办法,且只被方家知晓的话…… “你不是觉得我投靠了朝廷么?” 许崇咧嘴一笑,“这是真的,我身上有朝廷的布置,如果不想被朝廷找到这来,我劝你还是赶紧把我放了。” “也罢,不让你死了这条心,你怕是不肯配合的。” 方乐中摇头一叹,道:“进来时,那口棺椁你可看到了?” “看到又如何?” 许崇心头微动。 “不怕告诉你,那根本就不是春秋冢的本体。” 方乐中呵呵一笑,“春秋冢的本体,是放置在棺椁中的。” “而那口棺椁的材料,便是来自诏狱的禁法石——九万九千斤禁法石。” “光是收集材料,就花费了数百年时光。” “其后再数百年,历经六代嫡脉以单纯的肉体之力不断锤炼,才将禁法石打造成这么一口棺椁。” “为的,便是将春秋冢的本体,彻底与外界区分开来。” “所以,无论你身上有什么布置,都只能在洞天内生效,根本无法传出棺椁。” 说着,方乐中呵呵一笑,“不怕告诉你,便是窦天渊来此,都无法通过他那手段离开春秋冢。” 许崇的面色变得难看起来。 这回不是装的。 他一直以为,只要有只手破天,哪怕在春秋冢遇到什么危险,也都可以随时离开。 但现在看来,恐怕悬了。 前后花费近千年,就为了让族地更加稳妥……不愧是三大古家族之一,手笔真是大的惊人。 “另外。” 顿了顿,方乐中又道:“除非被选入族老会或者当上方家族长,否则的话,无论是谁进出春秋冢,都要提前喝下失去意识的药物,以保护棺椁的秘密……你明白我的意思?” “意思就是,你们绝对不会放我活着离开了,是么?” 许崇眯起了眼睛。 “当然。” 方乐中抚须而笑,“无论是林家的林狂,还是太平道的林狂,肯定是不能活着离开春秋冢的,但……方家的林狂,就不一样了。” 许崇心中微动,“什么意思?” “和方家合作。” 方乐中目光灼灼,“只要你能证明自身的价值,方家不吝啬帮你恢复紫府,并且给予你与嫡脉相同的待遇……当然,某些限制手段是必不可少的。” “……我劝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 许崇冷冷道。 “呵呵,不急,你可以再好好考虑考虑。” 方乐中站起身来,意味深长道:“我相信,你最后会同意的。” 说完这句话,方乐中身上电芒闪耀,裹着他飞出了雷电大网。 “就是现在!” 许崇双目一凛。 分光化影和只手破天同时发动。 一步跨出,完全处于隐身的许崇,就出现在了方乐中身后。 至于仍旧端坐在凉亭里的,自然是幻身了。 就这样,许崇亦步亦趋,跟着方乐中来到接近山顶的位置。 这里的坟墓少了很多,也大了很多。 其中一座坟墓感应到方乐中到来,从正中自动向两边分开,露出一条向下延伸的阶梯。 许崇跟着往下走去。 只是一步,余光中的画面,让他发现了端倪。 墓地之外,无论是流云也好,飞鸟也好,瞬间慢了下来。 与之前相比,近乎是十倍的差异! “所以,只有墓地之内,才有斗转星移的规则存在?” 许崇若有所思。 按照林狂得到的情报,春秋冢内的一百年,对应外界一年。 很明显,这个消息比较粗陋。 应该是规则最强处,才能达到一百比一的效果。 “要弄清楚,这个墓地的进出需要什么条件。” 许崇一边想,一边跟着方乐中继续往下。 很快,一个宽大的厅堂出现在眼前。 明明没有点灯,却显得透亮无比,如同白昼。 靠里的墙壁上,挂着一面写有议事堂三个大字的匾额。 厅内十二把交椅围圆,其中十一把已经有人入座。 方乐中径直走向空着的交椅。 刚一入座,便有人急着开口。 “如何?那林狂可愿配合?” “哪有那么容易?” 方乐中摇头,“好歹也是当过道主的人,哪怕被囚二十年,多少还是有点儿傲气在的。” “哼,如此大费周章,不惜暴露洞天所在,若是什么都问不出来,那可就是大笑话了。” “是啊,禁法棺椁的开合可不是轻松的事儿,你可别白费了功夫。” “要我看,这个林狂根本就没什么价值,直接杀了一了百了。” “……” 众人纷纷开口,明里暗里都在讽刺方乐中。 只有一名老妪力挺。 “话不能这样讲,无论如何,乐中也是在为家族做事,更何况,无论是开合棺椁,还是维持囚笼,都是乐中亲力亲为,就算最后一无所得,那也不废你们什么事儿。” 老妪一开口,众人顿时收敛了一些。 看得出来,辈分是在座之中比较大的。 “乐中,也别闷着,把你的看法说一说。” 老妪看向方乐中,“都是兄弟姐妹,即便有什么不愉快,也不要牵扯到正事上面。” “姑母教训的是。” 方乐中恭敬颔首,然后扫视了一圈,才淡淡开口:“不管林狂有没有投靠朝廷,我想,他应该掌握了一门神通。” 语惊四座。 许崇隐藏在暗中,忍不住心头震动。 而其他人更是喧哗了起来。 “神通?!” “不可能!” “神通早已绝迹……” “……” 众人七嘴八舌。 “安静!” 老妪冷冷吐出两个字,“听乐中说完。” 方乐中对老妪点了点头,从怀中取出一物抛了过去,“不知姑母可认得此物?” 老妪伸手接住。 这是一块不规则的石块,棱角分明,色呈金黑,乍看很普通,但细看的话,每一个面都带着扭曲的纹路。 老妪想起族中的记载,骇然惊呼:“世界石?!” 众人面露疑惑,似乎并不知道这种东西。 “正是世界石。” 方乐中点了点头,“我方家有记载,世界石伴随天地开辟而生,每一块世界石都代表了一种与天地规则并驾齐驱的神通。” “上古之时,有人为独吞神通而毁坏世界石,而一旦世界石被破坏,想要传承神通就必须耗费寿元,且一次只能传授一人,这也是如今神通绝迹的原因。” 话说到这里,一众族老的眼神都火热了起来。 “你是什么时候,从哪里发现这个的?” 老妪沉声问道。 “这块石头是从海上飘来的。” 方乐中回答,“在林狂当上道主的第六年,我方家旁支死伤惨重,族中怀疑是林狂在捣鬼,派我我坐镇楼船,恰好,这块石头无视了楼船的防护,就那么撞上了船体。” “……一块碎片而已,说不定上古就碎了,你是怎么联想到林狂有神通的?” 众族老看着方乐中,一脸无语。 还以为你是从林狂身上找到的呢,结果就这? 真是白白惊喜一场。 “起初,我也是这么想的。” 方乐中摇了摇头,话锋一转:“直到得知林狂还活着的消息,我才开始联想到神通。” “想想看,我方家传承了多少年?” “那么多年,那么多人,可有发现过第二枚世界石残片?” “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林狂崛起后,它就出现了。” “或许你们觉得这只是巧合,但,林狂当年是怎么活下来的?” “区区阳神九重,能挡得住洞天崩毁?” “别说阳神九重了,在座的也有金身五转甚至六转的,可有把握挡住洞天崩毁而不死?” “再加上林狂只是林家的旁支,纵然当了十几年的道主,又有什么资格,有什么秘密,能让庆帝留他二十多年?” 方乐中勾起嘴角,“我想,如果林狂掌握了一门神通,并且在当年暴露了出来,这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 许崇听着,暗自叹了口气。 三大古家族的底蕴还是太深厚了,巨大的信息差,让他们仅凭一丢丢的蛛丝马迹,就能无比接近真相。 若非有分光化影和只手破天,这具身体怕是迟早得交代在春秋冢。 “不错,有这个可能。” 老妪缓缓点头,“虽然神通不是人人都能掌握的,但我方家别的没有,就是人多……现在唯一的问题,是林狂为紫府种道,纵然道种半废,除非他自愿,否则我们无法强行逼迫。” “这个不急,要慢慢来。” 方乐中眼中精光一闪。 (本章完) 第158章 出手,获得新身份! 族老会议只持续了半个时辰就结束。 方乐中并没有告知众人自己的计划,只是让众人耐心等待。 应该是想要独占此事的功劳。 从头到尾都没有一个人发现许崇的存在。 许崇也不停留,隐藏在族老之中跟着一起出了墓穴。 可惜幻身有持续时间的限制,否则的话,他还真想就那么留在议事堂,看看外界的一天时间,在这里能生成多少灵源。 “怎么都往山下走?” 许崇皱了皱眉头。 十二位族老,包括方乐中在内,都在往山下走去。 只在路过山腰时,各都隐晦的看了一眼凉亭,而后继续往下。 几乎是走到了最外一圈儿,这群老头老太才各自选了墓穴进入。 画面着实诡异。 方乐中也是这样,只不过他选择的墓穴刚刚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一个年轻人。 “呃…叔公。” 年轻人一愣,连忙行礼。 “嗯。” 方乐中点了点头,问:“你这会儿出来,是准备突破了么?” “禀叔公,是的。” 年轻人的眼神有些躲闪,“显宗近日略有感悟,通脉境当再无滞碍,不出意外的话,可一举突破至通脉九重了。” “这样么……” 方乐中沉吟片刻,叹了口气:“黄阶练功堂只有十倍岁月,血符呢?” “在!” 方显宗连忙探手入怀,取出一枚带着一丝血线的玉符,恭恭敬敬的递上。 方乐中也同样取出一枚玉符,不过他的玉符上,血线要更加粗壮一点。 两枚玉符相触,属于方显宗的那枚,其上有微光闪过。 “地阶练功堂是五十倍岁月,你可以在里面待五年。” 方乐中收起玉符,叮嘱道:“五年一过你再想出来,须得跟从他人了。” “显宗明白。” 方显宗恭敬行礼。 “嗯,去吧。” 方乐中挥了挥手,自顾自朝着依旧敞开的墓穴走去。 方显宗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一直等到墓穴合上才缓缓直起身子。 狂喜从脸上爆发。 “地阶练功堂!” “五年!!!” “只要五年内我能突破洗身,便有可能获得去郑家清净天的名额……” “而一旦我能进入清净天,洗身境的心魔便没有任何困扰我的可能……” “说不得,我就可以一举突破到洗身九重,回春秋冢种道!” “到时候……” 方显宗喃喃自语,眸中闪过一丝怨毒。 好半晌才平复心情,顺着山道拾阶而上。 许崇跟在后面,快速的思索着。 五年的时间,换成墓穴之外,也就一个月多一点儿,幻身完全能坚持住。 唯一的问题是,幻身毕竟只是旁术制造出来的,不像身外化身那样,有自主意识。 如果离开太远,或者像之前那样进入墓穴后,便无法对幻身进行实时操控。 这个时候的幻身,就是一具木头,什么也做不了。 万一在自己进墓穴的这段时间,方乐中再来逼迫,很可能会露出马脚。 “杀了这个方显宗,夺玉符取而代之?” 许崇冒出一个念头,不过又立马否决,“还是先进去再说,就算要杀人,也要先弄清楚这个方显宗的身份习性才行。” 打定主意,许崇不再多想,只是路过山腰的时候,操控幻身摆出一个很复杂的表情固定。 看起来就像‘伱能不能别说了,让我再想想’。 片刻后,许崇跟着方显宗来到山顶。 山顶的墓穴只有三座,外观跟山下的那些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当中一座的墓碑上,刻着春秋二字。 方显宗往两边的墓穴看了看,最终走向了左边。 同样是墓穴分开,出现向下的通道。 许崇跟在后面顺着阶梯往下。 只不过还没走到底,就迎面撞上一名矮个男子。 “哟,瞧瞧这是谁?” 矮个男子戏谑的看着方显宗,“怎么,让你一个通脉一重的废柴进地阶练功堂,六房是快死绝了吗?” “方显玉!” 方显宗瞬间面色涨红,怒视矮个男子。 ——啪! 毫不留情的一巴掌,狠狠的甩在了方显宗脸上。。 方显玉一把揪住方显宗的发髻拉到眼前,“怎么,不服气?” “不服气也没用。” “不怕告诉你,我已经通脉九重了。” 方显玉一边笑,一边轻拍方显宗的脸颊:“废柴就是废柴,如果不是命好生在嫡脉,你连进春秋冢的资格都没有。” “我给你两个选择,自己滚下去,或者死。” 方显玉松开方显宗,“选吧。” 选? 这根本没的选! “我…滚……” 两个字从牙缝中吐出,方显宗屈辱无比的弯下腰,就这么蜷缩着往下翻滚。 噗通噗通。 “哈哈哈哈……” 方显玉畅快的笑着,登阶而去。 “果然,这方家人的心性问题,不是一星半点儿。” 许崇摇了摇头,飘身而下,在方显宗落地之前,先一步到了底下。 这里的空间,比议事堂要小了很多。 没有厅堂,只有一条长道能一眼望到底。 长道两边各有石室,标着甲乙丙丁等字样,多数是石门紧闭,只有三五间敞开着。 方显宗站起来,不顾披头散发的形象,选了个最近的石室进入。 血符贴上门框一侧的凹槽,在一阵轰鸣声中,石门缓缓合拢。 “方显玉!!!” 石门合拢的一瞬间,方显宗回身一拳,狠狠打在了石门之上。 这一拳太突兀,许崇差之毫厘就被蹭到了。 “方显玉!狗娘养的东西!” “你凭什么敢瞧不起我?!凭什么敢?!” “嗬嗬嗬嗬,通脉九重,通脉九重又如何?” “选择出去,就代表你没有把握突破洗身!” “说我是废柴,你自己又何尝不是废柴?” “等着吧,我一定会突破洗身,比你更早得到去清净天的名额!” 方显宗疯狂的咆哮着,一拳又一拳落在石门上,不停地宣泄着胸中愤恨。 许崇看在眼里,忍不住摇了摇头。 那个什么清净天,听着应该有驱散心魔的能力。 但问题是,需要突破洗身境才能去。 而方显宗这种心境,明显有些难了。 “等着,等着!等我种道成功……” 方显宗仰天长吼:“我必杀你!!!” 杀? 许崇心中微动,突然开口:“你不怕被人听见?” “听见?笑话,石门已经关上,就算是族老……” 方显宗情绪汹涌之中,下意识的开口回答。 话还没说完,他就反应了过来。 练功堂的石室,是不可能传出动静的! 所以,这个声音不是从隔壁而来,而是就在石室之内!! 下意识的,方显宗就要伸手去开石门。 可惜已经迟了。 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掐住了方显宗的脖子,狠狠掼在了地上。 只这一下,方显宗便口喷鲜血,意识出现了短暂的涣散。 许崇一只脚踏上方显宗的胸口,压着咽喉让嗓音听着苍老一些:“意欲残害同族,你可知该当何罪?” “该当何罪……” 方显宗的瞳孔猛地缩成针尖:“你不是方家人?!” “……” 许崇心中一沉,但并不惊慌。 他的确有装作长辈套话的意图,但如果实在不行也无所谓。 毕竟,方显宗之前的言行和反应,已经印证了石室是可以隔绝动静的。 实在不行,就直接杀人夺符,在练功堂待到无敌。 “你猜的没错,我的确不是方家之人。” 许崇作出最后的尝试,“所以,那要么回答我的问题,要么死。” 方显宗的面色瞬间煞白。 许崇也不急,就这么静静的等着,看对方是否会求饶。 然而半晌之后,方显宗突然笑了起来,“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但你必须帮我做一件事,否则我宁愿死。” “什么事?” 许崇淡淡道。 “就像你之前听到的那样……杀死方显玉!” 方显宗面露狠毒。 许崇眯起眼睛,“你二人是同族,我并不是很相信你们有什么深仇大恨。” “知道我为什么那么快就能猜出来你不是方家之人吗?” 方显宗问了一句,然后道:“事实上,别说方家之人了,你甚至都不是三大家族的人。” “因为,在三大家族里,同辈相残是无罪的。” “只要是同辈之间以一敌一,哪怕是以强凌弱都没事。” “别说我之前是在练功室说的,就算出去说这些,甚至我真的杀死方显玉,也绝对不会受到任何处罚。” 说着,方显宗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不怕你笑话,我父亲,我兄长,都是这么死的。” 许崇沉默片刻,挪开了踩在方显宗胸口的脚,问:“三大家族,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洞天隔绝了外界。” 方显宗坐起身,回答道:“三大家族的嫡脉缺乏与外界交流的机会,想要永远保持强大,就必须让内部的竞争残酷起来……这是我父亲死前告诉我的。” 这不就纯纯的养蛊么…… 怪不得明明是同族,相互之间却一点儿家人的感觉都没有。 许崇若有所思,“你让我出手,就是违背了这个规矩,万一被发现……” “我会被公开处死。” 方显宗惨然一笑,“可我没有别的办法了……” “你别看我刚才叫嚣的厉害,实际上,那真的只是发泄罢了。” “方显玉几乎成了我的心魔,我有预感,不杀死他,别说种道了,很可能突破洗身境的瞬间,我就会死。” “而他已经走在了我的前头,一步慢步步慢,我几乎没有可能靠自己杀死他。” “换句话说……我这辈子已经废了!” “不瞒你说,我先前的打算,是通脉九重后,继续修炼,就赌我洗身不会死,只要不死,我就还有机会……” 说着,方显宗的双眸亮了起来:“但现在不一样了,只要你帮我杀了他,我知道的一切都可以告诉你,并且你想做什么我都配合你。” “让我听听你的计划。” 许崇不动声色的说道,“一个足够说服我相信你的计划。” “好!” 方显宗站了起来,开始来回踱步。 直到此时,许崇才有暇观察一下石室。 跟议事堂一样,明明没有光源也是亮如白昼。 但物质条件就差的远了。 整个石室大概十个平米,连桌椅都没有,只有靠墙一张石榻,墙角一个水缸,一个木架。 水缸里的清水是盛满的,木架上则是一种灰不溜秋的小圆粒,应该是某种可以少吃管饱不怎么拉的特制食物。 “我想到了!” 方显宗突然停步,振奋道:“方显玉已经出了练功堂,肯定是因为没有把握无伤突破洗身,先回住处休养了!” “而所有人的住处,都在山脚下的墓穴,那里没有规则效果,墓穴里就是很普通的地宫。” “换句话说,我在这里待上一年,外面也不过才几天。” “但我猜方显玉在外面待的时间不会太长,顶多半个月,就会回练功堂尝试突破洗身!” “我们可以在他刚进来的时候杀死他,等到五年后出去的时候再曝光这件事。” “只要推说方显玉突破洗身失败,而我又拥有了通脉九重的实力,这件事便没有任何疑点了!” 方显宗越说越顺畅,越说越兴奋,“至于阁下怎么才能相信我,杀死方显玉之后,我还要再这里待上三年,三年的时间,足够阁下做出判断了!” 许崇静静的听着,过了一会儿才开口:“方显玉为什么不杀你?他不可能一点儿都感觉不到你的敌意。” “呵,因为他不屑。” 方显宗冷笑一声,“留着我,可能是想逼我给他制造一些压力吧。” “这么自大?” 许崇皱起了眉头。 “不仅自大,他就是一块没有感情的冰冷石头,哪怕我当着他的面儿杀死了他的亲弟弟,他都没有半点动容的……” 方显宗说起方显玉,眼里各种恶毒翻涌。 可惜,没能持续太久。 ——噗! 方显宗浑身一僵,一点一点的低头。 他的胸前莫名其妙破开了一个大洞。 明明什么都没有,但他就是能感受到,那里有一只手,看不见的手。 “为…为什么……” 方显宗不敢置信的问道,“我应该,已经足够有诚意了……” 许崇开口,语气淡然无比,“你刚刚说那么多,对我有用的其实就两点。” “第一,方家没有实时监控族人生死的手段。” “第二,你也不是什么好货色。” “有这两点,你就可以去死了。” “毕竟,让你配合我,不如我自己成为你。” (本章完) 第159章 斗转星移的真正用法! “成…成为我?” 方显宗保持着呆滞的表情,片刻后明白了过来,“幻真天残片么……” “方家不愧是古家族。” 许崇摇了摇头,“放心吧,我成为你之后,不会去主动招惹谁,但也不会挨打不还手,如果那个方显玉不知好歹,我不吝啬送他跟你团聚。” “那,那就好……咳咳。” 方显宗咳嗽了两下,而后快速说道:“我平日在人前很孤僻,便是在六房之中,也不得人缘,你要彻底伪装成我,只需要注意几件事情就行了……” 血液从口鼻不停外涌,而方显宗越说越快,短短片刻就将六房之人做了个简单介绍,又将有可能存在的破绽点出。 这让许崇渐渐蹙起了眉头。 最后,方显宗一把抓住许崇的手,眼神恳切,语气虚弱:“我父亲、我兄长,还有我,都活在屈辱之中。” “我不恨方家的规矩,我只恨自己没用。” “方显宗的身份,我给伱……全都给你。” “我只求你,让这三个字……” “响彻…方家……” 最后几个微不可闻的字吐出,方显宗脑袋一垂,彻底没了声息。 无相衣发动。 眨眼的功夫,血迹也好,人身也好,衣物也好,整个方显宗消失在原地。 唯独那块带着血线的玉符掉落在地,磕出清脆的声响。 许崇不做丝毫停留,在假相生成的瞬间,就切换成了方显宗的外貌。 下一瞬,顶着方显宗面貌的幻身从虚无中走出,兀自走到床榻上,盘膝而坐。 许崇自己则继续藏身一旁,以阳神感应吉凶。 片刻后,许崇放下心来。 “春秋冢计划的第二步完成……先看看灵源生成的速度。” 练功堂之内的一天就这么过去。 然而许崇的脸色却难看了起来。 因为灵源并没有任何生成。 “怎么会这样?” 许崇皱眉看着面板。 从进入春秋冢开始,面板上的提示始终都是‘灵气浓度很高’。 很明显,春秋冢作为中品洞天,灵气浓度是比第七层诏狱还要高的。 他现在已经置身于规则之中了,就算五十倍流速只是一半规则强度,最低也该有一天一点灵源啊,怎么会一点都没有? “难道说,灵气浓度被分摊到了加速的时间之中?” 许崇想来想去,好像也只有这一个可能了。 春秋冢是中品洞天不假,规则可以加速时间也不假。 但在加速的同时,无法让被加速过后的时间,拥有同样的灵气浓度。 毕竟,真要那样的话,无疑是相当于百倍灵气浓度了,超出中品洞天的概念。 “怪不得方显宗说,除开修炼的时候,方家人无论地位高低,都是生活在没有被规则笼罩的山脚。” “哪怕是族老会的议事堂,也只有区区十倍加速。” 许崇略有失望,“看来,这练功堂的五年,还是得落在自我修炼上面。” “唯独条件太有限了……” 三种种道,无论是紫府、黄庭、还是玉池,最基本的修炼方法,仍旧是以源源不断产生的劲力,去加固、升华道种。 不过除了基础法之外,还有额外的手段来增速修炼。 比如紫府种道,阴神阳神遨游高空,受日月之光和天风洗礼。 比如黄庭种道,感悟天地之变,加强与天地之力的联系。 这两者都只能在外界完成。 毕竟洞天只是洞天,就算有日月天地,也不是真正的日月天地。 唯独玉池种道,可以无分时间地点的打熬肉身,加快肉身与道种之力融合的速度。 至于打熬肉身的方法也很简单,自己打自己。 跟前世传说中的外功锻炼有些类似,有些回归人的本质的意思。 大概这也是玉池种道被称呼为真人的缘故吧。 总之,以眼下练功堂内的条件,只有这个适用。 嘭!嘭!嘭…… 金铁交鸣之声,开始在石室内响起。 日复一日过去。 直到第二十五天,灵源生成了1点。 “二十五天相当于外界的六个时辰,也就是说,一天能生成两点灵源。” “仅仅是一半规则强度的地阶练功堂,便堪比第七层诏狱!” “不,不单只是灵源……” “这二十五天的时间,让我朝着铜皮二转跨出了一小步,换算的话,能值2点灵源!比面板的效率还高!” “加起来的话,外界完整的一天过去,我的总收获相当于6点灵源!” “所以,这才是斗转星移真正的用法?” 许崇心头振奋无比,而后自然而然的,就想起山顶那三座墓穴里正中的那座。 在方显宗的介绍中,整个春秋冢的墓穴被分为天地玄黄无五阶。 无阶墓穴就是用作日常生活起居,以及存放各种物资的地方,并没有任何加速时间的效果。 山脚往上一直到靠近山顶,则是玄阶墓穴,时间增速为十倍。 包括练功堂、议事堂、制药堂、匠作堂等等。 地阶墓穴和天阶墓穴都在山顶。 两座练功堂,一座春秋堂。 春秋堂就是正中那座,墓碑上刻有春秋二字的墓穴。 其中只能同时容纳三个人享受规则效果。 最年轻的三代,一代一个名额。 比如现在,就是乐字辈、敬字辈、显字辈,这三代。 想要获得进入春秋堂的资格,要么就成为同辈最强,要么就老老实实排队。 “若是春秋堂的话,我每天的收获将再翻一倍……” “怪不得方显宗自知必死,还要告诉我那么多了,看来他是笃定,我一定会参与到角逐之中了。” 许崇若有所思。 原本,他打算就那么用着方显宗的身份,一边借练功堂修炼,一边维持林狂的幻身。 没有人找茬儿的话,他并不准备插手方家之事。 可现在看来,还是有必要争一争了。 “啧啧啧。” 许崇勾起嘴角,“同辈相残无罪,这规矩……简直就是为我量身打造。” 就这样,练功堂的一年匆匆而过。 放在外界,也就是堪堪一周的时间。 …… 詹事府。 整整一周的不眠不休,许崇已经将司经局的正史全部看完。 怎么说呢。 跟他想的有点儿不一样。 要知道,他是带着先入为主的恶意,去看这些史书记载的。 然而看着看着,这种恶意不仅全然散去,甚至他都被带偏,认为历任庆帝之中,有不少是明君、贤君。 尤其是五千年记载中的头三千年。 土地、赏罚、从军、行商、科举…… 各方各面的制度,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变法改革。 最显眼的是土地方面。 从井田制,到均田制,到一条鞭法,最后到了摊丁入亩,不再征收人头税。 看着就像是前世那么多朝代的努力,放到一个朝代里完成。 区别就是少了王朝更替,没有破而后立的过程,让这个改革的速度比较缓慢。 可别小看这种改革。 明面上,这种改革是在保障朝廷税收,但更多的,还是为了更大程度上杜绝官员贪污,替百姓减负。 而且基本上每一次改革,都有世家大族干预,排挤、构陷、暗杀,种种手段落在主持改革之人的身上。 无一例外,这些世家大族,都被历任皇帝以最强硬的姿态抄家灭族,丝毫不留余地。 最夸张的是两千多年前的中德帝,为了推行摊丁入亩,直接将六个世袭公爵、十四个世袭侯爵,打为谋逆,九族尽诛。 结果是朝堂空了一大半,足足五年过去才恢复元气。 而中德帝心甘情愿为此买单,五年里事必躬亲,最高记录在天极殿连续三月不眠不休不吃不喝,处理两京三十省的大小政务。 对此,许崇不能不佩服。 哪怕史书经过了美化处理,至少功绩在那儿摆着。 至于中德帝之后,由于各项制度完善到了改无可改的地步,皇帝的出场渐渐减少,史书所记载的重心落到了内阁之上。 “看来,皇帝这个岗位出现问题,是近两千年的事情了。” 许崇揉了揉眉心,“想要知道具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怕只有看户部那边了,不知道楼相有没有收获……” 户部每年都会对各种数据做出统计,比如各类物资的收支储备,各省各地的人口数量。 其中就包括赈灾前后的数据变化。 就算赈灾的经过被模糊或者销毁,但这方面的数据,绝对做不到完美的掩藏。 而不出意外的话,楼有知已经着手了。 许崇正想着,敲门声传来。 咚咚… “请问许遗脉可在里面?” 陌生的嗓音随之想起。 不是许洗马、许大人,而是许遗脉…… 许崇眼神一闪,高声道:“进来。” ——吱呀。 一个看着五十左右的男子迈步而入。 许崇瞳孔猛缩。 因为来人的打扮。 乌纱翼善冠,大红纻丝常服,腰缠玉带。 那常服的胸前以及两臂的补子……是五爪龙纹! 所以很明显。 这是太子,姜星河。 许崇起身,正准备行礼,没想到姜星河却先开口了。 “皇室姜星河,见过许遗脉。” 姜星河老远就笑着拱手,声音爽朗,表情自然。 好一个如沐春风。 “微臣见过太子殿下。” 许崇离开主案,遥遥行礼。 姜星河走到近前,托起许崇,笑道:“按照规矩,你得叫我太子殿下,我得叫你许遗脉,但问题是,我这人最不喜墨守成规。” 许崇挑了挑眉:“殿下的意思是……” “今日这里没有太子和洗马,也没有皇室和遗脉。” 姜星河眸光凛冽,意味深长道:“只有一个不知情者,和一个知情者。” 许崇心中猛地一沉:“微臣不明白殿下的意思。” “那我就再说直白点儿。” 姜星河点了点头,“雍州蝗灾,我知道是父皇在阻挠赈灾。” “殿下多虑了。” 许崇不动声色。 “是不是多虑,你还不知道么?” 姜星河也不在意,自顾走到次案坐下,“你的事迹,现在已经被完全篡改,但凑巧的是,我很早就在关注你了。” “所以我知道,你被血衣卫从太平道手中救下,送往京城的中途,独自离开去了雍州。” “我想,你应该切身经历过雍州之事,对么?” 果然,有乾王替自己掩盖痕迹,但仍旧做不到完美无瑕。 许崇开口,回答道:“雍州之事,皆为太平道一手所致。” “的确,从灾情之前破坏各地粮仓,到灾情爆发后裹挟难民,表面上看,的确是太平道的手笔。” 姜星河摇了摇头,话锋一转:“但我知道不是。” “为何?” 许崇挑了挑眉。 “因为皇族库房之内,存有大量的各类物资,赈济一省轻轻松松。” “早在蝗灾传回京城之初,我就上书请父皇暂用皇族之物赈济,结果却是被直接驳回。” “理由是干系太大,会激起皇室不满,横生枝节。” “所以我连夜走访,争得了皇室各脉支持。” “但我没想到的是,就在我准备二次上书之时,皇族库房……失火了。” 说着,姜星河自嘲一笑,“各地粮仓被毁就算了,连皇族库房都能失火,说出去谁信?” “失火的原因是什么?” 许崇眯着眼问道。 “很多种说法,天气炎热看管不当、太监投靠太平道、幼儿贪玩引火……无论哪一个都不合理。” 姜星河叹了口气,“那么多库房,偏偏是存有粮食的烧着,而且还是顷刻间焚烧一空,除了法相境的天人出手,根本就不可能做到这一点。” “法相境……会是谁?” 许崇不动声色的问道。 “我怀疑过父皇,不过他已经三年没有出天极殿了。” 姜星河说着摇了摇头,“想必是那几个葬身火海的太监里面,有不为人知的高手吧,这个根本无从查起。” 三年没有出天极殿? 意思就是,连后宫都没去了? 这倒是个新线索。 许崇暗自牢记,继续敷衍:“这一切都只是殿下的猜测而已,已经过去这么久了,还请殿下不要再纠结此事。” 话音刚落,姜星河的脸色阴沉了下来。 “过去这么久?” “过去这么久就算了吗?” “下一次天灾什么时候来?下下一次呢?” “每次都要死一省的人,我大庆纵有万万子民,又够死上几回的?” 说完,姜星河深深的看着许崇,面色肃然:“我知道,你不信我。” “我去问楼相,问窦指挥使,他们也是跟你一般态度。” “你们觉得,我是太子,迟早有一天会坐上那个位置,说不定到时候,我也会成为屠杀一省的刽子手。” “对此,我想说的是……将来是将来,现在是现在。” 姜星河站了起来,往外走去:“至少现在,我还是太子。” “是那个从小被教导,要胸怀天下,要泽被苍生的大庆太子!” (本章完) 第160章 方显玉死,谋划春秋堂! 姜星河就这么走了。 许崇没挽留,也没相送。 他在回忆见到姜星河之后的每一个细节。 表情、动作、语气、眼神…… 说实话,从头到尾,找不出任何疑点。 “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的确如传闻中那样,这位太子是个如假包换的君子。” “要么,他是比我还资深的老演员。” 略一斟酌,许崇决定置之不理。 太子又如何? 跟永泰帝比,只是个小角色罢了。 如果楼有知加窦天渊再加自己,还是赢不了,那多一个太子也没什么区别。 “终究还是要看谁的拳头更硬。” 许崇晒然,调出面板。 【姓名:许崇】 【紫府:阳神一变】 【黄庭:结丹一品】 【玉池:铜皮一转】 【旁术:只手破天(初学乍练),分光化影(初学乍练)】 【规则:长生不老(消耗一万灵源激活)】 【灵源:254】 刚从诏狱出来那会儿,灵源结余186点。 诏狱分身进的比较早,碍于规则,真正进入第七层的时间只有半个月,加在一起提供了45点灵源。 春秋冢和吉祥天则都只待了七天,功提供了21点灵源。 哦,还有方显玉的2点。 “共计254点,足够我提升到阳神二变,或者铜皮六转……” 毫无疑问,有长生规则和只手破天在,紫府种道和玉池种道,才是他收益最大的提升方向。 对比起来,黄庭种道有个结丹一转,能对外示人就足够了。 再者,春秋冢的规则更有利于玉池种道,所以灵源的使用方向一目了然。 许崇的意念落在了紫府后的加号。 刹那间,相聚遥远、处于三个不同紫府之中的三具阳神,同时闭上了双眼。 片刻后再睁眼,身躯已经缩小了一圈儿。 从原本的十一丈高,直接降低到了十丈! “说起来,从阴神九变突破阳神一变的时候,除了多出真实的色彩,也是像这样缩小了一圈儿的……” “这跟林狂描述的完全不一样。” “林狂是阳神九变,神魂依旧是十二丈高,跟种道后神魂初显之时没有任何区别。” “不出意外的话,神魂逐步缩小,是突破不灭神的必备条件。” 许崇看着面板上显示的‘阳神二变’,做出总结。 这让他更加坚定了谋划春秋堂的想法。 毕竟,吉祥天一天1点灵源,诏狱一天2点灵源,这是固定不变的,只有春秋堂那边可以再往上提一提…… …… …… 一个月疏忽而过,练功堂五年已至。 “阳神三变,灵源见底,是时候出去了。” 石室中,许崇长身而起。 这一个月他没有感受到危机,证明林狂幻身那边还是安稳的,不过算算时间,幻身也该补充了。 血符贴上凹槽。 轰鸣少顷,石门完全敞开。 许崇抬腿,正准备迈步的时候,又一阵轰鸣传来。 是对面的石室。 许崇双眉微扬。 运气不错。 他正想着五年时间卡太死,怕血符效用过了呢。 然而等对面之人露出面目之后,许崇才知道,这不是他运气好,是方显宗运气好…… 对面的人,是方显玉。 方显玉看到许崇,也是明显一愣,然后脸色立即难看了起来。 “方显宗!” “你这个废柴,居然还在这里面?” “乐中族老,把六房当做他一个人的六房了吗?” 方显玉一边说,一边走过来,离许崇近在咫尺站定。 明明比‘方显宗’还要矮一个头,居然能做出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 “唔,石门都关上了啊。” 许崇往左右看了看,突然笑了起来,“我感觉你有些色厉内荏,不像上次,是真的不把我放在眼里,怎么,突破洗身失败了?” “……” 方显玉面色一僵,瞬间暴怒。 ——砰! 蕴含了全力的一拳,狠狠打在许崇心口。 许崇配合着倒飞进室内,跌坐在石踏上。 方显玉感觉到手上传回的反震有些不对劲,但怒火已经让他完全丧失了理智。 “是,我突破洗身失败。” “成不了同辈最强,这是我早就清楚的事情。” “但那又如何?” “我只要比你强就行了!” 方显玉面如寒霜,走向许崇的脚步极为缓慢,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颇有压迫力。 “本来,我是并没有想过杀伱的。” “因为我总要留一个比我弱的,来平衡我的心境。” “可你今天,已经彻底惹怒我了。” “所以……” 方显玉靠近石榻,双掌齐出,悍然落下:“给我死吧!” ——砰! 双掌对双掌,稳稳当当。 “你?!” 方显玉勃然变色,瞳孔缩到了极致。 “你就没想过,方显宗也突破到了通脉九重?” 许崇微微皱眉,有些鄙夷,又有些疑惑,“方显玉,是这么没脑子的人吗?” “不可能!!” 方显玉大吼,带着一丝慌乱,“你只是个废柴,绝不可能那么快突破到九重!” “算了。” 许崇摇头一叹,彻底对这个方显玉失去了兴趣,“直接打吧,今天要么你死我活,要么我活你死。” “你!” 方显玉只来得及吐出一个字,就不得不开始招架。 砰、砰、砰…… 沉闷的拳章轰鸣不停传出。 方显玉越打越惊骇。 就算方显宗突破了通脉九重,那也应该是刚刚突破,还没来得及回无阶墓穴熟悉力量才是,怎么能跟自己这种已经在练功堂沉淀了好几年的,打的不分上下,有来有回? 相比起来,许崇是越打越无趣。 他很想直接把方显玉的头拧下来。 可问题是,这跟方显宗理论上能达到的实力极限太不匹配。 未免横生枝节,他只能强行压制力量,压制本能,以一个正常的通脉九重来应敌。 就这样,一炷香后,方显宗口鼻开始溢血。 “不,别杀我!” 方显玉一边勉强招架,一边哀求,“方显宗,我们之间的仇恨并没有到这个地步!” 他不知道方显宗为什么能支撑这么久,连自己都吐血了,方显宗却还没有……但他知道,再打下去,自己很可能会死! 石室的门虽然开着,他也不止一次的想要夺门而逃。 然而每次,都会被方显宗先一步拦下来。 他根本走不成! “你不能杀我!” 方显宗惊恐无比,“我现在已经不是你的对手,你可以让我活着,像我以前对你那样对我,用我来平衡心境啊!” “不不不。” 许崇手上攻击丝毫不停,“你可能不知道,之前你对我的所作所为,让我的心境出现了很大的问题,近乎心魔,只有杀死你,我才能安全无碍的突破洗身。” “什么?!” 方显玉浑身一僵,陷入了短暂的失神。 就是这一瞬间的失神,许崇抓住机会,一个风眼拳凌厉刺出。 咔嚓一声,方显玉的肋骨向内断裂,直接刺穿了心脏。 “呼……” 许崇收手站立,“真特么心累。” 只是心累? 方显玉脑中闪过一个念头,意识骤然黯淡。 这次,许崇只吸收了灵源,没有让无相衣吞噬尸体。 从方显玉的身上搜出血符,便一路往练功堂之外走去。 “真是神奇。” 许崇看着墓穴外仿佛时间停滞的景象,一步跨出。 刚一出来,他就面色一变。 方乐中正在跟林狂幻身说话! “还好出来的及时……” 许崇松了口气,不紧不慢的往下山。 他已经拿回了幻身的掌控权,不怕被方乐中看出端倪。 山腰凉亭。 “林狂,我的耐心已经被你耗空了。” 方乐中沉着脸,“整整一个月的时间,你还没考虑好吗?” 他已经在这苦口婆心一炷香了,林狂却始终是一副犹犹豫豫,欲拒还迎的样子。 这让他有些怒火中烧,怀疑林狂故意消遣自己。 “不怕告诉你,族老会的意见很一致,他们担心棺椁是否真的能瞒住永泰帝,都想要处死你。” “我用尽全力,也只争取了一个月时间。” 方乐中下了最后通牒,“今天,你要么答应投靠我方家,要么……” 终于,林狂开口了。 “要么死,对么?” 林狂叹了口气,“可问题是,我身上对方家而言,唯一有价值的东西,会让我变得生不如死。” 生不如死? 方乐中心中一喜,安抚道:“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不会。” “不,你不知道……” “不,我知道。” 方乐中直接打断林狂,很认真道:“你身上的秘密,是一门神通,对么?” “你?!” 林狂面色大变,“你怎么知道?” “不是知道,是猜到。” 方乐中摆了摆手,微微勾起的嘴角显得有些得意,“能让永泰帝留你那么多年,囚而不杀,除了神通之外,我想不到别的。” “……” 林狂一阵沉默,片刻后道:“既然你能猜到这个,肯定也知道神通传授的代价,我的寿元不多了。” “我早就想过这个问题。” 方乐中打了个响指,“所以,你只需要传授一个人就行,剩下的……” 话还没说完,方乐中就看到方显宗的身影出现在了山道上。 这时,许崇装作恰好也看到了方乐中的样子,急匆匆加快了脚步:“叔公,显宗有要事禀报。” “嗯?” 方乐中微微皱眉,丢下一句‘你好好想想’,就起身出了牢笼。 “叔公!” 许崇大步走近,深深一礼。 “你这是……” 方乐中心中一沉。 直到这会儿,他才看清方显宗的狼狈模样。 发梢凌乱,衣衫多有破碎,还带着血迹。 “叔公,显宗已经将七房的方显玉,击毙在了练功堂之内。” 许崇露出一个带着炫耀和雀跃的表情。 是的,这就是方家嫡脉在杀死同族之后,所应该有的反应。 “方显玉……” 方乐中面皮连抖几下,“你突破洗身了?” “没有,只是通脉九重而已。” 方显宗摇头,“不过方显玉突破洗身失败,同样是这个境界。” “通脉九重……” 方乐中揪了揪胡子。 上次方显宗跟他说,可以一直突破到通脉九重,他是相信的。 毕竟,嫡脉的资质再差也差不到哪儿去。 通脉境界的关隘又并没有什么难以逾越的天堑,想通了自然而然就能突破。 但,他是真没觉得,会这么快的。 在他看来,练功房五年过去,方显宗能到通脉七重就顶天了,通脉九重…… 这在六房的显字辈里,已经能算的上拔尖儿了。 “将经过仔细讲来。” 方乐中赞赏的看了方显宗一眼。 “是。” 许崇沉声开口,“我从练功室出来,刚好撞见方显宗,他突破洗身失败,想要杀我泄愤,却并没有想到,我也是通脉九重了,于是我佯装不敌,趁其不备……” 一场无聊至极的打斗,被说成了惊心动魄的绝世对决。 方乐中听的眸放异彩,连连点头不止。 良久,许崇说完,恭恭敬敬递上血符:“这是方显玉的血符。” 春秋冢的各等级血符数量是固定的。 或者说,整个春秋冢,所有规则墓穴,同时能容纳的名额是有限的。 就比如方显宗得到地级练功堂五年名额,其实是整个六房所共同拥有的资源,只不过被方乐中这个族老私自拨给了方显宗而已。 而缴获了一块血符,就代表六房的资源多了那么一份。 虽然只是黄阶血符,只能进十倍岁月的黄阶练功堂,但毫无疑问加强了六房的底蕴。 “不错,不错。” 方乐中眉开眼笑的接过血符,道:“既然你是通脉九重,那郑家清净天的名额,倒也可以争上一争了,不是没有机会。” “禀叔公,显宗并不是很需要清净天。” 许崇摇了摇头,“杀死方显玉,我的心境已经彻底圆融无碍,突破洗身没什么问题……甚至如果不参与纷争,就在练功堂待着,我感觉可以一直突破到洗身九重。” 呃……好熟悉的话。 跟上次听到的一样啊。 方乐中的表情凝重了一些:“你确定可以一直突破到洗身九重?” “确定。” 许崇点了点头,“方显玉一死,我已经没有任何心境方面的破绽了,怕就怕再起争端。” “这样么。” 方乐中沉吟,面色变幻。 他知道自己这个侄孙在暗示什么。 黄阶练功堂,和玄阶练功堂,并没有地阶那样的石室可以阻隔一切,无法避免争端。 说白了,这个侄孙想一直占用,属于六房的地阶练功堂资源。 斟酌半晌,方乐中开口:“六房资源有限,只能同时让两个人进地阶练功堂,这次让你进去,已经有不少族人不满……不过,我可以再为你破例一次。” “叔公……” 许崇咬了咬牙,“我想争一争春秋堂。” “春秋堂?” 方乐中挑了挑眉,道:“争倒是可以争,但显字辈除了去清净天的那些,还有六个洗身境,哪怕你击败所有通脉九重,最高也只能争到第七……等这七个人都遇到瓶颈,不知道猴年马月了,意义不大啊。” “这样么。” 许崇心中微微失望。 方显宗并没有告诉他这一点,应该是不太清楚。 而他想要用通脉九重的实力,争过六个洗身境,这太不合理了。 所以,暂时没有进春秋堂的机会了么…… 正想着,许崇的余光瞥到凉亭,脑海中电光闪过。 “哈哈哈哈!” 林狂幻身大笑开口,“方乐中,我想好了,我愿意配合你!” (本章完) 第161章 ‘上任道主\’的阳谋 “配合……配合?!!” 方乐中愣了愣,接着就是一阵狂喜。 相比较之下,别说方显宗只是通脉九重了,就算是结丹九转,也远没有神通更重要。 所以他当即抬腿,就准备撇下方显宗返回凉亭。 然而林狂却突然开口:“将那个小家伙也带过来吧。” “嗯?” 方乐中顿足,有点儿不太好的预感。 “呵呵。” 林狂淡淡一笑,“你应该能看出来,我一直不答应你,就是在担心方家过河拆桥。” “虽然你们无法控制紫府种道,但我也怕传授神通后被伱们过河拆桥。” “但现在,我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 说着,林狂指了指远处的方显宗,“将神通传给这个后生。” “为何?” 方乐中背对着方显宗,脸色有些难看。 “因为不种道,是修不成神通的。” 林狂勾起嘴角,“修不成神通,就无法继续传授神通。” “只要我咬死了只传授一人,无论你们有多想杀我,也必须等到他种道之后验证真伪。” “这样一来,至少在这之前,我是安全的。” “说不定,他还没种道,我就找到了脱身之法呢?” “我的寿元不多了,最多只传授一次,而且只能传授给像这样的低境界武者。” “这是我最后的让步,不同意的话就杀了我吧。” 随着林狂的讲述,方乐中的眼神越来越阴沉。 “如果他修不成这门神通呢?” 方乐中冷冷道,“我岂非竹篮打水一场空?” “神通不受规则限制,人的资质也是规则的一种,区别只是修成的快或者慢罢了。” 林狂随口说道,“当然,你要是不放心,可以换个资质高的人来,我是无所谓的,境界不超过通脉就行。” 资质高的,境界却不超过通脉……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讲什么? 方乐中很想骂娘。 现在整个方家,不是没有比显字辈更小的辈分,只不过那都还是娃娃,没到练武的时机。 而显字辈里,更高资质的早就洗身了。 “提醒一下,到底是杀了我,还是接受我的条件,我劝你早做决定。” 林狂往山上山下指了指,“现在这山上山下没有其他人,你还有机会选择,待会儿若是其他人来了,只怕你不仅是杀不了我那么简单了。” 话音刚落,方乐中的表情变得极为精彩。 正如林狂所说。 此事若是被其他房之人知晓,到时候自己就完全没了选择的余地。 不是杀不杀林狂的问题,因为根本不会杀。 而是神通传授给谁的问题。 别忘了,神通传授损耗寿元。 有这一点在,无论是谁得到了神通,未来就算要传授,肯定也是优先传授给最亲近的人。 “不愧是上任道主,好一个阳谋。” 方乐中深深看了林狂一眼,转身面对‘方显宗’。 许崇努力的做出一副茫然的表情。 “显宗。” 方乐中笑着说道,“你之前不是想进春秋堂吗,现在机会来了。” “啊这……叔公,显宗不是很明白。” 许崇挠了挠头。 “你现在不需要明白。” 方乐中不在意道,“你只要知道,你被这个林狂传授神通之后,春秋堂的显字辈名额,就必定是你的了,且一直到你种道为止,除非你不想在里面待了,否则没人能抢你的。” “叔公……” 狂喜在‘方显宗’的脸上爆发。 “这是叔公瞒着其他房为你争取到的机会,搞不好叔公会因此受罚,你千万千万要把握住。” 方乐中语重心长。 许崇暗自冷笑,在狂喜之中带上一丝惶恐:“叔公会因此受罚?那算了吧,显宗可以不进春秋……” “胡闹!” 方乐中佯怒打断,心中却是十分满意,“此等大事,你还这般儿戏,将来如何挑起六房的重担?” “这……显宗知错。” 许崇面露惭愧。 “知错就好。” 方乐中脸色稍霁,“切记,林狂传授给你的东西,一定要牢牢记住,因为这可以让你在种道之后,远远超过同辈之人。” “显宗谨记。” 许崇肃然点头。 “去吧。” 方乐中伸手一挥。 一缕清风将许崇裹起,穿过水潭外的雷电牢笼,就这么送进了凉亭之内。 这时,方乐中眼角的余光,瞥到山脚下出现了人影。 刚从无阶墓穴出来。 看身形……七房族老! 方乐中面色一变,急切道:“林狂,速速传授,若迟了,拼着受罚我也要杀你!” 说完这句话,方乐中顾不得等林狂回复,立即抬手一引。 哗啦啦。 水潭四周的水面突兀升起,沿着雷电大网往半空合拢,形成了一个半球形的水罩,将内里情形彻底遮蔽。 几乎是瞬间,许崇就完成了散去林狂幻身,切换林狂假相,制造林狂幻身,切换方显宗假相这四个步骤。 而方乐中对此毫无所觉,面向了山下来人。 “哟。” 七房族老此时也注意到了山腰的异常,飘身而来,“方乐中,你这是招揽不成,变逼供了?” “等下你就知道了。” 方乐中面不改色。 “嘁。” 七房族老嗤笑,“不是我说你,人家林狂是阳神境,懂什么叫阳神境吗?神魂由己,随随便便就可以抹去任何形式的痛觉,除了杀他,困他,你什么都做不到。” “方乐天,族老这个级别的确不能自相残杀,但我想,只是打你一顿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方乐中冷冷道,“你觉得呢?” “……” 方乐天脸色一黑,甩袖而走。 他的境界的确比方乐中差点儿,此时没有盟友在,还是别硬刚了。 “等等。” 方乐中突然出声。 “怎么?” 方乐天阴沉回身,“你还真要动手不成?” “我没那么无聊。” 说着,方乐中探手入怀,取出了自己的血符。 下一刻,一道比发丝还细的血气从血符之上激射而出,精准的落入山脚下某个墓穴。 “六房族老方乐中,召请全族,总堂议事!” 充满肃然之意的话语,被血气裹挟而去。 “呃……” 方乐天一头雾水,“有什么事儿去族老会不就行了么,至于惊动族长,召开全族大议么?” “这是我身为族老的权利,就算没事儿我也能用。” 方乐中淡淡道。 方乐天一滞,有些气急败坏。 正打算说什么,那缕血气落入的墓穴突然传出一个声音。 “准!” “谢族长。” 方乐中朝着那个方向遥遥一拜。 很快,同样的血气从那处墓穴飞了出来,不过相比之下数量翻了无数倍。 数不清的血气朝四面八方而去,各自都选了墓穴落入。 方乐天和方乐中也都收到了一道。 “总堂议事,即刻前往!” 族长的声音从二人的血符传出。 同样拥有血符的许崇,也收到了这么一句话。 “总堂议事?是方乐中干的么……” 许崇眯起双眼,操控林狂幻身开口:“已经结束了,你可以带他走了。” “好。” 方乐中长笑一声,不顾勃然变色的方乐天,伸手一招。 水幕褪去,‘方显宗’被原样接了出来。 “叔公,我……” 许崇保持着三分疑惑,三分茫然。 “不急。” 方乐中摆了摆手,看了一眼方乐天:“你也别急,稍后我自然会说明一切。” 这时,漫山遍野的墓穴纷纷开启,一个又一个的方家族人从中走出,或步行或御空,往山脚的总堂而去。 “哼!我倒要看看你能玩出什么花样。” 方乐天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方乐中转身,看向凉亭里的许狂。 “怎么,不相信我?” 林狂扯了扯嘴角,“你可以问那个小家伙,我有没有传他东西。” “不,这一点,我反倒比之前更加相信了一些。” 方乐中眯着眼睛,缓缓道:“毕竟,你看起来并不像寿元无多的样子……应该是很惜命的。” 许崇心里一沉。 方乐中说的没错。 如果真的是寿元无多,那林狂在传授一次神通后,面容方面会有明显的变化。 可林狂毕竟只是假相。 制造假相的时候是什么模样,后面就会固定成什么模样,无法变年轻,也无法变苍老。 的确是个漏洞。 想了想,许崇操控林狂开口。 “如果你想逼迫我传授更多次的话,我劝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 “无论我还剩下多少寿元,传授一次是我的底线。” “当然,你也可以赌。” 说着,林狂面无表情的指了指方显宗,“赌你逼死我之后,他得到的真的是神通。” “你误会我的意思了。” 方乐中笑着摇了摇头,“整个方家,近距离接触过你的,只有我和显宗……显宗,这个传授你神通的人,是不是看着比之前更苍老一些?” “……” 许崇憋着笑,脸上的表情从茫然过度到肯定,“是的,叔公。” 方乐中满意的瞥了许崇一言,又道:“林狂,如果这一次合作成功,我承诺全力保你性命,也希望在这之后,你还愿意和我们……和我们六房,进行其他方面的合作。” 林狂摆了摆手,没有说话。 “走吧。” 方乐中也不在意,“人也到的差不多了。” 清风托起二人,飘向山脚。 没过多久,刻有族议总堂四个字的墓穴打开。 “一会儿不要慌乱,正常应对就可以了,我相信你。” 方乐中鼓励的看了许崇一眼,当先迈入。 “相信我……你路走宽了啊。” 许崇暗自吐槽一句,跟着进去。 一条平平无奇,跟其他墓穴几乎没什么区别的阶梯,下到最底部后,却是豁然开朗。 有两个足球场那么大面积的巨大厅堂跃然眼前。 正中有一主十二次共十三座高台,台上有桌案和靠椅。 其中十二次座里已经有十一人入座,正是十一名族老。 而围绕在高台下的各房族人一片喧哗,人声鼎沸。 “到底是哪位族老发起的族议?怎么还不见人?” “不知道啊……” “这还不好猜么,十二位族老只来了十一位,这十一位都没开口说话,肯定就是剩下的那个了。” “剩下?我数数啊,一二三四……六房的乐中族老?” “六房不是多年颓势么,怎么突然召集族议了?” “难道又是采合?” “不可能,采合五年一次,还没到时候呢,更何况也没见到有凡俗男女,都是我们自己人……” “我建议将采合定为一年一次,反正是让旁支去大庆抓人,又不用我们费力。” “你想多了,上次二房族老还提议改成十年一次呢,怕我们沉迷房事。” “……” 许崇的双眼闪过冷光。 方显宗跟他说过这个采合。 说白了,就是三大家族的嫡脉择偶。 被‘择’的对象,是大庆的普通百姓,有男有女,有自愿的也有被迫的,用来给三大家族的嫡脉当生育工具。 仅凭这一点,许崇就对三大家族升不起半点儿好感。 “走吧,随我上台。” 方乐中对许崇点了点头,带着他飘身而起,落在了空着的次座之上。 “安静!” 还是上次那个被方乐中称为姑母的老妪开口。 似乎是法相境的能力,一股微风拂过,厅内为之一寂。 “乐中,族长让你自行主持。” 老妪对方乐中示意。 “好。” 方乐中微微颔首,高声开口:“此次族议,由六房方显宗而起……七房的显字辈族人方显玉,已为方显宗所杀。” 话音刚落,方乐天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你说什么?!” 方乐天怒视方乐中,以及方乐中背后的方显宗。 不是方显玉对七房来说有多重要……方显玉的资质在七房只能算中等偏上。 但问题是,方显玉是他的嫡孙。 否则的话,方显玉不可能刚出地阶练功堂,马上又有资格进去了。 “你没听错,方显玉死了。” 方乐中淡淡回答,往台下扫了一眼,“刚从那里出来的人,应该有见到的。” “那个……是真的。” 二房那边有族人开口,“我出来时路过己字练功室,问道了血腥味,在里面发现了已经死去的方显玉,应该不止我一人见到。” “我也看到了。” “的确死了,看样子是经过一场鏖战的。” “没想到是方显宗动的手……” 知情者一个接一个开口,语气很淡然。 很明显是对这种事司空见惯了的。 “不可能!” 方乐天一拍桌案,“显玉这次进练功堂,是准备突破洗身的,即便突破失败,那也绝不可能是一个废柴能杀死的!” “我劝你最好注意一下你的语气。” 方乐中诡异的笑了笑,“一会儿你会后悔的。” “别打岔!” 方乐天恶狠狠道:“我不相信仅靠方显宗能杀死显玉,肯定有其他人一起动手,我提议找出破坏规矩的人,与方显宗一同公开处死!” “怎么?” 二房族老冷冷开口,“你是怀疑我二房的小辈插手了?” 其他族老没开口,但脸色难看的不在少数。 “我不是这个意思……” 方乐天噎住,反应过来自己一句话可能得罪了不少人。 这时,许崇突然上前一步,一道劲力离体,隔空朝着方乐天轰去。 方乐天一挥衣袖,轻松击溃这道劲力,同时整个人瞬间暴怒。 “你找……” 死字没能说出口。 因为那道劲力的强度,已经达到了通脉九重! “乐天族老勿怪。” 许崇拱了拱手,笑道:“晚辈只是在证明自己,杀一个洗身失败的废柴,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好样的!” “哈哈哈!” “如果显宗是废柴,那方显玉更废柴了!” “……” 台下的六房年轻人纷纷起哄。 方乐天的脸色难看到了极致,却根本无法反驳也不敢反驳。 同辈争锋,生死无罪。 这是几千年下来根深蒂固的规矩,即便他是族老,也不能破坏这个规矩,否则就会遭到其他人的共同敌对。 “好了。” 老妪敲了敲桌面,看向方乐中,脸色有些冷厉,“你申请全族大议,就是为了这么件小事?” 话音刚落,其余族老也一一反应过来。 “对哈,方乐中,你是不是有点儿小题大做了?” “多了个通脉九重而已,值得这么大张旗鼓?” “要不要大宴庆祝一下……” “……” 各种冷嘲热讽。 “请姑母见谅。” 方乐中无视其他人,对老妪颔首说道,“乐中要说的,跟林狂有关,跟神通有关。” 众族老为之一滞。 台下的族人哄闹起来,有的不明所以,有的猛地瞪大了双眼。 “都闭嘴!” 老妪呵斥一句,等场内安静后,示意方乐中继续。 “林狂被我捉拿进洞天已经一个月有余,直到今天,他才终于松口,开出了条件。” 方乐中自顾自说道。 “什么条件?!” 包括老妪在内,十一房族老齐齐开口,语气急促,眼神热切。 “林狂说,他寿元无多,最高只传授一次神通,否则宁愿自绝。” 林狂笑了笑。 “只传授一次么……” 老妪皱了皱眉,道:“那就先让他传授一人,验证真伪后,再以性命逼迫。” “对啊,反正他在这儿也出不去,怎么拿捏还不是我们说了算。” 方乐天跟着说道。 此时什么方显玉,什么嫡孙,统统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 “而且就算逼死他,传不了第二次,我们只要有一个学会的,也能相互传授下去了。” 二房族老阴恻恻道。 其余人连连点头,深以为然。 “为什么诸位,都觉得林狂傻呢……他毕竟是当过道主的人,难道想不到这一点?” 方乐中摇头叹息,“他的条件很明确,只传授一人,而且此人的境界不能超过通脉。” “不能超过通脉?” 老妪皱起了眉头,“为什么?” “因为只有种道才能修成神通,而只有修成了神通的,才能继续传授给下一个人。” 方乐中耸了耸肩,一脸的无奈,“很明显,林狂想利用这一点,让自己再多苟活些年月……毕竟,我们要等到被传授者突破种道,才能验证神通的真假。” 众族老陷入沉默。 方乐中也不急,老神在在的等着这些人笑话。 片刻后,还是老妪开口:“种道需要时间,修成神通也需要时间……不愧是上任道主,这阳谋,我们不得不上钩啊。” “确实,这林狂有几分能耐。” “难怪林家当年那么挺他。” “有能耐又如何,还不是落入了我们手中?” “……” 众族老纷纷开口,看似在吐槽林狂,实则彼此间眼神交锋的厉害。 毫无疑问,他们都想让这个被传授神通的名额,落入自己的直系后辈头上。 只有方乐天的面色一变再变。 他终于知道,之前在山腰上的那一幕是干什么了。 而且也正如方乐中所说,他已经开始后悔了。 如果林狂咬死了真的只传授一次,之后的神通传授,就全落在方显宗的身上了。 毫无疑问,最先收益的是族长,然后是族老会。 而他刚刚针对方显宗的言行,很可能让自己排到最后…… “所以……” 方乐天郁闷无比的开口,“林狂已经将神通传授给方显宗了,对么?” 话音刚落,还在暗暗较劲的各房族老猛地面色一僵,扭头看向方乐中。 方乐中淡然一笑,点头。 “没错。” (本章完) 第162章 来回拉扯,名额终定! 方乐中的‘是’字刚刚出口,众族老勃然大怒! “方乐中,你好大的胆子!!” “此神通乃我方家千年难遇的大机缘,你居然不经族老会商讨,不请示族长?!” “别忘了,你先是方家的人,然后才是六房的族老!” “伱眼里还有没有族长,还有没有族老会,还有没有数万嫡脉?!” “怪不得你从一开始就那么上心,原来早就打算将神通占为己有!” “……” 各种脱离逻辑的口诛笔伐,铺天盖地朝着方乐中而去。 台下的一众族人也是如此,他们虽然不敢带上‘方乐中’三字,但骂骂六房还是可以的。 顷刻间,六房站在了整个方家的对立面。 唯独只有老妪未曾开口。 怒归怒,但她知道,十二位族老包括自己,无论换谁碰到那种情况,都是一个近水楼台先得月,没跑了。 方乐中这么做确实不地道,但实乃人之常情。 “行了,越来越离谱,成何体统?” 老妪叹了口气,道:“你们想想看,乐中本可以将此事彻底瞒下,只要杀死林狂,六房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独吞神通,但他不仅说了,还是召集全族,当着所有人的面一起说的……换做是我们,未必能做到这一点。” 此言一出,众族老顿时一愣。 扪心自问,如果不是那雷电牢笼为方乐中所布置,他们早就要动歪心思,先一步得到神通了。 说完全独吞不一定,但绝对会等自己这一房,靠着神通占据绝对的碾压优势,才会往其他房开始传播。 像方乐中这样,明明有机会这么做,却选择了明言相告……换自己还真不一定能做到。 这么一想,众人的怒气消散了不少。 “我还有个问题。” 三房族老突然开口,指了指方显宗,问:“你跟这个小辈,见过林狂使用神通吗?如果见到了,能确定那就是神通吗?” “我没见过。” 方乐中摇了摇头,“但林狂在显宗面前演示过,此神通名身外化身。” “身外化身……” 众人面面相觑,始终不得其解,最后只能看向老妪。 “藏书阁的确记载了几种神通的名称,但并没有这个身外化身。” 老妪摇了摇头。 “显宗。” 方乐中对许崇示意。 “是。” 许崇点了点头,开口道:“林狂告诉我,这门身外化身的神通,可以将神魂分裂而出,形成另一个完整的自己,不仅可以替死,还可以多个自己同时修炼,当年他能在洞天崩毁之下活命,就是因为这个身外化身。” “嘶——” “替死……” “多个自己同时修炼?” “……” 众族老一阵倒吸凉气,而后呼吸迅速的急促起来。 他们可不比台下那些年轻人,只是稍微一想,就能明白这种神通有多么强大。 “既然这样的话,我们只能等显宗成长起来了。” 二房族老捋着白须,脸色有些无奈。 方乐天表情微僵,不甘心道:“可那我们要等多久?要知道,方显宗还只是通脉九重,且不说多久能种道,种道之后也要花费时间修成神通……” “这就是我今天要讲的最后一件事了。” 方乐中开口打断,扫视了一圈儿,道:“咱们方家,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我建议,将春秋堂的显字辈名额,给显宗使用。” “一直到他种道,验证神通真假为止。” 春秋堂? 这三个字,瞬间引起轩然大波。 饶是比较偏向方乐中的老妪,也忍不住微微皱眉。 在方家,除去日常居住、库存物资、冶炼制药等各有功用的墓穴之外,天地玄黄四阶练功堂,有着明确的使用规则。 黄阶十倍岁月,用来培养刚刚踏入武道的少男少女,或者潜力比较低下的族人。 玄阶分三等,从二十倍岁月到三十倍岁月,培养资质一般的中坚力量。 地阶是五十倍岁月,要么培养有种道潜力的年轻人,要么给已经种道但潜力未曾耗尽,需要大量时间升华道种的上层力量。 两个练功堂加起来只有三十个不到的名额,被各房族老掌握,数量不等。 像方显玉跟方显宗,能拿到地阶练功堂的修炼机会,多少有点儿走了后门的意思。 不过这种情况经常发生,也没人说什么,毕竟族老也是人,也有比较亲近的直系后代,而且通常一次性最多只给五年,放在外面也就一个月的功夫。 只要别太过分,引起同一房族人的不满就行。 至于最后,拥有百倍岁月的春秋堂,只有天资最高,有望臻至种道第三大境的族人才有资格享用,从未有过例外。 哪怕是族长,也没有干预过这件事。 老妪万万没想到,方乐中不仅一开口就是春秋堂,还直言要给方显宗用到修成神通为止…… 显字辈的族人能答应? 各方族老能答应? 老妪看过去。 果然,台下的显字辈族人,已经沸反盈天。 “春秋堂?绝对不行!” “这是损公肥私,我们九房不答应!” “六房狼子野心啊,现在是霸占春秋堂的显字辈名额,之后是不是连敬字辈和乐字辈也要霸占?干脆族长给六房当得了呗?” “哈,要不咱们也效仿大庆,建立个朝廷,六房就是皇帝……” “我甚至怀疑,根本就没有神通这回事儿,一切都是六房编造的阴谋!” “这么说,不是没有可能啊!望众位族老详查!” “我是六房的,我不认同你这种言论,但我也不同意霸占春秋堂之事。” “……” 这情形,只怕是难。 老妪叹了口气,又看向众族老。 然后她就愣住了。 那些个平日里哪怕没有利益也要互相怼两句的族老们,绝大多数都没理会族人们的反应,而是垂着头皱眉思索…… 看样子,居然是在很认真的考虑方乐中的话?! 好吧,这里又不包括方乐天。 “方乐中,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方乐天冷冷开口,“你这是要破坏方家延续了无数年的规矩!” “别说那么夸张。” 方乐中摇了摇头,朝方乐天揶揄笑道:“实不相瞒,显宗突破洗身九重,花不了多少时间。” “呵,笑话。” 方乐天毫不留情的回怼,“方显宗的资质别人可能不知道,但瞒不过我……” “那个,乐天族老。” 许崇突然插话,笑容带着腼腆,“晚辈杀死方显玉后,心境已经圆融无碍,等于是提前解决了心魔之患……真是多亏了他。” 瞬间,方乐天的表情变得极为精彩,郁闷到无以复加。 没了心魔之患,洗身境的确不会花太久时间。 可这都是踩在自己嫡孙的性命上才有的…… 方乐中赞赏的看了许崇一眼,高声开口:“我让林狂将神通传授给显宗,大家可能觉得我是自私自利,我也不否认这一点。” “但你们想想,林狂提出的条件是不能超过通脉。” “既然不能超过通脉,那还有谁,能比一个没有心魔之患的通脉九重更合适?” 方乐中的目光在众族老的脸上一一扫过。 众族老脸色虽然难看无比,但没一个能反驳。 “至于春秋堂,你们实在不想给,我也不是非要不可。” 方乐中继续道,“大不了我强压六房之人,将地阶练功堂的名额锁死给显宗。” 众人面面相觑。 如果有这么好的事情,他们肯定不会拒绝。 但他们知道这不可能。 果然。 方乐中话锋一转。 “不过丑话我可得说在前头。” “一是地阶练功堂只有五十倍岁月,多耗费的时间,是大家共同的决定,可别以办事不力的罪名扣在我头上。” “这二嘛……” “抓捕林狂的是我,逼林狂交出神通的也是我,付出代价培养神通的还是我。” “播种、施肥、除草,都由六房干了,那就别怪结果的时候,我六房先摘。” 方乐中一摆袍袖,语气淡然而坚决,“尔等若连这都不服,那就请族长出关裁定吧。” 这…… 一众族老你看我我看你。 如果要说,有什么局面是所有人都不想看到的话,那一定是一房独大。 因为历史已经证明过,一房独大,那这一房就会一直强下去,越来越强……曾几何时,方家可不只是如今的十二房。 “咳咳,我觉得吧,方乐天说的有道理,毕竟是传承了那么多年的规矩,轻易破坏,以后就没人守规矩了。” 二房族老突然开口,“但是呢,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毕竟,神通是可以让我们方家全族都受益的东西。” “所以我提议,各房都表个态吧。” “我二房先来。” 二房族老装模作样的往自己这边台下看了一圈,而后立马点头:“二房全体决议,支持方乐中族老,支持方显宗入春秋堂。” 这一连串的自说自话,不仅让一众族老目瞪口呆,就连台下二房自己的人都满脸问号。 “多谢。” 方乐中对二房族老点了点头,眼含善意。 这个善意,让其余人等猛地一个激灵,纷纷反应了过来。 “我三房也一样,支持方乐中族老!” “四房没有异议!” “……” 就连老妪都开了口之后,所有人都齐刷刷的看向了方乐天。 方乐天已经彻底麻了。 他不甘心啊。 神通落入了六房之手就罢了,现在连春秋堂的名额也要给六房? 而自己这边呢,死了一个嫡孙不说,还彻底恶了六房…… 时间一长,怕不是要成为十二房里最弱的了。 不,不能就这么算了! 方乐天咬牙半晌,突然开口:“春秋堂的事儿,七房可以支持……可问题是,我们怎么相信,林狂传授给方显宗的,是如假包换的神通呢?” “别忘了,这是林狂的阳谋。” “很有可能,林狂并没有将真的神通传授给方显宗。” “如果仅仅只是虚晃一枪,就让全族都不得不付出这么大代价配合,你们怎么想我不知道,反正我方乐中觉得挺没意思的。” “诸位不妨试想一下。” “若是等方显宗种道之后,发现神通是假的,到时候我们怎么做?” “逼林狂再传神通?” “这不是不行,可如果林狂仍旧要求,传授给低境界的后辈,继续这样再吊我们一次,两次,三次……我们能怎么办?” “如此大机缘,难不成我们还真舍得杀死他?” 方乐天振振有词,“就这样被一个林家旁支牵着走,你们不觉得耻辱吗?” 方乐中心中一沉。 他看到其他人的表情,变得微妙了起来。 “你有什么想法?” 老妪开口问道。 “我觉得,与其这样完全处于被动,倒不如冒点儿风险,再逼一逼那个林狂……” 方乐天回答道。 “如果逼死了林狂,而显宗得到的只是假神通,损失你来承担吗?” 方乐中冷冷开口,打断方乐天。 “我话还没说完,你急个什么?” 方乐天哂笑,“怎么,怕我坏了你六房独大的美梦?” “你!!” 方乐中怒而起身。 咚咚! 老妪敲了敲桌案,淡淡的看了方乐中一眼,道:“乐天继续。” “谢姑母。” 方乐天得意一笑,继续道:“诸位不妨假设一下。” “先假设林狂传授给方显宗的是真神通。” “这代表林狂已经付出了一次代价,硬抗逼迫选择赴死,就相当于白白便宜了方家,他岂能甘心?” “我猜,他会选择再多传一次,不过第二次就是假的了。” “再假设,方显宗得到的神通本就是假的。” “那样一来,我们的逼迫就展示了方家的决心,林狂会怎么做?” “我猜,他同样会选择再多传一次,有可能仍旧是假的……但也有可能,就是真的了。” 方乐天瞥了瞥方乐中,淡淡道:“虽然有点儿冒险,但这会让我们获得神通的概率,要大上那么一点儿。” 此时,有不少族老已经露出了认同的表情。 许崇暗自冷笑,这老梆子的思路,确实半点儿毛病没有。 可惜,哪有那么简单。 “诸位族老,诸位族亲,不妨让显宗来说两句。” 许崇强势插话,一开口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我没有看过族内对神通的记载,对神通不是很了解。” “那个林狂所传授给我的东西,我既无法判断真假,也无法原样复述出来,只能简单的形容一下。” 方乐中挑了挑眉,有些不满许崇的自作主张,但也没打算阻拦。 他也好奇神通的修炼是个什么样式儿的。 至于其他人就更别说了。 一个个耳朵都竖到天上,生怕自己错过什么。 “其实很简单,林狂传授给我的,就是十二个手印,配合十二个根本听不懂的字。” 许崇继续说道,“我当时以为是假的,问林狂,林狂说很正常,他也听不懂……修成神通,并不需要要听懂。” “笑话。” 方乐天嗤笑一声,“你能记住自己得到了什么,却又说无法原样复述,这是什么道理?” “不,这才是正常的。” 老妪沉声开口。 “姑母?” 方乐天愕然。 “藏书阁一直是我在打理,所以我对这一块了解的稍微多一些。” 老妪沉声回答:“跟显宗说的一样,神通都是由手印配合口诀来修炼的,而且在真正修成神通之前,哪怕拼了命想要复述,都只会复述出错误的内容。” “所以……方显宗得到的,是真的神通?” 众人齐刷刷看向许崇,呼吸都开始急促。 “无法判断,也有可能是林狂故意说一些听不懂的话,利用显宗来误导我们。” 老妪摇了摇头,“不过有一点已经可以确定,林狂是真的掌握了一门神通……身外化身的名称和效果,只怕并非是凭空杜撰。” “既然这样的话,我们最好还是不要冒险。” 二房族老沉吟半晌,道:“我不同意继续逼迫林狂。” “我也不同意。” “我也是。” “……” 众人纷纷表态。 方乐天还想说什么,却被老妪以严厉的眼神制止。 “此事就这么定了。” 老妪开口,宏大的声音传遍整个大厅,“即日起,春秋堂的显字辈名额,由方显宗一人独享,直至种道后再议,所有人不得质疑、挑衅、干扰方显宗,违令者以叛族大罪论处!”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许崇松了口气。 他操控分身配合自己演那么多,为了什么? 不就是为了春秋堂么。 本来还打算来几句什么大坝谁修哈稳上一手,反正这里也没人听得懂,谁知方家对神通的记载居然详细到了这一步,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老妪给确定了。 藏书阁么…… 里面会不会有那门蛊惑神通的记载? (本章完) 第163章 新的旁术!杜千川再调任! 族议结束,方家族人开始有序离场。 除了跑的最快的方乐天,各房族老走之前,都来到六房高台这边拉关系,套交情。 方乐中一一应付,既不答应什么,也不拒绝什么,打的一手好太极。 最后过来的,是刚刚多次开口给六房站台的二房族老,方乐山。 方乐山还带了一个看着三十岁上下的女子过来。 “方才多谢族兄了。” 方乐中笑着微微行礼。 “都是自家人,这么说就见外了。” 方乐山哈哈大笑。 他过来就是要一个态度,而方乐中的一句多谢,已经表明了这个态度。 “显宗弟真是一表人才,人中龙凤。” 女子也是笑着对许崇抱拳,“春秋堂就应该给你这样的优秀族人使用。” “实在惭愧……” 许崇谦虚回应。 方显宗跟他说过一些需要注意的人,其中就包括了显字辈翘楚……也就是面前的这个方心月。 方家虽不似大庆民间那般重男轻女,但同样受礼学影响,女子不以字辈取名。 在方显宗嘴里,这个方心月是整个显字辈的天之娇女,将来几乎是必进族老会的人物。 极其危险。 “你跟心月是同辈,以后可以多接触接触。” 方乐山朝方显宗眨了眨眼,“别看心月只有洗身六重,她可是你们这一辈,唯一练成了旁术的哦。” 旁术? 许崇讶然的看过去。 “这次在春秋堂侥幸练成。” 方心月笑着点头,道:“显宗弟若是对旁术有兴趣,可来二房寻我。” “多谢。” 许崇拱手,目送方乐山和方心月离开。 他知道这是二房在表态加示好。 毕竟神通传授一次只能传授一人,而寿元的消耗决定了一个人无法无止境的传授给他人。 方家十二房,获得神通的顺序肯定得有个先来后到。 二房有此姿态并不意外。 不过,只是一门旁术罢了,并不能提起许崇的兴趣。 对他来说,现在还是境界更重要。 正想着,这种不在意被方乐中察觉。 “显宗,虽然伱极有可能修成一门神通,但万不可因此小觑了任何一门旁术。” 方乐中神色一肃,认真道:“就看那大庆第一高手窦天渊,如果没有只手破天,单靠金身九转的话,别说第一了,前一百之名也未必能轮到他。” “那个只手破天,这么厉害么?” 许崇一脸的渴望和羡慕。 “毫不夸张的说,天下间能制衡只手破天的,只有诏狱。” 方乐中说着神色无奈,“偏偏这个诏狱,还就特么掌握在窦天渊手中。” 许崇心中微动,“窦天渊可以不受诏狱规则限制?” “怎么可能?” 方乐中摇了摇头,“就拿我们方家耗费千年打造的禁法棺椁来说吧,窦天渊就算掌握了春秋冢的位置,也无法通过只手破天进春秋冢……除非他可以将诏狱的本体随身携带。” 随身携带…… 许崇神情微怔。 他从这句话里,感受到了某个重要的信息。 诏狱、长生天、吉祥天、春秋冢、百草园。 这是他目前所获知到的五个洞天。 据林狂所说,长生天在崩毁之前,本体是一朵莲花,百草园则是一顶草冠。 诏狱的本体是池塘,吉祥天是华表。 春秋冢没能看清,但那个棺椁的大小,注定了春秋冢的本体并不庞大。 这里面,有什么说法么? 许崇想了想,决定还是直接问:“叔公,洞天的本体大小,有什么说法么?” “嗯?” 方乐中一愣,沉吟半晌后摇了摇头,“这个我还真没关注,怕是得去藏书阁才能查到。” 藏书阁…… 许崇心念电转,很快有了计划。 方家的藏书阁,只有族长和族老才有资格进入。 但他不一样,等时机一到,他可以展露种道层次的力量,用辅助神通修炼的名义,要求进藏书阁一观。 为了神通,方家已经破坏了一次规矩,应该也不差再来那么一次。 “好了,将血符拿出来吧。” 方乐中抬手,先取出了自己的血符。 许崇照着当初看到的一幕,有样学样取出血符,恭恭敬敬递上。 两枚玉符相触。 方乐中收手,道:“春秋堂百倍岁月,对寿元的损耗非常严重,未免你沉浸其中,我一次只给你十年,到期之前出来找我补充就行。” “此番多谢叔公了,显宗必不敢望。” 许崇抱拳一礼, “诶,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方乐中很满意这个态度,想了想又道:“二房那边你还是去一下,找方心月讨来那门旁术。” “呃…为何?” 许崇愣了愣,“显宗此时最应该做的,不是尽快突破种道么?” “话虽如此,但你也要为自己考虑考虑。” 方乐中背起双手,一边往高台下走去,一边说道,“我相信你能毫无滞碍的突破到洗身九重,但毕竟你过往的资质表现在这里,种道对你来说并不容易。” “再加上种道之后,你还要损耗寿元传授神通……我只能护住你将这个次数控制在五次以内。” “你算算看,从通脉九重,到洗身九重,再到种道,再到修成神通,而后还要传授神通。” “这里面需要多少年的时间?” “别忘了,春秋堂的百倍岁月,是会真实作用在寿元之上的。” 说着,方乐中顿了顿,叹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出生至今,按外面的时间算,只有十年……不要到时候成全了家族,自己却垂垂老矣。” “方心月的旁术,能增长寿元?” 许崇想起方心月才三十上下的面容,开口问道。 “也不能算增长寿元吧,应该说是将人体衰老大大延迟,想要真正获得寿元增长,还需要其他很多方面的配合。” 方乐中解释道,“武技守真,秘武定真,旁术还真,得自大庆荣国公一脉。” 荣国公? 这不就是吕仲的那门旁术么…… 怪不得一家子都那么能活,原来是代代相传。 许崇暗道真巧。 “二房能有如今的威势,很大原因是得到了这门旁术,以此换取族中支持,跟我们六房如今拿到这个神通有点像。” “这门旁术很难练,至今族中也没几人练成。” “但你只要能练成秘武,就能消减不少神通之事的代价了。” 说着,二人已经到了出口的阶梯。 方乐中看了许崇一眼,意味深长道:“你要记住一点,在对外的时候,我们先是方家人,但没有外敌之时,我们先是六房。” 说完这句话,方乐中拾阶而上。 “显宗明白。” 许崇行礼,目光闪烁。 旁术还真……还真是刚瞌睡就来枕头。 他之前还想着,捞完这一票春秋堂就让方显宗死掉,而后换个身份继续捞。 毕竟,方显宗的假相无法配合岁月衰老,短期还好说,时间长了肯定要引起方家怀疑。 现在不用了。 拿到这门延缓衰老的旁术,无论练或不练,这一点都拥有了完美的解释。 打定主意,许崇出了墓穴就往二房走去。 似乎早就料到了许崇的到来,二房做了充足的准备。 宽阔的地宫里,举办的一场盛大的宴席。 席间六房族人轮番敬酒、吹捧、攀谈。 末了还送上近二十名仍旧活着,容貌姣好、体态优美的‘工具’,给许崇享用。 许崇忍着恶念推脱不受,跟方心月请教了修炼方法和诀窍后,匆匆离开,进了春秋堂。 从外面看,春秋堂是整个春秋冢里最大气最华贵的一座墓穴。 可只有真正进入其中,许崇才知道,这里居然如此逼仄。 就连往下的阶梯,都只有一人宽。 更别说下到底部,那三个呈品字排列的狭小石室了,面积比地阶练功堂的石室还要小一半儿。 许崇简单的打量了一下,便走进还空着的那间石室,合上石门。 “果然,每一门旁术都有着独特的思路。” 盘膝坐下后,许崇想起自己从方心月那得到的信息,不禁有些咋舌。 因为这思路怎么看怎么不正经。 比如,折风手——摘星——只手破天的发展轨迹,很难不让人联想成赌场出千——隔空扒手——入室行窃。 而疾影步、贪光则是与跟踪狂、偷窥狂能挂上钩,直到分光化影才好一些。 至于守真、定真、还真,这门主要以呼吸来调动劲力的功夫,越到后面,看起来越怕死…… 武技层面的守真,重心放在了节省消耗上面。 同样是千钧之力,守真所消耗的劲力、体能等等一切,都只需要折风手的五成。 而到了定真,只要体内还留有劲力,就能主动运转定真,提升劲力恢复速度。 配合一降再降的蓝耗,无论鏖战有多激烈有多久,随时都有余力逃跑…… 还真的话,除开守真和定真的效果都保留了下来,还额外增加了两个能力。 第一个是返老还童。 练成还真后,身躯会出现返老还童的现象,还真的层次越高,这个返老还童就越狠。 比如方心月,练到了还真第二个层次,看着三十左右的面容,实则真正经历的岁月,加起来已经接近四十了。 而且,哪怕无法继续提升还真,她的面容也将永远停留在这个样子。 堪称极致锁鲜。 不过,真正让许崇在意的,是还真的第二个能力——改造肉身,让肉身获得攥取周围养分的能力! 这里面包含了氧气、水分、能量…… 换句话说,还真,近乎完全辟谷。 可别小看这一点。 虽然以许崇现在的能力,足以半年以上不吃不喝依旧活蹦乱跳,但那完全是消耗体内的劲力所达成的。 一旦长时间不得到外物的补充,同样要死。 而还真则完全避免了这一点。 无论是被埋进地下,沉进深海……只要还有劲力在,劲力还能运转,就能凭借还真一直活下去,直到寿元终结。 “而且,这是对肉身根本的改造,哪怕诏狱那种禁天绝地的规则,都无法阻碍这一点。” “不过,有不灭神这个境界的话,这一点似乎多余了?” 许崇若有所思,“先练个守真,让这门功夫出现在面板上就好,等突破不灭神,看看实际情况再选择要不要提升。” 打定主意,许崇不再多想,当即按照守真的呼吸要诀练习起来。 半天后。 守真卡在了超凡入圣这个最高的层次,没能继续往秘武从层次提升。 不过许崇也没在意,转而开始锤炼起了肉身。 就这样,枯燥而乏味的修炼日常开始。 …… …… 京城,一处隐秘的地宫。 杜千川与楼有知在这里碰面。 “我用了一件道器遮掩这里,无论你说什么,除了我之外不会被第二个人知道。” 楼有知端起茶盏,慢悠悠的抿了一口。 “朝廷,或者说陛下……” 杜千川双眼布满血丝,声音沙哑,“可以预知天灾?” “看来,你查到了些什么。” 楼有知面无表情的放下茶盏。 “官员缺额最多、缺时最长的行省,会成为下一次天灾到来的地方。” 杜千川缓缓点头,沉声道:“前前后后数月,钦天监的天灾实录,加上文选司的官员任免调动记录,我只能分析出这一点来……你应该早就知道这一点,为何不直接告诉我?” “我告诉你,你就会信么?” 楼有知淡淡道。 “……” 杜千川一噎,转而道:“就算朝廷可以预知天灾又如何?这与陈家冤案又有什么关联?” “你可以知道更多,但有一点我必须提醒你。” 楼有知深深的看着杜千川,“知道的越多,危险越大,很可能某一天你会突然暴毙,被所谓的反贼暗杀……无论你在衙署还是在自家宅邸。” 杜千川的眼神阴沉下来,表情有些狰狞,“自从那天踏入血衣总衙开始,我就没想过活!” “既然如此。” 楼有知点了点头,“后日朝会,吏科给事中将上书弹劾你怠惰渎职,然后你会被贬至户部照磨所。” 照磨所? 杜千川心中微动。 照磨所是户部、刑部、都察院、各布政使司、按察使司及各府衙都有设置的办事机构,主要就是掌管和检校各类文书、卷宗。 所以,户部的某些文书,能与‘预知天灾’这一点联系上? 杜千川还想再问,可楼有知已经第二次端起了茶盏。 跟上次一样,摆明了是让自己去查。 “如果我横死……算了,死了就死了。” 杜千川话说一半摇了摇头,起身往外走去。 楼有知静静的看着杜千川离去,在心里补充了一句。 “你只会死在天极殿,而且……不会毫无价值。” (本章完) 第164章 楼有知落子,百官震骇! 户部照磨所。 上任的第一天,杜千川就大发雷霆,将仅有的几个属官骂的狗血淋头,完美诠释了一个失败者的嘴脸。 然后,下达了‘校对近百年的卷宗文书’这么一条并不合理的命令。 要知道,超过十年的文书正本,都已封存入案牍库了的,谁闲着没事儿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儿啊…… 不过,虽然命令不合理,但杜千川来下达就合理了。 毕竟这一年来,杜千川遭到的打击太多了。 几位属官无奈,只能一边取出封存的文书校对,一边巴望着杜千川早点消气,从打击中走出来。 原本清闲无比的照磨所,陡然变得忙碌无比。 而这一忙碌,就是三个月过去。 哪只百年啊? 三个月的时间,照磨所封存的文书被翻了个底儿朝天,最早都是三百年之前了! 这日,杜千川突然叹了口气,开口道:“都停下吧。” 六位埋头核对的检校齐齐一愣,抬头看了过来。 “这阵子,为难你们了,” 杜千川对众人点了点头,也没多说什么,就起身往外走去。 众人面面相觑,等到杜千川走远才小声交流起来。 “总算到头了……” “是啊,我都快忘记原来有多快活了。” “这杜千川,气性还真大,足足三月啊……还当他是钦天监主官,有安国公罩着?” “不,我觉得这不像是意气之举。” “什么意思?” “你们想想,自从我们开始校对这些文书之后,他可有锱铢必较,处处挑刺为难我们?” “呃,确实没有……” “有点儿道理,如果是撒气的话,不可能这么风平浪静。” “所以,我看他是想从这些卷宗里查些什么。” “可这些卷宗记载的大都是一些枯燥简单的数目,有什么好查的?” “不清楚,反正如果不想惹祸上身,还是赶紧将这些卷宗重新封存回去吧。” “此言在理,不管杜千川是不是别有目的,反正我是不想再看到这些东西了……” “……” 众人议论一番,开始将数目庞大的卷宗原样归档。 而另一边,杜千川已经悄无声息的,再次来到了那个被道器封锁的地宫。 楼有知已经在这里等着了。 “你连我什么时候会来找伱都能算到?” 杜千川面无表情的靠近。 “哪有那么夸张?” 楼有知摇了摇头,示意杜千川入座,“我一直住在这里。” “住在这儿?” 杜千川弯腰入座的动作为之一顿,忍不住四下看了看。 这座地宫虽然空间不小,布置齐全,但不管怎么说都是深埋地下暗无天日的,堂堂内阁首辅,居然住在地宫里头? 杜千川坐下,“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很多年了。” 楼有知给杜千川斟了一杯茶,“当年,我截杀告老还乡的户部尚书,得知真正阻挠我赈灾的是文昌帝……从那时起,我便住进了这座地宫。” “并州旱灾么……” 杜千川的表情冷厉下来,“文昌四十一年,并州人口为一千六百万有余,三十行省储粮总计一千余万石。” “直至文昌四十二年末,并州人口为八百万不到,三十行省储粮……还是一千余万石。” “不,不仅仅是并州旱灾。” “除去海沸、地动、天火这几种短时间就能夺走大量性命的灾害之外,无论是什么灾难,最终都以有粮不用,死伤过半而告终。” “朝廷不仅能预知天灾,甚至故意有粮不用,导致赈灾不力,这应该就是你让我查的东西吧?” 杜千川死死的盯着窦天渊,“说实话,我不敢信。” “我从头说起吧,也是时候告诉你了。” 楼有知的语气微微低沉,“当年,我奉命赈灾并州,在苦求更多的粮食无果后,无奈之下想到了用粟米换麸糠,再掺沙土充作赈灾之粮的办法……此后江之鸿耿耿于怀,数十年如一日的弹劾于我。” “为何你不早日与他明言?” 杜千川皱起眉头。 “跟你一样,你靠着自己去查到这么多,都不敢信,何况由我这个头号大奸臣直接说出口?” 楼有知摇了摇头,“另外,江之鸿是一个很干净,很纯粹的人,我不想让他掺和进这种肮脏的事情里面……可我没想到,他还是掺和了进来。” “江老……” 杜千川想起江之鸿,也忍不住叹了口气。 当年他恨过江之鸿,恨江之鸿以两情相悦为要挟,要自己帮忙查阅天灾实录。 可后来他才知道,原来早在这件事之前,江之鸿就在帮自己说和这门亲事了。 很明显,从一开始,江之鸿就不是真的在威胁自己。 “那次赈灾之后,我拼了命的结党营私,拼了命的往上爬。” 楼有知淡淡一笑,“在这个过程中,那些阻挠并州赈灾的人,有一个算一个,连同他们的妻儿老小一起,全都被我送上了刑场。” “……那些罪名是真是假?” 杜千川问道。 “这重要么?” 楼有知反问了一句,“并州的数百万人,可是连罪名都没有就化作了冤魂的。” “……” 杜千川语塞。 “最后一个是当年的户部尚书。” 楼有知继续道,“他是在告老还乡的途中被我截住的,他告诉我,真正阻挠赈灾的……是先帝。” “文昌帝?” 杜千川面色一沉。 “当时的我无法验证这一点,只能第一时间耗尽家财,秘密打造了这么一座地宫保全自身,然后才开始对天灾的调查。” 楼有知继续道,“首先便是钦天监的天灾实录……你应该有体会,光看天灾实录,除了一个天灾越来越频繁之外,基本得不到什么有用信息的。” “再加上不久后的滨州海沸,根本没有什么特殊之处……海沸来的太快,太过凶猛,短短半月就让滨州百姓死亡七成,剩下来的那三成人口,得到了很好的赈济。” “于是,我只能将并州之事,归结于文昌帝丧心病狂。” 楼有知叹了口气,“直到雍州蝗灾传回京城,我才知道我错了,错的很离谱。” 杜千川神色怔怔:“是早在蝗灾之前,江老就请任了风鼓县的事情么……” 在照磨所的卷宗里,他最先关注到的就是这一点。 “没错。” 楼有知点头,“起初,他请任之时我并未在意,毕竟以他的人脉和资历,别说一个县令了,地方上所有职位任他挑选都行。” “等雍州蝗灾传回京城,我才反应过来,不可能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我开始查个中缘由,最后通过吏部,查出‘官员缺额能决定天灾降临之地’这个线索……至于江之鸿为什么比我更早察知,想必是从滨州海沸那年的京察大计得到了线索。” 京察大计?怪不得…… 杜千川恍然。 “我想,江之鸿猜到这点之时,心情跟你是一样的,不想信,不敢信……就算信,也会去想,列位陛下会不会并不知道这种预知天灾的办法?” 楼有知眸泛冷光,“可我不会那么想。” “一是因为,我切实的经历过一次赈灾被阻,而阻挠的人有可能还是皇帝。” “二是因为,在蝗灾之前,各地粮仓被毁。” “为什么粮仓会刚好在天灾之前被毁呢?” “因为有并州赈灾在前,陛下认为,我一定会全力赈济雍州,而恰恰今时不同往日,各省资源调动,我可一言而决……想要雍州因天灾死掉足够多的人,就必须将这些储粮毁去。” 楼有知嗤笑一声,“可笑的是,我一开始只怀疑文昌帝,从未怀疑过当今陛下。” “……” 杜千川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声音带上了些许颤抖:“后来发生了什么?” “后来?” 楼有知眯起双眼,“后来,江之鸿不惜死无葬身之地,布武雍州,以换取百姓苟活。” “!!!” 杜千川浑身一颤,猛地瞪大了双眼。 “呵呵呵呵……” 楼有知笑着,第一次在人前赤红了眼,“你知道么,其实有江之鸿在,哪怕朝廷一直不赈灾,雍州幸存的百姓也可以活下去了。” “然而江老很快被打为了反贼……” 杜千川手脚冰凉,喉头发涩:“不,不只江老,整个江家,列祖列宗统统被打为了反贼……” “是啊,反贼。” 楼有知桌底下的双拳死死捏住,“你能想象吗,一个一辈子都为了大庆,为了皇室的大庆而活的人,被打为了反贼?” “他…他是怎么死的?” 杜千川艰难的问出这句话。 “毁窍、逆脉、焚身,与金甲浮屠战至粉身碎骨。” 楼有知一个字一个字吐出这句话,“直至死前,都在为那些难民谋一条活路。” “可惜,他失败了。” 杜千川面色凄然。 “不,他本来成功了。” 楼有知摇了摇头,“是陛下出手,让他的谋划功亏一篑。” “陛下……” 杜千川此时再也无法欺骗自己。 因为一切的一切,都证明了陛下有问题。 “至于陛下是怎么做到的,你可听说过神通?” 楼有知看着杜千川,“陛下会两门神通,一门可制造分身,一门可蛊惑人心……” 雍州难民化身野兽,林狂被关在诏狱二十载…… 除了许崇的存在被隐去,楼有知将怎么推测出神通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杜千川静静的听着,脸色从惊恐,到失望,再到愤怒。 恍惚之中,他想起了被自己亲手杀死的妻子。 “啊!你受伤了没有?” “撒谎,你都吐血了……都怪这马儿,唔,就赔给你好啦。” “喂,咱们又见面了。” “这马儿你居然还在养着?” “你这人,怎么不搭理我呀?” “我可是荣国公的孙女哦,快来巴结巴结我,我让爷爷给你谋个好差事。” “你完了,我现在知道你在这儿任职,回头就让爷爷把你抓起来!” “咋办啊老杜,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你还是不是个男人?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听我的,咱俩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爷爷那边我会想办法的,你放心,我陈玥此生非你不嫁!” “……” 没人知道,在杜千川与陈玥相识的这些年里,前半段时间,都是陈玥在缠着杜千川。 从相识到相知到相恋,完全是陈玥一人扛起来的。 所以,在杜千川承认自己的心意之后,他发誓,要扛起两人的以后。 从一次次的扫地出门,到一次次的闭门羹,再到一次次的考验,他打动了荣国公,打动了整个荣国公府,得以与陈玥终成眷属。 然而,成亲不到一年,陈玥突然痴傻……因降为匠籍而痴傻! “你是谁?这里是哪儿?” “夫人?咦,你不害臊,人家才七岁哩!” “老头儿,快送我回荣国公府,不然被爹爹发现,你就死定啦!” “……” 这是官兵赶到钦天监之前,陈玥的状态。 如果陈玥活下去,会被送入勾栏,以年幼的心智,去承受无法想象的噩梦。 甚至还会被灌输与身份匹配的思想,成为完全不同的另外一个人。 所以杜千川亲手杀了她。 “而这一切……” 不似人声的低吼,从杜千川的喉咙蹦出来,“只是警告?居然只是一个警告?” “是啊,只是一个警告……警告我,以后老老实实的给他当狗,帮他管理好大庆,警告我,下次天灾降临,不要再多事了。” 楼有知自嘲一笑,“现在,我也警告你,回去吧,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在照磨所安度晚年。” “嗬嗬嗬嗬……” 杜千川猩红的眸子盯着楼有知,“不用激我,你引我查了这么多,一点一点的告诉我真相,不就是笃定了我不会善罢甘休吗?说吧,你有什么计划。” “谈不上计划。” 楼有知摇了摇头,“陛下为什么一定要灾民死,我只有一个模糊的猜测,需要印证这个猜测之后,才能真正的制定出计划。” “这个计划的结尾是什么?” 杜千川问道。 “无法预料。” 楼有知勾起嘴角,“我的话,应该会死。” 杜千川沉默片刻,“你需要我怎么做?” “我需要你的命……” 楼有知缓缓开口。 杜千川的瞳孔一点一点缩成了针尖。 楼有知也不催促,静静的等着杜千川笑话。 良久,杜千川笑了起来,神色畅快:“能血染天极殿,千古以来,也算唯我杜千川有此殊荣了。” “你死之后,我会将你与陈玥合葬在一处。” 楼有知看着杜千川,认真说道。 “!!!” 杜千川猛地抬头,“陈玥的尸骨……” “在城外,靠近牧场北。” 楼有知点了点头,“尚未立碑。” “够了,够了。” 杜千川突然背过身去,声音颤抖,“她跟我都没有亲眷在世,还要什么墓碑呢?” “呵呵,你放心吧。” “最后的心愿已了,我便做一回你的棋子又有何妨?” …… …… 大庆在大部分制度完善之后,朝会分作了两种。 一个是大朝会,每月一次,凡在京官员,七品以上必须参加,七品以下可视有无奏本自行选择,在天极殿以及殿外广场举行。 另一个是小朝会,每七日一次,通常是内阁、六部、五寺、两监、一院的各主事官员参与,在天极殿举行。 而到了永泰一朝,由于皇帝不理政务,在大小朝会之外,又多出了一个廷议,由内阁于天极殿的东配殿自行召开,草拟、批红、加印,庆帝都不再过问。 无论是大朝会还是小朝会,只剩下了汇报和弹劾这两个性质。 这次大朝会也不例外。 天极殿内外,站满了各级京官,枯燥而乏味的等待着朝会结束。 整整两个时辰,本月来所处理的大小事务才汇报完毕。 楼有知的声音从天极殿郎朗传出:“有事具本,无事退朝。” 这句本来由司礼监太监喊的话,在永泰帝不理朝政后,也都由楼有知代劳了。 基本上这句话传出来,就代表着朝会的结束。 文武百官松了口气,心情爽朗起来。 而就在此时,一个极端不合时宜的声音,从官员队伍的末尾响起,传遍广场,传进天极殿。 “臣!” “原钦天监监正,吏部文选清吏司主事,现户部照磨所照磨,杜千川——有本上奏!” 杜千川出列,迎着无数道带着不耐的目光,凛然无惧。 “呈上殿来。” 楼有知的话语传出。 杜千川开始迈步。 带着决然,带着傲然,带着怆然。 一边迈步,一边高声诵念。 “臣杜千川,谨奏: 永泰八年,滨州海沸。 永泰九年,太平道祸乱雍州。 永泰十年,雍州左布政使被反贼暗杀,左布政使一职空置七月有余。 永泰十一年,雍州丰阳府……” 杜千川的脚步很慢,一步跨出去,等落地已经说了好几句。 百官莫名其妙的看着听着,揣摩杜千川的用意。 “直至永泰十九年,我大庆在雍州的官员缺额数目、时长,为三十省之最!” “而后四月,漫天飞蝗!” 百官渐渐蹙起眉头。 他们能听出来杜千川的话外之音……意思就是天灾降临跟官员缺额有关呗? 这可能么? “文昌四十二年,并州旱灾。” “文昌四十三年,滨州武隆府知府,叛逃太平道,致使知府一职,空置近一年之久。” “文昌四十七年,滨州都指挥使,受心魔反噬而死……” “文昌四十九年……” “文昌五十一年……” “……” “永泰八年,滨州海沸!” 百官的眼神开始惊异。 而杜千川还在继续。 “文昌十七年,云州水患。” “文昌十八年……文昌四十二年,并州旱灾!” “景盛三十六年,衮州地动。” “景盛三十七年……文昌十七年,云州水患!” “……” 一次又一次的天灾,一次又一次的官员缺额最大。 杜千川每列举一个案例,百官的眸光就越亮一分。 哪怕是贪官、恶官,此时也都在想一个问题。 如果天灾降临之地可以预判,岂非以后就可以提前预防,让损失降到最低? 这么想着,百官看杜千川的目光带上了羡慕嫉妒。 当真好运道啊。 如果这个发现能被证实的话,青史留名、高官厚禄,一样都少不了,堪称名利双收! 可惜,杜千川话锋突然一转,将之前列举的例子,又倒过来说了一遍。 只不过这次,没了官员缺额的信息,却多了各地储粮的数目,和人口变化的数目。 “正丰十九年,我大庆有储粮八百八十万石,雷州人口一千九百万。” “正丰二十年,雷州天火。” “二十年末,雷州人口剩一千二百万,我大庆储粮……还有六百万石!” 话音刚落,百官齐齐色变! 天灾之前,八百八十万石储粮,天灾之后,还剩六百万石,而雷州人口锐减了七百万…… ‘有粮不用,有灾不赈’这八个大字,出现在所有人脑海中,如洪钟大吕,震得他们心神恍惚。 他们本能的想要去怀疑,可随着杜千川还在继续的声音,他们即便不愿,也不得不开始相信。 “……文昌四十一年,并州人口为一千六百万有余,三十行省储粮总计一千四百万石。” “文昌四十二年,并州旱灾。” “直至四十二年末,并州人口为八百万不到,三十行省储粮……还有一千二百四十万石!” 杜千川拾阶而上,声音回荡天极殿内外。 “永泰八年,滨州海沸,短短半月,人口锐减七成。” “而剩下的三成,因朝廷及时赈灾,近乎全数活了下来!” “以上所有,来自于钦天监天灾实录,吏部任免调动,户部各地收支,皆为有据可查!” “由此可见,我大庆不是无力赈灾,而是列位先帝,无心赈灾!” 杜千川站在天极殿门口,昂首挺胸,一步跨了进去。 “微臣杜千川,以谋害万民之罪,弹劾文昌、景盛……正丰等列位先帝!” 安静。 整个天极殿内外,陷入了死寂般的安静。 所有人的大脑一片昏沉,耳中尽是嗡鸣。 弹劾先帝??? 找死也不至于这样吧?! 就算先帝谋害了万民又如何? 人都死了,弹劾他们作甚? 这杜千川,死了个老婆,人都变傻了吗? 百官正怀疑着人生,杜千川的下一句话,差点儿让他们连站都站不稳。 “微臣恳请陛下……” “除其尊谥,革出太庙,以安万万冤死亡魂!!!” (本章完) 第165章 上天难欺他又怎知? 相比于殿外广场那些较低品级官员的‘思索’、‘震骇’、‘惊恐’等心态,天极殿之内,早就一片剑拔弩张。 剑拔弩张的两方,一为都察院,一为其他官员。 也就是说,都察院对抗了整个殿内文武。 “你们疯了?!” “无论此事是真是假,都不是能公开议论的!” “赶紧让杜千川停下!” “……” 这是众多官员一致的看法。 作为朝廷中枢的一小撮人,他们必须要为整个天下考虑。 在他们看来,既然已经知道怎么预防天灾了,只要杜绝类似的事情再次发生不就行了么? 未来更重要,何必要去追究过往呢? 对此,都察院一方的态度极其鲜明。 “遵太祖遗训,我大庆朝堂,就该广开言路。” “天下无不可查之人,无不可纠之事,即便是皇室,即便是陛下!” “连太祖都曾下诏罪己,遑论后者乎?” “今日无论是谁阻挠杜千川,便是数典忘祖,其心可诛!” “……” 都察院的所有在京官员,有一个算一个,都来了。 左右都御史、左右副都御史、左右佥都御史、经历、都事。 加在一起只有寥寥十来人。 而就是这十来人,阻挡在了天极殿的大门附近,封锁了殿内的动静,让殿外的杜千川得以继续。 “呵呵,你们人多,官儿大,我只是个区区正二品,比不上你们很多人。” “实力嘛,也才洗身六重,伱们很多人都可以随手捏死我。” “整个都察院加起来,也拦不住你们。” “但本官今天把话放在这里,无论你们想对杜千川做什么……” “可以。” 右都御史顾成仁点了点头,“杀死老夫,灭了都察院。” “哈哈哈哈哈哈!” 左都御史时峥大笑,“对,灭了都察院吧,反正以后也用不到了,都察院没那个存在的必要。” 窦天渊忍不住看向距离龙椅最近的楼有知。 楼有知眼观鼻鼻观心,就那么垂首而立,一言不发。 窦天渊知道,这一出毫无疑问是楼有知整出来的。 可他怎么敢的?! 这会儿时机根本没有成熟。 直接与陛下正面对上,岂非是找死?! 而更离谱的是,直到现在,帷幕之后始终没有任何声响传出。 半点儿阻止杜千川的意思都没有…… 窦天渊百思不得其解。 而就在此时,杜千川那最后的两句话在殿外响起。 “微臣杜千川,以谋害万民之罪,弹劾文昌、景盛……正丰等列位先帝!” ——唰! 还在对峙的官员,悚然而惊,齐齐扭头。 杜千川正一步跨入殿内。 “微臣恳请陛下,除其尊谥,革出太庙,以安万万冤死亡魂!” !!! 众官员头皮发麻,遍体生寒。 直到此时,楼有知终于开口了。 “杜千川,你想要让天下都陷入水深火热之中吗?” 两道凛冽的目光,穿过乱糟糟的人群,直刺杜千川。 一开口,就赢得了大部分人的认同。 “水深火热?” 杜千川哈哈大笑,“天灾间隔越来越短,从滨州海沸到雍州蝗灾,只有短短十余年,下一次天灾是什么时候?下下一次天灾又是什么时候?天下万民,已然水深火热矣!” “你可知,你之所言,将会埋下多大的祸患?” 窦天渊又问。 “君臣生隙,天下离心。” 杜千川微微颔首,接着话锋突然一转:“然而即便如此又如何?” “有冤不伸,有错不认?” “煌煌大庆,传承万载,连如此魄力都没有吗?” “下官认为,前人之错,后人当正视,警之而改之!” 杜千川昂首挺胸,怡然不惧,“知错而后改,知耻而后勇,方为国之幸,方为天下之幸!” “那你有没有想过,或许列位先帝,都有不得已的苦衷呢?” 窦天渊再问。 此话一出,殿内官员皆是面露思索。 是啊。 如果是有什么苦衷呢? 毕竟,那些各地的储粮,也只是储粮罢了,又不是什么稀世珍宝,就连身为官员的自己都不太看的上眼,遑论皇室,遑论陛下? 何必为了那么点儿粮食,坐视难民死亡? 应该是有什么苦衷吧…… 众人如此想着。 “苦衷?” 杜千川眼带戏谑,目光从殿内每一个人的脸上慢慢扫过。 “方才我之所言,最早的正丰一朝,距今也不过是三百载罢了。” “不是我不说更多,而是三百年之前的记载,已经根本找不到了。” “你们想想,有粮不用,有灾不赈,是只有这三百年才发生的事情吗?” “我大庆,可是有着数千上万年的历史!” “该有多少难民,冤死屈死于天灾?” “千万?万万?十万万?!” “那不是花草,不是牲畜,那是活生生的人!” “你们可以抬头看看。” “他们化作了风,化作了雨,融入了山河。” “无时无刻不瞪大了双眼,凝望着定天府,凝望着我们这些拿着高官厚禄,嘴里喊着为国为民的官员!” “苦衷?” “我想知道,这里面有什么苦衷,需要耗费万万无辜者的性命?” “微臣恳请陛下,告知缘由!” 杜千川拜伏而下:“若个中实有不得不为之苦,微臣相信,百官也好,万民也好,愿与陛下共担之!” 随着杜千川的话语,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落在了帷幕之后。 一息、两息、三息…… 足足盏茶过去,永泰帝像是根本不知道朝会上发生的这一切,始终没有给予任何回应。 百官的心情渐渐沉下,一坠再坠。 “呵呵呵,既然如此……” 杜千川笑着直起身。 下一刻,宏大而凛然的声音,传遍天极殿内外。 “其一!” “心向大庆者,皆为大庆子民!” “其二!” “凡我大庆子民,有功当赏,有过则罚!” “其三!” “凡我大庆子民,有不平当鸣,有不公当争!” 所有人的神情,在这三句宏大的话语中肃然起来。 这是太祖大诰的前三条。 无论心中作何想,没有人敢在面上表露出不认同。 哪怕是当今陛下也一样。 “楼有知,我且问你!” 杜千川看向楼有知,“天灾之下的难民,可算我大庆子民?” “天灾非因人心而出,自然算。” 楼有知回答。 “那我再问你!” 杜千川踏前一步,“子民冤死,我身为朝廷命官,可有资格,为他们鸣上一句不平,求得一个公道?” “太祖大诰之十三,凡朝廷官员,无论品级,皆有为民伸冤之责。” 楼有知淡淡道,“你自然有这个资格。” “好!” 杜千川朗笑一声,“既然陛下不言,那微臣,便要让天下人都知道!” “朝廷是可以预知天灾的!” “朝廷是可以在天灾降临之前,就做好的应对准备的!” 杜千川拱手一礼,“请楼相调取证据吧!” “来人!” 楼有知一挥手,“取钦天监、吏部、户部,所有相关文书。” 一声令下,当即有血衣卫出列。 正当此人打算往殿外而去之时,一个苍老年迈的声音幽幽响起。 “司礼监也须有人同去。” 开口的是司礼监禀笔太监,严芳。 自从永泰帝退居帷幕之后,司礼监掌印大太监也跟着消失在了人前。 严芳作为司礼监的第二人,成了司礼监的实际掌控者。 只不过由于没了皇帝诚邀,司礼监的权柄迅速淡化、旁落,成了彻头彻尾的边缘机构,历来朝会都不怎么参与实际事务。 此时突然开口,有些耐人寻味了。 百官的眼神有些莫名。 “此时干系重大,未免有人从中作梗,恶意捏造歪曲,我司礼监须得派人随同。” 严芳直视百官,淡淡道。 “既然如此,未免有人破坏证据,我都察院也要有人随同。” 顾成仁眯起眼睛,跟着说了一句。 而后各部各衙堂官也纷纷开口。 “刑部亦是。” “大理寺……” “本就要调取我户部文书,此责无旁贷……” “……” 本来一个人就能搞定的事情,硬生生加派到了十余人。 不过人选方面,心照不宣的定在了洗身一重。 这些人来自不同的势力,有不同的背景,且实力相当,能够最大程度的防范彼此做手脚。 如此多方制衡之下,不出意外的话,那些文书会被完好无损的送到天极殿来。 等这些人离开天极殿,剩下的官员同时将注意力放在了帷幕之后。 他们的心中,出现了一个同样的疑惑。 陛下,为什么仍旧默不作声? 只要陛下开口,还来得及阻止这场盛大的闹剧。 再等会儿,一旦证据被呈上来,坐实了列位先帝有灾不赈的罪名,怎么办? 定罪就是不孝于先祖,脱罪就是不仁于天下。 两样必须要选一样,再无任何转圜的余地。 时间慢慢流过。 然而始终没有属于帝王的声音传出。 人心浮动,百官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陛下为何纵容至此?” “难道……杜千川所说,完全是子虚乌有?” “不太像啊。” “杜千川的准备很充足,我看不像是虚构。” “你不想活了?!” “怕什么,杜千川都还活着呢……更何况我又没怀疑陛下。” “我实在想不明白,先帝这么做能有什么好处。” “不是好处,那就是苦衷了。” “那陛下怎么不说?” “有没有可能陛下并不知道?比如,先帝宾天之前,并未将这件事传承下来?” “呃……希望如此吧。” “……” 打心眼里,百官是不想去相信,大庆的皇帝会无缘无故对百姓有那么大恶念的。 可惜,永泰帝始终不给回应,让他们只能往自己倾向的方向去猜测。 于是,‘列位先帝有不得已的苦衷,而永泰帝并不知情’成了大多数人的想法。 直到一炷香后。 一道身影急速穿过广场,跌落在了天极殿大门之前。 “这!!!” 所有人惊骇莫名。 那跌落殿前的,正是方才离开取证的人之一——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刘澄! 此时在他的腹部,有一个拳头大小的破洞,整个人已经是出气比进气多,命不久矣。 到底发生了什么?! 离得最近的顾成仁闪身而至,第一时间蹲下来,想要给刘澄疗伤。 “不,大人……” 刘澄一把抓住顾成仁的手,“听我说。” 顾成仁的面色难看到了极点。 “是那个随堂太监。” 刘澄用最后的力气,快速说道:“我们先是去的吏部,后是户部,最后是钦天监。” “本来一切都很顺利。” “可就在我们刚刚取得天灾实录的时候,那个随堂太监突然爆发……他会天魔解体。” “其他人都死了,吏部、户部的卷宗,还有天灾实录,都被他毁掉了……” “大人,严芳有问题,一定有问题……” 挣扎着说完最后一句话,刘澄闭上了双眼。 “血衣卫听令!” 窦天渊怒吼一声,“给我抓住那个太监,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所有隶属于血衣卫的人员,齐齐应声,闪身而去。 顾成仁缓缓起身,转身面向殿内。 那里,严芳已经被百官团团围住。 “严大人,是否应该解释一下?” 楼有知淡淡的说道。 “解释什么?” 严芳一脸讶然,“天魔解体连大庆武库都没有收录,所以很明显,那名随堂太监,是太平道的反贼混进来假扮的。” 如此猖獗的态度,敷衍的回答,让所有人的眼神微妙了起来。 其实,这些人里的大多数,并没有那么在乎平民的死活。 他们在乎的,是永泰帝! 别忘了,严芳虽然没有进帷幕的资格,但他从文昌时期开始,就一直是东宫的太监。 也就是说,严芳跟了永泰帝很多年。 现在,严芳手底下的随堂太监,杀死了取证的人,毁坏了证据…… “好,好,好。” 时峥阴沉的看着严芳,“本来,我以为此事只是列位先帝所为,陛下他并不知情,但现在……” “现在?” 严芳呵呵一笑,“时峥,你是都察院的都御史,有风闻奏事之权不错,但奏事是奏事,论罪是论罪。” “论罪,是要讲究证据的。” 说着,严芳回身,对着帷幕之内一礼:“微臣,司礼监禀笔太监严芳,弹劾户部照磨所照磨杜千川。” “杜千川虚构罪证,污蔑皇室,诋毁列位先帝,妄图动摇大庆根基,祸乱天下。” “微臣怀疑,杜千川明为朝廷命官,实为太平道反贼!” “请陛下降旨,即刻捉拿杜千川,以谋逆大罪论处!” 荒谬! 简直是天大的荒谬! 刚刚还说毁掉证据的太监是反贼,现在又说杜千川是反贼? 反贼坏了反贼的好事? 时峥瞬间暴怒。 窦天渊眼疾手快制住了他,低声道:“想死很简单,但你确定就这么死?” “我……” 时峥胸膛起伏,双拳死死紧握。 就在此时,不包含任何感情的两个字,淡淡的从帷幕之后传出。 “准奏。” 是的,庆帝开口了。 从大朝会开始一直到现在,庆帝终于开口了。 至于准谁的奏,自然不是杜千川的。 “谢陛下。” 严芳朝着帷幕之内一礼,转过身来,“还不将杜千川拿下!” 天极殿内外,有禁卫军,有血衣卫。 然而禁卫军掌握在兵部手里,兵部掌握在楼有知手里。 而血衣卫则掌握在窦天渊手里。 所以楼有知和窦天渊没有点头,这两方人马都没动。 “你们想跟着杜千川一起造反吗?” 严芳厉声呵斥。 窦天渊叹了口气,抬手准备挥下。 没办法,陛下已经给了明确的指示,如果真的僵持着不动手,后面不知道会演变成什么局面。 然而就在此时,杜千川开口了。 “不必这么麻烦。” 人群后方,杜千川语气幽幽,吸引了众人注意。 “我想起来一件趣事。” “在文选司的时候,我看过几份地方奏报。” “其中有一份是雍州的。” “有一个很小很小的官员,小到连品级都没有。” “他在调任他处之时,给当地的的百姓留了两句话。” “我觉得很有道理,现在送给你们。” “尔俸尔禄,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念完这几句,杜千川看向帷幕,“陛下。” “言,可禁!” “身,可杀!” “然人心不辍,公道——恒常!!!” 杜千川凄厉咆哮:“微臣杜千川,以谋害万民之罪,再劾列位先帝!” “恳请陛下,除其尊谥,革出太庙,以告慰万万冤死亡魂!” “臣!” “死谏!!!” 死谏两个字刚刚出口,杜千川电射而出,笔直的撞向一旁的盘龙大柱。 ——砰! 头颅开裂,血染天极殿! 杜千川,亡! 殿内一片死寂。 众人不是没见过死谏,但直到现在,他们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死谏……以死而谏! “呵呵呵呵呵……” 顾成仁摇头失笑,“尔俸尔禄,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不不不,这句话不对。” “应该加几个字更贴切。” “尔俸尔禄理所应当,民脂民膏俱是肥料。” “下民易虐管杀不埋,上天难欺他又怎知。” 顾成仁说着,除下乌纱帽,褪下大红官袍,然后朝着帷幕拱了拱手,“陛下,臣乞骸骨。” 也不等回应,顾成仁直接转身,背起双手,昂首阔步而去。 堂堂正二品大员,就这么当众辞官,一点面子都不给永泰帝留。 “臣也乞骸骨。” “臣亦是。” “……” 都察院的一众官员,纷纷效仿顾成仁,除帽褪袍。 无论是年迈也好,力壮也罢,皆口称乞骸骨。 唯独左都御史时峥没动。 他还有东西没有查清楚,还有事情没有做完。 良久过后,等殿内没了新的动静,楼有知开口。 “杜千川先前之言,无有人证,无有物证,不予署理。” “另,司礼监严芳失察失职,本官决议,革其官职,流放千里,永世不予录用。” “尔等可有异议?” 低沉的话语在天极殿内回荡,渐渐的将众人思绪拉回。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摇头。 “我等并无异议。” “退朝。” 一场虎头蛇尾的闹剧就这么结束。 等众人散去,天极殿很快被清扫一空。 无论是血迹,还是空气中的腥味,再没有半点异常,就像杜千川根本没有进来过一样。 可惜。 杜千川的痕迹的确被清理掉了,但他说的话,深深留在了每个人的脑海之中,回荡不休。 楼有知刚离开永庆宫,窦天渊就闪身出来,在半道拦住了他。 “你到底怎么想的???” 窦天渊抬手封锁四周,沉着脸质问:“没事你弹劾先帝干什么?闹这么一出,死了个杜千川,什么都没改变不说,现在连你自己随时都有被革职的可能。” “弹劾先帝?” 楼有知不屑一笑,“几个死人而已,我会去做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么?” “那……” 窦天渊心中微动。 “杜千川从上奏,到弹劾先帝,从殿外,走进殿内,用了整整一炷香的时间,” 楼有知眯起双眼,“的确,所有相关的证据,都被毁了。” “可问题是,有了杜千川的言论,今后再起天灾,他都没有机会屠戮难民了……无论证据不证据。” “陛下比所有人都清楚这一点,可他还是放任了。” “放任杜千川,让他将这些话全都说了出来。” “我猜。” 楼有知嘴角微微勾起,“他不是不出帷幕,他是……出不了帷幕!” “出不了帷幕……” 窦天渊面皮连抖,“也就是说,你我行事无需再顾忌什么了?” “不仅如此。” 楼有知想了想,转身面对永庆宫的方向,抬起右手,慢慢曲握成拳。 “从今天开始,大庆……” “是我的了!” …… …… 城外。 一处紧靠着牧场的山坳。 这里杂草丛生,连明确的路径都没有,很显然是没什么人来往的偏僻之地。 而就是这样偏僻的地方,却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间小小的茅草屋。 屋外是没有石碑的坟包。 屋内是盛满药液的大缸。 以及完全浸没在药液里,生死不知的躯体。 (本章完) 第166章 地宫秘会,楼有知的目的 跟窦天渊分开后,楼有知也没去文渊阁,而是径直回了自家府邸,从书房的暗道下去,兜兜转转,用只有他自己知道的路线来到地宫。 有一个人正等在这里。 大庆宗人令,乾王。 “宗人府居然有一条连本王都不知道的密道,说出去真是骇人听闻。” 乾王平静的看着楼有知,像是在要一个解释。 “这座地宫网络极其复杂,通向了大庆各个紧要的衙门,只不过大多数都没有打通最后的阻隔。” 楼有知说着,走过来坐在了乾王的对面,“如果不是今天的朝会,恐怕宗人府那边永远都不会打通。” “跟朝会有什么关系?” 乾王不动声色。 “因为从头到尾,你都一言不发,坐视了我主导的这一幕。” 楼有知直视乾王,语气深沉:“我想问,在今天之前,你是否知道天灾是可以预知的?” “并不知道。” 乾王摇了摇头。 “也就是说……” 楼有知挑了挑眉,“皇室跟陛下,或者说宗人令跟陛下,其实并非一体的了?” “随你怎么想。” 乾王不置可否,转而道:“我劝伱不要再继续下去了,就拿今日的朝会来说,看似你掌握了很大的主动权,但事实上,只要我想,你做的这一切都是徒劳无功。” “因为宗人令不仅可以篡改人的记忆,也可以针对固定的某件事或者某个人,蒙蔽余者的认知,对么?” 楼有知面色平静道,“早在今日之前我就知道了。” 乾王眯起了眼睛,“你从何得知的?” 大庆的上层,都知道宗人府拥有一件神秘的宝物。 没人知道这件宝物是什么,只知道它与户籍制度有着直接的关联。 除此之外,有极其个别的人,知道这件宝物有篡改他人记忆的能力。 比如窦天渊就知道。 可问题是,针对某个人某件事进行大面积掩盖的能力,应该只有历代宗人令知道才对…… “因为你的动作太过反常。” 楼有知回答,“不管怎么看,许崇的过往痕迹,都没有什么抹除的必要,但你还是做了,我觉得,你想要抹去的,应该是别的什么东西。” 乾王的面色一变,“许崇跟你说了什么?” “他并没有说什么,甚至他隐藏的很好,我是通过一些根本没有人会注意的细节推敲出来的。” 楼有知眸光莫名,“许崇并非是黄庭种道,而是紫府种道,对么?” 乾王没有回答。 莫大的威严透体而出,直逼楼有知。 当初,他的确掩盖掉了许崇的紫府种道,让其他人对许崇的认知,变成了‘黄庭种道’。 可这种掩盖,更像是一种混淆视线,只要许崇主动告知旁人,或者旁人通过许崇表现出来的能力进行推敲,不是没有推翻这种认知的可能。 但他没想到会这么快…… “乾王不必如此。” 楼有知摆了摆手,“许崇的一切言行,都注定了我对他不可能有任何恶意,更何况他目前还很弱小,我也不可能利用他去做什么。” “希望如此。” 乾王的气势稍减,沉吟半晌才缓缓开口:“你知道,拥有太祖血脉的人,为什么能有非一般的资质么?” 楼有知点了点头,道:“以寿元为代价。” “不。” 乾王直接否决,“真正的代价,是紫府。” 楼有知皱起了眉头。 “但凡拥有太祖血脉的人,紫府都是残缺不全的。” 乾王沉声说道,“资质越强,紫府的残缺越大。” “我从十二岁踏入武道,到法相七品,只用了三十年的时间,比你到法相七品少用了二十年,比窦天渊到金身七转,少用了十三年。” “如果不是我想多苟活几年,早就能法相九品了,甚至再种一道都不无可能。” 正常来讲,紫府只有大小和简繁之分。 除非种道失败后侥幸活下来,才有残缺的说法。 先天就残缺,楼有知还是第一次听说。 “紫府是神魂居所……紫府残缺,却只是缩短寿元,并不会丧失神智,已经很难得了。” 楼有知若有所思,然后猛地瞪大了双眼。 紫府残缺,就是道种残缺。 跟种道玉池失败后一样,残缺的道种,是无法再继续种道的。 而许崇,却成功了! “看来你想到了。” 乾王意味深长的看着楼有知,“许崇不仅成功种道紫府,甚至他的紫府比一般人更强大,而偏偏,他的资质……” 许崇的资质? 这个根本不用怀疑。 如果资质不够,怎么可能觉醒血脉记忆,怎么可能短短几年的时间就种道成功。 “这代表什么?” 楼有知的表情凝重了起来。 “这代表,许崇根本不是太祖遗脉。” 乾王淡淡回答。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楼有知蹙起眉头。 许崇不是太祖遗脉,就不可能觉醒血脉记忆得到正阳劲,也根本不可能修成正阳劲。 但同时,许崇又能成功种道紫府。 这两者太过相悖。 “在宗人府的历代名录之中,无论是皇室、民间血裔,还是太祖遗脉,没有任何一个拥有太祖血脉的人,能够种道紫府。” 乾王深深的看着楼有知,“除了太祖自己。” “!!!” 楼有知悚然而惊,“你的意思是……” 乾王只是淡淡的看着他,没有回答。 而楼有知已经不可避免的往某个方向去想,内心掀起了狂涛骇浪。 太祖。 这是一个哪怕过去数千上万年,依旧对整个大庆有着深刻影响的存在。 别的不说,就楼有知自己,识字之后第一个通篇背诵的,便是太祖大诰。 因为童生三试,最主要考的就是太祖大诰。 全文三百三十条律令,无不把百姓摆在了皇室,摆在了天子的前面,是那样的深入人心,是那样的振聋发聩。 绝大多数读书人,在最开始的时候,都是深深的坚信着,只要人心能够按照太祖大诰去运转,那大庆一定会变得更美好。 虽然这种坚信,总会在后来被现实一次又一次击溃,但仍旧有不少保持着初心。 比如江之鸿,比如顾成仁……很多很多。 如果许崇不是太祖遗脉,而是…… 楼有知心中一颤,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看来,此事更加不能让他掺和了。” 乾王冷哼一声,“若非是知道他跟你和红皮子搅在一起,你当本王会告诉你这些?” “如此,就更需要你的援手了。” 楼有知笑了笑。 “你想多了。” 乾王摆了摆手,“无论你们跟陛下之间发生了什么,都跟我没有关系,至于那些无辜难民,你应该知道我并不在乎。” “我知道。” 楼有知神色一正,“但你不关心平民百姓,难道也不关心太祖传下来的国祚么?” 乾王微微蹙眉,“你先说说看。” 楼有知颔首,缓缓开口。 “实不相瞒,我让杜千川弹劾先帝,有两个目的。” “首先是试探你跟陛下的关系。” “这一点,在杜千川入殿之前,就得到了确认。” “你没有任何制止的打算,甚至除了微微的惊讶之外,对此事毫不关心。” “再加上次,你为许崇开脱谢长青一案……我得到的消息是,陛下召你入后殿,而你拒绝了。” 话音未落,乾王心头一凛。 他去找陛下并不是真的为许崇开脱什么,而是借着开脱,隐晦的让陛下相信许崇是黄庭种道。 但有一点,他是私底下去的。 当时除了始终守在天极殿的严芳之外,没有任何人在场。 所以,楼有知的手,已经伸到司礼监了么…… “此两相结合,我猜陛下无法完全肯定,你会帮他消弭杜千川所带来的影响。” 楼有知继续道。 “你猜的没错,但真正的原因不是我跟陛下的关系。” 乾王摇了摇头,解释道:“事实上,无论是篡改记忆,还是针对性的掩盖某件事,都会损耗我本来就不多的寿元,因此我未必会愿意,而陛下知道这一点。” “原来如此……不过我也算是歪打正着了,这让我的第二个试探也因此得到了验证。” 楼有知语气低沉,道:“试探陛下能忍到什么程度。” “只要陛下从帷幕里出来,坐上那把龙椅,哪怕只是简简单单一句话,都能瞬间压下杜千川带来的影响。” “可偏偏一直到最后,他都没有现身。” “为什么?” “太子曾找过我,提到陛下已经三年没有离开后殿了,除了大太监之外,只偶尔有一两个受宠的妃子或者皇子皇女,会被召往后殿。” 楼有知眯起了眼睛,“我想,不是他不想出现,而是他根本就无法出现。” “没错。” 乾王叹了口气,“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种种迹象表明,从三年前开始,他已经无法离开天极殿的后殿了。” “三年之前呢?” 楼有知问道。 乾王想了想,道:“夜宿寝宫比较多。” “寝宫……果然如此!” 楼有知眼中精光爆射。 “你想到了什么?” 乾王双眉一杨。 “我记得,陛下登基时,寝宫是设在万福宫的,永泰五年才迁到养心宫。” 楼有知语气幽幽,“万福宫紧挨着养心宫北面,而养心宫又紧挨着永庆宫北面,也就是天极殿后殿……换句话说,陛下的活动范围,是逐步逐步缩小的,从三年前开始,固定到了天极殿的后殿。” 乾王一愣,缓缓点头:“是这样没错……可这能说明什么呢?” “乾王可知道万兽园?” 楼有知不答反问。 “万兽园……这不是城外牧场的名字么?” 乾王皱起眉头,“跟此事有什么关系?” “在户部的卷宗里,三百年前,万兽园有各类飞禽走兽共计六十万头……城外牧场才多大?勉强能养个两三万之数就顶天了。” 楼有知回答道,“而从三百年前开始,这个夸张的数字开始不断降低,五十八万、五十五万、五十万……直到两百年前,突然从十万跌倒了现在的两万。” “你是说,万兽园原本是一座洞天?的确有可能……” 乾王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而后猛地面色一变:“范围!!” “就是这个。” 楼有知颔首,“飞禽走兽的数量在减少,很可能是因为万兽园的衰亡,导致规则范围逐渐缩小,一直到两百年之前,洞天彻底消失,成了如今的皇家牧场。” “你怀疑天极殿的后殿,也是正在衰亡之中的洞天?” 乾王顺着楼有知提示的方向,推测出来一个可能,“陛下之所以迁移寝宫,最后不得不退居天极殿,再不露人前,是因为洞天的范围在缩小?” “也因为这个洞天的规则,可以让陛下打破血脉限制。” 楼有知眼中闪过一道冷光,“另外,从已有的认知上来看,洞天规则只能在洞天范围内生效,不可能跨越成千上万里制造天灾……” “但假设呢?” “假设洞天可以让陛下延寿,而天灾又可以延缓洞天的衰亡,陛下他会怎么做?” “前车之鉴,后事之师。” 楼有知自问自答:“大庆的人口,会像万兽园的飞禽走兽一样,急速锐减,直到最后,天灾降临定天府……没有了百姓,皇室还能叫皇室吗,大庆还能叫大庆吗?” 乾王沉默片刻,问:“你想让我怎么做?” “很简单。” 楼有知微微颔首,“若陛下让你掩去今日的朝会,答应他。” “……” 乾王的眉头紧紧蹙起,过了好一会儿才不解的问道:“这么做的话,你如此大费周章又为了什么?” “为了时间。” 说完,楼有知拍了拍手。 地宫的诸多通道之一,距离二人大概百步的位置,一扇由禁法石打造的门扉敞开,从中走出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见过乾王,见过楼相。” 来人遥遥行礼,转身又回到了房间之内。 饶是以乾王的心性,也不由得感到一阵荒诞。 刚刚那人,是司礼监禀笔太监,严芳。 “杜千川弹劾先帝是受我指使,司礼监毁掉证据,也是受我指使。” 楼有知淡淡一笑,开口解释:“从头到尾,我都没有把希望放在那些官员身上,无论他们知不知道天灾的真相,都只会关心自己的利益,现如今不过是屈服于我的权势,虚与委蛇罢了……既然已试探出陛下不能出后殿,我的目的就已经达到了,现在我需要时间,还是让陛下安心一些的好。” “除了皇室,这大庆还有你没有伸手的地方吗?” 乾王摇头一叹,认真的看着楼有知:“我可以答应你,但我必须要知道你最终的目的……你想逼陛下退位,换太子登基?” “不至于。” 楼有知摇了摇头,“就算陛下退位,太子登基又如何?大庆能有几年好光景?” “那你想做什……毁掉那个洞天?!” 乾王说到一半,自己反应了过来。 的确,只要洞天能延长陛下的寿元,只要天灾能延缓洞天的衰亡,那无论是谁来当这个陛下,注定了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毁掉这个洞天。 可问题是,毁掉洞天的话,洞天里的永泰帝…… 无论能不能活下来,这都是弑君! 一念至此,乾王的脸色冷了下来:“你别忘了,无论如何,他都是皇室之人。” “乾王多虑了。” 楼有知微微叹息,“天地君亲师,这是我绕不开的坎儿。” “的确。” 乾王面色一松,缓缓点了点头,“若非深知你的秉性,我绝不会容你把持朝政,坐大至此。” “窦天渊应该跟你说过,太平道的道主姬庆之,是陛下的神通分身……陛下出不了帷幕,但他的分身依旧掌握着庞大的力量。” 楼有知看着乾王,缓缓开口:“所以我需要时间,针对下一次天灾进行布置。” “我要用天灾,来继续印证我的这些推断。” “我想看看,如果天灾来了,结果一个人都没死……” “会发生什么?” —————————— 欠一章4000字,一周之内补上…… 求别打我…… (本章完) 第167章 二十五年的收获!李向学现身春秋冢! 詹事府洗马是从五品,按理说也是要参与大朝会的。 不过在所有人眼里,许崇先是太祖遗脉,而后才是洗马。 所以也没人真的会计较什么,大朝会也只是公孙芒派人通知了一声而已,去不去随意。 然后许崇就真的没去。 直到夜深之时。 ——吱呀! 司经局的大门直接被推开,姜星河走了进来。 “你早就知道了吧?” 姜星河踉跄着,带着浑身的酒气靠近。 “我不明白殿下的意思。” 许崇微微皱眉。 “你早就知道,天灾是可以预知的,而列位先帝……不,包括父皇他,一直都在用天灾残害我大庆子民,对吗?” 姜星河说着一仰头,猛灌几口烈酒。 许崇面色一变:“发生了什么?” 姜星河惨笑一声,缓缓开口:“今日朝会,杜千川以谋害万民之罪,弹劾列位先帝……” 许崇勉强维持着镇定,但心中已是惊涛骇浪。 毫无疑问,这一定是楼有知的手笔。 可为什么呢? 在这个节骨眼儿去刺激永泰帝,难道不是会让局面变得更加糟糕,更加不可控制么? 有什么深层的意义在内? 许崇思索着,久久无言。 姜星河又灌了几口酒,接着说道:“虽然杜千川从头到尾都只说先帝,但我知道,父皇也有份。” 作为大庆太子,姜星河也是参与了大朝会的。 他跟乾王一样,从头到尾都没有开口说一句话,但他的心情跟乾王完全不同。 不敢置信、恍然大悟、无地自容…… “为什么杜千川绝口不提父皇?” 姜星河自嘲的笑了笑,“我想不是他不提,而是他根本没法提,因为父皇的运气比列位先帝更好。” “滨州海沸,不需要他再做什么,海沸本身就已经杀死了足够的百姓。” “而父皇的手段,也比列位先帝更加高明。” “雍州蝗灾之前,毁掉各地粮仓,蝗灾之后就有充足的借口迟迟不赈灾。” “唯独有一点我始终想不明白。” 姜星河面色凄然,语气怅惘,“他什么时候与太平道取得合作的,又是以什么代价,换太平道如此帮他?” “等等。” 许崇皱起眉头,不答反问:“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詹事府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虽然他以及司经局的校书、写字等人都没有参加朝会,可詹事府有其他人参加了的。 这么大的事情,应该早就传开了才对。 从朝会到现在过去这么久,却一点儿风吹草动都没有。 整个詹事府如同往日一样,风平浪静,闲得蛋疼。 “因为,宗人府掌控着‘六约’。” 姜星河开口解释,“六约是户籍制度运转的本体,除了户籍之限外,宗人令可以用六约来针对单独个人的记忆,或者某件具体的事件进行篡改。” “……” 许崇心中猛地一紧,想起了自己被隐藏的‘紫府种道’。 毫无疑问,也是乾王做的了。 “你为什么还记得?” 许崇突然问道。 “因为我当时在楼相那儿,朝会被篡改的瞬间,我也好,楼有知也好,对朝会的记忆变得很普通,杜千川只是上了个无关紧要的奏折,最后也并没有撞柱而亡。” 姜星河幽幽一叹,“然而当时,楼有知的面前正摆放着那封真正的奏折……杜千川弹劾先帝的,以血而书的奏折。” “原来如此……” 许崇松了口气。 一是因为楼有知既然早有准备,那就代表事态目前仍在掌控之中。 二是因为……还好自己足够警觉,至今没有暴露紫府种道。 这件事可能远比想象中更严重。 以后要更加注意才是。 “我想知道更多的真相,但楼有知不肯说……若非我正好找到他那儿去了,恐怕连杜千川都想不起来。” 说到这儿,姜星河目带希冀,渴求的看着许崇:“伱应该也知道更多吧?” “无论我是否知道更多,楼相既然对你隐瞒,那就代表不想让你参与进来。” 许崇面色平静道,“这对你而言,很可能并不是坏事。” “呵呵……” 姜星河无奈一笑,似乎早有预料,“既然如此,那你们做你们的,我做我的。” “你……” 许崇蹙起眉头。 “你们担心我将来会变成和父皇,和列位先帝一样的人,我也担心。” 姜星河摇了摇头,抬腿往外走去,“所以,趁着现在我还不是那样的人,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吧。” 力所能及? 许崇心中升起一股不妙的感觉。 太子是一国储君,在朝中有诸多拥趸,力所能及的范围简直不要太大。 然而,正当许崇准备开口制止,却猛地想到了一个问题。 楼有知点醒姜星河,让六约的篡改失效,真的只是碰巧? 有没有可能,姜星河的反应以及后续有可能的动作,也都在楼有知的算计之中? 念及至此,许崇陷入两难。 又怕姜星河乱来坏了局面,又怕姜星河本就是楼有知的谋划。 “对了。” 走没几步的姜星河突然顿足,从怀中取出三颗珠子,回身递给了许崇。 许崇伸手接过,不明所以。 “这是楼有知让我带给你的。” 姜星河再次转身,一边走一边解释,“像我们这种拥有太祖血脉的人,都老的快,我至今未满三十,便有老态浮现,而荣国公家传的这门旁术,虽然无法增长我们的寿元,却可以让我们保持年轻的相貌……只可惜整个皇室都没有几人能修成。” 守真、定真、还真? 许崇微微愕然。 事实上,就算姜星河没送来,他也准备去弄一套了。 想要保持太祖遗脉的身份,并且展露更多的力量,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容貌跟着一起变老。 然而,三具身体在寿元、生死方面,是各自独立的,目前只有进了春秋堂的那具身体,在外貌上有明显变老的迹象。 既然京城这边没办法变老,就只有‘练成’旁术还真了,哪怕看着离谱,但至少能解释。 许崇本打算近日去一趟武库,正大光明的获得这门旁术,可没想到,楼有知却先一步送了过来。 这让他不是很理解。 “我需要这门旁术,是为了掩盖我并不是太祖遗脉的事实,而楼有知是为什么?” “难道在他眼里,我是一个很在乎外貌的人?” “或者说……他看出来,我并非太祖遗脉了?” 许崇若有所思,目送着姜星河离去。 与此同时。 另外一边的春秋堂之中,许崇睁开双眼。 “看样子,楼有知是打算独自对上永泰帝了。” “如此突然,如此有底气……是找到了什么线索,或者获得了什么新的手段?” “时间越来越紧迫了啊……” 许崇叹了口气,调出面板。 【姓名:许崇】 【紫府:阳神七变】 【黄庭:结丹一品】 【玉池:铁骨九转】 【旁术:只手破天(初学乍练),分光化影(初学乍练),守真(初学乍练)】 【规则:长生不老(消耗一万灵源激活)】 【灵源:30】 三个月的时间,面板在三处洞天拢共生成了630点灵源。 其中六百点,将许崇的紫府推升至阳神七变,距离传说中的不灭神,已经不远了。 然而这并不是他最大的收获。 他最大的收获,是玉池种道。 没错,铁骨九转! 比用灵源直接提升的阳神七变,还要高出两个小境界! 外界的三个月,春秋堂的二十五年。 按最初那会儿自我锤炼的效果来看,二十五年时间只够他修炼到铜皮八转。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他发现,随着不断的自我锤炼,玉池道种与纯阳劲力越来越契合。 原本一分劲力,融入道种后只能发挥一分效果,而现在一分劲力已经能发挥出十分效果了。 虽然跨越大境界后,道种每一点点升华所需要的劲力都更多,但这仍旧让他的修炼速度越来越快。 起初许崇还有些稀奇,以为是自己比较特殊,后来转念一想,只怕所有人都是这样。 就拿窦天渊来说。 现在的窦天渊应该还不到七十岁,如果铜皮八转就要花去二十五年的话,只怕打娘胎里就种道,也不可能七十岁就达到金身九转。 这应该是普遍现象。 只不过碍于道种的潜力,很多人都在半路停滞,无法再进一步。 “我没猜错的话,方家之人,应该大部分都走的玉池种道。” 许崇有些感叹,“有百倍岁月的加持,这种突破速度,比用灵源加点还快……可惜不能再拖下去了。” 春秋堂中的二十五年,他已经找方乐中补充了两次血符。 第一个十年过去,他对外展露了洗身二重的境界。 这让方乐中无比失望。 十年的时间,才从通脉九重到洗身二重? 方家养的猪资质都比这个好。 不过,看到‘方显宗’几乎没有变化的面容,方乐中猜到了一些,觉得此事无可厚非,只叮嘱了许崇一句,让他加紧提升境界。 直到第二个十年过去的时候,许崇只展露洗身五重…… 这次不是方乐中失望了,是全族震怒,许崇好险没被拉去公开批斗。 不过他有恃无恐,将此事推给了旁术修炼,并且保证下次出来一定能洗身九重。 方家众人虽然愤怒,但既然许崇已经保证了,他们还能怎么办呢? 最后老妪开口,半是警告半是拉拢的说再给许崇一次机会,问许崇多久能洗身九重。 许崇当时的回答,是五年。 而现在,春秋堂里已经过去了五年。 “无论是种道的过程,还是神通的修炼,都不是一个需要漫长时间的过程,再想进春秋堂,得想别的办法了。” 许崇琢磨着,起身将血符贴上凹槽。 轰隆隆。 石门打开的瞬间,许崇皱起了眉头。 春秋堂只有三间石室,成品字排列。 许崇的这间石室是右边的,与左边石室对门。 而此时,对面的石门正在缓缓合拢。 一个幼小的背影,正消失在石门之后。 这个背影,让许崇有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 “……向学?” 许崇脑海里闪过一张面孔,“不会吧?” “李向学应该在太平乡,跟着永泰帝的分身才对。” “纵然永泰帝手段再高超,方家嫡脉又岂会让其伸手进来……” “错觉么?” 许崇深深的看了一眼对面石门,而后带着疑惑出了春秋堂。 刚一出来,就迎上两道淡淡的目光。 方乐中,和长房的族老,那个叫方满霞的老妪。 “显宗失礼。” 许崇也不多言,只抱了抱拳,便悍然一拳打向方乐中。 清风拂过。 连声响都没有,这一拳就被挡了下来。 “不错,是洗身九重。” 方乐中心中一松,笑着说道。 “我与乐中送人过来,正想着你差不多也该出来了。” 方满霞微微颔首,目光温和,“倒是没让我们失望,” “送人过来?” 许崇心中一沉,讶然道:“显宗方才在春秋堂碰到了一个幼童,看着应该还不到十岁,族老说的可是他?” “是他。” 方满霞点了点头,“你没跟他起冲突吧?” “族老,显宗现在也快五十了,岂会去欺负一个小孩子。” 许崇嬉笑一句,问道:“不知是哪房的才俊,这么小就被送进了春秋堂。” “他不是方家人。” 提起这个话题,方乐中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我方家之人,要等心智和身体成长到一定的程度……大概十岁上下,才会被教授武道。” “这是那个姬庆之送来的。” 方满霞瞥了方乐中一眼,“用百草园十年的三成产出,换半年春秋堂,说来还是方家赚的多,你也不要有什么情绪了。” 许崇心头微冷。 不用怀疑了,那个幼小的身影,就是李向学! 至于百草园。 早在二十多年前,百草园就和长生天相撞而毁,现在听老妪的意思,是完整的出现在了姬庆之手上。 毫无疑问,这是永泰帝以举国之力收集完成,重新修复了的。 姬庆之是永泰帝的分身,这个原本没有任何证据支撑的推论,现在有了。 甚至,搞不好永泰帝正是凭借着百草园,才让姬庆之坐上太平道道主之位的。 “姑母言重,族长的决定,乐中不敢质疑。” 方乐中拱手。 方满霞也没在意,转而看向许崇:“种道的话,你有什么打算?” 许崇平复心绪,回答道:“显宗打算走天人之路,种道黄庭。” “黄庭?” 方乐中挑了挑眉,“你可要考虑清楚了,种道黄庭的话,你若想在有生之年晋升法相,就需要出去外界,无法再利用斗转星移的规则了。” 许崇笑了笑,道:“叔公为方家谋划,选择黄庭种道于外界奔波,显宗亦愿效仿。” “……” 方乐中微微动容,沉吟片刻后点了点头,“也好,你本就已经耗费不少岁月,再闭关苦修,人生也未免太过短暂。” “既然如此,你现在是方家的内执事了。” 方满霞也是有些欣慰,取出一枚血符递给许崇,“种道的话不要心急,务必以稳妥为上,哪怕再多费些时间也无所谓,至于各房那边,我会出面安抚。” 内执事比族老会要低一级,可以无条件享有玄阶练功堂的权限,另外每三年享有地阶练功堂权限一个月。 通常来讲,内执事之位需要种道之后才能担任,且各房最多不超过十人。 现在的‘方显宗’本还没有这个资格,不过……乐于奉献的人总是会受到欢迎的。 “谢族老。” 许崇面露雀跃,恭恭敬敬的接过血符,又将自己的血符交还给方乐中。 “去吧。” 方显宗摆手示意。 许崇没再多说,转身往不远处的地阶练功堂走去。 墓穴打开,许崇迈步而入。 确定通道之内没人的瞬间,许崇开启隐身,而后用只手破天直接跨越空间,重新出现在了墓穴之外。 他选的位置离山顶的三座墓穴都有些距离,方满霞和方乐中二人还在交谈,并没有发现这一切。 “……姑母,族长为什么要答应姬庆之?” 方乐中低声的询问,“即便这次交换,方家能得到很多利益,可毕竟让一个外人进来了春秋冢,而且之后还要将他活着放出去……” “还有更重要的。” “姬庆之是通过谁得知春秋冢的?” “是林家和郑家出了问题,还是我方家自己出了问题?” 方乐中目光闪烁不定,“不查清楚这个,乐中寝食难安。” “不用查了。” 方满霞摇了摇头,道:“是我去找的姬庆之。” “姑母……” 方乐中愕然。 “也罢,这件事总归要让你知道。” 方满霞看向漫山遍野的墓穴,幽幽一叹,“春秋冢的枢纽已经开裂了。” “什么?!” 方乐中骇然出声。 枢纽开裂,昭示着洞天走到了尽头。 换句话说,春秋冢,方家的嫡脉族地,已经处在了崩毁的边缘! 方乐中心神狂震不止,过了好半晌才渐渐平复下来,涩声问道:“还有多久?” “族长第一次发现枢纽开裂,是在三年前。” 方满霞回答道,“最多还有两年,春秋冢就要崩毁了。” “两年……” 方乐中的心情直坠谷底。 “事实上,从三年之前开始,我方家就一直在暗中寻找新的洞天。” 方满霞继续说道,“这些年,那些突然失踪,因为各种原因死在了春秋堂之内的乐字辈,并非是真的死了,而是被我偷偷的送出了春秋冢,肩负起了寻找新洞天的重任。” “可惜的是,天地太大,整个大庆都如此广阔,更别说将大庆完全包围的无尽海。” “整整三年,没有任何关于无主洞天的线索。” “我只能从明面上就存在的洞天下手。” “朝廷的不用想了,洞天都在京城,就算夺取,也未必能带出来。” “而太平道这边,只有郑、林,和总门有洞天。” “郑林两家不弱于我们,不是那么好谋划的。” 方满霞眯起双眼,“算来算去,只有一个姬庆之比较好对付。” “原来如此……” 方乐中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需要乐中做什么吗?” “暂时不用。” 方满霞摇了摇头,“以方家之力,足以碾压整个太平乡,但如此做的话,必会招来另外两家的阻挠,想要无声无息的夺取百草园,必须要引姬庆之出来……我和他的约定,是让他亲自来接那个小娃娃。” 方乐中微微凝眉,迟疑着说道:“姑母,姬庆之并非易予之辈,若他联合了郑林两家,而我们又暴露了禁法棺椁的位置……” “我知道你的担忧。” 方满霞打断方乐中,“那姬庆之能修复百草园,又能在短短时间内说服三家,登上道主之位,固然不是什么简单货色。” “可若不夺取新的洞天,届时数万嫡脉何去何从?” “古族除名事小,传承断绝事大。” 说着,方满霞看向春秋堂,眸光闪烁:“更何况还有两年的时间,足够我们布置出万无一失的计划了。” “那个小娃娃?” 方乐中心中一动,“他能起到作用?” “目前有两个方向。” 方满霞意味深长道,“一个是控制他,让他成为方家的傀儡。” “这……恐怕难以奏效。” 方乐中想了想,摇头道:“姬庆之既然敢送他过来,很有可能给他准备了防止控制的手段。” “我知道。” 方满霞笑了笑,“所以,我没打算用直接的手段强行操控……一个月后我会去带他出来,与方家的年轻人交流交流,他会明白,我方家远比太平乡要好。” 方乐中沉吟少许,道:“这确保不了万无一失。” “你说的没错,仅靠利诱,的确没办法保证万无一失。” 方满霞点了点头,话锋一转:“想要万无一失,我们必须要找到一枚无相衣。” “幻真天残片?” 方乐中双眼一亮,“是啊,如果有幻真天残片的话,只要杀死他,就能变作他的模样……到时候甚至不用暴露禁法棺椁的位置。” “我已经下令外面的人暗中打探了。” 方满霞眯起眼睛,“一旦有消息,我甚至是族长,会亲自出手夺取。” 够毒,够狠。 可惜,现在已经被我知道了。 许崇暗自冷笑,也看向了春秋堂。 “一个月后……” “就成了大小伙了啊。” (本章完) 第168章 方家藏书阁!世界的本来面目! 半个多月后。 许崇从地阶练功堂出来,先是补充了林狂幻身,而后下山,在一处墓穴外求见。 这是方乐中的住处。 身为族老,方乐中自有单独的住处,不必与六房族人生活在同一个地宫之中。 很快,墓穴咔咔分开,方乐中闪身而出。 “禀叔公,显宗资质鲁钝,耗时两年有余,才堪堪种道成功。” 许崇一脸‘愧疚’。 “不用在意。” 方乐中摆了摆手,“种道之路凶险异常,多酝酿一下是好的,只要能种道成功,比什么都强……此次出来,可是准备开始修行神通了?” “不瞒叔公。” 许崇面露郁结,缓缓说道:“其实显宗已经尝试过神通的修行了,只不过始终没有进展。” “嗯?!” 方乐中面色一变,“莫非那根本就是假的?” “应该是真的。” 许崇摇了摇头,张口就来:“我偶尔会有那么一丝灵感闪过,只可惜每次都转瞬即逝,抓不到具体。” “这样么……” 方乐中闻言松了口气,深深的看了一眼山腰凉亭,“他有没有跟你说过,他修成神通花了多久?” “三年。” 许崇报出一个并不算夸张的数字,“不过无法判断真假。” 三年? 方乐中想了想,道:“三年就三年,索性换成地阶练功堂也不到一个月……你来找我,可是有什么需要的吗?” “上次族议的时候,长房族老说藏书阁有关于神通的记载……” 许崇露出一个有些忐忑的表情,“显宗想试试能不能从中得到启发。” “你想进藏书阁?” 方乐中微微皱眉。 他很想说,藏书阁里并没有能帮助许崇修炼神通的方法。 许崇并不知道这一点,仍旧希冀的看着方乐中。 “……” 方乐中正迟疑着,脑中突然闪过‘两年’这个字眼。 想了想,他决定还是不打击‘方显宗’的积极性,开口道:“藏书阁掌握在长房手上,且历来管控的极严,理论上是不会放伱进去的……不过你的情况比较特殊,可以试上一试。” 藏书阁的隐秘极大,关乎了方家的根本和起源,还有一些上古隐秘,除了族长之外,只有各房族老可以入内,从未有过例外。 如果是往常,哪怕有神通这种东西做筹码,只怕长房那边也不会同意。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 洞天崩毁在即,方显宗对方家来说,无疑变得更加重要了……这种关键时刻,最好不要有任何寒心之处。 想到这里,方乐中当即开口:“你且在此稍待,我去长房那边问问。” 说完也不等许崇回应,闪身而去。 许崇看着方乐中消失在一处墓穴之中,目光闪烁不定。 如果能进入藏书阁一观,‘方显宗’这个身份也差不多该换了。 到时候方显宗一死,林狂再死…… 方家怕是对姬庆之的百草园,更加势在必得了。 不过在那之前,必须要找出一个保全李向学的办法才是。 许崇就这么盘算着,大概一炷香之后,方乐中和方满霞联袂而来。 “进藏书阁可以,但你需要以道种起誓,绝不将其中的任何内容,透露给你之外的任何一个人。” 方满霞淡淡说道。 不知道为什么,许崇觉得方满霞的情绪有些异样。 像是被触碰到了什么禁忌一样。 不过,只是发誓的话……我方显宗还没怕过谁。 许崇并指向天,神色肃穆:“我方显宗在此立誓,终此一生,若我方显宗敢以任何方式,透露藏书阁的任何内容,必将道种崩塌,身魂俱灭!” 道种崩塌也就是嘴上说说而已,就算违背誓言,道种也不会崩塌,顶多就是蒙尘,不过所有人以道种起誓,都会带上崩塌二字,以此来彰显自己的决心……说白了就是场面话。 不过‘终此一生’、‘任何’、‘身魂俱灭’,这几个字眼,还是让方满霞脸色稍霁,满意的点了点头。 “另外,我须得提醒你。” 方乐中突然开口,语气严肃:“无论你在藏书阁看到了什么东西,都务必不能以身践行,否则……道种未必不会真的崩塌!” 许崇的瞳孔猛地一缩。 以身践行,会让道种崩塌? 藏书阁里到底有什么? “走吧,藏书阁是一件道器,同时只能一人进入,我替你开启。” 方满霞说了一句,当先迈步。 许崇亦步亦趋,很快跟着方满霞来到一处极不起眼的角落。 没有坟包,没有墓碑。 方满霞抛出血符,落在一个与周围相比,看不出来有任何区别和特殊的点上。 无声无息的,地面上裂开一条甬道。 “你需要的东西,在藏书阁的最深处。” 方满霞瞥了一眼许崇,“你只有三天时间,三天后你必须要出来。” “谢族老。” 许崇‘满怀感激’的拱了拱手,迈步而下。 甬道很长,跟其他墓穴不同,这里的光亮,来自于两侧墙壁的夜明珠。 许崇花了一盏茶的功夫才下到最底部。 这是一个巨大的地下洞穴。 或许叫深渊更适合。 一个挂着‘藏书阁’牌匾,且自身真的就是楼阁样式的建筑物,被四根粗大无比的锁链拴住,悬空吊在了深不见底的深渊之上。 “没有桥,是要跳过去么……” 许崇试着甬道延伸出去的狭小平台走了两步。 而就当他站到深渊边缘之时,藏书阁仿佛突然活了过来一样,流露出一股庄严肃穆的味道。 许崇还来不及反应,一道光芒自藏书阁的匾额上投射而出,笼罩在了他的身上。 这道光芒没有攻击性,而且只持续了一个呼吸就收回。 “我的气息,被提取走了一丝……” 许崇没来由的想到这个,心头凛然。 好在他用的是方显宗的假相,这让他的气息也是方显宗的。 否则的话,搞不好这一下就要暴露潜入者的身份了。 正想着,吱呀一声,藏书阁门扉洞开,一片金光弥漫,阻隔住了外部视线。 许崇也不迟疑,直接飞身而入。 场景变换,一个金碧辉煌的厅堂跃然于眼前。 两列书架分左右而立,书架上全是巴掌大小的玉简…… 是的,玉简。 无法翻页,也没有刻字的玉简。 然而,许崇的注意力并不在书架上。 一条红毯从他的脚下铺出去,在近处的石台前中断。 石台上漂浮着几个金色的字样。 ——天玄纪年。 许崇瞳孔微缩,带着有些复杂的心情,直接一步跨越空间,来到了石台跟前。 石台上同样躺着一枚玉简,那几个金色的大字就是从中投射出来的,只不过刚刚因为角度问题,没能看到。 “玉简,又是玉简,难道真的跟我猜测的那样?” 许崇闭上眼睛,伸手抚在了玉简之上。 就在他的手指与玉简接触的瞬间,一股异常庞大的信息流,以极为蛮横的方式,汹涌的灌入他的脑海。 若非他的神魂已经是阳神七变的层次,这一下不说受伤,昏迷个两三天怕是跑不了的。 “天地初开……” “阴阳神宫……” “万道争锋……” “……” 足足五个时辰,这股庞大的信息才梳理完毕,被许崇完全接纳。 再睁眼时,目中满是震骇。 “这方世界……什么鬼???” 在玉简的记载中,这方世界曾经是有名字的——天玄界。 天玄界初开,有陆地纵横百万里,有汪洋绵延无际。 万物生灵开启灵智,凭借灵气踏上修炼之途。 是的,是万物生灵,而不仅仅只是人类。 在那个时候,花鸟虫鱼,飞禽走兽,甚至哪怕一块顽石,也可以通过漫长的灵气滋养而开启灵智,踏上修炼之途。 而人类……应该说人族,由于天生就有灵智,繁衍能力也要强于大多数种族,所以很快就占据了统治地位。 只不过在早期,整个天玄界都是摸着石头过河,既没有礼法,也无什么制度,各族之间常年混战不休。 一直到人族建立阴阳神宫,将所有的种族和势力打服,天玄界才终于有了统一的制度。 制度很粗糙,大致就是所有种族必须以人族为尊,任何个体胆敢有任何言行乃至思想方面的冒犯,将承受灭族的代价。 就这样,天玄界万族林立的局面被打破,智慧种族的数量,开始飞速下降。 仅仅用了一千年的时间,天玄界就只剩下了七个智慧种族。 其余六个包括妖族在内,臣服于人族的种族,也在阴阳神宫不留余地的统治下,于接下来的一千年彻底灭绝。 再后来,修炼体系彻底完善,阴阳神宫以这个时间为起始,制定出了历法,称这一年为玄历元年。 至于修炼体系…… 练气、筑基、金丹、元婴……大乘! 没错,在上古时代,这个世界的修炼体系,就是修真那一套! 除了没有渡劫这个说法,基本就是原封不动的照搬! 这一点,让许崇有种时空错乱的感觉。 是自己穿越到了书中的世界,还是有跟自己一样的穿越者,来引领了这方世界的演变? 好吧这个问题先不管。 有另一个更重要的问题。 这里,有没有仙界? 无怪乎许崇有此疑虑。 毕竟按来的话,大乘期的修真者只要愿意,随时都可以飞升去往仙界,位列仙班,与天地同寿。 踏马的不会等打倒了永泰帝之后,那个什么文昌帝突然从仙界下凡来,给自家人出头吧? 上一章天下无敌,下一章天上来敌? 带着这个疑惑,许崇继续浏览脑中信息。 一直到玄历千年左右,记载才略微详细了那么一点儿,不再是粗糙的大事记,开始有了史书的样子。 首先引起许崇注意的,便是在大乘期探索世界的过程中,所发掘出来的世界石。 ‘石有字,习神通’。 可能是时间太过久远,也可能是当时的人族内部纷争抬手,被精确记录下来名字的神通,只有两种。 一种是千变万化,一种是道心种魔。 千变万化就不用说了,能让人变身成各种各样的东西,可以是有生命的,也可以是没有生命的。 被记录下来的原因,是得到千变万化的人就是阴阳神宫宫主。 而道心种魔…… 神通练成之时构建魔种,某句言语,某种眼神,某个动作,都可以成为魔种的构成。 于人前使用魔种,使魔种根植人心,不引动的情况下,对人没有任何影响,而一旦引动,便可以无限放大人心底的某个欲念。 事实上,哪怕在上古时期,这种神通也是被深恶痛绝,人人唾弃的。 天玄纪年之所以对道心种魔有着如此详细的记载,便是因为一个叫‘负’的人族,用神通之力给数以百万计的人族种下魔种……引动的是肉欲。 就很离谱。 由于当时并没有什么三纲五常,礼义廉耻,事后那名叫‘负’的成员也只是被口头训诫,并没有真的得到惩治。 可偏偏,问题就出现在了这个口头训诫上。 因为,‘负’不仅觉得自己没做错,相反还认为这是做好事……能壮大族群的数量。 做好事还要被训诫?那不如做坏事得了。 就是这种逆反心理,让‘负’如法炮制,又用神通来上了那么一次。 而这一次,引动的是恶念。 数百万人因此殒命。 虽然对当时的族群数量来说,这个损失并不算大,甚至可以说是微乎其微,但其带来的影响,恶劣到了极致。 这是人族史上第一次群体性的自相残杀。 于是,‘负罪死,逆魔解’。 这句话说的似是而非。 “前半句好理解,应该就是‘负’因为害死族人的罪被处死,可‘逆魔解’是什么意思?” 许崇皱眉思索。 很明显,永泰帝所掌握的,就是道心种魔了,‘太平有道,天地无苦’这八个字,就是他的魔种。 姬庆之带着人假意援助雍州,实则是在偷偷散布魔种。 那数百万难民被这句口号所引动,开启了向赈灾队伍的复仇。 逆魔解…… 将‘太平有道,天下无苦’这八个字倒过来念,就可以解除姬庆之的神通? 好歹是神通,应该不会这么简单吧? 许崇保留这个念头,继续分析脑中的信息。 ‘玄历一三二四年,天地有尽’。 这一年,世界的尽头被人族发现。 无论从陆地的哪一处边缘出发,十万里就到了尽头。 不是到了海的尽头,而是到了人所能抵达的尽头。 只要超过十万里,无论是什么层次的存在,无论是在海面之上还是海面之下,都会在瞬间化为齑粉。 在吸取无数次血的教训后,人族所能活动的区域被确定了下来。 纵横百万里的陆地,以及围绕着陆地的十万里海域。 也就是从这个时间段开始,人族的内部矛盾开始酝酿。 要知道,在这之前,世界在人的眼中是没有尽头的,资源是没有限度的。 这种被人族广泛接受的认知,所直接造成的后果,就是持续性爆炸式的人口增长。 所以当他们发现世界是有尽头,资源也是有限的时候,同族相争的念头自此萌生。 直到玄历一七三五年。 这一年,阴阳神宫的老宫主寿元枯竭,新任宫主并不具备碾压一切的实力。 很多实力足够的个体,趁此机会,带着各自的追随者纷纷独立了出去,割据一方。 方家就是那个时候,从阴阳神宫中独立出来的比较强大的一个势力——紫灵宗。 人族内部的大混战,就此揭开序幕。 混乱持续了一千余年。 在这一千年余里,人族数量锐减,与巅峰之时相比百不存一。 同时,阴阳神宫衰弱到了极致,名存实亡。 直到一个人横空出世。 这个人叫妄。 ‘生而筑基,十载元婴,再十载大乘’。 也就是说,妄在二十岁,就将修炼之途走到了尽头。 玄历二七五五年,恢复元气的阴阳神宫,在妄的带领下,开始了长达五年的征战。 这五年里,鲜血洒满大地,将十万里海域染红。 纵横百万里的陆地,也在这个过程中支离破碎,除了中心处最丰饶的一小块,余者大多数沉入汪洋,少数未沉的形成了一座座岛屿。 五年后,天下归一。 妄粉碎宗门制度,彻底舍弃阴阳神宫那松散的一套,以庆为人族命名。 没错,妄就是大庆的开国太祖,姜妄。 不过最开始的时候,并没有国家这个概念。 包括紫灵宗在内的一些人族势力溜得比较快,在陆外岛学姜妄,也有模有样的为自己那一批人族命名。 这些被冠上不同名字的人族,整整存在了二十多年。 ‘玄历二七八八年,天地大变,灵气枯竭,再十年,人族修为尽失’。 这一年,弥漫在天玄界每个角落的灵气,迅速稀薄、枯竭。 原本每个个体都能修炼的人族,迅速跌落境界,只过去短短十年,所有人都成为了没有超凡力量的普通人。 失去了超凡力量,人族能依靠的就只有群体力量。 家的概念在人口最多的陆地上诞生,紧随其后又诞生了国的概念。 姜妄建国,国号为庆。 当时,其余人族对此极为不屑,仍旧运行着那套宗门制度。 在他们看来,灵气消失只是暂时的,很快灵气就能重现,到时候他们的境界也会跟着回来。 然而很快,他们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灵气的确重现,但重现的地方是陆地,是大庆的京城。 当姜妄乘坐着如同怪兽一般的楼船,出现在海上之时,当数万将士纵身一跃,落到岛上之时,他们彻底麻了。 可是也迟了。 二十年未能剿灭的数百支人族,姜妄仅仅用了一年,就杀到只剩下三支。 紫灵宗、道极宗、天衍宗。 能活下来,倒不是这三个宗门有多么强,而是他们足够谨慎,选择落脚的岛屿比较远,没被姜妄找到。 而后,他们也建国了…… 不能叫国,那点儿人口,只能叫家。 紫灵宗建国方,道极宗建国林,天衍宗建国郑。 没过多久,果然诞生了灵气。 然而,他们还没来的及高兴,猛地发现,从前的路子走不通了! 别说恢复修为,就算重头修炼,只要进行第一步引气入体,狂暴的灵气就会立即将肉身撕碎。 三国无奈,只能派出使臣,去大庆向姜妄求助。 姜妄也没太为难,只让他们把国号取消,改国为家,就教他们怎么修炼。 改国为家? 没了国就没了灵气,还修炼个屁啊! 三国自然不愿意,只当这是戏弄。 然而姜妄大手一挥,送出了三个小玩意儿。 三座洞天。 是的,三大古族的洞天,是大庆的开国太祖……赏的。 见识到洞天的神奇后,三国顿时没了脾气,乖乖改国为家,以国号为姓,俯首称臣。 通过这件事,方林郑三家意识到,别犟,犟是没用的,跟着姜妄学,绝对没错。 而后就开始了长达数十年的舔狗行径。 一直到姜妄晚年,立下五等户籍制度后匆匆撒手人寰,三家仍旧保持着与大庆的‘良好交流’。 姜妄有多照顾三家呢? 不仅送了三座洞天,还送了三个血池,告诉三家,只要在这血池里浸泡,就能不受户籍制度所限。 而三家唯一要做的,就是在血池枯竭后,派出族人带着血池去找皇室补充。 说实话,许崇都想不明白,姜妄为什么要这么仁至义尽。 别说什么同族情谊,都杀了那么多了,还在乎这几个? 应该是有什么特殊的布置。 只不过这个布置后来没能生效。 因为三家叛了。 姜妄死后没多少年,一名年轻人意外获得天地血池,建立了太平道。 朝廷起初根本没在意。 在当时的时代背景下,民间不知道有多少类似的独特信仰,太平道只不过是其中之一。 而等到朝廷在意的时候,太平道已经尾大不掉了。 三家本就一直怀疑姜妄有什么阴谋,这下好了,一看天地血池还能通过别的途径得到,干脆就站到了太平道身后,慢慢脱离了与大庆的联系。 一直到很久之后,三家发现,只要控制天地血池的使用次数……它是会自己补充的。 “怪不得方满霞让我绝对不要对外透露,感情这就是一部三大家族反复无常的黑历史。” 许崇扯了扯嘴角,转身走向两列书架。 剩下的信息还有很多,但营养不多。 主要是新修炼体系的开发完善,以及随着新修炼体系而诞生的新的外物体系,再有就是太平道与大庆斗争史。 简单过一遍就行,不用急着分析。 坏消息是,整部天玄纪年没有任何关于洞天衰亡、喂养,以及天灾的内容。 好消息是,这里面也没有任何关于‘飞升’、‘仙界’、‘仙人’之类的字眼。 对此,许崇心头稍安……好吧也有一点点失望。 快意恩仇的目标,看来是不具备上升到位列仙班的条件了。 “可惜了这些修真功法。” 许崇将藏书房内的玉简都摸了一遍,带着遗憾推门而出。 虽然三天之期还没到,但李向学与方家族人交流的日子到了。 得先看看这小子什么情况才是。 (本章完) 第169章 天灾新线索!许崇与楼有知不谋而合! 挨着族议堂旁边没多远,就是方家的族宴厅。 此时在宴厅之内,已经坐了不少方家之人,大多数都是年轻人,且无论男女都拥有着出色的外貌条件。 而这些人的注意力,却都在一个十六岁左右的少年身上。 正是从春秋堂出来的李向学。 觥筹交错间,谈论的很是‘热切’。 “李兄弟应该还不知道我方家的历史吧?” “不怕告诉你,我方家的传承,比大庆存在的时间还长呢。” “这个没骗你,族老跟我们说过了,那什么大庆的开国太祖,曾经就是得到了我方家的帮助,而后才能建立大庆的。” “那等反复无常的小人,不说也罢。” “总之,我方家底蕴,深厚到你无法想象。” “听说姬庆之是伱的师父?” “呵呵,你肯定不知道,姬庆之也要听我方家之命行事。” “哦不,应该说,整个太平道都要听我方家之命。” “为什么大庆这么多年都没能剿灭太平道,当真是他们没办法剿灭太平道吗?” “当然不是。” “而是大庆知道,有我们方家在,太平道,灭不了。” “……” 这是方家年轻男性的论调。 贬低太平道总门,忽略掉郑林二家,把方家往死了吹。 当然,在他们的想法里,这并不是吹牛,而是实事求是。 至于年轻的女性,则完全表现出了另一类姿态。 或含蓄,或火热,或清纯、或魅惑…… 一个个的尽都姿色上层,光是看着就赏心悦目。 又是地位权力,又是财富美人。 若换一个正常的少年来此,只怕很快就要沦陷了。 可惜李向学并不正常。 “虽说他已有十六岁的年纪,可这十六岁,有十岁是在春秋堂度过的……” 方满霞微微皱眉,“他怎能有如此心性?” 为了让族中子弟尽情发挥,也为了让李向学放松警惕,一众族老的位置离得比较远。 然而李向学那谈笑风生,游刃有余的老练样子,让众人的心情都不怎么好。 现在,春秋冢即将崩毁的事情,在族老之间已经不算秘密了。 以往的内部争斗,在这种外部大危机面前,瞬间变的无足轻重起来。 就连最不对付的六房和七房,也都消停了很多。 “想必他在进来之前,姬庆之就已经叮嘱过他,甚至针对这方面培养了。” 方乐中叹了口气,“想要以利诱之,怕是没什么希望。” “事关家族存亡,不能以外物利诱,那就以生死威逼。” 二房族老方乐山冷冷说道,眼中闪过一抹杀意。 “姑母,外面可有无相衣的消息了?” 七房族老方乐天开口问道。 话音刚落,所有人都眼带希冀的看向方满霞。 “这件事情,有些奇怪。” 方满霞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一些,“按照我方家以往的情报,至少有十余枚无相衣留存到了如今,但自从永泰帝登基后,这些无相衣,都陆续的销声匿迹了。” “姑母的意思是,朝廷在收集无相衣?” 方乐山有些不解,“要说一两枚还可能,全部的话……朝廷想干什么?” 无相衣的独特功能,让无论是谁想要主动找到它,都变得极为困难。 大庆有多少人口? 以万万计。 在这么庞大的基数里面,想要找出十来个假冒成他人的人,可想而知难度有多大。 哪怕是朝廷来做这件事,都要耗费庞大的人力物力。 再加上无相衣又只有这么一个改变形貌的功能,对拥有庞大资源的朝廷来说,价值可以说是低到可怜,根本犯不着花那么大代价去寻找,更别说找齐了。 “渗透太平道?” 方乐天挑了挑眉,旋即自己又否定了这个论点,“朝廷知道太平道的底子在三大古族,找不到三大古族的洞天,渗透太平道毫无意义。” “个中用意,目前尚不能知。” 方满霞摇了摇头,“距离现在最近的消息,便是那个卫无邪,还有水鬼所拥有的无相衣。” “卫无邪我知道。” 方乐中沉声开口,“他在沧泷县夺取长生天残片后销声匿迹,至今不见踪影,应该是躲起来修复长生规则了。” “嘁,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方乐山不屑一笑,“那可是完整的长生规则,不比规则分散的幻真天,想要修复,怕是得抽干一个福地才有可能……也不想想,这么好的事儿是怎么轮到他的。” “说起这个,姬庆之当初也想掺和一手吧?” 九房族老意味深长的说道,“他可不是卫无邪那样的小年轻,他想做什么?” “这件事不用在意。” 方满霞一摆手,“那么漫长的岁月,便是我方家,也差点儿因为长生天而灭族,事实证明,这等祸害还是崩毁了好。” “也是。” 方乐山点了点头,哂笑道:“一旦谁成为长生天之主,长生天就会宣告天地,与天地同贺……也是邪门的紧。” “那个水鬼,有谁知道情况?” 方乐中将话题拉回正轨。 “我知道,当时是我在主持旁支事宜。” 四房族老开口,“不过这个不用指望了,水鬼被吕仲所杀,那枚无相衣已经落入朝廷之手。” “这就难办了……” 众人的脸色不怎么好看。 良久,八房族老突然出声:“有件事事,不知道有没有用。” 方满霞神色微动,“直说便是。” “大概两年前这样子。” 八房族老回忆着,缓缓说道:“我轮值之时,旁支向我禀报,说布置在定天府的探子偶然发现了一桩奇事,有利用的价值。” “大概经过,是成国公世子在暗中联系太平道暗子,想要通过太平道,杀死成国公。” “为了取信太平道的人,这个成国公世子扬言,说什么无邪道子卫无邪,其实就是他的侄儿段无邪伪装的。” 卫无邪,是段无邪伪装的? 众人对视一眼,各自都有惊异之色闪过。 “我们的探子,觉得这件事里有些文章,便汇报给了旁支,旁支一听是卫无邪,关系到长生天残片,就联系回了春秋冢。” 八方族老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我认为就算此事为真,也不太可能揪出卫无邪,加上长生天残片的价值比较低,就没有在族老会上提及。” “这样么……” 方满霞若有所思,“既然如此,可以让旁支那边派人接触一下这个什么成国公世子,如果有价值的话,帮他杀死成国公也不是不行。” “此事我来办吧。” 方乐山开口,“正好现在是我在掌控血脉通讯。” “抓紧。” 方满霞颔首,又看向方乐中:“此次乃我方家危急存亡之秋,方显宗那边,我希望你能劝劝他,让他明白重要性。” “……” 方乐中面露迟疑,片刻后点了点头:“我会尽力而为。” 事实上,这不是方满霞第一次跟他说这个了。 劝方显宗什么? 当然是劝方显宗舍己为人,让神通在方家的扩散速度再提一提了。 方乐中心中无奈,正想着,一道人影的靠近引起了他的注意。 正是刚刚从藏书阁出来的‘方显宗’。 “众位族老。” 许崇抱拳见礼,脸上的表情极其复杂。 “还能保持镇定,心性不错。” 方满霞深深的看着许崇,“不过,我没想到你会提前出来……可有什么收获?” “有了一点思路。” 许崇随口胡诌。 “嗯?” 方满霞微微一愣。 天玄纪年她早就看过,并不觉得有什么信息可以启发到神通的修行。 “行不行得通需要试过才知道。” 许崇应付道。 方乐中与方满霞对视一眼,起身离开座位:“显宗,你随我来一下。” 许崇不明所以,跟着走到了僻静点儿的地方。 “有件事情必须要让你知道。” 方乐中叹了口气,“春秋冢,很快就要崩毁了。” “什么?!” 许崇很配合的表露出惊骇欲绝。 方乐中看了一眼宴会那边,确定没那些后辈并没有关注这边,这才继续开口:“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 “在百年之前,像春秋堂一样拥有百倍岁月的天阶墓穴,一共有三个。” “也就是山顶上的那三座。” “此外,五十倍岁月的地阶墓穴,有十个。” “还有玄阶、黄阶……与现在想比,都要远远超出。” “据说最早的时候,整个春秋冢之内,所有的墓穴都是百倍岁月。” “在数以千年计的时间里,春秋冢一步一步衰弱,直到如今。” “两年之后,整个春秋冢都要崩毁……” 说完,方乐中不忘叮嘱一句:“这件事情目前只有族老才知道,你不要传出去,这会引起族人恐慌。” 许崇假装沉默片刻,然后顺着话头问道:“有没有延缓洞天衰亡的办法?” “没有。” 方乐中摇了摇头。 许崇心中顿感失望。 而方乐中突然话锋一转:“也不是完全没有,族长告诉我们,想要延缓洞天的衰亡,必须要消耗与洞天掌控者同源的血脉。” 什么?! 许崇一时没能控制住,露出骇然的表情。 “你不用担心。” 方乐中摆了摆手,似乎对‘方显宗’的反应并不觉得意外,“这种方法对我们方家来说并不适用,族长已经跟我们解释过了。” “消耗族人的血脉,只是引子,除了引子之外,还需要屠戮十倍以上的普通人口。” “且不说我们能不能瞒过大庆,就以我们方家族人的数量,哪怕嫡脉旁支加在一起一次性全部死绝了做引子,也只能让这种衰亡延缓个十年左右,仍旧无法阻止衰亡,意义并不大。” “更何况,族人都死光了,我们还需要洞天干什么?” 方乐中叹了口气,神色怅惘:“还不如直接放弃洞天,将族人散入各地。” “这样么……” 许崇强行让自己在表面上平静下来。 “心性果然不错。” 方乐中赞赏的点了点头,然后继续道:“之所以我把这件事告诉你,是长房那边希望你多牺牲一下。” “多牺牲一下……什么意思?” 许崇没能反应过来。 “就是在修成神通后,能多传授几人。” 方乐中的语气有些无奈,“此方家的紧要关头,我没办法帮你拦下。” “长房明知道看了天玄纪年,会让你对家族丧失归属感,为什么还会同意让你进入藏书阁?” “这是在表明态度,强硬的态度。” “所以……” 方乐中欲言又止,有些愧疚的样子。 “我明白了。” 许崇想了想,突然笑起来,“叔公无需多虑,我答应就是了。” 方乐中微微讶然,好奇道:“我以为你会犹豫。” “如果是进藏书阁之前,我肯定会犹豫。” 许崇一脸淡然,“但我已经看过天玄纪年了……” 天玄纪年中,三大家族脱离大庆后,以太平道为枢纽,重新抱团在了一起。 为了重回陆地,三家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互通有无,一起研究,一起交流,一起进步。 然而那时候的三大家族,对族人和追随者并没有绝对的掌控力。 直到一个处于衰亡边缘的洞天,被人从深海发现。 洞天名称和规则名称无人知晓。 只知道洞天被发现的时候,里面充斥了大量的,如同传说中鬼魂一般没有实体的虚无人。 当时新的修炼体系还没有开发到极致,三大家族最高也就通脉九重这样。 结果一进入,就被这些虚无人入体,导致神智混乱,最终癫狂而死。 本来三大家族都准备放弃这个邪门的洞天了,结果没过多久,洞天彻底崩毁,爆散成无数碎片。 然后,一种由道药和洞天残片相配合,控制他人生死的手段就这么诞生。 洞天崩毁之地的相当大一片海底,植物发生了某种变化。 以之入药,可以练出来一种被命名为摄魂丹的道药。 顾名思义。 摄魂丹,可摄取人的一缕神魂。 被称作锁魂印的洞天残片,可以容纳这缕神魂,以之操控神魂本体的生死。 那什么,梦境里解封第三次就会被掌控生死,实际上就是三大家族往天地血池里掺了摄魂丹。 不需要什么第三次,只要三大家族想,第一次解封就可以掌控生死。 无非是道药炼制不易,懒的浪费在低境界人身上罢了。 而三大家族的嫡脉则不同。 为了保证家族的凝聚,所有嫡脉刚一出生,就会被摄魂丹抽取一缕神魂。 反正这一缕神魂极其细微,对资质寿元几乎都没什么影响。 像方乐中也好,方满霞也好,哪怕是族长本人,在继承族长之位前,也都是这个情况。 所以,面对长房的要求,‘方显宗’根本就没的选。 许崇暗自冷笑,道:“叔公放心吧,我会尽快练成神通。” 见状,方乐中也不再多说,点了点头道:“也不急在这一时,既然来了那就先入宴吧,也与同辈们交流交流。” “说起这个……他就是姬庆之送来的那个?” 许崇望向宴会那边,道:“我方家嫡脉,什么时候沦落到去巴结道主的人了?” “这是为了应对洞天崩毁所做的准备,你可以跟他交流交流,不要透露洞天衰亡,也不要透露神通。” 方乐中没有解释太多,回身往宴会方向走去。 许崇扯了扯嘴角,就那么站在原地,梳理总结刚刚得到的信息。 第一,曾经的春秋冢,所有墓穴都拥有斗转星移规则,而且都是百倍岁月。 从洞天衰弱开始,这个规则也在跟着逐渐弱化,乃至缩小范围,让山脚下的墓穴都变成了没有规则笼罩的普通墓穴。 这一点,让许崇自然而然的联想到了永泰帝。 躲进帷幕那么多年都不出现,有没有可能……帷幕之后的天极殿后殿,也是这样一个因为衰亡而缩小了规则范围的洞天? 不得不说,这很有可能。 第二,唯一能延缓洞天衰亡的办法,是消耗与洞天掌控者同源的血脉。 许崇清楚的记得,自己第一次跟乾王见面的时候,乾王所说的话。 ‘太祖生性不羁,现今天下,至少有半成人口算得上太祖的血裔’。 如果第一点成立,那这第二点,又从侧面再次佐证了第一点! 永泰帝掌握着一个衰亡之中的洞天,他利用天灾杀人,杀的不是难民,而是难民之种,拥有太祖血脉的民间血裔! “假设,假设这都是真的。” 许崇的理智盖过情感,开始以此为基础,快速的计算起来。 “方家嫡脉旁支加起来,差不多十万人。” “以十万人为引,屠戮百万人,能将春秋冢的衰亡延缓十年。” “而并州旱灾,死了八百万人,半成的话,就是四十万血裔。” “按照春秋冢的延缓比例,并州死亡的四十万血裔,应该能延缓永泰帝的洞天衰亡四十年。” “但事实上,从并州旱灾,到滨州海沸,只过去了短短的十八年,这对应不上。” “就算永泰帝为了以防万一,提前延缓洞天的衰亡,那也没有必要提前二十多年啊……” 许崇深深的皱起了眉头。 片刻后,一道电光划过脑海。 “不!” “对应的上!” “如果永泰帝的洞天,是上品洞天,就完全能对应的上!” 诏狱是下品洞天,第七层一天产出2点灵源。 春秋冢是中品洞天,春秋堂一天产出4点灵源。 中品洞天是下品洞天的两倍。 那不出意外的话,上品洞天是中品洞天的两倍! 很有可能,上品洞天的延缓代价,也是中品洞天的两倍。 换句话说,那四十万血裔,只能让永泰帝延缓洞天衰亡二十年! 再加上实际数字肯定不会这么精确,而永泰帝也必然会算一些提前量…… 十八年的天灾间隔,刚刚好! “还需要验证一下。” “滨州海沸到雍州蝗灾的间隔,是十一年多点不到十二年,但我不知道滨州在海沸前后的人口变动,京城那边,要查一查。” “一旦再次得到了验证,那就代表……” “只要我掌握了雍州的死亡人数,就能大致的判断下一次天灾来临的时间!” 在这之前,无论是许崇也好,还是窦天渊也好,只能通过官员缺额,来判断下一次天灾降临的地点。 而天灾到底什么时候降临,这个根本无法预判。 如果能同时预判时间和地点…… 就可以让天灾杀不死人。 会发生什么? 这一刻,许崇跟楼有知不谋而合,想到了同一处。 只不过因为信息上的差别,许崇还想到了另一点相悖的地方。 天灾的间隔,是越来越短的。 如果天灾完全受大庆皇帝所掌控,只用来延缓洞天衰亡的话,那这个间隔,应该是趋向于固定的数值才对。 “不管怎么说,总算在这方家有了额外的收获……该处理李向学的事情了。” 许崇的心情明朗了很多,转身朝着宴会那边走去。 见‘方显宗’靠近,一众显字辈的方家子弟忍不住收敛了一些,只有六房的人比较热络的打招呼。 现在,‘方显宗’可是整个显字辈举足轻重的人物。 如果说有族老的命令,他们不能得罪李向学的话,那他们打心底里,更不想得罪方显宗。 神通是一回事,一举种道黄庭,让‘方显宗’瞬间成为了显字辈的佼佼者。 别忘了,同辈相残无罪。 许崇面无表情的穿过一个个席案。 没办法,哪怕是六房的人,他都根本没认全,倒不如全都不做回应。 等走到李向学身边,已经有人识趣的让开了位置。 许崇毫不客气的入座,看向李向学:“我是六房的方显宗,这位小兄弟怎么称呼?” “……” 李向学年轻的面孔上露出了一丝异样。 他可以肯定,他是第一次简单眼前这个自称方显宗的人。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神居然在对方开口之际,出现了一丝悸动。 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就是很奇怪…… 李向学压下心思,礼貌的抱拳:“李向学见过方兄。” 都会叫方兄了啊。 许崇暗自一叹,笑道:“我观李兄弟面貌,没来由的有些亲切之感,等宴后不如由我带你游览一下春秋山如何?” 荒诞…… 一桌子的方家小辈都露出愕然的神色。 春秋山? 这是什么叼说法? 不就是一座坟山么…… 事实上,几乎所有的方家人,都不喜欢这座坟山。 要不是墓穴的外表无法改造,山脚的地方又小,恐怕这里早就变了样子。 还游览春秋山…… 傻子才会应这种诡异的邀请。 众显字辈不动声色,准备看‘方显宗’的笑话。 然而。 “也好。” 李向学点了点头,“在下对贵族地一直好奇的紧,只是怕坏了这里的规矩,没敢擅自走动。” “既然方兄有此雅兴,在下自无不从。” (本章完) 第170章 史上最强心魔!许崇的新身份! 一众族老将‘方显宗’接触李向学的一幕收入了眼中。 方满霞冷冷的盯着方乐中,“你将谋划百草园的事,告诉了方显宗?” 其余族老也面露不悦。 在他们看来,方显宗主动去接触李向学,目的很明确。 帮方家谋划百草园。 只要方家能夺取百草园,那么神通之事便不再那么迫切,方显宗也可以不用多损耗寿元了。 “原来在你眼里,方显宗比整个方家更重要。” 方乐天冷嘲热讽,适时补刀。 “我并没有提及任何与百草园相关的事情。” 方乐中淡淡回答,“我只说,那是我们方家另外做的一手准备。” 事实上,对‘方显宗’接触李向学这件事,方乐中是支持的,或者说,根本就是他的暗示。 否则也不会故意加上那一句‘你可以去交流交流’。 “另外一手准备?这跟直说我们要对付姬庆之有什么区别?” 五房族老不满道。 “其实,伱们也无需担心什么,自从杀死方显玉后,显宗各方面都成长了很多。” 说着,方乐中指了指远处的李向学,“而且你们看,他做的很不错。” 众人循着方向看去。 确实,原本游刃有余但敷衍之意十足的李向学,在应对‘方显宗’之时,面上的表情显得更加认真一些。 “我承认我有私心。” 方乐中继续说道,“但我这个私心,与家族的利益并不冲突。” “你想让方显宗多保留一些寿元,来传授给六房之人?” 方满霞皱了皱眉,“如果能夺取百草园,这倒也无可厚非……但这跟李向学有什么关系?方显宗有办法拉拢他?” “不一定要拉拢。” 方乐中摇了摇头,“诸位且试想一下,有无相衣,自然是杀死李向学,利用李向学的假相接近姬庆之,瞬杀夺取百草园,但如果拿不到无相衣,我等又该如何继续谋划百草园?” “大不了正面对上。” 方乐天面露不屑,“区区一个姬庆之,只要他敢来,无论带了多少人,我方家都可以强行镇压。” “闭嘴。” 一个声音淡淡开口。 是方满霞。 “……” 方乐天脸色一僵。 “别忘了,我们的目的是夺取百草园。” 方满霞不满的看着方乐天,“即便姬庆之孤身前来,我们也没把握能在他躲进百草园之前杀死他,一旦让他躲进百草园,怎么办?” 方乐天老脸一红,郁闷的低下头去。 他完全沉浸在了方家的强大之中,忽略了最根本的问题。 一旦让姬庆之躲进了百草园,方家再想夺取就只有两个办法。 用春秋冢撞碎百草园,收集百草园的残片,重新修复成洞天。 或者,连同百草园一起困住,等姬庆之被困死在了里面,有主洞天自然变成无主洞天。 可问题是,这两个办法无论哪一个,都需要大量的时间。 而且还是外界的大量时间。 偏偏这是方家所缺少的。 “你的想法是什么?” 方满霞看着方乐中问道。 “距离春秋冢的崩毁还有两年,我们并不需要急着对付姬庆之。” 方乐中回答,“这两年的时间,我们可以围绕此事做两手准备。” “一是无相衣,二是李向学。” “无相衣自不用多说。” “李向学这边,我认为拉拢的希望不大,不如改为全力交好。” 方乐中眯起眼睛,缓缓道:“以李向学为媒介,诓姬庆之入春秋冢。” “这样么。” 方满霞沉思片刻,“完整的洞天无法带入另一个洞天,只要姬庆之想进来,肯定要将百草园留在外面……理论上可行,不过想要让姬庆之上钩,那就需要更周密的计划了。” “正是如此。” 方乐中颔首,“总之,多一手准备总是没错的。” “也罢。” 方满霞点了点头,“让方显宗尽快修成神通,传授五人,剩下的延后一年,视具体进展而定。” “姑母放心,他进过藏书阁,很明白自己的处境。” 方乐中看了一眼远处的‘方显宗’。 很快,宴会结束。 一众方家族人各自归返。 方乐中也在悄然叮嘱了许崇一些细节后,回六房了。 就这样,许崇真的带着李向学开始游览春秋山。 两人边走边谈论,表情十分自然。 而谈论的内容,却已经完全脱离了一众族老的想象。 “你到底是谁?” 李向学淡淡的笑着,声音却压到了极低,“方家的所有人,唯独你对我没有任何恶意。” “我是谁不重要,你只需要知道,我是来帮你的就行了。” 许崇指着山顶比划,嘴里说着毫不相关的东西,“为什么你能察觉到别人的恶意?是什么身外之物,还是功法武技之类?” “都不是。” 李向学跟在半步外,解释道:“我不知道这是什么能力,也形容不上来那种恶意,可能这只是我胡思乱想吧。” “胡思乱想……” 许崇挑了挑眉,问:“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雍州被朝廷屠灭之后。” 李向学回答,语气极其平静。 许崇心中一凛,当即阳神离体,快速的看了一眼后又归体。 只是一眼,他在李向学身上看到了四种色彩。 从体表辐射出去,代表祸福的红白光晕,红色较为浅显,但已经占据了不少面积。 另外两种,是黑色,和绿色。 黑色为团雾状,盘踞在李向学的颅内。 绿色呈网状,将黑色团雾牢牢束缚。 那绿网,许崇不认识。 但那黑雾…… “你是什么时候突破洗身一重的?” 许崇再问。 “在这里突破的啊,怎么了?” 李向学不解的问道。 许崇的眼神有些凝重,“听说过心魔吗?” “传功长老跟我提过这个……你这么问,是怀疑我的能力来自心魔?” 李向学很快反应过来,摇了摇头:“应该不是,我并没有经历过任何幻象,更何况,我才刚刚突破洗身,而那个能力则早就有了。” 许崇沉默。 他可以确定李向学颅内的黑雾就是心魔。 因为他经历过。 不仅经历过,还将心魔堆积到了一个可怕的程度。 为什么李向学能隐晦的感知到他人对自己的态度? 因为李向学的心魔,也进入了紫府…… 当然,如果仅仅是心魔的话,哪怕进入了紫府,也并不会让许崇如此在意。 可问题是,按照李向学的说法,他的心魔早就出现了…… 突破洗身,是来了春秋冢之后的事情,而心魔诞生,是在雍州惨案之后。 那个时候,李向学是什么境界? 开窍五重,六重,顶多九重,没到通脉。 换句话说,李向学,在开窍境界的时候,就已经滋生出了心魔! 在所有人的常识里,心魔要等到洗身境才会真正凝聚出来,在洗身境之前,通常只会是心性不稳罢了,绝对不会出现幻象。 而李向学已经违背了这个常识。 至于为什么李向学从未经历过心魔制造的幻象……不出意外的话,是那层绿网的效果了。 肯定是永泰帝的手笔。 许崇很自然的就想到了这上面。 “你的心情好像突然变差了。” 李向学继续走着,“是我的情况让你想起了什么吗?” “看来你什么都不知道……” 许崇吐出一口气,“告诉我,你心中最渴望的事情是什么?” “当然是手刃仇敌啊。” 李向学想都没想就回答道,“我是土生土长的雍州人,可现在除了加入太平道的那些之外,其他雍州人都死了,被大庆首辅楼有知杀死了。” “楼有知么……” 许崇终于知道,永泰帝想做什么了。 培养李向学,借李向学之手杀死楼有知…… 但这里面有另一个问题。 永泰帝到底是在培养李向学,还是在培养李向学的心魔? 许崇用过心魔,知道心魔这玩意儿有多离谱,多不讲规矩。 别看只杀死了个境界并不高的谢长青,但许崇可以断定,只要不是紫府种道,心魔可以对任何境界的人都生效。 哪怕是换窦天渊来,都很有可能要在‘阿鼻地狱’下吃亏。 当时许崇还有点惋惜失去了这一招。 而现在…… 从开窍境就开始堆积的心魔? 这怕不是此方世界有史以来,最强的心魔了吧? 许崇想了想,道:“你如果信我,就先不要进春秋堂,也不要急着修炼,等我处理完一件事情,会以别的身份找你。” “我如果不信你,也不会跟你说这些了。” 说着,李向学转过身,定定的看着许崇:“你是雍州幸存下来的人,对吗?” “这个到时候再说。” 许崇抱了抱拳,往山顶的地阶练功堂走去。 随后,李向学以劳逸结合的借口,向方家要了一个空置的无阶墓穴静修。 一天后。 地阶练功堂打开,从中跑出来一名七房的敬字辈,急匆匆下山,于方乐天的居处外求见。 方乐天现身后,只听到一句话,就脸色狂变,一把将这个名叫方敬言的子侄拖进了墓穴。 等到墓穴完全合拢,他才死死的看向方敬言,“仔细说来!” “四叔,这是我亲眼看见的。” 方敬言涩声回答,“我从石室出来,准备回七房修整,刚好碰到了另外一扇石门开启,方显宗趴在地上,正在往外爬,看起来十分吃力,他看到我后还求救,说他已经练成了神通,让我救他……” 练成了神通,反而死了? 方乐天眯起双眼,问:“他是怎么死的?” “我正打算过去看看,结果他的身体突然爆开,彻底化为齑粉……” 方敬言脸色白了白,“肯定是那个神通导致的,那一定是假的神通!” 方乐天面色变幻不定,片刻后道:“跟我来。” 二人走出墓穴,方乐天操纵微风,在确认山体外没有任何族人之后,当即带着方敬言飘身而上,飞往山腰。 “林狂!” 方乐天带着方敬言靠近水潭,冷冷开口:“我需要你给我一个解释!” 笼罩水潭的雷霆是方乐中所布置,他没办法在不惊动方乐中的情况下进入凉亭。 “解释?” 林狂皱着眉头,“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方显宗死了。” 方乐天直视林狂,“他明明练成了神通,却还是死了!这说明,你给的神通,一定有问题!” “想逼我就范你可以直说,没必要搞这种弯弯绕绕。” 林狂的脸色也冷了下来。“这是你们方家内部的争斗,还是方乐中的意思?” “你还不信。” 方乐中给了方敬言一个颜色。 “是我亲眼看见,亲耳听到的……” 方敬言,也就是许崇,恶狠狠的看着自己的幻身,将所谓的方显宗之死再次描述了一遍。 “还真死了?” 林狂有些愕然。 “呵呵,你以为给个假神通能拖延很久,但你没想过,胡乱篡改的神通,会练死人吧?” 方乐天冷笑不止,“现在趁着只有我在这里,给你两个选择……” “你先等等。” 林狂摆手打断,“我只是相信了那小子的死,又没承认我传了假神通。” “什么意思?” 方乐天皱起眉头。 “第一,我传的是真神通,没有任何作假。” “第二,如果他真的练成了身外化身,那就代表他有两条命,就算真死,那也得死上两次。” 林狂指了指方敬言:“你问问他,可有见到过两个方显宗?” 方乐天狐疑的看过去。 “这……确实没有。” 方敬言迟疑少许,摇了摇头。 “所以很明显,那方显宗绝对没有练成神通。” 林狂把手一摊,“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死,但那句自称练成神通,只不过想引起你们方家注意,尽快救他罢了。” “话说回来,修炼能修出这种诡异的死法吗?我可是从未听闻过啊。” “有没有可能……这一切都是他编的呢?” 林狂意味深长的看向方敬言,“那小子只怕不是死于修炼,而是死于同族的妒忌啊。” “你胡说!明明他就是自己死的!” 方敬言铁青着脸怒视林狂,而后求助的看向方乐天,“四叔,我可以对天发誓……” “不需要。” 方乐天摇了摇头,神色间有些幸灾乐祸:“我大概知道方显宗是怎么死的了。” 修炼能修出这种诡异的死法吗? 还真有。 比如…… 上古的引气入体! (本章完) 第171章 永泰帝的算计!许崇显露真容!(欠更补上) 啧啧啧,方乐中,我倒要看你怎么跟族里交代。 方乐天阴沉一笑,旋即立马看向林狂:“不管怎么说,现在人都死了,林狂,你有没有考虑过自己的下场?” “你什么意思?” 林狂面色一变。 “再传一次神通,传给我。” 方乐天比出一根手指,“我可以用道种起誓,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呵呵,方乐中也向我保证过。” 林狂冷笑不止。 “我跟他不一样。” 方乐天摇了摇头,“我在族老之中,境界是最低的,但同样,年龄也是最小的……就算损耗个五六年寿元,也不是不可以接受,只要伱传神通给我,后面的就用不到你了。” “用不到我,那我岂不是死的更快?” 林狂突然站了起来,“算了,反正过去这么久,林家都没有来人救我,看来我是真的没有活着离开这里的希望了,既然如此……” “你想做什么?别冲……” 方乐天面色大变。 然而‘动’字还没出口,宏大的嗓音猛地从凉亭中传出,扩散向整个春秋冢。 “哈哈哈哈哈哈!” “好!好!好一个方家!” “既然尔等背信,那就瞪大了眼睛看看,我林狂是否真的怕死!” 林狂大笑着,猛地冲向了笼罩住水潭的雷网。 一阵刺目的雷光闪烁,而后砰的一声闷响,林狂整个人炸开。 密集的雷网,也因此被撕裂,最终消散。 “……” 方乐天瞠目结舌。 他的额头上,已经悄无声息的布满了细密冷汗。 完了,事情大发了。 方乐天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果然,仅仅十个呼吸不到,十余道人影出现在山脚,或飞或跳,纷纷往山腰而来。 其中就包括方乐中。 “林狂呢?” 方乐中一看清凉亭,人还没落地就急急开口:“你把林狂如何了?!” “……” 方乐天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方满霞冷着脸准备质问,眼角余光却瞥到山下纷乱的人影,当即改口:“去议事堂再说。” 山下。 不少方家族人探头探脑的往山腰张望。 无阶墓穴不能将内外动静完全隔绝,所以那宏大的声音,他们都听到了。 李向学站在墓穴跟前,看着一众族老消失于一处墓穴,喃喃自语。 “林狂?” “那个主动找我的人,说要办的事,就跟这个林狂有关?” “还是说,他就是林狂?” “很陌生的名字……” 从昨天开始,李向学不止一次的幻想过,这个‘方显宗’会是谁。 他多么希望,是自己最熟悉的那几个人所假扮的。 比如许崇、赵六…… 正想着,李向学突然感觉到,自己对不远处方家族人的恶念,感知得更清楚了。 …… …… 议事堂。 十二位族老齐聚一堂。 顶着方敬言面目的许崇,站在正中央,将‘方显宗’的死,再次描述了一遍。 事实上,对许崇来说,继续顶着方显宗的身份,无疑是更加稳妥的。 但他不得不放弃。 因为再不放弃,他就找不到借口,拖延神通的传授了。 而下一个传授的对象,不出意外肯定是方家那位从未见过的族长。 人家咖位在那儿摆着,靠胡诌肯定过不了关。 但真传授神通的话,许崇无法接受。 也不是在乎那点儿寿元,单纯是不想埋下隐患。 神通落在三大古族手里,比落在永泰帝手里后果更严重。 所以,许崇不得不放弃方显宗这个身份。 进入地阶练功堂后,许崇用分光化影躲在暗处,足足等了快两个月,终于等到一个石室打开。 也就是现在用的这个方敬言了。 不得不说很幸运。 方敬言,就是杀死方显宗父亲的那个人。 所以方显宗对其比较了解,也都告知了许崇。 算是比较好的选择。 至于林狂幻身之死…… 没办法,无相衣吞噬方敬言后,新的假相顶替掉了林狂的假相。 也就是说,许崇无法再制造出林狂的幻身了。 只能选择让‘林狂’死去。 今后,世界上再也不会出现林狂这个人了。 “你给予我的帮助,全都发挥了极大的作用。” 许崇在心中说道,“你可以安息了。” 这时,方乐中的脸色已经一片铁青。 方显宗,死了?! 耗费他如此多心思的方显宗,一滴血一根毛都没留下,居然就这么死了?! “这种诡异的死法,基本上可以断定,方显宗不知天高地厚,尝试了上古的修炼之法。” 方乐天将矛头引向方乐中,“亏你如此信誓旦旦,说他心性已然圆满,现在呢?” “就算此事是我的过错……” 方乐中深吸一口气,“那林狂呢?林狂的死,你怎么解释?” “这跟我可无关啊!” 方乐天大声叫冤,“我虽然跟你一样有那么点儿私心,可从没想过要逼死他啊!” ‘跟你一样’四个字被咬的很重。 “那你怎么还来得及,将他的血肉清扫一空呢?” 方乐中冷冷质问,“你别告诉我,林狂当着你的面儿尝试了上古修炼之法。” “这……” 方乐天愣了愣,旋即也猛地反应过来:“对啊,为什么他那样死了,却没有留下血肉呢?” 许崇心中一紧,知道关键处来了。 幻身毕竟是幻身,并不具备真正意义上的血肉组织。 所以林狂的死,没能有丁点儿血肉留存。 方显宗的死没有留下血肉,能完全推脱给引气入体。 但林狂并不具备这个条件。 这是最大的破绽。 “你撒谎!” 方乐中怒视方乐天,“明明是你对此早有准备,所以才能在第一时间收拢爆散的血肉,将之彻底毁去。” “乐中族老,这一点我可以给四叔做证!” 许崇突然开口,“当时我就在旁边看的清清楚楚,是真的没有血肉……不,或者说有血肉,但都在那雷网下湮灭了。” “啊对对对!” 方乐天一指‘方敬言’,“他能做证!” “口头做证我并不相信,请族长动用锁魂印吧。” 方乐中不依不饶。 “够了!” 方满霞厉声呵斥了一句,“你们要在这种关头,搅动方家内讧吗?” 方乐中面上一僵,“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为什么不想想,逼死林狂对乐天能有什么好处?” 方满霞冷冷道,“仅仅只是为了出口气,他就敢做这种事吗?是你蠢还是你觉得乐天蠢?” 连翻质问之下,方乐中最终再也说不出来一个字,只能乖乖闭嘴。 冷静下来想想,这事儿的确就像方满霞说的那样。 方乐天最多只是想获得神通,绝对不是想逼死林狂。 “林狂如此刚烈,这是谁也没想到的。” 方满霞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一些,“或许就像他说的那样,是彻底绝了或者出去的念头吧。” “至于没留下血肉,这并不能证明什么。” “或许身外化身就是这样。” “总之,这件事不要再追究了。” 方满霞的目光从其余族老的脸上一一扫过,“我们还有更紧要的事情。” “姑母说的是。” 方乐天神色肃然起来,对中间一挥手:“敬言你先出去。” “是。” 许崇抱拳行礼,离开了议事堂。 或许是方家对禁法棺椁和洞天掌控太过自信,从来没想过有人能混进春秋冢。 也或许是春秋冢即将崩毁,分走了方家的大部分经历,让他们无暇他顾。 总之,林狂和方显宗的死,就这么翻了篇。 除了方乐中的心里还保留了一丝疑惑,从头到尾没有任何一个人,怀疑到‘方敬言’头上,就这么让许崇施施然的离开了议事堂。 出得墓穴后,许崇如法炮制,假装进入了地阶练功堂,实际上却是隐身后来到了山下。 李向学似乎有所预料,就那么站在墓穴外静静的等候。 “进去说。” 许崇也不现身,就这么低声说了一句。 李向学听到这个声音,面上没有露出丝毫异样,甚至还伸了个懒腰,这才不紧不慢的开启墓穴,迈步走入。 “终究还是磨难更容易让人成熟……” 许崇叹了口气,跟着进入墓穴。 “你叫林狂吗?” 刚一进入墓穴,李向学就开口问道。 “我不叫林狂,你也不用猜了。” 许崇回答,“先告诉我,你加入太平道之后,所发生的所有事情。” “好。” 李向学对着空气点了点头,开始讲述。 从第一次抵达太平乡,到成为道子和道主徒弟,到浸泡天地血池,再到得知雍州噩耗,去恳求姬庆之让自己变强…… 姬庆之安排了一个修罗场。 李向学和一千名太平乡的死囚,被放到了海上的一处孤岛。 规矩是,活到最后的那个人,可以得到赦免,得到很多好处……所有人都带着禁法镣,包括李向学。 至于结果,当然是李向学杀掉了一千名囚犯,活了下来。 然后,姬庆之对李向学开启了长达数年的教导。 不仅仅只是修炼方面。 礼仪、律法、历史、地理…… 再然后就是不久前,方家的人登上太平乡,与姬庆之达成交易的事情了。 李向学就这么被带进了春秋冢。 许崇耐心的听完,而后问了一个问题:“你对你那个师尊,是什么态度?” “师尊对我没有恶意。” 李向学回答,顿了顿,又道:“也没有善意。” “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许崇又问。 “知道。” 李向学点了点头,“这代表他只是在利用我达成某件事,我想,应该是他也想杀死楼有知吧……不过我并不在乎这一点,毕竟他不欠我,而我欠他的,如果手刃仇敌后还有机会,我会继续报答他。” 许崇眯起眼睛,缓缓说道:“楼有知很可能是法相九品,你要杀死他,除非同样突破法相九品,或者突破金身九转,再同时掌握旁术只手破天。” “姬庆之跟方家交易的是半年春秋堂,也就是五十年时间。” “春秋堂的五十年,法相九品不用想,唯一的可能是金身九转,但只手破天,你未必能练成。” “而去外界的话,就算你五十年能法相九品,楼有知也早就老死了。” 许崇语气幽幽,“所以说实话,希望不大。” “师尊也是这么说的。” 李向学并不感到奇怪,反而一脸认同,“不过他还说了,等我离开春秋冢,他会用别的办法帮我继续提升。” “离开春秋冢……” 许崇目光一闪,想了想又问:“他对你的种道有没有什么建议,或者叮嘱?” “有。” 李向学再答,“他说,我种道的瞬间,会有些危险,要以意志硬抗,扛过去就能种道成功,抗不过去立马就会死……不过我已经决定了,他也没有劝我。” 许崇若有所思。 这么说的话,那永泰帝很应该并不知道心魔堆积到一定程度后,能有特殊的作用。 否则的话,李向学在洗身九重,就能杀死楼有知了。 只要能近身。 而那层绿网,应该仅仅是用来束缚心魔,保护李向学的。 等等…… 种道?! 如果种道的时候,心魔仍旧存在,那一旦扛过去种道成功,心魔将何去何从? 是随之消散,还是融入神魂,从根本上彻底改变人的心智? 想到这里,许崇显露出身形,“你种道的危险,就是来自于心魔。” “你果然变了样子,是无相衣么……” 李向学恍然大悟,接着疑惑道:“心魔?师尊从未和我提起过这个,而且我已经突破了洗身,仍旧没有遇到幻象啊。” “心魔盘踞在了你的紫府。” 许崇指了指李向学的眉心,“同时,有一道不知名的力量,束缚住了心魔,护住你不被其影响。” “不知名的力量?” 李向学皱起眉头,“应该是师尊的,可他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呢?” “因为他要利用你的心魔,让你即便种道之后,仍旧对楼有知深恶痛绝。” 许崇深深的看着李向学。 “这样么?” 李向学想了想,突然笑了,“挺好的,恨的越深,杀心越强,力量也就更大。” “那如果,楼有知根本不是你的仇人呢?” 许崇继续道,“如果你的仇人不仅不是楼有知,相反,却是你认为你有亏欠的那个师尊呢?” “……” 李向学的表情沉着了下来,“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许崇解除无相衣的效果,显露出本来面容,“那这样,你能明白吗?” !!! 李向学的瞳孔缩成了针尖。 (本章完) 第172章 心魔的正确方向!楼有知的挫败感! “你……” 李向学的身体以及语气都开始颤抖,“你是,许…许叔叔?” “是我。” 许崇点了点头。 得到确认,饶是李向学已经经历了太多太多,仍旧在第一时间糊了双眼。 “真好,您还活着,哈哈哈,您还活着……” 李向学又哭又笑,语无伦次。 “是的,我还活着。” 许崇再次点头,“只有我还活着了。” “只有……” 李向学喃喃,剧烈的惊喜缓缓减退。 是啊,只有许叔叔还活着了。 一张张面孔,一幕幕场景,在李向学的脑海中快速闪过。 父母、赵叔一家、沧泷的乡亲们…… 良久,李向学擦了擦眼睛,认真的说道:“爹爹他们,肯定不想看到您变成这个样子。” 他面前的许崇,与记忆中相比,有了很大的变化。 略显花白的鬓角,略带褶皱的面庞,略有耷拉的眼皮,无不都在证明着,这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者。 “他们又何尝想看你变成这个样子?” 许崇摇了摇头。 当初,他以身外化身分出三具身体。 白袍进诏狱,彩袍在詹事府,黑袍来了春秋冢。 在当时,三具身体都是同样的年纪。 后来,春秋冢这边,先后在不同强度的斗转星移规则之下,经历了大概三十四年左右的岁月。 此时的这个他,已经接近六十了。 而李向学又何尝不是? 如果按照原本的轨迹走下去,此时的李向学,应该只有六七岁,仍旧在跟着夫子念书……说不定,已经成了一名小童生。 “许叔叔,您说楼有知并不是我的仇人?” 不愧是从修罗场里爬出来的人,李向学很快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开口问道。 “这件事说来话长……” 许崇走到一旁坐下,细细道来。 从子母血光鉴封城夺命,到设计杀死傅元龙和卫无邪,再到加入血衣卫,结识江之鸿,再到就职陪都钦天监,亲眼看着夫子死在面前,最后到雍州蝗灾。 全程,许崇都在以阳神关注着李向学的状态。 当他说到楼有知去雍州真的就是赈灾,而不是屠杀的时候,李向学颅内的黑雾飞速减弱。 然而,大概只消减了一半的程度,这个趋势突然中止。 剩下的黑雾,猛地混乱起来。 如果不是有绿网束缚,此时恐怕已经冲向了全身。 “不是楼有知……” 李向学喃喃开口,眼神时而愤恨时而茫然,“那雍州的人是谁杀的?谁要杀雍州的人?” 许崇暗自一叹。 果然。 心魔不是这么凭空就能消除掉的。 虽然自己还活着,但赵六、李母,还有其他很多很多人,都是死在了天灾之中。 这个仇不报,李向学的心魔就无法根除。 许崇不再迟疑,继续道:“天灾的出现,是可以预知的……” 关于天灾的推论,被缓缓道出。 当永泰帝这三个字出现,并且占据了主要责任的瞬间,李向学的心魔稳定下来,重新开始壮大。 “从首辅,变成了皇帝?” 李向学觉得荒诞无比。 他还清楚的记得,自己在县学之时,学到的那套东西。 心向大庆者,皆为大庆子民? 凡大庆子民,有功当,有过则罚? 凡大庆子民,有不平当鸣,有不公当争? 说句实话,在这之前,哪怕李向学将楼有知当做了毕生仇敌,也仍旧向往着太祖大诰里所说的世界,仍旧对大庆朝廷抱有好感。 他觉得,像楼有知这样的官员,肯定是少数。 有太祖大诰在,更多的官员,应该是江之鸿那样的。 沧泷县的人也好,围在风鼓县的其他难民也好,只是运气比较差,刚好碰到了这么一个刽子手。 可现在…… 杀人者,居然是大庆的皇帝? 真可笑啊。 李向学刚刚面露讥讽,又猛地想起许崇说的另外一句话。 ‘如果伱的仇人不仅不是楼有知,相反,却是你认为你有亏欠的那个师尊呢’。 不对啊,永泰帝,跟师尊? 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李向学询问的看向许崇。 “你所听到的林狂这个名字,是太平道的上代道主,二十多年前……” 许崇继续讲述。 他知道,真相可能会让李向学的心魔膨胀到比之前更强的程度。 但他只有这个选择。 继续隐瞒,李向学会成为永泰帝的刀,刺向楼有知。 只帮楼有知开罪,不仅无法消除李向学的心魔,相反还会让李向学神智凌乱。 而只说永泰帝,不提姬庆之的话,又没有理由阻止李向学回去找姬庆之。 一旦让李向学再次跟姬庆之见面,很可能就是当场暴露,而后被姬庆之就地处决。 算来算去,李向学的心魔始终无法消除。 既然无法消除,那干脆就让心魔回归到正确的方向上。 “所以,你的师尊,太平道道主姬庆之,其实就是永泰帝,那个利用天灾残害万民的永泰帝。” 许崇最后一句话缓缓吐出:“他想利用你,杀死阻挠他的楼有知。” 此时,李向学的表情已经彻底僵在了脸上。 而在阳神的视野中,那团盘踞于李向学紫府的黑雾,正在疯狂的壮大着。 从稀薄到浓郁,再到缩小凝聚。 眨眼的功夫,黑雾凝聚成了一个只有黄豆大小的完整人形——身穿黑衣,五官完整,满眼暴虐的李向学。 而且仍旧在继续成长变大。 “这个心魔……” 许崇想起自己第一次进入紫府时,所遇到的心魔。 当时那个心魔,有着和他完全一样的面孔,穿着黑色的长衫,看着就像黑袍阳神。 不过黑袍的样式完全不同,而且心魔许崇,完全不受任何操控。 另外,还有最关键的一点,心魔许崇,一直都很淡然。 从头到尾,都没有像眼前李向学的心魔一样,露出过半点儿暴虐之色。 把两者放在一起对比,很明显,李向学这个才更符合心魔的样子。 “果然,那不仅仅是心魔……” 许崇心中微沉,“恐怕真跟我想的那样,有原身的意念在内。” 这时,李向学的心魔已经停止了生长,稳固在鸽蛋大小。 那层绿网如同一道道锁链,缠绕在了心魔体表。 再看李向学本人,眼神清澈,只有得知真相后的愤怒、仇恨,并没有那种根本掩盖不了的浓郁杀意。 这让许崇松了口气的同时,对那层绿网更加警惕了起来。 “你的心魔更加强大了,但仍旧被那道不知名的力量所束缚。” 许崇面露凝重,“我怀疑这就是道心种魔的神通之力。” “也就是说,他能随时随地控制我了?” 李向学眼神一闪,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许崇没注意这点,自顾自说道:“不是没有可能……本来,我是有办法可以尝试一下替你解除控制的,但我不敢尝试。” “若是没有成功,那倒还罢了。” “万一成功了,且不说姬庆之是否会察觉,单就脱离了束缚的心魔是否会瞬间吞噬你的心智,这一点我无法判断。” 说完,许崇顿了顿,表情认真起来:“所以,你不要再参与任何事情了,等时机到了,我会安排你隐藏起来。” “隐藏起来?” 李向学蹙起眉头。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许崇摇了摇头,“但永泰帝的强大,出乎了我们任何一个人的想象,绝非是那么好对付的。” “无论你再痛恨他,也决不可鲁莽行事。” “另外,虽然不知道永泰帝的最终目的是什么,不过我已经有了万全的把握,能阻止雍州蝗灾再次上演。” “方家这边,因为春秋冢即将崩毁,打算利用你来对付永泰帝,夺取百草园,你暂时需要虚与委蛇,表面上配合一下他们的计划,来保证你自身在春秋冢的安全。” “其余的事情,交给我就好。” 许崇搭上李向学的肩膀,表情极为严厉,“听我的。” “……” 李向学迟疑少许,终于露出一个浅笑,点了点头:“好。” “另外,不要再进春秋堂了。” 许崇说着,往墓穴外走去,“老李家还要靠你光耀门楣,传承香火。” 李向学看着许崇的背影消失,眼神莫名。 光耀门楣,传承香火? 的确,这是每一个老百姓根深蒂固的执念。 可问题是,爹爹也好,阿母也好,从来都没有跟我说过这个啊。 他们反复叮嘱我的,是另一件事。 …… …… 京城。 楼有知如同往常一般,散值后径直回府,从书房的暗道下到地宫。 而刚一进入地宫的中央大厅,他的脚步猛地顿住,注意力落在了厅内的桌案之上。 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来了一封信笺。 “有人来过!” 楼有知瞬间确定了这一点。 自从修建地宫开始,二十多年来,他没有过一天一刻放松过警惕。 整个楼府,整个地宫,到处都有着极其细微的布置,足以让他第一时间得知,有没有人来过后院,有没有人靠近过书房。 然而,他从回到楼府,到后花园,到书房,再到下地宫来到正厅,整个过程,他没有察觉出有任何异常的迹象。 “没有触碰到我的布置,却将一封信放进了地宫……是窦天渊?” “不,不是窦天渊,他并不知道这个地宫的存在。” “而其他知道这里的人,不会这么做……” 楼有知眯起双眼,也没见什么动作,那封信笺就自动飞了过来,漂浮在他眼前。 接着,无数细微的雷霆浮出体表,阻隔了一切。 做完这些,楼有知才操控着信笺缓缓展开。 !!! 只一眼,楼有知的瞳孔缩到了极致。 ‘以洞天之主同源血脉为引,献祭十倍人族,可延缓洞天衰亡。’ 信笺上只有这一句话。 而就是这样一句话,却是楼有知翻遍了所有他能接触到的古籍,都没有找到的东西。 “洞天之主的同源血脉?” 楼有知眯起双眼。 下一瞬,信笺突然自燃,顷刻间化为灰烬,而灰烬又被微风吹散,吹向四面八方。 片刻之后。 楼有知出现在了跟地宫相连的某个密室之内。 这里只有一个须发皆白,穿着朴素的老者,和塞得满满当当的十来个书架。 老者不是别人,正是当着百官的面儿,直接辞官的顾成仁。 看见楼有知进来,顾成仁有些失望的摇了摇头:“你找来的古籍我已经研究了两遍,还是没有洞天衰亡的线索。” “可能是我们找错了方向。” 楼有知说着,自己走到一个书架旁,抬手取下一本册子。 顾成仁好奇的凑过来看了看,有些疑惑道:“这不是户部记录的抄本么?里面都是数字,我也就没怎么看……这里面有线索?” 原来,在楼有知的安排下,户部、吏部,还有钦天监,三个衙署内与天灾有关的记载,的确被司礼监太监毁去。 然而在毁去之前,早就留下了抄本。 也正是这些抄本,帮助楼有知挽留住了准备返乡的顾成仁。 “永泰七年……” 楼有知翻开一页,片刻后目中精光爆闪:“果然是这样!” “你把话说明白点儿。” 顾成仁皱起眉头,有些不高兴了。 “有人在中厅,给我留了一封信笺,上面写了延缓洞天衰亡的办法。” 楼有知揉了揉太阳穴。 “什么?!” 顾成仁惊呼。 “顾老且看这个。” 楼有知将册子放上桌面,指向了其中一列。 “永泰七年末,滨州有民六百万有余……” 顾成仁照着念了出来,仍旧不解,“有什么问题么?” 滨州,是整个大庆面积最小的行省,加上又靠着海,其中大半土地都不适宜农作物生长,故而历来都是三十行省中人口最少的。 “再看这儿。” 楼有知翻过一页,“永泰八年末,滨州有民一百八十余万。” “永泰八年的海沸,杀死了滨州的四百二十万人……” 顾成仁叹了口气,“这个我知道,可你不是说,滨州的天灾跟陛下没什么关系么。” “的确没关系,但问题是,滨州海沸也确确实实杀死了那么多人!” 楼有知解释道,“以洞天之主的同源血脉为引,献祭十倍人族,可延缓洞天衰亡……这是那封信笺的内容。” !!! 顾成仁悚然而惊。 跟楼有知之前的反应一模一样。 洞天之主的同源血脉…… 放到陛下身上,那就是太祖留下来的民间血裔啊! 陛下要杀的,不是难民,而是太祖的血裔?! “不可能吧?” 顾成仁面色难看。 “我之前也以为不可能,所以我就照着并州旱灾算了一下。” 楼有知幽幽一叹,“并州旱灾死了八百万人,按照半成来算,那就是四十万血裔。” “从并州旱灾到滨州海沸,是十八年。” “这么算的话,就是四十万血裔,加上四百万人,能延缓洞天衰亡十八年以上。” “差不多是两万血裔能延缓一年不到。” “而滨州海沸死了四百二十万人,血裔大概在二十一万左右……从滨州海沸,到雍州蝗灾,是十一年。” “同样是两万血裔延缓一年不到。” “这里面血裔的数目,只是一个大概估算,肯定不够准确,再加上提前延缓的可能……” 楼有知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应该是每用两万太祖血裔为引,献祭二十万人族,可延缓一年洞天的衰亡。” “……” 顾成仁心潮起伏,好半晌后猛地一咬牙,“仅靠两次天灾,并不能证明什么……我继续往前查。” 说着,就回身从书架上报下厚厚的一摞书册。 就这样,二人开始了对历年天灾死亡人数的计算。 一个时辰后。 顾成仁合上书册,看着一旁用来统计,已经写满了小字的纸页,“这对应不上啊,我们都快算到一万血裔延缓两年了……” 的确。 随着二人往更久远时推算过去,‘两万血裔延缓衰亡一年’这个规矩,越来越不适用。 楼有知没有回应顾成仁,而是闭上眼睛,苦苦思索。 半晌后,一道电光花过脑海。 “不!不是对应不上!” 楼有知猛地睁开双眼,“而是我们忽略了一个关键点!” “关键点?” 顾成仁愣了愣。 “顾老难道没发现吗,这个用血裔延缓衰亡的比例,是在逐渐增大的……” 楼有知缓缓说道,“如果完全对应不上,那为什么这个比例是逐渐增大,而不是忽大忽小呢?” “这……确实有问题!” 顾成仁略一思索,表情凝重了起来,“你想到了什么?” “我们的计算,是按照不杀人,洞天就会立即崩毁来算的。” 楼有知眸光闪动,“但如果,这个洞天本身就仍旧留有足够的寿命呢?” “你的意思是……” 顾成仁的表情难看起来,“早在很多年前,甚至洞天的衰亡都根本不紧迫的时候,我大庆的帝王,就已经开始在替洞天延寿?” “没错!” 楼有知一指那页稿纸,“我们先从雷州开始算。” “正丰二十年,雷州天火,杀死了七百万人,其中血裔大概在三十五万。” “按照我们之前推导出来的结论,能延缓洞天衰亡十七年有余。” “但下一次天灾,距离正丰二十年相隔了整整六十年!” “也就是说,这六十年里,有四十三年,是洞天本就还拥有的寿命!” “我们再往下看……” 随着楼有知的重新计算,片刻后,二人得出了一个惊人的结论。 两万血裔为引,献祭二十万人族,的确是可以延长洞天一年的衰亡。 先前只是被洞天本就拥有的寿命所误导,现在刨除掉洞天本就拥有的寿命,一切都对应让了。 然而,这个结论,一时之间让两人都有些无法接受。 “呵呵呵……” 顾成仁一阵神经质的嘲笑,“也就是说,早在正丰二十年,洞天的寿命明明还有好几百年的时候,正丰帝已经开始行凶了……延缓?不!这分明就是喂养!” “准确的说,我们算出来的,是两百七十年。” 相比起来,楼有知要平静且深沉的多,“另外,这已经不重要了,它彻底没了自己的寿命……” 到了文昌帝时期,发生的所有天灾,都十分吻合‘两万换一年’的规律。 换句话说,洞天是正儿八经到了衰亡临界点。 如果下一次天灾没死人,这个洞天将会彻底崩毁。 “是啊,不重要了。” 顾成仁长叹一声,目光落向最后一本,还没有用到的册子,“重要的,是以后。” 那本册子,同样是户部卷宗的抄本。 之所以刚刚没有用到,则是因为其中所记载的,是雍州蝗灾,在刚刚的计算中用不上。 “雍州……” 楼有知面露怅然,因为他记得雍州大概有多少人。 雍州的情况,有些不一样。 哪怕在三十行省中,雍州的人口数目连中等都排不上,但毕竟是死绝了的。 不,还不止。 除了雍州的百姓之外,甚至还搭进去了大几十万的赈灾队伍。 哪怕只算他一千八百万,也有将近九十万的太祖血裔了。 换算下来,能延缓洞天的衰亡四十五年。 四十五年的时间,自己恐怕早就老死了吧? 到时候,还有谁会记得这些? 念及至此,楼有知突然有种感觉。 自己的动作,真的瞒住了永泰帝? 杜千川、严芳、顾成仁…… 这些倒向自己,或者因自己而死,或者帮助自己的人或者事,永泰帝是真的毫不知情吗? 还是说,永泰帝知道,但不在乎? 楼有知神色怔怔,突然之间有些无力,又有些挫败。 “你怎么了?” 顾成仁奇怪的看了一眼楼有知,“我感觉你好像突然没了精神。” “……没什么。” 楼有知摇了摇头,伸手将最后的那本册子塞入了怀里。 这个动作看的顾成仁莫名其妙。 “顾老,这些日子感谢凝的襄助。” 楼有知起身,对顾成仁郑重一礼,“过几日,我会安排您返乡,颐养天年。” “你……” 顾成仁很快反应了过来,眉头深深皱起:“雍州的人口……我活不到那个时候了?” “不愧是顾老。” 楼有知摇了摇头,自嘲一笑:“我应该也活不到吧。” “……” 顾成仁的脸色僵硬起来,多日来的郁气突然凌乱,既无法消散,又无处安放。 良久之后,顾成仁幽幽开口,“既然这样,让时峥来接替你吧。” “时峥是江之鸿最喜爱的学生。” 楼有知想要拒绝。 “正因如此,他才敢冒着大不韪,给之鸿提供粮食。” 顾成仁神色肃然,“也正因如此,只要你告诉他之鸿真正的死因,他就一定会为此事肝脑涂地。” “……可那是他的衣钵传人。” 楼有知仍旧迟疑。 “呵呵。” 顾成仁不在意淡笑,“衣钵传人,之鸿会在乎这个吗?” “不说之鸿,你会在乎这个吗?” “这么多年下来,楼府空空如也,除了下人还是下人。” “你又可曾想过留下衣钵,留下传承?” 顾成仁摇了摇头,“我是之鸿的老师,亲眼看着你跟他从知己到决裂,再到明明不相往来,却终究朝着一个方向前进……你们不仅仅是同窗、同乡,更是同道,我想,你应该比我更懂他。” 同道? 这个词真好。 楼有知突然笑了起来。 方才的无力也好,挫败也罢,就这么一扫而空。 (本章完) 第173章 楼有知试探窦天渊!接替者确立! 楼府。 楼有知领着窦天渊往后院而去。 “这可是你第一次邀请我来你府上。” 窦天渊好奇的四下张望,“怎么,现在不怕我暗杀你了?” “伱暗杀不了我。” 楼有知推开书房的门,“我真正的住所,没有任何人知道在哪。” “……你还真一直在防着我?” 窦天渊有些无语。 “不是防你,是防任何人。” 楼有知当先迈入书房,将一处方几上的花瓶往左右各转动了几下。 一阵细微的机拓转动声之后,左侧光洁的墙面开始下坠,露出来一张桌面大小的残图。 “跟我来。” 楼有知扫了一眼窦天渊,走过去以掌触碰残图。 而后瞬间,消失在了书房之内。 窦天渊愣了愣,也跟着照做。 再出现时,二人已经出现在了一条地底甬道之中。 “刚刚那个……” 窦天渊死死盯着一旁的楼有知,“是五方图?” “没想到你还记得。” 楼有知扯了扯嘴角。 “废话!一开始这件道器就借鉴了我我的只手破天,我怎么可能不记得!” 窦天渊有些气急败坏,“你不是说缺少洞天残片,根本造不出来吗?” 早在文昌年间,楼有知就找他探讨过能否制造出跟只手破天有类似能力的道器。 两人还一起设计了很久,最后发现,理念是够的,但物质上不够。 想要达到同样穿梭空间的效果,必须要找到足够多的,拥有与只手破天沟通的规则所类似的洞天残片。 在当时,二人都觉得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只能不了了之。 窦天渊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能看见一个成品摆在自己面前。 “你错了,虽然我同样叫它五方图,可它却跟你的只手破天没什么关系。” 楼有知摇了摇头。 “那我们是怎么从你书房来到这儿的?” 窦天渊不信。 “当年我们的方向错了,其实根本没必要寻找与只手破天有类似规则的洞天残片。” 楼有知当先迈步,边走边说:“毕竟,须弥芥子,是所有洞天都蕴含的规则……只要有足够多的洞天残片,一样能制造出类似穿梭空间的效果。” “可问题是,须弥芥子不像洞天规则那样凝聚而浓郁,那得要多少残片才能……直娘贼!” 窦天渊说到一半儿猛地一惊,连忙跟上脚步,“你收集了多少残片?!” “几百吧,各种不同的都有。” 楼有知没有明确回答。 “……” 窦天渊被这个数字给整无语了。 不愧是楼黑子。 居然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搞出来这么大动作,却让自己丝毫都没有察觉。 “可惜,炼制成道器后,残片原本沾染的洞天规则都消散掉了。” 楼有知叹了口气,“原本我还觉得,这么做是值得的,但现在……” “现在怎么了?” 窦天渊皱起眉头。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楼有知继续前进,带着窦天渊七扭八拐。 半炷香后,二人终于来到地宫的中厅。 “!!!” 窦天渊看着巨大的厅堂,以及连接着厅堂的数不清通道,被彻底震撼了。 半晌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来:“居然谨慎到了这种程度……当年,文昌帝就那么让你畏惧?” “实际上的布置比你看到的更多,而且,我那不叫畏惧。” 楼有知摇了摇头,走到中间坐下,“如果连活下去都没办法保障,就不用提想做什么了。” “好吧……” 窦天渊有些无奈,坐到了楼有知对面,“你明知道只手破天的特殊,怎么还敢带我来这里?” “为了试探你,是不是第一次来这里。” 楼有知说着,表情有些疑惑。 “你什么意思?” 窦天渊蹙起眉头。 “在几天前,那里多了一封信笺。” 楼有知指了指不远处的书桌,“有我不知道的人进来过。” “你怀疑我?” 窦天渊的脸色冷了下来。 “说实话,我并不怎么怀疑你。” 楼有知摇了摇头,“只是想到了你而已。” “所以你带我来试探,然后觉得我不像是装模作样的?” 窦天渊依旧有些不悦,不过脸色已经缓和了不少。 “是啊,你如果是伪装的话,别人可能看不出来,但我看的出来。” 楼有知叹了口气,眼神有些凝重:“但,这反而不是什么好消息。” “你说说你那些布置。” 窦天渊也认真起来。 “太多,就不细说了。” 楼有知回答,“总之,想要完全瞒过我的布置,除非是没有任何重量,且肉眼完全看不见的存在。” “阳神?” 窦天渊本能的想到这个。 “再除开阳神。” 楼有知摇头,“这座地宫的材料混入了紫雷玉,单纯的阳神离体进不来。” “那就奇怪了……” 窦天渊沉吟片刻,问:“你有怀疑的人么?” “没有。” 楼有知再摇头,“我已经调查过了,至少明面上的朝廷官员,都可以排除嫌疑。” “得,也就是根本找不到呗。” 窦天渊脸色一垮,转而道:“信笺里写的什么?” “这是我带你来的另外一个目的。” 楼有知神色一正,深深的看着窦天渊:“你的寿元还有多少?” “寿元?” 窦天渊挑了挑眉,道:“你应该知道,种道走到顶点后,是无法察知所剩寿元的。” “在你登顶之前呢?” 楼有知又问。 “不好意思。” 窦天渊勾起嘴角,得意道:“在登顶之前,我的修炼从未有过停滞。” “……算了,问也是白问。” 楼有知有些无语,“纵是玉池种道的寿元比较长,那也长不到哪儿去,四十五年怕是希望不大……” 窦天渊眸光一闪,沉声道:“为什么是四十五年?” “那封信笺里只有一句话……” 楼有知平静的将信笺内容,还有他跟顾成仁的计算结果说了一遍。 窦天渊从震动到沉默,过了半晌才幽幽叹息:“看来,老江暂时是没办法瞑目了。” “呵呵。” 楼有知突然笑了笑,“到时候地下相见,你我都少不了被他骂几句奸臣。” “切,到时候我可不会再让着他,一准揍到他叫爷爷。” 窦天渊不屑道。 这句话说完,二人就这么沉默了下来。 又过半晌。 窦天渊当先道:“既然如此,一辈人干一辈事吧,我相信许崇。” 楼有知一抬眉,“说实话,我并不想选他。” “嗯?” 窦天渊讶然,“他的所作所为你都知道,无论是天赋、心性、手段,都是上上之选,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因为太祖遗脉的身份?” “跟这些都没关系。” 楼有知摇了摇头,“你总说他很像我,但我认为,比起我来,他更像你……如果不是江之鸿的死,恐怕这些事情你连理会都懒的理会吧?” 啊这…… 窦天渊顿时说不出话来。 “许崇只是在城府这块儿像我罢了。” 楼有知叹了口气,“他给我的感觉,从头到尾都并没有什么忠君爱民的念头。” “他只在乎他在乎的人。” “如果那些事不是发生在沧泷,不是发生在雍州,不是发生在他比较亲近的人身上,他只怕跟你一样,根本懒的理会。” “甚至,如果没有户籍制度的限制,从一开始他就根本不会踏入官场。” “当然,事情已经发生了,而许崇的态度也很明显。” 楼有知眯起双眼,“但你想想,若他真的接替了我的位置,接管了我的力量,会采取什么手段?” “这……” 窦天渊面色变幻不定。 虽然不想承认,但在他得知江之鸿死因的时候,的确生出了大逆不道的念头。 之所以很快消散,除了忌惮之外,还有跟永泰帝的情谊在影响。 曾今的朋友,如今的君臣。 打心底里,他想等到铁证如山,再最终决定对永泰帝的态度。 换许崇的话,如果拥有足够力量,很可能当时就付诸行动了。 毕竟,许崇跟永泰帝可没什么情谊。 “看来你想到了。” 楼有知点了点头,“许崇一定会在有了万全的把握之后,以绝强的力量,或者绝强的势力,将一切都彻底撕碎,然后重新制定属于他的规则……而这,不是我想看到的,也不是江之鸿想看到的。” “……好吧,你说的有道理。” 窦天渊无法反驳,转而问道:“那你打算让谁接替你?” “张顺义。” 楼有知回答。 “他?” 窦天渊很是吃惊。 “顾成仁向我推荐了时峥,但我思来想去,觉得时峥并不合适。” 楼有知解释道,“虽然时峥饱读圣贤书,本质上跟许崇并不一样,但问题是,他对江之鸿的死执念太深。” “这会扭曲他的心性,一旦让他知道江之鸿真正的死因,只怕手段比许崇更极端。” “对比起来,张顺义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事实上,我早就开始在暗中观察他了。” “天赋、心性、品行无不上佳,最难得的,是他在保留赤诚的同时,还一点都不迂腐……这方面比江之鸿都强点儿。” 楼有知呵呵一笑,“我实在找不出比他更合适的人了。” 窦天渊思索片刻,有些迟疑道,“你说的固然没错,但这里面有两个问题。” “其一,张顺义的资历太浅。” “如果按照正常流程,他入阁还要三十年光景,而你强行保他入阁的话,你的权势肯定够,但那样他未必能服众。” “其二,张顺义跟吕家牵扯太深。” “推他为首辅,首先要吕仲自愿离阁,再则其他世家,还有陛下,未必会赞同。” 两个问题都是实实在在摆在明面上的,然而楼有知对此却并不在意。 “第一个问题,你别忘了,张顺义是三元及第。” 楼有知开口解释,“三元及第,跟一般的状元可不同,除开能让他在修炼上一日千里,还能抵消很大一部分资历上的不足……至于第二个问题,只要吕家一日不出种道,便没有人会真正的忌惮,陛下也是。” “得,看来你一切都想好了。” 窦天渊无奈的摇了摇头。 他知道,楼有知只是说的轻松罢了,真正做起来,肯定没那么简单。 另外…… “说吧,你想让我做什么?” 窦天渊直视楼有知,“带我来此,肯定不只是跟我说这些。” “第一件事,是太子那边。” 楼有知目光闪动。 “太子?” 窦天渊心中一凛,“最近,太子一直在暗中,重复当初的杜千川之举,向百官揭露天灾……果然是你在主导!” “不,我没有做任何事情。” 楼有知摇了摇头,“我只是解除了他被蒙蔽住的记忆,剩下的,都是他按照自己想法去做的。” “真的?” 窦天渊狐疑的看着楼有知,“别告诉我,你一点儿都没预料到。” “虽然我有过猜想,但那毕竟只是猜想,我并不确定他会真的这么做……” 楼有知的面色有些复杂,“现在看来,他真的跟当年的陛下不一样。” “好吧……你想让我帮太子加快速度?” 窦天渊问道。 “不必,你只需要在暗中护他周全就行了。” 楼有知回答,“我不确定陛下手中有没有别的力量,但未雨绸缪总是没错的。” “这个好办……我就不问你想让太子做什么了,因为你肯定不会告诉我。” 窦天渊的语气有些不满,“说第二件吧。” “第二件事,不要做多余的事情。” 楼有知深深的看着窦天渊。 “多余……你指什么?” 窦天渊眯起双眼。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在很多年前,你是进过天极殿后殿的。” 楼有知意味深长道,“另外,谢长青的那枚无相衣,你至今都没有上交国库,你想做什么?” “……” 窦天渊沉默,良久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还是瞒不过你……” “你以为,有了无相衣和只手破天,就可以进后殿一探了?” 楼有知表情一肃,“别忘了,陛下有蛊惑人心的神通,你的金身九转,应该抵挡不了神通。” 闻言,窦天渊的面色变得微妙起来。 “你……” 楼有知被窦天渊的反应弄得一愣,接着悚然而惊,“你已经去过了?!” “慌什么。” 窦天渊扯了扯嘴角,“你觉得我就那么不要命么……我没进去,只是打开一扇门,听了会儿声儿罢了。” “……” 楼有知此时真是恨不得一巴掌扇死窦天渊。 的确,按照只手破天的特性,只是开一扇门的话,对面的人只要不刚好撞到这扇门,是根本发现不了的。 可那是对一般人而言的。 别忘了,后殿里有洞天! 一旦窦天渊的门,开在规则笼罩的范围之内,会瞬间被洞天之主察觉到。 就像他当初在文渊阁,发现窦天渊听墙角一样。 而且这还不是最严重的。 “你我并不知道陛下的神通是怎么施展的。” 楼有知警惕的看着窦天渊,“万一神通的力量,可以直接透过那扇门,作用在你身上怎么办?” “你以为我没想过这个?” 窦天渊有些郁闷,道:“我连续开了二十道门,每一扇的面向、位置都不一样,最后开的一道才是通往后殿的,就算陛下能精准的察觉到开在后殿的门,但除了那一扇之外,他不可能找到剩下的十九道……我将传声法兵放在门前,自己是在数万里之外,如果这样他都能控制我,那我们干脆找个地方躲起来颐养天年算了。” “……” 楼有知一阵语塞,过了很久才吐出一句:“我现在很怀疑你创出折风手的初衷。” 窦天渊脸色黑了黑,摆手道:“别扯那么远,说正经的,你猜我听到了什么?” “什么?” 楼有知心头凛然。 “从法兵中传出来的,是一阵阵刺耳的回声,光是听都能让人心生恐惧的回声。” 窦天渊描述着,眼中闪过一丝惧色:“就像是一个我们无法想象的庞然大物,在被什么东西摩擦的感觉……只是片刻,我就忍不住将二十道门全都关上了。” 楼有知闭上双眼,努力的去想象能与这种描述匹配上的画面。 然而过了半晌,仍旧是一无所得。 “罢了。” 楼有知摇了摇头,睁开双眼,“此事毫无头绪,记下就行,暂且不用理会。” “正因如此,我才急着告诉你。” 窦天渊站了起来,“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盯着太子去。” “有劳。” 楼有知微微颔首,看着窦天渊消失在眼前。 大概过去半个时辰,脚步从连着中厅的其中一条通道中传出。 严芳带着一人走出来,恭敬抱拳。 “大人,张侍讲到了。” ———— 二羊了,勉强码了这么多,离保证的6000差了1200字…… 算欠6000吧,一周内补上,补不上就翻倍! 道歉+拜谢。 彦祖们早点休息。 (本章完) 第174章 成为权相的条件!方乐中震骇方家族长! “直到现在,我仍旧难以想象。” 张顺义眼含震撼,“翰林院里居然有一条密道,而严大人居然是您的人……” 楼有知淡然一笑,回到主位坐下,“坐吧,我们要说的还有很多。” “是。” 张顺义颔首,带着严肃入客座。 “你可算过,自己入阁需要多久?” 楼有知问道。 “下官从未去想过未来如何。” 张顺义摇了摇头,“做好当下的事,更重要一些。” “哦?” 楼有知挑了挑眉,“我来给你算一下吧。” “你已经留馆了一次,从修撰升到了侍讲。” “三年后,为从五品侍讲学士。” “再三年,有两个方向。” “一是继续留馆,升正五品翰林学士,干满三年,调詹事府正四品少詹事,再干满三年,为正三品詹事,之后平调六部,任侍郎。” “二是入通政司,从正五品的参议开始,一直爬到正三品的通政使,平调六部,任侍郎。” “无论是哪一种,都至少是十年以上的光景。” “而侍郎再往上,须得等尚书犯错罢官,或者年迈致仕。” “等伱真正坐上一部部堂的位置,就有了被廷推入阁的资格。” “但哪怕你担任尚书的第一天入阁,按照座次,也是最末尾的。” “你需要足够长寿,足够谨慎,足够有耐心,熬走包括吕仲和我在内的所有阁臣,才能最终坐上首辅之位。” “这里面,要花多少年?” “而且这还指的是一切顺利的情况,但凡有一丁点错漏,或者得罪了什么人,很可能就永远失去了机会。” “当然,你也可以像我一样。” 说到这里,楼有知指了指自己,“合纵连横,用各种阴谋阳谋,挑动朝堂之上的争斗,从而大大缩短这个过程……不过,我觉得你不会这么做。” “大人慧眼。” 张顺义平静的点了点头。 “但现在,你拥有了另一个选择。” 楼有知淡淡道,“我帮你,成为我致仕后的下一任首辅。” “这……” 张顺义皱了皱眉头,只略一思索便开口婉拒:“下官并不打算走什么捷径,大人的好意,下官心领了。” “你不是这么迂腐的人,之所以拒绝我,是怕我要你改换门庭吗?” 楼有知呵呵一笑,“放心吧,我并没有这个意思……另外,早在吕仲刚刚收下你的时候,他就主动找过我,求我帮衬你一二。” “吕师?” 张顺义愕然。 “吕家人脉极广,口碑极佳,唯独缺少种道的族人,不过这个靠命,吕仲只能退而求次,找一个种道的门生。” 楼有知解释道,“意思就是,他在刚刚收下你的时候,便相信了你能种道,也相信你在之后会给吕家提供庇护,所以无论是出乎利益还是出乎责任,他都要庇护你官途和修炼尽可能的顺利。” “这样么……” 张顺义想了想,仍旧没急着答应,而是问道:“不知大人想让我做什么?” “太子应该找过你了吧?” 楼有知不答反问,“可想起杜千川的事了?” 张顺义面色微沉,点了点头:“揭露天灾,弹劾先帝,最后血染天极殿。” “你对此事是什么看法?” 楼有知又问。 “不可不信,亦不可全信。” 张顺义看着楼有知,眸光莫名,“可惜那些卷宗已毁,想要印证,只有等下一次天灾了。” “你不用试探,杜千川弹劾先帝,司礼监销毁卷宗,都是受我指使。” 楼有知摆了摆手,“那些卷宗,这里就有抄本,你想看的话,一会儿我让严芳带你去。” “果然是这样么……” 张顺义心中发紧,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你看完这个就知道了。” 楼有知一指手旁,一本并不厚实的册子飞向张顺义,“这是整件事情的经过,包括我与另外几人,为何怀疑天灾有问题,又如何寻找到证据,如何应对,以及到最后,基于天灾计算出的结果。” 张顺义顿时认真了起来,接过册子细细翻阅起来。 很快,他就在里面看到了熟悉的名字。 许崇。 除了许崇外,还有一些见过但不熟,或者听过但没见过的人名。 江之鸿、袁守义、窦天渊、杜千川……等等。 看到最后,张顺义的整个心神已经完全被震撼所填满,说不出一个字来。 而震撼之后,则是难以抑制的悲愤。 出生于沧泷,成长于沧泷。 并且相比于许崇,张顺义在乡试期间,又在章华府结识了不少同科友人。 其中只有极少数的几个中举,且于后续会试殿试中榜留在了京城,绝大多数仍旧待在或者返回了雍州。 而这些人,基本都是没有踏上武道的普通人。 若不是吕仲死死拦着,早在雍州蝗灾的时候,他很可能就回到雍州,尽自己的一份力了。 后来的‘雍州剿匪’,更是让张顺义每每思之,悲痛难忍。 可当他怀疑楼有知是凶手的时候,吕仲却又立即否定。 ‘区区一些粮食,楼有知都不用开口,只要表露一个意图,整个大庆都会有源源不断的粮食运送到他想运送去的地方,他怎么可能因为这点东西,去屠灭整个雍州?’ ‘那些无知庸人作此想也就罢了,你已经步入朝堂,见识了不少事情,怎会如此愚钝?’ ‘更何况,楼有知的品行,数十年下来,为师早就看明白了。’ ‘为师相信,楼有知赈灾雍州,是真的打算去赈灾的。’ ‘至于为什么赈灾变成了剿匪……’ ‘你要尽可能的提升自己,无论是境界还是地位。’ ‘因为只有这样,你才有可能在将来,触摸到真正的真相。’ 这是吕仲当初说的话。 虽然张顺义被说服,没有去寻找真相,只是自己猜测。 但纵然他猜了一千次一万次,也猜不到真相居然是这样…… 鼓动难民造反,被朝廷打为反贼的江之鸿,居然是雍州的救星? 被民间视为奸臣的楼有知,本来也可以是雍州的救星? 而真正的刽子手,却是那个,被天下万万子民所仰望的大庆天子? 就为了延长自己的寿命? 另外。 整本册子虽然没有提过半点儿许崇的打算,但张顺义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因为他清楚的记得,许崇曾经在沧泷的所作所为。 “怪不得许兄来了京城,却一次都没有找过我。” 张顺义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原来,他是怕将我牵扯进来,四十五年么……” “四十五年只是推测,我们无法确定,它会不会提前到来。” 楼有知终于开口,“让你接替我,只是未雨绸缪罢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张顺义也不再犹豫,很快做出决定:“我该怎么配合?” “第一步,下次朝会,吕仲会上书,请陛下赐婚于你。” 楼有知淡淡说道。 一开口,就惊到了张顺义。 不是说入阁的事儿么,怎么突然又扯到了赐婚…… 楼有知看出张顺义的疑惑,摇了摇头,道:“现在不比当年。” “在当年,想当上首辅,除了境界、手腕、能力之外,只要背景干净一些就行了。” “我一路走来,将所有人玩弄于鼓掌,同时证明了这几点,所以,我成了首辅。” “而现在不一样了。” “有了雍州之事在前,再选下任首辅,陛下绝对会再三斟酌。” “而你的其他要素都具备,背景方面,因为吕家的缘故看起来并不合适。” “但这只是看起来罢了。” “在这个敏感的时期,吕家的背景反而会为你增色几分。” “因为吕家没有种道坐镇,哪怕拥有不菲的财力和人脉,放在整个京城,也都没人会真的惧他。” “吕仲曾多次求陛下赐婚家中后辈,为的就是寻求皇室庇护,只不过一直没能得偿所愿。” “不过这次,陛下会答应的。” “毕竟,在外人眼中,你除了吕家的背景外,很干净。” 说着,楼有知顿了顿,意味深长道:“就看你能不能接受,跟一个素未谋面、品貌皆为未知的公主成婚了。” “陛下想要收服我,肯定不会故意为难,品貌方面应该不用担心。” 张顺义微垂着头,沉吟道:“唯一的问题是这个公主……若是带着陛下的旨意,今后怕是要处处提防。” “我果然没看错你。” 楼有知突然轻笑,“其实,公主的人选已经定下来了。” “?” 张顺义愕然抬头。 提前定下人选…… 楼大人已经能左右皇室的意见了么? “成为首辅的必备条件你已经知道了,接下来是成为权相的必备条件。” 楼有知没有直接回应张顺义的疑惑,转而开始剖解朝廷的机构。 “在民间,通常把吏部看做六部之首,称吏部尚书为天官。” “事实上,从来都不是这样。” “吏部掌天下文官的任免、考课、升降、勋封、调动等事务,的确拥有着极大的权利。” “但在六部之中,还有一部的重要性,更在吏部之上。” 还有一部? 张顺义一愣,接着心中很快有了答案:“是户部?” “没错。” 楼有知点了点头,“准确点儿,应该是户籍,也就是许崇所说的知见障。” “说实话,我一直不理解,如此重要的东西,为什么不是直接掌握在陛下手里的。” 张顺义皱起眉头。 “历史太过久远,具体原因已不可考,但现在的情况是最合理的。” 楼有知笑着解释,“户部只长官户籍的录入和变更,真正使得户籍制度发挥效用的东西,被称作‘六约’,掌握在宗人令手中……宗人令是皇室成员,身份尊贵但职责与朝政无关,有宗人令掌控六约,户部尚书不敢乱来,乱来也没用。” “原来如此。” 张顺义若有所思。 “这也就是你刚刚的疑惑所在了,你的婚事得到了乾王殿下的首肯。” 楼有知继续说道。 “乾王……他跟陛下的关系?” 张顺义忍不住猜测。 “我不知道,但乾王跟我说,历代的宗人令,尊太祖大过于尊陛下,重皇室传承大过于朝政民生。” 楼有知解释了一句,“这一点,你心中一定要有数。” “下官谨记。” 张顺义肃然点头。 “除了户部和宗人府,还有一个衙门,也是重中之重。” 楼有知眯起双眼,缓缓吐出三个字:“都察院。” 张顺义面露疑惑。 都察院掌监察、弹劾及建议,向来都是朝堂上被孤立的一方。 如果这么重要的话,为什么还会被孤立呢? “因为太祖大诰。” 楼有知给出答案。 “太祖大诰?” 张顺义张大了嘴巴,“这个不是每家每户都有么?” “你说的是刊印本。” 楼有知淡淡一笑,“刊印本和早期的石刻本、简书本一样,都只是凡物,而都察院掌握的太祖大诰,是太祖亲笔的初本……想想看,地方上的衙门都能凝聚民意成为灵地,初本的太祖大诰呢?” “这!” 张顺义猛地一惊,问:“太祖大诰成了洞天?” “那倒没有。” 楼有知摇了摇头,“灵地的诞生有迹可循,但福地和洞天这种蕴含规则的存在,后天根本无法制造。” “太祖大诰即便凝聚了无数年的民意,也只是灵气比较浓郁罢了,并没有成为洞天。 “它真正的能力,还是在于那三百三十条律令。” 楼有知深深的看了张顺义一眼,“如果能掌握完整的证据和细节,只要覆书于上,太祖大诰将自主裁定、判决。” “!!!” 张顺义瞬间头皮发麻。 自主裁定,自主判决?! “都察院内部,曾记载有一次,以太祖大诰对肆意操纵六约的宗人令的判罚。” 楼有知继续道,“结果是,那位地位仅在帝王之下的宗人令,被瞬间剥夺了太祖的血脉,革除皇室身份。” “……这又是一个能制约天子的手段。” 张顺义深深吐出一口气,“是不是那位太祖老人家,早就预料到了什么?” “或许吧。” 楼有知不置可否,“可惜,必须要有包含细节的确凿证据。” “大人放心。” 张顺义面色复杂,而目光凌冽,“如果有机会……” “你理解错了我的意思。” 楼有知摆手,打断了张顺义,“我并不是让你去寻找陛下的罪证,而是让你明白,想成为权相,户部尚书、右都御史、宗人令,这三个人,能收服的尽量收服,不能收服的也要全力交好。” “至于其他人……” 说着,楼有知眯起了双眼,平静的语气中充满了肃杀:“顺昌,逆亡。” 张顺义沉默半晌,突然问道:“大人为何不建立属于自己的家族呢?” “本来是想的,可还没来得及就被文昌帝吓到。” 楼有知晒然一笑,“时间一长,也就没了那个心思。” “……” 张顺义不由自主的敬服起来。 这样一个有手段,有力量,有地位的人,只要愿意,可以活成这个世界上最舒服的人。 然而偏偏却选择了活在危机和劳碌之中。 “好了,闲话休提。” 楼有知摆了摆手,“准备迎娶公主吧,大婚之后,你会被调往户部,而后以钦差之名,去雍州主持民生恢复。” “三年后,礼部尚书致仕,你回京接任……” …… …… 春秋冢。 一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墓穴,却用了好几件道器来防护。 因为,这里是方家族长,方书越的独居之处。 方满霞带着方乐中,站在墓穴之外,躬身抱拳。 “兄长,乐中说有要事,一定要当面禀报。” “乐中?” 墓穴里传出一个苍老沉稳的嗓音。 “大伯,此事关乎我方家存亡,乐中不敢有丝毫马虎。” 方乐中把声音压到极低,还看了一眼空空荡荡,并无人员走动的山道。 “进来吧。” 墓穴缓缓开启。 很快,二人在地下见到一个背对盘坐的身影。 “请大伯以道器隔绝内外动静。” 方乐中沉声道。 “哦?” 方书越转过身来,面容苍老,但身躯雄伟,显得异常孔武有力。 有些讶异,但并没有多问。 挥手间,整个地底空间染上了淡淡的蓝光。 “你现在可以说了。” 方书越抬手示意。 “神通之事是侄儿过失,但侄儿怀疑……” 方乐中语气冷冽:“林狂根本就没死!” “什么?!” 方书越和方满霞二人同时惊呼。 “乐天不是亲眼看到的吗?还有敬言也是。” 方满霞眯起眼睛,“总不会是他将林狂藏起来了吧?” “不会。” 方乐中摇了摇头,“林狂应该是真的骗过了方乐天。” “所以,你还是在纠缠没有残余血肉这一点?” 方满霞面露不虞, “姑母恕罪。” 方乐中连忙解释,“如果只是这次他当着方乐天的面自绝,以我们对身外化身的了解程度,的确判断不了是真死还是假死,我当时也是真的信了。” “但事后,我越想越不对劲。” “姑母应该知道,林狂之事一直是我一手操办,包括山腰水潭外的紫雷囚笼是我维持,包括当初的抓捕,也是我亲手实施。” “我清楚的记得,我以紫雷捆缚于他的时候,他是实实在在受到了伤害的,毛发卷曲枯黄,血肉被灼烧传出肉香……” 说到这里,方乐中一脸的凝重。 方满霞蹙起眉头,问道:“这能证明什么问题?” “换句话说,哪怕他的确只是一具身外化身,也是拥有实实在在的血肉之躯!” 方乐中眸光闪动,“无论那种死法,都不可能连一点灰烬都不剩。” “你怀疑,林狂的死只是假象?真正的林狂仍旧隐藏在春秋冢?” 方满霞的眼睛亮了起来,急切起身:“我这就去召集全族,将这个林狂揪出来……” “姑母万万不可!” 方乐中连忙阻拦。 “怎么了?” 方满霞不解。 “我怀疑,不仅林狂的死是假的,就连林狂的这个身份,同样是假的!” 方乐中沉声道。 方书越眼神一凛:“继续说。” “是。” 方乐中颔首,缓缓道来。 “当初刚刚得知林狂找上旁支楼船的时候,我确实没有质疑他的身份。” “因为我相信方刃的忠诚,也相信方刃的判断。” “整个族老会也在我的影响下,认为林狂身上有天大的秘密,足以让庆帝留他活到现在的秘密。” 说到这里,方乐中的语气自责无比,“这才有了后来,我根据蛛丝马迹推敲出神通的那些事情。” “你的意思是,所谓的神通,根本就是子虚乌有之事?” 方满霞郁闷道,“完全是这个假林狂编造出来的?” “不,我认为神通这一点是真的存在。” 方乐中摇头,“否则的话,他不可能对神通那么了解,能与天玄纪年对应上,完全骗过我们。” “存在?那就好……” 方满霞的心情又好了起来。 很明显,她并不认为方家对付不了这个人。 只要能对方仍旧在春秋冢之内,完全可以将之找出来抓住,然后更之前一样如法炮制。 “你说他不是林狂,有什么依据?” 方书越身为族长,看到了更深的问题。 “因为,神通这件事,是我自己推敲出来的。” “从头到尾,林狂在我面前,表现的都是一副勉为其难,不得不承认神通存在的样子。” “这让我们先入为主,完全沉浸在了对神通的渴求之上,忽略,或者说放任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方乐中眼神充满了惊惧:“林狂,是怎么从诏狱出来的?” “诏狱……” 想了想,方书越勃然变色:“你是说?!” 的确,当初在彻底相信林狂掌握一种神通后,族长也好,族老会也好,所有人都主动放弃了对逃出诏狱的探求,怕因此激起林狂的逆反。 所以直到现在,都没人知道林狂是怎么出的诏狱。 如果林狂真的死了也就算了。 而如果这个林狂没死,而是隐藏在了春秋冢…… 那么问题来了。 这个人是谁? “我猜,神通是真实存在,也真的是身外化身,但林狂不是林狂……” 方乐中艰难的说道:“而是从林狂身上,得到了身外化身神通的,以之分出了身外化身,又用无相衣变作林狂模样的……庆帝!” 方满霞:“!!!” 方书越:“!!!” (本章完) 第175章 方书越奇谋!段远旸坑爹! “最开始,我只是想不通,一个明明拥有血肉之躯的人,怎么会死的这么干干净净。” “于是我就一点一点的往前回想,最终,想到了诏狱,这个被我们选择遗忘的问题之上。” “林狂,到底怎么出的诏狱?” “这件事情,应该远没有神通更重要吧?” “可为什么,林狂连神通都肯传授了,却一直对诏狱避而不提呢?” “我想并不是他不想提,而是他根本就无法编造一个能合理逃离诏狱的办法。” “可以设身处地的试想一下,如果我们方家抓到一个这样拥有神通的人,一开始肯定是怀柔,尽量以收服为主。” “但越到后面,肯定越强硬,同时,也会越加防范他逃走。” “如果林狂有办法,有机会,从诏狱逃离,那一定是在被囚禁的最开始几年,而不是二十多年后的现在。” “这么一想,所有的事情都能说的通了。” 方乐中的语气斩钉截铁,“不是林狂找到了逃离诏狱的办法,而是永泰帝,找到了逼供林狂的办法!” “不,不一定是逼供。” 方书越面色难看的摇了摇头,“也有可能是交易。” “合作?” 方满霞刚刚从震撼中回过神,听到这个顿时信了几分:“是了!只要永泰小儿告诉林狂,当年是我方家透露的消息……被囚二十年之仇,林狂恨不得我们方家死绝才好。” 方乐中点头,显然是也想到了这个层面,“我没猜错的话,林狂以神通为交易筹码,要求永泰帝帮他报仇。” “还有一个问题。” 方书越突然问道:“就算是永泰小儿潜入了春秋冢,他怎么解决假死这个问题的?” “这个没有依据,只能是单纯的猜测。” 方乐中有些无奈,“最大的可能,是他隐瞒了身外化身的部分能力,那种假死正是这个能力的体现。” “那就先不管这个。” 方满霞跃跃欲试,“如果你推测无误,那他现在一定是用无相衣伪装成了我方家的某位族人,只要召集全族议事,逐个排查,很快就能把他揪出来……” “此事不急。” 方书越打断方满霞,示意方显宗道:“你继续说。” “是。” 方乐中点头,继续分析。 “在我意识到有族人被假的林狂顶替后,我就在想,他是什么时候顶替掉方家人的。” “是在林狂这个身份死亡之后,还是在之前?” “如果是之后,那最大的可能,就是方敬言和方乐天。” “方乐天的话,应该不可能。” “因为方乐天是法相境,哪怕是窦天渊来,也不可能在杀死他的同时,不造成一丁点动静,更别说,旁边还有个方敬言一直在看着。” 方乐中沉声道:“最大的可能,是方敬言。” “话虽如此,可想要当着方乐天的面,顶替方敬言也不太可能吧……” 方书越的眸光冷冽起来,“除非,方乐天和他达成了某种合作?” “我也这么想过,但有锁魂印在,这个可能性不大……略作提防就好。” 方乐中摇了摇头,“然后,我又想,如果林狂这个身份死亡之前,他就顶替掉了我们方家的人,那又会是什么时候呢?” “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方敬言。” “在方乐天的描述中,方敬言是在看到方显宗死亡后,慌乱之中主动找到的他,而后才有了他觊觎神通,才有了林狂的死。” “而方敬言从地阶练功堂出来,到山脚求见方乐天,是要路过山腰凉亭的。” 话说到这里,方满霞实在忍不住疑惑,出声询问。 “可凉亭四周布满了你的雷网,他是怎么从雷网中出来,杀死方敬言并取而代之的?” 方满霞说完,看兄长没有反对的意思,又继续补充了一句:“如果他能无视雷网的话,何必要等到现在?” “的确如此。” “如果他能无视我的雷网,按照我们方家人的习性,任何孤身出现在山体外的族人都有可能被他顶替,根本没必要等到方敬言。” “只不过而这样一来,我们就只能冒着未知敌方强弱手段的风险,开启全族大排查……我不甘心。” “所以,我试着先确定他无法突破雷网,再去寻找他顶替族人的可能。” “结果,还真的给我找到了。” 说到这里,方乐中露出苦笑,缓缓吐出三个字:“方显宗。” “是了……” 方满霞恍然大悟,“伱曾经让方显宗与林狂独处过。” “是啊,除了我之外,方显宗是唯一和林狂独处过的人了……为了让六房占据先机。” 方乐中郁闷无比,“现在看来,一切都只是那个林狂的谋划,后面的方显宗,一直都是他假扮的。” “所以,你认为方显宗早就死了,而那个所谓发现了方显宗之死的方敬言……” 方书越缓缓说出最后的结论,“就是永泰帝的身外化身?” “是的,只有这样,一切都能解释的通。” 方乐中点了点头,“继续顶着方显宗的身份,很快他就没办法继续推辞神通的传授了,所以选择让方显宗跟林狂这两个身份同时死去。” “方敬言!” 方满霞激动起来,“现在有了具体目标,我们的把握就更大了,只要召集诸多种道雷霆出击,一举拿下他,再从他那里获得无相衣……” “不可。” 方书越再次打断了方满霞。 方满霞愕然。 “历代先祖传下来的天玄纪年,对过往丝毫不加掩饰,为什么?就是为了让我们这些后人,对大庆保持足够的警惕。” 方书越语气微冷,“你想一想,如果他真的是永泰帝,既然胆敢孤身进入春秋冢,就肯定准备了手段,应对有可能的暴露。” “兄长未免太谨慎了。” 方满霞并没有察觉到兄长的语气,自顾自说道,“就算那永泰帝再强又如何?实实在在的只有他一个人罢了,如果他真的强大到了不惧方家,只怕早就动手了……” “闭嘴!” 方书越厉声呵斥,“的确,他保持隐藏,因为他没办法靠个人武力对付整个方家,但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制住他,需要付出多少代价?而这种代价,是方家目前能承受的吗?” “……” 方满霞的脸色猛地一僵,嗫嚅半晌,却是不敢再言。 “如果他真的是永泰帝,不到万不得已,最好不要正面对上。” 方书越横了二人一眼。 “难不成就让他在方家这么隐藏下去?” 方满霞不甘心的问道,“他还有我们急需的无相衣啊……” “其实……” 方乐中突然开口,“有一个办法可以验证方敬言的身份,而且,如果我的猜测没错,这个方法不会被他察觉……用锁魂印,直接灭杀属于方敬言的那缕神魂!” 方书越双眉一扬,“你可知晓,一旦方敬言并非他人假冒,这将会造成什么后果么?” “如果是这样,七房必不与我干休。” 方乐中点点头。 “你想得太简单了。” 方书越深深的看着方乐中,“锁魂印的存在,除了能保证方家的凝聚之外,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悬在所有方家人心头的利剑。” “之所以我方家至今还能保持凝聚,便是因为锁魂印从不轻动。” “一旦在没有任何确凿证据的情况下动用,且造成了族人无辜枉死,不只是七房,整个方家十二房,数万嫡脉必将离心离德。” “如果是平常时期倒也罢了,锁魂印可以强行压下这件事,让岁月冲淡一切,但现在……” 身为古族的族长,方书越必须要纵观全局,找出对目前的方家来说最优的选择,不可能听信任何一个族人的一面之词。 毕竟十二房之间的勾心斗角就从来没有停止过。 “还有一点你们别忘了。” 方书越沉声道,“那个已经死掉的方显宗,是知道春秋冢即将崩毁的。” 按照方乐中的推论,方显宗知道,那就等于永泰帝也知道了。 方满霞一惊,“这样的话,我们不应该越早杀死他越好吗?” “不……” 方乐中脸色无比难看,显然是已经反应了过来。 “为什么?” 方满霞蹙起眉头。 方书越冷冷道,“因为身外化身是神通。” “连诏狱都不能限制神通,遑论禁法棺椁。” “你凭什么觉得,现在那个远在大庆京城的永泰帝,无法通过分身得知春秋冢的动静?” “你认为,是我们拿到无相衣,再夺取百草园的动作快。” “还是永泰帝针对性的,直接通知姬庆之更快?” !!! 方满霞终于明白过来,瞬间冷汗淋漓。 “一旦让姬庆之提前知道了春秋冢崩毁在即,纵然我们从永泰帝的分身那里得到无相衣,也绝不可能夺取百草园了。” 方书越继续说道,“甚至,郑家和林家,还会对我们虎视眈眈,随时都会上来咬一口。” “所以。” “就算现在证实了他真是永泰帝的分身,我们也拿他毫无办法……相反,我们还要尽量避开他,不能被他看出任何端倪,让他在春秋冢安安稳稳的待下去。” “这样的话,至少在他还需要利用春秋冢的这段时间,我们不用担心什么。”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方满霞也好,方乐中也好,都是如丧考妣,一脸的沮丧。 而方乐中更是咬牙半晌,突然噗通一声跪下:“此事皆由我而起,请大伯责罚。” “你的初衷也是为了家族,更何况当初抓捕林狂的行动,是经过族老会共同商议,我也点了头。” 方书越摆了摆手,一股无形的力量托起方乐中,“更何况,此事也并非无解。” “嗯?” 二人齐齐抬头。 “有两个方法,既不会影响到我方家人心,又可以破此困境。” 方书越胸有成竹的一挥手,“第一个,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直等待李向学的半年之期结束,届时安排方敬言护送李向学与姬庆之碰面……” “一旦他们打起来,我们暗中偷袭……” 方乐中的眼睛亮了起来,“不!我们可以假装帮助姬庆之,趁姬庆之不备,杀人夺取洞天!” “风险在于,我们不知道这个方敬言是否会对姬庆之产生兴趣,万一他不配合,或者出了春秋冢后,直接杀死李向学,会让我们失去这个谋划百草园的重要途径……别忘了,他也知道我们交好李向学的目的。” 方书越摇了摇头,“在永泰帝眼里,我们方家的威胁肯定是要比姬庆之大的,他肯定不愿意见到我们方家得到新的洞天。” “确实……” 二人刚刚有些振奋的心情消散一空。 “第二个方法的把握就大一些了,只不过我们方家要面临的损失也可能更大。” 方书越继续道。 “是什么?” 二人凝神聆听。 方书越眯起眼睛:“找姬庆之,告诉他,永泰帝有神通,分身在春秋冢!” “!!!” 方满霞和方乐中头皮发麻。 “以永泰帝的神通诱之,以太平道的大义压之。” 方书越语气深沉无比,“而姬庆之并不知道我们在谋划他,有不小的概率会上钩。” “一旦姬庆之也进了春秋冢……” 方满霞跟着补充,“我们完全可以将他困在洞天之内,同时在外面寻找百草园。” “正是如此,至于我说的代价……” 方书越点了点头,“只要姬庆之进入春秋冢,永泰帝分身肯定会猜到我们的打算,为了不让我们得逞,他极有可能与姬庆之联合起来……好处是,如果姬庆之警惕不肯来,我们仍有机会按第一个方法行事。” “兄长奇谋!” 方满霞由衷的感叹。 “奇谋是力量不足或者条件不足的无奈之举。” 方书越摆了摆手,“刚刚我之所说,也全都是建立在‘方敬言是永泰帝分身’这一点之上的,我更希望,从头到尾都没什么永泰帝的事情。” “因为最好最稳妥的办法,仍旧是在暗中获得一枚无相衣,暗杀姬庆之。” “所以,这件事要等京城那边出了结果再考虑。” 说着,方书越看向方满霞:“可有新的消息?” “有一些。” 方满霞正色回答,“现在基本上可以确定,卫无邪就是段无邪,问题是那个成国公世子知道的不多,应该是被篡改了记忆,所以乐山准备亲自前往京城,擒拿成国公。” “这样么……” 方书越思索片刻,道:“乐中你也一起去吧,能拿到无相衣最好,如果实在拿不到……我会亲自去找姬庆之。” “亲自?” 方满霞一惊,“兄长你……” “不用担心。” 方书越不在意的摆了摆手,“我是金身五转,外加法相五品,或许杀伤力比你二人略有不及,但若论生存之能,天下间能超过我的寥寥无几。”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与此同时。 几乎是在方书越几人做出决定的瞬间,正在锤炼肉身的‘方敬言’,心头突然掠过一丝异样的感觉。 “阳神示警!” 许崇心头一凛,“我的身份暴露了?!” 刚刚那一刹那,与警钟鸣响前的感觉有些类似。 只不过出现的极为突然,消失的也异常快速,而且警钟并没有真的响起。 “不,应该不是。” 许崇斟酌片刻,又摇了摇头,“如果方家发现了我的身份,这个感觉不会消失的那么快……应该是方乐中吧,因为方显宗死了,所以对我产生了敌意,最后又很快放弃针对我。” 想来想去,这是唯一能解释的通的了。 除非方家人能在同为春秋冢的内部,制造出像禁法棺椁那样屏蔽感应的手段……说实话,没这个必要。 真发现了他的身份,直接杀过来就行了。 所以许崇没太在意,继续锤炼肉身。 “快了。” “金身一转……” …… …… 京城。 一间暗室之中,‘竹竿’版本的段远旸神情忐忑。 在他的对面,坐着两个老者。 正是方家的方乐山和方乐中。 “意思就是,你能确定你侄子段无邪,和弟弟段远明都死了,却并不知道死在了谁的手上?” 方乐山沉声问道。 “若有虚言,我段家断子绝孙!” 段远旸登时表态,说的干脆无比,紧接着立马话锋一转:“如果说有人能知道的话,那一定是家父了……” “他知道,却并不告诉你?” 方乐中的语气带上威胁。 “大人,大人!” 段远旸连忙开口解释,“您是太平道的大英雄,对京里的事儿可能不太清楚……那老东西,打从我出生开始,就一直瞧不上我,眼里只有他那宝贝二儿子,和宝贝孙子。” “这个我知道。” 方乐中紧紧盯着段远旸,“但问题是,现在你的弟弟和侄儿都已经死了,你是成国公的唯一继承人,他根本没的选。” “他没的选?!” 段远旸突然跳脚,满脸都是怨毒,“那个老东西,可太有的选了!” “二位大人可能不知道,这几年下来,成国公府里多了多少女人。” “瞧见我现在这个样子了吗?跟个快饿死的难民一样!” “在几年前,我连这扇门儿都不一定挤得进来!” “您猜怎么着?” “就是给榨干的!” “二位大人,我已经洗身一重了啊,洗身一重啊!” “虽然不比二位大人那么强,但好歹也算的上个高手吧?” “差点儿没死在女人的肚皮上!” 段远旸说着说着,怨毒之色消退,凄惨无比的哭了起来:“那老东西,他给我下药啊!” “一睁开眼就喝药,一喝药我就失去了意识……他这是把我当儿子?” “不!这是把我当种马了啊!” “如果是为了延续段家香火,我忍忍就算了。” “可他不只是为了这个!” “他真正的目的,是直接跳过我,将国公之位传给除了我之外的段家男儿!” “哈!为什么我这么说?” “因为这几年,那老东西自己也是在女人堆里过来的!” 段远旸一把鼻涕一把泪,还狠狠的啐了一口:“我呸!为老不尊的东西,还踏马国公,丢人丢到满城皆知了!” 这好一通输出,直接给方家两位族老听的一愣一愣的。 良久,方乐山才开口:“他现在在国公府吗?” 一听这个,段远旸立马变脸,眉开眼笑起来。 “是在国公府,不过你们最好等我把他印出来。” 段远旸快速说道,“到了国公这个级别,府上都有工部打造的法兵守护,这种法兵有一些预警的能力,万一给他逃掉就不好了,到时候我们都要死,所以,我们要想个办法把他骗出来,最好是骗到城外去,这样才能保证杀死这个老贼,而又不惊动任何人。” “……” 方乐山一阵无语,道:“说说你的计划。” “这就要从那些女人说起了。” 段远旸的表情有些不屑,又有些得意,“这几年,我好歹还给段家添了几个女娃,而他那边一点儿动静都没有,真是个废物……” “说重点!” 方乐中的眼中已经隐含怒意。 对他这个从小就被灌输家族大义的人来说,如果不是还要利用到段远旸,恨不得现在就将其一巴掌拍死。 “呃,是是是。” 段远旸连忙收敛,“总之,段家现在并没有第三个男丁,只要我骗他,我在城外已经有了个儿子,他一定会跟我去的……刚好,一年前我曾偷偷溜出去,在城西六十里外的一个小村子里过了一夜。” “倒是可行。” 方乐山略作思索,点了点头,“不过,想要不漏任何破绽,还得再推敲推敲……” 就这样,三人细细密谋了一番。 在方家隐藏于京城的势力遮掩之下,这一场会面没有任何人得知。 在外界看来,段远旸这个腌臜货色,只是又去逛了一趟勾栏,虐杀了两个匠籍女子罢了。 段如峰也是这么认为的。 于是,段远旸刚一回府,就被强行按住灌下了一碗汤药…… 一周后。 身形再次消瘦了那么一丝的段远旸得以从段府离开。 不过这次,他并没有停留在京城之中寻欢作乐,而是乘坐马车,带着浩浩荡荡的家仆队伍出了城。 兜兜转转半日,车队来到半年前段远旸曾去过的那个小村庄。 很快,一名家仆兴高采烈的纵马而出,往京城狂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