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斗?我无限读档,气哭皇帝》 第一章 不如意就回档 云皎可以无限回档她的人生。 所以挑食又娇气的她哪怕是不得圣宠的小答应,也能在后宫里过上顺心顺意的人生。 御膳房做的菜不爱吃? 回档,刷出我最喜欢的粉蒸肉。 发的布料颜色不衬我? 回档,这回终于分到了最喜欢的湖水绿。 皇上翻我牌子? 回档,不得宠日子也过得滋润。 只要结果不如意,就回档重来。 —— 云皎是十六年前穿到燕赤的,胎穿,穿的还是她在死前玩的单机宫斗游戏《深宫》,而她现在用的身躯,正是她自己捏出来的人物——云皎,国子监主簿之女。 前世她命薄多病,整日待在医院病房里,娱乐就只有不花钱的单机宫斗游戏,她最擅长的游戏技巧是SL(存储、读档)大法。 在游戏中: 皇帝不翻牌子? 读档重来!今夜皇上不来她宫里就哪儿都别想去! 体质差难产了? 读档重来!耐心好点儿她能回档直至刷出龙凤双胎。 宫女爬床、暗害下毒、唇舌争锋?通通都读档重来! 说到这里,云皎后悔不已。 氪金玩家的人物,是可以所有数值拉满到999的。 云皎抠门,不舍得在游戏里充钱。 早知道要穿进游戏的话,她肯定二话不说就充648块了。 幸好,角色初始数值并不是固定的,因为云皎耐得下性子刷数值,她的角色也是平民玩家里的顶配。 【云皎】 体质:800(健康强韧) 气质:500(温柔娴静) 容貌:800(国色天香) 心计:100(单纯好骗) 这逆天数值,是用琴棋书画一窍不通换来的。 不过,云皎很快发现。 自从娘亲教她弹琴,原本灰色的技能点随之亮起,证明她是能够改变和提升自己的。 如果只是平嫁平娶的话,不需要才艺也能过得舒心。 不曾想,她原以为走个过场的选秀却被太后看中,留牌子封为云答应,择日入宫。云皎原本是很心慌的,毕竟现实里的后宫不是游戏,可就在当晚,她激活了回档能力,拥有三个空位,能够随意存档读档,等于掌握了有限制的回溯时间能力。 那这还怕啥? 只要勤于存档,龙潭虎穴也能去闯一闯。 —— “皎皎,进宫后行事要谨慎,说话再三斟酌,凡事开弓没有回头箭。” 入宫前夜,娘亲拉着云皎的双手叮嘱。 “我知道啦,娘亲。” 云皎脆生生地应了,笑得柔顺乖巧,这不识忧愁的模样让云夫人更是发愁,她这闺女外貌生得好,一身水润白皙的肌肤,明眸皓齿,偏偏养成了万事不经心的性子,入宫后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头,磋磨成什么样子。 云皎是一点不愁。 都说开弓没有回头箭,但她就是能让箭回头—— 只要在把箭射出去之前,存个档就好啦。 —— 云皎在入宫当天便存了第二个档。 而第一个档,则是云皎在昨夜伏在娘亲膝上说话时存的。 万一在后宫里受委屈了,还能读档在娘亲怀里撒个娇,治愈一番。 坐上轿子的那一刻,思念爹娘的情绪汹涌而出。 云皎强忍着想挑开帘子回望的冲动,正襟危坐到抵达宫门。 当她下轿后,便有太监向她行礼请安: “给云小主请安。” 按燕赤朝后宫的新规矩,刚入宫的妃嫔统一住在储秀宫,把规矩学好了,才给分配宫室,转正为妃嫔。规矩学不好,那就继续在储秀宫里待着,得到教习嬷嬷和皇后的点头为止。 云皎住得远,娘亲甚是不舍,一留再留便导致她到得最晚,储秀宫里有八个年轻姑娘或坐或站。见有新人来到,才投来一眼,发现又是个容色顶尖的美人儿,立刻有城府浅的撇撇嘴。 她的家世是在场秀女里最低的,往日也不爱交际,便寻了个清静角落坐下。 直至教习嬷嬷来到,也没人跟云皎搭话。 一位气质严厉的姜姑姑向众人朗读宫规戒律,读完后,她说:“这些都是日后小主要记熟了才能去侍候皇上的,现在给各位小主分配房间,两人一间屋子,不得有异议。” 听到要两人同住,众人皆现诧异不忿之色。 入选的秀女在家中都是千金贵女,独住一院落的有之,进宫后竟住得比在家中还差,登时感到了落差。何况,她们听说储秀宫的房间并不全部一样,万一分配到不好的房间,那真遭罪了。 纪贵人旁边的张常在提出异议:“嬷嬷,房间可是按位分高低先挑?虽然我们都是来学宫规的,可位分已定,也该有尊卑之分。” 她与纪贵人是闺中密友,行事却以纪贵人为主,她为副。 今儿,张常在出这个头,旁人都知道她不过是纪贵人的喉舌。 纪贵人是这次选秀初封位分最高,家世也最好的,自是更不乐意吃苦。 “房间分配由抽签决定,张小主有所不知,这也是皇后娘娘的旨意,奴婢不过奉命行事。” 对待张常在,教习嬷嬷倒是扬起了挑不出毛病的笑脸儿和语气,可搬出来是皇后的旨意,哪怕是纪贵人也不敢再吭声了。 云皎半点不慌,反手就存了个档。 抽签好啊,这不就是刷初始开局吗? 这个她太熟了。 “来,云小主请抽,拿到哪根就是哪根,不能反悔。” 于是和其他人的惴惴不安相比,云皎上前抽签时的泰然自若便引来了教习嬷嬷的注意,高看她一眼,认为她是个沉得住气的孩子。 这宫里啊,能沉住气,才能走得远。 秀女抽完签后,便可以去自己的房里安置。 和云皎一间房的正好是那张常在,她一走进厢房,脸就黑了,抱怨:“居然是朝北的屋子,太晦气了,白日里也照不着阳光,”她瞥一眼云皎,面露嫌弃:“我不想跟你一间屋子。” 云皎:“我也是。” 张常在刚要发作,周围环境却凝固住了。 眨眼间,出现在云皎面前的,又是教习嬷嬷和气的笑脸:“来,云小主请抽,拿到哪根就是哪根,不能反悔。” 这回,她抽到的屋子朝向不错,却有霉味。 云皎问过宫女,确定解决不了这问题后,便再次读档。 “来,云小主请抽……” 这次朝向好,但室友又是张常在。 “来,云小主请抽……” 这次朝向好,室友也和气,但和恭房太近。 “来,云小主请抽……” 反复回档六次后,终于抽到了各方面都满意的屋子,安置好后,便统一到清心堂里听教习嬷嬷讲宫规,学布菜。要学的要记的东西很多,一天下来也劳累,云皎躺下想了一会儿家正准备入睡,旁边却传来何常在的鼾声…… 云皎闭了闭眼,毅然回档。 得在这里一个月呢! 必须刷出一个绝佳开局! “来,云小主请抽……” …… 这一天,仿佛陷入了无尽轮回。 终于刷出了自己满意的屋子后,其他秀女也开始熟稔起来,家世低些的小答应抱团取暖,云皎便成了她们艳羡的对象。 “云姐姐真是运气绝佳,居然抽到了最好的房间,窗口还正对着一株开得正好的玉兰花,闲时还能赏景解闷,不像我分到的屋子,窗竟对着一面墙!如果能重抽就好了……” “哪儿能呢,不被嬷嬷抽就算不错了。” 云皎托着腮帮子,没来得及说话,板着脸的教习嬷嬷就走了进来,要教她们侍候御膳的规矩:“万岁爷和娘娘用膳,自有宫女侍候布菜,平常没得主子动手的理,可万一皇上不要旁人侍候,小主也不能什么都不会,落得御前失仪的罪过。” 听到和皇帝相关的,秀女们就不吭声了。 “今儿是第一回,奴婢只教些简单入门的,不求仪态优美,只求步骤礼节不出错,便可自行用膳。” 教习嬷嬷一说,众人才想起来她们还没用膳。 不提还好,一提都感到了饥肠辘辘。 看样子,怕是没达到嬷嬷的标准,就连膳食也用不上了!秀女心中叫苦犯怯——她们在家中都娇惯万分,宴饮礼仪自是挑不出错处,可真没学过伺候人的活儿。 叶嬷嬷将众人神色尽收眼底。 唯独落在云皎面上时顿了顿,发现她竟出奇地平静,一点不慌。 ……毕竟在刷初始宿舍的N次回档里,她可是学了七次布菜啊! 第二章 皇帝心态崩溃 “奴婢会先将要注意的地方说一遍,小主等奴婢说完后,再将不懂或者听得不仔细的地方提出来,”叶嬷嬷顿了顿,满脸堆笑:“瞧奴婢这张嘴,小主都是百里挑一的伶俐齐全人儿,哪会听不懂这么简单的活儿。” 一顶高帽压在众人头上。 其实大家都觉得只听一遍肯定不懂,可叶嬷嬷这么一说,她们又疑心起来——难不成别人都能记住?算了,还是等等看,有没有别人提问吧。 说不定,真的很简单呢! 正当秀女这么想着的时候,叶嬷嬷接着说,“为皇上布菜有专用的筷子,而这筷子的使用,则有十五忌,犯了哪一样,都是要受罚的。” 听到十五种忌讳,秀女面色惴惴。 云皎心想这才哪到哪,汤勺的忌讳还没说呢,御膳房的刀工好,沾了酱汁却是不易夹的。 等叶嬷嬷不歇气的说了一柱香那么长的事项后,笑眯眯的问:“小主可有哪里没听明白的?” 众人面面相觑。 “既然小主都听明白了,那就来实践一遍吧。” 屋中有两张方桌,分别放着一式一样的汤羹饭菜。 叶嬷嬷把九个秀女分成两组,一双鹰眼紧紧盯着,但凡出一点错漏,都会立刻指出。 但,谁先来?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到纪贵人身上,毕竟她是独一份的贵人,既然事事要占先,也该起到表率的作用。纪贵人知道推辞无用,便淡着脸上前。 而另一边…… “云答应如此沉着,想必极有把握,不如就她先来吧。” 张常在突然道。 闻言,云皎瞅向她:“既然按位分先后,我倒是不介意先来,就想知道姐姐是想把常在位分也一并礼让给我吗?” “这怎么行?” “对啊,这怎么行?” 面对云皎的反问,张常在涨红了脸,她没想到这个特别安静,看着柔顺胆怯的小答应居然敢对她反唇相讥。 “怎么这样慢?” 见这边迟迟没有动静,叶嬷嬷转头过来,点了云皎的名:“云小主先来吧。” 原本红着脸的张常在立刻面露喜色。 叶嬷嬷率先示范了一遍,布菜和盛汤都做得行云流水,哪怕是重酱汁的菜,她也能做到滴水不漏,期间汤勺和筷子都没有碰到碗壁,堪称娴静优雅。 “两位小主,请由纪小主先来。” 云皎和纪贵人上前,照着叶嬷嬷的顺序分菜。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二人身上。 既有想看她们笑话的,也有想从她们的失误里吸收经验。 作为纪家精心调.教出来的千金,纪贵人的确是有两把刷子在身上,她飞快镇定下来,不求像叶嬷嬷一样又快又好,只求把菜夹稳当了,除了其中夹一块嫩豆腐时,不慎将它夹得粉碎外,居然很稳当地走完了流程。 叶嬷嬷点点头:“小主做得很好,只是下回动作该快些,总不能让万岁爷吃到凉掉了的饭菜。” 纪贵人矜持颔首,以示受教。 “云小主,该您了。” 云皎稳稳地将筷子接了过来。 皇宫里侍候人的就没有轻巧活,布菜用的筷子比妃嫔用的赤金錾花筷子更加沉重,对娇气的闺阁女子来说已是一重考验。 虽然云皎读档六次,布菜亦非一两日可练成之功。 大概十次里只有三次能成功。 而她只需要将这三次刷出来就行了。 在众人的注视下,她镇定自若地……夹飞了一颗蛋。 无数视线随着蛋的抛物线移动,在蛋还没自由落体到地面之前,云皎便果断回档! 蛋,又回到了她手上。 这次她成功了,淡定将蛋夹到彩瓷小碟上。 其他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云皎。 原本看纪贵人的发挥已经很可以,没想到云答应更加娴熟优雅,绝不拖泥带水,轻松达至完美。 “请嬷嬷指点。” 完成一切后,云皎笑吟吟地放下筷子。 叶嬷嬷吃惊之余,竟是想不出如何挑她的毛病。 明明只是个刚入宫的答应,也是初次接触侍候皇上用膳的规矩……叶嬷嬷暗暗记下,决定把这事儿回禀皇后。 因为当今圣上有一点,他就喜欢学东西快的聪明人。 要是云答应入了皇上的眼,怕是会比纪贵人更加讨得圣心。 叶嬷嬷心思千回百转,云皎看她不语,便往回退了几步,回到队伍末尾之中。 “张小主,轮到您了。” 叶嬷嬷反应过来,点了张常在的名。 看叶嬷嬷和前面两位的举重若轻,让后边的好些人包括张常在存了侥幸心理,觉得也许没想象中那么难?结果张常在一拿到筷子便暗暗叫苦——太重了! 拿都拿不稳,如何去用它去夹取细嫩软滑的豆腐? 因为没有心理准备,她面上不显,心中早已方寸大乱。 当第三次将豆腐夹碎后,张常在涨红面孔。 “拿筷子要稳,不能慌乱,但不能蛮力使劲,在皇上面前把菜肴弄得稀碎是大忌,小主得记住了。” 张常在低下头,眼圈儿渐渐泛红。 唯一的安慰,是她都这么难了,别人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 不料,后面的秀女虽然做得也不是很好,但在接过筷子时神色如常,全然没被那不寻常的重量吓住,更有人露出庆幸神色。在用膳时,张常在拉着另一个秀女问:“嬷嬷递给我们的筷子重得惊人,你竟一点不意外么?” “都是托云答应的福!”何常在笑道:“我见她做得好,连嬷嬷也挑不出错处来,便请教了她布菜时要注意的事项,云答应毫不藏私就提点了我们,她是安静了点,不爱凑热闹,可人真是极好的。” 其他秀女附和道。 在她们的描述中,云皎是“生而知之”的天才,且不因此自得,反而非常谦虚,讨人喜欢。 “她怎么没告诉我?” 张常在气恼。 “你是紧随其后的第二个,她要如何告知你?如果连这也要怪云答应的话,也太不讲理了点。” 面对何常在的反问,张常在想想说:“她可以拉着我把要紧的说了,好歹公平些。” 何常在盯着她看了又看,不仅没顺着她的话给她下台阶,还摇了摇头道:“我看你不是想要请教云答应,你是宁愿她也不提点我们,一起丢脸才顺你的意!” 何书瑾是个直爽性子,一段话将张常在的遮羞布扯了下来。 张常在拉下脸:“我看她就是成心针对我,还要在你们面前做脸装好人,别回头被她害了。” “这就不用张常在担心了。” 两人说话声不大,但也没避着人。 其他秀女听到,便传了开来。 当时受过云皎提点的,都觉得张常在这人不可交,纷纷去提醒云皎。 “竟有此事?” 同样剧情观看过七次的云皎尝试扮作惊讶,因演技太烂一秒放弃:“罢了,由她去吧,有你们知道我不存坏心就行。” 反复回档带来的好处之一,便是使她心态极好。 有啥好生气的? 实在不爽,她就冲上去库库给对方两拳,再回档便能恢复心平气和。 云皎的长相是受众最广的一种“好看”,小脸饱满白皙,肌肤白净胜玉,既不美艳妖冶,也不清冷自矜,属于男女老少通吃的漂亮。她个子不高,在今届秀女里是最娇小的一个,更激起旁人的保护欲。 如今看她竟万事不计较,受过云皎帮助的秀女都真情实感地心疼上了。 “这原不是你的责任!” “就是,云妹妹人太好了。” “幸好云妹妹没分到和张常在一间屋子,不然还不得被欺负死?” 云皎想了想:“我也并不软弱好欺,她当面寻我的不痛快,我也不让她得逞。” 手握回档金手指,她终归不会吃亏。 “云妹妹是如何养成的好心性?” “经历得太多,习惯了。” 众人了然,觉得云答应怕是在家吃了许多苦,才对此习惯了。 殊不知,云皎说的习惯,是习惯回到过去。 可就在燕赤皇宫里,有个人不习惯。 在太初二年六月十三日,谢知行被困在这天足足十二次。 在第十二次看着被批阅完的奏折变原状,这位被誉为有孝尊昊天端佑康颐昭豫庄诚寿恭钦献崇熙配天兴德淑圣显皇后遗风的工作狂皇帝,终于心态崩溃了。 第三章 龙脉起了,龙脉又熄火了 皇帝心里恼火,又惶惑于异象,他叫声迎禄,那太监便连滚带爬的进了门槛:“皇上,奴才在。” “你去把淑妃传来。” 迎禄嗻了声:“奴才这就去。” 不一会儿,打扮得精致漂亮的淑妃款款进来,曲身行礼:“臣妾向皇上请安。” “嗯,起来吧。” “谢皇上,” 淑妃走到皇帝身边,轻轻给他捶起肩来,闲闲提起:“表哥可是心情不佳?” 一想到自己的遭遇,皇帝就忍不住皱眉。 可是这种怪力乱神的事情说出来,又有谁会相信? 何况表妹背靠李家,帝有奇遇的事,万不可传了出去,便可被文人大做文章,说他的政令为上天引上天不满,才一次次地回溯时光,逼他改令。 皇帝不是没想过这个可能。 在回溯时光的数次,他将批阅过的重要奏折挑出来,反复仔细审阅。 皇帝摆了下手:“是朝堂上的事。” 既然是政事,淑妃贴心地不问了,温柔笑着说:“那见到臣妾,就不想那些烦人的事了表哥你说可好?” 君心如渊,当今圣上更是把这点做到了极致。 即使是伺候是万岁爷多年的迎禄,也不敢说自己将万岁爷的性情拿捏明白了。 “嗯,传膳吧。” 用过膳后,淑妃去沐浴更衣。 一切都走正常的流程,虽无脉脉温情,皇上也从不粗暴待人,她纤白的手替一脸冷漠的他解下龙袍,龙脉引擎发动…… 下一秒,龙袍归位,龙脉熄火。 皇帝:“…?” 上天连他为皇家开枝散叶都不同意了吗? 他是真有皇位要继承啊! 他不信邪,几分钟后,龙袍重解,引擎再次发动。 刚褪下一点点的亵裤又回到原位。 衣裤穿穿脱脱的不要紧。 最重要的是,龙脉又熄火了。 生理上一秒倒退,心理上他被狠狠憋到。 而反复打火熄火,实在伤引擎。 “……皇上?” 见皇帝一脸阴郁地撑着床头,淑妃不禁忐忑。 “罢了,朕今晚没有心情,你回去吧。” 即使淑妃一脸如遭雷殛的表情,皇帝也没心思哄了,摆摆手就让迎禄将人抬回去,淑妃不敢多言,心里淌泪。她被召来未央宫,却没侍寝就要被送回去,明天一早建章宫肯定全是看她笑话的! 皇上躺下后,做好淑妃被“送”回来的心理准备。 然而,时间再次正常流动,当他在清晨缓缓醒转时,终于不得不接受现实—— 老天爷好像不想他翻牌子。 而另一边厢,云皎醒来后,美美享用昨夜她好不容易回档两次刷出来,因为不想积食而又剩下大半的栗子酥点心。 学习规矩的日常十分枯燥。 对云皎而言,美食是少数的慰寂。 而对其他秀女来说,她们则更关注后宫的实时动态。 在用早膳时,何常在就凑了过来,跟她说小话:“不行我憋不住了,跟你说一个秘密,你不能跟别人说哇。” “好。” “你知道纪贵人今儿为啥那么高兴吗?明明平时对咱都难得露笑脸的,你大胆猜测一下原因。” “她昨夜和皇上私会了?” “……不是,你这也太大胆了,收着点,”何常在压低声音说:“她嫡姐淑妃昨夜被召去未央宫,结果没侍寝就被抬回去了……据说她在府中跟淑妃关系就不好这件事是真的,原以为淑妃是极得宠的呢,看来也不行。” 云皎听得若有所思。 皇权时代的思考方式真是男本位啊。 怎么必然是淑妃不行? 就不能是皇帝不行吗? 当然,为了云氏九族和府前的蚂蚁窝性命着想,云皎没有把“皇帝不行”的猜测说出来,而是转移她的注意力:“你的消息好灵通,我在后宫算是半个睁眼瞎,以后可得靠何姐姐您了。” 何常在说她在后宫有人,有她罩着日子差不了。 她还安慰云皎,别怕不得宠:“皇上是好,是有本事,但后宫里伺候我们的又不是皇上,是宫女太监,把他们拿捏好了一样能过得滋润。” 云皎乖乖点头:“姐姐真好。” 七天后,后宫情报特工何常在跟她说:“坏了,看来淑妃这回是真惹恼了皇上,皇上已经七天没踏足后宫,也没翻任何人的牌子了!” 云皎大惊。 看来皇上是真不行了。 …… 半个月过去,储秀宫里的秀女不仅没静下心来,还更加浮躁了。 这份浮躁,在淑妃身边的大宫女到储秀宫跟纪贵人说,请她第二天到延禧宫作客,要小主好生准备一番时,达到了顶峰。 “什么作客叙旧,分明是举荐给皇上!” “淑妃不是最看不上她的庶妹?” “纪家发话了呗,谁叫她肚子不争气。” 众人暗中忿忿。 可第二日,纪贵人却没去成这一趟——她身上出了红疹,太医来诊治过,让纪小主不必担忧,只是寻常的花粉过敏,远离花草之物,过会就消掉了。纪贵人满心满眼都盼着嫡姐提携,心知今日去不成,皇上也未必会再给淑妃这份脸面,立时崩溃大哭。 “我是对郁金香过敏,储秀宫里又没种郁金香,必然是有人害我!嬷嬷替我作主!” 储秀宫里总是很静,都听到了纪贵人的恸哭。 何常在就着这哭声多吃了一碗饭,把云皎分例里的点心都包圆了。 不料,过了一会,面如寒霜的叶嬷嬷就走了进来,说是有请云答应。 云皎心中一紧。 所谓档多不压身,她为了预防突发事件,会多存一个档。 有这三日前的存档备着,她才略微放心。 叶嬷嬷将云皎带到了纪贵人的房间,旁边的张常在正愤恨地盯着她,床边摆了一面屏风,屏风后仍隐隐有啜泣之声传出。 “纪答应,这位是尚宫局的颜典正。” 叶嬷嬷说道。 这些日子来,云皎有在好好学规矩,于是也知道此为何物。典正是后宫里的女官,负责纠察宫闱、戒令和谪罚之事。储秀宫有秀女过敏,病因存疑,不至于惊动皇后,可也得找个人来处理,典正便是最好也最权威的选择。 “见过颜典正。” 云皎朝她点了点头。 “既然云答应来到,那我先简单说说这事。” 纪贵人过敏出疹,坚称不可能接触到过敏源,何况她出红疹出得这么厉害,必然不是少量的误吸入,肯定是有人故意使坏。她坚持要查,尚宫局也不得不查,这一查,就查出了端倪来——在纪贵人的床铺被褥上,都找到了花粉的痕迹,而纪贵人的宫女青梅则声称,她是第二个去拿纪贵人洗好晾干的被褥的,而前一个正是云答应。 云皎暗道晦气。 她难得勤快一回,去得比谁都早,结果就被牵连了。 张常在泪光盈盈:“她妒恨纪贵人,故意寻机会使坏,才亲自去拿的被褥。” 云皎:“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因为我没带丫鬟进宫。” 张常在一愣,从泪眸后透出疑惑: “人怎么会没有丫鬟呢?” 人和人的悲欢并不相通,云皎只觉得大伙都很富。 进选的秀女可以带一个丫鬟进宫,捏着卖身契的用起来放心。 颜典正一开始没作声,这时才说:“晾洗被褥的宫女我都查过,她们基本排除嫌疑。” 听到这里,云皎还有什么不明白? 纪贵人犯不着浪费大好上位机会来陷害她,干这事的肯定另有其人,只她倒霉当了这替罪羊。 云皎静心观察,记住每个事件细节,这时,一个很眼生的宫女走进来,福了福身:“颜典正,在云答应的屋子底下,翻到了一个未被记录在案的瓶罐。” 胭脂红的瓶子暴露在众人视线下。 云皎:“这不是我的。” 颜典正转目看来,目光如炬。 云皎:“我家用不起这么好的洋釉瓷。” “……” 好有说服力,但是,颜典正平静地看着她:“物证在你的房间搜出,云答应可还有什么话说?既然你用不起这么好的瓷料,这瓶罐可是旁人交与你手中?” 事已至此,云皎自知人微言轻,今日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她果断选择回档到三天前。 第四章 用信息差劫富济贫 读档成功! 初次面对宫斗事件,远比游戏里被快速略过的文字刺激,云皎惊魂未定地炫了三份糕点,便听到室友辛答应让她的宫女等会去拿晾好的被褥。那宫女正在替她织改衣物,便只应了声。 按理说,她只要晚点儿去,屎盆子就扣不到她头上。 但她都手握回档金手指了,还能让歹人平白陷害?! 云皎心道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她福尔摩皎今天就要将这用得起洋釉瓷还使计害人的坏东西绳之于法!为富不仁! “那我先去拿了。” 云皎起身,去到放着晾好被褥的屋里,每个秀女的被褥挂杆旁边都有牌子,只要不是睁眼瞎,都不会拿错。她拿着自己的被褥出来后,径直走向纪贵人的屋里,敲了敲门:“我是云答应。” “云答应?进来罢。” 纪贵人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漫不经心。 她是马上就要一飞冲天的人了,何用在一个模样好些的小答应身上多费功夫,怕不是来攀关系的。 于是云答应进来后,纪贵人端着清冷小脸,先是给了个下马威:“我的姐姐是有些恩宠在身,却不是谁都能见到皇上的。” 云皎:“皇上?那不重要。” 纪贵人微诧。 云皎:“重要的是,我刚刚拿被褥的时候,闻了闻你的被子。” 纪贵人面色大变,双颊飞红,有羞的也有恼的:“你……闻我的被子作甚?” 没想到云答应打的竟是她的主意! “我的嗅觉比一般人灵敏,我方才在被子上闻到了很浓的郁金香味儿,如果是刚洗完又晾好的被褥,不该有此花香——我的被褥上就没有。” 云皎既不想自己背锅,也不想别人背锅。 她只是个连晒好的被褥也要自个去拿的可怜人,推理找真凶这件事,还是交给有权有势的受害人吧! 这,便是风险外包。 “我对郁金香花粉过敏,一碰到就会起疹子。” 这回纪贵人不脸红了,但她一张俏脸阴郁了下来:“你来提醒我,我本该谢你,只是……郁金香没有香味,你是如何闻出很浓的香味?” “你不信,等会去被褥上打个滚儿?” “我没不信,”纪贵人定定神,道:“我会去验证,但这事你别张扬出去,免得打草惊蛇。” 纪贵人没问云皎为何要帮助自己。 想必是来投靠她,向她示好的吧,见她还坐着不敢走,她大发慈悲道:“你可以回去了。” “不是,” 云皎上身倾前,拇指和食指轻轻磨擦了一下:“纪姐姐也不想对郁金香花粉过敏这事被传出去吧?” 她不拿情报暗里使坏。 她要当面用信息差劫富济贫。 …… 纪贵人的眼珠子瞪得差点脱窗,清冷气质不保,她不可思议地问:“你居然勒索我银子?” “勒索的多难听啊,只是我有病,我会忍不住一边走路一边说梦话,纪姐姐你要是能打发点钱我去抓服药吃好,我就不犯病了。” “你要抓什么药,我叫青梅去给你抓。” “好说,五十两银子熬一个时辰。” 青梅拿着被褥回来时,就被自家主子冷着声线叫她把被褥拿远远的放下,接着道:“把那个小箱子拿出来……不必拿大的。” 接着,纪贵人就给了云答应五十两。 云皎空着手去,满载而归。 纪贵人果然并未声张,而她则每天仔细检查房间,等待洋釉瓷瓶的出现。 秀女都得去学规矩,不是全天候待在屋里。 歹人存坏心要下手的话,多的是作案机会。果然在第二天下午,云皎就在床底下发现了那个洋釉瓷瓶。她将其稍作伪装,又敲响了纪贵人的门。 这回,也是带着五十两走的。 因为纪贵人有所防备,没有大面积地接触到过敏源,只有手腕起了红点点,并未影响她赴淑妃之约,只可惜没见到皇上。纪贵人失望而归,回来就将辛答应逮了出来,查了个水落石出。 原来在入宫之前,辛答应就和纪贵人有旧怨,也知道老对手的这个弱点,原是不打算轻易动用的,但淑妃的邀约彻底点燃了她的妒火,动了歪心思。 在云皎吃到新鲜瓜的时候,辛答应已经被驱逐出宫了。 坏消息:她千辛万苦刷出来的绝佳开局室友原来是个大坏蛋 好消息:她剩下的半个月将独享豪华单间待遇 “辛氏向来寡言安份,真想不到还是个狠角色,” 何常在感叹之余,又狐疑地盯着云皎的脸:“我怎么感觉你的脸圆了一圈?是了,这些日来你加餐不断,看来铁公鸡终于舍得花暖灶银子了。” 暖灶银子是给膳房的好处费。 不给暖灶银就只能吃冷饭冷菜,云皎之前不是抠,是真没钱,只能靠不断回档刷新来刷出好点的菜式:“为了吃点好的也不容易啊!” 而未央宫里的龙裤衩子,也因为她不满意夜宵而脱下又穿上,将龙脉强行关机。 反反复复,来回数次。 这下皇帝是真无心后宫了。 数日之后,后宫怨声载道,太后看不过眼,以为是皇上看腻了旧人,便决定突击考核一番储秀宫的秀女——只要规矩大致上过得去的,就先都放进来后宫吧!只要能讨得皇上喜欢,留住皇上的,都有重赏! 第五章 她又双叒叕来了 皇上这是怎么了? 这个问题不仅盘旋在后宫妃嫔的心头,同时也困扰着皇帝本人。 谢知行并非沉迷酒色之人,开枝散叶是他作为皇帝的责任,在后宫也仅为适当的消遣和放松,当然会欣赏美人,却不至于沉迷。若是上天要他禁欲,他可为社稷禁之,可问题是,他架不住这一天天的太惊悚了。 就像七天前的一个夜晚,福公公捧着玉牌弯腰进来,跪下请安将玉牌高举于首,请皇帝翻牌。 谢知行随意挑了一块,便是江嫔娘娘的玉牌。 不久后,谢知行正好把字练完搁着,转身走到长廊想透透气儿,便看到梳洗打扮过的江嫔被抬进未央宫,她仰着头见到圣颜,朝皇上娇媚万分地眨眨眼睛。 一秒后,江嫔再次路过,抛媚眼x2 谢知行面无表情地驻足等了一会,果然又看到打包成卷饼的江嫔经过,仿佛已成为侍寝流水线上的一员,井然有序地前进,过程中必然会朝他抛媚眼。 他就站在树下,看江嫔经过了七次。 江嫔不是又来了,她是又双叒叕来了。 面对清丽佳人的暗送秋波,谢知行再无旖旎,只剩无语。 在第七次经过后,迎禄低着头过来告知皇上:“江嫔娘娘正在榻上等待皇上。” 却听到皇上说:“把江嫔送回去。” 迎禄:…… 不是,皇上你耍人玩呢! 九五至尊当然可以对妃嫔呼之则来,挥之则去,可江嫔是太后的侄女。江嫔好应付,太后那边却得向他讨说法了,迎禄面上不显,内心陷入万分痛苦。要不是没那玩意,迎禄都想代皇上把事儿办了,不图美色,就图皆大欢喜一夜好眠。 他不懂皇上为何能对美人视若无睹。 皇上也觉得别人不会懂他看着美人从自己面前路过七回,抛了七个媚眼的视觉感受—— 差不多行了,再抛就烦了。 …… 因着这份奇遇,皇帝的生活陷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装作没事发生,私底下作了许多实验。 首先,皇帝将这种时间倒流的奇遇称为“回溯”,他观察到,在他翻牌子时,回溯的出现机率是最高的,或许意味着上天并不希望他临幸后宫妃嫔。 皇帝下令提前处斩了一名死囚,接着故意翻淑妃的牌,想观察回溯是否有逆转生死之效,同时试图寻找发生“回溯”的规律。 然而,这一次并没有出现回溯。 没关系,死囚多得很。 第二次,翻的是江嫔的牌,这次回溯了两次,在前一次回溯之前头身分离的死囚,在第二次回溯后不仅活蹦乱跳的,颈项也完好无缺,未见刀痕。 倒转乾坤,起死回生! 如果能将这份力量据为己有,岂不是能够把有限的时间翻倍使用? 皇帝心头狂跳。 他第一时间想的,是如何利用它,成就谢家的帝王霸业。 可惜想象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毕竟怪力乱神的事不能和旁人说,皇帝又是个特别能藏事的性子,他主业还是在处理朝政,挤出来的时间才研究这事儿,效率就很有限。 回溯规律没研究出来,皇帝快绷不住了。 由于他不去后宫,还时常干出将妃嫔召去未央宫,不临幸就将人原样抬回去的行为,太后板着脸请皇上过去长乐宫:“哀家还以为皇上连长乐宫都不愿意来了。” 皇上费尽唇舌,眼看太后眉目舒展开来,眼看就要哄好了…… 一眨眼,他又回到了长乐宫正殿前。 他抬头,就绝望地看太后瓮声瓮气地说:“哀家还以为皇上连长乐宫都不愿意来了。” …… 同一时间,云皎正欢天喜地的捧着南瓜酥啃了起来。 何常在托着下巴,看她无忧无虑的样子:“明天就要考核了,考不过的话还得在储秀宫多待七天,你真一点不担忧?” “储秀宫我待着就挺好。” 云皎咽下南瓜酥。 “宫殿一个萝卜一个坑,你分得晚,就会被分得远远的,很可能连宫殿都够不上。” 后宫里多的是什么轩什么筑的。 不得宠的低位妃嫔往那一塞,一待就是一辈子。 “你住得远,早上去建章宫请安就得走一个时辰。” 看云皎还是不为所动,何常在砸下重磅炸弹:“而且叶嬷嬷说了,笔试成绩好的,娘娘在分宫室上会对其优待,你以往每项都表现得好,没道理在笔试上掉链子。” 可谓一言惊醒小咸鱼。 云皎惊得差点没拿住南瓜酥,她没想到这一层来,按燕赤的规矩,即使没侍过寝也得每日去向皇后请安,嫔位以下没有步辇全靠一双腿风雨不改地走,那这宫室分配就很要命了,她可不想在冬日里比旁人早起一个时辰。 “谢谢何姐姐提醒,我会用功的。” 为了能晚点起,咸鱼也要支棱起来! 考核之期转眼将至。 正好,这一日是皇帝安排给自己的练武日。 强壮体魄为日理万机打下坚实的基础,即使再忙碌,皇帝亦会挤出时间来完成骑射武课,十年如一日,锻炼强度不输武将。 但只要是锻炼,就没有不苦的。 皇帝做不到甘之如饴,他只是能忍,把该完成的课业练完。 今日,他拉弓百次,手臂疲惫得抬不起来,却也算告一段落。 就在这时,皇帝浑身一轻! 接着,他发现练武场的武师去而复返,恭敬下跪迎驾:“向皇上请安。” 久久没被叫起的武师心中奇怪。 难道皇上今日心情不好? 站在他面前的皇上看上去屹立如山,其实神魂已经走了有一小会了。 他最讨厌的拉弓,好不容易锻炼完,被回溯了! 辛辛苦苦练的肌肉,白练了! “起来罢,来陪朕练练。” 武师战战兢兢地站起来,面前的九五至尊正敛眸看着自己,那双光华万千的眸子此刻正透着丝丝凉气儿:“臣领命。” 两个时辰后,再次时光倒流。 皇帝龙袖下的手都在微微颤抖——老天爷到底想他怎么样!? …… “好,总算把题目都背下来了。” 把考题都背得烂熟于心后,云皎才信心十足地开始了第三次的笔试考核。 第六章 朕的厌蠢症犯了 笔试结束后,一众秀女面色不佳。 就连原本胸有成竹的纪贵人也冷着脸,袖下的手攥成小拳头。 皇后都出的什么题目! 这一个月来,秀女为了能顺利分宫室,都下足劲学习——宫里娱乐匮乏,叶嬷嬷盯得紧,秀女不学习也没别的事干。如此高压集中的学习,每人都对宫规熟得会背了,也猜到会出考较秀女心性和家教的场景模拟题。 例如【你的宫女得到其他妃嫔的赏赐,你该如何处理?】…… 类似的题目,出身低的秀女要犯难,对纪贵人和何常在等等好出身的秀女来说是很轻松的,不说完美,回答起码很得体。 让一众秀女面露难色的,是大量关于宫廷节日的礼仪。 特别是涉及三大朝贺的。 新年祭祀的地方总共有十二处,除了皇帝自个去之外,皇后也会率领宫妃去行大礼和朝贺,整个过程从穿衣到排序都不能出错。 张常在气恼:“这不成心刁难人?那不都有奴才安排好,用得着我们操心。” “小主此言差矣,” 这话叫叶嬷嬷听见,她端着笑脸道:“琐事当由下人准备,可主子心里没谱的话,难保有奴才疏忽大意的地方,到时候逾越违制,小主又逃不了罚。何况要凡事有章程,才能管住一宫的下人,不过张小主如果认为自己不想管的话,奴才也可向娘娘转达一声。” 嫔位或以上才是一宫主位。 叶嬷嬷如果真把这话加油添醋转达到建章宫,日后有晋封六宫,都能拿这话柄将张常在牢牢摁死在嫔位以下。 “……嬷嬷莫怪,是我失言了。” 张常在白了脸色,咬着下唇低头认错。 叶嬷嬷:“如果小主能顺利通过考试,还望小主日后慎言。” “嬷嬷教训得对。” 一直到叶嬷嬷走了,张常在才敢抬起头来。 结果她一抬头,就看到云皎笑得甜滋滋的芙蓉脸,登时气不打从一处来:“你笑什么?是不是看见大家考得不好,你就高兴了。” 张常在这话,替云皎拉足了仇恨。 “倒也没有。” “没有你笑什么?” “看见你考得不好,我心里高兴。” 真诚永远是必杀技。 张常在早就视她如眼中钉,云皎自然不会费心思去讨好她,扭转印象。 旁人听了,一边觉得云答应过于直白,一边忍俊不禁:“你整天招惹人家云答应,还不许她幸灾乐祸一下么?” 张常在恼怒,跺脚转头去求纪贵人。 不料,纪贵人淡淡地睨她一眼:“你跟云答应既不熟络,就少和她搭话。说你说不过,斗也没斗过,你跟我说,还要我帮你上门讨公道?你也不占理。” “纪姐姐是贵人,哪怕没理她也不能以下犯上……” 听罢,纪贵人皱眉送客。 …… 在张常在躲起来痛哭的时候,考卷很快送到了建章宫。 和考卷一起送到的,是淑妃的孝敬。 冬琴从礼品里拎出一支成色极好的红宝石步摇,咂舌:“淑妃娘娘为她的妹妹下了血本呢。” 另一个宫女插话:“淑妃娘娘能巴心巴肝的为妹妹谋前程?听说她们在府里的关系可不好。” 皇后对冬琴冷声说:“淑妃向本宫低头是难得的事儿,不过是分个好宫室而已,就成全她,且看看她和淑妃谁的造化更高。” 说罢,她翻阅起卷子。 看见许多人的考卷答得一塌糊涂的,她这个出题人反而露了笑脸:“等下把卷子送去未央宫,让皇上过目一二。” 按理说,后宫的事不该拿来打扰皇上。 不过当今圣上是个控制欲强的性子,并不反感皇后拿宫务来请教他,递到手边的工作就没有完不成的。 皇后知道皇上他最讨厌蠢人。 正好啊,让他看看,按家世和相貌选进来的一群笨瓜。 考卷是按家世位分次序排列的,在看到最后一份的时候,皇后面上的笑容微微凝固。 冬琴端来热茶:“娘娘?” “这份卷子答得不错,竟是一题错漏的也没有。” 冬琴不识字,便让旁边认字的冬画过来同看。 作为出题人,皇后知道自己在考题里埋了一些“必错题”,例如万寿灯撤联挂灯的字样忌讳,太庙祫祭后宴席上的固定菜式,前者叶嬷嬷提过一回,秀女当是活跃气氛的题外话,后者则只在教布菜时说过,谁料到会考得这般精细入微? 而云答应的卷面字迹娟秀而不羸弱,落笔坚定,看出执笔人对答题胸有成竹。 皇后涂满蔻丹的手轻挑起云皎的考卷:“如果是纪贵人的卷子,本宫要怀疑建章宫有人干出泄题的勾当来。”不说云答应的家境贫寒,即使她手中有银两,碎银几两也打不通建章宫的门路。 竟是全凭实力考出来的。 皇后脑补出一张聪慧灵秀的面孔来,再想到皇上的喜好,面上不显,心情却坏了几分:“云答应便赐居咸福宫吧。” 毕竟是她亲口说考核成绩和宫室分配挂钩,自然不能亏待了交出满分答卷的云皎。咸福宫和皇上离得不算近,却在皇上登基后,吩咐内务府翻新的宫室名单里面。 云皎的出身位分都低。 除非日后得宠,否则像承乾、翊坤和永和宫这上三宫都不会有她的份。 咸福宫,已经是她能够得着的最好宫室。 “云答应能得到娘娘这番厚待,旁人看在眼内,也晓得娘娘的赏罚分明。” 冬画话里捧着主子,皇后唇畔才泛起两分笑。 …… 哪怕帝后并不亲密,皇后对皇上也是了解颇深的。 谢知行在看到送来的考卷后,不仅没嫌她事多,还拿出了科举殿选的精神,很认真地翻阅起来。 看完那心情,就跟看导师看毕业论文似的,厌蠢症犯了。 写的到底什么东西? 在储秀宫学了一个月,就学成这样? 除了纪贵人答得还算妥当,其他都作答得马虎。 在秀女眼中难如登天的题目,落入曾经称霸上书房,成为一众皇弟噩梦的卷王眼中……那都不是事!考某场宴席上的固定花样怎么了?这不都是背下来就能拿满分的送分题?甚至不用动脑子去想! 谢知行的眉头遽然皱起,直至看到云皎的答卷后,才舒展开来。 嗯,也就这云氏算脑子好使的。 第七章 芋泥啵啵奶茶全糖加奶盖 翌日分完宫室,被分到永和宫的何常在依依不舍地拉着云皎的手:“以后在宫里还要时常来往,不能断了情分。” “姐姐不嫌我来叨扰就好。” “怎么会?” 一旁的姑姑还等着为小主带路,两人不敢耽搁时辰。云皎去到咸福宫后,先是向前院正殿住着的丽嫔请安,得她松口,云皎才能回到西侧房里。 丽嫔盯了一会儿她的脸。 待她行礼蹲得腿都麻了,丽嫔才跟回过神似的让她退下安歇。 云皎刚退出来,就有宫女扶着她:“小主来看,小主日后要住的西侧房虽然不比正殿,却有足足四间房舍,住着很是宽敞呢。” 云皎回过头来:“你是内务府派来的宫女吧?” 两个宫女自报家门,请主子赐名。 云皎轻吸口气,非常希望回档系统增加一个自动改名功能。 她是起名废啊! 她以前玩宫斗游戏,都给宫女改成“狗腿子1号”和“狗腿子2号”,简单明了浅显好记。 这时,云皎身边经过一位捧着茶叶罐子的正殿宫女。 她灵机一动:“以后我手底下的宫女就以茶叶为名,你俩自己挑一个喜欢的吧。” 两人面露感激。 毕竟名字是日后要天天叫着的,谁也想得个好听的名儿。 最后,两人分别选了雪芽和贡眉作名,欢天喜地的谢过主子。 云皎听罢擦了擦汗。 得亏两人是懂茶的,不然以她贫乏的知识储备,就只能起“红茶”、“绿茶”、“普洱”和“乌龙”了,起不出清雅得体的名字。 “名字起得不错。上头还有丽嫔娘娘当家作主,我只要求你们恪守宫规,低调行事。” “奴婢明白,” 雪芽语带遗憾:“其实奴婢还想以小主最喜欢的茶为名呢,只可惜小主不肯透露半分。” 云皎觉得没什么好遗憾的。 毕竟,应该没人会想把自己现实名字改成芋泥啵啵奶茶全糖加奶盖。 …… 翌日,云皎起得特别早,一边梳洗一边存档。 她到正殿去候着,等丽嫔起来。 “这就是新来的云答应吗?起得真早。”云皎转过身,瞧见一身薄柿色宫装的年轻姑娘迎面走来,睨了她一眼。她屈膝行礼:“给孙常在请安。” “嗯,起来罢。” 孙常在瞥她一眼,咕哝道:“要不是你,我还能得个座儿和热茶。” 丽嫔有心要给新来的云答应立规矩,故意让两人在走廊站着等,冷风吹得脸直刺痛。 等了好一会,盛装打扮的丽嫔才款款步出。 为显身姿婀娜,她没要宫女扶着,腰肢袅袅。 “你们……” 未等两人行礼请安,丽嫔就被门槛绊了一下,踉跄摔倒。 “娘娘!” 宫女赶忙将丽嫔从地上扶起来。 丽嫔咬着后槽牙起身,看见云皎以手掩面,不禁问:“你为何挡着脸?把手放下来,储秀宫就是这么教你规矩的?” 云皎:“噗。” 云皎:“回娘娘的话,我在储秀宫受过专业的训练,一般不会笑的。这回是真没忍住,对不住了娘娘。” 00后的宫斗表情管理,有待提高。 赶在丽嫔大怒之前,云皎一秒回档。 …… “呼。” 云皎长吁一口气,耳畔是雪芽的絮絮叮嘱:“丽嫔对相貌娟好的年轻妃嫔会格外严厉,小主等会哪怕委屈了,也得忍忍,千万不能得罪丽嫔,不然以后日子要难过了。” “你说得对,这回我会注意的。” 云皎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她再次去正殿等候丽嫔,又再次见到她婀娜多姿地摔倒—— 而这一次,她赶上了! “啊!” 丽嫔惊呼,云皎比在场所有人反应更快,先一步扶住了她,使她不至于失态。惊魂未定的丽嫔倚着这可靠的小答应,纤纤玉手按着心口。 “娘娘小心!” “娘娘、娘娘没事吧?” 再想谄媚的孙常在却慢了一步,落了下乘。 “我没大碍。” 丽嫔说道。 这回她看向云皎的目光,比之前温和多了:“等下,你手上怎么光秃秃的?秋露,去拿只玉镯子过来,”宫女飞快捧过来一只素玉镯后,丽嫔便将它戴在云皎的手上,颔首:“看着好多了。” “谢丽嫔娘娘赏赐。” “不要误了给皇后娘娘请安的时辰,走吧。” “是。” 全程,孙常在没能插进去一句话。 她简直不敢相信! 云答应的反应快得跟一早预料到似的。 想她在丽嫔跟前讨好卖乖那么久,都没得到她赏的首饰,却被云答应占了个先,她不禁嫉妒,怎会有人有这么好的运气?! …… 抵达建章宫时,云皎又存了个档,以备不时之需。 这回她是多虑了。 因为小答应根本排不进正殿,只能在门外候着当摆设,等她们聊够了散会。后宫妃嫔说起话来娇声细气的,在门外连八卦都听不着,说闲话肯定也是不行的,只能干站着。 干站半个时辰,平安散会。 云皎回到咸福宫后,往榻上一躺,两个宫女就很乖觉地上来给她揉肩捶腿。 安逸,舒坦! “小主第一天就凑巧帮了丽嫔娘娘,又得了娘娘赏赐,想必不用被叫过去学规矩了,可以好好休息,等皇上翻牌子。” “不过皇上都有好久没来后宫了……” 云皎托着腮。 选秀时不得直视圣颜,她到时候都不知道皇上长什么样子。 只要能随时回档,她在宫里就有了混吃混喝的依仗——她自认不是冰雪聪明的人中龙凤,一个玩宫斗游戏都要依靠攻略的咸鱼,又怎敢贸贸然主动加入这吃人的漩涡里?怕是每天要苦恼如何高情商地应对皇帝和妃嫔。 在听说纪贵人被传去侍寝,却再次被送回延禧宫后,云皎更坚定了在后宫里当小透明的想法。 反正她今天只刷了三次,就刷出了清炖肥鸭呢! 美滋滋! 而这时候,身在未央宫的皇帝,却在一张名单上,将纪贵人的名字划去。 “这一个,也不行。” 第八章 皇帝他立绘好帅 未央宫内,谢知行周身的气压低得能滴出水来。 先帝曾评价长子敏而好学,天资聪颖,对万事有寻根究底,追求完美的精神,任何事交到谢知行身上,他总是放心的。 只一点,有时候看待事情不必过于执拗—— 而这一点,谢知行从来没做到过。 “时光回溯的条件到底是什么?不搞明白这一点,要朕如何安睡。” 谢知行狭长的凤眸下覆着淡淡乌青。 “妃嫔被抬进未央宫是回溯触发得最频密的时候,关键必在其中。” 是人为,还是天命? 为什么独独只有他保留了记忆? 谢知行抬手,将碎发拢至脑后,灼灼烛光将他俊美的脸映照得更加阴郁。 …… 须臾,谢知行起身,决定出去走走。 在门外候着的迎禄连忙给皇帝披上外衣,听其吩咐:“朕不过散步一会,你们不必跟着。” “这……夜露深重,皇上万金之躯,如何使得?” 谢知行余光扫过迎禄。 众人纷纷跪下,再不敢多言。 皇宫十二个时辰都有宫女太监值班,谢知行从小在后宫横行,一砖一瓦他都认识,不觉有阴森恐怖之处。他走着走着,忽然眼睫一沉,豆大雨珠细细密密地落下,不过眨眼之间,雨水就打湿了他的衣袍,他思忖片刻,走向了最近的咸福宫。 “参见皇上!” 值夜的宫女远远看见谢知行走近,便不顾地上泥泞,赶忙行以大礼。 谢知行嗯了声,便往里走。 这时,惊喜过度的宫女问了一句让她后悔半个月的话:“皇上是来看丽嫔娘娘的吗?” 宫女一问,谢知行才想起来咸福宫不仅有丽嫔住着,还有孙常在和…… “云氏住在哪?” 谢知行记得,她的笔试答卷拿了满分。 “回皇上的话,云答应住在西侧房里。” 话音刚落,谢知行便径直往西厢房走去。 …… 天下之大,莫非王土。 后宫更是皇帝的后花园,谢知行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只不过,有人显然并不这么想。 丽嫔得知皇上往西厢房走后,登时乱了分寸,她抱着微薄的希望让宫女赶过去,想将皇上抢过来,料想云答应在宫中根基不稳更没后台,被夺宠也不敢吭声。只是宫女还没走近就被迎禄拦了下来,听完她说的话后,他气笑了:“皇上要宿在何处,别说是你了,你的主子也管不着。” “公公误会了,”宫女赔着笑脸,也知道妄图管束皇帝是大不敬,她照着丽嫔的话描补道:“主子是怕西侧房太逼仄狭小,委屈了皇上,想请皇上来正殿稍作歇息……” 前方,谢知行顿住脚步。 他听到了这话,回过头来。 月色为他冷漠的脸勾了道矇眬金边,声音沉沉如暮钟:“那便把正殿收拾出来。” 说罢,他抬脚便走。 宫女来不及喜上眉梢,迎禄就好心提醒她:“西侧殿的确太委屈皇上了,如果要临幸云答应,怕是也得在正殿。” 宫女僵住。 什、什么意思? 皇上要在丽嫔的屋里临幸别人? 那岂不是要将丽嫔赶出去? 想到丽嫔会如何迁怒她们,宫女不禁面色发白。 “这,这也没有先例……” “原是不会的,可这不是丽嫔娘娘主动提出来?皇上不过是承娘娘的情罢了,你快点去回禀主子,及早准备起来吧!” …… 被通知出来接驾的云皎一脸懵逼。 她还没做好打Boss的准备,Boss就来找她了? 雪芽和贡眉四手齐上,忙得十指冒烟,才堪堪将她打扮了一番,不至于素面朝天地面圣。 “小主快去吧!” 手里被塞了一把油纸伞的云皎跌跌撞撞地走了出来。 走得太急,还摔了一跤。 谢知行:…… 他看见穿着一袭粉衣的云答应将自己摔成了个泥团子。 怎么说呢,跟他想象中冰雪聪明的人儿不太一样。 旁边的迎禄暗叫不好,正当他犹豫是否要将这御前失仪的答应拖下去时,云答应就一边手背抹脸一边撑着地站起来:“呜呜呜丢死人了!重来重来!” 下一刻,时间倒退到十秒前。 谢知行的眼睛微微睁大,就这迟疑的功夫,便见到云答应款款走出来,向他行礼: “皇上向嫔妾请安……嘴瓢了!” 时间再次倒退到十秒前。 这次谢知行反应过来了,时光回溯的原因竟出在一个小答应身上! 为何临幸后宫不成的原因也豁然开朗——这必然是她争宠的手段,阻止他去宠幸别的妃嫔。他目下森然,却装作浑然不知,被蒙在鼓里的模样,以免打草惊蛇。 当云皎再次慢吞吞地走出来时,在谢知行眼中也变得大智若愚了起来。 云皎规矩地请完安。 谢知行:“你抬起头。” 让朕看看这些天害惨了朕的罪魁祸首长什么样子。 云皎抬起脸,她想着大不了就回档,便很勇敢地直视圣颜:“……妈诶!好帅的立绘!”她自知失言,便又重来。 第四次见面,谢知行冷眼看着这胆大包天的小答应仰着脸,可怜巴巴地嘟哝:“怎么刷新这么多次,皇上还在这儿呢?” 在一次次的时光回溯中,他发现了另一件事。 那便是云氏并不想侍寝。 她认为只要回到过去,就能让他出现在丽嫔或者孙常在那儿。 “呵。” 谢知行冷笑。 想让他走?门都没有。 第31次刷新后,云皎明显地现出疲色来,她委顿地行完礼,蔫蔫低下头。 谢知行:“起来吧。” 一旁的迎禄惊讶地发现,皇帝居然在看到云答应之后,一扫之前的阴郁烦闷,还难得地露了笑脸……皇上淡漠女色,这可是连淑妃娘娘都办不到的事儿!再看这云氏,模样是好,却干巴巴的蔫着一张脸,到底有何让皇上另眼相看的地方?无论如何,这位云答应怕是有大造化,马上要平步青云的好命人了。 这还不算最吓人的。 下一刻,皇帝捏住她的下巴: “朕今晚哪儿都不去,就宿在你这里。” 迎禄瞳孔地震。 这是他从来没见过的全新版本邪魅狂狷帝王! 第九章 皇上,你人还怪好嘞 谢知行有心观察云氏的来历和品性,拿出面对前朝重臣的劲儿来防备她,端着一张高深莫测的脸,不被情欲所迷。他想着这有何难?连纪承忠那老狐狸都屡次被他骗过,不料却差点在这小答应面前破了功。 在发现无论怎么回档,皇帝也不会被刷新去隔壁后,云皎只好硬着头皮准备侍寝。 说来这不是苦差。 皇帝长得比《深宫》里的SSR立绘更完美,唯一缺点就是他不是纸片人,而是随时能让她九族原地消失的君王。云皎有点怕,又因为有回档的依仗和现代人的灵魂,怕归怕,她不谨慎,时常说错话。 “你很怕朕。” 谢知行在床前站定,让她侍候自己更衣时,轻易察觉到她的指尖在颤抖:“害怕什么?” 云皎:“怕皇上诛我九族。” 谢知行:“……” 云皎攥紧他的袍角,一秒回档,糯声改口:“皇上英武不凡,嫔妾惶恐。” 她没有远大的野心。 她初次侍寝的目标,只是不得罪皇上。 龙袍的衣扣被颗颗解开,云皎见到向自己敞开的八块腹肌,不禁吸溜了一下。 因为要过审,《深宫》可没有脖子以下的内容! 这是她不曾见识过的风光! “喜欢的话,” 见她犹豫,谢知行捉住她的手,往自己的腰腹上按,尝试美人计:“不妨仔细摸摸。” 话音刚落,就见云答应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狂Rua一波他的腹肌,甚至大胆地用指尖戳了戳他的人鱼线,紧接着时光回溯三秒,便见她羞答答地低下头:“皇上万金之躯,嫔妾不敢。” 脸颊酡红,哪有方才大胆登徒子的狂相。 谢知行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女子。 只是很快地,他却发现她胆子小得很,他略微碰她一下,她便满脸通红,水眸怯生生地看着自己,这让谢知行的心情好了两分——他毕竟是个健康的成年男子,哪怕不重欲,这阵子也憋得狠了。 “皇上慢点,等等……” 云答应的声音软糯得能掐出水来。 她不晓得的是,越是示弱,就越是激起男人的征服欲。 “朕不想等。” 谢知行抬眉。 一次次的回溯时光,不让他去临幸别的妃嫔,那就做好承受他一切的准备…… 下一秒,裤衩子又回到了他身上。 龙脉强行熄火。 “皇上,嫔妾准备好啦。” 云皎仰起脸,冲他甜甜一笑,浑然不知面前的男人险些炸膛。 当谢知行憋得内伤的时候,就将云皎明显地缓过一口气来的表情尽收眼底。 她竟不断地回档,为自己争取喘息时间! 谢知行匪夷所思。 如此神妙的能力,就用在这种地方上?他按下质问出声的冲动,终是不情不愿地放慢动作,给她留足缓口气的空隙:“好了没?” “皇上不必顾念嫔妾。” “朕说了别硬撑。” 现在逞强,等下回溯时光伤的是他的龙脉。 门外守夜的迎禄听得心中翻起惊涛骇浪——纵然皇上的语气冷硬,可话里的意思却是实打实的在体贴云答应。皇上临幸妃子的时候,从来不会去照顾对方,更不会做多余的事儿,不耽于研究享乐的法子……这云氏,到底多大的体面呐! 云皎原以为初次要受苦,不料皇上却很体贴她。 事后,她在他怀里缩成一小团,轻轻叫了声皇上。 声音清甜,驱散了谢知行的烦躁,他纾尊降贵地低下头来,倾听她的话:“嗯?” 云皎:“皇上,你人还怪好嘞。”之前是她误会他了,还以为他不行。 谢知行:“……” 他面无表情地一把将她的头按进被窝里:“早些安歇。” ----------------- 这晚,对全后宫来说都很难熬。 皇上许久没进后宫,经常翻了牌子却将妃嫔原样送回去,今儿算久旱逢甘露,偏偏这甘露却落在了她们都意想不到的人身上。好多妃嫔遣人去打听回来,听说皇上宿在了咸福宫的云答应那儿时,愣是想了许久都没能想起来她是谁。 又有许多人想想自己不是最难受的。 第一难受的该是淑妃。 纪家和她为纪贵人进宫的事谋划了那么久,结果被一个名不经传也没后台的小答应拔得头筹,姐妹俩面上无光。 第二难受是咸福宫的丽嫔。 皇上凑巧到她宫里避雨,她却没能留住皇上。 丽嫔向来自傲美貌,多半做不出将皇上推给别人来固宠的事儿,现在六宫上下最恨云氏的就该是她。 …… “小主,小主。” 被雪芽轻声从梦乡里唤出时,云皎下意识地摸了一把旁边。 空荡荡的。 雪芽见状说道:“皇上要上早朝起得早,特意嘱咐奴婢们不要惊醒小主,但小主睡到这会也得起来梳洗了。” “我多睡了很久吗?” “没很久,皇上才刚走呢。” 从床上坐起来后,云皎闭着眼任由宫女拾掇自己。 穿戴整齐后,她就去往正殿,碰上一早候在殿前的孙常在,孙常在承了她的请安礼后并不叫起,而是忿忿地盯着她:“云答应的运气可真好!昨夜累着了吧。” “是有点累,可也不能耽误了给丽嫔娘娘和皇后娘娘请安。” 孙常在冷笑一声,还是没有要叫她起来的意思。 云皎维持了一会半蹲礼,双膝微颤。 没办法,位高一级压死人。 这时,丽嫔急匆匆地走出来,见此情形柳眉一竖:“云答应怎么蹲在这?我人还没到,倒也不必提前行礼,起来吧!”云皎刚直起身,她就追问道:“你昨夜可有把皇上伺候好?皇上若有提点的地方,你都尽数告诉我。” 孙常在没忍住,露出活见鬼的神色。 云皎也略有个两分诧异。 两人原以为皇上宿在西侧殿,丽嫔该是最生气的那一位,即使不敢发作,也断不会对云皎有好脸色,没想到丽嫔这时小心翼翼地看向云皎时,还紧张地搓了搓手:“我说得明白点,皇上昨日可有不悦?” 话说到这里,孙常在明白了。 多半是丽嫔娘娘惹恼了皇上,皇上才去的西侧殿,让云氏捡了天大便宜。被云氏“截胡”固然令丽嫔不快,可若是自己作死在前,那她更怕皇上从此恼了她。 但云皎没想明白这一点。 她就觉得丽嫔娘娘人也怪好的。 换作《深宫》里嫉妒心高的主位娘娘,这会都该打她棍子了。 她笑呵呵的:“回娘娘的话,皇上昨日瞧着并无不悦之意。” 丽嫔刚松口气,圣旨就到了。 第十章 晋位常在,刷新封号 “皇上有旨——” 众人跪了下来,静听宣旨。 除去洋洋洒洒的溢美之辞,她们都在屏息等待云皎会得什么赏:“……晋为常在,赐封号琼,钦此。” 丽嫔呆住,孙常在更是攥紧手帕。 云氏竟得了个封号! 有封号等于高半级,就这眨眼的功夫,以后云皎不仅不需要向她行礼,她还得转过头来向她行礼。想到这里,孙常在的后槽牙都咬碎了。 何况,“琼”这封号真的不错。 既为美玉,亦有精致美好之意,在封号里算上佳的。 云皎却不想要。 封号对后宫妃嫔来说极为重要,得了封号之后,往后别人就不会叫她云常在,而是叫她琼常在……她不想天天被叫穷常在!太晦气了! 回档大法不就是为了在分币不花的前提下刷出心仪封号使用? 刷掉! 于是正准备上早朝的谢知行猝不及防回到了咸福宫外。 第一次他不明白,第二次他忍不住了,原路折返咸福宫西侧殿:“云氏,如果让你选,你是要晋贵人,还是要封号?若想要封号,又想要个什么样的?” 封号或者晋位还能自己选??? 哪怕知道云答应很得皇上喜欢,迎禄听到这种话还是震惊得无以复加。 迎禄想起其他妃嫔在皇上面前连求份恩典都小心翼翼的模样,要是让她们知道皇上还有这一面,怕不是得当场气晕过去。 云皎低头:“嫔妾不敢,但凭皇上定夺。” 定夺得不对她就让皇帝重新定夺。 即使不会读心,谢知行也很轻易读懂了她的想法,陡然拢起眉:“行了,在朕面前不要来这套,想要什么你就跟朕说吧。”他想顺利上早朝,只要不是太过分的要求,许了她也无妨。 他倒要看看,她敢开多大的口。 是趁机拿下,还是以退为进? 谢知行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见她粉唇微张,熟悉的轻微晕眩感便在他的脑内荡开。 她竟然是在通过不断回档来争取思考空间。 皇帝的一句话,将云皎的CPU干烧了。 谢知行:“……” 朕就没见过这么笨的人! 现在仿佛有三个选项摆在资深宫斗游戏玩家云皎面前: 【选项一:晋位贵人(失去封号)】 【选项二:晋位常在(得到封号)】 【选项三:皇上,嫔妾什么都不要,只求皇上垂怜】 她想了想,决定挨个试一下。 云皎:“皇上,嫔妾想晋贵人。” 谢知行:“好。” 云皎:“皇上,嫔妾不想当贵人,只想要个封号。” 开始有点不耐烦的谢知行:“……好。” 她仰起脸,冒着大不敬的风险想从皇帝的神色中看出点端倪。 而他漂亮的脸庞上神色淡淡,喜怒难辨。 这下又把云皎难住了。 没有好感度提示,皇帝的城府太深,从表情根本观察不出他的想法! 在第五次回档后,忍无可忍的谢知行算是看明白了,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对荣华富贵位分高低没有概念,于是他压着火气,装作没有察觉的模样冷声说:“琼、昭、端、静、温、庄、顺、婉、瑾、良、贞、熙……都是不错的字,你尽管挑一个,朕便赐给你。” 全都是一等一的好封号,任其挑选。 一旁的迎禄都听麻木了。 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云答应居然毫不客气地挑选起来:“嫔妾看熙字就不错。” 于是早上的情景再次重演。 而这回,云皎被晋为熙常在。 ----------------- 迎禄原以为自家皇帝也有被美人迷得昏头的一日,不料皇上前脚踏出咸福宫,后脚就吩咐他:“去查查她,查得彻底点。” 声音冷淡,一如往昔。 “嗻。” 意识到皇上兴许在下一盘很大的棋,迎禄低头应声,暗打了个激灵。 上半截早朝上得顺利,谢知行的好心情终结在处理康亲王在礼部犯一错的事儿时,旁边两个兄弟跟着出列求情。康亲王他没顶嘴,就苍白着一张秀美的脸庞,颤颤巍巍地跪下,叩首认罪:“祭礼典仪竟出错漏,臣弟知错,实在万死莫辞。” 古人重祭祀,可康亲王犯的错漏其实不算严重。谢知行没打算重罚他,免得朝臣议论他不悌,苛待弟弟。 结果康亲王来了个原地磕头。 磕得还很重,响彻金銮殿,康亲王苍白的额头立刻红了一片。他堂堂皇室贵胄,向来也是极尊贵的,如此折辱自残,朝臣就不由自主地同情他了。 “臣弟自知有错,愿自罚于乾坤宫前跪求皇上恕臣之罪。” 语毕,康亲王剧烈地咳嗽起来。 可咳得再厉害,他都没抬起头,以示恭敬,一副被暴戾皇兄吓得肝胆俱裂,卑微到泥泞去的可怜模样。 谢知行:…… 不是,他干吗了? 怎么都一副他要手刃三弟的模样? 坐在龙椅上的谢知行将朝臣和弟弟们的神色尽收眼底。 一边是皇上好冷酷好无情好得理不饶人。 一边是康亲王谨小慎微虽有过错却实在可怜。 “既然康亲王自请要跪,那就去跪着,直到冬祭为止!” 谢知行急怒攻心,冷声道。 闻言,康亲王本就苍白的脸色更白了三分。 他直起身来,身影摇摇欲坠,复深拜下去:“臣……谢皇上恩典。” 话说完谢知行就后悔了。 他因小错重罚康亲王,落在旁人眼中就是皇帝不仁不悌的证明。 可即便如此,谢知行还是气得心梗。 祭礼典仪出错漏,丢的是皇帝本人的脸。 三弟办砸了差事,他在早朝提起,给三弟提个醒,他就摆出这场绿茶作派自请罚跪,无疑是拿病弱身子来将皇帝架在火上烤。作为多年明争暗斗的老对手,康亲王也太了解他,太懂得激怒他——皇兄是何等眼不着砂的性子?一讨厌低级错误,二讨厌惺惺作态。 龙椅上,谢知行薄唇紧抿。 他既恼康亲王,也恼自己沉不住气。 如果能重来,他肯定不会如了三弟的意。 只可惜,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谢知行刚这么想,脑袋正好荡开轻微的晕眩感,康亲王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磕头:“臣弟自知有错,愿自罚于乾坤宫前跪求皇上恕臣之罪。” 康亲王的头垂得很低,敛去眼底的笑意。 让朝臣和天下人看到大哥是多么不仁的暴君吧! 下一刻,上首却传来皇帝温和的声音: “胡闹,还不快扶康亲王起来。” 康亲王猛的一愣。 第十一章 请安回档 另一边厢,建章宫。 按宫中规矩,初承雨露的妃嫔才有资格向皇后敬茶,成为后宫中的一份子。 坏就坏在这茶上。 一说茶水,云皎就想到许多小说里皇后批发的不孕不育茶,可这向他人敬茶,又不要她喝,她便放下了戒心。递茶的宫女笑眯眯的,从面上察觉不出一丝异样来,不料那茶水竟烧得极烫,而不想犯错的云皎想着宁可不够优雅也要敬得仔细,双手去捧的。 结果就是被烫得将茶杯摔在地上,犯了大错。 皇后笑意淡了:“熙常在,可是不愿给本宫敬茶?” 坐在下首的魏嫔和许贵人跟着拱火: “当真是小户出身的……” “皇后娘娘面前失仪,也太没规矩了点。” “以往熙常在站在殿外,规矩上不出大错就行,如今你承了圣宠,在殿内有一席之地,就不能够像以往一样毛躁鲁莽了,”皇后优雅地拈起茶杯,仿佛好心提醒:“若然在宫宴上也出此错漏,丢的是后宫所有人的脸面。起来吧,本宫就不苛责于你了。” 全程没给云皎解释的机会。 想也知道,哪怕她说这杯茶水滚烫,前去验证的人亦会指鹿为马,笑称温度适宜。 知道对方是故意生事,给她一个下马威,她便没再分析,而是选择读档,回到过去。 读档后,当那宫女笑意盈盈地将茶杯递过来时,云皎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用十指指尖掂住没那么烫的杯沿,飞快往皇后惺惺作态地举起的手里一塞:“娘娘请喝!” 声音洪亮。 皇后面上闪过一瞬间的扭曲,生生压了下去。 她换了个手势拿住杯子,浅喝一口,便迅速将茶杯交至身边的宫女手中。 “能够承宠是你的福气,以后守好本分便是。” 云皎应是。 “嗯,下去吧。” 常在的位分,依然不能坐下,只能在后边站着。 但是起码能在殿里跟着听八卦了。 “哎呀娘娘,臣妾还是第一次见到敬茶往人手里塞的,之前听说熙常在的规矩学得极好,和纪贵人不相上下,如今见了……”魏嫔掩唇娇笑。 “纪家的家风严谨,规矩自然不是小门小户能比的。”许贵人附和。 对旁人的讥讽,云皎充耳不闻。 从刚才皇后的反应来看,滚烫茶水正是她所安排的,那她便是被扣上一个“仪态欠佳”的帽子,也得当场把仇给报了。 于是在云皎走进后宫娘娘视野内的第一天,就留下了一个笨蛋美人的印象。 …… 请安结束后,拿着烫伤药膏的乌嬷嬷立马迎上,小心翼翼地给皇后擦药。 皇后娘娘养护得极好的手此刻掌心红了大片。 “嬷嬷是不是也在心里觉得本宫小家子气?” 她倏地开口。 乌嬷嬷没停下手上动作,低声说:“老奴只是心疼娘娘。” 皇后笑了一下,神色又黯淡下来:“皇上这么久没进后宫,竟待熙常在这般好,本宫憋着股邪火无处发作,才一时任性……以往不会了,”她一顿:“熙常在和本宫之前想象的有点不一样……人竟这般不聪明,运气却很好。” 当时云皎接过杯子后立刻就往皇后手里塞,动作之快,不像是经过思考判断后的报复。 于是皇后将其判断为傻人有傻福。 ------------------------------------- 在早朝结束后,谢知行再次问迎禄: “熙常在今日去建章宫请安可有受委屈?” 御前伺候的宫人不约而同地眨了眨眼。 生怕眼皮一个没兜着,惊掉的眼珠子就滚地上了。 “回皇上,熙常在给皇后娘娘敬了茶,期间没生意外,只是……”迎禄翔实地汇报了云皎鲁莽的敬茶动作,以及魏嫔和许贵人明讽她的事儿。 谢知行半闭着眼听迎禄复盘早上请安的事情。 云氏能够回溯时光,最后的既定事实,必然是对她有利的。可她却偏偏留下了“规矩不好”“仪态差”这两点纰漏,证明只是被别人说嘴,并不会令她想要重来。 “倒是个没脾气的,” 谢知行沉吟:“再查查,看有没有谁暗地里对她使坏。” “奴才这就去。” 迎禄低头,刚走出门就按了按心口——皇上到底有多珍视熙常在啊!竟怕她在侍寝后,请安时会受委屈,听了大致的还不全信,要他彻查,何等荣宠。幸好他向来机敏,提前打听了建章宫里的消息,才不会皇上一问三不知。 把敬茶的茶水烧得滚烫这等小事不需要多人经手,只有皇后的心腹冬画知道,愣是连总管太监都没能查得出来。但是建章宫向来严守如铁桶,妃嫔的手伸不进来,皇帝闭眼想了一会,把高位妃嫔的性情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心中已有大致人选。 迎禄汇报完毕后,自认很贴心小棉袄地问:“皇上可是要多看顾熙常在两分?” 嘻嘻,他真会办事! 然而,谢知行却说不用:“多盯着她,但不必特意照顾。” 之前不知道回溯时光的原因时,的确令他不悦,现在知道事源出在后宫一女子身上,他就不急了——能够重来一遍,在绝大多数时候对他来说都是利大于弊。他要在不引她疑心的前提下,测试出什么事情会让她想重来,将主动权夺回自己手中,让她为他所用。 就像今日,熙常在就帮他重来一遍,挽回了名声。 想想三弟被搀扶起来时,眼底掩不住的惊愕,谢知行便难得的畅快一笑。 谢知行没想对云皎多好。 然而帝王所注视之处,必然光鲜富裕。 “小主小主,快看。” 从膳房提膳回来的雪芽经过正殿时还绷着脸,一走进西侧房,面上立刻露出兴高采烈的笑意来。云皎看她打开食盒,里面盛着一碗鸡丝碧粳粥,搭配了酱黄瓜、素火腿和麻油拌木耳当下粥小菜。 荤的两道蟹粉包子和煎梅花肉,素的则是炝炒白菜。 前几天的点心都是从给其他主子做点心时用的边角料里省下来做成的枣糕,好从中抠下油水。今日却是非常精致的藕粉桂花糖糕和参苓造化糕。 以往想要吃到这种菜式,可不光得上贡暖灶银子,更要单独花钱购买。 “膳房那边挺有眼色的嘛。” 说时,贡眉与有荣焉。 看到这仿佛充值了膳房vip会员的精致菜式,云皎的眼睛瞬间亮了。 不等宫女布好膳,她坐下就动筷,每一样都做得比以往美味:“膳房换厨子了?” “之前主子没侍寝,膳房有时会让小太监来糊弄人。” 膳房里掌勺的也是太监,却不是全都能有机会做菜,师傅也会收徒弟,碰上不得宠又位分低微的妃嫔来提膳,便有厨子偷奸耍滑的让徒弟代劳。而徒弟的手艺,自是不如师傅。 得宠体现在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 这就是后宫,只要得到皇帝宠爱,宫女太监就会绕着你转,让无数妃嫔削尖脑袋争宠也想留住这份特权。待云皎用完膳,雪芽便问:“主子可要准备起来了?” “准备什么?” 云皎疑惑。 “说不定皇上今夜也会来咸福宫呢,昨夜小主匆忙接驾,今儿可得好好打扮一番,才不算埋没了小主的美貌!” 主子和奴婢一荣俱荣,雪芽巴不得主子立刻宠冠后宫。 云皎:“你看我很美?” 雪芽使劲点头:“主子的相貌哪怕在后宫也是数一数二的。” 这话听着挺美 云皎摸了摸自己的脸蛋,细腻光滑,只是想起昨夜的劳累,她皱起眉宛若沉思的小猫咪: “算了,还是埋没着吧。不要挖出来了,挺累的。” 早安晚安不如她入土为安。 她吃饱喝足正打算睡个安祥的午觉,贡眉便过来通传:“小主,孙常在来拜访您了。” 第十二章 别人犯贱她发癫 云皎还未发言,孙常在就摇曳生姿地走了进来。 孙常在等了等,见她没有起身迎接自己,亦丝毫不尴尬地见礼坐下:“想妹妹想得厉害,就自个走进来了,妹妹不会怪罪我吧?” 却见云皎左顾右盼:“孙常在有姐妹在我屋里当宫女?” 孙常在:“当然没有。” 云皎疑惑:“那你想妹妹想得厉害,你妹妹又是谁?” 总不能是她吧! 孙常在一噎,面上露出两分委屈来: “原来只有我一人觉得自己和熙常在情同姐妹。” 这话说得重了。 后宫里讲究面子情,都是伺候万岁爷的人,见面三分亲,免得成为后宫不睦的祸头子。如同现代的职场,业务能力、后台够硬或者不在乎这工作自然能率性而为,大多数人都为了避免尴尬,维持着塑料同事的感情和谐。 按着人情世故,孙常在觉得自己唤她一句妹妹没毛病。 可惜了,在没上过班的云皎这儿,人情世故只能变成事故。 云皎:“进宫前还有机会,进宫后难了。” 孙常在一惊:“是因为宠爱和位分的争夺让熙常在对我心有芥蒂吗?” “不,”云皎一脸惋惜叹息道:“义结金兰得拜我爹为义父,进宫后不方便见外男了。 …… 孙常在瞪得眼珠子险些掉出来。 云皎泰然自若。 别人犯贱她发癫,她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旁听的雪芽贡眉以为说到这份上,孙常在怎么也该拂袖而去了,偏偏她没有,而是定了定神,硬生生把话题跳了过去:“同住一宫就是缘份,我也是抱着想和熙常在交好的心思来的,何况以前我们还有过一面之缘,就在国公府的寿宴上,和你说过几句话,你兴许是不记得了,我也是才想起来有这渊源,以后很该照应两分。” 以上内容,纯属现编。 孙父的官位不低,如果不是云皎和她同住咸福宫又得了圣宠,两位官家千金一辈子没机会打交道。孙常在在来之前想了半天,没想起来在哪里见过云皎,只好选了个最不会出错的——国公府老夫人的六十大寿,京城的官员携眷出席,齐聚一堂。 云皎:“孙常在该是记错了。” 孙常在诧异道:“怎会呢?想是我长得太平凡,没能让你留下印象。” “国公府老夫人六十大寿没邀我爹,我爹在府里跟我哭了三天莫欺中年穷,我印象很深刻。” 全体京官致贺。 括弧,芝麻绿豆官除外。 孙常在的笑容僵住,结巴着找话安慰:“中年仕途不得志想是未到时机,令尊不必挂怀。” 她嘴上这么说,心里觉得熙常在的家世真不上档次,连国公府寿宴都没资格去,也就他女儿命好,进宫后竟在侍寝上拔得头筹……比起熙常在的废物爹,她爹可中用多了。 “也是万幸,我爹飘零半生,还有孙常在你想认他当义父。” 云皎欣慰地凝望着她道。 孙常在:“……” 她好想逃,可是不行:“这事还请熙常在不要再提了。” 孙常在是上次选秀进宫的,侍寝两回,皇上便仿佛将她忘在宫里,即使来咸福宫,也是见丽嫔。先不说丽嫔近半年不复以往风光,她也不敢去截主位娘娘的宠。 可云皎的就不一样了。 她家世差,没背景,看今日请安时的表现也不是个聪明的。 孙常在想自己厚着脸皮天天往西侧殿这碰运气,万一碰到皇上来探望熙常在呢?只要能在皇上面前露脸,她即使不能将皇上笼络过去,也能让皇上想起她。 云皎看她:“那孙常在还有别的事吗?” “没事不能在这待着?” 孙常在好歹是官宦千金,缺少当赖皮的经验,话说完她脸就红了。结果云皎听罢点了点头,只是让雪芽拿来针线做女红,往她手里一塞:“没事就找点事做,别闲着。” 孙常在羞恼:“我又不是你的宫女。” “西侧殿不留闲人,你喜欢待这就帮我做点绣品出来。” 孙常在还是气恼,可要是替她做点绣品就能换来见到圣颜的机会,那又很值,她不舍得放弃。这一犹豫,一纠结,手上就绣了起来。西侧殿没人和她说话,她只好库库猛绣。 一直绣到夜幕低垂。 孙常在回去时,累得十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了。 目送她走后,贡眉一脸的忿忿不平:“主子,孙常在她脸皮也太厚了点……” 后宫争妍斗丽各出奇法,最上乘的得论琢磨出新奇事物吸引皇帝,像孙常在这样觍着脸来别人宫里想“蹭宠”的,实在不入流,脾气坏些的能赶她回去。 也就云皎不介意。 不仅不介意,她挺乐意的:“把孙常在做的绣品拿去换点银子。” 嫔妃的衣裳都由内务府提供,按理来说想要什么花样都有人代劳,可针线房也是会看人下菜碟的,不得宠的低位妃嫔有需求?漫漫无期的等着吧,问就是得先紧着上面的,你算哪根葱。 自己做,叫宫女做,或者使银两买,都是更常见的选择。 云皎把孙常在做的绣品换成实打实的银两,放入箱笼的隐秘之处。要说孙常在不愧是大家闺秀,女红绣工也是一流的,她绣的花样在宫中并不常见,居然颇为值钱。 雪芽和贡眉都以为孙常在受此屈辱,不会再来了。 然而第二天,她又来了。 来都来了,那就织着呗,如是者织了一周,都没等到皇帝再入后宫。 谢知行忙着两件事。 一是治理今夏黄河泛滥的问题,二是追回各地少缴的钱粮,才仔细斟酌将其用在何处。只是在忙碌的同时,他也没忘记盯着咸福宫那边。说到底,他不相信云氏。 而派人监视的工作,自然落到迎禄身上。 迎禄心中震动,皇上日理万机不忘熙常在,他超爱。 这工作不难,咸福宫的西侧殿就跟筛子似的,全是漏洞与破绽:“熙常在被分到咸福宫后,没有做过任何笼络敲打宫人的举动,似乎对所有人都非常放心。” 谢知行漫不经心道:“还有别的事么?” “孙常在每日去西侧宫,一坐就是大半天。” 谢知行神情一肃。 虽然并不得宠,但孙常在的出身真不差,她爹是掌平决狱讼的大理寺卿,正儿八经的三品大员。云氏和她来往甚密,又是有何居心? “孙常在织了许多绣品,赠与熙常在。” “那些绣品呢?” “回皇上,都被熙常在卖出去了。” 谢知行若有所思:“把那些绣品买回来给朕看看,不要打草惊蛇。” 第十三章 情同姐妹 孙常在的绣品很快便出现在皇帝的案桌上。 谢知行拿在手里,端详一番:“朕以前没有见过这种花样。” …… 孙常在的绣活做的好,且颇以此为傲。 她在进宫前搜罗了一些外地的绣品,上面绣的都是京中不曾见过的新鲜花样,她还背下来了一些花样背后的来历和当地的风土人情,准备当皇上问起时,一展自己的才情,也能够打开话匣子。 例如有一幅是江南特有的玉簪花,有传说是天上王母和仙子们在瑶池设宴欢庆时,因为喝了太多琼浆玉液,发髻散开,头上的玉簪掉落到人间,化作花朵……刚好,孙常在又是爱戴玉簪子的,她幻想着自己含情脉脉地说完后,皇上会亲手摘下她的玉簪,让她的一头乌发散落下来,那场面一定美极。 当然,这些想法,在进宫后都烟消云散。 孙常在第一次侍寝只说了两句话:“嫔妾给皇上请安”和“嫔妾告退”。 第二次,也没能鼓起勇气跟皇上搭话,草草了事。 第三次……没有第三次了。 孙常在偶尔会郁郁寡欢地想,自己可能一辈子没机会和英明神武的皇上诉说自己绣品花样背后的故事了。 她去西侧殿想蹭宠的事儿,其他宫妃颇有耳闻,也拿这事笑话她。 “好歹是好出身的姑娘家,也不知道含蓄点。” “被蹭的那位脾气真好,能忍得了她每日来,不给她脸色看?熙常在还是得了封号的,说来比孙常在要更加尊贵。” “熙常在的娘家不显,不敢得罪孙常在,怕得罪人给家里惹祸吧。” 后宫憎人有笑人无,嫔妃们取笑完孙常在,对云皎也不放过。 因为轻视她出身低,嚼起舌根来更不避着,当着她的面就说:“原以为山鸡要飞上枝头了,看来还是没那个命的。” “还以为万岁爷待她有多不同呢。”许贵人嗤笑。 “你怎么说话的,”魏嫔嗔她一句,转首点了点云皎:“熙常在你也长点心。” 云皎回头:“魏嫔姐姐要请我吃点心?谢谢魏嫔姐姐。” 魏嫔:“……” 她总不能再作解释,只好答应回头让宫女送两屉点心去咸福宫。 反正熙常在也不识货,随便送点枣糕打发得了。 云皎却接着说:“我还没吃过嫔位分例的点心呢,姐姐好心让我尝鲜真是太好了,真是人美心善还大方。” 人美心善又大方的魏嫔:…… 这下子还真不能用枣糕打发了。 云皎笨蛋美人的形象深入民心,跟她打机锋容易把自己绕进去,于是众妃嫔找乐子的对象绕回孙常在身上,又道西侧殿是筛子建的,探听消息很容易,孙常在送了许多绣品给云皎的事隐瞒不住,便被她们取笑对熙常在献媚有何用? 人刚进宫还年轻呢,怎会蠢得提携别人分自己的宠。 孙常在引以为傲的绣品恐怕是要石沉大海了。 阖宫上下都在看咸福宫的笑话,请安结束时丽嫔是独自坐步辇回去的,都不愿多看二人一眼。 然而世事难料,谁也没想到,未央宫的迎禄总管再来咸福宫了。 丽嫔迎出来,再次迎了个空。 迎禄是来找孙常在的,手上提着个盒子,问这可是出自小主之手? 孙常在的脸色涨红认下,跟着去了未央宫。 这下子,阖宫妃嫔都笑不出来了。 她们难以置信——熙常在难不成真是个傻的!? 云皎在西侧殿吃魏嫔送来的名贵点心吃得正高兴,就被丽嫔叫了过去,好歹丽嫔也是一宫主位,看向她时却眼睛红红的,显然是哭过了:“本宫 待你不薄,你怎么宁愿帮孙常在也不帮本宫?” 云皎巨冤。 青天可见白日可证,她每日就是吃了睡,醒了请安,回来继续吃,提前进入退休养老的生活节奏,绝对不会嘴上说着要躺平当咸鱼,结果满后宫乱窜到处触发随机事件,和各路王爷将军偶遇。 “我……?” 她用食指比了比自己,一脸茫然。 “你还装傻,”丽嫔幽怨地看着她:“够了!你回去吧,横竖本宫也不指望你,以后你就让孙常在护着你,有事也不要来寻本宫了!” 语毕,云皎就被正殿的宫女客气送走。 等在外面的雪芽赶紧扶住主子:“小主,丽嫔她可欺负你了?” 正殿宫女没走远,耳尖听到这句话,回头来气哼哼的说:“我们主子都被你家熙常在弄哭了,哪敢欺负她。”说完扭头就走,正殿果然隐约传来委屈的哭声。 想想也是,丽嫔误会孙常在是云皎举荐的,证明她在皇帝面前说得上话,除了无能狂怒再不敢有其他动作。 云皎一脸懵逼。 再看看崇拜地看着自己的雪芽,俨然把她当成了宫斗高手。 雪芽:“主子,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呃……”云皎想了想:“回去把魏嫔送给我的点心吃完。” 这一天天的,关她什么事! 与此同时,被送到未央宫的孙常在跪在地板上,一道冰冷的视线抵在她的头顶上,让她生不出半点旖旎来。在来之前,她心中激动澎湃,暗笑着熙常在的愚蠢,让她有机会借她的势,踩着她的宠上位。 可这一切,都在面圣时烟消云散。 这才是宫里人侍寝的常态,在谢知行面前,从来只有君臣之别。 “嫔妾给皇上请安。” 谢知行搁下朱砂笔:“你和熙常在关系很好?” 一句话,把孙常在问得身子颤了颤。 “回皇上的话,嫔妾时常到熙常在屋里作客,情同姐妹。”孙常在的心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此刻全靠刻在世家骨子里的礼仪素养硬撑着才不至于倒下去,因为害怕,她想借云皎求情,有何事也让皇上饶她三分。 紧接着,她听到自己入宫以来梦寐以求的一句话: “和朕说说你这些绣样背后的涵义。” 只是紧接着,谢知行的声音骤冷: “如实交代,说完你就可以回去了。” “说得不好,就去慎刑司里再说一遍。” 这案子,其实交给谁审理他都不放心。 于是孙常在沐浴在皇帝的威压之下,颤着声音汇报至夜深,谢知行经常打断她,反复审问一些细节,保证她说的是实话。 “这张上面绣的是什么山?” “回皇上的话,是泰山的山景。” “是么?但你刚才说的是衡山,你再想想,到底哪个是实话。” 做这事的时候,只有迎禄伺候在侧。 看得太监总管大为震撼。 就因为熙常在,皇上拿出审重犯的精神劲儿亲审! 当然,这是皇帝心腹太监的视角。 而在整个未央宫,甚至是阖宫上下的视角里…… 皇上把孙常在传召过去,一直到后半夜才熄灯! 孙常在第二天直接起不来床,早早派人向皇后请假。 皇后勃然大怒,认为孙常在恃宠生骄,直接驳回了她的病假请求,她只好由两个宫女架着,颤颤巍巍的来到建章宫,她脸色苍白,站都站不稳,行礼请安时,甚至摔了在地上,姿态不似作假。 “孙常在这是何意?” “回皇后,嫔妾不是故意的,嫔妾是真站不住了。” 孙常在柔柔弱弱地开口,嗓子也是哑的,登时惹起嫔妃们许多联想。 旁边站着的云皎吃瓜吃得非常兴奋,却收到了不少嫉恨和同情的视线。 嫉恨是恨她举荐孙常在而非自己。 同情是同情她真是个傻的。 皇后闻言更恼:“再怎么向皇上邀宠,也得顾念着龙体,你规矩向来好,也不是新人了,怎么今天一时得宠,却失了分寸?” “娘娘,嫔妾……” 孙常在敢怒不敢言。 淑妃掩唇娇笑:“既然孙常在说她没有,不如把彤册拿来,一看便知。” 彤册是记录着皇帝宫闱起居等事的,自然也包括行房。 皇后恨极孙常在这副惺惺作态的模样,竟真的取了彤册来,要寻由头下她的玉牌,将她禁足。 冬画取来彤册后,却微微变了脸色。 皇后瞥过去一眼,命她拿来,这一看却惊然发现,昨夜竟无一次记档。 那折腾到后半夜,又是忙活什么? 许是太过吃惊,皇后一时想不到该如何责罚,又因为二人没有行房而心情由阴转晴,对孙常在的责罚就不了了之,她意兴阑珊,让众妃嫔都回去。 云皎按步就班的走,丽嫔今日依然没等她。 身残志坚的孙常在却硬撑着凑了过来,她强忍着膝盖的疼痛,满脑子是皇帝的命令——今夜之事不准对外泄漏半句,你不是和熙常在情同姐妹吗?你回去之后,要像往昔一样与熙常在交好。 情!同!姐!妹! 她编的! “熙妹妹……” 云皎回头:“你不是说不这样叫了吗?” 孙常在挤出笑容:“其实我自小缺乏父亲关爱,正好也想要个义父,姐姐。” 第十四章 朕亲自去 事有反常必为妖。 云皎顿了顿,道:“如果你得到皇上宠爱,那是你的能耐,与我无关。自打上次侍寝之后,我就没见过皇上了,也没听过皇上的消息。” “什么皇上不皇上的,我就单纯想与你结交。” 结果孙常在更热情了。 上辈子的云皎流连病榻,玩的也是单机游戏,没几个朋友,于是她只能用宫斗游戏的经验去理解。在《深宫》里,就经常有素不相识的宫妃登门拜访,根据玩家的位分高低会出现三种情况。 一是对方向你投诚,想当你小弟。 二是对方拉拢你,让你当她的小弟。 三是来上门撕逼,不图别的就图一乐。 因为云皎胎穿过来后,遇到的每个人都不像NPC,而是有血有肉有自己的过往经历的真人,她就没往这点联想去--毕竟《深宫》是个宫斗游戏,也许在进宫后,这些游戏特性才会显现出来? 云皎开始思考:“呃……” 孙常在:“求求了,我是真心想与你结交的。” 云皎大脑过载:“什么?你是真心想当我的跟班小弟?” 孙常在噎了下,她没自甘堕落到这地步,可是昨夜她在皇帝面前都说好二人情同姐妹了,如果熙常在不帮她把谎圆上,那就是欺君之罪,她担当不起。于是在求生欲驱使下,她咬紧后槽牙,对着自己以往轻视的云皎说道:“是的,我真心想当你跟班的。” 说完孙常在催眠自己,熙常在就是个傻瓜。 不料,在她说完后,云皎拍了拍她的肩,语重心长道:“不如你换个人跟吧,跟我没有前途的,我的目标就是在后宫平安养老到一百岁含笑而终。” “再说了,我是常在,你也是常在。” “都说大树底下好乘凉,咱们两棵菜种在一起,只能被一起割,变成韭菜。” 见孙常在仍然坚持,云皎便随她去了。 在她答应的刹那,脑海里就响起叮咚的提示音,她不动声色地打开自己的角色面板,里面在【属性】旁边多出了一个【人际关系】分支,其中交好的一栏出现了孙常在的名字。 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交恶那一栏,赫然出现了皇后的名字。 云皎:……她啥也没干,冤枉啊娘娘! 回到咸福宫后,云皎往角落一猫,就开始期待午膳。 结果今天不知道怎的,送过来的菜都是她不喜欢的。 当她读档到第二回时,没等到提膳回来的雪芽,却等到了一脸笑容的迎禄公公:“熙常在,皇上传召小主去乾坤宫伴驾。” 怎么回事,刷个午膳还刷出伴驾剧情了! 云皎拒绝加班,再次回档。 第三次,迎禄公公没出现,云皎趴在窗边翘首等待雪芽,外面却传来异响,紧接着是一声太监尖利的通传: “皇上驾到--” ----------------- 在一刻钟前,谢知行陷入了循环。 在第二次循环发生时,他决定将熙常在传召过来,看看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被皇上召来伴驾,对后宫女子来说是何等荣宠,总不会想再回溯时光了。 而纸上消失的字迹,让谢知行一秒打脸。 谢知行:“……” 谢知行:“摆驾咸福宫。” 传她伴驾还不知足,朕亲临总行了吧! 第十五章 朕被退货 “皇上驾到——” 下一秒,谢知行就发现自己从咸福宫回到了乾坤宫。 亏他还以为云氏在咸福宫受了什么委屈,想着给她一个当面告御状的机会,结果在她心中,见到皇帝跟被迫害是一样的。 谢知行不曾想到过,云皎回溯时光的原因,只是因为不喜欢吃茄子。 而刚好,最近皇庄送来了大量茄子,于是随机到茄子相关菜式的机率很高。 “好,很好。” 谢知行将宗卷捏得咯咯作响。 他冷着脸吩咐:“摆驾咸福宫!” 皇帝一声令下,迎禄就有条不紊地准备起来。 后宫子嗣珍贵,皇子更加贵重,于是都被娘娘们养得娇贵,先帝对儿子也不算严厉,王爷们有个快乐童年,也养成了像老三这种不怕大哥将他人道毁灭的胆。偏偏谢知行是兄弟里的异类,不用别人督促,他自己会卷,且卷得执拗。 搞不懂的问题,钻研到底。 想要学好骑射,就往死里练。 他认定要办的事,排除万水千山的困难也要做。 “迎禄,将案上未阅的奏折置入箱中,朕要带着看。” 谢知行想,回溯时光不仅能让人白费功夫,还能让他在有限的时间里,进行无限的学习和批阅奏折。 “嗻。” 迎禄低头,又感动上了。 在步辇上批阅奏折是不太合礼仪的,当然皇帝要这么做也没人能管得了他,还能得一个勤政的考评。可是皇帝分明都忙碌到这地步了,按理说将熙常在传来乾坤宫伴驾便是,皇上偏偏要亲自去,这是对熙常在何等的看重和宠爱。 如是者,谢知行再次坐上步辇。 ……然后再次被退货。 他想起希腊使者来访燕赤时,曾经讲过的一个神话故事——有一名叫西西弗斯的罪人,神给予他的刑罚是将一块巨大的石头推至山顶,然而当巨石抵达山顶时,它就会滚落至山下,永远循环,永无止境,徒劳无功。 谢知行不觉得这是折磨,也不煎熬。 奏折都看完了就换别的书来读,学无止境,他也很久没能挤出时间好好的进修学问了。 在一次又一次的回溯时光中,他仿佛永远无法踏进西侧殿。 而这竟让他更加期待。 期待云氏熬不过他,只能接驾时会是什么表情。 ----------------- 第十次,云皎先顶不住了。 回档次数是无限的,但是刷得多了,她会有种精神上的疲惫。当她再次听到“皇上驾到”时,心中充满了怨念,这个游戏里的皇帝随机性也太低了吧!以前她在《深宫》刷侍寝时,皇帝还晓得刷一次就换一次妃子呢! “小主,皇上居然来找你了!” 贡眉喜不自胜,转眼又忧虑起来:“雪芽不在,我编发没她好……哎呀都来不及,小主咱得赶紧接驾。” 云皎慢吞吞地挪着小短腿出门接驾。 “嫔妾给皇上请安。” “嫔妾接驾来迟,还望皇上恕罪。” 她盈盈一拜,头也垂得低低的。 结果下一刻,就被皇帝架着两边胳膊,抬了起来。 云皎:??? 皇上你干什么??? “哈哈,朕不怪你,” 谢知行朗笑出声,看见阳光下一脸懵的云氏,仿佛一只警惕心很重的小猫,终于被他逮住:“朕也是兴之所至,才放下宗卷想来找你一道用膳。” 十次回溯时光,他终于成功走进咸福宫。 天底下就没有他谢知行办不成的事儿! “……” “皇上,那,那能先把嫔妾放下来吗?” 云皎略带窘迫道。 她的个子在妃嫔之中都算小的,皇上又是近一米九的高个,他双手架着她的胳膊把她举起来,她一双腿碰不到地,只能晃了晃无助的jiojio。 谢知行欣赏了她的表情一会,才将她放下来。 二人迈入屋里,他环顾屋中布置:“上回在这里避雨时还不觉,白天来,这里真小,住得开吗?” “嫔妾住着挺好。” 云皎干巴巴地回应。 这也是她无心争宠的原因之一,学不会风情万种的媚态。 别的穿越者在现代自由恋爱过,对古代男人手拿把掐。 当然,她也不是完全没有和男人相处的经验。 只不过那些男人都是纸片人。 “也是,你个子小,施展得开。”谢知行扫过来审视的一眼。 云皎:“皇上说得对。” “不过,朕也不知道你在这里过得舒不舒心,”谢知行放柔语气:“可是伺候的人不周到?” 这下不仅皇上的心腹得明白,贡眉也听懂了。 皇上这是递话过去,让熙常在告状,有冤报冤,有仇报仇啊!只要熙常在把握住机会,无论之前是谁对她不好,这回都能狠狠的在圣上面前上眼药。 拿伺候的人作话,也是谢知行知道,除去两个大宫女,能接触到云氏的宫女太监,都被买通了个遍,全是其他妃嫔的人。如果有她不喜欢的,就借此打发得远远的。 “没有,大家都伺候得很好。” 云皎摇了摇头,面露犹豫:“如果说有一点不舒心的地方……” “你尽管说。” 谢知行按捺下话里的激动。 他是真的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她回溯时光两次。 “就是最近膳房送来的菜里老是有茄子,嫔妾不爱吃茄子。” 云皎小声嘀咕。 “……茄子?” 谢知行险些没绷住表情。 他双手捧起云皎的头,让她仰起脸来,看清她的神色不似作伪,登时啼笑皆非:“就因为送来的膳食有茄子,让你这么不高兴?罢了,终归是坏了你的心情……迎禄,熙常在的膳食今日是由谁准备的?” “皇上!” 云皎叫住他,神情慌张。 谢知行:“又怎么了?” “是嫔妾挑食所致,原不是他人的罪过。” 见她真心求情,谢知行便作罢,只是道:“下人让你不舒心,就是他们伺候得不好,不够精细,挨点罚也是应该的。” 皇帝的座右铭—— 多指责他人,少反省自己。 “好了,过来。” 他将云皎抱着坐到大腿上来,把人结结实实地抱在怀里,才不会被她轻易跑掉。 这回云皎没敢吱声。 呜呜,立体男人好可怕,还是纸片人香! 她又想到进了宫,以后也许是要习惯偶尔亲密一两回,总是浑身紧绷的也不是个事,于是存了档,决定用这场景反复练习。 谢知行抱了一会儿,御膳布好菜,他就要将人放回座位。 结果眨眼之间,满桌的菜消失,云氏又回到怀中。 谢知行:? 第十六章 女人好难懂 谢知行按兵不动,观察她要做什么。 云皎慢吞吞地在他怀里调整姿势,小手搭上他的肩膀。 “你在干什么?”谢知行问她。 云皎小小声的说:“嫔妾想抱抱皇上。” 谢知行果真有点看不透她了,既然想拥抱他,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地回溯时光,不愿见到他? 在这之前,谢知行从未思考过后宫女子的想法。 他的心思用在社稷上已经快要过劳,对待妃嫔的态度明确,喜欢谁就多宠两分,不喜欢就无视——既想要,又远离,这种在言情小说里大行其道的思维模式完全在皇帝的认知范围里,纯属浪费时间精力的不必要内耗。 不过…… “朕还以为多了不得的事,”谢知行眉眼淡淡的,反手扣住她的腰:“那朕也抱抱你。” 结果下一秒,时光又回溯了。 谢知行:…… 女人好难懂。 他低头,看见云皎的粉颊红红,隔着衣料也感受到她狂跳的心脏,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她是因为他主动抱了她的腰而害羞了,所以才回溯时光。后宫嫔妃里有热情妩媚,也有守礼拘谨的,却独独没见过这一款有时狗胆包天,有时狗狗祟祟的小怂包。 云皎做足心理准备,才再次抱上去贴贴。 被回溯两次,谢知行早没有旖旎心思了,只端坐着,看她表演。 贴了一会,云皎心跳回到均速,觉得自己已经适应和三次元男人的互动了,她又行了!当紧张褪去,自信重新占领高地,她嘿嘿一笑,拿起叉着切块水果的小银叉,要像电视剧里妲己喂纣王一样投喂皇上:“皇上请用。” 只是按规矩不能直视圣颜,她又没经验。 这一戳,脆桃带着汁水戳在了皇帝他鼻子上。 云皎:“呃……” 西侧殿霎时变得非常安静。 云皎:“皇上,嫔妾不是故意的。” “朕知道。” 谢知行看她拿手帕给自己擦脸,原以为她要回溯时光多练习几遍,揣摩帝王的喜好和习惯,不料她给他擦完脸后,却直接靠在他怀里,安安份份的不作妖:“皇上,嫔妾饿了,不如先传膳吧。” 愣了两秒后,谢知行才反应过来,她是放弃了! 只不过是失败了一次,她就放弃了! 朕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能半途而废的人,说她是小猫咪都抬举了她,她就是一只被掀翻了就索性给肚皮晒晒太阳的王八:“想吃些什么?” 小王八欢天喜地:“嫔妾还能点菜吗?” 皇帝正儿八经的御膳,吃起来滋味肯定好。 谢知行转头吩咐迎禄取单子来。 御膳房的食材由皇庄提供,单子上的菜色应有尽有,看得云皎眼花缭乱,不知道选哪个才好,最后就顺着性子点了一堆荤菜,看得迎禄叹为观止。这熙常在点起菜来是真不客气,吃荤菜也不怕等会侍寝气味散不掉。 “没想到熙常在这么能吃。” “御用的食材肯定是天底下第一好的,嫔妾贪心都想尝尝。” 谢知行听笑了:“谁跟你说御用的食材是最好的?” 云皎愣了愣。 集天下人之力供养一人,还能用不上好东西? “农户看天吃饭,蔬果稻谷的味道每一季都不一样,最好的不一定年年皆有,让朕尝到了最好的,第二年没有,岂不是要问责下去?还不如一开始就送次好的,送进宫的是不能差了,但最要紧稳定和安全,这才叫会办事,皇庄的如此特产更是如此。” “最好的一茬该是只有当地人能吃到,农民手里吃到的瓜果比御用的更是新鲜。” 送到皇帝面前来的食材,必然是最漂亮好看的。 好不好吃另说。 谢知行不是贪图吃喝的性子,对此也更多是感慨官员办事背后求稳的逻辑,真不缺那口吃的,却见怀里的小姑娘陷入沉思,他问她想什么呢,她说:“果子一甜就招虫,最甜的该被虫儿尝过,比农民伯伯还先一些……没关系,皇上没尝过最好的,嫔妾家里穷,也没有尝过。” 云氏倒也不笨,她是想事情天马行空的,想一出是一出。 老天爷怎会把逆转乾坤的大能交给这么一个人呢? 谢知行不由觉得老天无眼。 等到御膳送上,他才再次大开眼界。 云皎点的菜不多,御膳自然不可能只上那么几样,满满当当的一桌,云皎想着过了这个村没这个店,御膳啊!国宴啊!顾不得贡眉的眼神暗示,拿起把自助餐吃回本的精神劲儿来就是库库一顿炫……当然,吃相还还优雅的,礼仪没忘,就是给皇帝带来了一点小小的震撼。 但人的胃始终是有极限的,哪怕她再努力,也没办法将数十道菜吃够,于是当她再也吃不下的时候,选择了回档重吃。 期间,云皎不忘看向皇帝:“皇上您也多吃点。” “……嗯。” 他看她吃就饱了。 吃了两遍后,云皎总算是把二十四道菜都品尝了个遍,正当谢知行以为她完事了的时候,时光再次回溯。 而这一次,云皎只浅尝了面前三道菜,便放下筷子,乖巧道: “嫔妾饭量小,已经吃好啦~” 如果不是见证过她的狂风扫落叶式进食,皇帝差点就信了。 谢知行看向她:“你就吃这么点?” “回皇上,嫔妾怕长胖,不敢多吃,每样浅尝一点已经很满足了,”云皎点点头,笑得煞是羞涩好看:“嫔妾的小鸟胃是不是把皇上吓到啦?” “嗯,有点。” 朕有点被她的另一副面孔吓到了。 用完膳后,谢知行也没走,问了问云皎有什么需要,确定把她安置得舒舒服服,应该没有需要回档的地方后,才移驾离开。其细心体贴,如果不是在场亲眼见证,这些宫人都不敢相信。 而就这半天的光景,皇帝摆驾咸福宫陪熙常在用膳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大半个后宫。 一次侍寝后的晋封可以说是一时兴起。 今日之举,证明皇帝没有完全忘记她,也不光是贪恋临幸时的感受。 于是,有好些人坐不住了。 第十七章 见招拆招 首先坐不住的是魏嫔,她拧着帕子去建章宫跟皇后说了许多酸话。 内容不外乎区区一个常在竟敢霸占皇上,皇上日理万机多忙?还能哄得皇上亲临咸福宫,肯定是个不像话又没规矩的东西,连带着对丽嫔也很是看不上,用容色作封号想必是以色侍君不长久,该是和熙常在一路货色。 皇后听在耳里,觉得很对。 她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奈何这不是中宫娘娘该有的想法,她只能说:“你说到丽嫔,丽嫔刚进宫那会也得了一时的宠爱,现在不也回归平淡?不过瞧着新鲜多宠着些,你也说了,区区常在,不必往心里去。” “娘娘还是太宽容,才纵了这等子人。” 皇后娘娘轻叹一声,不愿说下去了。 她自知气量狭小,却不愚笨,宫妃找她来说熙常在的坏话,不过是想她出头惩治:“老说这些听得本宫都有些乏了,魏嫔你先回去吧。” “娘娘好生休息,臣妾告退。” 没达到目的的魏嫔气鼓鼓地走了。 皇后不仅没同意出手,也不附和她的话,省得落人话柄,魏嫔此行讲坏话没讲痛快,转头去了钟粹宫找许贵人吃茶嗑瓜子:“皇后是不着急,初一十五总要到建章宫,可我们呢?你别看皇上才找了熙常在两回,要看这阵子皇上除了她就不踏足后宫……差点儿忘了,还有个孙常在,咸福宫的风水真是绝了!” 许贵人同仇敌忾的跟着说了会酸话,突然压低声音: “请不动皇后,姐姐自个也能办。明着来是会招皇上的眼,暗着来让人侍不了寝的法子不是多着?让皇上将她晾一个半个月的,等她能侍寝,皇上早把人忘得一干二净……” 这把魏嫔说得真心动了。 但她不傻,面上依然摇了摇头:“罢了,她顶破天也只是个常在,不足为惧,把自己折进去了才不值,最坐不住的该是和她同期入宫的秀女,等延禧宫那位和她的好妹妹动手吧。” 见魏嫔心意已决,许贵人便不再多言,转而说起小公主多乖巧可爱。 “小如意正是闹人的年纪,也就不用手把手照顾的外人觉得她可爱,”说起膝下的三岁女儿,魏嫔面露喜色,言若有憾实则喜之:“原也是一个月有三四天能见到皇上的,可惜当年诊出喜脉,害我整整一年没能再侍寝,皇上再也没想起来我……幸好还有如意相伴。” 皇上子嗣不丰,至今才得两位公主一位皇子。 魏嫔也是因为诞下公主才晋的嫔位。 燕赤的公主不需要去和亲,但始终要出嫁,魏嫔还是想要个儿子作她们母女俩日后的保障和依靠。既然能怀第一次,那代表她是个能生的,她便再加入后宫的争宠大军之中,争取为如意生个弟弟。 如此一来,熙常在就显得相当碍眼了。 魏嫔人想起那张实在美丽的脸庞,可惜却没有相得益彰的聪明脑袋,想必哪天在后宫中踩了谁的坑都不晓得。分不清敌我的话,在后宫是站不稳的。 然而,魏嫔算错了一点。 云皎她太清楚敌人都有谁了。 她午睡一觉来,就看见自己人际关系里的【交恶】刷刷刷的多了一串自己根本没印象的名字……人在宫中坐,敌从八方来!害得她甚是焦虑地吃完了两碗白米饭。 平时都是要吃三碗的。 雪芽:“小主今天胃口不是很好呢。” 云皎点点头:“总觉得有人要害我。” “小主可是察觉出了什么端倪?”贡眉一惊,想起来一件事:“是了,哪怕是在咸福宫,丽嫔和孙常在的宫人也会经常朝这边探头探脑的,或者跟奴婢和雪芽搭话,想打听西侧屋日常的事,雪芽每次提膳回来都提心吊胆的,生怕一歇脚的功夫,膳食就被人动了手脚。” 后宫是僧多肉少的修罗场。 出手相争的不一定对皇上爱得痴迷,只因为所有权力和利益都围绕着他。谁是皇帝,谁就被争夺,他是高高在上的权力符号,后妃的目光透过他,看到的是权势、地位和儿女。 雪芽附和:“奴婢和贡眉都盯得很紧,但小主自个也要小心才是。” 云皎记在心里。 后宫争斗手段都有什么? 翌日,云皎就见识到了第一招,寻她规矩上的错漏。 如果没有错漏,那就制造错漏。 丽嫔对自家宫里的两个常在死心后,请安也对二人不闻不问的,高位妃嫔很轻易就能逮到她。每回请安结束后,云皎其实都走得很早,并不爱久留惹事,只是宫装拘束,她腿又短,于是走得不远,被冯嫔逮住,阴恻恻的道:“哟,熙常见着本宫也不请安行礼,稍微得宠两分,就觉得自己能够没规矩了?” 冯嫔是从她回咸福宫的必经之路拐角处杀出来的。 她的位置处于云皎的视野盲点,碰瓷的见了都得声前辈。 云皎认栽,利索回档。 上一次存档是在请安结束稍前一点,大约二十分钟前。 这一回,冯嫔还没来得及迈出脚来,熙常在就扬起十八里开外都能听见的嗓子深深一拜:“嫔妾向冯嫔请安!!!!” 当值和路过的宫女太监都下意识地扭头过来。 还有几个同样从建章宫离开的宫妃,也跟着吓了一跳。 全是她的证人。 “……请安就请安,你喊那么大声干什么?” 冯嫔捂着胸口,一计不成,便不快地盯着她:“我都没看到你,你看到我了吗?怎么走着走着就请起安来了。” “没见到,但是嫔妾闻到冯嫔姐姐身上的味儿了。” 云皎非常真诚地望过去。 “哦?可是香味?” “呃……冯嫔姐姐说是香味,那就是吧。” 这回轮到冯嫔疑心自己身上是否有传播甚广的体味了,都没空再去拿捏云皎,就急匆匆的要回宫。 作为多年宫斗游戏玩家,云皎知道这不过是开胃小菜。 等于新手大礼包里的迎宾玩意,都没跟她动真格的,就是来试试她的弹性,以及皇帝到底护她到什么程度。 一旁路过的许贵人看完整个过程,云皎向她请安,她也没作过多为难,只是说:“熙常在你很机灵,也有两分运气,可是看到了烈日下冯嫔娘娘被拖长的影子,才提前应对?但是熙常在,人不会总是这么幸运的。” 云皎:…… 许贵人高估她的智商了。 许贵人走后,雪芽便让主子不要放在心上,又举出以前有位张答应在侍寝过后被宫妃恫吓了两句,就怕得一病不起的例子。 “我不怕,” 云皎说:“见招拆招嘛,老天爷总是站在我这边的。” 同一时间,在军机处好不容易给大臣讲明白了部署,结果又得重讲一遍的谢知行,再次觉得老天爷无眼。 第十八章 《女娲:普信男纣王真下头》 乾坤宫外。 一个眉眼平凡的年轻太监从长廊底下快步走过,细雨如丝,薄雾将他的五官氤氲得更失真。御前伺候的宫人行行色匆匆的走过,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他置身人群,就像是一滴水融入在海里。 他掏出令牌,迎禄便放他进去了。 “参见皇上。” “起来吧。” 内侍正在替谢知行解下发冠,他嫌他动作不够利索,摆手让内侍退下,而那年轻太监则轻车路熟地上前伺候:“今日熙常在去建章宫请安后,在回去咸福宫的路上遇到了冯嫔,熙常在高声向其请安后,和许贵人短暂地交谈两句,就回到了咸福宫,现在由轻舟盯着。” 自从锁定云氏就是掌握回溯时光大能的人后,谢知行就派出了两名暗卫,日夜轮番监视。 轻舟和沉舟,是他暗卫里最擅长刺探情报的。 他们都长着一张平凡的脸庞,因为无官可升,所以不会去揣摩圣意以图宠信,只盲目忠实地执行任务,等于帝王权力的延伸。 谢知行微微抬高下巴,方便他解开束带:“她们都说了什么?” 沉舟一边仔细为他整理衣冠,一边详尽地汇报她们交谈的内容。 听罢,谢知行嗯了声:“继续盯着,不要做多余的事。” “是,奴才告退。” 沉舟行了五体投地的大礼,才退出殿外。 暗卫就这点好处,不会多想,更不会多问。 在派遣暗卫去监视云氏的第一天,谢知行就想过要不要同时下达暗杀命令,只是这个念头不过顷刻,就被他掐灭了——能够逆转乾坤,时光倒流,这是仙人才有的本领。 皇帝受命于天,君权神授,为万物之首。 虽然这时代还没有“实用主义”的哲学思考出现,但谢知行就是在行为上把这点贯彻得淋漓尽致,见到人事物先想想能不能为己所用,好的就拿来用,觉得不好了立刻弃如敝履,时刻考虑风险和成本。以康亲王为首的一众弟弟在文会时经常觉得大哥不解风情,满眼只有钱权,可就是这么一个人,最后远远领先弟弟们,成为先帝眼中最合适的继位人选。 对待云氏,谢知行亦是如此。 云氏不知还有多少神仙本事没展现出来,凡人的手段以杀死神仙吗? 帝武乙慢神而震死,获罪于天,岂可逃哉?* 万一激怒了神仙,后果不是一介凡人能够承受的,仅仅能够回溯时光,即使他能保存神智和记忆,云氏只需要不断回溯,就能让他动弹不得,沦为旁人眼中被魇着了只会胡言乱语的疯君。 最起码,现在的云氏并不与他为敌。 他奠定的策略是与她慢慢周旋,观察,看是否有可图之利…… 谢知行踱步到书案前。 “皇上,奴才求见。”门外,响起迎禄的声音,将他唤回神:“进来。” 迎禄恭敬垂首入内,双手奉上数本书籍。 皇上并不爱看闲书,前些日子却吩咐他从民间搜罗回来许多凡人和仙子山魅相爱的故事,其中主角不乏曾经的帝王,用最优美的文字,写最内涵的内容,如果搁到现代,书名高低得是《巫山神女和楚怀王不得不说的禁忌秘密》、《当漱玉仙子恋上南唐主李景》《周穆王和西王母之千里追妻记》和《女娲:普信男纣王真下头》。 里面那内容,看得他这个太监都脸红了! 没想到,皇上还有这么狂野的一面。 “放起来吧,朕等会儿看。” “嗻。” 谢知行正打算坐下细看,外面就传来端亲王求见。 听见是端亲王,谢知行的冷脸终于露了点笑。 他这个大皇子和弟弟们都不算亲近,唯独和二弟关系亲厚些,二弟也总站在他这边。谢知行摆手让人将亲王进来,也并未将书籍藏起。 于是端亲王一进门,就被书案上的少儿不宜读物闪瞎了狗眼。 他行完礼被赐座后,便问:“皇兄,斗胆请问可否供臣弟一阅?” “你看吧。” 端亲王尚抱有一丝侥幸之心。 大哥应该是用淫│书当书皮,里面包的全是机密,还给他看,大哥果然信重他视他如胞弟。然而,他打开一看,发现里面的内容比书名更不可描述后,立刻啪地合上书,满脸涨红:“白日观此书……不像皇兄能做出来的狂行啊!皇兄实在要看的话……还是收好吧!万一传了出去,朝臣又要说闲话了。” 听到二弟真心为自己设想,谢知行心情大好:“旁人当然,朕不必避着你。” 一句话把端亲王感动得眼泪汪汪的。 他不禁多好奇两句:“皇兄后宫美女如云,何必看书寻乐?” “朕只是好奇九天玄女与凡人的双修之法。” 端亲王:…… 沉迷长生修仙是每位帝王的必修课,但皇兄也问道问得太早了吧! “以前只听说三弟喜欢求仙问道,没想到皇兄也有志于此,”端亲王开玩笑道:“皇兄个把月不踏足后宫,彤册空空如也,太后上回召我入宫就为这事急上火,原来皇兄是在等仙女。” “只是不甚热衷。” 被当面提及房事次数,谢知行也淡淡的。 毕竟皇帝身上无小事,龙体即为国事,前朝有编制的都能对他入后宫的次数指指点点:“能与仙女双修,才能寻得长生之法。” 端亲王微笑点头。 但是作为燕赤第一帝吹,他现在就一个想法: 大哥是不是肝奏折把人肝傻了。 当然,看谢知物说得非常认真,端亲王他只能劝说:“皇兄这话还是只和我说比较好,连太后那儿也不要多提仙女的事。” 不然太后真要心态崩溃了。 虽说太后潜心礼佛,但人在佛祖前求的是什么?是皇帝多子多福,仙女来了都不管用,除非仙女能一胎八宝胎胎是男儿,不然整再多都是虚的,她去哪儿能给皇帝弄个天仙来? “当然。” 得到皇兄的承诺后,端亲王才放心谈下一个话题。 ------------------------------------- 与此同时,仙女存了个档,正准备出去逛逛。 毕竟西侧殿的屋子小,又没有别的娱乐,待着也会感到乏味。 有时也难怪娘娘们斗来斗去。 这宫里实在无聊,闲着便生事端,宫里主位娘娘尚可点戏解闷,常在就别想了。 贡眉说:“小主,外边天气凉了,还是多披件衣裳吧。” 云皎怕冷,听话地把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 雪芽愁眉苦脸:“这下是不怕着凉了,可万一偶遇皇上……”恐怕不够美观。 什么不要为男人而活这种心灵鸡汤在后宫不管用,云皎张嘴就开始胡说八度:“哪怕下雪天里,图身姿纤瘦动人穿得单薄的妃嫔可少了去?皇上都看腻了,我要反其道而为之,做皇上没见过的毛绒球。” “何况不还有人要害我?” “我穿这一身,她在楼梯上推我,我滚到地面都毫发无伤。” “我穿这一身,她叫人来毁我清白,等侍卫来了,还只剥掉了最外面的一层!” 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雪芽崇拜地看向她:“主子真聪明!” 一个敢说,另一个真敢信。 云皎出门的时候经过正殿,丽嫔正坐在她小花园的秋千上,远远瞅见她们一行人,不敢相信的揉了揉眼睛:“本宫是不是看花眼了,怎么有个毛球在往外走?” “回娘娘,那仿佛是熙常在。” 原来皇上现在喜欢这个款的? 她不懂,她有点震撼。 但皇帝的喜好便是后宫的时尚风向标,丽嫔听罢思索良久,回头就把冬装提早置办出来。 第十九章 出手相救 虽说存了档,云皎也没往御花园等热门游览地点去。 她往冷辟的地方走,不易和帝王偶遇的地方就不太会有宫妃乱窜,哪怕碰见人,也该是和她一样与世无争的佛系妃嫔。云皎赏了一会湖景,走进驻春林中,却隐约听到里头有动静,再一细听,是个女人在说话。 “本宫多番抬举你,你却总让本宫失望。” “你知道吗?每次家里传信让本宫向皇上举荐你,本宫都想将家书撕碎,就当做没见过……但本宫不能这么自私,本宫得为纪家设想。” 女人有把十分动听的嗓音。 再凉薄的话,经她说来,都无端多出三分绵绵情意。 “小主!” 雪芽压低声音,拉了拉主子衣袖。 能以本宫自称,又姓纪的,宫中只有一位—— 延禧宫的淑妃娘娘,皇上的表妹,纪家的嫡女,纪贵人她嫡姐。 “淑妃向来爱惜名声,不轻易责罚他人,没想到对庶妹这么苛刻……这边鲜少有人踏足,小主还是快些离开为妙。” 云皎没第一时间认出这位后宫大神的嗓音,一是淑妃从来没给过她眼神,二是淑妃也不爱在请安时说话,经常托着香腮品茶,一般连皇后都不带搭理的。这会经雪芽提醒,她想起来了,正纠结要不要偷偷溜走——她是不爱主动惹事,碰上随机突发事件,也是很想吃瓜的! 当她犹豫的时候,另一把女声响起:“嫔妾愿听姐姐教诲,一切听从姐姐的意思。” 这把故作清冷的声音,云皎倒是认得。 毕竟是在储秀宫就让她血赚五十两银的送财童子。 “你真愿听?”淑妃问。 “只要姐姐消气,嫔妾必定言听计从。” “很好,不错,”淑妃轻笑起来,带有两分被取悦了的高兴:“你往这跳下去,本宫待会救你上来,便得一个舍身救妹的好名声,你也能搏取皇上的怜惜。” 卧槽! 云皎本来只是想听姐妹瓜,没想到变成密谋现场。 里头安静了一会。 “姐姐,快要入冬了,我不会水……” 纪贵人的声音微微颤抖着,再无储秀宫时的清冷腔调,只余哀求。 “不会水更好了,才真实,皇上的眼睛很毒的,看不得弄虚作假,”淑妃话里洋溢着轻快的笑意:“好了,快去吧,本宫会记得救你上来的。” 见证着犯罪现场的云皎内心天人交战。 作为生长在五星红旗下的现代好青年,制止犯罪现场,人人有责。 但按现代人的思维来看,淑妃是绝对的上级,是管理层,她是底层打工仔,她冲上去阻拦,算是干扰领导办事……当然,说那么多,还是她有点虚。 “不要,姐姐,姐姐……” 当纪贵人求救的声音响起,云皎只觉脑袋嗡的一下,肾上腺素短暂地占领了高地。 雪芽说淑妃很是在意名声。 淑妃敢这么做,多半是仗着此地无人。 那她就来做这个见证人。 “哇,这里好清幽,景色好漂亮!!!!” 云皎一边扯着嗓子猛刷存在感,一边往声源快步走去。 结果她走得太急,又摔了一跤。 不远处,孔武有力的大太监正捉着纪贵人的手要将她推下湖,在即将得逞之际,四人就看见一个毛绒绒的球在地上滚了滚。 毛绒球发出嘶的一声,费劲吧啦的站起来。 见到是近来出尽风头的熙常在,淑妃漂亮的眼睛微眯。 “嫔妾,嫔妾给淑妃娘娘请安。” 云皎跄踉着站起来,向淑妃行礼。 她赌淑妃会看在有外人的份上有所收敛。 如果没有,她就重来,换一种方法救纪贵人。 即使知道自己手握回档能力,云皎的心仍慢慢悬浮起来,落不着地,周围安静极了,只有她踏在枯叶上发出的细碎响声。有时人心太奇妙,她不喜欢看超级英雄电影,自己病得连剧烈运动都不许做,医生禁止她看催泪电影,因为大喜大悲对心脏来说也是剧烈运动,而那帮超英却能上天入地,她嫉妒得明明白白。 她明明没有英雄情结,却没办法坐视没有作过恶的年轻姑娘受害,更害怕的是今日的袖手旁观,会将自己异化成真正冷酷无情的怪物—— 曾经,她的心脏要靠起搏器才能稳定跳动。 如今却因为见义勇为而活蹦乱跳个不停。 “熙常在,真巧。” 乌云蔽日,为淑妃的漂亮脸庞蒙上一层阴霾。 时间仿佛在霎时被拖慢许多。 滴答,滴答。 淑妃的手中出现一个赤金质地的浮雕怀表,是御赐的西洋物品,她低头看了眼时间,对云皎和颜悦色道:“时辰不早了,正好熙常在来了,便代本宫陪一陪本宫妹妹赏景吧。” 云皎不知道淑妃当时千回百转了多少心思,她社会经验还是少,见的大多是扶死救伤的白衣天使。她口中说着:“恭送淑妃娘娘。”目送那浅紫色身影施施然离开后,回头一望,被纪贵人的面色吓了一跳。 纪贵人苍白着脸庞,额上和颈项汗津津的,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 “呃……” 云皎后退一步:“人别死我面前啊,淑妃走了死无对证。” 纪贵人:…… 她顿了顿,道:“我没事,只是有点热。” 快入冬的秋天,搁这说热。 云皎拉拉自己的衣领:“嗯嗯,被你姐气得火都来了,肝虚火旺,我懂。” 时隔多日,纪贵人还是有点不想理她。这段日子,谁都拿云皎来跟她比较,笑话她,堂堂纪家姑娘上有淑妃撑腰却比不过一个没后台的熙常在,可她没想到,熙常在会义无反顾地冲出来为她解围。 纪贵人问:“你是特意来救我的吗?” 云皎否认:“我是路过的,你们发生了什么我都不知道,别回头淑妃要把我灭口了。” 纪贵人又沉默了下来。 她看向云皎不经事又无忧无虑的脸庞,感怀不已,险险落下泪来:“淑妃说得好听,为纪家设想举荐我,其实是因为她入宫多年却怀不上,要借我的肚生子,再将我的亲儿夺了去。” 云皎:“淑妃真自信。” 纪贵人:“后宫凶险,纪家在宫中的人脉也都掌握在她手中,她有我不敢违抗的自信。” 云皎摇了摇头:“不,我的意思是她怎么相信你能怀上呢。” …… 纪贵人看向云皎身后的雪芽:“你家主子一向这么说话的?” 第二十章 秋狩随行名单 雪芽没敢接话,云皎接了:“这么说话怎么了吗?” “这么说话很容易得罪人。” “那你记恨我了吗?” 纪贵人别开脸,云皎就哒哒哒的走到她面前来,她才不得不正面回答:“……我不是恩将仇报的人。” 她原本陷入被亲姐推落水的恐惧和悲伤之中,却被这浑人插科打诨得愁绪消去大半,这会苍白的脸庞也恢复了点儿血气,有种楚然的动人。见云皎巴巴地望着自己,纪贵人道:“你想说什么就直说。” “怪不好意思的,”云皎腆着脸说:“就是好奇你俩发生什么事……” “你现在不怕被淑妃灭口了?” 云皎假装在看远处的风景。 到底是恩人,纪贵人还是说了:“淑妃不是真的想弄死我,她嫌我不中用,不耐烦再等下去,皇上也太久没去延禧宫,她就出此奇招。纪家的姑娘一个落水,另一个舍身相救也受凉了的话……皇上终归是要来看一眼的。” 就为了皇帝的一眼,要将不会水的庶妹推下去。 纪贵人的眼睛噙了泪。 云皎觉得她和在储秀宫时大不一样了,那时的她纵使忐忑也有朝气,如今只剩下被摧残过的脆弱仓惶,走在艳阳底下,也如同淋着蒙蒙细雨,从她的眼尾缓缓流出,怎么也流不完。她并不想哭,在宫里眼泪没有用,她狼狈地用手背擦了擦泪,负气地迁怒:“你入宫即拔得头筹,既晋位分又得封号,荣宠风头都一时无俩,可谓得偿所愿了吧。” “我的愿望又不是得宠。” 云皎说。 毋须多言,纪贵人也相信了她的这句话,这个浑人身上有股万事不经心的潇洒。 老天爷爱作弄人,有时越是求,越求不得。 不求的,反倒捧着饭碗,追着给她喂饭吃,当真气煞人也。 云皎反问她:“那你最想得宠?” 纪贵人说她想回家,但是不能够了。 入宫便仿佛走在幽深的夹道里,女子只能一直往前走,没有供她转身的空隙。 纪贵人吸吸鼻子,仿佛下定了决心:“皇上要在月底选去秋狩的随行人员,你想去的话,得趁早去求皇上,不然常在和答应一般是没机会去的。” 秋狩其实不该选在快入冬的这会。 是之前皇上因为事情耽误了秋狩,大家都以为今年不搞了。 这也是淑妃着急的原因之一,她怕皇帝表哥不带她。 她无以为报,只能拿仅有的情报来报答一二。 …… 临分别前,纪贵人说:“虽然你救了我,以后再遇着机会我也会拉你一把,但我们还是不要扯上关系的好,我也没兴趣在后宫结手帕交。” “嗯嗯嗯。” 云皎一边应声,一边打开人际关系面板。 交好:孙常在,纪贵人 纪贵人的名字颜色比孙常在要深很多,意味着好感度更高。 云皎静了半响,终是忍不住笑了。 …… 云皎回到咸福宫时,淑妃的赏赐也一起送到了西侧屋。 宫女来送赏时也得先拜访正殿的丽嫔,丽嫔不敢拦淑妃的人,只忿忿不平的抱怨:“早知道就不将玉镯送她,竟然攀附上淑妃了,淑妃娘娘赏赐的东西,应该比我好上百倍吧!也罢,我原就没指望她和孙氏能向着咸福宫。” 丽嫔说这话时没避着人,雪芽听到也只敢垂首装作充耳不闻。 云皎谢赏送客后,将锦匣打开来,发现里面是一根成色极好的金镶珠翠挑簪,刚好是她这个位分可以穿戴的,送赏赐来的宫女也很客气,说是谢谢小主陪淑妃娘娘的妹妹赏景散心。而知道内情的雪芽心有戚戚然:“淑妃这是敲打小主,让小主不要乱说话呢。” “不愧是姐妹,出手都很大方。” 云皎却不介意,她将捧在手里欣赏了好一会,才让雪芽放在梳妆台上:“明天去请安时就戴它,让淑妃看到,她就会放心了。” 说完,她发现两个宫女齐刷刷地转头过来盯着她。 云皎不解:“怎么了?” 贡眉一脸欣慰:“没想到小主也这么懂人情世故。” 云皎:“……” 虽然没有明说,但云皎觉得自己被小看了。 被害的是纪贵人,要如何处理这事,也该她自己决定,云皎当然不会瞎管事儿,她准备把今日吃到的瓜深埋心里,不会跟第三个人提起。 但,现场并不只一个人吃到瓜了。 还有一直阴暗尾随的暗卫轻舟,他转头就把全过程汇报给了皇帝。 “朕知道了。” 淑妃爱惜的名声,在谢知行眼中却不重要。 要吸引他的注意力,这的确不失为一个双赢的好办法,可惜纪贵人是个怕水的——先帝立储时,皇子们各出奇谋争夺父爱的手段,也和这相差无几:“淑妃做事还是不够细致,让熙常在看到现场,是她最大的笔误。” 谢知行点评完,重点放在了纪贵人告知云氏的秋狩这事上。 办得不错。 云氏想去秋狩,就得来他面前刷存在感。 朕做好心理准备了,快让他看看,她有什么神仙手段来勾引他吧! …… 谢知行等了三天,没等到。 他刻意增加了去后宫溜弯的时间,溜弯的时候还没避着自己行踪,禁鞭一甩,路过的狗都知道皇上驾到。只要云氏回溯时光一次,就能提前蹲他的点,他会很体贴地不换地方的。 但是没用。 三宫六院的妃嫔他偶遇了个遍,没见到过云氏。 一问云氏的行踪在哪里?人就在咸福宫,半步没出过宫殿呢。 谢知行被气笑了,旁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她竟也不想着争取一下。 转念一想,这也许就是神仙的格局。 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想通这一点后,谢知行直接在随行名单里加上熙常在的名字。 皇后拿到名单后,强笑问道:“贵人位分上的都没全去,就带上熙常在,会不会惹人非议?” 烛影绰绰,谢知行投来平静的目光:“那在出发之前,朕把她提作贵人。” “臣妾开个玩笑,皇上怎么跟臣妾较真上呢。” “朕还以为皇后挺为熙常在设想的。” 皇后不敢再扫他的兴,事情便不了了之。 只是谢知行万万没想到,当随行人员名单公布的时候,时光居然被回溯了。 第二十一章 皇上驾到 纪贵人的好心提点注定要白费。 那天她说秋狩的事,云皎根本左耳进右耳出,但是雪芽和贡眉都记在心中,对主子的护肤和养发更加上心,务求把主子养护得更加娇美动人。 初时,云皎没发现,毕竟一到护肤时间她就两眼一闭,安详得宫女都想探探她的鼻息。后来,她每次起筷去夹有辣油的菜,雪芽就劝道:“小主这道羔羊肉撒了胡椒,吃了容易长面包。” 面包?什么面包? 云皎茫然抬头,片刻才反应过来雪芽的意思:“那个字念疱。” 面疱即为痘,古人对这点也很讲究。 他们相信喝醉了在室外躺着亦会诱发面疱,料想是因为室外灰尘大,醉倒后也不会洗脸,灰尘覆于脸上自会导致毛囊堵塞。 云皎听话地换了道菜吃。 这回换贡眉拿茶杯来:“这道麻婆豆腐多辣油,小主等奴婢先过遍水。” 啊? 云皎瞳孔地震。 吃麻婆豆腐都要过遍水的人滚出燕赤! “不是,等等,两位为何突然变得严格?” “小主,咱们已经不算严格的了,正殿那位已经开始一天一顿,不沾荤腥了!想必,也是收到了皇上要拟秋狩随行名单的风声。” 云皎一听:“可是我又不想去。” 秋狩随行意味着能得和皇上更多的相处机会。 见两个宫女疑惑地望向自己,又是一心为着她好的,云皎微微叹气,再次开始胡言乱语:“两位,不是我不想和皇上相处,而是我作为一个小常在去争取这个机会,需要花费更多的努力和心血。” “记住两句话,以后也会是我们咸福宫西侧殿的行事准则。” 见到主子难得的认真,两人亦是屏息细听。 云皎朗声: “努力不一定成功,但是不努力一定会很舒服。” “我宁愿什么都不做,也不愿犯错!” 雪芽、贡眉和暗卫:…… 看到两人的表情,云皎先点了雪芽的名:“听完这番话,你有什么感悟。” “奴婢不是很懂,但主子说的终归是有理的。” 雪芽双眼闪闪的看她。 轮到贡眉时,她说:“等小主诞下皇子,小主再说这种话的时候劳烦提醒奴婢一声,奴婢好赶紧捂住小殿下的耳朵。” …… 看云皎气哼哼的,雪芽便提前把点心打开,让主子吃点甜的。 她没说的是,她不仅是懒得努力,更是不想去秋狩。 古代出行是翻倍意义上在舟车劳顿,常在位分又低,规格摆在那,不会获得多么舒适的旅游体验,光是坐马车的颠簸就能去掉她半条命,不如留守宫中。在旁人看来,云皎第一回侍寝就得了封号前途无限,很应该把握住这份新鲜感往上爬,她却没有动力。 往上爬是一条没有尽头的路。 殚精竭虑,与人斗,与天斗,与自己斗。 一旦想争宠,距离乳腺增生和卵巢囊肿就不远了。 这并非她的凭空揣测。 自打皇上准备秋狩的消息真正传播开来时,每日请安的建章宫火药味重得随时要炸开。上首的皇后这回倒是最坐得住的那位,因为按燕赤的规矩,秋狩如无特殊情况,默认皇后都是要随行的,而这半个月皇后冷眼看着底下的妃嫔扯头花,跟嬷嬷得意地说过不下三次:“本宫是中宫皇后,终究跟她们是不一样的。” 淑妃也难得多话了起来,只是没人敢接腔。 她在宫中走的是柔弱表妹人设,就等着哪个不长眼的嘴贱以下犯上,她就能名正言顺地被气晕过去,博取皇帝怜惜。众人心里有数,自然淑妃说什么都是是是,好好好。 淑妃有戏无处演,面上的郁结也就真实了几分。 偏生这时候皇后还要来撩拨她:“淑妃近来瘦了几分,如果有感不适,怕是不宜舟车劳顿,该在宫中好生休养才是。” 淑妃站起身,对着皇后屈膝行礼:“皇后娘娘教训的是,臣妾蒲柳之姿,每到换季的日子总是有些咳嗽,幸得皇上怜惜,屡屡赐下补品滋养,昨儿太医来诊平安脉时,已说臣妾身子并无大碍。” 我有皇帝表哥赐的补品,您有吗? 皇帝表哥惦记着我的身体,您气不气? 后宫众人偷摸着往上飞快看了一眼皇后娘娘的脸色,得出结论——她很气。 “淑妃这又是做什么呢?”皇后冷下了脸色:“本宫对你关怀一二,何来‘教训’一说?你就站起来请罪,倒显得本宫像是在刁难你了。” “臣妾并无此意,请娘娘明鉴。” 淑妃眼中含着委屈的泪水,明眸闪闪。 在东宫时,皇后就和淑妃素有不和,针尖对麦芒。 淑妃这一招对别人也许不管用,却每回都能激怒皇后。 “淑妃既无此意,那待你回到延禧宫,可就不要哭得背过气去,既要请太医,又要请皇上……” 皇后话没说完,淑妃就扶着额头晕过去了。 “娘娘,娘娘!” 淑妃身后两个经过训练的宫女及时将她扶住,避免磕碰。 这下子,皇后的脸色就和她背的锅一样黑。 原本半个时辰就能结束的请安,因为淑妃神来一笔的晕倒,延长到了一个半时辰,包括了皇后强忍怒意的命令:“给淑妃好生诊脉,本宫倒要看看到底什么是什么毛病!”以及淑妃给皇上交代遗言的感人环节。 云皎感觉自己好像宫斗剧里的群演,吃瓜吃得津津有味。 精彩是真精彩,吓人也是真吓人。 所以,当秋狩随行名单公布时,云皎选择了回档。 第二次,名单略有变动,少了冯嫔。 第三次,丽嫔位列其中。 第四次,纪贵人都被带上。 而每一次,云皎都在大名单上,跟狗皮膏药似的,扯都扯不掉。 她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皇上就非得带上她!? …… 谢知行也百思不得其解。 他原以为云氏是不想和刁难过她的冯嫔同行,或者想带上主位娘娘才有安全感,再然后,兴许是想有纪贵人作伴?统统是错误答案,她都不想要。 云氏到底想要什么? 这个问题盘踞在帝王心中,久悬难解。 …… 在第五次回档的时候,魏嫔领着和她一个宫里的许贵人登门拜访,先是客套寒喧了一番,态度看上去还不错,寒喧得差不多了才切入正题,大意是问妹妹才侍寝一次就得封号,后来又陪皇上用膳,是如何讨得皇上欢心的?皇上最近喜欢啥啊? 两人问得直接,云皎诧异之余,猜想她们是真急了。 其实不全是,是魏嫔觉得熙常在脑子不太好使,问得太婉转怕她听不明白。 “我不知道啊,”云皎非常真诚:“可能因为我长得美?” “后宫里的姐妹就没有丑的。” “那就是因为我特别美。” 800点的容貌摆在那,她开局数据不是白刷的。 魏嫔一个劲儿地盯着云皎的脸庞看,居然相信了两分,许贵人的模样生得比魏嫔好些,进宫前在官宦千金圈子里也是有名的美人,听到这话她不服气: “熙常在不想说便是,何必戏弄我俩,能进宫的谁没得过几分宠爱,日后你未必没有求我的时候。” 魏嫔听在耳里,心思浮动。 是啊,她堂堂嫔主子来拜访一个常在,便是抛出示好的橄榄枝,结果对方这么不给面子,连周旋一下也懒得应付,登时冷了脸色:“丽嫔对你管得不严,这要是在本宫的宫里,就该重新学规矩。以往也不是没有常在答应得脸的事,可秋狩随行的最低也是贵人,等秋狩回来,皇上怕是难以记起你了。” 魏嫔搁下茶盏,戴着银甲套的手指微翘着。 云皎心中直呼冤枉。 在《深宫》里,面对其他妃嫔的交好和拉拢申请,可以选择欣然答应、婉拒和果断拒绝,只有最后一项会降好感度……但是吧,云皎缺乏为人处事的经验,自觉已经很委婉,在魏嫔眼中却不够周全,不够尊敬她。 就在这时,外头传起一阵骚动。 有太监朗声通传: “皇上驾到!” 第二十三章 大智若愚 丽嫔的心情大起大落。 大起,是熙常在居然在皇上面前讲她的好话。 大落,是讲了不如不讲。 她忍了忍,没忍住:“皇上,臣妾有一言想说。” 看她真的快憋不住,谢知行便准了她说。 “秋狩臣妾不想待在宫里,臣妾也想去伴驾,熙常在……”丽嫔想说熙常在爱待哪待哪去,与她无关,两人既无来往也没过节,但她情商比云皎高出一截,揣摩过圣心后,她扬起笑脸:“要是能够一起去秋狩的话,臣妾定会照顾好熙常在。说来,臣妾也很想有她作伴呢!” 她品出了皇帝十分想让熙常在伴驾,却又死要面子的心情——在绝大部份时候,后宫都没有绝对的敌人,虽然“皇帝”这个资源独一无二,但“圣宠”可以分为很多份。只要秋狩能带上她,她和熙常在可以立刻情同姐妹。 她言语意思很明显,是要跟云皎组队。 明白过来魏嫔的脸色立刻就变了。 她恨丽嫔能屈能伸,又羡慕她宫里有个得脸的能帮上忙。 “看来你和熙常在相处得不错。”谢知行说。 “熙常在的玉镯子就是臣妾送的呢,也称不上顶好的。” 丽嫔说不是顶好的是自谦的话。 嫔主子送出手的见面礼,自然不能太差,即使不是她最常戴的,也是很拿得出手的玉饰了,不便宜的。 谢知行转目去看,云皎手上的确有一只玉镯,他颔首:“成色是差了点,熙常在还不离手的戴着,看来是和丽嫔很投缘?” 云皎:“这是臣妾全副身家里最好的镯子。” 不是很懂你们帝二代对首饰的评判标准。 谢知行挑眉:“待伴驾有功,朕再赏你一整套的翡翠头面。” 燕赤早在昊天皇后和睿武帝那一代翻了倍的强盛,给子孙后代打下繁盛富强的基业,培养出了新帝对朝臣不吝于赏赐的性格——要人办事就得银两给够,银两不给够,臣子的心思就在挣钱而非办事上,那还干个屁的实事。人不怕有欲望,他能满足就行。 而至今,谢知行还没试探出云皎的欲求。 要说光是粉蒸肉,他是不信的。 云皎转头看向丽嫔,正想说她有丽嫔送的玉镯已心满意足,结果视线却移过去,就被丽嫔面带微笑的哀求目光顶了回来,仿佛在无声说着——有话别带本宫,求求了。 见熙常在还要犹豫,魏嫔和许贵人后槽牙都咬碎了。 还不答应等什么呢? 蹬鼻子上脸! 然而,皇帝看她还是不答应,想了想说:“你顾虑出行不便,那去时和回来你都待在朕的马车里,到了那边朕再给你安排帐蓬,熙常在你说可好?” 谢知行想,如果云皎再不答应,那可能仙女是真不爱出门了。 没想到云皎答应得很痛快。 痛快得他怀疑之前的数次回溯时光都是假的。 谢知行再观察了一下。 正好饭过三巡,瓜果呈上,许贵人将一个又圆又大的橘子盛在瓷碟上放在云皎面前。 云皎礼貌道:“谢谢,我不是很喜欢吃橘子。” 过了会,雪芽上前将橘子剥好。 云皎惊喜:“谢谢,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橘子。” …… 谢知行忽然不确定了起来。 也许,仙女是真的嫌弃出行条件不好? 可他不知道仙女下凡打的是什么主意,在许多书生和精怪天仙产生感情的异志里,往往只要有一方说破实情,另一方就会黯然离去。谢知行不想引起她的疑心,不好在位分晋得太快,惹前朝非议。 他想得很多,其他人却只觉得—— 原来皇帝喜欢这副德性的? 有点意外。 ------------------------------------- 用完膳后,谢知行没在咸福宫久留。 把仙女哄去伴驾秋狩后,他得回乾坤宫,还有折子要批。 魏嫔人都是恍惚的,因为膝下有公主,即使皇帝不再宠爱她,她也时常有面见圣颜的机会,因此也更了解皇帝的性情……先帝的儿子都很出色,谢知行能从中脱颖而出付上了比弟弟们更刻苦的努力,所以在兄弟里头也是最不贪图享乐的一个,他既不爱躲懒,也不贪恋美色。待合心意的后妃有两分好,从不宠的过头,对熙常在的作派,以往是没有的,于是魏嫔看待熙常在亦多了两分谨慎。 “我想给两位嫔主子布菜,熙常在使唤起我来却一点不客气呢。” 许贵人经历得少些,她想得也不够深,皇帝一走她就对着云皎阴阳怪气。 云皎:“你拦着我宫女了。” “如果你不是故意的,那就是真不通人情了?” 云皎面露苦恼之色,并给出了一个许贵人没想到的答案: “人总不能为了人情,连御膳也不吃吧!” 许贵人还想说些什么,被魏嫔冷冷的一句“走了”喝止,走时心不甘情不愿地再三回头。 目送两人离开咸福宫,丽嫔将云皎请到正殿。 “丽嫔姐姐……” “别,我该管你叫姐,刚才真是吓死我了。”丽嫔犹有余悸。 云皎说这不合规矩,会被人说闲话的。 “那我们各论各的,你管我叫姐,我也管你叫姐。” 老实说,云皎也不明白皇帝对她的殷勤从何而来。满打满算她只侍寝了一回,既没展现出惊人的房中术,他也没说什么情话,因此皇上对她的处处照顾,充满谜团。 她这么想,也这么跟丽嫔说了。 丽嫔听罢不敢相信! “皇上待你好得像跟你情定三生似的,而且我早听说皇上喜欢聪慧女子,你也不算。” 要说美貌,能得到丽字作封号的她相貌也是倾城级别的,所以丽嫔觉得皇上并非会被迷色所惑的人。 云皎不同意:“我只是聪慧得不太明显,大智若愚呢。” 那丽嫔宁愿相信她艳压全后宫。 “你之前竟没问过?” “我以为皇上第二天就该把我忘了,原也不是重要的事。” 这辈子能拥有健康身躯,云皎已经很知足,不打算把时间浪费在人生三大无用疑问之首——他爱我吗?有多爱?为什么爱?爱我哪里? 男人对她好她受着,对她不好她躲着。 不抗拒,不主动,最重要的是,不负责。 “下回你再见到皇上,问问他?看皇上今日这般待你,想必你直接问了他也不会不悦。” 看在丽嫔送的玉镯份上,云皎答应了。 第二十四章 坚持是嫔妾的棋道 丽嫔的运气不错,当天夜里,皇上就将云皎传召了过去侍寝。 她运气好就好在,多耽搁两三天,云皎就能把答应她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云皎本来是不想去的。 她中午那顿御膳吃得好撑,躺在榻上试图通过呼吸进行消食,消到夕阳西下仍不觉得饿,去侍寝的话就得从头到脚的梳洗打理一遍,这福气还是给别人吧。 “宣万岁爷口谕,着咸福宫熙常在戌时到未央宫伴驾。” 在经历了十次日落后,云皎屈服了。 仙女有点耐性,但是不多。 这翻牌概率,不知道还以为全后宫死得只剩下她。 雪芽和贡眉欢天喜地的为主子梳妆打扮,洗浴更衣,她的乌发柔丽,不爱像其他宫妃一样抹香膏,就喜欢清清爽爽地盘起来,图一个轻快舒服。 云皎到达未央宫的时候,就正好看见刚好批完奏折的皇帝从里间走了出来。他换下了龙袍,穿了身云峰白的长袍,衬得他面容更是清冷俊美。 “嫔妾给皇上请安。” “嗯,过来。” 云皎起身迈步过去,就看见皇上抬手解开下颔处的盘扣。 他有一双养得很好的手,干净修长,骨节分明,既适合拉弓,也适合调情。原本对侍寝消极怠工的云皎登时来了精神,不错眼地盯着皇上的手猛看,可惜皇上解了俩个扣子就不解了。 “你在看什么?” 谢知行扣住她的脑袋,双手捏着脸颊往上抬。 “妹、妹有呀……妹在看捏……” 小东西一脸心虚。 即便让谢知行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她会盯着自己解盘扣的手盯得心情荡漾,觉得他秀色可餐:“别发呆了,来陪朕下棋。” 云皎惊讶:“皇上,嫔妾不是来侍寝的吗?” 没想要陪玩呀! “天色还没黑透,你就这么着急。” 谢知行一噎。 “倒也不是,是嫔妾不会下棋。” “你爹没教你么?朕记得你父亲也在朝中为官。” 云皎说还真没有。 古代闺阁女子娱乐不多,云皎不爱做女红,弹琴会一点,大多数时候就捧着父亲的藏书解闷。 “行,朕来教你,你过来坐下。” 各宫里的白蜡都有定例,常在份例里的不多。 所以雪芽贡眉她们都赶在日落之前将活儿做完,半夜做女红伤眼睛,而未央宫这边,手臂粗的蜡烛将室内照得灯火通明。谢知行让她坐在自己怀里,小小的一只,手臂轻松就能将她圈住。 “皇上您说吧,嫔妾用心听着。” 说完云皎就存了个档。 她自知并不是很聪明的人,记性更是一般,为免把皇上惹烦,她事先存档,一旦皇上露出不耐烦的端倪,她就读档重来,单方面的再听一遍教学。 不出所料,第一遍云皎没听懂。 谢知行:“那朕再说一遍。” 第二遍,他用更简单直白的方式,将围棋的入门规则掰碎了告诉她,但她依然听得云里雾里的,加上在皇帝面前有点儿紧张,十有四五能听进去就算不错了。 第三遍、第四遍、第五遍…… 每一次,他都在给她查漏补缺。 “这回,听懂了吗?” 在说到第六遍时,云皎信心满满地表示她听懂了! “很好,那我们来下一把。” 谢知行收着劲儿跟她下,认真地放水,居然也从中得了一些趣味,让她这个萌新小赢一把的难度,远超他将她杀得遍甲不留。 他是没哄过女人,但用心谁不会。 谢知行刚满意抬眼,就看到一张嘴角快翘到天空去的小人得志嘴脸。 “皇上,”云皎小脸红扑扑的:“莫非嫔妾是万年才得一个的下棋天才,让家父给耽误了。” 皇帝就这? 区区燕赤皇帝! 她太狂咯! 谢知行:“……” 不行,仙女看上去怎么这么欠呢?他轻咬后槽牙,道:“既学会了,也下高兴了,就来做点别的事情吧” 结果这回轮到云皎不愿意了,她还想下:“皇上,再来一把嘛!” 谢知行顿了顿:“也好。” 第二把,他不再放水,将云皎所执的黑子杀得毫无还手之力。 云皎的脸慢慢涨红。 谢知行轻笑:“不下了吧?” 他以为她会拒绝,不料,她却摇了摇头:“嫔妾还想下!嫔妾不会轻言放弃的!坚持是嫔妾的棋道!” 拥有坚韧的品性,值得认可。 谢知行在心中高看了她一眼后,再次开始落子,不到一会,黑子再次陷入逆风。 下一刻,棋盘上的棋子消失大半。 谢知行一愣,很快反应过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她居然用回溯时光悔棋! “皇上,您快下呀。” 见他久久不落子,云皎催促。 “……行。” 谢知行落子的手依然很稳,内心却早已掀起狂风暴雨。 谁能想到呢,堂堂仙女。 即使不是神仙,也该是能逆转乾坤的大能。 就用这神仙本领来悔棋! 悔棋之前还跟他一口一句棋道,坚持倒是真的坚持了,坚持赖皮。 然而棋如人生,重生并不会使人智商变高,云皎的棋依然下得很臭。但谢知行再一想,本就是消遣交流感情的玩乐,她又是初学者,赢她有什么意思?既然她这么想赢,那就让她如愿,再次假装不敌,节节败退,直至棋盘上被黑子所占据。 “嫔妾又赢回来了!” 她搁下棋,长舒一口气。 “熙常在果然聪慧。” 谢知行昧下良心夸奖。 “嫔妾是有点锋芒外露的,早在储秀宫的时候,嫔妾在笔试里就拿了第一名。 虽然也是不断回档刷出来的,但这正彰显她坚持到底的美好品质。 云皎不说这个还好。 一说,谢知行就想起来了,怪不得他在笔试那天反复锻炼了好多回。 他收拾棋子,道:“朕还以为你没有胜负欲。” 对宠爱位分那么淡漠,却对棋盘上的胜负斤斤计较。 云皎羞涩:“可能是嫔妾在棋艺上有点天赋吧,就不想输了。” 谢知行:“……” 神仙可快点收了您的神通吧。 再聊下去,皇帝就要忍不住在心中不敬鬼神了,他牵起云皎的手,让她坐到榻上去,解开她的发髻。 都说多思使人白首。 而云氏的长发乌黑亮丽得好像这辈子没思考过一样。 “皇上,” 云皎仰起脸,小鹿般的眼睛望向他:“你为什么对嫔妾这么好啊?” 第二十五章 谢知行闻言就一激灵。 来了,仙女考验他的时候来了,在这等着他呢。 幸好他早有准备。 “朕给你看样东西。” 谢知行牵起她的手,领带到一旁的双面屏风前。屏风面向床榻的那一面绣的是常见的湖光山水,她之前扫过一眼未放心上,来另一面才发现别有洞天。屏风的另一侧,绣了一个捂住心口,柳眉微蹙的女人,旁边则是落落长的诗赋,行文词藻异常优美华丽,极尽赞美之能事。 在这之前,谢知行从来没追求过女人。 他追求的是权力,是更强盛的国力,更百姓的安居乐业。 所以他只能一样样的试过去。 为了不引起云皎疑心,谢知行要给自己的行为打补丁,解释他突如其来的宠爱。 而这副屏风和美人赋,就是他打的“补丁”。 他对她一见钟情,思之如狂。 于是一篇由皇帝亲手创作,幕僚润色的古代彩虹屁横空出世。 而美人图,则由宫廷画师所作。 “呃……” 这种艺术对现代人来说太过古早了,云皎一时没看明白。 但是既画了女人,诗赋上又有大量的“美”字,根据她小学上语文课猜文言文意思的经验,这是一篇歌颂美人的诗赋。 再结合她多年阅读白月光文学的经验,她悟了。 于是云皎仰起脸,一脸凝重。 “皇上,嫔妾明白你的意思了。” 谢知行低头看她,两人的视线交汇:“朕爱极了画上的姑娘,你明白朕的心意便好。” 明白,她可太明白了。 作为十级《甄嬛传》观众,以及替身文学的资深读者,云皎有什么不明白的。皇帝对她这么好,分明是因为她和画像上的姑娘有几分相似:“嫔妾明白,这也是嫔妾的福气。” 云皎就没把当替身当回事。 她只觉得血赚,前任栽树她乘凉,虽然她失去的是皇帝的爱,但得到的是吃好喝好睡好的生活啊! “朕原本还怕你心存芥蒂……” 毕竟以古人的角度来看,对一个女子一见钟情,将其画成画像绣在屏风上,又题了这么浪漫热情的诗赋,是颇为孟浪的举动。顾虑到这一点,幕僚们在赋文措辞上收了收,略作含蓄,将熙常在比作梦里心神向往的九天神女,是一轮可望而不可及的皎皎明月,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云皎:“怎么会呢?嫔妾很高兴。” 太好了,心意相通了! 事前,谢知行想了非常多。 但就是没想到过,仙女会看不懂他写的诗赋内容。 ------------------------------------- 昨夜之后,皇帝又连着召了云皎五天。 之前的特权和优待都流于表面,这下却是实打实的得宠,就连前朝都听说了咸福宫的熙常在深得圣宠,淑妃娘娘也被压了一头。 前朝接触不到后宫,云家就首先成了热灶。 云父是从七品的国子监主簿,平常就在国子监干些无关要紧的杂活,考核出纳。因为他不善经营人脉,以往在国子监里都算没存在感的,如今因为女儿,却在官场大大地出了一把风头。 到底是后宫的事,臣子不好打听得太明显。 官宦女眷就没有这等顾虑,各种以前根本不会邀请云夫人的聚会都向云府抛去橄榄枝,让她讲讲熙常在,带着请帖而来的管家使得云府门庭若市,让云夫人伤尽脑筋,既替女儿高兴,又替她担忧:“皎皎单纯,进宫后又深得圣宠,肯定成为众矢之的,我以前竟没教她后院内宅那点事……也是没想到她能有此大造化。” “你之前不教,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那是我不想教吗?从七品官的嫡女能嫁多高的门庭,肯定也是去做正头娘子的用不着斗来斗去,把持好家里就是。你说我,你怎么不教教你女儿如何面对旁人的算计?官场上的明争暗斗,你总该有两分经验。” 云夫人一句话如云父说沉默了。 半响,他闷声说:“国子监的同僚都不会干害人的事。” “那是因为你官位低没油水,不仅不会挡别人的路,别人还要客气待你以示自己礼待下属。现在皎皎出息了,挡的动辄都是三品大员嫡女的路,你想想。” 一家子托着腮,商议过后得出的结论是,不惦记着靠女儿飞黄腾达,只求别给皎皎惹事。 没家世的姑娘在后宫孤身闯荡,太不容易了。 两人的顾虑不无道理,云皎在后宫中里得脸,一时之间想不到怎么把她搞下去的妃嫔就有些想到了曲线救国,给她的娘家挖坑。 对后宫妃嫔而言,娘家强盛虽然会让皇帝在相处时有所防备,但娘家出事,却是真的会拖自己的后腿。 有些人下足劲想将云皎搞成罪臣之女,发现居然有点难度。 因为云父担的本就是不重要的闲职。 所谓能力越小,责任越小,愣是没能让他闯下什么大祸。 哪有什么宫中岁月静好,全是家人在负重前行,让云父本就不顺的官场人生加添两分风霜雨雪。后妃都怕在秋狩前闹事惹了皇帝不喜会被除名,连延禧宫那边也是按兵不动。 等到了秋狩随行名单一出,六宫上下都松了口气。 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终于可以放开了! …… 名单上,皇后和淑妃都去,静妃留守宫中。 嫔位是最让众人吃惊的,居然只有丽嫔位列其中,冯嫔一直宠爱平平就不去说她了,魏嫔却被“公主还小,不移舟车劳顿,亲娘亦应在宫中陪伴”为由,同样去不了。 而同样随行的纪贵人,则被视作淑妃的功劳。 在整个名单中,位分最低的熙常在,反而没让大伙意外—— 皇帝都亲自去咸福宫哄她去了,还能有什么好意外的?除非熙常在本人出意外! 这个念头,盘踞在一小部份人的脑海里。 出发秋狩前三天,纪贵人身边的小太监趁四下无人,在雪芽回咸福宫的路上拦住了她: “雪芽姑娘,纪主子让奴才来带句话。” “不要往人少的地方走,万事小心再小心。” 第二十六章 遇袭 一回到咸福宫,雪芽便将提膳回来遇到的事情倒豆子般尽数说出:“看来纪贵人是记了上次的恩,才特地提醒主子。” 雪芽忧心忡忡的说完,看见自家小主对膳盒的兴趣更大,不由大跺脚:“主子可长点心呐!” 云皎揭开其中一个食屉,发现今日的点心是甜烧梅:“好,我今天就先吃点心。” 在这里,烧梅其实是烧卖的另一种说法,和梅子无关。膳房的烧梅做法是下重油配肥肉,碎花生米、冰糖、桂花、白糖等调成的馅儿,是偏甜口的肉食,将皮摺得形状上如梅花,下似石榴。 颗颗做得玲珑小巧,云皎轻松干掉一屉。 宫女再着急,主子要用膳,也只能在旁边伺候着。 待吃了个八分饱后,云皎才徐徐道:“我肯定会小心的,但为了还没有发生的事终日惶惶不可终日,岂不是如了歹人的意?让她们恫吓我!在我进宫之前,我经历了多少,你们都不知道。” 她在《使命召唤》当过雇佣兵,在《刺客信条》里揭开教皇亚历山大六世的阴谋,甚至手机里还有一款自主研发的二字开放式手游。 闺阁女子少有被养得胆大的,宫闱宅斗也大多离不开一个吓字,把人吓得不得安眠精神衰弱,精气神没了,再来整治便简单。 可这种精神攻击啊,对云皎不管用。 遇事她能回档,即使是被推落水,落个十来次的也该学会游泳。 贡眉笑言:“主子心态倒是好。” “你们知道我为什么要用完膳再回答问题吗?遇事要镇定,学不来镇定就强迫自己先做点别的事,恐惧和愤怒就像涨潮时带起的惊涛骇浪,待浪潮退去,事情的本质才会还原。” 云皎笑吟吟的说话时,轻轻晃动着双腿。 她在自己屋里,向来是站没站相,坐没坐相的恣意。 “既然主子心里有成算,奴婢就放心了。” 宫女被分配给妃嫔,在宫里的地位待遇都和主子绑定。 她们是最怕云皎出事的人。 好在,云皎在宫中算是不爱出门的,经常就在咸福宫里打转——丽嫔觉得能跟着去秋狩是沾了她的光,对她的态度也好了起来,正殿花园的小秋千也对她开放。 秋狩前三日,她更是除了请安足不出户。 第二日,云皎从建章宫里出来,经过一条大路时,有一个太监走了过来,见面先扬了笑脸儿:“奴才是在长乐宫伺候的,主子请您过去一下。” 听到长乐宫,两人皆是吓了一跳。 长乐宫只有一位主子,那便是太后娘娘。 对嫔位以下的妃嫔来说,可能只有大年大节的时候,才能远远对这位主儿跪拜,平常根本没机会见到的。 “太后娘娘传召是为何事?” 云皎并没有全然相信对方。 她先是存了个档,再听那太监一脸为难地看向她:“奴才倒是想告诉小主,可太后只说了要传小主来,并没有告诉奴才具体的事儿,”他一顿,催促道:“要不是领了懿旨,奴才也不敢拦小主的路,误了太后娘娘的事,谁也担当不起!” “好的,我这就去。” 如果真是太后传她,那的确不能耽误。 如果不是,那就读档再想想如何应对。 三人走了一会,越走越偏,好一会没见到其他人。 快要经过池塘时,云皎叫住领路太监:“我八字忌水,走另一条路吧。” “小主,那可是要绕远路,万一太后娘娘责怪下来……” “那就我担着。” “奴才也不想说不中听的,但太后娘娘的事,小主实在担当不起。” 云皎听笑了:“你有在这跟我扯皮的功夫,走另一条路早就到了。” 宫人惯会看脸色,太监犹甚,他发现熙常在是真不挪步子后,只好绷着脸走了另一条道。可是有人执意要害她,又岂会轻易放弃,在远离了池塘的林荫小道,从树后窜出一个黑影,发狠将两人推了下去。 那儿有点坡度,滚下去肯定要受伤。 云皎在受击的刹那,果断回档。 而同时,她也确定了,传召她过去的人,并非太后。 …… 太后要收拾一个常在,不需要使出阴私手段,直接寻个由头将她禁足,或者召到长乐宫去惩罚一番,她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恐怕要搞清楚得罪太后的原因,再回档到半个月甚至在入宫前徐徐图之。 其次,这事看准了她没背景。 家世好如孙常在入宫后,分到手边的宫女总有家里安排的“自己人”,不是说雪芽贡眉对她不尽心尽力,是两人自己资历都浅,许多在贵主身边伺候的宫人脸孔认不全,遇事也没应对经验。 “奴才倒是想告诉小主,可太后只说了要传小主来,并没有告诉奴才具体的事儿。” 在云皎思考时,面前的小太监再次重复了催促她的话。 “好,快走吧,太后娘娘的事耽误不得。” 云皎见四下无人,便假意答应。 见熙常在没有丝毫怀疑,很顺从地跟着他走,太监也放下了警惕。走过一处花园时,云皎远远瞅见了坐在步辇上的丽嫔,她便一手揪住太监的后领,一边向丽嫔呼叫:“丽嫔娘娘,救命!” 这太监见势不妙就要跑。 “他不是长乐宫的太监,雪芽帮忙拽住他!” 万一让他跑掉,这条线索就算断了。 许是这太监也想到假传懿旨的后果,见两人拽着不放,竟是回头向云皎挥拳!他想云皎不过是一介弱质女流,不料这一拳却被她避了过去,此弱质女流还笑得张狂:“哈哈,你的每一步,都在我的计算之中!” 这一笑,把太监心态笑崩了。 他连挥三拳,甚至用脚踹。 这熙常在却像是预判了他的每一记攻击的路线,滑不溜秋地避了过去。就这么周旋拖延了五秒时间,丽嫔那孔武有力的太监就跟着冲了过来,将他拿下。 丽嫔身边的大太监海涛朝着他膝盖一脚下去,他立马就跪了。 丽嫔的步辇慢悠悠地抬过来:“青天白日的,怎么喊上救命了?把他头抬起来,让本宫看看是哪个以下犯上的刁奴。” 海涛将那领路太监的下巴抬起来,面色一沉:“主子,他畏罪自裁了。” 鲜血缓缓从太监的嘴角流下。 第二十七章 嫔妾帮你体面 在乾坤宫被不断回溯时,谢知行还以为膳房今日做了什么熙常在不爱吃的。 而丽嫔派去汇报突发事件的大宫女只去了建章宫——后宫之主是皇后,如非特殊情况,越过皇后去跟皇帝汇报,都是僭越和不懂事的行为,作为宫里的老人,丽嫔自是不会犯这点错误。 “何事这般莽撞?” 建章宫的规矩严,宫女来得急,不仅一额头的汗,脚步也快,便遭了冬画的呵斥。 “冬画姑娘,奴婢是咸福宫丽嫔娘娘的宫女,有急事要向皇后娘娘禀报。” 她将事情飞快地复述一遍。 听完事由后,冬画果然顾不得对她使架子,让她在原地等着,转身就急匆匆地进去寻找皇后。 皇后不仅是担头衔处理宫务,有谁想不开在后宫里搞事,哪怕不是皇后的错处,她也得背个治下不严的罪名。原本在养护指甲的皇后一听,心态就崩了:“竟有人敢在宫中大胆行凶!将有关人等都传过来。冬画,你去通知一声皇上。” 过了一会,白着脸的丽嫔进来行礼:“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起来吧,怎么只有你?不是说人是冲熙常去的?” 说到这,丽嫔就无奈。 看方才熙常在跟那太监精彩过招,招招不落下风。 结果看见他咬舌自尽,人就不行了。 “回娘娘的话,”冬琴福了福身:“奴婢见到熙常在的时候,她正在吐,从竹园吐到建章宫的大门前,吐了一路,奴婢怕秽物冲撞了娘娘,便让熙常在在稍间等一会。” “……” 皇后忍不住了:“吐了一路?” “是的娘娘,小福子就跟在熙常在的后头打扫。” 从竹园到建章宫的路途不远,但也不近。 换作别人,皇后都要怀疑了。 但冬琴是她的心腹,她相信她说的实话,而且从冬琴的脸色来看,熙常在不仅真的吐了,还吐得挺厉害的。 正殿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另一边厢,云皎仍然扶着柱子在吐,雪芽在旁轻轻拍打主子的背:“小主,你胆子怎么这么小啊!” “不小了,再小点胆子都能跟着喉咙吐出来。” 雪芽听罢,竟是很紧张地盯着她的嘴巴,生怕主子真把胆子吐出来,她好及时接住塞回去。 把昨晚的夜宵、早饭和胆汁都吐干净后,云皎听话地让雪芽给她擦干净嘴巴,又去漱了漱口,才去正殿见皇后。皇后面色一肃,并不叫起,让她跪着回话:“熙常在,你和这太监之前可有见过面?” “娘娘,嫔妾不认识他,只知道他自称是长乐宫伺候的。” 牵涉到长乐宫,太后那边的管事太监也得来认人。 张公公来瞧了一眼,就很肯定地说:“皇后娘娘,太后娘娘身边没有此人,他也不是长乐宫的粗使太监,怕只是假借了长乐宫的名儿。” “本宫想也是如此,” 皇后叹气:“在查清那太监之前,熙常在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倒让太后娘娘操心了。” 他们在查案,没一个人叫云皎起身,还要凌空飞一具黑锅过来,扣在她的脑门上。 雪芽在旁边插不上话,只能干着急。 这原就不是主子的过错,不仅没错,还受了大罪! 偏偏一个没家世的小常在在建章宫不算人,皇后要暗地里给她排头吃,让她立规矩,小主只能乖乖受着。自家小主的性子向来温和绵软,怕是要被欺负死。 “皇上驾到!” 就在这时,迎禄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 雪芽想了很多,还是想错了一点。 云皎不是打不还手的人,她上辈子在医院里吃了那么多苦,迫于病情不能大喜大悲,也不能过分动怒,于是乍一眼看过去会以为她很佛系,不与人计较,其实不然。 “呜呜……” 当皇后起身迎驾的时候,就见原本不吭声跪在下首的熙常在轻声啜泣了。 她哭得极可怜,豆大的泪珠从眼角缓缓滑落。 毕竟是回档了两次才憋出来的眼泪,甚是珍贵。 谢知行走进来时,见到的就是维持着行礼姿态,脸色苍白的云皎。 见状,他心中大乐。 仙子受委屈,正是让朕合理刷好感的时机! 不愧是皇后,一如朕当年初见那般小气! 他走上前去,伸手要扶她起来,一扶没扶动,他低声问:“可是腿麻了起不来?” “皇上,方才熙常在受了惊呕吐不止,兴许是一时使不上劲。”皇后接话道,先将自己撇清出去,料想一个小小常在也不敢驳她的面子…… 然而云皎就没什么不敢的! “皇后娘娘没叫嫔妾起来,嫔妾不敢起。” 云皎楚楚可怜地仰了仰脸。 她本就长得貌美,泪水涟涟的时候更是惹人怜惜…… 如果不是同一个动作抬了三回头的话,而其中一次还狠狠吸了吸鼻涕的话,连谢知行也会有点心疼她。 云皎回档了三次,才调整出自觉完美的角度,带有三分清纯、三分坚强、三分孤傲还有一分只展露于皇帝眼前的脆弱和委屈。 最重要的是,只有眼泪,没有鼻涕。 见状,皇后差点气晕过去。 原本看到皇上来时没第一时间叫她起来,还先去扶了云皎,她已经很不舒服,好个熙常在,居然敢在皇帝面前上她的眼药,装出一副可怜的姿态,真是贱人!那个太监不知道是谁派来的废物,竟是没杀掉她!一帮没用的东西! “皇后,” 谢知行蹙眉,看向皇后:“不是熙常在遇袭?你为何让她跪着。” “回皇上,因为事情牵涉长乐宫,臣妾生怕是那边出了歹人,危及太后娘娘,便有些情急,一时忘了还没把熙常在叫起来,”皇后微笑着看向云皎:“熙常在起来吧,你这回受罪了,先坐会儿。” 皇后觉得自己看在皇帝的份上,非常给熙常在面子了。 然而她还是小看了熙常在。 “谢皇后娘娘,” 云皎嘤咛一声:“可是嫔妾的腿麻了,劳驾皇上扶扶嫔妾。” 皇后开始觉得那太监怎么不把这贱人的腿打折算了。 “迎禄。” 谢知行想给皇后两分面子,便示意迎禄去扶她。 结果迎禄还没动身,时间又回到了两秒前。 第二十八章 人别死她宫里 谢知行一愣,随即啼笑皆非。 看来,神仙也不全是无欲无求的。 他没有立刻满足云皎,试了一会儿,发现她对此锲而不舍,像是憋着一股劲非要跟皇后较劲。原本让云皎侍寝,她百般不愿,对他爱搭不理,结果被皇后一激,立马转过脸来向他献媚,活像一只记仇的绿茶猫猫。 小猫,始终比王八可爱多了。 在云皎不知道的时候,谢知行欣赏了她泪眼汪汪的模样数次,待到她再也挤不出眼泪,只余一双红通通的兔子眼时,终于叹息着亲自扶起了她,动作轻柔得众人心里一惊。 早听闻熙常在深得圣心,却没料到得宠至此。 “还不快扶着你主子坐下,”他一顿:“皇后,你也坐下来吧。” 谢知行吩咐后,走到上首,起立请安的皇后也早就让出至高的位置给皇帝坐,自个则是坐到略下方的椅上,分出尊卑之别:“到底发生了何事?” 皇后将事情始末和长乐宫那边的说法简单复述一遍:“那小太监的尸首已经抬下去让认人,看看是哪个宫里的人,竟敢做出假传懿旨,图谋不轨的事。” 云皎一坐下就走神了。 想害她的人肯定不少,她算好下手的,只是这皇宫实在不算安全。 又想到在《清稗类钞》的笔记小说里,曾说有一个小贩捡了个腰牌就在紫禁城内卖了两年的馒头,一夕被皇帝发现才被赶出去。在清朝期间,潜入皇宫里又被人所知的案子有十二件。 毕竟没有电网和天眼系统,漏网之鱼不稀奇。 至于事情败露后皇帝如何勃然大怒,又是另一回事了。 “去查,朕在这等着。” 谢知行面色如常,看不出喜怒。 领路太监的身份很快被查出来,竟是启祥宫的粗使太监。 皇后问:“可要传静妃过来?” “静妃体弱,派个人去问问即可,不必将死讯告诉静妃。” 谢知行说。 静妃是大皇子的生母,在生产时很费了一点劲,伤了底子,经常有个头疼脑热的,平时来建章宫请安比自矜身份的淑妃更加寡言少语,没有存在感,仿佛一心只有将儿子养大。可即便如此,大皇子在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仍然不少,时不时就要请太医。 后宫里谁都可能对熙常在下手,就静妃的嫌疑最低。 “此事可能没那么容易查清,方蒙畏罪自裁,只能从他生前接触过的人入手……” 谢知行也很快有了决断: “和方蒙来往过的宫女太监,全都交给王义守去查。” 听到王义守的名字,在场诸位的宫女不禁微微变了脸色。不比太监,宫女都是好人家的女儿,即使是宫妃也不能轻易体罚宫女,当然折磨人的稀奇手段只多不少,但姑姑嬷嬷大多有分寸,教训宫女也不能耽误了她们干活儿。送到慎刑司,则意味着不再需要她们干活,生死不论,只要把真话都从心肝肠子里掏出来。 而王义守,就是慎刑司的主事太监。 脏活儿为什么都让太监去干?他们去了孽根进宫的,在宫外也没多少牵挂,许多连爹娘都说 谢知行的视线落到云皎苍白的脸庞上,想到宫女说她吐了一路,去到建章宫还要被皇后刁难,再度开口时,语气就温和了许多: “这事是有人要害熙常在,她胆子小,剩下的事情就不必把她牵扯进来。迎禄,你送熙常在回去,拨两个能干的宫女去照顾她两日。” 熙常在是受害人,当然不能像审犯人一样审她。 她的大宫女全程在侧,问她也一样。 皇帝也想得很体贴,少了一个用惯的,就补给她两个能干的。 “皇上,嫔妾有一个不情之请,” 得到皇帝的默许后,云皎才将下半句话说出来:“方蒙袭击嫔妾的时候,雪芽舍身相救,嫔妾不忍她因为嫔妾受罪,还望皇上怜惜,让她还能到嫔妾身边伺候。” 简简单单两句话,用尽了云皎一个月的情商。 她不敢奢望封建帝王能把奴婢当人,如果她没有为雪芽说句话,太监和嬷嬷为求高效解决事件,也许会遭大罪。谁会在乎一管电池的生死呢? 雪芽本人在乎,她也在乎。 偏偏他们又最爱标榜自己充满仁爱之心,如果云皎直白地叫皇帝不要上刑,恐会触怒圣颜,于是放低身段,利用自己胆怯娇弱的形象——话不用说得太明白,那帮审讯的太监知道宫女还有得宠的主子惦记着,用得上她,要将之全须全尾地归还,态度便会客气,下手也不会太黑。 在电光石火之间,皇帝明白了她的潜台词。 “好,朕向你保证,她很快就能回到你身边。” 为宫女向皇帝求情时,云皎的姿态比侍寝时放得更低,皇后只看到了她惺惺作态邀宠得逞,谢知行却看到她掩藏在粗枝大叶下的慈悲之心,倒有了几分神性。 只可惜,云皎在谢恩之时,想得最多的是—— 嘿嘿,当白月光的替身真爽。 ----------------- 回到咸福宫后,云皎再次先存档。 毕竟皇帝答应得再好,万一在细枝末节上出了差错使得雪芽丢掉小命,她也没处说理去。云皎的心很小,身边待她好的,她在乎,她就尽力去管。 皇帝派来的太医给她把脉诊治时,丽嫔亦在旁陪伴。 倒不是故意要演姐妹情深。 她看向对云皎时眼中浓浓的关心作不得假,同时也明晃晃地表达出两个信息。 一,秋狩千万要带上本宫。 二,人别死她宫里。 …… “本宫也是第一回见到在白日里就行凶的,你倒是走运,刚好碰到本宫,”丽嫔惊魂未定地拍着胸口:“太医给你开的安神汤等会儿给本宫也熬一盅,出门碰见死人真晦气。估摸着皇后等会就要下封口令,今儿发生的事你们别到处乱讲话,慎刑司不介意多收一位。” 这句恫吓十分管用,宫人听了都乖乖噤声。 云皎抬首:“娘娘得宠的时候竟没经历过?” “下作的招数多得是,本宫家里打点过内务府,也有信得过的能干人,不是随便来个太监都能哄骗得了的……说到这你倒是警觉,听到长乐宫的名儿居然没被哄过去,比本宫想的更聪明一点。” 云皎了然。 看来对方敢这么下手,就是吃定她没后台。 第二十九章 她有病吧 半天后,雪芽就被放了回来。 她煞白着脸,一进屋就扑到了云皎的怀里,簌簌掉泪。 “发生什么事了?” 云皎拍着她的背,一如她之前安抚呕吐不止的自己。 用手帕给她抹抹眼泪后,她才断断续续地道出这半日里发生的事,慎刑司的办事效率很高,手段也残酷,先是控制住了和传话太监方蒙有过联系的宫女太监,将他们聚集在一起,用牛皮鞭鞭打尸身,直打得血肉模糊,他们观刑的时候,慎刑司的人就在旁边盯着,观察他们的反应。 云皎:“那你表现的如何?” “哪怕方蒙已经是个死人了,奴婢还是怕,就……”雪芽小脸一红:“也忍不住吐了起来,不过不止奴婢一个吐了,观刑的宫女几乎都在吐。” “有两个反应不对劲的,被王义守点了出来。” “他俩死活不招,王义守本来有些犯难,既想上重刑,又怕把人弄死了线索断掉,这时候另一个太监提议,给其中一个人上重刑,往死里弄,让另一个在旁边瞧着……罢了,细节的事主子就不要问了,多可怕啊!” 贡眉插了句嘴:“那是要害我们小主的歹人,死了活该!” 雪芽说她也不是同情他们,是观刑实在可怖。 “他既存了害我的心,我不同情他,但也不因此痛快。” 云皎捧着脸想了一会。 既已进宫,人就不能太天真,别人费尽心思想杀害她,她还为凶手痛哭?没这种道理,姑娘的眼泪很珍贵,只为值得的人而流:“主子脸色看着却像大安了。” 贡眉捧着茶汤来,伺候云皎喝下:“也是该害怕的,奴婢就没见死人,主子只是吐了一会,并未失魂,已经胜过许多人了。” 云皎在心里回答,她上辈子见过。 她长住在医院里,房间里的病人换了一床又一床,有痊愈出院的,自然也有病重去世的。所以这回别人因她而死,她除了当时呕吐一番,其余恢复得很快:“小主怎么不问可查出来谁?” “我觉着,多半查不出来真正的幕后主使。” “进了慎刑司的人,就没有吐不出真话的,”贡眉不信,但她瞧了瞧雪芽的脸色:“难道真让主子料中了?” 雪芽问:“主子可认识张常在?” 云皎努力回想了一下,想起来自己在储秀宫时有过矛盾,可后来因为分居两宫,远得如同物理隔离,请安时常在又不配开麦,于是已经很久没说过话了。 雪芽说道,活到最后的那太监指认张常在,是她鬼迷心窍昏了头买通方蒙,想将小主引到池塘边推下去,因为主子总是把自己穿得厚厚的,衣料吸了水既沉得快,也很难救上来。 毛绒球常在:…… 她这一身可是防刀防枪防登徒子的时尚穿搭! “当时王义守的脸都绿了,张常在搞倒你有什么好处?不知道在哪里听说小主要是去不成秋狩,就轮到她……让她将乱嚼舌根的人供出来,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假传懿旨对太监来说是杀头大罪,为什么张常在花银两就能搞到愿意为此冒险的太监? 其中有许多疑点,雪芽都想到了,慎刑司不可能想不到。 这些都超出了张常在的能力范围。 必须有人在背后引导这一切,可无论对她用多重的刑,也无法让她供出根本不知道的“真相”。她还当是自己整日在后宫溜达四处交友打听到的可靠消息,极为得意。 慎刑司能做到的,是把真话从人的肚里挖出来。 可若是送进来的是个被算计成枪都不知道的蠢人,那即便挖个肠穿肚烂,也只能挖出一肠子气,全是屁 贡眉叹息:“既然如此,真正要害主子的人还揪不出来。“明日还要准备出发去猎场了,奴婢再去清点一下行李,省得有错漏。” 再一看,自家主子已经往榻上一躺,睡得安详。 眼瞅着也不像要受惊做噩梦的样子。 …… 哪怕出了数条人命,也影响不了咸福宫上下的喜气洋洋。 “娘娘今儿真是美极了,谁也抢不了您的风头!” 丽嫔起了个大早,精心打扮一番,让本就娇艳的容色再美三分,完全担得起丽字的封号。宫女一边为她盘发,一边吹彩虹屁,她面上显出得意来:“就你嘴甜。” 即使正殿的宫女都心知肚明,自家主子是靠熙常在才能伴驾的,也不妨碍她们默契地不提这事,对主子吹捧一番。丽嫔在挑选首饰和衣服时顿了顿,吩咐宫女:“熙常在怎么还不过来请安?让本宫看看她今儿穿的什么。” 虽说不同位分能穿的颜色不一样,丽嫔也不想和她撞款,或是被比下去。 她又想到熙常在虽然愚蠢,却实在美丽的一张脸庞。 特别是熙常在的一双小鹿眼,剔透澄澈得仿佛能透过她的眼,看到她脑子里的水,有种不谙世事又轻视俗物的美态。如果精心打扮一番,恐怕要美得不似真人。 结果宫女走了没一会,又急匆匆地回来,附耳回禀后,丽嫔脸色大变: “什么,都这个时辰了她还没起床?!” 宫女小心翼翼:“奴婢方才去的时候,熙常在说她到点了会过来请安的,但她太困了起不来,想称病不去了,祝娘娘秋狩之行玩得开心……” 丽嫔的面色由白转青,又由青转红。 她霍地站起来:“岂有此理!” 当怒气冲冲的丽嫔去到西侧屋,无视了雪芽和贡眉的请安和阻拦,直闯卧室。 映入眼帘的,是抱着被子美美睡觉的熙常在。 不知道她如何睡的,睡没睡相,竟趴在榻上,连睡觉都不翻身,活像一只小乌龟,丽嫔只得娇喝一声:“熙常在!起来!” 云皎愣是没半点反应。 丽嫔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伸手捉住她露在外头的耳朵,将她生生拧醒。 “嗯?” 这回,云皎终于有了反应,她茫然昂起头,天生丽质的脸颊印着深深的印子,正是被子上的花样,而被子则深色了一块,显然是被她睡得太香,口水打湿的。 “你、你、你……” 丽嫔不可思议:“这印子一时半会消不掉,你待会被旁人看了,该如何自处?旁人会如何笑话你?” 雪芽拿来铜镜给她一照。 云皎照完也怪不好意思的:“娘娘,要不你扇我一巴掌,用巴掌印将印子盖住?” 说着,她仰起脖子,把脸递到丽嫔前。 丽嫔看了眼雪芽:“不是,她有病吧?” 第三十章 朕的马车很大很大 丽嫔当然没打下去。 让熙常在顶着巴掌印上马车,皇上问起来她第一个交代不了,她不中这计:“你起来,梳洗一下准备出发了。” “丽嫔姐姐,嫔妾病了,去不得了。” 云皎困得要命时,声音更加娇糯。 丽嫔要将她托起来,她就索性靠在她的大白软上面继续打瞌睡:“你不能不去,万一你不去,皇上也不让我伴驾了怎么办?你醒一醒!” 丽嫔使劲摇晃她。 然而强者从不抱怨环境,云皎只觉得风雨飘摇中格外好睡。 云皎不胖,但丽嫔也是纤弱女子,眼看主子被压得快透不过起来,两个宫女合力才将熙常在托起来。 “你还在本宫身上流口水!” 丽嫔低头看见自己胸前小小地晕染开的可疑水迹,心态再次裂开。 她往旁边大马金刀地一坐,命令雪芽:“你,去打水过来。” 再指贡眉:“你,去拿手巾。” “你们家主子既然不想起来梳洗,那就在床上梳。” 丽嫔恨恨道。 雪芽打来的是一盆温度适中的水,用手巾蘸着水,替主子洗脸和刷牙,还得小心哄着:“小主,别把水咽下去了,吐到这边来。”另外有人接着。 全套伺候下来,云皎也渐渐清醒了。 她眨眨眼,第一时间向丽嫔娘娘行礼请安。 “打住,你赶紧梳妆,只是方才熙常在那模样,本宫还真以为你已经驾鹤西去,不省人事了。”丽嫔忍了那么,就为这时奚落她两句,以报自己被抱之仇。 “对啊,嫔妾一向睡得跟死了一样。” 没想到她挺适应这形容。 雪芽提醒:“小主!宫里不能说带忌讳的字眼。” 云皎略作思索:“那就嫔妾一向睡得很安祥,很瞑目。” 后宫女子那点嘴上的功夫,对见识过现代网络喷子的云皎来说不值一提。丽嫔一拳打在棉花上,只得气哼哼地盯着她梳妆更衣才算完。一直到出门,丽嫔坐上自己的步辇,抬手抹了抹不存在的虚汗:“哎哟把本宫累的,你们看好熙常在,别让她溜回去了……你能不能精神点儿!是不是要本宫将步辇让给你坐!” 云皎仰起头,赧然道:“那怪不好意思的。” “你还知道不好意思,跟着走路去。” 云皎扁扁嘴,小碎步跟着丽嫔的步辇。 …… 皇帝出行,整个后宫都得来送。 太后吹了风有些头疼,不至于要皇帝留下侍疾,却也不能随行了,于是只来送行。 这也是云皎第一次瞧见太后的真容,不像电视剧里的老太太,太后养尊处优,单看模样不过四十出头,没半点老相,仪态气度却很稳重。太后给皇后交代了许多话,婆媳和睦的表现功夫做得极好,淑妃绷着个脸站在下首,明显地不大高兴。 不过她高兴的时刻本就不多,众人见惯不怪。 仪仗绵延得看不见尾巴,执龙旗的龙旗队在最前方迎风飘扬,手持各种云皎只在电视剧里见过的绛引幡、仪锽、紫方伞……等等,云皎看得非常稀罕,贡眉附耳道:“嫔主子就有属于自己的仪仗,主子加把劲,也能使使威风。” 她见缝插针地煽动主子争宠。 可惜,云皎只是觉得那些奇形怪状的仪仗,像极了网游里的武器,瞧着轻轻一挥它们,就能放出什么技能似的:“要说威风,谁也没有它威风。” 云皎说的,自然是皇帝坐的金辂。 围在道路两侧的百姓能透过垂在四周的帷帐,看到端坐在里面的皇帝。直视圣颜是重罪,即使法不责众,百姓也不敢真的盯着帷帐猛瞧,而是充满敬畏地,小心翼翼的用余光想看一看万岁爷的长相。 谢家没有丑人,当今圣上更是美貌。 皇宫的风水养人,别说是京城码头卖苦力的,即使是富商儿子,也养不出他这身华贵气质。对君权刻在骨血之中的百姓来说,皇帝长得跟天仙似的,果然不同凡响。 “小主快别往外瞧了,被发现要挨骂的。” 雪芽提醒道。 云皎这才放下帘子:“常在位分的马车好小。” 皇帝分明答应过要将她接过去的。 见不见得到皇帝无所谓,最重要是马车条件得好!常在的马车仅能坐下三人,连躺下歇息都不能够,更没有恭桶,雪芽倒是备了个上来,可要用的话,两个宫女也得围在身侧,时刻等着问主子拉好了没…… 她真遭不住啊! 等到出了城,两旁没有百姓围着了,云皎就想办法溜到了丽嫔的马车上。 “你没有自己的马车吗?”丽嫔气结。 “那个太小,施展不开,娘娘收留收留我呗。” 面对熙常在的厚脸皮,丽嫔没有办法,带来的猪肉脯和蜜饯被她吃掉许多,她原不想给的,是宫女劝她:“娘娘,熙常在没东西吃又得说话了,那不是更气人么?” 丽嫔一想也是,给点吃的就当买清静。 马车有点晃,把她晃得头晕,她也没心思吃东西,胡思乱想着皇上会不会传她伴驾……去猎场的路途遥远,皇帝多会召人相伴,丽嫔去打听了一番,听说淑妃事前亲自做了吃食,给皇帝送去:“哎,淑妃既然出了手,那没戏。” 果然,不一会,淑妃就如愿去到皇帝的马车上。 丽嫔酸溜溜的说:“不愧是皇上的表妹,皇上待她是份外不同,”想到自己久未得圣眷,她不免有些灰心,又不忿淑妃一家独大,就挑起脚尖踢了踢云皎:“没出息,皇上不是答应带着你么?” 云皎茫然抬头。 正好到了一处驿站,车队停下休整,少顷,珠帘被掀了起来,是扬着笑脸行礼的迎禄:“奴才给丽嫔娘娘和熙常在请安。” 丽嫔问:“公公有什么事?” “回娘娘的话,皇上传熙常在过去伴驾。” 丽嫔惊讶:“淑妃回到自己的马车上去了么?” 说到这,迎禄一脸为难地摇了摇头。 谢知行当然没忘记自己答应熙常在的事儿,但淑妃在他这,的确颇有脸面,她又鲜少求他,说自个待着无聊,想他想得厉害,那就来呗!当然,君无戏言,对云皎的承诺也得兑现。 作为一名封建时代的帝王,他愣是没觉得这操作大有问题。 反正朕的马车大得很! 第三十一章 双人床上的红被翻浪 皇帝是当着淑妃的面,去将熙常在召过来的。 九五至尊出行的马车,和旁人自是大有不同,马儿跑起来人坐在里面却感受不到多少颠簸,不仅有可睡下两人的大床,更有供帝王下棋品茶的矮桌和风炉。淑妃拿着调羹轻轻搅动小盅里的燕窝,气质平和宁静,红唇旁牵起淡淡的笑,仿佛丝毫没因为皇帝要召另一位妃嫔作伴而动怒。 她的确没生气。 后宫里有许多善妒的女人,当生死荣辱都挂在皇帝心上时,人便不得不善妒。在淑妃认识的女子里,最爱嫉妒的是皇后,被独占夫君的欲求折磨得性情越发阴沉别扭——哪怕喜欢极了表哥,淑妃也从来没想过独宠,只要表哥记得她就好。 独宠,意味着所有生育风险都压在一人头上。 生一个皇子很好,生两个祖坟冒青烟,生三个光宗耀祖……没别人,只有她的话,连着生个不停,后位坐个五六年,大儿子刚学会识字,就可以开始给他母后想谥号了。 “嫔妾给皇上请安。” 谢知行颔首:“坐着吧。” 见过淑妃命太监推纪贵人下水的狠劲,云皎没敢真的坐下,起来后又给淑妃行了正儿八经的礼,只是她身子还没弯下去,一双染着香气的手就扶住了她:“皇上让你坐着,那便坐下,不必多礼。” 云皎再次谢恩后坐下。 她坐在淑妃的下首,发现帝妃二人也不大说话,皇帝捧着宗卷在阅读,云皎想象中两女侍一夫的香艳情景并没有出现。 对此,淑妃却是很习惯了。 皇上为政务殚精竭虑,对朝堂又有极强的控制欲,事无大小都想亲自过问,明明身处太平盛世,仍不马虎,再穷再偏远的知县都能经常收到皇帝的远程敲打——最近居然这么久没事上奏给朕么?你生活在桃源乡里?还是说你态度消极压根没想过改善百姓的生活水平? 在许久之前,地方官是没有权力上奏皇帝的。 要上折子,得经过巡抚或者总督过目同意。 但这也经常造成一些欺上瞒下的事件,在昊天皇后和睿武帝后,就优化为了如今的制度。只不过,这就好比一款模拟经营的游戏,能够调控的细节做得越多,要玩家花费的精力和时间就会相应增加,同时变相大大增加了皇帝的工作量。 以往,淑妃来伴驾也差不多是这个画风。 皇帝批奏折,她在旁边当岁月静好的漂亮手办。 如今多了个人,淑妃没有要为难云皎的意思,只是犯不上和她搭话,远远相隔两端的坐着。淑妃的仪态极好,往那一坐,分寸不移。 可是…… 云皎做不到啊! 她还以为皇上召两个妃嫔来,怎么也得一人坐一边,拿银叉子插葡萄喂大王吃吧!结果啥事不干,就硬坐着,亏淑妃她坐得下去。 云皎坐了一会,浑身像有蚂蚁在爬。 “熙常在,是朕的马车你坐不惯么?” 谢知行看她坐立不安的样子,开口问道。 只是问时,心里揣了否定的答案——朕的马车规格比其他人好出太多太多,又怎会坐不惯? “皇上允许嫔妾说实话么?” 云皎一边存档,一边反问。 如果皇上小气,她就读档给他一个商业回答。 “你说。” “这里再好也是皇上的马车,不是嫔妾自己的地方,嫔妾坐也怕犯规矩,站又怕触怒圣颜,还想躺着也躺不得。” 淑妃听了,眼中精光一闪。 原来这就是熙常在在圣上面前的邀宠手段,卖小女儿娇态,要是再能豁得出去些,想必就是在榻上摆出海棠春睡的模样来,撩拨皇上。寻常官宦千金哪做得来这万般风情? 果然比她的庶妹要能干许多。 淑妃正想着,谢知行就道:“那你在到猎场之前,就把这里当你自己的马车,你的一言一行不必讲究礼数,朕恕你无罪。”他语气淡淡,说的内容却很纵容。 其实,云皎自以为掩饰得很好,可在皇帝眼中,她就跟不断摇尾巴舔舔毛的小猫似的,越是紧绷,越有存在感,还不如纵她顺着性子来得了:“淑妃性子好,该也不会和你计较。” 好性子的淑妃只能微笑。 她也想看看熙常在的争宠手段。 “果真吗?” 云皎双眼一亮。 “果真,君无戏言。” 他话音刚落,云皎就躺到榻上去了。 淑妃眼眸微暗,谢知行拿着宗卷的手也一顿,轻声问:“别闹,朕现在没空陪你。” “没事皇上,嫔妾就想自个躺着。这里只有一张床,皇上要是也想躺,嫔妾还得下来呢。” 云皎哈哈大笑。 一旁垂首而立的迎禄有点绷不住——小主,那是为皇上在路途中用来临幸妃嫔准备的双人床啊! 这时,淑妃淡淡说:“床这么大,够睡下两人有余。” “那娘娘要一起睡吗?” 云皎说罢,拍拍身边的空位,热情欢迎。 淑妃:“这倒是不必。” 她只想看看,这熙常在能摆出什么风情万种的姿势来勾引表哥,让她也学两分…… 下一秒,淑妃就看见在榻上来回滚的熙常在。 从这一边,滚到那一边。 骨碌碌、骨碌碌。 “……” 淑妃看不懂,她大受震撼。 如果说上次在林里看她摔倒在地上滚是像毛绒球,这回就是一片滚刀肉。 不一会后,云皎滚累了,两个宫女不在身边,她有些无聊:“皇上,嫔妾饿了。” 谢知行:“想吃什么跟迎禄说。” 云皎这才注意到有个太监站在角落。 毕竟人在旅途中,需要开火的吃食一时半会吃不上,云皎就要了些冷盘小菜和水果,一边侧躺着吃,一边看皇上批阅奏章。 躺着看老板加班,真爽啊。 察觉到她的目光粘在自己身上,谢知行蹙眉:“想朕陪你?” 云皎连连摇头。 淑妃轻声说:“熙常在若是无聊,不如来下会儿棋?” 这么益智的活动,云皎本来是没兴趣的,但架不住车上的确没有娱乐活动,她便说好,待她再多躺一会儿就来。 谢知行心中升起一阵不妙预感。 第三十二章 深不可测熙常在 淑妃提出下棋,是想试试熙常在的底细。 皇上向来格外青眼聪慧的女子,如果不够聪明,那最好话少些,别暴露出自己的愚蠢来,当一个精致貌美的花瓶摆着也行。 显然,熙常在的话很多。 淑妃便猜她格外聪慧,想从对奕里摸摸她的底。 “你一个臭棋篓子,就少到淑妃面前显摆。”谢知行抬手,按了按眉心。 “嫔妾怎么是臭棋篓子了?” 云皎瞪大了眼睛:“皇上别忘了,您可是嫔妾的手下败将啊。” “呵。” 谢知行的脸有点挂不住。 话说完,云皎才想起这人是皇帝,立马亡羊补牢:“不过那会嫔妾精心打扮了一番,和皇上又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干柴烈火的,欲火焚身影响了思路很正常。” 谢知行:…… 他当时如果有火,那也肯定是怒火。 “那美人计对本宫可不管用。” 淑妃淡淡一笑,耐心等待云皎躺够后,各坐一边,执子相对。 见状,谢知行顿住了执笔的手。 淑妃是纪家倾举族之力精心教养出来的大家闺秀,琴棋书画样样皆精,即使面对皇帝亦能下个有来有回。 第一局,云皎惨败。 淑妃温柔地望向她:“熙常在不用因为位分高低而让着本宫。” 看整个过程的谢知行心道她没让。 这就是她的真实水平。 云皎撸起广袖:“那嫔妾可要认真起来了!” 淑妃轻笑:“好。” 谢知行默默地放下宗卷,改为练字。 不出他所料,他刚写下一撇,就回溯到了两秒之前。 一个“永”字构为无穷无尽的循环围城,怎么也走不出去 当谢知行将永字反复写了十七遍后,淑妃看向云皎的目光,也从轻视,变成惊讶,再到怀疑,最后转为了震惊! 第一盘的熙常在手法粗糙,断着错乱。 前一步看着想布局,下一步就推翻了自己,多招多弃,杂乱无方,有时又盯着一个无用的点执拗地追下去,结果落入她的陷阱,步步皆失。如果不是熙常在说皇帝是她的手下败将,而皇上又默认了这一点,淑妃都要认为她是个才学下棋没两天的初学者,而且是不太聪明的那一种。 可是第二盘,熙常在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她落子依旧是那么的随意,却落在淑妃最难以应对的位置上,那双明亮澄澈得毫无城府的小鹿眼,仿佛火眼金睛,洞穿了淑妃的所有思路,她在熙常在面前,如同不着片缕的稚儿! 淑妃面上微笑,心中惊疑不定。 她看向熙常在的眼神陡然不同了起来。 以棋观人,这恐怕是位真人不露相的天才,是她轻敌了! “再来一盘。”淑妃说。 连下三把,淑妃看着棋盘上被杀得毫无还手之力的白子,不由长叹一声:“是本宫技不如,熙常在的棋力惊人,恐怕远在本宫之上。和熙常在对奕五盘,本宫便乏得厉害,竟也想休息一会了。” 趁着停车休整的空档,淑妃起身告辞,要回到自己的马车上休息。 她犹豫了一会,还是做不出当着两人的面躺下的事。 于是只好从这场角逐里暂时退场。 “好,迎禄,送淑妃回马车上。你要是有什么缺的,也都跟他说。” “臣妾谢皇上。” 淑妃行礼告退。 她需要回去好好理一理思绪。 熙常在远比她想象中的,更加聪明,更加深不可测。 …… 淑妃前脚刚走,云皎就滚回榻上去了。 这行事风格,皇帝也觉得她有点深不可测。 他重新开始处理奏折宗卷,却将一半心思放在了云皎身上,观察她在干什么——她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小铜镜,端详起自己的白白嫩嫩的小脸蛋,看了一会,她红润润的嘴唇微微上扬,再次滚来滚去。 站没站相,坐没坐相,睡觉也没个正形! 云皎滚了一会,抬头问:“皇上,你有带有消磨时间的玩意么?” 她看皇帝背后就有好多箱子。 看她好奇,谢知行便让她自己去翻。 云皎也不客气,哒哒哒走过去,兴致勃勃地开箱,怀着开盲盒的心情打开第一个箱子——没批的奏章。 第二箱,好多好多的宗卷。 第三箱,堆积如山的账本。 云皎心道这盲盒真是不开也罢。 “这就是朕打发时间的东西。” 谢知行道:“第二个箱子没什么重要的东西,你无聊可以看看。” 昊天皇后开了后宫辅政的前例,只要不是机密文件,给妃嫔一观并无不可。得到许可的云皎随手拿了一本,往谢知行身旁一坐,看了起来。 批完两份奏折后,谢知行转头一看。 她已经合上双眼睡得香甜。 不仅如此,她的小脑袋还一点一点地偏移,最终歪了过来,靠在他的肩膀上。 “……” 上天给她回溯时光的能力,到底有什么用呢? 谢知行不由再次叹气。 当云皎睡醒的时候,迎禄很机灵地给她找来了一套俄罗斯套娃让她消磨时间,她将套娃拆开一字排开,结果马车一个颠簸,她就在皇帝的马车里满地找头,找了大头找小头。 先帝曾说过日常诸事最能看出一个人解决问题的能力。 谢知行便看她捡起大头往案桌上放好,接着钻下去,继续找小头。 “找到了么?” “回皇上,嫔妾找到啦!” 云皎抬起头回话,结果浑忘自己钻进案桌底下,一头将案桌震得晃了晃,她痛呼一声捂着后脑勺躺倒在地。放在案上的大头也骨碌骨碌地滚了下去,正好滚到她面前停下。 彩瓷套娃上描摹的微笑,嘲讽力拉满。 “呜呜呜呜……” 云皎泪眼汪汪了一会。 许是撞得发懵,她愣是没反应过来自己能回档。 谢知行再次叹气,放下宗卷,将她从地毯上捞起来,拨开后脑的头发,吩咐下人:“拿药酒来。”他将药酒倒在手心揉热乎了,再轻轻按压她撞肿了的地方。她哭唧唧的拉了拉皇上的袖子:“皇上……” “嗯?” 见她有话要说,谢知行低头倾听。 云皎眼含着泪,指向自己后脑勺肿起来的包:“您看,万丈高楼平地起。” 谢知行合理怀疑她把脑子撞傻了。 同时马车外,有骑着马来往的太监侍卫听到里头熙常在的痛呼、哭声和动静,不由露出了暧昧的笑意。 第三十三章 小人得志熙常在 抵达寒阳猎场的时候,云皎双眸仍然红红的。 看见熙常在顶着一双通红的兔子眼下车,江嫔不由在心里咒骂她狐媚子,连白日在马车上都要拉着皇上纠缠,可怜她在临出发之前被太后加塞车队,却连伴驾的机会也没讨得一个。 而早就知道谢知行传了两人伴驾的皇后根本就没往那边看。 只是藏在广袖下的手攥成拳头,护甲深陷掌心。 幸好,猎场的窃窃私语声,并未传入皇后的耳中。 “那位就是现在正得宠的熙常在?” “淑妃娘娘和熙常在一起去伴驾,淑妃娘娘先行回去自己的马车,独留熙常在和皇上独处……真是很有手段啊!” “不用手段也合该她得宠,熙常在多好看啊。” 云皎下了马车后,就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了。 秋狩不是皇帝用以取乐的场合,在撒围、待围、合围、撤围四个重要步骤里,从全国各地征调来的官兵皆精通骑射,更有皇家宗室子弟,以及会见一些游牧部落的首领,会在其中展示自己的实力,起到震慑的作用。 而随行的妃嫔,除了夜里陪伴皇帝以外,更要承担起对外交际的责任,和部落女眷交流,是非常正式的场合。 当然,那都是皇后的事儿。 天塌下来有娘娘们顶着,不是一个常在该操心的事儿。 位分低有位分低的好处,她们觉得熙常在上不得台面,而云皎根本不想盛装到台面上去,她只想在台底睡懒觉。 “熙常在,邀宠也得分时候。等下皇上就要忙到晚上,本应在马车上好好休息的,你缠着皇上,万一误了正事,就是你的不是了。” 在分配住处的时候,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施施然地走了过来,曼声说道。 云皎屈膝行礼:“给江嫔娘娘请安。” 原本随行名单上的嫔位,只有丽嫔一位。 江嫔宠爱平平,却很得太后看重,这回也是在临行前将她加在名单上,想趁着秋狩期间可供皇帝选择的妃嫔数量大大减少,增加侍寝机会,结果却让淑妃和熙常在占了先……淑妃她是不敢惹,欺负欺负一个常在还是很够用的。 “还以为你什么规矩都不晓得,”江嫔轻笑一声:“人人都想跟着来猎场,相信你也发现了,这边住的没你想得那么好。” 深呼吸一下,全是青草和马粪的味道。 古代环境客观地摆在那,没有五星级酒店供人享受,只有无数的帐蓬,营帐的大小和舒适程度按身份高低来排,常在住的帐蓬狭小简陋,加上水土不服,想想都折磨人。 “说到这,不知道常在的炭火份例够不够你烧火沐浴,别闷一身味儿冲撞了皇上。” 说罢,江嫔做了个很经典的动作。 她用两根手指捏住鼻梁,仿佛真从云皎身上闻到味了。 “啊?” 云皎震惊了。 居然真有人在现实里用出这个动作! 江嫔看她呆愣的小脸,觉得不足为惧,奚落完就走了。在她走后,云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江嫔埋汰她身上有味儿!嫌弃她臭!她的后脑勺一直隐隐作疼,精神不集中,导致错过反击的最佳时机。 换作别人,只能在无数个难以成眠的深夜,辗转反侧那天的撕逼没有发挥好。 幸好,她存档已是本能动作。 云皎站在原地琢磨了一会之后,果断读档! “回江嫔娘娘的话,想来是不会误了皇上的事的,” 她端出甜美的声音,脸颊红晕:“皇上他……太威武,太精壮了!嫔妾不过一介弱质女流,伴驾片刻,对皇上的体力消耗不过九牛一毛,影响不了正事。倒是嫔妾,还真出了一身香汗,幸好皇上不嫌弃,没怪罪嫔妾!要是熏着江嫔姐姐,就是嫔妾的不是了,嫔妾在这里给江嫔姐姐道歉了。” 云皎用抑扬顿错的语调,成功饰演出了一个被霸道皇帝狠狠宠爱了的祸水形象。 她的语气有多真诚,就有多欠打。 江嫔猝不及防地被云皎秀了一脸,同时又被那句“香汗”恶心到了。 什么人会用香汗来形容自己啊! 皇帝到底有多精壮,江嫔也很想知道! 她是真没料到熙常在会是这个风格的,毕竟云皎每天来建章宫请安时都很安份,看着特好欺负,魏嫔笑话她,她还要拿人家的点心。 “你、你、你……” 云皎:“嫔妾在呢,江嫔姐姐。” 打人先打脸,骂人要揭短。 甭管怎么样,先往对方最在意的点上踩就对了。 正当江嫔恼羞成怒之际,迎禄小碎步走了过来:“哎呀,小主您在这儿,让奴才一顿好找!”招呼完云皎,他就像才注意到旁边还有个大活人似的:“瞧奴才急的,见过江嫔娘娘。” “你找熙常在何事?” 江嫔脸色微变,对迎禄仍是客气的。 谁让迎禄是皇上的太监总管,他出现在何处,往往都意味着是在执行皇帝的命令。 “这回随行的妃嫔不多,有些早就备好的帐营空着,皇上体恤熙常在路途辛苦,又曾许诺过要让她此行过得不比在宫里差,所以让奴才带熙常在去皇上命人打扫整理好的帐里,就不必住之前安排的帐营了。” 太监都特别会看人脸色。 迎禄远远地走过来时,就从二人的表情中分析出局势,也猜到熙常在受气了。他就将皇上交代的前因后果说得特别明白,也替熙常在出一口气。 不为别的,就为熙常在记他个好! “原来如此,嫔妾叩谢皇恩。” 云皎行了正儿八经的谢恩礼,唇角疯狂扬起,并且存档。 让江嫔欺负她,说她身上有味! 云皎不得不承认,她是俗人,皇帝此举就好像高年级大哥哥罩着她在幼稚园小班作威作福,把试图欺负她的学姐吓唬回去。 “辛苦公公走一趟了。” 云皎身后的贡眉拿着荷包上前打赏迎禄。 他不再多言,笑眯眯的谢了赏。 “既然皇上安排好了帐营,嫔妾不敢耽误,可否先行一步?” 云皎看向江嫔,面上再无之前故作娇羞的痕迹。 而江嫔瞪着她两边嘴角快咧到耳根子的笑容,瞪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后槽牙被她咬得发紧:“那你快去吧。” 世上竟有如此小人得志的女子! 6.1书单推文 儿童节快乐 儿童节快乐! 雀宝和一帮大佬朋友搞了个PY章推活动 都是质量有保证的好书,而且更新比软弱无力的雀宝勤快 阅前注意:【但是因为主站男频为主,所以不喜欢开后宫的小伙伴要注意看简介哦,然后希望可以友好和谐的看书,实在看到不喜欢的可以回来给雀宝梆梆两拳!三拳也行!】感谢大家耐心看到这里,雀宝会在六一在两章的基础上加更一章回馈小天使们!发完书单就去努力码字啦~>< ①玄幻/奇幻: 《神话制卡师》压盖 《权游之圣焰君王》萝卜上秤 《巫师:从骑士呼吸法开始肝经验》田隶 《人生模拟:从养生功开始加词条》叁更兽 《神话纪元,我进化成了恒星级巨兽》群玉山头见 ②仙侠: 《渊天尊》烽仙 《黑神话:大唐》独孤欢 《不是吧君子也防》阳小戎 《我的模拟长生路》愤怒的乌贼 《长生从娶妻开始》喜爱吃黄瓜 《仙子,请听我解释》弥天大厦 《我有一个修仙世界》纯九莲宝灯 《这烂怂截教待不下去了》榴莲老酒 ③都市: 《半岛检察官》竹叶糕 《仙人只想躺着》猪心虾仁 《重回1982小渔村》米饭的米 《俺寻思这挺合理的》天锣雷光 《我的身份愈发变态》啊行行行 《从跟天后领证开始》乐多是只猫 《1980我的文艺时代》坐望敬亭 《听劝后,我成了顶流》悉年 《围棋:我和AI五五开》一剑刺刺刺 《让你当兵戒网瘾,你成军官了》特种兵歌 《养成系男神:听劝后,我成了顶流》蠢蠢凡愚QD ④历史: 《大明国师》西湖遇雨 《从武王伐纣开始建立千年世家》花非花月夜 《大明:我被朱棣模拟人生曝光了!》摆烂的阿屠 ⑤游戏: 《什么叫六边形打野啊》这很科学啊 《联盟:我真没有摆烂啊!》幽影夜神 ⑥科幻: 《走进不科学》新手钓鱼人 《我在荒岛肝属性》最终永恒 《全球每月一个新规则》中世纪的兔子 ⑦诸天无限: 《人在诸天,富可敌国》唐森爱吃肉 《诸天纵横,从港综开始》李家小雨 《人在港综,你管这叫卧底?》不吃葱花 ⑧轻小说: 《牧者密续》不祈十弦 《美食系御兽》书荒被迫写书 《重生之逆流十年》蜜汁姬 《恋爱要在模拟后》归来细雨中 《从柯南开始重新做人》李四羊 《一人之下,五福临门》汉寿庭猴 《我在霍格沃茨搞发明》薇拉天天码字 《重生后才发现我有青梅》曹瞒君 《霍格沃茨:从猎魔人归来的哈利》紫金咩 ⑨女频: 《宫斗?我无限读档,气哭皇帝》江山雀 第三十四章 皇帝风评受害 寒阳猎场的营帐区,放眼过去,尽是统一造型的帐蓬。 只要认真多看一会,就会发现帐蓬外表的装饰物因着住客的身份地位不同,有着细微的差别,不会冲撞了比自己身份高的贵主。猎场上有许多皇亲子弟和部落贵族,统统属于外男,所以妃嫔所居住的帐蓬圈附近有重兵侍卫二十四小时高强度巡逻,只有太监宫女在内行走。 除了妃嫔,还有负责主子们衣食起居的小帐蓬落在靠近外围。那些最有机会和侍卫打照面的住处,都分配给了太监。因为太后有恙没跟来秋狩,此行妃嫔以皇后为首,核心位置最好的帐营也属于皇后,周围则是按位分分配的帐营。 当二人经过一个小帐蓬时,迎禄笑着说:“按规矩的话,常在原本该是住在这里的,但未免太委屈了小主,所以请往这边来。” 说着,云皎被领到更核心的位置去。 “这个就是皇上为小主准备的营帐。” 比起方才见过的小帐蓬是大出不小,和淑妃所住的帐蓬大小相约。 行帐这边早由迎禄命人整理过,门口站着两个借去代替雪芽伺候熙常在的宫女,见她一过来,两人连忙行礼请安,掀开门帘,里面更是别有洞天。 湖水绿的地毯打底,务求人一走进去,光脚就能踩在柔软物料上,茶桌和椅子布置得一应俱全,一面屏风将寝间和漱间隔开。云皎再往里走,看见床边再铺了一层雪白的羊毛地毯,心中十分喜欢。 下一刻,她不禁警惕起来。 这种远超常在规格的住宿条件,光靠回档是刷不出来的。 如果想一直拥有这种物质享受,只能争宠往上爬…… “奴才斗胆问一句,小主还喜欢吗?” 云皎颔首:“我可是该去向皇上谢恩?” “皇上这会忙着接见宗亲们,怕是顾不上小主,小主安心歇会即可,不急着谢恩。一切吃穿用度走皇上的私账,小主派瑞香去内务监的帐蓬拿就好。” 云皎说晓得了:“那我就不留公公了!” 她说完,便往榻上一躺。 什么争不争的,船到桥头自然直,操心太多不如大梦一场。 “奴才告退。” 迎禄退了出去。 他前脚刚走,雪芽就凑上来,一边替主子解开发髻,一边道:“迎禄来得实在及时,瞧刚才江嫔娘娘的脸色,真是绝了!” “猎场到处是生人,不似宫中安全,你们行走时小心点,冲撞了部落贵族就要生事。你们知我也不是爱到处耀武扬威惹事的主,咱们来猎场这一趟争取多吃肉,少说话。” 两人连连点头:“主子教训得是。” “我先睡会儿,晚上没其他事的话我还想沐浴,等下你们备点热水。” 在宫里的时候,贵人、常在和答应的低位妃嫔都是到四时十六所里统一沐浴,比宫女的要高级一些,既有独立隔间,身旁也有宫女伺候。而像淑妃这样得宠又有地位的主子,则在四时十六所里拥有单独的汤池,供她私人享受。 来了寒阳猎场,这边条件不比行宫,就真的只能像影视剧一样,在自家帐蓬的漱间里,放一个注满热水的大木桶,在里边泡浴了。 “幸好皇上善待小主,不然常在位分的帐蓬还没有独立的漱间呢。” 云皎闭着眼听宫女讲话,并没有很受宠若惊。 出差能得个独立漱间就算顶天的宠爱了?这待遇,搁现代都得被三和大神说兄弟别去那是黑厂我们去上网。 …… 此时,猎场最中间的大帐里,端亲王被召了进去。 谢知行给他交代一个重任:“这次围猎,你务必要胜过老三。” “皇兄的骑射功夫比我精湛,何必舍近求远?” 因是私下说话,两人并未摆出君臣的架子,而是盘膝对坐,和往日做皇子时一样。端亲王给他倒茶,自己喝的则是草原上的奶茶,旁边还有一口小铜锅,里面放着奶皮、奶豆腐、肉干和炒米等等十来样配料,比起现代的“八宝粥”奶茶也不差多少。 “你信不信朕敢和他赛马,他就敢从马上摔下去?” 谢知行淡淡道。 端亲王骇笑:“从马背上摔下多危险!三弟再怎么想让皇兄不痛快,也不至于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 “别人不好说,老三他真行。” 再说别的,谢知行的骑射箭术都是一顶一的好,但他不热衷打猎,以往在猎场上表现出色,那是做给先帝爷看,现在他是皇帝……猎场上谁都将猎物故意驱逐到他能射杀到的位置上,也不敢跟他抢猎物,但打着还有什么意思? “难得出宫一趟,我想让皇兄多找些乐子。” 弟弟对自己的关怀,谢知行当然是感受得到的。 如果谁将康亲王从马上射下来,那将是他最大的乐子,但这显然是不能说的。 就在这时,迎禄垂首走了进来,向两人请安行礼。 在得到皇帝的示意后,他开始汇报:“奴才将熙常在带去皇上安排好的帐子之后,熙常在欢喜异常,还想来跟皇上谢恩呢。” 又是熙常在! 端亲王很感兴趣,但始终是后宫的事,他不宜多嘴,只能默默脑补。 皇帝仿佛听到了他的心声,竟吩咐迎禄:“说仔细点,特别是你去找熙常在时发生了什么,要具体到每一句话。”当时,时光回溯了一遍,他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让云皎想要重来。 江嫔和熙常在发生矛盾的时候,迎禄并不在现场。 但他在事后打听了过程,以防万一。 如今皇帝问起,他也气定神闲地复述,其中说到熙常在描述皇上“太威武”、“太精壮”时,座上的两人不约而同时露出轻微尴尬的神色。 只是想吃瓜的端亲王,没料到车轮子都碾脸上了! 不得了! 他忍了又忍,最终没忍住占皇帝嘴上便宜:“原来皇兄这么精壮啊,臣弟都不知道。” 谢知行的脸黑如锅底。 他在马车上明明只批阅了奏折,被她说得跟白日宣淫似的! 可遑论他如何解释,只怕也是越描越黑。 “你很想知道?” 谢知行朝弟弟刮过去一记眼刀,听他连道不敢,承诺绝不往外说。 可惜晚了。 入夜后的篝火夜宴,所有人望向皇帝的目光,都隐含一个疑问—— 皇上到底有多精壮啊? 第三十五章 部落献美人 按规矩不得直视圣颜,可架不住目光隐隐约约地往皇帝身上瞟。 吃了两道菜后,谢知行就察觉到不对劲了。 一查之下,问题原来出在江嫔身上。 江嫔被太后娇惯得厉害,即使不是很得宠,在宫中人人也让她三分,不料在一个小小常在跟前惨遭滑铁卢,转头就跟皇后哭诉。 皇后忙着安排诸事,没空理她。 猎场不比偌大的后宫,处处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江嫔的情状落入旁人的眼,引起了好奇心,正好有克扎部落王妃来跟皇后请安,一来二去就想打探发生了何事。江嫔羞辱云皎时没避着人,两人的对话被旁边走动的太监宫女听得清清楚楚。 秋狩最重要的一个环节就是和游牧部落联络感情。 克扎王公向皇帝表示友好臣服,女眷自然不能落下,也有想从宠妃身上入手讨好皇帝的。 既要投其所好,那打探出皇帝近来喜欢哪位妃子就很重要了。 于是这消息如野火一样烧过草原。 刚被端亲王挤兑过的谢知行在得知此事后,如同挨了一闷棍。 朕巨冤! 朕的清誉! 朕从来没有在批折子的时候和妃嫔颠鸾倒凤! 谢知行的眉头皱了皱,目光在全场巡梭一番,没发现罪魁祸首的踪影:“熙常在呢?” 迎禄低声说:“皇上,可要将熙常在传过来?” 经他一说,谢知行才想起来,贵人以下没有出席这种宴席的资格。 坐在他旁边皇后的指尖轻颤。 就连在宴会里,皇上竟也惦记着云氏。 自从淑妃小产那一回,皇上就对她越来越淡了,以往哪怕她久未有所出,皇上也不曾对她抱怨过,她越想,不禁越是怨恨淑妃,现在又多了一个要恨的对象。 谢知行:“不必。” 听到此言,皇后心中一松。 “皇上要是挂念熙常在,不如就传来陪膳?”淑妃笑着说。 他轻哼一声:“家丑不外扬。” 底下的克扎王公带来的除了妃子之外,身侧还有一些戴着面纱作少女打扮的姑娘。在夜宴中途,酒过三巡,当马头琴的琴音响彻草原,那些待在克扎女眷旁边的姑娘不知何时换上了舞衣,在乐者的乐声中款款步出,向皇帝献舞。 献舞者有三人,都长得很标致。 但一眼看过去,就知道两个穿着红衣的姑娘分明是用来衬托站在中间的少女的,穿着白金色纱质舞衣的她有着克扎人特有的高鼻深目轮廓,却没有历经风霜暴晒的皮肤缺点,月光和篝火将她展露在外的肌肤映照得欺霜赛雪。 燕赤主流的舞蹈都喜欢走意境美,草原人不兴这个。 少女的舞姿太诱惑,举手投足之间都是魅力,目光除了望向空处就是不时往皇帝那儿撇去,目标非常明确,就是想送进来当娘娘的,看得在场妃嫔咬紧后槽牙。 江嫔哎呀一声掩唇:“我欣赏不来这种舞蹈,看得我脸都红了。” 作为女子太不检点了。 燕赤的宗亲皇室带来的女眷也这么想,她们没妃嫔和皇帝那么大的地位差距,有略带的醋意还要跟自家老爷分享,自家老爷也附和道:“对对对,夫人说的是,让我再多看两眼,好批判批判。” “你这是批判吗?你眼珠子都看得快掉下来了!” “我在用目光进行谴责!” …… 一舞毕,少女行以五体投地的大礼,伏在地上。 “依娜向皇上请安,向燕赤皇帝献上克扎人最诚挚的忠诚。” 旁边的克扎王公也适应时插话,表示依娜是他最小也最疼爱的女儿,她自小听着燕赤皇帝的伟大事迹长大,深深被皇帝的风采所折服,对皇上仰慕不已,婚事也因此被耽搁了许久,就想趁此机会来献舞,顺便问问皇帝可还看得上他闺女? 别说,这舞跳得真的挺好。 谢知行正犹豫,面前的三个姑娘就消失了。 乐声陡然响起,她们再次入场。 …… 那惊艳的舞蹈跳到第四次时,他麻木了。 对其他人来说,这支舞却仍然那么惊艳,看得他们如痴如醉,随行的妃嫔纵然心中泛酸,也不得不承认这种性感热情的舞蹈很有魅力。 众人暗中观察着皇帝的反应,却惊讶地发现,皇上他并不买帐! 皇上冷峻的脸庞上,带着三分麻木,三分疲惫,三分无言,还有一分不耐烦。 克扎王公心中惶恐不已。 依娜是他们精心培养的公主,既有草原姑娘独特的魅力,也略懂燕赤人的文化,自小不让她受到风吹雨打,养出一身牛奶般细腻丝滑的肌肤,说是克扎第一美人也不为过。在来寒阳猎场之前,他们自信满满,认为依娜公主一定可以惊艳全场,迷倒皇帝! 没想到,燕赤皇帝比他们想象中更加沉着冷静。 面对倾城美色,不为所动。 接着,众人发现,面对这么曼妙的舞蹈,他们都不舍得眨眼生怕错过一秒,而皇帝居然舍得转过头去,跟他身边的太监讲话!到底是多么重要的事儿,非要在这刻处理? 只有旁边的皇后和淑妃听到了。 皇帝说的是:“你去看看熙常在在做什么,是不是受委屈了,能解决的去帮她解决。” 听到的人心中明白过来—— 克扎献上的美人,远远不及熙常在! “依娜向皇上请安,向燕赤皇帝献上克扎人最诚挚的忠诚。” 当女子再次行礼时,谢知行神色淡淡。 哪怕克扎王公说要将他最心爱的女儿献上,他也只是问皇后:“皇后要是觉得她还不错,那便留下?” 在很多时候,谢知行都愿意给皇后做脸面。 有人感叹帝后情深,羡慕皇后得皇上尊重,她也知道自己该高兴的,只是心里却忍不住去想,他不是没心动,只是觉得这女子不如熙常在:“既然依娜公主仰慕皇上已久,那臣妾也请皇上给她一个机会。” 克扎王公要送人给燕赤,他把人收下来,才能让对方安心。 在座纷纷举杯贺皇上喜得美人。 然而,在夜宴结束后,皇帝却神色匆忙地去了熙常在的帐蓬里。 第三十六章 潜行成功(加更) “朕饭后正好走走,消食。” 谢知行没坐步辇,让旁人也不必跟着,只带了迎禄就去找熙常在。 端亲王目送皇帝移步后,心中不免有些担忧。 皇兄在宴会进行到一半时,就开始心神不宁,晚膳也没用几口,肚子里空荡荡的,谈何消食? 端亲王有所不知,他皇兄是气饱了。 …… 熙常在的帐蓬里,隐有火光透出来。 影影绰绰的火光映入眼帘,谢知行黑着脸步入其中,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勾得他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再看清面前的景像,当真把他气笑了! 云皎搭来了小炉子,里面盛着炭,宫女手上拿着长签,挂着肉条架在火上烤。一旁的桌上还放了个沸腾的锅子,锅子旁边放着多个放着蘸料的小碟。锅中,浮沉着软烂的羊腿骨肉,肉香伴随着蒸气转着旋儿直冲脑门。帐营里有三个开口作窗户,倒不至于缺氧或是闷着,但燕赤人用膳大多清淡,没有搞得一屋子肉味的做法,谢知行闭着眼真以为自己走到了羊腹之中。 “参见皇上!” 见皇帝来到,云皎慌张地将烫好的羊肉塞入嘴里囫囵咽下,滑跪行礼。 今儿外面的天气还是冷。 迎禄心惊胆战地看着熙常在一边请安,嘴角一边冒白烟。 “……你,把铜镜拿过来。” 在谢知行的命令下,雪芽颤颤巍巍的将一面小铜镜奉上。 他拿着铜镜走过去,对牢云皎的脸。 云皎眨眨眼睛:“皇上!” “嘴巴都冒烟了,不知道放凉了再吃?” 迎禄很懂事地拿来旁边的果子露,让谢知行扶起她后,喂她喝下。云皎很乖地接受了投喂,当众人觉得气氛刚缓和下来之际,她一脸震惊地道:“皇上,火锅怎么可以等放凉了吃?吃的正是那股热乎劲!嫔妾的舌头水里来火里去,真金不怕红炉火!” “……” 谢知行很久没见过说话这么欠儿的人了。 他实在忍不住,捏着云皎的腮帮子,迫使她张开嘴巴,捏住她的小舌头:“真金不怕红炉火?朕捏着倒是软。”他发现云皎的舌头比旁人要短些,酷似粉粉软软的小猫舌,他没舍得使劲,动作很轻柔。 “呃呃呃……” 见云皎想要说话,他松开手。 嘴巴得到自由的云皎:“皇上如此俊美,嫔妾真金也化绕指柔。” 谢知行觉得她还是把嘴巴闭上比较好。 云皎却不知道皇帝心里在想什么,她巴巴地望着他:“皇上,再不吃的话锅子里的羊肉就要老了。” 平常人在皇帝面前都小心翼翼,哪怕忍受着不适亦得保持优雅,因此除了长辈以外,谢知行也很少去想过照顾别人的感受——自打懂事以来,他身边就有起码八个太监宫女嬷嬷呼前拥后地照顾,生怕他冷了热了疼了饿了,而他的母妃跟父皇又格外能藏事儿,他见到的每个人,都习惯性地对自己的感受只字不提。 谢知行将她拉到旁边的座位: “坐下吃吧。” 而云皎连羊肉要煮老了这等小事都拿出来烦他。 更奇怪的是,谢知行他没觉得烦。 他想,可能是因为这事太小,太幼稚,猛虎犯不着跟猫崽计较。 “谢皇上!” 云皎欢天喜地的谢恩,将锅子里的羊肉片飞快地夹出来,沾好小碟里的芝麻酱,接着望向谢知行:“皇上,这个特别好吃,您也来一片嘛。” 谢知行不太想理她,但肉递到嘴边,就勉为其难的吃了。 浓郁芝麻酱拌着薄羊肉送入嘴中,滋味真是好绝。 草原上的羊肉都很新鲜,云皎又事前命人处理过,只有纯粹的肉香。 云皎看皇帝拽得像个二百五,吃饭还要人伺候,心里觉得他爱吃不吃,小孩那桌吃火锅也不吃放凉了的,但架不住人家是草原大老板,她在底下开小灶,皇帝吃高兴了就不会跟她计较,于是她又细心地烤了羊肉串、胸口油和肥翅,见皇帝吃得香,她不由好奇:“夜宴上不是有许多美食吗?嫔妾还以为皇上该吃饱了。” 不提还好,一提谢知行就想起来了。 他瞥一眼云皎:“你偷摸来到宴席的角落远远地看着,也是想吃宴上的美食?” 当时,谢知行吩咐迎禄去找熙常在,迎禄刚离场,他收的干孙子之一就悄悄地摸了过来,问老祖宗这可咋办? 云皎好奇宴上的节目,想着远远地看一眼。 云皎前往宴席的路上也出奇地顺利,她以为这是因为自己在玩《刺客信条》时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潜行技能,其实却是旁人都认得这位近来风头最盛的熙常在的脸,不敢去拦她。 等她到了守卫最森严的宴席边上,也早早被太监认了出来。 见熙常在的行为鬼祟,但又不似要干坏事,往阴暗角落一蹲就不挪窝了,太监们怕得罪宠妃,于是只记住了她躲藏的位置,同时让侍卫不要靠近这边,就再没干别的事,等迎禄离席,他们才来请示祖宗该如何是好。 迎禄沉吟,让他们不要轻举妄动,回到席上跟皇帝汇报此事。 结合来龙去脉,谢知行立刻就明白了。 合着云皎不是遇到意外,或者受委屈,她是看表演来了! 看到有美人献艺,看一次不够,还得再来! 谢知行当时抬手按着额头,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隐隐作痛,又有点好笑。克扎部落盛产高鼻深目的异域美人,但对他来说吸引力不高,看一遍是很惊艳,看第二遍就兴致缺缺了,倒是她看得来劲。 “皇上您知道了?” 云皎吃惊。 “你以为自己伪装得很好,其实是他们没有揭穿你,” 谢知行捏捏她不敢置信的小脸:“还有,你要烤东西吃别在帐蓬里烤,哪怕能开窗,味道也很难散掉,你今晚怎么睡得着?” 罢了,谢知行叹气:“你今晚来朕的帐里歇息,让他们处理一下吧。” 如果这是仙女想要的结果,他就成全一下吧。 “……呃?” 云皎一脸茫然。 她现在说自己是真想在烤肉和火锅的香气里入睡,会不会被拉出去九族消消乐? 第三十七章 鸳鸯浴 “雅若,你说燕赤人的皇帝会待我好么?” “公主长得这般美,皇上又怎会不喜欢。” 因为被封为兰嫔,依娜从克扎女眷的帐蓬搬到了燕赤后妃的区域来。跟在她身边两个婢女,就是献舞时的两个伴舞,她们自小同吃同睡,默契远超常人,亦情同姐妹。 听了雅若的赞美,兰嫔的唇角才露了点笑。 笑里有期盼,也有忧愁。 兰嫔并不想远嫁燕赤,燕赤皇宫再富有,也不如草原自由,她在克扎多快活?母妃得宠,父王娇惯她,小时候她很顽皮,和其他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打架,她总是被迁就偏心的那一个,父王会严厉地惩罚所有对她动手的人,她的皮肤不能留下半点伤痕。 她隐约察觉到自己是不同的。 再长大一点,她才知道这份不同,是因为她是他要献给燕赤皇帝的女儿。 “听说皇帝的骑射功夫出色,可我看他也不如萨楚日。”兰嫔轻声说。 “公主!” 听到萨楚日的名字,两个婢女变了脸色,立马喝止她。 兰嫔面露悲色:“我在篝火边上给他跳了同一支舞,没有乐声也没有歌者,可跳的是一模一样的舞。我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喜欢皇上,但那时我只中意他。” 婢女劝道:“以往的事,公主就不要再提了。” 烛光在兰嫔的眉心跳跃,映得她的美貌如火。 出发到猎场前,父王察觉出她的不情愿,征求过她的意愿——但她若是不愿去,以往的待遇就都没有了,她是喜欢草原上的猛将,却又舍不得身为帝妃预备役的吃穿用度。 在百般忧思愁绪里,她从克扎小公主,变成了兰嫔,要献身给燕赤人的皇帝。 从此享万般宠爱,却远离家乡。 兰嫔靠在窗边,想得出神,时时望向门帘。 等燕赤的皇帝来了,她会顺从侍寝,但她也会告诉他,她是草原上最美也最自由的花,现在只盛开给他一人观看,他要珍惜她,她的心才会真正地属于他。 …… 而这时,迎禄备下了巨大的木桶,命下人往里面哗哗注热水。 谢知行嫌帐蓬里闷,就用屏风在草原上隔出了一片天地,变成现成的露天浴池,旁边烧着驱赶蚊虫的药草。谢知行怕她不好意思宽衣解带,只留了宫女在旁伺候,云皎倒是不在意,她觉得自己的身材完美,心思正的不必去管,心思不正的,也该是那人羞耻! 木桶边上,身穿宽袍的皇帝披散着头发,月光泻下来映着他的脸,唇角抿着极淡的弧度,有一种矜贵的独特况味。 云皎却不懂得太文艺的形容。 她只觉得哥们帅得像乙游SSR卡面,要抽到他指定不便宜。 她望着皇帝,皇帝也在看她。 她一双眸子真像天上皎皎星子,扑闪着看着他时,他竟忍不住好奇她在想什么——肯定是他意料不到的内容。见她发怔,他招手:“过来。” 云皎哒哒哒的就走过去了:“可以下水了吗?” 谢知行颔首:“水有点烫,你慢点。” “嫔妾知道啦。” 云皎第一次露天沐浴! 还是在草原上! 她从来没去过草原,只在网络上的图片里见过,最逼真的体验,也就是戴着VR眼镜观看。可是现在,她能够踩在野草上,闻着小草的清香,热水蒸气扑面而来,她轻快往木桶里一坐,下一秒就“呜哇哇哇!”的扑腾了起来,宛若被丢进热水的小王八。 谢知行:“……” 朕的话她是一句话没听进去。 下一秒,时光回溯,云皎这回小心翼翼地抬腿迈进木桶,慢慢地适应温度。谢知行没她这么墨迹,沉着脸同样坐进来,水漫过胸口,濡湿了他的衣裳,优越的肌理线条在水下若隐若现,让云皎大饱眼福。 皇帝这人啊,见不到的时候她不惦记。 当大帅哥活色生香地往她面前一戳,她又可以了。 “皇上,嫔妾伺候你洗澡呗?” 云皎的爪子蠢蠢欲动。 谢知行瞥她一眼,嗯一声以示允许。他前脚刚答应,后脚她的爪子就摸上来了。她拿起木勺舀水往他肩上淋下,蒸气凝结成水珠,而水过之处,他的肌肤更是在月光映照下显得闪闪发亮。 “……有你这么伺候朕沐浴的?” “不然还得怎样?” 云皎懵懂地看着他,片刻反应过来:“皇上,你是嫌嫔妾伺候得不到位!那行,有皇上这么一句话,只要您不喊疼,不怪罪嫔妾,嫔妾今天必须给您安排明白了。” 什么伺候不伺候的,皇帝本就没期望仙女会伺候人。 “随你。” 谢知行把她的爪子握在手里。 软软小小的,想弄伤他,恐怕有点困难。 “得,那皇上我们先泡一会儿。” 说着,云皎当真半眯起眼,享受起了热水泡澡的快乐。 她之前吃得饱,血糖往脑门冲,人便有些昏沉,得找点事情提神:“皇上,只要你不生气,嫔妾给您看个厉害的。” “嗯。” 在谢知行施舍过来的注视下,她双掌在胸前合并。风景若隐若现,倒有几分勾人的资本。他浅浅地咽了口唾沫,就见她让水灌入掌中的空隙,掌心一压,水就呲到了他的脸上。 …… 呲到圣颜上的水缓缓往下滑落,滑进锁骨窝。 谢知行面上不显,心中震撼。 朕,和妃嫔洗鸳鸯浴,被妃嫔用水呲一脸? 云皎兴致勃勃,还捉起他的手:“来,皇上,这个很简单,嫔妾教您。” 对谢知行来说的确不难,他很轻松就学会了,只是委实想不到这技能会在何种时候能够派上用处。而云皎对此十分热衷:“万一哪天沐浴时遇刺,皇上在手无寸铁的时候,就能使出这一招了。” 谢知行嗤然:“用来惹刺客发笑么?” 两人靠得极近,云皎正要挪动臀部,却发现皇帝龙脉已醒。 谢知行心中一动。 他正要将她搂入怀中,却见时光倒流,龙脉歇逼。 他浊气上涌,差点没气撅过去。 “皇上,泡得差不多了,嫔妾来伺候你吧。” 谢知行正欲炸毛,罪魁祸首却笑眯眯地凑过来了。 “你来。” 他倒要看看,她要如何伺候他。 第三十八章 这是什么?八块腹肌! 云皎让雪芽拿来她的一条手帕。 “你用的帕子怎么如此粗糙?” 谢知行一瞥,皱起了眉:“可是内务府的人对你不尽心。” 不远处背过身去的迎禄听得替内务府暗呼冤枉。 熙常在圣眷正浓,内务府哪敢克扣她的东西? “皇上您这就不懂了,这粗糙的帕子自有它的妙处。” 云皎让他坐到自己的身前来。 皇帝向来忌讳把背部暴露给别人,谢知行对云皎却很是放心——真想行刺他,她有数不清的机会可以尝试。他半阖着眼,五感变得异常灵敏,她柔软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每根手指触感都清晰得像按压在他的心坎上。 小家伙要给他按摩么? 谢知行觉得她有点难以言说的可爱。 而云皎因为挪到他的后面去,没他的双眼盯着,她的心思活泛起来,包天狗胆蠢蠢欲动,没忍住在皇帝的胸肌上飞快地揉了一把,接着回档,假装没事发生过。 谢知行无语。 逆转乾坤的能力不该是拿来当登徒子的! 他心里直叹气,明明怂得不敢与他行房,却又在这种地方上毫无姑娘家欲拒还迎的姿态,肆意享受起他的美色来。 “今儿嫔妾听她们夸皇上的武功很好,皇上是自小有练吗?” “皇子都得练,想得到先帝的夸奖,就要练得特别好。” “哦~” 云皎不禁在心里感谢先帝。 她这时能拥帅哥在怀,都是她应得的。 云皎没说别的话,怕触怒皇帝,却不知道她的狂行早已被他看在眼内,而这声意味深长的“哦~”也称不上多么恭敬。毕竟有了前世现代人的记忆作基底,哪怕人再规矩,也对皇权生不出多大的畏惧来。 “……嘶。” 谢知行想得出神,却发现她拿小手隔着帕子在他背上狠狠一搓。 那帕子比妃嫔寻常用的香帕要粗糙许多,被她使劲一搓,居然真有点疼。 “皇上,很疼吗?” “不疼,你在干什么?” “伺候皇上呀!这个可舒服了。” 这个是什么,皇帝真不晓得。 但她理所当然的语气,让他生出三分好奇来。 云皎接着手上的动作,她拧拧帕子,从他的后颈开始搓。这回他有所防备,没再闷哼出声,她却出奇地有劲,一边搓一边自夸:“嫔妾白天的时候就在想了,哪怕是金打造的人儿,在草原上忙活一天,晚上泡澡也该特别下泥,这搓的真解压啊。” “下泥是什么?” 很快,皇帝就知道那是什么了。 那是人体正常的新陈代谢,再干净的人热水泡久了也能搓出点东西来,可谢知行是何等矜贵人?他面子登时有点挂不住:“你别搓了,差不多行了,朕不要你伺候。” “皇上不要不好意思,这都是嫔妾该做的。” “你别碰了。” “皇上害羞了?” “朕为万金之躯,无可羞耻之处。” 正如汉文帝患痈,邓通为其吸吮出疮里的脓,历来皇帝认为忠臣和忠仆为自己清理秽物是应该的——九五至尊的秽物,那能叫秽物吗?都是神圣可入太庙的,谢知行对此也向来没有羞耻感。 可是在这一刻,他不想让仙女看到自己庸禄的凡躯一面。 “既然如此,那就让嫔妾多搓会呗!” 云皎借着搓澡的名义,隔着帕子,对皇帝狠狠地轻薄了一番。 这是什么?直角肩!让她搓搓。 这是什么?八块腹肌!让她搓搓。 这是什么?人鱼线!让她搓搓。 把喜欢的部位都搓了个遍后,云皎的手也酸了。她假惺惺地叹一口气,美美收工:“好啦,既然皇上不喜欢,嫔妾就不硬来了。” 谢知行听罢无言,世上竟有这等厚颜无耻的女子,教他佩服。 云皎不这么觉得,她挺喜欢搓澡的,于是把帕子给他:“皇上也来给嫔妾搓搓。” “大胆。” 接过帕子后,谢知行拿过她的手。 作为搓澡界的老前辈,云皎指点江山:“用点劲啊,是不是没用膳啊。搓澡不怕用的力气大,就要使劲才下泥,很舒服的,要搓到皮子发红才叫到位了。” 听她说得头头是道。 隔着帕子,谢知行在她的手臂上一搓。 云皎:……QAQ!!!!! 她飞快地缩回手,眼睛包了包泪,控诉:“皇上竟谋害嫔妾,对嫔妾用大刑。” “你不是叫朕用点劲么?更何况朕没用多大的劲儿。” 云皎不信:“嫔妾肯定受伤了。” 她泪眼汪汪地把手递过来,雪白藕臂上现出大片红痕。 “要搓到皮子发红才叫到位。” 皇帝无情地复述她的话。 云皎不管,她疼得厉害,眼泪不要钱的掉,砸在水面上,谢知行没办法,这澡也洗得差不多了,便将她抱起来,回营帐里更衣,又拿来药酒,给她揉揉。 揉伤处时她不哭了,却还有眼泪挂在脸颊边,可怜又可爱。 “以后还敢不敢了?” 谢知行觉得她是自找的,前面多嚣张,要他使劲搓,结果是个不受力的。云皎拿兔子眼瞪他,委屈极了:“皇上竟不知道怜香惜玉。” “玉不会跳起来咬人,问别人是不是没用膳,再使点劲。” 云皎自知理亏,不顶嘴了。 迎禄挑帘子进来,轻声问:“皇上,兰嫔娘娘那边……” 将兰嫔纳入后宫,是燕赤和克扎友好关系牢固的信号,表示接受对方的臣服。于情于理,这夜他都该宿在兰嫔那儿。 谢知行原本也是这么计划的。 只是看到云皎的帐蓬里闷了一室的烤肉味,他才想让她到自己的帐蓬里过一夜。 不等皇帝作出决定,听到这里的云皎很乖觉地说:“皇上,您去兰嫔那里吧,嫔妾不疼了。” 手臂被搓得这么疼,半夜万一被皇帝的龙臂压一下,那可真不是闹着玩的。 还是一个人睡安全点。 谢知行心中一软:“朕不去,朕留下来陪你。” 他话音刚落,就见她露出不敢相信的神色。 下一刻,时光回溯了。 “皇上,兰嫔娘娘那边……” 面对迎禄的再次疑问,谢知行的后槽牙碾了碾,无声地笑:“朕今夜哪里都不去,只留在熙常在身边。” 语气坚决,暗示她无论重来多少遍,今夜他决不走。 第三十九章 兰嫔 (二合一更新) 坚决不走? 云皎还是不信,她刷新了许多回,到最后脸色都有点差了,才刷出来皇帝说:“嗯,朕这就去,熙常在早些歇息吧。” 接着人就迈步往帐蓬外走。 恭送皇帝离开后,云皎让雪芽将灯吹灭,美滋滋地躺上帝王专享的高贵大床,本想像以往一样滚来滚去,结果刚滚了一遍,就被自己压到了瘀青的地方,疼得嗷嗷呼痛。 她娇弱得像言情小说女主T_T 雪芽闻声赶紧过来察看,发现是自家小主作死后,不禁心疼:“小主你了就别乱动啦,等下严重了就得请太医了。” “我我我这就睡觉。” 云皎一激灵,她可不想被人知道她搓澡搓到瘀青。 她听着夜风吹过草原的声音,很快困意渐生,正要徐徐进行一个入睡的大动作,却发现旁边传来轻微动静,她半梦半醒之间懒得睁眼,咕哝:“雪芽你困了就在我旁边睡会,明天早点醒,别被皇上逮到就行。” 她口中的雪芽,已经被赶出去了。 谢知行低头去看她,他早就觉得仙女有贪恋凡间美色的时候,今日共浴时更确定了这一点,当他背过身去时,她上手使劲占便宜的时候,连皇帝也有种被窃玉偷香的感觉。 很怪异,但不讨厌。 当云皎清醒着的时候,她太古灵精怪,除了一双灵动的眼外,经常会让他忘记她也是位靠着相貌通过选秀,万里挑一的绝色。好看的人多占便宜,光是一张脸就教人生出许多美好的联想,会觉得她沉静聪慧,又温柔贤淑。 这时,云皎的嘴唇动了动,似乎在说些什么。 只是声音太轻,他听不真切。 谢知行好奇极了,倾身附耳去听,祈求她再说一遍。 过了几秒,终于听到云皎又说梦话。 “想吃烤全羊……” 皇帝:…… 他就不该对她抱有期待。 仙女的心思,凡人是猜不透的。 ------------------------------------- 翌日清晨,出门旅游的兴奋劲儿还没过,又惦记着要去给皇后请安,云皎醒得特别早。 她一睁眼,就感觉右腿不是很舒服。 再一看,旁边躺了个大活人,还盯着她看! “皇上!” 云皎大惊,同时发现自己的腿枕在他的膝盖上,因为硌了许久的关系,有点血液不流动的难受,她委屈的缩回腿:“皇上,您怎么把膝盖放嫔妾小腿下面了?” 谢知行被她的倒打一耙气笑了: “熙常在,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 “皇上,嫔妾的手跟腿都不舒服。” 云皎示弱。 她也不是纸做的人儿,手臂虽然青了一片,实际上不碰它就没啥难受的感觉,小腿活动一会儿就好了。谢知行却信以为真,吩咐下人:“把夏太医传过来。” “嗻。” “皇上,这就不必了吧!嫔妾不疼了,嫔妾还要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呢。” 言者无心,听者却皱了皱眉:“皇后可有待你不好?” 谢知行想起有一次回溯时光,就发生在建章宫。 虽然他不能明着问,也没有证据,全靠少年夫妻的互相了解—— 皇后刚入府的时候就是个闷葫芦,他问她哪儿不适,想要啥,不喜欢啥,得到的回答全部符合“燕赤贤妻指南”,在得到“没有不适”、“没有想要的”和“府中一切都是极好的”的答案之后,谢知行放心地离开了,回来却发现夫人幽怨得厉害。 他搞不懂,也懒得去搞懂,毕竟当时第一件大事是揣摩圣意,打压多才多艺的弟弟们,还有自己的工作内容要忙碌。中宫无所出,他占了长子的位置,本就是在风口浪尖之上,如果最后上位的不是他,恐怕新君再是仁慈,他最好的结局也只是被幽禁到死。 “请安敬茶的时候,皇后娘娘的宫女特意递了很烫的茶给嫔妾,幸好嫔妾聪慧,留了个心眼,才没被烫得将茶杯摔出去,铸成大错,” 既然皇帝问起,云皎也如实说了。 在许多宫斗小说中,主角怕惹事,或是怕在皇帝心里留下不好的印象,以为自己在上眼药,都选择隐忍,然后等皇上自己去查,既保留了自己清清白白不争不抢的人设,又加倍地显得对蔫坏:“后来就没有了,该是犯不上跟嫔妾一个常在较劲吧!人总有不顺气的时候。” 云皎她不,皇帝问,她就要说。 别人欺侮她,她难道还替人藏着?她不仅要上眼药,还要往眼药里加胡椒粉。如果皇帝因为觉得她在给人上眼药而厌烦,那他也不是个好的,总之她不在乎男人怎么想。 云皎想过很多种可能性,却没想到皇帝他居然笑了。 “皇上在笑什么?”云皎困惑。 “她贵为一国之后,在后宫中早已立下不败之地,朕再宠你,哪怕有天将你捧上妃位,吃穿用度和仪仗也断不可能越过她,而她居然要用这种孩童恶作剧一般的手段来对待你,”谢知行一顿,唇畔的笑意凉薄:“朕只是觉得这点可笑。” 皇后说得不错,他有厌蠢症。 犯蠢折腾自己还有点两分可爱,要是去对别人使坏,就有点不堪了。 “朕不至于拿这事来跟她计较,你以后要小心点,遇着处理不了的事,就派人来找朕。” 谢知行自重身份,并不愿拿这点芝麻小事去跟皇后对质,也不欲再提——帝后一体,在旁人看来,皇后愚昧善妒,他后院起火,都不是啥好名声。 但,他给云皎一个承诺,让她遇事有求援的方向。 后宫里行事霸道的往往有娘家作依仗,一个小官之女,谁都能压她一头。 而以后,她的靠山就是他。 “那敢情好。” 云皎朝皇上笑得高兴,只是没往心里去。 “皇上昨晚不是去了兰嫔那儿吗?” 她转移话题,想起在篝火旁的火辣美女。 “朕出门后实在心神不宁,在去到兰嫔的帐蓬前折返,回来看你已经睡下,就没有叫醒你。” 谢知行淡淡笑着,实际却是另一回事。 他看云皎不让他留下,他就假装离开,去端亲王那边谈了谈心,算着时辰差不多了回来。果然,她已经酣睡,再也没有将他往外推。 这种感觉很奇妙,作为皇帝,相貌又好,他从来没被谁推拒过,只有数之不尽的姑娘撒银两走关系想抬入他的府中。昨夜,豪爽又爱交际的端亲王喝得酩酊大醉早已歇下,昏沉之间被他亲爱的皇兄叫醒,陪着聊了个五毛钱的天,他醉意刚被聊醒一点,皇兄又要走了。 折腾自己,也折腾端亲王。 就为了虚晃一枪,待云皎睡着后才好蹑手蹑脚地回到她的身边。 “哦哦,嫔妾睡得挺好的,皇帝不必挂心。” 谢知行复杂的心理活动,欲说还休的心思,都没传达到给云皎。 她只觉得皇帝暴殄天物。 如果是她,昨晚肯定和兰嫔大战三百回合。 “你看朕做什么?” “看皇上好看。” “……别看了,朕也不用你伺候更衣,你自个梳洗去,别误了请安的时辰。” 如果是云皎实在犯了错,谢知行可帮她免去体罚,抄书却不能少。毕竟皇后失了威信,后宫麻烦就不断。 云皎点点头,麻利地梳洗去了。 她不爱在梳妆上多花功夫,宁愿多睡会,到建章宫却也不会太晚,可今日,她抵达皇后的帐蓬时,却发现几乎只剩下她一个没到了。 “嫔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云皎行礼。 坐在上首的皇后垂眸看她,庄重的脸庞蒙着一层驱之不散的阴霾。皇帝对妃嫔的安排越不过她,她当然知道皇帝随便寻了个理由,就让熙常在住更好更大的营帐,这还不止,昨夜明明纳了兰嫔,却被熙常在留了下来…… 这个狐媚子到底有多勾人的手段,才使得皇帝为她这般? 皇后想了许多。 最后还是嬷嬷轻轻放下茶杯,她才回过神来:“起来吧。” “谢皇后娘娘。” 看熙常在起来时都有些站不稳,众人毫不意外地心想——皇后还是那么小气。 云皎回到丽嫔身边,发现了今日和平常的不同之处。 后宫女子大多娇气,入宫前也是大步不出闺门的主儿,历经马车旅途的颠簸,或多或少都有些水土不服,今日除了淑妃,却都狠狠地往脸上糊三层水粉,胭脂也涂得嫣红,仿佛跟谁暗暗较着劲。 淑妃不浓妆,则是她本就走的柔弱美人的路子,烟眉秋眼,描个大红嘴唇反倒不美。 很快地,云皎就知道答案了。 “兰嫔来得这么慢,难道没人教她该什么时辰来请安吗?” 江嫔带着酸意道。 原来众人盛装打扮,是不想输给兰嫔! “如今也不算误了时辰,就是让姐妹们好生等候了。” 丽嫔同样面有不满。 兰嫔占了联姻的便宜,入宫即为嫔位,俨然和她们平起平坐,虽合常理,也教人舒坦不起来。淑妃倒不是很在意,皇帝不可能让流着一半外族血脉的皇子当储君,兰嫔撑破天了也就是个换换口味的选择,按理说皇后也该不在意的,让这种异族妃嫔分去宠爱,她高兴都来不及。 但是…… 淑妃瞥了眼上首宝座上的女人,肯定她一点都不高兴。 就在这时,帐蓬外的太监唱名通传:“兰嫔到。” 当兰嫔走进来时,在座所有人的目光焦点都落在她身上。 她的脸庞有些许苍白,却不掩娇艳,换下了克扎人的民族服饰,穿上燕赤的宫装,将她的曼妙身段掩藏了起来,和昨夜的大胆火辣形成鲜美对比,更令人遐想无数。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兰嫔操着熟练的燕赤话请安行礼,礼数半点不出错。 她是有备而来的。 皇后和颜悦色地叫起了她,并且赐座。 兰嫔被纳入后宫,代表的是两边的友谊和克扎人的诚服,皇后再不高兴,也得代表后宫对她友善热情。没等到皇后爆炸,淑妃兴致缺缺地移开了眼。 “兰嫔今日来得这么晚,皇后娘娘竟一句也不说她,真是仁慈。”等兰嫔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江嫔就开始阴阳怪气了。 没办法,在场三个嫔,就她一个没封号。 有封号的略微尊贵于她,于是她坐在最右侧。 丽嫔略带酸意的说:“兰嫔昨夜伺候皇上,多有劳累,来晚些也是情有可原的。” 到了草原上,她们在后宫的情报眼线许多都失灵不管用了,自然不能够去探听帝踪。听到这句挖苦,兰嫔微微变了脸色,攥紧帕子:“起晚了是臣妾的不是,还请皇后娘娘原谅。”她起身请罪。 “快坐下吧,这是干什么呢?”皇后说:“你没误了时辰,江嫔是重规矩的,她也并非有心苛责你。” 淑妃在心里翻译一下—— 你没迟到,但江嫔有心苛责你。 “谢皇后娘娘,” 兰嫔恍然大悟,原来高贵的燕赤人后宫也会为了一两晚的事儿争风呷醋。不过不是她的黑锅,她可不背:“江嫔,昨夜是别的妃嫔伺候皇上,我是想到日后就要离家,真正成为一个女人了,才一直睡不着觉。” 江嫔挑眉:“那还是我误会了?” “是的,你误会了。” 听到对方一板一眼的回答,江嫔登时浊气上涌:“那就算我错怪你了么?” “是的,你错怪我了。” 兰嫔精通燕赤话,但始终不是日常用语,教她的也不是燕赤人,在讲话上不免要比土生土长的官宦千金要简单粗暴直接。二人是平级,的确可直接论你我,但哪怕有一方误会了,另一方在解释时,也该将台阶递过去。兰嫔觉得自己在正常讲话,江嫔听了却面红耳赤,觉得这野蛮女人就差拿鞋拔子在抽她的脸了! 兰嫔像是没察觉到她的恶意。 也可能是察觉到了,没觉得有必要惯着她。 听到两人鬼打墙一样的对话,连丽嫔都忍俊不禁:“哎哟,兰嫔妹妹讲话太有意思了。” 这时,皇后出言制止闹剧:“好了,昨夜皇上召幸了熙常在,江嫔也不该缠着兰嫔问个没完。” 她一句话,坐实了皇帝昨晚召幸云皎的猜想。 第四十章 嫔妾还是个宝宝 众人的视线又齐刷刷地落在云皎身上。 兰嫔也转过头来盯着她—— 原来昨夜燕赤的皇帝让她空等到半夜,就是在这个女人身边。她的模样在满座美人当中亦是极出众的,天生有着一副冰肌玉骨的好皮相,黛眉樱唇,眼眸潋滟楚楚。 生得这般好,本该穿着绫罗绸缎,往金玉堆成的楼阁里一坐,空灵地望着远方,当一尊被他人欣赏供养的艺术品。可她偏不,愣是一点没把自己当大美人看待,又是这份美而不自知的劲儿,将自己从艺术品变回了活人。 自己哪里不如她? 即便她再美,也是从皇宫里带过来的,论新鲜感,自己该更胜一筹才是。 察觉到这份念头的下一刻,兰嫔飞快地移开视线,心中懊恼不已。 她怎么能这么想! 皇帝不来,她既为爱人守住了贞洁,两方友好也不会被打破,她该高兴才是。 “原来如此,那真是臣妾的不是了,”江嫔呀的一声,唇畔勾起若有若无的笑:“这会兰嫔该心里难受着,哎呀,你别怪我,熙常在你也是的,在宫里就独占雨露,来到猎场上又巴着皇上,连新来的兰嫔妹妹面子也不给,真是不懂事。” 兰嫔默不作声地低下头的表现,被其他妃嫔看在眼内,便是她怕事的表现。 江嫔就希望把云皎打成众矢之的。 “江嫔娘娘教训的是!” 始终位分有别,云皎得等她说完才能接话。 她轻吸气,把调子略微提高,用一种异常真诚活泼,仿佛琼瑶剧女主的语气:“和娘娘比起来,嫔妾实在是太小家子气,太不懂事了!还好有江嫔娘娘为兰嫔设想!嫔妾这就跟皇上转达,下回皇上想要召幸江嫔娘娘的时候,就去翻兰嫔的牌子,这种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老吾老以及人之老的精神,值得我辈学习!” 后宫妃嫔打机锋的多,阴阳怪气的也有,琼瑶上身的是第一回见。 众人反应过来后,都觉得熙常在不仅逻辑清晰,反应快,也够胆。 你江嫔不是想把皇帝的新欢旧爱推出来打擂台? 那么照顾新人感受,那把自己的侍寝日子献出来好了。 这种回击不只熙常在能想到,但真没几个人敢跟她一样混不吝,当众给嫔主子没脸,字字句句明示着要捅到皇帝那里去。 偏偏她真有这个面子。 众人眼都不眨,不肯错过半分精彩戏码。 江嫔气得嘴唇发抖,瞪着云皎的眼能渗出毒汁来,偏偏在皇后面前,她还真不能越过皇后发作云皎。她冷笑:“熙常在说得这般动听,自己是不是也该懂事起来?” 头脑发热的江嫔现在不去想争宠的事了。 横竖她本来就没几分宠爱,她现在只想随便来个阿猫阿狗夺走熙常在的宠,看这贱人还能不能如此得意! “位分越高,责任越大,嫔妾只是个小小常在,不比江嫔娘娘懂事,” 云皎眨巴眨巴她的眼睛,恶意卖萌: “嫔妾还小,还是个宝宝呢。” 两百多个月的宝宝,也是个宝宝:“嫔妾刚离开襁褓不久就入了宫,还请娘娘怜惜嫔妾。” 在场无不震惊。 见识过她的无厘头的魏嫔不在这儿,江嫔目瞪口呆,皇后也有点不确定了起来——她原以为皇帝最喜欢聪慧的女子,没想到居然是熙常在这个调调的? 熙常在跳过了阴阳怪气的阶段,直接开始胡言乱语。 丽嫔见惯不怪,还有几分暗爽。 以前只有她被熙常在折磨,现在大伙都见识到了! 熙常在说她刚离开襁褓不久,而江嫔则是想一脚将她踹回娘胎里:“熙常在的牙尖嘴利,在皇后娘娘面前,还是要懂尊卑的好。” 江嫔相信皇后会跟自己站同一战线。 须臾,皇后果然缓缓开口:“江嫔脾气急躁,但她始终是一宫主位,是嫔主子,熙常在在回话的时候,要更注意自己的身份。原以为在储秀宫里已经把规矩学成,现在看来,还是差了点。从明日起,你每日过来,让毛嬷嬷给你指导一二。” 毛嬷嬷是皇后身边的老奴之一。 宫人的种类分得细且精,每个皇子公主身边都有三个分类的嬷嬷,一是奶娘,二是水上嬷嬷,负责生火烧水洗衣做饭等杂务,地位最低,轻易不和主子说话。而规矩嬷嬷,则是啥也不用管,就管规矩,一言一行,笑容弧度都在她的监督之下。 规矩嬷嬷是行走的宫规,她的眼睛就是尺。 让毛嬷嬷去给云皎指导规矩,未必真能动手体罚她,但言语上的暴力肯定少不了。 最重要的是,将熙常在拘到身边去学规矩,皇上就不好越过皇后去召幸她。 除非,皇帝喜欢她,喜欢到愿意为她打皇后的脸。 …… 云皎被留了下来,其他人则鱼贯散去。 纪贵人亦步亦趋地跟在嫡姐身后,听淑妃漫不经心地说:“一个常在拉拢贵人,两个都不顶事的。” 提到这事,纪贵人也是无奈。 有池塘边相救的事在前,公布秋狩随行名单后,淑妃认定自家庶妹搭上了熙常在的线,她仿佛因此发现了庶妹身上的闪光点,评价她“留不住男人,倒有几分蛊惑女人的本领”:“她被皇后拘住,正好是你表现的时机,好好把握。” 纪贵人垂头不语。 淑妃从步辇上瞥她:“你可是对夺熙常在的宠心怀愧疚?” “姐姐……” 淑妃那张明月梨花般的脸庞,再次现出困扰来:“要是别人呢,本宫就不多说。你和皇后一样,把圣宠当成有形的东西,能被夺走,能被拥有,其实不过是皇上的心情变幻罢了,怪不到你身上去。”要怪就怪男人的心如阴晴圆缺无定时。 就像两个男人比武争夺心上人的归属,浑忘她本人的意愿。 后宫许多人逃不出这个思维误区。 “姐姐看得真开。”纪贵人苦笑。 “没有啊,” 淑妃收回目光,懒懒地闭上了眼:“本宫巴不得她们全部去死,可惜世间万事并不以本宫的心意所行动。” 第四十一章 与其内耗自己,不如发疯外耗别人 秋狩期间有许多事要忙,皇后赌皇帝顾不上熙常在,也赌他不会在这时候下她的脸面——她还要代表燕赤皇室和克扎女眷联络感情,不仅没有一顿饭是白吃的,甚至偶尔要骑马谈话,以示亲民。 把云皎留下之后,皇后也没空盯着她。 毛嬷嬷板着脸:“听闻小主在储秀宫里的规矩学得很好,不过也别怪老奴话说得不中听,在储秀宫时学的,只是宫规之中的皮毛,毕竟宫里头多的是一年半载见不着圣颜的小主,规矩面上过得去就行了,小主眼下得了些圣宠,便不能用以往的标准来要求自个。” “熙常在!” 见云皎心不在焉,毛嬷嬷喝了声:“能得皇后娘娘代为教导,是宫中许多人求都求不来的好事儿,老奴劝小主莫要自矜身份,只知道邀宠献媚,忘了宫中无规矩不成方圆,徒惹人笑话事小,连累皇后娘娘得了个治下不严的名声事大。娘娘处事周全,才打发了老奴来调理小主。” 毛嬷嬷声如洪钟,脸拉得老长,很是唬人。 她代表的是皇后,换别人多少得心虚犯怯,硬着头皮受罪数日。 “那嬷嬷要如何调理我呢?” 云皎不耻下问。 毛嬷嬷报出落落长的繁琐事儿,其中包括伺候主位娘娘、皇后和太后的。 云皎再问:“那要是我学不会,嬷嬷会体罚我么?” “小主身份贵重,老奴体罚不得,可传出去未免不好听,而且等规矩学好学透了,皇后娘娘才能将小主的玉牌放回去。” 对后宫妃嫔来说,摘牌子和禁足都是极严厉的处罚。 有人宁愿挨两下打,都不愿意被摘牌。 毛嬷嬷的确没有资格体罚宫妃,可她胸有成竹,吃定熙常在风头正盛,要她暂时退出争宠行列,她肯定坐不住要服软,到时候自己拿着这根鸡毛当令箭,要她站她就得站,要她蹲下她就得蹲,替娘娘好好地出一番气,末了还不把她牌子放回去。 强制下线的一条龙套餐安排得明明白白。 毛嬷嬷独独是算漏了一点。 “哦~” 存好档后,云皎往凳子上一坐:“嬷嬷你说,我听着呢。” “小主你得站着学。” “我不,我要坐着学。” “老奴现在要教主子如何走路。” “你教,我坐着学。” 云皎就跟那鬼打墙似的,咬死自己的逻辑不动摇。 “小主别让老奴为难,老奴听令办事,差事办得不好,回头老奴要受罪。”除了个别好性子的,宫里老嬷嬷的性情似乎都有点怪,明明喜爱折磨人,却还要装出仁慈脸孔来。 “你不受罪就得我受罪,那还是嬷嬷受着吧,我还是个宝宝呢。” 毛嬷嬷瞪着眼,手中的戒尺往旁边茶几一拍,震得木头作响。 “即使是三岁小儿,进了宫也得守宫中的规矩,熙常在如果还是这样没皮没脸的,老奴只能转告皇后了。” “你去吧,说我愚笨学不会规矩。” 云皎发现这红木椅子贵是贵,坐着却不舒适。她换了个姿势,两只腿搁在桌上,头往后一昂,枕在后面的小桌之上,纨绔见了都要自叹拂如。 毛嬷嬷活一辈子,就为规矩而活。 见状,她浑身血液都要倒流了:“熙常在可敢在皇上面前做出同样作派?” “皇上最喜欢我这番作态。” 云皎抬了抬下巴,俨然是被娇惯入骨的祸水宠妃。 这帮规矩嬷嬷说白了最会PUA,唬住主子后,将主子贬得一文不值,自己才好抖起威风来。云皎不必想太多,只拿住两个关键。 其一,是对方没有体罚自己的权力。 其二,则是云皎故意用激将法试出来的——她前面横成这样,毛嬷嬷是如何应对的?她说学不好规矩,就得搁牌子,不能伺候皇上! 云皎承认毛嬷嬷是有两分本领。 但假如,她不在乎能否侍寝,对方又该如何应对呢? 只要她躺平摆烂,就没有人可以拿圣宠威胁她。 “熙常在与其在这耽误时辰,不如认真学好,早日回去侍候皇上。”毛嬷嬷谆谆善诱。 “我在学呢,你来示范吧。” 毛嬷嬷没法,总不能主仆干耗着,只能向她示范如何优雅走路。 云皎嗑了颗瓜子:“你再示范示范,兴许我就会了。” “小主该来尝试一遍,奴婢好矫正主子。” “不必,我的眼睛在学了,你接着示范,如果你不动,那就是你教得不尽心,学得不好都怪你。” 一番话将毛嬷嬷绕进去了。 她瞪眼,觉得熙常在不像后宫妃嫔,反倒像叛逆期的皇子。 偏偏云皎能耍无赖,她不能。 “那奴婢再示范一回,熙常在要看好了。” “嗯,我看着呢。” 毛嬷嬷再示范一遍,一转头,发现熙常在合上双眼,竟要原地入睡。 “熙常在!!!” 毛嬷嬷大喝一声。 躺在桌椅间的熙常在却霍地跃起,抄起桌上的杯盏往地上一掷,茶水溅了毛嬷嬷一身,再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坐了回去,假装惊醒:“吾好梦中发癫,嬷嬷小心了。” 有疯病也能在皇帝跟前伺候? 云皎笑言:“我这病见到皇帝就自动变成半夜求欢了,还请嬷嬷见谅。” 论赖皮啊,云皎真没输过谁。 她不在乎仪态脸面,每一样规矩都令人生厌,为求生存该学的得学,却也不想上赶着把自己变成该时代的产物,好累。如果将梦想定为“活着就不错了”,那每天日出日落都是梦想成真。 是夜,毛嬷嬷按着皇后吩咐的时辰放人,回到娘娘跟前覆命时,像是老了十岁。 皇后惊异:“嬷嬷为何憔悴至斯?” “皇后娘娘,是老奴不中用啊!” 毛嬷嬷干嚎一声跪了下去,对今日的事儿一一道来。 而犯病一整日的云皎却是神清气爽地回到了自己的帐蓬里。 所谓与其内耗自己,不如发疯外耗别人。 没想到,真挺过瘾的。 而另一边厢,忙了一整日,克扎语和燕赤话切换得快要频道错乱的谢知行同样回到帐蓬里,听迎禄复述了皇后那边发生的事。 他皱了皱眉:“皇后还是那副样子。” “毛嬷嬷向来刻薄不饶人,皇上可要……” “不必,她熬不住会来找朕。” 过了会,谢知行还是不放心,吩咐暗卫:“如果皇后忍不住对她动刑,就及时告知朕。” 第四十二章 “嬷嬷别是在跟本宫开玩笑,世上真有这种人?” 皇后听完毛嬷嬷的汇报,不敢置信。 能够被选为皇子正妃,她的出身自然是极好的,幼时在府中就由退休出宫的嬷嬷教导规矩,分寸不出差错,身边全是将仪态放在第一位的样板人,就像华夏人想象不到小小的摩托车在印度能够承载七八个乃至数十人不等,皇后也想象不出堂堂天子妃嫔能作出这种荒唐事。 云皎在高位妃嫔面前规矩从不出错,硬要说毛嬷嬷代表皇后,她这么干代表藐视皇后……不是不可以,就是不依不饶的意思太重,传出去别人会说她不仁慈。 说来熙常在也没干啥。 不过是要她学规矩,她不认真学罢了。 “真是个怪人,本宫想不明白皇上中意她什么,”皇后抬手按了按太阳穴:“你跟她说规矩没学成玉牌就不能放回去没有?” “老奴说了,熙常在不为所动。” “那就由她去吧,既然她不在意。” 思考片刻后,皇后轻轻放下茶盏。 打压太过,她要真闹到皇帝那边去,难免影响帝后感情。 “本宫有时会想,说不定本宫是在期待……皇上不满意本宫对熙常在的处置,来找本宫说说。” …… 皇后的念想,却落空了。 谢知行想着云皎并非真是愚笨的朽木,她身怀神仙本领,那点规矩多回溯几次时光就学明白了,难不倒她。他想了一会儿,实在没明白皇后刁难一个无子常在的好处在哪,便不再纠结了。 之前皇后有件事她说对了,皇上有厌蠢症。 经常思度蠢人的思维,容易把自己绕进去,连带着自己的智商也有所降低,划不来。 是夜,谢知行履行自己的职责,来到兰嫔的帐蓬里。 她白日去请安时穿了燕赤的宫装,晚上得知皇帝会来时,却换回了克扎的民族文裳。丝绸和薄纱织成的舞衣是艳丽耀目的金红搭配,长裙曳地,上衣露腰,珠帘遮着下半张脸,赤足迎驾。 谢知行坐下后,才将她唤起,淡淡问:“你今日也穿这一身去请安?” “臣妾去请安时换上了公公给臣妾备好的宫装,只是入夜后一时感怀,才换回旧衣,皇上可是不喜欢?” “入宫以后就要遵从燕赤的规矩,既然知道朕要来,就该把衣裳换回来。这回朕对你网开一面,下回你要记牢。” “臣妾知错。” 兰嫔温顺认错,眼眸红红,心里却有气。 燕赤人的皇帝,怎么这般不解风情! 她穿的不美,没有新鲜感吗? 兰嫔有点猜对了,燕赤皇族往上数三代就谢知行最不解风情,他在寒阳猎场既要和宗室行猎,也要作克扎武士和燕赤侍卫的比武裁判,一整日谈话下来脑瓜子都是嗡的,看见兰嫔作克扎人打扮,想要勾起他对异域美人的征服欲…… 对别人很管用,谢知行他不吃这套。 今夜只想回自己帐里好好睡觉,奈何这是政治表演的一部份。收了大礼得拆,去兰嫔帐里就是“拆礼物”的行为,好表示他对克扎部落的满意。 “时候不早了,安歇吧。” 谢知行懒得与她周旋,径直上了床。 后宫侍寝并没有后人想得那么花样百出,除了极个别大美人鼓起勇气撩拨皇帝,剩下的更多是按步就班,只怕犯错触怒龙颜。 兰嫔在家乡是有名的第一美人,被燕赤皇帝纳进后宫之后,却先被晾了一日,今夜又要直接安置,她不禁心中泛起委屈来。兰嫔慢吞吞地上了榻,待婢女吹灭灯,周围陷入黑暗之中后,她低声说:“皇上,我心里其实是不愿的。” “妃嫔不能和朕论你我,把话重说一遍。” “皇……皇上,臣妾说,臣妾心里是不愿的,可已经是皇上的女人了,日后也会作为克扎人和燕赤的纽带,待在皇上身边。” 漆黑之中,兰嫔看不清皇帝脸上的表情。 她心跳如擂鼓,猜度皇上会有何反应。 是勃然大怒,还是更想征服她? “那就安置吧。” 等了良久,兰嫔只等来一句轻飘飘的吩咐。 她忐忑不安地琢磨了一会,还没琢磨出结果来,身旁的男人居然真睡着了。 听着皇帝绵长平稳的呼吸声,兰嫔反倒睡不着了。 …… 翌日请安,云皎就被江嫔挖苦:“规矩学得不好,再能使那狐媚手段有何用?” “嫔妾只薄得两分雨露,自是比不上江嫔姐姐。” 云皎福了福身。 闻言,丽嫔轻笑了出声。 江嫔横她一眼:“熙常在规矩学得不好,丽嫔你作为一宫主位也不作管束,笑什么?” “我只是想到好笑的事情。” “何事?” 有完没完,还追着问了。 丽嫔翻了个优雅的白眼:“想到我小小的咸福宫里就有两个有封号的妃嫔,心里高兴。” 没有封号的江嫔立时脸绿了。 “皇上赐下封号是嘉赏,却不该拿此事奚落其他姐妹,丽嫔也是宫里老人了,说话该有分寸才是。” 丽嫔也不嘴硬,起身认了句错。 请安结束后,纪贵人问淑妃,江嫔跟皇后娘娘关系很好? “记住了,皇后跟宫里的妃嫔是不一样的,妃嫔之间能交好,皇后那儿却没这说法。皇后她啊,”淑妃唇畔露了点笑:“只要是皇上不喜欢的,她都喜欢。” 而这时,被留下来的云皎熟练地往椅上一坐:“嬷嬷,今天咱们学什么?” 第四十三章 如果能重来 要把熙常在拘在这儿里,总不能干耗着。 毛嬷嬷明知她不会学,还是只能教,这原不是多大的事,主子交代下来的活儿,甭管有用没用,做就对了……但跟熙常在不是一回事,她太气人了。 “老奴在宫中多年,什么样的主儿都教过,像熙常在这般冥顽不灵的,还是第一回!” 毛嬷嬷说。 云皎自动给她过滤转化—— 你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 不疼不痒,甚至还有点亲切感,虽然她因为身体原因经常请假休学,对老师的这句名台词却不陌生。 “给你开开眼,不必谢我。” “你规矩学得这样差,难道心里不会愧疚吗?” “嬷嬷你还是小看我了,其实我规矩可以再差一点的,” 云皎将腿往桌上搁。 宫装的设计向来只考虑美观不考虑便利,在它的束缚之下,妃嫔很难做出大开大合的动作。哪怕能做到,姿态亦不会优美。云皎不在乎这一点,姿态优美是服务他人的视觉体验,放浪形骸才是奖励自己的开始:“只不过你端着张晚娘脸往那一站怪吓人的,我的精神状态不是很放松。” “小主您这不叫放松,那真放松怕是要睡到皇后娘娘的床上去了。” “真的吗?可以睡吗?” 云皎一听来了精神:“娘娘人这么好,我就却之不恭了。” 祖宗啊! 她怎么不动烦人,动了吓人啊! 毛嬷嬷赶紧将她按回凳子上,气喘吁吁:“小主还是坐着学吧,不要胡乱走动。” 云皎的漂亮小脸不禁露出两分惋惜。 第一回回合交锋,毛嬷嬷小败。 第二回合开始,毛嬷嬷没放弃膈应她,一边跟她讲规矩,一边若有若无地提起旧闻:“老奴在宫里待了大半辈子,得宠的主儿见过不少,张狂的往往好不了多久,能得皇上一时青眼便觉得自己与别不同,受的委屈总能得到伸张,公道自在人心……等到新人得宠,才发现自己什么也不是!” 贵重如皇帝,真龙天子,面对政事亦不能像话本里一样快意恩仇,把是非黑白盘得明白,就连他自个儿,有时都要被康亲王恶心得捏着鼻子认下委屈。 他自己尚且如此,更不会在乎后宫里谁受委屈。 大事明面上不出错漏就行,都交给皇后处理。 最后能得到公道的,只有被皇帝放在心上的人。 “毛嬷嬷。” 见云皎望了过来,以为自己打击到她了的毛嬷嬷心中得意:“小主怎么呢?” “你见过的这些主儿,也包括皇后吗?” 云皎竖起了她八卦的小耳朵。 送命题猝不及防地砸到了毛嬷嬷的脸上。 毛嬷嬷涨红老脸,截住她的话:“娘娘是后宫之主,寻常妃嫔岂能和娘娘相提并论,要是传出去,熙常在就是不敬皇后的罪名!”但始终是她起的话头,她也不敢去告发。 没瓜可吃,云皎失望地收回视线。 “皇后娘娘不罚你,是娘娘仁慈。” 毛嬷嬷凉声说:“今儿皇上才让迎禄给娘娘送来了一套克扎王公献上的赤金宝石头面,熙常在学规矩的这两日,皇上可有过问过你的事儿?” 她双眼牢牢盯着云皎,试图从她脸上找到动摇的痕迹,击垮她的心理防线。 是会失落? 会忐忑? 还是觉得被冒犯? 却见云皎两指并拢,放在额头比划了一下:“皇上的事你少打听。” 狗头叼玫瑰.JPG 毛嬷嬷:“……” 老奴在宫中纵横半生,第一次这么想打一个人。 —— 与此同时,猎场的另一边,皇帝也正头疼着。 这次秋狩来的不只一个部落,克扎献上美人夺尽风头,另一个土谢图部的王公就不爽了,提出要让力士和燕赤皇帝的侍卫比武,来一场以武会友,诸王的儿子也陆续下场。 这些游牧部落都重武好斗,不少贵族王公跃跃欲试。 但他们自然不会和侍卫比武,坠了身份,于是目光就投向了在席上的王爷们。 当第一位王公想向燕赤王爷们请教时,谢知行第一个反应是叫老三去挨揍。 “康亲王呢?” 谢知行的视线扫过下方,却发现原本老三的位置是空着的。 迎禄低声说:“皇上,康亲王方才不胜酒力,被扶回帐蓬里休息了。” …… 他就知道! 以前在上书房也是那样,他拾掇兄弟淘气,每回被抓现行之前,他早就风紧扯呼,不见人影! “三哥身子弱,哪怕没回帐蓬,也怕是不能相陪。” “对啊,皇兄该多考虑三哥的身体才是。” 其他被留在现场的王爷还不觉得被卖了,看得谢知行心中泛酸——一个个的这么理解老三,轮到他就这不仁慈,那太苛刻!难道他们看不出来三弟就是个见势不妙卖队友的货色吗? 这些王公贵族武德充沛,互相约战是平常之事,这种外交场合,没得弱了气势掉面子。 谢知行摩娑了一下扳指,正打算从这帮倒霉弟弟里抽取一个最烦人的去挨打,端亲王就站了出来:“巴特尔既然盛情相邀,那本王就来和你请教请教。” 草原上的风猎猎作响,更衬得他的气度不凡。 坐在上首的谢知行原本还放松着,这下坐不住了。 二弟的功夫是不差,但哪里是这些野蛮人的对手? “算不上请教,互相切磋罢了!” 巴特尔朗笑。 艳阳高照,端亲王回头,朝皇兄投来“你放心”的笑容。 谢知行:不,我一点都不放心。 可是两人已经下场,他只能绷着脸盯牢,准备随时叫停。 能够挺身而出的端亲王却不是完全没有成算,因为秋狩将至,他怕遇到类似的场合,便将骑射和武功都捡了起来练,生怕皇兄无人可用。 一番力战之下,居然和巴特尔战了个不相上下。 可惜始终对打经验少,被对方逮住破绽,饮恨落败。 端亲王抱拳致敬后,回到席间面上却是止不住的失落。哪怕他不吐一言,谢知行也猜到他在想什么——他觉得二人差距没那么大,如果能重来,有战胜的机会。 如果能重来…… 谢知行心中一动,唤来迎禄:“去备一份塞满香菜的点心送给熙常在,要她必须吃完。” 第四十四章 古代宫廷嬷嬷PUA白噪音 另一边厢,云皎正在听着《[不限时循环]古代宫廷嬷嬷PUA白噪音,学习+睡眠+放松,沉浸式宫斗》走神,她在医院待久了,有时护士不许她玩手机,要她好好闭眼休息,她就在脑海里模拟宫斗,如今亦是如此。 想她上一世曾是宠冠后宫的皇贵妃,却遭奸人所害,这一世,她定要重来! 当她脑内模拟到自己被奸人陷害后被打入冷宫时,毛嬷嬷挖苦道:“万岁爷让熙常在随行秋狩是给小主的恩赏,如果却连玉牌都放不回去,那怕是要成为六宫的笑柄了。” “这宫里啊,皇上不记得的女人日子都难过。” “听说熙常在这回秋狩得了御赐的营帐,过得这么娇惯,以后由奢入俭要难受了。” 云皎闭目继续想象:“啊对对对。” 这白噪音太沉浸式了,很是带感。 她正想象着呢,迎禄就捧着一屉点心走了进来,口称皇上有赏。 众人包括毛嬷嬷连忙跪了下来。 云皎也一个鲤鱼打挺翻落地面谢皇恩。 迎禄满脸堆笑:“皇上叮嘱了,这道点心不仅要快快送到熙常在手中,还要奴才看着小主用完才好回去覆命,哪怕嬷嬷是在教导规矩,也得先往旁边放一放。” “奴婢明白,自然是皇上的赏赐重要。” 毛嬷嬷惶恐道。 她心中不敢置信,熙常在的圣宠竟如斯之隆! 不仅是毛嬷嬷震惊,当时在比武场上的各方大佬听到皇帝这番吩咐,登时眼神就不对了。比武跟用点心有关系吗?没关系!偏偏在风马牛不相干的场合想到一个人,那证明什么?证明把这个人放在心尖尖上了,看到阳光正好想到她,看到枝头的花开得正盛也想到她…… 众人将云皎在帝心中的评估又加重了许多。 “那嫔妾就不客气了。” 云皎先喝了口水,才开始吃包子。 那包子皮薄馅厚,饱满浑圆,看着就特别可口,做得也是该好可以一口吃下的大小,云皎毫无防备地将它整个塞进嘴里,将包子皮咬破…… 然后就悲剧了。 云皎瞪大双眼,咽不下去,吐也不是。 吐是肯定不能吐的,御赐的食物呢,即使是残羹冷饭也得吃完。罢了,忍一忍吧……正当云皎预备闭目咽下的时候,迎禄忙道:“虽说皇上要熙常在快点吃,可也不必如此着急,还有一整笼呢!” 云皎:“……” 不是,皇上你有病吗? 谁家好人往包子里塞这么多香菜啊? 她忍无可忍,选择读档! 根据她的经验,像吃穿用度这样在人生中不重要的东西,是可以通过读档刷出不同走向的,也是这种细节让她在这真实度100%的世界里,想起来自己是穿到《深宫》游戏里了。 她给今日定了两个存档点,一个是起床存的,一个是她对毛嬷嬷口出狂言时说的,这样她万一口没遮拦说了什么不可饶恕的大逆不道发言,也能及时回档,不必把今日再过一遍。 谢知行原本想的是将她召过来,向她私下许诺,如果端亲王赢了这场比武,就晋她的位分! 转念一想,这行为太刻意,怕云皎生疑。 虽然她平常一副不怎么动脑的样子,但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谢知行就想先从她平常最在意的吃食入手。 要是能试探成功便是最好,不行就再换其他方法。 …… 下一秒,时光回溯。 恰好回到了康亲王说自己不胜酒力,要提前退席的时候。 他以弱示人,谢知行倒不好强留他,再让他上场了。不然,想看三弟被当众毒打一顿的心思便过于明显,又要有阿猫阿狗说他这个当大哥的不仁不悌不慈。 平常谢知行看到康亲王就烦,眼睛就鲜少撇到他那边儿去,才让他悄悄地溜了。 重来一遍,谢知行留了心眼,康亲王刚动身他就点了他的名:“老三身子这般不济,喝两杯就不成事了,朕没注意到,倒是朕的不是!” “皇上心怀国事,臣弟要是让皇上分神挂念,才是臣弟的罪过。” 康亲王站起身颤颤巍巍地回话,丰神俊朗的脸庞带着三分忧郁。 被皇兄冷落是臣弟的宿命,他早已认命。 康亲王都不用做什么,他一张嘴皇帝就想对他饱以老拳。 “迎禄,去将章太医传来,让他为康亲王诊治一番。老三在京中就小病不断,是吃惯了苦药的人,在用药上只要是管用的,都放心大胆的用,朕明日就要见到一个能上马拉弓的三弟。” 迎禄领命。 翻译一下,那就是给朕往死里加黄莲。 旁人不懂,只觉得皇帝和康亲王虽非同胞兄弟,却对他关爱有加,尽显仁爱风范,看来他苛待弟弟们的事,只是不实谣言,如今不攻自破! “臣弟叩谢皇恩。” 这一回,康亲王退下时,脸色苍白了许多。 能预见未来,真痛快! 只可惜这等痛快却不能与旁人言说,这一刻,谢知行真觉得如果云皎在身边就好了,即使不能道出真相,也是两人心照不宣的秘密。 当巴特尔再次提出比武邀约,端亲王毅然迎战之时,谢知行没有阻止,只是抬手让他过来,低声嘱咐:“巴特尔擅长拳速抢攻,下盘却略有不稳,你腿上功夫练得好,等下可攻其腿脚出奇制胜。” 端亲王双眼一亮。 高手过招,当然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这点信息差,就够他领先许多。谢知行也是看出了这一点,才有把握重来一遍即可提高胜率,而不是让二弟白白挨两次打。 “定不让皇上失望!” 端亲王抱拳,看向谢知行的眼睛变成了星星眼。 他完全不怀疑为何皇兄会了解一个部落王公的武功长短处。 他的皇兄就该是全知全能的。 有了皇兄增益Buff的端亲王下场后如有神助,竟真的一招扫堂腿攻其不备,让巴特尔吃了记哑巴亏。在比武中失了重心,想再扳回局势便非常艰难,这回轮到巴特尔落败,他摸摸鼻子爬起身,有点没反应过来。 “好!” 诸王大臣起身叫好,谢知行也亲自下台迎了他,大方奖赏他许多金银财宝:“二弟又为燕赤再立一功!” 被皇兄夸奖,端亲王乐不可支,仍不忘道:“燕赤人才济济,臣不过是其中之一,是诸位弟弟把表现的机会留给我。”暗示没出手的比他更厉害,让这帮人别要小看燕赤王公贵族的实力。 谢知行有意结束比武,提出去打猎消食。 皇帝都发话了,众人便一一附和。 谢知行没忘记幕后功臣,叫来迎禄:“问问熙常在,想要一件什么样的皮料。” 省得送了她不喜欢的,又要回溯时光! 第四十五章 得虎皮 “熙常在想要什么样式的皮料呢?” 再次见到迎禄时,云皎就被问懵了。 她的加餐变成皮草了? 常在位分轮不到好的皮料,有也是碎皮子。碎皮拼接在现代是时尚潮流,在古代却是不体面,妃嫔穿上身,自己丢了脸面事小,让掌管六宫的皇后被说嘴苛待妃嫔事大。 “猎场上能猎到什么样的动物?” 云皎问。 “那就可多了,万岁爷的骑射功夫极好,既然皇上金口已开,哪怕是虎熊豹之类也能猎来。不过要做成皮草大衣的话,狐、貉、鼠、豹或者虎皮会比较合适。” 灰鼠其实就是松鼠皮。 寒阳猎场是森林和草原的过渡地带,野生动物资源非常丰富,为了这次秋狩,也会从其他猎场抓来动物放入其中,保证只要能够拉弓将箭射出去,瞎猫也能打到猎物,绝不空军。 云皎沉吟,她对将动物的毛披在身上兴致不高,但到底是圣恩不敢辞,于是说:“只要是皇上猎到的我都喜欢,哪怕是只兔子,也能做成手套呢。” “那奴才就去回话了。” 迎禄来这一趟递话,直接让毛嬷嬷沉默了。 接下来,她再没说过那些绵里藏针的话。 …… 皇帝难得有兴致,众人自然相陪。 一声令下,周围巡逻和站岗的侍卫都更加警惕,生怕让真正能威胁到王公贵族性命的大型猛兽在无预警的情况下闯入猎场里。如果发现老虎和熊,他们会尽量将其围猎起来,再向皇上请示,是否想要在安全的位置远远射上决定性的一箭,将其当作自己的猎物。 耽误的时辰如有人命伤亡,亦属合理损耗。 端亲王带了八只猎狗出行,全是训练有素,平日里好吃好喝养着的猛犬。 这时,有侍卫上前禀报,在东南方向发现了老虎出没的痕迹,问皇上要不要带领众人将其拿下。 “那多危险,皇上,还是臣弟去吧。” 端亲王笑说。 谢知行抬眉:“走!朕等下就将虎鞭留给老三泡酒喝,补补身子。” 众人忙称皇上仁爱。 熟悉的人才知道,康亲王自赋不染纤尘,平常连肉食也不多吃,更不碰下水,就连常人眼中的大补之物,他都嫌腌臜。 围猎老虎由富有经验的猎人探路,再以全副武装的侍卫围成网状,左右运动,慢慢收窄范围。当皇帝远远见到老虎时,那雄虎已经被拿着火把的侍卫驱赶得十分疲惫。负责这次秋狩的武将沈忠行下令不许侍卫用箭杀伤此虎,怕伤了虎的皮毛,底下侍卫一边嘀咕姓沈的不把他们的命当命,一边如实执行。 那受了惊的雄虎在慌不择路时在泥地里窜过,浑身沾着泥浆。 “保护皇上!” “列阵!” 男人喜欢骑马打猎,沉迷的是猎杀猎物的快感,拉弓引箭的豪兴。可皇帝和王公贵族打猎,处处是讲究,大批的人力物力将猎物赶到他射程范围之内,制造异响惊扰猎物的听觉……轮番攻势之下,猛兽也变成小猫咪。 骑在汗血宝马上的谢知行神色淡淡,周围的人看见老虎都面露兴奋之色,只有他冷淡依然。 “皇上可是觉得不如以前?” “以前先帝有心考验我们,谁也不让着谁,特别是三个弟弟都帮着老三,给他让猎物,只有你向着朕,”谢知行勒了勒马首,影影绰绰的一点浅笑跃上唇角,是赢家的笑:“不过朕转念想来,现在也许是在享受朕的胜利果实罢了。” 继承大统的胜者,才能在秋狩之中被所有人奉迎着,将猎物拱手奉上。 当年是考生,现在他是考官。 此一时彼一时也。 谢知行搭箭拉弓,瞄准那老虎的要害,一箭凌空穿过,居然从他的眼睛贯穿而过。那老虎奔逃的动作微微一顿,发出吃痛的怒吼,一改原本慌张逃亡的模样,转而向射箭人的方向狂奔,要和激怒他的人同归而尽。 猛兽不容易被一击必杀。 哪怕肠子被拉出来,都能挣扎着撕碎敌人的皮肉。 然而这一箭的准头,却让克扎人的神射手都感到震撼。 “护驾!” 武将沈忠行高呼一声,往皇帝的马前一站,张开双臂。 此番情态,看得同僚下属心中感叹。 皇帝周围里三层外三层的侍卫,老虎便是长出双翼,也断不可能伤害到皇上,谁也没想到这时来一手献身护驾,怪不得人家能升职加薪受赏,他们只能听令行事。 看这态度,满分! 看这作用,零分! 谢知行不慌不忙,继续射出第二箭,精铁箭头的杀伤力巨大,第二箭再中,它向前奔袭之势略缓,再中一箭,它的咆哮声戛然而止,轰然倒地! “皇上英武!” “早听闻克扎神射手有百步穿杨之能,可比起今日皇上连射三箭夺虎目还是差了点。” “臣等心服口服!” 赞美之声不绝于耳,将皇帝淹没。 谢知行却觉得,老虎的体力早就被耗得七七八八,最后的仰天虎啸看着吓人,其实已是强弩之末。他淡笑着听了一会,便吩咐人去将战利品拿下去处理。 皇帝三箭猎虎的事迹,立马传遍整个寒阳猎场。 此时,女眷正在一个单独的巨大帐子里用着一边用膳,一边闲谈。 同行的宫中女眷,纪贵人和云皎都没资格出席的,不在其中。 皇后和其中一位克扎王妃相谈正欢,便有克扎婢女悄悄走进来,向众人转述了围猎上的惊险之事,当听到被激怒的猛虎向皇帝奔袭而去的时候,女眷纷纷露出惊骇之色:“皇上贵重,岂能以身犯险,可拿下那头恶虎了?” “说时迟那时快,万岁爷连拉两弓,将恶虎射杀,还不损分毫毛发,得了一张完整的虎皮!” 听着克扎女眷惊叹皇上的神武,皇后眼中流露笑意。 在立储前,康亲王其实才是最有人望和人缘的那一位,但当今圣上总是在不同领域里拿出令众人服气的能力。 听到皇帝命人去赶制虎皮,原本和皇后说着话儿的王妃打趣:“不知道是谁能得到这张由皇上亲手猎下的虎皮作裘。” “虎皮的样式,威武是威武,怕是不太适合穿在女人身上。本宫之前听皇上的书房缺一张合心意的地毯,想是为那而备着的。” 换作狐皮,后宫妃嫔还要蠢蠢欲动。 虎皮就不像会送给姑娘的东西。 猎虎能不能这样我编的,书友不要学,很危险喔 第四十六章 赤兔 皮料处理需时,一时半会的,也没人知道皇帝打算如何处理自己的战利品。 是夜,太监捧着牌子入内。 谢知行瞥了一眼:“熙常在的玉牌还没挂回去吗?” “回皇上,皇后娘娘说熙常在的规矩学得欠火候,已经让了毛嬷嬷去重新教导,规矩学好前就把熙常在的玉牌撤下去了。” 经他一说,谢知行才想起这么个事来着。 他思虑片刻,还是给了皇后这个面子:“嗯,退下吧。” 给面子归给面子,谢知行却不打算被谁安排,既然不想他去熙常在那处,那他就处理国事呗,先祖将燕赤领土扩张了不少,可供他处理的事儿又增加了,每样都比召幸妃嫔有意思。 于是接下来的秋狩之行,皇帝也只召过淑妃陪膳两回,并且去江嫔那坐了坐,算是给太后面子。 剩下的时间,全在肝政务! 彤册空荡荡,肝帝在人间。 和他相比,云皎就纯粹是带薪休假来的,每天请完安在毛嬷嬷那听两个时辰的白噪音正好补觉,睡得精神饱满到处溜弯儿,人人知道熙常在正得宠,即使位分低微,去哪都有克扎的王妃夫人对她盛情招待,还能去女子马场尝试了骑马。 可惜,云皎的骑术不精,亦无御马天赋。 最后只能骑上一只最温顺矮小的小母马,负责马场的太监笑眯眯地说着好话:“这马跟主子有缘,主子可以给它起个名儿,当是主子认养的了,日后哪怕跑得不快,也能好吃好喝的养到老。” 这只马天生比其他的马体形小许多,想骑着它驰骋猎场怕是不够威风,如果不是想到可能有公主夫人看上,早就被猎场当残次品处理掉了。 它的皮毛光滑,鬃毛偏红棕色。 “那我想想,”云皎沉吟:“就叫它赤兔吧。” 马场太监:? 赤兔:? 小马仰起头嘶鸣一声。 …… 在旁人费尽心思想偶遇皇帝的时候,云皎骑着她心爱的小赤兔,在马场散步。 一直骑到了要回宫的前一天,她都没去找皇上。 谢知行耐心地等了又等。 终于,等到了时光回溯! 可是没有把握到来找朕的机会,想要重来一遍? 这些日子他见没有回到过去,就刻意不去打听熙常在的消息,省得花太多精力在她身上,倒影响了自己办公。 “去看看熙常在在做什么。” 谢知行吩咐。 不一会儿,迎禄就回来汇报了云皎的日常生活——每日去别人的帐蓬里蹭吃蹭喝,克扎的女贵族居然都挺喜欢她不端着的性子,对她热情招待。吃饱喝足后,就去马场骑赤兔消食。 “赤兔?” 谢知行纳闷:“想不到她那小身板也能驾驭马匹。” 他故意不带旁人,只带了几个善骑射的太监,在熙常在能够去的地方溜弯。第二天又放出风声,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去猎场边上的林子里独自骑马散步,给她偶遇自己的机会。 从营帐中出来,一路往北进。 习惯了百里奔走的汗血宝马想稍微跑得快一点,就被主人勒了一下,它高仰马首,仿佛不解主人为何要走得这般慢。谢知行对自己的爱马颇有耐性,他拍了拍它的脸颊:“听话,陪朕等个人。” 他的马竟像听懂了一样,不再焦躁地想加快步伐,甚至低头啃起了草。 “皇上,那边有人。” 眼观八方的太监轻声提醒。 谢知行掀了掀眼皮,余光瞥到一个慢吞吞的矮小身形。 他先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等到人真走近了,才发现马背上骑的正是云皎——那马比他的马矮一个头,往他的马旁边一站,活像发育不良的小马驹,何德何能担起赤兔的名字? “嫔妾参见皇上。” 云皎从马上下来行礼。 “过来。” 谢知行伸出手,旁边立刻有太监伏到地上去,供她当踏板上马。 云皎有点接受不了把活人当凳子,可她踮了踮脚,发现自己不踩着点什么,是真上不去那高大的马背。只好在心里道了声不好意思,尽量放轻动作往上一踏,飞快地蹬上去。 “嫔妾出来带着赤兔散步,没想到碰见皇上了。” “嗯,也是有缘。” 谢知行不揭穿她,反而很享受她在自己身上花的小心思。 他把话都说到这里,情话是现成的。 来吧,多说几句中听的给朕听听。 “对呀,嫔妾也觉得赤兔跟皇上可有缘了!” 下一秒,云皎就在他的怀里仰起脸,兴奋说道。 皇帝心中缓缓升起一个问号。 不是,他跟这匹马的缘份又是从何说起? 云皎继续编故事:“嫔妾平时只在马场里走走,今儿赤兔却一直闹着想往附近的林子散步,嫔妾原本心里正奇怪着呢,如今看到皇上就恍然大悟了,原来赤兔跟皇上有缘呀!听闻皇上也是爱马之人,这回真是伯乐遇着千里马了。” 谢知行颇为嫌弃地瞥了眼旁边的矮墩子马:“它能行千里?朕怎么看着不像。” 小赤兔体格小,性格却好,哪怕背上没坐着人也没乱跑,低头吃起了鲜嫩的野草,结果吃了没两口,就被皇帝的宝马一头拱开,茫然无措的缩起来,怎么看怎么没用。 就这玩意,跟朕有缘? “你给它起赤兔之名……” 谢知行觉得自己的骑术被小看了:“它除了毛色红些,跟赤兔有何关联?你要骑它,不如去找头小毛驴来也一样。” “皇上怎能当面说它的坏话呢,它会难过的。” 云皎急了,伸手捂住赤兔的耳朵。 谢知行左看右看,只觉得这马一副蠢相,不像通人性的:“你接着说。” “它和皇上如此有缘,皇上不如就把它带回皇宫吧!” 图穷匕现。 在电光石火之间,谢知行明白了。 回溯时光,是因为云皎不舍得在猎场认养的马。 故意偶遇他,也是为了想要带马回宫。 就为了这玩意!? 没它,她还完全想不起来他!? 谢知行的心态不禁出现了一些微小的变化。 他将她搂得更紧了些,问她:“朕和它有缘,那你呢?” 你也和朕有缘吗? 云皎嘿嘿一笑: “嫔妾一眼就在马廊里相中它了,和它自是缘份天定!” 谢知行:带着你的马给朕滚 第四十七章 祝皇帝上恭房没有纸 谢知行的血压一下子就升上来了。 他发现,云皎和其他妃嫔有何不同之处了。 寻常妃嫔不聪明时,用的手段背后的底层逻辑还是想讨好他,得到他的喜爱,只是往错误的方向使劲。而云皎她不一样,她心里根本就没有“讨好他”这根弦,仿佛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既潇洒自我,又有一点精神病发作的美感。 “你难得遇到朕,就为了和朕说这匹矮马的事?” 谢知行刚蹙起眉,就见她瘪瘪嘴:“皇上它叫赤兔,不叫矮马。” 他好气又好笑,就为了一匹矮墩子马的称呼,跟他委屈上了?皇后拘着她学规矩不委屈,听毛嬷嬷教训不委屈,他堂堂皇帝纾尊降贵叫一匹马,她却还在意他唤得不好听:“你既喜欢马,来跟朕说,朕给你找一匹好的。你骑着它天天泡在马场,旁人不笑话你?” 谢知行记得,江嫔的骑术便是顶好的。 这回和部落女眷约战骑术,江嫔也不输她们,扬鞭跃马的身姿潇洒极了,依她那爱奚落他人,尖酸刻薄的个性,能不去挖苦熙常在? 云皎想了想:“有。” “怎么笑话你的,谁说的?” 人心都是偏的,天子亦不例外。 他看这小矮马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可真听到有人拿这事去笑话熙常在,他却立刻大为反感起来。此次秋狩同行的妃嫔位分都比她高,怎么连一个小小常在也容不下,非要去说些酸言酸语,可见没有容人之量。 “江嫔路过的时候说我骑这么矮的马竟然也要搬来小凳子踩着才能上马,就这骑术别丢人现眼了,怕是以前连马有几条腿都不晓得吧。” 谢知行的眉头皱了起来。 江嫔的位分比她高,她怕是不好顶嘴:“别伤心,那你怎么说的?” “嫔妾说皇上就喜欢嫔妾这样的。” 听罢,谢知行莞尔:“知道圣宠好用,还不知道多来找朕。” “猎场太大了,别的姐姐找不到皇上,嫔妾也找不着。” 窥探圣踪是大罪。 谢知行却知道她暗藏的神秘本领,只是心思不在这里罢了。他不着急,让马慢慢的走,云皎却有点坐不住,她上辈子在医院里没养过宠物,只能在网络上吸猫吸狗,来马场骑上小马后,才发现遇到投缘的马是那么幸福的事情。 小赤兔仿佛听得懂她说话,会舔舔她的手,向她撒娇。 云皎不舍得它了! 她想将它带回皇宫,于是才在启程回去之前,回档刷出皇帝的行踪,尝试偶遇。 话虽如此,她跟皇帝又没有很熟。 云皎绞着手指纠结了起来。 她自以为这动作做得很隐蔽,然而在居高临下的谢知行眼中,却是一览无遗。谢知行的目光跟随着她的手指,却不点破,看她能纠结出什么结果。 等了又等,云皎慢吞吞地开口:“皇上,嫔妾在深宫之中很是寂寞。” “朕以后多来陪你。” 谢知行的神色波澜不惊。 云皎静了静,眨巴眨巴眼睛:“皇上这么忙不好吧,总不能为了嫔妾耽误国事。” “耽误不了,传你来乾坤宫陪朕批阅奏折便是。” 谢知行余光瞥到她的脸上。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她眼神正情不自禁地透露出了嫌弃。 谢知行:? 他忍不住了:“你很不愿意陪着朕?” 他待她不能说是天下第一好,但也算是人尽皆知的宠爱了。 云皎仰起脸,委屈巴巴:“那嫔妾可以带着赤兔伴驾吗?” 谢知行都不敢想象那个画面。 突然就有点宠不动了。 “想都不用想,你的……”被怀中人水汪汪的小鹿眼望着,谢知行把到嘴边的小矮马咽回去:“赤兔在寒阳猎场可以得到很好的照顾,不必担心它,被你喜欢是它的福气。” “可是嫔妾会想它,嫔妾想把它带回皇宫,求皇上成全。” 谢知行:“不。” 下一刻,他从太阳穴传来了轻微的晕眩感,时光亦回到了前一刻。 “嫔妾想把它带回皇宫,求皇上成全。” 谢知行:“不。” …… 第十二次回溯,云皎脸颊微微发白,依偎在他怀里。 谢知行虽然并不好受,逆转时光带来的副作用是轻微的头疼和晕眩感,比他高强度练武带来的苦楚不值一提,他能一直跟她熬下去,让她知道,在他这里,有些决定是不会改变的。 第十三次。 “……求皇上成全。” 拒绝的话语到了嘴边,谢知行低头,却看见云皎泪眼汪汪地看着自己。 他忽然就停了话音。 “你喜欢这匹马,喜欢到要跟朕哭?” 谢知行拭去她眼角的泪珠。 他不是第一次见女人哭,后宫女子能哭的事情太多了,他见过躲起来想家的宫女偷偷抽泣,也见过母后被其他妃嫔欺辱伏在榻上痛哭,淑妃哭起来的模样极美,眼泪真跟断线珠子似的簌簌落下。 而云皎…… 她吸吸鼻子,感到无比委屈! 既然能回档,她为什么要偷偷哭泣! 她飞快存档,接着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一巴掌拍在他的胸膛上:“呸呸呸呸!不给就不给,装什么大头蒜,”一巴掌还不解气,她顶着周围太监惊恐的目光连环捶打九五至尊,一边捶,一边给自己呐喊助威:“欧啦欧啦欧啦!!!小气鬼!祝你上恭房没有纸!到时候我拿着纸到你面前,问你,你这屁股就非擦不可吗?” “……” 云皎使了九牛二虎之力暴打他。 可惜,谢知行只觉得即使作为按摩,力度也稍欠火候。 他只是大开眼界,没想到世间女子还有这么一款得不到就撒泼耍赖的。 一旁的太监十分犹豫,是该将这无礼妃嫔拿下,还是先看看皇帝的反应。 出完气的云皎正要回档,狗皇帝却握住了她的手:“别哭了,给你带回去便是。” ……? 她前面好声好气,撒娇卖萌他都不许。 她这回对他饱以老拳,他反倒答应了?M属性大爆发? “呃,嫔妾谢恩。” 方才一直静观其变的太监纷纷放下心来。 幸好没有轻举妄动,看皇上对熙常在这包容程度,他们这些护卫啊,只是帝妃Play的一部份而已。 (本章完) 第四十八章 马肉宴 谢恩归谢恩,云皎没搞懂皇帝同意的逻辑。 难道他就喜欢这一款的? 算了,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能把心爱的小赤兔带回宫了^3^ 两人同游片刻,谢知行就回去处理秋狩的收尾工作,让她自个玩去。看见云皎丝毫不留恋的小脸蛋,他不由碾了碾后槽牙。 云皎骑着小赤兔回去的路上,听到一阵马蹄声渐近。 她闻声望去,就看见江嫔娘娘骑着她的白马疾驰而至,她轻轻一夹马腹,原本还恣意奔跑的马儿就听话地停在了云皎面前。 云皎下马向她请安。 “你还在骑着这只矮墩子马?” 江嫔嗤笑。 不得不说,她不愧是跟皇上有点一表三千里的亲戚关系的。 连对小赤兔的评价都这么一致。 云皎心里正高兴呢,不跟她计较,一边捂住赤兔的耳朵,一边回她的话:“江嫔娘娘,它叫赤兔,不叫矮墩子马。” “本宫管它叫什么,你作为燕赤的后妃,骑着这种矮小的畸型马匹走在猎场,让克扎的王公贵族见了作何感想?怕不是觉得我们燕赤无人!丢了皇上的脸!”看她爱惜这匹马,江嫔眼眸滴溜溜的一转,嫣然一笑:“按照马场的规矩,这等长不大的马匹就该处理掉才是,怎能委屈熙常在骑它?不过,本宫也并非铺张浪费的人,很该物尽其用。你们把这匹马带去马场杀了,来一顿马肉宴。” 牛和马,前者为农业资源,后者则是军事物资。 两者因为背后的特殊意义,除非有特殊情况,否则都是杀不得的。即使是王公贵族,也得恪守此例,不能为了满足口腹之欲开此先河。 不过,像这种长得特别矮小的马匹,拿去配种都怕污染优良血线,属于可以宰杀的特殊情况。 “嘶嘶!” 小赤兔不安地踱步,低叫两声。 跟着江嫔的太监上前,要夺过云皎手中的缰绳。 云皎抿了抿唇,她的上个存档点刚好在皇帝同意她将马带回皇宫之前,她怕回档后刷不出同样的走向,于是往前一站:“皇上答应了嫔妾将赤兔带回宫里养,娘娘难道是要抗旨吗?” “怎么可能!?” 江嫔脸色一变。 就这破马,皇上那追求完美的性子能同意? 她入宫有一段时日,在被抬入王府之前,也曾和还是大皇子的谢知行打过交道,虽然没能结下青梅竹马的情谊,也知他对完美的追求近乎苛刻,她嗤笑一声:“谁不知道你除了刚来猎场那夜截了兰嫔的宠外,再没有被皇上召幸过,谈何答应让你把它带回宫?依本宫看,只是你护着这匹马的说辞罢了。假传圣旨,罪加一等!” 江嫔也没完全推断错误。 哪怕是云皎提出来的请求,皇帝亦觉得这马甚是伤眼睛,宁愿提出送她一只更好的,也不想把它带回皇宫。 可在云皎眼中,小赤兔就是最好的。 个子小点怎么了?这分明是青春版的汗血宝马! “不行!” 当太监再次逼近,云皎也是寸步不让。 就两边就这么僵持住了的时候,不远处却传来一阵密集的马蹄声。 两人同时望去,江嫔变了脸色,心不甘情不愿地下马相迎。 “臣妾向淑妃娘娘请安!” 穿着骑装的淑妃身边浩浩荡荡地跟着一帮人。 她骑的马比江嫔骑的要更高大一些,皮毛光滑油亮,前半截的毛色乌黑,后半截却是纯洁的白,光穿过林子落在它身上,染开光晕,煞是美丽。云皎只在马场见过一次淑妃,她并不很热衷骑马,只是散了一会步。 “你们在这里聊天么?” 她笑问。 江嫔如实告之。 一来,是不敢隐瞒。 二来,她觉得淑妃和熙常在没有来往,哪怕不和她站在同一阵线,也该对她欺凌熙常在的举动视而不见。 “熙常在假传圣旨,恃宠而骄实在可恶,臣妾才想略施小惩。” 淑妃听着,清冷漂亮的脸庞看不出情绪变化。 待江嫔说完,她才勾了唇:“江嫔想吃马肉?巧了,本宫也想尝尝什么味道。” 闻言,云皎脸色一白。 早有听说淑妃宠冠后宫,即使以前因为流产过一次而落下难以成孕的毛病,地位也没因此受影响。 江嫔喜形于色。 然而,淑妃的下一句话却将她打入地狱: “本宫不想吃那匹小的,想尝尝你这一匹。” 江嫔愣住,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她结巴了起来:“淑妃姐姐,怎么能吃踏云呢?” “它不是马吗?”淑妃疑惑。 “它是马,但是……”江嫔急得汗出如浆,片刻,她灵光一现:“按燕赤的规矩,马没有伤病残疾的话不能处死,姐姐还是吃熙常在那匹畸型的小马吧!” 江嫔擅骑,也喜欢马。 这匹踏云就是她从皇宫马场里带过来的爱马,感情深厚。 对于她的建议,淑妃没接话,只是以眼神示意身边带来的太监。 “你们要做什么?!大胆,我是皇上亲封的江嫔,不准碰我的踏云!” 能在淑妃身边伺候的太监都孔武有力,除出没有胡子外,和正常侍卫并无分别,他们异常默契,数人分工合作,扳住马头,放倒马匹,接着淑妃轻轻一勒缰绳,身下的马便躁动起来,快步冲上前,朝着倒地的踏云后腿践踏上去。 “江嫔骑的马惊动本宫,你们护主有功,都赏。” “可惜这匹发了性的马儿伤了后腿,本也是活不成的,抬回去杀了,赏给江嫔做马肉宴。” 淑妃说完,她的大太监恭敬地问:“娘娘要如何烹调马肉?” “本宫突然不想吃了,还是留给江嫔吧,她喜欢这匹马,”淑妃一顿,转头看向云皎:“你想吃吗?” 淑妃有一双动人的眼。 然而,被她定睛望着时,云皎却发现自己后背湿透:“嫔、嫔妾就不用了,谢娘娘赏赐。” 淑妃扬长而去。 江嫔哭得泣不成声,受伤的踏云被太监弄晕,又叫了人来抬去马场。江嫔晓得腿脚不便的马是活不下去的,她在略微缓过来之后,要求给踏云一个痛快。 但到了晚上,她依然得到了她想要的马肉宴。 江嫔崩溃第二回,据说整夜做恶梦,第二天几乎是被宫女扶着才勉强登上回程的马车。 第四十九章 霸道淑妃爱上小常在 云皎想了一路,愣是没想明白为什么淑妃要帮她。 她想不明白的事情,就拿出来和两个宫女讨论了,贡眉沉吟:“江嫔是太后的人,淑妃这么做,怕是要得罪于太后了,这是何必呢?即使是想和主子结交,把她拦下来打圆场便是,这是把江嫔往死里得罪啊!” 雪芽却想起来上回主子撞破淑妃对纪贵人下手的事: “难道,淑妃是在偿还上次小主没去揭穿她的人情?” “淑妃事后送了首饰来,我还以为事情已经完结了。” 云皎越想越觉得心惊胆战,也从一开始快乐地享用栗子酥,变成了心惊胆战地吃栗子酥。一连吃下三个,心才定了些,接着把爪子伸往荷叶饼。 雪芽乐观地说:“也许淑妃娘娘是喜欢咱们小主,看不惯江嫔欺负小主呢!” 闻言,惊得云皎被荷叶饼噎住。 两人一个喂她喝水,一个轻轻拍打她的背,给她顺气儿。待她缓过来后,瞪雪芽一眼:“什么都嗑只会害了你的小主。” “奴婢失言!” 虽然不知道“嗑”的意思,雪芽仍然惶恐认错。 “你也不是故意的。” 云皎摆摆手揭过不提。 霸道淑妃爱上小常在的戏码,她想都没想过。 两次和淑妃狭路相逢,虽然遭其毒手的都不是她,她却不禁心生惧意—— 淑妃的表情要比皇帝多些,她会笑,也会沉思,但那双长而媚的眼睛却如漆黑的海面一样平静而暗藏波涛,当她温和柔婉的嗓音在耳际响起,会令人生出悲天悯人的错觉,说出来的内容却无比残酷。 这后宫里,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淑妃出手救她,背后必然另有原因。 “容我先想想啊。” 吃完荷叶饼的云皎抹抹嘴巴,闭目沉思。 过了一会,雪芽忍不住:“主子可想出来了?” 云皎:“zzzZZZ……” 这一觉,直接睡到了回宫。 因为常在规格的马车放不下床榻,云皎是坐着睡的,睡得浑身酸疼,期间皇帝派人问过她要不要过去他的马车,云皎满脑子是淑妃的微笑,便觉得在自己马车上坐着睡挺好的。 小命要紧,咱不能贪图那点享受啊! 皇帝皇后回宫,来了无数人在宫门前迎接,浩浩荡荡地跪了一大片,只有太后还站着。 表演了一番母慈子孝后,太后没忘记关怀皇后: “皇后辛苦了,看着比去之前瘦了些,可是在猎场吃的不惯?回来要好生补补。” 接着,她单独点了江嫔的名:“哀家只怕皇上身边没个可心的人儿知冷热,临行前叮嘱了江嫔许多事,可有把皇上照料好了?” 猎场此行,皇帝跟江嫔统共都没超过二十句对话。 江嫔想关怀皇上,也无从入手。 但在众人面前,皇帝还是给了母后这个脸面,他淡淡道:“江嫔事事体上意,令朕心甚慰。” 太后闻言摘下来一个手串,戴到江嫔手上。 江嫔的脸色苍白得脂粉都盖不住,被太后当众护着后,更是红了眼眶:“谢太后娘娘赏赐,臣妾愧不敢当。”说着,她掉下泪来,太后只当她是被感动到,一连道了三个好,让嬷嬷将她扶起来。 前来迎驾的魏嫔一边试图向皇上暗送秋波,一边跟身后的许贵人说:“奇怪,江嫔的演技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说哭就哭,搞得场面怪感人的。” 皇宫这几位高层,仿佛感情缺失只会肝政务的皇帝就不去提他。 幽怨的皇后眼里只有皇上和抢她男人的狐媚子,淑妃喜怒哀乐都极为讲究,和太后的关系不怎么样,感人肺腑的气氛组就只能由江嫔来承担了。 许贵人:“看江嫔那脸色,在猎场该是没争到宠。” 魏嫔呶呶嘴,往皇帝的后边望去。 后面就只剩下充当背景板的丽嫔、纪贵人和熙常在了。 “她居然平安无事地回来了。”魏嫔讶然。 在宫外下手弄死一个人,比在皇宫简单,魏嫔原以为此程同行的人里,该有按摩不住下手的,没想到人全须全尾的回来,精神劲头还好极了,比江嫔还好些。 这能不好吗? 全程在马车里睡了个爽,回宫后云皎都怕自己倒不过来时差。 寒喧一番后,太后看出皇帝脸上的疲惫,也没有在这再表演下去,领着众人回宫休息去。 当常在答应好就好在,大佬点名都点不到她! 像太后拉着皇帝皇后和江嫔都说了体己话,而对淑妃置若罔闻,明摆着对她的不喜,后宫诸位看在眼内,心中便有了计较! 可换作云皎,太后没点她名,却很正常。 位分越低,责任越小。 在她们勾心斗角的时候,云皎已经回到咸福宫,在榻上躺着了。 雪芽大惑不解:“小主不是在马车上已经睡过了吗?” “对啊,我现在不困,只是想躺着。” “可是……” “如果只是睡觉才上榻,那对我的床榻不是太不公平了吗?别想太多,想不明白就给我按按肩。” “好的小主。” 被忽悠得晕乎乎的雪芽给主子按起肩颈来。 有人闲似野鹤,有人撕成斗鸡。 江嫔还没有梳洗,就扑到了长乐宫,伏在太后膝上痛哭,将在淑妃那受到的委屈尽数说出来。她是说痛快了,太后却皱起了眉,让嬷嬷将她扶起来,喝杯热茶定定神:“再挑一匹心合意的便是,这点小事都不必求到皇上那去,哀家给你作主了。” “太后……” 江嫔还是委屈。 “不然你还想怎样?让哀家将淑妃传过来,骂她一顿?” 见太后脸色不好了,江嫔说话吞吞吐吐起来:“臣妾也没有这么说……” “你没有这么说,但你就是这么想的,” 江嫔垂头丧气。 太后仍想把道理掰碎了来劝导她:“事源是你看那熙常在不顺眼,想整治她,结果被淑妃看到,使坏杀了你的马,可她终究不敢无缘无故的罚你不是?皇上不喜欢爱生事端的妃嫔,这事传到他耳中,他只会觉得你既没本事还要挑起事端,又没大局观不愿大事化小。” 每次看到自己这个娘家侄女,太后都特别心累。 可惜扶持娘家势力是最需要任人唯亲的地方,不然太后也想选个更加聪慧精干的姑娘来培养。 在太后看来,一匹马,杀就杀了。 后宫里多的是这种事情,敲山震虎,你别被影响到,记着这件事日后还回去就是。当下人家位分高有宠爱又占着理,哭闹不休也是徒惹人笑话。 除非,能在皇帝面前哭,还哭得他心疼而非心烦。 再说事情的开端,就更让上届宫斗冠军懵逼了。 一个得宠的常在,你没事去搞她干吗? 在云皎封为熙常在之前,皇帝有好长一段时日没踏足后宫了,那时太后急得直上火,嘴边燎了两个泡。看见熙常在侍寝后又被召去伴驾,她心中大感宽慰—— 儿子对女人还有欲望的! 太后定定神:“你当务之急是尽快怀上龙胎。此行秋狩,皇上可有召幸你?” “没、没有……” “哀家白费了那么多功夫,你却只惦记着你的马!” 太后气结,抬手按住太阳穴。 江嫔这才晓得害怕,忙向太后道歉,又上前亲自替太后按摩头部,说了许多好话,太后才缓了脸色:“没有一儿半女,你便是将新得宠的妃嫔一个一个地打压下去,也是给他人作嫁衣!无论是淑妃还是熙常在,你都不要再管了,传到皇上耳中,怕只会对你越发厌烦。” 说罢,也懒得再管江嫔有没有听进去,就摆手要她滚了。 嬷嬷送上宁神茶,太后将其一饮而尽:“哀家现在只怕,她即使怀上了,生下来随了她,也是个蠢笨不堪的!” 她越想越觉得这可能性很高。 嬷嬷笑说:“太后这还不好办?待她生下来,抱到长乐宫里养着就是。” —— 回到宫中后,谢知行又是一堆事情要忙。 要是有空,他也多去有子女的妃嫔宫中坐坐,略尽为人父的责任,让魏嫔春风得意了起来,在皇上连续去她宫里用了两天膳后,她又故态复萌了。 上面的皇后、静妃和淑妃她不敢撩拨。 江嫔回宫后一副全后宫欠她百万俸银的臭脸,魏嫔怕她玩不起,于是掉转矛头指向丽嫔:“最近如意总缠着她父皇不放,想得厉害,皇上也很疼如意,知道女儿想爹,带了许多小玩意回来给她。” 丽嫔:“公主可爱,皇上多顾着点也是应该的,何况秋狩又出宫了那么久。” 秋狩没带你。 魏嫔:“没办法,如意还小离不得我,皇上答应等她再大点也带她去。” 我有女儿。 丽嫔咬紧后槽牙:“皇上都在你那用膳了,怎么没留下来就寝?可是魏嫔伺候得不够周到呀?” 被说中痛处的魏嫔略有不爽,接着道:“公主习惯和我一起睡,皇上还有事就先回乾坤宫了。” 两人的对话跟复读机似的,偏偏旁人看得津津有味,愣是没有一个人去打断两人的对话。说到最后,丽嫔被她的反复炫耀女儿惹得邪火直冒,她冷笑一声,拍拍身后站着的云皎:“也托熙常在的福,皇上没少来咸福宫,也经常夸我把她照顾得好。熙常在还小,我不仅把她当姐妹,还几乎把她当女儿看待呢。” 不就是女儿吗? 看她现场收一个! 莫名其妙被拽了一把的云皎差点跄踉摔倒,还是身后的雪芽扶了她一下。 云皎都震惊了。 之前的妃嫔们跟她套近乎,打的都是“情同姐妹牌”,没想到,就在今日,建章宫的众目暌暌之下,丽嫔打出了“情同母女牌”!她把她当主位娘娘,她真想当她的娘! 她再看看其他人,发现都很沉稳,没人觉得丽嫔这话有问题。 其实说白了,无论是如意公主或是熙常在,都只是让皇帝多来自己宫里的固宠工具,是一个符号。所以魏嫔在炫耀用女儿留得皇帝用膳时,丽嫔将云皎抬出来,是合情合理的,等于别人打三带一,你也打三带一,管上! 可惜,云皎脑子转得没诸位那么快。 她思索两秒,觉得职场最忌当墙头草,县官不如现管,此时必须力撑主位娘娘! 于是她高情商地接腔:“是的,娘亲。” 丽嫔:“……” 魏嫔:“……” 后宫诸位表情管理都有点绷不住了。 “笨蛋,” 丽嫔对她使使眼色,小声道:“是把你当女儿看待,不是让你真叫娘。” 云皎也回应了她的眼色,感情充沛道: “嫔妾和丽嫔娘娘的感情,不是母女,却胜似母女。” 云皎相信,如果娘亲知道说这种话可以让她在后宫过得好些,娘亲一定会原谅她的。 今日的建章宫请安,以咸福宫的两位义结母女打上句号。 再没有别人提别的话,连向来喜欢叭叭叭说个不停的魏嫔都不说话了。 …… 走出建章宫后,丽嫔在步辇之上想了一会,猛地坐直身:“刚才请安时你怎么那样说话呢?” “我怎么了?娘娘你方才对我使眼色,不就是想要我来个狠的胜过魏嫔,让她闭嘴?” 云皎抬起头时一脸疑惑。 “是没错,可你那样说话也太夸张。” “结果不就是你想要的吗?别对过程太苛刻。” 见云皎竟跟自己讲起大道理来,丽嫔不由有些气闷。 更令她气闷的是,她居然没办法反驳云皎,她逻辑自洽了。 别说,云皎今日给配合自家主位娘娘给魏嫔来了这么一手,接下来一连数日,请安都没人再去撩拨咸福宫的人,丽嫔过上了入宫以来最清静安生的一段日子。 在一片平静安宁之中,迎来了江嫔的生辰。 后宫不禁止妃嫔过生辰,有条件的也可以设宴邀请姐妹来吃席。云皎对此不感兴趣,也没想过江嫔会邀请她,不过名单上却的确有她。嫔位娘娘有请,她一个常在除非称病,否则还真不能不去。 “能不能人到礼不到啊?” 云皎哀号。 雪芽:“这个主子就别想了。” 4000字完成! 第五十章 穿越女十大名曲 妃嫔生辰,内务府和膳房都会送去相应的吉祥物品和席面。 按着份例里的,嫔主子的席面只够宴请自己宫里的。 江嫔掏出自己的银子,花钱让膳房提前准备多些席面,她要请客吃席。 宫中请客,去与不去,备多少礼皆有学问。 位分低于自己的请柬,按心情去不去,随便给点礼。 位分高于自己的请柬,人能下床就得去,礼数也要备得周全,忌能入口的东西,以送布料和首饰为主,偶尔也有送字画的。 “那我便画一幅贺寿图送给江嫔。” 云皎让宫女磨好墨,摆齐文房四宝,等到毛笔蘸了墨,她在纸的角落描画了一只Q版小猪:“雪芽你看,猪猪侠,” “侠客怎么能和猪扯上关系呢?” 雪芽一脸不可思议。 “因为它是一只爱行侠仗义的猪。” 描摹片刻,云皎发现自己居然很有画Q版的天赋! 她浑忘自己搬出文房四宝的原意,一边画,一边哼唱:“聪明勇敢有力气,我真的羡慕我自己……” 云皎画得入神,没注意到周遭在不知不觉间安静了下来。 一道高大的影子盖住画布。 “你为什么要画一只猪?” 冷不丁地响起的男声,终于将云皎从自己的思绪中唤回来,她仰起头,看见皇帝正站在自己身后。他也没理她,托起她刚画好的画看了看。无声地闯入别人的屋里,还从容得像是他才是这儿的主人,这气度,分明是个狠角色。 窗外的光漏进来,勾勒得他更似翩翩佳公子。 皇帝长得有多好看呢?用云皎贫瘠的词汇量来描述,只能说如果他是一款古风乙女手游里的角色,那他的配音演员必定是阿杰,是当看板郎的地位。 “……皇上你怎么走路没声音?” 唱《猪猪侠》主题曲被帅哥逮到,云皎轰一下脸涨得通红。 “朕是习武之人,可以掌控步息,见你画得入神,便不想你因为起来迎驾而打断了你的作画,只是……”谢知行轻抖了一下那张纸:“嗯,这只猪是略有几分像你,但智慧、勇气和力气,你三样只占其一。” 熙常在所用的画画技法是他从未见过的。 “你的画作虽然粗糙,不失灵气。” 但还是她在仰起头来看见自己时,流露出来的呆愣模样却更加可爱。 谢知行把手按在她的肩上,正要说他可以教她作画。 他从会握笔起,就由名师教导,下过的苦功早融入骨血。 下一秒,却回到了咸福宫外。 …… 果断回档的云皎哼笑一声,暗道皇帝太过天真。 因为毛笔在纸上作画画错了的话不能用橡皮擦擦掉,在下笔之前云皎就存了档充当现实世界里的ctrl+z,不过出乎意料地,她画得如有神助,愣是一笔都不需要撤销。 这回,正好用在皇帝这个突然出现的老六身上! 还有,她必须要挽回失去的面子! 当谢知行再次踏入咸福宫,叫宫女太监不要声张,一路走到了西侧屋外,这回听到的歌声,却不再是《猪猪侠》的主题曲,而是……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我们穿越女都是唱《明月几时有》王菲版的! 云皎的古风歌储备不多,主要是背不下来歌词。 她听得张口就能唱出来的,除了《明月几时有》,就只有周董的《青花瓷》和《发如雪》,再多来两回,狗急了会跳墙,她急了只能唱《爱的供养》! 谢知行听得抬了抬眉,在走到距离还有云皎五步距离的时候,歌声停了下来。 “吐气沉稳,步息隐而有力,不会是宫中的宫女。” “即使是寒阳猎场里的侍卫,也没有如此深厚的内力底子。” “虽然你已经极力隐藏自己的脚步声,但看来还是嫔妾技高一筹” “嫔妾都不用转过头来,已经知道是皇上了。” 极力忍耐住想要疯狂上扬的嘴角,云皎回过头来。 从窗外倾泻进来的阳光为她拉出一条长长的倒影。如果说这个逼装得哪里不够完美,便是古代没有旋转椅。 “嫔妾参见皇上。” 她起身,盈盈下拜。 目睹全程并保留了记忆的皇帝:“……” 爱妃好像在玩一种很新的play,而他只是这个play里面的一环。 “你先起来。” 谢知行将她搂入怀中,发现她双眼亮晶晶地看住自己。 如果人类有尾巴,那云皎的尾巴现在一定晃成了风扇叶片——我刚才古不古风,厉不厉害?愣着干吗呢?怎么还不夸我? 他不过一愣神,手臂就被她揪紧了。 毕竟装逼了的人如果没有获得别人夸奖,那当发热的头脑冷静下来,便是脚趾抠出三室之厅之时。 “皇上?” 云皎眼巴巴地望着他。 “很厉害,朕故意收着脚步声,没想到居然被你发现了。” 看她可爱,谢知行便想着顺从她一下。 不料方才还一脸既期待又怕受伤害的云皎一秒抖擞:“哈哈!嫔妾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皇上还得练练啊!” 谢知行:“……” 他好想把刚才对她的夸奖回溯时光一下。 “嗯,朕还得练。” 他磨了磨后槽牙。 自我感觉良好的云皎还在暗示皇上:“刚才嫔妾唱的歌,皇上听到了吗?是不是特别有文化?” “是,” 谢知行勾勾唇:“你的腹中有诗书,朕听了也很动容,就是不知,这词也是你所作的吗?” “不是,是家父在嫔妾小时候迎到府上的一位贵客所作的,但时日久远,怕也不好追溯。” 这个世界没有李白和苏轼的诗词。 但云皎并不想将前人的功劳归在自己头上,就随口编了个起源。 “唱得很好听,” 谢知行没有对词的内容再作评价,只是捏了捏她的脸颊:“原来你识字?” “……” 云皎提醒:“皇上,嫔妾在储秀宫笔试满分。” “入宫后见你太多回,朕都把这事忘了,”谢知行顿住,问:“这段时日朕没来,怎么想到将纸墨拿出来了?可是真在深宫寂寞了,要寄情于诗画。” 这里备注一下,虽然这章提到了阿杰,但我并不是他的粉丝(国配里面我都没有喜欢的),当然也不是黑,提到只是作为一个中性的梗,只是太典了,每个游戏立绘最好看,最贵的都是他配音的,你敢想象,我连玩欢喜斗地主,最贵的300多块的角色,一点开来也是他的声音…现在一听到他我就知道这个东西不便宜 第五十一章 新衣(二更) “江嫔生辰递了邀请函给嫔妾,嫔妾方才就在苦恼想有没有什么省钱的法子,想到送亲笔制作的字画最好,无本买卖嘛,就费点笔墨。” 在这方面,云皎觉得没必要瞒着皇帝。 “你很缺银子?朕记得赏你不少。” 谢知行知道宫中缺少银两寸步难行,之前就明里暗里赏她不少,免得她为了一二两银子在那不断回溯时光,徒惹他心烦。云皎摇摇头:“要说缺,嫔妾是不缺,可嫔妾跟江嫔不算和睦,她总针对嫔妾,上回还想杀了赤兔来吃,嫔妾就是不想送值钱的东西给她!” 小气得明明白白。 说罢,云皎很是好奇地观察了一下皇帝的反应。 在传统宫斗中,皇帝一般会分为两派。 一派觉得她好清新好不做作,欣赏她的真性情。 一派觉得她不识大体不懂息事宁人,拿这点事来打扰他。 “哦。” 谢知行坐下来,手上捧着盅茶。 他面上淡淡的,看不出对她的话有何感想,云皎实在好奇,就将心中的疑问问出来了。 “朕的看法?” 嫌屋子里闷,谢知行将窗屉往外推开一道缝,丝丝缕缕的寒意从外面渗进来:“朕有听你说话,但是没听明白。” 那点小事的纠结,皇帝难以共情,也没有感想。 不过,他看云皎在意,也给出建议:“光送便宜的贺礼去,就是你的应对之法?” “不然皇上还有更好的?她是嫔主子,邀嫔妾这个小常在去,嫔妾即使是爬也得爬过去赴宴,不然就是不敬她。” 狗皇帝站着说话不腰疼。 然而,狗皇帝他还真有更好的建议:“江嫔的生辰宴也邀了朕,到那天,朕不去,召你来伴驾,你就一并不必了。” 云皎:“……” 好家伙,还真能气人。 要不然怎么能说他是狗皇帝呢?云皎想想那画面太美她不敢看,等于在她生日当天,凌空一个巴掌抽过去,江嫔怕是能在生日宴上气晕掉。 如果淑妃没有杀掉江嫔的马,云皎真会心动。 可她觉得江嫔已经得到了自己应有的惩罚。 “这就不必了。皇上,这不是为嫔妾在宫里树敌吗?其他姐妹见到江嫔在生辰当日被如此对待,怕也要生出兔死狐悲之感。” 谢知行漫不经心地放下茶盏:“有朕在,哪怕你与全后宫的妃嫔为敌,谁也不能伤你半分。” “那么皇上,嫔妾为什么要与全后宫的妃嫔为敌?” 云皎很费解。 她不说交际满后宫,也算是与人为善的多 谢知行悠然自得:“因为有朕在。” 圣宠在谁处,谁就被全后宫敌视。 云皎却灵机一动:“嫔妾还真想到一个皇上能帮上忙的法子,就是不晓得皇上愿不愿意配合。” “你但说无妨。” “嫔妾的字和画都不怎么样,拿来作贺礼贻笑大方,旁人也怕会觉得嫔妾不敬江嫔,可如果皇上在嫔妾的作品上提个字,或者盖个章,就没人敢说嫔妾的画不好了!” 灵感之一来自乾隆皇帝。 之二,则是上辈子云皎看见很多人的QQ头像都打上了厚厚的华丽水印,有些画作线条粗糙,加上多层水印后,竟也显得好看了起来!细节不够,水印来凑。 在皇权之上的时代,皇帝御用水印一盖,云皎倒要看看,谁敢说她画得不好! 谢知行一听,对她另眼相看起来。 人的看法就是这么不公平,向来不甚机灵的人提出别开生面的有用方法,总会得到更多的夸奖。他亦没想到狗嘴能吐出象牙来,便答应了她:“可是朕的墨宝要赠给别人,你不心疼,不吃醋?” 一想到自己省下大笔银两,云皎心里高兴,自然顺着皇上说:“我好心疼,好吃醋。” “如果你嘴角没往上咧的话,朕就信了。你画完之后叫宫女送过来乾坤宫就是,今日朕过来找你,另有别的事。” 说罢,迎禄适时走了进来,他身后是一位很眼生的太监。 经他自我介绍,云皎才知道他是制衣局的总管,那块虎皮处理好了,他是来给她量身定造大衣的,有什么要求也一并提出来。 “我不会做衣裳,就不提太多外行人的要求了。” 那太监忙说惶恐:“只要是小主提出来的要求,奴才们定能办到,皇上亲手猎到的虎皮,这多珍贵啊!皇上下了命令,必须做得让小主满意,小主只管大胆地提。” 云皎想了想:“我想要给那风衣做成连帽样式的,然后在帽子上还原出老虎耳朵。” 对方一开始没明白,旁边刚好有纸笔,云皎将虎耳帽的样子描摹出来,他立刻就懂了。 “这个好做吗?” “好做,必须好做,小主的想法奇巧精妙,做出来肯定活灵活现!” 云皎听了一箩筐的好话,心里也跟着期待起来:“在下旬之前能做出来吗?” 太监面露为难之色。 谢知行一听,知道她是想在江嫔生辰之前拿到,便吩咐:“手脚勤快点。” 皇帝发了话,便是原本做不到的,也得做到。 “奴才明白,奴才定能在下旬之前赶制出来。” 太监应声。 …… 宫里新鲜事少,江嫔生辰要大办,便成了众人的谈资。 贵人常在还要掂量一下自己,丽嫔和魏嫔等人就没打算给她做陪衬,既有拿出压箱底珍珠头面的,也有命令制衣局连夜给自己裁出新衣来的。可惜,无论是谁去催促,得到的回答都是同一个:“对不住了娘娘,绣娘人手紧缺,娘娘莫急,等过了下旬就能腾出手脚来。” 派去制衣局的大宫女柳眉倒竖:“大胆,过了下旬还要新衣来作甚?这可是魏嫔娘娘的吩咐,把旁人的放一放不就得了?不仅要娘娘的新衣,还有公主殿下的,耽误了娘娘的事儿,你担当得起吗?” 然而制衣局的人还是油盐不进,只说是实在腾不出空闲来了。 宫女没法,只好回去向主子汇报。 魏嫔听罢大怒,怒到一半收了收:“你去打听打听,可是忙着给淑妃做新衣?” 第五十二章 动物派对 魏嫔的宫女再去打探时,制衣局的太监本来是要如实道出是皇上的旨意,才不得不怠慢了其他娘娘的需求。可当时总管方齐神色匆忙地走了出来,抢白道:“这先后次序排列的确是按位分来排的,不是奴才不尽心,实在是腾不开手脚了!不过如意公主的衣裳小,奴才就让她们多熬两个晚上,先将公主的新衣服弄出来,再给魏嫔娘娘孝敬一张上好的皮子,您如何看呢?” 宫女来前,就得魏嫔授过意。 如果是在忙淑妃的衣服,她就不计较了。 可见勃然大怒的对象也是分出三六九等的。 “倒算你会办事儿!可不许偷工减料,若是做得差了,磨着殿下的皮肤,即使娘娘能饶了你们,皇上也不会轻轻放过的。” 方总管满头大汗地应了下来。 待那宫女走后,他才回头训斥下属:“你刚才是不是想说制衣局上下都在赶制皇帝给熙常在的虎皮大衣?这么回话,在宫里是要生事端的!遇人说话只说三分,剩下的七分让她去猜,去使银两打听,就是话别在我们这儿漏出去。” 太监只是半个男人,和娘娘们打交道久了,多少能懂点她们的心思。 淑妃在后宫积威已久,家世位分宠爱她全有。 被她占了先,其他小主大多自认倒霉,不会深究。 哪怕有这层考虑,方总管也没把话说满,只让魏嫔的宫女去猜,又自掏腰包孝敬皮料,把事情圆过去就是——每年过节,妃嫔都想穿新衣裳,分例里不够,或者想要费功夫的花样,也得额外使银两。方总管不缺油水,但他不想惹事。 “还是干爹懂得多,儿子受教了。” 小太监惶恐道。 方总管哼笑:“旁人我也不管他,看你孝顺,我才多说两句。” 小太监呵腰,说了许多好话。 “虎皮这事,你们谁都不许乱说,收了银子也得想想有没有命花。” 方总管看得远啊,要是依着皇上往日的性子,他想赏谁就赏谁,压根不会藏着掖着,更不会去想旁人会有多嫉恨这个受赏的妃嫔。这回却让他们低调着来,这份细致的关怀,比一张完整的虎皮更加值钱。 他看得是远,可还是想岔了一点。 内务府再低调处理,到时候熙常在不还是要穿着出席江嫔的生辰宴?只是他发现这熙常在是个小显眼包,肯定想先抑后扬,等到在宴上才显摆一番,自然不能在前走漏了风声。 此次寒阳猎场,由于随行皇帝的侍卫太监所得的猎物,都归为皇帝所猎,于是所得的皮料数量真的不少。 最上等的,自然归了太后。 其次则为皇后统一分配,这是对中宫的尊重和稳固权力,不过皇帝格外吩咐了一句——淑妃念叨着想要狐狸毛,那张白狐皮就留给她了。江嫔生辰,也挑些好的。 这是皇帝对“杀马事件”的批示—— 淑妃心情不佳,赏。 江嫔寻衅滋事,但看在是太后的人,又死了心爱的马,赏赐安慰。 其余的,才由皇后自行分配。 由于皮料数量众多,妃嫔得了皮料,就想做新衣裳,让内务府忙得脚不点地。魏嫔有女儿傍身,即使无宠也时常能见到皇帝,内务府不敢怠慢她,才有孝敬作补偿。 换了别人,一句忙不过来就打回去了! “这次江嫔生辰上,能穿上新衣的,才叫在宫里有脸面。” 丽嫔说道,又有些气恼:“皇后分给我的料子没有给魏嫔的好,不就是有个女儿吗?她连封号都没有呢!” 云皎在主殿听她唠嗑抱怨。 听丽嫔把六宫的女人都骂了一遍后,她才想起来:“你要戴什么首饰去?你之前不是说江嫔想杀你的马么?你也是咸福宫的一份子,可不能掉了档次,”她把宫女叫过来:“将我的首饰盒拿出来,你看几样好的,借你穿穿,别光秃秃的赴宴。” 宫女抬出来珠光宝气的一屉,闪得云皎眼花缭乱。 试戴上去后,果然增色不少。 “那就谢过丽嫔姐姐了。” 云皎对着铜镜显摆一番。 其实之前侍寝后,皇帝也给她送了一些珠宝。 但珠宝首饰还得是小姐妹挑的合适。 “不用谢,是要还的,而且也不能碰坏了。”丽嫔绷着语气道。 自打云皎在建章宫管她喊娘之后,丽嫔再没办法用以前的目光去看待她了。说出来的话语还是那么刻薄,却忍不住对她多照顾两分。 丽嫔将此解释为看熙常在太缺心眼。 如果在大场合丢了脸,旁人会连带着笑话咸福宫的。 …… 眨眼间,就到了江嫔生辰当日。 太后关门礼佛,并不轻易离开长乐宫,这回也没有破例,只是送来了长长的贺礼单子,其中一尊琉璃多子观音其中的祝福涵义不必多述,惹得后宫众人侧目艳羡。 魏嫔持续在底下嘴臭:“啧啧,皇上又不临幸她,即使有观音保佑也没用。就是菩萨显灵了,看见她的肚皮也得摇摇头。” 许贵人信佛信得更虔诚一些,她不敢接这话。 她到得早些,到处张望:“丽嫔呢?本宫都到了她还不到,大胆,”她自语:“早知道在外面多绕几个圈子,现在倒像本宫要等她了,也不怕折了她的寿。” “母妃,什么是折寿哇?” 如意公主睁着水汪汪的眼睛,好奇问道。 “哎呀,不是叫你在本宫说话的时候捂住公主耳朵吗?” 魏嫔呵斥照顾公主的宫女。 她知道自己修养欠佳,可实在是忍不住,当面讲个痛快她不敢,背地里嚼嚼舌根还是可以的。 淑妃和静妃都送了礼来,人没到。 这两样,魏嫔料到了,一个是不必给江嫔面前,一个是身子骨的确不好。 让魏嫔惊讶的是,皇后居然来了。 她行礼请安完回到座位上,跟许贵人纳闷道:“江嫔的面子有那么大吗?”又转念一想:“哦,该是太后的面子大。” 今儿的宴席,可真是皮草展示大会。 没新衣的,也得把旧衣改改样式,充作新衣穿上。 一眼看过去,活像在开动物派对。 就在这时,太监唱名: “咸福宫丽嫔到,熙常在到,孙常在到——” 第五十三章 一张破画(二更) 丽嫔无愧于她的封号,今日用心打扮,更是艳光四射。 明艳浓颜挂的美人,在需要盛装出席的场合总是更占便宜,旁人一打眼看过来,先看到她红艳艳的口脂,和一双形似桃花的眼。 在这种场面,云皎本应是有些欠缺的。 她五官是无可挑剔的精致漂亮,可相由心生,魂儿长不大,明亮灵动的眼伴着盈盈笑意,透着股孩子气,除非能不发一言地往那坐一天,否则再美也做不成名动天下的大美人。好处呢,则是男女老少通杀,当时在选秀上就合了太后的眼缘。 可今日,众人的视线不禁越过丽嫔,落到云皎身上。 她披着一件橘黑相间的虎皮大衣,这是自然界里食物链顶端的象征,却被裁剪得极合她的身材,大衣连着兜帽,戴在她的头顶,上面还有一对小巧虎耳。 那对虎耳真是神来一笔的设计! 这件大衣原本一点也不适合她,老虎是多威武霸气的动物?何况被皇帝拿下的还是一只成年老虎,可在加上虎耳后,当她灵动眼睛从帽缘下露出来时,却像足了天不怕地不怕的小老虎。 不过入席后,得把帽子拉下来。 没了虎帽衬托,就多少有点装大尾巴虎的味道了。 “熙常在这一身老虎料哪来的?” “这回还有分虎皮吗?” 没去寒阳猎场的,都低声议论了起来。 上首的皇后微微变了脸色。金指甲套的桌面上轻轻刮了一下。那件由皇上亲手猎到的老虎皮,原来是落在了她的身上!甚至不曾来问过她,她想不想要。 她知道皇上向来如此。 赏赐到后宫里的,先交给她,由她去分配,她取走除了送往太后那之外最好的,他也不会过问,宫权被她牢牢掌握于手中。可是能得他亲赏的,却往往是得宠的妃嫔。 虽然那些妃嫔到手的,不及中宫之主手中千分之一。 可是皇后就在这里拧住了。 宫权她已经有了,她还想要皇上那份特别与珍爱。 旁人如何想,暂时也只能停留在想的阶段,云皎入座,旁边是魏嫔、许贵人和纪贵人。 “熙常在,你这身虎皮大衣是哪里来的?” 许贵人忍不住问了。 魏嫔瞪她一眼。 干吗要给熙常在这个炫耀的机会! 云皎微微一笑:“回姐姐的话,这是嫔妾亲手猎到的虎皮呢。” 旁边同样随行秋狩的纪贵人:? 许贵人震惊:“你怎会有这种本事?” “人和人的体质不能一概而论。” “那你说说你是如何打的虎。”许贵人将信将疑。 “嫔妾当时一个滑铲,在从虎腹下方滑过的同时用刀子将它开肠破肚。” 许贵人养在深闺之中,不曾见过真正的老虎,只见过老虎的画像,大概想象了一下画面,觉得是可以实行的,居然信了半分:“真的?” “假的。” “熙常在!” “姐姐别急,嫔妾是怕姐姐等得无聊,才故意编故事逗姐姐开心呢。” 小老虎摇头晃脑。 好在宴席很快开始,既是妃嫔生辰,那就没有国宴那么讲究浩荡排场,菜被传上来的时候,还是热腾腾的。糟鱼、蟹肉粉盒、灌汤虾球、清蒸刀鱼、炙鳝、水晶肉……江嫔是下了血本的,银两给够,膳房提供的席面也应有尽有。 许贵人哼笑:“你这虎皮大衣是真的虎皮么?也不像是云家能买得起的料子。” 云皎在吃蟹。 许贵人略带恼意:“熙常在,我在和你说话呢!” 云皎叼着虾球茫然抬头。 叫她干什么?她是个只会干饭的小老虎罢了。 丽嫔瞥她一眼,恨铁不成钢:“你吃得这么急,很饿吗?” “饿啊!嫔妾为了这顿席,上顿还没吃呢,嫔妾带了礼来的,必然要吃回本,等下这两个特别贵的菜能再上两碟吗?没吃够。” 江嫔的宫女能说啥? 她们只能说可以,怕影响了娘娘的面子。 有些同样被邀来的常在答应闻言不禁侧目,有人小声说:“真羡慕熙常在,咱们也多夹两筷子,钱不能白花。” 低位妃嫔在宫里的日子是能吃饱穿暖,可也仅仅是吃饱了,又没有赚钱的地方,领着那点分例过活。原本在宫里好好的当着透明人,江嫔要大搞排场,邀了她们来当自费跑龙套,可不就得在席上好好吃回来? 但自小受到的教育,使得她们就连用膳也放不开。 是啊,她们不是白吃白喝的,是提了礼来的。 那贺礼是这些小答应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银两购下的,原本就不富裕的日子过得更紧巴了!见熙常在起了这头,她们也放下了包袱,跟着动筷。 这时,她们的心中对熙常在充满了感激。 原以为这就是极限了,吃到一半,云皎转头吩咐:“等下把那两个凉菜和三样点心打包一份新的给我带回宫里,沾沾江嫔娘娘的喜气。” 小答应们:“……” 连吃带拿的,这个她们是真做不到。 丽嫔纳闷:“我宫里少你吃喝的?” “怎么会呢娘娘,”云皎优雅地擦了擦嘴巴:“这是吃流水席的快乐。” 皇后只坐了一会,酒水沾沾唇,祝贺完江嫔就离场了。 她很自重身份,今日会来,不过是向太后示好。 …… 在开席前,江嫔就让宫女读随礼单。 宫女悠着声调念,嫔位以上的主子送礼都比较大方,一人能送好多样,特别是后宫三尊大佛的礼单,每样都念出来费了不少时间,好不容易才念到常在位分的。 宫女念诵:“咸福宫熙常在:贺寿图一幅。” 江嫔来了兴致。 她向来好脸面,也要求别人给她做脸,如果送了不够昂贵的礼物,那这人就被她记在小本本上了。妃嫔都懂江嫔娘娘的脾性,大多送的是不会出错的珍贵布料和摆设。 可是贺寿图? 江嫔知道熙常在一穷二白,只有一个芝麻小官的爹。 熙常在她爹的官位在江嫔眼中,那就只能称得上是打杂的,都不能算官老爷。 “哦?熙常在好别出心裁,不知是哪位大家的作品?” 被当众点名的云皎只能站起来回话:“回娘娘的话,贺寿图并非出自大家之手,是由嫔妾所画的一番心意。” “一番心意?” 江嫔挑起眉,看向云皎的目光里充满蔑视:“熙常在入宫之前在京中并无才名,所谓一番心意,不过是用来掩饰自己所送贺礼敷衍寒酸的说辞!一幅既没才华也不值钱的破画,也亏熙常在送得出手!” 第五十四章 全后宫站队 所有人的目光落在云皎身上。 她们观察着她的反应,想从她的脸庞上看到被侮辱奚落之后的羞愤难过。 然而,什么都没有。 她微微张了张嘴,一脸欲言又止。 最终,云皎只想出来一句:“江嫔娘娘,不如还是先看过嫔妾的作品再下定论吧。” 这生辰宴,真精彩啊! 原本吃得半饱,稍微有些困意的妃嫔一下子就精神了。她们巴不得两只眼睛能够分开,一只看一边,不欲错过两人的表情变化。 熙常在出招——实力派作品说话! 江嫔挑眉,夷然一笑。 她为什么会这么自信?因为两人的出身实在有云泥之别,京中官宦千金的圈子很小,娱乐活动也不多,经常借赏花赏月一聚,请戏班子来府上表演又一聚,剩下的就是谁家得了名家大作,一同赏画,开阔眼界的同时也充作谈资。 江嫔从来没在这类聚会上见过云皎。 不,在她进宫之前,她都不知道有这号人物! 高贵的艺术只会在少部份人的手中流通,这代表云皎在画画上根本不可能有多高的造诣。这就像是要求一个从来没走出过大山的学生用纯正法文回答“你对区域链的前景和风险有何看法?”,从问题就设置了高不可攀的门槛。 哪怕没想得这么露骨地刻薄,其他出身名门的妃嫔也都默认了…… 熙常在的画作,不可能有多高的价值。 江嫔拿起酒杯,喝了一口:“本宫觉得没有看的必要。” 云皎呃了一声:“要不娘娘还是先看一下?” 这熙常在,敬酒不喝喝罚酒。 妃嫔们看向云皎的目光,几乎是同情了。 “哦?倒成本宫的不是了,那还不快将熙常在的画作展开来看看?也给本宫一个面子,让在座各位来品一品。” 好,那她就让她死得明白! 自己一人羞辱熙常在尚嫌不够,江嫔让妃嫔们每人都来评一评这画——评画是假,站队是真。 当江嫔说到这里,丽嫔有点坐不住了,她冷声道:“我们来贺寿的,送什么都是一份心意,难道景阳宫揭不开锅了,要借生辰之名敛财?” 一番掷地有声的话,说到在场许多常在答应的心坎里去。 江嫔这仗势欺人,过了。 云皎听着也是感动。 丽嫔接着质问:“你在生辰逮着一个家里一穷二白,脑筋还很不聪明的常在欺负,难道就很光彩吗?!” 云皎:…… 她有点不想感动了。 被当众数落一番,江嫔脸色有些难看。 她看着丽嫔,一字一句地说:“那如果我非要给诸位看看熙常在的寿礼呢?” 丽嫔火噌的一下就上来了。 两人同为嫔位,平起平坐,她总不能欺人太甚。 云皎在这时拽了拽她,低声说:“让她看,嫔妾有信心。” “可是我对你没信心,”丽嫔也小声说:“骗骗外人得了,自己宫里的也骗啊。” 见云皎坚持,丽嫔拗不过她,便坐下来: “行行行,那江嫔就看吧!” 江嫔当咸福宫的人认怂退缩,心中大为得意。 宫女将画卷徐徐展开。 …… 怎么说呢? 画布上画了一棵结满硕大寿桃的桃树,底下一只仙鹤贺寿。 画技是很普通的画技。 不特别差,也不特别好,就是没有天赋的普通人从小练到大,勉强能称上一句“画得像”的水平。画面构图布局也没有别出心裁,是寻常人家逢年过节贺寿都会在家中备上一幅的烂大街款式。 云皎始终是胎穿过来的。 即使不积极学习,该有的基础她不缺,但也仅仅是基础了。她跟女先生学会了各种动物风景的经典款画法之后,便躺平摆烂。 不求技惊四座,只求不贻笑大方。 妃嫔也是同一感想。 就是……很普通的一幅画,虽然不难看,该有的都有,但肯定入不了江嫔的眼,要被眼高于顶的她狠狠奚落一番。 “呵。” 果然,江嫔只瞥了一眼画布,便收回视线轻笑出声。 只是不知怎地,现场变得特别安静,只有她的银铃般的笑声刮过每人的耳膜,格外刺耳: “这样的画,本宫六岁就能画出来。” “丽嫔你还敢说这是她的一番心意?这分明是最普通的贺寿图,本宫实在看不出它有何价值,从技法、立意和布局,都一文不值。” 宴席上静悄悄的,只有江嫔娇纵的声音回荡着。 江嫔的目光锁定云皎,发现她在这么紧张的时刻,居然又吃了一个蟹粉包子,气不打从一处来:“我记得魏嫔姐姐素来擅丹青,不如魏嫔来评评熙常在这画?能得魏嫔点评,也是熙常在几生修来的福气。” 宫中嘴巴最毒的就是魏嫔了。 被点名的魏嫔放下酒杯,竟结巴了起来:“呃,平凡之中带有几分可贵的灵气,其实不错的,不对,也不止,是无价之宝。” 魏嫔说完,江嫔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江嫔想拉着她的肩膀问她,是被猪油蒙了心,还是被熙常在这狐媚子下蛊了?就这?这还无价之宝?怔片刻,她恍然大悟:“无价,不值钱尔。” 魏嫔:“慢着,江嫔别曲解我意思啊。” 江嫔向她投以默契一笑:“我明白,如意公主在,你不便说得太难听。” 魏嫔瞟一眼那画布角落的玉印。 罢了,江嫔要作死,谁也拦不住。 这时,在场的人里心中有数的只有魏嫔、冯嫔、许贵人、纪贵人和孙常在。其他人没见过皇上的宝印,不认得玉印的出处,自然也不明白魏嫔为何态度180大改变,甚至有人已经自我怀疑起来,难道熙常在这画真有不同寻常之处? 丽嫔倒是见过,但她没记忆了。 毕竟琴棋书画她一窍不通,就擅音律和舞蹈,皇帝欣赏她那张明艳的脸庞和舞蹈,知她的短处,甚少让她红袖添香。 江嫔再点名,这回点的是冯嫔。 “返璞归真,心意难得。” 江嫔不信邪,又点了另一人的名。 “画得真好,嫔妾远不及矣。” “这桃,这鹤,实在惟妙惟肖。” 她越点越来气,底下人有不认识皇帝宝印的,可见前面的人那么说,她们也只敢随大流,她愣是问到了最后一位,也没听到羞辱熙常在的话,反而听了一耳朵的赞美! 江嫔听得怀疑人生。 难道在不知不觉间,全后宫都站队了熙常在吗?! 第五十五章 拟旨(二更) 江嫔心里充满了疑惑。 难道她们看的不是同一幅画? 即使去除掉她对熙常在的厌恶,这幅贺寿图就是市道上最普通的那一款,不值得任何夸奖,本应连送进宫里的资格也没有的,谁家贺寿送这玩意,那都得被笑上半年,谁过生辰拿出来再笑一遍。 可就是这么一幅平平无奇的话,被大半个后宫的人吹上了天。 如果不是皇后提前离席,江嫔真想拉着皇后问问——这幅贺寿图就画得这么好吗?她真的六岁就能画得比这好! 这时江嫔在宫中的坏人缘就显露出来了。 满座愣是没一个人想提醒她贺寿图上的玉印。 江嫔转头去看,从构图纠结到技法,都觉得只是入门基础的水平,她从右到左仔细端详,一直到她看到了左上角的小小玉印。 第一眼,江嫔愣住了。 她没忍住抬手揉了揉眼睛,再细看…… 接着她膝盖就软了! “这画、这画……” 江嫔花容失色,妄议御画,这是大不敬! 如果不是她本来就坐着,旁边还有宫女见势不妙赶紧扶着主子,她都要从椅子上滑下去了。越是传统的世家贵女,对皇权天威的认知就越是深入骨髓,她眼皮轻微抽搐了一下,几乎要晕过去。 底下,从头到尾被蒙在鼓里的丽嫔低声纳闷: “她们都瞎了吗?这画到底好在哪里?” 云皎一脸高深莫测:“丽嫔姐姐你这就不懂了吧,我这叫真人不露相。” 丽嫔将信将疑。 她对要坐下来闷头练的东西都没兴趣,不会画画,字啥得不咋的,看连魏嫔都夸,她就信了半分,又压低声音跟云皎说:“那你回去也给我画一张。” “好说,等着升值吧。” 两人嘀嘀咕咕咬耳朵。 旁边的魏嫔也在和许贵人说小话:“江嫔她发现了吧?” “看这反应,该是发现了。” “早该发现了,白长那么大眼睛,”魏嫔的视线在江嫔的脸庞上下巡梭:“她不会吓死了吧?生辰变死忌,那可真是双喜临门。” 片刻,江嫔像是缓过劲儿来,又坐直了身。 丽嫔看她活过来了,赶忙说:“既然江嫔娘娘不喜欢,看不上,那我替熙常在向你道个不是,这画就归还给她,我回头再补上一份贺礼吧!” 既然是好东西,丽嫔就不太想送给她了。 江嫔当然不愿意。 这可是有皇帝玉印贺寿图! 偏偏她才缓过气来,人还发着虚,丽嫔就上前一把将那画从宫女手中夺过来打包折好,同时吩咐自家宫女:“去库房将我那对珍藏的玉耳坠拿过来,贺礼换了哈,那也是个稀罕玉料,再嫌弃就只能送银两了。” 要论家世文化,丽嫔比起其余三嫔都要差点。 平时没少被她们在背后嫌弃埋汰。 她今儿就咬死一个理,她们咸福宫三人好好的应邀道贺,贺礼一样不少,被江嫔拎出来当众羞辱,等于将咸福宫的脸面掷在地上踩完碾了碾,她容忍不了。 “丽嫔娘娘,这……” 江嫔身边的宫女没想到丽嫔会亲自上手夺回,她不敢以下犯上只能松手。 都不用等江嫔逐客,丽嫔直接告辞,走前没忘记带走两小只。 孙常在心里犹豫啊! 孙家跟江家关系挺好的,她不想和江嫔娘娘交恶。 但丽嫔娘娘一个眼神,她就夹着尾巴跟上了。 三人潇洒的走了,不带走一片云彩,独留江嫔和满座妃嫔对着一地的残局面面相觑。 “这就完啦?” 魏嫔惊讶。 被邀来充人头的常在答应都有点儿尴尬,不像魏嫔那么自在,看见江嫔娘娘又气又怕,快要再次晕倒过去,她们都战战兢兢的,只求能平安散席。 可是有人瓜没吃够。 魏嫔呀的一声,用江嫔能够听清的音量道:“连皇上用过印的画都看不上,哎呀,倒白费了皇上的一番心意,江嫔好高的眼光……不,得叫江嫔姐姐,能够当众数落皇上的玉印,江嫔完全当得起我一句姐姐,太了不起了!” 你厉害,本宫给你大拇哥! “我刚才没看到那玉印才一时失言,皇上定不怪我。” 江嫔气极。 “江嫔姐姐哪里是一时失言,这分明是吐露真言啊!” 魏嫔难得逮住机会,杀一杀她的威风。 而她虽然恼怒,可是自己犯下大错在前,不敢再在此事上嘴硬,只得一再退让:“魏嫔快别笑话我了,我方才说错话,心里后悔得很,巴不得现在就向皇上认错,可是皇上事忙,连臣妾的生辰宴都只送了贺礼来,臣妾即使惶恐至极,也不敢到乾坤宫打扰圣上……” 江嫔说着,居然落下泪来。 她这一哭,魏嫔还真不好再追究下去,她换了张仁慈的面孔,假惺惺地安慰:“唉!可惜了熙常在一心给你准备贺礼,还求得皇上用印,这事说来是姐姐的不是,改天皇上来我宫里,我必然为姐姐好生求情。” 江嫔巴不得撕碎她那张嘴脸,却只能咬紧后槽牙道谢。 闹得如此,宴会过了一会就散了。 …… 而这时候的云皎,抬头问步辇上的丽嫔:“姐姐你把那贺寿图拿回来干吗?” “这不是你的大作?她们都说好。” 云皎这才明白,原来丽嫔她不知道那是皇帝的玉印:“姐姐,你知道上面最值钱的地方是哪儿吗?” “你说就说,不要卖关子,我对画的造诣不高。” 说不高都是客气了的。 云皎说:“它值钱就值钱在皇帝在上面盖了个戳。” 丽嫔:“……” 她在步辇上也差点滑落下去。 与此同时,江嫔生辰的盛大闹剧,很快就传遍了大半个后宫。 也难怪,江嫔想要个排场十足的生辰宴,请来了太多客人,被拨来伺候流水席的宫人众多,根本捂不住所有人的嘴巴。江嫔最害怕的事情无可避免地发生了——事情传到了皇帝面前。 不过,皇帝没当回事。 “熙常在的画,的确画得一般,不过江嫔当众奚落她,实在有失大体。” 想到这里,谢知行就连派人去安抚她两句,打消她恐惧的念头都没了。 只居嫔位,就能这么苛刻地对待一个常在。 如果让她晋为妃位,她的气焰又得涨成何等规模?对皇后,想必也不会很尊敬。 倒是云皎,让谢知行有点心疼。 她还傻乎乎地跟他求来用印,结果江嫔根本不领她的情。 “来人,朕要拟旨。” 写完二更睡觉!一晚上都在卡这了!qaq 第五十六章 智多近妖熙常在 迎禄搬来拟旨要用到的文房四宝后,垂目等待皇帝落笔。 他听说了江嫔在生辰宴上的狂行,心中直道得亏皇上对后宫妃嫔向来仁慈。要不然,江嫔迎接的命运便打入冷宫或是赐死,接着让江家再送一个姑娘进宫,也无人会让皇上过于严苛,只会说江氏行事不够谨慎,丢了命也自个认栽,圣上不迁怒江家已是万幸。 能够当众说皇帝不是的,除了太后和言官,撑死了也得是皇后。 皇后好歹是发妻原配,的确有劝谏权力,劝得言之有理,皇帝也得考虑着采纳……别说江嫔,淑妃她都没这资格,以后谁拿这事来对江嫔说嘴,她都只有忍了的份。 皇帝:“好了,拿去咸福宫宣旨吧。” 当夜,圣旨颁到咸福宫,云皎刚梳洗好准备美美钻入被窝,又被挖出来重新换上宫装,接旨还不能素着脸接,于是雪芽赶忙给主子敷粉画眉描唇……如果古代有假睫毛和美瞳,想必亦会被她一根根的接上,才去隆重接旨。 “何必呢,乌漆墨黑的,上妆给太监看?” 困得迷迷糊糊的云皎小声抱怨。 “哎呀主子,有圣旨呢。” 圣旨不就是一张布,上面没安装摄像头,把重要时刻记录下来。 生怕主子又睡过去,雪芽拿来一张口脂纸,让她用嘴巴抿着。 好不容易上好全妆,云皎才走出去接旨。 笼罩在夜色下的熙常在双眼雾蒙蒙的,有种空灵的美感,咸福宫另外住着的两位主子也穿戴整齐的出来听旨。圣旨内容非常简单好懂,给熙常在吹了一堆含蓄的彩虹屁,遂决定晋位为贵人,维持原有封号不变,同时赏了许多听名字就珍贵的文房四宝。 云皎领旨谢恩。 迎禄扶了扶她,让她先别着急,还有另一份要颁呢。 第二份圣旨是给丽嫔的。 皇帝没有晋她的位分,这个丽嫔预料到了,位分越往上越难升,所以起点低的格外艰难,她自认如果没有诞育儿女的话,多半是在嫔位熬到死。一想到下次晋封会是死前加恩或者死后追封,她就佛了起来。 光是会下旨正式地赏赐她,便是意外之喜。 丽嫔欢欢喜喜地谢了恩,自掏腰包赏了他:“劳烦公公亲自跑一趟,这是等会拿去吃茶的,也沾沾熙常在的喜气。” “来咸福宫颁旨是好差事呢,娘娘客气了。今日有些晚了,明日内务府会送过来一批宫人,让熙贵人好生挑选。” 孙常在见丽嫔也有赏,不禁心生期盼。 她有点惧怕皇上,但不惧怕皇上赏的珠宝。 可惜一直等到宣旨的太监都走远,也没点到她的名,脸上露了些失落来。 “扶好你家小主,以后就是熙贵人了。” 丽嫔吩咐道。 云皎不由走神,搁《深宫》里,皇后都该给她腾地儿了。 她一般进宫后疯狂回档,第一次侍寝就怀上,整俩龙凤胎当开胃菜,接着就是晋妃位,晋皇贵妃,最后想办法扳倒皇后……当然,那是游戏,如今的沉浸式宫里,她只想活好每一天,争取玩个长寿日常档。 “小主大喜!” “这也是小主应得的。” 雪芽跟贡眉高兴疯了,嘴甜的好话把云皎说得回过神,也跟着高兴起来。 好事儿嘛! 贵人有资格出席宫中正式的宴席,同时配有宫女太监各四名,待遇直接翻了个倍。主子总是喜欢用惯用熟了的人,她们是主子心腹,这也意味着两人同样小小升职,有下属可管了。 丁点大的权力,足够让人欢喜,也觉得跟着熙贵人有指望。 “可是皇上送我文房四宝做什么呢?我又不爱练字画画。” 云皎蹙眉苦恼。 这跟送人作业本有什么分别嘛! 丽嫔横她一眼:“皇上送珠宝衣料大多是让总管去挑选的,你这该是皇上亲选的,证明了皇上对你的用心。” 可惜,云皎没品出真情来,她就品出了一件事。 有钱有权就是好啊,兜里有银两,就能事事体贴到位。 她由雪芽伺候着将妆容洗去,钻回被窝,睡意再次来袭,两眼一闭就坠入黑甜乡中。 …… 江嫔生辰这天,六宫妃嫔席吃饱了,瓜也管够。 一件接一件的,太刺激了 先是江嫔对皇帝盖了印的贺寿图出言不逊,接着是丽嫔夺回贺礼带着孙常在和熙常在……哦不,现在得叫熙贵人了。熙常在晋位为贵人的事,在翌日请安结束后,彻底传遍后宫。 别看云皎觉得不如《深宫》,这晋位速度其实很快。 快得她摇身一变成为小答应们眼中的神话! 同时进宫的何常在都不敢跟她套近乎了,太遥远了,同样是人,运道怎么差这么远呢? 贵人以下觉得她命好长得美。 贵人以上觉得还是小看了她,别看熙贵人疯疯癫癫的不说人话,她打击敌人排除异己可谓快准狠,且完美拿捏了江嫔嚣张跋扈的性格弱点。 “你说她没事求皇上宝印?送别的不好么?她哪怕家穷,入宫以来得的赏赐不少,不会真掏不出贺礼来,怕是早给江嫔埋了坑,而那位也真跳了进去。” “谋定而后动,这熙贵人是个狠角儿。” “光是为江嫔去求皇上这点就说不通,谁能想到呢?在皇上那还能卖个好,她做一步想五步,江嫔不够她玩的。” …… 这是背后说的,延禧宫却一片平静。 纪贵人站在一旁轻轻扇风,干的是宫女的活,面上却没半点不服。 “你看本宫说什么来着?”淑妃轻笑,笑意却未达狐狸眼:“示之以虚,开之以利,后之以发,先之以至*。早料到她城府远比你看到的深。” “姐姐高见。” …… 等到流言传了一圈,又回到咸福宫时,云皎才后知后觉地得知,自己被传成了智多近妖,城府极深的坏女人! 因为熙贵人得宠,于是这流言,也传到了皇帝耳中。 谢知行莞尔,顺道去咸福宫看看她。 这回同样没有惊动旁人。 他刚走进西侧的院落,就听见里面传来智多近妖熙贵人睿智的欢声笑语。 再一听,像是和新选来的宫女太监训话。 “我知道外面都在谣传熙贵人是坏女人,” “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们,这不是谣言,” “我就是很坏很坏的,都给我小心了。” 皇帝:…… 第五十七章 当面谢恩 (二更) 晋位贵人后,真让云皎小小地爽了一把的,就是内务府送了乌乌泱泱的二十六个人,有男有女,让熙贵人尽管挑,这批没有满意的,就全部送回来即可,肯定让她选到合心意的为止。 见到这二十六个人时,云皎只当后宫应聘门槛高,没有丑人,且看着都有股聪明劲。 她不知道的是,能够出现在这二十六个人里面,除了个别特别出色的,就是使够银两,人也有想法钻营的。在宫女太监眼中,如今的咸福宫是绝对的热灶,加上熙贵人身边暂时只有两个大宫女,他们这时加入,还能占个早,前途无量。 迎禄在揣摩上意后,觉得熙贵人是被皇帝放在心上的。 于是他在为熙贵人挑选宫人这事上,没有半点马虎,哪怕是想塞银两走关系的,也得先看看办事手脚利不利落,模样讨喜不,不能什么残次品都往熙贵人面前塞。 太监体贴奉迎起来,那真是细致入微。 可惜,云皎没品出背后的原因,她只觉得选秀果然很爽,怪不得皇帝每三年办一次。 这么多俊男美女随她挑选! “你们看哪个好?” 把送来的人都看了一遍后,云皎回到屋里,和两个宫女商量起来:“毕竟日后是要和你们共事的,我不想看到身边的人斗个没完……不过你们斗起来的话,是在争我的宠?那好像又很可以。” 云皎想一出是一出,转眼就沉浸在漂亮妹妹争夺自己的快乐里面。 雪芽问:“主子属意哪几位?” 云皎将自己比较合眼缘的说出来,贡眉就皱紧眉:“主子选的模样都太出挑了,在小主身边伺候面见圣颜的机会多,怕不安分的贱蹄子生出异心。” 雪芽反驳:“小主中意最重要,何况她们顶多算平头整脸,和主子的美貌不能比。”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我们盯紧点,有不对的就送回内务府去。”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不如选些相貌平庸老实能干的。” “主子就喜欢好看的!” 两人各执一词,云皎双手托着下巴。 她觉得两个人说得都很有道理,何况看美人争吵也是一乐。 雪芽转过头来问她:“小主觉得奴婢说的有理,还是贡眉说的在理?” 云皎:“……我不造啊!” 云皎的看法一般取决于最后一个和她说话的人。 终于,三人再三筛选,才拟定好人选。 云皎让选中的六人留下。 两个宫女更名为灵草和纳溪,四名太监也懒得特意起名了,就按着春夏秋冬的次序。有太监在,两个大宫女以后就能将一些卖力气的脏活累活交给他们了。 留下的六人都等着熙贵人训话。 于是,就有了之前那一幕。 能混到咸福宫跟前的,哪怕不是人精,也是宫女太监里的拔尖人物,经历过一番勾心斗角的--好去处就那么些,会来事儿,懂交际的才能在总管分配的时候想起他来。 这么一帮人精,通通低头听熙贵人训话。 他们虽然觉得眼前这个熙贵人相貌娇憨,稚气未脱,按直觉来该是个毫无城府的姑娘,但忆起她自宫来无往而不利的战绩,以及给江嫔娘娘挖下的大趟……他们断不敢小看了她,都认为是修炼不到家,人家这是大智若愚,锋芒不露呢。 “小主仁慈大方,奴才不会轻信外面的流言。” “早听闻小主的菩萨心肠,能被小主留下来是奴婢的福气。” …… 云皎听他们吹彩虹屁,却不是很顺耳。 她不想当好女人,好女人上天堂,她这种坏女人都是杀四方的。 这时,一抹明黄色的身影跨过门槛,带笑的问道:“朕竟不知,朕新封的熙贵人竟被外面传成了毒妇?” 新来的宫女太监跪了一地,心中既惊且喜。 惊的是第一次见到皇帝,喜的是这咸福宫没来错,熙贵人这儿果真是深得圣宠的热灶。 “嫔妾参见皇上。” 云皎行礼迎驾,待谢知行将她扶起来后,她才小声问:“皇上怎么又不让人通传,嫔妾有失远迎,多不好啊!” “熙贵人啊,” 谢知行佯装不经意地问起:“怎么这回就没察觉到朕的脚步声了?” “呃……” 看见云皎一副被踩到尾巴的表情,谢知行居然有点被取悦到了的感觉。他也不催促她,耐心等待她编话圆谎,岂料,下一刻她就眨巴着眼睛,双手抱拳:“嫔妾恭喜皇上!” “何喜之有?” “嫔妾这回没察觉到皇上的脚步声,这代表皇上在不知不觉之中,武功大有精进啊!可喜可贺!”云皎转过身来,号令新来的宫女太监:“还不快和我一起同贺皇上!”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众人齐声道贺。 谢知行:…… 他的武功只能说是没荒废,实在挤不出时间再去修炼了。 谢知行静静地注视云皎片刻,她被看得有点心虚,于是扑进他的怀里,试图萌混过关:“皇上,嫔妾还没当面感谢皇上对嫔妾的晋封呢,嫔妾真的好高兴,好感动!” 这一刻,云皎无比地后悔她玩游戏喜欢快进,除了开车的部份,几乎不会停下来细看玩家和皇帝的互动剧情。在部份宫斗游戏玩家心中里,皇帝就是个工具人,看妃嫔撕逼互相下毒不比跟皇帝谈情说爱有意思? 如果她有认真学剧情,就知道私下谢恩的模板了。 “你的词汇贫瘠得让朕吃惊。” “是在真诚面前语言太苍白了。”云皎说。 谢知行听得大开眼界。 他每次和云皎相处,都能发现仙女新的缺点,如今又多了一样--她分明知道自己缺少动听优美的词藻,还要跟他嘴硬。他完全可以想象到,她在下棋输了的时候能够说出“我输了!但我没输”这种逆天发言。 这也是谢知行觉得自己哪怕屡次被她挑动情绪,也不会真的喜欢上她的心理依仗。 谁会喜欢上一个每天发现新缺点的人呢? “那什么是不苍白的,你展示给朕看看。” 推推朋友的书:《文盲顶流:摆烂三年,火成巨星》 (文娱文!我也好想写这种!雀宝满地乱爬) (本章完) 第五十八章 嫔妾命都给你 这也难不倒云皎。 “皇上,” 她执起谢知行的手,放在自己的颈项上。 他愣了愣。 谢知行很少碰别人的颈项,他的生活永远高效得如同一台造工精密的机器,连带着临幸妃嫔也是。只有和云皎的初次,因为她稍微疼了就回溯时光,为了走出循环,他才尝试去取悦她,安抚她,让她不疼。 颈项该与调情无关。 可是云皎高高兴兴地拿着他的手覆盖上去时,他下意识地微微收拢五指,掌中的触感细腻娇嫩,他能感受到她咽唾沫时的肌肉动作。他才发现姑娘家的脖子这么细,这么脆弱,他的手盖上去,几乎能将它全部包裹住,于是一张漂亮的小脸仿佛没了颈,只余下头。 这本来是很旖旎的动作。 谁让她是云皎呢! 他的手一握紧,她就泻了力,仰起脸看他,笑得眉眼弯弯:“皇上,嫔妾命都给你。” 霸总文学她还是看过几本的。 “是么?”谢知行习惯性地捏了捏她的腮:“不仅你的命,你九族的命都是朕的。” “……” 可恶,霸总文学终是输给了帝王! 云皎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那皇上要把嫔妾的九族都纳进宫里吗?嫔妾的太爷今年七十有六,怕是经不起皇上的折腾。” 说这话前她飞快存了个档。 作死可以,别忘记及时存档就行。 一句话石破天惊,见过一句话害死九族的,没见过一句话让九族入宫的。 “把朕当什么人了,秀女入宫都有标准的。” 谢知行好气又好笑。 特别是她的太爷,仙女脑袋里都在想什么! “皇上这是嫌嫔妾的太爷不是处子之身了。” “你快别说话了,” 被她搅和得没脾气,谢知行盖住她的嘴巴,只露出一双澄透亮的妙目:“进去再说。” 他将她带入屋内,茶水点心早已备好,谢知行问她:“挑好伺候的宫人了?如果不够,朕可以再拨两个来。” “够了,谢谢皇上。嫔妾哪怕是四肢瘫痪,怕是也用不着八个人来忙活。” 谢知行环顾四周: “你现在住的地方小,以后会用得上的,总不能事事让你亲力亲为。做粗活的宫女太监可能你一年都见不着一回。” 咸福宫因为才翻新过,哪怕只是西侧屋看着也是簇新明亮的,在皇帝眼中就是彻头彻尾的小房子了。不过云皎知足得很,她不仅有自己的小院子,和丽嫔关系好了之后,主殿的前院她也能去,大秋千都给她玩。 但皇帝这么说,云皎也没反驳。 别人待她好呢,她就愉快坦然地受着。 “朕送你的墨砚颜料呢?” 云皎说都在库房里放着。 “朕送你,就是想让你用,” 谢知行皱了皱眉:“因为时间上赶不及了,朕上回就没说,你在画画上的确欠缺了些,要多练练。” 那贺寿图送过来展开时,谢知行是捏着鼻子无从下印。 无论从哪个角度盖下印章,都觉得玷污了自己的名声——他对书画并没有那么强烈的喜爱,也不像先帝那样,喜欢寻来珍贵的真迹在上面盖自己的章。但既然答应了云皎,最终他还是在一个较为不显眼的角落盖了盖。 “你每日练一份字帖,每个月交一幅画给朕。” “……啊?” 云皎呆滞。 她小心翼翼地回档。 皇帝:“你每日练两份字帖,每个月交两幅画给朕。” 云皎:!!! 为什么来了个超级加倍! 这跟她想象的不一样! 云皎急了,拉着他的手:“皇上,嫔妾画得不好,就不污了皇上的眼吧。” 皇命大于天。 她急归急,其实也有点认命。 想着在言情里,皇帝多半要说他不嫌弃她,哪怕她画得不好,在他心中也是顶好的。 “你说得有理,”谢知行沉吟:“后宫里就数魏嫔最擅丹青,你把画给她过目,字的话朕给许尚书看,朕只听他们品评,就不必呈上来伤朕的眼睛了。” 云皎:…… 不是,她自谦一下,将自己的画作放得低姿态些,皇上怎么不反驳,还直接附和呢? 云皎有点受伤了。 她哀怨地摊成一张被晒化了的煎饼,上半挂在桌面,下半在桌子底下晃动:“皇上,嫔妾也没画得这么差吧,是皇上自出生起就只见识过好的,没见过嫔妾这种平庸的,是皇上见识太少。” 旁边站立伺候的迎禄指尖抖了抖。 谢知行眉眼淡漠:“这么说,是熙贵人让朕增广见闻,朕该赏了?” “嫔妾谢恩。” “朕还没说要赏。” “皇上是没说,但嫔妾想皇上不会不赏吧。” 谢知行就没见过这么死皮赖脸的人!云饼还摊在那,一双滚圆的小鹿眼巴巴地看着他,又要写作业,又不给赏,这日子过不下去了!她幽怨得明明白白,让他生出几分快意来。 毕竟,在云皎不知道的时候,她让他白忙活了好多遍。 给她增加一点工作量,她倒明晃晃地不愿意起来。 “如果有显着进步,朕会酌情赏你。” 欣赏够了她委委屈屈的模样,谢知行唇角一勾,淡淡道。 皇帝一诺值万金。 谢知行觉得云氏这人太难揣度,对位分升迁不感冒,给了她她也不拿捏作态的说不要,他好像没怎么见过她积极认真想办好一件事……于是他给她承诺,只要她付出努力,该有的都会有。 在云皎眼中,却是狗皇帝给她画了个饼。 还是那句话,努力不一定成功,但不努力一定很舒服。 当然,她没将心里话说出来。 “嗯嗯,嫔妾谢恩。” 云皎巴巴地看着他,想着他坐了有小一会,是该走了,不料他话锋一转:“朕今天留下来陪你。” “嫔妾谢恩,皇上真好。” 看她一副不走心的样子,谢知行拍了拍她的脑袋,吩咐雪芽:“将今天选中留下的宫人都传过来。” 朝夕相处下,熙贵人聪颖异常的滤镜早晚碎掉。 指望她懂得给这帮人立规矩,纯属幻想。 待他们战战兢兢地跪了一排,谢知行道:“以后仔细伺候熙贵人,寻常做活不认真的,主子会打发回去内务府。但在熙贵人这里待不住的,就去慎刑司待。” 第五十九章 她的手虽然小 一听慎刑司,底下的宫女太监都煞白了脸。 宫里头稀里糊涂就丢命的例子太多了。在宫妃面前还好些,妃嫔是不能体罚宫女的,当然被主子想方设法地折磨也够熬人的,但最危险的,还是在御前伺候。宫里有个说法,说什么奴才都会犯错,只有御前的不会。 皇帝脸色差些,冒犯了圣驾,就是杀头大罪。 被拉下去照死里打,也只能忍住恐惧,切不能将求饶的话说出口,惧怕祸及家人。 “先观察一段时间,看谁办事最得你心,朕就升他为首领太监。” “奴才谢万岁爷恩典。” 底下人齐声说。 他们心如擂鼓,得到示意后,统一跪安退下。 待屋子里只剩下五人后,谢知行才抚着她的手道:“既要立威,也要施以恩惠。你光是跟他们说你很坏没有用,奴才不怕恶人,多的是敷衍塞责,让面上过得去的本事。他们怕你,心里就会远离你,办事只想岔子别出在他头上,给他盼头,让他知道事情办好了有奖赏,才会动脑筋想法子把事儿办好,在你说出口之前体会你的意思。” 云皎的手比常人的要小些,被他握在手里,简直像个小玩意儿。 燕赤的太监有品级,嫔位以下的主子可以选择宠信某个大监,把他视为自己身边的管事太监,但没资格真正地将他升为八品或者七品的侍监……宫里头就有很多担着首领职务,但没有品级的太监。 皇帝画的这个饼,面子里子都很足。 “那是皇上有权,才能一两句话就施恩,嫔妾什么都没有呢。” 云皎的五指在他掌中张开又收拢:“嫔妾的手小小的,只能抓住很少很少的东西。” 谢知行低眸:“是挺小的。” 皇帝是个精致人儿,看上去总是很儒雅,透着一股养尊处优式的从容淡漠,天塌下来他眉毛都不会抖一下。想想也是,以皇帝的受教育程度,搁现代起码是个博士兼全才。一个掌控着整个国家兴亡的人,如果像她一样一惊一乍,整天除了吃就是睡,那百姓未免可怜。 可是云皎心有反骨,越是看他不食人间烟火,她就生出将他拉下神坛的冲动。 多么清贵美好的帅哥,肯定要给他整个活! “不过,嫔妾也想到了办法。” 云皎一边说话,一边存档。 “嗯?” 谢知行没防备云皎,也觉得她翻不出大浪。 下一刻,她的小手猝不及防地往腰间一探,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逮住,皇帝狠狠吃了一惊! 皇权、节操、道德和谢知行对女人的认知…… 全都在顷刻间碎了一地。 她怎么敢、怎么能、怎么会想到如此大不敬之事,这该是登徒子的行径!!! 因为太过震惊,大脑宕机的谢知行居然没阻止她。 甚至被她轻薄了一下。 在他反应过来之前,时光回溯。 云皎的小手依然好好地放在他的掌中,除了在她脸颊浮起一阵不自然的红晕之外,再找寻不到更多的孟浪痕迹。 谢知行却被气得够呛。 一是他真接受不了被这么轻狂的举动戏弄。 二是他联想到云皎之前说的话。 她说她的手小小的,只能抓住很少很少的东西,难道是在暗示朕? 谢知行碾着后槽牙,快气出内伤,却不能露出分毫。 他务必要寻个理由冷她一冷。 就在这时,云皎说出了同样的话,“不过,嫔妾也想到了办法。” 谢知行警惕地攥住她的手。 难道她还要再来一遍? 这次,云皎将手指扣进他的指缝之间,十指交握:“嫔妾的手太小,幸好还足够抓住皇上的手,那还有什么是得不到的呢?” 谢知行一愣。 之前的轻狂孟浪像是他的幻觉,眼前分明是个懂得感动人心的小姑娘。 他刚心软两分,就发现云皎的目光正往他腰下三寸瞟。 云皎偷偷看他。 她倒不是光天白日觊觎龙体,只是这种既像薅虎须,又似在太岁头上电钻开颅带来的刺激感,实在太上头,太上瘾了!令她想起她上辈子难得出院逛街去了猫咖,有一只还没绝育的小公猫,两个毛绒绒铃铛看得她极想把玩一番,猫猫抗拒回头时的喵喵叫,更是让人欲罢不能。 存档后放飞自我,回档了她还是乖巧守规矩的熙贵人。 “你在看哪里?” 谢知行忍无可忍,将她拽进怀里,按住后背不让她乱动。 云皎猝不及防就被龙袍上各种昂贵的纹路丝线硌了一脸,未等她反应过来,耳侧就被他的薄唇欺过:“你喜欢看是吗?很好,今晚朕就让你看个够。” 他连语调都被气出了咬牙切齿的味道。 云皎却没意识到皇上怒气的来源,只觉得他被多看了一眼就应激,实在像足敏感易怒的大猫猫。她小声嘟哝:“嫔妾就看了一眼,就一眼……” 她还好意思觉得他小气。 在这小无赖面前,九五至尊也体会到了被登徒子轻薄的恼怒。 …… 由于皇帝来咸福宫的时候很早,碍于白日不能胡来,他硬是忍到了入夜。只是心里惦记着那事的男人往往火气难抑,于是在云皎看来,从用膳到说话,皇上都是一副冷冰冰气乎乎的模样。 由于皇帝持续的低气压,周围伺候的宫女太监都小心翼翼的,大气也不敢透一下,生怕触了皇上的霉头。 这回,咸福宫新来的宫人是真对熙贵人服气了。 皇帝摆那个脸色,她居然一点不受影响,该吃吃,该喝喝! 谢知行往外猛冒冷气:“你倒是胃口大开。” “皇上今夜不是要让嫔妾看个够吗?嫔妾怕等会体力跟不上,得多吃两口才好伺候皇上。” 谢知行就冷眼看她要如何伺候自己。 “那朕拭目以待。” 可终究是男人,谢知行是有两分期待的。 然而到了晚上,他那位要尽心伺候自己的熙贵人,全程只有两句话: “皇上,嫔妾好撑。” “嫔、嫔妾好像想要吐了……” …… 他真是信了她的邪! 这章高审了!所以改了一下 第六十章 装病邀宠 谢知行本来存了要让云皎知道一番他有多厉害的心思,可是由于晚膳他不发一言,她看无人陪自己说话,就一路埋头苦吃,御膳太美味,她一不小心就把自己吃撑了。站着坐着的时候还好,一躺下来,再做剧烈运动,她肚子登时排山倒海的不适起来,捂住嘴就要吐。 皇帝是多爱干净的人? 平常有旁人要吐,咽也得往肚里咽回去,避开皇上,让宫女过来照料。可是云皎苦着脸捂嘴巴时,他虽然眉头皱得老高,却没想着躲,只是将她煎饼一样翻过来,轻拍她的背,让她别吐起来把喉咙堵住。 这时,迎禄捧着痰盂过来,请熙贵人过去。 痰盂是避免熙贵人实在忍耐不住吐了一地,如果能忍住的话,还是尽可能不要在皇帝面前吐出来,得到外边儿透气的地方吐。 迎禄:“小主能忍住吗?” “能!” 云皎也不想在屋子里吐,怕味道大,熏得后半夜要睡不好。 看熙贵人自信满满,迎禄放心了。 谢知行看着不断被回溯倒退的四周,却晓得她根本忍不住 “不必到外面去了,”谢知行一把薅住云皎的后颈,另一手把迎禄手上的盂拿过来,递在她的面前:“在这吐吧。” 呕吐欲最神奇的地方在于,原本勉强憋得住的冲动,在看见茅坑、塑料袋和痰盂时,便会在刹那间强烈得根本压抑不住。 看她哇一声吐出来,迎禄的心跳都漏拍了。 他用余光去瞥皇帝的脸色,见圣颜果然眉头皱得更深,似乎忍耐到了极限,他放在熙贵人背上的手却放缓了速度的轻拍:“慢点儿吐,吐舒服了为止,别着急。”他不想看到秽物被回溯。 谢知行的力道拿捏得很好,翻涌的胃仿佛也随着他的动作被安抚得镇定下来。她有玲珑曼妙的身段,身上只穿着薄薄的单衣,该是很惹人遐思的画面,他却只想叹气。 云皎吐得眼冒金星,吐后觉得舒服多了 宫女领她下去梳洗漱口,用带着香气的杨柳枝刷牙,再含了会带有奇香的丸子后,确保没有一丝异味,又换了身衣裳后才被放回去。 “熙贵人请随奴才来。”云皎刚走出门,迎禄就在门外候着,却不是将她带回屋里:“皇上已经坐上御辇了,请小主上步辇。” 云皎一愣:“去哪儿?” “小主的屋里需要散一夜的味,皇上是万万不能再屈居这儿,便赐了步辇来,让小主随行,”迎禄极温和的催促道:“不好让皇上久等,小主请随奴才来。” 她连忙抬步,皇帝果然早在御辇上等着了。 见她过来,他摆手:“不必多礼,随朕回未央宫。” 这是云皎第一次坐步辇,下面由数人抬着,非常稳当。 坐在辇轿上要有仪态,可大半夜的穿过皇宫,再无其他人看着,又想到贵人平常是坐不上步辇的,不禁想把握这次机会好好体验。 于是,谢知行回头看她一眼时,就看到一个在辇轿上四处张望,探头探脑的熙贵人。 她就像一个猫猫表情包,左望望,右望望。 抬步辇的太监身高有统一的要求,这样走起来轿子才稳当不晃,人坐在上面呢,脚是悬空的,云皎就没忍住晃晃双腿。夜凉如水,扬起的风淌过小腿,心情跟着松快起来。 谢知行不由失笑。 他活了这么多个年头,就没见过这么笨的姑娘。 才看了三秒,云皎正好抬起头来。 与他的视线对上,心情极好的她撅起嘴巴给他来了个超远的飞吻。 谢知行一愣,还没反应过来这动作的意思,时光便被回溯,哪里还有举止孟浪的登徒子?熙贵人规规矩矩地坐着,双手略微交叉置于膝上,见皇上回头望来,她只扬起温柔矜持的微笑,与京中贵女们脸上常有的微笑如出一辙。 他淡淡收回视线,把头转回去,不再看她。 从咸福宫到未央宫,会经过一处寒梅开得极美的林子,以前都能留住谢知行的目光,今儿他却看都没看一眼,脑海里全在回忆云皎方才那动作的意思。 撅起的嘴唇,还有特别响亮的“木马~”又是何意? 谢知行想了一路。 待到了未央宫时,他才从多个可能性中,定在了本来最不可能的一个——她居然在隔空亲吻朕!她就这么喜欢朕吗?当着宫女太监,在后宫的走道里,就迫不及待地要亲他? 夜风冷极,皇帝却觉得那个迟来的吻停在了他的脸庞上,隐隐发着烫。 “皇上,到了。” 迎禄上前欲搀扶,谢知行摆摆手。 他走到云皎身边,见她仰起脸望着自己时,一轮月亮映在她的眼里,水汪汪的像只奶狗,他不由习惯性地捏了捏她的脸:“在想什么呢?今夜就在未央宫住下吧,明日请完安了,再回去咸福宫。” “皇上,嫔妾饿了。” 谢知行:“……” 算了,狗嘴里也吐不出象牙来。 “睡前用点心易积食,何况你才刚吐过。” “那嫔妾不用点心,来点硬菜。” 谢知行开始怀疑她是识字,但听不懂人话。 云皎当然听得懂,但她只捡自己爱听的听,不爱听的就选择性失聪罢了。 对待不听话的小朋友,谢知行也另有方法,他根本不理会她,转头吩咐:“把熙贵人这一周的膳食换成清淡易克化的菜式,点心和加餐统一不必了。” 下一秒,如遭雷殛的云皎便拽着他的衣袖哀求: “皇上,嫔妾错了。” 见皇帝油盐不进,她怕说多了惹怒圣颜,只好回档想刷出其他分支。 结果刷是刷出来了,刷到皇帝吩咐迎禄:“传正在当值的太医来,给熙贵人诊治一番。” 宫里的太医被传来给妃嫔诊治,哪怕没病也得开点养身的汤药。 但凡是汤药,就没有滋味好的。 云皎好奇过经年喝这苦汤药,妃嫔不恼火吗?结果发现她们很迷信“良药苦口”的说法,药单子开得长长的,多些名贵药材,就觉得喝个心安,高兴得很。 太医来到,给熙贵人断了个积食的症,开了求稳的养身汤,并列出忌口的单子。 第二天,六宫都知道了熙贵人被半夜带回未央宫,还折腾太医前来诊治,结果毛病没有。 皇后从早上起来听到这消息就拉着脸。 “这熙贵人,就会装病邀宠,缠着皇上!” 第六十一章 坐小孩那桌 发现清淡饮食一周的事已成定局后,云皎在睡前就将三个时辰后的早膳当做最后一顿——在未央宫过夜的话,能够蹭皇上的御膳,皇上总不能为她吃素吧! 因为这一点,云皎难得地起床积极了一次。 她一边伺候皇上换龙袍,一边听太监汇报早上的菜单。 听到鹿筋冬笋三鲜鸡热锅、肥鸡拆肉和托汤鸭子时,她嘴角忍不住偷偷地疯狂上扬。 御膳专用大厨的硬菜! 谢知行低头,就看见她一边给自己整理衣裳,一边吸溜。 虽然他很想像往日一样,觉得她这是被朕的美色所吸引,但根据他对这女人的了解,多半是在馋早膳。 谢知行的唇角勾起淡笑。 皇帝起居跟用膳不在一个屋子里,当皇帝牵着她的手穿过走廊,隔着门她就闻到了阵阵飘出的香气,如同一只无形的手,勾动她的胃,使她下意识地咽了咽唾沫。 然而,走进屋里后,云皎却看到了两张并排的桌子,和一张隔得略远些的小桌。 皇帝每顿用的菜式很多,一张桌子放不下要另开一张是常有的事,谢知行嫌弃一屋子的肉菜味儿,才削减了御膳菜式数量。而自从他发现吃得太饱会导致早朝精神不振,思考速度变慢后,他的早膳就吃得尤其少,只保留个七分饱就停筷。 面前,两桌珍馐佳肴,一小桌清粥小菜。 云皎简直不敢置信! “皇上,难道嫔妾……” “对,你坐那桌。” 狗皇帝居然让她坐小孩那桌! 小孩也没吃得这么清淡的,她要吃疯狂星期四! 谢知行却不管她的心理活动,自个坐下后抬眸扫了眼她:“不吃早膳等下胃痛了再传太医。” “嫔妾吃,怎么能不吃呢,终归是皇上的一番心意。” 云皎气乎乎地坐下,发现自己矮皇上一头。 狗皇帝怎么这么小气! 她再看看,两人的凳子高度一模一样。 哦,误会解除,原来是她自己长得矮 皇帝没想故意折磨她,始终是御膳,哪怕吃得清淡养生,滋味也是极好的,特别是这粥,做得粒粒软硬适中,米的香气全部被诱发出来,就是隐隐吃着味道有点古怪。 她这么说,也这么问了。 经皇上眼神示意后,迎禄恭谨地回答:“小主,这是人参枸杞营养粥。” 人参苦大甜微,放到粥里,就有一股挥之不散的甘意。 对皇帝来说,这是再寻常不过的食材,早就习惯。 但对云皎而言…… 她喝粥,只想喝皮蛋瘦肉粥,艇仔粥,猪红粥,鱼片粥。粥有很多种,她独独不想吃人参粥。 算了,这道菜不喜欢,换另一道。 然而整顿清淡早膳吃下来,却处处透着药材味儿, “皇上,求求赏点菜给嫔妾吧,嫔妾太馋皇上的菜了。” 云皎眼巴巴地望着他。 谢知行瞥她一眼,让宫女夹起一块肥鸡,在她热烈的注视下,将鸡皮和油脂去掉,再在白水里过了遍油,才夹到她的小碗里:“吃吧,朕赏你。” “……” 她乡下把剩饭给狗吃也没这么寒碜。 “不爱吃么?” “皇上赏赐的,嫔妾怎会不爱吃。” 云皎气呼呼地用力咬开鸡肉。 结果这御膳房的大厨不知道用了什么秘密技法处理食材,那鸡肉嫩极了,平常轻轻一咬就能毫无障碍地被撕开,她咬得太用力,齿尖穿过细嫩鸡肉,硌在了自己的舌头上,疼得她直冒泪花。 见状,谢知行皱着眉唤她过来:“你嘴巴怎么了?” “皇上,嫔妾没事。” “不可欺君,张开嘴巴让朕看看。” 云皎没咬破皮,嘴巴内部结构怎么看都差不多是那个样,谢知行皱眉:“舌头被咬伤的话,就只能喝粥了。” “皇上,嫔妾好着呢!” 云皎闻言登时急了。 谢知行看不得她那副要吃不要命的模样,受罪了又眼泪汪汪的看人,怪他没提醒她。于是他低下头,吻住她的嘴唇,在她方才说疼的地方咬了咬,看她疼得呜呜呜的,他才松开对她的箝制:“还说不疼?轻轻咬一下就要哭了。” 看她还要如何嘴硬下去。 云皎捂着嘴巴,凸显出一个输人不输阵:“皇上说笑了,嫔妾是被皇上疼爱得感动哭了。” 谢知行:“……” 谢知行:“如果你的舌头和你的嘴一样硬,就不会疼了。” 话说如此,看她努力忍住疼痛的模样,他还是没再提只能喝粥的事,只是吩咐雪芽:“以后你主子用膳的时候多上点心,吃急了吃慢了都得从旁劝阻。” 雪芽垂着头:“奴婢明白。” “皇上让你多上点心。” 华夏文字的博大精深算是被云皎拿捏明白了。 只可惜,下一秒就被皇帝扣住了她命运的后颈皮,把她摁回小桌。 …… 云皎从未央宫出发,一边走一边跟雪芽感叹:“昨晚半夜坐辇轿真舒服啊。” “小主走路可以消食呢,别又像昨晚那样吃撑了。” “我早上吃的那点东西也用消?我都觉得我的胃在被胃酸消食。” 其实哪怕清淡饮食,早膳也没缺她吃的。 只是没吃到皇帝那桌的大鱼大肉,让云皎非常地不甘心。 贡眉好奇:“什么是胃酸?主子想吃酸的了吗?”说罢她眼露喜色:“主子往常都不爱酸的,难不成是有了吗?” 她说这句话时,转角处却和许贵人迎面碰上。 许贵人也听到了贡眉的话语,脸色微变。 熙贵人居然有了遇喜的迹象!? 她心中翻起惊涛骇浪,面上不显,规规矩矩地跟云皎问了句安——问安时,她后槽牙都要咬碎了,云皎进宫时不过小小一答应,家世不显,偏偏懂得花样百出的邀宠,得到皇上的疼爱,如今竟和她平起平坐起来,还因为有个“熙”字作封号,隐隐比她尊贵些许。 如果让熙贵人还怀上龙胎,她岂不是真得向她行礼? 云皎回了个平礼后,根本没意识到对方的心理活动,继续自己的路线,跟贡眉说:“我是胃里泛酸,不是想吃酸的。” “奴婢不懂医,让主子笑话了。” 云皎:“没事,反正我也是瞎说的。” 最近纯洁又正经的雀宝总被高审,可恶啊!他们明明什么都没做! 第六十二章 茶属性大爆发 “昨晚折腾成那样,我还以为熙贵人今儿不会来了。” 云皎自进来请安行礼后,就往自己的座位坐去,目光一直是垂着的。 建章宫的地板就是干净明亮啊! 这地砖铺的走势真不错! 然而,她再想低调,旁人还是把话题带到她身上来了。冯嫔说完那句后,别有深意地看了眼江嫔:“早上臣妾的身子略有不适,就请章太医来把脉,说到昨儿咸福宫的雪芽请走了陈太医,皇上昨晚又宿在咸福宫……莫不是妹妹在侍寝时出了什么差错?” 丽嫔嗤一声的笑出来。 冯嫔的目光转向她:“丽嫔想到什么有趣的事,也和姐妹们分享分享?” “只是觉得冯嫔妹妹说话像司寝嬷嬷似的。” 冯嫔脸色一黑。 “都是皇上的女人,才想着要更好的伺候皇上,丽嫔这么说冯嫔姐姐,不免有些刻薄。” 和冯嫔一宫的章贵人小声说。 丽嫔的妙目略冷。 云皎这时却选择开口:“冯嫔姐姐,章贵人,不要为嫔妾争吵了。” “不过在皇后娘娘说点体己话,怎么称得上是争吵呢?熙贵人误会了,我向来柔弱又笨嘴拙舌,说不过丽嫔,章贵人也是心疼我才仗义执言,还请丽嫔体谅她一回。” 冯嫔按了按额侧。 其他人听罢心中冷笑——说自己柔弱嘴笨这种话,也得亏冯嫔她说得出口,一股绿茶作派做给谁看呢? “那熙贵人昨晚侍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许贵人看向她时,带着不加掩饰的恶意。 “各位姐妹不要乱猜,” 云皎双手展开,做了个请诸位打住的手势:“嫔妾只不过是和皇上颠鸾倒凤,巫山云雨而已!” “……” 众人听了不免愣住。 妃嫔们瞳孔地震——这是可以说的吗?虽然说翻牌子侍寝不就那档子事,可好歹也是个小主娘娘,怎能把这种话挂在嘴边呢?云皎这一手,就像是面对七大姨八大姑的催婚时,特别真诚,特别坦率地回应一句“可是我们很少上床。”一样。 建章宫静了静,许贵人坚持不懈还想问下去:“颠……颠……” 那四个字在她嘴边停了许久,愣是没能说出来。 “那为什么会劳师动众的半夜请太医呢?” “哦,原来你们想知道这个,”云皎作恍然大悟状:“因为我吐了,皇上就请了太医。” 听到她吐了,众妃嫔不约而同地心中一紧。 后宫中,也有许没听到初生婴儿的啼哭了。 就连向来最沉稳的淑妃都攥紧了手。 江嫔更是变了脸色,脱口而出:“那你为什么吐了?” “嫔妾不知,不过当时嫔妾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人。” “谁?” 可是送子观音? 云皎:“是江嫔娘娘。” 江嫔俏脸薄怒:“你竟敢说我让你恶心作呕?” “只是娘娘方才这么问,嫔妾如实回答心中所想之人,并没有娘娘所说的意思在,娘娘误会了。” “熙贵人既然不适,就在宫里好好休养,”皇后淡淡开口,打断了二人的唇舌交锋:“昨夜皇上赐了熙贵人辇轿送至未央宫过了一夜,早上吩咐膳房独自给熙贵人开一桌,皇上心细,提前吩咐太医院拟的药膳菜单为熙贵人滋补身子,你也要懂得顾重自己的身子,莫要使皇上忙于朝政的同时,还要操心你的身子。” 皇后说时,掩藏在袖下的护甲尖都快将掌心抠烂了。 以往从来没有哪个妃嫔得到皇上如此仔细的照料。就连淑妃,皇上对她的爱护,也不过是补品药材流水一样送到她的宫里,好的让她先挑。 皇后却想要的,正是这份像寻常人家夫君对妻子的体贴爱惜,由于物质上的不丰富,只能从细处表达爱意。 “熙贵人的身子这样不济,怎能侍候皇上!?” 江嫔率先发难。 其他人面色有些不好。 皇后这一段话,将云皎受到的优待全道出来,让这帮妃嫔恨得牙痒——皇上什么时候这般体贴过人?肯定是这狐媚子装病邀宠,求得皇上这番恩赐。 “都是姐妹,臣妾从来不拈酸吃醋,只是熙常在这三天两头请太医的,还半夜兴师动众扰了皇上歇息,还请皇后多加思量。”冯嫔附和道。 至于被针对的本尊? 云皎陷入了强烈的怀疑人生。 怪不得她早上吃什么菜都觉得嘴巴一股药味。御膳房的功夫算好的,不仅原料处理妥当,将那药食两用之品的鲜美诱发出来,可这就得说到另一种原住民的观念了——主子们觉得多少带点药味,才有真在养生的感觉,所以厨子故意保留了一部分药材的味道,主子们才知道自己吃的是药膳,是故意的。 “是啊,这可是其他姐妹从前没有过的。” “在皇上身边事事谨慎,即使疼了冷了有点微恙都是忍着的,哪像熙贵人这样,还使皇上不得安宁。” “许贵人这就说到点子上了,谁没个头疼脑热的时候?在圣上面前都是忍着的,别过了病气给皇上才好。” 议论声四起,皇后慢慢冷了脸色。 这正是她乐见的,怨声沸腾,她才好站出来为妃嫔主持公道。 “都是嫔妾不好!” 就在这时,云皎拿起手帕,在眼角抹了抹。 想假哭,没能成功憋出眼泪,将就着看吧,她长叹一声:“嫔妾已经跟皇上说过,不必为嫔妾请太医,可皇上就是不让,非要怜惜嫔妾!” 云皎接着说:“许贵人身体不适,为什么皇上不给您传太医?是因为不想吗?” 许贵人:“……” “早膳也是,嫔妾明明说想和皇上用同一桌席,皇上却坚持让嫔妾单独吃一桌,嫔妾不想的,嫔妾心里也难受!” 面对源自嫉妒的构陷,一切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与其反省自己,不如放飞自我。皇后不是喜欢代她秀恩爱,给她拉仇恨吗?不必了娘娘,她亲自来! 她眼睛红红地捂着胸口:“听姐姐们这么说,嫔妾都不敢吃皇上赏的药膳了。” 看见众人一脸被恶心到的表情,云皎舒坦了。 第六十三章 体罚 “哐!” 皇后将茶杯放下时,发出了超出众人想象的动静。 她很瘦,皮肤紧紧依附着肌肉,这样人哪怕怒极,也不易被人看出端倪。这时,她居然平静地笑了出来:“刚拿起来时不觉得,拿久了,才发现今儿的茶比往常的烫。” 煮茶的宫女下跪请罪。 “罢了,你是无心之失,也是本宫听熙常在的话,听得太过入神。” 江嫔投去担忧的目光。 倒不是她多担心皇后的身子,而是她怕皇后认怂,不处罚熙贵人了。 “熙贵人事小,可不能烫着皇后娘娘的手,一切要以娘娘为重。”江嫔暗示她会站队皇后,支持她这时的一切决定。 “呵呵,” 皇后尚在思虑,却被魏嫔的呵呵一笑打断了思考:“江嫔真是识大体,既得太后喜欢,又会关怀皇后。” 后宫三尊大佛,两座她都烧上香了。 偏偏就是在皇帝面前不好使。 听懂了魏嫔的话中有话,江嫔眼底闪过一丝屈辱,可随即她更高傲地昂起头颅来:“这是妃嫔的份内之事,魏嫔谬赞了。” 在高位妃嫔的大树下寻找庇护,本是正当的后宫生存方式,别人想舔还舔不着呢。 “说得不错,” 皇后扫过来淡淡的一眼:“魏嫔很该向江嫔学学才是,总是在口舌上争一时之锋,未免失了女子应有的娴淑美德。” 娴淑两字啊,如果世界按下静音键,那魏嫔完全是当得起的。 魏嫔擅音律丹青,仪态气质无可挑剔。 老天爷给人分配天赋时有种不管凡人死活的美,她偏偏就是管不住嘴。 “臣妾受教。” 到底面对的是皇后,魏嫔起身行礼。 “至于熙贵人……” 皇后的视线落在云皎身上时,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胃部的翻涌异动压下去。凭什么她能得到皇上的喜欢?她家世不显,规矩稀疏,行事有时像市井上的无赖泼皮,她配么?这么多年,淑妃如一根木刺留存在她的皮肉之中,触之生痛。不成想,如今又多了一根铁钉,刺在她的眼底! 皇后的眼睑微微颤抖。 “后宫女子行事,既不该失皇家的脸面,也不应影响皇上休息。邀宠献媚时失了分寸,更是大忌。原先在寒阳猎场时,本宫曾派毛嬷嬷让你好好学一学规矩,你不曾重视,回了宫后再伺候皇上,竟犯同样错误,那就连本宫也不能轻轻放下了。” 皇后的心思千回百转,终是情绪占了上风: “贵人云氏巧言令色,不知分寸,罚跪于建章宫内面壁思过两个时辰,跪完之后,抄写《宫规》二十遍,以示教训。好好反省你作为宫妃的本份。” “嫔妾知错。” 云皎起身,领了罪罚。 平时皇上让她有一点不适,她就炸毛,因为知道皇上对后宫女子仁慈宽容,寻常小事并不会苛责于她。可这刻她也同样知道,她说什么都没用,向皇后求情,也是平白让旁人看笑话,满足了皇后报复她的心态。 这种事儿,她从入宫那天起就预料到了。 想的,只是早或者晚的分别。 皇帝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就会招这些皇后妃嫔的眼,她们要欺负人,简单直接毫不做作,阴的对付不了她,就明明白白地来。这是来自皇后娘娘的恨意,怕是回档多少次,除非皇上原地驾崩,否则都消之不去。 云皎心想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挨顿皮肉之苦,就当是交了入宫以来的房租水电饭钱。 …… 妃嫔听完皇后的决断,面上都浮现快意和幸灾乐祸来,她们盯着熙贵人看,试图在她脸上找到惊恐狼狈的痕迹,可惜却遗憾地发现一无所获。 只有淑妃,她没看云皎。 她看向皇后,漂亮的桃花眼现出诧色—— 娘娘还是这么沉不住气,这事办得三处不妥,一是昨晚半夜熙贵人传太医,六宫知道她这会身子弱,体罚她就是不慈。二是跪就跪了,叫她滚回咸福宫滚不好吗?那样万一皇帝要来捞人,也是去咸福宫哄她,把她留在建章宫里罚,皇上万一要来,势必要和皇后起正面冲突。 当然,惩罚昨晚侍寝的妃嫔,本身就有些扫皇帝面子的意思。 淑妃代入了一下,如果是自己要办这样的事,她会先留好台阶,而不是像皇后这样,不留台阶就算了,还要在底下挖个大洞,等着和皇帝进行一场不公平1V1,何苦呢? 最后一处不妥,就是淑妃至今没搞懂皇后为何要对付熙贵人。 淑妃抬起手,护甲轻轻抵着太阳穴,余光扫到对熙贵人满脸担忧之情的庶妹…… 她头疼真的要犯了。 这一个个的,真是来宫斗的吗? 纪贵人看得心中着急,却又无计可施。 她知道的熙贵人,跟个没长大的小姑娘似的,既会跟她讨要几十两银子,也会在嫡姐要推她下水时,冒着得罪淑妃的风险出手相救,为屁大点事高兴个没完,所思所想永远摆在脸上。 没想到面对皇后的重罚,她面上却没有一丝波澜。 不像是有恃无恐,更像是接受了后宫这套生存规则后的平静,她玩得起,她有这个城府和胸襟。 ——纪贵人不知道的是,在建章宫散会之前,城府和胸襟很深的熙贵人冲上去扇了皇后三十八个耳光,才回档到最初的平静离场。 毛嬷嬷将被留下来的云皎带到建章宫侧面的空地里。 皇后娘娘喜欢在自己宫里散步,于是种了许多树,为她散步时遮去阳光,要找到一处没有遮荫的地方,可真费了毛嬷嬷的一番功夫。她笑着说:“小主,我们又见面了,这回是真要得罪了,可你也别怪皇后娘娘,娘娘身负管治六宫的重责,小主记着今日的教训,日后守好规矩便是。” “这面壁罚跪啊,也有它的讲究和规矩。” 毛嬷嬷伸手矫正她的跪姿。 标准的跪姿,不光膝盖跪着疼,长久维持一个姿势也是难熬。 而旁边的纸窗上,被护甲浅浅戳出一个洞来。 皇后就坐在那儿,看云皎受罪。 (本章完) 第六十四章 朕来迟了 “建章宫的地面铺得平整,那边平常奴才受罚跪的地儿,那才叫受罪呢。” 毛嬷嬷说道。 “娘娘心善,也没让小主跪在外面,平白让来往的宫女太监看了笑话。” 这招,对心高气傲的宫妃来说有用。 但云皎她没往心里去,只是想到以前玩《深宫》时,在宫廷日志里看到游戏自带的随机剧情,往往是谁谁谁在御花园招了娘娘不快,被罚跪或掌嘴,心生怨恨。 不久,云皎就感受到了从膝盖处隐隐传来的疼痛。 她没有能够兑换灵丹妙药的系统,也没有能够和仙长妖妃商量的聊天群,只有三个存档位,除此以外,就是肉体凡躯,挡不得刀林剑雨。 “小主一句话不说的,是不是没把老奴的话听进去?” “腰挺得直些,即使跪着,小主也是皇帝的嫔妃,不能失了仪态。” 毛嬷嬷看似替她调整姿势,却下了黑手掐她的腰肉。 云皎猝不及防的痛呼,她反过来责备她:“受罚时岂可娇气说痛?这会说痛,侍寝的时候怎么不觉得痛?” 古今往来,这种对年轻姑娘欠缺仁爱之心的老人都喜欢把床事羞耻化,乐见那一张张稚嫩脸庞上露出难堪的神色。云皎原本想闭嘴不理她,却在抬眸时看见那穿过纸窗的洞。 这时代没有手机,云皎也没有挑灯做女红的习惯,她的视力比在现代时好许多,但也只能瞧见一片黑。 可在电光石火之间,她居然反应了过来。 洞的后面,是一只眼睛。 有人在暗处以观她受刑取乐。 建章宫有谁这么恨她?背后的人选不言自明,云皎打从心里觉得荒谬,堂堂中宫之主,那是真正执掌后宫的主人,拥有了嫔妃们最想要的地位,却恨得只能在窗后阴暗扭曲地观察。 云皎说:“嬷嬷说笑了,皇上那么厉害又温柔,侍寝的时候生怕我受罪,不都温柔着来,我只觉得舒坦。” 纸洞后的皇后脸庞微微扭曲。 “你!” 毛嬷嬷知道主子在暗中观看,她怒极又拧了云皎的软肉一下。 这回她没喊痛,甚至没去看一眼。 “你倒是能忍。” 毛嬷嬷诧异。 旁人看来,熙贵人入宫后便得皇帝青眼,即使她爹官位低点,云皎在家该是也没受过罪的,这么一个娇气人儿略遭体罚肯定受不住要害怕,心性大变。她们不知道,云皎却是受惯了痛的。 不说术后恢复,光是各种穿刺检查,就足够让病人望而生畏。 记忆中,云皎最讨厌的是气管镜检查。 平常人气管有异物误入都要呛得脸红脖子粗,她却要被气管镜深入呼吸道,那强烈的刺激像是濒死体验,人本来地想要挣扎,可为了医生能看清里面的情况,也让检查尽早结束,她只能极力忍耐着痛苦和恐惧,做完检查后浑身汗出如浆,因为忍耐而蜷曲的脚趾过了许久才能放松下来。 为了生存下去而忍耐疼痛,这对云皎来说简直像呼吸吃饭喝水那么简单。 但,假如能活得更好呢? “不说话了,你是不是以为皇上会来救你?皇上今日早朝结束后就出宫去了,怕是要明日才归,你等不到皇上的。” 毛嬷嬷冷笑。 这回,一直不吭声的熙贵人却仰起脸,一双鹿眼倒映着骄阳:“不是以为。” “他是一定会来。” 读档,三十分钟之前。 皇后同样扣下了她的宫女,不让雪芽贡眉去通风报信。 摆在云皎面前的未来分支有多少?几十种?几百种?还是成千上万个分支……她知道出宫了的皇帝去而复返的可能微乎其微,但绝对不会是零。云皎不管,她要刷出一个皇帝会来救她的未来。她会一个接一个的往前探索,她有的是用不完的时间。 回档到第三次。 天上下起倾盆大雨,将云皎淋成了落汤鸡。 回档到第六次,天空放晴。 面对细微不同但大致相约的环境、对话和发展,时间的河流被她的手从两端截断,只取中间一瓢。普通人面对这种循环恐怕惊怖莫名,长期住院的云皎却很习惯。 她不也做着差不多的检查和手术,吃着差不多药,在差不多的医院里过着差不多的日子? 要执拗起来,后宫没人比她更能坚持。 而这时,皇帝正第二十次走出宫门。 谢知行原以为熙贵人又因为琐碎小事心生不满,他今日出宫有事要办,回溯到第十次的时候,他已经隐隐有点崩溃。他打定主意要出宫,坚持到第二十次时,他仰起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心道罢了。 “迎禄,朕要摆驾回宫。” “皇兄……” 一旁的端亲王面露疑惑。 “你看今日天色不佳,怕是即将下雨,你我之行就改为其他日子吧,”谢知行叹气,忍不住抱怨一句:“朕心悸得厉害,怕宫里出事。” 见皇兄面色不佳,端亲王果然没再劝。 谢知行一勒马,马首便掉转方向,可皇帝要出宫和回宫,都是盛大阵仗,不能急躁,这回去的路稍慢了点,时光就又回溯了! 竟是连一刻也等不得么? 谢知行眉头紧锁,这回他直接吩咐:“让仪仗慢慢来,朕先回宫。” 说着,不理旁人如何劝说,谢知行便策马驰骋着闯回后宫。 “皇上,皇上!” 太监宫女远远地瞧见万岁爷,纷纷跪了一地:“都起来!” 谢知行下意识地要问迎禄,才想起来他仅仅算是能骑马,驭马之术远不及他,恐怕这会还在大老远赶得气喘吁吁的,他便随便抓了个太监来问:“熙贵人在哪?” “回皇上,奴才不知……” 他直往咸福宫而去,却扑了个空。 出来迎驾的丽嫔刚说完:“皇上,熙贵人被留在了建章宫罚跪,”的前半句,时光又被回溯了! 不过这一次,谢知行总算知道她在哪里了。 第二十二次,他骑着马径直往建章宫去,一路骑到了建章宫宫门前才停下。 建章宫伺候的宫女从来没见过马儿能骑到皇后娘娘家门前的,何等失礼! 可是这个失礼的人是皇帝时,她们也不敢多说什么。 冬画煞白了脸,想赶去通知娘娘,却因为没被叫起,只能继续跪着。 谢知行一路直闯建章宫宫内,终于在那片空地上,见到了跪着的纤瘦身影。 对他们的身体来说,都是第一回。 可是谢知行却感到强烈的疲累,他走到她旁边,扶起她: “是朕来迟了。” 让她等了这么久。 云皎仰起脸,漂亮的眼睛平静如初:“皇上来得刚刚好。” 她不在意久等,她不怕等。 第六十五章 宫权 这英雄救美的一幕,该是很感动的。 虽然被回溯时光许多次的谢知行有点烦,但看见云皎跪在地上,也有点心疼--根据他对她的印象,以及对皇后性情的认知,这事儿十成有九成是皇后知道他半夜为熙贵人传太医而没事找事。 熙贵人能有啥错? 她被他传来侍寝,还能抗旨不从?何况他向来敬重皇后,从来没让妃嫔的吃穿用度越过中宫之主。说句不好听的,熙贵人能够半夜传太医,但皇后她半夜有个头疼脑热的说不好了,整个太医院都得去建章宫待命! 这就是皇后和妃嫔的待遇差别。 既然无辜,谢知行自然是怜惜熙贵人的。 可是云皎刚说完那句“皇上来得刚刚好”,小脸就一垮:“我怎么没哭出来呢?重来重来。” 谢知行:…… 第二次重来。 第三次重来。 第四次,云皎仰起头看见他的脸,就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越是提醒着自己不能笑,要摆出悲情可怜的氛围,就越是难绷! 谢知行没懂有什么好笑的,但他只能在原地等待她回档到满意为止。 终于,在第七次重来,云皎终于成功憋出了泪花,泪蒙蒙的一双眸子里满是倔强:“皇上,嫔妾不是在做梦吧?刚才嬷嬷说皇上出宫去了,绝对不会来救嫔妾的,嫔妾……” 她两眼一闭,仿佛力竭晕倒。 结果还没砸到地上呢,“晕倒”的熙贵人就双手护着脑袋:“哎呀,皇上没反应过来吗?真笨,真迟钝。” 被评价为真笨真迟钝的谢知行:…… 怎么说呢? 被无限回溯的烦躁,早已丁点不剩。 他现在只剩满满的无奈,心道熙贵人还有什么招儿赶紧使出来,他满足了她的表演欲后,好把这一切尽快结束。 为了避免重蹈覆辙,第二回,当云皎在吟唱“嫔妾、嫔妾……”的时候,谢知行就及时抱住了即将坠地的她,将她打横抱起来。而“力竭昏迷”过去的云皎,悄咪咪地在他怀里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躺得更安逸舒适。她自以为这调整动作非常娴熟隐蔽,殊不知被谢知行全程尽收眼底,在心中直叹气。 这时,皇后一脸担忧地出来跪下迎驾。 看见她,谢知行才是真的烦了。 当年母后给他挑正妃的时候,他只有一个要求,那便是贤淑懂事,出身过得去就是,不求能给他的争位之路给予多少帮助--说来,康亲王娶的那位家里当时在朝中才叫真正的炙手可热,反倒招了先帝的眼。嫁入皇家和寻常婚姻不同,谢知行没明白她在发什么疯。 细数古今,的确有无宠的皇后过得不好的例子,但不包括这一朝,甚至往上数三朝,皇后即使不得宠爱,都是被敬着的,是后宫里除太后娘外,过得最好的女人。 只要皇后不当众赏皇上和太后一人一个大逼兜,她的后位是很稳固的,皇后就犯不着挣那点宠爱!谢知行他之前待淑妃再好,皇后一天管得过来这后宫,他就一天没动过她的宫权。 为什么? 皇帝想不明白。 但他对皇后无比的失望。 “昨夜熙贵人在侍寝时惊扰了皇上休息,今日又在建章宫冲撞了臣妾,皇上有所不知,熙贵人的规矩学得稀疏,在随行秋狩时臣妾就已经让毛嬷嬷去教过她,可她每日硬是不听,臣妾对她这等顽劣举动无计可施,今日罚她,也是想着小惩大诫以儆效尤,望皇上明察。” 谢知行皱着眉打断了她:“皇后,你是不是认为,在寒阳猎场的时候你把熙贵人的牌子撤掉,每日拘着她学规矩,朕就没再传召她来伴驾,是因为朕也觉得她有错?” 提到寒阳猎场的事,皇后蓦地一惊: “皇上,臣妾只是让毛嬷嬷去教她规矩,并未趁机罚她。” “朕不传召她,不是觉得她有错,” 谢知行看着执迷不悟的皇后,直言:“朕是觉得,你作为中宫之主,无论因为什么原因,哪怕是一时不快而撤了她的牌子,当着皇亲宗室的面,朕也该给你这个面子。被朕不分对错地敬着护着的人不是熙贵人,而是你!” 他敬重的是皇后这个职衔。 皇帝管理前朝,皇后治理后宫,这本是最好的安排,他不会因为特别喜欢谁,就给皇后添麻烦,害得后宫嫔妃不服皇后的管。可是面对他的放权,皇后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他的底线。 “皇上……” 被说破这一点后,皇后再也忍不住,眼里含了泪。 “你的种种举动,让朕觉得,你在嫉妒熙贵人。” “可是她有什么值得皇后嫉妒的地方?” “同样的事,由熙贵人做出来,早被打入冷宫,”当皇帝怒极时,声音语调仍然是平淡的,却字字凿入听者心中:“而你,却仍然是朕最尊贵的皇后,享六宫命妇朝臣的跪拜。” 这还不够吗?要不要把龙椅给她来坐? 他在文武百官面前都没有以一己之私不分黑白地罚谁!不然康亲王早就死了八百回,坟头草八米高了! “传朕口谕,皇后凤体抱恙,暂在建章宫内静养,宫权暂由淑妃、静妃、江嫔和魏嫔代管,一切事务由淑妃为首。” “皇上,臣妾不过是罚了一个贵人!她冲撞臣妾,难道臣妾只能忍着吗?!” 听到这里,皇后不敢相信地抬头。 “她有没有对你不敬,朕心里清楚。恐怕在你眼中,嫔妃只是被朕传来伴驾,就已经是对你大不敬的举动。” 云皎当然没昏迷。 这么重要的时刻,她把脸埋在皇帝怀里吃瓜,吃得甚是痛快。 她被毛嬷嬷叫去学规矩时是没有好好学,但她请安时明明对皇后很是敬重,是皇后不由分说地就要罚她,她都不知道自己冲撞她了!她可以肯定的是,之前肯定没有,没事得罪大Boss干吗?茅坑点灯? 但是现在嘛…… 云皎悄悄地从他怀里转了转脸,对皇后娘娘做了个无声的鬼脸。 略略略! 淑妃:还有这种好事? 第六十六章 恋爱脑 第67章 恋爱脑 皇后透过雾蒙蒙的眼泪看到了熙贵人的鬼脸。 她脑袋嗡的一声: “熙贵人!” 云皎这鬼脸做得非常有水平。 她不是奔着卖萌可爱去的,就是正儿八经朝她皱鼻子略略略,皇后这一名门出身的贵女哪里见过这等泼皮无赖?立时被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忍不住失声吼了出来。她一吼,云皎就两眼翻白地飞快闭上眼睛继续装晕。 这时,脱离建章宫宫女箝制的雪芽和贡眉哭着扑了出来,跪在地上:“小主,小主被皇后娘娘吓晕过去了!” 皇后目瞪口呆。 她分明见到熙贵人朝她翻了个白眼,她看得真真切切的! 怎么会有这样的贱人!? 居然在皇帝怀里斗胆对她挑衅,装可怜,装晕,趁机上她眼药! “皇上明鉴,熙贵人她朝臣妾作怪相,臣妾,臣妾……” “住嘴,” 对皇后这回说的话,因为内容太离谱,谢知行其实是信了的。 但皇后也不是第一次冤枉得宠的后宫妃嫔了,他决定让她也尝一尝被冤枉的滋味:“皇后难道是对朕的旨意不满吗?” 这一个大帽子扣下来,皇后终于不敢再反驳了。 她低下头,连肩膀都在颤抖:“臣妾领旨。” 皇后用余光只能看到他转身就走的背影,不带一丝留恋。 竟是连扶她起来都不愿意。 皇后心酸得眼泪几乎要打湿地砖,直至皇帝抱着熙贵人扬长而去,离开了建章宫:她才在宫女嬷嬷的搀扶之下,跌跌撞撞地起了身,满心苦楚,却不能将埋怨的话宣之于口:“扶本宫回去,让他们都起来罢。” “是,娘娘。” 内屋安静至极。 皇后穿过门前,身后跟了一连串低低垂着头的宫女太监,他们走起路来的脚步声极为轻微,周围只能听到皇后不易察觉的哽咽。 今天的事,是本宫错了吗? 皇后不断地问自己。 理智告诉她,也许是错了。在定下婚约前,爹娘和祖母对她千叮万嘱,说嫁入皇家和寻常官家不同,要收起在家中的骄纵,不然既害了自己更祸及全家,要将大局放于自我之前。如果实在做不到,那家里就不掺合这事,或者换人上。 她不愿意换人,她觉得自己可以。 等真见到龙章凤姿的大皇子时,皇后心生倾慕,那人也没闹出宠妾灭妻的糊涂事,府中女眷都是由当时的淑妃娘娘和先帝所赐:“嬷嬷,那时除了纪氏格外多些疼爱外,皇上从没宿到别人房里。” “娘亲告诉我,这是王爷也想尽快本宫尽快怀上嫡子,既镇内也让外人瞧见本宫正妃位稳固,称赞王爷不被私情迷惑,以大局为重……” “可是嬷嬷,本宫也好想当他的私情。” “娘娘,世上哪有两全的事呢?娘娘还得放宽心,娘娘和皇上闹僵,得利的是淑妃啊!娘娘得和皇上好好谈谈才是,夫妻间哪有说不开的话。” 嬷嬷苦劝。 皇后伏在案上流泪,头上满满当当的珠翠往日曾是她的最爱,今儿却压得她透不过气来。 她不是没央求过皇上。 她上回跟皇上试探了一下,结果皇上既没有醒悟开始追妻火葬场,也没有冷漠地叫她别痴心妄想,朕最爱的人是淑妃——他叹着气在皇后身边坐下,告诉她: “皇后你是除了端亲王之外,最该明白朕的人。朕主外你主内,我俩并非寻常人家,朝中徐太辅为他妻子散尽妾室,爱得轰轰烈烈,结果三天两头争吵,吵的是什么事儿?朕去传人查过,徐夫人觉得太辅近来不够关心她,对她爱意不及往日,故意迎了美妾回来试探他的心意,那美妾入他屋里勾他一整夜,他彻夜挑灯不眠以正道心,早朝时差点晕过去,误了正事。” “如果能动他心弦,闹脾气的是一个妾室,那她翻不出风浪来。” “太辅夫人尚且如此,何况中宫皇后呢?” 翻译一下就是—— 咱俩地位这么高,牵一发则动全国,就别恋爱脑了。 “道理本宫都晓得,就是心里难受。” “他说那么多,本宫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他为了区区一个贵人发作本宫!还把宫权分给淑妃那个贱人!” 说到淑妃,皇后更是怒极,她一边说,一边抄起周围看得到的杯子砸了下去,摔了个粉碎。她略觉快意,于是停不下来,她屋里有许多嫔妃想也不敢想的珍宝,可那都是皇帝让她作主分配的,允她留下大半,而非亲赏。 金山银山,千匹锦绣,都不如皇帝亲手为熙贵人猎得的一张虎皮。 因为得来容易,皇后摔起这些贵重物品来毫不心疼。 有些金银之物不易摔碎,震得她虎口生疼之余,骨碌碌地往外滚,看着甚是可气。 “皇上原本就不爱来建章宫,这下他更不愿意来见本宫了。” 在一片狼藉之中,皇后跌坐椅上,既愤恨又委屈。 “都怪熙贵人,都怪淑妃,狐媚惑上的东西。” “横竖皇上都要来阻止,本宫倒不如先把她的脸打烂,看她还怎么用那张脸勾引皇上!” “那贱人的命怎么这么好,皇上明明都出宫去了的……” 说到这里,皇后面上聚起一片疑色。 皇上这次出宫的计划,没有大肆公告,该是只与她和太后说了的。不过再想,她责罚熙贵人是临时起意,皇上又不会未卜先知。 即使对熙贵人嫉妒得快要发狂,皇后在心里也倾向皇帝早就想警告她,今日只不过是在熙贵人这儿爆发了。 “明日……明日她们会如何嘲笑本宫?” 皇后将嘴唇抿得发白,手下意识地按在自己的小腹:“如果本宫有孩子,皇上断不会这样对待本宫,都怪本宫的肚子不争气,才使本宫今日受贱人折辱。”她冷笑一声:“她最好一辈子在后宫里永远不犯错,永远能够拥有好运气,就那么凑巧,等到皇上为她出头!” 她都可以想象到,熙贵人为自己的幸运张狂所得意的嘴脸了! 然而,皇后还是想岔了。 现在放眼六宫里,最觉得自己走运的,不是熙贵人,而是延禧宫的淑妃娘娘。 (本章完) 第六十七章 诊治 都不用淑妃的眼线去打听,皇帝下旨后,早有嗅觉灵敏的宫人前去延禧宫卖乖,果然得了重赏。 “恭喜娘娘,宫权得来全不费功夫!真是意外之喜!” 大宫女笑逐颜开地说着好话。 一旁伺候着的纪贵人听闻皇上去解救熙贵人,既是松一口气,又是心情复杂。她也是嫔妃,渴望得到皇帝的宠爱,可是在她两次危难时出手相助的却是熙贵人。相比高高在上的帝王,她竟不由自主地去关心熙贵人的景况,心里这么想着,她柔顺地贺喜:“恭喜娘娘,皇上特意嘱咐宫务以娘娘为首,可见娘娘在皇上心中所占的份量。” 淑妃嘴唇微勾。 在纪贵人入宫前,延禧宫只住着她一人,皇帝在封她为淑妃的同时下令为她翻新宫殿,她提出的要求比其他主子都刁钻。她不想要寻常宫殿的明亮采光,要光照进来时是柔和的,内室暗一点不打紧,皇上来时喜欢亮堂的就多点烛光好了。 工匠伤透脑筋,但终归是宠妃,费尽人力物力还是达到了她的要求。 此时,雾蒙蒙的光落在她的脸庞上,如同披上一层白纱,漂亮得失真。 “意外之喜,可不就是意外么?” 淑妃正在和香。 她手里拿着细长的花瓣状小金勺,普通人极为珍惜地以克计使用的昂贵香料,被她随心所欲地和合在小金罐之中,混合成一种清幽的异香。除了特别亲近的人之外,无人知道淑妃娘娘是天生的调香大师,她能精准地察觉到细微的气味差别,将天马行空的想象加诸在香料之中。 “本宫又岂能料到,她会惹得皇上龙颜大怒,不惜夺了她的宫权分给众人。” “皇后喜欢指责嫔妃恃宠而骄,其实宫里最恃宠生骄的就是她。” 阵阵奇香逸出,甜中带有一丝辛辣。 只可惜,这位调香大师的身份比御贡的香料都更加尊贵,使得这拿去量产必然风靡京华的异香注定永远埋没在后宫里:“喏,赏你的。” 合好香后,淑妃便对已经完成的调香失去兴趣,转身将合好的香料分给最近的宫女。宫女太监伺候人时身上不能有异味,浓香一样不能有,但淑妃合香时所用的每样香料都非常珍稀昂贵……横竖他们总有变现的法子:“谢娘娘赏赐!” “这云氏的贵人之位真是晋对了,她可不就是本宫和魏嫔她们的贵人么?” 淑妃含笑。 …… 咸福宫。 谢知行抱着云皎一路回到西侧屋,帝踪所至之处,乌泱泱地跪了一大片,看着非常古代偶像剧。云皎把脸埋在他怀里,想的却是她什么时候醒来好。 事情就在这里尬住了! 谢知行垂眸,看到她不时悄悄地睁眼观察周围的模样,也就是宫女太监见了他都得下跪不能直视圣颜这点救了她,没人发现她在装晕。两人的肌肤就隔着一层衣料,从她的呼息和心跳频率,谢知行知道她不仅醒了,还知道她每一刻的大致心情。 一直回到屋里,谢知行将她放下,又在旁边喝了壶茶,床上的熙贵人才悠悠醒转:“这里……是哪里?我在做梦吗?” “小主没在做梦,是皇上把小主救回来咸福宫了。” “皇上?” 云皎苍白着脸庞,显得她的眼睛更加明亮润泽,她转过头来,不敢置信地看向谢知行…… 回溯出最满意的绝美落泪情景。 豆大的泪珠蓄满眼眶,从左边的眼角里缓缓落下,滑落到脸颊聚成尖,坠落地面。 “嫔妾参见皇上。” 云皎颤颤巍巍地坐起身,要向皇帝行礼请安。 她的每一个动作都是经过精心设计,取材自多部宫斗剧。 “好了,你就躺着吧。既然醒来,让朕看看膝盖。” 谢知行按住了她。 和其他嫔妃比起来,云皎的演技实在不算高明,甚至称得上是拙劣,全靠一张特别漂亮的脸庞撑着,做什么也赏心悦目。她故作羞涩地将裙摆往上掀起,露出膝盖。 看她还有心情回溯时光摆造型做鬼脸,谢知行算算时辰,觉得自己到得也算早,她该只受了点皮外伤,然而暴露在他眼前的,却是乌瘀一片,还微微肿起来的膝盖。 她的腿雪白纤弱,谢知行记得她承受雨露时伶仃地被他握在掌中的模样,心中大大地不忍起来。 “疼么?” 他轻声问,第一次觉得自己问了傻话。 怎么可能不疼。 “嫔妾不疼,娘娘比嫔妾高贵,受点罚也是应该的。” 却见她说完,亮亮地看着自己。 谢知行愣住,她就露出苦恼神色来,回溯时光,换了种说法:“嫔妾疼,但嫔妾不闹。” 这回,谢知行才反应过来,她居然是变着法子尝试哪个回答能得他怜惜! 他心里既好气,又好笑。 看云皎还要尝试第三次,他倾身过去,将她搂入怀里:“你闹不闹,朕都心疼你。” 不用尝试了,光是看见那片伤痕的乌青,谢知行就不落忍。 当然,他将之归类为君主对百姓的仁德之心。 “有皇上心疼嫔妾就足够了。” 云皎猝不及防地被他拉到怀里,心中大为震惊——她的演技,居然这么高明,这么惹皇上怜惜!难道她有当红颜祸水的天赋!她心里美得很,不仅没被英雄救美的浪漫情节所感动,只觉得是自己牛逼,皇帝要是被她的三脚猫演技迷得要死,那也是她应得的。 这时,守在外面的宫人进来禀报,说是章太医到了。 “让他进来。” 消息尚未传到太医院里,章太医被急传过来,额头还冒着汗就毕恭毕敬地下跪请安。谢知行叫起后,让他赶快看看熙贵人的情况。 章太医看了熙贵人面色又牵袖搭脉,让宫女观看伤处描述给他听,才作出结论:“回皇上的话,小主是因为跪久了导致瘀血积聚,受惊后脉象不稳,万幸没有大碍,这两日静心休养,切勿到处走动使伤处恶化便是。” 来太医院传话的太监说得急,说皇帝都因此摆驾回宫。 这情况,当时章太医都以为熙贵人双腿截断了。 结果就一点瘀青啊! 能进气出气就不是大事儿。 “皇上……” 云皎拉了拉皇帝的衣角,眼神着急。 “有什么想问的你就尽管问章太医。” “章太医,我刚受伤,气血上有所亏损,是不是该在吃食上进补回来?” 云皎没忘记她要清淡饮食一周呢! 可惜,一直低头的章太医没能和她的想法达成一致,只以为小主觉得自己的伤情不够惨,无法引起皇上怜惜,在这点他呢。 他暗里会心一笑。 这么多年,他在太医院不是白混的,他太懂人情世故了,于是慌忙道:“臣方才说漏了一点,幸好小主细心,这淤青恢复调养起来不易,需要忌口,像鱼肉、虾肉、辣椒和蒜最好不碰,以清淡饮食为主。” 嘿嘿,他一定狠狠在宠妃心里加分了! 熙贵人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第六十八章 嫔妾想当熙嫔 “太医你再想想呢?” 云皎暗示。 章太医摸着下巴:“小主底子怕是伤狠了,臣认为还是忌口半个月求稳的好。” 后宫嫔妃有自己相熟信任的太医是常态。 毕竟这也是个把脑袋别腰上的岗位,遇事有得宠的娘娘帮忙说句好话,说不定就将命保下来了,章太医本来和静妃家中交好,可惜静妃自从伤了身子,诞下的大皇子又是无法根治的病秧子后,就记恨上了太医院,虽然没有明着发脾气,但想必有事找她帮忙求情是不可能的了。 章太医对在后宫根基不深的熙贵人是很有想法的。 所以,才会迎合着她的话,把病情往严重了说。 “我,我……” 云皎捂住心口。 这一刻,她好想学习里的昏君怒吼—— 混账,救不回她的麻辣锅子和水煮鱼就要整个太医院陪葬! “小主可是瘀血气滞,那要忌口的就更多了。” 云皎恨铁不成钢:“章太医不要总说要忌口的,说说可多进补的。” 章太医有点不明白熙贵人的用意,但既然她这么说了,他也跟着报了一些不会出错的食材,大鱼大肉吃不得,荤菜要以清淡方法烹调。 宫斗还没斗到太后之位,饮食上先和她老人家看齐。 云皎抬手按住额头:“皇上,嫔妾有些乏了,只想和皇上说说心里话……” “派个懂事的宫女去和章太医学如何煮药。” 谢知行吩咐。 很快地,屋内只剩下二人。 “好了,现在你有什么想和朕说的,就直接说吧,不必再绕圈子,朕不喜欢。” 回溯了那么多次,谢知行也有些乏了。但他的疲倦只表现在倚靠着墙而坐,眉宇间流露出几分烦闷来。这份烦闷并不冲着云皎来,他还是不明白,皇后到底在想什么呢? 难道朕就这么俊美吗? 他自知有十分姿色,但绝色美人和江山地位,他多犹豫一秒都是对后者的不尊重。 罢了。 谢知行闭上眼,给云皎一个告状的机会,听听她的委屈。 云皎:“说了皇上不生气?” 谢知行嗯一声:“君无戏言。” 便是说皇后的坏话,他亦不治她不敬的罪。 横竖他本人也挺想说的。 云皎:“那嫔妾不想清淡饮食,嫔妾这膝盖好痛,要吃锅子才能好。” “朕明白你的……等等,你说你要什么?” 谢知行睁开眼,不可思议地看向她:“朕让你畅所欲言,你就只要吃锅子?” 云皎一顿,想想有点杀鸡用牛刀的意思,她自己玩宫斗游戏的时候,遇见吃货设定的女主角一心只要吃的,结果皇帝觉得她跟其他贪慕虚荣的嫔妃不一样,她好清纯好不做作,心里都有点智商被侮辱了的感觉:“那嫔妾想当熙嫔。” 升了嫔位有什么好吃的吃不到? 谢知行:“嗯,这个不行。” 云皎:“皇上不是让嫔妾畅所欲言?” “对,所以朕不是没说你说得不好吗?但会不会允了你又是另一回事。” 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云皎一时语塞,但她有一份随遇而安的爽快,提要求不忸怩,被拒绝也不往心里去,只是嘴上哼哼:“怎么就不能了,皇上心里觉得嫔妾不配呗。” “现在后宫中的四嫔,魏嫔诞育公主,江嫔代朕在后宫中对太后尽孝有功,太后喜欢她,位分不能太低了,冯嫔和丽嫔的父亲在朝中都有杰出贡献,也积累了资历,所以……” 谢知行握住她的手,安慰道:“如果论配不配,也是你爹的不努力,与你无关。” 远在翰林院的云父打了个喷嚏。 他揉揉鼻子,疑心是哪个阴险小人在背后说他的坏话。 “嫔妾也只是说说而已,如果今儿皇上刚把嫔妾从建章宫强行带走,后脚就将嫔妾晋为嫔,恐怕不止后宫,前朝也有许多人会说皇上的不是,嫔妾不舍得皇上挨骂。” 前半段听着还像人话,后半段就开始茶里茶气了。 谢知行让她还有什么想说的快说了。 云皎想了想:“嫔妾是真没顶撞皇后,嫔妾顶撞的是江嫔娘娘,一去请安她们就欺负嫔妾。别人误会不打紧,嫔妾不想被皇上认为是爱生事的麻烦精,但也的确不爱忍着就是了,被人欺负还忍着的话,这里会生病的。” 她将手按在自己的胸口之上。 谢知行心中一动,没想到她也会这么诗情画意的形容。 其实云皎想的生病非常具体—— 忍多了会得乳腺增生的,她才不要呢。 “朕都明白,没要你忍着,像今日之事,下回打发人来找朕……”他又想到被皇后控制在建章宫的两个宫女:“罢了,你人微言轻,遇事宫女也跑不掉,朕等会去跟丽嫔说一声,下回再有这种事,就打发人来找朕。” 不要再让他猜了。 谢知行:“不过想来也不会再有这种事。” 他对淑妃的观感还是不错的。 云皎颔首,把头靠在他怀里。面对皇上的宠爱和包容,她不禁感叹那位和自己长得相似的白月光是有多大的魅力,将九五至尊拿捏得明明白白:“还有,嫔妾想点菜。” 结果还是惦记那口吃的。 “……那你先点菜吧。” …… 后宫嫔妃,特别是嫔位以上的娘娘,发现了熙贵人的好处。 原本啊,熙贵人是她们的最大威胁。 皇后只管坐山观虎斗就是,偏偏她去跟熙贵人干起来了,更滑稽的是,她没干过,丢了宫权不止,还被禁足建章宫,可谓面子里子全丢干净,倒让她们几个嫔捡了便宜。 其实从皇上分宫权的决断里,能看出他虽然对皇后大有不满,但并不打算真给她日后管治后宫增加麻烦。 一份宫权分成四份,互相牵制,便难成气候。 其中,魏嫔和江嫔关系向来不好,一时半会不必担心她俩联合起来在后宫兴风作浪。 “可惜皇后被禁足了,不然本宫还想看看她的脸色。” 魏嫔言若有憾,心实喜之:“唉,可惜江嫔也分得一份宫权,不然本宫就是嫔位上的独一份了。明明皇上早就厌烦她……有太后当靠山就是好,幸好本宫还有如意。” 她将小公主抱起来:“如意也要站在母妃这边。” 和魏嫔想的不同,听到消息后的江嫔并无多少喜意。 “我都没想到皇上会折返救走熙贵人,万一皇后想起来是听了我的话去责罚熙贵人的,结果我反倒捞到了好处……倒是使我两面不是人了!” 她正好和冯嫔在吃茶。 二人关系不算特别好,偶尔也能坐下来打发时间,冯嫔瞥她一眼:“那你去跟太后说心里惶恐不敢应下,想转交给我?” “咳,那又话说回来……” 这回导致皇后遭到禁足的主人公,反而闭门不出了。 云皎养了三天病,养得膝盖皮肤光洁如初,迎禄就笑眯眯地上门,问她:“皇上吩咐小主练的字和画,小主该是没有忘记的,皇上只是打发奴才来提醒一下,奴才才多这一句嘴。” (本章完) 第六十九章 作画 云皎的大脑活动停滞了一秒,凝重地问: “公公,能当您没来过吗?” “小主,您就别为难奴才了。” “苏总管你不懂,皇上这是在为难我,我就只好转过来为难您了,您不会怪我吧。” “瞧小主说的,怎么能说是主子为难奴才呢?不过皇上也有囗谕,如果熙贵人不想写的话,就传去乾坤宫伴驾,由皇上来督促小主。” 苏迎禄笑得一脸敦厚。 他可不觉得皇上是在为难熙贵人,这分明是白给她伴驾的机会,只要她说一句不想写就是。 说来,在前几天被皇后罚跪的时候,云皎的确动过争宠的心思。 她要支棱起来! 重振云家荣光,我辈义不容辞! 结果在床上躺了三天就断了这念头,云皎安慰自己,横竖云家祖上都没阔过,那又谈何重振荣光呢,如今的贫穷破落,只是不忘初心罢了。 “呃,那我还是自己写吧。” 所以,云皎给出了一个让迎禄意外的回答。 她不想被学神盯着写作业。 见到既有天赋还比普通人努力的牛人,云皎纵然敬佩,可想躺平的心情也更强烈了。 “那奴才就先行告退了,”迎禄一顿:“小主可要记得将画作交到魏嫔娘娘手中,奴才等会也会去提醒一声。” 云皎点头,表示她明白了。 她先是让宫女将书房的位置收拾出来,摆出文房四宝,才在座椅上坐下,恍如隔世地感叹:“我多久没坐着看到这里的风景了。” “小主受罪了,多日下不了床。” 雪芽眼泪汪汪的。 但贡眉还是冷静地提醒道:“主子在受罚之前,也很少坐到这边来练字。” 这才是云皎对这里陌生的真正原因。 书房装潢得很好,但几乎不用。 “谁说我不用了,以后用这里的机会多着呢” 云皎气哼哼地拿起毛笔,落笔时却很认真,谢知行对自己严肃苛刻,对旁人更是如此,马虎敷衍几个字上去,惹怒了皇帝得不偿失。 话虽如此,即使云皎写得很认真,写出来的字依然马马虎虎。 当时在储秀宫笔试,皇后对她字迹的评价是“娟秀而不羸弱,看出执笔人胸有成竹”……可见是真能从字迹看到一个人执笔时的心境,她都把笔试读档好几次了,当然胸有成竹。 但说实话,她平常练的字,从有真正苦练过书法或者十分钟爱书法的人眼中,的确很欠火候。 不过嘛…… 将狗皇帝交代下来的字写好后,云皎将其中一张高高举起:“我如果认真干的话,还是干得不错的嘛!” “主子的字写得太好了!等过年的时候呀,主子就赏奴婢一个福吧!” “好说好说,该赏该赏,”云皎志得意满:“贡眉你怎么看?” “奴婢不敢评价主子的字,但是雪芽她不识字。” 贡眉眉眼低垂的恭敬道。 云皎一愣,问雪芽:“真的吗?” “不识字又不妨碍奴婢觉得主子的字好。” 云皎这回再看她,就觉得自家大宫女眼里荡漾着清澈的愚蠢。 不过,雪芽不识字的事儿并没有打击到她。 她引经据典:“明仪为牛弹清角之操,黄牛没搭理他,是谓对牛弹琴,那我今儿写字给文盲看,文盲却回应了我,证明我的字已经好得突破了知识的桎梏!” 贡眉:…… 她只见到人情世故填满了整张纸。 …… 写完大字后,云皎起身:“走,去找魏嫔去,省得回头又忘了。” “皇上不是说小主将画画好后再去找魏嫔过目吗?” “对,但我找她要个题目,我不知道画什么了,索性投其所好。” 雪芽直夸她明智。 话虽如此,云皎去到长春宫后,却被告知:“熙贵人来得不巧,魏嫔娘娘和冯嫔娘娘相约出门,恐怕一时半会是回不来,”对方想到熙贵人近来风头极盛,连皇后也退避三舍,于是道:“熙贵人可要进来稍坐等待娘娘回来?” 云皎:“有点心吃吗?” “……回小主的话,当然是有的,怎能饿着客人呢?” 于是云皎就被客客气气地请了进去,尽情来了波点心自助餐,吃得肚子溜圆,都不见魏嫔回来,她便起身道:“我去找找你家娘娘,你们知道她和冯嫔去哪里玩了吗?”= “娘娘说想赏塘景,但要说在哪儿,奴婢也不敢妄自揣测,怕害小主白走一趟。” 这天气,屋里不烧炭都得呼出白雾,魏嫔竟想到赏塘景。 “不打紧,那我自己去找找。” 云皎说道,长春宫的宫女便恭送她离开。 后宫里找人不容易,但她的运气一向不错,只走了一会,就在距离长春宫不远的池塘边上找到了魏嫔的踪影。穿着天青色宫装的她正笑着和冯嫔说些什么,许贵人不时在旁附和。由于许贵人在两位嫔主子之间只负责捧哏,是以没有太投入到对话里,她第一时间就看到了往这儿走来的熙贵人。 “娘娘你瞧,那不是熙贵人吗?” 听到熙贵人三个字,魏嫔眼皮跳了一下,她顺着许贵人的目光看去,果然在最远处看到熙贵人往着自己的方向走来,她心中一紧,问冯嫔:“如果熙贵人硬要这处凉亭,我们要让给她吗?” “让什么?堂堂嫔主子给一个贵人让位,传出去你我还做不做人了!” “哦,那我等会说是冯嫔娘娘不允。” “……” 冯嫔觉得哪里不对劲,但一时又说不上来哪儿有问题。 幸好,熙贵人走到两人面前时,恭恭敬敬地行了礼请安,被叫起后,她说:“娘娘可知皇上让您点评嫔妾画作的事?” 魏嫔:“皇上的吩咐,本宫当然记的。怎么了,你已经画好了吗?” “画是还没有画完,嫔妾就是想跟娘娘讨个题目。” 魏嫔恍然,她笑说:“终日待在自己屋里画不出东西来,不如熙贵人就坐下,对着这面塘景作画一幅?” 她一见到熙贵人,就想起皇后被打脸,以及落到自己手上的好处。 四个分得宫权的嫔妃里,魏嫔是对宫权最有刚需的。 她得在宫中有地位,有权,才能保护如意平安长大。 (本章完) 第七十章 《云皎的奇妙冒险》 凉亭里,画布徐徐展开。 云皎观察了一下周围的景色后,正要执笔,魏嫔叫住了她:“笔不是这样握的,你先生没说你?” “说了,没说过我。” 魏嫔一滞:“纸、笔、心和你的手要一致,腕和你的手肘都要悬空,这样既方便你施笔,也便于借助全身的力气。” 魏嫔拿起一枝没蘸墨的笔,为她演示正确的握笔姿势。 笔稳稳当当地被她执在手中,随意却优雅。 云皎:“嫔妾有个问题想问娘娘。” “熙贵人你说吧。” “为什么画画要用全身的力气呢?嫔妾觉得最累就是悬肘了。” 她需要一块电绘板。 而魏嫔给了她一个玄之又玄的回答:“因为画画便是一件既吃力又从容的事儿。” 云皎思考五秒,决定放弃思考。 她思量片刻后开始落笔,同样存档方便撤销笔画。 身旁三位嫔妃看她作画,看了一会就开始难受了,其中以魏嫔为最,她忍不住问:“你为什么要在同一个地方来回描?” “嫔妾觉得这儿没画对,就多画几笔。” 别说,塘景对云皎来说颇有挑战。 因为当初上门授课的女先生只教了她几种热门的画作画法,她照抄就完了,要她独立完成一幅画,她只好发挥自己并不多的个人实力了。 全靠自己的结果,就是连许贵人眉头都皱得能夹死蚊子。 但她位分低,不敢说。 冯嫔就没有不敢的:“这么一来,如果没有皇上的玉印,那江嫔收到这画作生气也正常。” 魏嫔:“是江嫔自己喜欢出风头。” “你不喜欢?是你又会如何。” “我是她?我是她生辰不会请熙贵人来,一来往日没交情,二来她也送不起什么像样的珍奇物品。” “瞧你说的,熙贵人不是送了有皇上玉印的画?” 想起那画作上竟盖了皇帝的戳,魏嫔面容微微扭曲。 在两人闲聊的时候,云皎的画作已略见雏形:“请魏嫔娘娘过目。” 魏嫔端详一番,研究半天,确定这是新的画布,皇帝还没来得及在上面用印之后才道:“过不了目。” 云皎瘪嘴,有点委屈。 见状,冯嫔劝慰道:“魏嫔她擅丹青,在作画上自命不凡,对你的要求不免严格了些,熙贵人别放心上。” “我从你的画作中,感觉到你不喜欢作画。你从执笔时已心怀不喜,怎样画得出来好作品?不如回头跟皇上求情免了此事。” 魏嫔嘴毒归嘴毒,这回她看得很明白。 熙贵人并不喜欢常见的作画题材,只是学的一贯是这些,也失去了对创作的兴趣:“如若免不了,那不如你想想有什么是想画的,你的功底基础是够了,重要的是想表达何物。” 冯嫔频频看向她,没想到狗嘴也能吐象牙。 宫女替她换了张新的纸来,云皎再次提起笔,依稀像是人物画,这回画得极快,一气呵成就画完——她画了一个小凉亭,因为来时没仔细观察亭子长什么样,她只取最常见的凉亭轮廓,亭内坐了四个女子,女子的表情各异,一个皱眉嫌弃,一个斜目旁观,一个小心翼翼,而被三人围在中间的花苞头小姑娘双手按着头,对着自己的画作一筹莫展,苦恼得头上直冒黑烟。 “哈,熙贵人画的是咱们呢!” 冯嫔忍俊不禁。 这年代的画有适当的变形表达,但是还没出现Q版的艺术表达形式,许贵人先接受不了:“熙贵人把我和姐姐们的头画得太大了!人头那么大,身体却小小的,如何支撑得了?” 出乎两人意料的,是魏嫔觉得不错。 “魏嫔姐姐居然喜欢这画???” “比起之前她那种人云亦云的画好太多了,笔触哪怕不成熟,有熙贵人的想法在里头,何况这变形很有特色。” 匪夷所思呐,居然能从魏嫔嘴里听到好话。 两人其实是不信的,只是低头去看熙贵人,人的嘴角笑得快咧到耳朵去了,可见信了个十足。 云皎按着这思路,又画了一些她喜欢的Q版美食。 许贵人对她有偏见,按捺不住尖酸地说:“作画多需要用心用时的一件事,熙贵人的独特画法倒是省时省力,人如其画,莫不是做人做事也如此?” “是的,” 云皎居然认同了她:“这种出一分力拿十分月例银子的感觉,我超喜欢的。” 许贵人瞪得眼如铜铃,才发现她是真没听出自己的弦外之音,对走捷径不引以为耻,反引以为傲。 冯嫔呀的一声,掩唇笑道:“她入宫不过答应身份,如今不仅位分上和许妹妹你平起平坐,还有封号在身……可不是人如其画么?不到一年的时日,就走完了别人三年要走的路。” 不愧是平日里就跟魏嫔厮混的,这句话就差打许贵人一个大逼兜了,她居然没动气,只是脸色变了又变。 如意公主就在不远处和宫女玩扑蝴蝶,云皎亦将她画了下来。 …… 一连数日,云皎都放飞自我,用她喜欢的Q版画法将所见留影。 因为要取材就得出门,于是不用请安的嫔妃们发现,在外边儿见到熙贵人的次数见多了! 既有怀抱着试探她性情想法的,对她说话不是很客气,也有想趁没有旁人,使劲巴结她的。 对她刻薄说难听话的云皎不恼,待她奉迎拍马的呢,好话她听着,也不往心里去,她通通记下来,然后画了一套以自己为主角的连环画。 漫画名字她都起好了,就叫《云皎的奇妙冒险》 完成后,云皎将作品交给魏嫔过目。 自打魏嫔能握得住笔起,就没停过作画,她对熙贵人的画作有另一番看法——这个人啊,按平常的画法来的话,已经是很粗糙地油腻掉了,短时间内不会有太大的提升,但是另辟蹊径之后,倒是有一份独特的美感和生命力来。 但! 魏嫔看完她的连环画后,手是颤抖的。 这…… 除去吃喝玩乐的日常外,熙贵人把得罪她,讨好她的人全画进去了!包括事件发生的过程,每个人脸上的表情,不仅清晰,还经过艺术夸张。 奇妙冒险?分明是活阎王的清算簿! 这要不要交上去给皇帝了? 可是如意公主喜欢极了,捧着看完爱不释手。 “既然小如意觉得好的,那就肯定差不了。” 捏了捏女儿的脸,魏嫔考虑片刻,还是将熙贵人的画作呈交给乾坤宫。 第七十一章 讲 让熙贵人将画作交给魏嫔的时候,谢知行是不想伤了自己的眼睛。 一国之君太忙,每日坐在御案前批阅奏折,坐得腰间盘快凸出了。而即使再勤政,燕赤亦非乌托邦,除非只看那些吹捧夸奖的彩虹屁奏折,不然深查之下,总有一寸国土在出事,总有人在尸位素餐,发烂发臭。 天天看这种东西,还短时间内解决不掉的,心情能好? 所以在闲下来的时候,谢知行只想看些好的。 别再糟蹋朕的眼睛了,皇帝的命也是命。 “皇上,”拱肩塌腰地进来后,迎禄跪在地上,将物品双手奉上:“这是魏嫔从熙贵人那儿收过来的画作,请问皇上是要收起来吗?” 躺在长榻上小憩一会的谢知行眼皮颤了颤:“……拿过来。” “是,皇上。” 他刚伸出手,那叠纸就刚好交到他的手中。 谢知行看了两张,他坐直身来了。 迎禄拿进来时没敢多看,但他对熙贵人在作画上的造诣是略有了解的,心里立刻一咯当,做好皇上要龙颜大怒的心理准备。 可是等了又等,只等来了纸张翻动的声音。 紧接着,是一声轻笑。 正当迎禄大感疑惑之际,皇帝叹了口气,他立刻更加好奇了。 熙贵人转交上来的画,到底是好是坏? “你看看吧。” 翻阅完后,皇上长叹一声将那叠纸交给迎禄,语调里却隐有笑意,看来心情已经转阴为晴。熙贵人居然有这么大的魅力? “那奴才就沾沾皇上的光,欣赏熙贵人的画作了。” “欣赏?这东西谈不上欣赏,只是很有意思。” 迎禄低头去看,看完后模仿皇上的反应,也跟着笑起来:“熙贵人的画上有许多字,奴才不识字,倒是白费了主子的一番用心,只是光看画儿已经觉得非常有趣了。” “朕忘了你不识字,不过,你没认出来上面画的人是谁?” 连环画会配以台词。 但好的连环画,哪怕没有台词,也能大致看明白作者想表达的意思。 皇帝转过头来,似笑非笑地瞅住他。 迎禄略斟酌了下,忙作惶恐状:“奴才只能认个大概,不敢擅自妄认。” 皇帝哼笑一声,再次闭上眼: “今天翻熙贵人的牌子。” …… 交完作业的云皎美滋滋地往榻上一躺,正准备安祥入眠,乾坤宫那边就来人了,说今天万岁爷翻到她的牌子,让她提前准备好。 “主子真是好福气,画刚呈上去呢,皇上就想到我们小主了。” 雪芽高兴得眉开眼笑。 作业刚交上去就被班主任抽查,云皎真笑不出来。 她自己画得挺开心的,但万一皇帝那边过不了关呢?于是她按住了雪芽要为自己上妆的手,叮嘱道:“给我画得憔悴一点,最好像吃不香睡不好命不久矣的模样。” “小主怎么能这样说自己呢?面圣当然是要打扮得美艳漂亮的。” “你不懂,你听我的,我能有今日当然有我个人的宫斗理解,速速把我画成短命鬼。” 这是云皎从网络上学来的答辩技巧。 如果本身没啥实力,在答辩时就穿得落魄一点,素颜顶着一对黑眼圈过去,博的是同情分——她都这样了,皇上就别为难她了吧! 雪芽将信将疑。 不过她也不敢将主子往丑了画,只是稍微描摹得苍白可怜些。 于是当她坐上软轿,抵达未央宫时,就把前来迎接的苏总管微微吓了一跳:“小主可是休息得不好?还是奴才伺候得不够精心。” “只是这几日有点劳累,不碍事的。” “不妨碍侍寝就好,皇上已经在里面等着了,小主快进去吧。” 闻言,云皎便加快了脚步。 说是在等她,也不全是。 谢知行就没个闲着的时候,哪怕外面下着细雪,景色美极了,他也无心欣赏。一看雪景就想到富户点泥炉赏雪的时候,老百姓在咬牙熬冬,万一有雪灾得赈灾抚民,等真正的严寒来到,有些还没打下来的游牧民族被“白灾”逼急眼了会造反,哪怕打不过燕赤,蚊子多了咬人也烦。 他多盯一分,百姓就少受一分苦。 这时,外面有脚步声传来。 门帘子一掀,先走进来的是迎禄,道一声熙贵人到了。 皇帝翻牌子时用软轿接人,上下轿前都有太监打伞,云皎是没淋着雪,可也冻红了鼻子,进门规规矩矩地行了礼,谢知行刚叫她起来呢,她就原形毕露:“好冷好冷,还是皇上这儿暖和。” 未央宫有地龙,脚一踩上去,融融暖意使得她骨头都酥掉。 谢知行招手让她过来:“冷就来朕这。” 云皎哒哒哒的迈步走过去,往他怀里一滚。 天儿冷,虎皮大衣派上用场,她把自己变成了一只东北金渐层,连衣帽上的虎耳朵蹭着他的下巴,隐隐发痒:“内务府少你的炭了?” 云皎:“嫔妾如果说是,皇上会让他们人头落地吗?” “朕会让内务府拉张单子,看看你分例里的炭有没有给够,如果是给够了,就从朕的私库里挪点给你。如果是没给够,迎禄就去趟内务府,问问他们是如何当的差!把炭库的主事换掉,办差的都打二十个板子,再发落去当苦差。管炭的每年入冬都威风得很,是个没少收孝敬的肥差,如果这都让人把事儿捅到朕面前来,就证明他办不好事,内务府容不得这样的奴才,” 谢知行一顿,捏着她的脸蛋儿:“怎么,你很想让他们人头落地?” 云皎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他怀疑内务府的太监人头还好好地呆在他们的脖子上,她就先将自己的头摇下来了,她对对手指:“这是入宫前,嫔妾想象的皇上的威风……” “往上数三朝都不是滥杀的主。” 谢知行失笑,她都不知道自己说话有多没分寸, “嫔妾知道皇上仁慈。” “仁慈说不上,再残暴嗜杀的性子,在朕的位置都不愁没人可杀,”每日御笔一落,总有人要死,他不想跟云皎说些打打杀杀的事儿,便转移话题:“你交给魏嫔的画,朕都看过了。” 果然是要说这个! 云皎在他怀里仰起脸:“皇上不是说不看的吗?” “你特意画好的,朕不看一眼,岂不是辜负了你的一片用心。” 不料,云皎听到这话却来劲了:“既然皇上说嫔妾用心了,等会就不许说嫔妾不用心,要嫔妾重画了哦!” “……” 不知怎地,在和她相处的过程中,谢知行居然品出了几分教育子女的不容易。 他将那份连环画拿出来:“你来跟朕说说看,你画时是怎么想的。” 《云皎的奇妙冒险》内容十分丰富。 故事围绕着主角熙贵人云皎在后宫里吃喝玩乐到处溜弯展开,偶尔遇上其他嫔妃发生的一些小互动。 第一篇,精心打扮的云皎出门遇到某答应,对她谄媚奉迎,背后长出来的狗尾巴附加了两笔,一眼看过去居然能从中看出摇尾巴的动态来。第一格的云皎勉强回应,结果走了没两步路,第三格又碰上某常在。 云皎双手摆在身前,每一笔划都写满了抗拒。 最后的小小熙贵人头上扣满了无数“宠冠后宫”、“艳动京华”和“才华洋溢”的高帽,压得她本人只能蹲下来苦恼地托着腮帮子,地砖都被压出裂纹来。 “她们开囗就管我叫姐姐,凡是无关人等叫嫔妾姐姐啊,就好像别人碰面管男的叫大哥一样,都不会是什么好事,不是要求你办事、借钱就是通知你他是要结婚了,嫔妾当然惶恐。” “别人成亲大喜事想着你不好?” “要随份子当然不好。” 第七十二章 太后的好奇 对云皎献媚的常在答应,谢知行回忆了一下…… 他努力了,真的只记得大致的脸部轮廓。 “她们百般讨好你,你都没答应在朕面前说她们的好话么?” 连谢知行都没发现,自己的话里暗藏着期待。 云皎摇摇头:“嫔妾也就是个贵人,怎配抬举别人。” “那你觉得谁才配在朕面前举荐别人?” 谢知行想起这届选秀的秀女还在储秀宫里学规矩时,淑妃请他去延禧宫,结果却是想将庶妹推给他的情景。他倒不在意宠妃将他推给旁人。只是在刹那间,谢知行想到纪家不仅想要一个宠妃,还想要一个和纪家有关系的皇子公主,为此不惜再送人入宫为嫡女代孕…… 那感觉,怎么说呢? 就像是乙游和galgame玩得好好的,正对着漂亮立绘和动人的文案心动的时候,突然弹出首充六元送限定SR卡的界面,提醒你这些背后是一帮策划文案程序员画师加班加点绞尽脑汁掉光头发想诱惑你氪金。 在那一刻,谢知行想起的是朝堂上的事儿。 无论男女,一想到工作,都容易萎掉。 所以他在延禧宫用完膳就走了,没有顺淑妃的意提前临幸纪贵人。 所以,谢知行想知道云皎的回答。 “皇上想听实话?” “当然。” “那皇上答应不恼嫔妾。” 谢知行颔首。 “嫔妾觉得太后才配向皇上举荐嫔妃。” 云皎笑得眉眼弯弯,这笑能传染人,天大的事情到她这儿也不过如此。谢知行把她的虎耳帽子往后翻,大手盖在她的头顶,想掀开来瞧瞧里面的构造:“你难得有会说话的时候。” “嫔妾是真这么想的,想和谁翻云覆雨是皇上自己的事情,哪轮得嫔妾去推荐谁呢?那岂不是成了……”云皎想说青楼里的老鸨,一句话把三方骂进去,话到嘴边她收住了:“后宫里的月老?嫔妾没这本事。” “那如果朕想和你翻云覆雨呢?” 他真是傻了才会被她牵着鼻子走,竟问出这样的问题来。 谢知行一边觉得荒谬,一边忍不住问。 帝王家的放肆,竟只是在这私密的言谈间畅所欲言。 “呃,” 微微一愣过后,云皎很大方地把衣领子敞开了一点点:“那现在来?” “……” 谢知行面无表情地将她衣服拉好。 第二篇,是云皎出去溜弯的时候遇到江嫔,周围没有别人,狭路相逢之下,满头珠翠的江嫔双手叉腰,一手指着云皎,嘴里吐露出皇帝看不懂的乱码文字,还掺杂了一些鱼虾蟹的图案。 他原以为是密文,云皎却说是脏话的艺术表现手法。 “江嫔竟然骂得很脏?” “倒也不是,江嫔娘娘引经据典,骂得文绉绉的,嫔妾没听懂,也像皇上看密文。” 接下来的图画是谢知行最好奇的。 被骂得一点点矮下去的Q版熙贵人手握大锤一跃而起,将江嫔拍成了薄饼,被她卷起来扔进湖里。 谢知行可没听说宫里出了落水的事件。 “皇上你看,” 云皎指了指最后一格,熙贵人正躺在榻上睡得香甜:“这些都是嫔妾在梦里想象的,现实里嫔妾被她说得跟孙子似的呢。” 皇帝莞尔一笑。 透过她画的连环画,他仿佛跟着窥见了从云皎眼里看出去的世界,简洁的笔画却有那么丰富的心理活动。他过腻了的生活,住烦了的地方,见惯不怪的人,在她笔下统统变得有趣起来。 之前的他都看过了,只有一点疑惑:“为什么没有朕?” “其实嫔妾有偷偷的画过。” “那怎么在里面见不到?” 云皎示意他低下头来,她要跟他说悄悄话。 谢知行老老实实地俯身过去,心里暗笑,未央宫被他管得如同铁桶,这点私房话是传不出去的:“嫔妾给魏嫔娘娘看过,她说嫔妾把万岁爷画成这样,等同行刺。” 他这回真忍不住了,朗笑出声:“魏嫔有点意思!” 看云皎那小眼神,可委屈了,谢知行哄她:“不听她的,朕就喜欢看你画的,下回朕要看到你把朕画出来。” 这比嫔妃都难画。 云皎晃晃小短腿,心道嫔妃跟皇帝有啥可画的,画了也过不了审。当然,这话她没跟皇帝说,只是在心里想。 “你这画得有趣,就是不好给别人看,江嫔要知道你把她画成这样,她能气得大哭。” 云皎叫屈:“嫔妾可没丑化她,难道画得不可爱吗?” 在她笔下,江嫔的盛气凌人以双手叉腰,还有偶尔穿破天际的鼻子表现出来,不像大奸大恶之人,倒像喜欢把别人风筝撕碎的熊孩子。 淡笑一声,谢知行问: “还有,朕竟不知你在魏嫔宫里吃了那么多点心。” 云皎:“……” 这回她不吭声了,心虚地低下头。 皇帝不放过她,还揪起她腰间的肉肉:“看,吃的肉都长这儿了。” “嗯嗯嗯,对对对。” 皎皎不是很想理狗皇帝。 她就是被点心搞大了肚子,等下就去恭房把它们都生出来。 …… 乾坤宫的宫人顶了一天皇帝的低气压,原以为入夜该轮到未央宫的倒霉了,没想到传出来的消息却是皇帝龙颜大悦,有阵阵笑声传出,但不知道具体的内容。 再一问,翻的是熙贵人的牌子啊! 就该她得宠,太会哄皇上高兴了。 魏嫔一听到这消息就觉得有人要倒霉,起码在那画本上骂过熙贵人的得被她告阴状吧!这一手真绝了,她给皇上送画,送的都是寄以思念之情的画,表达得非常含蓄也有美感,谁想到还有熙贵人这种艺术表达方式,不简单。 她等了两天,居然没等到后续。 魏嫔一下子不确定了起来,也许熙贵人也没这么能耐? 当事人没觉得委屈,谢知行也没放心上。 嫔妃争风呷醋的小事挨件去管,就跟打地鼠似的没完没了。 两人都心大,架不住嫔妃中有多想的,看到自己刚阴阳怪气过的熙贵人又被翻牌子……她们是吃不好睡不香,特别是江嫔,她捏着帕子害怕了半天,到长乐宫跟太后哭去了。 太后无奈:“那你想哀家如何?去发落一个贵人?哪怕你说冯嫔,哀家都能敲打敲打她。” 跟一个贵人计较,太后觉得有失身份。 然而想到之前皇后也马前失蹄,太后真对熙贵人生出两分好奇来。 第七十三章 必须整活 太后好奇极了,但她不想单独传唤一个贵人。 于是她想了一出,就道上天感念她用心至诚,托梦让她停止礼佛三日,享寻常人家之乐,命贵人或以上位分的嫔妃来陪她听戏,顺便也搞一个御花园献艺,正好热闹一下。 说是给太后献艺,但皇帝肯定在场。 太后先给江嫔安排了个第一位,再盘算着熙贵人为了争宠,多半会报名,让她瞧瞧这新晋宠妃有啥能耐。 结果报名单子递上来,太后一看:“怎么没有熙贵人?”她一想,以为是江嫔那孩子在暗中作怪:“江嫔和她是有点误会,但都是皇帝的嫔妃,哀家从不偏向谁,你把熙贵人的补上。” “回太后娘娘的话,奴才也问过熙贵人,她说自问才疏学浅,无一技傍身,识字已经很不错,怕污了太后的眼,就不丑了。” 云皎那献艺水平,对皇上表现都算行刺。 皇上容忍她,太后可不给这面子。 她宁愿什么都不做,也不愿犯错! “竟有此事?” 这一下子把太后难住了,她没想到会有人放弃在皇帝面前露脸的机会。 江嫔时常在她面前提起熙贵人--在江嫔口中,那是一个不学无术,骄横跋扈的狐狸精。不料人家低调得很,有出头的机会不往跟前凑,不学无术这点倒是对上了。 太后沉吟,旁边的江嫔计上心头,忙道:“那可不行!能入宫为嫔妃的,怎会连一技之长也没有?这样如何取悦皇上?怕不是一身技俩只在皇上面前使,倒失了对太后的孝敬之心。依臣妾看,就该把她列在名单上,至于要表演什么嘛,让熙贵人自个想去。” 那贱人敢在她的生辰宴上糊弄,总不能糊弄到太后跟前去! 当然,江嫔也不打算给嫔妃太长时间准备。 御花园献艺被定在四日后,等于台子刚搭好就要赶鸭子上架。 侄女叭叭叭说得来劲,太后的眼神越来越冷,眉头也拧了起来。 终究,她同意了: “哀家早闻熙贵人甚得圣心,肯定有讨喜的过人之处,哀家也想见识见识。” 低着头的太监得了太后的口谕,一旁的宫女也从善如流地往单子上添了熙贵人的名字,只是献艺内容那一栏空着。两个宫人一走,太后便吩咐道:“送碗莲子羹到乾坤宫去,哀家请他到长乐宫一趟。” 江嫔脸上是抑止不住的欢喜。 就连长乐宫里老资格的嬷嬷,都不禁觉得有点伤眼睛。 难道,江嫔就完全看不出来,太后对她已经非常不满了吗? 她还真没看出来。 她还在心里美,觉得太后要给她安排和皇上见面的机会。 “江嫔,你先回去吧。” “可、可是臣妾哪儿做错了,臣妾还想留下来伺候太后……” “你哪里是想伺候哀家,不过是想借哀家见到皇上。” 江嫔的笑容凝固住,她慌张否认,太后却抬手按额称乏,让嬷嬷将她送出去。 嬷嬷将江嫔客气地送出长乐宫,面对江嫔:“嬷嬷,我是哪里惹着太后啦?娘娘可是心情不佳?我也没看出来呀!平常见不到皇上我不也来尽孝?娘娘误会我了。” “老奴哪能得知太后的心思呢。” 江嫔苦着脸:“也是。” 这回连嬷嬷都有点心肌梗塞了。 该说不说,太后不愧跟当今圣上是亲母子,两人都有点儿厌蠢症在身上的。 太后对江嫔,那是偏心得不能再偏心,即使是生了公主的魏嫔都不敢在她面前这么放肆地提要求。可她在江家女之外,还是燕赤的太后,被求着刁难一个没有家世,没有皇子傍身的小小贵人…… 硬要把人添在献艺名单上,她添了,再看见江嫔那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的欢喜,太后却不想如她的意了。 亲妈和儿子说点知心话,没得平白便宜了蠢货。 嬷嬷送完江嫔回来后,面对的就是太后愁苦的脸庞:“别人看到江嫔,就知道是哀家的人……也是该和嫔妃同乐了。” 太后自矜身份,但一想到有个这么蠢的代言人满后宫窜,她就一阵丢人之感袭上心头。 不行,必须在后宫嫔妃面前露露脸,以正视听! …… 当消息通知到咸福宫的时候,云皎如遭雷亟! 雪芽倒是欢喜:“看来太后是真想嫔妃们多多在圣上面前露脸,之前主子谦虚,奴婢还替主子可惜呢。” “那你有没有想过一个可能,你家主子没在谦虚,是真的啥也不会呢?” 云皎叹气。 这回轮到雪芽像被雷劈中一样了。 怪不得方才贡眉对她频使眼色,她还觉得这刁奴小看主子:“对不起小主,是奴婢欠考虑了。” “原也不关你们的事,太后直接把我的名字加上去,我是有活就得整,没活也要硬上。” 忧愁在云皎这就像阵雨,来得急,去得也快。 “那主子要表演什么?” “容我想想。” 云皎一边说着,一边躺上榻,侧躺不忘盖好自己毛绒绒的小被子。 两个大宫女耐心等待了一会儿,成功等来了合上双眼的主子发出极轻微的鼾声。 等到歇够了,云皎一骨碌的从榻上滚起来,映入眼帘的是贡眉担忧的眼:“主子可想出来要表演什么了?” “我心中有成算。” 说罢,云皎转身就往正殿走去。 她心中的成算,就是搬救兵。 丽嫔听她说完来意,沉吟:“琴棋书画你不是都会?只是会得不精,太后宽和,你比不过别人,她也不会怪你。我这儿也有琴,你弹来给我听听。” 有两个小太监立刻迈步去搬琴了。 云皎坐下后,稍微试了一下琴弦,十指拨动,屋外聚在树上的飞鸟顿时惊起,四散奔逃。 该如何形容这阵琴声? 猫在不远处的暗卫内息翻腾,差点走火入魔。 明明和琴谱上弹的大差不差,偏偏就是每一弦都有细微的出错,教人心生烦闷,想要阻止她弹下去。 一曲罢,丽嫔听得捂住胸口,云皎充满盼望地仰头看向她:“我弹得怎么样?” “很不怎么样。” 丽嫔同样严肃地回答。 端午节安康/快乐/牛逼……随便啦!总之端午节还有加更~ 第七十四章 好消息,云皎会跳舞(端午加更) 丽嫔特别失望。 “我之前还想着你弹琴我跳舞,咸福宫双剑合璧惊艳全场,没想到你的琴弹成这样。” “怪不得你不报名,至于硬点你名这事,可能是太后对你起了好奇心,或者是江嫔故意使坏。” 丽嫔向云皎再次科普了一下江嫔和太后的关系。 这在后宫中不是秘密,云皎之前也听说过,知道这事儿。 云皎坐不住,旁边没地方可躺,她就伏在琴上说话:“我的音准有点歪,不过我自己听着是好的。” 她的琴只能娱己,剩下的全是害人。 父亲在为她请女先生的时候,也没想过她得靠弹琴悦人过活,只求能陶冶一下性情,别再他前脚刚为院子里的筑巢的鸟写下一篇感念母鸟喂食雏鸟慈母之心的赋文,他闺女就上树把鸟窝掏个干净,把人家灭门。 两人苦思一会,云皎仰起头:“不如换个思路,丽嫔会弹琴吗?” 她伏琴太久,脸颊被勒出条条印子。 “熙贵人说什么呢,弹琴、唱歌和跳舞都是丽嫔娘娘的绝活。” 主殿的宫女忍不住道。 之前能够得宠过一阵子,还得了丽字为封号,在以色悦人这方面她确是后宫一流水平的。 丽嫔矜持地点了点头: “本宫擅长弹欢快的曲子,佛乐或者忧愁一点的都差点火候,筝弹得比琴好。” “那正好,我这里有个两个乐谱,想默写下来请娘娘过目。” 宫女搬出文房四宝。 由于没怎么正经上过学,空出了大量时间,云皎在医院上网冲浪时学了许多杂七杂八的东西,刷得最多的是各大视频平台,其中也包括睿站。于是她凭着当年记忆中的古筝谱子,结合在古代里学的古筝谱曲,分别默写出了两个曲子-- 《极乐净土》和《千本樱》。 好消息:云皎会跳舞 坏消息:会的是宅舞 技术含量是有,但是不多,肯定比不上中西传统舞蹈。如果可以,她也想拿出现代人的艺术精华来狠狠地艳艳全场,但她上辈子的身体状态只支持她跳跳卖萌的宅舞,其中,一些上强度了的宅舞她也跳不了,跳完要进ICU。 丽嫔看完后,来了兴趣:“倒是少见这类曲子。” 燕赤宫廷同样有雅乐和俗乐之分,但是没有明令禁止宫中奏俗乐。这都是托了睿武帝的福,因为觉昊天皇后对一切娱乐不感兴趣,睿武帝为了引起她的兴趣,逗她展颜一笑,大力推行俗乐,去除了音乐要调理天地和教化万民的沉重包袱,后宫中亦可有俗乐。 话是这么说,毕竟世家求稳,真尝试的也不多。 更何况,对雅乐和俗乐的印象观念不是短时间内能够改变。 如果换了江嫔或者魏嫔,必然不会同意和熙贵人一起胡闹,丽嫔却对这方面的包袱却轻些。同为世家女,她也有很重的门第之见,但见到感兴趣的好曲谱,她更不想错过。 “丽嫔姐姐看着如何呢?” “本宫觉得可以一试。” …… 当云皎决定练舞,皇帝就倒了霉。 她怕四日时间不够,每次去主殿和丽嫔练习前都会先存好档,把同样的时间过上三遍。 勤能补拙,她拥有比别人更多的时间。 第一遍,丽嫔皱眉:“熙贵人,不是说手脚有在动就叫跳舞的。” 第二遍,丽嫔还是皱眉:“熙贵人,你和我的声好像有各自的想法。” 第三遍的时候,丽嫔的眉头总算舒展开来:“手脚差点力度,不过没想到你在舞蹈上居然有点天赋。” “没办法,我是有点天赋在身上的。” 被夸奖了的云皎得意得差点原地蹦起来。 要说天才,她才是真的见识到丽嫔在音律和舞蹈上的天赋,曲谱给她练了两天火候就到位,同样舞蹈也是,丽嫔看她跳一回,就能矫正和指导她动作节奏上的不足。 而云皎,并没有因为穿越而变成天才。 即使有了健康的身体,还是会有紧张起来就同手同脚的毛病,节奏感欠佳,记得动作却踩不上点,跳急了还会左脚把右脚绊倒,贡眉眼明手快地扶住她,才没让她摔惨。 不过,即使如此,在丽嫔看来,这也不算很惊艳的舞蹈。 就是…… 每次看熙贵人跳舞,她的心脏经常忍不住轻微抽动。 怎么这么招人喜欢! 明明只是很简单的动作,成功完成了还一脸骄傲地看向她求表扬是要闹哪样! 如果她有女儿的话,一定像熙贵人一样可爱吧…… 就在丽嫔沉浸在对她的喜欢时,云皎冷不丁地开口:“方才夸我的话,可以再多说一遍吗?” 好听,喜欢听,想多听。 丽嫔:? 丽嫔:“你听错了,本宫没说。” …… 只不过,云皎要练三遍的话,就意味着在皇帝的时间线里,一日也过了三遍。 第一次,谢知行心平气和。 第二次,谢知行还是心平气和。 第三次,谢知行叫暗卫过来:“让沉舟回来汇报一下熙贵人在做什么,还有发生在熙贵人身上最近的事。” 一刻钟过去,谢知行就得知了云皎和丽嫔准备四日后在御花园向太后献艺的事儿。 所以这样的日子,他还要过三天? 这次的回溯时光是有规律的,他知道自己大约会在何时回到过去,日日回溯三次。 搞清楚原因和规律之后,谢知行再次恢复了平和的心境。 在这段时光里,他无论做什么也会被回溯。 在御前伺候的太监宫女惊异地发现,他们工作狂皇帝居然在白日里叫他们备来毯子,在榻上躺下,还传乐师到殿内,听着奏乐午睡,睡醒后,不紧不慢地传膳,还玩了一会儿极费时间的西洋机关玩具。 “皇上这是怎么了?” “做奴才的哪晓得这么多,但这段日子以来皇上真是累坏了,皇上愿意休息是好事儿。” “皇上不喜熏香,等下在屋里放点带清香的果子吧。” …… 回溯时,身体状况也会回到之前。 但是精神是切切实实地被放松了,在第一二回躺平,第三回批阅起奏折来,效果竟比以往更好。 这差别让谢知行不得不承认,他虽为天子,亦是需要歇息的肉体凡胎。 有时候睡够了,他就听暗卫汇报熙贵人练习舞蹈的进度,看她一遍遍跳得比以前更加熟练,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忍住没有去咸福宫亲自看看。能让她练得这么努力的舞蹈,他想等她练好了,练得满意了,再去观看,成全她的一番用心。 养足了精神后,心情大好的皇帝看见捧着一堆玉牌进来的太监,将刻着熙贵人名字的冰凉玉牌握在手中:“把熙贵人传过来。” 这一翻,就是连翻三日。 每天练完舞晚上还要被狗皇帝搂着睡,甚是烦人,回档了也不管用,他每次都会精准锁定她的玉牌。 仿佛每一次回档,她的侍寝机率就卡在100%了。 云皎都不知道他发的什么癫。 第七十五章 御花园献艺 好在,皇帝翻她牌子,并不是每夜都要做正事。 经常只是把她往怀里一搂,就吹灯就寝了。 这让云皎非常不解。 不是要翻云覆雨,将她传召来未央宫做什么?在言情里,通常意味着皇帝爱上了她的灵魂,想跟她来点纯爱,可是皇帝除了抱着她睡觉,并不怎么跟她多说话,暖融烛光照亮他一半清俊的脸庞,另一半隐没在黑暗之中。 这夜,她终于忍不住,小小声地唤他:“皇上。” “朕在。” “你怎么都不和嫔妾说话。” “朕向来不与嫔妃多言,”谢知行一顿:“但是你有话想说,也不用忍着,更不必避着朕。” 想说话的话,传大臣来伴驾得了。 除了最得宠的淑妃外,和皇帝说话说得最多的反而是招他烦的皇后,宫务和重大祭祀事件都绕不过去中宫。 他说这话,是给她机会告状。 虽然他不爱听嫔妃说话,但如果她说的话,他还是会听一下的。 “谢谢皇上。” 云皎在他怀里翻了个身。 谢知行等了许久,愣是没有等到下文。 在这种尊重他人意愿的事情上,云皎非常听劝!皇帝说他不与嫔妃多言,那她就不多言,准备美美入睡。睡意酝酿到一半,上方却响起不悦的男声:“你就没什么想和朕说的吗?” “……” 皇帝你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仗着灯已吹灭,云皎在他怀里翻了个白眼。 皇帝却不放过她:“你方才问朕为什么不和你说话,想必是有话想和朕说。” 云皎现在说她是说着玩的,不知道九族会不会人头落地? 她想了想七大姑八姨的性命,诚恳解释道:“嫔妾怎敢拿些不重要的杂事来打扰皇上呢?只是想到皇上这连日来翻了嫔妾的牌子,只是光就寝什么也不说有点儿奇怪。” “不重要的杂事?说说看。” 这像是嫔妃告状上眼药的开场白。 在黑暗中,谢知行找到她的下巴和颈项连接着的那一小片肌肤,rua小猫咪一样也rua了两把她的下巴,让她心中警铃大作——据说有些猫的腮帮子是被揉大的,她不会被揉出双下巴吧! 云皎:“皇上真要听?不过是嫔妾近来的思考所得罢了。” 谢知行嗯了声。 云皎:“世间万物更迭,但饺子皮永远比饺子馅大。” 谢知行叹着气盖上她的眼睛: “你还是少思考吧。” …… 翌日,御花园。 御花园里早早搭好了半人高的圆台,原本惋惜自己位分没到贵人,没有献艺机会的常在答应在看到现场布局后都息了心思——想献艺的都有才艺,但她们都是官家千金,这时又没有逢年过节给亲戚表演才艺的说法,没一个人有公开表演的经验,当现场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圆台上时,特别来自皇帝皇后和太后目光…… 上去腿就抖成筛子了,还献什么艺。 当然,贵人以上的嫔妃也没啥表演献艺的经验,但这些年来当惯了主子,出席各种重要宴席,胆量跟见识都比以前在闺阁之中增长许多。 “太后驾到,皇后驾到。” 嫔妃们落座,皇后和江嫔一左一右地伴着太后出席。 太后刚落座,就迫不及待地问:“皇上呢?” 很快,就有小太监赶至她身边低声回话:“太后娘娘,皇上还在乾坤宫接见付大人,晚点儿就到,让太后娘娘先行赏艺,不必等他。” 嫔妃们是奔着在皇帝面前露脸来的,但今日的活动明面上还是向太后献艺,不能说皇上不来,就不表演了。 但肯定都想等到皇上来再登场。 江嫔原本是想拔头筹的,见状看了太后一眼。 太后面上露了淡笑,便点了冯嫔,让她先献艺。 今儿来御花园,除了想看看风头正盛的熙贵人有何能耐,同时抬举一下江嫔外,太后也想让那些平常没机会露脸的贵人在皇帝面前刷刷存在感,百花齐放才是好,后宫才会稳定。 冯嫔心有不甘的上去弹了首曲子,乐声悠扬优雅,得了太后夸奖和赏赐。 回到座位上时,魏嫔凉笑道:“今儿要是皇上不来,江嫔怕是就不用表演了。” 还真是。 江嫔一路押后了两位,那声激动人心的“皇上驾到——”才吊着嗓子响起来,众人行礼,太后亦起身相迎。谢知行扶了她一下:“儿子来迟,让母后久等了。” “朝事为重的道理哀家还是懂的,你能来陪哀家打发时辰,哀家高兴都来不及呢。何况本没多大的事,只是江嫔的一片孝心,带着嫔妃们组织了这么一场献艺,可都是些花儿一样的姑娘,只有哀家欣赏未免可惜。” 谢知行一到,全场嫔妃精神一振。 她们肉眼可见的精神面貌都不一样了。 可惜,他的目光并没有落在她们身上,只是朝太后颔首:“江嫔有心了,赏。” 江嫔按捺着激动谢赏。 其他人冷眼看着。 皇帝哪里是赏江嫔?是接着太后的话赏下去而已。 “朕都错过谁的表演了?” 谢知行落坐后,问得是谁后,也分别赏了那三位。 原本以为今日要彻底陪跑的冯嫔、许贵人和尤贵人都露出欢喜的神色来。 谢恩后,冯嫔的宫女欢快地小声道:“皇上心里是记得娘娘的。” 记得她? 恐怕只是记得一份面上过得去的公平罢了。 冯嫔心中叹息,唇畔仍有笑意,宫中行走习惯了戴一张假面孔,光是咧着个大嘴傻乐是不够的,要显出自然的欢喜神采,好像天天有好事儿又无忧无虑,这样太后见了才不会皱眉。 “皇上来得正好,再来晚点,就要错过江嫔这孩子跳的舞了。” 太后让太监将献艺名单拿下去。 上面的次序有很高的流动性,总之皇帝一天没来,一天就轮不到她侄女表演。 “臣妾这就下去更衣准备。” 江嫔羞涩笑道。 不一会儿,穿着丹色舞裙的江嫔重新回到众人视线范围之内。她为了今日准备了许久,水袖舞在圆台上非常惊艳,期间对着皇帝的方向暗送秋波,看得嫔妃气得牙痒痒。 她的心脏砰砰直跳,自觉表现得比平常更好。 再看皇帝,也很给面子地轻轻拍掌。 行礼下台后,太监唱名:“下一位,熙贵人。” 江嫔眸中一闪。 她是刻意将熙贵人安排在自己后面的,皇上见过她的舞蹈,知道了什么样是好的,而熙贵人的定不入他的眼。 第七十六章 临危不乱熙贵人 云皎一登场,全场的视线都聚焦在她身上。 即使站在容色艳绝后宫的丽嫔旁边,亦毫不逊色。 嫔妃都想看看深得圣宠的熙贵人到底有多少能耐在身上——她的确是很漂亮的,眉眼精致秀丽,上了妆后更摄人心魄,但并非娇艳妖娆的风格,属于男女老少通杀的美。 哪怕是对她颇有成见的太后,竟也对她生不出厌恶来。 “丽嫔要弹奏的曲子,是熙贵人编的?我竟不知熙贵人还有这等才情。”江嫔用一种发现新大陆的稀奇语气道。 “你当然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连贺你生辰画上有皇上盖过的印也不知道。” 魏嫔也笑。 江嫔噤声,瞪她一眼。 太后却没管二人的小插曲,她除了看熙贵人,目光就在亲儿子身上。 熙贵人一登场,谢知行就不自觉地调整了一下坐姿。 前面观赏江嫔跳舞时,他是很放松的姿态,却在熙贵人上场时紧张了。 “能让皇上这么在意的,是熙贵人还是丽嫔?”太后含笑着问道。 “谈不上在意,”谢知行说:“只是熙贵人并不聪慧,怕犯错扫了母后的兴致。” 太后又笑了一声。 “母后笑什么?” “皇上此刻的情状,像极了每次哀家带你去先帝面前考较课业时的心情。既怕你不用功犯错,又不乐意听别人严厉批评你,总要和先帝说情。” 男子慕美色,美人哪里都是好的。 可有时喜欢一个人呢,就会觉得她笨拙难担大任,出了事肯定是别人害她,她清清白白只是有点笨——简而言之,就是熊孩子背后的怪兽家长。 “母后怕是记岔了,” 皇帝完全没把这点往自己身上联想:“朕向来用功,从未在先帝面前犯错。” 太后一想,好像还真是。 无论先帝如何提高难度,想要难倒他,只要给时间他准备,他就没有完不成的时候,每次都是她白白担心。 “如果熙贵人是朕,母后怕是有操不完的心。” 话到嘴边,是他自己也没察觉的笑意。 就在这时,丽嫔弹出了第一段音节,众人对她的琴技早有准备,不料今儿她一弹,还是被这燕赤从未有过的激燃节奏镇住了。不说这音乐有多优雅脱俗,而是听着就想跟着抖腿。 至于云皎的舞蹈技巧? 平心而论,和前面的江嫔比不了。 毕竟主题是给太后献艺,云皎给自己定位就是来养老院给老年人宣传二次元的。 她裙摆上坠着银铃,身姿婀娜,却不妖媚,更没想去故意朝皇帝的方向抛媚眼,她脸上带着元气满满的笑容,有好多动作都用力过度,却充分沉浸在音乐之中。 虽然是平平无奇的小咸鱼,跳起舞来也有超级可爱的一面。 这都是上辈子的自己做不到的。 如今,她却能在正式场合肆无忌惮地夹带私货,为架空王朝带来一点小小的宅舞震撼。 “这都……” 江嫔正想锐评一下,就被自家宫女悄悄地提醒:“主子您看。” 坐在上首的皇帝,看向云皎的目光里,满是欣赏。 一个巨大的问号从江嫔头上缓缓升起。 皇上刚才看她的舞蹈时可没有这么用心啊! “曲子别出心裁,熙贵人的舞蹈却平庸了些。”江嫔仍然不甘心,暗搓搓地贬低云皎。 “是么?” 谢知行想也不想就反驳:“御花园献艺办得仓促,熙贵人根本没多少时日锻炼,跳成这样已经非常了不起,朕看到了她的努力。” ——你根本不知道熙贵人有多努力! 只有朕知道。 御花园献艺办得仓促?不就是说江嫔事办得不好?魏嫔听罢快笑翻过去,好悬忍住了,结果看到江嫔的表情,还是没忍住。 江嫔瞪她:“你笑什么?” “熙贵人跳得好,我看到忍不住发自内心地笑出来。” “呵呵。” “皇上也笑了,你怎么不问问皇上为什么笑?” 江嫔拒绝接话,皇帝也不跟她计较。 她们都不知道,这是云皎每日练三个时辰的成果。 正当云皎即将把整场舞蹈顺利地跳完的时候,一只猫忽然从草丛里跃出来,发了性似的往她的方向扑去,将来不及躲闪的她挠了个正着,猫的爪子划破她的舞裙,刹那间鲜血淋漓。 “哪里来的猫!?” “救救熙贵人,传太医!” 云皎忍着剧痛,回档到舞蹈开始之前。 这个存档是为了预防她表演出包,不料却在遇上意外时派上用场。 她这回心事重重,既想如何应对那发狂的猫,也想这是意外还是人为。 从那惊变中回过神来的谢知行眉头轻皱,一个不起眼的小太监会意地走到他旁边,侧耳细听主子的命令。听完后,他往圆台下方的位置靠近,方便第一时间应对突发情况。 谢知行也想看看,重来一遍的她要如何应对。 第二回,她把这当作试错废档,没跳完就摆手示意丽嫔停下来:“十息之后,从东南方向会窜出一只发狂的猫攻击我,是谁干的?” 云皎将在场所有人第一时间的表情反应纳入眼底后,心中有了大致的人选范围,便再次读档。 同一地点,同一时间,同一方向,从草丛窜出来同一只猫。 这次,云皎忍着躲闪的本能,留意猫是被自己身上的哪样物件所吸引。 第三回,猫咬向了她裙摆上的铃铛。 第四回,云皎在上台开始表演之前,将铃铛解下,改绑在水袖的末端。 这一次,她仿佛料敌于先,疯猫扑出的时候,她刚好将水袖末端挥洒到较远的距离,同时旋转起舞,雪白猫儿追逐着她的铃铛,好像被她牵引着的宠物挂件,随她而舞。 云皎表现得太从容,众人看愣了三秒,直至皇帝喝道:“还不快去将疯猫拿下!”他们才如梦初醒一样发现,这竟不是表演献艺的一环,而是一次意外! 熙贵人临场应变的能力,和她临危不乱的气度,竟是把这次献艺升华到不属于它的高度。 众人一凛。 这熙贵人,果然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 (本章完) 第七十七章 兰嫔 白猫很快被太监拿下。 利爪划破了太监的手背,他像没有痛觉一样,将它牢牢抓于手心。因为太后信佛,不能当着她的面杀生,只能奴才硬受这皮肉之苦了。 面对这一连串的变故,丽嫔惊魂未定——她很清楚这猫绝对不是什么隐藏节目,从白猫窜出来的刹那,她几乎要弹不下去了,全靠融入本能的功底撑着。双人表演总要有一个定心骨,丽嫔原以为是自己,不料到了关键时候,稳住她的反而是临危不乱的云皎。 局面顺下来,丽嫔不由对她生出三分感激之情。 台上的熙贵人甚至没多大的表情变动,向皇帝、太后和皇后的坐席屈膝见礼。 “嫔妾愿太后万事如意,身体安泰。” “遇事受惊还记得规矩,熙贵人倒和哀家听说的有点不一样,”太后淡淡笑道:“起来吧。” 云皎起身谢恩。 其他嫔妃回过神来,不错眼地盯着她,发现她走下台时也很稳当,丝毫不见被吓着了的痕迹。 “熙贵人向来胆子很大。” 皇后淡淡道。 太后出山后,就在今日传了她到长乐宫陪侍,再和她一起出现在御花园。这是她自被皇上禁足之后,第一次在众人面前露脸,也意味着皇帝给了太后这个面子,让皇后顺着台阶下了。 “熙贵人入宫不到一年,年纪小,胆子能大到哪里去?”谢知行拧起眉,压着不快道:“彻查哪里来的猫,扶熙贵人下去把衣裳换下来。” “皇上,宴席可要……” “不必扫了母后的兴致,后面不还有人要献艺么?继续。” 献艺还在继续,气氛却不一样了。 下一位,是进宫进得声势浩大,入宫后却无声无息的兰嫔。 后宫有着装要求,在皇上幽兰苑里住着的时候,没有外人瞧见,兰嫔可以维持原本的穿衣习惯,平时前往建章宫请安,或者想去御花园透透气儿,都得换上合乎规格的宫装,不然就是有违宫规。今日,她终于能穿上香紫色的民俗舞衣,在后宫面前一展风采。 这嫁给燕赤皇帝过的日子,兰嫔是有苦说不出。 在家乡时,父兄对她的美貌抱有远大期望,认为必须砸大笔银两娇养出来的花朵,男人才会重视。所以她的吃穿用度远超比其他姐妹,和哥哥们比也不差。 往宫里比较的话,就是妃位待遇。 燕赤皇帝再是尊贵,不也是男人? 她放弃了真爱,为大义当了他的女人,他该怜惜她。在营帐时她说过心里不愿,也是以示矜持,人心肉长,捂久了她即使无法爱上他,也会将他视作自己丈夫的。 谁料燕赤皇帝特别通情达理。 她说不愿,他就真不来临幸她了。 皇帝赐居幽兰苑,吃穿用度严格按嫔位来。宫里不得宠的女人难过,那也是对比着来的,嫔位即使一年没被翻牌子,那好赖是个嫔,膳房送来的吃食都是正常可入口的。 特别是因为兰嫔代表着燕赤和草原上部落的友谊,皇帝特意吩咐过要内务府宽待她。 她过得不差,也仅仅是不差。 在坐了一段时间冷板凳,再看到曾经截了自己宠的熙贵人风头一时无俩,甚至敢和皇后叫板,兰嫔在窗前枯坐了一个晚上后,决心加入争宠的行列。 而这次献艺,就是她的最好机会! “今日,臣妾代表克扎向慈爱的太后献上家乡的瑞舞,为太后向上天祈求福气。” 兰嫔操着不熟练的燕赤语道。 她微微屈膝,美艳脸庞上是不染尘俗的清冷。 “这个兰嫔就是克扎公主?” 太后果然起了好奇心。 克扎和兰嫔可谓互相成就,部落需要有人在燕赤皇帝的后宫里多多带货,维护关系,兰嫔想要从诸位美人中杀出血路,打出异域风情牌,保持克扎草原风情就是她最好的特色。 “兰嫔当时在寒阳猎场,就是向朕献上这一舞。” 听见皇帝开腔,兰嫔心中欢喜。 她就是想勾起皇上对她的美好回忆。 然而,皇帝下一句却是:“母后没去秋狩,正好让兰嫔给母后表演一番,朕之前看过,就不必再看了。” 机会来了,机会又走了。 兰嫔焦急地看向起身离席的皇上,又扯不下面子挽留,只好眼睁睁地看机会溜走。 …… 同一时间的云皎,一边换回平常的夜里,一边将舞衣上的铃铛摘下来,藏于手心。她和丽嫔刚穿戴齐整,就有一个面生的宫女要将衣物取走下去浣衣局。 云皎叫住她:“衣服雪芽会洗,不必拿走。” 那宫女面露难色:“可是……” “没有可是,你是谁的宫女?” 那宫女眼神闪烁,云皎就更不可能让她走了。 她料到会有人来毁灭证据,于是将最关键的铃铛先摘下来,再以衣服引蛇出洞。 “回熙贵人的话,今儿有多位娘娘要更换舞衣,奴婢叫清儿,是今儿在这当值的,并不是哪位嫔妃的宫女。” 清儿只紧张了一瞬,接下来就很顺当地回话。 云皎一想也是。 叫自己的宫女来毁灭证据,那跟实名制使坏有什么分别? “小主不想经别人的手,那奴婢就退下了。” 清儿说道。 说得合情合理,云皎也没有理由拦她,嘴比快一步叫住了她: “慢着。” “小主请吩咐,但奴婢还要去其他娘娘那边……” 就在这时,一抹明黄掀开门帘,两人对话中断,屈膝行礼:“参见皇上!” “熙贵人起来吧。” “谢皇上。” 没被皇帝叫起的清儿只能依然跪着。 “这宫女有些脸生,不是你跟前伺候的吧。”谢知行的余光送到旁边的清儿身上。 云皎将来龙去脉复述给皇上。 谢知行嗯了声:“既然怀疑,先将她押下去。” 清儿浑身一抖,不敢吭声分辩,就被迎禄身边有力气的太监带走了。 云皎甚至没有费劲去想话术,让皇上相信这宫女有嫌疑。 哈哈,做皇帝心里的白月光就是爽啦! 而谢知行想的是—— 他实在不想在这儿被回溯个十来遍了。 今天有点卡文!因为难得写到要动一点点脑子的地方了!如果没有想出来那二更就先蒸发掉,砰砰砰(磕头) 第七十八章 江嫔?江贵人! 谢知行不绕圈子了,直接道: “把铃铛给朕。” 云皎都做好和皇帝周旋的准备了,结果他进来后的第四句话,居然就是索要证物。 她眨了眨眼。 她原本以为皇帝会安慰一下她来着,电视剧不都这么演?好歹她现在算是得宠行列,皇帝进来不该第一时间将她拥入怀中,送她“爱妃受惊了”和“朕一定会让对你出手的人付出代价”大礼包? 旁边另一个小太监捧着托盆上前,示意她将铃铛放在其中,避免直接碰到证物。云皎毫不犹豫地交出去了——后宫最高法官就是皇帝,如果他要轻轻放过,不计较此事,哪怕她将证据链全罗列出来也是徒劳。 整个后宫里,最不需要毁灭证据的人就是皇帝。 她太听话,谢知行反而心软起来,向她解释:“朕不一定会还你公道,但对你动手的人一定会受到她应有的惩罚。” 他习惯了用祈使句说话,前朝能混到皇帝身边的都是万里挑一的聪明人,他不必作过多解释,他们也能秒懂。从来只有别人揣摩圣意的份,没有皇帝迁就嫔妃的时候,搁虐恋情深里就是那没长嘴的主儿。 见云皎茫然地看着自己,不问为何就交出关键证物,谢知行反而想解释给她听。 听他说完后,云皎说:“嫔妾明白,皇上终归要给太后一个面子的。” 不一定还她公道,就是这事不会公开审理。 但他要彻查,且一定有人付出代价。 谢知行诧异地打量她一眼,片刻点头:“母后不是不明事理的人,何况总传出这样的事,别人会觉得朕的后宫不和,终归不是好事。” 常年不动脑子的人,偶尔灵光一回,更教人另眼相看。 在皇帝身边的太监就像npc一样,垂首装作没听到,谢知行说话也没避着他们:“后宫变成如今的模样,皇后的问题占其一,朕的仁慈宽和占其二。” 如果搞这种手段的直接打入冷宫,或者拉出去行重刑,想必敢再犯的嫔妃会大大减少。 除了害人性命是皇帝的底线外,这种小打小闹式的手段,他要顾虑许多方面。只不过,他这次会给凶手一个深刻的教训。 “帝王家也是家,嫔妾理解皇上的想法。” 谢知行的眉目缓和许多。 他当然不会天真地以为后院能和睦似姐妹,就像每日早朝有点利益矛盾,那帮饱读诗书的臣子都恨不得把对方的狗脑子打出来,何况后宫嫔妃。 要不是祖宗定下的规矩摆在这,谢知行都想将位分废除掉。 别争了,统一当答应! 别抢了,朕谁都不爱!” …… 苏总管拿着证物下去查,很快就查出来是谁动的手。 这凶手太好猜了,在场的后宫老人都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江嫔她记恨生辰宴上熙贵人给自己的没脸,不仅想要在主场将她狠狠的比下去,还想让她大出洋相,于是买通了内务府负责这件舞衣的宫女,在铃铛里加入能吸引猫的香粉,那只猫之前被冯嫔养过,后来嫌长大了不可爱送回猫儿房。 至于那想取走证物的宫女,同样收了江嫔的银两。 位分低的贵人答应没法把持一宫,衣物时常有外人经手,可供使坏的机会多不胜数。 铃铛系在裙摆上,猫咪也要不了人性命。 江嫔想着自己有太后护着,家世比云皎好太多,暗地里使绊子即使被发现了,顶多罚俸或者禁足,结果圣旨下来她人傻了。 “皇上要将本宫降为贵人????” 贵人不再是一宫主位,自然不能自称本宫。 来宣旨的秦来财是苏迎禄的干儿子,他一开始还耐着性子安抚她:“这是皇上旨意,小主还是先接旨吧。” 一声小主把江贵人叫破防了。 她初入宫时就是贵人位分,侍完寝就被太后升为嫔,家世摆在这儿,只要有孕,平安诞下皇子公主之后就可以稳稳升妃。 江贵人忍着崩溃将圣旨接下,扯着秦来财的手臂不肯撒手:“皇上没有别的要说了吗?没赏东西安抚本宫?本宫做错什么了?皇上怎么会说本宫不知悔改?定是你这个狗奴才收了别人的银两,在皇上面前抹黑本宫!” 越爱用某种手段害人,就会越疑神疑鬼是不是有人用同样手段陷害自己。 秦来财好歹是在御前伺候的,他在苏总管面前当儿子,在其他宫女太监那里也是个爷爷,被江贵人扯得有点来火,他登时收了笑脸,公事公办起来:“皇上没有别的旨意了,奴才就是一个跑腿的太监,在皇上面前大气都不敢透一下,多嘴多舌的早被打发掉了!奴才按规矩提醒一下小主,贵人不是一宫主位,是不能自称本宫的。” “你!” 江贵人气得浑身发抖,秦来财掖着手,道:“小主如果没有别的事,奴才就先行告退了,还有一份圣旨要颁,耽误不得。” “什么圣旨?” 听闻皇上有别的旨意,江贵人的眼里升起亮光来。 “这……” “吞吞吐吐的,如何配在御前伺候!”她狠狠盯着他。 江贵人满腔郁气正要找人发作,她治不了熙贵人,还治不了一个太监? 即使是苏总管来了,面上也得对她客客气气。 秦来财当然不敢给她甩脸子。做太监的,受气受惯了,心理阴暗扭曲的多,他故意摆出畏缩害怕的表情,姿态放得卑微,结结巴巴的说: “回小主的话,是熙贵人封嫔的圣旨,实在耽误不得啊!求小主放过奴才吧!” 结巴归结巴,他每个字都说得很清晰,生怕江贵人听岔。 江贵人宁愿自己聋了。 她接受不了,也不想接受。 “你说什么?她无子凭什么封嫔?她晋贵人才多久,太后怎么会同意!” “不行,跟你说也没用,我要找太后!” 秦来财好心提醒了一句:“皇上刚和太后娘娘用完膳,小主这会过去,怕是会碰到皇上。” 江贵人觉得自己降位和熙嫔晋位总有一个该收回皇命,皇上在长乐宫正好,她要跟皇上诉说她的冤情。 然而当她到了长乐宫,嬷嬷却告诉她,太后娘娘闭门礼佛不见人。 江贵人在原地呆住了。 (本章完) 第七十九章 熙贵人?熙嫔! “皇上和娘娘这回是真狠下心来了,” 长乐宫内,嬷嬷向南炕上的人说道:“江贵人向来自恃身份,这回要难受了。” 太后正盘弄着一只小叭儿狗,这狗体小腿短毛长,长得可爱,就是容易歪嘴。养在太后跟前的自是嘴不歪的好品相,她那只套着翡翠玉镯的手正一下一下地慢慢抚摸着狗背,听到这话,面上也没露出不忍的神色来:“她早该吃教训,做事不先问过长辈,闯出祸来了又想找哀家为她向皇上求情……哪有这种好事?这回丢了嫔位,是该好好清醒清醒。” “实在不行,学学纪家,让家里送个旁系的姑娘进宫就是。” 太后不怎么喜欢嫔妃在自己面前转悠,伺候她又不能怀孕,都去讨好皇上争得雨露早日怀上龙胎才是正经事。她知道自己儿子的真爱是批折子,能多到后宫临幸嫔妃已是大幸,所以他格外宠着谁,她也不会过问。 “只是方才皇上来用膳时,就连他自己也没发现,他对熙嫔的维护之意都快满溢而出了。” 在用膳时,太后没有点破这件事。 全天下最尊贵的母子俩,都只相信自己的判断,她已经可以想象到,皇帝道出一二三点来反驳她时,有理有据的样子:“不然,光降江氏的位分就是,没必要抬举熙嫔。她现在封了嫔,等怀上又该封什么?赏点东西补偿便是,看他那劲儿,哀家都不敢阻拦了。” 太后忍不住发了两句牢骚,也多有揶揄之意。 嬷嬷忙道:“皇上对娘娘孝顺着呢!只是娘娘一番爱子之心,不舍得逆了皇上的意,才成人之美。” 太后撇唇一笑,并不再言。 这时,宫女挑开帘子行礼:“娘娘,江贵人在门外求见。” “哀家不是吩咐过了吗?除了皇上,哀家谁都不见。” “可是……”宫女犹豫了一下:“江贵人说,要是太后不见她,她就不走了。” 太后面色不变,心里却有些烦了,她可以猜到江氏是如何对着嬷嬷撒泼使横,逼着宫女低头进来问她意思的。太后扬手将叭儿狗从膝上赶了下去,淡淡道:“那就让她等着。” 她一顿,问:“江贵人是坐步辇来的么?” “是的,娘娘。” 嫔位以上才有辇轿代步,但降位的时候一般不会特意将其收走。 “把她步辇撤了。” 江贵人在长乐宫外痴痴的等,坚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等了又等,结果等到太后把她辇轿撤了的消息。 夜幕低垂,江贵人瞪着将自己来时辇轿搬走的太监,瞪得眼珠子仿佛要掉出来,骨碌骨碌地跟着他们滑走……江贵人伶仃地站了一会儿,终究没上演在长乐宫前站立一夜的戏码,而是灰溜溜地滚回自家宫里了。 然而,更坏的消息来了。 太后再次闭关前为皇后求了个情,皇帝也考虑到日后还需要皇后来管治后宫,小惩大诫即可,便顺坡下驴地解了皇后的禁足,嫔妃们即日就要恢复去建章宫请安的规矩。 皇后解除禁足,为之惋惜的嫔妃不少。 但谁都不会像新鲜出炉的江贵人这么破防。 刚被降为贵人,就要去建章宫被公开处刑,她自觉社死不已,又想到万一碰上云氏那贱人,她还得给她行礼,一想到那社死案发现场,她登时脉象都不好了。 江贵人刚称病,建章宫的冬画就来了。 皇后也猜到江贵人会不想来,偏偏她勉强算是皇后小分队的,她刚解除禁足,想身边多点自己人,是断然不允许有人在这时称病不去请安的。 “我这就去,冬画姑娘请稍等。” 江贵人一思量,还是得去。 皇后的心眼比太监还小,在这档囗不去请安,皇后不会考虑她的难处,只会觉得她不给她面子,哪天找机会把她害了。 江贵人深深叹气,从未如此抗拒去建章宫请安。 她穿戴整齐,走出殿外,习惯性地问:“步辇还没备好吗?小石子偷懒去了?” “小主……” 见宫女一脸为难,江贵人才想起来,她的步辇被太后撤掉了。 江贵人羞恼交加,一巴掌甩在宫女脸上: “少给我拉着个脸,不就是走路吗?走!横竖离建章宫近得很!” …… 同一时间,咸福宫。 云皎昨日接了圣旨,但嫔位规制的衣裳还没送到,她依旧穿着自己的旧衣,美滋滋地往步辇上一坐,摆出了六亲不认的坐姿:“姐姐,咱们咸福宫一宫两嫔,还都有封号,你说这多威风。” 衬得旁边跟着的孙常在都不配开麦了。 丽嫔斜瞥她一眼:“也就威风两天,你当了嫔,该独分一宫了。” “咸福宫我住着挺好的,我都想跟皇上说不搬了,就是有点住不开。” 咸福宫本身挺大的,装潢也新。 但嫔位身边的太监宫女都多,单一个西侧屋肯定是放不下的。 “这事好解决,让孙常在搬出去,另一边也归你,就是委屈你住不上主殿了。” 丽嫔并不认为自己是不舍得云皎。 她只是觉得住习惯了,不想再来不熟悉的新人。 跟在步辇旁边的孙常在:? 她只是位分太低不配插话,不是真死了。 “这敢情好,两个嫔在咸福宫的话,该可以求皇上赐一个小厨房了。” 不是每个宫殿都有小厨房,咸福宫就没有。 一般有皇子公主的宫殿才会配备,毕竟膳房人多手杂,小孩子在吃食上须多加注意。 再者,云皎也不想和别人做邻居。 “要是让你和江贵人分在一宫才有意思呢,让她天天来给你请安,想想都美。” 丽嫔话音刚落,就在不远处瞧见了江贵人。 她第一眼真没认出来。 “咦?皇上连她的辇轿都收走了么?”丽嫔心念一转,催促抬步辇的太监:“快,往那边走去,本宫要江贵人给本宫行大礼请安。妹妹你愣着干吗?快来!” 云皎还没发话,底下的太监都习惯性听丽嫔娘娘的命令。 只见两个步辇加快速度,一个人工急转弯飘移,生生拦在了江贵人的必经之路面前。 (本章完) 第八十章 拿捏 “丽嫔。” 在远远看到丽嫔和熙嫔的步辇时,江贵人已经撇开视线,假装没看到,还想绕一下路。穿着宫装的她速度不及这帮在后宫卖命的太监快,眨眼间就被截住。 “丽嫔?江贵人怕是叫错了吧,该叫丽嫔娘娘。” “……丽嫔娘娘。” 丽嫔眼波一转: “还有本宫旁边这位呢,也叫一下。” 江贵人心存侥幸,以为云皎会说不用。 虽然云皎时常语出惊人,把别人怼得下不来台,但她向来不是仗势欺人的性子,和之前得宠时就喜欢恃靓行凶的丽嫔不该是一路人。 “对呀,还要叫我呢。” 云皎却笑眯眯的附和:“啊,不对,是还要叫本宫。” …… 她为人处事没有响亮的口号,只有朴实的理念——别人如何待她,她就如何待人。面对不曾坑害过她的常在答应,即使在后宫遇到了,对方说话不那么客气,她也不往心里去,没觉得对方低自己一等。 但是江贵人屡次暗中害她,不仅要杀她的小赤兔,还纵猫挠她,证明她完全接受“位分比你高就可以往死里玩你”的宫斗规则,且乐在其中,那当地位交换,风水轮流转,转到她这边的时候,她也可以没有丝毫心理负担地还回去。 这是云皎第一次在后宫宫斗中,站在欺负人那一方。 沉浸式口舌争锋! …… “……熙嫔娘娘。” 在满眼不可思议中,江贵人还是咬住后槽牙叫了。 这两声,叫得丽嫔是浑身通泰。 想她是有封号的人,这些年来,江嫔仗着有太后当后台,自赋和有女的魏嫔同居嫔位第一人,不将她放在眼内。能让江氏低下她高贵的头颅,称一声娘娘,真是比在三伏天里喝下砸了碎冰的酸梅汤更加舒坦。 丽嫔满足了,却听到旁边的云皎饶有兴致地说: “和这届选秀入宫的本宫不同,江贵人是宫中的老人了,对宫中礼仪规矩,该比本宫更加清楚才是,怎么今日却失了分寸?是不是该成为贵人,对贵人对嫔位该行的大礼还不熟悉?没关系,久了就习惯了。” 江贵人怔住。 她实在没想到云皎会这么不给她面子,竟比丽嫔更加得势不饶人。 然而更不饶人的还在后头等着她呢:“江贵人怎么愣在这了?可别耽误给皇后娘娘请安的时辰,赶紧的吧。” “你……” “有话跪下再说。” 江贵人那点长年居嫔位建立起来的骄傲,在顷刻间完全粉碎,她胸闷气短,眼冒金星,巴不得自己真气晕过去——如果自己晕倒在建章宫外,那就成云皎的不是了,有理也变没理!她要让云皎对自己骄横跋扈的言行后悔! “啊!” 江贵人憋着一股气,还真让她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云皎淡定回档。 被气晕这种小概率事件,正好用回档来帮她刷掉。 就好像在《深宫》里,即使嫔妃体质在正常水平,只要有足够耐心回档,总能刷到她小产的结局。 “啊!” “啊!” “啊!” ……在第十次,终于刷到江贵人血管都爆了两根,愣是站得直挺挺的发展分支。 “熙嫔娘娘好利的一张嘴,以往嫔妾竟小瞧了娘娘,可娘娘别忘记,在宫里面的日子还长着,嫔妾不会永远待在贵人之位的。” 江贵人冷枪道。 云皎大吃一惊:“你还想当常在?” 江贵人心窝子切切实实地疼了起来。 偏偏对方像察觉不到一样,催促她快点儿将大礼行了。 这是前往建章宫的必经之路,三人这一耽搁,旁边有其他嫔妃经过,又多了人看她的笑话。江贵人忍着屈辱,真对二人行了贵人向嫔位该行的大礼:“贵人江氏见过熙嫔娘娘,熙嫔娘娘万福金安。” “嗯,很好,这不是很懂规矩吗?起来。” 云皎转头对着丽嫔说:“本想让你对丽嫔姐姐也行一个,但时辰真的不早了,快进去吧。” 丽嫔惊得下巴都掉地上。 “你性子竟这般厉害。” “还有更厉害的呢,没使出来而已,下回让你见识见识。” 云皎心道她在《深宫》里可是动辄就屠宫的,对皇后下鹤顶红也是等闲事尔。丽嫔半信半疑地盯着她,如果是平常,她肯定觉得她在吹牛逼,今日却有点动摇了。 下了步辇,走进建章宫的正殿内,两人才止了说话声。 云皎规规矩矩地向皇后行以大礼,动作标准得旁人挑不出错处来,皇后不仅没刁难她,还淡淡地夸了两句:“本宫听闻熙嫔晋封之喜,原本就打算送点贺礼过去,今儿你来得正好。冬画,你去把本宫昨天拟的礼单拿出来,等下给熙嫔送过去。” 冬画将礼单拿出来后,念了起来。 这时家底薄的坏处就显现出来了,云皎听不出皇后赏赐的礼品好坏,只能用余光扫了一下嫔妃们的脸色,猜测大约是好东西。 听冬画念到一狐白裘时,皇后打断了她:“这狐裘记得拿去改成熙嫔的尺寸。” 听听,多贴心啊。 这点小事都由皇后亲自吩咐,若是没有发生之前罚跪的事,还以为熙嫔在皇后娘娘这多得脸呢。 “臣妾谢皇后娘娘恩典。” 云皎这一礼行得是真心实意的。 皇上赏的乃御赐之物,不好脱手。 皇后的就不一样了。 既赏的是好东西,那就全是白花花的银两啊! 皇后笑了笑:“坐下吧。” 她被赐了座后,就听到太监传报——淑妃、静妃和江贵人到。 众人先是一惊,接着忍俊不禁。 既惊讶难得露面的静妃居然出门,听到江贵人这三个字又忍不住笑。 静妃进来后礼时,苍白着脸向皇后娘娘请罪:“臣妾身子不见好,景儿每天早上都要臣妾亲手喂药,今儿他好些了,臣妾就来向皇后娘娘您请安了。缺席这么久,委实是臣妾的罪过。” “你身子向来弱,又要操心大皇子,本宫又怎会怪你,快坐下吧。” “皇后娘娘体恤臣妾,臣妾感激不尽。” 静妃又福了福身,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请安时的座位都有讲究,江贵人自觉从嫔位降下来,该坐在嫔位末端,贵人之首。可放眼望过去,那位置居然早被许贵人坐着了。 这个朝代是架空的,规矩也有点大杂烩,全怪作者只有少少的文化,只能码少少的字 第八十一章 回档 江贵人不敢在这档口惹事,行完礼就老老实实的坐着了。 她不惹事,有人代她惹。 “看江贵人刚才盯着许贵人的座位,可是想坐那儿?” 云皎直接开始煽风点火。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许贵人是依附魏嫔而生的,虽然嘴巴没魏嫔那么毒,却比她更小心眼。许贵人两眼一瞪:“她想坐,那就要给她吗?嫔妾都坐这里那么久了,怎么能平白抢人位置呢!什么人呐。” 魏嫔嘴角微微一抽。 转念一想,挤兑的是江氏,那也行,她搭腔:“贵人啊。” 皇宫里的熊猫如果饿瘦,那肯定是因为笋都被魏嫔夺完了。 云皎煞有介事地点头:“对对对,是贵人。” 一声声贵人喊的,把江贵人快喊晕了。 她开口了:“嫔妾不过是多看了一眼许贵人,熙嫔却硬要往嫔妾头上扣罪名,嫔妾内心惶恐,不知该如何自处了。” “原来是我误解江贵人了啊!对不住了江贵人,江贵人不会怪我吧!” 云皎从善如流地道歉。 官高一级压死人,这是江贵人从前教她的。 如今同样的待遇落在江贵人身上,她却羞恼得脸快要滴出血来,瞧不出往日的威风来了。 “娘娘一时失言,嫔妾岂会计较。” 江贵人绷着声音,不愿被他人看出脆弱来。 “你们就爱互相打趣,”淑妃端起茶盏,施施然地道:“不如来说些高兴的事儿,时日过得可真快啊,我回头去看,熙嫔站在门口的样子好像还在昨日,才眨眼间的事呢,就坐到这儿来了。” 她一顿,笑容美得晃花人眼:“真期待哪天熙嫔能坐到我这儿来呀。” “不太好吧,” 云皎一下子就羞涩了起来:“虽然……臣妾也很想坐在淑妃娘娘的大腿上。” 诸位嫔妃:!!!! 等等,这是可以说的吗!? 淑妃被震了半晌,浑身不食人间烟火的气息也散了些:“熙嫔就是爱说笑。” 丽嫔叹为观止。 后宫里能把淑妃拽回凡间的也就云皎了,有意思,她爱看。 “臣妾没在说笑,臣妾真想坐,沾沾淑妃姐姐的贵气,争取早日高升,”云皎持续性的张口就来:“臣妾能在短短时间来升为嫔位,其实也托了以往时不时就坐在丽嫔姐姐大腿上的福。” 猝不及防被点到名的丽嫔,接受了众人异样目光的洗礼。 ……她不是,她没有,别造谣! 丽嫔:“没有这事哈,熙嫔是真爱说笑。” 今日的请安在一种诡异的氛围下结束了。 起身走出建章宫的时候,孙常在大着胆子唤:“丽嫔娘娘,丽嫔娘娘……” “嗯?” “嫔妾也想……” “你想什么?”丽嫔没反应过来。 “也、也想沾沾您的贵气。” “……闭嘴。” 丽嫔真想一脚把她踹往建章宫,别回她的咸福宫了。 出了建章宫后,魏嫔叫住云皎,饶有兴致地问:“熙嫔今日把江贵人往死里得罪,不怕她日后东山再起报复你?” “我没得罪她的时候,她也在害我,那我还不如真的得罪她。” 魏嫔抬头,看了眼万里无云的好天气: “也对,天冷了,我也赶紧去落井下石一下。” …… 回到咸福宫后,云皎躺下不久,就得知自己被翻了牌子。 这一天接一天的,累死个人! 难道升职加薪,就必须要工作吗? 她希望自己薪酬和工作表现脱钩,不打卡上班,照样发工资,打卡上班了,出双倍工资。 天气这么冷,她不想坐轿子出门。 云皎躲在被窝里一边回档,一边浅眠,只要听到迎禄的声音就回档。 另一边厢,不断被退货的皇帝开始怀疑人生。 他又做错什么了? 为什么不许他翻她牌子? 在翻第二十一次玉牌,依然被退货时,谢知行忍下立刻去咸福宫问个明白的冲动,瞪第二十一次捧着玉牌盆进来的太监一眼:“滚出去,朕今晚不翻牌子。” 那太监诚惶诚恐地滚了出去,满面大惑不解。 他给御前伺候的秦来财塞银两:“今天发生啥事了吗?” “没有啊,皇上原本心情好着呢,见到你才发的火。” “不应该啊,我一天也就在皇上面前露脸一次。” “谁说得准呢。” 而这时,云皎揣着暖乎乎的汤婆子,早早上榻一夜好眠。 前脚晋了仙女位分,后脚就被拒之门外的谢知行面上冷淡,心里却是满腔委屈,点了灯批一夜奏折。而这夜的忙碌仿佛一个契机,打开了他身上神秘的开关,嫔妃惊诧地发现,皇帝他不来后宫,也不翻牌子了! 每日就泡在乾坤宫,从早到晚。 翻牌子不如召近臣,红袖添香不及君臣议政。 谢知行展现出了他充沛的体力,熬得一众老臣怀疑人生,甚至开始琢磨皇上是不是想通过把他们这帮老灯熬得油尽灯枯,好扶植新鲜血液作心腹。 而太后虽然闭关,却没放弃关注儿子开枝散叶的进度。 一听,太后差点被气晕过去。 好消息:没独宠熙嫔。 坏消息:根本不翻牌子。 这阵子,连到建章宫请安时都和平了许多,根本见不到皇帝,还争个屁?而就在这大家都旱得很的时候,忽然有赏赐从乾坤宫送到咸福宫…… 云皎对着这一碟香菜点心陷入深深的疑惑:“苏总管,皇上为什么会突然想给我送点心?” “娘娘这话说的,皇上可惦记熙嫔娘娘了。” 云皎:“……喔。” 她十分感动,然后选择回档。 第二次,赏她的是一本《诗经》,让她抄写十遍。 云皎选择回档。 有时会刷出更差的礼品,需要再次回档,但大部份时候,第二次刷出来的赏赐都是正常的金银珠宝、珍贵布匹或者单纯的美食。 这一次又一次的赏赐,从乾坤宫送到咸福宫,都被整个后宫看在眼内。 嫔妃看得心酸不已。 受宠难,被皇帝一直放在心上惦记更难。 然而,皇帝还是没来后宫,没翻牌子,熙嫔也不例外。 半个月过去后,太后忍无可忍,派人将熙嫔传召到长乐宫! 晚了一分钟的二更也是二更(。) (本章完) 第八十二章 争宠指导 “太后娘娘要传召我?” 云皎一脸懵。 她上一次被“太后”传召,还是被歹人假传懿旨骗过去的。当时那太监在她面前咬舌自尽,让她连续三天没睡好,这时一听到太后传她,她PTSD都犯了。 “是的,娘娘快准备起来吧。” “好,我这就去收拾一下,请嬷嬷稍等。” 云皎存了个档,感觉心中稳当多了再出门。 其实这回她出行坐辇轿,谁想暗害她都不好使,很快就到了长乐宫,她收起纷杂的思绪,微微低头走了进去。 走近宫门已能闻到淡淡佛香,正殿的檀香更是浓烈,有宫女将窗户打开,往外散味儿。 “臣妾云氏见过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云皎规矩行礼。 太后没有立刻叫起,这也在她的预料之内。 入宫之后,云皎最快学到的一个道理是——古言里写故意磋磨谁才会久不叫起并不全是真的,当然这是常见折磨手段之一,但更多时候是上位者走神了,或者在打量人,那就让人多跪一会,算不了什么,没人会觉得有问题。 在这些细微末节之中,云皎才特别真实地感受到自己身处皇宫。 “你坐过来吧。” 太后刚抬首,旁边的嬷嬷就将云皎要坐的软垫备好了。 云皎谢恩之后,坐到她旁边来。 待她坐好后,太后又仔细地端详了她一番。 选秀为皇室面子填进来的人数不少,皇帝又不热衷后宫,太后从不自降身份的去认识一帮常在答应,就连贵人也入不了她的眼。如果把后宫当作一个家庭,那升到嫔位,才勉强算是这个家庭里的一员了。 嫔位以下,那算不在编的临时工。 和现代的临时工一样,好事轮不到,坏事必背锅。 上回在御花园见到的熙嫔浓妆艳抹,容色不输丽嫔,私底下卸了浓妆,只薄施脂粉,倒比献艺时更俊俏,难怪皇上喜欢她。 “你进宫也有一段时间了,可还习惯?跟在家里大不一样吧。” “宫中一切都比家里好,有宫女太监伺候,几乎没有要臣妾操劳的地方,但臣妾偶尔也会想家。” 两人就着家常的话题,聊了好一会。 云皎手上捏着存档,说错话大不了重来,不怕犯错,于是丝毫没有太后想象中小官之女面对上位者时必有的畏缩和惶恐,她太落落大方了。 别说是旁边暗中观察的嬷嬷,连太后本人也十分诧异。 江贵人之前在她面前怎么描述的熙嫔? 不学无术,粗俗无礼,小家子气。 之前,太后知道自己这侄女是什么德性,她抹黑云氏的话,太后就没全信,但听得太多也会动摇。如今见了云皎本人…… 这分明是个非常大方得体又不失淳朴的好姑娘嘛! 大致摸清熙嫔的性情之后,太后才道出正题:“在咸福宫住得舒心就好,可是这段时日怎么不见你往乾坤宫送汤送点心?你年纪小,这些事情要注意起来,不然落后了其他嫔妃都不知道。” 云皎愣住。 她想过百般可能,就是没有想过太后会劝她去争宠。 难道太后也有宫斗KPI要完成吗? 将熙嫔的反应看在眼内,太后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这日子过的,皇帝对后宫不上心,怎么他喜欢的嫔妃也一样呢! “太后娘娘,说来不好意思,每日膳房送过来的点心和汤都被臣妾吃光了,实在剩不下来往乾坤宫送。” 云皎红着脸低下头。 太后以为她是羞的,其实是气的。 什么人呐! 给她分例里的吃食,还想她抠出来给皇帝送! “能吃是福,” 太后一愣,随即失笑:“剩饭剩菜怎么能往乾坤宫送!肯定是让你去膳房另点一份,或者你自己盯着下人做一份点心,炖一盅汤,才好让皇上想起你。你怕是不知道,其他嫔妃都是这么做的吧!” 云皎先存档,接着单刀直入的问:“太后娘娘为什么要教臣妾争宠?” 这问题问得唐突,也的确省去绕圈子和互猜的功夫。 一问之下,云皎才知道太后是为皇帝不翻牌子着急。 太后也是个明事理的,皇帝都不想进后宫了,往他身边送他讨厌的嫔妃是没用的,得挑个他本来就喜欢的才有用,所以才传召了熙嫔来。 再聊了一会,发现是个心性好的姑娘,太后才安心往皇帝身边送。 搞清楚原因之后,云皎读档。 …… “太后娘娘的意思,臣妾明白了,” 云皎微微一笑,很识时务地扛下重任:“承蒙娘娘抬举,臣妾又怎能有二话呢!臣妾回去这就给皇上亲手做点心!只是咸福宫没有这个条件……” 设立小厨房很费钱,大多数嫔妃都建不起。 云皎建不起,丽嫔没这需求。 她为了维持苗条身材,吃得极少,便不在上面用心。自打和云皎关系好起来之后,主殿的分例里的白糖点心大多进了云皎的肚子。 太后派的活儿不能拒绝,那就将它利益最大化。 “就这点小事!哀家还能让你饿着?” 太后一句话下去,太监搬砖的手都要搬出火星子。 她慈眉善目的朝云皎看过来: “你是个好孩子,江贵人……你不要和她多计较,哀家心里都有分寸,人有亲疏远近,可也得讲规矩,不然是真的害了她,皇上将她降为贵人,也有哀家的意思在。” 云皎心里嘿嘿一笑,开始茶里茶气:“臣妾不怪江贵人,都是臣妾不好,才让她错怪了臣妾。” “你不用替她说话,她的秉性哀家清楚。” “太后娘娘您这么好,这么温柔,做您的侄女真幸福,臣妾好羡慕她,如果臣妾有您这样的长辈,肯定全听您的话,珍惜您的教诲。” 在上届宫斗冠军面前,绿茶语录有用吗? 还真有! 太后听着是真顺耳。 她能看出熙嫔比寻常嫔妃沉得住气,姿态从容大方,但的确是个没什么城府的。这么一个傻孩子,能说谎吗?肯定是出自真心的。 她拍拍云皎的手,吩咐:“哀家这里炖了汤,你帮哀家送去乾坤宫。” 我就说怎么更新了朋友说我只更了一章呢,原来是下一章又进审核了,大概是因为中间回档的关系,看看审核啥时候给我把二更吐出来吧… (本章完) 第八十三章 宫斗讲师 乾坤宫。 “皇上,熙嫔在外求见。” “让她回……” 谢知行执笔的手一顿,拧眉:“熙嫔?” 这些天,往乾坤宫里送汤送点心的真不少。 除了淑妃的,一样不落全进太监宫女的肚里了,也有胆子大的直接来求见,想上演红袖添香,于是太监通传之时,谢知行都养成了直接将人送回去的习惯。 “是的皇上,熙嫔娘娘刚从长乐宫过来,可是要将娘娘送回咸福宫?” “……让她进来。” 外面,云皎绕过影壁,步入内殿,那菱花窗里隐隐透出光亮来。 “皇上,熙嫔到了,” 迎禄停住脚步:“娘娘,请进吧。” 云皎低头疾行上前,行礼请安。 谢知行透过融融灯光看她,他没去后宫的这段日子里,她依然过得很好,眉眼里没有愁苦。他搁下朱砂笔:“你来找朕有何事?” 他故意装作没看到她提着的食盒。 哼,这会才想起来朕。 “皇上,臣妾给您送汤来的。” 谢知行哼了声:“来得倒是讨巧,朕刚好有些饿了,是你亲手做的么?” “……臣妾下午被太后娘娘传去说话解闷,这是太后要臣妾送过来的,没经臣妾的手。” 云皎说得特别真诚。 太后要是听到这话,低血压都能给治好了。 做嫔妃的这么实诚干什么呢?她说一句是自己做的,太后又不会拆她的台! 云皎笑说:“皇上饿了那正好呢。” 皇帝缄默。 迎禄暗道不妙,龙颜虽然没有大怒,但肯定是不高兴了的。 百行孝为先,可是亲妈送的汤,皇帝打小喝够了,他就想喝熙嫔炖的汤。 果然,谢知行说:“朕不饿了。” “皇上不饿也尝两口,好赖是太后娘娘的心意。” 迎禄真想上去捂着熙嫔的嘴。 或者让他补充一下,是“太后娘娘和臣妾的心意”不就完了么?非得把功劳都往人家亲妈身上甩? “母后对朕的心意,却要你送过来,熙嫔觉得当中有何用意?” 谢知行盘弄着扳指,淡淡问道。 “臣妾不敢妄揣上意,可能觉得臣妾送餐方便快捷,送啥都快吧。” 她越说,皇帝的薄唇抿得越紧。 别说太后,他的低血压都要治好了。 偏偏即使没有回溯时光的大能,面前的姑娘都是万中无一的大美人,小鹿般的美目无辜地往上仰望,也教人不忍苛斥,既有如此美貌,又何必懂得谄媚争宠。 “给朕滚过来。” 看气氛这么紧绷,原本行着大礼的云皎以额抵地板,连续两个前滚翻滚到皇帝身边,稳稳停住:“臣妾来咯。” 谢知行:…… 他到底在跟个什么人置气? 他好笑地弯了唇角,这一笑,心里那股气就绷不住了,他将这团爱妃搂到怀里来,抬起她的下巴:“太后叫你送汤过来,是把你送到朕的面前。” “嗯嗯,所以臣妾来咯。” 云皎很自来熟地在他怀里调整了一下姿势,就像一只懂事的猫猫会得在被拽过来吸的时候很敞亮地摊开雪白肚皮。 然而,调整过后,云皎发现了不对劲。 妈嘟,明明一分钟之前还没有的! “你……” 下一刻,时光回溯。 刚好就回溯到龙脉引擎还没发动的时候。 血液回归大脑,理智又不情不愿地重新占领高地,但他结结实实地被憋到了。 “你晋位之后,都没见过朕,”谢知行低头看她:“难道对朕就没有一点想念吗?” “臣妾天天想皇上。” 他哦了声,明显并不相信:“想朕,不来找朕?” 不仅不来找他,他去找她,还被她退货。 云皎笑眯眯的: “后宫里谁不想皇上?臣妾只是觉得,不差臣妾这么一个,万一皇上并不想见到臣妾呢。” 皇上对她好,她就受着。 不来看她,她就过自己的日子。 谢知行的手捏起她的脸颊,软乎乎的手感很好,心里升起一阵不甘心。 “你今日去见过太后了。” “朕自懂事以来,旁人就告诉朕,朕占了嫡长里的长,这意味什么?意味朕不一定能够继承大统,但继位的新帝肯定会视朕为眼中钉,肉中刺,朕必须争气。” 谢知行忽然道起旧事,低低的嗓音里有些哑。 云皎正了正神色,以为会听到一个最是无情帝王家的苦情故事,不料他话锋一转:“而的确,朕也非常争气,文武双全,皇子里面没一个比得上朕的。” 打扰了,原来是卷王学霸忆往昔。 “哪怕父皇不想见到朕,朕也会成为最拔尖的那一位,让他看到朕。” “既然兄弟都在争夺储位,那为什么赢的那个不能是朕?” 谢知行执起她的手,让她看牢自己。 “你入宫时不过是一个答应,如今已是嫔位,你有什么不敢想的?朕不想见到你,你就想办法让朕想。” 可以一遍遍回溯时光,要朕必须看到你。 谢知行并不能解释自己此举的用意。 他就是看不得她在咸福宫躺平。 而云皎这时的感受,就好像误入传销公司的成功学讲课现场,不同的是,在她面前的这位,是真真正正的人生赢家,而不是坑蒙拐骗的成功学讲师。 听完皇帝的爽文人生…… 云皎只觉得他好累哦,这不是一个咸鱼宝宝该听的内容。 “皇上,其实当个嫔臣妾已经很满足了。” “哪怕皇上哪天不再想起臣妾,只要分例给足,臣妾愿意在深宫老死。” 云皎说。 班可以不上,薪水必须一分不少的到位。 “你想安于一隅?” 谢知行挑眉,夷然一笑:“趁早打消这念头,升到嫔位之后,即使你想安生躲着,也会有数之不尽的麻烦找上门。只有将宠爱和权力牢牢把持在手中,才是真正的安稳。明白么?” 云皎她大受震撼。 怎么今天皇帝太后轮番教她宫斗争宠!! 如果有人教,其实也不是不可以。 经过一番思考后,云皎特别诚恳的说:“不明白,要不皇上具体说说这争宠上位的事儿。” “嗯,你想知道哪方面的?” 云皎先存档,后发问:“例如怎么才能当皇后?” 我就说怎么更新了朋友说我只更了一章呢,原来是这章又进审核了,大概是因为中间回档的关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