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鸿宴》 第1章 遇故人 秦欢来到京城的第一天,听说时北衍过的非常不好。 她开心极了。 第二天,时北衍拿箭对着她,“跪下叫爹,本官不杀你。” 夜色薄凉,宁王府上下屏息,连根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见。 秦欢此刻正被逃犯挟持,她如今的身份是宁王遗失在外二十年的郡主,昨天才被带回府。 倒霉就倒在这,逃犯以为她身份尊贵,一眼就相中这个人质,而时北衍正是追捕逃犯的诏狱丞。 她与时北衍在三年前有过一段,但那都是过去式。 她明显感受到逃犯的怒气,心里把时北衍骂了个遍,面上还是小心翼翼,“大哥,他嘴贱,你别冲动。” 逃犯将利刃抵在秦欢脖子上,警惕的盯着对面,“都让开,给老子准备一匹快马,否则老子死也拉她一起!” 脖间的冰凉,抵不上对面之人眼底的冷意,秦欢可不指望时北衍会救她,更何况宁王府里想要她消失的人也在现场。 宁王妃挥袖,状似气怒,抬高音量喊道,“大胆贼人,竟敢闯宁王府,来人啊,把这里围住,你今天插翅也难逃!” 宁王是当今皇帝最看重的兄弟,府里的侍卫各个佩刀,现下全都亮出刀刃。 秦欢心都凉了半截,宁王妃越是如此,逃犯越动怒。 果然,逃犯执匕的手力道更加紧了。 她知道宁王妃是故意的,她是宁王在外面的女人所生之女,宁王妃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 她余光瞥到一眼身着黑衣的时北衍,男人身姿挺拔,面容清冷,轮廓流畅漂亮却不减英气,眸眼凉薄,仿若对一切置身事外。 她很快收回视线,眼下保命要紧。 “好汉,你冷静点,我知道马厩在哪里,你劫持我过去,咱们一马换一命,好不好?”秦欢尽量柔声开口。 “你闭嘴!”逃犯神经高度紧张,顾不得她说什么,“快点牵来马,否则我杀了她!” 时北衍低声对手下说了些什么,秦欢却不敢松懈。 “他们牵来的马你敢骑吗?马厩旁边就是后门,我给你指路,你自己挑一匹马,赶紧逃出去。” 逃犯谨慎望着周边,对秦欢的话有些动容,“你最好别耍花样!” “命在你手里我哪敢?往后穿过长廊,转个弯就是马厩,宁王的千里良驹就在那。” “你们都退后!” 逃犯边威胁边往后撤,秦欢刚松口气,却见宁王妃朝侧面的府卫使了个眼色,她心里惊道不好! 转瞬间,府卫举着刀扑上前。 逃犯眼睛瞪大,咬牙挥起匕首,“你骗我!那就一起去死吧!” 秦欢感受到脖子一凉,下一秒,一柄利箭从她耳边飞过,正中逃犯咽喉。 血溅到她白皙的脸颊,热的。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秦欢想起来了,娘亲死的时候,也是这般。 那些血都是热的,娘亲就像这个逃犯一样,毫无生气的倒下。 回过神来,时北衍出现在她的正前方,持弓的手臂还没有放下,那弓箭的方向是犯人,也是她。 若他不慎,稍偏半厘,现在倒下的就是她了。 秦欢往前两步,时隔三年,她没想到再见到时北衍,他竟成了她人赘婿。 曾经的时北衍,是建安候世子,年少成名的宣威将军,也是全京城少年郎的骄傲。 要说时北衍当年有多风光,后来就有多落魄。 听闻他宗族覆灭,爵位被削,甚至连赘婿之名,也是当街下跪,叩请入赘长公主府得来的。 借着长公主府的权势,时北衍免受家族牵连。 三年间,他先去了战场,杀人如麻,人送外号鬼面阎罗。 战事平定,他回京接着杀人,成了京城人见人骂的诏狱司统帅。 他过得的确不好,她初闻时确是高兴,可心里总有种说不上来的感受,她眸眼动了下,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是,“谢谢。” “举手之劳。”时北衍言毕,径直向前,检查逃犯尸体。 客气而疏离。 秦欢迈步,两人擦肩而过,像是陌生人般。 宁王妃对这个结果很不满意,尤其对时北衍破坏了她的好事。 “诏狱丞下次抓犯人,可要看牢些,让犯人闯进宁王府,还劫持了郡主,万一出点事,哪怕你是长公主府上的人,也担待不起。” 时北衍入赘长公主府,虽说已经定下婚约,但婚事尚未举行,宁王妃就是故意辱他,出自己的恶气。 秦欢看不惯宁王妃那股子劲,她到宁王府不过两日,就见识了她不下十种刁难方式。 在她娘亲去世后,京城就来人要接她回去,说她是宁王失散多年的女儿。 她刚进王府,宁王亲自迎接,可听到她娘去世的消息,宁王直接丢下她,去了她娘落坟的茫城。 皇城有命,王室子弟非诏不得离京,而宁王身为朝中重臣,一连多日无故离开,要不是皇帝念及情分,宁王府早被查封了。 秦欢从未听她娘说过她爹的事情,这宁王恐怕是认错了人。 她和娘亲都是穿越者,她生在二十一世纪,十二岁时和娘亲来到天启国,除非宁王也是穿越者,否则绝无可能是她爹。 不过,她倒是需要借助宁王的力量,来弄清楚一些事情,索性就来到京城。 只是这宁王刚见两面,人就走了,剩下府上还有一个宁王妃和一个世子,让她头痛的很。 她停在宁王妃面前,唇畔勾起,“王爷刚离京,本郡主若出事,宁王妃恐怕也脱不了干系。” “又不是本王妃要害你,贼人闯入府上,怪只怪你倒霉。”宁王妃转瞬之间,就又想到一计。 这次是意外,下次,她可以再制造一次意外,让这个碍眼的家伙消失! 秦欢瞧着对方一脸得意的模样,就猜到她肯定又没安好心。 脑海中拂过时北衍冷峻的面容,她沉思片刻,还是转过身。 “听闻大人掌管京城刑狱,小女在此留下遗言,若小女在宁王府出半点事情,幕后黑手一定是宁王妃!” 时北衍淡漠的眼神,移到宁王妃身上,那目光很轻,可常年刀尖舔血之人,仅注视一眼,就能让人浑身发麻。 宁王妃刚也就是嘴上骂两句,真遇到诏狱司的人,她也得避开。 但她可不能把秦欢出事的罪名安到自己身上,“你出事凭什么怪到本王妃头上!” 秦欢背手,一脸的痛心疾首,“王妃善妒,人尽皆知,我娘亲早年与王爷也是神仙眷侣的一对,若非娘亲家境贫寒,老王爷百般阻拦,他们怎会分开。 而今王爷将我寻回来,王妃勃然大怒,这几日屡次三番对我下手,我能躲过一次,却难免有防不住的时候。” 秦欢注视着宁王妃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她朝着时北衍的方向拱手鞠躬,“若真躲不过,小女的后事,就拜托大人了!” 第2章 彼此 秦欢能感受到时北衍的目光就在自己头顶盘旋,几年不见,他褪了少年青涩,增了几分沉稳,但更多的是看不透。 时北衍没接过她的话,却对宁王妃道,“宁王擅自离京,陛下已经派人调查,还望王妃安分守己,莫让微臣下次再来,是查抄王府。” “你!”宁王妃气的牙痒痒。 诏狱司只受阎台司管辖,而阎台司听陛下命令。 时北衍坐的位置,说是管刑狱,实则就是替朝廷办理见不得光的事,这样的人直达天命,百官皆看不起,却不好得罪。 “送客!”宁王妃没好气道。 时北衍让人将逃犯尸体带走,诏狱司一行离开。 秦欢垂眸,至始至终没再看他一眼。 一别两宽,两不相欠,秦欢觉得自己做到了。 刚到京城,她就听说书人,将曾经的少年将军自请入赘长公主府这段,讲的绘声绘色,初闻难免诧异。 她还以为时北衍这样的人,就算联姻,也是风光无限。 “要是王爷在这,看他还敢这么嚣张!” 宁王妃骂骂咧咧,转头对着秦欢,正准备酸上几句话,秦欢眼瞅她张嘴,先一步开口,“你不就是想让我离开吗?” 宁王妃翻了个白眼,“是啊,你这种人,本王妃见多了,好不容易逮到机会,就像块狗皮膏药黏着王爷,本王妃早晚让你明白,王府不是你能待的起的!” 秦欢蹙眉,她来京城自有目的,不能日日都和她斗,默了片刻,“别早晚了,我已经明白了,我们可以坐下谈笔交易。” “什么交易?别在本王妃面前耍心眼!”宁王妃不屑。 秦欢示意进屋内谈,宁王妃想了想,让下人们离开,也进了会客厅。 “经过刚才的事情,我看开了,荣华富贵哪里有命重要。” 秦欢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指尖沾到丝血迹,“我会找机会离开,但王妃要给我两万两银票,保我下半生无忧。” “两万两!你想钱想疯了吧!”宁王妃愿意她走,却不愿出钱。 秦欢浅笑,继续道,“这些银子于我而言,那是泼天富贵,但于王妃而言,不过是小小肉疼一下,花钱买开心,你不亏。” 她打听过宁王妃的吃穿用度,从宁王妃的私库里拿出两万两,很多,却是在对方能接受的范围内。 宁王妃思索后,觉得只要能让她走,花点钱不算什么,“好,本王妃答应,但你得走的漂亮,不能让王爷对本王妃起疑心。” “王爷尚未回来,眼下我离开,势必会连累王妃,待王爷回府,我自会想办法走。” 秦欢要的就是时间,她要找到杀害她娘的凶手! 含辉院。 秦欢刚要躺下,一阵黑影从窗外穿过。 她攥紧藏在枕下的匕首。 下一秒,黑影直冲她的榻前。 “云霜!”她惊喜的收起匕首,一把抱住对面身着夜行衣的女子。 云霜嫌弃的把她推开,“都多大了,还和小时候一样。” “多大都是云霜的好妹妹。”秦欢把脑袋埋在云霜的颈窝里,眼底的悲伤一点点露出来。 云霜、云霞是她和娘亲刚来到天启国那年,在灾荒中救下来的姐妹,娘亲后来还救了一位年迈的林婆婆,她们五人在边境茫城无忧无虑的生活了八年。 云霞年纪最小,她排老二,云霜比她大两岁,但她向来没大没小,总是直呼云霜的名字。 云霜和她们生活一年后,娘亲发现她有练武的天赋,就送去紫云峰学功夫了。 也正是这一送,让云霜保住了性命。 两个月前,一群黑衣人闯入她们院子里,当时家里只有娘亲一人。 她和云霞、林嬷嬷去镇上看花灯,碰巧傍晚时下雨,她们提前回来,却遇到杀手,那群人身手十分了得,下的全都是死手。 娘亲、云霞、林嬷嬷一个个倒在她的眼前,她拼命挣扎,却根本无济于事,就当她以为要丧命之时,官差赶到,那群黑衣人怕暴露身份这才离开。 后来她知道,是邻居长平跑去报的官,但她娘死了,云霞和林婆婆也没躲过。 她知道的线索,只有黑衣人身上掉落的一块刻有苔花图案的腰牌。 有这些,足以! 她会让害她们的人,付出代价! 云霜感受到身前之人的颤泣,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也是安抚自己的心,“别哭,这个世界上,我们还有彼此。” 良久,秦欢止住情绪,“我才没哭,就是沙子里进了眼睛。” “你啊,沙子里能尽眼睛吗?笨蛋。”云霜敲了下她的脑门,“刚才我经过前面,在屋顶上,听到阮寻芳要办什么认亲宴,你知道这事吗?” 阮寻芳就是宁王妃的名,秦欢站起身,水眸中划过道流光,“难道她还是不放心我,连等宁王回来的时间都忍不了?” 她将今夜发生的事情告诉云霜,云霜对她很担忧,“宁王府的水很深,要不然,你还是走吧。” 秦欢摇头,“再等等,有宁王府郡主的身份,我更容易接近阎台司,才能找到凶手。” 她们已经得知,苔花是阎台司的标识。 阎台司是直接听属皇命的暗谍组织,底下分为诏狱司和监察司,这二司一般人很难接近,只有身份足够高,才有机会打探他们。 “那你要多加防范。”云霜顿了下,“你也不要有太大压力,监察司正在招人,我会想办法混进去。” 监察司名义上是监察百官,但暗中则是往各地安插细作。 诏狱司不收女子为吏,但监察司不同,越是美丽的女人,越容易获得情报,监察司大半细作都是女子。 秦欢当即拉住云霜的手,“太危险了,你不能去!” 进入监察司成为细作,意味着要丧失一个女人的尊严甚至性命。 云霜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欢儿,义母待我如亲生母亲,他们杀的不仅是你的娘亲,也是我的娘亲,我的妹妹,此仇不报,我与死何异?” 秦欢的手无力的放下,她知道,她们都回不去了。 云霜叹了口气,安抚了秦欢几句,临走前,还是嘱咐道,“倒是你,时北衍那家伙当初就弃你而去,你切记莫再上了他的当。” 第3章 惩罚方式 秦欢记忆深处的一抹画面浮现。 她在三年前来过一趟京城,不过,那一趟她是哭着走的。 “同样的水坑,我不会掉下去两次。” 秦欢和云霜道别,躺在榻上,她琢磨着阮寻芳的认亲宴,渐渐入睡。 竖日一早,秦欢收到阮寻芳派人送来的华服。 “郡主,王妃已经下发帖子,后日将宴请宾客,庆祝您认祖归宗。”丫鬟陆续将郡主规格的首饰、摆件,一一送进屋内。 方才还简朴的房间,顿时华丽不少。 这是做给外人看的,秦欢摸清了阮寻芳的路数,倒也不急,“知道了。” 她用过饭后,找了个理由出府,阮寻芳从不限制她出去,甚至生怕她不走,故而她的行动非常自由。 半个时辰后,她来到阎台司大门前。 阎台司守备森严,门前更是有人严守,但这高墙之后,或许就有她要的答案。 秦欢琢磨着怎么打探消息。 另一边,司空浩言正在被十几个侍卫追赶。 “让开!”路上人来人往,商贩云集,司空浩言推开路人,把街上能扔的东西都往后扔。 然而后方的侍卫身手不凡,躲过一批又有一批追上来。 “本宫就不信甩不掉你们!”司空浩言在路口急转弯,将小贩推车上的水果往后丢了一地。 侍卫不少滑倒,他边跑边往后看,“哈哈哈,就凭你们也想追到本太子,痴人做……” 砰! 秦欢被撞的两眼冒金星,倒在地上,“谁啊!走路不看道的吗!” 司空浩言同样屁股着地,面露痛苦,“哎呦,本宫的屁股,碎了啊。” “殿下!”侍卫们赶上来,见司空浩言倒地,直接拔刀架到秦欢脖子上,“捉拿刺客!” 秦欢顿时都感觉不到屁股疼了,连忙否认,“各位官爷,我不是刺客,我是被他撞倒的,你们要抓也是抓他啊。” “少废话,跟我们走!”侍卫当即抓人。 “等等!”司空浩言从地上爬起来,俊朗的面容上充满正义。 “要不说百姓骂你们,你们做事前有没有动脑子,有没有查清真相,刚才明明是本太……是你!” 司空浩言看清女子的面容,眼珠子瞪的比牛大,表情从不可思议逐渐变的微妙,“三年了,苍天有眼!” 对方身着白色锦服,腰间佩玉,面容俊秀,姿态不凡。 秦欢对这张脸似乎有点印象,可想不起来什么时候见过,不过,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司空浩言抬头瞧见阎台司的牌匾,眼珠子转了转,挥手一指,“带进去!” 秦欢惊呆了! 她是倒了什么霉,出门第一天,就被送进阎台司! 对方瞧着像个地主家的傻儿子,没想到是个仗势欺人的主! “各位官爷冤枉啊!”秦欢被拖了进去,她怎么也想不到,会以这种方式进入阎台司。 司空浩言摸了摸自己压根没有的胡须,十分满意的大步迈了进去。 阎台司进门便有两条路,侍卫询问,“殿下,左面诏狱司,右面监察司,您去哪边?” 司空浩言左右看了看,“诏狱司。” 秦欢被关押到满是刑具的牢房,狱卒不敢阻拦太子,只是很快将这件事报了上去。 几个侍卫被诏狱里的刑具吓到,小声议论开,“太子爷这是怎么呢?以往可从来不进阎台司这种地方。” 另一个侍卫顿悟般,“小妞长得不错,难道?” 诏狱虽骇人了些,却也是藏人的好去处。 还有侍卫疑惑,“爷平常也不好色啊,怎么撞了下,撞出感情呢?” 侍卫们八卦之心熊熊燃烧。 牢房里的秦欢却苦不堪言,“这位公子,你我素不相识,我不过是和你撞了一下,没必要吧。” 司空浩言坐在木凳上,啃着苹果,眼神上下打量着她,“你不认识本……我?”他忽然不想表面身份了。 秦欢抓着铁栏杆,盯着对面仔细看。 对方衣着配饰皆是上品,能随意进出阎台司,定是身份尊贵,她自认没有得罪过这种人。 秦欢瞧了许久,就在司空浩言以为她就要认出来时,秦欢开口,“不认识。” “你!”他可是记了她整整三年! 司空浩言气的把苹果扔了,“三年前,你,街上,绊了我一脚!” 秦欢在他的提示下终于想起来了,“哦!你就是那偷女孩子肚兜的变态!” 司空浩言嘴角抽了下,“我再说一遍,我不是变态,偷东西的不是我!” 秦欢蹙眉,三年前,她为寻时北衍来到京城,入城当夜,就听见街上有人在喊抓变态,随后就见一男子被人追赶逃窜。 她当即在那男子跑过身侧时,伸脚把他绊倒,那男子很快被追赶的人抓到。 原来是他,秦欢的表情很复杂。 司空浩言站起来,抬头望向屋顶。 “三年前,我第一次从家里逃出来,就因为你被抓回去,我爹没人性啊,罚我禁足一月,还把我的住所迁至学堂隔壁,你知道我有多痛苦吗!” “那是挺痛苦的。”秦欢感觉他要哭出来了。 司空浩言抹了把眼角,猛地指向她,“现在轮到你痛苦了,我要把你关在这一个月,然后送你去读书!” “……” 秦欢第一次听到这种惩罚方式。 恶毒,太恶毒了! 但为了早点出去,她决定配合他演出。 “不要啊,不要送我去上学!” “哈哈哈,怕了吧,我会让你知道,十个夫子,十二个时辰监督你是什么感受!” “怕了,怕了,放过我吧。” …… 于是,当时北衍走进诏狱时,看到的便是司空浩言拿着算盘,逼秦欢算数的画面。 秦欢三两下把司空浩言的作业都写完,司空浩言惊愕,“你怎么算的这么快?” “乘法口诀表不会吗?”秦欢放下笔。 “啥表?” “真笨,教给你,以后先生就不打你手心了。” 秦欢在纸上写着东西,忽觉头顶上的光亮被遮住了,她抬头,猛然看见一鬼面面具。 “鬼啊!”司空浩言吓的比她惨,待看清面具后,才舌头打结开口,“时,时……” 第4章 她如今很好 时北衍行礼道,“殿……” “我们去外面聊!” 司空浩言不想透露身份,打断对方,来到牢狱外面,“此人身份不明,本宫怀疑是细作,你去问问她的家世。” 在时北衍的注视下,司空浩言后背寒毛都立起来了。 若非遇到三年前害他那家伙,给他一百颗大心脏,他都不会来诏狱司,这地方阴冷的很,更何况有时北衍在。 阎台司有个规矩,出了府衙都要佩戴面具,而时北衍的面具正是鬼面,只是不知道,他今日在诏狱内为何还戴着。 司空浩言壮起胆子,“本……本太子的话,你难道不听。” 时北衍往牢狱方向看了眼,司空浩言好像听到时北衍的一声轻笑,而后便是声,“遵旨。” 大牢内。 秦欢在纸上画了个王八,她约莫能猜到抓他进来的男子的身份了。 阎台司只受皇命,那人大抵是位皇子,亦或是皇室宗亲。 她现在是宁王府的郡主,宁王是皇帝的堂弟,那她与皇家人也属亲戚,如此,就不慌了。 可接下来,她不得不慌了! 两个侍卫把她绑到刑架上,各种刑具,摆在她面前。 那个鬼面的男子坐在正对面,像个活阎王。 一侍卫冷声开口,“诏狱内不留活人,你若有一句假话,死无全尸!” 与“活阎王”相比,秦欢吓的像个鹌鹑,直直点头。 司空浩言躲在墙后偷看,心里笑的格外爽。 “姓名?” 活阎王的声音低沉却有些熟悉,秦欢来不及多想,答道,“秦欢。” 顿了下,她强调,“宁王府郡主,司空秦欢。” 司空浩言傻眼,她竟然就是王叔前段时间,上报父皇,请求册封的郡主。 这可怎么办?王叔知道肯定会告诉父皇,他又完蛋了! 另一边,时北衍收回看向墙后的视线,继续问,“年龄?” 秦欢略微担忧,没想到对方听到她是郡主,却没有任何表示,这诏狱果然非同一般。 “二十。”她如实说。 “可有婚配?” 秦欢眸色微动,“没有。” 活阎王不依不饶,“你年纪不小,怎会没有?” 秦欢垂眸,“两年前定过一门亲,遇人不淑,退亲了。” 是两年前,却不是三年前。 这几年,她也遇到过一些才貌优异的男子追求她。 她试着接受,可之后总不尽人意,她娘后来安排她相亲,有个书生她娘很喜欢,她就干脆同意了。 但定亲当日,她去书生家里,看到书生的两位嫂嫂,被夫家约束堂内,她忽然想到书生文章中的三从四德、夫纲妇约,她退缩了。 天启国的女子十五岁及笄便可成亲,她这般年岁还未婚配,也不怪对方追问。 “近几年和离风气高涨,遇人不淑,早些退亲也是好事,但婚事也要抓紧。”鬼面之人语气平淡,问完就将她松绑了。 秦欢走出牢房,司空浩言站不住,找上时北衍,“你怎么把她放呢?” 他还没想好怎么办呢?万一王叔告状,他应该先稳住秦欢才行。 时北衍抬眸,语气平淡,却让司空浩言全身一哆嗦,“殿下,皇后的马车在外等您。” “母后!完了完了!”司空浩言欲哭无泪,他怎么就这么倒霉! 他走到牢房外,见秦欢正盯着阎台司标识的苔花壁画发呆,忍不住发牢骚,“两次,你知不知道,我逃出来两次,两次全都是因为你被抓住。” 秦欢思绪被打断,转身,上下扫过对面,揶揄道,“怪只怪你腿短。” 司空浩言不敢相信,竟然还有人敢公然嘲笑他,“我这腿,比你长了一个长江不止!” 秦欢挑眉,“有本事比比。” “用得着比吗?”司空浩言挺直胸脯,站直身比她高出半个头。 秦欢继续挑衅,“你怕了。” “靠,爷会怕你?来,比就比。”司空浩言把外衫脱了,而后脱裤子准备露腿。 “我说的是赛跑!”秦欢扭过身,简直无语,“谁的腿长,谁自然跑的快。” “早说啊。”司空浩言摸了摸鼻子,把衣服穿起来,“今没空,五日后,阎台司门前,谁不来谁是小狗。” “一言为定。”秦欢往后瞅了眼,他已经穿好衣服,回头道,“还不知道公子贵姓。” “我姓李,你叫我李言即可。”司空浩言心想,不让秦欢知道他是谁,她就没法和宁王告状,父皇就不会得知。 秦欢所知道与言字字音相关的皇家子弟,一是禄王司空炎,另一个则是太子司空浩言。 无论哪个,都能帮她进入阎台司。 皇后的马车把司空浩言带走,秦欢亦不逗留,临走时,那鬼面之人一同与她出了阎台司大门。 她注意到,那人腰间就有一枚苔花腰牌,但见他行迹匆忙,便没有多问。 她回到宁王府,府上宴会布置已经完成大半。 阮寻芳的声势越大,就说明越有问题,她得提前提防着。 皇宫。 时北衍在御书房内议事,大半个时辰才出来。 他今日来迟了,连皇帝都有所不满。 安伯安仲二人等到时北衍出来,急忙跟上去,一路无话,安伯难免抱怨。 “安仲,你不是说,郡主被严刑拷打,惨叫声不断吗,大人连陛下那都迟了,结果郡主根本没事。” 安仲委屈,“我也不知道啊,听侍从说,太子要让郡主痛苦,在刑房里面,我还以为郡主会受折磨。” 一阵沉默后,安伯犹豫着开口,“大人,事情已经过去那么多年,郡主如今未有婚约,或许……” 良久,久到安伯都忘了说过什么,时北衍的声音才像风般吹过。 “她如今很好,别再被我拉进深渊。” 两日后。 宁王府设宴,京中有头有脸的人物皆来贺喜。 秦欢未如阮寻芳的安排穿的华贵艳丽。 她只换上浅蓝色宫裙,梳了个好看的发髻,素颜轻裳,但谁也无法否认,宁王郡主是一顶一的美人。 尤其她那双眼睛,璀璨清明,仿佛星辰月光尽在眼底。 有心的父亲,已经开始盘算给儿子娶亲了。 阮寻芳听着周边人的赞许,心里暗骂,“狐狸精,和她娘一个德行。” 她叫来下人,低声吩咐,“带她去走动走动,山村里出来的丫头,本王妃倒要看看,她怎么在达官贵人面前显摆!” 第5章 且慢 阮寻芳料定秦欢必定出丑,可秦欢一举一动,皆有大家风范,不仅挑不出毛病,甚至谈笑风生,与几位年纪相仿的千金,产生了友谊。 “秦欢!”阮寻芳后牙槽咬的疼。 司空何与一众狐朋狗友入府,他远远就瞧见母妃被气的牙疼,推脱了兄弟,走过来,“母妃,别生气,舅舅和表哥都来了。” 阮寻芳还是看自家儿子顺心,母子两交换眼神,阮寻芳顿时愉悦不少。 “时候不早,可以去祠堂了。”阮寻芳让众人前往祠堂,举行认祖归宗的仪式。 众人前往,秦欢跪于祠堂前受教,宗族长者正要将她的名字写进族谱,一声“且慢!”,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 “她不能入宗祠!”阮文成气焰嚣张,从门外走来。 秦欢回头,见此人乃是阮寻芳的侄子,眸色微沉。 众人小声议论,视线皆聚在祠堂。 阮寻芳嘴角上扬,却故作恼状,“文成,今日是你表妹的大日子,你捣什么乱!” 阮寻芳的兄长阮寻才也跳了出来,“文成,你瞎说什么呢,还不快退下!” 阮文成气势更盛,“姑母,父亲,并非我刻意捣乱,而是这位郡主根本就是假的,她欺瞒姑父,妄图扰乱王室宗族血脉!” 此话一出,祠堂内外议论纷纷。 在场的不是王公贵族,就是官宦世家,谁都知道混淆王室血脉罪名多大。 秦欢心中一紧,她从蒲团上起身,视线从阮寻芳、阮寻才和司空何身上一一经过,最终停在阮文成身上。 “本郡主是宁王亲自寻来,你是在说宁王错呢?” 阮文成冷哼,“姑父当然没错,他是被你欺骗!” 阮寻芳假装斥责,“文成,你说话要有证据。” “当然有!”阮文成拍手,一位年近七旬的老婆婆走了进来,“这是她的亲祖母,她爹就是个杀猪的屠夫,已经死了七八年!” 周老太一进门就看见秦欢,激动地扑上去,“孙女啊,俺可找到你了,你这一走,扔下俺一个老太婆,俺可怎么活啊!” 秦欢下意识往后退,周老太扑空摔倒地上,更是直接撒泼,抱住秦欢的腿不放。 阮寻芳与阮文成视线对上,互相窃喜。 周围的显贵对周老太并不怜悯,只觉得她聒噪,可周老太出现,也证实秦欢并非宁王之女。 先前盘算巴结秦欢的人,纷纷往远处站。 秦欢猜测这老太是阮寻芳买通诬陷她的人,但看清周老太面容后,眉头紧锁,连忙把她扶起来。 “周婆婆,你不在茫城好好呆着,跑京城来做什么?” 周婆婆是村里的老人,家里亲人都已经离世,过去在村里,她和云霞经常去给周婆婆送吃食。 不成想,他们竟把她找来。 “俺当然来找你,俺儿子儿媳都死了,俺们老周家就剩你一个血脉喽,你得给俺养老。”周老太抱住她的腿,就是不起身。 秦欢无奈,蹲下身安抚,“周婆婆,你身体不好,先起来。” “你不给俺养老,俺就不起来。”周老太死死拽着她。 阮文成大笑,“大家看见了吧,她们的确相识,老婆婆千里来寻孙女,孙女却只想着荣华富贵!” 阮寻芳给阮寻才使了个眼色,阮寻才故作苦恼,走到人群中央,“宁王不在,出了这么大的事,这……这如何是好?” 司空何气愤站出来,“父王受她们母女欺骗,至今还在茫城,她娘已经死了,但她必须付出代价!” 周边人群互相议论,此事事关宁王,即便是他们也不敢下定论。 有人提议,“这是宁王家事,宁王不在,当属王妃做主。” 阮文成得意,“姑母,还请您做主,为王府除去祸害!” 阮寻芳这才“不得已”出面,她站在秦欢面前,居高临下,眼前的人对她来说如同蝼蚁。 “本王妃做事向来公允,秦欢,本王妃且问你,这老太婆是你祖母,你可认?” 周老太抓紧秦欢裤腿,“孙女,你不能丢下俺老太婆啊。” 秦欢愠怒的眼睛合上几秒,再睁开,眸色清明,“没错,我认!” 在村里的那段时间,她的确将周婆婆当做过祖母。 阮寻芳暗喜的心压抑不住,险些表现出来。 她还以为秦欢这种村里来的野丫头,会撒泼挣扎,却没想到这么简单。 她今日是“被迫”出面,既能除掉秦欢,王爷也不会责骂她,一箭双雕。 阮寻芳故作叹息,“你先前是王爷带回来的孤女,本王妃便将你看做亲生女儿,为你办这席宴,可你实在令人失望!” 阮文成接过话,“她既然都认了,那就送去诏狱司吧,严刑拷打,定能让她把事情原委全部吐露!” 阮寻芳“百般为难”下,开口,“如此,只能这样。” 众人看向在祠堂外驻足,戴着鬼面面具的时北衍,以及他身后全部佩戴面具的玄甲卫,不禁倒吸凉气。 送去诏狱司,不死也要断送半条命。 司空何鼻孔朝天,颇为得意,侧身低语道,“母妃,儿子一早就派人去请诏狱司出面,眼下他们在正好。” 阮寻芳素来不喜诏狱司,可今日,她越看玄甲卫越是舒畅,“还是你聪慧。” 阮文成朝外拱手,“大人,您可全听见了,此女欺瞒宁王,妄想进入王室,居心叵测,必要诏狱出手,好生拷打她!” 时北衍领着玄甲卫走进宗祠,他未言一声,可祠堂内众人,却都觉得自己后背凉飕飕。 秦欢抬眸,见到的是那日诏狱司的活阎王,她眸光动了动,“押我无可厚非,但欺上瞒下者,不止我一人!” 阮文成冷哼,“除了你还有谁?” 秦欢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她指向阮寻芳,“周婆婆,你看她是谁?” 周老太望去,满脸迷茫。 阮寻芳语气轻蔑,“本王妃乃是阮氏嫡女,宁王明媒正娶的王妃。” “明媒正娶。”周老太呢喃着重复。 “对,周婆婆你想起来了吗?聘礼是两头猪和一只羊。”秦欢轻声引导,周老太混沌的眼睛,渐渐明亮起来。 周老太似是想起什么,一把站起身来,盯着阮寻芳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你这贱蹄子,穿这么艳给谁看,是不是又背着俺儿,去勾搭隔壁的赵老五!” 众人沸腾! 秦欢缓缓站起来,迎着阮寻芳难以置信的眼神,唇畔勾起,“王妃,到你了。” 第6章 误会 阮寻芳怒着脸,斥责,“疯婆子,你胡说八道什么东西!” 周老太佝偻着腰,嘴上功夫不停,“俺儿子娶你,是要你给俺老周家传宗接代,你倒好,蛋没下个,还敢红杏出墙,看俺不打花你的脸!” 周老太食指和拇指一拧,掐到阮寻芳脸上。 太突然了,阮寻芳根本没有防备,脸上肉被周老太拽着,生生把她从屋内拽到了屋外!“疼,疼死了!快救我!” 丫鬟侍从们纷纷去抓周老太,但其他人拉的太用力,周老太转而去拽头发,阮寻芳疼的嗷嗷叫。 场面十分混乱。 秦欢平静的望着外面,眼底的冷意渐浓。 周婆婆原先只是有些健忘,后来病情加重,时而会疯疯癫癫,她找过大夫,大夫开了药,嘱咐只要不受刺激,便能安稳度过晚年。 而阮寻芳定是让周婆婆受到伤害,否则,周婆婆不可能连她都不认识! 阮寻芳既然加害她们,那就让她自食其果! 司空何咬着牙,气愤去问阮文成,“表哥,你不说万无一失吗!怎么会这样!” “我也不知道啊。”阮文成怎会知晓,周老太是个真的疯婆子! 他当初的确威逼加利诱了一下,他瞧周老太上道,三两下就承认秦欢是她亲孙女,便放心带回京城。 他万万算不到,这死老太婆,讲的全是疯话! 秦欢余光瞥见密谋的两个人,朝门外喊,“周婆婆,别光顾着打,她下的蛋在那了。” 周老太停手,朝着司空何激动的跑过去,“哎呦,俺滴好大孙!” 司空何张大嘴巴,气的嘴皮子都颤抖,“谁是你孙子,滚开!” “乖孙,你不能不要俺老太婆啊,俺们老周家,可就只有你一个宝贝孙子。”周老太被推倒,抱着司空何大腿不放。 周边众人已是窃语纷纷,再让周老太说下去,恐怕整个宁王府都是周家的了。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有眼睛的人,都明白是怎么回事。 秦欢勾唇,来到司空何面前,“弟弟,我若是她孙女,那王妃便是偷汉子的儿媳,至于你嘛,可能姓周,也可能姓赵,赵何!” “你别乱说!”司空何脸色黑沉,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秦欢耸肩,转头看向阮文成,笑道,“既然我们都欺瞒了宁王,那就一起去诏狱司吧。” 时北衍鬼面之后的表情不知是何,只见他做出手势,玄甲卫当即拿人。 阮文成连忙挡在玄甲卫前面,“不要,都是误会!这老太婆是个疯子,她说的话不能信!” 司空何拖着周老太走到众人面前。 “对,她就是疯子,母妃从来没离开过京城,怎么可能是她儿媳,本世子在王府出生,更与她没有半点关系!” 秦欢掩唇干咳,司空何望了她一眼,不甘心道,“至于秦……阿姐,她由父王亲自寻来,父王怎么可能认错女儿。” “对对对,一场误会。”阮文成急忙解释。 宾客里有与阮家交好的人,纷纷附和,但阮家的闹剧,已经成为所有人的笑柄。 秦欢似乎觉得那鬼面之人在看向自己,她侧眸望去,鬼面面具之下,她根本看不出什么。 她收回视线,时北衍落了手势,玄甲卫后退。 阮文成脸面尽失,又害姑母受伤丢脸,气的拂袖就要离开。 “等一下!”秦欢语气薄冷,叫住了他。 “你想怎么样?”阮文成不悦,他都放过她了,她还想干嘛! 秦欢背过手,姿态宛如阮文成刚来时那般。 “阮表哥,今日是本郡主认祖归宗的大日子,我虽在外流落多年,但身上流淌的毕竟是宁王血脉,你今日带人来搅局,意图混淆皇室宗亲,莫不是安了什么歹心?” “我说了,是误会!”阮文成长吁一口气,语气不善。 秦欢深看了他一眼,意有所指道,“如今世道不安,边境诸国蠢蠢欲动,你在这个时候,从边境找来一老婆婆诬蔑我,难免让人怀疑。” 阮文成眼皮猛地跳起来,还不待他开口,秦欢抢先一步。 “哦,若我等上当,宁王府必乱,陛下与王爷手足情深,届时……” “你闭嘴!”阮文成惊骇打断她。 “你才该闭嘴!” 啪! 阮寻才给了阮文成一巴掌! “爹。” “跪下,你本就是被人利用,还不想清楚,给郡主道歉!” 阮寻才心跳急促,再让秦欢说下去,他儿子就成了通敌叛国的罪人,哪怕没有证据,但这阵风要是吹到陛下耳朵里,势必酿成大祸。 阮文成捂着脸,不得已跪地,“郡主,我受人蒙骗,让你受委屈,我错了。” 阮寻芳在丫鬟搀扶下,从外面走进来,她头发凌乱,脸上挂着几片青红,见到周老太更是满腹火气没法撒。 可眼下最重要的是,把自家侄子捞出来,她端起架子朝秦欢开口,“文成年轻,既然道过歉,你就别与他一般计较了。” 秦欢垂眸,毕竟要在宁王府生活一段时间,两相权衡,这次就卖阮寻芳个面子。 “望表哥能长点记性,走正途。”她没再刁难。 周边人窃窃私语的声音,在阮文成耳边无限放大,他低着头起身,一种奇耻大辱冲进他的脑袋里。 旁边,司空何气的把周老太一脚踢开,阮文成看着摔倒的老人,眼底通红,“都是因为你!” 他抓住周老太的衣领,猛然将她推向墙壁! 砰的一声,周老太头颅流下鲜血。 “周婆婆!”秦欢冲过去,但为时已晚,周老太倒在地上奄奄一息,“快叫大夫!”她大喊。 丫鬟立马跑了出去,可周老太的血仿佛不断流淌,满地猩红。 嫣红的血色,让秦欢止不住颤抖,有太多人死在她面前,她好像要窒息。 周老太颤巍伸出手,秦欢连忙蹲下握住,“周婆婆,你坚持住,大夫很快就到。” 周老太似是感受到大限将至,浑浊的眼神此刻无比清明,她想说些什么,可嘴里满是鲜血。 秦欢贴着耳朵去听,周老太最后一口气说道,“孩子,老太婆帮不了你什么,你要好好活下去。” 秦欢瞳孔骤缩。 难道,周婆婆至始至终都是装的! 第7章 杀人,偿命! 周老太的手落下。 她的疯是装,傻是装,从阮文成找到她,她就知道有人要对付秦欢,她假意听从阮文成。 只有她来京城,那丫头才有救。 她丈夫儿子都死的早,村里人说她克夫克子不与她往来。 年纪大了,常觉得孤单,这时候有两个小丫头跑来,每日清晨午后陪她说说话,还给她带各种新奇的糕点吃食。 后来她病了,这两丫头四处寻医,可费了不少力气。 可惜啊,云霞那丫头死的早,她知道秦欢丫头去京城是为给她娘报仇,她不能拖后腿。 一把年纪,能帮的就帮到这吧。 周老太是笑着离开的。 秦欢双目通红,她以为她早就哭干了眼泪,可世道要让她痛,她留不住亲人,更留不住爱她的人。 “阮文成!” 她将周婆婆放平,站起身,单薄的身影透着悲凉,绝美的面容上寒霜遍布。 时北衍面具后的情绪无人看到,可他周边的温度似下降许多。 阮文成吓的后退,阮寻芳面色顿时煞白,当着如此多人的面,哪怕她是王妃,也不能公然包庇。 阮寻才脸色铁青,但他的儿子,绝不能出事! 阮寻才从袖子里露出纸张一角,阮文成看到,瞬间燃起希望。 “死就死了,一个疯老太婆而已,我有她的卖身契,奴隶可以任凭主人处置,我就算杀了她,也不能把我送去官府!” 阮文成眼冒精光,那张纸正是周老太的卖身契,还好他爹有远见,看老太婆不认识字,忽悠她按了手印。 现在他根本不怕! 围观宾客没想到来参加个宴席,会遇到这么多事。 不过,都是显赫人家,谁家没有奴隶,谁家没失手打死过几个下人,一个疯子罢了,犯不着大动干戈。 司空何早瞧周老太不顺眼,既然是表哥家的奴隶,那就没什么事了,“来人啊,这脏死了,快点把她抬走。” 侍从抬着担架走过去,秦欢挡在他们身前,“不许抬!”她的声音清冷,眼神更是冷冽。 司空何仗着世子身份,厉色道,“本世子的话,你们敢不听!” 宁王府的主人早晚是司空何,郡主和世子选一个的话,侍从们只能听从世子。 司空何讥笑,“阿姐,本世子才是王府未来的主人,识时务者为俊杰。” 侍从们去搬尸体。 “未来如何我管不了,但现在,你休想。”秦欢走至祠堂中央,将袖中匕首拔出,高举道,“见此匕首,如见宁王!” 众人震惊,尤其是阮寻芳,她不相信,走近细看,那匕首的确是王爷随身携带的匕首,上面还刻着王爷的名字。 侍从、丫鬟和府院护卫全部跪下,王府铁律,凡持有此匕首之人,如宁王亲临。 “不可能,王爷怎么会把匕首留给你!”阮寻芳无法置信。 秦欢好似想到什么,一声冷意溢出唇畔,“天下不可能之事很多,比如,我竟相信与你做的交易,竟会想与你和平相处。” 她若心狠,不饶过阮文成,周婆婆就不会被他所害。 她待人为善,人却将她仇报,这世道就不该心软! 司空何脸色沉下去,他意识到严重性,使眼色让阮文成赶紧离开,阮文成慌忙要走,却被玄甲卫拦住。 阮文成直眉瞪眼,“我处置自家奴仆,你们诏狱司无权过问,闪开!” 时北衍轻笑,鬼面之后的声音清贵薄凉,“诏狱司有权干涉任何值得怀疑之事,现下,本官怀疑你通敌叛国。” “我没有,你诬陷我!” 阮文成快崩溃了,阮寻才冲他摇头,将他拉到一边,“别与诏狱司牵扯,老太婆的事,为父会替你申辩。” 时北衍持剑站在门侧,玄甲卫列队,一张张面具让人瘆得慌,却也让在场诸位,无人敢放肆。 秦欢扫过那鬼面,眼底闪过一抹异样。 她面向众人,高声道,“各位宾客,今日宁王府有家事处理,改日再宴请诸位赔罪。” 宾客们早就惊骇不已,没想到宁王对流落在外的郡主这般重视,连号令王府的匕首都留给她。 如今郡主和王妃母家发生矛盾,此般是非,他们还是少看为妙。 宾客们纷纷告退,祠堂内留下王府诸人和玄甲卫。 “关门。”秦欢言毕,侍从们即刻将大门关上。 随着砰的一声,阮文成浑身颤了下,他不知道自己害怕什么,可秦欢那眼神,摆明要吃人。 “秦欢,你到底想干什么!”阮文成大喊。 “杀人,偿命!”秦欢拿着匕首一步步走近,阮文成退无可退,靠在墙边,“我有卖身契,你不能动我!” 司空何也怕她动刀子,极力劝说。 “表哥有卖身契,他可以随意处置奴仆,但你动他就是杀人,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哪怕父王出面也救不了你,你想清楚!” 阮寻才将卖身契拿出来,展开给秦欢看,软下语气,“一个签了卖身契的疯婆子而已,你不是想要钱吗,我给你两万两,以后都是一家人。” 一唱一和,软硬兼施。 阮寻才不想将事情闹大,既然秦欢可以为了两万两离开王府,那么给她银子,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好。 秦欢扫了阮寻芳一眼,看来阮氏一家密谋已久,她原本办完事就会离开,但阮氏非要害她,她偏不如他们所愿! 她视线停留在卖身契上,冷笑质问,“你们都说她是疯子,一个疯子,怎么会签卖身契?疯子签的卖身契,能算数吗?” 阮寻才见她不愿合作,语气顿时凶狠,“白纸黑字,她就签了,你奈我何!” “她是签了,可焉知她不是受你等逼迫!”秦欢言辞凌厉,一字一句皆为诛心。 “周婆婆好端端在茫城,为何忽然出现在京城,她一位老人家,无亲无友,只身千里来到京城,此绝非她本意。 她原本不疯,而现在疯了,你还有她的卖身契,莫不是你掠卖人口,强行抓人为奴!” 阮寻才额头的汗珠滴下来,“根本没有的事,你不要胡说八道!” 第8章 入族谱 “是否胡说,一查便知。” 秦欢朝着那鬼面之人开口,“我听闻,陛下将宗族罪责交由诏狱司管辖,我是宁王之女,既牵涉进此桩案件,便应当寻诏狱司审理。” 陛下让诏狱司管理王室宗亲的之间的罪刑,自然是有些特殊目的,如杀人、掠卖之类案件,大多由衙门去办。 时北衍本不应管,却点了头。 秦欢注视着对面,语气寒冽,“大人,本郡主一告阮文成当众杀人,二告阮寻才强逼他人,掠卖人口!” 杀人者,偿命。 掠卖者,流放千里。 阮文成当场瘫倒在地。 阮寻才颤巍着看向阮寻芳,阮寻芳强忍怒气,攥紧拳头威胁,“秦欢,他们是本王妃的兄长、子侄,你当真要将他们送进诏狱?” “他们罪有应得。”秦欢一字一句,声如寒潭。 阮寻芳走近,低声道,“你不是想要银子吗?本王妃给你双倍,不,五倍,只要你放过文成和兄长。” 秦欢瞥了她一眼,那眼神很轻,却好像刮皮割骨的刀刃,“我刚刚明白一个道理,人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阮寻芳跟在她身后斥责,她眸色微凉,声音冷峭,“我对你忍耐多时,现在,王府由我做主!” 她让下人把阮寻芳和司空何“请走”,有宁王的匕首在,府中上下皆听命于她。 阮文成和阮寻才怒骂声不止,玄甲卫干脆敲晕,将二人带走。 祠堂内,负责撰写族谱的老者手抖个不停。 秦欢走到他旁边,将匕首插入桌面,唇畔微启,“族叔,这族谱,我入,还是入不得?” “入……入得。”老者左手抓紧右手手腕,强装镇定,在在族谱上写下司空欢三个字。 秦欢指尖在桌上敲了敲,“不,是司空秦欢。”即便入了王府,她也始终姓秦。 老者将名字改好,她收起匕首,朝着鬼面之人道谢,而后躬身将周婆婆的遗体抱起。 屋外下起了绵薄细雨。 她叫来辆马车,不允人跟随,只身来到城外的荒郊。 她选了颗柳树下面,将周老太的尸体埋在里面。 挖坟这件事,她做起来毫不费力,两个多月,这已经是她挖的第四个坟。 她想要过安稳的生活,却屡遭变故。 她想要亲人皆在,却落得生死永隔。 她妄想与人为善,却害得人为她丧命。 “娘亲,云霞,林婆婆,周婆婆,你们放心去吧,人间万恶,自有恶鬼索偿,今后,我绝不手软。” 她额头抵在被雨水打湿的地面,叩首三旬,雨声渐大,一柄长伞遮在她的身上。 “你,还好吗?”熟悉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她眼眸朦胧,耳边的话语,她早应听出,那鬼面之人是时北衍。 “今日之事多谢你,但以后,无需对我关照,你我早已有言,若无必要,无需再见。”她扶地站起身,可跪久了,刚站起来,双腿一软险些摔倒。 “小心。”男子将她扶住。 掌心的温度,将她带回三年前,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曾有一少年,愿将星月捧来送与他。 她意识回归,将手拿开,转身便要离开。 男子却叫住了她,“那个,你要不看看我是谁。” “时北衍,你的声音,我听得出来。”她没有回头,可那男子紧随她,头上的伞一直未离,她停步,“时北衍,你的锦绣前程与我无关,不要再……” 她抬头的瞬间,时北泽垂眸,“大姐,我迷路了,你是不是认识我兄长?” “……” 迎面的是一张她无比熟悉的脸,五官俊逸,棱角分明,的确是一张极好的皮囊,可这玩世不恭的语气。 秦欢抿唇,她怎么忘了,时北衍还有一个双生弟弟。 三年前,她第一次见时北泽,就误以为那是时北衍。 二人容貌几乎一般,但性格秉性天差地别,要说时北衍是少年英雄,时北泽就是混世魔王。 不过,这几年时北衍似乎变化很大,而时北泽…… “大姐,你是哑巴吗?”时北泽见她不说话,无法指路,就把伞撑回自己头上。 秦欢微微一笑,“再叫我大姐,我让你归天。” “好的大姐。” “……” 她与时北泽倒是见过一面,三年过去,他约莫不记得了,她随手指向城门的反方向,“回城往那边走。” “谢谢大姐。” 时北泽撑着伞离开,走了几步,忽然跑回来,“我想起来了,你是不是当初,那个爱我兄长,非要死去活来嫁给他的秦欢!” “……” 秦欢微笑,冲着他的底盘来了一脚。 “唔……疼疼疼!”时北泽痛苦的抱住自己,“喂,是我兄长抛弃你,又不是我!” 秦欢走上马车,“三年前,你在花楼装作你兄长,羞辱于我,刚刚这一下,算我的报答。” “你还挺记仇。”时北泽皱眉。 秦欢驾马车缓缓前行,时北泽左右看,周边荒郊野岭,他朝着马车跑去,一个翻身坐在马车车辕的另一边。 “城外不太平,万一有土匪,我还能保护你。”时北泽嬉皮笑脸,牵过缰绳主动赶马车。 秦欢索性坐进马车里,一路上,时北泽絮絮叨叨没一句正经话,直到入城,时北泽才气愤把头探进马车内。 “大姐,你给我指的方向,完全是回城的反方向啊!” 秦欢皮笑肉不笑,“说了,别叫我大姐!” “好的大姐。” 回宁王府的路上,正好经过时府,时北泽跳下马车,还欲说些什么,秦欢拉紧缰绳,马车一溜烟跑出很远。 马车拐弯入巷时,时北泽嬉笑的表情顿时消散。 耳边响起女子的声音,若无必要,无需再见。 府内,与他一模一样的男子,惊奇走过来,“兄长,你今儿怎么穿我的衣服?别说,你这样,颇有几分我时北泽风流潇洒的气度。” 门口的下人这才发现,刚才进来的竟是大少主。 二少主喜欢用香、戴玉,衣饰颜色多样,大少主的穿着则是清一色的黑,下人们多以颜色区别二位主子。 今日破天荒,大少主竟然穿了一袭降紫色锦服。 第9章 百分百必中激将法 时北衍淡淡开口,“衣服脏了,随手拿了件。” 时北泽才不信他的鬼话,“要我说,你就该穿的好看点,年纪轻轻,行事作风比咱那死去的老爹还古板。” 时北衍瞥了他一眼,“昨日又有两个女子到府上闹。” “害,都是些红颜知己,酒后胡言的话,她们竟然当真。”时北泽抬眉,一副不关我事的模样。 自爹娘走后,他这个弟弟越发荒唐,时北衍凝眸,语气不容置疑,“收拾东西,白马寺正招修行之人,你明天就去。” 时北泽表面遵从,但在自家兄长走远后,忽的眉飞色舞,“去就去,白马寺旁边就是尼姑庵。” 宁王府。 阮寻芳整整骂了一个下午。 秦欢回来的时候,经过她的院子。 阮寻芳嗓子哑了却精力旺盛,“本王妃是王府的女主人,也是你名义上的嫡母,你竟然把本王妃软禁起来!放本王妃出去!” 她想用身份辈分压人,可秦欢内心连半点波澜都掀不起。 “如果你们没有害死周婆婆,或许我会继续顺从,待到我的事情办完就会离开。”她望着阮寻芳,眸底沁满寒光,“宁王回来之前,你别想出来!” 她回到含辉院,管家来道,“郡主,下人们没看住,世子逃出去了。” 司空何不过是个纨绔子弟,她倒是不怎么在意,“去找,有他的消息,及时告诉我。” 推开屋门,云霜正在屋内等着她。 她将宁王给的匕首放在枕头下面,整个人,丢了魂般,自言自语将今日发生的事情,告诉云霜。 “周婆婆本可以安度晚年,我要是早点看出来,我要是不与阮寻芳斗,我要是……” 云霜打断她,“欢儿,你没有错,错的是世道。” 秦欢闭上眼睛,良久,她才开口,“云霜,你不要去监察司,我有办法进去,我是宁王郡主,不会有生命危险。” 她知道云霜会拒绝,没给她开口的机会就抱住她,“你若出事,这仇我便不报了,阴曹地府,看你有脸见娘亲她们吗?” “我只有你了。”她呢喃着。 “我也是。”云霜的声音很轻,睫羽遮住了眸中的神色。 三日后。 秦欢如约来到阎台司门前。 司空浩言一大早就来了,直到午后,才等到她出现。 “果然是腿短之人,走到这里,费了你不少力气吧,哈哈哈。”司空浩言话里话外怼人,却心情颇佳。 “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秦欢简单热身,见司空浩言身后跟了一帮人,调侃道,“你的亲友团?” “要你管。”司空浩言摸了摸鼻子,他不可能告诉秦欢,他都二十岁的人了,还没行动自由,每天都被母后安排侍卫保护。 秦欢唇畔勾笑,话锋转道,“既是比赛,总得有点彩头,赢者要有奖励,输者需自愿答应赢者一件事。” “好,我也正此意!”司空浩言想都没想答应。 秦欢深看他一眼,嘴角含笑,“公子先听我说完再决定,免得你答应了,却做不到。” 司空浩言“呵呵”两声,手指天空,“天启国,就没有我做不到的事!” 秦欢这几日打听过,禄王司空炎谦虚卑谨,常居府内,鲜少外出,太子司空浩言自大贪玩,常常和些纨绔子弟混在一起。 经过两次接触,这位自称“李言”的人,大概是太子司空浩言。 如此,那件事他就能帮上忙。 她背过手,故作感叹道,“古语有云,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小女虽为一介女流,却也想着能为百姓做些贡献,可惜,女子难以为官,我有心却无门路。” 司空浩言扬眉,心想宫中也有女官,她愿意的话,他大可做主让她入宫。 可下来的话,让他大惊。 秦欢凑近他的耳边,低声道,“唯有这监察司可容纳女子,若我赢了,公子可否助我进监察司为吏,为朝廷做事?” 女子声音轻柔,言的却是令人难以置信之话。 司空浩言眉头紧皱,低语,“你想进监察司?你知道监察司是做什么的吗?那种地方,进去了,就别想活着出来!” 秦欢不解释,只是用一种“果然如此”的眼神看向他,“公子要是为难,那就算了,当我没说过。” “我没说为难!”司空浩言大话都放出去了,怎么可能又说办不到。 他眼睛扫过秦欢的身形,女子看起来纤瘦娇弱,身高也就到他下巴,怎么也不像跑快的模样,况且他自幼练武,身强体健,必定赢她。 “我答应你,但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司空浩言往后瞥了眼,声音压低,“我要是赢了,你得帮我甩掉他们,你能办到吗?” “小事一桩!” 秦欢递给司空浩言一张自绘的地图,“这是比赛路线,从这里出发,分别去地图上标记的店家,买一件物品,集齐所有物品后,谁先回来,谁就是赢家。” 司空浩言看完地图,头都大了,“太麻烦了,而且来回至少二十里地。” “你怕呢?”秦欢看着他,又是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我会怕?呵呵!”司空浩言合起地图,冲她做了个鬼脸,而后突然开跑,“我先走一步!” 他身后的侍卫纷纷跟上。 秦欢远望司空浩言越来越远的背影,不禁感慨,“他是百分百必中激将法吗?” 春日的阳光不烈,却也不那么柔和。 她走到旁边的酒楼上,坐到早就订好的二楼包厢里,透过窗户,可以看到阎台司门前整条街的情况。 “傻子才跑二十里地,我做的地图,当然早就把物品买齐。” 东西就放在包厢内,她点了糕点吃食,迎着暖洋洋的日光,开启下午茶模式。 另一边,司空浩言跑的嗓子冒烟,终于来到地图上的第三站京都美食汇。 侍卫把本店要买的烤鸭打包好,恭敬送上茶水,“殿下,您喝口水,下一站在三里外的西市。” 司空浩言又渴又饿,一碗水喝完问,“秦欢呢,她追上来没?” 第10章 诅咒 “回殿下,没见着,估计第二站还没跑到。”侍卫扇着风回道。 店内飘香,各色美食从厨房端到桌面,司空浩言咽了下口水,肚子不争气的叫起来。 他舔了下干裂的嘴唇,“要不然……本宫先吃点,反正她跑得慢,也追不上本宫。” 阎台司。 时北衍率领玄甲卫出去办理公务,抬头,却见阁楼之上的一抹倩影。 女子坐在桌前,拄着脑袋似是睡着了,阳光照在她的脸上,雪白的肌肤染上一层暖意,她的嘴角微微扬起,脸颊上的酒窝又甜又软。 “大人?” 直到安伯提醒,时北衍才恍过神。 他的脸上带着黑色的鬼面面具,夜鬼出行,即便在阳光下,也阴冷不堪。 他以为此生注定黑暗,直到那次犯人逃狱,情急下,他与玄甲卫皆没戴着面具,便展开追击。 她回来了,可与他无关。 “走吧。”他的声音寡淡。 安伯也注意到楼上的秦欢,他自幼跟随大人,当年大人就是为了这个女人,不惜和老爷作对,甚至与家族决裂。 可就在大人逃出时府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秦欢走了,大人也再没有提过这个名字。 两人就好像是形同陌路,哪怕再见面,也格外疏离。 秦欢不知道阎台司门前的视线,等她睡醒时,天边的彩霞绚丽,已接近傍晚时分。 她伸了个懒腰,原地跳了几十下,让自己脸颊红润,再把发丝弄的乱一点,准备好后,她提着物品,走回到阎台司门前。 半柱香的功夫,司空浩言和他的侍卫们迟迟出现。 秦欢等候多时,却故意装作刚到的模样,边擦汗边“疲惫”的开口,“累死我了,东西都在这,一件不少,我赢了。” 司空浩言震惊,去检查物品,竟然真的全有,“你怎么比我快,这不可能,在路上根本没看到你超过我!” 面对司空浩言的质疑,秦欢瞥了他一眼,鄙夷道,“京都美食汇的小吃汇聚各地美味,花溪坊的卤味天下一绝,我可在店里,看到公子与你的侍从们吃的津津有味。” 司空浩言尴尬的摸了摸后脑勺,“我不就顺路吃了点东西,有什么大不了。” 秦欢早猜到他会去。 那张地图,说是比赛路线,实则汇聚京城各种好吃好玩的地方,以司空浩言这种被看管久的个性,难得出门,必定会流连。 龟兔赛跑的故事而已,她就给他上一课。 “这是比赛,公子这般玩闹,一路边走边吃边游玩,怎么会快? 而我跑的虽慢,却一步一个脚印,勤勤恳恳,靠意志力顽强的赢得胜利。” 司空浩言懊恼,方才吃喝觉得时间还早,但他每到一个地方,就停留一会,怪不得会输! 他技不如人本该认输,可她想进监察司,就算他去求父皇,父皇也不会让宁王的女儿去那种地方。 天哪,他不会第一次打赌,就要失信于人吧! 秦欢打量着他,摇了摇头,耸肩道,“公子若是赖皮,我就当你赢了吧,左右你人多,我还能强迫你不成?” 又是那种眼神,司空浩言受不了了!“谁说我耍赖,不就是监察司嘛,你等着,我一定让你进去!” “等你好消息。”秦欢挑眸,这招对他真是百试百灵。 司空浩言背过手,临走时不忘把从各地买的美食带上。 然而,正当他们从阎台司门前离开时,不远处,传来一阵尖叫! 紧接着,秦欢和司空浩言亲眼看到一个浑身起火的人,冲着他们跑过来! “保护殿下!”侍卫们拔剑。 但那人身着火焰,手里更是有一根燃火的粗木棍,穷途末路的人不要命般扑来,侍卫们刺中他,却阻拦不了他。 那人极为痛苦,尖吼着,冲向司空浩言。 司空浩言吓的怔在原地,秦欢见状,拽起他的手就跑,可他整个人似是吓傻了,一拽就倒在地上。 “救我,我腿麻了,走不动。”司空浩言嘴巴颤巍。 火焰之人越来越近,侍卫们的距离来不及救他,秦欢脑袋里只有一件事,就是他必须活着让她进到监察司。 “记住你的承诺!”秦欢蹲下来,用身体挡在他的身上。 司空浩言看见火红的光亮,和女子坚毅的眼神,刹那间,他仿佛见到了天神,她是那么美,可这份美即将因为自己消失。 秦欢紧闭双眸,但意料中的疼痛没有出现。 再回头,一个黑影挡在她身后。 火焰之人头颅落地,身体却似是还有知觉,匍匐的向他们爬来,只是没两步,便彻底燃烧殆尽。 时北衍转过身,鬼面面具闪着红光,“下官来迟,请殿下恕罪。” 司空浩言惊魂未定,眼中只有女子近在咫尺的侧颜,“你怎么样?”他连忙问。 秦欢深吸一口气爬起来,“还好,你没事就行。” 她接下来的行动,还指着他来帮助了。 司空浩言触动极大,心脏跳动的不停,他在侍卫的搀扶下起身,却又有点不好意思。 他一个男人,竟然被吓到腿走不了路,还得靠女人保护,许是惊吓过度,他脸红的发烫。 秦欢回过身,见那尸体仍在燃烧,空气中散发着难闻的味道。 她视线挪了挪,就见鬼面之人一手背于后,另一只手持剑,那剑刃上还有鲜血。 “多谢。”这已经是她第三次道谢,好像除了谢,他们之间也无其他可说。 “职责所在,无需言谢。”言罢,时北衍去查看焦尸。 秦欢没注意到,他背于身后的手臂上,衣物连着皮肉烧焦,是那焦尸的木棍所伤。 周边百姓围观,议论声四起。 “这已经是第五起了吧。” “可不是,不知道这次有人自焚后,诅咒会降临到谁的身上?” “管他是谁,总之都是些该死的人!” 秦欢蹙眉,流言她倒是听说过一些,传闻恶鬼罗刹现世,只要献祭生命,便可实现诅咒。 近半年来,京城自焚事件频发,而每自焚一人,便会有一人死于非命。 她没想到,竟会亲眼目睹此事,若传言为真,那这次死的人会是谁? 她望向司空浩言。 第11章 在你头上! 司空浩言被侍卫簇拥,玄甲卫亦封锁道路仔细排查。 此次自焚事件惊动了东宫,朝廷定会彻查,秦欢松了松眉头,想来也不必为他担忧。 司空浩言感受到女子关怀的视线,红着脸把自己的腰牌送给她,“你托我办的事我会想办法,这块腰牌你拿着,有什么事就去皇宫门口,见到腰牌会有人通知我。” 秦欢的手还没碰到腰牌,就被时北衍远远的声音打断,“郡主救驾有功理应酬谢,但东宫腰牌贵重,不妨拿本官这枚,玄甲卫随时听候差遣。” 时北衍的腰牌上有苔花标识,秦欢对他的更感兴趣。 故当他走来时,秦欢胳膊一动就接过他的腰牌,顿了下,她反应道,“东宫太子?” 司空浩言瞧着她没接自己的腰牌略感失望,不过,他马上就挺直腰杆,“正是本宫!” “小女司空秦欢见过殿下!”秦欢早猜到他的身份,但此刻还是要假装惊讶。 司空浩言感觉面子倍足,“说起来你还是本宫的堂妹,不必多礼。” 他还想多说些什么,可侍卫提醒他该回宫了,天色渐暗,他不放心道,“时大人,京中不太平,你替本宫护送郡主回府。” “遵旨。”时北衍淡淡开口。 秦欢下意识推辞,“不用了!” 言罢,她就有些后悔,她拒绝的果断,欲盖弥彰,好像她心里有鬼似的。 司空浩言一脸雾水,随后就见时北衍弯腰在秦欢耳边说了些什么,秦欢耳尖红了红,就没再拒绝。 司空浩言更加迷惑,不过,只要有人将秦欢平安送回,他便安心了。 东宫侍卫走后,秦欢顿时往后退去,与时北衍保持距离。 时北衍望着她轻笑,“郡主不必多心,前尘往事本官早已放下,郡主只当本官奉命行事,行个方便。” 秦欢抿唇,说了句“走吧。”可耳边还回荡着他刚才的话语,“郡主莫非还心心念念着我?” 她早就忘了他,可该死的是,她竟然脸红了! 时北衍走在前面,她越想越生气,气的她甩袖,“本郡主今非昔比,别说回头草,呼伦贝尔大草原本郡主都不吃!” 时北衍停步,秦欢措不及防撞到他。 他转身,负手笑问,“呼伦贝尔草原在哪里?” 秦欢抬着脑袋,表情认真,“在你头上!” 时北衍笑容凝固,“当年你把我绿呢?” “你猜啊?”秦欢微笑。 时北衍戴着面具看不到表情,可他的脸肯定很黑,甚至会绿,秦欢的气疏通了,直到她瞥见时北衍烧伤的手臂,她又堵了。 “你的手?”难道是救她时被焦尸所伤?她拳头紧了紧。 时北衍倒是不怎么在意,“救太子如果不受点伤,怎有无量前途。” 今日的伤,便是明日朝堂的赏。 想不到他现今为了前程,连这种手段都会用。 秦欢的拳头松开,忽然就豁然了。 时北衍将她送到宁王府门前便离开。 她入府前,忽然看到司空何从另一个方向,丢了魂似的跑回府,他一路踉踉跄跄冲入府里,竟然连她在门前都没注意到。 片刻后,管家匆忙赶来,“郡主,世子回来了,还吩咐下人遵守命令把他关起来。” “他过去也这样?”秦欢眨了眨眼,司空何好不容易逃出去,这才几天,怎么变了个人。 管家也奇怪,“世子从未这般过。” 事出反常必有妖,秦欢睫羽微动,“多派几个人看着。” 夜幕降临,弯月悬挂在空中。 城门关上的瞬间,一匹骏马从外飞驰而入。 时北泽连夜从白马寺赶回,当晚便换上自家兄长的衣服,冲进了诏狱司。 阴冷的诏狱内,烛火闪烁。 时北泽跪在地上,脸色苍白,“兄长,你救救我,我不想死!” 时北衍修长的指尖在卷宗上翻阅,头也没抬,“白马寺都看不住你,你又惹什么祸呢?” “我……我没有,不怪我。”时北泽眼神闪烁,酝酿半天才开口。 “前日,我和几个兄弟在林间狩猎,遇见一位采药的姑娘,我就夸了她几句而已,她死活要告官。 要怪就怪司空何那王八羔子,说什么不好,非要吓唬她,说我们是山匪,还要把她……那啥了。” 时北泽偷瞥了自家兄长一眼。 “兄长,你知道的,我从不强迫姑娘,姑娘无意,我们吓唬吓唬就走了,可谁想到,那姑娘回去就上吊,今天自焚的老汉就是她爹,他肯定恨透我们,哪怕自焚也要诅咒让我死。” 时北衍翻阅的动作停住,狭长的眸子抬起,眸色幽深,透着股冷意。 时北泽知道,兄长这是当真怒了,他给了自己一巴掌,“兄长,我承认我混蛋,但我连那姑娘一根手指头都没碰过,罪不至死,你帮帮我。” 前四起自焚诅咒者无一不惨死,时北泽是真的畏惧,才躲到诏狱司。 时北衍起身走到时北泽面前,他将鬼面面具摘下扣到时北泽脸上,“这件事查清,若与你有关,我亲自为你执刑!” 时家双生兄弟,无论面貌还是身形皆为一致,只要性情稍作收敛,外人很难分辨。 他固然要保住兄弟性命,但更多的是,他认为此事没那么简单。 “接下来,你就扮作我,不要出诏狱司一步。” 竖日。 秦欢用过午膳后,经过司空何的院子,竟然发现他在烧香拜佛,嘴里还嘟囔不知道说些什么。 她回到屋内,仔细观摩昨日得来的腰牌。 时北衍的腰牌上刻有一片苔花丛,细数下来是十一朵,而她的那枚有十三朵,且形状不同。 若身份不同对应的腰牌各异,那她只要查出阎台司不同身份的腰牌样式,便能找到凶手。 她在府内无事,换了男装去城内最热闹的茶楼内打探消息。 逸仙楼繁盛,楼下供商贩走卒喝茶歇脚,楼上是达官贵人们的地方,楼中央则有舞乐助兴。 秦欢随着小二的招待,沿着楼梯向上。 光线穿过雕花窗,映在她白皙的脸颊上,女子睫羽翘卷,鼻梁高挺,唇畔润泽,一身白衣束发,像极了清秀的小生。 可在花丛老手眼中,一看便知她是女扮男装。 二楼临栏的位置,几个纨绔公子朝她吹口哨,“小娘子,你身前二两呼之欲出,扮作男装岂不可惜?” 秦欢闻声望去,三五个公子哥中间还有时北……泽? 第12章 乖,听话 秦欢水眸微眯,那“时北泽”更是饶有兴趣的打量她。 她瞪了纨绔们一眼,继续上楼,可那群纨绔子弟仗着人多,在楼梯口拦住她。 “小娘子一个人来多有寂寞,不妨与我们同桌把酒言欢,也好打发时间。”为首的杜颂是工部尚书的嫡子,出了名的花花公子。 秦欢瞧对方不善,干脆扭头下楼,杜颂会点功夫,压着扶手翻身跳到她前面,“小娘子别走啊。” “让开。”她声色冷淡。 杜颂近距离观看秦欢,更觉得她惊艳,男装尚且如此,女装岂不更妙,他背手不动,“我要是就不让呢?” 其他几个纨绔将她后方拦住。 秦欢看向店小二,店小二瑟瑟发抖,蹲下躲在她身后。 她扯了扯嘴角,“光天化日,天子脚下,你们就不怕我报官吗?” 杜颂像听到笑话似的,“你报啊,我们什么都没做,官差能给我们定什么罪?” 他凑近闻到女子身上的香味,心神荡漾,“除非,你给我们玩玩,玩完了,你就有理由报官抓我了。” 秦欢往后退了一步,差点被店小二绊倒。 杜颂顺势想抱住她,却被另一个人抢先,“杜兄,她是我的人。”来人一袭金色华服,眉目清朗,气度不凡,唇畔挂着丝笑意。 时北泽躲进了诏狱司,而时北衍顶替他的名号出现,一为探明自焚事件,二来若当真有诅咒,他倒要看看,究竟是谁在背后兴风作浪。 他与这群纨绔子弟周旋,不成想竟遇到了她。 时北衍将她箍在手臂间,见她不听话,在她腰间痒痒处挠了一把。 秦欢瞪圆眼睛盯着他,不可思议。 杜颂收回手,略显不满,“你的人,没听你提起过?” 时北衍挑眸,意有所指道,“前几天我不是在白马寺,白马寺后面有座尼姑庵,一来二回她就归我了。” “你小子能耐啊,连小尼姑都不放过,怪不得要扮男装,怕是被认出来吧。”杜颂风流却不会抢兄弟的女人,就是可惜了。 杜颂上楼时,还眼神还在她身上扫视。 时北衍搂的更紧,秦欢狠狠踩了他一脚,“时北泽!” 杜颂和几名纨绔回头,时北衍不怒反笑,“你们看,闹脾气了,要不能到逸仙楼来抓我。” 他垂眸,语气轻柔,“乖,听话。”只不过,那眼神里的警告意味十足。 秦欢忍了。 时北衍将她带出逸仙楼,拐到巷子里,他抱臂弯腰与她平视,“大姐,我帮了你,你该怎么报答我?” 秦欢皮笑肉不笑,“我谢谢你。” “啧,不知好人心。” “你能安什么好心?” 时北衍直起腰身,笑道,“那倒是。” 秦欢懒得理他,在街上找了家成衣店,换了一身更糙的男装,改去梨园。 梨园内正在唱霸王别姬。 她瞧那虞姬越看越觉得眼熟,就在台上虞姬自刎时,那虞姬忽然拿剑刺向霸王,霸王怒目反手将剑拔出,可那虞姬袖中还藏有匕首,一个箭步直刺咽喉。 血溅三丈,台下人才察觉那并非道具,而是刺杀! “杀人啦!”看客们四窜逃走。 秦欢咬了下唇,逆着人群,朝着虞姬逃跑的方向追去。 衙门就在不远处,官差不到半刻钟就赶来,虞姬的衣服显眼,官差越追越近。 在一个狭小的胡同口,秦欢伸手把逃窜的虞姬拽过去,“把衣服换了,你回宁王府等我!” 哪怕那虞姬脸上抹着厚厚的颜料,秦欢也瞧的出来,她分明就是云霜! “欢儿,你别管我。”云霜惊讶,但来不及解释,她不能连累秦欢。 秦欢把外衣脱下来,语气不容置否,“除非你想我们一起被抓,否则立刻换好,官差捉到我也无碍,我当时在台下,许多人见到了。” 云霜不再拖延,换好衣服后,秦欢让她先走,她则往相反的方向吸引官差注意。 “在那边!”官差看到衣服一角,朝着她的方向追去。 秦欢对京城的巷子不熟,七转八转也不知道到了什么地方,只见前面有个小门,她推开进去,就撞到正在解手的“时北泽”。 “时北泽”冷不丁吓了一跳。 外面官兵追至此处,秦欢顾不了太多,把外套脱了扔进茅坑,学着“时北泽”的姿势,站在隔间的另一个茅坑上。 官兵推开门,秦欢紧张的目视前方,时北衍狭眸朝外瞥了一眼,眼神威吓厉人,官兵自然识得诏狱丞,大气都不敢出就退了出去。 而当秦欢看向他时,男人面上又是一副玩世不恭,“我说大姐,你是属耗子的吗,喜欢玩躲猫猫?” 秦欢听外面的脚步声渐远,余光撇见他早就穿好衣物,放松下来,“我是郡主,劳烦你换个称呼。” “好的,大姐。”时北衍我行我素。 秦欢深吐一口气,“你再喊大姐,我就治你大不敬之罪。” 时北衍轻笑,“好的……郡主,你可以离开了吗,我不太方便。” 秦欢误闯入男茅房,还撞到有人在,不觉脸颊一热,面上强装淡定,“你该干啥干啥,本郡主什么没见过。” “……” 于是,时北衍假装把衣角掀开,秦欢就这么直勾勾盯着她不该看的位置,时北衍憋了一口气,到底是没好意思。 “让给你。”时北衍拂袖走出去。 秦欢头一次来男子茅房,好奇打量了番,不过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同,兴趣淡淡的离开。 她出来前把束起头发散开,外面还在追捕“虞姬”,她索性跟在“时北泽”身边,大摇大摆的走在街上。 “时北泽”走着走着,不知从哪变出一支银簪,称是不好看,别的姑娘不喜欢就送给她了。 她头发散着,索性就将发丝盘起,用他的银簪固定。 时北衍三年前没送出去的银簪,如今,终于戴到她的头上了。 细想来,当年有负于她,连个簪子都没送过,而今他只能冒充弟弟才能不被她排斥。 秦欢快步走回宁王府,临回府,她想了想还是和他道了声别。 屋内,云霜早已等候多时,她现在已经是监察司的人。 秦欢猜到一些,却没料到云霜真的进了监察司,今日是她的第一个任务,也是她的敲门砖。 入了监察司,一生便是刀尖舔血。 秦欢拳头紧握,恨不得将阎台司所有人杀尽! 第13章 和你家大人一个嘴 相较于秦欢,云霜反而淡定,她拿出腰牌在秦欢眼前晃了晃。 “别生气了,你看我也有腰牌了,不过上面只有一朵花,等找到有十三朵的那人,我们就能报仇了。” “可我不想报完仇,连你也失去!” 秦欢仍然气愤,“要找到那人谈何容易,连诏狱丞的腰牌都只有十一朵,恐怕那十三朵之人只能是阎台使。” 诏狱司和监察司二司统帅皆在明处,但二司之上还有阎台司真正的首领——阎台使。 此人身份不明,神出鬼没,民间打探不到关于他的任何消息。 云霜在监察司也打听过,阎台使每次出现都佩戴面具,没有人见过他真正的面貌。 或许,只有爬的越高,才能知道的越多。 云霜站起身给秦欢捏了捏肩,讨好道,“近来,诏狱司屡屡抢风头,监察使发话,谁能查明自焚案的真相,就提拔为监察副使。” 秦欢虽被她气的不轻,还是心软了,“我会帮你,但你千万小心!” 日落西山,风声渐起。 秦欢当晚又收到一枚腰牌,司空浩言派人告诉她,答应她的事情他安排妥当,只不过,他只能帮她进入诏狱司。 她想了想也罢,翌日一早,她带上腰牌,来到诏狱司报道。 诏狱司没有女吏的先例,更何况是看起来娇滴滴女娇娥,不少人都好奇盯着她。 石易掌管内务,要不是仔细检查过她的腰牌确真无疑,他都不敢相信。 “我说姑娘,你不在家绣鸳鸯,跑到我们一群大老爷们呆的地方,几个意思啊?”他把腰牌扣下,却不打算留人。 秦欢坐在他对面,“进了诏狱司,当然是查案审讯,报效朝廷。” “就凭你,一个女人?”石易往后一仰,白眼翻到天上。 秦欢前些日子被司空浩言带进来过,有人见过她,知晓她的身份,走到石易跟前悄悄告诉他,“石总管,她是郡主,宁王的女儿。” 石易又看了她一眼,眼中的鄙夷越发浓。 “郡主怎么呢?诏狱司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来的,郡主要是无聊,就去街上买点首饰衣服,别在诏狱司妨碍我们处理公务。” 秦欢眸色冷了三分,“谁说女子只能上街绣花,女子又为何不能进诏狱司?诏狱司为朝廷办事,我有朝廷颁发的腰牌,为何就不能来此。” “你一个女人倒是牙尖嘴利的很。”石易不屑。 “女人就不能能言善辩吗?”秦欢反问他。 “女人就应该少说话多做事,老老实实相夫教子,你身为郡主,就应该在王府做你的千金贵女,这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 石易嘴里满是对女人的嘲讽,秦欢眼眸眯了眯,“石总管执意如此?” “诏狱司从未有女子就职,恕石某得罪,不能让郡主留下。” 不只石易,诏狱司内众人虽面上忌惮她的身份,但心里都不认可一个女人能担得起诏狱内的职责。 秦欢站起身,语气坚定,“女人不只能相夫教子,男人能做的事,女人同样能做,甚至做的更加出色。” “说大话谁不会,郡主就回去吧。”石易讥笑,不少人也跟着笑起来。 秦欢望向周围人的表情,看来今天不解决石易这个麻烦,今后肯定行事困难。 “我要是证明给你们看呢?”她开口。 石易哼了声,但到底顾忌她的身份,他想到一个人。 “诏狱内就有一要犯,我们审了半月,从他嘴里撬不出一个字,郡主要是能让他招供,我石某人当众向郡主道歉!” 秦欢正要答应,安伯匆匆从外面走来,“石易,你胆子够大的,竟敢刁难郡主!” 石易见是安伯,脸色顺畅了点,但还是翻白眼,“是她自己要证明,与我没关系。” 安伯了解石易的脾气,就是茅房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他连忙行礼,解释道,“郡主有所不知,狱内乃是漠北细作,受过训练,这种人宁死也不会吐露半个字,郡主莫要在这事上浪费时间。” 秦欢识得此人,是时北衍身边的侍卫。 她深看了石易一眼,唇畔勾起,“我一个女人,虽说本事不大,但石总管做不到的事情,未必我不能。” 石易走到安伯前面,“嘴皮子利索!我再加一条,你要是三天内能让他招出漠北细作在京城的联络点,我石某人从今往后,唯你马首是瞻!” “石易,你休得放肆。”安伯截住石易,眼神示意他离开,可石易不仅不走,反而一副你不答应就滚蛋的架势。 秦欢不喜欢石易嘴里的话,但就爱他这种一激就怒的暴脾气。 她伸出三根手指,“用不到三天,三个时辰即可。” 石易都被气笑了,“好,这是你自己说的,三个时辰后,你哪来的回哪去!” “走的不一定是我。”秦欢示意石易引路。 石易哼了两声,往前引路。 石门打开,沿着阶梯往下,分明是青天白日、暖阳和风,地牢里却黑的只能看到眼前方寸之地。 秦欢脚步踏空,险些摔倒,幸好扶住了墙才稳住身形。 石易语气讥讽,“地牢阴暗,给郡主点把火,别把郡主吓哭了!” 安伯脸色铁青,要不是知晓石易就这臭脾气,他真想把他扔出去,“郡主莫要生气,石总管他心眼不坏,就是长了张刀子嘴。” 秦欢轻笑,“和你家大人一个嘴。” 安伯怔了下,“郡主精辟。” 他们家大人话不多,但说出来的话能呛死人,石易跟着大人没学别的,就学到一张臭嘴。 越往地牢深处,空气中的血腥味越浓。 石易笑得不怀好意,“郡主要走还来得及,呆会的场面可不好看,什么肝啊肺啊,手啊脚啊,可能都在地上。” 秦欢淡然,“无妨,我不看就是。” “由不得你了。”石易话音刚落,一声痛苦的尖叫传来,不多会,那声音消失,两个狱卒抬着具尸体往外走。 秦欢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软的,她皱眉把脚挪开,刚走过的狱卒回头,把地上的东西捡起来。 火把照亮狱卒手上的东西,竟然是半只血淋淋的耳朵。 第14章 审讯 石易脑海中已经想象到女人害怕的尖叫和哭喊,但声音没有,难道直接晕呢? 他望过去,秦欢面色如常,不惧怕也罢,甚至连半分嫌弃都没有。 “看你能装到几时?”石易迈步。 秦欢倒是没什么害怕,与她过去的经历相比,几只残破的躯体,显然不算什么。 石易引路走到一间刑讯室,漠北细作被绑在刑架上,周身被鞭打的满是血痕。 见他们到来,那细作只是眼皮抬了下。 石易询问狱卒拷问的情况,狱卒摇摇头,“还是老样子,一句话都不回答。” 秦欢围着细作转了两圈,她取下墙上的鞭子,在细作面前挥了挥。 细作抬头看她,语气虚弱却不投降,“别白费力气了,这点刑罚,老子早经历过不知道多少回。” 安伯走来,“郡主,这些细作都是从小训练,忍受能力非常人能及,一般的刑具对他们无用。” “那我该用什么?” 安伯指了指另一边的刑具,老虎凳、脑箍、烙铁在这都算轻的,还有些奇形怪状的东西。 秦欢瞧着都觉得疼,而此人竟然受了半个月都没交代。 安伯上前低声道,“此人化名赵昌,无妻无儿,在京城经营一间药铺,平日里借进药材的名义,常年在天启和漠北两国穿行,为漠北传递消息。” 秦欢打量着赵昌,石易不耐烦,“连刑具都不认识还审讯,郡主玩够了就早点离开,别耽误我们的时间。” “石易!再多话你就滚蛋!”安伯气的脸绿,且不说郡主身份尊贵,就是冲着自家大人,这石易也该尊重郡主! 秦欢将鞭子放回,找了个木椅坐下,“石总管说的有道理,时间宝贵,方才说三个时辰,确实有些长,现在我只要三炷香。” “行,给你点三炷!”石易在安伯的眼神下,忍住脾气,他找来三炷香,点燃其中一根。 秦欢勾唇,强调道,“三炷香一起点。” 那不就是一炷香? 几句话的时间就想让漠北细作招供,真是异想天开,石易讥笑一声,把三支一起点燃。 赵昌听出这群天启国的人,似乎把他当做了赌注,而且只要一炷香就要逼问出他的话,简直可笑。 他生是漠北的人,死是漠北的亡魂。 秦欢翻阅赵昌的卷宗,不多会看完,走到他面前。 “你化名赵昌,十五岁乔装进入我朝,多次刺探我朝机密,还曾贿赂官员打探军情,致使边境将士损伤惨重,于我朝而言,你是罪人,必须死。” 赵昌缓缓抬起头,脸色惨白,眼底却异常坚定,“死而无憾。” “你!老子抽死你这个奸细!”石易暴脾气上来,拿起鞭子抽了他两下。 秦欢没拦他,只是摇了摇头,“可惜了。” 赵昌低头,似乎已经感受不到痛觉。 秦欢顿了几秒,转过身,“我指的是你的孩子,年纪轻轻就没了爹,日子恐怕很难过。” 赵昌没有反应。 “他丫的没成家,哪来的孩子。”石易吼着嗓子,他们早就查过,这人无亲无故,平日就鼓捣药材和打探情报。 秦欢坐回到木椅上,眼底噙着抹深意。 “他有,不过他也不需要担心,如果他死了,我就将他的孩子找到,细心培养,将来定是我朝攻打漠北的栋梁。” 石易像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她在说啥。 安伯不言语,却也不太明白。 秦欢淡淡望着垂头的赵昌,“你在天启国也有许多年,应该知道阎台司有这个能力,只是费些时间,也罢,我们有的就是时间,一个孩子而已,总有蛛丝马迹能够寻到。” 赵昌手指动了下,但整个人依旧没有动静。 “不说话是吧。”秦欢挥了下手,示意道,“直接抹脖子,给他个痛快。” 石易当下就要阻拦,却被安伯制止。 狱卒听命,在砍刀上喷了一口酒,准备行刑。 刀落下前的瞬间,赵昌猛地抬头,“等一下!” 狱卒停手,秦欢早就意料到般,靠在椅上,示意狱卒退下。 赵昌盯着她,半个月来,脸上终于出现些许表情,“拿孩子要挟,你会遭报应的。” 秦欢反笑,“我至亲皆亡,还有什么能报应到我。” “你要是敢动我儿,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赵昌再也绷不住,破口大骂。 “一个深爱儿子的爹,即便做了鬼也是慈父,你会瞧着你的儿子慢慢长大,没工夫搭理我。”秦欢淡道。 石易看懵了,“他有儿子,我们怎么没查到?” 安伯拽走他,“闭嘴吧。” 赵昌脸上的青筋暴起,孩子是他唯一的软肋,他这么多年小心翼翼,就连漠北都不知道,而这个女人是怎么知道? 他本打算不承认,但他不敢拿孩子的命来赌。 他死不足惜,若孩子当真被他们找到! “让我漠北子孙去攻打漠北,你好歹毒的心!”赵昌冲上前,但奈何身体被铁链捆绑,只死死盯着对面。 秦欢迎着他的视线,“因你而死的我朝将士,也不计其数,拿你儿子一条命来赎罪,不为过吧。” 蛇打三寸,赵昌油盐不进,但他有在乎的人。 他藏得越深,就说明越重要。 秦欢既确定赵昌的软肋,便不也不多废话,“只要你全部交代,我不仅会放过你的孩子,还可以满足你一个条件。” 顿了下,她强调,“说到做到。” 赵昌的表情由悲愤转而变得无奈痛苦,良久,他脑袋低垂下去,嘴角虚弱吐出一个字,“好。” “你的条件?”秦欢问。 赵昌闭上眼,脑海中似是想到什么画面,他的眼角好像扬了一瞬,“把我的骨灰,洒到漠北草原。” “明智的选择。” 秦欢起身,让石易去审问。 她虽许了赵昌一个条件,但朝廷必不会放过他,相反,若她当真留他一条活路,漠北的人也会追杀他。 一旦细作落入敌人手中,活着便意味着背叛。 与其最后死在自己人手里曝尸荒野,倒不如是在敌人手中,让骨灰回到家乡。 石易很快将漠北的据点追问出来,盘旋在京城多年的细作,终于能拔除。 他走出刑讯室的时候,三炷香同时燃尽。 阳光正盛,已然到了午饭时间,诏狱司的后厨正在发饭,秦欢打完饭和狱卒们同坐在桌上吃。 石易脸色铁青,从外大步走到秦欢旁边,遂即就是一跪。 “我石某人有眼无珠,冒犯郡主,请郡主责罚!” 第15章 牙印 石易声音大的震耳朵,秦欢手一抖,碗里的鸡块掉到桌上,她用筷子去夹,石易又是一声吼。 “我石某人今后,愿由郡主差遣!” 啪唧,她筷子没夹住,鸡块掉地上了。 秦欢望着鸡块,咽了下口水,“差遣就不必,你别为难我就行。”她端起碗干饭。 石易为自己先前的举动后悔极了,他气得锤桌板。 啪! 秦欢浑身抖了下,碗差点掉下去。 “郡主,你真是宰相肚里能撑船,小人愚蠢至极,先前种种都是小人眼拙,不该轻视女子,更不该以貌取人,觉得郡主您就是漂亮花瓶,对您毫无敬畏之心!” 石易把上衣脱掉,衣服里面竟然藏了根藤条,“郡主,您就责罚我吧!” 秦欢深深吐出一口气,看来不打他,她这顿饭就吃不了了! 她把碗放下,接过藤条,“行,我就抽你一鞭子,当是泄愤。” 石易挺直腰背,藤条挥动,在空气中发出尖锐的声音。 啪! 藤条甩到地面,把地上的鸡块弹飞,诏狱司养的大黄狗高兴的吃了。 “郡主,你这是?”石易不解。 秦欢把他扶起来,“泄愤啊,罚也罚完了,以后咱们就是同僚,别叫我郡主了,就叫我秦欢,大家有案子一起破,有鱼一起摸。” “摸什么鱼?”石易挠头。 秦欢重新端起碗筷,笑嘻嘻道,“就是升官发财的意思。” 石易秒懂,“好,有鱼一起摸!” 秦欢三炷香让细作招供之事,在诏狱司内传开,不只狱卒,连玄甲卫都对她刮目相看。 石易更是崇拜,和狱卒们围在她周围询问,“郡主,你到底怎么知道那细作有个儿子?先前我们到处查,也没发现一点迹象。” 秦欢吃饱了,擦嘴讲解。 “断案讲究细节,他有心将人藏起来,你们就很难找到,更何况他本身就是细作,擅长藏匿,不会留下痕迹让你们查到。 可他做好了万全,却没办法抹掉他手臂上的牙印。” “牙印?”石易倒是没想到。 “齿痕不大,应该是孩童所咬,此人会武,轻易不会被一个孩子所咬,除非那个孩子是他的至亲。 于是,我便推测他有一子,再稍加试探,他爱子心切,最终露出马脚。” 她开始是猜测,后来便能断定。 石易还有疑问,“可你怎么断定,那孩子在咱们天启而不是漠北,要是在漠北,咱们也不好找。” 赵昌要是坚信他们找不到孩子,也就没必要担心。 秦欢指了指石易腰间别着的卷宗。 “赵昌常年在我朝,如果他的家室在漠北,忧心挂念便会时常回去探望,可你们查到他每次回去的时间。 一年最多两次,每次最多三两天,这不像回家,更像着急走,他藏起来的孩子,恐怕连漠北都不知道。” 石易彻底明白,也更加佩服,“还是郡主聪慧,要我这脑瓜子肯定想不到。” “多看看书,审问犯人未必全靠拷打。” 她睫羽下,划过一丝流光。 当年边境战乱,她投身军营,也见过许多要犯俘虏,那时,这些审问的本事,还是时北衍教会的她。 没有天生的将军,只有后天的努力。 当初时北衍说这话时万丈光芒,仿佛日月星辰都在他的身上。 她喜欢过少年的光芒,却也因那荣耀天各一方,此番若非惨遭变故,她绝不会回到京城,也不会再与他相遇。 正当她思绪混乱时,鬼面面具出现在对面。 “大人!” 石易和狱卒们纷纷站直,连眼神都变了。 秦欢人在屋檐下,见到诏狱丞大人也得立正站起身。 时北衍当年在军中就颇有威望,如今在诏狱司想来也是十分威严。 下一秒,就见那鬼面面具朝着她走来,而后,越过她,端起桌上的肉菜,转身离开。 秦欢正揣测他一中午吃多少的时候,鬼面面具之人转身,伸出食指勾了勾。 “我?”她疑惑。 鬼面面具点头。 秦欢顶着压力走过去。 鬼面面具又指了地上大黄狗没吃干净的鸡块骨头,和墙角的树叶堆,言下之意就是让她去打扫。 秦欢头上滑下两道黑线。 狗男人不会是想公报私仇吧?她也没得罪他啊。 石易站出来,“大人,郡主身份尊贵,这种小事属下来做就行了。”说着就拿扫帚准备打扫。 “咳咳!”鬼面面具干咳了两声,见石易没反应,不得不低沉声音开口,“让她去!” 石易还想自己去做,秦欢把扫帚抢来,“大人下令,小女自当遵从。” 人在屋檐下,她大不了扫就是了。 时北泽要不是怕被人识破他是假的诏狱丞,肯定就要好好磋磨磋磨这女子! 想当年,就是这个女人害的他兄长与父亲决裂! 还有当年,他在花楼羞辱她之后,兄长竟然对他动了手! 他们二人是双生子,感情比一般兄弟都要好,那是兄长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动手打他。 都是因为这个女人,今天遇到他,他就不会让她好过! 他让后厨所有人休息半日,中午的脏碗筷和晚上的饭菜,都交给这个女人去做。 秦欢扫完地来到后厨,直接惊呆了。 时北衍怕不是有什么大病! 几百人的碗筷和饭菜让她一个人弄,她做到明天也做不完! “好你个时北衍,咱们等着瞧。” 秦欢在后厨院落的阴凉处,躺了两个时辰,睡醒之后让石易帮她找来三口大锅,再用砖头在院子里搭了个简易灶台。 厨房里有早就洗净切好的蔬菜和切片的牛羊肉,墙上还挂着腊肠。 她拍了拍手,往锅里倒水,一锅放肉一锅放菜。 快熟的时候,她兴致勃勃,“让大家一人洗一个碗,准备开饭吧!” 石易是个大老粗,哪怕他对做饭一窍不通,也知道把菜放到白开水里,煮出来的东西肯定不好吃。 他委婉劝道,“郡主,要不今晚就让兄弟们回家吃饭吧。” 秦欢对她的作品却颇为满意,催促石易快去叫人,“那怎么行,快去喊开饭。” 石易出去后,她神秘兮兮去了厨房,从腰间取出一块包着白色粉末的纸包。 第16章 元瑛郡主 秦欢将粉末倒到一张碗里,这是她为时北衍准备的特别大礼。 不过,对于诏狱司的其他弟兄,她还得打好关系。 她在厨房调了碗秘制酱汁。 石易竖着苦瓜脸把大家叫过来,每个人洗一个自己的碗筷倒是简单。 秦欢见了来人,在最后一口锅里煮下面条。 众人排队打饭,表情堪比上坟。 秦欢却热情吆喝,“先捞面再捞肉和菜,碗里不要留汤水,捞完后在我这里浇酱料。” 第一个人要了最少的菜,秦欢给他浇了一勺酱料,再让他自己搅拌。 他本来怀着大不了生咽的想法,谁知吸了一口面,麻麻辣辣的,还有种浓香的酱味,“好吃!” 第二个打饭的不信,要了一点面和菜,搅拌完后,眼睛都亮了,“郡主,这是什么做法,怎么这么好吃。” 秦欢挽起袖子,勾唇笑了笑,“你可以叫它麻辣拌,是另一种风味的麻辣烫。” “麻辣烫又是什么?”先吃的两人齐问。 秦欢哧笑,“下次做给你们吃。” 先前还苦瓜脸的大家顿时都激动了,争前恐后要多加菜,前两个打饭的人悔的又重新排队。 时北衍见诏狱司前门空空无人,闻声来到后厨。 此时接近傍晚,柔和的光线微微泛黄,院中的女子身穿一件锦白色劲装,三千青丝松松的用一只银钗挽着,没有簪花步摇,也没有繁杂的配饰,身姿窈窕,嘴角洋着笑意。 她衣袖卷起,露出皓白色的手腕,手中挽汤勺,却丝毫不减她琼姿玉洁。 狱卒们争相抢饭,热闹的画面,他却只能看的到她。 “二公子!”石易瞧着浅金色的衣服,就知道是时家双生子的弟弟。 时北衍点头,不过又想起自家兄弟的性格,便扬起嘴角走了过去,“厨房做的何等吃食,竟叫你们这般争抢?” “不是后厨,是郡主做的麻辣拌,二公子也尝尝。” 时北泽性格开朗,素来与狱卒们打得火热,故而石易会主动邀请他。 时北衍走近,挑眸看向她,“郡主竟会下厨?” 秦欢用衣袖擦了下鼻尖的细汗,“你兄长让我一个人,给全诏狱司几百号人做饭,我思来想去,不能让他失望。” “他倒是有想法。”时北衍轻飘飘来了句。 石易边给大家伙捞面条,边瞥着他,莫名感觉二公子有些不对劲。 秦欢单独盛了一碗,准备给时北衍端过去,当然,这碗里添了点东西。 而真正的时北衍,把她的碗按住了,“兄长的那份不必做。” 秦欢诧异,“他……减肥?” 时北衍眼底闪过一丝异样,“我来时见元瑛郡主让人带着食盒,正往诏狱司而来,想必是为兄长送饭。” 这个名字她听过,“长公主嫡女穆元瑛,你兄长的未来妻主?” 入赘男子,妻子便是妻主。 坊间早有传言,时北衍为攀慕长公主府,不惜当街下跪,向元瑛郡主求亲,并自请入赘。 时北衍抿唇未语。 石易听到这个名字直摇头,“元瑛郡主,那可是个不好惹的女人。” 其他狱卒们连摇头,“惹不起。” 秦欢皱了下眉。 石易看向“时北泽”,“二公子,你过去可是躲着她的,今个明知元瑛郡主要来,怎么还到诏狱司?” 时北泽是个花心的主,对大多数女子他都是温柔接受,唯独穆元瑛,每次见面不是吵得不可开交,就是被穆元瑛痛打一顿。 穆元瑛习武,时北泽的花拳绣腿根本打不过她,只能受欺负。 时北衍也知自家兄弟躲着穆元瑛,便道,“我在后厨,元瑛郡主总不会来此。” “那倒也是,元瑛郡主高傲的很,从不正眼看咱们,更别说到后厨了。”石易继续捞面条。 秦欢愣了会神,把手里的碗放了回去。 时北衍道,“我饿了。” 秦欢扫了他眼,“呐,给你。”她把碗递给他。 时北衍搅拌,正准备吃的时候,秦欢幽幽来了句,“你喜欢吃泻药吗?喜欢就多吃点。” “……” 时北衍嘴角扯了下,把碗放了回去。 他有些黯然,她难道就这般厌恶他,连给他送的吃食都下泻药。 砰! 远处传来一阵响声。 戴着鬼面面具的时北泽乱跑到后厨,就见到自家兄长也在,“兄……” “兄长。”时北衍先他一步开口打断他。 时北泽差点忘了,他们现在互换身份不能被发现。 “阿泽,你过来。”时北泽语气低沉,装作自家兄长的样子,待时北衍靠近,他连忙小声道,“兄长,你得救我!” 时北衍淡淡瞥了他一眼。 远处,穆元瑛带着八名侍卫,追到后厨院子里,“时北衍,本郡主屈尊下厨,你别给脸不要脸!” 来人一身玄黑劲服,身姿高挑,五官挺立,马尾辫高高梳起,端的是英姿干练之风。 这就是长公主独女穆元瑛吗? 秦欢深望了来人一眼,心中将对方打量。 个子比她高,身手比她强,脸比她尖,连头发都好像她长一点。 比完,她又疑惑到自己为什么要与穆元瑛对比。 时北泽头都大了,以前他还能躲,现在他顶着自己兄长的名号,被穆元瑛追着逃,跑都跑不掉。 穆元瑛说是送吃食,但她做的那是人能吃的吗?黑乎乎一团,他都看不出来是什么,怕不是要下毒害他。 想归想,时北泽还是端起自家兄长的架子,语气清冷道,“本官体恤下属,素来与属下吃同样的饭菜,不搞特殊。” 穆元瑛把盘子里黑乎乎的东西摆在桌上,冷笑,“呵呵,本郡主到你书房时,还见你让人去京都美食汇买酒菜,怎么那会就不搞特殊呢?” 时北泽咬牙,气的肝疼。 秦欢却异常解气,甚至端起麻辣拌,吸了一口面条。 时北泽望去,面具后的表情十分愤慨。 好你个秦欢,等把穆元瑛这个瘟神送走,看他怎么收拾她! 时北衍扫了自己兄弟一眼,淡淡开口,“兄长应是想给大伙加餐。” 穆元瑛见到“时北泽”更气,“上次扯断你一条胳膊,怎么,还想再试一次?” 时北泽本人手臂一抖。 时北衍一副不关我事,往后退了退。 穆元瑛见他识相,看向鬼面面具的“时北衍”,“要么吃,要么本郡主打断你的腿。” 时北泽咬牙,大不了就把那些黑乎乎的东西吞掉。 “元瑛郡主且慢!” 秦欢放下碗,溜到穆元瑛身边,在她旁边小声说了些什么,只见两人越说表情似乎越丰富。 秦欢望向那鬼面面具,而后穆元瑛也望了过去。 第17章 你管管 时北泽瞧着对面,怒气冲冲,压低音量道,“兄长,你的女人,你管管!” “难。”时北衍低低吐出一个字。 时北泽回头望他,见他视线似乎看错了地方,“靠,我说的是穆元瑛!”不是秦欢好不好! 秦欢从穆元瑛身边离开,回到浇酱汁的位置。 穆元瑛边将桌上的碗碟收回食盒,边开口,“本郡主初次下厨,这些菜的卖相的确不佳,也罢,你就吃那碗吧,也满足你与下属共食的想法。” 秦欢将先前特意准备的碗菜,热情端出来。 时北泽没动,总感觉她不怀好意。 秦欢笑容可掬,“大人,您吩咐我给诏狱司做的晚饭,大家反馈味道不错。” 时北泽看向其他人,狱卒们齐刷刷点头。 她竟然都做完了,时北泽诧异,虽然狱卒们都说好吃,可他还是不放心。 下一秒,时北衍把他推了出去。 “……” 时北泽硬着头皮吃下第一口,本以为味道极差,没想到还挺好吃。 “再来一碗!” 秦欢微笑,给他捞了第二碗。 时北泽吃着吃着,就见秦欢给穆元瑛比划手势,五、四、三、二、一。 “唔,我的肚子!” 时北泽只觉得腹中翻江倒海,他急忙往茅房冲,晚一秒都等不了。 瞧着他冲出去的姿势,穆元瑛很想笑,但觉得不太好。 秦欢上前,“元瑛郡主,这男人就是需要小惩大诫,他记住了,下次就不敢对你无礼。” 穆元瑛觉得很有道理,她每次来找时北衍,都是陷入败势,反倒这一回不同,痛快。 “你叫什么名字,本郡主今后得空再向你请教。”她对此人有几分欣赏。 “司空秦欢。” “你竟是王叔新寻回的堂妹。”穆元瑛顿时追问,“听说宁王府给你办了个认亲宴,你还把宁王妃的兄长和子侄都送进诏狱,可有此事?” 秦欢眸底透出抹薄凉,“杀人偿命,有罪自然要罚。” 穆元瑛更加欣赏她了,“改日你定要与我详细说来!” 天色已晚,穆元瑛还有事就先回去了,经过时北衍时,她嘲笑着几分。 “时北泽,你今日倒有几分沉稳,若不是你穿的花里胡哨,本郡主还以为你和时北衍互换身份了。” 时北衍取出腰间折扇,潇洒的把折扇打开,“郡主莫非是看上我呢?” “呵,自作多情!”穆元瑛瞧都不瞧他一眼走开。 秦欢也察觉出几分不对劲,上前拽着他走,“时北衍,咱们去吃饭吧。” 时北衍没动,扇着折扇浅笑,“郡主真会开玩笑,我是时北泽。” 秦欢垂眸,想来时北泽也没必要说谎,许是她多心了,“哦,我说错名字了,你再不吃菜都没了。” 时北衍尝到她的麻辣拌,比当年在军营的手艺进步许多。 可他也只能顶着其他人的名号,才能与她如此这般轻松了吧。 傍晚后,秦欢从诏狱司出来,时北衍顺路就“勉强”与她共走一段。 京城不设宵禁,此时正是商贩们推车出来叫卖的时候。 秦欢在路上看到冰糖葫芦,她停下来打算买一串,却被一个路人撞倒,时北衍迅速接住她,索性没让她摔到地上。 秦欢起身道了声谢,忽然就发现钱袋没了! “刚刚那人是小偷!”她摸向腰间,不只钱袋,连诏狱司的腰牌都丢了,钱丢事小,腰牌丢了可不行。 她拔腿就去追。 以时北衍的身手,完全可以用轻功追上那贼人,但时北泽不会武功,他不能暴露身份,只能跟着秦欢去追。 那小偷腿脚飞快,甚至还有接应的马车,秦欢抢了“时北泽”的银子,迅速买了两匹马。 不多会的功夫,竟追到了城外。 月亮慢慢攀上高空,夜色浓郁,人烟越来越稀少。 “不对劲。”两人同时察觉到异样。 一般小偷怎么会往城外跑,而且越跑越偏。 时北衍警惕,莫非是冲他而来,诅咒要应验了? 秦欢勒马掉头,“不追了,趁城门没关,我们快些回去!” 时北衍顾忌她的安危,调转马头。 咻! 暗处忽然射出箭矢,两匹马的马腹都中箭倒下。 时北衍迅速将秦欢扶起来躲到树后,可那箭雨不断,他们只得后退。 忽然间,秦欢脚下一空,掉入地洞内,时北衍想都没想随她纵身跳了下去。 地洞虽深,但底下有树叶堆积,两人都没有摔伤。 时北衍确认秦欢无碍,地洞上方传来一阵声响,火光照耀下,时北衍认出上面的人竟是杜颂。 秦欢也看到杜颂,时北衍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往上喊道,“杜兄,你怎会在此,我们误落陷阱,你快些把我们拉上去。” “别着急啊。”杜颂摇着扇子,冲下方的时北衍眨了眨眼,“良辰美景,你可莫要辜负兄弟我的美意。” “杜兄是何意?”时北衍眸色眯起。 杜颂在上面大笑了几声,“上次你让给我一个女人,那女人的滋味确实不错,兄弟我知恩图报,这次帮你成事。” “让给你一个女人?” 时北衍皱眉,他说的难道是时北泽口中的采药女,时北泽到底还瞒了他什么。 “你就别装了,咱们兄弟谁跟谁,别以为我看不出来,这女子分明还是处子,今晚,为兄就还你这个人情。” 杜颂久经风月,别的不行,就是看女人准。 他往下面扔了个火匣子,“你且放心,明天我就来救你们,哈哈哈!”杜颂带着他的人大笑离开。 地洞很深,而且四面打磨光滑,显然是刻意要困住人。 时北衍吹亮火匣子,微弱的火光照亮两人的面庞。 地洞空间狭小,秦欢靠着墙壁,也与他不过半步距离,光亮下,男人脸庞峻峭,眉宇深邃,他不说话的时候,她甚至要怀疑他就是时北衍。 但时北衍可做不出来此等龌龊之事! 男人身形微动正要开口,秦欢先一步拔出袖子里藏的匕首。 “时北泽,我怎么也曾你是兄长的女人,你与人合谋霸占我,若你兄长得知,定不会放过你!” 第18章 梦 时北衍轻笑,她是误以为他与杜颂合谋了,不过,她一副受惊的模样倒是有趣。 他反手将她的匕首夺下,握住她的手腕,“你怎知兄长不会放过我?” 此间狭窄,秦欢压根逃不掉,她又气又恼,只能将时北衍当救兵搬出来。 “姓杜的说的不对,我早就是你兄长的女人了,我们有过夫妻之实,虽然感情破裂,但好歹恩爱过,你要是有点人伦道德,就别乱来!” “是吗?我竟不知。”时北衍的语气意味深长。 秦欢挺直腰杆,“千真万确,我是你嫂子!” “看来杜颂的眼神也不怎么准。”时北衍将她的手腕松开,靠在墙壁上,颇有兴趣的打量她。 秦欢使劲点头,为了表演逼真,她还扶腰摸了一下肚子。 时北衍望着她的动作,眉头一点点皱起来,“三年前的感情,你现在有了?” 秦欢继续摸肚皮,“当年差点就有了。” “……” 时北衍看破不说破,他不与她打趣,认真道,“我不知杜颂行事,待明日他来,我会与他讲清楚。” “当真?” “比真金还真。” 秦欢稍稍放心,她往后面靠去,忽然身后的墙面塌陷,她重心不稳,整个人往后仰去。 时北衍见状迅速抓住她的手把她往前拽,秦欢身体不受控制,猛然向前扑到对方身上,而她的脑袋,不偏不倚,停在对方眼前。 距离太过接近,她的唇印在男人唇畔之上。 时北衍瞳孔放大,手上还保持着揽住她的姿势。 秦欢抬眸,他的眼睛深邃,月光能够微弱的照亮洞底,他的瞳孔中倒映着她的模样。 双生子长着同样的面孔,秦欢有些恍惚,但也仅仅是短瞬间,她立刻就往后退去。 “刚刚是不小心,这地方狭小才会撞到,时二公子是风月中人,想来也不会介意。” 与前任的弟弟接吻,秦欢脚趾抓地,只能用一个尴尬来形容。 时北衍拇指指腹抹了下唇畔间的温热,而后笑了,“我不介意,嫂子你也不会介意吧。” 秦欢咬了咬牙,“我……你兄长不介意就行。” “我们不告诉他便是。” “好。” 秦欢说完就后悔了,她和时北衍现在又无关系,说的好的好像她在和小叔子偷情,这都哪跟哪。 时北衍视线穿过她的身后,“墙面倒塌的地方有通道。” 秦欢转身,果然有一个半米高的入口。 杜颂是时北泽的铁兄弟,应该不会放任他在山洞里呆一个晚上,沿着通道过去,或许就有出口。 “走,去看看!” 秦欢顿时又有了精神,她在前头开路,在她没看到的地方,时北衍耳尖的红热未退。 沿着通道一路爬过去,不多会,就看到尽头处的明亮,秦欢加快速度,终于从通道里跳出去,看到眼前场景,她嘴角扯了扯。 时北衍随后也跳了出来。 通道的尽头,竟是一处浩大的山洞,而此间被布置的如同新婚夫妻的洞房。 山洞四周挂着红色的喜字,有桌有椅,喜烛点燃,中间甚至还有一张红纱装点的新床,床上平铺着两件红衣喜服。 秦欢鼻尖动了动,空气中还有好闻的熏香。 她望着面前,感慨道,“杜颂到底是你兄弟,还是你的媒婆?” 时北衍也有点无奈,“先睡一觉吧,等明日出去再说。” 山洞里还有一片清潭,秦欢用清水洗了洗脸,一切从简,躺在床榻上准备入睡。 时北衍坐在椅上,与她保持着长长的距离。 秦欢躺着躺着,意识渐渐迷离。 她模糊中好像起身了,有一张脸在她眼前越来越近,她很热,身体中有些奇怪的感觉,让她忍不住靠近这里。 眼前的人,似乎能解她的难受。 耳畔里传来男人的声音,但那声音很远,她看那人唇畔开合,忍不住亲了上去。 唇齿相交,那人似乎怔住,他没挣扎,她便吻的更加用力,舌尖探到他的腔内,她想要吸取些什么,身体更加难受了。 她坐在男人的腿上,上半身紧紧贴住他,很热,她褪去外衣,也褪去他的衣衫。 温热的气息在两人间传递。 时北衍眸色发红,竭力控制自己,空气中的熏香不寻常,定是杜颂安排的迷情香,而且分量不低! 若非他内力深厚,怕早就被熏香控制。 不行,必须先把熏香灭掉。 他额头忍出大片汗水,强撑着站起身,可秦欢紧紧连在他的身上,他不得不抱起她行走。 女子的清香萦绕鼻尖,她的身体很烫,白皙的肌肤透着红热,嫣红的唇在他脖间游走,时北衍每走一步,都是巨大的考验。 熏香被扑灭。 秦欢感受到自己悬空了,耳边是男人的声音,她眼前清明了些,居然发现自己像一只八爪鱼,手脚并用紧紧抱着“时北泽”不放。 她脑袋轰的炸开。 时北衍侧眸望着他,“嫂子,你还想抱我到什么时候?” “我……怎么会?”秦欢咽了下口水,连忙从他身上跳下来,然后就又发现自己外衫已经没了,里衣也松松垮垮。 她抬头,“时北泽”嘴巴怎么那么红?脖子上还有几处十分醒目的吻痕。 联想到刚才自己的动作,她张大了嘴,不会是她做的吧? 时北泽一会功夫已经把衣衫穿的整齐,语调平静中透着抹深意,“你梦游了,而且是春梦。” “……” 秦欢难以置信,十只脚趾紧紧抓地。 山洞里就她与“时北泽”两人,总不至于是他自己把脖子弄成那样。 她不会真的单身太久,产生了生理欲望,甚至到了梦游的地步? 关键她梦游的对象,是与前任长得一模一样的弟弟! 她有种杀人灭口的冲动。 时北衍后背刮起一阵凉风,他回头看,似乎也没有风。 秦欢干咳了两声,“今晚的事,是我对不住你,今后我必补偿,但你绝不可以对任何人讲!” “今晚的什么事?”时北衍挑眸。 秦欢后牙槽磨得疼,“你又不吃亏。” 时北衍拍了拍衣服上没有尘土,“我怎么不吃亏,我也没成家。” 秦欢一副你别装的眼神,可对方神色坦然,丝毫不像违心话。 这……难道他纨绔喝酒逛窑子,但却是个纯情少男? 第19章 色字头上一把刀 秦欢抿了下唇,“说出去对谁也没好处,大不了以后,我帮你牵线,寻一门好亲事。” “那倒不必。”时北衍靠回到椅子上,把衣衫裹的紧了紧。 “……” 秦欢也回床榻躺平,可翻来覆去几回,她找到个衣带把自己一只手与床栓到一起。 时北衍余光看到她的动作,嘴角扬起一抹笑意。 月落日升。 秦欢喜欢睡懒觉,如果她是自然睡醒,一般就到了中午,可她醒来后,竟然也没见到杜颂来放他们出去。 她视线移动,见“时北泽”在清水潭边不知做些什么,一整晚过去,他不会是在方便吧? “咦……”她背对过他。 时北衍听见声响,见她的动作,就猜到她肯定想歪了。 他招手示意她过来,“这清潭能够流动,定会与外界相连,与其等杜颂不知什么时候来,倒不妨我们自己走。” 秦欢踮起脚尖,远远瞧着水流清澈应是没被污染过,不过,她是旱鸭子,“我不会泗水。” 时北衍默了片刻,“无妨,到时候你拽着我就行,我先下去看看。” 他把上衣鞋袜脱掉,男人看着清瘦,可身体却十分健硕,线条优美,身段劲瘦有力,只不过,他身体上最醒目的,还是昨日残留的吻痕。 红紫色的痕迹,从脖颈一路延伸到锁骨。 秦欢脸颊渐渐变得热起来。 时北衍顺着她的视线,看向锁骨处的痕迹,眼底噙着抹意味深长,“郡主,你的杰作。” “说好了不提。”秦欢面不改色,但脚趾已经开始挖地洞。 时北衍轻笑,纵身跳下潭水。 趁着他下水打探的时间,秦欢坐在潭边,思索着是不是真的该找个男人了。 她已经二十岁了,即便在现代,也可以谈谈恋爱,做些成年人的游戏。 可她这些年总没有过合适的,哪怕遇到了娘亲喜欢的书生,她甚至下定决心定了亲,可最后还是不了了之。 她叹了口气,其实即便给她第二次机会,她还是会退亲,她不愿将就。 娘亲说的对,女子应该活出自己的一片天地。 这个时代也没什么不同,她应该振作起来,不要沉溺在情情爱爱的小事里,更要克制生理欲望! 哪怕有欲望,去楚楼找个小倌,也比半夜梦游强吻了前任的兄弟要好! 哗! 时北衍从潭水中游出,水花四溅,他头发尽湿,用手将前额的发丝全部捋到脑后,他翻身上岸,水滴顺着他的身体,沿着腰腹往下流去。 八块腹肌往下,男人的裤子因为浸水往下垂了些许。 秦欢咽了下口水,连忙将视线移开。 该死啊,时家的基因怎么这般好,生一个时北衍还不够,还要生个一模一样的时北泽,脸长得好看也罢,身材还极好,勾人老命。 时北衍不知她心所想,边拿干的碎布擦拭上身,边走过来,“潭水能连外面,只是距离有些远,需要屏气许多时间。” “屏气我能行。”秦欢说着,脸却不争气的红了起来。 她的皮肤很白,稍微红一些就显得格外明显。 时北衍察觉到异样,忙问,“你发烧呢?” “没有。”秦欢说完,鼻孔留下两道血。 她感受到鼻子里的暖流,用手一摸,竟然流鼻血了! “时北泽”赤着半身在面前,他定会以为,她是好他美色才流鼻血。 如果有地洞,她恨不得……哦,她已经在地洞里了。 时北衍让她仰着头,用干净的布把她的鼻血抹去,眼神颇有深意,“色字头上一把刀,嫂子?” 最后两个字,他语调上扬,说的格外悠慢。 “太热了,我流着玩的。”秦欢尴尬的扯了扯嘴角,无力辩解。 时北衍笑着,眸底却闪过丝幽暗。 看来,昨晚的迷情香还是让她的身体有了些副作用,得尽快离开,将她身体里的残毒排出去。 山洞里有些喜饼,时北衍喂给她吃了些,休息片刻,她鼻尖也不再流鼻血。 “等会你深吸一口气,而后紧紧抱住我不要松手。”时北衍嘱咐。 秦欢知道轻重,眼下不是顾忌男女有别的时候,她重重点头。 时北衍用腰带,将她的手和自己一只手绑在一起,而后带着秦欢跳入清潭。 这个季节的潭水并不冷,却也不那么宜人,秦欢深入潭底,只有抱住他的身体才有些许温度。 时北衍泗水功夫尚可,但带着一个人,游的速度变慢。 离山洞里的烛光渐远,潭底越来越黑,水流也越来越急。 忽然间一阵急流涌来,秦欢被冲击,鼻腔内进水,她下意识松手捂住鼻子,刹那间水流将她击散。 她身体不受控制往后退,危急时刻,时北衍抓住了她的手。 秦欢在水下睁开眼,“时北泽”焦急的将她揽在怀里,他的情绪在水下显露尽致,仿佛她是名贵的珍宝让他绝不会放手。 她的命,在时北泽眼中应没那么重要才是,可为什么? 时北衍一手护她在怀,一手往上游去。 游出急流的潭底,后面的水流渐渐平稳,秦欢甚至能看到外面湛蓝的天空,可她憋到极致,忍不住张开嘴。 时北衍将她带出水面的时候,她已经晕了。 昏昏沉沉中,有人在按她的胸腔,还有……人工呼吸? “咳咳!”秦欢猛地吐出一口水醒来。 时北衍轻拍她的后背,整个人松了口气,秦欢看向他,明明是她溺水,怎么他竟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还有人工呼吸,时北泽怎么会这些? 她看向他满是疑惑,时北衍忽然把她松开,撇亲关系的模样。 “你可别多想,兄长曾授我一能救人于危难中之法,叫什么人来呼吸,对溺水的人格外有效,我刚才是为了救你,没有占便宜的意思。” “是人工呼吸。” 秦欢纠正,她曾与时北衍救助过一个溺水的孩童,那时她曾与时北衍说过,时北衍将这法子教给时北泽,也在情理中。 救人时的举动,她自然不会在意,“你为救我,不算占便宜。” 时北衍却若有所思,“要说占便宜,郡主昨夜的手法,才叫一个熟练。” “……” 秦欢心里已经开始计算,找杀手暗杀他需要多少银两。 潭外是一片山清水秀之地,不远处就有商贩在官路上行走,秦欢瞪了时北衍一眼,转身就去找人回城。 时北衍笑着跟上,可回到城内,入目的就是一张告示。 两人齐齐诧异,杜颂竟然死了! 第20章 下一个受害者 朝廷重金缉捕杀害杜颂的凶手,可告示上没有画像,连凶手的名字都无从得知。 秦欢昨夜才见过杜颂,而且他身边有护从跟随,竟一夜之间便没了。 百姓议论纷纷,其中一位大娘身边围了许多人,她竖起耳朵。 “这人肯定是造孽,死的那叫一个惨哦,我今早进城卖菜,还没到城门口,就看到一个血糊糊的东西吊在树上。 走近才瞧出来居然是个人,被扒一丝不挂飘着在空中,下面那玩意都没了。” 百姓们唏嘘,有人附和,“听说之前自焚的老头,家里就有个女儿,惨哦,也是上吊死的。” “难道那老头诅咒的就是他?” “十有八九,那他是该死,诅咒不会杀错人!” 百姓们顿时义愤填膺。 近半年离奇惨死之人,每一个都是作恶多端,如果他们不作恶,就不会被诅咒,没有人会同情他们。 秦欢睫羽微微动了下。 杜颂若当真有恶行,那他死得其所,但这世间没有诅咒,只有人为。 要是付出生命便能报仇,世上的恶人早已经绝迹,那么多复仇无门客死他乡者,他们可不只愿意付出性命,哪怕死后落入无边地狱,他们也甘之若饴。 可她深知,人死了,一切就都没了。 所谓诅咒,背后必有图谋。 她要是能查清此事,既能勘破真相,还能帮云霜成为监察司的副使。 她拨开人群,问向那大娘,“大娘,告示上那人死时,你可注意到其他不寻常的地方?” “不寻常?”卖菜大娘想了想。 “对了,那人的表情特别扭曲,睁着眼,嘴巴张着特别大,好像看到什么恐怖的事情,肯定是罗刹鬼索命。” 百姓们纷纷讨论。 秦欢转过身,见“时北泽”也在听,她打量他,“你的好兄弟死了,你好像不难过。” “狐朋狗友,算不上关系多深。”时北衍淡道。 “他昨夜可说,你让给过他一个女子,那女子是自焚老汉的女儿。”她用的肯定句。 时北泽狩猎当天的确与杜颂一同,或许他走后,杜颂还做了些什么。 时北衍眸色低了低,“我们在城外狩猎时遇到过一个采药女,可我没有为难她。” 秦欢脑海中闪过一道光,忙问,“与你们一同的还有谁?” 时北衍说出几个名字,其中就有司空何。 秦欢面色薄冷,“怪不得他求神拜佛!” 她甩手回了趟诏狱司,石易等人今日已将老汉一家人的情况查明,除了老汉和他的女儿外,老汉的妻子竟也自焚身亡。 这一家人,全都没了。 秦欢握拳,手背的关节轻敲脑门。 过了片刻,她重新领了枚苔花腰牌,回到宁王府。 她直接来到司空何的院子,他院中先前贴的符咒都已经撕了下来,屋里传来各种食物的香味,司空何边唱着小曲边品味美食。 她靠在院外的墙上,注视着屋内的情况,看来他心情不错,以为杜颂已死,诅咒就不会轮到他。 她径直走到司空何的屋内。 司空何的光线被挡,抬头见是秦欢,好心情都被她毁了,“本世子当是谁,你来干什么?” 秦欢将苔花腰牌拍在桌上,“今日诏狱司接到一个棘手的案件,凶手将受害者鞭尸扒光吊死在树上。” 司空何目光闪躲,低头看到诏狱司的腰牌,没好气道,“那你们去抓啊。”他已经得知秦欢去了诏狱司就职。 秦欢勾唇笑了笑,“没错,凶手要抓,但下一个受害者也要保护。” 她坐到司空何对面,“杜颂死掉的那棵树下面有一张纸条,上面用血写着七个人的名字,而你的名字,排在第二个。” 司空何蓦然一怔。 秦欢将提前准备好的纸条递给他。 司空何手有些发抖,他盯着上面的血字,杜颂两个字画上了叉,下一个就是他。 “诅……诅咒!”他吓的把纸条丢出去,“不可能,诅咒每次只死一个人。” “的确,一条命只能换另一条命,但我们去查了,那老汉的妻子也已身亡,且是自焚而死。” 秦欢盯着司空何的表情,就见他脸色如土,嘴皮发颤,“不是我,和我没关系,凭什么我在第二个!” “罗刹鬼的意思谁能知晓,许是你的罪业重。” “我没有!是杜颂他们弄了那女的,我根本没有参与!”司空何慌恐,顾不得掩饰什么。 秦欢眸底渐渐渗出抹寒意,语调却轻飘飘的,“你觉得这话谁能信?” 司空何身子也哆嗦起来,脸上满是汗,他害怕的踱步,忽然看到桌上的腰牌,好像找到救星般,连忙开口辩解。 “当时时北泽也在,是他先调戏的那女人,我瞧着那女子相貌不错,也就嘴上吓唬了而已,我堂堂宁王世子,要什么女人得不到,没必要用强的!” “可血字条上,有你的名字。”秦欢继续试探。 “是杜颂!时北泽那个软蛋什么都不敢做,杜颂和他分开,让我们跟着那女子找到她家,当时我们喝了些酒……”司空何汗珠滚落。 “说下去!” “我……我不想的,我当时喝多了,根本硬不起来,而且我也不会对人用强,我一直醉倒到地上,后来还是杜颂把我摇醒,我才看到那个女人……被他们轮流弄了。” 司空何低着头还隐瞒着什么。 秦欢已经气的不耐烦,“还有什么!” 司空何咬牙,“还有她娘,杜颂把她们娘俩一起。” 秦欢重重闭上眼眸,深呼吸许久,才压下去些许愤怒。 司空何见她睁眼,连忙跪地,“阿姐,你得救我,你在诏狱司就职,你把我关进去,诏狱司铜墙铁壁,我只有去诏狱司才能活命。” 秦欢望着他,一字一句,“你是该去诏狱司,可不是为了活命。” 杜颂死有余辜,但还有其他人,也该付出代价! 司空何就是证人。 秦欢将司空何带去诏狱司,她的马车刚停下来,对面,就飞快驶来了另外四辆马车。 马车里的人匆匆走下,司空何见那些人,牙齿咬得咯咯响,顿时握紧拳头从马车跳了下去。 第21章 引蛇出洞 “世子,你这是做什么?” 曹晋刚走下马车,司空何迎面就给了他一拳头,“本世子被你们害惨了,要死你们先去死,凭什么我排第二个!” 曹晋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但司空何已经管不了了,万一他真的要死,必须把他们先带走! 马车上的董敏达、孟文石、丘适过来拉架,可司空何是名单上的第二位,他平白被连累,气的直接抡拳头。 司空何要是平常,必定打不过这四人,可他的脑袋都朝不保夕了,什么扯头发、掐指甲、吐口水,能用的他全用。 五个人一时打作一团。 门口的侍卫想将他们拉开,秦欢阻止了,“先让他们狗咬狗,然后再算账。” 还差一个。 秦欢侧眸,“时北泽”正在门前,她望向他的眼神格外冷漠。 这群人许都是一个心思,进诏狱司避难,趁着司空何几人互殴的时间,她入诏狱司内,将司空何所言悉数告知。 鬼面面具下的时北泽气的脸上的青筋直跳,此事虽不是他所犯,但的的确确由他引起,他这张嘴,就不该到处拈花惹草! 时北泽才不会允许这群人躲进诏狱司避祸,他正要拒绝,时北衍开口,“为保安全,应将他们关进地牢。” 秦欢淡淡扫了他一眼,“怪不得时二公子近来总在诏狱司,原来,早就想好了避难。” 时北衍皱眉,“此事因我而起,待事情了结,我愿剃发去白马寺修行三年,以慰亡灵。” “算你有些悔意。”秦欢往外走去。 时北泽想拦住她,时北衍淡淡看了他一眼,“待事情了结,你就去剃度三年。” 时北泽抿唇,挣扎几许点了点头。 诏狱司外,五人都打在地上,司空何正扯着曹晋的头发、挖着董敏达的鼻孔、剪刀脚夹着孟文石的头、牙齿咬着丘适的耳朵。 而他本人,头发也秃了一片。 秦欢静静看着他们,而当鬼面面具之人出现时,五人全都松手爬了起来。 几人的脸上、身上都青一块紫一块,衣衫破烂,面色难堪,此刻说的话却齐刷刷一致。 “大人,我们是来自首的,请你把我们关进地牢吧!” 时北泽面具下的表情气愤不已,他悔不当初,竟结交了这群朋友! 曹晋见他不语,朝旁边使眼色,“阿泽,你快帮我们说说情。” 时北衍眼眸眯起,“兄长,他们都是我的好兄弟,虽犯了过错,但也不至于入诏狱,就交给衙门吧。” 曹晋连忙阻止,“不要!我们几人罪孽深重,只得诏狱才能容得下。” 衙门的守备哪能与诏狱相比,他们已经得知诅咒,而且杜颂死的那么惨,他们当真惧怕。 “曹兄犯了什么错?”时北衍明知故问。 “奸辱良家女。”曹晋低头。 时北衍垂眸,缓缓道,“衙门可办,曹兄去那边吧。” 曹晋吞了下口水才开口,“不,我们……一起奸辱了良家母女。” 空气仿佛安静了,在场的人没一个发出动静,他们不只是触犯律法,更不能称之为人。 曹晋急忙跪下,“我们知错,请大人把我们关起来!”其他几人也纷纷跪地。 鬼面面具下的时北泽咬牙,“签字画押,押入地牢!” 狱卒将几人带走,司空何虽证实没犯罪过,但他本人强烈要求入狱,时北泽顺手将他也扔进去。 当天夜晚,天降倾盆大雨,雷电交加击中不少树木。 秦欢听了一夜的雨,也思索一夜,曹晋等人须得入狱,但诅咒之事也要查下去,最快的方法,便是放他们出来,而后请君入瓮。 她的想法和时北衍一致,午后,诏狱司便开始部署。 两天后,秦欢带着曹晋等人来到城外。 “今日给各位公子哥放一天假,你们随意游玩。” 曹晋哪有心情玩啊,怕都怕死了,“郡主,你就别和我们开玩笑了,有什么事您吩咐。” 秦欢躺在凉亭的摇椅上,“放心吧,玄甲卫都藏在暗处,今日,本郡主便要引蛇出洞,不管他是罗刹鬼还是阎罗王,我都要抓住他。” 曹晋琢磨了番,“郡主的意思是,诅咒可破?” “只要你们努把力,能把他引来,玄甲卫就能把他制服。” 玄甲卫实力非凡,又有诏狱司做保,曹晋也不甘心下辈子就呆在大牢里,“好,我等定招摇过市,让别人都知道我们在此。” 秦欢望着曹晋等人的背影,眼底冰澈。 时北衍躺在她旁边的摇椅,折扇摊开在他的脸上挡住阳光,石桌上摆放水果糕点,他时而拿一块嚼在嘴里,颇为潇洒肆意。 秦欢实在忍不住了,“时北泽,你是怎么做到,与你那个冷冰冰的兄长完全相反的性格?” 时北衍将折扇拿开,疑问,“兄长冷吗?” “拒人千里之外。” 时北衍笑了下,“我瞧着兄长对你似乎不是。” 秦欢呵呵两声,“那是因为你不了解他,他那人看起来大公无私,实际一肚子坏水。” 秦欢扫了他一眼,“你就不一样,你比他好多了,你看起来就一肚子坏水。” “……” 时北衍嘴角的笑僵住。 午后的阳光暖意十足,秦欢睡了个午觉,再一睁眼天都黑了。 咕噜噜…… 她肚子叫的声音,在凉亭里显得格外响亮。 时北衍忍住了笑意,“时间还早,那边点了篝火,我们去看看吧。” 曹晋几人为了吸引注意,天刚黑就扎营安寨,还在旁边点了火堆。 秦欢过来,曹晋谄媚的献上烤鱼,“郡主,这是我亲手捞的鱼,再亲自烤熟。” 瞧这味道不错,可曹晋这种败类送来的鱼,她只觉得恶心,若非为了查案,这些人早该判刑。 时北衍不动声色坐到秦欢和曹晋中间,将曹晋的鱼推开,“不必了,郡主喜欢吃饼。”他递来一张油纸包的甜饼。 秦欢感激的接过饼。 而后,时北衍当着她面,拿出一只油纸包的烧鸡,颇为享受的吃起来。 “……” 秦欢在心里给“时北泽”备注上两个字,坏水! 夜色逐渐浓郁,秦欢正猜测诅咒或许不会出现时,他们的帐篷忽然起火。 第22章 现行 前两天下过雨,地面绿草和周围的树木潮湿,火势并没有蔓延开,但晚风很大,他们处于下风口,烟雾的气味十分呛人。 曹晋等人吓的不敢动,齐刷刷看向秦欢。 秦欢用袖子掩鼻,眯着眼盯着营帐的方向,隐约中,有绿色的光悬在空中。 “你们看那边,罗刹鬼来索命了!”曹晋腿软,怕的倒到地上。 时北衍察觉到烟雾中有一股不寻常的地方,曹晋几个人抱作一团,已经开始胡言乱语。 时北衍眉宇微凝,“烟雾中有毒,往上风口走!” 秦欢也发现曹晋几人的异样,他们似乎出现幻觉了,她用力踹了曹晋一脚,“清醒点,快走!” 曹晋被踢翻了个跟头,砸到脑袋,意识清醒许多,他听到秦欢的话,连忙拽着其他几个人逃跑。 一行人迅速来到没有烟雾的林间,但反常的情况越发变多。 “郡主,玄甲卫呢?还有咱们的人呢?快点出来保护我们!”曹晋期待着,可秦欢唇畔抿起,迟迟未回答。 玄甲卫藏匿暗处,她已经将信号发出去了,但始终见不到人影,哪怕在明面上看护的侍卫,也消失不见。 乌云遮住月亮,林间的光亮变暗,四周一丁点动静,都叫人惊慌。 忽然,远处金光乍现,秦欢听见了似是佛门的声音,她仔细听,那声音念的是佛教心经,中间还夹杂着木鱼敲击。 金光越来越近,而后忽然消失,转而成了幽暗的绿光。 佛声也变成了低吼的嘶鸣,仿佛万千恶鬼在地府哭嚎。 曹晋脸色惨白如纸,全身颤抖着,裤下流出黄色的液体,其他几人又惊又惧,大气都不敢喘。 玄甲卫或许已经遇害,为今之计,只有一个,秦欢转身望向他们,“罗刹鬼只会杀一个,等会我喊一二三,你们分开跑。” 几人使劲点头。 “一,二……” 曹晋先一步跑出去,董敏达、孟文石和丘适拔腿朝着不同方向逃跑。 秦欢注视着深夜里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传说中的诅咒,从没有说过一条命只换一个人,若诅咒应验,应将他们全都杀了。 时北衍颇有深意的看着她。 女子长发仅用一只银钗梳起,发丝随意却透着抹清丽,她的侧颜娇贵,肌肤胜雪,夜晚林间的风将她耳边散发吹动,摇曳出诱人的弧度。 时隔三年,昔日的邻家姑娘,已经学会暗藏谋略。 他负手,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你明知他们跑不掉。” 秦欢笑了笑,“罗刹鬼要杀的是他们,我不和他们在一起,就能够安全。” “你也觉得他们该死。”时北衍用了也这个字。 秦欢觉得有些意思,世族子弟不是向来袒护自己人吗,怎么时家兄弟,一个两个的都胳膊肘朝外。 “你先前都是与他们交好,这会就认为他们该死呢?”她反问。 “逢场作戏罢了。”时北衍藏起眸底的锋锐。 时家有他一个在朝廷做事,已经被忌惮,另一个,便是让天家知晓,他们与昔日仇敌之子混迹,早已忘却当年之事。 他藏得很深,夜色的幽暗将他的眸色尘封。 秦欢见他坦荡,她也坦然。 “若诅咒真除,以他们几人的家世,定会全力将他们捞出来,即便诏狱司秉公,可他们联合起来请求陛下,陛下顾全大局,定会让这事掩盖过去。” 这几人的父族都是朝中顶梁,若非他们自请入诏狱,谁也奈何不了他们。 但他们进了诏狱,她必想法子让他们留下来。 “希望罗刹鬼动手能快些。”她既要查案,那么给诅咒应验的机会也只有这一次。 可天不遂人愿,曹晋几人竟然跑回来了。 “救我!”曹晋眼窝泛黑,头发凌乱,跑到半路摔倒到地上,爬着往回走,“那边,不,是那边,罗刹鬼无处不在,他盯着我们,他要把我们全杀了!” 其他几个人,都见到那幽暗的光,被吓的不敢再跑。 那幽暗之光在四面八方闪烁,仿佛无数双眼睛盯着他们。 秦欢深吐出一口气,没让曹晋几人落入罗刹鬼之手,真是可惜。 眼下,她自己也得留意。 “世间绝无鬼怪,最多是用了些诡计。”她看过的惊悚电影,可比当下场景恐怖多了。 时北衍赞同,“那就让他们乖乖现行!” 两人拔出随身携带的佩剑,曹晋几人躲到他们身后。 迎面的林中深处,幽光越来越亮,直到出现在他们面前。 在幽光的照耀下,秦欢终于看清,这些是地府装扮的恶鬼。 牛头马面各持长戟,黑白无常吐露长舌,地府阴差拿着刑具,而他们的中间,是一个有着四条胳膊相貌极为恐怖的恶鬼。 那恶鬼坐在高高的戎车上,拉车的非马,而是四名奇丑的阴差。 这些鬼面没有一个开口,却有一段幽冷的声音传来,“曹晋、董敏达、孟文石、丘适,吾等奉罗刹之命,取尔等魂魄!” “鬼,真的有鬼!”曹晋口吐白沫吓晕过去,董敏达和其他两个人都已经结巴的说不出来话。 时北衍与秦欢交换眼神,敌众我寡,况且还不知对方虚实。 秦欢往前迈一步,正对那四臂恶鬼,“你就是罗刹鬼?” “吾是罗刹使者,前来索命。”罗刹使者的声音沙哑难听,就似是嗓子被扎过般。 黑白无常甩着绳索,直勾勾盯着他们。 秦欢能看到的阴差就有十多个,而在黑夜中隐藏的数量,就更不得而知。 她谨慎对面道,“我怎么确定你是使者,而非冒名顶替的歹人!” 黑白无常尖尖的笑声传来,罗刹使者四只手臂挥舞,“尔等凡人自看不清吾的真身,待入无边地狱,尔等会知晓。” 秦欢往后看了眼,皱了下眉继续道。 “既然你是罗刹派来,那就应该知道,我与他并非诅咒之人,你取他们性命便取,放我们离开,这诅咒,我定会传的大街小巷无人不知。” 坊间到处流传罗刹诅咒的传言,而他们又弄成这么模样,定是希望谣言扩散。 董敏达几人听完,在后面吓的大哭。 牛头马面听得烦躁,吼了一嗓子,才让他们停下。 罗刹使者其中一只手臂指了指秦欢,“你可以,但他不能走。”那手指移向时北衍。 第23章 兵不厌诈 秦欢蹙眉,“为何?” “始作俑者,吾要取他性命。” 秦欢瞪了眼“时北泽”,“时北泽”给了她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 她磨了磨后牙槽,“始作俑者乃指最初作恶之人,他这人虽说放荡了些,却无意行恶,要罚也不至于死。” 罗刹使者忽然大笑,阴差们也发出阵阵阴森的笑意,“尔等凡人岂知天意,罗刹尊者要谁死,谁便要下地狱!” 秦欢终于看透,这些鬼怪的真面目根本不是为民除害,他们引人自焚,制造诅咒谣言,无视人的生死,其背后定有目的。 “是非善恶自有律法评断,你如此不分青红皂白,枉负民间对你的推崇。” 罗刹使者四臂重拍在戎车上,勃然大怒,“尔等认为,吾不取其性命,凡人世间会处置于他们吗?” 答案是不会。 秦欢亦知,“世间不取,那是世间的错,你若当真参透,便灭了这世间,创一个清透严明的人世!” “你以为吾不可?”罗刹使者反问。 “你若能够做到,便不会装神弄鬼!”秦欢将剑指向他。 罗刹使者阴森森的笑了笑,“尔等确有参破天道的资质,那便陪吾去地府修行吧。”他愿留她一命,可她不想,那便与那些被诅咒者一同带走。 秦欢也不与他纠缠了,“罗刹使者,咱们谁陪着谁,还不一定!” 罗刹使者嗤笑,“你以为人界的兵马能与吾作对?” 黑白无常同时发出森冷的声音,“你们的人藏在哪里,早就被使者看穿,他们现在已经去地府了。” 阴差们发出诡异的笑声,林间夜鸟惊飞。 董敏达吓的想跑,但他刚跑几步就摔倒地上,抬头就见牛头马面的长戟插到他的脖子旁,他吓的晕死。 牛头马面却冷冷的开口,“不会让你死的痛快,我们会将你折磨一整个晚上,再送你下地狱。” 秦欢懒得搭理董敏达这些人,他们死在鬼差手里,反而替她省事。 她水眸朝着林中的一个方向望去,那边有什么东西反了一下光,她勾唇,“如果你能看透,便该知道,你们的死期以至。” 时北衍也注意到那边的动静,看来,秦欢拖延了这么久的时间,效果已经达到,暗处的人已经将这群鬼怪的底细摸清。 “你以为我们竖在这片林子里不走,就是为了等着被你找到吗?” 秦欢将剑收回鞘中,刹那间,周边的树木爆开,一个个精锐的玄甲卫从里面跳出,将阴差们包围! 孟文石和丘适两个人没想到还能死里逃生,连忙从泥里爬起来,猥琐的站到玄甲卫后面。 牛头马面抓紧长戟,罗刹使者四臂砸向马车,“尔等是从何处而来!”他们早就将此处探查过,竟没发现还有人藏在这里。 秦欢扬头望着他,“你不是罗刹使者吗,自己掐指算一算。” 罗刹使者本就恐怖至极的面目,越发狰狞,“吾会让你付出代价!” 秦欢不惧反而更有兴致,“你们的确准备充分,可你们忘了一点,兵不厌诈!” 她既然敢公然将曹晋几人带出来,就料此行必不简单。 曹晋等人去往诏狱司避难,罗刹使者必能得知此消息,他们敢来,就会做好万全准备,不给这些恶鬼尝点甜头,他们怎会公然现身。 故而,明处和暗处的玄甲卫,都是故意中计被他们击退。 真正守卫他们的是藏匿在树皮中的精锐。 “前几日雷电击穿树木,许多树木的内里被毁但树皮尚在,我便想到这个方法,让玄甲卫藏在树木中,以树皮做挡,夜晚视线受阻,便极难被发现。” 她语调透着丝玩昧,“我等到现在,就是为了探清你们到底有多少人。” 安伯从林间深处跑来,“郡主,后面那群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大概有五十多个,都已经擒获!” “尔等竟敢伤吾的随从。”罗刹使者愤而从戎车上跳下来,他长得魁梧,落地便让地面颤了一下。 时北衍站到秦欢身前,“此人危险,你退到后面。” 秦欢却把他拽到身后,“时北泽,就你那点花拳绣腿,对付姑娘还差不多,别一会被他抓走,我们还得救你。” 时北衍额头滑下两道黑线,他现在是时北泽,不能会功夫。 秦欢边自行后退,便将“时北泽”护在身后,“你是他们名单上的人,万一他们发狂,搞个同归于尽,你的小命可就没了。” 罗刹使者的战力非常,而他身边的牛头马面也是高手。 时北衍被迫躲在女子身后,这小女子功夫不高,力量也不大,却执着的站在他身前。 原来被人守护的感觉是这般,时北衍心想,他做惯了冲锋在前之人,竟也有被“呵护”的一天,这种感觉好似也不错。 罗刹使者怒吼,浑身散发着杀气,“众鬼差,随吾剿灭这些蝼蚁!” “杀!”阴差们拔出武器,与玄甲卫厮杀。 剩下的阴差不过十数人,可那罗刹使者在前,一时间无人能将他困住。 “用绳索将他拴住!” 秦欢高喊,安伯顿时明白,与其他人合力甩出钩索将罗刹使者定在原地,而其余人则去铲除阴差。 罗刹使者见阴差越来越少,四臂猛然发力,将拴住他的玄甲卫全都抛到空中。 他如牛般的眼睛瞪着秦欢,红如血色,“吾今日,必让尔离开人世!” 秦欢哪是他的对手,她看了眼“时北泽”,立刻朝着旁边的方向跑去,罗刹使者追的是她,她不能连累旁人。 时北衍眉宇紧拧,紧握长剑追去。 秦欢越跑越远,罗刹使者紧追其后,她见前面的树有枝杈可以攀爬,加快脚步,一个助力弹跳够到枝杈,再借力爬到树上。 罗刹使者在树下盘旋,秦欢以为能拖延些时间等到玄甲卫过来。 可罗刹使者竟四臂同时抱起树干,将树连根拔起! 秦欢摔下空中的过程中,仿佛看到了时北衍,可她反笑自己,他怎么会来救她,那人是时北泽。 她摔落到地上,雨后的泥土松软,没把她摔死,但也疼的她蜷缩起来。 罗刹使者走近,四臂同时举起,“下地狱吧!” 第24章 阿蛮 秦欢紧闭双眼,但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出现,她睁开眼,一柄长剑贯穿罗刹使者的心脏。 罗刹使者还保持着四臂上扬的动作,下一秒,他庞大的躯体倒地。 乌云散开,月亮的光亮洒落林间。 秦欢看到安伯将罗刹使者胸前的长剑拔出,“时北衍”正弯着腰似乎累的够呛。 她从地上爬起来,忙道,“安侍卫,多谢你救我。” 安伯弱弱的瞥了眼自家大人,在时北衍暗示的眼神下,他尴尬的扯了扯嘴角,“郡主不必多谢。” 时北衍抬起身子,束起大拇指,“安侍卫及时搭救郡主,立了大功。” 秦欢先前尚不觉得安伯如何,此次被他所救,顿时看他都有了滤镜,而与安伯相对比,这“时北泽”才跑来几步,就累成这个德行。 她撇了撇嘴,“时北泽,你身子骨怎这般弱,瞧瞧人安侍卫,面不改色就能斩杀罗刹使者,再看看你。” “论武功,我确实不如安侍卫。”时北衍擦了把头上的细汗,嘴角却有一丝庆幸。 安伯头上也有汗,自家大人刚才那拼了命的模样,真叫他吓一跳,幸好大人更快一步,提前一瞬给了罗刹使者致命一击。 不过,自家大人让他去拔剑,这功劳就被他平白得了。 秦欢去探罗刹使者的气息,尚有微弱呼吸,“太好了,只要严审于他,就能把所有事情弄清楚。” 玄甲卫将其他阴差都抓住,那牛头马面和黑白无常的头套被摘下后,里面露出的都是些畸形的脸。 秦欢去看他们此先装神弄鬼的工具,果然发现了磷粉,在戎车下还藏着一个阴差。 原来如此,待明白先前离奇情形的真相,她倒有些想笑。 “以磷粉制造鬼火,至于那些奇怪的声音就更拙劣,我要是没猜错,就是这个人用口技来唬人。” 时北衍也看透这些把戏,“如此粗造的表演,却骗了那么多人。” 不止曹晋几人,先前因诅咒而死的人,皆是在惊恐中惨死。 秦欢望着被抓的阴差,“他们心中有鬼自然惧怕,再加上这群人每次都用迷烟使人致幻,让他们放大心里的恐惧,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走进局中。” 时北衍见她的一本正经,笑道,“你倒是胆大,他们那么多把戏,一点都没吓到你。” 秦欢挑眉,颇为得意,“这些都是我玩剩下的,我还没给你展示过魔术。” “何为魔术?”时北衍不解。 秦欢想了下,从他的荷包里取出一枚铜钱,她把铜钱往空中一扔,而后攥到手心,再张开手掌时,那铜钱竟消失了。 安伯正在旁边,听到他们的对话,再看到秦欢手中的铜钱当真消失,惊的佩剑都掉到地上。 “这……这就是魔术?”安伯头一次见识。 “不。” 女子嫣红的唇畔在月光下扬起,她往前一步踮起脚尖,手腕绕到时北衍的后颈,她低低笑着,眸眼弯弯,像一只勾人的小狐狸。 “这才叫魔术。”她打了个响指,手腕收回,那铜钱竟从男人的后颈处取出。 安伯惊呼,连忙去看那铜钱的真伪,秦欢笑嘻嘻展示她的绝活,脸上的得意溢出。 时北衍澄澈的瞳孔中倒映着她的笑脸,他似乎无法从她的笑声离开,他想,她便就是魔术吧。 天空中忽然放起烟花。 烟花烂漫,五颜六色,如盛开的花朵般绽放。 秦欢在林间虽然看不清楚,但透过树叶的间隙,能看到烟花零星的画面。 “有烟花哎。”她笑着看去,“今日好像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也不知是谁家放的烟花,这般绚烂。” 阴差已抓,玄甲卫们蹲守整日,见此场景也不免都抬头去看。 大家被烟花引去注意。 落倒的树下,罗刹使者如牛般的眼睛缓缓睁开。 烟花炸裂的声音,掩盖住罗刹使者的脚步声,待到有人发现时,罗刹使者已经站到秦欢身后,“去死吧!” 千钧一发之际,时北衍拉住秦欢,将她护在身前,他则以自己的后背,承受住罗刹使者四臂的全力。 “唔……” 时北衍喷出一口鲜血。 “把他拿下!”安伯立刻出剑,玄甲卫合力刺向罗刹使者。 罗刹使者身中数剑,却依旧将他们甩飞出去,可他也已经力竭。 他后背倒地,望向天上的烟花,厚重的嘴巴却带着丝笑容,“主人,阿蛮先走一步。” 随着最后一株烟花的落幕。 被抓的阴差们忽然全部倒地! 安伯急忙去查看情况,这些阴差们竟然全部口中藏毒,而且在同一时间咬破牙后的毒液,自戕而亡。 他脸色漆黑,这下全完了。 他来到自家大人身旁,时北衍嘴角满是鲜血。 秦欢有种奇怪的感觉,她的心忽然很痛,“时北泽,你疯了吗!” 她对着这张与时北衍一模一样,却又不是他的脸,心底的某些情绪让她很难分辨。 时北衍用袖子把嘴角的血擦去,一副没什么事的模样,“我也救了你,你夸过安侍卫,为什么不夸我。” 秦欢气的发笑,“我还夸你?我夸你是个蠢货,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吗,你又不是你兄长逞什么能。” 时北衍忽然看向她,“如果我是兄长?” “如果你是时北衍?”秦欢眸心闪过一道流光,“如果你他,那我巴不得你不要救我,我不想欠他任何人情。” 时北衍捂住心口,秦欢以为他难受,忙让人去拿金疮药。 药还没到,时北衍却没事了,他眸色依旧是玩世不恭般,“幸好我不是,我可要让郡主欠着我,以后为我端茶送水,以报救命之恩。” “……” 秦欢撇嘴,就知道他没安好心,感情救他是为了让她报答。 她见他性命无碍,便去查看阴差的事情。 六十多名阴差全部身亡,居然没有一个想要活下去,他们背后之人的力量定十分强大。 她叫来安伯,“你可听说过阿蛮?罗刹使者死前,似乎提到这个名字。” 安伯摇头,“不曾听说,属下会留意打听。” 玄甲卫正在清理尸体,她四处望了望,有个疑问已经忍了一天,“时北衍在哪,诏狱司这么大个行动,他难道都不出面吗?” 安伯摸了摸脑袋,“那个,大人他……还有其他要事。” 言罢,秦欢就见树林后面有个探头探脑的黑影,而且带着鬼面面具! 第25章 升阶 “时北衍?”秦欢高喊了一声。 躲在树后面的时北泽浑身一颤,这种时刻,他再不出面就显得太猥琐了。 他本是关心诅咒之事的进展,也怕兄长遇到危险,才躲在暗中观察,如今事情已经结束,他还是少与秦欢接触,以防被发现身份。 于是,他从树后站出来,朝玄甲卫等人的方向甩袖,而后,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 秦欢和安伯都看呆了。 “他来干什么?”秦欢忍不住问。 安伯拼命解释,“大人可能在暗中视察,既然行动已经结束,大人便回去了。” 秦欢摇头,如今的时北衍当真越发难以捉摸。 他起初似有帮她之意,可她到诏狱司后,那时北衍又百般刁难她,而今更是行迹莫测。 也罢,她与玄甲卫众人回城后,在诏狱司内遇到了云霜。 天色已晚,她便在诏狱司后院处休息,而云霜在监察司当值,云霜见她留宿在此,便悄悄来到她的屋内。 秦欢一见她,就将她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检查了个仔细,见她身上无伤,才松了口气。 云霜被她扒的只剩里衣,眼神幽怨,“多大了,还没正经,哪有一上来就脱衣服的。” 秦欢笑嘻嘻挑起她的下巴,还抛了个媚眼,“小妞,给爷跳个脱衣舞。”见她不跳,秦欢自己跳到床上,“你不跳,那爷给你跳个。” 她边跳边甩掉自己的衣服,玩的不亦乐乎。 两人仿佛回到从前,可玩过之后,秦欢躺在榻上,向旁边的云霜道,“阿蛮这个人你可去留意。” 她将近来所遇告知云霜,“阴差和罗刹使者虽除,但我认为诅咒并不会停止,今晚的阴差都一个特点,皆是相貌丑陋,或许可从这个地方切入。” 云霜也严肃起来,“监察司消息灵通,有线索我会告诉你。” 两人聊了会其他,云霜想起来在监察司得知的一件事。 “有件事我得告诉你,宁王要给义母修坟,还有意将义母写进族谱,这事已经上奏朝廷了,看来宁王对义母情根深种。” 秦欢不屑也不信,“他要是有情,我会二十年都没有爹吗?” “难道有什么误会在里面,或许他此前根本不知道有你的存在。”云霜猜测。 秦欢闭上眼睛,宁王于她如同陌生人,她并不在意,“我们只管报仇,宁王是否为我亲爹,还得等他回来试上一试。” 两人一夜话题不断,秦欢也不知道什么睡着的,只是醒来后,云霜已经不在了。 云霜留了字条,告诉她阮文成已经问斩,阮寻才涉及掠卖人口,但证据不足,打了些板子就放了出来,阮家人肯定会回来寻仇,让她小心宁王妃。 她穿好衣服去找安伯询问时北泽的伤势,安伯告诉她,时北泽已经看过大夫,需要在家休养一段时间。 她放心在诏狱司当值,一整天却也没见到时北衍。 不过,晚饭时,石易高兴的来找她,“郡主,大人为你请功,你升阶了!” 秦欢接过来新的腰牌,果然不一样了,一朵花变成了两朵花。 她心情不错,“我现在的品级,可否能提审犯人?” 石易笑道,“除非大人特批,否则您的品阶,也就是在外面当值。” “……” 那你笑个鬼。 秦欢扒拉两口饭,懒得理他。 石易嘿嘿笑了笑,把她的碗放下,“不过……我能啊,郡主想提谁,明日我就去帮您把他揪出来。” 秦欢眼睛亮起来。 竖立一早,秦欢准备来个问审,将曹晋几人的刑罚定下来。 她来到地牢,却见原本应该关押曹晋几人的牢房,现在只有司空何一人。 司空何一见到她,就激动的摇起铁栏,“阿姐,诅咒已经除了,孟文石说罗刹鬼都已经被你们所杀,我安全了,你快放我出去。” 秦欢皱眉,“他们几个呢?” “昨天半夜就被带走,曹、董、孟、丘那几家在朝中都有人,他们几个一起走的。”司空何有些怨,其实要论家事,他堂堂宁王世子,哪会比不上他们,但奈何父王不在。 秦欢眉头紧锁,没想到他们的动作这么快。 时北衍不在诏狱司,她也找不到人可以抓他们,可就算诏狱司去抓,那几家又怎能轻易放人。 难不成自焚老汉一家三口的惨案,就当真无处可报! 司空何摇起栏杆,“阿姐,你快放了我,在这呆了几天,我都快馊了。” “你当真要出去?”秦欢扫了他眼,语气低沉道,“前日死的是罗刹鬼的使者,他死前可说了,罗刹鬼会亲自来索命,让诅咒之人付出更大的代价。” “不……不会吧,可他们都已经出去了。” 司空何之所以那般惧怕诅咒,更多是因为,那日在阎台司前,老汉自焚时的场景正好被他撞到。 活生生的人被烧死,他到现在都还会做噩梦。 秦欢眸底攀上一层白霜,“你放心吧,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求着回到诏狱内!” 她与石易走出地牢,在地牢门口遇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对方身着湛蓝色华服,腰间配着美玉,鞋底镶嵌翠玉,如此花哨的打扮,定是“时北泽”无疑。 “你伤势如何呢?”她言语关切。 时北衍摇着头,“十分严重,大夫说,需要多积点德才能痊愈。” 秦欢差点笑出来,不过,他既然想要积德,她愿意帮他,“我这里就有件积德行善的大好事,保证你做完,下辈子投胎都能荣华富贵。” 时北衍笑了下,“可。” 三日后。 京城传出一件怪事! 不久,曹晋、董敏达、孟文石、丘适四人被五花大绑送到诏狱司门口。 第26章 第一桶金 司空浩言坐在路边的茶坊,他远远瞧见曹晋、董敏达、孟文石、丘适几人跪地磕头也要进诏狱内,笑的喘不过来气。 这件事要从三天前说起。 曹、董、孟、丘四大家族的长辈,联手向天子请了一道特赦的折子。 这四人被赦免罪刑拘禁家中,可他们不知足,竟还要花天酒地的庆祝。 秦欢请了司空浩言帮忙,司空浩言最看不惯这些仗势欺人的权贵子弟,二话没说答应。 依照她给的图纸,司空浩言动用了东宫之力,在西市隐僻处,为她盖了一间名为鬼屋的房子。 秦欢趁这四人庆祝时,将他们敲晕带走放到了鬼屋门口。 而这间鬼屋,是她为这四人量身定制的罗刹鬼主题房间,要说几天前罗刹使者给他们带来的心理阴影是三颗星,那这间鬼屋,就是十星恐惧。 她还借了时北衍的鬼面面具一用,让他扮演罗刹鬼最适合不过。 再加上时北泽和司空浩言精湛的演技,这四人几乎被吓傻了,哭着求着要回到诏狱,四个家族的人拦都拦不住,只得把他们送去。 很快,京城传闻这四个人被恶鬼缠身得了疯症,许是下半辈子都好不了。 司空浩言还是头一次做这种替天行道的好事,惩恶扬善是一方面,关键是刺激,他趴在桌子上望着对面的秦欢,眼神里充满崇拜。 “你是怎么想到鬼屋这种奇奇怪怪的点子,而且还弄什么嗯皮瑟,吓的那几个人魂都飞了。” “那叫NPC,就是演戏的人。” 秦欢品了口茶,“不过,这还是罗刹使者那些装神弄鬼的道具,给了我灵感,既然他们怕鬼,那我就造一座鬼屋,给他们玩玩。” “你这法子比严刑拷打还管用。”司空浩言觉得她身上充满了乐趣。 “不过,那鬼屋用过一次闲着也是浪费,我倒是有个新的想法。”她放下茶盏,睫毛弯弯的笑着,“太子殿下,你想不想赚点零花钱。” 司空浩言根本不缺钱花,但他喜欢玩,“钱我多的是,你且说说想干嘛。” 秦欢羡慕了,有钱人真好,不像她还得“招商引资”。 她勾唇道,“有的人觉得鬼屋恐惧,但也有些人,正如殿下一般喜欢刺激和挑战,如果我们将鬼屋放开,让想要挑战的人来玩,岂不是能赚很多钱。 而且我们还能设计多种风格的鬼屋,划分恐惧程度,将鬼屋发展为一种产业。” 司空浩言没听懂,不过,她的意思似乎是还要再建其他的鬼屋,他已经等不及挑战了,“本太子同意。” 秦欢笑得合不上嘴,京城的第一桶金,她来了! 诏狱地牢内。 司空何被释放出狱,他正要在狱卒送来的文书上签字,就听到一阵诡异的叫声,等那声音走近,他才发现是曹晋他们。 “曹兄,你们……果然回来了。”先前秦欢说他们会回来,他还不信。 曹晋披头散发疯疯癫癫,见到他更是不认识般,张牙舞爪的比划差点伤到他。 司空何觉得阴森的慌,连忙签字从地牢里离开,回到宁王府,他赶忙去找母妃,却见母妃竟在哭,他连忙上前。 “母妃,你这是怎么呢,谁敢惹哭你,儿替你去教训他!” 阮寻芳见他,先是抱住他,而后又把他推开,阮寻芳的哭声渐渐变成了笑,那笑意苍凉,可很快,她停止一切哭笑,细长的眼睛里透着抹狠劲。 “我的儿,你去暗影门,为母妃请来他们最厉害的杀手!” 暗影门是京城地下排名第一的杀手组织,但凡他们出面,没有做不掉的人。 司空何心惊,但此时不敢去问母妃缘由。 阮寻芳将眼珠擦拭,面上一片恶冷,“去把我们的郡主找来!” 半个时辰后,秦欢被府里的管家找到回了王府。 她见到阮寻芳的时候,对方正卧榻不起,似乎得了病,她近来几日忙着诏狱司的事情,鲜少回王府,不成想一回来,阮寻芳竟这般模样了。 “王妃找我何事?”她隔着屏风,对她保持警惕。 阮寻芳咳嗽了几下,声音都变得虚弱,“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先前与你为难,确是我这个做母亲的不好,你是王爷的女儿,便也是我的孩子。” 秦欢蹙了下眉,这开场白,她有些怀疑阮寻芳是不是中邪了。 她没说话,阮寻芳叹了口气。 “王府子嗣稀薄,就你与何儿两个子辈,我膝下无女,若你愿意,今后我便将你当做女儿对待,别的郡主有的我都会给你。” 秦欢顿了下,“王妃厚爱,我实不敢当。” 阮寻芳似有些感慨,“你果然还对我有怨言,也罢,我不强求你原谅,但今后我会真心待你,有朝一日你会明白。” 秦欢搞不懂她的把戏,准备离开,“王妃好好休息,我会让管家去请大夫。” “你有心了。”阮寻芳让丫鬟,把她准备好的珠宝首饰拿上来送与她。 秦欢一看就知不是凡品,阮寻芳当初连两万两都要与她计较,而这几件珠宝,粗略估算都不下五万两。 她收下这些东西,倒要看看阮寻芳要做什么。 屏风后面,阮寻芳咳嗽的厉害,丫鬟们去换帕子,秦欢瞥见那上面居然有血。 阮寻芳咳过一阵后,气息有些不稳,“过去每逢十五我都会去白马寺上香,这几日我病的厉害,不能亲自去了,你可否替我去庙里上上香,为王府祈祷。” 对方是王妃,而且又这般恳请于她,她若不去,定会落得不孝之名。 天子以孝治国,她若担上不孝的名声,于今后行事有不利。 她答应下来,“为王府祈祷也是我的本分,明日我便去白马寺。” 阮寻芳又说了些关心话,才放她离开,她走出院子,在府里转了转,阮寻芳病重,司空何被放出诏狱后竟不在府上。 她想起云霜给她留的信件,宁王要为她娘亲修坟,还要将娘亲作为正室收入族谱。 监察司的消息最快,而后过了这几天,也该传到阮寻芳的耳中。 若阮寻芳格局打开,应不与一个已经过世的人计较,可阮寻芳善妒,若因此要加害于她也有可能。 此行有诈,她得留意着些! 她派人去诏狱司告假,翌日一早,她带着随从出发。 秦欢走后,阮寻芳在门口注视着离开的队伍,此刻,阮寻芳的脸上布满阴恶之气,哪还有一点病症的模样。 “秦欢、秦荷!”阮寻芳念着这两个人的名字,眼底透着疯狂。 第27章 秦荷 从京城到白马寺时已经中午,秦欢上过香,在寺庙用了些斋饭,趁着天色明亮,她坐上马车,早早往山下回去。 她来到京城不久,对路况不熟,有随从们引路,她就坐在马车上看风景。 可看来看去,她发现有些不对劲。 她让车夫停下来,指着路上的一个人问道,“那个砍柴夫,刚下山那会是不是见过?” 车夫摇头,“砍柴的长的都差不多,郡主你许是看错了。” 秦欢往路上观望,指向另一人,“还有那个挑扁担的,之前也见过,扁担里卖的是地瓜。” 车夫依旧摇头。 秦欢越看越觉得这些人都见过,就在她要询问第三个人时,车夫摘下草帽,露出一张带着疤痕的脸。 “本打算在山下动手,既然郡主等不及,那就把命留在此山之上吧!”车夫跳下马车,而从王府跟随她出来的随从们,竟也拔出砍刀。 秦欢眸色顿沉,“光天化日,你敢行刺本郡主!” 白马寺香火旺盛,上下山的路上行人不断。 可车夫居然大笑,“弟兄们,咱们戏演完了,也该给郡主亮个相。” 周边的路人们忽然换了一张嘴脸,他们扔掉手里东西,从各自身边取出刀剑,纷纷对向她。 这一路所有的人,居然都是他们所假扮! 秦欢望向周边,而远处云雾缭绕的地方,隐约能看到一条蜿蜒山路,她咬了下唇,莫非此路并非下山回京的路! 那车夫正是暗影门的门主稽阔,他扭动脖子发出咔咔的响声,“别看了,这条路根本不是回去的路,为了让你相信,弟兄们来来回回,可是费了功夫。” 秦欢将他们扫了一圈,大约三十多名杀手。 她抬高音量,“你们到底是谁,可知我乃宁王郡主,你们若敢伤我,宁王不会放过你们!” 稽阔把长斧砍到马车上,面露凶狠,“宁王我们的确不敢得罪,可我们也不能和银子过不去,怪只怪你惹了不该惹的人。” 稽阔拔出长斧,再欲砍下时,他旁边的人低声和他说了什么,稽阔哼了声,带着斧头坐到一边。 秦欢已经猜到是阮寻芳捣的鬼。 她居然雇杀手来杀她,阮寻芳到底与她有多大仇怨,连王妃的体面都不顾及了。 这个答案不用她想,很快,阮寻芳就坐着轿子来到半山腰。 暗影门的杀手对她毕恭毕敬。 阮寻芳见到秦欢被困,整个人发出几乎狰狞般的笑,“秦欢,你那狐狸精的娘亲要是知道,你落到我的手上,她会不会恨的从地下爬出来!” 秦欢坐在马车上,面色冷静,“阮寻芳,你我本无冤无仇,你侄子的死是他活该,而我也没有招惹过你。” 阮寻芳笑过后,脸色又阴沉到了极点,“要怪就怪你娘!” 秦欢握紧拳头,更觉得阮寻芳不可理喻。 “宁王府只有你个王妃,王爷过去或许与我娘相识过,但二十年来,我娘从未介入过宁王的感情,我娘根本不认识你,你也恨不着她!” 即便她真的是宁王的女儿,可二十年了,她和她娘也从未与宁王有过任何接触,她们没有亏欠阮寻芳。 “你说我不能恨?”阮寻芳似是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她笑过后,眼角竟然有泪。 “你娘秦荷……哈哈哈,真是可笑,当初我怀胎十月为王爷生下男婴,王爷看着我儿的眼神温柔极了,当即赐名为何……哈哈哈,何,秦荷! 过去我不知,我儿之名,竟是为了纪念另一个女人!” 阮寻芳岂会不知莫要与一个死者计较什么,可她怎能不计较! 自从她知道王爷要将一个名叫秦荷的女子收进族谱,她就疯了。 她的儿子,被赋上另一个女人的名字,王爷每次念及他儿姓名时,心里想的都是别的女人,她恨透了秦荷! 秦荷既然死了,那就让她的女儿来赔罪吧! 秦欢眉心紧蹙,她心里的疑问越来越多。 她以为司空何之名,只是碰巧与她娘的名字同音而已,可被阮寻芳这么解释,她也迷惑了。 但这些与她和她娘有何关系,阮寻芳要恨,应去恨那个伤害她的男人。 “上一代的事情我并不知晓,可司空何之名究竟怎么来的,你应该去问宁王,错的是他,不是我娘。” 阮寻芳死死盯着秦欢,“杀了你,我便为我儿更名,王爷以后由我相伴,他今后的心里只会有我一个人!” “动手!”阮寻芳下令。 稽阔手持长斧,朝着秦欢用力砍下去。 秦欢紧闭眼睛,手不停的敲击座位下的暗格。 砰! 一只利箭飞来,将长斧击飞! 周边忽然出现一群身手极好的侍卫,将马车四周守护。 司空浩阑推开马车暗格的门,他从里面爬出来,站到秦欢身前,“本宫在此,谁敢造次!” “太子!”阮寻芳身为王妃,自然见过司空浩言,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太子会在这里。 她犹豫了一下,才行礼,“臣妇拜见太子殿下。” 暗影门的杀手们同时慌乱,稽阔更是额头流汗。 他们刺杀郡主已经是冒着最大的风险,而今又来个太子,他们是民间杀手,哪里对抗的过朝廷。 稽阔瞅了眼阮寻芳,见她的眼神,慌忙也跪下。 秦欢从马车上跳下来,“殿下,宁王妃买通杀手,欲行刺于我,您全都看见了。” 阮寻芳瞪着她的眸色有一丝慌乱。 司空浩言甩袖,居高临下看着阮寻芳,在他的印象中,这位王妃端庄大度,每次宫宴都见她与宁王琴瑟和鸣,万不知私下品行竟这般恶劣。 “你身为王妃,却做出刺杀郡主这等恶行,你可知错!” 阮寻芳本该认错,祈求太子看在宁王的面子上宽恕她,可她不甘心! 她抬眸偷偷看着太子身边的侍卫,不过十几人而已,而她找到的杀手有三十几人,若要硬拼,未必打不过。 阮寻芳朝稽阔做了个手势,稽阔记得,那是阮寻芳与他约定动手的手势。 稽阔刀疤的脸上出现一抹狠意! 第28章 一线生机 稽阔抓着长斧起身,随后,暗影门的杀手们一个个站起来。 事已至此,稽阔已经无路可退,与其等着朝廷追究,还不如放手一搏,至少他有宁王妃许诺的重金。 有了银子,他大可逃去漠北。 阮寻芳望着秦欢惊异的眼神,眸底的疯狂也来越浓郁。 她正要站起来,忽然听到一声惨叫,紧接着,稽阔那张刀疤的脸出现在她面前,喉咙处被一只箭穿透。 “啊!”阮寻芳尖叫,吓的瘫倒在地上,而手掌扶地的地方,石子晃动。 远处,马蹄踏起尘烟一片,为首之人脸上蒙着面,御马持箭,接近着无数飞箭飞来。 竟是另一伙人马出现。 “有刺客,保护殿下!”东宫侍卫迅速拔剑。 秦欢拽着司空浩言的手腕把他拉到马车后面,两人惊魂未定,秦欢从马车后往外看,暗影门的人一个接一个倒下。 东宫侍卫难以对抗,分开躲避箭矢。 秦欢找了下,阮寻芳脸色惨白,藏在来时的轿子后面,暂时避开了飞箭。 对方来势汹汹,她背对着司空浩言,苦笑道,“恐怕是冲着你来的。”能惊动如此阵仗,且不是冲着她而来,那大概率是为了东宫。 “冲我干嘛?我又没找谁惹事。”司空浩言紧靠着马车,他看着秦欢抓着他的手腕,心脏扑通扑通跳的很快。 秦欢的注意力在那群黑衣人身上,对方箭矢放完,已然来到他们面前,东宫侍卫和暗影门的人在前面抵抗。 但对方人数众多,此处又离京城甚远。 “你恐高吗?” 秦欢回头看着司空浩言,她的神色紧张,明亮的眸光中正倒映着他的模样,司空浩言咽了下口水,“什么?” 秦欢没时间了,“你是为了帮我才离京来到这个鬼地方,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让你出事!” 她拽着司空浩言,从马车后面弓着腰,往大路旁的山坡走去。 阮寻芳被黑衣人抓住在马车的另一面,秦欢眼角看到她,那黑衣人直接挥刀就要砍向阮寻芳。 一瞬间,她来不及思考,抬脚用力踹了马车一脚。 那马车车辕连接的地方,在打斗时被砍断,她用力踢去,马车滚动,阮寻芳身体后仰躲过了黑衣人一刀。 东宫侍卫趁机将那黑衣人刺死。 阮寻芳死里逃生,头发发髻半垂着,脸上没一丝血色,可见到秦欢,她忍不住问,“你为什么要救我?” “不论是你还是阿猫阿狗,我能救便会救。”秦欢甩了她一眼,“别为了一男人把自己弄成这个模样,往山下逃,没准还有一线生机。” 秦欢拉着司空浩言往侧面山坡跑,司空浩言很怕,但他害怕之余还在想,他到底是阿猫还是阿狗。 暗影门的人停下时已经是半山腰,而此处又是个斜坡,秦欢觉得可以跳。 但司空浩言光是站在前面,就头晕目眩,“别……别了,我们往……” 他话还没说完,秦欢一句“得罪了”,直接将他踹了下去。 司空浩言在陡坡上滚啊滚,滚到口吐白沫都没停下,也不知滚了多久,他撞到一棵树,秦欢撞到他身上,两个人停下来,互相看了对方一眼。 “呕……” 肚子里翻江倒海,脑袋瓜一片浆糊,秦欢吐完扶着树站起来,“殿下,赶紧走,他们肯定会追上来。” 司空浩言也吐了,他还有点晕,就已经被秦欢拖着往树林深处逃。 秦欢的手始终没有离开他,她怕一松手,这位傻白甜太子爷就被抓了。 太阳渐渐落山,树林里难辨方向。 秦欢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他们如今是被追杀,她全身神经紧绷,生怕被黑衣人追上,有一种四面楚歌之感。 她身后,司空浩言笑起来甜甜的。 女子紧抓他的手腕,整整一个下午都没松开过,这是他第一次没有侍卫跟随、没有其他人的注视,独自行走在一片天地。 如果可以,他希望这片树林永远走不出去。 秦欢走累了看到一片溪流,她口渴极了,连忙蹲下身去喝点水。 司空浩言望着她松开的手,有些失望。 溪流上游处传来一阵声响,秦欢连忙抓着司空浩言趴下。 几个黑衣人经过,为首那人下令,“顺着溪流找,他们逃跑已久,必定会在此处停留!” 黑衣人顺着溪流而下,在秦欢方才驻足的地方查看,秦欢和司空浩言就在他一步之遥的沟渠里。 两人屏住呼吸,秦欢抬眸往上看,几乎能看到那人的衣服。 那人迈步打算往下找,秦欢抓着司空浩言的手指用力,司空浩言咬着牙,感觉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那边有动静!”那人的同伴喊话,几个黑衣人纷纷跑去另一个方向。 秦欢待脚步声走远,才松了口气,“吓死我了。” 司空浩言爬到沟渠上,拍着胸脯保证,“你放心吧,我酉时不回去,母后肯定会派人来找我,用不了多久,就能把他们都抓住。” 秦欢爬上沟渠,她皱着眉见树林远处似乎有浓烟点燃。 难道他们要放火烧林! 火势一旦烧起来,不出半个时辰,他们不是被烧成灰,就是退无可退被那群黑衣人抓住。 她抬头望了眼时间,“恐怕等不到了。” 与其两个人都死,不如留一线生机。 她把司空浩言外衣扒开裹到自己身上,“我们分开逃,我去吸引他们注意力,你就在这等援兵,我若有不测,你去监察司找一个叫云霜的人,她会告诉你我的遗愿。” 她不等司空浩言拒绝,已经跑出去百米远。 司空浩言正要去追,那黑衣人发现秦欢,纷纷朝她的方向而去。 司空浩言低头望着女子曾握过地方,咬牙也跑了出去。 酉时已到,宫里派人去接太子回宫,却只在城门外发现一具侍卫的尸体。 那侍卫瞧着是拼死逃出来,身上有十多处伤口。 皇后震怒,派禁军和玄甲卫全部出动去找寻太子下落! 城门处,鬼面面具之人驾马飞奔出城,他身后,上千官兵出动。 官兵走后,守城将士正要关城门,封锁全城,却见一匹骏马飞驰而来,守城官看清来人后,连忙大喊。 “快开城门,放宁王入京!” 第29章 第二桶金 司空明一路策马回到王府,没见到秦欢,也没看到阮寻芳,唯有司空何颤颤巍巍,看到他连句话都不敢说。 “何儿,你可是有事隐瞒!” 司空明眼眸如鹰,在他的逼视下,司空何扑通一声跪地,“父王,你快去救救母妃吧!” 月落星稀,白马寺山下的树林里却火光明亮。 一面是燃烧的大火,一面是火把燎原,官兵们边扑火边找人,好在司空浩言听到呼喊声及时得救。 时北衍没等司空浩言歇下,便开始追问,“殿下,听闻郡主与你在一起,她现在人在何处?” 司空浩言眉头紧锁,整个人控制不住的发抖,“她为了救我,去引开黑衣人的注意,我去追,但是找不到她了。” 时北衍眸底低冷,鬼面面具下的脸色格外阴沉,“她去了哪个方向?” 司空浩言指了指北面。 时北衍带着玄甲卫,朝着北面一路搜寻。 司空浩言也要追过去,但被身边的小太监拦住,“殿下,您快回宫吧,陛下和皇后都为您着急。” “你回去告诉父皇母后,就说郡主为救本宫如今生死不明,本宫必须要找到她,才会回去!” 司空浩言一瘸一拐朝着北面走去。 黎明前的黑夜最是漆彻,禁军与玄甲卫上千人,搜遍整片树林却依旧没有找到秦欢的踪迹。 宁王甚至上奏天家,请了京城驻军出动,可直到天亮也没有消息。 时北衍在一片树林里搜寻,他记不得这是第几遍,从白马寺下,到京城外的各地郊野,附近能找的地方,他都找了。 时北衍唇畔干裂,整整一夜未合眼。 安伯也找了一晚上,他看着自家大人的模样,不免着急,“城外的树林都要踏平了,除非郡主躲到地底下了,否则不可能找不到啊。” 安伯边说边继续搜查,可时北衍的眸子却闪过一道光亮。 “她在地下!” 时北衍跳上枣红色的骏马,一路奔向他们曾经被困的地洞里。 布满红绸的山洞中,时北衍一眼看到躺在喜床上的秦欢,他飞快的跑过去。 女子唇畔紧抿,额头布满汗珠,红色的床榻上浸染了嫣红的鲜血,她手臂上有两道刀伤,后肩也中了箭。 男人眼底闪过一抹冷意,但很快就被掩盖。 他随身带着金疮药,先给她清理伤口,再上药包扎。 秦欢虚弱的睁开眼,汗珠落到睫羽上遮挡了些许视线,模糊中,她听到有个人说,“我不过离开你一日,你就把自己弄成这般模样。” 那责备的话却分明是关心的语气。 她眼神迷离了,恍惚看见一个思念许久的面庞,“娘亲,我好想你。”她猛地抱住面前的人,手臂用力,紧紧的抱住他。 时北衍怔了片刻却笑了,他拍了拍她的后背,“没事了,有我在。” 秦欢在“娘亲”的怀抱中睡了过去,等她醒来的时候,却发现她在王府的屋子里。 “娘亲!”她记得她看到娘亲了,她掀开被子急匆匆的冲出去,推开屋门,迎面的人转回头,她兴奋喊道,“娘亲!” 司空明顿了下。 秦欢嘴角的弧度落下,她认识此人,是她只见过一面所谓的父亲,“拜见宁王。”她语气平淡。 司空明看了眼她的伤势,问道,“你说……娘亲?” 秦欢蹙了下眉,“做梦梦到了,口不择言,请宁王见谅。” “原来如此。”司空明点头,凌厉的眉宇间竟透出抹忧伤。 秦欢平静下来才感觉到全身都在痛,她刚才起床的动作太快,手臂上的伤口渗出了血。 司空明眉头皱起,“回去躺好。”他语气习惯性的命令,长居高位之人,声线薄凉。 秦欢转身,却注意到院子里跪着的两个人。 她第一反应是,“王妃还活着?” 阮寻芳脑门磕破,脸颊划伤,嘴角还有血,关键是她没有包扎。 司空明锋锐的视线扫过阮寻芳和司空何两人,语气都仿佛冒着寒气,“本王让他们跪着,跪到你伤好为止。” 秦欢看了他们一眼没说话。 阮寻芳雇杀手要杀她,宁王也不过就是让他们跪着而已,不过,宁王既然回来了,那府中便由他做主。 大夫过来把她的伤口重新包扎了下,可哪怕大夫已经上门,宁王都没有让阮寻芳起来半步。 她脸上的伤口结痂,配上她如今的表情,当真是有些恐怖。 秦欢觉得他们碍眼,让宁王把他们挪个地方,于是宁王让他们各自跪到各自的院子门口,下人们来来回回,真是打脸。 所谓伤筋动骨一百天,秦欢才躺了三天,就已经觉得无聊透了。 第七天的时候,司空浩言来探望她。 她正在石桌前写东西,司空浩言过来的有些扭捏,七八步的距离,他活生生走了一刻钟。 秦欢写完最后一个字,抬头道,“殿下,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我……就是来谢你的。”司空浩言其实是内疚,他七尺男儿已经第二次被一个女子所救,而且他每次都是狼狈逃脱。 秦欢倒不怎么在意,“暗影门的杀手面前你救了我一命,后来我也救你一命,咱们应该是彼此抵消,都不用说谢。” “不过……”她挑眉,眼睛眯眯的笑起来,“你要是非要想谢我的话,我这里有个好东西,推荐你做天使轮投资。” “什么投资?”司空浩言觉得她总有奇奇怪怪的词汇。 “就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秦欢将刚写完的一本剧本杀递给他,“你看看这个怎么样?” 司空浩言越看眼睛越亮,“我可以做这本子上面所说的大将军吗?” “不只是将军,你还是凶手了!”秦欢眨了眨眼,觉得第二桶金正在朝她挥手。 第30章 体验一把 “我是凶手,什么,我杀人了!”司空浩言眼睛瞪圆。 秦欢啧了下,“是你扮演的角色杀人了,你要隐藏身份,不要让别人知道凶手是你。” 司空浩言哦了声,“可是我怎么隐瞒,不告诉别人就行了嘛。” “当然没那么简单,每一轮都会发放线索卡,根据线索推断凶手,当然了,凶手可以说谎,全看你自己怎么辩解。” 司空浩言来了兴趣,翻看其他人物的本子,激动的站起来,“这个姑娘喜欢我!” “她是你的帮凶,关键时刻她会替你解围。” 秦欢递给他其他人的本子,简单介绍道。 “除了这些还有你的敌人、属下、上司,有些人的本子里还会有关于你杀人的线索,但每个人都会有杀人动机,只是要找到真正的凶手。 另外,我们还要培养管事人,主管这一场的游戏进程,用来判决胜负,演绎剧情,推进流程,让每一位玩家获得良好体验。” 司空浩言翻看到管事人的本子,越看觉得有意思,“我要玩!” 秦欢打了个响指,“妥,我做管事人,你找几个人来,咱们先体验一把。” 两个时辰后,宁王将王府大厅特许给了秦欢待客。 秦欢望着桌前的六个人,咽了下口水,她要是知道司空浩言找来的是这几个人,打死她都不来! 司空浩言等不及了,瞧见她没动静,想起来他还没做介绍。 司空浩言站起来,指着身边的男子开口,“这位是本宫的表哥乌朗。” 乌朗是国舅之子,也是太子表哥,他朝秦欢拱了拱手,眉宇间带着些傲慢。 “这位是本宫的堂姐穆元瑛,元瑛郡主。” 秦欢认识她,两人对视一笑。 “这位是梁国公之女梁楚楚。” 梁楚楚没冲秦欢笑,她听说时北泽这几日没去找她玩,大多数时间都在与秦欢一同,她很不高兴。 “这两位大家想必都认识。”司空浩言指向时北泽和时北衍,两人衣服一黑一白,黑的带着面具的是时北衍,白色的自然是时北泽。 秦欢尬笑,本着客户至上的理念,她只将坐在她旁边的时北衍当做空气。 她介绍完规则,展开六人的剧本,四男两女的角色,“每人挑选一个角色,然后读到未经管事人允许不得翻到下一页为止。” 四位男子先选好本子,之后梁楚楚挑了个千金小姐的角色,穆元瑛则选了一名刺客。 秦欢让大家开始读本,可梁楚楚刚翻到第一页就不干了,“我不要这个角色,这个角色喜欢的人不是泽哥哥。” 时北泽摇着折扇看本,眼底得意洋洋。 穆元瑛也放下本子,脸上露出抹嫌弃,“这本喜欢他,我跟你换。” 两人说罢两人就要自行换本,秦欢抢过时北泽的扇子,按下两人的剧本,“游戏一经开始,就不得更换。” 梁楚楚很气,但碍于太子在,她瞪了一眼秦欢收回本。 穆元瑛更气,她堂堂天下第一女刺客,竟然会喜欢时北泽扮演的文弱书生,她不理解! 秦欢表面云淡风轻,内心已经炸开了花。 她虽然是管事人,但也在剧本中扮演了一个角色,是一位妩媚多娇的青楼老鸨,这都不算什么,关键她的角色与时北衍扮演的捕快是一对隐藏情侣。 她是时北衍的帮凶,表面公正,实则要在暗处帮他,两人私下还有演绎环节! 她秃了。 过了一会,秦欢见所有人读完第一幕,开启破冰小游戏,再之后是撕逼揭露其他人短处的欢乐环节,到了第三幕,剧情出现凶杀案。 秦欢让所有人依次到门外找她拿线索卡。 等到时北衍的时候,她身为帮凶需要提醒他,“你是凶手你知道的吧。” 时北衍点头。 秦欢递过去线索卡,“我们什么关系你也知道的吧。” 时北衍继续点头,“不三不四的关系。” “……” 秦欢惊呆了,他没看懂剧情吗,“我们是夫妻,八抬大轿的那种,后来我为了帮你报仇才沦落成青楼老鸨。” “知道了,娘子。” “……” 狗男人真会现学现卖,秦欢把事项说明,就黑色脸进门。 司空浩言根据给定线索,一通操作猛如虎,最终带领大家指认凶手是乌朗! 乌朗气的发绿,他根本不是凶手好不好! 秦欢将王冠带到司空浩言头上,“恭喜你!”司空浩言站起来舞动双手,秦欢大喘气接上,“指认凶手失败,除凶手外所有人死亡!” “啊,怎么会,到底谁是凶手!” 时北衍靠在椅子上,拳头抵在唇边干咳了下。 时北泽站起来大叫,“我就说是兄长,你们都不信!” 众人懊恼,秦欢给他们复盘,说到她就是时北衍的帮凶时,司空浩言眼珠子都惊掉了。 这个游戏突破了司空浩言的认知,他决定天使轮投资! 秦欢送几人离开,穆元瑛也对她的话本很感兴趣,“你写的本子很有意思,但是下次本郡主想玩个大将军。” 时北泽轻飘飘的走过,“郡主一介女流,还是继续做些女子该做的事为好。” “文弱书生,有你说话的份吗!”穆元瑛见到时北泽就来气,刚刚和他演一对鸳鸯,她都快恶心死了。 时北泽摇着折扇,“我那是风流书生,比你这个丑八怪刺客好。” 穆元瑛深深吐出一口气,时北泽一眼就瞧出来,那是她发作的前兆,他拔腿就往外跑。 穆元瑛带着下人追出去,梁楚楚见时北泽被打,也冲着追出去。 秦欢又觉得时北泽变成了讨厌的模样,明明前几天还看他还挺顺眼的,反倒是时北衍,前些日子在诏狱司刁难她,今天倒没怎么说话。 秦欢忽然想到,肯定是因为元瑛郡主在此,他才收敛了些性子吧。 时北衍也坐着马车离开,司空浩言早就被侍卫接走,秦欢数了下,少一个人,乌朗呢? 后院。 乌朗将跪了一天的司空何扶起来,不禁感慨,“世子这几日不见,怎么在家被罚跪呢?” 宁王有令,郡主的伤势不好,王妃和世子就必须每日在院前罚跪。 司空何眼底充斥着恨意,他抓紧乌朗的手,“乌兄,兄弟我心里有口气,你必须帮我出出去!” 乌朗望着他的手,白皙袖长,养尊处优的皮肤光滑软糯,他不动声响拍了下司空何的手背,“世子有何吩咐,我定帮你!” 第31章 关门 秦欢趁着养伤的时候,写了十多本剧本。 她培养了几名机灵的管事人,在司空浩言的帮助下,欢记剧本杀店很快经营起来。 剧本杀重在新颖和好玩,而且有一传十十传百之势头,很快就成了京城少男少女们最喜爱的娱乐活动。 司空何坐在欢记对面的酒楼里,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欢记进进出出的人群。 他如今虽解除了禁足,但他母妃还被关着禁闭! 他不认为母妃找暗影门的杀手有错,错在秦欢,她若不找来太子,怎么会有刺客行刺,她身上的伤是被刺客所害,与他母妃有何干系! 说到底,没有秦欢,就不会有而今的事情。 她是个多余的人,应该毁掉! 乌朗观察司空何的表情,给他的酒杯斟满酒,“那欢记你看之不惯,为兄就帮你毁掉它。” 司空何投过去一记感激的眼神,将酒杯一饮而尽。 欢记店内,秦欢写剧本写的手疼,她想着也该培养些剧本的创作者,光靠她写,这数量跟不上需求啊。 人多的地方就有“时北泽”,秦欢已经一连多日接待他了。 她抬了下眼皮,“你不去与你那些莺莺燕燕们厮混,跑到我这小店,岂不辜负美人期待。” 时北衍穿着了一身蓝色锦服,他没开口,就已经被误以为是时北泽,也罢,时北泽的名声倒让他无需拘束些什么。 “你这小店有趣,我当然想来。” 秦欢放下笔,“你可别来了,就这几天,梁楚楚的眼神都快把我吃了。” 时北衍无奈摇头,梁楚楚自幼便对阿泽有意,若阿泽收心与她在一起,也不失为一段良缘,可他那弟弟死性不改,成天留恋风月。 如今诅咒之事未解,他还不放心放阿泽去白马寺,只能先放任他几日。 秦欢觉得今天的时北泽又不一样了,这样的时北泽比较好相处,她只需要做她的事情,对方也会安静的在一边。 待到店铺关门,时北衍“顺路”送她回府。 今晚是满月,京城中有花灯节,秦欢想看热闹便让车夫带着马车先回去,她走回王府也不远。 每月的十五总是最热闹的时候,许多大户人家的小姐也会出门。 秦欢买了两盏兔子花灯,时北衍付的钱,两人一人一盏的走着。 她提着花灯在人群中边看边走,迎面忽然撞上来一个人,时北衍伸手揽住她的肩膀,将她拉过来,避免那人撞到她。 那人也没道歉,秦欢回过头,路上人来人往,虽说人多却也不至于拥挤,可男子似乎总往女子的身前去凑。 若是迎面撞上,势必会碰触到女子的胸前。 秦欢眯了眯眼,“这人在占便宜。”而且占完便宜,还可以以人多不小心为由,光明正大的离开。 “你等我一会。”时北衍将花灯递给秦欢,大约半刻钟,时北衍回来,“他现在没有腿去撞人了,而且要去衙门报道。” 秦欢笑了下,此人花花心肠,却也挺怜香惜玉,“你挺爱管闲事,不过我喜欢。” 时北衍将秦欢送回府,正碰见乌朗将喝的烂醉的司空何送回。 司空何几乎贴在乌朗身上,而乌朗搂着他的腰,一路将他扶进府里。 秦欢瞧着他们心里打趣,乌朗要不是男子,她真要怀疑司空何才是那个被占便宜的人。 她回到自己的院子,如今她的伤势已好,也该回诏狱司就职。 先前死了个罗刹使者,可诅咒的传言并没有结束,她总觉得这件事不简单,但已经打草惊蛇,只能等待诅咒下一次出现。 翌日一早,她便去到诏狱司。 石易见到她格外惊讶,“郡主,宁王都回来了,竟还能允许你过来?” “宁王管不着我。” 其实,并非她不怕宁王,而是宁王回来后,压根就没见过她几回,两人没说过几句话,恐怕宁王都不知道她在诏狱司。 这便宜爹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认了女儿,却对她漠不关心。 总归养在外面二十年,哪怕亲生的也应该没什么感情。 秦欢这么想,可心里到底有些落寞。 她十二岁前在现代教育环境下长大,从幼儿园到小学,别的小朋友都有爸爸接送,有爸爸开家长会,她有妈妈,可妈妈总是很忙。 她的妈妈是名很厉害的大学教授,可越厉害也就意味着越忙碌。 她其实更喜欢和妈妈来到天启国后的时光,她喜欢叫妈妈为娘亲,因为来到这里,娘亲就只有她了,娘亲会每天陪着她。 她也幻想过有一天会有一个爹,只不过,那是在娘亲还活着的时候,娘亲死了,她寻爹的心思也就死了。 她一连来诏狱司六日,剩下一日休沐。 本想着这天好好睡懒觉,可欢记的掌柜急匆匆派人来请她。 “郡主不好了,店铺有人闹事,说咱们这是做那种勾当的,现在衙门来人,要把店关门。”店小二满脸焦急。 秦欢察觉到不妙,边赶路边让店小二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一遍。 店小二越讲越气,“郡主,他们说咱们挂羊头卖狗肉,实际就是下等的勾栏院,可咱们光明正大,所有房间都通透明亮,而且还有管事人,行的是正经买卖!” 秦欢听出来了,有人要借男女之事发难。 欢记门前围聚了许多人,还有官差在。 秦欢还没下马车,就听见一阵喧闹。 “大伙给我评评理,我未过门的妻子就是在这家店,和野男人勾搭上。 光天化日,他们男男女女共处一屋,这算什么,我脑袋上都不知道长了多少绿草!” 徐子方拽着一个女子的手,把她恶狠狠摔到地上,“这哪里是什么玩本子的店,这分明是个淫窝!” 围观的人指指点点,那眼神里都是难以掩盖的鄙夷。 欢记对面的酒楼上,乌朗敬了司空何一杯,“世子,如你所愿,这家店今日就会关门。” 司空何已经看到秦欢的马车,捏着酒杯的手渐渐握紧,“她可不是个好对付的。” 乌朗拍了拍他紧张的手,眼眸微微眯起,“既然是淫窝,那必然不能仅靠嘴上说说,世子放心,一切都已经准备好!” 第32章 新仇旧怨 司空何垂眸望了眼乌朗的动作,觉得两个男人摸手怪奇怪。 可转念又想,他与乌朗是多年好友,感情深厚,这只是一种亲切的方式。 他喝完杯中酒,视线移向窗外,徐子方的吵闹已经吸引越来越多的人,“此人靠谱吗?”他不免疑问。 “地痞无赖。” 乌朗笑了下,继续给他斟酒,,“郡主这家店我打探过几日,里面干干净净倒寻不着下手的机会,可再清的水也怕墨汁不是吗?” “你的意思是,搅浑这杯水,让欢记的名声恶臭。”司空何赞同,他在王府里面对付不了秦欢,在外面,他必不让她好受。 “不止,世子你且看好戏。” 乌朗望向窗外,秦欢下了马车,没走正门反而从侧门进了店铺,他讥笑一声,到底只是个女人,见到这种场合还是怕了。 欢记门前,徐子方手指着地上的女人,“臭娘们,你背着我和别的男人勾搭,说,这里是不是你们私会的地方!” “我……我没有。”那女子哭泣不止,徐子方拽着她起来,就要给她一巴掌。 欢记门内冲出来一个男子,硬生生将那女子从徐子方手里拽走,“你莫要欺人太甚!”那男子攥着拳头,将女子放在身后。 秦欢在店内,注视的门前三人的争夺。 店小二气不过抱怨。 “太欺负人了,余姑娘早就提出要和姓徐的解除婚约,是徐子方纠缠不放,余姑娘心地善良,脾气又好,能让她主动退亲,肯定是那姓徐的有问题!” 秦欢瞧着另一个男子有些眼熟,店小二解释,“他叫杜学林,是给咱们店写本子的先生,咱们店所有本,他都亲自体验过。” “最新的那几个本子是他写的?” 秦欢诧异,这是个人才啊,不仅得留着,还得让人家干干净净的留在店里。 她眼神撇向门前的官差,这群官差既不进店探查,也不明辨真伪,杵在那里,倒像是在等人。 大概是在等她吧。 秦欢心里有数了,低声与店小二道,“把店里所有可疑的东西扔掉,再弄些去火的药粉,包成小包,藏到显眼的地方。” 店小二一溜烟去办事,而门前的声音越来越大。 “大伙看到没,一对狗男女,还说没有私会!” 徐子方阴阳怪气,从指着对面两个人,到把手抬起指着欢记的招牌。 “这两个人就是在里面的小屋认识,我可见识过里面的场景,不分男宾女宾,六七个人坐在一张桌子上,每次都呆两三个时辰,谁知道他们在里面做什么。” 天启国民风开放,女子出行不受约束,即便经商都未尝不可。 但如徐子方所言,男女长时间在一个小屋子里不知作何,着实令人受不了。 杜学林不忍自己连累店铺受辱,攥紧拳头向前,“你胡说八道,店里干干净净,根本没有见不得人的事情!” “你们两不就是见不得人的勾搭。” 徐子方冷笑,“去这家店的女子,过去就是给人作陪,欢家这家店做的就是诱良为娼的买卖!” 围观百姓指指点点,仿佛谁去过这家店,谁就做过那以色侍人的肮脏事。 酒楼上,司空何听得兴致冲冲,看今后谁还敢去秦欢的店! 他越高兴喝的酒越多。 欢记门前,徐子方已经开始幻想,这笔买卖做完后能拿多少银子。 “徐子方是吧。”一个清冷的声音打断他的幻想。 徐子方闻声望去,见是个美貌的姑娘,嘴巴笑的歪起,“正是在下,你是谁?” “我是这家店的东家。”秦欢语气冷淡。 “你就是这家的老鸨啊。” 徐子方大笑,他还以为要对付的人有多厉害,原来是个女子,女子便能更好的往她身上泼脏水。 果不其然,周边的人看她的眼神都微妙起来。 秦欢不气反笑,“徐子方,今天还没到十五,你怎么就出来呢?” 徐子方脸上的表情怔了下,秦欢上下打量他,“腿好呢?” 徐子方脸色一黑,“是你?” “是我,将你送去衙门报道的那个人。”秦欢冷笑,此人就是花灯节,在路上刻意占来往姑娘便宜的猥琐男。 胆子不大,却净做些下贱之事,她嘴角勾起抹弧度,“那日教训的不够,你还来讨打?” 徐子方当时被人按到巷子里,蒙住了头,事后衙门还来人带走他,他一直没找到那个人,没想到竟然是欢记的东家。 “好啊,那就新仇旧怨一起算!” 徐子方向官差拱手,“大人,她就是欢记东家,这里面做的肯定都是不正经的买卖,请大人彻查!” 官差收了银子,当即带着人往店里冲。 秦欢站在店前,举起一枚腰牌,“各位官差,你们抬眼看看这是什么?” 为首的官差眼神不好使,把腰牌拿近了才看清,“诏……狱司!” 十一枚花的腰牌,那怕是活阎王时北衍的腰牌! 诏狱司得罪不起,可上面吩咐他们办事那位,是国舅府上的,几个官差脸色变了又变。 秦欢观察他们的表情,他们背后之人的身份恐怕也不简单。 “各位官爷们秉公执法的心,草民理解,但事情也要问清楚再查不是?”她退了一步。 为首官差不想直接得罪诏狱司,便道,“那就听听你们怎么说。” 徐子方见官差们在门前忽然不进去了,正要催促,几个官差站在一边,看都不看他。 秦欢面向围观的百姓,抬高音量,“诸位,有人诬陷小店,小店不怕事,可诬陷女子名声,实乃蛇蝎心肠,小店必须出面,为姑娘讨回公道!” 两句话便将矛头指向徐子方,徐子方眼底不屑,他早有准备。 “你说我诬陷?大家看看,我有婚书作证,她就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徐子方将婚书举起,脸上那叫一个得意。 他挑衅的望向杜学林和余凡柔,余凡柔脸色煞白,纤细的身子仿若随时都会被风吹倒。 余凡柔定时有难言之隐,秦欢走到她身边,“余姑娘,你要是有什么话今日不说,来日可就没机会了。” 徐子方冷哼,盯着余凡柔,“你倒是敢说一个试试。” 余凡柔左面是欢记的东家,右边是她心爱之人,可她说了,杜学林还会爱她吗。 余凡柔无助的看向秦欢,秦欢给了她一些力量,“余姑娘,你们两个人的未来,就在今日!” 第33章 竟然打了你 余凡柔细弱的身子微微颤抖,良久,她卯足一口气,“我与他确有婚约。” 杜学林拳头死死的攥紧。 徐子方一副看好戏的模样,抱着胳膊根本不惧。 围观的百姓们议论声渐大,余凡柔低着头,声音却无比清晰。 “两年前,两家商讨婚事之时,我本满心期待,可一次偶然,我看到他与其他女子苟且,她发现我之后,竟然……” “凡柔,不要再说了!”杜学林打断她,脸上隐忍着怒火。 “你说啊,我倒是听听看,我竟然什么呢?” 他当时出手果断,让余凡柔成了他的女人,这也是徐子方最得意和最有底气的地方。 哪怕余凡柔退亲,他也有本钱缠着她,一旦余凡柔做出什么激烈的行为,他就可以以此事要挟。 他不信余凡柔有胆子把这种事说出来! 哪怕天启国的民风,也将女子贞洁看做天大的事情。 余凡柔嘴唇开合,正要将后面之事说出来,秦欢先一步开口,“他发现你之后,竟然打了你!” 乘徐子方还没反应过来,秦欢站到大家面前,“还未成亲就家暴的男人,试问一下谁能接受!” 余凡柔猛地抬头看向秦欢,秦欢声色洪亮。 “余姑娘与他退亲,可这败类不仅不退,还屡次三番骚扰余姑娘,直到这位杜公子出现,救余姑娘于危难中! 试问大家,余姑娘已经退亲两年,难道仅凭徐子方一句不同意,就能让余姑娘一辈子都不嫁人吗!” 徐子方惊诧于她编瞎话的本事,他背过手就要描述自己当时的丰功伟绩,秦欢站到她面前低声威胁。 “你再多嘴一句,我就将你在花灯节那晚的事情说出去,衙门有你的供词和画押,也让你的父母兄朋知晓,你到底是个什么人。” 徐子方听到父母兄朋几个字怕了,他瞪了秦欢一眼,走到另一边,“就算她退亲,她一个女子和一群男子在屋子里共处,也不是什么好鸟!” 徐子方抓住的就是欢记的游戏规则,让大家都觉得,去了欢记的人都不安好心。 秦欢站在欢记的牌匾之下,言语铮铮。 “各位或许没去过欢记,但欢记行得正坐得端,店内所有厢房都是通透明亮,绝无任何不良买卖! 更何况,若有厢房的店都是不正经的生意,那酒楼茶坊早就应该取缔! 厢房是为贵客设立,所有到欢记的客人,我们安排厢房款待,何错之有?” 百姓们理解酒楼茶坊,就理解了欢记的包厢,仅凭几间包厢也不能证明什么。 “你这是强词夺理!”徐子方见大家的口风转变,连忙看向官差。 “既然你说店内没有肮脏事,那就让官差大人们去查一查,若是连大人们都查不出问题,那我就无话可说。” 官差们为难,这大门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秦欢却在大门前做了个请的姿势,“有人诬陷小店,就请各位大人还小店一个清白。” 徐子方必定有后手,但她若不让官差们搜查,便是将疑心的种子埋在大家心里,立刻澄清,才不会影响之后的生意。 况且她打算将欢记发展成为一块招牌,不能在现在就染上污点。 官差们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进到店铺搜查。 围观百姓们越来越多,就等着一个结果。 很快,一个官差拿着包东西,怒气冲冲的走出来,“还敢说店面清白,这是什么!” 徐子方喜上眉头,“大人,这白粉我见过,就是他们用来催情的东西!他们茶水中放入这些,诱进店之人,行秽乱之举!” 围观百姓们一下子炸了锅,连前排的人都厌恶都往后站。 秦欢眼神扫了徐子方一圈,“这东西还没打开,你怎么知道有催情作用?” “我闻着味道像!”东西就是徐子方偷偷放到欢记的,他当然知道! 只要让欢记的名声变臭,他的任务照样完成,大把银子还在等着他。 秦欢意有所思的移开视线,朝官差们拱手。 “官差大人,此乃去火药!近来天气干热,来店客人久坐玩本多有火气,我便准备了此药,用小包包好,待贵客临走时赠与客人,大人不信找个大夫来一验便知。” 徐子方嘲讽,“别编了,早点认罪,大人们许是会对你从轻处置。” 秦欢把诏狱司的腰牌系在腰间,时刻提醒着官差。 官差们不敢不听从国舅府那位的安排,也不敢与诏狱司为敌,权衡下来,他们最好秉公处理,以后还有的交待。 “去找大夫!” 不多会,附近的大夫被请了过来,大夫闻了闻那粉末的气味,又尝了一口,“此乃去火药。” 徐子方忙跑过去,“不可能,你再看看!” “老夫从医半辈子,这点普通的药材还是能够看清。” 老大夫头发花白,在附近有些名望,况且他还尝了一口,要是催情药,老大夫怎么敢尝。 徐子方脚步踉跄,难以置信。 秦欢将药包放在手上,面朝百姓们,“近来天气干燥,凡是到店客人,皆可以免费领取去火药一包。” 一切谣言不攻自破。 欢记店铺不仅清清白白,还颇为关怀每位到店客人的身体。 围观的人越多,这消息传的就越快。 甚至许多没听过欢记的人,在这次风波中,也了解了欢记,对这家店充满好奇。 徐子方从人群中逃离,秦欢并未去追他,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秦欢回到店内,杜学林进店直接跪在她的面前,“东家之恩,杜某感激不尽!” “我没帮你什么?”秦欢连忙扶他. 余凡柔也跪下感激,不仅是因她撵退了徐子方,还因她维护了她身为女子心底最痛的地方。 秦欢叹了口气,“只是定婚罢了,那徐子方要是不肯归还婚书,你就去衙门告他,他有案底在衙门,衙门肯定帮你讨回公道。” 她又看向杜学林,“你本子写的不错,文采颇高,可有考取功名?” “考过几回都没有中,家里也已经无力支撑我考下去了。”杜学林低着头,他寒窗苦读十余年,到底是败了。 余凡柔握住他的手,两人相视,却又觉得有彼此在便都知足。 秦欢读过他写的文章,写的不错,但或许差点运气。 她眼睛笑得弯弯,天使轮投资这不就来了嘛。 第34章 自作自受 秦欢取出一百两银票递给他,“钱的事情你不用担心,只要本子好,欢记不会亏待每个人。” 杜学林慌忙推拒,“使不得,之前写的本子都已经结过账了。” “这叫提成,我看过最近的账目,你的本子吸引人,自然也应该多得些。” 秦欢不止看中对方的学问,更看中他写本子的能力,欢记要想长久发展,必然需要源源不断的新剧本,厚待创作者,才能更好的经营。 “多谢东家!”杜学林推拒不过,感激万分。 他是真的需要这笔钱,在欢记没开前,他连生计都难以维持,欢记给了他了机会,东家还帮了他和凡柔,这个恩情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秦欢此举乃是顺手而为,她万万不会想到,在未来的几年里,杜学林会一举高中,甚至成为当朝首辅。 当下,她只是帮助一对恋人渡过难关。 欢记门前围观的百姓散去,而对面的酒楼上,司空何气的险些把酒杯捏碎。 乌朗脸色有些黑,这事是他一手安排,却在司空何面前丢了面子,“你这阿姐有些本事,不过下一次,她就没这么好的运气。” “她才不配做我阿姐!”司空何拳头重重砸向桌子。 “也不知道哪来的野丫头,父王竟然把她认作嫡女,还把她娘按正妻写进了族谱,一个边境小城的村妇,岂能得父王如此厚爱!” 司空何拳头砸出些血,乌朗忙让人取药包扎。 “世子莫要动怒,宁王与王妃感情深厚谁人不知,宁王府中只有王妃一人,连个侧妃和妾室都没有,宁王一心只在世子和王妃身上。” “那父王为什么要对她们母女这般好!” 司空何想不明白,明明他才是养在父王身边十多年的儿子,父王却为了一个在外的私生女,责罚他和母妃。 “宁王或许有其他考量。” 乌朗认为,以宁王这般地位的人,看重的应该是利益,秦欢的背后或许还有他们不知道的事。 不过,眼下他还是要让秦欢吃些苦头,才能挽回他在司空何心里的形象。 “再过几日便是宁王寿宴,陛下每年都会为王爷在宫中摆宴,届时秦欢也会入宫。” “在宫里动手?”司空何皱眉。 乌朗摇头,“宫里戒备森严,不能让我们亲自动手。” “那还有谁会对付她?” 乌朗想到一个人,“梁国公之女梁楚楚,她与皇后亲近,时常出入皇宫,她若下手定有办法!” 柳枝迎风摇曳,月光透过枝叶照亮千家万户。 徐子方被怡红院的管事赶出来,他骂骂咧咧往怡红院门口吐了一口口水,“呸,一群脏东西还要用老子花钱!老子多的是不花钱的法子!” 他在大街上寻找目标,很快就寻到一个带着面纱身材窈窕的女子,往小巷子里拐去。 那女子一个人走夜路,徐子方往手心吐了口唾沫,朝着她的方向跟过去。 巷子越走越深,徐子方见前后都无人,终于按耐不住,弯着腰伸手,朝着那女子的臀部摸过去。 秦欢回头,一脚踹到徐子方脸上,“你个猥琐男,今天让你自作自受!” 徐子方被踹的倒地,脸上一片刺痛,他还愣神的功夫,秦欢把袖子里藏的辣椒油泼到他脸上。 她鞋底藏了短针,徐子方刚才只是有些刺痛,加上辣椒油后,他整张脸痛的发紫。 秦欢边用鞋底踩他的脸,边大声呼喊,“救命,抓流氓啊!” 她刚喊完,巷子两边的灯光全部亮起来。 这一片是朝廷为玄甲卫安排的住宅区,一听到动静,玄甲卫以极快的速度出动,片刻时间,十几名玄甲卫出现。 秦欢赶紧把自己的裙摆撕破,边“哭”边飞奔向玄甲卫大哥们,“救命啊,这个人……这个人他摸我屁股,还撕我衣服对我不轨,呜呜呜。” 她哭的眼角通红,声嘶力竭,将一个被侵犯的良家妇女的形象演绎的淋漓尽致。 玄甲卫门当即怒了,一个个八尺大汉撸起袖子,朝着徐子方走过去,“你大爷的,敢在老子门口欺负女人,弟兄们揍她!” 玄甲卫的身手毋庸置疑,徐子方被打脸都肿了,还妄想从他们的裤裆下面爬出去。 秦欢抱着胳膊望着爬出来的徐子方,藏针的鞋底再次踩到他脸上,“各位大哥,他跑了!” 玄甲卫们回头,见徐子方的头竟然爬出去了,一位身材高大的玄甲卫,把徐子方头朝地提溜起来,然后直接甩到死胡同里。 “狗东西还敢跑,弟兄们晚上吃饭没,吃了的就把他打到亲娘都不认识!” 徐子方不止被打,玄甲卫还把他拖到诏狱司严刑伺候,让他将所有猥亵女子的事迹一一吐出。 第二天,玄甲卫亲自送徐子方回家,与他一同的,还有徐子方所有猥亵调戏良家女子的证词。 徐家亲戚众多,徐子方的行为无异于让整个家族丢脸,徐父徐母当天就与徐子方断绝关系。 这次不用余凡柔去徐家退亲,徐家主动将婚书送回,还附带了许多赔礼。 徐子方这三个字,成为人人唾弃的名字。 秦欢做完这一切,也知晓背后指使徐子方的人与国舅府有关。 宁王府门前,她望着乌朗与司空何共同走下马车,嫣红的唇畔勾起一抹冷意。 她先这两人一步走入府内,沿着水榭长廊,她见宁王往祠堂的方向走去,她顿了下,也朝那个方向走去。 与她上一次来不同的是,祠堂里多了一个灵牌。 司空明将他亲自刻的灵牌摆放在中间的位置,秦欢望着那上面的两个字,眸底噙着抹深意,“王爷,有些事我们该谈一谈了。” 第35章 秦荷的故事 司空明转过身,中年的身姿却依旧保持着坚毅的气质。 秦欢望着灵牌上的名字,单刀直入,“我娘是被人害死的,王爷不想为她报仇吗?” “本王一直在查。”司空明知道她私下里的动作,虽不赞同却一直容着她。 “您什么也查不到吧。”见对方没往下说,秦欢就知道他也没查出什么来。 她有阎苔司这个线索,但她还不能确定宁王的立场,尚不能与他交底,她话题一转,“王爷说说与我娘的故事吧,我想听。” 只有提到秦荷,司空明的脸上才会出现一丝柔软。 已经很多年没有人问过他,关于秦荷的故事了,可司空明记得很清楚。 “你和你娘很像,那时候的阿荷也就这么大,当年本王还是世子的时候,被先皇派去剿匪,阿荷就是那匪。” 秦欢冷不丁被惊到,她娘当过土匪? 在她印象中,娘亲一直温婉贤良、知性又美丽。 司空明眼底仿佛浮现出了什么,他望着远处,嘴角竟出现抹笑,“本王可从没见过那般美貌天真的土匪。” 许久未曾说出口的话,让他也难免有些激动。 “本王带兵攻了七次,都被阿荷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击退。 后来,本王想一个人从后山爬到山寨里打探,可那山太陡峭,本王爬到一半不慎摔落,阿荷当时在后山巡视,我正好落到她面前,就被她捡回去当了人质。 本王当时就想,这群土匪穷凶极恶本王定是要受尽折磨,可醒来后见到阿荷,竟是个年纪轻轻的姑娘。 本王养伤期间,阿荷带我去看山寨芸芸众生,本王所见此地并非外界传闻,反而仿佛是个世外桃源,本王一生所乐尽在那段时间。 人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可本王一个月就好了,本王当时真恨不得再伤的严重些,也就是在本王要离开的那天,阿荷主动找到本王,本王至今都记得那天阿荷穿着的衣服,和她脸上的笑容。 那日后本王与阿荷私定终生。” 司空明说着说着就笑了,可笑了一会,又恢复如往常严肃的宁王。 “那后来呢?”秦欢追问。 司空明眸底划过一道痛苦,“阿荷失踪了,本王到处都找不到她,直到三个月前,本王收到消息,说阿荷在茫城。” “谁给你的消息?” “查不到。” 秦欢咬唇思索,莫非娘亲被害,与这个为宁王传递消息的人有关。 可还是不对,娘亲怎么会在天启国与宁王相遇,世间重名之人很多,宁王口中的秦荷与她娘未必是一人。 她想了下,“娘亲可有给过你什么信物?” “你不信本王?”司空明眸色微沉。 上位者不容置疑,甚至不能反驳,这便是天启国一人之下的宁王。 秦欢也不绕弯子了,“王爷,我与您实话实话,我与娘亲二十年相依为命,已经习惯了没有父亲这个角色,我未必需要一个爹,但如果有,我需要确认他的身份。” 既然她从未有过父亲,而今也非必须要认个爹不可。 司空明刚毅的面容出现一丝松动。 他二十年未曾将她们母女寻回,说到底是他亏欠她们母女。 “阿荷当时给过本王一个东西,只是本王至今没有参透那是什么。” 司空明命人将他屋内的盒子取来,精致的盒子打开,秦欢瞳孔震惊。 司空明将那物件取出,“阿荷说在她的故乡,喜欢一个人就会给他留电话,于是,她将此物赠与我。” 秦欢心情无法用言语表达,这盒子里的东西,分明是后世的手机!而且是老式折叠款! “娘亲的确在给你留电话。” 她嘴角抽了下,合着留电话是真把电话留着他了。 有这个折叠手机为证,她可以确定宁王口中的秦荷就是她娘,可她娘难道在她们来到天启国前,就已经穿越过一次吗? 娘亲为什么不告诉她?还有那些黑衣人杀害他们,究竟有何目的。 秦欢忽然发现,自己好像从未了解过娘亲。 “欢儿。”司空明想用亲切的称呼拉近距离,可秦欢听着很别扭,“王爷,若无事我便退下了。” 她始终不肯喊他为父王。 司空明眉间皱了下,“三日后宫里设宴,本王会带你去。” 秦欢点头便从祠堂离开。 她走的很快,倒也不是抗拒宁王,只是不习惯。 “宁王,父亲。”她摇了摇头,嘴角却扬起抹弧度。 三日后。 宁王寿宴,皇帝为宁王在宫中设宴庆祝。 秦欢一早就被叫起来梳妆打扮。 宁王回来后,给她院中安排了许多伺候的丫鬟,她瞧着乐竹机灵就留在了里屋。 乐竹擅长梳头发,给秦欢梳了个流行的款式,还选了套适宜寿宴的宫裙。 “郡主,王爷对您可真好,这云锦是陛下赏赐之物,全京城都没多少匹,王爷却一口气给您用云锦做了五套衣服。” 乐竹在王府也长过见识,“还有这鞋,这首饰,恐怕连公主都没有这么好的。” 秦欢面上没表现,心里还是有些欣喜。 好像有个父亲也还不错。 她从首饰盒里拿出一根金簪,“就你嘴甜,这个送你。” 乐竹连忙拒绝,“郡主使不得,这么贵重的簪子,奴婢受不起。” 秦欢将金簪放到她手中,“跟着本郡主,银子金子都少不了你,我只要你的忠诚。” 乐竹是个懂事之人,一仆不认二主,虽在王府但她在郡主手下讨活,今后便是郡主的人,她跪下道,“乐竹今后只有郡主一个主子。” “好,起来吧。” 毕竟是贴身侍女,用的放心才最重要,秦欢对身边的人从不吝啬。 收拾完毕后,她坐着轿子摇摇晃晃来到皇宫门口。 宁王早已入宫,阮寻芳还在被关禁闭,宁王对外宣称王妃是病重休养,而司空何一大早就不知去哪。 她进了宫门便要下轿,入宫前要将携带的利器,全部交给太监保管,她袖子里有一把匕首,交给了管事公公。 沿着长廊往前,张公公奉命迎接,他抬头瞧见红墙下走来之人,哪怕在宫内见惯美人无数的他,也颇为惊艳。 “这位便是郡主吧,当真是国色天香。”张公公由心而赞。 “公公谬赞。”秦欢谦虚。 长廊前面,梁楚楚也由皇后派来的一名公公牵引。 她回头看到秦欢,俏丽的脸上忍不住发怒。 张公公是陛下身边的人,一个秦欢竟然能让张公公亲自来接,而且张公公刚才没有夸她! 她气不过,仔细再看,秦欢竟然和她梳了一模一样的发髻,连衣服款式颜色都一样! 第36章 阎苔使 梁楚楚叉着腰,等着秦欢走到她面前的时候,指着她的鼻子质问,“你为什么故意和我梳一样的发髻,穿一样的衣服!” 秦欢这才瞧到她,她也有些惊讶。 真是够巧的,她这一身是今早临时选的款式,发髻也是丫鬟梳的,“本郡主若说无意,你信吗?” “不信!”梁楚楚眼睛瞪的圆圆。 “那你还问我。”秦欢迈步往前走,她又不是故意的。 “……” 梁楚楚气的在原地跺脚,可今天是宁王寿宴,她也不能当众对宁王的女儿发脾气,真是气死她了! 秦欢气定神闲,就当是巧合一场。 毕竟撞衫不可怕,谁先生气谁尴尬,她可不能在意,生气了脸上会长痘痘。 张公公暗中观察秦欢的表情,对她这份淡定颇为赞许。 并非别人发难就要与去争辩,说句不好听的,狗咬你你就去咬狗,那与狗有何异? 起初他还以为,宁王郡主是边境山村里出来的女子会怯场,反倒是这份气定神闲,倒让国公府上的梁楚楚更逊一筹。 张公公引路的姿态更加恭敬。 秦欢可不知道这么一会功夫,张公公的态度就发生了大转变。 她眼里只见到一个身着黑衣,面带金色面具之人,那面具将他整张脸完全遮掩,秦欢与他经过时,能感受到一股明显的阴冷气息。 她驻足,回头朝那人看过去。 张公公以为她被那人气势所震,提点道,“郡主莫要害怕,那是阎苔使大人。” “阎苔使。”秦欢的声音很轻,可眼底的波涛快要压抑不住,她死死攥紧拳头,生怕控制不住自己。 张公公以为她被吓到了,“阎苔使行事雷厉,常年带着面具难免吓人。” 秦欢强迫自己冷静,她压制心绪,“公公可知阎苔使是谁,为何一直戴着面具?” “阎苔使的身份怕是只有陛下知晓,这是宫里的忌讳,郡主在旁人那可莫要打听。”秦欢初次入宫,张公公就多嘴提醒了下。 “秦欢知晓。”她克制住想追过去杀了那人的冲动,与张公公继续往宫内去。 到了清凉殿,皇后与一众嫔妃在此闲聊。 午膳是男女分席,秦欢作为宁王新寻回的郡主,又是第一次入宫,难免成为众人焦点。 皇后和嫔妃们打听她过去的生活,秦欢全都是以一句“村里务农”打发过去。 这是一句自谦的话,哪怕过去门庭落魄,可如今身份尊贵,大家都会看在宁王之面上不去戳破。 可梁楚楚不行,她不仅翻白眼,还当众嘲讽,“下地干活的农妇,也配与娘娘们说话,真不要脸!” 她一句话,所有人都安静了。 皇后眉心跳起来,“楚楚,给郡主道歉!” 梁楚楚本是自己抱怨,没想到气急了,不小心让声音太大,被大家听到,她不情不愿来到秦欢身前,“对不起。” “楚楚!”皇后语气抬高。 梁楚楚更不情愿,“她本来就是农妇还不让说了。” 皇后要被她气死了,耍性子也得看时候,今日可是宁王寿宴! 秦欢站出来,朝皇后行礼开口。 “昔日农桑垦田、自食其力,以双手养活自己与家人,虽劳苦却充实,楚楚妹妹或许不知,一米一蔬皆是辛劳,没有农人务田,便没有天启的昌盛。” 梁楚楚不屑,“农民下贱,你身为郡主还惦记着那些破事,不觉得可耻吗?” 秦欢抬头望向梁楚楚,“农民并不可耻,身为农妇,我感到骄傲!” 梁楚楚眼都快翻到天上了,正要嘲笑她时,一声叫好从不远处出现。 “好!” 司空厉携众臣来此,远远听到秦欢这番话,拍手叫好。 “拜见陛下!”众嫔妃和殿内女眷纷纷行礼。 “平身吧。”司空厉迈步走来,路过时,眼神扫了眼梁楚楚。 “农乃民生根本,没有农民辛苦,哪来你们的衣食丰足,重农乃天启大计,农民应当骄傲!” 此话一出,便是肯定了秦欢。 “陛下英明。”殿内众人应和。 梁楚楚使劲低着头,可脑袋上的视线,压的她喘不过来气。 “你是梁国公之女?”司空厉语气低沉。 “正是臣女。”梁楚楚连忙应答,可连后背都出汗了,那可是掌握生杀大权的皇帝,她哪里被陛下点名过。 “朕记得,梁家为开国建立功勋,便是捐赠良田。”司空厉意有所指。 “正……正是。”梁楚楚嘴皮发麻。 司空厉眼睛眯起,“饮水思源,你梁氏家族靠良田起家,而今才过几代,便不知农为何物!” “陛下饶命!”梁楚楚吓得跪地,脸色煞白。 秦欢稍加思索便知,原来梁国公祖上是大地主啊,当时就靠着种田捐粮助司空家族起事,才得今日荣光。 而今梁家后人竟瞧不起种田,真是打自家祖上的脸。 司空厉左侧,司空明站在一旁,他朝秦欢暗自使了个眼色,秦欢这才开口,“想必楚楚妹妹也是无心,陛下莫要责罚她。” 司空厉眼神在她身上打量,倒比看梁楚楚的眼神柔和许多,“看在郡主求情的份上,朕便不罚了,望你谨记梁家祖训。” “臣女谨记!”梁楚楚吓的惊慌再也不敢说话。 司空厉坐下,对旁边的司空明道,“郡主与你早年的脾气倒有些像。” “小女口无遮拦,请陛下治罪。”司空明请罪。 司空厉抬手让他落座,“郡主何罪之有,倒是你,在朕面前越来越拘谨了。” 秦欢听着殿前两位的交谈,对当今皇帝早年之事,也有所耳闻。 当年皇帝还是皇子时乃是庶出,并非先帝中意的储君人选。 皇帝早年间十分落魄,幼年曾寄居在老宁王的府上,与司空明一同长大,虽是堂兄弟,却比亲兄弟关系还密切。 后来经过一番激烈的储君争夺,司空明始终支持当今陛下,这才赢来帝位。 故而宁王是皇帝最信任的兄弟,也是最得力的臣子。 不过,秦欢早年间宫斗的话本子看的太多。 这种曾经的好兄弟,一旦登上皇位后,各种猜忌和怀疑就会源源不断,也不知宁王和皇帝的关系如今如何。 她坐累了换个姿势,侧眸,就见梁楚楚恶狠狠的眼神正盯着她,而司空何也来了。 第37章 册封 司空何乃宁王世子,乌朗是国舅之子,这两人皆会出席今日的寿宴。 秦欢对他们二人已有防备,只不过她在皇宫毫无根基,只能处处小心。 乌朗找到机会朝梁楚楚做了个手势,秦欢捕捉到这个细节,她垂眸未动,而主座之上,一声浑厚的声音响起。 司空厉心情颇为不错的样子,扬手下旨。 “宁王为天启劳苦功高,膝下子嗣单薄,郡主多年在外受苦,朕趁此时机,便送宁王一礼,封司空秦欢为长乐郡主,封地洛川,赏金万两。” 此话一出,殿内众人皆为惊诧。 洛川临京繁盛,且宁王本就有封地,天家此举,不仅让宁王仅有的两个子女各享荣华,更是一种荣耀和信任。 皇后眼底眸光闪了下,宁王位高权重,又仅有一女,若与此女交好,岂不得宁王支持。 其他有子嗣的嫔妃,心中的算盘也在飞快的算计。 而众臣脸上不动,心底也都在盘算着,唯有司空何,眼睛里的火星子都快冒出来。 对他来说,秦欢既有封号又有封地,岂不是与他无异,将来更要与他平起平坐! 梁楚楚本就讨厌秦欢,而且她还是个县主,秦欢是郡主就罢了,竟然还有封地,她后牙槽被咬的咯咯响,却不敢发声。 短瞬间,殿内各怀心思。 秦欢被点名,正要起身谢礼,刚站起来,司空明却先她一步,“小女不才,当不起这等名号。” 司空厉笑道,“长乐郡主方才一言的境界,连许多男子都赶不上,岂能说无才,朕一言九鼎,你可不能让朕失信于郡主。” 司空明推拒不过,秦欢这才行礼,“多谢陛下。” 皇帝携众臣在殿内闲聊片刻,便离开了,午膳皇后在清凉殿内设宴,秦欢作为焦点,自然是众人追捧的对象。 尤其是皇后,对秦欢的事情格外感兴趣。 梁楚楚揪着衣角,坐在皇后身边,可皇后连个眼神都没看她,一直追着秦欢问东问西。 皇后当初可是问过她可愿做太子正妃,她心里有阿泽哥哥,虽然委婉拒绝了,但直到秦欢出现前,皇后对她都一直极好! 秦欢不仅抢了她的阿泽哥哥,还抢了皇后对她的关注,甚至连陛下都为了秦欢责备于她! 嘶! 她的衣角被自己抠破。 皇后听到声音,扭头看了她一眼,“楚楚,怎么这么大了还总是小女儿的姿态,你去换件衣服吧。” 梁楚楚不过是衣角撕坏一点,不至于去换衣服,只不过皇后看到她与秦欢穿的一样,找个理由让她去换一件。 梁楚楚眼角含泪,路过其他女眷的桌子时,听到她们窃窃私语。 “梁楚楚居然和长乐郡主穿着打扮的一般,长乐郡主天姿国色,那宫裙更是上等云锦所制,梁楚楚那身虽说看着一样,可色泽光亮完全比不了,整个一东施效颦。” 梁楚楚狠狠踩了那说话女子一脚,那女子见是她,忌惮国公府的势力,不得不作罢,只是梁楚楚走后,那女子说的更厉害了。 秦欢与皇后和众嫔妃闲谈之中,眸底却也在思索着。 她与梁楚楚穿着打扮一样,难道真是巧合,还是有人刻意为之?她院子里新来了不少丫鬟,尤其是乐竹,这发髻便是她亲自所梳。 梁楚楚去了大半天,回来的时候衣服和发髻全都换新,甚至连心情似乎都变好了。 午膳最后宫女撤下菜碟端来点心,秦欢拿了一块慢慢吃着,宫女为她倒茶的时候,不小心将茶水洒在她的衣服上。 她眉心蹙了一下。 宫女连忙跪下求饶,“郡主恕罪。” 皇后面露不悦,但碍于人多没有发火,“笨手笨脚,还不快带郡主去更衣!” 宫女颤颤惊惊站起来为秦欢引路,秦欢跟着她退出清凉殿。 殿内,梁楚楚冷冷的在心里哼了下,她不是穿云锦嘛,她有的是办法让秦欢脱下来! 只不过,脱了云锦,穿上的就未必是什么了! 她要让羞耻两个字永远打在秦欢身上! 秦欢随宫女一路走过长廊和假山,她随口问了句,“你是哪个宫的宫女?” “回郡主,奴婢是皇后宫里的。”宫女说话时并未停步。 秦欢看了看四周,附近的宫人越来越少,“皇后宫中的宫女,也要去清凉殿就职吗?” 宫女迟疑了下,才回道,“宁王寿宴,宫里人手不够,就将奴婢调过来了。” 秦欢点头,不多会,宫女就将她引到一间屋门前,“郡主,里面有准备好的衣物,您在此处更衣便可。” 秦欢迈步,宫女将屋门推开,可就在宫女要退出的瞬间,秦欢转身拽住她的手,将宫女一把推进屋内,而后迅速关紧屋门。 屋门上就挂着一把铁锁,她顺势将屋子锁住。 宫女惊慌推门,可门被锁住她怎么也推不开,“郡主,您做什么,开门啊!” 秦欢仔细观察,此屋没有窗,只有门前一个出口,被锁在里面若是发生什么,根本逃不掉。 “更衣房门上挂锁的屋子,本郡主是头一次见,里面有什么本郡主不知,你就替本郡主好好探查一下吧!” 宫女撞门的力道越来越大,秦欢扭头就走。 她已经明白了这世道的规则,她若不狠,死的就会是她! 那宫女明知屋内有什么,却偏要引她入内,那就让她自食其果。 秦欢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走,可皇宫到处都长得差不多,她走过池水边的长廊,竟在不远处看到了带着金色面具的阎苔使! 对方似乎办完事,朝着她的方向走来。 秦欢下意识去找袖子里的匕首,可匕首在入宫前就被太监收走,她摸了一下头上,珠宝发簪锋利,她拔下来藏在袖子里。 阎苔使越走越近,此处除了他们二人外,没有其他宫人打扰。 秦欢眸底漆黑一片,长长的睫羽遮住滔天波浪,刹那之间,她心里已经想出无数杀死对方的方法。 “参见长乐郡主。”阎苔使在她身前停步。 秦欢攥紧袖间藏着的发簪。 她苦苦寻找的十三枚苔花图案腰牌的拥有者,那个杀死她娘亲的凶手,如今正在眼前! 第38章 刺杀 “你认识本郡主?”秦欢眸色微沉。 “阎苔司职责所在,皇室子弟、百官群臣,无论大小,自是都要认识。” 阎苔使的音调低沉诡异,似是刻意改变的声音,而且他行的是拱手礼,而非跪礼,秦欢音色薄凉,“既知本郡主身份,见本郡主为何不跪!” “卑职受陛下特许,无需跪拜百官。” 阎苔使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不摘面具,根本看不出他是谁,秦欢背过手,将袖子里的发簪落在掌心。 “本郡主不是官。”她语态强硬。 “陛下亦准许,皇子、公主也无需行跪礼。”阎苔使回道。 “陛下对你倒是颇为信任。” “卑职荣幸。” 秦欢慢慢走到阎苔使身后,见他依旧保持着行拱手礼的姿势,找话转移他的注意力。 “前段时日太子遇刺,本郡主也身受重伤,大人可查到这群刺客?” 阎苔使身形未动,“刺客已被阎苔司悉数抓住。” “可查到何人指使?”她继续问,但手中发簪已经露出袖外。 “未查到。”阎苔使的音调依旧是低沉平静,不过,他看到地上的影子,一个尖锐的东西正从他身后慢慢举起。 秦欢铆足力气,“大人办事不力,竟还能在此位置,当真是……” 寻到时机,她猛的将发簪刺向阎苔使脖颈! 就在发簪碰到皮肤的瞬间,阎苔使转身,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阎苔使的手发力,几乎要将她的手腕捏碎,秦欢眸底通红,她不甘心,但那力量过重,她不得不松手。 砰! 发簪落地! 秦欢另一只手迅速去抓他的面具,可阎苔使身手极好,一个侧身不仅躲开,还用手攥住她的脖颈。 阎苔使捏着她的脖颈将她抬起,秦欢双脚离地,脸色已经涨红。 她喘不上来气,沙哑的嗓子瞪着对面,“我是陛下钦赐的长乐郡主,你敢对我不敬!” “卑职只是正当防卫而已。”阎苔使语气平缓,杀一个人对他来说,如同碾死一只蝼蚁。 秦欢两只手没有挣扎,反而拼命去够阎苔使的面具。 阎苔司似乎在笑她的自不量力,手中力度加大。 秦欢眼前模糊,脖子到脸涨的发红发紫,可她整个身体都在用力的向前,她拼尽最后一口气,也要揭开阎苔使的面具。 她的手只要再往前一点点,就能碰到他的面具了。 她根本不在乎脖颈的窒息,只差一点,她往前,终于够到了! 阎苔使眼看她即将摘掉他的面具,用力将她甩开! 砰的一声,秦欢撞到长廊的柱子,声响很大惊动了附近的宫人。 阎苔使对她杀意未灭,在他走过来前,秦欢大喊一声音“救命”,随后跳到旁边的池塘。 她不会泗水,但在皇宫中,她跳下水阎苔使势必不会跳下来。 宫人听到这边的求救声,纷纷跑来救人,她在水中扑腾了一会,很快,水性好的宫女已经扶住她,带着她往岸边游。 秦欢在水面上望着阎苔使,池水清凉,远不及她眼底的温度,她所见之处似是化作寒霜,将阎苔使包围。 阎苔司面具下的面孔不知在想什么,他驻立在长廊上,与她隔着池水对视。 秦欢被救上岸的时候,皇后携众嫔妃和入宫女眷皆已到场。 梁楚楚看到落水的秦欢,眼底充满疑惑,她此刻不应该在屋子里与二殿下颠鸾倒凤吗,怎么会落水呢? 莫非秦欢受辱后羞愧难当,选择跳水自尽? 梁楚楚顿时想通,答案应该是后者,秦欢必定是受辱后想要自尽! 幸好她怂恿皇后来这边找秦欢,要不然怎么能看到这出好戏。 她布的局天衣无缝,唯独没想到二殿下这么快,不过倒也无妨,只要事情办成了就好。 梁楚楚故意装作惊讶,大声询问,“郡主,你怎么会落水,而且这衣服凌乱,脖子上怎么还红呢?难道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她这话指向性十足,几乎是明示郡主名节受辱。 皇后眉头皱起,瞪了梁楚楚一眼,梁楚楚不再说话,可挡不住大家看向秦欢的眼神。 秦欢发髻全散,索性就披着,宫女取来干衣服披到她身上。 这里是池水的另一岸,她咳嗽了几声,先去看了长廊处了阎苔使,再看到梁楚楚。 皇后身为后宫之主,发生如此事情,必须查清,“郡主,到底发生了什么?” “回皇后,刚才……”秦欢正要开口,长廊尽头传来一声尖叫。 那是更衣房的方向,而秦欢明明是要去更衣,可她的衣服并没有换。 众人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虽看到了阎苔使,可比他还引人注意的,是他身后跑出来的宫女。 那宫女衣衫半裸,跑到她们面前时,她们看到她身上的各种红痕。 而在她身后,居然是二皇子司空浩辛! 司空浩辛的上衣全无,发丝凌乱,表情更是欲念缠身! 端妃是司空浩辛的生母,见他如此形象,顿时觉得不妙,她站出来阻拦司空浩辛再追下去,“辛儿,你在做什么!” 司空浩辛眼神迷离,直勾勾望着那宫女,“嘿嘿,我要和她。”司空浩辛拍掌,啪啪几下的声音,大家心知肚明。 而那宫女已经躲在人后,司空浩辛抬头看了眼端妃,痴痴笑着,“她不干,你也行。” 啪! 这一巴掌打在司空浩辛脸上。 端妃忍住怒气,“来人,把二皇子带走!” 皇后心里的算盘敲起来,与郡主如何落水相比,她更在意将二皇子拉下马,今日是个绝佳的机会。 “慢着!二皇子神色不佳,传御医诊断!”端妃拗不过皇后,二皇子只得被架起来等待御医。 端妃面色惨淡,而其他妃嫔都是本着看戏的念头,也更期待皇后和端妃间的争斗。 郡主落水暂时被搁置,秦欢扫了眼梁楚楚煞白的脸,若她刚才进入更衣房,如今处于旋涡中的便是她。 只是她没想到,梁楚楚找来的人竟然是二皇子司空浩辛。 明目张胆将皇子搅进浑水,梁楚楚怕是嫌国公府的荣耀太盛了吧! 太医院离此处不远,御医赶到,在司空浩辛手腕诊断,又看了他的眼底和舌苔。 三名御医低声讨论了几句,其中一人站出来,“回禀皇后,二殿下中毒了。” 第39章 第一次交锋 端妃比皇后还着急,“二皇子中了什么毒?” 御医面色为难了一瞬,“二皇子应是服用回春丹过多,阳气冲体,迷了心智。” 回春丹是常见的壮体药,在场多是有家室的女眷,对这味药有些了解。 端妃见二皇子至今还神色迷离,追问道,“回春丹而已,怎么会让他变成这样!” “娘娘有所不知,回春丹是男子滋补壮阳良药,适当用量,有助于延时壮体,但回春丹补性和毒性各半,服用过多便会出现中毒症状,失去理智。” 若有人下毒直接给二皇子喝媚药便可,回春丹这种东西,只能是自己才会吃多了。 看来二皇子私下里没少用此丹,众人心里有了定论。 端妃脸色很差,皇后神采奕奕,“二皇子私下用什么药是他个人所为,但他今日孟浪行迹发生在后宫,此事重大,本宫需请陛下做主!” 皇后细看了一眼被二皇子所追的宫女,脸上出现抹狐疑,“你不是给郡主引路的宫女吗?” 梁楚楚心里惊了下,使劲盯着那宫女。 宫女名唤彩芙,此时哭着跪在地上,“正是奴婢。” 皇后看向秦欢,秦欢打了个喷嚏,“皇后,此事重大,需请陛下做主。” 事关二皇子,皇后思索了番让人去请陛下,皇后见秦欢落水已有一会了,吩咐宫人,“去给郡主换身衣服。” 秦欢拒绝了,“臣女一人事小,莫让陛下久等。”她这身打扮,还得让陛下见到才管用。 皇后又瞧见阎苔使,“阎苔使大人,你又为何在此?” “卑职向陛下禀告公务,路经此地。”阎苔使不咸不淡,说完就站在那。 皇后见怪不怪,阎苔使此人行踪不定,又只听陛下指令,他在宫中出没也是常有的事,陛下信任他,让他留下做个见证,也能打消陛下疑虑。 过了会,司空厉带着司空明和一众宫人来到此地。 司空明见秦欢发丝湿漉,脸色苍白,眉心皱起。 司空厉听完皇后所言,脸上也带着不悦,尤其看到司空浩辛到现在,还望着众嫔妃一脸痴迷,当即发怒,“把他带下去弄醒!” 端妃求情,“陛下恕罪,皇儿他也是一时鬼迷心窍,他平常克己复礼,绝无越矩行为!” “一时鬼迷心窍能吃那么多回春丹!醒了以后就暂停一切职务,在府邸禁足!” 司空厉拂袖,司空浩辛一人行为事小,但皇家颜面事大,身为皇子竟在宁王寿宴时,做出此等恶举,必须严惩! 陛下怒气正盛,端妃吓得不敢说话,皇后和其他嫔妃们脸色红润。 秦欢扫了眼梁楚楚,对方已经吓得不清,她垂眸心想二皇子短时间内是落寞了。 她对宫里的几位皇子略有耳闻,当今陛下已经成年的皇子共有四位。 大皇子司空浩阑由贤妃所出,二皇子司空浩辛由端妃所出,三皇子便是太子,乃皇后嫡子司空浩言,四皇子司空浩宇是已故丽婕妤之子。 丽婕妤是宫女出生,因姿色美貌被陛下恩宠过一段时间,但陛下兴趣过后,便忘了丽婕妤,故而四皇子并不受重视。 反倒是大皇子和二皇子,皆是妃子所出,论身份和母族势力,都有与太子一争的能力。 拜梁楚楚所送,如今太子的对手,只剩大皇子一人。 司空厉的视线落到秦欢身上,“郡主这是怎么呢,听皇后说,此宫女乃是为你引路更衣的宫女。” 秦欢等了半天,终于有人问她了,她缓缓起身,因落水虚弱,站起来的时候有些摇晃。 她睫羽上留有莹珠,脸色发白却不失姿容,身形单薄,俨然一副柔弱美人。 可她的声音并不娇柔做作,反而透着英气。 “回陛下,此宫女为臣女引路时左顾右盼,至更衣房时更是神色异常,臣女在进屋门前,发现房门上有一把锁,越发觉得奇怪。 臣女入宫前,父王曾叮嘱,拿不准的事情莫要自己做主,凡事都要向陛下禀告,听陛下旨意后再行事。 臣女觉得这个宫女行为奇怪,便先将她关进屋内,再回去禀明皇后,交由陛下决断,不成想回去的路上遇到阎苔使大人。 阎苔使不认识臣女身份,见臣女行色匆匆,以为是刺客,便要将臣女捉拿,臣女反抗时落入水中,幸得附近宫人相救,才捡回一条命!” 秦欢前半段为真,后半段编造。 宁王叮嘱之事为子虚乌有,但宁王不会拆穿,此话说给陛下所听,表明她与宁王的忠心。 后半段关于阎苔使之事,也唯有她与阎苔使二人知晓,她脖颈上有掐痕,咬死是阎苔使害她,阎苔使无处辩驳。 果不其然,司空厉看到她脖颈上的痕迹,脸色更差了。 司空厉扫了眼跪在地上衣衫不整的宫女,面对帝王视线,宫女一口气全都交代了。 “奴婢罪该万死,奴婢受人指使,在为长乐郡主倒茶时,将茶水浇到她的身上,再将人引到更衣房,其他的奴婢全部不知。 只是后来被郡主发现,将奴婢锁进屋内,奴婢见到二皇子,但二皇子神色癫狂,一把抱住了奴婢,还对奴婢做了那等事,奴婢不堪受辱,撞门逃跑。 请陛下、皇后娘娘饶命!” 司空厉脸上浮现一抹阴霾,“谁指使你?” 梁楚楚全身颤抖,吓得腿一软直接跪到地上。 然而,宫女说出口的却是,“奴婢不知,那人将银票和信件放到奴婢房中,奴婢为了银子才铤而走险,奴婢罪该万死。” 她说完,梁楚楚脸色变了变,迎着其他人的视线,她低着头扶着旁边的人站起来。 宫女本来没交代她,可梁楚楚这一跪,反而惹人嫌疑。 皇后眉心蹙起,见陛下也看着梁楚楚,忙转移话题道,“陛下,此女该如何处置?” “老二惹的孽,就赐给他做正妃!” 司空厉在意的皇家颜面,今天算是丢尽了! 况且还涉及到陷害郡主,若当真让陷害成真,宁王寿宴上郡主受辱,只怕宁王表面不说,心里必然怨恨他。 二皇子的正室竟然是个宫女,还是当众受辱那种,端妃听完直接晕倒。 宫女将端妃抬走,司空厉眼神扫到阎苔使身上,“你就是这么办的事,捉拿郡主,将郡主推下水!” 秦欢垂着眸子,这是她与阎苔使的第一次交锋,却不会是最后一次。 杀母之仇,她必报之! 第40章 求娶 皇后本着看热闹的心态,原想拉着阎苔使做见证,不成想他竟将郡主当刺客,还害郡主落水。 阎苔使涉及前朝之事,皇后深知后宫不得干政,现下闭口不言,其余嫔妃和女眷也不会多嘴。 当下,没有人会替阎苔使说情,可秦欢偏开口,“陛下恕罪,阎苔使无心之失,请陛下原谅。” 阎苔司干的就是暗谍和刑讯,可阎苔使竟对郡主不知,在皇帝眼中,阎苔使对郡主不敬为小,情报工作做的不到位才是大。 她刻意这般请求,另一方面就是反客为主,她替对方求情,若阎苔使仍上奏称是她动手伤人,众人必会认为他心思歹毒。 阎苔使思索的时间,秦欢注意到他投来的眼神,他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那视线极为冷漠,此刻带着些探寻。 秦欢回击他的视线,只不过众人面前,她将仇恨掩饰的很好。 这段时间对秦欢来说很长,对众人来说却很短暂,阎苔使下跪,“卑职误伤郡主,请陛下责罚。” 他认了,宁王寿宴之时,无论出于何种考虑,他不得不认。 司空厉眉宇中有明显的不满,“身为阎苔司统帅,竟误伤郡主,又负渎职之责,杖责三十罚俸一年!” “卑职遵旨。”阎苔使退下领罚。 秦欢垂眸遮住眼底神思,这种惩罚对阎苔使来说不痛不痒,只不过,她今日试探之意更多。 司空厉命人为秦欢换衣,又让御医诊断医治。 近来天气温暖和煦,秦欢落水倒是无碍,只不过脖子上掐痕明显,她取来丝巾系在脖间。 蓝色的丝巾与她的衣裙颜色相仿,饰在她白皙的脖颈间,增加了一分温婉可人。 皇后越发觉得秦欢有大家风范,对着她频频点头。 梁楚楚气的发狂,但她刚才已经引人注意了,幸好陛下没有追查二皇子之事,她也奇怪,那宫女怎么没把她交待出去。 皇帝还有其他事离开,午后,宫里准备了戏曲和杂耍。 众嫔妃和女眷们边看边聊,梁楚楚的思绪却早就飞到天外,她还在担心宫女的事情露馅。 秦欢坐到她身边,“宫女彩芙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是你给了她机会,她知晓你计划的全部,存了异心,怎会为你办事。” 戏曲的声音遮盖住她的音量,只有旁边的梁楚楚听的到。 梁楚楚比她还担心事情败露,压低声音否认,“你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彩芙现如今是二皇子正妻,她赌赢了。”秦欢不和她卖关子,就凭梁楚楚刚才吓到腿软跪地,背后就是她安排的无疑。 可梁楚楚的表情还是一脸懵,秦欢扫了她眼,“你还不明白?” 见对方是真不明白,她低笑摇了摇头。 “你以为彩芙对你忠心才不告发你?笑话,她利用你的计划,刻意引我怀疑,让我将她反锁进屋,然后顺理成章成了二皇子的女人,再故意出现在众人眼前。 就算不能成为二皇子正妻,也能成为二皇子的人,怎么也比当个宫女强。” 彩芙必然有赌的成分,但她一局翻盘,胜的如此盛大,不供出梁楚楚,也是为了证明自己无心,是被二皇子强迫受辱。 梁楚楚想明白此中缘由,气的脸色发青,她居然被个宫女耍了,活生生给别人做了嫁妆! “你告诉我这些干什么?”梁楚楚气不打一出来,要不是在皇宫里,她现在就要去教训彩芙那个贱人! 秦欢不答反问,“二皇子那边,是你与乌朗合力安排,让他吃多了回春丹?” 梁楚楚表情瞬间停滞,眼底青灰一片。 看她的表情,秦欢已经可以证实二皇子那边是乌朗设计,她嘴角勾起,回答对方的问题,“我自然是为了证明你蠢。” “你耍我!”梁楚楚气的的拍桌子站起来。 她的动作引起大家注意,皇后闻声望来,梁楚楚不敢造次,又坐了回去。 戏曲继续。 秦欢气定神闲,整个下午都坐在梁楚楚旁边喝茶吃点心。 梁楚楚气炸了,一口水没喝,到下午脸上冒出两颗痘痘,上火! 秦欢不惯她的脾气,面色红润有光泽,开开心心听完戏曲,连创作店铺的本子都有了新想法。 到了晚宴时间,陛下宴请宁王和众臣子。 秦欢再次看到乌朗和司空何,两人挨着坐在右侧,脸色都不太好。 女宾坐在左侧,秦欢继续挨着梁楚楚坐,主打一个“陪伴”到底。 梁楚楚脸上隐隐出现第三颗痘痘。 各位皇子也出席了夜宴,司空浩言正在他斜对面的位置,朝她挤眉弄眼,秦欢不动声响看了眼,示意他安静。 司空浩言旁边,一席深蓝色华服的男子正是大皇子司空浩阑,对方剑眉星目,端正沉稳,与司空浩言一对比,更显得稳重靠谱。 在司空浩阑之后,本该是二皇子的位置,如今坐的是四皇子司空浩宇。 司空浩宇自出生来就身子孱弱,他虽继承了丽婕妤的容貌,生的一副好皮囊,却总是病恹恹的,不得皇帝喜爱。 秦欢横扫了一遍对面,竟也见到了时北……她细看,虽没戴着面具,却一副冷面孔,穿的也是深黑色的劲装,是时北衍无疑。 她想起来,时北衍不仅是诏狱丞,还是一品宣威大将军,在过去几年多次击败漠北大军,地位不凡。 也不怪她迟疑,时北衍在诏狱的形象深入人心,很多人都快忘了,他还是个将军。 夜宴开始,歌舞升平。 毕竟是宁王寿宴,各方恭维后,就将注意力移到秦欢身上。 大皇子司空浩阑先开的口,“父皇,儿臣早就听闻长乐郡主才貌无双,如今一见比传闻中更加惊艳,不知郡主可有心仪之人?” 他话锋忽然就转到这里,秦欢被点名,只得谦虚回道,“大皇子谬赞,小女无才无貌,也无心仪之人。” 司空浩阑起身,对着司空厉拱手,表情极为严肃认真。 “儿臣也尚无婚配,今日一见郡主便倾了心,愿求娶郡主为妻,一生只爱郡主一人,永不纳妾!” 第41章 那你喜欢我? 对于皇家而言,永不纳妾乃是极重的承诺。 即便是寻常男子,也少有一夫一妻到老的先例,夜宴中的女眷都很惊讶,同时对大皇子的印象又加了一分。 秦欢也不免多看了司空浩阑一眼,这是个二十六、七的年轻男子,衣着华贵却低调,容貌虽不至妖孽,却也是人中龙凤,举止端正,看着成熟稳重。 众皇子中,司空浩阑无论从品行还是能力上来说,都称得上是良配。 司空浩阑的眼睛望着她,热忱而炙热。 秦欢一时间还没想好,司空浩言已经在对面冲她飞快的挤眉毛,那表情就差把五官都挤到一块了。 秦欢下意识扫了眼时北衍,对方正端着茶盏,平静的在吹杯中的茶叶。 她抿唇收回视线,心想自己看他做甚,他已经有婚约了。 司空厉喝了些酒,瞧着大皇子求娶郡主,也觉得是门喜事,眼看陛下要发话了,皇后在旁边朝司空浩言使眼色。 可司空浩言毫不自知,视线一直看着对面,皇后急的真想把杯子砸下去。 梁楚楚郁闷至极,这秦欢究竟有什么魅力,竟叫一个两个都看上她!梁楚楚气不过,第三颗痘痘从脸颊上冒出来。 司空厉开口,询问秦欢意见,“这倒是大皇子第一次向朕求娶一位女子,郡主意下如何?” 所有人视线看向秦欢,秦欢正要开口,司空浩言急的站起来。 “父皇,儿臣早在三年前便与郡主有一面之缘,而今相见更觉命运使然,今日本也想请父皇赐婚,只是慢了些,被皇兄抢了先。” 宴会群臣都大吃一惊,太子什么性情他们是知道的,以往提到太子妃人选,太子不是推三阻四,就是借故逃走,而今竟然主动了。 皇后也难得觉得儿子做了件正事,当即开口,“太子三年前就与郡主见过?可真是缘分!” 她朝贤妃投去挑衅的眼神,言下之意,我儿子比你儿子早认识三年,大皇子没戏! 贤妃闷闷哼了声,不过,司空浩阑没有放弃,“儿臣相信命运,但更相信日久见人心。” 司空浩阑素有贤名,名声比顽劣不堪的太子好上太多。 秦欢张了张嘴,这下轮到她冲司空浩言挤眉弄眼了。 司空浩言不理会,“儿臣与郡主相识三年,三年前,儿臣……偶然看到郡主在路上捉拿贼人,当时便被郡主的良善英勇吸引,至今未改初心!” “郡主三年前到过京城?”司空厉靠在龙座上换了个姿势,看向旁边的宁王,“三年前,你倒是错过了。” 司空明心绪复杂,原来她们母女三年前就来过,可那时的他竟然不知,他朝司空厉敬了一杯酒。 司空厉瞧出他难受,陪他喝了一杯。 而秦欢头皮发麻,三年的事情一言难尽,说出来怪丢人的,而且时北衍也在! 如今时北衍已有婚约,她再提三年前,显然会让大家都尴尬。 可众人都在等着她的解释,她皱了下眉,殿内忽然又站起来一人。 “请陛下赐罪!”时北衍朝着殿前拱手行礼。 司空厉诧异,“爱卿此番是为何?” 秦欢侧眸望去,心下有些异动,他不会要把三年前的事情说出来吧? 时北衍高声道,“回陛下,臣替臣弟时北泽请罪! 臣弟三年前伤了郡主的心,才让郡主千里迢迢寻到京城,臣弟罪该万死,臣请陛下恩准,让臣弟为郡主当牛做马,以惩当年之失!” 时北泽是出了名的拈花惹草,大家一听此话,便知郡主原来爱慕过他,而今身份不同了,郡主要是有心,焉知不会旧情复燃。 三个男子纷纷立于殿前,一个一生一世,一个许诺太子妃,最后这个直接当牛做马。 秦欢脑壳疼,时北衍够狠,把三年前得罪人的事情安在时北泽身上,当牛做马的也是时北泽。 梁楚楚全身都疼!气的!她的泽哥哥,才不能给秦欢! “你不会还忘不掉泽哥哥吧!”梁楚楚压声音问她。 秦欢看到她脸上的三颗痘痘,眼睛眨了眨,“让他当牛做马,似乎挺有意思。” “……”梁楚楚生气! 司空厉观求娶的几人,反而大笑,将难题抛给了司空明,“向郡主求亲者不断,你这个当爹的怎么看?” 秦欢心提到嗓子眼。 司空明视线扫过殿内三人,刚毅的面容上更加严肃,他打量过后道,“小女才寻回不久,臣还舍不得嫁人。” 司空厉猜到般,大笑,“朕就知道你舍不得,也罢,你们都坐回去吧,郡主夫婿就由郡主自己挑选,无论郡主想嫁与谁,朕都给她赐婚!” “谢陛下。”秦欢松了口气。 夜宴继续,秦欢茶水喝多,中途出去方便。 梁楚楚借机和她一同出去。 行至殿外,秦欢瞧着她鬼鬼祟祟,似乎还想弄什么幺蛾子,干脆走到她身边威胁,“梁楚楚,你再惹我一次,我就让陛下为我和时北泽赐婚!” 梁楚楚眼睛瞪圆,不敢置信,“你根本不喜欢泽哥哥!” 秦欢无所谓,“那又如何,天天看着他那张英俊潇洒的脸,我就高兴。” “时北衍也长着那张脸,你怎么不去看他!” “我两个一起看。” “你!”梁楚楚气呆了,“时北衍常年在诏狱里,他的脸你敢盯着看?不怕做噩梦啊!” 秦欢反驳,“有何不敢?时北衍乃是威风凛凛的大将军,一身正气,保家卫国,是多少女子的梦中情郎,我昨晚做梦就梦到他了。” 梁楚楚根本辩不过她,“我会让你后悔的!” “我会让你长痘的。”秦欢微笑。 梁楚楚跺脚离开,刚走几步就见到时北衍走来,她还在气时北衍刚刚让她的泽哥哥给秦欢当牛做马。 她气急故意道,“时将军,郡主昨晚梦到你了!她不喜欢泽哥哥,她喜欢你!” 言罢,梁楚楚大步迈走。 时北衍望着她,那眼神中有她看不懂的东西。 秦欢猜测,时北衍肯定怕她纠缠他,“你别听她瞎说。”她辩解道。 时北衍将梁楚楚的话反过来,问道,“那你喜欢时北泽?” “没有!”秦欢立刻反驳。 梁楚楚的话不反过来的话,时北衍又问,“那你喜欢我?” “……” 秦欢扶额,“我喜欢太子殿下行了吧。” 司空浩言刚从殿内出来,就听到了这一句,惊喜道,“你喜欢本太子!” 秦欢看到他,惊讶的张大嘴,“你听我解释!我不喜欢你!” 司空浩阑走出来后,听到郡主一连拒绝了两个人,不禁发问,“郡主可是对在下有好感?” “……” 秦欢望着对面三人,“那啥,我喜欢孤独终老。” 第42章 探花郎 秦欢和其他几人回到殿内后,司空浩言还在想,刚才她说喜欢他算不算是对他表白呢? 可是她又没有别的表示,他是不是应该主动点。 夜宴的下半场,秦欢庆幸皇帝没再点她的名,她吃的开心,只不过,司空何的筷子几乎没动。 乌朗为司空何夹了一块排骨,“世子,来日方长,我找到一个人,可以用来对付她。” 司空何胃口不好,“二皇子之事险些查到我们,再对付她,恐怕连我们自己都栽进去,况且她现在有大皇子和太子撑腰。” 乌朗对今日之事倒不担心,乌家暗中部署二皇子这步棋,并非一朝一夕,乌家是太子表亲,他们早就筹划扳倒二皇子。 让二皇子沉溺回春丹,乌家部署已久,自然不会连累到他们。 “世子不必担心,我已有办法。”乌朗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司空何惊讶的看着他,“此话当真?” 乌朗颇有深意的点头。 夜宴结束后,秦欢回到王府,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来到司空明面前,“这条腰带我随手买的,送你做寿宴礼。” 金镶白玉鹿纹的腰带,秦欢看着好看,就买来当礼物了。 司空明怔了下才接过来,“本王甚喜。” 秦欢瞧他表情没怎么变化,也对,宁王府中什么宝物没有,她送的不过是一条玉腰带而已。 夜深,她回院子就寝。 秦欢走后,司空明将腰间腰带卸下,换上了秦欢送的腰带。 应坊是跟随宁王时间最久的侍从,今日也随宁王入宫了,宁王还有些折子要审,他将公文送来,眼尖的看出王爷换了腰带。 司空明越看折子越烦,猛地将折子拍到桌上,“一个个不安好心!” “您是说寿宴上?”应坊边沏茶边问。 “正是,本王的女儿,岂是他们能利用的!” 司空明焉能不知那几人求娶郡主的目的,太子不理政务,大皇子得朝臣支持,他若将郡主嫁去,便是选了其中一人站队。 而时家的水太浑,时氏两兄弟看着光鲜,实则家族早已败落,若非时北衍有平定战乱之功,陛下根本不会重用时家。 时家自身难保,他更不能将女儿嫁过去。 应坊在旁侍奉,“不谈动机,大皇子、太子与时大人的胞弟,都是人中龙凤。” 司空明冷哼,“大皇子太老了,太子……算了吧,纨绔败家,至于时北泽,小白脸一个,都配不上我儿!” 应坊汗颜,心道,大皇子才二十六岁,太子乃未来储君,时北泽更是京中人人朝暮的美男子。 当真是老丈人挑女婿,看哪个都不顺眼。 司空明想了下,吩咐,“你去搜集京城所有适龄男子的名册,本王必须严格过审!” 一夜无梦。 第二天秦欢去诏狱司,接了一个案子,关于京城人口失踪。 石易已经跟了这个案件许久,但一直没有消息,昨日又有地方上报失踪案,秦欢看完卷宗,打算去失踪之人最后入住的酒楼打探。 她和石易乔装打扮成兄妹,暗中来到八方酒楼。 中午正是八方酒楼客人最多的时候,秦欢点了一桌饭菜,不动声色从小二口中探得些消息,只不过,小二知道的不多。 她正好还没吃饭,便就在此处就食。 不远处有一桌书生打扮的人,正在高谈阔论,秦欢听到探花郎几个字,她没在意继续吃。 而在书生那一桌,蒋明诚注意到了她。 “秦姑娘?”蒋明诚看到她的脸,自言自语了一句。 旁边有人起哄,“探花郎认识那姑娘?” 蒋明诚何止认识,当年若非被秦欢退亲,他岂会被人指指点点半年! 他一门书香,愿娶此女为妻,已经是此女天大的福分,可她竟然在定亲当天退婚,害的他颜面尽失! 蒋明诚高中探花之时,还曾让家里去秦家告知,他还没等到家里回信,竟在京城遇到了她。 莫非,她是知道他高中后,后悔退亲追来京城呢? 蒋明诚心里冷笑,当给此女点教训,他面色感慨,惋惜道,“昔日曾与那姑娘定过亲,可惜家贫落魄,唉,不提也罢。” 其他人知晓蒋明诚从边境茫城而来,那地方偏远,想必定是他的家境不好,被那女子嫌弃退亲。 牛兴也是今年高中,不过他在榜尾,对蒋明诚格外崇敬。 他见蒋明诚感慨伤怀的神情,猜测蒋兄曾经定是被那女子欺辱过,当下就站了起来,“嫌贫爱富、毫无底线的女子,我替你去教训她!” 蒋明诚阻拦,可其他人义愤填膺,纷纷撸起袖子就去找秦欢麻烦。 秦欢刚吃饱,就见一群书生怒气冲冲走来,石易瞧见,将刀拍到桌面上。 砰的一声,书生们果然被吓住。 秦欢抬头望去,一双水眸莹润晶莹,牛兴忍不住打量对方,皮肤白皙细腻,面容精致美丽,分明穿的朴素,可周身气质优雅,举手投足间让人难以忘怀。 “牛兄,他有刀。”有人提醒牛兴,牛兴回过神,心里骂了句狐狸精。 他朝石易拱手道,“这位少侠或许有所不知,此女绝非你所认识那般!” 石易发蒙,秦欢眨了眨眼,她认识他们吗? 女子眼中含波,潋滟芬芳,牛兴被她晃了一下神,连忙往后退去一步,心里暗恨,竟然勾引他,果然是荡妇! 他哼了声,“此女嫌贫爱富、见异思迁、品行恶劣,不知勾搭过多少人,根本不值得少侠为他出头,少侠莫要被她欺骗!” 书生们挡住了她的视线,秦欢看不到蒋明诚,她深深吐出一口气,“你们究竟要做什么?” 牛兴站在前面,一群大男人威风凛凛的模样。 “哼,只要你在东市大喊我是荡妇,并且离开京城,我们就不把你以前的事情说出去!” “我要是不呢?”秦欢反问。 “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秦欢迎着书生们的视线,往杯盏中缓缓倒了一杯酒,“你若有本事让我喝下这杯酒,我管你叫爹。” 她抬眸平静的望着对面,“对了,忘了告诉你们,我爹姓司空,单字一个明。” 司空明,当今宁王。 第43章 一箭三雕 牛兴根本不信,此女分明是茫城来的,怎么可能与宁王有关系,“你爹是宁王,我爹还是陛下了!” 其他书生们都笑了,此女装什么不行,竟然装作是宁王的女儿。 谁不知道宁王之女身份尊贵,昨日还被册封为长乐郡主,坐拥洛川封地,怎么可能在一家普普通通的酒楼里,吃这一桌如此简易的饭菜。 秦欢觉得这届学子的质量偏低,她不打算与他们过多纠缠,起身就准备走。 牛兴拦住她,视线移向石易,一副看穿一切的表情,“少侠,你不会以为她真的是长乐郡主吧?你被她骗了啊,她对你肯定另有所图!” 石易抱着佩刀,颇为无语,“你们读书读傻呢,谁让你们来的?” “我们替天行道,这女子德行有失,满口谎言,不让她浸猪笼,已经算是对她仁慈。”牛兴愤然。 秦欢懒得搭理他们,可偏偏有些人不知分寸,哪里难惹往哪里惹。 书生们将二人围住,牛兴指着秦欢的鼻子,“荡妇,今天不许走!” 啪! 秦欢甩手给了牛兴一巴掌,忍无可忍,无需再忍,她不是别人骂到脸上还不还手的脾气。 这一巴掌打的牛兴措不及防,书生们当即要闹,可石易拔刀架在牛兴脖子上,谁也不敢动手。 “你再说一遍。”秦欢声音轻飘飘的,可偏是这种语调,让牛兴心里瘆得慌,他摸着脸,惧怕脖子上的刀,不得不重复,“你不许走。” “前面两个字。”秦欢淡淡开口。 牛兴张嘴,“荡妇。” 啪! 秦欢甩手又给了他一巴掌。 牛兴脸都打懵了,气得挥起拳头就要打人,可他的手连抬都没抬起来,石易用刀刃拍到他脑袋上。 牛兴脑门晕眩,差点倒下去。 书生们愤怒,“牛兄是金科进士,你们敢打朝廷的人,等着吃牢饭吧!” “哦?你竟然是进士。”秦欢挑眉,深感学问和品行果然不能等同。 书生们见她停手,气焰更盛,“怕了吧,赶快给牛兄道歉!” 牛兴脑袋清醒些,指着对面,“古语云唯女子与小人难以也,今日一见,女子比小人更难养也! 你这个不耻荡妇,先是嫌贫爱富抛弃夫家,而后到处勾引男子,世风就是被你这种狐媚搅乱!” 一群书生站作一团,大有仗势欺人之势。 秦欢勾唇,眸底划过一抹流光,“你们确定说的是我?” “不是你是谁!”书生们就是要揭露此女的真面目,让此女难堪! 秦欢乐了,她眸光望着前面,话却是在问石易,“诽谤她人,造谣生事者,该当何罪?” “依照天启律例,杖二十,羁押十五天,公开道歉!”石易声音浑厚响亮。 秦欢往后退一步,语气慵散,“行了,可以抓人了。” 石易早看他们不顺眼了,当即掏出腰牌,“诏狱司办案,谁敢反抗,格杀勿论!” 牛兴眼睛瞪大,他认识腰牌上的花纹,他们竟然是诏狱司的人! 他入京前,书院的先生就叮嘱过,来到京城要坚守风骨,但绝不可以招惹诏狱司,风骨在诏狱司面前不值一提。 书生们慌了,怎么会碰到诏狱司的人。 牛兴强行镇定,“这肯定也是假的!” 玄甲卫在附近巡逻,石易吹响暗号,玄甲卫的人纷纷进到酒楼。 安伯一身盔甲,正在周边巡视,他听到哨声来此,正见一群书生将秦欢包围,他大步走来,朝秦欢行礼,“参见郡主。” 牛兴感觉眼前冒着小星星,腰牌可以仿制,身份可以胡诌,但玄甲卫怎么可能作假! 穿铠甲的人称此女为郡主,难道她真是宁王之女! 牛兴两眼一闭,昏死过去。 秦欢将杯盏中的酒泼到牛兴脸上,牛兴迷迷糊糊又醒过来了。 “你是朝廷的人,但很快就不是了。”在诏狱司里走一遭,进士身份恐怕也要被撤销。 秦欢垂眸望着地上躺着的牛兴,语气薄冷。 “若如你这般随意造谣、仗势欺人的子弟当了官,怕是一方治安都要被你搅乱,先修德,再去做你的学问吧。” 她抬步离开,而在书生后面的酒桌上,蒋明诚的身影早就不见了。 牛兴脸色青灰,勉强被其他人扶起来,可腿抖得厉害,一直被搀扶。 其他书生们也都瑟瑟发抖,一群人完全没了先前的气焰。 玄甲卫将人一一押走,轮到牛兴的时候,石易淡淡开口了句,“曾经我也对女人有所偏见。” 牛兴有些期望的望着他,下一秒,就听石易的声音传来,“后来,她就成了我老大。” 牛兴脸色惨白,他怎么就得罪了郡主,那女子分明是嫌贫爱富和蒋兄退亲之女,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他四处看不到蒋明诚,在酒楼中大喊,“蒋兄,你在哪,我们为你打抱不平,你要救我们啊。” 可酒楼中哪还有蒋明诚的身影。 秦欢顿足,“哪个蒋兄?” 牛兴似看到希望,连忙开口,“金科探花,蒋明诚。” 秦欢回忆了下,蒋明诚不就是先前曾与他定过亲的书生吗,他如今高中探花呢?她回头在酒楼中寻找,可没看到蒋明诚的身影。 石易将这群书生带回诏狱司,他还没拷问,这些人就一股脑全都说了出来。 秦欢在旁听着,心道这蒋明诚什么意思,她当初退亲也是经过蒋家同意,且娘亲还将准备给她的嫁妆,算作赔礼送给了蒋家。 她娘给她准备的嫁妆不薄,在当地大户人家嫁女,左右也超不过她那些。 蒋家家世普通,蒋家人包括蒋明诚对那份赔礼都很满意,他们双方乃和平退亲,没有结怨才对。 她仁至义尽,若蒋明诚不依不饶,她断不会手软。 八方酒楼。 蒋明诚从柜台底下钻出来,他怎么也不会想到,秦欢居然成了郡主! 他心有余悸,差点就被秦欢看到他,秦欢如今成了郡主,他得重新盘算一番才行。 酒楼楼上,乌朗望着蒋明诚离开,指尖婆娑在杯盏之上。 司空何目睹蒋明诚是怎么钻柜台逃跑,对此人很不满意,“乌兄,你说找到对付秦欢的人,就是这么个家伙?” 乌朗收回视线,“当朝探花风度翩翩,仪表不凡,已经被平宣侯申槐选定为婿,可若此时他变心追求郡主,申家会放过这两个人吗?” “你的意思是?”司空何不解。 乌朗将杯中酒饮尽。 “我们暗中助蒋明诚一臂之力,事成之后,申家自会对付她,大皇子和太子也会放弃她,让她名声尽毁,我们正好一箭三雕!” 第44章 他比较穷 说是一箭三雕,但蒋明诚毕竟是申家看上的女婿,司空何担忧。 “平宣侯不简单,申槐不仅家世显赫,还是户部尚书、朝中重臣,你为了帮我若是被申家知晓,恐怕很难办,” 乌朗听着他关心的语气,握住他的手,“世子莫怕,平宣侯素来与我乌家不合,对付申家是迟早的事!” 乌家是太子母族,与申家早有宿怨。 司空何也有所耳闻,这两家几十年来不合,各方面都要争上一争,朝堂斗完,私下他们连甚至连取名字都要比对方高上一头。 乌朗为乌家长子,自他出生后,申家便将长子取名申高朗,申家长女名申双双,乌家长女便取名乌无双,总之谁也不服谁。 乌家与申家必有一争,司空何没那么担心了,只不过,他近来觉得乌朗越来越奇怪,尤其对他,总有些肢体接触。 他将手从乌朗手中抽出来,“乌兄打算怎么助蒋明诚?” 乌朗回味了下手里的温度,才道,“就从她身边入手!” 夜幕降临,秦欢在外查询人口失踪案的线索,发现失踪之人,大多是独自出行,且身形健壮的男子。 能在京城里不被发现,将一个健壮男子抓走,背后行事之人,必定有所身份。 秦欢查完一天案子,回到王府,乐竹为她准备好了沐浴更衣。 她里屋只有一个丫鬟,做的事情自然也要比其他院的大丫鬟多,不过乐竹看起来没有怨言。 秦欢坐到屋内,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她看了乐竹一眼,语调平静。 “昨日入宫,梁楚楚与我梳了一样的发髻,穿了同样的衣服,昨日的穿着打扮,乃临时挑选,院中你是第一个知晓。” 昨日之事,必定有人里通外人,故意挑起她和梁楚楚的矛盾。 乐竹听罢当即跪下,“郡主饶命,奴婢绝没有将您的事情透露给任何人,奴婢昨日一整天都在院内,没出去过。” 秦欢将她扶起来,“起来吧,我没说是你,只是你要替我注意些,院里有内鬼。” “奴婢一定注意,将有嫌疑的人都探出来。”乐竹起身,可心里还有疑惑,“郡主为何不怀疑奴婢,还让奴婢去盯着?” “用人不疑,我相信你。” 她屋内只有乐竹一个丫鬟,昨日一早事情繁多,她根本没有时间和其他人传消息。 能如此之快,将宁王府的消息传递出去,也只有司空何,这院中有他的人在。 翌日。 秦欢和石易坐着马车,去往城外的平顶村,最近一名失踪的男子,便是此村中的人。 她从卷宗中得知,失踪男子挑着在山里打猎来的皮货,进城做买卖,这一去便没回。 她和石易职责所在,不得不跑去这偏僻的村落,可偏偏有人主动要跟着他们,她侧眸望向一旁,“时北泽,你是闲的慌吗?” “时北泽”一席锦白色衣袍,玉冠束发,衣袍轻卷,他端坐于侧,分明噙着抹淡笑,却又透出清冷之气。 若不是他打扮的过于花哨,又平易近人了些,秦欢都得怀疑他是时北衍。 而此刻坐在马车内的,正是交换身份的时北衍,“闲来无事,我去城外踏青。” “你不会自己坐马车去吗!”本就不大的马车里坐了三个人,秦欢觉得很拥挤。 偏偏有些人很自在,时北衍闭目养神,薄唇开启,“找马车和马夫还得花钱。” “我也是雇人。”秦欢抿唇。 时北衍睁开眼睛,“与我何干?” “……” 秦欢一时间竟真不知如何回答。 石易凑过来,“郡主,二公子月钱被大人停了,他比较穷,吃饭都成问题。” 秦欢想起来,自从自焚案出现后,时北泽就被时北衍责罚,要不是诅咒背后之人还没有找出来,他现在应该在白马寺出家了。 她挑眉望向对面,将钱袋放在眼前晃悠,“想不想从本郡主这里赚点钱?” 时北衍点了下头。 秦欢眼眸笑的弯起来,而后将旁边的册子递过去,“等会你就按照册子上的名字,挨家挨户去打听,打听来一个人,本郡主赏你五文钱。” “才五文。”时北衍嫌弃的收回视线。 “那八文。”秦欢涨价,可时北衍依旧不看她,她一拍大腿,“十文,不能再多了!” “都是封地的人了,还那么抠门。”时北衍也才发现,她还是个守财迷。 “一分一文都来之不易,你干不干吧。”秦欢有封地,可等到她报完仇,也不会留在京城,封地也与她没什么关系。 “勉为其难吧。”时北衍答应。 马车一路晃荡来到平顶村,时北衍拿着名册去找人问话。 秦欢和石易便找了处阴凉休息,两人正分析案情,几个相貌粗糙的大汉将他们围住。 “哪来的小白脸,把身上的钱都交出来!” 大汉一声吼,秦欢和石易当即警惕的往后靠去。 秦欢在的地方并不偏僻,十几米外还有民房,“你们是谁,光天化日下竟敢抢劫。” 几个大汉笑起来,“就抢你们能怎么着,你们难道还指望县太爷,带着他那两兵来救?” 秦欢听对方的意思,平顶村的官压不住匪。 大汉们把刀指向他们,“平顶村就是我们的地盘,想活着离开,乖乖把钱和马车都留下。” 秦欢和石易对视一眼,石易也有佩刀在身,打起来未必会输。 他们正要先发制人,远处一声“慢着!”响起,秦欢看去,眉头皱了皱。 来人一席修长身影逐渐走近,一身书生打扮,清秀俊朗,面如白玉,俨然是个相貌不凡的美男子,行走间清风明朗,举止有礼,温润尔雅。 而他正是蒋明诚,秦欢昨日才听说他高中探花,怎么跑到如此偏远的村落来呢? 蒋明诚似是不认识她般,走到大汉面前,不卑不亢,一身正气,“天子脚下,竟有尔等狂徒,还不束手就擒!” 大汉眼底动了下,昂起头大声呵斥,“你又是哪来的书生,识相的就滚开!” 蒋明诚迎着大汉的视线,“我乃金科探花,是朝廷的人,尔等若不速速离去,别怪我不客气!” “你竟然是探花。”大汉露出惧怕神情,几人互相看了看,“算你们运气好,探花郎惹不起,我们走!” 而此时,蒋明诚才看到秦欢,露出惊喜表情,“秦姑娘,竟是你在此!” “蒋公子,你怎么在这?” 秦欢言罢,瞧见劫匪要走,猛然将手里的卷宗当武器,扔到大汉头上,“你们站住!” 第45章 人口失踪案 几个大汉回头,先是生气看向秦欢,而后又看了眼蒋明诚,蒋明诚眼神示意他们继续演下去。 大汉们提起刀,“臭娘们,你找死是不是!” 蒋明诚挡在秦欢面前,“秦姑娘,你莫要怕,我定会保护你!” 他话音刚落,石易箭步冲出去,先是踢倒两人,而后徒手制服一人,再拔刀将另外三人打趴下。 “尔等劫匪哪那么容易让你们逃脱,现在,就跟我们去衙门!”石易也没料到,这几人长的凶残,实际一打就倒,没什么战斗力。 蒋明诚看呆了,六个彪形大汉,说句话的功夫竟然全被打倒! 秦欢见怪不怪,“蒋公子,这位是诏狱司的石大人,他平常抓的都是江洋大盗,这种小劫匪,对他来说就是热个身。” 蒋明诚咽了下口水,“小……小劫匪。” 大汉一听说要去衙门,直接急眼了,“蒋公子,说好吓唬一下而已,犯不着去衙门吧,我们上有老下有小,赚点钱罢了,你不能不给活路啊!” 秦欢疑惑,“你们认识?” “不认识!”蒋明诚迅速撇清关系,来到大汉身前,咬着牙发出嗡嗡的低音,“别说认识我。” 大汉根本听不见,还以为他想赖账,“你要有啥情况就和我们讲,大不了我们不要钱了,你别把我们送衙门去。” 蒋明诚气的肝疼,他怎么就找了这么一帮废物。 秦欢算是听出来了,开门见山的问,“蒋公子,你买通他们抢劫我,这是为何?” 蒋明诚总不能说,他想英雄救美,将她从劫匪手中救出来,而后让她倾心于他吧! 他的计划极好,但毁在一群嘴巴不严的土老帽身上! “土老帽”见他不答,帮他开口,“他还能为啥,图色呗,他想勾搭你,于是找了我们假扮劫匪,他还想英雄救美了。”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蒋明诚气的脸红。 石易听到他们说话,收回了佩刀问,“他们怎么处理?” 秦欢看向蒋明诚,蒋明诚则是一脸气愤,“送去衙门!” 大汉们不乐意了,“蒋公子你不能过河拆桥啊,你要是送我们去衙门,我们就把你买凶劫人的事情吐出去!” 他们也有把柄在手,大不了鱼死网破。 然,蒋明诚是探花郎,他决不能让这种丑事外露,“秦姑娘,此时是我有错在先,请你放了他们吧。” 秦欢过去对蒋明诚的印象尚可,是个满身书卷气息的男子,虽有些迂腐的观念,却不至于上升到人品。 可仅仅这两天她所听所见,刷新了她对蒋明诚的印象。 这个人很虚伪,且昨日还对她有恶意,今日就能知晓她的动向,还提前部署了一套英雄救美的戏码。 她中有数,“放了他们吧。” 石易放人,大汉们走后,蒋明诚整理好衣冠,“秦姑娘,在下今日之举实属莽撞,让你见笑了。” 蒋明诚从相貌上来说当属上等,白面书生,又满腹学问高中探花,如今可以用春风得意来形容。 可他的行为,让秦欢燃不起任何好感,“无妨。”她淡道。 蒋明诚顺势将昨日之事又做解释,秦欢听完,对方言下之意便是,昨日牛兴挑衅于她,他根本不知道,也从未说过于她不利的话,是牛兴自己会错意了。 秦欢其实不在意昨日之事,可蒋明诚几句话,便将维护他的人全部撇清关系,秦欢再次对他另眼相看。 过了片刻,秦欢见“时北泽”还没回来,便与石易一同去寻他。 蒋明诚原本也与他们一同,可中途他内急去方便,等再回来,就不见秦欢的身影。 他脸色发黑,今日之事恐怕会让郡主对他印象更差,他得想办法挽回才行。 “方才听他们说调查人口失踪案,若我可以帮她。”蒋明诚自言自语,当即下定主意去询问线索。 半炷香的时间后,秦欢找到了“时北泽”,他在册子上记满了文字,看来收获颇丰。 秦欢从钱袋里拿出两百文,算作他的工钱。 时北衍瞥了那钱一眼,将她的钱袋拿走,从里面掏出碎银子。 秦欢张大嘴,“你讹我?十文钱一个人,你最多找二十个人,两百文还不够?” 时北衍掂量分量,将银子收尽自己腰包,“我将全村的人召集起来一起问,大概三百多人,你就给我三千文吧。” “怪不得村子里都没什么人,原来被你叫走了。” 秦欢心疼荷包,她沮丧的走着走着,忽然看到地上有一个钱袋,“我走运捡钱了!” 她掏开钱袋一看,里面空空如也,“谁的破钱袋,没钱就别到处丢!” 她把钱袋扔完后,又倒退走了回去,“石易,你看看这钱袋是不是有点眼熟。” 石易看了看,“这是探花郎的钱袋,和他衣服一个颜色,先前这里面还是鼓起来的。” 秦欢也记得蒋明诚的钱袋是鼓的,莫非是小偷把他的钱袋偷呢? “我们到处找找吧。”秦欢把刚刚发生的事情又说了一遍,时北衍听完,把那钱袋直接扔了。 三人在村内找了许久,都没见蒋明诚的身影,却在一个死胡同里,发现了一片衣服的碎角。 他们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直奔县衙,将探花失踪的事情禀明县太爷,县太爷一听是探花,连忙将衙门里的两个衙役都调遣起来,四处搜查。 可直到夜间,他们还是没有找到蒋明诚。 秦欢水眸微凝,做了个猜想,“蒋明诚符合人口失踪案的共性,身形健硕,单身一人,且是男子。” 石易大惊,“郡主的意思是,难道探花郎也被人口失踪案的凶手带走了!” 那可是金科探花啊! 第46章 建安候 探花郎失踪可不是小事,秦欢决定先留在平顶村,让石易回京城调人过来。 县太爷知晓秦欢乃长乐郡主,当即把衙门后院二楼的客房,打扫出来给她留宿,时北衍则被安排在她隔壁。 一轮弯月悬挂天空,月光柔和。 秦欢推开窗户,看到“时北泽”正在窗前点灯,一丝不苟的看着一本册子,那册子是今日他从村民口中得来的消息记录。 两间房屋的窗户隔着不远,她趴在窗户上,歪着头望向旁边,“时北泽,你对人口失踪案很感兴趣?” 时北衍抬眸,月光洒在女子面庞,将她姣好的姿容衬托的越发优美。 “替兄长排忧解难。” 他笑了下,心里却有些难受,如今的他,只能顶着另一个人的身份,才敢与她接近,重逢后的相处,每一刻都是欺骗。 秦欢“哦”了声,正过脸看着远处,“时北泽,问你个事。” “郡主但问无妨。”时北衍走到窗边与她并排看着远处。 秦欢瞳孔有些失焦,她淡淡开口,“你兄长,怎么会要入赘长公主府?” 时北衍没想到她会问这个,笑道,“贪恋权势,借长公主之力,恢复时家荣光,你应该很好理解。” 他的说法与外界谣传的无异,秦欢目光始终在远处,“你爹娘呢,为何被削爵流放?” 时北衍的父亲乃是建安候,曾经也是风光无限,可如今的时家,早已没了爵位。 时北衍侧过身看着她,“你不是在诏狱司吗,当年这案子就是诏狱司办的,你没看过卷宗吗?” 秦欢看过,卷宗上定的罪是贪污赈灾粮款,致使灾民起义,皇帝为平息灾民怒火,将时家抄家灭爵。 时家本应该全部抄斩,坊间传言,时北衍在这个时候入赘了长公主府,长公主去向陛下求情,这才留了时家满门性命。 可建安候还是死在了流放的路上,建安候夫人不久后病逝,从此,整个时府就扛在时北衍一人身上。 若非他战功赫赫,不仅平定叛乱,还一再将漠北侵犯者击退,时家哪能如此快恢复地位。 秦欢听过外界传言,但从时家人口中亲口得知的感受,并不一样,“看过是看过,但建安候贪污受贿,这事未必全然能信。” 时北衍的笑意在月光下更加浓郁,他的声音漫不经心,“人证物证具在,铁板钉钉的事实。” 秦欢眸光聚拢,当年灾民起义声势浩大,她在茫城也听说过。 可娘亲当年就和她分析过,灾情严重也只是传言的严重,当年除了那片灾区外,江南一带收获颇丰,粮食供给丰盈,只需数日便能重新运粮,灾情并非到了非反不可的地步。 天启国民安土重迁,不被逼到绝境不会轻易造反,除非有人煽动,亦或是还做了其他事情。 但这些,也只是她的推测。 后来的事实证明,建安侯在流放中去世,也并没有让起义军投降,反倒是时北衍率军镇压,才将叛乱剿灭。 “你不愿说也罢。”她眸心动了下,“只是,时家还在,人活着总得有点希望,你们兄弟二人,也可重新将家族复兴。” “得你吉言,这事交给兄长,他擅长。”时北衍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他望了秦欢一眼,“你呢,听说王妃并非意外去世,而是谋杀。” 宁王已经将秦荷纳入正室族谱,他口中的王妃,便是指秦荷。 秦欢扶着窗栏的手紧了紧,“我已经找到凶手,早晚会报了这个仇。” 她现在还杀不了阎苔使,必须潜藏蛰伏,找到扳倒对方的机会,一击制胜。 “有需要的地方只管找我,钱到位,本公子什么事都能做。”时北衍今日发现,还是赚她的银子比较容易。 秦欢转过头,眼睛笑的和天上的月亮一样弯,“还真有个事需要你帮忙。” 时北衍发现了,她一露出这种人畜无害的笑容,准是不安好心,在他“警惕”的目光下,秦欢笑的越欢。 她指着他,掰着手指头比划三个数,“身形健硕,单身一人,男子。” 失踪人口的普遍特征。 时北衍额头垂下黑线,这是要把他当诱饵卖了啊。 第二天,石易悄悄带回玄甲卫。 时北衍换上书生衣服,带着鼓囊囊的钱袋,孤身一人在村里偏僻的地方行走,而村民则全部被秦欢召集到村口,就为了给掳人者机会。 他们模拟昨日蒋明诚失踪的情境,希望能钓出一个突破口。 可惜,村民们在村口开了一天的大会,时北衍都没有被掳走。 夜间,秦欢和石易继续开小会,决定让时北衍去后山打猎。 时北衍被迫在晚上去往后山,他明面上孤身一人,实则背后跟着玄甲卫,秦欢也在其中。 但时北衍在山里转了一整晚,别说人了,连个野鸡野兔子都没遇到过,黎明时分,时北衍靠在一块大石头上打算眯会。 秦欢和石易也都困得要死,预想今天是不会有收获了。 但在火红色的太阳从黑暗中冲破的刹那,众人发现草丛中有些动静! 时北衍也听到声响,他现下是猎户打扮,箭矢和工具都别放在一旁,他正“疲惫”的睡着了。 草丛中的动静似乎在犹豫,过了片刻,对方扔了块石头打中时北衍的腿,时北衍动了下,翻身继续“睡”。 草丛中的人终于放心,举着一把刀缓缓走出来。 那人见时北衍睡得死,胆子也打起来,“昨顺手干了一票,没想到运气好,老大已经收拾东西要换地方了,老子还能直接碰到个现成的。” 他心情愉悦,言罢,就要将手里的绳子套到时北衍身上。 “收网!”秦欢做出手势,玄甲卫一冲而上,迅速将那人按在地上。 时北衍站起身,哪还有半点迷糊的模样。 “你们是官府的人!”李二悔的肠子发青。 要是过去,他绝对不会轻易出现抓人,可昨天捡到个冤大头,他一下子就飘起来,以为还能再捡一个。 李二立刻咬碎牙后面的毒药,但时北衍更快,迅速将他下巴捏到脱臼,取出他嘴里藏的毒药,再把他的下巴接回。 咯嘣一声,李二疼的眼泪都冒出来。 黎明突破,朝阳洒落大地。 “说,你们的据点在哪里?”石易按住李二脑袋逼问他。 “杀了我吧,我什么都不会说!”李二拒死不从,组织有死令,吐露消息者,全家灭门。 秦欢将李二身上的东西全部倒出来,眉心紧锁,“他们可能要离开了。” 一旦更换据点,他们抓到的李二就没有任何价值! 第47章 奴隶 李二背的行囊里有衣物和大量银票,这是出远门才需要的东西。 人口失踪案涉及人数众多,不可能仅凭李二一人完成,掳人者或许是一个大型组织,秦欢猜想这个组织在平顶村逗留过,但现下要转移据点。 李二的反抗很强烈,而他们没有太多时间了。 时北衍将秦欢和石易叫到旁边,“此人应该只是名小喽啰,但他反应激烈,要么受过训练,要么有把柄在别人手中,能让他抵死反抗,大概是他的至亲之人被挟持。” 秦欢看他的眼神有些诧异,“你分析的有理,可有办法让他立刻招供。” 时北衍点头,让玄甲卫将李二站起来绑住,他转身来到李二身旁。 “你已经落到我们手里,只要我们对外宣称你招供了,你认为背后那群家伙,还会以为你守口如瓶了吗?” “只要你们找不到据点,老大自然不会相信我背叛了组织!”李二只要自己守口如瓶,至少家人能够活命。 时北衍轻笑,“现在是找不到,但这后山能有多大,不出两日,就能将你们的据点搜出来,到时候我们就说是你吐露的,谁会怀疑?” 李二瞪大眼睛,朝时北衍的方向大骂,“陷害我,你个卑鄙小人!” 时北衍躲开李二喷出的口水,玄甲卫按住李二,让他动弹不得,时北衍走到他身侧,语气轻柔了些许。 “上面的方法对你我而言都是下下策,与其同归于尽,不如我们换个思路。” 李二安静些许,但周身仍充满警惕。 时北衍再走近一步,“只要你告诉我们据点所在位置,我们立刻行动,将你的老大们一锅端了,你的家人有朝廷保护,绝不会有危险,而你戴罪立功,我们也会从轻处理。” 李二眉间有明显的松动,时北衍让人放开李二,他亲自为对方解绑,语气轻柔的打在李二耳旁,“将你知道的告诉我,你和你家人的性命,全在一念之间。” 李二的心理防线崩溃,人生在世,不过是活着罢了,他也只是为了活命才会进入组织,他不想死,也不想让家人因为他付出性命。 他一股脑将据点位置,和他所知道的所有事情全部说出。 但他只负责抓人,至于掳走的人去到哪里,以及组织的头领是谁,他全都不知道。 当下之急是找到据点,救出据点里被抓走的人,众人跟着李二的指示,来到后山中一处偏僻的山洞外面。 “老大说今天一早就要离开,我负责盯夜梢,早上会在山下和他们直接汇合,就带着行李提前出来了。” 李二原是盯梢的,幸好他们遇到了他。 秦欢盯着山洞,问道,“里面有多少人?” “有四个奴隶,还有七个打手,但是按照组织里的规矩,一旦遇到朝廷的人,他们会先杀掉奴隶,再服毒自尽。” “你们将抓到的人称为奴隶?”她皱了下眉。 李二解释,“他们都是这么叫,其实抓来的男子个个都长得不错,而且一般组织会选家境贫寒,或者没什么亲人的男子。 这些人就算丢了,也很少会报案,就算报案,家里没人,最后也是不了了之。” 李二看了他们一眼,“就是不知道这次,怎么会惊动玄甲卫?” 秦欢抿了下嘴,“昨天有个白脸书生,是不是被你们抓了?” 李二听到这个,语气都有些激动。 “是我抓的,其实我也不想抓他,昨天我去平顶村采买,出了奇村里没人。 我在路边拿了人家一屉包子,他就非要跟着我说理,最后还自己踩到自己衣角摔晕过去,你说这么个大活人倒在我眼前,又是相貌不凡的男子,我手痒痒,就给顺回来了。” “……” 秦欢、石易、时北衍三人都露出了同款震惊且复杂的表情。 李二愣了下,“怎么,你们这么多人出动,和他有关?” “无关。”秦欢摇头,他们出动乃是为救人和查找失踪案的真相,只不过……她淡淡开口,“但他是金科探花。” 李二眼珠子都快惊的凸出来,“他……探花?那么蠢?” “蠢是蠢,但蠢的有价值。”若非蒋明诚在平顶村失踪,他们也不会找到此地。 秦欢和其他人商量了下对策,“为保被掳者安全,只能智取,不可强攻。” 时北衍赞同,“失踪者称为奴隶,而奴隶必然要有买家。” 两人将视线齐齐看向李二,李二使劲回忆,忽然想起什么,“前两天老大喝多了,我隐隐约约听见他说,有什么大买卖。” 秦欢眉间一悦,“就从这入手,跟着他们!” 时北衍明白她的意思,示意大家继续潜伏,一直跟着他们到下一个落脚点。 山洞前,一群人鬼鬼祟祟探头,见外面没有动静,几个人将奴隶带出来,押着他们下山。 为了不打扫惊蛇,时北衍劝说李二作为暗哨,继续去山下盯梢,潜伏进组织中。 玄甲卫一路跟踪组织,到下午的时候,组织的人生火休息,秦欢躲在远处,看着他们烤肉吃,口水都要留下来了。 时北衍将饼塞到她手里,秦欢吃了两口,味同嚼蜡,“他们吃香喝辣,我们就只能啃干粮。” 时北衍看着她可怜巴巴的表情十分好笑,“他们是最后一顿,你也是?” “那我不是。”秦欢嘴里的干粮好吃多了。 她吃完干粮,扫了他一眼,“你还有点东西,连诱供那一套都会。” “时北泽”对付李二的那一招,正是刑讯里面典型的诱供,但他一个花花公子,怎么会知道那么多。 她又在怀疑他,时北衍叹了口气,“兄长想为我在诏狱司寻个职位,才强迫我学这些,但花花世界那么多美好,本公子怎么能屈尊,去做那种事情。” 时北泽游手好闲,时北衍想给他找个差事,也属于正常。 秦欢瞥了他眼,“我看你是因为嫌去了诏狱司,姑娘们会吓得不理你。” “知我者郡主也。”时北衍轻笑,又躲过去一关。 另一边,组织的人吃完东西继续赶路,终于在天黑前来到一处荒废的寺庙里。 秦欢在庙外蛰伏,石易悄悄走过来,“郡主,买家出现,已经被我们埋伏的人,抓了起来!” 第48章 买家 抓住买家,他们便能假扮买家身份,将失踪者安全“买”出来。 秦欢前去看到买家,有两人,一男一女,两个人看着年纪不大也有些气质,只不过他们的态度很不配合。 组织只在规定时间交易,一旦超过时间,买家还未到来,他们便会再次转移。 秦欢可以假扮买家中的女子,但另一个男子,她望向石易,石易连忙摇头,“我不会说谎,一进去肯定露馅。” 时北衍扇着折扇,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秦欢想到时北泽过去的“战绩”,“就你了,把你骗姑娘的能耐,放到接下来的表演中。” 要论骗人的本事,时北泽这种花花公子当居前列。 时北衍瞧了眼那买家男子的装扮,嫌弃两个字就差写在脸上。 秦欢掏出钱袋,“有银子哦。” 时北衍将整个钱袋拿过来,掂量了下,“本公子可以!” “……” 秦欢沮丧,为什么办案子,损失的是她的钱。 他两倒是准备好假扮买家,可真正的买家不配合,石易只要问问题,两个买家就是瞪他和不开口。 秦欢把这两人的外衣扒下来,她和时北衍边换衣服,边对石易道,“别废话了,拉到远处,把地牢里的方法直接对他们用一遍。” 这两个人皮肤细腻,一看就是养尊处优之人,直接用刑对他们更快。 “得嘞!”石易擅长这个。 秦欢换完衣服,抬眼就见到一身绿色花丝衣的“时北泽”。 她又笑又怕引来注意,憋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你应该再扑点粉,和那个小白脸一样,脸比死尸还白才对。” 时北衍额头滑落黑线,这一身衣服已经不能用花里胡哨来形容,简直就是花丛里出来的花蝴蝶! 尤其是衣服的材质,分明是女子才会用的纱衣,配上翠绿的颜色,他穿在身上不伦不类。 “男人怎么会穿这种东西。”时北衍眉头紧皱,反观秦欢,她的衣服就正常多了,只不过也有些偏男子的装扮。 秦欢将头发梳起来,干净利落,再配上浅金色的束腰劲服,整个人英气勃发。 她看着“时北泽”的装扮还有些不对,踮起脚将他的发冠拔落,男子发丝散落,乌黑长发披散在肩后。 他本就俊朗秀逸,即便是长发披散,也有种另类的美。 秦欢玩心起来,取下他腰间的折扇,用折扇挑起他的下巴,眼神肆意打量,“小妞,可愿做本公子的第十八房小妾。” 时北衍眼眸眯了下,反手将折扇夺回,秦欢拽着折扇没松手,但她力量不足,顺着折扇的方向往前扑。 时北衍侧身,秦欢扑空,就这么朝着地上摔去,可她快到地面的时候,一股力量从后面拽住她,时北衍将她拽起搂住她的后腰。 她半悬倒在空中,迎面就是一张俊逸不凡的面容。 时北衍用折扇挑起她的下巴,幽深的瞳孔中倒影着她的面庞,“本公子只有一心,不做二人。” 秦欢咽了下口水,心跳有些快,她连忙从他怀中逃出来,“少装了,你这颗心不知道存过多少人。” 时北衍笑了,“本公子现在只想存钱。” 秦欢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呢,心神好乱,她看到“时北泽”的脸,可心里浮现的却是另一个人。 一定是这张和前任长得一模一样的脸扰乱了她! 她虎起表情,从买家的包裹里果然翻出来粉脂,她将粉脂拍到“时北泽”的脸上,直到“时北泽”脸上白的掉粉,她才满意的停手。 她心情愉悦多了,石易也从远处跑过来,他先是看到时北衍比鬼还惨白的脸,吓了一跳后才开口。 “郡主,都问出来了,这是他们买卖的银两,还有暗号,他们是京城庆园春的老鸨,买这些男子,是为了回去驯服,为某些特殊癖好的达官贵人们服务。” “庆园春?”秦欢在京城也有段时间,倒是没听过这个名字。 “一般人很少知道这个名字,他们行事隐秘,只选贵人作客。”石易也是在监察司共享的密报中得知。 秦欢和时北衍对买家二人之事了解后,便带着银两走进寺庙,玄甲卫在外面待命。 寺庙内。 李二一眼就见到进来的两个人,他紧张的手心冒汗。 其他打手们站了起来。 沙溧为组织的为首者,他坐在寺庙中心,抬头,粗狂的声音带着些狠意,“二位算命还是拜佛?” 秦欢扫了眼庙内一圈,这群人的后面有几个麻袋,被掳走的人应该就被捆在里面。 她挽起时北衍的胳膊,“人丁稀少,我们夫妻二人前来求子。” “想求什么子?”沙溧站了起来。 “一个子和两个子。” 秦欢的暗号全部对上,沙溧示意,将麻袋扔了过来,“老规矩,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麻袋只有三个,组织和买家约定的便是三人,而第四个麻袋应该是前日意外得来的蒋明诚,他们也得将蒋明诚带走。 秦欢与时北衍对视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眼神中看到了对策。 “把他们打开,我要验收。” 时北衍刻意捻腔作势,让对面的人把麻袋打开,麻袋打开后,里面的人露出脸,的确是最近失踪的几个人。 秦欢看完后,挑剔道,“这些人蔫里吧唧,不会我刚带走,就死掉了吧。” “他们被灌了点迷药,有些晕罢了。” 沙溧知晓买家做的是什么生意,他们需要生龙活虎那种,他立刻用棍子打了其中一个麻袋一下,那人痛的尖叫,声音响亮。 秦欢皱了下眉,“行了,装起来送到马车上吧。” 她的马车就在外面,组织的人将麻袋扔进去,她掏出银票递到沙溧手中的时候,忽然又抽了回去。 “你想不给银子黑吃黑?”沙溧似乎经历过,脸色铁青,连他身后的人都恶狠了许多。 身在贼窝到底有些心绪,秦欢强撑着脸色,抬高音量,“我看你那里还有一个麻袋,莫非藏着好的,把那些劣质的货色给我!” “做生意讲究个诚信,若是敢糊弄我们,我们能叫你这买卖做不下去!” 时北衍附和,他脸本就被抹的发白,这么一怒,更有点翻脸的架势。 沙溧也不想得罪他们,思索的片刻,让李二将最后一个麻袋扔过来。 李二已经知晓麻袋里的人是探花郎,蹑手蹑脚,生怕把探花郎弄疼,沙溧看到他这般架势,直接过去,粗鲁提着麻袋拖过来。 沙溧把麻袋解开,拽着的蒋明诚头发,将他提出来。 蒋明诚脑袋晕乎乎,可麻袋打开的时候,他竟然看到了秦欢,他激动的嘴巴一哆嗦开口,“郡主!” 秦欢脑门的黑线猛地落下来。 第49章 这只手我亲自剁 沙溧迅速拔出刀,其他几个人将秦欢二人围住。 “你们认识?”沙溧眯了眯眼,凶狠的面容上闪过一丝杀意,他将刀架在蒋明诚的脖子上,“你叫她君主?” 蒋明诚刚才太激动,嗓子喊破音,把郡主两个字喊成了君主。 此时刀就在他脖子上,他吓得浑身发软,一双眼睛可怜巴巴望向秦欢求助。 时北衍眸色低沉,准备发出信号,让外面的玄甲卫冲进来,可秦欢悄悄拉住他的手,他垂眸,只见女子已经迈步向前。 “的确认识!”秦欢指尖捏住沙溧的刀,将刀刃从蒋明诚脖子上移开。 她抓住蒋明诚的下巴,脑海中回忆“时北泽”将李二下巴捏脱臼的手法,下一秒,她指尖发力,将蒋明诚下巴使劲向下滑。 蒋明诚疼的脸色通红,可他本就被下了迷药浑身使不上劲,再加上下巴脱臼,整个人连尖叫都是虚弱不堪。 沙溧的刀随时准备动手,可秦欢却笑得明媚动人,“我为君,他为奴,只不过是玩过些有意思的游戏罢了,没想到从我这逃跑的家伙,居然以这种方式回来。” 沙溧表情凝滞了片刻,但很快他就明白过来。 买家是庆园春的人,庆园春以男色居多,这些男子最出名的,便是他们能够根据客人要求,为客人提供满意的服务,其中就包括身份扮演。 显然,这位庆园春的管事也喜欢这方面,以至于蒋明诚脱口而出喊她君主。 寺庙内紧张的气氛松动了些,可沙溧的表情却没有完全相信。 秦欢眼眸眯起,反手给了蒋明诚一巴掌。 随着啪的一声,连沙溧都惊了些许。 秦欢似乎嫌一巴掌不够解气,朝着蒋明诚另半张脸扇去,蒋明诚被打的嘴角流血,连脑袋都有些迷糊。 秦欢恶狠狠道,“他也曾是我庆园春的头牌,连老娘都被他五迷三道过,我待他不薄,他倒好,从我这逃走,还卷走了老娘压箱底的本钱!” 她朝沙溧抱拳,“这人你开个价,我必须带他回去好好算算账!”最后三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来,可见恨之切。 “原来是旧相识。”沙溧示意其他人散开,他将蒋明诚上下打量了番,单从长相上来说,的确是上乘货色。 此人不在他们抓人的计划范围内,也是碰巧被李二带回来。 沙溧思索了番,“五百两,但我得留他一只手。” 沙溧留了心眼,如果买家说的为真,那便是恨之不及,剁只手不在话下,但如果是假,他们必不会砍下这只手,那他便要杀了这两个可疑之人。 秦欢眉头蹙了下,虽然她是为了救人,可蒋明诚乃探花郎,一旦剁手,事情就麻烦了。 她围着蒋明诚转了圈,蒋明诚一双眼睛跟着她转。 现下他也听明白了些,秦欢是来救人的,可这群歹人竟然要他的手,他好不容易高中探花,没了手就失去一切,他宁愿死。 蒋明诚视线里有明显哀求,秦欢转完一圈又转了一圈,沙溧不耐烦,正要下最后通牒,秦欢大喊一声,“好!” 蒋明诚脸色青灰。 秦欢冷哼,“当初你从老娘手里逃出去,老娘就发过誓,绝对不会让你好过,一只手,就当是见面礼!” 她看向沙溧,“这只手我亲自剁,就劳烦你将刀借我一用!” 蒋明诚想去抓秦欢,可他浑身疲软,还说不出来话,嘴里发出呜呜声,眼泪鼻涕都吓出来。 沙溧见不得这种哭哭啼啼的男人,把刀扔给秦欢,“用力一刀砍断,要不然砍到一半还得拔出来重新来。” 秦欢接过刀,她朝身后使了个眼色,时北衍明白她所想。 几个打手将蒋明诚从麻袋里拖出来,沙溧兴致不错,亲自把蒋明诚的手按到桌子上,“来吧。” 蒋明诚拼命挣扎,但他那点力度在沙溧面前,就和小鸡仔似的。 秦欢抬起刀的瞬间,时北衍将袖箭隔空发向门外,袖箭穿过大门,玄甲卫收到信号,迅速从外面冲进寺庙。 沙溧当时北衍抬手臂的瞬间就察觉到不对劲,他要先将人质灭口,但手中无刀,而秦欢抬起的刀,在下落之时直接刺进沙溧的胸口。 “你们是朝廷的人,把他们杀了!”沙溧一掌将秦欢推开,而后拔出胸口的刀刃,去刺蒋明诚。 秦欢在关键时刻及时将蒋明诚拽到后方,几个打手反应也很多快,全都持刀刺向他们。 时北衍将接近的秦欢的一个打手踢倒,他捡起那人的刀,挡在秦欢面前。 玄甲卫很快冲进来,但沙溧似乎早就布置了机关,他拉动了什么东西,一片烟雾从上方落下。 玄甲卫措手不及,沙溧趁着其他人看不清楚,暗中将蒋明诚拖走,时北衍将门窗打开,夜风吹过将烟雾吹散。 秦欢捂着鼻子,等到她看清楚的时候,组织的人全都逃了! “李二会给我们留线索,快去追!” 秦欢庆幸与李二做了第二套方案,若组织的人逃脱,李二作为暗哨,会在途中为他们留下信号。 玄甲卫去追,秦欢也要去跟上,时北衍却拦住了她,“蒋明诚是探花,他不会有事。” 秦欢没有停步的意思,“咱们都知道他是探花,可组织不知道他的身份,一旦撕票,就算诏狱司将案子破了,陛下也会责怪。” 天子脚下,让歹人将探花郎掳走还杀死了,这口锅只能背到诏狱司头上。 时北衍瞧着她焦急的表情,忽然笑道,“诏狱司有兄长担着,你这是关心兄长?” 秦欢顿足,“屁!本郡主是关心自己的牌子,能不能往上升一升!” 时北衍找了个凳子坐下来,“放心吧,他们不会杀了自己选中的人。” “你什么意思?”秦欢细细品味他的话,坐到他的对面,“你知道人口失踪案背后的势力是谁?” “没有证据,等同于不知道。”时北衍话已至此不打算细谈,可秦欢一双大眼睛眨啊眨,表情里透着两个字“求知”。 时北衍被她那眼神看的心里一软,他知晓幕后之人,可不能告诉她如何知晓。 他想了下道,“我与申高朗喝酒的时候,打听出来,人口失踪案,背后协助的人是申家,而蒋明诚是申家选定的女婿。” 申高朗是平宣侯世子,他说出来的话肯定有几分可信度。 但平宣侯不仅是侯爵,还是户部尚书,掌管全国财政,他竟然会参与到买卖人口中! 秦欢被这信息量砸的有点晕,反应了一会,她才知道,原来蒋明诚是平宣侯府的女婿。 那平宣侯岂不是掳走自己女婿,还要把女婿卖到庆园春! 第50章 我六你零 自家人给自家人带绿帽子,平宣侯干的漂亮。 秦欢对申家谋划买卖人口的事情,还是半信半疑,毕竟如此大的家世,很难想象私底下过参与这种勾当。 但她不需要着急,沙溧此次被玄甲卫伏击,他逃脱后,应会回去找他的上级禀告,若蒋明诚平安从组织逃脱,那组织背后大概率是申家,若蒋明诚没回来…… “蒋明诚回不来的话,诏狱司就要负第一手责任,你要不再去找申高朗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新的线索。”秦欢建议。 时北衍往椅子上一靠,“申高朗也就是个纨绔,申家的事他能知道多少,你要想找线索,现成的不就有两个人。” 秦欢听着他对纨绔那般不屑,要不是知晓他也是个纨绔,还以为他多么高风亮节了,她抿了下唇,“你是说庆园春?” 时北衍不喜纨绔作风,可惜他扮作的是时北泽,不得不拿出自家兄弟平日里的做派。 他翘起二郎腿,“找到庆园春的东家,他与组织肯定有联络办法,再顺藤摸瓜往上找。” “妥!”秦欢起身,绕到“时北泽”身后,朝着他的椅子腿来了一脚。 座椅晃动,时北衍重心不稳差点摔倒,幸好他动作快,及时站起来,“郡主,你干什么!” “看你坐没坐相,教你做会人。”秦欢做了鬼脸,就往外跑。 其实刚才的举动她根本没过脑子,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要戏弄他。 她刚跑出去,以为“时北泽”会追出来,可他竟然没动静,她往门内探头,屋子里空空如也。 “时北泽?”她喊了一声,没人回应。 难道出事了! 秦欢连忙走进屋内,下一瞬,脑袋后面就出现一声大叫,她吓的魂都飞了,回头一看,居然是“时北泽”! “你三岁小孩吗!”秦欢摸着胸脯,把魂往回收。 “彼此彼此。”时北衍眼底噙着抹笑意。 “谁和你彼此,我至少是六岁的小朋友的行为,而你只有三岁!”秦欢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 时北衍垂眸,看着她的头顶,“从身高上来说,我六你三。” 秦欢抬头,身高和他差着半个脑袋,她气不过,“从头发长度上来说,我六你三!” 时北衍轻笑,“从力气上来说,我六你三。” 秦欢勾起大拇指和小拇指比了个六,“从美貌上来说,我六你三!” 时北衍坐到椅子上,伸出手指一项一项比较,各方面都比出了优秀的六。 秦欢炸裂了,但有一项他现在比不了! 她掏出钱袋子,“从存款上来说,我六你零!” 时北衍微笑的表情出现一丝裂缝,他最终输在了钱上面,的确,如今的长乐郡主坐拥洛川封地,又是欢记的东家,倒是个小富婆。 “好吧,我的郡主大人,我了,还要在您手底下讨口饭吃。”他主动将椅子让出来,送到秦欢身前。 秦欢心满意足的坐下,“这般就对了。” 她掏出一枚铜板,时北衍也不嫌少,将铜板好生收下。 接下来的半刻钟,秦欢钱袋里银子一点一点的变少,直到最后一个碎银子给出去,时北衍揉肩按腿的动作停止。 “郡主有钱了再来消遣吧,本公子要去潇洒了。”时北衍拿着秦欢仅剩的银子,走出了大门。 秦欢表情再次炸裂,“那是本郡主的银子!” 秦欢大步往外去追,却遇到石易带着玄甲卫回来,她忙去问情况。 石易有些沮丧,“让他们跑了,不过李二留了线索,他们恐怕回京城了。” “满城都在抓他们,他们竟然还敢回去。”秦欢思索了一番,“把庆园春那两个买家带上,明天一早我们回京。” 第二天一早,秦欢坐着马车往京城的方向走,她在马车上正迷糊着的时候,队伍前面窜进来一个人。 玄甲卫拔刀去探,发现那人居然是蒋明诚。 石易去马车旁禀报,秦欢瞬间就清醒了,而时北衍也坐在马车内,他往外面看了眼,蒋明诚狼狈不堪,但倒没有受伤。 两人对视,秦欢开口,“他们放了蒋明诚,果真如你所言,这案子与韦家有关。” 时北衍却还是那句话,“没有证据,便不算知道。” 秦欢下马车,来到蒋明诚旁边,蒋明诚见到她差点都哭了,“我这一路艰辛,全靠着秦姑娘才活下来。” “我没救下你,倒是你自己,竟能从组织手中逃出来。”秦欢不动声色与他保持了一段距离。 “还好我机智,与他们斗智斗勇,方才历经艰险成功逃脱!” 蒋明诚将自己如何与组织那群人智斗讲的绘声绘色。 即便他根本就是一觉醒来,发现那些人不见了,自己脱臼的下巴竟然还恢复如初,这才找人问路,碰巧遇到玄甲卫一行人。 秦欢光是听他描述就知道有多假,不过,她还是给他面子听完了,“蒋公子受惊了,不妨就与我们一起回京,也好去诏狱司录个口供。” 回程的马车多,秦欢为他准备了单独一辆。 蒋明诚站在马车前,犹豫了番开口,“鬼门关里走一遭,我想了很多,有些话必须对你说。” 秦欢眼眸眨了下,“蒋公子想说什么?” 蒋明诚眼底闪过一抹精光,表情却格外诚挚,他想上前拉住秦欢的手,可秦欢往后退了一步。 他便在一步的距离里开口。 “秦姑娘,其实,我一直忘不了你。 当初你选择退婚,我尊重你,选择离开,但是没想到我们还会相遇,甚至一同经历生死,当他们拿刀要杀我的时候,我脑海中浮现的是你的样子。 一路坎坷走来,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遇见你,告诉你,我喜欢你。” 蒋明诚的话至诚至善,从头到尾都无比真挚,尤其他的眼神,像一片温柔的海洋。 秦欢要不是知道他已经定了亲,可能真当他对她余情未了。 蒋明诚的确是有个魅力的男子,但不是她喜欢那款,甚至,她对蒋明诚了解的越深,就越看透这个人的本性。 “蒋公子何时知道我是郡主?”她反问道。 蒋明诚愣了下,他计划乃是假装不知秦欢身份,可他在麻袋里的时候喊她郡主,无意中露馅了。 “公子出现在平顶村当真是偶然吗?”秦欢不等他回答,“公子已有婚约,何必再对我表明心意。” 她婉拒之意很明显,蒋明诚却会错意,“你是担心我已有婚约吗,没关系,我可以退亲。” 平宣侯与宁王相比,他自然更希望攀上宁王。 秦欢怕自己说的还不够明白,干脆道,“我对公子并没有任何男女之情,公子有大好前程,别为了一桩往事断送自己。” 言罢,她转身回到另一辆马车上。 蒋明诚温柔似水的眼神一点点冰冷起来,“秦欢,你辱我一次不够,竟还拒绝我第二次。” 他的声音极小,“那就别怪我了!” 第51章 三个都要了 马车上,时北衍等到秦欢坐回来,队伍开始前进时,他淡淡开口。 “蒋明诚此人有学问,却无文人的铮铮铁骨,自他高中后,收受各方财银,还频繁结交高官,这种人早晚会出事。” “哦?你怎么对他那么了解。”秦欢挑眉自嘲了下,“我这个前未婚妻都没你知道的多。” 时北衍瞥了她一眼,“本公子消息灵通,知道的自然比你多。” 秦欢眼眸转了转,她凑近,眼睛眉毛弯起来,笑嘻嘻道,“你渠道多,打听个事,你知道阎苔使是谁吗?” 她笑的越天真无邪,就越有想法,时北衍见怪不怪了,“你打听他作甚?” “顶头上司,当然要关心下。”秦欢表情未变。 时北衍倒是凝重了些,“这个人不好相与,最好离他远点。” 秦欢等了片刻,他没继续往下说,她接着道,“你还没回答我了。” 时北衍眉心皱了下,“阎苔使身份不明,但既然能掌管阎苔司,必定是陛下极为信任之人。” 这些都是秦欢知道的,她接着问,“依你之见,放眼整个朝堂,谁能与阎苔使抗敌?” “能得陛下如此信任,且位高权重,怕只有宁王。”时北衍看向她的眼神颇有深意,“怎么,你还想把顶头上司拉下来自己上位?” 秦欢满脑子想的是怎么找到阎苔使,可时北衍给她提供了一条新思路。 她醍醐灌顶,“你这个主意不错!” 只要她做的好,岂不是有将阎苔使拉下马的机会,只要他不在这个位置,想杀之岂不是易如反掌。 时北衍以为她在说笑,阎苔使哪里是随便能顶替的,“你努把力,有生之年或许能混到兄长那个位置。” 秦欢笑容拉胯了,“你兄长什么时候能混到阎苔使的位置?” “兄长无意顶替他。” 时北衍对阎苔使了解的不深,平日只有公务往来,且诏狱司许多机要案件,由陛下直接吩咐,对阎苔使接触不多。 “这样啊。”秦欢不指望时北衍,没准她破的案子多,自己就能做大官了。 眼下最重要的案子无异于自焚案,可这么久过去,诅咒似乎停止了。 此外便是人口失踪案,她已经查到蛛丝马迹,只待回京抓人。 马车一路回到京城,再来到诏狱司内。 蒋明诚录完口供后,又来找她,秦欢将卷宗放下,随他来到院子里。 蒋明诚隔着两步的距离,恭恭敬敬的行礼。 “郡主,之前多有隐瞒,在此向郡主赔罪。 这一路我想通了,哪怕郡主对在下毫无感情,可在下与郡主终归是同乡人,多少有些同乡情谊在。 在下愿放下一切对郡主的非分之想,邀请郡主后日在望月楼一叙,就当是老乡之间的赔礼和叙旧。” 蒋明诚说的至真至切,秦欢若是拒绝就显得很不近人情了,况且过去,的确是她悔婚在先,就当是最后了清这份愧疚。 “好,后日我会去。”她应下邀约。 蒋明诚离开后,她随便吃了点饼,就带着玄甲卫直接去到庆园春。 庆园春的两个买家已经交待,不过,那两人只是跑腿的人,具体联络他们概不知晓。 庆园春所在之地乃一处偏僻安静的大别院,秦欢过去的时间是中午,庆园春大门关闭,里面安静无声,想必还未开始营业。 石易敲了半天大门,才有一个年轻男子揉着眼睛开门,“怎么又来一个。” 年轻男子刚开口,石易就带着人冲进去,年轻人大惊失色,朝着院里大喊,“你们是谁,来人啊,有人闹事!” 沁园春的护院门听到声音跑出来,各个身形高大,显然是练家子。 秦欢走到前面,举出腰牌,“诏狱司办案,叫你们东家来见我。” 年轻男子看了那腰牌,又看了看秦欢,慌忙让护院们退下,“贵客稍等,小的这就去禀报。” 那男子走后一会,就有侍从招待他们,将他们引进院内。 秦欢路过一间屋子时,停步往里面看了眼,一抹熟悉的身影正在桌前优雅的品茶吃食。 “时北泽,你什么时候过来了?”她诧异走进去,只见桌上佳肴飘香,与她中午吃的干饼形成鲜明对比。 时北衍抬头,见秦欢过来,他起身走到他们中间,“诏狱司人人惧怕,正好本公子与你们一起走,可以不付钱。” “……” 合着他知道她要来庆园春,就提前过来蹭饭了! 秦欢着实无语,但又甩不掉他,只能让他跟着过去。 侍从将他们引到包厢,门外走来位穿着不凡的中年男子,“大人,我们东家不在,您有什么事与小人说也是一样的。” 秦欢身着白色劲装,长发盘起,看着干净利落,但一眼也能看出是女子,她也并没有特意隐瞒自己。 她扫了石易一眼,让他将玄甲卫带到门外把守。 时北衍在旁边坐着清闲,她都懒得给他使眼色,对着管事道,“也行,把你们这漂亮的小倌都带过来。” 管事愣住,他外面看去,确认是大中午无疑,“您是要……现在?” “不行吗?”秦欢反问。 “大人稍等。”管事甚至没有多想就去叫人,毕竟来庆园春的,无外乎就是那点事。 像今日这般带着侍从来的达官贵人们也有,管事经历的多,便见怪不怪。 过了一会,管事回来,带来了院里最受欢迎七名小倌。 “给大人请安。”七个小倌声音各异,却都带着媚意。 秦欢视线从七人中一一扫过,她还没欣赏完,时北衍就将茶水泼到地上,“庸脂俗粉。” 管事眼尖问道,“大人不喜欢?” 秦欢嘴巴张了张,她倒是挺喜欢,可惜不能说,她故作不满,“我要新鲜的,干干净净的来伺候。” 管事懂了,很快换了一批刚入院的小倌来。 来的是三名年轻男子,这三人与前一批不同,皮肤黑些,长得更加有男子气概,但表情动作也更加扭捏。 秦欢满意点头,“三个都要了,你退下吧。” 管事笑容满面,他看了眼时北衍,心想这位主子倒是玩的开,四男共侍一女,挺会享受。 他临走时还朝三个新来的小倌使眼色,让他们好生伺候。 管事临走的时候关上门,还想将门口的玄甲卫叫走,可这些人不听他的,他只得摇头自己走了。 门合上,三名小倌一个端茶、一个倒水、一个跪在秦欢脚边等着服侍。 秦欢没喝茶,盯着其中一人道,“张成,庆园春还有多少如你这般,被强迫而来的男子?” 第52章 你做正,她做妾 张成端水的手哆嗦了下,但很快恢复如初,“大人说笑,我等都是自愿。” 失踪者都有画像,秦欢在卷宗上看过他,她直接了当,“诏狱司奉命侦破人口失踪案,你是和我们回去,还是继续留在这做小倌?” 张成和其他两个人互相看了看,全都跪倒地上,“大人,你当真是来救我们的?” “比真金还真,回去录口供吧。”秦欢不多废话,抬步起身将门推开,门外的玄甲卫随时待命。 她回头问,“对了,他们东家住在哪?” 张成指向一处高高的楼台,秦欢带着人直接闯进楼台,而庆园春的东家正在楼台里吃饭。 “东家胃口不错啊,有空吃饭,没空来见我们?” 秦欢和时北衍搬着板凳坐到桌前,两人毫不客气的吃起对方的佳肴。 “你们是谁?”元康惊讶,他招呼人进来,但外面的护院都已经被玄甲卫控制住,他叫不来人。 “诏狱司,听说过吧。”秦欢举起一根鸡腿。 元康眼珠子转了圈,“我们庆园春一清二白,你们来了也是白来。” 秦欢咬了一口鸡腿,“是吗,我刚刚还带走三个被你们买来的小倌。” “我们有卖身契,他们是自愿卖入庆园春。”元康辩驳。 可这辩驳十分苍白,秦欢将鸡腿吃完,擦了擦手。 “沙溧已经逃了,你那去买人的两个手下也已经被我抓起来,只要你交待出与组织的联络方法,可以戴罪立功。” 她此次出来求的是速战速决,见元康犹豫,继续道,“别想着搬后台了,你见诏狱司怕过谁,你罪不至死,帮我们把案子破了,我准你宽大处理。” 买人和贩人的罪行对比,当然是买人罪小,元康迅速思索,决定将事情交待了。 秦欢听完他的描述,眉头皱的更深。 原来,这伙买卖人口的组织两年前就出现,只是先前报案的人少,没有引起注意,最近才被诏狱司盯上。 而庆园春每次与组织联络,都是去一家当铺。 玄甲卫很快将这间当铺查抄,他们找到了买卖人口的账本记录,顺着这条线索,可以将失踪的人都救出来,不过,他们还是没有找到沙溧等人的行踪。 秦欢从当铺出来,碰巧在旁边的药铺门前,看到蒋明诚从里面出去。 她本就要在周边询问,便去了药铺,顺便问了下蒋明诚买了什么药。 店伙计见他们是官府的人,一点都不敢说谎,将蒋明诚买蒙汗药的事情全盘告知。 店伙计还说,他先是想买让女子发情的药,可他们店里不卖这种药,他才退而求其次买了蒙汗药。 秦欢虽不知到蒋明诚最终买蒙汗药为了什么,但她将这事记下了。 时北衍一直跟着她,见蒋明诚买药,而她又是这般忧虑的表情,出了个主意,“要想知道他有无坏心,我倒是有个办法。” 秦欢抬头,“你有什么办法?” 时北衍说出一个名字,“申无双。” 两日后,秦欢应约来到望月楼。 蒋明诚安排好包厢,准备了一桌子的美味佳肴。 “郡主赏脸,在下感激不尽。”蒋明诚引她入座。 秦欢坐到桌前,不过,她没有动筷子,只等蒋明诚先动,她再象征性的夹了几筷子。 蒋明诚见她拘谨,便讲了些茫城近来的趣事,秦欢离开茫城有段时间,久在外地,听到家乡的事情,也逐渐放松下来。 “郡主被宁王寻回,在下还没祝贺过,这杯酒就当是在下敬郡主寻到亲人。”蒋明诚一饮而尽。 秦欢杯中酒与蒋明诚的酒,是从同一个酒壶中倒出,蒋明诚饮完,她用袖子挡住酒盏也“喝”下一杯。 蒋明诚见她喝完,整个人放松许多,看来他将蒙汗药抹在酒杯壁上是对的,他挪到秦欢旁边的位置坐下。 秦欢蹙眉,“蒋公子,男女有别,你我还是保持些距离。” 蒋明诚笑了起来,“你都只身赴约了,还谈什么男女有别,其实我一直喜欢你,早就想你亲近。” 当初定亲之时,他先看上的是秦母为她准备的丰厚嫁妆,但另一方面,放眼整个茫城,能有她这般美貌的女子,找不出第二个,他的确喜欢她。 如今她还成了长乐郡主,要是能让她变成他的女人,岂不是一举多得。 秦欢往边上的座位坐过去,“蒋公子,那日我说的很清楚,对你没有其他感情。” “你只是口是心非,身体还是喜欢我的。”蒋明诚目光渐渐变得贪婪起来,“不信,你等会就知道了,我会让你舒舒服服的爱上我。” 在他的目光下,秦欢头越来越沉,最后趴到在桌上。 “可惜只能买到蒙汗药,要是催情的药,那就有意思多了。”蒋明诚颇为可惜,他将秦欢扛到隔壁早就定好的房间里。 房门紧闭,蒋明诚对着昏迷的秦欢,咽了下口水。 “你放心吧,等你成为我的女人,我会让申家那位给你腾位置,你做正,她做妾,将来我封侯入相,你们就都是我的功臣。” 蒋明诚急不可耐的将衣服脱掉,他冲到榻上,正要压下身去,一记巴掌拍到他脸上。 蒋明诚被打的眼冒金星,他甚至出现幻觉,在屏风后面看到了申无双,而榻上的秦欢竟然也坐了起来。 他用力揉了揉眼睛,“你怎么醒呢?”药铺的伙计分明说,这蒙汗药能迷晕一头牛。 “因为我根本没喝,那酒杯里的酒,被我洒在了袖子里。” 秦欢走到屏风旁边,她和申无双并排站着,蒋明诚这下彻底清醒了,“无双,你听我解释,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申无双是申家嫡女,与蒋明诚有婚约,她眼睛里像是浸了雪,“那是什么样子,她做正,我做妾,一起服侍你?” “不是这样的!”蒋明诚看了申无双,又看了秦欢,“是你将无双找来?” 他到现在都在指责别人,秦欢对他最后那一丁点愧疚都消失不见。 “蒋明诚,我本以为你饱读诗书,虽然攀附荣华,却不至于道德低下到如此地步,那天我撞到你去买药,还侥幸希望,你用的是正途,可你已经无药可救。” “我……这都是误会。”蒋明诚的辩解苍白无力,申无双甩了他一巴掌,“你我婚约就此报废,日后有申家一日,京城便无你蒋明诚立足之地!” 申无双气愤走出去。 “无双!”蒋明诚想去追,可身上衣服都脱了,他边穿衣服边看向秦欢,“郡主,你非要将事情做的这般绝吗!” 秦欢气笑了,“若我不绝,难不成成为你的身下玩物?” “我只不过是喜欢你,想要与你永远在一起!” 蒋明诚还想做争取,可秦欢已经看透这个人的本性,“你的喜欢,我承受不起!” 她迈步离开,蒋明诚已经被申无双退婚,他不能再失去一个。 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蒋明诚快步越过秦欢,将房门反锁。 第53章 这位就是探花郎啊 蒋明诚靠在门上阻拦秦欢出去,秦欢正要动手,蒋明诚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郡主,我如今已高中探花,不日就将授予官职,与那些王宫贵胄相比,我除了出生没他们高,论学识、相貌、能力,我全都不输这京城的贵族子弟! 况且我们也有昔日的感情在,你选我做夫婿,难道不比其他人好吗?” 蒋明诚自诩学问高超,他只差一个向上爬的推力,曾经他被平宣侯赏识,但申无双与他一刀两断,他万不可再失去另一个。 秦欢看着蒋明诚跪地摇尾乞怜的模样,觉得他可怜,但更加可恨,“你输在做人,贪心不足蛇吞象。” 蒋明诚跪着往前挪了两步,“从今往后,我再也不贪了,我只爱你一人,什么都听你的,好不好?” “这话你自己信吗?”秦欢觉得好笑,蒋明诚这人似乎说大话从来不打草稿。 蒋明诚抬头望着她,“我都这般了,你到底要我怎么样?” “今日之事我不做追究,但希望你以后好自为之。” 秦欢抬步要去开门,可蒋明诚站起身挡住她,他拳头紧握,眼底透出阴冷之意。 女子最在乎名节,既然她不肯舒舒服服的享受,那他便来强,只要成了他是女人,哪怕是宁王,也要顾及脸面将女儿嫁给他! “郡主,你要相信,我是爱你的!”蒋明诚将外衣再次脱掉,表情透着狠辣。 秦欢意识到危险往后退去,按住了袖子里藏的匕首。 就在蒋明诚扑过来的时候,忽然,他身后的门被人从外面踹开,踹门的人力道很大,蒋明诚顿时被门推倒,以狗吃屎的姿势趴在秦欢脚边。 “谁啊!”蒋明诚怒不可揭。 门外探进来一个头,待看清屋内情形,那人语气平平淡淡道,“不好意思,走错了。” 蒋明诚气的脸都变绿,他爬起来准备把门关上,可门外那人领着一群男男女女走进来,声音还很高调,“大家都过来啊,这位就是鼎鼎有名的探花郎,欢迎参观揣摩。” 言罢,屋内涌近来二十多人,将蒋明诚和秦欢中间的距离冲开。 秦欢被挤到门外,而蒋明诚被众人像看稀罕动物一样围住,蒋明诚想要去追秦欢,但他完全走不出来。 “这位就是探花郎啊,我摸摸这手,是咋写的文章,能考那么好。”大娘涌到最前面,摸着蒋明诚的手不放。 蒋明诚甩不掉大娘,另一个大爷把他的外衣穿自己身上,“探花郎中午在此作甚,莫非诗性大发,脱了衣服在写诗?” “那是我的衣服!”蒋明诚和大爷争抢,嘶!衣服被扯成两半。 大爷见状,开始扒拉蒋明诚的里衣,“这么热就别穿了,让俺捏捏探花是什么感觉。” 大爷大娘们哪里近距离接触过,探花郎这种少有的人物,全都以满足自身好奇心为主,对着蒋明诚“上下其手”。 蒋明诚脸色青灰,他踮起脚去找秦欢,但附近哪还有女子身影。 就在他寻人时,唰一声,他的裤子被人强脱下来,“探花郎穿过的裤子,俺要带回去给俺孙套上,俺孙一定也能高中!” “俺也要一条!” “俺要头发回去做毛笔!” “俺要第二春,俺要生个小探花!” 大爷大娘们纷纷扒他衣服,剪他头发,还有的甚至对他摸来摸去,蒋明诚眼底充满恐惧,拼命想要往人群外逃。 可他越逃,大家的热情就越高涨。 门外,秦欢朝旁边的人竖起大拇指,“这些人哪里找的,能将蒋明诚折腾半条命。” 时北衍靠在墙上,挑眉道,“东市街头吆喝,二十个铜板一个人,有战利品的回头再加赏钱。” “怪不得大爷大娘们积极性那么高。”秦欢鼓掌,“还是你了解男人,蒙汗药不行,他果然要用强。” 时北衍轻笑,“不是我了解男人,是我了解他那种人,男人可不都是那种货色。” 秦欢扫了他一眼,“也对,正如时家二公子,对女人从来只用哄不用强。” “怎么扯到我身上了。”时北衍也不想穿这些花里胡哨的衣服,可时北泽爱穿,他不得不也穿成这般。 秦欢笑的意味颇深,“那申家小姐对你有意思吧,你一去找她,她立马就答应,而且退婚退的干脆利落,好像早等着这么一天了。” 她起初以为申无双是气愤蒋明诚不忠,可回过神来,她倒是琢磨出另一层意思。 平宣侯选定探花郎为婿,这婚事肯定有官场上的考量,岂是说退就退,而申无双倒是干脆,当场把话说绝,让蒋明诚没有半点回旋余地。 在她的注视下,时北衍摸了下鼻子。 “和我没关系,他可能对我兄长有点想法,但申家不可能与我们时家联姻,平宣侯给她安排与蒋明诚定亲,也存了让她断心思的念头。” 这些内幕消息也是他从监察司那得来,监察司在朝中大臣府中都有眼线,消息应为真。 但他的确与申无双不熟,只打过几个照面,除此之外再无交集。 秦欢听完打趣,“平宣侯宁愿挑选蒋明诚这种寒门家世,也看不上时北衍,他倒是挺有眼光。” “是时家看不上他。”时北衍语气冷了三分。 秦欢听出点其他味道,“你们与申家有仇?” “陈年往事罢了。”时北衍收回眼底的冷意,又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人口失踪案与申家有关,而他又那么关注这个案子,秦欢忽然对“时北泽”有了不一样的认知,他或许也藏着秘密。 “李二那边传来消息,今晚就收网,你要不要也去?”秦欢开口,他们今晚就准备将组织一网打尽。 “看个热闹也好。”时北衍淡道。 秦欢才不信他只是为了凑热闹,他没那么闲。 他们两人走后,蒋明诚在大爷大娘的摧残下,浑身上下只剩一条底裤,而他的头发也被剪的秃了一片。 身上的皮肉也不知被谁掐的,紫了一大块。 就这样大爷大娘们还不放过他,直到一个人出现,将大爷大娘们撵走,他才如劫后余生般摊坐到椅子上。 “蒋兄这般狼狈,可是事情没成。”来人背手走到他身旁。 第54章 你怀疑谁? “是乌兄啊。”蒋明诚叹了口气,“本来就快生米煮成熟饭,可偏偏有一个杀千刀的走错门!” 乌朗已经看到申无双气冲冲从酒楼离开,想必蒋明诚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他扫了眼蒋明诚身上的斑驳紫痕。 “女人嘛,她如果不是自愿嫁给你,那就让她不得不只能选择你。” 蒋明诚站起来,刚要开口,他察觉到自己身上的衣服都被抢走了,他左右看过去,竟没有可以遮身之物。 乌朗贴心的将自己的外衣披到他身上,蒋明诚感激的看了他一眼,“乌兄可还有什么对策?” 乌朗在他耳边说了两句话,蒋明诚顿时明白,拱手致谢,“乌兄这般帮我,我不知要如何报答。” 乌朗是国舅之子,而他不过是个寒门出来的探花,他也是意外与乌朗碰到,才产生了些交情。 关于秦欢如何成为郡主之事,以及她的行踪,他也都是从乌朗口中得知,乌朗甚至还帮他出了不少主意。 只不过,申家看上他是为了让他入赘成婿,而乌朗多次帮他,他倒是不清楚目的是什么。 乌朗往后退了一步,同样朝他拱手,语气严肃道,“他日官场上,太子殿下总有需要你帮忙的地方。” 蒋明诚顿时领会,原来乌朗是为了替太子殿下收拢人心,他回礼,“在下定全力支持太子殿下!” 蒋明诚从酒楼离开后,乌朗又去到酒楼的另一间包厢,司空何正在里面喝酒。 乌朗走去,在司空何耳边低语,“世子,你的人该出马了。” 太阳从高处渐渐远去,天色暗下来,诏狱司却出动了大量人马,来到城东的一处别院里。 秦欢在院子门前看到李二留的痕迹,“抓活的,小心他们自裁。” 玄甲卫悄悄潜入院中,院子里的房间点着灯,玄甲卫探明情况后破门而入,但一入门,他们看到的便是满地尸体。 “李二!”秦欢看到了李二的尸体,她连忙走过去,李二嘴角留着黑血,好像是中毒而亡。 时北衍蹲下身探查尸体情况,所有人死因一致,而屋子里残存着饭香,他用银针扎进在桌子上的饭菜里,银针变黑。 “他们可能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集体毒死。”时北衍推断。 秦欢在尸体里还找到了沙溧,若他不是下毒的人,“难道是组织幕后的人?” 时北衍眸色幽深,迅速将这几日的情况盘清。 “他们回到京城后隐匿行踪,能将他们安排在此处,还让他们吃下有毒的饭菜,定是让他们毫无戒备之人,你说的没错,他们被抛弃了。” 沙溧一死,往上顺藤摸瓜的线便没了。 没有线索,哪怕猜到是申家所为,他们也无能为力。 秦欢皱着眉走到外面,“李二厚葬,好生安排他的家人。” 石易点头,和其他人收拾屋内的尸体。 时北衍也走到外面,今晚的月光有些清冷,秦欢抬头看着天空,声音和夜色融为一体。 “他们回到京城也有两日,偏偏在我们收到李二的信号后死掉,恐怕诏狱司内有人走漏了消息。” “你怀疑谁?”时北衍问。 “我谁也不想怀疑,但这事,需要你兄长出面去查。” 秦欢来到诏狱司不久,内查的事她做不来,她叹了口气,“也或许是巧合,我们中谁也没有背叛。” “但愿如此。”时北衍眸底攀上抹凝重。 沙溧死掉,那么申家就会全身而退,他垂在袖子中的拳头紧了紧。 将这边的事情处理完,秦欢回到王府,宁王对她常在外面跑倒是不闻不问,她也乐的自在,只不过,这种不管也意味着不那么在乎吧。 她走到院子里,乐竹反常的出来迎她。 “郡主!”乐竹见她迅速跑来。 “怎么了,这般慌张?”她问道。 乐竹左右看了下,院子里还有其他丫鬟在,秦欢眯了下眼眸,“去屋内说。” 乐竹一进门就开口,“郡主,奴婢今晚打扫房间的时候,发现您的衣柜门没关好,可奴婢记得,您早上出去的时候衣柜是闭合的。 而且里屋只有奴婢服侍,奴婢没有动过衣柜,那衣柜不应该没合好,奴婢担心有人动了您的东西,对您不利!” 秦欢来到衣柜前,那衣柜开着一条小缝,不注意的话根本发现不了。 她打开衣柜,衣服倒是整齐,可依乐竹所言,这衣柜必定被人动过,“把所有衣物整理一遍,看有没有少东西。” 乐竹帮着她将衣服都搬出来,整理了许久,衣服没少,倒是她贴身的心衣少了一件,而且丝帕也少了一条。 心衣和丝帕都是女子极为近身的东西,若是被有心之人拿去大做文章,肯定会引起舆论。 但东西已经丢了。 秦欢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司空何,可司空何是她弟弟,拿了那些东西无用,而司空何与乌朗走到极近,莫非是乌朗这个变态! 她眸底闪了闪,“乐竹,你针线活好不好?” “奴婢会一些。”乐竹答道。 “你帮我一个忙。” 秦欢将所有贴身衣物都拿了出来,她本来衣服不多,但宁王也不知道抽什么风,每套衣物都送来不下十套,以至于她贴身的衣服和手帕也堆成了小山。 她嘱咐完乐竹,趁着夜色,悄悄从王府的后门离开。 而不久后,时府大门被敲响。 管家一看到是她,连忙将人往府内引。 “大公子,郡主来访。” 管家将她带到书房,时北衍正在处理公文,而他此刻已经换去华服,穿了一件简单的黑色衣袍。 管家退下,秦欢有些局促,毕竟她过来是为了找时北泽,而不是时北衍。 “郡主何事?”时北衍看着公文淡漠开口,他没有表情的时候,清冷而拒人千里之外。 秦欢四周望了下,“我想找时北泽,他在府上吗?” “不在。” 秦欢张了张口,“那你知道他在哪吗,我有个事情想和他谈,他肯定感兴趣。” “有什么事,我可以转达。” 秦欢扯了扯嘴角,“这……不方便吧。” “方便。”时北衍依旧低着头批阅公文。 秦欢朝他做了个张牙舞爪的动作,但事态紧急,她找不到时北泽,只能嘱托时北衍去告诉他。 “好吧,你把这个交给他,还有让他多找一点。” 秦欢将一个包裹递过去,如何去做,她也写好信放在里面。 临走的时候,她特意嘱咐时北衍不要偷看! 但她前脚离开时府,时北衍后脚就将包裹打开。 于是,当时北泽迈着大长腿来到书房时,看到的就是自家兄长,手捧着一件女子心衣认真端详的画面! “兄……兄长,你……咦……”时北泽表面嫌弃,但贱兮兮的声音出卖了他。 第55章 果然是疯了 时北衍扫了时北泽一眼,将心衣放回包裹,“你不在诏狱司呆着,回来做什么?” “近来太平,上次你们也将吓人的诅咒鬼抓住了,我想他们不会再出现。” 时北泽害怕诅咒报复才躲进诏狱司,但近来诅咒之事似乎没了动静,他也就大着胆子跑出来。 不成想,他刚回到府上,就看到自家兄长这棵铁树开花,他三两步迈到书桌旁,“兄长,这衣服是哪家姑娘送你?” 时北衍头也没抬,继续批公文。 可时北泽伸手去拆包裹,时北衍的手却准确无误的按住了他,时北泽悻悻收回自己的爪子。 不过,他的八卦之心已经停不住了,“依我之见,这姑娘暗示意味十足,定是个胆大、热情的姑娘,和兄长正好互补。” 时北衍继续不搭理他。 时北泽想了想,“你不会担心是穆元瑛吧,当初你们的婚约就约定了三年,如今期限已过,她羞辱你也到了头,咱们不再受那份气!” 时北泽想起穆元瑛就火大,当年兄长为保族人,与穆元瑛定下三年婚约。 但明面上是婚约,实则穆元瑛夹报私仇! 当年穆元瑛喜欢兄长,但兄长拒绝了她,于是穆元瑛心存怨气,终于在时家遭难的时候找到机会,让兄长入赘长公主府,且三年内要任她折辱,不能反抗。 兄长三年里明里暗里被多少人耻笑,还要忍受穆元瑛隔三差五找事,他就是看不下去,才和穆元瑛处处作对! “我和你讲,这几天她可没少去诏狱司找你,以前你忍着她,但我不惯她毛病,我用的你身份和她吵了好几次,她肯定恨透你,早晚得求着咱们退亲。” 时北泽靠在桌上,管家端茶进来,他好奇包裹谁送的,便问管家,“刚才谁来过?” “回二公子,是长乐郡主。”管家如实答道。 “你是说司空秦欢?”时北泽得到管家的肯定,一双眼睛不可思议的看向时北衍,“这是她送的?兄长,你疯了吧!” 时北衍对自家兄弟的一惊一乍早已习以为常,他在公文上写些批注,依旧不搭理他。 “你肯定是疯了。”时北泽也不管兄长回不回,自己要把话说完。 “当年因为她,你受了爹娘多少顿打,虽然她现在身份不同了,但她还是那个她,当初你宁愿断绝家族关系、不要世子之位也要去找她。 可后来了,她还是走了,她知道你后来大病一场差点死了吗!” 时北泽义愤填膺,就差当场摔东西了。 管家忍不住开口,“二公子,长乐郡主是来找你的。” 时北泽嘴边的话差点把自己呛住,他愣住了,“你说啥?” 管家正要重复,时北衍清冷的声音开启,“老钱,你退下吧。” 管家告退,时北泽眼珠子转了一圈又一圈,“秦欢来找我,她找我作甚,他不会看上我了吧。” 时北衍视线淡淡扫了他一眼,“三年前你在花楼折辱她,她找你是为了打你。” “……” 时北泽想起来确实有这件事,秦欢现在身份不同了,她要是仗势欺人,他还真得被欺负。 时北衍补了句,“今后见到她,你最好躲远点。” 时北泽倒吸一口凉气,女人可怕起来,可比酷吏狠多了,“不行,我还得回诏狱司躲几天!” 时北泽溜了之后,时北衍将包裹重新打开,包裹里有一封信,他看完信,眉宇间布满了复杂的神情。 她是如何认为,他会对此等事情感兴趣,时北衍无奈摇了摇头,“我果然是疯了。” 翌日。 申家与蒋明诚退亲的消息传入大街小巷,与此同时,探花郎与长乐郡主的一段过往,也被人挖了出来。 这段过往被人传的神乎其神,大概意思就是,长乐郡主曾经与蒋明诚两情相悦,但蒋明诚那时尚未考取功名,未免耽误郡主终生,蒋明诚忍痛放弃婚约。 他高中探花后曾经派人回茫城老家去寻郡主,却听说郡主家里惨遭灭门,蒋明诚心如死灰,才接受了申家的婚约,但有情人缘分未灭,蒋明诚与郡主无意中重逢,便果断与申家退婚。 才子佳人的故事谁不爱听,更何况一个是身居高位的长乐郡主,一个十年寒窗的金科探花。 连蒋明诚的同僚,遇到他都不断追问,但蒋明诚全都否认,只不过,他无意中掉落了一件东西,被同僚捡起来后,发现竟然是女子的心衣。 那同僚还给蒋明诚的时候,还看到蒋明诚脖子上有一个红痕,显然是男女欢爱后的痕迹。 同僚追问那心衣的主人,直到问到是否是长乐郡主的衣物时,蒋明诚满脸通红,羞愤而走。 同僚心领神会,半天的功夫,金科探花与长乐郡主旧情复燃的故事,传进各大府邸的府门间。 秦欢听到这些传言,才知道拿到她衣物之人居然是蒋明诚。 如今的风向,人们都觉得她和蒋明诚是两情相悦的有情人,而且已经私相授受,她要是不嫁给蒋明诚,不仅天理不容,人们的吐沫星子也会淹没她。 皇宫。 皇后叫来司空浩言,将外面关于秦欢的传言都告诉了他。 皇后抓着司空浩言的手嘱咐。 “言儿,这么多年你一件正事没做过,眼下有件大事需要你出面,如今机会难得,你速去帮长乐郡主摆平风波,让她感激你,对你产生爱慕之情!” 皇后的话被宫女听到,这宫女找机会走开,来到贤妃宫里,将皇后所言悉数说给贤妃听。 贤妃听完,心里有了盘算,“快去把大皇子叫来!” 司空浩阑被叫到贤妃宫里,贤妃拉住他的手,“不论如何,你都得赶在太子之前,帮郡主摆平那个姓蒋的,郡主芳心,必将被我儿拿下!” 司空浩言和司空浩阑先后出宫,两人都去到宁王府,却都没见到秦欢。 而此时的秦欢,正在诏狱司内和穆元瑛嗑瓜子。 第56章 征服穆元瑛 穆元瑛喜欢把瓜子剥完放在一起,最后一口吃掉,她攒了半天,把瓜子仁攒成了个小山堆。 秦欢一声“谢谢”,把她的瓜子仁全吃了。 “……”穆元瑛很生气,但她谁让她好奇外面的传言,才自己跑来找秦欢求证。 她还指着秦欢给她讲故事了。 秦欢吃完瓜子,拍了下桌板,“我和蒋明诚的确有过婚约,但……” 她将后面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和穆元瑛说完,包括心衣被偷,她也怀疑有蒋明诚的功劳。 穆元瑛听完第一句,还以为果真如外界所言,有情人历经磨难终成眷属,原来是个人渣逼婚的故事。 “他竟然能当探花,我让舅舅撤了他!”穆元瑛的舅舅自然是陛下。 要论血缘关系,穆元瑛与陛下更亲近些。 宁王与陛下只是隔了一层的堂兄弟,而长公主与当今陛下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弟,穆元瑛又是长公主唯一的女儿,深受陛下喜爱。 只不过,扳倒一个探花简单,但要扳倒蒋明诚这个人,就不那么容易了。 秦欢吃着穆元瑛剥的瓜子仁,摆了摆手,“无需惊动陛下,况且就算陛下直接下令撤了他,但流言没有散,他还是会咬上我。” 蒋明诚这招釜底抽薪,就是让她哪怕厌恶他,也不得不为了名声只能嫁给他。 穆元瑛最讨厌表里不一的男子,她现在有些同情秦欢。 秦欢吃完瓜子,听石易从外面带回来的消息,蒋明诚要在摘月楼举行谢师宴。 他偏偏在这个时间设宴,想必要将谣言做实,秦欢眸底闪过一丝寒意,迈步从诏狱司离开。 她前脚刚走,司空浩言就寻到诏狱司找她,可惜他晚了一步。 穆元瑛剥着瓜子,看见司空浩言火急火燎的模样,语出惊人,“表哥,你是不是喜欢秦欢啊?” 司空浩言脸上顿时攀上一抹绯红,“别胡说,我只是按照母后吩咐,去帮她解围!” “我可没见你帮谁帮的这般勤快过,听说你还请舅舅赐婚。”穆元瑛当天没去参加宁王寿宴,但当日的消息,她一点没错过。 “那也是母后的意思,再说大哥已经请父皇赐婚了,我要是不请父皇,万一她被大哥抢走了怎么办?” 司空浩言当时就只是不希望她嫁给大哥,或者其他男人。 穆元瑛哼了声,“还说你不喜欢。” 司空浩言看到带着鬼面面具的“时北衍”,从后厨的方向走过,他也哼了声反击,“管好你自己的夫婿吧。” 穆元瑛最近越看时北衍越心烦,她以前对时北衍那张脸还颇为欣赏,可现在看到他,除了想和他对骂,就是想打他。 “反正我不喜欢他这个人,我看上的就是他的脸罢了,招他入赘就是恶心他,当年他敢拒绝我,我也要让他受受罪。” 穆元瑛平日里是个洒脱之人,但有一点,她极为记仇,当真让她难堪的人,她会想尽办法报复回去。 “你要是看上的是他的脸,他同胞兄弟时北泽更招人喜欢。”司空浩言建议。 穆元瑛不屑,“那个纨绔根本不配我看上他。” 司空浩言对这个表妹无能为力,罢了,他也管不了,他从诏狱司离开匆匆往摘月楼追去。 穆元瑛大步走向戴着面具的“时北衍”方向,她瞧着“时北衍”从后厨拿的吃食,眉头拧起,“你是猪吗,吃的这么多!” 时北泽上一秒还很开心,看到穆元瑛整个人都不快乐了,“我是猪,那你就是大白菜,反正你要被我拱。” 时北泽言罢就走,穆元瑛气不过,伸手将他的吃食盘子打碎,打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时北泽忍无可忍,但他打不过穆元瑛,回到书房内,他掏出一本书册,用自己二十多年混迹情场的经验,写了一本征服穆元瑛计划。 “我就不信,搞不定你!” 摘月楼。 蒋明诚设宴,将整间酒楼包了下来。 不过,他只是包了一楼的位置,二楼有贵客在,酒楼掌柜特意为几位腾出地方。 二楼可以一眼扫尽楼下的情况,司空浩阑在宁王府没寻到秦欢,便打听来蒋明诚的地点,在此处等候。 他不会娶一个名声不佳的女子,但若长乐郡主能挽回名声,他可以锦上添花,助她一臂之力。 另一间隐蔽的包厢内,乌朗纵观全局,也正等着看蒋明诚的好戏。 楼下来了许多年长的老师和书院学子,蒋明诚将他们一一请入座,这些都是与他相识多年的老师和同窗,借着他们的力量,他今天定要将与秦欢的事情做实。 酒桌上杯觥交错,他敬酒时不小心将酒扫到衣服上,他连忙致歉,并从胸口处拿出一条粉色的丝帕擦着。 一个男子拿出如此颜色的帕子,必不简单。 有人已经猜到,打趣道,“明诚兄的帕子好生别致,瞧着像是云锦。 整个京城能用上云锦的不多,听说宁王府上就有,而且宁王前些日子,还专门用云锦给郡主定制了衣物,想必帕子也是云锦做的。” “明诚兄与郡主过去就认识,还定有婚约,如今二人皆在京城再续前缘,岂不妙哉。” 大家跟着起哄,蒋明诚表面拒绝,但他越是否认,就越像是欲盖拟彰。 况且他脖子上的红痕清晰可见,他与长乐郡主之事,在众人心里已是板上钉钉。 在场的都是男子,不知道谁提了一句关于男女之事的话题,而后桌面上的男子们,纷纷将视线瞄准蒋明诚,甚至还有人盯着蒋明诚的脖子,问他与郡主亲热时的感受。 蒋明诚没明说,却作了一首艳诗。 众人心知肚明,接下来的话题,有人胆子放大,越来越污秽。 于是,当秦欢走到摘月楼门前时,就听到里面一群人猥琐的笑声,若不是知道里面在办谢师宴,恐怕还以为是走到了青楼。 她推开大门,众人看到他们口中反复提到的长乐郡主,她此时的眼神无比锋利,像刀片一样,刮的他们无处遁形。 有成家的人瞧见郡主的神情,小声问蒋明诚,“明诚兄,你喝酒和郡主报备了吗,郡主是不是来抓你走的。” 他家夫人就不让他喝酒,要是不提前报备,被抓住就是一通毒打。 蒋明诚眼中存着温柔的笑意,看向她的眼神仿佛深情到了极致。 蒋明诚没有回答那人的问题,秦欢却听到了。 她也在笑,只是笑容不达眼底,“我是来抓他的,不过,不是带回家,而是送他入狱!” 第57章 怕的人应该是你 众人看向蒋明诚,“明诚兄,郡主此话是什么意思?” 蒋明诚眸心动了下,女子名声被议论,应是避嫌的时候,再不济也会羞愧面众,但他没料到的是秦欢会亲自来找他。 他安抚众人道,“我与郡主有些话要说,大家继续,莫要扫了兴致。” 众人虽坐下,但视线无不汇聚于两人身上。 蒋明诚来到秦欢身前,他知道对方现在必定生气,这很正常,但女子名节大过天,他量秦欢也不会在人前和他翻脸。 他面上的笑容温润,低声道,“我知道郡主生气,但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有什么话我们好好说。” 秦欢抬眸,语调和平日里的相同,不高不低,却让人觉得冷,“你造我的谣,我莫非要平心静气来和你谈?” 蒋明诚解释,“郡主肯定误会了,那是外面的人瞎传,我绝不会说郡主半点不是。” “我都没说什么谣言,你就忙着撇清关系。” 秦欢凉飕飕的视线从他脸上划过,自蒋明诚认识秦欢开始,她对他就一直很客气且礼貌,哪怕后来退婚,也都礼数周全,再三赔罪后才将亲事退掉。 蒋明诚始终认为秦欢有些想法与众不同,但本质上还是个娇弱的内阁女子。 可如今看到她那双陌生的眼神,蒋明诚心里打起了拨浪鼓,就好像温顺的小羊忽然冲出栅栏,一切都朝着未知的方向发展。 大堂内众人嗅出了不一样的味道,看似吃饭的一群人,实则都在暗中观察。 蒋明诚的谢师宴请来足足五桌人,秦欢没让他们猜测太久,她走到主座的位置,抬高音量。 “诸位或许都听过一个谣言,说本郡主与蒋明诚有私情,今日我便要澄清,本郡主与蒋明诚毫无干系,请诸位莫要再被他诓骗!” 桌上众人议论纷纷,他们明明刚得到蒋明诚几乎肯定的答复,怎么一会的功夫,郡主就说他是诓骗。 但大家更偏向于蒋明诚,有人试探性问,“明诚兄,你和郡主吵架了吗?” 女子善变,若是吵架说狠话也是常有。 蒋明诚顺着这个台阶而下,给了大家一个眼神,“日后再与你解释。” 他话说的意味不明,但在其他人眼中,就又是承认。 越是半遮半掩的事情,越是传播的快,这便是蒋明诚高明的地方,他一句话都没有说,但一切尽在不言中。 秦欢将众人的表情收归眼底,他们已经认定蒋明诚与她有染,她再怎么解释也不过是越描越黑。 但她并不打算解释,与其浪费口舌,不如一击制胜。 “谣言若不能止于智者,便只能以雷霆手段将其制止,诸位,我已经报官,京兆尹大人就在门外,一切就请官府来评断。” 她声音不大,但蒋明诚整个人脸色煞变,尤其京兆尹已经在外面,随时都会进来。 蒋明诚顾不得那么多,快步来到秦欢身侧,“你竟然报官,难道不怕把事情闹大!” 他压低了音量,但周边人离得很近,都能够听到。 “怕的人应该是你。”秦欢冷笑,她偏不低声与他对话。 蒋明诚万万想不到她竟然敢报官,从没有女子胆子这般大过! 他攥紧拳头,“你想清楚了,你的心衣和手帕都我这里,只要我拿出来,所有人都会认为你我已经暗通曲款,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失了名声,没有人会娶你!” 秦欢理都不理他,迈步往门外去请京兆尹进来。 蒋明诚追到她身边,边走边威胁。 “你听好了,想必你已经知道,外面已经将你我之事传开,现在的风向,你我还是郎才女貌的神仙眷侣,若我今后会好好待你,今日的传言将是来日的佳话。 但如果我不要你了,在外人看来,你就是失了身的下贱女子,你只会被骂不要脸、狐狸精,你的清白就将不再!” 秦欢停步,就在蒋明诚以为吓到她是时候,女子清冷的声音响起。 “要是每个受谣言迫害的女子,都如你这般想,那么谁还会起来反抗,让你们这些人渣付出代价,我今日做的就是表率。” 言罢,她大步走出门口。 蒋明诚额头上的青筋蹦起,“你如果怕,那我更不需要怕!”关于男女纠葛的谣言,最终被世人鄙夷的大多是女子。 很快,京兆尹从外走来,将蒋明诚请去衙门,而在场的其他人与蒋明诚关系密切,也被京兆尹叫去协助调查。 二楼,司空浩阑倒是看的有意思,长乐郡主与她想象的女子不一般。 处于长乐郡主的境地,报官的确是最快,也是最能澄清她与蒋明诚之间纠葛的方式。 只不过,一般女子绝不会拿着自己名声冒险去报官。 摘月楼里已无热闹可看,他起身离开。 另一间包厢,乌朗离开,随着人群来到京兆尹衙门。 京兆尹坐在明镜高悬几个大字下面,他身着官袍,脸面铁青,衙役高呼“威武”,秦欢和蒋明诚站在中间,而蒋明诚的同窗和老师,则和其他百姓们一同在堂下观看。 京兆尹一记惊堂木拍下,“蒋明诚,长乐郡主状告你诽谤造谣,你可认罪!” 蒋明诚眉头紧锁,他早就听说京兆尹铁面无私,今日一见,竟比听闻的还要刻板严肃。 他好歹是探花郎,居然一丝面子不给公开断案,还让那么多人围观!待他入朝为官后,定要让他好看! “在下字字属实不曾传谣,故而无罪!”蒋明诚否认。 京兆尹看向秦欢,依旧是不带有任何感情的视线。 秦欢早打听过京兆尹,这是位有胆魄的清官,她只需要禀明实情,不需要担心京兆尹会徇私。 “大人,蒋明诚的同窗和老师都可以作证,蒋明诚私下传谣称我与他关系甚密,甚至有越轨之举,还扬言我赠与他心衣和手帕,借此蒙骗大众。” 还没有人在衙门大堂上,将心衣两个字说出来,而且是从一个女子口中。 她的话刚说完,衙门外围观的百姓们就开始议论纷纷。 有些人的声音很大,秦欢听在耳里,大多是讽刺和污秽之语。 京兆尹拍了下惊堂木,围观的人全都闭口,但他们的眼神代替嘴巴,将他们的情绪都表现出来。 百姓的偏见就是蒋明诚有恃无恐的底气,他知道舆论永远站在男子一方。 第58章 证物 “大人,我与郡主曾有婚约这是事实,而心衣和手帕也都是郡主所赠,在下未曾说过谎。” 他原本还担心上公堂,但现在一想,正好可以借着升堂的机会,将事情再闹的大一点,让宁王得知自己女儿做过肮脏事,再不得不把郡主嫁给他。 他将心衣和手帕拿出来,呈在众人面前。 那心衣质地丝滑,懂行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是罕见的云锦,而秦欢全身衣物都是云锦,人们很自然就认为是她的。 “长乐郡主,这衣服可是你的?”京兆尹问。 “不是。”秦欢看了眼道。 蒋明诚就知道她会否认,他将心衣翻过面,在其中一个角落翻出一个用金线绣的字。 “大人,先前在下也不知,但正是郡主将此物赠与我时,告诉在下,王府给主子们做的衣服,针脚精细复杂,且都会在暗处用金丝绣上一个宁字。” 衙役将心衣呈上,京兆尹看过后问秦欢,“郡主,他说的可为真?” 秦欢皱了下眉,“王府确有这个规定。” 衙门外,乌朗与司空何同样看着里面的场景,乌朗扇着扇子洋洋自得,这消息正是司空何给他的,也正是让蒋明诚咬死秦欢的有力证据。 蒋明诚望着秦欢,脸上又露出温柔情深的模样,“郡主,别和我闹了,我知道先前定亲的事让你生气,回去我给你道歉,再也不会了。” 他故意这么说,让其他人都以为,秦欢是吃他先前与申家定亲的醋,无理取闹才闹到衙门里。 一面解释他与申家退亲,一面又凸显他对秦欢的深情。 这是他给秦欢的台阶,希望她走下来,未来他还会对她如初般好。 秦欢看着他的表演,勾唇清冷的笑了声,朝京兆尹拱手,“大人,我要再追加蒋明诚一罪,盗取王妃衣物!” 蒋明诚先是诧异而后又是不屑,那心衣是乌朗亲手给他,由宁王世子从府上带出来,怎么可能是王妃衣物,她现在不过是负隅顽抗。 堂外,司空何表情发怒,但被乌朗按了下来,“世子,待到秦欢嫁给蒋明诚,出嫁从夫,到时候她不会好过。” 司空何忍住怒火,“看她能得意到几时!” 衙门内,京兆尹拍惊堂木让堂下安静,问道,“你有何证物?” “那心衣的确是宁王府上的东西,但不是我的,父王许我自由,我所有衣物绣上的字,乃是一个欢字!” 秦欢将袖子挽起,袖口处可见金线绣着的字迹,“大人不信可派人去府上一查。” 一般人不敢去宁王府上查案,但京兆尹敢,他当即下令让人去查。 一炷香后,查探的人回来,“大人,郡主所言不假,郡主衣物绣着的字乃是欢,而王府其他衣物绣着的是宁。” 王府只有两位女眷,这心衣若当真出自王府,不是秦欢,那便是宁王妃的心衣! 蒋明诚顿时慌了,他下意识看向衙门外的一个方向,秦欢顺着他的视线,看到脸色不佳的司空何。 她猜的不错,是乌朗和司空何在后面捣的鬼。 幸好乐竹提前发现,她早做准备,让乐竹在衣服上重新绣字,衙门的人去宁王府查探本就畏惧,再加上仓促之间,这字便不会被发现异样。 只不过,心衣的这口锅就得背到宁王妃身上,但那也是他们自作自受。 京兆尹拍了下惊堂木,“蒋明诚,老实交代,心衣从何而来!” 蒋明诚被吓了一跳,他要是扯上宁王妃和找死无异,“回大人,这心衣……是我打算回赠给郡主的,字也是我自己绣的。” 他乘京兆尹还没开口,连忙把话圆上。 “大人,这丝帕是郡主赠我,故而我才想着回礼,我知郡主尺寸,就特意送了此物,先前是因为男子送心衣有辱斯文,不便实说,这才编了个理由,请大人恕罪!” 一句我知郡主尺寸,又让围观的百姓们唏嘘,尤其是围观的男子,有的还踮起脚,想要把那心衣好好看看。 京兆尹怒目瞪了外面一眼,那些人才悻悻闭嘴。 秦欢对京兆尹的印象又好了许多,她扫了丝帕一眼继续道,“你所说的丝帕,莫不是东市随处可买的那些。” 蒋明诚这回挺直腰背。 “这是丝帕的布料是昔日南岳国进贡而来,陛下赐给了宁王,宁王制衣三套,余下一块料子,被做成丝帕给了郡主,全京城只有一条!” 这事也是司空何传来的消息,全京城一条的丝帕,他就不信秦欢还能如何反驳。 可秦欢偏偏笑了,“蒋公子,你身为男子许对丝帕有什么误解,你手上这条不过是再寻常不错的帕子,去街市上随便转转,就能买到一大把。” 蒋明诚这次很自信,“郡主,你我到底是从边境茫城小地方来的,不如让大人看看,这帕子的质地。” 京兆尹看了看丝帕质地,眉头皱了下,“大胆蒋明诚,你一而再再而三污蔑郡主,究竟有何目的!” 蒋明诚连忙道,“大人,我没有,这帕子质地特殊,只有王府有。” 京兆尹将惊堂木拍下,“这帕子根本寻常不过,本官的夫人用的便是这种,本官府上就不下三五条!” 京兆尹对此事记得清楚,他俸禄本就不高,偏偏家里败家娘们,今天中午一口气买了好几条差不多的帕子,质地就是这般模样。 堂外有妇人围观,见那帕子眼熟,将自己昨晚买的帕子也拿了出来,“你说的是不是这种,我们也有。” 蒋明诚跑过去,将那妇人的帕子抢过来,他仔细端详,居然和他那条几乎一样。 妇人伸手将帕子抢回来,“想要自己买,十文钱一个又不贵,还有你那条心衣,还说送给郡主,我看你就没诚意,那种质地的心衣我也有,集市上去买,不过二三十文。” 蒋明诚手抖了下,“不可能,你在哪买的!” “东市、西市都有,你自己去看!”妇人早就看他不顺眼,语气也冲。 蒋明诚四处去找乌朗,可围观人群中哪还有他的身影。 秦欢来到他身后,“蒋公子,诽谤传谣,麻烦你公开道歉!” 第59章 你说我赚不赚 蒋明诚甩袖,转身回到公堂中间,“大人,这些丝帕看着一样,但仔细分辨,定有所差别!” 京兆尹行事谨慎,哪怕断定丝帕一样,也还是让人去东、西市调查。 衙役迅速去街市,待他们回来的时候,不仅买了帕子,还买了一些女子用的衣物,其中就有心衣。 而街市随处可买的衣物,与蒋明诚带来的款式、质地极为相似。 这下子,不仅京兆尹,连围观百姓和蒋明诚的同窗老师都明白过来。 蒋明诚一口一个郡主相赠,独一无二,可结果是这些都是稀疏平常之物,他对外宣称与郡主感情深厚,但郡主对他丝毫无意。 谣言不攻自破。 蒋明诚私下称与郡主有染,京兆尹已经取得蒋明诚同窗口供。 京兆尹用力拍惊堂木,“大胆蒋明诚,用在外所买之物构陷郡主,造谣生事,毁坏郡主清誉,杖二十,罚银二百,于东、西市和城门前公开道歉!” 蒋明诚脸色黝黑,他自毁名誉就是为了得到秦欢,公开道歉就是将他攀上宁王的最后一丝可能断掉,他绝不可能道歉! 京兆尹让蒋明诚道歉,但他态度傲慢,仗着探花的名头,威胁京兆尹。 “赵大人,我乃金科探花,他日入朝,你我便是同僚,我得圣上青睐,圣上已口头许我入吏部,来日您的官位,也将由我考效。” 蒋明诚这话乃低声威胁,京兆尹冷冷扫了他一眼,“若不道歉,罪加一等,本官将禀明圣上,将你罪行对外公示!” 蒋明诚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可京兆尹毫无畏惧,他要是个会讨好吏部的人,早就不仅仅在京兆尹这个位置了。 京兆尹油盐不进,蒋明诚更害怕此时被圣上得知,影响他的前程,他不得不公开道歉。 “郡主,在下冒犯,还望郡主谅解。”蒋明诚的道歉模棱两可。 秦欢勾唇,“冒犯在何处,还希望你在城门前说清楚,本郡主会亲自听你的致歉,不满意,就得麻烦你多说几次了。” 她不会给他继续模糊事态的可能,对待造谣生事者,必须让他得到惩罚,还受害者一个真相。 蒋明诚对着衙门外,不得不大声将一切澄清。 百姓们得知到的真相,与茶余饭后的谣言可谓天差地别,围观百姓亲眼目睹郡主状告造谣者,内心极为震撼。 尤其是许多女子,她们在日常中或多或少被人编排过。 穿的好看点会被人说狐狸精,出门上街会被说勾搭汉子,有些甚至与男子说一句话,就被造谣称与外男有染。 古往今来,多少女子因名声被毁,而断送终生乃至性命。 秦欢状告造谣者,是天启第一位女子告男子造谣,她胜了,便是证明给天下女子看,不需要畏惧谣言,她们可以反抗! “好!” 堂下一位女子的声音喊起来,紧接着,许许多多的女子为秦欢叫好。 一些男子虽不满,但这声音盖过头,他们只能将那些不满压住。 也有许多男子站在秦欢一边,他们虽然是男子,但也受过谣言之苦,更何况大多数百姓心里还是装着善意。 既然官府已经将真相还给大家,那他们就应该停止传谣,还受害者的名誉。 蒋明诚的同窗和老师们寻到机会就赶紧走了,他们嫌认识蒋明诚丢人。 蒋明诚从衙门大堂,被衙役看守着来到东市。 东市热闹非凡,衙役寻到一个高台,他们先将京兆尹大人的决断公布,再让蒋明诚说清楚原委,自行道歉,不给他一丁点模糊事实的机会。 高台下,秦欢听着蒋明诚的道歉,心情舒畅了许多。 而旁边,一个卖丝帕、心衣的“商贩”幽幽开口,“郡主,今天的工钱麻烦结一下。” 秦欢转过身,见那人身形高大,但头发花白,满脸皱纹,差点没忍住笑出来,“时北泽?这是你?” 时北衍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要不然呢,你让我用本尊的脸去卖这些吗?” 他们对话间,一个妇人掏出二十五文,买了一件心衣带走。 时北衍收钱递货,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熟练的让人心疼。 秦欢忍住笑意,“赚钱的机会,肥水不流外人田,这两天不管卖多少,钱都归你。” 自从知晓蒋明诚的手段,她便想到办法,先让乐竹将她的衣物重新绣上字,再制造“同款丝帕”,让蒋明诚的脏水泼不到她身上。 蒋明诚拿走的丝帕的确是独一无二,但正因如此,别人也不知道这丝帕的特别之处究竟在哪。 南岳国进献的布料,若单从质感来说,与大多较好的布料无二,但它特别在颜色,阳光照耀下,那布料会呈现出多彩的颜色。 可蒋明诚不知,司空何身为男子对此也很少关注,这便给了她破局之法。 她让蒋明诚手里丝帕和心衣,都变成外面随处可买的东西,自然就与她没有关系了。 只不过,这些帕子和心衣的用料的确上乘,她贴了不少银子进去,只让时北泽便宜来卖,在最短的时间,让这些东西传播最快。 时北衍雇了些人,在闹市区都找了地方来卖,他没有成本,卖出去的都算自己收入,还有工钱可拿。 他算了一下,收入颇丰。 “我倒是好奇,郡主到底有多少银两,可以被我赚走。”时北衍也发现了,秦欢来到京城不久,却格外有钱。 秦欢神秘莫测的笑了下,“你知道什么叫项目孵化吗?” 时北衍不解。 秦欢打了个响指,“我有好点子,找人投资,无本成商,赚到的钱分一部分给投资人,剩余的都是我的,你说我赚不赚。” 她的本钱不多,可司空浩言有钱啊,有司空浩言的投资,她的店越开越多。 欢记剧本杀店已经步入正轨,而她设计的鬼屋也陆续开起来,前期去的人不多,可随着时间推移,玩过的人带动好奇的人,滚雪球式发展,也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前往。 天启商贸发达,大多数人安居乐业的同时还有些小钱,只不过,几百年来,能供人消遣的方式就那几种。 青楼和赌坊这两类不适合普通老百姓,听戏多了又有些枯燥,她便从中看到商机,让大家玩的开心,她也能赚的开心。 “郡主聪慧。”时北衍笑道。 秦欢帮他又卖了几条丝帕。 而在高台上,蒋明诚看到那些丝帕竟然是她在卖,很快就想清楚原委。 原来是她在害他! 此仇不报非君子,他必须给秦欢点颜色! 第60章 把你的人带回去 蒋明诚正要告诉衙役下面发生的事情,一颗臭鸡蛋打在他头上。 “毁人清誉如要人命,打死这个臭男人!” “让你造谣,还敢污蔑郡主,给你吃菜叶子!” “谣言害死人,大家别放过他!” 百姓们听完一切都明白过来,纷纷激动,不知道谁带的头,大家都把手里的烂菜叶臭鸡蛋往高台上扔。 司空浩言边扔,边找卖鸡蛋的阿婆买放久了的臭鸡蛋,“都给本太子扔,别让他身上有干净的地方!” 司空浩言身边的侍卫们,纷纷精准的往蒋明诚脸上砸鸡蛋,司空浩言得意的要去找秦欢邀功,就见司空浩阑朝着秦欢的走去。 他连忙将臭鸡蛋递给侍卫们,也朝着秦欢跑过去。 秦欢一眨眼的功夫,两位皇子就出现在她身前,“大殿下、太子殿下,你们二位怎么也在东市?” “听闻郡主受难,在下特来看看能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地方。” 司空浩阑刚说完,司空浩言就抢过来话,“我也是,我刚刚扔了臭鸡蛋!” “谢过大殿下和太子殿下,造谣之人已经伏法,我也可以澄清自己的名声。”秦欢淡道。 司空浩阑开口,“郡主仁慈宽厚,只让他受罚道歉,此人德行低下,理应革除探花之名,永不得入朝为官。” 蒋明诚还未授予官职,在授官之前,吏部会对每位高中者进行德行考察,但蒋明诚与吏部关系要好,等他回去后,定会打点此事。 秦欢只能按律法将他告到衙门,却不能影响其他,“朝廷的事,非我一介女流可以左右。” 司空浩阑淡笑,“郡主放心,在下自会处置。”她既然能挽回名声,他不介意锦上添花。 “谢过大殿下。”秦欢道谢,对方是大皇子,朝堂上的事他会有办法。 司空浩言左思右想自己能帮上什么忙,他绞尽脑汁,最后开口道,“我帮你打他一顿!” “……” 司空浩阑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秦欢保持微笑,“殿下,你是太子,不是土匪。” 司空浩言皱起眉,他是太子又怎么样,好像还是帮不了她什么。 高台上,蒋明诚被砸的脑门流血受伤,他今日恐怕不能再去西市了,衙役将他带下去杖责,总归脑袋砸破也不妨碍打屁股。 秦欢瞥见蒋明诚被带走,也就与两个皇子道别。 假扮成商贩的时北衍悄悄离开。 司空浩阑与吏部打过招呼,蒋明诚被打了二十个板子后,就听到吏部带来的噩耗,朝廷已经将他的探花之名革除,甚至不允许他再参加科考。 他听到这个消息,直接晕了过去。 司空浩言在衙门外面,就等着蒋明诚打完板子后,再打他一顿,谁知道他还没动手,蒋明诚人就晕了。 他气不过,将晕倒的蒋明诚绑起来,扔到了菜市堆垃圾的灰坑里。 宁王府。 司空何带着满身酒气回来,他从前院子走来,秦欢正坐在前院喝茶,司空何路过她,嫌恶的瞥了她一眼就要走。 秦欢却叫住了他,“司空何,见到长姐为何不行礼。” “就你也配做本世子的长姐。”司空何满脸愤然,“你不过是父王从外面带回来外室庶出,见到本世子,是你该向本世子行礼!” 秦欢笑了下,“世子记错了吧,父王已经将我娘以正室之礼写进族谱,按照规矩,我娘是才是正妻,而你的母妃是继室,严格来说,我是嫡长姐,你是继室嫡长子。” 不管是前王妃还是继王妃,都是正妻,身份上无差别,但这个“继”字在司空何耳朵里就格外刺耳。 “秦欢,你欺人太甚,他日别怪本世子不留情面!” 司空何手指着她,秦欢用丝帕盖在他的手上,将他的手按下去,“我敬你一尺,你却屡次三番与我作对,那就怪不得我欺负你。” 隔着丝帕按下他,摆明是嫌弃,连碰都不想碰到他。 司空何本来心情就不好,这一下子正要发火,乐竹将一个丫鬟从后面带过来,秦欢扫了他一眼,“把你的人带回去。” 这丫鬟正是司空何安插在她院中的探子。 司空何踹了那丫鬟一脚,“没用的东西,要不是你做事留了手脚,她怎么会有闲情雅致来和本世子斗嘴。” 丫鬟被踹倒在地上,捂着肚子发痛,司空何管她死活,只顾着发泄火气,把她当个沙袋踢。 乐竹于心不忍看向秦欢,秦欢蹙了下眉,找司空何的打法,怕是要将人打死。 她的声音抬起,“她的卖身契在我手上,她不是你的奴隶,你打死她,要按杀人罪论处。” “你还帮她,呵,那就留给你!”司空何一脚将那丫鬟踢到秦欢面前,怒气冲冲的走掉。 秦欢示意乐竹去扶她,那丫鬟被踢的脸都破了相,浑身颤抖的跪着,“奴婢该死,请郡主……赐奴婢一个痛快。” 出卖主子的奴仆,只有死路一条。 司空何将她扔给秦欢,就没想留她性命。 秦欢从袖中取出一张卖身契,让乐竹递给了她,“王府你待不下去了,自寻出路吧。” 丫鬟名为满叶,她惊诧的看着自己的卖身契,“郡主不杀奴婢?” “要你的命有何用,你被司空何送来自然要为他效力,他如今不要你了,你便走吧。”若非不得已,秦欢也不喜欢打打杀杀。 满叶望着卖身契,她答应为世子办事就是为了这张卖身契,可如今她自由了,却笑不出来。 原来卖身契可以这么容易就获得,满叶心里五味杂陈。 她抬头去看,郡主和乐竹已经走了,郡主当真给了她自由。 其实仔细想来,郡主待她们这下人不薄,甚至从不把她们当下人,她在郡主的院里,从没有下过跪,也从来没有被指手画脚的苛责过。 她只要做自己的活计,便可以得到尊重,她要卖身契,不就是想不做下人能够被尊重吗? 满叶追上秦欢,猛的在秦欢身前跪下。 “谢郡主不杀之恩,只是奴婢自小就被卖入王府,离了王府,奴婢也没有地方去,求郡主收留,奴婢今后只忠于郡主一人!” 第61章 诅咒再起 满叶将卖身契双手递上,秦欢没有收。 “你要想清楚,我眼里容不得沙子,你认我为主,若有背叛,不会再有今日的待遇。” 满叶起誓,“奴婢发誓效忠郡主,若有二心,任凭郡主处置!” 秦欢将她的卖身契收回,“既然你不想走,留在院里帮乐竹吧。” 眼下她正是缺人的时候,留下满叶,是给满叶一个机会,也是给她自己一个机会,得一忠心之人,远比众星捧月要强得多。 她带着乐竹和满叶往回走,迎面遇上大步走来的宁王。 宁王看到她加快步伐,可走到她面前时,想说什么又没有说,沉默了片刻,他才问道,“你院中可还缺什么?本王让人补上。” 秦欢睫羽动了下,“院里一切齐全,不麻烦王爷。” 对于“王爷”这个称呼,她早应改口为“父王”,司空明皱了下眉,但没有计较。 “过几日陛下西郊狩猎,王室子弟和朝中许多青年杰俊都会前往,你也一同去。” “好。”秦欢既然担了郡主的名号,这些活动也不得不去参加。 司空明补了句,“若是他们向你献殷勤,想理就理,不想搭理的不需要与他们周旋,你是本王的女儿,做什么都不需要委屈自己。” 秦欢眸心晃了下,忽然明白西郊狩猎的其他意思了,原来狩猎背后,还是一场大型相亲会啊。 不过宁王的话还是让她有些触动,“女儿不会委屈自己,谢王爷关心。” 司空明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乐竹和秦欢接触时间长,说话也没有那么拘谨,“郡主,王爷对您是真心爱护。” 秦欢苦笑,“王爷几天都见不到一次面,何以见得他爱护我?”虽然都在王府,但宁王早出晚归,鲜少留在王府里。 乐竹认真道,“就拿世子来说,从来都是世子主动找王爷请安,但在郡主这,大都是王爷主动来找郡主,而且王爷很少过问府中事宜,但却格外关注郡主的吃穿用度。” “王爷不差这点开支,而且我瞧着,他来看我不像父亲,更像居高临下的巡视。”尤其是他说话的语气,更像是命令。 乐竹也奇怪这事,她想了下,“王爷没有女儿,许是不知道怎么关心郡主。” 对于宁王的那点父爱,秦欢从不纠结,“罢了,我都活了二十年,也不知道怎么适应有个爹。” 她悠闲的回去,司空明却满面怒气的进了书房。 应坊给司空明倒茶,“王爷,大皇子那边下了令,已经将蒋明诚从探花之名划除。” 司空明听到外面的那些谣言后,正要去找蒋明诚,但听说秦欢已经将他告到京兆尹衙门,还让蒋明诚公开道歉了。 虽然谣言澄清,但他气不过,“就凭他也想逼本王的女儿下嫁,自不量力,本王的女儿,就是太子妃也配得!” 应坊提醒,“王爷,前些日子你还说太子不配。” 司空明喝了一口茶,“太子游手好闲,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堪当大用,嫁到东宫还不如留在王府,也罢,西郊狩猎时,本王再好生相看!” 乌云滚动,雨声渐落,今晚的天色暗的格外早,暴雨倾盆,将整个京城笼罩在水雾之中。 雨下了一整夜,直到黎明雨点才缓了下来。 秦欢照例去诏狱司,她今早贪睡了会,来到诏狱司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 石易一见到她就慌忙把她叫走,两人来到一棵树下,石易整个人神色紧绷,“郡主,天塌了,你还有心情睡觉!” 秦欢瞧他神色,“发生什么呢,你这副表情。” 石易左右看去无人,压低声音,“蒋明诚死了。” 秦欢眉心蹙起。 石易接着道,“自焚而亡。” 秦欢垂眸,眼底神色晦暗,她正在快速思考,可石易盯着她,那眼神就差开口说话了,她抿了下唇,把他想说的说出来。 “你的意思不会是,他诅咒的人是我吧。” 石易肯定道,“除了你,还能是别人吗?” “……” 秦欢还是不能相信,“蒋明诚自作自受,我不过是让他公开道歉,他用得着自焚来诅咒我吗?” 要是一点脸面就让他活不下去,他心理素质也太差了吧,况且谣言最开始也是他传出来。 石易看出来她还不了解事情全部,把昨天发生的事告诉她。 “蒋明诚昨日被打完板子后,听到他被划除探花之名,且永不被朝廷录用的消息后,悲愤之下直接晕了,听打板子的衙役说,蒋明诚全程都在诅咒你。” 一个满腹野心高中探花的书生,一朝被打回起点,且永不能再参加科举。 蒋明诚心高气傲,情绪激动之下,或许当真会做出自焚之事。 但秦欢还不知道,蒋明诚的自焚是自发还是有人引导,或许借着这个事情,可以再次探查罗刹鬼事件的真相。 “走,咱们去看看现场。”她说干就干。 石易连忙拉住她,“郡主,你还看什么看,现在保命最重要!” 秦欢停住,“对哦,我现在就是诱饵,要是有罗刹鬼出没,他们肯定会袭击我,到时候我们一网打尽!” 她正愁罗刹鬼的线索断掉,现在好了,她就是最大的线索! 不过,现在出门的确有危险,“我等你们的卷宗!”她留在诏狱司,验尸取证的事情就叫交给其他人去做。 石易嘱咐她千万别离开诏狱司,她索性留下。 自先前的罗刹鬼集体自裁后,京城内关于诅咒传言的声音小了许多,但蒋明诚一死,罗刹恶鬼还愿的流言再次煽动。 石易去勘探蒋明诚自焚现场,乃是在一座荒废已久的道观内,这道观早已没人看守,而蒋明诚的尸首已经烧成灰,能辨别出他身份的,乃是他的玉佩。 玉佩没有被烧毁,经蒋明诚的书童和同窗辨认,的确是他的东西无疑。 通过书童的证词,蒋明诚昨晚一夜未归,自从衙门出去后,就再没人知晓他的动向。 秦欢在诏狱司等到石易,与他一同而来的还有慌张的司空浩言。 第62章 西郊狩猎 司空浩言的脸色不太好,在秦欢再三追问下,他告诉她,昨天他将蒋明诚打了顿扔到灰坑,他现在就怕蒋明诚诅咒他! 秦欢从石易那得知蒋明诚自焚在道观,从东市的灰坑到道观大约需要走一个时辰,这中间的距离不近。 蒋明诚如果要自焚,需要走那么远,辗转来到一个破道观中吗? 以她对蒋明诚的认识,蒋明诚会报复她,但用自己的命做代价,蒋明诚怕没那个魄力。 这中间莫非发生了其他事。 秦欢想不到其他,但目前蒋明诚最恨的人肯定是她。 她宽慰司空浩言,“你且放心,你将蒋明诚扔到垃圾堆里的时候,他正昏迷,他不知道你更不会诅咒你。” 司空浩言想来也对,蒋明诚根本不认识他,他放松心情笑呵呵问,“不知道这次被诅咒的是哪个倒霉蛋?” “……” 秦欢不说话,静静看着他。 司空浩言被看的瘆得慌,后知后觉,“不会是你吧……” “也许是,也许不是。”总归她近来要小心谨慎。 司空浩言严肃起来,“要不,你和我去东宫,宫里肯定安全。” 秦欢摇头,“太安全的地方反而抓不住人。”她不相信鬼怪之说,况且上次的罗刹鬼,也证实那些人都是装神弄鬼。 司空浩言劝不动她,只能让她小心行事。 另一边。 时北泽原本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兄长,你说那些人会不会还盯着我,到时候把我和秦欢一网打尽?” 他自打得知自焚案又起,整个人都慌张起来。 时北衍翻阅今晨调查来的卷宗,顿了片刻道,“目前不会,但三日后西郊狩猎,就未尝可知。” “那可是陛下狩猎,守卫极为森严,不可能选那天吧。”时北泽难以相信。 可时北衍眸色幽深,越是危险的地方越是安全,若背后之人能在皇家狩猎中行动,必然会让罗刹鬼的传言印入百姓心中。 他看向时北泽,“三日后狩猎,你我依旧调换身份。” 宁王府,宁王得知蒋明诚自焚后,调动暗卫保护秦欢。 而司空何听闻诅咒又起,对自己的安危还是有些担心,他找到宁王,想求父王多派些侍卫保护他,但宁王甩手,又把他骂了一顿,一个人也没调给他。 司空何郁闷的去找乌朗,两人照旧到酒楼喝酒。 司空何越喝越生气,“蒋明诚也诅咒了秦欢,凭什么父王不骂她,偏偏就骂我!” 乌朗宽慰他,“世子当时不也是证实了,所谓诅咒都是有人装神弄鬼。 诏狱司能抓他们一次,就能抓第二次,世子莫要担心,至于秦欢嘛,我倒是有对策可以永绝后患。” 司空何摆了摆手,“乌兄莫要安慰我了,咱们对付她多少次,她哪一次不是轻而易举就把咱们的招化解。” “这次不同。”乌朗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司空何的酒瞬间清醒,“你要杀她?她怎么也是郡主,杀掉她我们自己也逃脱不了干系。” “谁说我们自己动手?” 乌朗已经想到万全之策,他对着司空何说了些什么,之后司空何的表情也张扬起来,“此法甚妙!” 司空何大口将杯中酒喝完,他放下酒杯,注意到乌朗脸颊上有一道划伤,虽然用脂粉遮住,但隐约还可看见红痕。 “乌兄,你的脸怎么受伤呢?”他问。 乌朗怔了下,笑道,“不小心摔到了,无碍。” “虽然咱们是男子,但也要注意容貌,我这正好有药膏,给你抹一些。”司空何受乌朗照顾颇多,他心存谢意,就顺手帮乌朗在脸上抹了药膏。 指尖的温度从脸颊滑进乌朗的心间,乌朗想要抓住他的手,但司空何毕竟是世子,这种身份的人绝不能用强。 乌朗早就对司空何白皙细嫩的身子有所预谋,他还在等一个时机,待他将秦欢除掉,就是他大功告成之日。 司空何给他抹完药,却见乌朗一直盯着他,“乌兄,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没什么,世子容貌果真的王爷王妃的真传。”乌朗自罚了一杯,将喉咙里的干涩咽下去。 接下来的三日都清风和煦的晴天。 秦欢在这三日里设伏了几次,都没等到诅咒发生,她每日出行皆是谨慎,等到第四天时,她随宁王参加皇家的西郊狩猎。 皇家出行气势恢弘,光是禁军队伍就长的看不到头,秦欢坐在马车里,在中午之前赶到了西郊围场。 禁军队伍安营扎寨,稍后便有午宴可以吃饭。 今日的暖风和煦,旌旗飞舞,秦欢坐在午宴的队列里,她放眼看去,见到了不少熟悉的面容。 四位成年的皇子除了二皇子外都来了,时北衍作为玄甲卫首领负责护卫圣驾,眼下正在外驻守,而时北泽竟然也在。 除此之外,乌朗和司空何同桌相坐,另外还有申家的子辈也都在。 秦欢淡然吃饭,而坐在她旁边的,正是满脸得意的梁楚楚。 梁楚楚自打知晓蒋明诚自焚后,心情就特别的好,蒋明诚的声名和前途都被秦欢所毁,他诅咒的人必定是秦欢。 如此算来,秦欢没几日可活了。 梁楚楚幸灾乐祸,“好好吃吧,这没准就是你的断头饭,听说被诅咒死的人死很惨,你最好自我了结吧,也少受点苦头。” 秦欢吃完用帕子优雅的擦嘴,“时北泽是先前被诅咒者中的一员,要论先来后到,先死的也是他。” “不许诅咒泽哥哥!”梁楚楚气的咬牙。 秦欢放下帕子看着她,“我就诅咒,我死之前肯定会提醒罗刹鬼,让他们记得把时北泽带走。” “你!”梁楚楚忍住脾气,“你就嘴硬吧,等诅咒降临,有你好看的!” 秦欢吃饱提前从午宴中离开,她走出帐篷,竟在四皇子司空浩宇身边看到了云霜! 第63章 谁输谁赢 司空浩宇正从外往营帐内走,他身形消瘦,脸上有种病态的苍白,走起路还会边走边咳,看起来十分羸弱。 经过秦欢时,司空浩宇礼貌的打了个招呼,他话不多,说完便走进营帐。 跟在他身侧的正是丫鬟打扮的云霜,秦欢不动声色,仅与司空浩宇打完招呼,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云霜亦没有露出其他表情。 云霜现下是监察司的暗谍,许是在执行任务,秦欢不能让她暴露,只当不认识她。 午宴结束后,便是皇家狩猎,司空厉心情不错,给这次的围猎定了个新的规则。 三人抽签组成一个小组,最终按组打到的猎物最多、最大者为胜。 西郊围场的猎物都经过筛选,大多是些野猪、小鹿、猴子,偶有些猛兽,在狩猎前也都被专人除去了尖牙,危险性大降。 故而这次小组赛,感兴趣的女子也可参加,三人由两名男子和一名女子组成,男子要负责保护本组的女子。 秦欢本来不想参加,但宁王给她报了名,她抽签抽到第七组,走到七组的位置,发现她的队友是时北泽和乌朗。 “时北泽”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他一件兵器也没拿,反倒是穿了身白色锦衣,头戴玉冠,腰挂玉佩,像是来郊游。 他一看就不是能赢的模样,秦欢叹了口气,再看另一位乌朗,穿的比时北泽还花哨,他倒是带了佩剑,只是那剑鞘上的金银珠宝,恐怕比剑本身都要重。 秦欢站在这两人中间,准备好摆烂。 时北衍翻身上马,低头看着秦欢,“郡主,陛下发话,赢的那一组有赏,你说咱们要点什么好?” 秦欢牵来一批枣红的骏马,翻身上去,无语的瞥了旁边一眼,“咱们要点脸面就好,别空手而归。” 时北衍笑道,“怎么会,听说围场里还有兔子。” 秦欢汗颜,难不成他们要靠抓兔子抓出第一名? 第二组的位置颇为热闹,秦欢顺着声音看过去,竟然是元瑛郡主和“时北衍”,他们二人旁边还有一个司空浩言。 “时北衍”正在和穆元瑛说着什么,没过一会,穆元瑛就一脸烦躁的骑着马来到她旁边,“你要不要和我换?” 秦欢疑惑,“为何?” 穆元瑛往二组的方向看了眼。 “我最近看到时北衍就烦,他也不知道着了什么疯,天天往我眼前凑,还非要送我胭脂、发簪这种小女人才需要的东西,恶心的不行。” 她喜欢长枪、箭矢,再不济也可以是兵书,但是“时北衍”送的那些玩意,她根本用不上。 秦欢垂眸,睫羽颤动了一下,“你不是喜欢他吗,他送你东西,你怎么会觉得烦?” 穆元瑛没注意到她的表情,“谁说我喜欢他,我招他入赘那是恶心他,谁成想现在变成他恶心我。” 前男友离开她后入赘别府,结果反遭嫌弃,秦欢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她从怀里取出瓜子,“那你为啥恶心他?” 穆元瑛从她那拿过一把瓜子,边嗑边说。 “害,还不是瞧他长得好看,但是好看的男子多的是,本郡主瞧上他是他的荣幸,他倒好,公然拒绝我,后来他们时家落难,我等到机会,让他入赘,就是报仇。” 秦欢听着暗道,原来时北衍是这样“嫁入豪门”,果然外面传言不可信。 穆元瑛嗑完瓜子,“说这么多,你要不要和我换?” 秦欢摇头,“我也有难言之隐,还是不换了。”她要是去时北衍那组,岂不两个人都尴尬。 可这难言之隐在穆元瑛耳朵中,指的却是时北泽,她听闻宁王寿宴上,时北衍为时北泽请罪,原是因为时北泽过去曾与秦欢有过爱恨纠葛。 穆元瑛望了眼“时北泽”,若有所思,“你不会还没忘了他吧?” “没有!”秦欢立刻回答,可说完她就后悔了,摸了下鼻子反问,“你说谁?” “当然是时北泽,听说你以前还为了他来过京城。”穆元瑛打听的清楚,“报复人我在行,你要想恶心他,方法多的是。” 时北衍听到些关于他的话,闻声看过去,穆元瑛瞪了他一眼,把秦欢往旁边拉了拉。 两个人的马单独停在一边,秦欢知晓穆元瑛误会了,但她的话却是真心,“不必了,过去是年少无知,他有他的选择,当初他弃我离开,我便放下了他。” 她清清楚楚记得,时北衍对她说过的每一个字,他绝情,她怎会留情。 当初的确恨过,但她已经放下了,她如今活着,只有一个目的。 穆元瑛不强求她换组,秦欢回到七组的位置,见乌朗视线有意无意的总是停在她身上。 她存了分警觉,在出发前,找内务府要了些东西防身。 狩猎开始,每个组分别朝着不同方向出发,秦欢不打算往山里深入,只是乌朗求胜心切,不停催促他们赶路。 他们骑马走了半个时辰,打到两只兔子,还遇到了梁楚楚,梁楚楚与申高朗和万丘贺一组。 申高朗乃是平宣侯嫡子,与乌朗是死对头,而万丘贺是申高朗的表兄弟,两人关系甚好。 六人撞上,互相都是对家。 申高朗见乌朗手里只有两只兔子,而他们猎到了鹿,冷嘲热讽,“乌兄这行头看着本领高强,原来是绣花枕头啊,哈哈哈!” 乌朗脸色铁青,把兔子扔掉,“比赛才开始而已,谁输谁赢还不一定!” 申高朗大笑,“那你想让手无寸铁的时兄帮你,还是让郡主帮你?”大家都知道时北泽喝酒行,但论武功,只能算花拳绣腿。 至于秦欢,难不成让女人出来狩猎。 乌朗眼底青黑,语气透着阴暗,“申高朗,你别找死!” “我就找死,你还能杀了我?”申高朗和万丘贺嘲讽大笑。 梁楚楚骑着马来到时北衍身旁,一脸娇羞,“泽哥哥,楚楚也抓到了兔子。” 时北衍拉了下马头,骏马迈开步子和梁楚楚隔开了一段距离,“县主收获颇丰,定能夺得头筹。” 梁楚楚很开心,“我要是赢了,就求陛下为你我赐婚!” 时北衍眸心动了下,这倒是个让时北泽成家的好办法,他正要开口,另一面来了二组的人。 第64章 虎 “不可!”时北泽驾着马大斥。 梁楚楚见来人是“时北衍”,吓得往后退了好几步,她向来怕这个人。 时北泽给自家兄长一个眼神,让他千万别答应梁楚楚,他还想再玩几年,哪能轻易成婚。 秦欢注意到“时北衍”的表情,似乎他很不想让梁楚楚和时北泽在一起。 司空浩言在后面姗姗来迟,不过他一看到秦欢,就赶紧骑着马而来,“你看,我抓到了野猪!” 那野猪看起来晕了,被他用绳子拴在马匹上。 “殿下好生厉害……”秦欢扯了扯嘴角夸赞。 其实野猪是穆元瑛抓到,只不过她嫌带着野猪麻烦,就被司空浩言捡便宜带走。 司空浩言对这个成果很满意。 他一出来,其他人均向太子行礼,司空浩言让他们免礼。 乌朗见到司空浩言,表情有些异样,不过眼下秦欢和申高朗均在,千载难逢的机会,等他们两个人分开,他就只能除掉一个人了。 大不了,就让司空浩言受点伤,除掉申家嫡子,对平宣侯是个打击,于太子党而言是好事。 乌朗使了个手势,让暗中的人行动。 秦欢正在看野猪,就听见一声虎啸! 这声音很近而且有力度,九个人全部警觉。 “竟然有老虎,天助我也!”申高朗有些兴奋,围场的猛兽都被拔掉了尖牙和利爪,他不怕老虎反扑,“各位,这老虎是我的了!” 申高朗得意的望了乌朗一眼,与万丘贺一同,朝着老虎的声音处驾马而去。 乌朗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盯着申高朗的背影,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化成老虎的食物。 穆元瑛对狩得老虎也颇感兴趣,“我也去会会!” 她挑起长枪,拍了一下时北泽的马屁股,时北泽的人就和马一同,不得不跟着她往前走。 秦欢一直注意着乌朗,只见他这会神态反常,她眉头皱起来。 司空浩言以为她怕老虎,拍着胸脯道,“没关系,猎场偶尔也会有虎狼出没,但这里的猛兽都被剔了爪牙,伤不了人。” “但愿如此。”秦欢这么说,却有种不好的预感。 山林间风声涌动,不远处的一片林子急促摇晃,只见申高朗离开的方向,忽然跳出来一只猛虎。 此虎身长三米左右,体型高大,吼叫声震人。 梁楚楚吓得从马上面摔倒。 司空浩言起初不慎在意,直到他看到老虎的嘴上有血,而它张口,锋利的犬齿发出寒光。 “它……它怎么没被砍断牙!”司空浩言也怕了起来,“申高朗呢,不会被它吃了吧。” 秦欢握紧袖子里的匕首,这只虎不一般,甚至有可能不是围场里的猛兽。 老虎在前方走动,一双眼睛盯着他们,它不着急攻击,似乎在等着什么。 乌朗看到老虎嘴边的血渍,眼底冷笑,申高朗该是已经死在虎口之下了,他千方百计弄来的猛兽,果然没让他失望。 这猛虎听人话,驯兽师在暗中操纵着它。 乌朗来到司空浩言身边,“殿下,这里有我们守着,你快走。” 司空浩言咽了下口水,他盯着前面的老虎,拽了拽秦欢的袖子,“你先走,这里……我断后。” 乌朗一下子急了,“殿下身为太子,怎可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他要的是秦欢的命,必须先将太子弄走。 司空浩言不肯,“要走你走,我就在这守着!” 乌朗额头攀上一层阴霾,他背过手,朝着暗地里的驯兽师下令。 下一秒,老虎张开血盆大口,剧烈的嘶吼声震的他们耳边发颤,它尖爪抓地,随时都要扑过来的架势。 司空浩言额头的汗珠滚落。 时北衍上前,“殿下,若你的安危受损,我们这里所有人都难辞其咎。” 司空浩言握紧兵刃,手都在发抖。 秦欢劝道,“殿下,你的马最快,快回去叫救兵,一只虎罢了,我们这里这么多人和兵器,还会怕它吗?” 司空浩言的马乃是千里良驹,这里数他跑的的最快,他短暂沉思的下,“好,我回去找人来,你们撑住!” 司空浩言把他的兵刃给了秦欢,而后骑着马快速往回去。 梁楚楚吓得浑身发抖,她颤颤巍巍爬上马身,乘老虎还没发动攻击,急忙拉动缰绳逃了。 山林间只剩下秦欢、时北衍、乌朗三人,和一只老虎,那虎蓄势待发,黑色的眼珠子盯着秦欢。 已经走了两个人,老虎迟迟不动,秦欢拉动缰绳,将马匹拉动左右走了走,那老虎的视线随着她的动作变化。 时北衍也发现这一异样,幽深的眸子眯了眯,“这只老虎瞧着并非野生,而是能听人话的驯兽。” 乌朗坐在马上,眼尾上扬,“谁能驯的了老虎,大家还是自求多福吧。” 秦欢与时北衍对了个眼神,若他们猜测没错,这老虎应是听从于乌朗的命令。 乌朗冷笑下达手势,老虎即刻朝着秦欢扑过去,秦欢拉紧缰绳将马头调转,老虎扑了个空,立刻爬起来继续攻击。 时北衍按动袖箭对准老虎的眼睛,在老虎跳跃空中时,准确扎进老虎的眼球。 随着一声嘶吼,老虎从空中摔落地上,但它也仅仅是挣扎了片刻,便重新站起来。 乌朗看着这场精彩的表演,整个人激动万分,可正当老虎要发动二次进攻时,时北衍将袖箭对准乌朗。 第一箭,刺中乌朗坐骑,乌朗从马上摔了下来。 时北衍的第二箭对准乌朗的心脏,“让老虎停下!” 乌朗见识了时北衍的箭术,不敢冒险,对着空中大喊,“停下!” 老虎果然停止攻击。 秦欢从马上下来,来到乌朗面前,“让老虎退回林子里。” 乌朗讥笑反问,“我要是不呢?” 秦欢举起司空浩言留给她的剑,“那就看我们二对一,谁先死?” “谁说是二对一。”乌朗拍了拍手,暗处的人从林间走出,他往后退到黑衣人之中,“我们是十对二,还有一只可爱的老虎。” 乌朗脸上浮现出狠意,“杀了他们两个!” 第65章 失控 驯兽师下达指令,老虎四脚发力,猛地朝秦欢扑过去。 时北衍顾不得藏拙,将秦欢拉到身后,正面与老虎搏斗,他翻身跳到虎背,将内力集聚在拳上,全力砸中老虎的头。 老虎身形晃动,显然痛的厉害,但驯兽师吹动哨子,随着哨声响起,老虎一个机灵立起来,并且迅速奔跑,试图将身上的人甩下来。 时北衍在奔跑的过程中抓紧虎皮,随着老虎腾空,他双手抓住虎皮,用力将老虎从胯下抓出甩到空中,再砸向地面。 砰的一声,老虎重重摔倒,时北衍用箭矢刺进老虎腹部,老虎呜咽,倒地不起。 这一套动作看着轻巧,但招招都被他注入内力,故而老虎身中的伤不多,却伤势严重。 一只比人高大两三倍的老虎,他竟然就这么解决了,秦欢的表情从担忧到不可思议,最终挺直腰杆。 “乌朗,看到没,你们难道比老虎还厉害?束手就擒吧!” 乌朗发出阴冷的笑,“时二公子,没想到你平日里的荒唐都是演的,关键时刻倒是不输你那兄长,就是不知道,一只虎你打的过,一群虎你还能否招架!” 时北衍察觉到异样,乌朗身后的十个黑衣人同时吹响哨声,随着哨音变化,山林中跃出数十只猛虎! 秦欢眼皮跳了起来,“乌朗,你疯了吧,我是陛下钦赐的长乐郡主,你要杀我,不怕陛下追究吗!” 乌朗好整以暇,颇有深意的望着她。 “其实你我也没什么仇怨,杀你是其次,我们乌家要对付的是申家,这些虎我们驯养多年,为的就是在狩猎上除掉申高朗,断掉申家一臂。 不过,多你一个不多,杀了你,我或许能如偿所愿,至于时二公子,只能算你倒霉,选中了和她一组。” 西郊围场过去也有老虎出没,只不过这些虎早就被剔除虎牙虎爪,变得没有什么危害。 但这并不能排除老虎伤人的可能性,乌家这几年早就散播了老虎伤人的消息,就是为了提前布局,让今日的老虎杀人变得合情合理。 他们本就来狩猎,被猎物杀害,也只能算自己倒霉,查不到乌家头上。 乌朗一想到除掉秦欢后,司空何就会对他感激万分,整个人都兴奋起来,届时他邀司空何饮酒庆祝,再乘欢快之时,将生米煮成熟饭。 他心心念念的身子,很快就能如愿,他已经等不及了,“速战速决吧,念在相识一场,给你们个痛快!” 驯兽师集体下达指令,猛虎发出嘶吼声。 说不害怕都是假话,只是没有退路,秦欢握紧长剑,她出发前找内务拿了些对付野兽的毒粉。 给她东西的公公称,连狮子老虎都怕这些,闻到这些肯定会走,就算不走,把粉末扑到野兽脸上,也能将它们毒晕。 但老虎的数量太多,她只有三包毒粉。 她正发愁,时北衍站到她身前,“一会你就往树上爬,剩下的交给我。”他记得她会爬树。 秦欢将毒粉撒到地上,将两人围成一个圈,“现在不是逞能的时候,有机会,保命要紧。” 猛虎将他们团团围住,但因为粉末的味道,老虎们只将他们围住没有攻击,驯兽师吹响哨子,强行催动老虎,前排的三只虎听命迅速扑出去。 时北衍袖箭击中一只虎的眼睛,但另外两只还是冲进圈内。 电光火石之间,几只箭飞出,准确的击中老虎身体的脆弱之处。 另一群黑衣人从暗中跳出来,“郡主,王爷吩咐我们保护您。”他们是宁王的暗卫。 秦欢大喜,可转瞬就又看清楚形势,老虎太多,而他们只有十几个人。 乌朗脸色暗了几分,若是被宁王知晓,必不会放过他,“一个不要放过,杀!” 驯兽师们正要吹动哨子,可远处又传来一阵哨声,那声音的旋律与先前不同,可老虎们显然躁动起来。 在那声音的催动下,老虎掉头,朝向驯兽师们扑去。 驯兽师们急忙下达指令,可老虎们仿佛癫狂了般,根本不听指令,他们吹响哨声,却依旧无用。 “啊!救命啊!”一个驯兽师活生生被老虎咬死。 紧接着,其他人相继死于虎口之下。 “这些虎失控了。”秦欢紧握着拳头让自己不要害怕。 时北衍抓住她的手,“老虎的目标已经不是我们了,快走!” 秦欢被抓着往后跑,忽然,有个东西从脑海中闪过,“等一下。”她停住脚步回头看。 数十只老虎集中的方向,乌朗满脸惊骇,挥舞着装饰珠宝的长剑,“畜生,你们反了不成,我是你们的主人,你们都给我去咬他们!” 他拼命嘶吼,还学着驯兽师的模样朝老虎下达指令,但这些老虎仿佛全变了个模样,他想起来了,他根本没有养这么多只虎。 依他的计划,只需要几只成年的老虎,就足以将申高朗和秦欢除掉,他刚才情绪上头,还以为是他爹暗中又为他增派了老虎助力。 “你们不是我养的虎,你们要……啊!” 数十只虎扑上去,乌朗的手臂、双腿、脖颈,甚至脑袋都被老虎撕咬,血流不止,但更激起老虎的嗜杀。 乌朗被活生生咬死,死相惨烈,只剩下破碎的衣服和剑没被老虎吃掉。 秦欢已经被时北衍拽着跑远,她听到了乌朗最后的惨叫,眸心划过一道流光,“诅咒,蒋明诚诅咒的人是乌朗!” 时北衍回头望向哨声传出的方向,山林幽深,树木惊动,那哨声未止,数十只老虎朝着不同的方向分散而去。 他们在山林中逃跑,却听到了又一声惨叫。 秦欢心脏拼命跳动,“诅咒不止一个人,或者有人想借诅咒生事。”她的大脑飞快转动,“又或者,两者皆有!” 她猛然想到什么,“保护陛下!” 第66章 引虎 皇室驻扎地。 十几只猛虎分散冲进营帐内,年轻子弟大多进林狩猎,而留下的多为女眷和陪同的官吏,他们不会功夫,见到老虎全都吓的四散逃跑。 禁军护卫,但老虎攻击性极强,双方对峙,禁军一时间落到下风。 秦欢回到营帐时,见到的便是一片混乱之景。 她抓住一个逃窜的太监,“陛下呢,还有太子回来了吗?” 太监脸上全是汗,哆哆嗦嗦开口,“陛下和宁王去山林间狩猎,眼下生死不明,太子殿下狩猎后就没回来过。” 秦欢深吸了一口气,接着问,“管内务的太监在哪!” “李公公在那边。” 太监指着一个方向,秦欢连忙找过去,但帐篷里无人,李公公想必已经跑了,她从帐篷里找到李公公给她对付猛兽的毒粉。 她将所有毒粉包起来,回头一看,与她一道回来的“时北泽”不见了,她心想他应该不会有事,便带着毒粉去找禁军。 禁军正与猛虎周旋,她这些毒粉多少能帮到忙。 她来到营帐外围,却见到带着鬼面面具的时北衍,他站在禁军的最前面,徒手将一只猛虎打死。 其他老虎产生畏惧,局势瞬间转变。 秦欢跑过去,将毒粉递给禁军首领,“这些毒粉对付老虎有用,洒其面部能让虎晕倒,但你们也要注意屏住呼吸。” “太好了,多谢郡主!”禁军首领正愁刀剑只能伤老虎的表面,却伤不到根本,他将毒粉分散下去,撕下衣物遮面,挡住鼻子。 “将军,我来帮你!” 军营里人更习惯称呼时北衍为将军,有了毒粉相助,这些老虎接二连三倒下,剩下的几只畏惧毒粉气味,掉头跑向林间深处。 驻扎地的危机解除,但皇帝却还在山林间。 禁军首领留下一部分人护卫,其余人全部进林间救人。 时北衍带着玄甲卫去护驾,秦欢也跟了过去,时北衍让玄甲卫先走,他拦住了秦欢,“郡主手无缚鸡之力,还是留在营帐内为妥。” “老虎的攻击对象不是我,这些虎有目的,我跟过去没准能帮到你们。” 她身后有宁王府的暗卫保护,况且她也不是为了去救皇帝,宁王好歹是她生父,她不能看着不管。 她的眼神坚定,时北衍眉头紧皱,“跟紧我。” 见他松口,秦欢连忙爬上马,时北衍在她前面翻身上马,他动作娴熟,衣袍随着他的动作掀动。 秦欢瞥见他的黑色衣袍里面,似乎还套了一件白色衣服,而且他的黑外衣,好像也和狩猎前的不一样。 不过事态紧急,她很快跟着时北衍驾马冲了出去,没深思这些细节。 禁军和玄甲卫分开在山林间寻找皇帝的踪迹,秦欢跟着时北衍没找到陛下,却碰到了司空浩言和四皇子司空浩宇。 司空浩言正靠在一棵树上大口喘息,司空浩宇虽然站着,但不停的咳嗽,整个人摇摇欲坠仿佛随时会倒。 秦欢见司空浩言安然无恙,松了口气下马,“殿下,你这是去哪呢?” “你没事太好了!”司空浩言悬着的心放下,他扶着树道,“我迷路了,遇到四弟和他的丫鬟被老虎攻击,我去帮他,幸好跑得快,没被老虎追上。” 四皇子身边的丫鬟不就是云霜吗? 秦欢心里咯嘣的一下,“那丫鬟人呢?”她内心焦急,但表面只是随口一问的语气。 司空浩言眼中划过道惋惜,“她说去引开虎,与我们跑散了,怕是凶多吉少。” 他去救司空浩宇的时候,老虎已经逼近身侧,就算他能挡住老虎,可司空浩宇的身子太弱,根本跑不掉。 那丫鬟为了救主,去吸引了老虎的注意力,但一个弱女子岂能虎口逃生,那丫鬟恐怕已经丧命。 “凶多吉少。”秦欢重复这几个字,垂在袖中的手攥紧。 司空浩宇咬牙压住咳嗽,“都怪我这身子连累,我要去找她!”他说着就要去找人,但才走几步,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司空浩言看着他的样子站出来,“那丫头是个忠心耿耿的人,四弟,你这身子不宜走动,我们帮你找。” 秦欢适时的开口,“玄甲卫和禁军都在,若是寻到那丫鬟的踪迹,我必救人。” 在没有弄清云霜的任务之前,她不能让云霜身份暴露。 司空浩宇身子骨本就弱,再加上虎口逃生,现下已经没有精力再去找人,“多谢三哥和郡主,一定要帮我找到她!” 时北衍派人护送四皇子回营地,秦欢原本要去找皇帝和宁王,可云霜生死不明,哪怕她知道以云霜的武功应该能逃,但她放不下心。 “山林范围太大,不如我们分开寻找人。”她提议。 司空浩言赞同,正要和她一同去找人,秦欢打断他,“陛下也在林中,殿下和时大人不妨带着人手去寻陛下,我和府中侍卫去另一个方向,也好去找人。” “父皇竟然在林子里!”司空浩言眉头紧锁,向来无所忧虑的脸上攀上忧色,“那……你多带点人。” “这几个就够了。”秦欢翻身上马。 时北衍将袖箭取下来,“郡主有危险时,可用此箭保护自己。”陛下所在之处恐怕也是更危险的地方,她换个方向倒能原离纷争。 “多谢。”秦欢也不扭捏,接过袖箭,朝着司空浩言指的方向,带着暗卫出发。 时北衍翻身上马,带着人继续去寻陛下。 半刻钟后,秦欢在地上发现了碎布,碎布的颜色与云霜所穿衣服的颜色一致,上面带着血迹,她眼底攀上阴霾。 “继续找!” 她站起身来,却发现身后的几名侍卫全部倒下。 她拔出匕首,警惕的盯着周边的一举一动。 “欢儿!”云霜从树上跳下来。 秦欢思虑全无,直接抱住了她,“你为那什么四皇子引开老虎,害的我好担心!” 云霜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自己无碍。 “上面派我去监视四皇子的一举一动,四皇子整日不是吃药就是看书,我呆在他那里再难接触到其他,正好遇到机会,我就打算来个投虎救主,也好让自己脱身。” 秦欢全明白也就放心了,她推开云霜打趣,“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被四皇子美色诱惑,为他牺牲自己了。” 司空浩宇身子骨虚弱,但论样貌,在几位皇子里面算是拔尖。 “怎么会。”云霜说这话时平静淡定,可秦欢与她相知甚熟,她行事说话不会拖泥带水,可她刚刚的三个字,犹豫了几秒。 秦欢盯着她,“你不会喜欢上他了吧?” 第67章 初遇时 “谈不上喜欢,只是觉得他挺可怜的,动了恻隐之心,况且当时太子也在,我要是不出手,他们两都得羊入虎口。” 云霜实话实说,司空浩宇这个人病榻缠身不说,母妃早逝,自小由嬷嬷带大,不受重视更是饱受宫人折辱。 而今虽说及冠了,却也没有一官半职,她这段时间都在监视他,他是个有学问的人,若不是这病,哪怕参加科考也能高中。 可惜,御医说过,他活不过三年。 “那就好,皇家的人还是远离为上。”秦欢转念道,“司空浩宇没几年活头,监察司还监视他作甚?” 云霜轻笑,“监察司无处不在,哪怕普通百姓身边,都可能安插了人手。” 秦欢简单思索,“也对,皇帝当年上位就不清不楚的,他肯定不放心任何人。” 皇帝庶子出生,当年先皇帝驾崩的时候,临终让他继位的遗诏,就被许多人怀疑过,也是自他登基后,才设立阎苔司用于铲除异己,巩固权利。 云霜敲了下她的脑袋,“这话可不能在外面说。” 秦欢捂头,“我知道。” “对了,皇帝被老虎围困,现下你若能救他,与今后而言必有用处。”云霜刚才在被虎追逃的时候,看到了皇帝一众人。 “他在哪?”秦欢问。 云霜指了个方向,“他的人不多了,你且去救,我会在暗中帮你。” “好。”秦欢翻身上马,但她的暗卫都倒在地上,“他们?” “点了穴位晕了而已,过会就能醒。”云霜下手不重。 秦欢点头,驾马朝着皇帝和宁王所在而去,她驰至一片空旷的竹林,不远处,二十几只猛虎正将司空厉一行人围困。 司空厉身边的护卫只剩下十来人。 玄甲卫和禁军很快就能找到这里,秦欢只需要拖延时间,她与云霜交换眼神,云霜藏到暗处。 她驾马冲进虎群中。 与此同时,猛虎们发动攻击,护卫拔刀保护司空厉,可老虎数量占据优势,一只虎冲破护卫扑向司空厉。 “陛下!”司空明从司空厉身侧走出,猛然挡在他身前。 老虎的爪子就在司空明的头上,一只袖箭从后击中老虎臀部,另一只更小的针箭刺进老虎软肋,老虎嘶叫了一声,在半空中摔下来。 秦欢知道定是云霜在暗中助她,她头也不回,冲进人群。 “陛下,父王,玄甲卫和禁军马上就到!” 老虎从半空中摔落,司空明竟然看到秦欢冲了过来,她孤身一人,可那袖箭发的精准。 司空厉见她救驾,且带来了好消息,顿时振奋人心,“郡主来的好!给朕杀了这群畜生!杀一只,赏百金!” “杀!”侍卫们冲锋,战斗力都强了许多。 秦欢下马,“臣女拜见陛下!” “快起身。”司空厉连忙将她扶起来,虽被猛虎围攻,可她带来了希望,司空厉锋芒的面容上柔了几分,他看向司空明,“你这女儿,养得好!” 司空明持剑一面抵挡攻击,一面嘴角还是忍不住上扬,“和她娘一样,巾帼不让须眉。” 司空厉夸赞,“有几分秦荷当年的样子。” 秦欢这才发现,原来司空厉也认识她娘亲,可她是小辈,不能贸然多问。 侍卫们抵挡了几个回合,玄甲卫和禁军悉数赶到,时北衍在最前面,一人抵挡了四五只猛虎的攻击。 渐渐地,老虎们将锋芒对准他,可他大杀四方,宛如战神附身。 秦欢望着他,想起了他们初遇时的模样。 边境茫城多战事,那时,她被娘亲送到军营里历练,她自恃天赋,出谋划策屡战屡胜,可偏偏有一场,她轻敌妄断,一计致使前锋军大败。 那场战事中,时北衍便是前锋军将领。 她第一次见到时北衍,便是顶着他那张臭脸给他道歉。 她那时女扮男装,时北衍以为她是男子,劈头盖脸一通骂,幸好她吸取教训,在后面的谋划中不曾出错,才被他放过。 她那时见过时北衍的英勇无畏,也知晓他心中志向,她始终认为,他应该是万人敬仰的将军,而不是人人畏惧的诏狱丞。 可惜事与愿违,越想得到的却越容易失去。 不到半炷香时间,时北衍面前的五只老虎都被打趴下,其他虎要么四散而去,要么就被原地诛杀。 时北衍携玄甲卫和禁军来到司空厉面前复命,“臣等救驾来迟,请陛下责罚!” “尔等来的及时,都起来吧。”司空厉挥手,司空浩言从后面钻出来,他身上带着血,显然也出了力,“父皇,儿臣来晚了。” “太子有心不晚。”司空厉难得夸他,司空浩言见父皇身上没有伤,一路的忐忑平息。 乌泰身为国舅,一直跟着陛下,刚才他惧怕躲在后面,现在危机解除,太子又来救驾,是在陛下面前出头的好机会。 “太子殿下心向陛下,也是唯一一个护驾的皇子,孝心可见啊。” 乌泰给了司空浩言一个眼神,想让他在陛下面前领功,可司空浩言完全看不懂他的暗示。 “舅舅过誉,大哥和四弟在狩猎途中,也遭遇到老虎攻击,才没能及时赶来。”他实话实说。 乌泰将恨铁不成的心藏起来,他现在更担心的是老虎的事情。 乌家的确养虎,要在此时除掉申家嫡子,但他们的虎只有几只,怎么会冒出来这么多老虎,而且还袭击陛下,他得着乌朗细细询问一番才成。 司空厉额头的纹路渐渐紧皱,这次老虎攻击绝非巧合,甚至连他都差点受伤,“回营帐,彻查!” 司空厉回营,将所有人召集,让宁王亲自去查这件事。 宁王清点人数,除了受伤侍卫外,发现乌朗、穆元瑛和时北泽都不见了! 乌泰一回营帐就去乌朗,却没找到他,而他竟然看到了申高朗,申高朗活着,他的儿子却不见了。 乌泰眼睛一黑,计划莫非除了什么大错! 第68章 与乌朗有关 乌泰找司空浩言问询乌朗的情况,可司空浩言只知晓乌朗留下对付老虎了,具体的事情还得问秦欢。 秦欢正在宁王的营帐里,乌泰急匆匆找来,秦欢面色复杂,实话实说,“乌公子,被虎吃了。” “什……什么,我儿……”乌泰捂着心口脸色惨白,他听到乌朗死后心疾发作,白眼一翻当场晕了过去。 秦欢还没来得及问他诅咒的事,她怀疑蒋明诚自焚与乌朗有关,可现在人已经没了。 乌泰被侍卫带走去看御医,司空明见她表情有异,开口询问,“老虎袭击的事情,你可有看法?” 秦欢垂眸,将自己的怀疑讲了说来,“我怀疑这些虎与乌朗有关,但中间又出了什么差错。” “你说说看。”司空明奉命查清此事,还尚无线索。 秦欢将狩猎开始到现在的时间理清,摸出一条线。 “乌家向来与申家不和,最初,乌朗应是想趁西郊狩猎,在猎场安排老虎,将申家的人除掉,同时,他还想对付我。” 依她的推测,乌朗对付她与司空何有关,但司空何是宁王唯一的儿子,她不能保证宁王不会偏向他,她暂且将这个猜测保留,继续开口。 “在狩猎时,乌朗便想方设法让太子离开,他安插了驯兽师操纵老虎,让这些老虎攻击指定的人,我和时北泽当时就险些被虎攻击。 但不知什么原因,这些虎失控了,或者说被其他人操纵。 这些虎将乌朗分尸而食,乌朗死状残忍,与先前被诅咒的人相似,我怀疑乌朗与蒋明诚有关系,蒋明诚死时诅咒的可能就是他。” 司空明越听脸色越阴暗,“乌家竟然敢指使老虎杀你!”他额头的纹路皱的清晰可见,满目盛怒。 秦欢看到他愤怒的神色,心里也在想,他这怒气几分为了她这个女儿,几分又在愤怒王府的权威被人挑衅。 她长长的睫毛将眼底的思绪遮掩,“乌家可能不会,但乌朗与我有私仇,他做得出来。” “你和他什么时候结仇?”司空明问。 秦欢顿了几秒,才道,“算是间接吧,他和司空何走的很近。” 她与乌朗无冤无仇,但司空何早就针对她,若要解释与乌朗的仇怨,不得不提到司空何。 “此事本王回去便查个清楚。”司空明眸色低沉,“诅咒案你可有证据,证明与乌朗有关?” 关于司空何的事情,宁王只提了一句,秦欢哪怕早就知道宁王心里的一杆秤会偏向司空何,胸口还是有些闷。 但闷气也只在短短的一秒内,她没有对迟到二十年的父爱有过多期待。 她思绪回到正题,“没有证据,但如果能找到乌朗身边的近侍盘问,应该很快能得到结论。” “本王现在就去!” 趁着乌泰晕倒,司空明直接将乌家带来的侍从全部集中起来盘问,几番拷问下,从乌朗的贴身侍从嘴里,问出点有价值的东西。 秦欢在旁边听审,倒是听出了大瓜的味道。 原来,乌朗竟有龙阳之好! 她顿时明白过来,怪不得乌朗整天和司空何粘在一起,合着乌朗看上了司空何,就是不知道他们两个人是不是两情相悦? 乌朗这般对她使手段,也都能解释清了。 但乌朗好龙阳与蒋明诚何干,蒋明诚自始至终的取向都是女子。 她站起来问那侍从,“三日前,暴雨那晚,乌朗去了哪?” 侍从跪在地上咽了下口水,额头渗出冷汗,“少爷……他让我们把蒋探花绑了,少爷和我们走到道观,暴雨忽然下起来,少爷就让我们把人放在道观里。” 蒋明诚出现在道观果然有其他缘由。 秦欢观察侍从的脸色,显然后面还有事,“后来呢!” 她猛的抬高音量,侍从吓了一跳,脸颊的汗水直流,说话也结结巴巴。 “少爷……少爷好这口,那蒋探花长得好看,皮肤白白嫩嫩,而且人又晕着,少爷就把探花给那啥了…… 但是谁想到,蒋探花中途醒来激烈反抗,少爷正兴头上被他扫兴,就动了点粗,哪里知道蒋探花……他……他后来会自焚啊。” 侍从脑袋磕地,浑身颤抖。 哪怕是被撤掉的探花,那也是朝廷曾经钦定的探花郎,探花出事,不是他一个小小的侍从能担待起的,况且少爷还没了,侍从怕的要命。 宁王听到这已经脸色铁青,乌朗这般货色,司空何又与他走的极近,莫不是司空何也好那口。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秦欢管不到司空何。 蒋明诚自焚,已经水落石出了八成,但还有两成。 她语调加重,“你们动了什么粗?” “就……就那事呗。”侍从的汗快把后背浸湿。 司空明也看出异样,拍了下桌子,“说!” 宁王发话,侍从哪有胆子隐瞒,彻底交待,“少爷让我们也……对蒋探花……做那种事了。” 侍从说完不停的磕头。 “王爷饶命,郡主饶命啊!小的也是被迫的,小的是家生子,自小就跟在少爷身边。 少爷每次去象姑馆,也会让小的沾点甜头,但那都是你情我愿,要不是少爷下令,小的绝对不敢对探花做那种肮脏事!” 象姑馆就是男妓馆,而乌朗竟然让侍从和他一起将蒋明诚侮辱。 即便蒋明诚不是探花,他作为一个普通的男子,被那般羞辱也定是恨意滔天。 她深吸一口气,接着问,“一共几个人。” “五……五个。”侍从结巴回答。 秦欢转过身看向宁王,司空明脸上的神情暗沉,“把那几人全部找出来!” 司空明和秦欢一同走出帐篷,他在门外停步,“你了解诅咒案,依你之见,此人当时跟随在乌国舅身边,老虎攻击陛下,可否与此人有关?” 秦欢细想了一下,那些虎除了反击外,有特定的攻击对象,“蒋明诚诅咒之人大概是这五人,陛下受攻击,应是被此人牵连。” “宵小之辈竟让陛下受牵连!”司空明眼底浮现杀意,他朝身边人吩咐了几句,侍卫听命下去办查。 秦欢干涉不了宁王的指令,她四下张望,发现“时北泽”自打跟她回营地后就消失了。 他应该安全了才对,可人呢? 她在不远处看到带着面具的时北衍,想了下,“时北泽”毕竟是与她一同回来走丢的,她还是去问下好。 她来到时北衍旁边,干咳一声引起注意,“那个,时北泽怎么不见呢?” 第69章 同伴 时北衍换了一身玄甲装巡防,他示意后面的士兵继续,自己则停下来。 秦欢抬着脑袋看他,他带着面具,看不到表情面貌,只知道那双眸子深邃,正轻飘飘的打量着她。 “你关心他?”时北衍笑了下,语调夹着几分调侃。 他分明是玩笑的话,可秦欢没由来的心虚。 她视线移向别处,同时给自己做心理建设,这个男人只是年少时的露水情缘,只是她众多相看对象中的一个,他不特别,他最多只是长得好看罢了! 况且,他整天带着面具,她也看不到脸。 秦欢,不要心虚! 她给自己打完气,再次抬起头,“就是一个组的同伴,他忽然不见了,我好歹也得问一下。” “同伴。”时北衍慢悠悠重复这两个字,仿佛要从这两个字中探寻出什么别的意思。 秦欢重重点头,“没错,只是同伴。” 时北衍将佩剑放在地上,他双手抵着剑柄,换了个站姿,“阿泽说你与他走的很近,莫不是把他当做……替身,嗯?” 他最后替身两个字咬的格外长。 “胡说!”秦欢第一反应就是否认,甚至没想到他说的替身是替谁,可她一否定,这替身就摆明替的是他。 秦欢意识到这一点,顿时又气又恼! 他们分开三年了,他都定了亲,而她连个相好都没有,不仅如此,还被怀疑找他的替身,就好像她还放不下似的! “我……我不找他行了吧,反正是你弟弟,你都不急,我急什么!”她为了显得有气魄,转头就走,“皇帝不急急死太监,好心当作驴肝肺!” 她骂骂咧咧在转角处走开,时北衍将佩剑收回腰间,鬼面面具下,眼角处却扬起一抹笑意。 她人是走了,可,好歹……还惦记着他假扮的时北泽,有点心肝,但不多。 时北衍是临时从时北泽的身份转回自身,眼下自家兄弟和元瑛郡主踪迹不明,他必须尽快找到他们。 玄甲卫早已在围场搜寻,但至今未有结果。 主营帐内。 皇帝和皇子和众位大臣都在,司空明将调查来的结果一一汇报。 这些证词和证人归咎于到底,结论便是乌朗引来诅咒的报复,让西郊狩猎中的皇帝皇子们险遭性命之忧。 皇后也随皇帝一同来此,她听到后面,整个身子都僵硬住。 司空厉脸色晦暗,往下扫了一圈,“乌泰呢?” “乌国舅人已经晕了,御医正在救治。”司空明开口。 司空厉拍了下桌子,冷冰冰哼的声,“乌朗德行有失,不许办葬礼,乌泰教子无方,引虎为患,除一切职务,闭门思过去吧。” 乌家是皇后和太子的母族,这次可谓遭受重创。 大臣们有支持太子的一方,但还有一些站在大皇子一方,乌泰被撤职,意味着太子势力下降,大皇子一派蠢蠢欲动。 皇后额头有汗,僵直着手喝了一碗茶水,乌家此番不仅发生如此丑闻,还引来老虎袭击,让陛下陷入险境。 她不敢求情,但看到司空浩言的表情,她心里咯嘣了一下,连忙用眼神示意司空浩言,让他千万别说话。 可司空浩言哪里听劝,他当即站出来,“父皇,表哥他不是那样的人,肯定有误会在里面。” 司空厉脸色低沉,明显不悦。 在陛下动火前,司空明先一步劝道,“殿下重情义,但证人证词具在,殿下莫要在为乌朗求情。” 太子文武两双面都不优秀,但他孝顺,重情重义,这是司空厉最为看重的,司空明强调了太子的优点,司空厉脸色稍稍平和。 皇后看到皇帝面色好了些,悬着的心刚落,司空浩言又开口。 “王叔有所不知,蒋明诚是我扔到灰坑里,是我打晕的他,表哥或许就是看他可怜,把他救了也不一定。” 在司空浩言面前,乌朗永远是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他根本不知道乌朗私下如何,也从未了解过这个人。 司空浩言认定乌朗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哥,怎么也要求情。 重感情是个优点,但识人不明,又违背圣意,那便是忤逆,司空厉幽幽看着下方,“太子的意思,蒋明诚诅咒的是你?” 但凡司空浩言有点眼力见,记应该知道皇帝在发怒前夕。 然,司空浩言思索一二后,得出结论,“有可能。” “砰”的一声,司空厉将茶盏扔到地上,“太子受到惊吓,最近就在东宫里好好养病吧!” 司空厉说完走出营帐,皇后跟在后面大气都不敢喘,经过司空浩言的时候,让他回去反省,千万别再为乌家求情。 众大臣们纷纷往外去。 司空浩阑端着步伐,他扫了眼这位只因出生在皇后肚子里,就能直接成为太子的二弟,心里嘲讽了一声。 太子除了出生外,无一能与他比肩,太子最好能自己把自己作死,也省得他出手。 眼下看来,司空浩言确有将自己作死的潜力。 司空浩阑走过去,拍了拍司空浩言的肩膀,“父皇正在气头上,你少惹些的好。” “谢谢皇兄提点。”司空浩言垂着脑袋。 司空浩阑走出去后,司空浩宇才走过来,他想问司空浩言有没有找到他的小婢女,不过,司空浩言现下完全没有心思和他对话。 现在不是时机,司空浩宇走出去找到了秦欢。 秦欢正要回帐篷,他连忙走快几步,“郡主……咳咳咳。”他还没开口,咳嗽就已经压不住。 秦欢猜到他要问什么,“殿下,我只找到了这个,那丫鬟或许已经丧命虎口。” 云霜利用这次老虎作乱的机会脱身,她自然要给云霜把谎圆满,她把一块占着血的衣裙一角,递给了司空浩宇。 “云怜她……” 司空浩宇咳的更加剧烈,秦欢甚至看到他眼角,不知是咳嗽还是悲伤的红猩。 云怜是云霜的化名,秦欢瞧着司空浩宇的神色,发现他还是挺有良心的,一个小丫鬟而已,竟让他伤了心。 她有意多问道,“四殿下何必伤怀,一个丫鬟罢了,殿下回去多的是丫鬟伺候。” 司空浩宇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眼底透着些悲伤,他摇了摇头。 “郡主是在哪里发现这块衣角?我想再去找找,若是找不到人,也想把她的尸身带回安葬。” 秦欢哪能让他去找,“周边我都找过,应该被老虎吃了,只有这个衣角,可以立个衣冠冢。” 司空浩宇抓着那衣角,又是一阵咳,等他咳完,秦欢注意到,他用衣角掩唇的地方有新鲜的血。 一块衣角融了两个人的血,秦欢故意问道,“殿下不会对一个丫鬟动了感情吧?” 第70章 早就不爱 司空浩宇眼底浮现一抹自嘲,“咳咳,我这身子,没有资格对任何人动情。” 秦欢若有所思,“殿下洪福齐天,定能痊愈。” “但愿如此。”司空浩宇说完,还是去秦欢指引的林子里去寻觅。 秦欢有些惋惜,这四皇子瞧着相貌、品性都不错,可惜寿命不长。 她正要进帐篷,余光瞥见司空浩言双目无神的走在路上,她转身走过去,“殿下?” 她喊了一声,司空浩言抬头看了她眼,脑袋又垂头丧气的低下去。 “怎么,殿下被老虎吓到呢?”司空浩言平日里都是阳光大男孩,难得见他这般,秦欢打趣道。 司空浩言叹了口气,皱着眉抬头问,“表哥真的是那种人吗?” 秦欢眉上复杂,他的身体里存有赤子之心,生在皇家,这种心念不知是好事坏。 她顿了下开口,“乌朗和你是同族,他对你或许是个贴心大表哥,但对于很多人而言,他恶迹累累,恨不得杀之后快。” 望着他的眼睛,秦欢补充道,“人是多面且复杂的种类,你只需要尽到你那片心意,便可以了。” 她的确厌恶乌朗,但对于司空浩言而言,乌朗无错无恶。 她这么说,也是希望让司空浩言明白乌朗的恶,也保留住心底的善。 司空浩言沉默了些许,他好像明白了一些,“谢谢你还愿意为他说话,王叔私下与我说了,表哥也对你有歹念。” 宁王公布了乌朗的罪行,但隐瞒乌朗和司空何与她之间的纠葛。 秦欢笑了下,她不会与死人争高下,“他已经死了,我不会怀念他丝毫,但你可以。” 司空浩言点了点头,顿了下,他又道,“父皇罚我思过,回去后,我就不能找你了。” 秦欢以为他担心他们二人合开铺子的事情,当即打包票,“放心吧,咱们的铺子有我在,你就坐等收账。” “我……”司空浩言想说,他会想她,可话到嘴边就就有些不好意思。 忽然,不远处传来马鸣声。 “让开,叫御医!” 一个利落的女子的声音,秦欢看过去,竟是元瑛郡主回来,而她抱着的,好像是时北……泽? 秦欢看到那脸,又看到随后带着面具的时北衍,想来元瑛郡主抱来的是时北泽无疑。 “我去看看。”她放下话,匆匆去到穆元瑛的方向。 司空浩言没机会说出口,在原地懊悔了一会才离开。 帐篷内,御医急忙赶来进去,秦欢也想进去看看,可时北衍站在帐外,抱着胳膊饶有兴致的扫视她。 那眼睛里的意思,就差说出来了。 秦欢正在和他斗气,她要是走进帐篷,那就是输了。 当年她被弃,就已经输过一次,分手后,最大的颜面,就是不能输! 她扭头就走,时北衍却幽幽开口,“阿泽跌落后山,被元瑛郡主所救,人虽晕了,但伤势无碍。” 秦欢听见了,却捂着耳朵,“谁想知道!” 她继续迈步,时北衍大步追过去。 在两个帐篷的间隙处,他将她拦住,秦欢问他还想说什么,时北衍鬼使神差,说的是,“我和元瑛郡主的婚约,其实无效。” 穆元瑛当年与他定下三年时限,她用这三年时间泄愤,换她一句为父求情。 尽管他的父亲还是死了,但他应下这三年,足够穆元瑛羞辱他。 所谓入赘和婚约,都是穆元瑛折辱他的一种方式,他一一做到,如今期限已经过了。 然,秦欢抱着胳膊看着他,“所以呢?” 所以……时北衍也不知道所以之后能怎样,如今的时家,如今的他,又能做什么。 他顿了下,藏起眼底的波澜,“你可以继续把阿泽当替身。” 他语调轻轻飘飘的,这话听在秦欢耳边格外刺耳,一个替身,就好像在打她的脸。 她笑了,仰着下巴,注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时北衍,我早就不爱你了。” 她撞开他的身侧离开。 走了很远,秦欢越想越气。 但生气的同时,心里隐隐有种奇怪的感觉,胸口闷得慌,以至于西郊狩猎提前结束,回到宁王府后,她还是一肚子气。 皇帝下令封锁了消息,司空何不知晓西郊狩猎的情况,见她安然无恙回来,不满的同时还有些心虚。 秦欢正愁有气没出泄,见到他直接开口。 “乌朗死了,被你们设计的那些老虎吃了,还有诅咒,乌朗伦奸了蒋明诚,蒋明诚自焚,诅咒降临,老虎袭击了陛下。” 这些话劈头盖脸一通落到司空何耳朵了,他难以置信,简直是天方夜谭。 “你别想着咒乌兄,这一次,只是你幸运又逃过一劫罢了!”司空何以为乌朗计谋落空,她又躲过一劫。 秦欢轻笑,笑他的天真,“对了,你的好兄弟有龙阳之好,你就是他的目标之一。不知道他有没有趁你喝醉酒,对你做过什么事情。” 嫌事情不够大,她补充道,“蒋明诚,就是在晕倒的时候,被他强行上了的。” 司空何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下去。 秦欢懒得理会,径直往院子里走。 司空何气冲冲拦住他,“你别走,羞辱了乌兄,你还想跑吗!今日父王不在,本世子就教你怎么做王府的人!” 秦欢抬头,一片身影走了近来,她指了指司空何的身后,“你回头看。” 司空何冷笑,“哼,想骗我?今天就是父王来了也救不了你!”他指挥身边的两个五大三粗下人,将秦欢围住。 他正要动手,一个浑厚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你想怎么教?” 那声音无比熟悉,司空何僵硬着转身,对上司空明一双冷漠的眼睛。 第71章 父女感情 “父……父王。”司空何舌头打结,两名下人连忙跪下。 秦欢喊了句王爷,就在后面站着看戏,她也没有太大期待,毕竟老子责罚儿子,也罚不出个什么花样。 司空明语调冰冷,“乌朗罪行已定,陛下连葬礼都不允许他办,你和乌朗狼狈为奸,做的那些破事,你觉得本王不知道吗?” 乌朗真的死了! 那秦欢说的岂不都是真的,司空何脸色发青,这些信息对他的打击太大,他脚下不稳,往后踉跄差点摔倒。 司空明瞧着他的模样冷哼了声,“没出息的东西,自己说,应该怎么罚?” 司空何不敢看司空明的眼睛,低着头,“我罚禁闭,一定痛定思过,反省自身!” 秦欢在后面撇嘴,就一个禁闭,不痛不痒。 司空明也觉得太轻,“向你阿姐道歉,去祠堂罚跪三日,再家法处置,幽禁一个月!” 秦欢勉强认为这算是个处罚,但司空何哪受过这些,“父王,王府家法那可是杖刑!” 宁王以严治府,王府中人犯错,最低都是杖责二十,按照司空何这种,与外人结交算计长姐,至少五十棍子。 司空何表情委屈,司空明坚毅的面容中怒气上扬。 他只有一子,王府未来将由他继承,可他这一子连一个男人的责任都没有,难堪大任! “若你不是王府世子,现在应该在天牢,等候问斩!”司空明恨铁不成钢,语气和音调都格外严厉。 司空何从小被娇生惯养,司空明过去也没对他发过这么大的火,他咬着两腮忍不住,脾气顿时上来了。 “那你把我送去大牢好了!”司空何回怼。 司空明眸色阴沉,“你再说一遍。” “说就说!”司空何攥紧拳头,视线穿过司空明,看向他身后的秦欢。 “前几天,我向你要侍卫你不给,但你给她安排了暗卫,西郊狩猎你不带我,你带着她,还有什么乌朗的事情,你问都不问我,就将罪名按在我身上!” 司空何瞪着秦欢,父王过去从来不会打罚于他,直到她的出现,他和母妃一再被父王责罚。 都是因为她,一切都变了! 他额头青筋跳动,“是不是她对你说什么你就应,我说什么都不是!我才是王府名正言顺的嫡子,她只不过是私生女,是在外面野女人生的,凭什么压在我头上!” 啪! 一巴掌扇在司空何脸上。 秦欢光听声音,就知道这巴掌的力度有多大,宁王当真是动怒了。 司空何不可思议的正过头看着司空明,司空明第二巴掌悬在空中,司空何感受到嘴角有血腥味,“父王,你为了一个野种,打我?” 司空明的巴掌又落了下去,“她是本王的女儿,是前王妃之女,也是你的长姐。” 司空何侧着脸,擦了下嘴角的血渍,“前王妃,呵呵,有我一日,就不会有她!” 他转过身,不顾侍从阻拦,大步迈出王府。 司空明手心通红,他眉宇间透着严苛冷漠,望着司空何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会,他转过身走来。 秦欢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见到她的反应,司空明顿了下,他把右手背到身后,“本王会把他抓回来严惩,但他毕竟是你弟弟。” “我知道,他不惹我,我不会动他。”秦欢明白宁王的意思,他担心她会记恨司空何。 说到底,司空何才是养在身边的亲儿子,也正因为亲近,才会让他如此动怒。 反观对她就不会,宁王对她看起来是很好,但到底是客气了些。 她只要摆清自己的位置,心里就不会有落差。 司空明似乎想说些什么,但他迟迟没开口,秦欢找理由说累了,就先一步回到自己院子里。 司空明等她走了后,背着手叹了口气。 应坊摆了摆手让其他下人退走,他懂得王爷的心思,知道这会王爷想要安静些。 应坊在旁边候着,也只有别人都不在时候,司空明才会和这位他最忠心的侍从说些心里话。 “她……是怕本王吗?”刚才,他的走近竟让她后退。 “郡主自小没有父亲,您对世子的这般,许也是吓到郡主了。”应坊恭恭敬敬的答到,这是他的真心话。 司空明其实在第一个巴掌的时候就有些后悔了,但司空何说的混账话,让他火冒三丈。 “本王在朝中说一不二,可回到家里,一个忤逆不道,一个打心底里还不承认本王。” 他的两个孩子,一个没管好,一个流落二十年。 “说到底,是本王愧对阿荷,本王要是早一点找到她们,就不至于会到如今。”司空明叹了口气,“派人去把世子找回来,杖刑由你亲自安排。” 应坊心领神会,杖责这种处罚的可操作性很大,想要严刑,十棍子能把人打到半死,但想要放水,五十杖也能让人不痛不痒。 王爷还是心软。 应坊道了声“遵命”,又开口,“郡主那边,王爷可以试着多亲近亲近。” 司空明皱眉,“本王将最好的都给她,还要如何亲近?” 从吃穿用度到她想要的自由,他甚至从不干涉她去诏狱司就职,只要她想要的,他尽力弥补这些年的亏欠。 应坊知道王爷心里对郡主的关爱,但方式过于僵硬,“感情不是物件能给予的,有时候,王爷哪怕找郡主聊聊天吃吃饭,也比送东西强。” 他顿了下补充道,“王爷让郡主去做想做的事,但在郡主眼中,可能就是不管不问,让郡主觉得王爷不关心她。” 司空明额头皱成一个川字。 应坊多言有理,他这些日子似乎让秦欢对他有些隔阂。 当天夜里,秦欢就寝前,宁王忽然找她聊了半宿的天。 说是聊天,其实就是你问我答,中间还夹杂着无数次尴尬的沉默,秦欢脚指头都快抠出五室一厅来。 月色明亮,在她第九次暗示自己困了想睡觉之后,宁王终于走了。 乐竹给她端来水润喉,她喝完,疯狂吐槽宁王的莫名其妙。 乐竹笑着捂嘴,“王爷这是想与郡主亲近,培养父女感情了。” “你说宁王?”秦欢反笑,“不可能,他肯定是想拿我联姻,先来套我的话。” “郡主怎么会这么想?”乐竹问。 也不是秦欢无端猜测,她有预感的,“王爷寿宴那天,大皇子、太子和时北……总之,这些王宫贵胄想要王府支持,王爷也总得选一个站队。” “奴婢觉得不是,王爷这个人雷厉风行,他想要郡主联姻,根本不用拐弯抹角,王爷就是想培养父女感情。” 乐竹作为局外人,看的清清楚楚,但秦欢心里设定了结论,她始终不信。 二十年缺失的感情,在她心里是一个坎,她跨不过去。 第72章 百戏团 第二天一早,秦欢照例去诏狱司。 不同的是,宁王竟然没去早朝,而是在门口等着她,见她要出门,宁王还送来了打包好的包子和粥。 她起得晚,每次赶往诏狱司就职都是时间紧促,来不及在府里吃早饭,大多是坐在马车上随便吃点东西。 秦欢收了宁王的早饭,一头雾水的坐到马车上。 不止早饭奇怪,宁王还目送她离开,甚至挥了挥手。 她心里发麻,想着宁王不会要把她卖了吧,怎么莫名其妙? 可她的价值顶多就是联姻,宁王没必要亲自做这些事吧,想不通就不想了。 她打开油纸包好的包子,还是热的,那粥的温度也像是刚从锅里盛出来,她慢慢吃着,吃完刚好到诏狱司。 她走进内庭院,石易眼底乌青,正坐在堆满公文的桌子前挠头发,她细细回忆了下,石易的发量好像比她刚来诏狱司的时候,要少了许多。 “愁什么呢?看你这幅模样,不会一整晚都没回家吧?”她走过去,见桌子上都是关于诅咒案的卷宗。 石易从一堆卷宗中抬起头,他头发乱糟糟,眼睛里的亮和脸上的油一样发光。 “郡主,你可算来了,你都不知道,陛下发火了,要咱们尽快把西郊狩猎的野兽袭击和诅咒案全部查清楚,要是还没个头绪,咱们这些饭碗都保不住!” 秦欢扫了他一眼,“你这身本事,就算离开诏狱司也多的是活计。” 石易拱起手臂的二头肌,刚要炫耀一下,但瞬间就泄了气,“我要是丢了饭碗,腱子肉有什么用,还不是只能找个地主给人家当护院,哪有在诏狱司威风啊。” 这年头能赚到银子的都是靠头脑,他这种武夫,顶多给别人打杂。 他继续挠头看卷宗。 这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处理公务,秦欢打了个哈欠,坐在他对面的桌上前,然后……趴着睡了一整个上午。 等到她自然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吃午饭的时间,她揉了揉眼站起来,“走啊,吃饭去。” 石易还在看卷宗,他本来一个人看倒没觉得什么,可郡主在他眼前吃了睡睡了吃,他整个人更加不好了。 “你去吧,我不饿。” 他幽幽开口,随后,肚子里传来一阵咕噜噜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响亮。 秦欢伸懒腰站起来,“走,本郡主带你吃大餐,顺便找线索去。” 石易听到线索两个字,眼睛放光,“哪里有线索?” “逸仙楼。”秦欢也饿了,拽着石易火急火燎赶到了逸仙楼。 今日的逸仙楼人格外多,秦欢出了三倍价钱,才要到一个大堂的位置。 石易心疼银子,“郡主,咱们去哪吃不行非要来这,而且这逸仙楼以前也没这么贵啊!” 逸仙楼不过是京城诸多酒楼里普普通通的一家,但自打这家掌柜请了郑家班的百戏团后,人气大增,尤其到中午百戏团表演的时候,更是一座难求。 秦欢点了这里的招牌菜,边吃边说,“有几个来是吃饭的,不都是冲着看杂耍来嘛。” 郑家班的百戏团比别家的厉害,不仅是喷火、走钢丝、胸口碎大石这些,它的拿手是驯兽,先前的一场戏猴,让堂下看客拍手叫绝,从此名声大起。 而今天,逸仙楼打出的招牌是,郑家班将带来更加惊险刺激的猛兽表演。 表演还没开始,秦欢赶紧把肚子填饱,吃的不亦乐乎,石易撇了撇嘴,整个逸仙楼没几个来吃饭的人中,郡主就是来吃饭的之一。 他心里装着案子,吃的不太多。 没过一会,人群忽然发出欢呼声,秦欢也刚好吃饱,她抬着头往舞台中间看,一个穿着宽松麻衣的男子走上前,这人看着三十多岁的模样,相貌粗犷,身材高大。 他之后,一只白虎被拴着铁链走出来。 白虎罕见,哪怕没有表演,就已经有许多人惊呼。 百戏团的其他人将道具搬到舞台上,随后,一场白虎秀开启。 虎与猴子不一样,猴子攻击性弱容易驯化,但老虎是森林之王,岂能被一般人驯化。 不过,台上的白虎,乖巧的像只大猫,从钻火圈到走“独木桥”,再到跳到房梁上倒挂金钩,这只虎比人还听话懂事。 西郊狩猎猛虎袭击这事被封锁了消息,百姓并不知道,故而大家看到老虎,还是以好奇亲近为主。 大家看的热闹,石易没心情,“老虎攻击人就算了,还有老虎能听人话的,这世道真是变了。” 秦欢看的津津乐道,眼底却噙着抹深意,“虎听话了就会攻击。” 石易紧皱眉头,“郡主的意思是,西郊狩猎上,有人控制老虎袭击?” 乌朗能找驯兽师,那么诅咒背后的人也可以,但他们的更强,能在让人无法发现的地方,操纵老虎。 “肯定是人为,但怎么让老虎听话,还得去问问。” 秦欢站起来,她和石易乘着人多杂乱,挤到酒楼后院。 后院是百戏团其他人候场的地方,有人在吞剑,有人在吐火,秦欢和石易一出现,就被发现是陌生面孔。 百戏团对偷师贼格外厌恶,很快就围过来人将他们驱逐,“这是郑家班百戏团的地方,闲杂人等不得入内,快点走!” 秦欢在石易说话前先一步开口,她指着石易道,“这位是宁王府的管家,想见班主,麻烦你们通报一声。” 她亮出王府的腰牌,这些耍杂戏的对她的腰牌并不认识,但他们知道宁王,而且那腰牌看起来就不菲的模样。 莫不是宁王要请他们去王府表演? 郑家班近来声名不错,也有不少达官贵人邀请他们去府上表演,但宁王这种级别的,他们还是头一次见。 很快就有人把班主叫来。 第73章 最厉害的驯兽师 郑家班的班主名为郑远,是个身高和身材都中等的男子,他听闻宁王府的管家来访,撇开逸仙楼的管事,急匆匆走过来。 郑远将秦欢和石易邀请到屋内,“在下郑远,不知两位贵客所来为何?” 郑远听说石易是王府管家,毕恭毕敬的等着他开口,不过石易扯谎的水平极差,他和秦欢商量,他就一声不吭,显示王府中人高高在上,一切都让秦欢来问。 故而此时,石易靠在椅子上喝茶,把郑远当空气。 郑远不知所措,只得看向石易身边的另一位。 秦欢与石易态度不同,她是一副好说话的模样,“王府要举办夏日宴,以往都是歌姬舞曲,无甚意思,王爷想要新鲜的玩意,故而让管事在民间打听打听。” 郑远来之前就猜测是王府想要他们去表演,眼下证实猜想,心里高兴极了。 “管事寻到我们这就对了,我们郑家班的百戏团,不论名声还技艺,都是京城里的第一位。” 石易继续无视他喝茶。 郑远一点都不奇怪石易的态度,他了解大户人家的管事都喜欢摆谱子,更何况是王府管家,不过,管家旁边的女子看起来容易说话。 郑远眼珠子转了转,恭敬的看向秦欢,“这位姑娘想必是王府的管事姑姑。” 有些丫鬟虽然年轻,但深受主家信赖,也会被提拔为管事姑姑。 秦欢浅笑道,“我不过是郡主身边的丫鬟,对郡主喜好了解,帮着管事把个关罢了。” 郑远笑容更加灿烂,“姑姑过谦了,能在郡主身边做事,定是深受王爷信赖。” 他递来两块金条,石易没收,秦欢半推半就收下,话里话外带了些“提点”。 “王爷的意思是,要有新意,而且要彰显出王府的气势,夏日宴多的是达官贵人,得让人知晓王府的能耐,京城里的百戏团很多,你们得拿出本事来。” 郑远眼睛溜溜的转了圈,“姑姑放心,我们百戏团定让你满意!” 他让石易和秦欢稍等,便从屋里走了出去。 石易瞅他没了影才小声开口,“郡主,咱们直接审他不就行了,何必跟他绕弯子。” 秦欢将两根黄金条抛到空中又接住,“审倒是能审,但他们还没做过的,或者不能公开表演的技艺,他们会在诏狱司里说吗?” 逸仙楼驯兽的那些把戏,都是些小儿科,她要打探些别人不知道的。 石易明白了,“那一会我唱黑脸,郡主唱红脸,让他自己开口!”说谎他不会,但审案子的技巧他懂,他就当在审讯室。 秦欢给他竖起大拇指,没一会的功夫,郑远就带着先前在逸仙楼驯虎的男子走来。 男子正在台上表演,就被班主叫了下来,可驯虎这事又只有他会,班主不得不冒着被骂的风险,把驯虎临时替换成了空中走钢丝。 老虎下台的时候,有前排的看客泼水泄愤,这男子衣服上被洒的湿漉漉,有些狼狈。 郑远可不管逸仙楼怎么样,要是能进宁王府表演,他们的名声定会一飞冲天,到那时候,哪还在乎一家酒楼的生意。 “让两位久等了,这是我们百戏团的最厉害的驯兽师方邺,上至飞鸟走禽,下至猴子老虎,他都能驯演,绝不会让王爷失望。” 方邺看了两人一眼,随着班主的样子,给两位贵人行了一个礼。 秦欢刚刚在酒楼只觉得驯兽之人身形高大,直到亲眼看到,才发现这人身高快顶两个她了,身材直接有三个她那么壮。 她表情吃惊,在郑远的意料之内,就单凭方邺这个人,就算得上奇特,再加上他的驯兽表演,郑远相信一定会让对方满意。 可石易头都没抬,就冷哼的一声,“就那一只大猫软绵绵的表演,怎能进的了王爷的眼,你要是没能耐,就别妨碍我换一家。” 石易说着就站起来要走,秦欢也是一副无能为力的表情。 郑远担心到手的鸭子飞了,急忙拦住。 “管家你别走啊,刚才逸仙楼里的表演可算不上什么,我们百戏团的驯兽师能与老虎沟通,想让它做什么,就能做什么!” 秦欢等的就是这句,石易一看自己扮黑脸有效,摆着脸色,“我只给你半刻钟,别给我看些没用的东西。” 郑远着急,对方邺使了个眼色,方邺明显不乐意的模样,可他不知道和方邺小声说了点什么,方邺就同意了。 秦欢和石易被邀请到院子里,白虎在笼子里拴着铁链子,方邺把它放出来,并且解开了铁链。 百戏团的其他人对此见怪不怪,郑远怕两位贵人害怕,解释道,“二位放心,这老虎听话,不伤人。” 果不其然,白虎松开束缚,乖巧的蹲在方邺脚边。 石易沉着脸警惕,余光关注着秦欢,万一老虎袭击,他会第一时间保护郡主安全。 秦欢装作害怕的模样,往后退了几步,“他有什么能耐啊,白虎能听他的?万一老虎在王府发狂,谁也担待不起。” 郑远胸有成竹,“姑姑别担心,你看看就知道了。” 随着一声哨音,白虎弓起腰,四肢抓地,摆出随时冲出去的姿势,方邺往空中的方向指了一下。 秦欢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半空中除了飞过去一只鸟,什么也没有。 可下一秒,白虎向箭一样冲出去,白虎通过院子里堆积的杂物,逐层跳到屋檐上,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从屋檐上跳了下来。 白虎落地,它嘴巴里叼着一只麻雀,正是刚刚飞过去那只。 那麻雀也不知道死没死,白虎叼着它,没松口也没咬下去,方邺吹了声哨子,白虎竟然松口,那麻雀重获新生,飞快的从白虎嘴里逃走。 秦欢不吃惊白虎抓住了麻雀,她惊讶的是,白虎居然丝毫没有伤到麻雀。 白虎听话到如此,当真是想让它做什么,就能做什么。 秦欢眸中划过抹流光,“如果是一个人的脑袋放在虎嘴里,它会不会也不咬?” 第74章 天生 “这……”郑远为难,虽说白虎听话,但谁也不敢拿人头冒险。 一直沉默的方邺忽然开口,“它不会。” 言罢,他坐在凳子上,指了指自己的头,一声哨响,白虎扑到他的后背上,血盆大口张开,上下尖牙的中间,正是方邺的脑袋。 这只白虎健壮,只要它动一下,就能将嘴里的脑袋咬碎。 白虎的口水滴到地上,方邺跨坐着丝毫不动,仿佛脑袋上面的不是虎口,而是给他遮阴凉的树叶子。 郑远回过神来,“姑……姑,它……它可以的,你看王府的表演,可否让我们来?” 秦欢勾唇,“不错,石管家,给他们个机会,进屋谈吧。” 石易冷冰冰瞥了郑远一眼才进屋,将架子摆到底。 郑远兴高采烈,让方邺也赶紧进来,方邺做了个手势,白虎从他身上下来,自己钻进了铁笼子里。 秦欢回到屋里坐下,她品了口茶,“郑家班名不虚传,如方才的技艺,班内有多少人可以做到?” “实不相瞒,我们百戏团能驯兽的不少,但能驯老虎的只有他一个。”郑远心想别的百戏团也做不到这般驯虎,就实话实话,“别看他傻憨,这方面本事不小。” 秦欢朝方邺看去,问道,“这位兄弟在哪里学的技艺?” “没学过。”方邺语调沉沉。 “那就是天生?”秦欢轻笑了声,放下茶盏,语气冷了三分,“我们又不是从事百戏团的同行,班主何必让他戏耍我们?” 她把问题抛给郑远,石易作势就是一副随时要走的表情,郑远果然慌了。 “姑姑错怪他了,方邺确实没学过驯兽,他自打入了我们郑家班,就能与兽交流,也能驯兽。” “哦?”秦欢眼尾上挑,“他何时入的班,竟有如此天赋?” “大概六、七年前吧,那时候他才十几岁,的确没有接触过百戏团这个行当,而且他驯兽的方法,也与我们的不同,我想可能就是天赋。” 郑远实话实话,秦欢听着倒是没问题,她扫了眼方邺,嘴角扯了下,“你说,六七年前他十几岁?” 此人长得高大,方脸有些黑,额头和眼位有些皱纹,嘴角耷拉,瞧着怎么也得三十多以上的样子,六七年前不可能才十几岁。 郑远尴尬的笑了笑,“他吧,的确有点老成……不过几年前他还是个少年模样,就最近六七年长得快了点。” 郑远生怕王府的管事以为他说谎,举起三根手指头发誓。 “不瞒二位,他是我捡到收留下来的孤儿,我以身家性命做保证,六、七年前,他瞧着就十二、三岁左右的模样,绝对不假!” 秦欢深望了方邺一眼,方邺垂着头一言不发,好像这些言论都与他无关。 郑远没必要在年龄的事情上隐瞒,秦欢起身,“郑家班技艺超凡,我会与王爷郡主禀告,班主就等着消息吧。” 郑远将二人热情送走后,回到屋子里,表情瞬间冰冷,“我说的话,你如今倒是不听,还敢和我讨价还价。” 方邺习惯性的跪下,任由郑远用鞭子抽打。 他跪下几乎和郑远一般高,但凡他想反抗,郑远根本打不过他,可他低顺的下跪,没有任何情绪。 “那两位是宁王府上的管事,我让你给他们表演驯虎,你倒是不情不愿,怎么?翅膀硬想飞?” 郑远抽了他十鞭,要不是怕影响他驯兽赚钱,他才不会停手。 他停在方邺耳边,拍了拍他的侧身,冷冷的道,“要不是我,你早就死了,别忘了你是个什么东西,好好听话,只有我才会收留你。” 方邺听到这句话,脸上才有一点不一样的情绪。 逸仙楼外。 石易“恋恋不舍”,“郡主,咱们什么也没问出来,怎么就走了,走就走,咋不把那个班主带回去审?” 他们问了半天,猛虎袭击和诅咒案相关的线索一条没问出来。 秦欢头也不回的走着,再石易碎碎念问过许多问题后,她才开口,“你觉得,几个人可以擒住他?” 石易以为她问的是班主,直接道,“半个人。” 秦欢扯了下嘴角,“我说方邺。” 石易想到一人和一虎,也扯了扯嘴巴,“半个诏狱司……” 当天夜里。 秦欢打探到方邺的住处,除了石易,她还叫来一个人。 她当时见过“时北泽”一人解决掉一只老虎,想来带着他,万一白虎攻击,他们也有个帮手。 只不过,现下的“时北泽”,脖子上绑着正骨的架子,一只腿打着绷带,两只手拄着拐杖。 当初在营帐,时北泽受伤被抬回来的时候,她想去看过,但被时北衍给噎了回去。 她后来没打听过,直到现在看到他,才知道他伤的这般重,“你当时不是和我们一起回营帐了吗,怎么还受伤?” 时北衍面上划过一抹无奈,他为了不露馅,必须和时北泽“伤”的一模一样,才不会被怀疑。 西郊狩猎的时候,他这个兄弟和穆元瑛遇到猛虎袭击,穆元瑛的身手本不会有事,但那些老虎好像会采取策略似的,分散偷袭,倒叫穆元瑛吃了亏。 他那个兄弟虽玩世不恭,但有一点,他从不会叫女人在他面前被欺负。 结果就是时北泽主动挑衅猛虎,最后被追的跳了崖。 幸好西郊猎场的后山不高,峭壁上又有许多枝杈增大阻力,才捡回一条命。 按照时北泽被抬回去后说的话,时北衍重复了一遍,“英雄救美,我伤我光荣。” 秦欢上一秒还在可怜他,下一秒直接翻白眼,“你早晚死在女人手上。” 时北衍淡淡抬起眼皮,“姐,你也是女人。” 秦欢微笑,“我是仙女,不杀生。” 时北衍轻笑,“说吧,找我出来干嘛?”他收到她的信就乔装了一番出来,倒不明白她怎么选个了这么偏的地方见面。 百戏团需要排练,一般住的院子都会比较大,考虑到房租问题,大都会选在稍微偏静的地方。 而此处的人更加少,更加僻静,秦欢买通了一个郑家班的学徒,得知方邺向来是一人一院,住的就便是后院里。 她摸了摸下巴,“我有一个猜测要证实,需你们两个帮我一个忙。” 第75章 逗猫 石易豪爽道,“郡主有什么吩咐只管说!” “我……”时北衍正要说话,就被秦欢打断了,“你把风!” 她要是知道他伤成这副模样,怎么也不会叫他来,但既然他来了,总不能拖他们后腿,还是留在门口好。 时北衍一身“伤”,只得做起把风的活。 秦欢部署计划,“我打听过,方邺晚上和老虎同吃同住,我们要接近他,首先要把老虎引开。” 时北衍直着脖子开口,“接近他做什么?” 秦欢“啧”了一声,朝他抛了个眼色,表情里写着神秘两个大字。 “方邺此人身形过于高大魁梧,他的身体或许会有与一般人不同的地方。 白天他穿的多看不出来,只要我们能够成功偷看他洗澡,就能知道他的身子与其他男子相比,有什么不一样。” 时北衍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下去,索性天色已黑,没让人看出来。 秦欢说的严肃正经,一度让石易以为自己听错了。 再三确认过眼神,石易摸了摸鼻子,音量比平常低了些。 “长得壮也没什么特别,都是两条胳膊两条腿,他顶多除了那里雄武了些,其他和我们普通男子,没什么差别,郡主还是别看了。” 他虽然还没成家,但平常和兄弟门一起玩闹,都会开玩笑比较谁的大小,依照方邺那种身形,下面的玩意得是他的两倍。 他与方邺也就这点差别,但要论正儿八经的过招,身材高大的人未必武功高。 如此想来,他又挺起了胸膛,秦欢倒是情绪攀升起来,“那怎么能行,那些都是证据!” 石易撇嘴,“这证据……也证明不了什么,反正没有女子会喜欢他,他那证据毫无用处。” “和有没有人喜欢他有什么关系?” 秦欢疑惑的想了想,“你说的证据,不会是……”就在她快想明白的时候,时北衍沉闷的声音响起,“再不行动他就洗完了。” 秦欢没忘此行目的,分配任务,“你把风,你去引开老虎,我去偷看。”她手指分别在时北衍、石易和自己身上点过。 石易只得听命,他翻进院子里,后院只有方邺一人居住,后门处安静没有其他人。 他把后门打开,秦欢和时北衍走进去。 他们往里面走了走,瞧见对面的屋子亮着灯,方邺来回将几桶热水送进了亮灯的屋子,没过一会,里面传来水流哗哗的声音,白虎就在他门前趴着。 几人藏在墙壁拐角处,石易撸起袖子,准备以身去引白虎追他。 秦欢拦住他,“你傻啊,白虎要是攻击你,方邺发现危险,肯定就穿上衣服了。” “那怎么办?”石易挠头。 秦欢把背着的包袱打开,她准备了蹴球和一些麻绳,“猫喜欢圆的物件和各种绳子,老虎说到底也是只大猫,你去试试。” 石易皱起眉,“这……能行吗?” 秦欢拍了拍他的肩膀,“它现在就是只听话的大白猫,你就当陪它玩玩。” 在她激励的目光下,石易生无可恋的出去了。 秦欢对上另一人的视线,“你就在这别动,有人来了就假装咳嗽。” 时北衍皱着眉算同意了,可秦欢刚转身迈步,后面就传出来一声咳嗽,她连忙回头,后面什么动静都没有。 时北衍扯了扯嘴角,“偷看洗澡的事,我来。” 秦欢也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这腿脚,还没走到窗户前,整个郑家班都要被你惊动了,你就呆着吧。” 时北衍看着她的手滑开,薄唇抿成一条线。 秦欢悄悄的靠着墙往里走,幸而石易的“逗猫”功夫有进展,白虎扑着蹴球,边玩边跳到院子中间。 鬼知道石易的心跳速度有多快,他在地上捡了根棒子,遥遥引着白虎离开。 月色明亮,照耀在院落中。 秦欢沿着墙壁逐渐走到那间亮灯的屋子外,白虎还在玩球,她转过身在窗户的地方捅了个小眼。 正要往里面看的时候,随着一个声音响起,她看到脚边滚过来一个蹴球。 她嘴角僵硬的扯了下,下一秒,白虎朝着她扑来。 情急之下,又不能让屋里的人发现,她蹲身捡起蹴球,将蹴球挡在自己身前。 她侧身避开窗户靠在墙壁上,白虎前爪上扑,整个虎身趴在她靠在的墙壁上。 白虎张大嘴,口水就滴在她的头上,她紧闭眼睛,把蹴球伸在前面,心跳剧烈跳动,每一秒都变得格外慢。 不知过了几秒,白虎的脑袋低下来,将她手中的蹴球叼走。 她感受到热气离去,睁开眼睛,白虎已经叼着蹴球去玩了。 虎口逃生,白天她让方邺表演,这会真是遭报应了。 她拍了拍胸脯,一转头就看见“时北泽”就在她刚刚所在的窗户前。 “你……” “嘘!” 时北衍比了个手势,指了下屋子里的方向,秦欢也顾不得他怎么不按计划行事,朝着他的方向看过去。 这一看让她的眉头紧紧皱起来。 她视线注视着灯光内的情形,晚风吹拂,时北衍背后的汗被吹的发凉。 刚才那只虎要是再晚离开一秒,他会不计一切后果,将那虎击毙,不过,他刚才用了轻功。 他转过头,看到远处石易震惊的表情。 他冲那边摇了摇头,时北衍作为诏狱丞,一直是石易最敬佩的人,石易使劲点头,不管时北衍的目的为何,他一定保守秘密! 时北衍放下心来,可一回头,屋内那人的视线朝着他们的方向看来! 第76章 秘密 “快走!” 时北衍拉住秦欢走的最后一秒,秦欢看到方邺正从浴桶里站起来。 时北衍说是快走,可他一只手拄着拐杖一条腿还得抬着,这副动作着实难以走快。 正在他为难的时候,秦欢反拉住他,将他的胳膊抬到肩上,充当他的拐杖。 男人身形修长,可他是练家子,健硕的肌肉并非一个瘦弱女子能够轻易抬动,时北衍视线落在她的头顶上,手臂用巧劲往上抬,减轻女子肩膀上的动作。 秦欢扛着时北衍越走越快,心想最近力气好像变大了,王府的伙食果然没白吃。 然而,两条腿走到的速度,始终无法与四条腿的老虎相比,随着一声哨响,玩球的白虎,顿时眼神尖锐,朝着两人的方向窜过去。 白虎挡在后门门前,拦住了他们离开的路。 石易从另一端跑过来,拿着蹴球和绳子,与刚才一般逗虎,可现下的白虎不为所动,已然成了一头凶猛的野兽。 不过白虎也仅仅是在门前示威,它还没有收到其他指令。 石易回头先是看向秦欢,然后视线又移向时北衍,短暂的两秒后,石易视线挪回到秦欢身上,“郡主,怎么办?” 秦欢看着白虎,可她的眼神似乎又不只是在看虎,几秒过后,她整个人放松下来,“没事,它的主人并不想杀我们。” 石易相信她的话,在他心目中,郡主的判断能力一向很准。 更何况还有时大人在,虽然不知道大人假扮二公子的缘由,但他信奉一个人,就会追随到底。 时北衍和秦欢一样得出了答案,他并不担忧,即便方邺要灭口,也过不了他这关。 脚步声从院子里传来,方邺穿上了麻衣,大步从屋子里走出来,待看清这些“不速之客”后,他的面容显然很生气。 尤其看向秦欢,他手心攥拳,随时都要挥出去的架势,“你,看到了什么?” 石易在旁边按住刀柄,秦欢示意他放松,却对方邺说,“你的秘密,我知道了。” 方邺额头上的青筋紧绷,牙齿咬的咯咯作响,“你不怕我杀了你们!” “要杀的话,我们就不会有现在的对话。” 秦欢来之前,就已经向买通的学徒问过清楚,方邺此人看着凶悍难以近人,实则待人和善。 一张冰冷的脸,总是做些热心肠的事情。 外冷心热的人往往很善良,白虎只是吓唬他们,并没有发起攻击,就足以证明方邺没有杀心。 她猜对了,方邺没有杀过人,也从没想过害人,但他不能让知晓他秘密的人轻易离开。 “你不是宁王府的人,白天找班主也不是为了王府的夏日宴。”方邺牛一样的大眼睛瞪着她。 秦欢亮出王府的腰牌,“我是王府的人,但的确不是为了夏日宴,而是为了找你。” “找我做什么?”方邺声音警惕。 “问个人。” “谁?” “阿蛮。” 秦欢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方邺的气息明显急促了许多,她补了句,“你别害怕,我们没有恶意,也绝对不会影响你的现在的生活。” 石易听到这个名字,也才联想起来,那个冒充罗刹鬼的四臂怪物阿蛮,与如方邺一般身形异常高大。 只不过,罗刹鬼阿蛮脾气暴躁,长相更为凶猛,而且他杀人为恶,秉性歹毒。 方邺除了看起来比实际年纪显大外,两条胳膊两条腿,和正常人一样。 时北衍眸色深邃,通过方邺的细微动作,一些猜测很快就会被证实。 他和秦欢对视了一眼,秦欢冲他点了点头,他开口道,“阿蛮死了。” 一句话如同落入死水中的巨石,在方邺心底掀起滔天波澜,他挥手,白虎迅速跳到他的身旁。 方邺抬起一只手,只要手臂落下,白虎便会攻击,他脸色怒而涨红,眼睛瞪着对面,“都过去那么多年,你们为什么还要找我!” 秦欢不明白方邺为何如此激动,但他必定认识阿蛮。 时北衍推测方邺的话,补了句,“阿蛮是上个月才去世的,死在城郊树林。” 方邺听完更加发怒,“你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我已经不是曾经的我了,什么诅咒厄运都和我没关系了,我也不会和你们回去!” 他情绪激动,手臂晃动随时都会放下来。 秦欢知道不能再逼他了,“阿蛮的尸首在诏狱司,你如果想要祭拜,随时可以到诏狱司找我,你的秘密,我不会说出去。” 说完,秦欢和时北衍转身告退。 石易担心后面的白虎,虽然也转过身离开,但心一直提到嗓子眼,生怕后背被白虎挠一爪子。 但他的担心多余了,直到他们走远,方邺也没有让白虎去追。 路上,石易琢磨不明白。 “郡主,他到底有什么秘密啊?咱们查过他,这些年一直跟着郑家班搭戏,他这种长相,要是有点风吹草动很容易发现,但怎么查怎么清白,和罗刹鬼应该不是一伙的。” “等他愿意说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秦欢困了,路过王府的时候,她伸着懒腰迈进王府,背对着石易和时北衍挥手再见。 石易和时北衍走了一会,直到路的尽头拐弯后,石易向前一步,抱拳道,“属下拜见大人。” 时北衍这会把拐杖收起,身姿挺拔,眼底淡然,月光下,整个人矜贵冷漠。 “我的身份,不必与郡主言明。” “属下听命。” 石易本就是诏狱司的人,自然老大说啥就是啥。 只不过……他抬头偷瞟了时北衍一眼,“大人,你要是喜欢郡主,何必假扮二公子接近郡主,相比于二公子,郡主肯定喜欢您这样的。” 时二公子的花花名声,着实不是良配。 时北衍眉头皱了下,“谁说我喜欢郡主。” 石易缩了缩脑袋。 “大人,我初入诏狱司的时候,正逢您授课讲解断案要领,您说咱们断案和看病一样,讲究望闻问切。 属下不才,这看过、问过、闻过、切过,诊断一番,您啊,肯定喜欢郡主。” 第77章 冰牢 “在她面前,我只是时二公子,没有其他。”时北衍幽深的瞳孔看不到底。 “属下多嘴。”石易不明白大人为何不承认,正如他也不懂大人为何要假扮二公子。 时北衍走在回去的路上,脑海中却回想起女子的一颦一笑。 曾经他也对这些美好触手可及,可他和她之间,不止隔了三年的时间,还有太多跨不去的坎。 宁王府。 秦欢回去的时辰已经有些晚,不过,前厅的灯还亮着,她往里面撇了一眼,是宁王在里面。 应坊从侧面走来,“郡主,王爷等你很久了,进去看看吧。” “等我?”秦欢有些诧异。 “是。”应坊恭敬道。 秦欢猜想宁王会有重要的事情要谈,可到了屋子里,宁王只是问了问她今天做了什么,吃了什么,开不开心。 她一一回答完,宁王就让她早点回去歇息。 秦欢一脸懵离开,回到屋里泡完澡,才后知后觉,“宁王不会是在关心我吧?” 乐竹在旁边为郡主擦拭头发,笑着道,“王爷向来很关心郡主。” 秦欢咬了下唇,“肯定还有其他原因。” 不是她不相信亲情,只是宁王这种身份,让她很难相信他会毫无保留的真心相待。 毕竟是半路认的父女,宁王于她有恩,但没有养育之恩。 “郡主总是疑神疑鬼,要奴婢说,日久见人心,王爷想弥补您,您且过好日子吧。”乐竹比她乐观多了。 “日久见人心……”秦欢笑了下,豁然开朗。 她过去总被一叶障目,宁王的身份就是遮住她眼睛的那片叶子,这叶子让她看不到宁王还是她的生父。 父亲爱女,天经地义,不需要什么目的。 她如今有了父亲,应该去接受。 翌日一早。 司空明在桌前独自吃早饭,王府的主人不多,宁王妃被罚禁闭,司空何离家出走,两人都不在,而秦欢平日里的早饭都在马车上解决。 故而偌大的王府,餐桌上只坐着宁王一人。 而今天有些不同,女子大步从外走来,毫不客气的坐在了宁王对面,抓起桌上的包子就开始啃。 秦欢嘴里塞着包子讲话不清,一只手伸出去,抓走了宁王刚剥开的鸡蛋,“来不及了,这个鸡蛋我拿了……唔,晚上回来吃晚饭。” 秦欢赶时间,抓走几个吃的,风一般的走了。 她来的毫不客气,走的也风风火火。 两边伺候的下人们,见到这一幕全部惊呆了,谁不知道王爷最在意礼数规矩,平日里连世子吃饭入座都要请示,但郡主直接抢了王爷的鸡蛋,而且不打招呼就走,简直枉顾礼法。 下人们颤颤惊惊,等着王爷发怒。 然,宁王不仅没发火,反而笑了! 于是,当应坊从外面走来的时候,伺候的丫鬟悄悄过去,请示要不要叫御医。 应坊让其他人都退下去,自己来到了屋子里。 司空明看着他,多年不曾开怀的眼尾上扬着,“她和阿荷真像,阿荷当年就是这样,一点规矩没有,她最不喜欢规矩了。” “郡主由王妃一手带大,性格自然像王妃。”应坊所言的王妃是秦荷,他一直都知晓,在王爷心中,秦荷才是真正的王妃。 司空明心情大好,“郡主对本王,好像没那么拘谨了。” “王爷真心相待,郡主自能领会。”应坊也为王爷感到开心。 “晚上,多准备几道她爱吃的菜!”司空明起身去早朝,临出门前,问了句,“世子找到没?” 应坊低头皱起了眉。 司空明一看就知道找到了,沉声问,“他在哪?” 应坊不得不说,“世子白天在赌坊,晚上在……青楼。” “逆子!”司空明大好心情一扫而空,连带着上早朝,都多参了几个官员。 诏狱司。 秦欢坐在桌案前,又是睡了一个早上。 中午的时候,他们去逸仙楼,郑家班还在酒楼表演,却不见了方邺。 “他不会跑了吧。”石易担心。 秦欢扫了眼台上表演,郑家班没表演驯虎,但把白虎也放在了台上观赏,她摇了摇头,“白虎还在笼子里关着,他不会自己走的。” 两人回到诏狱司,却见阎苔司大门前站着一个身形极为高大的汉子。 “方邺!”石易激动的喊出声。 方邺听到声音,朝他们的方向看过来。 他皮肤黝黑,脸上有些皱纹,可眼睛里却是澄澈一片,这双眼睛年轻且干净,那才是他应该有的年纪。 秦欢走过去,直奔主题,“你想见阿蛮,就随我来吧。” 她走在前面,方邺犹豫了下,跟着她走进去。 阿蛮的尸体被放在地牢底层的冰牢里,当初为了寻找证据,秦欢特意将阿蛮的尸体保存。 冰牢寒冷,尸体僵硬的冻住。 但这尸体的特征过于明显,脸大粗狂,四只胳膊宛如个怪物。 方邺看到这具尸体的时候,眼底下有种陌生感,他翻看尸体第二排的两只胳膊,在胳膊下连接的地方看到了熟悉的疤痕,他才确定这是阿蛮。 “他……真是上个月才死?” 方邺语气带着难以置信,他一度怀疑他们说的都是谎话,但阿蛮的尸体就在面前,让他不得不信。 秦欢穿着披风大氅站在后面,她看着方邺和阿蛮的长相,两人从相貌看年纪相仿,“他的年纪瞧着与你一般,你若认识他,就该知道他死去不久。” 方邺重重吐了口气,“他怎么死的?” “服毒自杀。”秦欢如实道。 方邺怔了下,“那么惜命的人,竟然是自杀。” 秦欢挑眉,“你很了解他。” 方邺回过头,“我的秘密你不是都知道了吗。” 第78章 桃源村 方邺今天来,存了些自暴自弃的想法。 他躲躲藏藏这么多年,每日过着提心吊胆的生活,早就乏了。 他甚至阴暗的想过,只要有人发现他的秘密,他就可以彻底解脱了,死不可怕,可怕的是痛苦的活着。 秦欢抬着头,可以看到他眼中的挣扎。 她开口,“诏狱司只管捉拿罪犯,只要不触犯刑法,你可以和所有人一样,生活在天启的任何一个地方。” “我有这个机会?”方邺显然不信,他来了,其实就没想着能活着离开。 “为何没有?”秦欢看着他,反问道。 女子的问题是个再正常不过的问题,但她口中的机会,是方邺根本无法想象的生活。 方邺转过身,背对着她,“像我这样的人,不,应该说,像我这样怪物,没有资格。” 他攥紧拳头,藏在宽大麻衣里的另两只胳膊,只剩断臂。 他和阿蛮一样,都是四臂的“怪物”,只不过,他多余的两只胳膊被砍断了,可断了胳膊,却断不了连接的地方。 那些凸出来几寸的骨头连着皮,依旧可以活动,无时无刻不彰显着他身为怪物的事实。 女子长长的睫羽在冰牢里结上了一层细霜,她望着方邺如山的背影,眸色幽深。 她起初为寻驯兽师的线索,可当她看到方邺的时候,就起了怀疑。 之后,郑班主将正在台上表演的方邺叫回,方邺被台下看客泼水,麻衣浸湿贴着他的衣侧。 其实那些水,不足以让方邺麻衣里的断臂凸显出来,但他神色紧张,才更引起她的猜测。 于是,昨日夜里她才要去偷看方邺洗澡。 但她并不认为方邺与阿蛮有所勾结,她需要的是通过方邺,找到阿蛮背后的人。 “生活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我无法了解你过去的经历和感受,但现在我们站在同一个地方,我并不害怕你。 甚至,在京城有很多人喜欢你的表演,你是他们的欢乐,你的存在对他们来说有意义。” 方邺这些年的表演,撑起了郑家班,也收获了许多赞扬。 她继续道,“你是一个很优秀的人,在百戏这个行当里,你是许多后辈崇拜的对象,包括我,也对你的驯虎很是敬佩。” 第一次有人告诉方邺,原来他也很优秀,也有很多人喜欢他。 但内心深处的自卑,让他退却了,“谢谢你安慰我。” “我并没有宽慰你什么,只不过实话实说,你与阿蛮不一样,他选择了另一条路,注定得不到善终,而你可以。” 世间从没有怪物,有的只是不同。 有些人或许生下来与别人不一样,但也仅仅是不一样罢了,他们依旧有活在阳光下的权利。 秦欢瞧着那如山的背影,唇畔亲启。 “天启的国都从不缺乏奇闻异录,连金发碧眼的胡商,大家也都见怪不怪,你又有何惧?盛世之中,你的存在从来都不是异类。” 方邺耳畔回荡着女子的话语,他连死都不怕,但秦欢的话,让他眼眶热了起来。 良久,他的拳头松开,“桃源村,希望你能……救救他们。” 一个时辰后,方邺从诏狱司离开。 秦欢也终于知晓阿蛮的过去。 阿蛮和方邺都出自桃源村,这个村子地处偏远,村里人十分崇敬神明,历来都有祭祀的传统。 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原本的祭祀仪式,变成了献祭。 村里每年都要献祭一条生命给神明,以求来年风调雨顺,而在村子里,身体怪异的阿蛮和方邺都被视为不详,被列进了献祭的名单。 方邺为了活命,让阿蛮砍断了他多余的两条胳膊。 但断臂后,他失血过多险些死掉,阿蛮怕死,尝试几次后,还是不敢砍断手臂,最终在逃出村子的路上,被村里人抓走。 方邺一直以为阿蛮早就死了,他害怕下一年的献祭还会将他送去,于是,他从村子里逃了。 一路辗转坎坷,他被郑班主收留,郑班主知晓他的秘密,以此为要挟让他跟随百戏团来到了京城。 尽管郑班主对他是非打即骂,可好歹留了性命。 方邺也不知道阿蛮这些年的经历,但据他的描述,阿蛮曾经也是个如他一般善良的少年。 秦欢将这些线索整理到卷宗上,与石易商量,准备明日就前往桃源村。 桃源村距离京城大约有七八日的路程,快马加鞭也得三四日才能到达,这么一来一回,再加上探寻线索,至少半个月才能回来。 秦欢午后早些回了王府,打算与宁王告别。 她收拾完行李,想着自己一走就是许多天,便去厨房亲自做了三菜一汤,等着宁王回来,一同吃晚饭。 她与宁王相处的这些日子,觉得这个父亲也没有传闻中那般严厉。 如果可以,她想试着接触,给这段父女情分一个机会。 月亮慢慢爬到半空,宁王被皇帝留下商讨要事,耽误了许多时间,直到天黑才回到府邸,他刚迈进王府的大门,就有下人禀告,在他身旁说了些什么。 宁王神色凝重,急忙走出了府邸。 秦欢等到亥时也没有等到宁王。 她瞧着桌上的饭菜,嘴角扯了扯又耷了下去。 她一整个晚上都没吃东西,起初是等人,后来越等越没有心情。 她回到自己的屋子里,深深叹了一口气。 “小丫头,学什么大人叹气。”灯火明晃处,云霜笑着将她从低落的情绪中拉出。 秦欢脑海中的阴霾一扫而空,顿时跳起来,“云霜,你怎么来啦!” “要去出任务,走之前来见你。” 云霜从四皇子那里假死逃脱,便回了监察司,监察使对她的能力有几分器重,交给了她个新的任务。 “怎么又出任务。”秦欢皱着眉,监察司的任务向来危险,她一股脑将自己准备的袖箭、弯刀、峨眉刺都从柜子里拿出来,“这些兵器小巧方便携带,你都拿上!” 云霜接过来袖箭,却带到了她的手腕上,“你要去桃源村?” 秦欢给她留了消息,云霜也正是得知此事,才匆匆连夜而来。 第79章 就等你了 “嗯,监察司对此地可有记载?”秦欢询问。 云霜来之前特意查询了监察司的记录,“此地在高山脚下,地处偏僻,没什么异常,不过近些年情况有所转变,赋税比以往高出五倍有余,可以赶上一个镇子的税收。” 秦欢垂眸沉思,依照方邺所言,桃源村应是个非常贫穷的村子,短短几年,竟发展的如此之快。 云霜对桃源村的记载还有一点疑惑,“要说有一点奇怪,就是这个村子从来没有发生过一起罪行,或者说没有上报过任何案件。” “怎么说?”秦欢抬头。 “桃源村位于阳善县管辖之地,可根据阳善县每年呈上来的公文,此村没有发生过任何纠纷,除了按时缴纳赋税外,朝廷的记录里,没有它任何信息。” 监察司消息灵通,可云霜哪怕在这里,也没有找到过关于桃源村的其他记载。 越是空白,就越让人不安,云霜也正因此,才特意过来一趟。 秦欢瞧着她担忧的模样,露出一个笑脸,“说不定,这村子就是世外桃源了。” 云霜皱着眉,严肃道,“欢儿,这村子要不是真的民风至善,要不就是压根脱离了朝廷。” 要是后者,进入此村的人若出了事,也怕不能得救。 秦欢举起手臂上的袖箭,在云霜眼前晃了晃,“放心,我有数,不会出事。” 云霜把她的手拍下去,嘱咐道,“阳善县的县令是个见风使舵的家伙,你去了直接亮明身份,不必对他客气。” “好。”秦欢乖乖点头。 云霜抿了下唇,“此行危险,你多带几个人手。” “好。” 云霜眉头皱的紧,“近来恐会下雨。” “知道啦,你比娘亲还啰嗦。” 秦欢吹灭蜡烛,箍住云霜的脖子,一把将她拉到床榻上压着,笑嘻嘻道,“小云霜,忧思过度,会长皱纹的哦。” 云霜看着她不正经的模样,想笑却笑不出来,“一路留下记号,我若有空便去找你。” “你也是,别等我回来了,找不到你。” 秦欢翻身躺下,她望着房梁,黑夜中,眼尾流出一抹苍凉,“你一定要等到我。” 云霜握住她的手,让她心安。 一夜安眠,秦欢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手心空空,云霜已经走了。 她带上包裹,准备找宁王告个别,她询问下人,下人说王爷一晚上都没有回来。 她有些担忧,却在府门前,看到宁王和司空何一同走下马车,两人一前一后,门前十几个侍从恭迎。 秦欢刻意侧身避开了他们的视线。 等到人都走完,她才独自走出去。 马车晃晃悠悠,她坐在车上,颠簸的路途还没有开始,她就感到了丝疲惫,这疲惫更多的是失落带来的难受。 司空何做了那么多恶行,可说到底,他是宁王嫡子,一个身份,足以让他被原谅一万次。 宁王也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位置肯定在她之上。 秦欢在马车中想了很多,那起起伏伏的亲情期待,又一次熄灭。 马车逐渐走到城门口,她和石易约定在城门前集合,到了约定地点,她下马车寻人,正好瞧见石易在不远处等她。 可,石易旁边站着的是谁? 时北衍拄着拐杖转身,阳光下,男子容貌俊朗,身姿清贵,可惜手和腿上都缠着绷带,让这一分宛若谪仙的画面,添加了些许人间烟火的气息。 秦欢慢慢走过来,见他没有离开的意思,不禁开口,“时北泽,你在这干嘛?” 这一身的伤,外加锦白衣袍和华丽的配饰,不是时北泽是谁。 “就等你了。”时北衍轻笑,作势就要上马车。 这马车是雇来前往桃源村的,秦欢眼眸瞪大,抓住他的衣角,石易这才上前解释,“郡主,二公子他出城寻医,正好与我们一路。” “京城名医还不够他看?”秦欢诧异,手没有松开。 石易没敢看时北衍,低着头悄悄在秦欢旁边开口,“二公子伤到的地方比较特殊,听说峪州有位这方面的名医,有起死回生之效。” 桃源村便在峪州之下,原来顺路。 “这样啊……” 石易的声音很小,而且是背对着时北衍,街市嘈杂,时北衍一时没听清他说的是什么,就见秦欢松开手,再落向他的眼神,就变得微妙起来。 她将“时北泽”上下打量了一遍,仔细想来,对方的腿走起路来也没有什么大问题,但还一直拄着拐杖,想必是伤到那里,不方便走路。 男子向来对那方面格外看重,就连峪州这么远的地方,为了治病也要亲自前往。 她给了对方一个鼓励的眼神,“相信自己,你一定会痊愈的!” “……” 时北衍莫名其妙。 昨晚,他便准备与她一同前往桃源村,石易称已经给他找好了理由,一定会让郡主同意。 他没有细问,但眼下的情形看来,石易找的必然不是什么好理由。 三人坐上马车,石易还带了两个高手一同前往,那两人交替驾马,连夜奔赴峪州。 马车渐行渐远,在秦欢不知道的时间里,宁王也追到了城门。 可惜宁王来晚了。 司空明额头的纹路逐渐明显,应坊在旁道,“王爷,已经派人去通知峪州刺史,郡主有朝廷保护,定会无忧。” 秦欢亲走前告知了行程,司空明后悔的是没见到她,“本王昨天答应与她一同用晚膳,本王食言了。” 应坊开解道,“昨夜世子被赌坊的人带走,王爷为寻世子才临时离开,待郡主回来,王爷与郡主解释,郡主定不会埋怨王爷。” “希望如此吧。”司空明望着远处的尘嚣思绪万千。 七日后。 秦欢终于来到了峪州。 这一路本可以五天到达,但中途遇到大雨,这才耽误了两天。 她走下马车,伸了个懒腰,舒展手脚。 时北衍随后下来,他这几日犯了胃疾,脸色有些苍白。 秦欢这几天看着他食欲不振,身子骨都消瘦了许多,顿时明白,“你这病拖不得了!” 第80章 峪州 时北衍心头一暖。 接下来,就见秦欢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时家开枝散叶的责任在你的肩膀上,一会见到神医,不论伤的多重,千万要实话实话。” “开枝散叶?”时北衍觉出哪里不对劲,可胃中绞痛,让他没有追索下去。 石易忙将时北衍扶到旁边,低声道,“大人,你演得真像,一会见到大夫,咱们走个过场,你就能痊愈了。” 时北衍知道石易用的是寻医的理由,让他们一同上路,可不知道他用的是身患隐疾。 于是,当三人来到医馆里,看到满屋子挂着的鹿茸牛鞭虫草时,时北衍表情中出现一丝龟裂。 现下正是中午,可馆中光线昏暗,秦欢四处看了看,发现除了挂着的药材,壁柜上摆放着几个琉璃瓶,瓶中似乎泡着什么东西。 她刚要走近,手腕就被一阵力道拉了回去。 时北衍脸色低沉,力度大了些,女子被拽的转了身撞到身后人的胸膛,那胸膛和石头墙般硬。 秦欢第一次知道男子胸膛坚硬无比,是三年前在军营里,撞到时北衍。 那时候的时北衍少年得意,是边境战地里最耀眼的光芒。 杀敌破阵,军功赫赫,扬名立万,见过少年将军的人,很难想象如今的皇家鹰犬,与他是同一个人。 她那时很爱他,爱到明知他就是世人口中的薄情郎,还千里迢迢要他一个答案。 秦欢思绪跑偏,当她抬起头见到记忆中的那张脸,有瞬间的恍惚,“你……干嘛?” 她意识到将时北泽认成了时北衍,脸色瞬间攀上抹红热。 幸好医馆昏暗,没凸显她的异样。 时北衍两只手挡在她的太阳穴旁边,遮住她的视线,“别看,脏眼。” 琉璃瓶里,俨然是一些不堪入目的东西。 “这位公子好眼力。”一位健朗的老者从医馆后走进来,“这些都是本馆珍藏的宝贝,公子只要按时服药,不出半月,也能如瓶中这般威风。” 秦欢后知后觉,那琉璃瓶中,不会是男子的…… 她刚刚竟然还盯着看! 咽了下口水,她双手从男子的双手间穿过,将他的手推开,“不打扰神医看病,我去外面等你!” 女子一阵风似得逃掉。 石易朝外面探头,摸了摸鼻子,“大人,这病您自己看,我也去外面等您。” 本就是个借口,时北衍经过七天“养伤”,手脚的绷带都已经去掉,只要看完这病,就能名正言顺跟着他们了。 石易一溜烟也跑掉了。 精神老者摸着胡须,从药柜里拿出十大包药材,“每日三次煎服,半个月保你夫人满意。” “夫人?”时北衍挑眉。 精神老者面露会心一笑,“年轻人,有病不可怕,怕的是失去信心,瞧瞧你夫人,都比你积极。” 老者比了个数字,正是这些药材的价格。 时北衍将沉甸甸的金子放到柜台,老者眼睛发光,正要把金子收下的时候,男子沉冷的声音响起。 “再让我看到你行医拐骗,这家医馆和你,全都装进瓶子里。” 老者怔了下,很快恢复,语气中带着怒气,“公子,你这是何意,老朽行医数十载,从未骗过人,你休要污蔑老朽!” 时北衍拔剑,瞬间,屋内悬挂着的一节鹿茸掉落到柜台上。 “鹿皮和猪皮,阎苔司的人,分的清。” 鹿茸珍贵,但用猪皮伪装制作的假鹿茸,就廉价无比了。 鹿茸切开,里面竟用的是面粉填充。 一个摆在外面的鹿茸尚且如此,医馆里的其他药材,足以见得有多么劣质。 人赃并获,老者还听到了阎苔司三个字,他吓得立刻从柜台后面出来跪下,“小人有罪,小人马上关闭医馆,请大人饶命。” 阎苔司三个字,在普通百姓耳中,和夺命的黑白无常没什么区别。 精神老者一下子就蔫了,跪在地上求饶,头都不敢抬。 “天黑之前,滚。” 时北衍提着十大包药材走出来,秦欢还以为神医诊断要大半天了,没想到这么快结束。 想来病的不严重,她扫了眼他手里的药包,“赶了这么多天路,找个客栈休息一日吧。” 在去桃源村之前,她得寻求些支援。 郡主的身份,应该能让峪州的官差行个方便。 几人找到客栈,将行李放下后,秦欢来到衙门门口,但迎接她的竟然是峪州刺史。 “长乐郡主大驾光临,快快有请!”峪州刺史将她引至衙内,态度比客栈里的小二还要积极。 秦欢受宠若惊。 峪州刺史脸上堆满笑容,“宁王信使已经将郡主来意告知下官,下官定竭力配合郡主!” 居然是宁王。 秦欢垂眸,眼底的情绪让人摸不清。 峪州刺史接着道,“下官为您安排了府邸和峪州美食,郡主来此,有什么吩咐只管告诉下官,下官无论如何,都会让郡主满意!” 峪州偏远,峪州刺史一辈子都见不到几个王公贵族,本以为升迁无望,可宁王之女竟然来了,伺候好郡主,何愁离不开峪州这个小地方。 峪州刺史使尽浑身解数,可秦欢对他这套没什么兴趣,“不劳烦刺史大人,我已经定了客栈,不日就将前往桃源村。” 峪州刺史眼睛亮了下,“桃源村是本州最为繁盛的地方,郡主去那里,正好可以领略本州风光。” 峪州刺史只知晓郡主要去桃源村,但具体是何缘由,宁王府的人没有告诉他。 见峪州刺史主动提到桃源村,她顺势询问,“听闻桃源村偏远落魄,何时成了峪州最繁盛之地?” “这村子说来也是运气极佳,前些年大旱,粮食紧缺,峪州大半地区颗粒无收,偏偏这个村子的收成格外好。 从那以后,桃源村富庶起来,不少村人出去经商,还都赚到了钱,时间久了,这地方就成了峪州最繁盛之地。” 峪州刺史清了清嗓子,拔高音量,“当然,桃源村的繁盛离开本州的大力支持,下官在任期间,全州赋税翻了一倍……” 秦欢听峪州刺史足足自夸了半炷香,待他停下,她才开口,“可我听闻,桃源村不归刺史管?” 第81章 阳善县 峪州刺史脸上的表情僵了一瞬,“郡主说笑,桃源村在本州管辖范围内,怎么会不归本州管。” “是吗?看来是本郡主道听途说了。”秦欢端起桌上的茶盏,淡淡喝了一口,“本郡主人生地不熟,明日前往桃源村,不知刺史大人可有空陪同?” 她看向峪州刺史,峪州刺史立即道,“当然有空!” “那么,明日巳时见。” 秦欢起身,婉拒了峪州刺史晚宴的邀请,石易在衙门外面等着她,而“时北泽”一到客栈,人就不见了,没有与她一同过来。 她和石易交流了明日行程,两人在回客栈的途中,碰巧见到“时北泽”从一家药铺走出来。 他手中提着药包,看方向也是要回客栈。 时北衍没有注意到两人径直而走,秦欢脚步在药铺门前停了下来,她往里面看去,抓药的伙计正低着头记账。 秦欢有些奇怪,“时北泽”才去过医馆,怎么又来抓药。 “我什么都不知道。”还没等她问,石易眼神撇到天上,嘴巴闭的严实。 “你的确不适合说谎。”秦欢忍不住吐槽,干脆进药铺问。 在收下她来二钱银子后,抓药伙计吐露,“刚才那位公子,胃疾发作,拿的是胃药。” 抓药伙计把药方写给她看,秦欢眉头皱起,“一个胃疾而已,怎么这么长的方子?” “那位公子的胃疾由来已久,普通的方子根本治不了,得加药加量才能暂缓他的病症。”伙计解释。 秦欢胸口闷的慌。 这段时间为了赶路,他们没有按时吃过一次饭,而且时常在马车上晃荡着吃饭,吃的也都是凉透的干粮烧饼。 而“时北泽”明知自己有胃疾,居然不吭不响和他们走了一路。 “有胃疾都不告诉我们,他没把我们当朋友,我们也不要理他。”秦欢虎着一张脸从药铺离开。 石易庆幸郡主没发现大人的身份,连忙跟上去。 晚霞飞起,将天边晕染成一片红光。 时北衍喝完药后,整个下午都在厢房内打坐调息,虽不能治愈胃疾,但能缓解一二,店小二敲响他的门,将今日晚饭放在他的桌上。 他没什么胃口,本不想吃,可空气中飘起一阵可口的香味。 他下榻走到桌前,将盅盖打开,里面是热气腾腾的南瓜粥,炖盅旁放着一张纸条,他拿起来,上面写道“先养胃再壮阳”。 她知道呢? 时北衍嘴角勾起抹无奈的笑意。 翌日巳时,秦欢和石易收拾行囊走出客栈。 秦欢考虑到“时北泽”一身的“伤”,没打算叫他一起去桃源村。 不过,客栈门前,有些人早已准备多时。 秦欢迎面撞见一身蓝衣华袍的“时北泽”,这件衣服他没穿过,显然是来到峪州后新买的。 骚包! 她撇了撇嘴,问出口的却是,“你的胃可以吗?” 时北衍负手而立,眼睑低垂,始终是一副纨绔的模样,“果然纸醉金迷的夜,不如清晨的一碗粥,有美人亲自熬粥,本公子的胃好多了。” 若说秦欢先前还有一丝愧疚,这番话后就是一丁点都没了。 亏她昨晚和今早,连着给他炖粥,结果人家的胃是喝花酒逛青楼的时候坏掉的! “没问题就上路!”秦欢没好气的吐出一句,果然对于时北泽这样的人,她就不能往好了想。 石易跟在后面,给自家大人比了个大拇指。 要论二公子最为人称道的地方,当属一颗花心,大人可谓演到了精髓。 时北衍如此也是不得已之举,他的胃疾由来已久,当年和她在一起时就隐隐有犯,而这三年加重,已经时常会犯起。 他不想让她怀疑,也不想让她担心,得亏自家兄弟的“污点”多,让他有理由瞒过去。 秦欢带着人来到衙门前,看到峪州刺史浩浩荡荡安排的十车行李,和五车陪同的队伍,嘴角扯了扯,“本郡主不想引起太多注意,三辆马车足以。” “郡主,以您的身份,两辆马车怎么能够,下官准备了翡翠金钗、锦衣霓裳、还有金丝棉被……” 峪州刺史献宝的功夫,秦欢已经走到最前面的马车,“孙刺史,赶路要紧。”她强调。 “下官这就调整。” 峪州刺史不得不放弃十二辆马车,在上马车的时候,秦欢以“拥挤”为理由,让峪州刺史去了其他车。 少了峪州刺史的恭维,一路清净许多,傍晚前便到了阳善县。 秦欢特意在此处下车,找了家酒楼用饭。 阳善县距离桃源村不远,半个时辰就能到达,此时赶路能在天色完全黑之前到达。 然,胃疾之人用饭后最易疼痛,秦欢想了下,不急于这一晚,便在阳善县留宿。 峪州刺史见表现的机会来了,站出来道,“下官昨日已经派人,将县衙门打扫干净,衙门内有上房,郡主请随下官前来。” 秦欢正好想去找县令打探打探,就同意了。 峪州刺史喜出望外,他早就有安排,只要将郡主伺候好,不愁加官进爵。 一行人走出酒楼,正要上马车,前方忽然传出嘈杂的声音,秦欢顿步望去,一个年轻的男子正在被什么人追。 很快,那男子被一群人追到,随后便是痛打毒揍。 秦欢眯了眯眼,“当街打人,这便是刺史大人治理下的峪州。” 峪州刺史脸色黝黑,迈着大步子走上前,“大胆,本刺史在此,谁敢放肆!” 峪州刺史身着便衣,但他身边的带刀侍卫,明显都是朝廷的人,那群打人者不敢将事情惹大,松开人就跑了。 “去追,抓起来全部关进大牢!”峪州刺史要在郡主面前“为民做主”,他走到被打男子身旁,“你放心,本官会为你主持公道。” 峪州刺史高高在上的背起手,本以为那人会感恩戴德,谁知道那人满身狼狈的爬起来,看都没看峪州刺史一眼,就穿过他径直走了。 峪州刺史气的胡子都歪了,要不是郡主也在,他定要那人好看! 鲜少有人被打后是如此反应,秦欢注意到这男子的手指,少了一个小拇指。 第82章 县令 “没点眼力见的东西!”峪州刺史低声唾骂,转头来到秦欢面前,又是眉开眼笑,“郡主,这事县衙门会处理,本州管辖地内,不会让一个罪犯逃脱!” 秦欢点了下头,她的目的在桃源村,阳善县的事情理因由本县处置。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他们便来到了县衙门。 阳善县县令提前收到消息,早就在衙门前列队恭迎,“下官阳善县县令崔彭,恭候郡主、刺史大人。” 崔彭行了个跪拜大礼,他身后的衙役全都恭恭敬敬的跪下,“拜见郡主、刺史大人!” 声音动作整齐划一,秦欢瞧这仗势,显然是排练过的,“不必多礼,都起来吧。” 崔彭抬眼看了下孙刺史,孙刺史背着手抬了下下巴,他才站起来,“郡主和刺史大人远道而来,下官备好了酒菜,供郡主和刺史大人享用。” 峪州刺史摆了下手,“本官和郡主吃过了,你把厢房收拾出来,让郡主沐浴休息。” 崔彭眼睛亮了下,“下官都已准备妥当,下官昨夜收到刺史大人的消息,便让人去山间引了温泉水。 本县偏远,比不上京都繁华,唯有这温泉算得上县中特色,泡一泡这温泉,有舒筋活血的功效,对女子皮肤也有细腻润滑的作用。” 投其所好最能让人满意。 秦欢视线落在崔彭身上,此人约莫四十岁上下,皮肤油腻,脸圆肚圆,眼睛精明,要是脱了官服,肯定不像县令,像个生意人。 “劳烦崔县令了。”她也不推辞,打算去泡泡温泉。 崔彭注意到她身边还有两人,问道,“这二位是?” “这是诏狱司石大人,这位……” 峪州刺史昨日见过石易,但另一人,乃是今日出发时才见到,不过对方器宇轩昂又跟在郡主身边,想必也不是凡人。 “时北泽”一无官职,二无爵位,时家侯爵也被剥夺,他只能算白衣之身。 秦欢饶有兴趣把视线挪过去,想看他怎么介绍自己。 “在下时北泽。”时北衍只用了这五个字。 峪州刺史和崔彭都在脑海里快速搜索和这个名字有关的达官贵人,崔彭先一步想到,“敢问阁下,可是宣威将军时北衍的胞弟?” 在远离京都权力中心的地方,时北衍镇守边境的名声,远比诏狱丞三个字响亮许多。 “正是。” 峪州刺史和崔彭都露出几分诧异。 “时公子有请!”崔彭打起十二分精神,一天之内,不止郡主驾到,连宣威将军的胞弟都出现在阳善县,看来他升官发财有望! 时北衍回看秦欢,眼神无辜又得意。 秦欢早知道就自己介绍了,平白又听到那个讨人厌的名字,她迈步往衙门内走,状似无意提起,“桃源村近来可安好?” 崔彭低着头道,“桃源村是本县的大村,民风淳朴,人丁兴旺,一切安好。” “此村果然如其名般是个世外桃源,明日,本郡主去往,为亡母祈祷。” 桃源村依山傍水,虽然偏远,但却是个风水宝地,她为避免怀疑,来此前,特意安排了一个算命先生,“算出”需要在此地为她的母亲超度,祝愿亡者早登极乐。 故而她千里迢迢从京城过来,才没让此地的官吏多加猜测。 “郡主孝心感天动地,前王妃泉下有知,定会心安。” 崔彭拍马屁的本事一点都不比峪州刺史差,秦欢在衙门内短暂等待了一会,后院的温泉便准备妥当了。 崔彭将她领到后院,丫鬟呈上几套华美衣裙,“下官备了些新的衣裙,不知郡主尺寸,就让小女将不同大小,都挑选了几套。” 秦欢扫一眼,都是当下时兴的款式,“令千金的眼光不错。” “郡主抬爱,小女也就是碰巧选到几件郡主喜欢的样式。”崔彭脸上挂着笑意。 秦欢走进浴房,崔彭留下几个丫鬟伺候,让其他人都退了下去。 夜深如水,许是不习惯新的床榻,这一夜秦欢睡得不怎么踏实。 她前半夜辗转,后半夜才睡过去,导致第二天很晚才起来,而她醒来,也是被院外嘈杂的声音吵醒。 “郡主,快醒醒,郡主,不好了!”石易在外面敲门。 秦欢朦胧睡眼,不情不愿穿上衣服打开门,“一大早,你才不好了。” 石易紧皱眉头,“崔彭死了!” “谁?” “阳善县县令!” 怪不得听着耳熟,秦欢一个机灵彻底醒了,“怎么死的,验过尸没,带我去看看。” 秦欢匆匆走出五步外,石易却没有动,“还死了另一个人,自焚。” 秦欢脚步停下,眼尾划过抹惊诧,“诅咒。” 县衙门内,峪州刺史捂着鼻子,让衙役赶紧把崔彭的尸体收敛,崔家人还在外面等着收尸入棺。 秦欢和时北衍、石易赶过来,见衙役已经将尸体盖上白布准备抬走了。 “慢着!”秦欢制止,走到衙门中间。 峪州刺史忙从椅子上坐起来,“郡主,您怎么来呢,这里污秽,别脏了您的眼。” 秦欢没搭理他,让衙役把尸体放下,“崔彭是朝廷命官,而今离奇身亡,还未查明原因,怎可把尸体带走。” 石易抱着刀往尸体前面一站,抬尸的两个衙役面露为难,但也不敢再动了。 峪州刺史将秦欢拉到旁边,低声道,“郡主,您有所不知啊,这是诅咒,咱们查不明白。” “你也知道诅咒?”秦欢反问,眼底多了一层深意。 “整个天启谁不知道啊,京城都发生过多少起那样的命案了,死的人,都是罪有应得。” 峪州刺史眼珠子转了转,突然义愤填膺,“下官已经查清楚了,自焚者便是这崔彭之女崔盈,就是她诅咒自己老子,而这崔盈也已经成为一具焦尸。” 秦欢昨日听崔彭提起过自己的女儿,就不知今日的焦尸和昨日他口中之人,是否为同一人。 她回头望向尸体,“动机呢?崔盈为何以命诅咒自己的父亲?” 第83章 崔彭之死 峪州刺史天还没亮就已经得知崔彭死亡的消息,若是平常发生命案也就罢了,偏偏郡主和宣威将军的胞弟在场。 而且那宣威将军现如今还是京城诏狱司的统帅。 峪州刺史头都发痛的时候,另一个消息传来,崔彭的女儿自焚了,哪怕峪州偏远,对京城发生的罗刹鬼诅咒,也是有所耳闻。 自焚必然伴随着诅咒,他立刻去崔家盘问,证实了其中缘由。 “下官已经查明,是因崔彭棒打鸳鸯导致,他这女儿崔盈年芳十七,已有心上人,可崔彭不仅不同意这桩婚事,还将她许配给了别人。 昨晚崔彭回府,又和崔盈发生争吵,他一时怒火攻心,扬言已经派人杀了那情郎,崔盈恐怕是信以为真,当晚就以身自焚诅咒崔彭。” 峪州刺史说的绘声绘色,仿佛自己昨晚就在崔府亲眼所见般。 秦欢注视着尸体身上的白布,脑海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时北衍在担架旁,一把将白布掀开。 浓郁的血腥味从白布下传出来,崔彭脸上、身上布满了恐怖的划痕,衣服被血浸透,死状惨烈。 时北衍要进一步查看,峪州刺史连忙制止,“时公子,你这是做什么,逝者已死,就让他安息吧,崔家人还在外面等着了。” 在他管辖范围内发生如此离奇命案,他自然希望越早结案越好。 “仵作尚未验尸,不可入棺。”时北衍开口,此人衣服连着血肉,显然都没有验过。 “他都这样了,摆明是砍死的,还用得着验吗。”峪州刺史捂着鼻子不悦。 石易将佩刀跨在腰间,眼睛冷冰冰的盯着峪州刺史,直看的峪州刺史心里发毛。 案件明显有异,可在峪州的地盘,不得不顾及“地头蛇”的势力,秦欢站出来。 “刺史大人,这位乃是诏狱司的人,而这位时公子的兄长是诏狱司首领,也是阎苔司副使,你应该不希望阎苔司出面,帮你处理这个案子吧?” 阎苔的诏狱和监察二司,是当官的噩梦,峪州刺史自然不想有所牵扯,“阳善县小小地方,不需要劳烦阎苔司。” 秦欢笑了下,站到时北衍身旁,拍了两下他的胸膛,“那就把案件交给他,出了什么事,有诏狱丞的胞弟担着。” 峪州刺史顿时计算清楚得失,态度迥变,“时公子年少有为,这案子就全权交给公子了,来人,把仵作找过来!” 时北衍垂眸,就见女子睫毛笑的弯弯。 她鬼主意已经打到他身上了,不过,只要峪州刺史肯放权给他们办案,也是无妨。 在等仵作的中途,秦欢把石易和“时北泽”叫到一旁开了个小会。 她对峪州刺史尚有些不放心,去到在衙门侧面的听审堂,没离开尸体太远。 “诅咒案从没有在京城外发生过,你们怎么看崔彭之死?”她问。 石易摸着脑袋,“种种迹象,确实符合诅咒的特征。”这一点秦欢也承认。 时北衍负手挺立,“一种情况,诅咒背后的筹谋者,要将罗刹鬼的诅咒蔓延天启各地,这会是第一起。另一种情况,有人假借诅咒,实则行凶杀人。” 男人的分析有理,秦欢望着他一副认真的模样,有些不适应,“没想到你除了喝花酒,还会判案。” 石易下意识看向自家大人。 时北衍不慌不忙,将折扇打开,“本公子魅力无穷,这世道,岂有本公子看不明白之事。” “……” 秦欢就当没说过这话。 她视线移开,有些担忧,“若是第一种,这背后之人,恐怕有颠覆朝纲之力。” 仵作赶来验尸,峪州刺史嫌晦气躲在后面,秦欢三人则站在了前排。 仵作将崔彭的衣物捻开,用东西将他身上的脏血擦去,可以清晰看到崔彭身上的划痕。 这些划痕深浅不一,大小不一,但数量很多。 包括他脸上的划痕,他全身约莫有百道刀痕,可以用乱刀砍死来形容。 仵作验完后,初步认为是乱刀下,失血过多而亡。 峪州刺史在后面听到,补了道,“本官说什么来着,可不是就砍死的。” 秦欢抿唇,看起来的确如此。 随着“唰”的一声,时北衍将折扇合起,指了指崔彭肋骨下方的一个位置,“此处,你再仔细验一下。” 仵作拿起工具细验,竟真发现异样,“这里有一个细小的刺伤。” 崔彭身上刀伤众多,而此处正在多个刀伤的交界处,以致于仵作没有第一时间看到。 仵作将崔彭上上下下再次验过,没发现其他刺伤,他将此处刺伤又验了许久,“此处刺破脾脏,比那些刀伤都严重的多。” 秦欢看向“时北泽”,见他摇着折扇漠不关心,又是一副玩世不恭。 她转回视线,眸底划过到幽光,“若第一下,刺中的便是这里,死者可有反击的余地?” “此伤虽细但深,恐怕难以回击。”仵作答道。 如果先用乱刀砍伤,让崔彭无还手之力,再刺此处,显然没有什么必要,这伤应是第一下。 秦欢让衙役将尸体放到停尸房,这案子疑点颇多,暂时还不能让崔家将尸体带走。 此地的人讲究入土为安,尤其是离奇死亡,还和诅咒有关,但凡有些门面的家世都忌讳,希望早点超度亡魂,也将这事盖过去。 峪州刺史对本地民情了解,对她这举动颇有微词,可碍于身份,峪州刺史也就没说什么。 秦欢坐到公堂上,忽然拍了下惊堂木,“尸体发现的地点在何处?” 峪州刺史吓了一跳,“县……县西面的佛塔里。” 秦欢视线淡淡落在峪州刺史的身上,“崔县令为何要去佛塔?” 她的视线很轻,但让人有种无处遁形的压力,峪州刺史在堂下,感觉自己就如同犯人般,一五一十的“交待”。 “那佛塔早就废弃,昨晚崔彭和下官打过招呼就回去了,听崔家人说,崔彭是和崔盈争吵后,就离开了崔家,至于去到何处,他们也不知道。” 衙门的房间都被占用,昨夜,崔彭便回到自己府上休息。 秦欢手中握着惊堂木,峪州刺史生怕她再拍吓他,一直盯着她的手。 秦欢没再拍,而是问,“崔盈如何自焚?” 第84章 崔盈 峪州刺史都审问过了,“在崔家祠堂里,她被崔彭罚了禁闭,要在祠堂跪一夜,这不就想不开,把蜡油掀倒,直接烧了整个祠堂,连带自己也化成灰。” 秦欢从公堂上慢慢走下来,“刺史大人,可愿陪同这位时公子一同,去崔家祠堂看看。” 峪州刺史瞧了眼秦欢,又瞧了瞧时北衍,“愿是愿意,不过,郡主您不去桃源村了吗?” “算命先生说过,本月都是为亡者祈福的好日子,不急于一时。” 秦欢看得出峪州刺史还在犹豫,故作老成站到他旁边,低语道。 “罗刹鬼诅咒在京城闹的是沸沸扬扬,可若是在峪州,这案子能破,岂非是刺史大人的功劳,到时候连陛下都会对大人赞赏有嘉。” 峪州刺史眼珠子溜溜转起来,这案子破了就是件大功,即便不破,那也是诅咒,连京城的官都破不了的诅咒案,他怕什么。 “缉拿真凶是下官分内之事,下官理应查清!” 峪州刺史整个人都兴奋起来,领着衙役浩浩荡荡来到崔府。 崔家一夜之间死了两人,站在府邸外,就听到阵阵哭啼的声音。 秦欢在路上将崔家情况问了个大概。 崔彭是崔家这一辈的独子,他,不过一直没有续弦。 崔盈是崔彭的小女儿,也是发妻之女,自小很是宠爱,故而也养成了骄纵的性子。 崔盈十四岁时,崔彭就着手给她挑选夫婿,阳善县不是大县,崔彭一时选不出更好的人家。 直到去年,崔盈不知怎么结识了一个穷小子,扬言非他不嫁,崔彭大发雷霆,给崔盈找了户外地的书香门第定亲。 七日后,便是两家约定成亲的日子。 秦欢迈入崔府,崔家的宅院算不上多奢华,却也属于中上水平,以一个县令的俸禄来说,属于“超常”发挥。 接待他们一行人的是崔彭的大儿子崔扬,他一身白衣,眼底青黑,领着他们来到祠堂的时候,眼里还噙着泪。 “节哀。”秦欢能够感受到至亲之人离去的痛苦,除了安慰,她能做的只有找到真正的凶手。 崔扬把眼睛里的泪抹掉,望着烧毁的祠堂渐渐出神,“小妹性子傲,可没想到她竟然死都不愿意听爹的话,我们崔家,就亡在了她的手上。” 秦欢眼波动了下,“平日里,崔盈和崔县令的关系如何?” 崔扬吸了吸鼻子,“娘生下小妹后就去世了,别人都说小妹不详,可爹不信,把小妹当娘的转世来待。 我们四个兄弟的吃穿用度,加一起都赶不上小妹一个人,爹对她那般好,偏偏就是她诅咒爹死,崔家养了她十七年,竟还不如一个认识一年的男人!” 在崔家的认知里,也是崔盈自焚诅咒崔彭而死。 崔扬话中有怨,但他的悲痛也是真。 崔盈自焚,让崔家对她的感情变得复杂。 这时候再多问,就是戳人心窝了,秦欢让仵作把崔盈的验尸单拿来,经仵作验尸,崔盈的确是烧死的。 但也正是因为烧死,以至于很难在焦尸上找到有用线索。 时北衍扇着折扇,望向面前满目疮痍的祠堂,祠堂烧毁,只剩下几个烧焦的柱子和折损的房梁。 “昨夜祠堂起火是没有人发现吗?竟生生将一个活人,烧成焦尸,才灭了这火?” 他问这话的时候,崔扬正抹眼泪了,秦欢瞪了他一眼,可他毫不在乎的模样。 崔扬擦干了眼泪,哽咽道,“昨晚是后半夜起火,府里下人偷懒睡着,没及时发现,等到我们灭完火,小妹就已经成了这般。” “从发现到灭火多长时间?”时北衍依旧是公事公办的语调。 “不到一个时辰。”崔扬昨夜极尽全力扑火,才在天亮前将火扑灭。 “崔盈的尸体在祠堂何处?” “就在奉台前。” 时北衍问完,大摇大摆往祠堂内走去,秦欢也迈步进去,石易在后面跟着。 峪州刺史没那胆子,在祠堂外面离着老远。 崔扬和崔家的下人们,也不愿再踏足这里。 时北衍停步在奉台前,侍奉牌位的地方只剩下七倒八歪的焦木,而堂内能烧毁的东西,都已经燃烧殆尽。 有些瓷器瓦具无法燃烧,现正七零八散的倒在地上,秦欢注意到地上两个供奉的碗,还有几个花瓶。 她蹲下来,将这些瓷器一一查看。 “一个活人不可能没有挣扎的被烧死,崔盈自焚时,她会痛苦,挣扎的过程中,势必会碰坏许多东西。 可这里的祠堂就这么大,而这些瓷器大多都保存完整。” 有些被毁坏的瓷器,秦欢拿起来看过,应该是房梁坍塌时砸毁。 时北衍在祠堂内转了一圈,同意她的观点。 “崔盈是在昏迷或者死亡的状态下被点燃,人在昏迷时,极端疼痛会唤醒人的意识,可现场没有挣扎痕迹,她极有可能,是死后被人焚尸。” “看来,就是有人模仿作案。”秦欢站了起来,京城每桩诅咒案的自焚者都证实乃自愿,想必此地有人对诅咒颇为了解,才行此凶案。 “没错,而且此人对崔府熟悉,能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将崔盈杀死。”时北衍推断。 秦欢蹙眉,“你怀疑崔家有人行凶?” “未必,只是目前来看,崔家以及与崔家熟识之人的可能性更大。”没有确凿证据之前,时北衍不会下定论。 秦欢将祠堂内的线索都查过一遍,没有其他可疑,便对石易道,“这几个瓷器留作证据,祠堂查封,结案前,不允许任何人进入。” “我这就去安排。”这里不是京城,石易需要与衙门的人协商,他走出祠堂。 秦欢抬头,视线穿过黑色的枯梁,看向天空,“你说崔盈,到底恨不恨崔彭?” 时北衍眸光留在女子侧颜,顿了下,顺着她的视线望向遥远天际,“你心中已有答案。” 第85章 佛像 秦欢眸色微凝,侧过脑袋,看着时北衍,忽然开口,“我好看吗?” 时北衍眸光滞了下,秦欢补充道,“我指的是衣服。” 女子的话只隔了一息之间,可时北衍瞬间,脑海中闪过许多,她自然是世间最好看的女子,但他与她的过往,注定有些话不能说。 “一般,和街上那些女子的穿着,没什么不同。”时北衍扫了她一眼,语气淡淡。 “没眼光!” 秦欢剜了个白眼,才开口,“昨夜,崔彭送来几件女子衣裳,称款式样子都是他的女儿亲自选取,看得出来,那些衣服都是当下潮兴,且用料精致,是女子所喜爱的款式。 崔彭说起他这女儿时,不同于先前的阿谀奉承,他是真心的笑容,而崔盈,也是极为认真在帮他选衣,这样的父女,有矛盾应该也不会隔夜吧?” 她最后是疑问的语气。 “我自小没有父亲,体会不到父女之间的相处方式。 不过,我与娘亲从不会有隔夜的争吵,娘亲爱我,她处处包容我,有些明知我是过错的举动,她也会支持我,哪怕之后遍体鳞伤,娘亲总是我最后的港湾。” 秦欢眼底的忧伤闪过的很快,“推己及人,崔盈没有恨崔彭,也不会用自焚这种恶毒的方式,来诅咒自己的父亲。” 时北衍没有说话,不知为何,秦欢觉得他的眼里有种她看不懂的东西。 她好像没说奇怪的话,可对方的沉默,让一方空间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时北泽?” 她喊了他一声。 这个名字将时北衍从思绪中拉出来,“崔盈之死姑且得不到凶手的线索,去佛塔吧。” 佛塔是崔彭尸体被发现的地点。 时北衍言罢便走了出去,秦欢没深究这件事,毕竟一个风流纨绔子弟偶尔的沉默,可能是走神了,也可能是在想姑娘,总归不会是什么正经事。 在去佛塔的路上,时北衍的记忆回到三年前,秦欢的娘亲,他见过。 有些事,过去了,活着的人,就应该永不开口。 秦欢在马车接着询问峪州刺史,“第一个发现崔彭尸体的人是谁,见到他时,崔彭以何种状态而死?” 峪州刺史问什么答什么,“是路过的菜贩发现的,那佛塔虽说早就荒废了,可崔彭就吊死在佛塔尖上,任谁也忽视不了啊。” “吊死?”秦欢疑惑,仵作的验尸单上没有写脖颈勒痕。 “准确的说,绑着头发吊死。”峪州刺史收到消息,就带着人到了佛塔,他将当时的场景细细描述,说完还瘆得慌。 “你说说,都是什么仇什么怨啊,死的这般惨,死了之后还被吊起来,好歹是个朝廷命官,凶手胆子也太大了!” 秦欢已经将崔盈的推断告诉了峪州刺史,峪州刺史也开始相信,乃是有人行凶。 马车摇摇晃晃,很快就到了佛塔。 秦欢走下马车,一抬头,就见佛塔塔尖还吊着根绳子。 佛塔年久失修,昔日的颜色早已化成如今的灰色,塔有五层,每层交界的地方,还有蜘蛛网遍布。 塔顶的绳子沾着血,在空中随风飞舞着,分明是烈日洋洋,可这画面却显得格外诡异。 时北衍抬头望着上方,“五层佛塔象征色、受、想、行、识五浊恶世,在此行凶者,许懂些佛道。” 秦欢惊讶,“你懂这些?” “白马寺修行过几日,略知一二。”时北衍摇着折扇淡道,时北泽被他逼去过白马寺修行,懂些佛道也属正常。 峪州刺史见缝插针,“时公子博古通今,下官敬佩,下官偶得一金佛,可惜家中无人礼佛,这东西无用,献给公子再合适不过。” 时北衍给了他个斜眼,就迈步前行,峪州刺史转身朝向秦欢,“下官府中还有一玉观音,成色极佳,想献给郡主,以表下官之心。” 秦欢没那么“无情”,原地等他说完,才开口,“刺史大人的俸禄莫非都不用养家,怎么这么多的金银玉坠?” 峪州刺史尴尬了一瞬,“啊,这……都是偶然低价淘来的。” “那就好好收着,御史台那群人,见到你那些金光灿灿的东西,肯定会把你的乌纱帽参下来。” 秦欢给他上了个眼药,她来峪州的目的不为查处贪官污吏,但也不介意按律收拾几个贪官。 峪州刺史闭上嘴不说话了。 佛塔的大门开着,地上还有衙役将尸体抬出来时候,死者滴下的血迹。 佛塔内的空气混杂着尘土的污浊,到处散发腐朽的气息。 塔内空荡荡的,秦欢一连走到第五层,才看到佛像,塔顶供奉着许多神佛,全都高高站在塔壁两侧。 秦欢认不全这些佛,这些神像有的慈眉善目,有的则凶神恶煞。 五楼的地面残留着许多血迹,血滴四溅,地面有拖拽的痕迹,秦欢可以想象当时崔彭被凶手杀害的场景。 她皱着眉,“这里是崔彭被杀的第一现场,凶手将崔彭残忍杀害后,再将他吊到了塔外。” 衙役将他们引到崔彭被吊起的位置,绳子的末端悬挂在五楼的半空中。 秦欢拽了拽这个绳子,上面拴在塔尖上,系的很紧,“人已经杀死,为什么要把他吊在塔外?” 她自言自语,将人吊起的这个举动很奇怪,佛塔与一般房屋结构不同,塔尖一般很高,五楼到塔尖有一定的距离,要将绳子拴到塔尖,也非常费事。 而且人已经杀死,这样做明显多此一举。 时北衍在塔内“闲逛”,他扫过一圈的佛像,顺着佛像最高处往上看,塔顶上有一块地方凹凸不平。 他眸子眯了眯,朝着最高的佛像走去。 第86章 还原 时北衍登上案台,顺着佛像爬到佛顶。 秦欢正研究绳子,听到身后衙役们小声议论的声音,转过头,就见“时北泽”站在佛像肩膀上。 佛像高大,以至于他站在佛像上就能够到塔顶,现下,他正一只手撑在塔顶固定身形,一只手拨弄着塔顶上的一处地方。 “时北泽,你干什么呢?”秦欢略微担心他这“高危”动作。 时北衍试图将塔顶这块不平整的地方推开,但这地方像是被卡住了,他将内力灌注到掌心,用力拍去,顿时盖板弹开,一缕阳光泄下。 “这里,有一个天窗!” 天窗盖板的颜色纹路与塔顶一模一样,再加上佛塔内侧和上方都有壁画,这天窗四四方方,长宽约一米左右,不容易被发现。 爬上天窗就能到塔尖。 “我上去看看。”他抓着天窗的侧面,手脚同时用力向上,一个纵身跳跃,就攀到了塔外。 秦欢也是最近才知晓,时北泽不会什么真功夫,但身手矫健,真遇到危险,他还能抵抗几下。 毕竟是时家的人,时北衍武功高超,身为他的胞弟,理应不是外界说的那般纨绔拉胯。 名声这种东西只能听听,不能完全相信,秦欢认为眼见为实,时北泽此人有些优点。 在秦欢的潜意识里,她与时北衍早已形同陌路,三年前就与她恩断义绝之人,不能再接近她。 即便时北衍现在就与她坦白身份,她也只会当“时北泽”在与她开玩笑。 也正因为三年前的决绝,让两个人本不会再有机会,所以一些细小的事情,被她认为不可能而忽视。 诚如当初时北衍在危机关头徒手打晕一只虎,以及多次展露出的矫健身手,也都被她自行合理化解释。 时北衍在塔外发现,天窗盖板的背面有门栓,而门栓被人从外面锁上了,若不是他用内力推开,普通人很难爬上来。 他走到塔尖处,发现了绳子栓系的地点,以及一些不平整的瓦片。 塔内,秦欢和大家都抬着头,朝着天窗的位置往上看,而时北衍却从绳子所在的窗户处攀了下来。 “大……二公子,有什么发现?”石易差点又说漏嘴。 “还差一点。”时北衍将绳子松开,在塔内的各个角落里翻找着什么。 没过一会,他从佛像的背面找到一些打扫工具,“这就对了,但还缺一样。” “你找的是它吗?”秦欢站在一尊手持长柄大刀、刀头冲外的佛像前。 时北衍走过来,将大刀取下,此刀随着岁月蹉跎并不那么锋利了,但要用它砍人,尚且足以。 “是不是它,验一验就知道。”时北衍对着峪州刺史道,“劳烦大人弄些碳火,还有酒和白醋过来。” “不麻烦,不麻烦。”峪州刺史转头就吩咐衙役。 衙役下楼去找东西,石易默默站到秦欢身后,挠着头问,“郡主,我怎么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 “我们在还原现场,很快你就会明白。”秦欢趁着这会空档,研究地上的血迹。 过了会,衙役将东西都带了回来。 炭火在炉子中慢慢燃烧,时北衍将醋和酒浇到上面,高温产生蒸汽,他将刀面放在上面蒸,慢慢的,原本干净的刀面上浮现出血迹。 “果然是它!”秦欢眼底一亮,用白醋和酒的蒸汽可以让血迹显形,而她的猜测也没错。 “我们来试试?”秦欢大致推测完凶手行凶过程,看向“时北泽”。 时北衍挑眉,“你做崔彭,我是凶手。” “好。” 石易让衙役们都站到边上,峪州刺史也站在一边满头疑惑。 秦欢立在塔中面向时北衍,第一处是一个细长的刺伤,时北衍拿着根树枝,刺向她肋骨下方。 秦欢模拟崔彭当时的反应,本能攥住凶手的手。 时北衍将树枝拔出,这细长的伤并不能让血溅到很远的地方,故而她的脚下,是少量滴下去血迹。 这一刺击穿脾脏,秦欢捂着“伤口”失去反击余地。 时北衍取下佛像手里的长柄大刀,对着她身前“划”下一刀,秦欢倒地,时北衍继续“划”下一刀,秦欢却忽然抬手。 “等一下,我觉得这里应该有对话。” 演练暂停,时北衍将刀背到身后,有些好笑的问,“你知道他们说什么?” “不知道,但,你看这些佛像和案台,都完完整整的立在这,现场没有打斗痕迹,说明第一刺是出其不意,让崔彭直接丧失反击能力。 凶手和崔彭应是熟识之人,而且崔彭应该也从未料想过,凶手会害他。” 时北衍颔首,“熟识崔彭,对崔家了解,这样的人可不多了。” 范围越来越小,秦欢爬起来,站回到开始的位置,“重新来过吧。” 时北衍将长柄大刀放回,回到原点,他用树枝代替锐器,捅进秦欢肋骨下,秦欢“惊骇”,“你,你竟然……” “怪就怪你……知道的太多。”时北衍拔“剑”,冷冰冰的看着对方。 秦欢捂住伤口,“这里是佛塔,你杀了我,会下地狱!” “这恶世合该你死,就让佛,送你一程吧。”时北衍取下佛像上的长柄大刀,对着她就是一挥。 “停!”秦欢抬起手掌,眼眸忽然发光,“你这句是怎么想到的?” 时北衍顿了下,“应景罢了。” 此处是五层佛塔,凶器又是佛像手持的长刀,他只是按照此地此景说出了这句话。 “应景,有道理,我们继续吧!”秦欢有种直觉,在佛塔杀人,并非偶然。 她接着被大刀“砍倒”在地上,“别杀我,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晚了。”时北衍的刀挥下去。 秦欢身上“血流不止”,她拖着身体往后逃,但凶手的刀不会停下,血溅四方,秦欢最终扛不住昏死。 理论上,时北衍该去塔顶吊人了。 然,他刚刚挥的刀才十几下,与死者身上的伤痕数量不符,他停顿了一下,举起刀接着挥起。 直到让她身上的“伤痕”足够多,他才进行下一步,去擦拭大刀。 秦欢倒在地上咬牙切齿,“时北泽,你公报私仇啊!” 第87章 凶器 时北衍去佛像后找到打扫的工具,用抹布擦拭刀面。 他一边擦着刀,一边垂眸,慢悠悠开口,“死者,你不能说话。” 秦欢磨牙,用眼神表示不满。 时北衍擦拭完大刀,将抹布扔回去,他拿出一把扫帚,来到窗户前,用绳子将扫帚吊起来。 时北衍系着绳子,嘴角挂着抹弧度,真把有些人吊在外面,他们接下来的日子就别想好过了。 秦欢从地上爬起来,虎着一张脸。 时北衍绑好之后回身,见到她的表情,差点没忍住笑出来。 他清了清嗓子,解释道,“崔彭在被刺中脾脏的情况下,挨不到凶手如此多的伤痕,故而你倒下的时机是对的,而我在你死后,依旧砍你泄愤,也正是凶手当时的表现。” 秦欢没想到这点,被他提醒才明白来,“行叭,你还挺有断案天赋。” “随我兄长。”时北衍自夸了一下。 秦欢剜了个白眼。 时北衍来到众人面前,将刚才未演示完的地方告知。 “刺史大人,案发时就如我们刚才演示,凶手杀人后,在存放清理工具的地方找到绳子,再从上面的天窗出去,将绳子系到塔尖。 凶手从塔外将天窗反锁,之后顺着绳子,从窗边回来,再将死者吊在塔外。” 峪州刺史拍手叫绝,“郡主和时公子断案如神,真叫让下官大开眼界!” 秦欢眉头皱起,这人啥事不干,等到他们做完,就只会拍些毫无价值的马屁。 “这些线索很明显,刺史大人若是用心,也能推断出案情。”在峪州地盘,她语调中,对峪州刺史还留了几分客气。 “下官愚笨,哪里能比的上郡主天资,这案子在郡主手里,不出一个时辰,就快破案了。” 峪州刺史仿佛对自己马屁拍到驴蹄子上毫无自知,继续夸张称赞。 秦欢深深吸了一口气,再把气吐出去,她决定不理这位浮夸的马屁精了,转头朝石易和众衙役道。 “作案手法能够推断,但凶手就地取材,凶器和用到的工具,都是从佛塔内所得,很难找个他本人。” “不,还有一个凶器,不在佛塔内。”时北衍提醒。 “细长的刺伤。”秦欢呢喃着,根据仵作验尸,这刺伤扁平,比市面上大多数匕首的尺寸还要小。 她还有一点不明白,“凶手除了佛像的长刀外,根本没有清理过行凶现场,他应该不在乎将那把刺伤崔彭的凶器扔掉。” 时北衍望着佛像上的长柄大刀,“他既然没有扔下,说明这凶器对他很重要,或者一旦遗落现场,就会将他的身份识破。” 秦欢也望向这柄大刀,“在佛塔杀人,偏偏唯独擦拭佛像之刀,凶手到底是想做什么?” 她想不通的还有其他,“此处是崔彭遇害的案发地,但崔鹏是如何来到此处,凶手这般残忍害他的原因又是什么?” 案子不是一时半会能够破的,她还有其他事要去处理,便对衙门里的捕头道,“劳烦各位调查与崔家熟络的人,记录他们昨夜去向,查找昨夜去向无法佐证之人。” 捕头还没有回话,峪州刺史就先一步替他答应,“这些都是衙门应该做的,郡主放心,下官一定会把所有与崔家相关的人,查个底朝天!” “那就劳烦刺史了。”秦欢心里甩了个白眼,爽快答应的是他,跑断腿的最后还得是底下的人。 “一点都不劳烦,郡主有什么只管吩咐。”峪州刺史笑脸可掬。 秦欢朝石易和时北衍使了个眼色,才道,“天色还早,我想去先趟桃源村。” 从阳善县到桃源村,左右不过一个时辰,现下阳光正好,或许晚间他们还能赶回来。 这点小小要求,峪州刺史自然有求必应,“郡主稍等,下官这就去安排!” 秦欢和捕头叮嘱了一些事情,随着马车回到县衙门。 刚下马车,有些人的肚子就不争气的响了起来,秦欢尴尬的抿了抿嘴,她连早饭都没有吃,折腾这么久,肚子早就饿扁了。 时北衍眼尾上扬,掩唇道,“本公子的胃少不得一顿饭,现下过了衙门饭点,本公子就勉为其难,请你们去酒楼吃一顿。” 说是做东,其实没几个人。 秦欢点了酒楼里最贵的菜,就着米饭吃了两大碗。 时北衍有胃疾,还在服药当中,他吃了些容易消化的饭菜,不过他的胃痛已经好了很多,只要他自己不折腾自己的胃,就不会有事。 石易蒙头大吃,不管在哪,吃饱肚子是第一要义。 峪州刺史吃的倒是不多,毕竟他吃了早饭,而且也没怎么费心思。 到了吃完的时候,峪州刺史抢着付钱,但被时北衍截住,自己掏的腰包。 峪州刺史吃饱喝足,马车夫就来了。 桃源村是峪州繁盛之地,无论什么都是应有尽有,故而他们没带多少行李,轻车上路。 这一路上,峪州刺史再次将桃源村的发迹,揽到自己头上,按照他的说法,桃源村就是因他而繁华于世。 秦欢闭目养神,把他的话全当催眠噪声。 马车上,秦欢、时北衍、石易三人皆调息休憩,他们都知晓,桃源村才是真正的硬仗。 唯有峪州刺史一路聒噪,实际上,他包揽了桃源村所有功劳,却根本没有来过。 下了马车,峪州刺史才发现,原来桃源村比他描绘的更加繁荣,甚至不能用村来形容,一个兴盛的大镇也不过如此。 两边高宅林立,街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一片欣欣向荣。 秦欢第二个走下马车,见此画面也是惊讶,“这真是桃源……村?” 第88章 寻人 时北衍走下马车,扫了一眼洋洋得意的峪州刺史,“此村倒能比的上刺史大人的州府。” 峪州本就不富裕,再加上本地官员不作为,峪州州府比起此处,竟显得“落魄”。 “都是本州管辖之地,桃源村有此繁盛,是下官之幸。”峪州刺史打了个马虎眼,他怎么也不会承认,州府没对此村有过任何发展规划。 峪州刺史穿着官服,很快,村长就来到村口相迎。 “草民桃源村村长朴洪,拜见各位大人!” 村长年近六旬,白发苍苍,精神却很好,朝他们磕了个跪拜响头,声音洪亮有劲。 村长下跪,周边的路人看过来,见峪州刺史的官服,也都准备过来行礼。 峪州刺史对周围人的崇敬颇为享受,秦欢干咳了一声,朝峪州刺史使了个眼色,峪州刺史会意,“起来吧,本官微服出巡,不要惊动其他人。” 村长起身,弓着腰,“各位大人不介意的话,请随草民前往村祠休憩。” “你引路吧。”峪州刺史官架子十足。 村长偷偷抬眼看了一圈,没见到县令。 桃源村平日里由县令管辖,县令昨天也派人告知他,今日会有贵客来此,他如今没见到,不免疑问,“不知县令大人在何处?” 几人神色微变,反倒是峪州刺史生起气来,“本官乃是刺史,还抵不上一个小小县令吗!” “刺史大人恕罪,草民这就带路。”村长不敢再问,连忙将他们带到村祠处。 秦欢本以为村中祠堂最多高大宽敞罢了,可桃源村的村祠,光门匾就比州府衙门的匾牌还要大气,整个祠堂,堪比一个六进六出的大别院。 峪州刺史从村口走到祠堂,所见所闻,直接让他沉思了,“这是你们村祠堂?” 村长拱手,“让大人见笑,这几年村里不少人出息了,挣了钱之后,就给村里捐赠,去年在刘大善人的帮助下,村里建了这座祠堂。” 峪州刺史越看这祠堂,说出来的话就越酸,“哪个刘大善人,出手真是阔绰啊。” 村长反应了一下,“刘有万,村里的首富,经常为村里做好事,大家都叫他刘善人,草民说习惯了,一时没改了嘴,望各位大人不要见怪。” 时北衍背着手,将周边纵观一圈,语气和善道。 “在下有位好友,乃是阳善县人,早年在京中定居,得知在下要来桃源村,还嘱咐在下,桃源村偏远衰败,让在下做好心理准备,没想到到了村里,完全是一副别样光景。” 村长打量此人,虽不认识,但此人龙章凤姿,还和刺史走在一起,定不是凡人。 村长毕恭毕敬答道,“公子的那位朋友许是很多年没有回来过了,村子过去的确萧条,也是前几年才壮大起来的。” 时北衍顺势问,“士别三日,果然要刮目相看,只是不知,桃源村如何变得这般富庶?” 村长对村子这几年的发展,颇为骄傲,说话的时候,脸上都挂着喜色。 “富庶谈不上,也就是运气好,前些年灾荒,我们村恰好粮食丰余,粮价抬高了,我们就赚了些银子。 后来为了运粮,县里还给我们修了路,这往来方便了,村里的小伙子们就想着往外面跑,草民也没想到,他们还真折腾出了点东西。” “哦?他们出去做了些什么,让村里改变这般大?”时北衍状作好奇。 “也……也没什么。” 村长犹豫了下,又小心翼翼看了几人一眼,才道,“诸位大人想必也瞧不上村里人的这些营生,草民也就不瞒您几位了。 其实干的就是倒卖,把便宜的东西拉到贵的地方卖。 草民先前也不懂,那些年轻小伙子和草民举了个例子,就是县里几钱银子一斤的煤炭,拉到京城去卖几两银子一斤,说是这边的煤稀罕,京城人都喜欢。” 村长担心赚钱的法子被外人得去,村里会受影响,不过,来的是官府衙门的人,倒也不至于抢他们的生意,村长这才透露。 时北衍和秦欢对了个眼色,大概了解了桃源村做的是什么买卖。 他们打的就是个消息差,如此买卖,倒是来钱很快。 “村长放心,在下只是好奇,不会泄露村里事情。”时北衍顿了下,试探道,“在下那位友人,还托在下寻个人。” 村长听此热心道,“公子要找何人?草民这就发动外出的村民,帮公子打听打听。” “不必劳烦,此人正是桃源村之人。” 村长听后一愣,时北衍注意观察他的表情,“此人名阿蛮,相貌奇特,长有四只手臂,但凡见过的人,都不会忘记,不知村长,可有印象?” “有是有,但……”村长的脸紧皱起来。 时北衍眸心一跳,“村长但说无妨。” 村长看了看时北衍,又看了看峪州刺史,峪州刺史摆出“威严”架势,他不过是一村之长,说到底只是个平民百姓。 峪州刺史在他这已经是顶破天的官了,他纠结了下,开口,“四只手臂的除了阿蛮还有一人,这两人都是桃源村中人,可他们两个很多年前就都失踪了。” 秦欢听此往前迈去一步,“那他们的家人可还在?” 村长抬头见到是个气质不凡的姑娘家,先前见刺史大人都对她礼遇有加,想必是个大官的千金。 他毕恭毕敬,“其中一个家中已经无人,另一个叫阿蛮的,家里还有个祖母在,就是年岁大了,脑袋有些不清楚。” “村长可否带我们去见她?”时北衍问。 “不知各位大人,去见一介老妇是为什么?”村长疑虑颇多。 “友人所托,望村长行个方便。” 时北衍的话在村长心里的分量可能不够,峪州刺史站出来,摆出官腔,“这位公子已经说了缘由,你再不去办,莫不是要和朝廷作对?” “草民不敢!”村长吓得趴到地上。 峪州刺史还想再踹一脚下去,被秦欢时北衍阻止了,峪州刺史收回脚,“还不快点带路!” 村长立刻爬起来引路。 一行人跟在村长身后,峪州刺史走到秦欢旁边,低声谄媚道,“郡主,您看下官刚才的表现如何?” 秦欢瞥了他一眼,“表现的很好,下次别再表现了。” 峪州刺史垂眼琢磨起这句话的意思,既肯定了他的表现,又让他不要表现,此话颇有深意,他得细细研究。 秦欢不懂官场上的一套,不知道自己随口吐槽的一句,被峪州刺史翻来覆去琢磨了很多天。 她现下希望查清楚阿蛮的来龙去脉。 村长将他们带到一户破旧的老屋子前,屋子的门坏了,一半开着一般关着。 秦欢从开着的半扇门里,看到一个白发苍老的老奶奶,正坐在院里的台阶上缝衣服。 村长叹了口气,“这家管家的死的早,一直靠村里救济,现在就剩个老太婆了。” 第89章 矛盾 “几位大人,这家的老婆子也是可怜,阿蛮在外面如果招惹了什么事端,草民斗胆请各位大人,看在她一把年纪的份上,不要连累她。” 村长先前犹豫,是担心失踪已久的阿蛮,在外面惹了祸事,牵连这老太婆。 不只是时北衍,秦欢也在观察村长的反应。 桃源村有古怪,她没有完全信任村长,眼下也是半真半假的打探消息。 不过,就目前来看,这个村长倒是颇有好心之人。 她拽了一下时北衍的衣角,时北衍瞅了她一眼,慢慢开口,“村长过虑了,阿蛮是在下友人之友,此番前来,乃是为了照顾一二。” 他将荷包摘下来,走到屋内,坐在老奶奶旁边的台阶上,“阿婆。”他打了声招呼。 老奶奶没有动静,目光呆滞,一直缝着手里的线。 时北衍望过去,她缝的衣服很大,而且衣服缝了四个衣袖。 门前,村长指了指自己脑袋,“这里不记事了,那件衣服缝了拆,拆了缝,估计盼着孙子了。” 时北衍在老奶奶旁边问了几句,依旧没有结果,他将荷包放下,走回到门口。 村长感慨道,“公子的友人可知道阿蛮在哪,若是有消息,一定要让他回来看看。” “他不敢回来。”时北衍用阿蛮的名字,说的是方邺的经历。 村长脸色变了变,“有什么不敢,都是一个村里的人,他祖母还在这,他难道这辈子都不回来?” 时北衍看着村长,语调幽缓,“他说,村里要拿他祭祀,要活活烧死他。” “胡说八道!”村长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他气的说起话,嘴都歪了。 “当初,这两小子偷了祠堂祭祖的圣物,村里让他两把东西交出来,他两就是不肯,带着圣物跑了不说,竟然还在外面污蔑我们村子!” 村长一气之下,将当年他两为何出村的事情托盘而出。 秦欢、时北衍和石易都怔了一下。 这说法,与方邺的完全不同。 依照方邺所言,乃是村中用活人祭祀,要将他和阿蛮献祭,而村长竟然说,这两人偷走祭祖圣物,携物相逃。 两相矛盾,必有人说谎! 秦欢开口问,“什么圣物?” 村长气的一把年纪,脸色涨红,“其实也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就是一颗夜明珠,但那些年村里困难,那颗夜明珠还是全村筹钱买到的,结果那两小子起了贪念,竟然给偷了!” “那两个小子指的是?”时北衍追问。 “就是阿蛮和方邺嘛,这两人天生就有四条胳膊,村里人没嫌弃过他们,他们倒好,偷东西逃跑,一点不念同村之情!” 秦欢观察村长的言谈举止,“贵村当真没有活人祭祀?” 村长也急了,“祭祀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村里每年都会举办祭祀大典,但怎么可能用活人! 各位大人要是不信,可以四处去问,我们村几百户人家,没有不知道怎么举办祭祀的!” 村长的声音大了些,峪州刺史眼珠子一顶,上去就踹了脚,“郡主就是问你话,你什么态度!” “郡……郡主?”村长吓得差点傻掉,整个身子贴到地上跪着,“草民有眼无珠,草民该死!” “无碍,起来吧。”秦欢瞪了眼峪州刺史,峪州刺史收到郡主眼神,心想这次表现的如何。 村长战战兢兢站起来,秦欢和缓声音,“本郡主来此,是为了替亡母祈祷超度,对此处的风水尤为看重。” 峪州刺史见缝插针,“若是此地有凶案,影响了郡主为王妃祈福,看本官不把你们桃源村踏平了!” 村长又吓得跪下,“草民不敢,草民当了几十年的村长,村里要说偷鸡摸狗之事,草民不敢隐瞒,的确有过,但要说沾血的命案,桃源村从来没发生过。” 秦欢撇了下眼,问道,“你怎么确定?” “实不相瞒,本村有个传统,但凡村中大小事务,皆在村祠,由草民和村内长者共同处置,村里若是有纠纷也都告到村祠。 这些年村里从没有人出过事,自然也就没有命案。”村长解释。 秦欢睫羽动了下,怪不得朝廷的卷宗里,没有关于桃源村发生的案件,原来他们根本不报。 “大胆朴洪,在村祠私设刑堂,你可知罪?”她故作严厉,有意激这村长一下。 村长脸色煞白,把头埋在地上,“草民知罪,但草民也不敢全权处置这些事,村里要是有纠纷,村祠记录完,也都会呈报县衙门,听县令决断,此事崔县令全部知情。” 然,县衙门的卷宗里,并没有关于桃源村的记录。 秦欢缓缓开口,“崔彭已经死了。”村长所言,已经无法佐证。 “什么,县令大人……死了!”村长陡然震惊,“可县令昨天,还差人过来。” “便是昨夜遇害。”秦欢垂眸望向村长,“县衙门没有关于桃源村的卷宗,给你一天时间,若你再交不上其他证据,本郡主只能将你拿下。” 她迈步而去。 峪州刺史在后面重复了一遍她说的话,也追着郡主走出去。 时北衍凝眸,深望着这位浑身颤抖的老者,眸色幽远。 第90章 怀疑 天边的光芒逐渐染红了整个天空,日头渐落,村长宴请峪州刺史几人在当地用过餐后,亲自送他们上马车。 送行时,村长带了一个三十岁上下的青年,这青年个子不高,皮肤偏黑,跟在村长身后,沉默寡言的样子。 马车停在村口,村长从青年手中接过茶盒,躬身来到峪州刺史身旁,“桃源村没什么特色,这是草民家里种的茶叶,还望各位大人笑纳。” 峪州刺史打开最上面的茶盒,见里面真是茶叶,顿时索然无味。 村长恭恭敬敬将其他三盒茶叶,分别送到秦欢、时北衍和石易手上。 石易是个大老粗,对茶叶一窍不通,接过茶盒看都没看就放起来了。 时北衍将茶盒放在鼻尖闻了下茶香,便知这茶叶乃是上品,“村长过谦,桃源村有此好茶,怎能说没有特色。” “自家种的,算不得好东西。”村长谦虚道。 秦欢也学着时北衍的样子闻了闻,不过,她除了茶叶味什么也闻不出来,但这茶盒她却感兴趣,“看这茶盒精美,不像临时包装,村长莫非也深藏不漏。” 村长恭谦的笑了笑,“草民平日里做些茶叶买卖,糊口的营生,上不得台面。” 秦欢收下茶盒,望向村长身后的青年,“这位是?” 村长回了下头,“这是草民的儿子朴海,帮着草民打理茶铺的,不喜欢说话,让各位大人见笑了。” 青年有着乡下人的质朴和寡言,秦欢打趣道,“如今的姑娘就喜欢这般稳重的男子,令郎这般,反倒比许多无所建树的公子哥好上不少。” 言罢,她眼眸撇向某个穿金佩玉,一身花里胡哨的公子哥。 时北衍无法反驳,只得把眼神闪躲开。 村长听郡主夸赞朴海,面上不显,心里还是美滋滋,“谢郡主美誉,但他就是个闷葫芦,没姑娘喜欢,到现在还没成亲。” “哦?”秦欢挑眉,“县里那么多户人家,竟没寻到好亲事?” 朴海始终一言不发,村长倒是大方开口,“县里的姑娘看不上咱们。” 秦欢笑了笑,“以后可就未必了。”以桃源村如今的发展,只会越来越好。 几人坐到马车上,村长迟迟不离开,秦欢掀开车帘,村长为难的道,“郡主,我们村的卷宗都在县令大人那,草民实在没法子。” 桃源村的案件卷宗无处可寻,崔彭遇害,现下倒成了个死无对证。 秦欢手里掂着茶盒,唇畔微启,“没有官府的卷宗,至少得让本郡主看到村祠的记录。” “草民明白。” 村长遥遥相送,直到看不见马车的影子,才从村口回去。 峪州刺史来的时候说了一路,回程倒是困倦起来,马车没走一会,他就没忍住睡着了。 石易听到他的呼噜声,戳了他两下,确认他真睡着了,才问,“郡主,桃源村瞧着没什么反常,难道我们都被方邺骗呢?” 秦欢掀开车帘,外面霞光万里,“表面来看,的确一片欣欣向荣之景。” “那深入呢?”石易急切问。 “阳光越盛的地方,阴影就越不容易发现。”女子凝望远处连绵不绝的山脉,青松绿翠都已经染上一层红晕,她的睫羽细密,唇畔浸着晚霞的光泽。 石易挠了挠头,完全不懂,他求助似的看向时北衍,时北衍折扇指向他自己,“当你四处寻找别人影子是时候,影子就在你的脚下。” 石易彻底懵了,“我一个大老粗,你们就别和我打哑谜了。” 秦欢放下帘子,视线落在峪州刺史身上,话却是对石易所说,“桃源村真正的户籍记录,想办法弄到。” 桃源村私设公堂,连刑讯之事都要自行把控,她不相信县衙门里他们的户籍记录。 石易明白她的意思,“监察司在峪州有办事处,我联络他们。” 监察司的情报网遍布各地,诏狱司和监察司又同为阎苔司下面的二部,找他们最为稳妥。 马车被石头绊住颠簸了一下,峪州刺史身子抖动,迷迷糊糊就要醒过来,暗处,时北衍将手中的小石子弹出去,再次点了他的昏穴。 峪州刺史又沉沉趴到马车中间的桌子上。 “刺史大人?”石易晃了晃他,没动静。 “这都能睡着。”秦欢把峪州刺史的脑袋拨弄了几下,见他还不醒,顿时对他的入睡能力更加佩服。 时北衍将折扇打开,墨瞳幽深,如果无法明确一个人是真睡还是装睡,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点昏”他。 如此,他们才能放心的谈事情。 他若有所思的看向秦欢,“你怀疑什么?” 秦欢的手从峪州刺史脑袋上离开,马车里除了睡过去的刺史,没有外人,她的话也就更加直接了。 “一个不受朝廷管控的地方,村长,就是一方的王。” 他们怀疑的方向一致,时北衍同样认为这位看似质朴的村长,还藏着许多事情。 石易觉得村长人还不错,至少不像个“王”,“他有那么大权力吗?而且村子发展的这般好,家家户户都有点余钱,凭什么听他的。” 秦欢扬起下巴,看着马车车顶,“也是啊,凭什么呢?” 桃源村处处安详,但她有种直觉,此村绝对不是一个与世无争的世外桃源,可连接整个村子的线,又是什么呢? “祭祀。”时北衍淡淡吐出两个字。 秦欢顿时低下头,望着时北衍的过程中,水眸澄澈出一片清明,“有时候吧,真觉得你不去干刑狱可惜了。” 时北衍又一次将脸皮厚到底,“只有本公子不想做之事,没有本公子不能做之事。” 秦欢翻了个大白眼,挑衅道,“有本事,你把杀害崔彭和崔盈的凶手也找出来。” “小菜一碟。”时北衍摇着折扇,眼睛都不眨一下。 秦欢“呵呵”两声,“光会说大话。” “打个赌?”时北衍合起折扇。 “赌就赌!”秦欢迎战。 时北衍勾唇,“本公子要是将真凶找到,你就得当我三天使唤丫头。” 秦欢咬了咬牙才答应,“行,要是本郡主先找到真凶,你就得……”她得想个让他难办的事情,顿了下,她道,“把你兄长推下护城河!” 时北衍额头滑下三道黑线,不得不说,“你好歹毒啊。” “彼此彼此。”秦欢不甘示弱。 时北衍往后靠了靠,“不行,本公子要换个赌注,要是我找到真凶,你就得给我兄长,当三天使唤丫头。” 秦欢原本高涨的士气瞬间熄灭了。 第91章 破案? “我不赌了。”秦欢索性放弃。 “你怕呢?”时北衍瞳孔深处动了下。 秦欢也不娇作,干脆道,“你不是不知道我和你兄长过去那一段,我让你推他下河,是为了报当年他甩开我的仇,但你要让我在他身边呆三天,那不可能。” 时北衍将折扇敲在掌心,一下又一下,“赌不起那就罢了。”他停下动作,靠在马车上闭目,似是也困了。 马车上第三个清醒的人彻底懵逼了。 石易连声音都颤抖着,“郡……郡主,你和时大人,有……有过往?” 秦欢轻叹了一口气,“算是有吧,我是他的第一个女人。” 时北衍猛地睁眼,看向秦欢的表情格外丰富,而始作俑者正坐得笔直,回应他的眼神,“瞪什么瞪,我两的事你又不知道。” 秦欢招呼石易坐过来点,“别理他,我接着和你说,时北衍那厮瞧着正经端方,实则一肚子坏水,他还偷看过我洗澡。” 时北衍本人眉头紧皱。 当年,她女扮男装进入军营,他是见她一个人晚上跑到林子里,行踪诡异,误以为是敌军细作,才跟出去,没想到她是在林中河潭洗澡。 他本打算悄无声息离开,可当时巡逻兵听见动静,朝着他们的方向过来,他为了不让她的身份被发现,现身支开了其他人。 结果,他被她误会,还挨了一巴掌。 “啪”的一声,秦欢拍死一只蚊子,用丝帕擦了擦,她继续道,“不只是这样,他还有龙阳之好,军中士兵都知道。” 时北衍眼睛快要冒出幽光。 在军中,以他的品阶,可以有一间独立营帐。 当得知她是女子后,为了方便她洗浴,便让她在他的营帐内洗,而他每次都命人打两桶水,自己则在门口守着。 以至于,军队传言时将军和秦军师关系甚密,有龙阳之好。 有一次,她突然来月事弄脏了衣服,为免被人怀疑,他将这些衣服拿出去洗,结果又传出“贤妻将军俏军师”的传闻,更加做实了龙阳谣言。 时北衍正腹议谣言可畏时,秦欢的话已经传来,“他这个人啊,锱铢必较,嘴巴毒就算了,眼睛也毒……” 时北衍忍不住打断她,“郡主,这个人……的弟弟还在马车里!” “哦。”秦欢看了他一眼,又笑着回头,“那我们小声点。” “……” 时北衍颇为无奈。 秦欢吐槽时北衍的时候,仿佛有说不尽的槽点。 石易倒是有点旁观者清的意思,他当着自家大人的面,故意问,“郡主,说起大人你那么开心,是不是还喜欢他?” 秦欢愣了一下,笑道,“怎么可能,我是背后说他坏话的那种开心。” “……” 时北衍闭上眼睛,深呼吸。 石易已经挽救不了自家大人了,恰好这时候峪州刺史终于醒了。 “郡主,我们这是到哪呢?”峪州刺史摸着脑袋,头尚且晕乎乎的。 他醒过来,秦欢的话就少了许多,石易往外面看过去,已经能够见到阳善县的轮廓,“马上就到了。” 峪州刺史晃了晃头,自言自语,“怎么就睡着了。” 县衙门内。 一场询审正在进行,但犯人怎么也不肯认罪,捕头无计可施,眼巴巴盼着刺史大人回来。 天幕刚黑时,马车停在了衙门门前。 捕头匆匆跑到马车旁,“刺史大人,杀害县令的犯人抓到了!” 峪州刺史一个激灵,忙跑下马车,“人在哪?” “就在大牢里关着!”捕头禀告。 峪州刺史激动的红光满面,仿佛大牢里关押的不是犯人,而是高官厚禄,他整了下官服,来到马车旁,“郡主,凶手抓到,诅咒案破了!” 秦欢掀开门帘,瞅了一眼他的容光焕发,没什么表情,视线穿过峪州刺史,她直接问捕头,“何时抓到,证据为何?” 捕头当即回话。 “一个时辰前,有人报官,称知道凶手是谁,属下们将此人抓获,发现他身上有打斗痕迹,手上有烧伤,而且还在他昨夜换下来的衣服里,发现了带着血的匕首。” 时北衍和石易没有发声,秦欢眉头皱了下,走下马车,“凶手是何人,动机呢?” “此人是县令大人的侄子,名叫于达,家境尚可,但是个赌徒。 上个月,他被赌场逼债,又躲到了衙门里,县令大人把他赶了出去,还让他家人断掉他的银钱,把他逼到绝路上,这于达怀恨在心,早就扬言要报复县令大人。 而且,他对崔大小姐有意,三年内提过五次亲,都被县令大人拒绝,前些日子,得知县令大人给崔大小姐定了亲,连带着对崔大小姐也恨上了。 于达一有杀机,二有物证,三来,他昨夜整晚不在家里,属下查明,昨晚,有人在佛塔附近见到过他,此人必是凶手无疑!” 捕头思路严明,让秦欢略吃一惊,“一个时辰,你将这些全都查清楚呢?” 从抓人到查案仅仅用了一个时辰,如此办案的效率,连她都得佩服。 捕头抱拳道,“于达被赶出衙门的事,就是属下办的,至于其它,是那个报官者提供的线索,属下只是去核实了一番。” 秦欢点了点头,越发觉得此案有些意思,“去大牢看看。”她刚迈出一步停住,“不,先去见那位报官之人。” “遵命。”捕头在前面引路。 峪州刺史只要能破案,先去见谁他都不在意。 时北衍和石易从马车下来,随着他们一同来到衙门后院的办事处,而那报官之人见到他们,情绪激动的冲上来。 “大人,凶手就是于达,你让我杀了他!” 第92章 茶会 “休得无礼,见到郡主和刺史大人,还不下跪!”捕头将这位报官之人拦住。 此人看到捕头身后的几人,先是愣了下,才跪下来道,“草民见过郡主,见过刺史大人!” “是你报的官?”峪州刺史遇见熟人,语调轻蔑。 “正是草民。”那人硬着头皮答道。 秦欢也想起此人来,正是昨晚在酒楼前,被人追打的年轻人。 昨日,他们制止了那群追打的人,而此人不仅没有道谢,反而冷冰冰的走开了。 峪州刺史阴阳怪气,“你还有到官府的时候,本官还以为,你根本不需要衙门来帮你呢?” 年轻男子跪在地上,发丝凌乱,眼睛通红,“草民有眼无珠,大人要责罚草民,草民绝无二话,只求大人将那于达交给草民杀死!” 峪州刺史还头一次遇到这种请求,顿觉的无理取闹。 “放肆!犯人自有本官上奏朝廷定罪,然后秋后问斩,哪轮的到你,念你提供线索有功,本官不罚你了,走吧。” “大人!”年轻人不依不饶,衙役赶人,秦欢眸色动了下,“慢着。” 她来到年轻人身前,瞧着这位眉清目秀,却面如枯槁的男子,“你为何指认于达为凶手?” 她挥了挥手,让衙役将人松开,年轻男子跪坐在地上,抬着头,眼中无光,声音悲怆。 “他觊觎盈儿已久,先前就使用过下三滥的手段,他恨崔家,一定是他害死盈儿!” 此前查明,崔彭不满崔盈与一个男子相恋,强拆鸳鸯,现如今看来,此人便是与崔盈相恋之人。 秦欢始终认为此案没有那么简单,凶手做了那么多事,还用诅咒来掩饰,不是为了第二天就被抓捕。 她试探道,“就凭这个,不足以证明他杀人,你也看到了,崔盈是自焚,或许就是她诅咒崔县令,来了个两败俱伤。” 年轻男子名为宋平,情绪激动的站起来,“不可能!我与盈儿已经约定了私奔,她绝不会自焚!” “你们约定是日子为何时?” “今晚。” 只差一天,崔盈本可以离开。 但就是在前一天,崔盈被焚,崔彭也被残忍杀害。 “大胆,本官没让你起来,你给本官跪下。”宋平站起来比峪州刺史高出半个头,峪州刺史指着他发威。 “不必了。”秦欢抬手把峪州刺史拨到后面,继续问道,“昨日,你被何人追打?” 宋平拳头握紧,“是崔县令,他……不允许我和盈儿在一起,派人赶我离开阳善县。” 怪不得他不报官,追打他的人就是官。 秦欢望着宋平的神色,“你不是本地人士?”他要是阳善县人,崔彭有更多其他方法阻断两人见面,就不只是赶他走。 宋平实话实说,“我是桃源村人,一年前,在茶会上与盈儿相识。” 秦欢转身与时北衍对视了一眼。 桃源村三个字对他们而言格外敏感。 就在他们要去桃源村的前一晚,县令离奇遇害,记录桃源村案件的卷宗不翼而飞,而提供嫌犯线索者,也是桃源村人。 这些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而为,尚不能断定。 二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各自的推断,秦欢转回身,“恕我多问一句,崔县令为何不同意崔盈与你的婚事?” 宋平还没说话,峪州刺史嘴巴就吧唧起来,“郡主,这还用得着问吗,你瞧瞧他的穷酸样,崔彭怎么可能把女儿嫁给他。” 宋平衣衫褴褛,一身的臭味,头发和脸都脏兮兮的模样,脸上的胡子也有一圈青黑,瞧着就像个落魄书生。 从“外表”判断,他的确配不上崔家小姐。 但排除他脸上的污渍,此人皮肤白皙,头戴玉冠,不像是个干苦活的人。 秦欢无视峪州刺史的言论,“你说,你与崔盈在茶会相识,能让县令千金参加的茶会,不会是一般的茶会,而能参加这种茶会的人,也不会是一般的人。” 品茶作乐乃是富贵之士的雅趣,贫苦之人不会参加茶会。 宋平本也不是寒酸之人,相反,他家境殷厚,就算放到阳善县也算的上大户。 宋平回忆起往事,而现实则让他痛苦,他心如绞痛,连声音都沉重许多。 “这场茶会就是由我的茶庄举办,我与盈儿一见如故,她对茶的见解颇深,我们一起品茶、鉴茶,仿佛有说不尽的话,我对她心生爱慕,她也知我心意,我上门提亲,但崔县令不仅不同意,还将我撵出府! 桃源村过去虽然穷,但这些年大家过得都很好,我自恃饱读诗书,也有几分家底,能够给盈儿过最好的生活,但我真的不知道,崔县令宁愿把盈儿许配给哪里都不如我的外乡人,也不答应我,要是他同意,盈儿也不会被于达那个混蛋害死!” 外界传闻崔县令嫌穷小子家境不好,才阻拦女儿婚事,却不曾想,其实另有原因,只是这原因,连宋平自己都不知道。 秦欢自然会再调查宋平说过的每句话,现下大牢里还有个“证据确凿”的嫌犯。 “你且放心,朝廷的牢狱不会放过一个罪犯,但行刑之事由衙门执行,你所言亲手斩杀于达之事,衙门不可能同意。” “就算不能亲手杀他,我也要亲眼看到他死!”宋平眼底发红。 秦欢让他自行离开,而她则往大牢的方向走去。 峪州刺史跟随,边走还边吐酸水,“就他这样的,能有个茶庄?郡主可千万别信这个小白脸的大话,没准崔盈就是被他骗了。” 秦欢忽然停步,“本郡主有些口渴,大人可否能给我寻来西湖龙井?” 峪州刺史正愁没有表现机会,立刻道,“当然能,下官这就去买!” 秦欢把他支开,这才低声对石易吩咐,“派人跟着宋平,查清他的身份。” 石易眼睛睁大,“郡主怀疑凶手是他?” “凶手未必,但总觉得他身上还有事情。” 她倒不怀疑宋平杀人,只是,崔彭极力阻拦崔盈的婚事,或许,与这个宋平本身有关。 “属下这就去办。”石易走出去。 时北衍背着手走在她后面,虽然跟着,却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秦欢可不指望一个纨绔公子哥能主动作为,但有一点,纨绔办起来效果一定好。 她弯起双眸,“待会,咱们唱个双簧。” 第93章 歹念 大牢内,于达听到铁锁打开的声音,慌忙爬起来喊冤,“我是冤枉的,我没有杀舅舅,我没也没烧死表妹,你们抓错人了!” 而他面前的人岿然不动,修长的身躯驻足着。 于达抬起脑袋,见到这人不是审问他的捕头,而是个嘴上有两撇胡子、相貌凶狠的独眼龙。 这独眼龙摊开一张按了指纹的借条,将于达踢倒在地,“你小子又跑到大牢里躲债,这回你舅死了,看谁还能保你。” 于达进衙门躲债不是一两回了,但他这次是被抓进来的,不是为了躲债。 他盯着这个独眼龙细细辨认,没见过这样长相的人,“你是谁,我……我不认识你!” 一名清秀的衙役进来,为这位“狠角色”端来张凳子。 时北衍翘着二郎腿坐下,他摸了下自己的两撇“胡子”,冷着音调,“认不是认识我不要紧,看清楚这张条子。” 于达见到借条上东盛赌坊四个大字,脸色比被衙役抓到时还惨白,再往下看,那条子上写的借钱数字,直接抽干了他的血色。 “我……我没借这么多。” 时北衍冷笑了下,“最开始的确没这么多,但赌坊的规矩,按天收利息,你在咱这借过不是一两回了,懂行的。” 于达额头渗出细汗,他先前赌输了,只要回家求情,家里就会去找舅舅帮他还钱,舅舅是县令,赌坊不敢收县令的利息,他每次只需要还本钱。 但这次他玩大了,舅舅铁了心不帮,还让家里和他断绝关系。 这才几天的功夫,利滚利已经是本钱的好几倍了。 “我,我没钱,这里是衙门大牢,你不能把我怎样!”于达索性耍赖。 时北衍换了条腿翘着,旁边清秀的衙役给他送来茶水,他喝完,这名衙役毕恭毕敬将茶杯端走。 时北衍用丝帕擦了擦嘴。 “以前有你那个县令舅舅撑腰,只要你把本钱还上来,我们赌坊也不会拿你怎样,可现在好了,你自己作妖,把县令杀了,你被砍头前,我们赌坊肯定要把账收回来。” “我没杀人,舅舅不是我杀的!”一面是赌坊威胁,一面是杀人罪名,于达显得有些激动。 时北衍眼皮淡淡抬起,“崔县令死了,你这案子由县尉来管,而我们赌坊恰好与县尉大人有点交情,你说,在秋后问斩之前,我应该怎么让你还钱呢?” 于达看着衙役对这个赌坊的人端凳子端茶,显然态度不同,莫非赌坊真的和县尉有关系。 赌坊的手段,于达深有体会,比衙门酷刑有过之而不及。 他哪怕死,也不愿意被赌坊的人抓住。 于达浑身颤抖,脸色也越来越差,时北衍已经完全将他吓唬住了。 “你这条命要想留着也行,县尉大人说了,这案子非同小可,要是能破案,他就能升为县令,而你,就又有一个靠山了。” 于达抬起青白的脸,“什么意思?” 时北衍站起身,“说实话吧,你手上有烧伤,而且既有凶器,又有动机,昨晚还在案发现场附近被人看到,这幕后凶手理应就是你。” 于达心里咯嘣了一下。 时北衍接着道,“可你一个小喽啰,做凶手对县尉大人太没价值了,大人要的是大案子,是大功一件。” 于达不太明白,时北衍站在他面前。 “昨晚有人看到你在佛塔附近,只要你把知道的都说出来,没准大人就能抓到一个暗杀朝廷命官的杀手组织,到时候上报朝廷,咱奏章上写的好看,朝廷按功论赏,对谁都好。” 于达呆呆的抬着脑袋,时北衍见他还不明白,直接问,“你好好想想,是要被当成凶手秋后问斩,还是要做目击证人,指认真凶?” 两个选择,一个天一个地,于达明白过来,县尉想要办大案子,要让他做假证。 他帮了县尉,以后在阳善县就又有靠山了! “我做证人,我昨晚看到凶手了!” 于达跪在地上,“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你们想让我指认谁,我就按照你们说的指认他!” 时北衍侧眸瞥了一眼清秀的衙役,衙役走出去,将证物带过来。 一件脏乱的衣物和一把带着血的匕首。 “先说说把它们吧。”时北衍坐回到凳子上。 于达先前不敢交待,是怕担上谋杀的罪名,而今不一样,他实话实话,“这衣服,是昨晚被追债的打了一顿,才成这样的。” 所谓打斗痕迹,便是这般留下来。 “匕首呢?”时北衍问。 于达眉心皱起来,匕首上的血迹的确不好解释,甚至连他自己都记不太清了。 “你也知道讨债的有多狠,我怕得慌,这几天出门都随身带着匕首,昨晚那群追债的没下死手,当时就没用到。 后来,我心情不好去喝酒,喝到大半夜,出来的时候也不知道走到哪了,迷迷糊糊好像看到了舅舅,酒壮怂人胆,我记恨舅舅不帮我,一时被猪油蒙心……” “然后,你就杀了崔彭?”时北衍适时补了句。 “没有,我只是冲动生了歹念!” 于达弯下腰泄了气,“我当时是想杀了他,我一路跟着舅舅,他越走越偏僻,好像进了个特别高的地方,我也要进去,但是忽然肚子里恶心,我就吐了。” 特别高的地方便是佛塔。 时北衍眼眸眯了眯,“他进去多久,还有没其他人?” 于达紧皱眉头回忆,“我只看到舅舅一个人,他进去好像没多久,我吐干净了,他也就出来了。” “你说,他出来呢?” 时北衍与他旁边的清秀衙役互看了一眼,清秀衙役朝他点了点头。 这出来的人,应该就是真正的凶手。 于达昨夜醉酒,记忆并不完整,“嗯,反正我看到一个人影出来了,我跟着他就回了崔府。” “你看到脸了吗?”时北衍追问。 于达摇头,“喝多了,就只知道是个人,现在想想,那个人好像比舅舅要矮一些,瘦一些。” “回崔府之后呢?”时北衍眼底幽深。 “我刚到崔府门前,就被石头给把绊了一脚,摔倒到地上,然后头又晕,就昏过去了。” 于达脑门上的确有个撞伤,时北衍上下打量他,问道,“你随身携带的匕首,怎么会有血?” 第94章 赌徒 于达沉默了片刻。 “我晕过去之后,听到崔府里面有动静就醒了,醒来的时候,里面就着火了,我就看到舅舅……不对,应该是凶手,他走出来,我以为是舅舅,就……用匕首捅了过去。” 昨晚,于达的确起了杀心,才导致今天被抓的时候,表情闪躲,令人生疑。 但他阴差阳错撞到了凶手,也算意外之喜。 时北衍接着问,“你捅到了哪?” “不记得了,好像捅到了,又好像没捅到,然后我就晕了。 早上天还没亮我就又醒了,当时没想起来喝醉后发生的事,回家以后想起来,我以为自己杀了舅舅,就赶紧把衣服换了。 后来我听说舅舅死在佛塔,表妹在家里自焚,之后就有官兵过来把我带走,可我见都没见过表妹,人肯定不是我杀的。” 时北衍站起来,围着于达走了一圈,瞧着他一身软骨头,也不像能杀人的家伙。 他视线落在于达的手背上,那里有一片灼伤,“手上的烧伤怎么回事?” 于达比他还懵,“我也纳闷,这伤昨天还没有,凭空就冒出来一片。” 替罪羊三个字从时北衍脑海中冒出来,凶手不仅给这件案子套上个诅咒的外壳,还给案子找了个“真凶”。 要是没有其他线索,于达就只能是凶手。 时北衍扫了于达一眼,“这些话,先前你怎么不说?” 于达跪在地上,“我哪敢啊,捕头说证据确凿,我要说昨天就起了杀心,不是更惹人怀疑吗。” “既然如此,你就继续做你的嫌犯吧。”清秀的衙役忽然开口。 于达望过去,那清秀的衙役冲他笑了下,眼眸弯如月,肌肤娇如雪,竟像个姑娘。 秦欢歪了下脑袋,“小胡子,走吧。”她先一步走出大牢。 时北衍将八字胡一边摸了一下,居然习惯了两撇胡,他皱了下眉,背着手也走出去。 于达反应不过来,还朝着外面喊,“别走啊,你还没说,让我指认凶手是谁。” 牢狱外,天色已经昏暗。 秦欢停在凉亭下,消化审讯的内容。 女子冷白色的皮肤在月光下格外清幽,瘦小的身躯套在宽大的衙役服里,显得更加娇小。 时北衍把遮在左眼的眼罩取下来,他望着月色的女子,食指把已经撕下一半的胡子,又粘了回去。 他来到她身前,问道,“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凶手?”方才的一幕,都是她安排设计,用来套出于达的话。 秦欢刚要说话,扭头看到男子正捻着,嘴巴上八字胡的胡尖,直接笑呛了,“哈哈哈,咳咳,时北泽,没想到你还有这种癖好!”竟然喜欢留小胡子! 时北衍挑眉,“你不觉得我这样,很有成熟男子的风韵?” “你这样像粘了胡子的太监。”秦欢笑喷,“是不是你们男子,都对胡子有种特别的感情?” “胡子是我们男人风华正茂的象征,你们女子不懂。”时北衍将嘴巴上的胡子扶正,“说正事,你怎么能确定于达不是凶手?” 秦欢憋住笑,“杀人的赌徒不少,可你见几个赌徒杀人之后,不掠夺财物的? 崔彭和崔盈身上的财物丝毫未少,崔家也没有丢失银子,于达要是凶手,他潜入崔家,必定顺手牵羊带走点什么。” “倒是有理。”时北衍背过手点头。 秦欢越瞧他越像个三十多岁的官场男人,时北泽也算京城数一数二的风流公子,怎么就戴了一回胡子,就迷恋上这种样子。 难道男人到了一定岁数,就会朝着某个方向自然演变? 她想到时北泽中年的模样,没忍住又笑了出来。 时北衍见她开心,两只手将胡子拉平,指尖暗送了些内力出去,再一松手,胡子自然卷起。 时北衍得意,拉着胡子尖弹给秦欢看。 “哈哈哈,你够了……”秦欢笑岔气,抱着肚子蹲下咳嗽。 时北衍不闹了,拍了拍她的背,把她扶起来。 秦欢在亭子石凳上坐下来,笑过后,思绪又开始运转,“凶手心思缜密,怕是不会留下线索,让我们找到他。” 时北衍望着天,“未必。” “你有发现?”秦欢扭头。 “匕首见血,他必是受了伤。”时北衍淡道。 秦欢皱眉,“茫茫人海,找一个受伤的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时北衍答道,“与崔家相熟,且昨晚有嫌疑的人,除了于达找不到第二个,但能让崔盈毫不设防者,并非只有崔家的熟人。” 秦欢顿了下,“你想说宋平?但……他怎么可能?”两人感情正是最天长地久之时,要说情杀,未免牵强。 时北衍笑了下,“有些不可能之事,等真相大白后才发现,其实都有迹可循。” 这番话竟然能从他口中说出,要不是他这胡子过于搞笑,秦欢都要以为时北泽变了。 “崔彭深夜出去还没查到原因,走,再去崔家看看。”秦欢站起来。 时北衍听到外面打更的声音,已经很晚了,他疑惑道,“我说郡主,你怎么这般重视这些案子?” 不仅是诅咒案,她似乎一直在查什么事情。 “人间自有正义!”秦欢挺直胸膛,话过三瞬,她笑了,“再说,破了案子,我还能再往上升一升官位。” “郡主还不够?”时北衍笑道。 “不够,我啊,要当阎苔使!”秦欢眼眸含笑,只是笑容微凉。 时北衍当她在开玩笑,不过,他还是起身陪她去了崔府。 崔家下人见到来人这般打扮,愣神的功夫,时北衍将胡子撕掉,顺手将女子头上衙役的黑帽摘下。 发丝顺落披散在女子肩头,乌发浓密,与月光一同烘托出女子姣好的面容。 “原来是郡主。”下人匆忙将他们请入府内。 崔扬赶来书房,他披麻戴孝,眼睛比早前更红肿了许多。 这里是崔彭生前的书房,秦欢将桌上香炉的盖子打开,问向崔扬,“崔县令与桃源村的村长,交情如何?” 第95章 字条 “桃源村属于家父的管辖区域,这个村长每个月也都来县里述职,但官场上的事,家父向来不和我们说。”崔扬如实道。 秦欢凝眸望着香炉里的烟灰,她随手拿来根毛笔,用笔背在香炉里拨弄了一下。 一片未燃烧尽的纸屑从灰烬里翻出来,她抬眸望向时北衍,这片纸屑上只有个竖着的笔画,从香炉的灰烬数量来看,被烧毁的应该是个不太大的字条。 时北衍心领神会,他指腹擦了下桌台,桌面干净无落灰,“崔县令的书房,下人多久打扫一次?” 崔扬垂着头,“每日下午都会打扫,但家父去世后,这书房我没让下人再进来过。” 昨日下午崔彭在衙门,如此,这张字条便是昨晚有人送信,让他知道了些什么,甚至为此深夜出门。 而且,字条的内容隐秘,必须销毁。 时北衍指尖在桌面轻点了两下,话锋忽变,“崔县令平日里喜欢做些什么,闲暇时,去哪里消遣?” 崔扬愣了下,慢慢抬起脑袋,“家父爱好颇多,喜欢吃,经常去不同的酒楼品鉴美食,还有古玩珍宝、字画收藏,家父都很感兴趣。” 书房内,就挂着一幅前朝名士的画卷。 还有桌上的文房四宝,皆是上品。 时北衍拿起砚台闻了闻,“恕我直言,崔县令的开销颇大,光是朝廷俸禄,恐怕养不起崔府和他的个人爱好。” 砚台里是京城最近才流行的新墨,只有世家才会用这种昂贵的墨,而崔彭远在峪州,竟也放在桌上使用了。 崔扬脸色顿变,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如阳善县这种地方的县令,俸禄不多,油水也不大,除非崔彭有其他收入,否则过不得这般日子。 秦欢坐到椅子上,“本郡主没有要清算的意思,只不过,这份家业恐怕也需要有命来花。” 她看着崔扬,“崔府的真实账本,你应该找到了,崔县令已经遇害,不管他犯了什么罪,不会连累其他人,但你不交出账本,就是知情不报,罪加一等。” 从上午的查找线索,到现如今的追问。 崔扬已经猜出来父亲犯了事,其实,他很早之前就怀疑过,家里的收入来路不清。 他是家中长子,家里的田产铺子有多少进账,他心里清楚,这加起来,就算有父亲的俸禄,也根本填补不了开销。 “府上每个月都会有一笔进账。”为了整个崔府,崔扬做出了选择,“账本我都可以上交,只求郡主放过崔家。” 秦欢站起身,“把你知道的说出来,无关人等,自不会受到牵连。” 从崔府离开时,秦欢拿到了近几年崔府的真实账目。 崔家花钱如流水,崔彭每个月月初都会给管家一笔银钱,让他用于府上开支。 而崔彭遇害的日子,也正是本月初五。 根据崔扬所言,崔彭出事那晚,崔家院子里有信鸽飞过,而且这信鸽不止一次出没。 据下人回忆,崔彭经常在月初的时候,独自消失一段时间,回来的时候,心情大都不错。 “你说是谁在送钱给崔彭?又为什么要杀他?”秦欢有些琢磨不通。 能让凶手冒险杀害朝廷命官,必定要有足够的理由,“或许是杀人灭口?”时北衍推测。 秦欢蹙眉,“送了这么多年银子,偏偏昨夜灭口,不合情理。” 需要一个特殊的缘由,让凶手必须在昨夜动手,时北衍倒是想到了什么,“昨夜,崔彭身边的变故,一个是崔盈,一个就是我们。” 偏远阳善县,连刺史都不曾来过几回,能发生的事情也不多,看来只能从这两方面入手了。 秦欢伸了个懒腰,“明日,还得再去一次桃源村。” 一夜无话,第二天天刚亮,秦欢又是被石易的砸门声吵醒。 秦欢披着衣服开门,石易表情兴奋,“郡主,我跟着宋平一路,发现他的确是桃源村一家茶庄的庄主,他没骗我们。” 秦欢揉了揉眼睛,并没有被这个“惊喜”惊到。 然,接下来石易直接递过来一本册子,“桃源村的户籍记录,就是这本!” “监察司办事这么快。”秦欢这次清醒不少,她翻开里面的内容,越看越不对劲。 “不是监察司,我跟着宋平到桃源村,发现他就住在村长家隔壁,我就翻了个墙头,从村长家里,把这本户籍记录偷来了。” 石易收获颇丰,“我还听到他们开族会,明天晚上,要在一个叫塔山的地方,举办什么仪式。” “塔山。”秦欢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她想起来了,云霜曾给她峪州州图,塔山在峪州西南面。 此山地势险峻,只有一个峡谷开口处可以进入,而桃源村正坐落在此处。 她翻阅完整本户籍记录,水眸中滑过到光亮,“宋平和桃源村都有问题。” 她让石易稍作休憩,换好衣物,去找“时北泽”。 时北衍有早起的习惯,醒来后就在屋内调息练功。 秦欢门才敲到第二下,里面的人就将门打开了,以至于她的手直接就拍到了他的身前。 她眨了眨眼,“你居然有胸肌?” 时北衍抿唇,“郡主,请自重。” 秦欢尴尬的收回手,“那啥,我是来……”话没说完,她忽然发现,自己找到线索后,竟然第一时间就想到要找他商量。 时北衍看到她手中的册子,猜道,“桃源村户籍记录?” 秦欢点头,将册子递给他,她探头去看左右无人,才小声与他道,“桃源村,从不与外界通婚!” 第96章 红墨 这本户籍记录详细记载了桃源村每户人家的人员情况,而婚嫁一栏里,男女双方的户籍地址,清一色全是村内人。 时北衍翻阅户籍册子,从中另有发现,“你看这些用红墨画圈的人,他们的记录很多年没有变更。” 秦欢顺着他的指尖看去,白纸黑字的册子里,零星点缀些红圈,而这些被画上红圈的名字,只有寥寥几笔记录。 她忽然想到什么,不断翻查上面的名字,终于在其中一页看到了方邺两个字,但方邺并没被画圈,而是注释为失踪。 她接着往后面翻找,在红圈画住的地方,看到了刘阿蛮三个字,“村长说方邺和阿蛮都失踪了,可这里记录的并不一样。” 时北衍眼眸微沉,“他说谎了,桃源村活人献祭,这些红圈标注的名字,可能就是献祭之人。” 秦欢顺着他的思路往下,“献祭者并没有死,而是变成了罗刹使者,在京城制造了诅咒案。” 时北衍点头,“依照方邺所言,他和阿蛮都不想成为献祭的牺牲品,若阿蛮被献祭,应该极力反抗。” 秦欢将户籍册子合上,“他没有反抗,反而心甘情愿成了鬼怪的信使,置之死地而后生,莫非所有献祭者都没有死,而是去了某个地方,被某些人操纵!” 若真如她所言,桃源村便已经被诅咒案幕后者操纵。 时北衍沉思片刻。 “鬼神之论自古便有无数人信奉,只需要几个带头者,就能煽动大众情绪,桃源村如此,村民未必知晓真相,我们要查的便是那些推动一切走向的人。” 秦欢灵光一闪,“石易偷听到,桃源村明晚会在塔山举行某种仪式,如果这就是祭祀,我们正好能一探究竟。” “若当真是活人祭祀,他们必不会让外人参加。”时北衍忧道。 “桃源村几百户人家,上千村民,我们还有户籍在手,想办法肯定能混入其中。” 秦欢扬了扬手里的册子,时北衍笑道,“有孙宏富陪着,我们肯定不行。” 孙宏富便是峪州刺史,自打他们来到峪州,秦欢走到哪,这个马屁精就跟到哪,有他在,他们就别想悄悄潜进桃源村了。 “我有办法。”她有了主意,再看对面的男子,“竟然是混进去,就不能带那么多人,你也去寻些防身的暗器,以防万一。” 她得意的展示自己胳膊上的袖箭,荷包里的五毒散,还有鞋里藏的飞镖。 时北衍望着女子唇畔嫣红的绯色,有句话,憋在心里很久了,“我说郡主,你走起路来叮当响,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有暗器吗?” 自打从京城出发,她身上就没少过暗器,有些暗器甚至露出衣袖成了明器。 秦欢抬眼皮假装听不见,这些暗器都是云霜给她的东西,她自然都要穿戴在身上。 时北衍对她一副置之不理的表情也不生气,他从屋内的桌上,取来一件早已准备好的金丝衣甲,展开在女子面前。 衣甲展开轻透而坚固,金光璀璨,却又是件防身的宝贝,如此轻便的金丝甲,可遇而不可求。 “这件金丝甲,是本公子初到峪州时偶然买得,原打算带回京城送给小昭姑娘。”时北衍话说着,眼神已经撇到某人瞪大的眼眸。 “那个能抗住刀枪利刃的金丝甲?”秦欢眨了眨眼,双手呈上,“谢谢,我小名叫小昭。” “……” 时北衍将金丝甲放到她手心时,抿唇凝重,苦大仇深状,只不过,眼尾的笑意偷偷藏不住。 秦欢得了金丝甲,一溜烟跑回屋子里。 她将金丝甲穿在里衣,发现大小正合适,这件金甲比一般的护甲要轻许多,关键是危急时刻能保命。 她穿上金甲后,的确发现身上的暗器太多了,真正到危难关头,哪有空从鞋子里掏飞镖。 索性,她将其他暗器都卸下,只穿了金甲,留了一把匕首。 这匕首还是初至京城时,宁王给她能命令整个王府的信物,起初是觉得这把匕首锋利而留在身边,现如今倒成了习惯。 不知道这位远在京城的父亲,会不会思恋她? 秦欢没给自己答案,毕竟她只是一个凭空出现女儿,宁王已经给了她一个能够报仇的身份,她不应该期待太多。 她将匕首藏在身上,收拾一番后,她从行李里翻出一包蒙汗药。 这是云霜先前特意送给她的“礼物”,监察司特供,一点点就能药晕一头壮牛。 桌上还放着桃源村村长送给她的茶,她将茶盒撕开,里面的茶饼清香,正好泡茶给孙宏富送去。 茶饼有些硬,她用匕首划开一块下来,热水冲泡,再加上蒙汗药。 她亲自送去给孙宏富,孙宏富一见是她,高兴的合不拢嘴,连忙喝了半壶。 半盏茶后,孙宏富躺在摇椅上打起了呼噜。 秦欢出门对旁边的下人嘱咐,“刺史大人舟车劳累,他没醒来前,不要去打扰他。” 下人往里面凑了眼,刺史大人呼噜声震天,果然十分疲倦。 一包蒙汗药足够峪州刺史睡两天,秦欢带着石易和时北衍悄悄从衙门离开,与他们一同的,还有两名从京城来的玄甲卫高手。 五人全部易装,秦欢在户籍上为几人找到了适合的名字和身份。 他们假扮外出做买卖回来的村里人,刚到桃源村的村口,便看到村前摆放着施粥棚,说是施粥,可大锅里都是可口的饭菜,棚前有不少老人家排队。 “大家排队,今日是两菜一汤,每日都有,不够可以再加一份!”粥棚的伙计喊着,对食材毫不吝啬。 秦欢有些诧异,竖起耳朵,听到领饭的许多人,都在夸赞一个叫做“刘大善人”的富商。 秦欢回忆起,桃源村捐钱修缮祠堂的人,也是刘大善人。 第97章 哑女 桃源村是方圆百里内最为富庶的村子,附近村落的人都喜欢来这里买东西,此外,桃源村依山傍水,来此游玩的外乡人也颇多。 一行人沿着街市而行,秦欢在路过的一个巷口,忽然见到个身影跑过去,这身影后面紧随着五六人追赶。 时北衍、石易和另外两名侍卫都察觉这一动静,几人朝着那身影追去。 巷中死胡同,哑女蜷缩在角落里,不停的打颤。 追赶她来的是村里的民兵,一个个跑的气喘吁吁,“抓你回去是为你好,你就跟我们走吧。” 哑女抱着膝盖,把脑袋压低,乱糟糟的头发遮住整张脸,她一声不吭,也没有回应他们。 民兵无可奈何,在动手前,几个人全都双手合十,默念完什么话,他们才开始抓人。 最前面的民兵马上就要碰到哑女的肩膀,然,一阵痛楚从他膝盖上传来,他脚下一软就跪了下去。 剩下的民兵也都遭遇相同的境况,他们环顾四周,明明没有人,可他们的腿就像被击中一般痛。 “难道是?”其中一个民兵惊恐的望向哑女。 另外几人也觉得灵异,不免都慌张起来。 年纪大些的民兵开口,“谁都知道明日受圣坛洗礼的是哑女,她不为自己想想,也得为她家里人思量思量,她要敢逃,村里就容不下他们家这个姓氏了。” “量她不敢逃远。”剩下几人互相看了看,从地上爬起来离开。 石易扔掉手上的石头,从巷口走出来,“姑娘,他们被赶跑,你安全了。” 哑女似是听不见般,仍然抱头蹲在墙角。 “姑娘,没事了,我是好人,不会伤害你的。” 她不说话也不抬头,石易往前走上两步,蹲身弯腰,拍了拍她的肩膀,“姑娘,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听到家这个字,哑女有所动容,对石易敌意也消散许多。 “我真是好人,你看,我手上没有兵器可以伤害你。”石易将佩刀扔开。 听到兵器落地的声音,哑女缓缓将头从两腿之间抬起来。 “啊!”石易吓了一跳,哪怕有头发遮挡,哑女的脸还是让石易咽了下口水。 她的额宽脸狭,两眼一高一低,下巴突出翘起,甚至有个向上翻的弧度,石易看不清更多,但对方的面部扭曲,第一眼着实令人害怕。 哑女听到他的发声,连忙又将脸压下去,把头扎的更低。 石易拍脑袋,后悔自己一惊一乍,“姑娘,我……对不起,我不是有意冒犯。” 哑女的相貌,让秦欢想到了方邺和阿蛮。 她身无功夫,来的速度比石易要慢,但也听到和看到了发生的事情。 那些民兵刚才说了几句,他们口中的圣坛洗礼想必就是祭祀,而墙角中的人应就是活人献祭者。 民兵既然敢放这人留在这里,就料定对方不会逃,她哪怕劝说也不会有效。 秦欢蹲在哑女旁边,“别怕,这个香囊送你,明天我们会去救你离开。” 她将香囊放在哑女身旁,带着石易往回走,石易虽跟着,却有些急了,“郡主,就这么留下她,她肯定会被抓回去。” “不留下她,明天晚上,她全家人可能都会被抓,你带不走她。”秦欢慢步走在巷中。 石易明白过来,“那郡主给她的香囊是什么啊,从京城出来,就见郡主一直随身携带,怎么这会送她呢?” “提神的香囊,希望她没机会用到。”秦欢有些可惜香囊送人。 离京前,云霜送了她蒙汗药,又担心她被歹人下药,就特制了这包香囊,虽不能阻止人昏睡,但有提神醒脑的作用,关键时刻,能延缓昏迷时间。 石易挠着头走出巷子口,时北衍正在巷外看人下棋。 石易走到他旁边,下棋的是一个中年人和一个年迈的老者,石易起初没发现,待到老者走棋,他才发现此老者有六根手指,而且手指间相连,像是鱼鳍般。 时北衍看腻了,摇着折扇,与秦欢一同原路返回街市。 石易却越想越瘆得慌,“桃源村怎么一个两个出这么多……怪物一样的人。” 时北衍折扇指了指附近,“谨言慎行。” 石易连忙捂嘴。 秦欢勾唇,“你刚刚观棋,看出点什么?” 时北衍停在一间粮铺前,他抬头望着牌匾。 “这里的人很信神,刚才下棋的两个人手带佛串,脖挂念珠,连袖子里都放着几张符咒,而他们的身上,也有淡淡的焚香。” 秦欢随他停步,粮铺内,一个身着华服,却半身瘫痪,坐在木轮椅上的中年男子正在买粮。 而他身后的随从们,手上已经拎了许多猪肉、大骨和新鲜的蔬菜。 粮铺掌柜将他要的米装好,态度十分尊敬,“善人,你下次要给善堂送粮食,就派人吩咐一声,我这边直接送过去,也省的你跑来跑去。” 中年男子双腿残废,不过,脸上始终挂着温润的笑,“孩子们都在长身体,我不亲自去看看不放心。” 善堂收容孤苦无依的孩童,这些年一直靠捐赠维持。 “善人果然菩萨心肠。”粮铺掌柜越发恭敬。 “佛祖庇佑人间,我等不过是尽力而为。”随从推着中年男子离开粮铺。 秦欢打量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莫非他就是刘善人刘有万,倒是人如其名,是个行善积德的好人,可惜腿坏了。” 时北衍轻笑,“他若真是双腿有疾,鞋底就不会有泥。” “难道他装疾?”秦欢眼眸弯起,“一个村中首富,自虐装疾,有点意思。” 善堂。 刘有万让后厨将大骨头炖汤,给孩子们补身体。 善堂的孩子们都是无爹无娘的孤儿,他们小小年纪就受尽苦楚,一些点星的温暖,就能够让他们牢记终生。 刘有万一来,大大小小的孩子们就围着他说话,这群孩子中间,有个个子最高的男孩,扑通跪到轮椅前面。 “善人,我已经十五岁了,我想跟随您去闯荡!”男孩眼睛里充满了坚定。 他一跪,其他十来岁的孩子,也纷纷跪在他旁边,请求追随刘有万。 刘有万无奈,只同意两个岁数最大的和他走,其他孩子还小,需继续留在善堂。 “好一个收买人心的大善人。”善堂外,秦欢差点就要为刘有万拍手鼓掌了。 第98章 寻死 此时的三人正躲在善堂墙头外的树杈上,观望里面的一切。 石易上一秒还在被刘有万的举动感动,下一秒就听见秦欢的声音,“郡主何意?”他不解这一收买人心的意思。 秦欢指了善堂内的一个方向,“你看那边贴着孩子们每日的功课,晨起晚练倒是不错,可他们学的是族史,村规,祭祀礼仪,没有半点学问,也不教半点手艺。” 石易顺着她指向的方向看去,方才注意到善堂的课业列表。 善堂修建崭新,堂内的掌事肥头大耳,理应请得起教书先生,但他们并没有让孩子们读书。 秦欢眯了眯眼,“没有安身立命的本事,就逃脱不了控制,孩子们天真,以为善堂的善人是他们的恩人,如此,刘有万就能得到一批忠心耿耿的追随者。” 石易隔着一段距离,仔细盯着刘有万,“他长相憨厚,又多做善事,不像个坏人啊。” “我们一路走来,所见街铺有一半都挂着刘记的牌子,但七年前,刘有万还仅仅是个账房先生,短短七年富庶至此,憨厚之人可做不到。” 时北衍靠在树干上,手中的户籍册子翻到刘有万一页,刘有万父母皆亡,尚未娶妻,而他的田产地产变动,全是从七年前开始。 “说来也对。”石易点起头。 秦欢若有所思,“七年前,也是桃源村发迹的开始。” 善堂内,刘有万带着两名男孩和随从离开。 夏季蝉鸣,秦欢回过头,树影婆娑,阳光斑驳的照在时北衍丰神俊逸的面容上,他拿着一柄书册,在她视线转去的瞬间,抬眸,对视。 他的唇畔轻抿,眉眼冷淡,棱角分明的下颌线与冷峻的气质相配。 秦欢眼底划过道流动的光波。 时北衍眨了下眼,唇畔扬起,给人种似笑非笑的深意。 秦欢恍惚了一瞬,这才回神,“户籍丢了半日,不知道村长是什么反应?” “如果他警惕,正验证户籍里有问题。”时北衍将册子合上,里面有价值的内容,都已经印在他的脑海里。 这本户籍将来要作为呈堂证物,秦欢暂时没打算还回去。 她站在树上望着远处,“宋平住处在村长家旁边?” “没错。”石易转过身,“我打听过,宋家和朴家关系不错,当了几十年的邻居。” 桃源村百年来不与外界通婚,而宋平却言要迎娶崔盈。 宋平既住在村长家旁,村长断不会容许他这般做,除非宋平说谎,或者另有内情。 “去宋平家里看看。” 她顺着树干爬下去,忽然,一只手被拽住脱离了树干,她整个人垂落之迹,那股力量牢牢接住了她。 “若让郡主在本公子面前爬下树,本公子怜香惜玉的名声,恐怕就毁了。” 时北衍揽住她的腰侧,将她带落地面,石易紧跟着跳下来,见到两人贴在一块,连忙转身,假装自己什么也没看到。 秦欢第一反应是推开他,可她没动手,反而抬起头,笑意盈盈,“希望你始终怜香惜玉,接下来继续冲锋在前喽。” 桃源村暗藏危机,她这是把他当“打手”使唤了。 时北衍松开她,“郡主有命,在死不辞。” 秦欢冲他笑了笑,不信。 桃源村东侧,石易指路往村长和宋平的住处方向走。 秦欢、时北衍和石易三人都穿着村里人的装束,另外两名玄甲卫的高手隐匿于暗中。 快到宋平所在之处时,三人听到前面有人醉酒大喊的声音。 听着语调和内容似是宋平,他们躲到道路两边,不一会,就见宋平手里拿着一壶酒,跌跌撞撞走过来。 宋平喝的很醉,脚步虚浮,脸色红肿,整个人颓废无比,他一口又一口灌酒入口。 突然,他停下脚步,眼睛凝望路的前方,泪线流落,“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永世离索,错错错!” 他将壶中酒全部饮下,摔了酒壶,“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盈儿,地府孤单,我来陪你了!” 宋平捡起摔碎的酒壶碎片,往脖颈中间猛地划去! 秦欢暗道不好,正要冲出去时,另一个声音咆哮出现。 “宋平!”朴海跑过来,一把将宋平推倒,将他手里的碎片抢走,“为了个女人,你连命都不要了吗!” 宋平抬起头,眼前的人正是与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阿海,她就是我的命啊。”他的声音凄凉。 朴海看着宋平难受,不善言辞的他,很难想出安慰的话,但他不能眼睁睁让宋平寻死。 “她死了,但你必须活下去!” 朴海扶起宋平,硬生生将他抬回了屋子里,宋平喝的酒太多,他怕他出事,索性用绳子将他拴在床板上,再点了安神用了的熏香。 很快,宋平就在酒和熏香的双重作用下昏睡过去。 朴海为他盖上了被子离去。 宋平家的院子没上锁,秦欢等到朴海离开,悄悄走进屋子里。 这屋子朴素无华,除了充满酒气外,倒是干净整洁,她去看宋平,宋平脸色很差,崔盈死后,他悲痛欲绝,甚至生出寻死的念头。 宋平对崔盈的感情很难质疑。 秦欢思索了番,“刚才那人是村长的儿子,宋平一心崔盈,整个阳善县都知道,村长也必定会知晓,可宋平去崔府提过亲,故而这庄婚事,村长可能同意了。” 时北衍站在宋平的床头,打量着此人。 “桃源村是崔彭管辖之地,桃源村的婚俗,崔彭应该知晓,他不同意婚事的原因,或许就与桃源村有关。” “一个破格同意,一个拒不答应。”此间内因,秦欢还想不通。 时北衍掀开宋平的被子,他被绑在床板上,而肩头竟有一丝血迹。 第99章 畸形子 宋平肩膀上的血色嫣红,像是才染上。 时北衍检查宋平周身,对方手指上有道酒壶碎片的划伤,伤痕很浅,伤口已经愈合。 “有人来了!”石易从窗户探到朴海拎着一只鸡,正朝这边走来。 秦欢放下桌上的茶盒,朝时北衍望去,时北衍将宋平的被褥盖回,三人从后面翻过围栏出了去。 朴海走进屋子,见宋平依旧安静的躺着,便去厨房将杀鸡做饭。 不多会,秦欢在院外面就闻到了饭香味,“朴海对宋平是真够义气,有他在,宋平的安危无虞。” 石易也深有感慨,“这兄弟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够意思,我怎么就遇不到。” “你想遇兄弟还是遇媳妇啊。”秦欢打趣。 “都遇最好。”石易嘿嘿笑起来。 秦欢嗤笑,她手里有一根从宋平屋子里拿来的茶叶,这茶叶清香,味道与村长当初送他们的很像。 “村长做茶叶生意,宋平就是开茶庄的,他们两家往来密切,莫非生意也在一起?” 石易对此了解,“这我打听过,宋平以前是制茶的茶农,后来和朴家一起开的茶庄,他负责茶庄买卖,种茶制茶这些都由村长提供。” 秦欢捻了捻手中的茶,“生意如何?” “村里买的少,多是卖到外地,听附近的人说,应该挣了不少钱。” 石易昨天来时,在巷口搬着板凳坐了半个时辰,大爷大娘们就把村里的情况都和他说了。 时北衍垂眸似有些心不在焉,秦欢拍了他下,“你还在想宋平?” 时北衍闻着空气中的菜香,将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念头撇开,他抬头望着天色,“乘着天亮,先去塔山吧。” 秦欢也有此意。 但当他们来到塔山进山口前,发现山口有民兵把守,朴洪从山内出来。 “明日圣坛大典,每个人都必须对照画像,确定身份才能通过!”朴洪察觉户籍丢失,对山口的把守更加警惕。 “村长放心,绝不会有外人,惊扰夜神洗礼!”为首的民兵,手里攥着新收集来的画册打包票。 朴洪叮嘱了许多才走。 三人隐匿在林草后,石易面露忧色,“郡主,咱们伪造的身份无用了。” 塔山祭祀并非所有村民都要参加,每年只有选定的百人将入山观礼,原本他们将伪装选中的村民,混入山里。 可现在朴洪要对照画像,他们根本进不去。 而他们也不能打草惊蛇,秦欢扭过头,“你有没有办法让我们进山?” 时北衍指向塔山的悬崖峭壁,苦笑,“郡主,你当真是为难我。” 此处,便是塔山唯一的入口,与村人而言,塔山是个安全至极的地方,将一切外人拦截在此,里面,才是真实的桃源村。 石易皱起眉,“不入虎穴不得虎子,明日,待他们全部入山,我带人打进去,拿他们个瓮中捉鳖!” “不可。”秦欢不赞同,“你忘了那些罗刹使者服毒自杀之事了吗,桃源村与这些人必有关联,惊动他们,万一来个横尸遍野,得不偿失。” “要不然,我就从悬崖爬上去,郡主和二公子在外面等我,待祭祀结束,我将里面看到的细细描述给你们。”石易建议。 秦欢更不赞同,悬崖陡峭,单凭人力爬上去,九死一生。 她眉头紧锁,一个微凉的指尖点在她的眉心,她松眉抬头,时北衍垂眸,薄唇慢悠悠开启,“要想从入口进去,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秦欢抓住他的手指扯开,“什么办法?” “哑女。”时北衍将户籍册轻敲到她脑袋上,“哑女姓梁,家有两兄一姊,正如我们三人。” 秦欢捂头,“守卫不会不认识她的家人,我们三儿混入,一抓一个准。” 哑女是献祭者,对村中至关重要,她的家人自当很受关注。 时北衍不以为然,“哑女面容异常,而她兄长姊妹皆有此状,平日,他们鲜少外出,不与人相见,即便出门,也是长发遮面,不敢与人对视。 村人只见其形,而不会细看其面貌,我们易容成他们,不易被发现。” 石易听懵了,“户籍上最多记载其兄和姊妹身份信息,大……二公子怎么知道,他们相貌特征,还不与外人相熟。” 石易差点又说漏嘴,幸好收住了“大人”两个字。 秦欢也是不解的看向他,时北衍将户籍册翻到哑女一页。 “哑女的父母,是同姓堂兄妹,而她的祖父祖母也是近亲,本朝律法对同宗婚配虽无禁令,但前朝中有记载,血缘密切者结合,子女多畸形,故前朝禁止五服内亲属通婚。 桃源村百户数千人,是百里内最大的村庄,但村内通婚,血缘关系复杂,畸形子多,便就有了方邺、阿蛮、哑女,和许多相貌奇异之人。” 石易懂了,“我明白了,哑女父母和她祖上都是近亲,近亲结合子嗣异常,她的两个哥哥也极有可能,与她有相似的面貌特征。” 时北衍点头,“甚至哑女的父母,也可能是畸形子,以至于难寻良配,才不得不在一起。” 秦欢眼底冒火,“村规不破,畸形子会越来越多,他们不该生来如此。” “想要打破村规,就要让他们的神,大白于天下。”时北衍不信鬼神,塔山里藏着桃源村的秘密,不论如何,他们必须要一探究竟。 以哑女亲人的身份进塔山确有机会,不过,石易提出了难题,“哑女和两兄一姊,会愿意帮我们吗?” 第100章 种茶 咕噜噜。 安静的空气中,秦欢肚子不争气的叫起来。 时北衍忍笑,“办法总会有,先回村里吃点东西吧。” 秦欢抿唇,假装是石易的肚子在叫,脸不红心不跳走在回村第一排。 村中到了傍晚,粥棚还会提供晚饭,不论男女老少贫富贵贱,只要在粥棚前排队,就会领到可口的饭菜。 晚上排队的人比中午要多,不少看起来家境尚可的人,也在此领饭。 三人在凉亭下驻足,秦欢遥望粥棚上刘记的标识,不免感慨,“刘有万凭一己之力,竟供养了整个村子的伙食。” 同乘凉的老大爷,喝着酒脸色红润,接过她的话,“何止啊,村里的老旧房屋都靠善人帮我们翻新,还有没有生计的同乡,也是善人收留,给我们安排了营生。” 刘有万的善行很多,老大爷赞不绝口,“善人还常常给村里人送钱送东西,说是昼神转世也不为过啊!” 秦欢第一次听说昼神,时北衍朝石易使了个眼色,石易当即问,“老太爷,昼神是何神啊?” 老大爷喝了半壶酒,许多村规都抛到脑后了,他指着石易,打了个酒嗝。 “嗝,你们是外地来的吧,昼神是我们村的守护神,全靠着昼神显灵,我们村才能繁华至今。” 秦欢笑道,“我看村里人勤劳质朴,何须神明,如此繁荣景象,全都大家打拼。” 老大爷举着酒壶摇头,“没有神哪来现如今的桃源村,我们苦了大半辈子有什么用,过去的桃源村就是一个绝望的荒村,只有神才能改变它。” “神可不会杀人。” 时北衍淡淡一句,让老大爷瞬间拔高音量,“你说什么了!” 时北衍为免将老大爷激怒,掩饰道,“我听说,有的地方会用活人献祭,这样的神,与杀人何异?” “你懂什么!世间一切,皆有阴阳,昼有弥勒庇护万物,夜神罗刹惩治人间。献祭者没有死,而是接受罗刹洗礼,成为夜晚的守护灵!” 老大爷明显喝多了,不过,他对神的记忆依旧深刻。 秦欢三人对桃源村所知不多,正好借此打听,“什么昼啊夜啊,老太爷,你蒙人的吧。” 老大爷激动,“我亲眼看到夜神降临,将守护灵的魂魄带走,岂能有假!” 秦欢反问,“魂魄虚无缥缈,你能看过?” 老大爷冷哼,“我怎么不能,老朽也有幸进过塔山,见过献祭者真身化作泥塑,飞升成灵的壮观景象!” 三人互相看了看,时北衍开口,“也就是说,塔山当真会用活人献祭。” “这些人生来丑恶,受夜神洗礼是他们的荣耀,也只有夜神能洗请他们的罪孽,让他们重获新生。”老大爷只管说的痛快,都忘记了塔山是禁忌,不允许对外人说起。 石易追问,“那夜神又是何神?” “昼神掌管白日兴衰,夜神掌管阴狱罪孽,二神是我们桃源村的守护神,保佑我们长盛不衰。” 老大爷喝了一大口酒,脸颊更加发红,话也越发的多。 “几年前的那场旱灾,饿死多少人,要不是二神保佑,让我们桃源村农田不衰,我们哪有现在的光景。 远的不说了,就说现在,村子里生生不息,过去种田的庄稼汉,现在跟着善人干,工钱翻了三倍,现在谁家孩子大了,第一想到的就是送去找善人。” 秦欢眼眸动了下,“刘善人到底是做什么买卖,怎的这般有钱?” 老大爷又打了个嗝,“村子里铺子一半以上都是他开的,还有种茶什么的,总之买卖做的大,什么时候都很缺人。” 又是种茶,从村长到宋平,连刘有万也做的是茶叶买卖,难不成这中间有联系。 秦欢扫了眼对面,“老太爷,你身子骨看起来很健朗啊,怎么不去跟着善人。” 老大爷摆了摆手,“我这把年纪了没力气,跟着善人的都是年轻力壮的汉子,反正村里不愁吃喝,咱就闲着喝酒挺好。” 老大爷边说边喝,秦欢还想问些什么,老大爷就把自己灌醉了,靠在凉亭上抱着柱子呼呼大睡。 秦欢晃了晃他,老大爷醉的要紧,再说也都是胡话了。 她转身,“种茶需要大片山地,周边倒是有许多庄稼地,可茶园却没见过。” 石易在桃源村摸过几个来回,的确没见过种茶园。 “塔山。”时北衍道,这也是唯一能种茶的地方了。 “种茶的地方需要有人把守吗?”秦欢抱起胳膊,望天,“除非,他种的不是茶。” 彩霞飞逝,月色攀爬至夜的顶端,村边缘的一户人家里,正点灯迎来一位陌生人。 窗边漏风,蜡烛忽明忽暗,火油燃烧至半,屋内的五人达成共识。 时北衍从哑女家中走出,秦欢和石易带着准备好的易容道具,迎着梁家四兄妹的目光走进。 哑女躲在三兄妹后面,随着秦欢和石易进屋,梁二动摇了,“我们这样会不会触怒夜神?” 梁家四兄妹的面型很像,都是长脸,下巴异样的突出翘起,梁二脸上有许多斑点,他把脑袋扎在头发里,声音微颤。 秦欢心知造成他们如此的源头,“你相信神吗?”她问。 梁家四兄妹都垂下眼睛。 桃源村的富裕都与他们无关,他们生而就被人厌弃,从小到大,村人见到他们不是扔石头就是避而远之。 只有每年一次的圣坛大典,村里才会想到他们。 梁大攥紧拳头,“就算有神,神也没有眷顾过我们家,只要能救哑妹,我愿意配合你们!” “我也愿意。”梁三妹小声点头,拽了拽梁二的袖子。 梁二咬牙,“为了哑妹,死就死了!” 梁大站在最前面,抬起了头,“你们真的是方邺哥的朋友,真的能让哑妹活下来吗?” 秦欢侧眸,原来梁家和方邺认识,怪不得“时北泽”能这么快说服他们。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时北衍开口。 梁大叮嘱,“你们是外乡人,有些事不知道,桃源村在前朝就存在,一直与外界接触很少,村里的祖先就学会了与动物们交流,村长尤其擅长,塔山里驯养了很多猛兽,你们要小心。” 第101章 茶庄 秦欢意识到了什么,问,“村里驯养的猛兽有老虎吗?” 梁大如实道,“有,而且以前有很多虎,白天还能听到老虎的咆哮声,最近半个月声音少了,可能不在了。” 半个月前正是西郊狩猎前夕,猛虎袭击,西郊大乱。 时间和驯兽人都对的上! 石易锁眉,没想到西郊诅咒案,竟然在此寻到源头。 秦欢越发觉得桃源村与诅咒案关系匪浅,“村里有多少人会驯养野兽,又有多少人擅长养虎?” 梁大想了想,“打小父母就教我们驯兽,不过大多是驯飞鸟走兽,攻击性不太大的动物,真正能驯野兽的人不多,至于能驯老虎的就更少了。 以前阿蛮哥和方邺哥都能驯服老虎,村长也能,还有宗祠的几位长老,加起来应该不超过十个人。” 阿蛮是诅咒案的行凶者,村长和宗祠的长老恐怕难逃干系。 不过,还有个人也很可疑。 秦欢接着问,“你们知道跟随刘有万的村民们,都去了哪里吗?” “他们都去种茶了。”梁二清楚,他曾想进山,却被刘有万拒绝了。 “在塔山?” “没错,刘有万还有村长家的茶园都在塔山,我们村每年的茶叶产量很大,都是由品轩茶庄兜售,送到其他州县。”梁二有次遇到下山的人送茶,才知道这些。 “品轩茶庄的东家莫非姓宋?”秦欢所认识的茶庄东家,只有宋平。 “是姓宋,他们东家和村长是邻居,关系很好。”梁二把知道的都说出来了。 秦欢沉思了一会,“明日,就委屈你们在地窖藏一天,我们三人会扮作你们,跟随哑女进山。” 梁家四兄妹互相看了看,跪了下来,“拜托三位,一定要将哑妹带回来。” 秦欢和石易连忙将他们四人扶起来,“圣坛洗礼名为献祭,但其间肯定动了手脚,献祭者应是被带去了其他地方,我定竭尽全力,不让哑女有失。” 梁家四兄妹全都惊异,但他们都没去过塔山,圣坛究竟如何,他们也不知晓。 塔山内迷雾重重,从梁家的茅草屋离开,三人走在月色下,时北衍忽然开口,“明日进山,我在前,你保护郡主,凡事不可逞强。” 石易拍胸脯,“二公子放心,我不会让郡主受半点伤!” 秦欢难得从“时北泽”脸上看到点正经,她语气轻松。 “放宽心,明天咱们低调行事,重在探破祭坛诡计,我已经留了书信,明天孙宏富醒过来,就会带兵赶到桃源村。” 时北衍用折扇敲了一下她的脑袋,“你给孙宏富吃的什么,他明天能醒吗?” 秦欢捂头,瞪了时北衍眼,“就是蒙汗药,两天哪怕他不醒,手下的人也该叫醒他了。” 时北衍单手背到身后,眼底幽深,“蒙汗药也分很多种,比如诏狱司的药快,监察司的药猛。” 他颇为深意道,“郡主在阎苔司的朋友似乎挺多。” “要你管!”秦欢拧起眉头。 她的蒙汗药出自监察司,时北衍能识出,若是其他暗探来查,自然也能查出来。 他提醒,“诏狱司和监察司虽同属一司,可明里暗里都较着劲,尤其那个监察使小心眼,要是让他知晓,下面的人与外人为伍,那个人不会好过。” 秦欢手攥的紧了些。 石易附和,“二公子说的对,那个监察使心胸狭窄,就想着压我们一头,除了公务往来,咱们最好别和他们的人接触。” “我反正不认识监察司的人。”秦欢故作平常,但心里越发谨慎,以后与云霜见面,她需慎之又慎。 时北衍点到为止,三人入住客栈,这一夜过得很快。 翌日,秦欢专门去了趟品轩茶庄。 茶庄门面古色古香,里面敞亮宽大,格调颇为高雅,就是人不太多,办事的伙计在柜台前打瞌睡。 “给我来一盒上好的碧螺春。”她掏出钱袋正要付钱,伙计揉着眼睛醒来,“碧螺春卖完了,你去别家看吧。” 秦欢环顾周边一圈,“我是阳善县来的,听说你们这茶好,寻了半天才找到你们一家,要不你看看还有没有西湖龙井或者黄山毛峰。” 伙计不耐烦从柜台下面拿出两盒茶,“都没了,就剩两盒白茶,你要不要?” “要。”秦欢付钱,带着两盒白茶出来。 时北衍在对面的糖水铺要了两碗绿豆汤,秦欢一来,将白茶放在他桌上,“你闻闻这茶叶是何时产的?” 时北衍扫了眼,“两年有余。” “这么简单就算时间呢,你不用嗅一嗅,再泡一泡?”秦欢惊讶。 时北衍指着茶盒上的黑字,微笑,“这里写着年月。” 秦欢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他们两年前的存货还在卖。” 时北衍将一碗绿豆汤推到她面前,“我坐了半天,糖水铺都走了三波客人,可对面的品轩茶庄,只有你一个人进去过。” 秦欢用筷子把碗底的绿豆搅起来,喝了一大口,“宋平啊宋平,我还以为你是个纯真的痴情男子,以茶为名与崔盈相识,可你的茶庄,卖的可能根本不是茶。” 时北衍指尖在桌上写画,“茶、崔彭、崔盈、宋平、朴洪,还有桃源村消失的刑罚案卷,和崔彭每月来历不明的钱财。” 隐隐有根线,将他口中所有的词汇连接起来。 秦欢眼帘低垂,“利用诅咒杀害崔彭和崔盈的人,就在桃源村!” 第102章 入山 午后,村中街市上安静了许多。 大片云朵在空中流淌,云层时而遮住太阳,阴影笼罩住整个村落。 外乡人依旧在村中的繁盛下谈笑风生,而桃源村的许多村民,不约而同朝一个方向汇聚。 塔山入口,民兵按照名册和画册,比对今年有幸进山参加大典的村民。 圣坛大典的献祭者,也从此处进山。 “冯三容、刘麻子、刘壮、梁哑妹、周二狗,进山!” 朴兴同是村长的侄子,也是民兵队长,他喊着五人的名字,清点祭祀大典的献祭者。 圣坛洗礼者从最初的一人增加到了五人,而这五人无一例外,都是面貌异常、身形畸形者。 他们知道接下来的命运,每年进山洗礼之人,全都魂魄离体,没有活着下来的。 几人因怕而颤抖哭泣,朴兴同斥责,“别哭了!只有经过夜神洗礼,才能把你们身上的孽障清除,你瞧瞧你们,生为怪物,能被神明选中,是你们的荣幸!” 他们生来面目恐怖,自卑感深入骨髓,朴兴同更让他们认为自己充满罪孽,是个怪物。 朴兴同来到刘麻子身前,和润的声音掩饰住低蔑的眼神,“刘麻子,你说你活着除了吓人还有什么作用,乖乖进山,你的名字会写进祠堂,你的家人会因你而荣耀,整个村子都会感激你,神会佑你重获新生。” 刘麻子颤抖的拳头松开,他沉默着,迈出了步伐。 其他四个人认命般走在刘麻子身后,朴兴同轻蔑的笑了笑,“恭送守护者入山!” 秦欢在另一条队伍里,望着哑女走进山口,被几个民兵看押送上山。 她低下头,让乱糟糟的长发挡住脸,时北衍和石易佝偻着腰站在她身边,三人都做了易容,改变了形貌特征。 民兵盘查到他们前面,“你们几个是梁大,梁二和梁三妹?” “我们是。”时北衍在背上塞了厚重的布,让他看起来有严重的驼背,他声音做出粗狂沙哑状,与梁大接近。 民兵对着画册喊道,“你们三个抬起头。” 三人抬头,全都是长发披面,不过,这也正符合梁家兄妹平日出门的形象。 民兵对照画册,眉头却越来越紧,他按住腰间的佩刀。 三人顿时提高警惕,时北衍手中聚力,石易脚下挪步,秦欢将袖中匕首攥在手心。 民兵拔出刀,挥在天上,“今天是大日子,你们蓬头垢面像什么样子,惊到夜神,你们担待的起吗!” 虚惊一场,秦欢将匕首塞回去。 时北衍手中聚力消散,弓腰靠近,“张哥,我们现在回去洗也来不及了,哑妹入山,我们就想送送它。” 民兵姓张,这是梁大告诉他的,村里这些民兵与村人接触的多,理应认识。 民兵打量他们三人,按照规矩,圣坛献祭者的亲属可以入山,他不想耽误后面的事情,便松口了。 “就凭你们这样的,能入山观礼,纯属沾了夜神守护灵的光彩,看在你们是哑女家人的面子上,待会观礼靠后站,都进去吧!” “谢谢张哥。” 三人道谢,终于用梁家人的身份进了山。 朴兴同回头,正好见到三人入山,他眯了眯眼,走到把守民兵旁边,“刚刚进去的是谁,瞧着眼生。” 民兵解释,“是梁哑妹的兄姊,这几个人整天窝在那个破院子里不怎么出来,就是出门也是和今天一样,脸长得乱七八糟,穿着打扮更不讲究,我刚刚看了一眼,都怕晚上做噩梦。” 甚至连画册,这几个人都是头发半遮面的模样,梁家兄妹的长相丑陋,细看让人瘆得慌,民兵哪会盯他们仔细验。 朴兴同对梁家几个兄妹有点印象,似乎的确长成那般模样,他收回视线,“近来不太平,你们都盯紧了,别放一个外人进山。” “是!” 秦欢听到朴兴同在后面发话,庆幸刚才把守的不是朴兴同。 她用头发遮掩视线,悄悄观察起山间的情况,周边静谧,她却察觉到,绿林中有眼睛盯着他们。 那些眼睛不是人,她闻到动物粪便的气味,应是兽类藏在山中。 山林野兽众多,若发出攻击,比民兵的威胁大上许多。 走过长石阶,他们被安排在半山搭建的院落处,而其他观礼者,也都陆陆续续被带到此处。 她望着天色,已经到了傍晚。 民兵出现,为大家分发食物,秦欢领到饭菜来到角落里,时北衍和石易领完饭菜也走了过来。 时北衍从衣服里拿出三张包裹好的油饼,“小心为上,不要吃这里的任何东西。” 秦欢本就不打算吃,但她还以为要饿肚子,没想到他提前准备了,她接过一张饼,边吃变问,“待会仪式举行,我们怎么做?” 时北衍分了另一张饼给了石易,“什么都不要做,静观其变。” “可是哑女怎么办?”石易担忧。 “她不会有事,至少当下不会立刻出事。”时北衍道。 石易依旧疑惑,秦欢提醒,“还记得凉亭里醉酒老大爷说的话吗,献祭者真身变为泥塑,用的是狸猫换太子的招数,他们并不是要杀死献祭者。” 石易恍然,但依旧问题重重,“为什么他们偏偏选中如哑女、阿蛮这样,天生畸形之人?” 秦欢顿了下,咽了口饼,“善到极端恐成恶,一个人饱受极端的苦难,那么给了他希望的人,就成了神。” 石易似懂非懂,求助自家大人。 时北衍目光深幽,“培养一个死侍有多难不必我多说,但当初罗刹使者那些人,全部能够做到服毒自杀,这样的忠心与死侍无异,而这样的死侍,若能源源不断,岂能不成大事。” 秦欢吃下一口饼,“那些人要的就是死侍。” 第103章 泥塑 石易瞳孔收缩。 身为诏狱司一员,他自然知晓死侍的存在有多么恐怖。 他以前抓到过死侍,不论酷刑严打还是任何威逼利诱,死侍绝不开口,而一旦给到死侍机会,他必然自尽以灭自己的口。 一个死侍的培养需要十多年乃至更久,哪怕在京城,也只有世族大家才有足够的时间和力量,去豢养死侍。 死侍要掌握特殊能力,但最重要的还是忠心,后天的功夫身手三两年之内便可培养,但忠心难得,以死效忠难上加难。 然而,诅咒案幕后之人,却能通过祭坛的方式,轻松获得人手,以短期的时间和成本,迅速收获效忠者。 石易狠狠咬了一口饼,“可恶!这些人费尽心机,到底要做什么!” “目前还看不出来。”秦欢扫了眼附近的民兵,“现在我们能做的,就是把献祭者解救,搞清楚桃源村和诅咒案的关系,还有,崔彭和崔盈为何被杀。” 外面的民兵走进来,对着院子大喊,“圣坛洗礼即将开始,大家上山!” 三人偷偷将饭菜倒掉,随着队伍往山上去。 天色已黑,民兵举着火把在前面开路,火焰照出云雾缭绕。 越往山上走,云雾感越重,秦欢伸出手在空气中,层层烟雾,却没有让她感受到水汽。 “是迷烟,不过稀释了很多。”时北衍同样察觉到异常,“这烟雾能致幻,尽量掩住口鼻。” 石易是习武之人,练过屏息,他十步一换气,减少迷烟吸入。 秦欢用袖口掩鼻,她的醒神香囊给了哑女,只能希望哑女不要被迷烟迷惑。 到山顶上时,观礼者大多出现兴奋情绪。 山顶平台上有一座祭坛,众人在坛下,周边有民兵把守。 待所有人登顶,村长来到祭坛上,他身着祭服,头带帽冠,声音苍劲有力。 “世间万物,皆由神往,桃源村受神明庇护,免受灾荒苦楚,荣得百年昌盛,我等设圣坛祭拜,恭迎神明降世!” 村长身上仿佛有万丈星芒,坛下村民纷纷跪下高喊,“恭神明降世,佑百年昌盛!” 秦欢隐在人群中,随着大家一同高喊,她抬头,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祭坛。 村长听到大家的呼喊,张开双臂,“神赐予我们力量与财富,我等献守护之灵,虔诚以敬,祈神赐福!” 祭坛火焰点起,火光照耀出村民们露出狂热神情,“献守护之灵,祈神赐福!” 秦欢随着大家痴痴大喊,眼底透着火光,表情异常兴奋。 时北衍暗道不好,悄悄捂住她的嘴,在她最痛的穴位上,用力一点。 “呜!” 秦欢痛到流眼泪,剧烈的疼痛,让她的意识瞬间清醒,她回过神,发现嘴巴里正咬着一只手,而那只手被她咬出了血。 她急忙松口,两边,时北衍和石易都看着她。 “我……这是怎么呢?”她想起刚才的一幕,再抬头,祭坛上村长光辉伟岸的形象,忽然就变成一个普通老人家。 她刚才看到的,分明和现在不一样。 “你被迷烟迷惑,出现幻觉了。”时北衍示意她看周边其他人。 她望过去,村民们脸上的表情都透露出某种痴狂,“怪不得村民对祭祀深信不疑,他们看到的画面,全部被无限放大。” 时北衍和石易会屏息之法,而且有内力加持,稀释的迷烟,并不容易让他们迷惑。 但如秦欢这样的普通人,哪怕注意到迷烟,也还是会中招。 她视线移动,咬了下嘴唇,“你的手怎么样?” 时北衍将手放在袖子里,打趣道,“你再晚问一会,这牙印就要结痂了。” 秦欢发现,这个人总是能让她的愧疚心,一下子荡然无存,“你皮糙肉厚,肯定连皮都没破。” “我皮糙肉厚,反正不会对着个老头,满脸崇拜痴情。”时北衍挑眉。 “你!”秦欢用力微笑。 时北衍浅笑,“不闹了,哑女已经被送上祭坛。” 秦欢连忙回头,祭坛为圆,而它的五个方位分别修建了一个坐坛,五名献祭者,就被安置在五个坐坛上。 这五人没什么表情的打坐在坛上,似乎也中了迷药。 村长高举双手,“圣坛大典开始,大巫师入坛,请夜神下凡,洗礼夜灵!” 鼓声响起,火焰高涨,夜色中,一个身着长袍,肩披长发的巫者忽然出现在祭坛中央。 他的脸上是红色的皮肤,面部苍老,有许多皱纹,夜色中,秦欢看不真切他的面孔,可那双眼睛锐利透着冷光,让人发寒。 村长不知何时下祭坛,大巫师在祭坛中央起舞,鼓声震撼盘桓在山中,坛下村民目光炙热,脸上倒映者火光。 忽然之间,鼓声停止。 大巫师双臂高举、仰头向天,夜空散起雾气,红盆中的火焰朝天喷涌,紧接着,整个祭坛连蔓火光,献祭者与大巫师全部掩埋在火焰中。 村民陆续站起来观望,石易有身高优势,他看的真切,“起……起火了!” “哑女还在上面。”秦欢站不住了,再这么下去,五名献祭者都得烧死。 时北衍拉住她的手,“别动,不对劲。” 秦欢停住,定眼注视祭坛上的几个人,大火照亮天空,可那些人竟纹丝不动,守卫的民兵也不见救火。 下一秒,鼓声大起! 大巫师挥袖落下,冲进了火海。 鼓声渐渐急促,大巫师随着鼓点,竟在火中祭舞。 “夜神降临,不畏火海,大巫师被夜神附体了!”村民们震撼,对着祭坛不断叩拜。 石易嘴巴张大,不可思议。 秦欢亦是诧异,她身在祭坛之下,都能感受到火焰的温度,何况被火焰炙烤的大巫师,他不仅没被火焰吞没,反而在火中来去自如。 时北衍凝眸,清冷的眸底越发深邃,“献祭者,消失了。” 烟雾缭绕,火光炸裂,原本在坐坛上的五名献祭者纷纷消失,人们使劲去望,竟发现了五尊泥塑! 第104章 机关 坐坛上的泥塑,与献祭者相貌无二。 村民看到泥塑,就如同见到旷世珍宝,变得疯狂,“献祭者真身化为泥塑,是夜神带走了他们!” 大家兴奋,“求神明保佑我们村子平安繁盛,保佑农田丰收,保佑孩子们无忧,保佑大家伙经商有道!” 村民们使劲磕头,有些人甚至额头磕破,依旧是狂热不已。 大巫师在火中步伐走动,鼓声最震颤时,夜空中的烟雾凝聚成形,竟是天神之相。 “夜神降临,吾等谨奉神意,望神赐福!”村长不知何时来到了人群最前端,他带头匍匐,致以最高之礼。 “望神赐福!”村民们纷纷匍匐于地,双手合十。 火焰退去,大巫师也随雾消散,只剩坐坛之上的五尊泥塑,民兵恭敬将泥塑取下,端置于山顶的祭堂内。 村民们朝着祭堂的方向叩拜。 烟雾逐渐消散,圣坛大典结束,村长命人将激动的村民们领回村内。 秦欢三人互相对了个眼色,他们一直在人群的角落,夜色中,三人的身影消失。 最后一个民兵离开,祭坛空荡而静谧。 古树后,秦欢探头确定了安全,三人将易容的面皮摘掉,重新走回到祭坛。 不远处的祭堂有驻守的民兵,他们没点火把,凭借月光观察周边迹象。 石易站到祭坛上,用力踩地面,惊叹,“六个大活人,真全消失的无影无踪!” 祭坛还没有清理,上面有火油燃烧的痕迹,秦欢用手摸了下地面的黑色痕迹,确认火是实实在在的火焰,而非低温的磷火。 “居然有人能在火中起舞,连我都要怀疑,世间是否真有神存在。”可她却摇了摇头,世上绝无神鬼,哪怕再怪异的景象,也必有源头可寻。 时北衍伸手将她拉起身,她的衣摆摇曳,时北衍忽然想到什么。 “《异物志》曾记载,斯调国有火州,在南海中。其上有野火,春夏自生,秋冬自死。有木生于其中而不消也,枝皮更活,秋冬火死则皆枯瘁。其俗常冬采其皮以为布,色小青黑;若尘垢污之,便投火中,则更鲜明。” 他说了一大串,秦欢和石易同时眨了眨眼睛,“啥……啥意思?” 时北衍扫了两人一眼,那眼神不言而喻,“斯调国火州上有一种树木的树皮,能够抵御烈火,用它做成的布料名为火浣布,此布制成衣物,遇火鲜艳不燃。” 秦欢张大嘴,“这么神奇的布,我竟然听都没听过。” 石易在旁边附和点头。 时北衍也只是猜测,“斯调国是几百年的小国,而火浣布早属传闻,我也只在书中见过,那大巫师身上的衣服垂重,遇火不燃,我猜测可能使用的便是此布。” 世上当真有不怕火的布,既然有迹可循,秦欢释然,“不管用没用火浣布,他投机取巧,绝对不是神。” 石易接着点头,“我同意。” 不过,献祭者和大巫师的确是凭空消失。 三人围着坐坛观察,秦欢敲了敲坐坛,声音很实,下面没有暗隔,石易搬起旁边的大石头,用力砸下去,坐坛磕了一个口子,没有其他变化。 时北衍吹亮火折子,微弱的光,照亮坐坛四周。 坐坛是一个圆形,秦欢忽然发现这个圈边缘的灰土,与圈内衔接的不够流畅。 “坐坛下面莫非有机关?”她推断。 时北衍赞同,“如果没有暗隔,那么整个坐坛都可以移动,或许祭坛下面另有空间。” 秦欢和石易在祭坛上面到处摸索,没有发现能打开机关的东西。 时北衍站在祭坛中央,他脑海中回忆起大巫师起舞的画面,在火焰点燃祭坛之后,大巫师的每一个步伐,他都记在脑中。 他望着地上的石砖,脚步开始移动。 在他走到第十块石转的时候,坐坛方向颤动,秦欢和石易跑过去,发现坐坛陷进地下,底部的位置,似乎是空荡的。 “果然是机关,他们竟然在祭坛下修了个通道!”石易气笑了,祭祀上那般玄乎其玄的景象,看破缘由,不外乎是个地洞。 秦欢双目亮晶晶,对“时北泽”越发佩服,“你怎么知道打开它的方式是舞步?” 时北衍走过来,颇不在意道,“献祭者消失是在火焰燃烧后发生,那个时候,山中的烟雾也达到了顶峰,不难推测,他们是为了悄无声息,让献祭者消失在众人面前。 整个祭坛都在大家面前,其他人做不了手脚,能恰如其时操纵一切的人,只有大巫师,而他的动作,就是脚下这片石砖。 至于泥塑,坐坛上升的时候,放上去一个就好。” 秦欢竖起大拇指,“牛!” 石易朝对面,用嘴型比划了个“大人”,接着道,“牛!” 时北衍浅笑,将秦欢的大拇指按下去,“乘着天黑,民兵们刚下山,你也找路下山去。” 秦欢两眼瞪大,“地道都找到了,你让我走?” 时北衍沉声,“下面凶险未知,哑女和其他献祭者,我和石易去找,你不会功夫,下去也是拖累我们。” 石易听着也有道理,劝道,“郡主,要不你先下山吧。” 秦欢眉头紧锁,她冷静了几秒,严肃出声。 “首先,天黑路滑,山下有民兵把守,我独自下山被抓的风险很大; 其次,我虽不会功夫,但不代表身手不行,多一个人多一分力量; 最后,桃源村是我要来的,你和石易都是我的同伴,若让你们孤身犯险,我不允许。” 石易脸纹皱起,“郡主,你这是何必,我大老粗贱命一条。” “没有谁的命是贱命,我们是同伴,应该相互扶持。”秦欢眼底坚定。 时北衍叹了口气,妥协了,“下面黑,躲在我们身后。” 秦欢眼眸一亮,勾唇笑道,“待会谁保护谁还不一定。” 石易挠头也笑了,“郡主聪明,肯定比我作用大。” 月色明亮,石易舒展筋骨,率先跳下坐坛,坐坛下面漆黑,他点了火烛照亮,前方是一条漆黑的通道。 第105章 石门 “郡主,二公子,下面安全,你们下来吧!” 石易喊完,时北衍先跳下去,秦欢接着跳,坐坛下陷有三丈深,她落地后,稳稳被时北衍接住。 秦欢落地吓了一跳,不是她胆大,而是天黑根本看不清深度,才让她误以为自己“行”。 微弱的烛光,温热的怀抱,狭塞的空间,秦欢蜷缩在男人的怀里,她缓缓睁开眼睛,男人耀黑的眼眸深邃,她下意识抓住他的胳膊,心跳一声比一声响。 石易完全感受不到空气里微妙气息,嗓声明亮,“郡主,你怎么自己跳下来了,好歹让二公子背你下来。” 秦欢要知道这么深,她哪会跳的这么决绝,时北衍抱着她的身子转身,“没关系,本公子接得住,就是……重了点。” 秦欢明显听到他语气里的嘲笑! 她跳了下来,“本郡主重的是骨子里的高贵优雅,可不像你,轻浮!” 她两步站到石易旁边,“咱两走,不和轻浮的人肩并肩!” 时北衍轻笑,他打开折扇,跟在他们身后。 秦欢走了几步停下,“此地道凶险未知,我们每个人最好走在前一个人走过地方,以防触碰到机关。” 她主动站在第一个,石易连忙把她拉回来,“郡主,探机关我比你在行,而且就算有机关,我也能扛。” “好,你小心危险。”秦欢不争抢,术业有专攻,在这方面她的确不应逞能。 时北衍走在最后,前后的位置是最危险的位置,他在后方,能防止背后突然袭击。 秦欢在中间相对轻松,不过,时北衍在后面,她忽然感到别扭,其实她并不能知道时北衍看没看着她,但她会刻意挺直腰背,注意步伐,连摆手的弧度都变得有节奏起来。 于是,当时北衍看到她同手同脚的时候,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郡主,你紧张什么?”他弓腰在她耳边轻问。 漆黑的地道里,只有石易在前面点着的蜡烛,光影幽暗,秦欢咽了下口水,“我……我怕黑行不行?” 时北衍直起腰,勾唇道,“行,那你把手和脚错位一下。” 秦欢低头,发现自己正手脚同侧摆动,她连忙纠正回来。 前方地道的危险未卜,她竟被些莫名其妙的小事扰乱心神,她边走边懊恼,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开。 石易手持蜡烛,起初小心翼翼,不过走了很长一段都没发现机关,他松懈许多,“这里就是给他们装神弄鬼的地道,我看,应该不会设机关。” 地道比较高,但论宽度,只能容得下两三个人同时通过。 这样狭小的环境要是设置机关,很容易将自己人误伤。 不过,还是应该小心为上,秦欢正要提醒石易不要懈怠,忽然,就听见弦断了的声音。 紧接着,墙壁中出现暗孔,四面八荒的箭矢飞来。 “小心!”秦欢第一时间将石易往后拽,时北衍以折扇为武器,抵挡身前箭矢。 “往后撤!”他为秦欢和石易争取到几秒时间,两人弯腰迅速退到箭矢攻击不到的位置,时北衍才脱身回来。 石易惊魂未定,猛地想起来,“刚刚有支箭好像刺中了……” “我”这个字还没说出口,他就发现身上没受一点伤,“箭呢……”他疑惑抬头,秦欢靠着墙滑倒在地上。 “你是找这支吗?”秦欢从身前拔下来一支箭。 “郡主,你……”石易瞬间哽咽,刚才是郡主替他挡了致命的一箭。 “我穿金丝甲了,一支箭而已,根本穿不透。”她说完就咳嗽起来,虽说箭穿不透,但箭矢的力度将她胸口震的剧痛。 时北衍退回来,连忙蹲下身扶住她,她脸色发白,没有皮外伤却不代表内脏没有被震伤。 他给她把脉,久战沙场,不会医术,却也学到了几分脉象之法,索性她脉搏有力,没有伤及肺腑。 “这是我送给彩春的金丝甲,可经不起你这样折腾。”他把她放下,故作不满。 秦欢屁股着地,抬眼瞪着他,“上次你不是说要送给小昭吗,怎么又变成彩春了。” 时北衍靠墙摇着折扇,“本公子想了想,还是彩春姑娘更好看。” “……” 秦欢翻了白眼,无力吐槽这个花花公子哥,“我这件已经穿透了个口子,你总不能拿坏了东西送人吧,反正,我不退货!” 时北衍折扇合上,眼睛眯了眯,“那你就给本公子悠着点,再坏一处,我要你赔。” “小心眼,大不了回京城还你!”秦欢扶着墙站起来,歇了会,她已经不疼了。 秦欢和时北衍打嘴仗,石易却轻松不起来,“都怪我!”他自责,拳头重重砸到墙壁上。 “这里乌漆嘛黑,哪能发现地上有一根机关牵引线,接下来我们更加小心就可。”秦欢安抚,况且机关本就难以避免,怪不得石易。 石易拳头握紧,“郡主,二公子,我这就去前面探路,你们离我远一点,万一触发机关,你们不要管我!” 秦欢笑道,“下一个机关你也不知道是什么,万一是从后面滚过来巨石呢,岂不是后面的人先死。” “这……”石易皱紧眉头。 时北衍拍了下石易的肩,“其实你前面说的对,这里的通道是为了让他们将献祭者带走,来回的都是他们自己人,机关不可能设置过多。 而机关的存在,应该是为了防止献祭者不受控制逃跑,故而,这些机关的触发条件,应该就在地上,你只需要小心地面,墙壁和上方我和郡主来防。” 秦欢点头问,“可好?” 石易心底感动,粗着嗓音,“好!” 接下来,他集聚全部心神在最前方探路,而前方果然还有一个触发机关。 石易蹲在地上,用蜡烛照亮地面上一块不一样的石砖,“小心这里,我们迈过去!” 三人避开那块石砖,一直走到了地道尽头。 石易在尽头的石墙上,发现一个可以扭转的机关,“这应该就是石门的开关。”他转动开关,石门缓缓上升。 月光一下子洒进漆黑的地道里,石易跳出去,外面是一片树林,“我们出来了!” 他激动的转身,却见石门忽然坠落! 第106章 坠落 月光照亮了地道内的黑暗,秦欢在明亮的瞬间,发现角落里一片反着光的东西,她拿起那东西,在旁边看到了她送给哑女的香囊。 “看这个!” 她刚起身,就见石门坠落,“时北泽”站在石门旁边,他分明有机会出去,却站在那一动没动。 “怎么回事,石门怎么关呢?”黑暗再次将地道内的一切侵袭。 下一秒,另一声巨响轰鸣! 一堵石墙从上掉落,将他们回去的路也封死! 两人被困一个封闭的地室内,前后都被石墙堵塞。 时北衍点了根蜡烛,照亮了两人的生存空间,与此同时,悉悉索索的声音从四面传来。 秦欢抬头,地道上方出现暗孔,而这些暗孔流出来的竟然是沙子! 沙子如同下雨一般从“天”而落,时北衍脱了外衣披到她头上,“地道上面可能是沙堆,他想把我们活埋在这。” 秦欢心神陡然一紧,“石门的开关呢,我们快逃出去。” “试过了,打不开。”时北衍苦笑,石门前的机关可以拧动,却丝毫无效。 地道外,石易对着石墙大喊,但石墙太厚太重,里面听不到任何声音,而且也挪动不了分毫。 石易气急败坏,找来粗壮的木棍对着石门使劲砸,可木棍砸烂了,石门还是动弹不了。 “郡主,二公子,你们听得到吗!”他喊到嗓子发哑,也没有回应。 时间一点点过去,石易拼命找可以打开石门的开关,终于,他找到了另一个可以转动的机关,但不管他怎么转动都没有用。 他额头渗出汗水,猛然想到,“这机关必须里外两个人同时转动,才能让石门保持开启。” 他不管不顾,用力把机关扭转,但过了许多时间,大门依旧没动。 “大人不可能不拧里面的机关。” 石易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却也想到了一个最坏的结果,“如果,这个机关不是为了防止逃跑的献祭者,而是为了困住误闯入地道的人……” 他脸上的汗越来越多,“那么石门一次开启失败,就会对里面的人启动杀阵。” 地道内,秦欢盘腿坐在沙堆上,沙堆已经有一个人那么高,他们探查了地道里所有地方,也对外大喊过,但都没有任何作用。 这里仿佛是个密不透风的地牢,将他们死死困在里面。 时北衍坐在她旁边,这一刻,连他也没了办法,他的拳头砸在沙堆里,就如同他们做的所有努力,深陷其中,却无能为力。 秦欢将遮挡脑袋的衣服,腾出一半,披在他的头上,时北衍的蜡烛点尽了,黑暗中,两人并排而坐,头和头之间离着很近。 “如果,今天我们死在这,你有什么心愿未了吗?”绷了一夜的心弦断了,秦欢的声音显得有些疲惫。 “有。”时北衍手里捞了一把沙,沙子在他手缝间流落。 秦欢难得听到他深沉的嗓音,不禁好奇他的心愿是什么,就在她等待的目光中,时北衍忽然一笑,“没向丽珠姑娘表白。” “……” 又换了一个姑娘,秦欢忍住想打人的冲动,“我还有很多心愿未了,我还不知道阎苔使究竟是谁,我还没把他弄……拉下台。” “郡主的功业之心令人佩服,如此境况,还能想着阎苔使之位。”时北衍看着她。 秦欢把头顶衣服上的沙子倒掉,“我都快死了,要不你就告诉我阎苔使是谁,没准以后我还能托梦。” 她想着万一真在此丧命,死后,好歹能给云霜拖个梦,找准仇家是谁。 “别说我,就连我兄长也不知道阎苔使是谁,不过,能得陛下信任的人不多,你可以一一托梦。”他道。 秦欢听着有戏,忙问,“最信任,能信到让他去当阎苔使的那种是哪个?” “宁王。”时北衍不假思索。 秦欢泄气,“肯定不是他,我见过阎苔使和宁王一起出现。” “阎苔使神出鬼没,据说有许多傀儡和替身,他和替身同时出现,也未必不可。” 阎苔使要真是宁王……秦欢直接破防,“算了吧,我不信。” 时北衍对阎苔使的身份有猜测,但不能明确是哪一个,他听到秦欢好像在拨动什么,问道,“你手上是什么?” “一个是哑女的香囊,一个是片状的牌子,我还没看清,石门就关了。” 秦欢要不是捡这两样东西,没准也和石易一同出去了,她忽然抬头,侧过眸子,“你为什么不走?” “我走不掉啊。”时北衍淡淡开口。 秦欢皱了下眉,“不是现在,刚才,石门掉落前,你的身手应该能钻出去。” 时北衍叹了口气,“我发呆,没注意到门关了。” 秦欢忽然就理解了恨铁不成钢这个词,“什么时候发呆不好,偏偏那种时候。” “你就活该,陪我一起埋在这塔山之上吧。”她也叹了口气,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没用了。 时北衍替她撑起头上越来越重的衣服,两人彼此的距离很近,近到谁主动一次,就能够触碰到对方,可谁也没有动。 沙子慢慢漏下来,随着时间推移,地道内的空气,只剩下手掌那么高的空间了。 两人站在角落里,以寻求最大的呼吸空间,但沙子无孔不钻,空气稀薄到令人头晕。 “时北泽。”秦欢靠在角落,沙子已经埋住她的下巴。 “嗯。”时北衍站在她的对面,双手环住她的身侧,他背对沙堆,用身体和头为她支撑起一片空处。 他的脑后已经堆满了沙子,而他死死撑着。 秦欢仰着头,漆黑的空气中,唯有他眼中的光亮,她意识有些迷离,“我的心愿,是回到三年前,回到,他离开茫城前。” 她的声音和气息极其微弱,时北衍撑住,沙子从他的耳后穿过,涌入仅剩的空隙中。 他双手死死按在石墙上,脸上的青筋紧绷,沙子将要淹没她的唇畔,他一点点低下头,用嘴将她唇畔上的沙移开。 背后的压力逐渐增大,沙堆从他侧方的位置突破了一个口,紧接着,流入空隙的细沙速度变快。 秦欢的眼皮落了下去,沙土将她掩埋。 她本应该无法呼吸,可脸上的沙好像少了一些,她艰难地睁开眼,时北衍将她唇畔和鼻尖的积沙,一点点吃掉,生吞。 第107章 救人 轰! 整个桃源村村民被一声巨响惊醒。 梁大、梁二和梁三妹三个人匆匆从屋子里跑出来,爆炸扬起浓烟,而烟的位置,正是塔山方向。 “他们,不会出事了吧。”梁二面露惊恐。 梁三妹紧张的哭了,梁大拳头紧紧攥起,他望着塔山方向,“我相信他们,他们和哑妹一定会平安回来!” 村祠。 朴洪正在和一个长发巫袍的人对话,外面惊响让他们瞬间警惕。 朴洪出来查看,周边无事,倒是塔山方向冒出了浓烟,他苍老的皱纹不禁动了几下。 长发巫袍的人也看到塔山方向出事,脸上露出几分不悦,“塔山是你的地盘,要是进了不该进的人,你知道后果。” “圣使放心,我马上带人巡查!” 朴洪连夜敲响朴兴同的门,让他赶紧集合所有民兵上山搜查。 夜凉如水,塔山上的风更加冷。 随着爆炸的黑烟冲上天空,石门炸毁,沙土往外流淌。 “郡主,大人,你们在哪!”石易用手刨沙,拼了命的在沙堆里寻人。 可沙子太多,天色昏暗,增加了寻人的难度。 石易身后,一个黑衣女子冲进了炸毁的地室里,过了半晌,她背着个女子从里面走出来。 “时北衍在里面,你再不去捞,他可能就没命了。” 云霜把秦欢背到平坦的地方,她点了秦欢几个穴位,喂她吃了续命的丹药,探到她微弱的呼吸,云霜悬着的心才落下。 石易把自家大人扛出来,眼泪呜呼呼落下,“大人,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他将时北衍放到秦欢旁边,跪求云霜,“女侠,你的丹药能不能给我家大人也吃一颗,他摸不着脉,快没命了!” 云霜视线冷冰冰扫了时北衍眼,“他这样的人,死有余辜。” “女侠,我求你救救我家大人,不对,是二公子!” 石易听得出来,眼前的人和自家大人认识,他担心自家大人和此人结过怨,改口道,“和你有仇的是二公子的兄长时北衍,他是时北泽,是时北衍的胞弟,不是你口中那个坏人。” “时北泽?”云霜半信半疑。 “没错,他是时北泽,而且他还救过郡主的命,你是郡主的朋友,看在郡主的面子上,求你救二公子!”石易磕头。 云霜垂眸,时北衍正在京城,而且在监察司的眼皮子底下,不可能在塔山这种地方。 刚才,她去救人时,此人正牢牢护着秦欢,他长得和时北衍一模一样,莫非是她误会了。 “喂他吃下。”云霜扔过去一枚丹药。 “多谢女侠!”石易给自家大人喂药,可刚掰开时北衍的口,就发现他嘴里全是沙子,“这……” 他将沙子扣出来,却发现时北衍嗓子里也是沙土,根本喂不进去药。 云霜心下一惊,她看了看秦欢,秦欢除了窒息虚弱,倒没有其他大碍。 难道……他吃了沙子,为了让秦欢有更多空气。 这个猜测让云霜的眼神变得复杂,“我会医术,把他给我看看。” “女侠,求你一定要救他!”石易让开,云霜查看了他的耳、鼻、喉、眼,面色沉重。 她扶时北衍坐起来,内里加持拍击他的后背,强行让他将嗓子里的沙吐出来。 “先灌药,其他的,就看他造化了。”他吞的沙太多,已经超过了常人能忍受的极限,危及到了性命。 “好!”石易将丹药给时北衍喂进去。 不远处,留守山顶的民兵听到动静,正在往这里赶来。 石易双手抱拳,“女侠,多谢你的火药相助,但此地不能久留,我们得尽快将他们带走。” 云霜也听到了动静,“村里不能呆,去阳善县!” 两人一个带着一个,施展轻功从林中离开,民兵来到时,看到的是一片废墟,和一座炸毁的地道。 当天夜里,桃源村每家每户全部被叫醒搜查,可朴洪查了整晚,也没有查到一个生面孔。 朴洪仔细回忆圣坛大典上见过的所有人,人都是熟悉的面孔,但他有种不好的预感,尤其是前些日子忽然到访的刺史和郡主,让他非常不安。 他回到村祠,长发巫衣的男人在等他回复。 地道炸毁,但朴洪什么也没查到,只能如实将山上的情况告知。 长发巫衣的男人气的将茶壶都砸了,“这就是你办的事,竟然让人进了地道,还把地道炸了!” “圣使息怒,地道坏了能再修,总归里面没什么东西,就算进去了,也不能把我们怎样。”朴洪弓腰赔罪。 长发巫衣的男人冷哼,“要不是总坛在用人之际,就凭你这些年办的事,村长的位置早就该换人了!” “全靠圣使,我们村才能有如今景象,圣使放心,我一定把地道修复,把捣乱的人查出来!” 朴洪哈腰打保证,长发巫衣的男人才将将熄火。 朴洪见他平息,提议道,“圣使,后山那边,这段时日能不能先停下,等州里来的刺史和郡主走了,我们再回去干。” “停了也行。”长发巫衣的男人慢悠悠道。 朴洪正要道谢,长发巫衣的男人忽然站起来,“你们村的所有特权也一并收回吧,什么时候你肯干了,再给你们。” 他作势就要走。 “别,圣使。”朴洪拦住他,急忙改口,“我刚刚是开玩笑的,明天开始,一切恢复!” 天边泛起鱼肚皮,朝阳东升,阳善县衙门前,孙宏富带着一众衙役整装待发。 他昨下午醒来,本该去桃源村,但他醒来后大吃大喝吃坏了肚子,行程就推到了今天。 “走。” 孙宏富的马刚动,一名刀客就拦着了他。 “郡主有令,尔等在此等候!” “谁啊,敢拦本刺史的马车,不要狗命了吗!”孙宏富骂着先来车帘,却见是石易拦车。 石易是诏狱司的人,而且跟着郡主身边,孙宏富不敢怠慢,“原来是石大人啊,郡主留信让我去桃源村,怎得不去呢?” “去,但不是现在。”石易道。 孙宏富从马车下来,“郡主回来了吗,郡主在哪,下官招待着去。” “不必了。”石易拒绝,往前迈步走到孙宏富耳边。 “刺史大人,郡主吩咐,召集所有衙役,还有县里年轻力壮的男子,给他们穿上官服,佩上家伙,凡听号召来者都有赏钱,人越多越好!” 第108章 叨扰 孙宏富一听眼珠子溜溜转起来,试探问,“郡主何故要这么多人,莫非桃源村,出了什么乱子?” 石易想起过来前郡主的叮嘱,孙宏富此人油滑、无利不起早,对付他需要软硬兼施。 “刺史大人只需知道,峪州是大人的管辖地盘,出了乱子,大人负全责!”石易严肃开口。 孙宏富皱起眉,“可桃源村一向太平,兴师动众,怕引起村民不满。” 石易听出他话外意,“实话和刺史说吧,此番来峪州,郡主乃是奉命公差,这趟差事办好了,上表的奏书会直达天听。” “天听”两个字让孙宏富瞬间精神,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变,“石大人放心,郡主吩咐的事本官立刻去办,人手保够!” “劳烦刺史大人。”石易准备走,孙宏富拽住他,朝他递过去一袋子银钱,“还望石大人在郡主那里,为本官多多美言。” 石易收了银子,不过,他打算把这袋钱当做孙宏富行贿的证物。 随着时间推移,太阳从最高处落至西方。 孙宏富召集了一百多人,衙役们照例身着乌衣袍佩官刀,其他人都统一着装,不过,衙门里没有那么多佩刀,就给他们一人配了个杀威棒出发。 秦欢坐在队伍中间的马车上,脸色不太好,不时咳嗽几声。 云霜给她递水,担忧,“你这身体,怎么不休息一日,明天再去桃源村也来得及。” 秦欢捧着杯子,眸色幽暗,“等不了了,京城传来消息,司空浩言杀人入狱。” “太子杀人?”云霜不可思议。 “是啊,宁王写信让我回去,这边的事情,必须尽快解决。”她今早醒来,就发现宁王暗卫悄悄出现,把一封加急的信交给她。 其实宁王的暗卫一直都在,只是她离开阳善县的时候,为了甩开孙宏富偷偷溜走,暗卫把她跟丢了。 那几位暗卫得知她险些丧命,当场就要自裁告罪,幸好她嗓子没哑,及时叫住他们,要不然真是血溅三尺。 云霜在外执行任务,尚不知司空浩言到底杀了何人,不过,司空浩言身份特殊,“他总归是太子,皇后一党定会全力保他。” “我明白,只是……和他相识一场,总觉得他不像个会杀人的人。” 秦欢喝了口热水抬头,“不说这些了,你怎么来了桃源村,昨天晚上要不是你,我和时北泽就被困死在塔山了。” “还不是担心你!我办完要事正好接到个新任务就在附近,那边的事处理完,就赶来了桃源村。 我观测这村子不简单,绑了一个叫朴兴同的人,得知塔山圣坛大典,就猜到你可能会去,才上山找你。” 云霜听到她云淡风轻,气的在她脑门上弹了下,“要不是我来的及时,身上还正好有火药,你就被活埋了!” 秦欢捂住脑门,“什么任务啊,这么危险,还要带火药?” “再危险也没你危险。”云霜移开视线,抱臂生气。 秦欢笑嘻嘻环抱住她,“我的好云霜,别生气啦,你看我现在不是好端端的吗?” 云霜没好气,“时北泽那小子算有良心,没他在,你早就窒息而亡了。” 秦欢的手僵了僵。 云霜观察到她的神色,“放心吧,他深藏不露,底子好内力强,要别人早死了,他也就是躺个半月,落个终生脾胃不健,以后只能吃粥喝汤罢了。” “这么严重,没的治吗?”秦欢醒来后知晓他没有性命之忧,却不知会有后遗症。 瞧着她满脸的担忧,云霜先是沉默,后又笑道,“我这医术不精,他回去找个名医诊断,没准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秦欢松口气,“京城名医多,我回去就给他找。” 云霜把她推开,怕她重蹈覆辙,“他是时北衍的胞弟,他兄长生性薄凉,他未必不是,他虽救了你,但也藏了许多秘密。” 秦欢瞧云霜那般严肃,还以为她要说什么,原来是这个,她打趣道,“我知道,不过,他很仗义,做同伴拜把子很合适。” “你明白就好。”云霜气笑了。 两人互相说道最近时日发生的事情,不知不觉,桃源村就到了。 秦欢掀开帘子看了眼外面,对云霜道,“人多的时候你不要露面,我担心监察使知道你和诏狱司的人来往,会对付你。” “你放心去。”云霜点头。 天色已黑,村口的灯笼亮起。 “郡主,桃源村到了。”孙宏富的声音响起,秦欢下马车,见朴洪领着几个人,在村口恭迎他们。 “草民拜见郡主、刺史大人和各位官爷。” 朴洪领着人下跪,姿态要多恭敬有多恭敬,完全无法将这样一个老者,与昨晚的祭祀联系起来。 “村长请起,深夜叨扰,实乃有要事。”秦欢面容和悦。 “郡主有何事,草民能做到的一定全力以赴。”朴洪毕恭毕敬。 秦欢开口,“本郡主受慧敏大师指引,特来贵宝地,便是为已经仙逝的母亲祈福,慧敏大师为母亲卜算,祈福时间一定要在今日亥时,另需要百名以上信男信女虔诚祷告,以慰亡魂,劳烦村长,将村民都召集过来,为王妃祈福。” 朴洪看到她带来的这么多人,心底有些不安,但刺史和郡主的身份摆在面前,他不能有任何拒绝的理由。 “郡主请至村祠休憩,草民这就挨家挨户把大家叫来。”朴洪带着几个人去办事。 秦欢使了个眼色,石易点头,悄悄跟了上去。 朴洪一面召集村民,一面也将民兵聚集起来,这些民兵由村内组建,不受朝廷管辖。 朴兴同跟在朴洪身边,脑袋上包着白绷带,“叔,他们这么大阵仗,不会要找咱们麻烦吧?” 朴洪苍老的眼底露出狠意,“在咱们的地盘,真要动起手来,就让他们有来无回。” “可叔,他们来头不小啊。”朴兴同怕的慌。 朴洪哼了声,“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和朝廷作对,你带人看守塔山,要真是发生意外,第一时间通知山里的人,让他们按计划转移!” 第109章 仪式 “叔,交给我吧!”朴兴同带人去塔山看守。 秦欢在村祠等了会,朴洪在亥时前将留在村里的大部分人都叫了过来。 村里也经常在村祠举行祭祖仪式,村民们都熟练的带着小板凳,坐到祠堂空旷的地方。 众多村民中,梁家三兄妹坐在其中,他们一眼就认出了秦欢,他们心跳加速,没想到当初许诺救他们的人,竟然是当朝郡主。 本已熄灭的希望,在此刻隐隐复燃。 村里的长老和有名望的乡贤,按照规矩来到前面,秦欢让他们都不要拘束自行落座。 村长见人齐了,问道,“郡主,亥时已到,祈福仪式从哪开始?” “别急,给诸位乡贤倒上茶,这仪式啊,会很长。”秦欢不紧不慢,她带了茶叶,让人打开冲泡,“这还是村长送本郡主的茶,如今借花献佛。” “郡主愿品我们桃源村的茶,是草民和村子的福分。”朴洪谦逊。 秦欢笑了笑。 孙宏富坐在旁边,他观测秦欢的举动十分不解,但该闭嘴的时候,他不冒头,总归赢了有他的功劳,输了与他无关。 坐在前排的乡贤,多半是村中长者,其中最年轻的是刘有万,茶倒到他时,秦欢忽然开口,“本郡主敬刘善人一杯!” 刘有万一愣,忙端起杯盏回敬,“草民敬郡主。” 每个座位旁都有个方桌,方桌在他的右手边,而他情急下用左手先碰到的茶盏。 秦欢放回茶盏,“早就听闻桃源村有个行善积德的刘善人,不知道善人的腿,是怎么呢?” “劳郡主挂心,草民小时候家里穷,去山里抓野鸡野兔子贴补家用的时候,不小心摔断了。”刘有万拱手道。 “原来善人幼时,村后的塔山还能随意进出。”秦欢来了句,让前排一众大惊。 村长正要解释,秦欢笑道,“村长不是问本郡主何时开始吗,现在就开始吧。” 她望向对面的屋顶,夜空中,她视线的方向忽然燃起道红光,紧接着,火焰从屋顶燃烧起来。 秦欢和村内乡贤在祠堂内,而村民们都在外面,火焰燃起,但始终在方寸之地,没有蔓延到其他地方,许多村民站起来看热闹。 突然间,一个人影出现在火焰中央。 那人手持巫杖,身着长袍,烈火随风吹舞,但不伤他分毫。 “夜……夜神降世!”村民中有人高喊,随即越来越多的人叩拜。 村长不敢置信的跑出来看,火焰中的人,远看正是昨晚圣坛大典中通灵的大巫师! 他回过头,朝着众乡贤的方向看了看,不知看到了什么,他低下头没有再说话。 秦欢站了起来,“夜晚总是有种神秘的色彩,但其实白天和黑夜并没有不同,人却不一样了,有的人白天是人,晚上就忽然变成了神,你说可笑不可笑?” 她笑看朴洪,“夜神降临,村长不妨走近看看。” 屋顶之上,石易挥动长袍一跃而下,村民们顶礼膜拜,而石易却抓了一个最近的男子,用长袍将对方裹住,而后将他送到了火焰中。 男子起初惊吓万分,可当他发现火焰根本烧不到他的时候,他放松下来,他试着去碰那些火,石易在火圈外高斥,“别动,离开衣服你就身毁人亡了。” 男子吓得不敢动,石易施展轻功把他送下去,再抓了另一个人上来体验。 与先前的人一般,那人也发现长袍有抵挡火焰的功效。 石易将此人也送下去,他站在屋顶,将长袍扔了下去,“此袍用火浣布制成,遇火不燃,能让人在火中漫步,昨夜,你们所见的大巫师,正是用此物欺骗,让你们误以为神灵降世!” 此话一出,村民们议论纷纷,多数村民不信,“怎么可能,大巫师不会骗我们,夜神分明降世,还带走了五个守护灵。” 石易站在屋顶,“不信的话,来看看她!” 火焰在圈中燃烧,点亮夜空,屋顶上站上来一个女子,此女长发遮脸,让人看不清面部。 而她不需要露面,人群中的梁家三兄妹就认出来,她是哑妹。 昨夜,哑女在香囊的作用下没有完全昏迷,后落入地道,她悄悄醒了,在石门打开的瞬间,她挣脱束缚逃了出来。 地道炸毁后,石易在下山的途中发现了她。 在石易的鼓励下,哑女深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抬起头颅将发丝挽到耳后,用手势比划哑语。 村民们大都看不懂哑语,梁大激动万分,在人群中大声翻译,“我是梁哑妹,圣坛祭典就是一场骗局,所有献祭的人,都活着被带走了!” 村民们顿时沸腾。 梁哑妹昨夜被化为泥塑,但现在却活生生站在这里,让他们不得不相信。 “难道我们信奉的神明都是假的?村长,到底怎么回事?”村民们纷纷质问村长。 朴洪顾不得刺史和郡主在场,眼下稳定民心最重要。 他站出来,“大家休要听此人妖言惑众,梁哑妹是叛逃者,她肯定用了什么手段,夜神会降临灾难于梁家,让他们毁灭!” 村长在村中颇具权威,而且他的话中带有威胁。 言下之意,若梁家三兄妹此刻不站在他一边,他就会让他们遭殃! 梁大在村长的欺负下忍够了,今天要不拆穿圣坛祭祀的真面目,哑妹肯定还会被带走。 他大声对峙,“我妹妹没有叛逃,她的泥塑还在祭坛供奉,而她活着,就是证明圣坛祭祀是骗局,根本没有神明!” 朴洪冷笑,“如果没有神明守护,村子如何发展至此,还有你们赚到的钱,哪一分没有神灵的庇护,哪一两没有神明的保佑! 忘了前几年的灾荒了吗,没有神明,咱们村子怎么可能在外面都灾害的情况下丰收!” 一句话点醒了大家,村民信奉神明,归根到底是神为村子带来的好处。 就算圣坛大典是假的,但只要村子过得好,又有什么关系? 村民的态度顿时软下来,他们不深究,也不愿改变。 第110章 故事 梁大望着左右村民的转变,眼中出现绝望。 朴洪抬头,深望了眼屋顶的哑女,转身赔罪道,“村内事务让郡主见笑了。” 事情到了现在,朴洪已经发现异动的来源,正是这位郡主,不过,在秦欢没有撕破脸皮前,朴洪仍然不想闹翻。 孙宏富给自己倒了杯茶压压惊,他好像介入了件不得了的事情里,他继续装傻。 “其实吧,也不难。”秦欢站在朴洪旁边,面朝所有村民,她接的话是村长的上一句。 “旱灾的确伤农,但那年的丰收不只桃源村,还有岷州的方村、赵村,梧州的西罗县、淇县,这几个地方都在峪州附近。 他们之所以能够避灾,多是因有经验的老农和当地懂得天象的术士,提前观测到旱情,让当地改种了耐旱作物。 神没有保佑风调雨顺,但人可以规避风险,大家可以回忆回忆,那年村里种的粮食可有变化?” 村民们与外界接触少,不知道原来还有那么多地方,也都没有受旱情影响,他们内心的信仰产生裂缝。 “那年,村长让我们改种了栗和地瓜,这两样都特别耐旱。”有村民回忆起来,以往他们种的不是这些。 “村长还让我们提前囤了水源,好像早就知道似的!” “三十年前咱们村也有此旱灾,天象和那年的一样,我记得村长还去问了很多老人三十年旱灾的栽种情况,之后他就让我们家换了种子!” 许多人发现不对劲,村长明知旱情将至,他不告诉大伙,事后还到处宣扬神明庇佑,摆明了有目的! 前排落座的乡贤们议论纷纷,刘有万端起茶盏,一口气把里面的茶水喝完。 朴洪的脸色越来越差,他朝秦欢拱手作揖,眼底透出冷意,“这是我们桃源村的家事,郡主当真要掺和吗!” 秦欢背过手,“家事国事天下事,别说你一个桃源村,哪怕一家一户犯了事,都必须受到律法制裁。” 朴洪收起礼数,站直了腰杆,“如此说来,郡主管定了。” 祠堂内把守的民兵是朴洪亲信,他们占数量优势,朴洪做出手势,准备破釜沉舟。 阳善县能持刀的衙役只有二十几个,其他人都是穿着衙役服,拉过来充数的百姓,秦欢只拉他们作势,真动起手,能打的还是这二十几个人。 擒贼先擒王,秦欢后撤退到衙役们身后,“拿下刘有万!” 她早就安排了衙役们站位,他们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刀架在刘有万的脖子上! “抓住他们!”朴洪发令,但衙役的距离更近,刘有万没来得及反抗就被擒拿。 朴洪眼见刘有万脖子上架着刀,急忙挥起手让民兵停下来。 剑拔张弩,周围的人注意力全部集中至此。 “我猜的果然没错。”秦欢来到刘有万旁边,敲了下他的方桌道,“大巫师。” 刘有万眼皮动了动,整个人却很淡定,“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秦欢轻笑,从袖口拿出来一块小铜镜,举到他面前,“熬了一夜,皮肤都不太好了,大巫师以后再装神弄鬼,记得买好一点的脂粉。” 刘有万望着铜镜里的自己,额头和脸颊处都凸起了几个痘,他眉头阴霾。 秦欢将铜镜收起,“其实你装的挺好,一个身患残疾的大善人,无论如何都与通灵起舞的大巫师联系不起来,只可惜你换了衣服却不换鞋。” 刘有万瞥了眼脚下,鞋底的杂草都蹭过了,不曾沾染东西。 “别看了,是味道。” 秦欢捂起鼻子,“圣坛大典在山顶,一个半身残废的人,自然上不去山,可你鞋底的粪味,居然和塔山上野兽的粪便味道一般,你是唯一一个不受邀请却上山的人,除了大巫师,我真想不到还有谁。” 刘有万用力闻了下,竟然真的闻到了粪味,他故作淡定,“不受邀请的人不可能上山,我只是不小心踩到狗屎罢了。” 秦欢挑眉,“你莫不是忘了自己双腿瘫痪,怎么去踩狗屎?” 刘有万的表情出现一丝龟裂。 秦欢不给他辩解的机会,继续道,“还有你端茶的动作,刚才我忽然朝你敬茶,你下意识先用了左手,说明你是个左撇子,但刘有万的惯用手是右手,所以你极力模仿他用右手,平日里,你与大家相处,用的都是右手。” 刘有万忽然间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前言不搭后语,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别以为你是郡主,就可以为所欲为!” 他望向孙宏富,“刺史大人,我没有触犯律法,你们要是还不放我走,我就去京城告御状!” 村民们对刘有万十分敬重,纷纷要求放人,村长带着人威胁,“快放了善人,要不然我们就去告御状!” 孙宏富露出苦瓜脸,十分为难。 秦欢摆了摆手,“别急,就当我给大家说段评书,大家听过后,要是还让我放人,我定当场让他走!” 刘有万眼神示意朴洪,朴洪开口,“不行,现在就要放!” 村长在村民心中失了权威,可不代表他的话没号召,许多村民附和。 梁家兄妹将哑妹带到人群前面,他们手拉着手,面朝村民们。 梁大用力开口,压住杂乱的声音,“大家看看哑妹,我们村信奉神明,百年来祭祖祭天祭神,可什么时候把活人也祭走了! 村长用活人祭祀,数量也从一个人到五个人,早晚有一天,活祭的人就可能是你们,你们还要再听他的话吗!” 村民们停了下来,大家左右看着,忽然就都不说话了。 梁大心里悲凉,祸不及己时,没人在意他人的生命,但如果献祭的人是自己,他们就都闭嘴了。 秦欢不管村长同不同意,顺势将这段评书讲了出来。 “大家且听这个故事,多年前,刘有万还是个普通的账房先生,可有一天,一个与他长相相似的人找到他。” 故事的开头,刘有万脸色骤变。 塔山 秦欢接着道,“这个长相相似的人取代了刘有万,年复一年,冒充者居然成为了村里首富,他利用刘有万的身份,让村民信任他,并且以各种理由,让村里的青壮年追随他。 而这些追随者,大部分都进了山里种茶,他们的工钱很高,只是很难回家看看,偶尔回家一趟,也都在旁人的陪同下。其实他们究竟在山里做什么,他们的家人并不知道,村里的其他人也不知道。” 村里许多人家的男丁都在刘有万的手下做事,他们过去引以为豪,但现在细细想起来,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些男丁做的是什么事情,问起他们的时候,也都含糊其辞。 站在前面的大娘忍不住问,“善人,我们家狗娃上次腿烧伤了,种茶咋能烧成那样子嘞,你不会真让他做别的事吧,我们家就一个男娃,你不能害他啊。” 朴洪转过身指着她训斥,“村里的茶叶远销各地,大伙跟随善人当然是在山里种茶,善人什么时候害过你们!别听风就是雨,动起你们的脑子好好想想!” 朴洪话锋严厉,大娘想了想把头缩了回去。 秦欢轻笑,“原本,我也以为你们的产业是种茶,可村民们不爱喝茶,茶庄的茶更是少的可怜,茶叶之乡不该如此,我猜你们种的应该是金子,狗娃是在炼金时受的伤。” “炼金?”大娘脸色白了几分,“私下炼金那可是杀头的罪。” 桃源村哪怕再不与外界往来,也知道朝廷都有哪些砍头的死罪。 朴洪牙帮子咬紧。 村民们都紧张起来。 刘有万挣扎,但都被衙役们的刀按住。 秦欢取下腰间荷包,她将荷包打开,把里面的沙子倒在手上。 “还记得昨晚的爆炸吗,献祭者之所以消失化作泥塑,乃是因祭坛下有机关和地道,而我昨晚进入地道,触发了里面的机关。” 秦欢转身朝向刘有万,捻起手中沙,“你们以沙埋人,却被我误打误撞,发现沙中的秘密,这些沙应该是山中河流下方堆积的沙子,你们用来作机关,却让我看到里面的金粒。” 她淘出一粒金沙,摆在刘有万眼前,“塔山就是一座金山,你靠金山成为首富,再用钱建造村庄,营造善人形象,让更多的人为你采矿卖命。” 刘有万眼底的神色由黑变红,原来慈善的眉目顿时阴暗无比,他瞪了眼秦欢,冷笑了声,再转头看向朴洪,“杀了他们!” 塔山是刘有万最大的秘密,一旦泄露,他便不再隐藏。 衙役的刀架在刘有万脖子上,朴洪不敢轻举妄动,但刘有万已不管死活了,“塔山的秘密绝不能外传,别管我,杀了他们,教主会给你善后!” 刘有万的话,让大家都明白了。 朴洪为难,他回头望向村民,村民们的表情已经告诉他一切。 他没有动,刘有万气的站起来,“果然树大招风啊,要不是当初答应你,帮你改善村子,我们也不会这么快被发现,现在轮到你效忠的时候了!” 村民们惊讶于刘有万站起来,更加清楚刘有万的真面目。 朴洪回过身,眼神犹豫,“他们是京城来的人,她还是宁王的郡主,杀了他们,你让我们一村人以后怎么活。” 刘有万气急败坏,“教主会庇护你们,你忘了吗,教主无所不能!” 朴洪咬了咬牙,下令道,“把他们抓起来!” 民兵们拔出武器,围聚而来。 衙役们举刀,若要对抗,也非绝无胜算,但双方打起来势必会有伤亡,民兵们也都是普通村民。 秦欢举起手势让衙役们放刀,“刘有万骗取大家信任,让大家为他采矿炼金,不止如此,祭坛上的大巫师也是由他伪装,所谓的献祭都是为他背后的组织提供人手! 村长是他的爪牙,这些人合伙欺骗大家,这些年有多少人被献祭掳走,你们亲眼所见,难道还要为他们卖命吗!” 她抬高音量,“桃源村村民皆被欺骗,只要你们放下武器,所有人概不追究!” 孙宏富眼看要打起来了,担心自身难保,他站到秦欢身后,强调道,“本官是峪州刺史,而这位是陛下亲封的郡主,郡主发话,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说不追究,就绝对不追究!” 民兵们犹豫了,他们都是村民的孩子,村里的大爷大娘们见状,纷纷跑出来把自家孩子拉走。 朴洪踉跄的看着他们退走,眼中冒出泪光,忽然就笑了,“我一生都在为村子着想,到头来,身后竟没有一个人。” 刘有万气的发毛,“朴洪,当初要不是你计划弄什么首富首善,说要让村民富裕起来,我们直接抓人炼金,会有今天吗!我们花费多少年才换来如今景象,你瞧瞧,没人感激你!” 朴洪抓起地上民兵丢弃的刀,朝着秦欢冲来,“我和你们拼了!” 朴洪的刀还没近身,就被石易击退,石易反手将他制伏在地。 秦欢蹲下来,“旱灾那年,你让村民们改种粮食,如果之后没有献祭害命,你仍是个好村长,可惜,你让桃源村沦为邪教组织的大本营,害人害己,早晚有一天,村子会因你而衰亡。” 朴洪冷哼怒斥,“放屁,如果你们没来,桃源村会越来越好!” “当真吗?” 秦欢反问,“刘有万为村子花了多少银两,我相信你心里有个账本,那些钱足够让村子变成如今的繁盛吗? 现在的好日子,根本不是因为刘有万,也不是因为神明庇护,而是村民世代淳朴勤良,靠双手改善的生活。” 村民们善农,走出村子经商后,靠着诚信质朴,在外面已经小有名气,即便没有刘有万的帮助,他们也能够活的更好。 朴洪脸色发灰,他不想承认的事实又一次从心底浮出,但他不愿意相信,“我是村长,桃源村不能没有我,只有我才能带领村子,只有我!” “死不悔改。”秦欢站起来,让衙役把他押走。 然,村民们忽然大批聚集过来,将衙役的路拦住。 第112章 烟花 站在前排的老者跪了下来,苍老的面孔颤动着,“郡主、刺史大人,我听说京城有个东西叫请愿,我想为村长请愿,能不能留他一条性命。” 朴洪不仅利用鬼神之论谋害村人,还勾结组织私自炼金,桩桩死罪,无还生余地。 秦欢将老者扶起来,却有更多的村民跪了下来,“我们也想为村长请愿,请大人们留村长一命!” 朴洪的罪行摆在眼前,但他过去为村里做的好事,大家都记在心里,村民们不忍他一把年纪还要落到身首异处的地步。 朴洪被羁押着,青灰色的脸难以置信的抬起来。 孙宏富不耐烦将前排的村民撵走,“想请愿你们就去京城,京城里的官要是愿意放他,本官不拦着,但是现在,你们别碍着本官的道!” 秦欢刀了孙宏富眼,他这才不再耀武扬威。 然而,面对村民们的请求,她并不能答应。 她深看了朴洪眼,“此事将由衙门依律例审判,朴洪的罪行或许不止这些,我不能答应你们。” “村长也是为了村子才入歧途,他心不坏,如果他将以前献祭的人带回来,你们能不能饶了他。”有人大声喊着,让朴洪把过去献祭的人找回来。 秦欢再看朴洪,朴洪嘴巴动了动,却始终没有说话。 刘有万眼底充斥着血腥,他冷冰冰盯着朴洪看了几眼,嘴角扬起阴冷的弧度。 下一秒,他对着身旁衙役胸口猛起拍掌,衙役吐出鲜血,他趁机挣脱束缚,朝着朴洪冲过去。 朴洪身边有石易在,石易迅速反击,与刘有万过招,但刘有万的身手不俗,他刚才隐藏实力,就是为了突然袭击。 可他刺杀未成,衙役们也都回过神,围了过来。 “抓住他!”石易大喊。 刘有万见杀不了朴洪,捂住了自己的左眼,朝他做出了一个奇怪的手势,朴洪盯着他脸色煞白。 秦欢靠在边上,一时没看懂他们的意思,但这手势应该是在传递些什么。 紧接着,刘有万突破衙役的防线冲出去。 就在大家以为刘有万要逃跑的时候,他在祠堂前面停了下。 他将绑在腿上的信号弹快速拿出来,对着天空放出,夜空中,一道蓝色的烟火绽放,静谧的夜空爆发出璀璨绚丽的色彩。 这画面有些熟悉,秦欢想到了阿蛮自杀的那一幕,当时,也是烟花璀璨,她忙大喊,“他要寻死,拦住他!” 石易纵身追去,但刘有万的速度更快。 “教主,章巴不能供奉左右,这一弹,是我最后能为您做的事!” 刘有万功夫不浅,他一手按头一手按住自己下巴,手腕同时发力,脑袋竟然被他自己生生拧断! 人群中发生尖叫,村民们都瞪大双眼,被今夜的一幕幕震惊的呆住。 石易蹲下身摸他鼻息,朝秦欢摇了摇头。 秦欢走过来,夜风吹动她的鬓发,将她眼底的神色遮掩,“组织村民回家,我们今晚留在桃源村,看好朴洪,所有人留在祠堂休憩。” 石易愣了下问,“刘有万放了信号,难道我们不抓紧去塔山搜寻,把他们一窝端了?” 秦欢抬头望着夜空,“你看这天,只怕有去无回。” 塔山崎岖,还有训练过的野兽,组织的人盘踞多年,他们现在上山,凶多吉少。 她安抚道,“塔山又移不走,我已经传信回了京城,而且峪州府衙的人明天就能赶过来,人多力量大,到时候上山也安全些。” “还是郡主思虑周全。”石易瞧了眼朴洪,低声开口,“刚刚刘有万对朴洪做的动作,肯定有意图,就是不知道他们传递的是什么。” “静观其变吧,今夜,要留意朴洪的一举一动,防止他自杀。”秦欢嘱咐。 石易深思,到朴洪旁边搜身,顺便检查了他的经脉,确定他没有内力,也没有隐藏功夫。 “今夜轮班盯着他,别让他耍花样!” 石易和几个衙役轮番看守,却还是没料到,朴洪用一根筷子,戳穿了自己的喉咙。 这一晚注定是个不平凡的夜晚,桃源村百户村民都彻夜难眠,村祠内关押着一村之长,所有人都不会想到,他会以这种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 翌日清晨,秦欢正吃早饭的时候,石易满手是血的冲过来,“郡……郡主,朴洪死了……” “死呢?”秦欢眉头紧皱。 石易满脸懊恼,将昨夜发生的事情说出,“朴洪上半夜还好好的,下半夜不知道忽然发了什么疯,骂了一整个晚上,直到早上骂累了,才安生了会。 刚才送饭的过来,他一大把年纪,我心想给他吃点,哪里知道他有胆子用筷子把自己戳死了!” 秦欢看着手里的筷子,将它重重放到桌上,再去关押的地方,朴洪倒在血泊中,筷子正中嗓心。 “你亲眼看到他用筷子戳中喉咙?”秦欢蹙眉。 石易拍后脑勺叹气,“我亲眼看到,而且就那么一瞬间,他一次刺中,根本来不及阻拦。” 筷子是钝器,而朴洪在没有武功的前提下,竟然一击插在喉咙中间,他报了必死的决心,而且这样的死法也毋庸置疑的痛苦。 秦欢背过身,有团迷雾仿佛笼罩在她身前,她不断拨开迷雾,可迷雾后是更大的迭瘴。 她揉了揉眉心,“朴洪后半夜开始,都骂了些什么?” “都是些污秽词语,上至郡主您和孙刺史,下至不听话的村民和门口的野狗,包括我们在内,他都骂了个遍。” 石易恰好后半夜轮班,朴洪大多是宣泄情绪的谩骂,但有些话他记得格外清楚,“对了,他骂县令骂的最狠,崔彭每个月收到的财银,应该就是他贿赂的!” “他是怎么骂的崔彭?”秦欢抬眸。 石易凝重起来,“崔家的惨案很有可能与朴洪有关,朴洪骂崔县令,说他收钱不办事,还有什么狮子大开口敢要挟他,后悔没多折磨他几下,就让他轻易去了地府!” 第113章 了然 秦欢之所以不能答应村民请愿,其中一点就是怀疑朴洪与崔彭案件有关。 朴洪话印证了她的猜测,“那便对了,桃源村不受管治,大小事务由村祠自行处置,想必也有县衙门默许,这默许的前提,就是交纳财银,故而崔彭每月都能得到一笔不菲的收入。” 石易看了眼朴洪尸体,“崔彭肯定是贪心不足蛇吞象,索要财银越来越多,以至于朴洪一怒之下杀了他,他先是留信约见崔彭,双方在佛塔产生争执,朴洪乘其不备用匕首刺中他,然后潜入崔家,杀了崔盈,制造诅咒假象!” “朴洪有杀人动机,也有条件。”秦欢抱臂,水眸下流蕴淡淡的波光。 衙役从外面跑进来,“石大人,郡主,朴洪家里搜过了,从他家的密室里搜出来这个账本。” 衙役昨天晚上就搜过了朴家,但没有任何收获,今早朴洪自裁,石易就让衙役们再去细细搜查了一遍,果然发现不对。 石易拿过来账本翻看,“果然,这上面都是朴洪每个月给崔彭的银子记录,郡主你看这个数字,从去年到上个月,几乎翻了两倍,朴洪怀恨在心,崔彭和崔盈就是被他杀害!” “崔彭和崔彭被谁所杀?”一个惊喜的声音从外面走来,孙宏富听说朴洪死了赶过来看看,不成想双喜临门,连崔家的案子也破了。 “正是桃源村村长朴洪。”石易把账本和朴洪昨夜的话重复了一遍。 孙宏富喜上眉梢,“郡主,咱州府衙门的人连夜赶来,这会已经上山了,不出半日,定把这群私自采矿的反贼抓住!午后用完膳,下官就能和郡主回京复命!” 孙宏富立此大功,早已跃跃欲试。 石易瞧不上孙宏富的谄媚,但也有回京打算,“郡主,咱们离京已久,你随刺史大人返京,剩下的事情交给我,一定能把山里那群反贼逮住。” 秦欢往外走了两步,对孙宏富道,“是得赶回京城了,劳烦刺史大人备好快马。” “下官这就去办!”孙宏富兴致勃勃的走出去。 石易也以为秦欢要回京城了,她却叫住他,“朴洪的儿子,昨日好像没见。” “宋平昨晚发高烧,他照顾宋平昨夜没去村祠,听说他爹被抓后,昨晚还来闹过,已经被赶走了,这会还不知道朴洪已死。” 朴洪被抓,身为他的儿子,朴海自然有帮凶嫌疑,石易特意查过朴海,之所以没有抓他,就是发现他并没有掺和到朴洪的事情里。 石易以为秦欢怀疑朴海,“这朴海听村民说,性格比较内敛,不爱说话,平常也不怎么参与村里的事情。 宋平的茶庄虽然在村子里卖不了多少货,但对外的确有些生意,朴家有块地,他拿去种茶,他可能是整个村子,仅有的几个真正种茶的人了。 郡主您昨天下令,先前追随朴洪和刘有万之人,没犯过大错者,都可免去刑罚,朴海虽然是朴洪的儿子,但他没参与过采矿和塔山的事情,我就没抓他。” 秦欢闭上眼睛,回忆起了一些画面,“时北泽先前和我说了一件小事,我本来都忘了。” 石易疑惑,“二公子,他说什么呢?” 时北衍吞沙受伤,此时正在阳善县休养,秦欢仅过了一天,就有些怀念和他探讨案情的时光了。 “如果他在,或许朴洪不会死吧。”秦欢抿了下唇,“下午还要赶路,你速速找些人,随我再去一趟朴家。” 石易一头雾水,不过还是找来人。 很快,他们来到朴家的院子外。 朴家和宋家是邻居,两家的院子并不华丽,但也修葺的整齐大方。 朴海正在照顾生病的宋平,他听到声音,从宋家的院子里走出来,见到来人,他更是怒气冲冲,抄起铁铲就过来要人。 “放了我爹,有什么事你们抓我!”朴海对这些搜了他家两次的衙役,态度要多差有多差。 石易在前面挡住他,正要对他动手,秦欢开口道,“你的手受伤了。” 朴海扫了她眼,知道她的身份,却依旧态度恶劣,“干农活的手,受点伤有什么奇怪。” 他手心的伤已经结疤,不影响他握铁锹,秦欢走到他面前,“七月十五那晚,你在哪里?”这正是崔彭和崔盈遇害的日子。 石易对这个日子很敏感,困惑的将视线移到她身上。 朴海眼睛晃了下,直接将铁锹举起来,石易眼疾手快,拔刀将铁锹击飞,连带着踹到朴海胸口。 这一脚普通人就该倒地了,但朴海常年做农活,身子板好,硬是往后退了几步站住了。 衙役迅速上前,将刀架到他脖子上。 “七月十五那晚,你在哪里?”秦欢再次提问,她的语气加重,这一次的语调里有威慑。 朴海怒气冲冲回答,“在家睡觉!” 他的样子不像说谎,石易摸不着头脑,秦欢勾了勾唇,“你爹每个月十五都会给县令送一笔钱,但我们查过,这个月十五他在村子里。” 朴海一听他爹的事情绪激动,可刀架在脖子上,他气不过也得说话,“我爹的事,他不让我碰,我也不知道。” 秦欢把他腰间的囊包扯下来,囊包内有些碎银子和一把纤细的茶刀。 茶叶被压制成茶饼后不易分割,泡茶前,需要用茶刀慢慢撬茶,将茶叶剥开冲散。 茶刀比起匕首更加小巧细长,使用和携带方便,与茶叶打交道的人,经常会携带它。 秦欢将刀鞘拔开的瞬间,朴海眼神闪过一丝冷气。 她将刀鞘合起,许多事情已经了然。 “朴洪罪大恶极,他不是个好人,但他是个好爹,他或许不在乎罪行里多加两条命,但天网恢恢,该是他的罪一条不能落,不该是他背负的罪行,也不应随着他的逝去而消散。” 她望向朴海,一字一句,“七月十五那晚,你在阳善县!” 第114章 证据 朴海眼睛瞪圆,“你们抓了我爹不算完,还打算编造个莫须有的罪名,安在我头上吗?” 秦欢举起个手势,“证据有三,其一,朴洪向崔彭行贿,每月十五前去阳善县送钱的人便是你,本月十五那晚,崔彭应约前往佛塔,最后一个见到的人是你。”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朴海反斥,脖子上的青筋紧绷。 秦欢放下手,“的确,此刻我们并没有证据,但这种事情很好查证,只需在村中盘问,过不了多久就能查清。当然,这条证据我们不着急,你来听听我的第二条证据可有道理。” 她抬起两根手指,“其二,崔彭索要钱财越来越多,你动机深厚,与他发生争执后,一怒之下报复行凶,并用残忍手段杀害他,证据便是你随身携带的茶刀。” 她将茶刀拿出,“我先前一直想不通,崔彭身中的刺伤细长,究竟是何种匕首所伤,直到我发现朴洪给我的这些茶饼,都需要切开。 茶刀纤细且长,与崔彭身上的刺伤极像,开茶庄的宋平是我最先怀疑的对象,但她为了崔盈愿意去死,属实没有杀人理由。” 朴海脸色变了变,咬牙质问,“你监视我们?” “碰巧撞见罢了。”秦欢扫了他眼,接着道。 “本以为线索中断,但那天你扶宋平回房间,你走之后,我们去宋平房间看过,他的衣服肩头上有血,这个位置难以沾染到自己的血,除非是被别人蹭上,而那个人便是刚刚扶他回屋的你。” 这条线索是“时北泽”提醒她后,她才沿着细节摸索到朴海。 朴海拳头握紧,手心的伤本已结疤,却被他挤的流出血来。 秦欢视线望过去,瞧见他越发黝黑的脸色,话锋转道,“还记得于达吗?这个人的出现应该在你的意料之外,不过,你很好利用了他的出现,一个酒鬼赌徒,还与崔彭有纠怨,是个极好的替罪羊。 在火烧崔家祠堂后,你撞见于达,于达以为你是崔彭,一刀捅过来,这刀被你徒手接住,你将他打晕,看清他是何人后,便故意将他的手烧伤,制造杀人假象。 你应该知道峪州刺史就在县内,以孙宏富的品性,有了凶手后,肯定会立刻结案邀功,你没有多担心,回到村内,便一切照常。 可你手上的伤没那么快好,在扶宋平的时候,你掌心的伤口碰裂流血,蹭到了他的衣服上,而且,为防止他再次自杀,你将他绑到床上,系绳的习惯与当初将崔彭吊在佛塔的绳扣一模一样。” 她将线索串联,从一个点连成了整条线。 朴海死瞪着她,嘴巴冷冷的开启,“说了这么多,都是你的猜测而已,我的手是做农活时无意间划伤的,绳子有相同扣结习惯的人多了去,凭此怀疑我更是无稽之谈,你要想抓我,有真正的证据吗?” 没有证据,如何完美的逻辑,都是猜测罢了,朴海有恃无恐的便是,没有任何人可以指证他。 秦欢握着茶刀,“你随身携带的茶刀纤细且长,尺寸与暗算崔彭的伤口一般,此为物证,于达当夜见过你,只要带你回去辨认,便有人证。” “世间茶刀千千万万,凭什么认定我这把就是凶器,还有那个于达,你也说了,他是个赌鬼酒鬼,他说的话能信?” 朴海昂起头冷哼,“你们栽赃嫁祸,我死也不会承认,要是你们屈打成招,我们桃源村村民哪怕到京城告御状,也不会让我受冤!” 朴洪已经自裁身亡,村民对朴家有感激之情,不会任由朴洪唯一的儿子受到冤屈。 朴海拿捏的是人心。 “你别得寸进尺!”石易把刀架在他脖子上,想到崔彭和崔盈的死状,特别想宰了他。 朴海毫无畏惧,甚至只要他脖子上有伤,就可以反告他们严刑逼供。 “别着了他的道。”秦欢提醒石易,让他别冲动,石易气呼呼放下刀。 秦欢心平气和,“村民向着你,但他们以为的朴海是个勤劳质朴的青年,而你不是,其实,在确定你之前,我甚至还怀疑过你爹。” 直到昨晚,她还没有放弃对朴洪的怀疑,或者说,她潜意识被朴海看似纯良的外表迷惑。 “朴海,其实,第一个献祭者是你吧。”她语调平静,却第一次让朴海的眼底掀起波涛。 “昨天假刘有万死前给朴洪做了个奇怪的手势,他捂住了自己的左眼,刘有万自杀身亡,而朴洪也被抓了,做不了任何事情,刘有万的这个手势除了让朴洪自杀灭口,我想不到别的意图。” 她抬眸继续道,“昨天半夜,你去村祠闹过一次,就在你的声响结束后,朴洪开始了,他当着石易的面大骂了所有人,当然,这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泄露与崔彭有关信息。 他痛斥崔彭狮子大开口,暗示自己就是将崔彭、崔盈杀害的凶手,最后再来个死无对证,让行凶罪名做实。” 她这句话告诉了朴海朴洪已死的事实,朴海脸色晦暗不明,可表情里没有太多惊讶。 “你爹死了,这应该在你的预料之内,或者,你昨夜的出现,就是为了提醒他,让他去死!” 秦欢把茶刀放下,转而将带来的户籍册取出来,“你爹娶了你堂姑,而你堂姑也就是你娘脸上的胎记,也传给你吧。” 朴海头颅低下盯着她,表情中增添了许多狠意。 秦欢迎着他的视线,“我打听过了,你自小左脸上方就有一块红色的胎记,为此,村里的小孩都嘲笑你,你幼时过得并不好,只有宋平不嫌弃你,把你当做朋友。” 她捂住左眼,做了个与假刘有万同样的手势。 “你脸上的胎记消失是在七八年前,也正是假刘有万来到村子里的第一年,我不知道他们用了什么方法,让你脸上的胎记消失了,但在那之后,你和你爹便开始为他们做事。” 她放下手势,“刘有万捂住的不是眼睛,而是胎记,他是在威胁朴洪,朴洪若不死,他们便会杀了你,朴洪知道或者是猜到杀死崔彭的人是你,死之前,便筹谋替你顶了罪!” 第115章 最爱 “我承认。”朴海沉默了片刻,他低下头,就在大家都以为他认罪的时候,朴海忽然笑了一声。 “我承认故事编造的很好,莫非,宁王郡主想用这段故事,将我砍头?” 他抬起头,语调阴阳,“怪不得都说权力好,位高权重果然可以仗势欺人,你把我带走吧,流放也好,千刀万剐也罢,总之还不都是郡主您的一句话。” 朴海不解释了,反倒让石易头皮发麻,“朴海,你休要污蔑郡主!” 石易气不打一处来,他在诏狱司审问那些江洋大盗都没这么生气过! 朴海冷笑讥讽。“我有说错吗,你们一个证据都拿不出来,就说我杀了人,还说我与假刘有万有关。 我爹的确犯了错,但你们还没有给他定罪,就让他死了,现在功劳没了,就拿我做功绩,你们还为了自圆其说,整出这么一大段故事,不就是想让我认罪吗,好,我认,你们说的都对。” “你!”石易怒火又上升了一大截,偏偏朴海是个“软骨头”,让他的气都没发撒,“你认是吧,那就跟我们回去画押!” “画押可以,但我一定会在公堂上实话实说,将你们严刑逼供的事情,全部吐出来!”朴海有恃无恐。 秦欢按住石易,“刚刚我说证据有三,这最后一个证据,我还没有说完。” 朴海讥笑,“有什么证据你就拿出来,我认罪就是。”他现在的状态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秦欢视线穿过他,深望了他身后一眼,“崔彭之死你做的的确干净,但崔盈在崔府之中,一个外来者,怎么能不动声色让崔家大小姐死在自家祠堂?” “你问我?”朴海反问,“我和崔盈压根不认识,你又想栽赃我什么?” 秦欢不理会他的态度,淡定开口,“你和崔盈不认识,但你的至交好友宋平认识啊,不只是认识,他们两情相悦、约定终生。” “那又如何?”朴海有些不耐烦。 “桃源村有个不成文的规矩,男女婚配皆在村中,女不允许外嫁,男不允许外娶,但宋平却破了这个规矩。 宋家在村里没什么势力,但他竟能让村长同意他向外县的崔盈求亲,你作为他的好友,这之中恐怕出了不少力。” 朴海眉头皱了下。 秦欢接着道,“尽管村长同意了,但天不遂人愿,宋平求亲遭到强烈反对,崔彭又着急将崔盈许配给了外乡的人家,婚期来临之前,宋平与崔盈约定,两人私奔逃走。” 这段过往朴海也知道,崔盈便是惨死在私奔的前一天。 秦欢走到朴海身侧,“这段有情人的故事发展到这里,你听出来疑惑没有?” 朴海沉默了会,“我兄弟真心相待,只可惜天绝人愿。” “天灾还是人祸,你我心知肚明。” 秦欢眼眸沉邃,“崔彭是县令,崔家又被他看守的如铜墙铁壁,宋平一介布衣,如何将二人私奔的消息传给崔盈?这中间肯定少不了红线穿绳,是吧,朴月老。” 她抬眸,朴海的脸上有青筋抽动。 “你与崔彭有交易,自然有办法在崔家传信,宋平与崔盈的书信就是由你传送,事发当晚,你模仿宋平笔记,用书信约崔盈见面,而后趁其不备将她杀害,再制造自焚假象,以此瞒天过海!” 她语调增强,“你在信中让崔盈看过后将信件烧毁,但你万万没有想到,崔盈无比珍视与宋平的来往信件,她将所有书信都藏在了崔家后院的花坛中,打算私奔前挖出来带走,而这最后一封,她也收了起来!” 秦欢从袖中拿出一封信件,“这信若不是你模仿宋平笔记,那凶手便是宋平本人!” “不是他!”朴海急忙否定,“我的意思是,宋平爱慕崔家小姐,他断不可能行凶,但我也没见过什么信,杀害崔家小姐的另有其人,应该由你们去查。” 秦欢将信展开,眼眸望向院中一抹虚弱的身影,“想查很容易啊,是吧,宋平。” 朴海猛地回过头,竟见宋平醒来,正在院子中间,他眼中闪过丝慌乱,“阿平,你发着高烧,不能见风,快回去!” 宋平没有动,只是眼中的目光让朴海格外陌生,朴海不知道他来了多久,听到了多少,“阿平,他们污蔑我,但是你放心,这件事我会解决。” 朴海被衙役羁押着,他不能过去,只能隔着段距离让宋平快回。 石易来到秦欢旁边,眼神询问是否要将宋平抓起来,秦欢轻摇头,她相信如此爱崔盈的宋平,会为崔盈找到真凶。 空气安静了许久,宋平缓缓走来,他扯了扯苍白的嘴角,询问,“郡主,你手中的信,可以给我看看吗?” “可以。”秦欢将信递过去。 宋平凝视信中的每一个字,脸上的血色褪尽,他颤抖的转过身,拿着信望着朴海,似是想从朴海表情中看出些什么。 “阿海,你告诉我,这不是你写的。”他声音虚弱,骨架瘦的能要被风吹动。 “我没写过。”朴海几乎是第一时间否认。 但这句话,却让宋平仅剩的点生气被剥离开。 他走到朴海身前,秦欢示意衙役们将朴海松开,衙役们后退,宋平一手按到了朴海肩头,他眼睛里倒映着朴海慌张的神色,嘴唇更加苍白。 “小时候,你不愿意去学堂,我见你总是一个人孤单,每天下了学堂,我都会去找你,你的每一个字都是我教的,朴海,你的笔迹瞒得了别人,瞒不过我!” 宋平说完剧烈的咳嗽,朴海想去扶他,但被宋平一把推开,“你把我的字模仿的很像,但你忘了,我每个字的弯钩最后一划习惯往外撇一点,而你习惯向上!” 朴海脸上瞬间失色,完全失去的先前的得意。 宋平抓住他的衣领,眼睛死死瞪住他,几尽疯狂,“朴海,我哪里对不起你,你竟假冒我的笔迹,去杀害我这辈子最爱的人!” 第116章 杀了我 朴海眼眶发红,压抑着声音,“阿平,你冷静点,他们都是骗你的,信件字迹可能造假,也可能是巧合,我没有理由杀崔盈,你是我最好的兄弟,我怎么可能去害你的女人!” 宋平把他松开,将信摊开,指着信中最后一个字。 “那这是什么,我和盈儿书信往来,都是你来送信,我们之间对话有个暗号,书信结尾会将最后一笔拖的格外长,以证明信件真伪,这个暗号除了我们两个人,只有你知道!” 宋平的眼眶泛起红丝,朴海咽了下口水,辩解道,“或许,有别人猜到了,或者是崔盈把暗号透露给了别人。” 朴海似是想到什么,忽然燃起希望,对着秦欢的方向扯尽嗓音,“你们应该去查与崔盈关系密切的人,她的丫鬟、姐妹都有可能知道这些信,你们应该去查他们!” 秦欢默不作声。 事情到了如今的地步,朴海的罪已经是铁板钉钉,尽管他在挣扎,但人证物证具在,他否认也没有任何作用。 朴海见衙门的人不理会他,脸色逐渐扭曲,“你们哑巴了,证据都有了,你们去查啊,去找到伪造信件的人啊!” 砰的一声,宋平的拳头挥到朴海脸上。 朴海不可置信的抬起脸,宋平满眼失望,“这暗号盈儿曾让我不要对任何人说,她自己更不会外露,但我却告诉了你。” “不是这样的,阿平。” 朴海企图解释什么,可宋平忽的笑了起来,他的笑声悲凉,笑中咳着血。 “是我害死了盈儿,也是我,让你变成了一个杀人犯,呵呵呵,都是因为我,我……应该死!” 宋平身旁站着待命的衙差,他忽然拔出衙差的佩刀,朝着自己的脖子挥出去。 “不要!”朴海大喊,但他来不及阻拦。 秦欢亦是惊诧,幸好石易出手够快,隔空用石子击中宋平的手,让他把刀松开。 宋平的刀落地,但脸上的表情已如死灰。 朴海连忙跑过去,“阿平,你怎么样?” 宋平迟缓的抬起头,面如枯槁的神色中找不到任何生的迹象,“为什么不让我死?”他问。 朴海张了张口,他想说很多话,可现在的他如何开口劝他。 宋平苍白的嘴角自嘲的扬了下,“我最爱的女人,被我从小视作亲兄弟的人杀死,我继续活下去,看着你被砍头,看着这个世界只剩下我一个人吗?” 他双手搭在朴海肩膀上,“阿海,求你,杀了我吧。” 朴海仿佛听到什么破碎的声音,如果说崔盈的死让宋平丧失了生机,那他的谎言,便是彻底毁了眼前的人。 “阿平,你别死。” 朴海抬起眼看他,就像他们第一次认识时候那样,那时候宋平搭着他的肩,送给他一朵刚摘下的茶花。 他喉咙哽咽,用手捂住自己左眼。 “还记得这个吗?小时候大家都瞧不起我,觉得我是个丑八怪,是个不说话的臭哑巴,只有你,你和别人不一样,你对我好,从来没有看不起我,是你拯救了我的人生。” 宋平当然记得,那时候的朴海沉默寡言,却是个很善良的人,“早知今日,我宁愿,没有迈出那一步。” 宋平的音线薄冷,朴海却好似听不出他话中意般,自言自语的开口。 “你知道我脸上的疤是怎么去掉的吗?我和你说,是我爹找了个神医,但其实,是教主给了我新生,让我的皮肤重新生长,让我也重新活了一遍。 教主给了我新生,我为圣坛做事从不后悔,你是我最好的兄弟,我也绝对不会伤害你。” 脸上的疤痕是他自卑的根源,他为圣坛卖命,从始至终都是心甘情愿。 他放下手,想起什么似的嘴角勾了勾,“崔彭是我杀的,但我杀他不是因为他要银子,钱财后山多的是,我杀他,是因为他竟然让人打了你!” 哪怕知道真相,听到他亲口说出来,宋平依旧难以接受,面前这个二十多年的好兄弟,陌生到仿佛从没有认识过。 朴海猜到他内心的波澜,他只有苦笑,“那天是十五,是我约崔彭见面的日子,见他之前,我在崔家附近看到他们的人正在追着你暴揍,呵呵,一个小小县令竟然敢打你,他就是在找死!” 宋平将双手从他肩膀上移开,眼底越发复杂,“他不管怎么样都是盈儿的爹,我和盈儿在一起以后,他无论如何都是会我的岳父,你居然为了这点事,就要杀他?” 宋平尊重崔盈,便也会尊重他心爱之人的父亲,去没想到因此害了他们。 朴海冷哼,“什么狗屁岳父他也配?他收了我们那么多银子,当然知道我们的规矩,你是桃源村的人,他根本不会把女儿嫁给你!” “我已经求得村长同意,规矩限制不了我们。”宋平不信。 “我爹那是哄你的,他早就和崔彭交易,让崔彭拒绝你的求亲,你们从来没有可能,哪怕私奔,我爹和圣坛的人也不会放过你们。” 朴海深知圣坛的力量,从始至终,宋平对崔盈都不过是徒劳和妄想。 “除掉崔彭,再杀了崔盈,你就不会离开村子,也就不会有危险。”他想保护宋平,哪怕到现在,他也从没有伤害宋平的想法。 宋平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再抬头,眼中已是彻骨寒凉。 他的态度如此明显,秦欢抬起手做了个手势,衙役上前将朴海抓住。 朴海被按住弯着腰,眼睛始终望着宋平的方向,“阿平,那个女人有什么好,我们二十几多年的兄弟,你说走就走,考虑过我吗?” 宋平没有回答,朴海望着他笑了,“也是,你喜欢温柔乡,而我,不过是个丑八怪。” 朴海眼睛望去的方向,是他们曾经一起玩闹过的院子,院中的人还在,却永远回不去了。 他似乎想要将眼前的印在脑子里,眼睛眨都不舍得眨一下,“曾经你给了我最好的太阳,我还给你,一条命。” 他的嘴角忽然流出黑色血! 第117章 失手杀人 宋平瞳孔震惊,“你怎么了,黑色的血,你难道中毒呢?” 朴海虚弱的倒下,宋平下意识冲过去扶他,可他的身体无比沉重,倒在地上根本扶不起来。 一瞬间,宋平的脑袋慌乱了,“大夫,快叫大夫!”他大喊了声才想起来,朴海犯的是死罪,衙役们根本不会救他。 他爬着转过身,跪在地上,“郡主,阿海有罪,但他的罪应该在审判后才能处刑,我求求您,您救救他,我一定劝他戴罪立功,让他把知道的都说出来!” “我们尽力。”秦欢想救人,但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石易上前去查看朴海症状,朴海嘴唇乌青,眼窝凹陷,与罗刹使者自杀时中毒的症状一样。 石易摇了摇头,“这是组织给死士准备的毒,每次行动时藏于牙缝中,咬碎毒囊会立刻毒发,他已经无力回天。” 秦欢望着只剩最后一口气的朴海,叹了口气,“罪犯朴海,畏罪自杀,尸身可由其好友宋平带走。” 衙役们撤回来,宋平抱着朴海的渐渐冰冷的身体,拳头紧握,眼眶泪珠打转,“为什么,你非要让我亲眼看到你死吗!你就那么恨我!” 朴海毒发,眼睛已经看不清楚了,他抬起胳膊想要抓住什么,手臂却抬不动了,“我从来没有恨过你。” 他本说不出话来了,但死之前,他还有未了的心愿,他目光能看到宋平模糊脸庞上的泪,他嘴巴咧起一个极浅的弧度,用尽全力开口。 “阿平,死很难受的,你别死好吗,就当为了崔盈,我去偿命了,所有的罪我承担,你活下去,好吗?” 宋平浑身怔住,朴海在用自己的死换回他求生的意志,他泪腺滚落,“你,你……” 他想说他傻,但到底谁才是傻子。 他无法面对朴海害死崔盈的事实,便想求死解脱,而朴海因他的求死,以自己的命换他的生,他们两个人阴差阳错,从最好的兄弟、亲人,到如今隔着无法磨灭的仇恨。 二十多年的情分,竟落到如此下场,宋平将拳头砸在朴海的身旁,“我会为你收尸,但往后余生,永不祭拜,永不相见!” 泪珠滴到朴海的脸上,那是朴海最后的温度。 “好。”朴海侧过头望着模糊的远处,嘴角扬了起来,可他的手却永远的落下。 “阿平,我们的茶庄,还有茶园,快丰收了。” 他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好像看到的了什么画面,宋平知道他看到的是什么,那些年茶花遍地,两个年少的孩童,嘻戏人间。 五日后。 阴云翻卷,大雨冲刷着城都的每一寸角落。 雨水为盛夏解暑,却也带来了河涝冲堤,灾害降临。 黑云压城,雨水泼天,城门关闭前,一辆马车飞驰而来,直冲皇宫而去。 秦欢走下马车,等候的小太监忙为她撑伞,“郡主,宁王吩咐过,直接带您去天牢。” 秦欢听到打更的敲锣,她到皇宫已经二更天了,“走吧。” 她的脚步越来越急促,思绪飘乱。 几日前,她收到宁王传信,得知司空浩言在宫中亲手杀死了当朝丞相贺元祥,被陛下拘禁天牢。 陛下下旨设十日期限彻查此事,十日后若当真凶手为司空浩言,则会废掉司空浩言太子之位。 十日期限的最后时刻,便是今夜子时。 还有一个时辰时间,她几乎跑了起来,小太监举着伞跟不上她的步伐,雨水打落在她发丝之上。 她顾不及管这些,脚步越来越快。 “郡主,就是这里的了。”小太监气喘吁吁,终于将人领到天牢。 “多谢。” 秦欢有王府令牌,而且她来天牢探望司空浩言,宁王想必已经征求到陛下准许,她很快就进到天牢最里面的一间牢房。 这间牢房与其他牢狱相比宽敞、干净许多,是专门为身份特殊之人准备的。 不过,尽管是特别安排,天牢毕竟是天牢,司空浩言的脸和身上的衣服都有些脏乱。 天牢的守将将门打开,而后自觉的退了出去。 秦欢迈进大牢,司空浩言正用一本书盖住脸,躺着闭目养神,他听见开锁的声音,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我说了多少遍,人是我杀的,他天天上朝参我,在父皇面前说我坏话,我气不过就给了他一刀,谁想到他命这么薄,说死就给死了。” 秦欢眉头轻拧,宁王在信中写过,司空浩言杀贺元祥的原因,就是贺元祥在朝上参了他一本,让他难堪。 这理由别说她不信,就连宁王和陛下恐怕也不接受。 但司空浩言不改口,再加上他平日里散漫冲动,经过十日的三司彻查,结论便只能是太子德行不端,失手杀人。 秦欢敲了敲铁栏,苦笑,“太子殿下,多日没见,没想到我竟然要到天牢来探望你。” 司空浩言拿开脸上的书,猛地做起来,“秦欢!”他惊喜爬起来,见她一身水渍,疑惑,“外面下雨了吗,你怎么穿着这身就来了。” 他正要喊人来给她更衣,秦欢打断他,“外面都下了两天大雨,也就你什么都不知道,别喊人了,时间紧张。” 她坐到牢房里简易的桌前,朝司空浩言做了个邀请入座的手势。 司空浩言坐下来,脸上的喜色消失,“你也是来审问我的?” “要不然呢,找你唠嗑吗?”秦欢翻了个白眼。 司空浩言显然已经接受过很多人的询问了,他皱着眉,声音严肃,“人是我杀的,父皇要怎么罚我都认。” 秦欢瞥了他眼,“陛下要易储,你也接受?” “我本来就不适合做太子,父皇换了我,也是理所应当。”司空浩言早就知道,十日后审问后,他将面临的境况。 秦欢给自己倒了一碗茶,司空浩言毕竟是太子,在牢中的待遇不错,连茶水都是上好的龙井,她喝了口水,眼眸抬起。 “你如果不是太子了,杀人偿命,按律会秋后问斩!” 司空浩言沉默了许久,他或许没想过事态的严重性,可是杀人偿命这个道理他是懂的。 “如果父皇要我的命,我……”他没说完就被打断。 “不是陛下要的你命,是律法,殿下,你身为太子,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吗?”秦欢站了起来,“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若你当真不懂,我也没必要在这里了!” 第118章 废储 秦欢转身迈步,到牢房门口的时候,司空浩言喊住她,“等一下。” 秦欢以为他想通了,可司空浩言的话依旧不改,“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我不应该将自己凌驾于任何人之上,可是秦欢,贺元祥就是被我所杀。” 秦欢顿了下,“知道了。” “对不起。”司空浩言开口。 “对不起我什么?”秦欢反问。 “我……让你失望了。”司空浩言眼眸垂下。 秦欢撇了撇嘴,“倒是没有,因为,这确实像你能做出来的事。” 从天牢走出,秦欢径直去了宣政殿。 将近子时,宣政殿内灯火通明,司空厉端坐龙椅之上,而殿内,乌泰与皇后党羽正为太子求情。 乌泰和众多大臣跪在殿内,“陛下,太子秉性纯良,为人敦厚,万不可能做出杀害丞相一事,此中定有内情,求陛下开恩饶恕太子!” 司空厉眼底阴霾,“你们倒是说说,他有什么内情,能让他胆子大了,在皇宫杀害丞相!” 连三司都查不出来的结果,乌泰却寻到“合理”解释。 “贺元祥身为太子太傅,却不守臣礼,多次以下犯上,当众责罚太子,对太子过于严苛,本就应受罚,太子宽厚才忍他至今。但贺元祥师德不配屡次冲撞太子,太子年少冲动,忍无可忍,这才酿成大祸,若论罪魁祸首,贺元祥自当有名!” 司空浩言拒不改口,乌泰只能想办法给贺元祥泼脏水,无奈他查了十天,也没找到贺元祥有何罪证,倒是在对待太子方面找到突破口。 司空厉面色低沉如水,“丞相是皇后亲自开口提议的太子太傅,如今,你竟要怪他应了这责任?” 乌泰后背发寒,他能感受到头领上的帝王审视的视线,他为官半生,自是明白龙椅上这位怒了,可皇后只有太子一个皇子,他们乌家的未来全在太子身上。 他不得不硬着头皮,“皇后久居后宫,只知贺元祥其名,却不知其秉性如此,为太子选错太傅,皇后有责,微臣未有劝阻也该责罚,但太子何其无辜,这一切要怪就怪皇后和微臣,请陛下宽恕太子!” 殿内诸臣齐声,“请陛下宽恕太子!” 龙椅之上的人冷冷望着他们,殿内诸臣跪了足足一个时辰,也没有迎来陛下发话。 随着子时的钟声响起,三司主官奉上他们最终的决断。 “前丞相贺元祥被太子用匕首刺杀属实,太子认罪,这有画押口供和凶器,请陛下过目。” 三司将罪证呈上,宣布司空浩言彻底失去东宫之位。 司空厉如鹰般勾冷的眼睛落在太子画押的手印上,“太子失德,即日起废除储……” 张公公从殿外匆匆走来,“陛下,长乐郡主求见!” 司空厉的话被打断,张公公战战兢兢低着脑袋,后背渗满冷汗。 殿内诸臣各怀鬼胎,乌泰党羽死跪求情,而另有异心者翘首以盼,太子倒台后,朝堂局势重新划分,他们便有了新的机会。 所有人不敢直视天子,却都在等着天子发话。 “宣。”司空厉没有接着上面的话继续说,反而先宣了秦欢。 乌泰心里七上八下,宁王素来不与任何党羽结交,而他的女儿却在此时出现,他也摸不准这个长乐郡主是何意。 “拜见陛下!”秦欢入殿行礼,她刚刚在外面听见里司空厉要废储的声音,索性赶到的及时。 “起来吧。”司空厉脸色好了些,“长乐郡主在峪州立下大功,先是破了奇案,又查出私下采矿的反贼,朕的赏赐还没拟好,你就连夜赶回了京城,可是有什么要事?” 秦欢在峪州的折子早就被送回了京城,司空厉心情大好,对她也格外照顾。 “臣女的确有事要奏,只是事关太子,臣女不敢说。”秦欢猜不透皇帝对太子的态度,试探性开口。 司空厉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语气冷淡,听不出里面的情绪,“你说,朕恕你无罪。” 秦欢扬起头,“臣女有证据可以证明,太子并没有杀害贺丞相,请陛下重新审理此案!” 乌泰眼皮猛抬,激动的放在官袍中的手微微颤抖,而也有些人,视线变得阴暗起来。 “三司查了十天无果,你有什么证据?”司空厉问。 “证据便是这把匕首。”秦欢指向大理寺卿手中的物证。 三司长官互相看了看,皆是不明所以。 司空厉也望了眼匕首,“说下去。” “臣女在来的路上,听闻太子乃是在宫中杀害贺丞相,当晚宫中设宴,太子全天都在宫内,且有婢奴跟随,请问此事可否属实?”秦欢询问三司长官。 “下官盘问过宫人,此事属实。”大理寺卿如实答。 “既如此,那太子便没有嫌疑了。”秦欢如释重负般。 三司和殿内诸臣皆疑惑,大理寺卿反问,“郡主如何判定?” 秦欢让大家看清这把匕首。 “太子居于东宫,衣食住行皆有记录,太子喜好奢华,无论从衣物还是用品,皆从上品中挑选,东宫中甚至连剑鞘都是镶金戴玉,太子喜好的兵器没有一件凡品。 反观这把匕首,质地粗糙、形状普通,没有任何亮点,怎么看都入不了太子的眼。 而且太子出入皇宫每次携带的物件都会记录在册,东宫和太子出行记录中,都没有出现过这把匕首,太子当日也没有离开过皇宫。故而这把凶器并不为太子所有。” 对于司空浩言的秉性大家多少有些了解,毕竟是从小册封的储君,用品喜好上皆乃上乘。 大理寺卿凝眸,“若殿下有心谋杀,找一把这样的匕首何难?” 秦欢就等着他这么问,“大人说错了,太子殿下不是谋杀,而是光明正大的承认杀人,他从来没掩饰,所以何必费劲弄一把自己不喜欢的匕首来杀人?殿下没这个必要。” 乌泰喜上眉梢,要不是先前求情已经惹陛下不快,他肯定要附和几句。 大理寺卿不认同,“太子已经认罪。” 秦欢朝殿前拱手,“认罪为实,但案情有疑也是事实,事关人命和太子清白,请陛下给臣女七日时间,臣女定查清此案,给大家一个交代!” 第119章 七日 三司“铁证”如山,皇帝又已经给过十日期限,按理说,秦欢的请求势必会被拒绝。 司空厉短暂沉默后开口,“若七日查不清,你当知何罪?” “臣女任凭处置。” 秦欢求来的这七日不仅是一桩命案,还事关超纲,关乎整个天启未来的走向,她深知其中利害。 司空厉如鹰般锋利的眼神停在她的身上,“给你七日,这七日三司、诏狱司由你调遣。” “谢陛下!” 秦欢拜谢恭送司空厉离开,乌泰忙爬起来到她旁边,“老臣谢过郡主!” 因为乌朗的关系,秦欢对乌家的人没什么好感,碍于身份,她语调客气,“太子性情纯善,我只是将我看到的事实说出来,至于七日后的结果,我不能保证。” 乌泰能延缓七日已是喜出望外,“不论结果如何,这份恩情乌家牢记,这七日郡主有任何需要,我乌家必举全族之力相助!” 夜深雨浅,秦欢在张公公的掌灯下,行走在高峨的宫墙下。 她眉头紧锁,思绪仍在太子杀人的案子里。 “郡主还在想太子的事情吗?”张公公见她表情猜道。 秦欢抬头看了眼张公公,苦笑,“是啊,太子投案自首,任我们把头发想秃了,也难寻端倪。” 案件最关键的地方就在于司空浩言主动投案,他不松口,给案子带来很大的难度。 张公公叹了口气,“其实陛下还是惦念着太子,如果太子能松口,何至于到废储的地步。” 秦欢眸色深了些许,张公公是陛下身边的老太监,在皇帝身边最久,以他内侍的身份,在她面前谈论废储之事,不得不让她提高警惕。 她思索了下,“我在京城的日子短,对宫中关系不甚了解,民间都传太子顽劣,不得陛下喜欢。” “太子性情确实洒脱了些,可父对子哪有不严厉的。” 张公公深沉起来,“郡主有所不知,陛下初登大宝之时,便将太子立为储君,对太子寄予厚望,这感情自然深厚。” “原来是这样,看来民间的传言不可信。” 秦欢问了些太子的事情,从张公公口中得知,太子相较其他皇子,虽顽劣许多,但孝心至诚,陛下先前也从未有过任何废储的想法。 她一路听着张公公所言,走出宫外,也猜到皇帝让张公公送她出宫的意图了。 在皇家看来,太子杀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储君身上不能有污点,她必须要劝服太子否认杀人,只要太子改口,许多事情就变得简单很多。 她坐上马车回府,可当马车停在宁王府前时,她犹豫了下,让车夫直接去了诏狱司。 诏狱司内空厢房,她简单收拾便在这里留宿。 夜雨忽大忽小,连着冷风吹遍皇城每一寸角落。 翌日清晨,宁王得知秦欢没有回府,他没说什么,但表情难以掩饰的失落。 应坊为宁王穿上朝服,“郡主早晚会明白王爷的苦心。” 宁王叹气,“她和她娘一样聪慧,本王的苦心,她能想明白,她不回来,只是不能接受本王罢了。” 应坊劝说,“王爷是郡主的亲生父亲,哪有孩子不认父亲的,郡主或许还在意和世子的矛盾,等他们化解开了,郡主自然就回来了。” 宁王脸色更差,“别提那逆子,到处惹是生非不说,还招惹自己的阿姐,若不是近来朝中事务繁多,本王怎么也要教训他!” “王爷息怒。”应坊道。 宁王深吸口气将火气压下去,前些日子他传信让秦欢去查太子的案子,朝中势力都认为他站了太子派,如今变局就在一瞬之间,他更是没空去处置司空何。 “看着世子,别让他和其他皇子走的太近。”宁王顿了下强调,“尤其是大皇子。” 诏狱司。 石易比秦欢晚了一天,将桃源村案的相关人等押送回京。 塔山金矿已经全权被朝廷掌管,只不过,朝廷派兵进山的时候,组织的人全部撤离,没留下任何可以追踪的线索。 桃源村村民推选了新的村长,而峪州刺史被依律查处,不过他上交了受贿赃款,被罢官回乡。 石易给秦欢讲述桃源村的现状,说到宋平的时候,他有些唏嘘,“宋平那小子出家了,年纪轻轻,以后就只能伴随青灯古佛,苦渡余生。” 朴海用自己的死换宋平留在人间,但宋平背负的太过沉重,或许出家,是他最好的选择。 秦欢拿出当初在塔山地道里捡到的东西,“这个东西,你留心查查。” 石易接过来细看,这是一个通体发白,表面打磨的很光滑,类似一个令牌的东西,牌子的中心向外延伸出三条黑线,线由细小的纹路组成,三条线的地方有些突出。 “这是什么?”石易看不出来。 秦欢摇头,“像是骨头,地道里捡的,应该是组织的人不小心掉落。” “骨头?会不会是他们的通行令牌。”石易从没有见过这种牌子。 “查清楚这块牌子,或许就能找到他们,不过现在的当务之急不是他们,太子杀害丞相贺元祥的事情,你听说了吗?” “峪州都已经传的沸沸扬扬,上面对咱的诅咒案都不催了。” “外面怎么传?”秦欢问。 石易瞅了眼附近无外人才说,“都在传太子残暴昏庸,要天家不能徇私。”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秦欢捂额,看来太子已经失去民心。 石易见她的表情,有种不祥的预感,“郡主,这棘手的案子听说交由三司会审,咱们诏狱司应该不用愁吧。” 秦欢强颜欢笑,“从今天开始,诏狱司协同三司,七日期限,重新彻查。” 石易五雷轰顶,“郡主,这案子咱不能查啊,查明白了不是太子所为,势必得罪大皇子党派,查不明白,太子、皇后和乌家到时候把责任怪罪到你头上,还不得疯狂报复。” 此案关乎储君,秦欢当然知道后果,但她每每想到司空浩言那副正气浩然又傻乎乎的脸,她就没办法不管。 “我不信他杀人,若当真得罪了大皇子……”她挑眉,“当初大皇子不是想求娶本郡主嘛,本郡主答应他,他就不会记仇了。” 话音刚落,门外走来一模熟悉的身影。 第120章 东宫 来人一席绛紫色华服,长身玉立,英俊挺拔,他一手拿着块令牌端于身前,另一只手背于身后,眸色清冷如漆黑的曜石,鼻梁高挺,唇畔微薄,五官精致而富有魅力。 他驻足在门前,风吹动他的衣袍,树影婆娑洒在他的身上,更显他丰神如玉,俊美无双。 秦欢从塔山之后就没再见过他,没想到他恢复的如此之快,“时北泽,你也回来呢,怎么不在峪州多休养几天?” 她是情急之下不得不快马加鞭,而他有伤在身,本不必着急回京。 时北衍将手中苔花令牌扔给她,“刚听说,你要嫁给大皇子?” 秦欢接住令牌,看到上面的苔花图案多了两朵喜出望外,在阎苔司,苔花的图案越多越多意味着官职越大,想来她升官了。 “大皇子一表人才,温润如玉,是个不可多得的良人。”她话语间,连眉梢都沾染了喜色。 时北衍背过手,“别忘了桃源村的畸形儿。” 宁王与陛下是堂兄弟,秦欢与皇家子弟自然也有血缘关系,不过皇亲贵胄之间,向来都有联姻传统,只要不是亲兄妹,便不违伦理。 秦欢听着耳朵边凉飕飕的话抬头,“我可不想生个傻子,而且大皇子根本不喜欢我,若他得储君,必选能为他操持后宫的贤良淑德,当初对我许诺一生只此一人的话,肯定不会作数,那我也不会嫁他。” “你倒是明白,皇家不是那么好嫁的。”时北衍勾唇,嘴边划过抹笑意。 秦欢将他上下扫了眼,他状态尚可,只不过脸上欠了些血色,追问,“你还没回答我话了?” 时北衍悠然坐到椅子上,抬眸道,“峪州无美人,索性回京城看些养眼的,心情舒畅还能好的快点。” 秦欢着实无语,可想到他的伤,“宫里的周御医擅疗内科,我正好要入宫,你不妨随我一起找周御医诊断看看。” “宫里的老头啊,无聊,不去。”时北衍靠到椅子上打起瞌睡。 秦欢气一下子就上头了,拽着他的胳膊把他拉起来,“本郡主陪你一起!” 时北衍拗不过,被拖拽上了马车。 时北泽在阎苔司门前路过,恰见自家兄长被秦欢按进了马车,他整个人都不好了,拉住在马车后面的石易,咬牙道,“兄长有伤在身,长乐郡主还虐待他,你就不管管吗!” 时北泽知道石易知晓他们两人变换身份的事情,私下便直言。 石易摸了摸脑袋,“二公子,你没见大人乐在其中吗。” “屁!我兄长那是忍辱负重!你盯着他们,万一兄长有危险,我……”时北泽话未说完,就听见阵马蹄声,这声音让他浑身打了个机灵。 “我先走了!”时北泽回头就见那道红衣潇洒的身影驾马朝这边骑来,他脸色变得很奇怪,脚步急促就往阎苔司里面跑。 石易奇怪,待看清来人竟是元瑛郡主更糊涂了,“二公子怎么怕起元瑛郡主呢?” 过去时北泽对穆元瑛顶多是躲,但正儿八经遇见的时候,那都是一副谁也不让谁的架势,今天瞧他的样子,竟觉得他是怕。 “石易,走了。”秦欢在马车上喊了声。 “来了!”石易几步走过来跳上马车驾马。 马车缓缓前行,秦欢放下车帘,刚才的一幕,她没听见声音,但远远的都看到了,“你兄长放着好福气不享,反倒躲起穆元瑛。” 时北衍笑了笑没说话。 秦欢难得在这件事上发表看法,“你得劝劝你兄长,他年纪也不小了,早点娶妻生子,省的哪天得罪的人太多,被杀了连个后都不留。” “你过去可不会说这种话。”时北衍黑眸暗了几分。 “是吗?”秦欢想了下,“过去年少,许多事看不开,现在想想何必如此呢,我是看淡了吧。” “桃源村一趟,你变了很多。” “差点就死了,难道你心态上一点变化都没有?” “有,及时行乐。” 秦欢又气笑了,“你说的很对。” 时北衍闭目靠在马车上,秦欢的那句看淡了,回荡在他耳边。 马车到皇宫前停下,三人一同入宫来到东宫。 秦欢叫来在司空浩言身边照顾的老太监,询问他太子近来在做什么事,有什么特别的举动。 老太监知无不言,“殿下饮食寝居与过去无二样,要说不一样的,就是前些日子,陛下让殿下修缮典籍,殿下都在书阁里呆着很少外出。” “把殿下在书阁看过册子,和随殿下在书阁的人都找来。”秦欢开口。 不多会,修缮书阁的侍从从外走来。 这些侍从一眼看去都是文弱书生,秦欢绕着他们走了圈,问道,“殿下在书阁都做些什么?” 其中一个侍从开口,“主要是修缮典籍,还有整理史籍和编写本朝史册。” “殿下还会写史册?”秦欢惊讶。 “当然不需要殿下亲自写,殿下英明神武,只需要指点一二,史册自然能完成。”侍从回答,意思便是执笔的是下面的人,太子最后只要加个名字便能完命。 秦欢翻了几本他们带来的书籍,这些书大都晦涩难读,她感慨,“殿下对这些书应该不感兴趣。” 侍从倒也实诚,“殿下对书兴趣不佳,但对修史颇感兴趣,曾彻夜不眠翻阅典籍。” 秦欢挑眉,“你说太子殿下彻夜看史册?” 侍从道,“主要是本朝历史,殿下曾多次询问陛下登基之初时南巡的那段过往。” “陛下还南巡过?”据秦欢所知,陛下很少离开京城。 “郡主有所不知,陛下十七年前曾去过江南一带,当时皇后也伴驾随同,只可惜皇后娘娘在南巡途中早产诞下死婴,太子还为此伤心过很长时间。” 第121章 稳婆 秦欢对这段过往丝毫不知,她回头看了眼时北衍,见他点了头,接着问道,“皇后当时已有身孕,为何还要去南巡,当时发生了什么,皇后有那么多御医照料,怎么会早产?” 这些侍从虽然官职不高,但跟随司空浩言修缮典籍史册,对宫中记录皆有了解。 “郡主所言这些宫里没有明确记载,下官只知道皇后是主动请随陛下南巡,听当时的御医说,皇后在南巡途中和陛下的队伍分开了,御医们都在陛下身边,以至于皇后早产时身边无人,没有及时处理,导致龙胎早产去世。” “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 “是位公主。” 秦欢想了下,“皇后和陛下分开是怎么回事?” “这些下官不知,但殿下或许知道。”侍从道。 “殿下当时才多大,哪记得住十七年前的事情。”秦欢往前推了推,司空浩言当时还是个三四岁的小屁孩,应该不记得。 侍从却开口,“殿下当时也问过和郡主同样的问题,还让下官们去查找记录随时汇报,殿下当时很着急的模样,但是过了几天,殿下就让我们不用再查了,所以下官推测,殿下应该是通过其他方式,得知了这件事。” “什么方式你们可知?”秦欢问。 侍从们摇了摇头,却把视线抬向照料司空浩言饮食起居的小太监。 小太监咽了下口水,低着头故作镇定。 秦欢让侍从们都退下,留小太监在屋内,石易和时北衍则一人站在小太监一边,他们二人都比小太监高出大半个头,架势上压低一筹。 秦欢站在小太监面前,小太监不高,两人几乎可以平视,秦欢唇畔轻启,“殿下要查皇后的事情,势必不能用皇后派来保护他的侍卫,而宫里的人又查不到,只能想办法从宫外入手,是吧,王公公。” “是,啊……不是。”王公公紧张差点说漏嘴。 秦欢确定就是他了,“连刚才那群人都能看出来的事情,你就没必要隐瞒了,殿下心思浅,没什么心腹,能用到人就是你们这些内侍。 而你是殿下贴身照料的人,他信任你,必定会把这件事情交给你去查,现在殿下有难,我们的目的都是要救他,希望你能把知道的都告诉我,好为殿下洗脱冤屈。” 王公公年纪与司空浩言相仿,城府浅,听到秦欢一番晓之以理便动摇了,“可是殿下命令奴才不能说。” 秦欢认真道,“殿下都快被废了,他面临的是律法的处置,你觉得这个秘密还有必要保守吗?” 王公公犹豫了会,咬了口牙直接跪下,“殿下让奴才去民间查探十七年前的事情,奴才有个表哥是镖局的镖师,他消息灵通,帮奴才问到了当年为皇后娘娘接生的稳婆。 奴才把稳婆找到,殿下悄悄接见她,但是稳婆和殿下说了什么奴才一概不知,只知道殿下见完稳婆后脸色很不好,而且让奴才不要再提起这件事了。” 秦欢眉头皱起,“稳婆现在哪里?” 王公公立刻道,“这稳婆是淮州人,在京城没住处,奴才把她安置在了城南西平巷第三间院子里。” 秦欢意识到这个稳婆或许与司空浩言的异常举动有关,她迅速出宫,找到了王公公说的地址。 石易敲门见里面没有声音,索性拔刀把门打开,可院子里空空如也,“郡主,里面没人!” 院子不大,三人在主屋和厢房里仔细查找,时北衍发现主屋的桌子上落了灰,桌椅板凳也许久没挪动过的模样,“不用翻了,人已经走了很多天。” 石易气的砸桌子,“王公公说她是淮州人,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这就去淮州找她!” 京城到淮州最快来回也得八天,可这个人必须找到,秦欢想了想,“先找王公公画幅画像再去,务必把稳婆带回来。” 三人折返回宫,王公公凭记忆,让宫内的画师把稳婆的长相画了出来。 秦欢和时北衍将稳婆的相貌记牢,石易便带着画像快马加鞭的出发了。 “你觉得稳婆找的回来吗?”时北衍摇着折扇,若无其事的问她。 “希望吧。”秦欢心里已经产生了不好的预感。 二人从东宫退出来,秦欢忽然想起,她入宫是要给时北泽找御医诊断的,“太医院就在那边,走,咱们去找周御医!” 时北衍望着太医院的方向,从东宫出来再过去,要跨过半个皇宫,“周御医是太医院元老,我等小辈,他恐怕不见。” 秦欢瞬间掐腰,“本郡主亲自出面,她能不给我面子?再说了,他要是不见我,我就拔了他的胡子,看他还怎么当元老!” 她底气十足,她现如今奉命查太子案,放眼整个京城,还不是想调遣什么就调遣什么,想让谁看病就让谁看病。 “瞧瞧你,哪里有点郡主样。”时北衍折扇合起,对她一阵“指点”。 秦欢把他的扇子拨开,昂起下巴,“别叫我郡主,叫我神探大人。” 时北衍故做仆人的样子,给她扇扇子,“好,我的神探长官。” 微风徐徐,秦欢的白日梦也在瞬间泄气,她叹了口气,自言自语,“查明白了是神探,查不明白……就有的麻烦了。” 实际上,哪怕她查出贺元祥不是被太子所杀,也已经卷入了储君争夺。 “诏狱司专惹权贵,你这么快就怕呢?” 时北衍的声音传入耳边,秦欢瞥了个白眼,“也不知道你兄长是怎么能活到现在还没被暗杀的。” 时北衍作为诏狱司首领,得罪过的人数都数不过来。 秦欢记得前几任诏狱司首领,不是离奇死亡,就是上任后立马辞官,能安然在这个位置坐稳的人,也只有他一个。 时北衍收回折扇笑了笑,“或许,他有必须活着的理由吧。” 第122章 封号 从东宫到太医院横跨半个皇宫,秦欢和时北衍跟随引路太监走着,宫中人多口杂,为避免泄露案情,两人一路上大多缄口不言。 而皇宫等级森严,又恰逢太子案件人人自危,整个皇宫都格外安静,直到御花园,一阵清脆的笑声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 “嘻嘻嘻,快看本宫抓住了什么,这只七彩蝴蝶陛下一定会喜欢,本宫这就送去给陛下看看。” 笑声的主人脚步声渐远,而她身后的宫女们也都追随她而去。 秦欢走在长廊上,抬头就见不远处盛开的月季花下,一个粉红色的倩影欢快离去,那女子身着华丽的宫裙,整个人散发着与皇宫格格不入的天真烂漫。 那女子前行的方向与秦欢不同,两人没有打照面,秦欢继续沿着原本的方向前行,随口问道,“这是哪位娘娘,先前好像没见过。” 自称本宫,又要见陛下,在宫里只能是后宫女子。 引路太监也看到了那女子过去,便答道,“回郡主,那是陛下新封的怡婕妤。” 秦欢在脑海中搜索这个称谓,对此人没有印象,“怡婕妤?倒是没听说过,这位娘娘是哪位大人的千金?” “怡婕妤是乌国舅进献给陛下的美人,婕妤本名郁舒雪,一入宫便深得陛下喜爱,陛下亲自为婕妤册封封号怡。” “原来是国舅进献而来,刚入宫就得封号,想必未来不可限量。” 能被进献的美人自然身世不佳,这个怡婕妤位份不高,但能得到皇帝赏赐封号,想来备受宠爱。 怡婕妤是国舅的人,那便是太子的人,有她在皇帝面前美言,对秦欢查案有利无害。 她没怎么在意这位怡婕妤,可时北衍的眼神却幽暗了几分。 继续走了会,两人来到太医院,周御医平常只为陛下和王公贵族看病,对于时家这等败落的家族,周御医并不愿意接见。 但碍于秦欢的面子,周御医还是勉为其难为时北衍把脉。 周御医见时北衍人高马大,还以为他和其他公子哥一样就是小病矫情,可手搭到他脉搏不多会,周御医的脸色就变得严肃起来。 这一诊将近一炷香的时间,周御医收回手,若有所思的看着对面,“时北泽,时家的二公子?” 秦欢等着累了,就趴在两人诊脉的桌上,见周御医开口,瞬间直起后背点头。 “正是在下。”时北衍回答。 周御医上下打量他,傲慢的脸上显现出不可思议却又是意料之中的表情,“你如果不想年纪轻轻就去见你爹,现在就找个僻静的地方娶妻生子,再也不要留在京城。” 时北衍和时北泽的父亲早就死了,周御医的话无异于在说,你命不久矣。 比时北衍更激动的是秦欢,“为何?他不过就是吞个沙子,其他大夫都说没什么大碍。” “庸医害人不浅!” 周御医最瞧不上外面的江湖郎中,他直言不讳,“他身体亏空,气弦相断,这副身躯要不是底子好早就死了,老夫劝你乘早远离女色,早日断了肉酒荤腥,去乡下调养好身子,没准还能活到老夫这把岁数。” 秦欢上一秒还深陷自责内疚中,下一秒就被周御医的远离女色给雷到。 “你的意思,他……是被掏空的?”秦欢在时北衍身前做了个深掏的动作。 时北衍脸色黝黑,用扇子把她的手打退。 周御医越瞧时北衍清俊的脸越来气,他别过脸,对着秦欢道。 “前建安候家风门清,没想到生了个这么不争气的儿子,这小子瞧着结实,实则内里溃败,老夫要不是听过他的名声,还以为他是操劳过度,忧思过虑,又常年中毒,才造就这副身躯。” 时家早就被剥夺爵位,故而周御医称时北衍的父亲为前建安候。 周御医深知时家老二是个整日留恋秦楼楚馆的花花公子,对他态度冷峻。 “老夫与前建安候有过一段机缘,看在前建安候的面子上,老夫把这最后一颗凝元丹送你,这丹能为你续命,但你要是还继续如此,就趁早留个后,你那大哥杀孽太重,恐怕也没那缘分,老夫好心提醒,希望你别让前建安候断子绝孙!” 言罢,周御医从玄关后面的盒子里取出一枚丹药,并配了一张药方。 时北衍望着面前的丹药,“凝元丹贵重,我不能收。” 周御医冷哼着把药直接塞到他的嘴里,“你小子知道贵重就好,收下,今后按方子吃药!” 昔日先帝曾中毒命悬一线,周御医便是用凝元丹吊住了先帝的命,凝元丹药材珍贵,其中有一味药也早在许多年前绝迹,这也意味着凝元丹“绝迹”。 周御医动作突然,时北衍意料之外就把药吞了,对比于周御医十分“恶劣”的态度,时北衍对他的举动存了戒心,可周御医身为太医院元老,也不会用假药消遣他。 “别猜了,老夫就是还一个以死之人的人情。” 周御医看穿他所想,但也点到为止,不愿深聊,“老夫还要去为陛下诊脉,你二人走吧。”周御医搬起药箱,往外面走去。 秦欢挪到时北衍身旁,小声问,“凝元丹很珍贵吗?” “传闻此药起死回生,世间仅剩一颗。” 时北衍眉头紧皱,朝着周御医离开的方向抱拳深深鞠了礼。 在周御医这等医术卓绝的大夫面前,他和时北泽互换身份的事情根本瞒不住,但周御医不仅没有拆穿,反而将凝元丹给了他。 其实这些年他遭遇过暗杀无数,不仅是他树敌太多,还有敌国的报复,他遭受刺杀下毒如家常便饭,也让这副身体千疮百孔。 “怪老头脾气大,人倒是蛮好的。”秦欢客观评价,“时北泽,你反正也被掏空了,这以后行不行还是个问题,就听周御医一言,早点收手吧。” 时北衍本不想搭理她,某些人却从他身前不停的“掏”,他一把抓住某人不安分的手,“我刚吃了凝元丹,郡主想试试效果吗?” 秦欢眼眸抬起,细密的睫毛眨动,时北衍往前迈步,逼着秦欢往后退了一步,“郡主若想掏,便真的来掏空我,也正好瞧瞧我能不能被掏空。” 第123章 在宫里 男人由上而下的气势让秦欢有些心乱,“开个玩笑,你做什么真。”秦欢将手抽回,压住心中的躁动,“我要去皇后宫中一趟,你是男子不便陪同。” 言下之意,时北衍该走了,“用完就丢,郡主果然只把我当个玩笑。” “我没把你当玩笑。” “那你把我当什么?”时北衍反问。 “狐朋狗友呗。”秦欢脱口而出。 “行吧,既然这样,本公子就不与你交心,把宫里的消息透露给你了。”时北衍无所谓般笑了笑,转身就要走。 秦欢一听有消息,连忙挡到他身前,“你误会我了,我的意思是,狐朋狗友是不可能的,咱两得是生死至交,两肋插刀互不隐瞒那种。” 时北衍听她言不由心的话撇了撇嘴,“皇后和怡婕妤不合,你找皇后的时候,少提怡婕妤。” 秦欢困惑,“怡婕妤不是国舅送来的人吗,怎么能和皇后不合?” “今非昔比了,如今陛下去后宫,十次里面九次都在怡婕妤宫里,这怡婕妤早就不把皇后放在眼里了。”时北衍前些日子人虽在外,但他的消息网早就将京城大小事情密报给他。 秦欢皱了下眉,“何以见得,莫非这怡婕妤表现的这么明显吗?” “听小道消息说,陛下把原本应该给皇后的金丝彩凤霓裳衣赏赐给了怡婕妤,皇后去找怡婕妤讨要,吃了个闭门羹,后来太子还去找过怡婕妤麻烦,两人闹的很不愉快。 彼时太子还未入狱,怡婕妤便仗着陛下宠爱不将皇后放在眼里,而今的光景,怡婕妤除了身份低,早就是实际上的后宫之主。” 秦欢诧异不止,“陛下向来以国事为先,想不到也有让一个女人冠宠后宫的时候。” 时北衍看着她沉思嘟囔起的脸庞,提醒道,“其实皇后那边倒可以晚些再去,贺元祥死在宫中夜宴,或许可以从宫宴入手。” “幸好你没伤到脑子!”秦欢瞬间打起精神,“走,咱们去找内务府。” 两人手持陛下特许的令牌,在宫中畅通无阻。 秦欢找到内务府的总管,让他将夜宴当天发生的事情,事无巨细的告诉她。 内务府的李众负责当日宴席,他回忆道,“贺丞相从夜宴开始就一直坐在殿内,到了宴会后半场,贺丞相离席去方便,不多会的时间,太子殿下也出去了,后来就有侍卫禀报,太子殿下杀了丞相。” 秦欢攥着令牌在手中转动,“当日夜宴来了多少人,贺丞相出去之时,还有谁也离席呢?” “当日有三位皇子和十八位大人入席,贺丞相离席的时候,太子殿下和工部尚书赵大人不在,但赵大人乃是因年迈身体不适提前出宫,宫门前的侍卫都亲眼所见。”李众也就将这些调查过。 秦欢接着问,“贺丞相出去前有什么异样,接触过什么人吗?” “异样没有,也没有其他人和贺丞相单独说过话。”李众忽然想到什么,“对了,贺丞相走之前,有一个小太监给他倒过酒。” 秦欢和时北衍互看了眼,“那名太监现在何处?” 那名太监是李众的手下,他认得,“那名太监名叫小郭子,今日轮到他守夜侍奉,现在应该在睡觉,郡主请随我来。” 李众领着他们来到太监们的住处,他推开其中一间,“小郭子,快起来见过郡主!” 屋内没有回应,小郭子正躺在榻上安静的仿佛没有了呼吸。 时北衍眼眸眯了下,大步走过去探他的鼻息,时北衍将盖在小郭子身上的棉被掀开,小郭子依旧一动不动。 “他死了。”时北衍道。 “什么!”李众不信上去摇晃小郭子,发现小郭子一丁点反应都没有,他脸色煞白,“他……他昨天还好好的,怎么就死呢……” 小郭子的身体没有任何外伤,房间内也没有打斗过的迹象。 秦欢揉了揉眉心,“去找御医来。” 太医院立刻派出了有经验的御医前来查看,御医诊断后,结论是突发心疾,暴毙猝死。 这种死法对于宫中的太监和宫女来说并不少见,宫里的活计并不简单,更何况身为下人多处苦寒,熬不过的人每年都要死掉一批。 秦欢从内务府走出来后,整个人惆怅了许多,“什么时候心疾不好,偏偏我们要去找他他就死了,说是巧合,我很难相信。” 内务府搜过小郭子的屋子,没找到任何可以用到的线索,可偏偏时北衍开口,“小郭子死了,线索也出来了。” 秦欢勾了勾唇角,两人心有灵犀,“真正杀害贺元祥的人,就在宫里!” 她今日临时去到内务府,而小郭子也就在他们赶过去的途中暴毙,可想而知,只有宫中的人能随时掌握他们的行踪,也只有宫里的人才能有如此快的动作。 夕阳落下,红色的霞光洒在偌大的皇宫之上。 秦欢和时北衍沿着高峨的红墙走到宫门外,宫外,石易正焦急的等待他们。 石易一见两人,迅速将马车牵来,三人行至僻静的地方,石易才开口,“郡主,二公子,我们要找的稳婆在回乡途中被劫匪杀害了!” 秦欢眼皮跳起,“怎么回事?” 石易深吸一口气道,“我刚出城就看见一伙官差运着堆尸体要去义庄,当时我恰好路过,扫了眼他们木板上的尸体,就发现有个女尸特别眼熟。 我下马去问才得知,这些人都是在外面遇到土匪劫财,被杀害的百姓,那个女尸身上有东宫的荷包,钱被抢了,但这荷包足以证明她就是我们要找的稳婆!” 第124章 美男子 京城附近少有盗匪作祟,更何况是杀人劫财这等仗势的土匪,稳婆死的蹊跷,秦欢问,“尸体被找到了,那土匪呢?” 石易脱口而出,“等京兆府去剿匪,土匪早就跑的不知所踪,衙门的人就把没人认领的尸体拖去了义庄,准备一起下葬埋了,这趟要不是我眼尖,跑遍整个天启都找不到这稳婆。” 秦欢有些沮丧,“稳婆一死,她和太子说了什么便不得而知,线索又一次断了。”司空浩言既然甘愿入狱,从他口中定不会得知。 “未必。”时北衍用折扇挑起窗帘一角望着马车外。 秦欢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马车外空荡荡的,“你有什么主意?” 时北衍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他轻笑了声,“想要线索,最好的方式不应该是直接问尸体吗?” 秦欢不是不想查尸,只是一来她看过仵作的验尸单,确认贺元祥的确是被匕首一刀毙命,二来天气湿热,这么多天多去了,尸体早就腐烂。 时北衍将车帘放下,“贺元祥的尸体就在诏狱司最底层的冰牢里完整保存。” “这消息我竟然不知道!”秦欢格外诧异。 “事发之时,我兄长向陛下提议将尸体秘密存放,贺元祥的尸体便转移到了诏狱司冰牢看守。”此乃时北泽假扮他留在京城时所发之事,时北泽事觉蹊跷,当时便以他的身份,求得了陛下同意。 秦欢听到那个人,撇了撇嘴,“他还算有点脑子,走,我们去看看!” 石易驾着马车很快回到诏狱司,进了诏狱司,一些尾随的影子才不得不消失。 时北衍回望了眼门外,才往诏狱司内走去。 石易找来钥匙打开冰牢厚厚的大门,三人立在冰牢前,扑面而来的寒气和躺在棺材里的尸体令人毛骨悚然。 秦欢裹着厚氅依旧感到汗毛立起,她搓着手走到棺材旁,见到贺元祥的第一眼,竟有些发怔,“这便是名满京城的贺丞相,果然如传闻般丰姿俊朗。” 贺元祥位列百官之首,但他更为人所知的乃是他的容颜,尽管已是不惑之年,可他当年誉为京城第一美男子的名号依旧被人津津乐道。 贺元祥的英俊与一般男子不同,贺家祖上有外域血统,贺元祥身形高大,皮肤很白,眼窝比一般人深邃,鼻梁高挺,面部轮廓突出,是个典型的异域美男子。 时北衍用折扇敲了下秦欢的肩膀,“外面都说本公子风流,没想到,郡主更胜一筹,对死人也能望的出神。” 秦欢用同样的眼神看向他,“如果看一个人能他看死,我肯定天天盯着你。” 时北衍笑道,“你可以试试,本公子也向往着牡丹花下死。” 秦欢对他沾花捻草的品性着实无语,“放心,你早晚死在女人手里!” 时北衍打开折扇,听到此话心情似乎很不错,秦欢白了他眼,去尸体旁查看。 冰牢温度低下,贺元祥的尸体保存的很完整,对于其中匕首的致命伤,石易检查后再次确认无异,而他也没有发现其他外伤。 秦欢抱着厚氅,在尸体上仔细打量,“一刀毙命,没有打斗痕迹,显然死者没有防备,一种情况是出其不意,另一种情况,就是行凶者身份高贵,死者哪怕被杀也不能反抗。” “那岂不就是太子?”石易问。 “谁说只能是太子,贺元祥身为丞相,宫中上下对他处处恭敬,他不会料到有人会在宫中行凶,故而宫里的任何一个宫女太监都有可能出其不意。”秦欢推测。 石易否定道,“内务府排查过,当日参与夜宴的宫人都能证明自身,全被排除了嫌疑。” “皇宫那么大,其他宫的人又不是不能偷偷去往韶乐殿,就比如这根本不属于贺元祥的头发,出现在了他的身上。” 韶乐殿正是当晚夜宴的宫殿,秦欢从尸体的衣服上捻起一根黑长的头发,“贺元祥头发偏棕发卷,但这一根长发乌黑亮直,头发的主人应该保养的很好。” 石易盯着这根发丝,又瞧了瞧秦欢的头发丝,秦欢抿唇,“不是我的,我头发没这么黑。” 冰牢光线昏暗,石易看不清她头发到底什么样子,时北衍笑道,“的确如此,郡主从峪州回来舟车劳顿,一头秀发早就如鸡窝糟乱,哪有这般顺直。” 秦欢微笑,“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时北衍表情如事不关己般,却嘴角噙笑,“事关证物,必须严谨。” 秦欢将头发包好作为证物,“尸体运输过程中也可能沾到别人的头发,这一点需要向他求证。” 她口中的“他”,自然是诏狱丞时北衍。 石易接过证物,扭头就看向自己大人,“大人……的弟弟,你有什么看法?”他差点说漏嘴,只是这个奇怪的称呼也引起了秦欢的注意。 时北衍迅速反应,接过证物就往外走,“兄长办事严谨,肯定不会毁坏尸体,但这头发事关重大,我去找兄长再次求证。” 冰牢大门打开,秦欢找不出更多线索,就跟着时北衍一起走,时北衍本打算自行去找时北泽,可秦欢随他同到了处理公务的办事厅。 时北泽并不在这里,而他的桌面上格外整齐,桌上的公文日期也是几天前的。 秦欢同在诏狱司办事,却很少见到他,“又不在,整日神神秘秘,时北衍吃着公粮到底干不干活。” “兄长事务繁忙,此刻肯定有要紧的事情要处理。” 时北衍言罢,就见屋外一个与他拥有相同容貌的男子,搀扶着一位女子有说有笑的走了过来。 秦欢驻足望过去,时北泽抬头,四目相对。 第125章 包袱 时北泽最近安生了段时日,当他告诉时北衍,他怀疑贺元祥之死有蹊跷时,时北衍还以为他终于改过自新,能够做些正事了,不成想,时北泽居然将一个莫名的女子带回了诏狱司。 时北衍的表情淡漠未变,可时北泽手臂上的寒毛都飞起来了,他连忙解释,“官府仗势欺人骚扰这位姑娘,我路见不平救了她。” 他转身对旁边的女子挤眉弄眼道,“行善积德是我们家族美德,姑娘你不必道谢,快走吧!” 上一秒还打情骂俏,下一秒就撵她走,方竹满头雾水盯着他英俊的脸,“公子,你眼睛怎么呢?” “走,快走。”时北泽背对着自家兄长不断催促,不过方竹在短短的半个时辰里,已经被这位温柔风趣的公子哥打动。 走是不可能走的,方竹一想到自己回宫后还要做伺候人的下人,就斗起胆子挽住时北泽的手臂,朝着其他人打招呼,“公子,你刚刚不是说要带我去见你的朋友吗,这些是不是……” 她惊讶看到了位与时北泽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他……怎么有两个你?” 时北泽躲不过,只得硬着头皮,“这位是我的同胞兄弟,这位是长乐郡主,这是刑狱探案的石大人。” 方竹听闻郡主在场,下意识松开手行礼,“奴婢……草民方竹见过郡主,石大人,和这位公子。”她不知道时北衍的身份如何,只得以公子代称。 然而,她的话仿佛被风吹走了般,对面的三人没有一个人回话。 秦欢神色如常,时北衍垂眸,见她细密的睫羽在眸下倒映的光影,男人眉头微不可闻的皱了下,“兄长好兴致。”他迈步上前,笑的如沐春风。 可这笑看在时北泽眼里比冰碴子还要冷,“没……没什么兴致,路见不平是本官也是诏狱司的职责。” 要不是穿着这一身黑甲,时北泽当场就要涕泪横流,求着自家兄长宽恕。 他兄长可是能把他送去剃度出家的存在,要是把他惹怒了,兄长下一步可能就要把送进宫里阉了以绝后患! 就在时北泽以为“狂风暴雨”即将降临之时,时北衍忽然看向方竹,“京兆尹大人御下严苛,在他眼皮子底下竟有官府的人敢仗势欺人,不知姑娘是被官府的何人骚扰,我与京兆尹有些交情,定还姑娘个公道。” 时北泽刚要开口把他遇到方竹的事情说一遍,时北衍便眼神制止了他。 方竹听到京兆尹三个人,眼神闪躲了几下,“我……我也不知道他们是谁。” “无妨,姑娘随我去京兆府,让所有衙差都站出来,你给我们指一下就行。”时北衍给石易了眼色,石易站出来,一手握刀,一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方竹明显慌了,他站到时北泽身后抱着他的胳膊,“公子,我害怕,我不想再见到那几个衙差。” 时北泽将手抽出来,不过还是替方竹说话了,“那几个衙差我认识,我随你们去京兆府。” 时北衍笑了下,“有劳兄长。” 时北泽打了冷颤,他以为兄长是为了撵走他身边的姑娘,便对方竹道,“本官会为你讨回公道,你一个姑娘家,身上又有钱财,我派人保护你送你回家。” 时北泽安排了人手就与石易一起去了京兆府衙,方竹远望时北泽离开的背影,虽遗憾失去次攀高枝的机会,却也比被衙门抓走好。 她拒绝了玄甲卫护送,背着包袱正要离开的时候,时北衍忽然开口提醒,“姑娘包袱底下破了个洞,好像有什么东西掉了出来。” 时北衍作势要去帮她的模样,却在接近的时候,用刀片在方竹包袱底下划破个口子。 方竹紧张的把包袱抱在身前,见包袱底下有个破口急的出汗,但却没有打开包袱。 时北衍适时道,“姑娘里面有什么重要东西,快检查下,万一丢了,现在返回去找还能找到。” 方竹犹豫了下打开包袱,她背过身翻看包袱里的东西,见东西都在松下口气,“还好没丢。” 在她合上包袱的那一刻,秦欢出现在她面前,“姑娘面熟,本郡主好像在宫里见过你。” 方竹的手一下子抖动,包袱里面的东西掉到地上是堆衣服,不过有些烧焦的味道。 方竹脸色煞白,秦欢蹲下身帮她捡,“怎么这么不小心,这些衣服料子不凡,弄脏了多心疼,不过,我见姑娘面熟,对你的衣服也挺眼熟,似乎是宫里的。” 方竹没有一瞬犹豫,拔腿就跑,可这里是诏狱司,铜墙铁壁般的存在,玄甲卫顿时将她围住。 秦欢将这些衣服拿起来,“若我猜的没错,你是宫中的人,这些衣服也是你偷来的吧。” “不,不是的,这是我自己的衣服。”方竹还想狡辩,但当秦欢追问她家住何处时、是何身份时,她答不出来。 “奴婢知错了,求郡主放过奴婢吧!”方竹扑通跪下。 方竹偷盗宫中物品买卖被京兆府抓到,恰巧当时时北泽路过,她见对方气质不凡,就冒险扑过去救助,时北泽被她的一番说辞骗过去,当场将她带走。 她还以为遇到贵人,却没想到直接栽到郡主手里。 秦欢从早就看穿她是宫里的人,方竹的举止站姿、下意识的行礼动作和以奴婢自称,这些都是宫女刻在骨子里的记忆。 秦欢也不想为难一个宫女,“一五一十交待,这事我可以不上报宫里。” 偷卖主家物品是重罪,可在衙门里也不算死罪,但这事一旦被宫中知晓,就是死路一条。 方竹抓住这根稻草,全部老实交待,“求郡主饶命,奴婢是怡和宫的宫女,家中母亲病重急需要银子看病,奴婢不能眼睁睁看着母亲去死,才不得不铤而走险偷了娘娘不喜欢的衣物,借着采买的理由到宫外变卖,求郡主饶了奴婢一次吧,奴婢再也不敢了!” 方竹想攀高枝,其实也是为了钱,她娘的病耗不起了。 方竹颤抖的跪在地上,秦欢动了恻隐,她翻了翻包袱里的东西,若没什么大事,她打算放过她。 可在包袱衣物的最里层,她翻出了一件烧焦的衣物,这衣服都被烧黑了,但居然没有坏。 她眼底划过一道流光,“怡和宫的娘娘,莫不是怡婕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