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兄咱真不暗恋你》 1、第1章 顾长夏躺在高坡上,坡下一大片的芒草。 齐腰深的草苗随着秋日的风伏倒,一波又一波的风浪涌起。 她捏起一个法指,灵力聚集在手中。 开始织毛衣一样织一朵云,等到云朵有蒲团那么大,她停止灵力输入,小心翼翼地盯着它飞起来。 云朵颤颤巍巍飘起,不到两尺高的位置,蓬地一声,像风吹起来的蒲公英,一朵朵消散飘远。 今日份,第一百九十九次失败。 看来,想要飞起来,也不是那么容易。 “长夏师姐!长夏师姐!!”柯小元元气满满的声音顺着秋风从高处远远传来。“吃饭了!” 顾长夏哦了一声,跳起来,拍掉屁股上的草屑。 随手摘了一根长长的芒草在手,一边摇一边往回走。 绚烂的夕阳,从远方汹涌而来。 她的住处,在山中上半段,暖金色夕阳流泻下最好俯瞰大片风景的位置。 无论房舍还是即将到来的精美晚餐,都至善至美。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是个穿越者。 并且很不幸,没有继承原主的记忆。 经过与柯小元,这个负责她精舍杂务的小童子,几番‘勾心斗角’‘斗智斗勇’的套话后。 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她现在大概知道。她可能穿到了一本书里,勉强算是个女三号的人物。 人设温柔安静腼腆,缺爱。 因为缺爱,她以后会爱上一个危险无情又暴虐的男人,最后死在对方手里。 幸运的是,她现在才十七岁。 一切还不到不可挽回的境地。否则,要是落到那种男人手里,她自觉自己也难逃毒手。 她现在的情况是,资质很一般,地位却挺高。 因为原主娘一封遗书,把自己的女儿,送到昔日好友落枫尊者跟前,被收为了弟子。 落枫尊者是宗门三大尊者之首,地位尊崇。而宗门也极其厉害,是修真界三大无上仙门之一。 以她的资质,原本能勉强进入内门。都是大幸。 这辈子,她的修为成就有限。 顶多能活两百年吧。 从师尊的态度的来看,也是打算让她无忧无虑地过完这一辈子,不图她修为上有什么出息。 相当于,她一穿过来。就提前过上了完美的退休生活。 只要她不折腾,这辈子就能轻轻松松过完。 两百年对于修士来说,或许少了点,但对她一个后世人。 完全,够本了。 要是能再给她一只手机,给她一把键盘,给她一条宽带。 她的躺平生涯,就至善至美了。 不过没有也没关系,现在每天看着日升日落,修炼修炼,吃吃美食,顺带看看宗门那些灵气逼人的美貌师姐师妹们,师兄师弟们,师叔师侄们… 这日子悠闲自在,宁静美好,神仙不换。 她知足到,根本连蹦跶一下的心思都没有。 直到两天后,她的想法发生了松动。 这天,她还是躺在芒草坡上,悠哉悠哉的织云。 这是腾云起飞的第一步。 先用灵力织好一朵云,人再跳到云上,以法咒驱使,就可以飞了。 要说修炼上还有点执念,就是这个腾云驾雾,她很想实现。 所以她只要躺下来织云,半天都停不下来。 起初还是只想腾云起飞,体验仙人的感觉。屡屡失败后,单纯就跟它杠上了。 她非得通关不可。 但是今日份第九十九次,眼看着织出来的云朵蓬地散开。 还是失败了。 灵力还是太不稳定。这就是资质不好的人,会遭遇的必然结果。 想要织出一朵灵力稳定的云,她的修为至少得提升一个层级才可以。 按照她如今这懒散的修炼速度,可能得等五年后。 哪怕勤奋努力,也应该差不离要两三年。 虽然明知道结果,她侧身,手肘撑了撑,打算换个姿势,发起第一百次挑战。 吧嗒。 一只后背暗红带有花斑的指甲盖大小的甲虫,被风吹落到她脸颊,滚落到一旁被压弯的草丛中。它的两条侧腿被折断了,一侧使不上力,后盖有些侧翻,一侧的翅膀被什么撞破了壳,尽管它极力扑腾,却大概率是再来飞不起来了。 看来,虫生也是无比艰难。 也不知怎么,忽然有种物伤其类的感觉涌上心头。 盯着它奋力挣扎的身影,顾长夏心底叹息,手指无意识的动作写出来一行代码。 上辈子的职业,就是靠这个吃饭。 条件反射就写出来一行游戏里代表治愈的指令,一个字一个字冒出来,灵力一闪就消失了。 原本不过聊胜于无的动作,不指望发生什么。 谁知,等代码写完。 指尖出现了一个水滴大小的光点。 当时她呆了一呆,鬼使神差将那光点滴落到甲虫身上。 随后,看着虫子破洞的翅膀渐渐愈合,它那两条断腿也重新长了出来…… 她整个人僵了好一会。 眼瞅着那虫子被治愈后,欢快地振翅飞起,像是感恩般绕着她飞行几圈,才一飞而去。 她只觉得很不真实。 顿了一会,她爬起来,在草丛里翻找起来。 找到了两三只各种原因而虫生艰难的虫子。 依样画葫芦治愈了以后。 她再忍不住双手展开摊在柔韧的芒草上,抑制不住地扬起嘴角。 居然…还可以这样玩。 这她可真没想到。 接下来,她又织了一朵云,写了一行球壳代码,把云朵束缚住,不让她崩散。 成是成了。 但是云朵竟采取非暴力不合作的姿态对抗她的驱云法咒。它飘在空中,不动弹。 不理人吗?那也没关系。 一行代码解决不了的问题,她可以写两行。 她再给云朵两头都安上了两个翅膀代码的小小云朵。 两个翅膀摇啊摇,甩动胖球似的身子,飞得还挺稳。 顾长夏跳上去,低低绕着芒草飞了一圈。 又稳当又舒服。而且,用不着消耗灵力驱使云朵,小翅膀就是驱动力,就是掌握方向难了点。 她又给云朵前方加了个小小方向盘,握着方向盘,这回跟前世开车的感觉差不太多了。 除了飒飒流过的风,和远方送来的泥土的清香,连发动机那恼人的声音都没有。 一切似乎很完美。然而,这朵云没撑过半刻钟就到底冲破束缚限制,散了。 这就还要考虑一个随时补充灵力的过程。 原本正常的修士飞行,也是会一直灵力加固脚下的云朵。 顾长夏就想给云朵再加一个‘油箱’来解决。 她又造了一朵云,这次的球壳代码,特意连通了油箱开关。 将小翅膀和方向盘安好后,跳到云朵之上,右手食指和中指并立,灵力一指对着油箱,一边飞行,一边补充灵力。 居然问题不是很大。就是飞行的时候略微有些颤抖,这跟灵力输入的大小平衡没掌握有关。 不过没飞多久,灵力没了。 顾长夏法指一捏,从云朵跳下来。 此时,绚烂的夕阳,从远方倾泻而来。 云霞在天边倏忽来去,快速离散聚合,荡起的金红色的光芒瑰丽多姿,却带着一丝风雨的阴霾。 山雨欲来,明天估计要下雨了。 如今顾长夏也懂得看点天象。 “长夏师姐!吃饭了。” 柯小元稚嫩元气的声音又悠悠扬扬地传了过来。 顾长夏拍掉身上的草,双手背起,愉快地往山上走。 …要是再强一点的话。 心底的枯井,名为欲念的泉水试探地冒起来一丝。 她想变强,并非为了那些功名利禄。换了个世界,一切功名利禄的作用,对于她来说都显得十分无力。 得到再多,她的乐,她的苦,她的挣扎,也再没有亲近之人可以分享可以共情。 坦白说,她还没找到生命意义的支点。 这或许跟悠闲的‘退休’生活有关。如果一开始给她一个地狱级开局,她就会凭着本能,以努力活下去为目标了。 然而。她现在对代码与灵力之间的关系,十分感兴趣。 实力强一些,灵力更浓郁,能玩的东西,就更多了。 而变强的方法,其实并不是没有…她可以利用那本看过的书,找到机缘。 这些东西,其实在知道自己穿到书里,她都思量过。 只是,那时她没心思蹦跶。 现在… 一阵衣袂飘飘,随着声响,首先闻到是一种十分好闻的衣料熏香的香味。 顾长夏回头,微微行礼。 “大师兄。” 男主,她的机缘关系者,来了。 “三师妹。”雅致而又有几分清冽的声音,听起来,颇有些寒梅初绽的美感。 大师兄季远尘站在夕阳的逆光处,一身深青底子其上梅花暗纹的图案的衣裳,同色系的发带束缚住乌黑的头发,面色微白,眼珠乌黑沉郁,薄唇轻抿。气质十分清冽,看起来有些无情,但是眼神微动间,却有些微魅。 又因为出身尊贵,一举一动十分矜贵典雅。 十分抓人。 两人略站了站,大概清楚她‘温柔腼腆’的个性,大师兄点点头,问了声好,便走在前面。 顾长夏等他走了三五步,才慢慢跟上去。 等大师兄去了师尊的寒竹轩,她立即加快脚步冲进了自己的精舍。 她这精舍,实则是落枫尊者的寒竹轩隔开西侧院,给她的临时住所。至于正式的屋子,宗门还在盖。 一到西苑,饭也顾不上。顾长夏拉住柯小元,附耳让他去寒竹轩打听。 柯小元答应得倒是痛快,不过睫毛浓密的大眼睛却溜了一圈,然后贼贼地笑起来。 “我知道了,嘿嘿,全包我身上。”跑着走开了。 那小笑容。顾长夏还能不清楚,宗门不知道多少妹子打听大师兄的一切。她以前不想听这些八卦,柯小元还不乐意,小小年纪,居然说她不开窍。 现在。她总算打听起来大师兄,柯小元可能觉得,她也‘喜欢’上了大师兄吧。 这小子,顾长夏还挺喜欢他的。那元气满满的小脸,看着就让人想rua一把。 只可惜,跟她一样,都是个资质差的。要不然也不会七八岁就开始出来打工赚钱了。 像柯小元这种小童子,能调到她这种小院的,其实都是宗门各种执事们的孩儿,因为资质不行,打小就出来混资历了。 别看他们年纪小,但是因为小童子小童女们撒遍全宗们的高层所有院落。所以,其实他们消息十分灵通。 没一会。柯小元就溜回来告诉她,大师兄明日就要启程前往三千里外的春柳镇祛除鬼魔。 顾长夏吸了一口气。看来,她也要准备起来了。 接下来一年,只要大师兄外出,她将亦步亦趋跟踪他的行踪 这是她综合书本信息,获取机缘的方式。 2、第2章 第二天,用过早膳,顾长夏就拉住柯小元的手。 “我接了个任务,要去春柳镇送一封信。来去大概需要六七天,这几天早晚膳,我的分例,都归你,你帮我吃了,怎么样?” 柯小元特聪明一小孩,大眼睛一溜。 “春柳镇!”他捂住了嘴,眼神特八卦地闪耀了一下,又想到什么,慌忙摇头。“尊者若是知道了,会打死我的。长夏师姐,你这么弱,还不能出去做任务的啊。” 顾长夏拍拍包袱。“我去定了。”然后掏出一个红灿灿的灵晶。 柯小元当时眼睛里冒出金灿灿的光芒。 顾长夏又掏出一颗、两颗,三颗,到第十颗红晶。 塞一个到柯小元手中,他的意志力就软弱几分,还可怜巴巴的哭诉。“长夏师姐,你不能这样,咱、咱富贵不能yin……” 但是到了第十颗,他立即给富贵跪下了。 “好。长夏师姐,我尽力给你隐瞒,但要是瞒不过……” “瞒不过,你就卖了我。至少给我瞒三天!”那会儿到了春柳镇了,想必师尊不会来抓人。 “成交!” 顾长夏跟他的小拳头小小地对上一拳。 “那我去给长夏师姐准备飞马。”柯小元以为她还不会飞。 “不必。” 顾长夏微微一笑,法指制作一朵飞车云来,跳上去隐身衣一批。 “长夏师姐,你竟然能飞了,好厉害!” “长夏师姐,一路上小心点啊。” “路上离季师兄近一点,有事跳出来,季师兄一定会保护你的。” 这几句话,柯小元压低的声音。 这孩子,小小年纪,就已经是个操心的命了。 从隐身衣下掏出一只手,跟柯小元挥挥手,拉上兜帽,顾长夏立即驱使飞车云嗖嗖冲下山。 对面青翠的山林间,满片的白晶菊铺满的毯子上空,大师兄一身青袍缓带在风中猎猎起舞,长长飞起的青色发带,优美的旋儿飘散在身后,他如一缕尘烟般飘过。 倒不同昨日一般一身金贵规整的装束,今日大师兄走的雅致贵公子路线。 顾长夏有些好笑。她二十来岁的时候,也喜欢追潮流,把自己打扮得各种时尚骚包。 后来年纪大点,就懒得在衣着这些小事上费时间。基本都是极简风。 此时,天空有点阴沉,光线在云层后晦明晦暗,看样子,很快就要下雨。 秋日下的宗门,山林苍翠,水流明净,郁郁葱葱的山林中,红的,黄的,绿色的叶子,一片一片渲染山色。山谷和水涧中,时有雾气朦胧缥缈地顺着风,丝丝如流云般,隐入清雅秀丽的山林,湿润的叶面,立即添加一抹新绿。 尤其一片片红枫林,秋风一吹,便不断有红叶片飘零落下。 有几片红叶打着旋儿,从她跟前,被风一荡,横着飘过去。 能嗅到丝丝独特的清香。 已经不知道多少次,被宗门这纯净至美的风景所迷醉。希望此行能够一举遭遇秘境,她本心,还是比较喜欢养老退休的悠闲日子。 顾长夏驱使飞车云,刚出山门,还未搜索到大师兄身影。 远方一阵湿润的风,忽然猛地刮过来,随后天空淅淅沥沥,开始下起雨来。 许多同门们惊叫一声,忙着披上防雨的披风,随后加快脚步,冲下山去了。 到了宗门下的白龙城,就可以租用车马出行。 一般出远门的弟子,都会选择飞马拉车。 大多数弟子就在附近几千里做任务,基本都舍不得花这个钱。租用车马的费用,据顾长夏打听到的,好像挺贵。 对这个修真界,她暂时处于一无所知状态。好歹前世有较为丰富的社会经验,倒也不怕长途奔行。 何况此次任务的终点,也就在三千里外的春柳镇而已。 以大师兄那尊贵的出身,八成下山就会乘坐马车出行。 那她就轻松多了。 而大师兄…他一下山,不乘马车便罢了,他青色披风一卷,手指灵力一点,竟眨眼飞纵出了城外,接着风中回雪般在空中旋转一周,衣带飘飘间,落在了很远的稻田间的溪流,他脚尖轻点水面,长袖微微一甩,徐徐身姿斜飞过雨帘,很快落在远方的山巅。 顾长夏理解他不选择车马出行的低调。 但是又不太理解,如此骚包的身法,究竟又低调在哪里? 身旁不少同门妹子,刚刚都抑制不住低低的尖叫。便是那些师兄师弟们,也都不得不夸赞一声好身法。 顾长夏抿嘴无言。她的灵力到这里,就基本用了差不多一半。 要不是她还有法宝。在宗门门口,她就要追丢了大师兄。 原主娘为孩子考虑周全,增速的、隐身的法宝,和灵晶,都准备的十分齐全。修真界如此危险,打不过就跑,方为上策。 顾长夏捏紧了一粒宝珠,嗖地一声,速度立即翻了十倍。 眨眼,她也冲出城门,顺着这股强大力量,她学着大师兄,在空中一个旋转,气流便推着她飞过漫长的稻田,她轻盈落地,脚尖踩在明澈的溪流,微微借力,登上前方的云朵,再驱使法宝,纵气飞行。 眨眼,落到了山巅。 这这一路气贯长河,竟把所有灵力都运用到了妙到毫巅的程度。 顾长夏微惊。 她为自己错认为大师兄完全在耍帅而感到有些惭愧。 她如今猜测。很有可能,大师兄舍弃马车飞行,也是为了一路训练这种灵力掌控度。 天才,果然不能小觑。无论任何方面! 宗门不少弟子学这身法,能做到的寥寥无几。而且基本都是师兄师姐,修为比较高的缘故。 当然也有不少妹子捏着法宝急急地追着,对于前面那俊美青年,她们都是满脸的害羞和期待。 即便追上了,她们也不敢靠近,只在不远不近的位置伴飞。 顾长夏含笑,混在她们中间。 如此一来,她就不打眼了。 细雨如织,下了一整天,到天黑的时候,哗啦啦下起来大雨。 大师兄停在一座小城,歇息在客栈。 跟了一路的师姐师妹们,便也都松了一口气,纷纷落下来,找寻客栈下榻。 敢于像顾长夏这样,选择跟大师兄住同一所客栈的妹子,并不多。 顾长夏脸上戴了化形面具,一抹脸,换成了一个面色冷冰冰的女修,黑巾蒙面进客栈要的上房。 第二天出行,随行的师姐妹就少了不少。她们都各自奔向了自己的任务。 到了第三天傍晚,有且仅有顾长夏一人,还在尾随。 此时,下了三天的雨,总算停了。云霁初开,一片金红云霞如玉璧镶嵌在远方山峦,几缕阳光透过树梢,映照进长长的峡谷。 渐渐地,那光芒越来越淡,最后只余一丝余晖。 天色很快就要暗下来。 前方的路程,按照地图指示,起码要奔行一夜,才能在黎明时分到达春柳镇。 在峡谷的出口,一条溪流从高处川流而来,下过雨的河水昏黄浑浊。 顾长夏见大师兄在谷口站了一站,便越过溪流,到对面的一处地势缓和的山腰,寻了个位置,掏出一物,灵力一指,便起来一个帐篷。 这是要露宿野外。 原以为他要奔行一晚赶到春柳镇下榻。 看来也是到点下班的主,绝不赶夜路。 顾长夏四处看了看,竟发现,只有那片山坡,是露营的绝佳位置。 她不得不蹲了一阵,等着大师兄布置好帐篷,燃起篝火,在那仔细炖着什么的时候。 才绕着对面陡峭的山壁转了一圈,从远方绕回来,在两百米开外的外置,掏出隐身帐篷悄然放下。 帐篷因为是隐身的,估计料子或者支撑的法阵之类的十分昂贵,有点窄小。 她正要蹲身爬进去。 谁知,忽见对面的岩壁上嘣地一声。 一个莹白的光球炸响,瞬间摊开来一人高的环形光圈。 从内汹涌而出的灵力,如喷吐的龙息,滚滚而出,竟产生了浓郁的灵雾。 顾长夏顷刻间便明白了,这可能是秘境。 但她的反应速度,还是没有大师兄快。 他此时已经腾云驾雾,眨眼便越过了山谷。 顾长夏制作飞车云时,鼻尖冒汗,生怕被甩下去。 万一赶不急,她甚至打算显出身形,道声好巧。 就在她架着飞车云,要冲过去的时候。 对面那团白雾闷声炸响,如水底鱼雷炸开,灵雾剧烈地荡开一圈,又猛地一缩。 所有灵雾竟然潮水般退了回去,接着光圈如流星一闪,眨眼消失了踪迹。 大师兄被之前炸开的灵力掀翻到一边,此时回转身看过去。 朦脓的月色下,他脸上神情莫测。静立了一阵,他又飞了回来,随后慢条斯文地开始一边炖肉汤,一边借着篝火看着书卷。 昏黄的火光下,他清冷的俊脸一片沉静。 顾长夏心底爬起的欢喜破灭,她收了飞车云,坐在山石上,盯着对面。 好一阵,到底没等来灵力的再一次爆发。 修真界的秘境竟然还可以缩回去…实在让她大开眼界。 她还以为,这一趟出行就顺利蹭到大师兄的秘境,心中难免说了一声天助我也。 谁知,看来秘境并非出现在此次行程。 但也不一定回程时不遇上。 若是这趟不行,以后还得继续追踪下去。 原书中,女主入宗门前一年,男主季远尘遭遇一个秘境,从中获取了自身本命武器相关的上古秘宝。两百年后,他又遭遇同一个秘境,从中获取了一本《医灸灵书》。 此书,正是顾长夏需要得到的一本秘籍。因为它刚好可以祛除被污染的丹田。 原主娘怀胎时,便已经病入膏肓,原主一生下来,丹田便被污染了。 一年前入灵虚仙宗,原主检测资质时,隐然有九根金针飞透而出。若非丹田被污染,她应该是万年不遇的九针玄体,是医修的顶级资质者。 而医修,是整个修真界不可或缺的存在。 3、第3章 因为修士也会生病。他们一旦得了一种鬼气侵染的病,一切将无可挽回。 至于鬼气。 顾长夏一抬眼就发现,月色下,空中朦朦胧胧几团灰黑雾状的东西飘了过来。 它们有的团扇大小,有的荷叶大小,还有团吞吐不断的,竟似两三个人缠绕在一起。 看清后,才发现那竟是三张扭曲的人脸,它们从一团奇怪的球状身子里挣脱出来,张着嘴无声呐喊,形状极为诡异。 这些便是鬼气了。其中有扭曲人脸的那一团,已经开始向鬼魔进化。 这是由于产生的鬼气,没有被及时清理后造成的恶果。 这些鬼气,一般都是未修炼的凡人患病死后的怨气形成。 坐在篝火边的俊美青年,微微扫一眼过去,左手食指和中指中蓦地出现几张姜黄的符纸,手指灵力微微一弹,符纸嗖嗖飞射而出,轻巧地贴在那些鬼气之上。 俊美青年一指灵力再次弹出。 那几团鬼气发出一丝轻微的闷响,眨眼溃散消失。 人脸的鬼气略微扭曲了一阵,也还是无声消散了。 明净的月色如水般洒落下来,四处一片寂静,只偶尔火光中火星轻微暴起。俊美青年面色不变,侧脸宁静如水,静静地看着手中书卷。这一切于他来说,并未泛起一丝涟漪。 顾长夏收起自己手里暗自捏起的符箓,是她多虑了。 她体内被污染的丹田,便是由鬼气造成。 修士一旦丹田被全部侵染,自救无望,便会选择自裁而亡。 否则,便会成为无意识的鬼魔,这种鬼魔非常嗜杀残暴,是修真界最大的隐患。 修为越高深之人,所形成的鬼魔就越加厉害残忍嗜血。 因而修真界有个规矩,当知道自己丹田被全部侵染之时,都会选择自震心脉而亡。 原主的娘就是因此而死。 而这个修真界,绝大多数修士最后都逃不过这种自裁而亡的命运。 修真界穷究原因得出的结论。这种的现象产生,可能与几万年前爆发的那一场战争有关,灵气被污染了。也可能跟万年前的最后一个修真皇朝覆灭后龙气尽灭有关。 总之,源头都在灵气,这根本没有办法避免。 于是修真界多了一种修士——医修。 然而医修也只能尽量缓解鬼气发作引起的痛苦,无法根治,甚至无法减少鬼气侵染。 那本《医灸灵书》却有真正祛除修士体内鬼气的办法,不过不能尽除。 在这本书出现之前。修真界还有一位兰燕仙子,也有类似的医术。 不过,此女弃明投暗,选择了投效反派。一时在修真界造成不少血雨腥风的惨案。 原主的死,与此女也不无干系。 直到后来男主从秘境挟《医灸灵书》而出,才扭转正方颓势。 此书的地位,于修真界可谓举足轻重。 顾长夏之前懒得蹦跶,也是因为不想承担这份重任。 哪怕此刻。她也只是想利用此书的医术,祛除丹田之中的鬼气,好提升修为。 完成她的代码与灵力之间的课题。 至于这本书。她以后,可能还是会将之赠送给书中后来那位神医公子。 此人比男主年轻五十岁。此时此刻,他还未出生。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天奔行,傍晚时分,如期达到春柳镇。 春柳镇虽然是个镇,实际比一些小城还要繁华。 满镇河流环绕,弱柳遍布。秋日的时节,仍旧新翠满布,四处柳叶随风习习而动。 美中不足的是。不管城里还是城外,时有黑色鬼气一团团飘过。 春柳镇附近有个小型门派,这镇子祛除鬼气的任务本来是分派给了他们。 却不知出了什么事,竟然没把鬼气及时清除。 大师兄一进入春柳镇,便去了镇上一户姓卢的大户人家入住。 他此行的任务。主要是为卢家的一位修士,送最后一程。 卢老爷是师尊落枫尊者的一位老友,他的丹田被鬼气侵染,到了病入膏肓之际。临死前,他向落枫尊者求了一颗安魂丹。 这种丹药吞服后,能保证他被鬼气侵染的身体,在自裁后,仍旧能保持尸体完好,而不是立即化为腐水。 这是修士的一种体面的死法。 至于师尊落枫尊者,他既是一名剑修,还是擅长笛音杀人的音修,最近两百年,他‘老人家’又迷上了炼丹,于是又成就了一名丹道有名的丹修… 这位卢老爷从师尊开始炼丹,便提供各种药草,如今过去两百年,他的生命也走到了尽头。 师尊让大师兄亲自来送安魂丹,是顾念这两百年的交情,给对方的一份体面。 在隔着卢家两条街的位置,找到了一家客栈入住。 用过晚膳,顾长夏便跳上屋顶,双手枕着颈子,躺在屋脊上,遥视远处灯火璀璨的卢府。 过了亥时,三声炮响邦邦敲响静夜,哀乐声声在凄冷的月色下传了出来。 顾长夏微惊。卢家这位老爷,竟就这么走了。 她还以为,至少得等到第二天用过早膳。 看来应该是丹田撑到了极限。 如无意外,卢家这位老爷的今日,就是她的明天。她也是只能活两百年的资质。 盯着卢府看了一阵,顾长夏正要跳下屋檐回房。 今晚,大师兄应当不至于半夜出来夜游撞秘境。 她忽然敏锐地偏头,朝东面看去。 东街市面仍旧喧闹,挂在高处的月亮安静如水。但顾长夏还是感应到了一丝丝冷意直窜脊背,有什么不祥的东西出现了。 街道巡逻的修士依然无动于衷,他们中很多修为其实比她还要高。 这就是她九针玄体的特殊之处,对一切能量有细微到极致的感知力。这还是她丹田被污染的情况下。 大师兄反应也极快,一道青衣身影,眨眼从卢府飞出来,在空中一转,便落在了东边城门。 眨眼消失在城门火把明晦不定的火光中。 顾长夏犹疑了一瞬,抿唇跟了上去。 还没到城门,嘣地一声,剧烈的光芒在远方的林中闪现。 并伴随着一声喉咙里呼啦啦的风箱似的闷痛声。 顾长夏手指发凉。大师兄莫非……不,这不是他的灵力。 她纵身下去城门,只敢缓慢低低的挨着野草飞过去。 很快,来到靠着一片野塘边的小树林,她拨开高高的荻草,看了过去。 夜色下,树林掩映的水塘上空,两人和‘一团’打在了一起。 刚刚靠过来的过程,那些嘣嘣散射的爆炸声,是一位老者所发,他是一名符修。 而冰冷逼人的剑气,则来自正一剑砍向那一团的大师兄。 用一团来形容。因为那是一种几个水桶大的黑黑灰灰的东西,它总在扭曲变形。 等那东西变换方向。只见它不断扭曲吞吐的身子上,竟探出来一个面色狰狞的脑袋。那张脸,半边脸颊腐烂发脓,已经不能看了。另一半,竟然还有人形,看样子是一名中年男修的脸。 这张人不人鬼不鬼的脸上,长着一对猩红暴戾至极的眼睛。 只是对上这么一眼,顾长夏浑身忍不住战栗起来。一股凉气,顺着脚后跟直冲脊椎骨,瞬间漫卷全身。 这是鬼魔! 并且还是很厉害的赤瞳鬼魔。 这种鬼魔,至少需要玄丹级修为的修士才能对付。高了她三个大等级。 而这只,似乎玄丹级修士也不是对手。那名符修老者的修为,应该是到了玄丹级。但他此时,仍旧被打得不断吐血,面色分外苍白。 甚至他的脚步踉跄,已是飞在空中亦艰难的程度。 可能他已经撑不了多久。 刚这么想。那赤瞳鬼魔忽然一根触手不知从哪儿杀了个回马枪,如尖锐的铁枪,扑地一声,从老者身后直贯他的丹田。 惨呼声中,老者口中血水喷溅,双脚用力一撑,肩膀猛地滑落。 “玄阳道人!”大师兄惊呼出声,他欲冲过去搭救。 “……灵虚仙宗的小道友,速速退后。我白虎宗的鬼魔,自有我白虎宗,来收拾!” 老者大喝一声,他忽然一拽那触手,整个人猛地朝鬼魔冲过去。 “师弟啊,师兄带你,入土为安!” 老者沧桑大笑,抱住鬼魔,嘣地一声,他竟自爆丹田,同归于尽。 随着剧烈的灵力爆炸,空气如开水一般鼓荡。 顾长夏藏着很远,被散开的灵爆冲击,防御法宝仍旧阵阵发热,可想而知,这灵爆多么恐怖。她的防御法宝可都是上上品的好东西。 那鬼魔赤红的瞳仁露出万分不甘之色,嘶吼着,似乎要随着灵爆消散。 可也不知为何,顾长夏竟就是感知到一种可怕的危机散开来。 她刚想提醒。 大师兄早已后退一丈,手中抱起来了一把琵琶。 只见他左手按弦,右手拨子锵锵,拨动琴弦。 苍劲有力的音调噌噌切切,在秋风下响起。 乌云挡住了月光,黑暗中大师兄的面目模糊,唯有其眉间一枚方形的亮光,如钻石般发出耀目的光芒,那看起来就像是一枚花钿。而这是金凤之体的象征,金凤之体最擅音律,是音修的顶级资质者。 大师兄的本命武器,就是那把琵琶。 湖中上空灵爆剧烈闪动后,此时光芒转弱。 哗啦一声,有什么掉落水中。 顾长夏定睛一看,竟然是那鬼魔的大半截身子,剩余半个头,半个肩膀,或者那如果可以称为肩膀的话。那东西,眼神更加嗜血,甚至还带着一丝逃脱灵爆的兴奋。 而老者,却已经自爆化为了无了。 鬼魔的目光明明白白,一眼盯向前方的大师兄,余光如寒刀,虽隔着很远,也让顾长夏浑身发寒,额角冷汗泌了出来。 顾长夏心中发紧。 这东西,竟有灵智。那就不是赤瞳鬼魔,而是更高一级青瞳鬼魔。然而它眼睛又是赤色,不是青色。可能,介于二者之间。难怪那玄灵级的老者,也不是他对手。 这下,麻烦了。 大师兄虽然去年听说达到凝元级,像他这么年轻能达到这种修为者,得往上数五千年,是个绝对的天才。 然而,纵是天纵奇才,今日实力相差这鬼魔一个半大等级,又如何是它的对手。 4、第4章 顾长夏挪动双脚。她想逃离此地,谁知,那鬼魔忽然一团黑色的东西弹指过来。 低头,她发现自己双脚,被死死缠在了地上。 好啊。这是准备打败大师兄吃掉后,拿她当下一盘佐料。 早知如此…她不该来! 顾长夏盯上天空。却发现,猛然间那鬼魔前冲的身体一滞,接着,它像忌惮什么,慌忙后退。 月亮此时从云后冲出来,皎洁月色下,只见空中无数横竖交织如网的灵力丝,穿透天地四周。 大师兄手中的琵琶在夜色下发出烈烈声响。 噌然一声,灵力丝如利爪收紧剧烈一颤。 鬼魔凄厉的嘶吼声中,它剩下大半个脑袋和小半边身子,被切掉一半,剩下的一只眼睛从中锯断,只余下半个猩红的眼珠仍旧狰狞嗜血暴虐地睁着。 顾长夏揪紧的心松了松。大师兄比她想象中的厉害,她原本无法想象,一把琵琶光在那弹奏,又该如何杀人… 被削弱到只剩下小半边的鬼魔,此时已经实力大损。 但即便如此,它也有着惊人的战斗力。接下来无数触手伸出,与大师兄竟然战了个不相上下。 并且,从春柳镇一团团鬼气朝它冲过来,每融合一团,这鬼魔的身体就壮大一部分。 绝不能让它恢复身体。这是显而易见的事! 然而大师兄此时脚底的云朵,竟被那鬼魔打散。他不得不纵身跳落在地。 此时顾长夏发现了。大师兄弹奏琵琶所制造的灵力丝,还是有距离限制的。 他落在地上后,灵力丝便辖制不住高处的鬼魔。 然而,他一旦分心创造一朵云想要飞上去。弦音便会变弱,鬼魔立即就会狰狞着朝他冲过来。 顾长夏看着如此局面。 手中法指一捏,一朵飞车云,两朵飞车云,三朵… 她疯狂捏碎红晶,汲取灵力,创造数十朵飞车云。 然后腾地一声站起来。 “接着!” 一朵飞车云被她甩入空中。 青袍俊美青年迟疑了一瞬,眼见那鬼魔的触手冲击向飞车云。 他眉头微动,身体一跃而上。可能察觉自己没掉落云下,而面露异色。等他发现竟然能自由驱使云朵飞行,他惊异一眼瞥了过来。 修士没办法使用别人的灵力云飞行。而她的可以,所以大师兄会吃惊,也属正常。 那鬼魔此时为了拖时间,也不跟大师兄硬碰硬,它拼命吸收鬼气以图壮大自身,而触手,只攻击那朵飞车云。 顾长夏见大师兄分神保护这云朵。 又捏紧防御法宝站起身,两三朵飞车云扔了上去。 “尽管冲,多得是!”她大声提醒。 这下惹到了那鬼魔,它的触手十来只,如狂风般嘣地朝她冲过来。 速度快如闪电,眨眼到了跟前。 “小心!” 大师兄冲过来救她的身影,明显不如这触手快。 顾长夏鼻尖冒汗,她有点担心…… 嘣!剧烈的红芒绽放,十来只触手的巨大力量,冲到她跟前不到两尺的位置,忽然被红光完全抵挡。 “我没事。”顾长夏跌坐在地,揩去嘴角的血。即便用上防御,还是稍微震伤了内腑。 不过只是小伤。 “你只管攻击,云朵我有的是。”顾长夏将七八朵飞车云甩出去,环绕在大师兄四周。 接下来,最好放大招,一击必杀!她眼神示意。 “好!”俊美青年似读懂了她的心,冷彻的声音响起。 手中琵琶忽然一转,横抱在怀,蹭的声音,琴音如冬日狂风,杀气腾腾般响彻在暗夜里。 天空风云转动,随着他额角的白色花钿转为血色,皎洁的月色,也被杀机中荡起的乌云遮住了光芒。 无数的灵力丝,从四面八方,疾动如雷,千丝万缕,朝着中心围拢,宛如一朵血色曼珠沙华。 那鬼魔逃无可逃,已被围剿在中心。 锵锵切切,噌! 俊美青年手中剧烈颤动的弦线竟然崩断。 而前方,灵力汇聚的花朵弦线在空中炸响,似暗夜里点亮黑暗的烟火。 华丽而冷彻。 鬼魔扭曲嘶吼,触手狂甩,却是徒劳,他无法挣脱灵力线束缚,绚丽的烟火绽放,他小半张脸扭曲变形,半个红眼睛里,狰狞的情绪弥漫,那是极深的惊恐愤怒和怨恨。 它最终扭曲着,化作烟尘,消散。 秋风猎猎起舞,乌云消散,皎洁的月亮从云后探出头来。 明净的月色洒落。 空中俊美青年忽然弯腰捂嘴,猩红的液体从他指缝滴落下来。 随后身形摇摇荡荡,从空中掉落。 顾长夏还被那团黑东西禁锢在地,没办法去查看。 好在湖边的草地松软湿润,应当…没摔坏。 好一阵,大师兄从地上坐起,用手帕捂住嘴,一步步走了过来。 到了跟前,他拨开高高的荻草,手中灵力一指,一张灵润惊人的符箓落下来,她脚边的黑东西呲地一声,便融入地底消散。 四目相对… 月色下荻草丛的阴影中,大师兄的面色虽然模糊,惊讶却怎么也掩藏不住。 “三师妹…”他声如寒梅,带着一丝恍惚。 “真巧,不是吗?”顾长夏面色清淡,仿佛她从未做过跟踪尾随这种事。 “……嗯。” 俊美青年眼神微闪,揩去嘴角的血,他收起帕子。 两人正要回镇上。 从树林中,此时冲出来两位中年道人。二人都是玄丹级的修为,他们都是附近白虎宗的修士。 白虎宗下辖在灵虚仙宗脚下。因而两人即便修为较高,但是见到季远尘师兄妹二人,也都过来行礼。 问清楚刚刚发生之事后,他们都一副悲叹之色。 原来,这鬼魔却是白虎宗的一名长老。他丹田被侵染,却一直瞒报宗门。于前几日化作赤瞳鬼魔,吃了宗门不少弟子的鲜血,因而魔性大增,以至来追杀他的三位玄丹修士,竟然一整天未能将其斩杀。 那位死掉的老者玄阳道人,便是三人之一。 这二人见此中事了,因还要回宗门报告此事,并与附近管理春柳镇的大城城守也需知会一声。此事是白虎宗管理不善,仙盟按律对其进行惩罚。 因此,这二人告辞离去前,都是满面愁容。 修真界对鬼魔之事防范森严,早在万年前修真界共举成立仙盟,盟规中就对此有十分严厉的典章,各种处罚森罗林立。 所有修士,都必须按时给宗门上报丹田污染情况,瞒报者,一旦发现将处以极刑。同时,仙盟还会按期对各大门派及家族进行巡视。 像白虎宗这种小宗门,这次犯事,索性没有伤及平民百姓,否则,宗门都将不复存在,会被仙盟勒令解散。此次即便保住宗门,惩罚却也不会少,可能从此这小宗门元气大伤,再过一两百年终不复存在。 顾长夏师兄妹进入春柳镇,很快到卢府跟前。 虽然大师兄邀请,但顾长夏还是摇头,没去卢府。 “那明日辰时,我们便出发回宗门。” “好。” 不需要跟踪,更好。蹭秘境,可以光明正大地蹭。 顾长夏回到客栈,洗漱安歇。 一夜无事,第二天,辰时未到,顾长夏便见大师兄一身白衣,外罩一件浅灰披风,徐徐而来。 她便也赶紧结账出门。 两人奔行了一天,又来到那日露宿所在山腰缓坡处。 这次,顾长夏可以掏出个大帐篷来,不用蜷缩在隐身小帐篷受罪。 而且,还可以享用俊美青年准备的香喷喷肉汤一份。那日她在小帐篷饥肠辘辘,闻着那一缕缕散过来的肉香味,而她只能啃着干巴巴的干粮… 如今这小日子可谓千金不换。 不过顾长夏的心神,大半都在对面石壁。 然而,秘境并未如期爆发。 两人围着篝火坐了一阵,顾长夏秉持温柔安静腼腆角色宗旨,一直垂头看着火苗没说话。 于是两人基本相顾无言。随后顾长夏借口太累先去休息,一会,帐篷外人影一动,大师兄也进入帐篷之中。 一夜默默无闻渡过。 秘境没有出现。 反倒第二天,两人赶路到半中间,停下歇息喝水吃干粮的时候。 刚巧在溪流环绕的野外,对面也是有一面爬满藤萝的峭壁。 当时,一道白光猛地一闪,灵力如海浪般奔涌而出。却又不知被什么拖曳,两人才站起来,还没来得及什么动作。 灵力又退潮般迅疾而回,光芒一闪,又消失了。 顾长夏立即得出结论,这秘境不会出现在固定的位置,而出现的地点,极有可能在有峭壁,有溪流的位置。并且,一定是大师兄行经之地。 触发条件,还挺严格。那她跟踪大师兄,这事真不能停。 开弓哪有回头箭,她一旦决定做什么事,就不会回头。 第三天,两人奔行一段路,眼见宗门不少师兄师姐,都从各方汇聚,人流多起来。 “大师兄,我先走一步。” 顾长夏隐身披风一拉,以宝珠驱使飞车云,眨眼溜得飞快。 像男主这种风流人物,若想少招惹麻烦,还是不要在人前‘亲近’为妙。 她的目的只有秘籍,不为其他。还是低调些吧。 季远尘眼看着那一闪而逝的人影,回身瞥了一眼,从远处飞纵而来不少同门师姐妹。 他目中若有所思。 这一路离开宗门,他便感觉有个小尾巴紧紧跟着。 因之前并非没出现过此等之事,他便也没有拆穿,一路装作不知情。 谁能想到。 在那野塘林子边,从那如云般雪白的荻草穗子中间,冒出来助他一臂之力之人。 竟然。 会是三师妹… 三师妹拜入师尊门下,至今一年有余。两人也只见过几次面,三师妹素来温柔腼腆,见到她,柔柔一低头喊一声大师兄,就会小碎步离开,十分害羞胆小。 想到这一路来三师妹满脸淡漠,倒也并非对他有意… 季远尘便也没有多猜。 等他回宗门,给师尊复命之时。 在芒草坡上,三师妹忽然从半人高的草丛中跳出来。 季远尘当时好悬没有一指灵力弹过去。 “大师兄。”三师妹笑容十分恬静,眼神淡然。倒也不见害羞。 “何事?” “这次我去春柳镇的事,能不能帮我瞒着师尊。师尊他还不知情。” 季远尘:“……”季远尘一阵无言,哪怕师尊近日沉迷丹道,三师妹偷偷溜出宗门之事,也不可能瞒过他老人家的眼目。 “行。”师尊既然舍不得责罚,他自然不做这坏人。季远尘答应了。 “往后三师妹若要接任务历练,最好不要离开宗门千里以内。”他还是补充了一句。 “好。多谢大师兄!” 三师妹答应的干脆,说完便一笑,踩着云朵飘走前,还拉上了隐身披风… 5、第5章 季远尘一阵无言。三师妹修为低微,灵力不稳,这隐身披风虽然价值不菲,她也只能发挥其功效之万一。他都能轻松辨别三师妹的行踪,何况师尊… 不过三师妹的灵力云,每见一次,他仍会觉得新奇。 长翅膀的灵力云,前方还有一个转盘调控方向… 并且,还能借由外人使用。 简直闻所未闻。 何况以三师妹的资质和修为,她想织出一朵灵力稳定的灵力云,至少还得再等两年。 看来,三师妹心底也潜藏着不少秘密。 季远尘却也没想探究。修真之人,谁又不曾藏着自身修炼的各种秘密? 他长步上山,进去寒竹轩,与师尊汇报此次行程后。 师尊问了几句卢胜的临终之事,又询问了几句白虎宗那鬼魔的细节,此事,他来之前已经知会宗门,师尊见此也没多问,便点点头。 随后,唤来一个童子。 “去把长夏叫来。” 季远尘偏开脸,看向窗口放置的一盆白玉兰。 想想三师妹特意拦路让他隐瞒,他心底有些忍俊不禁。 顾长夏坐在屋檐下的台阶上,抓了一个高高的包袱盒子递给柯小元。 这是她回来路过小城买的的几个点心盒子,还挺贵,花了她一百红晶。 修真界的计量标准,分为红晶紫晶橙晶和龙晶,都是以百进制递进。 这点心她吃过,味道真的很不错。 小孩子爱吃零嘴,柯小元虽然已经打工赚钱了,但是平时不舍得花钱。他爹也只是一个三等执事,这种精品点心,应该绝不可能给他买。 所以柯小元抱着点心盒子,小脸乐开了花。 但他却不现在吃。说要带回去给弟弟吃,给爹爹吃。他娘两年前因为丹田污染,已经故去了。 柯小元的弟弟资质还不错,以后到了十三四岁通过总门测试,有望进入内门。算是一家的希望。 他那个爹明显宠爱弟弟,拿柯小元当小奴隶使唤。但是柯小元却还是不嫉恨弟弟,反而对弟弟挺宠的。 真的是个很好的小孩子。 两人正说着,门口豆儿跑进来,进来就说师尊唤她过去。 顾长夏面皮一抽。所以还是没瞒过师尊… 柯小元也笑不出来了,抱着点心盒子可怜巴巴送过来。那小眼神,意思无功不受禄。 “无妨。”顶多被骂一顿。 顾长夏一笑,整理整理衣裳,就出门。 柯小元操心的命,转手就要把点心盒子送给豆儿,试图‘贿赂’。按照等级,豆儿这个尊者跟前的小女童,级别自然比他高一些。 顾长夏反手就给了豆儿一个同样的点心盒子,请她吃的。 豆儿细细的单眼皮顿时眯成一条缝。然后顾长夏又掏出一个,让豆儿去请她的小伙伴一起吃。 豆儿就更开心了。估计这盒点心,她多半拿来孝敬那些十几岁的道童了,那些也是她的上级。 他们之中,互相之间千丝万缕,也是一个小职场,不过整体平稳。灵虚仙宗管理严格,不会容许真正败坏宗门纪律的腐败事件滋生。 但是人情往来却也是不管的。毕竟水至清则无鱼。 豆儿投桃报李,卖了个小消息。 “这回是好事儿,长夏师姐,大好事儿!” 顾长夏与柯小元对视一眼,都苦成黄连。能是啥大好事,挨骂吗? 她这顿骂估计是少不了。 以她的修为和资历,能做的任务都在宗门内,出宗门的送信任务,也不能超过一千里。 她这一跑跑三千里,还偷偷摸摸瞒着。 换后世,家长老大一个棒槌已经悬挂在头顶。 重新感受到初中生那种战战兢兢,顾长夏穿过寒竹轩种满灵花异草的院子。 去到萧萧翠竹掩映的萱草堂。 进厅,一道视线就落在了她身上。 这目光看似柔和,但却像被一眼穿透心底,无形中很有压力。 她这位师尊,虽然已经有七百多岁。但是仙人驻颜有术,他模样看着顶多三十来岁,容貌清俊,气质斯文。 “弟子,见过师尊。”顾长夏垂眉行礼。 本来预备被责骂两句,谁知,师尊居然冲她招了招手。 顾长夏面皮一抽,这还竟然真的要挨打。 “宗门近日盖了不少房舍,你们各自挑一处,不日便搬去自己的洞府,不必再与我一起挤在这青芒山中。” 谁知,却听师尊如此说话。 顾长夏微微一惊,抬眼扫了过去。正对上师尊那淡淡的一瞥,暗含警告。 大概这次就算了,他老人家不计较,下回再来,仔细她的皮。 ……糊弄过去了就好。 顾长夏顿时脚步松快地走了过去,大师兄本来靠在窗边,这会儿也走过来,到她身旁时,两人视线斜斜交错。 他那眼神清冽坦荡。意思,没有卖她。 不过微抿的唇角,却露出米粒大的梨涡。如荡起涟漪的河畔青莲,虽然美不胜收。 但顾长夏直觉,这小子在笑她。 顾长夏撇开视线。却刚好对上师尊若有所思的目光,也不知道他老人家在想什么。 估计想把两个弟子都捶一顿? “你二师姐近日在浣花山庄学画,她的住处,为师已替她挑中了绮兰居。其余七八所房舍,你们各自挑一处中意的即可。” 二师姐丰灵萱擅长幻术,一手妙笔丹青,点墨成幻。后期一笔下去,天地山河变幻,对手能顷刻间网罗到她的画卷中间。 不过成长期比较漫长,光是学画就学了两百年,拜了七位师父。当然这些人都是师尊老友。 顾长夏毕竟是老三,所谓长幼有序,自然是大师兄先挑。她看向大师兄,其实,她也不知道该怎么选。 她面前的案台上就摆着一个两尺长一尺宽的砚台状的白玉璧,玉璧光滑亮洁,是一点东西都没有。 随后大师兄素手一点,在玉璧左下角轻轻灵力一点。嗡地一声,玉璧之中涌起白雾,接着,雾气一荡,露出来几座小小的山峰。 却正好是宗门之前在营建洞府房舍的地方。隔着不远,其实在师尊这青芒山对面,就有一座又矮又胖的山峰正在建宅子,之前在芒草坡,她闲来无事,已经盯了对面一个月。 大师兄如预期,挑中的就是书中他今后的住处,梨云峰的望月居。书中大师兄最喜梨花的纯洁雪白,所以挑中了这处。 轮到顾长夏。 她首先挑中的是种满了一种到小腿深的蕨类植物的居所。这房子,之前其实她就挑中了。原木结构的房屋嵌在半山腰上,一推开门,就是满坡软萌的像猫鼬似的一排排立起卷曲叶面的嫩绿小草,这里叫逢仙草,其中还洒满了类似满天星的碎白小花,看起来就像童话里的格局。 然而,她一看名字。逢仙居! 这是女主的住处。女主傅灵姝目前已被焚情尊者收为弟子,因在家守孝的缘故,要明年才会进入宗门。 这是顾长夏知道的时间线的起点。 …女主的住处,自然不能抢。因为此处与大师兄的望月居遥相呼应,只需要抬抬眼就可以互相见到对方。 两人正是因为如此,才会互相爱慕上对方。 坏人姻缘天打雷劈,要不得。 顾长夏只好忍痛割爱,选了第二处。 这就是她一月以来经常盯着的,青芒山对面一片种满了白晶菊的山腰中段的房舍,叫做白晶楼。 满山毯子似的铺开的小小白晶菊,药香扑鼻,也很讨人喜欢。 她灵力在手指,指了上去。白晶楼便亮了。 但是只感觉左右两边传过来的目光不太对劲。 顾长夏赶紧问。“师尊,这一处是已经有人看中了吗?如果是,我可以挑别的房舍。” 落枫尊者:“…没有,挑你自己的喜欢的便好。” 顾长夏:“那行。我就挑这处,离师尊近一些。” 落枫尊者:“……嗯。你们自去吧。” “弟子告退!” 顾长夏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出门的时候,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大师兄。 指望对方能够给她解惑。 谁知此人这会儿似乎没安天线,一副接受不良的样子,刚出了寒竹轩,便飞身而起,只见衣袂飘飘一闪,白影消失在眼帘。 仿佛,在逃离什么? 顾长夏怔怔看了两眼,便懒得问这事了。 就算挑了哪位尊者的弟子的爱居,也顾不得了。毕竟师尊在宗门实力最强,地位也因此最高,要不然不会是他们三个弟子先挑。 她一回到西苑。 柯小元就蹦过来问,是否挨了师尊责骂。 她说没有。柯小元长长松了一口气,然后兴高采烈地问她是不是去挑了今后的房舍。 看来豆儿在那些糕点的作用下,已经告诉了他这个消息。 顾长夏点头应是。柯小元立即兴奋地道:“那就好,赶明儿估计就要搬去听荷居了。我得合计合计搬家的事情了!” “等一下,听荷居?”顾长夏逮住火急火燎的柯小元。 柯小元瞪大眼睛看过来。“对啊,难道不是听荷居?长夏师姐不是说,最爱粉荷?” 顾长夏:“……”完了。 她现在懂了。为何师尊刚刚满脸不可思议的眼神。 之前她跟柯小元旁敲侧击原主的喜好,这小子漏了这话。 如今倒好… 不过。这也不算什么大事吧,除了喜欢粉荷,也可以喜欢白晶菊,一个人的爱好就不能多元化一点? 实际上,她也不是那么爱这白晶菊。选了这处,主要因为离大师兄的房舍比较近。 两所房舍就都在矮胖的那座梨云峰,不过大师兄的望月居在山峰东侧,对着对面逢仙山。 而她的在南侧。 大师兄离开宗门,必经之路,就是她的居所。 方便以后追踪。 顾长夏想了想,感觉不会因为这种小事,而识破她的伪装。因此,没多管,告诉柯小元要搬去白晶楼以后。 两人就开始忙碌搬家起来了。 落枫尊者此时在萱草堂一阵无言。 之前察觉长夏跟着尘儿出门,以为她是小孩儿心性,想出门散散。 便也没有责难。 谁知,今日选住处。最爱的听荷居被她弃之不顾,而选中了次一等的白晶楼。那本是给内门一些明年即将晋升的翘楚弟子预备的住处。 长夏作为他的弟子地位尊崇,自然应当选最上等的居所才对得起自身身份。 然则,这孩子竟选了这么个灵力不算浓郁的地儿… 若非打着主意靠近尘儿一些,落枫尊者想不出其他理由。 如此一来。 就麻烦了。 长夏这孩子,那么安静温柔腼腆的个性,怎会偏偏看中了她大师兄。 他自己挑选的大弟子,性情天资自然是一等一的,便是模样,修真界恐怕没几人比得上。 就是尘儿这家世,他有点看不上。 不是因为太差,反而是因为太好。 四大家族这些古老姓氏,家族传承多年,积习难除。尤其为首的季家和卫家,其家规之森严陈腐,令他十分不齿。 当年若非尘儿心性难得,季家低声下气到他门前一求再求。否则,便是资质再好,他也未必肯收其为徒。 而长夏的身份,却有些尴尬。 6、第6章 长夏的娘,顾沉璧,是他青梅竹马长大的好友。两人当年都天资过人,年少意气风发之时,一起约定,要打破修真界几万年来修士无法成仙的壁垒,日后一起飞升成仙。 可后来,沉璧却钟情于四大家族之首的卫家大公子卫靖。 不顾他反对,执意嫁入了卫家。 此去便是两三百年没有音讯。 等他接到沉璧的信时,沉璧已经亡了。 而长夏,是沉璧的女儿,也是卫家的孩子,只不过是卫家不肯认的血脉。 当年沉璧丹田被侵染,自知死期将近,便选择离开卫家,她想在生命最后的时刻,轻松自在地看看大陆的山山水水,最后选择一处风景宜人之地结束自己的性命。 谁知,离开卫家以后,才察觉怀了身孕。 而卫家以这孩子不是产于卫家为由,竟不肯认这血脉。 沉璧孤高傲气,哪里受得了卫家这种羞辱。与卫家一刀两断后,便隐姓埋名,独自养大长夏到十六岁,临终托孤,一封书信送到他跟前。 当时,看着面容颇似沉璧的长夏。他心中好一阵惘然…只觉心灰意懒,对登仙飞升之事,竟也觉得没多大意趣。 他心中十分懊悔。若是当年拼死拦住沉璧嫁入卫家,可能一切结局,绝不至于如此。 如今偏偏冤孽,长夏竟然看中了尘儿。 若长夏是卫家的大小姐,或许她这心思还有望能成。 但是如今这么个身份,加之丹田污染,资质普通。 像季家这种世家望族,绝无可能择其为妻。 沉璧当年乃是天资过人的天才,嫁入卫家,尚且也受了不少委屈。最后遗言之中,到底还是说出悔不该嫁入卫家门此话。想来这些年在卫家日子过得十分艰难。 沉璧这还是卫靖的倾心所爱,最终还落得个亡于乡野之地的后果。 长夏这孩子,落枫尊者想了一阵,便下定决心,决计不会让她步入沉璧的老路。 还好。如今的情况,看来并非两情相悦。 尘儿应当是没看中长夏…… 若不然,刚刚不会如此急匆匆一言不发跑走。 至于长夏,到底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心无长性。 如此。不如给她择一门亲事相看相看,见的人多了。长夏或许就不会把一腔心思放在她大师兄身上。 然而,要找出一个模样性情不错的,让长夏‘移情’,却让落枫尊者一阵头疼。 他这大弟子,光这模样,就实在没几人比得了。 …… 顾长夏和柯小元收拾了一会,差不多弄整齐了。 修真界搬家非常容易,只需要把东西都收入到储物戒之中,随后再去白晶楼把东西陈列出来,轻轻松松搞定。 她加起来只用了一炷香时间,便完成了搬家重任。 大师兄这边搬家,不比她,动静还挺大。 因为他还要将此前鱼池里的一些灵植和锦鲤之类的捞出来养到梨云峰这边的池子里。 这些活物没法装进储物戒之中,只能请宗门弟子代劳了。 还有些他培植的灵药园的药草也要挖了搬过来栽种。 总之,很废了大半天功夫,他那边才堪堪弄好。 此时已经到了掌灯时分。 顾长夏正打算休息,大师兄遣童子送了一份乔迁之礼过来。 她便也让柯小元回礼过去。 很快,除了女主还未进宗门,三大尊者之一的清萍尊者的弟子也送了礼过来,其中卫安宁竟然也送了一份。 用竟然两个字,只是因为,这个卫安宁,其实是原主的亲哥哥。 不过这对亲兄妹之间,却隔着很令人无语的身世发展。 原主娘是离开卫家才发现怀了身孕,而卫家不认她怀下的孩子。 究其原因,一是担心血脉来历,二来,即便真是卫家人,由一个病入膏肓的母亲生下来的孩子,丹田必然污染,其资质修为有限,对家族不会有什么贡献,反而会是个累赘。 那又为何要认。 原主娘也是个硬气的,她断了与卫家的联系,独自一人把女人养大,也不让女儿随卫家姓,取名叫做顾长夏,在给女儿的遗嘱之中,叮嘱女儿不得回卫家认亲,不得与卫家任何人扯上关系。 哪怕卫安宁也是她儿子。 书中,原主即便知道卫安宁是亲哥哥,但认定对方也是卫家人,因此至死都不肯认对方。 顾长夏穿来至今,还没见过这个‘亲哥哥’。 但听柯小元说起过,之前卫安宁试图来见过原主一次,被拒绝了。 因此,两兄妹虽然在同一个宗门,却形同陌路。 然而。 实际上,这个亲哥哥,对原主的感情很深。 书中,男主能真正截杀那反派少主容飞度。 是因为前一天晚上,卫安宁以死相拼替妹妹报仇,伤害了此人本源。 当时卫安宁死时,留言汹涌,都在喊哥哥不要啊。 顾长夏对这个悲情人物还是挺唏嘘的。 她想了一阵,还是按照与大师兄一样份例随了一份礼回去。 礼尚往来而已。 当晚。 大约凌晨了,顾长夏去如厕回来,在院子里,见到一道白影一闪离开了。 她当时后背发凉,手中防御法宝立即开启。 谁知,墙头那白影又出现了。 那是一个有些病弱之态的美男子。 此人苍白的脸,清瘦的身形,五官轮廓十分凌厉,一双眼睛却柔和美丽至极,嘴唇的颜色冶艳,如干枯的玫瑰。 在如霜的月华下,这张脸给人的感觉,有种说不出的妖冶之美。 他看了她两眼,就随着一阵寒风消失了。 那种眼神十分安静,淡淡的。 顾长夏若有所思。 这人的眼睛,她很熟悉。每天在镜子里看到的,如今这张脸,就长着这么一双深具古典美的眼睛。 眼睛略长,不算大,下眼睑平直,几乎没什么弧度,上眼睑微弯的弧度非常优美,与下眼睑衔接,搭配略尖的脸,十分的文弱秀美。笑起来,又璀璨异常。 原主长得很美。 至于这长相与原主有两三分相似的病弱白衣美男…顾长夏猜,他可能就是卫安宁。 这是想来看看‘妹妹’的新住所有什么不妥?毕竟此人被读者称为妹控。 又或者,因为她回礼了。 所以觉得这个‘妹妹’可能接受了他这个‘哥哥’? 说起来,原主这一家太惨了。 兄妹俩都死在了一个人手里。 顾长夏忍不住摇摇头。 原主这些亲情。她一个外人,倒也没资格掺和。 不过卫安宁这人却可惜了。 那么顶尖的资质,却因为身体太差,丹田被污染,而不能位列顶级强者之列。 后来为妹妹报仇,却还饮恨死在了那容飞度手中。想想都来气。 ……如果她能得到那本医书,把自己的丹田里的鬼气祛除了。 或许,可以给这位‘哥哥’把污染的丹田也治好? 不过这都是没影子的事,她自己能不能成功都两说,现在想这些还是为时过早。 而且,真的很冷。 一阵秋风呼啦啦刮过来,把她头发吹得四散乱卷。深秋时节,灵虚仙宗这种大陆北部之地,已经很冷了。顾长夏搓搓胳膊,逃回了温暖如春的室内。 修真界的法阵,自带暖气功能,还不干燥,比后世的空调房不知好多少倍。 远处茂密的松林中,看着跳着进屋的妹妹那模样,卫安宁苍白的脸颊,微微展颜。 他站了一会,飞身而起前,眼神蓦然朝望月居露出在外的一截屋檐猛地盯了过去。 季远尘便就坐在那屋檐之上,将卫安宁这一切都落入眼底。 两人对视了好一会,卫安宁才一晃身离开。 月色如水,季远尘看着对面深黛色的暗夜下的松林,面色有些莫测。 他为何会盯上三师妹? 卫安宁此人孤高傲气,资质顶尖,若非身体病弱,在年轻一辈之中,实乃劲敌。 但即便拖着病弱之体,此人的实力也绝不可小觑。 这些先不提。卫安宁素来独来独往,尤其不愿姑娘家亲近他。 原本以为他一心修道,心无他物。 谁知,此人竟悄然窥视三师妹的住处…还是在这种大半夜。 并且,接下来两天,卫安宁深夜都会躲在对面的松林张望。 虽然这很痴情…但未免有点… 季远尘沉思过后,隔日便开始加强南麓这一块的法阵防御。当然也是在深夜,故意就做给卫安宁看。 别再来了,否则他可能要对他不客气。喜欢三师妹,可以光明正大地来拜访。 卫安宁见此,冷哼一声,倒的确没来了。 然而这天,落枫尊者烦恼一张上古丹方的配药,半夜在宗门散步。 从后山回来,便见到大弟子偷偷摸摸地在对面南麓的白晶菊草坡鬼鬼祟祟地动作。 看清以后,知道这小子在布置防御阵。 他当时忍不住一阵胸闷。弄防御阵就弄,何苦半夜偷偷摸摸地来。 他们师兄妹之间,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忽然又一想。这小子…莫非也跟他当年一样。 年少时,他心底就有沉璧,却一直未敢表明情意…当时沉璧一直嚷着要飞升成仙,他就真信了,谁知,她半路居然又任性嫁人。 这个顾沉璧!虽然她人已经故去,但是每每想起来,还是恨得他牙根发痒。 说好的飞升成仙?这个骗子。 这些先不提。 若是尘儿也动了心,就不行了。 必须棒打鸳鸯。 这一对,他绝不能同意。长夏哪能走她娘当年老路。 7、第7章 至于尘儿,这模样才情天资家世,往后必是修真界风流人物,不缺人喜欢。 便是如今,宗门内那些小姑娘,就有不少倾慕于他。 不是他厚此薄彼。尘儿一时失意,真不妨事。 只不过,这让长夏‘移情’的如意郎君,却是难寻。 第二天。 落枫尊者收到老友南雅宫主一封信以后,心中一动。 他想起来,南雅宫主有一个侄孙南玄英,这小子资质虽不是顶尖,但是年纪轻轻一身医术已十分高明。长夏的资质,本也十分适合医修。若是两人能情投意合,以后于医修一道教学相长,不失为一桩美事。 再则,此人是好友家中晚辈。一来家世性情都知根知底,二来,南玄英此人的确性情十分温柔,长相也十分英俊。前几年,他外出采药,路过南雅山庄,就见过这小子。 那份清尘淡雅当真无人能及,真是个神仙品格。 虽然比长夏大了几十岁,不过无妨。修真界这点年纪算得什么。 就怕双方看不对眼。 那也无妨。 明年便是百年一遇的三大宗大比之年,刚好轮到灵虚仙宗主持。到时,三大宗多少青年才俊齐聚一堂,从中挑出一个模样性情不错的孩子,应当不难。 不过,这第一人选,落枫尊者还是考虑老友家的孩子。 他因此提笔书信一封,并附了一张邀请函。邀请南雅宫主明年三大宗大比之日,来灵虚仙宗一述。 本喊了道童,让他们将信给宗门一起投递。 想了想,又将道童喊回来。 随后命人唤来大弟子,让他亲自走一趟南雅山庄。 南雅宫主接到信,应该会意过来,将那侄孙随着尘儿一起来灵虚仙宗小住。 以尘儿的聪明灵慧,应当不难明白他如此安排的深意。 此后应该会收回对长夏那丫头的情意。 见大弟子拿了信离开,落枫尊者自觉一桩大事已了,刚好此时想到那张药方的配比,顿时立即去丹房开炉炼丹。 炼到一半,又赶紧唤道童来。 让去给白晶楼禁足了。 谁知。道童一会拎着个蔫了吧唧的小童子过来,被问起才知道。 那臭丫头。 她大师兄前脚出门,她后脚就追了上去。 果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看着温柔安静,胆小怕事。这一没看住,就给他干出一件大事来。 南雅山庄离灵虚仙宗几百万里之遥,她一个闻道期未满,飞行还得靠法宝的臭丫头。 就敢这么追着去了。 然则,此时离开那丫头下山,已经过去半月,再去追回来已是迟了。 落枫尊者无法,只得以灵鸮通信,让尘儿一路多照顾照顾自家三师妹。 等回来。 一定给她好看。 顾长夏住进新居后。 就立即去宗门藏书阁,找了一本《宝鉴通录》的书回来翻。不为认识宝贝,她想知道如何更好地利用法宝功效。 上回追踪三千里路,沿途开启增速法宝、隐身法宝、食宿等等,竟然花费了她五千红晶。 虽然储物戒中原主娘留给女儿不少灵晶,暂时是不缺钱。 但是钱再多,也经不起这么花。 她本着节约精神,才看书没两天。 师尊那边的豆儿悄悄来报,大师兄又要出门了,此行前往南雅山庄送信。 这个信息如此精确是因为,那送信的道童,巧了,正是豆儿倾力贿赂的那一位。 所以,她匆匆下山,很快追上大师兄。 这回因为大师兄下山便乘坐飞马拉车,她也轻松了许多。 然而,马车虽然舒服,但收费真的很贵。 从白龙城到三千里外的青玉城,竟然要价五千红晶。跟她用法宝飞价格相差无几。 优点是,速度真的快,之前三天的路程,现在只要半天就到了。 因为飞在空中,也十分稳当舒服。 顾长夏只能当这是奢侈旅游了。 之后,从青玉城到七星城,又花了五千红晶。而到了七星城,此地繁华热闹无比,是北部几个繁华大城之一。此城中,有换乘长途马车的车马行。 眼看大师兄租用长途马车,顾长夏也依样画葫芦。 然而,令她吃惊的是,这回车马行直接以紫晶跟她结算。 从七星城到南雅山庄周边所在金钟城,竟然要价一千紫晶。 等于是十万红晶… 顾长夏无言。 他们为什么不去抢。 忍痛花了钱,上了马车后,发现这车的确十分奢华阔气,其内灵力浓郁,不下于她在宗门的精舍,完全可以打坐修炼。 但她真用不上这个。 不过胜在速度真的很快,沿途奔如流星,几百万里之遥的路途,只花了二十天左右,竟然就到了。 在金钟城下车。 接下来就要靠飞行了。南雅山庄在金钟城外千里之遥的山野之中,没有马车通行的灵力行道,无法通车。 这是顾长夏愿意跟来的原因。 万一这千里之路来回之间,遇到秘境怎么办? 然而,沿途一路走来,所经之地千峰万壑,到处都是石壁溪流,却硬是连一个灵力火星子都没蹦起来。 当然如上回的那些鬼气和鬼魔之类的也没有,除了偶尔碰到一两只妖兽。 一路安宁,很快就到了一处山坳口。 从这里下山,沿着溪流奔行一阵,到远方的谷口,就能见到一座山庄嵌在漫漫芳草的山谷之中。看起来如仙境一般唯美。 到了这里,顾长夏不打算再前进。 守着等大师兄回来就行。 这种地方,总不至于冒出来一个秘境。 所以,她窜入一旁的林中,打算原地休息。 谁知,她打开水壶盖子正在喝水的时候。 一双青色靴子就那么无声无息的落到了她的跟前。 接着,清冽如冰雪的声音。 “三师妹!” 顾长夏差点一口水呛住。 是刚刚窜入林中,惊动了树叶,被大师兄给发现了?下次要注意。 顾长夏半扬起脸,淡定状。“真巧,这种地方竟也能遇到大师兄。” “……嗯。” 俊美青年黑亮的视线瞥了她两眼,面色淡淡。虽然全身没一个细胞相信她,但他没有拆穿。 也不知道他此时作何感想。 顾长夏就当做,真的是巧遇吧。 “前面便是南雅山庄,三师妹,你若无事,可随我一起拜访南雅宫主。” “好。” 顾长夏答应得痛快淋漓。 既然显露了身形,还有什么好隐藏的。回去的路上,也可以与大师兄同路,不用费心偷偷摸摸地追踪。 她站起身,跟随俊美青年身后。 很快来到南雅山庄。这南雅宫主,却是一个精通医术的中年胖妇人,气质神态十分舒服,很像后世那些中医大学教授。 大师兄送上信去,南雅宫主看过后。 微微抿嘴一笑,然后万分遗憾地道。 “可惜玄英云游采药去了,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替你们师尊带话回去,他说的事,我都十分赞同。明年,我一定亲自去拜会他。至于玄英,若是他年底能回来,我便即刻让他去一趟灵虚仙宗。” 顾长夏敏锐地察觉。 南雅宫主说这话的功夫,很是打量了她几眼,一副十分满意的神态。 她莫名对接起来浓浓的相亲氛围感。 但她又想,不至于。 原主在书中没记得有什么未婚夫之类的存在。可能不重要的角色,没有详细描述的缘故。 但顾长夏还是没往这方面想。她现在这个身体,才十七岁。 谈婚论嫁,未免太早了。 他们留宿了一晚,第二天便启程了 回来一路无事。除了花费二十多万红晶外,这次顾长夏一路追踪了个寂寞。 本来按道理可以省回来的车马费。然而,那便需要与大师兄同在一辆马车,一起二十多天的时间相顾无言。 这… 顾长夏果断雇了一辆马车。 当时大师兄还颇看了她两眼,倒也没说什么。 这次回来。 顾长夏一到精舍,就被传令禁足。 这回出去时间有点久,没瞒过去,她早就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要被一顿臭骂。 谁知,师尊可能气坏了,懒得见她。只让人来传令,再敢随便溜出去玩,一准打断她的腿。 顾长夏倒不担心被打断腿。 这种话,根本不是真心的。要真下得了手,她腿已经足够被打断两次。 但是禁足真不行。 路已经走到这一步,她不可能回头。 她必须把跟踪大师兄进行到底。 然而,师尊这回是铁了心了,竟然派了个道童过来蹲守,柯小元来送吃食,或者打扫,都得那道童拿令牌打开防御,才能出入。 这下没辙了。 顾长夏无言苦笑,这要出不去门,可能注定要与那秘籍无缘。 不过也有好消息。 柯小元说起一些宗门的事,会悄悄告诉顾长夏。 大师兄近日在闭关修炼,估计两三月不会出来。然后他一个眼神递过来,意思她想‘死缠烂打’继续追大师兄根本没戏,人家压根不出门。 顾长夏沉落低谷的心情顿时好上不少。 不出门好! 两三月时间,她不信,收(贿)拾(赂)不了那叫做青木的道童。 首先,她得麻痹‘敌人’。 接下来一月,顾长夏老实打坐修炼,闲下来就写写字。琴棋书画,她就会这一样。原主应该会弹琴,储物戒里有三把上好的琴,日常也摆放一把琴在室内。 她不会弹琴,没敢碰。 她那笔字,好歹上辈子练过十几二十年,有那么点登堂入室的意思。 原主的字也很漂亮婉约,见字如人,这是一个十分温柔多情的女孩子。 顾长夏先模仿原主的字,随后字迹渐渐改变。 这个过程循序渐进,她可以慢慢来。 那道童可能觉得她真的老实了,又加上天气越来越冷,下一场雪又下一场冻雨。于是雪水一层结一层,外面冻得像冰窟窿。 在顾长夏的一力邀请下,青木总算愿意进门避寒。 这进了门,顾长夏吃喝什么,都会分给他一份。 渐渐地,青木也愿意跟她说说话了。但是那令牌守得死死的,一个边角料都不给顾长夏看见。 无妨,顾长夏心里有数。 只要青木肯进门,肯吃她给的食物,就没什么大问题。 8、第8章 剩下主要是大师兄那边的消息。 这回顾长夏不打听师尊那边,她让柯小元通过豆儿,拉拢大师兄的小童子元亮。 柯小元去很容易被怀疑。但是豆儿不一样,毕竟是师尊跟前的得意小童子,在大师兄的童子跟前,那是有牌面的。 豆儿这小姑娘交际能力一流,很会拉拢人。 没多久,豆儿就表示。元亮已经是她‘亲弟弟’,啥事都告诉她。 这过程,顾长夏‘贿赂’豆儿,就只花了二百红晶,以及之前出门沿途各大小城中买的当地点心蜜饯等等。这个小吃货对钱不大看中,对各种各样的吃的特别喜欢。 柯小元总说她没出息,到底是外面镇子里来宗门的,没见过世面。点心哪有灵晶重要呢,他就不一样,他最爱灵晶了。 如此,差不多熬到年尾。 修真界倒是没有过年的说法,但是过仙元日。 仙元日是不知道多少年前,很久远的一个大仙飞升成仙之日。后来就变成了所有人庆贺新年的节日。 仙元日,一般人家都会要祭祖。哪怕宗门,也要祭祀各位仙逝的先祖们。 豆儿很快通过元亮那边得到消息,大师兄家里来信,要他回乡祭祖。 隔没两日。这次柯小元又带来消息,大师兄前天清早行色匆匆从望月居隐身消失,便不知去了哪里,再没回来。 顾长夏立即行动,给青木吃了点昏睡的药。 顺利得到令牌,隐身衣一批,包袱款款追了出去。 虽然她得到消息,还是晚了两天。 也正是晚了这两天,让落枫尊者那边放下了警惕。 他这次特意要求大弟子悄然离开宗门,不许被‘旁人’知道。 青木是他那些道童里最木讷的一个小子,最守规矩,绝不会被‘某人’贿赂。 如此,他老人家自认万无一失,又去他的丹房专心炼丹去了。 顾长夏风尘仆仆追下山门,直接便去车马行,要了最快最贵的马车。 哪怕翻了两倍的价钱也不在乎,一万红晶下去,很快到了青玉城。 她也不耽搁,立即换乘马车到了七星城。 接着便搭乘长途马车,径直朝大师兄家乡所在地,大陆西南的花蝶城赶。 此回路程比去南雅山庄那一次还要遥远。并且这种冬雪天赶路,车马行顺便盘剥,价钱直接翻倍,又因为她叫的最快的马车,于是价钱更贵。 光是长途车马费,一趟花了五千紫晶。相当于五十万红晶! 顾长夏心想,可能再没人比她‘追’男人更舍得花钱。 沿途她也不指望能追上大师兄。 如今师尊和大师兄这状况,有点防火防盗防她顾长夏的意思。 也不知道他们脑子里,目前在想些什么。 估计多半跟柯小元的想法相差无几,认为她死心眼的喜欢上了大师兄。 顾长夏除了无奈,也没办法解释。因此干脆懒得想其他的,达到目的要紧。 就在她以为追不上大师兄,估计要去花蝶城才能见到的时候。 路途过半,在经过一个狭窄阴森,风雪狂舞的卧龙峡谷之时。 当时已经天黑了,这峡谷过去少说要一个时辰。 顾长夏还有点犹豫。 因为不少人都在附近的镇子上留宿,等明日再出发。 她如果执拗上路,等于是孤身一人。虽然这种豪华马车配备了两个护卫。 但这种时候,护卫也许会成为谋财害命时第一个举起屠刀之人。 秘籍虽然重要,但也得有命拿。 顾长夏犹豫了一下,正打算应车夫的请求,要不然留宿一晚。 忽然却见一辆巨大的马车从来路处趟过纷飞的大雪,徐徐而来。青色布幔垂挂装饰的马车前,坠着两盏漂亮的蓝色宫灯,其上映着一个小篆的季字。 见过世面的两个护卫跟车夫聊在一起,都说,那马车的主人了不得,这个规格,少说也是花蝶城季家少主的排场。 花蝶城季家少主,除了大师兄,还能有谁。 顾长夏来了精神。 她挑开车窗帘子探头张望,试图找到俊美青年身影。 正好,大师兄一身滚毛的黑色大氅,头戴玉冠,满身贵气从掀开的车帘子上,轻轻飞落下车来。 冬日暖黄的灯光映衬,他整个人似乎散发着一种朦脓的暖玉光晕,金尊玉贵,俊美无俦,哪怕雪风卷过他的衣角,也似乎温柔缱绻,分外多情。 整个乱糟糟的小镇忽然安静了一瞬。 所有人的视线如游鱼,纷纷朝着一个方向靠拢。 就连顾长夏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心想不愧成名后,被定义为修真界四美之一的美男子。 随后,她搭起帘子,双手枕后脑勺满意仰躺。总算,追上了大师兄! “老李,你们先下去吃饭打个尖,切几斤灵兽肉,喝点酒暖暖胃,今天这顿,我请客。一会晚上要劳烦几位赶赶夜路了。” 大师兄的车架停在空中,护卫下去一半在吃饭,估计等轮完另一半,应该还要赶路。 所以顾长夏便让车夫他们赶紧松散松散。 老李他们一听有好酒好菜,都乐了,立即跳下车辕。 顾长夏在窗口又叮嘱。“老李您得少喝点,毕竟您老还得赶路。放心,到了花蝶城,我给你们整几坛美酒道谢。” 老李他们顿时大乐,连连说,是该少喝点,喝酒误事云云。随后开心地进去了酒肆。 这些都是老实人,他们进去的也是中等酒肆。 不像大师兄,哪儿的楼宇最轩昂,他进哪儿吃饭。 如此寒冷深深的雪夜,顾长夏也想享受享受。她冲那最轩昂的酒肆小二招手,要来一份外卖,多多地给了赏钱。 她一个人在车厢内吃了一顿饭。 季远尘于两日前,获得师尊的灵鸮送来的信。 得知三师妹又一路追踪而来… 他当时无言了一阵,接着一惊。 这一路,他并未察觉到三师妹的行踪。 他立即冒着风雪,前后搜寻了几百里。 终于从家族情报的拍摄镜中,发现一清冷黑衣女子的行踪。 即使她变装化形成为一个高瘦冷漠的女子,季远尘只消看一眼,便明白那是三师妹。 三师妹那清清淡淡,看似悠然,实则冷傲至极的眼神… 实在令他印象深刻。 她应该一路没歇息疯狂赶路,竟然走到了他的前头。 他令马车全速飞行,才在入夜时分,赶到卧龙镇。 当时峡谷入口,四脚腾龙青布幡旗下,三师妹正靠在车窗边蹙眉望向谷口。 等他车架一到,骚动的人群,引起她的注意。 那一回眸。 也不知为何,那么清清淡淡的,苍白的脸颊上也没什么表情。 但季远尘,还是轻易地察觉到了,那冰流下一丝潜藏不住的雀跃。 那一刻,季远尘只觉风雪回转,扫过脸颊的细碎冰凌,虽然冰冷,却又别有柔情。 …… 顾长夏吃完饭。一会,季家那边车马果然出行,顾长夏等他们先行一步,才跟了上去。 老李他们这回走得心甘情愿,他们说像季家少主这种存在,出行前,都有家族在前方探过路,安全无虞才出发。这下,一路都稳当了。 之前他们犹豫,是因为卧龙峡谷这地儿的风雪邪门。十几年前,几架车马被妖风给卷走了,一个人都没再回来。 而这卧龙峡谷,其实是一处古战场。之前一直都是凶险之地,无人敢从这儿穿过。 直到两千年前,此处才可以通行。然而至今,敢夜闯卧龙峡谷的还是极少。 进入峡谷以后,只见四周风雪声陡然大起,呜呜咽咽的风声,似幽鬼嚎哭,一忽儿从东边来一阵,卷起车帘哗啦啦作响,一忽儿又从西边夹着大片雪花沙沙横扫车厢。 两旁的树林,冰冻起来的树枝在风中吱吱嘎嘎的响动,偶尔树枝崩断,咔嚓重响,让人难免心惊肉跳。 每当这时候,老李就会呸地一口骂声直娘贼。然后拼命追赶前面的季家马车,生怕被漏下。 顾长夏看着车帘外,一座又一座倒退而去的陡峭山壁。 这些山壁,像是被一柄巨大的斧子,整齐地从一座山中间硬生生断开,切口十分整齐,甚至有些部位因为流水窜过,如玉璧一般,在雪光映衬中竟盈盈反光。 令顾长夏在意的是,沿着石壁,有一条黑漆漆的溪流蜿蜒流去。 山壁,溪流,大师兄,出现秘境的三要素齐活。 前方季家马车,暖黄的灯光中。 寒玉般的一只手,此刻掀起车帘子。 顾长夏想,俊美青年应该也在对着那些山壁和溪流若有所思。 也许他也在等待秘境重现。 并不。 车帘一晃,好看的手缩了回去,之后,再没伸出来。 顾长夏抱着暖炉缩在窗边,一守就是一个时辰。 等马车出了卧龙峡谷,她才算死心。 秘境,还是没有出现。 一路风雪兼程,一月后,到了花蝶城。 花蝶城在全大陆大名鼎鼎,是一座异常繁华的城市。其地位堪比后世魔都。 之前顾长夏认为繁华的七星城,在花蝶城面前,也只是个弟弟。 花蝶城不但地上屋宇连绵,便是天空之中,还浮着不少奢华楼阁。 其中有酒肆有客栈,也有那红灯笼挂起一条长龙的花街。 还有不少类似后世奢侈大牌的服饰玩器等店面。 其中最华丽的有三处,一是长街十几里红灯挂满的青楼区,第二则是七七四十九座七层浮楼组成的赌场,第三则是一个巨大的拍卖场了。 而地面,城东北占地面积极广,几乎占据整座城四分之一面积的一片黑压压的房宇的。 便是花蝶城季家门了。 从高空往下看到这样的季家,会有种整座城被其一口狠狠咬住喉管的窒息感。 而花蝶城实际的确就控制在季家手中。在修真界,西北的卫氏,西南的季氏,是可以与三大无上宗门掰手腕的存在。 四大姓氏的另外两大姓这些年倒是没落了。 剩下还有一方庞大势力,则是九重宫的容家。万年前轰然倒塌的修真皇朝,国姓就是容。 九重宫的容家只是当年皇室的一支分支,因参与倒皇有功,而逃脱诛杀,存留至今。 原主爱上的反派少主容飞度,就是容家下一任家主。 看着夜色下那连绵不绝的一片黑压压房宇,顾长夏想起原书最后,女主十里红妆嫁入季家的情形。 故事到此圆满结束,就像童话故事,王子和公主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但真能幸福吗? 一入侯门深似海,这种庞大到令人窒息的封建家族…… 她想。或许,只有爱情,才会令一个修真界有着自由灵魂,天分极高的女子,嫁入这种人家。 可能也是幸福的吧。爱情这种事,本来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顾长夏托腮,远远地看着大师兄的飞马消失在季家黑色大门入口。 9、第9章 一进入大门后,就什么都看不见了,只能知道那些房舍还在,里面的花草树木等等布置什么都看不到了。 估计是阵法隔离了。 她这边到了城西的车马行,付了剩下一半的车资,还没忘了给老李他们整几坛美酒。 可能她做人豪爽,很对老李他们的胃口。 他们都跟她对了通讯镜的联系方式。等她打算从花蝶城离开,他们若是当值,一定来载她这个老熟人。 出门在外,多个朋友多条路,顾长夏自然乐意。 与老李他们作别后,顾长夏环顾一圈天上的楼宇。 随后飞向一家客栈入住。 这客栈位置最得天独厚,可以看清楚季家前门和两道侧门。 后门,就实在力有未逮了。 她此时,也只能尽全力‘监视’大师兄。若这样还追丢了,只能说,她跟秘籍无缘。 客栈能够飞在天空,自然必须有阵法力量加持。 那这里面客栈的消费,可能类似后世七星级标准,翻个十倍百倍很正常。 然而,顾长夏还是估错了修真界的抢钱程度。 她住进去一家客栈,要的还不是上房,居然要一千紫晶一宿。 至于上房,更离谱,一宿一万紫晶。 也就等于,她住一个普通标准间,需要一晚付款十万红晶的意思,如果以元替代红晶,一晚要价十万软妹币。 修真界这些人赚钱,有时候跟明抢也没差了。 不过,这一路掏钱可能掏麻木了。 钱砸到这个份上。沉没成本越来越大,实在没有回头路了。 顾长夏还是住进了空中客栈。 然而此时离仙元节,还有差不多半个月。 这是住宿费也要掏一百多万! 呵!只能说,追男人,真花钱。 这趟回去,成功了自然欢喜。失败了…如果只是躺平两百年,储物戒中的灵晶还是可以随便花。 原主娘一片慈母心,为孩子方方面面都考虑周全了。 但若是成功了。学医…却很花钱。书中那神医公子,记得好像是修真界接下来两百年间出现的一方豪富新势力的三公子。 这么个有钱人,配那医书上的药,也会心疼钱的程度。 这么想想。顾长夏顿时发现,她未来终将沦为疯狂打工人。 但是事已至此,躺平是不可能躺平了。 住进客栈以后,她每天守在窗前看着季家,还花钱打听季家大公子的动向。 而大师兄回了祖宅后,就没出过门。 这天晌午过后,侧门轻动,接着一辆轻巧的飞马拉车凭空浮现在门口上空。 车门前挂着一盏深蓝的琉璃灯,其上刻着的小篆季字。 季家青年一辈都是深蓝琉璃灯,长辈则是橙黄琉璃灯。 顾长夏立即隐身飞过去了一些。 很快听到车内清雅的声音传出来。 “去银蝶汤池,今晚便歇在别庄,不回了。” “是,公子。” 随后马车飞驰而去。 无疑,这是大师兄的声音。 而且,时间地点明确。 这一点,大师兄比那本书的作者更有良心,去哪儿要多久去干什么,时间地点人物,都清晰明了。 若那位作者也像大师兄这样‘懂事’。她就不用像个痴汉,追踪这么大半年。 顾长夏飞去车马行去租一辆马车,追了上去。 季家护卫和赶马的小厮,此时脸上神情都有些奇怪。 大公子要去哪,早在出门前,就已经有人知会了他们。 为何大公子还特特交代一声,用语甚至还有些响亮,仿佛生怕他们听不明白。 不过,想到大公子温和厚重的人品,他们心底都涌起一阵敬意。 大公子果然是个待下宽和之人。以后大公子成为下一任家主,他们这些人就有福气了。 花蝶城最有名的,实则是城外几座高耸入云的大火山下的汤池。 这些汤池灵润十足,而且还具备洗涤鬼气的作用,修士因此对之趋之若鹜。 其中金蝶汤池和银蝶汤池最为有名。 这银蝶汤池在花蝶城郊外十几里地的一个山谷职中,四周苍松围绕,谷中有许多大大小小的露天浴池。不少人在此经营产业,山谷之中,颇有点后世旅游胜地的繁华。 其中最名贵灵液最浓郁的一处汤池,被黑色屋宇围绕。 屋宇门口挂着的灯盏,标着一个漂亮的季字。这应该就是大师兄今晚留宿的去处。 顾长夏追踪到这里。 也有些犹豫。泡个温泉,应该不至于冒出个秘境来。 可是这汤池所在地,偏偏就邪门。 刚好西边是一块石壁,石壁前一道冒着热气的泉水蜿蜒流出。 整个山庄,就是依照这泉水而建。围墙环绕,把西侧挨着石壁的位置全部囊括了进去。 这样一来,加上大师兄,爆发秘境三要素,又还是凑齐了。 顾长夏想了想。还是丧心病狂地找了一株大松树,蹲在西南这边的松林中。 从上到下,俯瞰别庄。 因为有阵法设置,只能见到建筑,看不到人,估计有法阵隔离。 她手底有偷窥透视法阵的宝物。 之前在花蝶城她不敢对着季家用。那种大家族的防御法阵一定极厉害,她拿法宝偷窥,被季家发现,一定性命不保。 这就跟后世,拿摄像机偷拍拥有武装的□□分子的家一样。指不定,哪里飞来一颗子弹把她给嘣了。 但是这种小庄园,应当不至于会防范这么严密… 顾长夏犹豫了好一会,还是悄悄一颗橙晶下去,启动法宝。这种法宝需要用橙晶启动,一次一万红晶没了。 效果意料之外的好。无声无息之间,庄园内一景一物露出身影。 几株大合欢树下,琵琶声传来。 大师兄竟在院子里先弹琴了起来。 今日这琴音,似乎比平日要更加婉转动听,好像暗藏着一种淳雅微甜的感情。 估计跟那把新的琵琶有关系,这琴的灵润连她一个没见识的都觉得非同一般。 这可能是一把宝琴。 大师兄弹琴一曲后,小心地抚摸了一圈琴弦才收起来。 随后… 他的身影消失大合欢树后的房内,再出来,已经是一身轻飘飘的浴袍。 深蓝的浴袍软得像云朵,风吹过,脚踝和半截小腿从飘起的衣服下摆露了出来。 这种在后世,真是小场面。 甚至什么都不算。 但是也不知道为何,古人这种从头到脚被衣袍遮住的,不经意之间露出这么一截子腿来。 竟然莫名有种禁忌被打破的奇怪美感。 顾长夏捂住一半脸,深深检讨自己这莫名变态的审美。随后,她…本打算把视线投送到石壁之上。 这才是监视的重点。 但氛围拉到这份上。她眼角余光,也就实在没那么听话。 俊美青年散开发丝,微站了站,随后徐徐踏入汤池。 起初其实也还好,不过是闭目坐在那儿。 但是这汤池是活水,流动的水流,一会儿,便一点点撬开衣裳,衣襟开始松散… 荡起的雾气也逐渐湿润了俊美青年的黑发,贴着额角的一缕发,雾气渐渐凝住成珠,从他挺直的鼻梁滑落,轻抚线条优美的薄唇和凌厉的下颌… 修长的颈项,喉结微动,雾珠急速滑落。 顾长夏跟着咽喉动了动,视线迅速飘向远方青黛色的松树林。她现在有点明白女主为何甘愿嫁入豪门,弃自由而不顾的心情。 如此美人,怎能不让人……怜香惜玉。 幸而这份美色,不是为她而来。否则,顾长夏摸了摸鼻子。 季远尘一路无言,进入银蝶山庄。 这几日,他从家中略微抬抬眉。便能见到三师妹躲在客栈窗口花篮后的半张脸,从清晨到入夜,从未见她有哪怕片刻离开。 ……就那么淡淡地望着季家的方向。 那神情宁静异常,并无一丝焦虑。 大约到底有些心怜,或者别的情绪他也懒得分辨。 等家中事务略略清理完,便决定‘带’三师妹来泡泡汤浴,也不枉她千里迢迢来花蝶城一趟。 再则。三师妹丹田污染,银蝶汤池对她的身体也有好处。 到了银蝶山谷,三师妹如他预料,犹豫了一瞬,身影消失。 很快出现在挨着山庄不远的最大一家汤池。 看着她身影进去后,他方才满意地进入山庄。 一来试试近日家中为他寻获的这一方宝琴,二来,泡泡灵泉,缓解这几年修炼累积的些许鬼气。 就在他泡入汤池没多久,忽见到张护卫眉头一动,朝空中看去。 那方向… 虽则不知有什么。但季远尘先是头一阵发疼,随即手中宝物一展,一支飞铃荡漾在水底,灵润无声无息散出去,给那个方向做了一层天机遮掩。 张护卫修为还只是玄丹级,无法察觉这飞铃掩盖的事实。 他果然稍微看两眼,便放松下来。 季远尘再法宝微微一荡,打开一丝防御,朝那方看过去。 松枝掩映的高处,一张清冷的小脸,随着微动的枝条若隐若现… 季远尘:“……” 竟果然是三师妹。 看清楚她手中拿的窥视法阵的宝物后,季远尘脸颊抽搐,头疼地闭上眼睛。 这个三师妹…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潮水般涌来。 她一个姑娘家,为何做出如此令人发指的事情来。 竟偷窥男子沐浴… 这次回去,非得让师尊好好教训她一顿不可。 10、第10章 而此时,他唯一能做的,也只能微微侧身,将半个背影对着三师妹。 只能继续视而不见。还得为她遮掩,若真被护卫们察觉…后果不堪设想。 顾长夏这边看着看着,那俊美青年渐渐侧身过去不说,竟然还把衣襟紧紧地拉住。 她不禁无语。不愧古人,够保守。 自己一个人泡个温泉,还怕衣襟松开那么一小片。 随后,大约一刻钟时间,那俊美青年就从浴池中出来。 瞬间灵力震动,蒸干了衣裳。 顾长夏的余光没有等来湿、身…诱惑,稍微有点遗憾。 很快,俊美青年换了衣裳出来,浑身冷气,面色崩得很紧,吩咐人立即回花蝶城。 顾长夏猜测,可能季家有什么事找大师兄。 她赶紧收起宝物,跑去车马行。 回程无事发生。 回到祖宅后,季远尘再没出门,三师妹那边,他只让人暗中盯着保护。 三师妹还是天天在客栈中不出门。 依然每天守着窗口,痴望季家方向。 只是这回,季远尘心硬如铁,不再心生怜惜。 这日,到了仙元节,祭祖之日。 从清早起来,他就一直忙碌。 直等到华灯初上,一切祭礼才忙完。 等他回房,翻看有关三师妹的情报,一眼就被拍摄镜里的内容,茶水呛在喉管。 三师妹竟然去了青楼。 她还不是跟一般女子一样扮成男装,去青楼看女子的乐舞。 她一身华丽的青梅锦衣,摇着梅花扇,一摇一晃地去了迎春阁。 并且异常熟练地点了一名公子陪她喝花酒。 虽然,三师妹一边与她点的拂风公子喝酒说话,一边眼神却从窗口,仍旧遥望着季家的方向… 这算换个地方蹲守?但为何偏偏选了青楼,这么个污秽之地。 而且。 面对那拂风公子,三师妹眼神淡淡,笑容浅浅,那喝着小酒的模样,没有丁点羞涩之意。 看样子,她还,很享受。 这个三师妹!越发过分了。 季远尘嗖地就从家里飞纵而出。 刚出了家门,还未踏入灯如游龙般的长街。 一道清瘦的身影,便利索地融入到了来往如梭摩肩接踵的看花灯的人群中。 她梅花扇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似有似无地打量过来。 这回倒是没有隐身。 也是。这回换了个模样,以为他认不出来。 季远尘微微闭了闭眼睛,缓步前行。 刚开始,三师妹还只敢不远不近地跟着。 等人群几次差点将她冲散,她眉头一挑,晃晃悠悠地,挤开他身旁的女子,站在了他身旁。 街上的人实在太多了,两人时常能挤到一起。 或许三师妹以为自己一切表现得很隐蔽很自然,才敢如此靠近。 季远尘无奈地在心底叹气。 好不容易千里迢迢来到花蝶城,今晚就带她逛逛花灯会吧。 也省得她穷极无聊,竟去青楼找乐子… 仙元节这日,顾长夏想着大师兄在家祭祖,肯定没时间去撞什么秘境。 所以,她可以解放一天。 她立即梳妆打扮,一身华丽丽,去青楼见见世面。 这东西哪怕很花钱,作为穿越者,应该没谁不会心存好奇。 到了迎春阁,她也没点头牌,就要了花娘给她推荐的拂风公子。 倒是只花了两万红晶,拂风公子是个新人。 他还有些青涩,见到她先就脸红了,为她弹琴时,还偶尔手颤,音色有些抖。不过后来渐入佳境,渐渐自如起来。 拂风公子胜在性情温和,说话让人感觉十分愉悦。 听她是第一次来花蝶城,给她讲了不少花蝶城的趣事。 她喝着小酒,仿佛去了后世那种微醺酒吧,灯光橙黄朦脓,男男女女互相玩着假暧昧。 在后世,她没少会在工作之余去喝上两杯。 拂风公子像足了她当年一个酒友。那是个迷失了人生目标的小富二代,爱玩音乐,但是天分却不高,一手吉他勉勉强强吧。胜在长相清俊,性格好,说话讨人喜欢,谈论的东西也很轻松。两人当初时常约在一起喝酒。 所以,她感觉很不错。 就在她觉得今晚能在青楼渡过一个愉快轻松的夜晚的时候。 大师兄这个不省心的,竟然从家中飞了出来。 好好的一个暧昧夜晚,唉! 如今还是搞事业要紧,她匆匆告别拂风公子追了上去。 这种仙元佳节的好日子,在城里肯定撞不成秘境。 但万一大师兄去城外散心,偶尔就那么撞上秘境,也不是不可能。 钱已经砸到这里,顾长夏不容有失。 但是,跟上来以后,顾长夏是发现了,大师兄竟真是来看灯会的。 这小子因生得实在太好,为了挤到他身边,她用上法宝之力,才从‘千军万马’之中杀到他身旁。 然而离得太近,也没好处。 没一会,她就被不少含羞少女的帕子砸中。这本都是砸向大师兄的。 那俊美青年挨的帕子更多,没一会,他在小摊上买了个狰狞的面具带上。 估计想少招惹点桃花。 但可惜,他一身风流,又怎么可能是一张面具能遮掩得住的。 甚至那狰狞面具反而给他增添不少神秘感,于是追着他的妹子就更多了。 她这边有时候一个不防备,就会有大胆的妹子一屁股把她挤开。 她倒无所谓,只要不跟丢就行。 不过大师兄可能看出来,只有她对他没那么狂热。 所以一路上,暗自施展了几次灵力,让别的女子不能挤开她到他身边。 这是还把他当挡箭牌了。 这倒无所谓。她在思索,此人什么时候准备动身去城外。还是,根本不打算出城。 要是如此,她更想陪拂风公子喝小酒。 一路走一路逛,绕湖半条花灯街都快走完了。 也没见身旁的俊美青年有什么动作。他浑身清冷,眼神也淡淡的,对花灯街景,人流往来,都只是微微一眼掠过。 仿佛没什么能留住他的目光。 终于,到了一处杨柳岸的小桥边,他停在了一处挂满了桃花灯的小摊前。 随后竞猜花灯谜语,赢了一盏十分精致的拳头大小的桃花灯。 这花灯的确是这一路走来,见过做工最好最精致的。 顾长夏一个对粉色无感的人,都对这花灯很有兴趣。 大师兄挑着那小小的花灯,走了一路。 然后,在人流较少,灯光黯淡的位置。 忽然将那桃花灯飞速递过来,塞入她手中。 然后身形一展,飞入空中,眨眼飘去几丈远。 顾长夏捏着花灯细细的灯杆,看着他直直往家中飞去的方向,好一阵无语。 看来今晚,大师兄的确只是为看花灯而来。 因为她得到了美男的桃花灯,有几个追着的妹子这会儿不高兴,在下方互相对视一眼,面色不大好,看起来想来抢。 顾长夏隐身衣一披,麻利溜走。 今晚这仇恨,莫名替大师兄背了许多。 要不怎么说美人祸水。 瞅瞅手中的桃花灯,再感受感受要被冷眼射穿的后背。 顾长夏深深地想。 还好是她。换个妹子,给这么一塞,直接人没了。 长成这样,他心底怎么没点数。 难得这盏灯她还挺喜欢,顺手便收到了储物戒中。 第二天,因为迎春楼有个规矩,第一天砸重金,譬如她这种‘土大佬’一下子两万红晶给拂风公子这么一个新人捧场。 所以拂风公子第二晚会设个小宴请她去小坐,免费的。 算是古代版回馈客户。 左右无事,顾长夏就去了。反正在迎春阁,一样能监视大师兄动向 她这边打扮得华贵一身出门,到迎春阁,拂风公子一身青衣,神仙似的等着在那里。 11、第11章 接下来焚香烹茶,场面弄得有点文雅。 这一坐就到了子时。酒酣耳热之际,拂风公子捧出笔墨纸砚,请她留下墨宝。 这也算是青楼的一个风雅的规矩。 当然,也得看‘恩客’的心情和才情。 不过哪怕是没才情的恩客们,来会像拂风公子这种‘雏儿’,一般都会提前买一首诗词备用。 顾长夏本来没打算留什么墨宝。 她一个后世人,哪会吟诗作词。抄她都抄不全,语文课本背的那些诗词,多半都还给了老师。 可也不知为何。 拂风公子见她摇头后,浅淡一笑,命人撤下墨宝时。 那神情模样,像极了穿越前在酒吧分开后,那小富二代朋友的眼神。淡淡的,有些伤感。估计为他留下墨宝的不多,拂风公子长相只是清秀,胜在气质出尘。 顾长夏一时没忍住,拦了拦。 笔尖沾墨后,她其实有点后悔,这让她抄点什么好。思索了一阵,她忽然想起昨晚那仙元灯会。 心底倒是有了一首名震千古的词,但是没记全… 只是…氛围都拉到了这里,尤其隔壁两旁的人都凑了过来。 实在不写不行了。 顾长夏低头,沙沙几行字一挥而就。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路鱼龙舞。”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出自辛弃疾《青玉案·元夕》。中间还有两句…她不记得了。 写完,整个在场的人都失声了。 毕竟谁能不为‘众里寻他千百度’的意境所倾倒,后世人都欣赏得来的诗词,别说如今这个文风鼎盛的古代世界。 顾长夏写完又想。万一这年头就有了这首词…那她… 不过,环视众人的脸色后,她放了心。 “还有两句呢,顾姑娘。” “忘了。” 在那拂风公子惊愕叹息之时,顾长夏一抹脸,隐身跑走了。 还是有点羞耻。 这种事在小说里很带劲,来真的,就有那么点…太不要脸。 这首词,哪怕缺了两句,一夜之间还是传遍了整个花蝶城。 第二天醒来,顾长夏就发现客栈竟然被人流给堵住了,众人都想来一睹‘大词人’风采。 她顿时头皮发麻,心中苦笑。她哪是什么大词人,她就是个抄子。 披上隐身衣,她从窗口赶紧溜。 这还被人发现了,有人喊了一声。“不好,大词人从窗口跑走了,快追啊!” 很多人哗啦啦一声追了上来。其中有些追击党压根本不给她这‘大词人’脸面,他们使用了捆仙绳互相拉开,网鱼似的,大面积展开搜寻。 哪怕隐身衣撞上这捆仙绳,也会立即显出原形。 顾长夏当时头都疼了,打定主意下回再装逼,不用别人动手,她自己给自己一巴掌。 还好,此时此刻,季家大门一动,大师兄的车马浮空冲出来。 顾长夏刚好冲去这方向,立即嗖地缩到大马车旁 那些追击者慑于季家大公子的威风,没人敢上前捣乱。 她算是躲过一劫。 大师兄的车马明显要出城,这是打算打道回灵虚仙宗了。 在离开城门的地方,顾长夏脱离大师兄的马车范围,落在城门边的车马行,赶紧租了长途车马,丢了紫晶就追了上去。 季远尘从车窗遥望着追上来的三师妹的车马后,默默放下车帘。 他身前的桌案,摆放着一卷纸,其上几行娟秀的字迹。 他默默看了一阵,提笔,蘸墨,在空白处一挥而就。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 顾长夏要是见了,一定会吓一跳。这跟原诗词一字不差。 当然她会更吃惊,给拂风公子题的词,为何出现大师兄的案头。 季远尘视线落在最后一行字良久。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此句之动人。 令他心情百转千回,竟是彻夜未眠… 尘世灯火纵五光十色,三师妹全不在意,心中钟爱之人…只在那灯火阑珊处… 是…他吗? 想起前夜仙元灯会,稀疏灯火中三师妹那扇面遮挡的小脸,那双微微扫过来的清冷双目… 又想到那盏桃花灯,当时不觉得什么,此时他忽然有所感触。 看着那娟秀的字迹出神了好一阵,季远尘才将之仔细收入储物戒。 回程一路安宁,综合来时的情况,也是一路无事发生。 顾长夏心里暗叹,看来这趟又不行。 下回再追踪,可能就没那么容易了。 这次回去,还不知道面对怎样的惩罚… 就在她灰心之时,这天晚上。 又到了卧龙峡谷。 这回比上次风雪更大。狂风裹挟着大雪,呼呼地刮个不停,雪花打在车厢啪啪作响,外面已经基本看不清路。 车夫在前面骂骂咧咧的。 “直娘贼,太他娘冷咧。” 跟车的两个护卫也在车后厢谈论,看这风雪的趋势,今晚那卧龙峡谷可能过不去了。又埋怨她这个雇主,为何要夜晚如此匆匆赶路,若是在此前的小镇歇息一晚,也不用但这么大风险。 不过,因为前方有季家马车同行。他们顶多抱怨几声,倒也并未多么担心。 季家能过的地方,就一定安全。他们都是如此认为。 顾长夏本来还不死心想看看此处是否有秘境爆发,毕竟三要素太过齐全。 然而一掀开窗帘,就被扑面而来的雪花刮到脸颊生疼,眼睛也没办法睁开。 她就放弃了。上回她一路辛苦盯过去,也是无事发生。 今晚她就不受这个罪了。 谁知,一切发生得那么猝不及防。 顾长夏首先闻到的是一股若有似无得淡淡香气,接着,车帘子在她眼前无声无息地卷了起来。 她张张嘴还未来得及惊讶,整个人就被一股力量拖曳入空中。 接着,啪地一声。 狠狠地摔进了雪地里。 整张脸差点给她拍平。 从雪坑里爬出来时,正好望见大师兄黑衣的身影也飞入空中。 但他无比优雅地轻轻落在了雪地里。 这人比人…… 不过此时顾不得这些,两人第一时间都看向了空中。 马车还在原地,车内朦脓的灯光,仍旧亮着。那些车夫护卫仿佛睡着了,静悄悄地没什么动静。 大师兄飞身上去查看,还没碰到。那马车却像湖中的涟漪一般,一个荡漾,去到很远的天际,看起来就像天上挂着的星星。 天空罕见地出现了一轮明月,四周漫天狂卷的飞雪眨眼间消失了一干二净。 月色皎洁,雪地和山林一片静谧。 忽然像火柴哗啦的声音,远方山壁一个亮点蓦然乍起。 接着一个光圈无声无息展开,汹涌的灵力喷薄而出。 是-秘-境! 一切来的太突然,顾长夏张着嘴,整个人竟有些木。 不过,那光圈又开始一阵汹涌,竟然绕着两侧的山壁来回晃动几圈,嗖地一声眨眼消失了。 顾长夏还没来得及高兴的心情,顿时怒不可遏… 事不过三,过分了啊! “三师妹,走吧。” 俊美青年在前方忽然出声,俊脸在皎洁的月色下宁静清冷,眼神微微看过来。 顾长夏默了默,小跑几步过去。干咳! “大师兄,好巧!” “……” 俊美青年轻轻瞥她一眼,话头都懒得接,披风微动,朝前走去。 “大师兄,这是……”顾长夏不解其意。 前方俊美青年并未回头,清冷声音仍旧淡淡。“如无意外,此地应是一处上仙秘境。” 顾长夏:“……”那秘境刚刚不是逃走了? 不过马车此刻还挂在天边,而天空皎洁的月亮,忽然之间在空中滑落好几尺。 这一切很不正常。 “我们顶多有一个时辰时间,月亮落山前,必须离开此地。” 前方俊美青年看了一眼月亮,语气略紧迫。 随后微微偏脸瞥了一眼过来。“秘境危险,你…跟紧我。” “好。” 顾长夏立即跑过去与他并排,她甚至很不要脸地与身旁之人靠得很紧,衣袖挨着衣袖。她怕跟丢了,必要时刻,她会抱住身旁之人的手臂。无论如何,这秘境,她蹭定了。 俊美青年微微瞥了一眼下来,没说什么。仍旧神情淡淡地前行。 也不知他如何辨别方向,既不走向那山壁,也不顺着溪流前行,就在谷底雪白的路面前行。 大雪冰封的路面,居然很快冒出来一条溪流,月光下,流水潺潺,水流的方向引导着他们,一路走,一路迷雾渐渐升起。 忽然一阵风荡起。 之前的大雪不见了,原本的溪流变成了一条朴实的黄土小路,路两边,蔓草丛生,鲜花满布。 花只有两种,一种是小小朵的白晶菊,它们毯子似的散布在草丛中。 另外一种则是红艳艳的鲜花,长得像虞美人。它们沿着路两边开得多,其余部分只淡淡分散几朵点缀。看起来就像一排鲜红的花篱。 天空还是亮的。远方天幕余晖,金光洒下来,将一切渡上一层金纱。 顾长夏掐了几朵花,花朵茎秆的汁液告诉她,这都是真的。 这种美好到像仙境的地方,跟她从修真小说里了解到的凶险万分,随时掉脑袋的秘境,简直相差十万八千里。 很不科学。 12、第12章 两人观察了一阵周围景物,对视一眼后,便朝着草坪尽头的庄园走去。 穿过芳草萋萋的前坪,一路来到门口有着大合欢树的山庄。 轻轻一推门扉,门便咔嚓一声掉落在地。 进入院子里以后,只见四处一片颓败。这宅子,在此地,也不知道多少年了。 到处一片历经时光荒漠的沧桑孤寂感。 两人在前院搜寻了一阵,别说什么宝贝,碰碰不碎的东西都少。很多房梁碰一下,就轰然倒塌,化作灰烬。 唯独书房,还算保存的不错,不过里面的卷轴书册等,只要轻轻一挨着,也都化成了飞灰。 倒是靠窗的琴架旁,一把琵琶立在那儿。 那琵琶破败不堪,底座被虫蛀了好些洞,琴弦也耷拉着散落开来。 顾长夏看着那琴弦,心中微微一动。 但她没动脚。 季远尘却自动走到那琵琶旁,他一个爱琴之人,见到这种古琴,此时,忍不住过去轻抚琴弦。 谁知,一碰之下,他面色微惊。这琴弦,灰扑扑的,看着普通,却竟未化作飞灰,还完好无损不说,触手冰冰凉凉,还暗藏灵润。 顾长夏看着他拿起琴弦对着夕阳余晖细看。 然后整个人僵住。 她就知道。大师兄应该找到了本命宝贝的重要部分,书中提到的金凤神弦。 他的宝物是得到了。现在,她得寻找那本医书。 书中男主重新进入秘境,得到医书这一段情节,发生在暗夜里。 书中只说,他在黑暗中依稀辨别一宗神像,随后底座松动,掉落到一处地宫,便寻到了那《医灸灵书》。 这里完全就是一笔带过。 至于神像,至少前院没有。 “大师兄,我们去后院看看。”等大师兄那边收了琴弦后,顾长夏迫不及待地道。 “嗯。” 他此时心情不错,语声很是愉悦。 到了后院,他也不过随意看几眼而已,并不十分热衷寻找宝物,估计心有重宝万事足。 顾长夏去检查后院房舍之时,大师兄吩咐一声,让她小心些,然后坐在院子里的合欢树下的石墩子上,看着主人家搁置在那的石雕棋子残局。 顾长夏检查了一圈,空手而回。 什么神像,哪怕一个石墩子她都没找到影子。 俊美青年仿佛知道她一定会失望而回,视线微微扫来一眼,也没问她,继续低头研究棋局。 顾长夏也懒得管他,在院子里,一寸寸土地搜寻。 她绝对不肯错过这次机会。 绕了一圈,绕到合欢树下。 也不知她踩到了哪里。 忽然一尊石像卡擦擦冒出来,她还没来得及高兴。 脚下就是一空。 然后掉落到黑乎乎的空间之中。 石像卡擦擦闭合,将她跟大师兄隔开。 “三师妹!” 俊美青年还是很仗义的,他应该想跟着跳下来,但是那石像关的太快了。 他的俊脸一晃就消失了。她一个人,在黑洞洞的空中,嗖地落下。 哗啦一声掉落水中。 水流瞬间吞没全身,冰冷刺骨。 要不是她泳技不错,很难说,她能在冻僵的情形下,还能踩着水从水底冒出头。 失温让她整个人有些恍惚。不只是水下,水上同样冷的邪门。 她想看清四周景物,手指摸到储物戒。 令她感到恐惧的是,她感知不到灵力。 此种情形,只有一个可能性,此处禁锢了灵力。 竟然是,地狱模式。 顾长夏在心底忍不住骂了一声,随即硬着头皮朝前游动。 这水里肯定不能呆了,谁知道里面有什么鬼东西潜伏。 修真界的很多妖兽,都凶残无比。葬身兽口,这种残忍的方式,她不敢想。 幸运的是,虽然此时伸手不见五指,但她硬是很快攀到了岸上。 竟然游对了方向,这运气也是绝。 从水中爬出来,周围寒气涌过来,浑身上下彷如冰雕,僵直已快没有知觉。 只有抖动的牙齿,证明她还活着。 偏偏,在一片乌黑寂静之中,忽然淅淅索索的动静身后响起。 这不祥的声音如此毛骨悚然… 顾长夏回头看了一眼。 墙面、地面、几丈高的洞顶,一双双绿眼睛在晃动。 不知是什么东西,眼神阴寒,绝非善类。 此时还不溜之大吉。 恐怕会被这些东西生吞活剥。 她选了个黑洞洞的方向,便往前冲。 暴露在冰寒的空气中的湿漉漉的身体,温度正在迅速流失。 僵直的肌肉,影响她前进的速度。 沙沙沙沙! 沙沙沙沙! 追着她的东西,那些绿眼睛,逐渐凝聚在一起,如同一张巨大的兽口,欲将她吞噬。 它们的速度不十分快,但也足够追上她。 顾长夏此时心中苦笑。前面黑洞洞的,看起来很安全。 搞不好,有一张巨大的兽口正在无声无息等带着她。 虽然来之前,做好了拼死的觉悟。但她想不到,这种绝境来得如此快速。 忽然,一声尖厉的兽类嘶吼,从她耳边一窜而过。 几缕发丝被爪子之类的挠散开来,能闻到一种很独特的气味… 这味道,竟然意外地舒服。 顾长夏心中虽然纳罕,但她也知道,她快到生命的尽头。 这只冲锋的家伙没逮住她。后边那些,应该也不远了。 可能,就要死在这里了吧。 她如此想。 砰! 忽然不知道撞到什么硬东西,前方猛地一空,她一阵头晕脑胀踉跄两步。 还没反应过来,屁股又被甩了一下,她往前一个趔趄倒地,磕到下巴,牙齿赶巧咬住舌尖。 钻心的疼痛从舌尖炸裂开来,铁锈味瞬间卷满口舌。 顾长夏闭紧眼睛,十指抠地硬挨着不敢出声。 不过,那些东西似乎被挡住了。不断地挠着什么,伴随残忍的嘶吼。 刚刚撞到的好像是一道门? 顾长夏正思量。 忽然。 “三师妹!”清冷的声音虽然微弱。 顾长夏目中异彩亮起。 “大师兄!” 她立即爬过去,扒住刚刚那一道门,嘶声喊着。然而因为浑身寒冷发抖的厉害,舌尖也肿了,她发出的声音,语不成音,力道也实在不大。 也不知道大师兄听不听得到。 “三师妹!” 大师兄的声音,却晃眼就近了很多。 顾长夏浑身一阵,浑身四下里一抹,忽然摸到腰间玉佩,她用尽全力砸向石门。 玉佩清脆的撞击声在黑暗中十分清晰。 大师兄无比敏锐。 很快门口一阵野兽痛苦嘶吼,接着门推开一条缝,一道人影顺着微光闪了进来。 “三师妹!”充满担忧的声音。 “我在这…” 顾长夏哆哆嗦嗦。 “咽下这药丸。” 大师兄蹲身过来,不知道给她塞了什么药丸。 只感觉一丝暖流,顷刻间从喉管随着那药力散入脏腑。 就是有些苦,还把她冻昏的头脑给苦清醒了。 “冷!” 她挤出来一个字。 “嗯。” 一件柔软厚实的衣裳,瞬间将她裹了个严实。 “你…没…掉水里?”虽然这点温暖在这温度严酷的环境之中,其实无济于事。 但顾长夏还是多少恢复了一点生气。 “嗯。” 黑暗中,俊美青年声音淡定沉稳。 随后火折子的声音嚓擦响起,一点青豆大小的光芒跳跃,接着温暖的火苗冒出来,昏黄的光芒散开在屋子里。 顾长夏看向光芒处,她此时正从滚毛披风下将脱掉的湿漉漉的厚重外衫朝外丢… 四目相对。 俊美青年面色微微一僵,立即转身过去,搜集起来屋子。 没一会,也不知道他从哪儿找到了一些木材。 他搬过来,一阵旺盛的火苗燃烧起来,冰冷的室内立即升起来一缕暖意。 这木材燃烧的火焰意外地暖和,甚至还迸射出来了灵力。 顾长夏抱住披风滚到火堆边,只感觉一股暖意顺着皮肤,瞬间暖进了五脏六腑。 她以极大的意志力,才控制住自己不跳进火堆里。 再过阵子,她可能就要冻死了。 俊美青年瞥了她两眼,就又转身,走了两步,僵硬了一会,从地上的湿衣上跨了过去。 顾长夏等他走远,立即蝉蛹似的过去,把衣裳抱到火堆边。 她刚刚连肚兜都丢了。 俊美青年应该看见了,此时也不知道内心有没有崩溃。 这年代的人都挺保守。 她保命要紧,哪还管这些没用的。 靠着火堆,虽然温暖了一些,但顾长夏还是感觉头晕目眩,心脏突突地跳。 那湖水冷的有些邪门。这个小屋也尤其冰寒,也不知道设了什么法阵。竟比外面数九天寒还要冷。 俊美青年很快拖来一个琴架,盯了她两眼后,就默默将她的湿衣服放在架子上烤。 不过只动了外衣和中衣。 里衣和兜肚是顾长夏自己过去搭上的。 俊美青年看了她两眼,可能见她实在抖得厉害,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过身。 “三师妹,得罪了。” 火光拉长了他宽衣解带的身影,映在墙上放大一倍,仍旧丰神如玉。 他脱了一件外衫给她。 这件锦衣很厚实,顾长夏拖进去披风,立即将自己裹住。 这外衫将之前因为湿漉漉的衣服沾湿的滚毛披风隔开来,躺在干燥尚且带着余温里的衣服里,她感觉又多了些生命力。 “大师兄,你冷不冷。”她有些过意不去。 “我不要紧。接下来,我要解开法阵,逃脱此地空间,你先歇着。” “好。” 季远尘走向屋子中央的小石桌,其上摆着一局残棋。解开此处禁制的关键,便是这局棋。好在,这棋局与上层院子中那棋局遥相呼应,之前他便已经差不多解开那局棋。 此时,应对起来却也不难。 13、第13章 顾长夏窝在篝火边,昏昏沉沉,眼皮子强撑着才没有昏睡过去。 明灭的火光中俊美青年沉静异常,他静默一阵,忽然快速落子。 咔嚓咔嚓,墙面上随着棋子一颗颗落下,发出阵阵声响。 看样子有门。 书中男主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尤其擅琴和棋,是个大才子。 这局棋显然没难倒他,随着最后一子落下,棋台咔哒一声裂开,从其中缓缓升起一个玉盒。 顾长夏忍不住用力看过去,朦脓火光中,她见到那玉盒上刻着的是四个字。 但她不认识… 俊美青年瞥她一眼,随后打开玉盒。 他没看一会,就从盒中掏出一方素帕,随后取出素帕里包着的金针。 几支金针被他捏在手中,弹指而上,打向黑沉沉的天花板。 但见屋顶一震,接着一道灵光豁口出现。 灵力从其上猛灌进来,火光被劲风吹动,哗哗作响。 能动用灵力后,顾长夏第一时间去掏储物戒,谁知俊美青年比她更快,一粒白玉似的丹药到了她唇边。 “此药比你的温养丹更好。” “哦。” 顾长夏二话没说,立即含了药咽下去。 仿若浑身泡入热水中,温暖的感觉,立即散遍四肢百骸。 她长舒一口气。 接着从储物戒中掏出衣服来。 “我先上去。”那边俊美青年见此,居然如此说。 上面雪光漫漫,估计是离开秘境的出口。 然而,丢她一个人在这种地方… 顾长夏:“或许,大师兄可以把眼睛闭上…” 这话惹来了一个厉害的眼睛盯。 “我不会让你有事,通道已开,若有危险,我随时能下来救你。” 随后,衣衫轻动,重新罩上一件大氅的俊美青年‘无情’地飞身上去了。 顾长夏:“……” 行吧。 她飞快地穿上衣服。 “我好了!” 俊美青年听到后,重新跳了下来。然后他去一旁,将还没烧的几块木头装了起来。 甚至还熄灭火堆,把烧了一半的也装了进去。 “这些木头…”很重要? 要不然,顾长夏只能说,这人够勤俭持家,烧火木头都不放过。 “这是凤凰木,能造琴。”俊美青年淡淡解释。 顾长夏惊住。这种凤凰木,搭配那金凤神弦,才可以打造不世神兵,他后来的本命武器,那把仙桐琵琶。 “太对不住了……大师兄!” 一想到她刚刚竟然用这种失传几万年的神木烧火取暖,顾长夏心底很过意不去。 “无妨,身体要紧。何况,这些凤凰木,也够用了。” 俊美青年淡淡的语调,神情也很平淡。 顾长夏见他神态稳定,才略微松口气。“大师兄,刚刚那玉盒里除了那些针,还有什么?” 俊美青年听了这话,瞥了她一眼。 随即将玉盒从储物戒中拿出来给她看。“除了这九转神针,再无他物。” 那眼神,意思他不是藏私的人。 顾长夏哪里是这意思。她想确定,有没有得到那卷书。 谁想那玉盒那么大,里面就藏了九颗金针! 没有那卷书。那她这么久的忙活,岂不白费。 “大师兄,我们再找找,也许还有机缘。” 俊美青年却微微摇头。“此地倒的确还有一处机缘,不过被设置了因果法阵,除非有缘者亲至,否则这法阵至少还要两百年才能松动。” 顾长夏顿时语塞。 因果法阵代表什么。不是那个人,强行解开禁止的话,宝物只可能被毁坏,绝不会被人夺走。 所以。这就是原书中,男主等了两百年,重新进入秘境的原因? 闹了这么大半年,砸下百来万红晶,千辛万苦不要脸追踪,她就得到了个这? 顾长夏头有点晕。 她不认为自己是那个有缘人,此次追踪事件,被证明是徒劳。 “三师妹?” 凑近的俊美青年的声音,他颇为疑虑的神色。 “我…没事,走吧。” 顾长夏心底叹了一口气,她很快接受了现实。或许这就是命。 接着,她当先飞身而上,穿过上方灵力豁口,与外面雪地一接触。 她忍不住狠狠地连打了两个喷嚏。 当时,她只感觉戒指似乎有些微热,没有特别在意。 “你这是感染了风寒,一会上马车,吃了这药丸,便赶紧安睡。” 修士也会得病,尤其她这种闻道期的修士,几乎与凡人差别不大,冻了冷了,也会感染风寒。 顾长夏接过俊美青年手中的黑色药丸,点头应了。 两人顺着来时的脚印,在谷底走了一阵。 一会便来到之前被丢下来的雪地,她那被甩落下来呈八爪鱼的姿势,仍旧定格在原地。 顾长夏走过去,踢了几脚雪,毁尸灭迹,试图掩盖社死现场。 俊美青年黑亮的眼睛瞥了她两眼,嘴角微抿,偏开了脸。 相比进入秘境前,此时明月西沉了许多,月色有些黯淡。 四周一片宁静,挂在天边的马车里的灯光像晨起奄奄一息的篝火,分外遥远黯弱。 两人遥望着马车,一时不知如何脱身。 忽然风雪呼啦啦地刮过来,天空黑沉沉的,远处半空中马车如荡入水中的树叶,涟漪一颤,眨眼挂在了他们上空。 车上的灯还是亮的。 这是,回来了。 两人都松了一口气。 此时,忽然一阵微风拂过,跟之前一样,带着丝丝甜意。 空中的车夫和护卫都出声,迷糊地打着哈欠。 顾长夏与季远尘对视一眼。 “大师兄,我先回马车。” 顾长夏立即飞身上去,悄然隐身钻入马车。 大师兄那边也闪身去了前面的车马。 马车开始继续奔行,无论赶车的车夫也好,护卫也罢,他们都是迷糊一阵,打了个哈欠,伸了伸懒腰,懊恼地嘀咕着,刚刚差点睡着了等语。 根本没察觉到之前的那一切。 因为两人这一趟秘境,其实也没花多少时间的缘故。 顾长夏回到车厢以后,头脑昏昏,心中兴致不高,一躺进温暖的被窝,她懒得动弹,倒头睡了。 忘了吃那什么药丸。 半夜睡着睡着,她汗津津地猛然惊醒,只觉头疼欲裂,浑身滚烫。呼出一口气,能将嘴唇烫到。 这估计是发烧了。想起来大师兄给的那颗药丸,她赶紧从储物戒掏出来。 当时,感觉储物戒中似乎多了点什么。 但她头昏脑涨,也没在意,掏出黑色药丸来,放入口中,喝水的时候,因为双手无力,居然抱不动水壶! 长这么大,她还从来没有把柔弱无力四个字,体会得如此深刻。 此时,昏黄的灯影闪动,顺着冷风,一个人影出现,一只指节如玉的手,给她托起水壶,将灵泉喂到了口中。 顾长夏睁大眼。 大师兄…竟然潜入到她马车来了?! 她也不敢怎么出声,怕引起护卫和车夫注意。咕咚咕咚喝了两口水,吞下药丸。 俊美青年又给了她口中塞了一颗棕黑色的不知道什么样的丸药,比上回那药丸更苦,她喝水咽下去时,差点泪目。 苦涩滋味卷满舌尖,余威不散… 但是疼痛的太阳穴减轻不少,药虽然极苦,但药效着实不错。 她感激的眼神盯向大师兄,然后看一眼车门。意思,她没事了。 神念这种高级法术,跟她还差两个大境界,她还不会。 俊美青年倒是可以神念过来了。 “你歇着,今晚我守着你。” “……” 这。 顾长夏掏出纸笔,哆哆嗦嗦写了几个字。“我还好,你回去歇着吧。” 写完,额头冷汗落下来,身体还是吃不消。 俊美青年淡漠地盯了他一眼,收了她的纸笔,他坐了下来,翻开一卷书,在灯下看起来。 这是不打算听她的。 顾长夏浑身难受,又因为药力发散,似乎有催眠效果,她没熬两下,就没管他了,很快陷入黑甜的梦乡之中。 第二日醒来,车厢内空空荡荡,红翅木的落地宫灯下,大师兄已不见人影。 接着两辆马车一前一后,相安无事,一路到了七星城。 到这里就要换乘短途马车了。 顾长夏掏钱付车资的时候,终于发现储物戒之中的不对劲。 但当时没细看。 等她雇好马车,再一看储物戒。 整个人怔住。 她的储物戒之中,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只玉匣? 这白玉匣子不动还好,她刚灵力碰触过去,其上便爆发逼人的灵气,她立即止住动作。 在这种马车之中,她不敢拿出来看,以免灵力外泄被人察觉。 而内视储物戒,她只能辨别玉匣上似乎有四个字。 具体什么字就看不清了。 她心中隐然有了个答案泉涌而出。莫非…离开秘境时戒指的异常是这只匣子的缘故。 她这一趟,可能没有白来。 一颗心咚咚地狂跳一阵,她还是安静下来,哪怕万分好奇,还是先按捺住。 要看,也等回宗门。 到了青玉城,前方俊美青年从他的豪华马车下来,估计打算低调飞回宗门。 顾长夏这会儿归心似箭,懒得追着他飞了,所以,她直接租了车马飞去白龙城。 马车从俊美青年身旁飞过时,顾长夏从窗口,给他挥了挥手作别。 对方俊美而冷漠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乌黑的眼睛默默盯着她,点了点头。 那眼神虽然淡淡的,却不知为何,莫名有点谴责的意味? 或者什么别的? 马车飞太快,她没看清楚。 到了白龙城下,顾长夏下马车,竟然见到大师兄也在一旁下车。 她微微惊讶,但也没太在意。 此时来来去去的人流,几乎都是宗门的师兄师姐们。 大师兄自然又成为了目光焦点。 顾长夏便没跟他打招呼,面巾一蒙,披上隐身衣,飞纵上山。 很快到了青芒山脚下,她正打算纵跃而上,去到左侧的梨云峰半山腰,她的小小白晶楼里去。 谁知。 “顾长夏!” “给为师速速滚上山来。” 一团灵力云化作一团咆哮的狮子冲过来,在她脸跟前忽然炸响。 灵压如狂风卷起她的隐身衣,额发被吹散乱飞,隐身术啵地一声消失,露出来原形。 当时,满身满脸的狼狈。 好多路过的师兄师姐们,都忍不住掩嘴而笑。 14、第14章 顾长夏知道师尊会恼她,但没想到,他老人家会生气成这样。 长辈连名带姓喊人,事情的严重性可见一斑。 这次没什么好果子吃了。 捋了捋乱发,她越过溪流,老实转去青芒山。 “尘儿,你也一起来。” 忽然一声响起,语气温和多了。 顾长夏回头,见大师兄就在溪流对面,一身白衣胜雪。 他俊脸冰冷,淡淡瞥了她一眼。 衣袖微甩,从她旁边一飞而过。 顾长夏跟在他后面,两人一前一后,一路静默无声,飞过大片大片冰冻伏倒在地的芒草坡。 很快到了寒竹轩。 这次师尊在西侧的暖阁见他们。 顾长夏一进门,还没来得及行礼问安。 气质斯文雅致的师尊,在盯她一眼后,俊脸微微扭曲,指着一个蒲团。 “去那边跪下。”声音十分严厉。 “哦。” 顾长夏老实地跪了过去。抬眼就发现,身前的案台摆放着一个牌位,其上写着挚友宁儿之位。 她呆了一下,想起来这是原主娘的小名。连这都抬了出来,她脸颊微抽,垂眸一言不敢发。 火气腾腾的视线,凌迟了她侧脸好一阵,才移开。 没再搭理她,师尊在一旁问起大师兄这一路的状况。 令顾长夏惊讶的是,大师兄竟然将那金凤神弦袖出手来,交给师尊看。 并把秘境之中所见所闻,都一一说明。略过她脱衣服那段,不然,又有一人三观要震碎。 师徒二人讨论一番,一致认为,那秘境可能是五六万年前,修真界那场封魔大战殒命的一位音修大能杜若仙子的旧居。 这是从琴弦和那些凤凰木,还有那九根金针推测出来的结果。 杜若仙子的爱侣,便是当年美绝天下的凌泉公子,与他的美貌齐名的,还有他一身医术。 这两位,都是青史留名的人物。 师徒二人推测完史料,一时兴致高昂,起身出门,商议着去后院制琴。 顾长夏被留在原地,无人理会。看样子,不跪到让师尊消气,她是走不了了。 谁知,门被掩起来以后。 大师兄清冷的声音传出来。 “三师妹在秘境之中落入玄冰湖,感染风寒,虽吃了药,但一路咳症仍未好全。师尊,不如放三师妹回去休养些时日,待她身子好了,再罚不迟。” 顾长夏立即应景地咳嗽了两声。 最近半月,她的确一直咳嗽,不过都是在深夜。 那地宫之中的湖水,五六万年时间积累,想想就不寒而栗,谁知道多少奇奇怪怪的病毒孕育而生。她怀疑自己是病毒性感冒,所以才咳嗽这么久。 门被推开,师尊冷着张脸。 “既然你大师兄替你求情,这次,为师先放你一马。” 说着,一只玉瓶飞了过来。 “此丹一日服用两粒,可化解咳症。行了,不必跪了,先回去好好歇着。” “是,谢师尊赐药。”顾长夏捧着玉瓶行礼。 落枫尊者凉凉扫了她一眼罢了,随即一甩袖子进去内院。 那眼神,意思他老人家没那么快放过她。 顾长夏出门来,经过廊下俊美青年身旁时,悄声用嘴型道了一声谢。 俊美青年背着手盯着暖阁外竹林的雪,不过斜眼瞥她一眼,微微嗯了一声罢了。 顾长夏感觉他有点怪,但是哪里怪,又说不上来。 她也没多想。 此时不走还待何时。 利索地离开寒竹轩,从白雪皑皑的青芒山飞纵而下,稳稳落在对面的白晶楼门口。 柯小元见她回来,惊讶得小嘴张起老大,他以为她一定会被落枫尊者狠狠罚一顿不可。 然而,她却这么快就回来了。 顾长夏才进屋,师尊的道童青元前后脚跟了过来,他是来‘宣旨’的。 师尊还是罚她禁足一年。 并且这次直接封印白晶楼,只每日送饭时,青元才过来打开封印,让柯小元能够进出。 平日一只蚊子也休想飞进来。 师尊‘吃一堑长一智’,这次是不给她任何贿赂或者药晕道童的机会。 青元可能被告诫过什么,他一句话不敢说,命柯小元出去,面无表情地一把符纸打出来,只见水幕似的灵力升起。 整个白晶楼,仿若置身深海。从内向外看,山水景物,都像被水流冲刷,轻轻飘摇着。 顾长夏看了那水幕两眼,心情平静地转身就回房去了。 随即开了两三重防御,才悄然将白玉匣子拖出来。 白玉匣子上有四个古怪的字,她辨别了半天,表示不认识。 匣子被一把小巧的金锁锁住,这把锁还没有锁孔。 顾长夏用灵力试了试,金锁十分坚固,根本没办法用蛮力打开。 微微沉吟,她掏出一只小巧的金匕首,小说万能秘法,总是以‘血液’开宝。 她打算试试。 对此,她并没有没抱太大的信心。她以为大概需要像大师兄这种关键人物的血,可能才管用。而她毕竟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女三,也许…… 谁知。 血液滴落下去。 咔嚓声中,小金锁竟然…打开了。 一时怔住。 按她的身份,这没道理… 然而,事实胜于雄辩。 揭开盒盖,落入眼帘的,是青皮封面的一沓书,书卷密密实实地塞满了整个匣子,足有一尺厚。 封皮上四个字与玉匣是一致的,她都不认识。 翻开封皮,蝇头小字密密麻麻地挤满纸张。 每一个字,她都不认识。 翻了一阵,一些人体穴道的图解出现。 这可能是一卷医书,只是不知是否就是那部解决修真界大患的《医灸灵书》。 相比起惊喜,顾长夏更多的是惊讶。 这部医书,似乎是冲着她而来。她万万想不到,还会有这种缘分。 医书的主人没道理选中了她。或许,这不是那部医书? 无言了一阵,顾长夏便想。 如今,搞懂这些字的意思是关键。 五六万前那场修真界大战,堪称浩劫,许多修真术法都产生了断层。 当年使用的晦涩难懂的上古字体渐渐被废弃,不过,如今修真界,还是有上古文字这门课。 宗门里内门弟子的学馆星流宫,本就会修习一些浅显的上古文字。 顾长夏收了玉匣,立即就想要去藏书阁借书。 走出房门,见到那水流飘动的山色,她一阵无言。 她还在禁足中。 好在,此时正好快用晚膳。 柯小元很关心她,这会儿拉着青元过来,提前给她送饭来了。 顾长夏赶紧把自己的令牌给柯小元,让他去借一些上古文字的书来。 柯小元小圆脸羞红,摇着头说,他没资格进去藏书阁,哪怕拿她的令牌也不可以。 “但是青元师兄可以。” 顾长夏和柯小元两个人四只眼睛,都亮晶晶地望向青元。 青元有些憨厚的面容立即红了,他动了动唇,似乎想到什么,将头偏向一边,死抿着嘴。 柯小元无奈,跟顾长夏说。“尊者严令青元师兄他们,不许跟长夏师姐说话。” 顾长夏无语。“那总不至于让我等上一年,这怎么等得了!” 正说话间,白衣的身影从对面青芒山飞纵过来。 在他们上空滞了滞,随后他衣袖一甩,落了下来。 “有什么事?”他问的顾长夏。 顾长夏赶紧抓住这阵及时雨,说明自己的缘由。“大师兄,能不能劳烦你帮我去借书?” 俊美青年点点头,道了声不必如此麻烦,随后,戒指一闪,掏出来好大一堆卷轴,并一本极厚的书。 他瞥了一眼过来,抱着书卷径直进了屋。 青元张张嘴,到底没敢拦着。 俊美青年站在院子里,声音清冽。“书房?” “这边走。”顾长夏赶紧把大救星让到东侧书房中,桌案上还放着她之前离开时练的字。 俊美青年颇看了两眼那些字,才将怀抱中的书卷放下。 其中足有一尺厚那本书的封皮上写着《仙元古辞》四个大字。 俊美青年还给她介绍了一下那些书卷。卷轴类的,适合入门用。 而指着那本《仙元古辞》说:“此书适合查阅古今字体之异同。” 这不就是古今对照字典?有这种工具书,简直救了大命。 毕竟,要是从头开始学起,还不知道要到猴年马月。 讲解完这些,俊美青年转身出门。 到了院子门口,颇站了站,说了一声。“有什么不懂的,可以来问我。” “好,多谢大师兄,大师兄慢走!” 顾长夏在门口拉长的脖子,盯着俊美青年徐步转上山去,等身影掩映在琼枝雪景之间后,才回身进屋。 她这是出于尊重。 但是柯小元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那小模样,可能觉得她没救了,喜欢大师兄喜欢到不能自拔了。 顾长夏无奈一笑。 回身进屋,用过饭,她立即投入到轰轰烈烈的翻译事业之中。 两月后。 静夜中,两盏明亮宫灯下,顾长夏伏案落笔最后一字。 将毛笔置于笔架上,轻轻吹了吹纸张上的墨迹。 笔迹已不见娟秀,而是她自己姿态横生,笔势恣意的字体。将最后这张卷轴卷起,按顺序叠放。 三尺高的卷轴搁置在书桌旁的小架子上,这是她两月来辛苦的成绩。 随即珍而重之收起《仙元古辞》,这本书帮了她大忙。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好好报答大师兄。 至此,翻译工作到此告一段落。 双手扶着八仙椅的扶手,顾长夏往后深深仰头,脖子咔嚓作响,宣示她这段时间的劳碌。 那么,接下来。 要开始学习医术。 这本医书,正是她心心念念不远万里追踪大师兄,想要获得的那本《医灸灵书》。 此书包罗医药学和针灸术知识。医药学的药理部分,可致人于死地的,竟然罗列了一千种。针灸术方面,竟有一万种行针手法,每一种顺序对了,可医人,顺序错了,就可以杀人。 也就是,又多了杀死修士的一万种方法。 不错。此书针对的,就是修士。 此书的主人凌泉公子最后一封告后来者书中表示,修士修为越高,杀起来才越痛快淋漓,而他平生最遗憾之事,竟是没能‘医’到一个仙人。 毕竟,修真界史料记载最后一位飞升修士,尚且在十万年前。 大约还是在乎名声,这告后来者书,只等她看完,还没来得及抄写,就刺地一声化成了飞灰。 史料记载,凌泉公子是一位至纯至真、至善至美的大善人。 顾长夏就想,史书这种东西,有时候还真不能全信。 这位前辈神仙公子,至善至美不知道,性情可能极度肆无忌惮无法无天是真的。 15、第15章 将翻译好的卷轴,用匣子一卷卷仔细装好,收入储物戒中。 而《医灸灵书》的古本,她继续收入到白玉匣子之中锁紧,封尘到储物戒珍贵物品行列。 等以后,那位后来者神医公子出世… 她还得考察一番,才敢将书交托出去。这种医书,搞不好会造出一个专门杀人的变态来。 她自己对修真界没什么感情,也懒得搞破坏。 可没心情像凌泉公子一样,去‘医’一个仙人…… 但是搞不好别人有。 不过,凌泉公子似乎也没想找个好人来传承他的医术绝学。 告后来者书第一行字就骂人:获此书者,是非正邪迥异常人,必为肆意妄为无情冷血之辈。 看看,这就是冲着找个害人精去的。 落到她手中,实在是修真界之大幸。 她这人蚂蚁都舍不得踩死一只,自然是好人。 收拾完书房,推开门。 月色皎洁挂在空中,又是一轮圆月,四周山色虽仍有些积雪,但已经恢复苍翠青绿。 寒冬已经过去,再过一月,又到了春暖花开,山色一片新绿的暖春时节。 顾长夏伸了个懒腰,又很快怔住。 似乎封印解除了,这明净的月色,有此前那种水底世界感受不到的清新。 她去门口推推门,一脚踩出去,居然真的可以出门。 师尊这人嘴硬心软,这才两个月,就放过了她。 如此也好。 从明日开始,她得修习医术。那本医灸灵书太过高深,在医术药理行针手法,这些基础的东西方面,她基本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她根本啃不动这本书。 她打算去师尊那儿报备,之后随同内门弟子,去星流宫修习医术。 师尊不懂医术,他总不至于,还给她专门找一个小师父教她。 在门口站站,顾长夏正要进屋,忽然一阵笛声悠悠传来。 循着声音,很容易分辨,这乐声是从大师兄所在望月居传出来。 顾长夏不禁看了看月亮,此时月色已经偏西,可能凌晨一两点了。 大师兄竟然还有这种雅兴奏笛。 她听了两耳朵,但觉笛声悠扬多情,似在倾诉着什么。 听起来,还挺催眠,她张嘴打了一个哈欠,打到一半,只见望月居露出的一角屋宇,黑衣的俊美男子手握横笛,悠悠吹奏,眼神摇视远方山色。 俊美身影在皎洁月色下,朦脓美好,缱绻多情,甚至,还有些温柔的光晕。 顾长夏忍不住就想,此人可能…思春了。 她不禁有些乐。其实大师兄不用急,女主很快会在一个春暖花开的日子进入宗门,磕开他的心。 虽然对方不一定看见,顾长夏还是朝那个方向点点头,随即进屋。 只觉笛声一顿,过一会又幽幽响起。 等她洗漱了躺在床上,笛音便总算住了。 季远尘与对面松林中神情阴鸷的白衣男子互相对视两眼,两人同时闪身,很快从原地消失。 第二天,顾长夏去寒竹轩拜见师尊。 两个月过去,师尊的气似乎还没消。 一见到她,他老人家矜持斯文的俊脸上就微微扭曲,火星四溅的盯了她一眼后,才悠悠问她。 “有什么事?” “弟子来给师尊问安…”一个眼睛盯杀来,顾长夏顿了顿。“好吧,师尊,弟子想随同内门弟子,一起到星流宫修习医术。” 落枫尊者一听这话,面色稍霁。 “你的修炼之事,为师已替你考虑周全。你南师兄,不日将来灵虚仙宗,接下来三五年,便由他来教你医术。” 说完,一个卷轴飘到顾长夏手中。 “这便是你南师兄。” 顾长夏展开卷轴,其上是一个灰衣青年的画像。虽然只是侧影,模样也能看出应该十分俊美,但那份气质的确出尘脱俗至极,似已不沾然一丝凡尘。 如此美男,本该多看两眼。但顾长夏心底嗅到一丝异样。 她莫名回想起当年‘被迫’相亲,不得不相互应付的情景。 不过又想,应该不至于。她现在才十七岁,嫩到能掐出水的年纪。 师尊不至于做出如此‘丧病’之事来。 “谢师尊,弟子一定会用心学习,不敢辜负师尊一片慈心。” 顾长夏诚心谢过,只见落枫尊者十分满意的神态。 此时,门口衣袂飘动,大师兄走了进来。 站到她身旁时,她正在卷起卷轴。 大师兄偏脸颇看了一眼画像,又盯了她两眼。 乌沉的眼珠,似乎在传递什么情绪,但他很快又偏开脸,跟师尊行礼问安。 接着说明来意。 他应家族的要求,要去东北雪域的飞羽山庄做客,为他姨母萝翠仙子贺生。 萝翠仙子是个声名赫赫的天才,近年来修为有望突破离虚,达到大成境界,到了此境界,已然是修真界巅峰实力,尊称为尊者。 修真界目前位列此境界者,屈指可数。 这种大人物,自然得给足面子。 男主正是因此次给姨母贺生,归途偶遇了女主。 两人同路而回,互相之间便已暗生好感。 此去来回,差不多一个多月的路程。飞羽山庄离灵虚仙宗并不很远。 师尊自然允诺,并且还随了一份贺礼。 见他们师徒说完,顾长夏将卷轴递回去给师尊。 “你拿着便是。” “……” 顾长夏对上师尊眼神,对方稍显闪躲。 她微微垂眸,将卷轴收下。 “师尊,南师兄既然还没来,弟子可否去星流宫学习医术。” 后退两步,顾长夏还是说出心中请求。 师尊心情很不错的样子,立即允了。“你既如此好学,那便去罢。青玄,你去星流宫一趟,把这事办了。” “是。”一个青衣的道童领命。 “那师尊,弟子告退。” 顾长夏出门,走到院子里,听到大师兄也告退出来。 出了寒竹轩,青玄便说,他去将学馆入学的事办好,一会把令牌送到白晶楼。 顾长夏道一声有劳,青玄便飞纵下山去了。 门前只剩下她和一身春日浅灰软袍的俊美青年。 两人顺着山道往下。 清冷湿润的风从远山徐徐吹来,从焦黑的土地中,长出来的浅草才刚刚到脚背,娇嫩黄绿的叶子随风微微颤动。 它们从旧年枯干焚烧后的养料中汲取营养,长势欣欣向荣。 过不多久,草苗到了膝盖深,春风吹动,一波又一波的风浪涌起。 又将是一番最美的风景。 顾长夏挺喜欢这芒草坡,在这里,总能让她的心很快安静下来。 从芒草坡的小路下来,到了溪流边。就要作别了。 “大师兄。” “三师妹!”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 随即大师兄安静地目视她,意思让她先说。 “大师兄一路顺风。” 想到昨晚斜倚屋檐半夜幽幽奏笛的俊美青年,他那含情的曲调…顾长夏微微抿唇。心里暗暗加了一句,“还有,爱情顺利。” “嗯…”俊美青年瞥了她一眼,目视远方。“雪域严寒,此行一路来回,少则一月,多则两月,我便回宗门。” 顾长夏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为何交代这件事。 她忽然想起还没归还那些上古文字书籍卷轴给他,立即掏出来抱在怀里递过去。 “这些书帮了我大忙,真的多谢了。书卷有些磨损,还请大师兄见谅。” 俊美青年视线落在书卷之上,点了点头。 他把那本《仙元古辞》拿在了手中。“其余的,我还有一套。剩下这些卷轴,你若喜欢便收下。” 除了他手里那本,剩下的,她也没看。 不过收下也无妨。顾长夏欣然收入储物戒,又想起来两月前在秘境中大师兄借他取暖的滚毛披风和那件锦衣。 她拿出来时,忍不住回身看去。 刚刚她就有感觉,有一道若有似无的目光追随。 果然,才看过去,那视线如风一样消失。也不是,出现在了上空。 顾长夏回过头,与俊美青年双双对视一眼。都微微闭了闭眼睛。 不用想,一定是师尊在偷看。 可能禁止早恋? 顾长夏想不出别的理由来了。 “衣裳我亲手洗干净了,还熏制了一些梅香,香料不比大师兄的清雅,希望大师兄不要嫌弃。上回,多谢大师兄救我。” 她语气和眼神都特别真诚。 俊美青年安静地注视了她一会,默然接了过去收入储物戒中。 到此。 顾长夏要折返往上去到梨云峰,大师兄则要朝前飞去宗门。 两人转身奔向各自的方向时,飞别那一眼。 又让顾长夏有一种莫名的感觉,大师兄好像真的有些怪。 也不是怪,就是有那么点欲言又止的意思。 她猜。大师兄这是怕了她不要脸追踪,这次希望她不要再跟着。 否则,他很为难? 她只能说。这一切…都是误会,她如今有秘籍万事足,哪还会再干那个。 但她能解释吗?她不能。 所以顾长夏浅对那视线不过报以浅笑,就转身飞纵向梨云峰。 能感觉师尊的一缕视线追着她,直到她回到屋子。 没一会,青木道童在对面的松林中出现,暗暗观察着这边方向。 顾长夏无语。 …她真不会再追着大师兄跑了。 16、第16章 季远尘一路下山,察觉身后再没尾巴跟着。 他心中只觉风雪严寒逼人,四周风景略显孤独沉寂。 转念想到师尊看管如此严厉,三师妹此次,应当没机会再跑出宗门。 不过,那南玄英…应该是师尊特意替三师妹寻的未来夫婿人选。 此人他略听闻过一些事迹,确实是一名性情高雅的医修,近年来在大陆南部青年一辈中声名鹊起,是个人物。 加之此人生得俊美非凡,有仙人之姿,三师妹到时若见了… 想到近来与三师妹相处种种,季远尘微微抿唇。 三师妹不是那种移情之人。 季远尘一路风雪赶路,终于到了飞羽城。 忽然察觉身后异样,他隐身一晃,躲了起来。 随后便见白衣的男子出现在城门。 卫安宁,他为何来了这里。 眼看此人进城便去了药行,采购了不少雪域药材。 季远尘心想,他可能来此地做任务。便也没太在意,转身便去了飞羽山庄。 灵虚仙宗。 青玄很快过来,给了顾长夏一块出入星流宫的玉牌,其上刻着丁卯二字。 她心中微松。 记得书中,女主来到宗门,也去了星流宫修习医书。 她本是一个剑修,天资出众,而且是焚情尊者的关门弟子,地位极高。本不需要去星流宫学习,而女主去那的目的。 是为了,更好地掌握人体经脉穴位。 方便她砍人…… 女主长相软萌娇小,个性安静,甚至有些乖巧,但却使用一柄大重剑,很有些反差萌。 顾长夏看书时,挺喜欢女主。 只可惜女主身边是非多,她所在的甲戌班,以后会是风云人物云集之地。 大师兄,还有她那‘亲哥哥’卫安宁都喜欢女主,他们之后也都会去修习医术,一起上演争夺女主的修罗场戏码。 同时,内门弟子的翘楚宫雪蕊,作为女二,因为喜欢大师兄,会跟女主干起来。 总之。 那个班,虽然可以现场看戏。 但顾长夏的初衷是为了学医术,安静地学医术! 那就还是远离风浪中心,不去凑这个热闹了。 谢过青玄以后,顾长夏还将青玄给她的一些关于星流宫的规矩册子,仔细翻看了一遍。 她是个遵守纪律的好学生。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顾长夏便起来洗漱整装,穿上了星流宫学馆制服。 这制服很符合她的审美,深灰色的右衽交领道袍,外罩同色系的大襟袍服。虽是布衣,但穿起来自有一种简洁脱俗之美。 头发束起来,发带直缀腰际。 如此装束,淡化了原主那份柔美,多了些英气。铜镜中的模样,竟能看出她前世几分样子来了。 随后,她在柯小元热切而羡慕的注目中,吃过早餐。 此时刚到卯时,卯正二刻,星流宫便开始讲学了。 她出门的时候,柯小元大眼睛亮晶晶地一路跟着送她。 顾长夏知道,柯小元心中的圣堂便是星流宫。 星流宫是为内门弟子专门设置的学馆,以柯小云的资质,一辈子也进不去那个门。 “想学吗?”她问。 柯小元仰起肉肉的小脸,忍了忍,没忍住,还是答了一声。“想。” “你的资质是什么?” “医修,我可以做医修的,就是资质差了点。不过没事,长夏师姐,我可以做您的药童。” 药童就可以学习很多灵草医药学知识,是一个向上的门槛。 身份比他这杂役童子强多了。 “行,我以后教你。” “真的?” “你不信我?” “信。”柯小元仰起小脸,充光辉地回答她,满脸信赖。 不过,这小子有点矮,现在快八岁的人,还只到她大腿高。 可能跟思虑过多有关吧。小孩子早慧,其实也没什么好处。豆儿相比起他,无忧无虑得多。 一大一小两人,很快来到星流宫。到这里,柯小元就进不去了。 顾长夏从两扇厚重的雕花大石门进入,迎面而来的雾气丝丝散开,四处白茫茫一片,只能朦脓看清一些假山草木等物,和来来去去的人影。 设立于暮云湖边的星流宫,晨间被湖面的雾气笼罩,要到日出时分,雾气散开,才能看清星流宫的全貌。 星流宫中的弟子,来往嬉笑,徐徐往来大都有仙人之姿,也有活泼点的,互相勾搭着肩膀,或者手挽着手,他们一边走一边议论着什么。 那充满朝气的背影,让顾长夏想起来她那早已逝去的青春。 说起来,无论高中,还是大学,她也算是校园风云人物。那会儿…她穿着个白衬衣,架上金丝边的平光镜,装得一手好斯文败类。每每回忆起来,会忍不住羞耻到捧脸的程度。当年没被人打死,可能大家都那么爱装吧。 毕竟,那是青春。 现在重新置身这青春洋溢的学馆,大概她已经是个无趣的成年人的关系,逝去的终究是逝去了。 她的感觉,一般般。 循着指示图,顾长夏很快找到新人弟子所在的叠翠堂。 叠翠堂在星流宫西侧最靠近大门的位置,内有三进,房舍横排而过,都是两层楼。暗纹浅棕色的木结构建筑,地面、走廊栏杆和墙柱的木质都打磨的十分光滑,而且分外厚重,类似松香木的清香味,散在空气里,闻起来清新醒脑。 叠翠堂东侧是一片茂密桃林,此时桃树已经新芳吐艳,粉色花蕾半开,嫩叶一片片徐展,随着春风,芳姿轻动。 桃林边右手第一间,便见到丁卯字样的牌子。 此时离正式上课还差一刻钟,课舍内已经来了不少人。 顾长夏站到门口,便引起不少人侧目。 其中不少男弟子眼睛为之一亮,还有几个脸红了的。 女弟子则偷偷耳语,问这是谁? 原主很低调,她也…很低调。所以,其实宗门没几个人认识她。 顾长夏握纸扇在身前,微微行了一礼。 走到靠窗最后的位置坐下。 很快,随着铛铛铛的钟声,学馆的先生要来给弟子们授课了。 此时初日东升,一缕金芒从推开的窗口,在她身前的桌案上空,斜斜照下来,散开的光晕,落在了地上一圈细碎光影。 细小的尘埃,在光影中轻摇晃动。 一名蓝衫青年从门口走了进来。 见到来人,顾长夏便明白了,她为何分在丁卯这个班。 因为这位授课先生,是师尊百年前收外出云游采草药时收的一个记名弟子。 只不过,这位郁俊仙师的资质,只适合做医修。师尊带他进山门后,便将其拜入宗门好友百草仙子门下。 这些柯小元跟她八卦过,她自然知情。 郁俊仙师一到课堂,还做了一下自我介绍。 他五官虽然平平,但是一双顾盼生辉的眼睛却莫名有些魅意,是个很吸引人的男人。 这么一双漂亮的眼睛自我介绍时,还颇飞了她这边一眼。 这引得学舍内弟子们一阵目光扫过来,他们对她似乎更好奇了。 郁俊仙师并不给弟子们解惑,没让她这个插班生做自我介绍。 大概知道她听不了几天课,就会有‘家教’上门教学的缘故。 而作为落枫尊者的弟子,来这里上课,一定会引起轩然大波。估计是为了避免这种事,所以没做说明。 这与顾长夏低调原则相符。所以,对这位仙师的做法,她心中十分感激。 郁俊仙师教授的是医药学,上午的课,都是他的。 下午则是一位凌瑶仙师教授针灸术。 这一季新弟子已经学了半年,她第一天的课,基本处于有听没有懂的状态。 她也不急。 学医的时间,她完全可以花上三五十年,一百年也行。 只要能赶在两百年前,将鬼气祛除便可。 其他弟子可能见她听课跟他们一样认真,午餐去食堂吃饭分例跟他们也没差。 所以,渐渐那份好奇心就压下来了。 但是他们都猜测,她一定大有来头。 也或者她看似有礼,实际十分冷淡的态度,让他们没有亲近之心,因此,无人来跟她说话。 如此,一月时间在学习中渡过。 平平淡淡的日子,无惊无喜,符合她悠然度日的初衷。 顾长夏很满意现状。 她甚至有点儿不期待那位‘家教’来给她单独开小灶。 单纯只是医学基础知识的话,在学馆跟着众弟子一起学,学习氛围更好。 这天散学,众学子三三两两从学馆离开。 顾长夏也随着他们一起,出了学馆,她便驾云起飞。经过改良后,飞车云的方向盘被缩成小小个安置在云朵前方,她用脚上的灵力控制,便可掌握方向,如此才不至于打眼。 她一般不去食堂用晚膳,与大部分弟子倒不是一路。 但因明日是每旬一日的休馆日,许多弟子或腾云或骑着飞马,打算去山下的白龙城打打牙祭,看看夜市玩耍放松。 顾长夏也飞在他们中间。 学馆的位置在西南,她要穿过几座山,和一条溪流玉带长挂的长长峡谷,到了谷口,豁然开朗的位置,此地折向南,则是往宗门那边的方向,向北,翻过几座山,才是她的住处。 “你们看,那边!” “那青衣的公子…那不是…” 女弟子们一阵压抑不住地呼声,她们停了下来。男弟子们,也都忍不住驻足。 顾长夏顺着他们视线看过去。 金红色的晚霞,从远方梦幻般流泻而来。四月慵懒的暖风徐徐吹动,层层叠叠的绿叶铺满的山林,在金色夕阳下涌起一波又一波浅绿的涟漪。 一前一后两道身影,踩着这瑰丽的霞光,身形舒展越飞越近。 前方青衫徐展的俊美青年,被从他身侧漫过来的霞光包围,五官的轮廓,有一半是看不清的,夕阳太过绚烂了。偶尔发带从后拂过他的脸颊,和挺直的鼻尖,能看清光晕下,那张俊美清冷的脸。 17、第17章 他身侧落后小半步的女子,刚巧躲在他的阴影里。婴儿肥的小脸十分清晰,她似有些懊恼,一双微微上吊的大眼睛半耷拉着,小脸板得紧紧的。小小的身子后,一柄巨大的剑背在她身后。 剑柄从发顶露出半截,大剑的剑鞘,还从肩角冒出来一个三角尖尖。 剑身到了她的小腿处,时不时从夕阳下晃出身影来。 无论谁也想象不到,这么乖巧甜萌的一个女孩子,如何使得动一柄如此厚重的剑。 所有人都呆了一呆,目光不自觉地追随这小女孩儿。 顾长夏知道此刻这女娃在懊恼什么。 她就是女主,傅灵姝。一个可可爱爱的小路痴,从家中赶来宗门的途中,她迷路了半个月,遇到从飞羽山庄拜寿回来的大师兄,才找对宗门的方向。 正是这相遇,让两人互相暗生情愫。 这么一对儿已经凑到一起,剧情正式开始了。 大师兄那思春的心情,应该也得到治愈了吧。 顾长夏不觉莞尔。戏看完了,她便捏着扇子在怀,挥挥衣袖准备离开。 忽然,一道白色身影,如惊鸿一般,从远方疾掠而来。 几乎冲着她过来,速度迅猛至极。 “小心!”很多人提醒。 顾长夏完全未反应过来,只感觉劲风扑面,她只是反射性地抬手挡住了脸。那人在靠近时,急速从她左侧闪过。 手中,顾长夏被对方塞了什么东西。 她没来得及看,右侧一个人影嗖地飞过。 一根发带扫过她的脸颊,她偏头,见到俊美青年微寒的一张脸,沉静地盯了她一眼,便急掠向前。 他追上了前面的白衣青年卫安宁。 接着,一个个小小的身影卖力地追向前去。 也是急速穿过她身边。不过,这个包子脸小姑娘,大眼睛黯淡地扫了一眼她左手。 随后,她轻喝一声,速度蓦地快了一倍,追上了前面两道身影。 掀起的劲风,再一次拂动顾长夏有些乱了的鬓发。 这一切发生在瞬息之间,等他们走远,顾长夏才无辜地整理了一下乱了的头发。 “你没事吧?”有人好心地问她。 “我没事。”顾长夏点头微笑回礼,徐徐朝前飞。 翻过一座山后,便隐身披风一拉,很快消失在翠林之间。 她从南麓回到白晶楼以后,才展开左手。 那是一个精致华贵的臂钏,二指宽,金色闪闪发光,中间镶嵌一圈莹亮的珍珠。 用灵力试了试,果然点亮了,金光嗡地一闪,将她包围在一个两三个平米大小的光圈中。 这是一件极为出色的防御法宝。与她手中最好的那件相比,几乎毫不逊色。 这位‘哥哥’。 出手倒是阔绰。 就是给东西的方式,实在不敢恭维。 刚刚那三人一场追逐戏,莫名把她一个无辜者夹在中间。 到现在她仍旧有些想不通。 为何‘哥哥’与她一错而过时,竟然是又关心又轻染薄怒的神色… 大师兄这边,那种安静的神色。 她也没看懂。 女主盯着她藏起来臂钏的那一抹黯然目光,又要怎么理解? 他们这三角关系,到底是谁跟谁好? 年轻人的恋爱,真是让人费解。 顾长夏懒得多想。 翻开厚厚的药草学,开始记诵。 郁俊仙师的学医名言,书读百遍其义自现。 后世学医的朋友,顾长夏记得,他们也都是从一垒一垒书背诵开始。秃掉的每根头发,那都是饱含种种学医心酸。 顾长夏默记一段,便闭眼背诵一段。 不一会,天幕余晖开始黯淡。 柯小元开开心心的声音从山下响起来。 “长夏师姐…” 一声吃饭了,被压抑住了。 顾长夏以为他出了什么事,赶紧出去到门口。 却见山下小道,徐徐上来三人。 走在前面的是苦兮兮的柯小元。 他矮矮的身子后边,跟着青衫的大师兄和女主傅灵姝。 三人很快到了院门跟前。 “大师兄。”顾长夏微微拱手,打了声招呼。 俊美青年又用那种安静的眼神,注视了她一会。 才介绍身旁之人。“焚情尊者新收的弟子,傅师妹。” “傅师妹。” “顾师姐。” 大师兄应该给女主介绍过了她,她口称顾师姐,声音软嫩,像个小孩儿。 顾长夏见她面带疲色,便跟他们道。 “傅师妹远来宗门,一定十分辛苦,不如赶紧回屋歇息着去。” 她猜,大师兄是要领着女主去她的住处逢仙居。 大师兄欲言又止,还是点点头。 领着女主往前走。 上了坡道后,女主微微回头。 眼神在她的脸颊扫了一眼,就黯然地垂落下去,有些倦倦的样子,跟着前面的大师兄前行。 顾长夏怔了怔。 “我看起来很凶?”她回头问柯小元。 柯小元摇着小脑袋。“长夏师姐特别和善。” 和善倒不至于。对外人,她都淡淡的。不过对柯小元她是不错的。 对女主,她自认目光还算温柔。 为何对方却似乎,看着她的目光有些…委屈? 顾长夏有点不理解,但也没多想。 拿了食盒回去,跟柯小元一起吃了饭。柯小元本来也有自己的晚膳份例,不过自然不能跟她的相比。 于是顾长夏总让他多拿些饭菜,两个人一起吃。 起初柯小元死也不肯。后来渐渐也习惯了。 两人吃完饭,柯小元收拾好餐盘,问她还有什么需要的。 顾长夏没什么要他帮忙的,他便回去了。 刚到院子门口,就听他哎哟一声。“吓死人了!” 顾长夏从屋子探出头去,便见到大师兄站在门外,他手中提着一个元宝纹绸布扎好的礼盒。 她有些讶异,迎了出去。 大师兄竟亲自来送一些风羽城土仪。 这些东西,以前都是他的小童子元亮来送礼,这回竟然他自己过来了。 虽然有些意外,顾长夏还是立即请大师兄进门。 柯小元已经麻利在院子里的小厨房那儿,烧水去了。 灵碳效率惊人,一会,这小子就沏茶进屋。 顾长夏等他放下茶盘,就让他赶紧回去。 此时天快黑了,他一个小孩子,还不会飞,走山路小心跌倒。 柯小元大眼睛闪了闪,就笑着点头,出门的时候,还把院子门掩死了。 屋子里只剩下两人相对而坐,顾长夏沏茶时,大师兄走到铜灯跟前,挑亮了灯盏。 此时天色确实暗下来了。 明亮的光芒在屋中亮起,映照着室内红梅的屏风一片明黄色。 大师兄看着屏风前的琴一眼。“你弹琴?”他问。 顾长夏:“…母亲遗物。” 俊美青年歉意的眼神扫过来一眼,放落琴弦的指尖立即收回。 “你可以弹,它放着那落灰也是白搁着。”顾长夏淡淡道,“这琴,放我这里,算是明珠蒙尘了。” 她说的实话。 大师兄微微看了她两眼,便坐下来,一会琴音如水,淳然响起在夜色里。 古琴的余韵绵长,犹如清泉,丝丝浸润人心。 顾长夏坐于一旁,一边微闭着眼睛听琴音,一边慢吞吞喝茶。 一曲终了。 大师兄就在琴旁,微微看了她一眼。 “我在青玉城外,遇到傅师妹,因见其迷路,便领了她来宗门。” 他忽然如此说。 顾长夏一听却有些惊讶。“你到青玉城外,才遇到的她?” 这话其实问得有些奇怪,正常人这会儿只会应一声原来如此。 顾长夏会如此问。只因原书中,开篇女主下山,在飞羽城外便遇到从姨母家拜寿而回的男主。 两人结伴同行,一路回到的宗门。 俊美青年微微瞥了她一眼,唇角轻抿,点头。 他看起来心情似乎不错。 “一路寻了客栈住下,两三日便到了宗门。” 他这话说的有些多余。不住客栈,难不成露宿野外,青玉城到白龙城不少小镇有客栈可供歇息。 至于两三日到宗门,也是理所应当。 她这有‘追踪’经验的,自然清楚。 说完这话,大师兄便站起来告辞。 顾长夏送他到门口,眼看着他清俊的身影,在漫漫月色下消失在暗林中。 她一脸莫名地回屋。 当晚,从望月居传来阵阵悠扬的琴音,旋律温柔而婉转,似在倾诉着什么。 顾长夏就想。开始了! 女主会吹箫,书中两人琴箫和鸣,逐渐从音乐中读懂了对方。 然而,她听了好一阵。琴音都住了,还没听到女主的萧音合奏。 她以为女主长途跋涉刚进宗门,难免有些疲惫,也需要适应新环境的缘故,应该暂时还没有这种雅兴。 随后。 她也明白大师兄今晚来找她说话的初衷。 大概遇到自己喜欢的人,心里充满了感情,要找个朋友不吐不快吧。 她一时不觉莞尔。 接下来,她继续背诵医药学,直到深夜才熄灯。 第二天,女主检测资质时,一把通天巨剑气直冲寰宇,森然冷气,从高空散开,几乎笼罩全宗。 一时宗门一片惊呼,大家都知道,焚情尊者收了一名了不起的剑修天才。 因这天是休沐日,顾长夏仍旧在家背诵草药学,对那一道剑气看的十分清楚明白。因为它几乎就悬挂她院子上空,那山岳一般厚重而巨大的长剑,其散发的森森伟力,令她十分震撼。 她要是有这资质…她估计能拽上天吧。 不过这些羡慕不来,她也就看了两眼,继续背书。 因女主资质逆天,上一回检测资质让人这么震撼,还是来自大师兄。加之两人昨日相携来的宗门,于是不少人说他俩是一对。 这让宗门瞬间碎了一地芳心。就连柯小元都担心她伤心,劝她凡事想开点。 顾长夏不过一笑,反正已经解释不清了。第二天,她照常去星流宫上课。 不过,上午的课散了,她被青玄叫走了。 很多弟子认识青玄,知道他是落枫尊者四大青字辈道童之首。看着她跟青玄走,一时议论纷纷。估计离猜出来她的身份,已经不远了。 师尊唤她去见客。 来的是她久违的‘家教先生’南玄英,南雅宫主的侄孙。 18、第18章 到了师尊的寒竹轩。 进去萱草堂,顾长夏见大师兄已经到了。 而一名浅灰软袍的青年男子,正与师尊在窗口下棋,说着话。 大师兄在一旁作陪。 顾长夏过去,朝师尊行礼后。 师尊便说。“这是你南师兄。” “南师兄。”顾长夏又朝南玄英行李。 南玄英站起身回礼,口称长夏师妹。 这位南师兄,与那画中人,其实不相上下。俊美斯文,气质出尘,恍如清风明月。 一看就是个已经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 两人见过了后,师尊便道。 “玄英你远来辛苦,一定累了。长夏,送你南师兄去听荷居。你帮着看看,若你南师兄缺了少了什么,你吩咐一声,宗门自会补全。宗门若没有的,来我私库领便可。” 南玄英赶忙告罪,说哪里能够如此。 师尊只管笑着摆摆手,让他不必客气。 顾长夏等他们客气完了,微微扫了一眼过去。 师尊的眼神有些闪躲。 她自此大概明白了,师尊给她找来这个小师父的真正目的。 原本这事,让大师兄代劳即可。或者哪怕吩咐青玄和青羽两位童子帮着引路,都可以。 师尊偏偏喊的是她。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顾长夏领命。“南师兄,请。” 她比了个请的姿势,走在前方,南玄英与师尊告退后,又跟大师兄招呼了一声,跟了上来。 两人从寒竹轩出来,顺着山路往下。 此时芒草已经长到了小腿深,草苗青翠欲滴,在春风中,慢悠悠地晃动着柔嫩的草尖,一波又一波的浅绿涟漪涌起。 南玄英看到这样的景致,十分赞叹的样子,微微叹了一口气。 两人对视一眼,随后一笑。 看来,两人至少知道了一个共同爱好。 不出意外,这人是师尊替她选定的未来道侣。 顾长夏感觉无所谓。 上辈子,母上使尽浑身解数,都没能成功的事。 这一世,可能也难。 她无拘无束自由自在惯了,很难想象,跟某人绑缚在一起活一辈子的感觉。 南玄英斯文儒雅,她第一印象,其实还不错。 但远谈不上喜欢。 两人到青芒山下的溪流边。 星流宫的方向,铛铛铛的钟声顺着风远远传来。 下午的课,该要上了。 顾长夏微微抿唇。相比起这种暧昧的一对一家教,她还是更喜欢去星流宫学习。 她得想个办法。 “那是星流宫的钟声?”南玄英忽然问。 他对灵虚仙宗懂得挺多。 顾长夏点点头。 “我有一友,名唤郁俊,不知长夏师妹可认识?” “那正是吾师。” 两人对视一眼,巧了。 “看来长夏师妹喜欢星流宫。”南玄英轻轻一眼过来。 顾长夏坦诚对视。“喜欢。” 南玄英轻轻一笑,洁白的牙齿微露,他微微点点头。 两人说完,一转,顺着溪流往上。 顾长夏指着一片柔绿的白晶菊草上方的房舍。“那是我的住处,上面那处,是大师兄的。” 南玄英看了一眼高处微微露出屋檐的房舍,微微哦了一声。 随后,两人又往前。 顾长夏一路介绍,很快,翻过两座山,其下几处溪流纵横交汇,形成一汪碧绿的湖水。 听荷居便在这湖边,靠山面水而建的一座精致房舍。 湖中种了许多荷叶。此时片片新叶正稚嫩而娇俏地探出水面。 到了盛夏时节,一定粉荷朵朵绽放,想来风景应该极美。 此处地界开阔,景致宜人,实在是一个不错的住处。 当初若非为了追踪大师兄方便,她应该不会选白晶楼,而是会挑中此处。 在听荷居,隔着湖对面,山腰中段,还有一座房舍。 便是她那位‘哥哥’卫安宁的住处墨韵居。 两兄妹的房舍,在原书中算是隔湖对望。 听荷居内的陈设布置,比她的白晶楼要精致一些。灵力也明显浓郁许多。 南玄英对居所很满意,没什么要添置的。 他适应良好,还亲自煮水沏茶,两人一起喝了一杯茶后。 顾长夏就告辞离开了。 她看时间还早,便直接往星流宫飞去,继续上课去了。 湖中春波荡漾,南玄英靠在曼曼爬满了藤萝的花架旁,遥望山边徐徐飞去的身影。 他低头忍不住有些莞尔。 来灵虚仙宗之前,只因不好拂落枫尊者的面子,才愿意来教这位师妹三五年时间医术。 至于姑祖母那些关于婚约的暧昧言语,他并未放在心上。 十六七岁的天真少女,在他眼中,不过是个孩子罢了。 而今,眼见那消失在苍翠山林间浅灰的身影,南玄英目露浅笑。 他此时的想法,却又发生了一些改变。 或许只是芒草坡间相视一笑的心动,或许萱草堂中见到的第一眼,那双淡漠清冷的眼睛……就已令他印象深刻。 仿若寻寻觅觅许久,心中所要找寻的那朦脓身影,忽然清晰明了浮出水面。 这种心情。 大概,便是一见钟情? 他这种人,竟然会生出这种情感。实在让南玄英有些惊讶,只因他还从未钟情过任何女子。 在屋中坐了一阵,南玄英便唤来童子,他要去拜访落枫尊者,有事相商。 寒竹轩萱草堂中。 等长夏和南玄英离开,落枫尊者便领着大弟子去到东雅间。 两柄新制的琵琶,被珍而重之,置于梨花木的桌案之上,其下垫着厚实柔软的绸布。 “你那些凤凰木,我挑中两方好木,给你制了两把琴。” 落枫尊者悠然地看着徒儿,好整以暇地问。 “尘儿,你来猜猜看,哪把琴,更好?” 季远尘刚要触手去摸琴,却被师尊伸手拦住了。 他不觉微微一笑,放下手仔细打量起来。 见到一把琴琴座底部淡淡的焦黑痕迹,他不觉一怔。 随即惊讶至极的神色,抬眸看向师尊。 落枫尊者点头,抚着那把琴。“没有你舍弃珍贵凤凰木燃之替长夏取暖,便得不到这音色绝美之琴。可谓一啄一饮,自有定数。” 顿了顿,他又道。“或许,长夏也是你的机缘。” “嗯。”季远尘声音微微干涩。 三师妹…不只是他的机缘。 抚了抚有些焦黑的琴,微微拨弄琴弦,弦音如珠落玉盘,余韵绵长,声势俱足。 甚至,还能感应到丝丝灵润与他手指契合。 细细感受这灵润,似火鸟初飞,活泼而稚嫩。 师徒二人对视一眼,都是分外惊讶。 “…此琴,竟有了金凤之灵。” 师尊喑哑的声音,有一丝很明显的恍惚。 法器拥有器灵之事,自五六万年前那场大战,已悉数失传。 “尘儿,”师尊严厉的声音。“不到万一,不许在人前使用此琴。” “是。”季远尘肃然领命。 他把两把琴珍而重之收起来,二人出了制琴雅间。 季远尘告辞离开时。 “尘儿,你三师妹之事…”毕竟棒打鸳鸯,落枫尊者有些过意不去。 手心手背都是肉,他还是想安慰两句。 谁知,庭院中立在竹林之侧的青年却只是回头淡淡一笑。 “师尊,我心中有数。” “……”落枫尊者便想,你有数那自然最好。 季远尘从青芒山下来,正好在溪流边撞见从高处飞云而下的三师妹。 三师妹一身星流宫弟子暮云灰大襟袍服,折扇在手中轻握,束发一丝不乱,紫灰发带肆意飞舞。 如此一身装束,倒是少了些往日柔美,多了些恣意风流。 “三师妹,此去哪里?” 三师妹淡雅的声音。“左右闲着也是闲着,我继续去星流宫听课。” 说完,扇子执于胸前微微一礼,便展袖在背,驾云离去。 这背影,多少带着些烟火气。 季远尘目光一转,飞身上山。 没一会,便见南玄英去青芒山见师尊。 师尊那几个青字辈的道童与他关系甚好,他很快得知了南玄英求见师尊的目的。 季远尘思索一会,准备了一份礼,拜见了管辖星流宫的宫长老。 宫长老在他离去后,一阵无言。 这些尊者的弟子,一个两个,这是闹的哪出? 才送走清萍尊者座下关门弟子,这边落枫尊者的弟子又来。 所求的,竟然都是同一件事。 他不禁深思。 莫非这医修有什么深奥至极的道理,若不然,几大尊者的弟子,不会联袂来学医术。 不过,二人皆指定要去乙卯班。 宫长老想到乙卯班郁俊曾经乃是落枫尊者的记名弟子,心中不由一动。 应是落枫尊者在医修方面有了些不同凡响的感悟,便让门下弟子全都去郁俊这儿听听课。 如此天大的好处,他自也不能落下。 他便也将他本家一个侄孙女,也挪动到乙卯班。 日暮时分,傅灵姝随着童子在宗门转悠,师尊今日要她各处是认认门。 随着铛铛铛的钟声,星流宫中一阵欢呼,无数弟子飞涌而出。 夕阳薄暮,暖春的风吹动起弟子们青灰宽大软袍,数不尽的风流之态。 自小在山中长大,不曾见过学馆的傅灵姝大眼睛眨了眨,好奇地停下来,静静围观。 忽然,她在这些弟子中间,锁定了一人。 要认出此人,实在不难。 这女子不施丁点脂粉,容色依然十分秀丽动容。 在一众弟子之中,如田田荷叶中,微微探头的一支新荷,分外引人注目。 这是一个很美的女子。在傅灵姝看来,动人的不只是容貌,还有那清浅出尘的脱俗之姿。 就像一只独舞的仙鹤,很美很冷也很骄傲。 想到那人塞过去的臂钏…再看看这女子容颜,傅灵姝心情有些灰暗。 她问一旁的童子明月。“这位顾师姐,她在星流宫修习什么术法?” 19、第19章 明月与柯小元刚巧是好友,因笑道。“长夏师姐是医修。” 医修啊。倒是与她心中想法不谋而合,娘之前就交代过,叫她修炼之余,去学一些医术。以后出门在外,万一受伤落单,没有疗伤丹的情况下,也可自己治伤。 “我们回去。” 傅灵姝不想再往前了,她很快来到师尊的住处。 师尊是娘的手帕交,她早见过的。 娘走时,还是师尊帮忙料理的丧事。 如今,她在世上,也就师尊一个亲人了。 一到凝碧山,进到清鸿洞中。 见师尊在院子里浇花,她过去帮着抬水。 “姝儿,宗门内你也逛了一天了,以后不会迷路了吧。” 说起迷路这件事… 傅灵姝皱皱鼻子。当时若非迷路,也不会遇到那人了。 想到那人‘无情’地将她抛弃在青玉城外,傅灵姝大眼睛不忿地挑了挑。 “师尊,我要去星流宫修习医术?” 焚情尊者直起腰,本十分严厉的面容,在小徒儿跟前却分外慈和。 “你一个剑修,修习医术作什么?” “方便从哪儿砍人更顺手!” 傅灵姝大眼睛睃了师尊一眼。这是真心话,她跟母亲让她修习医术的目的,从来就不相同。 焚情尊者被这话气得胸口一堵。 随后瞅着挚友这遗孤那张奶圆的包子脸,一阵无语。 她想不明白。好友那么软的性子,怎么生出这么个暴脾气的小女娃,偏偏小脸还长得这么娇软无害。 “师尊,我一定要去。”大眼睛竖起的女娃娃,更加的炯炯有神。 焚情尊者心知这是个不听劝的,就道。 “你去也可以,可不能耽误剑道修行。” “哦。那个自然没问题,我可是个天才。” 眼看着小弟子挺着胸脯,骄傲地扬起奶包子脸离开。 焚情尊者一时又好笑,又好气。 芸娘生的这孩子。她还真挺喜欢,这小脾气,对她的味。 一时,焚情尊者安排道童去宫长老那知会了一声,安排妥当了此事。 宫长老自此更确信之前所想,把本家侄孙女喊过来,狠狠叮嘱了一番,让她一定要仔细的学,不可有任何遗漏。 顾长夏从星流宫回来,用过晚膳后。 师尊那儿的青羽过来,告诉她,明日继续去星流宫听课即可。 她当时只是怔了怔。不过想到南师兄刚来宗门,可能还要略歇息一天,才给她讲课。 因此,她不置可否,应了。 实际,她还没想出什么好办法,阻拦这场暧昧‘家教’。 想着,能拖一天是一天吧。 当晚,她继续背诵大业到深夜才睡。 第二日,天刚亮,她便起床。 收拾整装,前往星流宫。 学舍内,弟子们已来了不少。 顾长夏照旧从正门慢悠悠走到她靠窗的位置,沿途,仍旧有两三名男弟子微微脸红,不敢看她。 她到位置坐下,折扇至于桌案放好。 此时离上课,尚且还有一刻钟时间。 她照例撑腮,看向窗外开得正热闹的桃林。 今日,被她发现了三对悄悄在桃林里幽会的小情侣,其中一对很大胆,还亲了个小嘴。 并且还是女修偷亲了一下男修。 这倒让她挺意外。最近一月,她也见了二三十对小情侣了,唯独一位女修胆子这么大的。其余的,都是被男修亲个香腮,就满脸通红,害羞着跑走了。 因而,她见了不少女孩子娇羞掩面跑走的模样。 每一个都甚是娇软… 今日倒是头一次见到一个反攻的。男修被亲后,满脸云霞偏开脸,喉结轻动,仿佛斥责了一声。女修轻轻一笑,一飘身离开了。 从她背上背着的长剑来看,这是一名剑修。 论霸气,看来果然还得是剑修。 顾长夏莞尔。 正看得开心,忽觉人声一静,接着窃窃私语传来。 顾长夏偏头便见到几个杂役弟子正抬着桌案在摆放。 本来最后一排,只有一套桌案,此时却一字排开了三张。 随后,又在她身后放了一套桌案。 顾长夏不觉一怔,她没听说宗门近日收了什么新弟子。 其他弟子也纳闷这事,不过大家都没猜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来。 这四个位置空了一阵,一直没什么人来。 等只差半刻钟就要开课的时候,一个长相娇美艳丽,身材秀美玲珑的女弟子匆匆跑了进来。 “宫雪蕊,你怎么来了这?” “你不是甲戊班的吗?” “我…我以后来这里听课了!”娇美女子有些尴尬地红着脸,微媚的眼睛朝后方迅速搜寻一番,便定格在了顾长夏这。 她微微挑了挑眉,迅速过来,坐在了顾长夏身后。 这妹子坐下后,就轻拍她的肩膀,凑耳过来。 一阵暖香浮动。“我知道你,那日在春柳镇外,我见你在追踪季师兄…” 她妩媚地眨了眨眼睛,意思,她都看见了。 顾长夏一阵无言,她还以为自己藏得不错。 “不怕。”娇美女子又道,“我也不妨告诉你,我也倾慕季师兄。” 顾长夏:“……” 行吧。作为女二,内门弟子中的翘楚,宫雪蕊这妹子,的确在书中与女主几番争夺大师兄而不得,后来一气之下,努力修炼,又得遇奇缘,成为能与男主他们这些顶尖天才并列的强者。 “其实…”顾长夏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一句。 她真没像她一样喜欢大师兄。 然而,这妹子却娇嫩的小手平举在两人中间。眼神微微盯过来,意思,你不用解释,解释就是掩饰。 顾长夏心想,这货戏是真多。 她闭了嘴。反正,她也不是被误会一次两次了。虱子多了不怕咬,她无所谓。 学舍中一阵骚动过后,很快大家对宫雪蕊失去了兴趣,毕竟她也算老熟人了,哪怕换个班,似乎也没什么值得惊讶的。 另外三人一直没来。 顾长夏心中却隐然有了答案。 但她有点不愿正视这个事实。 毕竟女主他们在书中,都去的甲戊班。 然而,在钟声响起前,三道身影不分先后,落在了门外。 看着那三张熟悉的脸,顾长夏眉间皱成了川字。 整个课舍内,大家都是一静,纷纷盯着门外,都怔住了。 只有宫雪蕊轻轻哼了一声,一副她早知道的表情。 门外的三人互相看了一眼,似都颇为惊讶。 然后大眼睛萌软的矮个子女孩儿从两人中间,飞速地闪进门来。 她清澈的眼睛转了转,就很快锁定位置,竟用上瞬步,嗖地,落在顾长夏旁边的位置。 门外两名俊美的男青年互相对视一眼,便都静默地进屋。 大师兄坐在靠后门的位置。 而她那位‘亲哥哥’其实本也想抢那位置,但是没能成功,而坐在了女主身旁。 铛铛铛铛! 此时钟声响起。蓝袍的郁俊仙师,从门口走了进来。 众弟子们才从震惊之中清醒过来,他们纷纷扭头张望。 一副搞不明白的眼神。 毕竟这些尊者座下的天才弟子,平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他们见一面都不容易。 此时此刻,却跟他们坐在一起听课。 他们想不明白是为什么? 郁俊仙师也是个妙人,他扫视了后座一眼后,便只是用他那双漂亮的眼睛露出一丝流光溢彩的笑意,把人迷死一番后。接着,便掩唇干咳一声,示意弟子们安静。 随即便开始讲学。 一丁点要解释的意思都没有。 顾长夏接收来自女主大眼睛的委屈一眼后,又被‘亲哥哥’微微盯了一眼。 便是大师兄,也静静斜视了她两眼。 她一阵无言。 早上起来,她还在思索,要怎样摆脱那拘束而暧昧的一对一教学。 此时。她居然有点感谢南师兄! 行行好,明日便开课吧。 她如今觉得,再没有比两个人一对一教学更好的学习方式。 星流宫这大动静,到底没瞒过宗门各处。 很快,落枫尊者便也知道乙卯班今日种种情形。 他老人家一口气憋在胸口,硬是半天没提起来。 这就是尘儿说的他心中有数! 他到底心中有些什么数?他都想了些什么? 这不是打着主意,明晃晃要与玄英…抢人? 瞧这事给闹的。 一时落枫尊者竟不知该从哪儿责备起。 20、第20章 有了这么四个人在,一上午的整个课舍氛围都有些怪怪的。 大约俊男美女杀伤力太大,现在红着脸往后偷看的,不只是几个平日里偷瞄的男弟子。 还多了一些女弟子。 顾长夏的感觉其实也就一般般。左右明天她就不在这里上课了,就当今天看看戏吧。 所以,上午她悠闲地听了课。 等散课了,又照例去食堂用餐。 宫雪蕊这个自来熟的,一下子飞到她身旁,撞她肩膀。 “喂。你难道不吃醋吗?你的大师兄喜欢上别的人?” 顾长夏很诚恳地看着她。“我不吃醋。” “我不信。”宫雪蕊冷嗤一声,娇艳的小脸爬上一抹红晕。“跟踪季师兄的事我也干过,所以,既然是同好,我看你比较顺眼。” 顾长夏面皮一抽。原来这个才是真痴汉! 瞅了一眼不远处的大师兄,忽然觉得,其实长得太好看,也不是件好事。 内门多少女弟子,此时多有眼中冒红心偷偷飞在他左左右右的。 可能大家也只是花痴花痴,跟追星一个意思。 但这份关注。 顾长夏自认她自己是肯定承受不起。何况,还会有宫雪蕊和…她这种痴汉出现,虽然她可以算在内。 但想想,也是够够的。 女主他们几个也都去食堂吃饭。女主可能单纯是好奇,毕竟她曾经在一个与世隔绝的雪国山庄长大,因此,对这‘花花世界’很感兴趣。 而大师兄,在原书中,就是因为喜欢女主这份纯真,才渐渐深陷情网。 他和她那位‘亲哥哥’一起去食堂,就醉翁之意不在酒了。 靠在暮云湖尾,开阔之处,耸立的四栋红墙黑瓦的高大建筑,便是内门弟子的专属食堂。 顾长夏手里有钱,自然不肯委屈自己的胃,素来都去最好的天字甲号食堂。 结果,她发现女主看她一眼,竟然也尾随而来了。 这让她心中有点无语。 原书里女主觉得自己缺钱花,实际她挺有钱,但是对花钱没什么概念,本着节约精神,她去的丁字号食堂。 现在怎么就,跟着她来了呢? 女主一来,大师兄和她那位‘亲哥哥’自然也尾随而来。 宫雪蕊撇撇嘴,骂了声讨厌鬼,她嗖地从女主身旁经过,故意撞了一下。 女主大大的猫瞳竖了竖。 不过因为被食物的香气吸引,所以她没太生气,转头自己高高兴兴买饭菜去了。 小背影挤在人头攒动的众弟子队伍中,娇小软萌,顾长夏觉得还挺可爱的。 她这边拿了自己的餐点,照例到了几排长桌椅最后靠窗的那一桌坐下。 这种桌椅都是六人位,凳子和椅子连在一起。 往日,只要她坐在这,就没人会再靠近过来。 哪怕有些男弟子会脸红看她两眼,却绝不会跟她坐一桌吃饭。 大概源于她与生俱来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场?这是那个小二代酒友对她的评价,说她看着好亲近,其实距离感很明显,心冷得像块石头,谁来也捂不热。 顾长夏喜欢一个人吃饭,正好清净。 所以她很满意这与生俱来的‘冰冷气质’。 然而,今天注定是不平静的一天。 宫雪蕊把她当‘痴汉’同好,对她观感是真不错,她端着食物,笑得像一朵艳丽的红玫瑰,开开心心坐在了她旁边。 随后,女主端着餐盘,大眼睛闪了闪,居然径直过来。 坐在了顾长夏对面。 她是坐在中间的位置的。 宫雪蕊鼻子不是鼻子的轻哼一声,女主大眼睛眯了眯,一缕杀气荡过去。宫雪蕊不肯示弱,也释放杀气。 但是,两人刚一动用灵力,就被食堂的执事冷冷一眼瞪过来。顿时,都不敢再互相‘搏杀’。 打坏了食堂的一草一木,可是要赔的,并且还要体罚。 顾长夏觉得,这已经够热闹了吧。 谁知。 她那位‘亲哥哥’,竟也妖冶地走了过来,并且十分‘大胆’地坐在了她身旁。 当时,大师兄就在卫安宁身后。 卫安宁坐下前,几乎挑衅地眼神盯了大师兄一眼。 然后落座。 就是坐下来以后,瞥一眼过来,苍白的脸颊就升起一抹红晕。 这显得他双眼璀璨迷离,分外妖媚,活生生一个妖孽。 顾长夏是发现了,她跟这位‘亲哥哥’其实都长了一双媚眼。尤其一旦‘动情’,眼神就不自觉散发迷人的光彩。 这个‘妹控’的动情,可能只是进一步亲近了‘妹妹’吧。 这人应该是,没救了。 顾长夏无语地卫安宁这儿撤回视线,大师兄已经在卫安宁对面坐下。 他安静地盯了她两眼,便低头默默用餐。 这双安静的眼睛没带什么情绪,让顾长夏总感觉。这个大师兄,她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她忽然又察觉,女主看过来的眼神,更加委屈。之后,她小脸差点埋进去盘子里。 感觉她似乎有点儿难过。 顾长夏:“……” 她只想说。放过她,让她好好吃顿饭。 一顿饭在诡异的气氛之中结束,顾长夏头一次没吃完。 她自此决定,明天一定要把‘家教’拢好,不能教一半,人走了,她得回来面对这群不省心的。 当然,其实也可以换个班。 总之。不能跟这几个被几角恋冲疯了头脑的年轻人呆一块。 出了食堂门,在门口,刚好见到从二楼下来的南玄英并郁俊仙师。 双方看到对方都呆了一下,顾长夏点头致意以后,那边南玄英微微一笑如水中青荷,风卷起他宽大的蓝色衣袍翻飞,竟有些仙姿临尘之感。 这种风流出尘之态,立即引起了很多弟子的注意,不少人暗暗打听这位仙师是何人,以前怎么没见过。 顾长夏知道南师兄与郁俊仙师是好友,估计两人在聚会吧。 她没多呆。 去到星流宫后,转去茅厕。 出来时,隐身披风一拉。 甩开人,窜入到茂密的桃林中。她以前午休就会来这里选一块大山石靠着,背一背草药学,然后再小憩一刻钟,接着回去上下午的课。 今日肯定也是如此。读书这种事,必须养成好的习惯,才能一步步循序渐进学有所成。 掏出厚厚一本医药书籍来,翻到书签页,拿下签子,在树荫处,她开始默诵起来。 大约过了半刻钟,远方传来一对儿小情侣的说话声。 顾长夏不以为意。这桃林本来是幽会最佳场所,好几次还被情侣撞到她这个大灯泡。 今日这对儿小情侣倒是没往这个方向来,一会儿说笑声就渐渐远了。 忽然,隐约一丝宝物溢出的灵力散过来,被顾长夏敏锐察觉。 等她仔细去感应,却只觉四周空气轻灵,已感知不到。 她只以为自己感应错误,也没当回事,继续低头背诵。 打断她默读的,是枯枝被踩断的脚步声。 她抬头,便见软袍青衣的俊美青年,正拨开挡住他视线的桃枝,低头走了过来。 那模样甚是闲庭信步。 四目相对,双方都呆了一呆。 “大师兄。” “三师妹。” 双方打了招呼。 俊美青年黑亮的视线扫了一圈,就在她对面不远处的大青石上坐了下来。 他也掏出一卷书在看,极认真的模样。 正午阳光穿过茂密桃枝,打下的斑驳身影,随着微风,在他身上不断摇曳。 顾长夏余光扫了两眼‘美景’,便继续默读。 她估计着,大师兄应该也是闲的无聊在桃林中散散心,随后巧遇了。 不过大师兄一个音修兼剑修,他不去练剑弹琴,却坚持来星流宫站岗。 只能说。 其实追求妹子,也挺不容易。 尤其竞争对手还是她‘亲哥哥’这种妖孽级的。 默读她计划的页面后,顾长夏收起书,掏出枕头,枕在石头上,和衣而卧。 对面大师兄扫了她两眼,没做声,继续看他的书。 顾长夏睡得还不错。每日午休这一刻钟,她都能秒入睡。 “三师妹。” 不过,今日唤醒她的不是钟声,而是大师兄清冽如泉的声音。 顾长夏睁开眼,大师兄已站在她身旁不远,静静地盯着一旁的桃枝。 “未时已至,下午的课,要开始了。”他语声淡淡。 顾长夏哦了一声,坐起来,整理头发时,大师兄似乎还给她挡了一挡。 等她站起来。第一轮钟声响起来了。 实际下午的课是未时一刻再开始。这是提醒弟子们回去上课的声音,宗门这方面还是很人性化的。 两人拨开桃枝,走了一阵,遇到一对小情侣。 那女弟子认识大师兄,掩嘴惊讶的眼神从她跟大师兄之间来回看了一眼。 然后被她身旁的男弟子拉着走了。 顾长夏听到那妹子惊讶的声音。“那个季师兄,原来跟他三师妹是一对,这下好了,宗门不少女弟子们要肝肠寸断了。” “你别乱讲,或许只是师兄妹一起散散步。”男弟子不置可否。 “你们男人知道什么。我一眼看出来,那两人一定有情。” “有情也不是你我能编排的事,你少出去说。” “知道了。这种事,我掺和什么。” “……” 顾长夏一阵无言。 这妹子什么眼神?她哪儿跟大师兄有情了? 她默默斜视过去。大师兄赶巧也看过来,两人默默对视一眼。 互相都平静至极。 “大师兄,我先走一步。” 顾长夏拉上隐身衣,瞬步离开。 结果,出了桃林,大师兄施施然,从不远处拨开桃枝走出来。 他安静的视线注目过来,随即背手飞身而去了。 顾长夏微微无言一阵。 然后随着人流到了课舍内。 下午的课是针灸之术,由凌瑶仙师讲学。 不过,等钟声铛铛响过后,门口站着的不是凌瑶仙师清瘦的身影,而是一名蓝袍的俊美男子。 看着徐徐走进来的南玄英。 顾长夏怔住了。 “敝姓南,名玄英,出自金钟南氏。往后,你们的针灸之术,便暂由我来教学。” 醇雅的声音自讲台响起。 21、第21章 所有弟子都大吃一惊。然后有人惊呼出声。 “金钟南氏,大陆南部两大医药世家之一。我听过的,很有名。” “宗门居然为我们请来南家人教学,不会是…啊,我懂了。难怪后边…那些天才都来听课的来了。” 弟子们窃窃私语,纷纷扭头看一眼,又瞅瞅前方的南玄英。 然后又都一个个神采奕奕,估计觉得跟着沾了光。 顾长夏与讲台的南玄英对视一眼。对方不过眸光闪了闪,微微一笑,便举起一只手,让大家安静。 随后,众弟子站起身,躬身行礼,口称仙师。 南玄英微微回了一礼,便开始教学。 顾长夏翻开针灸要术,心中却很不是滋味。 她想不到南玄英这么‘知情识趣’、‘善解人意’。 昨天,她确实有点排斥一对一教学模式。 但是,今天这想法,已经完全变了。 然而现在的局面,就是她想一对一,也不太可能了。 南玄英一定知会过师尊,师尊那边也与宗门进行对接,他才会站在这个讲台。 这时候,她再说想一对一教学成个什么样子。 偏眼瞅瞅旁边三只,再感受感受后边那个砸吧嘴,念念有词‘这个仙师好俊,可以与季师兄媲美了’这种话的花痴一只。 顾长夏眉头皱成川字。 她还是一不小心趟进了剧本里。 默默学医计划,惨遭滑铁卢。 不过,事情到了这一步。除了接受事实,也没什么办法了。 好在书中女主似乎只学了一年,掌握怎么砍人的要领以后,就没再来了。 一年而已,在修真界如白驹过隙眨眼就过去了。 一会,等南玄英开始上课。 顾长夏发现出来了差别。 针灸学是一门实践教学课,每个弟子都会有一个类似乳胶体这种红铜色的人形模特,用来行针。 之前一个月,顾长夏主要在努力认穴。 凌瑶仙师也讲了一些行针手法,但都是很浅显的东西。 基本上,现在大部分弟子若是真对自己动手扎针,都能扎出血来。认穴还不大准不说,手法也是相当粗糙。 顾长夏灵力感知敏锐,这方面倒是没什么问题。所以她学针灸挺轻松,很快赶上了进度。 但是。 今天见到南玄英的行针手法,她立即感受到了一种高下差别。 倒也不是说凌瑶仙师的不好,她也很厉害。 但是与南玄英比起来,似乎就缺少了一种灵气,高下差别立显。 这人扎针的手法,尤其那种颤指,似蝶舞,轻盈灵巧至极。而且灵力每一分每一秒分配都轻重不同。 那部医灸灵书之中就提到,针灸之术不能达到风过无声,雪过无痕的精妙技巧,基本就不用想能学会他那变化无穷的玄妙针法。 南玄英的行针之妙,已似乎要掌握个中精髓。 顾长夏精神一振,她无论如何也要将这精妙技巧学到手。 因而分外认真,一丝不苟地盯着南玄英的每一个动作。 南玄英也是个妙人。 他每次行针手法过后,都会扫视众弟子一圈,最后都会轻轻落到她这儿。 若她点头,他便继续教学。 若她迟疑,他会重来一遍。 如此几次,弟子们似乎察觉出来了。 他们视线来回转一圈,就都一副看穿了什么似的表情,表情特别暧昧。 宫雪蕊甚至从后桌探头附耳对她说:“其实南仙师也挺好,不比季师兄差,要不然放弃季师兄算了?” 顾长夏没理她。 但是感觉这话说完,从右方一道冰冷的灵力如细丝横扫过来。 身后宫雪蕊打了个抖,然后老实巴交地缩回去了。 不过顾长夏还是听到她碎碎念,“他看我了,他看我了!”这种话。 她趁空斜眼看了旁边。 三道目光,几乎顷刻间盯了过来。 女主大眼睛忽闪忽闪,一副在思索的表情。 她那‘亲哥哥’若有所思的眼神,还冲她微微友好,实际邪魅地勾了勾唇。 至于大师兄。他仍旧拿她看不懂的安静眼神,微微注视了她两眼。 “……” 顾长夏懒得理他们,默默关注讲台。 此时,南玄英要求他们将刚刚所教行针手法,自己开始实践一遍,他一个个来检查,大家是否学习到位。 虽然他就教了几个穴位的两种行针手法。 但是每个穴位的灵力轻重程度不同,等于每一次都是新的体验。 很多弟子苦着脸,他们一时间很难学好。 南玄英很有耐心,一个个看过去,一个个提点。 如此,轮到顾长夏身边。 也不知为何,整个课舍内忽然安静了许多,很多弟子的抱怨声都小了起来。 虽然他们装模作样地对着人形模特行针,但无论是余光还是耳朵,都朝着一个方向使。 顾长夏现在是后悔死了,当时对南玄英说的那句喜欢星流宫的话。 一对一教学,暧昧是暧昧了点。 但是总归只有两个人知道。 现在,却是活生生表演给大家看。 这都什么事。 顾长夏微微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随后闭了闭眼,睁眼后便老僧入定般,平静地操作金针。 一连几个穴位下来,她都没有出错。 到最后一个穴位时,灵力的操控不稳,到底还是让金针深陷进去了穴位。 若是真人,肯定已经冒血了。 南玄英看了她一眼,将金针取出来,给她认真示范了一遍。 两人靠得挺近,能感受对方呼吸的细微气流。 顾长夏甚至能看清此人浓密的睫毛颤动了几次。说起来,这人可真是个睫毛精。 “学会了吗?”南玄英施针后,问她。 没有。看睫毛去了! 顾长夏微微瞥一眼过去。 南玄英便是一笑。“你的行针手法本来没错,只是灵力掌控还不够,等修为提升上来便能完全掌握了,你先继续练着。” 说完这话,便向前查看别的弟子去了。 顾长夏心中暗想,此人果然善解人意。 她也察觉到了是灵力的问题,不是行针手法。再来一遍,还是会失败。 其他弟子的目光这下总算不注意她这里。 不过顾长夏还是敏锐地发现,大师兄黑亮的视线很是扫了她两眼。 那种莫名的视线,虽然仍旧很安静,但是不容忽视。 也不知道他到底想表达什么! 下午这堂课很快过去。 夕阳余晖下,钟声响起来。 顾长夏只觉现在需要回去努力修炼才行,针灸之术必须与灵力一起提升,她才有望达成祛除鬼气第一关的一种行针手法。 只是,不知道修为要达到什么程度,才能做到南师兄那样手法精妙。 如此思索着,很快飞过峡谷,来到梨云山下。 背后听到熟悉的说话声。 顾长夏转头,便看见南师兄和郁俊仙师走在一起。 他们应该是相携去听荷居一述的意思,两人关系估计真不错,互相之间有种只有好朋友在一起才会有的松弛感。 她这么一回头。南玄英敏锐地发现了,他看了一眼郁俊仙师,随后跨步过来。 顾长夏跟郁俊仙师行礼的时候,郁俊仙师只是一笑。 然后说忽然有点事要去办,就一挥袖子瞬身离开了。 到了玄丹级以上的修士,就不再需要腾云这么麻烦,可以在空中御空来去自如了。 郁俊仙师这种醉翁之意不在酒的举动,让顾长夏有点无语。 “长夏师妹,你是否遇到了什么难事?” 南师兄这个人,雷达缀满,敏锐异常,一下直指问题核心。 那顾长夏也不兜圈子。 “南师兄,针灸之术若要达到风过无痕之境,抛开行针手法的修习,修为达到什么程度才能成功?” 南玄英微微看了她一眼,可能有些奇怪她为何问这种问题。 毕竟她一个菜鸟,来问这种至高境界,实在有点异想天开吧。 但他还是告诉她。“若要到风过无痕之境,修为最低也要达到玄丹级。” 这是一个令人绝望的答案。 她如今这身体资质,一辈子也不可能达到玄丹级。玄丹级是仙凡之别,通过了,就能增寿两百岁。通不过,也就是最多能活两百岁的命。 “那若达到萧然有雪落之音的水准呢?” 这是凌泉公子所言,次一等的行针水准,最低标准了。 “这需要修为至少达到凝元级。” 南玄英这个回答让顾长夏沉吟不语。 她的资质,用一百年时间,还是可以从闻道期,突破到化气,再达到凝元阶段。 当然。 那医灸灵书之中,还提到可以服用灵药的方式,清除部分鬼气。 不过那张药方之中,有一味药,已然失传了…除非秘境之中偶有所获,否则大陆上是找不到了。 “长夏师妹灵感敏锐,或许,勤学苦练行针手法,化气中期修为,应也能达到雪落之音的境界。” 南玄英可能看出她的困恼,安慰了这么一句。 这样的话,那只要给她五十年时间就够了。 其实一百年也无妨。 她有的是时间。 顾长夏不由一笑,然后比了个请的姿势。 “南师兄没事的话,不如上我精舍一起喝一杯茶。” 南玄英微微看她一眼,莞尔一笑,欣然应允。 落枫尊者在高处,见到二人有说有笑,缓缓沿着山道走上山。 看模样,两人互相对对方都有好感。 这一对,没成想,竟然就这么成了。 长夏这孩子,这一点倒是不随她娘,不是个死心眼。 不过这‘变心’速度,未免…也有点太快了。 回头发现远远飞来的大弟子,只见他周身剑气滚滚,一副乌云罩顶模样,冷着张脸急匆匆掠过白晶楼。 落枫尊者:“……”这小子,瞧这模样,竟是动了真心了。 他忽然又有点懊悔把南家这小子喊来灵虚仙宗。 论心性品格,尘儿属实难得。 这孩子,真是个好的。尘儿若娶了长夏,定会一心一意待她,这也是个死心眼的。 不过转念一想。卫靖当年还不是愿意为沉璧去死,那份真情实意,他当时深深触动。以为此人能照顾好沉璧,才舍得放手。 谁知。后来还不是…落得那么个下场,沉璧死在乡野,卫靖也未出卫家大门去看过她一眼。 长夏为何叫长夏。沉璧等了一整个夏天,也没在临终前看到那人一眼啊。 如此。 便委屈尘儿些时日吧。过阵子,总能好了。 22、第22章 南玄英只喝了一杯茶,略略打量了她屋子的陈设几眼。 见到琴时,问了她一句是否弹琴。 她说自己不弹,但他若有雅兴奏上一曲,她十分乐意聆听。 南玄英含笑看了她一眼,便坐下来弹了一曲。 他的琴音,醇雅如春水,十分温暖人心。不像大师兄的琴,总是充满了一种倾诉似的浓烈感情。 不过也是。大师兄这种才子,自然多情。 南玄英奏琴一曲后,就没说别的什么,在暮色四合时,踩着一丝微光,珊珊告辞离开。 顾长夏站在院子门口,很送了送,直到对方的身影消失峡谷前方的山坳口时,她才会返身进屋。 对这位‘相亲对象’,顾长夏的观感其实还可以。 尤其在此人展示一手针灸之术以后,她很势利眼地,一定要跟对方交个朋友。 至于在往上升华的感情…就难说了。 她这人,按到那小二代酒友的话。她没有感情。 送走南玄英后,顾长夏这边吃了晚饭,就开始打坐修炼。 修炼这件事,她之前都不太认真。本来想等到医术有成,将鬼气祛除后再修炼,谁知,祛除鬼气这个过程,还是需要灵力修为。 那如今在这方面,她必须发力了。 捏了法指在手,深呼吸一口气,慢慢让自己一颗心安静下来。 打坐大概两个多时辰,真正入定的时间可能没超过一炷香时间。 效率低到可怕的境地。 不是她的心乱了,而是缠着鬼气的灵力,在体内运行,宛如恶鬼四处乱钻,实在太难受。 没一会,她就心烦气躁,恶心犯晕。 等她收功时,出门被晚风一吹,只觉这风儿嫌恶得很,再看看天上皎洁的明月,也觉得那光线让人心烦。 此时,已经月上中天,应该已经子时过半。 从望月居那边,传来幽幽笛声,竟说不出的忧愁沉郁。 顾长夏喝了一杯水,仍旧觉得心中烦闷,她便推门出来,打算走出去吸收新鲜空气散散心。 沿着小路,往上走了两步,想起来那是大师兄房舍所在方向。 不宜打扰。 她又折返,从白晶楼另一侧,绕道梨云峰南麓的小路走走。 谁知,大师兄的笛音郁色一扫,忽然开始似乎有些愤怒。 顾长夏便想,莫非大师兄修炼也不得法,跟她一样,现在恨不得去打几个人泄愤。 随后,又有萧声传来,开始黯然销魂,接着不断高亢上扬,似乎也很愤怒。 这是从逢仙居传来的声音。 这下好了,笛音和着萧声,两种愤怒的旋律交杂在一起… 顾长夏只想说 这高端局,放她只能中气十足一声吼,发什么火,有本事冲我来! 搞音乐的就是不一样,对骂还可以这么玩。 只是这愤怒的玄音,搞得她本就烦闷的心情,更加难受起来。 皱眉捂住额头,顾长夏一转身回来,就吞了一粒养魂丹。 这种丹药一颗两千紫晶,属于调息滋养灵力用,专治修炼走火入魔。 吞服后,闭目调息了一番,一会儿,胸中那股烦闷之气果然松散了许多。 然而一口气干掉二十万红晶,修为没涨上去多少,经脉还造成了一定损伤。 这局面,让顾长夏无言苦笑。 被鬼气侵染的资质,就连勤能补拙这条路,都给她堵死了。 这个修真界…真不给人活路。 如此一来,摆在她面前的局面。 第一条路,是用五十年时间,把修为提升到化气中期,加上勤学苦练针灸之术提升到雪落之音境界,随后对自己施展第一重祛除鬼气的针法。如果不行,就等一百年后,达到凝元修为再施展。 第二条路,就是等秘境爆发,提着胆子闯进去找灵药。这种方法十死九生,她不太看好。而且这种天选秘境之中的无根之花,也只针对天才开放,其他人根本无缘,她如今这资质…也不敢妄想这种秘境了。 第三条路,则是把医灸灵书的方法找个针法高明之人,传授一二。 目前,她认识的医术高明之人,只有南玄英。宗门内应该也有高手,但她还没机会认识。 而南玄英是不行的。此人还有一个好友,不巧,正是打死原主的反派少主容飞度。 虽然南玄英后期并未助纣为虐,但不妨他此时与容飞度是挚友的事实,万一他泄露一星半点… 很难说,她能有活路。 甚至整个修真界的前程都得断送在她手里,毕竟这书是修真界的救命稻草。 思索一阵。 顾长夏决定还是自己来。等五十年也好,一百年也罢。 无论是她还是修真界,都还有时间。 至于强行修炼,经过今天的试验,证明这法子不能行。 算了。不是她不努力,现实逼她躺平。 那就慢慢来。 她掏出来草药学,背诵了一阵,洗漱睡下。 第二天,顾长夏出门之时,大师兄正好从山路走了过来。 春日的朝雾,湿润迷蒙,山花重重露珠摇曳,柔嫩的绿枝在雾气中润泽如玉。 俊美青年悠悠地行来,湿润的花枝,便在他的衣襟沾染点点湿痕。 雾气偶尔浓郁地荡起来,笼罩他全身,只能看见一片发带随风轻舞。 等晨雾在风中又荡悠悠散开,俊美青年拨开嫩枝。 站在了她门口不远。 “大师兄。”顾长夏打了声招呼。 “嗯。”俊美青年矜持至极的声音,微微盯了她一眼。随后,继续漫步前行。 他应该想踩着朝雾,缓步下山,沿路欣赏美景。 顾长夏不好打扰,因此,腾云飞起,眨眼越过梨云峰的青葱山林。 刚落到溪流边,身旁衣衫习习而动。 一身圆领青袍腰坠玉带,束发金冠的俊美青年,落到了她的身旁。 大师兄今天应该十分精心地装扮了一番。要不然从院子门出来,她的余光不会那么一直追着他在雾气走那么一段距离。 现在靠得近了,这份俊美还是毫无死角。 顾长夏不由暗叹。这人要不是个男主,她还真说不定能动凡心。 毕竟小二代酒友曾经十分笃定,她是好‘色’之人。不是个绝色,很难打动她那颗冰冷如雪的心。 见她看过去,大师兄目光安静斜视一眼过来,微微点点头。仍旧飞在她身旁。 虽然看着安静,顾长夏还是莫名感受到了一丝烟火气。 她估计,大师兄昨晚跟女主音乐对骂没过瘾,现在还在气头上。 刚巧女主从逢仙居飞纵而来,身如乳燕,眨眼从他们身边掠过。 她似十分惊讶,扭身大大的眼睛,上下扫了同排飞行的两人几眼。 随后默不作声,扭头向前,飞得更快了。 那娇小的背影,看着有点儿孤独可怜。 顾长夏心想。这两人的事,她不能掺和。 因此,她捏碎灵晶提速嗖地冲向前方。 然而,无论她飞多快,身旁俊美青年却亦步亦趋飞在她一步远的位置。 只要她看过去,他就俊面平静,乌黑沉郁的眼睛,静静地斜视过来。 这种眼神,难免不带着点,你跑再快,也跑不出我手掌心的既视感。 要不是知道这小子就喜欢这么看人。 顾长夏差点以为这是挑衅。 两人飞如流星,很快越过前面的女主。 女主那张有些奶的漂亮小脸一闪而过,她好像更吃惊了,软糯的嘴唇紧咬着。 也是。大师兄这人不地道,跟‘小女朋友’生气,竟拿她做挡箭牌。 估计想让女主吃醋吧。 顾长夏无语。这事儿,她真懒得掺和。 她飞得更快。 身旁俊美青年今天似乎就跟她杠上了。她快,他也快,她慢,他也慢。 他修为高,飞行如行云流水,她这点手段,在他面前确实不够看。 没一会,顾长夏也就放弃了。 行。就看你大少爷脾气撒到什么时候,总之,最后不还得去哄女主。 很快,两人飞过峡谷,前面开阔处,几座山峰在朝雾中耸立,潮湿的绿叶迎风吹拂,雾气如海浪般翻滚飘荡。 清灰道袍的内门弟子从一座座山峰之中,一道道身影徐徐下山。 顾长夏有点犹豫。人多的地方,跟大师兄走在一起。 可能会惹来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果然,一对小情侣从旁边山峰第一个冲出去。巧了,就是昨天桃林遇到那一对。 那个妹子一见他们,眼睛立即亮如星辰。 “看吧,我说他们俩是一对。这都明晃晃地一起出行了!不过,两人这模样,好登对哦。我看宗门其他妹子,都比不得这个长夏师妹好看。” 顾长夏只想叫住这妹子,咱能不能把眼睛睁大点,来,看仔细点。 她跟大师兄,哪儿就是一对? 她忍不住斜眼看身旁这个祸害,俊美青年也斜眼默视她。 那妹子又叫起来。 “看吧看吧,情意绵绵起来了。” 顾长夏胸闷。这妹子有毒。 眼看着那位师兄拉住多嘴的妹子离开。 顾长夏闭了闭眼睛,一拉隐身衣,特意横着朝西飞了一截,绕过了一座山,再回转。 那个‘祸害’倒是没追来了,实际,大师兄人影子也不见了。 顾长夏松口气。 以后得躲着点大师兄走,尤其在他跟女主吵架以后。 顾长夏一路飞行,很快到了星流宫门前,她露出身形踩云落下。 忽觉不远处灵力微动,接着圆领青袍的俊美青年,嘴角轻抿着,黑亮视线微微望向远方。 不差一丝,几乎与她同时徐徐而下。 雾气从他的方向随风轻涌过来,好闻的熏香味丝丝飞入鼻端。 之前还没注意。此时顾长夏才发觉,这种冷梅香,正是她之前给大师兄熏香香料的香味。 她当初给他熏制那么一回,没想到大师兄就爱上了。 这倒是出乎预料之外。 好在这回两人相隔七八株杨柳,没有引起众人怀疑。 顾长夏走进校门的时候,恍惚中似乎看到了南师兄的身影,但又觉得自己看错了。他的课在下午,此时不必来。 大师兄落下来后,跟一个年长的师兄去了一旁说话去了,似乎有‘报恩’之类的字眼,他没有跟来。 还算他知道顾全大局,没有从根子上祸害她。 顾长夏心底微松,脚步迅速离开。 进课舍门的时候,女主忽然从后方跳到她一旁。 她上翘的大眼睛,如一湖清脆的秋水,探究似的打量了她几眼。 顾长夏语重心长的视线与之对视。 大师兄是你的,你们的事,我不掺和。今天这事,就算有罪,也是大师兄的罪,找他算账去。 第23章 第23章 一个眼神,也不知道能不能传递过去那么多情绪。 女主奶乎乎的漂亮小脸蛋光辉一灿,冲她笑了笑,露出的两个小门牙,像贝壳似的晶莹。 女主的牙齿,长得很好看,一笑起来,特别可爱。 顾长夏也不知道她懂没懂。这孩子确实纯净宛如森林中的清泉,还未沾染一丝凡尘。 让人忍不住想呵护一二。 或许女主懂了吧,到了座位,她递过来一颗糖给她。 顾长夏反手给她一盒小点心。 女主估计没吃过这种点心,她尝了一个以后,大眼睛陡然亮起。沾着一些糕点屑的小嘴不由自主地抿住,露出十分享受的小表情。 随后,她看过来的视线,就真正甜美璀璨起来。 这估计跟豆儿一样,也是个吃货。 大师兄最终没能继续上课,他刚到门口就被青玄喊了回去。 应当是师尊找他。 随后,来上上午课的,居然是南玄英。他解释,是因为郁俊仙师临时有事,他便代来教学。 难怪她落下的时候,恍惚间见到了他的身影。 接下来个把月,郁俊仙师时不时有个事,都是南玄英代课。 大师兄直接被师尊逮去修炼音律了,每晚能从青芒山那儿溢出淡淡琴声来。 卫安宁也就偶尔来上上课,平时不见踪迹。 只有女主,她估计真的想认真学会如何快速砍人,所以,每天都来得很勤奋。 宫雪蕊这边应该没有大师兄这个争夺目标存在,又因为她们三人一直在一起吃饭。 渐渐地,也对女主不那么横竖看不顺眼了。 但是每隔两天,两人一个不好就会眼神厮杀一番,谁也不让着谁。 顾长夏觉得这种日子也还行,比较清净。 如此,很快到了花神节。 修真界把十万年前,一位花朝仙子的登仙飞升之日,定为了花神节。 一开始估计只是想沾沾仙子的仙气,后来发展成了情人节这种存在。 到了这天,单身的青年男女,都会去山林踏青赏景,晚上还有十分盛大的花神灯会。 在修真界,花神节可以媲美仙元节这种盛大节日,大家都喜欢在这初夏的夜晚出来游玩看热闹。 宗门自然应景,给弟子们都放了假。 宫雪蕊表示,她是一定要下山看灯会的。 女主也有些蠢蠢欲动的样子,她性格虽然安静,但好奇心却很强,应该想去看这个热闹。 顾长夏的观感就无可无不可吧。 三人虽然总在一起吃饭,但要多亲密,也没有。 所以,也没有互相约好下山游玩这种事。 顾长夏踩着夕阳,回到青芒山下时。 在明净的溪流边,被南玄英给喊住了。 “明日便是花神节,长夏师妹有什么打算?”他上来,浅笑着问。 这是要约人了。 顾长夏笑着摇头说没什么打算。 南玄英便邀请她一起下山逛灯会,他说这话时,面颊微赧,视线有些逃避。 顾长夏想了想,就应了。 南玄英垂眸一笑,面色在金霞下,染满了光辉。 “明日酉时,我来寻长夏师妹,一起下山,先去吃顿饭,再逛花灯会如何?” “行。” 顾长夏答应得很干脆,然后两人分别。 她是顺着山道慢慢走回来的,初夏时节,山道两旁开满了一丛丛小小朵的金色野菊花,药香馥郁,而且很有凡俗野趣,她最近挺喜欢在这条小山道走走。 南玄英倒是一纵而飞,沿着溪流深深的峡谷,往上,神采奕奕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前方山坳口。 顾长夏背着手慢吞吞走着走着,身后衣袂轻动。 好闻的香味散过来,这熟悉的味道。她回头,果然发现是大师兄。 或许是近日在修炼的缘故,他穿着一身简单精细的青布直身道袍,尊贵典雅气息略减,多了份出尘雅致之姿。 顾长夏余光难免多扫了两眼。 大师兄已然走到近前,与她并排同行。 一路默不作声,只是偶尔视线斜着看过来两眼。 仍旧是安静至极的眼神。 两人快要走到白晶楼门前时,寒梅般清澈的声音响起。 “明日花神节,山下有花灯会。” “嗯。”顾长夏望他一眼点点头。 “你要下山?”俊美青年微微撇开脸颊,悠悠的语气。 “对。” 跟南玄英约好了的,肯定要应邀。 “嗯。” 大师兄美极的一双眼睛,如星子一般明澈安静地看了她两眼。 便微微一抿唇,飞身上山去了。 风吹起他宽大的道袍,能清晰可辨劲瘦优美的腰身。 顾长夏将流连在那腰间的视线,赶紧拉回来。她发现自己,可能真的有点…好‘色’。 当然,这只能怪修真界这些男男女女都美太过分的缘故。要不然,上辈子怎么没察觉出来这毛病? 总而言之,这样下去还是不行。 这毛病,得改改。 第二天,顾长夏照例在家中温书。 到了下晌,柯小元见她仍旧卧在花荫下看书,顿时急了。 他知道南玄英约她下山看灯会的事,见她今天还是一身星流宫弟子袍服,他早上和中午还能憋着。 现在眼看着太阳渐渐偏西。 他实在忍不住了,拉着她手,语重心长。 “长夏师姐,咱做女人的,还是要稍微打扮打扮的啊。” 这话很明显,不知道从哪位师姐那儿学来的。 虽然万分语重心长,但是被他一张包子脸讲出来,效果就令人莞尔了。 顾长夏本心懒得折腾,但架不住柯小元一副老母亲脸操切的眼神盯着。 她没法,被拉到房间。 柯小元见到她从花蝶城买的那些衣衫以后,直接眼睛亮了。 这些衣衫她还没上过身,因为都太过华美。 不过基本都是青黑白灰为准,尤其低调华贵的青底衣裳,她买过好几种款式。 结果柯小元这小子偏偏帮她选中了一条杏黄的直裾大袖纱衣。 三重薄纱不同程度的黄,叠在一起的确十分梦幻。 这身是当初她采购时,那老板直接半卖半送了给她。论价值,真比不上她那些黑白清灰的刺绣软袍。 然而,有什么办法。柯小元的审美,大概还停留在薄纱朦脓仙子婉约阶段。 顾长夏无可无不可。 换上这身大袖交领齐腰襦裙后。 柯小元又给她梳发。他的手很巧,当初能够从众童子之中脱颖而出,到她的小院,就是这双巧手。 她的头发细软浓密,还有些天然卷。 柯小元是懂审美的。他给她将头发在发顶挽了一个发髻,使之侧偏斜。用一支红玉簪固定,斜侧的发髻再用一些细小的银色花钿松松束缚。前方额发微微两缕从正中分开,有些微卷飘至两边。其后秀发如云般散开。 铜镜中女子娇俏慵懒,秀美异常。 再描了描眉,抹上口脂。 顾长夏发现,原主的唇形,居然跟她原来极为相似。 那个小二代酒友就说过。她明明冷傲的一张脸,竟然长着惹人万分怜惜的唇形,微微抿嘴,嘴角微弯向下,若是眉尖微微微蹙起,会给人一种需要呵护怜爱的柔弱之感。 她本来的脸偏清冷,当年也因为这份易碎感,惹了不少狂蜂浪蝶。 原主本就柔美,搭上这样惹人怜惜的唇形… 顾长夏直觉。南玄英这个相亲对象,今天可能会沉沦。 她想了想,就要擦去口脂。 不妨此时南玄英竟敲门拜访的来了。 他提前了一炷香时间到的。 顾长夏的帕子就被柯小元抢走了,然后被推着出了门。 院子门打开,一身浅棕初夏软袍的南玄英回过身。 “长夏师妹…”南玄英微微一呆,语声恍惚。 随即,立即双手合于跟前微微拱手一礼。 顾长夏回礼过后。 南玄英问是否还要坐一坐喝杯茶再走,估计想看她还有什么没弄妥的。 “不如就下山吧。” 顾长夏如此一说,南玄英欣然应允。 他站到右手边,让出左侧,微微含笑看过来,分外儒雅有礼。 顾长夏执扇出门,与他一起腾云而起时。 悠悠笛音,自望月居响起。并且声音十分清亮,仿佛就在不远处。 顾长夏回头,笛音剧烈一滑,像被什么吓住似的,忽然顿住。 大师兄捏着笛子,斜倚在南侧屋檐,与她四目相对。 他深黑的眼睛,在夕阳下幽深如一潭深水。 今天大师兄估计也盛装打扮了一番,平日里总是黑白青灰的他,今日竟然穿上一身隆重华贵的绛紫软袍,紫玉冠束发,腰缀玉带,微微斜靠在在屋檐,绝美不可方物。 顾长夏尤其注意他捏住竹笛的手。 那瘦而有力的手青筋隐现,莫名…性感。 她转转眼珠,收回视线。 这小子最近有点迷人。 “南师兄,走吧。” 顾长夏转身,腾云徐徐下山。 南玄英还颇与大师兄那边点头致意后,才追上来。 夕阳炫美,从远方汹涌而来。 往来出行的宗门青年男女弟子,多少都仔细拾掇了一番。 一对对小情侣,或害羞地不敢看对方一眼,却又暗含喜悦,两朵云靠在一起,羞涩慢慢的飞行。 也有柔情脉脉的一起牵着手,甜蜜飞行的。 满宗粉浪滚滚,情意浓浓。 单身汪今日一定不宜出行。 不巧的是,顾长夏又遇到了桃林那对小情侣。 那妹子见她身旁之人是南玄英,粉唇张起老大。 好一阵才听她虚弱的声音传来。“怎么会这样…” 顾长夏心说,就是这样没错。可是又一想,这话不对,她跟南玄英也还不是一对呢。 此时一阵暗香浮动,随后衣袂飘飘,从她身旁微微穿过。 沉默俊美的大师兄,他美丽至极的眼睛,如暗黑深井,神色莫名地盯了她两眼,便一飞向前去了。 “看吧。季师兄多伤心啊,啊好心疼,我最见不得美人伤心。” “你…闭嘴。” “知道了,哼,你吃什么醋。” 那妹子被她的情人师兄又一次拉走了。 顾长夏微微无言。这妹子眼神一直不好,她也习惯了。 不一会,女主的身影,也从她旁边一闪而过。 她好像看到什么吓人的事情似的,一个趔趄差点从云朵掉下来,稳住身形以后,颇回头看了好几眼。 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尤其盯了南玄英几眼,都忘记打招呼了。 然后一脸被震傻的表情,飞走了。 顾长夏无言与南玄英对视一眼。论外形,其实两人还蛮搭。为何别人是如此惊讶的表情? 南玄英倒只是一笑,不疾不徐地飞在她身侧。 两人很快下山。 南玄英在最贵的酒楼‘仙不忘’定了最贵的包间,之后上来的菜色,又新奇味道又好,都是顾长夏没吃过的。 尤其一道‘龙肝’,不是真正的龙,而是一种顶级蛇类妖兽的肝。 这‘龙肝’口感细腻,入口即化,鲜美卷满味蕾,顾长夏一个对吃的不甚在意的人,吃完后,竟还颇为留恋。 南玄英看了出来,竟又想再来一盘。 顾长夏伸手拦住了。好东西吃得多的,也就不美了。 再说,这龙肝真的贵,一盘菜要价五千紫晶。 呵!一口气吃了五十万红晶。 顾长夏不好意思再吃下去。 吃过饭,两人靠在窗口喝了一会儿茶。 此时暮色四合,街上灯笼一盏又一盏渐次亮起。 街道上人流来往如梭,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喧闹却又充满世俗的宁静美好。 顾长夏晃眼见着一道白衣身影,嗖地消失在人流之中。 随后又似乎见到像女主的妹子,匆匆在人群之中搜寻,随后满后背郁气的跑走了。 两人瞬步速度太快,她没看太清,也没在意。 等外面天色彻底黑了,满城灯火如游龙般亮起之时。 九条溪流绕流的城中心,最大一条芳尘溪边,传来阵阵悦耳的乐声。 白龙城的游湖灯会开始了。 那芳尘溪说是一条溪流,实则是一条水流极深的大河。 到了花神节,附近大大小小的城里秦楼楚馆的头牌们,都会到了白龙城这游湖。 顾长夏也就对这个比较感兴趣。 灯会之类的,上回跟着大师兄走过一次。沿途不知被多少帕子砸脸…人也特别多。 她的观感,挺一般。 南玄英非常细心的人,察觉到她的视线所及,便笑说,不如去尘芳溪边走走。 于是两人会账下楼。 这回的麻烦,却来自她了。 被无数目光交织注目一阵后,顾长夏也不得不学大师兄,在面具摊挑了个狰狞的鬼面具,扣在脸上。 南玄英见此,忍不住抿唇笑了。 就像她当初认为大师兄此举无济于事一样,估计他此时也是如此想。 穿过几条街,到了芳尘溪边。 从湖畔红色画舫之中传来阵阵歌声。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咿咿呀呀的唱腔,竟然唱的是这句。 顾长夏吃惊的同时,想想又觉得理所当然,毕竟是千古名句。 南玄英也对这件事十分了解,他说。 “现如今,全修真界,都在寻找这位神秘顾姓女子,人人都想一睹这位大词人风采。” 顾长夏立即打定主意,这件事要烂在肚子里一辈子。 两人沿着画舫走了一阵,沿途见识不少多才多艺的俊男美女,不过真正特别惊艳的,顾长夏还没见到。 这些画舫里的公子姑娘表演完才艺后,手中都拿着一把小弓箭搭弓射箭射向人群。 若是打中了哪个幸运儿,便可被迎接到画舫上一述。 免费的。 当然游客对这小弓箭趋之若鹜,倒都不是贪这小便宜。 因为能够被挑中,也是一种荣幸。 这些花魁们挑选的客人,都是长相秀丽貌美的女子或者英俊潇洒的男子。 譬如南玄英,他被弓箭飞冲过来两次,都被他轻轻含笑,有礼地挡了回去。 顾长夏扣着鬼脸面具,竟也都被挑中两次,但都未到跟前,便被她也依样弹射了回去。 两人一路走,一路说说话。 就像多年老友重逢一般,舒适自在。 南玄英是一个温文尔雅的君子,说话还很风趣,笑起来时,浓睫轻动,眼角几丝细纹路,具备深深的成熟男子的魅力。 尽管置身闹事,人流如梭穿过身旁,有这么个人在身边,也能让人内心十分安宁。 顾长夏多看几眼那笑意融融的迷人眼睛,忍不住会想。 师尊他‘老人家’也是慧眼如炬了,南玄英的确是女子相伴终生的良人佳选。 “怎么?”就是太敏锐了。 她才多看两眼,他视线就望过来,在明灭不定的灯火中,幽亮温柔。 “没什么。” 顾长夏移开视线。恍惚中,似乎在某个窗口见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她再朝溪流对面的楼宇看去,却已见不到人了。 那应该是大师兄吧…刚刚不过惊鸿一瞥,到底没看清。 季远尘合上窗。 微微闭上眼睛,雕刻般完美的侧脸在灯光下,满脸冷意散开。 磕开房门的护卫张诚顿时有些拿不准,他接到的这情报是说还是不说。 公子的心情似乎极其不好。 公子素来温雅持重,从未见他被人气成这么一张生人勿近的冷脸。 也不知道是谁,竟有这么大本事,让公子破功。 “说吧。”清冽的声音响起。 张诚赶紧把城外监测的那秘境,再过一两个时辰便要爆发的事告知了公子。 “今晚子时左右那秘境便开了?” 公子稍显惊讶的声音。 的确,本来以为要等到明晚。 不过秘境爆发的时间早晚,有时单纯看缘分,这个不好说。 “不错。” “如此,也好。”公子本来有些低沉的语调,忽然微微上扬。 他忽然站起身,轻推窗扇。 张诚的位置,只能依稀见到灯如鱼龙的繁华街市中散过来的朦脓美好光晕从窗口透过来。公子的背影在光晕中,显得有些温柔。 “把那三人引过去,剩余一人,我亲自来带她。” 只听公子如此吩咐。 张诚领命而去。今晚这种天选秘境需要五位天才方可打开,其余三人,都有人盯梢。 那三位其中两人确都是天纵之才,另一位也资质上佳,算个小天才吧,勉强符合秘境要求。 至于剩下这一位是谁,竟连张诚都是不知道的,都由公子亲自盯梢。 却不知灵虚仙宗年轻一辈还有哪一位天才如此神秘,竟需要公子亲自邀请。 杨柳岸的小桥边,这段水路有些湍急,故而没有画舫停留。 虽然路边仍旧摆满了卖货的小摊,但是人流也都只是扫几眼,便匆匆往前方繁华地段涌去,很少有人在此地流连。 顾长夏在一个卖绣球的小摊边停下来,挑了一个绣球在手中颠着玩。 南玄英靠着在小桥那儿,跟一个南家来的家丁说话,估计南家有事寻他。 这绣球摊上的绣球做工大都挺一般,除了高高吊起来那一个。那绣球朱红色的球面用的都是好料子,球面上欠着两瓣石青色精致刺绣的点缀,两种颜色搭配特别美,在整片红的绣球中,独一份的清新别致。 “老板,将那个绣球给我……” 一个看字还没说完,漫不经心的老板还未伸出手。 那绣球就一阵轻动,被一只骨节如玉的手摘了下来。 顾长夏看向站于她身旁的俊美青年。 对方也微微斜视过来,黄昏灯影在他的脸颊忽明忽暗,俊脸静谧美好,黑亮的视线没什么情绪,安静地扫来一眼,便看向前方。 他给老板递了一块紫晶。 那老板闭着眼睛装高深。 “若是公子来买,则需要这么多。” 他比划了一个十的手势。 顾长夏不看大师兄了,她盯着这老板。大师兄一身富贵,看着不食人间烟火,但他不是傻子。 这种明显抢钱的行为,他不至于上这个当。 谁知道。一旁的俊美青年,他依言又递上去九块紫晶。 顾长夏看到老板给她的视线,有点小得意的神情。看吧,世上傻子就是多。 她一阵无言。 “大师兄…”想想季家那庞大家世,算了,人家也不在乎这点钱。 她打了一声招呼。 “嗯。”俊美青年矜持的声音,看了她一眼,俊脸便偏向小桥边的南玄英。 顾长夏也看过去。 南玄英此时正好看过来,几双眼睛双双碰撞在一起。 这场景,换个人会以为是什么修罗场。 但顾长夏知道不是这么回事,她见那家丁已经走了,问南玄英,他的事说好了没有。 南玄英走过来,说没什么大事了。 季远尘与南玄英招呼过后,就淡淡地道。 “南师兄,我找三师妹,有些事要去办。” 南玄英浅淡笑容,和煦地问。“不知什么难事,若不嫌弃,我正好没事,可助你们一臂之力。” 季远尘微微摇头。“事涉宗门内务,不便外道,还请南师兄见谅。” 既然涉及灵虚仙宗宗门之事,那南玄英的确不好插手了。 顾长夏一听这个倒是有些奇怪,她一头闲散的小趴菜,宗门能有什么内务涉及到她? 估计南玄英也有这疑虑,所以盈盈含笑看了她一眼,等她的答复。 顾长夏与大师兄那边对视一眼,他面色淡淡,好看的眼睛安静如湖。 到底念及‘宗门内务’四个字,顾长夏将信将疑。 她便对南玄英抱歉地道:“南师兄,今日看来我要失约了。” 南玄英含笑微微摇头。“你尽管去办事,下回我们再约即可。” “行。那我们先走了。” “嗯,小心些。” 顾长夏随着大师兄,来到一旁的溪流边,便见他手中擒住一个法宝来。 并且,另一只手朝她伸过来。 “此去行程甚急。”他只解释了这么一句。 顾长夏迟疑地盯了他一眼,念及他那法宝比她自己的增速法宝似乎厉害很多,散发出来的灵润等级明显高了一级。 她自己走肯定追不上大师兄。 所以,还是伸出手去。 大师兄这手温暖干燥,而且长得是真好看,握住的感觉,如一块暖玉。 顾长夏斜视过去,他也斜看了他一眼。 他的神色静默又平静,英俊的侧脸,在晦暗的阴影中,被雕琢的挺直鼻梁,线条异常优美。 这小子。 换个人被这么一握,还能有人? 顾长夏摇摇头。 她能感觉牵上手的瞬间,南玄英的目光一定看过来了。 徐徐飞起时,她回头,果然见到南玄英正盯着她。他的神色淡然,还含着一点笑容,冲她点了点头。 她也挥了一下手,正要转身。 “玄英兄!” 忽然一道低沉浑厚,富有磁性的声音,自对面黑暗中响起。 随即,从溪流斜对面,一道身影轻盈漫步而来。 隔得远,溪流那段湍急,树木稠密,又没什么灯,看不太清此人的面容。 单看仪态,此人有着与大师兄同样的典雅矜持之态。估计也是什么了不得的贵公子。 南玄英看了过去,立即惊呼出声。 “飞度兄!” 什么? 杀死原主那位,书中最大反派。他来了? 顾长夏回头去看,只是身旁青年不懂她心思。 猛地加速。 她只能远远地见到,一名鸦青色衣裳的男子飞身到了南玄英身旁。然而距离太远,实在看不清人脸。 这张脸,还是无论如何要记住才行。 顾长夏回头张望了两次,最终无果。 回过头来,还遭受身旁俊美青年审视一样的眼神静静注视几眼。 两人飞行速度快如流星,此时已经快要出城门。 “我们去哪?”她问身旁之人。 俊美青年乌沉的眼珠安静地从她身上移开,看向远方。 随后,一只手忽然朝过一递。 朱红的绣球,石青色的一面隐然露出半个角,流苏在夜色下随风肆意舞动。 这正是那小摊上,她看中那只红绣球。 虽然有些不明所以,她还是无语接过。 收入储物戒中后,她问。“所以我们去哪?” “到了便知。”俊美青年略多盯了她一眼,就拉着她疾行向前。 这次,那静默盯过来一眼,有些责备意味。 所以,还不能多问。 这霸总范儿,也是没谁了。 顾长夏无言了一阵,忽然察觉,身后衣袂飘飘之声入耳。有什么人追上来了! 她不觉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一名白衣青年,正朝着这边如炮弹一般飞射而来。 月色下他那张脸尽管盛满了怒火,却仍旧俊美妖冶之极。 这不是她那好‘哥哥’吗? 随即,他身后,又有一道娇小的身影猛地窜了上来。 顾长夏看清那有些奶的漂亮小脸后,忍不住向旁边俊美青年,目视过去。 这样拉着手,不太像话了吧。 女主可就在后头。 然而,身旁青年捏的增速法宝速度只顾着往前飞,根本不看她一眼。他神情肃然,想来真有什么急事。 随后,顾长夏又在后头看见。居然还有一道艳红的身影,她似乎在骂骂咧咧什么,追着跑得最力不从心。 眨眼几人一前一后出城,跑了大概几十里地的样子。 在一处荒野之中,身旁俊美青年总算降下速度,徐徐朝着前方一片山林交错纵横的峡谷之中飞纵而去。 这附近灵力稀薄,草木不甚旺盛,黑色陡峭的山石林立。 环境相对恶劣,不是什么好种庄稼的地方,修士也不会来这种地方瞎逛。 顾长夏百思不得其解,这是来干什么? 被拉着穿过峡谷,来到一处风速比较温和的小小山谷之中。 朝前一步,只感觉水流似的壁垒从周身浸润而过。 这是一种隐藏天机的天衍法阵,顾长夏如今稍微有了些见识。 皎洁月色照耀下,这小小山谷的景物尽落眼底,只见谷底深处,天空飞绕着无数漂亮的粉色花瓣。 顾长夏心中一动。“那该不会是…” “天选秘境。”身旁之人替她作答,斜视过来的美丽眼睛,在皎洁月色下,一片沉寂。 “旧年我回家祭祖之时,途中回去…办一些事,救了一对夫妇,正是我宗内门弟子吴师兄的亲姐姐和姐夫,吴师兄发现此秘境后,将之告知于我,今晚秘境即将开启。” 听着大师兄如此作答,顾长夏心想,不愧男主,随便办点事,顺手救个人。 就能等来机缘。 而这天选秘境。之前她只敢想一想,根本不指望能发生的事。 居然明晃晃地出现在眼前。 她的感觉,一时只觉得不真实。 只要得到这秘境中的无根之花,就可以制作那位洗涤鬼气的灵药,给她提升资质。这至少可以给她节省她艰苦努力奋斗五十年时间。 顾长夏想想这种局面,心脏乱跳了一下。 又冷静下来。 “以我的资质…能进入秘境吗?” 并非她如此妄自菲薄。 而是这天选秘境,为何有天选两个字在前。 只因,这种秘境只有天才方可打开。这估计也是那位吴师兄以此报恩的原因。 而且不止如此,秘境之中的无根之花,它也只为有缘人而开,亦或者,换个说法,只有天纵之才,方可获得它的青睐。摘下来的无根之花,也只能本人服用,若转赠他人,瞬间便会枯萎。 这花,在顾长夏看来,满脑袋都刻满了歧视二字。 当初见到书中描述时,她就一阵牙疼。 她这资质…可不算好,甚至有点差。 不过原主资质只是被污染…否则也是个天才。 也不知,这一重因素,这秘境考虑不考虑。 身后随即出现水流晃动的声音,三个人不分先后,闯了进来。 其中红衣的宫雪蕊十分狼狈,她此刻面色有些苍白,还有点喘气不匀,手中的增速法宝还在亮着,顾不得收。 三人也不知什么品种,不被谷底那粉色花瓣飞舞的天选秘境灵力所吸引 反而视线纷纷落在了前方,她跟大师兄牵着的手上。 顾长夏刚刚完全被秘境夺走心神,忘了这事。 如今被这么盯着… 她手掌微微一挣,大师兄便松开了。 “刚刚事情紧急,我的增速法宝飞不快,于是,咳。总之,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顾长夏如此解释,尤其看了一眼女主。 女主大眼睛忽闪了两下,就抿唇,脸颊偏开到一边去了。 居然在偷笑的样子。 顾长夏看到她笑出来的那漂亮的牙齿了。她搞不明白,女主笑什么,不应该感到难过吗? 虽然她真不是故意的。 至于宫雪蕊,她直接抱胸嘿嘿一笑。那副表情,意思,她一丁点不信。 只有卫安宁,面色冷冷的,浑身杀气,看向了前方。 然后他总算发现了天选秘境。 随即,他视线璀璨如星子般看过来,其中的喜悦不言而喻。 这种无根之花,哪怕不佐以凌泉公子的药方,也可以具备洗涤鬼气洗涤资质的作用,只不过利用率不高罢了。 估计觉得‘妹妹’的资质能够得到洗涤,他很开心。 “走吧。秘境顶多再有一个时辰时间,便要开启。” 他声线清冷,淡淡如此道。 顾长夏一听这话,不觉疑惑。既然还有一个时辰才开启,大师兄刚刚这么急做什么? 她不觉看一眼过去。 俊美青年微微避开了她的视线,径直向前走去。 几人穿过齐膝深的一片荒草地,很快到了谷底。 宫雪蕊选了块石头一屁股坐下来,嘟囔了一声。“还早呢。刚刚害我追着好辛苦,哎呀,我的灵晶,少了好多!” 她在那碎碎念。期间还真怨念地注视了一眼大师兄方向,但是很快被月色下大师兄那绝美美色所迷惑,面色一红,就双手抱住膝盖枕着脸去了。 估计脑子里已经甜到冒泡了吧。 顾长夏也选了个石头坐下来,她问。 “你们不再去找个人来?我未必可以帮你们开启秘境。” 此话一出,卫安宁立即看过来。 “秘境只能开启一次。”他如此强调。 “所以,你们才要找正确的人啊。我这资质,只能耽误你们的机缘。” 女主晃晃脑袋。“无根之花对我来说,可有可无。”她表示随意。 卫安宁:“我也不需要。” 大师兄只是安静盯着那些无序的飞花而已,背影甚为坚定。 只有宫雪蕊抬起头打量了众人一圈,她资质稍微差一点,还是很需要无根之花来洗涤灵根的。 但是她看向顾长夏以后,却坚定地点头。 “我觉得你可以。” 顾长夏不明白了,问她为什么。 宫雪蕊不知道哪会儿学会了耸肩的动作,她耸耸肩,艳丽的小脸上眉头一挑。“直觉!” 顿了顿又道。“大概因为我没见过比你更骄傲的废柴了吧。” 废柴两个字遭受了卫安宁一个凶狠的眼刀。 大师兄也静静斜视了她一眼。 宫雪蕊满脸通红,急忙解释。“我的意思,她一定行。” 女主左右看了看,点头。“我觉得顾师姐,她没问题的。” 顾长夏看着他们这互动,有些无奈又有些想笑。 这几个都很善良,大概怕伤害她这个废柴的自尊心吧。 之后大家都静默。 一阵子以后,宫雪蕊挪到顾长夏身边,挤了她一肩膀,然后在她耳旁骂了她一声。 “你这狡猾的家伙,牵手都让你用上了,哼。下回你看我的!” 然后妩媚的眼睛挑起来,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估计大师兄总逃不过她一扑。 顾长夏无语。这家伙脑回路,就没有正常过。 哪是她处心积虑要牵手,明明是大师兄先伸出的手!冤枉。 她跟大师兄拉手干什么?能得到什么好处? 然而,宫雪蕊认定她是同类‘痴汉’,解释也没用,她听不进去。 顾长夏嘴角抽抽,到底什么也没说。 之后大家都没说话,大概等了有半个钟的时间。 忽然灵力如风从前方扇过来,接着那无序的粉色花瓣竟然开始整齐有序的靠拢。 没一会,层层铺开,竟然形成一朵花的形状。 它在空中缓缓旋转,中空的花蕊部分渐渐凝聚出来一个灵力浓郁至极的光圈,直通到山谷的地底。 甫一触及地面,周围水光一样的荡漾一圈灵力过去。 一扇藤条组成的门出现在众人面前,其上明晃晃五个手印凹陷,应该是让人解开秘境的方式了。 这还挺贴心。 几人互相看了一眼,虽然不知为何秘境开启如此之快,但都站起身,到那藤条门跟前。 随后,每人给自己手心一刀,满手冒血的按在手印之上。 顾长夏稍微慢了一点,看了四人一眼,才迟疑地按上去。 如果不成,秘境就会哗啦一声消失。据史料记载,有时还会伴随咒骂声。 “废物无能之辈,焉敢入我仙门。”这种话,明晃晃有过记载。 顾长夏很担心,自己也有可能要挨打。 这资质方面,她的确没什么自信…很有可能直接社死。 就在她以为面皮要被戳破时。 咔嚓一声! 藤条门忽然从中裂开一条缝,接着朝两边无声落下,化作尘埃。 一道黑洞洞的洞口,出现在灵光中心,约有一人高,两人宽。 顾长夏吃惊地捂住手。 居然可以打开!这她真没想到。 宫雪蕊在她一旁,拐了她一肩膀。“我没看错人!就知道你一定不同凡响。” 顾长夏松了一口气。 “走吧,呆站着干什么。那无根之花,对他们三个绝顶天才,除了能祛除一点鬼气外,实在没什么大用。对我们,那可就有再造之恩了!我们必须抢到,哪怕拼上性命。” 宫雪蕊很勇地走在最前面。 女主看了他们几眼,走在第二个。 卫安宁鼓励的眼神看过来,微微走在前头,又偏头回来看。 顾长夏就跟着走了进去。那无根雪花对她的诱惑力,还是挺大的。 大师兄在最后压阵。 这深洞之中,一路都有莹亮矿石之类的亮光引路。 还是很人性化。 四周一片静谧,只有几人的脚步声和轻微的呼吸声。 顾长夏时刻戒备。上次的秘境,她还心有余悸。 这次…… 不应该继续倒霉落单了吧。 正这么想,脚下一空。周围一片漆黑,她又又落单了! 顾长夏当时候胸口堵住,气了一瞬,又立即绷紧全身,这次,她不打算再把自己掉落什么玄冰湖里受苦。 不过这回,预料的危险没有发生。 转瞬,脚下就落在了实处。 她站在一面只有一尺厚的石壁豁口上,背后一片虚无的黑,前方是深不见底的巨大天堑,天堑的尽头,是一片满山霞翠的森林。 连接森林和石壁的,只有一条似金非金的绳索。 狂风呼啸,将重重的绳索甩动发出阵阵声响。 顾长夏第一时间试了一下灵力。很好,又是地狱模式。 这次不是全面禁灵,而是给压制了九成九。她那点灵力,这么一压缩,也就约等于无了。 所以。秘境这种东西,闯过这回,下次打死,她也不来了。 而现在,她该怎么从这里渡过去。 如此孤立无援…不是,她很快感应到一两丈开外有身影。 “三师妹!” 大师兄的声音,清冷动听如盛放的寒梅,在如此绝境下,显得那么弥足珍贵。 “大师兄!” 顾长夏只敢稍微探出半张脸看过去。说起来可能不信,她看着胆子大,其实有点儿恐高… 大师兄探出来半个人,遥遥盯了她一眼。 “你先呆着别动,等我解开此处禁制。” 虽然他这么说话安抚。但是顾长夏听出来他的一丝压抑不住的焦虑。 这里能有什么禁制?除了通过那条绳索,应该不会有第二条路。 这就是一个考验。 “我的天,这是考验我们的瞬步能力吗?”宫雪蕊的声音在大师兄另一边响起。“还好还好,瞬步是我学的最好的术法,否则,今天就难了。” 她一副庆幸语气。 顾长夏就无言了。原主不爱运动,瞬步就是勉强会的程度。 她来了后,光顾着追踪大师兄,并学医术。还真没往这方面拓展。 术到用时方恨少。 看看那深不见底的天堑,再遥视远方的森林。这么远的距离,就给她一条绳索,伴随狂风怒号,她通过的几率,也就约等于零吧。 大师兄还是在想办法的。他丢了一个带钩子的绳索过来,试图勾住她的绳索,他以此相助,飞身过来带着她一起瞬步。 毕竟双方之间距离并不是很远,成功的可能性很大… 然而,顾长夏眼睁睁看着一道透明屏障,将他带绳索的银钩给弹了回去。 这最后一条路,都给堵死了… 两人隔着遥远的距离互相看着,真有生离死别之感。 来到这个世界虽然短暂,但是对于大师兄这个人,顾长夏还是很喜爱的。 可惜,她连报答一下对方的机会都没有。 想到那一卷书还在手里,顾长夏忽然额头冒汗。她死在这里是很容易,反正已经死过一次了,不在乎第二次。 可修真界要是没有《医灸灵书》,那…简直不敢想象。 “大师兄…”要不然,她现在念,大师兄抄录。可能还来得及… “别怕。”大师兄黑亮眼神充满感情,“有我在,我一定会想出办法来。” 他完全误会了。 如果只有死路一条的情况下,她也没那么怕死。 顾长夏张张嘴,刚要说话,身旁忽然撞过来什么,差点把她撞出去。 “夏儿……师妹。” 拉住她手防止她摔下去的,竟然是卫安宁。 这个豁口真心不大,站一个人还算宽松,两个人的话,便只能微微侧身相对而站了。 “啊!” 大师兄那边此时也有状况,女主的身影直接从豁口蹿了出去,到底被大师兄眼疾手快,给抓了回去。 “好险!你们怎么这么慢,这才来。”宫雪蕊的声音遥遥传来,她似乎有点儿不忿。“你们都成双成对,怎么就我落单,哼。” 顾长夏心想。那边是男女主,这边是亲兄妹,你不落单谁落单。 卫安宁此时看明白了状况,对她含笑道。“夏儿…师妹别怕,有我,我带你过去。” 顾长夏估计。这小子心底,一定老在喊夏儿夏儿的。 这个妹控! “好。”至于卫安宁的实力,她还是比较信任的。 毕竟他可是个天才。 “我和傅师妹先过去探探路,等我们过去了,你们再来。” 隔壁大师兄的声音传了过来。 卫安宁满脸寒霜,凶光一露,就要拒绝,不过看了对面的‘妹妹’一眼,就面色缓了缓。 “有劳。”然后算是领情了。 一会,大师兄那边便有了动静。 他跟女主用一绳索绑住腰,中间剩一大截供自由活动,两人前后一起出行,估计为了有个照应的意思。 这种天堑,哪怕是天才,心底估计也犯怵。 顾长夏他们屏住呼吸,看着二人,摇摇晃晃地一路渐行渐远。 差不多半刻钟,对面就听到大师兄的声音清越传来。 “注意中段的邪风,才天元步避开即可。” 卫安宁点点头。他刚刚一直全神贯注盯着两人的步法,生怕漏掉一丝。 此时,他忧心的多半不是他自己的性命,而是‘妹妹’的。 唉。这小子! “我们出发,夏儿。” 卫安宁看她一眼,微微一笑。这个夏儿喊得比较小声,他脸颊都红了。 第24章 第24章 顾长夏盯他一眼,抽出来一根绳索交给他。 见他接过绳索要像大师兄和女主那样行事,顾长夏就叹口气。 “我的瞬步…学的不好,沿路只能完全靠你。” 卫安宁怔了一下。 “……我平时不太爱动。”顾长夏略微解释了一句。 卫安宁脸上一抹温柔之色散开,安抚的眼神。“没事,我从三岁便开始严苛修习,瞬步之术也是…家里独门秘术,十分精湛。我们一定会顺利过去,别害怕。” 他省略卫家两个字时,难掩眼底的阴霾。 一看向她,又充满了呵护与温柔。 “我信你。”顾长夏冲他点点头语气诚恳。 卫安宁眸中更见温柔,还有些激动。看样子,若不是他强自控制,他会想给她一个拥抱。 然后他终于温和至极的声音,“我们走。” 用绳索把她紧紧背在后背,这样他行走要更轻便一些。 踏上那孤零零悬挂在虚空的绳索前,他声音沉稳有力地安抚。“夏儿要是害怕,就闭上眼睛,半刻钟很快过去。哥哥…带你过去,别怕。” 哥哥两个字,他声音极低,却深具感情。 “嗯。” 顾长夏双手攀住他的肩膀,俯身在他后背。 她没有闭上眼睛。万一出点什么事,她用手吊住这跟救命绳索,也可以帮帮这个小哥哥。 不过她多虑了。 即使背负着她。卫安宁一路也穿梭如流星,脚步飞快地在绳索移动。 每一次绳索的晃动,似乎都在他计算之内。 步法当真精妙无比,灵力运用也妙到毫巅,一丝一毫没有浪费。 记得书中提到,卫安宁的身体毛病就在气海,因为此处有恙,灵力总是容易外泄。所以,对于每个术法的灵力分布,他都做到十分细致。 治疗这气海之术,那本医灸灵书之中,的确有提到过两种,一种是灵药,里面有几位药失传了。一种是针灸之术,目前她的水平完全无法掌握。 不过。此次若是成功夺得那无根之花,她的资质得到洗涤。 那她或许可以先第一步给他缓解气海的痛苦。治好,那就还尚需时日了。 一路虽然遭遇邪风,但是有惊无险。 很快,两人便到了对面。 双脚踩在踏实的土地上,顾长夏微微松了一口气。 卫安宁放开绳索,回过头来微笑时,他的额角,渗满了细汗。 顾长夏递过去手帕给他,他接过,眼眸如星子一般,又开怀又温柔。 看他样子,恨不得立即叙叙兄妹情。然而,大师兄和女主,两个人四只眼睛,安静地盯了过来。 虽然没什么情绪,但是存在感不是一般强烈。 卫安宁顿时略微嫌弃地盯了二人一眼,转过去,把她给的手帕藏起来,掏了自己的手帕擦汗。 宫雪蕊一个人落单,胆子其实估计也不大,此时不得不飞身上绳索,一路白着脸,很快也越过了绳索。 随即。几人一点不敢耽搁,赶紧从这深渊退开。 走入前面开阔的一片山林。 这山林的叶子类似颜色枫叶红,手掌那么大一片。树上结满了一种气球大小,球体全身缀满松枝一样细致花叶的皮粉色果子。 满山看过去,都是一片云霞流转。 初看很美,细看不免红到晃眼睛。 对于接下来要干什么,众人都心中有数。 史书之中,对天选秘境,各位天才都乐于表达,一点不藏私。 基本上,深入秘境,经历几道考验之后。便可以见到这么一座烟霞山! 而他们只是过了一道关卡,就几乎达到终点,说起来,都算是一种偏爱,挺幸运了。 现在,他们需要在这片汪洋四海的山林之中,挑中一颗果子摘下来。 之后,就看你运气。 果子的气球肚子里,会冒出来金橙紫红四种颜色的羽毛,或者,没有羽毛。 如果羽毛没有出现,那么基本就会被立即甩出去秘境,与那无根之花无缘了。 另外四种颜色,便是从高到低的机缘。 其中红色羽毛得不到无根之花,只会被赠予一片清心明目的叶子,这叶子能让人静心,对修士来说,也算是个不错的宝物。 另外三种羽毛,自然被赠予无根之花,不过只有金色羽毛有可能得到纯洁无瑕的完美无根之花。 其他两个要分别次一等。 这种无根之花,对于天才来说,洗涤鬼气或者资质都是次要,最主要,这是登仙的一种仙缘。 按照顾长夏的理解,这跟拿到登仙身份令牌估计是一个意思。 她如今一个废柴,对于什么登仙之道,想都没想过。 至于另外四人,那肯定心底还是十分动心的。 试问哪个修士,不想飞升成仙。 几人穿梭在林中,一时没人敢下手去摘。 史书记载中,得到了完美无根之花的一人,便是花神节的源头,那位花朝仙子。 她对采摘这种红霞果的心得是缘分二字。 一定会有一颗红霞果,是为你而生,为助你登仙而来。 顾长夏尽量让自己心思宁静地走了一圈,反正也没发觉哪颗红霞果是为她而生。 宫雪蕊也是很苦恼的样子,踹了好几株果树。 倒是另外那三人,他们是名副其实的绝顶天才,走了一阵以后,竟似各自有了感应,分开三个方向,嗖地飞进树林深处。 顾长夏爬到一个耸立出树林的高大石头上。 见到三人分别于两三丈外的树梢,摘了一颗红霞果。 三人面容宁静,慈悲,捧着果子在手,淡淡含笑。 颇有种菩萨拈花含笑的从容之感。 可能这就是那千里姻缘一线牵的缘分了吧。他们从这千千万万颗红霞果中,找到了自己的‘命中唯一’。 “我们怎么办?”宫雪蕊费力地爬上石头,艳丽的小脸爬满愁苦之色。 看着满山晃花人眼的果子,她陷入了深深的选择恐惧之中。 能怎么办?大概只能凉拌了。 顾长夏实际也有点选择困难。 一般到了这种时候… 她捡起一块巴掌大的石块,拿出发带绑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然后站立在高高的大山石上,闭上眼睛,用力砸了出去。 她选择不了的,让老天爷来搭把手帮个忙做抉择吧。 她睁开眼,见到被石块砸中的小树在颤动。 看一眼无语的宫雪蕊,她跳下大山石。 朝着小树走去。 “行吧。我也这么搞一回!”宫雪蕊愤愤不平的声音响起,还偷偷来了一声国骂。 “别砸到我啊。”顾长夏在林子里提醒她。 宫雪蕊噗呲一声,得意地笑。“那我就搞不清砸不砸到你了,你想办法躲躲呗。” 这话说得很不负责任,但她实际朝着另一个方向掷的石子。 顾长夏走到小树附近,便见到绛紫软袍的俊美青年站在不远处,手中擒住她丢下那松花色发带绑住的石块。 她走过去,俊美青年将石块递给她。 她欲解开发带时。 对方提醒她一声。“不如收起来,总也是一段缘分。” 顾长夏盯了他一眼,这还是个惜缘人。 想了想,她就把石块连同发带一下收入储物戒。 随后仰头,看着树上吊着的红果子。 数了一下,居然有九颗之多,她当时候一阵头晕。 旁边三五株树上,都只挂了三四颗果子。 凭什么她砸中的这颗结这么多。 “大师兄,你确定没动过我的石块?”她不禁产生了怀疑。 俊美青年在一旁微微看了她一眼。“没有。”然后撇开脸去,嘴角微微抿起。 估计在笑她。 这就无语了,砸出这么多颗,让她怎么选。 顾长夏皱着眉头选了一圈,没一个能拿定主意的。 最后她指了指旁边。“大师兄,你挪挪脚。” 俊美青年站开一步,顾长夏走过去,跳了跳,没能把他原来头顶那颗果子摘下来。 她这回是打算蹭个天才的运气而已。 大师兄黑亮的视线盯了她一眼,攀手,将那一截枝干吊下来。 顾长夏顺利摘到果子后。 不远处枯枝响动,白衣青年面色不悦地走了出来。 他的冷眼主要冲着大师兄而去,到她这里就变成了有点责备又不敢那种眼神。 在妹控眼里,大概全世界都在跟他抢妹妹吧。 这个总之,是没救了的。 此时女主和宫雪蕊从同一个方向走了过来。 众人围到一起,看着手中的红霞果。 静默一阵,最先破开红霞果的反而是宫雪蕊。 “橙色的羽毛,天啊,我还以为我顶多只能得到紫色的。” 她看到手中化出来的暖橙色的羽毛,简直意外之喜。 然后惊讶。“为何有两片羽毛?” 众人见她手心的确搓出来两片,都怔了怔,史料上没有这种记载。 “看来,我仙缘不浅!”宫雪蕊很快就给这种奇异现象找到了让自己无比愉悦的结论。 她的漂亮下巴都快要翘到天上去了。 不过很快,大师兄他们三个都破开红霞果,无一例外,得到的都是一片金色羽毛。 毕竟他们资质无与伦比,宫雪蕊也不嫉妒。 所有人此时看向顾长夏。 顾长夏直觉,她有可能此次秘境到此为止了,一会估计不会给她冒出来羽毛。 她要被仙缘pia出秘境了。 但到了此时此刻,她内心还是想要抢救一下。 抿了抿有些干涩的唇,顾长夏切开红霞果。 果子是空腔的,没什么汁液,打开来,微微散出一阵芳香花粉味后。 从其中啵地冒出来了,一片羽毛! 纯白的颜色? 看着躺在手心里那洁白羽毛,顾长夏怔住。 史书上记载中,除了金橙紫红四种颜色外,没有别的羽毛出现过。 几人面面相觑。 “这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啊?”宫雪蕊问了一嘴。 然而没人给她答案,大家也都是第一回经历这种事。 顾长夏捏住羽毛在手,心底反正是松了一口气的,没被pia出去就是胜利。 接下来就看无根之花的了。 还没来得及思索下一步怎么走。 以他们为中心,一圈灵力从地底勃然而出。 接着眼前一暗,再睁开眼,与之前相似的情景出现了。 他们此刻又站在一面耸立的石壁上,后方是暗黑的虚空,前方一片黑暗的深洞。 黑洞洞的远方,虚空高处,有浅白色的一种藤条类植物,似海水中的珊瑚,随风轻轻颤动。 他们刚一落脚,便有三团白云,从远处的藤条飘了过来,到了几人跟前。 “怎么又是我落单,凭什么!” 宫雪蕊愤愤不平,尤其艳羡地盯着顾长夏。 这次也是分开的三波人。 顾长夏这回跟大师兄落在了中间门洞口。 另外一侧是卫安宁和女主。 这洞口比上回那个还要窄小,两人几乎挨着在一起。 从藤条飞来的白云落到他们跟前后,他们手中的羽毛一左一右,就像她飞车云的翅膀一样,安在了云朵两侧。 如此一来,云朵就像驯服了一样,挨着两人贴贴。 好像在欢迎他们乘上去。 宫雪蕊气得肝疼的声音从隔壁传来。“我知道为啥给我两片羽毛了,好气,一开始就知道我没人要了是吗?太欺负人了!” 这深深的来自单身汪的愤怒。 顾长夏忍不住有些想笑。 “夏儿…师妹,我和傅师妹先去探探路,一会你和他再来。” 隔壁卫安宁清冷的声音传来,那个他字说得冷彻心扉。 宫雪蕊气的嗷嗷叫。“别你探路我探路了,这回我来,我也宠一回你们的夏儿师妹,哼!” 说完,她真第一个驾着云冲出去了。 顾长夏无语。什么叫做宠一回‘你们的夏儿师妹’… 卫安宁宠她,那是有原因的啊。 那边卫安宁和女主也出动了。 两人起初并排站立,互相好像对方身上有电似的,不靠拢。 可那团白云刚够站两个人的,像宫雪蕊一样,一个人冲锋,驾驭这陌生云朵还算驾轻就熟。 卫安宁他们两个各自为阵,操作这朵云,顿时险象环生。 女主差点一个趔趄掉落下去。 还好卫安宁眼疾手快抓住了她的小手捞了回来。 女主身量娇小,旋转回来,刚巧趴在卫安宁胸口。 顾长夏发现,她这小哥哥耳根都红了。 “站好!”可是这小子特别别扭,他居然冷冰冰地将女主拎到身侧。 看着样子一脸嫌弃,可是大手却紧紧握着女主的小手。 女主面色红红,扭头过来看了好几眼。 估计担心大师兄误会吧。 “你看哪里,还想掉下去吗?”卫安宁察觉出来,冰冷的话语之中暗含怒火。 “哼。” 女主也不是泥巴捏的,软糯的声音轻轻哼了一声。 随后,两人手拉着手,冲向了远处的藤条。 不是顾长夏偏心,她现在对这个小哥哥观感十分不错。 感觉这一大一小的背影,十分唯美,特别配。 她有点希望女主和小哥哥在一起了。 至于大师兄,之后三大宗比斗之时,还会有另外两宗的妹子喜欢他,其中一个还是他的表妹。并且反派女二那个害死原女主的半个凶手兰燕仙子,她心中钟爱之人,也是大师兄。 这小子桃花多着呢。 何必跟她一根筋一样单恋着女主的小哥哥抢是吧。 远方,两支队伍没一会便到达了藤条边缘。 顾长夏看一眼大师兄,他默默回视,伸出手来。 顾长夏握住他的手后,忍不住感慨。这一天就牵手两回了,难怪宫雪蕊会嫉妒到头发起火。 也不知道女主如何想。 她真不是有意的。 两人牵手登上云朵,刚开始就一个踉跄,顾长夏差点掉落其下无尽深渊。 难免慌乱之中,另一只手环住了大师兄的腰… 温暖劲瘦的腰身,手感惊人。 “对不住了,大师兄。” “嗯。”大师兄看她一眼,并未责怪。握住她的手,更紧了。“我来腾云。” 随后他如此说。顾长夏赶紧松开脚底的操控灵力,果然云朵立即安稳起来。 她不禁汗颜…她的灵力果然驳杂到,被此处秘境主人嫌弃的程度。 两人飞了一段,看着稳当了。 顾长夏才松开钳制某人腰身的手。 说老实话,心底居然莫名有点恋恋不舍。 然后不禁脸颊抽搐。虽然并不想承认,但她似乎大概率真…有点儿,好‘色’。 两人渐渐靠近藤条。 宫雪蕊暗自给顾长夏一个大拇指,媚眼竖起来,还冲她暗自比了一个口型。“真有你的!” 估计她‘摸’大师兄腰那段被他们都看见了吧。 卫安宁此刻在用冷冰冰的眼神阴鸷地凌迟大师兄。 而女主,安静的大眼睛扫过来两眼,她居然扭过脸去。 别以为没看出来,她笑出了两个漂亮小贝齿。 这孩子,她笑什么!她应该生气才对。 而且他们都误会了什么。她哪是那种趁火打劫,上下其手大师兄的人。 她真不是,她没有,别想冤枉她。 几人在藤条跟前站定,静默一会,发现对方没什么动静。 于是互相对视一眼,都掏出匕首来放血,滴落到藤条之上。 只见那本是灰白色的有些枯萎的藤条,吸收了他们的血液以后,忽然似得到什么琼浆玉液,灰白的颜色渐渐变成富有生命力的暖白色,一点点娇嫩的叶子尖尖发芽,很快开出来巴掌大小的白玉似的叶子。 有五根嫩枝条在枯枝上伸张延伸,落到了五人跟前。 只见叶片一片片冒起来欣然展开,其上渐渐地结出一个小小花骨朵。 众人都不免冷吸了一口气。 尤其顾长夏最紧张。她需要这朵花来配药,达成她万里长征第一步。 一定要给她开出一朵花来啊,不管什么颜色都行。她要求不高。 很快,三朵洁白无瑕的花绽开了,自动脱落,大师兄他们三位天才不敢耽搁,赶紧伸手托在手心。 接着一朵花瓣尖端有些微微粉色的花朵,也落到了宫雪蕊手中。 “想不到品相如此完美,我还以为会给我次一等的橙色无根之花。呜呜呜,感谢上仙赐福。” 她无比激动。 然后张嘴就把花吞了。 虽然那么个娇美艳丽的模样,但顾长夏看着她咽下去这花,居然会生出种牛嚼牡丹的无力感来。 至于她这朵花,开的颤颤巍巍的挺慢的。 而且颜色越来越深,最后绽开来拳头大小的花朵时,已经是一片深红之色。 在一片莹白的树叶和藤条中间门,藏着这么一点红,仿若一滴绽放的殷红的血花,颇有种凌虐美感。 顾长夏掏出最珍贵的玉盒来,等花脱落,就立即装入盒中,封印收入戒指。 结果一抬眼,便被几双诧异的目光盯住。 宫雪蕊直接没忍住。“你收起来干什么啊,这种花收起来一天一夜,灵润就散尽了。还不赶快吞服了啊,别暴殄天物了!” 大师兄他们的目光也是如此。 顾长夏浅笑。“无妨,我回去再吞服。” 其他三人对视一眼,到底没跟她一样,他们都当场咽下去了无根之花。 然后几人眼前场景莫名变幻,等回过神,已经轻巧地站在荒草地上,一轮皎洁明月从高空照落下来。 这次秘境,居然还挺安全。 除了刚开始有那么点生离死别的瞬间门,之后都异常安宁。 顾长夏心底还是挺感慨的。 她忽然觉得自己,可能机缘其实真的很不错。 “我们赶紧回宗门。” 她一脸踌躇满志,飞身而起。 “吃朵花还需要回去偷偷吃,你这人真是没救了。”宫雪蕊追了上来,低声耳语一句。“别不是要在你大师兄跟前装温柔淑女吧,不像我牛嚼牡丹。你这人,不得不说,我是佩服的。” 顾长夏也想对她说。不得不说,我对你才是真佩服。 几人飞速赶路,不一会,便到了白龙城。 此时顾长夏顾不得看什么花灯会,直取宗门的路飞去。 宫雪蕊说还有事要跟几个好姐妹说,跑走了。 女主看一眼花灯会,犹豫了一下,落下去,她说要去买一盏花灯。 卫安宁和大师兄倒是跟着在她身后。 不过到了宗门入口,卫安宁犹豫了一下,回头下山去了。 大师兄却仍旧跟着,他竟然不晓得去陪陪女主。 顾长夏也懒得管他,此时灵药要紧。 她回到精舍,就掏出册子来。 再将之前配的四十八种药分门别类地一一摆放在桌案上。 接着,该碾碎的碾碎,该震成粉末的震成粉末,该取汁液的取汁液。 等各种药材处于完毕。 她捏住装有无根之花的白玉盒在手,想了想,还是收起,起身出门。 书中提点,这灵药需要凝元级修为以上的灵力捏合,方可达成品质。 那无根之花如此珍贵,她当真舍不得以自己这点微弱灵力去试着制药。 而凝元级以上的靠谱帮手。 出的门来。 顾长夏目光扫去大师兄的屋檐,稍微犹豫了一下,她就隐身衣一批,悄然靠近过去了。 目前为止,她还是最信任大师兄。这可能跟长期跟踪有关,她比较了解大师兄的人品。 到了那边屋檐下,她刚掀起隐身披风。 大师兄已经敏锐地身影一闪,落在了她跟前。 柔亮月色下,他俊脸静谧。 “三师妹,出门散步?” 散步她用得着披隐身衣? “大师兄,我有点事想请你帮忙。”顾长夏开门见山。 “有什么事,尽管说。”大师兄语声温柔,很有长兄风范。 “额。”顾长夏犹豫了一下,比了一个请的姿势。“大师兄,你随我来。” 说完又加了一句。“最好隐身跟我来。” 她自己先披上了隐身衣,俊美青年盯了她一眼,嗯了一声,然后一个隐身术法,灵力微动,原地就没了身影。 顾长夏回到院子,大师兄便解除术法露出身形。 她赶紧去关了院子门,还四处张望了一下,尤其对面的青芒山。 师尊最近爱监视她行踪。估计跟她之前‘调皮’追踪大师兄有关系,总之他老人家对她很不放心。 对面山上乌蒙蒙的,以她的眼力是没出来什么。 “大师兄,请。” 顾长夏将大师兄直接引入后院。 感觉他在后院门口微微站了站,才进来。 而且面颊微微有些红了。 毕竟古代人,后院这种地方,男子哪里好轻易进入。 但是药房就设在东后院,这没办法。 等大师兄进了药房,他神色便安定了许多。 随后顾长夏按住那一页灵药的卷轴,迟疑了一会,才展示给了大师兄看。 “大师兄,这次的事,希望过你心入你耳,再不让第三人知道。” 大师兄黑亮视线盯了她两眼,点头应了一声。 随即,他看了卷轴后,微微又扫了她两眼。 接着就说。“开始制药吧。”一丁点别的都不问,这一点大师兄从始至终都非常善解人意。 顾长夏让他别忙。她先拿了一些别的药粉,让他按照灵力大小和揉药丸的方式,揉制了两颗。 她发现大师兄这人真的十分灵慧,每一次都一丝不差,全都成功了。 大概学霸的世界,不存在短板吧。 真的各方面都很优秀。 见此,顾长夏终于掏出来白玉盒子打开。 取出深红的无根之花珍而重之托在手中。 大师兄静默地看她一眼,便点头。“安心,我不会失手。” 说完轻轻闭上眼睛,俊脸在明亮的宫灯下一片肃穆沉静。 很快,他睁开眼,迅速开始按照药典,一样一样药材一丝不乱地进行揉制。 等到最后,顾长夏将无根之花微微抛送到他跟前。他骨节分明的手灵力微微一震,顾长夏立即过去,手掌盖住他一只手手背。她担心假手他人作用在无根之花上,会让药效失效。 两人靠着极近,身前的无根之花在二人的灵力作用下,鲜红的灵液自花中滴落,一滴滴落入药丸中心。而且大师兄对散开的一丝花汁的灵雾也不容有失,都被他的灵力捕捉,飞速地充入药丸。 接着如玉的双手,灵力稳定地输出,绕着飞在手心的药丸轻动。 这最后关键一步,需要一刻钟,灵力不能稍有差池。 这是顾长夏不敢擅自行动的原因。她的灵力鬼气太多,根本不稳定。而且不到凝气期的话,随时还需要捏碎灵晶补充灵力才可以坚持下去,那其中一个环节错误……她简直不敢想象。 哪怕大师兄这,她也很紧张,屏住呼吸,手还是贴着大师兄一只手,输入一丝她能控制住的灵力,算做她自己参与了这场制药过程。 但她尽量弱化自己的存在感,生怕打扰大师兄。 一刻钟时间门如此漫长。 随着一声灯油炸起的轻微声响,沁人的幽香丝丝散了开来。 俊美青年手掌微微松开,托起来的一颗白玉般的药丸,在手心轻轻浮动。 这香气和药丸的颜色,让顾长夏吃惊地张着嘴。 “大师兄……”她声音恍惚。 “嗯,灵药成了,三师妹。” 大师兄声音淳净宛如清泉。他将药丸递过来,放到她手心。 “我替你护法。” 说完,吱呀一声打开门,他坐在了门外的院子里。 “大师兄。”顾长夏倚着门边,眼中说不出的感激之色。 那可是上品的灵药啊。大师兄他一个外行,第一次合制灵药,竟然能够达成上品。 实在的心灵手巧,灵慧至极的一个人。 俊美青年在月色下的脸露出些许温柔,静静地看了她一眼,便浅浅地抿了抿唇,露出半个小梨涡来。 “快服药吧,三师妹。” 寒梅一般的声音,清澈如泉,却暗含一缕温柔之意。 “好。” 顾长夏回身进屋,坐下以后,便珍而重之抬起手中的药丸,放入口中,吞服。 身体潺潺间门似有冰泉刷过周身,当真通体舒泰。 果然不愧灵药。 不过这只是前期,后期祛除鬼气的过程,顾长夏如身在炼狱,丹田撕裂般疼痛席卷全身,五脏六腑如被搅碎一般,浑身经脉也似乎重塑了一遍。 整个过程,如身在炼狱,她疼的浑身冷汗,连喊一声的力气都发不出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等她在炼狱之中寻得一丝光明爬起来时。 已是倒在了大师兄怀中,口中抑制不住,鲜血吐出来三四口。 季远尘看着那血水中,几缕鬼气忽悠悠冒起。 他眸色微冷,几张符箓打过去,将之灭杀。 “三师妹…”随即十分怜惜地唤了一声。 “我…还好。” 明明她声音虚弱不成音,可那双眼睛却仍旧清冷坚韧至极。 “大师兄,我的丹田之中,总算能看清一些全貌,那些鬼气消失了…很多。” 欣喜的话语,断断续续地传来。 季远尘轻轻嗯了一声。三师妹应该是遇到了什么机缘,得到了医修前辈指引。 这灵药的制作之法,将无根之花的灵润利用到了绝妙之境,实在高明至极。 本以为寻来无根之花,只能略略能洗涤三师妹的资质,谁知,竟然还得来这么大的好处。 感受到三师妹滞涩的经脉畅通了许多,季远尘心中安慰的同时,还是有些酸涩。 三师妹如今的资质,充其量突破两百年寿命… 却还是…不能长长久久地陪伴着他。 看来,还要寻来更多灵药方可。 顾长夏虚弱地歪了好一会,才有力气坐起来。 她去沐浴之时,大师兄还不放心,在前院喝茶等待。 等她收拾妥当了,他才示意她赶紧去休息,并告辞离开。 虽然此时手脚发软,但顾长夏还是出院子门,送了大师兄一段路。 看着大师兄到屋檐下,才转身。 等她到院子门,回头,东边的树影下,大师兄仍站在原地。 身影虽然黯淡,但是能看得出来些许温柔之意。 顾长夏心底忍不住就想。大师兄,真是个不错的人。 她回屋后。 季远尘在月色下站了站,才背手踱回屋中。 此时月上中天,已是深夜时分了。 对面青芒山中的落枫尊者,将对面这对小儿女的一切看在眼中。 他忍不住一阵头疼。 这两个,他是怎么拆也拆不散啊。 之前拘着尘儿一月有余,不让他破坏长夏的好姻缘。 谁知花神节这日他出门见了一个朋友,回来之时,瞅瞅,这深更半夜,情意绵绵地互相留恋地看着对方进屋的模样。 他这心口略疼。 努力一个月,结果一次花神灯会,又把两个送到了一起。 玄英那孩子是不是,不行? 微微四顾,落枫尊者又在峡谷的山坳口,见到山巅一道身影在夜风中微微站立。 那不是玄英又是谁? 落枫尊者当时只感觉,有些对不起这孩子。 好好的人来到灵虚仙宗,可能以后要失意而回。 长夏这个臭丫头。跟她娘一个样,专爱偷心。不经意间门,看看惹了多少风流债。 落枫尊者头疼地回转进屋前。 还在想着,明日得拘着尘儿。这棒打鸳鸯,怎么也得继续下去。 得告诉尘儿那孩子,你那个心中有数不对,得换个数。 第25章 第25章 一桩大事了了,顾长夏好好休息了一晚上。 第二天天不亮起来,感受灵台空灵,浑身轻松。 她忍不住小小地运转了一周天灵力,收功后发觉,这浅浅一炷香时间,竟比得上她平时十日之功。 不比从前,每天如此运功一周天,或者顶多两个周天,便不能再运行灵力,否则容易胸闷难受,走火入魔。 现在资质被洗涤过后,她感觉运转个十周天,应该不是难事。 如此一来,化气期有望很快达成。 灵力提升以后,就可以操作一些针法了。不过首先,针法技巧得跟上才行。 再过半年,等到飞雪漫天的日子,就是三大宗举行大比之日。 这场比斗之中,她那小哥哥,因为气海的问题,惜败白鹤仙宗的对手,被对方轻蔑羞辱了。 她得帮他一把。 至于大师兄,目前她这点医术实力,还帮不上忙。 但未来就不一定了。 那容飞度携手兰燕仙子出来搞风搞雨以后,整个修真界腥风血雨,很多天才也趟不过这两人制造的能引动体内鬼气骚动毒气。 也不知这容飞度长什么样,可惜之前没看清。 这是要杀她的人。 虽然她肯定不会爱上这种人,不会跟他走。不可能轻易给对方杀死她的机会。 但命运这种东西,有点难说。尤其她现在一只脚已经正式踏入修真界,有了那本医灸灵书在。 这个修真界的事,就不会再像之前那样,能够轻轻松松地说,一切与她无关。 或许与这世界的人,多多少少建立了牵绊的关系。 她已经不会再像之前一样,对一切无动于衷。 而只要她拥有这医灸灵书的医术,就必然与容飞度对立。 万一命运之类的东西使然,她还是不小心落到了这人手中…那可能她也难逃升天。 可惜,她现在实力低微。 要她有师尊的实力,应该早已偷偷动手,把一切危险扼杀在摇篮之中。 …现如今,以提升实力为先。 顾长夏照例去星流宫学习,上午的课上完,学里的执事告知,他们的南仙师有事不能来,下午的课不用上了。 南玄英昨天遇到的容飞度。 呵!这好基友的力量。南玄英看起来那么认真负责的一个人,竟然会请假不来上课。 只能说。容飞度这种人,的确魅力非凡,挺可怕。 顾长夏去食堂吃过饭,回到屋子,打算温习针灸之法时,青羽过来喊她。 师尊让她去见客。 顾长夏当时瞎猜,莫不是师尊又给她找来个相亲对象? 要不然,让她去见什么客。 修真界能让师尊如此大张旗鼓对待的,可没几个。 当然,有南玄英在。 师尊不至于如此不给人面子。 带着疑虑,到了萱草堂。 在院子里,就听到一个年轻人低沉磁性的声音。 当时,顾长夏心底微惊,立即加快脚步。 到了门口,见到一名玄色精美软袍的青年,正坐于客座左首,面含微笑与师尊说话。 他的对面,坐着南玄英和大师兄。 顾长夏此时心中已有了猜测。 她上前,给师尊行礼问安。 师尊果然给她介绍了那年轻人,乃是东都九重宫少宫主容飞度。 呵! 这送到眼跟前的反派。 “九公子。” “夏儿师妹。” 夏儿师妹?顾长夏微微不适。 这个称呼卫安宁喊她,她不觉得有什么。 南玄英正儿八经叫她长夏师妹。 夏儿师妹…啧啧。 然而,此人声音沉稳有力,容易让人信服不说,他那态度儒雅大方,很有长兄风范。 这么喊人,旁人估计不觉得有什么。 顾长夏微微行了一礼,扫了一眼容飞度身旁的位置。 照道理她坐左二最好,但是她心底嫌弃,就去坐了右三,大师兄的身边。 大师兄美丽至极的眼睛亮如星子,注目了她一眼,然后微微抿唇,露出米粒大小的一点梨涡。 书中提到过。 大师兄不是很喜欢容飞度这个人。 也是他后来最先看穿容飞度的真面目。 实事求是地说,容飞度的的确确是个美男子。 他不但容貌俊美绝伦,浑身气度也有别常人,隐然竟有一种英锐之气。 那如黑曜石般的一双眼睛,尤其清澈凛冽,正气凛然。 任谁见了,不说他一声君子如玉,气度斐然。 此时的容飞度,在修真界名声极佳。年纪轻轻,已有不少美誉。 后来此人修为突飞猛进,成为近万年来最年轻的一位大成修士后,名声更胜。加之,为了博取贤明,广散财源,为修真界做过不少事。 一时风头无俩,人人提起来都要敬称一声九公子。 这么个人,做为敌人。 还真是…难为人。 顾长夏打量了几眼容飞度,对方星子般的双目每每都能捕捉到她的目光。 那眼神看着清澈,实则魅惑,又如此敏锐,实在很会勾引女人。 原主掉入此人情网,也在情理之中。 容飞度此来灵虚仙宗,竟是提议,半年后三大宗大比,九重宫也参与角逐。 宗门对此,并未完全同意。 但是允许三大宗比斗结束后,九重宫弟子可以前来挑战排名前三的优胜者,并且指明,点到即止即可。 差不多就是打一场表演赛的意思。 估计容飞度应该花了不少钱说服三大宗,他应该是图名而来。 顾长夏见他们谈论此事后,心中十分惊讶。 书中没有这样的情节。容飞度的确在比斗之日出场了,不过只是观礼的宾客而已。 而且观礼他不好好看比斗,他跑去林子里醉卧饮酒,并捡了一块手帕。 就是这张帕子,把去寻遗落帕子的原主,一颗少女心给迷走了。 这些事自然不可能出现在她身上。 但与原书不符的情节冒出来。 难免让顾长夏心底咯噔了一声,她这小小翅膀一扇,莫非把剧情给浮云了。 还是出现了别的什么变故,使得剧情发生了改变。 无论哪种情况,她都得小心谨慎才行。 尤其是后者。更加应该警惕! 容飞度说完事情以后,没多呆便告辞离开了,他还得去拜访青萍尊者和焚情尊者。 南玄英随他的好基友一起离开的。 顾长夏和大师兄却被师尊留了下来,他老人家有话说。 “三大宗比试须臾即至,尘儿,往后半年,你便留在寒竹轩中,我来指点你术法精进。” 这是搞赛前培训的意思,本也十分正常。 可也不知为何,师尊说这话的时候,居然尤其盯了她几眼。 看得顾长夏十分惊讶。 师尊这是什么意思,让她不要打搅大师兄修行? 真冤!她绝不会去打搅啊。 都是之前连续不断追踪大师兄造成的恶果。 师尊估计以为她爱惨了大师兄吧。 顾长夏当时一阵无言。 大师兄说谨遵师命之时,她也站起身,跟着一起恭敬而诚恳地说了此话。 之后师尊摆摆手,让他们退下。 等他们到了门口,师尊又喊住二人。 “容家这九公子,尘儿,长夏,你们不要多亲近。” 顾长夏心中一下子冒起数个惊叹号! 不愧是师尊。 后来容飞度利用毒丸,差点把全修真界的大佬一锅端,只有师尊,并未参加那次大会得以幸免。 刚刚师尊还对容飞度笑意融融,很看重对方的样子。 没成想,他老人家心底不喜此人。 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师尊有一双慧眼啊,大师兄也是。二人不愧是师徒! “尤其长夏,你不许跟此人多接触,听到没有。” “知道了,师尊!” 顾长夏欣然答应。见鬼了她才会去亲近他,这人可是极有可能会杀她。 师兄妹二人出的门来,大师兄略微送了她几步。 到了芒草坡那儿,大师兄叮嘱了她一声。 “三师妹念书不用太晚,医修一道最重积累,来日方长。” 看来她每晚背书到深夜,作为邻居的大师兄还是注意到了。 这么提醒她,大师兄还挺暖男。 “大师兄也不要太过用功以免伤身,注意劳逸结合。你已经很强了!” “嗯。” 大师兄微微抿唇,俊脸在阳光下有些熠熠生辉,转身离去时,只觉背影十分温柔。 等风吹起来,荡起他宽大的衣袍,修长身影下,劲秀腰身展露优美至极的线条。 顾长夏转了转眼珠,拉回来视线,慢慢走下芒草坡。 在溪流边的树荫处,见到南玄英独自坐在石块上在那闭目养神。 他这是没跟他的好基友,去拜访各大尊者。 “南师兄!” 顾长夏打了声招呼,南玄英便含笑站起来。 “长夏师妹若是无事,不如去我的住处小坐片刻。” 她也不是那么没事,还得回去练习针灸之术呢。 不过南玄英特意这么邀请,肯定有事要说。 顾长夏便欣然应允。 二人来到听荷居,喝了一杯茶以后。 南玄英便搬出来一具用来针灸的义体,他的这个比星流宫中发的要厉害很多。 首先肤色不是红棕色,而比较接近人体肤色,其次触碰之下,竟然有人体皮肤的弹性。 一打眼,还真会以为是真人。 实际上,修真界一些走了邪路的医修,甚至会抓些平民百姓,或者修为低微的散修囚禁起来,直接在人体动用针灸之术,致残致死者大有人在。 这种丧心病狂之人,一旦被仙盟或者各大宗门正义之士揪出来,肯定死无葬身之地。 南玄英这个自然不是真人。 用他的说法,这是他们南家一位先祖偶尔在秘境之中获得的如意龙参打造的义体。 南家弟子都是以此修习针灸之术。 虽然南玄英如此说,但顾长夏猜出来,估计只有南家医术传人,才有资格用这么珍贵的义体练习针灸之术。 因为这种义体,不但外表仿真,就连其中灵力作用细微不同,也跟人体丝毫不差。 这简直是修习针灸之术的绝佳宝贝。 顾长夏虽然心动,但还是拒绝了。 “如此珍贵之物,给我用,有点暴殄天物了。南师兄,快收起来吧。” 毕竟无功不受禄。 南玄英却淡笑。“我们家已经培育出如意龙参,这种义体往后并不难得。” 他虽然这么说,但顾长夏还是知道这东西珍贵。 “何况,我要教长夏师妹的针法,只能在这种义体之上,才能感受其中细微差别。” 他又如此说。 顾长夏吃了一惊。 “南师兄,这话…”是什么意思。 “因南家的一些规矩,在星流宫中,我只能教一些浅显的针法。”南玄英如此说完,迷人的眼睛露出星亮的笑意。 顾长夏:“……可我也不是,南家弟子…” 南玄英淡笑摇头。 “尊者请了我来教长夏师妹,我又岂敢敝帚自珍。何况,我来时,姑祖母便已收了长夏师妹做记名弟子。这是尊者和姑祖母书信往来,已经确定之事。” 啊?所以不经意间,师尊给她拜了个师父了啊。 那这样的话…她就要厚着脸皮学起来了啊。 毕竟这精妙的针灸之术,是通往医灸灵书那一万种针法的绝对起点和基础。 走过这村就没这店,机会不容错失。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南师兄,劳您费心教我。”顾长夏站起身郑重行礼。 接下来,南玄英教的针法,果然有别于课堂上所学,操纵之精细,远超顾长夏想象。 若不是她资质得到洗涤,灵力感应更加敏锐,很难说,她能学会这针法。 即便如此,一个下午下来,顾长夏反复练习一段不多几个穴位的针法,竟然也累到面色发白,后背冷汗。 这东西,真的很耗费精神。 南玄英提醒她休息,她才停下来。 此时夕阳余晖,竟然又到了黄昏。 这么用功过后,到了饭点,真的很饿。 南玄英异常体贴,已经让人送了饭菜过来。 顾长夏便跟他一起用了晚饭。 饭罢,南玄英提议去湖边散散步,顺便送她回去。 顾长夏忍了忍,还是道。 “南师兄,以后我怎么修习针灸之术。” 毕竟南玄英要去星流宫教书,而她也要去学习。 能腾出来的时间只有晚上。 或者她去跟师尊说,南玄英不去教书了,以后她下午就都来找他上课。 这个法子,其实也行得通。虽然折腾了点,可能宗门会有什么风言风语。 但是相比起学习进度,顾长夏决定面对这风雨。 谁知。 南玄英看了她一眼,面色微熏。“你白日要去星流宫学习,便只能晚上,抽出一两个时辰来修习针灸之术。只是这样可能有些累…” 额。其实晚上修习针灸之术也行,估计南玄英也不好意思随便卸下星流宫的教学任务。 顾长夏立即道。 “这点累算什么,我不怕的。南师兄教我才更累不是吗?要不,我明晚来听荷居找南师兄?不,今晚其实就可以立即学习。” 可能她表现得相当斗志昂扬。 南玄英盯了她两眼,就微微摇头一笑。 “长夏师妹如此好学,我怎敢说一声累。不过修习医术并非一日之功,还需要慢慢累积,细水长流方可,长夏师妹不必操之过急。” 这个道理顾长夏懂。但她此时,要学习的是针灸之术,这个完全靠经验操作。 所谓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这个苦,她吃了。 于是,当晚,顾长夏直接在听荷居练习到了子时。 在南玄英抽走她手中金针,勒令她不许再练习了。 她才脚步虚浮地从听荷居离开。 她当时的情形,就像不眠不休与人大战了三百回合……整个人虚浮枯槁的厉害。 南玄英一路护送她回来的,生怕她飞不稳,还一路用灵力托着她。 到了门口,此时这么晚了,顾长夏也没请南玄英进屋喝茶了。 两人分别。 她回屋洗漱过后,忽然围墙上白衣青年冒出来。 顾长夏差点一个茶杯丢过去,看清来人,她无语放开防御。 卫安宁也不进屋,就在廊下地板坐下来,然后拿他黑白分明的美丽眼睛静静偏头盯着她。 顾长夏给她沏茶,他就拿在手里,也不喝。 一副不知道怎么张口的表情,满脸写着纠结。 顾长夏此时累得厉害,没规矩地坐在小厅门槛上,抬头望着天上一闪即逝的流星,慢吞吞地喝茶陪着他。 卫安宁憋了半天,清冷声音响起。 “夏儿,你…你一个女孩子,毕竟…男女有别…” 他说着说着,脸都红了。有点气愤和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顾长夏想起来。他的墨韵居就在听荷居对面! 所以,她一举一动,几乎全落在了他眼里了吧。 如今月上中天,她才从南玄英屋子里出来。 这是个人都会乱想。 何况妹控! “我只是在练习针灸之术,你看看我的手!” 她伸手过去给他看。几个手指上,扎了不少针眼! 卫安宁俊脸顿时一沉,然后似乎更加愤怒,但还要死死憋着。 还不敢狠狠地瞪她。 “修习医术是重要,但你也要顾着自己的身子。”他清冷一句话,语气其实一点都不重。 说完还小心看了她一眼。 然后红着脸。“总之…还是男女有别…” 顾长夏点点头。“我跟南师兄说好,以后每晚去他那儿修习针灸之术到子时。” 这话差点没把卫安宁直接给点燃,他耳朵根都气红了。 眼尾红着看了过来,又愤怒,又不敢,但是相当的恨铁不成钢。 “你这样…你这样怎么行,你一个女孩子。” 顾长夏:“你要是不放心,以后送我回来?” 卫安宁立即哑住了。 偏转脸向一边,好半天应了一个嗯字。 然后,他咕咚咕咚把茶喝完了,说声早点睡,就跳到墙头。 走之前,还是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 “毕竟……男女有别…” “我就只是去学习!”顾长夏提高了一点声音。 卫安宁气得脸颊鼓了鼓,到底只是默默盯她一眼。 “早些睡,别太累着了。” “你也快回去,早点睡。” 这话让他生气的样子下降不少,他抿抿唇,飞快地扫她一眼,就落下墙头,很快出现在溪流上方,眨眼去的远了。 在对面山林的落枫尊者将这一切看在眼中。 默默扶住了额头。 他是打着拆散尘儿和长夏这一对。 可没成想。 长夏这臭丫头,转眼就跟南家这小子如此‘亲亲密密’凑成一对。 这都子时了,才回转。 要不是送茶水的童子,都是他的人。 知道这两个人一整个下午和晚上,都在干正经事。 他这边差点在屋里坐不住。 这臭丫头。怎么忽然对医术这么上心了,往常不是整日闲散地躺在草堆里织云玩? 那悠闲劲儿,可没看出她对修炼之事感兴趣。 如今这到底是对医术的喜爱,还是出于对南家这小子的喜爱? 他竟觉得是后者。 毕竟有前车之鉴。这臭丫头只要干一件事,那是特别认真。 之前追着尘儿大半年,关禁闭也关不住,风雪无阻,几百万里之遥的路程,说跑走就跑走。 这份执着…当真令人头疼。 谁知,如今他这边摁住尘儿,这臭丫头又把这股子执着劲儿,换个人,用在了南家那小子身上! 这就让落枫尊者不得劲了。 这么上赶着喜欢,人家能对她上心才怪。 男人这东西,有时候就挺…… 这一点,这臭丫头不如她娘有本事。当年卫靖在宁儿跟前,那份小意殷勤无人能比,仿佛生怕宁儿长翅膀飞走。 宁儿也是,御夫术方面,怎么就不多教导几句女儿知道。 这种事情,让他来……他一个大男人也说不出口。 落枫尊者愁了一宿,第二天只等长夏那臭丫头散学,就喊上山来骂了一顿,让她学医不可操切过急,徐徐地来便好,晚上不必如此用功了。 这话已经明摆着说得如此明确,以为这臭丫头会听话了。 谁知她表面答应的好好的,谨遵师命。 当晚就去了听荷居,又到子时方回。 这还不是让落枫尊者最头疼的。 他竟然发现,尘儿这个不成器的,深夜躲在山林,也就看一眼,然后一脸平静地回屋去了。 怎会,就不吃醋了? 是他看错了不成,尘儿并未对他三师妹有意? 还是伤心太过,性情大变了? 落枫尊者想得不好,半月后,放了大弟子回屋去。 这个棒打鸳鸯,还是打慢点好。 南家那小子,总还得考验考验。 不能让长夏这臭丫头一头热。这丫头心花的很,有了尘儿天天从她门前过,或许心又变了。 只是这见一个爱一个的… 罢了,单纯这一点,他还是持赞许态度。总比宁儿那死心眼的要好。 ……就是有点对不住尘儿。往后,在天材地宝珍贵典籍方面得多做补偿。 再者说,他这一身本事,本也都会教给尘儿,绝不藏私。总之,不会亏待了这孩子。 第26章 第26章 接下来,顾长夏全副精神,进行针灸术学习。 白天上完课,晚上针灸练习到子时,回来洗漱完了,还要打坐修炼一个时辰。 第二天天蒙蒙亮起来,接着再打坐一两个周天运转灵力,再去上课。 如此。 起的鸡早,睡得比狗晚。 这么紧凑的日子,竟让顾长夏不禁想起当年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高考时节。 不免感慨了一声,真是青春! 时光如流水。 眨眼燥热褪去,深秋寒意席卷。 忽然一夜寒气袭人,天没黑就稀稀落落下起雪来。 到了深夜,大雪如飘絮漫天飞卷。 顾长夏飞过山坳,前方她的小屋门前,两盏风灯在屋檐下轻轻摇动,昏黄的光晕散开在雪夜里。 柯小元那小孩儿,每晚都要给她留灯,说是等她回去了,会觉得温暖。 的确,每晚看着那两盏灯,和黑暗中模糊的小小房舍。会有一种回家的幸福感。 顾长夏发现,她对这个世界已经有感情了。 今夜风雪很大。 大师兄的屋子还亮着灯,女主那边也是如此。 这两个属夜猫子的。 每当子时过后,她回屋洗漱过了开始打坐,从大师兄的望月居中便会传来琴声。 悠扬舒缓的音调,总是很容易让她静心,之后修炼之时,这乐声似能缓解她体内翻涌的鬼气。 因而,顾长夏很乐意听大师兄奏琴。 女主有时候也会和一会儿萧声。 说也奇怪,女主的萧声竟然对她的修炼也有帮助。 顾长夏每每希望,两个音乐家在她修炼的时候,不要停。 接着奏乐,她接着修炼。 今晚,她人还未回去,琴声就响起来了。萧声也和了上去! 就是萧声有些沉郁,琴声倒是仍旧淡淡如水。 忽然一阵狂风涌动,从谷口荡起来。 风雪簌簌,呼啦啦扑向门面。 顾长夏还未抬手去挡。 飞在身旁一步远的南玄英,他已经细心地灵力微微轻扫,将洒落她跟前的雪花轻轻拂去。 身后,在暗中隐身的某位白衣青年,此时便会轻轻冷哼一声。 以示抗议。 这半年来每晚如此,南玄英都会送她到屋门前。 尽管顾长夏多次推却。 他不听她的。 当然,后边不远,总会跟着个白衣青年,半年来他都在兢兢业业守护‘妹妹’。 一直都偷偷摸摸地隐身跟着。 每天周身寒气袭人,时刻监视。防天防地防任何人,估计觉得靠近妹妹都是坏蛋。 南玄英目前是他杀气重点攻击对象。 尤其有一次南玄英帮她挡开飞卷过来的几片树叶,手指不经意擦过她的鬓边。 杀气当时从后背如狂风般滚滚袭来,不说南玄英遭受他的冰刀霜剑,就是顾长夏都感觉后背冰凉。 遭了无妄之灾。 南玄英没跟他一般见识,只是淡淡一笑罢了。 今日也是如此,南玄英只是微微浅笑而已。 “过两日便是三大宗大比之时,长夏师妹,你有什么打算。” 顾长夏还真有点打算。 “接下来几天,我有点事,就先不去南师兄那儿学习针灸之术了。” “嗯,如此也好。近些时日,你学习辛苦。不如趁此次三大宗大比,看看各宗弟子比试,休息一段时日。” 顾长夏倒不是特别想去围观三大宗大比。 除了后期几场重要比试,涉及大师兄和她那小哥哥等人,别的,她也不怎么感兴趣。 她要做的事,自然是别的。 这是她近半年来,如此拼命努力修炼,并练习针灸之术的主要原因。 很快,顾长夏落到屋门跟前,她微微与南玄英一礼。 南玄英道了一声安,便回身,身影渐渐消失在雪夜里。 顾长夏回屋洗漱了一下出来,墙头白色身影一动。 她忍不住面皮抽动,到底还是放开了防御。 这个小哥哥,估计又要来跟她念叨男女之别了。 只要她傍晚跟南玄英在湖边散步一次,他就会出现,静静盯她好一会。 然后说一声。夏儿还小,有些事不着急。 还叮嘱男女大妨这种话。 操碎了一颗老哥哥的心! 今天,顾长夏还真有事找他。 因此,请了他进屋,沏茶后,告诉他。 “明天这个点,你来我屋,我有些事要找你。” 卫安宁好看的眼睛深深注视了她两眼,点了点头。也不问原因,估计哪怕刀山火海,她让他来,他就会来。 这个没救了的。 随后,两人喝了一杯茶。 卫安宁站起身,到了廊下,微微迟疑。 顾长夏不等他的‘妹妹经’出口,立即打断。 “我今天很累,不想听你说话,你快点回去。” 卫安宁回头盯她一眼,有点小受伤,又有点小愤怒。 最终看看她的眼睛,估计被黑眼圈吓到,到底忍了忍。 “那你好好歇息,学医这种事急不来,修炼也不可操之过急,你…得听点话…” 眼看他又要开始哥哥经,顾长夏一瞪眼过去。 卫安宁就闭了闭眼睛,一副做哥哥真难的样子无奈地抿了抿嘴,最终默默盯她一眼,很有长兄风范地隐身飘走了。 明明那么妖冶的一张脸,看着像个有点蛇精病的类型,可一旦开启哥哥模式。 那真是没眼看。 跟老妈子似的! 比当年母上还要难缠! 顾长夏无语地合上防御,今晚也不打坐修炼了。 回房倒头就睡。 说也奇怪,她不修炼了,刚躺下熄灯,大师兄那边琴音就住了。 女主的萧声倒是呜咽了一会,像个受伤的小兽似的,一阵消沉后,没音了。 最近这半年,女主又开始委委屈屈地拿她漂亮的大眼睛默默偷看她。 顾长夏没太弄明白是什么原因。 这半年除了学习就是修炼,她跟大师兄说话的次数屈指可数。 每天也就看着大师兄的俊逸身姿,或踩着露水,或乘着风,从她屋门前经过。 顶多秋日里两人偶遇,走了走那段白晶菊毯子似的开遍的山道。而到了溪流边,她去学堂,大师兄便去师尊那儿修习音律。 这种时候也不多,就三五回,平日基本没什么联系。 想来想去,没有什么引起误会的事情发生。 搞不懂女主委屈什么。可能少女的心事风起云涌,比较难猜吧。 顾长夏想不通就没管,她如今满脑子都是学习。 明晚,她要尝试以针灸之术,替小哥哥治一治气海。 也不知道,能达到多少效果。 第二天,顾长夏下山,她需要到药行去配些药。 这药主要用于针灸治疗时熏香安神用,是医灸灵书上提到的一味辅助绝佳灵药,也是目前修真界的药材唯一可以配齐的一味药。 其中绝大部分药材,她已经在宗门药行购买。 剩下一味霓霞秘骨,宗门刚巧没货,新的一批尚需十天半个月才能到。 那顾长夏等不了。 这药虽然挺贵,但也并不罕见,山下的药行应该能买到。 出宗门途中,沿途不少弟子穿梭来去,下山的路上异常热闹。 其中还见到了其他两宗弟子的身影。 三大宗为灵虚仙宗、白鹤仙宗和真武仙宗。 因大比之日临近,另外两大宗弟子已于前两日来到灵虚仙宗。 这些弟子被妥善安置后,便开始出来呼朋唤友,游览灵虚仙宗周围山色了。 宗门内如今陷入空前社交季,各处都是欢声笑语,三大宗的年轻弟子,很快打成了一片。 这些往来弟子中。其中一袭胜雪白袍的,便是吸风饮露,浮游青云,最是仙气飘飘的白鹤仙宗弟子。 而黑袍森严,满身英气的,是真武仙宗的弟子。 灵虚仙宗弟子都是暮云灰的交领大襟袍服,显得十分文气。 三大宗弟子气质迥然,哪怕穿便服,也基本一眼便能识别出来。 以顾长夏的理解,白鹤仙宗弟子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天仙,真武仙宗看起来更像冷血无情的杀手。 灵虚仙宗两边不靠,普普通通,一团和气,有种随意悠然之姿。 比较起来,顾长夏还是最喜欢灵虚仙宗。 毕竟平平淡淡就是真。 因为宗门弟子都有外出做任务,因而认识其他两大宗弟子。 故而三大宗弟子三三两两组成的小团体,互相之间还真看得出来几分友情来。 三大宗素来友好,哪怕比斗也都是点到即止,从来没伤过和气。 这是修真界如此宁静安详的原因。 可惜,这么安宁的世界,有些人就是看不惯,就是要掀起腥风血雨。 容飞度这人,无论是他不切实际的野望,还是他这个人本身。 顾长夏都挺嫌弃。 破坏和平的人,就该下地狱。 随着弟子们,很快下山。 到了白龙城中,街市上人流如织,商贾往来不绝,小贩叫卖声此起彼伏,热闹程度竟然堪比花神节那会儿。 顾长夏直取城中最大的药行而去。 想不到其内竟然挤满了人,三大宗弟子都有,他们都在买一些治伤的药,或者增加元气,和补充灵力的灵药。 估计都是在为五日后的三大宗大比做准备。 不过三大宗弟子互相在开玩笑,让少买点伤药,到时擂台上他们放放水就成,诸如此类的话,十分轻松地响起在药行。 顾长夏被小二引领上了三楼。 她要的这个药,还挺贵。 一支一万紫晶。 过阵子她要考察一下卫安宁这个小哥哥的财力,如果卫家对他鼎力支持,那估计跟大师兄一样不缺钱。那药钱得他出。 如果不是。 那这些药,她就不跟他收费了。 这么好的小哥哥,她当然得疼着点。 “姑娘,这是您要的霓霞秘骨,您看这品相,深红似火,宛如云霞,乃上上品。咱们店里,这么好的,也只有这么一支了。” 这种霓霞秘骨类似龙涎香,是一种火属性高阶妖兽霓霞兽体内的一种分泌物。 此物闻之有异香,若是被激发了药性,还会有若有似无的媚香袭人,具备迷惑人心的作用。 修真界的有钱人一般拿此灵药用来制造香料日常熏香,大师兄身上好闻的味道之中,就暗含这种霓霞秘骨的香味。 当然也有人用此药来制作惑人心智的红骨,也就是媚、药。 店小二拿出来这霓霞秘骨看起来还真是上品,不易得的。 也不知怎么看出来她有钱的,上来就要价两万紫晶。这比预想的贵了一倍。 顾长夏本来打算研看一下灵药是否真属于上品。 谁知,手指还没碰到。 一只纤纤玉指便落到盒子上。 顾长夏根本没有抬头,直接对店小二。 “这霓霞秘骨我要了。” 两百橙晶弹指间,落在桌案上的盘子里。 “好呢,姑娘,霓霞秘骨一枚,您收好!” 店小二开心地应了一声,便端着橙晶立即走了。 他估计也看出来,这个满身贵气的青衣女子,来者不善。 那女子生得花容月貌,不过满脸冷傲冰霜。她冷眼瞪了顾长夏两眼,便轻蔑地闭了闭眼睛,转身下楼去了。 看她一身贵气,举止矜傲,想来出身不凡。 也不知她是否心胸开阔,否则,这个梁子就结下了。 顾长夏拿起盒子在手,正要收入戒指离开。 宫雪蕊从她身后蹦出来,媚眼意有所指地盯着她手中的盒子。 然后凑在她耳旁。 “真有你的。竟然这都舍得买,不会是想…” 她嘿嘿笑了一声。 一副不言而喻的表情。 顾长夏除了无语还是无语。这个痴汉脑子里,没点正经东西。 “刚刚那人,你认不认识?”她问。 宫雪蕊切地一声。“她啊,九重宫的十三公主容青碧咯。灭了一万年的皇朝,对外还称什么公主,啧。” 原来是容飞度的妹妹。 这妹子,在书中…好像是喜欢卫安宁。 卫安宁死在容飞度手中,她伤心欲绝之下,一剑冲过去‘大义灭亲’,差点伤了容飞度要害。 结果到底实力不济,反而被自己亲哥哥一掌震碎心脉,死了。 顾长夏想到这些,再想想对这妹子不太好的第一印象。 一时不知道说点什么好。 她跟宫雪蕊下楼的时候,宫雪蕊拐了她一肩膀。 “你刚刚甩橙晶那一下真够解气的。不愧是我同好,我发现,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顾长夏:“……” 我跟你真不是同好! 两人出得门来,一抬眼对上街道对面的容青碧。 相互之间面色都不好看,主要是容青碧又轻蔑地闭闭眼睛,扭头就走了。 宫雪蕊气得嗷嗷叫。 “瞧给她狂的!可惜她不是三大宗的,否则,我一定要在擂台给她个好看!” 她如今资质得到洗涤。不比书中,还要接下来几次秘境之中获得天材地宝才能洗涤资质,有那无根之花,此时她资质已经进入一流强者行列。 故而心气就高了很多,动不动就想打打杀杀解决问题。 不过。这个容青碧,气人本事的确也真不小。 念在容青碧到底为了小哥哥敢于拼命。 顾长夏也就…算了。可能这妹子了解了以后,也许性情还不错呢。 总之。 两人其实也不会有什么大交集。 她便也没在意。 之后和宫雪蕊一起回宗门,宫雪蕊急吼吼回去练习法术去了。 看她这斗志昂扬的样子,应该很想在三大宗大比之日扬名立万。 这妹子,除开时常脑子有包外,其他方面顾长夏都挺喜欢。 此时冬雪飘零,连着下了几天大雪,整个宗门到处白雪皑皑。 从溪流边的小路踏着雪一路走着,听着嘎吱嘎吱的脚踩雪地的声音,难得体验一番凡人的乐趣。 飞来飞去的久了,她有时候还挺怀念做一个凡人。 到了院门前,听到一阵轻言细语从溪流下方传来。 很快,小路拐角处,大师兄露出身形。他一袭青衣织锦圆领袍,金冠玉带,雪白的中衣衣领子衬着醒目俊美的眉眼,清冷俊秀如远山之松,甚是吸睛。 他身旁跟着三名华贵衣袍的年轻弟子,其中两名是女子,一个清冷傲雪,一个温婉美丽。 还有一名黑衣男子,浑身如一柄利剑,气势凛然,五官也生得甚为俊美。 这些,估计是另外两大宗的天骄翘楚。 其中,那温婉美丽的女子喊大师兄为表哥。 顾长夏立即懂了。 这估计就是那位心底深藏爱意,对大师兄痴心不改的那位表妹慕云朝了。 双方隔着远,顾长夏不过扫了一眼,大师兄应该是看到她了,目光飞快地落过来,神色柔和。 他身边之人,便跟着看了过来。 顾长夏微微跟他们点头一礼,便进屋去了。 她还有正经大事要干。 大师兄这些莺莺燕燕的新闻,暂时没时间围观。 进屋后,她立即去药房。 将一百零八种药物一一摆放出来。 随后捣碎,磨制粉末,或者取出汁液,等等手法不一而足。 处理药材,便花了一个时辰功夫。 然后是揉制过程,其中还要用到火炉炒熟等。 忙活了大半天,到下晌,制药成功。 这些药太贵,她其实也是第一次制作。竟然一次便制作出了品级,不过只是下品。 但也完全够用了。其实哪怕只是搓个不成品的药丸,用来点燃熏香,也具备静气安神的作用。 有品级,那自然只能说,他这小哥哥挺幸运,一会施针,能大大缓解痛苦。 弄完这些,收拾了药房。 顾长夏正儿八经焚香沐浴了一番。 从浴房出来,柯小元送晚饭来了。 冬日天黑的早,酉时刚过,天色就暗下来。 两人吃过晚饭,天已经有些看不见了,顾长夏让柯小元打上一盏明亮的风灯,看着她下山才回转。 进屋后,她在暖厅的躺椅坐下,身上盖个毯子,打算小睡片刻。 养精蓄锐后,才能专注施展针灸之术。 谁知,刚眯一会,就听到敲门声。 她打开院子门,见到一身风雪的大师兄站在门口,他估计刚刚忙完回来,披风上还沾着不少雪花,满脸也都是冬日里的寒气。 虽然不明白这个点他来有什么事,顾长夏还是赶紧把他让进屋。 沏了一壶暖身的茶给他。 大师兄坐在宫灯旁的椅子上,静静喝茶。身影在灯光里,散发如玉的光晕。 美是极美,但顾长夏等了半天,他不开口。 茶喝了一半,才见他静静地看了一眼过来,浅淡的声音响起。 “今日奉师门之令,领白鹤仙宗与真武仙宗几位师兄妹四处转转,游览宗门胜景,至晚方散。” 顾长夏猜到是这么回事,因此点头。 “辛苦了。” 大师兄静默地看了她一眼,又道。 “云朝虽是我表妹,慕家与我们家却并不亲近,我俩幼年见过几面,后来便未曾再见。” 顾长夏对这个情况是有所了解的。书中慕家与九重宫容家十分亲近,而大师兄所在季家,坚定站在三大宗这一方,属于正派人士。 慕家也是四大姓之一,不过近几百年,家世没落不少,已经不足以与卫家和季家并论。 可能家族与家族之间抉择不同,季家和慕家应该早就生了嫌隙。否则,表兄妹也不可能一直不再见面。 情况是这么个情况。但是大师兄跟她说这些,他这是什么意思? 顾长夏疑虑地看了一眼大师兄,然后随便赞了一句慕云朝温婉秀丽,十分讨人喜欢这种话。 大师兄黑亮眼神默默盯了她一会,随即轻轻抿唇。 “你看着有些累了?”他问。 顾长夏巴不得端茶送客,她想睡会儿。因此,她点了点头。 “是有点累。” 她以为大师兄这就要告辞了,谁知,他放下茶杯。 坐到了琴旁。 “《梅花引》能安神,你歇会。”他背对着她如此说。 随即琴声悠悠响起,十分空灵幽远的音调。 暗含淡淡灵润散开,无论是音律还是这灵润,都使人浑身放松。 顾长夏起初还想尊重一下音乐家,后来实在撑不住,很快睡死过去,进入甜美的梦乡。 梦里如身在云端,舒适自在之极。 若不是心中有事,她都不舍得醒过来。 等她睁开眼,大师兄琴音早已住了,坐在不远处的宫灯下,正在静静翻书。 灯影拉长他俊美的身影,映在墙上,随着灯光微微晃动,只觉恬静安宁,唯美如画。 顾长夏发了一阵呆,才猛地想起来。 “现在什么时辰了?” “亥时过半。” 那就快到子时了,顾长夏赶紧坐起身。 等她洗漱了回来,大师兄收起书,静默地看了她两眼,便告辞离去。 顾长夏在门口送了送,直等到他身影消失在琼枝之后,才回屋。 随后收拾收拾,没多久,墙头白衣身影闪动。 他这小哥哥提前来了。 顾长夏直觉,这小子一定见到大师兄从她这儿什么时辰离开的。 他看过来的眼神,相当的恨铁不成钢。 顾长夏哪里敢让他爆发哥哥经,赶紧就把他拉到药房。 然后。“把上衣脱了!” 她要给他看病了。 第27章 第27章 “夏儿!” 妖冶俊美的白衣青年,苍白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晕满布。 美丽双目充满了震惊,随即是深深的痛心之色。 情绪之激烈,顾长夏感觉他可能会晕过去。 她不禁有些好笑,抿嘴回身,将香炉打开,把安魂丸点燃丢进去。 “我要给你治病,不愿意吗?” 身后青年一阵呼吸起伏。 顾长夏转过来。“还是,嫌弃我的医术?” 白衣青年本来愠怒又痛心之色,听了这话,忽然就一变。 换成了深深的无奈。 估计着,心底是一丁点不相信她的医术的。 但做哥哥的哪能不让着妹妹呢。 白衣青年偏开脸到一边,稍稍静默了一会,微微重地呼吸一口气。 还不敢深深叹气的意思。 他偏转脸看过来,伸出手腕。“你来治。” 话语说的还是很有力度的,就是眼神无比疲惫。 一副失去了人生希望,还不得不配合妹妹这点医术热情的意思。 顾长夏:“……”看她把人逼成了什么样子! “手腕不行,你必须得脱了上衣。或者,我亲自动手给你宽衣?” 她作势向前走了一步。 又一次,白衣青年一副悲痛的眼神,深深盯了她两眼。 最后,他闭了闭眼睛。 这次是真深深叹了一口气。 然后放弃似的,双肩重重下颓,背转身去,缓缓宽衣。 那动作磨磨蹭蹭的。 眼看着安魂丸开始起作用,顾长夏给自己吞了一粒清心丹,她施针的人得保持清醒。 同时催促。“动作麻利一点!” 这一声催促被白衣青年眼尾发红地瞪了一眼。 但他动作果然快了许多。 到了里衣阶段,又开始磨蹭。 顾长夏懒得等了,直接走过去。 “夏儿!”结果被恶狠狠警告了。 白衣青年红着脸,到底褪了里衣。 让顾长夏无语的是。 他里衣之下,腰身处还绑了白布条直到胸口。 这有什么好害羞的! 什么都看不到。 “布条也揭了。”顾长夏命令道。 “夏儿!”这次白衣青年说什么也不允许的语气。 顾长夏盯着他。“你的问题不是出在气海吗?你是打算让我隔着布条,给你调理气海?” 白衣青年微惊。“你怎知…” 这应该算是他最大的秘密,除了最亲近之人,旁人应当不得而知。 “因为我有天分!” 不是。因为书中提到过,否则,她也没透视,不可能一眼看穿问题。 卫安宁到此,微微有些相信了她。 迟疑地目视她两眼,手放在腰间,解开布条之前,他还是警告一声。 “夏儿,这种事,除了我,别的外男不行。” 顾长夏盯着他,不说话。 她治病救人时,还在乎这些有的没的,医德在哪? 卫安宁与她眼神对视好几眼,最后惨败。他绝望地闭了闭眼睛,然后露出种以后一定要更加严密监视的坚定眼神来。 总算,这回把白布条都揭开了。 他看着瘦,身材线条其实无比流畅,比例堪称完美。 身材是真好,尤其那劲瘦有力的腰… 顾长夏不过只是这么扫了一眼,就被怒气冲冲的眼神狠狠警告了。 这小子… 要说看别的男子,比如大师兄这种美人,她可能还真有点好‘色’之心。 但是卫安宁,也许是血脉浓香的缘故,她真当他是亲人。 除了欣赏,自然没别的感觉。 手指贴到脐下一寸半的位置,气海便是在这里了。 令她惊奇的是,这穴位以灵力试探,竟然没什么异常。 顾长夏当时心底就咯噔一声。按照凌泉公子提及的气海之症中,疼痛的越厉害的,其实越容易医治。 反而这种毫无动静的,乃是顶级难题。 凌泉公子这种高人亲自出手,也说了只有六七成把握可以根治。 她如今这点水平,在凌泉公子面前,宛如万丈高山与山下一根小草之间的对比。 连仰望的资格,都还没有。 看来。要治好小哥哥,以后还得狠狠钻研医术和针灸之术不可,不达到出神入化的水准。 可能就治不好了。 气海出了毛病,长久之下,对于修真者而言,寿数也会有妨碍。很有可能是个英年早逝的命! 可能她脸上的神色不是很好。 卫安宁安抚的声音。“无妨,哥哥一定能护住你,两三百年时间,哥哥能活过去。” 他知道以她的资质,能活过两百岁便是侥幸。 才有此话。 顾长夏认真脸盯着他。“我能治好你,一定!” 就冲刚刚那话,这小子,她救定了。 随后,她掏出金针摆放在身侧,微微闭目一阵。 “接下来,可能会有点疼,你要忍着点。” 她如此说。 卫安宁嘴唇微动,应该还是想拒绝的。因为这位置动一动,他遭受痛苦是必然,还有可能造成重伤。 但他到底什么也没说,冲她默默点了点头。 顾长夏先是以金针锁定气海,了解其内的情况。 结果,让她惊奇的是。这气海的壁垒竟然无比坚固,她探测的金针,竟然很废了力气,才成功突破。 随后,她感知到了滚滚鬼气的可怕搅动。 这气海已经完全沦为鬼气的汪洋大海,只在正中位置,有一丝灵力桥打通。 想到平时卫安宁就是靠着这一线灵力桥,运转灵力。这份艰难,是比常人难上千倍万倍。 而且,每次动用灵力,应该也遭受如蛆附骨般的疼痛。 这小子…这么些年来,真不容易。 顾长夏怜惜地仰起脸。 白衣青年只是浅淡地冲她笑笑,干枯玫瑰的好看唇形,此时已经微微发白,额角细细密密爬满汗水。 “你是吃过什么灵药,使得丹田的鬼气散入到了气海?”她问。 卫安宁赞许的眼神。“我一出生,丹田便深受污染,家中为我寻来一种秘药服用,资质的确得到了洗涤。弊端便是,气海受损,寿数…不会超过三百岁。” 顾长夏:“……”跟她猜测的相差无几了。 不过,这种情况,比之天生气海被鬼气纠缠污染,反而症状要轻一些。 不是顶级疑难杂症了,但也不过稍微降一个等次。 她医术还是需要超神入化,才能解决的难题。 但是。 凌泉公子应该见过不少类似案例,光这一个症状,便有数十种案例记载,每个案例的处理手法也十分详尽。 这位高人是一个很有科学研究精神的人,数据和症状都记载十分详细精确。 卫安宁这个小哥哥比较贴心,他是按照教科书上的记载来生的病。 居然丁点没有超纲! 顾长夏心底冒出数个惊叹号。 如此一来,她依葫芦画瓢,至少第一关,她目前的水平还是可以完成的。 看一眼卫安宁,顾长夏诚恳地道。 “你很会按照医书生病!” 卫安宁:“……” “接下来,你忍着点!” 这话顾长夏说出来,忍不住顿了顿,怎么就那么的…… 不过,她很快集中精神,专心施展金针之术。 虽然第一次对真人动针…说起来也是大胆。 但是她手很稳,心也很静。 手法一丝不乱,灵力运用也能丝毫不差。 但觉妙手如蝶,渐渐地,腹部和胸前各大穴位便布满了细细的金针。 它们如细芒一般,密密匝匝铺展,金针在数十盏明亮宫灯映照下,点点金光闪烁。 顾长夏擦擦汗,第一阶段任务完成。 她又转去后背,将剩余部分金针布满。 如此,半个时辰过去,她面色发白地坐在地上,后背已经整个汗湿了。 卫安宁是个很能忍的人。 至始至终他一声都没吭过,此时脸色无比苍白,冷汗大滴滑落,黑亮双目如熔岩一般,强烈的痛苦,应该令他有些眩晕。 但为了不吓到妹妹,他强撑着没有晕而已。 顾长夏见此,又投了一颗鲜红的安魂丸到香炉之中。 浓郁的香味随着升起的烟圈袅袅散开,她吞了两颗清心丹,才让自己不迷糊。 那边卫安宁倒是面色微松,渐渐眼神开始迷离。 “夏儿……”他担心自己迷晕过去,喊了一声。语声嘶哑低沉,听起来很让人怜惜。 “无妨。你昏过去也没事了,再有一炷香时间,我解除金针之术,第一关就通过了。” “嗯。” 虽然她这么说,卫安宁还是意志力无比坚强地撑着,没有昏睡。 直到她解除金针之术,扶着他躺在椅子上,他才缓缓闭上眼睛。 顾长夏倒了热水来,给他擦去脸上身上的汗水后,帮他盖上被子。 他却忽然睁开眼。 “我得回去。” 顾长夏不赞同的眼神。“不许任性,你现在很虚弱,躺着吧。明天你悄悄隐身而去即可!” 结果,卫安宁给她微微翻了一个小白眼。 这小子!脾气见长了。 “我躺一炷香时间,便回去,记得叫醒我。” 说完,他实在撑不住,昏昏睡去。 顾长夏自然没去叫醒她。她洗漱过后,搬了铺盖来,就在药房打了地铺,好随时照看病号。 然而,大约半个时辰过后,卫安宁却猛地坐起来。 飞速地穿上衣裳,站起来时,脚步虚浮踉跄。 顾长夏无论怎么用眼神警告他都没用。 “你不懂。女孩子的名声比什么都重要!” 卫安宁反过来警告她一眼,然后就要扶着门离开。 顾长夏不得不给他吞了一枚养元丹。 他说他也有,他自己还多嗑了一颗。 丹药当然也不能这么乱吃,但他却不当回事。 吃了两颗养元丹,他面上总算有了些人色。 顾长夏送他到门口。他还不走门,还是跳墙。 “明晚子时,你还得来一趟,我要给你检查检查。” “嗯,你早些睡。” 卫安宁深深看她一眼,融入月色前,他脸颊上带着很轻很浅的笑意,十分温柔,又有点幸福的小模样。 这小子… 顾长夏还是开门,在院子门口站着望了一阵。 凄清月色下,四处一片雪白,什么影子也看不见,只有对面山林偶尔传来一声雪鸟的叫声,和呼呼吹来的带着冰屑的寒风声。 卫安宁用了隐身术,她识别不出来。 只是算计着,他应该已经飞过山坳口。 她还有点不放心,追着飞了过去。 到了林子里,刚落脚,就被身旁冒出来的白衣青年骂了一声。 “你追来做什么。衣衫如此单薄,冻病了怎么办?” 骂完又来一句。“我没事,不用担心。” 顾长夏:“我看着你回屋,我才回去。” 她十分坚持。 卫安宁见此,深深看她一眼。 这次隐身离开前,他妖冶的俊脸上,浅浅的笑意是藏也藏不住了。 顾长夏在山巅,看着他解除隐身术,落在墨韵居门前,见他回身来看。 她也稍微露了露身形,就隐身衣一批回屋去了。 恍惚中,似乎见到大师兄的望月居南侧屋檐人影一闪。 她仔细去看,却什么也没看见。 她也没管,此时已经疲惫至极,回身进屋,倒头她就睡了过去。 却不知,苍茫月色下,俊美青年在屋檐倚靠着,出神了好一阵,才在大雪簌簌落下时,闪身进屋。 落枫尊者在对面,看着大弟子回屋,又瞅了一眼,山坳处,隐在林中的某位青年。 他手掌扶住额头。 这一个个的! 那就是一对亲兄妹… 他们这吃的什么飞醋! 不过,宁儿的这两个孩子,都是好的。 尤其卫家这小子,这半年兢兢业业守着妹妹。 这份心意,落枫尊者自然看在眼中。 这也是他放心长夏这臭丫头每晚去听荷居学医到深夜的一个重要因素。 有那小子时刻不错眼地盯着,他多少放心一点。 不过,那两位这醋吃的… 落枫尊者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 为了宁儿的遗愿,他自然不会点破此事。 何况。吃醋了好,吃醋了才更上心。 总要对长夏死心塌地的,他才稍微放心。 此时,他心底还略微有点犹豫。 其实,尘儿那孩子,是真不错啊。 若是这孩子往后能脱离家族,选择留在宗门。 他也不是不给丁点机会… 如今,还得考验考验。一起考验考验! 第一天,因一桩大事已经完成。 半年来的努力,总算有了点成效。 顾长夏浑身放松,在家宅着,一天都没出门。 晚上子时。 白衣青年如期以来,经过一天修整,他虽然面色仍旧有几分病态的苍白,但精神却好了很多。 美丽双眼如星子般,亮闪闪的,既有喜悦,也有震惊。 他自然震惊了。 昨晚的针灸之术,她主要是给他的气海那一线灵力搭了一座更稳固更强大的桥梁。 现在他运转灵力,再不用像之前那样忍受炼狱之苦。 当然应该还是会很疼,但是与之前相比,应该有天地之差。 完全到了可以忍受的范围。 疏通后的灵力通道,还有一个好处,他以后用法术不用每一丝灵力都精打细算的地步。可以比较自由发挥自身实力了! 如此一来,比斗时,应该可以应付自如。 不过,还得检查检查,才知道结果。 这一回,白衣青年脱去上衣,虽然还是磨磨蹭蹭。 面颊和身体皮肤还是微微露出粉光,但没有之前那样一副赴死的表情了。 顾长夏给他用金针检查了一遍气海。 然后肯定地点点头。 “这次的金针之术完成度很好,接下来你只要不太折腾,起码能保你五十年安稳。” 五十年出自凌泉公子语录。 她自己这点医术水准,哪能看的这么远。她活都还没活五十年。 “五十年时间,足够我的医术有所成就,给你进行第一阶段的治疗。到时能解除你大部分痛苦,还能消除一半鬼气!” 顾长夏还是参照凌泉公子语录下断语。 白衣青年就静静地看着她,嘴角一抹淡淡的浅笑,她说什么,他都点头。 一会他穿上衣裳,离去前。 背对着她。“夏儿,有你在,真好。” 这话声音很低,有些羞涩,但是充满了感情。 随后,他隐身瞬间消失在暗夜里。 这回顾长夏没去送他了。 现在的卫安宁活蹦乱跳的,不可能再晕过去。 至于接下来,只要期待,他在大比之日的辉煌表现了。 小哥哥的对手……不记得叫什么名字了。那名字十分生涩拗口,还是个生僻字,当时看书就不认得。 顾长夏只记得,那小子是白鹤仙宗的宗子。 孤高傲气,天资过人,日常独来独往。连白鹤仙宗弟子,对他也都只有恭敬,无人亲近他。 人称孤鸿公子。 书中,此人打败卫安宁时,轻飘飘淡漠一句话。 “长宁卫家,亦不过如此。” 此话便罢了,他还轻蔑冷笑了一声。 “凭你,也配称天才。” 书中卫安宁当场吐血,差点晕在擂台。 就因为这一场,后来作者试图洗白此人,但是评论汹涌,没人愿意原谅他。 虽然作为喜欢女主的重要男一,但最终作者可能没办法,把他写死了。 也死在了容飞度手中。 很快,三天过去。 三大宗大比之日正式开始。 这三天,顾长夏就在屋子里懒洋洋躺尸,没怎么动脚。 大半年如此辛苦劳累,她得给自己放个假。 最近也不用去上学,因为宗门大比,学里早放了假。 如此重要的比试,自然要求全宗热烈参与。 这第一天的比试,宗门弟子,几乎全都飞上了苍龙山擂台围观。 顾长夏只觉第一天没啥看头。 那就是个群斗,三大宗抓阄的方式,抽出相同人数到擂台,一炷香时间打下去的就算失去资格,能站在擂台之上的便晋级。 这就是个淘汰赛。 书中几句话交代过去的事。 没什么剧情可看,她就懒得去凑热闹,照样拿本书在手中默诵。 然而,师尊可能看不过眼。 等擂台钟声响起没多久,他老人家派了青羽过来喊她。让她去擂台看看,就当散散心,总呆在家中算什么事。 她就想。 既然如此,就去看看三大宗怎么打群架的吧。 于是收拾收拾出门。 路上只见满宗一片白雪皑皑,四处十分安静。 宗门之中,只要不是职务所在,必须安守原地的弟子,基本都飞上了东北最陡峭高耸的苍龙山看擂台赛去了。 顾长夏不着急,她就慢吞吞的飞着,优哉游哉地飞过一座又一座山。 到了苍龙山山腰处时,已经能够听到喝彩声和紧张的大喊声传来。 这激动的声音,让顾长夏未免也有了一点期待。 于是加快速度往上飞。 偏偏此时,一阵妖风从悬崖下打着漩涡升腾上来。 雪花冰屑被裹挟其中,她即便灵巧地躲了躲,还是被雪花像扇子般打中。 她用宽大的衣袖挡脸,扑簌簌的雪花唰地扑过来,使得她满头满身的雪,眼中还落入不少冰屑。 她避到一旁,拿帕子擦眼睛时。 又倒霉催。 一只雪鸮鸣叫一声,翅膀擦着她鬓边飞过去,把她手中的帕子给一爪子拍落了下去。 当时下意识驱使云朵降落下去捡帕子。 落到林中上方的瞬间,她猛地僵住。 这怎么看,都像是书中写过的情节! 原主就是来寻帕子,见到醉卧雪林间的容飞度,从而被他危险又俊美的容颜所吸引,从此深陷情网之中不可自拔。 想不到这个丢帕子的过程,如此巧合。 而且,她竟然也能遇上。 但那又怎样? 顾长夏一背手,驱使云朵上升。 一张手帕而已,丢了就丢了,又不是什么珍贵之物。 剧情之力,不可能束缚得了她。 然而,她飞起来时,但觉左侧莫名刮过来一阵邪风。 不,这是法术使然。 顾长夏被这邪风推着,脚下飞车云颤颤巍巍穿过树林,把她降落到了林子里。 前方不远处,几株冰冻的大树下,厚厚的雪地之中,玄色华美长袍的男子,斜靠着深黑的大山石,修长的手搁着在膝盖,手中握着的酒盏十分精致。 他正看着她微微露出一抹笑。 乌黑的眼睛,在阴暗的光线中,闪着微光。 那种眼神,如暗夜中闪烁不定的萤火。 危险妖冶,甚至潜藏不住的邪恶。 这是不装了吗? 为何到她跟前就不装了! 顾长夏面色微冷。 “生气了?”慵懒磁性的声音,就像挑逗什么弱小的小动物似的。 顾长夏有点好笑。这什么霸总画风! “我就打不扰九公子的喝酒雅兴了,告辞。” 她架起飞车云,转身就往上飞。 容飞度若是再强行留下她,信不信她大喊师尊救命,把他脸直接丢光。 她反正做得到。 然而,这人竟然只是低沉一笑,也不拦她,手指轻动,接着那张帕子遥遥飘落过来,落到她跟前。 顾长夏捏住手帕,皱皱眉头。 转身利索地飞离此地。 避开容飞度后,她又绕着苍龙山转了半圈,将帕子丢入深涧中时。想起林妹妹的一句话,什么臭男人用过的,她不要。 容飞度碰过的手帕,她也挺嫌弃。 之后,她才驾着云飞快地攀升上山。 第28章 第28章 苍龙山巅除了高大苍劲的森林,和耸立的黑岩外,其他什么都没有。 两扇黑岩入口,有两名弟子守卫。 顾长夏递过去令牌,走进黑岩之后。 水幕光润一闪,眼前出现的巨型建筑,让她微惊。 四个巨大擂台耸立在中央,四方层层叠叠散开的是看台如海洋一样铺展开来。 那擂台,像四片浮在水中的荷叶,泛着金属的清冷光泽。 穹顶便是青灰色的天空。为了增加可视度,扇形的看台纵横交错几排水晶球栏杆,那水晶球被灵力点亮,光线晶莹耀眼,但不刺目。 水晶球点缀的巨型看台,密密匝匝挤满了人。 有坐着的,也有围拢到第一阶,激动地呐喊助威的。 整个看台和擂台,都浮在空中。 顾长夏去花蝶城‘见过世面’的人,自然知道如此巨型建筑,一定需要消耗无数灵晶,并佐以空间法术,方能成型。 并且这建筑还是隐形的。 相比起花蝶城恨不得展现在人人跟前的豪富。 灵虚仙宗这手法,当真是低调奢华有内涵。 很有风骨,很矜傲! 北面尊位,安坐的都是宗门大佬,和来观礼的宾客。 顾长夏见到师尊就在北面看台安坐,正与一个微胖的面善妇人在交谈。那妇人仔细一打量,可不正是南雅宫主。 之前是在南雅山庄见过的。 当时不太明白南雅宫主那姨母笑代表什么意义,此时…顾长夏面皮抽抽。 趁着师尊他们没注意,闪身隐入看台的弟子之中。 找了个后排的角落坐着后,擂台之上,此时第一波战斗结束。 留在看台之上的人,顾长夏数了数,竟然没超过十人。 这几人身上多多少少都挂了彩,有两人在捂嘴吐血。 他们之中,真武仙宗的人数最多,灵虚仙宗反而是最少的。 接下来,三大宗的执事聚到一起,开始抽签下一轮。 很快,看台上不少弟子的令牌亮起,分别出现甲乙丙丁等字样,这是代表他们将要进入擂台字号。 随后,钟声响起。 各位弟子纷纷登台。 顾长夏在其中寻找熟悉的身影。 巧了! 她在甲字擂台见到了大师兄,他一落身下去,那看台之上的弟子就隐隐发出一丝哀嚎,估计知道这种天骄动手,他们肯定没机会站在擂台之上。 然而,更巧的是。 从两侧的看台眨眼飞纵两道娇影,也落到了大师兄所在擂台。 黑衣的正是大师兄的表妹慕云朝,白衣的女子,也是那日随同大师兄一起游览宗门的妹子。 从旁边弟子的议论声中得知。 这白衣妹子,正巧是喜欢大师兄的女二之一,白鹤仙宗的曲千桥。 这也是个天才,在白鹤仙宗实力仅次于那孤鸿公子。 如此一来,他们这个看台,那就有点意思了。 顾长夏很想知道。如此温香美玉在侧,大师兄是否会怜香惜玉。 然而一旦怜香惜玉,又怎么跟女主交代? 原书要不得。 这么好的修罗场情节,居然一笔略过。 她作为旁观者,反而觉得这里应该详细地写。 这不明明很有看头? 就是女主此时的心情… 顾长夏在另外几个擂台,没能找到女主,基本都是不认识的人。宗门之中的,可能有一两个熟脸,但她也叫不出名字。 至于看台,这密密麻麻的人,她扫了一圈,没能找到女主娇软的小身子。 但女主一定在看台某处盯着擂台。 顾长夏视线默默落回到擂台中的大师兄,为这修罗场,替他捏了把汗。 要撑住啊,大师兄。 别让女主失望! 也不知为何,大师兄微微扫过的视线,竟似乎定格在她这个方向。 顾长夏难免朝前看了几眼,以为女主在那。 但她前面只坐着几个面色红红,在争执到底是慕云朝温柔婉约更好看,还是曲千桥清冷空灵更美的年轻男弟子。 在他们之前,还是男弟子居多,到了前排才有女弟子。 但没有女主的身影! 顾长夏又看向擂台。大师兄的视线正好与她对上了,刚刚大师兄估计是看到了她。 因此,她冲大师兄微微一笑,并且轻轻握拳,给他悄悄声援了一下。 趁着别人不曾察觉,赶紧迅速放下手。 大师兄纯黑的眼珠,视线微微一亮,飞速从她这儿滑过。 唇角一点浅浅的梨涡,显示他已经接收到了她的声援。 不过。 两位女二分外敏锐,她们的目光,飞快地扫了过来,又极快地移开。 两人的神色,却不如之前那样轻松。 曲千桥虽然仍旧淡漠清冷的模样,但是身影到底稍显萧索。 慕云朝微微垂着脸,从顾长夏的角度,能看到她眼尾微微泛红。 她本就柔美娇弱,这沉郁之色,让她显得更加我见犹怜起来。 前方几位男弟子似乎察觉了这‘眉眼官司’,有两人飞快地回头扫了一眼。 转过去后互相踢对方一脚的样子。 似乎围观的很快乐。 看来男弟子其实也挺八卦的。 但顾长夏觉得自己挺冤。 这真的误会大了。 实际上,她跟大师兄,除了是师兄妹,其他什么都不是。严格说起来,可能在师尊等人眼中,是她喜欢大师兄到不行。但大师兄对她,自然没这意思。 顾长夏无奈。这么些人,纯属想太多。 此时钟声响起,擂台赛开始了。 众弟子顿时打成一团,不是灵虚仙宗联合真武仙宗弟子揍白鹤仙宗弟子,就是另两宗联合起来揍灵虚仙宗弟子。 打来打去,有时候打到敌我不分。 好些人不小心揍到同门,都笑出了声。 但是别看他们个个神采飞扬,好像打起来一点不凶厉,但下手其实真的狠。 这是表面笑嘻嘻,内心…哪怕同门也敢揍,一个个来得一手好小阴险范儿。 不过。众人基本都未用法术,也不动用刀剑等兵器,基本用拳头揍。 体术这方面…她这身娇体弱的,无论原主还是她都没涉及过。 她要是上了台,可能一拳头第一个被揍飞。 顾长夏就想。武力值方面,也有必要加强加强。 以后,要抽出时间来进行训练。 这是另外三个擂台之上的情况。 大师兄他们这边,一连降下三个天骄。其他弟子因为忌惮,刚开始打的都是半心半意的。 但凡这三人动手,他们几乎没什么胜算,都会被揍下去,这是不言而喻的事情。 然而,他们渐渐发现,这三人竟都没有动手的意思。 他们顿时欣喜不已,开始动真格的打起群架来。 但是,他们其实打得很不畅快。 原因大师兄他们三人这站位,实在太妨碍人好好干架了。 他们也不站在中心,也不站在擂台边沿。 三人还是呈现掎角之势,不远不近互相守一个位置。 如此一来,场中央的弟子打架有点腾挪不开。 场边缘打斗的弟子又随时担心掉落下擂台。 因此,都打的束手束脚,跟闹着玩似的,就数他们的擂台最没意思。 顾长夏看两眼差点打了个哈欠,还是挪开去看另外三个擂台。 那群弟子们们表面笑嘻嘻你好我好大家好,暗地里玩得比谁都阴,但奇怪也没伤了和气,不论是打下去的,还是被不小心打伤吐血,都在笑。 那场面多愉快。 大师兄这边……狗看了都得摇头。 难怪原书都懒得提。 或许是大师兄良心发现他碍了别人的事,他终于瞬身一动,站到了擂台边缘。 那一块的弟子顿时狠狠松了一口气,向他投以感激的眼神。 这下总算有块地方可以狠狠打一架了。 众弟子一点不敢耽搁,开始狠揍起来,如果不达到半数被打下擂台,他们都会被淘汰。 很显然三名天才不可能让自己淘汰,那只要这三人一旦动手,他们一个都别想留在擂台。 而能晋级下一步,就有不菲奖励,有点实力的弟子都不想放过这种赚取资源的机会。 此时一炷香时间过去了一半,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众弟子们也不讲究什么只用拳法,不动用法术了。 他们各显神通,怎么狠怎么打。顿时甲字号擂台灵光凶狠爆发,各种灵爆声嘣嘣直响。 弟子们一时之间杀红了眼。 慕云朝和曲千桥察觉到这个状况,有样学样,飞身而起,试图跳到擂台边缘,给众弟子腾出空间。 以她们的修为,原本这些弟子肯定伤不到她们。 但是杀红了眼的就得考虑考虑了。 慕云朝飞身而起时,被两个打飞的弟子先是一撞。 她飞速避开后,后边有三人打得你死我活,其中一人拔剑,剑气扫荡之下。 她只能又避开。 如此在空中再次转换身形,本也还算游刃有余。 不巧又被从斜次里飞卷而来一只灼灼燃烧的丹炉差点打中,丹炉中毒气滚滚,沾上肯定落不得个好。 这下慕云朝再变幻位置,就无法进行下一步变化了。 偏偏一掌劲风扫来,她脚步一个踉跄,没站稳,整个人朝下落。 她一个天才,哪曾遭受个这个,温柔秀美的小脸难免爬上一抹愠怒。 不过,察觉到落下的位置,刚巧是表哥时。 慕云朝愠怒立散,脸颊羞红,微微闭目,娇弱地掉落下去。 表哥应该不可能不拉她一把。 或者,刚巧…掉落表哥怀抱! 她一时面色醉如烟霞。 顾长夏在这边打出狗脑子的时候,早视线拉过来看热闹。 对慕云朝这神色变化,自然看在眼里。 她不禁抿嘴。 看看。修罗场还是来了! 凭良心讲,大师兄遇到这状况还挺难做的。 也不知他会怎么处理。 大师兄动手了,他平推了一掌,把慕云朝轻推到几步远的位置。 语气平静地说了一声。“小心!” 这做法其实算挺温和,很会做人了。 顾长夏心底给大师兄点了个赞。 或许感受到了她的赞美,大师兄视线飞速从她这儿滑过,接着微微垂眸。 唇角梨涡隐现,如水中青莲颤动,极美。 顾长夏也忍不住笑了。大师兄这美貌,这下又不知勾走多少妹子芳心。 这个祸害! 忽然,慕云朝视线此时也飘了过来。 顾长夏赶紧板正脸,然而估计有点迟。 妹子看着她眼尾微微泛红一瞬,垂落下了脸颊。那种神色,比女主偷偷打量她时,还要更委屈悲凉。 顾长夏一时无话可说。 她确定了,大师兄是个祸根子。而她自己也不该凑过来看什么修罗场。 于是,她干脆视线对着另外三个擂台。 她不掺和了,应该没事了吧。 然则,甲字擂台的弟子打着打着估计打出来真火,什么手段都开大了。 灵爆范围更大,剑气各种冲天而起,雪亮的长刀时不时亮起,丹炉滚滚毒气在空中跳来跳去,各种法宝光晕阵阵闪动,符箓到处嘣嘣炸响… 如此一来,大师兄他们三人若不想参与,便只能不断变换身形让路。 其中不巧,三人偶尔有撞到一起的时候。 撞就撞,其实也没什么大事。 然而,三人视线,都会飞快滑过她这边。 她想不注意都还不行。 不过这动静不算大,大家光顾着看擂台赛了,没注意这些没用的。 直到曲千桥没防备身后有打恼火的几个弟子,其中一人被人一拳锤爆,倒挂冲向她。 而这妹子年纪不大,逼格却一直拉满,她一直背着手,满脸冷清地变换位置。 所谓马有失蹄,这次她没能注意到。 顾长夏听到前面几个男弟子都快替她急死。 她都难免眼神提醒了一番,那曲千桥视线飞速地朝她这边远远投射过来一眼。 随即,也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她挺了挺后背,嘴角甚至噙着一抹笑。 那笑容挺矜傲的。 顾长夏:“……”她笑什么啊,赶快躲才正经。 否则就要被撞飞了。 曲千桥根本不明白她心思,她微微扭头,居然还是气定神闲背住手。 等她面色发生变化,察觉到身后的冲撞时,人已经被灵力激荡飞身而起。 巧了。正好撞向刚落地没多久的大师兄的位置! 大师兄反应极快,微微晃动身形瞬间移开几步远,他应该还是灵力托了一把。 否则曲千桥就飞出擂台去了。然则,曲千桥自己也关键时刻,灵力反震,于是,两人灵力撞在一起。 曲千桥不曾防备。 她这回是真一个趔趄,好几步才站稳,此时已经到了擂台最边缘。 再往前一小步,她一个天才可能不小心就被淘汰了。 这些事,顾长夏只觉,真跟她无关。她刚刚还眼神提示这妹子背后危险,当真善心善意。 然而,这妹子站稳后,一扭头。 视线如刀,穿过众人,冷气席卷,无比精准地落到她这里。 随后,她看一眼大师兄,这么个冷冰冰的妹子,居然眼圈微红,垂下了头。 这回的变故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视线如游鱼,嗖地一声调转方向,纷纷朝她这边看了过来。 顾长夏当时雷达拉满,无比迅速矮身,躲在前方几个高大男弟子身后,随后换脸面罩极速贴合面颊。 抬起脸来时,已经是普普通通的黑瘦妹子。 视线疑惑地在她这儿停留一瞬,随后都移开了。 顾长夏只等众人不注意,飞速溜开很远,躲在几名门板一样壮硕的男弟子身后。她才微微舒了一口气! 还好她机灵,躲过了一劫。 此时,她无比确定,大师兄是个祸根子。她就不该跟他握拳声援,结果声援出来这么大误会。 这回,她擂台都懒得看了。 只等这一场结束,她随着去如厕的弟子离开即可。 大师兄这些‘争风吃醋’,唉,跟她什么关系。 一炷香时间,很快过去。 这一场比完。顾长夏站起身,本来要走。 然而三大宗那几个执事手速实在太快,下一轮,他们眨眼抽出来。 顾长夏看到斜对面看台,从后排飞起来的白衣青年。 他稳稳地落在了丙字擂台,刚巧在她前方。 也不知道这小子怎么识破了她的伪装,他美丽的眼睛星河灿烂,如烂漫的山花似的扫过来一眼。 那种眼神,和那浑身华美骄傲的气度,实在是俊美至极。 顾长夏就想,行吧,小哥哥的擂台赛,还是要看看的。 而且,此时,一道娇小的身影,嗖地也落在了丙字擂台。 她背负厚重的大剑,落下时,砰地一声,吸引了全场的注意。 女主微微四顾一眼。 随后,噌地一声,雪亮的大剑被她反手从后拔出,再灵力一冲,剑光飞卷。 嘣! 大剑重重地被她定在身前的擂台之上。 她小小的脸,严肃地板正着。 大眼睛威胁似的盯了一眼此时纷纷飞身到擂台的弟子,那眼神很简单。 想死就来碰碰她试试! 这小模样,又煞又萌。 顾长夏一时心脏有点麻。这孩子,咋这么可爱呢。 被萌一脸血的她忍不住就坐了回去。 女主这小模样,真的有点逗,她再看一场吧。 实际这一场,真没什么看头。 其他三个擂台当然打生打死。 但是丙字号擂台,场中心,一高一矮两位天才站立。 周围打斗的弟子,真没人敢向前碰一碰。 女主全程闭着眼,包子脸板正肃然,杀气凛凛。 偶尔有弟子胆敢靠近她五步之内,她握住的那病雪亮巨剑就会迸射一闪而逝的冰冷剑气。 吓得那些弟子躲之不及。 至于卫安宁这边,他其实就是浅笑着背手站在那里而已。 但是这小子似乎天生自带煞气,妖冶的一张脸,看着似乎随时能吃两个孩子,又美又冷又凉薄。 竟然硬是无人敢靠近。 如此,等这一场打完。 两个逼格拉满的人,才转身下台。 白衣青年星亮的视线,还是飞来了一眼。 那眼神意思,估计是在说他很强吧。 这没什么。 主要女主大眼睛微微也扫过来了一眼,然后转开眼眸,便背转身飞走了。 那小背影,说不出的委屈消沉。 顾长夏无语。 都是大师兄这个祸害。看看,连女主都吃她的醋。 这都什么跟什么! 一个个的…… 她这下是真懒得呆了。 从后排离开前,经过一人身旁,他戴着一张薄如蝉翼的浅白面具,一双眼睛清澈如泉水,太干净了,干净到没有一丝人气。 这么一双眼睛,默默地盯着她。 直到她背影消失在拐角处,才没再粘着。 顾长夏大略猜出来这人是谁,但没多管。 从擂台离开时,她只感觉居然莫名很累。 因此,她默默瞄了一眼师尊的方向。 要不是师尊喊她来,她能来这? 师尊正与南雅宫主说话呢,没空搭理她。 她转身,缓缓跟着去如厕的弟子们跑了出来,随后驾云,火速离开是非地。 不等到最后几场重要比试,你看她还来不来? 这群青年男女那丰富多彩的感情戏,她是真怕了。而且,她是真冤。 落枫尊者在看台,眼瞅着她离开的背影。 也是一阵无语。 他此时想法又发生了改变。 尘儿这孩子,桃花运这也太旺了。 于长夏不利。 罢了,这孩子就还是死了这条心。往后他将一身本事教给他便好。 还是玄英不错。 也不沾花惹草,一直默默陪侍在南雅宫主身旁。 对于擂台之上这出争风吃醋的戏,也不过清浅一笑,丁点不在意…长夏这丫头招蜂引蝶。 实在,是个不错的孩子。 男人嘛,就应该如此心胸开阔才对。 在下一场擂台赛开始之前,落枫尊者站起身,与诸宾客离开了。 他们能坐在此处看三四场弟子们的比斗,已经给了莫大的面子。 接下来,不到最后几场角逐。 也不需要他们再现身。 落枫尊者一出门,远远地便望见。 远方琼雪笼罩的山林间,容家那九公子,竟然飞身在长夏那丫头身侧。 他当时面色便微微一沉。 好歹那臭丫头知道点厉害。 她拉了隐身衣毫不留情地飞走了。 至于这九公子,若他胆敢纠缠…… 落枫尊者心中冷笑了笑。 这小子倒是十分敏锐,他一线杀机如此轻巧,竟也被察觉。 他回身微微一礼,便含笑着离开,看方向去的南苑客院。 落枫尊者面上神色才稍微好看些。 然后又是一阵面皮抽动。 这个臭丫头,她到底还要招惹多少个! 一时与诸宾客寒暄告辞,落枫尊者回到寒竹轩中。 刚落到冰冻伏倒在地的芒草丛边,打算一路踩着雪走回去。 不妨见到下方传来男子清冷无比的声音。 “这位师妹,请停步!” 落枫尊者稍微感受一下,便知道被喊住的是长夏那丫头。 这又是打哪里冒出来的臭小子! 他当即隐了身形,踏过芒草,隐在林中朝下望去。 “这位师兄,不知叫我何事?” 少女不明所以的声音。 落枫尊者点点头,这回应该不是招蜂引蝶了。可能只是问个路之类! 只要离去。 他见到这蒙了脸面的白鹤仙宗的年轻弟子,竟然递出一方素帕。 帕子角落,以他的眼力,一眼辨别一个歪歪扭扭的夏字。 那无疑是长夏这丫头自己绣上去的丑作。 宁儿的女红就不行,针脚能比麦子粗,绣花远看是团草,近看是团……总之,母女可谓一脉同源,这绣工,是真没眼看。 落枫尊者一眼认出来,这就是那臭丫头的手帕。 ……好好的,怎会落到男子手中。 这臭丫头! “啊,这…竟然,嗯,多谢这位师兄。” “嗯。” 两人不过这么一句话,帕子一递便互相一礼就散了。 但是这白鹤仙宗的小子,看着冷冷清清以为是个好的。 谁知飞出去没多久,便隐身去而复返,落在溪水边的树丛中,遥视上方。 直到少女的身影进屋,才默默转身飞走。 落枫尊者当时实在忍不住头皮一阵发疼。 这臭丫头。 她一回到底要招惹几个! 真是不比她娘当初差半点,都是祸根子! 他很快发现,白衣的卫家小子,从山下树林走出来,满身满脸的寒气。估计也气的不轻,而且,还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那疲惫的模样。 落枫尊者颇为感同身受。唉,这臭丫头,以后得拘着,不能让她到处乱跑,要不然这招蜂引蝶的…跟她娘当年一样真是个小祸水! 第29章 第29章 顾长夏关上院子门,攥着手帕看了两眼。 随后点火,让它一点点烧为灰烬。 “我能为你洗涤资质,绝无欺瞒。” 容飞度第二次找上她,神识对她说了这句话。 当时,他的表情像在侦查着什么。乌沉的眼珠,似能将她看穿。 烧完手帕,顾长夏在廊下席地而坐。 她得想想。 原主是否因为容飞度说的这件事,最终脱离师门,随同他去了九重宫。 如果是。 证明容飞度骗了原主,原主在书里到死都是个凝气期的弱者,资质根本没得到洗涤。 而如果不是。 那么容飞度以此诱骗,必然有原因。 这人的眼神,他将她当成掌中之物,竟似乎有些志在必得的意思。 那么她身上一定有他要得到的东西。 原主应该也是因为这个东西,被这人给诱骗了过去,最终失去利用价值,凄冷而死。 如此,她一定得搞清楚容飞度想从她这儿得到什么。 不过这事也不急。从此人对待原主也好,对待她也好,都是诱骗的态度来看。 他想得到的,估计需要她心甘情愿给他,才能如愿。 那她可以先观察观察,慢慢等他露出马脚。 至于洗涤资质。 顾长夏冷笑了笑,她哪用得到他容飞度。 想明白这些,她起身回屋,捡起书本温书。 一切当然以自身强大为前提。 不过她的强大也是个问题。 针灸术方面,雪落之音境界,比她想象中的实在难多了。 南玄英说过,她继续如此勤学苦练十年,达到雪落之音境界不难。 十年! 在修真界是不长。 但是还有个嗑药的因素存在…这种一蹴而就便可省去十年功的东西一出现,心底难免就会想各种走捷径。 虽然洗涤资质的第二味灵药,缺了两种药,修真界早已失传,但是女主他们大比过后,即将参与的一个秘境里,有这两样灵药… 之前每次历险时,她狠狠警告自己,以后再不敢闯秘境。 但人这种东西,总是容易好了伤疤忘了疼。 想想这些,顾长夏叹了一口气。 她感觉自己,到那天估计会头铁跟着去闯秘境。 耐心这种东西,她其实并不多的。 当天下午,元亮敲响了院子门,给她送了一盅甜汤来。 元亮是大师兄身边负责杂务的小童子。 这甜汤,是由白月玉莲果蒸制而成。海棠花底色的白瓷碗中,雪白的白月玉莲果被切开成数瓣蒸过后,加入北海百花蜜于清澈白净的汤水中调味。 北海百花蜜馥郁芬芳,白月玉莲果吃起来有沙沙的口感。 主要,并不那么甜。 这对不爱吃甜的人来说很重要。顾长夏本来只是略略尝一口的,结果因为味道太好,她一会儿就吃完了。 这东西看着这么一小碗,却要五千紫晶的程度。 非常贵。因为不论白月玉莲果,还是北海百花蜜都极为不易得。 这种甜汤滋阴养颜,尤其适合女子服用。 大师兄给她送这个,顾长夏明白是什么意思。 大概也知道那场比斗给她带来了不少麻烦。 这是来赔罪的! 只能说,大师兄这人做人,真是方方面面都能照顾到,实在很细心。 不过他大可不必如此多想。 虽然她当时心底骂了一声大师兄祸水,但其实并没放在心上。 一会元亮过来拿汤盅,他还背着她揭开汤盅看了看,见吃完了,他特别开心。 估计觉得任务完成了。 “长夏师姐,味道可还好?” 这话肯定是大师兄要问的。 “味道挺好的,替我跟大师兄说,以后别这么破费了。” 元亮嘿嘿一笑,嘎嘣脆应了一声好咧,就高高兴兴提着篮子走了。 结果第二天晌午过后,元亮如此而至,还是送甜汤过来的。 顾长夏拒绝也不管用,元亮这小子放下汤盅就跑了。 第三天仍旧如此重复。 第四天顾长夏直接装死不开门了,这甜汤道歉攻势才算告终。 顾长夏的唯一感觉,大师兄大概钱多烫手。 如此,很快半个月过去。 三大宗大比终于到了白热化的最后三战阶段。 如书中描述相同。 进入最后对决的。 分别是大师兄对战真武仙宗的冷凌州,卫安宁对战白鹤仙宗的殷璹,女主傅灵姝对战真武仙宗慕云朝。 其中白鹤仙宗的曲千桥中途不慎受伤,没能打进决赛。 而宫雪蕊也最后关头败了,但也是止步六强之外,已经很厉害了。 宅了这半个月,这决赛的日子,顾长夏早早地就被师尊那边的青元提醒了,要她去看看最后的比试。 不过这次他老人家…让她隔日早上先去他那儿问安,之后陪同他一起去苍龙山。 根据上辈子得来的丰富经验教训,顾长夏立即感觉到了一股浓浓的相亲氛围感深深袭来。 第二天早晨她去给师尊问安过后。 果然,去到苍龙山擂台,师尊直接给他在贵宾席安排了一个座位。 那个座位就好巧哦。 正好在南玄英隔壁,师尊的左手边则是南雅宫主。 当时,南雅宫主拉住她的手,很赞了几声好孩子,还给了她一块上好的防御玉佩。 那完全是看侄孙媳妇的眼光,全程姨母笑。 其他大佬还有贵宾,哪里不明白这代表什么。 因此全都夸赞了一声男才女貌十分登对这种话。 南玄英脸颊当时就红了。 顾长夏倒是气定神闲。 鉴于上辈子母上更能折腾,这种对她来说,真小场面。 相亲是长辈定的,她心底愿不愿意,只能她说了算。 母上上辈子是拿她没办法,最后心死放弃了。 师尊这儿,不知道他老人家能坚持多久。 不过其实,南玄英也还不错。 如果能培养出来感情,处一处,也无妨。 顾长夏心态自由,当然能处之泰然。 南玄英这个人挺细心的,很会照顾人。茶童上茶,他动手给她拿茶盏。 果盘端上来,他也能精准地挑出喜欢的果子。 茶盏不小心溢出茶水到小桌上,也是他拿帕子擦干净。 顾长夏对此的评价,很认真的从心底念叨了两个字。 贤惠啊! 她会生出一种,小日子这么过下去也不错的感觉。 当然这是随便想想。 坐在师尊这种尊位旁边,视野十分开阔舒服。就是大佬太多,即便他们收敛气息,也仍旧气势惊人。 师尊起初可能担心她被全大佬场面吓住,给她灵润挡了挡周围各位尊者的气势。 后来见她适应良好,她老人家瞪她一眼后,就把灵力撤了。 顾长夏分明听到他悄悄骂了声臭丫头。 这也能骂! 顾长夏不跟他老人家一般见识。 虽然坐了这么得天独厚的位置,但顾长夏还是不太痛快。 容飞度坐在前面一排,横过去三个位置。 这人金冠玉带,一身精美玄色锦袍,俊眉星目,就像被打了探照灯,很难让人忽视。 偶尔他与身旁的宾客说话,纯黑的视线,就会幽幽飘过来一眼。 随即一笑,偏转脸去。 还在勾引她! 顾长夏心底冷笑了一声,表面不动声色。 书中没有交代容飞度怎么诱骗原主的过程,所以她搞不清路数。 但是顾长夏的确很好奇。 容飞度能用什么手段把她勾引到手。 如果只是这种危险的眼神,和霸道总裁风的话,那容飞度还是去洗洗睡吧。 她能做到最大限度看见他不嫌弃,都已经是出于礼貌使然。 随后,在第一场比斗开始前。 容飞度从前排走过来,坐在了南玄英的旁边。 那里本来的确空了一个位置,不过不是豪华的主座便是了。 他过来先拜见了师尊和南雅宫主,随后与好基友南玄英互相道了一声好。 最后才冲顾长夏点头致意,含笑招呼。 “夏儿师妹。” “九公子。” 顾长夏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眼神悠悠扫了他一眼罢了。 这态度多少显得漫不经心,满脸写着不友好。 容飞度也不介意,只是浅淡一笑,然后与南玄英攀谈了几句。 等擂台赛开始,他便住了嘴。 第一场比斗,是女主与慕云朝下场。 虽然这是没有悬念的一场比斗。 毕竟女主很强,书中最后她与大师兄一起合力对付容飞度,一剑砍断容飞度脖子置他于死地的,就是女主那柄雪亮厚重的大剑! 小小的身子,巨大的能量。 堪称无敌。 要论对谁的天赋顾长夏最羡慕,还真是女主。 那柄大剑就深得她心,何况打起来实在霸气! 她这种学医修的,就…无论怎样,哪怕资质出众,打起来也只能以柔克刚,得动点脑子设陷阱才行的通。 相比起来,她更喜欢平头哥附体,不服就干。 一剑砍不死的,那就来两剑! 女主飞身下擂台,这次直接大剑和剑柄一起,咚地一声,重重地执住手柄,立于身侧。 剑身差不多有她一个人高,剑宽也能挡住她大半个。 这么一柄厚重大剑身边,她包子脸一片恬静,微微竖起的大眼睛沉静肃然。 就一个字,萌! 顾长夏靠向师尊一侧,手肘撑住扶手,手指盖住嘴唇。 如果她是一名男子,绝对追求女主没二话。她对这种萌软安静灵慧的女孩子,真的没什么抵抗力。 但可惜了。 如今身为女子,也不是她偏心。她就想讨了女主给小哥哥做个小嫂子! 小哥哥多好,书中除了喜欢女主,就只有一个喜欢他却根本没能靠近他的容青碧。 身边没有任何莺莺燕燕。 相比起来,大师兄那种祸水,他桃花太旺,靠近他身边总是麻烦不断。 就比如半月前,她就遭受了无妄之灾。 这么一对比,真的不用选。 当然小哥哥更好。 大师兄…大师兄毕竟还有很多其他妹子喜欢,无所谓的。 但可惜。 女主和大师兄是男女主。而且两人时常琴瑟和鸣,已经小有感情了。 她想拆cp,估计也不是随便能拆散得了的。 小哥哥注孤生… 顾长夏忍不住遗憾地叹了一口气。 师尊垂眸没好气盯了她一眼。估计心底在骂她这臭丫头叹什么气! 顾长夏仍旧撑着腮,不过微微仰脸,眼睛朝上看一眼,一笑罢了。 这可真的没个正形。 被师尊立即狠狠以眼神教训了。 顾长夏懒得管她,盯着擂台之上。 此时慕云朝也已经就位,场上两人神色肃穆,冰冷杀气丝丝散开,很快就要打起来。 落枫尊者这边,却根本无心看这种小孩儿的比斗。 长夏这臭丫头刚刚那慵懒又挑衅的小表情,跟她娘当年一模一样。 平日里看着好像温柔安静,实际私底下。 宁儿那臭丫头在卫靖面前,那肯定是作威作福的。 到他跟前…也是她占上风。甚至小时候,骑他脑袋顶子上拔过毛。 临了临了,一封遗书写给他。 语气还很嚣张。若他照顾她女儿没照顾好,她做鬼晚上来吓他! 落枫尊者心底愤懑。她倒是来啊! 看他怕不怕她。 这臭丫头连他的梦都不肯入,丢下这么个拖油瓶给他,她走得倒是放心啊…落枫尊者一时心绪起伏,眼圈微热。 擂台之上,静默的两人,忽然杀气狂涌,动起手来。 慕云朝手指微动,随着一声轻微嗤响,殷红浓雾,从泛着冷光的擂台倏忽之间蒸腾起来。 猩红的蝴蝶,在变幻的浓雾中一串一串地飞了出来,冲天哄然散开,天空猛地黯淡下来,如到了浑浊的黯淡黄昏。无数鲜红的花瓣,自高空如羽毛般轻盈落下。 暗夜中那如血的花瓣纷纷落下,就如落在人心间,顾长夏只觉心神一阵恍惚。 她似乎好像看到车来车往,灯红酒绿的后世繁华街道。 另一个自己,在夜色下,从酒吧出门,站在昏黄的路灯下,打开了网约车的车门上车… “长夏师妹!” 忽然有人喊她,手掌温热,被一只温暖有力的手握住了。 顾长夏清醒过来,看向一旁的南玄英。 “你中了幻术。” 他这么告诉她。 顾长夏心底哦了一声,原来如此,她说怎么忽然回到现代去了呢。 接着,看一眼被握住的手。 顾长夏微微斜视过去。 南玄英面色微红,眼神却不躲闪,柔亮的目光微微看着她。 随即,轻轻松开手。 顾长夏心想。 这人胆子变大了。 之前即使跟他学习针灸之术,教学过程中,也基本没碰到过手指。 虽然刚刚他应该是想给她传输灵力,把她从幻术中唤醒。 但是抓住手的方式…… 顾长夏朝右手边看过去。 师尊的眼睛立即看向远方擂台,神色分外认真,似乎觉得那两个小辈的打斗无比吸引人。 南雅宫主倒是微微含笑看了她一眼,姨母笑已经更明显。 只差喊出一声侄孙媳妇。 她朝左边看去,南玄英面色仍旧有些微红。 容飞度… 这种人有什么好看的。 顾长夏拉开视线,神色安然。拉个手而已,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擂台中央,女主似乎也被幻术迷惑,大眼睛有些痴痴的,手中的剑,竟颤颤巍巍地要掉落。 慕云朝面色也十分肃穆,甚至有点紧张。 她忽然手执一柄乌黑扇子,扇面上几只活灵活现的金蝴蝶,扇子闪一闪,蝴蝶便如蜂鸟般颤一颤。 看到这里,顾长夏懂了。 慕云朝此时在幻化最极致一招,试图完全迷惑女主。 而她幻化的是女主喜欢的人。 场中的确能见到一个灵光闪动的白色身影,正一步步朝女主走去。 那身影实际十分模糊,只依稀能辨别这应该是一个仪态优美的男子。 书中女主本来沉浸在幼年时期,母亲与她在飞雪山庄的时期,正自甜蜜。 她知道那是幻术,但因为见到母亲,没舍得拆穿。 猛地见到这俊美男子,她当时羞得满脸通红。 接着直接怒了。 处于暧昧期的少女心事被拆穿,换谁能不气恼。 随后举剑狂砍…慕云朝不敌,狼狈认输。 所以幻术这个东西…如果有人敢循环播放她当年社死场面,顾长夏估计追到天涯海角也要干掉对方。 什么死法都行,社死不行! 慕云朝被不给面子狼狈打败,真是出在术法问题。 这回,女主果然小小的包子脸一片赤红。 大眼睛猫瞳似的猛地竖起,手中大剑噌地从剑鞘之中冲出来,被她两只小手用力握住。 卡擦擦! 大剑举起在身前,猛地涨大数十倍,雪亮剑身几乎贯穿整个擂台。 轰然一声,她举剑冲着对面黑衣窈窕的慕云朝狂砍一剑。 慕云朝花容失色,瞬身术从原地飞快转移。 只觉滚荡的剑气沸水般荡开,即使侥幸躲开这一剑,她还被这浩荡的剑气吓到后背发凉。 都说灵虚仙宗收了一个万年不出的重剑天才。 她见到这傅灵姝时,看着她那懵懂纯真的小女孩模样,毫无剑客风采,多少有些轻视之心。 此时…她哪里敢再轻视。 只是一剑,她就已有些胆寒。 自知绝不是对手。然而一招便认输…面子上又如何过得去。 她也是人人称颂的天才啊! 顾长夏在看台的位置,见到那巨大重剑的一剑威力。 当真羡慕到泪水从口中流出来。 她也挺佩服慕云朝,这么声威赫赫的一剑,竟然能躲开。 换她来,估计已经被劈成了两瓣。 只这一剑,哪怕她的修为也看出来,慕云朝已经不是对手。 也不知道这妹子为何不认输。 女主气恼劲儿有点大,顾长夏感觉似乎比原书还厉害些,原书只砍了三剑,女主就双瞳一瞪。意思,再不认输,老子就不给面子了! 慕云朝立即就借着台阶下,抱拳认输了。 这会儿,女主扛着剑,豹子似的追着慕云朝嘣嘣嘣地一连就砍了七八剑。 整个擂台剑气滚荡,灵力搅动乱流如狂风怒海。 慕云朝似怒海中飘摇的一叶扁舟,狼狈躲避,险象环生。顷刻间,便有覆灭的危险。 看台上不少人替她捏把汗,都在想她什么时候认输。 谁知这妹子倔强地抿着唇,急速躲闪之时,竟然还掏出黑色小扇。 女主一看这制造幻术的扇子,像被点亮的油星,大眼睛中怒火腾腾,直接炸了。 “好!既然如此,那就让你看看,我真正的实力!” 她软糯的声音,说着此话,却说不出的有气势! 巨剑被她单手握在手中,擎天一举。 青灰色的天空,竟然一阵明显的晃动,忽然灵力猛地一缩,风云骤然搅动,一个巨大的漩涡出现在高空。 “啊!她竟然引动了天地之力。” “区区凝气修为,她是怎么做到的!” “咝!果然不愧万年不出的重剑天才,好可怕。” 看台上弟子群情震动,一个个目瞪口呆。 就连贵宾席上这些大佬,都微微露出了吃惊之色。 “心如日月,万灵引动,真是个好孩子,难得有一颗赤诚之心…” 顾长夏听到师尊如此喃喃自语,目中不无赞赏之色。 大佬们不免都看向面色冷厉的焚情尊者,目中都有艳羡之色。他们何尝不想收如此天才为徒! 焚情尊者面色倒是淡淡的,但是脊背挺的别样地直。 擂台中央,巨剑引动天地之力,忽然卡擦擦,幻化出数十把大剑来。 数把雪亮的大剑原矿石一般耸立,剑气如森嘣地散开。 从擂台荡过来的风散如海洋似的看台,凛然肃杀之气充斥整个比斗场。 这一剑若是砍下去,整个擂台上的对手哪还有活路。 慕云朝小脸煞白,倔强的眼神,总算出现了一丝慌乱。 她已经想不出任何术法来避开这一剑。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终归是徒劳。 然则,对面这包子脸的剑客,她大眼睛那种挑衅之色。 让她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她想就是死,也不能认输。 那便死罢! 她做好了死的准备,双目凄然地望向看台高处。 今生要与表哥… “姝儿!”此时一声清冷严厉的声音震颤每一个人的耳膜。 这是焚情尊者在警告自家徒儿。 场中漂亮包子脸的小姑娘,虽然仍旧不服气地噘噘嘴。 到底剑气一松。 但可能不解气,收了这招式时,她手中重重一捏。 那数十柄巨剑轰然崩散,雪亮如水晶般的碎光朝着四面八方极速迸射。 慕云朝避无可避,被碎光包围。 她在空中摇摇欲坠,最终捂住嘴,一口鲜血吐出来,猩红的血液自她柔弱指缝一滴滴落下。 但她还是很有尊严地帕子抹去血液,然后抱拳一礼。 女主见此,面色稍缓,肃然抱拳回了一礼。 “灵虚仙宗,胜!” 随着执事一声宣告,此战就结束了。 慕云朝飞下擂台时,脚步已经散乱,但是同门来扶她,她却轻蹙眉尖,苍白着小脸,扭身从出口飞了出去。 女主赢了的人,也不见喜悦,她还有点气包子的样,被焚情尊者招回身边坐着时,仍旧不高兴地垂着头。 毕竟少女心事被拆穿…顾长夏理解。 女主就坐在容飞度旁边,顾长夏偷偷看了几眼。 女主大眼睛只是余光灵慧而安静地斜视了她,就委屈地撅噘嘴,头垂得更低了。 顾长夏撑腮捂住嘴。 为何她对女主的善意,总是换来委屈? 她遥视了一眼对面看台前排的大师兄,他今日仍旧金冠玉带,一身青色精致圆领袍,雪白的中衣领子,衬着他冷眉俊目,俊美如陌上如玉公子。 顾长夏盖住眼睛。 这小子美是真美,她却不能多看。 女主是真的很萌很可爱,她舍不得她这么委屈。 她就只能戒‘色’了。唉! 第30章 第30章 第一场打完,歇息片刻。 钟声响起,第二场要开始了。 这次下场的是卫安宁和白鹤仙宗的殷璹。 虽然对气海做了第一阶段的治疗,顾长夏心底还是替小哥哥捏了一把汗。 剧情里他是输了的。 她小小的蝴蝶翅膀,能否扇动这剧情之力? 经历过丢帕子那段,她很怀疑,不自觉坐直了。 首先下场的,便是小哥哥卫安宁。 他仍旧是一身贵公子的日常打扮,玉冠白衣,俊美容颜既清冷又妖冶。美丽的眼睛漆黑如墨,微光闪动,如暗夜里的星子。 这小子与尊者门行礼过后,视线就无比确定地落了过来。 顾长夏便举手在侧握握拳头,给他打打气。 卫安宁微微一笑,干枯玫瑰的嘴唇勾起,美丽眉眼灿如春华。 他笑起来比冷冰冰不笑之时,更见妖冶。 许多女弟子被他深深吸引,盯着他窃窃私语。 当然更多视线,在他们两人之间来回转悠。 估计没想什么好的方向。 顾长夏见到前排容青碧,回头看她那一眼,又惊又怒又悲伤。 表情十分丰富。 她不经好奇。小哥哥这臭小子,什么时候招惹的容青碧。 瞧瞧。还要她这个妹妹,给他挡桃花债。 顾长夏想得不好,给卫安宁瞪了一眼。 卫安宁轻轻一笑,他的视线分明扫了一眼容青碧,不过笑容些微凝固,随后无情地偏转脸过去了。 那个背影,顾长夏与他熟悉了。 能看得出来,是真冷漠。 于是顾长夏又挨荣青碧一个眼睛盯。这姑娘的眼圈都微微红了! 搞不清她喜欢卫安宁多久了,但估计应该已经有了点感情。 要不然不至于露出这么悲凉愤恨的表情。 所以小哥哥,其实也算是个祸水。 顾长夏朝旁看了看,南玄英仍旧笑容浅淡,她看过去,他就微微看过来。 这人就这样,从来都是这么淡雅从容。 倒是女主,她的包子脸鼓鼓的,似乎有点气不顺。 双手抱住胸,不高兴地坐在那里。 容青碧此时二度回头,佐以轻蔑眼神,又恢复了她东都九重宫十三公主的骄矜气度。 顾长夏还没怎么样。 就听女主气包子似的冷哼了一声,她的眼神明明白白凶巴巴地对上了容青碧。 容青碧不明所以地扫了她一眼,皱着眉头扭头回去了。 顾长夏猜测,估计容青碧那公主脾气,不小心惹到了女主吧 不过。 女主凶巴巴的样子,漂亮的小脸蛋红红的,大眼睛如怒涛汹涌灵动异常。 真软萌。 说也奇怪。容飞度对自己妹妹这举动,居然置若罔闻,他在那闭目微暇,不知道在想什么奸计。 擂台中,小哥哥下场后。 白鹤仙宗的殷璹此时也落到了台上。 这个殷璹,他虽然也是一身白衣,但他偏偏能将一身柔软仙气的白袍穿出种寡淡清冷之感。 白鹤仙宗这种柔软如云的白袍,别人穿是不食人间烟火,到他这里。 是完全,没有人气。 就像刚从某个石棺中挖出来的仙人,目前还没沾染凡尘的一丝气息。 从薄如蝉翼的浅白面具下,露出来一双眼睛,清澈干净异常。 还是,没有人气。 这么个寡淡之人落到擂台,众弟子窃窃私语的声音止住,瞬间异常安静。 冷风从入口出吹过来的呜呜声,清晰无比。 顾长夏感慨,这人最适合的位置,大概是教导主任。 他一出场,怕是最调皮的学生都得老实捧起书本。 就是这么个人,他落下擂台,第一件事,就是面相北面看台。 在众人以为他要给尊者们行礼时。 他却淡淡话语出声。 “长夏师妹,吾心悦你!” 顾长夏:“……” 众人:“……” 抽气声从四面八方响起。 不说弟子们一片震惊之色,就是高台之上的大佬们,也都面皮抽搐,一时无言。 顾长夏作为所有人视线的中心。 她面皮绷着,一时不知做什么表情。 被人表白的方式各种各样,但这么直的球,她真第一次见。 对这个人,她是一点不熟。 要不是执事念出殷璹的名字,她还不知道这个生僻字怎么念。 除此之外,这人捡了张手帕送还给她,是两人的唯一交集。 就这? 于是心悦她? 心悦她什么?这种捡帕子的浪漫感? 那好。就算被打动,但能否不要这么打直球? “多谢这位师兄…抬爱!”顾长夏拱拱手,语声温和,还是很给对方面子。 对方点点头,脸偏过去了。 顾长夏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谁知,此人忽然又转过身来问。 “长夏师妹心中,是否已有了心仪之人?” 此话一问出来。 看台之上的人,很多人差点惊掉下巴,然后实在忍不住捂嘴笑了。 视线如海水汹涌而来。他们似乎都好奇的要命! 顾长夏绷着脸,话语模糊。“这个嘛,呵呵……” “我知道了。” 她话还没说完。殷璹便点点头,转过身去了! 所以,他到底知道了什么? 顾长夏一阵无言,深深无力感袭来,她为什么坐在这里! 啪地展开折扇,挡住汹涌看戏的视线。 顾长夏偷偷看师尊,师尊斜眼看着她呢,嘴角抽的厉害。 他老人家估计也没见过这么直的球,此时表情一言难尽。 倒是南雅宫主在一旁轻轻一笑。“现在的年轻人不比我们当年了啊,真是直率。” 这可能已经不仅仅是直率了。 “灵虚仙宗卫安宁,师兄请赐教。” “白鹤仙宗殷璹,师弟请。” 擂台之上。 卫安宁那句‘师兄请赐教’的话,说的尤其阴凉,毫无半点温度。 想也知道,他此时应该气疯了。 这事儿,做哥哥的,哪个能忍得了。 殷璹的语气也冷冷的,不过他这人说话本来就没什么温度。 两人很快就打在一起。 剧烈的灵力炸响,荡起来的风如海浪散入看台,竟有丝丝灼热。 打的如此激烈吗? 顾长夏从扇子下露出半张脸。 便看见场中符箓嘣嘣嘣嘣炸响,整个擂台灵力鼓荡如沸水一般。 巧了,两个白衣青年都是符修。 符修像这样大面积撒符箓,都是必杀局时作为杀招使用。 他们两个倒好,一上来就恨不得一梭子炸死对方。 但因为都是符修,对对方的行符手法自然都十分清楚。 于是两人同时腾空而起,躲开炸响的符箓。 手中同时闪现一柄长刀,身如急电,凶狠冲向对方。 嘣! 火花迸射。 两柄刀重重撞击起来的灵力,将两人衣裳吹得猎猎作响,束发的发丝也飞散了好几丝。 卫安宁借力,身体上冲,在空中身形剧烈一个翻卷。 狠狠地一刀朝下砍向正变幻身形的殷璹。 殷璹也是厉害,如此杀招接近,他身体猛地一扭,双手握刀,侧身横砍。 两柄刀再次撞到一起。 激烈迸射的火花和灵光,将两人狠狠地震开。 两人面色都微微发白,但是下一招,疾行如电,狠辣地攻向对方。 眨眼砰砰砰对上了几十上百刀。 两人简直杀疯了。 尤其卫安宁,他双目都红了。兔子似的眼睛,衬着他妖孽的一张脸,更加的邪冷妖冶,飞散的几缕发丝衬着他如魔似妖,深具吸引力。 他是招招下狠手啊。 殷璹带着面具,看不清表情,眼睛也是冷彻毫无感情,仍旧看不出表情。 但是手中的刀子招招狠辣无情,可见,他也没留手。 看台上的弟子们,他们都在喊着,这两个杀疯了! 然后视线纷纷穿过擂台,扫向她这边,都默默笑了。 顾长夏分明看见宫雪蕊在斜对面的看台,冲她比口型。 她叫她‘红颜祸水’! 她懂什么啊。 卫安宁可是亲哥。亲哥在教训…什么人而已! 罢了。这些人什么都不懂! 顾长夏此时只是担心卫安宁出离了愤怒,失去冷静而失手的话。 这么个打法,轻则重伤,重则… 她不禁凑过去点师尊那边,悄声比嘴型。 “师尊,救人啊!” 师尊微微扫了她一眼,那眼神特嫌弃。 “管好你自己便好,一会回去,有你好看!”师尊神识过来。 顾长夏斜眼看过去,她很疑惑。 她应该没做错什么。 这眼神大概惹到了师尊。 “回去等着关禁闭吧,臭丫头!就不能放你出来。” 又要关禁闭。 不过禁闭就禁闭吧,也无妨。 顾长夏把视线再次调回擂台。 场中两位白衣身影的战斗,以她的眼力,竟然分不清谁是谁了。 两人速度快到,出现了残影。 她看到好几个身影在中间晃荡。 忽然,天空猛地一黯,接着灵力滚滚搅动,随后竟隐然有雷声响起。 符修是引动风火雷电之中的雷电之力,进行符箓绘制。 因此,此时引动了雷声,与女主引动天地之力是一个意思。 顾长夏一时不明白是谁引动了如此天地巨力。 手指微微发凉。 她不希望卫安宁输,毕竟为此她努力了那么久。 一柄长刀忽然暴涨十数倍,其上蓝光紫电滋滋作响,从空中倏然猛地斩下来。 轰隆隆! 远远的闷雷声响起在九天之中,这雷声缓缓靠近,声势越来越大。 顾长夏见到师尊捏了个法指,她抿住唇,有些焦急。 场中此时出现了十七八个身影。 另一柄刀,也猛地涨大悬挂在空中。 雷声滚滚,仿若就炸响在擂台上空。乌云累积,遮挡了天空,光线完全黯淡了下来。 莫名危险的杀机,如细丝切割,搅动灵力一阵不安的晃动。 “好了,安儿,不用打了!”中年男子模样的清萍尊者此时发出声音阻止。 白鹤仙宗的清风尊者也喊了一声。 “璹儿,快住手,你已是输了!” 原来后出来那柄刀是殷璹的。 两位尊者如此喝令,场中的人影才渐渐消失,出现了两个白色苍白的青年。 天空闷雷之声消失,卷起的青灰色云团也在渐渐消散。 “是我输了!”殷璹清淡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 他抱拳一礼。 卫安宁也抱拳回礼。“承让!” “灵虚仙宗卫安宁,胜。” 这场比试结束。 趁着歇息的时间,顾长夏借口如厕,直接溜了。 刚刚若不是担忧卫安宁,她不会顶住那么多视线洗礼留在看台。 师尊警告了一声。 “回去好生呆着!” 他老人家知道她是借口尿遁了。 她本来也打算回屋呆着背书,要不然还去哪。 至于大师兄的那一场,那本来就毫无悬念,大师兄同期最强,这是书中提过数次的。 因此,看不看,也没什么要紧。 不过,顾长夏从入口出来。 在苍龙山下,竟然看到虚立于雪松之上的大师兄。 顾长夏便上前歉意打了声招呼。 “大师兄,抱歉不能看你的比试。” 大师兄宁静的神色点头,纯黑的眼睛如春日泉水一般,安宁又沉静。 他点点头。“无妨,你先回去歇着。” 顿了顿又道。“不必在意殷璹的话,他这人,本就与旁人…有些不同。” 那岂止是不同… 顾长夏点头。“大师兄你擂台上小心点,那我回去了。” “嗯。” 说完,她就驾着云,火速下山,回了她的小小白晶楼。 到家没一会,墙头白衣身影闪动。 顾长夏本也等着他呢,自然放开防御。 她站在廊下,只一个眼神。 卫安宁就乖乖地跟着她去药房了。 刚刚经历如此激烈的战斗,气海极有可能受损。 一检查之下果真如此! 这下好了,超出医术范围了。不好治了! 顾长夏怒瞪白衣青年。“现在别说五十年了,二十年你都撑不过去。” 白衣青年只是笑笑,一副想反驳又不敢反驳的样子。 “殷璹那人就是个疯子……” “你跟疯子拼命,不更疯。” 顾长夏收了金针,看着面色苍白,疼到嘴唇失去血色的白衣青年。 “怎么不疼死你。” 点燃了一粒安魂丸,她冷冰冰的语气。 “你在这儿躺着先休息一阵,等安魂丸散了再走。” “好的,夏儿。” 白衣青年回话特别老实,而且乖宝宝似的,立即躺到躺椅上,还给自己掏了个毯子盖上。随后,俊美脸庞满是光晕,望着她笑。 顾长夏斜视他两眼,出门去了。这小子,学会撒上娇了! 一炷香时间过后,卫安宁就匆匆离开跑走。 那么贵的安魂丸,只用了一半的药效而已! 小败家子。 顾长夏决定,下次跟他讨钱。 没过一会,顾长夏就听到结果,大师兄果然赢了。 不过他受伤吐了血。但他的对手伤重更厉害,冷凌州吐血昏迷倒在了擂台。 可见,两人这一场打得异常激烈。 这样一来,三大宗大比,最终决出的优胜,都在灵虚仙宗。 另外两宗对此没有异议。这种事,往年在三大宗也并不是没有发生过。 大比到这里是结束了。 然而三大宗答应容飞度的三场挑战赛,三日后便举行。 所以这大比实际还没彻底结束,另外两大宗弟子除开少数有事离开了,大部分都还留在灵虚仙宗看热闹。 顾长夏照例在家温书,白日里发生那点事,对成年来说,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 不管怎样。 或许殷璹的确一片真心。喜欢一个人又有什么错?只是表现方式的确,不是很容易让人接受。 但她也不觉得多社死。 傍晚时分,狂风呼啸,天空阴沉沉的,寒冷异常。 等天暗下来的时候,天空大片大片的雪花飘洒下来。又开始下大雪了。 热闹的宗门,在风雪中一盏盏灯光亮起,远远近近昏黄的灯火映照着雪光,时不时伴随几声年轻弟子的欢笑声。 顾长夏送走了柯小元,站于夜色下望了望这宁静美好的宗门,满意地回身进屋。 刚在暖厅坐下,准备继续温书。 院子里传来敲门声。 她过去应门,知道是大师兄,她还有些怔住。 这个点,大师兄一个刚刚战斗负伤的同志,来找她有什么事? 她打开门,风雪扑簌簌扑过来,门廊的两盏风灯在风雪中摇摆,光晕微微晃荡。 大师兄正在拍去肩头的雪花,身上还略微有些酒气。 他是优胜,估计刚刚参加过庆功夜宴。 但他的面色,似乎比平日要苍白了几分,宽大衣裳在风中摇摆,飘零而凄清。 顾长夏莫名竟感觉大师兄,今日有几分…‘柔弱’? “大师兄,你受伤很重?” “嗯,略微受了些伤。”大师兄说着此话,视线落在院子里一瞬,接着安静地看过来。 意思,不请他进屋? 顾长夏让到一边请他进厅,泡上一壶暖茶后。 大师兄修长的手指托着茶碗,俊美身影在宫灯下,仍旧有几分说不出的凄冷…柔弱。 “你吞服过疗伤丹了吗?”顾长夏忍不住关怀。 照道理受这种伤,是个修士都知道吞服丹药疗伤。 大师兄安静的眼神注视过来,他淡淡地答。 “没有。” 这语气,竟莫名还有几分心安理得。 顾长夏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尤其在他发顶重点注目了一眼。 只要脑干没坏,应该不至于做出这种事来。 随后大师兄放下茶盏,他静静伸出手腕。 顾长夏微惊。 “你修习医术,需要熟悉各种病例。我这只是简单的脏腑损伤,应当难不倒三师妹。” “……” 虽然的确需要大量实例验证下,日积月累才能成就医仙。 但是大师兄也不用硬挨着不吃丹药,要给她增加实际病例吧。 顾长夏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暖黄宫灯下,俊美青年手腕静静伸过来,搁着在她面前。 修长手指如玉,手腕虽瘦,却有男子的力量。 他眼神安静,面色淡然。看着没有表情,其实十分坚持。 顾长夏迟疑了一下,点头。 “我试试。若是不行,大师兄一定要记得服用丹药。” “嗯。”俊美青年淡淡应声。 用灵力给他探过脉门后,顾长夏发觉,他脏腑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 应该一定很疼。 可他却硬挨着等到夜晚来寻她医治。 只能说大师兄对师妹修习医术这份拳拳之心,堪称无敌。 “疼不疼?”她问。 俊美青年看了她两眼,迟疑地点了点头,随后面色微红,偏转开了脸颊。 承认疼还觉得羞涩吗? 顾长夏无语。“以后不许再这样了,大师兄。” “嗯。”俊美青年点点头,语声清澈如寒梅。 之后,顾长夏请了大师兄到药房。 那里卫安宁躺的那张椅子的软垫上,还留下那小子离开时的浅浅印记。 大师兄视线颇看了两眼,便移开了。 估计没多想。 顾长夏请他到凳子上坐了,给他针灸。 通过手掌穴位调理脏腑,这是行得通的。 一炷香时间后,大师兄那双好看的手,便密密麻麻全都是如芒金针。 灯光下他苍白的面色稍微恢复了一些神采,但仍旧有几分小小的‘柔弱’… 他这种症状,实际直接在胸前行针,只需半个时辰,基本好了个七七八八。 从手部穴位调理,那怎么也得两三天了。 顾长夏行针完了,视线忍不住溜达大师兄青色衣袍的胸口。 大师兄十分敏锐,微微扫视过来一眼,俊脸上顿时攀上一抹薄红。 这害羞劲儿,跟卫安宁也是相差无几了。 但顾长夏没敢下手。 大师兄微微垂眸,静夜下,语声浅淡。 “亦可!” 亦可什么啊。 顾长夏脸颊抽搐。 大师兄为了她的医术事业,这是什么都舍得贡献。 大不可必如此。她忍不住地摇头! 除非迫不得已,她真不会去解开男子的衣襟,给人行针。这年代,虽说修真人士来去自如,但骨子里还是很保守。 再说,才想避嫌不惹女主那小萌妹不开心。 这要是看了她喜欢的人的胸膛,不大好。 “要不,大师兄,你还是吞服疗伤吧。只需打坐片刻,便痊愈了。我行针,尚需两三日功夫。” 顾长夏如此提议。 俊美青年却微微摇头。“不必,两三日功夫我等得起。” “那你疼不疼?”顾长夏又问。 俊美青年微微含笑,唇角梨涡微微隐现,俊美身影仿如水中青莲,美好宁静。 “这点疼,无妨。”他语声有些温柔。 顾长夏想了想。“那你坚持的话,接下来两天我都来为你针灸。不过,让我去你的望月居为你针灸,如何?” 她可以隐身过去。大师兄来找她,不可能避开人,毕竟也不是什么见不得的人的事。 俊美青年微微看了她两眼,美丽的眼睛中亮光一闪而逝,很快又是安宁清冷模样。 他点了点头。“每日此时,我在屋中静候。” 一会,顾长夏解除金针之术,又跟大师兄喝了一杯茶。 他才踏着风雪离开了。 夜色下,凄迷风雪中,他的衣裳在风中起舞,背影有些温柔,偶尔咳嗽一声,仍旧还是有些…柔弱。 美人儿…果然容易惹人怜惜。 顾长夏拉回视线,回身进屋。 第31章 第31章 第二天黄昏,停了半天的雪又纷纷扬扬落了起来。 用过晚膳后,顾长夏送走了柯小元。 回屋收拾收拾,隐身衣一披,出门的时候,难免做贼似的四处望了望。 凄清夜色下,雪花簌簌地落。 从各屋零零散散散出的灯光昏黄朦脓,映照着银装素裹的山林,四周静悄悄,一片宁静美好。 顾长夏轻轻关上院子门,趟着风雪,不一会,偷偷摸摸隐身到了大师兄屋子跟前。 刚落在南边的小门前,微微揭开隐身衣。 大师兄便打开了侧门。 顾长夏当时一怔。她怎么觉着她这隐身衣效果不太行! 为了防止女主发现,她也没多想,匆匆跟着大师兄进屋后,她脱下隐身衣。 大师兄微微看了两眼,竟没多问。 进屋后,顾长夏打量了一下厅内布置后,便深深惊叹其雅致贵气。 只见博古架上那些玉器古玩花瓶等,无一个不精致典雅。 流黄纱帐垂挂,浅淡的淡黄牡丹屏风映着几盏落地宫灯,映照一片极美的明黄色。 靠窗的角落,还摆放了一盆十分茂盛的青唯,这是一种能让人宁心静气的灵植,十分珍贵。 顾长夏看一眼,心底没出息地只想摘几片叶子回去制药。 屏风旁,安置着一架琴,琴旁还搁置两把琵琶,一旁的架子,挂着四五只长笛。 这琳琅满目的乐器,不愧音乐家出身。 整个小厅,无论是摆设还是色彩搭配都恰到好处的精心,而且颜色搭配比较温暖。看得出来,大师兄是个十分雅致,并热爱生活的人。 大师兄请她落座后,便开始精细地泡茶。 还问。“一会针灸是去书房,还是就在暖厅中?” 顾长夏把视线收回来,对大师兄点头。 “就暖厅吧,不过,得多摆两盏灯。” 大师兄颔首,眨眼从架子上一只储物戒掏出了四五盏落地宫灯。 顾长夏说够了后,他点亮宫灯,一挥手将它们环绕在一张十分精致小巧的卧榻旁。 大师兄估计平日里总是闲卧在这榻上。 摆放好针灸场地后,大师兄邀请她先喝茶。 顾长夏看着他有些白的脸色,摇头。 “还是先针灸,一会再喝茶不迟。” 大师兄依允。 随后请她坐在锦榻,他自己在圆凳之上坐了,将手递过来,放在榻旁的小桌上。 顾长夏原本觉得,他一个病号,还是坐这舒适金贵的卧榻比较好。 但大师兄坚持。 她只好取出金针。 一炷香时间过去,行针完了以后,大师兄面色明显好转。 明日再行针一次,基本就好全了。 这种小伤,要不是大师兄拖着硬给她治。实际哪用得到针灸之术! 对这拳拳爱护之心,顾长夏还是挺感动的。 之后,大师兄泡茶,两人一起饮茶一会。 大师兄便坐于琴前,沉静淡雅的音调,在雪夜中悠然响起。 顾长夏心底觉得,一个病号,这会儿就去休息吧,弹什么琴? 然而大师兄灯影下俊美容颜,和这雅致浅淡的绝美琴音,让她没忍心打断。 一边喝着茶,一边听着。 顾长夏忽然发觉,大师兄今日怎么看都像精心装扮过。 他穿一身着缥色交领大襟袍服,缥色是一种极为漂亮的浅青色,这颜色衬着他如玉容颜,只觉分外清新淡雅,温柔缱绻,宛如神仙公子。 不过这袍服是极软极舒服的布料,像云朵一般柔软。看着又挺松散慵懒。 同色系的发带松松飘散在身后,也很随意。 然而,这虽是常服,看着慵懒,实则怎么看,都精致非常。 在自己家里,也能如此精心注意仪表。 只能说,真是个精致boy! 要是没有种种因素,顾长夏很愿意听大师兄多弹两首曲子。 如此雪夜,有美人相伴,实在浪漫美好至极。 但这显然不可能。 顾长夏只等一曲完了,便站起身告辞。 大师兄美丽的眼睛,微微注目了她两眼,才站起来送客。 两人走到侧院。 顾长夏打开院子门,风雪从外呜咽着涌进来。 身后大师兄捂嘴闷咳了两声,压抑着的咳嗽虽然声音极低,但顾长夏还是听出来异样。 她转身,见到面色苍白的俊美青年在寒风中摇摇欲坠,似要倒下。 她吓了一跳,赶忙过去抓住他脉门查探。 “怎么如此?明明之前调理肺脏,已经不会再有什么大碍!” 如今怎会反而更严重了呢。 她忽然想起,那淳淳如水的琴音,似乎暗含灵润。 让她刚刚舒适自在至极,疲惫一扫而空。 所以,这人拖着病体,竟然奏琴为她解乏。 这真是! 顾长夏没好气地瞪了一眼面色苍白的俊美青年,心底骂了一声,你就作吧! 对方微微撇开脸,乌黑眼珠飞快地扫她一眼,也没敢多看,又撇开。 在她扶着他进屋时,他脸颊已浅浅染上一抹薄红。 更不敢看她了。 这幅心虚的样子,跟卫安宁昨日有异曲同工之妙。 顾长夏小小地翻了一眼,扶他回屋,命令他坐在在锦榻上。 又掏出金针,给他上了一轮针。 直到调理好了肺脏后。 她不禁皱眉。“大师兄,要不你还是服用疗伤丹吧,何苦白白受这个罪。” 这种小伤对她提升针灸之术,其实效果不是特别大。 锦榻上俊美青年微微看了她一眼,虽不发一言,但是眼神很坚定,他就是坚持要给她当病号。 这人还真是… 顾长夏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掏出卫安宁用后还剩下三分之一的安魂丸来,揭开一旁的香炉,点燃丢进去。 “你先躺着休息一会,等安魂丸烧尽了,你就舒服多了。” 随后,她就想告辞。 然而卧榻上半躺着的俊美青年,硬是拿他那双美丽的眼睛,安静地注视着她。 橙黄灯影下,他神色虽然十分安宁,苍白俊脸却有种凄清之感。 那种莫名的‘柔弱’感又出现了… 这情形,给顾长夏一种,她要是走了,会升起一种没来由的罪恶感的错觉。 顾长夏微微闭了闭眼睛。 她吞了一颗清心丹,掏出药草学,坐在他旁边的圆凳上。 准备陪着他看书。等安魂丸烧完了,她就回去。 大师兄默默地给她掏出一把躺椅来,摆在一旁。 顾长夏微微扫他一眼,还是接受了这好意,躺在椅子上当然舒服很多。 香炉中浓郁的甜香味袅袅升起,坐于椅子上的女子清冷秀美至极,她翻着书卷,神色极为认真。 卧在软塌的俊美青年,微微垂眸。 两人被拉长的灯影,在远处依偎交织,缱绻有情。 俊美青年看一眼灯影,微微抿唇,嘴角梨涡一闪而逝。 屋外风雪声很大,大片大片雪花如飘絮,随着寒风在空中回转飘零。 对面的逢仙君,南面屋檐坐着个面色冰冷的白衣青年。 一旁的小院中,萌软的少女,手中拿着根小树枝,不高兴地戳地面。 小小戳一阵地,她大眼睛微微斜向上偷看。 白衣青年俊冷的侧脸,在昏暗的灯光中,清冷绝艳,真的很好看。 但是这个混蛋,他根本不看她一眼。 来了这半日,一直痴望着对面望月居。 尤其在顾师姐从侧门出来一瞬,又回季师兄屋中去了,看不到对面情形后。 这人面色尤其狰狞的可怕。 这么喜欢顾师姐嘛? 顾师姐…顾师姐长得也真好看啊。 摸了一把自己的小肉脸,傅灵姝委屈地垂下头,她没顾师姐好看的。 难怪那个人不喜欢她。 又看一眼屋檐上那可恶的人。怎么办,那俊逸的身影,在稀稀落落的凄迷大雪中,虽然清冷无情,甚至有点坏,但是,真的好好看! 傅灵姝气咻咻地垂头。 再好看也不行,再好看这个混蛋也不喜欢她。 哼!那她也…不要他了。 重重地丢下手中的小棍,她想站起身,无情地回屋去。 双足却如被钉在原地,她怎么也舍不得挪脚。 怎么办,还是好喜欢他。 傅灵姝眼眶发烫,委屈得差点哭出来。但是想想,她又坚强地憋回去了。 剑修流血不流泪,她不能哭。 忽然,空中弹指一动。 傅灵姝斜视一眼,立即放开防御。 从白衣青年处,飞过来的一盏拳头大小的花灯,细细的杆子挑着,轻盈落到她跟前。 看清花灯的模样后,傅灵姝大眼睛吃惊地瞪起,随即欢喜地转了转。 这正是花神灯节她看中的那一个花灯,当时觉得有点贵,没舍得买的。 这灯是一朵只有雪国才长的珍贵琼花样式,用料讲究,花瓣全都是洁白的玉石打造,灯芯也是嵌有术法的晶莹水晶,点燃灯盏不会熏黑外围的花瓣玉石。 她喜欢这盏灯,不是因为她昂贵的价钱和美丽的外观,而是琼花让她想起了家乡,想起了娘。 而那人竟然…给她买了这盏灯。 当时这盏灯只做了一盏,她问过老板的。 傅灵姝心中甜蜜欢喜之时,鼻子又有些发酸。 她有点想家了。也搞不清,这个混蛋,到底买这个给她什么意思。 男子给女子买花灯,她当然知道的啊。 那是喜欢她。 “怎么,不喜欢?”冷冰冰的声音,分外阴凉。 花灯在眼跟前一飘,竟然往回缩。 傅灵姝飞跳起来,一把抱住小小的花灯,藏在后背。 “我…喜欢!” 喜欢二字说出来,她脸颊滚滚发烫,眼睛飞快地睃一眼白衣青年,只一对上他那双美丽清冷的双目,似有什么要将她融化。 她只觉手心汗湿,心脏突突乱跳。 但她还是勇敢地盯着他。 白衣青年俊美的侧脸,在风雪中,微微染上一抹薄红。 “你喜欢……就好。” 清透的声音,低低的。 那人偏转脸去一旁,半侧着身子。 “后日对阵九重宫,你的对手极有可能是江无艳,这女人出身来历不祥,近年来在修真界年轻一辈声名鹊起,很强,但也十分阴狠。她擅长用毒,手段狠辣,学的都是暗杀术法。你对上她,要…小心些。” 这事,师尊也给她说过。 这种阴险狠辣的招数,在修真界已经失传一万年。师尊猜测,此人的术法可能出自万年前的冷泉宫。 冷泉宫一个专事暗杀之术的组织,后来招为朝廷鹰犬,沦为当年的容家皇族的走狗。 当年这冷泉宫血腥暗杀,办过很多血腥至极的惨案。修真界对冷泉宫,人人痛恨至极。 后来诛灭容家皇朝时,冷泉宫之人亦被修真界尽数屠灭,一个活口未留。 故而师尊只说,这个江无艳可能机缘巧合下得到了冷泉宫的修习术法。如在擂台遇到,一定要警惕提防。 师尊为她如此考虑,自然是一片拳拳爱徒之心。 他…也如此提醒,那… “嗯。” 傅灵姝声音不自觉地甜美极了,眼睛睃过去。 两人对视一眼,都偏开脸。 静默中,雪花簌簌地落。 坐于高处的白衣青年瞅一眼小院中害羞软萌的娇小少女,他亦面色嫣红,微微垂下脸。 风雪依旧,寒风呼啸漫天狂卷。 两人默坐着,虽然一言不发。 傅灵姝却只觉安宁甜美极了。 忽然,对面侧门轻动。顾师姐出门了,她一出门就披了隐身衣,隐身的技法…不是特别精细。 傅灵姝忽然觉得,顾师姐不但好看,人也很好。 以后要跟顾师姐好好处,嗯。 刚这么想。 屋檐上那个混蛋,他腾地一声站起来,双目冷冰冰地注视对面。 季师兄一身淡青色袍服俊美如画,正在寒风中送顾师姐离开。 他似注意到这边,视线遥遥与屋檐的白衣青年微微对视。 寒风在两人之间来回流转,杀气丝丝荡起在暗夜中。 傅灵姝鼓起脸,眼睛怒气腾腾盯上屋檐那个‘负心汉’。 他怎么可以前一刻对她表明心迹,下一刻为别的女子吃醋! 她一时剑气呼啸,想要打一架。 真打起来,对方未必是她对手。 而且,此时她心中火起。好想学雪国妖熊,母熊看中公熊后,会直接冲过去咬住对方喉管拖回去,隔一年,就会有小熊跟在母熊身边,公熊兢兢业业地四处打猎供养母子俩。 她在考虑打晕这可恶的白衣青年拖回去的可行性时。 对方视线终于从季师兄那儿杀气腾腾地撤回来,到了她这儿,眸光才稍显沉静。 “有些事,以后…你就知道了。你先睡,这么晚了,呆在院子里挖什么地,你是不是笨!” 丢完这话。 这个混蛋就飞走了。 虽然隐身,但是怎么可能瞒过她的眼睛。 很快顾师姐的白晶楼防御微微一动,去了哪里,还能不知道吗? 傅灵姝气得满脸通红,捡起小木棍,吭哧吭哧挖地,一会儿把整个小院差点犁了一遍。 她又气愤地蹦起来,一脚脚把院子踏平。 对面凄迷风雪中,季师兄还在屋檐之上,风雪簌簌落满他的肩头和发顶。 浅青色的如云软袍在寒风中凄清地舞动,他那么安静的站在原地,就像一座冰雕。 很快,这座冰雕忽然浅淡一笑,目中微光闪动,似在筹谋什么计谋。 傅灵姝不禁沉思。 她或许可以学学季师兄。 当她看不出来,季师兄昨日那一战,他就是故意受伤。 庆功宴到一半,季师兄就溜走了。 她回来的时候,正巧见顾师姐送季师兄出院子门。 他一定找顾师姐治伤去了。区区小伤,明明一颗疗伤丹便可痊愈… 昨晚还想不通。 此时傅灵姝猛然察觉,季师兄看着这么矜持清冷之人,原来骨子里好生奸诈。 这一招… 傅灵姝小手撑腮,她是不是也可以学一学? 但是受伤好疼…她有点怕疼。 然而!她还是好想学学季师兄的奸诈。 傅灵姝拍拍小手回屋,握萧在手,眨眼萧声呜咽冲天而起,杀气重重。 那个混蛋,总有一天,她要把他打晕了拖回家去。哼! 季远尘听着风雪中传来的萧声,那气冲冲的样子。 他思索了一阵,转身回屋。 卫安宁能够引起三师妹在意的,便是他的病症。 昨晚去到三师妹的药房,见到软塌上的痕迹,他便明白了。 那一定是成年男子卧下留下的身影,近半年,能够进出三师妹白晶楼的除了卫安宁还能有谁。 他的猜测无误。 卫安宁在利用病弱之体,引起三师妹的怜惜。 季远尘手指轻轻敲动琴弦。 后日若无意外,对战的是九重宫的容星衡,此人乃是容飞度的族弟,家中排行十六。 近些年年轻一辈中,天资与他齐名之人其中之一。 有传闻,容星衡于两年前觉醒了容家龙族血脉,假以时日,或能天下无敌。 然而容星衡极少出现在修真界,实力如何极为神秘。 便是师尊和季家得到的情报,对此人的描绘也只有极强二字,要他小心应对。 如此危险一战。 这次负伤重些,师尊应该不至于像此次一样,对他露出种头疼的表情来。 琴声潺潺,穿过呼呼风雪,传到对面青芒山中。 落枫尊者今日与白鹤仙宗的清风尊者一起探讨丹道,此人近一百年来,也迷上了丹道,如此一来,两人顿时有许多话说。 一边沉浸丹道印证,两人一同欣赏灵虚仙宗夜下雪景。 回来途中,很不巧,将几个年轻人‘迎来送往’的情形看在眼中。 落枫尊者只觉一阵头疼。 尘儿那孩子,昨日擂台受伤,他只觉十分奇怪。真武仙宗那小子,虽然很有天分,但与尘儿相比,却还差点意思。 没道理尘儿会受伤。 本以为他是心系长夏那臭丫头,擂台场上不专心,才受了伤。还想着,回头要好生劝解一二,免得着了心魔。 谁知,庆功宴还未散,这小子人就不见了。 他回到青芒山,就见这小子满脸苍白之色敲响长夏的院子门… 当时落枫尊者猛然想起。当年卫靖这个没出息的,为了得到宁儿芳心,也曾病歪歪躺在宁儿必经之路。 好小子。 好的不学,心思全用在这种没用的地方。 但转念一想。落枫尊者又发觉,宁儿当年就是被卫靖如此病美人的模样,给把半个魂生生勾走。 再看看自己,瞅瞅雪山之中,仍旧痴望的南家那孩子。 落枫尊者心中一痛。他和这孩子,都是老实人。 老实人就会吃亏。 这个尘儿,明儿一定唤他来狠狠教训一通。 胆敢再在他三师妹跟前装病弱,小心他做师尊的关他禁闭,让他一百年没法子见着他三师妹。 清风尊者也是个灵慧之人,将这一切看在眼中,他不觉捻须一笑。 “我那徒儿虽有些痴,却是个至情至性之人。那日之言,他虽有些莽撞,但心却极真。” 想起殷璹那句‘长夏师妹,吾心悦你’,落枫尊者就一阵脸颊抽搐。 这小子可能的确至情至性,但这也太… “阿枫,修真到我们这个境界,便知,心境越宁静,心思越简单之人,路才能走得越远。他们这年轻一辈,将来能胜过璹儿之人,可能屈指可数。” 清风尊者此话,落枫尊者是认同的。越是心思敏锐多愁善感之人,修为越高深,越容易走火入魔。 到了他们这个境界,修为每前进一步都是在走钢丝,稍有不慎,便万劫不复。 加之鬼气如恶鬼环伺在侧,只要心思翻涌,便容易走火入魔。如此一来,心思宁静,便是重中之重。 “长夏资质普通,未来修为有限。我只想为她寻个至情至性的知心伴侣,陪伴她二三百载遍足以。” 落枫尊者说出此语。 清风尊者听后点点头,随即又笑了。 “阿枫,所谓强扭的瓜不甜,感情这事最是勉强不得。若不然,当年你我差卫靖哪一点,宁儿…却终究还是追着卫靖而去…”他此话微微有些萧瑟之意。 见到长夏那孩子的容颜之时,清风尊者一眼便知,这一定是宁儿的孩子。 虽不知这孩子为何姓顾,但想到近些年见过卫靖一面,此人性情大变,已不是当年他所认识的好友。 他猜,宁儿一定与卫靖生了什么嫌隙。 此话一说完,便见落枫尊者看过来一眼。 他便笑道。“我自然尊重宁儿的意思,她既然让孩子随她姓,自有她的道理。” 意思这事他不会戳破。 不过他又笑道:“当年未能让宁儿倾心,实为平生遗憾。阿枫,既然璹儿又喜爱长夏这孩子,我做师尊的,自然鼎力支持他。” 落枫尊者:“……” 那几个…已经够乱的了。这再掺和进来一个,不得闹成什么样! 然而这时他再斜视过去,清风尊者只做不知。 这人当年也奸邪无比,故意在宁儿跟前负伤,让宁儿救他…这也不是个好东西。 但是想想他那徒儿的痴劲儿,他又放心了。 那个更是个老实人不是。 怎么也抢不过尘儿…不对,等等。尘儿那小子,当然不行。 还是玄英不争不抢,温柔懂礼,最适合长夏。 第32章 第32章 顾长夏踩着雪回到院子,刚关上门。 墙头白衣青年人影闪动,他满脸欲言又止之色。 不用想,她去大师兄那儿这事,根本没能瞒过去。 “说吧,我隐身术真这么差?” 墙上青年支支吾吾。 “……也还行。”半天说出这么一句毫无肯定的话。 顾长夏放他下来,两人一起研究了一阵隐身衣如何利用这件事。 一眨眼一炷香时间过去。 顾长夏才知道,自己运转隐身衣时,灵力因为不稳外泄,很容易被察觉。 那她长久以来追踪大师兄…还自以为瞒得很好。 …真不知大师兄这一路走来,心中怎么想。 而大师兄一直未曾拆穿,只能说,他真…善良。 顾长夏无言地收起隐身衣。 “那人身边莺莺燕燕,不好,夏儿,你还小…” 又开始了。 说起莺莺燕燕,这小子五十步笑一百步,也不少。 “你随我来。” 顾长夏站起身就往后院走。 身后白衣青年疲惫地叹了一生气,跟着进屋。 两人来到药房。 “疼吗?”顾长夏问。 白衣青年支支吾吾。 他面色比平日里要更苍白几分,气海受损,估计鬼气翻涌,疼痛如身在炼狱。 可能他习惯了痛苦,故而能一直强忍着。 “我想到一个法子,或许能给你缓解一一,能不能有效,还不一定。” 念及他后日就要接受九重宫容家的挑战,她思索了一日,翻看了医灸灵书上的关于气海的病例数次,宗门的医书关于气海的也找了好些书印证,才想到的办法。 实际上,毕竟是半吊子医修。 她能想到的办法,自然是抄自凌泉公子。 怪只怪这小子作死,原本按照医书生病多好。 有凌泉公子这种医仙的诊治案例在前,能出什么问题。 现在,需要她绞尽脑汁想办法。 她也只敢保守治疗了。别的超纲的手法她也不敢用,万一失手,这小子伤重是轻的,可能会死在她手里。 点燃一粒安魂丸丢入香炉。 “下回你再这么折腾,你也不用来找我,直接去找个神仙救你吧。” 她冷冰冰的语气警告。 身后白衣青年扭扭捏捏脱了上衣,支支吾吾地嗯了一声。 还知道心虚。 顾长夏吞了清心丹,回头。 白衣青年垂眸不敢对上她眼睛。 “后天与九重宫对战,打不过你就认输,听到了没?” 她很认真的问。 他这气海再经不起折腾了。现在是半超纲,再折腾完全超纲,她真就不会治了。 “好。” 白衣青年看她一眼,这一声答得十分诚恳。 随后,仍旧有些扭捏地解开布条,俊脸依然如春日海棠,薄红轻染。 顾长夏微微翻了一眼,还被他给看见了。 “夏儿,除我之外,别的外男,你不可如此施针,尤其是他!” 他说的这个‘他’估计是针对大师兄。 顾长夏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 “行吧。” 之后,给他行针。卫安宁忍耐疼痛异于常人,却竟然闷哼了好几声。 只见他冷汗直流,白色苍白若纸,乌黑的眼珠如漩涡,微微湿润,显然已是忍耐到极限。 顾长夏吓得多丢了一颗安魂丸,加大药量帮他减轻痛苦。 同时施针的手未免迟疑。 “有效,继续,别怕!”卫安宁安抚的声音,低沉嘶哑。 那种疼痛,让顾长夏十分自责。 若是凌泉公子在这,肯定有办法缓解痛苦。 此时,她只能加快速度,把背部的针施完。 接下来一炷香时间,卫安宁只能在痛苦之中煎熬。 顾长夏眼见他面色逐渐青白,人也渐渐要昏过去。 她要去解除施针,卫安宁轻轻摇头,虽然遭受极大的痛苦,但他眼神无比坚定。 顾长夏心焦地来回走了一阵。 忽然灵光一闪,迟疑地背转身,写了几行数据后,织成一小朵云,回头看一眼。 虽有些迟疑,但还是将云朵倏忽之间落在最无关紧要的一个穴位之上。 但觉金针无比灵动地微微颤动,这种手法,她在南玄英那儿见过,无比精微,她目前的手法与之相比,宛如幼儿拿针,异常拙劣。 所以,她的手法也是造成痛苦的原因。 顾长夏立即回身蹲下,唰唰写小程序。接下来复制数百个小拇指大的小云团,回身之时,还是先从不要紧的穴位下手。 渐渐发现没有起反作用,卫安宁面色也稍微迟疑,似乎不那么痛,但下一秒又被疼痛席卷到眼圈湿润。 她便胆子很大地把云团精准地洒满每一根金针。 数百金针顿时微微颤动,如春日细雨中的幼苗,欢欣迎接雨露。 卫安宁深深地叹息一声。恍若历经炼狱后,逃出生天之人。 疲惫,却也安宁。 他微微惊讶地低头看着那些渐渐消失的小白云,和颤动的金针。 “舒服些了吗?”顾长夏问。 “嗯。几乎不疼了!”卫安宁十分吃惊的声音。 仿佛不疼对他来说,竟然是一种不可思议的事情。 这人可能从未享受过作为一个正常人的安宁与快乐。 “那好。” 顾长夏松了一口气,回头蹲身继续写小程序。 那些小云朵消耗速度极快,很快就会消散。 没办法,她只好一轮一轮地来。 如此几□□作下来,一炷香时间过去。 虽然最后关头,顾长夏实验了一下,替代缓解痛苦成为治愈,发现没用以后。 她就知道,果然不会有这么一蹴而就的事情发生。 要不然她能逆天,怕是…改写这个修真界也不在话下。 之后,去掉金针,她为病弱白衣青年擦了汗水,让她躺下后,去香炉烧了最后一枚安魂丸。 上次买的,用完了。 她回头,卫安宁虚弱的手从被子下伸出来,手中两个宝盒。 “霓霞秘骨,我刚巧到手两枚上品。” 他估计猜出来这安魂丸之中有霓霞秘骨,毕竟那浓郁的香味瞒不了人。 顾长夏接过来一看,果然红霞似火,通体如珠似玉,香味诱人甜蜜,的确是上品,比她上次买到的品相似乎还更好。 “你有钱吗?”她忍不住问。 “够用。”卫安宁稍显虚弱的声音,笑容十分恬静,说完又补充一句。“我是符修。” 论修真界谁最赚钱,那自然是符修。因为祛除鬼气的符箓,全都需要符修绘制。而鬼气源源不断产生,符箓自然也要源源不断地提供。 但也从这句话可以看出来。 她这小哥哥,不像大师兄那样得到家族鼎力相助。 卫家应该给了他一些钱,但可能也不多。还需要他自己努力挣钱才行。 也是。以他的资质只能活三百年,这对于一个家族来说,没什么大用,不弃之不顾,已经算不错了。 因为安魂丸香气实在浓郁,顾长夏拿到霓霞秘骨便打算去隔壁房间制药。 卫安宁静静的眼神注视着她,也不说话。 但是这种眼神,与大师兄真有异曲同工之妙。 有几分幽怨,又有几分柔弱,还…有几分自怜。 如此神色,衬着那俊美容颜… 顾长夏无言。吞了一粒清心丹,留在了药房。 随后她在一边慢慢的制药,卫安宁躺在软塌上,他休息了大概半个钟,就起身来给她帮忙。 被她瞪两眼,他反而笑着说。 “从五岁至今,今晚是我最舒服最松散的一天,我现在很好。” 他俊脸的确有几分光辉,往日眉间因为病痛而起的那种阴郁之气,也散开了许多。 一时竟俊颜风光霁月,妖冶宛如春日海棠。 长得是真好看! 兄妹俩接下来一起制药,捏药丸子的时候,卫安宁十分敏锐地察觉出来她灵力不稳,手掌贴合过来,精微地输入灵力。 结果,药丸制成时,竟然有两三颗中品。 这倒是意外之喜。 制药完成时,已经是子时过半,夜深人静之际了。 顾长夏给他一半安魂丸,让他难受的时候烧一颗缓缓。 卫安宁抱着药盒子,像抱着个宝贝似的,一身轻松地跳上墙。 “明晚过来,我给你检查检查。” “嗯,你早点睡,不用送我。” 顾长夏还是开了院子门看着。 卫安宁落到溪流上方时,便显露身形,估计怕她不放心跟着去。 此时大雪转小,天空飘洒些细细的冰凌,风势却很大,呜呜咽咽地吹过山林。 冰凌一忽儿扫过白衣青年,荡起他的雪白的衣裳。 到了山坳处,他站定回头。 浅淡的笑容,在雪夜里,温暖极了。 顾长夏挥了挥手,看着他身影融入黑夜中,才抱抱胳膊进屋。 她洗漱的时候,发现大半夜,大师兄屋中传来淡淡琴音,一会逢仙居的萧声和了进来。 琴音如流水轻动,淡淡的没什么情绪。萧声却呜呜咽咽的,有点沉郁,似乎还有点生气,偶尔恨恨地音调飞升而起。 这两个…估计又吵架了。 自己这稀烂的隐身术,果然瞒不了人。 顾长夏决定了,明天就不去给大师兄施针。那点小伤,他吞疗伤丹就行。 因此,第一天一早,他就让柯小元去望月居带话,告知了情况。 也好让大师兄早点吞服丹药,免得遭罪。 柯小元回来说,大师兄听后点头了。 那应该就没事了。 傍晚柯小元来跟她说,他弟弟今日过生,他要回家吃饭。所以,他早早过来问她想吃点什么。 顾长夏看看外面又飞卷而起的大雪,雪夜里,就想吃火锅,再弄点小酒。 简直神仙不换! 柯小元听了立即飞快去办了。 天擦黑的时候,他把锅子在小厅弄整齐了,菜蔬和灵兽肉也一一摆放在一旁。 小酒…厨下不给。 但是顾长夏自己储物戒有,上辈子她就算半个酒鬼。现在因为修习针灸之术,她才戒酒了。 今晚也就打算浅浅喝上两杯。 柯小元离开后,顾长夏坐在软垫上,在翻滚的红油锅底里烫着灵兽肉,喝着小酒,一个人吃着正爽快。 有人敲门。 打开门发现一袭绛红软袍的俊美青年站在门外。 这华丽浓艳的一身,又是背对着她,她一时差点没认出来。 闻着熟悉的香味。 “啊,大师兄!” 俊美青年回身,金冠十分肃整,清冷俊美的容颜,衬着这雪夜中柔软轻舞的绛红软袍,比平日多了几分艳色。 ……实在是很迷人。 这小子深谙装扮之道,又因气质出众,无论什么颜色都能穿出贵公子的雅致之姿。 “三师妹,医修一道,重在有始有终。”大师兄淡淡的语气。 意思他这个病号,就给她看定了。 她喊停都不行。 只能说,对师妹的医术修行,大师兄的确如父如母,贡献良多。 要不是担心两个音乐家晚上用音乐吵架,她能半途而废? 如今人都送到跟前了,而且挟‘大义’而来。 顾长夏无言,请了这位精致神仙公子进门。 大师兄进屋见到翻滚着红汤的锅子和酒。“你还没吃完晚饭?” “你吃过了?” “没有。” 大师兄回答的理所当然,俊美容颜一片沉静,眼神微微看过来。 顾长夏无言比了个请的手势。 “大师兄若是不嫌弃,一起用一点。” “嗯。”俊美青年一点不嫌弃,坐在了她对面。 两人饮酒吃菜的时候,顾长夏发现,她自己果然不是个很细心的人。 她没太想过给大师兄烫一块灵兽肉或者灵蔬,只是敬了他两杯酒罢了。 大师兄倒是深具‘贤惠’之道。刚开始她还烫了几块肉,后来全部都是大师兄动手。 她只用吃就行。 大师兄那么个精致的人,那双修长如玉的手,看着不食人间烟火,居然烫肉的火候一丝不差。 顾长夏想到同样‘贤惠’的南玄英。 忽然感慨。这个修真界的男子,似乎都挺宜家宜室。 她大概喝了三五杯酒,就被大师兄喊了停,他自己也不喝了。 一会还要给他针灸,顾长夏便也没喝了。 吃过火锅,锅子都是大师兄帮忙收拾的。顾长夏像个无所适从的小跟班,跟在他身边递了几个装菜蔬的小竹篮而已。 把锅子收拾到了小厨房。 两人去药房,施针完毕,大师兄才施施然告辞。 到了院子门,他又问。 “明日擂台赛,三师妹去不去?” 顾长夏想到那句‘心悦你’,就立即摇头。“不去了,师尊应当也不会允许。” “嗯。”大师兄点点头。 顾长夏说了声要他比试场上小心点,他也不过微微点头,随后绛红软袍在寒风中轻柔舞动,踩着厚厚雪花一步步映入琼枝玉雪中。 雪夜里的俊影,恍如一副艳绝画作。 顾长夏好不容易,才将眼神拉回来。 晚半刻钟,卫安宁来了。 这小子控诉以及的眼神,指定知道了大师兄过来的事。 顾长夏怀疑他肯定买通了宗门中的童子,否则,为何消息如此灵通。 给他检查过气海后。 顾长夏收针时深深地松了一口气。 “好了,恢复到之前的程度,你别再折腾了,超出医术范围,我真治不好你!” 卫安宁:“……”他有心问到底是一部什么旷世绝学,竟然能治他的不治之症。 动了动唇,到底什么也没问。 夏儿想说之时,自然会告知于他。 “明日擂台赛,你去不去?”他离开前问了同样的话。 顾长夏摇头。“不去。” “如此也好。”他一脸庆幸之色,仿佛她还能招惹一出什么风流债来似的。 随后松了口气的模样,跳上墙头离开了。 当晚,两个音乐家没吵架。估计为了明日擂台赛,先憋着? 第一天,顾长夏在家照例啃医书时。 青玄来请,师尊要她过去。 这个点过来喊人,这是要她去看擂台赛的意思! 顾长夏收拾收拾去到师尊那儿。 却见师尊的萱草堂,站着清风尊者和殷璹。 她一到,细长眼甲字脸,长相十分斯文的清风尊者便微微一笑。 “人到齐了,便出发吧。” 还叮嘱一旁的殷璹。“好生陪着你长夏师妹。” “是,师尊。”殷璹果然站到了她身旁。 前面是师尊和清风尊者两位大佬。 四人踏风而行,过程中,殷璹只是偶尔拿他那双清澈至极的眼睛,如流星般扫了她两眼罢了。 到了看台之上,顾长夏坐师尊身旁,殷璹坐在她身边,他过去便是清风尊者的尊位。 按道理清风尊者本来在前排的位置,他给挪到了后排。 这醉翁之意不在酒的。 顾长夏打开折扇在手,微微斜眼看师尊。 师尊面皮瞅瞅,视线居然颇为无奈,神识过来。 “昨晚堵丹方败给了那厮…你应付一下。” 居然因为这种原因,把她卖了。 师尊作起来,竟然比母上更胜一筹。 弟子佩服! 顾长夏比了个嘴型。师徒两人对视一眼,神情都是一言难尽。 “一会回去,给你三五盒上上品霓霞秘骨回去熏衣裳,就当师尊给你赔罪。” 师尊贿赂她。 行吧! 顾长夏能屈能伸,给师尊比一个交易达成的眼神。 师徒一人这才坐正。 一会南雅宫主和南玄英也到了,看到这个情形,南雅宫主胖胖的脸上露出了然的眼神。 随后,她十分熟稔的口吻。 “阿清,阿枫,你俩坐过来,小辈跟我们坐一起,多拘束。” 她直接上手,拉了清风尊者和师尊去了一旁,尊位都跟着移了过去。 于是,顾长夏左手边是南玄英,右手边边是殷璹。 饶是她‘见惯了大场面’的人,此时表情也是一言难尽。 上辈子也没同时相亲两个人的时候。 如今这是给她开启了新高度! 她心里不禁猜测,师尊到底给了多少嫁妆,才会让这些人这么争夺她。 照道理,她这个资质,哪怕有美貌加持,也不会得到天才们的青睐才对。 修真界最看重的可是资质。 顾长夏打定主意,回头要跟师尊商量商量,要不然咱别这么倒贴,她不嫁人更愉快。 有这钱,还不如给她花… 她会很愉快地帮他老人家把钱花完! 对面看台,大师兄和卫安宁估计都看到了这一幕,两个人差不多的神色盯了两眼过来。 宫雪蕊直接在对面看乐了,媚眼如丝,笑出八分风情。 比口型又骂了她一嘴‘红颜祸水’。 很快钟声响起,第一场挑战赛开始了。 女主绷着小脸,背着厚重大剑,嘣地一声跳上擂台。 大眼睛珠宝似的,扫向北面看台尊位九重宫所在方向。 容飞度今日一身庄重黑袍,坐于最前排,他身旁坐着三五名年轻弟子。 “无艳,你去试试。”他低沉磁性的声音悠悠响起。 “是,少主。” 一名黑衣女子站起身,低沉应了一声,便飞身上了擂台。 “此人擅长暗杀术法,精于用毒,我对上,输赢也在五五之数。” 殷璹清澈的眼睛看过来,如此解释。 顾长夏听到江无艳报出名字,其实也就知道这妹子什么来历。 在书中这位也是容飞度座下四大悍将之一,专事暗杀,后来不少血案,都是这妹子办成的。 不过她再厉害,也打不过女主。 在书中,便是死在女主剑下,被女主一剑崩了。 此时。应该也不需要担心! 即便她真的厉害些,也无妨。 既然是挑战赛,如今容飞度羽翼未丰,他不至于当着三大宗的面,不给面子,伤了宗门天骄。 这种比试,也就打着好看而已。 当然容飞度这次应该是想展示自己的实力。 近些年实际上是三大宗控制整个修真界,四大家族要退一射之地。 九重宫屈居第一,在仙盟的话语权没那么重。 容飞度这次秀肌肉的目的… 顾长夏顺着剧情一阵猜测,随即想到什么。 如果容飞度真的是这个目的。那么这人,是怎么知道今后会发生什么? 之前她就觉得这人那种侦察和看起来对她十分熟稔的眼神,十分奇怪。 莫非他是…她面色微冷。 若是她猜测的一样,那修真界就真的危险了。 她得到医灸灵书的事,必须死死隐藏起来,绝不能泄露一丝一毫。 否则,一定有灭顶之灾。 但此时一切猜测未定,且看看容飞度今后的选择。 擂台之上,双方报上姓名,行礼过后。 女主的视线,飞快地看了过来一眼。 然后大眼睛又溜向大师兄那边,接着似得到勇气一般。 她下巴重重地点了点。 “这位师姐,看剑!” 说完卡擦擦,重剑即出,雪亮大剑陡然放大十倍,轰然剑气散开,朝着对面黑色面具蒙面的清瘦女子砍了过去。 这一招来的又狠又急,势如奔雷。 很多弟子善意的笑着,上来就上绝招啊。 这么软萌的妹子举起大重剑砍人,只要不是对手,谁见了不露出姨母笑来。 那江无艳瞬身功法了得。 被大重剑追着狂暴砍了七八剑,她躲避身形仍旧游刃有余。 等对方一轮攻击之后,江无艳自觉给足了面子,到她发挥实力的时候。 少主交代,此次擂台挑战,既要打出九重宫的威风来,也不能与三大宗伤了和气,必须点到即止。 这种打法,让她真的很为难。 她学的是一击毙命的暗杀术,这让她如何展示实力的同时,还点到即止! 何况对手是万年不出的重剑天才,那大重剑笼罩下来。剑气锋锐如狂风暴雨,稍有不慎,便会被裹挟,毫无逃生可能。 她此时一招毒蝎美人术法,灵力微微一震。 空中便同时出现数个黑衣美人,她们灵巧如蛇,手中一柄乌黑细剑轻动,纵跃而起,从各处朝着那重剑小姑娘冲射而去。 同时空中蓝雾陡然升起,瞬间散满整个擂台。 “这是一种幻术,雾气有毒。”殷璹作为忠实解说员,及时进行播报。 顾长夏见南玄英微微看她一眼,薄薄灵力挡在她身前。 估计担心她再次被幻术击中。 场中,江无艳知道这一击绝对不可能迷惑对手。 对方可是重剑天才,天资出众,对她的术法灵力感知一定十分敏锐。 区区一个中级术法岂能迷惑对方。 可谁知。那举起重剑的软萌小脸的妹子,她精准找到她真身以后,大眼睛忽闪忽闪。 居然朝着她的剑撞过来! 江无艳当时吓得猛地回身急速后跳。 差点伤了对方的肩膀!若是如此,公子必然责罚她。 她回头盯着那露出遗憾之色的小姑娘,为躲开这一招庆幸的同时,心底有点无语。 对面这小姑娘,她难道疯了不成?怎么不抵挡就算了,还往她剑上撞。 第33章 第33章 冰蓝色的幻雾氤氲消散,泛着金属冷光的擂台渐渐显露。 凝白肤色的少女疑惑地纵跃到擂台边,这个江无艳为何不伤她? 大眼睛微微闪了闪,她朝看台瞄一眼。 发现白衣青年面带疑惑之色盯着她,眼神有点凶。 她不觉咬咬唇。不能这么打下去了,刚刚那一招委实有点假。 必须以假乱真才能瞒过众人,尤其是他。要是被他拆穿了,那她面子朝哪挂? 瞅了一眼高处的顾师姐,她清冷美丽的眼睛里一片清澈的…懵懂。 啊! 顾师姐果然太好骗了。 季师兄真幸福。 视线拉回到擂台,她心里有了定计。对面黑衣女子的确很强,那么… 傅灵姝举起大剑,剑气如森轰然散开,雪亮剑身之上有飞龙隐隐环绕。 江无艳应该不像慕云朝,那么不能打。 慕云朝那女人,她绝招一出,还没怎么样呢,就以死明志。 哼!她能那么傻真的杀她吗?伤了大宗的和气,师尊还不把她揍死。 九重宫却不一样。 既然对方来挑战大宗权威,那就给他们一个好看。 师尊也说了,必须打出大宗的威风来。 狂龙夙风术,这回可以杀个畅快了! 傅灵姝双手握剑,身如陀螺,剑光横扫,轰然冲杀而去。 江无艳看着对面少女明媚灿烂的小脸,扬起一抹浅笑,陀螺般剑光大闪,灵力如狂风般席卷而来,伴随丝丝龙啸。 她非但不惧怕,心底还有一丝感动。 这是把她当真正的对手对待,要畅快跟她打一场啊。 虽则这么些年,被少主从凄苦之境捡回九重宫精心栽培,方有了今时今日。 但她心中最向往最憧憬的,遥不可及的梦,还是那远在云端的大宗。 在她心中,那才是真正的仙门。 公子…虽然对她有恩,她也一定会用一身本事报答公子。 但若有一日可以自由翱翔,她也想同这些天骄们,踏破虚空,走出一条十万年来修士勘不破的飞升成仙之道。 那样的人生,活起来才痛快! 此时,值得尊敬的对手就在眼前,且好好畅快地打一场。 江无艳抿唇一笑,手中一朵黑色的绸花忽然一转。 扑啦啦! 她整个人原地消失,天空无数黑色羽毛纷纷扬扬落下。 羽毛在空中微微一阵荡漾,化作黑衣的冷冰冰的女子从羽毛的漩涡里钻出来。 她们从空中,如飞燕般,轻盈灵巧地散开,手中一根细细的泛着蓝色幽光的冰刺在手。 或刺或砍,身形越往下越诡异越快速。 每一个黑衣女子的攻杀姿势都不一样! 看台上弟子们一阵压抑的吸气声。因为他们之中很多人,已经无法辨别谁才是真正的江无艳,哪一把冰刺才是真正的杀招。 这个江无艳比他们想象中的要强。 同样作为傅灵姝的对手,真武仙宗的慕云朝对比起来,竟弱了不少。 很多人的目光扫向慕云朝。 慕云朝眼中涌起一抹羞愤之色,面色渐渐苍白。 她发现,之前的擂台赛,傅灵姝其实是给她面子,才把杀招打的那么华丽,实际并不伤人。 此时擂台之中那柄大剑根本未曾幻化,就是本真的剑身模样。 但剑招返璞归真,威力强之此前十倍不止。 若她当初遇到这种杀招,不用招,就只能抱拳认输。 此时,九重宫那江无艳,却在短短时间,与傅灵姝打了七八招。 她身轻如燕,不说刺杀术如何精妙,便是幻术,竟似乎也略胜她一筹。 慕云朝紧咬着唇。她知道,自己必须更加用功修炼才行。 否则迟早跌落尘埃,永远也无法再靠近表哥… 擂台中,眨眼两人杀了近百招。谁也未能伤得了谁! 江无艳却渐渐发觉。 对面这值得尊敬的对手,逐渐演变成了之前让她不能理解的小疯子。 好几次,她发觉那大眼睛忽闪忽闪的。 似乎没憋什么好屁,只管冲着她的乌金剑来。 对准的都是她自己的左肩,仿佛那块地儿肉痒,恨不得她的乌金剑给她扎个窟窿才痛快。 可她哪里敢让对方受伤啊! 然则,两人你来我往,实力相当,打得太厉害。 好几次,江无艳差点就真扎中了对方。 两人擦身而过时,还会见到那奶包子露出稍显遗憾的表情来,还拿一副不理解的眼神,大眼睛忽闪忽闪盯着她。 江无艳被气得要命。 大宗这些天骄实力的确很强,可是脑子似乎不太正常。尤其眼前这小姑娘! 她为什么上赶着来受伤。 莫非想引起大宗与九重宫的敌视,或者这就是大宗定好的计策。 她面色一凛。若是如此,这绝不是公子想要的结果。 她决不能中计。 江无艳接下来打得更谨慎了,几乎很少进攻,只是闪躲保命而已。 然而如此一来。 很快场中形势便变成一边倒,她被对方追着,似丧家之犬般追杀。 从看台之上众弟子渐渐变得淡然的神色来看,别说打出九重宫的威风,她这是下九重宫的面子。 江无艳几乎不敢去看公子的眼睛。 正打算继续进攻,维持之前不生不败的局面。 两人擦身而过之际。 那娇软的小姑娘,忽然提醒她。“接下来,我要使绝招了!” 大眼睛扫过时,明晃晃表示,‘你给我争气点,不要让我失望。’这种意思…… 江无艳气的闭了闭眼睛。 她总感觉,这臭丫头还是在打什么坏心眼! 正这么想,忽听后背剑气轰然冲天,接着九天之上,森冷之气,飒然荡下来。 对方引用天地之力了! 江无艳薄唇轻咬。公子临行前郑重提醒,他们此次的最终目标,便是在擂台之上引动天地灵力发出一招,这才是最最至关重要之处。反倒展示九重宫实力,打出威风这个目标次之。 然而一旦引动天地之力…… 那包子脸姑娘再撞过来,她一定避之不及。 如此伤了和气的话…这个重责她也承担不起。 江无艳眉头拧起。 在对方轰然大剑冲杀过来时,她也引动天地夙风,身影幻化为蝶,倏然四面八方散开。 她在空中微转,朝着对面少女和大剑飞冲过去。 娇软少女大眼睛敏锐地从千万蝴蝶中,找到对手。 她顿时挥动大剑,兴冲冲地朝对方冲了过去。 这一次。江无艳应该躲不开了吧! 她想受个伤而已,也太难了! 江无艳见那包子脸姑娘,果然又将左臂对着她乌金剑冲过来,她气愤地扭了扭脸。 随后一闭眼,右手手臂,也冲着剑光而去。 猩红的血液,被风荡起,朝她身后飞去。 她修炼暗杀术之人,本来要经历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才能学成。 但除非必要,她绝不会让自己受伤。因为她…其实很怕疼。 她回头。 那包子脸的小姑娘,手臂一个血窟窿汩汩冒血,她那张漂亮的小脸蛋,痛得皱成一团,如贝壳般漂亮的牙齿紧咬着嘴唇,大眼睛中眼泪水一卷硬生生不落下来。 …也是个怕疼的。 但居然还是冲过来故意受伤。 大宗一定不怀好意啊! 还好,她拼着被断掉一只胳膊的危险,也让自己受了伤。 这样大宗也没什么话说了… 正如此想,眼见那漂亮的包子脸小姑娘,被飓风推着后退。 她摔落在地,忽然扭脸扑地吐出一口鲜血来,随后分外‘柔弱’地软倒在擂台。 江无艳目眦欲裂,玩这么狠! 她扭脸,被剑气荡起跌落在地的瞬间,狠狠震伤内腑,一时太过激动,用力甚大。 竟狂吐了口血,软倒在地时,她恨恨地盯过去。 对面那张软白的小脸,大眼睛一副莫名之色微微盯着她。 好像不理解似的。 江无艳气绝。 这小姑娘,看着这么一张纯真的小脸,怎么就这么焉坏! 她自认自己足够狠辣无情,不是什么好人。但论心黑,尚不及这黑包子。 此时,心底再气。她也只能‘软弱无力’地昏过去。 直到公子喂她一颗疗伤丹,她‘微微醒转’。 对面,那张包子脸大眼睛噙着一包泪,咬着嘴唇,扑到她师尊焚情尊者怀中,委屈巴巴的喊了一声。 “好疼!” 那软糯的话语,听起来甜萌可爱,令人心怜。 令江无艳惊讶的是。焚情尊者如此冷厉面相之人,到了自己徒儿跟前,竟然如普通的慈母一般,显露慌乱之色,盯着那奶包子的眼神甚为慈爱。 她心中不由一阵艳羡。 顾长夏看着被焚情尊者带回去疗伤女主远去的身影,她袖子上斑斑血迹触目惊心。 她忍不住好奇地看了一眼前方看台,正在席地打坐疗伤的江无艳一眼。 原来她这么强。 记得书中后期江无艳已经完全不是女主对手。 不过此时,想起来江无艳毕竟年长些,会强一点也正常。 她当时只见到场中黑色的蝴蝶和剑气猛地撞在一起,但觉剑气呼啸,黑风狂卷,肃杀之气汹涌荡向四面八方。 至于场中什么情形就看不明白了。 等剑气和蝴蝶散了,才见到两人倒地吐血的模样,她真的狠狠吓了一跳。 众弟子大多数跟她一样茫然。 那些大佬们倒是面色没怎么变化。 容飞度与众大佬致歉时,大佬们都说场上刀剑无眼受点小伤在所难免,让他不必如此。 双方还是一团和气的。 但是顾长夏发现,对面看台,小哥哥面色黑的能滴出水来。 大师兄的神色…倒是略显僵硬,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微微出神模样。 这一场打完,没多久,钟声响起。接下来是卫安宁,对上九重宫的萧无情。 萧无情是一名黑巾蒙面的清瘦男子,衣饰按照这个时代是奇装异服,黑衣层次感很明显,他还是个刺猬头,额头围了一个金属纹饰的黑色抹额。 这种放这年代,估计跟邪门歪道挂钩。 但放后世,妥妥的酷哥一枚。 此人擅长火属性术法,也是容飞度四大护法之一,很强。 可能卫安宁被女主受伤刺激到了,他一上台就打得挺疯。 对手也不含糊。于是只见擂台之上,符箓炸响,火球滚滚,还有两柄刀时不时撞击在一起,蹦出激烈的火花。 顾长夏数次眼神警告白衣青年,不许他打疯了。 那小子根本不看他。 还是打得很疯。 最后,两人引动了天地之力。 看台之上的大佬直接就喊了停,估计不想再见到弟子双双受伤的场面。 卫安宁下台一直心虚地不敢扭头往高处看。 直到去了入口处,才回头一个安抚的眼神,然后跑走了。 顾长夏猜,他应该担心女主,偷偷跟过去关心去了。 书中女主受伤,他基本都在左右,但又不上前关心。 一直只是默默守护。 这回过去,估计仍旧如是。 作为男二,这种无效守护举动……只能说,狗看了都摇头。 很快,轮到最后一场。 大师兄对战九重宫的十六公子容星衡。 这个角色在书中,直到最后死,也是大师兄轻轻解开他的面罩看一眼,帮他抚平双目。 至始至终没露过脸。 出场也到了书中最后,基本还都是替他哥容飞度挡枪用的。他沉默寡言,台词都没两句。 但毋庸置疑,这人很强。书中,大师兄和女主起初被他一人追杀了几万里之远。直到两人解决了丹田之中的鬼气,才绝杀此人。 综合书中情节,顾长夏很替大师兄紧张。 他打得过这人吗?毕竟这是近几万年来,唯一觉醒龙族血脉的天才。放在万年前,乃是容家皇朝当之无愧的太子人选。便是当年建立容家帝国的宣武大帝,他也只觉醒了一丝龙族血脉,便已经当世无敌。 因而,此人哪怕觉醒一丝远古真龙血脉,只怕也能无敌。 大师兄飞身下擂台,解开黑色披风,其下竟然是一身黑色短打装扮。 黑色的裤子被扎入到靴子之中,修长腿型一览无遗。 窄腰柔韧有力,肩颈舒展…这身材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处处恰到好处。 顾长夏眨了好几眼,才阻止自己好‘色’。 大师兄如此郑重对待,可见对手实力之强。 看台上的弟子们神色也都一片肃然,纷纷眼神搜寻容星衡的身影。 然而容星衡根本不在他兄长容飞度身边,他是从门口飞身来的擂台。 他人很瘦,瘦到像个纸片人,脸上扣着一个白色绣有云水纹的缎面面具,狭长的一双眼睛,微微睁开,漫不经心的眼神扫过众人一眼。 顾长夏发现,他的目光到了她这里,分明停了停,随后眼神微眯了眯,移开来。 他落到擂台之上,忽然用力地弯腰,一阵剧烈咳嗽,仿佛恨不得将整颗肺咳出去…随即他捂住嘴的白帕子,有鲜血一滴一滴落下来。 看台上众人一片讶然。 尤其大佬们纷纷目视一眼,他们应该到此时才知道,这容星衡虽然拥有绝世资质,然而身体却似乎不大好… 看他如此情形,怕是能勉强活过两百年也是奇迹。 难怪此人从未出过九重宫一步。 但如此一来,他们却也想不明白。 既然是这么个情形,容飞度为何舍得让族弟来争这个场子。 擂台之上刀剑无眼,万一一个不慎受伤,就这身体底子,可熬不住。 九重宫为了夺回当年与大宗四分天下的荣光,何至于此。 顾长夏这会儿有点坐不住,她跟一旁南玄英道。 “南师兄,可否跟我换个位置。” 南玄英含笑应允。 顾长夏换了他的位置,坐到师尊旁边。 容星衡这种残血对手,一看就不是好惹的对象。 大师兄…应该不会输吧。 她从扇子下看一眼师尊。师尊微微扫了她一眼,居然没有神识说点什么,随后目光便投向看台。 顾长夏心底难免咯噔一声。 “灵虚仙宗季远尘,久仰十六公子大名!” “季大公子声名远播,吾亦久仰。” “请。” “请!” 这容星衡的声音有气无力的,但自有一种勾魂的尾音。 场中两人双方礼毕过后。 大师兄的目光遥遥望过来一眼。 虽然他可能在看师尊,但顾长夏还是忍不住握拳给他声援了一下。 只见大师兄微微勾唇,唇角米粒大小的梨涡一闪,他便背转身去。 那容星衡狭长双目此时也飞过来一眼。 十分精确地与顾长夏的视线对上,但觉他微微冷哼了一声。 随即,两人动起手来。 容星衡用的是一柄洁白的玉骨扇,扇面上波光粼粼,似有金龙腾跃。 他扇子在手,似漫不经心,在身前波浪状微微扇一扇。 便竟然巨像化一条滚滚波涛,轰然冲向对面。 顾长夏直接惊呆了。 这种术法,怕是玄丹级也未必能如此自如地施展出来。 顾长夏忍不住看向南玄英。 南玄英微微摇头,表示他亦不能做到这种程度。 他修为已经到了玄丹级巅峰,估计很快就要突破到清静期。 如此一来,才到凝元期没两年的大师兄,真的能打得过这人吗? 想到当初与大师兄在春柳镇外对阵的那鬼魔,也就是个玄丹期修士所化,大师兄与人联手,最后还受了伤。 那这次… 擂台之上,大师兄一剑砍向那奔涌过来的‘河流’。 ‘河流’虽然崩散了,他人却被灵力震向后,倒退到擂台边,才站住脚。 嘴角竟然隐然有血迹。 “季大公子,跟我对敌,你真不打算拿出你的本命武器?”容星衡冷冰冰的声音,说一句话,咳嗽了两声。 “十六公子术法非凡,是我轻敌了。” 季远尘微微点头,噌然一把琵琶抱在手中。 顾长夏看着那火光般颜色的琵琶,她心中了然,这是凤凰木制作的琵琶。 大师兄袖出了真正的本命武器,这是打算拼命了。 场中,只见火红的琵琶被黑衣青年横抱在怀,手中拨子挥动。 苍劲冷冽的音调,响彻整个苍云台。 顾长夏发觉,此时这琴音与当初相比,已有了天壤之别。 看来这凤凰木,还有金凤神弦加持,大师兄的实力得到完美发挥。 他比去年要强了很多。 顾长夏微微松了一口气。 师尊在一旁,不知为何,异常嫌弃地盯了她两眼。 顾长夏一想也是。有他老人家在,怎么可能让大师兄受伤。 再有。容飞度也不敢此时跟大宗撕破脸皮,这就是一场观赏性俱佳的友谊赛而已。 果然台上,大师兄的琴音散出的千丝万缕丝线,与容星衡幻化的山山水水相撞。 互相都能将对方化为无。 严格说起来,他们这场战斗,基本没什么可看的。 无非就是你来我往而已。很多弟子看的懵头懵脑的,但是修为高深的弟子,却额头冒汗。 看台之上的大佬却都无不点头赞许的模样。 顾长夏属于懵懂的那个。 直到容星衡忽然折扇一收,在空中诡异地跳起一种舞步,随后高举双手仰天,折扇崩然展开。 只见众天之上,忽然有阵阵龙吟传来,狂风卷起的青云之中,竟然有庞大威严的龙影出没。 大师兄这边音调此时也忽然一转,从之前的苍劲冰冷的肃杀音色,忽然变得富丽堂皇,宛如五月繁花争相开放,人间笑语连珠,一片的平和繁荣安宁景象。 顾长夏差点被这音乐迷住之时。 高空之中一声清脆的鸟名声响起,清冷冷的天空,忽然几片繁复富丽的尾羽展露出来,接着灵力猛地吞吐,艳丽的火光腾腾燃烧。 又是一声高昂的清脆鸟鸣! 随即,一只火红的大鸟,自火光中腾空而起,它张开流光溢彩华丽之极的翅膀,正引颈长鸣! 顾长夏:“……” 她张大了嘴。 相比起容星衡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异象,藏头露尾的看不清楚。大师兄这边,这是…凤凰吧,这只威严充满神性的流光溢彩的…大火鸟,实在是她毕生所见最华丽最唯美之物。 见到如此盛景,她第一次真诚地感谢生命的馈赠。 人活得久一点,还是可以遇到很多美丽之事的。 众弟子们都惊呆了,痴痴望着高空,全都化成了石雕。 龙姿凤影,这只有传说中才有的,此刻如此真实地显露在众人跟前… 便是众大佬都面色有几分神往地看着虚空。 他们不仅仅是为这异象而神往,而是更高处,飞升成仙的契机。 修真界已经十万年,不曾有人飞升成功了。 此二子降临人间,会否,能为修真界破开一条飞升成仙之道? 就在众人痴迷之上。 空中对战的两人,不如说引动异象的两人,纷纷坠落,鲜血从他们嘴角滴落。 顾长夏见师尊身影一闪,便护住了大师兄。 她此时却无心去管大师兄伤重如何。 她的目光看向高空之中,缓缓落下的唯美的有片花瓣组成的洁白花朵,隐然还有悠扬的乐声传来。 这些花瓣,原书中大师兄在大宗大比那日对战冷凌州,便有提及。 此时又洋洋散散落下来…书中后来的确秘境中,也提过如这生花一次,而那次的重宝是有关成仙机缘… 生花与凤凰有关联,其他人不觉得如何。只以为,有金凤血脉的大师兄引动的异象而已。 顾长夏的目光却不觉看向在场中,替容星衡喂疗伤丹的容飞度。 对方似知道她会看过去,纯黑的眼珠,微光闪动,闪瞬抓住了她的目光。 那幽亮眸光,似已将她完全看穿。 顾长夏移开视线。她已经基本确定,这人是怎么回事了。 一种可怕的危机感攫取了她的心。她知道,自己必须快速提升实力才行。 否则,一定会落到此人手中。 还有,她必须搞清楚。这人到底想从她这人得到什么? 这对他一定很重要。否则,这种人怎么可能用一种这么‘温柔’的方式,试图来骗她。 第34章 第34章 洁白的三生花,纷纷扬扬,自高空悠然落下。 容飞度喂了自家十六弟疗伤丹后,忽然侧身,伸手,三生花落在他手心。 他微微合上掌心,三生花微微闪动灵光,消失在了冰冷的空气中。 他的视线,冷而邪地飞了一眼上来。 这意味深长的眼神… 顾长夏微微仰起脸。 高空之中三生花渐渐稀疏,这异象很快就要落幕。 后来那个秘境之中,得到仙缘者,书中似乎都是上过擂台比试之人。 顾长夏微微沉吟,飞身而起。 落到了大师兄身边,他此时吞服了疗伤丹,师尊正给他后背渡灵气。 她落下,大师兄微微睁眼,黑亮视线与她对视一眼。 顾长夏伸出手,一朵三生花在两人跟前,落在她手心。 大师兄看了一眼这渐渐消失的洁白花朵,微微注视她一眼,他唇角梨涡微闪,闭上了眼睛。 师尊在他身后轻哼一声。“专心!” 随后,顾长夏挨了他老人家厉害一个瞪眼。 嫌她在这儿碍事。 顾长夏目的达成,站起身。 容飞度的视线从擂台另一端瞥过来,他微微一笑,视线晶亮一闪移开。 这种笃定的眼神,他仿佛也确定了什么。 顾长夏撇开视线。这人,永远也休想猜对她的来历。 一刻钟之后,两位伤员的情况基本得到稳定,被带到看台之上。 此时只要三大宗与九重宫互相陈词,这场挑战赛就结束了。 场中的大型荷叶状擂台灵光闪动,正在开始收拢。 忽然一名美貌青衣女子,盈然落到擂台中央。 她站立后,便躬身,朝着北面看台行大礼。 站直后,扬声道。 “落枫尊者绝世神功威震修真界数百年,您座下弟子亦天资出众,声名远播。晚辈斗胆,与您座下三弟子一战,不知尊者意下如何?” 整个苍龙台一片寂静。 因为这是在逼宫。 修真界宁静如此多年,年轻一辈私下里的确会有些恩怨约起来偷偷解决的。 但是明面上,如此敢于挑衅尊者的,众人还是头一次见。 满场落针可闻,视线都交集在女子身上。 没人敢看向高台之上的落枫尊者。 “青儿,你在干什么,还不快给尊者赔罪!” 容飞度严寒无比的声音斥责,无论谁都能听出来他动了气。 容青碧黑着脸,不听话,扭脸恨恨瞪着顾长夏。 “这位顾师妹,贵为尊者弟子,不敢接受区区无名之辈的挑战么?” 顾长夏看了一眼脸色发黑的师尊,她站起身来,盯着容青碧。 “我不跟你打!” “免得别人说你以强欺弱,臭不要脸。” 此话一出,众弟子不免都笑了。 的确,容青碧此时已经凝元期修为,而顾长夏才突破到化气期。 如此差一个大境界对敌,不是以强欺弱是什么? 容青碧面色阵青阵白,她掏出一枚丹药。 “那好,我吞服降阶丹,修为降到化气期,这样公平了吧。” 顾长夏还是摇头。 “我一个医修,跟你一个剑修对打,你让我怎么打,让我用金针扎你吗?” 弟子们发出一阵善意的笑声。 的确,哪怕三大宗大比,基本没有医修上擂台比试的。偶尔有一两个头铁的,那也是学了剑术才上台拼杀。 其他医修都是一脸与世无争,在看台坐着安然看热闹而已。 容青碧气得面色铁青。 “落枫尊者座下难道无人了吗?” 这话太过口无遮拦。 大师兄在一旁,此刻站起身来,他虽然受了伤,但收拾一个容青碧不在话下。 容青碧还是有点怕的,一下子面色就苍白起来。 书中提到过,作为容飞度的亲妹妹,这妹子被从小溺爱长大,性情有些天真。 “谁说我师尊座下弟子无人,我来陪你打!” 此时声如黄鹂,从入口处传来。 接着一个身量纤细娇软,修眉俊眼的妹子飞纵而来。 “二师妹!” “二师姐!” 顾长夏师兄妹纷纷出声。 迎面飞来这女子,身材纤细,削肩细腰,巴掌大的小脸,笑起来有两个漂亮的小虎牙,是个很可爱很灵慧的女孩子。 她就是顾长夏还未谋面的二师姐丰灵萱。 二师姐后期是绝对牛逼的人物。她擅长幻术,一手妙笔丹青,点墨成幻。后期一笔下去,天地山河变幻,对手能顷刻间网罗到她的画卷中间。 不过成长期比较漫长,前期二师姐也算是个战五渣一样的存在。 此前一年,她都在外学画。 “师尊,大师兄,三师妹,我回来了!” 如珠如玉般的声音,听起来很有元气。 顾长夏对二师姐第一印象极佳。 师尊应该很中意这个二弟子,总是板着的脸,此时露出了笑模样。 “回来了就好,此来一路可还安宁?” “没事儿,浣花山庄的师姐送我到的七星城。” 丰灵萱对师尊行过礼后,回身看着看台,就挑挑眉毛。 “九重宫十三公主啊,我当是哪个不长眼的,如此无礼冒犯我师尊。” 容青碧咬咬唇,没敢回话。 “行吧,我跟你打。”丰灵萱应的干脆。 顾长夏却忍不住拉住她。二师姐此时跟她一样,差不多是个战五渣,她是清楚的。 “二师姐,你打的赢吗?”她低声问。 丰灵萱摇摇脑袋。“打不赢也得打啊,师尊的面子不能丢。” 理是这么个理,但还是有其他办法的。 顾长夏拉住她的手。“这不行,二师姐你是画术师,成长期长,以二师姐的资质,两百年后一定是一流强者。如今,咱们不把面子丢在这里。” 她这话声音有点大,故意的。 丰灵萱会意,笑着道。“无妨,我如今技不如人,但也敢于挑战。输了便输了!大不了两百年后,挑战十三公主找回场子。” 容青碧气得扬起脸来。 “我一人对你们二人,你们要是敢,就放马过来。” 顾长夏应声。“好!不过大家修为都得降到化气期,否则,我除了拖后腿,没别的用处,那还不如不战。” 容青碧二话不说,就吞服了降阶丹。 二师姐这边微微扭脸,在顾长夏耳边埋怨。 “我凝气期还能打一打,化气期那是真不行啊,三师妹,你这失策了。” 顾长夏低语过去。 “没事,我来打,二师姐你牵制对方行动就行。” “什么?”丰灵萱惊讶的声音有点大。 她微微张着嘴回头看向师尊和大师兄。 两个大男人此时脸上表情一言难尽。 落枫尊者挥挥手。“随便去打一场,别受伤了。危险就示意一声,师尊救你们。” “哦,那行吧。”丰灵萱回身,还想跟三师妹商议一下。要不,还是她来打吧。 三师妹给她的印象,就是娇弱安静的弱女子,看起来特别…好欺负。 结果,一回头便发现,她那‘娇弱’的三师妹已经驾云落到了擂台之上,秀美的双手张牙舞爪的各种扭动。 她不会真的想用金针扎对方吧! 丰灵萱哭笑不得。 回看师尊和大师兄同样不可言说的表情,她无言,闭了闭眼睛跳下擂台。 她特意落到三师妹身边,还想着打个商量,要不然还是她来打,三师妹来牵制。 结果三师妹清冷的眼睛看过来。 “二师姐,你觉得我的瞬身水平怎么样?” 丰灵萱语塞。 三师妹自来宗门,她半年里没见她出过院子门。后来她去学画,虽不知宗门情形,不过三师妹多半性子不会改。 而三师妹的瞬身术,她在师尊那儿见过一次。 堪称拙劣… 行吧。丰灵萱只能妥协,她这种画术师,前两百年除了学画,剩下所学的就是逃命技能。 所以,她十分精擅瞬身术。 看台上,在众弟子看来,三个‘化气期’弟子的打斗,如菜鸡互啄差不多吧。 不过众人还是神情专注看向擂台。 他们想瞅瞅三人怎么个打法。 其实众人心底都猜,哪怕二对一,这对师姐妹应该还是赢不了对面的剑修。 毕竟,这个长夏师妹虽然贵为尊者弟子,但她的资质很一般,这是众所周知之事。仿佛听说是落枫尊者旧友的孩子,故而是走了个后门。 这位师妹清清冷冷的,从不与人结交。哪怕在星流宫修习医术,虽然待人礼貌有加,但也不怎么与其他人亲近,是个安静不惹事的主。 而且生得实在美丽,星流宫弟子现在背地里从‘丁卯班那位仙子’固定到了‘丁卯仙子’。对这位清冷有礼的尊者弟子,大多数弟子都是心生喜爱的。 如今看着她在擂台,手指灵活地在那缠动,面色肃然,似乎真打算狠狠干一架。 他们的心情,无论男女弟子,都相当一言难尽。 这还真打算用针扎啊! 很快钟声响起。 只见九重宫这十三公主一剑,就冲着他们的‘丁卯仙子’打过去。 很多人都忍不住偏开脸。 直觉这位仙子一招败。 “你的对手是我!”谁知一声娇喝。 接着诺大一只两尺长的画笔,在空中点墨一画。 墨韵中似能见到山水虫鱼,不过一瞬,画面如烟尘般散开。 但是那种灵润十分迫人,把对方一剑给化开了。 众弟子心想,落枫尊者这二弟子还是挺有两把刷子。 这场仗还能看下去。 接着,众弟子就看到剑修追着画术师,两人在场中你来我往,斗得还算有模有样。 但是那画术师的墨画,渐渐越缩越小,灵润也越来越低。 已开始落下败迹。 对面的长剑剑气震荡却反而越来越厉害,竟然打出来了气势。 如此此消彼长。 这一场比试,几乎没什么悬念,剑修肯定胜了。 至于那长夏师妹,她…她存在的主要作用。 大概类似蚊子哼一哼吧。 她的确也进攻,追着那十三公主容青碧,一梭子一梭子的金针打过去,每次金针不过是擦着容青碧而过而已。 十次就中了一次,而且还是打在无关痛痒的…手袖子之上。 并且,这位长夏师妹的瞬身术堪称稀碎… 她跑得慢就罢了,有几次险些踩落擂台边缘。 看得众人都替她捏把汗,很多人提醒她小心别摔下去了。 这个时候,众弟子真的没敢看高台落枫尊者。 眼看那使画笔的丰灵萱,忽然惊呼一声,没墨了。 她换墨之时,青色剑尖一抖,万点剑光闪动,轰然冲向了她。 众弟子只以为这场菜鸡互啄基本到此时就结束了。 谁知。 “你看看你背后!” 忽然清冷的声音提醒。 众人都看向容青碧身后,包括容青碧也上了当。 那儿什么都没有。 众人不免一阵无语。这看着不会骗人的人一旦骗起人来,就是很容易让人相信。 丰灵萱得到此喘息之机,瞬身术一闪,落到擂台对面。 师姐妹两人站在一处。 容青碧被涮了一回,气得脸色铁青。此时看到站在一处的师姐妹两人,她提剑一挥。 “正好,一起收拾你们!” 她挥动长剑,剑气如霜,冲着二人飞纵而去。 看台之上,弟子们却惊呼起来。 这惊呼声以点带面,眨眼响彻整个看台。 “看上面!” “那是什么?” 这震惊声太大,容青碧上过一次当的人,真不想上第二次当,可她还是忍不住看向高空。 随后,她呆住了。 只见穹顶之上,几个金色的菱形一圈套着一圈,它们如天上星宿,尖锐的方角翻滚,一圈又一圈,朝下优美地坠落下来。 几道金色光线,从菱形后方,折射下来,宛如仙光。 “这是引动了天地灵气,还是什么啊?” 因为根本没有浩荡的灵力涌动,可是这异象,却又如此不同寻常。 那些菱形它们时而横着滚下来,时而竖着滚下来,那种变幻似乎暗含韵律,看得人一阵迷幻。 “莫非这是幻术?” 有人这么喊了一声,接着啊地一声惊呼。 这惊呼声从各处稀稀拉拉地响起,声势越来越大。 只见那从高空金芒点点,忽然加速,如狂风暴雨般,或者如真正的仙光一般,骤然缩地成寸。 从高空眨眼落在了一丈开外。 万点金芒笼罩在青衣女子上空。 数个菱形在空中几个翻滚,环绕四面八方,随后轰然朝下。 又是一阵缩地成寸,如闪电般的速度。 虽然听不到声音,但是这种无声的攻击,反而让人心中似听到了奔雷之声。 “啊!那是金针。” “医修的金针!” 弟子们此时看清了这招式,都惊呆了。 医修,还可以这么打的吗? “哼!雕虫小技,不过尔尔。” 容青碧看清是金针后,感受其薄如微风的灵力,轻蔑一声。 长剑如流星,绕着周身飞卷。 飞荡而来的金针,万点金光闪烁,虽然速度极快,但是灵润不足。 被剑气森森的青金剑叮叮当当,或弹开,或落地,眨眼她周身两尺开外,地上一片金色堆叠。 “我看你还有什么招数!” 容青碧回头,长剑扫荡最后的金针,就要冲过去。 对面那清冷的女子,她竟然微微一笑,手中忽然弹出数百白色细小云朵。 看清楚那是云朵之后,容青碧都气笑了。 她还当什么了不起的暗器。这是穷尽招式了,只能织云吓她了吗? 她运气于剑身,一剑飞身而起。 就在此时,她忽然看见,看台上兄长露出十分惊讶的眼神,高台上众人也面色微变,纷纷看向的…她的身后。 她回身看去。 只来得及见到一枝有她腰椎那么长的兰花,金光闪动,打向她的后背。 她闷哼一声,但觉从颈椎处延伸的僵硬酥麻眨眼席卷全身,眼前也看不清事物,尽管她拼命试图让自己清醒,手中剑柄还是落地,当地一声声,清脆的剑身落在擂台的声响中,她含恨闭上了眼睛。 “我知道了,那是兰花手!” “金钟南家的独门金针术法!” 有见识的弟子们惊呼了出声。 北面看台之上,众大佬纷纷看向在座的南玄英,然后又瞅一眼落枫尊者和南雅宫主。 随后都是露出恍然之色。 这两位应该是结亲了,故而南家如此家族绝招也愿意传授。 落枫尊者反而一脸不知道说什么好的表情。 就长夏那个心花的,这会儿她一颗心未必在玄英这。 这臭丫头,什么时候竟然把人家家族绝学给哄到了手。 他一时手痒,恨不得上手揍那臭丫头一顿。 又觉得玄英这孩子果然还是太老实了,唉。 他歉意看向南雅宫主。 南雅宫主虽然满脸笑着微微摇头,只说没事,心底却也有些诧异。 兰花手虽然只有第一式,但是玄英这臭小子,怎么好如此外传? 再有? 兰花手不到玄丹级,绝对无法如此精准完美地施展出来。 长夏这女娃娃修为顶多化气中期,她是怎么做到的? 她不觉看向自家不成器的侄孙。 南玄英作为众人瞩目的焦点,此时面色微红。 他心中其实也十分惊讶。 当初长夏师妹问起他,医修如何与人对敌时,他就展示了这么一招。 之后,再没在长夏师妹跟前施展过。 她怎会如此聪慧,一次便记住了,竟然还能在擂台比试用出来。 然而她的修为…又如何有足够灵润施展这一招。 并且,这些金针在空中忽然回转,而不是亲手操作。 换他来,也未必能如此操作如此精微。 看着擂台之上,微微擒着一抹笑,正在跟她师姐说着。 “我灵力全消耗完了,二师姐你得带我飞。” “哎呀,你这丫头,竟然…学了这招式,罢了,今日也算扬眉吐气,先不骂你。回头师尊一定得教训你!” 师姐妹说话声虽然很小,但是他的修为不难听到。 “等一下,我做错了什么?” “啊?你居然不知道,我天。罢了,你就等着吧。” 南玄英:“……” 长夏师妹的确对这些不知情。她似乎有时候对很多事,比宗门的小童子知道的还少。 明明那么灵慧之人…或许因为不太喜接触外物所致吧。 擂台中央,容飞度也将家妹解除了金针术,提回到看台。 随后,他十分抱歉的与三大宗话事人郑重道歉,又对落枫尊者行大礼道歉。 双方这才愉快地结束了这场比试。 顾长夏师兄妹三人随着师尊回到寒竹轩。 师尊就指着蒲团。 “跪下!” 当然这是针对顾长夏。 顾长夏虽然不明所以,还是老实地跪好。 “说吧,这兰花手绝学,你是偷学而来,还是强迫你玄英师兄教了你?” 兰花手绝学? 顾长夏不明所以。书中南玄英这号人物,出场是与兰燕仙子印证医术,从而爱上了兰燕仙子。等察觉容飞度和兰燕仙子的目的,才黯然远离。 除此之外,战斗的场合,此人没出过场。 顾长夏从来没想到南玄英给她展示的这一手,居然是南家绝学… “我…见过南师兄展示过一次。以为不过寻常手法,所以学了来。” 落枫尊者师徒三人一片哑然。 见一次就学会南家绝学,虽然只有一式。 这… 落枫尊者骂也不是,不骂也不是。心底还莫名有点想笑,这事儿,宁儿那臭丫头当年也干过。 母女俩一个样,竟然都是过目不忘之主。 可惜了,这孩子资质也太差了。要不然有这聪慧劲儿,何愁医仙不成。 “师尊,事已至此,只能以重礼向南家赔罪,想来南雅宫主宽和有雅量之人,不会计较此事。” 落枫尊者点头。“只能如此了,除了天材地宝,我去库房挑一绝学赠与南家吧。” 他说完站起身,出门前,恨恨地还是回身教训。 “今晚你就跪着在这,哪儿也不许去,听到没有。” “是,师尊。” 清冷的声音,听起来十分诚恳。 跪姿也甚是恭敬! 落枫尊者盯了另外两个弟子一眼。 “你们也不许帮她求情,这事不给她一个教训不行。好了,别杵在这里,都回去!” 季远尘和丰灵萱都看了一眼跪在神案前的三师妹,到底不敢向师尊求情,只得跟着退了出去。 顾长夏在小厅中跪了一会。 南雅宫主便被师尊请了来,师尊赠送大礼,说了一车好话。南雅宫主那边都笑着说无妨,两人喝一会茶,和乐融融地结束了交谈。 没一会,容飞度过来拜访,他十分恭敬地送上种种珍贵天材地宝,替自家妹妹赔礼道歉,并且还言明回头一定严厉教导容青碧等语。 估计他送的礼实在贵重,师尊言语淡淡的,没跟容飞度计较。 到了天擦黑。 师尊才打开门看她一眼。 顾长夏偷偷瞥一眼过去,师尊报之以恨铁不成钢的眼神。 随后师尊背转身去,像赶蚊子似的摆摆手。 “罢了,快回去,别在我跟前碍眼。” 顾长夏揉揉跪麻木的膝盖,赶紧悄悄地溜了。 师尊就是这样,说好的跪一天一夜,其实也就跪了半个白天而已。还是心软! 第35章 第35章 从青芒山落到自家门跟前。 顾长夏见到两道靓丽的身影,正穿过半坡皑皑琼枝的灌木,到了大师兄的望月居侧门。 她们敲了敲门,来应门的元亮放了她们进去。 两人站在门口,颇为羞涩地转脸整理了衣衫才进去。 看背影,这两人应该是慕云朝和曲千桥,估计是去探望受伤的大师兄。 “哼!气死人了。” 身后女子气咻咻的声音。 顾长夏回头,见到在雪地跺脚的宫雪蕊。 她手中提着个小绸布包,一身红衣胜火,美而媚的脸上怒火与娇羞各半。 神态甚为可爱。 她羞恼地盯着手中的小绸布包,这份礼与前面二位那相比,的确天地之差,单论包装绸布的华丽程度都略差一等。 估计觉得送不出手。 “你大师兄要被别的女人抢走了,你还在这发呆?”宫雪蕊跺跺脚,飞身走了。 她披风上全是雪花,估计在这藏了有一阵子了,却迟迟不敢去看望大师兄。 毕竟是做过‘痴汉’的人,估计也就这点胆子。 “不进屋喝杯茶!”顾长夏招呼。 红衣的身影在远方去的飞快,从寒风中飞来话语。“我要下山买更贵的宝贝,谁还没钱了似的!” 她还真朝着下山的方向飞。 顾长夏猜测,她就算搬来一座宝山,应该也没办法迈出去敲门那一步。 毕竟…是痴汉啊! 摇摇头,开门进屋。 先给自己的膝盖上了活血的药,随后再运功一周天。 双腿的麻木疼痛就基本消除了。 柯小元这会儿拎着饭菜盒子进屋,身后还跟青羽,他是替师尊来给她送活血化瘀的药膏来的。 这药膏一看就是顶级的活血化瘀膏。师尊这真的,很宠了。 谢过青羽后,跟柯小元一起吃过饭。 门外边听到女子的说话声。 “季师兄他怎么能这样,竟让一个小童子给我们上茶,自己躲在练功室不见人。” 这有些冷傲语气的应该是曲千桥。 慕云朝立即替表哥解释。“表哥毕竟引动了凤凰真身异象,应当受伤极重,他不来迎接我们,或许是出于无奈。” “是吗?他从苍龙台离开之时,我见他神色如常。” 慕云朝柔情轻笑。“这你可能不知,表哥那人,极爱面子。” “……” 两人的声音很快掩盖在风雪中,去的远了。 顾长夏想起这事,作为师妹,此时不能不去关怀一下大师兄,这是基本礼节。她对收餐盘的柯小元说,让他帮忙去送份礼。 柯小元却笑嘻嘻地摇头。“长夏师姐,这种事,还是你亲自去比较好啊。” 说完,拎着食盒跑得飞快。 顾长夏心想这小子倒是知道躲懒了。 她回屋收拾收拾,开门,今晚风雪甚是喧嚣。 迎面雪花狂涌,差点睁不开眼。 拉上兜帽挡了挡,顾长夏念及女主也受伤了。 她驾起飞车云,先去了逢仙居。 到了门口,发现院子门虚掩,风雪簌簌地从门缝斜钻进去,里面笃笃笃的声音传了出来。 顾长夏犹豫了一下,敲了敲门。 “谁呀?”女主软糯的声音传来。 “是我!”顾长夏声音念得大了点。 “谁?你进来就好,我没关门。”女主的声音,听出来是元气满满,甚至还憋着气的模样。 顾长夏进院子,就发现树丛下蹲着个小姑娘。 她手中一根粗木棍,正在用灵力吭哧吭哧卖力地掘地。 顾长夏盯紧看了两眼,才确定这就是女主傅灵姝。 有点搞不懂她在这里大晚上挖什么地,要种什么灵植还是…可为何用木棍掘地? 可能这是剑修的一种新型修炼方法? 冲这掘地的狠劲儿,女主应该身体没什么大碍,焚情尊者已经给她调理好了。 “顾…顾师姐!啊,我以为…顾师姐,快进屋。” 女主总算看到她了,惊慌失措地丢了木棍,然后背转身,抓了抓头发。 就赶紧将她迎进屋。 两人喝了一杯茶,顾长夏留下礼,出门。 女主在院子门很站了站。 顾长夏在对面望月居正门落下身,回身看时,女主在门廊灯影下,萌软的小脸,大眼睛闪亮如星,她展颜露出了一个分外甜美的笑容来,贝壳般的牙齿甚为可爱。 刚刚在她家,她一直有点局促的样子。 这会儿估计才回过劲来。 顾长夏冲她笑了笑,回身敲门。听前面两位大师兄的‘红粉知己’所言,大师兄还在调息休养,她在门口问一声元亮就好,送了礼就回去。 这种礼节性的问候,想来女主应该能够理解。 “谁呀?”元亮清亮的声音传来。 “是我,我来看看大师兄。”顾长夏凑门口说了一声。 门很快应声开了。 “哎呀,长夏师姐,我的天呀!”元亮见到她来,也不迎客,也不给顾长夏说话的机会,他翻转身就朝屋子里跑。 很快内院传来他堪称嘹亮的声音。 “季师兄!季师兄,长夏师姐来看你的来了。” 那个方向,按照屋子格局,应该是练功室。 顾长夏赶忙进院子,在内院门前说道。 “大师兄,你若是在调息休养,不必起身,我…” 刚想说问一声好,就走。 内院门被打开,大师兄还在整理衣襟的手放下去。 “无妨,我已经调息一周天,伤好了…不少。” 虽然这么说,他的面色仍旧比平日要苍白几分。 顾长夏有点过意不去。 “你身体还没好,要不先去休息,不必费神管我,我…”这就走三个字没能说出来。 大师兄比了个请的姿势,走在前面。 看背影甚是坚持。 元亮那小家伙,咚咚咚的脚步,背影和晃动的头发似乎在闪闪发光,他高兴地跑出小厨房,应该去烧水泡茶去了。 这劲儿跟柯小元有点相似,都元气满满的。 顾长夏随着前面青衣的俊美青年,两人穿过长廊,来到暖厅。 两人落座后,元亮已经手脚麻利地拖着茶盘过来。 随后笑眯眯地看两人一眼,高兴地出门去了。 这小子,有点元气过头了吧。 “三师妹。” 顾长夏从元亮那儿拉回视线,就见大师兄递过来一盒青玉盒子的活血化淤膏。 这个跟师尊给她的一样的,都属顶级药品。 “师尊已经给了我一盒,用上以后膝盖已经不疼了。” 大师兄见此点点头,修长手指如玉,还是推了药膏到她跟前。 “大师兄,我看你面色苍白,要不然去休息?” 顾长夏仍旧如此提议。 大师兄黑亮视线望了她一眼,抬手给她倒茶。 顾长夏便想那跟他喝一杯茶后,再提议离开。 结果大师兄喝了一口茶,就坐到琴旁,琴声如春日潺潺之水,从他指间流泻而出。 顾长夏把这个理解为音乐家对音乐的痴迷,一刻也离不开。 她特意感受了一下,大师兄这次没有作到用上灵润。她便慢慢地喝茶,打算听他一曲弹完,就起身告辞。 大师兄今日的琴音与往日有些又有些不同,分外的温情脉脉,含情似水。 侧脸被柔亮光线雕琢,只觉光亮至美,如玉石般温润。 偶尔视线飞过来一眼,也是转盼多情,十分迷人。 顾长夏心想。还好是她,要是刚刚那两个妹子,此琴此景一来,此生哪还能惦记其他人。 她猜测。 刚刚大师兄闭门不见二女,应该是在避嫌。 书中,大师兄对女主就是忠贞不二,很懂得避嫌其他妹子。 不过她这个三师妹,他也应该避避嫌才对的。 等一曲完了,顾长夏将一个小小白玉盒子装着的安魂丸推过去给大师兄。 “大师兄觉得疼痛时,点上这枚安魂丸便可缓解。若实在难受,可…去找宗门医修,施以针灸之术调理。” 这送出去的可是一枚中品安魂丸。 她那小哥哥,她都没舍得给他乱用。 大师兄一路帮助她良多,而且十分体贴,没有拆穿她一路追踪。 这份温柔照顾之情,顾长夏心底十分感激,所以才舍得拿这灵药,给他‘浪费’… 实际上,大师兄这点伤,应该用不上这种安魂丸。 随后,她便告辞离开。 等她到屋子门口,回身看去,大师兄才缓缓关了侧门。 柔亮的光线挡在门口,东边的屋子在雪景下一片朦脓黑影。 顾长夏推门进屋。 元亮看着昏黄灯光下,笑容浅淡的季师兄,他开心地道。 “季师兄,长夏师姐来看你了。” “嗯。” “不过。长夏师姐先去了对面逢仙居看过傅师姐后,再来的这里。” “……嗯。” 俊美青年面色微微僵了僵,又暖意融融一笑,衣袖翻飞间,背影愉快地进屋去了。 “哎呀,季师兄。金钟城那位南师兄,去看长夏师姐去了!” 侧门关上,元亮的叫声很大。 季远尘捏着存放着安魂丸的玉盒的手指不由微微一紧,他飞身上了屋檐。 果然见到一角发带在风灯下一荡,进得白晶楼去了。 风雪呜呜呼啸,山中挂满冰柱的枝条在夜色下咯吱撞出玲珑响声,偶尔扑簌簌冰柱子掉落雪地声音响起一片。 朦脓灯光中,小小的白晶楼,宛如雪白世界中一枚浅黄暖玉,宁静安然美好。 大约过了一盏茶功夫,院子门打开,两道人影被灯光拉长,如交颈鸳鸯,掩映在雪地里。 “风雪甚大,天气寒冷,你腿伤未好,不必送我了,回去吧。” “南师兄,今天这事真的很对不住。” “无妨。这事本是我疏忽,怎能怪你,应该由我道歉才对。” 女子清浅地笑起来。“南师兄,咱们不要怪来怪去的了。风越来越大,你快回去,我站着看你过了山坳再关门。” “嗯。” “对了,明日开始,我能继续去南师兄那儿修习针灸之术吗?” “只要长夏师妹愿意来,我自然欢迎之至。” “那我明晚开始,继续来找南师兄学习。南师兄,慢走。” “你快回去,不必送我。” 两人几句话,甚是温柔含情。 雪夜下,纤柔娇美的身影,绣鞋踏着尺厚大雪,默默站在风雪中,直到男子的身影,在远处山坳微微回身告别,融入漆黑夜色中。 雪地中的女子才微微转身,侧脸在昏黄的风灯下,似有些迷茫,也有些温柔,终究浅淡一笑,回身进屋。 那浅淡一笑中的点点柔情,令季远尘分外心惊。 三师妹…因为师尊定的人选,或许,终究还是妥协了。 长此以往,也许慢慢地,她将忘却那日花蝶城的璀璨灯火… 长立风中一阵,季远尘眸光在暗夜中幽幽闪动,他飞跃下楼。 回到厅中,低头扫一眼青色圆领袍…三师妹情有独钟这袍子,视线总是迟迟不舍得离开,故而近日他多数时候,选择穿着此类衣袍。 念及接下来…的行动。 季远尘进屋,换了一身交领右衽的松软常服。 交代元亮今晚不必等他,让他先歇息后,他便迎着风雪出门。 但觉远处山坳口,白影闪动。 季远尘眼神微闪,运气瞬身。 抢在那白衣青年之前,落到白晶楼前,微微顿了顿,抬手叩响门扉。 “谁呀?”三师妹清冷淡雅的声音。 “三师妹!是我。” 季远尘掩唇,一只手微微运力,于丹田处灵力威震。 感受到舌尖铁锈味微微上涌,他停下灵力,手掌无力扶住门框。 吱呀一声,门开了。 “哎呀,大师兄,你脸色怎么这么苍白!你怎么,啊,快扶住我。” 寒风中,青衣的俊美青年面色苍白,摇摇欲坠。 温软的一只小手,用力地扶住他的胳膊,把他扶进院子。 “大师兄,你这是…你别吓我,我去喊师尊过来。” “不必!”季远尘出声阻止,“三师妹,劳你先给我行针,我有些眩晕。” “我?可是我得医术真的不行……大师兄,你别晕。行,扶你去药房扎针,等你好些了,就去找师尊。” “嗯……” 两人‘跌跌撞撞’去往内院。 虚掩的院子门,被季远尘暗自运力,将其合上,阻挡其外正在窥探的白衣青年。 顾长夏抱住大师兄的肩膀,扶着他匆匆进到药房。 十来盏宫灯被她倏然点亮。 她冷吸了一口气,强自冷静下来,解开金针摆在一侧。 “大师兄,你伤在何处?” “丹田。”往日里清冽的声音,有些微嘶哑。 俊脸在灯光下一片苍白,冷汗细密爬上了他的额角。 他此时应该一定已经痛极。 或许大师兄本是去师尊那儿,谁知到她这儿便撑不住了。 顾长夏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一扫而空。 此时先稳住大师兄的丹田再说。 她金针细探之下。发觉大师兄这丹田灼烧似火,隐然有清脆鸟鸣之声… 果然天才的丹田跟旁人很不一样。 而大师兄跟卫安宁一样贴心,他很会按照医书受伤。 凌泉公子当年也遇到过一模一样的症状,那位伤员,是他的妻子杜若仙子。 不过,杜若仙子那时还是凌泉公子的爱慕者。 她自震丹田,倒在了他的门扉前。 凌泉公子捡了病号回屋,每晚医治,第二日,伤情便更重。 他便一次次帮着医治。 直到某天,被病号亲上脸颊,磕开了他尘封许久的心…… 在这次病例之上。凌泉公子后期有一句批语,金凤血脉者,乃冷傲狡诈之辈,劝后来者莫要落入他们深情编织的情网陷阱,否则终将插翅难飞… 从两人那遗留下来的秘境宅子来看。凌泉公子的确插翅难飞,一直与杜若仙子长相厮守,直至大战来临,两人双双战死在修真界终极灭魔之战中。 史册上,他们都是拯救人类于水火的英雄。 大师兄虽然也是金凤血脉者,天才的骄傲是自然有的,狡诈…顾长夏是没太看出来。 从她追踪大师兄这些日子来看,大师兄实实在在是一个温润的端方君子。 至于自震丹田受伤…这更不可能。 大师兄今日引动凤凰真身异象,损伤丹田也是自然而然之事。 有了凌泉公子的医书在前摆着。 顾长夏心里有底,便不怕了。 “大师兄,接下来,我要替你施针,不过,必须要解开你的衣襟。” 她问了一声。 俊美青年微微看了她一眼,便撇开视线,语声清淡。 “无妨。” 他这比卫安宁镇定多了。 换卫安宁在这,此时应该已经面红耳赤,要摆出哥哥的谱训斥她了。 “那大师兄,事不宜迟,我便开始了。” 顾长夏见大师兄面色苍白,说话声也有低沉无力。 “得罪了,大师兄!” 她直接上手。 滋啦一声! 季远尘看着被…撕开的衣裳。 这与他预想的似乎…不太一样,三师妹会如此下手,他不曾预料。 下手如此之快,他更加不曾想象。 热霞如潮水般,攀升向脸颊。 季远尘脸扭向一旁,竭力镇定。 顾长夏见他瞬间绯红的俊脸,有点儿想笑。 原来这人刚刚在强撑,这衣衫一解开,与卫安宁其实也相差无几。 这害羞劲儿。 她一指弹射一枚安魂丸到香炉中,点燃。 随即深吸一口气。 此时不比给卫安宁施针,可以慢慢地来。 她根本无心欣赏美‘色’,收敛心神后,便开始按照凌泉公子书中行针手法,开始给大师兄施针。 大师兄起初嫣红的面色,渐渐被苍白之色替代。 她这手法还是太粗糙,不比凌泉公子,能一边施针,一边给病人减轻痛苦。 “大师兄,你再忍忍,我给你后背上完针后,才能腾出手来,帮你缓解痛苦。” “无妨,不疼,你别怕。” “嗯。” 这是她第二个病人了,所谓一回生二回熟,此时的确没有当初的慌乱。 前方施针完毕后,顾长夏抹抹汗,转去后背,继续给大师兄施一遍针。 随后,她转过身去,蹲着写程序,复制几百分云朵,刷然施与数百金针之上。 但见金针颤动如蝶,金芒在明亮的灯光下晃动,熠熠生辉。 大师兄诧异的神色,低头看着那些云朵。 但美丽的眼睛微微扫过来一眼,却没有问。 随后,顾长夏给他施展了几轮云朵,一炷香时间过去后,取下金针。 安坐的俊美青年闷哼一声,人便软软跌落。 顾长夏一把抱住他肩膀。 “大师兄,一轮针法过后,你会有些疲惫,休息一炷香时间,便会恢复力气。” 这是书中提及。 凌泉公子曾经暗搓搓加了一句,他严重怀疑,这是杜若仙子引诱他的一个策略。 但是,如今怀抱着大师兄,将满脸通红,羞愤地偏脸看向一旁的青年放入到软椅躺下后。 顾长夏必须给杜若仙子证明,她的确不是装的。 要不然,大师兄一个大男人,不会愿意被她‘公主抱’。 躺在软塌上的青年,闭着眼睛,根本不愿意看人。 顾长夏有些好笑,抿唇捞起被子,给他盖上时。 视线才从他那他劲瘦得宜的身材一扫而过。 大师兄的身材似乎比小哥哥还要好一点,小哥哥常年病痛,到底有些太瘦了。 她抬起眼,眼神竟与大师兄撞在一起。 “……大师兄,你先休息一会,我去打水。” 顾长夏面不改色,转身出屋。 哪怕好‘色’,当然也绝不能承认。 一会打了水来,只给大师兄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别的,等他恢复了,自己去拾掇吧。 随即,顾长夏蹲身,捡起地上的外衣。 那被撕裂之处…显示了刚刚她多么心急,不是,她医治之心多么急迫。 回身,轻轻地将衣服叠好,放在软塌一侧。 她正要出屋。 软塌上的病美人却轻轻喊了一声。 “三师妹。” 一阵过后,才略显羞涩的语调,虽然他极力粉饰。“……能否,留下来…陪我一会。” 顾长夏默了默。 她怀疑大师兄一定是疼宠长大的孩子,很喜欢被温暖所环绕。 她想了想,应允了。 吞服一枚清心丹后,她掏出书本,在一旁默看。 一炷香时间后,大师兄深深呼吸一口气,面色宁静看过来,视线之中有很明显的震惊之色。 毕竟,不需要吞服丹药,如此重伤,竟然一次施针,便能好个七八成。 还不是她一个菜鸟医修该有的水平。 顾长夏看着他微微一笑。 “大师兄,你先更衣。” 她出去到前厅,煮了一壶暖身的药茶。 一会,大师兄换了一身精致软袍,施施然推门进屋。 两人喝了暖身茶后,大师兄起身告辞。 虽然不言一个谢字,但是到了门口,大师兄回身看过来那温暖的眼神和浅淡笑意代表了一切。 看着他如玉身影消失在东边侧门,顾长夏才回屋。 对面青芒山,算定今晚不会太平的落枫尊者。 眼见着年轻人进进出出的情形,尤其尘儿自震丹田,满脸哀绝之色扶住门框之时。 他忍不住一只手扶住半边脸。 他忽然记起来。 当年宁儿忽然有感而发。阿枫,其实跟你一起过一辈子也挺不错。 这种话过后。 卫靖在秘境中忽然冲进密林,当时以为这人吃醋吃疯了,他心底还乐。 谁知半夜,这臭不要脸的,竟然满身是伤,倒在了宁儿的帐篷跟前。 致命伤在丹田,他当时看的明明白白。那会还纳闷,几只妖兽竟然能伤到卫靖的丹田。 此时见到尘儿所为…他才明白。 当年他是如此天真。 尘儿这臭小子,好的不学,这是从哪儿学来的奸诈本事。 这样下去不行啊。长夏这臭丫头跟她娘一个样,心花好‘色’,没有什么定力。尘儿如此美人计施展下,迟早这一对,是要成了。 落枫尊者打定主意,从明日开始,拘着尘儿在寒竹轩中,不让二人见面。 他心中又感慨。玄英这孩子,跟他一样老实啊。他这都创造了多少机会,竟然还没能把那臭丫头的心拢住。 第36章 第36章 风雪吹得十分恼人。 天色越晚,寒风越猛烈。天擦黑时大片大片的雪花,逐渐变成了细碎冰凌,狂风一刮,细细碎碎的声音打在屋顶一阵簌簌的响声。 拎着木棍在地上戳啊戳的少女,看一眼坐于屋檐,被冰凌兜头吹了满脸,却仍旧痴痴盯着白晶楼方向,满身寒气的白衣青年,她低头,更加用力地掘地。 混蛋玩意。寒风刮得再更猛烈些吧,最好冻死他! 戳了一阵地,又看一眼远处的小小白晶楼。 傅灵姝小拳头微微攥了攥。季师兄,干得漂亮! 想了想,她不禁托腮。 季师兄自震丹田那狠劲儿,刚刚差点把她吓到。可是,美人计这东西还挺好使,顾师姐明显被季师兄骗到了。唉! 娘说得对,红颜祸水,季师兄不是好人。 但是,她要也是红颜祸水就好了。想想自己的…美貌,叹气,她好像没有多少。 傅灵姝气得狠狠地掀翻好大一片地。 也不知是被气岔了,还是心里太酸,或者上午受伤有点严重。 她感觉气海处有点点不舒服。 这个位置,出生时便有了一丝裂隙,娘说过,纵是天才也难十全十美,让她不必放在心上。或许等哪日,这一丝裂隙补全之日,便是得道飞升之时。 傅灵姝知道,娘就是安慰她的。 背着她的时候,娘跟师尊就哀叹,说她终有一天可能难度天劫。 这些事,傅灵姝其实不大在意。对于飞升成仙这么久远的事,她如今想得还不多。 但她平日里还是会小心不让气海受伤。 只要此处有一点不舒服,她就有点害怕。 故而棍子被她很快丢一边,她面色有点苍白。 “你怎么了?” 屋檐上那个死人,总算开口说话了。 哼!傅灵姝小脸扭去一边,不理他。 只是白衣青年身影微动,她的手就不听使唤,悄然放开了防御。 看着落在跟前那张美极的脸,她心里一阵挫败。 长得这么好看,叫她怎么拒绝得了。 “你伤还没好全?”白衣青年蹲身,凑得有些近。 朦脓光影下,他比常人苍白几分的脸,映着微红的唇,美丽眼睛如星,这张脸像传说中的妖精一样冶艳。 太好看了! 傅灵姝摸了摸堵堵的胸口。其实气海那微微的疼,已经感觉不到了。 但她还是忍不住‘柔弱’地垂下脑袋。 “嗯。”这一声,说不出的甜美和娇气,让她脸红。 “哪里疼?丹田?”白衣青年说话声,有些温柔。 傅灵姝不禁想,原来季师兄那招真的管用。 她将要勾起的唇角赶紧死死抿住,半抬起小脸,微微瞄一眼,就又‘柔弱’地垂下脑袋。 “不是丹田,是气海啦。” 说话声更不像自己了!傅灵姝被自己这娇气的声音给吓到,分外不好意思起来。 “气海?我给你看看。” “啊?” 傅灵姝吓得后跳,气海可是在腹部,给他看那怎么行呢! “听话!”白衣青年居然眼神凶巴巴地教训她。 随即,一只好看的手,不以她意志为转移地,握住了她的手腕。 其实她可以躲,但没舍得躲开… 有些微冷的手指,触及手腕脉门,肌肤贴着肌肤的异样感觉。 彷如什么被点燃,傅灵姝只觉脸上好烫,心跳得也好厉害。 她灵力不自觉也顺着那只手渡过去,感受到同样砰砰直跳的一颗心。 寒风中,两人微微对视一眼,默默扭开了脸。握住的手,却没有松。 “我的气海天生就有一点点不妥的,今天可能受了伤,之前有丁点疼,现在不疼了。” 其实不是,刚刚就是被气疼的。 想到罪魁祸首,傅灵姝眼珠子溜过去恨恨扎一眼。 “你气海天生受损?”那个不懂风情的家伙,居然特别严肃地纠结这事。 傅灵姝不乐意了。“怎么?我气海哪怕天生有裂隙,我也是个天才!” 她骄傲地挺直后背。十万年不出的重剑天才,她的天赋无与伦比,谁敢看扁了她! 白衣青年被气到似的闭了闭眼。 “跟我走,我带你去找人看看。” “看什么呀。娘和师尊给我找过最有名的医修看过,根本没有解决办法。” “那更要找她看看。你跟我走!” “我不去,哼。你今天都没来看我!我受伤了你都不来看我!” “……那是因为我上不去凝碧山。” “那我下晌就从师尊那儿回来了,你人在哪?哼。” “给!” 看着眼跟前的绸布包,傅灵姝接过来展开,发现竟是一盒仙露糕。当初她初来宗门,在飞羽城外迷路,一路跟踪身旁的白衣青年,两人到青玉城,这个混蛋给她买了仙露糕,就跑不见了影子。 那糕点…她是很喜欢吃。 但她哪是一盒糕点可以打发的? 心里如此想,手指却不听使唤,不自觉拿起软糯晶莹的糕点放入口中,这甜蜜的口感,好吃! 尝完一口,看着身旁之人黑亮的视线。傅灵姝羞得满脸通红,擦擦嘴角,收拾糕点盒子去储物戒。 她不是那么好收买的人,哼! “你就是给我买糕点,所以回来晚了?” 如果是,她就原谅他好了。 “……也不全是,还有点别的事。总之,你跟我走。” 看看吧。这就是个混蛋,根本没把她放在心上。 亏她在家痴痴等了他一晚上,小院子被她犁了两遍,还没等来人。 傅灵姝觉得自己太亏了,气得脸颊鼓起。 远处白晶楼院子门此时忽然开了,灯光从院子里映照出来,拉长的两道身影,在远处依偎在一起,男子飞起的发带顺着风往回,微微扫过女子的脸颊,仿若温柔轻抚的缱绻多情的情人之手。 身旁白衣青年面色倏然冷若冰霜。 傅灵姝剑气差点就冲天而起。 这混蛋拉着她的手,竟然吃别的女子的醋。当她是死的! 身旁之人被剑气冲杀,他黑白分明的漂亮眼睛,瞥眼看了过来。 “我和夏儿…我和夏儿师妹,不是你想的那样。你这…吃的什么飞醋!” 说完,低沉的笑声在寒夜里响起,分外动听。笑着的这人,冶艳的脸,让傅灵姝恍然想起春日枝头那幻花人眼的海棠。 怎么这么好看!她又羞又恼,又被那笑意融融的分外温柔的眼神所打动,一时不知是羞是恼,剑气又有点呼啸。 卫安宁瞅着身旁这只气包子,一阵无奈,心底又有些微暖。 “等…我强大起来,我会把一切告知于你。如今还不行…总之,夏儿…夏儿师妹和我,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语重心长。 声旁这包子,可能没太听进去。 宝石似的大眼睛在夜色下熠熠生辉,满眼写满了不信任。 还是吃醋。 卫安宁微微一笑。这醋包子,其实也挺可爱的。 “隐身跟我走。” 拉起暖呼呼的小胖手,这包子就像一座火炉,当初在飞羽城外,第一眼,便让他觉得温暖。 他自来独来独往惯了。 只此一次,被这包子不算精湛的跟踪术法跟踪了一路。 也没生出赶她的心思来。只得一路风雪,也分外温暖。 后来得知她是焚情尊者关门弟子时,自知寿数有限,他才黯然丢她在青玉城外。 二三百载的寿数,于这种天才来说,如过境流星罢了。 既给不了一生一世的陪伴,他只能选择远离。 若非夏儿给他黑暗的世界,开启一丝天光。他不会送出那盏花灯,也不会此时拉住这暖透他心扉的小手。 送走了大师兄,顾长夏掩门回厅。 正在慢吞吞喝茶,忽觉防御轻动。 这感觉,不用想,小哥哥来了。 估计大师兄从这儿离开,又已经被他侦察,要来念哥哥经了。 顾长夏端起茶杯,背靠着小厅门口,解开防御。 “咳咳咳!” 墙头一高一矮出现的两道身影,那紧紧拉在一起的手蓦然出现在她眼跟前。 茶水呛住喉管,顾长夏回身咳了几声,再回头。 墙头两人已经落到院子里。 女孩子已经不愿意被拉住手了,红腾腾的萌软小脸扭去一边,大眼睛侦察似的,又害羞又锐利地看过来。 顾长夏看清楚两人以后,还是回转身。 等一等。 这个状况,完全超乎了她的预料之外。 这两个,什么时候走到一起的? 书里的剧情什么时候被浮云了? 大师兄…你未来老婆,被人拐走了…… 她之前暗地里还想拆个cp,本以为成不了,还以为小哥哥注孤生。谁知道好家伙,某人已经暗度陈仓了! 顾长夏一时之间门,脑子里念头极多,她在回想蛛丝马迹时。 “夏儿…夏儿师妹。” 白衣青年凑近过来,眼神不敢看她。总是苍白的脸颊,此时爬满红晕。 顾长夏忍不住背着女主给他比了一个嘴型。 “未来嫂子?” 白衣青年面色更红了,他还被自己口水呛住,转身向着门的方向很是咳嗽了一声。 随后回身故作镇定。 “傅师妹气海有恙,我带她过来找你看看。” 他此话才说完,院子里站着的小姑娘就给他拆台。 “我其实不疼,我还好。” 她气鼓鼓的小脸扭到一旁,两个小手抱在一起。 漂亮的大眼睛微微飞过来一眼,似乎很介意她跟卫安宁靠着很近的这个站位。 顾长夏:“……” 她抿住唇角,故作平静。 “既如此,我先去药房布置一番。” “……行吧。” 白衣青年回头瞅一眼院中少女,有些无奈又有些宠溺的声音。 顾长夏背着手,宁静地踏入后院后。前院两个微微吵架的声音顺着风,被她竖起耳朵听了几句。 “我不去,我好得很。” “听话!” “哼。我不管,我不去。我的气海就治不好,顾师姐…她、她,哼,顾师姐好美…” “……”白衣青年无语一叹。 然后声音压得很低。 “姝儿,听话。” 清冷的声音,听起来很宠。 这话术其实有点儿霸道总裁的那范儿,顾长夏抿着唇,扑门缝偷看。 前院两个雅雀无闻,他们的站位,刚好在小假山后。 可惜看不到他们此时神情。 随后,脚步声转过假山,朝后过来。 顾长夏扼腕叹息,遗憾地从门缝移开,到了药房中,点燃灯盏,虚位以待。 很快,两人到了门口。 “我就不进去了,夏儿…师妹,你帮她好生看看。” 卫安宁在门口,拜托的语气。 这小子,对自己喜欢的人,还是挺宠的。 “行,傅师妹,请进。” 门外安静了一瞬,一只小手迟疑着推门进屋。 “顾师姐。”小小只的女主,羞红着脸,微微行礼。 顾长夏回了一礼。 “傅师妹,不用拘束,过来这边坐。” 女主大眼睛微微闪了闪,看她表情,可能还是不大愿意被‘情敌’检查身体情况的。 不过碍于‘情郎’那一声姝儿,小姑娘顶不住这甜美攻势。 这会儿丢盔弃甲,站到了‘情敌’跟前。 顾长夏比了个请的姿势。 女主才迟疑地挪脚过来,坐于凳上。 检查气海,无疑要揭开衣襟。 女主红脸犹豫了好一阵,最后的小肚兜,还是顾长夏给她揭起来一点,帮她检查过气海后。 顾长夏收了金针。 “傅师妹,你先等一等,我去取些药。” 说完,顾长夏出门。 白衣青年坐在小院中,见她出来,忙走过来问情况。 顾长夏走到他旁边,他就一个术法打过去。 药房之中立即传来一声软糯的冷哼声。 估计女主在扒门缝偷看,结果被噤声格挡了。 顾长夏回头看一眼,含笑眼神回来,对着卫安宁。 “她跟你一样懂事,都很会按照医书生病。” 卫安宁:“……”他无言顿了顿,悄声问。“能治?” 他声音稍显紧张。气海折磨了他这么多年,他自然知道此处出了毛病,比丹田受损要更严重更难缠。 顾长夏想想女主这个气海,也是有些无语。 “她这气海先天一丝裂隙,本来无药可治。” 卫安宁眼神黯然地看过来。 “但她今日受伤实在伤得太好了。她中的江无艳那一剑,一定有毒。”顾长夏如此说。 卫安宁便点点头。“容家送了解毒丹去凝碧山,想来焚情尊者没有用他们的解药。那毒也不甚稀奇,用其他解毒丹也可以解。” 顾长夏点头。“正因为如此,傅师妹体内尚留有一丝毒气没有全部解除,它们都去了气海。” 卫安宁:“……” 他那个神色,可能以为女主的气海之伤跟他一样可怖。 “你别慌。傅师妹的血液可能有些特殊,她的血液融合的毒气,再佐以金针之术,可将那一丝裂隙尽数祛除。像她这么独特之人,那位前辈书中曾言,十万人中也难出一个。” 所以女主真的是个幸运儿! 原书中,女主后来的确中过一次江无艳的毒,被大师兄带着找了神医公子医治。 但是书中没有提及医治的过程。 从女主后来使用重剑,总会反噬重伤,吐血不止可以看出来。 那个神医公子…可能有私心。 大师兄也许所托非人… 然则,这也是猜测。毕竟书中后半段,女主他们都在与容飞度浴血厮杀,可能过程中出现了其他损伤也不一定。 顾长夏给卫安宁做了详细说明后。 “你去给傅师妹解释这件事,我去做一点准备。” 说完又是一顿。 “哥,这件事,你让傅师妹,绝不可外传,哪怕焚情尊者那儿也不能说。你能否保证做到,否则,我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这一声哥叫出来。 卫安宁眼圈直接一红,他转过身去,好半晌才回转身。 “你放心,傅师妹…姝儿她重情重义,又十分聪慧,她一定会守口如瓶。” 顾长夏对女主还是比较信任的。至少书中女主为了天下大义,与男主一起浴血奋战到最终,在最绝望的情况下,也没做过一次软骨头。 这小小的身子,气量很大,心胸也十分广博,不愧能举起那山岳般厚重大剑之人。 综合她目前对女主的了解,那么纯真率直的小姑娘,她也没看出坏心眼来。 顾长夏去前院准备了一阵各种药草,女主行针过后,还需要泡一个药浴。 好在,她手中各种药材还算齐全。 一会她把准备好的药浴的材料,一一磨碎,用白布裹紧搁在竹制的盘子里。 她回到内院,卫安宁正开门出来,冲她郑重地点头。 顾长夏将竹盘交给他。 “你去准备药浴的热水,一会要用。” 随后,她走入药房之中。 女主背对着门坐着在软凳上,双手抱住腿,不知在想什么。 听到开门声,她才转过身来。 大眼睛安静地注视着她。“顾师姐,我的气海真的能完全治好吗?” 她这个病症,主要在于独特,才被凌泉公子记载在册。其实这病施针手法十分简单,比之给大师兄疗伤还简单得多,更加不能跟卫安宁那复杂可怖的气海可比。 顾长夏如今也算业务熟练工,对这事,可以说十拿九稳。 故而,她笃定地点头。“我可以。” 女主静静看了她两眼,忽然站起身,郑重给她行大礼。 “请顾师姐救我,此恩不言谢,日后一定报答。” 她说着大眼睛用力地看过来,后背剑气冲天,颇有些一诺千金之势。 顾长夏心想。 你是我小嫂子,怎么能不救。 再说女主这么软萌,哪怕不是小嫂子,能帮上这个忙她肯定要帮。 对这种软糯聪慧的小姑娘,她是真…没抵抗力。 顾长夏扶她起来。 放下金针在侧,这次,女主自己利索地脱了衣裳。 到肚兜的时候她脸颊绯红,顾长夏替她将衣裳撩上一些,只露出奶白有些小肚肚的小腹便可。 女主这才猛地松了一口气。 在顾长夏要给她施针时。 她低头看着她,用力地郑重地道。“顾师姐,这事,我绝不会说不出,哪怕天打雷劈,五雷轰出去!” 她一发誓,剑气就朝空中飞荡。 顾长夏赶紧喊停。她担心剑气再这么冲几次,她这药房可能要垮。 但是女主这肃然的包子脸,还是可爱到她浑身发毛。 手指接触她的小肚肚时,这肤如凝脂的触感,唉,顾长夏心底十分遗憾。 如果她是男子。哪怕小哥哥喜欢的人,估计也会抢过来。 萝莉控什么的… 深呼吸一口气。 顾长夏开始替女主医治。 如此,一炷香时间门后,施针完毕。这期间门还是疼痛难忍的,女主小小的包子脸一片苍白,她却硬是撑着一声也不吭。 这小姑娘,真是讨人喜欢。 顾长夏背转身去,写了小程序,制作成云朵,打过去。 女主疑虑地一声,睁开眼,低头看着金针上的细小云朵,她吃惊极了,大眼睛灵慧地扫过来一眼。 动动嘴唇,又紧紧地闭上。 随后睁开眼,大眼睛用力地瞪顾长夏一眼,剑气差点又荡起来。 估计意思她一定不会问,也不会说出去。 顾长夏赶紧举手,让她安静。 随后,几轮云朵过后,金针术解除。 两人收拾了出门,女主这次施针完了,就已经有点活蹦乱跳了。不像大师兄,那么个柔弱的病美人模样…… “怎会这么快!”正从前院挑着烧好的一桶热水回来的卫安宁有点吃惊。 毕竟给他施针,每次都差点把她给累死,耗时很久。 “药浴准备好了吗?” “只需要这一桶热水加进去,便好了。” 顾长夏引了女主去药房,看了看药浴的颜色,已经一片深红,便点点头,表示可以了。 女主沐浴的时候,顾长夏没打扰这对小情侣。 她去了外院。 卫安宁本来也要避嫌的。 女主软糯的声音从浴房传来。 “卫师兄…你、你在内院陪我,我怕黑……” “闭嘴。这于礼不合!”很霸道总裁的来自小哥哥的回答。 “哼!”女主冷哼一声,剑气呼啸了一瞬,就委屈巴巴的玩水。 顾长夏发现。 小哥哥很有点没出息地默默坐在内院门口,还是在那守着。 她回身看看漫天呼啸的风雪,望了望东边望月居的方向。 心想。 大师兄,你这老婆…估计是没有了。 但是无妨。大师兄身边红粉知己如此之多,他这种人不缺人爱。 以后一定还会有人能撞开他那颗小心脏。 小哥哥这种性子就不行了。爱一个人估计能爱到骨头缝里去,内心相当浪漫又重情。 小哥哥没有女主,估计注定孤独终老。 所以,不能怪她偏心眼。 小哥哥和女主这一对,她站了。 要是小两口以后能生出个小小女主…顾长夏不禁托腮,如果还是个医修的料子… 想想一个小小萝莉追着喊师父父…顾长夏一阵深呼吸。 第37章 第37章 第二天,其他两大宗弟子和九重宫之人都要离开。 三大宗大比至此告一段落。 星流宫还要到明日再开学,顾长夏也不需要去送什么其他两大宗好友,故而继续在家温书。 师尊倒好,在她吃早膳的时候,命青玄过来,勒令她今日不许出门。 这便罢了。 他老人家还加了一句。 “再去拈花惹草,打断你的腿!” 青玄那么个稳重人,念这句话的时候也是面皮抽抽,说完就忙不迭转身走了。 留下顾长夏在风中一阵凌乱。 她啥时候拈花惹草了?还打断她腿! 要说沾惹殷璹那根草或者这朵花,真就是巧合。 谁能想到一张帕子,会让人动心。 这古代人的浪漫…顾长夏是不太理解。 换她来见到别人的帕子,首先想到的是病毒细菌之类的东西,碰一碰都不可能,别说心生喜爱。 再说,师尊因为一句赌约,把她出卖过一次的人。 竟然好意思指责她拈花惹草。 真是,狗看了都摇头。 念及师尊答应的两支霓霞秘骨,昨日因为种种事情师尊忘了给。 明天她得去把这小小‘报酬’讨回来。 顾长夏掩门,挡住漫天风雪,在家煮茶背书,正惬意。 忽然门外一阵骚动,喧闹声隔着门传进来,分外嘈杂。 顾长夏无心看热闹,还在慢条斯文喝茶。 “长夏师姐,你还是…出来看看吧。” 柯小元有气无力的声音,在门外喊。 顾长夏心想,这又是出了什么大事。 她放下书,出去打开院子门。 外面不知道几百人,他们飞在溪流上方空中,见她院子门打开,视线便如群游的沙丁鱼,唰地改变方向,盯了过来。 “出来了,丁卯仙子出来了!” “白鹤仙宗这位师兄,你的花还是挪挪位置吧,放墙根下人家可看不见!” “就是说啊!哈哈哈。” 人群一种起哄的轻笑声。 顾长夏便见墙边身影一动,一身寡淡白衣的殷璹身影从几株琼枝灌木后冒了出来。 他今日批了一件滚毛的雪白披风,看着有几分公子如玉风采。实则只要对上他那双清澈的眼睛,便又只觉一阵深深的单薄感涌上来。 “长夏师妹。” “殷师兄!” 两人互相见礼后。 殷璹手中戒指轻动。 顾长夏左侧,便多了一丛干粗叶茂花型大朵妍丽,类似药用芍药的一种灵花。 修真界唤它为——知心。 这是几万年前,某位大仙送于心爱之人表白心迹的一种灵花。它的学名本叫做红芍,自打那位大仙来这一出,这灵花就莫名文艺起来了。 殷璹的手指再一动。 灵光微闪,顾长夏右侧,落下一丛深红嫩尖儿叶片,颜色颇有些糯湿之意的灵草。 这个顾长夏熟。这种学名叫做幻灵根的灵草,本来只是一种毒药的简单配伍之一。然而凌泉公子将此草束成团,在决战之前送与了杜若仙子,相约来生。 于是这灵草从此以后,便叫做来生草。代表情比金坚、至死不渝之意。 顾长夏此刻的心情…换个人来给她来这么一出,她心底难免不是很痛快。 但殷璹这个人。你只要对上他那双清澈的眼睛,就一句话也说不出。 这是一个没什么世俗观念的人,他所作所为,或许,真……出自此刻真心。 “长夏师妹…” “多谢殷师兄…赐药!” 顾长夏不等他再来点什么‘吾心悦你’,立即拱手行礼打断。 “殷师兄这是要回白鹤仙宗了?” 殷璹看她一眼,点头。“是。” “祝殷师兄一路顺风!” 殷璹清澈的视线扫了她一眼,应了一声嗯。 随即便拱手。 “长夏师妹,期待与你重逢。想来,应当时间不会太远。” 说完,他腾云,眨眼去了很远。 围观者见此,有些人抱怨地咕哝,怎么这么平淡等话。 顾长夏收了红芍和幻灵根,不给他们再围观的机会,回身进屋。 恍惚中似见到对面青芒山中,师尊与清风尊者站在一处。 师尊面色抽成一团,正斜眼视线恶狠狠扎清风尊者。 清风尊者倒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在捋胡须。 师尊今日给她禁足,估计就是防着这一出吧。 可谁能信殷璹他就是与一般人不同呢。 顾长夏关门进屋时,也是有点哭笑不得。今后再也敢不乱丢帕子了! 师尊还不痛快呢。等其他两大宗和九重宫人都彻底离开了,他又派了青玄来。 告知她,那两只霓霞秘骨她不用想了。 然后警告,从今日开始给她禁足。 顾长夏也就随便听听。从明日开始就要去星流宫学习,禁足这种话,做不得数。 当晚,她去找南师兄修习医术,就没见师尊拦着不让出门。 师尊就是因为今天被清风尊者又涮了一道,估计不痛快。 顾长夏觉得,师尊要是不介意。她哪天可以丢一捆‘知心’到另外两大宗的美男子跟前,给他老人家长脸。 这事儿对她来说并非什么难事。 当晚,从南师兄那儿回来。 护送一路的白衣青年出现在了墙头。 他一身寒气,坐到小厅里,看着她好一阵,尤其视线在脸颊扫视几眼,就狠狠地叹口气。 大约妹妹长得太好看了,做哥哥的太心累的意思。 可能也知道殷璹这人就是不按常理出牌的主,所以对早上那事他没提。 反而说到一件事。 “青玉城外的落霞河谷,近日爆发了一个秘境。我昨日亲自去看过,这极有可能是一个灵元秘境,短则一两月,迟则半年,此秘境便会全面爆发。” 他看过来。 “灵元秘境已经两千年未曾出现,如此大好机会,夏儿,我…不能错过。” 顾长夏知道这事。 这个秘境,约半年后,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晚春时节,会从落霞河谷深处勃然而出。 开启这一代修士的仙缘。 修真界最不可错过的秘境,有三种。 一是灵元秘境,二是仙元秘境,三是圣元秘境。 其中灵元秘境,玄丹级以下弟子方可进入。仙元秘境则要清静期修士,方有机会参与。 至于圣元秘境,则是师尊那种高端人士才能玩的秘境。但是这种秘境,已经五六万年未曾出现。 当然,书中男女主他们修为达到大成期,便爆发了圣元秘境。 修真界有一种说法。 灵元秘境出世,代表这一代年轻修士之中,有人具备得道飞升的仙根。 如此一来,三大宗得到这个秘境的消息,估计人人激动。 尤其年轻一辈修士,一定抑制不住心中澎湃之情。 卫安宁说着这话的时候,眼神有些不安,但也有几许执着。 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作为一个天才,他岂能错过。 然而如今他身上担子毕竟重了。 既要守护妹妹,还有守护喜欢的人,不免便有些英雄气短。 毕竟这种灵元秘境之中危机重重,进入其中,基本九死一生,能生还的机会不是很大。 他怕自己死了,就没人来照顾妹妹了。 至于女主,肯定是要进入秘境的。 而顾长夏… 若是容飞度没有对她露出獠牙,她面对秘境之中的危险,可能还会犹豫是要苟个十年二十年,慢慢修习针灸之术洗涤资质,还是去冒险。 但如今。 她没得选。 那秘境之中的仙缘之类,她无所谓得不得到。 但是其中两种洗涤她资质的灵药,她无论如何也要得到。 “我也要去!”她因此淡淡地道。 “……”卫安宁看着她,不可置信的眼神,满脸写满了惊叹号和不认同,随即嘴唇微动。 大概想骂一声胡闹,但是没太敢摆哥哥谱。 “为何?”良久,他肩膀下颓,轻叹一声问。 “这种灵元秘境之中,历来会出现两种罕见灵药,离火龙芝和银环珠,我需要这两种灵药。” 卫安宁微微看了她两眼。 “我可以帮你取回这两种药……”说一半哑声了。 只因这种灵药与无根之花一样巧妙,不是本人采摘,便没有药效。 这也是仙缘的一种体现方式。 资质不出众者,哪怕进入秘境,见到这两种灵药的机会都少。 “你一定想知道,我为何要得到这两种灵药。” 离火龙芝和银环珠对于天才来说是大补之物,服用后可顷刻间增长十年二十年修为,并且毫无副作用。最主要,不会被鬼气侵染,得到的是精纯的灵力提升。 这对鬼气污染重重的修真界的修士来说,反而这一点比十年二十年修为提升更加重要。 除此之外,也有利用两种灵药配伍制作一种洗灵丸,用于洗涤灵根。 只不过这种洗灵丸只针对资质上佳,达不到天才境界的弟子有效。 普通资质者服用后,洗涤的效果有限。当然,它们没办法洗涤鬼气。 鬼气这个难题,目前的修真界的医修,尚没有找到有效方法对付,只能防范而已。 但是凌泉公子这种医仙自然不一样。 顾长夏对卫安宁也不藏着掖着,直接开门见山。 “我那本医书中有一个方子,利用这两味灵药,可以洗去我丹田之中一半鬼气。” 卫安宁深呼吸。 “当真?”他指节如玉的手指,用力捏紧小圆桌,指头微微发白。 顾长夏笑:“当然。” 卫安宁放松下来,对她的话他十分信赖。接着他眼圈微微一红,他扭脸向一旁,面色平静了才转过来。目中欣慰之色,夹杂浓厚情感。 大约觉得妹妹能趟过两百年生死大关,一时心潮起伏。 “我的资质洗涤后,修为很快提升,或许不用等五十年,顶多三五年七八年,便可以掌握金针要术,给你进行第二阶段治疗。”顾长夏道。 卫安宁只是微微含笑在那摇头,意思他的事没那么要紧。 “那灵药对我…” 顾长夏直接否决。“对你没用,谁叫你吞服灵药将鬼气赶入气海。你这种症状,医书上没提如何利用灵药,所以我不会。” 卫安宁嘴唇略抽抽,对于她这种治病只能照本宣科的治法,估计无话可说。 “如此,”他站起身,背对着她。“我们一起去秘境走一遭,放心,哥哥一定不会让你有事。” 那背影甚为坚定,像誓言似的。仿佛在说,哪怕他死也无所谓,妹妹不能有事。 “行。”顾长夏淡定以及的回答。 这让正煽情的白衣青年气到,美丽的眼睛狠狠回盯了她一眼。 随后他状似犹豫,眼睛看着屋顶。 “这些日子我要为去秘境做准备,可能顾及不上你。你修习医术到亥时便回了吧,太晚了,孤男寡女…的,不好。” “哦,行。”顾长夏答应的很痛快。她也要留出时间来做准备啊! 卫安宁可能没想到她这么听话,颇为感动模样眨眨眼,有种熬出生天的感觉。 “夏儿,你那大师兄,往后也离他远一些。那小子奸诈虚伪,不是什么好人!” 就知道不会放过昨晚大师兄来找她的事。 顾长夏这话就懒得听了。 “大师兄只是眩晕无法才来找我医治,你想多了。再说,大师兄人品端方,并非奸诈虚伪之辈。” 卫安宁:“……” 他面色通红了一瞬,随即痛心疾首之色,恶狠狠地走了。 那个恶狠狠估计是针对的大师兄。 也不知为何,对南师兄,他只是防备,顶多念一句夏儿还小,有些事不必着急。 但是大师兄这儿,那是真防天防地,防的就是他季远尘。 顾长夏猜测,估计是天才之间的一种竞争?互相看不顺眼? 接下来没几天,宗门之中便开始热议起灵元秘境之事来,这个消息果然瞒不住人,连柯小元这种小童子都知道了。 随即,顾长夏被师尊喊了过去。 “这灵元秘境,你心底什么想法?” 师尊侦察的视线瞥过来,清瘦的脸颊写满了一句话,敢去,就打断她的腿! 顾长夏垂眸眼观鼻鼻观心。 “这种秘境,我就不去凑这个热闹。” 又微微抬眼瞥一眼。“师尊若是非得要我去,那我去一趟也行。” 高坐上的尊者面皮直抽抽,瞪她一眼,赶蚊子似的摆摆手。 “我不用你去,你也不许去。快些走,看到你我这心口疼!” 顾长夏抿嘴行礼告退。 出了屋子门,就有些好笑。 师尊迟早有一天见到她不只是心口疼,估计肝疼肺疼哪哪都疼。 这次她再偷偷跟着去一次秘境,如果有命回来。 师尊也不知道会气出个什么好歹来。 唉! 她也是无心的。 要是可以,她当然愿意与世无争,悠悠然然地修仙,做一个听话懂事的好弟子。 也不知这次回来,要被师尊禁足一年,两年,还是十年? 或者干脆真的打断腿! 这…不至于,师尊心软着呢。但跪灵牌肯定跪定了…这回估计真得跪一天一夜。 想着这些有的没的,顾长夏微微一笑。 她发觉,她已经对这里的人很有感情了。尤其师尊那种爱护,让她觉得甚为温暖。 可惜,她在操作的很多事,还得瞒着他老人家。 容飞度这人,后来联合了兰燕仙子以后。那兰燕仙子操纵鬼气,竟然能偷到这些尊者们的神念想法…… 这匪夷所思的程度,竟跟凌泉公子书中偶尔吐槽提及的魔界摄魂手法有些相似。 总之。 敌人太强大,实在…防不胜防。 顾长夏想着这些,不妨迎头撞到一人。 扑鼻而来的好闻暗香味,不用抬头也知道是大师兄。 近日大师兄被师尊抓来寒竹轩,每日有琴音从青芒山传出,估计在为接下来的秘境做特训。 “大师兄,对不住,我走神了。” “嗯。” 俊美青年微微往旁边让了一步,他本要进屋的。 顾长夏说声抱歉与他告别后,他居然跟着走了出来。 两人一起,踩着皑皑白雪,秋日里茂盛的芒草坡已经不见踪迹,它们结满了冰块后伏倒,又被大雪深深覆盖。 厚重的雪花,宛如一片片松软的年轮蛋糕,躺在路两边。 走完这段芒草坡,大师兄停下脚步。 顾长夏朝前走了两步,犹豫着停了下来。 她今晚要制作的毒药,太过烈性,以她的修为,她怕毒药没制成,便先把自己毒死。 卫安宁最近十分忙碌,偶尔回来,还要去女主的屋檐那儿坐坐,在她这儿不过墙头一晃,问声好就跑了。这人最近靠不住。 但别的人…她也不太放心。 “有什么事?”大师兄分外敏锐,他已经两步走了过来。 深青的滚毛披风迎风吹起,扫过松软的雪层。 好闻的香味,又顺着回转的风悠悠掠过鼻尖。 “…也没什么事。”顾长夏还是决定一会去找女主。 估计一会女主见到那闻所未闻的毒药,又会剑气冲天,大眼睛忽闪忽闪,板着脸用眼神告诉她。 她绝不会说出去,天打五雷轰也不说出去。 这软萌模样…顾长夏不觉仰脸笑了笑。 大师兄微微诧异的眼神,扫了她两眼。 “大师兄,我先回了。你修炼辛苦,也回去歇着吧。” 一会又得琴声响到半夜了。师尊对大师兄的教导堪称严厉! “嗯。”大师兄冷彻的声音应了一声,随即站在原地,目视她下山。 当晚,修习针灸之术回来后,在门口与南师兄告别。 顾长夏回屋洗漱了一阵,回到药房。 但觉对面琴声忽然就停了。这个点,平时还只是个开始。 顾长夏也没多想,她将药材一一罗列了在案台上。 想了想,还是没有头铁去试。 她披了披风,打算出门找女主。 对面青芒山中,端坐灯下弹琴的青年忽然止住手中琴弦。 “师尊,我回去换个拨子。近日家中为我送来一副漓花岛拨片,我回去取来一观。” 漓花岛拨片确实难得,落枫尊者听后,便点头,说声去吧。 随即,便见大弟子飞快地放下琴,下山竟用上极为精妙的瞬身之术。 落枫尊者瞬间便觉得有异。 这小子平日仪态如松如竹,文雅斯文至极。 区区一枚漓花岛拨片,不至于让他如此心急。 下意识地,落枫尊者瞬身落在林间,看着对面小小白晶楼。 青衣身影一闪,越过溪流,眨眼落在了小小的门扉前。 门口两盏风灯,在宁静的雪夜里随着微风轻轻晃动。 落于屋跟前那清俊的背影,不是尘儿那臭小子,又能是谁? 落枫尊者一个巴掌盖住半边脸,这臭小子,为了见他三师妹,竟然开始骗人了! 他有心阻止。 却见对面那臭小子犹豫一下,忽然脚步一转,开始朝望月居走。 落枫尊者心底微松。如此才像话嘛。 谁知,此时那小小院门忽然打开。 披着大衣裳的长夏那臭丫头,出门走了两步,往上一望,便惊喜状。 “大师兄,你学完琴了?” “嗯。”尘儿那臭小子回身,睁着眼睛说瞎话。 他只是叫他回去拿个拨片,可不是今日课业完成。 “那……既然如此,大师兄,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往上走的青年,缓缓走了回来,看了一眼院子门。 “大师兄,请!” “嗯。” 一前一后两道身影进屋,吱呀一声,门合上。 落枫尊者伸出去一半的手,在空中吹荡着寒风。 他一时猛地闭上眼睛,仰头望天。 这两个!这两个…怎会拆也拆不散,唉! 尘儿这臭小子,下回看他还能有什么法,从他手底下溜走。 落枫尊者头疼一阵,甩袖回屋。 白晶楼小厅中。 意外抓住一个工具人的顾长夏,请了大师兄进屋。 “大师兄,先喝杯茶吧。” “不必,先忙完你的事再喝不迟。” “……也行。大师兄,请。” 顾长夏随即请了大师兄去药房。 见了桌案上那零零整整各种药草,大师兄面色微僵。 “三师妹要制毒丸?” 他一眼就看出来了。顾长夏点头,“我的修为不足以抵挡毒气,故而想请大师兄帮忙?” 俊美青年灯光下美丽的眼睛,微微看了她两眼。 他还是很体贴的什么也没问,只是点点头,便认真看起那份制作毒丸的卷轴。 一会他阅读完后,放下卷轴。 眼神安静地看过来一眼。“那秘境,你要去?” 大师兄真聪慧,看穿她制作毒丸的目的。 顾长夏迟疑了一下,点头。然后,拱拱手。“大师兄,千万别让师尊他老人家知道,否则我就去不成了。” 大师兄盯了她两眼,唇角微抿,梨涡微微一闪,他点点头。 “秘境危险,到时别乱跑,跟在我身边,我…能护住你。” 他竟然没问她为何要参加这种危险秘境。 想来那次大师兄帮她制作洗涤资质的灵药时,他应该已经猜到了一些什么。 然而,大师兄实在温柔体贴。竟从未过问! 第38章 第38章 这回制作毒丸,顾长夏基本是个递材料的。 一切揉制过程全都是大师兄动手。 要说这人是真心灵手巧。那个揉制手法,他只看过一遍卷轴,随后用别的材料给她演示一番,竟然一丝不差。 尤其灵力分配,每一种药材用到的灵力量都不一样,他居然…过目不忘。 只能说,不愧男主。 毒丸被大师兄那双好看的手,在空中用灵力捏制好了,裹上一层灵蜡。 顾长夏用盒子接了。 接下来如此重复,半个时辰制成了二十粒,材料便用完了。 这种深红的毒丸,叫做醉梦。一枚打出去,便是玄丹级修士,也会陷入一种晕晕迷迷醉生梦死的欢愉状态。 而且它无色无味,散开速度却极快。 凌泉公子评价,这是他早年最钟爱的一种‘保命’毒丸。 以凌泉公子喜欢‘医’仙人的习惯,对这个保命二字,顾长夏持怀疑态度。 这毒丸透过薄薄蜡丸仍旧有几分深红的颜色,顾长夏不太信无色无味四个字。 她递了一粒早已准备的解毒丸给大师兄。 “大师兄,接下来我要试试毒丸的药效,你帮我看看。” 顾长夏决定先在家里试效果。 “去后山吧。” 大师兄提议。 很快两人隐身,来到后山满是琼枝玉叶的梨园。 大师兄也不知在哪震了几掌,赶出来几只灵鼠来。 顾长夏趁机灵力剥开蜡丸,将毒丸弹射出去。 月色映照着雪光,毒丸在空中飞速散开,眨眼便融入空气中。 还真是无色无味。 再看几只灵鼠,它们在雪地翻着肚子,双目发痴,两个爪子无力地向空中抓着什么。 顾长夏很难从一只老鼠的脸上看出什么醉生梦死的感觉来。 但这个效果,应该还行。 “大师兄,药效如何?” 俊美青年微微点头。“极佳。” 然后浅淡一笑。“进入秘境前,劳烦三师妹给我多几枚此种解毒丸。” 连他都惧怕三分,这算是最高赞美了。 两人飞身回到院子门前。 “除了醉梦,是否还有其他毒丸尚需捏制?”大师兄问她。 “还有一种。不过其中一味药,宗门和山下药行都得半月后才到货。” 顾长夏是想一事不烦二主,但大师兄学琴事忙,她不好随意拜托。 到了那日,如能抓住卫安宁就抓他来。 如不能,便去请女主。 大师兄点点头,两人在门前分别。 季远尘衣袂翻飞回了望月居,他随手捡了一副拨片,很快来到青芒山。 寒竹轩东侧练功室小灯几盏,仍旧闪烁着朦脓光晕。 他在门口迟疑了一阵,微微推门进去,发现师尊不在,他略微松了一口气。 师尊对他与三师妹之事,一直极力阻挠。 他知道原因。 当年拜入师尊门下,师尊因不喜他出自四大家族的出身,起初一连拒绝了父亲三次。 后来父亲故意带着他,在师尊云游时,于隔壁半夜奏琴一曲,引起了师尊爱才之心,才勉强收了他为弟子。 如今,师尊应当是担心三师妹嫁入季家,会被规矩束缚。 故而总是故意拘他在寒竹轩,阻断他跟三师妹见面。 并给三师妹找来个南玄英这种温柔的男子做未来夫婿。 这些,他自然能够领会。 然则。三师妹心中…有他,他心中也有三师妹…师尊总有一天会明白,他们俩是他老人家拆不散的一对佳缘。 半月后,顾长夏终于备齐了第二种毒丸的药材。 这晚从南师兄那学习回来,她没等来小哥哥。 这小子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准备。 女主的逢仙居倒是有萧声传来。近来女主的萧声一扫沉郁,有时豪情壮志欲与天公试比高,有时甜美娇软估计想起了某人。 总之,看得出来她很开心。 以前那些受伤小兽似的呜咽萧声,顾长夏如今回想起来。 都是在吃她的醋。 难怪那会儿女主看她的目光,总是委委屈屈的。 唉,真是可怜见的。 要不是被书本蒙蔽,她也不至于观察不到。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容易一叶障目。 顾长夏披衣服,打算出门抓小小只女主来帮忙。 结果一打开院子门,清冷月色下,竟然站着深青衣裳的俊美青年一枚。 “大师兄!” “你不是要制毒丸?”大师兄瞥了一眼她的软毛披风。 顾长夏欣然含笑,工具人竟然主动送上门,世上竟然还有这种好事。 大师兄人是真的好。 她站于一侧,摊开一只手比了个请的姿势,偏脸看向俊美青年。 “大师兄,请!” 大师兄微微看过来一眼,唇角梨涡浅露,施施然进门。 两人去到药房。 这次的毒丸比上回的复杂,药草都多了二十多种。 其中赫然便有红芍和幻灵根,这两种用到的是汁液,故而摆了两大盆在桌上。 大师兄的视线在两种药草中颇流连了几眼,倒也没多问。 接下来处理药草的过程。 两人各做各的,到了幻灵根,顾名思义,这东西的汁液容易致幻。顾长夏好几次被喷撒的汁液,弄得有些迷幻。 大师兄见此,伸手过来。 “我来。” 顾长夏也没坚持,把手中一根幻灵根递过去给他。 奇迹的事情出现了。 那幻灵根浅红的叶片,竟然顷刻间变成一种十分漂亮的深红色。 顾长夏松开手,深红的颜色倏然褪去,只余下叶尖仍旧有些浅红色。 顾长夏吃了一惊。 她在一旁磨着一种药石的粉末之际,只等大师兄将一根幻灵根处理完了,便捡起一根递过去给他。 结果仍旧如是。 这种幻灵根,在修真界有这么个传说。 据说有缘人同握一株幻灵根,若幻灵根变成深红色,便代表两人有缘。若变成深绿色,则代表有人夙世有大仇。 大师兄也是有趣,他处理完了一根便瞥过来一眼,顾长夏则给他递一根。 还是变成了漂亮的深红色。 顾长夏只觉的修真界的灵草是真有趣。 至于传说这种东西,她倒没放在心上。只是觉得有点好玩。 于是两人一个递,一个收,玩得不亦乐乎。 到了第十根,顾长夏才拿起来,竟然闪现绿光。 她看一眼大师兄,递过去。 大师兄浅浅一笑,居然不接,他自己拿了一根。 等他处理完了这根,顾长夏锲而不舍,用幻灵根的小嫩尖轻抽他的手背,提醒他接。 大师兄竟然背转身去。 架不住顾长夏锲而不舍,下一次再抽他手背。 他墨色眼眸看过来一眼,犹疑片刻,到底无奈的样子抿抿嘴,伸手来接。 结果,他修长手指才触及小嫩尖。 那闪动绿光的幻灵根竟然唰地褪去绿装,妆点一身漂亮的胭脂红。 顾长夏直接给逗乐了。 这东西搞得跟试纸反应似的。 大师兄也微微展颜,美丽眼睛如星,看了两眼窗外雪景,才继续。 这回两人没再闹了。 很快制成毒丸四十枚。毒丸的名字唤作断情,中了这毒,一旦动情,便会灵力消散,经脉受损。 顾长夏觉得其实有点儿鸡肋,这要是碰到容飞度这种无情之人。 四十枚砸下去,也未必管用。 但目前她能制作的毒丸就这两种,其余能杀人的毒丸,需要的药材已经失传,除非去秘境之中采摘。 因此,她的秘境任务,除了两种灵药。 罕见毒草也不能放过。 如果能得到一种蚀心草就好了,那便可以制作读心丸。 她想知道,容飞度到底想从她这儿得到什么。 这些先不管,这断情的药效,必须试一下。 两人照例来到后山。 这次找灵鼠不好使了,也不知道它们有没有感情,无从判断药效。 顾长夏给大师兄递过去一枚解毒丸。 如今只能抓大师兄这个小白鼠…来试探药效。 好在这东西,只要吞服解毒丸,对身体无碍。 轻轻嗤地一声,雪白的断情被她弹射入空中。 这回倒是有一种浅浅的花香味,极淡,散入清冷的空气中,晃眼便再闻不到。 香味消散,竟让人莫名生出一种遗憾的感觉来。 顾长夏望望天,看看雪,等了半刻钟,竟毫无感觉。 她心底不免咯噔一声,这药没制成功? “大师兄,你感觉如何?”她看向身旁俊美青年。 皎洁月色下,身旁之人视线幽幽地扫了她一眼,便微微偏向一旁。 他总是雅致多情的侧影,在苍茫白雪中,竟莫名有一种空寂忧伤之感。 “有效。”大师兄浅淡话语。 顾长夏:“……”她怎会毫无感觉。 不觉微微扫过去,大师兄没有骗她? “三师妹…感觉如何?”大师兄如墨般的眼神,在月影下微暗,他注目过来。 顾长夏面色平静。 “……我也感觉有效。” 破案了,无情之人原来是我自己。只有无情之人,才不会被这毒气所扰。凌泉公子很坦荡地在书中承认,这药对他同样无效,他对于做个无情之人似乎十分热衷。 顾长夏则不然,她一直认为自己有情有义。 因此,虽然毒丸无效,她还是装模作样吞服了一枚解毒丸掩饰。 大师兄服用解毒丸后,周身郁色浅淡不少,恢复了一些他青松明月般的贵公子之姿。 两人回到白晶楼门前。 顾长夏笑着称谢。“大师兄,劳你费心帮我。” 大师兄今晚有些不一样,他幽幽淡淡看她一眼。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估计那断情的作用还没被解开,他此时寒风中的身影竟有些异乎寻常的‘柔弱’。 让人很想给他一个拥抱安慰。 估计此时大师兄想起了女主。而女主…已经很大可能未来不是他老婆。 这… “大师兄…”有些事,要不然还是想开点,天下何处无芳草,多少莺莺燕燕红粉知己,等着他青睐。 “三师妹!”大师兄视线晦暗,微微注目。 那份脆弱感越加明显,感觉他更需要一个拥抱了。放后世,她一定给与安慰。 这修真界,却不大行。 两人终究不过注目一会,便作别。 对面青芒山中,落枫尊者因被宗门请去商议灵元秘境之事,那秘境竟然提前出现灵爆,极有可能两月后便要全面爆发,宗门为此要做许多准备。 青玉城外的落霞河谷本就属于灵虚仙宗掌控范围,故而此次秘境,自然由灵虚仙宗领头主持,其他两大宗为辅。 然则此种事关仙缘的秘境,也不能由三大宗独占吃肉,四大家族和九重宫必然要掺一脚,中小宗门也要放他们进来喝一口汤。 三大宗能主掌修真界数千年,便就是因为注重公平,让中小宗门服气。 这种秘境,他座下弟子尘儿和灵萱两个必然要参与。 因此,哪怕不参与宗门俗务的落枫尊者,也陪着三大宗之人,制定了许久的计划。 到了子时方回。 回到寒竹轩,东侧练功室琴音未出。 落枫尊者前去一看,果然尘儿那臭小子,趁他不在又跑了。 问起来童子,说是。“季师兄回屋拿一副拨片。” 落枫尊者心想,这臭小子,他到底有多少拨片要拿! 问起什么时候离开的。 亥时! 此时已经是子时。 如此迟迟不归。去了哪里,都不用想。 落枫尊者瞬身到树林中,朝对面一望。 顿时面皮直抽抽。 这‘大师兄’‘三师妹’的断肠相对,无语凝噎,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被人棒打了鸳鸯,正生离死别。 他身旁,还躲着个在吭哧吭哧笑的小姑娘。 “灵萱,躲在那儿作甚?” 身如弱柳,眉眼却明媚异常的小姑娘从树后跳出来,两个小虎牙露出来,笑得见牙不见眼。 “师尊,早知道有这么好的戏看,我才不在浣花山庄呆这么久。师尊,大师兄和三师妹,往后会成一对儿吧。” “他们不会!”落枫尊者恶声恶气。 丰灵萱狡黠一笑。“师尊,你看中金钟那位南师兄么?他也是很不错。但是,师尊,我敢打赌,三师妹中意的是大师兄。” 落枫尊者不信。 他这棒打鸳鸯,从今晚起要严格执行。 两人回屋,青衣的俊美青年已然拿着他的‘拨子’回来,微微行了一礼过后。 便自行转去练功室,一会琴音传出。 这音色洋洋洒洒,饱含激情,竟与平日大为不同。 只觉琴音如焚烧之火,激烈高亢,嘈嘈切切错杂之音,如浑浊之水被荡起,一会惊音炸起,又如天兵临境,呜呜泱泱四周一片萧萧肃杀之音,执琴之人,如一人面对千军万马,身处绝境,他哀绝拨动琴弦,深情丝丝热烈地散荡在静夜之中。 渐渐这音色忽然哀切凄婉至极,恍如泣血杜鹃。 不好! 这孩子,入了心魔了。落枫尊者大惊失色,转入到琴房。 橙黄灯影下,如玉青年手帕捂住唇,猩红血液一滴滴落下。 他却不以为意,擦去血迹,便微微抬眉一笑。 “师尊,我修为又精进了。” 落枫尊者见他郁结在胸的血吐出来,反倒松了一口气,此时过去抓了弟子脉门查看。 一会过后,忍不住欣慰点点头。 “修为的确精进了。” 只用一两年时间,便从凝元初期修为提升到中期修为。 这小子,于音律一道,天分之高,便是他这做师尊的也只能退一射之地。 不过今日这提升,或许是长夏那心花臭丫头才是引子。 尘儿一时动情,琴音呼啸,灵力激荡之下,竟突破了桎梏。 若非至情至性,很难达到此种境界。 这小子。倒是个情种! 落枫尊者此时倒是担心起这小子的状况来。如此急速提升修为,并非好事。尤其鬼气缠绕在侧,很有可能引起心魔。 那心魔…都不用说,是长夏那臭丫头。 落枫尊者想的不好,摆手。 “你回去罢,往后白天来我这习琴即可。” “是,师尊。” 如松般的青年起身告退,到了门口,后背忽然一凛。 俊秀身影微侧。 “师尊,我心悦三师妹,今生必娶三师妹为妻!” 落枫尊者唇角抽动。 这小子,竟然敢戳破直言了。还要娶他三师妹! 然而有卫靖前车之鉴,这事,就是不行! 淳淳月色下。 前方青年似明白他的心思,他微微站了站,忽然回身。 “师尊,我对三师妹之心如明月,愿夜夜流光相伴,此生绝不再改。” 只见他俊脸在灯影中一片坚毅之色。“师尊,终有一日,您会懂我真心。” 落枫尊者:“……” 眼看着大弟子消失在拐角处的,那执着背影,他伸出去的手,无力地扶住额头。 这臭小子。 他倒是如此心如明月,愿夜夜流光相守。 可他想过没有。 长夏那丫头,他做师尊的看着。怎么就那么的没有心呢! 不真正死一次给她看,这臭丫头,跟她娘一个样。她根本不懂情! 当初若非卫靖数次舍身相救,宁儿不可能真正动情。想当初,宁儿那混账,不但跟他说过,一起过日子挺美好,还对清风尊者那混账也说过同样没谱的话。 如今生个女儿,模样相似便罢了,这性情也一模一样,同样没良心。 长夏那臭丫头看玄英的眼神,跟宁儿当年看他,还真颇有相似之处。 哪怕对尘儿…以他过来人的揣测。 那丫头,估计至今还未动心。 结果这一个个的倒好。 落枫尊者头疼得不行。这都什么事! 门外一直躲着看热闹的少女,跳到门边吃吃地笑。 “师尊,我站大师兄,您老输定了,嘿嘿。” 落枫尊者举起茶杯。 娇软少女嘿嘿一笑,眨眼跑没影子了。 “一个个的,都是孽徒!” 尤其长夏这臭丫头,是最恼火的一个。 想的不好,落枫尊者直接安排了一个禁足。这回,星流宫也不许那臭丫头去上课,每日让郁俊给她一份抄录课案便好。 至于去玄英那儿学针灸之术。 既然那臭丫头被禁足,被让玄英每晚走一趟便好。 顾长夏莫名挨了个禁足,搞不清师尊他老人家哪根筋不对。 左右不出门也有郁俊仙师的教案送过来,南师兄还每日上门当家教。 她要准备的毒丸也已经准备好,接下来只需要捏制一些疗伤药便好,药材她都准备齐全了。 想想,根本不耽误事,那禁足就禁足吧。 左右秘境还得小半年才爆发,这么长时间,师尊总得气消了。 顾长夏在家,每日心安理得,小日子过得相当惬意。 这让关她禁闭的落枫尊者更加确认。 这臭丫头跟她娘一个样,都是小没良心的混账玩意。 这是压根没动情。 可怜尘儿还在那心如明月夜夜流光… 如此寒冬过去,两月后,早春料峭春寒之际。 顾长夏听到消息,那秘境竟然提前爆发了。 瞅一眼那如海底世界一样的封印,她心想,得了,这回又得骗青木一回。 最近两月,又是青木这个师尊门下性子最木讷的弟子每日来巡视她这禁闭是否关得严实。 青木吃一堑长一智,死活不进屋了,也不跟她说话。 但是每日开门,还是得放柯小元进出送饭收拾等。 这次顾长夏不骗人了,她直接丢了一份凌泉公子版本烟。 晃晕青木。 随即包袱款款,隐身偷偷下山去了。 刚到白龙城,正要去车马行租马车。 对面街道就见到白衣青年冲她微微使眼色。 她正要过去,谁知,一辆黑色飞马拉车停在她上空。 “三师妹。”声音清冽,宛如早春寒梅。 这马车前方一盏小篆季字车灯,正是大师兄家用马车。 顾长夏想了想,大师兄的马车跑得更快些。 她便冲对面小哥哥使了一个眼色,让他不必管她。 随即她飞身而起,车帘子拉开来。 车厢内,坐于光线暗处的青年,乌发如缎,如画眉目在熹微光芒中,清冷俊雅以及。 “大师兄!” 顾长夏掀起隐身披风,微微比了一个口型。 她还是做贼心虚,怕师尊追过来抓人。 大师兄朝前轻轻敲了一声,马车便飞速前行。 顾长夏只来得及见到卫安宁在街道一侧,气得额角青筋乱跳的一张脸。 如此,马车全力加速之下,半日功夫,便到了青玉城。 在城中下了马车,两人也没歇息,立即飞奔出城。 到了黄昏时分,便到了落霞河谷。 早春的寒气,微微笼罩着远山,霞光朦胧浅淡,映照在山谷一片氤氲凄冷的光晕。 落霞河谷是由久远的滔滔大江冲击而成的一座巨型河谷。 后来大江的水流渐渐缩小,到了如今,已经只是一条不大的河流趟过罢了。此时早春时节,春汛未至,河谷仍旧干涸,嶙峋河石林立。 大大小小的帐篷,如雨后春笋,一丛丛地覆盖在河滩之上。 三大宗弟子,全修真界数得上的各大宗门弟子,四大家族,九重宫,包括一些有幸得到邀请函的中小家族。 呜呜泱泱总有万来名弟子集中在河谷之中,众人虽然遵守纪律,不甚吵闹。 但仍旧能听到不少欢声笑语传来。 河谷深处,浅草围绕着一圈炽热的有一个屋子大小的白光。 那里灵力吞吐剧烈,应该就是秘境入口了。 大师兄明言,这秘境不等天黑,应该就要全面爆发。 顾长夏看着尚余一丝微光的天色,有点不放心,没有躲进大师兄所在的帐篷之中,而是在树林一侧披着隐身衣四处打量。 大师兄便也不去帐篷,就站在人群中,与其他两大宗弟子说话。 他的余光倒是很注意她这个方向。 顾长夏躲得正好,忽然一双靴子落在她跟前。 “长夏师妹!” 南玄英十分精准地找到了她。 顾长夏当时差点跳起来捂住他的嘴,转念一想这是神念。 “你随我来。放心,我替你施展一个遮掩术法。” 南玄英一指灵力过来。 “我有一物,对你前往秘境有大用。” 顾长夏听了这话,脚就不听使唤,立即跟了上去。 实际上,对于秘境,前两次经历如今还历历在目。她对于能否活着出来,信心不是很大。 因此保命的东西,能多捞点就多捞点吧。 第39章 第39章(改了一下可重看) 她这一动,便感觉大师兄视线迅疾盯过来,随即眸光微转,对上了走她前面的南玄英。 顾长夏就想,南师兄这遮掩术法似乎不太管用? 又一想估计不能怪他。主要本身她自己的隐身术太稀碎。 她这才一离开,大师兄便察觉异常。 看来进入秘境后,不能太把隐身术当回事。 南玄英此次主动为灵虚仙宗分忧,他与郁俊及其另外两位仙师一起成为此次组织灵元秘境的领头人。 好几天前,他就已经来了落霞山谷。 顾长夏跟他进入一个中型帐篷,揭开隐身衣。 南玄英微微看了她两眼,便是一笑,递过来一个香袋。 “你灵力不稳,使用隐身衣容易被人察觉,佩戴此物,可帮你遮掩一二。” 顾长夏接过香袋打开看了看,里面是一个黑不溜秋的药丸子,没什么气味,灵润如泉水,佩戴起来会有种水润包裹的感觉,灵力运转变得流畅起来。 “南师兄,这会不会太贵重?”她不太识货,不知道这是什么。 但直觉应该是好东西。 “此物只能保你十天半月时间,过了药效便没用了。它不是什么贵重之物,你尽管收下。” 顾长夏迟疑地看他一眼,还是笑着称谢收下了。 毕竟像她这种战五渣,保命的方式,大部分时候都需要苟,隐身对她来说确实很重要。 南玄英这药丸帮她大忙了。 “这秘境…你一定要去?”南玄英又问。 顾长夏盯着他。“要去!” 南玄英笑着叹了一口气。“既如此,这枚如意龙参的种子,你拿去种在秘境之中,若是有幸它能发芽破壳,你守护三日三夜,便可生成一枚龙参,你可用它打造一具绝佳的针灸义体。” 他微微有些干燥的手心中,放着一枚金黄的栗子状的种子。 “……南师兄,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顾长夏摇头。 这算是南家不传之秘了。她若是收下,这个人情真还不起。 南玄英却微微含笑,胆子很大地拉起她的手,将种子塞她手中,随后将她五个手指握紧。 “若侥幸能长出两枚龙参,长夏师妹分我一份,也是此枚种子的造化。” “这种如意龙参,只能借仙缘秘境才会孕育龙参。”他顿了顿,语气十分温柔。“你不必推拒。” 他脸颊还微微红了。 话虽如此,但他也并非没有机会遭遇仙元秘境。 真没必要把这种好机会让给她。 “那万一…我种下去,它不发芽的话…” “也无妨,就当没有这个缘分。” 他倒是看得很淡。 顾长夏捏了捏那种子,南玄英温暖的手便一松。 他脸颊更红,微微转向一边整理一下神色才回头。 顾长夏看着他温柔微羞的背影,心底便想。 其实这人是真不错,师尊给她了挑了个很不错的相亲对象。 “那行,我便收下了。到时若是不能发芽,南师兄你可别怪我。” 南玄英回身一笑。“怎么会。” 随后,他告诉她,要选一个临近水源,一旁有森林,水边最好还要开满水仙,并且是红土地,才具备如意龙参生长的条件。 顾长夏心想,这比大师兄那出现秘境的条件还要苛刻。 这种子估计不一定种的下去。 去秘境之后,好好找找吧。 毕竟南玄英那具用来训练的针灸义体,她确实馋了很久。 交代完这件事后,只听帐篷外一阵喧哗之声响起。 “灵爆开始了!” “秘境这是要开了,这回真的要开了。” 弟子们嚷嚷着起来。 顾长夏揪起帐篷帘子偷看,蜂拥而至的灵力扑面而来,差点将帐篷门直接打开。 一旁南玄英也过来看了一眼,便点头道。 “再有不到一刻钟,秘境便要开了。” 顾长夏忍不住深呼吸一口气。 新一轮冒险即将开启,这次,还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命活着出来。 南玄英此时必须要出门组织弟子们有序进入秘境了。 他放下帘子,微微看过来。 忽然下定决心似的,手中轻动。 一枚发簪出现在他手中。 此时帐篷内光线晦暗,两人站在门口,只隔着一步远的距离。 修长的手指轻动,他向前一步,将手中的深蓝蝴蝶发簪,给她插在了发髻之中。 这举动堪称大胆。 他望下来的目光,微羞还有些闪躲,脸颊全红了。 顾长夏心里想的是。今天为了麻痹青木,故意一早就喊柯小元梳妆打扮。因而她此时的确扎着发髻,但平日里她都是用发带束发了事。 如果今天束发,南玄英如何来插这簪子? 应该说,前因造成了如今这暧昧的效果。 “去秘境万事小心,活着回来。” 南玄英垂眸语声微微干哑,并且唇角动了动。 估计那句‘我等你回来’被他咽下去了。 顾长夏眨眨眼,冲他点点头。 “嗯,我还不想死。” 她这话让南玄英微微无奈似地笑叹了一口气,随即手指挥动,几千枚金针飞射而出,在帐篷中央打出了一个海棠花的图案。 随即法术又有了几种变化,后面这种种变化,没有一种具备很稳定的形状。 “南师兄,这些不是兰花手招式吧。”她上次跪灵牌已经跪进心里去了。 如果是家传绝学,她看过就算了。 南玄英面色微赧。“这是我在秘境之中获得一些医修攻击术法。” 意思他自己的东西可以外传。 顾长夏现在从他这儿得到的东西已经很多了,有点麻木。因此让他教了她那名为春海棠的施术手法。 她记住是扎在什么穴位以后,基本就只剩下写好小程序,便可以施展这招式。 其他没有稳定形状的…她暂时还搞不定。如今这点时间也不够她学的,因此便作罢。 交代完这些,南玄英掀起帘子。 顾长夏披着隐身衣出门。 虽然挂了南玄英给的香囊,可也不知为何。 顾长夏一从帐篷门口出来,就直面了大师兄幽暗的注目。 她心里不觉打鼓。 这香囊真的能帮她遮掩不稳的灵力? 怎么感觉被大师兄一眼看穿了真面目。 但是旁边弟子却又对她视而不见,她便以为,可能只是不能瞒过天才? 南玄英随后走出去,就去了郁俊仙师他们几个一处。 郁俊仙师笑着在他耳边说了一句什么,南玄英温柔俊秀的脸直接红透了。 都不用想,估计在打趣她跟南玄英吧。 顾长夏想到的是。 她这稀烂的隐身术,在这些仙师眼中,估计跟没有差不多。 但是,应该没人去给师尊告密。 此处离灵虚仙宗三四千里,早已经出了通讯镜范围,估计想告密应该一时半会行不通。 她捡了个靠近秘境入口的边角料位置蹲着。 只等秘境开了,她便缀在大师兄他们后头悄然进入。 然而,她朝旁一看。 很不幸地发现,九重宫的人正好驻扎在这附近。 容星衡抱着胳膊,单薄病弱的身躯倚靠着帐篷,一双眼睛轻蔑地扫视远处为秘境即将打开而闹腾腾的弟子。 顾长夏有点惊讶。 原书中容星衡前期根本没出现,也没有参与此次秘境。 转念想到那变了的容飞度,她又觉得一切很合理。 此时灵爆更大,飞卷而来的浓郁灵力吹荡而过,顾长夏忍不住浑身起了一身舒服的鸡皮疙瘩。 她敏锐地发现,这些灵力之中没有任何让她感到不适的鬼气。 都说这种仙缘秘境乃是仙界降落在人间的瑰宝,从没有鬼气这一点,顾长夏开始接受了这个说法。 仙界啊… 她目视天空,此时天色完全暗下来,天际一片灰蒙蒙的暮青色。 那缥缈冷寂的高空,真的藏着仙界? 想想成仙…似乎太遥远了,顾长夏拉回视线。 此时容星衡所在帐篷,走出来两人,虽然两人都蒙着脸面,顾长夏还是认出来,两人老熟人了,正是上回擂台上的江无艳和萧无情。 两人身后,很快又出来一人。 此人一身白衣,蒙着脸面,身量修长,一双潋滟的眼睛骚情地四处微扫,尤其在女弟子中间多看了几眼。 最后目光从她这儿一扫而过。 虽然看着状似无意,但顾长夏直觉,此人把她隐身术给破了。 这人,按照书中描述,与之相对应的,应该是容飞度四大护法之其三——花无容。这人一张脸生得俊美妖孽,性子又邪又阴冷,专以虐杀女子为乐。 他是死在宫雪蕊手中的,被她的熊熊火焰直接烧透。 此时的花无容,以顾长夏这初浅打量,倒是与那种变态相差有些远,反倒有些气势。 他虽然与江无艳和萧无情并排站于帐篷前,但是身旁两人对他,从姿态来看,对他似乎有些敬畏。 或者干脆就是畏惧他这种变态? 顾长夏视线在他们这儿流转几眼,就被秘境入口那剧烈吞吐的灵力吸引。 随着一声闷雷般的沉重响声传来,秘境轰然洞开,灵力荡起的白雾从谷口如瀑布般倾泻而出。 瞬间乳白雾气填满了整个河谷,人影在雾气中影影幢幢,谁也看不清谁。 “秘境开了!” “出发出发,总算可以出发了。” “我欲成仙,谁人能挡!” “……” 一些比较沙雕的嚷嚷声四处传开,估计有些弟子是欢喜疯了。 等了两千年才等来的仙缘秘境,不论资质如何,站在这里的的弟子,心底没谁不存侥幸之心。 仙师们和各宗执事一直在喊镇定,弟子们的骚动才渐渐平息。 雾气也渐渐地荡散开来,能看清谷底模样。 谷底深处,秘境入口宛如一轮巨大的明月嵌在空中,其内祥和安宁的风吹来,浓郁的灵力散开,让每一个沐浴其中的弟子都忍不住舒服地打了个抖。 顾长夏却顾不得舒服,她忽然察觉一阵异样。 这种感觉出现的瞬间,她想都没想。 便做出了人生的正确选择,她飞快地朝着秘境入口拼命地冲了过去。 “顾长夏!” “你这臭丫头!” “给我回来!” 三声化作狮子的怒吼,从她前方吹来。 隐身披风被灵力荡起,散碎的头发丝几缕缠着唇角。 顾长夏哪顾得这些,还是没命地冲。 这熟悉的暴怒声和狮吼术,不是师尊还能有谁? 师尊还是发现了。 并且还亲自来抓人! 这哪能被他抓住。她的一切机缘,都还在秘境之中等待她去发掘! 她更加没命地冲起来,还捏碎了一颗橙晶提速。 人群中似乎听到有人骂她败家子。 顾长夏哪顾得这个啊,高空中,青黑的天空恍如沸水般涌荡。 接着一道身影破开虚空,出现在了高处。 那黑黢黢的清瘦脸颊和肌肉攥紧的修长身影,不是师尊又是谁。 “臭丫头!” “你站住。” 这不能站住。 顾长夏还是朝前猛冲,虚空中伸出了一只手。 明明好像就在高空这么一探手,顾长夏却感觉那手一下就攥住了她的衣袖。 她扭身手起刀落,滋啦一声,把袖子斩断。 整个人朝前鱼跃,啵地一声,穿进秘境入口。 “师尊,我会没事的。” 进入秘境前,娇美异常的脸微微看一眼,就展颜笑着,消失在明月般的秘境入口之后。 高空中的尊者一阵深呼吸,气得闭上了眼睛。 河谷中站立的弟子鸦雀无闻,此时没人敢发出声音。 不论谁都知道,落枫尊者被自家不成器的弟子给气疯了。 但是众人又忍不住一阵惊叹。 那女子…真美! 此时众人心中尚余那女子回眸一笑时,那一簇嫣红樱唇,两排贝齿,无暇肌肤。尤其那双长而美的眼睛,眸光清冷微亮,看似有情,又似无情。轻轻扫过,如一片羽毛轻挠心间,令人实在难忘。 只是,这女子美则美矣,气起人来却很厉害。 高空中的落枫尊者一口气似乎差点没提上来。 人群中两道身影,此时急速飞向秘境入口。 这两人不少弟子都认识,这是灵虚仙宗的两位天才,出自四大家族的两位贵公子,季远尘和卫安宁! 两人面色都崩得很紧,应该是去追着此前娇美女子。 “尘儿,护住你三师妹。” 高空中落枫尊者如此叮嘱。 青衣的俊美青年严肃点头,飞纵入秘境。 “你这小子,好好护住你妹妹。” 落枫尊者一缕神念过去。 卫安宁微微点头,便一头扎进了秘境之中。 落枫尊者此时朝各宗领头之人歉意拱手。 “孽徒无状,惊扰了各位。” 众人哪敢受尊者的礼,避开到一边后,又都恭敬回礼,都道无妨。 这过程,又有几人冲进去了秘境。 那些仙师和执事们顿时一阵脸抽抽。 但这几人除了灵虚仙宗几位女弟子外,便是九重宫两名精美华服的白衣青年。 这几位实在也不好管。 谁知,一会其他两大宗的天才弟子也眨眼全都冲了进去。 按照本来的规矩,为了显示三大宗的儒雅大度,本该是中小宗门和家族的弟子先进入秘境,随后是四大家族,再是容家,最后才是三大宗。 此时规矩被打破。 执事们一阵无言后,看了一眼高空离开的落枫尊者,赶紧组织中小宗门弟子进入秘境。 顾长夏甩开师尊之手,冲入秘境之中后。 脚下没站稳,人便朝着青碧的草坡下滚去。 察觉以后,她发现不是她没站稳,而是这草‘咬人’,它们拖着她双脚往下狠拽。 这拖曳速度极快,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前方万丈高崖出现在她跟前。 该死的。 这竟然是一片高岗的陡坡,目视下方雾气重重深不可测的山谷,她一阵后背发冷。 短刀抽出来狠狠一刀插、进土壤之中。 这只是稍微阻挡了一下下滑之势罢了。 她再灵机一动,撒了凌泉公子版本除草粉,那草像小猪似的哼叫两声,唰地松开她。 “抓住我的手!” 大师兄清冽的声音响起,他脚踩着云朵滑过来。 这可真聪明,那些草拿他的云朵没办法。 顾长夏一把抓住大师兄的手,双腿在悬崖下方微微一荡,灵巧地踩着地面。 脚下的草仍旧在蠕动,但碍于除草粉的药性,没敢袭击她。 她身后万丈高崖,云雾滚滚朝上翻涌,其下能听到声声凄厉的兽吼传来。 这要是掉下去,不是摔死,也落入妖兽口中沦为肉食了。 秘境…还是一如既往地可怕。 “这种鬼魔草已消失数万年,想不到竟然出现在了此处。” 大师兄盯着那些蠕动不休的野草也是微微惊讶之色。 顾长夏脱险后,她想起来,原书似乎没有这种鬼东西,入口也是一片安全的草坪。 怎会现在一出场就开启地狱模式。 她这双蝴蝶翅膀,竟能如此扇动这世界变化? 那鬼魔草便是凌泉公子都提过一嘴,这种鬼草与普通野草无异,却是吃人的魔草,被这种草缠住,玄丹级以下修士,几乎难逃生天。 “悬崖后的灵力也有些问题。” 她刚刚双脚掉出到悬崖,明显感觉到灵力少了许多。 大师兄一枚龟甲朝悬崖方向伸去,只见那龟甲微微闪现红光。 “前方禁灵,会收走七八成灵力。” 那也等于无法驾云飞过去。 此时,悬崖上方,几十条金光闪动的铁索在雾气中慢慢显出身影。 顾长夏看清这模式以后,简直无语。 这熟悉的感觉……又来了! “夏儿!”卫安宁此刻破空而出。 他竟然也十分有经验地云朵在脚下,没被鬼魔草缠上。 “小心那些草,前方禁灵!”顾长夏赶紧提醒。 卫安宁眼神却锐利地瞪了她还被大师兄握住的手。 这小子! 实在是个老封建。 这时候还顾着这些没用的。 大师兄这边一块玉诀打到入口,立即一面玉镜出现,其上两行字滚动,提醒人注意鬼魔草和前方禁灵之事。 随即,他看过来。 “三师妹,我们走。” 顾长夏心想怎么走,背着还是怎样,她已经打算开始掏绳索,然而大师兄却忽然抓住她手,就这么跳到一条金色绳索之上。 “大师兄,我瞬步很差啊!” 顾长夏看着脚下滚滚雾气,其他不知几万丈深渊,吓得后背冷汗,双腿微微颤抖。 “无妨,你追随我脚步即可。” 大师兄两片翠绿的玉叶打入她脚底。 顾长夏立即感觉双腿无比灵活,追随着前方俊美青年的脚步而去。 一路风声呼呼,雾气在两旁微微散开,恍然乘风踏月一般。 顾长夏实体感受了一番,瞬步最高水准与她稀烂的瞬步之间的巨大差别。 差不多一刻钟时间,两人落到了对面高岗。 大师兄收了两片叶子,微微看她一眼,将叶子递过来给她。 随即,他视线尤其集中在她发间的蓝蝴蝶发簪之上,多看了两眼。 顾长夏看着手中的他那两片叶子法宝。 大师兄对此解释了一句。 “上次秘境之后,为防不测,我准备了此宝。” 他一个天才,根本就没必要准备这东西,秘境的难题,对他来说,其实不算什么难题,他都能畅通无阻。 这宝贝,应该是给她这个废柴准备的。 顾长夏有点感动。 这就是大师兄当初所说,在秘境跟紧他,他能护住她的原因。 他是真的做到了。 “三师妹,一会秘境危险,你佩戴此簪,此宝既能防御,也已与我建立联系,万一我们失散,我可循着此宝找你。” 大师兄手中微动,一枚小巧的宝石金钗出现在他手中。 顾长夏心想。 怎么又是发簪。 她头上除了自己的一根具备防御的发簪,又戴了一只南师兄送的。 再来一只,她得成蜘蛛精了。 但是大师兄的发簪却必须戴。 而南师兄的蝴蝶发簪比她的那枚似乎防御更强,更珍贵些。 为保命计,她取下自己红宝石发簪来。 将大师兄给的这枚簪子佩戴,这种宝石簪子很小巧,放在蓝色蝴蝶簪子一旁就像一个小小花苞,不显眼。 大师兄微微盯了她两眼。 “两支发簪靠太近,会妨碍白玉宝簪法力。” 顾长夏一听,便将蓝蝴蝶发簪取下来,佩戴在另一侧发髻靠后一点位置。 “这样可以了吗?” 如此一来,就靠的不近了吧。防御的宝物也仍旧佩戴了齐全,完美! 大师兄注视了她两眼,脸瞥向一旁,微微闭了闭眼睛,轻轻应了一声嗯。 随即,他又一枚白玉凤凰纹的玉佩递过来。 “若是防御,这玉佩…比之你那…发簪,要更好,她与宝石金簪是一套打制。” “啊!哦。” 既然是一套,估计有套装效果。 顾长夏接过来玉佩佩戴在腰侧。 至于那枚蝴蝶发簪,还是没取。 不同类型的防御多一重,就多了一重保障。 大师兄眸光微微盯了她两眼,抿了抿唇,转身看向对面。 此时卫安宁已经瞬步过来,他面色发黑,盯了玉簪和玉佩一眼,手中两枚叶子一闪,收入戒指之中。 原来他也为了这废柴妹妹准备好了这逃命的绿叶宝贝。 大约上回那次,的确把他给吓到了。 此时,对面人声鼎沸,弟子们开始涌入秘境。 即便有大师兄的宝物提醒,还是有一些弟子被鬼魔草拽着拉入深渊。 其下一阵妖兽的嘶吼,伴随着弟子们的惨叫传了上来。 所有人忍不住面色一凛。 他们此前进入秘境的喜悦心情,逐渐被恐惧所替代,一个个开始无比谨慎起来。 第40章 第40章 第一批趟过金色绳索的。 基本都是老熟人,其中夹杂一两张嫩脸,也是其他两大宗的天才弟子。 他们之中到的最快的,竟然是容星衡和花无容。 随即才是小小只女主和二师姐丰灵萱。 他们这批人过来了,对面才出现一身火红衣裳的宫雪蕊气得大喊。 “你们别丢下我啊,等等我!” 她是随同内门弟子们进入的秘境,故而被安排在最后面一批。 顾长夏他们转身,攀上山岗,迎面一股清新的空气从远方无尽绿海扑来,浓郁的灵力,令所有人精神为之一振。 从高处往下望去,前方是一片一望无际的林海。 红橙黄绿,各色树丛密密层层,延伸到远方,一片碧波万顷的湖水嵌在林间,湖水的尽头,一条大江滔滔横贯树海,大江蜿蜒的远方,银色匹练从高空倾泻而下。 巨大瀑布之上,巍巍荡荡一座仙宫耸立,其周围葳蕤黄金林掩映,树色随着柔和微风,一波又一波金色波浪涌起,仙雾在风浪中缥缈遨游,时而覆盖仙宫,时而风随云涌荡散开来。 众天才都望着那座仙宫,目中都有些探索之色。 那里仙缘赐福之地,他们此次秘境最想探索之地。 顾长夏倒只是欣赏了一阵景物,就对那仙宫兴致缺缺。 她的主要目的只有两种灵药——离火龙芝和银环珠。 只要达成这两项,她此次秘境可谓大获全胜。 至于种植如意龙参,如果机缘巧合下,那些苛刻条件达成,她自然要种下来。 但只要这种条件有一条未达成,她就选择放弃。 虽然南玄英说过,其实只要达成两条,也可以试着种下去,说不定能成。 但他这种子如此珍贵,顾长夏不想随便浪费人家心意。 故而,首先是离火龙芝。 此种灵药青睐火属性资质弟子,大师兄金凤资质,除了他以外,估计谁也没有他施展出来的火种更加纯净浓郁。 宫雪蕊和萧无情,还有另外两大宗也有火属性资质的两位,他们也足够被离火龙芝选择。 但实际,书中只有大师兄和宫雪蕊获得了离火龙芝。 大师兄得到的自然是顶级的。 至于银环珠,它青睐的是剑宗天才。 那年轻一辈之中,女主的剑宗天赋,天下舍我其谁。 真正在资质上,能与她拼剑宗天赋的,目前还真只有一个容飞度。 只不过那人已经玄丹修为以上,进不来这秘境。 容飞度一个懂得剧情之人,得知自己被如此生生错过,也不知道他此刻心情如何。 毕竟他再强又怎样?还不是被天道舍弃。 顾长夏想想这个,不觉一阵莞尔。 “我们该怎么下去?” 此时,中小宗门许多弟子迈过了金色绳索,攀登到山岗。 他们看着其下的森林,没人敢随便往前跳下去,怕出现什么不侧。 身后的金色绳索,此时不断瞬步过来弟子,也有从绳索掉下去,惨叫声伴随深渊兽吼阵阵传来。 场面堪称残酷。 如今,哪怕最轻率的弟子,都变得无比谨慎起来。 他们的目光纷纷盯着前方的天才,只想跟着他们的行动行事。 最先行动的,竟然是花无容。 他纵身跳下山岗之前,一双转盼多情的桃花眼,无比精准地抓住了顾长夏的目光。 随即轻轻低笑一声,扭头猛地加速坠落,银光闪动间,人影子不见了。 顾长夏见到大师兄和卫安宁的目光微微斜视过来。 接着是女主和二师姐。二师姐还掩唇笑,比着嘴型‘又一个’! 顾长夏:“……” 她跟花无容真的不熟。 而且,她心情不太美妙。花无容这眼神,说不清什么感觉,但总之,应该把她当做了猎物。 被花无容盯上的猎物,尤其是女子,都会死状凄惨。 越美的女子,他下手折磨便越愉快。 原主不曾来过这秘境,自然无从遇到这花无容。后来跟着容飞度去了九重宫,花无容哪怕有心也不敢动容飞度的女人。 顾长夏只祈求,在秘境中最好别遭遇这变态。 花无容跳下去后,容星衡也一纵而下。 这小子斜挑起的冷漠眼睛,竟然也无比精确地盯了她一眼。 随即轻轻冷哼一声,闪身进入银光之后。 顾长夏又遭遇了一轮眼光洗礼。 这回是女主,她微微跟二师姐丰灵萱比口型‘又一个’! 随后她们俩相视而笑。 顾长夏被大师兄看一眼没什么,他眼神向来安静。 但是卫安宁这臭小子却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盯过来,一副‘你还要招惹多少个’的诘问之色。 这两个可能会对她不利才是真的。这些人,纯属想多了。 “傅师妹!”大师兄此时突然开口。 原书中,就是此时,大师兄会拉住了女主的手,两人一起纵跃下去森林。 如此,两人之间的朦脓好感才得以捅破。 然而。 也不是顾长夏偏心眼。 小哥哥跟女主此时感情有那么点小小甜蜜笼罩。 她不想大师兄这个‘第三者’插足其中。 大师兄多的是人爱。他这么喊一声女主,那边慕云朝和曲千桥,还有一个不认识的妹子都视线幽幽看了过来。 女主一时遭受良多,她咬咬唇看过来。 “季师兄,有什么事吗?” “你……” 顾长夏一脚站在两人中间,偏头对大师兄。 “大师兄,我俩一起吧。只有在大师兄身边,我才觉得安全。” 这话立即遭来卫安宁气得额角青筋乱跳的恨恨一眼。 “夏儿!不许胡闹。”他还神念过来骂人。 她这边为他的爱情费尽心机,结果这小子还以为她在胡闹。 真是,狗看了都摇头。 顾长夏不理他,直接抓住了大师兄的手。 “大师兄,我们出发吧。” 这瞬间,只觉身体左侧一阵冰凉。 三个姑娘的视线,几乎要把她给冰冻。 女主小嘴张得蛮大的,一副长见识的表情。 这个也是不懂得她苦心之人。 顾长夏微微摇头,看向大师兄。 大师兄…他的面色,怎么看着有些微红。 纯黑的眼睛注视下来,十分专注,但也过分安静。 搞不懂他此刻想法。估计鼓起来的勇气,被她挫下去。 此时很无奈吧。 “嗯。”他清冽声音应了一声,随即攥紧她手,跳下了高岗。 实际,傅师妹手中有一枚碧玉环,能将几人拉着在一起,以免秘境走失。 但三师妹可能误会了… 三师妹…唉,他心中怎会有其他女子。 季远尘微微抿唇。 从高岗掉落下去三四丈高时,只觉一阵水润包围了两人。 顾长夏察觉到两人的手被某种柔和但极坚固的力量推开,她顿时惊声朝大师兄喊。 “大师兄,一定要来找我啊!” 离火龙芝就靠你了。 说出来的话语,如深海之中冒起来一串泡泡。 完全听不到声音。 顾长夏被一种巨力拉扯着摔下去,只来得及盯一眼同样水雾包围的大师兄。 他似乎回答了一个好字! 但是水雾太迷蒙,也不知是否她看差了。 顾长夏从空中,被水雾猛地抛下。 这力道之大,根本不给她反应的机会。 整个人便从高空猛然坠落,擦着一片高大乔木的嫩软树枝呼啦啦落下。 砰地一声,掉落到湖水之中。 湖面巨大的冲击力,差点把她拍晕过去。 沉下水中时,她给自己服用一枚清心丹,才感觉清明了一些。 湖水清澈,微凉,天空一片清明之色,四周树影斑驳。 远处岸边,一丛漂亮的白色花朵开了开满在湖边。 顾长夏不敢在水中停留,她试图飞身而起好驾驭云朵。 结果发现只要飞起来,空气之中就有一股巨大的阻力把她猛地拍回湖水之中。 明明四周灵力如此浓郁,却不能飞行。 顾长夏虽然纳闷,但也没强试。 既然不能飞,她就游过去。 动用了灵力,她游动姿态宛如一条海中精灵小白豚,舒展双手双脚,飞快游动,很快便到了岸边。 延岸一丛丛洁白的花朵,开遍了角落,芬芳清香袭人。 这是…水仙! 顾长夏当时猛地抽出短刀,挖开茂密的植被,翻起来的土地,一片铁锈红的湿润土壤散落在草地之中。 森林,湖水,水仙,红土地! 如此苛刻要素…她一掉下来就达成了。 攥了攥手中的如意龙参种子,顾长夏心底既惊讶也喜悦。 这算不算秘境给她的一个馈赠。 如此说来,仙人对她实在是友好。 她先没有埋种子,而是翻身上了森林中参天巨木,从高处俯瞰了一阵。 发觉没有旁人。 才隐身跳下树来,翻开红土地,将种子埋在水仙花边的红土地之中后。 她正要躲到一旁的灌木丛中。 身后脚踩落叶的声音传来。 她回身,见到潋滟双目笑意邪气四溢的白衣青年,正缓步而来。 这不是那花无容又是谁。 所以仙人给她开了一扇窗后,立即来个天敌,把她的窗扇给锁死了? 此人似乎一眼识破了她的伪装。 “夏儿师妹,你不必躲我。我对你没有歹心!” 他语声妖冶,轻轻一笑,在水仙花岸边站了站,便顺着湖岸往前,很快,在斜对面的一片橙色树林间停下来。 他一柄雪白长剑刺入地面。 接着一根银白的爬藤,竟然顺着地面长出来,攀爬着雪白长剑生长。 到了剑柄处,便停止生长,接着一枚拳头大小的雪白心形花朵长了出来。 顾长夏:“……”那是她也想得到之物——蚀心草,她想用来偷听容飞度心声之用。 “这蚀心草也要生长三日三夜,夏儿师妹。” 那个变态在对面轻轻一笑。“夏儿师妹,希望这三日我们可以和睦相处。” 看来,她刚刚埋如意龙参没有瞒过此人眼目。 至于什么和睦相处。 花无容此人有个特点,他在虐杀女子之前,都会先得到对方的心。 ? 顾长夏当时想转身就走。但自知逃不出此人手掌心,她便显露身形,坐在树丛下。 她得想个办法,弄死对方。 第41章 第41章 花无容也坐在树丛下,他望着清澈湖水,悠悠出神一阵。 竟忽然掏出鱼竿,抛饵进明净湖面,悠然钓起鱼来。 一会儿鱼儿上钩,他钓起来,又将鱼抛回了水面。 仿佛百无聊赖,纯以此打发时间。 顾长夏坐一阵,也觉得无聊,她掏出一张网子撒入水面。 本是用来捕人或者妖兽的网子,用来捕鱼,那网眼之大根本没有傻鱼上钩。 不过是聊胜于无罢了。 结果,一捞起来,一条金鱼活蹦乱跳地从网眼子钻出来,掉到她脚边。 它卖力地水仙花丛中胡乱扑腾,肥胖的身躯一股足足的蠢萌劲儿。 顾长夏摇摇脑袋,捡起来丢进水中。 换个地方再捞,又是一尾蠢蠢金鱼重复如是。 一连捞了,全都是金鱼。 而花无容钓起来的却是修真界传闻鬼见愁的黑齿鱼,那东西很不吉利。 顾长夏捉起第三只金鱼丢下水面,微微看了一眼橙色树林下的白衣变态青年。 对方此时正好鱼儿上钩,又是一尾黑齿鱼。 仙人大约也知道此人邪恶,给他狠狠打下了凶残标签。 这花无容明知她眼神的意思,竟不在意,潋滟目光微微盯她一眼,低沉一笑,继续钓鱼。 第四网下去,顾长夏捞了一条银鳍鱼。 这种鱼在修真界比较罕见,南玄英请她吃饭那会就点了这种鱼,当时只上了半条,要价三千紫晶。 那条鱼还没这一半大。 顾长夏掂量一下,这条鱼估计能卖一万紫晶。 她立即取出砧板,杀鱼去刺,熟练地将鱼肉片成片。 随后掏出锅子和炉子,燃起灵碳。 将调味料一样样摆放在一旁的姜黄毯子上。 这年代虽然没有辣椒,但是有相似的香辛料。 水煮鱼,很久没吃的口味,她打算试试。 因缺少蔬菜,她四处打量一阵,湖岸除了水仙就是野草,没有野菜可取。 山林青翠枝头飘摇,倒是有可取之‘菜’! 顾长夏攀树,摘了一把深红的嫩芽尖。 凌泉公子的药典之中记载的一种,只有秘境才能寻来的美味灵菜,其中便有这种宝泉树的红嫩芽尖。 将嫩芽尖在开水中烫过,取出到一旁备用。 接着下香辛料,炒出香味和红油。 将鱼头和鱼骨放入红油中炒匀,倒入灵泉。等水煮沸,放入鱼片烫熟。 她如此仔细做菜时,那花无容视线一直悠悠落过来。 那双水光潋滟的眼睛,露出来些许惊诧之色。 大约以为她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偏偏她突然如此熟练做出一顿色相俱全的美食来。 将煮好的鱼倒入到备好嫩芽尖的餐锅之中,她再烧热了油。 滋啦一声,淋在香辛料铺就的鱼肉之上。 红辣麻香的一盘水煮鱼成活。 顾长夏捞起筷子吃了一口,味道比她想象中的更美味。这银鳍鱼肉质实在鲜美,又是佐以灵泉烹煮,搭配的这嫩芽尖也清脆爽口,裹以鲜香红油,美味在舌尖炸开,顾长夏此时面色生辉,绝不只是演戏了。 她吃了一口,才像是注意到一旁之人注目过来的眼神。 犹豫了一下。 “你想吃?”她问。 那白衣变态恬不知耻,居然笑着跟她点头。这种模样,竟难得有几分清澈出尘的少年气。 顾长夏心想。小子演技不错! 见对方要过来,顾长夏举起手。 那人停住,一副很好脾气的样子,微微目视她,璀璨眼睛亮如夜空星火。彷如明媚少年,在斑驳树影下等待自己初恋。 接着演! 顾长夏收回视线,拿深口瓷碗装了一大碗的鱼和菜,菜还给他垫在鱼肉下方。 接着她将碗放在湖岸边,两人中间的位置。 还贴心地放了一张棉手帕垫在碗底。 随即,她走了回来,视线微微看过去。 看这小子敢不敢吃。 花无容的确略略迟疑了一瞬,却还是毅然大步向前,端起碗来,还将帕子拾起。 回到他原来的位置时,手中棉帕被他仔细叠好,桃花眼微微斜视一眼过来。 竟然还有点羞涩。 顾长夏就想。这演技,堪称炉火纯青。 她视线盯过去,看这小子敢不敢吃。 花无容瞥她一眼,清澈的眼睛如湖水,微微一笑,他手指微动,一粒灵润十足的解毒丸出现在他手中。 他吃解毒丸时,还不怕她看见,明晃晃地瞥她一眼,眼尾微弯,吞服了下去。 接着便吃相斯文地,将一大盆水煮鱼吃完了。 顾长夏收回视线,低头享受自己做的菜。 至于给花无容那一碗,的确加了一点药,不过药性不重。 这只是一次简单的试探罢了。 花无容也明晃晃告诉她,他把她小动作看穿了,并且丁点不怕她的暗算。 很不把她放在眼里。 在他们这种天才眼中,她的确不值一提。 花无容的站位,或者那朵蚀骨草生长的位置,实在也太过不友好。 刚好超出了毒丸的使用范围。 刚刚她特意把碗的位置放置在两人中间,便是打算降低花无容的警惕之心。 趁他接近,便撒毒丸。 两种都撒,尽管她对断情能够影响这种变态持怀疑态度,但万一他那肮脏的小心脏内心还存有一丝感情在呢。 然而。 花无容比她想象中更谨慎。 她没找到下手机会。 顾长夏垂眸,看来得来点更狠的。 她所起身,在湖中洗了锅子等物收起来,天色渐渐暗下来。 暮灰色天空,竟隐然能见到星星。 这令顾长夏有点惊奇。不比此前那些秘境,天空都是一片混沌之色,明显被灵力重度干预形成的一方小空间。这种仙界秘境,应该的确是真创造了一个小世界。 暮色四合,天色越来越暗。 花无容忽然挑起了一盏灯挂在一旁的枝条,接着第二盏,第三盏,灯光在湖水中一片朦脓的灯影。 他站在明亮灯光下,视线宁静美好地望过来。 这种如明月般的俊雅之姿,她晃眼还以为见到了大师兄。 顾长夏不明白此人什么意思。 从森林深处,远远的有妖兽的嘶吼声传来。 这种静夜之中,点亮灯盏,这无疑是个活靶子。 此人莫非打算引来妖兽,想害死她。 或者,英雄救美? 她立即起身,在周围撒了一圈驱兽粉。 花无容微微看了她两眼,没做声,也没动,他掏出一把躺椅,斜靠在湖边,望着静夜下平静的湖水出神。 这姿态,已经半分不见身为变态的那种狂躁之态,很有些贵公子的缱绻多情。 顾长夏背靠着双人合抱的大树,望了一阵夜色下朦脓的湖光山色。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挥刀斩断的袖子。 师尊这人,抓弟子居然也顾忌男女之别,只肯抓个袖子。若非如此,手腕脉门一拎,她此刻已经被逮回去了灵虚仙宗,应该已经被师尊严厉禁足。 师尊这人,是真的很好。 念及这些,她不觉微微一笑。 斜对面视线唰地落过来,她才看过去,他又悠悠掠过长空,看向遥远的仙宫。 顾长夏捋了捋烂了一截的袖子,又看看另一侧因为掉落下来被树枝刮擦破了的肩颈衣袖,再看看裙子,破了好几个洞不说,因为被湖水浸透,灵力蒸干后,如今皱巴巴的模样。 她迟疑状看向对面。 花无容十分敏锐,立即抓住她视线,随即扫视她酸菜似的裙子两眼。 便微微转身。 “夏儿师妹你尽管换衣服无妨,我不是这种趁人之危的小人。” 谁能对一个喜好虐杀女子的变态,报以信任。 但顾长夏看中的…就是这一点。 她坐了坐,到底起来支起帐篷。 随后站门口微微斜眼看了那边几眼。 花无容见此,干脆椅子移位,拿后背对着她。 表达他绝不是趁人之危的小人的坚决思想。 顾长夏眉眼微勾,拉起帐篷门进屋。 静站了一阵后,才点亮了灯盏。 她特意选了一顶非常普通,能从外见到灯影的帐篷。 这种帐篷,方便她敏锐感知对面的花无容。 也有助于对方…见到轻褪衣裳的身影。 随即,她掏出衣衫,挂起在衣架之上。 缓缓脱了外衫。 外面没什么动静。 花无容的灵力还在原来的位置。此人仿佛生怕她感受不到他的位置,竟然还故意扩散开来了一点他的灵力… 真是高手。 大约还要来点狠的。 顾长夏垂眸,轻手轻脚褪了中衣。 帐篷外宁静美好,那花无容竟然还未动。 顾长夏:“……” 真是沉得住气。 她缓缓拉开里衣系带… 忽然,灵力微动,花无容终于忍不住了。 顾长夏手中扣紧醉梦于断情,在那灵力靠近药力范围,轻轻呲地一声,两枚毒丸被她从留有缝隙的帐篷门打出去。 药力无声无息散开在空中。 “吼!” 轰然一声嘶吼,从帐篷之后的树林之中传来。 腥臭的狂风猛烈刮过来,顾长夏极速冲出帐篷,旋身躲开这风刃。 砰地一声巨响,重物倒地的声音,从林中传来。 顾长夏心知有异。 她飞快穿过林子,在十几步外,林中幽暗的光线中,她见到一只妖兽浑身鲜血倒在地面。 花无容一身白衣,无声无息地站在妖兽硕大的头颅之上,手中一柄长剑从妖兽的眼球直穿了喉管。 他抽出长剑,猩红的血液,一滴滴沿着剑身滴落。 微微侧身,桃花眼在暗夜中,微光闪动。 他露出不可思议的眼神,随即眼神骤然亮起,璀璨一眼扫视过来。 顾长夏微微后退了一步。 这个变态的眼神变化,完全超乎她的预料。 他的反应,也丝毫没有中毒迹象。 花无容也是一个医修,不过更热衷制作毒药,当然他剑术造诣也极深。 容飞度座下四大护法,无疑都是真正的天才。这点毋庸置疑! 顾长夏眸光闪动,用毒药对付此人,或许… “唔!” 前方,花无容忽然手帕捂嘴,殷红鲜血瞬即浸透白帕,血液从指缝中摇摇欲坠。 他周身灵力,在极速消散。 顾长夏吃了一惊。 她想不到,两种毒丸中,起作用的竟然是断情。 花无容这种人,竟然心中藏着很深的情感,而且他似乎用情极深。 若不然不会出现如此剧烈的反应。 眼看着此人站立不稳,摇晃着摔倒在落叶堆中。 顾长夏只是站着不动。 等药效再厉害些,她才显露自己的杀气。 弱者的生存方式,总是如此费尽心机。 夜晚的风从森林深处吹来,带着淡淡土腥味,闷闷地荡过面颊。 半刻钟,顾长夏一动没动。 躺倒在地的花无容,他面颊斜对着她,一半面色被她身后的灯影照耀。 面具遮挡的脸,看不出神色,他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此时却露出种朦脓而美好的笑意。 这模样,可能也中了醉梦。 只是断情对他的伤害更重,他的灵力已经散了七八成。 顾长夏手指微动。 即使到了此刻,她也没有选择凑近此人下杀手。 风吹起她的衣襟。 系带松开来许多。 “……夏儿师妹。”奄奄一息的白衣青年,他眸光幽暗,目如深潭。 那种神色,似怜惜,又似深情。 种种情绪复杂以及。 顾长夏微微垂眸,衣襟松开处,露出莹白锁骨,和颈边松花色的肚兜细带。 这算什么,她没在意。 灵力在手底一震。 无数金针嗡地荡起,在空中微微一荡,灯影下,金光点点,合成了一朵动人的海棠。 它们如蜂群,嗡地一声,倏然射向地面那白衣青年。 躺在地上那人微微一叹,杀招虽已到了跟前。 他竟毫无惧色,甚至眸光还用力幽幽扫了一眼过来。 随即,桃花眼乍然亮起。接着轻轻一笑,人影一闪。 从原地消失了个干净。 金针扎中地面,没入土中,堆叠的落叶被扎出细致的洞口,形状宛如一朵盛开的海棠。 顾长夏静立在林中,手指微微发冷。 “我不会伤你。” 树林深处,声音微微传过来。 从他有气无力的音色来看,那两种毒药对他仍旧有效。 然而,顾长夏没有追踪过去。 这人要是想杀她,刚刚就已经杀了她几百回。 她反手一震,将金针从土中迫出。 随即回身入帐篷,飞快速度穿好衣裳。 之后她收了帐篷,披上隐身衣,攀上高大乔木。 在树干上合衣躺了一晚。 树林深处,那花无容的灵力时断时续,一整晚没有停歇。 直到黎明时分,灵力才稳定下来,与之前相比,却微弱了不少。 天光亮起来的时候。 顾长夏听到湖岸边,洁白的水仙丛中,一阵如细小的哒哒哒的响动。 彷如什么从地底要冲出来。 她立即坐起来,从树干高处仔细盯过去。 但觉一截笋状的金黄植株从她栽种离火龙参的位置冒了起来。 她还未动。 白衣身影一闪,花无容落在了离火龙参旁边。 他微微垂眸看了两眼。 “不错,发芽了,并且长势极佳。” 他视线无比精准地落在树干之上,随即身影一闪,消失在原地。 顾长夏拧着眉在树干坐了一阵,才跳下来看了看龙参。 此时她索性不再隐身,背靠着树喝了几口水,吃了点干粮。 那龙参生长速度极快,半上午,就已经有个小芽尖从水仙花之中探出头来。 “我的天!总算走到了湖边。” 此时一道红衣身影迅速冲了出来,哗啦一声便跳进湖水中。 一会儿从水面冒出头来。 “顾师妹,是你!” 敢情她此刻才发现。 宫雪蕊也不知道从哪儿冲出来,满身满脸的臭泥巴。 她在湖水中狠狠洗了几把。 忽然浑身一凛,目光朝着森林中看去。 显然她已经发现了花无容在哪。 她便顾不得多洗,从湖水中冲出来,灵力一阵干燥全身。 “那是什么人?”她神识过来。 顾长夏:“……”她招招手。 宫雪蕊便乖巧地跑过来,蹲在她身边。 顾长夏拉过她手,在她手心写字的时候。 她居然脸上一片嫣红之色。 随后也不先回答她问题,而是痴迷又有几分小嫉妒地从她脸颊一扫而过。 “……你这也太美了,难怪那么多天才弟子喜欢你。” 顾长夏想一巴掌拍中她这恋爱脑。 “你也别这么凶巴巴的啊!完了,凶巴巴也这么好看。” 顾长夏:“……” “我打不过,那人十分危险!” 宫雪蕊总算神识过来,正经回答了她的问题。 顾长夏微微看过去。花无容可是死在宫雪蕊手中!不过,那似乎是在宫雪蕊得到离火龙芝后,资质发生异化,变异火灵根,刚好在资质上全面碾压花无容,才让她在后期能够绝杀此人。 “这人到底是谁。来之前,我仔细做过功课,除非同期那几位天才,没人是我对手。哪怕容家那几位,看着也与季师兄他们相差无几。” “可是…这人给我的感觉,分外危险…” 顾长夏眸光幽暗一瞬。 从昨晚那人的眼神,此人是否是真的花无容… 有点难说。 “你走吧。” 顾长夏指着前方,面露无情之色。 宫雪蕊盯她一眼,切地一声。 然后跳起来,精准地冲向水仙花之中的离火龙参。 随即,笑得又美又媚又八卦。 “南仙师对你可真好,连这种仙家秘种都舍得给你。” 随即她跳回来,蹲在她身旁。 小手扯她的袖子,眼睛又亮又贼。 “说吧,你到底是喜欢南仙师,还是季师兄!” 顾长夏:“……” “我觉得南仙师挺好的,你跟南师兄天生一对佳偶天成,无论性情还是模样都十分匹配。要不这样,季师兄你还是让给我。” 顾长夏无话可说。 不过,说起来这事,她想起那天雪夜,这人躲在雪地里蹲守半日,不敢去看望大师兄。 她不禁斜视过去。 “先不论你这些瞎话。大师兄就站在原地,你敢过去对他表明情意?” 宫雪蕊艳丽的小脸顿时红腾似火。 “我有什么不敢的!”她凶巴巴的,声音说的很大。 气势却明显不足。 随即委屈的要命的眼神看过来。 “同样都是如此爱慕季师兄,为何你却敢与如此亲近。真有你的,上回秘境你借故摸季师兄的腰,这回你居然拉季师兄的手跳山崖,救命!为何我做不到!” 她捧起脸埋在自己的膝盖之上,口中碎碎念。 她也好想拉季师兄的手。 顾长夏无语地抽抽嘴角,她就知道这货脑子有包。 要不是为了小哥哥和女主的甜蜜爱情,她也不至于拉大师兄的手… 也不是。为了离火龙芝,她估计也干得出这事。 至于旁边这位资深‘痴汉’,她大概率垂涎一辈子大师兄的美貌,永远也休想有勇气踏出第一步。 这日相安无事地过去了。 到了第三天,离火龙芝的笋形依旧,不过已经长了一个人高。 碗口粗的胖身子上,居然开出来两多硕大的金黄色的花朵。 花苞渐渐展开,其中一抹接近肤色的鹅蛋大小的果子冒了起来。 这果子长势异常迅速,到了中午,就已经有铅球那么大了。 之后不再生长,它粗糙的球面,渐渐地变得凝脂般细腻,宛如美人无暇肌肤。 “虽然我不太懂,但这两枚龙参都长得似乎很不错。这种拿出去卖,几乎有价无市,所有医修哭着求着把所有珍藏捧到你跟前,都想换来这么一枚果子。” 宫雪蕊如此评价。 顾长夏点点头。“你快走,不要来抢我的龙参。” 宫雪蕊气得香腮一片轻红。 “我要这东西要屁用,我又不是医修。再说,我哪舍得抢你。唉,你这种美人儿,我怎么可能舍得!” 她大摇其头。 神识却骂了过来。 “你傻不傻,有我在,或许还能帮你守护住这枚龙参。没有我,你等着被藏身之人杀人夺宝吧。” 顾长夏一个眼神扫过去。你又打不过! 宫雪蕊撇嘴。 “虽然没什么把握,但如此重宝跟前,总得拼一拼。放心,我这人最讲义气!” 顾长夏:“……” 所以,她实在有点喜欢这个辣椒一样的小姑娘。 但是这义气真不用讲。 如果是她猜测的那样,她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 “对面那根草,似乎十分邪门,感觉很厉害的样子。这是那人想要的东西?” 此时那柄雪白长剑上攀爬的蚀心草,它结出的花朵已经晶莹如冰,花蕊一点猩红之色,浸染了花瓣几许深红,宛如散开的血丝,凄冷哀艳,仿若被伤透的一颗人心。 顾长夏艳羡地收回视线。 那东西她也想要。 但她得不到…也毁不掉。 随着夜色渐渐降临,离火龙参已快要成熟,那两颗铅球大的龙参已经快要脱落。 对面那蚀心草,洁白的冰晶已经全被染成猩红之色。 白衣的身影便微微一闪,在暮色之中,落在橙色树林的指头之上,随即轻盈落下。 他以手帕捂住嘴,面具已经被他揭下。 俊美容颜似露微露。 花无容名字虽然叫无容,实际容貌绝色倾城。修真界后来的四美之人,他赫然位列其中。 “是他!”宫雪蕊小手捂嘴,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第42章 第42章 顾长夏见她一副熟稔的样子,奇怪地看她一眼。 宫雪蕊神念过来。 “前年我尾随,呃,刚好与季师兄同路,在七星城外遭遇了这小子。他挑衅季师兄,被季师兄打成重伤逃逸。不过这小子阴毒得很,他撒出的毒丸,也让季师兄吐血了一月有余,那一路回来,季师兄…柔弱如春日之柳,让人好生心疼。” 顾长夏:“……” 大师兄有时候,的确有些‘柔弱’… “……很奇怪,他现在看起来很危险,与当初…不太一样。我实话跟你说,我有点怕他。” “哼。这小子诡计多端,当初竟然隐藏了实力!” 宫雪蕊愤愤不平的声音。 顾长夏心想,可能不是隐藏实力的原因。 而是此人本来就很强。 至于是否与心中猜测相符,目前还很难说。 视线从那殷红如血的蚀心草拉回来,顾长夏盯着两颗龙参。 以那人之前的在意程度。 他应该想夺走一枚龙参,要给他那位小情人用吗? 顾长夏眸光微冷。 可惜她既没能力阻止那人得到蚀心草,也没能力阻止他抢走龙参。 “你还是走吧。” 她再一次劝宫雪蕊。 宫雪蕊瞪她一眼,懒得搭理她似的,一屁股坐在龙参旁边,闭眼肃穆打坐起来。 她周身丝丝杀机缠绕,看来做好了拼死一搏的打算。 顾长夏只能微微叹气。 对面花无容站在树影下,晦暗光线下,他侧影凄清,忽然低声咳嗽,猩红鲜血瞬即浸透白帕,他微微侧身,擦了血迹,又一张白素帕掩住唇。 视线微微看过来,竟还微弯眼睛浅笑。 这神色,仿若她下毒太轻,他根本不会在意。 顾长夏平静地收回视线。 宫雪蕊也闭上了眼睛,她脸色比之前白了几分。 大约知道,即便此人重伤如此,她也仍旧不是对手而感到有些绝望吧。 有这种认识,她却还是不走。 真是个讲义气的好姑娘。 顾长夏决定,一会丢失一颗龙参也不要紧,得护着些宫雪蕊。 天色越来越暗,清灰的天幕星光黯淡,弯月清冷,湖面一片冷寂的浅灰色。 花无容又挂起来了几盏灯在枝头。 仿佛担心她们这边看不见,一盏漂亮宫灯轻盈飞过水面,挂在她们上方深绿的枝条之中。 暖黄的灯光映照下,两颗圆润如珠的龙参嘎吱咯吱地轻轻响动。 它们很快就要成熟脱落。 对面的蚀心草,竟还要更快的速度成熟。 叮叮当当的,宛如风中悦耳的风铃,蚀心草脱离白色素藤的声音,在夜色下美妙地回荡。 殷红的花朵,一点点地倾斜,很快便要成熟坠落。 花无容斜视着它,神色淡淡。这蚀心草在他眼中,仿佛也不过如此而已。 忽然,他神色微动,朝着森林深处望去。 随即视线微微瞥过来一眼,那种眼神有些许锐利之色。 宫雪蕊此时也蓦然睁开眼睛望向树林,随即猛地站了起来。 美丽的媚眼一片流光溢彩。 她看下来,动动嘴唇。 不用她说,顾长夏此时也察觉树林中有人穿疾掠而来,她感应到大师兄的灵润时,他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暗林深处。 高高挑起的宫灯的微光下,他一身青衣宛如鸿鹄轻盈飞掠枝干浓密的密林。 “大师兄!” 顾长夏心潮澎湃,忍不住向前走了两步。 “三师妹!” 大师兄清澈的声音,也浸满了喜悦。 他俊秀身影落在她跟前,纯黑双目在灯影下柔亮如波。 顾长夏心中万分感慨,仰头认真地盯着他。 大师兄,真是她的及时雨啊。 微微看了她两眼,大师兄便站在她身前,面相湖水斜侧橙色树林下的花无容。 对面那道视线,在刚刚他们师兄妹相会时,尤其锐利。 “原来是花公子,幸会。”大师兄微微拱拱手。 “季大公子,久仰。” 对面花无容也微微回礼。 宫雪蕊在一旁轻轻切了一声,骂了一句,装什么不认识。 叮当叮当! 蚀心花的响动更加清越起来。 顾长夏从大师兄身后探出头,指着那根白藤。 “大师兄,那根蚀心草,对我来说很重要。” 大师兄微微斜视了她一眼,唇角梨涡轻绽。 “嗯。”他清冽的声音,含着一点笑意。 顾长夏与他对视一眼,微微比嘴型。 “你打得过吗?”打不过的话,那自然大师兄比一株蚀心草重要。 大师兄点头。“无妨!” 顾长夏忍不住拉了他手,垫脚凑近他耳侧。 “他…可能不是花无容,而是…” 大师兄黑亮的视线斜视,明亮如星。 “嗯。” 他微微点头。 “我知道他是谁。你放心,我不会有事。” 大师兄神识过来此语,手中便出现一把火红琵琶。 顾长夏见他一来就出绝招,心底不禁捏了把汗。 对面花无容刚刚一直望着湖面,面色黑沉如水。 一青一白两道身影飘至湖心去时,他视线飞快从她这边扫过。 杀机如丝,缠绕她一瞬。 他回身,黑剑在手,劈空一剑,万丈水雾升腾。 冰寒剑气扫荡,劲风席卷,森林一阵刷刷作响。 大师兄手中琵琶噌然剧烈地响起,如银瓶炸裂,破空之音响彻在暗夜中。 熊熊燃烧的大火,忽然连湖荡起。 那红腾腾的火焰,炫美热烈,仿若激情战歌。 轰然声中,烈火熊熊燃烧,化作怒涛朝花无容狂涌。 剑气和水雾,被烈火瞬间吞没。 狂乱火光烈烈燃烧,花无容身在其中,被火光重重包围。 滚烫的灵力,即便身在岸边,顾长夏也直觉面颊滚烫,浑身灼烧疼痛,似要被点燃。 然而被熊熊火苗舔舐的花无容,他竟面不改色。 他手中黑剑朝身前沉静一握。 火苗如猛兽,舔舐着他。竟却伤不到他分毫。 并非是防御法宝起作用,而是一层清浅的,恍如化作实质的剑气,弥漫在他周身。 他闭着的眼睛忽然张开。 明明气势敛息安宁,宛如静夜中的山石。 可是一股可怕的,深深寒气瞬间攫取了顾长夏的心。 不只是她,身旁宫雪蕊面色发白,嘴唇颤抖不休,握住剑的手,青筋直跳。 她微微看过来的视线,竟然已经有些泪意。 顾长夏心中恐惧以及,她忍不住朝前冲了出去。 趟过水仙花丛,湖水瞬间浸没了她的膝盖。 “不许过来,三师妹!” 大师兄清冷声音断喝。 那花无容也森寒视线瞥过来一眼,随即,他一掌震过来。 顾长夏被掌风荡起,猛然推远一两丈开外,撞在一株双人合抱大树之上,后背一阵疼痛。 她朝前方喊了一声。 “大师兄,我没事。你专心!” 大师兄关切的视线这才一收。 然而花无容的目光却恍如利箭,将她顷刻间扎穿。 他侧过脸去,面对前方的青衣青年,杀气如丝,在暗夜里闷声散开。 “季大公子,你金凤神火资质实属难得,本是成仙之资,不必把性命折在此地。你现在转身离开,我必放你一条生路。” “九公子轻剑纳日月,清气荡乾坤,十万年不出之剑道奇才。如此朗月星空,岂敢不领教高招。” 青衣青年微微含笑,手中轻动,手中琵琶似换了一把,或者只是轻轻动了动。 因为前后两柄琵琶同样火光腾腾的颜色,同样惊人的灵润。 顾长夏却只感觉一丝异样。 她丹田轻轻挠动,似有些…喜悦之意。 宫雪蕊的小脸却崩得紧紧的,一片煞白。 她似乎没什么感应。 顾长夏回身,刚刚福临心至,仿若被丹田这灵润点醒。 她并非完全帮不上大师兄。 她蹲身,手指疾走,一行行字迹在手间成型。 身后,剑气冰寒,杀机恍如实质散入夜空。 森林的树叶簌簌地响动,丝丝裂开,一条条垂挂。黑夜仿佛凝固,杀机如暗夜里的凶兽环伺,窒闷空气沉重压在人心间,令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腰间玉佩开始荡起防御的微光。 琴声,在茫茫杀机之中响起,音色悠扬舒缓,如春江花朝,秋水月夜。又似那锦瑟流年,金杯错落,花蝶轻舞,竟说不出的宁静祥和,富贵安宁。 顾长夏但觉那种杀机消散而空,因为剑气而凝滞的周身灵力如轻歌曼舞一般流动。 一串又一串云朵,在手指之间织就而成。 忽然,宫雪蕊冷吸了一口气。 窒闷的灵力忽然如沸水般荡起。 顾长夏回身,湖心之中,烈火漫天焚烧。 只能隐约见到两道身影,和那无法忽视的,锋锐至极,仿若能劈断乾坤的一柄剑。 一点寒光,万丈青芒闪动。 熊熊火光被剑光一指劈开,开云一剑,宛如寒霜,似能斩决天下万物。 富贵琴音也在此时忽如裂帛断开一半,激越响起。 火光如盛大烟火,直冲天际,忽然遨游空中,清越鸣叫响起,四只流光溢彩的火鸟,直冲而下。 此时,谁也看不清,是大火能逼退那花无容。 还是那锋锐长剑,能最终决胜。 顾长夏飞速攀上大树,手中云朵。唰然飘向湖心! “你…你织云有什么用啊。”宫雪蕊都要气哭出来了。 随后声音忽然拔高。“啊,那些云,啊你!你做了什么,那东西,啊啊啊啊!” 她明媚的眼睛映照着湖面的腾腾火光,小嘴张起老大,满脸震惊以及之色。 四只火色大鸟,被云朵助力,恍然增大一倍,它们引颈长鸣,忽然青色火光从它们口中喷薄而出。 剑气在火光中,如浑浊大江之中一片浮木,浮沉晃荡。 终究力弱,无力地掩盖在熊熊大火之中。 顾长夏见那人忽然人影不见,她飞速地从空中踩着枝干,跳落蚀心草身旁。 “小心!” 大师兄惶急的声音,从湖心传来。 顾长夏的手指捏住蚀心花,一只骨节如玉的手也捏住了另一半。 两人靠着极近,寒夜中火光照耀下,对方明灭不定的俊脸寒如冰霜。 “夏儿,松手。”不容置疑的冷彻的声音响起。 顾长夏盯着他,匕首狠狠划开。 蚀心花宛如冰晶,被利刃平滑割做两半。 “……”花无容俊脸微微扭了扭,他猛地捂住嘴,一口醒热的血从他指尖落下来。 他的伪装在灵力晃动间渐渐不稳。 “只此一次,夏儿!”警告的声音沙哑地响起,随即人影一闪,消失在暗夜之中。 第43章 第43章 这一声声夏儿! 呵!仿佛在喊自己的女人。 顾长夏面色微寒,捏紧一半蚀心花。 有这一半,也足够她制作出读心丸。 “季师兄!” 宫雪蕊惊叫起来。 顾长夏回头便见大师兄哗啦坠落水中。 宫雪蕊情急之下,试图驾云飞过去,随即被空中一股无形巨力压制,她噗通一声就掉进水底。 顾长夏飞身鱼跃入水中,优秀的游泳技巧,佐以灵力支持,她如浪里小白龙,眨眼越过扑腾的宫雪蕊,深入湖心。 在大师兄落下的位置,一个猛子扎入水底。 水底光线晦暗,大师兄身影正无力向湖底浮沉,水波荡起他的衣襟如水草一般在水中散开,嫣红的血迹从他唇角随着水流晕染,轻闭的眼角,仍有一丝担忧之色。 顾长夏心潮起伏,用力滑向深处。 手指触及大师兄的手,他浑身微微一颤,浓睫轻动,醒了过来。 “师妹…” 一窜泡泡随着他无声的话语冒起来,忧色视线尤其扫过她全身,关切之意极浓。 她与容飞度靠着极近争夺蚀心花时,大师兄应已经不能动了,否则,他一定会来救她。 他睁开眼的第一瞬间,关心的是她的伤势。 大师兄… 顾长夏喉咙微微干涩。她手指搭在唇间,给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接着,把他手搭着在她肩膀,带着他踩水用力游出水面。 哗啦一声! 两人浮出水面,顾长夏伸手拂过脸上的水渍。 前方宫雪蕊微微松了一口气。“没事就好,我也来一起带季师兄游吧。” 顾长夏直接摆手。 就她那狗爬式的游泳技巧,行行好,她能游回去都算谢天谢地了。 她载着大师兄,飞快从宫雪蕊身边穿过去。 “啊啊啊!就是不给我机会呗,哼。” 宫雪蕊在身后哼哼唧唧。 “我也想摸季师兄的手啊。”这话她咕哝得很低声,随即淹没在她噼里啪啦的双脚打水声里。 顾长夏游了一段。 “师妹…”大师兄略显‘柔弱’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我自己也…” “大师兄,别逞强。” 顾长夏不等他说完,便断然拒绝。 很快游动到湖岸,扶着大师兄站起来时,他仍旧有些双腿无力。 到了岸边,顾长夏给他塞疗伤丹,他微微摇头,示意他已经吞服过了。 他立即打坐。 顾长夏手搭在他肩膀,以灵力替他蒸干了衣裳。 他微微视线看过来一眼,脸颊在灯影下竟然微红。 这蒸干衣裳的过程,不可避免灵力要顺着他全身走一遍… “对不住了,大师兄,事急从权。” 顾长夏浅浅冲他一笑,便回身。 两颗龙参咔嚓一声掉落,她两只手抓住,取出玉盒装了,收入戒指之中。 宫雪蕊直到此刻才精疲力尽地游上岸。 “你说,这秘境就是邪门。灵力如此浓郁,飞又不给飞,跑一跑,浑身像驮着重物,在水里游更费劲了,仿佛回到曾经凡胎之时。” 她气喘吁吁地在那抱怨。 她天资出众,做凡人的时间委实不多。 顾长夏前世不知修仙为何物,各种凡人技巧掌握熟练,这种环境反而更加应付自如。 “咦,这龙参竟然没有立即枯死,看来它还能结出种子来。真是好运气,如此一来,南仙师那人情,你倒是能还清了。” 宫雪蕊见到龙参笋型的尖端,此时冒出来一朵小黄花来,立即如此说。 顾长夏看着那娇嫩的花朵。心底却知道,资源是资源,心意是心意。 南玄英有那份心,比什么资源都来的珍贵。 小黄花从开出来,到果实成熟,需要一到两个时辰时间。 虽然大师兄言明,容飞度所受之伤不比他轻。并且此人的脾气,绝不会暗地里偷袭。 顾长夏却还是与宫雪蕊一起,两人仔细地布置起来一个防御阵。 容飞度自持身份贵重,的确不会自降身份行偷袭的勾当。 但念及他那小情人兰燕仙子,容飞度应该不会放过得到龙参和龙参种子的机会。 布置完防御阵,顾长夏反手打碎了几盏宫灯。 明黄的光线蓦然黯淡,四周一片影影幢幢的黑。渐渐地,视线适应黑暗,暮灰色的天空,弯月从云后探出身影,清浅月色如薄纱,青烟般笼罩山林,深灰色的湖水,在微风中,吹起一丛又一丛细碎的波浪。 四周十分安静,只余远方偶尔一声兽吼传来。 顾长夏遥视朦脓星空,静默地想了很多,又觉好像什么也没想。 时间如沙,在静默中飞速消散。 龙参的小黄花枯萎凋零,嘎吱咯吱的细碎声音响起,一枚栗子大小的金色龙参种子,逐步脱落。 顾长夏伸手接下如调皮小孩般从笋尖滚落下来的金色种子时,大师兄已然收功站在她身旁。 他微露梨涡浅笑,眸色微亮,面冉春辉。 那神色,似乎比她得到龙参种子还要高兴。 顾长夏掏出白玉小盒,大师兄便搭把手把盒盖给她揭开。 她放下种子。“大师兄,你伤势如何了?” “好了七八成。”俊美青年声如寒梅。 顾长夏顿时看过去。“那你要不要再打坐片刻。” 大师兄微微摇头,视线遥视远方。 顾长夏想起来,原书之中,大师兄遭遇离火龙芝,便是在一个白雾缭绕的凌晨。 莫非就是明日? “大师兄,你想去哪,我都听你的。”顾长夏十二万分的诚恳视线。 她也想蹭一朵离火龙芝。 大师兄微微看她一眼,脸颊轻转看向湖面,或许月色太朦脓,他那模样竟似乎有些羞涩。 梨涡清浅,他轻轻点头。 “嗯。”声音清澈动听极了。 “啊,就当我不存在呗,是的,我就是个死人呗。” 宫雪蕊在一旁声音含糊嘀嘀咕咕的。 顾长夏和大师兄看过去,她又装作打扫衣袖上的灰尘,装模作样啪啪在夜风中打袖子。 “宫师妹,要不要一起?”大师兄问了一声。 宫雪蕊小脸腾地一声红了,哪怕晦暗光线也能看出来她的过分羞涩和拘谨。 “要,要要要!” 一连四个字,有两个字她咬到了舌尖。 顾长夏微微无语。 就这,她还说也想牵大师兄的手。别不是大师兄指尖还没碰到她手指,她已经先晕过去。 这种喜欢,与其说是倾慕,不如说是粉丝对偶像的一种高度理想化的爱。 大师兄手中一枚飞行增速的宝珠在手,看向宫雪蕊。 “宫师妹可有此种宝物?” 宫雪蕊才缓过来的小脸又被热气浸透。 “有,我有的。” 她手忙脚乱地掏出来一粒宝珠,还不小心跌落在地上,她追到了水仙花丛中捡起来。 顿时更加羞窘,不敢抬头来看。 大师兄告知她,如何利用这种宝珠,在这种灵压极强的环境下瞬飞。 瞬飞不是飞行,是利用森林的枝干,采用瞬步形式,佐以宝珠的灵力驱使下一种半飞行术法。 宫雪蕊这下不害羞了,一下子露出十分惊讶又恍然大悟的神情,狠狠地拍自己脑袋。 “我怎么没想到这个,之前一路跑到的湖边,差点累死。” 她一经提点就立即懂了。 顾长夏捏着增速宝珠,回想大师兄话中什么走乾位,走坤位的。 话是听懂了,脑子里也知道。但是她的一双脚表示,它们对一切一无所知。 顾长夏看看宝珠,再瞅瞅两个天才。 她这怎么蹭机缘。 宫雪蕊捏了宝珠迅速几个走位窜入森林,欣喜的声音传来。“真的可以!” 大师兄见此便从森林中拉回视线,看了过来。 “师妹,你修为较低,一时半会学不会这套瞬步。” 他伸出了手。 “我来带你走。” “这…大师兄我瞬步很差,哪怕你带着,应该也跟不上你。不如……”顾长夏的意思,还是不能耽误大师兄的机缘。 她这不是没本事蹭,那也没办法。 “无妨,使用如意叶,你便可以跟上我的步伐。” 如意叶?顾长夏想起来那两片叶子。 她怎么没想到这个! 她把叶子拿出来,大师兄接过去,攥在右手之中,左手伸过来,微微看向她。 顾长夏也没多想,攥住了他的手。 大师兄的手一如既往干燥温暖,指头有些练琴和练剑留下的茧子。被他有力的手握住,顾长夏心底只觉一阵安宁。 随后大师兄瞬步飞起,行动之时两枚叶子打在她脚心,她便也健步如飞,跟着他一起,两人如一双燕子,穿梭在一丛又一丛高大乔木组成的密林里。 很快追上前方的宫雪蕊,她此时已经熟练自如,如一只火红的灵狐在林间轻盈跳跃。 见到两人牵手飞纵而来,她看了一眼,就一脸‘真有你的’这种表情看顾长夏。 还神识给她嘤嘤嘤。“我忽然也想弱一点怎么回事!我也想拉季师兄的手。” 顾长夏很想把大师兄的手递过去给她,但凡她敢握住。 她真就佩服她! 宫雪蕊大约看懂了她眼神里的意思,她忿忿不平地神识过来。 “我当然敢!” 顾长夏作势捏紧大师兄的手要递过去。 宫雪蕊面色通红,扭头就跑得飞快。 结果,前方忽然一阵尖叫。 顾长夏与大师兄对视一眼,两人加快速度,莫若说大师兄加快了速度,两人飞速窜过密林。 前方暗橙色落叶铺满的地面一圈白光闪动,宫雪蕊身在白光之中,她脚下一片虚无。 此时,她已经半个身子在虚无之中,见到两人,只能无助地伸了伸手,随即白光后像是一根绳索猛地一拽,她气咻咻的一声‘又落单了’,人影子就消失在了原地。 顾长夏看着那消失的身影,忍不住攥紧了点大师兄的手。 她落单了,到哪去找这两人中的一人蹭机缘。 “无妨。我绝不会放开你的手!”大师兄声音清澈,语气坚定。 或许大师兄身为男主的意志力起了作用。 两人一夜飞奔,窜过一丛橙树林,又飞过一丛红树林,到了黎明时分。 前方碧绿的树林,在湖边若隐若现。 凌晨荡起的乳白色雾气流动如浆,顺着风散入林间,山林便只剩下影影幢幢的浓绿身影。 这里…或许能遇到了离火龙芝了。 顾长夏心中一动,看向大师兄。 大师兄如画眉目翩然斜视,眸光清亮。“师妹也发现了吗?” 没有。发现你是招惹机缘的男主而已! “前方仙机暗含一缕火性药香,或许是…” “离火龙芝!”顾长夏给他比口型。 大师兄看过来,眸光有些专注,他微微抿唇,梨涡轻点。 “师妹想要得到离火龙芝?” 想要。不过是你那离火龙芝旁边的小崽子就行,她这人要求不多。 顾长夏大方地点头了。 大师兄视线如明辉扫视她一眼。“我们走。” 两人牵着走,遁入雾气浓厚的林中。 穿梭飞行好一阵,深入林中不知几里,忽然前方一条清澈溪流横卧,从溪流深处荡起来的风,将浓雾丝丝吹散。 白衣的单薄青年立在溪流对面的树丛中,他上挑的细长眉眼淡漠地扫过来。 随即拉长的声音,悠悠地道。 “…是如此吗?有意思。” 他的目光在二人紧握的手指尖流连,仿若看穿了什么似的,眸中一缕兴味之色,随即又完全冻住,微寒地掠过顾长夏。 这些容家人。 怎么哪哪都有他们。 此人却是容星衡。 顾长夏看向大师兄,看来一会又有一战。 大师兄微微点头,眼神示意她无妨。 只要不是容飞度,顾长夏心底的确不是那么紧张。大师兄此前对战过一次容星衡,明面上虽是平手,按照师尊的意思,大师兄稳赢,平手不过给九重宫一个面子罢了。 大师兄拉住她手,朝溪流走去。 此时两人已没有用上瞬步,其实可以不用牵手了。 顾长夏微微看向大师兄。 大师兄眼神飞快斜视她一眼,彷如未闻,继续前行。 两人穿过溪流时,顾长夏只觉那容星衡狐狸似的眼睛眸光幽转,她心知有异。 然而等她回过神来,手掌一空,大师兄手掌余温还在,人却不见了。 她身旁白光一圈在溪流微转…顾长夏看着那白光,一时无言。 她又落单了。 趟过溪流,对面轻靠着树丛的白衣青年,凉笑声随着雾气散了过来。 顾长夏:“……” 这些姓容的,可能是她前世仇人。 溪流的前方,她见到森林中,有一支尚未成熟的离火龙芝正在生长。 这是…她所需要的。 但很显然,容星衡已经在此守护了很久。 她得想个办法,从他手中把灵药抢过来。 这个难度…似乎比从容飞度手中抢东西还要难。 毕竟容飞度可能…舍不得她死,这一位…却可能下杀 第44章 第44章 深绿的灌木丛下,青草地毯子似的铺开来,延伸到溪流边。 麦苗似的野草,叶片娇嫩清新。 离火龙芝就长在青草的叶绿间,从外形来看,那就是一个洁白小蘑菇,伞盖圆兜兜的,像个撑伞的小姑娘,正在草丛间探出头来。 它的伞盖上长着乳白色绒毛,中心一团青色的火焰印记镌刻。 要不是它看起来那么灵气十足,像个与世无争的甜美小姑娘躺着在那。 真的很难把这么一个小蘑菇与离火龙芝联系起来。 因史料之中有绘制图形,顾长夏一眼就认了出来。 她的视线从离火龙芝的小伞盖移开,缓步向前。 容星衡的目光一直微凉地注视着她,等她靠得近了。 他斜视那小蘑菇。“你也想要?”他的语声妖冶微哑,言语之中,带着种自弃的味道。 大约久病缠身的缘故。 顾长夏瞥他一眼,没说话。她选了个靠着他几步远的位置坐在圆墩的小石块上。 容星衡的狐狸眼微微扫了她一眼,也没再说话。 沉闷地坐了一阵,容星衡忽然掏出帕子按住嘴。 接着一阵剧烈的浑身抽搐,随之而来的咳嗽声比这抽搐软弱得多,似浑身力气用尽,已然咳不动了。 一口鲜血直接浸透手帕,猩红的血液如雨滴般落下来。 他揩去血迹,身形后仰倚靠住后背的树木,青白额角爬满细密汗珠,双目深邃如漩涡,似在忍受极大的痛苦。 顾长夏冷眼看着,持怀疑之色。 有了前车之鉴,现在看见容家人,她有理由怀疑这些都有可能是容飞度假扮。 容星衡单薄的身影歪着树干站了一阵,忽然伸出手来。 “你是医修,不如来给我看看,我这病你治不治得了?” 这? “我医术低微,这不大好吧?” 顾长夏心想。她这医术可是来自凌泉公子专好‘医’人,宗旨源远流长。 她虽然不以‘医’人为乐,但有时候该用还是得用。 容星衡换了一棵树,覆盖毯子坐下来,苍白瘦弱的手腕从袖子下伸出来,上挑的狐狸眼微微扫视过来。 ……这送到砧板的鱼肉。 顾长夏迟疑了一下,走了过去。 抓住他手腕,灵力探查一阵后。 她心底只有一个感慨。 这修真界的人,全都是十佳模范病人,每一个都懂得按照医书生病。 容星衡这病症,凌泉公子遇到过一件实例。 这病例中,凌泉公子称呼对方为小龙崽子。 当年那只小龙崽子,巧了,也是容家人。那只小龙崽子吞服灵药觉醒了一丝龙族血脉后,伤了丹田和气海,年纪轻轻已是病入膏肓。 凌泉公子直言,若非遇上他,那小崽子活不过三百年。 容星衡这病症,无论脉息,还是灵力探查后察觉出来的,那丹田和气海时如数九冰寒,时如烈火焚烤一般变幻莫测的现象,与书中都相差无几。 至于是否吞服了灵药所致,那还得解开衣襟,替他针灸查看才能得知。 以顾长夏目前那点医术,肯定治不好容星衡。 但要‘医’死他,却轻而易举。 视线在容星衡几处穴位一扫而过,顾长夏并没有动手。 凌泉公子‘医’人不过瞬息之间,一枚金针便可随时要人性命。 她这种的就不行,必须得诡计多端,趁人不被下毒,再金针‘医’人。 “能否医好我?” “不能!” 顾长夏斩钉截铁。 容星衡收回去手腕,低沉妖冶地掩唇笑了很久。 顾长夏看着他狐狸眼中的泪意,不知道他有什么好笑的。 但这变态劲儿,还有这幅破烂的身子,以及他丹田之中的微微龙吟之声。 无疑,这是本尊,而不是容飞度假扮。 得知这个情况,她在考虑毒丸的药性。 容星衡这种久病缠身之人,很难想象,他心底还会惦记爱情这点小事。 这断情…可能对他无效? 不过原书中,容星衡死前,目中盯着远处山林,似深含情意与眷念。大师兄作为男主还心底暗叹一声,竟不知此人在思念何人,临死露出如此温柔的神色来。 由此可知,容星衡心底曾惦记过什么人。 也不知他如今是否已经遇到那人,是否已经深陷情网。 实在是这人在书中描述太少,以至于完全无法摸清他的情况。 至于醉梦。对于病痛剧烈之人,按照卫安宁的说法,这醉梦的效果比安魂丸还要好,让他觉得分外舒服。 若非这种醉梦用的久了,能毒害身体,他想让顾长夏给他制一批,用来熏屋子… 那对容星衡效果应该是同样的。 顾长夏脸颊微抽,她竟然没有丝毫办法对付这小子。 “你以为我是九哥?”容星衡猛不丁问出声,狐狸眼定定看过来。 顾长夏瞥他一眼,没搭理他。 此时,那离火龙芝的洁白小伞盖轻动,丝丝白雾在它周身散开。 这是要开始成熟的标志。 容星衡不过轻动了动肩膀看了一眼而已,又很快闲散坐直了。 倒也是。 她又不构成威胁。 顾长夏视线从离火龙芝移开,望着浓雾缠绕的树林。 “我劝你省省,你的大师兄不可能跑出来救你。” 容星衡凉笑声变态又妖冶,半仰起的脸上那双狐狸眼,一丝讽刺的亮光闪动。 “此处小空间,已被我的龙环锁定。就连九哥,此前也想来抢我龙芝,他与你的大师兄一起,同样阻挡在了溪流之外。” 容星衡说着坐直了,凑过来些,语气之中带着种不容置疑。 “我这小空间,除非我允许,否则谁也休想走进来。” 扑通一声,一道白衣身影从白雾之中,踩着枝干飞纵而来,或许是被巨力所推,他飞身落地,脚步朝前滑开几步方才站定。 若非容星衡带有面具…顾长夏真想看清他脸上此刻什么表情。 她抿唇站起来,飞快地跳到白衣青年身后。 卫安宁警惕地面向容星衡,问她。“夏儿,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顾长夏扯了一下小哥哥,指着那颗小蘑菇。“离火龙芝!” 卫安宁微微看了草丛一眼,美丽眼睛璀璨如星,欣喜回看她一眼,便抿唇点点头。 “你打得过吗?”顾长夏忍不住给他比口型。 对于小哥哥的实力,她有点拿不准。 卫安宁只是淡淡一笑。“无妨,你站一边去,一会省得伤到你。” “那你小心,万不得已保命要紧,不许随便动用大招!” 最后这话警告意味很浓。 卫安宁心虚地偏脸,不敢看她。 顾长夏跳到一旁的树林子边缘站定。 容星衡此时站了起来,他视线在两人之间流转两眼,就拉长的声音。 “夏儿?” 随即狠狠盯了一眼顾长夏。“你这女人果然不愧…” 不愧什么他不说下去,顾长夏拉长耳朵,还想听点什么更多的东西。 结果容星衡打量她脸上神色,就怪笑一声不言语,长剑一闪出现在了手中。 两人打起来前,都朝顾长夏这儿看一眼。 随后不约而同去了溪流边。 这个过程容星衡视线在卫安宁和顾长夏这边打量一眼,又是怪笑一声。 “九哥迟早杀了你这些小情人!” 当一刀一剑灵力浩荡杀在一起的时候,容星衡如此神识暗语过来。 顾长夏对这话无动于衷。反而得出一个信息来,容飞度不容许她有‘小情人’。 他凭什么?又为什么? 从书中容飞度活活将原主打到只剩一口气,抬去兰燕仙子门口诊治,再被兰燕仙子以针灸之术,活活将原主医死的情况来看。 这人根本没有感情,也或者只是对原主没有。 毕竟断情对容飞度有效。他心中还是有惦记之人,那惦记的可能是兰燕仙子那冰霜美人儿。 那又为何不允许她有‘小情人’? 单纯出于占有欲?容飞度这种人应该不会这么无聊。 那其中必定有原因。 顾长夏思索之时,那边两道白衣身影打得难分难解。 两人灵力浩荡,杀气滚滚,看起来战得十分热闹。 顾长夏盯了一阵,发现两人顾忌这空间太小,怕大打起来会伤到她,故而也就你来我往在小范围试招而已。 卫安宁如此考虑那很正常。 至于容星衡,顾长夏猜他是生怕打破了小空间,把他的宝贝龙环破坏,亦或者引来外敌抢走离火龙芝。 总之,这打斗观赏性强,危险性低。 顾长夏看着小蘑菇的白雾渐渐转为青雾,无疑,这是马上就要成熟的标志。 她视线移开,冷静观察容星衡。 好几次,这人后背完全放心地正向她的方向飞过。 那么好的站位,那么好的穴位晃动。 顾长夏手指便忍不住想给他‘医治’一番。 她手指轻动,很快一团小小白云裹着金针成型,抓准时机,灵力一震,金针荡射出去。 精准地医死容星衡的方位,若是中了… 卫安宁在斜对面,自然看清了她的招式,只不过他美丽的眼睛竟然微微闭了一闭。 容星衡的轻笑声在林间散开,仿若嘲笑她的拙劣手法,忽然身影轻轻一动。 金针被他荡开。 他一剑矫若飞龙,但觉银光乍起,挥退了从前方狠狠一刀过来补救的卫安宁的刀势。 单薄身影轻轻转动前,顾长夏见到他眼中浮起意味深长的笑意。 顾长夏此时知道容星衡是故意将后背展示在她跟前,引诱她出手。 好以此佐证她的医术。 从昨晚容飞度中了毒丸后,那惊诧莫名有喜悦乍起的眼神来看。 容飞度一定猜出来,她已经得到了医灸灵书。 这些毒丸只针对玄丹期以下,她原本还以为使用起来一定很安全。 毕竟书中到了后半段才出现医灸灵书,这种小小毒丸哪还有出世的机会,书中后期声名赫赫的毒丸名字全都是针对大成修士的剧毒毒丸。 谁知,容飞度竟然连这些小事,都调查了清楚。 那位神医公子果然亦正亦邪…看来并非全然是什么好人。 单从继承人的秉性看,倒是符合凌泉公子的择人标准。 不过顾长夏还是骂一声那小子不是东西,他辜负了大师兄的一片拳拳之心! 然而容星衡又如何得知这一切?别不是…又来一个? 思索这些时,顾长夏忽然发觉剑气猛然大变,只觉周身冰凉刺骨,四周的乳白雾气也似乎被冰冻凝固。 两个打得难分难解的人,此时如荡开的湖水,分别落在远处。 容星衡闭紧眼睛,手持银色长剑在身前,冰冷杀气便是自他周身散开。 这剑气,竟有了容飞度与大师兄湖心一战的七八分气韵。 大师兄开了真凤绝招,才险胜…本已中毒的容飞度。 那小哥哥…… 卫安宁持刀在手,他的表情变得异常凝重。 顾长夏一阵紧张,手指呲地就弹出两颗毒丸。 弹出前,她有狠狠暗示了卫安宁服解毒丸。 很快,前方… 白衣青年猛地捂住嘴,一口鲜血从指缝滴落下来。 顾长夏看清是卫安宁时,无力地扶额。这小子还是不如大师兄,不能跟她心有灵犀。 她刚刚眼睛都瞪出毛病来了,他也在百忙之中见到了。 手中戒指也灵力闪动了,结果,他掏出个什么。 他居然将一个防御的小钟荡过来,给她挡住剑气。 随后。 断情对他直接起效。 我方人员惨遭重击! 顾长夏:“……” 容星衡此时忽然一阵邪恶的笑声响起,他笑得太用力了,手中的剑气一散,长剑被他当成拐杖撑起身子。 他眼泪水都快笑出来了。 卫安宁脸颊抽动,又吐了一口血。 顾长夏青着脸冲过去,一粒解毒丸塞给卫安宁。 却被容星衡不知道什么宝物一闪夺了过去。 顾长夏只得又一粒擒出来给卫安宁服用。 “这东西没用。”容星衡对药效指指点点。 顾长夏不想跟他说话。这小子,果然没有感情。 她还是堵错了。 “夏儿,退后。”卫安宁忽然抓过她手,拖到身后。 容星衡不知何时,站在两人身前。 他伸出一只手,语声淡漠。 “另外一种毒丸,全数给我,我便放你这小情人一条生路。他此时被毒丸搅扰,灵力大失,已完全不是我对手。” 卫安宁灵力的确因为断情,流失不少。 解毒丸的功效没那么快给他缓解。 这小子,唉,是个情种。 顾长夏从小哥哥身后探出头来,问容星衡。 “你拿这些毒丸做什么?” 容星衡狐狸眼随便扫她一眼,语气十分轻慢。“这香味我很喜欢,拿来熏屋子。” 放屁。 醉梦根本就无色无味。 但这话倒是与卫安宁不谋而合,顾长夏见他俊脸狠狠抽搐了一下。他视线扫过容星衡单薄的病体,竟然难掩一丝同情之色。 估计同病相怜吧。 容星衡可没那么好运气,有她给的安魂丸缓解病痛。 “我这毒丸使用久了,会损伤经脉,你确定要拿来‘熏屋子’?” 容星衡无畏地冷扫了她一眼,也不说话,就摆摆手。 顾长夏想了想,掏出八颗丢给他。 “全在这了?” 容星衡一副挑挑拣拣的语气。 “我总计十颗,第一颗昨晚赏给你了九哥,第二颗…刚刚,总之,全在这里。” “九哥?”容星衡收了毒丸进储物戒,他眼底浮起难言的笑意。“他昨晚感受如何?” 看他的模样,巴不得九哥境遇凄惨。 兄弟情等于没有。 顾长夏没搭理他。 容星衡看了一眼卫安宁。“另一种毒丸,是否不能动情。你这小情人,对你感情倒是真挚?” 他居然猜了出来。 “至于九哥。”容星衡轻笑一声,狐狸眼中笑意涌动。“他昨晚应该不太好受。” 他视线意味深长地掠过顾长夏。 顾长夏心想。这小子只猜对一半,他那九哥中了断情的确不好受,但不好受的原因,根本不是来自她。 “今日我心情不错,你俩都走吧。” 容星衡还挺讲究诚意,拿了毒丸,就放人。 顾长夏扫了一眼青烟渐渐消散,伞盖的青色闪电印记化作一只小小青龙的离火龙芝。 那是完全成熟,只需采摘了。 卫安宁眸色有些犹豫,看她一眼,唇角微动。 看他神色,打算拼死一搏。 可他灵力失去了两三成,又拖着病体。 这要是引动天地灵力,好容易治好一点的气海又会遭受重创。 甚至很有可能不是容星衡对手,而死在对方手中。 顾长夏因此捏了捏他袖子,眼神警告他不许拼命。 容星衡也不去收了那离火龙芝,眼神扫过两人。 就神识发出啧啧两声,似乎在耻笑顾长夏。 随即,他背着手施施然走向那龙芝,蹲下采摘时,还微微看了一眼顾长夏。 虽然他目中一片清冷之色,看起来没什么表情。 但顾长夏就是看出来一丝炫耀。 顾长夏暗暗发誓,迟早有一天,她要好好给这小子‘医’治一番。 “离火龙芝这种灵药,只青睐火属性资质天才以及血脉纯净的龙族之子,譬如我。” 容星衡手指轻按在小蘑菇的伞盖之上,还对顾长夏做起了科普。 随即他眼神飞射而来,意思在说,你这种废柴没戏。 顾长夏不太动怒的人,第一次有点手痒。 容星衡又点点头。“当然,离开这方小空间,你去找到你的大师兄小情人,也可以蹭蹭他的机缘,那人金凤神火资质,倒是可以与我媲美。” 顾长夏发现,卫安宁这下脸色也青了。 容星衡十分满意这个效果似的,捂嘴轻笑了一声,就剧烈咳嗽起来。 顾长夏正想着,要不然咳死这混账得了。 谁知。 忽然嗤的一声,青烟晃动。 啵的一声轻动。 离火龙芝的小小伞盖朝空中浮起,又一个俯冲,向地底一钻,灵光闪动间,消失了个一干二净。 在场三人沉默。 容星衡止住了咳嗽,盯着那小小黑色洞口,狐狸眼有些呆怔。 随即熊熊怒火勃然在他眼中烧起。 顾长夏极力抿住唇。 她记起来,史料之中记载,离火龙芝便是成熟,但若遇到资质不纯者,会遁地逃生,不给采摘机会。 这个小龙崽子估计血脉还不是那么纯净。 卫安宁面色此时虽然绷着很紧,但是看的出来,他眼中也有笑意。 但是为防止容星衡恼羞成怒伤害无辜者。 他轻拉顾长夏,打算遁逃之际。 忽然灵光骤然闪动。 在容星衡惊声‘小空间要塌’此话之中,三人脚下被一股力量猛地一拽,消失在了原地。 顾长夏眼看着与卫安宁被无形之力弹开的手,心底一叹。 又要落单了。 这次也不知道会遭遇谁。 随即,啪地一声,她从高空落下。 跌落进厚厚的金黄落叶之中,她后背一阵疼痛。 翻身爬起来,四周郁郁葱葱一片密林,雾气在林中四处弥漫,目力所及有限。 她攀上树海,从高处往前望,见到一条溪流在前方不远纵贯森林,雾气时而荡起,挡住阳光下明澈的流水,时而随风散开。 忽然,她似在溪流边见到一道熟悉身影。 只是雾气很快飘忽,遮挡了起来。等雾气散开,她看清了,哪里的确有人。 虽然只是一个剪影,她还是一眼认出来了,那就是大师兄。 她心中一时澎湃不已。 有大师兄,有溪流,还有这乳白雾气和金色阳光! 这是大师兄发现离火龙芝机缘所在地。 不过那小子不去守着溪岸边草丛里的灵药,在这试图掌击溪流是何意? 顾长夏确定方向,跳下树丛,朝着前方径直奔了过去。 大约半刻钟时间,她便看见了溪流。 “大师兄!” 她隔着很远喊了一声。 溪流对面被结界遮挡的青衣青年似完全呆住,接着喜意从他周身漫开。 “三师妹!” 只见他唇形是如此,却听不到声音。 顾长夏喘着气飞快冲到溪流边,趟过溪流前,心底有些打鼓。 她能到对面结界之中吗?毕竟她这资质…被污染深重。 容星衡那么个天资出众之人,还被小蘑菇甩了一屁股呢,脸都差点扇肿了。 她这… 大师兄在对面眸色异常坚定,朝她伸出了手。 顾长夏一脚一脚踩进溪流里,齐膝深的水清澈微凉,让她的心也有些凉。 触及结界屏那看不见的光幕时,她还心底打鼓。 只一瞬间,眼前大师兄乌发如缎,俊美绝伦的脸无比明晰,远处青翠欲滴的山色也清晰可见。 “三师妹!”大师兄拉住她的手,把她从溪水中带出来。 感受他温暖的体温,顾长夏心中微松。 她在大师兄身后的草丛中,见到了一枚正在青烟挥散,已然快要成熟的离火龙芝。 那龙芝旁边果然如原书之中一样,长着一个小小蘑菇。 她顿时喜意涌上心头。离火龙芝获得! 大师兄却指着那大点的蘑菇。“三师妹,龙芝已快要成熟,你去把它采了。” 顾长夏:“……大师兄,我只要那颗小的就行了。”或许小的容许她这种资质的采摘呢。 大的毕竟是大师兄的机缘啊,有助涤荡他资质之中最后一丝尘埃,为他未来强者之路铺垫一层基石。 大师兄微微看她一眼,便点点头。 拉着她往前,此时青烟已然散开。 两人蹲着在离火龙芝之前。 顾长夏视线到此时才从灵药拉回心神,发觉大师兄还在拉着她的手。 而且他墨色眼眸微微看她一眼,握住她的那只手,忽然覆盖在她手背之上。 他的手修长有力,手背微微冒起青筋。而她的手,在他手心之下,只能见到几个指头。 大师兄的手朝后微微滑动,她的手指露出来… 虽然明白大师兄想做什么,但顾长夏看着两人这握住的手。 心底像有根羽毛挠了挠… “大师兄,不行!这是你的机缘。”她终究心神清醒,关键时刻力挽狂澜。 第45章 第45章 顾长夏手握成拳,往后退缩。 大师兄捏紧她的手腕,不让动。 “师妹,离火龙芝于我来说,不过锦上添花之物,有没有它,我都不要紧。” 怎会不要紧。 高手决战,胜败不过一线之间。 容飞度本已经那么强,还是个知道剧情的,他对剑道感悟多了几百年,本身就是作弊。 大师兄资质若是还差那么一丝,拿什么打败容飞度。 顾长夏摇头。 “大师兄,这离火龙芝很重要,得到了它的涤尘,你才能成为最强者。” 大师兄还是抓紧她手腕不松手,黑亮视线专注盯着她。 顾长夏也盯着他,视线坚持。 大师兄良久偏开脸,语声淡淡。 “师妹,若我登顶巅峰之时,身边尘缘了散,已再无一人值得我温柔瞩目,那又有何意趣。” 他这语气有几许萧瑟之意。 或许这就是天才的孤独吧。但顾长夏要告诉他,他同时代有不少璀璨天才,今后都陪在他身侧,如众星拱卫,星汉璀璨。 他不会寂寞。 至于她,没有离火龙芝,还可以想法从针灸术突破。 不过是多等二十年功罢了。 大师兄视线从树林移转回来,轻轻看着她,张张嘴,又垂眸,落在二人牵起的手。 “我只愿…师妹永如春夏草木,蓬勃青葱,亦如五月花海,炫美灿烂,青春永远长驻。” 语声清冽如二月间花影叠起的清澈泉水,优美又饱含感情。 顾长夏心口微热鼓荡。大师兄虽是祝她青春永驻,实则是知道她不过二百年寿数,希望她得到灵药能够绵延寿命。 虽然如此,但她还是冷静地摇摇头。 “大师兄,你想没想过一个问题,即便你愿意相让,这离火龙芝是否愿意被我采摘。” 她把之前遇到容星衡的事简略说了说。 大师兄视线关切地扫了她一眼,仿佛确定她没受伤。 随即点点头,还是十分坚持。 “那也先试试。有我握住你手,或许能骗过离火龙芝。” 他这是铁了心了,居然还打算作弊。 顾长夏却坚持不让,另一个手捉住自己的手往回来,坚持摇头。 两人僵持不下之时,忽然啵地一声,一朵洁白小蘑菇从地底钻出来,跳到大师兄这朵蘑菇边,互相碰了碰伞盖,便恍如喝醉了一般两个小蘑菇一起在那摇晃。 小小伞盖的蘑菇有些好奇似的仰起伞盖看了一眼,结果也想摇,但没摇晃得动。 “是它!” 顾长夏指着那新跳出来的小蘑菇,它这小青龙头顶有花蕊似的一排穗子顶着。 正是容星衡没有摘到那一朵。 大师兄那朵小蘑菇,其上小青龙森严俊秀气宇非凡,是一头小帅龙。 容星衡没能摘到这一朵上的小青龙与之比较,虽然仍旧高傲威严,但也略显娇美,估计是一头小美龙。 这要不放在一起,很难看出如此细节差异。 大师兄目光也在两头小龙仔细盯了一会,随即微微抿唇。 “它应该是师妹的机缘。” 顾长夏:“……”她有点不敢信。 但问题总算解决了。 “大师兄,你先摘。” 她现在害怕像容星衡一样,被蘑菇甩一屁股。 大师兄视线含笑微微盯了她一眼,依言摘下他的离火龙芝,还是像无根之花一样,选择立即吞服。 单从药效来看,大师兄周身没感觉什么玄妙的变化。 这便是他觉得灵药聊胜于无的原因。 轮到顾长夏时,她踌躇了一阵,才试探着伸出手。 手指靠的近了,洁白蘑菇果然不安地动了动。 看它这模样,估计又想撑起伞盖逃走。 顾长夏心想。容星衡摘不了,她估计也不行。 谁知,大师兄的手,此时忽然覆盖住她手掌,指头刻意避开离火龙芝。 只是他这么一握。 那朵小蘑菇就犹豫地扭了扭,顾长夏飞快下手,把它给捉住了。 到了手心里它还有些不乐意似的扭来扭去。 大师兄取出一只玉盒来,顾长夏将灵药放进去,玉盒因是大师兄托着,那龙芝便贴合盒子底部,似乎十分依赖大师兄的灵气。 顾长夏心想,那不如… “大师兄,你给我收着吧,回宗门再给我。” 她担心这离火龙芝还会跑路。 大师兄墨色眸光微微看她一眼,梨涡轻抿,依言收入储物戒之中。 剩下那颗小小的离火龙芝,两人都没碰,它便歪了歪伞盖,钻入地底消失了。 两人离开小空间,趟过溪流时,身后恍然来自深渊的风一荡而过。 再回头,已是一片高大乔木组成的翠林,没有了之前浓翠的灌木丛和麦苗似的青绿草地。 若不是大师兄,她连遭遇离火龙芝这种小空间的机会都没有。 “银环珠是否也需要?”大师兄问她。 顾长夏点头。 “那我们要去找到傅师妹。”大师兄如此提议。 银环珠青睐剑宗天才,自然要去寻找到女主。 原书中的确提及,那银环珠旁边有一株小小银环珠。 顾长夏要得到的就是那枚小小的。 只不过,如何找到女主,还真就只能靠大师兄。 因为剧中情节,女主的银环珠会遭遇容飞度座下大护法的抢夺。 他们似乎有宝物能够摘取这种银环珠给他们的主人容飞度,不过关键时刻,大师兄出场才成功守护住了这灵药。 这次容飞度亲自来了,那女主还真的就危险了。 总而言之,跟着大师兄就能找到女主。 大师兄微微闭目一阵,徐徐微风吹动间,他睁开眼,面向溪流深处。 “我们走。” 顾长夏不疑有他,跟紧了他的步伐。 大师兄给她打下两枚叶子,拉着她手与他同时瞬飞之际,纯黑眼眸微微看了她两眼。 “我的灵力敏锐,能感知到一些傅师妹的剑气,故而知道她的方向。” 顾长夏眨眨眼,偏头看他一眼,点点头。 这种剑气她倒是感应不到。 不过,如此一来,看来真的能找到女主。 只是大师兄要二度遭遇容飞度… “大师兄,你身上伤势如何了?” 大师兄视线如泉水般掠过她一眼,梨涡轻抿。“我已并无大碍了。” 顾长夏放心了一些。 只是不知容飞度那断情之毒是否已经被他祛除,若是情毒已除,那就麻烦了。 她这种就是个累赘,根本帮不上女主和大师兄。 两人牵手奔行了一整天,到了黄昏时分。 前方林子尽头,便能见到一条滔滔大江正从林海奔涌而过。 江涛之声滔滔不绝,两岸翠林在凄清的薄暮下一片深厚的墨绿色,林子深处,兽吼声交织不绝,偶尔夹杂打斗声,灵力波动夹杂着血腥味几许顺着风浸透过来。 顾长夏很不敢落单,忍不住抓紧了大师兄的手。 大师兄暮色下俊颜微侧,视线专注地打量她一眼。 似给与安抚,他也紧了紧了她的手。 他的眼神告诉她,他绝不会放开她的手。 然而。 这秘境之中,总有一种无形之力,将双方的联结断开。 当这种力量来的时候,是如此猝不及防,无声无息间。 只觉薄暮西沉,视线一片晦暗之时。 两人趟过大江,刚进入一片地势起伏的山林不久。 大约在半山腰,顾长夏就只觉一股无形之力忽然荡过来。 她反应过来时,右手只余微凉的晚风吹过,没有大师兄那温暖的体温。 又一次落单。 顾长夏不敢多做停留,这秘境越是深入,妖兽的吼声就越凄厉可怕。 她这么废,要是遭遇几只妖兽围攻… 后脊椎一冷,她飞速朝上攀升,一会到了山顶,本来正打算爬上大树查看地形。 也不知道脚掌踩中了什么,只觉水润灵力扑面而来。 此前黑影幢幢的森林不见了踪迹,深邃的草甸子在日暮熹微的光线中迎面扑来。 草地的远处,有几座高山,山中林立的不是树木,而是各式颜色的晶体矿石。 看清这些,顾长夏吃惊极了。 这与书中描绘的女主寻到银环珠的场景十分相似。 “顾师姐!” 身后女主的声音,娇嫩元气地响起。 顾长夏回头,见她从身后的矮灌木中扛着一头小妖兽走了过来。 大眼睛湿漉漉的,漂亮的小脸别样的有生气。 顾长夏:“……”她居然先来了。 女主在书中一进入秘境,直接掉落银环珠身边,守这几天无聊了,就去矮树丛猎妖兽回来打牙祭了。 那看来今晚应该能够渡过愉快而安宁的一晚。 如果容飞度不出来搅局的话… “傅师妹,你有没有见到大师兄?”顾长夏还是问了一句。 按道理,大师兄得等到天亮,容飞度那大护法来袭时,他才登场。 女主大眼睛波光粼粼地扫过来一眼,暮色下小脸似乎微微一红,一笑露出两颗漂亮的牙齿。 “我没有见到季师兄啊,这儿除了顾师姐,我还没见到别的人。也没什么妖兽,瞧,我打了半天,才赶出来一只短胖灰灵鼠。” 灰灵鼠有兔子大,以灵草的草籽或灌木果实为食,肉质还是十分鲜美的。 但是因为太常见,所以女主不是特别开心。 两人一起来到草地深处,在略靠近那些矿石晶体山峦的地方,女主停下来,准备埋锅造饭了。 在她身旁不远,几丛小黄花烂漫绽放的花丛中,小腿深的一株银色植株亭亭玉立地探出头来,形状类似蕨类植物的幼茎,银环如玉,清透极了,里面能见到花露在滚动。 银环珠实际要吞服的是这些滚动的花露,此时花露还处于清澈的泉水状,等成熟会渐渐变成一种漂亮的银白色。 女主生好了灵碳,见她望着花丛,就说。 “那个就是银环珠了,有一大一小两朵。顾师姐,你应该也是与它们有缘才来到这里。那东西对我来说,没什么太大用处,到时,你拿大的,我拿小的就行了。” 女主一副挑挑拣拣的语气,根本不把银环珠这种罕见灵药当回事。 然而银环珠实际对她的作用,与离火龙芝对大师兄的效用一样,都是洗涤资质最后一丝尘埃。 顾长夏因此一笑。 “我只要取小的就足够制作灵药了。” 她过去帮着女主一起处理了灵灰鼠。 女主刀工了得,片开肉片靠她灵巧的小胖手完成。 烤肉的时候,就有些大巧若拙,直接签子插好久架上去烤,撒了把盐外,调料之类压根没有。 顾长夏便接过烤肉的活计,一会儿香鲜辣味十足的,油水滋滋冒着的灵兽肉便烤好了。 女主大眼睛如宝石一般愉快地闪动,一口气吃了窜后,攥劲地喊了一声爽。 随后,眼神有些艳羡之色喵一眼过来。 “顾师姐,能娶到你真好?” 顾长夏微微无言。 女主这种小吃货,真的好容易上钩,一顿饭基本足够了。 哦,还必须长得好看。 女主喜欢长的好看的人。 这两点,她都占全了。可惜,不是个男的。 两人吃完烤肉,再煮了一壶草,随后抱着茶杯。 看着夜色如毯子般张开的深色天空,美滋滋地喝一口茶,只觉宁静美好以及。 “大约明早银环珠应该就成熟了。取了灵药,我们便要朝仙宫进发了。” 女主两个小胖爪抱着杯子,还拿两个枕头垫在后背歪着在毯子上,漂亮小脸在火光中一圈莹润的光芒。 明明一个剑修,这会儿却有些与世无争,恬静安然。 让人分外想好好宠着。 顾长夏盯了她两眼,微微笑着看着火光,应了声嗯。 这安然的小日子,也只有今晚,等到明早可能有一场恶战。 顾长夏因此提议,要不然沿着银环珠布置一圈防御阵。 结果女主摇头。 “我试过了,这种小空间无法使用防御法阵,要不然我也不会这么傻乎乎站岗四天了。” 随即她摆摆手。 “来了人也不怕,除非容家有个人,我有点害怕,别的人来了,哼,我的大剑可不是吃素的。” 她胖拳头一攥,大眼睛闪闪发着寒光,浑身剑气轰轰然往天上冲。 顾长夏有些想笑,又有些无奈。 女主有点害怕的人,除了容飞度还有谁。明天八成,来的就是这人。 没办法了,明天只能拼死一战。 到时只等人一来,她就丢毒丸。先把容飞度两个跟班放倒,如此一来,大师兄和女主一起,应该能够抵挡容飞度。 容飞度的修为应该被压制了,在这方秘境之中,也只能显露玄丹级以下的修为。 一夜无话。 第二天天蒙蒙亮,那银环珠铛铛铛的清越声响响起。 珠玉之音中,又有铁器的铛铛声交错。 这是要开始成熟的标志。 银环之中,清澈的花露随着音色震荡,渐渐开始凝结成浅浅的银色。 女主爬起来看了两眼,张起小嘴打哈欠,一脸兴味索然的模样。 她是真不看重这灵药。 但是如果有人来抢,那她又肯定得护食。 顾长夏四处张望,不知那批人从哪儿冲进来。 按道理,当第一缕阳光从山峦映照到草地,就要来人。 此时金色光束掠过晶体矿石山林,折射着光线散开,在草甸子中间映照一片炫美光辉。 应该要来人了。 “啊!那个人…九重宫那个喜欢你的人来了。” 女主忽然指着前方山峦。 顾长夏手挡住光线看过去,果然,一道白衣身影踩着朝阳,徐徐踏步而来。 轻袍缓带随风飘散,玉面在阳光的背面一片冶艳。 花无容这长相宛如春睡海棠,十分浓烈,又有男子的力量和线条感,优美喉结轻动,会让人忍不住跟着咽口水。 顾长夏手中毒丸弹射出去,又塞了两颗解毒丸给了女主。 然而,花无容徐徐而来,他身后没跟着什么尾巴。 所以这毒丸…白费了。 容飞度版花无容,他似乎已经找到解毒的方法,此时俊脸生辉,没有半分苍白病弱之态。 他一个人估计的确足够战胜大师兄和女主,不需要什么帮手。 也不是。 他身后的确跟着什么。 随着他越走越近,他身后的草丛之中,有什么跌跌撞撞地前进。 靠的近了,顾长夏和女主两个都惊讶地张起了嘴。 只见膝盖深的一朵银环珠草,猫鼬似的立着在草丛前进。 一会儿窜到容飞度前方,它还扭头回去看一眼,又嗖地窜到它后方。 直到跟着这人,遭遇女主的银环珠,它就一个猛子扎入小黄花之中,与另一只银环珠愉快地碰碰头,接着一起铛铛铛地响动,像牵手的两个猫鼬随着音乐起舞。 顾长夏和女主视线双双看向银环珠,又飞快地瞥向容飞度。 这种奇景,简直闻所未闻。 还第一次见到这么听话的灵药。 这跟遛狗…又有什么差别。 顾长夏忍不住歪到女主耳侧,问她能不能。 女主有点犹豫。 随即,她猛地就窜出去好远,瞬飞步伐分外优美,小小身影眨眼窜向远方山岗,似乎已经到了结界边缘。 然而,顾长夏看着仍旧在原地跳舞的银环珠,它没有动… 女主很快气咻咻地跑回来了,看向容飞度的眼神战意满满,小脸微红,很不高兴。 “他的资质,可能比我好一点!”她略有些不甘心的语气,神识响起在顾长夏脑海。 顾长夏忍不住捏捏她小手安慰。 别怕,这人是个作弊精。 容飞度的视线在两人牵着的手微微打量两眼,眸光幽幽转动,似有些兴味之色。 随即,他看向那银环珠,潋滟双眸流转一眼过来。 “我这银环珠一会成熟后,你把它采摘了。” 他语气平淡至极,就像在所一件什么稀松平常的事。 顾长夏心底微微嫌弃。但也知道了一件事,容飞度既知道她得到了医灸灵书,也知道那书中的灵药和针灸之术能祛除她污染的丹田。 在他的利益考虑之中,她的资质最好得到洗涤,他才能得到更大的好处。 否则。 像这种人,怎么可能舍得如此灵药送到她手中。 而且是千里送灵药。 女主在一旁轻哼一声。“不要你做这个好人,我们才不占你便宜。” 她拉一下顾长夏的袖子。“顾师姐,你拿我那一株大的银环珠,我服用小的那株就可以了。” 顾长夏点头。 “我只要小的也尽够了。至于花公子这番好意,我只能心领,多谢,但我不需要。” 容飞度视线微凉地瞥她一眼,他脸颊忽然撇向一旁,掏出帕子来轻轻咳嗽。 见到那手帕上斑斑血迹出现。 顾长夏没忍住又弹出一枚断情。 容飞度黑亮视线飞快抓住她的动作,他不过清浅一笑而已,仿若未闻。 随即,他忽然寒气一闪。 手掌灵力震动。 “哎呀,你干什么!”女主飞扑过去。 到底晚了一息功夫。 小黄花被掌风扫到一片,全都向后仰起,倒入银环珠的方向。 此前还在摇曳生姿的小小银环珠,倒在地上,茎秆被强力摧断,清澈的花露正从茎秆中缓缓渗出。 容飞度墨一般的视线看过来,神色平静至极。 顾长夏看着那倒地的小小银环珠,面色也挺平静。 就是女主很生气,小拳头狠狠捶地面,接着双手一抱起。 “顾师姐,别怕,咱们富贵不能y,我的这株银环珠给你就好。” 容飞度语声淡淡。 “你的资质,离飞升成仙尚差一口尘气,若不吞服银环珠,便此生升仙无望。如此,你还真的愿意让出来你的灵药?” 他虽然是向着女主说话,眼神去看着顾长夏。 女主冷哼一声。“成仙有什么了不起的,活上几千几百万年,又有什么意趣。顾师姐,我们别听他的。” 顾长夏:“……”她怎么舍得毁女主成仙的根基。 容飞度此时又出声。 “此秘境之中,唯二两支银环珠便就在此地,你真不愿意要我给你的灵药?” 顾长夏心想,这话说到根子上去了。 她还就不想占这个便宜。 她宁可回去修炼针灸之术十年二十年十年,也不要占这个便宜。 此时,她已经放弃了获取灵药的打算。 容飞度视线如利箭一般,盯了她许久。 “不要赌气,夏儿。” 他这话语气十分温柔,还有些无奈之色。 女主在一旁,听到这话,直接捂住了嘴,一双大眼睛唰唰唰看过来望过去。 她小脑袋里,此时也不知道想了一出什么大戏。 此时,那银环珠铛铛铛的声音消失,银环之中,花露一粒一粒都变成了漂亮的银白色。 它们已然是成熟了。 顾长夏忽然只觉身后一暖,等反应过来,她已经被容飞度抓住一只手,带着来到了银环珠跟前。 “你,放手!”顾长夏语气从未有过的森寒,面色冷的可怕。 拉着她手的男子,眼眸不过轻轻看她一眼,便瞥向银环珠,抓住她的手,向下。 “顾、顾师姐……”女主在一边无所适从。 她可能搞不懂这个到底要不要干涉。 顾长夏知道她一人不是容飞度对手,也没有喊她帮忙。 她只能用力地回缩自己的手,并且拼命攥紧拳头。就是不想碰那银环珠! 忽然,裂帛之声乍然响起。 杀机凛然从身后传来。 大师兄!顾长夏虽未回身,也知道,是大师兄来了。 第46章 第46章 伴随一声稚嫩的鸟鸣声,冲杀过来这灵润,令顾长夏丹田微微一阵悸动。 容飞度面色微变,反手一剑砍向后方之际,一掌挥动。 顾长夏便如水草,被江涛般的灵力推向山峦方向。 她见到攻向容飞度那一招,宛如切割天地一丝青色琴弦,一只漂亮的金色小凤鸟,飞越在琴弦之后,它正轻快激越地随风翻卷流光溢彩的羽毛。 容飞度锋锐剑气劈开了琴弦,却劈不开那清脆鸣动的凤鸟。 蓬地一口青色火苗,笼罩了他全身。 顾长夏揉着后背站起来,大师兄身影一闪,挡在了她身前。 两人视线交错一眼,容飞度身影自火光中冲天而一起,一剑婉若游龙,万点青芒闪动,似繁落樱花,漫天剑气呼啸。转瞬攻杀而来! “季师兄,我来助你!”大师兄还未发招,女子娇软声音响起。 轰然声中,浩大剑气自容飞度身后怒冲而起。 女主小小身子,举起重剑恍然增长几十倍,厚重大剑噌然剑气荡起如雾,巍巍然恍如山岳,剑气夹杂风声,推山倒海般斩下来。 容飞度那繁华富丽的一剑,便如樱花瓣瓣碎裂,被削弱一半。 “好!” 大师兄赞许一声,手中琴弦轻动,初如白鸟鸣啭,清越悠扬。 忽而一个高音平地乍起,如风啸峡谷,又如黄钟大吕,铿锵激烈。 铮然之音,如波浪般滚荡整个山谷。 女主似被琴音引动,口中曼声呼啸,厚重大剑如能吞噬渊虹,剑气刚劲霸道,随着她剑势,一招有一招,轰然攻向容飞度。 容飞度竟被她霸道剑气牵制,而不能回身来对付大师兄。 原书中女主与大师兄就是如此配合默契,最终得以战胜容飞度。 但此时,他们应该还不是容飞度的对手。 顾长夏掌风轻动,送上万千细小云朵。 “呀!” 傅灵姝旋身拔地而起一剑,正从高空斩下,却忽见剑身两旁两只火凤荡起。 它们引颈长鸣,青色火焰喷涌,竟与剑气融会。 轰然! 剑身斩下,地面一阵剧烈晃动,平缓的草地,一条几丈深的深黑裂隙,直延伸到了山峦。 容飞度就站在裂隙之侧,刚刚这一剑,只差那么一丝,便能将他整个劈开。 他的视线,傅灵姝的视线,他们倏然都看向顾长夏。 傅灵姝动动唇,又赶紧闭住。 顾师姐那云朵有点邪气,她刚刚似有神人相助,一下子劈开的剑气,有劈天剑的一丝灵润。 那原本该是玄丹级甚至更高的修为,才能使出的威力。 她还想感悟感悟这种威力,因此渴望地盯着顾师姐。 来啊!继续打起来。 然而那个可恶的花无容,他竟然一折身摘起银环珠。 顾长夏被容飞度幽深冰冷的眼神盯着。 他手握银环珠,忽然一只玉盒装起收入戒指。 随即背对着她,背影深沉隐含薄怒。 “夏儿,三月后千秀城朱明山庄,我等你来取银环珠。” 丢下此话,容飞度冷漠地飞身消失在了小空间结界处。 千秀城便是仙盟盟会所在地。三月后,所有一百岁以下年轻弟子,都得去千秀城进行一次丹田污染情况测试,并从此做上登记。接下来每隔十年,都需要去宗门报备丹田污染情况。 原主正是此行之中,在千秀城的万花盛会之中,遭遇容飞度,从而深陷情网。 至于那朱明山庄,原本不叫这名字。 容飞度将这山庄赠予原主,改名为朱明,乃是夏天的美称之意,暗含原主的名字。 顾长夏不可能去找容飞度。 得不到银环珠,那她就走另一条针灸的路子。她不吃这口嗟来之食。 “顾师姐,咱别去找他,哼,不就银环珠么,我那一株你拿去就是了。那东西对我来说,就是大补之物,灵力增长个十年一十年功罢了。” 女主此时叉腰,她对容飞度的资质比她好一点,特别不爽。 因此此时说话还有点来气。 顾长夏这才察觉大师兄刚刚的琴音似乎比之前的确要游刃有余得多。 “我昨晚进入一方小空间,打坐一晚后,灵力大增。后带了灵药出来,找了一阵,方才寻到你们。” 大师兄此时解释。 他黑亮视线瞥一眼过来,忽然拉住她手,朝那银环珠走。 女主就在银环珠不远的地方站着呢,她的大眼睛在两人拉住的手扫了两眼,就面颊轻红,装模作样地看天看地。 顾长夏手指略动了动,大师兄倒是松开了手。 他侧脸微微一笑,彷如清风明月一般。 “大师兄,我不可能要傅师妹这银环珠,这是她的机缘。” 到了银环珠身旁,顾长夏站开一步,坚决摇头。 女主也摇头。“这东西对我真的没什么用啊,顾师姐,要是好东西,我也会舍不得的。” 顾长夏:“……”她不跟这个小傻子说话。 她看向大师兄,大师兄却遥视前方的矮灌木丛,那神色,似在等待着什么。 一会,他眉眼轻展。 随即女主也敏锐地看过去,她修为高目力强,很快她就乐了。 两个漂亮的牙齿露出来,笑指着远处。 “顾师姐,你看,季师兄也带了个灵药来了,哎呀,那也是一颗银环珠。” 顾长夏到此时,才看到灌木丛附近的草丛嗖嗖地动,好一阵,那奔行过来的,宛如猫鼬似的银色环形草出现在了她的视线中。 这草疾行如线,眨眼冲到跟前,到了近前还微微顿了一下,接着有些优雅地迈着婀娜的步子,靠近女主那一株银环珠。 两株并立,她发现了差别。 大师兄带来这一株身姿婀娜纤细,女主那株略矮些,不过茎秆圆润许多,看着很有生命力。 女主也发觉了,她小嘴撅了撅,不高兴地嘀咕。 “谁还不想长高似的,连一颗灵药都跟我别劲,真是不痛快。” 那小模样别提多逗。 顾长夏与大师兄对视一眼,不禁莞尔。 随即,大师兄解释,昨晚两人分开,他便撞入一方小空间,此时他吞服的离火龙芝起了药效,他不得不打坐吸收药力。 灵药药力吸收后,他眨眼提升一十年功力,修为大涨,离突破玄丹级不过一线之间。 一时灵力鼓荡之下,他鼓动琴弦,谁知竟引来银环珠聆听。 后来黎明时分,他察觉小空间晃动,便以琴音诱使银环珠一直到了山顶,踩中结界而来。 这过程,在顾长夏看来,估计也只有男主这种存在,才会有的玄幻奇闻了。 别的人修不来这福气。 大师兄却说。“三师妹,这是你的机缘。” 女主也在一旁佐证似的大力点点头,有些奶的粉腮忍不住跟着颤了颤。 “顾师姐,这肯定就是你的机缘。你看这朵银环珠婀娜秀美,跟顾师姐你一样美。” 顾长夏心想,那都是托你俩的福气啊。 “如此一来,三月后千秀城中等死那个人去,顾师姐,咱们不理他。” 女主抱起胳膊,又重重来了一句。 她估计尤其不忿有人剑修资质比她好,要不然不会这么惦记随时拉踩一句容飞度。 随即,女主摘了银环珠,就像吃豆子似的,咯吱咯吱取出银色花露咽下去了。 “没什么味道,也就有些仙气而已。”吃完还咂咂嘴,语气挑挑拣拣。 顾长夏摘银环珠的时候,她请女主帮忙托着她的手一起摘。 女主起初还不懂,顾长夏解释说要借重她的资质时,她就大方地伸出了小胖爪。 两人一起叠着手,采摘之时,女主脸红红的,大眼睛羞意如漾起花海,可爱萌甜至极。 这银环珠摘下来也扭来扭去的不老实,大师兄递过来的玉盒还被它给嫌弃了。 直到女主托住玉盒,银环珠放入其中,它才安稳躺下。 顾长夏便拜托女主帮她收了银环珠,等回去宗门再上门找她取。 因为有无根之花这个前车之鉴,女主没问为啥这种灵药不当场吞服这种事。 银环珠摘下,整个小空间一阵荡漾。 “不好,要塌了,我们快走。” 女主嗖地像一只燕子,小小身影飞快冲向前方结界。 顾长夏自然被大师兄带着,绿叶打入脚心,两人一起并行而飞,追了上去。 女主在前方回头看了两眼,就掩嘴一笑,小脸嫣红扭回去,飞得更快了。 这小姑娘此时脑子里,估计又想出一出大戏来了。 三人离开小空间后,远望大江尽头葳蕤黄金林掩映的仙宫,微微站了站,便朝前进发。 顾长夏此行大功告成,此时心情十分舒畅。 至于仙宫赐福,她是没想过。 但是秘境出口就在仙宫的黄金林之后,她自然的陪走一趟前往仙宫。 沿途密林葱葱,大江两岸时时有妖兽嘶声怒吼,弟子们愤怒的搏杀声时不时震动山林。 越是靠近瀑布,弟子们实力越强,妖兽的哀嚎声便越多。 大师兄和女主沿途经过,都会略施援手,但也不过分参与弟子们的战斗。 如此轻松一路徐行,奔行了三四天,方才赶到那大瀑布脚下。 巨大瀑布如被刀劈似的,千丈飞雪,倾泻而下,壮丽丰伟至极。 水流冲击的声音嘣嘣直透人心,靠的越近,越感觉那威压似直接打在胸间。 高高飞溅而起的水浪将两旁的翠林打成一片翠湿,打碎的水珠如烟似雾,隔着很远,便感觉水珠细雨似的迎面拂来。 很多弟子站在瀑布不远的树林中,被这雄伟壮丽的自然伟力所打动,一时都痴痴的。 顾长夏视线在弟子中间极速滑过寻找,见到几张熟悉的面孔后,终于在靠近瀑布的角落,见到了站一起的卫安宁和一师姐丰灵萱。 女主也见到了,她眼神微微黯淡了一瞬,随即又高高扬起,微微翻了个白眼。 这个白眼估计是翻给小哥哥看的。 卫安宁在远处也察觉到了他们,此时微微垂眸一笑。 如暗香浮动的白梅,这轻轻浅浅的情意,便是隔着如此之远,也漫过了山林轻染而来。 女主大眼睛乍然亮起,接着软糯小脸一点点地一片轻红之色。 真甜! 顾长夏看了一眼大师兄,想了想,拉着他这个‘第三者’忽然拐去了瀑布另一侧。 女主被‘美色’迷了心智,等她察觉,小队已经分开。 而她脚步,不由自主奔着某位青年而去了。 顾长夏见到一师姐灵巧地一笑,小虎牙微露,忽然就闪身从卫安宁身旁跳开。 她窜过树林,绕着瀑布朝这边来的时候,很‘坏’第使了个巧劲,一笔拐弯一画。 女主此时娇羞又期待,不曾防备。 哎哟一声,飞身朝前,撞进了白衣青年怀里。 两人脸颊顿时都红透了。 卫安宁视线很快锋锐地盯了丰灵萱一眼,被对方比了鬼脸。 他有些无奈的样子,拉住女主的小手,身子挡在了她跟前。 女主此时又羞又恼,从顾长夏的角度刚巧她萌软小脸,小嘴嘀嘀咕咕的,估计在骂人。只是大眼睛一溜向前方的身影,就含羞地一转,才缓过来的小脸又是一片嫣红。 …也太甜了! 丰灵萱跳到他们身边,师姐妹一人对视一眼,忍不住笑了。 到此时,天才们基本都到齐了,其他弟子的大部队,也正在徐徐靠近。 顾长夏大略估算了一下,能赶到瀑布下的弟子,竟然不足三千。 进来时,可有一万之数。 这种秘境还是太残酷了! 想想她一路行来,总是有大师兄来救,要不然哪里能有这么大的幸运,安全赶到终点。 她又一次下定决心,下次不论什么秘境,她也不再踏足进去了。 她还是安稳专心地在守着在宗门学习医术就好。 红衣的身影如灵狐,眨眼穿过林子,在众弟子中一阵轻转,落在了丰灵萱身边。 宫雪蕊小脸明媚,眼神亮晶晶的,满身欣喜之色。 “哎呀,雪蕊师妹你修为似乎提升了一个台阶。”丰灵萱惊讶地道。 宫雪蕊扬起明艳的笑脸,轻轻点点头,然后又眨眨眼。 丰灵萱立即会意,估计两人去神识说话去了,只见眉来眼去的。 顾长夏当然知道,宫雪蕊能够提升修为,是因为她也吞服了一株离火龙芝的缘故。 如今她的资质得到涤荡,已经完全踏入一流强者之位。 两个小女子说完话,眼神就暗搓搓地瞥过来,盯着她跟大师兄握住的手。 从宫雪蕊又羡慕又一副‘你怎么这么会’的眼神可以看出来,顾长夏已经被她又一次当成了心机痴汉。 她手指动了动。 大师兄微微斜视她一眼,说了一句。“一会便要飞上瀑布。” 意思没必要松开手。 顾长夏不禁想。那要不然等一会再牵手,也无妨… 然而她眼神看过去,大师兄不看她了。倒是与树海远处,如孤鹰般立在树峰之上的容飞度,两人遥遥视线对着。 杀机如缕,在一人之间丝丝流转。 这两个终有一战,倒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顾长夏懒得看容飞度一眼,视线微微飘过去就收了回来。 忽然瀑布之上,仙宫铛铛乐声传来。 众弟子浑身一凛,都站直了看向高空。 随即那万丈瀑布上方,一朵又一朵白云飘了下来。 想要飞上那瀑布,就得靠这些飞下来的白云了。 众弟子顿时各显神通一阵抢夺。 这种场合顾长夏是不行的,她只能作弊依靠大师兄,给她抓了一朵云。 那云朵很不老实,她光站稳便用尽了力气,结果还是被大师兄抓着她手,一起带着飞上去的瀑布。 到了瀑布之上,顾长夏已经做好准备,被无形之力带入到金色林子后秘境的出口处。 这是普通弟子的待遇,当然每一名弟子都会被从黄金林上飞来的一片非金非玉的叶子赐福,这叶子据说能安稳心神涤荡些许鬼气,普通弟子因此仍旧十分感恩。 谁知光影一闪,她从氤氲恍惚中穿行在金碧辉煌的宫殿之中。 落在一片浮空的散发着金属光泽的黄铜荷叶之上站稳以后,她发现自己靠墙站在一座浩大宫殿的角落之中。 荷叶之下是一片虚无的光晕,她身旁飘着一片荷叶此时还没有人。 两片荷叶前方,浮着一排黄铜荷叶,此时已经一道道身影落下,其中赫然最先落下的便是女主和大师兄,他们是站于最中心的。 之后,熟悉的天才们一个不漏,齐齐站在荷叶之上。 包括容家带过来那三位。 容星衡的位置居然是靠近大师兄的,而卫安宁在女主身旁。 这种站位证明他俩天资其实与两位主角相映成辉,都是绝顶资质,可能伤病之体略略落了下乘,才错开了站位。 剩下的基本都是上次上过擂台的那些,全都是熟面孔。 最后一人落下来,站在了她的旁边。 他刚落下来,还是花无容的一张俊脸,渐渐地容飞度那翩然贵公子的形象显露真容。 所有人视线都看过来,其中不少人惊讶地张大了嘴,纷纷发出质疑的嘀咕声。 毕竟容飞度的修为早已超越玄丹级,甚至有可能已经到了清静期。他怎会有资格进入秘境,又还能够被仙宫所选定。 容飞度墨色眼眸扫过来,见到她时,露出一副松口气的神色。 仿佛她要是不在这里,他一定会有极大的损失。 顾长夏偏开眼,真是不开心跟这么个人站于一排。但是她的资质,的确没办法站到前排去。 容飞度跟她落在一个角落,可能跟他作弊有关系,算是仙人勉强开恩? 这些高天之上仙人的想法,玄妙至极,她自然猜不透。 众人落定后,缥缈仙乐铛铛响起,清越声中,如似的白云覆盖了众人的脚背,前方一道柔和玄妙的光芒亮起后。 顾长夏就已感觉不到周围其他人,只觉身如浮云,就像身在水疗spa中,浑身自在舒服极了。 她就想,莫非这就是赐福? 随即,身旁白云之中一朵拳头大小的云朵嗖地落到她手心。 那云朵之中的灵力玄妙无穷,她感受一瞬。仿若水幕褪去,四周的一切便看得清楚了。 她便立即将云朵收入到储物戒之中,见它躺在玉盒之中安稳像个小胖孩,没有消散,她才松了一口气。 回去得好好研究,这赐福的意义。 此时仙乐悠然飘远,又是一阵氤氲急速后退。 回过神来,只觉四周树影婆娑,阳光的细碎斑点随着微风摇荡,金色的树叶沙沙作响,前方一道巨大的灵力空屏嵌在树林之间,那里便是出口了。 很多弟子从身后狂涌而来。 “是出口,快从这儿离开!”很多弟子庆幸自己的声音。 他们来的时候信心勃勃,试与天公欲比高,想要遭遇天赐机缘,逆袭成为天才。 离开的时候估计唯一庆幸的是此行能够活着回去。 毕竟此行一趟,几乎十不存一,实在残酷。 顾长夏只见四周也没见到熟人,就隐身衣披起,随着弟子们跌跌撞撞挤出了秘境。 从明月般的灵力屏障越过的瞬间,隐身衣效果等于无。 她忽然冒出来,身旁弟子还吓了一跳,随后看清了她模样。 两个男弟子微微脸红,忍不住地朝旁挤开了半步。 顾长夏抬眼见到远方帐篷林立的河谷上空的一道青色道袍身影,她赶紧手忙脚乱重新启动隐身衣。 “顾长夏!” 森严的声音,幽幽荡起在夜色下。 刚刚在秘境之中还是阳光静美的天空,秘境外却已经夜幕四垂,星光闪耀。 师尊他老人家寒气森森当空而立,夜风吹拂他宽大的衣袍,瘦削修长的身影每一个细胞似乎都在燃烧熊熊小火苗。 顾长夏:“……” 她老实地驾云飞到她老人家身侧。 师尊双目如冷箭,在她周身打量一圈,随后冷冰冰的声音。 “你还知道回来?” 顾长夏没敢做声。但是心底难免想,要是不回来,可能已经死在秘境之中了。 但是这种话是能说的?她只能异常安静地垂着脑袋。 视线如织,全都落在了他们这。 师尊大约觉得丢人,恨恨地盯她一眼。 “跟我回去!” 顾长夏跟着在他老人家身后,见他一掌挥开虚空,前方出现漩涡般的黑黝黝深洞。 她还略有新奇…刚想多看一眼。 耳朵根子一阵巨疼。 “你这臭丫头!” “咝!师尊,您老给点面子。” “你还要面子,你有什么面子!臭丫头,看我回去不打断你的腿!” 顾长夏扭脸看向下方,好多人脸抽抽唰然移开视线,但是垂着的肩膀都在微微抖动。 师尊虽然一挥袖子,云朵挡住下方视线。 但是该看见的不该看见的全都看见了。 高空中,灵力一阵滚荡涌动,很快恢复平静。 那秀美至极的女子不见了身影,众人忍不住微微抿嘴一笑。 郁俊拐了身旁痴望着深空的南玄英一肩膀。 “醒醒吧。你的长夏师妹,这下回去,要在师祖牌位跟前长跪不起了。这孩子,看着安静温柔,想不到也是个调皮的,尊者这回是气狠了,最近每日来看几趟。这回估计得狠狠罚她一顿不可!” 南玄英却想不然。落枫尊者面硬心软,顶多能罚长夏师妹跪上一夜,就会放她回屋。 至于禁足…长夏师妹好像本也不爱出门,那又算什么惩罚。 与他来说,焦虑许久的一颗心总算落到了实处,总算人囫囵着回来了。 第47章 第47章 云遮住了月,夜色更暗了。 迷离曼妙的湿润雾气裹住的宗门,远望一片迷蒙。 早春的青芒山秃秃的细小嫩草,在夜幕中呈现一种墨灰色。斜坡上,寒竹轩昏黄的灯光在静夜里温柔地散开。 顾长夏被师尊带着神行,眨眼落在青芒山上。 再被严厉气恼以及的师尊,光速拎着丢在神案之前。 “跪下。” 她头晕目眩地跪下去,那神行术快是快,她得说一声,体验感极其差,下辈子她都不想再搭这趟顺风车。 师尊站于一侧,视线落在幽暗光线下擦拭洁净的宁儿之位的牌位,清瘦脸颊浮现一种老父亲般的恼怒。 “宁儿,你若显灵,就来管管你生的破孩儿!这种臭丫头,我是管不了了。” 愤愤然一声,袖子甩动,师尊他老人家气咻咻出门去了。 屋子外脚步声虽渐渐远离,一丝柔润的灵力却顺着门缝流泻进来。 被这温柔灵力拂过,但觉头晕脑胀的症状为之一轻。 顾长夏不禁微微咂咂嘴。师尊这,若是跟原主娘一对儿,指定是慈父。 心是真的软。 至于跪牌位,早在顾长夏预算之中,她一时处之泰然。 她猜顶多能跪一整晚,师尊就会担心她跪坏了,立即会放她回去,还会送上好的活血化瘀膏并佐以一顿臭骂。再名义上禁足一年,实际禁足两三月就放出来。 谁知,大约这回真把他老人家气狠了。 第二天清晨,微暗光线中,师祖推开一条门缝看她一眼。 便转身无情离开。 那怒气值居然并没有消散多少。 一丝灵润散开在她膝盖,估计怕她跪废了,缓解缓解血液循环。 至于放她离开,没门。接着跪下去吧! 半上午的时候,门外大师兄声音传进来。 “师尊,三师妹在秘境之中受了些小伤,她既跪了一晚,应知错了,不如放她回去养伤。” 师尊拉长的声音。 “哦?受了小伤,我怎么没察觉她哪里受了伤。” “……秘境危险,三师妹担惊受怕,总没休息好。” “没休息好?我看她精神头好得很,还有力气再去闯一回秘境。” 师尊语气冒火星,随即让大师兄专心回去静心打坐修炼,不日提升修为到玄丹级要紧。 到了中午,二师姐也来帮着求情。 师尊这回说话没有阴阳怪气的,将二师姐喊去隔壁问了一阵秘境遭遇等。 说完话后,二师姐敲边鼓说。 “师尊,三师妹肯定知道错了,您老放她回去了吧。” 师尊冷冰冰一句话。 “这事你别管,这次不给她吃足了教训,我看下回她还敢。” 到了半下午。 南玄英竟然也来帮着求情了,说了些少年心性,谁人不想变强的话,他年少时也同样冲动,等等。 师尊居然十分柔和的语气。 “既然玄英也帮她说话,如此,今日权且放她一马。” 随后师尊还劳烦南玄英送她回白晶楼。 一路她的云朵晃晃悠悠的,还是南玄英用灵力暗自托着她到的门口。 随即,他便十分体贴地告辞离开了。 顾长夏此时的确只想回去揉揉两条麻木的腿,然后好好泡个澡。 在秘境这十来天,哪有闲工夫清洗,每天不过勉强用灵力洁净一下身体罢了。 柯小元早已焦急在院子里等着,见她回来,立即高兴地蹦起来,忙忙碌碌去烧热水。 顾长夏先进屋,用活络药膏敷膝盖,运行灵力一周天以后。 麻木到不像自己的两条腿总算恢复了知觉。 随即去浴房痛快洗了个澡。 等收拾完了,天已经黑了,凄清夜色铺开天幕,迷蒙雾气在黑夜之中流散。 宗门各处山间,一盏盏昏黄灯光在夜下亮起。 这宁静美好的夜色,顾长夏遥望了一阵,打定主意,以后那些什么秘境,再也不去了。 用过晚饭后。 陆续从各处不少人送来小小安慰礼。 其中还夹杂几个今年晋升的内门弟子的,宫雪蕊就是其中之一。这个情况,估计着她被师尊罚跪,全宗门应该都知道了。 想想被拧过的耳朵,这点又算什么。 顾长夏一一让柯小元去回礼。 一会女主竟然亲自提着小包袱过来看她的来了,顺便把银环珠给她。 递过来玉盒时,她小脸板着紧紧的。 “顾师姐,你放心,我警告过它必须听话了,绝不会再逃。” 顾长夏才接过玉盒,银环珠便在里面有些骚动。 女主顿时小小羞愧,大眼睛不高兴起竖起,剑气呜呜冲天一瞬。 那银环珠立即老实了,就连顾长夏打开盒子盖,它也摊平在盒底装死。 顾长夏:“……” 谢过女主后,本要留下她喝茶。 女主大眼睛灵灿地一转,就摇着脑袋说还有点事,甩着小手跑走了。 估计她跟小哥哥要约个小会。 他俩约会的方式,基本都是小哥哥坐女主的屋檐,女主估计在小厅或者院子里吹萧。 最大的浪漫柔情,不过是偶尔对视一眼罢了。 而且这种时候还不多。卫安宁其实有点害羞,不喜在人前展露自己的情意。因此,很少落到那小小屋檐守护他的萌软小情人。 今晚两个大约要如此纯洁美好的对视一阵了。 顾长夏送了女主出门,回头考虑了一下,既然精神不错,那的确不如把灵药制出来。 她收拾收拾,准备去大师兄那儿取离火龙芝。 打算等取回来后,便收拾处理各种药材,小哥哥和女主纯情蜜意完了,会来找她。 等他来了,就抓了他这个工具人帮着制作灵药。 从内院转出来,萧声飞过幽静的夜空,自东边响起,音色宛如涓涓细流,悠然宁静,闲适平和。 顾长夏心想,小哥哥倒是挺守时。 她开门时,那萧声忽然拐了一拐,一会气呼呼地拔高起来。 小哥哥这…女主那么萌,他怎么舍得让她生气。 吱呀一声,门打开来,暗香随着夜风浮动,浸入鼻息。 早春清冷的风拂起来的衣襟,微微扫过她的脸颊。 从门前转过身的柔软缥色长袍的青年,却是大师兄。 “我来送灵药。” “哦,大师兄请进。” 顾长夏迎了大师兄进屋,微微飞了一眼东边逢仙居,果然见到白衣青年倚靠在南侧屋檐。 清冷的眼神,虽隔着遥远,仍旧含着一丝冷光。似在警告她! 微微摇头,顾长夏关门进屋。 跟大师兄在厅中喝了一杯茶,他问了她膝盖的情况。 那都是小伤,不值一提,顾长夏没当回事。 没一会,大师兄放下茶杯,掏出装有离火龙芝的玉盒在手,视线微微看过来。 “这次…可也要我助你制作灵药?”他问。 顾长夏听着东边重新归于宁静美好的萧声,想了想就点头。 “那就劳烦大师兄了。” 两人起身进入内院药房。 这次的灵药,需要一百二十种药材辅助。 前期准备过程,两人一起动手,也花费了一个时辰功夫。 其中刚巧用到了红芍,这种名为知心的妍丽灵花。 凌泉公子在书中提到,红芍这种灵花最好是由血脉至亲或者鹣鲽情深的恩爱情人相赠,次一等的,倾慕者赠予也可用。 因此红芍这一味药,她之前特意托卫安宁给她买回来。 当时候卫安宁还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不太想给她买。 他那哥哥经里,估计担心她拿这名为知心的红芍去给人表白。 听到是作为药材使用,才带着怀疑之色给她买了来。给她时还说,女子矜持些更可爱,夏儿还小,不用在意那些风花雪月之事。 包括殷璹送的红芍也还在收着。 两种都被顾长夏拿出来对比了一下,她发觉凌泉公子这么要求并非毫无根据。 卫安宁给她买的,明显就要灵润更足,花朵更见妍丽秀美。 大师兄在一旁看了制药卷轴一眼,忽然微微侧过脸颊,掏出来一把红芍放在桌案之上。 他掏出来这一把,本都大朵绽放,他放下推过来时,却竟然微微合拢了花苞,花瓣颜色近乎一抹妖娆深红,宛如娉婷含羞贵女,香清粉澹,明艳妍丽以及。 这一把红芍,无疑是凌泉公子提点的顶级一类。 顾长夏捧起红芍闻了闻,又开始怀疑凌泉公子的理论。大约刚巧他那一把是杜若仙子送的,他才下了这种结论。 实际可能需要资质绝佳的天才赠送,才可达到顶级品质。 如今当然也无心去查证,能得到顶级药材已经得意外之喜。 就是大师兄面色轻红,他之前看了卷轴就略微有些犹豫。 最终送出来时,估计怕他误会,此时微微眼神注视,有些紧张之色。 顾长夏不觉有些好笑。 她又怎会误会。 “多谢大师兄。”她含笑谢过,便掐了红芍取其浓红的汁液放入小碟中。 大师兄欣然含笑,俊影在灯光如浮动如玉光晕,衬着如画眉目,竟有些炫目。 顾长夏垂眸微笑。瞧刚刚把大师兄给吓的! 一会药材处理完毕,要开始制作灵药了。 这次制药过程,还是大师兄动手。 他先用其他药材熟练手法时,顾长夏在一旁一边递材料一边忍不住感慨。 “往后大师兄制药手法可能要在我这医修之上。” 大师兄修长手指灵动地拨弄各种药材,将它们灵力震荡在空中一点点糅合。 听了这话,不过微微抿唇一笑,眼神十分温柔。 一会手法熟练了。 两人神色微微紧张地对视一眼,互相深吸了一口气。 实际,顾长夏根本不必紧张。 大师兄实在是一个靠得住的人。只见他一样一样拿起药材,各种错综复杂手法和灵力一丝不差,整个制药过程,用时几乎半个时辰。 但他纯黑眼眸专注,俊脸宁静肃穆,一双手灵巧宛如仙人。 无一丝错漏,将药丸渐渐制作成型。 等到取用离火龙芝时,他随手从玉盒招来,顾长夏此时便不得不过去双手握住他的手。 大师兄手掌微颤,或许是夜晚下灯光太朦脓。 顾长夏见他脸颊微微有些轻红之色。 她心神全在灵药之上,倒也不过一掠而过。 很快离火龙芝全部萃取,青色小龙火光微微闪动,钻入药丸之中,在光滑的药丸表面,渐渐映出来一头小小青龙身影,这青龙头顶花蕊状盯着花冠,如今看来,竟像九颗金针。 顾长夏不觉微微惊讶。 大师兄也见到那花冠,抿唇一笑,眼神无疑在说,这就是你的机缘没错,你是被仙缘眷顾之人。 接下来取用银环珠。 盒盖打开之际,它竟然飞身而逃。 顾长夏不禁暗悔,没有把女主也喊过来。 大师兄在对面,微微看一眼飞上空中的银环珠,面色陡地冰冷,气势凌然,墨色如玉眼眸飞向空中,从未有过的凌厉之色,似能穿透人心。 他不过看一眼,冷哼一声,那银环珠竟乖得像个小姑娘,徐徐飞回他手心。 顾长夏这才视线从大师兄那轻动的喉结拉回视线… 她刚刚在看哪里去了…不过大师兄竟然有这一面,倒是她未曾想到的。 居然有点…小性感。让她想起花蝶城外,温泉中那湿润了脸颊的大师兄。 眼见银环珠的花露被大师兄一只手灵巧取出,她收回视线,一丝灵力异常稳定地输入。 约莫一刻钟后,药丸成型,其上九颗银环镌刻,青龙缠绕,色如白玉,香气如兰。 已是成了,并且居然是顶级那一列。 凌泉公子小记之中言明,他制作此类灵药不下十次,唯有一次是顶级。 而大师兄…若非他的确是音修天才,顾长夏竟想劝他,要不然改行吧。做医修,大师兄应该也是顶级的。 “三师妹,子时即至,你调息片刻,便服用灵药,我替你护法。” 大师兄递过来灵药,便站起身,略微收拾了一番药房。 在明净的桌案放下一只金桐小香炉,给她焚香静心。 随即推门而出,修长身影消失在光晕之后。 这种灵药的确子时服用最佳,顾长夏也不敢耽搁,宁心静气之后,运转灵力一周天。 等子时到了,便服用了灵药。 这灵药一咽下去,仿若吞下一团火。 内火从丹田直烧穿皮肤,浑身冒着焦气,只觉一根火柴,便可直接将她焚毁成灰烬。 从未经历过一种疼痛,如此揪心难忍。 单纯的意志力已是完全无法抵挡,尽管拼命地咬着牙,可也仍旧泪湿面颊,她甚至想嚎啕大哭。 但她哭不动,她的泪水也快要被焚烧干净。 恍惚中,似乎有什么清凉地贴着,她不觉全身蜷缩,只想靠着这冰凉汲取哪怕一丁点缓解痛苦的去处。 渐渐地,火光似乎褪去,另一种疼痛却又恶魔般席卷全身。 仿若一枚钉子,活生生钉入眼睛,不,是浑身无处不被钉子扎穿。 这种疼痛令她更加深受折磨。 以前不知身在炼狱为何物,此时她懂了。 她就像一个被深深折磨,又喊不出一声来的哑巴,在痛苦的深渊沉沦深坠。 只觉偶尔有微弱的声音传来,仿佛在呼喊谁的名字。 在炼狱的漆黑深洞中,她不知呆了多久,或许有一辈子。 从无穷无尽的折磨中,她用尽力气张开眼时,惨白的光线从四面八方汇入眼帘,男子清冷而俊美的脸在光晕中晃动,如涟漪一般荡漾了一阵,灯影渐渐变黄,她看清了。 那是大师兄。 扭身,她剧烈地抽搐,几口鲜血倾涌而出。 殷红血液之中,夹杂几点浓红的碎末,估计是脏腑的碎肉。还有一团鬼气正从鲜血中扭动,忽然跳起来。 狰狞着爪子,似张嘴嘶吼,冲她而来,仿佛还想一口咬进她丹田之中肆虐。 修长的手指一张符箓轻嗤地一声,乌光闪动,那张牙舞爪的鬼气,便渐渐消散不见。 顾长夏无力而苍白地摊着在身后之人怀中,疲惫眼神微微抬起往上看一眼。 大师兄如墨玉一般的美丽眼睛中,盛满了哀怜之色。 他的手握住她的手很紧,那手心温暖极了。 顾长夏此时却有些心灰意懒,她微微自嘲地闭上眼睛。 “大师兄,这成仙…真难啊。” 若知道要忍受如此深重痛苦,顾长夏不一定有决心吞下这枚灵药。 凌泉公子始终只字不提药效,她如今大约知道了原因。 谁若是清楚会遭受如此噩梦般的痛苦,哪还会有勇气服药?至少她没有。 对争名夺利她本就兴致缺缺,修仙不过为了好玩。 这又哪里能鼓动这种决心和勇气去炼狱走一个来回。 此时她身体破碎,宛如破布娃娃,疲惫席卷全身,她一时恨不得晕过去,等心里接受了一些才醒过来。 然而灵药就是灵药,祛除鬼气后,它们开始快速修复身体。 她能感受到灼热的脏腑渐渐归于平息,碎断的经脉噼里啪啦接通,灵力如小河般哗啦啦在经脉中运转。 总是乌云笼罩的丹田之中,一个又一个漩涡涌起。 仿佛吹起的号角,提醒她赶快吸收药力化作灵力提升修为。 身体恢复的速度如春风吹荡大地,可没有一味药来缓解她深受过折磨后心灰意懒的精神。 她略动了动。 “三师妹,若是没有心力,药力散了便散了。” 大师兄总是清冽的声音,微微有些沙哑。 他看得出来她的精神倦怠。 顾长夏听了这话手指落回来,在他怀里又歪了一阵,还是手指撑地,盘膝而坐,运转灵力调息。 一个时辰后,药力被吸收,她修为眨眼从化气中期突破到了化气巅峰。 只要吞服凝元丹,便可突破到凝元修为。 药房内,之前那摊血迹,和她的泪水、汗水,都已经被大师兄收拾干净。 明净的地面映着灯光,她的影子轻飘飘的,有些恍惚。 推开门,大师兄坐在小院子里,见她出门,他回身。 清冷月色下,俊脸温柔关切,还带着中显而易见的怜惜之色。 “我没事了,大师兄。天晚了,你先回吧。” 张嘴说话,才知道声音已经十分沙哑。 “无妨,你先沐浴,我去前院泡一壶暖茶等你。” 大师兄微哑的声音,视线轻轻掠过她眉间,转身去了前院。 顾长夏梳洗过了,回到前院,他正在灯下撑额坐着,满脸的深思之色,见她来了,面色瞬间柔和。 一杯橙色暖茶冒着热气,递到她手中。 两人喝了一会茶,顾长夏都是歪在躺椅上,都没说话。 大师兄告辞离开之际,她也就在小厅门口站了站。 “我明日再来看你,好好歇息。” 大师兄在院子里面色犹豫,墨色眼眸柔和而清澈。 “我没事,大师兄。我就不送你了。” “嗯。” 大师兄出了院子门,顾长夏便转身回房。 连墙头出现的白衣身影也懒怠搭理,倒头就睡。 第二天直睡到晌午才起来。 她仍旧精神倦怠,一个人坐在厅中,望着窗外远方青色濡湿的天空发呆。 一连几天,都是如此。 如此十日过去,青芒山中落枫尊者忍不住把二弟子喊了过来。 “你三师妹…近日怎么回事,也不出门,也不见人,也不说话。” 他顿了顿,有点忧心。 “莫非是师尊我那日罚她罚狠了,伤心了,觉得我…不疼她了?” 丰灵萱这几日也去过白晶楼,吃了个闭门羹。 但要说三师妹的性子… “师尊,三师妹看着也不像这种会为一点小事如此伤心的人,何况师尊这算什么罚啊,不过跪一天罢了。” 落枫尊者也觉得那臭丫头眉眼间甚为傲气调皮,在他跟前日常一万个心眼子。 怎么也不像被罚跪就气苦如此之人。 “那…是你大师兄伤了她的心?”此话问出来,他都不信。 尘儿在长夏面前,只恨不得如珠似宝的捧着。这小子性子看着清冷,实则温柔细腻,对待不相干之人都能如清风朗月般充满关切,何况…心爱之人。 丰灵萱摇脑袋。“大师兄哪能呢,他不是这种人。” 落枫尊者就想这就麻烦了。至于南玄英,那种性子更不可能伤长夏的心。 “那她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丰灵萱也百思不得其解。“要不然师尊喊三师妹过来问问?” 行吧。落枫尊者立即让童子是唤长夏过来! 这边正主还未至,尘儿倒是先来了。 这小子最近也在白晶楼吃了闭门羹,此时面色微白,眉眼之中带着一抹轻愁。 一会,门口进来一道秀美身影。 她如清风徐来,行礼过后,清冷声音淡淡。 “弟子见过师尊。” 落枫尊者赶紧让她坐下。 看着她面色微粉,神色淡淡,一切如常。 倒是眼神之中,微微慵懒之意散开,眼神漫不经心的,打量什么都带着种浮光掠影般的冷淡之意。 这神色…跟他当年得知宁儿喜欢卫靖时,倒是…相差无几。 落枫尊者想的不好,就利箭扎了一眼大弟子。 这臭小子,莫非真伤了他三师妹的心。 再看尘儿,眼神哀怜之色,如暖玉般,只管投视他三师妹。 这眼神…像足了卫靖当年惹宁儿不高兴以后,小心翼翼赔罪的模样。 落枫尊者顿时一根利箭又射向大弟子。 果然是这小子惹她 第48章 第48章 上过茶后。 “师尊唤我来,有什么事要交代吗?” 清清淡淡的声音,眉眼垂着看着茶杯,仿若心神全都被浮起的茶叶吸引。 白梅般细致秀美的脸盘,微微斜着,光影虽为她渡起如玉光晕,神色却如屋中独自看雪的孤客,冰冷浅淡,微微有些自弃之意。 落枫尊者心疼起来了。这与他当年何其相似! 那晚尘儿这小子在白晶楼呆到深夜,他到底跟他三师妹说了什么话,惹得这孩子如此伤心失落。 落枫尊者忍不住视线狠狠瞪大弟子。 尘儿这回总算注意到了他这师尊的存在,他微微怔了怔后,就露出种苦笑的神色来。随即似不跟他这师尊一般见识一般,轻轻摇头,继续余光去看着他三师妹了。 落枫尊者:“……”难不成他猜错了。 “我找你来…”真说不出口,落枫尊者顿了顿。“三月后,你们都要去千秀城验看丹田,此去千秀城路途遥远,该做的准备,你们都要备下来,以免临时匆匆忙碌收拾遗漏重要之物。” 此话说出来,被灵萱那臭丫头鄙夷地瞪了一眼。 这几个不成器的! “千秀城?与宗门到花蝶城的路程似乎差不太远,也就一月路程,到时再说吧。”如冬雪寒梅般清冷的语气,顿了顿,又问,“此行是宗门一起,还是我们单独前往。” 丰灵萱笑着道:“自然随同宗门一起。” “哦。既如此,师尊,没别的事情,我就先回去了。” 声音到此刻,显得有些有气无力的。 落枫尊者想要说点什么,最终还是摆摆手。 眼见清影缓缓步出厅堂,背着的双手擒住一柄扇子,在身后一摇一摆的,路过庭院,还把他最喜爱的一株早春白梅揪走了一支。 这副模样,跟她娘当年那是一模一样,专跟他喜爱之物作对。 落枫尊者一时眉眼儿有些发胀。 “师尊,我也还有些事,先告辞了。” 你能有什么事,还不是追着你三师妹去赔罪! 落枫尊者想着要招手把尘儿喊回来,却被灵萱使了一个眼色。 “师尊,他们两个显然是吵架了,大师兄去陪个不是,很快三师妹就好了。” 落枫尊者虽然也想这么认为,但又总觉得哪里不对。 具体哪里不对,他又想不明白。顿时心底骂了一声宁儿那臭丫头,生的女儿跟娘一个样,很是捉摸不透! 这种破丫头丢给他来养,这不是想让他少活几年? 厅内师徒二人微微沉吟一番,便很快落在了林子里。 眼见对面尘儿果然缀着在他三师妹身后,两人一起不远不近地步行而回。 落枫尊者心想,这小子没出息的样跟当年卫靖倒是如出一辙。 本想着到了院门前那段缓坡,尘儿应该上去小意相求冰释前嫌。 谁知,灰衣的身影从远方山坳悠然飞来,落在了小小院门前。 “哎呀,南师兄来了。”身旁灵萱这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捂住嘴,眼睛弯弯如上弦月。 随后,落枫尊者便见长夏迎了南玄英进屋去了。 春日阳光下青黄草尖铺满的缓坡之中,站立的浅青色软袍青年微微顿了顿,缓步往上,去了望月居之中。 “大师兄怎么不追上去啊,真是…唉。” 丰灵萱忍不住地摇头,一副失望之色。 这丫头,巴不得他们打起来。落枫尊者一巴掌敲在二弟子脑袋顶子上,把人赶走。 他这找来的弟子,就没一个省心的。 落枫尊者回屋,研看了一阵丹道,约莫才半个钟,童子就来报。 南玄英从白晶楼离开了。 落枫尊者看看日头,这么春光灿烂之时,这小子怎么就不知道邀长夏出门散心踏踏春。 这小子跟他当年一样,是块木头。 不过,下晌又见玄英登门白晶楼,据童子来报,是给长夏上课。 之后每日下晌这小子都知道去呆上一个时辰,也算他还有点脑子。 然而长夏这丫头却还是不出门,也不见人。 就连卫家那小子,她都不见。 落枫尊者想的不好,直接把禁足封印给拆了,当然也不好意思说,这就把三年禁足令给松松手放了。 那臭丫头应该能懂他的意思。 谁知,放开禁制了也没用。这臭丫头也不去学舍上学,还是不出门不见人。 后来听到童子来报,她竟然在屋中每日绣起花来。 从童子拍到的绣作来看,那是远看是一团,近看还是一团…也不然,一两月过去,绣出来的竟然有模有样起来。 但是这绣花… 落枫尊者看着童子悄悄‘偷’来那副白梅绣花帕子,额间皱成川字。 这绣功的确长进很大,看着竟然有了几分梅花的清冷孤傲气象。 然则,他还是愁坏了。 这丫头这么闷下去,怎么得了。 再说,让宁儿知道,他把她孩子培养成了一个绣娘,估计做鬼都不放过他。 落枫尊者没法子了,喊来二弟子,掏出一袋灵晶交给她,很快宗门就要组织年轻一辈子弟子一起出行前往千秀城。 他让灵萱这丫头去了千秀城,不拘什么山水秀丽和城中繁华之处,多去散散心开开眼界。 想到千秀城那十里红灯,当年宁儿可是尤其钟爱那地儿去见世面。 他又严厉警告。 “青楼楚馆可不许去,否则,师尊打断你们的腿。” 丰灵萱面色绯红,她其实心底的确起意过,但一直没胆去逛。 此时自然理直气壮回答。“师尊,您把我们想成什么人。那种地方,我才不会去。” 落枫尊者:“……” 你是不敢去,但是长夏那臭丫头,总感觉不好说。 那丫头,总觉得没她不敢干的事。 想的不好,落枫尊者打算把灵晶收回来一半。钱给得太多了,总感觉长夏这臭丫头敢去青楼叫头牌。 结果,二弟子也不是个省事的,抱着储物袋窜的飞快。 “师尊,我们买衣服首饰很贵的啊。” 迎风吹过来这话,让落枫尊者一阵头疼。 他忽然想把孩子给喊回来,钱还是别给了。省得这么单纯的孩子,叫长夏那臭丫头给带坏了。 顾长夏枕着双臂,卧在甲板的躺椅上。 前方是一片汪洋似的的飞舟,宗门所有年轻弟子浩浩荡荡出行,前后几百艘飞舟御空飞行,一路行来,不知成为多少人心中向往的仙门风景。 不论身在山野,还是城镇,每一个仰起脸好奇地问那是什么的小孩,都会被告知,那是真正的无上仙门,往后你这孩子要是能拜入仙门为徒,那是家里祖坟冒青烟了。 顾长夏此时会在后默默补一句,成仙挺好,但也挺疼。 然而孩童天真地仰起脸,高兴地告诉长辈,他们将来也要成仙。 瞅瞅这无知的面孔,顾长夏长目注视天空。 初夏的青碧天色,纯净无暇,晶莹剔透,一阵阵风过,恍如一首优美的钢琴曲叮叮咚咚起滑过天际。 远处青翠山林染满了新绿,舒展开来的大片叶子,随风如细碎波浪一般摇动,阳光如碎钻,在叶尖晃动。 “你们看,那些白色宫墙,就是曾经的千秀宫。” 有弟子指着群山连亘间,影影绰绰显露在翠林之中的颓败宫墙,如此解释。 千秀城的来历,源自十万年前第一大门派千秀宫,修真界最后一位登仙飞升的仙子,便是出自千秀宫。 历经时间荒漠,曾经的千秀宫同样轰然倒塌,如今只剩残垣断壁还记录些许曾经盛极一时的第一宗门盛况。 翻过几重山,一座巨城在平原中拔地而起。 从群山之中涛涛奔涌而出的清透大江,把整个城一分为二。 大江平静缓缓流过城池,两岸种满了月泉树,初夏正是月泉树满枝芬芳花朵竞相开放的时节。 拳头大小的粉色花朵,花瓣层层叠叠,娇嫩雍容,宛如春睡女子,一朵朵,一片片缀满枝头,远望如一片摇曳的粉色浮云,如梦似幻,随风飘摇。 相传,前世立下重誓,无缘长相厮守之人,今生会踏遍千山万水,重逢在月泉花海。 月泉花将化为飞雨,纷纷扬扬为你指路。 那静夜下每一片飞扬落下的粉色花瓣,皆因前世许下的一份情,一滴泪,一段尘缘。 此生相逢,从此往后,生生死死,永不分离。 顾长夏远望那云蒸霞蔚般的粉色花海,心底微微一叹。 原主彻底沉沦,皆因在这粉色月泉花海,在飞舞的花瓣下,被容飞度轻轻扶起,抬眸所见,便是如玉公子温柔倾慕神颜。 两人一起那夜走完十里花海,又夜游灯市至天色微明。 如此梦幻,容不得一个少女不浮起遐思,从此情根深种。 宫雪蕊她们都在望着花海,互相咬耳朵,今夜一定要去月泉花海走一走。 不少男弟子目视月泉河,神色之中,也都有些恍惚梦幻之色。 毕竟都是年轻人嘛。 顾长夏砸砸嘴,她微微看了两眼就收回视线,仍旧闭目养神。 只要她释放出只想独处的莫名气势,身旁便自成天地。 无人敢来打搅。 这一路,她倒也不想一直如此‘孤寡’,但想想提不起精神说话,便作罢。 很快,飞舟穿过群山,飞跃半个城,落在了千秀城宗门所在会馆。 早有人候着,只等他们来了,一路领去各自客舍安顿。 有七八人一间房的,也有三四人一间房的,早在出行前,各自都已经领了号牌,此时只要按照号牌,跟着会馆弟子前行便好。 顾长夏他们这边作为尊者弟子或者内门天骄,待遇却不一样。 他们都有单人小院,或者双人小院。 顾长夏就跟二师姐丰灵萱一个小院,隔壁倒也巧了,左边是大师兄,右边则是卫安宁,卫安宁隔壁是女主,大师兄隔壁是宫雪蕊。 其他一些年长的弟子,则去了后一重院落。 丰灵萱做主定了个规矩,洗漱修整过后,就去城中下馆子吃顿好的,先不吃在会馆吃了。 大师兄他们都同意了。 顾长夏无可无不可,回屋洗漱过后。 她随意束发,穿了的一身暮云灰宗门弟子对襟袍服。 这衣服又舒服,又文雅,作为常服来说,她十分喜爱。 然而,等她去往厅中集合时,二师姐和宫雪蕊两个见她如此装扮,都是大摇其头,拉着她就往后院走。 还吩咐其他人,要不然他们先走,她们收拾打扮了再来。 大师兄道了一声等等也无妨,时间宽裕等语。 顾长夏就被两个小女子架回来,一阵梳妆打扮。 为了穿什么颜色的衣服,两人还吵了一架。 顾长夏展示戒指里的衣裳以后,两人同时哑火,什么红的粉的全都没有,只有青白黑灰可供选择。 最后丰灵萱下论断,选了一身柔软白衣。 “三师妹如白梅,白净无暇,艳而不妖,霜色最适合她。” 宫雪蕊却嘀咕。 “缥色清幽淡雅,柔软多情,不也挺适合她。” 最后两人猜拳,二师姐赢了。 顾长夏的意见…无人在意。 被两人一通装扮。顾长夏最后在镜子里扫一眼,镜子里似玉生香的女子明眸轻睐回视,那容颜恍如新月生晕,清丽脱俗至极。 就是,有些柔弱。 恍如需要人拯救的美女子。 但是,罢了,随便吧。 她手执纸扇。 “不行。”二师姐递过来一柄粉香漫漫的玉骨小折扇后,方才点头。“这才搭了。” 行,小折扇就小折扇吧。 顾长夏很听话地跟着两个自以为完成一次盛举的‘大功臣’,去往前厅。 女主在院子这儿看花玩呢,她第一个见到她的。 只一眼,这小女娃大眼睛便氤氲朦脓,随即小脸渐渐红了。 之后跟了去前厅,宫雪蕊撞女主肩膀,在那悄声问。 “好看吧。” “美死了!”女主深呼吸,有点像狗子似的咆了一句。“我要是男子,必娶顾师姐!” 宫雪蕊和丰灵萱两个都咯咯笑了起来。 去到前厅,大师兄纯黑视线微微流连了一眼,便移开了,神色如常。 倒是卫安宁那个没出息的,他居然脸上一片薄红,视线如星,来回看了好几眼,满身欣喜之色。 还是女主轻轻哼了一声,他才恢复正常。 几人出了会馆门,也不乘飞马拉车,直接飞身而起。 一行皆是俊男美女,沿途不知引起多少视线注目。 等几人到了繁华街市,挑中一家金碧辉煌的饭馆,进入包间以后。 女主忍不住偷偷松了一口气,她不太爱被人如此注目。 宫雪蕊倒是挺开心的,越多人看她,她越高兴。 点餐过程,几个妹子什么没吃过点什么,价钱只要不超过一万紫晶,都敢下手,两位男子倒是随意点了两道菜。 吃罢饭,丰灵萱说这顿她来付账,随后解释说是师尊临行给她们师姐妹买脂粉的钱,众人便允了。 结果小二告知,这家店乃是花蝶城季家产业,少主来吃饭,那自然不收钱。 众人顿时无声痛宰了豪门贵少一顿,倒也心安理得。 大师兄家大业大,吃得起。 之后又去逛了衣饰店,脂粉店,二师姐和宫雪蕊见了这个要买,见了那个也要,忙得像春日里采花的小蜜蜂。 顾长夏兴致缺缺,没买什么东西。 女主只对吃的感兴趣,这些花啊粉的,她就挑了一两件买了些。 不过顾长夏见到小哥哥悄悄买了一支钗收入储物戒之中。 女主见到他这举动,大眼睛先是开心地漾起星子,随后朝她这边望了一眼,就又是一黯,垂下头来。 顾长夏有些好笑。 女主这醋肯定是白吃了,小哥哥应该会选在月泉花海之际,送给女主。 若他这点都做不到。那这辈子也不用娶老婆了,寡着吧。 大师兄是唯一一个至始至终什么也没买的人。 他性子也实在温柔,陪着一群妹子逛街一直到夜幕降临,面色一直清冷淡然,没有任何怨言。 晚上众人又去吃了一顿,这回特意挑了不是季家产业的饭馆吃了一段鲜香饭菜。 二师姐总算豪气一把,她来请了客。 吃罢晚饭出门,凄冷月亮已然挂在东边,月色生晕,天空青黑迷蒙,风中飘来点点细雨和粉色花瓣。 很快细雨如织,笼罩城楼。 “我们去月泉花海逛一逛吧。” 宫雪蕊红着脸提议。 女主除了吃饭外一直蔫蔫的面色,此时陡然亮了一瞬,大眼睛里微微有些期待之意。 她咬着唇,嗯了一声,点头附和。 眸光不经意扫过前方的白衣青年。 丰灵萱也说。“来了千秀城,哪能不去月泉花海走走。” 顾长夏看着一把把雨伞,绯的粉的白的蓝的,一团团如荷叶边流过的街道。 她有些迟疑。 “下雨啊,不太方便吧。” 宫雪蕊立即反驳。“据说下雨天那个传说更准!” 丰灵萱立即附和。“那必须得去,我也想遇到我的如意郎君。” 她这话说的很大方,笑眯眯的很纯真可爱。 宫雪蕊和女主两个脸颊却唰地红了。 顾长夏心想,不能毁了她们的浪漫梦幻,于是点头。 “行吧。” 大师兄和卫安宁两人一路行来,都是无可无不可的神色。 此时便也跟着撑伞,穿过雨水打湿的街道,很快来到月泉河边。 初夏汛期,河水漫过深深河道,水流在昏黄灯光下,带着种混沌的绿灰色。 河水甚为湍急,沿岸一排排围栏围拱,防止游客掉落。 三四排高大月泉树下,青石板铺就的街道整整齐齐,沿着河流,在灯光烂漫中,街道似延伸到了夜色的尽头。 徜徉在花海下的人们轻言笑语,温柔漫步。 顾长夏撑着伞,不紧不慢地与二师姐并排。 女主的脚步越来越慢,一会儿落到后方。 走了一阵,顾长夏回头,小哥哥总算有点脑子,走到女主旁边两三步远的距离。 两人仍旧纯真唯美,偶尔对视一眼,眸如星光,面色含羞。 她不觉一笑。 只是大师兄这灯泡,他怎么也落在了后面。 宫雪蕊在最前方,顿时期期艾艾的,想又不敢故意走慢脚步。 前方不远,就有一座桥通到对岸,有人漫步上桥的,但大多数人就在边街道缓缓前行。 顾长夏没想去桥对岸,故而脚步仍旧松散往前。 谁知,从旁一股劲气荡过来。 她不曾防备,连人带伞,恍如一朵风吹起的蒲公英,飘过石桥台阶,到了桥面,还忽然一拐,朝桥下落去。 “啊!那女子真美。” “她要掉下河去了!” “谁去救…额,救她这几名男子都好生俊美…” “玉冠青衣那位生得最好!” “……” 顾长夏掉落河心,以她如今的修为,其实不用人来救,脚下白云已经升起。 然而,手心一暖,她还是被大师兄抓住手,飞身落在了对岸。 顾长夏踩中地面看向对面。 二师姐露出两个小虎牙,抱住宫雪蕊的胳膊跑得飞快,眨眼消失了踪迹。 “大师兄就交给你了,三师妹。” 如此神识传入脑海。 顾长夏一阵无言。刚刚那阵风起来,她就知道是二师姐搞的鬼。 竟然给她创造起机会来了。 这真是… 小哥哥在对面气的脸色通红,似要追过来。 女主萌软小脸顿时似乎要哭出来,大眼睛狠命眨了眨,红着眼眶人影子一闪,朝着前方街道飞掠而去了。 顾长夏见小哥哥左右为难,无语地冲他摆摆手。 这时候还用说,自然老婆重要啊。 赶紧的去追吧,迟一点,可能老婆就不是自己的了。 小哥哥终究咬咬牙,还是追着女主去了。 “一会到前方的汛芳桥会面,别跟着他到处跑。” 如此神识过来后,随即白衣轻动,消失在粉色花海之中。 大师兄在一旁视线在她与卫安宁之间流转两眼,此时微微看过来,便缓步前行。 顾长夏看着被他仍旧拉住的手,手指轻动。 大师兄便放开了。不过脚步不紧不慢,一直与她并排。 天空不知何时,细雨停了,朦脓月色从云后探出头来。 一阵疾风从远处飞来,一丛又一丛的花瓣,伴随着雨滴,如濡湿粉色花海,噼里啪啦地打下来。 很多人丢开雨伞,迎着花雨飞过去,一会儿满身满脸的花瓣雨水混杂。 随即相视一阵欢愉轻笑。 这么做的不乏情侣,都是牵住手的。 大师兄倒是很老干部风,还拿他的深青雨伞挡在她伞前,替她拉住了斜飞的雨水和花瓣。 她雪白衣裙,未湿一个雨点,疾风过后,仍旧在余风中轻柔飘散。 顾长夏的确不喜欢下雨天。 但今日的雨和这花瓣,倒有些例外。 她收了伞,迎向冰凉的雨点和盈然含香的花瓣,心情似也如这花海一般温柔灿烂起来。 大师兄微微看她一眼,便也收了伞。 才一瞬,一朵细小粉色花瓣便贴在他眉心,恍如花钿,衬着他如画眉目,竟有些许妖娆之意。 第49章 第49章 又一阵疾风从黑夜的尽头吹过来。 粉色花朵便如大海中的波涛随风翻滚,此起彼伏的花浪,在清濛月色下,宛如飘过的一片粉色薄云。 顾长夏抿唇,哒哒几步,轻踩白云,迎向粉色花海。 噼里啪啦一阵花雨,伴随花浪,顷刻间打湿了她的额发和脸颊。 雪白的衣裙,也湿湿点点,落下来许多幽香花瓣。 大师兄还站在原地,穿过她身边的花瓣,呼啦啦随风飘向他,到了他俊影身前,但觉气流微微浮动,花瓣便如流水般从他周身绕流而过。 眉心那一点本已沾惹的妖冶粉色花瓣也不见了。 他轻抿唇角,如墨眼神似潺潺春水,柔和安静,宛如夜空下游移悠然,迟迟轻落的柔嫩碎叶。 也不知他此时在想些什么。 原书中,这一片花海是原主沉沦的因由。 只在章末提及,大师兄与女主在黎明时分,两人相遇在花海之末。那时游人已都散去,天色凄冷微白,灯火已经熄了。清冷微白的光线中,花瓣纷纷扬扬,裹着晨间稠密细雨落下,似在为二人引路。 女主如今有了小哥哥… 只恐大师兄今夜…这粉色浪漫注定无缘了。 顾长夏因此眼神鼓励大师兄,要不然跟她一起疯一疯。 此时又听到风声从远方袭来,许多人与她一样眼眸一亮,追着迎风在花海之中逆流。 不知何时,大师兄落到她身旁。 几点粉色花瓣落在他发间,湿润脸颊在夜色下虽清冷依旧,却多了一份凄清的凌乱美感。 总是仪态优美之人,忽然小小狂野起来,却也别具一番肆意风情。 顾长夏不禁想,真正狂野放纵起来的大师兄,又该是怎样…迷人魅惑。 也许哪天,总有女子,令其心如炽火,纵使焚烧殆尽亦无怨无悔。 从大师兄安安静而坚定的眼神,她隐约感觉,他身上具备这种力量。 这是一个能够为了爱而交付一切,至死不渝的情种。 大师兄这种人,拥有纯净而高贵的灵魂,能得她所爱的女子,是幸运的。 顾长夏此时未免有些犹豫。 那拆cp,她真的做对了吗? 小哥哥没了女主,会孤寡至死。大师兄…又何尝不是。 坏人姻缘,会天打雷劈的吧。 然而现在,先不要想这些有的没的。 顾长夏迎风,一次又一次,让花雨扑打着自己。 多日来窒闷的一切,仿若得到纾解。 很快,她的衣裳尽数都湿了,额发湿漉漉的,被束起来的发髻沉重,钗环已快要支撑不起这重量。 忽然,前方一阵灵力剧烈紊乱。 锋锐的剑气过后,又有一道柔软如海水的灵力逸散开来,抵挡这霸道的剑气搅扰。 前面大概有高人打起来了。 作为普通小修士,哪怕这海水般柔和的灵力帮助,还是如鱼虾一般,无助地随着灵力余波荡开。 大师兄攥住她的手,却灵巧地利用这海水般的灵力,荡起如风,飞上空中。 顾长夏看见,果然有两名男子打起来了。 她没在意,两人如悠悠飘摇的蒲公英,穿过枝干浓密,重瓣花朵层叠的月泉花树峰。 她还趁机摘了一朵将落未落的,填满手心的拳头大花朵在手,然后立即做贼心虚地收入到袖子里。 千秀城的规矩,不得随意采摘月泉花。 大师兄见到了,梨涡轻现,还给她手心微微施了一个障眼法。 顾长夏不禁莞尔。 两人在柔波般的灵力之中,轻盈飞跃,很快脱离事件中心。 在空中徐徐降落时。 大师兄黑亮视线微微看过来一眼。 “三师妹…你发髻,略有些歪了。” 他语声清澈平淡,神色却微微有些羞意。 大约这样提点女子仪容不太好? 顾长夏不过一笑,随意扶了扶发髻,钗鬟按紧了些。 大师兄面色微微有些犹豫,两人落下,踩在地面后,视线还微微看过来。 顾长夏就想。 这也太注重礼节了,她便微微偏头。 “不如大师兄给我弄一弄发髻?” 她其实对发髻歪一点,并不如何在意。 但是大师兄估计有轻微强迫症,见不得一丝不完美。 前方十里月泉花海还很远,她今夜心情舒畅,是一定要走完它们的。 大师兄总看着她歪了发髻,未免难受。 因此她偏头看着大师兄。 大师兄面颊轻红,黑亮眼神注目了两眼,才轻轻点头,应了一声嗯。 此时两人站在双人合抱的大月泉树下,她侧对着河面,大师兄站于她身前,挡住了如织人流。 顾长夏低着头,只以为一瞬便好了。 变故却就发生在这一瞬之间。 只觉一股无形的力量,忽然似从她与大师兄之间切开。 两人若虚线的两端,迷离游荡,忽如两面摇动的镜子,被光影摇荡推开。 大师兄柔和的面色,忽然变得凌厉无比。 “别怕!” 她就见到他唇语如此。 “我很快来找你。” 声音恍如水底,虽有些许噪音,却模糊不成音。 顾长夏心想,光天化日之下敢这么做的人,她竟一下子想到了是谁。 等她身影站定,四周晃荡的模糊虚线清晰明净,夜色下,白衣的贵公子从前方月泉树下回头。 她就想,果然没猜错。 是这个姓容的搞的鬼! 满心漫飞的好心情,只因见到这人,瞬间灰黑混沌起来。 容飞度俊面如玉,黑色眼睛如夜色里的星星,他缓缓踱步过来,到了她身旁,深深看了她一眼。 随即轻轻一笑。 “还像当年一样,浑身湿漉漉的,这些花海,你就这么喜欢?” 这话语,倒的确有几分温情在的。 顾长夏从这话,猜出来一重意思。 容飞度把她的异于原主行动,错当成了重生。只不过他为何笃定她跟他一样是重生?这一点倒是令人费解。 她此时既不说话,也懒得搭理他,低头收拾湿漉漉的衣裳和花叶。 没有那种追随花雨的心情,湿润的衣裳贴在身上未免有些黏腻。 灵力蒸干全身后,拍去身上的花瓣。 容飞度在一旁,忽然手指轻动,欲拂去她肩侧的花瓣。 顾长夏后退躲开,自己手指弹开那一瓣花。 容飞度面色微微变了变,不过他今天心情大概不错,很快面色柔和起来。 顾长夏扶发髻的时候,他又手指动了动。 “你那支钗歪了。” 顾长夏往一旁又是一让,不给他碰到一根头发丝。 容飞度黑亮视线稍显锐利,微微盯了她一眼。随即手心微动,一枚步摇出现在他手中。 这两朵白梅组成的步摇,十分精巧,银色流苏短短的,垂挂在一朵完全绽开一朵半开的雪白梅花之下,花瓣都是秘银打制,泛着清冷的光泽, 顾长夏记得,下午随二师姐逛首饰店时,她的确对这白梅步摇多看了两眼。 这步摇不带防御,就是一件漂亮的首饰,价钱其实一般。 她只是觉得银白金属光泽的梅花打制十分精巧而已,除了当成艺术品欣赏,倒也没怎么想买。 此时出现在容飞度手中… 她忽然想起。 之前被容飞度术法分开,站于月泉树下的大师兄手中,似有银光闪动,还有一点流苏在风中摇晃。 她如今仔细去想,又好像发觉那是水面映照的亮影。 一时也没多想。但觉发间轻动,等她偏头已是来不及,白梅步摇被容飞度轻巧地插于她发髻之间。 她当时立即举手试图将步摇丢了。 扯动几下,竟然没扯得动。 虽然容飞度此时背转身对着她,但顾长夏想也知道,是这人搞的鬼。 她倒也并不在意这些没用的。 容飞度于她来说,实则不过是个陌生人罢了。 对这人,她很难升起什么情绪。 一支步摇而已,戴了便戴了。容飞度的术法再厉害,总有灵力消散的时候,到时再丢了也一样。 四面看了一阵方向,顾长夏发现,此时她到了月泉花街另一侧,快要到尽头。 会馆的位置,必须折返往回走三五里,再拐过几条街才能到。 顾长夏直接转身就走,容飞度不紧不慢徐徐展步在侧。 走了几步,她心里嫌弃,朝着离开花海的方向,打算拐入其内的街市回去。 如此炫美烂漫的月泉花海,容飞度哪配。 然而,她走着走着,发现她拐着弯地前进,脚步还是在月泉花树下。 感受到灵润如丝在周身环绕,这是束缚她前进方向的元凶。 她微微冷笑了笑,也不再挣扎。 看来今晚除非容飞度放人,她得陪这人追忆往昔岁月了。 不会逛完花海,还得一起逛花灯到天明? 随后在灯影和黎明辉映间,被此人亲吻…原书的确有这么描述。 想想身旁这人亲下来… 顾长夏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大师兄,快来救人。 两人沿着花海走了一阵,人流如织,无一人看过来一眼。 顾长夏怀疑被容飞度改变了容貌,不觉掏出镜子来照了照。 镜子中女子清丽绝俗的一张脸丝毫未变。 容飞度无暇美玉一般的俊容按说也一定十分引人注目才是。 容飞度见她如此动作,闷笑了一声,十分愉悦的语调。 “不过是一些浅显的障眼法罢了。” 顿了顿他又道。“夏儿,是否很多事,你已记不得了?” 顾长夏收起镜子,十分肯定地答。 “我都不记得。” 容飞度视线微微轻扫她脸颊,墨色眼眸中,难掩一丝怜爱之色。 “不记得了也好。” 他撇开视线,远望花海轻轻一叹。 “……前生,是我…对不住你。” 这话声音有些低沉,似不是说给她听的。 接着,他视线幽幽地落下来,深深注视她一瞬,又扬起脸微微一笑。 这神态之间,竟有些誓言不轻许的意思。 顾长夏心想。若非真心,那就真是好演技。 她对此人的心路历程倒不是很在意,也不是,容飞度如此来讨好一个女子欢心。 若是真心悔过的话。那么她得替原主说一声,迟来深情比草贱,他还是省省。 何况站在他身前的,并非被他伤害至深的那位深爱他的女子。 他这一切不过是白费功夫。 若是还有别的目的… 顾长夏暗自擒住读心丸在手。 这两月她虽然以绣花为主业,但‘闲暇’之时,也还做了点正事。 读心丸被她制作成功了十枚在心丸只能用时一炷香时间,实在珍贵。 但用在容飞度这儿‘偷心’,自然值得。 然则,药力无声无息散开,两人沿着已渐渐不再落下雨珠的花海走了一阵。 声旁之人竟然心无杂念,他恍如沉醉在飘散飞落的轻红花瓣之中。 偶尔视线望过来,也眼神清澈,浅浅一笑竟然有些如玉少年的清爽干净之意。 顾长夏:“……” 此人应该在享受片刻宁静时光,她这药白费了。 正在她打算收回珍贵药丸时。 “要开始了!” 一念心神清晰印在她心间,这自然并非她的想法。 她视线轻轻瞥过去,容飞度敏锐抓住她的目光,随后一笑,修长手指遥指着西北群山深处。 “千秀宫的秘境,已然展露灵润。” 顾长夏自然知道,此次验查丹田之时,千秀宫遗址爆发了一个秘境。 不过照道理,它发生的时间,应该还要到天光大亮之时。 到了那时候千秀宫的方向万丈红尘映照得整座千秀城一片红云霞光满布,月泉花从遗址深处如漫天粉云,纷纷扬扬洒落。 全城便沉浸在醉梦之中,恍如身在仙宫,如痴如醉,一两刻钟中方才清醒过来。 但此时并未爆发啊。 顾长夏视线遥望凄迷青黑的山林深处一阵,竟真见到一丝光晕眨眼漫过天际。 只是这么一瞬,便如烟尘般消散了。 “明日秘境便会全面爆发,夏儿,此次秘境,你一定要参与。” 原主的确参与了这次秘境,只是一无所获,除了屡屡遭受险境被容飞度救后,又被偷香窃玉了几个拥吻外… 顾长夏本就不想再参与秘境了。 想到这些,更加心底打叉。 容飞度似看穿了她,视线幽亮注目她一瞬。 “千秀宫最后一位飞升成仙的前辈,实则是一名医修。夏儿,若这是你唯一成仙机缘,你真舍得错过?” 顾长夏表示,她舍得。 虽然她一语不发,容飞度竟又似乎看懂了。 他轻叹了一口气,视线幽幽注目她一会,就有些无奈的笑了起来。 “你这性子,怎变了这许多。” 人都换了,那自然什么都变了。 顾长夏斜视一眼。 不管怎样,那秘境她一定不去。 “不论如何,夏儿必须得去那秘境。”容飞度的心声也传来过来。 他的视线根本没看她,只是遥视对岸罢了。 顾长夏冷笑了笑。 到了明日,她呆在灵虚仙宗会馆之中不出门,她倒是要瞧瞧,这人有什么办法把她弄到秘境里去。 不过,她又猜度起容飞度为何一定要她去秘境的原因来。 难道只是为了帮她夺取真正的成仙机缘?她怎么就不信呢。 但是此人心念之中,竟然极少有杂音。 而读心丸,只能读取强烈意念。 “哼!季家人倒是来得很快!”容飞度的意念又传来过来。 “嗯?季容竟然来了,如此……” 容飞度的视线轻轻地扫过来,审慎之色极浓,不过终归一叹。 “夏儿,你与你这大师兄…” 他住了话头,手指轻动。 顾长夏想都没想,就往一旁轻纵。 手掌一热,到底被容飞度抓了回去。 他面色微黑,手指用力。 顾长夏就以不可挽回的方式要朝着他怀中倒下去。 就在她气得面颊发红,眸如火光之际。 身体却如水流般一动,有什么力量荡了过来。 容飞度面色变得很冷,他迟疑了一瞬,松开了手。 神念却过来。“明日我会来带你去秘境,夏儿。” 顾长夏冷哼一声,顺着水流,朝着对面正飞纵过来的大师兄的方向飞速荡过去。 “三师妹!” 在月泉河中心,手被大师兄抓住,那水流般的力量便是一空。 顾长夏一时没站稳,另一只手环住了大师兄的腰。 只听一道清亮的笑声从一旁传来,接着一个玉面微须的青年男子拨开水流似的虚空走了出来。 此人姿容俊秀,浑身一种高贵清华之感。 面容倒与大师兄有几分相似,都是美男子。 “这是我三叔。”大师兄的声音从头顶落下。 顾长夏此时脚下腾云,便赶紧行礼。 “晚辈见过季三叔。” 也不知为何,河心灵力紊乱,她脚下云朵颤动,礼刚行完,脚步踉跄。 虽然大师兄利落地抓了她的手,她另一只手又握住了大师兄的腰… 低沉的笑声便又从一旁传来。 后背冰冷如剑的一道目光,也似乎快要将她射穿。 顾长夏微闭了闭眼睛,站直了。为防止再一次如此出糗,她也不敢松开大师兄的手了。 这边季容视线从她这儿微微看了一眼,点点头后。 他便朝容飞度那儿拱拱手,容飞度也朝他行礼,还行的是晚辈礼。 季容的修为不知道多高,书中并未提及这一号人物。 但是单从他能劈开虚空而来,极有可能已经到了离虚境,这是一位大佬。 “小九既然来了此地,不如一会随我等去千秀宫一探究竟。” 季容如此提议。 容飞度微微点头同意了。“正有此意!” 季容便又看过来。“尘儿,你也一起去。” 顾长夏看向大师兄,大师兄视线轻轻投注她一眼。 “我先送三师妹回会馆。” 顾长夏有点犹豫。“其实……我可以自己回去。” 话才说完,被大师兄安静视线盯了一眼。 “额,大师兄要是方便的话,送我回去也可。”顾长夏立即一改话风。 她发现,季容在一旁嘴唇轻抿,眼神飞向了凄清长空。 “三叔,我们先回了。” 大师兄这边微微一礼。 “嗯,去吧。” 随后顾长夏便在一道幽幽冷光视线之中,被大师兄带着轻轻飞跃,落在屋檐之上,接着悠然往前。 等身后那冰冷视线移开,她才松开大师兄的手。 穿过花海长街时,大师兄视线有两次掠过她发间。 起初她还不明白。 后来一想起容飞度给她插的那支步摇,她立即伸手,这回轻轻便取下来了。 她轻慢地随手抛下,月泉河之中轻微啵地一声,白梅的步摇在水流中微微一晃动,便沉落水底不见了影子。 顾长夏懒得多看一眼,回身往前。 倒是大师兄视线注目了几次才收回来。 “三师妹,九公子此人心思深沉…” 大师兄犹豫的语气。他不喜背后说人是非,故而难以启齿模样。 顾长夏立即截住话头。 “我不喜欢他,大师兄。” 她把话说的斩钉截铁。事实,她也的确不喜欢容飞度。 大师兄黑亮视线盯了她一会,轻轻嗯了一声。 之后两人再没说话,不一刻钟回到会馆门前。 到了这里,顾长夏执意不让大师兄送了,大师兄便轻轻颔首,嘱咐她回去早些歇息后,清俊身影飞快消失在朦脓月色下。 顾长夏进屋以后,忽然想起来。 为何原书之中,大师兄和女主是在黎明时分在花海尽头相遇。 可能他们都去千秀宫遗址探寻那秘境爆发的迹象去了。 那大师兄回来,极有可能…还是会遇到女主的吧。 如此一来,那么浪漫美好的传说,佐以月泉花海的迷蒙花瓣雨落下。 这三角恋…唉,小哥哥,到了这时候,还真是偏心都不好意思偏了。 大师兄这人真的挺好。 坏人姻缘天打雷劈,要不然她以后还是不拉偏架了。 一切皆看天意。 当晚,夜色最黑的时候,卫安宁那个没出息的果然就回来了。 见他院子里亮起灯,而女主的院子没亮。 顾长夏无语了一阵。心想,这小子估计注孤生。 哪有小情侣出去约会,他一个人先回来的。 这没出息的玩意。换她是女主也不要他了! 谁知,没过一会,女主却和二师姐还有宫雪蕊三个说说笑笑回来了。 她们进了院子就轻手轻脚地收拾。 顾长夏确定,没人再出门去。 不过大师兄倒是直接一夜未回。 第二天清晨,当千秀宫红光万丈映照,满城瑰丽红云漫天之际。 女主才跳起在屋,昨晚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灵润,原来千秀宫有个秘境啊。” 也就是说,这小妮子昨晚玩嗨了,根本没管这什么秘境爆发。 小哥哥也长立在院子里,远望千秀宫方向。 他和女主隔着一道院墙,互相对视一眼,面色微微一红,偏转的侧脸,却都扬起纯美的笑容。 顾长夏心想。真不是她偏心,大师兄这回,估计是真没戏了。 正想着呢,大师兄青衣身影从前院缓缓走了进来。 转去他小院时,从院墙抬头望了她一眼。 顾长夏冲他扬扬手,他便抿唇梨涡一闪,点了点头。 很快回屋,命人送热水去了。 第50章 第50章 因千秀宫秘境会在傍晚时分彻底爆发,仙盟本来安排这日进行丹田核验之事,被推迟到秘境之后。 这次秘境经各位大佬实测证实,乃是最后一位飞升成仙的宝兰仙子设下的一个因缘秘境。 因缘秘境是指,只要是与宝兰仙子有缘,就可以进入秘境,获得仙子的馈赠。 这个有缘二字玄妙无穷,谁也搞不懂自己与宝兰仙子是否有缘,自然弟子们谁都想去碰碰运气。 包括一些清静期以上大佬修士,如季容和仙盟的一些年轻长老,也都有些跃跃欲试。 因而这试机缘,自然是这批人先去,随后才轮到各大宗弟子。 原书中,这番测试比想象之中的简短,不过霞光一闪,在场便有一二百人被挑中,随即秘境入口关闭。 顾长夏对大师兄他们表明不参与秘境。 二师姐还劝了两句,然而顾长夏坚称秘境太危险,她不想去冒险,她就没话说了。 宫雪蕊白了白,还挺理解的。“落单的滋味,确实很不好受。这种因缘秘境据说十分危险,我都不太想去。” 说是这么说,但哪怕龙潭虎穴,她还是愿意去闯一闯。 大师兄这边注目了她一会,便点头说了一句。“也好。” 卫安宁处于想劝又觉得不能劝的纠结状态之中。 最后临走前,神识过来。“那你呆在会馆之中哪也不要去,如今千秀城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外面乱糟糟的,小心遇到歹人。” 顾长夏点头应允。 她本来也没打算出门。 不信容飞度还能突破灵虚仙宗会馆的防御冲过来把她带去秘境。 大师兄他们离开后,她靠着二楼的栏杆绣了一会花。 等太阳渐渐落山,夕阳光晕朦脓时,她放下绣绷子。 晚霞如火雾,弥漫在天边,从屋檐下映照进来的夕阳,使得屋子似轻红薄纱笼罩。 顾长夏枕着双臂,宁静地欣赏着这梦幻美景。 只觉得太愉快了。 去什么秘境,那种地方那么危险。 正愉悦之时,院子门敲响,接着,大师兄竟然去而复返。 他就站在小院中合欢树下,一身青衣徐展,仰视二楼。 顾长夏有些奇怪,坐起来趴栏杆问他。 “大师兄,你这是…” 大师兄微微避开她的目光。 “三师妹,你还是随我一起去秘境罢。”大师兄清澈的声音,不如平时平淡,反倒有些温情脉脉。 顾长夏眸光微闪。 “为何?我已经说过,我不想去了啊,大师兄。” 她语气有几分轻慢之意,手中悄然一只金钟在手。 只要她敲响,整座会馆便会警铃大作,封印遮蔽天日。 手掌却被一只手精准按住,飞身上二楼的容飞度披着大师兄一张脸,墨色眸光注视着她。 “夏儿,你如何一眼识破我伪装?” 顾长夏懒得答他。 大师兄是个很有边界感的人,不会枉顾他人意愿。 这一点,容飞度刚好相反。 也正好是顾长夏不喜容飞度的主要原因。 她这人自由自在惯了,最不喜欢有人管她。 她张嘴,就打算尖叫。 容飞度微微闭了闭眼睛,但觉水润灵力一荡,她就做不得声了。 随即,她被他牵着,宛如木偶般从会馆门口,明晃晃地在灵虚仙宗弟子跟前,被容飞度劫持而出。 出了会馆,容飞度干脆不装了,直接显出真容,抓住她往西北群山方向,急速飞行。 眼见千秀宫颓败宫墙渐渐从群山显露,顾长夏面色十分不好。 “这秘境有什么?你一定要劫持我参与。” 她冷冷地问。 容飞度如墨视线重重盯了她一眼,语重心长的语气。“我是为你好!” 为她好?真是见了鬼了。 顾长夏冷漠地移开视线。 容飞度轻扫了她两眼,终于妥协似的语气。 “这秘境之中,有三枚定天神针,若你有机缘遇到,一定要夺取到手。” 什么定天神针? 这似乎超出了原书的范围,顾长夏想了一圈,修真界的传说之中也并未有这种神奇事物。 “它们有什么用?”她不禁问。 容飞度却只是对她神秘一笑,眼神便望着前方。 看他神色,绝无可能会将真相告诉她。 顾长夏正要擒出一颗读心丸,想读出此人想法。 前方翠林间,忽然一阵灵光剧烈闪动,灵润涌动如潮水,滚沸了一般腾地翻过群山。 荡起的乳白灵雾,随着狂风,眨眼将飞近的两人包裹在内。 前方山林顿时影影幢幢,看不清晰了。 容飞度面色变得很紧。忽然袖子挡在她脸跟前,速度猛地加快。 剧烈的风吹荡起她的额发,衣裙哗哗起舞,束发的发带竟有些松动。几缕发丝散落开来,随着风狂舞。 顾长夏顾不上这些。 如今肯定无法逃出容飞度的手掌心,那秘境显然要开了。 这么被容飞度抓过去,极有可能,那红光闪动的瞬间刚巧能达到。 而大师兄他们不知道她去了秘境。如此一来,即便遭遇危险,就连一个帮她的人都没有。 至于身旁这人,去了秘境…最好别遇上。 想想那些偷香窃玉…拥吻! 顾长夏满脸绝望。 眼看着两人急速靠近宫墙,前方隐约能见到人影。 “大师……唔唔!”她机灵地大喊。 只可惜,语不成音。 容飞度灵力捂住了她的嘴,眼神锐利地瞥下来。 “夏儿!” 这一声责备意味极浓。 “此次秘境,只有我能护住你。你这大师兄……” 他面色冰冷,未尽之意充满威胁。 顾长夏冷眼盯他一眼,便撇开视线搜寻前方。 此时红光乍起,两人被一种清透的灵力包裹,她一直被狠狠攥住的手总算自由了。 顾长夏厌倦地扭动手指,恍惚中听到身旁之人严厉的语气。 “夏儿,去了秘境便在红芍园等我。此秘境异常危险,以你的修为独自一人乱闯无异找死。” 警告完他又安抚。“放心,我一定很快找到你,一路护你周全。” 顾长夏有些好笑。 她怎么可能等他。跟他一起闯秘境,顺便被他搂搂抱抱? 她疯了才愿意。 不看他一眼,随着清透灵力,顾长夏被收入秘境之中。 秘境入口灵力宛如深海,一道光线暗淡的冗长通道横亘在前方。 需要游过这通道,才能进入其后由残败宫墙、药园和秘屋组成的秘境。 明明抽中一二百人进入的秘境,但是入口通道却只有她一人。 原主因为害怕,靠着通道边游进去的秘境。 顾长夏担心遇到容飞度,因此她选择了不同路数,她就从正中,张开双手如青蛙一般,双腿后蹬,人便滑向前很远。 这灵润与水流十分相似,她游动异常迅速。 她得赶在容飞度找到她之前…一个人独自闯秘境。 虽然只是这么想想便后背发凉。 宝兰仙子的名字虽然富贵美好,她设下的秘境却处处杀机,凶厉至极。原书中这一二百人进去,活下来的不足二十人。 原主在容飞度的护持下,也历经九死一生,才侥幸活下来。 出秘境时还受了重伤,以至于在会馆修养了半年,才得以进行丹田查验。 这过程原书中大师兄他们因秘境之中获得灵药,修为大涨,需要回宗门在师尊指点下突破到清静期,故而提前离开了千秀城。 容飞度趁虚而入,用这半年时间,成功拐到原主。 从这以后,原主跟着容飞度去了九重宫中,再也没有返回过灵虚仙宗。 顾长夏不来秘境的原因,最担心的不是危险,而是这后面一系列的变化。 从容飞度今日劫持她来秘境的行为来看。 原主要么被什么诱使,譬如容飞度曾跟她说过可以为她洗涤灵根,要么,便是被容飞度半强制骗去的九重宫。 以至原主死时,她心底想的是愧对师尊,只愿死了一了百了。并且祈求上天,来生不论山石草木,飞禽走兽皆可,只不愿再为人。 这种局面,是顾长夏绝不愿意面对的。 不管如何,她一定想办法摆脱。 或者,哪怕独闯秘境殒命,也是她自己选择的人生和死法,她不后悔。 想明白这些,顾长夏游动速度更快。 快到出口处时,忽觉上层水流一阵氤氲晃动,接着一道身影模糊中游了过来。 她本来只以为出口处,可能两层灵力水流叠加的结果,并未在意。 扭身回头之际,不过轻轻一瞥。 回头后,迟疑半秒,她猛然扭回去。 那朦脓游动的,虽然只是一道剪影,熟悉的感觉却涌上了心头。 那人衣裳随着水流柔波似的浮动,游动姿态异常优美。 这姿态无疑,也很大师兄。 等那人靠得近了,两人隔着朦脓水流对视,顾长夏喜悦狂涌心头。 真的就是大师兄! 天啊。 她忍不住心底各路神佛都感谢了一遍,重点感谢了一下宝兰仙子。 还有她自己选择从中间游的主意。 “大师兄!”她单手朝上去够,却只够着一层虚空。 大师兄与他永远隔着一层,仿若在异次元。 声音只化作一串泡泡,传不出来,她自己甚至都听不到。 “三师妹!”惊讶之色在大师兄如玉俊脸晕开,随即他异常柔和的神色,眼神似在安抚。 一串泡泡吐出来,其上灵力水流一阵剧烈动荡,大师兄被推着去了前方雪白莹亮的豁口。 虽然不知道他说了句什么,但顾长夏还是安宁了不少。 遇到危险,至少还可以祈祷大师兄能及时赶来救她。 从豁口被鱼儿似的砰地丢在残垣断壁堆叠的荒草地后,顾长夏顾不得撞疼的手腕和后背。 跳起来第一件事,便是把大师兄送她的白玉玉佩和宝石簪子佩戴起来。 周围此时砰砰跳下来两条身影,趁他们摔得晕头转向之际,顾长夏隐身衣一披,还把南玄英送她那个稳定灵力的香袋挂起来。 这两名男弟子不知什么宗门的,看脸十分陌生,有一人面色凶神恶煞不像好人。 秘境之中,有时候危险不只是来自机关设计,也可能来自人。 顾长夏悄无声息,踩着残垣断壁从二人身边离开。 前方有些宫殿群虽然颓败,但仍旧还立在荒野之中,四周树木浓翠,那种绿,泛着一种隆冬时期的深色冷意,显得十分孤寂。 山林掩映的破旧宫殿,偶有异香幽然飘来。 宝兰仙子是医修,她设计的秘境之中,其中最珍贵的便是一些早已失传的上古灵药。 大师兄他们正是得益于这些灵药大补,实力突飞猛进,直接飞涨一百年功。 若非如此,他们后期实力如何追得上比他们大了百来岁的容飞度。 顾长夏对这些灵药不说毫无兴趣,但绝不会拿命去摘。 她此次秘境的宗旨,不过苟命而已。 要不是秘境的出口,就在这些颓败宫殿之中,她甚至会绕道而走。 此时,她靠近宫殿的一闪小小石门,这门半掩着,其内浓郁的药香味丝丝顺着门散出一些,又似乎被某种力量悉数挡了回去。 顾长夏躲在小院的荒草丛中。 看着跟在她身后的两人过来。 这两名男弟子迟疑了一瞬,其中那名凶相毕露的男子比了个请的姿势。 这摆明了要另一名弟子前去试探是否有机关。 那名弟子脸上浮现一种屈辱之色,可能修为较低的缘故,到底还是小心向前。 浑身防御开启,他冲了进去。 扑! 冷兵器切开血肉的声音,在静如死夜的空气中散开。 这弟子被利刃沿着额头从上到下,被完整劈开成两半,一半落在药园之中去了,一半如破败棉絮一般扑的一声,血肉模糊地倒在小小的苍色台阶之上。 顾长夏后脊椎一阵凉意直窜心头,还好她刚刚谨慎。 那面色凶悍的弟子嘴唇抿紧紧抿着,一脸忌惮之色。 一阵默立后,他忽然咦的一声,靠近过去,将那半边尸体踹开到一旁。 随即捡了石头,只等石门后闪动光芒,他就砸一颗石头。 但觉红芒闪动,石头就会被劈成两瓣,若是绿芒闪动,石子便会啵地一声穿过一层结界进入其内。 如此试过十来次,皆是此类规律后。 这凶悍弟子便轻蔑地撇撇嘴,只等绿光闪动,轻轻朝内一跃,人影子就消失了。 顾长夏在门外等了很久,算定这弟子应该离开了门后那一带。 她才到了门口,也用石子试了几遍,才在绿光闪动时,深吸一口气,遁入其中。 浓郁的药香味和灵力,瞬间包裹住了她。 她第一时间垂头打量自己的隐身术,发现没被那结界揭露,她微微松了一口气。 此处药园之中一些药草,已经被那弟子胡乱摘走。 这人明显对药草学一无所知,他只管胡乱全部割草一样割走,反而十几株需要取药根茎部分的,被他遗弃在原地。 这还刚好,倒是凌泉公子药方之中早已在大陆失传的珍贵药草。 顾长夏砸了一阵石头,发觉药园子没有危险以后,才取出药锄一阵挖。 挖完以后,又有点懊悔。 她怎么忘记苟命大业,居然幻想灵药性命两全出秘境。 摇摇脑袋。她打定主意,下回再遇到这种好事,她也必须得忍住。 这片小药园之中,左右各有一扇门。 书中原主似乎一直选择右边的门走,走完三五道门,便到了一处广阔的种满红芍的庭院之中。在那里,她遇到了容飞度,随后跟着这人开启万分惊险的秘境之旅。 顾长夏朝左一拐,到了门边。 这次没什么红光绿光闪动,其内也没什么药香散出来。 中空的门框后,一片明净的白光。 谨慎起见,顾长夏摘了些草试了试,还拿发簪试了几次。 发现都很安全后,她才壮起胆子穿过去。 到了门后,她就立即屏气凝神,靠着院墙站着,装不存在。 之前那凶悍弟子竟然也选中的这道门。 他此时又在割草似的割药草,每割几株,他就以某种诡异步伐移动。 随即空中嗖嗖,锋锐的银针闪动寒光穿过药园,却刚好避开他那个位置。 顾长夏屏住气息,打起十二万分注意力,盯着他的步伐。 若非此时不宜掏出纸笔,她真打算记一笔。 这回两扇门就开在药园身后,她必须得通过药园子,才可以到达对岸。 说实话,就她对阵法…堪称没有的造诣,如果没有这凶悍弟子,她肯定过不去。 好在哪步伐都是一模一样的方式在循环前进,故而并不难记。 等那弟子割完了药草,遁入左边的门后。 顾长夏跟进时,第一次那些闪动青光的银针从身旁如水流般穿过时,她还额头冒汗。 两三次后。 她猪油蒙了心,还趁着间隙,锄头挖了几株药草。 前面这个明显什么也不懂,好的不要,全割了一堆没用的草回去。 这片药园子之中的草药,全部都要根茎入药… 十来次避开银针后,顾长夏发觉自己真的不是东西。 每一种药草,只要在脚边的,她都没放过。 直到收获满满,安全达到门边,她居然还有点遗憾之色,刚刚为何没有多挖几株… 邦邦两下敲脑袋,顾长夏提醒自己苟命要紧。 这回有前边那人的引导,她没怎么试探门的危险性,轻松穿过左侧的门。 入目所见,便觉那凶煞之气的弟子,这回来了新鲜的。 他竟然在药园之中挥动扇子,仿佛在跳一种舞蹈一般,不过动作比较简单,而且循环往复都是那一套。 顾长夏赶紧专心记住。 这回的药园子里全都是烂漫的鲜花,花朵基本都不能入药,而是茎秆和叶子入药。 这小子…他完全可以取名叫做暴殄天物。 他这次懒得割草了,直接把花朵全割走。 顾长夏顿时就想。她想安心苟个命,怎么这么难。 诱惑这也实在太多了! 第51章 第51章 再次手执扇子,学了那人的舞步。 顾长夏谨慎前进。 这回的药园实则是释放毒气害人,然而毒气发起的瞬间,扇面会刚巧落在喷吐毒气的口子上空。 此时无风自动,会有一种玄妙的力量忽然从扇面直扑而下,封印毒气出口。 至于这力量自哪儿来…顾长夏一个对阵法一无所知的人,是完全不懂。 但她跟着依样画葫芦,效果显著,她没被一丝毒气喷到。 试过几次后。 虽然心底暗暗告诉自己。 “你不能太贪心,快点把割药草的镰子收起来。” “不能再割了,够了够了。” “就割这一把,下次不要了。” “算了,再割几株,这也太珍稀了…” “……” 贪心不足的后果,在最后关头,毒气轻嗤一声。 若非她飞快窜入左侧的门,估计已经中毒身亡。 顾长夏再一次靠着院墙站好,心底狠狠唾弃了自己一阵。 这回不论什么绝世灵草,她也绝不能再贪心。 当她往药园望了一眼后,顿时苦涩地咽了咽口水。 这回还真都是称得上绝世二字的灵药。 五六万年前万物丰荣的时代,凌泉公子的药典之中,对这两种灵药也会备注罕见二字。 如今它们充满朝气地在小药园之中茁壮成长。 那个缺心眼的弟子,他绕着药园团团转,一会蹲地上,折了一根草写写算算,随后冷哼一声,狰狞的脸上浮起轻蔑之色,接着他这里放一块石子,那里放一块木头。 间或从储物戒之中掏出各类颜色的旗子插在地面。 这怎么看都像在布置一个法阵。 顾长夏眼睛看了一会,发现有点懵,她记了后头忘记了前头。 这可怎么是好… 转念一想。这人主要是想得到药园中的几株药草,而她的目的是苟命。 这法阵她记了也没用。 把垂涎的视线从灵药处拉回来,顾长夏轻松站于一旁,看着那小子布置好了法阵。 一只莹亮的阵法石被他丢去了药草中心,顾长夏惊讶发现,那莹石竟然浮在了药草上方尺高的位置。 随即灵光闪动,阵法被开启。 轻嗤声响过后,似乎玻璃整块掉落地面,哗啦一睁脆响。 顾长夏便见莹石下方,本是虚空的位置,竟真如玻璃棚顶,无数裂痕咯吱裂开,脆响声就是它们发出。 之后,又变成一片明净虚空。 然而其中的灵药叶片绿意和花色比之前的确清透柔亮许多。 原来这些草药之前被阵法保护着! 顾长夏有些土狗,她刚刚完全没看出来。换她来,只能直接抓瞎。 这两种灵药,一种取用茎秆和花叶,一种取用的是根茎。 两种都只有四株,在修真界,它们都早已与四五万年前已经绝迹。 按照凌泉公子的药方,这四株灵药,至少可以‘医’死十七八个人。当然用得好,也可以救人。 其中一株灵药,是救那容星衡不可或缺之物。 眼瞅着如此珍稀灵药,要被这人暴殄天物收割。 甚至他以后估计根本不知用途,随意服用提升两三年灵力,顾长夏就不忍目睹。 这小子动手了。 他这回也不知道是不是忽然长了脑子,居然取出一把小药锄来。 随后,他把该取茎秆和花叶的,深深挖出根茎,把茎秆和花叶弃之如敝履。 又将需要挖根茎的,无比笃定地割走花叶,那张有点丑的凶脸,冷艳高贵地冷哼一声,扬长而去。 顾长夏僵立在原地许久。 她今天这是…碰了个冤大头! 世界如此浮躁冷漠,竟然还能有如此急公好义之辈,真令吾辈深深敬服。 她过去,捡起散乱的花叶收起在玉盒,又将另外四株的根茎仔细挖了。 眼瞅着两种玉盒在手,顾长夏感慨。 她得跟着这个缺心眼,不是,恩公不放。 此时此刻,她忽然觉得,此人那粗粝凶悍的脸,难得有了几分迷人清秀。 接下来,顾长夏追着又闯过两个药草比较‘普通’,但也失传了小药园。 这位‘恩公’,他继续保持着宁愿自己吃糠咽菜,也要把好东西无偿送人的高尚精神。 药园中的药,有七八成他没捞到正确的药用部位。 顾长夏一边提醒自己要冷静,一边在灵药不断填满储物戒的快乐之中差点迷失自我。 实在是太难了。 不过,她打定主意,下一道门还是决定跟‘恩公’分道扬镳。 跟的久了,她担心被对方察觉。 历经两个相对普通的药园后,进到左侧这门。 迎面扑来一片油绿小草,麦苗似的叶片娇嫩异常。 灵元秘境之中离火龙芝四周相伴而生的就是这种小草。 然而此处除了一碧如洗的草坪,别的什么灵润异常的灵药并未出现。 顾长夏怀疑这里的灵药也会如离火龙芝一样,忽然从草叶之间啵地一声跳出来。 “总算遇到了点好东西!” 那凶悍弟子喃喃自语,绕着草坪某处转来转去,满脸兴奋之色。 顾长夏摇头,实际之前那些也都是好东西。 这里即将冒出来的灵药,估计类似书中大师兄和女主他们获取的,能提升百年修为的碧羽芽和流星珠。 此类灵药,傻子也知道摘取灵润最强的部位吞服即可。 没有捡便宜的机会,顾长夏便在原地等待。 穿过这么柔嫩小草铺就的草坪,她不可能不弄出一点行迹来。 之前她试过,这秘境还是禁飞。 如此一来,她默靠着围墙,看那位兄弟表演。 这位也的确是个人才,他找到一片草用一圈银质的小旗圈起来后,便开始布置了两轮法阵。 随即一轮一轮类似爆破的闷响,掀起土地翻飞,灵力如乱流朝着银色小旗翻滚前进。 又是大块玻璃崩裂的声音吱吱嘎嘎响起,一阵如冬日里撞击的冰凌声响过后,哗啦猛地脆响。 浓郁的药力随风荡起,扑面而来。 顾长夏对灵药心有余悸之人,居然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这药香实在诱人极了。 入目所及,是两株开着烤烟色的花朵的灵药,凌泉公子药典记载,这种叫做无双金花的灵药,最适合天机门的弟子服用。天机门不是宗门名字,修真界定义的擅长天机推衍和法阵之术的修士,都叫他们为天机门弟子。 这小子这一路走来,的确都是在用法阵解决问题。 他肯定是修习天机门术法的修士。 这两株灵药,几乎为他量身打造。 然而他其实根本不用服两株,一株就足够他修为涨一百年的了。 这人修为应该跟大师兄他们差不多,刚刚达到玄丹级。 如果他服用两株,可能会因为药力太过霸道,暴毙而亡。 顾长夏心想,要是能让出一株给她就好了。 她丹田之中接下来剩下那一半鬼气,若要祛除,除了针灸之术,当然还有灵药药方,其中就有这种无双金花。 转念想想宛如地狱深洞中爬出来的痛苦,顾长夏后脊椎一股凉气直冲而上。 算了,现在她修为很快提升到玄丹级,只要狠练针灸之术,同样可以祛除鬼气。 然而,念及给卫安宁施针时,他苍白脸色,手指发抖,浑身冷汗的模样… 顾长夏还是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好像不论哪条路…都不太好走。 即便如此,她也没想过去抢无双金花。 对自己废柴这件事,她有很明确清晰的认知。 何况,跟着这位‘恩公’,她已经得到不少罕见珍稀的药草。 她很知足。 那凶悍弟子面对如此极品灵药,他丑丑的三角眼闪烁阵阵亮彩,注目了很久。 随即,手中出现了一把小药锄。 以这人对药草学堪称没有的造诣,他估计决定,不管根茎叶还是花朵,悉数采摘了,不敢有一丝错漏。 顾长夏明白了。 这小子之前随意采摘那些药草的原因,只因他以为那些不过寻常草药。 药草不同于灵草,它们灵润很低,需要通过不同药草配伍激发药性,才具备极强的灵力。 这小子有眼不识金镶玉,看不起之前那些药草。 好歹这两株无双金花灵润和药香都十分浓郁,他总算识货了。 如此全株挖起来服用,除了根茎苦如胆汁,口感不好外,倒也没什么副作用。 顾长夏想着,他总算上道了一回。 谁知这小子掂量了一下锄头,又掏出来镰刀,试图切下茎叶和花朵。 其实这样更好,估计口感这回是凌泉公子提及回味无穷的绝妙滋味了。 算他运气好。 谁知这小子忽然把锄头和镰刀丢在地上,三角眼倏然一眼盯过来。 顾长夏如被毒蛇盯住的青蛙,连呼吸都屏住了。 早已扣在手中的毒丸,正要释放。 一柄雪亮飞刃,闪动寒光倏然出现在她颈前。 杀气腾腾的刀刃,一丝灵润原来连着那人布置的阵法。 所以,这人早就已经锁定了她。 “动一动,就死!” 那人冷冰冰的声音警告她。 两枚毒丸也被一阵光芒掠走,眨眼落在那人手心。 “药丸?你是一名医修?”那人将毒丸反复看了两眼后,冷冷发问。 毒辣的三角眼泛着寒光注目过来,但有一个字让他不痛快,血光闪过,她一定尸首两端。 顾长夏眸光微闪,视线微微掠过那无双金花。 “我是。”她回答。 凶悍青年寒气散了散,点点头,指着灵药问她。 “它们叫什么?” “无双金花!” 凶悍青年明显不知道这灵药的名字,眉头挑了挑哦了一声。 “它具备来自大地深处的玄妙力量,最适合天机门弟子服用,一株可助修为一百年功。” 为了性命计,顾长夏卖弄了一下学问。 那凶悍青年这才微微点头,招招手。 “你过来。” 顾长夏缓步过去,对方示意她采摘灵药。 原来他刚刚犹豫那么久,是担心采摘方式不对,担心极品灵药失去药效。 修真界之中的确有不少灵药的采摘方式十分独特,稍有不慎就药效全失。他这个担心倒也并非完全没有道理。 顾长夏点头,手指轻轻掐下,一朵焦黄色无双金花摘下递过去。 那人目光微微滞了滞,眼瞅着其上灵润仍旧惊人,药力也同样浓郁,他微微抿了抿唇,掏出一只玉盒装了。 第二朵他还是不敢自己摘,仿佛她这医修的手开过光似的,只有她摘了灵药才香。 顾长夏又掐了一朵递过去。 那人装起来后,她站起身。 “我可以走了吗?”她问。 凶悍青年收了玉盒,三角眼斜剃了她一眼,随即怪笑了一声。 “你跟了我一路,那些药草应该采摘不少吧。” 他摆摆手。 “念在你帮我摘灵药有功,一路也算老实。只要你交出采摘的药草,我便放你一条生路。否则…” 他凉笑,讽刺地盯着她。 “那死在门口的弟子,便是你的下场。” 顾长夏抿唇与他对视一眼,便点头。“行。” 说着,她开始一盒盒药草丢出来,一会儿便堆叠了很厚一垒。 “没了?”那人寒光闪闪盯着她。 顾长夏咬唇,又丢出三四盒子。 见她一副舍不得的表情,他似乎很开心的样子,脸上因为笑容太灿烂而起了皱纹。 那似乎不是皱纹,而是一张面具。 他这张凶悍丑脸果然是伪装的,也不知道他姓甚名谁。 “继续!”男子拍拍青草地,意思让她动作快一点。 顾长夏一副忍痛表情,最后丢出两盒。 “这回真没了。”她偏转脸,懒得看那些药草。省得气人! 男子见她这模样,居然笑出了声。 他一边收集这些药草进入戒指,一边教训她。 “今天你遇到我,算你走运。换个别的什么人,你早已死了十七八遍。” 顾长夏有点纳闷。 “我的隐身术,真这么差?” 如今她修为提升,资质也洗涤了大半,灵力更因为南玄英给的香袋完全稳定下来,照道理隐身术不会出现问题。 男子听了这话,又耸动肩膀无声笑了好一阵,就连眼泪水都快要笑出来了。 顾长夏感受到了深深的嘲讽,忍不住微微翻了一眼,偏开脸。 这人此时跳了起来。 “你看着!”忽然如此提醒。 随后,他整个人消失在空气中。很快又闪现! “真正的隐身术,是要与光影灵润同尘,彷如你便是一株草一棵树一块山石。” 他这么一解释,顾长夏懂了。她这回是把自己灵润完全遮挡起来,这在野草都有几丝灵润的修真界,无异于活靶子,瞎子都知道那里藏了个东西。 顾长夏抽抽嘴角。“多谢!” “不客气,毕竟这一路你采药辛苦。” 那人说完这话,又耸动肩膀笑了很久,然后一只手叉腰。 “你可知道,我为了等你这个笨蛋追上,又生怕你不会破阵,沿路等了多久。” 说完这话,他笑出了眼泪。 脸上丑陋的一张皮松动,露出一片光洁的额角。这小子皮肤挺白的,单纯这露出的一角,也能察知他皮相应该不错。 从此人修习天机门术法的特性,结合书本,她约莫猜出来一些,但不能确定。 不过这小子的气息,她记得很准。 一个人再如何伪装,也不可能完全伪装自己的气息。 等哪一天,哼! 此地已经没什么好呆的,两人转到出口的两道门。 “你先请!”那小子比了个请的姿势。 眼神充满了讽刺与恶毒。 已经走过这么多扇门,顾长夏已经知道了一些门道。 这两扇门,都没什么问题。 这人一定想看她出糗害怕的样子。 顾长夏斜视他一眼,便点头,选定右侧的门,要进去时。 那弟子凉凉的语气忽然问。 “你是四大家族之中哪一家逃出来的千金小姐?隐身术尚且不熟练,你竟胆敢闯右门险境。以我的天机术推衍,那里可不比药园,进去后能活着离开者,十不存一。” 他眼神轻蔑地上下扫视她一眼。 “就你这种废柴,你确定要去送死?” 顾长夏心想,这药园之中同样机关重重,对她来说,左右两个门的差别就是早死晚死的区别。 到了这时候,她可不能再跟着这疯子继续扫荡药园。 她不发一语,跳进了右门。 好在那人没拦她。 顺利跳出门,前方满园静美雪白梨花随风轻摇。梨花一簇簇,一团团,娇嫩出尘,漫天铺地,汇成一片花海,竟一眼望不到尽头。 顾长夏双目乍然亮起。 若她没猜错,这是书中大师兄得到灵药后,进入右侧石门,便身在他最喜欢的梨花海洋之中。 他在此地漫步了一阵,才寻到出路开始探险。 顾长夏心中狂喜,此时只希望大师兄还没从梨园之中离开。 她飞快冲入林中,也不知道如何寻找方向,一直先往前找找试试。 或许大师兄思路与她相似。 跑了数里,顾长夏见到前方大青石身后,青色衣衫和玉冠露出来一角。 她一颗心不规则地跳了一下,喉咙微干,披着隐身衣悄然靠近。 看清此人那熟悉无比的侧影,她狠狠地松了一口气。 大师兄也不知道在沉思什么,她靠的如此近,并且大口呼气,他才警惕地转过身来。 她揭开隐身衣。 “三师妹!”大师兄清澈的声音,眉眼如涟漪展开,惊讶和喜悦夹杂。 顾长夏只有满满的喜悦,她此时心中澎湃,恨不得冲上去给一个拥抱。 但怕吓着大师兄,她只好深含感情地喊了一声。 “大师兄!”她知道,自己的命肯定保住了。 她缓步过去。 青衣俊美青年站在摇曳的一簇簇盛放梨花之下,花影细碎轻移的清俊脸颊,浅笑如青莲绽放,纯黑明亮的双眸没从她身边移开过,眼神柔和,宛如悠柔的春阳。 顾长夏心底涌起温暖,恍如有什么在心田开了出来。 到了近前,看了看大山石下梨花瓣堆叠的平地之上,有龟甲和阵旗等等。 这个形状,她之前见那‘劫匪’找寻无双金花的位置时,好像用过。 “大师兄,你这是在天机推衍出口石门?”她不禁问。 大师兄俊脸轻染薄红,微微摇头。 “天机术我只略懂皮毛,推衍半日…” 他视线看过来,含笑。“三师妹来了,我就放心了。”说完一挥手,收起了那些旗帜和龟壳。 能找到大师兄,她才是真放心了。 如果在刚刚那药园能遇到大师兄,那自然更好。 那劫匪虽然看着十分厉害,但应该还是打不过大师兄。 可惜她一路卖力挖的灵药,只扣留一小部分,其他全叫那人给抢走了。 那小子,竟然把他当猪宰。 两辈子都没被人这么耍过,顾长夏不免轻哼一声。 大师兄讶异的眼神,问是谁惹她不开心了。 顾长夏也没隐瞒,把之前那段糗事约略说了些。 大师兄听后不过一笑。“无妨,些许药草而已,我也收集了许多,回宗门后我的悉数给你。” 顾长夏想想那一堆属于自己的药草,心还在滴血。 自己挖的,和大师兄给的,自然不一样。 何况这么珍贵的药草,大师兄愿意给,她也不好意思收。 “以你的描述,那人十有是天机隐世家族聂家的一位公子。回头若遇上了,我为你讨个公道。” 顾长夏也猜,那劫匪便是聂无心。 此人在秘境之后,会被容飞度收入门下,将来会成为第四大护法。 这次秘境是这聂无心第一次出现在修真界,他这才独闯江湖,却已经如此狡诈。 后来果然成为了容飞度手下得力助手,许多阴谋诡计都是这小子帮着容飞度谋划。 被这种小狐狸摆一道,本也寻常… “大师兄,我们接下来怎么走?” 顾长夏看着忽然黯淡下来的天色,忍不住问。 大师兄眼神遥视远方一阵,随即看过来,朝她伸出手。 “三师妹,接下来我们要去的地方可能异常凶险…” 顾长夏不等他说完,就大方地抓住了他的手。 “我不会离开大师兄身边。” “嗯。” 大师兄有些愉悦的声音,随后拉起她瞬飞。 又是给她脚下打下两片叶子的模式,不过这回她灵力提升不少,即便不依托大师兄的灵力,也渐渐地熟悉了这套步伐,能追上他的脚步了。 大师兄美丽眼睛顿时如星子,在黯淡的光线下投视过来。 那种赞许之色,彷如师长于学生。 顾长夏含笑。大师兄这属于,察觉笨学生忽然掌握学习要领,不觉欣慰以及之色。 两人很快飞沙踏雪,如轻鸿一般,趟过十几里曼如雪花的梨园。 到了一处石门落下,此时已经只有一扇门供选择了。 顾长夏想到原书中,原主经历那些危险,尤其还中过情毒… 她不觉略紧张,攥紧了些大师兄的手。 大师兄柔和视线盯她一眼,随即也攥紧了些她的手。那眼神意思,他绝不会轻易放开她的手。 这一点,她自然绝对相信。 两人进入石门后。此前设置过推衍术的大青石旁,一个唇红齿白的娃娃脸青年蹲在原地略看了看,随即轻哼一声。 “天机之术精微奥妙,区区凡人,岂能推衍。” 随即,他循着花海,很快找到出口,便立即飞身追了上去。 那女人身上,有着不同寻常的一缕玄妙机缘,他竟无论如何推衍不出其中机妙… 这是他未下杀 第52章 第52章 石门之后,原本梨园中熹微的光线一丝不见,四处一片纯黑。 浓厚的黑暗分外粘稠,手指凑到眼跟前也看不见。 若非身旁之人握住的手源源不断地传过来温暖的热度,顾长夏此时的心,应也随着黑暗,变成一片冰冷。 “大师兄,小心四周暗器,还有毒气。” 原书中,原主与容飞度进入红芍后的密室之中,也是如此一片纯黑。 这密室设计本心,就是要来伤人。除了几位主角,基本没什么人能够完好无埙通过。 原主在容飞度的护持下,仍旧被几种毒针打中,容飞度也吸了一口毒气。 密室之后,是一个药园。 中毒的修士,需要从几百种药草之中,找到解毒配伍,捏成药丸吞服。 因为中的都是慢性毒药,有制药时间。 但这慢的速度也有限,修士只有一刻钟来制作解毒丸,否则毒性就会发作,顷刻间会要人性命。 书中,容飞度似乎就是个作弊精。他一个剑修,竟然能精准制作解毒丸救他自己以及原主的性命。 原主因为他如此博学多识,因而十分敬服。 顾长夏却是不信的。所谓隔行如隔山,师尊一个音修,兴趣转为丹道之后,在修真界至今也是个半桶水,没玩出名堂来。 容飞度除了修炼外,尚且‘日理万机’在修真界处处搞事。他能有什么时间,在浩如烟海的医术之中窥见一星半点智识。 她站在凌泉公子这种医修巨人的肩膀上,背了这两年书,也不敢说,她一会能精准地把解毒丸制作出来。 如此一来…她决定了,一会过去了,她先救大师兄。 至于她自己,赚来这一世能见见如此神奇的世界,她已经知足。 一点火光亮起,大师兄点燃了火把,手中火光在暗夜中微微泛白,微弱火苗的光线却不足以散开夜的黑。 两人的脸靠的如此近,燃起的火把也未能把他们的脸颊照亮。 在模糊的微光中对视一眼,顾长夏诚恳地道。 “大师兄,一会你第一要务是保全自己,别让我拖累你。我过不去,那是我得命,对大师兄绝无怨言。” 大师兄清亮的视线注目了她好一阵,随即熄了火把,他没说话。 捏住她的手,却很紧。 “别担心,我们一定能平安抵达。” 清澈的声音,彷如带着信服的力量,响起在黑夜里。 顾长夏心底也微微火热起来。若可以,她当然也想活下去。 大师兄毕竟有男主光环在,他一定不会有事。 两人在黑暗中适应了一阵,顾长夏要开启防御时,竟发现无法作用到防御的玉佩和符箓之上。 她才知道,这秘境只有一一十人能活下来的原因。 应该在第一关,便能死一半人。 “三师妹,一会你只管跟紧我脚步,其他什么也不要想。大约半刻钟,我们就到了。” 大师兄叮咛的语气严肃,却也温暖。 “嗯!” 她自然绝不会擅自行动。 随后大师兄安静了一会。 “三师妹,得罪了!” 这么一声过后,顾长夏只觉握住她的手松开,接着腰侧微暖。 大师兄的手环住她的腰,披风在静夜中微动,环住了她,微热的气息从后方微微萦绕在耳侧。 两人前后站立的方式,但后背仍旧微微隔着一点距离。 到了此时此刻,还顾忌这些男女大防。 顾长夏微微摇头,身体自然靠后,一只手覆盖住大师兄握在她腰侧的手。 这举动在这时代或许还是过于大胆了,大师兄身体微僵。 大约危险临近,他很快适应,身体缓和过来。 “我们出发!”他略微低沉的声音,彷如一支绷紧的箭。 接着,风声扑面。 被大师兄带着,顾长夏几乎脚未落地。 但她感觉,大师兄的步伐以一种奇异的步伐在前进。 他手中长剑偶尔唰地一声,冰冷剑气荡起,便总有叮叮叮各种暗器落地的声音。 起初这些暗器发动并不多,后来此起彼伏的声音,从四周各处响起。 大师兄的剑如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把各种毒针抵挡在外。 他的剑气也无处不在,紧紧环绕一人。 被如此深深保护,顾长夏却越来越紧张。 她很担心大师兄为了保护她,而舍弃自己的安全。 以大师兄的性情,不难猜他做得出这种事来。 时间仿佛凝固,叮叮当当的声音在一片纯黑之中,彷如未知怪兽在恐怖喘。息。 顾长夏忧心如焚,呼吸完全屏住。 她不敢发出什么声音,以免打乱大师兄的阵脚。 忽然,背后青年肌肉微微一僵。 那肯定是中了什么毒针了。 顾长夏心中惶恐之时,忽然想到什么,恨不得立即给自己狠狠来一拳。 她忽然扭身,双手抱住大师兄后背,脸颊低着搁着在他胸口。 “大师兄,用琵琶!” 剑道于大师兄,按师尊的话说,不过是修炼心性之用。并非他真正擅长的领域! 而大师兄为了护着她,就只能使用一只手。 于是他便选择了用剑。 而她这猪脑子! 顾长夏环住大师兄的后背,此时已然摸到了一些粘稠的血迹。 她一时眼眶发热! 这个傻子。 察觉到身后琵琶贴着她后背。 接着琵琶声在暗夜里,如冲锋的箭矢一般,闷声炸响。 剧烈的火光,冲开纯黑的夜,在空气中如冲天焰火,轰然点亮两人周身。 顾长夏抬起脸,见到火光中面色苍白,额角细密汗珠直冒的大师兄的脸。 她胸口一阵起伏。 又安静地贴着他胸膛,垂下眼眸。 四周极速冲来的细如牛毛的银针,在火光中泛着青色冷光。 它们每一根都淬了毒。 银针只要靠得近了,火光便在琴声中剧烈腾空,将它们灵润烧光。 叮叮叮,细碎银针落地的声音,便纷纷扬扬想起在暗夜里。 顾长夏紧抿着唇。 在大师兄后背的手指,急动如蝶,一团团云朵织毛衣一般织出来。 当她听到嗤地一声响动。 自知到了毒气冒起来的时间,容飞度一个作弊者,遇到这毒气也遭受了重创,使得灵力潮水般流泻,以至未能保护原主周全,差点两人死在这无边黑暗中。 大师兄应该也感知到危险,此时也满脸肃然,俊目警觉,周身灵润骤然沸水一般荡起。 云朵成就,顾长夏抬起脸。 大师兄几乎顷刻间与她对视,随即了然的神色。 剧烈如金戈铁马的琴音忽然一转,如桃李吐芳,群芳竞相争艳,繁花漫天铺天盖地,朵朵如洪流般散开。 这次的琴音与之前很不一样,似乎这盛景更胜从前一筹了。 顾长夏觑着间隙,弹出云朵。 唧的一声,清脆而威严的鸟鸣声,乍然在黑夜中响起。 接着一只流光溢彩,浑身羽毛泛着青蓝之色的大鸟腾空而下。 不同于此前在灵元秘境中,那四只红色火鸟僵硬宛如刻画的图腾形态。 此时这青蓝大鸟栩栩如生,微微闭着的眼睛掀开一瞬,一缕微光,充满了着神性和骄傲。 在遇到她弹过去的云朵时,它似眼神咋然亮起一瞬。 随即,似能听到轻轻冷哼声。它引颈长鸣,青色火光从鲜明长喙,如一弯青色洪流,滚滚汹涌,眨眼流荡散开,粘稠的黑夜,竟然被火光焚烧殆尽。 顾长夏终于看清这个巨大密室,四面八方如蜂窝般布置的筒装暗器。 如黑色怪兽似的圆筒之中,此时还在汹涌喷吐青色银针,它们像活的,还在墙壁扭曲移动。 然而,它们纵使再凶悍,不论银针,还是那针筒,碰上青色火焰,扑此一声,腾起一阵艳丽的红色火光后,不论什么都化作了灰烬。 从地底涌起的毒气,才荡起,就完全化作了青色火焰的养料,火焰燃烧得更加剧烈起来,它们轰天冲起,使得此处空间似乎不稳地荡漾。 这火光似要一切焚毁殆尽,带着种毁灭般的力量。就在顾长夏以为此处空间要塌的时候,火光骤然一空,又是一声冷哼从青色大鸟长喙中发出来。 它微微掀起眼帘,如碎钻般扫了一人一眼,便微微扭身,消失空中,荡起的灵力漩涡玄妙至极,其后仙机一缕缭绕而下。 唔! 大师兄忽然剧烈地痉挛。 顾长夏撑住他胸膛,一只手朝后,抓住掉落的琵琶收入储物戒。 大师兄掏出手帕捂住嘴,声音喑哑。“我…没事。” 他似想极力站稳,但身子却晃晃荡荡,朝一侧猛地歪下去。 顾长夏反手拉住他,背起在后背。 “大师兄,你一定要撑住,不能晕过去!听到没有。” 她极速奔行,口中一直大声喊着。 微光黯淡,从远方出口处照进来。她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赶过去! 后背青年好一阵才轻轻应了个嗯字,随即似有若无的声音,轻呼了一声。 这应当是痛极了才如此。 顾长夏心焦如焚,她好担心大师兄中的毒素太多。超过十种的话,纵使她有凌泉公子的毒经在脑海里镌刻。 想要在一刻钟制出解毒丸来,也无异于痴人说梦。 或许老天爷也在帮她。 在如此焦急时,她竟然学会了大师兄那套步伐,只觉瞬飞如风,眨眼冲到出口。 从明净的中空石门冲出去的瞬间,浓郁的药香味扑鼻而来。 硕大的药园之中,种植数百种各类药草。 把大师兄放地上倚靠一侧圆石坐好,顾长夏看着面色青白,眼神涣散的大师兄,她嘴唇微微抖动。 “大师兄,对不住了!” 刺啦声中。 她撕开了大师兄的上衣,后背猩红的血点多如牛毛,一片一片,不同颜色的血腥色块在背上染开。 青花状的,这个她懂,宛如蛇吐信子的,这她也知道… 顾长夏视线如注,一一辨别了一通。 九种!竟然中了九种毒。 这还只是后背。 她眼眶此时都红了。 “我剑道防御唯有后背一处弱点尚不能顾忌,别处并未中毒,三师妹。” 大师兄微微偏转脸,语气虚弱地道。 “真的吗?” 顾长夏其实是不敢信什么后背弱点。但凡不带着她这个拖累,大师兄应该如原书一样,毫发无损便过了这密室。 “大师兄,你含着此枚药丸保持清醒,我给你配解毒丸。” 塞了一枚灵药到大师兄口中。 顾长夏飞身前往药园。 数百种药草密密匝匝,冲向她的眼帘。 她一时焦急得有些想吐,竟脑袋一片空白。 拼命甩甩头,她深吸一口气,此时此刻,一定要冷静,必须冷静! 否则… 眼眶热了热,顾长夏咬着嘴。 “缠心草,这是需要的,飞星露,也是需要的…锁骨根、穿山花…” 一样样灵草,清晰地在脑海中流泻出来。 清醒了就好。 顾长夏踩着瞬步,在药园子中冷静地收集药草。 按照毒发先后程度,她先把两种就要发作的毒药的解毒灵草收集起来,便迅疾奔到大师兄身侧。 大师兄已经脸无人色,眼睛也闭了起来。 躺着在那里毫无动静。 她当时整颗心都一片冰凉,还好病弱青年此时微微睁眼看了她一眼。 他此时身在炼狱,眼神对她却竟然还有安抚之色。 顾长夏喉咙酸涩。 “很快,最痛的哪一种毒我就给你解开了,大师兄,你撑一撑。” 手指灵巧如蝶,一根根药草处理,捏制成药丸。 此时已经顾不上精打细造,只要具备药效便行。 谁知如此粗粗捏制的两颗解毒丹,竟然还有品级。 或许是这些药草药力浓郁的缘故。 把解毒丹捏在手中,去喂大师兄时,他已经睁眼都有些没力气了。 鼻息细若游丝,顾长夏抖着手,抬起他下巴,把毒丸帮他吞服下去。 随即一把金针在手,在后背一青一红的两片阵眼处,几支金针精准落下。 扑! 大师兄一口浓血吐出,身子不觉地往前倒下。 他无力的手,却忽然撑住了地面。 这毒虽然烈性,但解毒药效也的确很快,当然是佐以金针术的缘故。 扶住大师兄,让他靠着一旁的圆石。 “我好一些了…三师妹。”大师兄袖子无力地揩去嘴角的血迹,目中含着微笑。 “嗯。” 顾长夏微微松口气,但此时没有给她喘口气的时候。 她飞身再次冲进药园,这次她把药草都收集齐全了。 接着一种一种药丸捏制。 到最后一种蝴蝶斑状的毒性,这毒十分罕见,凌泉公子平生也只见过一次。 顾长夏发现药园之中关于这种毒的药草,竟然都有且只有一株。故而她捏制过程中十分仔细,生怕错漏了什么,随着一株株灵草入药。 忽然,脑海中似一声女子疑虑的声音响起。 顾长夏当时只顾着专心制作解毒丸,对这一声并未怎么关注。 全副身心制作好了这解毒丸。 忽然钟罄之声响起,她吓得手一抖。 转手就把药丸拍入大师兄口中,手掌因为太紧张,还捂住了大师兄的嘴。 喉结一阵滑动,药丸被吞了下去。 顾长夏却仍旧有些抖。 那声音表示一刻钟即至,她很担心药效未散开,大师兄…在她怀中身体忽然异常沉重了下去。 顾长夏整个人如坠冰窖,绝望涌上心头。 僵立在原地,她一时只觉得,也不想活下去了。 忽然手掌微热。 她那只捂住大师兄嘴的手,被修长的手指抓住在手心,轻轻移动到胸口。 “我没事了,三师妹。” 胸口处如鸟儿一般活跃的心跳声,咚咚传来。 那有力的声音,恍如敲起在她心间。 “大师兄!” 顾长夏微微扭开脸,用力地眨眨眼。 “我没事了,三师妹。” 大师兄抓住她手紧了紧,清澈声音温暖宛如三月阳春。 “嗯。” 顾长夏稳定情绪,回头,抓住大师兄的手腕探查。 刚刚已经完全停止脉息和灵力,此时如小河般,朝气蓬勃地哗啦流动不息。 一口气落到实处,她整个人委顿,歪着在后背的圆石,看着白云流过的蓝天。 只觉的,刚刚那一瞬间,仿佛过了一辈子。 忽然想到,这只是第一关,接下来还有两关要闯。 她心底升起无尽的怒火。 若非容飞度,她怎会来这种凶险秘境。 大师兄也不至于被她拖累。 刚刚他可是在生死关头走了一个来回,想想之后两关。 顾长夏就忍不住坐起来。 “大师兄…”要不然丢下她这种祸害在这里算了。 她宁可自己死,也不希望看着他死在她跟前。 大师兄却肃然视线微微瞪了她一眼。 虽然他一语不发,但顾长夏知道。 哪怕拼死,身旁这人也会护他安全。 她苦涩地咂咂嘴。 接下来两关,书中描写不甚详细。只说原主中了情毒,容飞度却未碰她丝毫,她心中感动不已。 又见容飞度为了护她,身受重伤。 因此心中打定主意,一定不能拖累这人。故而最后一关,原主真正重伤,是替容飞度挡了毒辣一招。 容飞度当时心中震动,立誓此生必娶她为妻。 …后来被带去九重宫的原主,直到死,容飞度也没给她一个身份。 容飞度一个作弊者尚且如此,她很难想象,多了她这个拖累,大师兄如何顺利脱身。 “三师妹,我吞服的一株灵药,此时药效散开,接下来,我要打坐三五个时辰吸收药力。” 大师兄此时盘腿而坐,面色一片火红。 他递过来安心的眼神。 “这药园十分安全,应当无人来扰,你也稍微打坐歇息片刻。” 顾长夏点点头。 她知道,大师兄吞服的碧羽芽,书中也是此时药力上涌,需要打坐吸收。 书中本也提到这么一节。 大师兄他们这些天才得到灵药后,修为瞬间提升一百年功力,这才得以通过后两关。 其他修为达不到这种程度的,基本都死在了秘境之中。 她这里,哪怕给她一株这种灵药。 她也吃不得。吃下去,基本直接暴毙而亡。 资质废的人,极品灵药无异于极品毒药。 看着大师兄打坐后蒸腾起来火红药力一阵,顾长夏站起身来。 既然没事,那就把这药园子里剩下的一些药草收集全了吧。 不过宝兰仙子有些小气,这药园之中剩下来的药草就稀稀拉拉那么一些。 大约能制作三五枚解毒丸罢了。 很快她收集完了药草,便在大师兄身旁,替他护法。 如此三四个时辰后。 明净的蓝天黯淡,夜晚悄然来临。 这秘境之中,白天黑夜有点随意切换的意思。 但只要轮到闯关,黑夜必然来临。 如此黯淡的夜色,为接下来的处境带来一丝不妙的凶厉气息。 顾长夏撑着腮,看了一阵夜色。 大师兄最后收功完毕时,青黑的天幕已然显露几颗微弱的星辰。 睁开眼睛的大师兄,眸中微光闪动,神色幽静如兰,眼神之中,有着种莫可名状的玄妙幽微之色。 与师尊有些相似了。 大约就是仙气之类的东西。 不过,他醒过神来,清透视线递过来的一缕笑意,又如仙人坠落凡尘,充满了人情味的温暖。 接着,两人也没在这荒寂的药园子呆多久。 很快找到出口,站定在石门跟前。 “我们一定不会有事,三师妹。” 大师兄似看出她的迟疑,探手过来抓紧了她的手,语气甚为坚定。 顾长夏看了他一眼,点点头。 她要真不怕死。其实刚刚那三四个时辰,她完全可以独自离开。 说到底…还是没出息。 大师兄却又像看穿了她想法。 他眸色如墨玉微微盯了她一眼。“三师妹,不论何时,我总不愿让你涉险。想必三师妹心中,亦是如此。” 顾长夏心想。她似乎并没有那么高尚,譬如被聂无心打劫,她就想着让大师兄教训那小子一顿。这多少有点涉险的意思在,但她的确舍不得大师兄死。 “嗯。”她点了点头。 接着两人进入门后。 此前幽暗的夜色一扫而空,居然是一片温暖阳光洒满的花园在眼前铺开。 院子里各种鲜花争相竞放,幽浓香味萦满鼻息。 “等等,这种香味……” 顾长夏赶紧递过去一粒药丸递给大师兄。 她自己也吞了一粒。 “接下来这些花草都不要碰,尤其花粉,绝不能沾一丝儿,否则…” 她看向大师兄。“否则,容易中情毒。” 中了情毒…容易引起一些咳咳之事发生。 她可不敢让自己落到这个处境。 大师兄清风朗月般的人物,要是中了情毒… 脑中莫名的镜头忽然闪现,顾长夏赶紧打住。 此时此刻,这种邪恶的念头,不,任何时候,都不能有。 好在凌泉公子版宁心丸,他自称能缓解任何情毒媚、药。皆因杜若仙子为了…得到他,曾对他下过无数种媚毒。 那两个,当年玩得是真的花。 但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她觉得这次,她应该不至于如原主一样中毒。 第53章 第53章 花园中青石板铺就的小路两旁,红的白的粉的各色花朵,一团团,一簇簇,姹紫嫣红开遍。 其中许多品种,凌泉公子的药典之中都没有记载。估计到凌泉公子的年代,这些毒花也已经绝迹了。 因不知毒性,顾长夏十分忌惮。 吞了宁心丸她还不放心,周身以薄薄灵力笼罩,并且掩耳盗铃拿帕子捂住了唇鼻。 后者纯属心理安慰。 就她这点防御能做什么呢。 宝兰仙子这秘境,任何防御法宝作用都失效。除了拼实力和运气,比如她这种,还可以抱强者大腿,没有其他路走。 大师兄也雪白手帕捂住了唇鼻,灵力荡起一圈淡青色的火苗包裹他全身。 那浅青色火苗还漫过来,将她也护在其中了。 两人在入口处站了一会,很快便找到出口位置。 沿着当前繁花掩映的小路,绕过花园中心的一个小湖,再经过一处精致的石雕小亭,往前不远,出口石门便嵌在几株开满了粉色花朵的高大月泉树下。 两人对视一眼,开始谨慎前行。 凌泉公子的宁心丸果然非同一般,一路绚丽毒花相伴,各色花朵妍丽在风中轻颤,然则,沿途两人都并未中情毒。 当然,这也跟两人至始至终从未碰一花一叶有关。 从花丛小路出来,便一条较宽的鹅卵石铺就的小路通向湖边,绕过小湖,只见花色掩映下的石门,中空明亮地立在花影下。 这一路风平浪静,哪怕大师兄防备的小湖也清澈安宁,并未跳出什么妖兽来袭。 顾长夏心底惊讶,这未免有点太顺利了。 然后暗赞一声,凌泉公子这宁心丸药效的确非同一般。这一关,或许能轻松渡过。 此时,两人靠得那石门近了,终于看清那葳蕤盛放的粉色花朵。 “那不是月泉花!” 顾长夏吃惊。 这粉色花朵比月泉花要更小朵一些,不过一簇簇靠的极紧,三四朵凑成拳头大小的花朵,远望与月泉花花型相似。 大师兄在前方此时轻轻疑虑一声,他好看的手指朝前伸过去。 原本明净虚空,忽如涟漪般荡起。 涟漪中静立的粉色花朵,忽如被风卷起,霎时无数花瓣脱离枝头,如一场急雨,纷纷扬扬随风扑打过来。 大师兄轻声示警,小心! 他手执红色琵琶,对着那流泻而来的花瓣雨,似如临大敌。 顾长夏倒是迟钝地感觉…好像不太危险。 实际,也的确两人未伤分毫。 花瓣隔着一层水幕,如落在涟漪荡起的湖水中,在他们脸跟前微微一阵荡漾罢了。 这荡起的涟漪让她有些眩晕,顾长夏只觉脑袋发懵,等回过神。 她发现已和大师兄站在了入口石门处。他们走了一圈,又被花瓣送回来了原来的位置。 “此处设置了一个法阵,必须破解了才能通过。” 大师兄俊目在园子中四处扫过,微微沉吟后,如此说。 顾长夏没办法了。阵法跟她不熟,这事她是真帮不上忙。 大师兄阵法造诣应该不错,他这人比较搏学。不过这法阵十分复杂,他言明要四处去看看一些阵法布置,才能想办法破阵。 顾长夏便立即道。 “那我去湖边的亭子等你。”那里四周没有毒花,比较安全。 而且她还是不妨碍大师兄破阵了,跟着在大师兄身边,他还得用灵力为她设置防御,并沿途隔开那些惊动的花粉。 “嗯。” 大师兄虽然应了,但还是一路浅青火光送了她到亭子,随即给了她一枚殷红的龟甲。 这估计是一枚顶级的防御法宝,开启之后,居然有微微的防御之力包裹着她。 就是有点耗费灵石,大师兄直接两颗橙晶才开启一点微光罢了。 之后,顾长夏安心坐在亭子里四处研看花园子里那些毒花毒草,在心中揣测它们的毒性。 大师兄在园子各处忙前忙后,一会儿这边插一杆小旗,一会那边放上一块荧光发亮的石子。也不知为何,大师兄每次落下阵法旗的部分,似乎都有一丛毒花,与凌泉公子的一个药方有些相似。 但宝兰仙子设置的这法阵应该十分复杂,大师兄布置一会,又会凝神站着思考一阵,随后推翻之前的结论,继续重来。 如此一来,其中还夹杂不少顾长夏不认识的毒花,她便没有按照那个方向去猜测了。 她如今能做的的力所能及的事情,唯有在亭子里算计着时间,宁心丸药效过了就提醒大师兄服用一枚。 这种园子,可不敢让大师兄中情毒。 她到时阵法解不开,还要面对一个中了情毒后柔波流盼,失去理智的大师兄… 那这一关他们也别过了。 她自己也不能中这毒,否则,很难说她会干出什么来。 一炷香时间很快过去,大师兄破解法阵看来很有成效,他从入口处布置法阵,小阵旗正一点点从花海往湖边这边铺来。 顾长夏提醒了一声大师兄,要吃宁心丸了。 大师兄应允,小心地灵力拂去双手,生怕沾到花粉,如此才敢放心从储物戒之中掏出宁心丸服用。 眼前轻嗤的一声,顾长夏拉回视线,但见那火红龟甲泄气似的,微光闪动,她赶紧补了两颗橙晶。当时只觉亭子一侧,那些粉色花朵所在的水光屏幕后,一阵风浪卷起,花朵在风中舒展摇曳,卷起的细碎粉色花瓣,顺着风朝着屏幕拂过。 大师兄警惕的视线看过来。 “三师妹,当心些,此处法阵的力量在增强。” 顾长夏点头。 再不敢去研究那些毒花,总分一丝注意力在那火红龟甲之上。 但心中还是略觉异样。 眼神微微看向粉色花树,此时它们如凝固在画中的静景,花叶一丝不见颤动。 那种粉色,梦幻唯美,却一味太过死静,而给人一种说不出的窒息感来。 才多打量两眼,她便觉得有些心浮气躁。 她一时警觉。莫非这静态的粉色花朵,也是某种幻术的衍生。 不管如何,不敢多看了。 她拉回视线,看了一眼安静地散发着光晕的龟甲,心底微松。 应该是她想多了。 远处大师兄在水岸边,仔细钉入一枚阵法旗后,又微微垂眸沉思。 阳光从他身后不远的树木照下来,光影如笔,细细描画他的侧脸。 白皙的皮肤,衬着略浅颜色的唇,因为思索着什么而显得有些幽暗深邃的眼神,使得他如被忧伤浸透。 令她不经意地想抬起手,抚平他的眉间。 在反应过来之前,顾长夏只见自己站了起来。 她微微呆了一呆,又觉得理所当然。 越过石亭和水岸边的树木,她一步步走过去。 清风徐来,万花飘摇,朦脓中那俊美身影渐渐与她越来越近。 “三师妹?”清冽宛如初春寒梅的声音。 纯黑的眼珠,虽带着一缕疑虑,却也温和至极。 她微微踮起脚,探手,抚上那微蹙的眉间。 眼前的俊美青年眸色微怔,薄红轻轻攀上脸颊。 “三师妹…我没事,一会阵法便可破了。” 阵法?什么阵法? 顾长夏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视线落在他雪白衣领子上的修长颈项,那微突的喉结,因为发声,而微微颤动。 她喉咙轻动,手指从他侧脸落下,轻抚喉结。 “三师妹…” 微颤的喉结随着话语上下阖动,宛如一只蝶。 好想,咬住。 “三…三师妹。” 柔美少女踮起脚尖,柔软唇瓣贴近,从颈子传来的微热触感。 彷如电流击中了季远尘,血液顷刻间悉数涌上来,令他浑身战栗。 “三师妹,你…” 喉间,细细牙齿轻咬,忽然如小兽叼了他一口,痛感传来,他微呼一声,朦脓颤栗的脑海略微清醒。 女子白梅般纯洁无瑕的小脸仰起来,美丽的眼睛柔波流盼,冲他粲然一笑,月泉花般美好唇形轻启,刚刚‘折磨’过他的洁白细致的牙齿小巧地露出来。 季远尘心底鼓荡起来比花海还要浓郁的柔情,他微微叹息。 “三师妹,你这是中了情毒了。” “你说什么。” 秀美女子扑进他怀里,脸颊贴着他的胸膛,微微扬起脸,微弯的双目清澈宛如一汪美丽的清泉。 季远尘心底有些好笑。 中了情毒的三师妹,清冷的眼神如小溪一般清澈。 令他心中分外生怜。 一粒宁心丸给她吞服下去,搂住怀中宛如小鹿般纯真的女子,季远尘含笑向前,来到亭子间。 “三师妹,一会就没事了。” 他安抚。 或许是药效起了一些作用,三师妹眼眸微微露出一丝困惑。 “大师兄…我好像不太对劲。” 她此时花容生晕,清丽冷艳至极,与平日的清冷白净模样的确大为迥异。 中了情毒,自然不太对劲了。 扶她在石凳坐下,季远尘含笑叮嘱。 “我再去布置一些阵旗,阵法很快就破了。” 实际并非如此,到现在,他还未能真正找到破阵的生门。 然则,三师妹如此情形,却必须尽快突破此园方可。 “大师兄…” 手被拉住,微微有些撒娇的声音,是三师妹从未有过的模样。 季远尘回头见着,那红晕轻染,清澈眼中对他满是信任和依赖的女子,一时心中柔情万丈。 捏紧小手握了握。 “三师妹,我一会就回来,别怕。” 若是可以,他惟愿陪伴在三师妹身边,永不分离。 硬着心肠松开手,出得亭子,季远尘心中忽然猛地一动。 此前无论如何也想不通的阵法难题,在顷刻间豁然开朗。 如此一来,之前的布置却有许多错漏之处。 他立时瞬飞去往入口处。 “大师兄…”因他去的远了,有些抱怨的声音,在亭子里咕哝着。 季远尘抿唇。三师妹一会清醒过来,再想起这些,也不知她会作何表情。 他迅速撤了之前几处布置,重新换了方位下阵旗。 忽听亭中三师妹低呼出声,不比之前有些柔媚,这一声却说不出的惊慌痛苦。 季远尘后背一凉,猛地飞窜而回。 “大师兄…” 亭中的三师妹面色苍白若纸,柔媚早已不见,只余下惊恐和痛苦。 细密的汗珠此时以爬满她柔弱的额头,季远尘一时心疼极了。 他立时过去,抓起她手腕。 “大师兄,我丹田…鬼气,在作乱。” 季远尘灵力探测丹田,果然发觉鬼气正沸腾翻滚,这是走火入魔的前兆。 忽然又有一股奇异力量袭来,竟镇住了这鬼气。 “大师兄…” 怀中女子脸颊贴着他颈子,因这肌肤接触,而面如桃花,星子般美丽眼眸似漾起花海,倒影里全是他的模样。 那份美和专注,顷刻间深深镌刻进了季远尘心底。 季远尘明白了,那能镇住鬼气的竟然是情毒。这不得不说是一件令他十分惊奇之事。 只是这情毒倏忽来去,力量忽然消散,鬼起顿时翻腾。 又是一阵痛呼从咬紧的牙关溢出来。 疼痛似乎让三师妹彻底清醒过来,她眼眸恢复平日的清冷。 “大师兄,你法阵改了的那几处,可还要再改?” 这个问题虽有几分奇怪。 季远尘还是点点头。“不会再改了,我已找到破阵之法,接下来再换几处,填补湖边的阵旗,便可破阵。” “那…唔。”痛苦的声音,放在他肩侧柔软的手忽然紧紧抓住他的衣裳。 季远尘揪心不已,抚住她的手,却不敢轻易渡入灵力帮她。 这鬼气一旦动荡,万万不能有外力掺和,否则极容易走火入魔。 “大师兄,”微微喘口气,苍白脸色渐渐恢复平静,一抹红晕浅浅地浮起来。“大师兄…”第二声又有些娇腕起来。 “每一处阵眼位置的毒花,你都给我摘一朵来。那…那些,合起来可能是一个药方,可…可…大师兄,我这是怎么了。” 说着说着,娇腕的语声微微柔媚起来。 季远尘看着清澈眼睛微弯注目着他,从他肩侧滑下去的柔软小手,此时竟然微微两个手指拨动了两层他的衣襟。 在前面的药园之中,他换了一身交领长袍,已然不是之前的圆领青袍。 季远尘脸颊轻红,轻轻应了一声嗯。 抓住那不安分的柔软小手按住在怀中。 “我去为你寻来毒花,三师妹。” “什么毒花…” 季远尘把怀中人儿,又一次狠心按住在石凳坐下。 随即飞快在园中各处阵旗处采摘毒花。 采摘之时,偶尔三师妹略微清醒便会提点她手法,后来,她干脆丢出一张卷轴。 季远尘返回去拿卷轴之时,衣襟已经被突破第三层。 再剩下,便只有两层了。 三师妹… 倒也不只为何,那药方之中有几味药与园中的对不上,他采摘时全凭手感,虽然万分仔细,到底沾染不少花粉在手。 他担心自己也中了情毒,那如何带三师妹脱出生天。 因而加快脚步,后来顾不得多少花粉落在手腕,只图尽快采摘。 一刻钟后,三十三种花朵采收齐全。 他来到石亭中,三师妹刚巧面色苍白,眼神清冷看过来,应是情毒暂时被鬼气所趁了。 “大师兄,快制药。那几种失传的毒花,你给我看看,我一一对应排序。” “嗯。” 按照药方,把不知名几种毒花与这份名为炽情的毒丸之中的药材对应。 实则也不过几息功夫,三师妹又娇媚婉转,倒入他怀中。 他只能一只手按住她肩膀紧紧扣在怀中,防止她不安分的小手…乱动。 一边极速按照药方处理毒花。 然则,等制作毒丸之时。 必须得一双手输入灵力揉制。 三师妹趁虚而入,微热的小手终于突破最后两层衣襟… 季远尘浑身僵硬,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认真揉制药丸,此时已经到了制药最关键时刻,却也管不得了… 一会药丸制作成功,他微微低头。 三师妹正好面色苍白,抬起脸来,忽然痛苦地颤了颤。 苍白唇色,与他的唇,差着一丝,轻抚而过。 虽季远尘迅疾仰起脸,三师妹却仍旧浑身僵硬了一瞬。 随即她似挫败地叹了一口气,脑袋垂在他胸口,柔软小手从他怀中移出来,朝上伸。 季远尘递过去药丸。 “这是一枚毒丸,药效不知如何,或许先让我试试……”他迟疑的声音提醒。 视线微微向下。 三师妹清冷地注视他一眼,扬手,药丸塞入微白唇瓣,咕噜咽了下去。 随即痛苦地痉挛,季远尘心惊地抓住她手腕探测。 惊觉这炽情的毒丸,与那奇怪的情毒药力在丹田相遇,它们并未消融,而是唰然冲向蠢蠢欲动的鬼气。 本张牙舞爪的鬼气,竟被这灵力冲散,宛如失去魂灵般,晕散开来,但也并未变少。 这似乎…竟然是在帮三师妹。 怀中面色苍白的女子此时微微睁开眼睛。 “大师兄,我们一会把这些毒花全摘下来,它们对我有大用。” “嗯。” 随即三师妹微微看他一眼,便从他怀中坐起来,转身过去,轻轻整理衣衫。 倒也并未见特别害羞。 季远尘却深觉,三师妹心中此时只怕不是很好受,他微侧身体看了一眼。 三师妹从前方视线微微斜视过来,随即视线飞上空中,身体有些僵住。 “大师兄,你沾上这么多花粉,应当很快也要毒性发作了,我来为你制作炽情。” 季远尘听着这话,忽然恍惚,只觉人在在水底深处,视线朦脓起来。 他心知有异,知道是中了情毒。 在尚且还有一丝清醒之前,他飞速退开几步,一根捆仙绳,将自己捆在石亭柱子边。 三师妹微讶的神色看过来,接着眉头微勾,樱唇轻抿,清冷眼中漾起一抹浅笑。 这浅浅的笑容,彷如羽毛,挠动他心间。 不该有杂念如浪潮般涌上来,季远尘闭起眼睛,试图让自己清醒。 第54章 第54章 深呼吸一口气,收起心中绮念,顾长夏回头。 制作炽情的毒花,石桌上各品类尚且还都有剩余。大师兄在摘花时,应已经想到他也会中情毒。 “大师兄你等半刻钟,我替你捏制毒丸。” 靠着石柱被金色捆仙绳绑缚的青年,因情毒发作,扶着美人靠的手指指尖泛白,十分用力。 他微微垂着脸,从她的角度,只看到光影交织中,线条挺俊的鼻梁和微微冒汗青筋隐现的额头。 “嗯。” 他竭力平静的声线,清冽中带着一丝潜藏不住的喑哑。 顾长夏把眼神从捆仙绳流连一圈,遗憾地拉了回来。 若她也提前预知自己中了情毒,也不至于对大师兄…上下其手。 丢人啊! 顾长夏垂着脸,收敛心神,处理一株株毒花。 有些需要花粉,有些需要花瓣,有些萃取汁液,甚至一两种花是萃取花蕊之中的花蜜。 一一处理完毕,捏制药丸的过程,顾长夏看一眼卷轴。 这炽情需要凝元级以上修为,才能捏制。 她虽然修为离凝元级只有一线之差,但也还不是凝元级。 “大师兄,你还能集中精神捏制药丸吗?” 顾长夏靠近过去,蹲身偏头看着大师兄。 大师兄脸颊偏向一旁,白净侧脸一抹浅浅薄红晕染,喉咙上下轻动,眼神不与她对上。 “我…” 一个单音节,声音低哑中带着一丝迷人的艳色。 大师兄面色微变了变,他看来还能保持一定清醒。 此时仍旧很在乎自己的形象,声音既然潜藏不住,他就轻轻点了点头。 幽深视线,如泉水般从她脸颊一掠而过。带着明显的留恋,他深深垂眸。 顾长夏点点头,将处理好的药材摆放在地板上,她蹲在大师兄身侧。 “大师兄,我来捏制药丸,你为我提供灵力。” 大师兄点点头,纯黑眼珠飞速看了她一眼,又很快垂下。 等她开始捏制毒花时,他的捆仙绳微微松了松,把两只手适度放松下来。 似带着极大勇气,伸出他那双白净修长的手握住她的手时,他脸颊肃然仿佛在完成一件极为艰巨之事,好一阵才行动。 他的一双手滚烫,似集中了全部血液,贴在她手背上之时,他还微微瑟缩,深邃到看不见眼底的纯黑眼珠极用力地看她一眼,偏头向一边,他坚毅的神色点点头。 顾长夏暗自赞叹。 大师兄这是真能忍! 她手指急速操作,将三十三中毒花飞快捏制,揉合在一起,接着需要灵力均匀药性。 这个过程灵力不能丝毫有差。 大师兄额角细汗泌出,紧抿的唇形几乎合成了一条线。 视线与她交错几次,每每都会暗沉如幽潭,带着一丝意志力涣散的沉溺,衬着那完美无瑕的五官,仿若魅惑无形的丝缕,拉人沉沦。 这回倒是顾长夏微微撇开视线。 两人此次合作不算成功,制作出来的炽情并没有品级,但药效足够了。 顾长夏将药丸递给大师兄时,他手指颤抖竟有些握不稳。 她只好递到他唇边,大师兄微微张嘴,她将药丸一个指头轻轻一推。 松开手指时,舌尖忽然探过来,只觉指尖微微一点灼热。 大师兄飞速看了她一眼,他虽然极力装作平淡咽下药丸,脸颊浅淡薄红却迅速晕染,直将修长的颈子都染红了一片。 顾长夏也眼神飘忽,望向湖边,僵立一瞬。 她试图拉开距离之时,左手被大师兄滚烫的手紧紧抓住在手心里。 他手背青筋曲张虬结,指尖泛白,十分用力。 顾长夏微微动了动指尖,他总是不敢对上她的视线,忽如灼热岩浆注目着她,不知名情绪如浓热的夏风漫过来。 心跳不规律地乱动了几声,顾长夏移开视线,她也没有动脚。 任由他攥住她的手。 身旁青年一阵剧烈痉挛过后,约莫半刻钟,他轻轻吐了一口气。 这情形,情毒应该消除的差不多了。 被握住的手微松,顾长夏动动手指正要挣脱。 手却又被攥紧。 她侧脸看过去,黑亮的视线灼热中带着几许清冷,注视她一瞬。 大师兄偏转过去脸。 终究还是松开了她的手,以一种温柔留恋的方式。 随着那体温从指尖离开,顾长夏视线飞向远处。心中竟也莫名,留恋那片刻的温暖。 这或许是情毒余毒并未完全消除的原因。 “大师兄,天色变暗了。” 花园中光线忽然黯淡,清澈湖水似乎忽然有些浑浊之色。 这种秘境之中,每一种变化都暗含杀机。 两人都收起旖旎之情,警觉地对视一眼。 “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大师兄站起身,手指整理被她之前‘辣手’摧残过的衣襟。 两人未免又对视一眼,顾长夏手掌掩唇,轻咳一声。 “接下来大师兄你对付法阵,我去收集毒花。” “嗯,”大师兄应允后,顿了顿,又提醒。“小心别被毒花刺伤。” 这声音温柔以及。 “嗯。”顾长夏与他黑亮视线对视一眼,便快速瞬飞出亭子。 季远尘眼瞅着这颇有些‘落荒而逃’离去的柔丽背影,不觉微微抿唇,露出一抹清浅笑意。 接着两人一个破阵,一个采摘毒花。 这情毒中过一次后,应该有一定‘免疫’期。 起初顾长夏还一朵朵毒花采摘。 后来眼见着天色越来越暗,湖水渐渐染绿,有浊气化作气泡偶尔冒起,那屏幕之后的粉色花树在黯淡光线之中随着风如浪花般摇动起舞。 她便知道,这个小空间应该是呆不久了。 她直接抽出镰刀,灵力注入噌然变成一柄泛着冷光的灵刃。 一刀砍下去,一大片花朵被她一掌灵力荡起收入囊中。 此时还顾得什么种类,也顾不得会砍伤几株毒花,她疯狂收割起来。 那情毒佐以炽情这种毒丸,竟然可以镇压稳定鬼气。 虽然不能祛除鬼气,但完全可以砍断它们张牙舞爪的爪子。 如此一来,或许下次吞服灵药洗涤丹田也好,针灸之术也好。 因为它们而可以缓解那种地狱般恐怖的疼痛。这对她来说有多重要,自然不言而喻。 尽管如此糟蹋式收割,速度已经飞快,然则时间不等人。 眼瞅着天色越来越暗,大师兄已经快要将西南角最后一片法阵布置好。 顾长夏也不再贪心,专门针对炽情的毒花,各处瞬飞收割。 待她收割完毕,大师兄在亭子处喊她。 她便沿着小路,冲了回去。 到了鹅卵石铺就的小路,大师兄已朝她迎接过来。 晚风吹起他的衣襟猎猎起舞,他在空中优美转身,落下来与她并排时,极为自然地拉住了她的手。 顾长夏手指微微动了动,大师兄黑亮视线便看过来。 她移开目光。 “我们走。” 她当先往前飞,大师兄视线在她侧脸流连一瞬,便将一块拳头大的莹亮阵法石抛去湖水中心。 但觉那阵法石在湖心两三尺高的空中一阵蒸腾,接着炽烈光芒闪动。 顾长夏几乎不能视物,被大师兄带着,在阵法荡起的狂风中,衣诀翻飞前进。 等风散了,白光黯淡,两人已经落到了粉色花树撑起的伞盖之下。 中空莹亮的石门,就在几株大花树之后,静静矗立。 本应就此离开,顾长夏却忍不住仰望黑色枝干缀满了粉色花朵的花树。 大师兄在一旁看她一眼,便松开她的手。 在两株并立几步远的大树笔直的树干之间,他身如猎豹一般,柔韧有力地腾挪几步,借力往上,矫健身姿眨眼落在枝丫之上。 他挥剑斩了一簇簇缀满了粉色花朵的枝条,飞身落下。 握住枝条深黑枝丫一端,他将花枝递到她跟前。 这段花枝,刚巧不大不小够放置在她准备的最大玉盒里。 顾长夏接过花枝,存入玉盒,收进戒指中。 她微微看一眼大师兄,动动唇,一个谢字还未出口。 她的手又被大师兄极其自然攥在他手中。 黯淡光线之中,大师兄清澈视线注目她一眼,唇边一点梨涡轻显。 “我们走,三师妹。” 微哑的声音,还带着之前所中情毒的余韵。 顾长夏盯他一眼,把到嘴边的谢字咽下去。 两人站在石门边时,顾长夏又忍不住很有压力地深深呼吸了一口气。 下一关,原主和容飞度可谓历经生死。尤其容飞度,几乎九死一生,差点就死了。 他作弊尚且如此。 “三师妹!” 大师兄清澈的声音,石门中空的莹亮光辉映照他的脸一片白光。 他一片郑重之色。 接着拉起她手,坚定迈过石门。 预期而来的黑暗冰冷充满杀戮的地宫空间没有出现,反而是一片阳光满洒,草坪翠绿,鲜花竞放的园子。 园中有一座小小的木质建筑的小屋掩映在鲜花之中。 石门便嵌在小屋正前方,进入小屋,也就等于离开这个空间。 这里的鲜花和草坪,都是寻常园艺花草,并无十分罕见之物。 四周也祥和到不见一丝阴霾。 顾长夏忍不住就想,原书之中唯独寥寥几句提到男主此次秘境,反而多数笔墨描述女主的历险和容飞度与原主的危险遭遇,看来并不是没有原因。 这么祥和的闯关,如此无趣,有什么可写的呢。 两人绕着园中小路,很痛快地就到了小屋门前。 这么简单就通过,两人都有带着一丝怀疑之色。 当他们试着触碰石门灵力光幕时,就像两道抛物线,他们砰地被丢去不同的方向。 大师兄落身在一大片绚丽的火红花朵中间,他刚一落下,那些火红花朵就腾的一声,熊熊火焰燃烧起来。 顾长夏啪地四肢朝地,摔在草坪之中。 “三师妹!”大师兄有些担忧之意。 顾长夏揉着鼻子坐起来。“我没事,大师兄,你怎么样?” 她手中突兀地冒出来一卷册子,其上一行字闪现,要求她将此前花园之中的毒花,配伍出至少十种让主人中意的毒丸来。 这是一个考试。 “我没事。”大师兄在火光之中,也捧着一本册子。 估计也要答题。 “我有几个术法要施展,很快我便来找你。” 对于他被大火包围这种事,顾长夏没什么好担心的,大师兄的术法本来就是尽可能放出最灼热的灵火吞噬天地万物。 她先试探了一下储物戒,果然不能掏出凌泉公子的卷轴出来作弊。 但那些卷轴她已经翻来覆去熟读,这两年心血全花在背书之上,自然还是卓有成效。 只不过,那花园之中许多毒花,她并不认识,这让她如何写出学名来。 这么在脑海之中一朵毒花冒出来,斜兰的名字竟然也莫名出现。 顾长夏微惊,四处小心查看了几眼。 四周鸟语花香,一片安宁祥和。 她又看一眼,卷轴正在一点点褪去颜色,她又莫名知道只有一炷香时间来答题。 她便不管四周是否藏着什么人,思索一阵,开始按照她采摘那些毒花的手感和香味、颜色等来分析,将药性代入到凌泉公子的药方之中相似的毒花。 很快,她提笔唰唰答题。 等写到第十份毒丸时,大师兄所在之处凤鸟轻鸣,他从青色火光之中,徐徐自空中缓步而下。 看他神色,他应该已经完美交卷。 顾长夏拉回视线,微微犹豫两种毒花的药性后,忽然想到那粉色花树。 暗月的名字便出现在脑海,她颇为踌躇。 这药方实则与断情的药性完全相反,凌泉公子命名为动情,他只写出个半成品,只因他找不到一个药引。据凌泉公子所言,若能找到药引,便可制成一种顶级合欢丸,适合双修用。 大师兄此时走了过来,黑亮视线望着她,无声询问。看有什么能帮她的。 顾长夏睃了他一眼,想到这是最后一关。 若是通不过,顶多不能如主角团一样,进入宝兰仙子的仙宫,得到最后的馈赠。 她错了一题,也只是被送出秘境了事。 左右命是保住了。那就赌一把又何妨! 若不拿这秘境试一试那暗月花的药性,她真不知那并无花香味,甚至没什么灵润的粉色花朵,能有什么作用。 微微沉吟,她提笔落下。 笔走蛇龙,字体恣意,几行字迹落下。 嗡地一声,卷轴被收走了。 顾长夏警惕地四周看了看,等待被送出秘境。 然而除了清风徐来,只有大师兄的一声呼唤在一旁响起,没有等来那暗光一闪,被抛出秘境的待遇。 她忍不住抿唇。 那暗月竟然用对了,如此一来,她得到了一个新的药方。 不过合欢…双修? 顾长夏挑眉,好像她也不需要。 她坐起身来,随着大师兄一起到了小屋跟前。 进门之前,手又一次被握住。 大师兄神色淡然,她低眸扫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 进入门后,粘稠黑暗扑面而来,良久,察觉脚掌落在实处,四周微光如冲破黎明前的黑暗,一点点亮起来。 看清楚青色铜鸟立在高处宝座大殿,几位主角立于一片青蓝色羽毛之上的布置时。 顾长夏知道,她已经来到最后一关。 这是宝兰仙子奖励她选定的通关者的大殿。 女主他们几个赫然在列,除了卫安宁正在揩去嘴角血迹,宫雪蕊面色苍白一些外,女主和二师姐一片宁静之色。 在灵元秘境之中被选中之人,几乎全数站立在羽毛之上。 这本是书中就有的。 但是右边最末,她见到了容飞度,他旁边空缺了一个位置,再往左,赫然站着一个唇红齿白一张精致娃娃脸的少年,虽然身形和样貌都发生了改变。 但顾长夏还是一眼认出来,这就是那个把她当猴耍,劫了她财的小混蛋。 那人果然是聂无心,他的确也被宝兰仙子选中到了大殿。 但容飞度,绝对没有被选中。他和原主在书中遭受重创,双双被送了出去。 而现在,他赫然在列,正用他幽深锐利的视线注目过来。 目光尤其停留在她跟大师兄握住的手。 实际上,整个大殿之人的视线,悉数交织过来,多数都流连在两人牵着的手。 慕云朝柔丽的小脸,流露出一抹悲伤之色,眼圈微红地扭过头去,只觉本就柔弱的身影,更如雨后海棠一般凄零。 曲千桥冰冷的面色微沉,眸光黯淡,出神地望了大师兄一阵,才转身回头。 其他人倒都是仍旧遥遥望过来。 尤其以卫安宁的视线最为急切冒火,若非此处不能进行神识交流,顾长夏怀疑,她已经听到哥哥经了。 宫雪蕊一如既往翻个白眼,意思‘你这痴汉’总有新手段骗季师兄。 顾长夏手指微动,大师兄便松了手。 随后大师兄被一道玄妙力量送上了最中间位置,他左侧是女主,右侧是容星衡。 这些站位与上次灵元秘境之中,被摄入仙宫后,几乎没什么变化。 她还是跟容飞度站在了一起,只不过两人这回没有特别后退一排而已。 才一落下,从右侧来自容飞度的深沉压力,便将她紧紧环绕。 顾长夏根本不看他一眼。 倒是对左侧清亮视线冷冷注目她的聂无心,她微微斜过去。 聂无心微红的唇角顿时勾起,很得意地笑了一声,随即视线很欠抽地盯过来。 意思打劫你了又怎么样,你来打我啊! 顾长夏心想,总有一天,她会满足他。 容飞度在一旁看着两人,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来,眼神在她脸颊很是注视了一阵。 顾长夏还是没理他。 很快,宝座之上,两只青铜凤鸟鸣动,接着嗖嗖嗖,几道霞光落下。 众人跟前都出现了一张卷轴,和一支玉笔。 书中的确有这么一节,宝兰仙子最后问了众人几个问题,便赐予宝物。 这千秀宫秘境便算告终,原书之中就这么寥寥几句话说完了。 顾长夏看着卷轴中问题。 第一道,尔等因何涤尘修仙? 顾长夏心想,她最开始的目的,是非常轻浮的,她只是为了好玩。 然而,当大师兄身中剧毒,冰冷身体在她怀中沉重垂下头去时。 她的想法又变了。她还是要变强,要强到不拖累身边之人。 这些真实想法,作为小考大考考出来的答题达人来说,自然不能这么写。 不上升一些高度和意义,怎能让宝兰仙子高看她一眼。 顾长夏心中慷慨激昂,提笔欲写,为了全人类而修仙这种之类的激烈言辞时。 那笔却不听话,抓着她写了四个字——不做废物! 顾长夏瞪着这几个字,抿唇,表情相当一言难尽。 原来,真的有什么在偷窥神识。 她稳住心神,看第二道题。 为天下大义,汝等可敢大义灭亲? 这种问题,顾长夏看着它们显露出来之时,就很无语。 不能。 她果断答题。不论是亲人还是她选定的朋友,绝不可能成为人人喊打喊杀的罪恶之徒,需要她选择大义灭亲。 至于容飞度,她斜眼扫过去,可惜看不到答案。 想来,他也绝对不能。因为为了天下大义,他最应该先灭了他自己。 最后一题徐徐展现。 汝可有心仪之人,写出其名讳。 这倒是很容易。 上一世,她不知道被多少人痛斥无情。 她从未动过心,这一点毋庸置疑。 因此,她提笔,一个无字…渐渐走形。 眼看着它充满自我意志,扭曲着,隐约改成了一个季字… 顾长夏像被黄蜂蛰了似的,玉笔丢去很远。 众人纷纷注目过来。 容飞度从一旁斜视他两眼,垂眸宁静作答。 也不知为何。 本来他卷轴一片莹白之色,看不清什么。 而此时,她赫然见到了夏儿两个字。 容飞度填完,眼神静静注目过来。 顾长夏瞥他一眼,没什么表情地移开视线。 容飞度从各方面作弊,他的一切举动,都不能信。 何况,即使哪怕是真的,也与她无关。 容飞度即便深爱的,也是原主。 再说,这卷轴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自行答题… 她也不信! 此时众人也都答题完毕,卷轴霞光闪动,飞入到青铜凤鸟之中后。 众人周身灵光闪动,都得到了宝兰仙子赐宝,除了顾长夏。 等笼罩其他人的灵光都散了,她这儿也未能得到宝兰仙子的雨露均沾。 哪怕容飞度,似也得到了好东西,他眸色幽亮,在思索着什么。 聂无心在一旁瞪着她,怪笑了一声。 “谁叫你不好好作答!该的。仙子不罚你已是仁慈!” 他的唇语是如此。 顾长夏冲他微微飞了一个白眼。 硬要说她什么也没得到,倒也并非如此。 在众人灵光闪动时,她只觉戒指微微一热。 然而因为此前收割毒花,她储物戒一片狼藉,她内视一番,并未察觉多了什么天材地宝。 便就当没答完题,被宝兰仙子摒弃了吧。 宝物赐下后,众人便被灵光拍出了秘境。 原书中,众人多数都落在秘境外的森林中。 顾长夏掉落下来时,发觉已经离开残垣断壁林立的千秀宫翻过去三四座山的位置。 她刚揉着后背站起身,啪地聂无心在空中一个翻转,掉落到了她身旁不远。 “哟,肥羊,我们又见面了!” 随即这小子清亮的少年嗓音响起,晶亮的视线看过来,直盯着她的储物戒。 第55章 第55章 “怎么样?后面这三关,你得到了些什么好东西?” 聂无心笑眯眯地问。 顾长夏盯着他,不动声色。 “你想看?” 聂无心一副很悠闲的姿态。“看看呗!” 顾长夏心想,这回这小子打劫还来文雅的了,没一上来就飞刃威胁逼到跟前。 “我也没得到一些什么好东西,就乱割了这些。” 她把储物戒之中摘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毒花,嗖地散开。 粉的白的红的花朵,在树林下铺满深绿苔藓的斜坡杂乱堆了一片,其中还夹杂不少茎秆和叶子。 花粉气息浓郁的香味自花朵之中散开,从沿着她身后的风吹过,扑向下风口的聂无心。 “哟呵!是这玩意儿。” 聂无心手中一把铜伞撑开,嗡地一声转动。 他整个人就浸润在了金色的光晕之中。 聂无心把伞柄随意扛起在肩上,视线锐利地盯她一眼。 却居然没生气,反而不知道发什么神经,撑腰笑了一会。 “这种东西,你要多少我有多少,都送给你,怎么样!” 他手指戒指轻动。 无数毒花漫天挥洒,逆着风荡起到她上空,纷纷扬扬落下。 顾长夏就知道,情毒对这小子没什么用了。 想来也是,能从秘境之中安然出现在这里,证明他有对付情毒的办法,估计就是那把铜伞。 顾长夏一扬手,将所有毒花悉数收入储物戒中,包括聂无心丢过来这一大片。 她正愁这些毒花割少了。 聂无心倒也没拦,好奇地问她。“怎么,你拿着这些毒花干什么?” 顾长夏冷眼盯着他。“也没什么大用,要不然拿来毒死你怎么样?” 聂无心听了这话,也不知想到什么,脸颊微微一红。 随即撑腰笑起来。“你可以来试试,这东西对我管用不管用!” 他视线狡猾地闪动,忽然三枚龟甲丢在地上。 顾长夏只觉一阵红光飒然亮起。 聂无心面色变了变,飞快收了龟甲,耐人寻味的视线盯过来。 “你在仙宫之中得到了很厉害的宝物吧,我不打劫你,我只想见识见识那是什么?竟然隐含一缕仙机!你拿来我看看。” 他两步逼近过来。 顾长夏捏紧增速法宝,打算无论如何也要试着冲去林子上空。 但她拿不准主意,聂无心是否早已下了什么禁制,让她无法逃脱。否则,他不会如此有恃无恐。 聂无心似算定了她此举,殷红的唇抿了抿,一副‘你逃啊’的邪恶嘴脸。 他脚步轻松地又走了两步。 当时两人之间只隔着三四步了。 忽然上空一阵灵光闪动,一柄扇子从光幕中伸下来,如探入池水中,微微搅动。 树林上方空间便一阵水光晃动,白影一闪,一道身影落下来。 掉落到两人中间。 他站定,便剧烈地痉挛抽搐,唔地一声,一口鲜血吐出来,血丝如滴落的雨线从雪白手帕浸透滴落下来,落在浅浅的青苔之上,点点猩红晕开。 容星衡换了条帕子擦了嘴唇血迹,随后左右看了一眼。 便点点头。“你们继续,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这小子明显看出来她正在被打劫威逼,却一副看热闹的模样,竟真打算就此飞身离开。 顾长夏盯了他一眼,语声淡淡。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你的病,我能治!” 容星衡在秘境之中与卫安宁对打之时,就试探过她。 那时,他就应该已经知道。她至少可以轻易找对他的病症,杀死他。 容星衡本来背对着她,听了此话,他侧身过来,略有些湿意的黑亮双目注目她一瞬。 “你想让我做什么!”他问。 顾长夏与他对视一眼,这人眼神之中除了潜藏着忍受不尽的痛苦,没任何其他情绪。 也不知道他信不信。 顾长夏越过他指向聂无心。 “救你的一味灵药,就在他手中。” 容星衡偏头看向聂无心,后者笑眯眯地望着他,仍旧有些有恃无恐。 容星衡也是一笑,回头对顾长夏轻轻摇头。 “聂家与我容家历来是世交,让我打劫小七,这要是长辈知道了,恐怕说不过去。” 顾长夏听了此话点点头,她知道要下点重药了。 “那是一株九宫魂草。你身上的病症,不只是气海,还有神魂也受到灼伤,我猜的可对!九宫魂草常伴龙潭而生,便是十万年前也十分难得。不说当今世上只此一株能救你性命,如此天赐良机,你当真不考虑考虑?” 容星衡应该听说过九宫魂草,她念出这灵药的名字,他眼神就猛地一缩。 虽然他很快将表情隐藏了起来,但却逃不过她的眼睛。 容星衡淡定表情看向聂无心。 “小七,你我打小认识的兄弟情分,也不是我打劫你,这毕竟是我救命之药……” 顾长夏:“那本来就是我的灵药,他在秘境之中打劫了我。” 容星衡顿时语重心长的神色对着聂无心,话风一转。 “小七,你看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怎么能打劫人顾师妹?听哥一句劝,把东西还给人家。” 他说着手中扇子微微摆了摆。 那扇子水润灵力玄妙至极动一动,小小树林便如包裹在水底之下,跟着晃动了动。 聂无心撑起的黄铜小伞的伞盖之上,轻轻嗤了一声。 金光跟着水润晃动,微弱了许多。 他看一眼伞盖,面色难看地扭了扭,随即笑出一嘴白牙。 “十六哥说得对,我在秘境本也是跟顾师妹闹着玩的,刚刚正打算把灵药还给顾师妹,谁知十六哥竟然来了。” 那句竟然来了,有些拧着牙的意思。 容星衡仿若未闻,还一副十分欣慰的神色,很长兄风范点点头。 “我知道小七是个好的。” 顾长夏见他们虚伪完了,就伸手过去。 “废话就不要说了,把我的灵药还给我。” 聂无心锋锐视线微微掠过她脸颊,随即冷哼一声,又裂开嘴笑着,竟真一盒盒将她的灵药几乎如数奉还。 到了最后两盒装有九宫魂草和另外一种灵药的玉盒时,他表情略微狰狞地抽了抽。 容星衡在一旁啪地打开折扇,状似不经意在胸前扇风,实则水润微动,聂无心的防御小伞便又轻嗤了一声,金光更加黯淡。 聂无心目中多少露出一丝屈辱之色,却也仍旧坚强地露出灿烂的笑容,将两盒灵药丢了出来。 顾长夏去捡的时候,容星衡当先掠走了。 “另外一盒深红根茎类的灵药,你却必须得给我。” 顾长夏自然地向他伸出手。 “为何?”容星衡平淡的语气,眼眸却极冷。 顾长夏看着他。 “你这病只有我能治,还得是两百年后医术有成的我。而这盒灵药,是洗涤我资质的关键一味灵药,如此,你也不愿意将它给我?” 她说着伸出手。 容星衡苍白的面色隐然浮起一层薄怒。 “你的意思,我还要等两百年?” 顾长夏展手让他看看她现在的模样。“你龙族之体,以如今废柴的我,你确定愿意动手让我给你治。救是肯定救不了,但是医死你,的确轻而易举。” 容星衡苍白的面色此时已经因为愤怒而爬上红晕。 聂无心在一旁觑着他的脸色,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眉眼之中掩藏不住的快乐。 容星衡冷冷盯他一眼,随后打量一眼顾长夏,随即玉盒丢给他。 “现在我可以走了吧!”聂无心见没戏看了,在一旁很闲散地道。 顾长夏却摇头。“你还得将无双金花让出一支给我。” 她不看聂无心,而是瞅着容星衡。 “无双金花是洗涤我资质的关键。若得不到这灵药,你可能得等我三百年时间。” 容星衡面色有些发黑。再等三百年时间,他坟头草已经一人高。 不过,盯了一眼聂无心,他怒气小了不少,反而露出一抹浅笑。 “小七,听到没有,这是在救你十六哥的命,还不把无双金花赶紧给顾师妹。” 聂无心此时笑不出来了,他周身怒气勃然一瞬,灵润还未冲出来,容星衡周身竟忽然青龙环绕。 那青龙栩栩余生,眼睛虽然紧紧闭着,扬起的头颅却自有一种俯视凡尘的骄傲神性。 显然,容星衡比之前也要厉害了很多。 聂无心见到这青龙,勃然怒气微散,他面色苍白,恶狠狠地丢出一只玉盒。 顾长夏伸手接过,收入储物戒之中。 完全无视了他刀锋一般的视线。 这次回去,她宅宗门再不出来。聂无心再恨她也没用! 不过现在怎么回去,却有些麻烦。 不排除聂无心半路打劫他。 顾长夏心中想着,要不然再利用一把容星衡这个工具人时。 忽然剑气猛烈荡起,接着水幕被切开。 大师兄青衣身影,在荡起的剑气中,衣诀翻飞而下。 救星来了!顾长夏脸上浮起笑意,利索地就跳到了大师兄身后。 聂无心见此,冷哼一声,转身嗖地就跑得没了影子。 临走时剃刀似的眼神警告顾长夏,他记住她了。 容星衡倒是与大师兄互相之间友好抱拳互相问了声好,接着容星衡离去前,狭长凤眼盯着顾长夏,漾起一抹浅笑。 “我等着你,顾师妹。” 说完抱拳一礼,水润灵光如涟漪般晃动,清瘦身影随着水流轻摆,忽然模糊在翠林之间,没了踪迹。 他这一声说得又温柔又郑重,与他平日里那副冷漠寡情脾气乖戾的模样大相径庭。 顾长夏感觉这小子就是故意把话说得如此暧昧。 大师兄视线有些奇怪地看过来,黑亮视线带着明显的疑虑。 顾长夏便跟他略微解释了刚刚情形。 也没隐瞒能给容星衡治病的事。 等回宗门,顾长夏打算跟大师兄坦白她得到医灸灵书这件事。 反正如今容飞度已经知道了,她也没有再隐瞒大师兄的必要。 此时在外,人多嘴杂,自然不方便说。 大师兄也没多问,两人一起翻过几座山,很快回到会馆。 他们进入秘境是黄昏时分,出来秘境,已经是第二天晌午。 洗漱用过饭后,顾长夏便关在房中,打算整理储物戒中一团糟的毒花。 又想到炽情的药性已经过去,需要先制作炽情才能处理毒花,否则一不小心再中上情毒… 秘境之中,她对大师兄种种…涌上心头。 她赶紧甩甩头,正要去喊卫安宁,他刚巧落在窗外的庭院中。 她冲他立即招招手。 卫安宁上了楼来,就一副很不赞同的面色盯着她。 她跟大师兄牵着手进入宝兰仙子的大殿这事,他竟惦记到现在。 不等他哥哥经说出来,她过去抓住他手腕探查。 这小子在秘境之中应该受了伤,面色比平日要苍白几分,妖冶眼神一瞥间,神经病病美男的气质更加明显。 “我没事。”有点心虚的语气。 顾长夏不信,他的灵脉此时还有些紊乱。 金针袋被她摆出来,返身去香炉点安魂丸前,她一个眼神示意卫安宁。 他就老实地脱了上衣。 对他气海做过检查后,发现这里的确没有大碍,顾长夏心底略松。不过这小子丹田确实受了点损伤,但是已经服用过了灵药,此时正在慢慢痊愈。 她便没管了。 接着抓了他一起制了几颗炽情。 顾长夏发现,这小子也心灵手巧,而且很要面子。第一颗毒丸制作没有品级,他还有些不好意思,自己先吞了消灭证据。第二颗他就更加仔细专注,制作出品级以后,才给她服用,不过美丽的眉眼略显得色。 之后他制了五六颗,顾长夏想想够用了,便让他去忙别的。 “不要我留下来帮忙?”卫安宁看着堆积满屋子的毒花问她。 顾长夏没给他一个眼神。 “我喜欢整理。” 卫安宁在一旁瞅着她娇花似的坐在姹紫嫣红的花叶中间,细细眉眼低垂,这么温柔安静的模样。 他只觉得真好啊。 妹妹还是这样放在眼皮底下,一直看着才安心。 “如此也好。”他应允了,这些毒花整理出来,总得要两日功夫。转身离开之际,想到什么,他又道,“仙盟丹田查验之日推到了五日后,你近日要不要去哪儿逛逛?” 顾长夏表示不去。 卫安宁念及明日城开始为期三日的花魁游月泉花海的热闹灯会,这种热闹年轻的女孩子哪有不喜欢的呢。 他便略提了一嘴。 “我懒得去,近日就在屋中熟悉这些毒花的药性了吧。你们要去,你们约好一起去吧。” 这个你们二字,意有所指。 卫安宁想起那小奶包,面色轻红。“你出门记得叫上我,外面鱼龙混杂,千万别一个人单独外出。” “行。” 清冷的声音回答后,便冷冷视线盯过来。那眼神意思,不许再啰嗦了。 卫安宁只得提步下楼。妹妹哪儿都好,就是这主意大得很,唉,说又说不得,不好管。 出了小院门,卫安宁忽然想到这炽情可以平息那些毒花的情毒… 他在秘境之中并未遇到毒花,之前还没想到这一层。 想到妹妹与那个姓季的在长满毒花的园中一起闯关,若是身中了情毒…他一时面色大变。 不过炽情这药丸能解情毒,他又略略松口气。 刚巧此时东边青衣身影从小路后转出来,卫安宁盯着这臭小子。 仍旧心底怒火冲冲。但凡知道这小子轻薄了夏儿,他一刀宰了他。 警告地瞪一眼季远尘,卫安宁站在小院门口守着不动脚。眼见这小子去了前院出门去了,他才冷哼一声,闪身离开。 这三日千秀城到处闹哄哄的,百年一遇的十大城花魁游园之日,便就在千秀城举行。 一时之间,除却来参加丹田验看的年轻弟子外,各路游客和客商都蜂拥而来,整个千秀城空前热闹。 顾长夏坐在会馆之中,隔着一层防御,还能隐约听到城中的喧闹,想来那花魁游园应当极为盛大华丽。 她窝着在家里没动脚,对这些倒也并非兴致缺缺。 只是她如今结了聂无心这个仇家,出门要是遇到,万一落单了,那她绝对没好果子吃。 要是遇上容飞度,那更烦。好好的游园看美人的心情,会瞬间荡然无存。 再剩下就是…她现在不太想见人。 花了三天时间处理完那些毒花,熟悉了一定药性,做好笔记以后。 到了夕暮时间,她闲散地躺在屋子里,远望西边被夕阳染红的金色夕阳。 这两天已经有些热了,后院池塘边的杨柳在金粉暮云下纹丝不动,一丝风也没有。 除了前院传来的微弱街市噪音,她这屋子,以及小小的后院,还有那一抹斜阳,都十分静谧。 摇了一阵扇子,顾长夏举起手对着夕阳出神。 忽然前院女孩子的说笑声传来,接着人影飞动,眨眼落在了她二楼的小厅中。 “你盯着手在发什么呆,哎呀,好渴!” 宫雪蕊难得一身清爽白衣,飞身上来就咕咚咕咚找茶喝。 顾长夏换了个坐姿,看着二师姐拉着女主也飞上二楼。 她们也不知道在外面遭了什么罪,一过来也跟宫雪蕊似的,狂饮了几杯茶。 喝饱了以后,宫雪蕊往椅子一歪,有些意兴阑珊。 “今晚那些公子就不来游园了,见不着美人儿了。” 女主擦擦嘴角水渍,大眼睛很亮地眨了眨。 “我听说他们会在城中各大华馆之中招待贵客,去辰香街不拘哪座青楼,花些钱照样能见得到。” 宫雪蕊和丰灵萱两个对视一眼,本来因为炎热而红润的脸颊,此时更红了。 “青楼花街这种地儿,你敢去?”宫雪蕊问。 女主面色也有些红。“我倒也不是不敢去,只是临行前师尊叮嘱我,不得踏足这些花街柳巷。” 丰灵萱内心蠢蠢欲动,可是想到师尊的严厉叮嘱,她气势弱了一层,又想到那种富丽堂皇的销金窟她也没去过,不知道里面会是个什么情形,心底未免有些怯意,顿时气势更弱一层。 她因此在那摇头,意思她也不敢去。 容雪蕊更失望了。她指望有人怂恿,到时回去宗门也好法不责众,或者大家一起被罚,也不至于显得她特别不要脸。 “兰雁公子啊!”她悲伤地嚎了一声,“我好想去松竹馆见见世面,据说兰雁公子会落足松竹馆,从今日拜访的客人之中择一人面见饮茶,全程分文不取,也不用像别的公子花魁,必须得送上诗篇辞赋,才能得佳缘一面。” “兰雁公子不一样,他只择有缘人。”她说的这里,尤其清高傲气地挺了挺后背。 仿佛那兰雁公子的出尘之气,已然移到她身上。 但是有什么用。 这三个,除了女主或许有点胆子。二师姐…她应该不太敢踏出那一步,宫雪蕊更不用说,她喊得有多大声,心底的底气就有多少,这是个没出息的。 顾长夏坐起身,想给自己倒一杯茶来喝。 提起茶壶,已经空了。这三个把她泡的好茶,全都喝了个一干二净。 她站起身,正要去烧水煮茶。 宫雪蕊忽然叫了一声。“啊!我怎么没想到,我怎会没想到呢,你们说,我想得对不对!” 顾长夏回头,就见她手指俏生生指着她。 二师姐双眼异彩连连,一副找到人生希望的模样。 就连女主都连连点头。 “什么意思?”顾长夏问她们,“要我带你们去松竹馆见这什么兰雁公子?” 宫雪蕊大力点头,人影一闪落到她跟前,一张拍摄镜差点怼到她脸上。 “你看看,这兰雁公子是否有几分季师兄他们那种名门贵公子的风采,不,他简直就是出自名门的贵公子,那种矜持仪态,只看背影,我第一眼还以为就是季师兄。” 顾长夏扫了拍摄镜两眼。 镜中的人隔着人群,只能见到粉色花枝垂挂的河边,清俊的青衣公子侧影。 论风姿,的确很有贵公子的雅致和庄严。那容貌,如凄清的月亮,清淡之中带着些孤寂。 的确十分俊美,但与大师兄相差其实挺大。 顾长夏看了看晕红渐渐消散的夕阳,又瞅了瞅红色光线中三张期待的小脸。 她想了想。 要不然出去喝杯酒也无妨! “你们说的,免费的啊!”她提醒了一句。 这次游园的都是全修真界有名的花魁,见他们一面,肯定要重砸千金。 她为了秘境准备许多药丸,储物戒中积蓄已经不多了。 哪有钱去这种销金窟肆意挥霍。 “没事,我们有钱!”丰灵萱拍了拍腰侧,笑出两颗小虎牙。 女主也大眼睛扑闪扑闪点头。 宫雪蕊更是鼻子快喷火。“你放心,我有钱。” 顾长夏看了她们汗津津的样子。“那你们先去沐浴更衣,尽量穿得华丽些。” 三人顿时高兴地散了。 她这边也沐浴了一番,换上白底青梅的夏衣,外罩一层薄透似雾的醒骨纱,发髻便仍旧如平日一般简单束发,只是发带弄了一根青底花纹低调华贵的长发带扎了,手中再执一柄纸扇。 这是这年代女修们去青楼消遣的华贵装扮。 第56章 第56章 夕暮只剩最后一片余晖时,四人在前厅汇合。 宫雪蕊一身深红裙子,衬着她娇媚小脸,如暮色光线中盛放的一支玫瑰,这颜色比她平日里的要深,看着娇俏艳丽中多了一份庄严冷感,更加惑人。 二师姐穿着柔软的鹅黄衫子,几层薄薄轻纱微微炸起,纤腰微束,本就纤细柔美的身姿,更多了种弱不胜衣之态,也很漂亮。 女主是被宫雪蕊拉着过来的,她穿着深紫底子其上印染大团浅紫深红浅黄等颜色浅淡不一月泉花布料的衣衫。 这种布料细致轻薄,舒服柔软,穿在身上有些廓形展开,很有风采。不过很贵,这一身应该要价两万紫晶。 女主这么个萌软的小姑娘,穿着这么一身,竟异样地有着种清纯与黑暗夹杂之感,像个清冷孤寂的布偶娃娃。 这令人很难从她身上移开眼睛。 女主大约不太适应,一直不好意思抬起眼角看人。这种衣服她估计买了,也只会在家偷偷穿。 这会儿不用想,肯定是宫雪蕊强押着她穿上的。 但是很好看。 小哥哥要是见到这样的女主,估计能变成只呆头鹅。 顾长夏领着三个美女子到了前院,宫雪蕊问她,一会出门从哪条路飞过去,她选择绕月泉花海那边飞,从花枝上空掠过时,香气浸染,花海飘摇,比较美。 顾长夏看傻子一样眼神看她一眼,转进去管事们的厅内,问人要了一辆飞马拉车。 被问起要哪个价位的,飞马拉车有分低中高三个档次,多方位满足宗门弟子的选择。但是得弟子们自掏腰包! “最贵的吧。” 顾长夏指着五千紫晶一趟车程,配备极高防御的豪华飞马拉车。 那弟子问她要钱时,她回身看向三位财主。 女主挺着后背,背起一只小手向前,挥手间五千紫晶落下去。 那弟子收起紫灿灿的灵晶,笑着道了一声好,随即吩咐人立即去给她们备车。 几人到了门口,四匹黑色骏马拉着的华丽程度不下于大师兄家马车的飞马拉车,正静静悬浮在空中。 她们飞身登车,朝着松竹馆行进。顾长夏掀起车帘子,倚靠在窗边。 落日最后一丝余晖此时已经散尽,浅灰天幕渐渐染上夜的深沉,远方山峦,弯月悄然攀上枝头,初升的月亮还被光线笼罩,月色氤氲苍白,彷如一张未睡醒的脸。 夜幕下街市繁盛,人山人海,嘈杂的叫卖声和交谈声嗡嗡夹杂在街灯还未点起的暗暮下。 飞马拉车升向高空,穿过月泉花海环绕的碧波涛涛的河流。 靠着月亮升起的山峦,在整个千秀城的最东面的山脚下,沿着一条经山中流泻而下的清澈小溪,十里红灯迤逦,晕红的艳丽灯光,一直延伸到夜的尽头。 山林的半山腰,静夜下葳蕤树木繁盛的上空,浮起一条华丽巍峨建筑群环绕的小街,柔亮的红灯笼挑起在屋檐下,比之溪流的灯更红更艳更华丽。 那里便是千秀城的顶级销金窟,其中最有名最璀璨最巍峨华丽宛如宫殿群的松竹馆,便是她们今晚的目的地。 顾长夏心中便想,这兰雁公子应该真的很有名。 兰雁…兰燕? 名字何其相似。 若非知道兰燕仙子这个重要女二还要两百年后才出现,并且是一位清冷秀美至极的仙子。 她很难不把两人稍微联系在一起。 书中的兰燕仙子声称来自修真界的隐世家族,他们一直隐居山中,几万年来,因家训不许踏足修真界,故而一直默默无闻。 实则,这隐世家族乃是五六万年前那场大战,亡于战场的一位有名医修羽涅仙尊的后代。 羽涅仙尊在修真界声威赫赫,是当时十大仙尊之一,修为高深莫测,一手医术更是出神入化。 正是此人拖曳魔族之王进入无尽深渊,两人同归于尽。 羽涅仙尊也是凌泉公子在药典之中吐槽过几句的,本名叫做朱子怜这个令他咬牙切齿的医修竞争者。 相比起来,史书之中凌泉公子的地位明显不如羽涅仙尊。然而论医术,两人当时应该是不相伯仲。 故而兰燕仙子初次在修真界亮出名号,便引起整个修真界震动,虽则她那时修为尚且不到离虚,然而修真界人人敬称她一声仙子。 兰燕仙子的资质,巧了,与原主一样,也是九针玄体,并且是未受污染的真正九针玄体。 她还有一张行之有效的,可以为修士祛除鬼气的药方。因而引得修真界人人对她趋之若鹜,她的落脚处,小小一个归原山庄时刻门庭若市,从普通修士,到身份尊贵的尊者,都不得不求到她跟前。 书中还提到,兰燕仙子手中还掌握着一支令容飞度也忌惮的暗中力量。 这些力量书中就提到与烟花柳巷有关,似乎一些合欢类的药物,实则一直由朱家在暗中提供。 说白了,朱家并未隐世,只是把力量隐藏到了暗处。在修真界的产业,也许富可敌国。 容飞度与兰燕仙子可谓强强联手,若非如此,如何能搅动万年来被三大宗打理得井井有条的修真界。 因一个兰雁公子,顾长夏撑腮想着这些。 今日这个兰雁公子是否是朱家的人,实在难说。 但顾长夏以为,此人估计不是朱家门下,否则,他怎敢冒犯自家大小姐,取她本名名讳相近的名字,作为自己的艳名。 不管如何。她今晚只是来看看美人,喝喝小酒罢了。 别的…以她如今的能力也管不了。 暂定下一个小目标,先把丹田之中鬼气彻底祛除。 若是成功了,从此天高地阔,她也可以任意遨游了。 至少,可以不做废物。 想到宝兰仙子拉着她写下的这行字…顾长夏面皮抽了抽。 “到了,到了到了!”宫雪蕊压抑不住的欢喜声,她赶紧把掀起的帘子放下。 二师姐和女主也如此。 三人绷紧地坐着,如临大敌,却也满脸期待和兴奋之色。 顾长夏不觉一笑,她倒是在窗边一直掀起帘子朝外仔细打量了一番。 论花街的豪华程度,花蝶城比之这里也不差什么。但这小小三四里路的浮空花街,却仿佛自有一种傲视天下青楼的尊贵气度。 便是来服侍迎接他们的侍从面容也更从容一些,也没有什么喧闹着欢迎贵客前来等话。 他们像得体的管家,十分有礼地分列两人前来掀起帘子,随即微微躬身比了个请的姿势。 顾长夏当先落下,见她还要飘起白云,这两个迎接的侍从也并未怎么惊讶。 她回身,扶了后边三个有些紧张的来见世面的姑娘下车,怕她们太兴奋而腿软。 随着侍从往台阶上走去时,似感觉有什么唰然掠过。 储物戒微微热了热,她不觉看了旁边三个,她们都没什么异样表情。 她内视了一番储物戒,也没发现什么异常,以为自己感觉错误,便也没多想。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天气闷热,仍旧没有一丝风。挂在山边的弯月躲入云层,从其后荡起的光芒将云层晕染成一片浅浅深深的黑斑。云朵缓缓浮动,其后似有一丝雨水降临的气息。 顾长夏心想,今晚看来要下大雨。 她收回视线,进入松竹馆大门,顺着门廊穿过前庭,到了第一重宫苑之时,换了两名弟子前来迎接,问明她们来意,知道说要见兰雁公子。 这些侍从便点点头,随即四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托着垫有深蓝锦布的金盘到四人跟前。 要见兰雁公子,必须每人给些茶水钱。 顾长夏不禁瞅了身旁三人一眼。 免费的东西,往往是最贵的,这些她们想不到吧。 那些侍从含笑道,茶水钱只是个意思,给多给少都无妨。 然则,与她们同来的另一辆飞马拉车下来的几位女修,她们都是大方地丢了两万紫晶。 看来这是个公认的合理价钱。 顾长夏看向身旁三人。二师姐笑眯眯地素手一撒,她们四人面前的托盘,便分别有了两百橙晶了。 如此,她们被侍从引着一路向里,到了第四重院落,那几名明显比较社会的女修被引导着进入了一楼茶座。 顾长夏他们则又向上了一层楼,在一座宽敞的雅厅中就坐。 这雅厅之中,赫然见到了慕云朝和曲千桥二人,还有不少三大宗年纪大一些的天分极高的弟子。剩下一些豪客倒都是蒙着脸的女子,从她们穿戴来看,一定非富即贵,在修真界很有来头。 这其中,居然有几名男子。 顾长夏顿时长了见识。 这个修真界玩的真大! 松竹馆之中,对这些豪客应该也是分级管理。身份尊贵些的,譬如她们这种坐着宗门最豪华飞马拉车的人一到,女主她们几张天才的脸估计立即已经被识别,因此引来了这华贵的雅厅。 而这种华贵雅厅还有五六间之多,往上还有三楼,那估计是给身份更加尊贵的客人准备。 更不用说一楼大厅,和外面水榭长廊还坐着不少客人。 单单茶水钱,这兰雁公子就赚翻了。 兰雁公子来自大陆最南的无尽海边的大城,不是本地人氏。他不过这几日暂住,等万花灯会过了,便回南去。 这松竹馆真正的头牌却是幽竹公子,据说他不但生得俊美绝伦,还极擅琴技,一手琴音早已登堂入室,欲达化境。 顾长夏落座所在地,侧对面便是一间飞在空中的精致楼宇,它被花木深深环绕,还有几株高大青松耸立。 兰雁公子此时就借住在松竹馆这松林阁。 与这精致楼宇不远,同样浮着一座翠竹环绕的阁楼,其内此时琴声潺潺流泻,灯影下似有两道身影,一人抚琴,一人静坐欣赏。 或许俊美男子都有相似之处,顾长夏觉得其中一人的身影,有大师兄七八分风姿。 这两座精致阁楼悬浮在松竹馆的院落之上,宛如两颗绝世明珠。 众人落座在窗口,目光无不朝上窥视,只盼能得佳人青睐。 顾长夏她们落座,就有侍从送上茶水。 还真就只有茶水。四个人八万紫晶,买一壶茶在此等候。 说不定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因为她们被选中的几率实在不大。 兰雁公子再如何傲气,难不成敢不给三楼那些气势逼人,修为高深的修士面子。 到最后,不过是挑一位地位最尊贵的客人,选为有缘人罢了。 然而宫雪蕊却仍旧满脸期待,她还悄声说,她隐隐觉得她跟兰雁公子有缘。 她这是在做梦。 顾长夏朝侍从招招手,便有人利索地走过来。 “送些酒来。” 来了这种地方怎能不喝酒,那这一趟是真白来了。她今晚的目的,就是来喝酒散心来的。虽然这场合,不尽人意。还是得有美男在对面抚琴,并不断赞美她,她才会觉得真正开心起来。 不过此时,也算聊胜于无吧。 侍从报了许多酒名,顾长夏就点了千秀城有名的月泉酒。 很快酒水送上来,两壶酒,四万紫晶,瓶子还不大。 顾长夏要付钱的时候,宫雪蕊抢在她之前把灵晶给付了。 女主大眼睛看着,想了想,让侍从再送一瓶白玉仙,这一瓶就是三万紫晶。 实际在外面买,根本只要十分之一的酒钱而已。 但是这种高档场所,自然每一滴酒非得卖出琼浆玉液的价格才显出自身身价。 二师姐和宫雪蕊两个酒量很浅,喝了两杯就停了。 只有顾长夏和女主两个一杯一杯地喝着,满脸云淡风轻,一丝热气都没冒。 从她们的窗口往下,整座城一览无余,夜色下的千秀城灯笼如一条条璀璨的河流,流遍每一个角落。 月泉花海在没有一丝风的燥热夜色下静默地立着,层层叠叠的花影在黯淡的光线中,仍旧有一抹浅浅的粉色能够看见。 顾长夏俯视城中美景,饮着小酒,心中略微惬意。 她的视线多半被翠竹阁弹琴的两道身影吸引,倒也并未关注那兰雁公子。 琴音因隔着法阵,虽然朦脓,但仍能听出几许洞悉尘世的安宁。在静夜里散开,音符如流淌在心中,即便再焦躁之人,不免也安静下来。 这弹琴之人心性琴技都绝非一般,若是幽竹公子,顾长夏想,她将来有钱了,一地要砸重金见一见。当然,如果对方要求写诗词,那就除外,自花蝶城那一出,她如今再不想做抄子了。 高空中的精美阁楼中,明净的宫灯下,缥色软袍的青年自窗口望着其下院落中,二楼靠窗那肌肤如雪,娇美异常的女子。 “她就是九针玄体?” “不错,公子,正是此女。” “嗯。你去准备,等琴音住了,送上三生花来。” “是。” 黑影轻闪,不过一瞬,消失在房间的阴影处。 青年站在灯影下,又注视了一阵那女子几眼,便微微收回视线。 此女命格果然已经变了,他手中的至尊法宝竟无法窥得天机。 前生…这柔弱女子,心如死灰重伤被那九公子送到他跟前,最终死在他的‘医术’之下。那时的她一心求死,并无如此一双生机勃勃的清冷双目。 九针玄体重生… 如此一来古籍记载的…那一切即将真正重现人间。瞥一眼那清冷姿态饮酒的女子一眼,青年眼底幽深一片,压下心底灼热,他微微闭上眼睛。 潺潺琴音止住时,他的身前的桌案无声无息出现一株并蒂洁白鲜花。 他切开手腕,鲜血滴在洁白花朵之上,等它们的颜色渐渐变成似月泉花的粉色,便止住手。 擒住三生花来到窗前,他忽然心中一动,察觉到了前院之中,隐于阴影之下的容九公子。 他不禁微微勾唇冷笑了笑,接着笑容渐渐收起,恢复冰冷之色。 他轻轻推窗。 “呀!兰雁公子出来了。” “快看,他手中拿的什么花朵?” “他好生俊美啊…” “……” 在一阵骚动中,顾长夏她们仰头。 兰雁公子侧立在窗前,宫灯从一侧洒过来,明暗光影交织,只见此人冰清玉润,清冷出尘,的确是个不折不扣的冰美男。 他手中擒住的花朵,两朵并蒂,花型似玉兰。 很多人都在猜测兰雁公子拿这玉兰,莫非要学绣球抛送,谁能抢到便是谁的缘分。 那如此一来,有三楼那些高人在,他们还有什么机会。 一时都大为不痛快。 然则,三楼之中忽然女子珠玉有音。 “此是三生花,三生并蒂,牵系累世因缘,它只会送到有缘人手中。” 她的声音虽然不大,却传遍了众人耳中。 骚动的人群一时平息下来。她们又觉得完全公平了,只因每个人都有了机会。 一时,众人都盯着那朵粉色花朵,目中渴望不已。 顾长夏对这种前世姻缘今生聚的噱头,只有一种感觉,这兰雁公子真会为自己造势。弄得这么风雅,很难不让人津津乐道。 不过,这种三生花似乎极为珍贵,凌泉公子的记载之中也言明难得。如今修真界几乎很难找到这么一株完整的并蒂三生花了。估计此人找来这花,也是花了大价钱。 人要出名,确实不容易。 她不大想被这种噱头沾中,趁着兰雁公子感谢诸位芳客时,将激动的宫雪蕊拉到窗口。 这个花痴暂时这会儿应该忘了她的季师兄的存在,眼底心里都只有这兰雁公子了。 想不到她竟然喜欢这种冰山型的。 不过大师兄面相十分清冷,平日寡言少语,晃眼看起来他确实略显冰冷。 如此一来倒也说得通。 顾长夏坐在凳子上,抓住酒瓶手柄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端起酒杯的时候,女子们一声压抑不住的呼声中,那兰雁公子应该扯开了一朵三生花丢了下来。 那花儿悠悠荡荡在空中,轻若飞雪一般飘落。 三楼之中,有高人似有灵力荡过去,欲抓了那三生花。 却不论她修为多高深,灵力飞荡时,三生花竟倏忽之中去了高空某处,等灵力消失,又回到它原来飘荡的路径。 而那花朵朝着三楼,她们的上方雅间渐渐地飘过去。 宫雪蕊发出一声‘果然如此’的挫败声音,她大概也猜到,兰雁公子肯定不敢得罪三楼的尊贵客人。 那便是刚刚为三生花做注述的女子,不知是何方高人。 “哼!”宫雪蕊生气地坐了下来,暗地里骂了一声。“白花了那么些钱。心疼死人了。” 顾长夏不禁暗笑。这是早该知道的事情! 忽然呀的一声,女主凑到窗口轻声惊叫,她跟二师姐双双拉着后退,忙不迭朝旁躲。 顾长夏和宫雪蕊齐齐抬头,惊见那粉色三生花居然朝着她们的窗口,忽然急速拐了过来。 顾长夏当时还端着酒杯,根本来不及反应,那飞速冲过来的三生花便似闪动灵光的萤火虫,眨眼飞落在她跟前,轻轻盖住了她手中酒杯。 宫雪蕊惊喜笑容还嵌在脸上呢,见花朵落在她酒杯之中。 她眨眨眼,失望一瞬过后,居然耸动肩膀笑起来。 只因此时顾长夏露出的不可置信,又似乎恨不得立即遁走的表情,实在让她觉得也太可怜了。 “看来下回我知道怎么对付这些三生花了,你越不在乎它,它越是来找你!”宫雪蕊笑着如此道。 那边二师姐和女主都忍俊不禁在那点头,她们刚刚两个躲的飞快,还不是也不想被选中。 “这位姑娘,请!” 仿佛特意给她一个与兰雁公子面对面的机会,旁边那一桌女子都躲开到一边,窗口大开,正好与高处的兰雁公子的视线斜对着。 所有人的目光如游动群鱼,嗖地齐聚过来。 众目睽睽之下,顾长夏也不好不给面子。 她镇定起身,朝兰雁公子微微一礼。 接着走到窗口,织云飞了起来。不过喝杯茶而已,如此美男相陪,也算是一桩美事。何乐而不为! 只是她的名字以后一定会与兰雁公子一起‘艳名远播’,等回了宗门,来自师尊的责罚… “居然还要织云,修为竟如此低?” “可能年纪不大,你看她娇颜玉润,应当只有十六七岁,顶多不超过二十岁。” “……虽有些不甘,但这女子清丽绝伦,容颜绝色,的确旁人难及。” “确实…挺美。” “她是谁啊?” “听真武仙宗的慕师妹说,她是落枫尊者座下亲传弟子。” “……” 顾长夏织云站定,就听到众人如此交头接耳,她心想,看来回去跪牌位又要跪定了! 早知道,就不来看这个热闹了。 她正要飞身而起。 忽然,侧前方高空漂浮着翠林环绕的小楼之中,窗扇倏然打开。 清冷声音带着不可置信。 “三师妹!” 顾长夏回头。 “大师兄!”她惊讶失声。 她发现,从翠竹掩映的窗口投注出来的昏黄光线之中,青衣玉冠的俊美青年正静静站立。 那与大师兄相似的身影,竟然是他本人。 顾长夏手心一颤,差点就丢了掐住的三生花。 大师兄身旁的窗子也打开来,露出其后莹润如玉的黑袍青年来,想必那就是之前弹琴的幽竹公子。 顾长夏此时忘了没必要的心虚感,眼神投注到明暗光影中的大师兄。 这小子,居然还好…这口! 第57章 第57章 大师兄微微侧身看了屋内一眼,回转过来,光线映照他面色一瞬,又被幽暗笼罩。 那一瞬的脸颊,似有些红了。 逆光中,他嘴唇轻轻翕动,欲言又止,终于说了声。 “一会,我接你们一起回去。” 虽说如此,他眼神始终注目她手中的三生花。 顾长夏掐住花根,被他这么盯久了,只觉那种莫名的心虚感又涌上了心头。 “好,我去去就来。” 回应了大师兄后,她飞身而上。 她打算应付完了这场所谓的风花雪月事件后,立即告辞离开。 落到花木深深的庭院中,兰雁公子极为有礼地迎了过来。 两人进入小巧精致的厅内,坐于窗前。 “还不知姑娘贵姓?”兰雁公子有礼地问。 “免贵姓顾。” “顾姑娘,你手中三生花,还需借我一用。” 兰雁公子伸出骨节如玉的手到她跟前。 顾长夏哦了一声,递过去。 花朵落到对方手心,两人都免不了一呆。 那花根被她完全掐断了…刚刚一心虚,这力道…就有点没控制好。 兰雁公子冰冷的面色微微变了变,他迟疑了一瞬,还是站起身,把这朵花与他窗台另一朵一起挂于窗边两个垂吊起来的小巧竹笼之上,竹笼极小,玉兰似的三生花刚巧嵌在笼口,使得它不能被风吹落。 那竹笼并非简单的竹子,看起来仙气缭绕,应当是三生竹。 据传,真正有缘之人,并蒂分开的三生花,会在雷雨倾泻的三生竹的牵系下,重新合二为一。 这种传说只是野史记载,也不知真假。 但修真界的痴男怨女应该是信的。若非如此,没什么灵润的三生花不会沦落到绝迹的境地。 三生竹更是一株难寻。 今晚天气炙闷,月亮早已隐没到乌云之后,应有风雨来袭。 此时又是初夏,风雨伴随雷声滚动,实在寻常至极。 下方院中,女客们都没散,她们视线都盯着两朵三生花,似一定要等到雷雨来袭。 破除她与兰雁公子有缘这种事实。 有人还伸长脖子看着天空,回身对同伴道。“应该很快就要下雨了。” 顾长夏心想,这种野史记载,竟然还真有人信。 如果是真的,那更好。 她跟兰雁公子上辈子有没有缘分,她当然清楚,她前世没跟谁结过缘。 兰雁公子应该也想要这种结果。 他这种身份,若是前世今生都与一个女子绑在一起,倾慕他的其他女子一定会伤痛欲绝,离他而去,那他以后如何在欢场立足。 如此一来,倒也皆大欢喜。想来,这是兰雁公子挑中她这么一个无关紧要的角色的原因。 挂了三生花后,两人坐于窗边的桌案前。 窗扇并未合上,四周的视线,从窗口的三生花很快汇聚过来。 仿佛置身于聚光灯下,一举一动,几乎无所遁形。 顾长夏见到有人拿拍摄镜在拍她。想想这种艳闻一定会像长了脚的风,吹遍东南西北。 等回了宗门,有拍摄镜实例摆在面前,师尊一定得狠狠罚她。 顾长夏已经提前预定了好了跪牌位的未来。 这些还不是她最在意的,大师兄就坐在窗前,他虽然在与幽竹公子交谈。 可却总感觉有一缕视线缠绕过来。 只要她看过去,大师兄立即便斜视过来。 看她一眼便算了,视线拉回去前,总要瞥一眼那朵被她掐断了花根的三生花。 顾长夏莫名就生出种,妻子在外喝酒泡男人,被丈夫当场抓包的心虚感。 虽然这很明显是错觉。 如果宝兰仙子大殿之中,那心仪之人…不假。 那她或许在不经意中,也许喜欢上了某个人。 而且,很有可能是暗恋。 并且极有可能是不成功的暗恋……但真的是否是暗恋,她竟也一时辨别不出。 这三天她整理毒花时,脑子里冒出来的是手指贴近肌肤的美好触感,以及指头被舌尖碰触的灼热。 那灼热似血液般滚烫地流进她心底,时刻在心中回转。 以至她又觉得,或许单纯只是好色。 毕竟她好色这一点,前世就被多位好友证实。但是好色却也无情,从未有一人真正惦记到心底。 或许对大师兄也是… “顾姑娘?顾姑娘!” 被兰雁公子清冷的声音喊醒,一杯茶被此人托着送到她跟前。 她赶紧谢过,接了过来。 兰雁公子给自己也到了一杯茶,似春日潺潺流水,澄黄的茶汤注入清瓷茶碗中,他轻托着茶碗,微微抿了一口茶,一举一动都风雅至极。 看起来竟有些大师兄的风范,的确很有贵公子风采。 他一定费了无数心血,历经严苛训练,才练就如此一身行云流水的仪态之美。 这是个很聪明也很努力的人。 若非如此,也不能立于众头牌的巅峰。 两人静坐饮茶,兰雁公子竟一语不发。 他不说话更好,与她相谈甚欢那就真麻烦了。 顾长夏便也默默喝茶。 看客们见他们如此无聊,视线就移开,很多人关注起天气来。 一碗茶喝了一半。 她也如芒在背坐了这么许久。 对面,大师兄忽然站起身,招了一个侍从飞上来,不知说了些什么,那侍从飞快离去。 大师兄如墨视线扫了一眼过来,继续回身落座。 此时忽然起风了,闷热的风从窗口吹进来,遇到室内设置的法阵凉气,未到近前,热气便散了。 微风散在脸颊,只余淡淡一丝温度。 那风越来越大,送进来的热气也越来越多。 “下雨了!”楼下有人惊叫。 噼里啪啦的雨点随风倾泻在窗边,被阵法阻隔,冲刷在光幕之下,涓涓细流似的流淌。 兰雁公子一挥手,法阵被撤下。 风雨猛地刮了进来,掀起青色纱帘在窗边鼓荡。 轰隆隆! 闷雷声在屋内炸响。 “顾姑娘,”一直不出声的兰雁公子淡生张口,“若三生花在雷雨中聚合,你我当如何?” 顾长夏心想,能如何?不过萍水相逢而已,她不能因为这种野史传说,就把自己跟他锁在一起吧。 “这些传说,兰雁公子信吗?” 对面浅青色软袍的俊美青年静静盯着她,双眸似冰雪,看不出一丝感情。 闷雷声轰隆,再一次炸响在屋内。 疾雨哗啦啦随着风雨飞溅,打湿了半个屋子。 顾长夏举起手中纸扇,灵润闪动,把它当做伞,挡住飞过来的雨水。 对面兰雁公子却任有雨点冲刷,片刻间,半边侧脸湿润,缥色软袍变成深青色,湿润垂挂。 他不以为意,在下一声雷响起时,冷淡声音,似诺言般响起。 “我信!” 顾长夏心想。此人为了骗小姑娘,估计连自己都狠心去骗。 他信个鬼。 当然,想到两朵三生花绝不会聚合,故而,他坚信这个传说,那就自然而然了。 顾长夏不过轻轻点点头。 兰雁公子想借三生花为自己艳名造势,故而选中她这么一个小角色来做戏。 她无奈被选中,就当念在他如此努力,帮他一把。 她所谓的帮,也不过是等着那两朵三生花,在雨点之中枯萎而已。 分开的并蒂三生花,会在一刻钟内枯萎。 此时时间也差不多要到了。 “啊!天呀,你们看那三生竹是不是长出了一根枝条!” 有人惊叫起来,随即嗡嗡之声传来。 包括三楼无数道神念如流水般汇聚过来,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到了三生花之上。 大师兄坐在窗跟前,他如墨视线,在橙色灯光下,静静地先扫了她一眼,接着落在窗口的三生花之上。 原本编成了笼子,绝无可能再重发新枝的三生竹。 此时此刻,在雷雨的冲刷下,竟然真的抽出一条软嫩的枝条… 顾长夏脸颊抽搐,顾不得挡住雨水,撤了扇子,看着那两条竹枝渐渐生长抽叶,它们像母亲般温暖的手,驮送着立于枝条顶端的三生花,在倾泻不断的雨水中缓缓前进延伸。 两根枝条,渐渐要在窗中心相聚到一起。 “天呀,这算是聚合了吗?” “他们真的缘定三生了?不可能的吧。” 嘈杂的雨声中,众欢客不可置信的声音杂七杂八地响起。 有些人已经悲痛地转过了身,实在不愿再看下去了。 不少女子望着此时已经站起身,靠在窗边,正专注盯着三生花的兰雁公子。 她们看着他总是冰雪般的脸颊,此时竟隐然一丝浅浅的笑意显露。 那浅淡的笑意宛如冰山上开出的花,虽冰冷,却美到惊心动魄。 “不会的,兰雁公子冰冷如雪,他不可能为任何女子动情!”她们还是不愿意相信。 大师兄坐于室内,一只手搭在窗扇之上,法阵应也是撤除了,他头发眉眼湿润,沿着手臂到胸口的衣裳被雨点全打湿了,胸口上下两节不同程度的青色。 一双眼睛如黑夜里柔亮的星辰,安静而专注地注视着她,任由雨水就那么冲刷着他。 顾长夏与他对视一阵。 她想,她不能让这两朵花聚合在一起。 哪怕是个噱头,那也得请兰雁公子换个人。 当然这一切,不是因为某人,而是戒指之中,似又是一热。心跳骤然不规则跳了跳,一种危险气息从夜雨之中蓦然袭来。 眼见两朵花越来越近,忽然,她喊了一声。 “兰雁公子!” 兰雁公子回头疑惑看她。 顾长夏伸手,一把掐住她那朵掐断了花根的三生花在手,紧紧捏住。另一朵花顿时停止了颤动,三生竹的枝条无助地在雨点中抖动新绿的叶子,它们竟然渐渐枯萎了。 “或许兰雁公子,你的有缘之人是别的女子。”顾长夏捏碎了三生花。 兰雁公子面色冰冷,一双眼睛如霜雪一般,静静盯着她。 那一刻,顾长夏感觉一抹薄怒,从他眼中一闪而逝。 “或许吧。”随即他浅淡一笑。 顾长夏微微行了一礼。 “打扰了,再会,兰雁公子。” “姑娘慢走。” 顾长夏从窗口飞身而出。 对面大师兄正好偏头过去,一闪而逝的笑意浮现,也不知是对着幽竹公子说什么。 随即那之前被他喊去的侍从到了他窗口。 他似乎接到一封信,展开看了一眼。 便回身。 顾长夏此时刚巧落在下方院落之中。 大师兄跳落到她身旁。 “正好接到师尊来信,我们即刻回会馆。” 顾长夏心想,师尊什么急事,还送信到这种地方来。 还是大师兄在等师尊的信,居然在松竹馆也不放过打探信使消息。 二师姐她们此时从二楼下来汇合。 几人出了这一重院落后,宫雪蕊就吃吃地笑起来。 “我本来还挺羡慕你,但当你坐在兰雁公子面前时,那如坐针毡的模样,又让我觉得,还好没选中我。” 她撞了一下顾长夏。 “怎么样?被所有人嫉妒羡慕眼神盯着的滋味!哈哈。” 顾长夏心想。她这个如坐针毡的心虚感,来自的可不是别的什么人。 其实也并非大师兄,可能只是她自己发神经。 一想到自己可能真的暗恋了。 她心情便如天上的瓢泼大雨,一时难以言说。 立于松林阁的兰雁公子,眼见视线内几人在雨幕中消失,他拉回视线前,瞅见前院中容飞度似笑非笑的目光,兰雁公子面色不变,朝在座其余看客微微一礼,阖上窗扇。 脚底躺着被那女子捏碎的三生花,他捡起来,面色寒气森森。 良久,他面色稍淡。 “此次不行,总有让她入我彀中一天。” 他再有仔细看着这三生花,原本不该如此轻易被那女子掐断花根,更不会轻易被从三生竹摘落。 仔细一查探,兰雁公子面色变得十分难看。 他准备了许久的戏,竟已被此人看穿。 容家万年前盘踞几千年的皇朝,即便早已分崩离析,但其势力盘根错节,的确不容小觑。 兰雁公子微微沉吟了一瞬,也不把这些放在心上。 如今时间还早。只要那九针玄体还在洗涤灵根,很快他将会给她另一场无法逃脱的‘缘分’。 顾长夏他们登车,很快融入万家灯火闪耀的千秀城中。 容飞度在夜色下看着离开的飞马拉车,眼眸微垂,露出深思之色。 他急速看一眼松竹馆后殿方向两眼,便面色生寒,消失在夜色下。 顾长夏她们飞回了宗门会馆。 女主下车的时候,微微抱怨了一声。 “这种烟花之地,也没什么意思,酒还很贵,味道还很薄。” 她咂咂嘴,估计主要嫌弃酒味太淡。 现在她已经大约知道自己是个小财主,所以钱财方面并不是很在意。 “这种是非之地,非有要事,我亦不愿前往。” 大师兄微微赞同之意。 顾长夏见他露出这种满意之色。 心想,她这如果真是暗恋,终究一定无疾而终。 只因,女主有的一切,她都没有… 女主这么纯真可爱,而她,是一个麻木又无趣的成年人的灵魂。 “我有些累了,先回去歇息。” 她当先去往后院。 二师姐从后追上来,笑着道:“你这一天也确实够累的,那种场合,换我我也累。” 这是她跟女主对那三生花避之唯恐不及的原因。 这种事看热闹是很开心,真落到自己头上。就未必了! “这次回去,师尊若要罚,我管保为你求情。”二师姐一副很讲义气的样子。 跪个牌位而已,也无妨。 两人在楼下分别,顾长夏去了二楼,回到房中。 她下了几重防御之后,才打开储物戒。 这回她终于知道这几天的异样发生在哪儿。 她将此前在灵元秘境之中被仙宫赐予的拳头大小的云朵擒在手中。 只见其上插着三根牛毛大小的银针,它们嵌在云朵中间,只露出来一点屁股。 看着很像金针的样式,估计用于针灸之术。 其中一根银针上挂着一截猩红的血丝,也不知这血丝连接到了何处,在空中如水草般摇曳,扯一扯,那血丝便消融了个一干二净。 她一时不敢多碰。 又想不起什么时候这朵云里还藏着三颗针。 她思索了一阵,没想明白后,去洗了个澡回来。 或许脑子清醒了,她忽然想起在去千秀宫秘境前,容飞度对她提起的,要她想办法得到三枚定天神针之事。 莫非那三颗不起眼的牛毛似的的银针,竟然是定天神针。 那未免太过平凡了… 但是自千秀宫秘境出来以后,她这三天翻遍了整个储物戒。 硬是没找到一丝宝物的踪迹,直到发现这三颗嵌入云朵的银针… 她翻来覆去打量了三颗针许久,试着用灵力拔动,它们纹丝不动。 她折腾一阵,实在没了办法,只得把它们收入储物戒之中。回宗门以后,想办法问问大师兄,或者师尊……师尊那儿不大行,他们这些尊者的神识容易被兰燕仙子的手法偷取。 这云朵和三颗针来历不凡,她还是谨慎一些的好。 又想不能问大师兄,现在她或许是个可悲的暗恋者,还是少跟这人接触。说不定不过见色起意,过阵子就没那心思了。 还是问卫安宁吧。 收拾了一番,她坐于窗前。 很快宫雪蕊喊二师姐过去,两人要商议一下,明天到处才去狂买一天,等后天就要进行丹田核验,很快就要回宗门,那就没时间了。 她们也喊了她,顾长夏对买买买没多大兴趣,并且也没钱折腾,自然没去。 她一个人躺在小厅中,听着外面兀自哗啦啦的风雨声。 闷雷已经渐渐远去,仿佛已经向西攀过了几座山头。 雨点打着窗台噼啪作响,更显得屋中安宁。 顾长夏想了想,掏出荒疏了三月的书卷,开始继续啃读。 忽听院子里敲门声,她放开防御。 见大师兄撑伞走了进来,一会上楼来。 顾长夏坐起来,泡茶,一杯茶递过去。 大师兄微抿了一口,便说道。 “我今日前往松竹馆,只因幽竹公子下帖约我切磋琴技。” 这倒也说得通。 她此前不过心底腹诽而已,没认真认为大师兄男女通吃。 因而顾长夏不过一笑,点点头。 大师兄微微注目了她两眼,又道。 “三生花早已在修真界绝迹,今日之事,不可信。” 这话顾长夏忍不住深深点头。“我也不信。” “嗯。”大师兄应了一声,两人便没说话了。 屋内光晕黯淡,两人的影子像两条平行线,延伸着拉到了窗口。 屋外雨声渐渐小了起来,一杯茶喝完,大师兄告辞离去。 顾长夏在二楼扶着栏杆送了送而已。 只见大师兄出门,女主正巧在门外等着。 因隔着防御,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只觉雨中深青和胭脂红的两柄伞,如自称天地,构成了一个绝对无法融入的世界。 虽然顾长夏心知女主很有可能在等卫安宁,那小子最近不知道在忙什么,这么晚还没回。 门口两把伞停顿了一瞬,深青的伞绕着围墙,很快消失。 顾长夏看了一阵,回头继续在灯下看书。 第二天一大早,二师姐就和宫雪蕊强拉着女主,三人一起逛街去了。 卫安宁冲进二楼,就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眼神注视过来。 “松竹馆那种地方,你一个好好的女孩子,怎么能去!” 他几乎痛心疾首之色。 “傅师妹也去了。”顾长夏看着他。 卫安宁脸颊一抹轻红。“我自然…说过她了。”那语气,居然有几分甜蜜。 这两只昨晚偷偷密会在屋顶,她当然知道。 “嗯,以后不再去了。”顾长夏看着手中书卷,十分认真。 卫安宁见她态度诚恳,没再说什么,又问她要不要出去玩,她说不去。 他就犹豫着站了站,最终还是下楼匆匆跑出去了。 半上午的时候,有弟子送了一个礼盒来,说是容九公子命人送来给她的。 顾长夏打开一看。 却是那一株银环珠,也不知容飞度当时用了什么法子摘的,她拿在手中居然还有药效。 但是这灵药已经没什么用了,她拿来干什么。再说,有用她也懒得用容飞度给的东西。 她请人送了回去。 结果半下午,那弟子又回来了。 问起就说,容九公子倒是收了那礼盒,却又塞了一封信的给他,随即便乘坐飞马拉车扬长而去。 顾长夏拆开信一看,容飞度只写了一行字。 “小心朱兰雁!” 是兰雁,而非兰燕。 顾长夏怔住。翻来覆去看着这张纸,深思了一阵,一点火苗燃起,看着纸张渐渐化为灰烬。 第二天开始查验丹田。 先从三大宗弟子开始,灵虚仙宗每两日查验完毕。 众人便开始打道回府,一路无事,一月后,在炎炎烈日下,众人回到宗门。 顾长夏回到屋子屁股还没坐热,就被师尊喊了过去。 到了才发现,二师姐已经跪在了师祖们的牌位前,还有一个蒲团放在旁边,前方宁儿之位的牌位立着,她熟门熟路过去就跪下来。 师尊气得胸口一阵起伏。 “烟花柳巷这种污秽之地,你们竟然敢踏足。说,是你们谁的主意?” “是我!”二师姐很有义气的声音。 师尊压根就不信,恨恨一个白眼。“你这臭丫头哪有这种胆子!” 二师姐:“……” 顾长夏举手。“是我,师尊。” “你还知道是你,你这臭丫头,你说说,还有什么你不敢干的事!” 师尊气得手心冒出来戒尺,结果只在空中扬了扬,就指着牌位。 “老实跪着,跪到我火气消了为止。” 说完甩袖子出去了。 结果,才跪了一个下午,天擦黑的时候,师尊便命童子过来喊她们两个回去。 等两人到了门口,二师姐又被师尊叫了回去。 顾长夏揉了揉腿,飞纵去了对面白晶楼中。 这边落枫尊者留下二弟子丰灵萱,一指灵力为其舒缓了膝盖后。 他就有些忧虑地问。 “你三师妹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觉着这次回来,比走前还要沉郁些了。看着竟像是遇到什么伤心事,你大师兄那小子,莫非又惹你三师妹生气了?” 丰灵萱想了一下,大师兄一路挺照顾三师妹的。 “三师妹性子就是那样的吧,很安静的啊。而且,她这次回来,在飞舟上一直在看医书,去之前,她一路睡过去。我感觉,她应当是好了。” 落枫尊者不由得摆摆手。 好了什么啊,这个灵萱也是什么都不懂。 他感觉。如今的长夏这丫头,眼瞅着跟当初宁儿以为卫靖中意别的女子时差不多,略显消沉。 尘儿那臭小子,莫非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了? 第58章 第58章 转而一想。 坏了! 长夏这是……动心了啊。 想起在荒野之地咽下最后一口气的宁儿,落枫尊者心底一阵苦涩。 尘儿是守得云开见月明,长夏这孩子以后却难免落入宁儿后尘。 这一对,如今且先看看,必要时刻,不是他做师尊的对不起尘儿这大弟子。 该棒打鸳鸯,他也不能留手。 他如今一把年纪的人了,修炼已至山穷水尽之地,鬼气时时如恶鬼窥视在暗处,只需寻得一丝间隙,他便再不能看顾这几个孩子。 落枫尊者思索了一阵。 再等些时日,若遇上季容,得与他谈谈。 尘儿若是季家下一任家主人选,那这辈子他想都不用想能娶到他三师妹为妻。 拼着被两个小的憎恨,他也必把他们拆散了。 天气越来越炎热,炽白的阳光洒落的地面,泛着刺眼的白光。 顾长夏从井水里吊出来果子,被灵泉冰透的水果新鲜水润,是这种季节消暑佳品。 看了看天,也不知道卫安宁那小子今日回来了没。 回宗门后,她从药行把预定的药材收集了个七七八八。 如今只差两味比较罕见的灵药,她托卫安宁去打听。前几天他带信回来,说是买到了,过两日就到宗门。 眼看着今天应该就要回来。 她回到屋内,切了水果,摆放在藤条编织的小桌,坐在窗口边,翻开一卷书,正要慢慢享用。 墙头灵润闪动,她立即放开防御。 卫安宁一脸汗津津的飞身进屋,被屋内凉气包围,他忍不住舒服地呼吸了一口气。 闪动亮晶晶的眼睛,他递过来两个玉盒。 “你要的药材,在七星城拍卖行刚巧见到,便拍了下来。” 顾长夏接过玉盒搁在桌上,转出去给他打来水和帕子。 卫安宁接过手帕洗脸时,后背浸透了被妹妹照顾的喜悦。只要一点点亲情的幸福,他都很受用。 “多少钱?”顾长夏打开玉盒一见全是上品,不觉吃惊。 这两种灵药,修真界已快要绝迹,几乎有价无市。 卫安宁背着对,轻松的语气。“还行。在千秀城,我卖出不少符箓,赚了不少。” 这小子那些天每天忙里忙外,都是赚钱去了。 他与大师兄不一样,卫家应没给他多少支持,出门在外,从未见他用过卫家车马。 她这边还有原主娘留下来的家底,他那儿估计这些年日子过得不是很好了。 顾长夏坚持要将钱给他。 卫安宁背着身,丢下水中的帕子又在那搓了一阵。从后背散开的愠怒挫败难过气息夹杂,让顾长夏略无语。 这小子是打算依靠他那尚且稚嫩的肩膀,试图扛起来养妹妹的责任。 “那一会你帮我制作一些药丸卖出去,这个你得拿着。” 她退而求其次。 “嗯。”卫安宁不再折磨可怜的帕子,拎干了,出门去晾起来。 兄妹俩吃了些灵果后,便去药房。 当顾长夏摆出一些千秀宫秘境的毒花来时,卫安宁面色深深浅浅一阵变化。 “你这是…” “做一些好用的合欢丸,这种药丸应当不愁销路。” 顾长夏说着掏出几枚她在山下药行买的各类合欢丸。 “这些在我的合欢丸面前都是弟弟。” 卫安宁盯着她轻描淡写的语气说着合欢丸,面上表情一时一言难尽。 “……我们可以卖一些别的药丸。” “这种来钱快,我们只要赚些快钱,又不要大富大贵。” 理是这么个理。可妹妹一个黄花闺女,制作合欢丸,还讨论药效…唉! 只是如今也只能暂且卖一次合欢丸了。只因在拍卖行买到那两样药材,几乎花光了他所有积蓄,甚至还当了一只防御法宝。 卫安宁打定主意,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顾长夏制作的这药丸,也就用了三五种毒花,其余都是寻常制作合欢丸的寻常药材。 毒花只作为药引使用,故而十来朵花,能制出一千枚药效很不错的合欢丸来。 她又用十来种毒花,搭配霓霞秘骨,制作了馥郁芬芳的顶级的合欢丸十来枚。 这种没有五万紫晶,她让卫安宁不许出手。 那些毒花用一朵少一朵,绝非修真界能买得到的顶级情毒草。 若非缺钱,她才不舍得拿出来用。 两人用了一个下午,制作了大部分。因卫安宁还需要去拜见师尊,故而表示晚上来再接着来。 顾长夏正好打算利用这个机会,让他帮忙把她最后祛除鬼气的灵药制作完成。 因此等他一离开,她精心打扫了药房。 又去沐浴焚香了一番。 虽然做好一切准备,难免还是有些后背生寒。吃了饭后,在暮色下送走柯小院。 院子外,夏日薄暮氤氲着热气,日头才落下去,缺了一半的月亮已从远方山峦的弧线露出来。 月色和夕暮映照,石板路夜色下依旧泛白,彷如烈日的灼热依旧还留在地面未散。 顾长夏关了门,回屋精心泡了一壶灵茶,坐在家中如临大敌。 坐了一阵不见人来,她忍不住走出去,打开院子门。 一只敲门的手,差点落在她脸颊。 手的主人也似乎被吓了一跳,手指收回时颤了颤,指尖如轻抚,扫过她脸颊。 微热的触感,自脸颊泛起涟漪直窜下颈子。 “大师兄!” 门口浅青色软袍的青年,被暮风荡起的衣衫如柔软的云朵。 他微微后退了一步。 顾长夏忍不住透过他身影往远方山坳口望去,她本来的目的是瞧瞧卫安宁来了没。 “他不会来了。” 大师兄淡淡的语气。 什么意思?他还能猜到她在等谁? “卫师弟今晚随同青萍尊者一起匆匆出山门会友,短则三五月,长则三五年,应不会回宗门。” 他还真猜出来了,语气淡淡,眼神安静地注视过来。 顾长夏觉得不应该啊,卫安宁走得再急,也应该要派一个小童子过来送信才对。 正这么想,卫安宁的随身小童子透儿从女主的屋中出来,在比他还高的夏草中,小个子飞快地穿梭。 大师兄也看了那边一眼,就拉回视线。 “你今日要制药?”说着看一眼院子。 顾长夏嗯了一声,想了想,让开到一旁,迎了他进屋。 不一会透儿果然带信来说,卫安宁要随他师尊去往大陆最南端访友,实则是带他游历修习符箓之道。 符箓一道,还是大陆南端真武仙宗管辖下住在百里古国附近的琉光尊者最为赫赫有名。 卫安宁此去的是百里国的话,按照书中时间线,他应该十来年都回不来了。 还好那些合欢丸都已经给了他,否则这小子可能精穷了。 顾长夏给了几块红晶打发走了透儿,回身进屋。 大师兄坐在小厅正静静饮茶,见她进屋,墨色眼眸微微注目两眼。 两人对坐喝了一杯茶,便自然而然站起身,去往后院药房。 身旁之人并非第一次随同她这么一起走去药房,但唯独今日,只觉夜风更柔,月色更清澈。 那夜风中送来的淡香味,缠绕鼻尖,似还带着此人的体温。 这种心情,她至今为止不曾体会。 一开始心情有些发酸,渐渐地,她又想。 何不去享受这种喜欢一个人的心情。 喜欢一个人总是没错的,至于是否能有结果。 人生在世,谁又能事事圆满。 心情随着想法的转变,变得恬淡起来,不自然的脚步也从容了。 穿过后院的园子,两人到药房时。 顾长夏面色已经极为平静。 十数盏灯点亮,屋子里橙黄的光晕分外明亮。 两人一起坐于桌案前。 往常都是对坐,顾长夏今晚微微沉吟,换了个位置,坐于大师兄一侧。 两人靠得略近,盘坐的膝盖微微凑在一起,温热的体温,如血液般流淌,心间竟然也略微有些麻了。 一点点欢欣,因为这简单的凑近而升起。 顾长夏深觉不可思议。 她被评为木头这种人,对与人接触,从未有过什么感觉。最大的感觉,或许是不要靠近她。 像现在这样如此主动亲近,还是人生头一次。 灯光下,处理药草的青年,对她投注过去的斜视,纯黑眼珠微动,与她对视一眼,飞速移开。 他十分认真地看一眼卷轴,继续将缠心草以灵润取汁。 修长手指,指甲被修剪十分整齐,手心微微红润,食指中指和拇指从翠绿的草茎微微用力自上往下,一点浅绿汁液被他手指沾起,灵润闪动,其中浊浮的草浆,变成了一阵漂亮的浅绿色。 他灵液仔细地置与小小玉碟之中。 幽黑视线,蓦然撇过来。 顾长夏飞快垂眸,将手中缠心草依样画葫芦取出一滴汁液。 季远尘看着灯影下她柔丽专注的侧脸,眸光微动,唇边浅浅梨涡微闪。 三师妹已有一月不与他目光对视,不管他如何每日从她的白晶楼巧遇路过。 仿如把他当成烈阳下的灰尘,自千秀城回来,她再没为他投注过一缕温柔注目。 或许是心情不畅…最近的三师妹,有些难懂… 今晚熟悉的脉脉柔情,却也又回来了。 不亏他悄然寻来那两种灵药,又秘泄给卫安宁,才让他顺利以区区十万橙晶拍下。 卫家长子手中全部财物竟只有这些,的确令他有些意外。 他更在意三师妹为何宁可寻卫安宁采买药材? 这两人自成世界的亲近,让他心底总是在意。亦不齿卫安宁行径,明明已与傅师妹互明心迹,为何总来招惹三师妹。 ……三师妹待他总也与旁人不同些。 罢了,或许是怜悯卫安宁病体沉疴。 桌案下,与他挨着在一起的膝盖微微动了动,他微僵的腿便也跟着动一动,总还是挨靠在一起。 不舍得分开了。 只觉那传递过来的体温,彷如血液般滚荡在了心间。 季远尘一时心中漾起万种柔情,惟愿如此静夜,能年年月月长久下去便好。 望一眼窗口流泻而下,宛如宝石似的月色,他微微抿唇,手指飞快,将手中灵花花蕊之中花蜜取出。 今夜,也要为三师妹制成顶级灵药。 念及三师妹吞服灵药,又要遭受万般苦楚折磨,他不免心中一痛。又想到宝兰仙子秘境之中的情毒和炽情毒丸,它们能压制鬼气,或许今晚三师妹能少受些折磨… 那晚三师妹眼中的灰暗,令他心中升起难言的恐惧。 他当时被一种可怕恐慌攫取,三师妹似能随着那美丽月色,消失在黎明前,再不回来。 明亮灯光下,随着一味味药草被一双修长灵巧的手捏合在一起。 在最后注入三种珍贵灵药时,顾长夏忍不住伸出手,贴着大师兄的手背。 体温在手心化开,微微颤动。 两人对视一眼,不敢多想,飞快沉静心情。 三种灵药,一个取根茎灵液,一个取叶片,无双金花自然整株花入药,它才是无双丸最关键一味灵药。 随着灵力如雾散开,灵药在两人手心渐渐成型。 一颗烟灰色的莹亮药丸,悠然散着冷香,自空中落到手心。 两人目光对视,都深含喜悦之情。 天地保佑,竟又制成了一枚顶级灵药。 “……那些情毒和炽情,接下来可要制几枚备用?”季远尘问。 顾长夏一笑。“那些我已经有了。” 她把两种药丸取出来,卫安宁听说这两种能压制她鬼气,因而尤其认真,下午制作这几枚药丸花费时间反而最多。 不过她想到那暗月花,和动情这种顶级合欢丸。 “大师兄,我这里还有一种药丸,不如制作了以备不时之需。” 她将药方卷轴递过去。 大师兄接过看了一会,白净脸颊便攀上红晕。 “这药丸…” “是合欢丸。”顾长夏替他说了。 卫安宁下午制作那些合欢丸一直红脸了一下午,大师兄才看了个药方,脸就已经红了。 要是给他们看小视频,还不得炸飞。 顾长夏没吃过猪肉,但是见过不少猪跑。脸皮比他们自然厚不知道多少层级。 她无比自然地一样样毒花摆出来,最后拿出来暗月的花枝。 “我在秘境之中所中情毒,总觉得与这花有关联,当时,花瓣雨一阵涟漪,我便…” 想到她轻咬喉结的一幕,顾长夏目光不觉扫去身旁青年的颈项。 似被她视线撬动,那喉结在下颌的阴影处微微上下颤动。 接着白净的颈子,也染上了一抹薄红。 两人视线飞快对视一眼。 “嗯。”大师兄轻轻一声,打破尴尬。 接着一起把动情合欢丸制作出来,粉色的药丸如珍珠般散发莹润光芒,十分秀美,比她所有制作过的药丸都要漂亮。 这倒对得起顶级合欢丸的名字了。 接下来,要吞服药丸了。 顾长夏深吸了一口气,她仍旧心中十分惧怕。 上一次死里逃生的痛法,让她此时生出种,或许咽下去这灵药,从此可能再醒不过来的深深恐惧。 “三师妹如今资质已比大多数人要好,这灵药…实则不服也无妨。” 大师兄柔和声音,竟然劝她打消主意。 上回他应该是被吓到了。那时,她真以为自己活不过来,整个人肯定面无人色,像个半死人。 然而,秘境中大师兄重重歪下头去,那晃动玉冠映照的冰冷光晕,至今想起还能刺透她的双目,她忍不住摇摇头。 “我要服用灵药。”她语气坚定。 “嗯。”大师兄只是浅浅应了一声,接着站起来,应是要出门替她护法。 吱呀一声门打开,月色如流水透门撒进来,一片清冷的光辉。 “大师兄,今晚你留下来吧。” 顾长夏忍不住道。或许,她就要死了。 能死在自己喜欢的人怀里,倒也是一种不错的死法。 “嗯。”大师兄微微沉吟,在门边坐了下来。 两人对视一眼,顾长夏首先咽下了情毒,随即很快摇摇头。 “这…唔,果然与我所中,嗯,之毒…不一样。” 强烈的热流席卷全身,她双目只是飞了一眼大师兄,已无比放肆,似把他衣衫脱去了几层。 这药性之强烈和霸道,与她在秘境之中那迷幻又幸福安宁的情毒效果大相径庭。 顾长夏赶紧抓了炽情咽下。 等药效微微对冲了,她视察丹田,鬼气只是略微缩了缩,接着仍旧张牙舞爪地肆意翻滚。 她便抓起了粉红的动情在手。 大师兄嘴唇翕动一瞬,到底什么也没说,只是眼神关切。 他那神色多半是打算他来试药。 真是是个很温柔的人。 顾长夏一笑,咽下去药丸,只觉四周鲜花烂漫,芬芳四溢,一颗心愉快地飞扬,宛如纯真少女,目中所及,大师兄的身影掩映在花枝之中,俊美容颜宛如神祇… 很好,感觉对上了。 顾长夏有些不舍地拿起炽情咽下,那芬芳如粉色甜梦般的世界未散,余毒竟然并未消散。 这让隔着有些远的,被她忌惮而推远了一些的无双丸,竟然因为手软,而有些够不着。 一双骨节如玉的白皙的手擒住药丸,蹲身靠到近前,药丸轻轻送到了她嘴边。 咽下去药丸时,顾长夏实在忍不住,伏倒在此人温暖馨香的怀抱里。 随之而来的剧痛翻天覆地袭来,摇荡起她粉色的梦。 天空一片片被暗黑填满掉落,便又会又烂漫的粉色花瓣飞上天空,填补那一片片黑色空洞。 她滚落在厚厚粉色暗月花填满的地面,疼痛和这迷醉的梦幻交织。 竟一时有种地狱人间交替挣扎的无奈苦涩。这到底是单纯的疼难受,还是沉醉在粉色温柔乡被迷醉忽然丢入无边痛苦这种巨大落差之间的交替更难受。 竟忽然觉得还是单纯地疼死可能更舒服些。 然而,等那风色温柔乡药性越来越强,她能越久地得到疼痛缓解时。 她心底无比感谢宝兰仙子。那一株暗月,救了她大命啊。 恍惚中,听到女子略傲娇的声音划过脑际。“那是自然!” 柔亮嗓音一闪而逝,顾长夏在芬芳中迷醉地闭上了双目。 第59章 第59章 灼烧的夏日夜晚荡起闷热山风,飒飒穿过缀满青梨的梨园。 果柄被灵鼠咬过的青梨,随风断了最后一丝与果树的连接。 咚地落入地面。 明净屋子中,粉红娇媚面色的女子,彷如被尖刀刺中,美丽双眸忽然猛地睁开。 疼痛使她粉色脸颊迅速苍白,猛地坐起来。 急切甩开男子握住的她的一只手,指节用力地撑在地面。 浑身如被闪电击中,有什么从全身逆流,纤细的颈子剧烈颤动。 她头抵着地面,不住吐血。 “三师妹!”焦虑心疼的声音。 男子想要扶起女子的肩膀,才扶起一瞬。 被肩膀厉害地扭开,女子继续头抵着地面,吐出更多血。 洁净光泽的地面,粘稠新红的血液,混杂点点内脏,缓缓流散的血渍,恍如要将光泽吞噬般浓红狰狞。 拳头大的一团深黑的云状物体,在血液中如蛇般钻动,忽然灵巧地弹射出来。 化作无声咆哮鬼脸,回身朝着无力垂着脸颊,面色苍白的女子飞冲而去。 似要重新从她樱唇钻入腹中。 男子眼眸冰凉,一指灵力微闪,手中符箓弹射,精准贴在鬼脸面门。 轻嗤声中,那鬼脸深黑浓烟状身体剧烈挣扎,忽然颜色转淡,渐渐消散在明黄光线中。 顾长夏帕子捂住嘴,被扶起来,虚弱地歪在身后青年怀中。 揩去嘴角血迹后,她试图抹去额发沾湿的血液,手指却无力抬起。 大师兄接过她手帕,沾湿灵泉,替她仔细地擦去发丝血迹后。 握起她手腕,灵力查探丹田。 良久,两人一上一下对视一眼,都微微展露笑颜。 “鬼气祛除了。” “嗯。” “很疼?” “还行,没上回疼。” 只是最后吐血时,差一点一口气没上来,命就没了。 这片刻的痛苦,用尽了她全身力气。 使得她只能无力地软在大师兄怀中。 这一次祛除鬼气的过程,无论身体还是精神上的痛苦,远比不得上一次。那情毒过于迷醉,令她昏了头,在粉色花瓣漫天的美景中,一次次摸到大师兄身边。 只是手指还未揭起一重衣襟。疼痛便会在她后背敲闷棍,将她远远打落… 也不知多少次,最终似乎她终于得逞。 惩罚如排山倒海袭来,胸口彷如被利箭射中,她疼醒过来,弯腰几乎吐出来血腔里一半血液。 灵药抽干了体内鬼气后,药力开始发散,伴随着无双金花的巨大灵力涌起。 破碎的身体,在噼里啪里声响声中,以飞快的速度复原。 或许是情毒的作用尚未完全散开,顾长夏仍旧有些倦怠。 然而灵力不等人,如此天赐良机不利用,她可能得花上五十年一百年,来弥补今晚散失的药力。 心底哀叹一声,她只得坐起身来。 “大师兄,今晚我要突破凝元期,还请你在屋内替我护法。” 对面大师兄郑重应诺。 她方才闭目收敛气息,开始打坐。 没过许久,本已化气后期的修为,仅仅只是吸收了一口药力,就到了突破凝元期临界点。 顾长夏睁开眼,将早已备下的凝元丹擒在手中。 大师兄已经将药房的血迹清理干净,狰狞猩红被抹去,地面恢复明净的浅白色。 他正坐在她对面几步远,见她看过去,便肃然点头。 从凝元期开始,每一次突破时,灵力运行都无比复杂,稍有不慎便万劫不复。轻则丹田受损,重则有性命之忧。 因而,必须有长者在侧指点引导,修士方敢突破。 大师兄的修为,从千秀城回来以后,在师尊看护下,已经突破到了清静期。 他们这一批得到灵药相助的天才,成为了近五千年来,第二次有此殊荣,在如此年轻的年纪达到此等修为的存在。 到了清静期,在修真界已然有一席之地了,已属强者。 有大师兄指导,顾长夏心底还是放心的。 她吞下凝元丹,按照突破运行路线,专注冷静运转灵力。 没有鬼气的阻挠,此前看过的突破心得,关于各种关窍突破的难点。 在她这儿,旁人如负重上山一般的痛苦,她不过轻轻越过溪流,便跨到了对岸。 灵力运转自如,恍如静静流淌的河水,意随心动,似岁月老人,安详而宁静跨越一个又一个穴位。 最后它们似山水河流,汇合到神识大海。 旁人如铜墙铁壁的神识之门,她不过随着灵力潮涨潮落般涌动过去。 识海这仙机之门便在她面前轰然打开,一个崭新充满了灵性的世界朝她涌来。 未知玄妙的世界湖光山色一般在她面前打开,她微微感动一瞬。 暂且不敢迷失在识海之中,按照前辈们心得的引导,运转灵力一周天,回流到丹田之中。 她收功,微微抬眸看一眼。 大师兄清冷脸颊在光影中,恍如绝世美玉,他微微勾唇点点头,满眼赞许之色。 “不要分神,三师妹,药力还尚余下许多,或许,你今晚可以突破到玄丹期。” 大师兄冷静提醒。 那一株无双金花,能提炼一百年功力。 即便用来驱散鬼气散了一半药力,五十年的功力,对如今能将每一滴药力汇入灵力的涓涓流水之中的绝佳资质。 自然一口气提升到玄丹级不在话下。 顾长夏也考虑到了这一层,早备下了突破玄丹级的灵丹。 此时也被她摆出来。这是她自己朝师尊伸手要的顶级灵丹,师尊当时还露出一丝悲伤之色。 他老人家可能以为,以她的资质,一辈子也难以成就玄丹级。 但还是给了她最顶级的丹药,还不是他自己炼制的,是从老友丹辰子尊者那儿买来的灵丹。 想到师尊,她不觉微微一笑。 她得赶紧强大起来,一定要在鬼气爆发之前,将师尊丹田之内作祟的鬼气尽数祛除。 收敛心神,她继续运转灵力。 如此一直到黎明前最黑暗时分,她眼睛揭开一条缝隙,大师兄已然擒住灵丹送到唇边。 从他视线之中看到郑重之色,她略微紧张的心情略微放松。 玄丹级乃是仙凡之别,许多修士即便资质不错,也在这一关需要磨炼几十年甚至上百年,才能侥幸通过。 如鱼跃龙门,上去了,得天眷顾一口仙气,从此寿数增到三百岁。 上不去,便两百岁垂垂老矣。就如当初追踪大师兄远去春柳镇那位卢老爷一样,在鬼气发作之时吞服丹药,咽下最后一口气。 这一关灵力运行之复杂,甚至超越玄丹到清静期的突破。 如今无双金花的灵力显然不是很够了,顾长夏心中略微有点担忧。 然而,等她吞服了师尊给的灵丹,但觉丹药之力化作灵力如滔滔江水涌动。 她放下心来,有了这些灵力加持,趟过玄丹大关应该没什么问题。 按照运行路线,她绷紧心神,一步步如战士般冲杀。 如果说突破凝元灵力需要静如水,那突破到玄丹级,却要烈如火。 灵力必须急而快地一关关冲过穴位,如万千山石之中冲击的激烈溪流,每一步都要带着种向死求生的勇气,猛烈向前冲。 这也是无数修士称突破玄丹难如登天的原因。 如此复杂的穴道走位情形下,还要如此猛烈如火般前进,再有鬼气如暗鬼,时时埋伏作祟… 这难度,不怪人人到这一关都不寒而栗。 她因针灸之术,对穴位比一般人了解要精深。 面对如此激流涌荡的灵力,一时也有些眼花缭乱,时时惊起一层冷汗。 不觉地,开始如其他弟子一般忘了方向。 忽觉眉心滚烫,那艳红火焰,在内视浑身经脉时,如熊熊燃起的烈日,高挂在天顶。 一丝火热的灵力,顺着烈日,如喷出火山的岩浆,自上而下,如明灯般一盏一盏连接经脉与穴位。 宛如灯塔,指点她前进的方向。 顾长夏精神一震,欢欣鼓舞地调转差点迷失的方向,沿着灯塔奋勇前进。 终于,如潮归大海,她再一次将如怒涛般的灵力,闯入神识之门。 火红的灵力,似焰火般,蜂拥而至,拦在神识门前。 将她灵力的狂涌之势堪堪一挡,焰火扑灭,力量得到缓冲的灵力,缓缓汇入到汪洋识海,冲击起一圈又一圈涟漪。 前辈们最担心的一关,灵力如此急速冲击,会引起识海巨浪滔天,从而走火入魔,重创之下,变成痴呆者亦有之。 她的灵力被那艳丽火焰挡去大半力量,虽仍旧荡起识海小小波浪。 却随着灵力注入,海面升高,识海扩大一倍有余,海纳百川,这小小波浪亦不过细碎波纹罢了。 徜徉在浅青色的识海中,似能窥见一丝仙光,自海的远方如碎钻般时而窜向动,时而从西方冒出来,那玄妙莫测之意,令她似悟微悟,恍然间似放下心中不少浊气,只觉神清气爽以及。 “三师妹!” 清澈的声音,如雪中寒梅,从高处轻轻传来。 顾长夏心中一笑,大师兄在提醒她专心。 她从识海中收敛心神,引导灵力,穿过一条又一条熟悉的穴位,如滔滔流水般的灵润渐渐回归丹田。 等她收功睁眼,窗户有朦脓白光透进来。 竟然已是黎明时分,天已经微微亮了。 顾长夏松开捏紧的法指,看向前方青年。 他面色有些微白,那如焰火般绚丽的灵力,应来自他的。 帮她在识海挡住那一击,估计受了些小伤。毕竟是平白站着挨了一次打,还是神识之力挨打。 应该极疼。 “大师兄,多谢…” 一个谢字未完,顾长夏心脏猛地一跳。 她面色大变,捏紧法指内视丹田。 惊见一层灰蒙蒙雾气将丹田从一片明净之中遮挡,她一片骇然。 凌泉公子书中言明,若出现她这种情况,只有一个可能性。 她的资质,不容于天! 九针玄体在修真界,并非十分罕见,几乎千年内,总有两三人是九针玄体,但无一例外都被鬼气污染尤其严重,史料在这方面有过记载,能活过三百岁的九针玄体都少。 几乎都跟她此前面对的,只能活两百年的命运十分相似。 因而,修真界之中,已经把九针玄体不说与废柴二字挂钩,总归测出来都会惹人叹息一声,又是明珠落污泥,好好的资质被污染了,此生成就有限等语。 因而,顾长夏根本没想过,她的资质会好到不容于天挂钩。 自觉只要吞服三种灵药,从此天高地阔,她可以尽情飞翔。 谁知受尽折磨和痛苦。 她却摊上了这么可怕的结局。 眼见死灰的玄妙力量渐渐笼罩丹田,顾长夏无论怎么以灵力阻挡,却不过如一拳打在棉花之上,根本撼动不了分毫,只能眼睁睁看着它们围剿自己的丹田… 一旦丹田被全部遮蔽,她自知没有活下来的希望。 她忍不住抬眼看向已经担忧地疾步到她跟前的俊美青年。 想不到,人生第一次喜欢一个人。却转瞬如流星,一切将会随着生命的落幕而离她远去。 她伸出手腕递过去。 大师兄握住她手腕,灼热灵力探测到丹田。 见到如此恐怖景象,他面色瞬间苍白,唇角微动。“为何会遭了天忌!” 深深哀伤之色染上他眉眼,握住她的温暖的手,竟然止不住地轻颤。 顾长夏也竟不知,她为何会遭了天忌。 莫非是因为重生的原因,这本不该属于她的命运,自然也要被天道带走。 “哼!” 忽然自识海一声柔亮的声音。 顾长夏还没反应过来,周身灵力便狂吸入储物戒。 包括来自抓住她手的大师兄的灵力,也如被磁铁吸引住的铁粉,不受控制地,两人的灵力,顷刻间被她戒指吸收殆尽。 “幸而你这情郎是金凤之体,否则,今日此关,你亦难过!” 这一回,顾长夏无比清晰听到女子柔丽的声音。 没顾上震惊,自储物戒之中,一支牛毛大的银针倏然飞天而起。 它在空中绚丽火焰包裹,轻轻震动一瞬,银针忽然变成绚丽的火红色。 轻轻曼妙一个旋转,火红色的针忽然朝她穿透而来。 这一切实则转瞬之间完成,顾长夏只来得及紧张地抓住大师兄的手。 丹田便被猛地刺中,她痛呼出声,整个人蜷缩在地,脸颊青筋剧烈抽动起来。 “…三师妹!” 大师兄哀切的声音,竟似乎有些哑音。 “我…我没事。”顾长夏尽量出声。 那疼痛虽然剧烈,却也不过一瞬,接下来余波荡散,令她一时身体虚弱无力。 然则,丹田之中的变化,她却看了清楚明白。 “……大师兄,你看。”她伸出手腕。 大师兄抓住她脉门,应是很快见到她丹田之中的景象。只见火红一根针似定身符,将那肆意攀爬的灰黑色力量定住不能再蔓延,随即针体火红之色褪下,绚丽火焰腾地燃烧,卷向灰黑色力量,竟将之尽数驱散开来了。 “记住此花!” 忽然脑海中急切的声音响起。 “一定要得到她,再佐以…祭祀之血…方可真正破除…天忌。” 断断续续的声音,最关键字眼不知被什么吞没,硬是无法听清晰。 识海之中女子的声音却越来越微弱。“十年,你只有十年时间。接下来,一切皆看天意了,你…好自为之。” 随即空寂寂的识海再无声音响起。 顾长夏只顾着记住那在识海上空,渐渐消失的花朵的颜色和纹路花型,一丝不敢错过。 随即立即掏出纸笔来画。 但她的画技实在勉强,只画了个差不多的形状而已。 还是大师兄抓过笔,在她的描述之中,那深蓝的呈杯状的四片花瓣的花朵,渐渐成型。 竟与她脑海中所见相差无几。 不愧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才子,顾长夏狠狠松了一口气。 此时深深疲惫袭来,她软在地上。 “可这是什么花?”她抱着纸极力思索。 凌泉公子的药典之中,她都未曾见过如此妖冶的花朵。 大师兄伸手拿开他绘制花朵的纸张。 “此刻你需要休息。至于这花,我幼年时似乎在家中古籍之中见过,等我回去翻看书籍,应能找到。” 说着,扶她起来,就在一旁的软塌上躺下,盖下被子后。 他才转身出屋子,带上门时轻柔到无声。 这么好的一个人… 顾长夏心底微叹,随即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那根银针还钉在丹田之上,接下来除非她找到那朵花,和什么祭祀之血,否则,这辈子修为,就止步玄丹级,不可能再前进。 甚至,这银针定住那灰黑的力量,应该只有十年。 此时,她浑身如揣了一个定时炸弹。 十年的时间到了,便是她命丧黄泉之时。 这可怕的天忌! 可为何九针玄体会遭天忌?还是重生之体遭天忌? 应该是九针玄体的缘故。否则,容飞度这种重生者,早被天道轰劈成了渣。 那又是为何,这资质竟然天都容不下。 疲惫睡过去前,顾长夏怎么也想不明白这其中原因。 昨晚起雾了,清晨乳白的雾气随风在空中悠悠荡荡。 隔着去八步远便看不清人影。 落枫尊者的修为,这点雾只需轻轻一拂,便能清晰明见任何事物。 他看清从白晶楼转身出来的缥色软袍的青年时,面色已经很不好看。 再又见到他竟似才记起要整理衣衫,微微扯好略显凌乱的衣襟。 那交领领口,很明显是一被柔弱的手,死命抓出来的皱褶痕迹。 落枫尊者顿时面色一阵青一阵白。 这两个…一夜呆在一起,还如此衣衫凌乱。 昨晚到底干了些什么? 一想到两个偷偷地…他心里就又痛又气。 这两个!这两个!! 他胸口怒气翻涌,恨不能一巴掌打死这两个小混账! 谁知,尘儿那小子,竟然飞身,还敢落到他跟前。 “师尊,我要回花蝶城一趟,特来辞行。” 完了。心中最后一丝希望落到地底,这小子,应是与他三师妹…于是这是要回去商议提亲之事去了。 长夏啊,长夏!你这臭丫头,怎能干出如此事情来。 宁儿,你看看,你教的什么孩子。这让他如何管! 如今生米煮成熟饭,他又还能如何阻止当年之事重蹈覆辙。 落枫尊者痛心疾首,语气不善地问。 “你回去,有何要事?” 季远尘见师尊视线尤其停留在他衣领前襟,低头见到那被三师妹昨晚揪出的褶痕。 他顿时面色通红。 “师尊,我昨晚陪三师妹突破修为,一直到黎明她收功方散。” 顿了顿,他语声清澈。“我绝无轻薄三师妹之心,师尊。” 落枫尊者瞅着他纯黑双目之中坚定之色,心中的希望回流。 尘儿这孩子的人品,他是相信的。 “你们两个当真清清白白的?”他仍旧不信地盯着那暧昧的褶痕。 季远尘面色更红。“自然是清清白白的,师尊可探我脉门一试。” 落枫尊者见伸到眼跟前的手腕,忍了忍,到底还是灵力探了一探。 见这孩子元阳仍在,他方才舒了一口气。 面色顿时微讪。“你回家中有何事?” 季远尘:“想起家中一些经年古籍,可解我心中困惑,要回去寻来。” 季家典藏书籍极多,底蕴极为深厚,便是三大宗也略有不及。 落枫尊者此时只想着,这两个能离的越远越好。 便点头应允了。 眼见尘儿那孩子回去望月居之中,略换了身衣裳,便飞身下山而去。 他这边才松了一口气。 这两个,得想办法把他们分开。否则,要闹出大乱子来。 落枫尊者想着,等尘儿这一趟回来,立即带他出门游历。 到了清静期,也的确需要踏遍修真界山山水水,方能提升灵性修为。 至于长夏,便留在宗门,老实给她寻个医修仙师教学。 玄英那孩子近日忙于家族事务,既抽不开身,又念及这孩子如他当年一样,是个情场失意者,不如早早地切断了他的念想,让他回家去了吧。 想明白这些安排,落枫尊者心中稍住。 随即,他想起来。 “长夏那臭丫头提升修为这么大的事,为何不来寻我?” 又一想。那孩子的资质,应还需三五十年,才能突破到凝气期。 怎会现如今修为就提升了。 他一时心中焦虑,唤了童子去对面敲门。谁知无人应声,直到晌午时分,长夏那个臭丫头才摇着扇子,跟她娘当年一个样,进门就揪了他院子里两朵花藏在袖中,随即没事人一样进厅来拜。 那花芬芳馥郁,能入药。 不过不是什么好药,乃是合欢丸的必备药草之一。 若非宁儿喜欢,他不可能栽种这么艳丽色彩的鲜花在翠林之中。此花极不易栽种,院子里堪堪才十朵,开了四五朵,这臭丫头,一来就揪下两朵走了。 落枫尊者顿时一阵头疼。这种臭丫头,若非宁儿的孩子,看他不打断她的腿。 第60章 第60章 深睡到中午醒来,沉重感席卷身体,仿佛一口仙气被莫名摘走。 当时顾长夏赶紧内视丹田,没发觉什么异样,那颗银针兀自神骏地在那立里,虽然细如牛毛,却自有一种卓尔不凡的气度。 丹田是没什么问题,但达到玄丹级时脱凡出尘那身轻如燕的感觉已没有了。 感受了一番自身灵力量,差不多与凝元初期修士不相上下。 相当于掉落一个大境界。 顾长夏并没有在意,能从哪可怕的灰色力量之中活过来已是万幸。境界掉了,以后再修炼就行,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吃午饭的时候,听柯小元从元亮那儿得到的消息,大师兄一大早就下山,据说回家有要事。 又听到师尊唤人来过几次,要喊她去说话。 她大约知道师尊在意些什么。 大师兄在她这儿一夜未归,估计被他老人家瞧见了,也不知道已经脑补出来多大一出戏。 吃过饭,她施施然出门,在猛夏的烈阳下,踩着泛起白光的路面,慢悠悠去往青芒山。 那朵花,也不知是否能寻到。 极有可能的情况,她只有十年好活。 那得好好珍惜。 她的心情出乎意料的平静。可能因为,这一生本就是平白赚来的缘故。因而,她想把这赚来的十年,悠然自得地渡过。 到了师尊的萱草堂,被利眼一眼看穿她修为提升。 本来一夜之间修为提升到玄丹级真不好解释,如今降下一个大等级,反而就理所应当了。 被问起来,她就说在千秀宫秘境得到一朵灵花。 当时不敢服用,回来宗门后偷偷吃了。 “昨晚要不是大师兄,险些没有闯过那一关。” 顾长夏半真半假地胡诌。 师尊面色阵青阵白,一巴掌拍桌面。 “这么大的事,为何不来找我?” 顾长夏垂眸。“下次一定。” “哼。”上座上的尊者冷冰冰地轻哼一声,伸出手。“过来我给你看看,是否灵力哪儿走岔了,丹田经脉受了暗伤可不是闹着玩的。” 这哪能给他老人家看。 那颗银针如今还像顶梁柱似的扎在她丹田之上。 手在袖子里,装作不安地藏了藏。 摘下的深红玉蟾花越藏越不经意地,滴溜溜滚出一朵到脚边。 两个人的眼睛不觉得纷纷盯着那朵花。 场面一时尴尬,实则是师尊他老人家一个人尴尬。 这花其实很贵,栽种极为不易,据童子们说这是师尊的宝贝蛋。 但是相比起一朵花,她这师尊‘心爱之人’的孩子,应该更是个宝贝蛋。 师尊干咳了一声,随即摆摆手。生怕撞破她偷花似的,转移话题。 “看你面色红润,灵力流畅,应是无碍。这里有些养生丹,拿去每日服用一粒调理身子。” 顾长夏赶忙过去接过。 随即师尊清瘦的脸板起,语重心长规劝。 “修炼之事,切忌操之过急,应徐徐如春水,一点一滴慢慢来。你还年轻,往后的日子还很长,一切皆可悠然徐来。” 说完又加重语气。 “以后再有此等奇遇,不管什么,先给为师看过再服用。否则,铸成大错,看你哪还有小命在!” 顾长夏老实应是。 随后师尊他老人家摆摆手,她出得门来,又被叫住。 “你南师兄家中事务繁忙,腾不出手教你医术,往后医术之事,便由百花仙子来教你。明日你随我一起,去拜见百花仙子。” 顾长夏应诺。 回来宗门后,的确还未见过南玄英。 听柯小元说过,他们前往千秀城核验丹田之时,南玄英也前后脚离开了灵虚仙宗。 估计的确很忙。 对于换了位先生这种事,无可无不可吧。 百花仙子是郁俊仙师的师尊,是师尊宗门老友。 郁俊仙师对药理学比较感兴趣,针灸术不是很精湛。 百花仙子的针灸之术却十分高深,并且操作手法有别于南玄英所教。 当然,两人的手法与凌泉公子的描述还是都有差异性。 估计每一脉医术传承都有其独到之处。 顾长夏每日便都去百花仙子的托月山修习半日医术,下午散课后,她也不去星流宫学习。 慢悠悠地翻几座山,沿着河流,在浓阴遮蔽的小路徜徉而归。 她把日子过得很慢,也不急于医术有成。 两月后,燥热的浓夏渐渐散起一丝秋的凉意。 中午的阳光依然猛烈,但蓝天已然有了秋日的澄澈。树木提前知道秋意来袭,叶子泛起深沉的绿意。 很快,托月山下的红枫林,应会浓重染起一片艳红。 顾长夏缓缓沿着小坡,穿过阳光随风细碎舞动的林间小路。 刚到来到溪流边草苗已经开出小花的小路,前方两人相偕而来。 “南师兄,郁俊仙师!” 郁俊仙师见她如此称呼,就是一笑。“说过多少次了,长夏师妹既然拜了我师尊为师,虽是记名弟子,也是我师妹,以后要叫我师兄。” “好,郁俊师兄。”顾长夏笑着改口,然后看向南玄英。“南师兄这是忙完回来了。” 南玄英看着她浅浅含笑,轻轻点头。 “因家中事务繁忙我已向尊者辞行,明日我便要离开灵虚仙宗。”他略犹豫的语气,微微看了她一眼,袖出一张兰香请柬来。“今晚在山下仙不忘有个践行宴,不过五小友一起喝一杯,长夏师妹若是无事的话,我希望你能来。” 顾长夏接过来帖子,浅淡兰香萦绕鼻息,恍如南玄英此人一般淡雅出尘。 她笑着立即点头。“到时一定去。” 双方随即告别,两人腾地飞身去了托月山。 顾长夏继续在山路慢悠悠步行。 等她浅蓝底子白碎花长裙的身影去的远了,半山腰中,立于树林的两名青年才缓缓收回视线。 郁俊见老友眉间攀起的浅淡愁绪,不觉一叹。 “你们南家事务的确繁杂,但有南雅宫主在家中打理,倒也不需你事事关心,哪里忙成这样,这就急匆匆要走。” 南玄英视线从隐没翠林间令他朝思暮想的娇影移开,悠悠飘向湛蓝无云的高空,他微微摇头。 “郁俊,作为医修,于修炼一道,我自来随缘,只终日沉浸医术,自觉如此闲散一生亦觉无憾。如今,我想法却又变了。” 他视线乍然一抹亮色一闪而逝。 “我的修为,也是时候该提升起来了。” 说完,他浅淡一笑,衣袍被初秋的山风鼓荡,仿佛他此刻的心情一般,峥嵘浅露。 郁俊盯着他欲言又止片刻,随即抽了他肩膀一板。 “自古深情最伤人,你这人,我以前就说过,你总会在某个坏女人跟前栽一个大跟头。想不到,长夏这么个小姑娘,就让你深陷情网。” 南玄英面色轻染薄红,视线留恋地回头一眼。 远方白碎花长裙又在对面山腰处微微一闪,身影在林中跳起,恍如小松鼠般,在树林间穿梭,扇子背起在身后,轻盈而欢快地朝前飞纵。 那俏皮模样,令他一阵莞尔。 “长夏师妹与旁人…总是不一样的。”他轻叹。 郁俊也觉得这个小师妹性子的确与旁人不一样,一双眼睛总是静静地看着四周,浅浅淡淡的眼神,有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静。 想来这便是玄英会情根深种的原因。 当然,小师妹那绝色出尘的容貌,应也是原因之一。 他理解好友为何要变强。小师妹那些倾慕者,都是天才绝艳人物,如此年纪轻轻,修为已至清静期,高了他们一个大层次。 玄英看着清尘淡雅,内里实则自有一种傲气。 他应当是不愿意被比下去了,才如此展露峥嵘,一心变强。 这种事,他也无法劝解,只能祝好友此去游历能够得遇机缘,一展心中抱负。 天幕低垂,暮色已经完全褪去,顾长夏略微收拾打扮,一身轻纱软袍下山。 今晚无星,月亮躲在了云后,被其逆光染成的云,一片薄淡灰影。 灵虚仙宗下的白龙城一盏盏街灯接连不断地挂起,顺着南方穿过城楼的风,充满了风雨的气息。 看来今晚要下一场急雨了。 顾长夏逆着风,徐徐驾云穿行在山间,到了山脚下,正要撤了云彩。 “大师兄!” 浅青色衣袍匆匆拂过她脸颊,那人飞得很快。 他人去了很远,一缕熟悉的幽香仍留在她鼻子里。 她停下来喊了一声。窜上了半山腰的青年便猛地一滞,随即飞速神行,落在她身前。 从城内漫过来的朦脓灯光,映照他的侧脸。大师兄虽难掩疲色,一双眼睛却神采奕奕。 “师妹,你怎会在此?” “南师兄明日离开宗门,今日为他饯行。” 淹没在夜色下的青年含糊地唔了一声,眸光微微看了她一眼。 “饯行宴几时散?” “亥时总得散了。” “嗯,晚点我去你屋找你。”顿了顿,又道,“少饮些酒。” 顾长夏含笑点头,眼神用力盯他一盯。 要不然说重点? 两月不见,重逢后心底萦绕的浅淡喜悦,让她虽然愉悦。 但如果有那朵花的好消息,她会更开心。 可以的话,她也不想只活十年。 “那书已被我带来。” 大师兄清澈的声音,响起在她脑海。 这略欢欣的音色,更如寒梅朵朵绽放,分外动听,顾长夏脸颊漾起浅笑。 “嗯,晚上我等你。那我先走了,与南师兄约好的时间要到了。” “嗯。”大师兄沉沉的音色。 两人在夜色下作别,顾长夏进入仙不忘。 这次在后殿一楼的雅厅,从窗口往外,一条溪流蜿蜒而去。 昨晚因下过暴雨的关系,溪水有些浊,偶尔有几朵被暴雨冲刷的山花,白的紫的,划起涟漪流过水面。 南玄英在宗门朋友挺多,包括她在内,大约有十余人。 有些面善,有些她没怎么见过面。 她一直坐在郁俊师兄身侧,南玄英与各位好友交谈饮酒,还挺忙的。 酒足饭饱之后,众人靠着溪流边的栏杆又说了一阵话。 随即忽然像得到一个信号般,郁俊师兄站起身,说有些不胜酒力,抱歉要先离开了。 很快七八名男子,便都笑着一阵风般告辞离开。 留下顾长夏站在那,她刚刚连插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等这些人飞快离开,她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这是为她和南玄英创造独处的机会。 南玄英站于她两步远,不知是酒气还是什么,面色微红。 两人略站了站,南玄英邀请她去溪流边茶座喝茶,才打破尴尬。 靠着栏杆,顾长夏看着溪流,水流倒映着南玄英的黑色影子,随着激流或者偶尔一朵花穿过,荡漾起无数涟漪。 南玄英也握住茶杯,看着水流,不只是在看她的影子,还是追着移动的花。 好一阵他才看过来。 深灰色眼眸比夜色更温柔,微微一笑,浓睫微动,眼角一丝细纹十分有魅力。 “长夏师妹今后有什么打算?”他问。 大概是,努力活下来?这个不能说,那除此之外。 “在宗门修习医术吧。” 那朵花未必能找到,大师兄只说书带来了。以他的性子,既然不说从哪儿能找到这花,就证明他此时应该也没有头绪。 宝兰仙子…那给她挡住丹田危机的应该是宝兰仙子,她一个十万年前的修真者,语气之中提到此花,也是一副可能很难找寻得到的模样。 更何况这个灵气污染的时代。 说实话,顾长夏并不抱希望。 “南师兄呢?” 南玄英微微注视了她两眼,含糊的语气。“我…大概会游历修真界十数年吧。” 不是家中事务繁忙,而是出门游历。 实际,当师尊让她拜百花仙子为师时。顾长夏就大约明白了一些。 她跟南玄英这场相亲,不知哪一方不同意,总之,应该是散了。 “那南师兄出门在外要小心些,祝你一路顺风。” “嗯。”南玄英看她一眼,应了一声。 南方忽然吹过来湿润的风,能嗅到风雨的气息了。 南玄英看了一阵夜色,忽然站起身。“我们回吧,长夏师妹。” 此时还不到亥时。 顾长夏看了他一眼,点头。 两人出门,一路徐徐飞行。 到了半山腰,天空一阵闷雷响动,稀稀落落几个雨点之后,一阵南风猛地从身后刮来。 疾雨打在树叶上,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 南玄英一柄黑色大伞撑起挡在她头顶,灵力微震,一丝雨水来未落在她身上。 “我也有伞,南师兄。” 顾长夏看他一眼,撑起自己手中的伞。 南玄英微微瞥了她一眼,朝旁移开了一步。 两人一起往上,期间南玄英颇朝暗处看了几眼。 顾长夏跟着视线瞥过去,除了被风雨猛烈摇晃的婆娑树影,倒也没见到什么别的。 雨点如瀑,哗啦啦很快下起很大。 整个回宗门的路上,只有他们两个人,和漫天雨水。 倾盆雨幕之中,南玄英只看着前方,偶尔才看她一眼,便都会微微展颜一笑。 雨水完全湿润了他的头发和全身,也不知为何,他只撑着伞,不用灵力荡开斜飞的雨水。 如此大雨,加上疾风乱吹,一把伞基本不顶事。 顾长夏看着他那湿漉漉的模样,心中微微一叹。 她大约懂南玄英此刻的心情,但那是她给不了的东西。 南玄英送她到院门前,便微微含笑,伞也不撑了,直接消失在雨幕中。 顾长夏看着他大雨倾盆下的身影,直到消失在远方山坳口,垂眸微站了站,方才推门进屋。 南玄英那副样子,让她心情有些难过。 后来实际她也没挡雨了,进屋时浑身也湿漉漉的。 撑腮在黑暗的屋子里坐了一阵,直到听见院子里的敲门声,她才点了灯,去院子里开门。 大师兄也不知道发生么疯,那么点距离,他居然浑身湿漉漉的,浅青色衣袍直接被雨水淋成深青色,雨滴从他玉冠流下,在下颌一滴一滴落下。 身后风雨斜着狂刮过来一阵,他眉间雨水便如涓涓细流顺着俊脸溜下来。 顾长夏一阵无语。 “怎么不撑伞?” “我屋子里刚巧没伞。” 放屁! 他这种雅致贵公子,怎会方方面面不准备齐全。何况,以他如今修为,不过灵力轻轻一震,雨点能耐他何。 但也不知为何,见着他雨水狂刷下的清冷面容。 她心中的难过稍微一淡。 两人进屋,灵力震荡间,浑身便干透了。 她的衣衫酸菜似的皱成一团。 大师兄那边仍旧轻袍缓带,宛如月下神仙公子。 这小子应该专门研究过,如何在浑身打湿下,用灵力保持衣袍完美无缺。 顾长夏看着桌上柯小元留下的茶。 “大师兄你先喝茶,我去换身衣衫。” 灯影下大师兄微微看她一眼。“你沐浴更衣了再来,我不急。” 顾长夏去后院,略略洗漱了,换了衣裳回到前院。 大师兄已经自己烧了水,在橙黄灯影下,正在优雅泡茶。 见她过来,一杯暖茶递到她跟前。 两人喝过茶,顾长夏心情已经恢复。 大师兄将一本足有一尺厚的,黑色木质封皮的书拿出来。 书本极厚也很宽大,拿在手中看着都很重。 “你幼年就看这种书了?” 这可比她小时候的百科全书还要大的多,厚的多。 而且里面全是字,偶尔才会出现几张画。 “我那时只喜欢一个人呆在书库之中,翻阅这些典籍。虽看不明白,但也觉得心情愉悦。” 大师兄眸中含着笑意,似极为回忆那美好的读书时光。 顾长夏心想。她小时候,这种没图的书丢给她,她可不看。 大师兄小小年纪,就已经不是普通人了。 他将书搁在桌上,翻阅到后半段,忽然一朵花冒出来。 那花虽然是灰黑的颜色,不过花瓣经络和花型,与宝兰仙子在她识海所绘一模一样。 只是这页面之后,明显缺了一页,接下来说的是另一种灵植。 缺的这一页应该是对这种花做出说明,可它偏偏丢了。 顾长夏前后翻了一阵,也没办法找出这缺失的一页来。 “这要去哪里找?”她不觉一阵失望。 大师兄却微微摇头。“并非完全没有头绪,这本书后半段记述的都是远古发鸠之山以南的灵植,亦即如今羽涅山之南诸小国的灵植。” 羽涅山便是当年羽涅仙尊拖曳魔头进入无尽深渊所在群山,后人改名为羽涅山,是为祭奠其英雄事迹。 然而那里小国林立,不知纵横几百万里之遥,这要如何在十年时间把这么一朵花找出来。 并且这种花是否还存活于世,尚不得而知。 顾长夏只觉希望渺茫。 大概她就只能苟活那么十来年了。 声旁青年轻轻捏住她手,指尖传来他温热的体温。 “无妨,很快师尊应要领我外出游历,我会一路向南,去发鸠之地寻来这灵花,我们一定能找到它。” 他的语气分外坚定。 顾长夏摇头。“我也要去。” 这毕竟是她自己的命,当然得自己去努力获救。 大师兄黑亮视线瞥她一眼。“师尊一定不会允许师妹同行。” 这……还真是,师尊绝对不会同意。 但她偷溜出去也不难。 大师兄似完全知道她所想,面色肃然盯着她。 “发鸠之地历来神秘,如今虽在真武仙宗管辖,实则自成一体。他们的修真手法十分诡异,实力极强,若非他们祖辈严令他们不得擅自离开祖地,如今修真界天下势力难说没有他们一席之地。” 他顿了顿。 “师妹,你绝不可尾随我们前往,万一不慎落入发鸠之民手中,便是我和师尊一起,亦难保你性命。” 说完又加了一句。 “何况,你若跟随,以你的修为,只会拖累我与师尊的步伐,反而更耽误时间。” 顾长夏:“……” 这小子,没见他平时这么不给人面子。 但他说的确实是实话。 “可万一,这花需要我触动机缘呢?”毕竟是要救她性命的灵花,怎么说也应该跟她有一定缘分。 大师兄如墨双眸微微盯了她一眼,唇角梨涡隐现。 “据传上古金凤出自发鸠之山,我的资质,本与那片土地有缘。” 说着他翻阅书到最后,掀起树皮封面,在隐秘一角,见到几片碎落的书页页面。 “发鸠山薰华草…金凤之音触之生灵,能解天……” 只有这么几个字,都是上古体。得益于当初翻译那些医书,顾长夏认得这些字。 “所以,那缺失的页面,剩的在这里了?”她问。 季远尘轻轻点头。 他当时回祖宅书库,循着当年记忆,找了一夜竟未能将书翻出来。 问起才知家中近年打扫书库,将不少古籍挪了位置。 当时一阵绝望。书库古籍不知凡几,幼年翻看这些书不认得几个字,根本不知那花出自何书,这要一本本翻阅下去,却不知要到何时。 当时师妹被天忌时,那女仙曾警告此事绝不能泄露第人知,否则,九针玄体将有大祸临头。 他便连找家人帮着翻阅古籍的办法也不能想。 正在绝望一本本翻阅过去时,忽然黎明时分,一只雀鸟不知从何处飞入书库,利爪抓下这书。 掉落在地的书册,黑木封皮下散出这些碎片,当时他只是细心收起来,不做它想。 后来见到缺失页面,再想起这雀鸟奇缘,只觉应是祖宗护佑,让他找到这救心爱之人的方法。 第61章 第61章 这些碎片不知被什么灼伤,更确切地说,应该是某种浓度很高的液体腐蚀所形成。 剩下来的几个字,却也堪称关键。 “…金凤之音触之生灵,能解天忌是吗?” 手指轻抚被溶液腐成黑色的字迹边沿,顾长夏思索着问。 大师兄微微点头,纯黑眼珠一片宁静笃定之色。 “金凤之音触之生灵,是需要你的琴音引导它?” 她又猜。 总不至于让大师兄化出那青蓝色大鸟引颈长鸣…当然也或许没有这种可能性? 两人对视一眼,大师兄应该与她想到了一起。 不过他还是眼神立即否定她要跟过去的意图。 她那些莫名的云朵,虽能助他引出真凤之灵。 然而,他还是摇头。 “我先用琴音引导,它们同样具备一丝真凤灵润,到时若发现与熏华草相似灵花为我的琴音而动,我立即写信来宗门。你再与我们汇合,这样也不耽误行程。” 还是不愿意她跟着。 顾长夏倒也不是非得去做个累赘。 她只担心,若是刚好那么巧,十年期到了,大师兄找到那朵灵花,而她人在千万里外的宗门。 眼睁睁错过这种机缘,那未免也太残忍了。 身旁青年如墨双眸深深注视着她。 “若是九年后我还未寻到熏华草,我便回宗门,最后一年我与三师妹一起游历发鸠山南诸国。” 他眼中难免i流露出一丝悲意。 或许,也对在茫茫苍山之中,寻找一株可能早已失传的花,他也不抱太大希望。 最后一年,能与他一起看看山水。 顾长夏竟也是知足的,她颔首。 “好。” 第二天,大师兄就与师尊出山门游历去了。 到了清静期本也要如此。 没多久,女主和宫雪蕊被各自师尊领着出了门。 二师姐仍旧去师尊的好友那儿进行为期二十年的学画之旅。 这一期她熟悉的弟子,悉数出门。 留下她一个,每天除勤谨修习医术,便看看宗门四季变化明显的山山水水,倒也安宁。 大师兄和卫安宁每隔一阵便会寄一封信回来。 卫安宁在信中都问她想买什么,喜欢什么,他给买回来之类的话,再有就是叮嘱她没事别出门,安心待在宗门修习医术便好,外面鱼龙混杂,没他在身边盯着他不放心。随后又重点说了一番,她年纪还小,有些事暂时不用想,特特点明说一声,四大家族这些贵公子没一个好东西。 最后报出他将要去的下一个城镇地址,意思让她回信。 顾长夏心想,这还有把自己都骂进去的。他也是四大家族的贵公子啊! 她每次回信都说没什么特别喜欢的叫他不许随便花钱给她买东西,只偶尔让他买一些药草寄回来。随即会把制作好的合欢丸寄给他,让他卖出去。出门在外,到处都是要花钱,她不能让他吃这个苦。 这些合欢丸,顶级的那一批制作大部分,差一点的卖不起价钱,她做的没那么多。 想到也许只有十来年性命,那些毒花她没什么不舍得的了。甚至还制作了几枚最顶级的合欢丸让卫安宁去卖。 她想在死之前,尽量给小哥哥攥一点家底。 又想到这小子还有气海的危机在,故而除了每日从百花仙子那儿散步回来这片刻悠闲,其余时间都用来严加修习针灸术。 以目前她的学习进度,她应该能赶在十年内,针灸术达到雪落之音的水准。 到那时,已堪堪能够行使凌泉公子那套针法。 但愿能解除卫安宁气海的心腹大患,让他从此一展宏图。这辈子,希望他好好为自己活着,以后和女主结为连理,恩恩爱爱长长久久幸福度过余生。 至于大师兄的信,就让顾长夏看得眼花缭乱。 他大约写的是一路以来的游记,但是这小子,给她写成了骈文…这种辞赋文章读起来的确唇齿留香铿锵有力,十分优美。。 但以顾长夏的古文造诣,她看过后,只会觉得写的是真的好。但是好在哪里,她是不知道的。 并且还有点没看懂。 也不知是否因为她这幅容貌,给大师兄留下才女的印象,还是大师兄本来就是如此文艺多情的男子。 她选择相信后者。 她给大师兄回信,那不可能用这么文雅的方式。她就写了点宗门内的小事,见到什么想到什么之类,基本都是废话,也不知道大师兄观感如何。 一年年过去,两位俊美男子寄过来的信一垒垒地增高。 大师兄的信中,仍旧只有沿途风物,不提熏华草一分一毫。 顾长夏从怀有期待之心,到渐渐地也开始放弃了希望。 第九年的夏天眼见将要来临,远方山林新绿尽染,柔嫩树叶随风渐渐泛起碎浪。 大师兄来信,他不日就回宗门。 顾长夏接到这封短短几句话的信,翻来覆去看了许久。 到底微微一叹,将这一封信与之前的一一捆捆扎起来,收入储物戒之中。 转身便去药房,专心准备凌泉公针对气海的第二重针灸之术。 卫安宁半月前就带信来给她,说马上回宗门。 算算时间,应该快要到了。 正好,给他解除心腹大患,她也可以安心上路。 两天后,夜风渐渐袭来初夏的燥热的晚上,墙头白影微动。 一身风尘仆仆的卫安宁,浅笑着出现眼帘。 九年不见,随着年纪渐长,也因为出门历练的缘故,当初第一次见他面颊上的青涩已经不见踪迹。 清浅明净微笑的白衣青年,已然从容淡定。 只不过他眼眸微转间,冶艳仍从美到过分的眼中一闪而逝。 干枯玫瑰的嘴唇轻轻翕动。 “夏儿,我回来了。” 他浑身灵力巍巍荡荡,即便收敛气势,也与他离开时相差极大。 应该这几年修为进境很快。 顾长夏邀请他来一起喝了一杯茶后,就赶他回去。 “沐浴后来找我。” 卫安宁不满地盯了她一眼,估计觉得她态度太冷淡。 顾长夏摊开那张给他进行针灸之术的卷轴。 “今晚,我将为你祛除气海之中的所剩的鬼气。” 卫安宁面色微微变了变,拿起卷轴仔细看了一遍后,居然点了点头。 “也不知什么神人,竟能想到如此奇妙的术法。” 他十分赞叹的语气。 如今见识增长,修为提升,他大约对鬼气有一番不同的感悟,便发出上述等语。 顾长夏点头,“那自然是一位高人。”随即挥挥手赶人。 卫安宁放下卷轴,给她仔细卷好。 走出去到门口,到底站了站,俊脸在夜色下侧过来,屋内光影泛起在他线条优美的侧脸。 他微微看过来。“夏儿,你是否有什么不高兴的事,还是宗门谁让你受了委屈?” 说到后面,浊气荡起,一抹厉色攀上眉间。 估计谁给她不痛快,他一定让对方知道他的厉害。 这护短劲儿。 顾长夏笑着摇头。“估计修习针灸之术累的,没事,等今晚忙完了,我就可以好好休息了。” 这几年她的确没一刻清闲,所为都是眼前这小子。 要不然只有十年寿命,她不如悠闲地过日子,何必这么勤修苦练自找苦吃。 这话一说完,卫安宁眼眶猛地就红了,他极速转身过去背对着她。 “我的事,其实不必如此着急,时间还长,你可以慢慢来。” 但她真的快没时间了。 这话不能跟他说。 顾长夏站起身。“因为我想这么努力,不行吗?我也想变强的。” 卫安宁这下倒是忍不住回身,一副兄长般的模样浅笑。 “行,我们夏儿当然很强。” 他当在安抚三岁小孩儿。 顾长夏飞了他一眼,卫安宁愉悦一笑,轻松跳上墙头,消失在清冷月色下。 今晚月色很亮,皎洁月辉撒下来,院中树木竟然有树影摇曳。 在后院,能远远见到望月居中,南侧树枝掩映下的屋檐的一角,一只瑞兽昂然立在檐角前端,似在随着夜风吞吐月华。 顾长夏在院中呆站了一阵,垂眸收敛心神。 今晚是大事,不能因任何事分神。 她将药房收拾到一尘不染以后,焚香沐浴一番。 随即燃起顶级安魂丸,摆出来一排排金针在侧。 在屋中静坐。 不一会,卫安宁熟门熟路地推门进屋,他满脸沉静,定定地看着她,仿佛在给她底气。 顾长夏坐起身,比了个请的姿势。 卫安宁便站过来,背转身去,多年不见,他又扭捏起来。 好一阵才解开衣衫。 许是气海鬼气被解除一半,这些年他没那么难熬。此时身形已经没当年那么清瘦,浅浅的肌肉线条,分外优美流畅地被灯光描绘,身姿极美。 顾长夏扫了一眼,刚想挑个眉头赞叹赞叹。 就被卫安宁极为严厉地瞪了,若非他殷红的脸颊出卖了他,看起来的确很有几分长兄风范。 顾长夏微微抿唇。 现在不让看,一会给她行针,难道还能让她闭着眼睛? “安魂丸燃了两枚,我如今行针手法精进不少,今天应该不会那么疼了。我会尽快施针完毕,替你缓解痛苦。” 她做了说明。 卫安宁黑亮眼睛用力看她一点,肃然点头,端坐在凳子上。 一会行针时,尽管她如今手法已经大为进步,但卫安宁还是很快面色苍白,额角细密汗珠不断流下。 他一直闭着眼睛,生怕泄露他痛苦的眼神,让她却步。 十来年针灸之术的努力,还是效果明显。 她如今行针手法,已然迅疾又精准,缓解疼痛方面可能不行。 但是速度已今非昔比,上一次行针用时一个时辰,差点没直接疼死卫安宁。 这回她只用了半个时辰,完成了比上次难度高十倍不止的行针手法。 等背部最后一枚针落下。 顾不得擦脸颊上的汗水,她蹲身,小程序织出细小的云朵,每弹出去一把作用在金针之上。 卫安宁就会闷哼一声,是属于微微有所缓解之意的痛呼。 等所有金针都被细小云朵包裹,他已然能睁开眼睛。 眸色如漩涡一般,想必仍旧极疼,但他仍旧露出一抹笑意安抚她。 那笑容如风雨中飘摇的小白花,颇有些我见犹怜。 顾长夏背转身,继续织云朵。 如此一轮又一轮云朵加上去,又过去一炷香时间。 她解除金针之际,卫安宁猛地弯腰,大口大口鲜血吐出来。 一会儿吐出来一大滩,不过没她当年狰狞。 眼见鲜血中一团张牙舞爪的鬼气,化作鬼脸咆哮着冲出来,竟然还扭曲有声。 顾长夏冷眸一张顶级灭鬼符贴上去,轻嗤声中,那东西剧烈地挣扎一瞬,在明黄灯光中,散为了烟尘,消失了个干净。 兄妹俩对视一眼,都是如释重负之色。 卫安宁手帕揩去唇边血渍后,顾长夏扶他躺下,以灵力检查气海,已感觉不到阻碍。 然则到底还是必须等他恢复了,用金针检查才能知道这次成功的彻底不彻底。 据她的判断,应该是成功了。 她转身,又点燃了两枚顶级安魂丸去香炉。 接着清理地上血迹时,卫安宁虚弱的语气。 “灵力流畅运转,竟是如此美妙之事…”那轻轻叹息的模样,竟有些惘然之色。 第一次享受作为一个普通人的待遇,或许才会更能深刻感受此前所遭受的一切多么可怕吧。 “夏儿,你的鬼气祛除的如何了?”他侧身看过来,极关切地问。 顾长夏收拾血迹的手微微一顿。 “我也快好了。” 卫安宁不太信的神色。“还需要什么罕见灵药?” “那倒不必,”顾长夏摇头,“我的金针之术还要提升到更高层次,才能祛除我的丹田鬼气。” 她随便撒个谎。 卫安宁这回微微有些信了。 第二天夜幕降临,卫安宁从墙头出现。 顾长夏给他金针检查过气海后,发觉灵力奔腾如涛,毫无滞涩,那缠人的鬼气,已经一丝不剩了。 倒是丹田之中,却还有一点浅浅鬼气埋伏。 这应当是修炼时,吸收天地灵力累积下来的那部分。 这种目前她的金针之术还达不到要求,无法解除。并且还需要搭配一种配药极为复杂的灵药,才能进行。 在凌泉公子处理的病症之中,属于最高难度的存在。 她目前还没这种条件,便没管。 一桩大事已了后,顾长夏狠狠休息了两三天。 她便开始着手收拾自己的小宅子,这回离开灵虚仙宗以后,她不可能再回来了。 来这修真界不过十几年,但这个小小的家,却承载着她点点滴滴在这生活的痕迹。 因此,便是看到那些熟悉的花花草草,她心情也有些悲凉。 但她打定主意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要快快乐乐渡过。 因此没有让自己沉浸在这种情绪。 收拾完宅子以后,她又给柯小元安排去药房做药童。这是他这个资质唯一的进身之阶了,也算跟了她一场的小小馈赠。她还给柯小元准备了不少灵晶,不过那得等他死后,让大师兄带回来给他了。 随后,她在药房中把各种能够制作的凌泉公子药方之上的灵药制作了出来。直到把手中药材消耗完为止,这些,她留一半给卫安宁,剩下一半给大师兄。 只有师尊那儿,她这些浅显的灵药给他老人家也没用,实在是无以为报。 收拾完这些,一月眼见过去。 算算日子,大师兄应该是要回来了。 到了此时,顾长夏居然又有点不想见大师兄了。她怕在他身边,更舍不得死了。 然而,她没等来大师兄,反而等到师尊送信的灵鸮。 信是大师兄急匆匆寄过来的,因为相对于他以前雅致的字迹,这封信写的有些潦草了。 信中只有一行字。 “花已找到,速来。” 接下来便是地址。 顾长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来来回回仔仔细细地看了好几遍,才确认这是真的。 生的希望从干涸的心底,如汩汩泉水般涌上来。 她一时悲喜交加,眼泪水簌簌地落下来。 很快,她擦干眼泪,飞快冲出院子门,眨眼掠过长空,穿过翠林掩映的山坳口,落在门前碧湖澄净的墨韵居墙头。 或许脸颊泪水仍旧未干,路上她的确忍不住又悲喜莫名地掉了几滴泪。 卫安宁本在院子里修习刀术,见她这模样,俊脸一抹深深怒气勃然而出。 “出了什么事?”他一脸山雨欲来。 这小子自打修为到了清静期,气海这心腹大患解决之后,脾气便也跟着见长。 顾长夏擦擦眼泪。 “带我去百里国,现在立即就走。” 她怕过了花时,怕烈阳太毒辣,怕大地干涸,怕鬼气侵染,怕一切风吹草动将她生的希望带走。 她想活下去! 或许是见到卫安宁,也或许积累多年的情绪在此刻全然爆发。 她眼泪水再也止不住了,雨滴似的落下来。 卫安宁被她哭傻了,一副手足无措模样揽住她按在胸口,手像撸狗子似的一下一下抚着她后背安抚。 “好,现在就走,立即就走。不哭了,夏儿。” 听他这么笨拙的安抚,顾长夏又觉得好笑。 从他怀中挣脱出来,手帕擦干泪水。 两人对视一眼,卫安宁便道,“我去师尊那儿报备一声,你先回去等着,我一会来找你。” 连她为什么要去百里国,去那儿干什么他都没问,便答应了她。 顾长夏回屋潦草地喝了一杯茶,卫安宁就来了。 她只跟柯小元交代一声要出门,让他帮忙去百花仙子那儿报备一声。 就随着卫安宁,兄妹俩匆匆下山,搭乘最快的飞马拉长,朝着大陆之南极速飞去。 远方发鸠山南的落枫尊者,发觉尘儿这小子,见到一朵三片花瓣组成的深蓝颜色花朵之后。 虽背转身,但他落下的那一滴泪,瞒不过他眼目。 这小子,九年前出山门,他就胆大包天地自行安排好了接下来十年游历的行程。 一路季家车马不要命地赶路,不知道的还以为有生死仇敌在发鸠之南等着他去取对方性命。 然则,如此匆匆赶路,过了发鸠那浩荡群山,这小子又像个刚出门游历的青葱少年。 每一山每一景都不放过。 到了山头便端坐山巅奏琴,一日不绝于响。 若非被他抓着,无论如何也要修习沿途所经各国的音律颤响,这小子八成每天对着各处山色奏琴。 起初他还以为是因为分开一对小情人,尘儿心中积满思念,不得不借景抒情所致。 后来,他发现这小子越来越焦急。 尤其最近一年,肉眼所见地,只见他日日愁眉不展,身形日渐消瘦。 落枫尊者心底难免会有点自责,要不然这游历便罢了,本来他还打算再各处晃荡十来年。 如此二十年过去,长夏那种心花的丫头,估计已经不记得宗门外还有惦记她大师兄。 故而这段情,或许能被他斩断。 可尘儿如此至情至性,竟比当年卫靖还过三分。 说实话,还真有点打动了他。 落枫尊者便想着,等去百里国拜访了老友丹辰子尊者,叙旧过后,便回宗门了罢。 尘儿听他如此安排,便一阵黯然之色,应了声也好。 当晚离开之际,只觉那背影比月色更凄清,消瘦身影似欲随风而散。 那悲凉之色,让他莫名想起来。 当年在秘境之中,得知宁儿身死时,卫靖当时模样,也是如此惨淡,仿佛要跟着宁儿一起走了似的。 当时为防不测,他还跟紧了卫靖,生怕他寻短见。 此时,他心底也有些不安,不得不在后尾随尘儿。 只觉这小子沿着百里国流泻而出的溪流,一个人背负双手,沿着河岸小路,踏着凄凉月色,越走越远。 渐渐地走进漆黑树影婆娑的森林,他立在黑暗中,一夜奏琴到天明。 清晨微光中,昨晚上游因暴雨冲下来的树枝夹杂不少零落鲜花。 红的紫的蓝的花朵,随着水流荡起水纹,从河道穿流而过。 尘儿那小子忽然不知发什么疯,那把宝贝琴被他猛地丢开。 若非他立即出来将琴接住,这数万年不出的绝世宝琴,可能要磕着碰着给磕碰坏。 尘儿顾不得水流污浊,砰地跳进齐腰深的溪水中,手指抓住一朵深蓝色的花朵,浑身发着抖。 背过身去好一阵,才哑声道。 “师尊,我忽有所感,想再此地停留一段时日,便暂时不回宗门了。” 落枫尊者心想,当初抓过他灵鸮急匆匆送信说要回去的,可也是这小子。 现在留下的也是他,所为不过手中那朵几乎没有灵润的凡俗之花。 落枫尊者心想,这小子这样下去不行,这是想他三师妹想疯了。 他因想着,等这小子喜爱这凡俗之花的疯劲儿过了,就立即带他回宗门。 不过,他还是得先见见季容。 因此回屋后,落枫尊者手书一封寄出去。 只等季容来了,他先探探口风,看季家如何安排尘儿以后得前程。 第62章 第62章 一开始匆匆赶路太急切,忘了回信。 第二天到一座小城歇息时,顾长夏立即去信使处写了一封信,加急送出去。 按行程算,即使最快的速度,赶到发鸠之南的百里国,得花一个半月时间。 在大陆最南端森林之中的小国百里国,相距灵虚仙宗实在太远了。 写信到寄出去,卫安宁都在身旁。 两人从信使处出门,卫安宁沉默的表情隐含悲愤之色。 估计怕惹哭她,还不敢多问。嘴唇翕动一瞬,垂下了头。 回车马行的路上,他大约心里不痛快,踹碎了好几颗路边的石子。 顾长夏明白他心底在纠结什么小九九,然而却苦于不能解释。 宝兰仙子警告,事以密成,语以泄败,不能透露第三人知,否则即便找到那灵花也成不了事,她还是得死。 毕竟与天道有关,她只敢捂住嘴,一句也不说出来。 至于卫安宁怀疑的那些…就让他误会好了。 其实也并非完全是误会,这么几年过去,她的确也有点想见见大师兄了。 只是不知为何,卫安宁有些看大师兄不顺眼,时刻不忘阴阳他。至少南玄英那儿,他似乎并不会如此抵触。 这回过去,这两个也不知道会怎样… 百里国国都宝羲城外二十里处的小小别庄,如一颗珍珠镶嵌在溪流环绕,翠林密布的山腰处。 落枫尊者见尘儿一大早从城中回来,袖出一封信交给他。 “三师妹再有几日,应当要到了。” 说出来这话,虽语声淡淡,在落枫尊者耳中却宛如闷雷。 他展开信一看。 “大师兄,我如今在翡翠城,一月半后应能到百里国与你们汇合。” 就这么一句话,别的多的一字不见。 落枫尊者倒是也知道,尘儿一直在与他三师妹通信。 尘儿寄过去的信骈四俪六写得花团锦簇,委实用了大功。 长夏那个没出息的,跟她娘一样,不甚通文辞,每次寄过来的信都是大白话。 说的也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有次通篇就写了她在托月山下观察蚂蚁搬家的过程…无聊程度令人发指。 当时落枫尊者不禁思索,尘儿也好,他们当年那些为宁儿而神伤的人也罢,估计都疯了。 这种臭丫头,有什么好喜欢的。 尘儿却像捧着宝贝,每回拿到信,总要来回看几遍,随后梨涡轻现,双眸如星,万分珍惜地将信一垒垒扎好,再用防腐的玉盒藏于储物戒之中。 此后还会时时拿出来翻看。 不过近两年看的少了,每次只捧着一扎信坐在山巅,看着暮色四沉黯然神伤。 今日这模样倒是又恢复了往日神采,原因估计只是长夏那丫头要来百里国相会。 落枫尊者把信递回去,心底无话可说。 好在季容回信,他很快也要来百里国,到时得跟这小子好好商议看看。 一念及季容,落枫尊者面色又有些不好看。这小子比他们那一辈实则要年幼几十岁,但他不要脸,当年跟在宁儿身旁,宁儿姐宁儿姐短的,一张嘴委实很甜,狡猾程度不下于卫靖,生得又好。 当年这人,比他和清风尊者强,狠狠让卫靖吃过不少醋。 尘儿与他这三叔一比,实在是要实诚得多。这念头才冒起来,落枫尊者眼前不禁浮现尘儿自震丹田,虚弱地敲响他三师妹的小院门… 他忍不住闭了闭眼睛。这小子跟他三叔一个样,也是个心机深的。 唉!长夏这臭丫头。 过没两日,百里国火神节即至,附近城池不少人赶来国都祈福。 国主刚巧于近日另立太子,仿佛是前太子不幸修炼出了岔子,走火入魔已成了个废人。 故而另立三皇子扶浦为太子。 太子新立,国内司巫要为其举行大型火神祈禳,因而遍邀宾客前往。 本来南部诸国自成一体,只千余小国之间互通来外,外人几乎很少被他们邀请。 今年大巫师登天台祈禳之时,得天启示,新太子乃是火神身外化身,须得举全修真界同庆,举行盛大祭典为其祈福。 故而不但丹辰子尊者收到了国主请柬,便是落枫尊者也得到了邀请。 当日刚到小庄园的季容,半路之中竟也被百里国司官恭敬一枚火红请柬送上。 同时,这些火红请柬也雪片似的飞向修真界。 顾长夏来到百里国,沿途便见着这些头上插着羽毛,面颊以红色颜料涂抹,一身红衣的司官正驾驭飞舟,四方奔行。 问路人这是出了什么大事,被告知火神节为太子祈禳之事。 她心中不由一动。 莫非这与那祭祀之血有关。 之前一路苦恼这血从何而来,谁知,竟有如此巧合之事发生在眼前。 不得不说上天垂怜,这是要给她一条生路。 顾长夏心中稍定。 因到了百里国内,便不允许飞马拉车飞行,百里国官衙的飞舟倒是可以租用,但也局限于城池之间,还不允许飞向国都。 于是接下来两天行程,兄妹俩都用飞的。 卫安宁面色一天比一天臭,偶尔偷偷看过来。 若是她刚巧看着浓翠山色露出微笑,那小子就不得了,脸颊立即黑如锅底,牙齿拧着,似要择人而噬。 顾长夏除了无奈也没别的办法。 这日到了傍晚,翻过一座山,前方一座有白色巨石垒就的巨城,从夕阳的尽头忽然出现在眼帘。 这城的规模,竟赶得上七星城这种修真界大城。 并且更见雄峻,尤其东侧皇宫,仿佛一块块巨石切割成方块,再一块块拼起来,宫殿分外的高大雄浑。高高耸立的苍白石墙,其上似乎还有反光的细碎荧石,在炫美的夕阳下折射点点光芒,使得那冷漠的巨石建筑,如被瑰丽云霞包裹,看着不再单调,反而有些仙宫的浪漫和神秘。 也不是仙宫,在秘境中见过的仙宫柔和得多。这巨石皇宫,到底有一种莫名孤寂之感。 这些南部诸国,似乎有一种独立于整个修真界之外的审美。 与修真界的矜持沉静的美感不同,这里的人服饰打扮尽都色彩鲜艳,而且也大胆泼辣。 沿途见到不少女子短短的裙子修身窄腰,还露出一截白皙的右臂来。 偶尔还会有赤足,脚踝处带着深红木质窜子,穿着大大的绸裤,露出半截小腿的。 难怪修真界说起南部,总会提起一个妖字。 卫安宁见到这些女子后,总会瞥一眼过来。 但凡顾长夏要跟着学,他一定能会抱出他的哥哥经来念叨。 她此时心中只有丹田这桩大事,这些方面真没去想。 但是等生死大事解决了,就不好说了。 丹辰子尊者所住的泽兰山庄还在国都过去二十余里地,两人在山巅驻足看了一阵城池以后,便继续向前飞行。 翻过几座山,前方一条溪流从侧面斜流而下,顺着这条溪流的尽头。 暮霭轻笼起的山林中,一座小小的仙庄在晚风吹拂的树枝下若隐若现。 天边的霞彩已经淡了,热风吹过的小溪,荡起细碎的波浪。溪流边的小路蜿蜒曲折,拐过前方一个拗口,一直延伸到远方露出一半的小山庄脚下。 顾长夏与卫安宁对视一眼,两人降下些速度,徐徐飞行。 忽然,卫安宁拧眉轻哼了一声。 前方被一块巨型大黑石将溪流斩成几乎九十度环流的山坳口,一道浅青色衣袍的身影如烟霞般飘落在眼帘。 虽隔着远,两人的视线,却似交织着时光,顷刻间对上。 顾长夏忍不住一顿。 那人扶着大黑石,也站立在了原地。夏风顺着溪流,吹起他的衣衫在夕暮中猎猎起舞。 清冷俊秀的脸,一如当初的沉静如墨双眸,虽只是对视一眼,也感觉到心里暖意升起。 直到白衣身影周身煞气蔓延,挡在两人身前。 前方那浅青色衣袍的青年才继续柔柔飞行过来。 眨眼,双方在溪流边的小路落下。 “大师兄!”顾长夏含笑轻唤,虽百感交集,语气却仍旧平静。 “三师妹。”大师兄如寒梅般的声音,清浅动听,一如当初。 两人对视一眼,大师兄便看向卫安宁,双方打了招呼。 大师兄这方是彬彬有礼,卫安宁寒着一张脸,表情多少有些欠奉。 随即大师兄比了个请的姿势,在前方领路。 卫安宁回头盯了一眼,周身寒气森森,走她前面。 顾长夏心情宁静,含笑走在鲜绿小草环绕的小土路悠悠跟着前行。 很快,她发现路两旁的小草应是特意栽种起来的。 即使盛夏当时,别的野草都已经茎秆粗i壮,卖力地吸收夏日的雨水茁壮成长。 这些鲜嫩小草却仍旧似春日从地底爬出来,展露嫩叶没多久,柔和而懒散地伸展娇嫩无比的枝叶。 慵懒的嫩叶顶端开出点点细碎的小白花,它们随着晚风摇曳,宛如甜美的小姑娘在哼着小曲。 这小曲一如她此刻的心情,浪漫柔软。 一行三人,很快来到泽兰山庄门前。 门口立着两人,一人清瘦斯文,一人俊雅多情。 正是师尊和只见过一面的季容。 顾长夏赶紧向前行礼,卫安宁也被师尊介绍着认识了季容,跟着行了礼。 季容视线在他们兄妹二人之间流转好几眼,偏脸过去时,只觉身影有几许萧瑟之意。 随即两位长者走在前面,三人跟在后头前去拜见山庄主人丹辰子尊者。 “宁儿这两个孩子,都有她当年神韵。”季容神识一叹。 落枫尊者不置可否。 卫安宁那小子,容貌实则像足了卫靖,只一双眼睛长得像宁儿。 但这双眼睛异彩泛起之时,那妖冶之色,与宁儿那无情的样子的确一模一样,神韵十分相似。 长夏长相与宁儿一模一样,却安安静静的,要乖得多。 乖字一出,想起这臭丫头干的一出比一出更气人的事来。落枫尊者又想,这臭丫头比宁儿当年更坏,坏在不声不响,无声无息。 宁儿眼神妖冶之色一闪,就知道她没憋什么好屁,能猜到会干坏事。 长夏这臭丫头就不一样,总是安安静静的眼神,清清淡淡地站着,看起来乖巧温柔。然而,只要一转身,她能给他捅破天。 这丫头更不是个好东西。 可能毕竟是宁儿的种,就不会乖。 丹辰子尊者是一位近千岁的长者,他沉迷丹道不可自拔,拨冗见了几人,让他们几个小年轻吃好玩好,务必宾至如归等语后,便挥挥爬满了丹灰的衣袖,又去炼丹去了。 顾长夏他们被安顿好洗漱过后,三人在小厅用过饭。 师尊和季容他们这些大佬早就已经辟谷,除非顶级美食,一般的东西是懒的入口。 师尊有言,既然来了,便等百里国的火神节过了再回去,让她这些天好好玩几天。 竟然没有斥责。 三个年轻人吃过饭,从小厅出来,在园子里的回廊散了散。 顾长夏便在卫安宁兄长般严厉的视线注目下,与大师兄道别,回到自己的小院中。 她在屋那泡了一壶茶的功夫,小院传来敲门声。 顾长夏去开门,熟悉的香味,顺着夏日的风吹入鼻息,门口浅青衣袍的果然是大师兄。 迎了大师兄进屋,隔壁院子里就立即传来一声不赞同的干咳声。 顾长夏抿唇,一挥手,还加强了一重防御。 隔壁杀气,顿时顺着防御如针扎般漫过来。 小哥哥估计气疯了。 但是她能有什么办法。 大师兄视线微微看了隔壁一眼,便随着她进屋。 不需要她下防御,大师兄掏出火红的龟甲在手,微光闪动见,门外夏风的声音和远处潺潺溪流声便似隔着水雾,听不真切了。 随即,大师兄手中灵力微动,一支深蓝色的花朵连同枝叶出现在他手中。 这花茎秆笔直,其上攀着一些小拇指大的叶片,顶端酒杯状的一朵鲜花半开。 无论花朵颜色从深到浅,还是花瓣的经络,都与宝兰仙子所绘相符。 然而,却仍有一点不同。 “怎会只有三片花瓣?” 宝兰仙子给的花朵,是四片花瓣环绕成杯状。 顾长夏看向大师兄。 他拿着花枝的另一端,她的手握着的花苞。 “那日我从溪流中见到被暴雨冲刷而下的这花,后来沿着溪流,一直深入到百里国都城。发觉此花开在一座废弃经年的颓败殿堂之中,经打听,知道那是一处毁于五六万年前战火的巫殿,乃是曾经百里国大巫师祷祝祭祀的大殿的一座药园后殿。因此类花朵凡俗毫无灵润,在百里国并不起眼。” 他顿了顿,安抚的神色看过来 “这药园虽然颓败,到底是百里国皇室监测之下,为免打草惊蛇,我尚不能以琴音相引。” 顾长夏点点头。 那本书中所说,金凤之音触之生灵,这灵可能是第四片花瓣。 大师兄的意思,趁着百里国太子新立,又是火神节,修真界各位大能前来参与那祈禳大典,到时宝羲城空前热闹,各色人等出入,他们混入那残殿以琴音相引,便不会引人注目。 顾长夏自然同意这个安排。不过,从大师兄如此谨慎的举动来看。这百里国的势力,一定不可小觑。 两人说完正事,龟甲被大师兄轻巧收起。 随即静静对视一眼,视线几乎飞快移开。 抓住那蓝色熏华草的手,一人仍旧握着花朵,一人握住茎秆一端。 就仿佛两人的手,在昏黄灯光下,轻轻握在了一起。 顾长夏只觉心底略微异样,手指松开,那花便落到大师兄的手中。 他将花枝搁在桌子上。 “三师妹一路旅途劳顿,应是累了,你先略躺下歇息片刻。” 说着,他站起身,坐于窗前庄园主人准备的古琴之前。 琴音从他指尖,如潺潺流水般流淌而出。 那琴音带着浅浅灵润,如雾气般弥漫周身,只觉浑身为之一松。 这一路而来,一直着急赶路,是有些疲惫,但其实还不至于那么累,毕竟沿途都是坐的最贵最快的飞马拉车。 这一趟她根本没顾上省钱,卫安宁就更加恨不得把天底下最好的捧给她,见她愿意坐这么贵的车马,他还十分开心。 一曲完毕,顾长夏忽然出声止住。 “大师兄,你也累了,别再弹了。” 大师兄微微侧脸看过来,唇角梨涡微显。 “我并不累。” 说完继续,如春日阳光般的琴音流泻。 顾长夏只觉他灯光下的背影,似乎瘦了许多。 仔细地看,的确,这形销骨立的模样,与当初病体沉疴的卫安宁何其相似。 她不觉心底暗叹。想必大师兄为了帮她找到这花,这些年吃了不少苦头。 她站过去,到琴旁。 伸手,随意一拨。 琴音便乱了。 大师兄纯黑眼珠轻轻扫视她一眼,眸光微亮。 竟然不理会她捣乱的手指,继续弹奏。 顾长夏本不想他累着弹琴为她解乏,见他如此,捣乱的心情攀上来,便故意各种插手。 美丽琴音,便如水面不断丢下石子,各种杂音浑浊地冒起。 渐渐音不成调了。 大师兄浅浅含笑一叹,最终按弦的手停顿。 温热的手,握住了她使坏的手。 顾长夏顿住。只觉那体温,顺着手背,爬上手臂,流到了心底。 她不觉微微看过去。 大师兄与她浅浅对视一眼,视线便看着窗外。 放开她手时,似轻轻捏了捏,才移开。 屋子里安静到落针可闻,两人看着窗外在盛夏晚风中,随着风肆意飘摇的婆娑树影。 猛地,天上闷雷响起。 很快沙沙雨声,噼里啪啦地打在窗纱之上。 窗外的世界,便只剩下雨声了。 “下雨了。” “嗯。” 十分浅淡的对话,两人微微斜视一眼。 顾长夏退回去在椅子上躺着,琴声又悠悠环绕在灯影昏黄弥漫的室内。 第63章 第63章 第二天,顾长夏随着大师兄,还有一旁时刻站在两人中间的,防备之色极浓的卫安宁一起。 三人去百里国国都宝羲城游览。 宝羲城不论是皇宫官邸,还是民宅,与修真界的雅致木质建筑不同,城中全都是石块砌筑的屋子。 便是道路,也是有一块块雪白的大石切割铺展。 高高低低的民宅,由大小不同的石块垒起,延伸在路两边。 这些石房子和道路都很白,反射着猛夏的阳光,白光刺目,汹涌着热浪从地面反上来,熏得人不得不以手挡在眉眼上方。 好在路两旁都栽种了合欢树,此时一柄柄羽毛扇子似的散开着红色花朵的合欢花,正在夏风中起舞。 七八条清澈溪流,在城中环绕。明澈的水面,映衬着合欢花随风摇曳的倒影,偶尔有几尾小鱼在波光粼粼的溪面窜过。 沿着溪面,躲在合欢树的浓阴里走,才会觉得夏风徐来,有了赏景的心情。 宝羲城中市面不算繁华,但因各方游客和客商为火神节不断祈福涌入城中,路旁已能看到不少商客在忙碌着铺开自己的摊贩,已渐渐能想到一月后的繁盛景象。 这些小摊卖得最多的,竟然都是面具。 各种各样,古怪又诡异的面具,被一张张挑起,挂在竹竿支撑的布幔之上,它们形状各异,想象力奇诡不凡,竟没有一张是相同的。 据称,到了火神节那日,全城人都会戴上各色鬼怪面具,手举白茅草,吟唱祭歌,为太子祈福。 城中居民此时已经不少人戴着面具,他们似乎有戴面具的习俗。穿梭的游客也有不少买了入乡随俗戴上的。 顾长夏买了三个,给身旁的两名青年一人一张。 她自己戴上了一张白狐狸面具,只感觉周围视线唰地,从此前的冷漠,到出现了少许欣慰之色。 但是三人的服饰与周围迥异,到底惹来很多人异样又排斥的打量。 顾长夏神识问大师兄,他是怎么混进那破败神殿的。 青衣的俊美青年面颊微微一红,视线从一旁当地居民男子一扫而过。 虽没作答,但顾长夏已经明白他的答案。 大师兄应该是伪装了此地男子的装扮了。 这里的居民,女子露右臂,男子露左臂,臂膀上都会带着很漂亮颜色鲜艳的木质或者玉质及金属类的臂钏。 脚腕处,也习惯戴上各种窜子。行人多数跣足而行,也有穿着带有彩色串珠的草编凉鞋的。 他们还爱插一些漂亮的鸟羽在发顶或者帽子里,脸颊即使不戴面具,也会用深蓝或者深红的颜料涂抹眼角。 顾长夏心里不禁便想,大师兄穿成这样,也不知会是什么模样。 他那个容貌…应该会很妖冶吧。 不过她也不着急,等过阵子修真界各路宾客来齐,城中鱼龙混杂之际,他们再潜入进来,肯定要装扮成当地居民模样,才好鱼目混珠。 今日不过四处闲逛,看看各处方位,熟悉地形而已。 故而三人不过在城中与一些偶尔路过此地的修真界游客一般,四处徜徉着走一走。 最后在一处地势较高,城中堪称豪华的饭馆吃饭。 三人在二楼雅间,刚好能见到远处颓败宫墙的位置落座。 整座城的北部约有四分之一,都是残垣断壁和夏日里拔高生长的浓翠野草。 散乱的宫墙一直延伸到极远的森林之中,从远方山峦,偶尔还能见到竖起的倒了一半的白墙从风涌起的翠林中隐现。 据称如今的宝羲城,是在原来战乱破败的墙根处建起来的一座新城。 曾经的宝羲城比如今这城还要大十倍,那时候街市繁华,热闹无比,位列修真界十大城池之一。 这些史料之中倒也确实提及过一笔。 大师兄为她暗指了熏华草所在的药殿,位置很好辨别。 那些蓝色花朵便在白色宫墙后的,一湾碧绿的湖水边缘。 那湖不算大,严格说来不过是个池子。 店小二见他们是来游览的宝羲城的外地人,相比起那些冷漠居民,他比较热情好客,见他们看向这些颓败宫墙和湖水。 他解释了一句,这湖水每天换四个颜色,人称四色泉。 朝雾之时,都是浅红色,雾气散去了,便是碧绿色,晌午过后会变成澄明透亮的浅黄色,到了晚上便如普通泉水一般了,在夜色下一片浅浅的灰。 不过那店小二又说,到了月圆之夜,他偶尔见到那泉水是深蓝色。 但没人信他,他刚说出来,隔壁本地人就笑着斥责他诓骗外地人。 店小二便笑着告退了。 这种二楼雅座实则还是有三四桌人,其中有一桌客人是一对儿小情侣,看服饰和口音,大师兄科普说,他们可能是真武仙宗的弟子。 他俩吃过饭后,因女方执意要去看看那泉水,男子便拉着她手一起下楼前去了。 顾长夏见到当地客人听了这话,面色都有些冷漠,偷骂了一声。 “修真界这群人,多少年了,还不放弃在废宫寻宝。” “随他们去,转上三五圈后,总会无功而返。” “也是,真有宝贝,哪轮到他们外地人!” 这些人语气极为冷漠排外,面容也稍显凶悍。看得出来,很不欢迎修真界人来此转悠。 顾长夏他们三人也下楼,追上前面二人,去到颓唐四散倒闭的废弃宫殿群转了转。 落到药殿旁时,顾长夏故意没怎么看那些蓝色花朵。 那真武仙宗的女弟子倒是一口气揪了好大一把,随后嫌臭,把花朵又撒了一地。 这花不算漂亮,花朵经脉如树根攀爬,花瓣显露出一种干枯之色,掐断的茎秆,在烈阳下还会冒出种难闻的酸臭味。 它们挤挤挨挨开在草丛里,还有些颜色。单独摘起来,会因为那酸臭味让人望而却步。 “这花也太臭了。”女弟子嘀嘀咕咕,不满地跑到一旁的溪流边洗手。 一条溪流流入那四色泉之中,又从四色泉流出来,从这药殿旁经过。或许因为暴雨冲刷,这些河堤年久失修的缘故,有大片黄土呈直截面露出来,不少植物根茎在爆嗮的阳光下干枯地伸展着,其中有一排熏华草折翻在水面,随着清澈溪流,无助地划动深蓝花朵。 大师兄当时便是在下游,见到这冲刷过来的熏华草。 那会儿刚好是这些花的第一次花期。 这不能不说,是一种幸运。 当时大师兄已经传讯回宗门,打算第二天便离开百里国。 若非那一场暴雨,她可能便与熏华草失之交臂了。 只是此地与居民区相隔甚远,四处十分空旷。 东侧皇宫的高墙,却倒就在不远处。从皇宫的方位视野极佳,能将这废弃神殿一角看得清清楚楚。 如此近距离又是空旷之地,大师兄的琴音,哪怕是在最热闹的火神节,只怕也会传到皇宫之中去。 这有点麻烦。 顾长夏盯着那四色泉出神,正午阳光猛烈得灼烤大地。 风从远方吹过来,湿润之中带着泥土的气息,拂过脸颊,十分燥热。 静谧的湖面在风中泛起细碎波浪,渐渐地,湖底似累积起千万片秋日金黄的银杏叶,使得澄透的湖水,逐渐泛起一层金色波光。 这景致倒的确奇特。 此时的确正午刚过,它们就变了颜色。 顾长夏看着这泉水,不知为何,相比起蓝色的熏华草,她莫名更在意这些泉水。 她的目光沿着那流经湖面的溪流,延伸到远方苍翠孤寂的丛林。 微微注目一瞬,忽然察觉一道视线从远处的皇宫一掠而过。 针扎似的,只觉识海微微震荡。 两道灵力屏障立即唰然挡在她面前。 左右手同时被身旁两位青年握住。 皇宫中的视线一闪而逝,轻飘飘似乎只是看了这边一眼,便消失了。 下方这对真武仙宗的小情侣面色煞白,他们都只是玄丹级修为的样子,那掠过的视线,最少是清静期,或者更高。 那目光有些不善之色,故而这对小情侣不敢停留,嗖地就飞身走了。 不过那名女弟子还是回头看了一眼,就去悄悄笑着跟身旁的情郎耳语。 “你说她会喜欢谁,换我的话,我选那名白衣男子,他笑起来好生冶艳啊!看起来坏得很,跟你一样。” “你少说两句,他们修为比我们高。” “哎呀,我又没说什么坏话。不过,我觉得那位漂亮师妹应该喜欢的是青衣那名男子,那人雅致高贵,看着是不错,但也太闷了。哎呀,你掐我干嘛!” “你…闭嘴。” 女弟子被她情郎生拉硬拽着,嗖地跑得飞快。 宝羲城飞行高度严禁高过城墙,两人只能在城中如燕子似的低飞而去。 顾长夏被左右两边攥住手,她两边看了看。 大师兄眼神安静,看不大出神色来。 卫安宁苍白脸颊染起薄红,星子般美丽的眼睛腾腾怒火燃烧。 这小子,直接快要气疯了。 顾长夏心想,她一碗水端平,谁都不让握住她的手。 谁知,她挣了挣手,大师兄竟然捏紧了一些。 卫安宁直接气得灵力上涌,抓住她往旁用力拉着跳下高高的颓败宫墙。 “逛了一天了,也差不多该回了!” 他语气十分不善。 昨晚大师兄在她屋中弹了半个时辰的琴,直等到雨声住了才离开。 当时她开门送他出去,卫安宁在隔壁院门跟前站着,眼睛刀子似的剜大师兄。 这小子昨晚就气饱了。 这会儿受不得妹妹的手被某人握住的刺激,额角青筋一跳一跳的。 那苍白面色,看起来又有几分病弱之态了。 实际他气海都好全了,但他这幅容貌,的确又冶艳,又莫名地似开在幽泉边的花朵容易惹人怜惜。 估计是属祸水的。 顾长夏想着,不能一回就把小哥哥气死。 因此微微回头看一眼大师兄,意思咱不跟这小子一般见识。 也不知道大师兄懂没懂,他神色宁静地飞身追了上来。 卫安宁这回气性很大,一路抓住她手不放,即使到了街市上,已经用不上他那飘逸的神行之术。 此地居民很多都有修为,但他们全都选择步行,没人高来高去的飞行。 他们外来者,自然不敢搅扰街市。 于是也只能随着人群漫步。 大师兄一直落后半步,跟在后面。 顾长夏好几次回头,对上他黑亮视线,他的眸光移开前,都会撇过她被卫安宁牵着的手。 顾长夏偏脸回来,抿唇望着前方鲜艳衣饰熙攘的人群,微微抿唇。 过了两条街,前方街市贵气繁华起来。 “三师妹,不妨去碧翠阁看看。” 大师兄忽然向前半步,折扇指着左侧门廊装饰十分华贵的店面。 顾长夏本也有意回来的途中买一些当地女子的服饰,大师兄所指的就是一间服饰店。 “好,我正有此意。” 顾长夏转身要进去。 “不许去,夏儿,此地女子服饰露胳膊露腿,艳俗至极,有什么好看的!” 卫安宁神识警告她,颇带着点老父亲般的威严。 顾长夏斜了他一眼,不搭理他这个小封建,用力抽出手跟着迎来的小二进入店面。 店面有三四进,第一进卖得是当地普通女子的衣饰,价格不甚贵。 顾长夏把红的黄的紫的,各类颜色都买了几件。 每拿起一件,卫安宁面色就难看几分。 当她买那些露出半截腿的裤装,上身是紧身露出半截胳膊的衣服时。 他直接强硬的灵力按住那一身,不给她拿。 那店小二觑着他这个黑脸,有些想笑,但仍旧忍着。估计见多了她这种修真界的女客在他们这儿买此类大胆泼辣服饰后,被阻止的情形吧,有些见怪不怪的神色。 顾长夏忍不住回头看一眼大师兄。 大师兄与她微微对视一眼,就像忽然被他跟前的一枚蝴蝶宝簪迷住了,仔细而专注地盯着瞧。 顾长夏一阵无言,放弃了那一身凉快的衣裳。 随即到了第二进,又买了几身当地贵族女子所穿服饰。 在最后一进,便是卫安宁也跟着买了一身。 因为火神灯节,他们几个跟师尊他老人家,要被邀请到皇宫观看祈禳仪式,故而他也买一身以备不时之需。 当然,到了那天估计应该都是穿自己本来的服饰,不会真入乡随俗。 反正师尊一身尊者傲气,可没心情去入这个乡随这个俗。 这些专供顶级贵族所穿的服饰,唯一的不同之处,是露出的那一臂,都有一层薄纱镶嵌。 卫安宁大约觉得,有一层薄透的纱总比没有好。 因而神识叮嘱。“一定要穿,也穿这些,听到没有,夏儿。” 顾长夏没搭理他。 到了那日,她肯定穿普通女子的衣饰,或者稍贵一些的,才更好隐藏。 因而在这一进她就选了一身红衣而已。 当地女子似乎更钟爱红色,沿路是个八个是穿红衣的,要么是深蓝或深紫,后两张颜色的到底少一些。 故而她多数都买的红衣。 大师兄应该已经早已经有所准备,他没买什么东西,而且基本缀在后边,不大出声。 出门会账时,店小二表示。 “青衣的公子已经结过账了,姑娘。” 顾长夏倒还无所谓。 卫安宁直接气疯了,他把他买的直接退了回去,还要来退掉她的。 顾长夏不跟他疯,嗖地穿门而出。 大师兄在门口背着手站着,她从他身旁经过时,他唇角梨涡阳光中微动,两步与她并排而行。 卫安宁冷哼声中,没跟那小二再理论,丢了他买的那一套衣裳在店面就追了上来。 在街道上,两人还没动手。 等出了城门,那十几里路中间。 这两个暗地里灵力你来我往,灵力激荡得很厉害。 主要一路都是卫安宁在找事… 一直到了泽兰山庄脚下,双方才停下来。 进门前,卫安宁明着问。 “晚上你还有什么安排?顾师妹。” 一声顾师妹暗含警告意味。 顾长夏摇头。“今天逛累了,晚上打算呆屋子里哪儿也不去。” 她知道卫安宁在城中似乎接到了一人的暗示,大师兄当时给她科普,那青年男子是卫家人。 估计卫家找他有事。当时卫安宁面色便很不好,晚上估计他得去见这人。 她答得很坦诚,卫安宁便利箭射了大师兄一眼,进屋洗漱去了。 黄昏时分,果见他从山庄匆匆离开。 等他离开,顾长夏便收拾收拾,踩着晕红夕阳出门。 穿过长廊,去到东侧客院,敲响了大师兄的院子门。 师尊的客院就在大师兄隔壁,他老人家跟季容在院子里下棋,能听到棋子落入棋盘的珠玉之音,和他们的浅声交谈。 两人防御都未曾开,薄透夕阳映照着他们,满脸的宁静之色。 吱呀一声,大师兄开门出来,见到是她,面色淡然,似早猜到她会来。 “大师兄,听闻宝羲城夜间灯火璀璨,繁华热闹胜过白日。我一个人不敢去,你能陪我去逛逛吗?” 顾长夏曼声邀请。 只觉隔壁矮矮的花篱围墙后,下棋的两道身影都是微微一僵。 大师兄视线微微斜视过去一眼,就轻轻点头。 “好,三师妹进屋稍等。” 顾长夏跟着大师兄进屋,隔壁才传来落子的声音。 她喝了一盏茶,大师兄收拾一身文雅贵气出来。 两人出门的时候,特意到隔壁告知今晚可能要等看过子时宝羲城的祈禳巫祭才回来。 到火神灯节正式开始之前的一个月,每晚都有年轻司巫跳着火扇舞绕着城中主干道一圈后,再回到皇宫神殿。 她会对这种景色有兴趣,本来很正常。 师尊清瘦脸颊似微微抽搐,盯了两人好几眼。 最后交代了一声。“早些回来,此地民俗迥异修真界,不可与人结怨。” “是,师尊。” 顾长夏随着大师兄一起躬身领命,随后出门而去。 夕暮余晖映照着穿过掩映着深深花木的庭院中的两人绝美身影,逐渐消失在二人眼中。 落枫尊者捏着的手中的白棋,面色有些发青。 长夏这臭丫头,她怎好自己不要脸去邀请她大师兄。 这一点,就没得到宁儿精髓。 宁儿和卫靖两个,哪回不是卫靖费尽心机想与宁儿独处。 这臭丫头倒好。她直接倒贴! 想想当年也是这丫头追着她大师兄整整一年… 落枫尊者一时无话可说。这还让他怎么跟季容这小狐狸谈条件! 就冲这臭丫头的架势,说不得以后哭着喊着求嫁季家去了。 季容在对面看着落枫尊者微光闪动的双目,大约猜到他在想些什么。 若非卫靖寡情抛弃了宁儿,落枫尊者岂会处处阻碍尘儿的姻缘。 他想着,趁这回大哥也要来宝羲城参与这场祈禳盛会,他得跟大哥好好谈谈。 尘儿要真做了下一任家主,只恐落枫尊者绝不会答允这桩婚事。 但家中年轻一辈,除了一个尘儿,的确也再无服众之人。 除了他… 可他自由自在惯了,哪里愿意回去那个压抑深沉的大家族,打理那一家子事务。 身后夕阳,折射在溪流边的大黑岩壁,映照清澈的因剧烈拐弯而激越的溪水,一片深沉的光晕。 顾长夏贴着溪面,嗖地转过大青石。 身旁青年追随她脚步,两人很快远离泽兰山庄。 路过宝羲城时,顾长夏根本没随着人流去往城内,而是绕进翠林,一个拐弯,顺着城楼边的溪流,一路往前而去。 大师兄竟一声不问,只微微看了她一眼。 便靠在她旁边伴飞,等进入溪流狭窄,密林满布,夕阳被深深挡住,一片深邃孤寂之色的丛林之中。 他靠近一步,手指轻动。 温热的手,握住了她的手。 顾长夏手心微微瑟缩,双眼斜视一旁不见夕阳的深黛色的树林,一排排或粗或细的树木和矮矮的灌木丛,被她甩在身后。 良久,她微微偏头。 大师兄纯黑的眼睛,与她轻轻碰触,一抹薄红攀上他脸颊。 他视线看向远方。 “三师妹是想去那四色泉的源头查看详情?” “嗯。大师兄应该也去看过了吧?” “嗯,并未发觉什么异常之事。” 顾长夏:“……”虽说如此,她还是想要去看看。 当她面对那四色泉,看着它们在她眼前慢慢由清透的碧绿,恍然变成一湖橙色柔波时。 就决定看看这泉水到底发生了什么。 当时是从深山之中吹过来的带着泥土气息的一阵风过后,泉水在风中一点点变化的颜色。 她总觉得,森林深处或许能找到答案。 但是大师兄既然已经查看过…或许,今晚估计无功而返。 穿过狭窄的河道,森林荡开,溪流开阔,霞光漫天卷起,金色夕阳从身后穿透树林,一束束光芒闪烁着微尘映照在溪流之上。 霞光中,两人的影子拉起很远。 第64章 第64章 溪流的尽头,在宝羲城背靠着的群山之中。 或者也不能说这就是溪流的尽头,它还来自更远的一座近乎于天相齐的,山顶笼罩白雪的雪山之中。 只因溪流在此停留,蓄满宛如一颗明珠一般的池水,散布在一座废弃的宫殿庭院之中。 这座庞大宫殿大部分殿堂已经颓败,残垣断壁四散倾落在树林间门,因为湿润的气候,石壁爬满了青苔和藤萝。 唯有庭院中有池水的殿堂,仍旧还保留石壁围绕的殿堂框架。 从爬满青苔的石壁上,开着十几扇窗,周围四散的树木被建筑撑开,透过稀疏的树枝流泻而下的月色,映照着池水,水面一片清幽的深灰色。 环绕水池,从围墙过来两三尺的地面,挤挤挨挨地长满了一种刚破芽的嫩草。 土地似乎被翻新过后栽种的,只是这些嫩草没有一丝灵润。 因为才长出来,只展露两片嫩芽,实在看不出品种。 大师兄眉眼微动。他说之前来时,此地一片荒芜,并没有这些嫩草。 说完,忽然拉起她手,退到殿内背靠着茂密树林的窗口,两人躲在暗处。 “扶月,打起精神来,一会天时就要到了,为太子祈福是大事!” 老妪苍老的声音树林深处响起。 接着脚步声渐渐靠近,倒下一半的门廊缠上的藤条被挪开。 走在前方的老妪眼神鹰似的四处打量了一圈,没发觉什么异常后,才走进来。 她身后跟着纯白衣裳,发髻插着一支漂亮白鸟羽的小姑娘。 她大约十三四岁,美丽眉眼稚嫩纯真,小脸肃然地板着,纯黑的眼珠很安静,只偶尔飞扬起来看看月色,有一丝烂漫的孩子气一闪而逝。 那老妇先去池水边仔细看过那一圈嫩草后,面染红蓝两种颜色的冷厉的脸颊露出一丝笑纹。 随即,她手中掏出一枚鲜红颜色的小鼓在手,铁圈环绕的手柄染成从浅到深的深蓝色,她握住手柄,嘶哑低沉到近乎于赫赫只剩喉咙破空声音的吟唱自她口中响起。 一边吟唱一边击鼓,皮鼓沉沉伴着那几乎不成声的唱腔,分外怪异。 小女孩跟在她身后,左手一柄绒毛柔软的白羽扇在手,右手一只猩红的钗铃。 她像一只洁白的蝴蝶,一边扇动羽毛扇,一边摇着钗铃,跟在那老妇人身后一圈又一圈不知疲倦地旋转起舞。 小女孩那纯真的面容和随风柔柔飘动起的羽毛扇,倒映着池水,宛如美丽优雅的天鹅。 她身前的老妇,苍目渐渐变成一片诡异的红色,舞动身姿僵硬,转步却异常快速,砰砰敲响的皮鼓,伴随斯斯的气音吟唱,宛如地底破土而出的恶鬼。 强烈的落差,让这一幕显得无比诡异。 她们的舞姿,没有丝毫灵润。但若只是一般的祈禳活动,却也对不起他们这明显皇室服饰的特征。 正在顾长夏疑虑之时。 只听一阵细细碎碎的声音,似小草从地底破发芽而出的声音。 池水边,只长了两片叶子的嫩草抽叶吐枝,恍如春雨中细嫩的韭菜,抖动着娇嫩的身姿一点点地拔高,渐渐地长而嫩的叶片落地,指头大小的叶片随着笔直的茎秆生长一点点冒出,深蓝的花苞起初如豆大,逐渐展露成玫瑰花苞大小,接着小小的宛如杯口的花型微微展开。 那是熏华草… 顾长夏震惊地与身旁青年对视一眼。 这里的熏华草与下游那药殿之中所见,唯一不同,便是多了一丝玄妙以及的灵润。 这与宝兰仙子在她识海所绘,已相差无几。除了少了一片花瓣,它们还是只有三片花瓣。 随着蓝色花朵尽数开放以后,妇人和小女孩停止了巫舞。 那老妇人蹲身,十分仔细地一株一株数过去。 数了一遍,满脸骇然之色,又重新数了一遍。 顾长夏帮她也重新数了一遍,不会错,正是三百六一支花。 “扶月,怎会多了一株!”老妇骇然的声音发着抖,似有些恐惧之色。 扶月微微看她一眼。“我那日趁您不注意随手多丢了一颗种子,丢着玩儿,本以为它不会长出来,谁知道竟然也开花了。可能是我的灵巫之力又精进了吧,您老要是觉得不对,我拔了它。” 她说着就下手。 那老妇人听她如此说,略略松了一口气,低喃一声还好没误太子大事。 白衣的小姑娘状似随意,拔了边沿一朵开得尤其艳丽的花朵,往一旁随手一丢。 根茎包裹着泥土的花枝,在草地滚了几滚。 落在了顾长夏他们所站窗扇下方的墙壁边… 那老妇盯了那朵花几眼,便收回视线, 她手中一柄乌黑透着诡异深寒光芒的镰刀在手,挥动它轻轻割过。 深蓝色的花朵便如毯子似的飘起在空中,老妇双手举起,如拧干衣服似的,浮空拧了几把。 深蓝色花朵的点点花汁便如雨滴似的滴落在下方的池水之中。 这花汁似乎含着碎钻,映着皎洁月色,一片细碎晶莹的光亮四散铺开。 恍如深蓝星空坠落水底,深沉而炫美。 难怪那店小二曾说过,月圆之夜见到下游的四色泉偶尔是浅蓝色的。 应是这些花汁流散到下流而形成的缘故。 今夜正好是月圆之色。 圆月从东斜斜映照,竟在蓝色星海形成之时,倒影便落入了那池水之中。 老妇恭敬无比地行大礼,整张脸几乎扑倒在了地面,万分虔诚地对月拜了九拜。 随即庄严肃穆的声音。 “吉时以至,圣女,请速速占卜。” 白衣的小姑娘眉眼微闪了闪,洁白的小脸板着,手心捧着一粒种子,蹲身在池水边。 小手沾湿泉水,一滴一滴深蓝色花汁的泉水如露珠滴落在她手心的种子之上。 那种子很快发芽吐叶,眨眼一片巴掌大的莲叶冒出来,随着它轻盈生长,一支洁白的花苞从叶后探头伸展,花苞吐艳,洁白的一朵莲花冉冉绽放。 老妇见到白莲的颜色已是目中连连冒出激动神采。 她手中一直持着一枚镜子,映照少女和泉水,还有那朵莲花。 洁白莲花绽放后,轻盈盈脱离花枝,飞身到深蓝星空泉水之上垂挂。 月影一点点靠近,那洁白莲花恍如缟素生绛,一抹宛如血液的深红色渐渐染满花瓣,扑地一声,深红花朵掉落在泉水中,荡起月影一阵晃荡。 本来深蓝的泉水,似被敲醒,眨眼晶莹的深蓝颜色一扫而空,只剩下一片清浅的深灰色,在暗夜之中微微泛起涟漪。 老妇诡异的脸颊露出明显的喜悦之色,她朝着南方跪拜行了九叩首大礼后,口中喃喃自语些什么。 顾长夏只听到太子乃朱雀守灵几个字。 白衣少女板起的小脸,似微微露出一丝轻蔑之色。 随即带着一点悲伤,深深地垂下了头。 当她跟随那老妇人离开前,回头微微一望,视线几乎与顾长夏对在了一起,随即她眼神落在哪墙角的熏华草,黑亮双眸泛起一丝狡黠。 托起藤条出门前,她手指微弹。 等两人远去。 一朵白莲,轻盈地从暗夜里显露,落在了池水之中。 月影正巧将白莲笼罩,宛如玉盘托起。 “我帮你一次,你就欠我一个大人情了。” 少女娇腕的声音,似通过莲花向她传音。 “取你那情郎之血,他才是真正的朱雀守灵,守灵之血触动圣莲,铃音升起,金凤之音哺而生花。你要的蓝凤仙灵之花,便可获取。” 顾长夏与大师兄落到泉水之侧。 这些话应当大师兄也是听到了,那一声情郎… 顾长夏微微看过去,月色下,大师兄脸颊轻红。 黑亮视线与她轻轻对视一眼,他便取出匕首划开手腕。 鲜血滴落,洁白的莲花逐渐升腾地比火光还要深沉的颜色。 花朵在水中轻轻颤动,细弱缥缈的铃音宛如仙乐,轻盈在暗夜地散开。 被顾长夏擒住在手的熏华草,三片花瓣似被吵醒一般,慵懒地舒展颤动,第四片花瓣从花根下盈然而出。 一朵呈杯形的,花瓣闪烁着深蓝碎钻光芒的熏华草渐渐成型。 水中颤动的白莲渐渐消散。 “记住,你欠我一个人情。一月后,火神节祭舞,你还需欠我一个大人情。我很快会来找你,你要记得知恩图报!” 少女的声音娇气地响起一瞬,消散在夜色中。 顾长夏心想,金凤之音,竟然不是大师兄的琴音…这倒是出乎意料之外。 这么些年,真是辛苦大师兄四处琴音相传为她找花。 若非有这种种巧遇,大师兄劳苦许久,可能不过一场空。 至于这少女的大人情,她当然一定要还。 两人不敢在原地多留,迅速脱离山林,隐身朝南飞去很远,才又折返向西。 往山庄的方向飞回。 穿过一望无际的白茅草密密丛丛生长的山麓,回到如玉带纵贯东北丛林,向西南流经而过的溪流。 清黑的天空薄云不断流动,月亮追随流云,薄薄淡淡的光影映照清澈溪水,浓淡不断变化。 沿岸虫声,随着光的波涛,如潮水般涌向他们。 恍如一首甜美而浪漫的歌谣将两人包围。 身旁之人温热的手一直握住她的。穿过溪流,前方大黑石耸立。 泽兰山庄的灯影在深黑的石壁后,散过来微弱而宁静的浅黄光晕。 两人停顿,再过去就不好牵住手了。 视线微微斜视,黯淡光线下大师兄眸光微亮,唇角轻抿,梨涡闪动。 握住她的手微松之际。 “你们在做什么,快给我放手!” 清冷的声音似还破了音,冰冷杀气像一柄刀似的冲刷向她身旁的大师兄。 前方灯影下逆着光的白衣青年脸颊晕红,浑身弥漫着腾腾怒火。 这其实也无妨。 反正小哥哥那怒气白天已经烧了大师兄一整天,想来大师兄已经习惯了。 问题在于,卫安宁身后,师尊和季容两人似刚从西面散步回来。 两人听到这一声,其实说不上怒吼的闷闷压着火的声音,不免瞬身过来。 月亮从云后探出头来,皎洁月色下,大师兄的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片薄红笼罩。 顾长夏手指轻动,他竟攥紧了紧,视线扫她一眼后,才缓缓松开。 随即,几人一路上山,一路无言。 不说后边三个年轻人此时如何想。 落枫尊者心底的想法,长夏这臭丫头真是脸皮厚,有宁儿当年风范。 尘儿已羞得满脸通红了,她在一旁似还看着尘儿微微抿唇,幽亮眼神之中不无笑意。 当年宁儿最喜爱逗卫靖脸红,他亲眼所见,夜晚在秘境中,是宁儿偷偷在夜色下亲了卫靖。 当时卫靖呆若木塑,妖冶的一张脸晕红满布,之后垂着脸死活不敢看宁儿。 宁儿在一旁捧着脸,看一会月色,看一会身旁被她亲红了脸的青年,那如星子般的眼睛,如今回想起来,相比当年的醋意翻涌,此时心底却只觉温柔。 只可惜那么美好的两个人,最终还是抵不过男子薄情。 卫靖此次前来百里国,据闻还带上了他的新夫人。 宁儿尸骨未寒,此人身旁已然有了新人。 不论清风尊者还是季容都道卫靖已然性情大变,不是当年他们认识那个至情至性之人。 他是一直未曾也不愿见此人,这回,他倒是要瞧瞧,到底卫靖如今变成了什么令人生厌的模样。 他的新夫人又到底是个什么绝色,竟能胜过宁儿。 回望身后仍旧红着脸的尘儿,和抬头望着月色漫步而满脸宁静之色的长夏那丫头。 落枫尊者心底不觉一叹。 竟不知,这二人以后会如何。 只希望这一次,他不要再看走眼。 当年若是知道卫靖是如此薄情无义之人,他绝无可能放开宁儿的手。 宝羲城东宫,偏殿之中一片粘稠的黑色。 因新太子不喜点灯,便是外侧回廊,也一片漆黑,只在院门口挂着一盏昏黄的宫灯。 黑影在宫灯下微闪,眨眼进入偏殿。 “殿下,圣女占卜仪式已经结束。” “结果如何?”冰冷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大吉。” “嗯,拿来我看看。” 黑影两柄玉镜恭敬地递送到黑暗中白衣青年手中。 灵光微微亮起,三皇子扶浦捏起一柄玉镜。 里面映照着白衣少女与深蓝池水之前,白莲占卜吉凶之兆的全过程。 白莲下垂,色如缟素映绛,实乃真凤临凡吉兆。 扶浦清冷面容并未有丝毫喜意,轻轻放下这玉镜,拿起另一柄。 这便是黑衣人拍摄所得。 扶浦冷眼盯着那镜中握着四色蓝凤仙灵之草的美丽女子一阵,视线触及她身旁的青衣俊美青年,他眸光微黯扣下玉镜在手。 屋内因玉镜灵力泛起的微光消失,黑暗中只余下窗口微微透下来一丝月色薄影。 黑衣人向前请示。 “殿下,圣女试图引九针玄体救废太子性命,当如何处置?” 扶浦冷淡一笑。“一月后祈福,她还有大用,别动她。” “是。那…废太子可要动手清理?” 扶浦无声冷笑着摇了摇头。“他不过一个废人,不必动他。留他下来,试试这九针玄体医术如何。” “是。” “祭祀大典不容有误,严加督导那些司巫,谁若犯错…” 阴凉的冷哼伴随强大杀气荡起在粘稠的黑暗中,黑衣人面色发白,后背冷汗,躬身领命,如猫一般迅疾退下。 黑暗中白衣的影子微动了动,玉镜被他重新握在手中,骨节如玉手指点中光滑镜面,定格下来的镜中女子,清丽绝俗的一张脸,眸光清冷淡漠,擒住深蓝色花朵,似在思索着什么。 扶浦盯了这容颜许久,眼底丝丝缕缕幽光闪动,收玉镜入储物戒。 她需要蓝凤仙灵,定是资质遭了天忌。 如此一来,重生前那溶洞秘境之中所见所闻…竟一丝不差。 这一回,绝不能放此女轻易离开,非得在她魂灵打下他的印记不可。 他手指灵力微动,便有一名黑衣老者出现在殿内。 “盯紧了容九公子,若有他动向,事无巨细,悉数报来。” “是。”老者苍老身影如烟雾般眨眼消失在黑暗中。 当日在千秀城不曾防备此人,坏了他的三生花布置,此次,绝不容此人再来坏他大事。 自那日得到熏华草后,十来天过去。 顾长夏没怎么出门,但让门口小童子帮忙盯着,若有小姑娘来找,一定知会她一声。 然而,这么些天过去,那小圣女一直未找上门来。 倒是真武仙宗的破云尊者和降尘尊者二人携徒前来拜访丹辰子尊者,顺便当然也有与落枫尊者和季容相会的意思。他们也是此行百里国火神灯节,被国主邀请而来的贵客。 丹辰子尊者照例见了客人,便又炼丹去了。 破云尊者和降尘尊者都深知他脾气,也不以为怪。随后与落枫尊者、季容,一起四人饮茶,谈些修真界大事后,又闲聊起来修仙正道之事,倒也愉快。 两位尊者的弟子,也是老熟人。 他们便是当日三大宗大比上过擂台的冷凌州和慕云朝。 冷凌州冷峻不凡,与卫安宁倒是很有话说,两人一会便去了卫安宁小院详谈去了。 临走时,卫安宁眼中一抹妖冶之色一闪而逝,视线划过大师兄和慕云朝二人。 顾长夏知道这小子就是故意那么好客拉走冷凌州,好让她看看,见了慕云朝这个柔美表妹的大师兄,会如何? 估计想让她见识一下男人花心好色的真面目。 “快去无人的院子!” 忽然她听到水榭外,夏日里包卷了花瓣的一朵紫色睡莲轻轻一动,女孩儿娇软的声音传来。 这声音是那白衣的小圣女。 顾长夏便没顾得上看大师兄如何接待他的表妹,站起身告辞离开水榭,匆匆回屋。 她那小院之中的池子,也种了睡莲。 当时经过大师兄身旁,他面色虽然平静,一双眼睛却有着急切之意。 “我一会就来寻你。” 神识在她脑海响起。 若是小圣女来找,她的确需要大师兄陪着一起才安全些。 “行。”她便神识应了一声。 回到院子,蹲在水池边才没多久。 睡莲花苞轻动。 “今晚亥时,去宝羲城华凤院附近等我。” 小女孩的声音响起过后,便再没发声了。 从她语气之中,难掩一丝焦急来看,这小圣女应该是遇到了麻烦。 顾长夏回屋,展开宝羲城地图,找到华凤院。 那地儿在宝羲城西侧的红灯区,华凤院是一座青楼的名字。 要到这种鱼龙混杂之地见人,看来对方也是想避人耳目。 顾长夏沉吟了一番,打定主意还是要去。 这小圣女神秘以及,竟然看穿了她命在旦夕,需要四瓣花的熏华草,也就是她所说的蓝凤仙灵之花相救。 并且还知道那一场祭祀对她有用。 大师兄也说这鸠南之民,尤其司巫一族神秘莫测,修真界最不敢得罪之人,便是他们。 他们似乎继承了上古一些仙灵之术,这些术法远超今人认知。 不论是那个人情,还是祭祀之血,她都必须通过这个小姑娘才能得到。 没一会,大师兄就来了。 也不知道他如何打发他那柔弱多情的表妹的,顾长夏视线从他周身扫过一眼。 大师兄视线与她轻轻接触,便道。 “慕师妹想去宝羲城逛一逛,我刚巧有事便推脱了。” 他能有什么事…这推脱的。 顾长夏有些无语,把小圣女约她在凤华院相见的事与大师兄说了。 大师兄便点点头。 “我去做些安排。”他看着地图略一思索,便如此道。 顾长夏点头。大师兄有一些季家的力量握在手中,这是书中都已经提及了的。 到了门口,大师兄不放心地回头。 “三师妹,你不要擅自行动,今晚我陪你一起去。” 顾长夏看着他,含笑。“这是自然。” 她也没想过单独行动。 大师兄抿唇,纯黑视线注目了她好一阵,梨涡轻闪,微微垂眸。 “我并不中意其他任何女子。” 说完,微微看她一眼,转身出门而去了。 顾长夏看着他被夏风卷起衣袍的背影,不觉轻轻抿唇。 当天下午,慕云朝到底拉了冷凌州一起去宝羲城。 冷凌州与卫安宁相谈甚欢,便觉得好兄弟要一起游览风景才有意思,也拉了卫安宁一起。 卫安宁在隔壁院子之中,很是神识问了顾长夏晚上有什么安排。 顾长夏说自己不出门,就呆在屋中。 卫安宁才稍微放心,与好基友下山去了。 到了晚上,这一行三人都没回来,估计是要看了城中夜景才回。 大师兄在夜幕降临时回来,跟师尊说今日城中举行盛大灯火祭,要带她去游览。 临近火神灯节前半月,的确有一次月中大型火神祭。 这个理由找的很好,估计也是那小圣女打算趁此机会趁乱来找她的原因。 师尊虽然迟疑,还是答允了。 两人踏着月色下山,拐过大黑石后。 清浅月色下,大师兄身影靠近她一步。 顾长夏轻巧朝前飞得很快,回头冲身后呆住的青衣青年一笑,随即飞得更快了。 月色下大师兄面容微展,很快飞到她身旁。 第65章 废太子 宝羲城今晚空前热闹,两人到时大约戍时二刻,城门口从外地赶来的祈福者和客商仍旧络绎不绝。 排了一炷香时间的队伍,才堪堪进城。 好在时间宽裕,进了城,两人便恍如游客般游览。 此时已经有不少修真界的修士闻风来看热闹,像他们这样穿上修士的服饰,混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中,也不那么打眼了。 今晚的火神祈禳司巫,除了三个大男巫外,还有一群像扶月一样的手执白羽扇,发髻插着一支白鸟羽的少女在人群中起舞。 她们身后,跟着一群带着凶兽面具的男巫,他们举着火把跳着诡异像猛兽捕食似的舞步,忽然会朝着人群冲着火把吹出一口灵气,焰火如扇形,扑地冲向人群。 被火光追赶的人们发出一阵啊的声音,纷纷避让。 顾长夏他们跟着这祈禳队伍走了一条街,便自然地汇同一些游客,转入西侧的街道。 夜色下,远处红艳艳色彩灯笼一排排垂挂,灯火璀璨异常之地,便是他们今晚他们的目的地。 路上不少‘同好’,基本修真界的修士比较多。 男男女女都有,他们混在其中并不突兀。 但也容易遇到熟人。 在前方红灯映照着溪水一片嫣红的溪流边,高大的合欢树下,晃眼就见到卫安宁他们三人。 慕云朝面色嫣红咬着唇在树影下摇着头,温柔的眉眼扫过红灯璀璨处,脸颊更红了。 “我不去,要去你们去吧。” 冷凌州和卫安宁对视一眼,见她如此羞涩,便也不勉强,都是一笑。 “那便不去了吧。” 随后笑容凝固,尤其卫安宁,唰地苍白的脸红晕腾地冒起。 长而美的眼睛怒火如漩涡般卷起。 “夏儿!” 神识从那么远冲了过来。 顾长夏已然随着大师兄,在碰上他们眼神的瞬间,眨眼隐身消失在原地。 身后能感觉卫安宁追了上来。 冷凌州在问。“出了什么事?卫兄!” “也没什么大事!”卫安宁阴森森的声音,恨得不行。 大师兄的隐身术和神行术都十分精湛,若只有他一人,逃脱卫安宁他们的追击应该很轻松。 但带上她这个拖油瓶就不太行。 她的修为低了卫安宁他们两个大层次,稍微动一动,灵力外泄,卫安宁就会冷哼一声追上来。 可她必须要配合大师兄的脚步飞行才行…当然也可以自己完全不飞。 眼见要被卫安宁这小子打乱今晚之行。 顾长夏眉眼微垂,看了一眼身旁青年,她忽然一只手攀上他的肩颈子,一只手环抱上他的后腰。 随后,在他胸口轻轻仰起脸。 她只想告诉他,如此一来,她就不用灵力了,可以完全隐藏行迹。 大师兄垂眸望着她,面色虽仍旧异常平静,薄红却已轻染脸颊,如墨眼睛轻轻碰上她视线,便望去前方。 微微犹豫,他才伸手环抱住她的腰。 红艳艳的灯笼,和满城祈禳的火光,从他们周身飞快如影子般闪过。 脸颊贴着的胸膛馨香萦绕鼻尖,不规则的心跳渐渐安宁。从树影下透过的红晕灯光黯淡暧昧,将两人轻轻笼罩。 再扬起脸,夜色下眉目如画的青年迅速垂眸,静静对视一瞬。顾长夏抿唇垂下眉眼,大师兄视线落在她发顶一会,才轻轻离开。 卫安宁的声音很快听不见了。 凤华院就在前边不远,几株并排的大合欢树下的后面,隐藏在阴影中,并不十分起眼的位置。 两人落在合欢树下的灯影里,还未想到如何与那小圣女汇合。 脚下忽然一空,黑暗混杂着干燥的腥臭味的冷风从下方席卷而来。 一缕杀机自大师兄周身荡开。 “是我。” 娇腕的声音在下方响起,是那个小圣女。 火把腾地燃烧的声音响起,昏黄的光晕似一张软纱,散开在黑暗里。 这是一处石砌的高大地宫,两人出现的位置在穹顶。 小圣女一身白衣,举着火把站在一两丈远的地面,正仰头望着他们。 两人对视一眼,轻盈落下。 小圣女火光映照的小脸虽然极力板起,但嘴角却不自觉地翘起来,脸颊还悄悄红了。 倒也是,她是贴着大师兄的胸口,被他揽住腰飞身下来的。 一时情况紧急,没顾得上松开。 见他们落下来站开一步,小圣那抹笑意渐渐消失,她细致的眉眼轻蹙,一缕哀伤之上涌上脸颊。 “跟我来。” 她向前走了两步,就又回头语声淡淡解释。 “我不会害你们,这地宫很安全。我想请你,帮我救一个人。” 她说着微微朝顾长夏行了一礼。 顾长夏有些吃惊,竟是为了她的医术而来。这小圣女,的确有些神秘。莫非医灸灵书的事,她竟也知道了?从何而知? “我的医术不甚精湛,可能未必能帮到你。” 小圣女柔软的白衣在地宫的微风中轻轻荡起,微微看了她一眼后。 她眼角略有些湿意,红着眼眶转过身去。 “没事的,救不了我也不怪你。” 她似匆匆擦了擦泪水,鼻腔带着哭意背对着他们。 “但你一定可以救太子哥哥,我的占卜绝不会错。” 说完匆匆走的飞快,在火光下的背影,似浸满了哀伤。 顾长夏与身旁青年对视一眼,两人飞快跟了上去。 穿过这巨大穹顶的长方形地宫后,前方是一条只允许两人通过低矮暗沉的甬道。 从长长的甬道走出来,前方豁然开朗。几人合抱的大石柱高高耸立的大殿出现在眼前,殿堂有些倾颓了,好几根宽大的梁柱倒塌在地。 火把映照下,能见到石壁上似乎刻着一些深蓝和红色夹杂的壁画。 白衣的小圣女并未在大殿多做停留,她匆匆跳过倒地的高大梁柱,从塌了一半的殿门的空隙,低头钻了出去。 “太子哥哥!”随即一丝哭腔的呼喊过后,火把被吧嗒丢在地上,脚步声哒哒地冲了出去。 顾长夏两人对视一眼,匆匆追了出去。 殿门外竟然有一条暗河流经而过,宽大的石阶边缘,此时有一名只着了素衣的男子,正头抵靠着地面剧烈地吐血。 “太子哥哥你怎么样?你没事吧?” 小圣女手足无措,一边抹着泪,一边蹲在男子身边,不知该如何是好。 男子吐完几口血,抬起脸来身子后仰,靠在背后的石柱,一只手搭在膝盖上,另一只手颓然地搭在半截腿伸出去的石阶外。高高的石阶下,是潺潺流动的深灰暗河。 “我没事,扶月。”声音低沉微哑。 苍白到没有人色的脸颊,冷汗细密爬满额角。 虽闭着眼睛,那病弱面容,却难掩贵公子的雅致之姿。 从小圣女的对他的称呼,顾长夏猜测,这人可能是那位修炼走火入魔,成了废人的前太子扶羽。 “太子哥哥,我带人来救你来了。”小圣女轻柔地擦去男子额角的冷汗,浅浅的声音,又温柔又怜惜。 那男子闭目不语一阵,微微睁眼看了过来。 他视线在顾长夏二人流转了一瞬,忽然启唇轻叹一声。 “劳烦二位了,我这身子我自知,已是个废人…”他摇摇头,“二位还是请回吧。” 他这神色,已然是有了死志。 小圣女听他如此说话,忽然抱起脸转过身去哭得特别伤心。 扶羽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着她的后背,眼神微微看过来,有送客的意思。 顾长夏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她接到大师兄来信前的她自己。 那时,她也已准备赴死了。虽悲哀,却也平静。 一如此时,眉眼淡淡的这男子。 她走过去。“或许我可以帮你看看,万一能救呢。” 她询问的语气。 男子深灰的眼眸微微看了她一眼,苍白脸颊露出一丝浅淡笑意,伸出了手腕。 他眼神之中,绝无一丝庆幸。仿佛明白,她这么做也不过徒劳无功。 顾长夏扣住他脉门,灵力查探时,那小圣女总算不敢哭了,擦着泪眼,转过身来,紧张而哀切地盯着她。 仿佛她是那一根唯一的救命稻草。 顾长夏灵力查探完了以后,忍不住道:“抱歉,我还要查看一下你的气海。” 小圣女高兴极了的神色。“你看,她很厉害,她知道你的病症在气海!” 扶羽怜惜地瞥她一眼,随后冲顾长夏微微点头。 掀起他衣襟的是小圣女,她纯真小脸没有一丝羞意。 鸠南之民果然民风开放的多,不比修真界。 这会儿换大师兄,他一定脸颊已经红了。 此时大师兄微微背转身去,很有些非礼勿视的君子风范。 扶羽见他如此,居然还展颜微微笑了笑。视线掠过顾长夏时,倒是有些奇异之色。 仿佛她这么不怕羞的修真界女子,他还没见过。 顾长夏金针检查过他的气海后,又探查了丹田。 “稍等,我先想一想。” 随后,她站起身,走到大师兄身旁。 “如何?”大师兄神识问她。 顾长夏此刻表情相当一言难尽。“他跟你们一样,很会按照医书生病。” 大师兄黑亮视线看过来。 因为种种事情接踵而至,她倒真忘了跟大师兄说起医灸灵书的事。 “你可还记得当年卧龙峡谷的秘境?当年我与你在那冰冷的暗室之中,我得了一卷医书。” 顾长夏视线看过去,大师兄唇角梨涡微显,轻轻点了点头。 从他神色来看,他应该早已猜到她得了这机缘。却一直从未过问。 她最喜欢便是他这种性子,不觉深看了他一眼。 “如今的情形,这人命在旦夕,可能活不过半个月,我的针灸之术尚还不够精湛,冒险动手,或许…” 此人就会死在她手中。 虽然有些冷血,但考虑到那祭祀之血尚需要从小圣女这儿获取,她若医死了这位前太子,只怕小圣女不会再愿意帮她。 因此,她虽然想尽力,却也不敢贸然动手。 大师兄也想到这一层,略犹豫过后,便道。 “无论如何,要尽力而为,我们应尽到我们的心意。” 顾长夏心想,这也是她喜欢大师兄的原因,这是一位真正的至诚君子。 “好。” 她点头。 回转过去,顾长夏将自己的顾虑坦诚地说了出来。 “你这病,我确实有办法。不过我的医术还不够精湛,可能一着不慎,你便性命垂危,你们考虑看看,是否需要我下手医治。” 她看向二人。 小圣女有些不舍,死攥住扶羽的手,她想摇头,但却又知道这是唯一的机会,因此眼中泪水忍不住簌簌地落下来。 扶羽轻抚着她的面颊,将她泪水拭去后,深灰眼眸转向顾长夏,郑重点头。 “不管我是否能得救,扶月答应你们的事,绝不会食言,请吧…还未请教姑娘贵姓?” “我姓顾。” 扶羽冲她抱了抱拳。“还请顾姑娘救我!” 顾长夏微微一礼,看了看四周有微风吹过的环境。 她指着殿内。“还是去大殿之中吧,需要动用金针之术。” 随即,她跟大师兄从储物戒之中掏出灯盏布置,扶月将松软的毯子和靠垫,摆在十来盏落地宫灯环绕下的中心,随即扶着扶羽落座。 顾长夏动手前,扶月忍不住投入到扶羽怀抱中嘤嘤哭泣。 扶羽轻柔地安抚她时,在她脸颊轻轻啄了几口。 那种亲吻,竟有些情人之间的缠绵。 顾长夏虽然心中觉得有些异样,但念及鸠南之地的民风,她也没多想。 静坐片刻后,顾长夏摆出金针袋在侧,一颗颗金针,以无比精妙的手法,施展开来。 大师兄与小圣女一前一后守卫在宫灯之外,两人都万分谨慎,不让一丝风穿透他们的灵力屏障,生怕灯盏闪动,晃动的光线影响她操作金针。 静谧的大殿,落针可闻。 唯余殿外暗河潺潺流水声,伴随一丝飒飒吹过的暗风偶尔穿过廊柱。 小半个时辰后,顾长夏狠狠松了一口气,前胸最危险的穴位渡过去了。 来不及擦汗,她安抚地叮嘱。 “最危险的阶段过去了,忍着点疼,很快就好了。” 扶羽俊脸苍白,大滴大滴汗水字他额角淌下。他只微微点了点头,此时应已经疼得说不出话了。 顾长夏深看他一眼,这人也是一条汉子。 转去后背,继续施针。 一炷香时间过后,最后一枚金针落下。 顾长夏差点无力地瘫坐在地。 端坐的扶羽此时一阵摇晃,她赶紧伸手扶住。 只见他紧闭的嘴角粘稠猩红的血水渗出,双目在眼皮下急速滚动,应是在忍受着炼狱般的疼痛。 顾长夏犹豫地看了一下四周环境… “不用怕,没人能穿过的我的天羽之衣!” 小圣女盯她一眼,发髻的白鸟羽被她拔了下来,银亮匕首切开手腕,血水一滴滴落在那尾羽之上。 粘满血迹的羽毛飞天而起,她垂眸念念有词,忽然自那飞在空中的血色羽毛似无数洁白翅膀无声扇动。 顾长夏和扶羽包括宫灯,被笼罩在洁白的羽毛所包围的拱顶之下。 就像一个洁白的蒙古包,将他们笼罩。 “有什么术法尽管施展,我、我能…维持此术一炷香时间。” 那小圣女轻声提醒,她似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语声轻轻颤抖,几不成音。 顾长夏:“……” 她蹲身,手指藏于袖中急速一行行落下字迹,一把细小的云朵打入到金针之上时。 扶羽闷哼了一声。 可能担心羽毛之外的扶月,他又颤声道:“我没事,月儿。” 这话抖得不成样子了。 顾长夏第二把云朵作用在更多金针之上,他这回闷哼声带着种解脱之意。 疼痛显然得到缓解了。 接下来顾长夏一把把云朵作用,到后来扶羽已经能睁开眼,他对这些云朵露出十分惊异的神色,接着竟然略略思索着什么,好一阵细看顾长夏一眼,没有血色的唇微微勾起一瞬后,他闭上了眼睛。 一炷香时间过后,羽毛的穹顶似再撑不住,轰然如扑动的羽翼,哗啦啦声响中,散入幽黑的大殿上空,消失在暗夜里。 扶月吐出一口血,软倒在地。 “月儿…” “我、我…没事。” 软在地上的少女用力地爬起来,小脸已经面无人色,看向宫灯中心的扶羽的目光,却露出异彩,恍如天上星子全都坠落在她眼底。 扶羽目光温柔而安抚地注视她一眼,便轻轻地闭上了。 顾长夏取下金针后,扶月便紧张地挪开宫灯,爬进明亮的光圈中。 “怎样,太子哥哥他好了吗?” 顾长夏顿了顿。“暂时死不了,但要痊愈,须得等我修为至少玄丹级,再替他施针一次。” 扶月双手手脚爬进来,听她如此说,好奇地扫视了她周身一眼。 “玄丹级?你修为不是已经玄丹级了吗?我的占卜绝不会出错!” 然后她点点头,笑着道:“你不用怕,我答应你的事,一定做到。那激发蓝凤仙灵之花的祭祀之血,半月后的祈禳大典,我一定偷取一滴给你。” 顾长夏:“…他真的需要第二次施针才能痊愈。” 扶月开心一笑。“那等半月后典礼过了,我再同太子哥哥来寻你。” 说完,就乳燕投林般扑到面色同样苍白无力的病弱男子怀中,大约悲喜交加,她哭得十分厉害。 扶羽倒在垫了靠垫的毯子上,安抚着她的后背。 手指却轻抚着扶月因为匕首而割开的手腕,那里竟然仍旧一道猩红伤口翻卷。 照道理,这么点轻伤,用灵力眨眼便能恢复不留痕迹。 “疼不疼,月儿?”十分温柔的声音。 扶月抽泣地从他怀中抬起小脸,摇头。“我不疼。”娇腕的声音,明显有几分委屈。 扶羽手指轻柔地擦掉她的泪水,微微笑了笑,低头,在唇间安抚地亲了亲。 顾长夏收拾金针的手顿了顿,她微微背转身。 鸠南之地再如何民风彪悍,也不至于亲吻到唇上。 ……这一对儿,竟然是骨科。 “月儿是民间巫灵之力最高的孩子,被选入宫廷封为圣女,赐国姓扶。” 身后男子轻轻解释。 顾长夏心想,这人背后竟然还长眼睛。 她回头,那扶羽苍白的脸颊此时泛起点点红晕。 趴在他怀中的小圣女,秀美小脸洁白纯真,宛如还未绽放的花苞。 扶羽却的的确确已是成年男子了。 这么个还没长大的小女孩,这也… 顾长夏移开视线,这些自然与她无关。 “我已经十六岁了,只是看着显小些。”扶月却又扭头,红着脸解释。 顾长夏再不敢看他们一眼了,省得更多解释冒出来。 随后收了宫灯。 两方约定如何在祭祀之舞过后取那一滴祭祀之血后,本来是要作别了。 “顾姑娘稍等!” 扶羽被小圣女扶着虚弱地站起身,他指着四周黑黝黝的殿内墙面。 “这座大殿,乃是上古仙民建造,其上壁画,比我们百里国存在还要更早。或许,顾姑娘看了这些,应有所悟。” 百里国五六万年前便已存在,这要是更早,那要追溯到什么时候。 顾长夏与大师兄对视了一眼,两人打着火把飞身而起,绕着那些壁画四周看了看。 其上所绘大多已经斑驳脱落,看不真切是些什么,仿佛都是一些祭祀的舞蹈,红的人影,蓝的眼睛,还有各种面具呈现一种诡异的形式凌乱地出现在人影之中。 到了一个大型的圆形祭祀之舞,这儿倒是清楚了一些。无数鬼脸面具的红影中心,一名男子被刻画的尤其清楚,竟看着有一丝浓重的妖异之色。 “那与半月后要举行的祭祀火神的祈禳大典有些相似了,不过须得有真正的圣子降临方可举行。我的力量尚且只能进行最简单的祭祀之舞,但我的存在也不可或缺,没有我的明月之力作为引导,便无法引导如火阳般的圣子。当然,如今没有圣子,也只能作罢。” 扶月仰起脸如此解释。 这些壁画后,便是无边无际的云朵散开,并没有别的。 顾长夏想起仙殿之中被赐予的那朵她不解其意的云朵,忍住贴手到这些云朵之上。 她竟忽然感觉一股浩大的力量朝她直扑而来,吓得她差点脚下不稳掉落下去。 大师兄在一旁将她拉住才不至于坠落,她惊魂未定,再贴手掌到哪云朵之上时,却再也感觉不到那股疯狂的黑色气流。 随即,她想起那大型祭舞之中,似乎也散落了一些灰黑色的云朵。 她飞身回去,一朵朵贴手。心底虽震动莫名,但她却拼命冷着脸。 大师兄似看出来,微微欠身把她挡在他的影子里。 一朵朵灰黑色的云朵感受过后,顾长夏落下身来。 那扶羽也没问她是否有所感悟,双方十分有礼地告别。 从地宫离开,他们还在凤华院院墙,原来的几株大合欢树下出现。高处殷红的灯笼在屋檐随着夏风舞动,被灯火笼罩的绯色的宝羲城,远远的喧闹声从街市弥漫而来,瞬间将二人包围。 对视一眼后,两人不敢多做停留,飞快地出城而去。 第66章 差点就误会了 回到泽兰山庄脚下,已过了子时。 缺了一半的月亮挂在天空中央,月色被云遮住,星光比亥时要黯淡许多。 夏风从河道穿过,仍旧闷热。前方便是大黑石,光从前它后背映照过来,背光一面黑得尤其深沉。大黑石后有人。 大师兄攥了攥她的手,随即轻轻松开。 两人转过大黑石,卫安宁坐在水岸边上山的青草满布的台阶之上,看过来一眼,便垂着头,俊脸在月色下崩得很紧,已经气到不想说话。 在他不远处,慕云朝本来靠在溪流边望着水流较缓的水面。 她只是余光看过来一眼,柔弱身子扭转去一边。似尽力忍住,却还是捂住嘴,穿过溪流,从大师兄身旁,朝着大黑石后的原野中急速飞去。 从后吹过来的夜风中,她周身余香一点点散开。 黑衣的冷凌州追了过去,与大师兄一扫而过之际,眼神极为冷漠。 虽然只是白日短暂接触,顾长夏也已看出来,冷凌州喜欢慕云朝。 对于他们这场你喜欢我我喜欢他他不喜欢我的追逐,顾长夏观感一般。 她现在心中都是那团灰黑色云朵,哪怕卫安宁气得面色苍白,额角青筋乱跳。 她也只是淡淡给他一个眼神,便飞身上山。 师尊他们几位老基友在莲湖边,似乎在拆解一个上古遗留法阵,几人争执不下,竟然还互相生气甩袖子谁也不理谁。 到了他们这种修为,能保持不掉落境界便已经千难万难,修为上更进一步,达到五六万年前的玄灵级,能被尊称为仙尊这个境界,在如今鬼气环伺的时代,应该是想也不敢想。 故而像师尊这样不务正业炼丹或是不通音律者玩玩音修修法等,在修真界大佬之中算是一种流行。 三个年轻人一前一后回屋,师尊他们不过轻轻瞥一眼,无人在意。 顾长夏回房,就掏出纸笔一边思索一边写写划划。 等她整理完了,屋外月影偏西,已是深夜了。 随即,她设下防御,默默织云。 一小团浅灰色的云朵在手中形成一瞬,啵地轻微的灵爆,云朵如蒲公英般散开了。 当年织云不成的熟悉感涌上心头,顾长夏居然有点怀念。 不过,这次不是灵力不纯,而是灵力不够。 这浅灰色的云团,与她的小程序类似,又有些不同之处。 不同的地方与灵力玄妙无穷的变幻有关,她没搞得太懂。 不过依样画葫芦地跟着造而已。 浅灰色云团的作用,似乎要抓取什么。 她制作出来那一瞬,又察觉不出抓来了什么。 发了一阵呆,她掏出橙晶吸取灵力,试图织云。 这次云团起爆的速度更快,还未形成便爆起散开。究其原因,如此蛮力吸取的灵晶之中的灵力,不但不纯,还因不经雕琢而十分霸道。 她站起身,推开门。她得去抓个工具人。 云散开了,屋外月色如水。苍白的月色落在庭院中,漾起清浅的涟漪。 跳上隔壁院子的墙,一层防御浅浅隔开,手指敲击防御如水的屏障。 不知是否今日被刺激太大,卫安宁生气了不搭理她,还是无人在屋。 没人解开防御,她不死心出院子门,去隔壁敲了敲门。 “卫师兄!” 喊了两声,没人应声。 这小子的气性不应该这么大,估计今晚是真没在屋。 犹豫地看了看东苑,那边房舍较多,师尊和大师兄他们,包括后面来的破云尊者和降尘尊者师徒也都留宿在东侧院子。 此时月色偏西,她去敲大师兄的院子门… 虽然心中的谜团很想一夜弄明白,但她还是放弃去找大师兄的念头。 回屋之前,西苑这边鲜花烂漫,竹林掩映之处,她有些在意地多看了两眼。 等确定那儿的确有人在竹林边沿坐着时,她身子在路边歪过竹林的遮挡试图看清是什么人。 “三师妹。” 大师兄清澈的声音,如荡起在夜色下的花海。 从竹林后微微转过身的,那熟悉俊雅的身影,的确是大师兄。 他刚刚那个位置虽然侧对着这边,又隔着一座池塘,但看清她应该不成问题。 却一声也不吭,直到她发现他后,他才出声。 顾长夏不觉沿着池边开满鲜花的小路,踏着月色穿过竹林,到了他所在的石亭里。 大师兄坐于石亭下月色的阴影中,眸色安静地望着她走近。 “大师兄,这么晚你这是?”顾长夏见他面色宁静,倒看不出有什么为难之事来。 大师兄与她对视一眼,面色微熏。“我在思索一些音律之事。” 若是如此,东侧的院子更大,花木更浓艳,竹林更清新。 而这小小西苑,他所在之地,只要微微侧身,便能见到池塘对面花木掩映之处,是她的小院了。 顾长夏微垂眉眼,抿唇。 “我正好有些事找你。” 说着,背转身过去,站在亭子门口,后背对着他。 一只手朝后微微伸过去。 手掌微热,很快被握住。 月色从西边斜侧着洒下来,如水般宁静。 顾长夏微微斜视过去,大师兄视线飞快抓住她的目光,他脸颊轻红,梨涡一点漾起,久久不散。 静静对视一会,顾长夏抿唇低头。 拉著身旁青年,沿着池水另一侧,穿过竹木萧萧没有月色照下的阴暗小路,回到她的院子里。 进屋后,她先下了一重防御,大师兄见她如此,手指轻动,设下更为玄妙的防御来。 “借你的灵力给我用用。” 盘膝而坐以后,顾长夏如此吩咐身旁俊美‘工具人’。 灵润便如流水般稳定地流经她手腕,为她所用。 起初因是外来的灵力,她不熟悉,十来朵云都失败了。 等渐渐熟悉了大师兄那灼热的灵力后,一朵云渐渐成型。 夹杂着她的灵力的云朵,颜色竟然是黑灰色的,比她之前自己织做的浅灰色要更浓郁。 也与那壁画之上的更接近。 不知是否因为大师兄的灵力如大海一般浩荡,足够浓郁才织出这颜色来,还是需要两人的灵力配合才能达成? 一朵云织出来,在指尖感受了一会,顾长夏把它递给大师兄。 他眸光带着一丝奇异之色,修长手指轻握云团感受了一会。 “它似乎在寻觅着什么?” 他用的‘寻觅’这个字眼,还是太雅致了,莫若说是在抓取或者捕获,这力量有些幼童似的跳脱。 云团存在时间比她那些小云朵要久很多,半刻钟才散。 半刻钟时间,两人仔细感受云朵四周,并未发觉它捕获了什么。 思索着对视一眼,大师兄微微冲他摇头。 “半月后的祭祀之舞,我想把四十九朵云散开在舞池,大师兄觉得…是否可行?” 毕竟是别人的地盘,她不敢妄动。 然而那壁画的神秘气息,让她觉得,这些云朵或许十分重要。 大师兄微微沉吟了一会,轻轻点头。 “这云与夜色相近,灵润如草木,极易隐藏行迹。到那日,时机合适,可以试试。” 顾长夏心想,那她真的就要试试了。 随即,拉住他手,继续织云。 她感觉两人的灵力还有更完美的配合比,于是一点点地调整搭配。 等云朵织出来,颜色与风疾夜浓追随月色的灰黑色云团相近时。 大师兄的灵力不知不觉,竟然被她用尽了。 窗外月色暗淡,月亮应是又躲到云层后去了。夜风猛烈地刮起来,山林飒飒作响,看样子过一会要下雨了。 顾长夏站起身推开窗,看看灰黑色的天空,和追赶着月亮的云。 “希望那晚也有个这种好天气。” 如此一来,云朵就更好隐藏了。虽然云朵落在地面,这本身还是很奇怪。 然而那种诡异的大型祭舞之中,火光乱转,人影四处旋转,如此混杂的环境,云朵隐在暗处,应该没什么问题。 当然,这也不是非得要实施。不过是好奇心作祟而已,她主要目的,还是得到小圣女给她偷来那一滴祭祀之血。 如此,命便保住了。 相比起保命,其他的暂时自然先放一边。 回身看一眼正闭目打坐的灯影下的俊美身影,顾长夏又抬头看了一阵天。 一炷香时间过去,大师兄微微睁开眼。他一个周天灵力已然运转完成,便站起身告辞。 此时夜色黑沉,已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不必送我,你先歇息。” 大师兄虽这么说,顾长夏还是送了他到院子门口。 刚巧卫安宁从外回来,他神色惨淡,脸上神情孤狼似的,像是被什么狠狠伤了,一股炽烈的怒火深深激荡着他。 见到她与大师兄站一起,他抬头看看西沉在云后的月色。 仿佛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草,眼眶猛地就红了。 一屁股坐在他院子门前,视线如暗夜里的饿狼,恨恨地盯过来。 当然,无论他怎么恼怒,怒火尽数还是冲刷向大师兄。 顾长夏冲大师兄看一眼,她感觉卫安宁现在状态不太对。 大师兄也不知理解了她的意思没有,他点点头飞身离开了。 顾长夏走到卫安宁身边。 这小子冷哼一声,忽然发足狂奔,嗖地飞身下山去了。 那背影的意思,不追上来试试! 这个别扭的小子。 顾长夏不得不追了出去。 山风在夜色下疾速地摇动树林,呼啦啦的翻卷树叶的声音在暗夜中起舞。 风仍旧是热的,带着一丝湿润的气息。 月色完全被黑云淹没,星光早已不剩踪迹。 卫安宁一口气落在山脚下的溪流边,靠在大黑石的阴影里坐着,目光盯着因为大转弯而激烈流转的溪流,似在压抑着强烈的怒火。 顾长夏蹲身过去,问他。 “出了什么事?” 卫安宁无声地恨恨地盯了她一眼,半天不出声,又盯着溪流看了好一阵。 “那个人,他来了。”他有些微哑的声音。 “谁?” “父亲!”似难于启齿这两个字,他脸颊一抹浓重的厌弃之色。 哦,原主那薄情的爹。 这人在原书之中,似乎没什么笔墨描述,他后来与众大佬一起,在容飞度和兰雁仙子的‘灵药’作用下,尽数被屠戮。 死都死在一堆人的数字之中,毫无存在感。 顾长夏看了一眼天色,此时已经快要接近黎明。 卫靖作为卫家家主,何至于深夜赶路进城。祈禳大典尚还在半月后,他为何如此着急赶路。 卫安宁似明白她的想法,冷哼一声。 “自我五岁开始,他便从不在白日里见人。” 又讽刺之色极浓地冷笑。“娘离开家门那一日,他因日光太刺眼……而没送娘出门,呵!” 黑暗中,他目光极为专注的扫视她的脸颊。 顾长夏自然知道,原主的模样跟原主娘一个模子塑出来的,都是绝美女子。 他应当是通过这张脸,怀念起幼年见过的原主娘的模样。 眼泪水唰地就落下来,在夜色下滴滴晶莹。 卫安宁背转身去,好一阵,才回转过身来。 他面色看着宁静,目中的仇恨之色却更浓了。 “他这回过来,竟还带着他那新夫人,和我那素未谋面的庶妹,一家子其乐融融…呵!” 仿似无意义的从喉间发出的呵的声音,似懒得提那些人。 出神了一会,他侧脸打量着她模样。 “我不明白,娘那么好,他怎舍得如此待她…” 他垂下脸颊,悲哀之色将他笼罩,不愿意再说下去了。 顾长夏不觉握住他的手。 卫安宁一丁点不领情,恨恨攥她的手,攥得生疼。 “那人就那么好,你就那么喜欢他?” 质问的语气,冰冷极了。 这个他指的肯定是大师兄… 这让她怎么答呢。顾长夏抓抓他手,没做声。 卫安宁冷哼一声。“他若哪天对不起你,我一定杀了他!” 这话说得极为坚持。 估计他的确会做得出这种事。毕竟,原书之中为了妹妹,他不惜堵上自己的性命也要杀容飞度报仇。 这小子…唉。 顾长夏攥攥他手。“你把我捏疼了!” 卫安宁被她气得不行,毕竟他在这边这么煽情,她来这么不疼不痒的一句话。 气过之后,不觉兄长般深深一叹。 大概觉得做哥哥真的很累的感觉! 两人默坐了一阵,天空气流激烈,风云狂涌,随着一声闷雷。 噼里啪啦的雨点落下来,没一会就打湿了两人的脸颊,衣服也星星点点全是雨。 “回去吧。” 卫安宁站起身,手还是紧紧攥住她的。 通过传递着体温的手,他那孤苦无依的心情,似能有所依靠,因而面色渐渐变得温柔了许多。 雨水哗啦啦吓得很大,两人走得却很慢。 到了半路。 忽然从身后匆匆飞身上来两人。 两人飞向前面,又飒然停下来,转身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们。 视线尤其在两人握住的手流转一瞬。 慕云朝惊骇之色过后,一种浓重的哀怨之色笼罩了她,她捂住嘴,如一只悲伤的燕子,飞入雨幕之中,冲上了山。 冷凌州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盯着他的好兄弟卫安宁看了两眼。 随即到底什么也没说,飞身上山去了。 也不知这两人想了一出什么大戏。 顾长夏略无语。这会儿,她要松开卫安宁的手,他还不让。 就这么牵着手,进入泽兰山庄。 转过前庭,东苑那边灯火亮起了许多盏。 大师兄的院子正好对着曲廊这儿,花木深深掩映,暴雨如瀑,又是如此暗夜,曲廊的灯十分黯淡,本来视线不甚佳。 然而位于二楼窗口,那打开的窗扇前,虽然影子一闪便似躲开了。 但是从卫安宁冷哼的一声,顾长夏还是知道。 那从窗边躲开的是大师兄。 师尊大半夜的,还在院子里散心呢,见到兄妹二人,又抬头看了看大师兄窗口所在方向。 干咳一声。 “如此暴雨,还不快回去歇着。” 卫安宁拉着她行了一礼,笑容爬上脸颊,从中庭到西苑,他都死攥住她手不放。 身后也不知黏着多少道视线,随着他们进入月洞门,才消失。 落枫尊者见两个小的离开了,才对藏在暗处的季容冷哼了一声。 “宁儿这两个孩子的事,你记得要保密。否则,宁儿半夜来寻你报仇,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季容:“……” 这两个孩子那么相似的一双眼睛,尘儿若非眼瞎,应不至于看不出他们是兄妹。 不过看尘儿微酸的面容,只怕真没看出来。 若非宁儿遗愿,那卫靖也实在可恼。他这做三叔的,也不会不提醒这孩子一句。 这飞醋,真是白吃了。 半月时间眨眼过去。 这半月,顾长夏没少抓着大师兄织云。 他都十分平静,竟没问她那晚被卫安宁拉着手回来的事。 那顾长夏便也没放在心上。万一问起来,真不好说,原主娘的遗愿,她是不好违背的。 很快到了祈禳大典之日。 因小圣女叮嘱二人,到了那日,一定要穿本地贵族服饰装扮,到时才方便她传递祭祀之血。 那祭祀之血竟然不能脱离那日月殿,否则不生效。 所以只能在典礼当晚,悄悄接触。 虽然扶月保证那是她的地盘,一切不会有什么问题。 但顾长夏心底还总是有些担忧,毕竟攸关性命。 因而,她特意请了当地的一名女子,给她做了个贵族女子的翠羽眉眼,红蕊花钿的面妆,发髻也如当地女子,头顶一个小髻插上一支鲜红的羽毛,辫发散开在身后。 辫发上还缀了一些轻柔的红色小羽毛和亮闪闪的宝珠。 穿上深红的裙子,右臂只有薄透的一层轻纱。 臂钏刚好戴上当年卫安宁送给她的,十分合适这一身。 如此装扮好了后,给她梳发的妇人看着镜子忍不住轻叹。 如雪肌肤,衬着略显妖冶妆容,清纯容颜笼罩冶艳。 却一丁点也不显得妖,反倒只觉浓红凄美,或许唇形微微向下抿起总是带着些易碎感,即便如此盛开,也有一种楚楚可怜之态,反而如此被浓红笼罩,更凸显了这份脆弱感。 她这么装扮着去到前厅时,师尊眼圈蓦地就红了,偏开脸都不忍看她。 估计原主娘当年应也这么装扮过,把师尊的愁绪给勾起来了。 整个厅内,除了她这么穿着,其他人都穿的本来服饰,竟没人愿意入乡随俗。 这也无妨,修真界的修士本来就心高气傲。 但是大师兄……他怎么会也不装扮起来。 顾长夏不觉得微微皱眉,心底微冷。 她一个人去内殿与小圣女见面,倒也并非做不到。 只是,她原本以为,大师兄会为她… 虽然心底失望,但她到底什么也没说。 视线对上一瞬,她就微微撇开。 “人都到齐了,出发吧。”师尊此时出声。 顾长夏随着他老人家身侧,跟着出门。 有师尊在,她不需要自己腾云,一缕玄妙灵气将她锁定,她便轻松跟在他老人家身侧。 众人飞如流星,很快便落到城门之下。 因师尊他们几大尊者气势如山似海,城门的修士根本不敢查验,便开城门让众人过去了。 之后,便有几名白衣的男子恭敬来向前引路。 众人飞身在高空之中,已完全超出了城墙的高度,当然也没人敢说什么。 宝羲城今晚异常热闹,从上往下看,到处都是是人流,和伴随人流在风中流动的烟火。 随着鼎沸人声,一路飞越而过。 很快落到宫殿之前。 到了这里,便是师尊他们也不拿大,落到地面,随着白衣侍者的接引,一路朝内而去。 穿过不知道几重宫苑,终于在靠近皇宫东侧的一处异常高大宏伟的穹顶建筑面前停下来。 这雪白的建筑圆形尖顶,巨大的廊柱似直冲云际。 站在它身前,人会显得无比渺小。 绕过一重又一重墙柱,进入其内的观赏台。 似有什么空间之法,本来宏大的建筑又被扩充了数倍。 中心的圆形红蓝颜色一环又一环绘制的舞台之外,便是一圈又一圈看台。 此时看台人海似汪洋一般,在各处火把布置的明亮晕红的大殿之中就坐。 虽是如此盛大而庄严的祈禳大典,但竟然并不显得十分肃穆,坐于看台之上的人都在交头接耳,时有细细的笑声一浪一浪地传来,氛围显得比较活泼。 师尊作为尊者,被引到北面尊位就坐。 不过百里国似乎以东为尊位,故而,皇宫贵族都坐于东侧,此时那国主和此次祈禳的中心人物三皇子扶浦还并未到场。 修真界各大佬,倒似乎已经快要到齐。 其中三大宗尊者便来了七八位,四大家族悉数到场了,中小宗门不少离虚以上修为的强者也很多人前来观礼。 顾长夏自然挨着师尊就坐了,卫安宁本要坐他旁边,不妨大师兄忽然插足。 安稳地落座在她身旁。 他一坐下来,袖子状似被风吹起,翻卷着落在她这边的扶手,盖住了她的手。 “我将衣衫穿在了里侧,三师妹。” 大师兄神识过来的语气,似有些小心翼翼。 随即安静的眼神看过来。 顾长夏斜眼扫过他脸颊。即便穿了那衣衫又如何,这里的贵族男子眉眼都要翠羽装饰,额带花钿。 大师兄忽然灵润微动,一抹妖冶的翠色从他眉眼微微露出,额角方形的花钿殷红闪烁。 原来他用了障眼法。 顾长夏:“……”她微冷的心渐渐回暖。 第67章 真不是故意枕大师兄肩膀 他们落座下来后,陆陆续续来了些王室贵族在东侧看台尊位就坐。 顾长夏扫了一眼,便吧视线落在红蓝色彩绘制环形舞台研究一阵,又望了望嵌在墙壁一一延伸到穹顶的火把。 火光在风中不断摇曳,尤其穹顶之上,被切割成四十九块水晶似的拱顶,看起来亮晶晶的,本来她还惊讶,这得从哪儿切割如此完美的水晶来,此时风从其上涌来,拱顶之下的火把火苗一忽儿朝东扑过去,一忽儿朝西呼啦啦狂涌。 她便明白了,那四十九块嵌在石壁拱顶之中的水晶块,估计之前是结界屏障。 四十九,她心底咀嚼这个数字。 壁画之中的黑灰色云团也是四十九朵,这其中是否有什么联系。 猜测着这些时,忽见本来闭目养神的师尊,他蓦地睁开眼,从未有过的锐利冰冷眼神倏然朝着内殿入口处盯了过去。 内殿入口一般是王室贵族进出的通道。 其余宾客都从南边的大门进来。 然而,此时从内殿黯淡的光线下出现的身影,明显穿着修真界的服饰。 等那人面颊露出在火把映照的大殿内时,顾长夏吃了一惊。 这人有一张与卫安宁几乎重叠的脸,除了一双眼睛,眼尾微翘向上,冷彻视线如冰雪,几乎毫无感情。 他似厌倦那些一重重往上延伸的火把的耀眼光芒,眸色不喜地微微仰起盯了一眼,便在白衣侍者的引导下,去到东侧看台就坐。 那位置,竟赫然在空下来的两处尊位一侧,分外尊贵。 如果没猜错,此人便是原主那薄情爹卫靖。 师尊的眼神冰冷地注视此人,引起了卫靖的注意。 然而卫靖不过与他微微对视一瞬,便淡漠地移开视线,反倒是目光从她这儿掠过时,忽然唰地回来。 冰雪般的目光,将她直视。 他似带着面具一般的苍白脸颊,忽然露出种异常痛苦神色,有什么似要从他漩涡一般转动的黑色双眸中冲出来。 却只不过片刻间,一股无形怒气染遍他周身。 他冰冷表情闭上了眼睛。 他身后跟着的两名女子,被引导着坐在他后一排的位置。 母女俩都长得很娇小,面容似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而且似乎十分胆小,从出现到落座,一直低着头,没抬眼看过四周一眼。 这两位,应该便是那新夫人和庶妹了。 论容貌,这新夫人只能算清秀佳人,与原主娘这种绝美女子完全无法比拟。 至于出身,仿佛是卫靖当年去了一趟极北之地,途径荒芜雪国,带回来的一名当地女子。 以卫安宁的说法,正是这名唤作柔娘的女子破坏了原主娘与卫靖之间的感情,原主娘才愤而离开的卫府。 大约是绝色美人见的久了,反而喜欢上了这种温柔听话的解语花了吧。 顾长夏见师尊蹙眉扫了那母女两眼,就露出种无论如何也理解不了的眼神。 他应该与一旁的季容神识聊了几句,随即,两人都是悲凉一叹。 卫安宁只在卫靖出现时,与她对视过一眼,此后面颊看向西边,一眼都不想往东边看了。 他那神色,甚至不想与此人共处一室,恨不得脱离此地。 一会,内殿入口又进来两人,却是容飞度和她半月前救治过的前太子扶羽。 这么一个组合出现,不得不说令人惊奇。 便是百里国的人,包括王室贵族都吃惊的神色。他们多半盯着的是前太子扶羽,原本扶羽本来好好的,忽然走火入魔被废。 因此事在皇宫之中此前一丝风声都未透露,便是百里国贵族对此事也全都不知详情,故而多半猜测是三皇子与太子的斗争之中获得了胜利,从而废旧立新。 谁知,前太子此时却语笑嫣然出现在看台,并且甘愿就坐与国主身侧的王子位,与万年前的容家皇朝的遗脉,那容家九公子坐于一排,两人不知谈论什么,神色从容淡雅。 丁点不见一丝血腥宫斗的刀锋剑影。不过,前太子扶羽面颊苍白,周身灵力甚为不稳,这的确看起来很像走火入魔后的结果。 就在百里国诸位猜测未定时。 金器之声响起,接着长鸣色角齐名。 在座之人纷纷起身,便是师尊他们这些尊者都给了面子站了起来。 只因国主和太子扶浦从浩然荡开的两扇浩大的东墙的空中之门,脚下金光万丈,两人踩着灵润幻化的祥云,徐徐前来,落在了一高一矮的至尊席位之上。 那国主身体胖大,眼神浑浊,面颊金紫。看这模样,应该是鬼气侵染日久,活不了多久了。 新太子扶浦一身白衣,俊美容颜彷如冰刻,气质如高山上的雪,冰清玉润,高洁不似凡尘。 的确是个神仙人物。 但那双眼睛,也彷如冰雪,似乎没有一丝一毫人类的感情。 两位重要人物落座以后,长鸣角声渐止。 顾长夏这才发现,舞台四周原本一片漆黑,似虚空一般的一段空地,此时居然凭空冒出来了许多穿着深红色和深蓝衣衫的汉子,他们抱着各式各样的乐器,绕舞台一圈,不知站了几百人。 她发现,那三四尺长的黄铜长鸣色角,竟刚刚好,四十九座。 其余乐器或鼓或笛或锣或笙或八宝铜铃,不一而足,多达十来种。 其中座架雕凤头的鼖鼓,由八面小鼓合二为一的八面雷鼓,诺大的金光灿灿的铜鼓,和蒙着染成血红色的皮子的皮鼓等等,鼓的种类就多达四五种。 她细数之下,每一种同类的乐器竟都是四十九架。 在她深思这些乐器数量之时。 那国主领着新太子,两人转身面向东方。 他们身前的椅子便倏忽之间消失,众百里国不论王室贵族,还是被有幸邀请而来的民众,此时都虔诚之色,双手平展对叠交与额前,朝东深深拜下。 国主拜了三拜以后,太子扶浦又领着国民拜了九拜。 随即,国主手中一柄深蓝色刀柄,刀身为火红之色,其上刻画凤凰展翅的直刃郑重双手托给太子。 扶浦躬身庄严接过。 抽出雪亮长刀,忽然刎颈… 顾长夏:“……”若非知道修真界,抹个脖子没那么容易死,她真对这拜祭火神的礼节无话可说。 血水从颈侧的动脉,勃然而出。 如线型,滋地冲去很远。 点点猩红血迹落于地面后,包括国主在内的所有人视线其实都拉了回去,继续完成三拜九叩首的祭拜之礼,便可让司巫进行祈禳大典。 然则,忽然所有人视线蓦地看向那地面的血迹。 血水此时竟忽然腾空而起,化作一半火红一半深蓝的凤鸟…也不对,那凤鸟竟然缀着一个狰狞而诡异的深蓝面具在前。 它腾空飞起,嗖地一声,钻入东面众人祭拜时,变成一片鲜红,其上有图腾似的一个巨大面具之中。 飒然声中,整面墙熊熊火光轰然冲天卷起,舔舐着高空穹顶的火苗颜色炫美至极,充满了一种令人敬畏的神性。 “圣子!” “整整六万年过去,我百里国竟迎来了我们的圣子!” 随着国主苍老的声音失声响起,百里国不论王室贵族还是普通民众,全都目中含泪,激动地趴伏在了地上。 与当初顾长夏所见,那诡异的司巫老妇一般,分外的恭敬。 不过此时他们恭敬的对象已然不是虚无缥缈的神灵,而是眼前的太子扶浦。 便是国主,都退于一侧,对自己的儿子躬身行了大礼。 “据传,百里国人是神凤后裔,只有真正的朱雀守灵,才能获得神凤血脉,觉醒而成为圣子。” 师尊怕她没见识,在一旁科普了一句。 然而小圣女早就说过,朱雀守灵是大师兄。 虽然那熊熊燃烧的火苗瑰丽炫美,有几分神性。 但与大师兄琴声引下的蓝色大鸟喷吐的火光相比,却到底差了一点意思。 那蓝色大鸟的火光,有种返璞归真之至美。这炫美火光,到底有些华而不实之感。 师尊他们这些尊者,都是面色平静,神色之中微微疑虑之色,处于信与不信之间。 据传圣子降临,仙道便要开启,百里国子民,可随圣子一起得道飞仙。 这便是这些人如此激动匍匐在那扶浦脚下行大礼的真正原因,那是他们对成仙的渴望。 扶浦早已抹消颈侧伤口,他立在众人之间,展手,请百里国子民起身。 冰雪般的面颊,竟不为这突如其来的命运有丝毫撼动,一如既往的冷静自持。 这便让百里国之人更加信服,目中崇拜之色更浓。 随即,扶浦领着他们三拜九叩首以后,再回去尊位,国主甘愿让到一侧,迎了自己儿子登位了。 九大白衣司巫向前,恭敬行礼过后问询。 “祈禳大典吉时已至,请国主赐旨。” “允。” 扶浦清冷声音,一枚凤凰令自他手中抛下。 哗啦啦一声,本来四处明亮燃起灯火的殿内,忽然火光黯淡。 原来是墙壁的火把被扑灭了许多,只剩下零星火把嵌在黑暗之中,点点火光在巨大的大殿,随着高空扑来的风,微弱地飘摇着,似如鬼火幢幢。 缀与底下极深的红蓝环装圆形舞台,在锵然声中,忽然自下而上腾空冒起,直到略低于黑色平台的乐器队伍之下的位置停下来。 迷雾从其下扑地钻出来,眨瞬弥漫整个舞台。 长角声苍茫响起,庄严而深沉的音调之中,重鼓一声声恍如敲在人心中,沉沉奏响。 弦音在暗处萦绕回旋,为这庄严之色涂抹一重玄妙而悠扬的色彩。 九大司巫,领着四十九名洁白衣袍的男子,落入祭台之中。 他们都带着十分狰狞甚至邪恶至极的不知名凶兽面具,面具颜色或猩红,或深蓝,其上刻画的獠牙白森森泛着冷光。 这些司巫与其是在跳祭舞,莫若说是九名凶恶无比的凶兽领着一群面目狰狞的恶兽,在捕食着什么。 动作时而僵硬,时而猛地跃起飞扑。 甚至偶尔能见到凶恶似咬断喉管的动作,看得人浑身发麻。 一种处于被捕食者的凉意攀上心头,顾长夏不自觉脸颊往后靠了靠。 她似感觉,那凶恶之气直接从祭台冲她扑面而来。 深深恶寒直透脊椎。 但旁人却似乎并不如此,很多比她修为要低的百里国原住民,此时却无比宁静而虔诚地目视祭舞。 便在他们北侧看台之中,不少修为不如她的年轻弟子,面色之中虽带着猎奇之色,但也十分宁静。 顾长夏正自深思是否自己来自后世,无法直面这种原始而凶恶的画面,故而心理压力极大的缘故。 黑暗中,忽觉搁在椅子扶手的手被握住,温热的体温,伴随着灼热灵力微荡过来。 那灵力轻染面颊及周身,如一张细致的轻纱将她笼罩。 也不知是否心里作用,只觉那沉重的似欲捕捉她的来自祭台的凶恶力量,眨眼之间消弭于无形。 松了一口气,顾长夏看向身旁青年。 黯淡光线之中,大师兄在光影中微微一动,黑亮视线安抚注视着她。 被光影描摹无比优美的脸颊,还有些小心翼翼的神色。 刚刚她一直在思索那些乐器之事,还有这太子扶浦的神凤血脉是否真实等,或许面色有些冷淡。 大师兄可能以为她还在跟他生气。 当然误会他时那种虐虐的想要从此远离这人的心情,让她心间微疼。 这种微妙情绪,虽疼,却竟然有些回味。 她一时没转换过来心情… 顾长夏抿唇,翻转手,在大师兄宽大的深蓝纱衣的袖子下,反握住了她的手。 正眼虽望着祭舞,余光却见大师兄略微松口气的模样。 师尊察觉到他们悄悄牵手,斜着瞥了一眼过来。 顾长夏当没看见,大师兄虽也如此,脸颊却轻轻染红了。 一旁卫安宁的杀气隔着大师兄也弥漫过来,估计那小子又给气坏了。 此时,乐声忽然一转,无数笛音漫起,宛如空灵仙乐。 祭台之上,诡异的司巫在冒起的蓝烟之中不见了踪迹。 舞台浓重的烟气弥漫,几乎无法看清四周奏乐的乐师。 叮铃铃! 穹顶忽然一串铃音轻灵响起。 接着一串串铃音宛如被点醒般,如随风漾其的花海波涛,叮铃铃叮铃铃,优美钗铃一荡漾在天空。 众人仰起脸,便见到许多白衣的美少女,自高空优美地旋转落下。 她们左手钗铃,右手柔毛蓬松的白羽扇挡在脸前,只露出抹了红色的额,和一双水灵灵的眼睛。 在空中身姿各异,每落下一段,便飞快变幻位置。 恍如一群纯真洁白的仙子从天而降。 扶月就在她们这群小仙子之中。她今日发髻之上的鸟羽是深蓝色的,高高竖起,柔软的羽毛随风轻轻荡漾,恍如美丽的荻花。 她们落到舞台,悠扬的笛音乍然异变。 浑厚而低沉的皮鼓声如敲响在地底,沉闷而令人窒息,笛音高高低低的声音,转折无比生硬,像在引出什么凶兽出动,刺耳至极,却又怪异的合上了皮鼓的鼓点。 忽然铿锵有力的铜鼓,似敲响沉闷的水面,乍然激烈冲开沉闷。 落于地面的小仙女们扇面忽然一展,小脸朝一侧猛然扭动。 恍如僵尸扭动它们的头,那动作无比骇异。并且她们的脸颊,扣着一张蜘蛛似的面具,丑陋的黑色口器徒然张着。 嵌在她们柔美的身子的这么一张脸,仿若纯真被邪魔吞噬,简直只能用恐怖来形容。 顾长夏浑身寒毛直竖,那种无形力量似又冲她而来了。 当扶月随着诡异而妖冶的弦音,在场中随着那些小姑娘,如被浸透在水底的尸体般浮沉时。 她只觉胸口闷着什么,寒气直涌,身子忍不住朝着安全而温暖之地偏斜过去。 等脸颊靠着在温暖的肩膀,暖热的馨香从鼻尖传来。 她微仰起脸,便见到大师兄微红脸颊,黑亮眼神宛如柔波一般注目着她。 握住她的那只手,紧了紧,似在安抚。 师尊的目光,包括他身旁的季容,视线此刻都斜视过来。 季容微微一笑,一副过来人的模样,居然眼神给予她肯定,感觉在夸赞她,有他当年风范。 至于师尊,他面皮很是抽了抽,闭上了眼睛。大约觉得眼不见为净吧! 还有多少带着点怒其不争的意思。 估计觉得她是故意借机靠近大师兄。 反正在师尊心目中,她是那种处心积虑接近大师兄,喜欢疯了大师兄的人设。 现在完全加深了他老人家心中的佐证。 “夏儿!” 卫安宁快疯了的声音,出现在他脑海。 顾长夏心底无奈。她真不是故意的,她是真的有些怕那祭舞。 仿佛这祭祀之舞,是专门冲着她来的。 但她还是不得不坐正了。 大师兄大约感觉到她的为难,更加浓郁的灵力蔓延过来,将她与舞台隔开。 如此,那可怕的气息才淡了许多。 顾长夏心底微松,视线落去东边看台。 刚刚她脸颊靠在大师兄肩侧,东边有三道厉害的视线扎过来。 因为光线晦暗,人数众多,她一时没辨别是谁。 不过此时看一眼过去,容飞度冰冷视线便与她对上了。 这人肯定是其中之一。 顾长夏懒得多看他一眼,扫视了其他人一圈。 除了扶羽冲她浅淡一笑外,其余人没人在意她。 倒是尊位上,那扶浦在她微微掠过他时,他冰雪般的目光,凝在她脸颊微微一瞬方才挪开。 顾长夏也没多在意,收回了目光。 此时,扶月那祭舞又变得灵动而欢快起来,一扫之前沉郁诡异之色,一群小姑娘的舞姿祥和曼妙宛如蝴蝶采花,在舞池中央不知疲倦地旋转起舞。 那可怕的面具被她们早不知什么时候丢开了,露出一张张纯真甜美的少女的脸。 第68章 踮起脚尖亲了上去 乐声鼓点节奏放缓, 琵琶声切入进来,四十九把琵琶弹奏。 祥和音调,富丽堂皇明快响起。 曲调接连不断, 盛大浩荡, 恍如漫山遍野牡丹一夜盛放。 这曲调,竟与大师兄所奏琵琶,有一些相似之处。 只是大师兄的曲调温暖如春日繁花,这祭舞总难免带着一丝盛极而衰的幽怨在幽暗处细细回响。 顾长夏心想,莫非也是想引来神凤 忽然, 浓重笙乐哀声夹杂在盛大琵琶之后, 彷如冲向鸽子的人群, 呼啦啦鸽群漫天飞起。 富丽乐声下牡丹盛景崩塌, 一朵朵盛放牡丹竟真的幻化飞升而起。 扶月她们一群娇小的姑娘忽然哦地一声怪叫,脸颊眨瞬扣上一张雀鸟的面具。 手中白羽扇一展, 竟变成一双洁白的翅膀在她们后背。 扑啦啦的声音, 她们欢快地扇动翅膀,哦哦怪叫声绮丽起伏,旋转着飞冲向穹顶。 众人视线随着张望,忽然啊的声音此起彼伏。 只见穹顶,一只蓝色大鸟在熊熊火焰之中,缓而威严地显露身影。 那一缕神性,竟有几许真实。 不少小年轻都张大嘴, 几乎不能相信眼前所见。 师尊他们这些大佬不过朝高空看一眼,便面色淡淡收回视线。 大师兄神识解释,那是一个十分高明的障眼法,一般人看不穿。 场中绝大多数人应是都被那神凤威严所迷惑,顾长夏也没看穿, 但这神凤与秘境之中,大师兄在那毒针密室所引下的那深蓝大鸟来比,难免宛如虚幻的一张画般不真实。 神凤降临,本应是祥和美好的吉兆。 扶月她们欢欣冲那神凤飞冲而去,恍如回巢的雏鸟。 整个基调明明如此愉悦。然而她们扑向那神凤,却竟将它蛮横撕碎了。 血雨如瀑,四散飞溅,伴随美丽的蓝色鸟羽纷飞。 这惊转直下,令北面看台的修士们瞠目结舌,随即微微皱起了眉头。若非这是百里国的祭祀习俗,否则许多人要愤然而起了。 百里国的民众却不同,他们几乎贪婪地盯着滴落的鲜血,绷紧身形,呼吸屏住,似要冲出去夺取什么。 在血水降落时,有四十九名白袍戴着猩红凶兽面具的司巫手托金盘,一滴滴将那些掉落的血滴尽数装入盘中。 东面看台的百里国贵族望着金盘中的血滴,已难掩矜持,双眸露出极度热切之色,一些年轻的小公主甚至贪婪地咽了咽口水。 仿佛那些血水对他们来说,是珍馐美味一般的存在。 随着那些白衣司巫收走所有血液,中心一人,手指点入金盘,几滴血液嘣声破空弹入西侧和南侧看台。 百里国民众如猫似的,迅速窜出几条人影,其后人墙晃动,无数人涌出来。 最终却都失望地抱怨声中退回去,唯有前面几人得到了那几滴血。 碍于场面,倒也没人大打出手。那些人以宝盒将血液藏起来,都是满脸喜色。 顾长夏心想,这可能就是她需要的祭祀之血。 她急切地与高空羽毛收起,手中羽扇遮挡鲜血沾染的嘴角,正欲飞上穹顶离开的扶月。 她离开前,纯美脸颊微微侧身,闭眼碎钻般投视而下。 暗号是对上了。 此时巫乐又苍茫盛大地响起,最开始的九名大司巫,领着白巫男子在进行最后的祈禳大典。 东侧看台不少年轻的贵女与男子,悄然掩唇正在离开看台。 据传圣女祭舞之后,情人月下互盟誓言,两人之间的爱意便能长长久久。尤其对月盟誓于明月殿外的合欢树下,火神吉兆眷顾,互定终身的二人定能倾心相爱白头偕老。 这便是扶月要他们装扮成本地贵族男女的原因。 顾长夏站起身,北面看台旁有一条甬道通往侧殿,去那可以如厕。 经过卫安宁身边时他神识问她去干什么。 “我去如厕。”看他一眼,如此回复。 卫安宁俊脸瞬间绯红,恨恨盯了她一眼。“小心些,快去快回。” 可能因为大师兄仍旧端坐原地未动,卫安宁便放心她离开。 顾长夏随着同样内急的几个妹子,落到黑暗甬道之中,她便悄然隐身,并未去侧殿。 而是一拐,往北侧后殿与明月殿相隔的院中,躲在花木深深,大合欢树掩映的阴影处。 约莫过了半刻钟,身旁人影轻动。 一身深蓝当地贵族男子服饰,腰缀红蓝两种颜色镶嵌的玉带,左臂薄纱轻笼,额间深蓝碎钻花钿,翠羽斜飞妖冶装扮着的俊美男子在月影下显出身形。 合欢树下光影黯淡,大师兄微微与她对视一眼,眸光便移开,脸颊还略微偏移了过去一些。 顾长夏盯着他妖冶清冷的脸颊一瞬,轻轻抿唇。 她伸出手,大师兄微微看她一眼,温热左手紧攥住了她的手。 接下来,隐身移动全靠他了。 为了防止因她修为低微,灵力外泄被人察觉。 被带着飞行时,她故技重施,一只手攀住大师兄肩颈,一只手抱住他后腰,脸颊贴于他的胸膛。 攀上颈子的手因薄纱袖子稍大,微风轻轻吹起,柔软的纱滑落下手臂。 一截手臂贴着大师兄颈侧,只觉他身体微僵,颈动脉似被点燃般滚烫跳动。 她微微抬眸。 他们是贴着花木和合欢树的阴影下前进的,月圆此时刚巧穿过云层,月影淡薄,树影处光线便更暗一些。 大师兄光影下的脸颊仿若一张优美剪影,翠羽装饰的眉眼微垂,花钿碎光微亮。 他应是轻轻看了她一眼,便下颌轻落,微微抵靠着她发顶。 那动作极轻极柔,或许他自觉胆大异常,胸腔里心脏不规则地剧烈跳动几声,才缓缓回归正常。 下颌那一点热度,虽若有似无,却也让顾长夏忍不住地心底微烫。 这院子甚大,好在花木接连不断,极好隐藏身形。 沿途不少青年男女藏于花木之下,多数都是女子背靠着合欢树,男子单手撑着在女子耳侧的树干,二人视线相对倾心交谈。 也有大胆的,甚至在亲吻。 这种壁咚式交谈模式,放这年代堪称胆大泼辣。 不愧鸠南之民。 月亮穿过云层,皎洁挥洒而下。前方不远便是内殿入口,几重高大石柱的阴影下,有几对找不到花木独处的情侣依偎在一起。 只需穿过这阴凉的几重石柱后,西侧小偏殿,扶月就等着在那里。 眼见靠的近了,顾长夏手心微微冒汗。 只希望不要出什么差错。 这祭祀之血于百里国来说极为珍贵,扶月作为地位崇高的圣女,也只能用偷取的手段得到。否则,只有对百里国做出极为重大贡献,并且是火神血脉者,才可被国主赐予。 并且扶月言明这些血液离开明月殿,便对她的蓝凤之花无效。这一切条件如此苛刻,一丝差错不能出 忽然大师兄身形微僵,迅疾往前,揽住她躲在石柱的暗影中。 月色从南侧斜扫过来。 两道影子拉长着缓缓走过来。 “殿下,那祈血仪式甚为凶险,您贵体重于千金,何苦如此犯险。” 一名老者苍老的声音,自石柱后传来。 “我意已决,不必再劝了。” 男子冷冰冰的声音,长身往前。这人似乎是那扶浦 他穿过几重石柱,去了内殿。 那老者沉默了一阵,随后招招手,仔细地吩咐了一些走位之类的话,又严厉叮嘱,谁若出一丝差错,必让他生不如死等话。 此过程,两人都躲在阴影中没动。 那老者吩咐完了,忽然视线冷凝过来。 正好是他们这个方向。 大师兄浑身微僵,应是十分忌惮这老者。 顾长夏见此眉目闪动,身体靠着后背石柱,拉起他一只手撑在她耳侧。 幽暗光线下,大师兄深看她一眼,微微侧偏身体,她便在他的笼罩之下。 两人装成月下互许钟情的贵族情侣。 或许是两人都略微紧张,那老者看一眼,竟走了过来。 此人浑身气流一丝不闻,气势却如师尊他们一样,不能忽略。 顾长夏深知,决不能被这人察觉。 眼见大师兄手指微动,万不得已,应是要动手。 只是此时哪能打草惊蛇。 微微垂眸一瞬,顾长夏手指揪住一点身前青年的衣领。 脚尖踮起,眉眼轻颤,吻上暗影中绷紧身体的俊美青年的唇。 软而热的唇瓣颤抖,本就绷紧的身体更如上了弦的弓。 或许相比起这老者所带来的危险,她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更令大师兄震颤。 他僵立原地,胸腔子里的心跳声剧烈而蓬勃地跳起。 那老者靠得近了,瞥了一眼,便微微冷哼一声,转身朝院子里走去。 月影黯淡,应又被云遮住了。 揪住衣襟的手指微松,离开唇瓣前,或许是很自然地,互相轻咬了咬唇。 低头,脚后跟落在地面。微微深呼吸了一口气,顾长夏手指握住僵立的青年的手。 两人迅速穿过廊柱,去往其后的西侧殿。 一路光线暗淡,因危险笼罩,那暧昧渐渐熄灭。 西侧殿之中,宽大的室内只有一盏绿豆大小的灯亮着。 灯影下,小姑娘正在安抚着叽叽细弱叫唤的一只大鸟。 那鸟羽在暗淡灯光下,仍旧有些霞光色彩。 两人在殿外站了站,那小姑娘便在灯影下冲他们微微招了招手。 对视一眼,两人闪身到灯影所在案台一侧,仍旧躲在黑暗中。 此时,他们看清,那被安抚的大鸟,有些神凤的风采,却不及神凤羽毛华丽,倒是有些灵性,见他们来了,圆圆的眼睛轻灵地注视他们一眼,随即低垂颈子,在扶月的耳边轻轻叽叽了两声。 “嗯嗯,他就是。”扶月温柔地扶着它颈子安抚,随即轻轻的声音,在大鸟耳侧。“我要借你一滴心血,可以吗” 那大鸟圆滚滚的眼珠扫了一眼大师兄,偏偏头后,灵性地点了点头。 “那你不要叫唤,好不好。” 大鸟又轻轻地点头。 扶月手中一根极长的金针在手,手指如电,钻入那大鸟心脏 一滴猩红鲜血缀着金针被取出,大鸟圆滚滚的眼中露下好几滴眼泪。 看着让人怪不落忍。 顾长夏深深注目大鸟一眼,仔细记住它的模样。将来若有机会,她自要来报恩。 从大鸟腿上的伤来看,今日的那些祭祀之血,便是从它腿间取下。那幻化出来的神凤的原型,便是它。 只是她想不到,那祭祀之血竟然并非祭舞洒下的血,而是要取这心尖血。 将深蓝的熏华草递过去,金针鲜血落下。 原本干枯如树根的花瓣浅色经络,此时透着些许血色,灵润升起,如雾般笼罩花朵。 “你们快走。”扶月抱住大鸟的颈子一边安抚,眼泪一边心疼滚下来,还嘴唇微微示意他们。 顾长夏收起熏华草,正要与大师兄离开。 忽然听到隔壁正殿传来男子威严的斥责声。 “殿下要亲自主持祈禳大典仪式,复六万年前古礼,你们速速去准备,若有差池,仔细你们的脑袋。” 扶月惊讶得不得了表情,随即竖起眼睛撇撇嘴。 “扶浦怎会那古老祭舞,哼。” 眼神又飞快示意让他们离开。 顾长夏便与师兄一起,飞速从殿内溜走。 到了庭院之中,一对对情侣被白衣的司巫赶着,让速速回看台。 听说圣子要举行祈禳之礼,这些青年男女都异常兴奋。 从他们的言语之中,顾长夏听出来。 这种圣子祈福祭舞,竟然能无形之中提升看台之上百里国民众的修为。有些人甚至能觉醒火神血脉,从而修为突飞猛进,成为一方强者。 这是百里国的秘闻,史册之中是没有此等记载。 混在这些青年男女之中,轻松回到明月殿漆黑的甬道。 转过去这些长长通道,前方火光晕红的光芒散过来。 入口处,卫安宁绷着一张脸,冷漠地看过来。 尤其在两人牵着的手,他盯一眼,就气得面颊抽动,转身气愤走上台阶。 这小子估计在这等了一阵子了,刚刚应该还搜索过庭院 大师兄这回来不及再换上修真界服饰,随着她一起登上台阶,走到看台他们的位置。 师尊的视线尤其在大师兄深蓝衣衫扫了一眼,便面皮抽动地移开目光。 一副根本不想看的样子。 季容倒是轻轻一笑,一副欣慰之色。 不过这回的赞赏态度是对着大师兄的。 估计以为两人刚刚在明月殿后月下互诉衷肠山盟海誓。 虽然事实并非如此。 但那逼不得已的吻冒起在脑海,那灼热的温度似仍旧滚烫在唇间。 顾长夏眨眨眼,眼眸微垂坐下。大师兄如墨眸光轻轻掠过她脸颊,在她旁边落座时,脸颊已又轻染薄红。,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69. 第69章 选择王后 两人默坐了一阵,等那暧昧气息散了。 大师兄才问。“如何?” 他应该看出来,当时那一滴心血滴落熏华草时,她眉间异样。 滴落祭祀之血的深蓝花朵,与宝兰仙子所绘,几乎已经一模一样。 唯有一点不同。宝兰仙子所绘的花朵,那些经络之中的浅红血色,似乎是微微流动的。 而此时储物戒之中这朵,她确定它们没有流动。 因为当时宝兰仙子留在脑海之中的花朵不过几息功夫,虽然她非常用力地记住它全部。 难保因为太过急乱而产生些许如此流动的错觉,或许只是记忆蒙上了光雾一般,那花朵朦胧颤动,便有了流动色彩,于是记错了。 顾长夏微微摇头,只说没事。 此时墙壁火把全部照亮,四处明晃晃的晕红光芒,看客都在漫无目的四处打量。东侧百里国贵族所在区域,不少司巫在急速奔走布置。 她打算等一会那圣子的祭舞开始,灯光暗淡下来,所有人的注意力在舞台中央时。 再服用这熏华草。 很快,奔走的司巫各处归位,似乎全部的司巫都来齐了,包括扶月这群小圣女,都拱卫在了舞台八个角落。 刚巧每个角落四十九人。 黑色环形的乐师换了一批,这次全部都是蓝衣白色鬼面的模样,有几种乐器甚至是顾长夏没见过的,但是壁画之中的确有出现。 等一切排布完毕,包括每个乐师的站位,和白衣司巫的站位都与那壁画之中所见,几乎一模一样。 顾长夏看了一眼大师兄,那灰黑色云朵…如此这么好的场合,或许真可以试试。 大师兄微微冲她点点头。 此时金器齐名之声大起,火把瞬间湮灭。 竟一盏灯都未留下,整个大殿内的人都在这黑暗之中安静下来。 乐声响起来了,与之前沧茫庄严音调不同,它竟妖娆至极,随即鼓点跟进,它们节奏异常鲜明,也与此前很不一样。 穹顶微光一盏一盏亮起,红衣的数名男子从空而降,他们露出的一只胳膊上,都带着一只闪闪发光的金环,光着的脚,脚腕处也有金环相嵌。 媚彩渲染的脸颊,一双翠羽装饰的眼睛涂抹极深的蓝色影彩,直延伸到鬓,扣着的面具只遮挡了唇和下颌,一排森然牙齿闪动捕食者的冷光,这妆容显得那么古朴诡异,妖冶似魔。 与白袍圣洁的司巫相去甚远。 他们在空中扭动头颅,身体也各种方向扭曲,不似人形,看着怪异阴森至极。 落到地面后,筝声施弦告急,铮铮然声中他们踏着鼓点,极速回旋舞动,换位极快,看得人眼花缭乱。 这种舞蹈明快热烈,色彩绚丽,氛围妖冶至极。 顾长夏竟很欣赏得动。要是灯光能再炫彩一些的话,挺适合沉浸在这种妖异气氛中小酌一杯。 才这么一想,竟然有一阵‘妖气’从舞台下呼呲一声冒起来,青红绿染,迷蒙绚丽,迅速晕染开来。 四周的火把更暗了,只有这妖风送来的绚丽色彩弥散开来。 那些露臂红衣男子张开双臂旋身到舞台边缘,不知疲倦地旋转起来。 高空迷雾之中,又落下来十来道身影,他们浑身纱带如水流般环绕,青的红的纱带编织出迷幻的色彩来。 本以为是女子落下来,等落到舞台。 赫然竟都是男子。 他们眉眼被一种更深的如碎钻般的深蓝色颜料装饰,脸上涂抹红色亮彩,看起来诡异如图腾。 身上…穿着极少,上身只有青红的纱带沿肩臂环绕一圈,裤子肥肥大大的血红色。飘舞的纱带实则正是上衣的延伸出去两条带子。 他们落下来呈拱位状,护着中心一人。 随着舞乐猛地一变,苍凉的乐声,似向苍天哀告之意,在空中悠长响起。 随即诡异又令人耳根发麻的妖娆之音激烈炸响,鼓点节奏更加剧烈,如水幕般被冲开的十名舞乐男子中心,深红的身影露出来。 两枚青蓝孔雀羽似的装饰眼帘的男子,俊美容颜如雪。 却是那圣子扶浦! 在所有舞者之中他穿的最少。双臂完全露出来,上身只有一片深红轻纱斜挂遮挡,随风微微一动,肌肉线条便无比明晰。 北面看台许多女弟子发出轻声的惊叫声,她们纷纷掩住了脸。 师尊在一旁还视线看过来一眼,可能以为她会害羞。 顾长夏一只手扶住嘴,并非吃惊于太子扶浦穿的太少。 而是这份冰清玉润与妖娆勾魂的完美结合,让这冰雪般似乎毫无人类气息的扶浦,忽然多了一种致命的吸引力。 扶浦的舞不同于此前,虽然仍旧快节奏妖冶,换位却更快速,更诡异。 因换位太快,竟有了残影。纷纷扬扬的脸一张张极速晃动,恍如一张张令人深深恐惧的妖兽的凶残面容复活般,扭曲在浮现在空中,划动着残影在虚空凌乱纷立。 顾长夏盯了一会,已完全分不出谁是谁。 她只感觉一张张脸,连续晃动间,仿佛有什么诡异的图腾在蒸腾。 忽然猛地扑面而来,到了近前,又倏忽离开。 那猛扑过来的,无疑是扶浦的妖娆而清冷的脸。 当时她吓得猛地后退,整个后背贴着椅子。 那人脸一瞬回到舞台,忽然又朝着东面扑去,似放大无数倍的一张图腾,展开一瞬,又猛地退回。 如此大张旗鼓的诡异脸谱靠近,可众人如痴如醉,竟然恍若未闻。 顾长夏看了一眼师尊,他老人家面色宁静,一副有些无聊的神色。 其余人也只是迷醉在这些舞乐之中。 似乎又只有她一人,无法接受这些原始又凶残的祭舞。 大师兄温热的手覆盖在她搁在椅子扶手的手背上。 顾长夏拉回心神,不敢再去看舞台。 灼热的灵力从大师兄拉住她的手腕脉门传过来时,她被扶浦惊出一后背的冷汗才缓缓消散。 随即,她不再看舞台,只专心织云。 倒是一旁的落枫尊者和季容,他们很快发现。 祭台中央的扶浦,他舞动间,视线好几次掠过这个方向。 以他们的眼力,不难分辨此子实则盯着的都是长夏这孩子。 只是这丫头胆子太小,被一张图腾脸谱吓过之后,便垂眸默默盯着地面。 那扶浦渐渐地脸上露出不悦之色,还有些焦灼。 他的目标很快换成了长夏身旁的尘儿那孩子,视线锐利冰冷至极。 二人便都忍不住想,不愧是宁儿的种。当年来百里国游览当地景物之时,便有当时的太子为宁儿所倾倒。只是这太子后来走火入魔,三四百年前便没了。 当年这太子,倒是狠狠让卫靖吃过不少醋。 这回又来… 落枫尊者的意思,等明日便赶紧回宗门了罢。 当年那太子仿佛是因为情场失意,自见过宁儿之后一直惦念,百年后忽然走火入魔便没了。 为了防止今时今日再出一场如此孽债,还是赶紧把身旁这‘祸根子’拎回宗门的好。 顾长夏很快织好四十九朵云,藏在袖中差点藏不住了。 师尊应当发觉她露出袖子的云朵,非常无语的样子盯了她一眼。 估计觉得她无聊疯了,在这种场合织云玩。 看一眼舞台上此刻迷乱妖娆的舞姿,灯光这会儿有些亮。 顾长夏一时没找到时机。 倒是舞台中央,此时舞姿轻曼,多少有些划水姿态,在几个极速晃动身姿的红影之中游荡的扶浦。她视线才看过去,就被冰雪般的目光对上。 仿若星子般亮了一瞬,那人忽然背转身去。 灯光猛地黯淡下来。 一声金器之声如劈山似的剧烈地不合宜地炸响。 顾长夏心想,这简直是天赐良机。 她把云朵微微一震散了出去。 大师兄的灵力随着她一起,似为她遮掩了气机。 师尊在一旁,也察觉了。 他老人家无语地抽抽脸,大概怕她此举惹百里国不高兴,他老人家无奈地瞪她一眼,随即手指微动。 更加玄妙的灵润覆盖,她的云朵,便十分精准而宁静地落在壁画所绘的位置。 在她抿唇微笑时。 岂不知黑暗中的扶浦同样露出一丝捕获者的微笑。 灯光忽然微亮,迷幻的乐声铺天盖地席卷。 顾长夏只觉场中原本似乎在‘划水’的扶浦,又开始异常热烈的舞动起来。 那些图腾般的面具脸,随着他们的舞动残影纷乱散落。 虽然时刻变换,但是一张张面容残影重叠,已渐渐有了那壁画之中的雏形。 灰黑色的云朵果然在捕捉着什么。 她是通过储物戒之中微热的那朵仙宫所赐白云,其上牛毛大的两颗银针之一发觉那捕捉的气息。 仿佛这些灰黑色云朵,通过银针与那朵白云联系在了一起。 亦或者说,那些灰黑色云朵是白云放出的‘爪牙’,或者帮手。 虽不知在抓捕什么无形之力。 但她此时再面对原始而恐怖张力十足的舞台时,撬动她灵魂的深深阴寒气息似乎一扫而空。 此时,她也成了一个平静而猎奇的观舞者。 接下来又来了。 扶浦那张俊美而压抑的脸,忽然汇聚在众脸谱之中,冲北侧看台,如猛地跳起的心脏般,鼓荡中冲到跟前。 看台的女修们惊声尖叫,是极度愉悦激动的被男神亲近的惊叫声。 她们纷纷向一旁看去。 顾长夏也偏脸。扶浦那张冷白染上一抹鲜红色彩,深蓝羽毛装饰的眼睛的一张脸,出现在了她脸侧。 他的眼神一扫之前的冰冷,灼热如同要将人融化,妖冶地注视她一瞬。 无情的捕食者的眼神,令人心惊的同时,竟会对他生出丝丝留恋之意。 一眼掠过之后,扶浦展开双臂,如浪涛般退走。 许多女修经不起勾引,纷纷站起身朝前不自由自主地伸手去抓。 只这么一瞬间,此人不知勾走多少芳心。 她都有一些心绪起伏,视线莫名追随这身影。 但觉右手一热。 大师兄翠羽装饰的眉眼,清冷地注目过来,尤其在她唇间轻轻掠过,便手指用力攥了攥她的手心。 顾长夏抿唇。 扶浦飞走的深红身影落入人群之中,下一刻他忽然自黑暗之中微微转身锐利瞥一眼过来。 那眼神如刀锋直劈向了她的方向。 当时她忍不住往后看了一眼,后面的女修异彩连连,满脸晕红之色。 顾长夏回头,扶浦已经转身过去。 舞乐忽然一荡消失,四处猛地全都黑暗下来。 眨眼一瞬,高空中烛火轰然照亮夜色。 几十道红衣身影已然飞升到高空。 这么多人中,顾长夏一眼又见到了那扶浦。 只因此人目光似又直劈而下,仿佛在注目着她,或者别的被她勾引的这个方向的女子。 那眼神冶艳危险,似穿透进她的心脏之中。 猛地,她竟真的听到一阵心跳声传来,那心跳仿佛与她的心跳同频,在砰砰跳动。 扶浦在高空之中总是冰冷的脸,消失在黑暗前,竟露出一抹如雪莲晃动般的笑意。 许多女修梦幻般的惊叫着,顾长夏见到很多人捧起了脸。 扶浦那一抹动人心魄的笑意,很多人应该都见到了。 火光寥落几盏亮起在墙壁上,高空红衣身影消失,大殿之中的司巫也消失了踪迹。 整个大殿安静异常,带着一种极致热闹过后的深深寂寥感。 那心跳声在如此诡异的安静之中,竟仍旧清晰。 顾长夏忍不住循着声响,很快找到储物戒的白色云朵之上。 灰黑色的云朵此时竟然悉数返回,一颗颗叠加在那牛毛银针之上,它们鼓荡着鼓荡着,忽然轻盈消散。 一根猩红的血丝,一端似乎连着虚空,一端拴在银针之上。 银针仿若刺破血丝的血管,一滴猩红鲜血滑落。 奇异的现象出现了,那被玉盒装起的蓝色熏华草,它竟然飞身出来,轻盈接下这一滴血。 随即血雾轻轻弥漫,它轻盈转动四十九圈后,但觉花瓣上的浅红经络轻盈流动,整朵花灵润颤动,竟还有祥云缭绕在四周。 忽然花朵猛地一转,化成一滴深红和深蓝对半的液滴。 顾长夏吃惊地微张着嘴,这变化太快她反应不及。 谁知那液滴倏忽之中,冲入她嘴中。 她恍惚了一瞬,只觉灵台恍如被什么荡开,识海之中仙光璀璨,铛铛声响。 还未来得及回味这玄妙滋味,那仙光和仙乐都消散了。 她赶紧内视丹田,那颗牛毛银针已经不在,可怕的灰黑色的力量正在被一红一蓝两种力量吞噬,很快被尽数吞服消失了一干二净,恢复了其内清明。 顾长夏再看戒指,洁白云朵之中,已然多了一颗牛毛银针。 她盯着其中缠着血丝那根银针,听着其上传来的砰砰心跳,一时陷入思索。 漆黑的内殿之中,浑身疲惫,面色苍白的青年软在椅子上。 “血魂引如何了?”声音嘶哑,恍如寒鸦。 “已然为九针玄体刻印在魂灵之中。”黑暗中有人恭谨地答。 “拿来我看看。”嘶哑的声音,带着无尽的疲惫。 灯影亮起,黑衣身影托起装有粉色三生花之花的玉盘,呈送至他主人跟前。 扶浦冰冷面色苍白如雪,额角泌着冷汗,一双眼幽黑似井,瞥向那两朵并蒂三生花,见一线猩红贯穿双蕊,将两朵花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他疲惫而寒冷的面色稍缓。 “吩咐下去,即刻举行择后仪礼。” 他挥挥手,那黑衣人便悄然退下。 屋内恢复一片粘稠的黑暗。 扶浦在暗夜中,听着心中不同于他的浅浅心跳,面颊露出一抹凉笑。 很快,他撑扶着坐起身来,仔细更衣。 明月殿之中,顾长夏他们此时都一片惊讶之声,只因国主忽然留话。 太子得天启示,众宾客之中有一女子乃是他今生良缘,便就在今夜,举行百里国古老的择后仪礼,选出那名女子来,随即举行封后大典。 一时百里国的年轻女子们都发出小小的欣喜一声,她们之中倾慕太子扶浦者不在少数。 北侧修真界看台之中甚至很多女修都怀有期待之色,不过她们也自知肯定与扶浦无缘。 毕竟百里国为保火神血脉纯净,普通民众都不愿外娶或者外嫁,遑论更加注重血脉纯净的王室。 这扶浦的王后,自然与她们无关。 故而几位尊者便提议,此事与修真界人士无关,他们便告辞离开罢了。 谁知那国主却摇头,言明既是神启,那王后可能出自明月殿中任何女子。 几位尊者顿时不悦。 “若择中我修真界女子,她不愿嫁,则又如何?” 那国君面色顿时有些不善,百里国之人更是冰冷杀气袭来。 □□位尊者修为已是此界巅峰,自然不惧小小一个百里国,故而面色怡然。 忽然清冷的声音自黑暗通道中传来。 “若是如此,我自会倾心相求,直等到她愿嫁我一天为止。” 扶浦从黑暗之中走了出来,一身白衣胜雪,俊脸虽略有些苍白,却仍旧尊贵清冷不凡。 许多修真界女修便想,如此绝色男子倾心相求,又有几人能忍住不动心。 几位尊者见他如此说话,便点点头又坐下了。 随即,几名司巫在红蓝色彩环绕的舞台铺上一张深红华丽的毯子,其上摆上一圈法阵之后,在法阵中心堆满了百里国的国花雪红莲。 那法阵就连顾长夏都看出来是鸾凤姻缘阵,被此阵择中的两人,如被三生花确定情缘,定是前生有缘,今生来聚。 不过此阵信服力极高,只因开启此阵,需要两百年寿命灌注方可。 两百年寿命对于修士来说,也是无比珍贵之物了。何况鬼气侵扰的时代,修士的命其实大多都长不过三四百年,这还是资质不错的人。资质差些的,根本活不过两百年。 故而修真界没人愿意拿命来开启这法阵。 此阵一摆出来,不少人顿时吸了一口凉气。 就连几大尊者都露出诧异之色,随即看那扶浦倒也有了些佩服神色。 70. 第70章 三师妹是他的妻子 火把一盏一盏,从高处往下熄灭。 彷如正站于鸾凤姻缘阵前割腕滴血的扶浦,那渐渐流散的生命力。 火把的光芒越来越暗弱,苍白之色也渐渐在他脸上越显浓郁,暗沉灯火笼罩的影子,似跟着单薄起来,仿佛只需风轻轻吹动,他便会伏在地面长眠。 许多女子痴望这苍白的身影,不觉目光深邃,手指紧扣,炽烈情感弥漫在她们眉间门。 季远尘视线轻扫四周,若有所思神色。 此人在试图利用女子怜惜之情。 他目光看向一旁。 三师妹眸光冷淡,正从祭台抬起眉眼向上,微侧身体,手指轻拽师尊的袖子。 不知在商议什么,师尊瞥她一眼,估计虽训斥了她,但三师妹的要求他老人家一准答应了。 季远尘莞尔,师尊总是如此面硬心软。 如无意外,扶浦此人的选中者… 季远尘眸光微暗。 半月前在那颓败的古老大殿之中,三师妹对那些云朵有感,他不经意触碰几把琵琶,竟也聆听到了一段音律。 当晚回到泽兰山庄思索着音律之时,信步便踏入西苑,眼瞅着三师妹那昏黄灯光透出的小院,只觉心中十分安宁。 对这音律也多了一重恍悟。 当时他并不明白,这音律所奏灵润有何用意。 直等到此时这鸾凤法阵出现在眼前,季远尘恍然明白那音律切断与神凤真灵联系的用意。 三师妹一定不喜被此人择中为后。 三师妹—— 内殿廊住阴影下那轻颤的嘴唇的热度,此时似还灼热在唇间门。 季远尘心底滚烫。 三师妹会是他的妻子,他会用一生温柔呵护三师妹,这一点毋庸置疑。 视线轻柔扫过身旁之人淡淡粉唇,季远尘面颊晕红,垂眸。 直等到祭台之中,琵琶之音响起,欲引真凤一丝灵润祝福这鸾凤法阵。 他指尖灵力如水,流入储物戒中,悄然凑响凤灵琵琶。 殷红如血,小碗大的红莲,随着乐声,如纷飞的雪,轻盈飞起,纷纷飘落向看台。 一朵朵雪红莲落在或激动,或平淡的女子身前。 它们如被水波荡漾一般,随着乐声轻盈浮动,一丝火红丝线牵系在法阵之中,恍如月老落下的红线。 被红莲选中的女子,用力地盯着那红线,生怕它断了。 顾长夏看着眼前的红莲,她倒希望那红线立刻就断了的好。 嘣的轻轻颤动。 她身后女修的红线断了,红莲应声碎裂,纷乱散开的花瓣如这女子裂开的一片片的心,她面色难看极了。 恍如一个信号,轻微爆响在看台各处响起。 此起彼伏的灵爆声伴随着失落的轻呼,红线纷纷断了。 一朵朵莲花在暗夜里崩散,渐渐地视线如海,朝北侧看台汇聚。 顾长夏盯着眼前轻轻颤动,灵润如薄纱般笼罩的血色红莲。 她目光与红丝牵系处的白衣贵公子对视,那人如雪的脸颊,在暗弱光线中,竟轻染薄红。 微微注目她一瞬,视线便移开了。 如此纯情,令很多人深深叹息。 当他们的目光落在她脸颊,叹息之意更浓。 这张脸太美,被选中仿佛是情理之中的事。 顾长夏微微斜向上看一眼师尊,答应她的推了这门婚事的事情可一定要作数。 师尊无情地狠盯了她一眼,根本懒得搭理她。 顾长夏却放心了,师尊眼神越狠,内心便越温柔。 至于太子扶浦,他的纯情在她眼中有些做作的成分。 真正害羞的样子,自然是花木深深的月影下,大师兄偏转过去不敢与她对视的模样。 扶浦的羞意,彷如人偶在学活人的感情而渡上的色彩。 略显生硬,论演技他还需要再去琢磨琢磨。 联系到那银针牵系的血丝,顾长夏眸光微冷。此人一定想从她这儿得到什么! 扶浦蹲身,从祭池之中捡起一朵红莲花,拴于红线之上。 松开手,红莲便顺着如晃动在水流之中的红线,轻盈而快速地前进。 扶浦冰雪般的目光,追随着红莲,渐渐与她对视。 两朵红莲已快要合并,当它们并蒂成株,便是姻缘牵系已定,今生注定纠葛不休。 顾长夏暗中灵力荡过去,触及的不过一丝柔波。 两朵红莲明明在她眼前,却又似乎与她相隔在异空间门。 师尊微微无语地神识过来。“神凤灵润并非吾等凡人可触及。” 师尊既然如此说,证明他老人家也拿这快要合并的红莲没办法。 顾长夏深觉,扶浦不惜以二百年寿命来达成这法阵,一定潜藏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而她阻止不了。 忽然一阵细弱之音传来,轻轻凉风拂面而过。 似有什么玄而又玄的力量随风如漩涡般流过,她还未来得及感应。 嘣地一声,灵爆轻响。 牵系于两朵红莲之间门的红线,它断了… 惊讶声此起彼落从各方响起。 随着红莲如水雾之中被冲开,殷红叶片卷曲地四散弹入空中,人们视线追随着花瓣轻动,都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扶浦苍白面容也略带惊讶之色,他目光忽然锐利一扫而过。 与她身旁的大师兄微微对视一瞬,便移开了。 “竟然失败了!” “…两百年寿命,可惜了。” 议论声各处传来,都在替扶浦惋惜。 师尊他们几位尊者像商量好了似的,此时都站起身向那国主告辞。 随即顾长夏还未反应过来,就一阵天旋地转。 等睁开眼,已经到了荒郊野外,宝羲城的喧闹和灯火早已被抛在身后很远。 师尊竟然破开虚空达到的此地,并且只逮了她一个。 大师兄他们还被落在城内。 很快,季容施施然拨开虚空,从暗影中走出来,身后跟着大师兄和卫安宁。 他俩修为高一些,面色尚且从容。 顾长夏晕乎着,被师尊灵力带回山庄还没适应那破开虚空的可怕眩晕。 随即被师尊告知,明日一早便启程回宗门。 宝羲城荒芜废宫的山峦之巅,一身修真界软灰纱袍服饰的扶羽远望山脚下,如珍珠般嵌在丛林之中的,此时灯火璀璨,街世喧闹的他曾经的家园。 他怔怔出神一会,身旁一抹娇小的身影落下。 “太子哥哥,从此以后我们真的不再回来百里国了吗?” 她有些伤感的声音。 扶羽攥住她的小手。“嗯,不回来了。” 此时,不远处山巅蓝袍的贵公子轻盈缀落在夜色下灰暗的枝条之上。 扶羽立即与此人抱拳,双方互相一礼。 那人随着山风,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扶月迷惘地望着那人离去的方向。“这个九公子,他为何要帮我们。” 扶羽眸中露深思之色。 若非九公子相助,他绝难逃脱‘三弟’毒手。 “也许是为了顾姑娘吧。” 那九公子竟知道宝羲城下那废弃不知道多少万年的古老神殿,答应救他的唯一条件,不过是引顾姑娘于殿中一观。 那壁刻,他自幼便已熟悉,从未察觉其中奥妙。 直到顾姑娘那奇妙云朵为他缓解痛苦之时…他才领悟那漫天云海的用意。 “我们走。”攥紧身旁心爱之人小手,扶羽最后再看一眼山下绯红灯火和喧闹街市,转身毅然决然踏风离去。 “太子哥哥,你如今已经痊愈,我们的势力并非不能与扶浦一战,为何我们要离开?” 扶月还是舍不得离开这片从小让她宁静长大的家园,小拳头此时忍不住握起。 扶羽不过浅浅一笑。当他经营几十年的力量,在‘三弟’面前不过一瞬,便土崩瓦解时,他就没生出过与此人相斗的想法。 因为完全没有胜算。 这人手中掌握一支神秘而强大到,或许令整个修真界为之震动的力量。 可惜了,他那位冰清玉润的真君子三弟,可能已经死在了此人手中。 “那蓝儿怎么办?”扶月舍不得她自小喂养长大的圣鸟。 扶羽微微叹息。他能带月儿离开已是侥幸,圣鸟无论如何带不走。不过蓝鸠既与顾姑娘结缘,终究以后会有一场属于它的造化也未可知。 “可是太子哥哥,你还需要找顾姑娘施针一次,才能痊愈呀。”扶月想起这个就着急起来。 扶羽倒是面色淡然。 “再等五十年后,再去寻顾姑娘施针亦无妨。” “五十年,你是说……”扶月想起占卜之中,五十年后那场危机。“太子哥哥是要报答顾姑娘救命之恩吗?” “嗯。”扶羽点头,心中却想。或许,还为了仙道,和这修真界万万之民。 幽暗东宫,仍旧只余门口一盏微弱灯光在夜色下亮起。 月色皎洁,从窗口透下的光芒倒映窗棂的影子。 扶浦深深注视托盘之中被温养的三生花,血丝缠绕花蕊,将两株花紧密联系成一体。 浅浅心跳声,随着血丝连接震颤,一高一低的音律,渐渐合二为一,化为优美的律i动。 血魂引之术,没有问题。 可惜了,鸾凤法阵未能成功。 若非那金凤神体作祟,鸾凤法阵之下,九针玄体此生便只能任由他玩弄股掌之间门。 扶浦面色冰寒。 金凤神体上一世坏他大事,今生又来搅扰。 若非还有…大事,尚需留此人性命。 扶浦眸光幽暗地闪了闪,面色冰寒地闭上了眼睛。 血魂引既已设下,他必须在那事来临前,得到她的心。 脑海中闪现那女子清冷双眸,扶浦微微皱眉。此女因何重生后,便如此性情大变。 若非资质仍旧是九针玄体,竟以为是换了个人。 重生后前尘旧事统统忘却,她如今钟情之人是那金凤神体吗? 金凤神体—— 遍寻修真界年轻修士,扶浦只想到一人,与这此人性情相似。 思索一阵,轻轻一个手势。 一名老者出现在黑暗中,丢下一枚鬼图腾玉牌。 “找到此人,杀了他。” “是。”老者领命,化为青烟消失在暗夜里。 此时忽然有人来报。 “少主,卫家家主携夫人,连夜离开了宝羲城。” 扶浦冷笑了笑。 “派人严密监视,尤其多注意那对母女。” 那黑衣人面色微惊,那对母女胆小怕事,就像卫靖身边的影子,竟不知少主何意,要监视此二人。 他也未敢问询,只管躬身领命退下。 泽兰山庄,经过一夜修整,隔日天刚蒙蒙亮,顾长夏便随师尊一起,告别了丹辰子尊者,离开山庄,朝宗门奔赴。 当几人到达百里国边境小城,乘坐飞马拉车飞离城墙时。 忽然一架异常豪华的车架自身旁穿过,车前的琉璃灯上,刻着一个卫字。 这是卫家车架。 卫安宁掀起车帘子看一眼,就厌弃地放下。 顾长夏从窗口望过去。正对上卫靖黑而冷的一双眼睛,他锐利目光在她脸颊扫过,便放下车帘,神情甚为冷漠。 他的车架后,跟着一辆略小一些的精致深红马车。 马车之中,女子车帘微微闪动,便放下了。 两辆马车飞行速度极快,前一辆甩飞他们后,第二辆从他们的车架旁倏然飞过。 可能赶车之人太过急切,第二辆车竟然擦着他们的车架,两相里撞在一起。 两辆车顿时防御震荡,灵力涌动不休。 在其他人纷纷怪罪之时,但觉一阵如海浪般的声音。 或者莫若说那声音似来自海底,海浪朦脓中,顾长夏但觉一声柔亮声音响起在识海。 “你一定……要…救你爹。” 声音随着波涛涌动,听得不十分真切。 但无疑是那撞飞了他们的车马,飞冲而去的那对母女的车架之中一人发出来的。 顾长夏吃惊以及,随着愤怒的卫安宁,从窗口探头出去。 远望已经消失在晨雾之中的深红马车,一时竟觉得刚刚那话恍如一场梦,很不真实。 71. 第71章 又来了连师弟 历经两月,重新又回到宗门。 初秋的天空澄澈透亮,白龙城南麓几条溪流汇聚的湖岸边,一眼望不到边的荻草抽穗开花,正是雪白荻花盛开的季节。 一行人还未到车马行,便下车在这如云的荻花海上飘行。 本来从鸠南之地飞离,师尊还放缓了行程,弃了车马一路飞行游历了几日。 来到这修真界,除了追踪大师兄那一年看了些风景,那时候也是半心半意的以盯人为上,说来至今还没好好欣赏修真界的山山水水。 加之丹田这桩大事已了。 如此跟着师尊游历,又安全又舒服,顾长夏便放松下来,每日游山玩水心情十分不错。 谁知,在路过一个小城留宿时,她不过去不远的小店买些女人用的物件。 回来途中,在客栈门口被一名男子红着脸拦住。 那人手足无措地行礼,接着支吾问她可是出门游历,明日城内有个灯会,他邀请她一起去赏灯。 顾长夏礼貌地拒绝后,回屋就被三个男人视线注目。 师尊直接神识骂她一声祸根子,就拎着她,也不再留宿,立即车马出行。之后一路飞快赶路,根本不给人歇息赏景的机会。 顾长夏心里觉得冤枉。 沿途大师兄和卫安宁不知招惹多少女修倾慕,只是她们胆子小些,没有大胆过来交谈的程度,然而帕子不知多少次‘意外’飘飞落在一人跟前。 师尊自己还不是有女修倾慕,暗自邀请他老人家喝酒。 要说祸根,他们三个才真名副其实。 她这边才不过一个而已! 大约只能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吧。师尊这区别对待,真是狗看了都摇头。 如此一路车马,到了这宗门城下,师尊他老人家总算允许她在这荻花海之中散散心。 没一会,卫安宁就冲师尊行了一礼。 警告的眼神盯了她一眼后,便飞去很远,落到了荻花丛中。 顾长夏拐着弯地飘过去。她早发现了,女主娇软的小身影,刚刚踩在翻滚着白浪的柔软荻花之上,与一名年轻男弟子笑语着什么,两人纯真而美好的在夕阳下追逐。 卫安宁当时脸直接都黑了。 此时估计过去逮他的小媳妇。 还未靠近,荻花丛中欣喜的声音传来。 “卫师兄,你回来了!” 这都过了十来年,女主宝质期还未过去,声音依然有些奶甜。 听得出来,她有些欢喜,也有些娇羞。 卫安宁却不做人,阴凉的声音爆起火星,幽幽地道。 “这人是谁啊?” “他是我师弟连瑭,游历路上师尊新收的弟子。” “见过卫师兄。” “嗯。”卫安宁继续不做人,语气仍旧寒冷,冰冷气势隔着荻花散了过来。 顾长夏靠得近了,发觉那小子正眼神冰冷地盯着女主和那连瑭牵起的手。 女主漂亮的小嫩脸,在夕阳下肉眼可见地红透。 她估计此时才发觉自己还在拉着师弟的手。 “连师弟他才十六岁,最近刚会学织云飞行,师尊让我带带他。” 卫安宁冷笑一声。 “我看他并不需要你带,你跟我走。” 他向前,揪住女主的手,冰冷视线瞪了一眼浅笑着的少年,倏然飘飞在荻花之上。 女主面颊更红。 “你干什么呀!”语气虽然恼怒,但是可爱和娇美占更大成分。 她估计舍不得甩开卫安宁的手,但还是十分长姐风范地回头叮嘱。 “连师弟,你跟着顾师姐他们一起回宗门,别一个人在荻花之中溜达,天色晚了,早些回去。” 随即面颊晕红看一眼顾长夏所在方向。 顾长夏解除隐身,卫安宁正好回头,他刚刚忙着吃醋,估计没顾得上她。 此时长而美的双目浮动浓重羞意,抓住女主小手,身影微闪,片刻间便落在了远方山巅,晃眼消失在璀璨的云海之中。 “顾师姐!”洁白荻花飘摇掩映的少年朝她行礼。 少年嗓音凉如夜色,很有穿透力,听着有些冷傲。 一缕夕阳映照着他侧脸白皙的肌肤,仍有几分少年青涩的脸颊分外秀美俊雅。 他一双眼睛不大,浓睫如刷,笑一笑似有碎钻流出,但眼神实则极冷。 似乎流淌在他血管里的血液都是凉的。 顾长夏对这个连师弟的第一印象,这小子是个坏东西,长大了不得了。 书中的确有这么一号人物,不过着墨不多。 后期他成长速度飞快,有实力参与最后那一场溶洞内的大战。 战后就不知所踪了,因溶洞在灵力暴流中完全炸成了粉碎。女主以为师弟陨落在溶洞之中,而伤心难过了很久。 在书中,这小子勉强算个男三。 他很喜欢自己的师姐,使过不少计策拉女主小手,或故意受伤躺在女主怀中,还偷偷在夜色亲过疲倦睡过去的女主的脸颊。 “要我带你飞吗?”顾长夏问。 “不必。” 连瑭飞快织成一朵云,落在她身侧,飞行时不疾不徐,已完全掌握织云飞行要领。 刚刚女主拉着他在云海的荻花上空飞行时,他颤颤巍巍的,好几次差点摔进荻草之中。 这小子演技一流! 怪不得卫安宁的醋味差点熏遍了整个荻花海。 师尊和大师兄一人远在夕阳深处的荻花之上,静静随风站着,不知在说着什么。 刚刚那八卦,两人矜持着站这么远,没跟她一样向前围观。 顾长夏过去,把连瑭介绍给了师尊。 师尊打量连瑭两眼,便点点头。 随即一起回宗门时,师尊大约实在无人吐槽,神识跟她叨叨了一嘴。 “百年前焚情尊者收的那弟子,便说是关门弟子。十年前收的那小包子,也说是关门弟子。如今这又来…真是!” 他老人家一挺胸。 意思他不一样,对收徒这事压根没兴趣。 大师兄和一师姐,都差不多是季家和丰家缠着师尊路上许久,一个表演弹琴,一个表演画画,缠得他老人家没法才收下。 她就更不用说。是原主娘甩给师尊的拖油瓶,妥妥的一个让他老人家操碎心的祸害。 除此之外,除了捡回来一个郁俊,还托在百花仙子门下外。师尊再未收过任何弟子。 焚情尊者倒是收了大约七八个弟子。 估计她老人家到女主这,是真不打算再收弟子了。但因实在爱才,到底收了个连瑭。 一行人回到宗门后,连瑭便有礼地告辞,去了东边凝碧山的方向。 顾长夏随着大师兄一起,到了师尊的青芒山,师徒三人洗漱一下略喝了一杯茶。 师兄妹一人告辞离开。 到了萱草堂门口,顾长夏顿住脚,折返回去,在侧厅寻到正在抚摸着一支竹笛的师尊。 “有什么事?” 师尊皱着眉头,一副直觉她不会有什么好事找上他老人家的表情。 顾长夏凑过去了些,神秘地问。 “师尊,修真界有没有夺舍这回事?” 她翻过的书籍之中,没怎么提到这个,只有古籍之中约略说这是禁术。 师尊神色微妙地盯了她一眼。 “你问它干什么?” 顾长夏更加神秘地四处看了看,然后神识给了师尊。 “卫家家主有没有可能……” 落枫尊者:“……”他瞅着夕暮下,那平静之中略带好奇之色,眸光清冷毫无感情的这臭丫头的漂亮小脸蛋。 一种无力感涌上心头。 这臭丫头,对她那父亲,竟用卫家家主这么冷漠的称呼,应是实在没什么感情。 至于卫靖性情大变这事,不论是清风尊者和季容一人,都在得知宁儿死讯后,狠狠与此人会过一次面,两人动手过后,都没察觉卫靖被人禁术夺舍,或被人控制的痕迹。 故而才更觉悲凉痛恨此人。 至于夺舍。 “这是禁术,修真界早已失传。便是五六万年前,动用此术便就此坠入邪魔,不出十年必然暴毙。”顿了顿,“故而,他不是。” 随即又没好气地道:“你问这些做什么!” “…随便问问而已。那我就不打扰师尊雅兴了,弟子告退。” 看着她微微笑着,问完就逃。 走便走罢,从院子离开,又揪了他两朵玉蟾花。那灵草的最后花期,就只剩这么两支还开着,眨眼被这臭丫头撸秃。 落枫尊者扶额闭了闭眼睛。 不愧是宁儿的种。 总有一百种法子气死他! 顶着师尊从后背射过来的冷箭,将深红玉蟾花收入储物戒。 她得多多赚钱才行,接下来,她得想办法把针灸之术提升到风过无痕之境,再把祛除鬼气的药方配齐。那些药,很贵。 这玉蟾花师尊放在院子种不过摆看,据说这深红浓丽的花朵还是师尊的宝贝,每日必灵润亲手呵护。 也不是她故意跟师尊对着干。 她薅这玉蟾花,只因那祛除鬼气的药方之中,就有这么一味药。 往后十年上百年,师尊别想好好欣赏这些花,都得给她薅走。 只因这种玉蟾花师尊呵护的太好,已达到完美品相,作为药引,它实在至关重要。 就是不知道如此长年累月跟师尊对着干,会不会挨揍。 估计师尊就算再舍不得揍她,十年上百年得气他老人家…也不知到时师尊是动手揍她,还是干脆摆烂,换朵灵花来爱。 顾长夏穿过院子想着这些,不觉莞尔。 不论怎么揍,她都薅定了。师尊虽躲开了容飞度他们的那一次毒害,但是后来整个修真界鬼气更盛,他老人家也只能常年闭关。直等到大师兄寻到的第一位医修传人,才得以给他老人家缓解鬼气痛苦。也只是缓解,并未祛除。 书中那神医公子制作的祛除鬼气的药丸,只几个主角服用过。并且那神医公子后来被容飞度派遣之人追杀到不知所踪,书中提到,最后那一战,女主似见到神医公子身影出现在溶洞之中。等溶洞炸飞,也不见他出现,应该也是陨落了。 不过祛除鬼气的药方之中,有一味灵药,却还需要从一座后来还海浪之中浮起的玉壶神岛之中获得。 据书中所写,这玉壶神岛按时间算,应还要五十年后,从无尽海之中祥云缭绕地冒出来。 接下来,修真界花费了五十年时间,才找到关窍打开这岛屿。 容飞度从这玉壶岛之中机缘巧合,闯入一座仙山药园,得到不少灵药。 正是这些灵药,让他与兰燕仙子的医术巧妙结合,制出来似是而非的祛除鬼气的百蕊丸来,使得修真界对他们趋之若鹜。 那百蕊丸彷如一枚炸弹埋在修真界强者的丹田,只等一天药引点燃…… 容飞度所为这一切,只因,他欲登上富贵权威到极点享尽人间欢乐的九五之尊之位,统御全修真界,复万年前容家皇朝荣光。 站在寒竹轩门口,远望霞彩漫天的晕红夕阳。 顾长夏微微摇了摇头。 拥有这种梦想的容飞度,在她眼中不过是个无聊之人。 踏着炫美夕阳,她缓缓下山。 高高的芒草,在初秋的季节草尖尚有新绿冒起来,根部的叶片却有些泛黄。 风从高处吹过来,它们伏身,荡起一波又一波风的形状。 风的尽头,大师兄静立在晕红夕阳之下。 她走过去,他便并排与她一起缓步下山。 经过静静流淌的秋日里澄澈的溪流,去到梨云山南麓毯子似的开满白晶菊的小路。 顾长夏走了一阵,忽然猛地顿住。 大师兄侧身望过来,墨玉般眼珠一片疑惑之色。 顾长夏忽然想起。 她可能只有五十年时间来提升医术和修为。 只因那玉壶神岛的防御,书中便是由容飞度最终巧妙打开。 他既能打开第一次,自然能打开第一次。 这第一次,自然不用再花五十年时间去摸索找到诀窍。 “大师兄,晚间你安顿好了后,能不能来我屋找我。” 那《医灸灵书》之事,她得跟大师兄好好谈谈。 “好。”应答她的青年,霞光中面颊薄红染透。 惊觉这话说得十分暧昧,顾长夏未免也有些脸热。 “我有些事要和你谈。” 不知是否流泻的霞光愈加瑰丽炫美,大师兄面颊更红。 如墨视线定定地盯她一眼。 “我一会便过来。” 随即,两人踩着暮色,在霞光中一前一后回屋。 顾长夏洗漱过后,新来的童子果儿害羞的提着餐盒过来。柯小元做了药童后,她这边便换了个小童子。 实则当年那批童子都长大了,各自有了分派。大师兄他们的童子也都换了一批。 用过饭后,顾长夏在煮了一壶茶,才刚坐定。 敲门声便响起,打开院子门。 淡雅幽香随着初秋微燥的风送进来,一身柔软缥色衣裳的青年立在门口。 浅青色的发簪和腰间的玉佩,泛着深深浅浅的柔光,衬得那云朵般的衣裳更加柔软。 顾长夏不禁抿唇,迎了这精致青年进屋。 72. 第72章 轻吻如流星 小厅内没点灯,书房的窗纱昏黄灯影散在夕暮下最后的黯淡光线里。被如纱光晕笼罩的窗下缀满了山茶花,在初秋的晚风下轻轻摇曳浅粉花朵。 大师兄随着她视线看了过去。 “之前并未种这山茶。” 那里的确没有。 “九年前种下的。” 看他一眼,顾长夏缓步去往书房。 背后青年静默一瞬,两步与她并排。 夜幕下手指轻动,略重地极有感情地握住了她的手。 这粉色山茶,当时是她觉得书房外略显单调,让柯小云去宗门要一株花树来种,柯小元便给她扛了一颗山茶小树苗。 他说这棵树在那些小树苗之中最贵,所以挑了来。 当时并不知什么品种的山茶,栽种了两年才开花。 粉嫩嫩的茶花,重瓣小团,小小的枝头竟然缀了十来朵。 问起来才知道,这是修真界名为思慕的山茶品种。因其花朵幽香纯净,仿如春闺少女,能让鬼气安宁,故而在修真界十分有名,但却不易栽种。 若非种树之人浓重思念灌溉,便极难开出花朵。 这些年她都是在书房的花树下,阅览和回复那些来往信件。 思念之情是有的。 但倒也不至于浓郁到让身旁之人感动到满身温柔色彩,恍如他那柔软的衣袍一般,随风过来,将她弥漫。 两人进屋,顾长夏请大师兄坐于书桌前的椅子。 如此煞有介事,大师兄黑亮视线很是看了她一眼,才缓缓落座。 又担心她没椅子坐,目光微微扫过来。 顾长夏贴着椅子,半个屁股搁着在扶手上,视线斜往下看过去。 大师兄面颊薄粉淡淡,恍如窗外粉山茶,视线微微与她对视,便飘起到窗间探起的一支,深深坠落在枝条的山茶之上,唇角梨涡浅露。 顾长夏亦抿唇,垂眸从储物戒之中掏出一个宝箱,搁在桌面。 “大师兄还记得当年,我们在卧龙峡谷的秘境之中,你说还有因果法阵锁定,若非有缘之人,尚需等待两百年才能获取的宝物。” 她手掌扶着宝箱。 “它在这。” 她揭开宝箱,将厚厚一卷医书取出摊开在他跟前。 大师兄微微看她一眼,却并不动手翻开。 真是个君子。 顾长夏一笑。“大师兄你看看吧,接下来很多事,若没有你帮忙,我一个人是绝对办不成的。” 她说着站起身。“我去倒茶来。” 出门之后,才听到翻阅书卷的声音传来。 顾长夏去倒了一壶热茶来,托着茶盘来到书房时,已见到大师兄俊脸露出十分震惊神色。 他极速翻阅着书卷,见她进屋,神色震动地看过来。 “你先看,尤其祛除鬼气部分。” 她将茶盘搁在书桌,翻到书卷中替修士祛除鬼气的药方和针法部分。 大师兄仔细看完以后,她已经喝了几杯茶。 此时递过去一杯给他,他却握住茶杯也不喝,微微出神了一阵。 一会神色渐渐收敛,他轻轻摇了摇头。 “药方虽好,其中不少灵药,却皆已失传,修真界已再难觅踪迹。”他叹息一声,眉眼在灯影下微微恍惚。 全修真界寻觅了几万年而不得的解决鬼气的法子摆在面前,却不能用。 换谁都难免觉得遗憾。 顾长夏到他身边,疑虑之色。“不少灵药失传?” 她打听过,其中有一些的确罕见,但是修真界的拍卖场还是偶尔有在出售。 她说出自己的疑虑后,大师兄嘴角擒着一抹苦笑。 “那些偶尔售卖,也不过是灵润大失,甚而被鬼气深深侵染的药草,已不堪大用了。” 他指着位列第一至关重要的一味灵药。 “何况,这九穗珠早在五六万年前那场灭魔大战,便已绝迹。此后这五六万年,从未在修真界显出行迹。” 这倒不怕。 书中作为男主的大师兄,便有幸得到了九穗珠的半条穗子…其他被守护灵药的妖兽给毁坏了。 正因如此,最后才只有几位主角吞服了祛除鬼气的灵药百香丸。 这灵药由一百种花制成,被命名为百香丸。 而容飞度和兰燕仙子制作出来的似是而非的百蕊丸,书中提及许多灵药用量与百香丸相差无几,除了这九穗珠,百蕊丸用的兰燕仙子故土所种的一种灵花替代。 想来就是那灵花埋下的置人于死地的药引。 这些先不提。 书中除了大师兄提供的九穗珠的半条穗子外,其余珍稀灵药都是由那神医公子寻来。 顾长夏看到药方时,还只觉得这神医公子豪富,竟然将那么多罕见的灵药都买了来。 故而她便想到了大师兄这个财主,打算痛宰他一顿。 谁知那些灵药却并非轻易就能得到,说也奇怪,那小子究竟从哪儿得到这些具备良好药效的药草。 他所制作的百香丸,书中主角团吞服后的确都没再被鬼气祸害,从而兰燕仙子的引发鬼气的药引失效,他们才能最终反败为胜。 思索了一阵可能性,顾长夏想这神医公子得到灵药的途径只有两条。 其一,他也参与了那场玉壶神岛的药园争夺战,成功从容飞度手下神不知鬼不觉顺走了不少灵药。 其二,他潜入九重宫,偷盗了容飞度从神岛摘回的灵药。 第一点的可能性实在不大,只因那神医公子比大师兄年幼四五十年,没有各种奇妙秘境的灵药提供百年的灵力支持,书中提及他的修为境界一直落后主角团一个大境界的修为。 那一场玉壶神岛秘境,大师兄他们都险象环生,何况他一个修为更低的,生还可能性太低了。 当然,也不排除这种可能性。 第二种可能性也比较低,除非神医公子与容飞度有过什么交易,或者与兰燕仙子有什么交易,否则他很难得到那些药草。 这神医公子应该并非什么至诚良善之辈,单从他并未给女主解除那气海危机便可知一二。 这小子亦正亦邪,在背后他应该也有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 不过如今容飞度重生,时间线眨眼提前五十年。 算算时间那小子如今还没出生,倒也不担心他这个小祸害。 如此一来,若想祛除鬼气,势必要找到神岛那座药园。 这就势必与容飞度有一场争斗。 垂眸看看自己双手,针灸之术她一定要尽快提升,修为…毕竟差了一百年的灵药提供助力,会有些拖后腿。但凌泉公子有言,学好他一手医术,逆杀一大两个大等级高手,根本不在话下。 他当年修为的确未达仙尊级,但史书记载他与杜若仙子在战场上,仍旧是令魔族闻风丧胆的人物。 大师兄的手忽然覆盖在她手掌,安抚神色。 “或许修真界尚有秘境或神山显露,能从其中将这些灵药补齐也未可知。” 这话也算是铁口直断了。 顾长夏含笑点头。 前院敲门声此时传来,顾长夏去应门时,大师兄听到是青玄来传话,不免也轻盈落在她身边。 青玄一见二人都在,便面色沉重地道。 “尊者忽觉灵海不畅,须得闭关一段时日。若无大事,尊者吩咐不许打搅。” 师兄妹二人都吃了一惊,忙问师尊此时情形。 青玄见他们神色极为担忧,绷紧的面色稍缓。 “看着与前几次闭关无甚差别,应是无碍。” 随即掏出拍摄镜,师尊闭关前还录个视频专门来训斥她。 “你这臭丫头,在我闭关时日不许出宗门半步。若让我得知再偷偷出门,哼!” 他老人家只轻轻冷哼一声,面色极冷。 这回她要不听话,看模样真会被打断腿。 然而,她…也没那么不听话。当年追踪大师兄,实在是逼不得已。后来去秘境也是如此,闯入鸠南之地亦同理。 如今她打定主意提升医术和修为,自然不可能出门。 “至于尘儿。”青玄把玉镜对准大师兄,师尊的语气立即放缓了许多。“我已托雪阳尊者教导你音律,明日你便启程前往极北雪域,十年或二十年,我出关自会带你往极西之地继续游历。” 大师兄冲玉镜行礼称是。 青玄这才出门离去。 两人回到书房,忧虑地相视一阵。随即,大师兄看着那祛除鬼气的百香丸药方。 “这些不甚珍贵的灵药,我游历之时先慢慢备下来,以待不时之需。” 说着他看一眼笔墨,又询问的眼神望着她。 他应是要将这一卷内容抄录下来。复制要动用灵力,会伤及书卷,如此珍贵典籍自然不敢贸然损毁。 顾长夏从戒指之中,将她抄录的翻译卷掏出来复制了一份后,想了想,将自己一字一句抄录的原件递了过去。 大师兄面色又有些微粉,接过卷轴握在手中,十分轻柔地仔细收好。 “还有这些,和这些灵药,也要请大师兄帮我收集。” 顾长夏又递过去好十几个卷轴,其中最重要一卷她郑重地交托到大师兄手中。 “这一卷醉仙酒,是重中之重,其中划了一笔的我都有,剩下的要劳烦大师兄帮忙寻来。” 这是对付那九穗珠守卫妖兽的最重要的道具。 凌泉公子的吐槽语录之中,她偶然得知。那妖兽最爱饮酒,越烈性的酒它越爱。为此凌泉公子不得不自制了一份奇烈无比药酒酒方。 至于这些都交给大师兄去办,只因她接下来要努力修炼,实在没什么时间去赚钱。卫安宁和她如今都精穷,她只好将罪恶之手伸向大师兄。 打一回地主。 看着眼前这‘地主’欣然接过去的模样,顾长夏不觉莞尔。 将来等一切过去了,她再卖些珍贵药丸,应该能补偿大师兄的损失。 交代完这些,两人喝了一会儿茶。 此时夜风刮得厉害起来,晃动探入窗口的花枝,粉红山茶在风中摇动它圆而粉嫩的身子,有几许娇憨。 大师兄看了一阵那山茶后,站起身来。 应是要告辞了。 两人这么静静坐着其实也很安宁美好,然而想到师尊被鬼气所侵,便都有些愁绪。 大师兄明日便要去北国雪域,一去很有可能十年二十年不能见面了。 他走到门口,背影便停驻。 风从打开的门吹进来,将他柔软的衣袍荡起如水波一般的弧度。 他按在门边的手轻轻用力,仿若他此刻的心情,他微微扭身过来。 如画眉眼轻垂,虽一语不发,灯影下微倾的脸颊却充满了情绪。 那情绪似将她的心一丝一缕地缠绕。 忍不住站起身,向前走了两步。 倚在门边之人黑亮视线注目着她,轻轻展开了双手,幽香和自他周身弥漫的某种迷人的热力,顺着风将她萦绕。 顾长夏垂眸轻抿唇角,又向前走了两步,轻轻地将自己倚靠在门边青年怀中。 男子双臂轻轻将她环绕。 “我会时时写信回来。”清澈温柔的声音,自她头起这信。 顾长夏从这温柔拥抱的眩晕中缓过神来,她微微仰起脸。 黑亮的视线立即落在她脸颊,那目光有些灼热。尤其掠过她唇间时。 她不觉垂眸。“你那信最好写简单些。” “何故?”他真有些疑惑之色。 “写十二十年雪景,我怕你以后见雪便会头疼。” 顾长夏仰起脸笑。 大师兄光晕下眉眼展开,无声笑意一点点亮起。 他忍笑了好一会儿,才抿着嘴唇应了一声。“嗯。” 愉悦而温柔的声音,如暖春的花海漾起。 “极北雪域女子多吗?”顾长夏在他胸口趴一阵,又仰脸问。 大师兄乌黑眼珠如缀满星子,抿唇微微摇头。 “雪阳尊者一人独居,身旁不过二三童子。便是有,我亦不见其他女子。” 顾长夏不过一笑,垂眸依偎。 额角一点贴着他颈子,滚烫的热度,从皮肤如雾气般漫下来。 屋子里安静极了,忽然门口光线暗淡下来,月色被乌云追赶,隐没在了其后。风一阵猛烈地刮起,忽然驻了。 一声闷雷响起在远方,雨点噼里啪啦落下来。 晃眼下的很大,雨丝顺着风,一丝丝从屋檐散落在眉间和发顶。 大师兄微侧的脸颊,渐渐被细雨弥漫。 顾长夏仰起脸。“下雨了。” “嗯。”幽亮视线专注地注目她一瞬,缓而不舍地松开怀抱。 两人在门边看了一阵夜雨,等这疾雨过了,也不过一刻钟,天空乌云仍旧涌荡,闷雷声来得更近了。 想来一会应还要下更大的雨。 大师兄在细雨中告辞,走进院落。 顾长夏跟着送到门口。 打开院子门前,前方身影在夜雨中忽然转身。 低头,轻吻如流星,灼热轻扫她唇角。随即开门迎着飞送来的雨水,如画眉眼在黯淡光线晕红一片,微微看她一眼后,走入雨水中,不施一丝灵力,任由那细雨将他浅青色的衣裳渐渐晕染成明媚的深青色。 顾长夏在门边站了一阵,直到他身影落在望月居,他再望过来时。 她勾唇一笑,不给他多看,转身关门进屋。 73. 第73章 这是又移情了? 第二天,顾长夏开始继续恢复到之前修习医术的宁静日子。 每日上午在百花仙子处得到她老人家指点,中午飞速踩着初秋的嫩枝,迎着烈阳疾速掠过长空。 不再有散步的心情了。 一回屋便打坐修炼,直到深夜方止。 说也奇怪,银针此前为了驱逐那灰黑色的力量,定住丹田,使得她修为掉落一个大境界。 她几天修炼过后,灵力如泉涌般流回丹田,修为重新再回到了玄丹级。 然而,她周身似乎被什么笼罩。 展现出来的灵力量,竟然还是凝元初期的模样。 她问过卫安宁她如今修为,得到的答复就是凝元初期。 或许那银针的效力尚有余韵残留,遮掩了她的灵力。 她试过,修为恢复以后,浑身轻盈如羽毛,她已经不需要再依靠织云来飞行。这是玄丹期的标志! 但刚好,她的资质得到改善这件事,目前除了大师兄全部清楚,哪怕卫安宁也只约莫猜到一小部分,其余人应该全都不知情。 反倒这灵力遮掩帮了她大忙,否则怎么解释忽然一夜之间修为踏破一个大境界。 如此十来日过去。 这天,她踩着朝露,在晨曦雾霭之中,落入托月山下。 正信步一路欣赏着娇红似火的枫叶拾阶而上。 刚踏入正在逐渐变得金黄的银杏林时,身后师徒二人穿过她侧首的灌木掩映的小路,踩着在故意没有清扫落叶的金黄的银杏叶铺满的路面走了过来。 却是焚情尊者领着她新收的弟子,那个血液里浸满了冰雪的小子连瑭一起。 不知师徒二人来百花仙子处是何事。 顾长夏上去见礼过后,焚情尊者严厉的面容看着她露出了一抹相对和善的微笑。 她说正好来寻百花仙子有事,不如一起。 百花仙子所在居所,还在托月山从南面的小路绕过去的东边山腰处。 这一段路约莫要走一刻钟时间。 顾长夏自然遵循尊者意愿,落在她老人家身后,与那连塘并排。 焚情尊者从前方微微斜看了一眼连塘,不知为何,连瑭白皙的脸颊,瞬间红了个通透。 他脸颊偏向顾长夏这边,好像才想起来偏错了一边,又异常迅速调转脸看去银杏林。 因为转脸太快,脖子咔哒一声响。 顾长夏真担心他脖子被扭断。 焚情尊者在前方胸腔震动,似遇到什么极好笑的事。 顾长夏不知就里,也没多猜。 到了百花仙子处,她给仙子行礼过后,便要去东侧小厅完成百花仙子为她准备的功课。 “瑭儿,你随你顾师姐去院子散散,我有话跟仙子说。” “是。” 顾长夏身后便跟了个冷着一张脸,脸颊却微微红了的少年。 她指着去往后园的小路。 “沿着它绕道山林北侧,一路风景优美,你可以去逛一逛再回来。” 她现在没心情带孩子,转身便进厅去了。 身后少年轻轻冷哼声在清晨微凉的薄雾中散开,他也不去后园游荡,而是一屁股坐在门槛上,看着他身前小小的此时一朵朵紫色睡莲正在慢慢开始收缩花瓣的莲池出神。 正厅内。 焚情尊者道明来意。 “我这徒儿最近放你这,每日跟着学些医药之术,并不用怎么教他,只管认识些药草涨涨见识便罢了。” 百花仙子是有些富态的美妇人,她妙目扫了一眼焚情尊者。 “你不用哄我。若要学些药草学,去星流宫随便学个两三年便好,送来我这作甚,我没那闲工夫。” 她俩年岁差了两百岁,但关系却很不错。 因此,百花仙子推却得很随意,还逼问。“说吧,你的真正用意。” 说起这个,焚情尊者又是好笑又是无奈。 “瑭儿自打那日在白龙城外的荻花海中见过他顾师姐一面,回来便痴了。毕竟到了少年慕艾的年纪,落枫尊这三弟子那容貌…也不怪青涩少年对她一见钟情。” 百花仙子不觉笑着点头,一副与有荣焉之态。 “夏儿清丽脱俗,的确是个美人。” 但她却又跟焚情尊者递了一眼过去。 “但夏儿应当是有意中人了。从落枫尊者退了南家亲事,可见他应是要将夏儿许配给他大弟子。你这小徒弟送过来,也不过徒惹一场悲伤罢了,何苦来哉。” 焚情尊者摆摆手。 “你知我的剑道,正是要绝情绝性,方可真正领悟突破至巅峰。姝儿那孩子资质是极佳,但性子与她娘相似,是个为了所爱之人焚尽一切的至情至性之人。我这剑道终归不适合她,将来还需为她另寻师尊拜入门下。反倒这瑭儿,骨子里是个凉薄的。正好,少年时吃些情爱苦头,等真正体味过其中心酸,才能痛下决断,斩断红尘,渡过了情劫,我的斩情剑也算有了个真正衣钵传人。” 这还是送过来让碰个头破血流的。 百花仙子一时有些无言,心想幸好她修习的是医术,否则,这等断情绝爱之事,她吃不得这种苦的人,真是学不来。 “你就不怕他到时伤心欲绝之下,性情大变?”她还是忍不住问。 焚情尊者摇头,十分淡定地摆手。 “这孩子骨子里血都是冷的,再如何伤心欲绝,也不能性情大变。” “那既如此,便放我这几年。”百花仙子点头应了,却还是提醒了一声。“不过我事先声明,若这小子纠缠夏儿,耽误夏儿的医术修行,我可是要把人给你原路送回去,不留丝毫情面。” “那是自然,”焚情尊者一笑,“那小子性情冷傲,别说纠缠,我看这份爱意在心底藏十年八年,也未必让对方知道。” 百花仙子:“……”这是打算丢个拖油瓶在她这十年八年。 若非焚情尊者一会送上不少珍贵大礼,百花仙子真不想接了这渡情劫的弟子这担子。 万一伤情难愈,当真性情大变,她心里也过意不去。 然而拿人手软,又却不过焚情尊者情面,百花仙子到底收了这个记名弟子。 一会连瑭便喊进来,恭谨敬过茶,给过见面礼以后。 这弟子礼便是成了。 顾长夏也被喊来,看见了全过程。 她没多想。觉得连瑭跟他师姐一样,或许是想学一些医术,方便怎么砍人。 随后,连瑭被安排跟她一起学习,两人不过隔着一个芍药开满的屏风罢了。 百花仙子给了一本药草学,让连瑭翻阅背熟第一卷,她十日后抽查背诵情况。 这属于放羊式教学管理模式,连塘估计也就是来大略学学的。 百花仙子离开以后。 顾长夏只觉隔壁一阵翻书声后。 厅内去往后院的一扇门被打开,连塘坐于门下,门外嫣红的山茶下透过的光影,随着微风在他脸颊摇曳。 他抱着书貌似在看,实则眼神冷淡地盯着花木深深的院子,偶尔扬起下巴看着高空,面色之中会露出种不符年龄的忧色来。 看了一阵景物,他觉得无聊,抓来一只飞过的蜻蜓,用线绑住尾巴,将之像放风筝一样放了一阵。 随即抱起胸,修长的腿一只打弯折,一直随意搭在门框,闭上眼睛竟然睡过去了。 花影下,他逆着光的侧脸莫名带着种冰冷的阴影。 这种清冷而无情的少年,因为这份冰冷的神秘感,极容易惹同龄人爱慕。 他这一幕剪影与她当年学生时代,竟有几分相似。 顾长夏不免多看了几眼。 很快她收回视线,沉浸心神默默完成课业。 如此十来日过去,这小子每天来都在后门花影下睡觉,也没见他怎么看书。 也不怎么搭理她。 回去的路上,他像一匹孤狼似的,默默缀着在她后头,下了托月山,两人方向不同,便都各自飞纵而去。 到了百花仙子抽查的日子,顾长夏直觉这小子要挨训。 百花仙子看着面色柔和的大美人,实则教学方面十分严厉。 她这么认真,针灸方面有些复杂手法若没学好,也会挨她厉眼瞪呢。 何况连瑭这么个天天闷头抱书睡觉的‘学渣’,估计要挨几戒尺的。 然而。 很快让顾长夏,包括百花仙子都吃惊的事情发生了。 这小子竟然一字不漏,将一卷列明药草药性生长习性等,名目繁杂细致的书一字不漏地背了下来。 他冷淡的语调有分随意的慵懒,响起在这秋日越加浓厚的微冷朝雾薄染的小厅。 等他背完了,百花仙子不禁问了一声。 “你有过目不忘之能。” 大约这小子抱书睡觉的模样,她是心知肚明。 连瑭答:“认真看过的书,都能记住。” 他那算哪门子认真看过,只不过每天随意翻了几页,就抱着书在花影里睡觉而已。 顾长夏与百花仙子都是一阵沉默。 随即百花仙子干咳一声清了清嗓子。 “既如此,一月内,你记诵这一整本药草书,一月后,我再来查验。” “谨遵师命。” 顾长夏心想。她背了这么多年,也未必敢说能一字不漏把书本复述一遍,论记忆力她自认还不错。 这小子再逆天,也不至于能将一本书背下来。 谁知,一月后抽查,不论百花仙子怎么抽疑难繁杂之处,连瑭都能背诵。 顾长夏忍不住加入考核队伍,将自己认为生涩的部分挑出不少让这小子背诵。 连瑭全都背下来后,冷嘲而挑衅地望着她,意思你继续,看我如何将你自信心彻底打碎。 顾长夏:“……” 这小子真够气人的。 要说过目不忘之能,大师兄也是有的。原书之中写的很清楚,他有这种才能。 但大师兄那样的人,即便年幼便有如此才能,应当也从未在人前显摆。 在翻阅了医灸灵书后,还很谨慎地想要抄录其中药方。 这种严谨态度,才令顾长夏真正欣赏。 转念一想连瑭才十六岁,还是天高地厚的青春少年,狂傲一些,也实属寻常。 她便只是一笑,没怎么被惹到。 百花仙子对连瑭倒是有了爱才之心,此后不再放羊。 而是如同对待她一样,严加教导起连瑭来。 令顾长夏吃惊的是。这小子不但背诵方面有着过人才能,在理解医药术法竟也十分颖悟绝伦,几乎一点就透。 哪怕针灸之术,从最开始的笨拙,到稍显青涩的掌握,再到熟练不过两三年。 又过了三五年,他的水平竟然堪堪追上了她。 按照百花仙子的话,这小子灵润纤细如流水,看着一点也不像个剑修。 但他又确实是剑修禀赋的天才。 偏偏还能如此轻易地追上了针灸方面她修习了十几二十年的水平。 这种人,大概生出来,就是来气死人的。 顾长夏一个成年人,按道理不会跟这种小子置气。 然而架不住长年累月被他用冷而挑衅的眼神盯着,她在无人之处,难免拼上了老命。 几乎挤出一切时间来修炼针灸之术。 如此一来,给大师兄回信时,都是草草几句话就寄了出去。 她的好胜心,这回是真给气出来了。 只不知道大师兄观感如何。 没法子了,毕竟在拼事业拼脸面关键时刻,顾长夏心想,大师兄应该一定能够理解。 岁月匆匆,又是七八年过去。 在百花仙子的针灸术考教之中,在见到一片雪光映照的室内,冷面青年的精微操纵金针那玄妙的灵润之中。 她那点略微的领先优势,彻底荡然无存。 这小子如今的金针之术,虽还未到风过无痕之境,但已有了这种境界的神韵。 百花仙子在金针术方面的境界,也不过略高于此子一等而已,并未真正达到这种风过无声的至高境界。 目前修真界,也几乎无人能达到此境。 以百花仙子的说法,若能悟透此境,她便能堪破离虚大关,达到大成尊者境。 但她并未走这条路正道,而是从医药学进行突破。 不过见了连塘这精微金针之术的操作以后,百花仙子若有所悟。 随即教下许多课业给顾长夏,交代她修习医术多与连塘探讨,一起精进等语后,她老人家闭关去了。 顾长夏捧着课业从托月山下来。 她明白百花仙子的意思,什么与连塘探讨,实则是要她向连塘学习。 碍于脸面,她老人家说的委婉一些罢了。 此时已是冬月,托月山一片银装素裹。 风吹过高高的银杏林和枫林,飒飒声有种寒冬的冷寂。 地面雪很厚,百花仙子故意不让人清扫。 顾长夏像个普通凡人似的踩着深到膝盖的雪,深一脚浅一脚下山。 到了山脚下冬日颜色有几许黯淡冷彻的溪流边时,身后灌木丛一阵脆响,灵力如带砍倒缀在灌木叶子下的一排排冰柱,小小冰柱咯吱咯吱的撞响声跌落在雪地里,应声碎了一地。 冷面的少年,如今已长成冰冷冷傲的青年男子。 脸颊线条鲜明,已不见当年的青涩,一双眼眸灰灰淡淡的,看人的目光总是带着几分嘲讽的挑衅。 连瑭跟着她身后走下山,将冰柱打碎一地到她跟前,嘴角噙住一抹凉笑,靠在冬日冰冻起来颜色一片黯绿色的灌木丛旁望着她。 顾长夏微微看他一眼,便收回视线。 被打败也没什么,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总有那么一颗星星站在高处,照亮众人。 但这小子挑衅的眼神,的确气人。 没搭理他,她自顾自轻盈踩着雪面,只让冰雪没过鞋面,打算缓缓走回去。 身后不疾不徐的雪地被踩响的咔嚓声一直追着她。 这小子大约要出宗门,那自然跟她同路。往常也没少这么一起下山来。 她也没在意。 翻过几座山,从山坳口下来,雪花无声无息从空中落下来。 在没有风的空中,漫无目的地飞着。 白晶楼就在前方不远,此时已然点起了灯。 又到黄昏了。 因跟身后跟着这小子别着劲,这些天修习针灸之术都练习到黄昏才从托月山下来。 今日因是考核,回来的尚要早一些。 从山林飞纵而下,继续沿着溪流边的小路漫步而行。 十六七年已然过去,也不知大师兄音律修习的如何了。仿佛两三月前接到他一封信后,便没再见他的信。 顾长夏不免心想。自己最近太过用功,或许有点怠慢了大师兄。 回想上次给大师兄写信,好像才说了三五句话就急急让童子送去信使处,随即便继续用功去了。 那字迹似乎略显潦草…… 大师兄的信倒都是满满一页纸,每一个字都俊秀雅致如他本人,写的虽然是一些小事,但也都趣味横生。 不再写骈文的大师兄,信中的生活小事也文艺兼且生动,是个内心很温柔很有趣的人。 顾长夏想想觉得有些罪恶感涌上心头,她回大师兄的信太没有诚意。 她决定回去便好生给大师兄写一封信,还要问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加快脚步,从溪流小路往半山腰的白晶楼走。 不妨一只手撑住堆满了雪的山壁,连塘冷冰冰的挡在她跟前,黑亮视线挑衅而凉薄地盯着她。 “想提升针灸之术吗?我有法子。” 顾长夏看他一眼,懒得作声。 连瑭手势一展,一面玉镜出现在他手中。 其中展示的的金针之术,微妙到令顾长夏看一眼就浑身僵住,后背鸡皮疙瘩冒了起来。 连瑭低头,附耳在她脸颊一侧。 “这便是真正的风过无痕之境。” 他凉薄的声音响起一瞬,微微侧脸盯着她。 “想学的话,今晚亥时来凝碧山找我,过期不候。” 说完转身飞去很远。 顾长夏忍不住神识飘过去。“你想拿什么交换?” 连瑭只传来一声冷笑,人便眨眼去的远了。 这小子和大师兄他们一样,天纵之资,这么些年过去,已经是玄丹级修为了。 顾长夏在原地站了站,便转身进屋。 在对面的青芒山中,傍晚刚刚出关的落枫尊者正好在林中散心。 结果见到山下溪流边的这一对儿小儿女。 他当时面皮直抽。 他闭关出来后,看了一些信件,近期的信中尘儿询问他三师妹是否遇到什么修炼难题等语。 他似乎还跟青玄他们打听了他三师妹在宗门的事,青玄说没把长夏师妹与连师弟的事透露给尘儿知道。 落枫尊者当时听到这话,还没反应过来。 什么连师弟。 等见到溪流下那凉薄的黑衣青年的脸,才恍惚想起来,这是他闭关前,焚情尊者带回宗门收的那关门弟子。 怎么回事这是? 长夏这臭丫头,她大师兄出门修习音律十几年,她这又招惹来了一个! 该不会,还又移了情了? 这要是如此……落枫尊者单手扶住脸颊。 如此一来倒是不用担心长夏重蹈她娘当年覆辙,但这个姓连的小子明显不是个好东西。这小子看着无声无息的,装得一脸好纯真,实则眼神凉薄无情,终究不是什么良人。 再者说。尘儿这种性子,若是没他三师妹…那估摸会苦情一辈子走不出来。 正想着这些,远方黯淡的光线之中,从南面缓步而来的缥色衣衫的青年,不是尘儿那小子又是谁。 眼见这小子被冷风吹荡起的面色带着几分期许之色,在山脚下微微犹豫一瞬。 便开始不尊师重道上青芒山来拜见,反而飞身轻轻落在对面的白晶楼前。 落枫尊者顿时面皮抽了抽。 到底没出声,缓缓回屋。 尘儿到底是个好的,长夏这臭丫头,若是移情,得狠狠教训一顿。做人…哪能这样呢! 说到这一点,长夏估计传自她爹卫靖了。都不是长情的主,但卫靖到底专心待宁儿二三百年,从宁儿回信之中,能见到她一把年纪还被宠出一些娇憨的小女儿态可知,卫靖那些年一颗心应都在宁儿身上。 只是后来变了心,但二三百年…也算长情了。 长夏这臭丫头。才十六七年,就忘了她大师兄? 落枫尊者忍不住地摇头。 74. 第74章 “或者,需要我为你搓背?”…… 点燃书房的灯,推开窗。 寒气从窗外弥漫,雪光中立于窗下山茶深青的叶片泛着冷光。 不知是否冬日缘故,相比起从前茂盛的枝叶,它似乎叶片稀疏了不少。 想起今秋枝头只浅浅缀了几朵粉红山茶,顾长夏心虚地迅速拉起窗子。 很快又打开,亡羊补牢地‘深情’注目一阵山茶。 山茶在雪光中随风轻轻颤动枝叶,不为她深情所动,甚至探入窗口的枝条也扭出窗框,在飘舞的雪花中用力摇摆。 仿佛在控诉。 顾长夏心想。接下来这两三年,她得认真回大师兄的信,认真与这山茶沟通。 算算时间,离二十年还有三四年,总能让它重新枝繁叶茂,花缀满枝。 同时,她还打算寄一颗相思兰的种子去雪域。 不能只有她一人接受这种玄妙灵花的考验,只是稍微分心,花木便有感应… 怪不得这思慕山茶都快要绝种。 正要关窗,门口传来敲门声。 看看黯淡的天色,这个点应是童子送饭来了。 她放下笔去应门。 穿过院子时,咻咻刮过的风声,掀起一阵雪烟散开在围墙外。 暗沉如墨的天际,大片雪花在空中无序地飘动,偶尔横过细密落下的细碎雪花后,随气流悠悠飞起。 打开门栓。 木门吱呀的声音,寒风猛地从外荡进来。 随着寒气送过来一阵幽香萦绕鼻尖,没有枫儿那个小童子,她微讶仰起脸。 门外缥色衣服青年,大冬日一身柔软如云衣袍在风中鼓起衣襟。 发带随着他轻轻转身,从他耳侧柔软飞过来,撩着她的脸颊。 背着光的一张脸清冷俊秀,漆黑双目如寒星,微亮地注视着她。 “大师兄!” 热气从唇边随着寒风散开,她失声惊呼。 简直不敢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忍不住伸手过去。 或许是幻影。 手被温热的体温覆盖,抓住她的那只手,手背青筋微微冒起,温柔握住以后用力捏了捏。 “是我。” 清冽声音,噙着浅浅欢喜。 他走进院子门,灵力微微一震将门在他身后关闭。 视线如墨,微亮地看过来。 她刚刚是呆了一呆,此时已经缓过神来,并且下意识看了一眼书房窗下的山茶。 大师兄视线敏锐地瞥了一眼过去,大约没看出什么异样来。 “天冷风寒,先进屋。” 顾长夏赶紧拉了他进厅。 “你刚刚在书房有事?” 呲的声音,她点亮小厅灯盏。大师兄状似无意问了一声,视线从门口微微朝西侧书房望过去。 “哦,正打算给你写信,问你几时回来。” 这是实话。 “嗯。”他轻轻嗯了一声,视线还是朝书房飞快一眼,才跨步进门。 看着他柔软的夏袍,顾长夏不觉疑虑。 “怎么穿这么少?”虽然修士到了清静期,已无惧四季变化,并不怕冷。 然而视觉上,看着还是会显得阴冷。 “来之前卸下来了披风。”浅青色软袍青年微微看过来,“我不冷。” 正说着话,敲门声响起。 “是枫儿送饭来了,宗门近来给我新配的童子。” 顾长夏见大师兄尤其注意地看了一眼出去,她便解释了一句。 她出去应门时,他还跟着在门廊站了站。 枫儿跟柯小元幼年差不多,都是黑亮大眼睛的很聪明的小孩子。 他把餐盒送进来,慧黠的大眼睛瞥了一眼大师兄那边方向,就略有些得意地道。 “因知道长夏师姐这儿有贵客,我提着餐盒到山下又折返回来,多弄了些饭菜和一副碗筷来了。” 顾长夏正担心这个呢,含笑给了他几块灵晶。 这小子跟柯小元很像,见到灵晶就挪不开眼,小脸笑开了花。 他出厅门的时候,顾长夏又叫住他。 “多准备些沐浴的热水。” “好咧。”枫儿人小鬼大,听了这话,大眼睛飞快掠过二人,小脸酡红地转身出去灶房那儿烧热水去了。 顾长夏放下帘子,回身见到大师兄坐于灯旁,薄红已经染透他俊脸。 视线飞快与她对视,如浓墨轻染,又灼热又缠绵,还有些欲言又止。 他都想了些什么。 顾长夏脸颊不自觉有些脸热起来。 “你那屋子常年闲置,只偶尔有童子去打扫,宗门新换的那一批童子暂时还未做安排。等那边调了人选过去,已不知什么时候。在我这洗个澡,方便一些……” 她一想自己解释这么多干什么。 忍不住瞪了一眼想歪的人。他都想了什么! “嗯。” 大师兄轻轻嗯了一声,唇角米粒大的梨涡轻抿,黑亮视线从她面颊飞过。 那眼神温柔也略有些灼热。 顾长夏不觉又横了他一眼。 他不过轻轻抿唇微笑,随即推了推凳子,把餐碗筷摆好,示意她过去。 两人吃过饭,枫儿在外表示,水已经烧好了。 “是一起提过去,还是……”接着害羞地在窗下问。 顾长夏心想,这小子真是人小鬼大,想什么呢。她还能跟大师兄还一起洗? “先提一人沐浴的水过去…等等,罢了,你回去吧,这事我来就行。” 她这么吩咐过后,枫儿应声飞快,吧嗒吧嗒踩着雪往外。 顾长夏到门口喊了一声注意雪天路滑小心摔了。 枫儿嘹亮的声音应了一声诶,很快吱呀一声开门跑走了。这小子比柯小元还是跳脱的多。 顾长夏去灶房提热水,身旁青年将三四桶热水轻轻托在手中罢了。 两人去到后院,路上灯光暗淡,院中冬日暗沉沉的绿色之中偶尔夹杂几支红梅在冷风中飘动,微微送来清冷梅香。 进到浴房,顾长夏掏出一个新浴桶摆放了,倒入热水。 “你先沐浴。” “嗯。” 身旁青年微亮眼神时时追着她,周身温柔似要顺着他灼热的皮肤将她悉数弥漫笼罩。 转身出门时,察觉自己不小心代入了妻子这种角色。 顾长夏觉得难为情,回头微微瞥一眼。 昏黄灯影下青年侧身,清冷脸颊一点笑意噙着,周身仍旧漾起水雾一般的朦胧柔情。他比她更快代入了另一个角色,并且乐在其中。 “大师兄。” 顾长夏扶住门框,轻轻几步走回来,站于他身侧。 “或者,需要我为你搓背?” 她偏头淡淡的声音。 眼看着灯影下,他明净脸颊飞快薄红轻染。 她抿唇仰脸。“不需要吗?嗯,那我走了。” 她状似遗憾地一叹,自觉扳回一城,欣然转身。 不觉手被握住。 灼热的手指捏住她手心,略微有些用力。 顾长夏回转过身。 大师兄视线如墨玉,唇角梨涡轻显,修长颈项喉结轻动了动。 “亦可。”清澈柔亮的嗓音,低低的响起。 亦可?真的吗? 顾长夏虽然脸热,不服输地回身一步,笑望着他。 “那好,我为你更衣,如何?” 灼热视线微微盯着她,喉结轻轻动了动,他没说话。 浴桶散起来的热气,随着一丝风晕染在两人脸颊。 光晕在水雾之中更加朦脓。 顾长夏轻轻仰脸,与青年幽亮的视线对视。罪恶之手伸出,搭在了他的腰带。 吧嗒,灵力作用下,腰带落于地面。玉佩敲击地面的清脆响声微微亮起一瞬,室内又归于无声。 两人视线还是对着,谁也没说话。 她的手缓缓绕到腰侧,解开系带。一重衣衫顺着衣领轻轻垂落在肩侧。 第二重,第三重…随着纱衣渐渐解开,雪白中衣露出来。 她的手伸向腰侧,贴近他隔着薄薄中衣紧绷而温暖的腰线肌肉,手掌立即被温热的手极重地捉住。 “夏儿……”低低的略微有些哑的声音。 他喊的是这么个亲密的称呼。且他周身热度似比那浴桶散起的水雾还要灼热,这热气隔着极近。 如雾般染上她脸颊和颈子,有那么一瞬,她血液上涌,仿佛有些呼吸不过来。 略微挣挣手,安静无声地转身出门。 寒风从庭院荡过来,顾长夏在凄清夜色下捂唇。 刚刚那一点火星差点将她点燃,曾经还以为她自己那一方面十分冷淡。 然而脑子里刚刚翻腾的画面…完全打破了她对自己的认知。 冬日的风吹了一路,回到前院,喝了一壶茶。 仍旧觉得口干,浑身灵润似还在不知疲倦地涌荡。 极力看着一卷医书,好一阵灵力才渐渐慢下来。却犹如食髓知味一般,有种渴望在灵润之间弥漫。 顾长夏不禁猜想,修士那方面应当也会灵力交融在了一起,否则不至于这灵力比她还‘色’。 她这都安静下来了,它们还那么意犹未尽。 等大师兄沐浴出来,总算灵润也恢复了平静。 他换了一身圆领袍的冬衣,金冠玉带收拾十分整齐,雪白中衣领子从青色圆领袍露出来,衬得灯影下的他更加丰神如玉。 “你书房还亮着灯。” 他问。 从他进门到现在,一直在意书房。 或许她因为那山茶的一丝心虚,已被他察觉。 顾长夏抿唇,放下茶杯。 “我去灭灯。” 她站起身,身旁青年轻轻两步跟在她身旁,挑起一盏灯在手,似为她照亮前行的路。 前院院子里灯光十分明亮,他那一盏小风灯,除了精致漂亮外,那一点点光,只在廊道地面打下拳头大一圈光影罢了。 进到书房门,顾长夏异常迅速地灵力一带。 关了仍旧吹着寒风的窗。 她动作虽极为自然,大师兄那黑亮视线以极快地顺着窗缝,从山茶抽回目光。 他微微抿唇,梨涡一动,被他抿住。 接着放下小风灯的灯杆,从戒指之中,灵力微闪。 小巧的白瓷花盆之中,茂盛兰叶片片浓绿,洁净叶片反着昏黄的灯光,亮光点点,叶片中央托起两个花柱,其上开出来十来朵嫩橙色的小小兰花。 娇嫩的花瓣带着一点濡湿,宛如春日暖阳的小姑娘,恬静而美好。 “相思兰?” 相思兰与思慕这山茶相似,皆需要浓重的思念灌溉,才可开出如此璀璨华美的花朵。 “我去雪域第一年种下的种子,第二年开出两朵小花。之后花枝蔓延,到如今已能结出二十余花萼。” 一朵花一重相思,最重情之人,最多也只能培育十二朵相思兰。他这数一数,的确有二十个花苞,其中还有四五个只是小小花萼,尚未绽放。这思念之浓重,可想而是。 “嗯。” 顾长夏灵力紧了紧窗棂,这扇窗不能被打开。 只是她灵力轻动,大师兄黑亮视线便微微瞥过去一眼。 他不过轻轻抿唇,却也不揭穿她。 将相思兰搁在她书桌,他视线落在那卷只写了三个字的信纸上。 “这些年,你修为提升了良多。” 他轻声道。 实际修为提升不算多,还未到玄丹中期,一直在初期徘徊。 最后几年被连瑭激发好胜心,花在针灸术方面的时间多了些,修炼自然便少花了些精力。 她如今资质也是顶级,大师兄不可能不知道一二十年功力,能提升多少修为。 他竟还暗暗的说她修为提升不少… 顾长夏看过去,大师兄黑亮视线轻轻注目着她。 仍旧柔和。 她想了想,不自觉手撑着桌面扶住额头,偏脸笑看向他。 “对不起,这些年我为了修炼医术,没顾上你。” 随即她推开窗扇,让那株有些萎靡的山茶展露在两人面前。 “今年秋天,它只开了三朵小花。” 大师兄寒风灯影闪烁下的脸颊,微微露出一抹浅笑,黑亮视线看她一眼。 握住她搁在桌面的手。 “无妨,我并不在意这些。” 然后轻轻一笑。 “否则,不出十年,这山茶或许会因花肥不够等诸多原因,从三师妹窗口消失。” 他竟还调侃上了。 的确,刚刚面对那萎靡的山茶树,顾长夏没少想些有的没的。 这跟套在情侣之间的紧箍咒一样可怕。 哪怕再亲密之人,如此束缚在一起,久了也会窒息。 大师兄这调侃语气之中,显露的对自由的渴求,与她如此相似。 两人相视,抿唇笑了一会。 起身关了窗,在青年如墨视线之中,她总算放下心虚,轻轻靠在他怀里。 然后放松地聊了些这些年在宗门所见所闻,自然没放过吐槽连瑭那小子几句。 “他约我今晚去凝碧山见他,应该要做什么交易。” 抬头看了一眼。 “我准备去见见。” 黑亮视线注目她一瞬,大师兄轻轻点头。 “我一会去拜见师尊,刚好你见了他来,我去湖边接你。” “行。” 顾长夏答应了以后,想起他竟然还没去见师尊,就到她这儿盘桓这么久。 这也…太不尊师重道了。 她不觉无语地推了推他。 “那你还不快去见师尊。我等一会时辰到了,便去凝碧山。” “嗯。” 送了大师兄出门,眼见他落在对面青芒山,身影眨眼在暗沉如黛的树林消失。 她方才回屋,看了一阵医书。 察觉还差一刻钟时间到亥时,便收拾起身,出门飞快纵如雪色覆盖下的宗门夜景下。 女主的逢仙居此刻居然亮起了灯,她居然随同她师尊游历回来了。 一会过了山坳,到了湖边,发觉墨韵居也一灯如豆亮着。 她落到院墙,却只见童子在打扫,问起来才知道,卫安宁过两天也要游历回来了。 那小子竟然没给她带信。 从墙头离开,她便往东飞去。 不一会落在苍茫森林浩瀚覆盖的凝碧山下。这山林之中剑气如霜,在这种冷寂的雪夜中四周灵润尤其冰冷。 不愧是剑修的洞府所在地。 75. 第75章 奸诈的小子 焚情尊者不喜人打扰,凝碧山常年封山,除了她几个弟子,余等都要在山下等童子通报,经过她老人家允许,才能上山。 守山的小童子不知何故不知所踪。 顾长夏在门口站了一阵,察觉已过了亥时。 心想可能被连瑭那小子鸽了。 她也不以为意,来之前她本也没抱什么希望。 这么些年接触下来,对连瑭的印象一点未变,这小子流出血的也是冰的。 想来,如此珍贵的针灸之术影像,他绝不会轻易让给她。 她一身精穷,实在想不出能拿什么打动那小子。 轻点雪面,织云正要飞行而去。 “哼!” 凉如夜色的声音,随着寒冷的山风从后冷冷荡过来。 顾长夏回身,见到山门前寒灯照耀下,黝黑山林中渐渐踏出来的黑衣身影。 那小子自己来迟了,却像她犯了错,眉间一抹阴翳之色,冷冷地盯着她。 随即,她发现,本就白的他的肤色在夜色下更见苍白,看着有些羸弱之色,且呼吸略显急促,一身灵力时断时续。 她不禁走回山门前。 “出了什么事?”她问。 防御被放开,她迟疑了一下,缓步走进了进去。 就这还遭来哦那小子狠狠一个利眼瞪。 顾长夏心想,这小子真是不讨人喜欢。 还未靠近,连瑭忽然手持素帕猛地弯腰,血水浸透白帕,一滴一滴粘稠地溅落在雪面,如开出一朵猩红之花。 顾长夏不觉皱眉,飞身过去抓住他手腕。 只感觉灵力汹涌如潮,在他体内杂乱无章地奔涌。 这是练功走岔气了,俗称走火入魔。不过他这个症状应该不是鬼气所致,因而不算特别厉害,故而还能撑着站在这里。 “你少碰我!” 冷冰冰的声音,连瑭甩开了她的手,站开了两步。 手捂一张新的素帕掩住唇。 脸颊不知是因为吐血的缘故,一片赤红之色,盯着她的眼神,如这静默寒夜,尤其阴冷。 “你需要吞疗伤丹,或者去找个宗门医修及时针灸疏导灵力。” 虽然这小子很讨厌,顾长夏还是本着医者仁心如此提醒。 至于那灵境之中的针灸之术,她都懒得提了。 “我的事,你少管。” 深具穿透力的,带着一丝厌倦之色的冷冷音调,连瑭收了帕子,盯她一眼。 “你随我来。” 他沿着山边的小道,走入一丛只开出浅浅花萼一点嫣红之色露出的雪中梅林。 绕着凝碧山脚这里,往前转弯过去,穿过两座山并行的山坳,前方豁然开朗,漫山遍野一片梅林。 这在宗门也算是一片盛景,只因焚情尊者的凝碧山就在附近,因而宗门内弟子即便踏雪寻梅,也只敢在梅林的北段附近赏景,并不敢到这东南之地来。 顾长夏迟疑了一瞬,前方黑衣青年冷哼声便传来了。 还有杀气顺着寒风飚过来。 大约生病的人就任性吧,实际这小子额头就刻着任性和无法无天无情无义等字眼。 顾长夏微微叹了一口气。 心想,怎么也不能看着这小子作死。 一会他要是走火入魔更严重了,她只好打晕了喂一颗疗伤丹再丢回凝碧山。 应该总有人来捡他。 穿过峡谷边低矮梅树环绕的小路,大片大片艳红的颜色,混在洁白的冰雪之中,飒然闯入眼帘。 咻咻刮过来的风,荡起一片雪烟,一缕缕暗香沁入鼻息。 在宗门这么久基本两点一线,就像当地人对当地景物提不起兴致,她基本没怎么逛过宗门美景。 眼望着这雪夜,皎洁月色映照的殷红梅林。 她忍不住停住脚,深深吸了一口气。 若非前面那小子回头露出讽刺的表情,她心底真涌起来了一些踏雪寻梅的仙气。 这小子真败兴。 “好了,你还想走到什么时候。” 顾长夏停下脚步,她觉得已经够了。 连瑭面色发黑地模样,冷冷地瞪她一眼。他帕子捂住嘴,又有鲜血沁出。 一只手撑住梅树暗黑的树干,摇摇欲坠。 荡起雪水和殷红梅花纷纷落下,浇在他头顶脸颊和肩膀。 他凄美的眼神,此时恨恨盯过来。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把他的心偷偷拿走,又将之狠狠抛弃。 顾长夏从梅林之上轻悠飞落在他身前,一枚她自制的疗伤丹递过去。 “吃了它。” 她微微严厉的语气,只换来连瑭一个冷眼。 他扭转脸过去,从稀疏的梅树枝干看向月亮躲入云中的光线幽暗的天空,眉眼之中凝着一丝郁色。 忽然玉镜擒在手中。 “你想学这古镜之上的针灸之术,只需答应我一个条件。” 果然。 顾长夏点头,“你说说看。” 连瑭扭脸看着她,手中一枚螺状的宝物握住,但觉两人周身都笼罩一层薄薄水雾之中。穿过的梅林的风雪声,彷如无声,掀起雪烟从水雾外刮走。 他用上了宝物遮掩,也不知要说什么大事。 顾长夏狐疑地盯过去。 连瑭宝物擒在手中,冷眼斜视着她。“我的条件很简单。学会了这针灸之术后,你得把我的病治好。” 顾长夏无语。他这走火入魔,不过一颗丹药的事。 他学了这么久的医术,不可能不知情。 这又算哪门子的条件,无非是白送。 问题,这小子怎么办看也不是如此助人为乐之人。 她狐疑地看过去。 连瑭冷哼一声,手腕伸过来让她查验。 顾长夏握住他脉门,灵力探查了过后,在气海处略微有些迟疑,这里似乎…有些异常,只是不能解开衣衫以金针查看,倒也不能下定论。 在她皱眉之际,连瑭手腕抽了回去,单手用力地握住腕子,试图抹去她握过的痕迹。 这小动作,只差没把嫌弃写在脸上。 顾长夏心想,这小子的的确确讨人厌。 “你猜测没错,我气海有问题。” “是否吞服了什么大补的灵草所致。”实际凌泉公子所提的气海那几个疑难杂症,她现在已差不多快全要遇到了。 见她如此说,连瑭面上嘲讽之色稍淡。 他手中换了个有些老旧的小玉镜,那差不多是给小孩子用的。 这玉镜之中拍到一株颜色特别娇嫩的小黄花,见到这花,就觉得心情愉快,口舌生津,只想把它吞了。 然而这么娇软无害的小花,它实际是从宿主的魂灵上开出来的花朵。 修真界已近乎失传的一种叫做食魂花的毒花,它能祛除资质之中的尘埃,让普通资质者拥有一种优秀资质的妖邪技能,但有个后遗症。吞服这种花,活不过两百岁,就会被它在魂灵扎根,最后茎叶穿过头盖骨,从人脑之上开出小花来。 “所以,你吃了这种花?”顾长夏想想这结局,不敢多看这在镜中还在勾引她去吞服的罪恶之花。 连瑭冷笑一声。“我年幼误食了此花,本是医修资质,吞服后便多了剑修的双重资质。” 他这么一说,百花仙子无论怎么想不通的疑惑就解释得通了。 现在的问题。 “我的医术…你确定我能救你?” 医灸灵书这事,除了大师兄,便是重生的容飞度知道。他应该不会知情。 连瑭冷笑一声。 “你以为我这古镜从哪儿获取,那也是一位五六万前的医修大能留下秘境所获。至于你,你在百花仙子查验课业时,虽然谨慎,但难免漏了一两句如今绝无可能出现的医修药理。” 他冷漠的声音。 “你一定也遇到过什么奇缘,但我对这些不感兴趣,你只管救我性命便好。” 顾长夏:“你的针灸之术比我还精湛,你可以自己救自己。” 连瑭一阵大呼吸,苍白脸颊一抹血色攀起。 “我后背又没长眼睛,如何给自己施针?” 顾长夏想起这病症,主要从后背落针,就也有点无语。 “行吧。我的确可以治你的病,但最后一次施针得需要我的金针之术达到风过无痕之境。” 连瑭冷笑,嘲讽之意极浓。 “要不然你以为我会好心教你金针之术。” 他收了那青色螺状宝物,水雾消散,寒风呼呼从北朝南刮过,摇晃梅树上的雪簌簌往下落。 还有雪雾荡起,呼啦啦朝他们涌来。 两人都不当回事,修为达到玄丹级,这点小风小雪算什么。 “从明日开始,你每日来凝碧山,我们一起修习针灸之术。以你的悟性,”他嘲讽地瞪一眼过来,“接下来二三十年,也未必能达到风过无痕之境。” 顾长夏懒得看他这张令人生气的脸。 “你们凝碧山太麻烦,剑气又重,与我修习金针之术不利。我看,最好还是你过来。其实也不必,你只要将那玉镜给我即可,我可以自学。” 连瑭笑出了声,寒凉声音莫名让人来气。 “自学?就你!我还不想死。” 他抬眼看了一眼凝碧山,深深剑气漫过的梅林,梅花大都开得没精打采的。 他不由冷盯了一眼过来。 “我最不喜柔弱如花的女子!” 他语气充满了嫌弃。 顾长夏心想,谁要他喜欢。 深呼吸,这小子每天总有一万种方法气人。 “行吧,我以后每日去你屋。不过我有个条件,在我教学之日,不许其他任何人来搅扰。否则……” 他冷笑一声,威胁意味极浓。 顾长夏冷眼斜视。“这是自然。”学习的时候,她也不喜欢被人打扰。 这话说得有些多余了。 两人谈完条件,便谁都不想搭理谁,转身往回。 寒风呼啸更加厉害,被卷起的雪雾从后嗖地弥漫,如浪潮一般涌过来。 顾长夏见身后青年忽然抓住一截梅树枝干,似要吐血又拼命忍住,一张脸苍白如纸。 她忍不住翻了一眼,一粒疗伤丹弹过去到他唇边。 “不想活受罪,就吃了它。” 连瑭擒住疗伤丹,还没吞服。 忽然一阵诡异的力量自他腹部气海处散出,那力量十分玄妙,无声无息的,但却能感觉似乎一只看不见的手忽然伸出来。 这只看不见手,带着连瑭往前一个踉跄,朝她跌倒过来。 她当时伸手与其说是扶,不如说是撑开他。 本来她的修为,足够将人挡住。 然而连瑭气海那只无形的手,等她回过神,竟然缠住了她的足。 她一个踉跄朝后…靠在背后的梅树。 黑衣的青年冷白一张脸,朝她扑过来,几乎将她环抱。 紧急之下她偏开脸,脸颊侧着他微冷的唇而过。 两人面色当时都发青,连瑭抬起脸来,甚至还十分生气地瞪她。 仿佛害他这样是她的错。 顾长夏试图推开他时,那无形力量竟然将两人锁住,一时动弹不得。 “感受到了吗?那妖花的力量。” 连瑭忽然侧脸盯着她,神识的声音邪恶地响起在她脑海。 他的呼吸在她就在耳侧,两人靠得太近了。 尽管她极力后仰地脸,然而颈项还是靠得那小子极近,只需低头轻轻一咬,就能咬断她的喉管。 这小子眸光幽深,舌尖微舔嘴尖,感觉他周身血液荡起热气,那眼神,竟打算真咬下去。 这个变态。 顾长夏用力推他。 这次推动了,将他甩出去很远。 她纵飞去峡谷,懒得管倒地不起的连瑭。 那小子在雪地里,淡淡凉笑不断从胸腔震动。 顾长夏气到回身一掌,风雪呼啸,将他给埋在了雪地里。 凝碧山和对面的青霞山站着的两对师徒,此时都一阵默默无言。 傅灵姝瞅了一眼师尊,她老人家竟然还在笑。 这个连师弟…进入师门时眯着眼睛笑一笑,浓睫下细碎晶莹光芒闪动,明明那么单纯的一个人。 今晚,她却亲眼见他自震丹田和气海,装出一副走火入魔的样子。 当时她就觉得这小子要使坏。 这举动,毕竟以前季师兄在顾师姐门前自震丹田,寻顾师姐相救之事,如今还历历在目。 也不知这小子要去哄骗宗门哪位师妹。 谁知…竟还是顾师姐。 只是她不明白。连师弟都用苦肉计诱惑顾师姐了,为何要装出如此邪恶的模样。 明明平日在他跟前,却总是那么清清淡淡温良无害的人。 她一时竟分辨不出,哪个才是这小子真正的性情。 竟直觉,在顾师姐面前露出獠牙的这个坏小子,才是他本真。 她刚刚来凝碧山,见到季师兄身影在山林一晃。 似乎也跟了来,也许此时就在对面山中。 他应见到了全部。不知此时作何感想? 她居然,咳,还挺想围观。 “师尊,没什么事吩咐,我就回去歇着去了。” 师尊丢过来一枚玉镜。“去吧。” 傅灵姝:“……”师尊竟然还爱看这种热闹。 她手持玉镜,飞快下山,随即隐身追踪而去。 对面青霞山中的落枫尊者,看着前方大弟子在风中微微凝固的背影。 他一只手忍不住撑着前额。 焚情尊者收的这关门弟子果然不是个好的,竟然比当年季容那厮还坏。 长夏明显被这小子不知什么宝物绊住,若非闪躲得快,差点便让这小子亲上了。 这一招,季容当年也对宁儿用过。不过季容到底斯文了许多,只亲了宁儿脸颊。 当时不只差点把卫靖气疯,他与清风尊者也差点酸翻了。 从尘儿冰冷面颊来看,应也气得不轻。 那姓连的小子还不怕把人气死,从雪地里飞纵而起时,冲青霞山凉笑一声,月色下那志在必得眼神,简直坏到了骨子里。 落枫尊者捂住一只眼睛,作为旁观者,他竟也有被气到。 尘儿倒只是静默看了对面一眼,便飞身而起,月色下越过长空,身姿依旧隽永出尘。 这小子,倒是沉得住气。 倒也是,这也是个自震丹田,在他三师妹跟前装病弱的家伙。 落枫尊者神行一瞬,消失在山林。 顾长夏飞身到听荷居所在的湖边,四处张望。 来之前约好大师兄在此地等她,却没见到人。 忽然,衣裳被湖面吹过来的寒风荡起响声,她回头,大师兄落在了她身侧。 她微微回视一眼,两人便飞向湖面。 只是身旁青年的视线数度落在她脸颊,忽然灵润如水染过。 那里刚刚的确在那场‘事故’之中,不小心被连瑭那臭小子的嘴唇轻轻擦过。 回来途中,她其实用手帕和雪水擦了几次。 谁想…… “你刚刚看到了?” “嗯。” 那时她试图推开连瑭时,的确感觉一股灵润荡过,想必大师兄也拿那妖花使用的玄妙力量没有办法。 “生气了?”她问。 大师兄微微摇头。“我知与你无关。” 那确实是个意外。 两人朝着湖水继续飞行,寒风荡着面颊,雪花又从高空落下来。 顾长夏似轻轻瑟缩一下,大师兄看她一眼,便靠近过来拉住了她的手。 她偏头看着他,他也望过来。 “冷。”她说。 大师兄微微看她一眼,松开握住她的手,宽大衣袖绕过她肩膀,将她环绕在臂弯下。 温暖的气息瞬间将她笼罩。 顾长夏抿唇,靠过去些缩在他怀中。忽然侧身,手指轻抚他脸颊。 仰起脸,在他微惊神色之中,轻轻落下一吻。 随后,轻轻一笑,抽出手朝前方纵身飞去,如一只归巢乳燕,眨眼落在了山巅。 唯余青衫青年在湖面微微出神,一瞬他轻抿唇角,飞身追了上去。 落枫尊者看着他那本还有些冰冷的背影,此时似能听到春暖花开之音。 他不觉捂住了半个脸。 真不愧是母女。 当年宁儿被季容亲过脸颊后,也是如此在卫靖唇上印了一吻。 那晚卫靖在也是如此欣喜神色,仿若饮了世间琼浆玉露一般,眉眼情意清浅如泉,丝丝如流水追随着宁儿。 只是这么一个吻,就什么都安抚明白了。 如今这臭丫头有样学样,瞧尘儿那没出息的样子。 落枫尊者除了无语,他不知道说点什么好。 藏在暗处的傅灵姝忍不住地点点头。原来还可以用这招,只不过…她还亲上那人呢。哼,小手也牵了,拥抱也拥抱了,为何不亲她! 76. 第76章 把小哥哥气死了 顾长夏落在门前,从溪流谷口荡起来的风把她的衣裙吹飞乱舞。 门前两盏灯被雪花打的沙沙作响,在风中不断摇曳。 在一阵更大的风雪刮过来时,身旁落下的身影替她全部遮挡了起来。 温热灵力将她笼罩,一丝风雪吹不进来。 顾长夏抿唇,她并非真的冷。到了这个修为,丁点风雪寒霜算的什么。 两人开门进屋,手就被握住了。 去到小厅,大师兄熟门熟路给黑暗的屋子里点起灯盏。 暖黄灯光驱散黑暗,两人默默对视一眼。 顾长夏去泡了壶茶来,便说。 “我先去沐浴。” “嗯。” 大师兄点头,他坐于灯下的古琴旁。 等她去到后院,琴音已如流水潺潺响起。 她沐浴回来,头发如往常一样散着进屋。衣衫也穿得很松散,里衣罩着两层柔软的藕荷纱衣,再披了灰色滚毛的舒适的厚衣衫,都不过松松的系住。 很松散慵懒的打扮。 这是她晚间日常,弹琴的青年却不过瞥一眼,白皙的脸颊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上一层红晕。 随即,温柔之色从他周身散起,琴声更加缠绵多情起来。 顾长夏轻轻抿唇,掏出小铜镜,对着擦了一些花露。 她手指轻轻按摩,晶莹花露贴面便被完美吸收。 等她吧嗒一声收了花露瓶子和小铜镜,大师兄的琴音便也住了。 他在靠窗的小桌坐下,行云流水般泡了茶,随即看她一眼。 那个位置是她平时躺着散散心或者想事情的角落,因而摆了藤条编织其上垫了织锦软垫的两张躺椅。 大师兄自然正襟危坐,她过去手中抱了个抱枕,仍旧散开着头发,坐姿略随意。 对面青年视线从她发丝微微掠过,脸颊便又有些红了。 喝了一杯茶,把跟连塘之间的交易,包括那朵食魂花也提了出来,不过有补充了一个防御措施。 大师兄见她打防御,便放开了龟甲。 “食魂花!” 他难得露出惊讶之色。 顾长夏将治疗这食魂花所引起的气海损伤中,凌泉公子的针灸治疗之法的卷轴递过去给他。 大师兄看完以后,沉默一阵放下卷轴。 “如此一来,每隔半月,三师妹要替连师弟针灸祛毒一次。” “嗯。” 顾长夏视线盯着他。 连塘得的是个只能慢慢地一点点拔除毒素的病症,前前后后需要花费二三十年时间。 凌泉公子对这病例分析最仔细,这自然是有原因的。 杜若仙子为了长久成为凌泉公子的病号,她去吞服过这么一株花… 故而凌泉公子在病例中狠狠地骂了几句金凤之体狡诈不堪不是好东西等话。 却还不是乖乖地花了数十年时间,研制出一套行之有效的治疗方案。 凌泉公子跟师尊一个脾气,骂得越狠,爱得越深。 也就等于,这二三十年她都要为连瑭施针。 “我必须学会他那套针法,大师兄。” 顾长夏解释了一句。 若非在乎他,她不会解释这种事情。 “这是自然。”大师兄通情达理地点头,随即又说他想读一读全套医灸灵书。 估计凌泉公子那句吐槽金凤狡诈的话,他记到心里去了。 这一套书,很多病例尤其毒花的作用,基本都是杜若仙子主动制造。 故而看这套书,就像在看一个爱情连续剧。 当时翻译抄录这书时,顾长夏常常不觉被凌泉公子的吐槽逗笑。 这两人算是一对冤家了。 “行。” 她站起身将茶盘收了收,随后一个个卷轴拿出来,大师兄站于她身旁,一卷卷地复制。 复制件她拿了回来,原件递了过去。 大师兄视线亮如春日泉水,唇边梨涡轻抿,一卷卷小心地收起她精心抄录的卷轴。 等那几百卷卷轴收录过去以后。 “除了我画技拙劣,所绘药草与凌泉公子原图出入有些大,其他一字不漏都在这里了。” 大师兄点点头,微看她一眼。 “我书画勉强入眼,不如…以后每晚我来你书房,替你将药草重新绘制明晰,也好方便你查阅。” 他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岂止是入眼这么谦虚。 至于来她书房,倒也不用这么麻烦。 顾长夏将宝箱从戒指托出来,递过去。 大师兄却不接。“如此珍贵典籍,三师妹切忌不可离身。”随即他面色微红,语声略柔,“便是我,也不能随意翻看,三师妹。” 顾长夏心想,她一整套抄录原件都给了他,这与整个宝箱给他带走的差别能有多大? 或许是古今之人的思维差异,她也没在意,便点头。 刚好针灸之术只学到傍晚,接下来的时间是她的。 倒也没破坏与连瑭之间的约定。 此时,大师兄提出告辞。 顾长夏跟着出厅。 外面风雪飒然一阵,荡起她松软的衣袍和发丝。 虽然不冷,然而普通人的正常反应,她下意识双手拢起。 “冷?” 前方青年回身问她。 她还未及摇头,他温热的灵润便如流水将她笼罩。 放于袖间的手似微微犹豫,他还是伸过来拉住了她的手。 随即微微用力朝前拉去。 顾长夏在有些惊讶的神色之中,被他揽在了怀中。 幽香自他雪白的衣领子散出来,怀抱温热,莫若说滚烫。 难怪凌泉公子会吐槽说夏日讨厌‘那只狡诈妖鸟’靠近。 空中气流有些激烈,打着旋的风无序地翻卷起她的长发,好几缕缠住她嘴角和眼帘。 她抬起手,还未碰到发丝。 白而修长的手指便微微掠过她发间,将不听话的几缕头发给她轻轻拢在身后。穿过发丝的指尖,令头皮阵阵酥麻。 手指流泻过她的长发,抬起来握住了她放于他胸口未及放下的手。 那手温度十分灼人,手背青筋微微冒起很有力量,握着她的手很紧。 自依偎着的胸腔传来的心跳声,和她自己的,都有点不太规则。 如此默默拥抱,两人视线都未对上。 风卷起的雪花,如流云般绕过屋檐,从他们周身打着旋儿,温柔缱绻地落下。 牡丹花瓣般点点雪花闪着细屑一般的亮光,在台阶一点点地铺开。 一会儿便铺开了一片。 有几片雪花穿过气流,落在她脸颊。 冰冷雪花被皮肤融化,刺激皮肤微微有些异样。 她动动手指,握住她的手灌注主人意志微微用力捏住,不许她离开。 雪花完全在脸颊化开了,似细碎的泪滴要落下,皮肤微痒。 她不觉轻仰起脸。 光影下眉目如画的青年,视线幽亮深深注目着她。 脸颊在倾下来时,若微微敷了薄粉,眉眼间光芒流动,宛若暖而清澈的温泉。 刺激皮肤的雪水,被灼热的轻吻化去了。 那亲吻她的唇离开时,微微遗憾之意,从她心底飞到眉间。 或许应她眼神的缠绕,深深注目她一眼,微微离开面颊的亲吻又柔情落下来,一点点顺着腮往下。灼热的轻点,恍如开在心间滚烫的花,热气弥漫上来。 到了唇边,他又微微抬起脸。 她不觉睁开眼,对上的视线有着宛如将她融化的力量,幽深而灼热。却又有些犹豫,松开握住她放于他胸口的手,手指轻抚她脸颊,似捧着珍宝。 “三师妹…”微哑的声音。 滚烫的气息随着话语在唇间萦绕,这气息太过激烈,令两人唇瓣不觉为之轻颤。 视线恍如丝线般缠绕在一起,怎么也分不开了。 夜空中柔风吹起的雪花,斜飞着在他们周身飘舞。一片雪花轻悠悠斜飘着落在了她的唇间。 仿若要亲去那雪花,将落未落的灼热的唇,跨过那一点点距离终于亲了下来。 雪水化开,浸入唇间。舌尖轻触,灼热彷如电流,热气如血液般蔓延席卷,流遍全身。 墙头的防御,就在此刻忽然剧烈翻涌。 风雪呼啦啦自墙头站立的青年身后狂涌,他的发带在空中肆意张扬地舞起,彷如在宣泄他此刻崩腾的怒火。 顾长夏背转身对着墙面,手背摩挲嘴唇。 防御放开了一点,卫安宁的声音从墙头冷冰冰地冒起。 “我一会来找你。” 然后冷哼声中飞走了。 顾长夏微微松了一口气,还好没有在她跟前打起来。 刚刚卫安宁的杀气,隔着防御阵也散了过来。 “大师兄,你先回去。” 她回转身。 大师兄在寒风中的身影,也有些杀气在缠绕。 他一直面对着围墙,刚刚应与卫安宁眼神厮杀了一番。 这会儿院子里不少叶子被杀气涌荡之下,成了细丝。 他回身看过来,眼中有着不解之色。 顾长夏不觉一笑。 “卫安宁你不要在意,有些事我不便说,但以后你一定会明白的。” 大师兄有些冷意的脸微松,虽然这解释太过苍白,但他愿意去相信她。 抓住他的手,在他怀中微靠了靠。 随即她仰起脸。 “你快回去。”卫安宁肯定还守在门外,他那脾气,指不定一会真打起来。 那在宗门之中闹开,就…不像话了。 大师兄深深看她一眼,轻轻点了点头。 随后也视线在她这懒散的装扮看一眼,又瞥一眼门外。 风吹起她的发丝散开,她将一缕不听话的头发缠在耳后。 “一会我换一身衣裳再见他。” 大师兄面色稍暖,接着又是一红,微微看她一眼。 仿佛不敢管这么多,但他又很在意。 顾长夏轻轻一笑,抬头扬了扬。 “我这一身,就不送你了。” “嗯,一会早些歇息。” 叮嘱过后,深看了她一眼,青衣青年出门而去。 狂风从院子门口涌进来,还卷起不少杀气。 吱呀一声,门沉沉关起来。 院子外窒闷萧杀之气在暗夜里,如浪潮般散开。 两人大约对峙了一阵,随即衣衫在寒风中轻动,大师兄的身影掠过长空,风姿如松般朝东而去了。 顾长夏去换了身衣衫,束发的时候,敲门声就迫不及待响起来。 那声音沉沉的,威严沉怒。 卫安宁这小子,估计是气疯了。 草草束发,顾长夏连忙去开门。 卫安宁的视线首先掠过她换好了的衣衫并整齐的头发,眼眸之中立即涌起痛心之色。 他气咻咻地闭了闭眼。 “哼,他才是外人,夏儿。” 意思她那么慵懒的装扮,去给一个外人看,他有点接受不来。 “嗯。” 顾长夏从善如流地笑着点头,随即比了个请的姿势。 “哥,请进屋。” 她很少喊这小子做哥哥,这么喊一声,他脸颊立即绯红。 很快回过味来,他又恨恨盯她一眼,一张脸寒着,意思他不是那么好哄的人。 随即,他背着手,庄严地进厅去了。 顾长夏看一眼狂风中飞卷的雪花,心想,一会这哥哥经不知道要念多久。 77. 第77章 提亲 卫安宁进屋见到两只茶杯,还有动过的琴,痛心之色就又深深浮起在脸颊。 他庄严地朝那一坐,因为被气得不轻,此时还没缓过来,闭了闭眼睛,才冷冷盯着她。 “说吧,你和他是怎么打算的?” “打算?”顾长夏倒茶递过去。 卫安宁不接,他眼睛震怒盯过来。 “那小子敢不娶你?” 顾长夏:“……”这都已经上升到这种程度了! “你那什么表情?”卫安宁盯着她,忽然想被打了一棒子在后背,抽气声中满脸不可置信。“别告诉我,你并未想过嫁娶之事。” 顾长夏:“……” 这事目前还真没考虑。 谈甜甜的恋爱,这不挺好。 卫安宁大概从她表情看出来什么,气得闭眼睛,抖着嘴唇。 “既然不想嫁,你让他亲你干什么!” “真是要被你气死了!” “还是那小子强亲的你…”这话他自己说出来都亏心。 夏儿柔情迷醉般地在那人怀中的样子,哪有丁点是被强迫的样子。 “夏儿!” 一巴掌拍在桌面。 “往后不许再这么胡闹了,你一个女孩子,要矜持。” 顾长夏:“…嗯。”为了防止小哥哥被一次气死,她点头应了。 亲一亲,偶尔拥抱,她觉得挺美。 别的更多的,也没想过。 她喜欢这样纯纯的感情,只希望能维持更久一些。 “你以后不许跟他多见面,听到没有。” “嗯。”这个答应就有点虚,明晚大师兄就会来给她绘制药草。 卫安宁估计也知道说了没用,气狠地瞪她一眼。 之后又是一阵数落,等实在没力气说了,才停了话。 顾长夏提醒他。 “傅师妹也回了宗门,你别在我这多呆,快去看看她。” 卫安宁早已见到逢仙居亮起的灯,本也是立即要去见的。此时一经提醒,不觉微微红了脸颊。 然后又盯过来。 “他若真是君子,就不该在名分未定前如此轻薄于你。” “我待姝儿,从未有一丝半毫如此无礼。” 说完这话,没好气地盯她一眼,让她长点记性的意思。 随即,出院子门时,关门的声音还是有些大。 在门口站了一阵,从望月居传来悠悠琴音,如流水般流泻过来,丝丝灵润缠绕,似能缓解疲劳。 卫安宁冷哼一声。 “小恩小惠,不过如此。” 他飞身,轻巧地落于逢仙居南侧屋顶。 结果,十几年未见那奶包,她竟然给她翻个白眼,就进屋去了。 “外面太冷,我才不陪你吹风。” 幽怨的声音,仍旧有些奶甜。 他微微无奈了一阵,还是轻盈落在院中,犹豫了好一会,才进厅。 两人说了些各自这些年去了哪里游历等语,喝了几杯茶。 卫安宁看着暗沉沉的天色,便说声早些安歇,就要告辞。 “卫师兄!”走到门口,被叫住。 大眼睛亮闪闪的少女走到他跟前,这些年没怎么长的个子,刚到他胸口。 故而她仰起脸时,有些肉的小脸闪过一丝挫败。 随即,她举起仍旧肉肉的软白小手朝他招了招。 “怎么?”他疑虑地问。 “你脸颊上有个东西。” 卫安宁手指摸了摸脸颊,并未察觉有什么异常,不觉看下去。 “你低下头来啊!” 有点不悦的声音,仍旧一丝娇甜。 卫安宁不觉莞尔,微微低下头去。 少女微胖的手四个手指轻抚上他脸颊,温热的指尖令他面颊发烫。 正在他要发问时。 眼前奶甜的少女踮起脚尖,泛着热气的唇,忽然贴在了他唇间。 卫安宁全身僵住。 “你早些歇着。” 羞甜的声音之中,他被一阵灵力推了出去,防御瞬间将屋宇覆盖。 廊下少女捧着脸,跺了两脚跑进屋子去了。 徒留卫安宁在冷风中独自呆立。 “姝儿!”良久,他气愤地喊了一声。 “哼!怎么地,不许我亲你。你是不是不喜欢我,那好啊,你以后别来找我了。” 剑气呼啸着冲天而起,浩荡如银河。 这剑气之中,似还有一丝悲色。 卫安宁哪里忍心。 “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最好不是这个意思,否则我就真不理你了。” 剑气将他瞬间甩飞了。 卫安宁把买好的一支发钗,穿过剑气,丢了过去。 那剑气才稍微止住,随即娇甜的轻哼声过去。 柔柔的神识荡起在他脑海。“你早些回去歇着吧,一路赶回来一定累着了。” 卫安宁心中一片柔软。 “嗯,你也早些安歇。” 荡飞起到山坳口,被寒风灌过来时。他想起对夏儿说过的,不敢轻薄了姝儿的话,不觉有些羞愧。 他如今还不够强大,若去向焚情尊者提亲,也不知是否能答应他与姝儿的婚事。 何况,他也没有攒到太多灵晶。 无论是他娶姝儿,还是夏儿…终将要嫁入季家,那种人家最喜欢看人下菜碟,没有足够震慑得住的嫁妆,夏儿又如何在季家立足。 不觉心底一叹,得多攥些钱了。 第二天清晨。 下了一夜的大雪终于住了,天空仍旧一片雾气弥漫的青灰色。 落枫尊者晨起看了看天,心想今日应是还要下雪。 在林中散了一阵,他回屋,刚泡了一壶茶。 门外童子报了一声。 随即尘儿金冠玉带一身肃整,到他跟前行礼时,比往日要郑重肃然了几分。 他不觉疑虑。 “出了什么事?” 他以为是季家有什么事要找尘儿回去。 “师尊,我要娶三师妹为妻。” 清澈的声音,宛如朝露般响起。 落枫尊者手中的茶碗一颤,差点跌落。 随即十分无语,这又来了。 当时他三师妹还没怎么样,这小子就已经心如日月,愿夜夜流光相伴。 现如今…… 他忽然心底咯噔一声。 “你与你三师妹……” 堂下青年清冷俊脸薄红迅速攀起。 “我与三师妹…已有了肌肤之亲,师尊。” 茶碗啪地一声掉落地面,落枫尊者飞身过去,一探青年手腕。 随即无言。 这元阳不还是在吗?好端端的,说这么吓人的话。 落枫尊者忽然想起那湖边,两个那轻轻一吻。 他一时面皮狠狠抽了抽。 这…倒也说不上什么肌肤之亲,修真界男女除了一些尤其古板的,并不把如此蜻蜓点水的亲吻算作肌肤之亲。 但是尘儿的性子…还真说不好,就真会如此认为。 落枫尊者不知说什么好,等童子将摔碎的茶碗和地上茶渍都清理了。 他微咳了一声。 “你今日前来,是要问明你三师妹亲眷,欲向顾家提亲。” “弟子正有此意。”堂下青年语声中几许骐骥之意。 落枫尊者心底还是满意的。 尘儿什么性子,他看着长大的,怎能不知。 “你三师妹已无什么亲眷在世,她的婚事,除了我,便是她自己能做主。” 此话让青衣青年脸颊微微露出怜惜之色。 他随即郑重地行礼。 “师尊,我想娶三师妹为妻。” 落枫尊者:“……我的意见先不提,你三师妹那,我自然尊重她的意思。” 顿了顿,看着自家大弟子。 “尘儿,你可问过你三师妹的意思。” 季远尘想起昨晚三师妹那慵懒装扮,乌发如瀑的模样,心底柔情万丈。 “三师妹…自然是肯的。”他轻声答。 落枫尊者不觉想扶额。他怎么觉得,长夏那性子,未必就想着现在嫁人。 毕竟宁儿当初,是被卫靖缠了一百年之久,在卫靖数度为她出生入死之下,她才下定决心嫁入卫家。 宁儿至情至性,走到这一步,都费了卫靖不少工夫。 长夏那性子比她娘要凉薄太多,又是个恣意妄为的,怎么可能受得了那种大家族的束缚。 再说,他也不会答允这婚事。 不过落枫尊者决定让尘儿,一如当年卫靖一样明白。 要把如此恣意的一个女子,允诺嫁入那种规矩森严的家族,他的路,还很长。 他唤来童子,让去把长夏叫过来。 接着落枫尊者淡淡地道。 “一会你三师妹来了,你躲入屏风后。我来问问她,这婚事她是否同意。若她同意,我便也不拦着。” 只见尘儿微微一笑,点头应允了。 一会,院中眉眼清淡,似踩着清风明月般,一身柔婉之色的女子缓步而来。 行礼过后。 “师尊,您老唤我来可是有事吩咐?” 落枫尊者淡淡地看着她。 “你大师兄来我跟前求娶你,我喊你来问问,你对这婚事,是何看法?” “……” 不可置信的眼神望了过来。 果然,与宁儿当年一模一样,这臭丫头心底根本未想过什么成婚。 真是… 落枫尊者忍住要扶额的手。 “你若同意,我便准了你们的婚事。你若不同意,我自与你大师兄说。” “这…师尊,”略微犹豫后,“也不是同意不同意的事,只是婚事,我暂时还没想过。” 落枫尊者朝屏风后微微递过去一眼。 眼瞅着尘儿面色微白的模样,他又心底忍不住一叹。 好好的,喜欢这个没良心的臭丫头作甚。 “你们此时以提升修为为要,婚姻大事,等再过一两百年亦无妨。行,你回去吧,我会与你大师兄言明,你们的事,以后再慢慢来吧。” “多谢师尊。” 柔婉女子微笑着谢过,到了门口,又顿住脚步,含笑回头。 “师尊,我也并非完全无意,只是如今这事对我来说还尚早。正如您老所言,一切可以慢慢来。您老…回绝大师兄时……能否别把话说的太死了。” 瞅瞅,这还要留有个余地呢。 跟宁儿一样,不磨个一百年,两百年,难圆尘儿心中所愿。 落枫尊者看一眼屏风后面色微微回暖的青年,心底又是一叹。 这小子,这么一句话,居然就给哄回来了。 他用力地摆摆手。暂时不想看到这没良心的臭丫头! 这破丫头,出院子门吼,悄悄伸手,又攀走了他园子里开得正好的一株白梅,那背影和浅笑,一如她母亲当年,一样的无良。 肉疼地移回来视线,看着屏风后出来的青年。 “你三师妹的意思,你可明白了。” “弟子明白。” 离开前,青衣青年顿住在门口,回身浅柔含笑。“师尊,我定能等到三师妹嫁我的一天。” 落枫尊者看着他那温柔坚定目光之中流露的情意,微微一阵无言。 只希望这一对儿,往后一直如初见一般美好恩爱吧。如若不然……他必然得护着长夏。 念及如今鬼气纠缠欲深,他的日子也应是数得到头了。 近日,他总感觉天地灵力似又发生了变异,鬼气比以前似更加诡谲难缠起来,他深知修真界可能要大变天了。 也不知还能看着这几个孩子几日。 他心底一叹,深深忧虑起来。 78. 第78章 心还在 掐住一支白梅,轻盈从树林一段纵跃。 落在溪流对面的半坡之上,她慢吞吞地踩着白皑皑的雪往上走回去。 虽明知道黑衣青年早已等在门前,她还是一步步走的很慢,每踏出一步,连瑭的脸色就会黑一分。 藏于浓密睫毛下的眼睛,幽暗光芒闪动着深深不耐之色。 那晚梅林之中的事想起来还是来气,她故意慢吞吞走过去也气气他。 “你来迟了?”冷冰冰的声音。 “师尊叫我有事。” 两人约好,接下来每日从辰时开始,到申时末,一起修习他那套针法。 开门,一起进了院子,连塘神色冷淡地扫视了几眼小院中的花木布置。 尤其在书房窗下那一株山茶多看了两眼,立即讽刺眼神盯她。 “知道这山茶因何越来越稀有?” “只因世间痴情种子早已绝种,你迟早会砍了它。”他凉笑。 视线寒凉地从山茶拉回来。 他仿佛瞬间失去嘲讽她的兴趣,立即板起脸说正事。 “药房在哪?” 顾长夏领着他去到后院,连瑭跨过院门时,面色竟然难得地红了红。 随即冷冷盯她一眼。 “把药房设置在后院,你简直疯了。” 顾长夏微微翻了他一眼,懒得搭理他。 两人进了药房,修习那玉镜的针法时。 都是连瑭先学一遍,随即让她来。 他的境界显然还达不到玉镜之中那人的水准,但的确比她要高明得多。 但是这小子不做人。 只要她某个手法稍微慢半拍,或者速度过快,灵力使用略多等。 都会遭来他嘲讽之色极为浓郁的眼神。 因为本来就做好被这小子气死的准备,已经做好心理建设,因而能对他这种眼神视而不见。 如此一天学下来,进步微乎其微。 或者其实没什么进步,到了这个程度,没有一段艰苦的磨砺,不可能在短时间得到提升。 连瑭从一开始对她扎冷眼,到最后估计眼睛累了,懒得用眼神骂她了。 到了傍晚时分,已经颇有些悲悯之态。 那神情,估计觉得靠她已经救不了他的命了。 顾长夏生怕他终止约定,那她去哪找来这么靠谱的影像版教科书。 “这才第一天,所谓宝剑锋从磨砺出,路还长,慢慢来。” 她忍不住安抚一句。 连瑭盯了她一眼,没说话。随即看看天色,便道。 “剩下半个时辰先不学了,你给我施针。” 雪天薄暮,天空被阴沉的雾气弥漫,雪花已经又随风落了下来。 屋外光线已经很暗了。 顾长夏点了一排灯盏,加强了屋内可视度。 随即看向连瑭。 “接下来可能会很疼。”毕竟医书中这次详细提及了疼痛的程度,不比之前那些药方对此只字不提。 凌泉公子钦定会疼的术法,那估计疼痛程度…不可想象。 连瑭目光望向窗外,虽然面无表情,但从他脸颊竟然看到了一种视死如归的神色来。 顾长夏无语。这小子真爱演! 丢了一颗安魂丸到香炉,她服用清心丸时,看见连瑭用力地嗅了嗅香炉里散出来的香气。 “竟然是极品药丸。” 他怀疑之色看过来。 自打鬼气祛除,修为提升到玄丹级,她现在制药随便都是上品,有两三成是极品。 因为担心连瑭疼死,她用了极品的安魂丸。 对待客户,自然要用心。这小子,还是得哄。 那针法她必须学到。 摆出来金针,见连瑭还坐着,顾长夏不觉皱眉。 “你该不会是要让我隔着衣服给你施针?” 那估计会死得很快。 连瑭阴冷地瞪了她一眼,背转身,迅速脱衣。 他算是唯一一个不害羞的人了。 这小子身材劲瘦,肢体舒展,身材还是挺不错的。 他利落地脱去上衣,用衣衫在腰身扎了一圈,随后转过身来。 顾长夏看了他一眼,就极力板起脸。 她还以为他真不害羞。 结果这小子脸红得跟前两位让她施针的男士不相上下。 大概安魂丸起了作用,这小子自己估计还没察觉他脸颊红透这事。 仿佛要证明他并不害羞,他装着一脸怡然之态在那里。 真是…不知道让人说什么好。 接下来给他施针,前方只有二三十针,很快就过去了。 察觉这小子眉毛都没皱一下,顾长夏还奇怪,这人忍疼能力如此厉害。 莫非神经末梢坏死了。 到后背施针时,这小子才微微冒了冷汗,面色也不过微白,眼神仍旧怡然。 直到有一步针法,她慢了半拍。 被扭脸瞪过来很厉害一眼,青筋从他秀气的额角冒了出来。 这回估计是真疼。 但是这点疼,应该也就一般般,也就刚好符合凌泉公子所言的微疼标准。 其中描绘词‘哀哀欲绝’‘泪落如雨’等语,顾长夏猜测,应该是杜若仙子装的。 这两位前辈…真是,在一本医书之中堂而皇之演爱情剧。 顾长夏除了无语还是无语。 她之前还担心,连瑭跟她一样是个怕疼的。 那要是太疼了,担心这小子换个针灸手法比她高明的去教,不让她医治了。 如今看来是稳住了这小子。 施针完毕后,解除金针。连瑭不过吐了一口血而已,这血液之中有星点类似鬼气之类的灰黑色雾气鼓起一个微小的泡泡罢了。 这便是拔除的一点点毒素。 以后这个过程最快可能也要持续二十年,慢则三五十年都有可能。 绑定这小子二三十年年,她应该学会了那套阵法吧。 到了那个时间点,玉壶神岛秘境应该就要从无尽海爆发了。 连瑭离开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 “路上小心。”她提醒了一句。 “哼。” 前方黑衣青年在雪面反射的微光中,分外不领情地飞走了。 飞到溪流上方,似乎踉跄了一步,要落下去。 顾长夏首先疑虑的是,莫非拔除毒素的针灸之法出了岔子。 要不然不至于灵力不稳。这小子之前还好端端的呢! 随即想起来向前两步。 “你没事吧?” 这迟来的关怀,挨了对方好大一个白眼。 连瑭此时已经站稳,他视线冷冷地盯她一眼,状似掠过东北方向的屋子,随即眨眼飞走了。 衣衫在风雪中猎猎作响,仿佛带着点小幽怨。 顾长夏:“……” 这小子是真难伺候。 她回屋略略洗漱过后,吃了饭。 刚停一会的天空,大片大片雪花狂舞着落下来。 寒风飒飒地刮起,后山的梨园,不少冰凌扑次扑次掉落在雪地里。 今晚看来要下暴雪。 她刚要起身去沐浴,敲门声响起。 打开门,幽香随着风雪和飘动的衣袖吹了进来。 大师兄一身宽大衣袍,发带随着衣衫在风中飘动优美的弧度,立在簌簌落下的雪花之中。 他今日这一身如早春玉兰,柔白清浅。淡雅之中,莫名带着一丝惹人怜惜之色。 “大师兄,请进屋。” 也不知师尊是如何委婉地说给大师兄听的。 她一时拿捏不准大师兄会是个什么态度。 因为她‘拒婚’而失望,不理她了?这种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故而本以为今晚大师兄可能不会来给她绘制药草。 谁知,他竟然如期而至。 如墨视线微微看她一眼,他在风雪中跨步进屋。 她本来要迎大师兄进厅,先喝杯茶。 谁知在院中,大师兄看她一眼,清浅语声。 “先不喝茶了,我去书房绘制药草。” 柔亮视线注目过来。 “你学针灸之术一天应也累了,先去沐浴了吧。” 顾长夏在雪花纷扬中与他对视了两眼。 她轻轻抿唇,“嗯。” 不过在大师兄到书房,沾墨描绘药草时。 她还是泡了一壶茶,给他轻轻搁在桌边。 随即才去沐浴。 回来的时候,她特意选了颜色相近的柔白色其上绣有同色白玉兰的衫子,松散地穿了。 头发仍旧散着。 到了前院也不进小厅,直接转去书房。 敲门后进屋。 灯影下大师兄微微看了一眼过来,眸光在她周身轻转一眼,便唇角梨涡轻显,低头下去,继续仔细描绘一支药花。 她在一旁的小桌掏出铜镜,对着的镜子里,露出一点大师兄那散开的发带和背影。 她微微看了两眼,大师兄似乎有感,侧身,被灯影描摹十分优美的侧脸便落在了她的镜子里。 看他一眼,她轻抹花露。 视线在她脸颊停顿一会,大师兄转回过去,继续专心描摹。 等她抹了花露,去他身旁倒了一碗茶解渴时。 一朵优美的灵月玉兰从他笔端描绘而出。 刚刚进门,他还不是描绘的这药花来着。 一定是见她这一身,刚刚换了一页。 这花倒确实是那百香丸之中,除九穗珠外,最为重要的一味药引。 在修真界几近失传,估计只能从玉壶神岛之中才能获取。 她半个屁股挨着椅子扶手,将一盏茶递过去。 等他放下笔接了茶过去,她便将身子微微靠着他肩膀借力。 体温自他身侧瞬间弥漫过来。 大师兄侧转脸注目着她,一只手便攥住了她放于他身侧的手,指腹用弹琴而生的茧子轻轻摩挲她手心。 顾长夏与他对视一眼,视线便落在卷轴之上。 随即咦的一声。 那不是她抄录的卷轴。其上字迹优美俊雅,意韵十足,这是大师兄的字。 他的字就像他的人一样清雅,非常优美。 “左右无事,我便替你抄录一份。” 大师兄微微看过来,清澈声音宛如泉水。 “不会耽误你修炼吗?” “不会。” “那…就劳烦你了。” “嗯。” 两人看着那字迹和灵月玉兰一阵。 大师兄忽然道:“两三月修整后,师尊将领我去极西之地游历。” “要多久?” “极西之地浩瀚无边,音律迥异修真界,应要二三十年,方能学成归来。” 顾长夏垂眸望着他。这些年,都是聚少离多,在一起的日子真的很少。 几缕长发从她肩后落下来,贴着他脸颊轻轻晃动。 他将那发丝轻轻握在手中,恍如握住她的心一般温柔。 79. 第79章 师尊有恙 说好的修整两三月,实则十来天后,师尊接到极西之地老友一封信,便急急忙忙出发了。 因为是清早接到的信,师尊看过信便决定立刻就走。 顾长夏得到大师兄的小童子送来消息,在门口遇到青玄,八成替师尊过来传话。 她没顾得上他,脚步不由自主追了出去。 师尊与大师兄此时已落在青芒山下的溪流边。 因师尊刚巧遇到焚情尊者,故而略作停顿。两人说到西域之友,都是认识的。那位尊者鬼气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只能吞丹自裁。 师尊这是要去见老友最后一面。 焚情尊者听后,严厉的面容露出一丝悲色来。她因还要带女主去无尽海,也是约定好的一场修行,因而去不了极西之地。 因此用拍摄镜问候了几句,让师尊代为传达。 大师兄站于溪流一侧,感受到她飞身落在山腰往下的小路。 他在风雪中回身,静目注视着她。深色发带从他耳侧飞出来,在空中上下交叠飘动。 与他隔着被白雪深深覆盖的灌木丛,互相深望着。 焚情尊者留完话,与师尊告辞。 师尊望过来他们这边一眼,干咳声中提醒,意思要出发了。 “天冷风寒你衣衫单薄,快回去吧。” 大师兄轻柔的叮嘱响起在脑海。 她出门的急,确实没披出门的厚衣裳。 但她哪儿怕冷啊。 眼见深青的身影转过身去,要追上前方的师尊。 顾长夏顾不得此时尚有行人,提气纵身,飞追了上去。 大师兄应是有所感应,他回身。 见到她飞扑过去。 一抹柔情攀上他清冷眉眼,他飞回两步,张开了双臂。 扑进他温暖的怀抱,立即被他深色大氅深深包围。 师尊在前方看天看地的,一副不知道说什么好的神色。 路过的行人,也微微含笑着从他们身旁飞离。 顾长夏也有点不好意思了。 她仰起脸,大师兄羞意比她更浓,红晕已染上脸颊。 拥抱着她的双臂却极紧,异常不舍。 “我很快写信回来。” “嗯。” 两人也不过说了这么一句话,便相顾无言。 师尊又在风中干咳了一声。大约觉得这样搂搂抱抱的,他老人家觉得不像话。 顾长夏忍不住莞尔,视线从大师兄优美唇形轻轻掠过。 他面颊薄红轻染,目如柔波。 轻轻低头,到底没亲在唇上,而是在她额角缱绻地落了一吻。 “我会尽快学成归来,天冷,你快回去。” 松开怀抱前,他如此叮嘱。 随即视线流连在她周身一眼,转身时,绕着他飘飞的雪花似也流泻出恋恋不舍的风的形状。 他向前喊了一声师尊。 师尊嗯了一声,生怕她再追过去似的,直接用上神行术,眨眼没了踪影。 离开前,当然还不忘骂她一句。敢趁他不在出门乱跑,要打断她的腿。 师尊骂人的话,总是来来去去那么几句,没什么创意。 她自然不可能出宗门。 那位被鬼气全面侵染的尊者,比师尊也就略大几十岁。 虽然书中师尊一直安然无恙到书尾,但如今很多事与书上都对应不上了。 她担心蝴蝶翅膀震颤之下,师尊出个三长两短。 因而这二三十年,她一定要好好地提升针灸之术,直达到风过无痕之境。 再从玉壶神岛把百香丸的灵药夺过来,制成百香丸,为师尊祛除鬼气。 等解决了师尊的鬼气之祸,很多事便可以跟师尊商量了。 回到屋门口,连瑭双手抱着胸,一只脚朝后踏着围墙,冷漠地盯着她。 此时的确是辰时到了。 所以他那冷嘲的样子,顾长夏不当回事。 她到门边,客气地比了个请的姿势。 连瑭冷漠地盯她一眼,轻哼声中,转身进屋。 接下来,顾长夏在宗门潜心修炼,一丝不闻外物。 卫安宁和女主他们没过多久,也被各自师尊领着去修真界各处游历了。 卫安宁都去的人间烟火极旺盛之地,见识人间百态,胸中才能自成符法。 女主则多数去的险峻山峰的荒野,在艰苦的环境之中淬炼心中之剑。 期间宫雪蕊回来过一次,她一身红衣似火,氤氲的灵力之中,恍如火苗燃起的气流,很有些神秘莫测起来。 她这些年修为进阶不少了。 在宗门修习针灸之术,十年后,顾长夏总算有了长进。 到这时,略微达到了十年前连瑭的水准。 本以为接下来与这小子只有互相琢磨那玉镜之中的手法,一起成长。 谁知,第二天他再来教她针法时,仿佛一夜之间,他的手法就精深微妙了许多。 他如今操纵金针的手法,与玉镜之中已差不多有七八分神韵。 再略微一琢磨,恐怕他将成为修真界五六万年来唯一一个达到风过无痕之境的医修。 大约她惊讶的神色没能瞒过他。 连瑭冷笑声中,视线嘲讽地盯着她。 那眼神意思,她想追上他,还得五百年。 顾长夏根本不生气。连瑭越厉害越好,哪怕是镜中那人,那更好。 有这么一位医修高深之人引导,她进步岂非更加神速。 接下来,当她又花费十年时间,成就到连瑭的境界。 他第二天的水准,就会立即拔高一截。 此时已经与那玉镜之中的手法,像了个九成九。要说到底差了点什么,大概是一口仙气吧。 顾长夏继续在连瑭冷淡而严厉的目光中努力修炼,匆匆过去十年。 大约已经到了瓶颈期。 她的手法,再次达到十年前的连瑭的水准,也就是只有一线之差,便能达到风过无痕之境。 那口仙气,无论她怎么想去模仿。 似乎都隔着一层膜,怎么也迈不过去。 连瑭收拾收拾出药房门,表示明日他就不再来了。 至于她差的那口仙气,他表示,那得自己去悟。悟到了,就能提升。悟不到,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他走的干脆淋漓,仿佛片刻也不想在她这儿多呆。 不过,经过前院书房时,他探手手指用力气掐了一支山茶。 其上缀着三朵沉甸甸的粉色茶花。 又到秋日里了,窗口的山茶云云灿灿,满树缀满了粉色花朵,每一朵花,都是一重思念。 这么些年,她其实心思都还是花在了修炼和针灸之术上。除了好好给大师兄回信,真没怎么思念成疾到开出这么璀璨花朵的程度。 但山茶就是那么荣灿地缀满了茶花。 连瑭盯着那山茶一阵,视线冷冰冰地看向她,嘲讽的眼神。 “有这心思思念他,你不如把心思花在针灸之术之上,或许这辈子还有希望。” 冷哼一声,他指尖用力掐着花枝,甩袖出门去了。 顾长夏就想。她若是这辈子就这样的话,那他的病症要怎么办。 他如今还差最后一套针法施展下去,才能彻底拔除食魂草的毒性。这一步至关重要,前期那三十年的行针,不过只是个铺垫而已。 没有这次针法,两百年后,这小子也活不成。 但是总觉得,她针灸之术达不达成,连瑭丁点不看重了。 这小子仿若已经至生死于度外。 或许,他还可以抓个别的什么人栽培。 总之,搞不懂这小子想什么。 顾长夏继续回屋对着义体研究那玉镜之中的针法。 这玉镜连瑭留在了她的药房,应该是送给她了。大概这算是他最后的垂死挣扎,她要是天天对着这玉镜,还突破不了那口仙气。 那他干脆死了算了,白费他这么多年教她。 虽然这小子这么些年没少气她,但顾长夏对他还是心存感激。 她打定主意,一旦针法突破,一定立即给他施针拔除毒素。 看着这玉镜,她莫名感觉那两只手,怎么与连瑭有些相似。 之前一直只注意行针手法,倒并未仔细观察这些。 她看了一阵,又觉得美男的手都十分相似,都修长有力骨节如玉,仿若造物主的偏爱,让他们浑身上下不存在一丝缺憾。 她也没多想,仍旧仔细一遍遍看着那些针法。 第二天,修真界发生了一件大事。 无尽海之上,灵力汹涌蓬勃,一座海岛忽然从深海黑色水面轰然冲了出来。 一时仙光璀璨照样,祥云如流水般四散开来。 那海岛远看就像一只巨大的玉壶,因而人们把它叫做玉壶神岛。 神岛出现的消息就像长了脚,很快传遍修真界。 这种大事出现,三大宗以身处无尽海边的白鹤仙宗最先得知消息。随即白鹤仙宗立即开启传讯大阵,知会了灵虚仙宗和真武仙宗。 灵虚仙宗得知消息,立即派出了数名离虚级强者前往配合白鹤仙宗前往查看神岛状况,其中还有一位刚刚顿悟突破离虚的尊者。 这便是百花仙子。她自见到连瑭那一手玄妙针法,若有所悟之下,闭关三十年,两三百年迟迟无法突破离虚境的她,竟然一举在彩霞蒸腾中,达到了大成的尊者境。 顾长夏因而还开心去送了贺礼。 百花仙子因闭关日久,如今提升到尊者境,心中豪气顿开。这神岛秘境一出,她立即自告奋勇,去宗门揽下这活,急匆匆出山门而去了。 此时师尊和大师兄还未回宗门,算算日子,已经半年没接到大师兄的信,不知他们又去了什么罕见之地。 上一次这么久没回信,还是十年前。 她心中忧虑。担心两人消息闭塞,得不到这神岛消息。 那可能就要错过这神岛秘境了。 容飞度肯定会在三大宗试过无法打开秘境以后,想办法以巧合的形式将秘境撞开。 这个时间,怎么算也只能拖个一年半载的。 因此,她心底盼着师尊他们能早日回来。 这个秘境绝不能错过。若是大师兄不能及时赶回来,她一个人那也一定要去闯一闯。 就在她担忧之时,师尊和大师兄回来了。 不过师尊是大师兄扶着隐身回来的青芒山,一到寒竹轩,就唤人来喊她过去。 顾长夏去到厅中。 师尊立即严厉吩咐。 “那玉壶神岛秘境,你们都不许去。那种秘境凶险异常,不是仙根深厚者,进入其中定然性命全无。尤其是你,长夏,这回你一定要听话。否则!” 他声音嘶哑,说到这里,面色异常苍白,瘦削脸颊冷汗泌出,似在忍受极大痛苦。 顾长夏不等他老人家说完,立即就点头肃然答应。 “师尊,我听您的,哪儿不去就在宗门里呆着。您老别忧心我们,赶紧去调息灵力吧。” 师尊盯了两人一眼,见大师兄也肃穆点头。 他才略微放心。“灵萱那儿,也要叮嘱她,不能让她去这个秘境。不过,她那丫头胆小,应该听话。你们两个,哼,尤其是你!” 厉害地瞪一眼顾长夏,师尊走去后院。 虽极力挺直着后背,那身影还是有几分虚弱。 师兄妹二人对视一眼,心底都异常沉重。 “师尊的鬼气日益严重了…”大师兄微哑的声音,他形容十分憔悴。想来这一路,师尊状况应都不大好。 落日晕红的光芒此时洒落庭院,几缕光线映照进厅内。 此时小厅空空荡荡,不见师尊总是对她恨铁不成钢的面容。 顾长夏皱了皱眉头。那秘境,哪怕尽是洪水猛兽,她也去定了。 80. 第80章 倾慕已久 玉壶神岛一经出现,三大宗大能便齐聚无尽海,一起集思广益商议打开神岛的方法。 然而,研究三月竟没得到丝毫进展。 只因神岛周身被仙光和祥云环绕,尊者级也无法靠近,否则被仙光灼伤,稍有不慎便神魂俱灭。 因五六万年前同样出现过此等神岛,四大家族族内对当年之事,颇有记载。 故而三大宗立即又邀请四大家族和九重宫,并全天下能人异士,前来解决这桩大事。 在诸位能人纷纷奔向无尽海边的白月城时,大陆腹地中央的无根湖爆发了大规模鬼气污染。 万里无根湖一夜之间,被从地底涌现的鬼气污染,碧波浩渺的湖水染满浓黑鬼气,蒸腾而起的黑色气流时时伴随凄厉怒号,它们冲向湖岸,几百里区域全部笼罩在了暗黑鬼雾之中。 因神岛仙境出现而欢欣的修真界,在无根湖鬼气爆发后,瞬间蒙上了一层恐惧阴影。 之后一月,鬼气从山林、溪流、冰封雪地、荒野沙漠之中接连不断各处涌现。 这些虽然都不如无根湖的鬼气如此大面积铺开,但也令修真界一时噤若寒蝉,人人仰望逐渐蒙上浅灰阴影的天空,都露出悲凉之色。 顾长夏听到这些消息时,震惊异常。 书中的确提及,随着神岛秘境出现,修真界各处爆发了小规模的鬼气潮。 但每隔千年,就会来这么一波鬼气。修真界众人还是颇能接受。 然而像无根湖如此浩瀚湖泊被鬼气全面侵染,修真界此前从未发生过,故而人人惊恐。书中提及,差不多等神岛秘境过去后,无根湖才忽然爆发鬼气。 之后三五十年,修真界的修士被鬼气缠身,许多人化作鬼魔,仙盟四奔波收拾残局也无法完全控制局面,因而渐失人心。 容飞度就是在局面如此糜烂之际,与兰燕仙子联手,以祛除鬼气的百蕊丸为饵,让被鬼气全面侵蚀的强者大能纷纷上当,全都被那百蕊丸操纵。 如今随着鬼气侵染,宗门内离虚级以上修士多数顶不住这异变,都选择闭关硬抗。 有些本已到了鬼气全面污染丹田的修士,不得不选择吞丹自裁。 宗门之中不免蒙上一层悲色,星流宫弟子散学也无人有心情吵闹,全都静默散开。 因为人人都知道,鬼气如此异常汹涌爆发,一场浩劫即将来临,这个修真界迟早走向灭亡。 生在一个没有希望的时代,未免都心情灰暗。 顾长夏特别不理解,为何鬼气还能被蝴蝶翅膀扇动,说爆发就爆发。 这不应该是来自大地的自然力量? 自然界还能被蝴蝶翅膀如此轻易扇动? 或者,有人以什么诡异的手法,能引爆这种力量? 要是如此,引爆这力量的人选,其实不难猜。 无非就是容飞度和能通过鬼气窃取尊者所思所想的兰燕仙子。 只是她不明白,没有得到神岛秘境之中的灵药,为何就开始把鬼气放出来。 哪怕邀买人心,你也得有足够让人动心的筹码。 容飞度他莫非疯了。 随着鬼气侵染,无根湖附近不少普通居民受到严重影响,不得不迁移祖地。有不少人还受到鬼气纠缠,需要吞服灵药压制。 这些方方面面都是钱,本来书中这时候,容飞度便开始与仙盟接洽,各处散财安抚人心。 这次九重宫却毫无动静,只在仙盟组织各大小宗门和家族捐助钱物时,九重宫出了应有的分例外,多的一分也没出。 遑论书中提到的,九公子亲自散药救助百姓等事,根本就没发生。 顾长夏不禁就想,重生后的容飞度莫非放弃了称帝的野望?或者还是在暗处进行更可怕的谋划? 这令她忍不住皱眉。 同时鬼气异变,她很担心师尊扛不住。 种种事情加在一起,即使大师兄回来,两人三十来年没见面,也不过晚间小聚。 喝了一杯茶,大师兄弹了一会琴,便散了。 之后大师兄又被宗门委以重任,从选择闭关抵挡鬼气的前辈手中接手不少事务,他便日渐繁忙,每日也见不着面。 就在此时,百花仙子回了宗门。 据说她是喜气盈腮回来的,顾长夏还想,莫非是神岛秘境果然被容飞度想法巧妙打开了。 没一会,闭关的三大尊者都被请出关,前往商议事务。 顾长夏飞向青芒山时,只见到师尊一身青衣飘飘往东去了。 到了晚间,顾长夏还是听到女主跟她说。 百花仙子从白月城带回来一种祛除鬼气的药丸,据说是五六万年前羽涅仙尊的后人,一位隐世公子察觉黎民苦楚,出山散药,百花仙子得到了数枚灵药。 白鹤仙宗已有不少人试过此药,药效显著,很多被鬼气全面污染的修士服用此药后,丹田之中鬼气大减,又能续命一百载,都是喜不自禁。 三大尊者都得到了这药丸。 “然而师弟一见,就从师尊手中把药丸抢走,捏了个粉碎。现如今被师尊关了禁闭。” 女主这话还没说完。 顾长夏嗖地窜出门,冲向对面青芒山。 人还没到。 “师尊!”她就焦急地大喊。然而师尊不在寒竹轩,她用力抓住一个童子问师尊在哪。 说是就在北麓林间游荡,她丢下童子冲去夜色笼罩的山林。 在靠近山坳的湖边,见师尊站在一片红枫林下,背着手默视前方波光粼粼的湖面。 “师尊!” 她冲了过去,见到师尊手指捏着一枚山茶般艳红并泛着珠光的药丸。 她也如连瑭,红着眼睛犯下逆徒之罪。 抢过来药丸捏成粉末,丢去很远,生怕粉末也有效,还用灵力震开。 “这药不能吃,师尊。” 她缓而坚定地道。 师尊冷眼盯了她一会,便淡淡的声音。 “我本也没想服用。” 顾长夏偏头去一边,用力眨眨眼。听了这话,又忍不住莞尔。 果然不愧师尊,书中唯一硕果仅存的大佬,就只有他老人家一个没服用过兰燕仙子的灵药。 “清萍尊者那儿……”顾长夏看向师尊。 师尊想起什么似的,微微一笑。 “我们几人从掌事堂下山,焚情尊者那逆徒便夺了他师尊手中药丸捏碎,闷不吭声地跑了。焚情尊者虽严厉喝令那小子关禁闭惩罚,却也难掩笑意。那小子看着冷心冷肺的,谁知竟也是个热心肠。” 说完扫她一眼。 虽然仍旧见她就头疼的神色,不过嘴角却微微勾了起来。 顾长夏也不免抿唇。 “至于清萍尊者…”师尊朝一旁望去。 一道白衣身影便穿过殷红枫叶,向着北面苍翠山林奔去了,那是卫安宁,他估计去阻止他师尊去了。 “那师尊,我去百花仙子那儿一趟。” “她刚刚突破到大成,丹田内鬼气尚且没被侵染,哪里需要服用此等灵药。”师尊虽然这么说,却还是又道,“作为弟子,你自然也该去问候一声。” 顾长夏便越过hu湖面,去到了托月山。 见到百花仙子,她提出那灵药不能服用后。百花仙子虽然面色平静,目中却也难掩笑意。 她心情不错,还邀请顾长夏一起陪着,要了几个小菜,师徒一起靠着窗边喝起小酒。 喝至半酣,郁俊和南玄英竟一起来拜访的来了。 并且两人还带来一个玉面公子,那人一身浅青色衣裳,发带随着柔软衣袍翻飞,这么一副清雅贵公子的模样,晃眼还以为是大师兄来了。 南玄英介绍,这是他出门游历时结识的一个年轻小友。 唤作宋寒云。 这名字一出现,顾长夏压下惊异之色,上前去见过了。 宋寒云,在书中就是那位亦正亦邪的神医公子。 书中此人清淡出尘,是个神仙公子。实际见到的,那行云流水般的仪态,的确对得上书中的描述。 然而,单只一件,他对女主的暗伤见死不救,可知此人绝非表面所见这么高洁脱俗。 只是没想到,这人竟然这么早就混迹修真界了。 而且他一开始认识的是南玄英,估计是南玄英带着他一起来灵虚仙宗会友。 这宋寒云才结识了大师兄? 照道理,此人出现在修真界起码晚了一百年。 不过他在书中也是鬼气全面侵染后,才初现江湖。现如今,也差不多是鬼气爆发,他便出世了。 因为很多事跟书中对应不上,顾长夏略微猜测一二,也没多想。 来了这么三位,百花仙子更加开心,又让人上了几个菜。 几人围坐一起饮酒交谈。 顾长夏喝了三四杯,就推说不胜酒力,又担心师尊等语,表示要回去。 百花仙子见她提到落枫尊者,便也没留她。 落枫尊者面色仍旧有几分苍白,背影虚弱,让百花仙子也十分担心,因此让她赶紧回去。 顾长夏离开的时候,南玄英说送送她,跟着她一起踩着秋日的月色下山去了。 宋寒云视线追着两人,直到背影消失在暗林之中,才移回来目光。 察觉到自己略微失态,他脸颊薄粉攀起,垂下眉眼自罚了一杯。 百花仙子与郁俊师徒二人对视一眼,都是些好笑又有些无奈神色。 长夏这丫头,唉,这又多了一个倾慕者。 顾长夏缓步走下托月山,与南玄英互相聊了些近况。 南玄英修为提升了不少,看样子估计到了清静中期,与大师兄他们那一批天才相差无几了。 从他轻松神色来看,他这些年游历,际遇不错,应该得到了不少机缘。 她自然希望他越过越好,因而很替他开心。 两人到了托月山下的溪流边,南玄英便没再送了。 他笑容浅淡,看着她飞纵到山巅回头,便冲她挥挥手,眉宇间虽仍旧有几许柔情,但再没当年沉郁。 顾长夏心底微松。 这么多年过去,那点情意也应该要散了。 踏过几重山,穿过浅荷绽放的湖面时,大师兄正好踏风徐来,应是来接她的。 这两日他出宗门办事,今天才刚回来。 两人并排飞着,在树林间便牵住了手。 大师兄刚去看过师尊,师尊叮嘱他们不许去神岛秘境以后,他老人家已经又重新闭关去了。 而大师兄得到最新消息。 那神岛秘境在九重宫容家提供的一份古老珍贵的法阵图后,三大宗一起布置法阵,已然打开了秘境一丝缝隙,从其中散出的一丝浓郁药力,只是闻一闻,便让不少人鬼气被压制不少。 两人回到白晶楼,大师兄就道。 “百香丸的灵药或许能从秘境之中寻获,”他顿了顿,看了过来。“这秘境我必须去,三师妹。” 他那种眼神,意思只需要他去冒险就可以,让她不要去。 如今她的修为还在玄丹中期,离清静期还差得远,单纯只靠修炼,还得三五十年才能突破。 以她如今的修为进入秘境,的确有点拖累人。 但她也必须去,容飞度遭遇的那个药园,她觉得通过书中描绘,有几分把握她能找到。 大师兄的机缘九穗珠虽然至关重要,但是剩下的罕见药草,却也不可或缺。 她沉吟着还没说话,大师兄便从她目光中看出来坚持。 他倒居然没有劝阻,而是道。 “你若要去,必须全程跟在我身边。” “嗯。” 这是自然的。但是这个秘境,各人的落点是随机的,忽然就摔了下去把众人分开,不一定她就能跟大师兄落到一处。 不过,她也不是全无准备。 她的针灸术到如今的程度,已经能施展凌泉公子的医书之中几个厉害杀招,并且还制作了一些诡异毒丸在手。 哪怕一个人落单,保命的手段她还是有。 说完这些,她一身酒气不太舒服,便去后院沐浴。 大师兄借她的书房,处理一些宗门文书之事。 这些日子,他手里事务不甚繁忙时,就回来‘借’她的书房。 每逢此时,他端坐书桌处理文书,她在一旁软垫对着施展金针的义体,看着万点金光出神思索。 今晚仍旧如是。 她仍旧散着头发进去书房,不过挑了一身深紫薄纱蓬松的交领衣裙,这衣裳如落日余晖最后一点紫灰的颜色,朦脓唯美也十分耐看。 大师兄近几个月外出办事,总会给她带一些珍珠首饰或者当季新衣。 这就是其中一件初秋的纱衣。 她穿着这么一身浓淡适中的深紫纱裙进屋,大师兄看她一眼,就微微有些羞意,视线如星子般晶亮。 随即,仍旧是他低头沙沙落笔写文书。 她在铺了厚厚毯子的地上盘膝坐下来,先在义体上施一阵针法。 随即停下来,看着玉镜发呆。 她如今渐渐体味出来,她的手法与玉镜之人略差的那一口仙气。 大约是她的手法应不能完全锁住经过穴位的鬼气的缘故。 那祛除鬼气的针法,便是在运针过程,定住鬼气,将它们从穴位散开。 一旦定不住,那一切基本都是白费。 连瑭说这最后的提升,首先看悟性,其次也要熟能生巧。 按他的说法,她接下来一百年勤耕不辍的修习下,或许有机会突破。 按照时间线,那位神医公子好像的确是一百年后出世,想来是针法达到风过无痕之境,才现身修真界。 如今宋寒云此时便已经出现,也不知他的针法技艺达到了哪种程度。 思索了一阵,她收了玉镜,闭目打算下一轮针法练习。 忽觉那拳头大的白色云朵微微动了动,那根缠了血丝的银针微微摇曳,似乎有些躁动。 她不觉掏出云朵,今晚从那血丝传来的心跳声比平时似乎要强烈得多。 也不知是出了什么变化。 她盯着云团看了一阵,银针渐渐安静下来,血丝也仍旧如在水流中一般无序地飘动。 她看了一阵没看出什么名堂来。 又握住云团仔细感应了一番。说来这云团被仙宫赐予后,至今它的作用除了作为针线筒收住三颗银针外。 她实在感应不出来其他任何玄妙的仙法。 “遇到了什么难题?”大师兄此时收了笔,转过身来。 她托腮蹙眉望了他一眼,便指着毯子。 大师兄在她一旁坐下来后,她看他一眼,就抿唇,枕着他膝盖,双手抱住那云团思索。 他把她散乱的头发拨开一些,温热手指不轻不重扣在太阳穴,给她按摩起来。 竟如此贴心,她不禁抿唇。 这大半年,两人虽然见面次数虽多,也经常如此在书房相聚,但实际都是各干各的。 平时只偶尔牵个手,拥抱都不曾有。 不一会,按摩的手指停下来,几个手指如发梳似的梳着她耳侧的头发。 温暖手指划过头皮,酥麻的感觉令顾长夏忍不住抬眼。 两相里一对视,目光难免痴缠起来。 手中抱着的白云忽然一颤,她不免追着,自然探手就抓到了。 似感觉到云团有些发热,但仔细感应,热度又没了。 她再倒回大师兄怀中,从窗口散进来的清风滑过肩侧皮肤,微微发凉,她才发觉衣裳一侧滑落肩膀。 这衣衫只是轻轻系着,又如此蓬松柔软丝滑,领子的确容易滑落。 她立即视线看上去,大师兄视线幽深,微微扫过肩膀。 两个手指伸出,拎起衣领子,要给她扶正。 顾长夏不觉眉眼微闪,一只手按住他的手指,不让他动。 团住云朵的手揪住他一点衣领子。 不知是她手指灌注的意志力太坚定,轻轻地便把拉下的人影将她笼罩。 滚热的唇落在额角。 她有点不满意,扭了扭肩膀,往上迎了上去。 那火热的唇犹豫了一瞬,总算落在她唇间。 热流如血液般流过心底,她松开肩膀的手,不自觉攀上他的颈子,试图更热烈地接受这亲吻。 “三师妹……” 发自唇瓣的低语,微微嘶哑。 随即重重地嘬了她嘴唇,便抬起脸,双手将她紧紧抱住按在怀中。 风从窗口吹来,淡淡山茶清香流遍室内,灯光在风中散乱地摇曳。 顾长夏从他肩膀看了一阵灯影,挣脱一只手,环绕他颈子,查看手中云朵。 刚刚似乎它又热了一瞬,仿佛有什么玄妙的气机要散出来。 只是这感觉太过短暂,她一时怀疑是自己刚刚热血上头,而产生的错觉。 只是她又疑惑,刚刚她拉下大师兄的衣领用力的手指,的确过于热情。 包括此时,心底徘徊着的情绪,仍旧有些躁动和激烈。 是这云朵引起的,还是因为大师兄太过惑人的缘故。 她不禁往后微微仰头,看了过去。 大师兄目光从灯影下微微看过来,眸光幽亮,唇色还微微泛着一点水光。 看着这美好的唇形,她不觉胸口微微起伏。 脸颊凑过去了些。 “三师妹……” 大师兄微微有些无奈的声音,伸手按住她后颈,让她仍旧将下巴搁着在他肩膀。 顾长夏趴了一会,忍不住有些好笑。 她又不会吃了他… 她一笑,大师兄应有所感应,手指摩挲了一下她颈子,应也是笑了。 那云团在她手中,再也没感觉一丝异样。 一会大师兄松开怀抱。 她坐直时,衣领子因为刚刚的举动,而云朵似的散落到一边,露出其后浅紫的一点肚i兜系带… 给她拉上衣领的手,比她还要迅捷。 幽亮目光如深潭,喉结在他修长的颈子上下轻动一瞬,大师兄脸颊便偏开了。 顾长夏心想。 不到成婚,以大师兄的性子,应绝不会碰她。 这人…真是… 想想自己也要的是纯纯的恋爱,顾长夏赶紧收了云朵。 虽然有些莫名,但总感觉这朵云似乎在刚刚搅动过什么。 两人整理好衣襟,喝茶的时候。 大师兄轻轻看了她一眼。“今日南师兄似乎来宗门拜会百花仙子?” 他这话虽然淡淡的,但莫名有些微酸意。 顾长夏抿嘴,点头。“我在百花仙子那儿见到了他,他还带来一个朋友,那人形容仪态竟有些像你。” 季远尘自也见到了南玄英一行,他回来途中,去往青芒山时,回头便见那三人穿过溪流。 浅青色衣衫的男子与他微微对视那一眼,虽然清浅,却不知为何,那眼神恍如在哪儿见过。 虽然对方掩饰得很好,但仍有淡淡敌意被他察觉。 他一时脑海之中思索良多,却无论如何想不出曾经见过此人。 第二日,当这宋寒云随着南玄英拜访三师妹时。 他便知道这敌意所为何来。或许此人曾经在哪见过三师妹,并对她倾慕已久。 又过了两三月,在一个朝雾迷漫的清晨。 从南边一阵玄妙的微风扑面拂过,进入初冬时节的山林,竟在这微风中,似眨眼回春,树木葱绿了许多,早已开败了的白晶菊竟如雨后春笋般抽枝发叶,转瞬开出一簇簇洁白的小花。 顾长夏心知,那玉壶神岛被打开了。这是那散开的仙光灵润所引起的异象。 很快,宗门得知确凿消息,玉壶神岛的确已经被打开。 81. 第81章 这个书里真没写 白月城外的仙莲岛。 在清晨熹微的光线中,顾长夏坐于高高的宛如巨人雕塑一般立在海中的石柱之上。 海面在晨光中,从远到近,泛着深浅不一的蓝色。澄澈明净的海水,正随着晨风吹起阵阵碎浪。 从海的深处顺着湿暖的风飘过海湾的丝丝药香,散入鼻息,闻之令人心神安详。 风来之处便是玉壶神岛了,从这小小海岛只能见到半球形的光晕染透海面,那是神岛散发的仙光,它们仿如未升起的太阳落在海平面下浸透的光晕。 没一会,女主跳到她身旁的石柱。 两人看着远处仙光晕染的海面出神。 同期就她俩是闲人,大师兄、卫安宁包括宫雪蕊都分担了宗门任务,一直在组织与各宗协调。 等太阳从海平面升起,他们就要出发。 经历一天飞行,在落日时分达到玉壶神岛附近。 等着神岛在霞光中喷薄而出的雪白祥云散开,将他们之中有缘之人摄入秘境之中。 哪怕去里面送死,你也得有这个缘分。并且只能离虚级以下修为弟子,才有被选择的机会。 宗门此次来了不少清静期的师兄师姐,像她一样的玄丹级也不少来碰运气的。 三大宗的弟子就驻扎在这附近三座小岛上。 九重宫、四大家族和中小宗门等在十几里海域的大岛上集结。 至于她跟大师兄瞒着正在闭关的师尊前来这事,两人只叮嘱青玄让不给通报师尊知道,就轻易地混进来玉壶神岛秘境的队伍。 青玄虽然面带难色,但到底还是帮忙了。 只因宗门数得着的天才,几乎全都参与了此次秘境。他应该是不敢拦着他们去挣前程吧。 但凡修真者,绝不敢错过这玉壶神岛真正仙缘的赐福。 宋寒云一身浅白软袍落在不远的石柱之上,他一到,女主就笑出两颗漂亮的牙齿,扭转身去一旁,一副不好打扰的样子。 宋寒云自打随南玄英去到灵虚仙宗,估计医术方面造诣了得,很受百花仙子喜爱,竟收了他为徒。 此时他已经是同门师兄弟了。 这两月,不论是宗门还是前来的路上。 这小子总是以仙人之姿,或从她屋前踩着初冬的冷雾散步路过,或在来白月城路上,总能在她旁边的飞舟见他背手站在船舷边。 视线虽只是悠悠掠过她几眼。 但宗门弟子似乎全都知道,这位百花仙子新收的弟子倾慕她了。 书中没写过这神医公子的感情线,只提到他忽然一日悲伤异常,给主角团制作了百香丸,以针灸术祛除鬼气后,他就不知所踪。 那背影异常萧瑟,仿若失去一生挚爱之侣。原书是如此描绘的,当时书评区还问这里面是不是还有故事,然而那书后期算是匆匆收尾,所以这段伏线似乎就一直埋伏着没有掀开。 书中原主前期都在九重宫,神医公子应是没机会见到后院宫墙里的她。 故而如今见到她容貌,便有了思慕之情? 顾长夏对他都是淡淡的,没怎么搭理。 大师兄虽然会偶尔醋一下,但也没怎么表现出来。 倒是卫安宁气得不得了,好几次厉眼杀宋寒云。 连瑭那小子更加绝了,曾经悄声警告她,她要敢喜欢这个宋寒云,就等着被此人生吞活剥。 所以在他的眼中,宋寒云还吃人!大约对宋寒云印象是极度不好。 现如今,宋寒云踩着一缕晨起的金色阳光,视线仍旧只是轻轻掠过她脸颊,便看向了远方。 金光将他淡淡笼罩,随风轻轻舞动的软白衣衫的身影,如仙人临凡,清冷之中又带着种淡淡的缱绻之意。 有点像大师兄,但大师兄的底色柔如春日朝露,此人却如秋月下凄冷的泉水,根子里凉彻心扉。 顾长夏没多看他,正要回营地。 忽然,一只健硕的海鸟落到她身旁,小小一封带着青竹清香的信落到她手中。 “秘境之中切勿擅闯,等我找你。” 落款是个容字。 是容飞度的来信,随着信还有一段神识密语如风般划过她脑际。 “此次秘境至关重要,有一重宝需你我联手才能获取。夏儿,这回你不要再任性,好好听话,可好。上一世我的确对不住你,但此生,我绝不负你,若违此誓,天地难容。” 这话很有几分感情,悔意爱意交杂,被他低沉磁性的声音说出来,的确很容易让人动容。 但她不是原主。 除了获得一重情报外,她没别的感觉。 她很惊讶,是什么重宝,居然需要两人联手才能获取? 书中的神岛秘境,除了那些珍贵药草外,再无其他什么重宝被提及。 重生的容飞度神神秘秘,真是令人难猜。 对于这重宝,顾长夏将信将疑。 容飞度此人虽然讨厌,但的确不是个无的放矢之人。他这种人目的性极强,如此放下身段软语相求,那宝物应该一定很重要。 她将那信点燃,看着它化成灰消散。 抬起眼,宋寒云视线从一旁悠悠盯着她的手指,随即与她对视一眼,轻轻抿唇一笑。 集结的钟声此时响起,顾长夏飞身往回。 穿过高大的棕榈树,便见大师兄正飞过来。 他看一眼从她身旁轻轻掠过的宋寒云,要不是女主还缀在后头。 估计能想歪。 几人回到营地登上飞舟,经过一日飞行,在日暮的满天霞彩之中赶到了仙岛附近。 只见远方如珍珠般散发着光芒的一座岛屿,像一只双耳玉壶浮在深色海面之中。 从外观看,除了形状奇怪一些,倒也就是个普通小岛的大小。 但实际这岛屿之中浩瀚无际,众多修士进入其中后,宛如沧海一粟,茫然不知身在何处。 落下海平面一半的太阳又沉落不少,霞光转为瑰丽的暗红之色,将水面笼起一重梦幻浓重的红晕,随着飞舟一架架靠近围拢这小岛,那玉壶像是被烧开了,壶盖被水汽顶起来,哗啦啦的声音中,洁白的云朵自壶中逸散出来。 一圈又一圈白云很快将整座岛屿极其周围几里海域弥漫。 随着白鹤仙宗的清风尊者手中杏黄神幡在夕暮下挥动,绕小岛一周的飞舟便咄地一声被如海浪一般的灵力整齐推入云朵之中。 手心一暖,大师兄紧紧攥住了她的手。 虽然明知极有可能会被秘境各自散开,顾长夏还是忍不住回握住他手。 在云朵中祥光漫起时,她踮脚在他脸颊亲了亲。 大师兄作为男主自然能从秘境活着出去,她就难说了。 此时一别,有可能是永别。 胸中涌起的心酸,让她眼眶微微发热。终究是到了生离死别,才深知如此不舍。 大师兄或许震惊于她如此激烈的情绪,重重拉住她手,似要说什么安抚。 嘴唇翕动间,云朵如羽毛般蓬地散开。 哗啦! 清澈水流被从高处掉落的身影撞起水珠散开,冲向两岸,将芬芳的花草冲洗得格外鲜艳。 顾长夏浮出水面,抹脸四望。 这是一汪不大的清泉,泉水尤其清透,灵润浓郁到她泡在水里不过片刻,修为竟然略增了有十年功。 不过她泡一会,就没有这功效了。 她也不敢在水中多呆,游动到岸边。 灵力蒸干的瞬间。 扑通一声,又一条身影掉进泉水之中。 扇起的水花在阳光下闪动绿草的影子,晶莹地扑面而来。 顾长夏瞬身躲开,看清楚来人后,她又飞离了好一段距离,落在高坡的芳草地之中。 红的白的黄的洒满了花朵的草坡没过了她的膝盖,她手中捏着一粒使人灵力消散的毒丸,这是醉梦高级版,对付清静期修士也不在话下。 那池水中的人冷哼一声。 “公子有令,不许我们动你这小情人。我不杀你,但若你一定要逼我出手,那可别怪我不客气。” 泉水中说着这话的人,正是花无容。 顾长夏迟疑。 因为容飞度在秘境中扮演过花无容,她此时一时难辨真假。 她看了看四周。此处地势最高,往下一轮又一轮延伸到远方的山坡,到处都开满了五颜六色的鲜花,竟看不到尽头。 从这泉水中蜿蜒流下的溪流在花丛中分出十几个分支,如蛛网般灌溉这一整个花园。 这看起来就像某位仙人后花园。 花无容大约也感受到了灵泉的灵润,在里面泡了一阵才跳出来,灵力蒸干头发和衣衫后。 此人还是个爱美的,又去泉水边照了照。 可能震惊于他本人美貌,竟痴站着不动了。 没一会,他万分震惊的视线看过来一眼。 又飞速看向水面。 接着过一会又看了一眼过来,这眼神赤红的,嘴唇翕动,显得他此时十分激动。 顾长夏不免后退了几步,这小子其实修为跟她差不多。 但是他实战能力肯定比她强一点,当然她也并不是与他完全没有一战之力。 主要这花园,怎么看都像设置了法阵。 这么些年,她恶补了一些法阵知识。所以能知道这里暗含阵法,但她主要精力都放在针灸和修炼之上,对艰涩的法阵实在有心无力。 故而,她只能朦脓感知一些出口方向,但尚还找不出解开这法阵的关键。 花无容在原书中擅长毒术和机关之术,机关与阵法相关,或许他能解开这法阵也未可知。 她此时已基本确认此人就是原版花无容。 容飞度装扮的花无容,贵公子习气太足不说,眼神也沉郁幽深得多。 眼前这位的眼神潋滟妖冶,时时露出轻慢的冷光。那种狠辣的变态之意浓浓展露出来,很对得起他的人设。 花无容此时也不知为何,悲伤深深将他笼罩,他侧脸苍白,嘴唇紧抿着,浓密睫毛垂挂眼睛,似乎陷入了某种十分悲哀痛苦的情境之中。 良久他往她的方向微微斜视一眼。 “此是往生泉,能照见前世。” 他语声喑哑,竟然还有一抹显而易见的温柔。 顾长夏心中半信半疑。 照道理,花无容一个变态照见自己的前世,能看到的东西… 原书中对他们几位容飞度的手下,描述都是残暴血腥毫无人性。 而且他们出场都到了中后期,基本都是原主死了以后,他们开始杀人无数祸害整个修真界。 其中花无容虐杀女子的名声,就是在后期传出来。 最后遭遇宫雪蕊,被她的漫天火光烧为灰烬。 他死时,手中紧握着一个玉人在怀,似所有灵力都在保护着玉人。 但小玉人到底还是被烧毁了容颜,宫雪蕊见到那小玉人,还轻轻叹息,说了声,竟也是个痴情种。 或许这小子也曾经深深爱过某位女子,故而此时眉眼透着深沉悲凉之色。 “你不来照照?” 花无容微冷的语气,眸光深沉地盯着她,那眼神有审视之意。 她的前世还需要照吗?她都历历在目。 不过花无容确实毫无杀意,她便绕道泉水另一端,与他对着,方便看清他任何举动。 花无容在对面盯着她,似急切又似犹豫着什么,眸光闪动十分剧烈。 顾长夏防备着他,根本没怎么管镜面般的泉水。 但也只是在泉水中见到自己倒影的一瞬,初高中时期的画面和心境竟然完整地刻录了出来。 那些曾经遗忘的记忆和感觉竟然仿佛就发生在昨日一般清晰涌现。 包括阳光的温度,湿润的空气,嗡嗡的下课后同学的吵闹声,竟然都无比真实地在脑海里中浮现出来。 顾长夏心想,这往生泉与其说是照见前生,不如说短短时间,让你体味了一遍前世。 忽然手被猛地捉住,她根本来不及挣扎,便飞快从原地拉开。 顾长夏震惊非常。 她还以为与此人有一战之力,实际等对方灵力笼罩过来她才发觉,她完全错了。 花无容冶艳双眸瞥她一眼,但觉他周身灵力啵地一声,瞬间浓郁百倍千倍不止。 “我隐瞒了修为。哼!” 他似乎轻声嘀咕了一句,“还是跟前世一样笨。” 他的修为已然到了清静期。 顾长夏不明白了,无论是灵元秘境,还是千秀宫秘境,花无容都没参与。 这小子从哪儿得来天大的机缘,竟然修为赶得上大师兄他们这批得到一百年功灵药的天才。 仿佛明白她所想,花无容冷哼。 “我自然有属于我的机缘。” 他拽着她,从泉水流出的溪流顺流往下飞奔。 茂盛的花朵织成的毯子,在他们的脚下如流星般后退。 忽然,花无容猛地停顿下来。 两人刚巧踩着在溪流之上,明净水面倒映着他们的倒影。 花无容盯着水中影子,忽然看过来。 “你今生没有跟着公子回九重宫。” 顾长夏此时大略猜测到了一些故事内容,微微看过去,点点头。 “公子似乎也变了…前世今生都是同一个世界,未免太过巧合。” 他忽然猛地顿住,似想到了什么。 “……那古老秘境之中所提…重生仙法,竟然真能实现…” 他冷吸一口凉气,似不敢置信。 “什么重生仙法。”顾长夏以不吵醒他的方式轻轻地问,仿若在帮他思考。 谁知这小子一眼识破,他斜视过来,眼神之中带着狡诈之色。 “这些你就不用知道了。” 他冷哼,“反正你…太笨了!” 顾长夏:“……” “你是重生者。”花无容盯着她,不容置疑的语气。 顾长夏没回答他。 他便把这当成默认,随后控诉的眼神盯着她,虽然眉眼妖冶,那潋滟之中竟还带着一点委屈。 “你是否把我们的事都忘了?” 顾长夏:“……”这个书中真没写,原主也没留下记忆。 她沉默。 “公子呢?”他厉害地盯过来。 顾长夏:“……记得一些,但不多。” 花无容面色瞬间冷若冰霜,丢开她的手,在天色猛地变成夕暮的花甸中飞去很远。 他冰冷的背影浸满了落寞和悲凉,过一阵就又勃然怒色冲天而起,回头来瞪她。 意思叫她跟上。 夕阳逆光中,他俊美五官虽有些模糊,一双眼眸在逆影中却随着她向他飞过去,而怒意消散,心酸的喜悦之意渐渐浮了起来。 但她靠近过去后,他面色又变得冷冰冰的,眼眸偶尔闪现的目光,还是有些狠辣。 “可知道怎么离开这花园子?”他问,语气阴冷冷的,就像躲在深洞中的怪物。 顾长夏:“……不知。” 花无容冷冷地注视她一眼,随后轻哼。 “重生也不过如此,还是一样笨。” 顾长夏:“……” 两人在花丛中走了一阵,花无容偶尔会停下来沉思一番,或者背转身过去蹲下折草根,踏开花草在地上写写画画。 顾长夏要去看一眼,会被他眼中一根利箭射中。 意思不许打搅他做学术。 每当此时,顾长夏便就看看花看看天,看看夕阳。 当夕暮最后一丝余晖渐渐散尽,四周渐渐被黑色笼罩。 花无容在光线的阴影里,忽然轻声问。 “今生…对公子,可还……” “没有。” 顾长夏不等他说完,便淡定地告诉他。 她不可能对容飞度有情,但也不可能对他…有情。 花无容并没看她,在天幕忽然笼罩在繁星缀满的星空下,他背影仿若被泉水熨帖了所有褶子,那些不甘挣扎愤怒和心酸,仿若眨眼消失了。 “嗯。” 良久,他背对她应了一声。 “如此,你忘了我也无妨。”他淡淡的语气,没之前那么温柔。“总算不至于笨到这辈子,又折在他手里。” 说到这话,又冷哼一声。 负气地瞪她一眼,星光下他眼眶竟然有些红了。 仿佛生怕她看见,他一个人跑得飞快。 顾长夏放慢一点脚步,等他背影又变得冷冰冰的才追了上去。 这又挨了一个白眼。 这小子跟连瑭一样,很不好伺候。 两人在花草铺成的毯子上又飞了一阵,在一处溪流三叉分支的位置,花无容停下来。 他举起手,朝空中某处本欲拍过去。 忽然一只手朝她伸过来,脸颊却正对着溪流也不看她。 顾长夏稍一犹豫,还得了,又挨了一个白眼。 他转脸怒气冲冲朝空中一拍,一个灵力漩涡豁口顿时出现,只听远处忽然崩塌声轰然响起。 那是他们来之前的往生泉的方向,翻卷的草木和迸射的溪流,从高处如泥石流一般往下,势若奔雷滚滚席卷。 这里竟然会崩塌,这么美的地方。 顾长夏刚想摇摇头,就被花无容骂了一声笨蛋,随即蛮恨地拽起她手跳入灵力漩涡之中。 两人跳出来前,明明是空气,跳出后似乎被一股泉水赶出来,浑身都湿透了。 前方打得很厉害的两个人,忽然回过头来。 见到他们,那两人一个冷嘲神色爬上脸颊,一个勃然大怒。 “哼!” 两声冷哼响起。 他们分别是连瑭和曾经打劫过她又被她打劫回去的聂无心。 顾长夏心很累。 不是说这秘境之中,基本都是独自闯机缘,除了被秘境设置的种种机关射杀外,不存在修士厮杀的情况? 她这怎么一个又一个人的遇上了。 是因为原主没有参与剧情,她是多余的,所以跟随这些人丢在一处? 这两个也不打架了,视线盯着她被花无容拉住的手。 顾长夏立即抽回手来。 这惹来花无容那潋滟双眸的凶狠眼神,随即他狐疑之色盯着前方两人,侦察之色极浓。 连瑭冷冷地盯顾长夏一眼,双手抱胸转过身去,懒得搭理花无容。 聂无心精致的脸蛋一如当年,还像青葱少年,浅淡而青涩。 他冲花无容怪笑了一声。 “花兄好胆量,我忽然越来越喜欢你了。” 花无容:“……”他与聂无心关系似乎还不错,他面颊红了红。 “你与他打什么。” 他浑身展露杀机,看样子想跟聂无心一起反杀连瑭。 顾长夏跳到连瑭身边,指着远处掩映在幽暗树林下,一排排石雕的矮童雕像。 “那些雕像有些怪!” 她心底此时有些激动起伏。只因这些人首蛇身的雕像,在原书中出现过。 正是容飞度闯入药园之前,寻找到的关键钥匙。 只是书中未提他如何解开这难题,进入其后机关重重的药园。 “哦?”聂无心拉长的声音,“不错,竟能看出此阵关键。” 虽然是赞,实则眼神凉凉地盯着她,眸中还有当然被抢夺资源的愤恨。 随即他不知道想到什么,忽然凉笑起来。 “解开此阵机关不难,难的是最后一丝血引。我们需要龙族血脉者的血液!” 这就难怪容飞度能进入其后药园。 原来是因为容家有龙族血脉的缘故。 “说起来,龙族血脉者一旦动情,其灵血便会与另一半传递。你既然与九哥有情,或许可以用你的血一试。” 聂无心此话立即遭来花无容怨念的一眼,他不觉笑得更开心了。 顾长夏这边还被连瑭无情而讽刺地盯着,那眼神真跟看垃圾似的。 她立即道:“这恐怕你错了,我与容飞度之间没有任何情意。” 这话不知为何,在场三人竟一个都不信。 顾长夏便道:“既如此,那就试试。事实总是胜于雄辩!” 聂无心盯她一眼,喉咙闷出一声笑,飞快地布置去了。 因他布置的法阵十分复杂,花无容对法阵应该也十分精通,故而一起上去帮忙。 后来连瑭也帮着补了几支阵旗给他们查漏补缺后。 聂无心惊异地看他一眼,随即一副好兄弟语气。 “兄弟,看你阵法造诣高深,刚刚多有得罪,我这里给你陪个不是。不如这样,咱俩也算不打不相识,我们三人一起布置这法阵,应能在星空西沉之前完成,其后开启的机缘好说,我们三人均分。” 顾长夏心想,她可能在他眼中不算个人。 连瑭冷淡地点点头,随即加入布置法阵队伍。 等天上如银河般的星空真的开始朝西坠落之时,顾长夏算过时间,也就一个时辰的功夫。 他们三个把阵法布置好了。 聂无心掏出一把匕首丢到她跟前。 “成与不成,就看九哥是否还惦记你了!” 这怎么还改了台词的,刚刚不是说情意互通才行,现在单方面…竟也可以。 这小子。 顾长夏盯她一眼,掏出自己的匕首,去他锁定的一个小肥肚子挺起的人首蛇尾的小石雕跟前,划开手腕,滴落血液。 嗡地一声,阵法开启,一时光芒大盛。 聂无心弯腰差点笑在了地上。 “可怜我九哥,竟动心如斯。” 顾长夏:“……” 左右两边,在暗夜中盯着她的花无容和连瑭,这会儿两人几乎就像一对双生兄弟,脸上表情几乎一模一样。 都露出浓重嘲讽之色。 82. 第82章 跟随心中所想就能相见 阵法的光芒散去后,浓郁白雾汹涌滚荡,眨眼将所有人包裹。 顾长夏跳落在连瑭身旁。 这小子竟也隐瞒了修为,他与聂无心打在一起时,已明显到了清静期修为。 四人中间,就属她一个最菜。 与连瑭相识五十年,虽然多数都是被冷嘲热讽,但那也是交情。 这小子神秘而强大,她有点猜不透。 但无疑,他对她应该没有杀心。故而顾长夏选择站在他身边。 雾气太浓,看不清连瑭的脸。 但冷哼声倒是如期而至,那声音夜凉如水,丁点不给面子。 然而雾气微微在空中晃动,他身影很快落在她身前,挡住了聂无心从左方散来的杀气。 虽然真的看不清四周,顾长夏还是感受到一道目光自右边如实质化盯了过来。 等雾气散了,花无容冷白的俊脸冷冷地偏去一侧。 在一丛火红枫叶之后,露出来庞大宫殿群的屋檐来。 四人张望了一阵,谨慎靠近。 这宫殿其实颓败了,院中池塘里的水泛着阴沉的灰色水光,台阶扑满了青苔,屋顶零零碎碎长着一些营养不良的细草。 廊下的梁柱塌的塌倒的倒,湿润的霉味从阴暗的室内散出来。 虽说如此,却仍能看出曾经此地巍峨富丽的痕迹。 几人在宫苑之中转来转去,顾长夏没看出什么名堂来,其他人却总是见到一些残缺的壁刻,或者断了头的石雕仔细观察过后,都会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来。 人对视一眼,互相印证答案似的,若有所悟。 然后也不知道谁看了顾长夏一眼,其他两个也看过来。 大约在他们眼中她的眼神透露着清澈的愚蠢,总之,移开视线的人神色都一言难尽。 顾长夏一不跟他们置气。对于文字、雕刻、图腾等的认识,她怎么能跟他们这些土著比。 也许一个剪影,他们就能想到很多。她所看到的不过是个奇异图案而已,并没有更多联想。 “本以为这是仙界降临的仙岛,却竟然是本就在这片大陆的神岛。” 聂无心嘀嘀咕咕,似有些不敢置信这是真的。 “或许是上古修仙盛世,那些仙君大能留给后世的遗赠。” 连瑭也盯着断尾断头的石雕,接过去话头。 花无容看了两人一眼,潋滟双眸微闪。 “我曾在一处古老壁刻之中见到一行上古文字,其上有言,神岛临世,则修真界不是有盛世重启,便有大祸临头。据记载,五六万年前亦曾出现过神岛,仙尊们从神岛获取灵药,才一举灭魔,还人间朗朗乾坤。如今…却不知是大祸临头,还是修仙盛世即将临凡。” 也不知为何,他此话一出,人视线竟微妙地朝她扫了一眼。 还是聂无心干咳一声。 “这些破殿宇没什么好看的,我们还是速速离开此地为妙。我感应到,出口应就在东侧那座高大的神殿之中。” 与这些雕梁画栋的修真界砖木建筑不同,东侧从枫林中露出尖尖穹顶,几乎被爬藤尽数笼罩,只屋顶露出白色石面的建筑,它风格迥异,倒是与百里国皇宫的建制颇有点相似。 聂无心天机门后人,阵法造诣最高,他既然如此说。 那顾长夏他们自然追随而去。 到了近前,明明那殿堂就在绿草如茵的草地耸立,可怎么也走不过去,有什么阻隔了。 顾长夏试着走了两次,都被水一样的波光荡了回来。 聂无心在一旁蹲着算算写写,见她如此就发出一阵怪笑声。 顾长夏知道又被当做土狗笑了。 身边这个,都是刺头。 她也不知道遇到他们是幸还是不幸。 一会聂无心破阵后,四人在浓雾弥漫之中进入神殿。 只见殿内残垣断壁堆叠,在断壁下的阴影里,到处长满了青苔。 窗口探进来的藤条章鱼似的攀在墙壁四周,直到无力延伸。 窗扇几乎被藤条封死,穹顶也都是爬藤,只有几块方正的缺口向内投射下来几束光。 因而殿内光线暗淡。 几人在殿中看了一圈,便都飞身到墙壁,拨开藤条打量那些壁画。 因年常日久,这些壁画都有些模糊了,但能看得出来有一白一青的两人在翩翩起舞。 每一幅壁画,都展示舞姿的一种连贯变化。 看一圈后,脑子里会有一对男女在舞动。 “这是一种祈禳之舞。” 聂无心这就是废话,顾长夏都看出来这是祭祀之舞,只是不知在祈禳什么。 她与这人只顾盯着那两个人影不同,她看到的是那无边无际的环绕在外的白色云朵。 只是她手掌贴着那漫无边际的云朵时,没有如上次在百里国地底神殿所带来强大的感受。 因而她转而又去那两道身影周围,如上次灰黑色云朵一样散落的云朵,贴手去感应。 此次壁画不知是因为年代太过久远,色彩已经脱落的缘故,这些云朵都是白色的。 她感应了好几朵,都没得到什么提示。 本以为没什么希望。 谁知,在靠近穹顶一圈的壁画之中,每一帧她都能感应到几朵小云团之中的类似数据之类的力量或者画面。 她也不敢刻意表现出来,因而一边假装看那两个跳舞的小人,一边随意手掌贴着墙壁。 如此一圈下来,她截获到了情报。 飞落地面时,她发觉错落地坐于残垣断壁的人,视线都微妙地转移开。 聂无心看着穹顶照耀下来的光束,连瑭瞅着地面的青苔,花无容斜望向藤蔓爬满的窗口。 一个个似乎都很认真…… 就是用力太过了。 看来她那些举动还是没有瞒过他们。但他们应该也不理解,为何她像个壁虎似的贴着墙壁攀来爬去。 聂无心干咳一声。“都看完了吗?看完就走吧。” 随即还是他来破阵。 “我能感应到一个庞大的药园,就藏在其中,哼,这回应该不会再丢一个破宫殿糊弄本少。” 他一个人嘀嘀咕咕的,一边计算一边额角青筋发狠地攒起。 顾长夏也只想赶紧去到药园。 她怕去的晚了,被容飞度捷足先登,把药草都给薅走了。 趁着聂无心他们人布置法阵的时候,她这个闲人被赶到角落里的空挡,她悄然写着小程序。 一朵朵白云在袖子里藏着藏着就藏不住,咕噜噜跑出来两朵,被她抓回来藏于左手袖子。 那边人看她一眼,都面皮抽了抽,无声背转身过去。 可能认为她穷极无聊织云玩,举动很白痴吧。 顾长夏织着云发现,竟然灵力不够用了。 这次不是四十九朵,而是六十四朵小白云。 那云团耗费灵力极大,她玄丹中期的修为有点不够用。 顾长夏直觉这云团一会应该用得上,因见连瑭此时被闲置下来,他的阵法造诣到底不如那憋着劲一定要找到药园的两个,故而站在藤条密布的窗口,正在低头沉思什么。 顾长夏不觉神识喊了他一声,等他抬起脸,她就招招手。 连瑭冷眼盯了盯她,虽然神色有些不善,但还是慢腾腾走了过来,随即眼神问她有什么事。 顾长夏指了指身边,让他一起坐在断壁之上。 连瑭黑黝黝的眸光冷盯她一眼,才迟疑地坐下。 “抱歉,需要借你灵力一用。” 顾长夏抓住他手腕时,他不可置信的神色,随即眼神如刀,似乎想一眼刀砍死她。 但灵力却源源不断地传递了过来…… 这小子,竟然比师尊还要面硬心软。 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花无容回头见到她跟连瑭拉着的手,脸上阵青阵白,聂无心状似朝他那边靠了靠,肯定神识问他要不要干掉她跟连瑭。 这小子总是唯恐天下不乱。 花无容潋滟双眸斜视一会,便背转身,继续布置阵旗。 连瑭对此一直面无表情地坐着,一副无惧二人同时攻过来的姿态。 这小子估计比她料想的还要强,毕竟对面那两个可都不是省油的灯。 有了连瑭的灵力相助,顾长夏总算把所有云团都织出来。 这次不同那黑云,黑云只织出来一点便能感应到力量。而白色云朵,它是等六十四朵云全都织出来,才让她感应到了一种力量。 她把一团云朵如蒲公英似的,蓬地散开在空中。 纤如冬日细雪的云朵便四散开来,落这殿内墙壁地面青苔断壁上到处都是。 连瑭的视线看过来,那谴责的眼神。 意思拉本大爷过来,就为了陪你玩个这? 他气得面色都青了,狠狠抽出手腕,走去旁边背手看着墙上壁画。 聂无心的闷笑声,在沉寂阴冷的殿内响起,好一阵才停。 顾长夏后背靠着背后墙壁,托腮沉思那力量。 它好像在抓取千丝万缕的什么东西,也不是抓,黑云才是在抓取,白云似乎…那种力量,莫非是于千万种变化之中…定住什么! 她猛地坐直。 这个举动惹来个男人视线斜视过来,仿若被惊到的只壁虎。 随即都很没好气地扭回头去,包括花无容都是如此。 顾长夏此时心中百感交集,恨不得立即秀一手金针之术。 风过无痕之境,那差的一口仙气。她有时难免会想,可能以她的悟性,一百年也未必能参透。 那是一种熟练到一种程度之后,最高深微妙的境界。 她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这个天分。 如今这云团就给她补齐了那她无法掌握的,定住什么的力量。 用小程序织成的云朵,这些年她玩了很多形式。最终发现,除了飞车云这种还能满足仙术条件外,别的不过能叠个buff而已,顶多在大师兄他们战斗时打个辅助。或者织出华丽的盛景迷惑一下敌人,真直接对敌还是没什么大用。 还是从那团与小程序相似又不同的黑色云团之中,才感应玄妙的强大仙术的力量。 或许是这方空间的规则限制了,只能做到这种改变。否则,来自数学力量的攻击,她应该早已无敌。 这白色云朵定住千丝万缕变幻无穷的力量的能力,实在太契合针灸之术。 她已能完全想象到,一定能成功。 但扫视那一帧又一帧的壁画,她又想,这些白色云朵应该不至于为了她的针灸之术而来,应该还有什么更重要的她还没察觉的作用。 她仰脸看了一阵。 忽然感觉后背微热。 “顾师姐…” 女孩清透的声音细微传入脑海。 这声音纤柔宛如弦音,十分动听。 她似乎在哪听过。 “遵从你的心…最想见到之人,你便能来…与…相会…” 断断续续的声音,仿佛连接信号不好的电话,忽然滋地一声断了。 此时顾长夏已经想起来,这声音,来自她在百里国见过的圣女扶月。 她怎么会来这里? 说起来,当初还剩一次针法未给扶羽施展,就接到两人的信,说是终有一日他们还会回来。随即便不知所踪了。 所幸那第二次针法不过是去除病根,倒也不妨碍扶羽性命,就是这些年,他气海可能会异乎寻常的疼痛,要受些折磨。 没想到,时隔五十年,这一对小情侣,竟然在秘境里来找她。 至于心底最想见的人。 眼底浮起的俊美容颜,竟让她心中微疼。 想念竟也是一种疼痛,这种特酸的文艺的话,以前她都不过一笑,不会信的。 此时此刻,她不觉低头微微展颜。 “好了,破阵!” 聂无心清朗的少年音此时朝气蓬勃地响起。 顾长夏抬起脸,便与两道急速移开的视线相撞。 她走了过去,随着法阵开启。 滚滚灵润伴随着药香,如噼里啪啦的雨点,朝他们打了过来。 不,那的确是雨点。 一场疾雨从阴霾的夜空,正随风急速刮来。 瞬间打湿了他们的衣衫。 然而众人顾不得雨水,望着眼前不知道几千几万朵鲜花竞相开放,扑鼻药香令他们瞬间增长了十年修为的园子,他们情难自禁,都忍不住胸口上下起伏,神色痴迷。 “不好,这药园竟遭了天忌!” 聂无心惊恐地提醒。 他手中一枚仙光灿灿的阵旗猛地丢入空中。 顾长夏熟悉的那恐怖的灰黑色力量,如点燃起来的厚重纸卷,正在一点点蚕食空中的灵气,很快它们将落到园子,这些灵花药草,一定会被尽数湮灭。 “快采药!” 不用聂无心催促,顾长夏他们都散开动手掐花。 随即聂无心立即恶狠狠的声音。 “公子说的果然没错,这些花分外奸滑,竟能躲开药镰收割,简直成了精了。” 他用药镰幻化成硕大的一柄刀割过去,不过割到寥寥数朵,并且掉落深到膝盖的花茎之下,用灵力竟然吸不过来。 哪怕用手一朵朵施展灵润去抓,顾长夏竟然次有两次抓不中。 连瑭他们清静期修为,尚需施展仙术才能一次摘一两朵,也是异常艰难。 顾长夏顿时明白,原书中提到一个硕大药园,容飞度后来散药时还抠抠搜搜的,只给尊者级大能下了重药,其余都不过是有些药性不够的药丸而已,因而只能通过血腥残杀来震慑修真界。 估计他在这药园之中,所收取的灵药实在有限。 容飞度此次没来,估计把这个重任交给了聂无心。 那人竟然还能谋划秘境的落点,也不知道他重生前到底知道了一些什么修真界机密。 顾长夏摘了几朵,就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 如此下去,她这点修为,不够摘一次百香丸药方的药花。 抬头看一眼那正在快速蚕食灵力,并且已经入低云般在远处压到园中,正在吞吃药花的灰黑色力量。 顾长夏顿了顿,忽然跳到连瑭身边,用力抓住了他的手腕。 “你疯了!” 连瑭正专心收割药花,被她这么一抓,气得面色赤红,灵力在他后背疯涨。 “把灵力借我。” “相信我!” 顾长夏在哗啦啦的雨水中,声音因为极为用力,还破音了。 聂无心在远处笑得叉腰。 “真够能添乱的,你借他灵力摘的花,还不够他摘完分你两朵的。这种破花需要极为精妙的定仙术才能定住,不是靠你那点修为以借来的蛮力能够使唤得动的。” 花无容不过看了这边一眼,就白着脸低头摘花去。 连瑭黑黝黝的视线埋在浓密的眼睫之下,默盯她两眼,到底灵润漫了过来。 顾长夏便迅疾无比地开始织云。 连瑭看了一眼那些云朵,当时面色铁青。 但也懒得多搭理她了,自顾自右手施展定仙术摘花,一边却还是给她输送灵力… 有他的灵力相助,顾长夏织出来六十四朵白云后,又织出四十九朵黑云。 黑云藏不下,还滚入连瑭袖中。 或许是感受到这黑云中吸取的力量,连瑭惊异地看她一眼,随即灵润如流水,更快速地倾泻过来。 等四十九朵黑云齐全。 顾长夏站起身,手中白云蓬蓬响声中,如细雪漫射开去。 连瑭还暗中帮她鼓荡了一阵风,洁白如毛绒的雪花便纷纷扬扬洒落在硕大的药园之中。 “你这女人是真疯了!”聂无心看一眼那些雪花似的羽毛云,分外无语,还怜悯地看了一眼被她抓壮丁的连瑭。 顾长夏再将四十九朵乌云嗖地散开。 一定一抓。 两种力量作用下。 花朵如春汛中的溪流,万紫千红倾泻而来,尽数吸纳到她的储物戒之中。 这彩虹似的的花朵洪流,实在不过短短一瞬。 却惊呆了在场人。 其实包括顾长夏都有些不敢相信,这还真能成功。 原来那白云的真正用处,便在这里? 她不敢多想。 “你…你怎么做到的!” 聂无不敢置信的声音,眼睛很快就红了。 这小子对药草等有着近乎柯小元对灵晶的痴迷程度,被生生从虎口再次夺食,他估计整个人要疯了。 “你这女人,你会挨雷劈的!简直丧尽天良。” 他气得手指发抖。 轰隆! 大概真的遭天谴了。 那灰黑色力量因为吞噬不到即将到嘴的美食,轰然一道青雷,竟然炸响在顾长夏身边。 若非连瑭拉着她躲得快,她就被雷劈死了。 真是……哪有这样的! 轰隆! 又一道雷声响起,顾长夏被连瑭推开。 那紫色电光从两人中间炸开一道巨大的深坑。 连瑭推开的力量太大,顾长夏朝着远处摔去很远。 眼看着花无容极速飞过来,聂无心比他更快,从他身旁掠过之际,花无容目光微闪,猛地拦住了聂无心。 连瑭此时也瞬身追了上来。 在他身影就要到跟前时,顾长夏掉落地面不知道踩中什么 在下一道青雷砸落之时,忽然地底一松,她整个人掉落进一片漆黑虚空。 她只顾看一眼连瑭,就赶紧立即收敛心神,也不知下一刻会甩到哪里。 此时,她脑海里出现扶月的话。 眼神柔如春波的男子的面容便悄然浮上心头…大师兄! 她心底默念。 连瑭落在地面,他身旁一前一后,花无容和聂无心也落在他身旁。 刚刚还出现一个豁口的地面,此时完好无损地矗立着,被摘了花朵的茎秆在雨点下摇摆枝叶,叶子被洗刷得分外鲜亮。 但秀美女子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踪迹。 聂无心回看只剩下寥寥几百朵药花的药园,精致的脸颊忍不住愤恨地扭曲起来。 那些剩下的药花,刚巧环绕他跟花无容身边一圈。 那女人生怕她的术法打草惊蛇,故而留下这些麻痹他和花无容。 明知花无容对她似乎…情根深种,这女人竟然连他也防备。 可惜花无容看着狠辣无情,一旦动情起来脑子都不要了。刚刚竟然还阻拦他打劫这女人! 聂无心气得闭了闭眼睛,然后恨恨地回去摘花。 公子说过,这是他们几人祛除鬼气的药花,想活命就必须采摘足够分量。 而那女人留下的这些药花,竟还真够他们所需。 只是聂无心还是咽不下这口气。 第二回了,这女人打劫他第二回了。 总有一天! 他心底冷哼,垂眉急速地采摘药花。 连瑭转身便朝着灵力稀薄处走去,那里是药园出口。 花无容在原地微微站了站,也回去收割药花去了。 秘境深处。 季远尘看着在醉仙酒的作用下,守卫九穗珠的巨大妖兽不再喷吐狂烈雷火袭人。 饮了一壶酒,便在震天鼾声中轰然后倒,扬起的厚厚尘土中它酣然倒地。 季远尘几道音律弹射过去,即便皮肉翻开,鲜血长流,这妖兽也不再动弹。 他便没再伤这妖兽。 轻盈坠落在妖兽之旁,摘起九条穗子挂满了白玉珍珠,如稻穗一般的穗子在手,用宝盒仔细装了。 离开之前,念在妖兽守卫灵药有功,他到底回身一粒疗伤丹打入那妖兽口中。 踏足离开这火红烈焰四处灼烧之地时,他唇角笑意微微泛起。 不为这九穗珠重宝,而是忽然想起师妹总是有意无意地展示凌泉公子药方之中,对付九穗珠守卫妖兽,须得用上醉仙酒的那一张卷轴。 此次临行前,还郑重问过他有没有带上醉仙酒,直到他从戒指中拿出给她看过,她才放心。 随即那晚,她还有意无意散落一张卷轴在地上。他捡起来,见到的便是醉仙酒的效用那几句话。 师妹仿佛来之前便猜到神岛有九穗珠,并且会是他的机缘。 生怕他受伤,还几次番故意提点。 若非这醉仙酒,这处处喷雷火的妖兽,他的确有些难以对付,若想夺得九穗珠,可能会受重伤也未可知。 这么一想,他心中虽仍旧疑虑,但又立刻被柔情塞满。 转而忧虑之色涌上心头。 不知师妹如今身在何处?有没有遇到危险。 她那性子过于谨慎,实则是有些胆小的。师尊以为师妹胆子大,完全都是误会。 83. 第83章 终极浪漫 秘境深处树木掩映殿内,乌云笼罩星空,使得屋子里四处黝黑。 只有窗口透过的微光中,能见到两道声影在不知疲倦地起舞。 忽然女子纤柔的声音响起。 “太子哥哥,我实在跳不动了,我的巫力快耗尽了。” “那先休息一会。”男子怜惜的声音。 “可是怎么办?顾姑娘我是感应到了,朱雀守灵却迟迟寻不到踪迹。不把他也寻来,那鸾凤祭礼该如何完成?”扶月还是很忧心。 “这祈禳之舞承自远古,历经多年口耳相传,出现什么谬误也未可知。”扶羽叹息一声。 “我们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他声音有些虚弱。 扶月点亮了一盏灯,扶了面色苍白额角不断冒冷汗的扶羽坐下。 “太子哥哥,你气海最近发作越来越厉害了。等顾姑娘来了,一定要把这病根祛除了。” “嗯。” 随即扶月掏出蓍草来占卜。 肃然小脸在灯影中忽然露出浅笑,她回看一旁靠墙坐着的扶羽。 “顾姑娘会带着大吉兆来到我们身边,也不知会是什么?” 扶羽微微一笑,伸手,扶月便乖巧地卧在他怀里。 在来之前,扶月便占卜过此行吉凶,当时结果模糊,恍如轻云遮月,看不清是好是坏。 当时以为此行或许会失败,谁知进入秘境之后,扶月再占卜,已是中吉。 现如今又变成大吉。 “看来顾姑娘应是遇到什么好事了。” “嗯。” 两人依偎着静默了一阵,忽然扶月轻轻仰起头,随即很快坐直了。 扶羽也看上高空。 一身湿漉漉的青衫女子,正从暗夜中轻盈落下。 见到他们时,她美丽的脸颊微微露出惊色,落到地面,尚且还是站在远处打量。 “顾姑娘,是我!” 扶月一丝灵润顺着墙壁的壁画,传递到那美丽女子身后。 应是熟悉那灵力,这才见她面色微松。 “好久不见了,你们这些年过得还好吗?” 她蒸干衣衫,缓缓走过来。 “我很好,太子哥哥有点不好,他的气海疼得越来越厉害了。”扶月立即道。 扶羽也欠身微微一礼。 那柔婉女子走过来,看了看他面色。 “你再不来找我,我可就不会治你这病了。” 扶月弯月似的眼睛亮晶晶。 “此地安全,不如现在就施针如何?” 女子看了一眼神殿四周,随即轻轻点头。 “也行。” 一会摆了毯子和灯盏。 扶月问:“还需要像上回一样,需要遮掩法阵吗?” “不必,我的针灸之术已经精进不少,这回不会太疼了。” “那就好。”扶月松口气的表情。那一次她使用血羽遮掩天机,一直过了五十年,手腕上的伤口才好,这些年也是吃了不少苦头。 扶羽见到,给他探明气海的病症后。 顾姑娘才总算放松下来。 他不觉一笑。顾姑娘可真是个谨慎的性子,除了那朱雀守灵,或许她对谁都怀有戒心。 顾长夏直到探明扶羽的气海之症后,才放下心来。 病症总是不会撒谎,眼前这两人就是她认识的那对小情侣。 给扶羽施针,以她如今的手法,不过一炷香时间便完成了。 等撤了金针,扶羽面色大松,病弱之态虽仍残留在脸颊,但精神却异乎寻常地放松。 扶月见此不觉叹息。 “早知不过一炷香时间的功夫便能祛除病根,我们何苦等这五十年。” 顾长夏也不明白,为何有人宁可苦挨五十年的疼痛。 只有扶羽心中苦笑。他要躲避的,是足以与整个修真界实力相对抗之人的追踪。 而那人的目标无疑应是顾姑娘无疑。 他身负金凤司巫一族的血脉,历经十万年,到了他履行古老相传的使命的时刻,他又岂敢容许一丝一毫差错存在。 与那崇高使命相比,这点疼又算得什么。 “扶月,你的巫力恢复的如何了?” “我现在好多了。” “如此,我们继续鸾凤祭礼,为顾姑娘祈福。” “好。” 顾长夏看着两人步入灯影暗弱的大殿中心,她不觉想拦一拦。 他俩一个刚刚痊愈的病号,一个柔弱而疲惫的小姑娘…这么多年过去,扶月还是当初那副稚嫩的豆蔻少女模样。可能在她来之前经历了什么,扶月浮现异常羸弱神色。 “其实…你们需要休息。” 那祈福之类,她属于信则有不信则无的思想。 这种秘境之中,其实不必把时间浪费在这种祈福仪式之上。 然而那两人不过看着她一笑,便如晨雾之中的仙鹤般,轻盈舞动起来。 顾长夏靠墙坐着,看了一阵后,只觉十分吃惊。 因为这两人跳的就是之前在那破败神殿,其壁画之上的双人祭舞。 那壁画也是神奇,她看过后。 两个小人在脑海里盘旋好一阵,后来她思索云朵,又抢夺药花,倒是不记得了。 此时看着两人的舞姿,脑海里恍如被刺激着,那两个小人又舞动着冒了出来。 实际她并未学过任何舞蹈,记忆力也没好到能记住舞姿这种身体语言的程度。 或许那神殿有什么仙灵术法让她记住这一切吧。 总之,她如今脑海里甚至比殿内暗弱光线中舞动的两人,还要提前一步知道他们要跳什么。 只是忽然,她忍不住疑虑的声音。 她发觉他们的舞姿与脑海里的小人有些对不上了。 接着这种改变越来越多,只觉两人越跳越累,毫无一点她脑海里这如天鹅般交颈缠绵的一对儿那么轻松自如。 而且他们的改变越来越趋向于一种古怪诡异阴森的方向发展,扶月那漂亮的小脑袋又开始以可怕的咔嚓声转动,扶羽优美宛如贵公子的舞姿也变得越来越有种似乎要将扶月的鲜血,尽数吸干的可怖感。 这… 等他们跳完后。 只见扶羽看向扶月,扶月虚弱地摇了摇头。 扶羽满怀失望,他本以为是他的气海问题,导致巫力不畅,才不能配合扶月将这鸾凤祭礼完成。 谁知,气海之伤痊愈,竟还是没能完成祈禳大典。 “真是惭愧,顾姑娘,我和扶月巫力不纯,未能将朱雀守灵引来大殿相会。” 扶羽充满歉意神色。 “朱雀守灵?”顾长夏疑惑之色。 “就是季公子,你的情郎。” 扶月如此一解释,顾长夏不免微微有些脸热。 听到他们那祭舞不只是为了祈福,而是要引来大师兄。 她便把自己在那破旧大殿之中所见所闻,跟二位说了。 只见两人一阵异常激动神色,扶月直接嘴唇发着抖。 “顾姑娘,那你还记得他们的舞姿吗?或者有没有用拍摄镜拍下来。”她紧张地发问。 顾长夏还真试过用拍摄镜录过,但是那画面竟然不能进入拍摄镜之中。 她摇头说明这个情况后,见两人失落至极的神色。大概他们认为,那种舞姿并非一个不善祭舞之人看一眼便能记住。 顾长夏见此,又将脑海之中有小人不知疲倦地舞动这事一说。 这次扶羽像是被电流击中似的,也开始嘴唇微微发抖,与扶月对视一眼后。 两人冲她郑重行大礼。 “还请顾姑娘教我们这鸾凤祈禳之舞。” 顾长夏回礼过后,便让他们先跳,她看哪里不对,一一去矫正。 她一个门外汉哪怕比划,也十分生硬。 但扶羽和扶月精通舞乐,只需要她略加提点,便与她脑海中跳动的人影相差无几了。 扶月还总是忍不住开心地道:“太子哥哥你看,并非我们巫力不纯,就是跳的不对。这舞后半段,不知被什么居心叵测之人全改了,明明那么祥和的祈禳仪式,偏偏跳到最后像妖魔鬼怪!” 这话被扶羽盯了一眼,扶月吐吐舌头,便不再如此大胆吐露他们一族的机密了。 也没过多久,两人的祭舞已经与她脑海中一模一样。 随即那两个小人在识海中停了下来。 顾长夏只觉忽然有幽香传来,清越的仙乐不知是从识海,还是在大殿高处缥缈传来。 实际应该是大殿空中传来的乐声。 扶羽和扶月听到那仙乐,便几乎同时与她脑海中的小人一起舞动起来。 曼妙的舞姿连贯如流水般在殿内四处轻盈飘动,恍如两只轻舞的蝶。 暗沉的地面如水波般荡漾,忽然,一朵朵蓝凤灵花在黑暗中开了出来。 深蓝的花瓣带着晶莹雨露,那雨露的亮光似碎钻,随着晃动的花海滚动着细碎如波浪的光芒。 旋转到了空中的扶月和扶羽见此此情此景,双眸异常璀璨地对视一眼,两人闭上眼睛,分开到大殿两侧。 顾长夏知道,此时到了那祭舞最后一幕。 当两人扇动这幻化的一白一蓝的翅膀飞向殿中央,便定格了最后一幕。 之后壁画之中是漫无边际的白云,倒也没别的了。 此时殿内,云朵并未冒出来。 幽暗的光线中,大殿一侧的扶月幻化一对羽毛蓬松的雪白翅膀,恍如暮色下归林的雏鸟。 轻盈地发出类似鸟儿的鸣啭,她扇动翅膀穿过暗夜,朝着深蓝色华丽翅膀的扶羽飞冲了过来。 两人眼中爱意分外浓郁。 那含笑相对,目中只有对方的浓浓情感,或许已不只是一场祈禳的仪式,而是直舒两人心中情意的盟誓。 幽暗的高空,一朵朵血色红莲恍如他们誓言的礼花,纷纷扬扬漫撒下来,如一场轻盈曼妙的花雨。 扶月伸手接住一朵红莲,小手递上去,扶羽俊美苍白的脸颊露出十分温柔的浅笑,他轻轻接过那花,在唇间轻吻后,探手簪在了扶月的发髻一侧。 扶月脸颊微红,与情郎对视数眼,她垂眸害羞地贴着扶羽胸膛趴在他怀中,如一只依人小鸟。 顾长夏看着他们,也不觉抿唇微笑。 这一对是真的很甜。 不过大师兄呢? 她四处也未见到人影,高空除了仍旧在落下的血色红莲,黑黝黝的什么也看不见。 忽然红莲的数量猛增,似海洋般被什么灵润挤着浮开晃荡。 接着一声清脆的鸣啭响起在黑暗的穹顶之中。 这声音…她熟。 顾长夏不觉站了起来,仰起脸。 扶月和扶羽也看向高空。 见到一只流光溢彩的大鸟,自如火光般的红莲之中缓缓落下。 两人都惊在了原地,很快他们站开一步,分外恭敬地行礼。 那蓝凤轻启一丝眼帘,幽深而玄妙的气机逸散瞬间,很快华丽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寂寥的黑暗中。 红莲一朵一朵从高空如雪花般簌簌落下。 浅青色的衣衫在暗夜中随着灵润浮动,他俊脸带着一丝莫名之色,自黑暗中展露身形。 “大师兄!” 顾长夏想不到,一支祭舞竟真的吧大师兄带了过来。 她的身体先于想法,飞纵了上去。 到了大师兄跟前,才略微站站。 被青衣的青年伸出的手一拉,她便落在了他的怀抱。 还是那么灼热。 “三师妹!”清澈的声音,如开在雪夜里的寒梅。 他的灵润绕过她周身,察觉她没受伤,他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两人在幽暗的光线之中对视,眸光应都是幽亮如水,浸满了相见的喜悦和分别时的思念。 “哎呀!” 扶月忽然惊呼声中。 顾长夏只觉无形力量拽着两人往下掉落下来。 那力量根本无法用灵力阻止,两人不轻不重地跌在了铺成很厚毯子的血色红莲之上。 大师兄垫在身下,被反弹之力震动着闷哼了一声。 顾长夏倒是安然无恙。 厚厚红莲如铺成一张厚厚的床,周围散开的深蓝的熏华草的花朵,露珠在灯盏的微光中轻轻摇曳,露出如缎子般的光辉。 扶月和扶羽被如水波的力量挤出到了窗口。 扶羽一只手撑住窗框,含笑着道。 “顾姑娘手中应有一重宝,接下来需要二位配合,激发这重宝的仙力,方可离开这大殿。” 顾长夏此时已经感知那团白云在戒指里滚动。 她不禁问。 “要怎样激发它的仙力?”她至今没搞明白这云团的来历。 扶月面色完全红了,她笑着转开脸。 扶羽面露微笑看了二人一眼,缓缓道。 “需二人灵i性之爱水i□□融,方可。” 说完又拱拱手。 “恭喜二位。” 随即在扶月的笑声中,两人被水润的灵力推了出去。 那水润的微光将幽暗大殿映照一层浮薄的微光,恍如轻云遮住的月色,朦脓而缱绻。 顾长夏躺在红莲之上,看着大师兄红着脸颊飞身检查了窗口和穹顶。 他用灵力试了几次,应该是没办法突破那水润结界。 只好落了下来,坐在红莲‘床’的边沿,只给她一点侧脸看。 顾长夏看着他的样子,不觉笑出了声。 这惹来他一个无奈的瞥视。漂亮的眼睛,从她这儿掠过,便又立即移开。 光线虽然黯淡,但能看出来他脸颊似乎更红了。 顾长夏不觉坐起来,靠近过去,脸颊从后背贴着他一点肩膀,侧脸看着他。 “怎么办,大师兄?” 她微笑着。 被问话的青年,端正的鼻官轻轻翕动,黑黝黝的视线从浓密眼睫下斜侧视了过来。 喉结在他修长颈项上下轻动。 粉色从脸颊渐渐染红了他白皙的颈子。 “三师妹,我们不能…如此。” 一会,他摇摇头,眸中极为坚定之色。 顾长夏从他的手臂贴着他胸侧递过去微热的白色云团。 “那它怎么办?我们要怎么打开呢。” 她笑望过去,脸颊移动了一些,嘴唇快要贴上他血管在皮肤下突突跳动的颈子。 被如此贴近的青年,皮肤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攀起来一片浅白的疙瘩。 “三师妹!” 无奈又微哑的声音,她的手被攥住,轻轻一拉,便落在他怀抱里。 像这样坐于他怀中,被灼热的怀抱拥着,让顾长夏记起来当初吞服灵药祛除丹田鬼气时,她疼痛至极疲惫至极,得到的来自这个怀抱的安慰。 或许在更早之前,她就已经依赖这个总是馨香温暖而安宁的怀抱了。 她不觉微微一笑,没再逗弄他,脸颊搁在他肩膀,玩着手中的云团。 这云团一直灼热,似在提醒她赶紧推倒身旁青年。 但她在大师兄眼中看到了对承诺的坚持,这或许是他这种人的终极浪漫吧。她舍不得破坏。 实际,虽然纯纯的恋爱很好,但若这重宝坚持,与大师兄,也未必不能此刻便水乳交融… 而且,若不这么做,似乎很难离开这结界。她不觉看向四周。 “这结界,再过两三个时辰应就自行消散了。” 见她视线看着窗口涌动的薄雾,大师兄如此解释。 那也就是,两人可以安宁而温馨地度过这个夜晚了。 此时,那些蓝色的花朵渐渐变成了深蓝薄纱灵雾笼罩在地面,彷如泛着魅影的幽深毯子。 顾长夏忽然想起来她收的药花,赶紧从戒指之中放出来。 当时只顾着抢走这些药花,没有用玉盒分装。 只是这么一些时间,这些花的药性就失散了许多。 她把这一路所遇跟大师兄简单说了几句后,大师兄微微看她一眼。 “本该由我护着你,连师弟…这次有劳他了。” 这话怎么听都有些酸。 顾长夏不觉笑看过去。 大师兄被他这么盯着,不觉也有些莞尔。 接着两人坐开,忙碌着用玉盒装起散满了殿内的药花。 等忙完这些,半个时辰也过去了。 窗外更加黑暗起来,应该是那璀璨星河被乌云完全笼罩了。 很快淅淅沥沥的雨声,从静夜中传来。 这个秘境还挺爱下雨的,一会儿就撒一阵。充裕的雨水,使得这里的树木葱茏苍翠,到处弥漫着浓郁的草香味和泥土的气息。 靠着身旁青年,听了一阵雨声。 只觉一颗心从未有过的宁静。 也不知是蓝色纱雾的氤氲,还是这寂静黑夜下的雨声,还是身旁青年传来的安全感。 顾长夏不觉有了些困意爬上眉间,她微微打了个哈欠。 伸手拉住身旁青年的手。 “陪我躺一会,也不行吗?”她歪头看过去。 眉宇间一丝娇嗔风情,是她自己也不曾察觉的。 “好。” 大师兄声音微哑,眼神却仍旧很安静。 两人牵着手,躺在厚重的红莲如毯子似的铺开的床上。 鲜花深深将他们弥漫。 在黑暗中,顾长夏微微侧身,将那牵住她手的手臂从后绕过她的颈子。 不用她什么动作,强而有力的手臂将她拉到了温暖的怀抱中。 贴着他稳定跳动的心房,一阵之后。 顾长夏笑问。 “大师兄,真的不试试吗?这白云似乎十分重要。” 抱着他的青年静默了一阵,在她要抬起脸看他模样时,他侧身过来。 她躺在他的臂弯中,处于被他的阴影笼罩的位置。 灼热体温散出的气息,馨香独特于红莲的香气,暖而暧昧地萦绕着幽暗中两人对着脸颊之间。 “三师妹。” 芬芳自他唇间散出。 洁白门齿散射如珍珠内部的光彩。 “灵性水乳交融,或许并非要…阴阳相合方能达成。” 顾长夏心想。这个倒是超前,这是说的柏拉图之恋。 正如她心中所追求的纯纯之爱。 但她手中攥住云团给他看。 “很显然,它并不觉得是如此。” 随即她含笑看上去。 大师兄在幽暗光线之中容颜依然俊美,这朦脓黑暗还给他添了一层如玉光晕。 “我曾在古籍之中约略了解过一些远古灵性i交融之挚侣,便是……” 他顿了顿。 干燥而灼热的唇落下来,代替了他的话。 相较以前总是浅尝辄止的亲吻,此时亲下来的唇热烈而焦灼。 强烈的气息自他周身散出,这滚烫的热力,相较于亲吻,更令她目眩神迷。 穿过后颈的手,强而用力的握紧她一侧的肩膀。 这种攫取什么的力量,令她她胸口闷着什么,又焦虑又喜悦,那是径直走向深海般的喜悦。 亲吻还是有效果的。 云团确实滚烫了许多,有什么似要从内冲出来。 顾长夏将云团举给侧手撑着在她上方的青年看。 “你看它根本就无动于衷,你的方法或许不管用,大师兄。” 她话语之中浅浅逗弄之意。 “仙法定能开启。”大师兄声音喑哑。 他翻身躺下去,手臂仍把她揽住在怀中。 “为何?”黑暗中,顾长夏问他。 “只因…”略微停顿,似有些极力忍住羞意。“它若懂我的心,必知我心中情意。” 顾长夏安静下来。云团滚烫,彷如她此刻的心。 两人安静地拥抱着,聆听屋外雨声。 好一阵,两人说了些雨会下多久,猜测一下明日出去这大殿,会遇到什么等闲话。 总在说着话时,不知谁一低头,谁仰头上去,都会立即互相亲一亲。 也不知过了多久,雨声渐渐小了,雾气在微光中弥漫。 那滚烫的云团,忽然开出来一个小小的钥匙孔。 这是需要一把钥匙打开的意思。 只是这钥匙又去从哪儿寻找。 此时屋外风住雨歇,清晨朦脓的光线照进来。 不知不觉竟已经天亮了。 身旁红莲在光芒中渐渐消失,瑰丽而暧昧的夜晚很快不见了踪迹。 84. 第84章 三师妹的使命 顾长夏起身,在屏风后换了被雨淋湿蒸干后酸菜似的衣裙。 等她从屏风后出来,大师兄飞身去窗口和穹结界就要散了。 话音刚落,林中未散的雨雾从窗口随风猛灌进来。结界被打开了。 两人在湿润的雾气中含笑对视一眼,便转去正轻轻阖开的大门。 十指相扣着出门时,顾长夏看着扑面而来的葱茏草木,心中填满了安全感。 殿外吹来的风中混杂泥土的腥味,迎着风她踏出门,手间传来的热度消失无踪。 回头,大殿内在湿润雾气中一片空荡阴沉,并不见那眼神缱绻的青年。 顾长夏心中空落落的。 如此紧握的手也能失之交臂,看来这秘境,就是要她落单。 站了一阵,从戒指里灼热的白云中所指方向,她想可能她得去找到那枚钥匙。 对于是否解开这云团秘境,她只存在好奇心,并未有什么一定要解谜的心情。 如今百香丸的灵药已经全部采收,有了白云那种‘定’的力量相助,一切万事俱备。 回宗门便可以为师尊解除如蛆附骨的鬼气作祟,这才是她来参与此次秘境的真正目的。 其余的,一切随缘。 让她随意冒险,她没那个心情。 她的想法,是立即离开秘境回宗门。 只是进入秘境时由不得她,离开也全都是这秘境做主。 原书中,大师兄在得到九穗珠后,会进入一方几十里鲜花环绕的小岛,落进其中星河罗布的药泉之中,得到药泉的浓郁灵力相助,修为大幅提升,他们几个主角回宗门便都突破到了离虚境。 如果是这机缘,她倒是很想碰碰运气。 修为被人压制,时时处于弱者地位,这并非她心中所愿。如今资质被洗涤,她也想快速走向强者之路。 穿过包裹着雾气的苍翠山林,前方芳草萋萋的溪流边。 看清那伫立在水边的白衣身影,顾长夏转身,立即隐形飞行。 只可惜,她前方的去路,猛地被白衣身影拦住。 “夏儿!”容飞度微凉而无奈的声音。 顾长夏解除隐身。“你可以叫我顾姑娘或者顾师妹,九公子。” 容飞度幽深视线注视她一眼,仿佛容许她如此任性似的,轻轻一笑。 “夏儿,你一定很想提升修为,接下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定能满足你心中所愿。” 顾长夏知道他说的就是原书的花海药岛。 “你寄信给我,说要一起寻找重宝,便是现在要去之地?” 她岔开话题,反问容飞度。 容飞度视线掠过她脸颊,展颜一笑。 “夏儿,你真是变了许多。” 顾长夏懒得理会他如此转换话题。 “走吧。” 既然容飞度不愿意透露更多,那就休想让她跟他再废话。 她掉转头往溪流穿过密林的方向飞,那是容飞度追来的地方。 她猜对了,容飞度没有再阻拦她。 飞身到她身旁后,他瞥眼过来,朝她伸出了手。 顾长夏给他一个冷眼。 “我会自己飞,你若觉得我碍事,可以先行离开。” 被凉风吹佛的手收了回去,容飞度面色冷沉,锐利视线斜视她一会。 大约没从她脸上得到任何情绪,他看向前方,微微叹了一口气后,那被甩了脸子的沉怒之色,被一缕温柔之意渐渐替代。 顾长夏对此仍旧没有任何感觉。 不管他是真的,还是演的,实在都跟她无关。 季远尘在殿门口,眼睁睁看着三师妹的身影在一阵雾气之中消散。 他焦虑地试图追上那浓雾中的身影,从后背荡起来的凉风却将雾气推出了门外。 石门被灵力掀着砰地重重合上。 水雾顺着石门和窗扇弥漫,眨瞬包裹整个大殿。 他被阻拦在了殿内,只能从窗口的迷雾之中,见到三师妹白衣的身影,绷紧着身形,谨慎飞入林中。 眨眼那柔婉背影带着几分失落,消失在了被雨水洗刷鲜亮的绿叶之间。 他心底不觉微叹。 他必须尽快找到离开此地的法子,去找到三师妹。 墙壁此时如心脏一般,鼓荡起水波,又猛地缩回去。 激荡起的灵力如巨浪般环绕殿内,季远尘警惕地后退几步。 却见那水流般的灵力如漩涡般上升,攀至穹顶,明艳火光忽然自上而下猛席而下,燃气腾腾火苗。 戒指之中的凤灵琵琶滚烫,嗖地竟然自行弹出来。 琴弦似被玄妙力量拨动,一曲从未聆听过的乐曲在熊熊火光照耀的殿内响起。 乐声中,艳红的火焰光柱似随之起舞,从火光幻化成出华丽羽毛的鸾凤,它们清澈鸣啭,轰然冲空迎飞而上。 他心中惊异,聚精会神地记住这曲调。 或许这才是真正引动真凤之灵的仙乐,那首早已失传几十万年的《凤火梧桐》。 随着这乐声到高昂处,似千万繁花如洪流般滚动。 他从高空见到了当初在三师妹相助之下,于那机关密布的暗室之中所引来的深蓝大鸟。 它从火光中巍巍如山,威严地迈动双爪,徐徐落下,悬浮在半空中后,紧闭的眼帘掀起一丝玄妙亮光。 一张张画面便出现在季远尘识海之中。 他看着这一切,只觉心中骇异莫名。 等那一张张画影在识海消失,得到一声玄妙之音叮嘱,此为天机,切勿外传,否则必有灾殃。 那深蓝凤鸟留下此等机密后,灵润微妙闪动间,消失在了虚空之中。 只余下那缓慢熄灭的火光,提醒刚刚一切发生的真实性。 季远尘咀嚼着所获得的信息许久,实在忍不住微叹。 想不到三师妹竟然承载如此艰难使命。 祛除鬼气,拯救诸天下亿万万生灵,便可坐而得道,飞升成仙。 从大殿出来,季远尘不禁想。以三师妹的性子,飞升成仙…他不禁含笑摇头。 三师妹心中可能修炼时的玩心大过飞升成仙的渴望,这从她那卷医书之中标注的一些,与凌泉公子似乎隔着几万年在诙谐对话,便可知一二。 三师妹不过是抱着好玩的心态在修炼。 哪怕来这秘境,也是为了帮师尊祛除鬼气,并非为了什么普通修士孜孜以求的一缕仙机。 其他的,三师妹性子淡淡的,似乎没什么太多追求。 偏偏如此重任却交托她之手,并且尚需他一步步引导他走向真凤点醒他的前行之路。 他对飞升成仙,也并不怎么渴求,心中只想与三师妹悠然渡过余生。 想来三师妹亦是如此想。 可这条仙路,却必须去开创。一为这亿万万生灵摆脱鬼气侵扰,二来,三师妹若不能完成使命,便会被天降神雷而灰飞烟灭。 只因这条路十分艰难,那画面之中,对开了一面,给了第二条路。 只要与心中挚爱双修,攫取白云之中的力量,打通一条天路。则可不顾此界面生灵,亦可飞升。 那些画面之中,十万年前飞升的宝兰仙子,身旁便跟着三名俊美如玉的男子,那些皆是她双修伴侣。 实则,只需与挚爱之人双修便可。宝兰仙子却选了三位…挚爱! 这位宝兰仙子…念在这位前辈当初以熏华草示警,救了三师妹性命,季远尘也未敢心中腹诽。 只不知三师妹是否也会如此有样学样。 季远尘只这么一想,便不觉莞尔。 三师妹自然不会如此行事。 当然,也不能排除有些人狼子野心。 季远尘脑海中掠过几道身影,不觉眸光微闪。 他自不会给予这些人任何机会。不为升仙,只为守护心中挚爱,只为三师妹药典之中题词那一生一世一双人。 感受来自凤灵琵琶的一丝热力,季远尘选定一个方向飞纵而去。 顾长夏跟着容飞度,两人穿过一片又一片密林。 这人似乎对这神岛异乎寻常的熟悉,每每都能躲开凶暴袭人的妖兽。 偶尔在密林中还能听到远方传来的灵力爆炸声,和嘶吼悲鸣声。 这嘶吼和悲鸣,有来自妖兽的,也有来自修真弟子的。 他们的灵润几乎全在清静期以上,却还频频遇险。 顾长夏便想,若是她遇上如此强大而凶残的妖兽,只怕绝对难逃兽口。 遇到容飞度,竟还真不知是福是祸。 每当此时,容飞度黑亮如墨的视线便会看过来一眼,随即轻轻展颜。 或许作为保护者的姿态出现,他很自得吧。 顾长夏除了想翻个白眼,也只能认命。谁让她弱呢,在这种危险秘境之中,弱小就是原罪。 如此一路飞行,用了一天一夜时间。 在一处溪流激越,其下是万丈瀑布的树林边,容飞度停了下来。 “此处飞纵往下,便是我们的目的地,夏儿。” 看到这瀑布,顾长夏也基本明白了。这在原书中,本来就是聂无心和花无容他们被妖兽追杀,赌命似的纵身跃下去,而得到了那药泉花岛之中。 容飞度一定是前世便仔细问过几位属下在秘境之中的遭遇,这才有了先知的功能。 或许他知道的还要更多,单从他与原来的落点不一样便可知。 这人应该对这神岛秘境异常熟悉。 跟着这个作弊精,命是肯定保住没什么问题。 此时林中忽然一阵震天啸响隆隆传向耳际,虽明知隔着几远,但因高两个大境界的灵力鼓荡,顾长夏未免还是面色发白,识海剧震。 这妖兽,起码是离虚级的实力。 “我去你的,这么强,还打个屁!” 聂无心气到骂人的声音,从密林之中传来。 他的话语伴随粗重的喘、息声,且极度紧张之色。 应是被这妖兽正在追杀。 “跟紧我!”花无容冷彻的声音,不容置疑地响起。 看来他跟聂无心关系的确不错,这时候在引导聂无心一起往正确的方向跑。 “那边是一条死路,那瀑布看着邪门,似乎禁锢灵力,你还往那边跑,你疯了!” 聂无心气得都破音了。 “哼!”花无容只是冷哼一声,“不想死就跟紧我,否则,你就死在这妖兽之口吧。” “你!” 聂无心气咻咻的嗷了一声,放弃似的,追着花无容。 两道身影越来越近。 容飞度听到了这对话,颇为惊异的神色,眸光幽幽,不知想到什么。 随即不等那二人靠近。 “夏儿,走吧。” 说完来拉她的手。 “我绝不会害你,信我!” 他估计担心拉着她一起跳下这明显灵力紊乱的瀑布之下,她会害怕。 实则,顾长夏不等他拉住她的手,就纵身跳了下去。 “夏儿!” 容飞度沉怒的声音,估计气得不轻。 顾长夏面颊染着瀑布飞溅的水雾,微微返头看了他一眼。 容飞度面色虽黑,但又不知为何,很快竟然抿唇无奈一笑。 在他身后,花无容和聂无心气喘吁吁飞冲出来,他们见到此情此景都是猛地顿住。 顾长夏扭头回去,朝下坠落。 到了瀑布一半,她明显感觉灵力全失,凡人那种沉重感转瞬即至。 接着,眼前白光剧烈闪动。 再回过神来,她正在蓝天碧海的高空急速坠落。 其下万紫千红,是一片由不知几千万朵药花组成的花海。 星罗棋布的海子,泛着青碧色地从花海中探出头来。 随着越落越近,那些海子越来越清晰。 扑通声中,在最后关头,才得到灵力控制,她只能用灵力包裹全身,防止被摔伤。 换做普通人这么掉下来,已浑身碎烂。 她有灵力做支撑,也仍旧差点被拍晕。 仰躺在水面,一时五脏六腑巨疼。 吞了一颗疗伤丹后,灵力渐渐修复身体,她才略感觉好一些。 砰砰砰! 三道身影分别掉落在不远处的花海之中。 那三人运气真不好,居然掉在地面之上。 尤其容飞度,他磕在一片嶙峋的山石之中了。 换做是她肯定得受重伤不可,容飞度却不过手掌一撑山石,便轻盈落在齐腰深的花草丛中,仍旧风姿如玉。看了未免让人失望! 不等他视线望过来,顾长夏潜入水底。 这些泉眼穿过将它们割裂的药花小岛,互相之间由溶洞连接起来。这是原书之中,便提到的。 这座花岛,从上往下飞下来时,以她粗浅的法阵知识,也看出来,这里布置着一个极为精妙而复杂的大阵。 她沉下水,正要找到溶洞穿过去,避开这三人。 手腕被从后拉住,接着不容她拒绝的方式带着她往上游。 哗啦,两人从水底冒出头来。 容飞度抹去脸颊上水珠,纯黑视线斜望着她。 “夏儿,此地危险,不容你再肆意妄为。” 书中却说这花海药泉岛分外祥和宁静,至少从大师兄这男主视觉是如此。 但或许容飞度作为反派可能会比较倒霉? 顾长夏竟感觉无数小蛇从花丛中嘶嘶声冒了出来,钻入水中,瞬间将铺开了好一层。 密密麻麻的蛇,令顾长夏后背发凉。 她还真有点天生怕这个。 容飞度可能见到她脸上冒起来的鸡皮疙瘩,抿着唇,一声低笑在胸腔只溢出一瞬。 便在她目光中熄灭。 “我们离开此地!” 他这话是与花无容和聂无心所言。 随即拎着她游到岸边。 这里虽然灵力无比浓郁,却竟然禁飞。 沿途顾长夏把凌泉公子版本驱蛇粉四处散开,好在它们都害怕地逃离了。 容飞度却淡淡语气。“你不必忧心,我能护住你,夏儿。” 顾长夏扭开他握住的手,站在岸边,蒸干灵力后。 几人便朝着岛屿中心沿途瞬飞。这步伐,当年还是学自大师兄,时隔多年,又用上了。 顾长夏不觉一阵唏嘘。也不知道大师兄此时到了这花岛了没有。 85. 第85章 她很不对劲 岛上的风湿润而温暖,顾长夏观察着那些迎风飘摇的花朵。它们既有娇俏软嫩如三色堇一簇簇毯子似的铺开,也有一丛丛如木芙蓉缀满了大朵或粉或白的重瓣花朵,错落地开在山石边或泉水旁。 还有长成了一树一树,类似三角梅的花朵,千百朵花将花枝压到垂坠,红云似开着,仿若花篱一排排横绕。 这其中绝大多数药花,她都不认识,凌泉公子药典之中几乎全都没有记载。 由这些馥郁芬芳的各种花香味和药香味混合泉水中蒸腾起来的水雾,在潮湿的空气中散开,又被纠缠紊乱的灵力萃取,形成一种独特的药香。 顾长夏从其中感觉到了药性的完美融合,这座岛屿就像一个天然药炉。 通过阵法的作用,将各种花朵的花蕊或者枝叶散出来的药性,经过凝练,散入泉水之中。 或者那泉水也不同一般,刚刚在外围还是清澈以及,越向里,越察觉泉水开始略微浑浊,类似火山温泉水,但这应该是修真界独有的一种药泉。 顾长夏猜测,这一切应是一名极为高明的医修配合天机门修士,完成的一种精密仙术。 想来这就是凌泉公子药典之中所向往的,万事万物药性轻松随意搭配取用,便能自成药理的医修最高境界。 在医修一道,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但见到这药岛,她对医术产生了更为浓厚的兴趣。 若是有一天,她也能玩出这么高明的仙术,只觉一切都无比圆满。 从花花草草之中收回视线,她开始凝神瞬飞。 靠近岛屿内侧,空中灵力开始做怪起来,不认真一些,极有可能一不小心被绊倒。 这时。 顾长夏感觉后背时时有一道视线凝视,或者两道。 穿过一片泉水时,拐弯绕过三角梅之类的药花花篱。 顾长夏侧身,便与在后侧方追来的花无容那潋滟双眸撞在了一起。 他被拆穿竟然也不移开视线,用一种莫名安宁的眼神注目她一眼,才微微垂眸。 聂无心在一旁讽刺地斜视,再看向容飞度,此时却是一副要笑出来的恶劣面孔。 顾长夏回头继续飞行,容飞度在身旁数度斜视过来。 那种审视的眼神,如果她没猜错,竟微微有醋意翻滚。 顾长夏没搭理他。但心底却也忍不住想,原主到底是喜欢花无容还是容飞度。 感觉应该是对花无容也有情,若不然花无容的眼神不会如此从容,甚至说得上十分温柔。 从一个总是凶残而冷酷之人的面孔上看到这种神色可不容易。 想来是因为心里的感情在某种程度被做出了同等回应,花无容才会如此温柔安宁。 相反容飞度反而略显焦躁,并且悔恨和爱意夹杂。 也不知他们当年这出三角恋,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当然她也没什么心情去证实,这些说到底与她无关。 视线投向花岛深处,她心里是希望能遇到大师兄和女主他们。 这次大师兄和女主卫安宁还有宫雪蕊四个,汇合在了一起。书中他们四人在中心四叶草一样的泉眼中,刚巧将药力全部吸收完成。 如今他们这里也刚好是四人… 或许,可能遇不到大师兄了。 这种花岛应该还设置了好几个,灵元秘境的仙宫之中那一批被选中之人,书中都在这秘境之中获得了药泉的馈赠。 可能刚好每个岛都是四人。 进入花岛中心以后,除了中心恍如四叶草的叶子似的摊开,颜色浅红的泉眼外,果然没见到一个人影。 与书中几位主角遇到祥和而宁静的药岛相比,容飞度他们的处境果然艰难许多。 刚进入这四叶草泉眼附近的花丛,嗖地竟然从泉水之中爬出来三条吐着蛇信子的巨大蟒蛇。 三条蛇追着容飞度三人四散分开。 她这边倒是挺安全。 顾长夏心想,远古那些布置这一切的仙人当真是是非分明。 也就过去半刻钟时间,容飞度一脸轻松地回来了。 “我没事。” 可能她打量了他一眼,他竟然还淡笑解释起来。 顾长夏微微挑眉,这可太遗憾了。 容飞度大约读懂了她的表情,居然心情愉悦地闷笑了一声。随即看向聂无心他们的方向,这两个比他弱了许多。 他们花了一刻钟时间才斩杀大蛇瞬飞回来。 两人面色都不太好,蛇喷出的毒气让他们中了毒。 聂无心红着一张脸,花无容脸是绿的,即便染成绿色,还是仍旧俊美。 顾长夏眸光微闪,丢过去一枚解毒丸给花无容。 此举让花无容无比惊讶,其他两人显然更加吃惊。 容飞度面沉如水,说也奇怪,他一言不发,只冷眼看着这一切。 聂无心望一眼花无容,视线就看向容飞度,虽然极力忍住,但是这小子精致的少年脸孔恶劣的笑意几乎要从毛孔里尽数冲出来。 这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性格。 花无容擒住她给的药丸,微一停顿便吞服了下去。 他自己本来捏住那一枚,他给了聂无心。他本来也是个医修,并且专攻毒丸,因而对于解毒自然也有自己的独门秘方。 他服下她给的药丸后,便很快注目过来,微微惊讶的视线。 毕竟是凌泉公子版本解毒丸,自然凌驾于如今大陆医修的水准,能惊艳到花无容,倒也正常。 随即花无容第一个跳进了药泉之中。 聂无心轻轻嘿笑了一声,也跳了进去。 容飞度在一旁闷站了站,踏足进入水中。 顾长夏见他们三人安然无恙,这才松开了披风系带。 仿佛她这举动相当大逆不道。 不说花无容面颊红了,偏开了脸,聂无心也微微惊讶地看了她一眼。 容飞度嘴唇微动,到底什么也没说。 她就解开一个披风而已,外衫穿得好好的。 顾长夏没理会他们这苛刻的古板,踏进泉水中。 浅红色的药泉没到颈子,浓郁药力顺着皮肤如吸入海面的水,迅速散入五脏六腑,只觉浑身化作一片羽毛,轻盈飘在空中,白云在两旁像棉花似的,丝滑地擦着脸颊飘过。 在这种极致享受的时光里,时间如白驹过隙,飞快地白天变成了黑夜。 黑夜又来到黎明。 雨滴噼里啪从黑沉的高空落下来,打在他们脸颊,把他们从极度美好的幻影里拉回来现世。 药力还尚有一些正在通过皮肤集聚到丹田,四人都没有动。 黑暗的雨夜中,天空微白,渐渐地天亮了。乳白雾气从芬芳的花海蒸腾,它们随风飘荡,一会儿挡在四叶泉水面将四人隔开,一会儿又飘悠悠散开。 最先从泉水中出去的还是花无容,接着是聂无心和容飞度。 顾长夏在水中蛄蛹了一阵,四肢才找到力量。 刚刚那种飘飘欲仙的药力,让浑身放松彷如一块。 不知其他三人怎么做到那么轻松自如跳出的水面,她扒着泉水边的石块,竟半天爬不出来。 容飞度伸过来的手被她无视。 容飞度深深看她一眼,忽然握紧了她抠在石面的手。 灼热的手指一触及肌肤,顾长夏只觉就像被燃起的干柴。 嘣地一声,脑中的弦断了。 乳白的雾气正好从容飞度身后弥漫过来,他被湿润雾气晕染的那张脸。 仿佛充满了魔鬼般的魅力。 血液在血管中逆流,喉咙干哑。 在乳白雾气彻底弥漫过来时,脑海尚余一点理智,让顾长夏奋力抽出手。 整个人迅速后倒。 药泉的热水,让她浑身热的难受。 她立即从另一端攀上了岸,到此时,她浑身非但不再软弱无力,反而躁动不休。 鼻腔又干又疼,她慌忙低头,手捂鼻子,热流落下来,她抹了一手的血。 这让她气得闭上了眼睛。 到底出了什么鬼。 是这药泉闹的?她并不想自己这鬼样子被察觉,暂时没去细想,先要冷静下来。 刚巧雾气一直弥漫包裹着她,她深呼吸,把满脑子邪念按下,在雾气散开时,她略微平复了心情。 不知花无容他们不知是否察觉了她的异样,他们奇怪神色盯了她一眼,虽然疑惑,但什么也没说。 容飞度面色肃然,纯黑眼珠也不过看了看她,便道。 “夏儿,接下来便是我信中所言,有一重宝,需合你我之力才能获取。” 他总是沉稳有力的声音,此刻微微喑哑,喉结在颈项滚动,面色崩得很紧。 他应该完全感应到了她之前的异样。 这让顾长夏很不痛快,她眸光冷淡地从他那儿移开,看向高空。 书中大师兄他们得到药力洗涤以后,便被巨力挥入空中,落在了万里外的海面。 这神岛秘境基本也就到此结束。 此时上空并未给与反应,而戒指中的白云微微发出热度,钥匙孔指着的方向无疑就在这四色泉眼之下。 容飞度掏出四枚黑色阵旗钉入泉眼之中,那阵旗上似乎有金龙蜿蜒的影子。 聂无心见到这旗子,眼中发出夺目光彩,手指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以掩盖自己的激动心情。 从他这浓浓的垂涎之色看来,这阵旗一定是至宝。 阵旗落下去以后,泉水忽然空了,露出其后纯黑虚空。 很显然,要从这里跳下去。 聂无心眉眼闪了闪。“公子,那我们…” 离岛的一道仙光此时破开了云雾,从海边延伸了过来。那应该是离岛的方向。 “你们也一起。”容飞度视线注目了顾长夏一眼,似有未尽之意,但他什么也没说。 “夏儿,你可信我?”随即,容飞度问。 顾长夏斜视他一眼,不声不响纵身跳了下去。 倒也并非她这么勇,而是白云几乎拉拽着她跳了下去。 似乎其下有什么等着它,让它如此迫不及待。 这宝贝,总感觉有些邪气。 顾长夏如今怀疑,刚刚她那异样的反应,可能一部分是因为药泉,一部分则是来自这白云。 她后来回想起当时她不正常的状态时,白云在戒指中似乎就已经开始发烫。 但如今的状况,是白云在驾驭她,那强大而玄妙的力量,拖曳着她,根本不给她自主的机会。 也不知这浓黑虚空下会遭遇什么。 身后衣袂翻飞的声音传来,虽然此处空间幽暗,倒也能听到些许传音。 容飞度似乎靠着极近了,他身上独特的一种幽香散过来,让顾长夏皱起了眉头。 那云朵这回倒是干了件人事,拉着她猛地坠落。 光线在浓黑中开出一条缝,接着光芒大盛。 顾长夏以手遮挡强烈的光线。 “顾师姐!” 女主奶甜的声音,在此时此刻宛如天籁,顾长夏赶紧看过去。 “小心!” 女主几个纵步,在两根石柱子之间来回借力,超高空抱住她的腰往回坠落。 两人倒在灰白色的石面,打了几个滚才停住。 在一圈白色石柱外,一圈圈密密麻麻立着不知道几千柄雪亮长剑。 刚刚被刺到眼睛睁不开的亮光,就是被埋了半截在锥形堆积而上的地面之中的剑光反射光芒所致。 此地比花岛还要可怕,不但禁飞,还禁锢了灵力。 刚刚她要是就这么掉落… 也不是,最后那股拉扯着她们滚落在地面的力量,无疑来自戒指中的云朵。 女主还微微诧异看了她两眼呢,按道理她应该可以轻盈接住她落下来。 “这里应该是一个远古剑冢大阵,这些大剑,全都是了不得的至宝。” 女主叹息一声。 “我刚刚拔了好一阵,没有一柄剑接受到我的召唤。” 这遗憾之色特别浓,大眼睛中流露出浓重垂涎之色来。 顾长夏看着她恬静而漂亮的小脸蛋,心底只觉得在上边的憋屈都莫名地抚平了。 只是女主一个肯定不是容飞度他们的对手。 眼看着天空飞落下来的三道身影,顾长夏一边打量四周情况,一边问女主。 “大师兄他们呢。” 女主盯着那三道落下的人影,面带警惕之色,浑身绷紧着。 “季师兄他们还不知道发现没有,我泡了药泉浑身无力,也不知踩着哪个角落就掉下来了。顾师姐,你跟他们一起的吗?”女主指着高空的容飞度他们。 “嗯。” 容飞度他们三个也是很不巧地,掉落在剑冢之上,雪亮长剑直指向他们。 眼见他们各自施展身法,或用上法宝,轻盈地飞落到锥面的一圈石柱之上。 顾长夏和女主都遗憾地收回视线。 “季师兄!” 女主惊讶的声音,接着还甜甜地喊了一声。“卫师兄也来了!” 顾长夏也见到三道身影落了下来。 正要提醒他们小心。 谁知三人却不知被什么风一吹,将他们推送开剑冢之地,稳稳地落在中心的灰白色石台之上。 “怎么,我就不值得你欢呼了。哼!” 宫雪蕊一身红衣似火,抱胸跟女主别劲。 女主轻哼一声,懒得搭理她,小碎步站到卫安宁身边,似乎在跟他商量,她想拔一柄剑出来,却得不到回应,她要卫安宁想办法。 卫安宁视线朝顾长夏这儿看一眼,察觉她无碍,才看向女主,一副担忧过后的欢喜之色,漂亮的眼睛都是女主的倒影。而女主却只盯着那些剑掉口水! 顾长夏站在大师兄身边,互相才对视一眼,天空像掉饺子似的,落下来好几人。 慕云朝、曲千桥、冷凌州、萧无情、江无艳、容星衡,包括许久不曾谋面的殷璹,都落了下来。 除了殷璹是安全落在锥面,其余人都滑落到剑冢之上,但他们都有惊无险地穿过石柱攀登了上来。 接着落下来的是宋寒云。 他这人运气最不好,居然掉落在锥面几乎最外围的一圈厚重雪亮的大剑之上,那大剑剑光森森,是女主最钟爱的重剑。 即便隔着远,亦能被一丝散开的剑气刺痛皮肤。 可想而知,这人要是落到那大剑之上,绝对死无葬生之地。 谁知,他手中不知一枚什么粉色宝物一转,他整个人便如漩涡般螺旋向上,也落在了众人之间。 此时最后一道声影不疾不徐落在正中心。 却是连瑭。 他一落下来,扫视众人一眼,便无声冷笑了笑。 接着他站开一步,似预料到他所站之地会出现什么似的,他冷凝着面颊侧身看着。 只见他原先所站之地,一株幼苗发芽抽叶,徐徐生长。 随着它长出来,只见这方锥平台也开始缓缓朝外延展。 众人都被定在了原地,被平台推着往外伸展。 那树苗越长越高,渐渐树枝舒展,从嫩绿叶片,一簇簇粉色鲜花绽放。 “月泉花?”宫雪蕊疑虑的声音。 顾长夏却知道,那不是月泉花,而是在秘境见过那名为暗月的粉色花树。 她不禁想。莫非那钥匙,会从这花里长出来? 她忽然又惊觉。那宋寒云刚刚手中粉色的宝贝,似乎就是一朵暗月花?也不对,似乎有一些不同,好像那花中心似有深蓝的血丝缠绕似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忽然脑子里冒出这些。视线不觉看过去,宋寒云便立即注意到了,他轻轻含笑看她一眼,侧脸转去一边,颈子竟然微微有些粉了起来。 顾长夏收回视线,大师兄也正从那边看过来。他不知道想到什么,眸中微光闪动一瞬,随即微笑看过来。那眼神倒说不上吃醋,亮晶晶的闪动如狐光晕。 接着暗月的粉色花朵如碎浪般摇曳,粉色花瓣离开枝条,恍如一阵急雨般噼里啪啦朝众人打过来。 顾长夏心想,这莫非又是情毒? 然而这回,却只是清风伴随着花香从众人脸颊拂过后。 所有人都忍不住一怔。 顾长夏身旁已经空无一人,大师兄竟然被花瓣推开了几步远。 在她身前一株细嫩小树苗正在风中飘摇。 “你们之中为九针玄体前世情人、今生倾慕者、仇人、挚友、挚爱之一者,皆可向前滴血至花根,方可开启仙法。” 这声音不辨男女,响起在众人脑海。 顾长夏听完这话,识海之中又补了一句。“若要开启仙法获取仙法灵钥,你需要得到三滴前世情人之血,三滴今生倾慕者之血,三滴仇人之血,三滴挚友之血,一滴今生挚爱之血。其中有一滴错漏,仙法灵钥毁弃,必有重祸临头。”又有玄妙的念头冒起,让她自然而然明白。这其中若既是仇人也是情人,可重复计算,一滴即可。 这… 顾长夏心想,她前世并没有情人,那这仙法…其实开不开启倒无所谓,但不开启还会有大祸临头。 这不是赶鸭子上架吗? 随即她想到原主,或许她也算是前世的一种?然而,原主前世有一个容飞度外,还有一个花无容,有没有第三人?那第三人又是谁?书中实在太多情节没写出来,她视线不禁飞快掠过两旁。 众人有漠然与她对视的,也有避开她视线的,还有淡定至极的,她实在看不出来,那第三人是谁。 再说,仇人?如果可以重复计算,原主倒肯定有两个仇人,她这边…聂无心勉强算一个? 86. 第86章 谁是仇人谁是倾慕者? 然而在场中之人没有兰燕仙子,或者容飞度提醒的朱兰雁,那位青楼的兰雁公子。 那这仇家…视线瞥过最边角位置喜欢大师兄的两位姑娘。 慕云朝面色沉郁地移开了视线,垂下的颈子一抹弱不禁风的柔弱。 曲千桥冷着张脸,轻哼了一声,骄傲地偏过头去。 这两位在原书里跟女主争风吃醋过一阵子,但要说对女主下黑手似乎没有。 不说仇家,这挚友她也不好说。 严格说起来,哪怕跟女主和宫雪蕊也仅仅止步君子之交。 如果硬要说友情的话,应该也算得上不错。遇到危险的时候,她确定会拼尽全力就她们,以她俩的人品,应该也会拼命救她。 所以,应该算挚友? 那剩下的,除了卫安宁接触多,可他的亲人啊。这能算是挚友? 哪怕倾慕者,除了殷璹明确表示过。他应该算一个,但是时隔这么多年,谁知道他那份心是不是早淡了。 剩下的两个? 宋寒云算吗?她怎么觉得不算。 喜欢一个人的心情,她从南玄英那儿感受到过。故而会因为无法回应,而感到难过。 但是宋寒云,她没有这种心情。 如此一来,这个仙法估计是开启不了了。 也不知道会有什么惩罚。 顾长夏看了一圈收回视线,忽然察觉头顶乌云滚滚,似有雷鸣。 她明白了。等待她的惩罚,居然是天打雷劈。 早知道,她就不该来。 只是如今后悔也迟了,除了听天由命,她什么也做不了。 因为她被定格在了小树苗跟前,动一动脚的机会都不给她。 以她如今的修为,挨一记雷劈,应该还是能活。 想到此前药园的神雷,一记下来砸一个深坑。 顾长夏一时苦笑。她感觉自己,似乎逃不过今日这一劫了。 她实在没想到,会因为一朵云而葬送性命。 大师兄是第一个走向前来的,他银匕首割腕喂血到她身前的小树苗根部土壤。 那都不能用一滴血来形容,小树苗如海绵是的吸走了他一团血,瞬间枝丫颤动。 在两人身前,长成了另一株暗月相似的参天大树,其上绿叶柔嫩挂满树枝,缓缓开出来一团粉色花朵。 粉色花朵小碗大小,花瓣边微红,像滴落的血稀释后沾染的一条花边。 如此来说,需要开出来十三朵花。 可能担心作弊,顾长夏被禁锢了神识,哪怕说话也不行。 她只能眼神多看两眼大师兄,一会雷劈下来… 大师兄似乎能懂她所想,安抚神色深深看她一眼,点点头以后,便被无形力量推去了后方。 第二个走向前来的是容飞度。他本想第一个走过来的,大师兄先他一步,他便黑着脸停下来。 此时缓步到跟前,幽深目光注视她一眼,接着蹲身喂血刀花根。 枝条之上微光闪动间,开出来两朵花。 这倒容易猜,前世情人和仇人。 容飞度眸色阴翳地盯了她身后不远一眼,那应该是大师兄的方向。 随即如墨视线深深斜视她,定格了一瞬,才双手背在身后离开。 那眼神,彷如在盯着他的所有物。 第三个走出来的是殷璹,他脸颊仍旧扣着浅白面具,这么多年过去,他浑身上下还是如清风明月,不沾染一丝凡尘,一双眼睛如清澈溪流,还是那么干干净净。 他过来,冲她微微点头,最忌滴血到花根。 一朵花开了出来。 这应该是倾慕之人。想不到过了这么些年,他竟然还是不改初心。 与他清澈眼神对视时,顾长夏忍不住心中多了份感激。 殷璹是一个真正纯粹又干净的人。这里所有人加起来,都没他干净。 这种人很难不让人喜欢。 第四个上来的人是竟是宋寒云。 他脸颊浅粉,竟不敢多看她,滴了血后,视线飞速从她脸颊掠过。 她才看过去,他就匆匆拂动袖子,退回了原位。 枝条上,缀着一朵花。 顾长夏不禁猜测,倾慕者? 可她竟怎么都觉得不像。 接着是女主和宫雪蕊先后上来。女主脸颊红红的,宝石似的大眼睛缀满了花影,大约觉得不好意思承认挚友这种事吧。 她滴血后,飞快看她一眼,就红云满布退回去了。 顾长夏回头见到卫安宁迎着女主伸出手,冶艳笑容开在他俊脸之上,恍如春日枝头晃动的花枝。 那种眼神,真的很宠很宠。 女主倒是不太好意思在人前秀恩爱,抽回小手,背转身对着那些大剑去了。 估计心底还想拔一柄剑。 至于宫雪蕊,她滴血时,还冲她轻轻哼了一声。 随即一副‘既然是同好,季师兄就让给你好了’的眼神,骄傲地一甩头上的辫子,退了回去。 两朵花又有了。 如今到手七朵,还差六朵。 花无容瞥她一眼,静默地过来,滴血后便走了。 第八朵花有了,这应该是前世情人。 剩下的人,顾长夏真的很难从他们之中找到上述种种。 连瑭至少应该算个朋友,她想。 故而她眼神看过去,‘鼓励’他过来。 这遭来连瑭一个狠狠的眼睛盯,还有杀气弥漫过来。 但他耳根微微红了,而且到底还是走向前来。 滴血时,他瓷白的脸颊渐渐染起红晕。 枝头上,一朵两朵…开出来三朵花! 顾长夏心底思索了一圈,忍不住震惊地盯着连瑭。 前世情人、仇人、今生倾慕者、挚友,四种之中,他占了三种。 以他在原书之中后半场才出场的时间线来算,那时原主都已经无了,怎么也不会是前世情人。 难道是仇人?可她自认自己不至于连潜伏在身边的危机也丁点感受不到。 毕竟这五十年,她几乎与连瑭每天都待在一起。 要是这么长时间,还不知道连瑭对她没坏心,那她也不用做人了。 所以两个选项之中一定要剔除一个,那必然是仇人。 于是……连瑭他到底在原书之中扮演的是个什么角色?他什么时候跟原主还发展了一段感情? 并且,这小子在书中不是喜欢他师姐?这倾慕者… 顾长夏虽然尽力压下不理解的神色,但还是被连瑭察觉。 他浓睫下腾腾染起的小火苗隔着树木,已经快要将她焚烧。 顾长夏心想,这会儿他再滴落一滴血,估计还能开出一朵仇人之花来了…… 被揭穿这种事,换她来,也只想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因此,她尽量平静地移开视线。 连瑭便甩着袖子,踩着‘仇人’的步伐,杀气腾腾地跑了回去。 十一朵花了。 只差两朵。 挚友全了,差的是倾慕者和仇人之花。 这么些人之中,以顾长夏不算敏锐的对倾慕之类感情的感知能力。 她真的无法辨别谁倾慕她。 至于仇人… 聂无心精致的脸浮起狞笑,冷哼一声,他走向前来。 匕首轻动,一滴血落了下去。 一朵花缓缓绽放,另一朵花…接踵而至。 眼跟前少年气不散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盛满了红晕。 那是怒气勃然之色,根本不是什么羞意。 顾长夏嘴唇翕动一瞬,看着聂无心。 她是万万想不到。这小子时刻恨不得杀了她的时候,居然还能倾慕。 一个人可以别扭到这种程度的吗? 容星衡低沉的笑声,从斜侧方响了起来。 他跟容星衡还是挺熟的,估计能看穿他的本性?这会儿估计是在憋不住。 就连花无容和容飞度都轻抿嘴唇,偏开脸。 这下还得了。 仿佛直接点了马蜂窝,一身反骨的聂无心直接怒了。 但凡他能动用灵力…哪怕此时不能动用,他以凡人之身,捏紧拳头冲她面门揍过来。 要把眼前这‘倾慕之人’直接葬送,永远裹紧他的无情小棉被,埋葬这段黑历史。 然而天空乌云褪去,他在环绕猛地从高空坠落的绕着两株高大花树的白云裹挟之下,拳头还没打到她跟前,就被云朵甩飞了出去。 花树被环绕在云朵之内,风云激荡之中,有什么玄而又玄的力量涌现。 尽管谁都看不见白云之中发生了什么,但所有人都神色震动,双眸放光地注视着中心。 平台又开始飞快地扩展。 他们被这力量推着,远离之前与花树两三倍的距离。 这一切都不由自己做主,没人能从原来的位置离开。 还是无法动用灵力,此时他们都只是那仙术禁锢下的普通凡人之体。 很快,白云散去。 两株花中间,这从花树分别延展的两条藤条连接在了一处。 那藤条颜色与早春冒起来的香椿嫩芽十分相近,带着种濡湿的深红色。 藤条的中心盘曲成一个小小的深红页面组成的托盘,其上赫然立着一枚金色钥匙。 顾长夏心想,这可能就是开启白云的钥匙。 因为白云已经快要迫不及待的从她的戒指之中跳出来,但它忽然又像狡猾的狐狸似的,又慢悠悠落回宝盒之中,悠然躺平。 这白云,自打被鸾凤法阵开启以后,就似乎有灵性了。 此时藤条之上,一片片莹润如玉的深红叶片,莫若说犄角一样的两片叶子合在一起,从花树两端一个个犄角往中心延伸。 这些犄角散发出无比玄妙的气机,无论谁都知道,这是此行真正即将要获取的宝物。 深红犄角延伸到中心的托盘时,开出来了四朵粉色小巧如玉的粉色花朵。 其中一朵与钥匙并立,另外三朵呈现掎角之势环绕在周围。 无疑中心四朵花的灵润更强。 这些花朵加上藤条之上的深红犄角,不多不少,在场之人几乎可以每人一个。 除了顾长夏,她估计就分配给她一把钥匙。 然而在场之人,都盯着的是那四朵花。 除了容星衡,他不过轻笑一声,忽然袖中鼓起霸烈无比的力量,线似的飞入托盘旁,截取走了一枚深红犄角。 他就轻松地被抛向湛蓝天空,应该是离开了此地。 那种力量顾长夏知道,属于容家独有的龙气。 现在,众人只能各显神通,从灵力之外具备自身独有的力量,才可以将自身机缘夺取过来。 顾长夏心想,她除了云朵,也不会别的什么力量了。然而那些云朵,也需要灵力来编写。 这钥匙…除了戒指中那朵白云自己自力更生,她估计… 忽然,她感觉灵力狂涌而来。 她一指灵力先于思考,朝钥匙抓了过去。 在场有许多人与她有同样想法,可惜,灵力飞过去,却恍如微风拂过,根本动弹不得了那些仙宝分毫。 所以还是得用灵力之外的能力。 顾长夏立即一朵朵黑云织出来藏在袖中。 此时只有一人站在花树和众人中间的位置,靠着花树最近。 但是忽然四道身影竟然呈环形,绕在花树周围。 他们分别是大师兄、容飞度、宋寒云和连瑭四人。 大师兄落在她身旁不远,两人视线对视一眼。 大师兄的目光便看向钥匙之侧的粉色花朵,脸颊还竟然轻轻红了。 估计他想得到那朵花。 但顾长夏有些疑虑,那朵花其实除了靠着钥匙近些,反而是四朵花之中花形最纤弱,灵润最淡薄的。 环绕在周围的三朵倒是又花瓣强健,又灵润浓郁至极。 但……大师兄喜欢就好吧。 她默默织云时。 却发现,四人打在了一起。 容飞度用的是一柄金龙盘旋的轻剑,剑气如波,都带着如烈风似的的龙气。 宋寒云手中还是使唤的此前让他脱离大剑困境的染着蓝色血丝的粉红花朵,花朵在他手中弹开,千万般蓝色纹路的粉红花朵,便朝着藤条中心托盘冲击。 连瑭使用的是金针,那金针之气有些微妙。 竟莹然有剑气,或者… 这种力量,顾长夏猛然想起来当初连瑭叫她去梅林之时,将她绊倒的无法捉摸之力。 它们来自哪可怕的食魂花的妖力。 这小子竟然能控制这种力量,那当初… 至于大师兄,他自然用了的凤火琵琶。 只不过他今日所奏琴音与以前有些不同,曲调她不曾听过。华丽而繁复,散出的灵润含有淡淡青色火光。 看来大师兄的灵润又精进了。 只是顾长夏不理解的是,四人竟然目标一致,都是那朵小粉花。 一击之下,全都没能摘到那花。 于是打在了一起。 顾长夏很快发现,连瑭这小子就像个一根搅屎棍一样。 一会联合容飞度和宋寒云欺负大师兄一个,一旦觉得那两个太能打,又会联合大师兄打地方。 总之,四人倒也打得相当热闹。 挥面而过的各种力量,到了她这里到意外都化作一股清风,似乎把她当成易碎的瓷器,不小心碰碰就会打碎。 顾长夏一边观察形势,一边织云。 云朵成了以后,大师兄他们你来我往已经打了十来招。 她看了一眼小粉花,散出去云朵,也不去抓了金色钥匙,而是顺着大师兄一丝青色火光,去夺那小粉花。 有了她拉偏架,形势顿时立转。 黑色云朵只要切中目标,就像磁铁吸收铁屑一般精确牢固。 粉色花朵被她轻而易举连根拔了起来,飞快朝回涌荡。 对面容飞度面色寒凉如雪,深黑视线厉害地盯她一眼,手中长剑蹭蹭幻化,不知道多少柄剑恍如扇形展开,无数金色龙影咆哮着朝小粉花冲了过去。 那边宋寒云更狠,一柄刀狠插胸口,取心尖血滴落在那蓝色血丝的粉花之上。 只见一阵深蓝浓雾荡起,他手中的花朵散开,变成千万朵剧烈旋转着,如龙卷风般也冲向了纠缠打斗的中心。 这两股力量异常强大,来得又快又急。 即便大师兄琴音剧变,唇角溢血,无数火光腾腾燃烧冲过去,也堪堪有些难以抵挡。 偏偏连瑭此时衣襟拉开,露出缠绕白布的胸口下的气海。 只见一朵小黄花幻化狰狞小脸,从他气海直透而出。 这力量阴凉可怖,伴随声声可怕的厉鬼凄吼,容飞度和宋寒云都吃惊地看了他一眼。 那种眼神,不无惧意。 只因那一刻,连瑭的魂灵似乎都被这小黄色撕扯着加入了战场。 这要一个不好,就神魂俱灭,死无葬生之地。 他们尚且已经在拼命,却没见过如此不要命。故而惧怕之中,眼中又腾腾燃起了怒火。 连瑭这可怕力量冲进来,速度奇快无比,就要抓住那小黄花之际。 一股浩天剑气拔地而起,从他们身后恍如能斩断天地一般砍了过来。 “季师兄,我来助你!”女主娇腕的声音从后响起。 她的剑气竟能凝练如实质,不愧是绝顶重剑天才。 有了她的力量加入,小粉花被大师兄的青色火光线丝缠绕回来,落到了手心。 不过他视线深深注目了连瑭一眼。 最后时刻,连瑭松开了小粉花钳制,甚至还挡了挡容飞度和宋寒云,这是不争的事实。 只是他面色十分难看,随即那小黄花冲过去,逮了一株粉花,便被抛入湛蓝天空消失不见了。 容飞度和宋寒云两人黑沉到能滴出水来的神色,也在收招时夺走粉花,随即都深深注目一眼顾长夏,被阵法力量甩了出去。 顾长夏没看他们,操纵云朵之力夺回小钥匙,才丢入戒指,就被云朵缠绕。 但白云并没有起什么反应。 她一时没顾得上,就被甩飞了出去。 女主他们刚刚都各显神通夺得犄角,此时深空之中,他们一道道身影散开。 顾长夏听到女主跟宫雪蕊吭哧吭哧笑在一起,她们说那小粉花像花中皇后,另外三朵是妃子。 顾长夏立即发觉,抓住她手的大师兄面颊立即深深红了。 他视线几乎不与她对视,只管四处张望,仿佛在掌控掉落的落点。 他们总算从这神岛秘境之中脱离。 熟悉的,鬼气充盈的灵气随着海风拂过脸颊。 扑腾着掉落水中。 顾长夏露出海面,才抹去脸颊水珠,就听到师尊气得发抖的声音。 “你这臭丫头,你们两个,你们是要气死为师不成!” 师尊居然闭关出门追上来了,此时面色青白,本就瘦削的声影更见淡薄,看着如一阵风就能吹走。 顾长夏心想,要尽快给他老人家将鬼气赶紧祛除。 87. 第87章 宛如暗夜里孤零零的蜉蝣 花费大半年,从遥远的无尽海赶回宗门时,飘零冬雪正将宗门笼罩。 师尊的身影在薄暗的冬日深灰光影里,异常单薄,彷如昏暗角落的阴影,随风吹一吹就要散了。 踩着被冰霜冻起来,正在急速飘落的风雪掩埋的路面。 一行三人走在芒草厚厚扑倒在地的山路小径,嘎吱嘎吱的冰霜回应他们的脚底。 师尊忽然停下脚步,视线从下往上,精细地扫视着芒草。 这一片草,听闻是师尊精心栽种。 除却被她霸占织云那两三月,这一片宁静唯美时时涌起的风浪的美景一直独属于师尊。 只要不炼丹或修炼闭关,师尊每日都会在芒草的高坡,看中它们一波又一波的风浪,一坐就半日,直到日暮天灰,才转进树林里四处逛逛。 今日师尊脸颊神色竟似乎充满了一种临别的眷恋。 视线从芒草,又掠过她脸颊,再看向雪天异常阴沉的天空。 他双肩倾颓,偏转脸颊向前沉默前行。 顾长夏却发现,他老人家眼眶微微红了。尤其在掠过她脸颊,似在看着他那遥远的已经逝去的之人时,微红的眼中,仿佛又带着一种要见旧友的欣慰。 或许师尊以为他已难挡鬼气,将要不久于人世。 这次玉壶神岛秘境,他们以为只渡过了八\九天,实则修真界竟已过去八\九年。 若非如此,师尊也不会察觉他们两个逆徒不尊师命,而跑去无尽海逮人。 这□□年,修真界连续又爆发了两次鬼气潮,就在他们回来的路上,爆发第三次鬼气潮。 这使得即便晴空万里之日,天空仍旧飘着一层浅灰鬼气,它们经久不散,恍如笼罩心间的不祥阴影。 鬼气如此十倍百倍剧增,修真界不少尊者级修士这□□年间已经陨落。 其中白鹤仙宗故去两位,真武仙宗也有一位尊者没了。 灵虚仙宗包括师尊在内的三大尊者,只有师尊还能勉强出门逮人。 焚情尊者和青萍尊者已然在宗门闭死关,若非万不得已,绝不会出洞府半步。 师尊应也是撑不住了,应是已做好了必死的觉悟。 在原书之中,按照时间线,哪怕一百年后的鬼气异常汹涌之时,也只不过爆发了无根湖鬼气,和两次大规模鬼气潮。 哪像如今,鬼气潮一波接一波从地底喷涌而出,似乎要将修真界每一片森林河流草原高山污染殆尽,直到人间再无立锥之地。 一切都与书中发展迥异。 顾长夏实在猜不透,这一切容飞度到底起了多少作用? 若说这诡异的鬼气爆发与容飞度没有一丁点关系,她怎么也不肯相信。 但她也实在想不明白容飞度到底上一世知道些什么,竟然能掌控这种大自然的力量。 如此鬼气大规模爆发下去,没有得到药园那些药花的情形下,容飞度莫非疯了,打算拉着整个修真界陪葬。 然而从他那双总是幽深冷静的眼中,顾长夏直觉此人有更深图谋。 这些,她并没有过深去思索,占时先放到一边。 此时以救治师尊性命要紧。 除此之外,从那药泉之中得到的药性,积蓄在经脉之中这么许久,很快就要爆发,她还得要突破到清静期修为。 这么多事堆积在一起,她腾不出时间去想这些。 从师尊处回来,站在铺了一层白雪的门槛前。 她离开事,门口两盏风灯才新换的,当时红艳艳的十分喜庆,此时红绸的灯罩已微微灰白,在风中凌乱地飘摇着,透着几分萧索。 宗门又派了个新来的叫巧明的童子接手白晶楼的杂务,他一来见到她看着风灯,就立即说明日就来换了。顾长夏只说无妨,让他进屋去各处先去扫扫尘。 随即跟大师兄道。“大师兄,你一会洗漱了过来。” 她打算今晚就准备制作百香丸,还要试试那白云的定的作用,她心底有把握能达成风过无痕之境最后一步。 但也没有十成把握,总得先试试。 如果定不住,她决定去找连瑭。连瑭应该是已经达到了风过无痕之境,只是故意在她面前隐瞒了实力。 这小子神秘又强大,已完全超乎她的预料。 对他,不得不说顾长夏还是有几分戒心。 不到万不得已,师尊的鬼气,她不想假手他人来施针。 凌泉公子这一手祛除鬼气的手法,能救人脱离鬼气侵染的苦海,当然也能轻松在经脉之中留下暗伤。 可以说。落到她这种医修手中,被医治之人能活多久性命,完全在她这医修的金针操纵之间。 这实在太考验一个人的道德水准。 连瑭…她不敢说,这小子没藏什么歪心思。 虽然两人相处近五十年,但她还是觉得,这小子的血是凉的。从他冷漠的眼神之中,她大约明白,他所在意的人极少极少。 回屋洗漱,随意用了点饭。 大师兄就来了,他今日与她一样穿着十分肃整。 两人穿过雪花簌簌飘落的庭院,直接去到后院药房。 吱呀声中进屋,风雪被阻挡在门外,满室明黄的灯光,两人坐于桌案前。 虽然看过无数次那百香丸的制作方法,顾长夏还是忍不住先看一遍,再进行药材处理。 大师兄自己同一卷。灯光下,两人的影子靠在一起,在卷轴之上落下亲密的阴影。 “听说你有过目不忘之能?” “嗯。” “连瑭也有。” “……嗯。” 顾长夏看他一眼,大师兄应也猜出来连瑭开出的那三朵花代表的是什么。 他唇角微动,如墨视线微闪后,到底还是没问。 估计在意那前世情人的设定。只是前世这醋,就算吃也是白吃了。那不是她的情缘。 顾长夏看了一遍早已烂熟于胸的百香丸卷轴,将之放于一侧,随后掏出一个个装有药花的宝盒来。 两人开始静默处理药花。 这些从秘境之中采摘的药花,它们无一例外,全都需要萃取花汁,但有些还要把花蕊和花蜜单独取出。 萃取花汁和手法不一样不说,所使用灵润也每一朵都不一样。 顾长夏生怕错漏,每一滴灵液都拿小小玉碟盛放,并仔细标注药花种类。 除了玉壶神岛得到的药花外,尚且还有二三十种是修真界如今还在精心培育的药花。 再把它们一一处理了。 到了深红的玉蟾花时,顾长夏特意拿出来这些年揪了师尊院子里的那几朵。 这些玉蟾花灵润依然是最强的,哪怕大师兄找来的那些,在品质上也比不得师尊精心培育灌溉的这几朵。 想到揪这些花朵时,后背传来的师尊犹如实质般的老父亲的愤怒目光,顾长夏不觉莞尔。 师尊却不知道,这是在救他自己性命。 制作百香丸时,就不能让大师兄帮忙了 他的灵润之中热气太盛,对于制作百香丸这种冷香丸极为不利。 甚至,他本身坐在这室内,浑身逸散的一些灵力因子,对她来说也是影响。 于是顾长夏推着大师兄出门,本是让他去前院饮茶等着就好。 大师兄却就坐在后院的小亭中吹风。 他这个修为倒也吹不坏,故而顾长夏掩门,坐于灯下后,便肃然制药。 这百香丸制药手法异常复杂,制作难度应属于她这么些年制作的药丸中最高等级。 因而在开始之前,她先于脑海中过一遍手法,才闭目深吸一口气,就像赴考的考生,开始聚精会神制药。 屋外风雪依旧,飘落飞雪已经渐渐铺满了地面,亭子一侧,从风灯的灯影下一支绽放点点艳红花萼的梅枝探了进来。 梅枝的阴影落在石桌和石椅之上,疏疏淡淡,宛如水墨画。这亭子虽经过打理,却显出一种不被主人经常使人的荒寂感。 三师妹只将这精致小院当做制药和休憩之所,平日里不是在书房,就在小厅呆着。 望着药房明黄九宫格窗口映照的柔美身影,季远尘微微出神。 一个时辰后,顾长夏缓缓收功,看着空中一团冰晶粉雾紧张地等待。 凌泉公子的书中记载,这百香丸最后成药时,一切只能看天意。 若老天眷顾,一次能成几十上百品相不错的百香丸。 若是被老天厌弃,则可能一颗都成不了。 这种完全脱离掌控的玄而又玄之事,只能让人无奈。 忽然粉雾的冰面滋地一声裂开,恍如被玻璃之上的裂纹,无数细纹枝丫交叉。 嘣地一声脆响,顾长夏顾不得辨别药丸品相,伸手如水草一般灵力柔扫一圈。 叮叮咚咚的药丸打在手中的玉石药碗之中。 听声音,她已辨别至少超过了二十枚。 等冰雾完全散了,她再看小小的药碗之中,只见柔粉如珍珠的药丸在灯下映着粉光,分外秀美地堆积着。 最上一层,几乎全部都是完美品相。 她本只祈求能制成一颗,便已经万幸。 谁知,完美品相的,她数了数,竟然有十颗之多。 其余上中品相的,还有三十来颗。 她看着这些药丸,不禁沉思。 原书之中,半穗子的九穗珠,为何那神医公子就刚够制成够主角他们几人吞服的药量。 那人怎么不得天眷顾? 还是另有隐瞒。 她这可只需要一颗九穗珠入药,便制成了四十多枚百香丸。 而大师兄寻来的这九穗珠,没一穗有一百零八颗珠子。原书之中的半穗,也有五十四枚。 哪怕因为与那妖兽争斗,这半穗也遭受些许创伤,可能品相不够完美。 那也不至于神医公子将之用去将近一半的珠子,才制成几颗百香丸的程度。 那小子…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还好书中大师兄只给了一小半九穗珠给此人糟蹋。 想来大师兄对他也是留了一个心眼,并非完全信任。 盖好玉盒,顾长夏打开门。 风雪从檐下飞涌,她灵力挡了挡。 看着小亭之中,刚刚迅速移开望向她这边窗口的视线,随即面颊微红眼如柔波般看过来的青年。 她欢快地招招手。“大师兄,制药成功了。” 只见大师兄抿唇,踩着雪快步进屋。 将制成的百香丸给他看时,顾长夏忍不住还是盯他一眼。 书中给那神医公子那么多九穗珠的大师兄,还是太过赤城了,堪称败家。 这个宋寒云,通过秘境那些开出来的花朵,只要略微算一算,就知道他就是仇人。 若非最后聂无心一人占了两朵花,顾长夏还真难辨别他到底是倾慕者还是仇人。 只因宋寒云若是倾慕者,就少了两个仇人,无论如何仇人这个特征不可能同时出现在聂无心身上。 从而,宋寒云就是与她有仇。 此人却还装扮成一副倾慕的神色接近她,却不知到底什么目的。 她也不知怎么跟他结了仇。 原主在书中,从宋寒云出场就已经没了,根本没有机会结仇。 而她自打来到这修真界,几乎绝大部分时间都宅在宗门,出门的次数,要么在跟踪大师兄,要么就在完成各种任务。 这过程,她真正动过杀心的也是对容飞度。其他人,连争执都不曾有。 这又如何结仇? 当然也不排除,宋寒云早已暗中现身修真界,并且在原主还活着时,见过原主。但原主那种性子,又如何会得罪宋寒云。 这一切,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但是,从百香丸的制作,顾长夏便看出来,宋寒云绝不是什么好人。 此人应该也知道被拆穿了仇人身份,回来途中倒不再情意绵绵地看着她了。 偶尔一眼掠过她,眼神都平淡毫无感情。 竟不知他在谋划什么。 大师兄被她谴责的视线盯着,一时不明其意,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如墨视线微微询问。 他都顾不上为这顶级百香丸而喜悦。 顾长夏心想他又不知道这么多内情,何况书中那是大师兄他们已经到了最绝境的时候,想来哪怕浪费一些九穗珠,也一定要祛除鬼气,否则他们全都会死在容飞度的追杀之下。 顾长夏便冲他一笑。 “接下来,我要施展一次祛除鬼气的金针之术。等金针完成了,还需要借大师兄的力量织云。” “嗯。”大师兄仍旧有些疑虑的神色。 他这人是真的十分敏锐,她的任何神色变化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这要是以后… 想到秘境之中触及容飞度的手,那莫名涌起的欲念。 顾长夏就心虚地赶紧掏出义体来操作金针。 等金针布置完成后,她再拉大师兄的手,借她灵力织云时。 大师兄墨色如玉的眼眸虽然仍旧安静,但是已然有了些侦察之色。 顾长夏也不管他,借了灵力织云。 织成了以后,便拍散云团,千来朵细小的云朵散落在金针之上。 她再将鬼气灌入义体的丹田之中,看着灰暗的鬼气钻入义体经脉之中。 随之那云朵便嗡地一声,光芒散开。 千百金针在灯下颤动,每一根针的微弱晃动都不尽相同。 这要是换成医修来精微操作,可谓千难万难。 若非如此,五六万年来,为何没人能达到风过无痕之境。 这些金针的微妙颤动,与玉镜之中已经一般无二了。 并且随着云朵快要消散,进入义体的鬼气果然尽数被定住。 这就是义体的好处,能看到鬼气被定住的那缠绕周身经脉的灰影。 人体…倒未必能如此清晰可见,除非修士体内鬼气已经浓郁到不得不吞丹自尽的程度,否则很难见到它散入四肢百骸游走时的颜色。 眼看着鬼气被逼出义体,她一张符箓将它消灭。 “手法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了,只是……”还缺实战。 这种针法稍有不慎,便会要人性命。 她哪里敢随便找人来试针。 一旁大师兄眸光看过来。“我先来试针。”他说的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顾长夏只能感谢他不要命的为科学献身的精神,但实际,没有清静期以上修为之人相助,她没办法制成那些云。 所以她站起身,去收了金针。 两人出门去前院的时候,因为一直都处于紧张状态。 经过雪落不停地院子,她在寒气之中忍不住打了几个哈欠。自打进入秘境,她就基本没休息过。回来途中,被那从各处忽然冒起的鬼气惊扰,心情未免有些阴郁。因而,精神一直有些疲惫。 大师兄让她立即回屋休息,便不喝茶了。 顾长夏想着那也好,因而送他出门。此时,远方山中笛音冲过雪夜,悠悠传来。 大师兄站于门前,微微聆听了一瞬,便在风雪中偏头笑道。 “这是师尊最喜欢的曲子,想不到这种民间小调,宗门竟然也有弟子听过。此曲师尊奏来更为柔丽多情,他老人家却很少吹奏,说是不想想起故人。” 顾长夏只觉这笛音恍如少女心事,叹惋多情,十分耐听。 两人听了一阵,正要分别。 忽然对面身影极速冲过夜雪,落在他们跟前,见到二人,青玄面色发白,唇角发抖。 “尊者请二位过去有话交代。” 大师兄见他神色不对,面色一变。“师尊出了什么事?” 青玄眼眶红着,只是轻轻摇摇头。 这神色看起来异常悲伤,顾长夏不禁与大师兄对视一眼,急速穿过夜空,瞬身落到对面。 眨眼进入萱草堂。 师尊却正厅旁的小厅之中,他手中正在精细地擦着一块牌位。 那被摩挲着分外光洁的牌位的纹路,只不过在昏暗光线下露出一角。 顾长夏也分外熟悉。只因,此前她跪在这牌位面前,早已将它的木纹记在了心底。 那是原主娘的牌位。 师尊站在灯光的阴影里,异常消瘦的身形,虚弱宛如暗夜里孤零零的蜉蝣,不被光线眷顾的一侧的身影,隐没在浓浓漆暗之中,仿若要被这暗黑吞没。 87. 第87章 宛如暗夜里孤零零的蜉蝣 花费大半年,从遥远的无尽海赶回宗门时,飘零冬雪正将宗门笼罩。 师尊的身影在薄暗的冬日深灰光影里,异常单薄,彷如昏暗角落的阴影,随风吹一吹就要散了。 踩着被冰霜冻起来,正在急速飘落的风雪掩埋的路面。 一行三人走在芒草厚厚扑倒在地的山路小径,嘎吱嘎吱的冰霜回应他们的脚底。 师尊忽然停下脚步,视线从下往上,精细地扫视着芒草。 这一片草,听闻是师尊精心栽种。 除却被她霸占织云那两三月,这一片宁静唯美时时涌起的风浪的美景一直独属于师尊。 只要不炼丹或修炼闭关,师尊每日都会在芒草的高坡,看中它们一波又一波的风浪,一坐就半日,直到日暮天灰,才转进树林里四处逛逛。 今日师尊脸颊神色竟似乎充满了一种临别的眷恋。 视线从芒草,又掠过她脸颊,再看向雪天异常阴沉的天空。 他双肩倾颓,偏转脸颊向前沉默前行。 顾长夏却发现,他老人家眼眶微微红了。尤其在掠过她脸颊,似在看着他那遥远的已经逝去的之人时,微红的眼中,仿佛又带着一种要见旧友的欣慰。 或许师尊以为他已难挡鬼气,将要不久于人世。 这次玉壶神岛秘境,他们以为只渡过了八\九天,实则修真界竟已过去八\九年。 若非如此,师尊也不会察觉他们两个逆徒不尊师命,而跑去无尽海逮人。 这□□年,修真界连续又爆发了两次鬼气潮,就在他们回来的路上,爆发第三次鬼气潮。 这使得即便晴空万里之日,天空仍旧飘着一层浅灰鬼气,它们经久不散,恍如笼罩心间的不祥阴影。 鬼气如此十倍百倍剧增,修真界不少尊者级修士这□□年间已经陨落。 其中白鹤仙宗故去两位,真武仙宗也有一位尊者没了。 灵虚仙宗包括师尊在内的三大尊者,只有师尊还能勉强出门逮人。 焚情尊者和青萍尊者已然在宗门闭死关,若非万不得已,绝不会出洞府半步。 师尊应也是撑不住了,应是已做好了必死的觉悟。 在原书之中,按照时间线,哪怕一百年后的鬼气异常汹涌之时,也只不过爆发了无根湖鬼气,和两次大规模鬼气潮。 哪像如今,鬼气潮一波接一波从地底喷涌而出,似乎要将修真界每一片森林河流草原高山污染殆尽,直到人间再无立锥之地。 一切都与书中发展迥异。 顾长夏实在猜不透,这一切容飞度到底起了多少作用? 若说这诡异的鬼气爆发与容飞度没有一丁点关系,她怎么也不肯相信。 但她也实在想不明白容飞度到底上一世知道些什么,竟然能掌控这种大自然的力量。 如此鬼气大规模爆发下去,没有得到药园那些药花的情形下,容飞度莫非疯了,打算拉着整个修真界陪葬。 然而从他那双总是幽深冷静的眼中,顾长夏直觉此人有更深图谋。 这些,她并没有过深去思索,占时先放到一边。 此时以救治师尊性命要紧。 除此之外,从那药泉之中得到的药性,积蓄在经脉之中这么许久,很快就要爆发,她还得要突破到清静期修为。 这么多事堆积在一起,她腾不出时间去想这些。 从师尊处回来,站在铺了一层白雪的门槛前。 她离开事,门口两盏风灯才新换的,当时红艳艳的十分喜庆,此时红绸的灯罩已微微灰白,在风中凌乱地飘摇着,透着几分萧索。 宗门又派了个新来的叫巧明的童子接手白晶楼的杂务,他一来见到她看着风灯,就立即说明日就来换了。顾长夏只说无妨,让他进屋去各处先去扫扫尘。 随即跟大师兄道。“大师兄,你一会洗漱了过来。” 她打算今晚就准备制作百香丸,还要试试那白云的定的作用,她心底有把握能达成风过无痕之境最后一步。 但也没有十成把握,总得先试试。 如果定不住,她决定去找连瑭。连瑭应该是已经达到了风过无痕之境,只是故意在她面前隐瞒了实力。 这小子神秘又强大,已完全超乎她的预料。 对他,不得不说顾长夏还是有几分戒心。 不到万不得已,师尊的鬼气,她不想假手他人来施针。 凌泉公子这一手祛除鬼气的手法,能救人脱离鬼气侵染的苦海,当然也能轻松在经脉之中留下暗伤。 可以说。落到她这种医修手中,被医治之人能活多久性命,完全在她这医修的金针操纵之间。 这实在太考验一个人的道德水准。 连瑭…她不敢说,这小子没藏什么歪心思。 虽然两人相处近五十年,但她还是觉得,这小子的血是凉的。从他冷漠的眼神之中,她大约明白,他所在意的人极少极少。 回屋洗漱,随意用了点饭。 大师兄就来了,他今日与她一样穿着十分肃整。 两人穿过雪花簌簌飘落的庭院,直接去到后院药房。 吱呀声中进屋,风雪被阻挡在门外,满室明黄的灯光,两人坐于桌案前。 虽然看过无数次那百香丸的制作方法,顾长夏还是忍不住先看一遍,再进行药材处理。 大师兄自己同一卷。灯光下,两人的影子靠在一起,在卷轴之上落下亲密的阴影。 “听说你有过目不忘之能?” “嗯。” “连瑭也有。” “……嗯。” 顾长夏看他一眼,大师兄应也猜出来连瑭开出的那三朵花代表的是什么。 他唇角微动,如墨视线微闪后,到底还是没问。 估计在意那前世情人的设定。只是前世这醋,就算吃也是白吃了。那不是她的情缘。 顾长夏看了一遍早已烂熟于胸的百香丸卷轴,将之放于一侧,随后掏出一个个装有药花的宝盒来。 两人开始静默处理药花。 这些从秘境之中采摘的药花,它们无一例外,全都需要萃取花汁,但有些还要把花蕊和花蜜单独取出。 萃取花汁和手法不一样不说,所使用灵润也每一朵都不一样。 顾长夏生怕错漏,每一滴灵液都拿小小玉碟盛放,并仔细标注药花种类。 除了玉壶神岛得到的药花外,尚且还有二三十种是修真界如今还在精心培育的药花。 再把它们一一处理了。 到了深红的玉蟾花时,顾长夏特意拿出来这些年揪了师尊院子里的那几朵。 这些玉蟾花灵润依然是最强的,哪怕大师兄找来的那些,在品质上也比不得师尊精心培育灌溉的这几朵。 想到揪这些花朵时,后背传来的师尊犹如实质般的老父亲的愤怒目光,顾长夏不觉莞尔。 师尊却不知道,这是在救他自己性命。 制作百香丸时,就不能让大师兄帮忙了 他的灵润之中热气太盛,对于制作百香丸这种冷香丸极为不利。 甚至,他本身坐在这室内,浑身逸散的一些灵力因子,对她来说也是影响。 于是顾长夏推着大师兄出门,本是让他去前院饮茶等着就好。 大师兄却就坐在后院的小亭中吹风。 他这个修为倒也吹不坏,故而顾长夏掩门,坐于灯下后,便肃然制药。 这百香丸制药手法异常复杂,制作难度应属于她这么些年制作的药丸中最高等级。 因而在开始之前,她先于脑海中过一遍手法,才闭目深吸一口气,就像赴考的考生,开始聚精会神制药。 屋外风雪依旧,飘落飞雪已经渐渐铺满了地面,亭子一侧,从风灯的灯影下一支绽放点点艳红花萼的梅枝探了进来。 梅枝的阴影落在石桌和石椅之上,疏疏淡淡,宛如水墨画。这亭子虽经过打理,却显出一种不被主人经常使人的荒寂感。 三师妹只将这精致小院当做制药和休憩之所,平日里不是在书房,就在小厅呆着。 望着药房明黄九宫格窗口映照的柔美身影,季远尘微微出神。 一个时辰后,顾长夏缓缓收功,看着空中一团冰晶粉雾紧张地等待。 凌泉公子的书中记载,这百香丸最后成药时,一切只能看天意。 若老天眷顾,一次能成几十上百品相不错的百香丸。 若是被老天厌弃,则可能一颗都成不了。 这种完全脱离掌控的玄而又玄之事,只能让人无奈。 忽然粉雾的冰面滋地一声裂开,恍如被玻璃之上的裂纹,无数细纹枝丫交叉。 嘣地一声脆响,顾长夏顾不得辨别药丸品相,伸手如水草一般灵力柔扫一圈。 叮叮咚咚的药丸打在手中的玉石药碗之中。 听声音,她已辨别至少超过了二十枚。 等冰雾完全散了,她再看小小的药碗之中,只见柔粉如珍珠的药丸在灯下映着粉光,分外秀美地堆积着。 最上一层,几乎全部都是完美品相。 她本只祈求能制成一颗,便已经万幸。 谁知,完美品相的,她数了数,竟然有十颗之多。 其余上中品相的,还有三十来颗。 她看着这些药丸,不禁沉思。 原书之中,半穗子的九穗珠,为何那神医公子就刚够制成够主角他们几人吞服的药量。 那人怎么不得天眷顾? 还是另有隐瞒。 她这可只需要一颗九穗珠入药,便制成了四十多枚百香丸。 而大师兄寻来的这九穗珠,没一穗有一百零八颗珠子。原书之中的半穗,也有五十四枚。 哪怕因为与那妖兽争斗,这半穗也遭受些许创伤,可能品相不够完美。 那也不至于神医公子将之用去将近一半的珠子,才制成几颗百香丸的程度。 那小子…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还好书中大师兄只给了一小半九穗珠给此人糟蹋。 想来大师兄对他也是留了一个心眼,并非完全信任。 盖好玉盒,顾长夏打开门。 风雪从檐下飞涌,她灵力挡了挡。 看着小亭之中,刚刚迅速移开望向她这边窗口的视线,随即面颊微红眼如柔波般看过来的青年。 她欢快地招招手。“大师兄,制药成功了。” 只见大师兄抿唇,踩着雪快步进屋。 将制成的百香丸给他看时,顾长夏忍不住还是盯他一眼。 书中给那神医公子那么多九穗珠的大师兄,还是太过赤城了,堪称败家。 这个宋寒云,通过秘境那些开出来的花朵,只要略微算一算,就知道他就是仇人。 若非最后聂无心一人占了两朵花,顾长夏还真难辨别他到底是倾慕者还是仇人。 只因宋寒云若是倾慕者,就少了两个仇人,无论如何仇人这个特征不可能同时出现在聂无心身上。 从而,宋寒云就是与她有仇。 此人却还装扮成一副倾慕的神色接近她,却不知到底什么目的。 她也不知怎么跟他结了仇。 原主在书中,从宋寒云出场就已经没了,根本没有机会结仇。 而她自打来到这修真界,几乎绝大部分时间都宅在宗门,出门的次数,要么在跟踪大师兄,要么就在完成各种任务。 这过程,她真正动过杀心的也是对容飞度。其他人,连争执都不曾有。 这又如何结仇? 当然也不排除,宋寒云早已暗中现身修真界,并且在原主还活着时,见过原主。但原主那种性子,又如何会得罪宋寒云。 这一切,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但是,从百香丸的制作,顾长夏便看出来,宋寒云绝不是什么好人。 此人应该也知道被拆穿了仇人身份,回来途中倒不再情意绵绵地看着她了。 偶尔一眼掠过她,眼神都平淡毫无感情。 竟不知他在谋划什么。 大师兄被她谴责的视线盯着,一时不明其意,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如墨视线微微询问。 他都顾不上为这顶级百香丸而喜悦。 顾长夏心想他又不知道这么多内情,何况书中那是大师兄他们已经到了最绝境的时候,想来哪怕浪费一些九穗珠,也一定要祛除鬼气,否则他们全都会死在容飞度的追杀之下。 顾长夏便冲他一笑。 “接下来,我要施展一次祛除鬼气的金针之术。等金针完成了,还需要借大师兄的力量织云。” “嗯。”大师兄仍旧有些疑虑的神色。 他这人是真的十分敏锐,她的任何神色变化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这要是以后… 想到秘境之中触及容飞度的手,那莫名涌起的欲念。 顾长夏就心虚地赶紧掏出义体来操作金针。 等金针布置完成后,她再拉大师兄的手,借她灵力织云时。 大师兄墨色如玉的眼眸虽然仍旧安静,但是已然有了些侦察之色。 顾长夏也不管他,借了灵力织云。 织成了以后,便拍散云团,千来朵细小的云朵散落在金针之上。 她再将鬼气灌入义体的丹田之中,看着灰暗的鬼气钻入义体经脉之中。 随之那云朵便嗡地一声,光芒散开。 千百金针在灯下颤动,每一根针的微弱晃动都不尽相同。 这要是换成医修来精微操作,可谓千难万难。 若非如此,五六万年来,为何没人能达到风过无痕之境。 这些金针的微妙颤动,与玉镜之中已经一般无二了。 并且随着云朵快要消散,进入义体的鬼气果然尽数被定住。 这就是义体的好处,能看到鬼气被定住的那缠绕周身经脉的灰影。 人体…倒未必能如此清晰可见,除非修士体内鬼气已经浓郁到不得不吞丹自尽的程度,否则很难见到它散入四肢百骸游走时的颜色。 眼看着鬼气被逼出义体,她一张符箓将它消灭。 “手法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了,只是……”还缺实战。 这种针法稍有不慎,便会要人性命。 她哪里敢随便找人来试针。 一旁大师兄眸光看过来。“我先来试针。”他说的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顾长夏只能感谢他不要命的为科学献身的精神,但实际,没有清静期以上修为之人相助,她没办法制成那些云。 所以她站起身,去收了金针。 两人出门去前院的时候,因为一直都处于紧张状态。 经过雪落不停地院子,她在寒气之中忍不住打了几个哈欠。自打进入秘境,她就基本没休息过。回来途中,被那从各处忽然冒起的鬼气惊扰,心情未免有些阴郁。因而,精神一直有些疲惫。 大师兄让她立即回屋休息,便不喝茶了。 顾长夏想着那也好,因而送他出门。此时,远方山中笛音冲过雪夜,悠悠传来。 大师兄站于门前,微微聆听了一瞬,便在风雪中偏头笑道。 “这是师尊最喜欢的曲子,想不到这种民间小调,宗门竟然也有弟子听过。此曲师尊奏来更为柔丽多情,他老人家却很少吹奏,说是不想想起故人。” 顾长夏只觉这笛音恍如少女心事,叹惋多情,十分耐听。 两人听了一阵,正要分别。 忽然对面身影极速冲过夜雪,落在他们跟前,见到二人,青玄面色发白,唇角发抖。 “尊者请二位过去有话交代。” 大师兄见他神色不对,面色一变。“师尊出了什么事?” 青玄眼眶红着,只是轻轻摇摇头。 这神色看起来异常悲伤,顾长夏不禁与大师兄对视一眼,急速穿过夜空,瞬身落到对面。 眨眼进入萱草堂。 师尊却正厅旁的小厅之中,他手中正在精细地擦着一块牌位。 那被摩挲着分外光洁的牌位的纹路,只不过在昏暗光线下露出一角。 顾长夏也分外熟悉。只因,此前她跪在这牌位面前,早已将它的木纹记在了心底。 那是原主娘的牌位。 师尊站在灯光的阴影里,异常消瘦的身形,虚弱宛如暗夜里孤零零的蜉蝣,不被光线眷顾的一侧的身影,隐没在浓浓漆暗之中,仿若要被这暗黑吞没。 88. 第88章 痴情种子 从门口进来的寒风将灯盏吹动摇曳不休,灯影在被仔细擦亮的牌位之上留下如流云般飘散的薄亮。 师尊回过头来。 “尘儿。” “弟子在。” “往后你三师妹,为师把她托付给你了。你要一心一意待她,不可辜负她。” “师尊放心,弟子绝不辜负三师妹。” “嗯。长夏!” 陡然变得严厉的声音。 一阵寒风呜咽着刮进来,油灯在灯架左右扑腾着,灯芯滑落,只剩下豆子大的微弱光芒闪动。 那灯影恍如此时鬼气汹涌着染过面颊的师尊一般虚弱,鬼气如此完全真实浮现,师尊性命危在旦夕。 但见他手中已经扣着一枚深红丹药,那是用来自尽的赴死丹。 “长夏。”师尊仍有话要交代。 “师尊!”顾长夏更大声,这话让师尊气得露出临死前也揍他一顿的暴躁表情。 她不觉一笑,粉色药丸弹指挥动。 咻的声音。 大师兄也出手,啪地将师尊扣着的丹药打飞,咕噜噜滚落在幽暗的桌案之下不见了踪迹。 “你们两个逆徒!” 落枫尊者气得脑仁疼,好在为防不测,他多准备了几枚赴死丹。 他立即第二枚扣在手中,却忽然疑虑的声音。 冰雪般入口即化,暗含浓郁花香,本以为不过是一颗女孩子服用的养颜丸。 那药性散入脏腑后,竟火速归入丹田,崩腾不休四处作乱的鬼气,如被摁住脖颈的凶兽,竟安静了下来。 灯芯被从油中捞起,昏黄光芒中,食指压住唇的柔婉女子。 那张宛如白梅似的秀美脸孔,仍如当初从隔壁攀过围墙来寻他出去浪的宁儿一模一样。 这破丫头,也不知哪儿寻到如此良药。 有了这一丸药,他便又能压制鬼气一二百年。 落枫尊者就地打坐,闭上眼睛前,忍不住还是盯了一眼正在跟她三师妹一样混账,一盏盏灯摆出来,正在点灯的青衣青年。 “尘儿,你与你三师妹的事,我看还需从长计议。” 如今还可以多活一二百年,落枫尊者觉得,他还得多盯着点。 “是,师尊。” 那小子还笑。的确,他这做师尊的出尔反尔,是有点不要脸。 落枫尊者怒瞪两个不懂事的,还在摆灯盏,并且还跪地开始除尘的两个混账弟子。 “灯盏撤了,你们都退出去。我调息三五日功夫,再唤你们来见。” 他一甩袖子,尘儿自己主动飘出去了。 门合上,只听在走道里尘儿喊青玄过来吩咐。 “师尊有令,青芒山自即日起戒严,任何人不得通传不许上山。” 这臭小子还矫传他旨意。 落枫尊者心想,迟早有一日要他被这两个不成器的给气死。 不过近日他得全力吸收这药力,或许能多压制鬼气几年。 因此,他也没拆穿,只当默认了。 但是眼见着长夏也不省心,她竟然掏出金针袋,摆在了环绕一圈的明黄的灯光下,坐于他对面。 等外面大阵嗡的声音升起,尘儿进屋以后。 只见长夏那丫头,捧着一个卷轴递到他跟前。 “师尊你先看着。我出门去静静心!” 她一副十分紧张的模样,崩着双肩,出门就在庭院的雪地里打坐,试图以冰雪刺激她自己静心。 落枫尊者本心只想赶紧掌控那玄妙药力,不敢辜负弟子给他寻来这良药。 故而那卷轴摊开在身前,他不过微微瞥了一眼,便收回视线。 随即又猛地睁开眼,看了那卷轴一阵后。 他肃然神色拾起卷轴,捧在。 很快,抬眼看向面前正坐的大弟子。 青衣青年冲他微微点头。 “师尊可还记得当年三师妹…随我一起从花蝶城回来,所遇秘境。我当时得到了凤灵琵琶,而三师妹得到了一卷医书。” “医仙凌泉公子传世之作?” “不错。” 落枫尊者微露激动之色,鬼气完全祛除是他此生想都不敢想之事。 只是,这卷轴之中所提金针之术需达到风过无痕之境,这是医仙方能达成的境界。 五六万年前的医修大能尚且没几人能做到,何况长夏区区一个学医几十年的小小医修。 而这百香丸,服用后需得立即佐以金针之术,才能彻底祛除体内鬼气。 否则,便只能暂时压制鬼气一百年。此后哪怕多服用,也不再有药效。 亦即,每位修士一生只有一次完全祛除鬼气的机会。 眼见这机会在眼前流失,便是早已心境平和的落枫尊者,不禁也有一丝惘然。 “师尊,三师妹有办法达成风过无痕之境。只不过,此术她第一次为人施针,又是遇到师尊,难免有些紧张。” 落枫尊者有些不信。 这种针灸至高境界玄妙至极,常人研习一生也未必能参悟。 长夏那孩子是有些聪慧,但不至于区区七八十年时间便能掌握。 吱呀一声,浑身冷气的秀美女子进屋,满脸似如冰雕,面无表情地板着一张雪白的小脸。 只是对视那清冷双眼,落枫尊者便觉得。 这孩子或许真的有这份本事。他不觉心中一阵澎湃,宁儿若是在世,见到自己的孩子如此有出息,不知该有多高兴。 落枫尊者将卷轴卷起,搁在身边。 “长夏,你尽管平常心施针即可。” 修真之路艰难,活到他这把年纪,早已至生死与度外。 “便是稍有闪失也不怕,为师修为高深,亦可为你补救一二,你不用太过担心。” 这宽慰的话,顾长夏完全不信。 反而修为越高深施展这金针之术就越艰难,稍有不慎,师尊命就没了。 到了此时此刻,她忍不住还是想起针灸之术或许已经达到风过无痕之境的连瑭。 因而对师尊言明了此事。 “只是,师尊,此术尤其危险,稍微动动手脚便能留下无法治愈的暗伤,连师弟此人,我…有些信不过。” 大师兄在一旁沉默了一阵也点头。 “师尊,我亦信不过他。” 落枫尊者对宗门弟子了解都不甚多。这个连瑭他有几分印象,还是这小子替焚情尊者拍散那压制鬼气的药丸。当时还稍微有几分好感,只是从这小子冰冷的眼神,他亦看出,这是个胸中是非观念迥异常人之人。 如此危险之术被这种小子来施为,落枫尊者亦信不过。 “施针吧。” 落枫尊者对两名弟子如此说话后,便解开衣衫,闭上了眼睛。 明亮灯光下,顾长夏擒住金针在手,微微闭眼后睁开,便开始施针起来。 门外青玄猫着腰,盯着院子各处。 他生怕院子里积雪压弯枝头发出声响,生怕不懂事的小童子突然喧哗,生怕那呼呼寒风太过吵人,惊扰到屋中几位。 当得知尊者有救时,他便打定主意,不允许任何一点声音发出。 整个寒竹轩静悄悄的,风灯在廊檐下轻轻摇动的声音,亦被青玄敏锐地压住。 雪花越来越大,风却渐渐平息下来。 无忧无虑的雪花,在柔风中轻舞,静静地落在廊下地板,很快积攒薄薄一层恍如牡丹花瓣似的美丽积雪。 也不知过了多久。 青玄忽然听到清冷的女子声音低低传来。 “大师兄,开始吧。” “嗯。” 随即又没声了。 从明亮灯光下透过的几道身影都端坐着一动不动。 青玄一颗心虽然提着,却还是略略安心。只因他仍能感受到尊者那巍巍荡荡的灵润散开在寒竹轩上空,尊者应是无事。 希望他老人家一定要得救。 “唔!” 一炷香时间后,只见其内传来剧烈吐血的声音。 “师尊,你怎么样?”娇柔女声十分焦急地询问。 “无妨,继续,不用怕。” “很快就好了,师尊,你再坚持坚持。” 又过了一阵,更加剧烈的吐血的声音传来。 青玄心焦如焚,他已经站立不稳。 “师尊静心,不要去看娘的牌位,只剩最后一丝鬼气,您不可被它控制心神。” 有几分严厉的声音,接着啪嗒。 似乎牌位被打落在地,晃动一阵声音才止住。 又过了一阵,青玄见到屋内竟似乎有一道游龙似的影子,绕窗阴冷爬行。 “大师兄!” “嗯!” 符箓被引爆的声音轰然响起,窗口洞开。 青玄微微侧身,见到落枫尊者面色苍白被长夏师妹搀扶。 “师尊,你怎么样?” “我…还好。” 尊者气若游丝的声音,眉宇间的因鬼气缠绕的阴郁却似乎散开了。 如荡开的黑云之后的月光,眉眼一片霁色。 青玄在看窗边被定住犹在挣扎如恶鬼般的鬼气,它们敌不过又一波符箓压制,在灵爆之中,消灭了个干净。他不觉狠狠地松了一口气,双腿虽有些无力,青玄还是立即去后院准备沐浴的热水。 落枫尊者盯着那纠缠了他七八百年之久的鬼气,在尘儿的符箓之中化作烟尘消散。 他一时悲从中来。 宁儿若能等到今时今日,该有多好。 “师尊,此时切忌心绪起伏,您要安心静养。” 十分严厉的声音,像极了宁儿。 这破丫头如今倒真有些医修的威严了。不过,能在区区七八十年成就如此一身医术,这孩子既聪慧又能吃苦,是个好的。 落枫尊者收起悲音,勉力坐直了。 见两个弟子将血水都擦干净后,都面带疲色,他便挥挥手,在青玄的搀扶下去后院先行沐浴。 那鬼气从金针之中渗出来后,使得浑身沾惹一身恶臭污垢。 不洗干净,完全无法进行打坐调息。 顾长夏师兄妹二人在师尊被青玄搀扶去了后院后,她便在青木的引导下,去了当年她住过的西苑。 虽然她搬走了许多年,这里的陈设还一直没变。 就像离家多年,家里仍留着的少女时的闺房。 其内一尘不染,打扫的一定十分勤劳。 两人清洗了沾惹的鬼气恶臭后,回来时,师尊已经沐浴好了,正在练功室打坐。 他们在门外问候了几声,师尊声音虽然仍旧有些虚弱,但只说无妨,让他们尽管回去。 他们哪里敢。 在师尊的寒竹轩直接守了七日,等凌泉公子所言金针之术后的危险期过了,见师尊无事,两人才狠狠松了一口气。 师尊的鬼气既然祛除,就无惧兰燕仙子控制尊者鬼气之术了。 顾长夏便把医书,并百香丸等诸事告知了师尊。 师尊听到百香丸可制成近九万枚,惊喜之时又未免叹了一口气。 此丸虽好,也不过能挽救不足十万修士性命。修真界修士多如过江之鲫,九万枚百香丸,仍旧是僧多肉少的局面,却要好好从长计议才行了。 好在他还活着。落枫尊者一阵庆幸,长夏拥有如此一手医术和这百香丸,若非有他罩着,以后在修真界还不得被各方势力给生吞活剥了。 “这事你俩切勿泄露出去,等为师好生思量一番再行事。” 落枫尊者才刚如此吩咐完,整个人猛地站起身。 “清萍尊者恐怕是不好了,你俩随我来。” 清萍尊者自然是要救的。 如今她拥有这种百香丸,可以说怀璧其罪,只有宗门越强大,她的日子才更好过。 这是其一,其次,清萍尊者作为卫安宁的师尊,那自然救他没二话。 随着师尊,落在青萍尊者所在点星山,卫安宁正青白着脸,飞速落在霜华洞前。 见他们一起随着师尊闪身前来,他白着脸哀切扫视过来。 潦草地行礼过后,就随着童子匆忙朝内。 顾长夏他们进入正厅,青萍尊者脸上果然鬼气大盛,面相已然有些狰狞之色。 见到他们师徒三人,他还不觉一怔。 随即淡淡一叹。“阿枫,看来今日便是你我作别之日了。” 落枫尊者盯他一眼,随即就吩咐童子。 “去将练功室清扫了,一会有大用。” 随即应是神识了一番给清萍尊者知道。 清萍尊者有些不信时,他手腕过去给清萍尊者一探。 “竟果真!”清萍尊者惊讶失声,因为太过激动,鬼气差点从他面门冲出来。 落枫尊者见他这个样子,就摇头。 “罢罢罢,你先莫急着激动。好了,长夏,你随为师来。尘儿,你和你卫师弟守着点星山,莫让人来扰。” “师尊,大师兄不能走。”顾长夏见师尊如此吩咐,赶紧拦住。 “你需要的灵力,为师借你亦可!” 师尊此话虽然有理。 但她跟大师兄配合习惯了啊,一下子换师尊这么高深的灵润,她可能掌握不了那个度。 因此她还是摇头。“师尊,我习惯跟大师兄一起织云,你的暂时海不适应。” 此话一出,师尊面色明显黑了黑。 大师兄倒是面色绯红,随即他便笼罩在卫安宁严寒霜剑的灵压之中。 不过此时以给清萍尊者祛除鬼气是关键,别的也暂时顾不得。 于是卫安宁被留在门外护法。 顾长夏师徒三人进入练功室,替清萍尊者祛除鬼气。 所谓一回生二回熟,这次顾长夏没那么大心里压力,施针异常顺利。 拔除鬼气的过程中,清萍尊者也没有什么心魔,不像师尊念着原主娘,一丝鬼气硬是舍不得剥落。 清萍尊者这,一切按照医书发展,只用了不到一个时辰,便拔除了鬼气。 只不过他也仍旧虚弱,被卫安宁扶着去沐浴时,完全是卫安宁灵力托着他师尊前行。 之后来不及守着清萍尊者,焚情尊者所在凝碧山中灵力剧烈紊乱。 她老人家估计也不好了。 顾长夏又被师尊拎着前去救场。 还未到凝碧山,剑气如霜冲天而起,一柄巨剑轰然冲上云霄,如山岳般从高空坠落。 悬挂在凝碧山之上,剑身竟比整座山还要大。 “不得了,那个小奶娃这是悲鸣之下,要突破修为了。这可不得急死焚情尊者!” 师尊正说着此语。 忽然一道风似的身影从三人身旁急速掠过,又带着风声咆哮,蓬地倒退而回。 那是连瑭。 他眼神仍旧冷淡,见到尊者,行礼过后,便比了个请的姿势。 “几位随我来,师尊已被安置在练功室,师姐也请了百花仙子指点修为突破难关。” 随即他深深看了一眼顾长夏。 这是都安排妥了。 师尊点点头后,连瑭便在前方带路。 顾长夏向前一步,与他并行,暗语过去。 “你的针灸之术应该达到了风过无痕之境,不如这回你来施针?” 连瑭默盯了她一眼。 “我没有。” 顾长夏根本不信。 连瑭便轻哼。“以前我的确达到了,在你如今的年纪便已达成风过无痕之境。如今却不行,食魂花的毒性未拔除,我无法精准控制灵力。” 这个解释也说得通。 “等焚情尊者此关过了,我替你拔除食魂花毒性。”这是本就说好的,实际食魂花难的也在于如何定住那毒性,她的云朵还是可以做到。 连瑭却冷淡的声音。 “不必了,我可以等你技艺真正成长之时再拔除,一百年,够了吗?” 后边这一句充满了讽刺之意。 意思她这水平,还差了他一百年。 顾长夏淡淡视线盯着他。“为何现在不拔除毒素,它在你体内残留越久,对你的身体腐蚀便越严重。” 连瑭浓睫轻动,斜视过来的眼神充满了讽刺之色。 “你不必费心试探。我留着它,自然因为它有用。” 他说着这话,还回看了一眼大师兄的方向。 两人视线都很冷,撞在一起一瞬,都移开了。 师尊在一旁干咳,眼神威严地三个都给扫视了一眼。 这就算了,给她这里的目光尤其厉害。 顾长夏退后一步,站在大师兄身边,师尊才微微朝空看了一眼,一副很无语又似乎想起什么的神色。 一会到了青鸿洞。 给焚情尊者祛除鬼气,是最顺利的。 估计她老人家修的是无情道的缘故,鬼气拔除的过程没有丝毫阻碍。 顾长夏心想。 她竟然第一个挑战的是师尊这种最高难度的,按照凌泉公子所言,至情至性的痴情种拔除鬼气过程异常凶险,他出手也未必能尽全功。 师尊这痴情种子,真是…她不禁想,原主娘当年要是喜欢的师尊就好了。 像师尊这种人惦记一个人,估计放在心底一辈子不会变。。 89. 第89章 卫靖到底得了什么病 三大尊者的鬼气祛除后。 在隆冬风雪呼啸中,他们这一批得到花岛药泉浸润的弟子,陆续开始提升修为。 大师兄他们都要从清静期提升到离虚境。而离虚境需神游出窍,踏进此关,相当于一只脚真正踏入仙门。 修真界绝大多数修士,终身卡在清静期一关无法踏足离虚境。 一半原因是鬼气侵扰,使得神游出窍的修士,在遨游天空之际,容易被鬼气控制身体,在魂游归窍后,与鬼气争夺过程,很多人因此殒命了。 修真界历来把突破到离虚当成一道鬼门关。 因而此关必须得有尊者级长者从旁指导引领,方才能安然度过。 大师兄他们自然都由各自师尊引导着,悉数顺利突破修为。宫雪蕊师尊丹霞仙子本就是离虚级修士,虽是离虚后期修为,离大成修士只有一线之差,但在宫雪蕊突破修为时,丹霞仙子还是拜托了百花仙子帮忙指点。 偏巧百花仙子指导宫雪蕊突破修为时,宋寒云外出宗门有事。 回来时,这小子突破到了离虚中期修为了,与大师兄他们修为境界一般无二。 而他是一人在野外独自突破到的离虚境。 百花仙子因而还十分自责。因为这无异于死里逃生,她自觉没有尽到为人师的本分。 当时这消息传来,连瑭正好来她这行针稳住食魂花的毒性。 他露出浓重的讽刺表情,微微眯了眯眼睛,满后背散发着寒霜。 离开之时,在门口他夜凉如水的声音从夜色下传来。 “把提防我的心思用在对的人身上,或许更有用。” 这话嘲讽意味极浓。 顾长夏心想,这小子就不担心她一针给他扎穿个一辈子无法愈合的暗伤来? 至于提放宋寒云,这种事不需要他提醒,她早已防备此人。 连瑭似明白她所想,回头看一眼,便冷笑着转身,跨出门时又顿住,整个人沐浴在簌簌落下的雪花之中。 他仰起脸,遥望西北灰蒙蒙的天空,不知嘀咕了一句什么,忽然问。 “你修为为何还没突破?” 顾长夏也觉得奇怪,她修为最低,原本药力发酵应该最快才是。反而现在大家都突破了修为,就她丹田之中药力凝聚不散,没有丁点要突破的意思。 连瑭见她脸上疑虑神色,白了他一眼,随即一甩袖子,化为雪夜下一抹黑影,消失在远处山林之中。 走之前,他没好气地把她窗边被雪花轻盈覆盖的思慕山茶,化灵力为刃又劈走了一支。 这山茶邪了门了,竟然大雪天一夜开花。 这得相思之意浓重到至死方休之境,方可达成。 昨晚她在窗下研读突破修为的各种前辈的心得,并没有什么闲心来相思。 何况大师兄就在望月居,隔着半座山而已,她要想见,过去见就是了。 只不过大师兄前几日突破修为,如今在屋中静心温养灵力。 她便也没想去打扰。 今早见院中粉灿灿一树的山茶,在寒雪纷飞中迎风颤动花枝。 她当时呆了好一阵。随后直觉,这花其实没修真界传的那么神奇。 相思浓重便会开花这种设定,也许只是修士们的臆测。 踩着厚厚宛如年轮蛋糕般松软的雪地,她穿过院子。 在廊下之时,似乎是从书房那儿刮过来的夹杂山茶清香的寒风萦绕鼻息的缘故。 当时只觉丹田猛地一热。 她内视便见那久久不散的药力,竟然猛地如雾状正极速冲入四肢百骸。 恍如大冬日冻了许久后浸透在温泉水中,浑身舒服到每一个毛孔都在颤抖。 顾长夏当时心想完了。 她这突破的方式跟大师兄他们不一样,他们还有个布置的时间。 她的没动静时那是不动如山,一来就如此排山倒海。令人完全没法防备! 如今的情况,没人在旁指点,她如何敢贸然突破修为。 虽然从玄丹级突破到清静期的心得她看过不少,所有流程都烂熟于胸,但她仍旧担心有个万一… 偏偏此时她却一步不能动,就在廊下盘膝而坐,立即调息如狂龙般崩腾的药力和灵力,甚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还好,此时来送饭的童子巧明见她神色异常。 他十分灵慧地就道:“我现在就去找人来!” 顾长夏听着他脚步匆匆下山去了,应该是去青芒山搬救兵。 很快师尊就要来了,顾长夏心底松了一口气。 随即冷静下来,开始引导灵力运转。 这药力实在太过浓郁,丹田之中只是一丝药雾散入四肢百骸,顷刻间,修为竟然从玄丹中期到了后期。 再略微运转狂如疾风的灵力一圈,已经到了必须突破的边缘,根本压服不住那狂涌的灵力。 顾长夏心想,不行,看来得靠自己来突破到清静期了。 好在这一关比突破到玄丹期要简单得多。 她按部就班,根据前辈经验引导灵力冲破各个关卡,让它们充盈识海,直到把识海拓宽到原来的三五倍后,清静期就达成了。 此时,她似乎听到了师尊的说话声,似乎还有大师兄的声音。 估计两人都被童子喊来了。 “这臭丫头自己就把修为给突破了。”师尊指头搭在她手腕查探过后,心有余悸的声音。 “可有什么暗伤,或伤到识海?”大师兄在一旁焦虑地问。 “不曾。这破丫头,识海竟如汪洋大海,比一般人强大许多。” 师尊这话就颇有些自家孩子太优秀,忍不住开怀又难免想骂两句的语气。 随后两人就都没声了。 接下来,她只需要将药力尽数吸收,全力提升修为即可。 那药力只有一百年功,按照师尊的估算,她顶多能提升到清静中后期,突破到离虚境是不可能了。 谁知,一夜过去,大约到了黎明之际。 丹田之中只剩下种子大小的深红药力尚未散开,只需吸收它进入经脉,此行便算完工。 却偏偏,这细弱如米粒大的药力种子,它爆发出来的能量类似破牙而出,其浓郁厚重的药雾散开。 顾长夏直觉修为猛涨… “不好,师尊,三师妹可能要突破到离虚境!” 一直守在她身旁的大师兄焦急的声音。 师尊本在厅内饮茶,听他如此说,嗖地闪身过来,一探她脉息。 “怎会如此!” 师尊声音不可置信的声音。 “你三师妹可曾了解过如何突破到离虚境?” “我之前在三师妹这研读前辈们突破离虚境的卷轴之时,三师妹跟着看了几眼。” “就看了那几眼?能顶个什么事。”师尊语声已经有些发颤。 “三师妹记性好,她应是都记住了。” “嗯。”师尊有些疑虑的声音,但到底没那么焦急了。 可能见她面色异常平静的缘故。大师兄那些离虚境的心得,她当时在灯下依偎着他,原本只不过想体味窗下共读的美好时光,实际上也都记住了。 此时到了这不得不突破的关头,她便按照前辈们的指引,引导着灵力在识海掀起一波又一波风浪,直到风浪从识海高空中突破一线仙天。 只要钻出那一线天,便可魂游出窍,游览四海。 这个游览四海其实太过夸张,一般人能在附近五百里境神游一个来回,便已经十分了不起。而且突破这一线天对普通修士也千难万难。 顾长夏这… 她通过强大药力,神魂随着灵力在风浪中眨眼冲出了识海。 类似巨力无声崩散出来,明明这突破之力无比惊人,她却是极为缓慢而轻盈的姿态飘飞而出。 先是羽毛般随风轻盈荡起,眨眼就去了高空。 黎明的微光下,凄迷雾气中的灵虚仙宗各处山林露出影影幢幢的青黛色树影,雾气之外,到处都是白皑皑的大雪。 虽然很想控制着不到处乱飞,因为知道此时不宜离开本体太久。 可是,这种脱离身体束缚的自由自在的感觉,实在太过甘美。 不知不觉间,身如蝴蝶,随风轻盈飞过一座又一座山。 到了灵虚仙宗外,她一丝理智尚在。 心想,哪怕外面的世界再如何秀美,也不能越过山门一步。 她停留在高空,迎着寒风,和飘起来的的雪花,还有从遥远的北边吹过来冰寒的灵润,只觉心无外物,寻求到了长久以来不曾想象的安宁。 “这破丫头,还以为是个胆子大的。” 师尊应是感应到她的神魂所在,言语中一副放松又揶揄之意。 顾长夏心想,她只是谨慎,并非胆小。 感受着这轻盈美好,恍如遨游仙境的自由自在的滋味一阵。 自觉已经有所感悟,顾长夏打算返回自己的身体。 却就在此时,也许只是一阵稍微打着漩涡的风吹过。 风中似乎带着遥远北海的咸湿…不,眼看着黑沉沉的,一眼望不到头的波涛,和从水面高高跃起,宛如巨鲸般巨大而沉重的身躯砰地砸落海面的庞大海兽,那比海水还要深许多的颜色是如此清晰,扑过来的灵润之中,带着浓郁的水汽。 这一切真实到让顾长夏既惊讶又迷茫。 这是哪儿?她怎么来了这里? 又惶急,她要怎么回去。天啊,这到底什么鬼地方。 她不会成为了传说中,控制不住神魂返身,而在虚空迷失,终将魂飞魄散的可怜修士之中一员。 神魂在高空中慌张来去时,恍惚中。 她闻到一缕清新香气,山茶的冷香混杂着十分优雅清淡的暖香。 那是大师兄身上总是不经意散出的香气。 “三师妹…快…回…来…” 恍如波涛似声音,摇摇晃晃地传来。 顾长夏心中百感交集,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循着香味往回迅疾飞去前。 忽然一枚细小的鱼眼珠子,或者珍珠,嵌入她神魂。 她没敢费神去探究,只管往回循着那淡香飞去,生怕它们消失了。 神魂飘离的速度异常迅疾,恍如只要她心中所想,便能快速达到目的地。 在她飞快离开海面之时,忽然后方震天巨响,她只来得看到一片被瑰丽火红色染烫的天空,和其下从海水中喷涌而出的一座闪烁着珍珠般光芒的巨城,再一回神,人已经落在小小白晶楼的高空。 “你这臭丫头,快回来!” 师尊的吼声,毫无丁点他平日的斯文。 顾长夏见到他老人家竟然叉腰对着空中在训斥她,额角青筋乱冒,看来是给气坏了。 她赶紧一个猛子扎回识海。 感受到身躯沉重的压力从各处传来,她不自觉厌弃地叹了一口气。 难怪众人孜孜以求飞升成仙,这神魂出窍的滋味,据称便是飞升成仙时,心境和身体达到的境界。 如此自由自在恍如一朵云,一片轻盈的羽毛,慢悠悠地自由自在的随风飘动,不会再被世俗一切所定义和烦扰。 果真应了一个词,神仙滋味。 因她体内本就没什么鬼气,倒也不需要跟鬼气来争夺身体。 神魂回到身体,她便开始吸收最后的药力,凝神收功。 她的修为刚巧突破到离虚境,剩下的药力只够她保持境界。 相比离虚中期的大师兄他们,还是差了一个小等级。 但这已经让她十分知足。 一个时辰后,她睁开眼睛,面对的是师尊盛怒的一张脸,还有大师兄唇角梨涡轻现的笑脸。 “感觉如何?”大师兄问。 “挺好。” 师尊在一旁见他们这一对一答,气得闭上了眼睛。 “我不好。总有一天,要被你们两个孽徒气死。” 他老人家根本不给好脸,一甩袖子,吩咐一声最近老实在屋中温养灵力,不许到处乱跑等语后,便踏着院子里的雪出门了。 到了门口,还回看了一眼书房窗边那粉灿灿开着的山茶。 带着一缕痛心之色瞥了她一眼。 估计觉得她成天在家想大师兄想疯了,已经没救了。 “一月后,真武仙宗的破云尊者和降尘尊者会来宗门,届时会安排你给他们二位祛除鬼气。你修为到了如此境界,先不忙着修炼,近日在家除了温养灵力,其余时候尽可松散着。” 师尊又吩咐此话。 大约以后回来寻她祛除鬼气的修士大能会有许多。 最近师尊他们商议出的结果,修真界不论大小宗门或家族,修为达到离虚级以上者,皆可得到百香丸一枚,并助以祛除鬼气之术。 而修真界达到此境界的修士,目前还不到五百人。 虽然人数不多,但一个个祛除鬼气,她接下来也的确不会轻松。 不说远的,最近宗门就有离虚级的一位修士被鬼气侵染到绝境,被她救下。 但这是紧急情况。实则还是得从尊者级开始,等祛除他们这些大能的鬼气后,才能轮到离虚境修士。 如今这样,也不过权宜之策。 鬼气潮如侵染之下,这修真界迟早会走向灭亡,这是不争的事实。这些百香丸,彷如在整个界面灭绝前,提供给修士的一次最后狂欢。 顾长夏回练功室去温养灵力的时候,经过书房门口,大师兄看一眼那快要压塌枝头的粉灿灿山茶,眸光宛如春水般闪动着琉光。 回眸看向她时,弥漫过来的温柔之意,似要将她融化。 “我的相思兰,也开得正盛,三师妹。” 看来他也完全误会了。估计这会儿心底不知如何感动…… 顾长夏也不好说什么。到了练功室,运转灵力一周天回到识海时。忽然一颗白色鱼眼珠子从识海里冒出头来,她本以为这是幻象,毕竟神魂怎可载物,谁知竟是真的… “你爹…我会带他…前往海神宫…你…一定…要…救…” 恍如深海传音,晃动不休,听得很不真切。但无疑,这个声音顾长夏是熟悉的。 这与当初离开百里国,在卫靖的车马身后,那对母女之中一人传来的声音一模一样。 第二次了,又是要她救卫靖。还有海神宫,难不成是上古战场被打沉到海底的那个海神宫?在史书之中记载的这一场战争,因为发生在上古时期,以神话形式收录,各种仙神齐登场,他们神力强大到夸张的地步,修真界已没多少人相信这些了。 那鱼眼珠子传话过后便消失了踪迹,顾长夏不经陷入深思。这对母女到底是什么来历,她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卫靖又到底得的是什么病? 想了半天,因为信息太少她终究没能想到什么有用的。 很快,随着破云尊者和降尘尊者来到宗门,一件大事在修真界传开。远在遥远北端的深黑北海之中,由于火山喷涌,竟然将一座上古神宫从地底震出了海面,而那座神宫正是上古被仙界降下神雷所击沉在北海后不知所踪的海神宫。 90. 第90章 她得考虑跟大师兄…… 海神宫是原书之中绝对没有出现的剧情。 这么忽然从海底冒出来,也不知这中间,有没有容飞度的手笔。 不管如何,她如今没有去海神宫冒险的理由。 关于救卫靖这件事,那对母女给的信息,她很难信得过。 …卫靖对她而言,实在只能算是个陌生人。 她很难生起一定要去救这人的想法。再说,她也不一定能救得了。 除非卫靖也按照医书来生病。 她的医术到目前为止,还停留在照搬凌泉公子的医书照葫芦画瓢的程度。 实际对于理论知识,他还处于懵懂状态。凌泉公子并不是个喜欢探讨理论的人,他只说各种药性相合和相斥等,具体如何形成一套针灸之术,这灵力为何如此安排,为何要选择这些穴位,全都没有详细解释。 因为,她如今基本处于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状态。 让她从病情出发,探索出一套合理并有效的治疗方案,对于她目前的水平,那是在为难她,也为难病人。 或者说,以她目前的医术,让她来治病,没有医书可以照抄,正常情况她能把人医死。 故而,对于卫靖,她算是有心无力。 花了半个月时间,在她给破云尊者和降尘尊者祛除鬼气后。 宗门得到确凿消息,北海冒起来的这大岛,的确是上古打沉的那座海神岛。 只因从岛中央的白色巨城之中,散出来的红色宝光,含有一丝修真界久违了的妖气。 据史书记载,整个北国区域在冰雪尚未覆盖之前,此地气候温暖湿润四季如春,到处都是森林和溪流,是一片祥唯美的净土。这片葱茏翠绿鸟语花香之地,乃是妖族的聚居区,史书之中,称它为北海妖国。 海神宫便是北海妖国的王城。 而统领北海妖国的皇族,乃是上古真凤一族。 上古之时,龙凤二族和人族强者一起逆天诛仙,正是他们的浴血奋战,为修真界开启了一条登仙飞升的天路。 但这一战也十分惨烈,人族大仙十人仅剩一人,龙凤二族尽毁,龙族一脉尚且留下一丝血脉在人间长存,凤族血脉却只剩似大师兄这种感应凤灵之气的资质者,能看到一点当年凤族的强大荣光。 且整个海神宫都被打落下沉,落入因为大战而灵力紊乱的北海之中。 北海其内的灵力乱流,过去几百万年,至今仍旧凶险万分,修真界之人极少涉猎此地。由此可知,当初这场大战有多么可怕。 整个妖族也随着海神宫的坠毁,似乎妖元被毁,因而渐渐地从整片大陆消失。 已经早不知过去多少年,未曾见到妖族出没。因此,修真界一致认为,妖族不适应天地灵力的改变,可能已经尽数灭绝了。 修真界还有一种说法,妖元被破坏,便是鬼气产生的根源。只是鬼气产生的根源各种说法莫衷一是,渐渐地都归结为五六万年前的大战,故而没人提起妖气。 因最近连续爆发的鬼气潮,整个修真界人心惶惶,这妖神宫的出现,便让很多人开始相信,或许只需要找出当年妖元破坏的根源,对其进行修复,使得妖族重新出现在大陆。 应该便能解决这鬼气灾祸。 这件事,师尊他们几位尊者都在商议,看样子,这次尊者们会亲自去一趟北海探查情况。 尤其如今师尊他们这几位尊者祛除了鬼气,桎梏他们行动的最后一重因素去除,他们便都有些意气风发,试图为修真界解除这可怕的鬼气危机,担负起身为人族最强者该有的责任。 顾长夏虽然忧虑师尊这会刚好了,就开始折腾,要是有个万一该如何是好。 然而一抬头看着即便万里无云的晴朗天气,也蒙上一层浅薄灰雾的天空。 她不免也微微一叹,怎么就摊上了个修真末世。 至于她,去不去海神宫在两可之间。 师尊的意思,她就不用去了。只因如今她的安危关系到很多离虚级以上修士性命,离开她,便没人能够行使金针之术。 她如今算是整个修真界的宝贝蛋,没人想她死。 这种神秘的海神宫,也不知其中是否危险,因而她就不用去涉险了。 顾长夏也不反对,为了医灸灵书和百香丸,该冒的险她都经历过了,该承担的责任她也都做到了。 要不是鬼气的阴影时时刻刻浮现在天际,她真可以马放南山退休养老。 因而,她欣然答应了师尊。 这天,又是连瑭来她这稳定食魂花毒性之时。 他离开的时候,问她。 “那海神宫,你去不去?”他们这一批刚刚达成离虚境的天才,此次都会随同各自师尊前行,包括大师兄也在其内。 “不去”。 这话一说出来,连瑭面色立即黑沉如锅底。 “怎么,怕死?”他冷嘲的语气,隐没在浓睫下的眼神藏着一抹薄怒。 顾长夏仰躺在放于石子铺就的院子里的藤椅之上,懒洋洋地晒着冬日的阳光,含笑瞥了他一眼,点头了。 连瑭果然被气得要死。 他盯了她许久,拧眉冷笑了笑。“你最终还是得去,咱们拭目以待!” 说完一甩袖子离开了。 这小子的表情,直觉要搞事。 顾长夏不觉好笑。她要是不愿意去,难不成他还能强行把她带出宗门。 连瑭的确有些厉害,但不至于在师尊眼皮子底下做得出这种事。 担心他气死,顾长夏才没回敬一句拭目以待。 大师兄刚好前后脚与连瑭擦肩而过,进门来时,连瑭深具穿透力的冷哼声,嘲讽意味分外浓郁。 大师兄没理他,进来以后,站在她旁边的梅树下,与她对视一眼后,他攀着梅枝轻嗅,眼神却悠悠荡荡看着高空。 顾长夏顺着他视线看了一阵。 雪后晴朗的天空一碧如洗,难得鬼气被飘散开来一部分,其后明镜透亮的湛蓝,映着盛夏时分才有的耀眼白光,彷如暴风雨后乌云破裂,从其后映照下来的澄澈闪光的天空,充满了一种神性美。 那小小的明澈而湛蓝的天空,它是如此弥足珍贵,彷如鬼气污染笼罩之后,还给人间的最后一抹净土。 顾长夏懂了,以大师兄的性子,应该也同师尊他们一样,有着要拯救大陆亿万万生灵脱离鬼气苦海的崇高理想。 大师兄就这么站了一阵,又被师尊派来的小童子叫走,让他去见客,说是雪域的雪阳尊者派了一位弟子前来灵虚仙宗拜会。 他听到这传话时,立即低头微微看了她一眼,眼神之中有着说不出的温柔怜惜之意,欲言又止的神色,随即只是浅浅一笑,十分坚定的背影回身见客去了。 那位雪阳尊者便是大师兄当时去雪域,跟着修习过二十年音律的的长者。 也不知他老人家派弟子前来有什么要事。 顾长夏当时只觉被阳光晒得有些昏沉,便盖起毯子,在梅花的清香之中打算小睡一会。 刚坠落梦乡,整个人恍如被从空中忽然拽入水底,她不自觉猛踢了一脚。 似乎听到什么闷哼,当时只来得及泅出水面,没顾得上多想。 随即只感觉身子梦中还能察觉戒指里的云朵滚动不休,它似乎恨不得冲出来一口气扎入到远方在阳光下映着珠光的白色巨城之中。 她才发觉她在黑沉的水面,而不远处的巨城,无疑是她神识遨游时见过的海神宫。 只觉白色巨城之中,有什么玄妙以及恍如清风般冰凉灵润汹涌将她缠绕,潺潺流水声中,仿佛听到龙吟凤鸣之音。它们似乎在竭力叙述着什么,但…奈何她听不懂鸟语和龙吟。 忽然,她见到一道白色身影从不远处疾驰而过。 那身影很熟悉,正是容飞度。 他似有所察觉,猛地回头。 视线只一对上,也不知被什么拉扯,顾长夏大呼一口气,猛地坐起来。 四周阳光祥和,花影摇曳,阵阵梅香随风绕鼻,对面青芒山传来细微的笑语,大师兄清澈的声音尤其清晰入耳。 顾长夏深吸一口气,看了看身旁的沙漏,才过去不到一刻钟。 她垂眸。竟不知刚刚是梦,还是真实? 储物戒之中,云朵在颤动,正散发着阵阵热力。 将云朵擒住在手细看了一阵,这家伙接收那枚钥匙以后,至今还处于解锁状态,仍旧看不出什么名堂。 然而每次它一发热。 她便会感觉口干舌燥,小腹微热,有什么焦灼的渴望闷在胸间。 脑子里时不时便会冒起大师兄优美的身影… 这会儿更过分,大师兄的人影在脑海如涟漪般晃动,跳跃而出的是连瑭劲瘦有力的胸膛,和他那张时时刻刻充满冷嘲,双目分外无情的俊秀的脸孔… 此时此刻,这张脸充满了一种莫名的魔力,那微白的薄唇不过轻轻抿起。 一股热流直窜上来,顾长夏手抚鼻尖,抹下来几滴猩红的血…… 看着那血,她一时深深怔住。反应过来后,才赶紧将云朵收了。 深呼吸几口气,她转去内院生生冲了个冷水澡,才将脑海不合时宜的画面抹消。 …第二次了,出现这种情况。 上次是对容飞度,这回换成了连瑭… 顾长夏内视戒指之中的白云,仿佛明白她想丢弃它的心思,白云滚动着,自己将宝盒给盖上了。 她一时思索良多。 最后得出一个结论,或许是上辈子和这辈子单身太久,那方面集中爆发…故而看谁都满脑子不正经。 可能,她得考虑跟大师兄… 然而想到大师兄那坚定的终极浪漫,顾长夏扶起脸颊,这人怎么就非得要成婚后才… 没一会,师尊那边将她喊过去面见雪阳尊者的弟子费鸿师兄,随即便马不停蹄收拾着出发,前往雪域。 只因雪阳尊者近来鬼气渐渐失控,已到了不得不解除鬼气的边缘。 按照如今师尊他们定的规矩,管你是什么大能尊者,想要祛除鬼气,都得前来拜会灵虚仙宗,在灵虚仙宗完成拔除鬼气的金针之术。 雪阳尊者这种特殊情况,还真是念在他老人家教过大师兄二十年,并且是师尊老友的情况。 这才破例,让她前往雪域为他老人家祛除鬼气。 因师尊他们原本就打算在北海查看那海神岛,不过定的行程是两月后,等白鹤仙宗的清风尊者到灵虚仙宗才一同往北。 此时事急从权,师尊带着他们两个弟子,随同费鸿师兄,先去琼林山庄替雪阳尊者祛除鬼气。 之后再与其他人汇合。 当天傍晚,一行四人匆匆离开宗门,乘坐飞舟疾行往北。 黄昏的微黯中,连瑭遥视一阵远去的飞舟,他穿过被雪花深深覆盖的干枯荻草中的小径。 飞身而起时,他视线微微朝东幽暗的林边瞥了一眼。 薄雪笼罩的干枯荻草,恍如那年初秋漫天轻舞的雪白荻花。 他看着那白雪微微出神,直到寒风吹起的雪烟,咻咻扑向他脸颊。 他眸光微动,垂眸看着手中小小粉色花团。 随即厌弃之色收起,飞身穿过薄暮,眨眼消失。 西北长宁,黑压压一片屋宇笼罩在漫天雪地之中。 此时东侧门轻启,一黑一红两辆飞马拉车从门口无声无息飞入空中。 黑色马车车窗帘紧闭,其内一声不闻,仿若其内没有乘坐任何一人。 后方红色马车车窗帘被一只秀美的小手拉起,露出的脸冷白,双眸无神。 很快车窗帘拉起,幽暗的车厢内,母女俩面无表情地对视一眼,在沉默中皆闭上眼睛。 卫安宁接到卫家来信,是在半月后。 父亲命他即刻赶往雪域为凌霜仙子贺寿,这凌霜仙子却是他一位姑母,年幼时他的确见过几面。 卫安宁如今修为提升到离虚,自觉羽翼微丰,想与卫家一刀两断,从此他只有一个妹妹,再不是什么卫家人。 或许,他从此以后改为顾安宁更好。 故而这封带着命令之意毫无温情可言的家信,他原本想一掌震碎。 但念及凌霜仙子当年与母亲十分要好,他想了想,还是收拾行李与师尊那儿说明情况。 等贺寿过后,便前往妖皇宫与师尊他们汇合。 随即匆匆离开了宗门,往北疾行而去。 花费两三月功夫,顾长夏他们一行在雪域小城弃行飞舟,接下来只能飞行前往琼林山庄。这需要穿过一个厚厚冰雪覆盖的冰湖,才能抵达。 这冰湖无边无际,以她如今的修为神行,竟然也花费十来日功夫。 上古时期,这湖记载似乎叫做无妖湖。实际此处是妖族的故乡和发源地,除龙凤二族外,第一位史书记载的妖修大能便是出自此湖的白莲成精的仙子。 只是如今冰封千里,四处一片寒气呼啸的荒芜,再不见当日温暖如春,妖修欢声笑语在波光粼粼的湖面歌舞的盛况。 91. 第91章 你若为她而死,她会如何?…… 琼林山庄掩映在一丛丛顶端被白雪覆盖,其下枝干青黛色的雪松之内,孤零零的倚靠在冰封的无妖湖边。 山庄的围墙由洁白的贝壳类材料砌筑,如黛色雪松之中一圈洁白玉带,将精致小巧的山庄环绕。 雪阳尊者早已感应到他们的到来,沿着如列兵般笔直的雪松小道下来石阶,站定在湖边迎接。 他是一位面有微须的深沉男子,容貌清秀,眉宇生辉,是一个如清风朗月般的人物。 顾长夏疑惑于他的状态,看着似乎还不错,并未被鬼气深深侵扰。 师尊在一旁也嘀咕了一声。 “这不是还好好的?” 只见大师兄和费鸿师兄两人似乎都有些不自在。 大师兄没什么表情的清冷俊脸看不出什么来,费鸿师兄明显要嫩了些,他脸颊迅速红了。 师尊瞥他们一眼就看了出来。 “这老小子,竟又诓我。” 雪阳尊者比师尊年岁略年轻三五十岁,勉强算同辈。 “阿枫师兄,许久不见,别来无恙乎!” 飞身落在湖边,雪阳尊者便笑眯眯迎了上来。 师尊见到老友,心底其实很开心,脸上表情却有些臭,没好气地瞪了雪阳师尊一眼。 “我很好,我看你也好得很。” 雪阳尊者抿唇微笑,手扶在师尊肩膀,两人向前行。 估摸着两人在用神识聊天,看得出来关系非常好。 顾长夏他们在后随行,一起拾阶而上。 进到正厅,顾长夏师兄妹二人向前拜见过了,喝了一回茶,便被安顿在了客院之中。 此时已经到了黄昏,接下来一晚师尊都与雪阳尊者在暖厅叙话,至黎明方散。 师尊踏着清晨的迷雾,回到隔壁院子时,灯影下他浑身焕发光彩,竟难得有几分青春气息。 这样的师尊,有着如邻家少年般的清新温暖。 原主娘与师尊青梅竹马长大,这么好的师尊没要,不知卫靖到底有什么魔力。 卫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一浮现在眼前,她微微皱眉,将念头赶去一旁。 起身披衣裳,迎着寒风出门。 天边此时还只有一点鱼肚白,黎明的光线昏暗,皑皑白雪反射着浮白的光芒反而更加清晰。 整个庄园十分安静,打开院子门时,吱呀的声音显得响动很大。 回身将门掩了,轻松踩着灯笼映照的山林小路下山。 昨晚一夜她只听到‘叮铃铃’‘叮铃铃’的乐声,在她耳边响了一夜。 那乐声宛如细碎的铃铛,清脆而柔婉,似在吟唱一首纯真歌谣,又像在呼唤着他。 听了一整夜,到了黎明时分,感觉到了那铃声有几分小女儿娇俏般的幽怨。 大约觉得她不搭理它? 顾长夏下山。昨晚神识感应,这铃铛声来自湖边某处。 她在湖岸边宽阔的冰雪地里缓缓走着,竖耳倾听。 那叮铃铃的声音似乎察觉到她靠近,又娇腕可爱起来,当然还有些控诉。 可能昨晚一夜没搭理它的缘故。 此时,顾长夏无比确定,这叮当声来自被冰雪覆盖的湖中。 也不知是个什么?妖吗? 只是妖族不都已经从全大陆消失? 绕湖走了一阵,顾长夏停了脚步。 前方方形石阶在雪地砸开一条路,路的尽头,竟然是湖边开出来的一口井。 小小井口雾气缭绕,靠近一看,到了井口的水面倒映着她的脸。 井水凑手仍旧很冷,但在这种冰天雪地能不结冰已非同寻常。 感受一番四周的灵润,此处应是用了某种法阵维持温度。 这附近太过荒凉,除了琼林山庄,方圆万里没有别的什么人。 想来这水井是琼林山庄打造。 靠在井边侧耳倾听,叮铃铃的声音忽然止住了。 啵的水面被破开的细微声音,一支十分小巧秀美的白莲亭亭玉立地探出头来。 见到她后白莲宛如小姑娘似的轻轻晃动花朵,彷如在点头打招呼。 它这灵润有别于其他的灵植,带着一种十分温暖的感觉。 顾长夏伸出手,那小莲花便将花朵凑过来,与她手指微微一碰,立即又缩回去,洁白的花瓣竟微微有些粉色光晕冒起来。 这是…害羞了? 顾长夏只觉就像面对一个纯真可爱的小姑娘,心中不觉莞尔。 想起这无妖湖当年闻名史册的大妖,便是白莲仙子。当年这位白莲仙子才是定鼎诛仙一战的关键,不然也不会青史留名,至今修士偶遇路边野莲都会关照一二。 “你是妖修?”她神识问。 小小白莲微微晃动花朵。 也不知为何,顾长夏硬是从那洁白的花瓣之中看出一丝懵懂来。 她便想,这白莲或许有些灵润修为,但仍未开窍。 小小白莲露出水面一会,就冻得哆嗦缩了回去,顾长夏不免以灵力温暖她。 “我喜欢你的灵力,比他的好。” 小小白莲神识传过来这么一个意思,并不是话语。 但她就是懂了。 至于这个他指代的谁,这附近就一个琼林庄园,无非就是这庄园之中的师徒二人,童子们应该没那么大能量,支撑起这小小井水的恒温法阵。 然而这小花实在太怕冷了,她的灵润还是不足以帮她完全抵挡严寒。 她缩到水里,一阵阵泡沫冒起来。 让她等着的意思。 随即花朵沉入水中,好一阵,花朵从微暗的清水中冒出来,颤动着小脑袋甩掉水珠后。 她的花蕊之中,擒住一颗莲子微微点头。 “送你!” 顾长夏见那莲子普普通通,并没有什么灵润,而且还似乎被什么啃了一口,莲子屁股上黑黑的一个口子。 拿起莲子一看,那并非被啃了几口,而是被什么腐蚀了。 那种腐蚀的力量竟与鬼气有几分相似,又不完全相同。 “她能保护你。” 顾长夏点点头,看她似乎有些迟疑的歪着花脑袋,就问她还有什么事。 “你一定要救他\她。” 小小白莲说完这话,就嗖地沉入水底。 无论顾长夏如何神识呼喊,都不再出来了。 她不禁想,这是要她救谁? 擒着莲子看了一阵,将之收入戒指之中。她绕上湖岸边的森林小径,走了一阵,见到前方雪阳尊者正与大师兄漫步,两人似乎在肃然说着什么。 顾长夏自觉不好打扰,换了一条小道继续思索着白莲要她救谁。 东方霞光璀璨,晕红的太阳冒起来一半。 朝阳映射着林中雾气,冰雪铺就的小道一片迤逦光晕浮动。 眼见着白衣的柔丽女子转去旁的小道,雪阳尊者停了下来。 “尘儿,你在内疚?” 季远尘微微一叹。 这一趟行程,实际是雪阳尊者配合他信中所托。 师尊错怪了雪阳尊者,其实是他诓了师尊和三师妹前来雪域。 他心中实不愿三师妹前往妖神宫冒险,然而那蓝凤所言,至今历历在目。 无论是否心中所愿,三师妹的前方都没有退路。 与其让三师妹仓促之间不得不参与这场争夺,不如他陪着她一路经历风风雨雨。 “我昨晚深夜占卜,你知结果如何?”雪阳尊者忽然悠悠地道。 雪阳尊者虽然擅长音律,但实际上他乃是正宗天机术传人。 与天机门聂家不同,雪阳尊者一门精擅乃是占卜术,阵法倒是略逊聂家一筹。 故而季远尘此时不免心中紧张。 他知道雪阳尊者昨晚借了师尊之力占卜,那自然更加精准。 “你三师妹此行,大吉!” 听到这结果,一抹异常温柔之色攀上眉眼,季远尘微微展颜。 雪阳尊者看他一眼,却又道。 “你却不然,你此行凶多吉少。” 见身旁青衣青年只是眉眼微微一变,便十分坦然的神色。 只怕前方纵是刀山火海,他也会毫不犹豫纵身跳下去。 这小子,与当年的卫靖一模一样,也是个情种。 “即使不能活着回来,你也要去?” “这是自然。”清澈的声音,坦然地答。 雪阳尊者点点头。 “那么尘儿,你可想过。你若为她而死,她会如何?亦或,反过来,她若为你而死,你会如何?” 季远尘:“……” 若三师妹为他而死,他会如何? 这种局面他从未敢去想,也不知如何面对。 若如此绝境一定要让他面对,那么他最大的可能,会…下去陪三师妹。 而他若死在三师妹面前。 眼前浮现起的是千秀宫秘境中,当他从毒药晕迷中醒转过来,三师妹苍白无神的脸呆望着远处,似乎成了一个影子,随风轻轻吹一吹便能散了。 或许……相爱之人,对孤零零活下来那个,反而不是幸运,而是一种难以忍受的残忍。 “我要活下来。” 雪阳尊者一副孺子可教的神色点点头。 “你虽有暗敌环伺,却仍有一线生机。更何况,还此物可助你脱困。” 他递过去一枚莲子。 “此仙莲与你三师妹那一枚,是并蒂双株,乃是当年白莲仙子留在人间至宝,被我薛家守护多年,如今交托到你手中,危急关头,有白莲仙子一缕神魂助你脱困。” 季远尘自知如此重宝,实不敢收。 雪阳尊者却笑着将莲子塞入他手中。 “你不想与你三师妹成双成对,永世相守了?” 季远尘脸颊微热,这自然是心中所愿。 “再者说,此行回来,你俩都得把莲子还回来。”他说到这里不觉温柔一笑,“莲儿看着纯真,实则十分狡猾。她将那莲子赠予你三师妹,是要借你们此行气运,打通妖元,从而得道化形。” 史书记载,妖修的确极擅长以其纯真迷惑人族。不过他们取用人族一物,必会以它物相回报。 故而史料之中对妖族的描述,也算是一言难尽。 至于莲儿,它正是水井之中那朵小莲花。季远尘当初来琼林山庄学艺,也曾照顾过它一二。只在临走时见过小莲花一面,对他说‘我们还会再见面’这话后,扭头便转入水中,每一朵花瓣都显得尤其傲气。 根本不像在三师妹面前如此纯真可人。 季远尘见雪阳尊者如此说,才收了莲子,到底还是行了大礼谢过。 92. 第92章 你以后不回季家? 顾长夏逛了一圈,走到一条岔道,竟又遇上雪阳尊者和大师兄。 她正要转身之际,大师兄与雪阳尊者微微一礼,迎着金红朝雾,朝她走了过来。 她与雪阳尊者行了一礼,在大师兄靠近后,两人并排,踩着松软的积雪往山上走。 “冷不冷?” “有一点。” 含着温暖灵力的馨香顺着柔软披风将她笼罩,她倚靠过去了些。两人缓缓前行。 雪阳尊者看着两道迤逦而去的身影,不觉微微一笑。 修士到了离虚期修为,怎么可能还会冷。 长夏这孩子,与她娘当年一样,胆子都是大一些的那个。 尘儿一如当年卫靖,含蓄温柔又害羞,脸颊却还总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清冷模样。 可叹那么一对,竟后来落得个劳燕分飞的下场。雪阳尊者不觉一叹。 卫靖当年独自前往北海探险,试图夺得祛除鬼气的妖族灵药清水玉。 当时给他行卦占卜几次,皆是大凶。 他一再阻拦,奈何卫靖心意已决非去不可。只因,他要去夺取的清水玉是给宁儿所用,宁儿鬼气侵染比他们都要厉害些,当时便已知没二十三年寿命。卫靖心中不舍,便性命也不顾,要去北海深处寻找那早已失传几万年的清水玉。 只是这一去十年不通消息,原以为卫靖在北海的灵力乱流之中到底丢了性命。 谁知过了一阵,得知卫靖竟独自返回了长宁卫家,并带了一个女人和几岁的孩子回去。 当时他直觉不好,赶紧算了一卦。 卦象显示,却反而好转了不少。 虽则如此,他当时便知,以宁儿的脾气,绝对容不得卫靖的背叛。 后来辗转得知,宁儿到底是没了。 当年他虽未倾慕宁儿师姐,两人却也算是莫逆之交。 宁儿师姐去世后,他自觉一切皆是命数,灰心之下再未占卜。 直到昨晚明月当空时,落枫尊者求到跟前,他才重新掏出占卜龟甲。 阿枫师兄这个人,实是个操心的命。 以前操心宁儿师姐的修为进阶、衣食住行、灵石花费,进入秘境后更是操心宁儿师姐的安危更多过自己的性命。 零零整整前后对宁儿师姐各种细心关照,偏偏性子又是个内敛的,死活不表明心中情意。 如今好了,又当爹又当娘的,生怕自己此行有个不好,几个弟子没人照拂,尤其是长夏,阿枫师兄最是关切,直言此行若是有个万一人没了,让他以后一定拼死护住长夏。 虽然他满口答应了下来,但心中却忍不住叹惋。 这人,这么多年过去是一丁点没变。 只是阿枫师兄却不用忧心,他此行吉星高照,不会有甚大事。 倒是尘儿却不大好,只期望白莲仙子一缕仙缘相助,能助尘儿逢凶化吉,平平安安回来。 尘儿与长夏这对,看着两人日常清清淡淡的,并不十分亲昵。 但实则都是情种。 一个没了,另一个可能会活不下去。 只这一点,他们师门上下可谓一脉相承。 雪阳尊者心想,但愿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琼林山庄后山是一片一眼望过去连接到天际的青黛色松林,其内堆满了积雪的绕山小路盘旋,想来此间主人时常在林中散心。 沿着这些路,两人徜徉漫步。 “记得你当时信中多次提到这里的松林和雪雀。” “如今严寒,雪雀尚还未飞回,再过两三月它们便会飞回来筑巢养育子女,落日西沉倦鸟归巢时,丛林便会一片勾舟诘屈齐鸣。”大师兄顿了顿,看过来。“三师妹喜静,或许会觉得略吵了些。” 顾长夏倒不至于会被一群鸟吵到。但是大师兄信中提及,这群雀鸟不但叽叽喳喳的吵闹不休,还爱朝人丢鸟粪,它们还有些妖法,山庄之中童子但凡惹到它们,不小心就会被一身白白的鸟粪跑回来。琼林山庄的屋檐的确有不少白色鸟粪的痕迹。 这一点那她确实无法接受,她便应了一声嗯。 只见身旁青年微微看她一眼,也不知想到什么,脸颊微微红了起来。 “往后我们的山庄,总要离林子远一些。” ‘往后我们的山庄’这话,顾长夏不觉看过去。 大师兄与他对视一眼,视线便瞥向远方,唇角梨涡含笑抿着,久久不散。 顾长夏不免也含笑。 “你以后…不回季家?” 大师兄看过来的视线有些狡黠神色。“三叔年轻力壮,只要三师妹届时替他拔除鬼气,这一层桎梏既去,季家家主之位便非他莫属。” 对于成婚这件事,顾长夏心中其实…并不那么热衷,她觉得像修真界结个道侣仪式便好,之后两人一直谈着恋爱在一起,挺好的。 但若大师兄的终极浪漫是成婚的话。她也不是不愿意依从他的心愿,面对自己喜欢的人,很多原则会因为心软而松动。 然而大师兄必是下一代季家家主,这是书中就写明了的,实际大师兄如此优秀,季家一定也会让他成为家主。 这要是嫁到那种人家,只要想到那乌压压一片房宇排山倒海地压过来,顾长夏难免就有些英雄气短。 谁知。 大师兄还能拉来他三叔这个冤大头。 如此一来,即便季三叔闲云野鹤般的人物,那也对不起了。 顾长夏微微一笑,手从披风下绕过去,扶住身旁青年紧致温暖的腰线,脸颊侧过去枕着他胸口。 这样肯定不是很好走路。 但是无妨,都是有灵力的人。 大师兄扶住他肩膀的手,也揽住了她的腰,这让他脸颊晕红,眉眼亮如星辰,嘴角浅淡的笑意比松林空隙映照的湛蓝天空还要明澈。 接下来,走路是不好走了,那就飞吧。 几乎没怎么用灵力,完全是揽住她的青年在用灵力御空飞行。 穿过一丛又一丛卫兵似的笔直松树林,从高空映照下的朝阳霞光渐渐散去,一束束金色光束穿过青黛色的枝头,在他们身上和脸颊落下浮光后又一扫而过。 很快,前方迎面吹来的寒风飒飒作响。 从幽暗的森林小径飞身出去,迎面而来是一片广阔的冰雪深深覆盖的原野。 原野的尽头,几座不高的雪山之后,辽阔的北海在天尽头,深黑海面在朝阳下映照着一片波光粼粼的金影。 从海面吹过来的风,冰冷咸湿,吹着衣襟猎猎作响。 当年的信中,大师兄总用笔墨描述这片海,他时时在这林间小道依靠大青石奏琴。 偶尔在海浪平静,没有风浪的清晨,他也会以大青石为案,给她写信。 如今大师兄倚靠着大青石,她依偎在他怀中。 海中掀起的风浪打在礁石的声响虽然闹哄哄的不懂风情,风也尤其吹动发丝和衣裙飒飒作响。 但两人却只觉异常安宁幸福。 要是能这么长长久久下去,该多好。 “那海神岛,你要随师尊一起去?” “嗯。”微微迟疑,却又十分坚定的声音。 看一眼即便晴朗,湛蓝天际仍旧灰黑轻纱笼罩的一层鬼气。 顾长夏没有劝阻。但她这一趟,师尊无论如何不会让她去。师尊也说只是去查看情形,并不会如何历险,如此应该还算安全,而她肯定留在琼林山庄等他们回来。 谁知,大师兄视线垂下,欲言又止一瞬。 “三师妹…你也一起去吧。” 这在大师兄来说,是不同寻常的。 顾长夏不觉看向他。“你想要我一起去?” 大师兄眉眼微有些忧色一闪而逝,随即分外温柔的目光如流水般落在她脸颊,他轻轻点了点头。 “嗯。” 顾长夏心想,大师兄竟也有缠人的时候,不觉莞尔。 “那又得瞒着师尊,你们先去,我后跟着来。” 有师尊他们这些尊者在,不过是去查看海神宫的情况,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去不去,其实无所谓。 总之,她只在远方围观而已。 只是师尊若是知道她跟着,肯定又会气到头疼。 “无妨,我到时候拉你一起同行,师尊虽然会恼,但应不会阻拦。” 这话顾长夏不太信,师尊到时肯定严厉阻止。 谁知,一个月后,她给雪阳尊者拔除鬼气不久,三大宗几位尊者领着弟子全都来到琼林山庄。 当时没顾得上修整,直接便出发。 只因包裹海神宫的紊乱仙光有涣散的迹象,这是海神宫要全面展露在修真界的征兆。 此时哪里敢多呆,于是只略喝了一盏茶,便悉数出发。 雪阳尊者师徒却只送客,没打算前行。 当时大师兄拉住她的手跟着一起出门。 师尊果然看见了,气得回头怒瞪。 大师兄只是平静回视,仍旧拉住她不放。她便也忍不住遵从大师兄的意愿,攥着他手,含笑看向师尊。 大约在师尊他老人家眼中,她做逆徒也不是一回两回。 故而师尊只是气得扶了扶额,便在其他几位尊者劝说,此行不过去查看,安全无虞等话后,到底一甩袖子在前方飞行,算是同意了。 顾长夏心想,大师兄这么缠人十分难得,她总得要给予些回应才行。因而,稍微有点有异性没人性,师尊勿怪。 一行人朝北海飞行时,顾长夏才发现,卫安宁竟然不在。 她忍不住问女主这是为何。 女主红着小脸答:“卫师兄去给他姑母贺寿,说是等寿宴过后,便自去北海汇合。他姑母,便是就在雪域的凌霄仙子,离北海倒也不远。” 顾长夏心想,原书里好像没提什么凌霄仙子这个姑母。 但在修真界凌霄仙子也是一位大能,离大成修士只差一步之遥,是一位离虚后期的高人。 她只是奇怪,卫安宁对卫家一直十分冷淡,前些日子还跟她说要跟卫家一刀两断,谁知忽然又转而去给姑母拜寿。 或许这位姑母与他亲厚?卫家的事,她所知实在不多。因此,也没有瞎猜。 琼林山庄离北海很近,不出一炷香时间,众人便到了海边。 但那海神宫却需穿过深黑的海面奔行一月有余才能到达,而这海面之上灵力紊乱,无法行驶飞舟和车马。 因而只能靠修士自己飞行。 好在他们一行全都是离虚级以上修士,即便北海上空灵力时刻伴随暗流漩涡涌动,但这些对他们来说也不算什么困难。 加上沿途倒也有几座岛屿可以借力落脚,如此一月后,众人顺利抵达。 顾长夏不论神识还是做梦,已经来过此地两回。 第三次达到见到那珠光灿灿的庞大洁白宫殿群耸立在浩瀚的黑色海面时,没有与旁人似的惊讶。 离这海神宫不远有一座同时冒起来的大岛,因常年浸在海底,其上此时都是一片不毛之地。 修真界不少修士已经聚集在此岛多日。 几位尊者大能降临,众人行礼过后,便让开到一旁。 “一会我们去查看海神宫,长夏你不许跟来。” 师尊神识教训她。 顾长夏看了一眼大师兄。 这一眼差点没把师尊气晕过去。 “师尊,我留下来陪着三师妹。”大师兄含笑,把话说出来。 师尊:“……”大概对两个不成器的,谈恋爱就脑子坏掉的弟子已经不抱希望,他老人家一甩袖子离开了。 连瑭在一旁忽然对焚情尊者笑眯眯地道。 “师尊,我也有些累了,先留下歇息,一会再去找您和师姐。” 焚情尊者真以为他累了,看一眼朝气蓬勃跃跃欲试的大弟子后,就摸了一把她小脑袋。 “那姝儿同你师弟一起,也在这里等着。” 女主有些不情愿的样子蹙蹙眉头,她没觉得累。 她还想前去见见海神宫这上古神岛的世面,根本不想留下来。 谁知还未开口,宋寒云也对百花仙子道有些累,要歇息一会。 几位尊者见此,便都道。 “既如此,年轻人都留下来,我们前去看看即可。” “也是,他们年轻未经世面,能看出什么,若是有个万一,我们还需得腾出手救他们。” “那你们几个弟子便都留下来。” 尊者们达成一致以后,便徐步飞在空中,谨慎地靠近那仙光氤氲不休的洁白宫殿。 几个年轻人面面相觑,纷纷站开了几步。 其实除了灵虚仙宗几人,其他诸如慕云朝、冷凌州、殷璹等,全都想去见见世面。 此时他们不免视线冷淡地看过来,眼神中意思,怎么修为到了离虚级还如此胆小!自己胆小还罢了,却要牵累他们。 女主不高兴地砸吧一下嘴巴,白了一眼师弟连瑭,便站到顾长夏身边来,忽然指着远处。 “卫师兄…来了!” 与卫安宁一起的,还有三人。 便是卫靖和那对看着分外柔弱的母女俩。 那两张脸一个模子印刻出来的,都微微垂着头,默默地站在卫靖身后半步,彷如卫靖的影子。 此时天色已经开始黯淡,夕暮最后一缕余晖从深黑的海平面消失。 雾气开始渐渐从夜沉沉的水面弥漫。 一身黑衣,戴着黑色帷幕的卫靖宛如要与黑沉沉的夜色融为一体。 风吹开他面前的黑纱,露出其后一张苍白冰冷,毫无无表情的脸。 虽然隔着甚远,但此人的视线宛如鹰隼,瞬间落在她脸颊,随即似什么剧烈的情绪涌起,他脸颊难看起拧了起来。 此时,他身后半步的母女便都将一只手搭在他手臂,卫靖的面颊便又立即面无表情,眼神也瞬间冷漠。 顾长夏深看了他们这奇怪的模样几眼,便盯向卫安宁。 卫安宁黑沉着面色,只是与她们点点头罢了。他在卫靖跟前面色比平时要更臭几分,一副很不情愿跟他们一起的模样。 他们落到岛上,卫靖和那对母女默然站立,卫安宁就要走过来。 此时,忽然一阵剧烈的灵力风暴从远方白色巨城涌起。 那光芒炽白,刹那间点亮了暗沉的天空,映照水面一片耀眼的光芒。 海神宫被剧烈白光包围,已看不真切里面情形。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就被扑面而来的灵力巨浪轰然掀翻在地。 随即,被灵力涌荡起来的滔天海浪疯狂着扑打下来。 本来修士对于区区海浪倒也不惧。 可接下来,脚下海岛竟然嗖地沉入水底。 这么大的海岛猛不丁骤然一空,令人猝不及防的同时,并且有一股巨大吸力牵引,将众人分散着朝深暗的黑底吸引而去。 顾长夏不想再一次与大师兄分开,手指分外用力握紧他的手。 大师兄比她更不舍分开,反手将她紧紧按在怀中,钳在她腰间的手灵润强到,差点将她腰肢拧断。 又似乎担心这样太不温柔,在被一道白光映照时,他在水底,如此忙碌惊吓之下,轻轻低头啄了她唇间一口。 “尘儿!” “长夏!” 师尊沉沉的声音顺着汹涌海浪传来,几位强大尊者的灵润席卷过来。 试图将他们捞起来,只是那白光玄妙无穷,却不是他们能阻止。 在水底光芒快要消失去,顾长夏见到师尊拧眉朝着他们的方向一跃而下。 也不知他老人家有没有抓住那白光最后一丝尾巴。 只觉光芒闪动后,众人被穿过一层薄膜似的结界,被丢入地地面。 “天啊,水底竟然还有一座海神宫!” 有人大喊起来。 此前岛上众多弟子,有一半地被白光裹挟着丢进了这结界包围的巨大的宫殿群之中。 周围是黑黢黢的海浪涌动的海水,其内是一座浩瀚到一眼看不到尽头的散发着珠光的洁白巨城。 顾长夏见到卫安宁跟着卫靖和那对母女摔在一起,随即,那对母女异常灵敏地起身,在众人反应过来前,抓了卫安宁,带着卫靖眨眼冲进去宫殿,消失了踪迹。 93. 第93章 都想蹭机缘 她也想追上去,奈何浑身根本动不了。 大家都摔得不轻,没人能抵挡那仍旧压制他们的奇怪力量。 除了那对母女。 顾长夏心中焦急。她从来没相信过这对母女,在她们一次次传递消息时,心中只有忌惮。 这一趟,她没想过去救卫靖。 这对母女一定也猜到了,为了逼她就范,她们绑走了卫安宁。 并且她们有十分玄妙的近乎妖法的力量,这有别于他人的法力帮助她们逃脱此刻仍旧束缚着众人的这浅白色光芒。 顾长夏实在猜不透她们的来历,尤其那位母亲显然不是卫安宁所说的普通的雪域女子那么简单。但无论如何,如果她们对她有所求,卫安宁应该不会有事。 只是,她们怎么就认定她能救卫靖?而且如果这么迫切想救卫靖,为何不大大方方来找她。对于卫靖生了什么病,她其实还挺好奇,医者仁心,要是能救,也未必不救他。 可她们偏偏要如此鬼鬼祟祟地传话,并以如此逼她就范的方式,在秘境里让她给卫靖看病。 这一切,无论如何也说不通。故而,对于那传话,顾长夏心底一个字也不信。她认为,这就是一个圈套。但这个圈套之中,如果加上卫安宁,那她的确不得不踏进去。 片刻过后,浅白色光芒消失,众人都警觉地跳了起来。 女主小小的身影第一个冲了出去,那是卫安宁消失的方向,她离那个位置最近。 等顾长夏冲过去时,那道门灵光一闪,竟然变成了一堵墙。 她一掌灵力拍过去,纹丝不动。 反而另一方向一道门轰然洞开,不少修士互相看一眼后咬牙冲进了进去。 她想跟着冲过去的时候,大师兄拉住她的手,神识告诉她。 “再等一等,等中门开了再进去。” 刚刚开的的确是两道侧门。 “一会我陪你一起去寻卫师弟。”大师兄说这话,看过来的眼神还是微微有些在意。 顾长夏看他一眼,含笑攥了攥他的手。卫安宁的醋,大可不必吃的。 大部分人从侧门打开便闯入进去,估计打着先到先得宝物的心思。 剩下还在等待的基本都是熟人,这其中见到了容飞度和他的四大护法,容星衡也病歪歪站在一侧。 其余都是三大宗那一批天才。 慕云朝看了过来一眼,视线尤其在她跟大师兄握紧的手掠过,便眼圈微红。 一扭脸,在那侧门关闭前,飞身进去了。 冷凌州见此,着急地追了上去。 曲千桥冷冷的声音:“殷师弟,我们也走。” 殷璹根本不想走,但奈何曲千桥硬抓住他袖子,两人在门关上前最后一刻,隐没在了其内。 此时还剩下的,除了一些略微胆小的修士。 便只剩下她和大师兄,并容飞度六人组,外加一个宋寒云。 还有连瑭,他冷着脸背对着众人,仰头独自看着那洋流和海浪涌荡起的如水母般晃动的结界出神。 这群人中间,除了一个连瑭,全都不是善茬。 顾长夏面色微冷,这一趟接下来有点难说。 不知为何,心中咚地沉重跳动一瞬,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这不祥之意,或许来自目光阴沉沉的容飞度。 容星衡传递过来的视线,让她想起当初在灵元秘境之中,容星衡说过,他那九哥会杀死她的小情人。 如今敌众我寡,大师兄真的危险了。 “一会进去以后,我们想办法避开他们。” 顾长夏打定主意,时刻不与大师兄分离。 大师兄把她往身边拉了拉,背影微侧,挡住来自容飞度他们的目光。 顾长夏仰头在逆光中与他对视,微微一叹。 实际该担心的是他,容飞度不知为何对原主可能真有些情意,不至于再来杀她一次。 一会,中门打开。 浓郁灵力鼓荡着雾气扑面而来,只见其内灵光闪动,似有重宝。 那些胆小的修士立即不胆小了,嗖嗖声影急速掠过灵雾,遁入门后。 他们进去后便传来惊喜,有人叫着。“好像是清水玉,据传是妖族祛除鬼气的灵药至宝。” 这一声让剩下的几名谨慎至极的修士也忍不住了,他们互相对视一眼,跟着冲了进去。 其内仍旧一片祥和,倒不见杀机。 容飞度他们还是一动不动,宋寒云亦如是。 眼看着那大门开始缓慢关闭,顾长夏忍不住喊了一声。 “连师弟,我们一起走。” 无论如何,连瑭这个盟友必须拉上。虽然这小子根本就懒得跟她结盟。 连瑭果然冰冷的视线盯她一眼,随即拧着脸冷哼。 虽然一万个不乐意,他还是跟了上来。 三人进去以后,听到门口传来衣袂飞动的声音,容飞度他们跟上来了。 乳白雾气涌荡的庭院之中,隐约能见到一排排灵植,它们大约有一人高,茎秆像太阳花,顶端开着的圆形花朵之中嵌着一枚枚碧玉似的瓜子。 那的确就是传说之中的清水玉,据传是妖族用来祛除鬼气的灵药。 那些修士正在想尽各种办法摘这些清水玉瓜子。 但这些瓜子却十分难以剥落,他们一人对着一朵花使出浑身解数,才有人用宝物砸出来半截或者一些碎屑。 尽管如此,这群人也仍旧乐此不疲。 对于能祛除鬼气的灵药,修真界之人谁不趋之若鹜。这敲下来的碎块,在他们看来都是一年年时光。 顾长夏对此兴致缺缺。 祛除鬼气的灵药她有了百香丸,此行以保命为重。故而沿着走廊走过去,偶尔有太阳花型的清水玉瓜子唾手可得,她也没碰。 妖族的东西,谁知道是否有什么人族不懂的禁忌。 大师兄也不过只看一眼,没动手。 倒是连瑭劈手夺了一次,结果没成功。 他面色顿时有些黑。在他身后的聂无心也正好试过,他拍了拍连瑭的肩膀,意思大家都难兄难弟,是这妖族灵药不识好歹,咱一丁点不丢人。 连瑭对聂无心印象似乎不错,两人并排走着还聊了两句废话。 在快要到长廊尽头时,最后的梁柱竟然恍如缀满了星光的一种玉石砌筑,其上雕砌着一圈圈形似菟丝花的滕状植物,中空的藤条银白透亮,其上缀着一簇簇小巧的菟丝果。 那菟丝果栩栩如生,刻在柱子上竟然感觉灵润惊人。 因为关于妖族的一切早在几十万年前就已经消亡,史料并未对他们有详细记载。 就比如在如此精美的墙柱上刻下这图腾似的菟丝花,史书并无记载,不知是妖族喜爱的装饰,还是什么妖族圣物。 顾长夏当时不过随意伸手托着那葡萄似的坠下来菟丝花果而已。 真就只是伸伸手,一旁探进廊下,弯着腰的太阳花之中,扑簌簌的一把青水玉瓜子便落满了她手心。 顾长夏:“……” 园子里正在跟清水玉死磕的修士们。“……” 包括身后其余人,都是微微动了动唇,一副不知如何形容的表情。 倒是大师兄轻轻抿唇,攥了攥她的手。 顾长夏便收了这飞到手心的清水玉,跟着灵力一转,闪身进入其后一重宫苑。 离开之前,见到连瑭额角青筋乱跳,苍白着脸从腹中开出小黄花,扭着脸也夺了一把清水玉瓜子。 这食魂花的力量可能用起来异常痛苦,连瑭跟她一样怕疼,此时脸直接都白了。 容飞度他们也各显神通,停下来夺取清水玉瓜子。 刚刚他们还一副对这宝物毫无兴趣的样子。 是因为她轻而易举得到宝物,他们心中不忿? 这些人不是这么幼稚的人。或者还有一个可能,她得到的,他们也都要得到。 他们的确在跟着她的脚步走,似乎想得到什么。 “我们快点走。” 虽然不知什么原因,总感觉容飞度他们想蹭机缘。 故而连瑭飞速靠近后,她便拉着大师兄飞奔。 这座宫殿虽然不禁灵力,却还是禁飞。 两人踩着瞬步,转过灵植茂盛却无比荒寂的园子,前方一座宫殿赫然耸立。 他们人还未靠近,宛如白玉的门便悄然展开。 这宫殿看规模和形状,像神殿一样威严神秘。 其内并没有任何灵光闪动。 顾长夏到了门口就打算以法宝试试有什么机关,大师兄欲言又止神色,可能他觉得没什么危险。 但她谨慎惯了…这回又没人替他们去趟雷。 所以还是小心点好。 谁知身后连瑭冷哼一声,绕过二人进入了大殿之中。 其内气流安宁,并没有什么机关。 顾长夏收了宝物,与大师兄一起进殿。 身后一串衣袂之声响起,容飞度他们又追上来了。 刚刚那座浩大的庭院之中,其实两人绕开了好几重宫殿。 顾长夏的目的,就是迅速找准方位,去往西侧的宫殿群,那是卫安宁他们消失的方向。 对于宝物之类她如今只觉万事俱足,根本无心冒险。如果是能够解决全修真界鬼气的相关机缘,或许她还有兴趣。 至于别的宝物,若要历经丢掉性命的危险去夺取,那就不必了。 而眼前这座神殿,是必经之地。 它前后是贯通的,神座后有两个小门连通其后的宫殿。 大师兄应该跟她想的一样,都是随着她的意思来。 然而容飞度他们却根本没必要也跟着来。刚刚经过的几重宫苑之中,她有看见其中时有宝光闪动的,其内必有重宝。 他们为何不去夺宝,只管追着她不放。容飞度这种人,绝不可能做这种蠢事。 那这里面要是没什么猫腻,她是不信的。 顾长夏暗示了大师兄一眼,她决定在这座殿内好好停留一会。 这殿内空荡荡的,除了四面墙壁之上的壁画,就连神座上的神像似乎被一刀削走,只剩下底座一双玲珑双足,能知道这神像应该是一位妙龄女子。 容飞度他们若是还在这里踟蹰不前,不往前面去夺宝。 那他们的心思便一目了然了。 顾长夏故而停下来,悠然地打量着壁画。 四面墙壁之上一帧帧壁画全刻满了菟丝花的藤条和果实,它们像翅膀似的包围着中心赤足露腰纱巾蒙面舞动的女子。 这女子穿着十分大胆,上身只是缠了一层纱,酥i胸微露,其下倒是大大的灯笼裤,但却是轻盈薄纱,能清晰可见玲珑腿部线条。 她虽蒙着纱巾,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却楚楚动人。 舞姿十分慵懒,却又有种说不出的媚态。 尤其有一帧壁画,她是蒙着眼睛,露出来下半张脸。那小巧的嘴唇,慵懒地微张着,莫名让人小腹腾地冒起火苗。 顾长夏一个女人见了都胸口微闷,心中被扇动起焦灼和渴望。 却不知其他人如何。 她看向大师兄。却似乎早已被他看透似的,他目光早已等着她。 黑亮视线盯着她,他微微摇头,唇角梨涡轻显。 那神色似要告诉她,他绝对没有一丝一毫背叛她。哪怕对着如此一幅勾人神魄的壁画,他也并未有丝毫心思浮动。 顾长夏心想,在这人面前,总显得她不大正经。她刚刚脑子里,可没想什么好东西。 至于其他人,她视线看过去,他们的目光便纷纷从那副壁画移开,看天的看天,望地的望地。 就连江无艳一个妹子,都一脸心虚地红着脸的模样。 其中面色红得最彻底的是连瑭和聂无心两个。 他们又不想被人见到自己这幅模样,故而像忽然对被削走的神像台座感兴趣,绕过去仔细地打量。 但这些人全都不走。 顾长夏有理由怀疑,她要是在这里等一夜,这群人也会陪着等一夜。 虽然不知原因,但这群人就是打定主意蹭她或者大师兄的机缘? 这些壁画的最后一帧,是这女子左手擒住一束缀满了果实的菟丝花,右手竟似乎是一把金针,朝向空中一副扎过去的姿势。 她扎向过去的位置,偏偏不知被什么削走了,只剩下一点黑色残影残留。 顾长夏看着这幅壁画的时候,宋寒云靠近一旁的壁画,微微撇过来几眼,视线数度与她交错,随即他云淡风轻地飘去了一旁。 她看得出来了,容飞度也好,包括在神像前的连瑭也好,哪怕大师兄。 他们的余光都停留在那被削去的壁画,似乎都在思索着什么。 她也莫名在意这削去的部分,走过去手掌贴着那一处位置,没发现什么情况。 但是手指擦过那一束菟丝花时,她忍不住心中一跳。 虽然当时她极力平静,但是回过头时,众人又都一副看天看地的表情。大师兄微微侧身,帮她挡住了众人的视线,疑虑视线询问。 94. 第94章 求婚 顾长夏见大家反正都见到了,便重新将手贴上去。 刚刚不过稍微一碰,脑子里便云团猛烈散开,一股巨大的力量冲向脑海,她才像被蛰了似的缩回手。 此时缓缓将手掌贴过去,本来还做好被冲击的准备…… 接下来她脑海里出现的,就一言难尽了。 那应该是一种房i中术的双修术法。 并且是画面的形式展现,顾长夏就当看个小电影似的看完了,其中灵力运转还挺复杂。 顾长夏感觉这算是歪门邪道,因而记得并不十分认真,但偏偏一张小卷轴竟然悬空静置在了她的识海之中。 她只要动念,便可将这术法拿来用。 收回手来,顾长夏回头,大师兄面色通红。 她见到那些壁画余波正在退散,其上纠缠的身影,就是她刚刚脑中所见的重映。 也就等于,刚刚所有人从一帧帧壁画,也见到了这术法。 在场除了容飞度和宋寒云外,其余人都面色晕红。 连瑭和聂无心如炸虾似的,又仔细盯着神像的底座研究起来。这次还要加个花无容,被她目光一扫,他脸颊立即爬起美丽的红晕,也躲到神像跟前去了。 …全都挺纯情。 顾长夏看一眼大师兄,心想自己要不要脸红一个来表现自己的纯情。 这种级别的小电影,在后世见过猪跑的人眼里,实在…什么也不是。 让她脸红挺难。 大师兄微微抿唇,拉了她手。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瞬飞,从殿内后门离开。 本意是丢开众人,但这宫殿群不能使用隐身术,隐身法宝也无法开启,又无法飞行。 他们想逃开这群粘人精,却也实在没有办法。 连瑭追上来后,凉凉地声音轻哼了一声。 应该是在责怪她丢弃他这个盟友。 接下来一路穿梭在宫殿群之间,两人对任何宝光闪动的建筑都没丝毫兴趣,包括园中的奇花异草,有些看起来灵润惊人,他们也没碰。 聂无心一个爱宝如命的人,刚开始还只是气咻咻地碎碎念‘假清高’之类的话。 后来就开始痛心疾首起来。 “这些都是宝贝,真就一丁点都不稀罕吗?停下来,混蛋。” 他气得叉腰怒骂。 没人搭理他,这反而让他追击速度慢了半拍,落在了后面很远,他到底不敢去夺宝,而是发狠地缀着在后头拼命追上来。 也不知穿过几重宫苑,到了西边的殿堂,很多建筑都被巨力打碎,到处都是残垣断臂,园子里的花木也开始变得平凡起来,荒草萋萋的一股孤寂的味道,地上,墙角,到处都长满了青苔。 一座暗沉沉的建筑横亘在众人眼前,它的屋顶像被一柄锋锐的巨剑削去一半,那切口虽然历经时间荒漠,却仍旧平滑如新。整个建筑由一种粗粝的黑色石块砌筑,体积并不大,掩映在高大的乔木之中,并不怎么显眼。 它虽然小,却自有一种令人生畏的阴森之气自黑洞洞的门外散出来。 但这却是往西去的必经之地。 这座海底深处的海神宫的建制与普通的宫殿群区别极大。 聂无心偶尔赞叹几声,都是在感慨这阵法的玄妙无穷。 显然,这又是一座神殿。 看来每两座神殿之间,便刚好划分一个区域以阵法隔开,让人只能顺着这些神殿一步步往前。 站在暗黑浓郁的门口,从内冷气丝丝传来。 顾长夏略微踌躇,她回身往后看。 一群人便又立即开始看天看地,没有一人愿意向前冒险。 这群人在等着她跟大师兄给他们趟雷,并且还随时打算蹭他们的机缘。 若非卫安宁,顾长夏一定会在院中等一晚,看看到底谁熬不住。 她回头,看一眼大师兄。 “无妨,我并未感应到危险。”大师兄神识过来。 他这种资质的确对危险感应比旁人敏锐,随即顾长夏又想起来。 大师兄虽然不是妖族,却的确拥有一丝神凤真灵之力,如此一来,在在这种妖神宫之中,或许多少能得到妖族先祖的一二眷顾? 两人一起进门,四周黑洞洞的看不真切。 虽然她灵力鼓荡,防御开启,但除了室内温度低到惊人,浑身寒气直冒外,别的危险倒也没有。 两人不过在内站了片刻,屋外那些人也一个个探索的脚步走了进来。 众人点起火把,发觉在小神殿之内空荡荡的,连一个神座也没有。 其后仍旧有两扇门,不过门扉紧闭。 江无艳和萧无情二人过去,试图打开两扇门无果,回头冲容飞度微微摇了摇头。 熟知秘境套路的众人,便开始用火把照亮四周,寻找离开此殿的线索。 这小神殿除了四面墙的壁画,其他也没什么好看的。 这壁画一帧帧从左至右地连贯起来,可以见到一只本来灵性十足的妖兽,渐渐被灰黑的鬼气侵染,在某一幅壁画之中,它应该是向波光粼粼的水面低头,这里壁画被挖去一块。 但从其后忽然的异变来看,这妖兽应该是从水中吃了什么。 吞服下去以后,妖兽眼神变得异常暴虐,整个身体开始一步步异变。 最后一帧壁画就是西侧一整面墙上,一只浑身青色的人不人兽不兽的东西,它张嘴嘶吼的样子,看起来像极了当初跟踪大师兄后,在青柳镇见到的那只鬼魔。 只是这壁画之中刻画的这一只,哪怕只是映在壁画之中的死物,也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 丝丝恐惧化作恶寒直蹿后背。 众人看清这青色鬼魔,即使修为到了离虚,也忍不住惊惧地后退了一步。 只是刻在壁画之中,便以如此恐怖,若是真正遭遇。 在座所有人,应逃不过此鬼魔一合之力。 顾长夏心想,上古时期修士虽然实力强大,但面对的鬼魔的实力也呈指数级增长。看来不论古今,大家日子都不好过。 庆幸如今修真界的鬼魔实力都不过如此。 只是她忽然忧虑,随着鬼气潮如此汹涌而来,鬼魔的力量是否也会变得越来越厉害。 并且至今修真界只出现过修士化为鬼魔的情形,妖兽和普通人只会被鬼气侵染后病重而死,不会变成如此妖异强大的鬼魔。 究其原因,应该是这妖兽在水面吞服了什么。 偏偏那一块被用利刃挖走,这仿佛有一只怪手,欲将一切埋藏起来。 顾长夏皱眉心想,只期望这种会把妖兽变成鬼魔的东西,不要出现在修真界。 否则不用等鬼气全面侵染,这一只鬼魔的力量便能给人间带来浩劫。 它的实力如神如魔,已完全超越如今修真界实力最强的尊者级太多。 没有上古神人的实力,哪怕联合全修真界的力量在这鬼魔面前也根本无济于事。 看着这尊鬼魔,不知为何,顾长夏心中却有不祥之感。 这个神殿此时此刻出现在众人面前,可能是一种来自上古仙人对后世人的警醒。 这东西,它可能会重临人间。 而在座之人,一定有人被赋予使命要来斩杀这鬼魔。 顾长夏头一个认定,这可能是大师兄的使命。 而如果大师兄面对这么强大的敌人,她一定会与他并肩作战。 或许不用多久,他们都得死。 她实在想不出修士还能拥有这种强大实力,足够战胜这种鬼魔。 …她原本心中只想与大师兄,以后建个小山庄安宁宁静度日。 谁知,看来这一切可能都是一种遥不可及的奢望。 当然也有可能她只是被这鬼魔壁画给吓到,而脑中产生的臆测。 或许以后也会好下去也不一定。 离开这座神殿的方法很简单,出门的机关就在鬼魔两只妖异的黑色瞳孔之上,有一丝力量缠绕在那黑色瞳孔和门环之间,估计只要用手按住眼珠,便可开启。 就不知谁去下这个手。 顾长夏在等容飞度下令,反正他有四大护法等着聆听他的命令行事。 谁知,所有人目光却唰唰唰全都看向她。 大师兄拉住她手,神识告诉她。 “我们一起,三师妹。” 神识中的声音清澈异常,宛如雪梅轻颤。 顾长夏其实不太愿意继续做那个趟雷的,因而瞬飞而起时,眸光不善地扫过其余人。 这些人明显都是不知感恩的白眼狼,她居然迎来好几个白眼。 给她白眼的自然是连瑭和聂无心,容飞度只是微微避开视线,宋寒云冷漠注视,眼中毫无温度,花无容注目她一瞬,眸中露出沉重之色偏开了脸。 飞身而上的瞬间,她跟大师兄一左一右一只手按在那乌黑妖异的瞳孔之上。 当时顾长夏只觉恶寒席卷全身,寒毛一根根竖了起来。 后墙原本紧闭的两扇门无声无息打开后,她立即撤了手。 这次不等他们落下来,容飞度他们眨瞬冲了出去。 估计生怕门关上,他们也要面对这可怕的鬼魔壁画。 然而敌众我寡,顾长夏也不好说什么。 她只图此行能够顺顺利利渡过,别的吃点亏就吃点亏吧。 这座神殿之后,宫殿稀疏矮小,草木却异常繁盛。 这些草木葱茏一片,却极少有开花的。满院子深浅叠加的绿意弥漫,高空本是海底没什么光线,此时却不知为何,竟恍如祥和的春日,有一束束光从高空映照下来。 这使得这沉闷孤寂的园子多了一分人气。 这一回穿过园子到了尽头后,前方除了一丛丛白梅外,便明显是一重结界。 需要破阵才能出去。 而这法阵,顾长夏神识问大师兄,可知道如何破解。 大师兄四处打量了一阵,微微摇了摇头。 不过这倒不怕。 所有人视线都看向了聂无心,此地只有他是天机门传人,他若破不了阵,他们只能原路返回神殿,选择从两一道门出去。 那道门的走向确实往北走了,而不是向西。 这并非顾长夏所愿。 承载着众人目光的聂无心精致的少年脸孔冷哼了一声,他转去了角落,一会又喊了连瑭和花无容过去,似乎要他们帮着测算。 看来这法阵的确十分复杂,他一个人面对也十分头疼。 他们这一算就算了许久,感觉一时半会摸不出头绪来。 容飞度便也走了过去,江无艳和萧无情在四周警戒。 宋寒云选了梅林边的一块石头坐下来闭目养神。 顾长夏便拉着大师兄往梅林里去,一簇簇白梅在枝头随风摇曳,不时落下一阵细雪般的花瓣雨。 这里景致倒是难得悠然静美。 两人转去梅林深处,靠在一块大青石上,并排站着。 雪白的花瓣雨,时而随着风扑面而来,阵阵清香扑鼻。 “往后,我们的山庄也种这么一片梅林,如何?” 顾长夏笑着问。 身旁青年如墨视线温柔与她对视一眼,便遥视一簇簇盛开的梅花,唇瓣梨涡轻显。 “嗯。”清澈的声音,充满了愉悦与温柔。 “我忘了,你喜欢白梨花,那还在后山种一片梨树。” 顾长夏又道。 想起这么多年住在梨云峰,后山每年春天漫天飞起雪白梨花,她却一直忙碌各种事务,而没有与大师兄一起逛一逛梨园,这的确是个遗憾。 记得大师兄在早春夜晚,的确会从梨园之中,一曲笛音随风绕到她白晶楼。 只是那会儿刚得到医书,她忙着修习医术。即便听到悠扬笛音,也不过微微停顿听了一会,便继续学习。 后来大师兄也忙着修炼,时时聚少离多,别说梨园,两人见一面都不容易。 顾长夏打定主意,这次回去以后,要将日子过的慢起来。 谁知道那鬼魔会不会出现,她要在死前,创造一些即便立即闭上眼睛,也不会遗憾的美好记忆。 “大师兄,我们此行回去以后…就成婚吧?” 说出这话,顾长夏也未免微微脸热。 回应她的不是大师兄的声音,而是呼啦啦猛地荡起的梅花雨。 雪白的花瓣如一场疾雨,噼里啪啦从身后大青石冲过来,在他们周身呼啦啦绕过,如花海般飞向前方。 随即竟眨眼消失了。 包括那一座梅林也不见了踪迹。本来隔着很远的人,此时梅林消失,距离瞬间缩短。 只见其余人纷纷瞩目过来,或惊或冷的神色,证明他们把她刚刚求婚的话他们都听到了。 顾长夏不禁暗想。 这法阵早不解开晚不解开,偏偏在这时候来煞风景。 大师兄在一旁或许是呆住了,此时经这么一打岔才惊醒过来。 他眸光如阳光下流光溢彩的琉璃一般,灼热的手用力握住她的手。 “好。”低沉的声音,浸满了喜悦,还有浓重羞意。 他等这一句话可能已经等了很久,看过来的视线仍旧有些惊讶,还有些不可置信。 若非身旁灯泡众多,顾长夏一定踮脚亲一亲他,此时也只好用力回握他的 95. 第95章 你这个心狠的玩弄人心的狡猾…… 结界破除后,原本梅林外竟然是海水。 海中隔着很近一个巨大水母驮着一座树木掩映的宫殿,它们都被一层圆形珠光环绕。 原本以为又是结界,结果众人只是轻轻探手贴着梅林这方的水润屏障,整个人就被一股吸力啵地一声,去到了水母驮着的宫殿群内。 这也是一座神殿,它全部都由内里漫有星光的白玉石砌筑,规模宏大而华美。 样式有别于修真界的建筑,跟之前妖神宫所见的神殿也很不相同。 严格说起来,竟有些像百里国那座明月殿的建制。 只见洁白穹顶高耸,一排排宽大的柱子林立。 环绕在神殿外的全都是高大的梧桐树,此时凉风习习,空气湿润乍暖还寒,或紫或白的桐花开得正艳,它们一簇簇伸展在高高的枝头,喇叭似的花型向着天空高高举起。 结界上空不知从哪儿借来的阳光,一束束金光穿过桐花和桐叶照耀下来,在灰白石块铺就的路面落下一片斑驳树影。 站在梧桐树下,即便不是火属性资质者,也能感觉浓郁的火灵力因子四处蔓延。 顾长夏不觉欣喜看向大师兄。 在这种环境下,他一定更强大。 大师兄抿唇,会意地冲她微微点头。 这座神殿,廊柱阴影下的殿门刻有浮雕,其中一扇镌刻着一只展翅飞翔的凤凰,另一扇却是一名略微妖娆的貌美女子。那女子深蓝的服饰,发髻插着一支同色系的羽毛,与一旁火光腾腾的凤凰,形成了鲜明对比。 顾长夏心想,这倒有些奇怪。 若是凤凰神殿,为何多了这么个女子。 或者这是凤凰真身的一体两面? 否则怎么看,也是双凤环绕腾飞更符合修真界的对称审美。 此时两扇门紧闭,还是江无艳和萧无情二人去推门,他们一同用上灵力也无济于事,两扇门严丝合缝,不动如山。 所有人的视线便又朝顾长夏这边看过来,这次有一半也盯向大师兄。可能在场之人也都觉得,这场机缘与神凤资质的大师兄有关。 然而,这一次,两人还未动脚。 从高空吹过来的风,浮起一阵桐花独特的清香飘散。 裹挟着桐花的香风打着旋儿,从两人周身环绕而过,如灵动的音符般飘向殿门。 那镌刻凤凰和女子的门仿佛迎接这桐花,无声无息地打开。 桐花散入其中,很快听到轻盈水声传来。似乎是花朵落在了水中。 顾长夏数得很清楚,那桐花是四十九朵。又是这个数字,这难免让她想起来百里国的一切。 这次不等她跟大师兄动身,连瑭和聂无心便面色黢黑地飞进殿内去了。 桐花的香气比较独特,不喜欢的人会觉得很适应。 顾长夏倒是觉得这香气清香典雅,如果可以的话,她想以后在庄园周围栽种一片,方便大师兄修炼。 只是这些梧桐按照大师兄的科普,早已失传多年,如今鬼气侵染的修真界已不适应它们生长。 那即便带出去种子,也无法种活。何况此时梧桐并未结果。 顾长夏只能遗憾地随着众人进入殿内。 宋寒云一个人留在最后,他这么一个冷冰冰毫无感情的人,居然飞身起来,摘了一枝梧桐花在手,轻嗅着悠闲走了进来。 顾长夏回头颇看了他一眼,宋寒云目光如冰雪,静静回视,满脸木无表情。 她转脸看向大殿。 这神殿比她想象之中的要浩大得多。其内应该设置了空间法阵,使得从外看到的华丽屋宇拓宽了几十倍。 神殿内的布置也十分奇异,入眼所见一片开满了洁白莲花的水池。 莲池的对面,沿着墙根攀附着此前壁画之中刻画的,类似菟丝花的藤类植物。 只是这藤条十分粗壮,它们盘根错节爬在墙壁,构成了一副十分抽象的画作。 从墙壁延伸到穹顶的枝条仿佛洁白的穹顶给它们渡上的一层玉色,从此前的浅绿变成了洁白的颜色。 它们在空中垂落下来,其上开满了菟丝花。 只在顶端垂落到其下一个玉石祭台设置供礼的托盘之上,缀着五颗洁白如玉的菟丝果。 两颗在中心小巧地依偎着,外围三颗大一些的如守卫一般守护。 单只是这么看着,这菟丝果毫无灵润,看起来不过是普通凡果而已。 但是这个结构让顾长夏想起来之前那神岛秘境之中,她夺取钥匙时,那四朵粉色花朵的布置与眼前所见居然有异曲同工之妙。 她不觉看向大师兄。 这次他是否也想到其中一枚菟丝果? 大师兄看她一眼,美丽红潮涌上脸颊,轻轻点了点头。 之前那粉色花朵的作用到底是什么,因为忙着给师尊他们拔除鬼气,她一时忘了问大师兄。 此时当然顾不得这些。 顾长夏发觉,之前与大师兄争夺粉色花朵的三人已经开始行动。 连瑭绕着莲池去了左侧,在悬空的能容纳一人站立的石壁窗口站立。 容飞度和宋寒云则绕道莲池右侧,也是分别站立一处窗口。 花无容他们这四大护法倒仍旧站于进门入口的平台,看那个站位,应该是要干扰她跟大师兄夺宝。 只有容星衡兴致缺缺地凉笑了一声,病歪歪地靠在门边看向外侧的桐花,显得尤其轻松自在。 “我帮你一次如何?” 看似不想参与这场争夺,他却如此暗语过来。 “什么意思?”顾长夏神识问他。 “一会你自然就知道了。不过,加上这回人情,除了替我治病,你还得给我祛除鬼气!是否成交?” 容星衡这话,顾长夏没迟疑就答应了。 她喜欢这种二五仔。 不过也不全信这小子,与大师兄对视一眼,她便转向他身后,面向花无容他们。 聂无心气得精致额角攀上青筋。 “你以为凭你一人,能阻挡得了我们?” “不试试怎么知道?”对打斗这种事,说实话她并不擅长,一直忙着修习医术,没顾得上这些。之前都是凭着勇气闯秘境而已。 不过大师兄说无妨,他如此笃定,应该没事。 她只需要挡住这四人几招便是。 虽然没什么把握,但此时此刻… 她不觉看一眼花无容。虽然上一回在秘境那颗解毒丸就是在试探和挑拨离间,但她期望花无容能够投桃报李… 花无容漂亮的桃花眼微闪,微微垂下了眼眸。潮红之色,却渐渐攀上她冶艳俊秀的脸盘。 聂无心见此,不由得痛心疾首起来,对花无容愤愤不平地道。 “一会打起来,你不许再给这女人放水?” 此话引起了萧无情和江无艳的共鸣,他们都看向花无容。 花无容脸颊微扭了扭,似不愿被如此拆穿,眉梢闪过狠辣之色,他垂眸点头。 聂无心根本不信他。“罢了,也不指望你,你只要不胳膊肘往外拐就行。” 这话萧无情狠狠地点头了,江无艳似乎有些想笑,但是板着脸憋住了。 如此几句话后,只见那菟丝果竟然叮当叮当响起来,仿佛风中垂挂的风铃,随风震动起异常悦耳的铃声。 琴音就在这一刻如银瓶炸响,艳丽火苗眨眼将顾长夏包围。 清锐的凤鸟鸣叫的声音竟从高空传来。 看着那流光溢彩的大鸟无比威严地腾空落下,顾长夏和她对面四个对手都不免一惊。 随即顾长夏不觉莞尔,难怪大师兄如此笃定神色。 一定是那些火凤梧桐传来的火灵力因子创造的绝佳的适合他战斗的环境,使得他一串音符就引来真凤降临。 虽然那真凤仍旧闭着眼睛,但是那深蓝的威严身影,与以前她见过那次一样。这就是带有神性的真凤。 大师兄前方的战事,应该没什么问题。 她这边还被他一圈火光包围,相当于一层深厚防御。 但她必须解决这四人,给大师兄全力施为的机会。 这四人惊讶于那真凤一息功夫后,便朝她,或者说集中攻向比她高了一个头的大师兄的后脑。 容飞度估计的确不想她死。 顾长夏看一眼花无容,手中金针在手,以不管不顾的方式,跳起来半身挡住聂无心的带着风刃的灵力匕首。 当初在千秀宫秘境,她被这小子的灵刃逼到完全无还手之力。 此时也不管那灵刃,她双手金针抓住了斜对面江无艳身体鬼气蠢蠢欲动的漏洞攻击过去。 “你、你疯了!” 聂无心眼看着灵刃穿过火光,就要从她颈子切过去,一时额角青筋快要跳出来。 满脸又急切又愤怒至极的神色。 随即一柄剑,从花无容手中撤回。 滋的剧烈冷兵器相撞的声音,灵润滚荡间。 聂无心看着被挡回的灵刃。“花无容,你的心是不是都被这女人吃掉了,瞧你这点出息。” “扑!”聂无心身旁的萧无情一招过后,口吐鲜血站立在原地的身影摇摇欲坠。 “萧兄,你怎么回事?”聂无心见萧无情一句话说不出,整个人软倒在地,脸颊上鬼气时而窜过一丝黑影。 他顿时分外不可置信地看向顾长夏。 顾长夏倒是冲江无艳微微笑了笑。 江无艳立即满脸通红。 刚刚那一招,她看着冲江无艳一人杀过去,实际真正的杀招乃是萧无情。 她早看出来萧无情钟情江无艳,书中的确也写两人临死前互相爬向对方拉住手死在的一起。他们是有情的。 刚刚萧无情见她不管不顾对准江无艳,仿佛要拼死拖着她下地狱。 他情急之下攻过来的杀招最终改去回救江无艳。 而她真正的要攻杀的是萧无情,他回身一挡之际,露出来的空挡,在她精准定位鬼气的金针之下,实在是无所遁形。 主要大师兄这层火光能破除他们的防御,否则,她也不可能得手。 聂无心瞥了一眼满脸通红的江无艳,立即明白了什么。 他回看顾长夏。 “你这个心狠的玩弄人心的狡猾女人,你果然跟九哥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随即环顾一圈,“瞧瞧你们,都喜欢个什么货色!” 这话相当地图炮。 不说花无容面色一言难尽,就是容飞度也忍不住脸颊抽搐。 96. 第96章 他就这么死了 顾长夏丢一枚稳定鬼气的药丸给江无艳。 “你可以不为难我了吧?” 江无艳面色通红,药丸立即抓住在手中但面色却有些为难。 可能因为无法违背容飞度的命令的缘故。 但就算打起来,她应该也不会下死手了。 聂无心气得要命。“我跟他们不同,不管你耍什么奸计,我都不会放过你!” 他果然灵刃幻化数十把,又攻了过来。 顾长夏只看一眼花无容,他攻过来的剑,就会横过去,将聂无心的飞刃荡开。 而江无艳基本就摇动扇子在一旁划水,打的很不认真。 顾长夏见此,聂无心第二次攻过来,她还是只挡住他攻向大师兄的招数,但不抵抗。 只是微微瞥一眼花无容。 花无容本来泛起粉色的脸颊,被她多看这两眼,已泛起十分美丽的红潮。 他再一次地攻向了聂无心。 “花无容,你这个有女人就没人性的家伙!” “她又不喜欢你,你帮着她你能得到什么!” “你这个大傻子,他就是在利用你。” 聂无心气得哇哇大叫,转过去跟花无容打起来。 顾长夏在一旁时而金针射过去,攻击聂无心的鬼气弱点。 凌泉公子的攻杀法门运用了几次以后,她开始熟练起来。 在好几次金针差点伤到聂无心后。 聂无心才警惕起她来,避开几次便把怨气撒给花无容,两人一会打出真火来,打到门口去了。 容星衡在门边忙不迭地让开,一边低低地笑的不停。 容飞度可能实在看不下去了。 “你们…都退下吧。” 聂无心眉梢灼起凶光。“退下个屁,今天我跟这奸诈的女人没完。” 可是有什么用。 顾长夏不过瞥了一眼花无容,他就红着脸,拉了聂无心出门去了。 很快院子里听到两个人打在一起的灵力波动声。 江无艳好像恨不得赶紧离开这是非地,也扶着萧无情出去了大殿。 容星衡守在门口,瞥过来的视线,表示他可以帮着守个门没问题。 顾长夏虽然对这二五仔不太放心,防御并未放松,但还是转身面对前方。 随着那菟丝果叮叮当当地响个不停,它开始散发一丝甜蜜的浓香,那香味之中蕴含极为浓厚的灵韵。 这果子别的药效尚且不知,单从这灵润可以看出来,吞服后应该能够极快提升修为。 大师兄他们四人的争夺,到此时还未出现什么结果。 这次这果子,她用灵力后发现,果然无法触及。 于是又是只能动用有别于灵力的力量。 大师兄有火凤梧桐的火灵因子相助,他此时所弹奏的弦线在四人之中是最强的。 于是另外三人便拧成一股绳,与他相斗。 刚刚那一阵他们你来我往,竟然还未完全靠近这菟丝花果。 顾长夏忍不住瞪了一眼连瑭。这小子要是与大师兄配合,那果子早摘到了。 以大师兄的为人,不可能不愿意与他均分这些果子。他倒好,胳膊肘往外拐,跟容飞度他们搅和到一起。 连瑭对她的视线报之以白眼,随后可能瞥见她袖子里迅速鼓起来的云团。 他面颊拧了拧,盯紧了菟丝果。 容飞度和宋寒云同样如此,他们应该担心她的黑云去锁定菟丝果。 三人绷紧了面孔,余光死盯着她的袖子。 顾长夏一把金针放出去佯攻,还被他们完全无视。 连瑭浓睫下瞥过来的视线,分外嘲讽。 好像她这点心机,在他们面前就是班门弄斧。 这三个明显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相比起他们,门外打得闹哄哄的聂无心和花无容尤其可爱。 动手前,顾长夏看了一眼大师兄。 两人联手次数并不多,倒也能够心有灵犀。 或许也未必。 顾长夏微微抿唇,在他轻轻点头,琴音骤然剧烈拔高时。 左右手灵力在袖子中鼓荡。 当时只觉后背一阵瘆人的阴冷袭来,大师兄熊熊火苗便雄厚地裹在了身后。 他并没有相信身后任何一人,一直都留有力量,刚刚不过是故意让她打得那么愉快,才没有将这一只积蓄的力量直挡在后背。 这人这时候竟也顾及她的心情。 顾长夏心底微叹,手中白云和黑云悉数嘣地飘散。 阴冷力量从后方散开,前方莲池之中,忽然九条金龙昂然蜿蜒,从水中冲出来,昂起的头颅猛地弯下去,龙息如飓风般奔涌而来。 这力量雄浑霸道,吹荡起她的黑云竟然倏忽间就散了。 这让她十分吃惊。这些黑云,用灵力是冲不散的,她早就试过。 容飞度这杀招果然十分厉害。 但觉那猛烈龙息缠绕她周身流转时,倒似乎带着一丝温柔,然而冲向大师兄的却狂风怒海。 大师兄的琴音,在怒海中恍如狂风中的扁舟,舟船破洞,无数水灵力因子将它们吞没,声音氤氤氲氲竟听不见了。 顾长夏面色大变。这术法,专克大师兄的凤火。 记得在书中容飞度根本没能掌握这种术法,只因真正觉醒龙族血脉是容星衡,并非是他。 看来重生后的容飞度,更强了。 但她的白云,可并非去定住什么的力量,而是,让大师兄的凤火陡然翻倍。 如水底炸响的鱼雷,崩散的炸响沉闷中蕴含巨大力量。 可即便如此,也只能与这龙息相抗衡而已。 斜对面,容飞度站在窗口,纯黑的眼珠微微露出一丝满意之色。 看她一眼后,他们三人便不再看向这边,狠狠地灌注全部力量朝着中心的菟丝果冲了过去。到此时,连瑭和宋寒云几乎同时想到一处,联手阻拦容飞度。 但是容飞度也不知是得了什么相助,此刻他的龙气之剑锐不可当,连瑭的小黄花和宋寒云的粉色花朵有些无法抵挡。 眼看着他那龙气缠绕的轻剑要够到中心的两颗白玉菟丝果时。 “十六弟,你干什么!” 容飞度忽然一声压抑的暴怒之声。 哗啦啦,顾长夏只见一条青龙蜿蜒从她跟大师兄身前游过,那龙息在青龙氤氲的真正神力面前,仿若羞愧的冒牌货,倏忽往后,九条金龙一个猛子扎入水中,雪白的莲花在波纹中不断晃动。 “九哥,以九龙玉取胜,未免有些胜之不武。男子汉大丈夫,咱们抢什么东西自然还是坦坦荡荡的好!” 容星衡轻慢的声音从后悠悠传来。 顾长夏心想,这小子竟然说到做到,倒是条汉子。 他这病她治定了。 谁知,那小子下一句又道。“你想要那果子,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啊!” 他笑眯眯的声音,龙气荡起,青龙悠悠缠上容飞度的轻剑,只觉那剑竟陡然多了一种玄妙的神性。 刚刚金龙被打碎时,被连瑭和宋寒云趁机联合挡回来的轻剑,此时如游龙归海,轻松越过两人的力量往前。 容飞度一副难以形容的表情,倒也没有斥责。 只是他万万想不到,顾长夏手中黑云竟又荡起四十九朵。 它们飞卷的速度比之前要快无数倍,眨眼越过轻剑,落在了中心的两颗菟丝果。 另一只袖子中的白云也早已散开,随着从龙息之中解脱出来格外清越悠扬的琴音中,一丝深红灵力线缠绕白云随后而至。 两颗菟丝果擦着容飞度的轻剑,越过宋寒云陡然从粉变成蓝色急速冲过来的花朵。 再轻轻擦过连瑭的小黄花,轻轻悠悠在高空如水流般,落在了顾长夏手中。 她迅速攥紧了收入储物戒,看向那三人。 连瑭根本懒得看她,面色也一贯的阴阴冷冷,直接小黄花冲过去,摘了一颗菟丝果。 对于这种结果,他似乎并不意外。 容飞度和宋寒云面色却都极为不好,但宋寒云只是微微变了变脸色,便花朵荡过去取了一枚菟丝果。 容飞度黑沉着脸色停顿了一会,才一剑收割了最后的菟丝果。 本以为这几个果子取了,这神殿之中便没什么好呆的了。 外面聂无心他们都没打了,凑到门口张望。 众人本要撤离之时,一阵犹如春笋从地底以飞快速度拱破土壤的声音,从穹顶垂落下来的白色藤条,仿若被什么蛰了似的,一截截往回缩。 退缩到穹顶以后,又仿佛被打了一鞭子,四散着逃开了。 白玉璧的巨大拱顶,鱼鳞似的白云彷如风云涌动的傍晚,云朵流水似的在高空流散。 又是云朵! 所有人仰头看着那些云朵过后,视线便飘向她。 因为此处禁飞,那么高的拱顶,顾长夏正想着怎么踩着墙壁瞬飞上去。 却见一团团云,如阶梯似的,一级级放下,从高空越过莲池,呈斜线落到她跟前。 虽说知道云朵与她有缘,但如此礼遇有加地出现的云朵阶梯,还是让顾长夏呆了一下。 她与大师兄对视一眼,他微微抿唇一笑,握了握手,往上抬了抬。 “小心。” 撑着他手,顾长夏登上云朵阶梯,一级级往上分外稳当。 聂无心有些不信邪,他从莲池一侧瞬步飞扑了一次云朵,除了让着云朵阶梯略微晃动外,他自己整个人从云朵穿过去,恍如穿过一团雾气。 那被他穿过的云,之后又稳定地缩回在一起,恍如棉絮一般蓬松地堆积。 众人见此不觉望向正在安然踩着云朵一级级攀登上去的顾长夏,随即一片默然。 顾长夏登顶到最高处,手掌举起,高度一丝不差,刚好便贴合穹顶。 那云朵浩荡的力量朝她疯狂奔涌,那种流散的速度,让她晕头炫目,胸口闷着什么,差点一口吐出来。 “三师妹!” 大师兄清澈的声音在识海中响起,才将她从这云朵的高速列车脱离下来。 她迅速撤回手捂额。 虽然刚刚的感受并不美妙,但她从云朵之中察觉到一种似掌控万事万物的强大力量。 这力量彷如要将浩瀚大海的水,瞬间弥漫冲向无边无际的大陆,不论花草树木,高山平地悉数在顷刻间囊括在水面之下。 她缓和一会,又将手贴上去。 这次能够从剧烈的流云之中,感受其中的奥妙。 这似乎是将白云和黑云那两种玄妙的云团链接起来的一种力量。 同时,戒指之中的白色云团打开盒盖跳了出来,灼热的热流逸散全身,无形而巨大的力量似要从它小小的云朵之中冲出来的。 顾长夏顶着眩晕感,竭力从这流云之中感应那浩瀚飘过的黑色数字,心中忽然有了些一些明悟。 就在她要收回手时。 被白玉反射着光芒的殿内,忽然如被浑浊而冰冷的黑雾覆盖,四处猛地暗下来。只余下从殿门外,微弱传来的光线在黑暗中熹微散开。 摇摇摆摆的晦暗之中,忽然聂无心和容星衡同时出声。 “小心!”他们异常焦急的声音。 聂无心的声音因此而破音了。 好几道身影踩着墙壁朝她瞬飞而来。 顾长夏眩晕中撤手,回身就便大师兄环抱琵琶琴音剧烈想起,烈火熊熊燃烧,他踩着火光冲她过来,将她飞扑往下。 她回身见到一阵青雾幻化的,像极了之前那座黑暗神殿所见的鬼魔的东西,正在阴森怒吼。 她当时浑身恶寒涌起,感受到了一种绝望的恐惧。 可是随即疑惑皱眉,只因那青色鬼魔竟然浑然一荡,在空中眨眼消失。 它刚刚展示的力量,的确还没那神殿之中的一副壁画更令人生畏。 “快躲开,季远尘!” “他的目标,是你!” 连瑭嘶声怒吼的声音,剧烈地在殿内回荡。 顾长夏从消散的青色鬼魔的空中拉回视线,只见到一只流光溢彩刻印着火凤的玉璜,如从黑暗的水面冒出来。 轻灵在空中一跃,朝着环抱着她的大师兄的后心如扎进水中一样没进了他后背。 她伸出去挡的灵力,就恍如穿过云朵的聂无心,根本无济于事。 “……夏、夏儿…” 呓语般的声音,幽暗光线中,大师兄俊美的脸颊被阴云缠绕,嘴唇随之发白,眼神也变得空洞了。 他举起的手,恍如透明,抚向她的脸颊茫然地摩挲了几下。 朦胧眼光停在空中,那只手突然从空中掉落下来。 砰,两人落在藤条缠绕的菟丝花的地面。 被她翻身抱在怀里的身影,沉重无力,没有了任何声息。 顾长夏胸口剧烈地起伏一阵,她翻身坐起来,俯身在他胸口聆听。 彷如湮灭的虚空,那里没有声音。 贴在腹部的手,只感受到丹田一片空寂。 她没能马上相信大师兄就这么没了,坐着一动不动。 连瑭越过莲池,到了她身边迟疑了脚步一瞬,才缓慢走过来。 他弯腰查看时的身影,浓浓的漆黑笼罩了她。 拉起大师兄的手探过脉息之后,他看了她一眼,缓缓转身悄然退去一旁。 瞬飞踩过莲池的声音被刻意压低,细碎的水滴荡漾的声音,在死一般沉重粘稠的幽暗中响起。 顾长夏仍旧一动不动,她看着苍白的躺在地上寂然无声的那张脸。 清冷的脸颊,眉眼如月光下静静流淌的波纹,仍旧保留着死前他最后的一丝留恋和担忧。 她手指一遍又一遍抹过眉间,那一丝忧虑在阴影中恍如更为浓重。 他在担忧她,怕她没了他,活不下去。 她此时已经想不起生死。 内心恍如一捧荒沙,空洞洞的,什么也没有。 她就那么坐着,直到薄暗淡去,殷红似血的颜色,透过殿门照进来。 她转过身,见到一树树梧桐映照漫天火光,熊熊火苗舔舐四周空气,殷红之色恍如暴风雨前的霞光,浓重地投注粘稠而不祥的色彩。 她手指用力地撑起地面,站起身。 她也不看任何人,走向不远处的祭台,站在曾经盛满了菟丝果的托盘。 从戒指中掏出早已滚动不休灼热如火的白色云团时,一粒被黑色侵染了一半的莲子顺着云团咕噜噜滑过手侧。 她记起来,这是井中的小莲花送给她的莲子。 说是能保护她。当那青色鬼魔从空中向她袭来,她的确感应到了一种水润般的力量浸满全身,但是那力量太过微弱,或许的确起了一定防御作用。 莲子咕噜噜掉落水中,叮咚一声响,没了声息。 97. 第97章 我已是你的妻了 注视那卷起的涟漪几眼,顾长夏并未在意。 她回身将云朵放置在祭台托盘之上,掏出匕首,划开手腕。 粘稠猩红的血液随着从门外照进来的熊熊火光中的风,斜飞着滴落在云朵之上。 云朵需要这些菟丝花藤的力量,这是它解锁成功后,给她识海发来的信号。 得到这些菟丝花,便可以获取云朵的浩瀚神力。 她现在需要力量,哪怕不知功效的妖族灵药。 她垂眸探手,将一颗菟丝果吞入腹中。 随着云朵将叠加缠绕的巨大菟丝藤一点点吸收,她体内因菟丝果引动的灵力怒火席卷全身,令血肉恍然丝丝炸开痛苦传遍四肢百骸。 头脑眩晕,喉咙猩甜,疼痛虽然令她手指不断发着抖,但她的心已然凝固,对什么都已没有了知觉。 一指灵力轻轻托起幽暗中平静地睡过去的青衣青年的身体,以免被迅速抽走生机的菟丝藤化为的灰尘沾染他此刻睡颜。 弹去一片轻盈落下的叶片,将身体轻轻放置藤条消失归于洁净后的地面。 反身,她视线从殿中每一人缓缓滑过。 他们的面色或冷或平淡,或漠视,每个人似乎都毫无破绽。 但是,毫无疑问,杀死大师兄的仇人就在他们之中。 她要杀了他! 屋内一片稠暗,从屋外腾腾燃烧的火光映照着她的身影,影子随着火光摇摇晃晃着风的形状。 江无艳扶了扶身旁的萧无情,被他用力回握手指。 她却不忍也无法去回视萧无情的视线,只因祭台前,那如一轮凄清冷月的白衣女子,她眸光滑过两人牵住的手时。 那骤然空洞的视线,和异常苍白的脸颊。 令她心下怆然,她松开了萧无情的手。 风从身后吹来,梧桐燃烧的碎叶打着漩涡,随着紊乱的气流吹进殿内。 像被一条看不见的绳索牵引,在空中纷乱地盘旋后,忽然轻盈坠落向那似乎睡过去的,幽暗中脸颊尚带着浓重忧思的青年,落在他微微散开的无力的手心之中,火焰燃烧成了一个圈,在风中发酵,腾地冒起火苗。 那火苗被一指灵力弹开,顾姑娘不忍自己的情郎的身体被哪怕一小片火焰沾惹。 江无艳拉回视线,她见到公子视线在那飘荡起落在莲池的燃烧着的梧桐残叶之上,眸光凝起一种深沉又痛苦的神色。 她竟觉得,公子或许宁可那躺在地上的季大公子是他。 只因季大公子哪怕已经是个死人,他也能得到顾姑娘全部的爱,他就站在她身边,却得不到任何一个瞥视。 江无艳看着在场之人,就连她也怀疑,可能那是公子下的手。 刚刚那伤害季大公子的凤凰玉璜,那仿佛是一种上古的诅咒巫术,除非有上古神器相助,否则绝无可能让离虚级以上的神凤之体,在顷刻间没了性命。 公子手中的九龙玉,就是上古神器。他对季大公子的嫉恨,作为手下,她又如何不知。 但江无艳又觉得公子并非如此愚蠢之人。只因以顾姑娘的性子,绝不可能会爱上杀死她情郎的仇敌。 一百年,一千年过去,她也绝不会爱上他。 公子对顾姑娘的倾慕他们有目共睹,他的书房之中,就挂着一副顾姑娘的画像,只是那画像中的女子,眉眼略显忧郁,有着一双多愁善感的柔美眼睛,楚楚可怜恍如幽静山中倚靠在水边的水仙,需要人精心呵护。 这或许是公子眼中顾姑娘的样子。实际顾姑娘眉眼清冷,看着总是清清淡淡,偶尔浅笑嫣然时有一丝柔美娇俏,但实则她十分孤傲,在江无艳看来,顾姑娘就恍如春日山林中的萧萧翠竹,或如吹过松林的飒飒山风,清静恬淡,自由自在,让人心生向往。 以公子的为人,他一定会当面挑战季大公子,甚至堂而皇之劫掠顾姑娘,也比如此耍阴招,更能够让顾姑娘不那么恨他。 这人手段分外阴险,他幻化的鬼魔吸走了所有人的视线。 因为畏惧那黑暗神殿之中的鬼魔,大家心神完全不曾注意其他。 若非连瑭那一声吼,甚至江无艳都没来及看到那咒人去死的玉璜。 在场之中,会用这种阴招手法的…… 江无艳视线才看向右侧窗边站着的浅青色衣衫的青年。 如怒涛的灵力,就从顾姑娘雪白衣袖震动而出。 裹挟着的金针,黑色白云如鱼鳞般卷起,流水般冲了出去。 洞穿窗口的浅青色青年,眸光冰冷微缩,忽然冲外疾掠而去。 他完全不惧此地禁飞的限制,神行飞快,这令所有人眼神为之一冷。 结界正在崩塌,高空中一小块一小块白玉壁顶缓慢降落,砸在莲池之中掀起巨大的水浪。 遁去结界高空的浅青色身影,忽然顿住,飞散开来的金针和云朵,将他忽然如狂流般,嘣地倒退回来。 嘣! 重重地砸在地面的青年,一口鲜血扑地吐出来。 幽暗中,雪白的脸孔爬起异常难看的神色,冰冷眼神如魔似鬼。 江无艳从未见过一个活人拥有如此冰冷恐怖的眼神。 顾姑娘的猜测与她相同,她一直不敢靠近这宋寒云,直觉他后背恍如藏着幽深不见底的黑暗漩涡,一旦靠近,或许会性命不保。 这是一种对危险最原始的感知。 公子在与顾姑娘此前对视一眼时,尤其难看的面色,此时稍微缓和。 他微微侧身,灵力封住了西侧的两扇窗。 左侧的连瑭同样横步,挡住了另外两扇窗。 江无艳见容星衡从梧桐火海缓缓走进来,站在大门正中央,青龙在他周身盘旋环绕,高大门扉全都浸润在他的灵润之下。 江无艳也不例外,他们四人分站在容星衡两侧。 包括总是对顾姑娘骂骂咧咧,嘴里总想杀了顾姑娘的聂无心这没良心的小子,此时也白着脸颊,眉眼凶光闪烁,守在了门侧。 此时的宋寒云,插翅难飞。 谁也不打算放过他。不只是因为同情顾姑娘,而是此人如此阴险,手腕如此恶毒可怕,若今日放过他,来日死的可能便是他们。 这种人,绝不能放虎归山。 “我自己来!”喑哑的声音,在幽暗中响起。 本要动手的江无艳他们都不免一顿,见公子收了灵润,只管守着窗口,他们便也没动了。 宋寒云站起身,虽被团团包围,他却怡然不惧。 对面的白衣身影从祭台轰然越过莲池,一拳头冲宋寒云打了过来。 灵爆的声音,令莲池一阵晃动,莲叶丝丝碎裂开来。 虽然这一拳充满了仇恨的怒火,灵爆也似乎达到了离虚后期的可怕境界。 但江无艳不得不说,这一拳徒有力量,却并不如何精妙。换她来,也能轻而易举躲开。 顾姑娘的战技的确挺一般,她打斗时,多半…用的心机。要不然不能把聂无心气成那样。 当然因为顾姑娘是公子心中所爱的女子,他们都没真打,哪怕聂无心天天叫嚣‘要杀了那女人’,实际动起来手来都软绵绵的。 宋寒云却十分擅长战斗,他冷眼轻蔑地一偏,便躲开了这一拳。 随即一拳毫不容情砸向顾姑娘面门。 这让江无艳忍不住捏了把汗,那么漂亮的脸,却不能打坏了。 只是这一拳,却像打在铁板之上,还未靠近,就有罡气剧烈震动。 宋寒云反被震退好几步,顾姑娘此时一拳又排山倒海般从左至右,风声带着灵爆冲向宋寒云。 宋寒云冷凝面色,总算认真起来。 之后两道身影从莲池打向穹顶,又从四壁环绕,人影如鬼魅般异常迅速。 一白一浅青色衣衫,在幽暗殿内疾速移形换影。 江无艳看得出来,顾姑娘实在是个聪明至极的女子,短短不到一刻钟时间,她竟然开始掌握战斗身法,一拳又一拳,拳拳到肉,打到宋寒云渐渐没有了还手之力。 这当然因为吞服那枚果子,还有那时刻从她戒指里涌出来的玄妙至极的强大力量补充,让顾姑娘有了如同尊者级实力。 如此一来,即便身法仍然不如宋寒云。 但在她灵活自如地将灵润和身法结合起来的那一刻。 夹杂怒涛的一拳,终于打偏了宋寒云的脸颊。 鲜血从他口中喷出,他在空中横步,躲开她下一拳之际。 白衣身影在空中倒转,灵爆在她脚尖乍然点亮幽暗的大殿。 这一脚的力量陡然上升,已然绝对有着尊者级的可怕力量。 宋寒云总是冷凝的面色微变,他无力躲开。 轰然声中,他被灵爆从高空如流星,在白光闪耀中砸起水面无数水珠。 满池子的白莲散做碎片,在水面随着水流剧烈涌荡。 白衣身影如闪电般从空中倒挂落下,捏紧的拳头灵爆见如冬日狂暴的风,冰冷轰然朝下。 那一拳似能将水中晃荡的宋寒云拦腰斩为两截。 宋寒云面色难看地瞬身,浑身宝光闪动,应是动用了法宝。 只是他刚闪开到一侧,但见白衣的女子化拳头为掌,灵润如船撑在水面,双脚以手为中心。 剧烈灵光在足间闪动,所有力量竟然早就灌注在此。 双腿在灵爆中扫过,嘣声中,宋寒云如破败的人偶一般,狰狞着脸砸向祭台。 祭台被斩为两截,轰然倒塌。 宋寒云后背无力地擦着剩余的祭台墙面,委顿在地,血水从他口中狂涌。 他那张总是温尔尔雅宛如贵公子的脸孔,在周身灵力噼里啪啦的响声中,变成了另一张脸。 这如冰雪般洁净的脸,江无艳曾经在千秀城夜游时见过,他便是艳名曾经轰动全大陆,后来又忽然从修真界消失的兰雁公子。 竟然会是他? 江无艳万万想不动。 “果然是你。”微凉的声音,在幽暗中响起。 江无艳正自猜疑这兰雁公子的真正来历身份时,陡然一阵令她后背生寒的灵力荡起在大殿。 无数的云朵从高空密密匝匝地散开,笼罩下来。 一支又一支金针似乎无序地穿行在入棉花般的白云之中。 可正是这一支支金针,恍如将她浑身缠绕的鬼气,一丝丝锁定。 只要一支金针稍微异动,她自觉绝对逃脱不了鬼气爆发,浑身经脉逆流的可怕后果。 这就是顾姑娘的术法吗? 真正强大的医修,竟然如此可怕。 等云朵从高空笼罩下来后,如雾气般散开的云团锁定,江无艳又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灵魂在颤抖的可怕感觉。 她顿时面色苍白,心脏忍不住突突跳动。 此时,被万千金针锁定的宋寒云,他眼睛紧闭,洁净的脸颊微垂着,眉眼之下笼罩在幽暗之中,恍如晕了过去。 江无艳自觉此人,应该死定了。 在场所有人都被这强大术法震动,只是公子和守在另一侧窗口的连瑭二人,眸光微闪,他们仍旧警惕地盯着祭台之下委顿在地的宋寒云。 似仍旧忌惮。 包括顾姑娘,她也依然万分谨慎。 云朵从四面八方环绕之后,她手中灵动如蝶,万千金针在她操纵下,恍如深海中的群鱼,溯着洋流穿过幽暗的高空,从莲池飞过,蜂拥着将一动不动的宋寒云笼罩。 她的双手忽然用力握拳。 金针竟然精准扎入宋寒云周身穴脉,在细小的白云下万点金光如蝶舞般颤动。 鬼气化作厉鬼般,从宋寒云的脸颊冲开。 血水自他嘴角鼻端眼睛和耳孔流了出来,随即从皮肤各处渗透,眨眼宋寒云成了个血人。 金针撤开,他在嘣声中散开成了一团血雾。 高空穹顶忽然坠落一块,带着火光的风,从高处灌进来。 一道蓝色阴影,或者只是从高处落下的月光的幽影闪动。 顾姑娘的白云,包括公子的金龙剑,连瑭腹中开出的小黄花,和容星衡的青龙尽数冲向那月色中的幽影。 那幽影只在空中稍微迟滞,一滴滴血从高处殷红落下,只洒了十来滴,月色在火光中照下来,一片清浅之色,已没了那幽灵般的蓝雾。 “他竟不是人吗?” 顾长夏看着高空,她以为万无一失的一招,竟无法锁定此人。 凌泉公子的宝典之中,能从此招逃脱者,除非魔族王族血脉极为强大者,否则其余任何人,都绝无幸免。 只因魔族王族似乎能很好地操控鬼气。 “此人并非羽涅仙尊朱家后人,他本姓沧澜名彦,乃是当年魔族公主下嫁修真界古老姓氏之一的沧澜一族之血脉。沧澜一族在封魔大战之中,应并未被完全屠灭,尚有一丝血脉潜伏人间。如此多年过去,沧澜一族暗中掌握着一支实力不下于三大宗的强大力量。” 容飞度淡淡的声音如此解释。 顾长夏微微看他一眼。 “你能找到他?” “我能。你如要寻他复仇,此秘境过后,可来找我。” 顾长夏并未搭腔,看向高空一阵。 燃烧的梧桐叶随着洞开的穹顶,打着漩涡焚烧着落下,如暗夜里燃过天际的流星。 “容飞度,”她定定看向左侧阴影中,守在窗口的青年。“要怎么做,才能重生?” 她嘶哑的声音,恍如夜鸦。 容飞度逆光中的脸在暗弱光线之中看不分明,但他周身显然夹杂一股沉怒。 随即那怒气被他压下。 “重生的机会,只有一次。你已经,没有这个可能。” 顿了顿,他又道。 “你若不信,可以问他,或者无容?” 他的视线骤然看向对面的连瑭。 顾长夏微微惊讶地与连瑭对视,他轻转脸颊并不与她对视,俊秀侧脸在窗口映照的红光中,一片幽暗之色。 “据我所知,不能。”他冷淡的声音。 顾长夏又看向花无容。 他唇角翕动,似略微不忍,到底清冷声音响起。 “重生需依托九针玄体而成术法。” “所以…” “不能!” 这一声铿锵的声音,彷如要切断她所有念想。希望的天空,瞬间被撕得粉碎,就像撕开一片锦缎。 剧烈焚烧起来的内心,令顾长夏微微眩晕。 她一脚脚踩过莲池,重新坐回到仍旧似睡过去一般,躺在洁白地板上的青年。 默默坐在他身旁,挨着她膝盖的手指已经没有昔日灼热,只余彻骨冰冷。 幽暗阴影中,他苍白的脸颊,那一抹散不开的愁绪似乎更浓了。 容飞度望着那如暗夜里蜉蝣似的苍白身影,眉眼深深垂落,背手在身后,他身影轻动。 到了门口,他看一眼靠在门边站着的连瑭,眼神微微示意。 对方并不给他一个眼神,却选了门口台阶坐了下来。 容飞度带着人,飞身去向高空,他还需去北侧的宫殿,夺取属于龙族的至宝。只要得到那至宝,他必将成为此界最强者其中之一,前生所愿皆能顷刻间实现。 但他心中,却再无半分喜悦。 当他飞身离开珠光环绕的界面,忽然猛地回头。 从结界之后,燃烧的梧桐剧烈冲空,艳丽火苗舔舐结界,火光之下,似有凤影环绕。 那人一缕神魂时刻缠绕在燃烧的梧桐之中,作为龙族血脉者,对此他感应十分敏锐。 或许,他想借由火凤梧桐浴火重生。 那却只有上古真凤才能实现,据容家流传下来的宝典记载,便是上古真凤,也仍需借由白莲仙子一丝真灵,方能破开死亡的阴影重回人间。 那人却不过觉醒一丝神凤真灵之血,与上古真凤大能自万万不能相比。 更不用说,白莲仙子早已在上古诛仙大战之中陨落。 这漫天燃起的火光,终究只能是此人情意的祭奠,终究无济于事。 容飞度却又不知为何,仍旧心中毫无一丝喜意。 看一眼那倾尽一切似要将神魂燃烧起来的冲天焰火,他转身。 若她也如此等待他的归来,便是万鬼地狱,他亦能冲破桎梏,回到她身边。 悔恨如一柄刀,深深扎入心底,血水浓重漫开,这疼痛令他深深皱起了眉头。 “嗯?” 十六弟忽然轻轻出声。 他不禁疑虑看过去。十六弟却面色淡然,忽然穿过结界,朝北遁射而去。 容飞度:“……”这小子看来要与他抢法宝。 远去的容星衡见九哥眉眼闪过的那一丝复杂神色,他心底轻轻冷哼了一声,侧转身时,余光看向身后火光漫天的结界。 他刚刚自其中,感受到一股无与伦比的生机。 这力量其实微弱无比,但身在这上古龙神宫之中,觉醒了真龙血脉的他,自然比九哥的感应要敏锐得多。 把九哥引开,倒也不为同情那九针玄体。 他只是觉得,真龙血脉临世的同时,或许这世界,再多一个真凤血脉又何妨。 上古仙人需要诛仙才能飞升成仙,他希望,届时在九针玄体开创升仙天梯时,身旁有更加强大的伙伴,一起逆势伐仙。 所以,那真凤神体,他最好还是不要死。 此人至情至性,是个情种,他一定会护卫在九针玄体身旁。 相比起九哥,他更愿意与此人一起浴血奋战。 殿外梧桐似乎燃烧更加剧烈起来,枝干噼里啪啦的声音不绝于耳。 忽然,一颗颗梧桐沉重倒地的声音响起。 它们掀起的火星如流光般冲天而上,又被紊乱的灵力裹挟,自空了一块的穹顶落下来。 那火光无序飞动,竟似展翅飞翔的凤凰,在空中轻舞。 顾长夏看着它们落下,在她眼前湮灭成了一片幽暗。 穹顶又重重地塌陷几块,跌落在莲池中发起震动水面的巨响。 此地或许很快就要塌毁。 顾长夏坐在原地,她却竟连动一个手指头的力气也没有。 仇恨之心,也未能在心底彻底燃烧。 杀了那沧澜彦又能如何? 人死…不能复生。这种认知,让她丧失了一切活下去的动力和勇气。 她只觉疲惫异常,只想就挨着在他身边,随着这崩塌的神殿,彻底淹没寂灭。 从储物戒之中,掏出两枚小巧的戒指,银色戒面其上细碎的钻石一圈环绕,十分精致。 它们并不值钱,还是当初在花蝶城她随手在一个不起眼的小店之中所买。 大师兄的手指修长如玉,左手无名指带着的储物戒被她摘下来。 咕噜噜的声音中,恍如一粒只剩一半的莲子从他的戒指中掉落。 叮咚落在一旁的莲池之中,她回身看了看。 连瑭坐在殿门外,对她的异动十分敏锐,他幽暗的眸光望过来,又偏头回去。 顾长夏亦转身,将手中小巧的指环套在大师兄修长的无名指之上。这么普通的戒指,因这如玉的手指衬托,碎钻闪动的光芒在他指尖跳动,竟有着如艺术品般的唯美。 只是他的手指已经有些微僵,握住他的手替她套几次,才将戒指给她自己戴上。 瞧!我们已经成婚了,大师兄。 顾长夏指尖扶上那苍白的,恍如睡过去的眉眼,她不愿那一抹愁绪残留在他的脸颊。 此时应该高兴,大师兄。 我已是你的妻了。 火光如疯了般,不管不顾大煞风景从轰然断了一半的墙冲了进来。 她不得不以灵力相挡。 那火光却恍如活了过来,绕开她的灵力,在两人周围烧成了火圈。 噼里啪啦的爆裂声时时响起,不断有火星四溅。 那火星却十分温柔地绕开她面颊和周身,偶尔有火苗舔舐她的指尖,亦只有微微灼热。 恍如那曾经紧握住她的灼热的手。 眼泪水不可抑制地落了下来。 是你吗?大师兄。 她手指伸向火苗,它们却恍如摇头般绕开。似乎怕她被灼伤。 顾长夏更加控制不住地泪落如雨。 叮叮当当的声音,忽然在她背后响起。 一缕从未有过的生机,恍如从她身后绽开。 那生机越过她,飘散而过后,躺在地上苍白面颊的大师兄,泛着死气的脸色,似乎弱了一层。 顾长夏心中咚咚直跳,抹一把模糊的泪眼,她骤然转身。 连瑭已经飞身落在莲池对面。 在她与他之间,莲池的中央,一朵并蒂莲花正冉冉破水而出。 高空煞风景的穹顶玉石,被两人几乎同时灵力击成粉碎扑去两旁。 顾长夏跳进水池中,腿软手软,完全忘记了还有灵力,她像个凡人一样踩着水底在水面到了下颌的的莲池之中扑腾几步,又傻子似的游到并蒂莲花跟前。 她本有意摘下莲花,这小花却忽然轻轻一躲。 莲花震颤,一朵花落在她手心,另一朵小心地躲开了,就像个小姑娘,藏在碎了的莲叶之后,随即莲花脑袋朝着岸边躺在地上的大师兄方向轻点。 顾长夏便回身,这次知道用上灵力回身回来。 湿漉漉地捧起莲花,她本以为是需要喂到大师兄口中。 那莲花却忽然在她手中轻转,跌落在了大师兄的胸口,灵润闪动间,就这么没入了胸腔。 幽幽蓝光狰狞在那胸口鼓荡,忽然像是什么剧烈的吐了出来。 一块小巧的玉璜从蓝光中破出来,顾长夏眸光冰凉,手中白云狠狠砸过去。 那玉璜十分惧怕这云朵,在空中丑陋挣扎了一瞬,到底在被白云撞击中碎断崩散。 环绕在胸腔的蓝光,也瞬间消失了干净。 无数火光,从高空,从破了的墙壁蜂拥而至。 恍如一只只凤凰,没入到了那曾经泛着蓝光的胸腔,恍如游龙归海。 “嗯!” 闷哼的声音,在火光中响起。 顾长夏浑身僵硬在原地,她几乎不相信这是真的。 不顾那火光,她低头伏倒,侧耳去仍旧苍白着脸颊的大师兄身旁倾听。 火光灼烧着,似要将她胸腔融化。 一声叹气无比清晰地响起,随着最后一只火凤避开她倏忽之间钻入胸腔。 近在咫尺的,那双紧闭着的美丽眉眼,在火光骤然暗下来的微光中,缓缓展开。 如墨视线,一如从前专注而温暖。 眼泪水不可控地滚落下来,胸腔仿佛剧烈燃烧起来。 那在她眼前,曾狠狠掉落的手,灼热指尖重新落在她的脸颊。 她握住这只手,倾尽了全身力气,手背青筋剧烈地冒起来。 他一定很疼,她如今修为比他要高了。 但她顾不得了。此时此刻,她似乎才在心底里证实他曾经就那么死在她跟前的事实。 失而复得的喜悦和五内俱焚的崩塌,令她不能自已。 被强而有力的臂膀拉着倒去温暖的怀抱之时。 顾长夏忍不住嘶哑着声音控诉。“下回,能不能让我死你跟前。” 这种话,只换来更加用力的拥抱。仿佛在告诉她,不论哪回,这罪都得她受着。 顾长夏心底又爱又恨,忍不住在他肩膀狠狠咬了一口,直到闷哼声传来。 “再有半刻钟,此处便要全塌了。你们看着办!” 连瑭冰凉的声音提醒,随即轻哼一声,转身出去了。 四周墙壁和穹顶恍如末日情景,不断掉落,断墙之外,燃烧的梧桐的只剩一点余光点亮暗夜。 顾长夏却直觉那黯淡的光芒,从未如此地美丽。 98. 第98章 卫靖的病 倒地的梧桐一段段树干因为烧透,一截截开始爆裂。 崩起的火星子从东侧已经倾颓到只剩下半人高的墙面,四散着飞溅,落在薄暗的殿内。 穹顶已经几乎塌陷完了,只剩下西侧的墙还兀自立着,但它的墙根开始出现低沉的碎裂声,动了根基,这一整面墙很快将整个倒下,连带着前后两面墙应也不能保全。 两人仍旧拥抱在一起,但知道时间不等人,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哪怕此刻得来不易的相拥是如此甘美宁静,只想就此永远这么抱着下去。 顾长夏故意趴着不动,从肩膀伏着朝上微微看过去。 其上青年被微光描摹的脸颊仍旧有着严谨的棱角,微笑时露出的门齿如珍珠贝似的美丽。 “三师妹。” 总是清澈的声音因久不发声而有些沙哑,大师兄拥着她坐起来。 过程中蜻蜓点水在她额间亲了亲。 在她觉得不够的眼神瞥过去后,他似有些在意连瑭,微光中仍能见到他些许羞涩,朝外看了一眼后,飞速垂下脸颊在她唇间印了一吻。 舌尖不过微微触及,便松开了。 站起身,大师兄的灵力便如扇形覆盖在西侧的墙壁之上,防止它倾塌。 躲在残垣断壁之下的小莲花探出头来,或者说如今它已经是个小莲蓬,其上结了十来粒莲子。 如此短暂的时间,它从花朵结成莲蓬,此时莲子已然成熟。 顾长夏飞身过去,还未动手,莲蓬自己特狠地扯断茎秆,跳到了她手中。 两人飞离大殿,朝西冲向结界处,连瑭面色黢黑抱胸立在那里,见他们过来,他轻哼一声。 那声音意思,再晚一点两个就随着结界崩塌一起死了算了,他懒得多管。 穿过结界,便又进入了宫殿群。 遥远的尽头,立着的一座深绿神殿,其规制与普通神殿相差无几,但顾长夏莫名预感,在那里应能找到卫安宁。 “连师弟,我们一会要去找卫安宁,你要是有什么机缘要去寻,我们可以就此分开。” 连瑭听了她这话不过冷哼一声。 “我没什么机缘要寻。” 顾长夏与他并排,很想问他怎么也是重生的。 谁知连瑭给她一个白眼,自己一个人冲在前方,从透过海面的奇异的月色笼罩下,他浓暗下的背影写满了拒绝。 顾长夏心想,那不想说就不说,她也并不强求。 三人飞纵在宫殿群之中,时而能听到地底传来如闷雷似的炸响。 看来这方空间应该也撑不了多久,很快就要崩塌。 顾长夏不禁加快了步伐,她如今修为最高,利用云朵的力量完全可以打破禁飞的限制。 她担心海神宫崩塌还未找到卫安宁,她不免心中焦急,本想一个人先行一步。瞥一眼大师兄,又压下这个念头。 她已经承受不起再失去他一次的痛苦。 大师兄黑亮视线与她对视一眼,就摸索左手戒指,结果摸到的只是一个空无一物的普通储物戒。 顾长夏不觉一笑,将他的戒指递过去给他。 故意展示一下她自己左手无名指的同款戒圈,碎钻在月光下闪动细微光芒,与他来接的手上的戒指碰到一起,发出金属细微的碰撞声。 沐浴着月光的大师兄看着这对戒,看她一眼后,他脸颊梨涡轻动,微露的牙齿洁白闪亮,眉眼散发如玉清辉。 他接过储物戒戴在右手无名指,试图取出什么,又微微怔住。 顾长夏见一旁连瑭凉气逼人地冷哼一声,他从储物戒之中掏出那枚菟丝果,毫不犹豫就吞服了下去。 他的面色眨眼变得苍白无比,而灵润自他周身集聚攀升,修为也在顷刻间往上涨。 顾长夏综合自己吞服菟丝果的效果来看,除了有点疼外,提升修为的效果的确极佳。 至于副作用,暂时还没发现。 她便将剩下的另一枚菟丝果递过去给大师兄,那两枚果子当时都收在她的储物戒之中。 等他也服用了菟丝果,三人的修为便离尊者级只有一线之差。 实力提升后,瞬飞速度陡然加快一倍不止。 离虚后期与前期本就是天壤之别,而到了尊者级自然又是一番天翻地覆的改变。 不一刻,三人落在深绿神殿跟前。 顾长夏微微皱眉,她竟感应不到殿内有人。 敞开的殿门内幽暗粘稠,静默无声。 荒寂寂的空气散出来,显示此处久疏人烟,一股尘味和有些腥臭的潮味从回旋的穿堂风散入鼻息,有些刺鼻。 连瑭冷眼斜视过来一眼,便冰冰凉凉又是一声轻哼,提步当先进入了殿内。 这小子也不知为何,哼来哼去的比平日更厉害了一些。 顾长夏和大师兄紧随其后,点亮的火把在空旷的大殿之中,只能驱散一点浓暗。 后殿的门紧闭,墙上光秃秃的并没有壁画,也没有神座。 就在他们查看之时,从殿门吹来一阵带着腥味的微风。 那风明明微不足道,然而殿门却无声无息眨眼关闭。 黑暗的殿内墙壁之上,浅绿的水幕自上而下环绕,很快地板也包围在浅绿的结界之中。 顾长夏神情略从容,只因她察觉手中那朵白云可以击穿这结界。 但她并没有什么动作。 一定是那对母女搞的鬼。 因为有了浅绿水幕结界,整个殿内情形逐渐明晰。 靠北的角落里光晕闪动,浮现出几道人影。 “夏儿!”卫安宁一见到他们,急切的声音里只差喊了个跑字。 但见到那关闭的殿门和水幕包围的结界,他立即面色分外苍白起来,目中露出深深自责之色。 女主在一旁不觉攥住了他的手。 两人被囚禁在水幕之中,只余下手足和头颅露出在外。 女主的小嫩脸有些苍白,气息明显不稳,应该是受了伤。 卫靖就坐在不远处去,闭着眼睛在打坐。 俊脸冷漠至极,看不出一丝人气。 对于他们的到来,卫靖根本不看一眼,仍旧紧闭着眼睛。 他那个状态,看起来就像已经没气了,脸色苍白的可怕。 时而有一道青影从他面颊一闪而过,那种狰狞的青色,像鬼气,又似乎有些差别。 这个症状应该是走火入魔的前兆,顾长夏与连瑭忍不住对视一眼。 “你终于来了!” 从身后发出的声音,恍如隔着水波。 三人都没发觉,因而面色微变,回头看去,却不见人影。 “我对你并没有任何恶意。” 前方又响起声音。这一次那声音正常了许多,女声虽然温柔,但是仍旧夹杂着一些嗡嗡声。 顾长夏他们面色难看地转身,发现那对母女中的那位母亲,唤作柔娘的女子,此时就站在卫靖身旁。 而以他们如今的修为,竟然完全没察觉,她是通过什么手段如此飞速转瞬换位。 这柔娘身穿浅绿的衣裳,一张脸看着柔静,实则是毫无表情,眼神也看不出任何神色波动。 彷如一尊人偶,虽然栩栩如生,看久了却有些瘆人。 她的一只手搭在卫靖的肩膀,站在他身旁,声音淡淡。“你必须救你父亲。” 这话最吃惊莫过于大师兄和女主。 或者大师兄的目光只是微微惊讶,女主却整个下巴都差点掉下来。连瑭倒是面色淡定的很,估计跟他重生有关系。顾长夏吃惊的是,这小子竟然连这都知道。 此时,也到了不得不摊牌的时候。 顾长夏对大师兄道:“卫安宁是我亲哥哥。” 这话一经佐证,女主的脸颊顿时被红晕浸透。 大概到了此时此刻,她才知道,以前那些醋完全就是白吃了。 卫安宁看着她这小模样,虽然仍旧被绑缚不得自由,却也忍不住有些莞尔。 很快又肃然看向顾长夏。 “夏儿,父亲的病早已无药可医,她一定别有目的,你不要靠近。” 他那神色大有赴死之意。 女主也是小痴情种,她立即昂起小脑袋,意思她也宁死不屈。 顾长夏看着她那个严肃的包子脸,不禁抿唇。 她看向柔娘。 “我可以先给他看看是什么病,若是能治,我当然会治,若是不能治……” 这柔娘却打断她的话。 “你自然能治好他的病。” 她竟如此笃定,让顾长夏忍不住盯了她一会。 随即那柔娘退开了好几步,比了个请的姿势。 她那动作也有些奇怪,总感觉不太像人类的惯用手势,虽然她在极力模仿。 顾长夏与大师兄对视一眼,缓缓走了过去。 大师兄和连瑭也想靠近,却被一道水润直接阻挡,两人暗运灵力竟然无法前进半步,故而面色都微微变了。 当然,这力量还是可以对付。 这有别于灵力的力量,他们已经遇到过多次,连瑭可以用食魂花,大师兄可以使用火凤琵琶的一丝真凤灵力。 两人蓄势待发,站在一侧暂时按兵不动。 顾长夏实在是好奇卫靖到底得的是什么病,这么神神秘秘的。 她靠近,便感觉一道柔和的力量无声无息按住了卫靖。 这是那柔娘在施为,虽然她仍旧面无表情,但顾长夏实在没察觉来自她的恶意。 她蹲身,手指扶住卫靖手腕。 满屋子安静到落针可闻,不一刻,顾长夏松开手。 她回身看向连瑭。 “连师弟,不如你也来看看。” 然后又对那柔娘道:“他的医术不在我之下。” 这话明显惹到了连瑭,他嘲讽地凉笑了一声。 他应该自认医术比她要高明得多。 那柔娘看了连瑭两眼,缓缓点头。 水润轻闪,连瑭是被提溜着过来的。 他脸颊肌肉动了动,到底没有急着生气。 估计他对卫靖到底得了什么病也很好奇。 他攥住卫靖另一个手腕探查一阵后,睁开眼,面色似乎莫名有些苍白,与她对视一眼后。 他看向柔娘。 “他是否服用过一种类似清水玉的妖族灵药,用来压制鬼气。那灵药与清水玉相似,却是并蒂双生,其上只结两粒清水玉瓜子,状如玉石,形似清水碧透明润。” 那柔娘没有表情的脸上总算有了些惊异的神色。 她点了点头。 “不错,当年我遇到他时,他当时因救我女儿受重伤,鬼气侵染命在旦夕,便服用其中一枚,另一枚他封存起来,说是要带回去给他夫人服用。” 所有人看向她。 这是什么意思。所以她那个女儿,并非是她与卫靖所生。 或者只有顾长夏和卫安宁万分惊讶地看着柔娘,女主有些搞不太清状况,在那大眼睛默默盯着。 倒是连瑭和大师兄二人,都垂下眉眼,面色莫名灰暗。 顾长夏从柔娘给的消息中醒过神来,看到了两人不自然的神色,只是一瞬,他们都恢复了平静。 “让他恢复清醒的办法不难,只需清水玉相助佐以金针术便可,但若想救他……” 连瑭顿了顿,看向柔娘,语气略微凉薄。 “要救他性命,非得有上古失传的海神宫重宝璃龙心不可。这璃龙心乃是抽取真龙之血炼制,在修真界早已失传上百万年。” 顾长夏倒是知道这璃龙心,凌泉公子的宝典之中提到这是一味绝佳药引,他对此万分垂涎,但因失传,他只好根据典籍知道药性,从而还论述了一套以这璃龙心祛除鬼魔的医方。 这医方可将异化成鬼魔的修士唤醒神元,重新恢复为人。 至于鬼灵玉,她倒是闻所未闻。不论凌泉公子的宝典,还是修真界的史料,都不曾提及。 当然也可能她孤陋寡闻的原因。 “这事公子不必担心,璃龙心我自然早已准备在侧殿,需要用可以随时取来。” 那柔娘听到连瑭这么说,明显有些喜悦的声线,虽然面颊仍旧没有任何表情。 反倒连瑭面色微微变了变,斜视她一眼后,他垂眸。 “既如此,先恢复他的神志再说。” 说着一卷卷轴握在手中,按照他平日尿性,肯定是冷淡地丢过来。 此时他却略微犹豫了一下,伸手将卷轴递到她跟前。 脸颊却偏向一边懒得看她。 “此次行针,需要你我合力施为,方可成功,你先记住针法。” 顾长夏接过卷轴看过后,发现这与凌泉公子论述的那利用璃龙心的针灸之法相差几乎不大,但又有些不同。 连瑭见她疑虑神色,没好气地盯她一眼。 “我才是羽涅仙尊朱家后人,朱家是上古医修世家真正传人。凌泉公子虽惊才绝艳,但因不知璃龙心真正药性,故而他这论述有些错处。” 顾长夏:“……”这小子竟然是朱家传人,她倒是不曾想到。 不过连瑭也是厉害,书中明知兰雁仙子借朱家名头祸害修真界,竟然无动于衷。不过这小子是个恣意横行的性子,对于声名这些并不看重,她又觉得理所当然。 而书中能够与连瑭这一身医术对应得上的人物,顾长夏只猜到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医公子一人。估计就是他了,只是没想到他竟然在灵虚仙宗还有个连师弟的身份。难怪女主在书中总是一不小心就看丢了连师弟,因而总是十分焦急。实际只怕这小子估计忙着扮演神医公子,还弄了个温润如玉的相反人设…他可够忙的。 当然这只是猜测,或许过阵子有个真正的神医公子冒出来也不一定。 至于救治卫靖的方法,卷轴中分为两步。 先要利用清水玉,佐以针灸之术将神志丧失的卫靖唤醒。 随即再吞服璃龙心,在清醒状态下,需要卫靖配合祛除那邪如鬼魅有了神志的鬼魔。 而清水玉她在进入这海神宫时,刚好接了一把,正好是十八颗,符合这卷轴之中所需的数量。 她当时想,这未免巧合的过分。也或许是卫靖洪福齐天,有上天护佑的原因。 99. 第99章 你们娘,她如今可还好? 柔娘竟也有清水玉,她掏出来一捧,足有三四十枚。 却也不知为何,柔娘手中的清水玉虽然莹润有光,颜色却有些泛黄。 而她这十八颗却清澈剔透,是一种非常明净的浅绿色。 柔娘便缩回去手。“姑娘天选之人,机缘果然非凡。” 天选之人?顾长夏摇头,她对这话不置可否。 给卫靖行针之前,不需要摆灯盏,那水润结界屏便散发出钻石般明亮的光辉。 一直静坐宛如冰雕的卫靖,脸颊突然涌起剧烈的青斑。 恍如有什么要破开他的躯壳冲出来。他似对这光线极为敏感! 柔娘那无形如水波的力量如薄雾将卫靖笼罩后,他的神色才稍微恢复正常,面色却比之前更加苍白。 那是一种分外悲惨的苍白色。 卫安宁在一旁眼眶微微红了,不忍地撇开了脸颊。 清水玉是柔娘喂给的卫靖,她这么纤细柔静的人,动作却不怎么轻盈。 以一种掰开卫靖下巴的方式,蛮横喂了一把。 卫安宁在一旁怒火冲天。“你不能轻一点。” 这小子,已经开始心疼起他爹来了。 柔娘微微诧异的眼神盯了他一眼,松开了对他的囚禁,女主也被放开了。 顾长夏趁机丢了一枚疗伤丹过去,女主悄然接过服用后,就躲在一旁佯装随意坐下来,实则小脸板着在悄悄疗伤。 卫安宁接过剩下的清水玉,动作温柔地给卫靖喂了下去,随即狠盯了一眼柔娘,偏转脸站去一旁。 顾长夏将行针的卷轴仔细扫了一遍,放下。 与连瑭对视一眼,两人同时金针在手。 这次的行针手法,需要两人精准配合,在不同的穴位同时落针,操作难度极高。 若非她与连瑭一起修习针灸之术整整五十年,两人很难如此精准配合。 这不得不说,也是卫靖的幸运之处。 连瑭行针前冷漠地盯她一眼,虽然一语不发,顾长夏也猜出来,这小子在警告她不许拖他后腿。 她也不客气地盯了一眼回去,如今的水准谁拖谁后腿,真不一定。 两人同时一针利落扎下去。 水润在卫靖周身炸开,差点让金针折弯。 两人不觉都皱眉看向柔娘,她这是在干什么? 若是这金针触碰到卫靖,一旦扎歪了,可能随时引爆他体内潜伏的鬼魔。 柔娘略微有些歉意的眼神。 “为了护住他一丝神念,我一直以内丹替他温养。” 她顿了顿,有点为难的神色。 “我若撤回内丹,只恐他随时异化成鬼魔,这却如何是好?” 说着,一颗分外优美的拇指大的光圈自卫靖的额前微微透出一点光晕,那种光芒温柔而博爱,让人一见便只觉浑身放松,有种徜徉在母亲怀抱的温暖。 这与传说中妖修的妖丹描述十分相似。 这个柔娘,果然是妖修。 妖丹便是妖修的本源,她竟然不惜自损本源护佑卫靖如此多年。 这不得不说,让在场所有人都忍不住纷纷怔住。 卫安宁的眼眶又红了,眸光闪亮,他虽然一语不发,顾长夏深知,以他的脾性,若有可能,他以后定会十倍百倍回报这对母女。 “我可用琴音暂时缓住卫伯父的心神。” 大师兄还被水润隔离在外,他抱琴在手,一曲琴音如春日潺潺流水倾泻而出。 这琴音饱含安抚之意,是顾长夏最熟悉的琴曲。 在每一个修习医术的日子,从大师兄的望月居时时有这琴曲越过风雪传入她的白晶楼。 当时她竟只以为大师兄聊以琴曲散发雅兴,谁知却是一种无声无息的抚慰。 这个人真是…顾长夏不觉回头抿唇。 柔亮水幕之后大师兄眉眼如春柳般散着柔和光晕,含笑的嘴唇轻抿着。 两人不过如此眉目对视一眼,就招致两人冷哼。 连瑭和卫安宁都黑着一张脸。 “这琴曲有效,如此,我便撤了内丹。”柔娘一声提醒几人后。 顾长夏和连瑭蓄势待发,只等内丹脱离,一针便立即扎入穴位。 没有内丹抚慰的卫靖,面色泛青,眼珠在眼皮下剧烈滚动,时而面色异常狰狞地怒睁着。 时而,他脸颊又闪过决一死战的坚毅。 想来卫靖对外界也并非全然一无所知,他此时也在全力战斗。 不一会,他嘴角边沁出血迹,一会眼睛也开始流下血泪。 卫安宁绝对不是医修的料子,他颤抖着双手,实在不忍心地背转身去了。 一炷香时间过后,顾长夏与连瑭同时对视一眼,扎下最后一针过后。 顾长夏便转身,在袖子底下织云。 连瑭嘴唇翕动一瞬,他可能想提醒,这次针法并不需要风过无痕之境。 但到底没出声。 然而事实上,他错了。 等她的云朵散入每一颗金针之后,本来微微清醒的卫靖忽然发出异常残忍的嘶声怒吼。 那声音暴戾凶残,已经毫无一丝人性。 扎入穴位的金针剧烈地颤动,若非她的云朵精准束缚,很难说不会被这这可怕鬼魔弹射出来。 如此一来,此次行针功亏一篑事小。 一不小心,卫靖性命不保,会直接异化成鬼魔。 当时,所有在场之人都后背沁出冷汗。 只因这鬼魔散出来的气息,强大程度远超他们的想象。 它应该超过尊者级的实力。 一刻钟过后,随着云朵毫不留情的控制着鬼气逸散,削弱了大半鬼气的鬼魔终于偃旗息鼓。 野兽般尖利而不甘地嘶吼声过后,青气自卫靖的脸颊如被吹散的乌云般散去。 他眼睫颤动。 “先宁心静气,顺着穴位引导灵力真元回归丹田。” 顾长夏不容置疑的声音吩咐。 卫靖掀起一丝眼帘看他一眼,唇角露出一丝微笑,听话地闭上眼睛,将清水玉的最后一丝真元引导,弥补身体多年来被鬼气侵染造成的损伤。 这一套针灸之术的确异常精妙,竟连这么一些药力也考虑了进来。 足见创造者针法之人,一定是一位了不起的医修大能。 等药力吸收完了以后,顾长夏才与连瑭一前一后收针。 大师兄的琴音也缓缓收了下来。 卫安宁仔细地用棉被擦干了卫靖面颊上的血迹,那眸光虽十分温柔,但还有些暗沉。应是悔恨这么些年,竟然让父亲遭受如此折磨,他却一无所知。 或许在他心中,曾经应该还恨极了抛弃娘亲的父亲。 此时自知一切都是误会,因而懊悔以及。 然而,当卫靖睁开眼的那一刻,他擦拭的棉布立即背在身后,脸颊迅速泛起红晕。 卫靖倒不曾怎么注意他,他的目光泛着柔波朝前看着。 顾长夏刚好收了针,对上他的视线,她不觉有些疑虑之色。 这种柔情浅含眉眼清润的眸光,与大师兄何其相似,莫非… 手很快被握住,有些颤抖的略冰的手掌。 “…宁、宁儿!”略微有些羞涩的声音,却饱含喜悦和柔情。 “……” 所有人都怔住。 的确,她的长相与原主娘几乎一般无一,卫靖会认错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一想到原主娘已然亡故,而卫靖眸中情意斐然,一丝不减当年。 若让他得知噩耗… 眼前浮现幽暗大殿之中那张苍白的大师兄的脸,顾长夏心中不禁涌起哀怜。 她不知卫靖该去如何消化,他即将面对的残酷事实。 “宁儿?”卫靖没得到回应,他略疑虑的声音,随即脸上喜色恍如被风一点点吹走。“你…不是宁儿?” 顾长夏却不知他如何认出来的。 师尊的目光从她脸颊掠过时,满满都是对原主娘散不开的柔情和依恋。她应该跟原主娘极像,这是原书之中也提到原主容貌时,确凿的一句,恍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绝色佳人。 “宁儿是我娘。”顾长夏承认。 卫靖微微惊讶的神色,盯着她,又看向已经回身不知如何表情的卫安宁。 那张除了眼睛,几乎与他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脸,让他立即明白了什么。 “你们…都已经这般大了。”卫靖欣喜又怅惘的神色,随即深深忧虑缀满眉间。“你们娘在哪儿?” 顾长夏看向卫安宁。 卫安宁唇角翕动,眉间悲色被他隐匿。 “娘在秘境之外…等你。你如今先专心,夏儿还要替你行针一次,才能彻底祛除鬼…气。” “夏儿?” “娘给我取名安宁,妹妹叫长夏。” 顾长夏微惊,居然卫靖竟不知道卫安宁的名字。那他来北海之前,卫安宁应该还没生下来。 而她跟卫安宁差了七岁,也就是这一趟让卫靖性情大变的前往北海之旅,前后应该是六七年。 卫靖吞了那鬼灵玉之后,应该神魂就与外界失去了联系。 如此一来,几乎一醒转,就有两个成年的孩子站在他面前…这种恍如隔世之感,实在令人难以接受。 卫靖怔了怔,忽然一低头,泛泪的眼眶被他遮掩。 “你们娘,她如今可还好?我这是错过了多少年,一十年?抑或三十年…” 三十年这字眼他竟声音颤抖。按照原主娘陨落的时间算一算,也就跟他去北海之后算起,三十年时间还不到。 亦即他生怕时间超过三十年,便不能再见到心中挚爱。 然而,残酷的事实是,他已不知错过几个三十年。 柔娘仿佛要说话,被卫安宁用力的瞪了。 他温柔至极的声音。“娘…她很好,爹,你先稳住心神,再施针一次,等彻底祛除鬼气,便可…回去见娘。娘、娘在家里等我们。” “嗯。”卫靖有些迟疑地略带痛苦之色点点头。 “如此,我去取璃龙心过来。青儿一直守着它在侧殿!”柔娘在一旁言语有着喜色。 妖族之中除了少数譬如龙凤一族、花精、灵狐等,其余妖族在情感上都并不丰富,与人族的确不是很相通,这是史书之中便有记载的。 柔娘尚不知卫靖清醒过来将会遭受多大的痛苦,她转身轻松去向一侧。 水幕磕开的瞬间,忽然她面色大变。 隔壁侧殿侧门展开,一声惊叫传来,伴随着的哇的痛呼声,不似人类,如深渊般回响。 柔娘惶急,倏忽之间身影荡过去。 顾长夏他们对视一眼,她冲速最快,有云朵相助,她眨眼去了隔间。 侧殿之中全都浸透了海水,血水在水中满眼,幽暗的深处,一只巨鱼正在水中汩汩流血。 柔娘扑过去正给它疗伤,口中喊着青儿。 顾长夏忽然想起来,她神识出窍那一次,在北海之中见到的那些深黑的大鱼。或许,那便是柔娘的本体。 她们母女竟然是鲸鱼,或者在修真界唤作仙鲸的存在。 或许这青儿还小,与她在北海所见那大鱼完全没法比,但她也快填了侧殿四分之一的角落。 顾长夏没顾得上惊讶,就朝着海水上空遁设而去。 她看到了一抹蓝影,将一颗炫彩的鸽子蛋大小的宝物笼罩起来,那光芒熄灭。 宋寒云…或者说沧澜彦的声音冷冰冰的响起。 “璃龙心已在我手中,若想救你父亲,便来归云山庄寻我。” 顾长夏将手中云朵用力击打出去,却只换来沧澜彦一声轻蔑的冷哼。 蓝影竟在海水之中开辟一方虚空,渡入其中,白云只来得及击起那虚空一阵水润晃动,那虚影便消失了,只有无穷无尽的海水被灵力搅浑滚荡。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瞬息之间,他人已经逃走。 顾长夏回身,大师兄手中琴弦扣在手中,连瑭的小黄花也同样才探出来。 两人看着那海水晃动处,都有些失神。 沧澜彦刚刚展示破开虚空的力量,已经完全到了尊者级。 这人神鬼莫测,如此偷盗璃龙心,竟不知到底要从她这儿得到什么。 顾长夏微微皱眉,回到殿内时。 卫靖面色已经有了掩藏不住的哀色,眸光自她脸颊扫过,如黑羽的眼底,悲恸回旋。 他应该已经猜到了什么。 单从她刚刚的修为,也不是一个一十来岁的修士能够拥有。 他微微沉吟了一瞬,便缓和了神色。 “柔娘和她的孩子如何?” “青儿只是小伤,无妨。”柔娘此时扶着伤了胳膊的青儿过来。 卫靖有些摇晃地站起身,卫安宁赶紧在一旁扶住他。 随即卫靖弯腰,朝柔娘母女行大礼。“这些年多谢一位倾尽全力相护,靖感激不尽。” 柔娘却赶紧侧于一旁。“您才是我们母女恩公,恩公当年若非救青儿性命,也不会重伤之下被鬼气侵染,这是我们欠你的,自该还给你。” 妖族据说恩怨分明,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绝不含糊。 看来是真的。 “青儿看管不力,使得璃龙心被盗走,恩公且再等一等,我一定前往那小魔崽子的魔窟,替你将璃龙心夺回。”柔娘铿锵的语气,显示极大决心。 她的实力确实有些厉害,但顾长夏他们却并不畏惧,实际她应该不是沧澜彦的对手。 卫靖却摇头了。 “若是当年救青儿之恩,你们娘儿俩如此多年护持,这恩情也已经还清了。这璃龙心,我会与我儿一起去取得。” 这句我儿两个字说不出骄傲之意,眸光扫过卫安宁和顾长夏,也异常璀璨炫目。 卫安宁眼圈蓦然就红了。 此时宫殿之下轰隆隆巨响,灵力剧烈紊乱。 这处宫殿要倾颓了。 卫靖提议立即离开此地。柔娘母女还是执意要跟着去帮忙夺宝,被卫靖劝阻了。 “你们离开北海多年,伤了妖元,还须慢慢将养,等我鬼气祛除,再来看你们。” 被卫安宁扶着,卫靖柔声安抚声中。 众人穿过结界,在灵力搅乱的浑浊海底朝上飞行。 忽然脚下踩中实物。却是那柔娘母女已化为本体,如一座巨岛一般的青黑色的鱼身托着他们。水流在众人面前分开,他们冉冉上升。 青儿跟在她娘身边,宛如一个小胖墩,用力地甩开水面跟着。 100. 第100章 准女婿不好当 海面浊浪滔天,整个北海被紊乱的灵力搅乱成一团,似乎沸腾了。 漂浮着的洁白海神宫异光乱飞,它正在沉落,海底的宫殿也在崩散。自地底深处传遍整个海域的轰隆隆的声音,恍如春雷,带着欢欣的气息,似要冲开这片寒冷包裹的雪域废土,重迎生机勃勃的春天降临。 “妖族从此要兴旺起来了。” 柔娘如深渊鸣响的声音,充满了希冀。 只是头顶阴云密布的天空,可能并不如她所期望的那么美好。 灰蒙蒙的鬼气仿如一片铅布,将阳光完全挡住,仰头所见,皆一片令人窒息的灰幕。 鬼气仿佛更浓郁了,尽管他们才从海神宫打一个来回,前后没用上两天。 有鉴于上次神岛秘境的遭遇,顾长夏怀疑这次内外时间流逝又不一样,也不知过去多少年了。 到了海面,他们便飞身而起,漂浮在空中。 此次前来参与海神宫秘境的修士,最低也是清静期修为。 他们在紊乱的灵力和巨浪中无力地在浪潮中悬浮,柔娘冲卫靖微微告别地点点脑袋,随即硕大的尾鳍扇动,被海浪裹挟的修士便如鱼儿般弓着身子被弹射向空中。 脱离了桎梏的他们总算能御空站稳,不由纷纷惊异地看向海中正在缓缓下沉的巨大仙鲸和她身旁胖墩墩的幼崽。 “师尊!” 顾长夏眼尖地发现正沉落海面之下,光芒炸响之后从海神宫飘飞出来的青衣身影。 师尊他老人家竟然进入了海上的海神宫秘境,他一冲出来,便惶急神色望着深邃的海面。 应是在担心他们。 她这一声喊让他蓦地回望,见到他们飞在空中。 他沉肃的清瘦脸颊为之一松,眨瞬神行到他们跟前。 看师尊的身法,如渊如岳,玄妙之极,修为应该又进阶了。估计在海神宫秘境,他老人家也得到了好东西。 他到了近前,先看了她和大师兄两人,见没受伤,神色才终于放缓。 只是见到卫安宁扶着卫靖时,难免有些吃惊。 卫安宁之前有多憎恨卫靖,他岂能不知。实则,卫靖始乱终弃了宁儿,他心中也拥塞怒火。 “阿枫哥,许久不见了。” 卫靖这一声称呼,恍如多年老友相逢,既感慨,也充满了一种悲怆的情感。 师尊整个人完全呆住了,随即面色发白。 他嘴唇翕动,一时不知说什么。 此时水底巨浪滔天,一个又一个灵力风暴螺旋状从海面冲出来,把本就紊乱的气流搅动更加风云涌荡。 这种灵力风暴,便是尊者级被其裹挟也落不得一个好。 偏偏这冲开巨浪的灵力乱流中,两道身影彷如游龙,轻松飞空而上,紧随其后的四人,却东倒西歪地从空中跌落大海,差点被巨浪拍晕过去。 那缥缈立于高空,无惧风暴的是正是容飞度和容星衡两兄弟。 容飞度浑身气势巍巍荡荡,竟与师尊相差无几。容星衡病歪歪的,才刚站定,便剧烈地吐血,但他浑身气流更见玄妙,应是修为也提升了。 这两人在海神宫应得了大好处。 顾长夏只来得及听到容星衡一声,不久便来找她兑现条件的话,立即被师尊盯一眼。 她返身,追着在师尊身边,飞快朝前赶路。 “我很快会来找你,夏儿,我们需要谈谈。” 容飞度却密语过来。 顾长夏回头与他隔着风起云涌的海浪对视一眼,随即根本懒得回应,冷漠地回身。她跟他没什么好谈的。 大师兄在前方似有所感应,他微微后退一步。 与她并排后,顾长夏握住了他的手。 大师兄的余光立即扫了一眼前方。 卫安宁果然回头看了过来,卫靖也跟着视线流连过来,尤其在大师兄脸颊多盯了一眼。 随即父子俩背转身去,应是互相神识聊了两句,卫靖之后又回头看了一眼。 他与卫安宁不同,面色都是冷凝浅淡,看不出什么神色来。 但顾长夏直觉大师兄浑身绷紧,竟有些紧张之色。 师尊在一旁明显地翻了个白眼,朝卫靖怒瞪过去。 卫靖便浅淡含笑,挥袖返身。对师尊,他似乎有着兄长般的敬意。 师尊偏偏就很吃这一套,明明满脸怒火,面对卫靖的笑脸,火气猛地又憋回去了。 顾长夏大约明白了,原主娘为何会被卫靖从师尊这个竹马身边撬走。 大约只因师尊,实在是个实诚人。 这一路回程,师尊偶尔瞥一眼卫靖,虽有疑虑,但他老人家不问,顾长夏他们便也没说。 他们老一辈的事情,就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吧。 历经一月,穿过风暴灵力乱流,总算回到岸边。 雪阳尊者早已前来迎接。清风尊者他们几个弟子都有不同程度的伤重情况,故而他们落在后面有两三天路程。 故而他们最先一批随着雪阳尊者去到琼林山庄。 这一趟秘境与外界时间流速不一样,雪阳尊者告知他们,此行一去就是五十年时间。 这不免令顾长夏他们咂舌。 五十年对于被鬼气日益加剧侵染的修士来说,显然无法承受。 灵虚仙宗目前就有两三位尊者,等着她回去施针祛除鬼气。 故而众人只在琼林山庄修整一晚,第二天便立即出发。 当晚,顾长夏见到师尊和卫靖两人去往后山。 雪阳尊者大约有点不放心,悄然在后跟着。 等月上中天之时,师尊最先回来了。 他眼眶还有些微红,面色苍白,满脸神伤憔悴之意。 卫靖直到凌晨,在周围齐响起的化雪的滴落声中,默然站在台阶前。 他站得笔直,僵立的背影恍如浇筑在原地,与周围深沉的夜色融为一体。 周围凉飕飕的,因为融雪而带来的异常寒冷,修士也难以抵挡。 卫靖在冰冷的风中站了好一阵,直到天边启明星的微光亮起。 他才缓缓转身,苍白的脸颊已经毫无一丝人色,他那双眼睛似已被幽暗阴影全部遮挡,已经没有什么再能从其中留下影子。 直到这双眼睛,对上她的脸颊。 一滴滚烫的泪水,猝不及防落下。 应不想被自己的孩子见到如此悲伤的模样,卫靖飞快低头,离开时肩膀仍旧微微颤抖。 隐匿在暗处的卫安宁,背影剧烈起伏。 他本就有一颗比旁人还要来得灼热的心,对亲情和温暖尤其珍惜,此时不知伤心成什么模样。 雪阳尊者叹息了一声造化弄人,显出身形转去后院,背影也透着说不出的萧索。 顾长夏陪着卫安宁坐到天明,兄妹俩都看着西苑,却也不好去劝慰什么。 此时能说什么呢,一切话语都苍白空洞。 失去的,不会再来。 事实便是如此残酷。 等天光大亮的时候,众人开始出发。 师尊出来时,面色仍如平时一般沉肃。卫靖竟也清清淡淡地走出西苑,并未显出什么悲音。 踩着一夜迅速融化,积雪后露出黑黝黝石块的路面,几人一起下山。 雪阳尊者只送到了湖边,便没再向前。 湖面仍旧冰封,千里一片雪白。 顾长夏站在空中,忽然想起什么,手指掏向戒指。 那莲蓬却先于她的动作,轻巧地蹦了出来。 它就那么轻飘飘的落下冰面,却恍如重鼓锤击。 厚如山岳的冰湖,一条裂隙卡擦擦伸展开来。 很快,那裂缝如蛛网般迅速散开,冰面猛地塌陷。 厚重的冰层下,清澈水流泛起,莲蓬浸没水中,眨眼消失了踪迹。 一股无与伦比的生机,却恍如点亮了这冰湖。 卡擦擦的冰层裂开的声音,忽然延展向四面八方。 等顾长夏他们重新赶路,冲出去几百里的时候,冰面便一块块四分五裂地荡起在冰蓝水流的湖面。 当他们历经十天,飞离这巨大冰湖时。 一片片莲叶挤开已融化成薄薄冰层的冰面,舒展开来的叶面,一支支莲花探头探脑地从水底冒出来。 他们飞身落在岸边。 一株莲花捉住了顾长夏的脚踝。 “多谢你!”娇软的小女孩的声音响起。 这是那井水中,给她莲子的小莲花的声音。 顾长夏蹲身,轻抚她的花瓣。 “我才要多谢你。” 若非那莲子开出的并蒂莲花一缕生机相助,大师兄已然不在人世。 大师兄也站了过来,他对莲子救他性命之事,显然也有感知。 小莲花却摆了摆花朵,一副赶人的样子。 “你的火灵力太浓郁,与我不合。”把大师兄赶去一边后。 小莲花密语过来。 “你要找到三枚定天神针的使用之法,为修真界祛除鬼气,届时天梯开启,便可羽化升仙。这是身为九针玄体的一生使命,切忌,到时一定不可心软。” 顾长夏:“……” 她竟不知道九针玄体竟然还担当如此重任。 虽然不太信这话,但若她真能为修真界祛除鬼气,哪怕千难万难,她也去努力实现。这不只是救亿万生灵于水火,也是救她自己性命。 “那定天神针的使用之法,要去哪里寻?”她忍不住问。 小莲花明显僵了僵,随即浮下水面,嗖地退去很远。 “届时,你自然便知了。” 她沉入水底,眨眼消失了踪影。 顾长夏无语。何必弄得这么神神秘秘的,大大方方告诉她难道不行? 难不成是天机不能泄露? 她站在湖边一阵,小莲花没再冒头,便只得回身。 历经小半年,众人回到灵虚仙宗。 对顾长夏来说,前后行程加起来也不过一年时间,但宗门之人却实则与她相隔五十来年不见面了。 卫靖是四大家主之一的卫家家主,自然被宗门安排在尊贵客院居住。 但他却坦言与儿子住一起便好,故而前往墨韵居住下。 穿过溪流往上时,顾长夏指着白晶楼给他解释这是她的住处。 卫靖微微打量了两眼,此时正是白晶菊毯子似的绽放的日子,洁白花朵环绕的小小白晶楼,在秋风中分外静雅安宁。 多年未回,门廊下风灯的红绸面又有些变色了,阶前也生了些绿苔。 卫靖可能觉得这住处有些略小,眸光微微闪了闪。 师尊在一旁跟着的,见此瞪他一眼。“当年是这臭丫头没眼光,自己选的这住处。我替她安排的好院子不住,非得选这小破楼。哼,跟宁儿一样的臭脾气。” 说完一甩袖,去了对面青芒山。 卫靖见此不过微微一笑,点头说是个好地方等语。 顾长夏看他一眼。“我先回去洗漱收拾了,晚饭去你们那儿吃。” 这一路行来,父女三人并未真正像一家人团聚独处。故而这话一说出来,卫安宁立即展颜。 卫靖苍白面颊也露出难得的光辉,他点头应允了。 只是等大师兄这边介绍了望月居就在白晶楼斜向上不远处时,卫靖面色就略微僵了僵。 女主那边说逢仙君的位置,他才重新面染光辉。 大约准儿媳怎么看怎么开怀,这准女婿就…是来拱自家白菜的臭小子。 几人作别,实则就顾长夏和女主两个回屋去了。 大师兄还是很客气地送了卫靖去了墨韵居才回。 101. 第101章 如今也该轮到你这做爹的气…… 推开门,院子因宗门打扫不算勤劳而有些荒败,又因常年无人居住也显得十分凄清。 唯余书房窗前的山茶粉枝曼曼,圆而端庄的茶花缀满枝头,在秋风中与叶片一起摇动,恍如一阵粉烟。 探入窗口的一支花,却花瓣殷红,恍如沁血。 古籍记载,若心中所爱陨落,思慕山茶便会化成满树泣血般的红茶花。 对这种传说以前顾长夏并不相信,如今看着那风中招摇的鲜红花朵,她渐渐有些信了。 看了一阵那山茶,她不禁莞尔。 她竟也是一颗痴情种这种事,换做以前她绝不敢信。 从前只觉得一个人清清静静自由自在的,分外惬意,目光从未为任何一人停驻。 那时候太无情了,她甚至以为自己没有心。 此刻只要那人的眉目浮现心头,心中便拥塞难言的柔情。倒也不觉束缚,只觉得十分美好。 敲门声打断她满脑子绮念,宗门似乎知道她的喜好,新来的童子又是个有着乌溜溜大眼睛的可爱娃娃。 这回是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她十分利索地打扫院子。 顾长夏去内院沐浴洗漱,等出来时,院子里已经焕然一新了。 给了一小袋灵晶,童子便高高兴兴地走了。 此时夜幕降临,天幕被清灰笼罩,嵌在山巅的微暗霞光,此时也开始迅速黯淡。 等最后一丝光线暗下去,明月攀上了东边树梢。 因有鬼气弥漫,即便明月当悬的秋日夜晚,四处如蒙上一层阴影,不见一丝秋高气爽的澄澈。 推开院子门,明净笛音从望月居之中悠然响起。 微微偏头,便见斜靠着屋檐,在秋风中衣衫轻舞的大师兄那俊逸身影。 两人遥遥对视一眼,只觉心底柔情满溢。不觉又相视一笑。 顾长夏纵身飞过溪流清澈如玉带穿过山间的峡谷,笛音便如天使的翅膀,灵润追着她到山坳口。 黯淡月影下,山下湖面在秋风中泛起涟漪。 墨韵居就嵌在湖岸高处,被葳蕤树枝环绕,此时已经亮起了灯盏。 湖对岸听荷居自南玄英离开后,便一直闲置,此时竟然点起了灯。 不知是否宗门后起之秀在此安居。 顾长夏投注视线远目瞥了一眼,便没再看。 谁知一声夜凉如水的清哼响起,这凉飕飕的深具穿透力的声音,不是连瑭又是谁。 这小子终于被焚情尊者赶出了凝碧山,搬出来居住了。 听荷居本来是给医修打造,倒也的确适合他。 她纵身飞下山巅之时,听荷居屋面出现一道人影,连瑭双手枕在后脑,翘起二郎腿斜躺在屋面。虽然隔着一座湖,也能察觉他凉如秋水的眼神,正在朝她射冷箭。 这眼神,估计她起码得欠了好几百万灵晶。 顾长夏不过一笑,落在湖边,沿着通往墨韵居的石阶小路往上。 路两旁树林遮掩,显得有些昏暗。 踩着台阶到了一段平台缓坡,卫靖和卫安宁父子俩仿佛在欣赏月色似的,双双探头看向天空。 她在门口风灯的昏黄光线下出现后,他们才像刚见到她。 两张几乎相似的脸,都是一身柔软白袍,站于门口大合欢花树,衣衫随着投射在灯光下的树影飘摇起伏。 若是原主娘还在世,见到这宁静唯美的场景,不知该多么幸福满足。 三人进屋,小小的家宴设在靠湖的小厅中。 窗外便是夜色下的黛色湖面,山风时时送来秋的凉爽。 酒菜已经摆放整齐,只有三五道菜,都是修真界的家常小菜,不过盛放饭菜的碗碟,青瓷分外雅致,团花中心都刻着一个卫字。 酒也是好酒,闻起来分外清香。 “这是长宁的明月仙,淳美甘甜,修真界千金难换。”卫安宁解释。 这种酒顾长夏的确听说过,修真界三大美酒之一。出产地在长宁,是卫家的产业。 卫家很懂得饥饿营销的妙用,明月仙出产极少,价比珍宝。 顾长夏有些酒瘾的人,至今也没舍得喝这么好的酒。 父女三人就着这美酒,伴着清风明月,一时吃得十分痛快。 谁知,卫安宁酒量竟然一点也不好。 不过喝了半坛子酒,他便俊脸晕红,靠在围栏边闭起眼睛,有些不胜酒力了。 卫靖见了不免微笑,“安儿像他娘,酒量不好。” 说着一条毯子盖在卫安宁身上。 卫安宁浓睫轻颤,本就红了的脸颊更红了。 这小子… 顾长夏与卫靖对视,不觉都抿唇微笑。随即,她给卫靖满上,自己也倒了一杯。 微微敬酒,一口饮下。 这明月仙极烈,入口甘甜辣爽,一口下去,灵润在周身炸开,使得浑身千万毛孔舒展地张开。实在是好酒! 顾长夏两辈子唯一堪称挚爱的,也就是酒了。当然,如今还要加一个…大师兄。 她酒量极佳,卫靖也是千杯不醉。 “夏儿还从未去过长宁?” “西边那一块,还从未去过。” “这些年…过的如何?” “还行,基本都留在宗门修炼,没怎么出过门。” 卫靖大约从师尊和卫安宁那儿了解过她的情况,对她爱宅这一点,似乎还挺满意。 一杯酒饮下,他微微看过来。 “夏儿幼年时…与你娘一起,日子可还安宁?” 顾长夏端起酒杯的手一顿。 这话她不知如何答,原主的过往记忆,并未给她。 眼见灯影下卫靖眼圈开始有些发红,虽然他强忍住了,但仍有些小心翼翼的悲伤。 顾长夏便轻轻道:“我们过得很好,娘是个喜欢把日子过得有声有色的人。” 原主娘的性子,就冲最后一封遗书写得铿锵有力,恨不得给卫靖叼一口。也知道,这是一个性情热烈的人。 她绝不至于悲惨地过完那十六年。 当然这只是顾长夏的猜测。 而她猜对了,卫靖眉眼露出分外温柔之色。 “你娘看着笑眯眯的仿佛什么也不在意,实则性烈如火。我如此对不起她,以她的性子,绝不会哀怨哭泣,应心中只恨不得给我一剑。” 然而,原主娘其实也分外心软,没舍得给他一剑。 临死前把遗书写得那么怒火冲天,她的名字却叫做长夏。盼到最后,还是想见夫君一面。 最终无缘得见,却也的确遗憾。 顾长夏饮下一杯酒,心想,若是原主娘的鬼气没有爆发,能多等几十年,如今便能与夫君团聚了。 只可惜,真应了雪阳尊者的话,造化弄人。 两人默默喝了几杯酒,从山那边穿过的笛声止住。 一会琴音如流水般,时隐时现地从暗夜的窗口飘进来。 卫靖凝神听了一会,不觉勾起来唇角。 “季家这孩子,倒与他三叔不同,赤诚如映朝日,是个好孩子。” 这话卫安宁明显不信,微微视线投射过来,唇角讽刺地撇着。 “赤诚?也不知是谁,当年自震丹田,倒在夏儿门前。” 随即眼神瞥向卫靖,意思爹你老人家完全看走了眼。 卫靖听了这话,却只是一笑。他心中想,当年为父也曾如此倒在你娘跟前。 “夏儿,你大师兄待你如何?”他问。 顾长夏一口酒饮尽,望着冲破鬼气和阴云的皎洁明月,她轻柔含笑。 “大师兄他,很好。”再没有比他更好的人。 卫安宁瞥向窗外,不想看她。 卫靖倒是笑着轻轻点头。 “既如此,我们做父母的不在跟前,他理应向阿枫师兄提亲才是。” 这话有些锋锐。应该是觉得季家看轻了他女儿,抑或觉得大师兄待她的心不够赤诚。 至于提亲这种事。 顾长夏一笑。 “大师兄早已在师尊跟前提亲,只是…” “阿枫师兄应是没答应。”卫靖一副过来人的语气,仿佛当年曾遭受过来自师尊的阻挠。 卫安宁也从窗外看进来。 顾长夏摇头。“是我没答应。” 这下子父子俩都呆住了。卫安宁眉眼明显透着一抹璀璨,但又拼命压住。 卫靖倒是又一副过来人的语气。 “夏儿做得对,是得磨磨他的性子。无妨,爹以后给你看着。” 顾长夏看向他。 “我现在又愿意了,我想与大师兄成婚。” 父子俩纷纷端起酒杯避开她的视线,深饮了一杯酒。 “这些事不急,等你替各位尊者祛除鬼气之后再谈为宜。” 卫靖如此道。 顾长夏也点头。在如此人心惶惶之时,即便成婚,也难有喜意。 “待夏儿替白鹤仙尊两位尊者祛除鬼气,我们父子三人便回你娘当年旧居,住上些日子,你们觉得如何?” 卫靖看向他们二人,主要盯着顾长夏。 他那第二次行针,间隔实则可以拖上十年。如今那沧澜彦下落不明,归元山庄并未在修真界显露,他应该还在调查此人下落。 倒也不忙着就去夺取璃龙心祛除鬼气。 看卫靖那哀沉模样,可能他对于是否能活下去这件事并未持有多大意趣。 只不过儿女就在跟前,这么多年,他未能尽到为人父的责任。不免放下悲思,要与儿女多亲近亲近。 他的想法是好的,只是原主娘曾住在哪里。 没有原主记忆,她不知道… 就在她哑然之时。 卫安宁在一旁说话了。“那山庄还是我前往北海曾去修整一二,如此五十年过去未曾打理,怕是一时之间不能住人。” 顾长夏微惊。这小子竟然知道那地方在哪? 这虽然解决了她燃眉之急,但他是怎么知道的? 卫安宁觑着他神色,嗫嚅着解释。“你当年来灵虚仙宗拜师,前脚进的宗门,后脚你奶娘便使人知会了我。娘知道我是符修,便把她真传功法都传给了我。”顿了顿,他加一句,“娘也是符修。”仿佛生怕她吃味。 不过,这些倒的确是顾长夏不知道的了。 卫靖在一旁补充。“你娘医符双修,不过医术不如何精湛…”这话说得居然有几分羞赧,随即又道,“至于修缮房屋,我们自己去拾掇便好,不必请外人了,你们看如何?” 卫安宁笑:“那宅子一直都是我自己在修整,不舍得让外人沾染娘的故居。只是,我们男人粗糙些无妨,妹妹却不能遭这个罪。不如我提前去修整房舍,等夏儿替尊者们祛除鬼气,爹爹和夏儿再一起来。” 眼见卫靖立即就要点头。 顾长夏无语赶紧打住。“我哪里就金贵成这样,那就等半月后,我们一起出发。” 她眼神射过去卫安宁那,他迫于y威就不说话了。 随即三人又痛饮了几杯。 卫靖便说今日匆匆赶路回来,大家应都累了,于是酒席便散了,然后父子俩要送她回去。 这才几步路的距离,她一个离虚后期修士,不过神念一转,便能到屋门跟前。 顾长夏执意不让送,飞身眨眼越过山巅。 只见对面一直在屋顶喝风的连瑭,又给她神识冷哼了一声。 这小子最近哼哼唧唧的,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劲。 顾长夏也喝的有些多,懒得思考,一甩袖子,落在屋门前。 望月居琴音一顿,立即阒然无声起来。 她想了想,手指缩回,身影轻闪,落在掩映在翠林下的望月居门前。 只刚踩在地面,院子门便打开来,昏黄灯光随着浅青色软袍的青年随风送到了门口。 虽然感知到身后粘着几道视线,有从山坳口传来的,也有对面青芒山望过来的。 如今她修为高深,即便师尊的视线也隐约能感应到了。 尽管被这么盯着,顾长夏还是忍不住一笑,轻盈地落在大师兄怀中。 他眉眼虽然垂着,柔亮双目中全都是她的倒影。实则也有些在意那些粘过来更加剧烈的视线,尤其来自山坳口的。 故而他略微羞涩,拥着她的双臂却舍不得放不开。 手掌抚在她额间。“喝多了?” “有一点。” 顾长夏冲他眨眨眼,大师兄便含笑,视线如弧飞快划过夜空,拥着她进屋里去了。 对面青芒山中落枫尊者感受到山坳那两道快酸死的目光,忍不住地挑起眉头。 该的。卫靖你小子,也有今天! 如今也该轮到你这做爹的气一气了。 长夏这臭丫头主意大得很,总能猛不丁给人添好大一个堵。 不过如此也好。有这丫头这么闹腾着,卫靖应也不敢再存死志了… 有那么两个好孩子在身边,长夏又有那么个祛除鬼气的使命在,卫靖胆敢只想着追宁儿去地下,而不护着些,去了地下只怕会被宁儿薅掉脑袋毛。 至于尘儿和长夏,两人情投意合十分融洽,故而这婚事还是早些定下的好,省得夜长梦多。掺了个卫家在,谁知道会闹什么幺蛾子。再有那璃龙心,却要为卫靖夺来才行。只是这归元山庄,他去向宗门打听,却竟得不到半点消息。 瞅瞅,没一个省心的。 102. 第102章 这门亲事,我不太同意,除…… 顶着后背犹如实质的目光,两人相拥进屋。 仿佛青涩恋情被父母长辈发现,顾长夏心底难得竟有些雀跃。 但是这种雀跃,很快被酒气涌起的灵力眩晕盖过,她脚底发软,往一旁更加用力靠过去。 “这是喝了多少?你这是醉了。”大师兄清澈的声音,柔情四溢。 浑身千万个毛孔舒张,这让她身体发软,任由他扶住肩膀,整个身体重量倾注在他怀中。拥着他的双手,更用力了。 此时说是醉了,不如说她只是十分舒服慵懒地浑身发软而已。 进入小厅后,她被安置在靠窗的软塌歪着。澄明灯影下,眼看着青衣青年如玉身姿煮水沏茶,一盏茶以灵力降为温热,喂到她唇边。 她眼神瞥过他逆光中完美的唇形,心想,与其喝茶,还不如一吻更能解酒。 完全意会她眼神的青年,俊脸轻红。 他还是喂了一盏茶给她喝了,随即坐于一旁屏风前,因不舍得就此与她分开太远,故而搬了一个锦墩坐下,移来古琴,无暇手指轻抚琴弦,琴音便潺潺如流水般在他指尖流泻。 小小一圈环绕的碎钻的戒指,在琴弦中如星光般跳动。 顾长夏抬起手指,看着同样在灯光下碎光闪耀的戒指,互相对视一眼,都忍不住含笑。 当时在那大殿之中,再没想到,还会有今时今日。 琴音有助她被酒气激发的灵力运转吸收进入丹田,那明月仙为何如此千金难求,只因它的作用堪比灵药。 她喝了足有两坛酒,等酒气激发的灵力吸收,修为浅浅地前进了那么一丝。 以她如今的修为,灵药的作用都有限了。 大师兄太矜持了,他仍旧在灯影下奏琴。琴曲从如清风流水,转为柔波含情。 又在以琴音传情。 这种浪漫的性子,顾长夏不觉一笑。 起身过去,手指使坏地,噌噌如击穿平静水面的石子,各种浊音乱冒。 直到手被捉住。 她便笑着倚靠着他肩膀。把之前家宴之中,要去无忧山庄小住一阵的事说了。 无忧山庄离灵虚仙宗竟然不远,就在三千里外的瑶池镇外,落于荒野之中的一个小庄子。 师尊若是知道原主娘,就在他眼皮子底下隐匿地过了十几年,也不知作何感想。 当时原主娘怀着身孕,又鬼气时时环伺,即便修为到了离虚,实则处境十分危险。 故而她才会躲在离灵虚仙宗很近的地方,万一遇到点什么事,还可以来向竹马求助。 师尊大约是原主娘最后的温暖港湾了。 “这一去,要住上多少时日?”琴音如雨滴似的,悠长落下一个音,大师兄偏头问她,目中不舍之意极浓。 “总要三五年,或七八年,直到找到沧澜彦下落为止。” 顾长夏猜卫靖应该是这个意思。 若是最终夺不来璃龙心,卫靖应是想选择死在挚爱身边,夫妻合葬在一处。 但这样一来,两人就又要分别。 大师兄一听需要这么多年,眉眼微垂。看着仍旧温柔蕴藉,但想起卫安宁说的。 大师兄曾自震丹田,倒在她屋门前。 那还是她初学医术之时的事,当时还以为大师兄是修炼出了岔子,谁知… 顾长夏不觉抿唇,低头看向大师兄。 “看来我们又要分开了。” 握住她搁在他肩膀的手,大师兄挺秀的鼻端在灯影下投下优美的影子。 “无妨,我会想法来见你。” 他微微仰头含笑,莹润而洁白的牙齿在唇间闪现。 “嗯。”顾长夏心里帮他想的法子,无非是从师尊那儿下手。 亦或者…去无忧山庄提亲。 总之,她在山庄等他来。 她站起身,秋风从开了半扇的窗前送进来,微含花香,却是窗口相思兰的幽香,它正盛放十来朵橙色花朵。 大师兄顺着他的视线看向相思兰,也不觉抿唇。 “夜深了,今日一路疲累,我送你回去歇着。” “嗯。” 顾长夏虽这么应着,脚下却踉跄,似要跌倒。 虽明知她就是故意的,大师兄还是伸手搂住了她。 双手绕过他双肩抱住他颈子,顾长夏在他怀中仰起脸笑。 大师兄见她如此,抿唇含笑,眉眼璀璨望向窗前月色,随即低头。 灼热的唇落在她的唇间。 暗香自他胸膛和唇齿散开,伴着她的酒气。 顾长夏感觉自己像个醉酒回来拥吻妻子的恶棍,她撤开脸。 “我喝酒了。” 拥着她的青年胸膛微震,无声闷笑过后,修长手指扶着她脸颊,玉面映着灯影,缓缓倾倒,不容置疑地热烈的唇,再一次极为坚定地覆盖的她唇。 仿佛在证明,她的酒气,他也爱的浓烈。 锦墩不知何故,微微往侧倾歪了,打着旋儿,两人的嘴唇眼看就要分开。 不约而同地,以拥吻的嘴唇为中心,互相轻轻扭身,以抵抗着那不听话的锦墩的姿势轻晃。 或许都太过忘我,两个离虚境的修士。 竟然被打旋的锦墩带倒,双双落在地面。 唇齿不舍地分开时,两人看着如此狼狈的情形,又都不觉轻轻笑了。 就此也不动,在铺了毯子的地面,仍旧如此拥抱着。 夜有些深了,从窗口徐徐吹进来的秋风,有了一丝即将变冷的凉气沁来。灯盏随风左右伏倒,满屋子跳动的火苗,描摹布置精美的室内陈设。 两人静默地看着那跳动的火苗,忽然拥抱更紧密了些。 直到从对面逢仙居屋顶传来一丝卫安宁的冷哼,两人才不得不相视一眼,含笑起身。 从望月居出来,踏着如流水般的月辉踏过斜坡。 回到白晶楼时,大师兄只是从开着的门,见到书房门前,那在晚风中如粉烟般舞动花朵和枝叶的山茶,因那累累缀满枝头的粉色花朵,他十分震动,有意想多看两眼。 逢仙居的方向,就又传来一声冷哼。 大师兄便只在门边站站,沐浴着晚风的柔软衣袍,留恋地拂过她手臂。若是没有监工在场,他应至少还要在她额间轻吻。 此时,两人不过对视一眼,直到她关上门。 大师兄身姿在月下如轻云般,纵身飞过,落在望月居。 逢仙居那儿卫安宁这监工的灵润才消失。 接下来半月,顾长夏给白鹤仙宗两位尊者祛除鬼气以后,便如约去师尊那儿辞行。 师尊应是早就知道了,只是点头应了一声嗯。 随即让人去请卫靖过来。 不一会,一身深色衣衫的卫靖含笑进来寒竹轩。 “长夏,你先去院子里散散,一会为师还有话对你说。” “哦。” 顾长夏出门,还未绕过竹林。便听到师尊在问起她跟大师兄的婚事。 她便也不动脚,侧耳倾听。 “长夏与尘儿这两个,这些年我都看在眼里,他们互相钟情,容貌也互相匹配,性情、性情…也相投。”这话师尊居然有些说不下去,忽然似乎很无语的样子。 “长夏与宁儿当年一个样,不擅文辞,也不甚通音律。照我说,她配尘儿,还有些委屈了尘儿。” 这话让顾长夏非常无语。师尊怎么这还埋汰起人来了! 不是谁都能跟他和大师兄一样,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每个人禀赋不同,擅长的自然也不一样。 “夏儿聪慧灵秀,非一般人能及,我觉得她很好。”卫靖不同意的语气,接下来语调又十分柔软。“宁儿虽不甚通文辞音律,在我眼中亦是最钟灵毓秀独一无二的女子。” 师尊不屑冷哼:“也不知当年是谁,琴曲不断传情,却如对牛弹琴,不也十分挫败。” 顾长夏朝厅内瞄了一眼,见到卫靖那俊秀的脸颊忽然有些红了,眸中充满了往昔回忆的眷恋与柔情。 师尊见他如此,也不多说什么了。 “总而言之,他们这一对我看着很好。尘儿那边已问过我,等你们去了无忧山庄,便去提亲。我怕你们卫家从中作梗,先来探个口风。若你是不同意的,那尘儿便向我这儿提亲便罢。长夏说起来是我养大的,她的婚事,自然由我做主。”说完,还横了一眼卫靖。“你们家近年来,有意与九重宫容家联姻之事,打量我不知情?我把话撂在这里,若胆敢把长夏嫁去容家,我跟你没完。” 这是直接一口气堵住了卫靖的话。 他只有同意一个选项。 卫靖被这么抢白,却居然也不恼,只是含笑道:“夏儿的婚事,我得问过她的意思,她若觉得季家这孩子好,那我也同意这门婚事,不过……” “不过什么?”师尊利眼看过去。 想来生怕卫靖有什么幺蛾子。 顾长夏也觉得卫靖应该也有些想阻挠。毕竟他早问过她关于她和大师兄的事,她是同意成亲的。 “阿枫师兄,季家这孩子天资出众卓尔不凡,将来必要继承季家家业,承袭家主之职。当年宁儿跟着我嫁入卫家,虽我多方回护,到底还是受过些委屈。我不愿夏儿以后也遭受这些,她那么个自由自在的性子,我看着更胜过宁儿当年,受不得半点委屈。故而,这门亲事,我的确不太同意。” 这话师尊给他一个白眼。 “你还知道宁儿跟着你受了多少苦,哼!” 他顿了顿,眉眼又舒展开来。 “至于你担心之事却不怕,尘儿以后不会继承家主之位,他已经在择址修建山庄,到时成亲了,小两口去山庄居住,不沾惹外界丝毫俗尘凡物。” 卫靖对此话虽略有震动,却还是忍不住道。 “只怕季家不会同意。季家年轻一辈,我看除了一个尘儿,也没有人能担纲家主重任。” 师尊微微眉眼看过去,笑得很有些不怀好意。 “你怎么忘了季容那小子,他年轻力壮,只要夏儿替他祛除鬼气,还有不知有多少年好活,这小子悠然娴静一生,比我们所有人都来得安逸,是该他受些束缚之苦了。” 卫靖听了此话,先是脸颊抽了抽,随即似乎有种报复的快感涌起,他也斜视过去,与师尊两个四目相对。 顾长夏作为旁观者,都能深深感受到两人不约而同冒起来的恶魔小翅膀。 “那既如此,这门婚事,我便应了。” 103. 第103章 你等的人来了 卫靖从庭院离开时,视线尤其投向墙角开着正艳的玉蟾花,又望向秋日里叶片染满了红色的几株梅树。 “这些都是你娘生前最爱之物。” 他怅然之色微微侧身越过竹林,这个视觉自然见不到萱草堂里的师尊。 他面颊含笑。“你娘生前总说阿枫哥是对她最好的人,以前总有些醋意,如今想来,却是实话。” 顾长夏点头,“师尊是很好的人。” 此话惹来师尊一声冷哼炸响在她神识,颇有些羞恼的意思。 卫靖大约猜出来师尊此时肯定会不自在,他轻轻笑了笑,说了声在山下等她,便下山去了。 到了门口,因望见了那正随风伏倒涌起风浪的深深芒草。 他又顿足,轻轻叹了一口气。 想来那如童话般的半山芒草,因也是原主娘钟爱之物。 师尊对原主娘,是真爱到了心坎里。 顾长夏转过竹林,回到萱草堂。 师尊虽然严肃地板起脸孔,但微红的脸颊却出卖了他。 于是顾长夏遭受了他老人家厉害的一个眼睛盯,他连来给她上茶的童子都挥退了出去。 被戳破心中恋情的师尊,表示她这种弟子不配喝茶。 师尊坐在上首浮开茶叶,自己悠哉地喝了一口茶,才平复心情。 随即他问。 “当年你大师兄向我求娶你,你当时不答应。刚刚我与你爹商议的事,你应也都听到了。我来问你,你如今想法如何?是否还一如当年。” 顾长夏笑着摇头。 “不,我愿意嫁。”在她心中,就在那座神殿之中,套上戒指之时,两人便已经成亲了。 师尊厉害地又盯了她两眼,可能觉得她竟然都不脸红一下,故而显得有些恨铁不成钢。 但估计也堵心习惯了,他老人家放下茶盏,从储物戒之中掏出几个卷轴。 “尘儿选址几处筹盖山庄,你来看看定在哪处?” 刚刚顾长夏听到师尊话里说山庄的事,还奇怪,为何大师兄不跟她商议。 不过想想这些天,她忙着给尊者们祛除鬼气,而大师兄也忙于宗门事务。近日才出了门,当时算到她离开宗门前往无忧山庄的日子他不能及时回来,大师兄特意去尊者们疗养的别院跟她匆匆见了一面。 两人这么忙,估计大师兄没时间说起这些,她也没把这山庄选址的事放在心上。 只要人还在,住在哪里其实都一样。 谁知,他竟把这事托给了师尊。 顾长夏看着七八张卷轴,都绘制了十分细致的房屋和周围山势,翠竹园林,并碧波清泉等。 看笔触,应是大师兄亲手绘制。 选址都是修真界各处风景优美的湖边,或山峦高岗能俯瞰远方山色之地。 顾长夏拿起其中一卷,却是花蝶城外,与银蝶泉不远的一个小山庄。 这山庄刻画的尤为精美,门前青青小草一簇簇跃然纸上,那种视觉似充满了怀念。 顾长夏猜测,这应当是大师兄幼年曾居住过的地方。 只要提及银蝶泉,眼前不免浮现大师兄在被温泉打湿了的脸颊,和那一缕湿发…顾长夏不免一笑。 师尊在一旁,立即露出种‘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这丫头跟你娘一样没出息’这种表情。 大概以为她会选这处。 这跟嫁季家根本没差别。 顾长夏含笑放下卷轴,她当然不会选这一处。 随即又拿起满山白梅簇拥着的精致小楼,它位处高岗,从上往下视野辽阔雄壮,能将无数美景尽收眼底。 顾长夏第一眼对这里最动心。 师尊显然也有些心上这处宅子,但他老人家眼神瞥向高处房梁。 “那是西域之地,离灵虚仙宗少说大半年路程。” 的确,就是太远了。 顾长夏接下来一张张看了一遍,最后挑起一个卷轴递给师尊。 “就选玄都山这一处吧,不知大师兄看中哪一处?” 师尊接过卷轴没好气盯她一眼。 “尘儿还不是你选哪儿便是哪儿,那小子遇到你这种磨人精,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随即,他咕哝了一句。 “玄都山景物也不过尔尔,灵润尚不及其余几处。你这丫头,没眼光。” 说是这么说,他眉眼之中却潜藏欢喜。 只因这玄都山离灵虚仙宗其实挺近,以师尊如今的修为,十来日便能打个回转。 这也是顾长夏挑中此处的目的。 师尊日子过得太孤寂了,又不爱收徒。以后常年守在这青芒山无效炼丹也不是个事,若想她和大师兄,随时可以动身去看他们。 师尊自然知道她这孝心,心底的喜意便从眉梢眼角徐徐往外散。 接下来顾长夏与师尊辞行,下山走了一半,在芒草坡下,见卫靖立在树林边,看着那风波状飘摇的芒草正自发怔。 见她来了,才收回怀念之色。 父女俩下山,卫安宁站在溪流边,他面颊有些红。 女主那小身影,正急促地越过溪流往上。她刚刚应与卫安宁站在溪流边的树荫处话别。 卫靖便含笑。 “你俩的婚事,我请百花仙子代为探了焚情尊者的口风,已是应允了。等我们这趟去了无忧山庄整顿小住一段时日后,备好聘礼我领你来焚情尊者处提亲。” 此话一出,卫安宁本就晕红的脸更如三月桃花,一片粉光如霞蔓延。 远处女主应也听到了这话,她在空中一个踉跄,差点栽倒。 卫安宁顿时很急。“孝心!”他飞冲过去,扶住了女主的小身子。 “哎呀,你你你…快回去,我又没事。”女主口吃的声音,焦急又害羞到不行。 漂亮的包子脸如朝日之红霞,一片醉人晕红。 顾长夏不觉闭了闭眼睛。女主和卫安宁早些成亲也好,要是生个女主这种小萝莉来那就美妙以及。 卫安宁被女主赶回来,满脸欢欣和喜意,却还拼命板起脸装冷酷。 顾长夏和卫靖相视一眼,不觉都抿唇。 父女三人离开灵虚仙宗,以他们如今的修为,不需乘坐马车,直接飞行,半日功夫便到了瑶池镇。 沿着流入小镇的溪流往上,深入几座山,在一片秋日里冒起白穗的茅草中,隐约能察觉灵润散开。 卫安宁熟练地解除隐身法阵,小小一座精巧的小山庄,便出现在了三人面前。 后山是一片梅林,此时映着下晌的阳光,叶片黄黄红红,与其后青翠的松林融在一起。 山庄下,沿着小小石阶往上,萋萋芳草之中更多的是黄的白的菊花迤逦往上。 尤其侧面溪流的山壁,秋日里浓重地开满了金黄的小小野菊花。 那些白的菊花,却正是白晶菊,挤挤挨挨如毯子似的铺开在路面和山庄前的缓坡。 父子俩看着这些白晶菊,仿佛瞬间明白她放弃好好的听荷居不要,而选择白晶楼的原因。 然而…原主可能正因为白晶菊会睹物思人,而选择避开。 顾长夏也不好解释,踩着台阶往上。 这小山庄是真的很小,前后两进,建得也并不如何精巧,比不得她在宗门的白晶楼。 可能原主娘当时建这宅子,就是仓促间完成的。 屋内的陈设也不如何精致,都是市面很普通的家具。 卫安宁这些年应没少花钱保养这宅子,故而其内布置虽然略显陈旧,但并没有丝毫损坏。 只是窗纱却到底泛黄颓败地掉落一角,在风中兀自孤寂地摇摆着。 小小的院落中,种着一株山茶,其上结了三五朵粉色花朵。 顾长夏辨别之后,分外惊讶。只因这山茶,便是需要灌注相思才能开花的思慕。 原主娘过世一百多年,这山茶竟然还能开出这么几朵花。 可能她当年倾心灌注的深情,余韵仍旧缠绕。 直等到想见的人出现… 卫靖攀起枝头的粉色山茶,双肩颤抖。 虽背对着他们,但顾长夏知道,他此时一定已实在忍不住落下泪来了。 那山茶仿若一阵悲鸣,枝头轻轻颤动,一朵朵粉色山茶,便如梦幻般抽出花骨朵,展开圆形而端庄的花型,累累缀满枝头。 卫靖胸口剧烈起伏着,脸颊轻贴着那盛开的花朵,双肩颤动更加剧烈。 卫安宁一滴泪猛地落下来,他转过身去。 顾长夏也实在不忍再看下去,她转出去院子,坐在门前。 满坡白晶菊在风中随风飘摇,仿若一声声叹息。 也不知过了多久,太阳西沉,霞光染满了西侧的山峦。 这座山庄,是建在两条溪流环绕,两侧山峰遮挡的缓坡之上。 视野其实有些逼仄,但倒也的确幽静。 西边梅林中,顾长夏见到落日的金红中小小立着的坟堆。 那小小的坟冢刚好对着这山居,彷如仍旧在等待情郎归来。只要那等待之人出现,便可一眼从阶前看得清清楚楚。 卫靖此时收了悲声出来,他遥望着那小小坟冢,眼眶便又红了。 身影微闪,他穿过夕阳便落在对面。 当晚,他就在守在了坟冢边一夜未归。 顾长夏和卫安宁不好去打扰,将宅子前后扫尘收拾干净。 两人也无心睡眠,却还是各自回房。 到了黎明时分,听到细碎的衣衫被风吹动的声音。 卫靖回来后,就坐在门前,一直饮酒的到天明。 当天边第一缕朝阳从东方山间映照下来时,他才推门进屋,去了后院原主娘的房中,之后阒然无声,也不知是否安睡。 估计怕他们担心,他一直放出一丝气息来让他们感知。 顾长夏心想。到了如此境地,还能考虑这么多。 卫靖实在也是一个温柔的男子。 站在屋门前呆立一阵,顾长夏迎着朝阳,落在原主娘的坟前。 坟冢之上的草已经被收割的十分干净,小小的墓碑,写着吾妻宁儿之墓。显然,吾妻两字是一笔一划新添上的,宁儿之墓四个字顾长夏熟悉,那是原主娟秀的字迹。 而这吾妻两字却遒劲有力,应当是昨晚卫靖所刻。 原主娘故意让墓碑空出这一块,应就等的正是这一日。 顾长夏轻抚着这字迹,想想原主娘的心情,再想想卫靖的心情,一时也不觉惨然。 104. 第104章 你那婚事,有九哥从中作梗…… 接下来,卫靖去山间削石板回来后,便一块块沿着对面坟冢一路往下,一级一级铺下山来。 无论是用锄头盘平台阶,还是将石板焊稳铺平,他一丝不动用灵力,彷如凡人。 几天下来,那双修长好看的手便破皮皴裂,形容憔悴了许多。 卫安宁好几次想开口劝阻,被顾长夏拦住了。 比起心底的痛,身体这点疼又算的了什么。 相反,这种苦行僧似的劳累,或许能缓解他心中的痛苦。 卫安宁看了两天后,这小子也不知哪根筋不对,扛起锄头,去后山开路。 后山长满了稠密的松树,因为植株太密,矮小的松树见不到阳光,因而十分纤细瘦弱。卫安宁便又扛着斧子每日砍树,看他那模样,应该是想从松林开出一条路来,使它通向背后满山满谷的梅林。 他也不怎么动用灵力,只管每天一把子力气挥洒出去。 如此半月过去,一条路开出来,卫安宁觉得不够,又弄了几条曲径通幽的岔道,还在路两旁撒种子,栽种秋日里也会立即发芽开花的植物,又间或栽种一些冬雪天开花的矮灌木。 卫靖这边更绝。 将道路从山两边一直到溪流,还盖了一座小小的石板桥,再延伸到小小的宅子侧门。 之后便又掀起锄头把茅草斜坡挖成一段一段的平台,每一段平台都由卫家的童子送来不同的种子栽种。 顾长夏看了那些种子类型,确定接下来,这小小山谷,不论春夏秋冬都会芳菲尽放,永远不会过了花时。 至于修缮房屋,更不在话下。 所有窗纱都重新换了一遍,屋顶的瓦重新盖了,院子里的花圃挖了外面买了的花草,繁盛地开着的各色花朵使得有些灰败的小院重新恢复生机,一片馥郁烂漫的气息。 两父子复刻了花圃的原样。按照原来种过的,如今只剩下两两残存几颗花草中辨别种类后,种了一模一样的花草。 实际这些花草都十分普通,有些甚至是路边不怎么起眼的小野花,顾长夏估计那是种子随风落到院子里长出来的。 但她也没说什么。就随他们父子俩去折腾吧,她自己每天扛着钓竿深入溪流去钓鱼。 傍晚回转的时候,摘些野花回来插瓶。 因人都是离虚期修士,基本都已经辟谷,不再需要食用饭食等物。 每天就喝些茶水,或者顾长夏陪卫靖喝酒。 在对面刚刚栽种的香雪花盛放的季节里,天空飘起来曼曼雪花。 寒冬在这中北部地区逐渐拉开帷幕。 这天顾长夏又要去钓鱼,被卫靖叮嘱,今日下大雪,就不去溪流深处钓鱼了,只在附近转转。 那语气,把她当成几岁的孩子,走远了担心她丢了似的。 顾长夏依言,就在由外进来的谷口小路边,打条凳子坐在已经开始绽放了花萼的白梅花树下,开始撑腮钓鱼。 她钓的不是鱼,而是享受这悠闲度日的静谧。 到了冬天,也就卫安宁还在后山栽花,铺鹅卵石小路。 卫靖在屋中弹琴。 缕缕琴音,顺着冬日的寒风吹入耳际。只觉如这冬日阳光般,温柔平静。 平静到没有一丝一毫情绪和杂音。 即便有,也是一种对过往眷恋的柔情,充满了回忆般的橙色光芒。 顾长夏想。卫靖大概再也不会离开这山间小屋,他的心,在见到山间那小小坟冢,便已停驻。余生,唯守着这山山水水,与那逝去的人相伴罢了。 她很理解这种心情。 那时在那大殿之中,若没有莲瓣生机,没有重生的凤火。 她此时应与卫靖一般无二。不,或许她根本没有这种余生与孤寂相伴的勇气。 经历过那种刻骨铭心的痛,如今大师兄虽然重获新生,她还是忧心他的安危。 好在大师兄很理解她,来到这无忧山庄住下,每隔半月便有他一份信送进来。 半月前大师兄说好,很快就会来山庄拜访。 那语气,隔着文字都能感觉到无穷无尽喜悦。应该是要来提亲了,虽然他写的是拜访,但这拜访二字笔墨略微浓重,足见他写信时的心情。 估摸着这两天,他应该要到了。 守着在谷口钓鱼,实则有一半是在等他来。 两月没见面,她心里想得厉害。 撑腮看着冬日里冷光浸透,潺潺流动的溪流。鱼竿动了,收起来发现一条傻鱼不给饵料竟然也上了钩。 取下来二指宽的小鱼,叮咚丢入溪流中,继续甩落钓竿。 谷口呜呜吹进来的寒风伴着雪水,一缕暗香浸入冷风中,似有若无地拂过。 这熟悉的香味,让顾长夏轻轻抿唇。 大师兄… 谷口的法阵轻轻荡漾,随即在卫家的童子引导下。 长身如玉的俊美白衣男子在寒风中衣衫随着发带飞卷,墨色如玉的眼眸越过山色,定格在她头顶的梅花树上,随即轻盈落下。 他身后,跟着个病歪歪的男子,他一边走一边掩住帕子吐血。 竟然是他们!顾长夏的好心情顿时…跌落谷底。 如今仔细辨别,容飞度这浅淡幽香与大师兄的自然有很大差别。只是被冷风稀释,又因思念浓重昏了头,让她一时没辨别出来。 如今这等着半天,等来个容飞度,还有病歪歪的容星衡。 两人前来拜访,一定知会过卫靖了。 卫靖却居然没跟她通口气。这个爹,也不知在玩什么。 不会真像师尊所说,卫家打算与九重宫容家联姻? 四大家族除了季家,其余家的确与九重宫十分亲厚,许多事情上都与九重宫同进退。 兴许卫靖有什么事与容飞度商议? 至于容星衡自然是来寻她治病。这本是答应好的,该为他制作的药丸,她早就已经配置好。 容飞度今日一身如流云般的衣裳,倒少了平日里的庄严,看着竟然有几许多情公子的缱绻。 他走到梅花树下,看了一眼钓竿。 “在钓鱼?” 这种废话顾长夏只给他投以没什么表情的一眼。容飞度脸颊不免微抽,视线与她一错而过,飘向了纷纷扬扬洒落的雪花。 容星衡在他身后捂住帕子,似有些想笑,但憋着了。 容飞度略站了站,便上山去了。 容星衡倒是蹲在水边,给她钓了一杆鱼,又将鱼儿叮咚丢入水中。 随即顾长夏收拾了渔具,与他一起往上。 此时容飞度站在长长石阶的半中间,回身见她也在上山。 他眉目似忽然染满了春色,背转身去时,便连吹过他周身的寒风,也因而柔和了几分。 容星衡见此,实在忍不住闷笑了一声,狐狸眼从她脸颊一扫而过。 “我九哥这辈子估计是没救了。” 他叹惋的语气。“不成想,九哥这种人,竟然也有心。” 顾长夏对此毫无感觉。容飞度即便此时真的有情,那也是对原主。 她跟他之间,真正相处的次数屈指可数。没有让他动情的土壤。 人回到无忧山庄,刚到阶前,屋内琴音便住了。 顾长夏作为主人,不免向前一步,引导两人穿过被整治得十分精致的前院,进入正厅。 卫靖果然从后掀起帘子进来,见到容飞度。 他眉眼含笑,“小九来了。” “问伯父安。”容飞度行礼问好。 容星衡也向前见过了。 卫靖便含笑看向顾长夏。“夏儿,去上些茶水来。” 顾长夏:“……” 她怎么感觉,卫靖与容飞度之间,似乎十分亲厚。 实际上,总是一身庄严气度的容飞度,今日却穿着常服软袍,这是互相亲近之家见面时才会有的装扮。 她去隔间倒了茶来,给容飞度递茶水之时。 他黑亮视线对她对视,眸光十分温柔,神色之中也有些感慨。 应是想起原主也如此给他递过茶? 容飞度坐的左首,容星衡坐在右侧,顾长夏便选择坐在容星衡身边。 她想看看卫靖跟容飞度在聊些什么。 谁知,容星衡却暗语过来。 “九哥他娘与你娘当年是手帕交,十分亲厚。不过伯娘去世得早了些,当时家中有些纷争,九哥年幼时有两年被托付在季家,应是由你娘抚养。” 难怪…卫靖与容飞度相处,竟然有些父子的味道。 不过卫靖若是知道,容飞度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在上一世害死了他的女儿,不知作何感想。 顾长夏忽然又明白了,原主为何会就那么跟着容飞度去了九重宫。估计原主娘在她跟前,提到过容飞度。因是母亲曾经养过的孩子,故而,原主很容易地对容飞度产生亲厚之心。 一会卫安宁回来了,他见到容飞度面色却不怎么好。 这边容飞度与卫靖聊了几句家常后,他表明此行前来的目的,就是为容星衡治病。 随即送上了厚礼,全都是修真界十分罕见的灵药。 卫靖推了两次才收了。 之后顾长夏去给容星衡行针,因针法稍显复杂,十分费时,一直到傍晚时分,第一次针法才结束。 接下来还要施针一次才能拔除病灶,故而今晚这两兄弟自然要留宿。 顾长夏洗漱过后出门,就见到卫靖和容飞度两人从后山缓缓转回来。 容飞度已经很无耻地发展到卫靖过台阶,伸手去扶的程度。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才是父子。 顾长夏见到卫安宁冷着一张脸愤愤撇开了头。卫安宁的性子有些放不开,即便想亲近卫靖,也总不敢向前。 这下好了,一个外人给他抢到前头。 容星衡行针过后,虚弱若一阵风能刮走的人,大概是痛了这么多年早已习惯疼痛,此时还站在一旁狐狸眼笑眯眯地看她跟卫安宁笑话。 “九哥若要打定主意讨好一个人,就没有不成功的。”他如此暗语过来,“你那婚事,有九哥从中作梗,怕是要黄。” 顾长夏不觉得卫靖会做出这种昏头决定,因此并不担心。 当晚,容飞度却又发了大招。 他在卫靖奏琴时,以萧声合上一曲。那曲调令卫靖弦音颤动,接着琴音追着萧声,似充满了眷恋之意。 一曲过后,卫靖微叹。“小九当年才五六岁,竟连这曲子还记得。” 容飞度笑,“伯娘当年反复只会吹这一首曲子,听了两年,哪怕年幼,总也还是记得住。” 卫靖一听此话,不觉缅怀似垂眸一笑。 “你伯娘学了两年,那曲子也还是磕磕绊绊的,有些走调。她啊,就不怎么通音律。难为你竟记住了,还有几个错音也记得那么清楚。” 此话一出,两人不觉相视一笑。 顾长夏在一旁:“……” 这个容飞度,真够狡猾的!这是打算利用原主娘来打动卫靖。 莫非以为这样能让卫靖答应把女儿嫁给他? 若是如此,他注定失算。即便卫靖答应,她也不可能答应。师尊估计还会来找卫靖算账。 第二天,给容星衡行针过后,气海病痛完全拔除,按道理应该会浑身轻松。以容星衡早就适应了疼痛的身体和意志力,不应该虚弱到不能动弹。 然而这小子却若一枝弱柳,刚出药房,就倒在了地上。 于是两兄弟又留宿了一晚。 到了第天,容飞度清早便郑重跟着卫靖进厅。顾长夏听到求娶二字,里面便没声了,估计被隔绝了声音。 半刻钟后容飞度便从小厅出来,他面色淡然,对顾长夏道。 “夏儿,我们谈谈吧。”说着当先沿着院墙,转去一侧的小路,此路下山,绕一圈后,便可以沿着溪流向下,通向谷口。 这一路基本是在卫家父子的视线之内。 顾长夏站了站,她跟容飞度没什么好谈的。但她想了想,还是缓缓跟了上去。 105. 第105章 心有千千结 雪花簌簌地落,冷风穿过溪谷迎面而上,吹起地面一阵雪烟飘散。 连日下了几场雪,侧屋通向小溪的小路已经积起来厚厚积雪。 通向正院的主路卫安宁早起就扫了雪,这边路上的雪被留下来,是为了来个踏雪寻梅的雅趣。 容飞度仿佛不喜欢靴子沾上雪水,一直以灵力飘行,只在雪面微微印上一行很浅的脚印。 顾长夏却轻松地踩着雪,穿行在路两旁花萼初绽放,秋日里新移栽的两排枝条尚且柔嫩的低矮梅树之间。 见到开了两三朵梅花的早梅,她便掐了枝条在手心赏玩。 容飞度听到动静,回头看了一眼。 随即微微含笑,连那浅浅的足印都不留下来。 让她可以尽情地在洁净雪面踩下自己的脚印。 两人沿着一级级台阶往下时,他还提醒了一声路滑小心别摔了。 这低沉的温柔的声音,宛如情人呓语。 顾长夏没理他。以她如今的修为,还能担心区区雪滑。 到了溪流边,因秋日里的枯藤并未清理,被厚厚雪花裹起一层,遮挡了上方视线。 两人此时相当于独处,顾长夏以为容飞度应该要开始他的‘谈谈’了。 谁知,这人还是静默无声,沿着溪流边的小路继续前行。 因为小路有些地方直接连接溪流,由大石块接通小道。然而被雪水覆盖,已很难看清楚哪里是石块,哪里又是溪流。 容飞度在这种地方总是停顿一下,把有浅水的溪流部分趟开一些积雪。 好让她更方便前行,而不至于失足踩进水里。 每当她踩着这些石头路过去溪面,容飞度便都会微微侧身看一眼过来。 寒风卷起他柔软雪白的衣衫,他侧脸带着种说不出的柔情。 或许他跟原主,曾经也是如此相处。 日常该体贴的时候,容飞度一定也曾经是一位完美情人。 但轮到自己的大事,他又绝对是一个不为任何情感所左右,冷静到极致之人。 该利用起来的时候,哪怕是他深爱过的女人,他亦可以毫不留情便下手。 这种人,也不知内心是否有过矛盾的纠结和选择,顾长夏以为他没有。 但容飞度看她的目光,的确隐然带着一丝无法掩藏的悔恨。或许,若这一生让他重新面临抉择,因上一世的教训,他的确有可能倾向自己内心最温柔的部分,选择他心中所爱。 但是,机会只有一次,他错失的不可能再来。 穿过溪流边长长的小道,两人渐渐走向谷口。 就在她钓鱼的白梅树下,容飞度站定,仰视着已经绽放了十几朵雪白花朵的白梅。 有那么一刻,他的神情如这白梅,清新纯白,纯洁恍如青涩少年。 “你最爱白梅,当年问起时,你说这是母亲最爱的花,所以便也跟着爱了。” 容飞度浅淡的语气,谈起从前。 似乎想从她这儿得到反馈,他看一眼过来,顾长夏回馈以毫无表情的一张脸。 她对此无感。 容飞度侦察似的视线从他脸颊仔细扫过,随即微微垂眸。 “看来很多事,你是真忘了。” 顾长夏刚想点个头给予肯定。 容飞度却又露出生涩的笑容。“不该记得的,你似乎却又全都记得。你只记住了要如何去恨我了,是不是?夏儿。” 顾长夏:“……” 严格说起来,对他谈不上恨这种激烈情绪。只是单纯地,排斥他这种汲汲营营的人而已。 “夏儿,不论你信与不信。当年随着你逝去,我的心便也跟着死了。那时我已快要实现我所有想要得到的一切,却已感知不到一丝一毫喜悦,我那是便已知道,我失去了人生之中最重要的部分。后来当我见到那溶洞之中的重生法阵,我便立即打算舍弃我的性命。只等今生重逢……” 容飞度看过来,纯黑眼珠一片世事无常的哀色。 虽只不过一瞬,便被他压下了。 他垂眸望着冰冷浸透的黛色溪流,侧脸在阴沉的雪光之中异常苍白。 顾长夏倒觉得并非如此。重生后,容飞度第一次来见她。 在那树林子里,他故意揪走她的手帕时。 他的神色,多少还是显得有些高高在上。他一定以为,那个曾为她心碎的女子,哪怕再恨他,心底深处的爱意却一定比恨意更浓烈。 只要他愿意俯就,她就一定会回到他的怀抱之中。 而正是这种似乎能将她完全握在手心里的笃定,才是她第一面便决定不喜欢这个人的主要原因。 并且,让容飞度这种人在快要功成名就之时,轻易地舍弃性命选择重生,一定不单单只是这一重感情因素,他应该还有更大的目的。 因此,不管此时容飞度表现得感情如何深情和浓烈,顾长夏总还是觉得能看穿他心底深处冷静的另一面。 这种人,她懂,也很不喜欢。 “前尘往事,就不必再提了。” 顾长夏冷淡的语气。 如果一定要她来做个了断,那不妨把话说得明白些。 “我无心于你,不用我说,你应该也早已明白。” 这话像重锤敲击,使得容飞度面色更又苍白了几分。 “你以前总提及那人的好,当时我只以为你们只是师兄妹之情,或许…夏儿,你前生心底真正惦记的,便是他!” 容飞度乍然盯过来的视线,似沉怒的海水,深深怒气滚动不休。 顾长夏见此不免一笑。 这是开始怀疑人生了。他决不肯相信,曾经那么爱他的女子,却忽然再不把他当回事。这不但让他痛苦,还更让他难以接受。 虽然承认的话会让容飞度异常难受,但她还是有肃然面容。 “前生那女子,她对你的情意,自然情真意切,全都是真的。” 原主的感情不容置疑。 “至于今生…” 顾长夏忽然扬眉。 她见到谷口深青色大氅,在寒风中如流水般飘动的两道人影。 走在前面的是俊面微须的季容。 而他身后,随着他绕开深黛色的树影,那里本是一株大桃树,此时冬日叶片落尽,只余下黛黑色的枝干伸向天空。 大师兄就站在那黛黑色的桃树下。 双目对上,他眉眼轻轻舒展,双眸中凝着盛满相思的缱绻。 不过那道视线掠过容飞度时,来回与她扫视一眼,便又有些警惕地微微闪了闪。 季容不知回头冲他暗语了一句什么,大师兄唇角轻抿,微微摇头,眸光闪动如春日流水般的柔和光晕,与她飞速对视。 天空的雪花越落越密了,从溪流深处呼啸而来的寒风把衣襟吹得猎猎作响。 吹动新萼初绽的梅枝朝着谷口的方向倾身,软嫩枝条不断飘摇。 随着这风,顾长夏飞身。 她的双足如被风吹起的蒲公英一样轻盈,却不如蒲公英漫无目的,她落脚的目的地就在不远处那人身边。 忽然,劲风猛地滞涩。 雪花被剧烈的灵力裹挟着纷乱回转。 顾长夏回身,或许那一刻她的面色从未有过的冰寒,这刺痛了容飞度的心。 他眸中暗流汹涌,面色比冰雪还要白,置于身侧的手青筋暴起。 或许他宁可一掌毁了她,也不远见她投入那人的怀抱里。 顾长夏灵力荡起,如今她的修为,根本无惧于他。 他若是想动手,她愿意奉陪。 寒风又猛烈地朝谷口飞速流动起来,容飞度忽然撤了灵力,他背转身去,远望对面山中白皑皑的雪。 尽管他周身仍旧一丝丝杀意流转,但顾长夏知道他不会再动手。 她冷眸回转。 对面大师兄他们叔侄二人,皆靠近了一段距离,虽然都蓄势待发,不过并没有动手。 顾长夏如一只燕子在寒风中飞入空中,本来径直穿过前面峡谷,便可以抵达对面。 而若是要沿着小路走过去,则必须向东的小路走过一个极深的,阳光几乎完全遮挡的阴暗折弯,才能抵达对面。 顾长夏飞了一半,转折向着深处,落在雪光阴暗的小路。 随即目视远处青色大氅的青年,含笑一步步前行。 大师兄眸光如浸满琉光,含笑与她对视。 季容前后看了一眼,便轻轻一笑,他飞身穿过峡谷,落在白梅树下时,还与容飞度招呼了一声,容飞度不过与他一礼,没有动脚,季容便飞身去了前方。 远远地听到他淡淡的声音。“阿靖兄,许久不见了啊。” “的确许久不见,你倒还是老样子。” “什么老样子?” “一如当年狡猾兼且惹人嫌。” 卫靖不咸不淡的声音,看着仿佛嫌弃,但也有见到老友的欢喜。 季容清澈的声音笑出一窜愉快的笑声。 顾长夏一步步踩着雪,大师兄亦如是。 风雪在这峡谷折弯处,如流云般回旋。本是阴暗的林荫小道,因为那流动着的总是欢喜对视的眸光,而仿佛有了春的暖意。 四周忽然明灿起来,雪光白皙地映着两人。 走了一段路,顾长夏停了下来。 她扶着一旁不算强壮的,长在仿若被削断的崖壁边的梅树。 这一株树开在这阴暗的不起眼之地,却最先感知到花的呼唤,此时满树□□粉的一片梅花绽开。 那么几支细嫩的枝干,却如小山般重重叠叠开满了雪白的梅花。 花影掩映的前方,风撩起缓缓向他行来的青年的青色大氅,露出其下深红的缎子衣裳。 顾长夏不觉微微勾眉。大师兄极少穿红衣,今日应是因为来提亲,故而穿得喜庆些。 因她的目光,他面颊微红,轻拢了拢大氅,使得那红衣不露出来。 此时两人靠得近了,顾长夏向前两步。 只是伸出手微微仰头笑,大氅张开,温暖很快将她笼罩下来。 两人此时处于折弯的深处,高空被树枝阴影笼罩,溪流在此处激烈地响起,这反而使得此处更加静谧。 拥抱了一会,顾长夏抬手解开大氅。 其后剪裁合身,浑身一个褶子都没有的深红缎子衣衫露出来,雪白的中衣领子从深红衣衫后露出半截,衬着美玉一般的脸颊,这玉冠红衣的青年,浑身闪现着如珠玉一般的光晕。 大师兄见她看过了,微红面带重新将大氅系上。 高处树枝承受不住积雪的重量,忽然哗啦啦掉落一片,不少雪花落在他肩头。 顾长夏帮他拍落雪水后,忽然踮起脚尖,手指轻抚他脸颊,在他唇间印了一吻。 薄红迅速从他美玉般的脸颊散开,大师兄眸光泛起浓重的情感,随即又迅速扫向四周。 薄暗笼罩的小路没有一个人影子,除了静谧的雪花落地的声音和潺潺流水,再无其他。 他便低头,置于她耳际的手指温暖而有力,多日不见的相思化作灼热之吻倾落下来。 舌尖轻触的瞬间,两人都屏住了呼吸。 虽不过是一瞬的亲吻便松开,炽热的气息却仿若在周身炸开。 深深对视着,两人都呼吸了一口气。 随即含笑并排往前,甚至此时两人并未握住手,只是臂膀轻挨着,感受隔着衣裳传过来那浅浅温度。 小路实在很窄,许多地方只够容一人通过。 好几次大师兄一脚踩在了虚空,亦舍不得一前一后行走,破坏此刻暧昧。 顾长夏见此不免一笑,他便也笑了。 两人行至折弯尽头。容飞度白衣的身影,如孤鸿般,忽然穿过他们眼帘,飞向谷口。 雪花被他荡起一阵纷杂涌动,他远去的背影很快消失在阴冷的寒冬之中。 两人略作停顿,互相对视一眼。 大师兄竟然不问,拉住她手往前。 到了山庄下的石阶处,他才又松开,肃然神色多少带着一些紧张之色。 顾长夏不觉含笑,跟着他在后头拾阶而上。 卫靖和季容已经回屋去了,门前站着卫安宁和容星衡。 容星衡竟然没走,倒是有些奇怪。 顾长夏也没管,进去院子门,身后两道视线紧紧追随他们的两人,便也跟着进屋了。 卫安宁到了此时此刻,还有些不太高兴。容星衡倒是笑眯眯的,看热闹似的。 到了厅中,大师兄向前郑重行礼落座后。 顾长夏也不等卫靖吩咐,含笑转去隔间,备了茶水出来。 但是这次她如此殷勤备至,非但没让卫家父子开怀,两人脸颊都还微抽了抽,喝茶的样子都有些僵硬。 或许只是因为,她给大师兄递茶时。 那一声含笑对视时的‘大师兄请用茶’,仿若水幕将一切隔开在外,小小厅中只能容得下两人的身影。 虽不过只是一刻,但也让卫靖与师尊当时一样的辛酸表情。 之后,为了不妨碍大师兄的发挥,顾长夏回去后院。 当时在院中,听到季容告罪,此次理应由大师兄的父亲前来提亲,只因花蝶城周围近日爆发鬼气潮,作为季家家主,此时要忙着收拾鬼气爆发的残局,因责任重大实在无法亲自前来。为此季家家主季清还在玉镜之中万分诚挚地致歉,卫靖连称无妨,对季清言语之中似乎十分尊敬。 随即便是大师兄清澈的声音说着‘心似千千结,天若不老,情便不绝’等语。 这种话,当着她的面,大师兄害羞内敛的个性,应该是说不出来。 故而她避开是对的。 回屋后,顾长夏站在镜前想了想,随即换了一身红衣。 只不过没有冬装,这却一身薄绸秋装,蓬松的衣裳将她笼罩,恍如烟霞般浓红柔艳。 她再打开妆盒,薄施脂粉,轻染红唇。 等她收拾妥当了,经过院子,便听到前厅传来卫靖同意婚事的声音。 季容趁热打铁,商议起婚期来。 卫靖顿时很酸地说了声还早,等婚礼用的庄子建起来再谈不迟。 顾长夏又托着茶盘进屋。 她一身红衣,让屋中人全都一静。 季容看一眼唇角抽动的卫靖那模样,不知为何,多年来的酸意和不平,忽然像被一只灼热熨斗一丝不差地熨得服服贴贴,再舒适不过。 顾长夏第二次将茶递到大师兄跟前。 红衣在点亮了灯盏的光影中,两人逆着光的面容,被染透一层浮动的红影。 两人不过脉脉含情地含笑对视这么两眼,并未多耽搁。 卫靖那边就干咳一声,他们只好分开。 喝过茶后,卫靖与季容去了偏厅说话。 顾长夏对大师兄提议。“左右无事,不如去后院梅林散散。” 大师兄欣然同意。 两人沿着石板铺就得小路,穿过幽暗松林,前方满山满谷一片梅林豁然出现在眼前。 雪花随着飒飒作响的寒风,呼呼从远山吹过来。 将她如云的红衣鼓荡起来。 “冷不冷?”大师兄清澈的声音,仿若那雪中的寒梅。 顾长夏含笑。“冷。” 宽大温暖的青色大氅便将她拢过去,沿着鹅卵石铺就的小路,踩着薄雪,两人温暖地靠在一起,徜徉在梅林之中。 他们身后的松林出口,同样来游览后山景物的季容和卫靖,忽然一阵沉默。他们同时忆起往昔,当年也有同样一个女子巧笑倩兮着,明明自身修为无惧任何风雪,也热气哈着 106. 第106章 我是为了她好 自那日提亲之后,大师兄就留下来小住。 季容倒是呆了一晚,清晨见他在对面坟冢略微停驻一瞬才离开。 大师兄却很忙,每日有灵鸮来回送信。 故而那书房基本被他占用,顾长夏以为他是在替宗门处理关于鬼气的事务。 她给他送过几回爱心茶以后,却发觉大师兄虽然的确在处理一部分宗门的鬼气事务,但还在极力督促一件事。 那便是玄都山庄的完成进度,多次见到他回复之辞,不用在意花费去买,或者不惜一切尽快完成等语。 仿佛恨不得作为婚房的山庄一夜之间完成。 起初对这件事,他还有些遮掩。 她去书房之时,他会心虚地以其他案卷匆忙覆盖。 她当然不管他,揭开那些关于鬼气的卷宗,便察觉到了真相。 当时,大师兄面色微红,却还是拉住她手,低沉的声音询问。 “三师妹,我们早日成婚,可好?” 顾长夏自然毫不犹豫,应声说好。 但心底却忍不住莞尔,又有些觉得奇怪。大师兄的性子,并不应该如此急切。 然而接下来,自花蝶城爆发鬼气过后,修真界又掀起来新一轮鬼气潮。 这次鬼气造成许多灵植开始大片死亡,整个修真界面临的形势日益严峻。 顾长夏忽然就懂了。 这个世界如此走向,不论修为多高深,大约都没几天好活了。 既然如此,有情人做欢喜事,能快活一天是一天。 她也觉得,那婚礼来得越早越好。 卫靖半隐居状态的人,因为这鬼气,总也带着卫安宁,父子俩三天有两天在外奔波。 卫靖忙着处理鬼气事务,对寻找归云山庄的下落,竟不十分热衷,基本抱着随缘的态度。 大约他心里理,无论如何,还是很难有坚持活下去的动力。 卫安宁却很急,哪怕跟大师兄总是憋着劲,对夺取璃龙心这件事,他也会与大师兄互相交换相关情报。但他们都并未寻获一丝关于沧澜彦的行踪,他整个人仿佛从修真界完全消失了踪迹。 至于顾长夏,她对此事的态度,只是一个等字而已。 从沧澜彦抢走璃龙心时留下的那话,她就知道,这人一定会递信让她前往归云山庄。 他应该想从她这儿得到什么。这是显而易见之事! 果然不久后,在满山梅花芬芳绽放的一个寒雪飘零的黄昏,一只送信的陌生灵鸮在她散步归来之时,停驻在她跟前,一封信从灵鸮爪子挥落,掉在她手中。 那与其说是信,不如说是一张地图。图中所显示的位置,竟就在此地几十里外的荒野之中。 那是远古一处大战遗址,与卧龙峡谷相似,其间千沟万壑,地势十分险峻,因大战留下来的灵力在群峰之中异常紊乱,普通修士进入其中少有能够活着走出来。这是一处凶险之地。 怪不得大师兄他们的情报之中完全无法寻找到踪迹。 原书中也提到过归云山庄,但却在东南繁华城镇郊外祥和之地。想来是沧澜彦狡兔三窟,在修真界有无数落脚地的缘故。 在地图后写了一句话。 “我在归云山庄等你,你若孤身前来,璃龙心我自双手奉上。” 这信毫无一字威胁,却杀意尽显。 若不是孤身前往,那便血溅当场? 沧澜彦的确有着异乎寻常的强大实力,师尊他们这些尊者级应该不是对手。 顾长夏倒却并不如何惧怕。 自打那团白云彻底解锁后,她在其中感受到了无穷无尽的力量。 但受限于修为还离大成期有一线之差,故而能从云朵得到的力量也有限。 然而经过这几月的揣摩,她已经摸清了一些门道。 因而哪怕面对沧澜彦,她也有一战之力。 至于是否孤身前往,她还有些犹豫。 沧澜彦的手法诡异又邪门,她实在害怕再有人倒在她面前。 这一次不可能再有莲花的生机和凤火相助,人死绝无可能复生。 她不愿意再失去什么了。 若这修真末世迟早来临,她希望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与心爱之人相依相守到最后。 思索了一阵之后,顾长夏收了信在戒指之中。 沧澜彦让她孤身前往,一定设计了阴谋欲从她这儿得到什么。 他才是需求者。 与其去哪凶险的苍狼群山之中进入他的圈套。 她不如在家中等待。沧澜彦总有忍不住的一天,一定会来找她。 她感觉,再过三五年,那一丝突破大成期的开悟便会到来。 等她真正大成了,便能从云朵之中攫取无穷无尽的力量,到时应该再没人是她的对手。 包括沧澜彦,哪怕他独立于修真界之外的魔族的手法再如何诡异,也逃不出她的手掌心。 到那时,她抢来璃龙心亦不过探囊取物。 这种信心仿若与生俱来,不存在一丝疑虑。 转身进屋前,她往云霭深处看了一眼。 乌沉沉的天空,正在酝酿一轮新的大雪。仔细辨别,那一丝若有似无气息便又彻底消失了。 若是沧澜彦在监视她的举动,此时一定十分生气。 顾长夏心想。这人最好再等个三五年再来找她,亦或者,他也忌惮此时前来挑衅?还是他的谋划必须在归云山庄之中,才能实施? 她猜测是后者。 因此,更不可能掉入圈套。 远处虚空中,在她白衣飘飘的柔丽身影转入院子门消失不见后,云层深处龙影微闪。 容星衡随着九哥落在荒野之地,前方翻过几座山,翠林消失寸草不生的苍狼群山,便是沧澜彦的落脚地。 “九哥打算亲自去夺来那璃龙心送给她?”或者,取悦她?当然此话不宜说出来。 九哥喜欢掌控一切,操弄人心为他所用。但也不知为何,不论是他,还是像聂无心这种刺头,和花无容这种内心恣意之人,明知九哥在用言语操控着他们。或许心底也有过不忿,但却也愿意跟随他的脚步前行。 只因,没有人能比九哥更冷静。 他拥有着一颗比这冬雪还要冷酷的心,他似乎永远不会迷茫,前进的脚步比所有人来得坚定。或许,他只是追随了这坚定的意志也未可知。 当然,他也只允许九哥在合理的范围内利用他。真正背离他心意之时,他会做出自己的抉择和行动。 但与那九针玄体相关之事,只要不害死那真凤之体。别的,容星衡倒也愿意配合九哥。 容飞度一语不发,他从飞来的灵鸮之中截取情报,仔细阅看之后回复了一个可字,让灵鸮带走。 因这一切并未遮挡,容星衡看到了那情报。 九哥在引导落枫尊者获知归云山庄的下落。 如此一来,这必然破坏那九针玄体的计划。 那女人得获沧澜彦的信之后,只不过略微思索,便微微冷笑了笑,袖手收了信进储物戒。 看她那模样,根本不愿应战。 得益于海神宫之中一缕真龙之气的引导,已经迈入大成境界的容星衡,能从九针玄体弥漫周身的灵润看出她离大成只有一线之差,或许三五年,也或者三五月,便会开悟突破。 故而这女人看完信便冷静地选择原地等待,根本没想过走入沧澜彦的圈套。 偏偏九哥却要推她向前走一步。 落枫尊者这些大成期多年的长者,他们并不能完全预估这沧澜彦的真正实力。 或许他们认为合力一起围攻归云山庄,一定能将璃龙心顺利夺回。 然而实际并非如此。修真界所有尊者加在一起,也不是沧澜彦的对手。 如此一来,这些尊者此行非死即伤。 若是那落枫尊者陨落,想想那大殿之中心若死灰般的九针玄体的背影,容星衡眸光微冷。 难不成九哥得不到她,便打算将之摧毁? 这的确是九哥做得出来之事。 若是如此,他自然绝不容许。他还等着九针玄体开创一条十万年不曾开启的登仙飞升之道,此事绝不容许有任何闪失。 以他如今实力,九哥亦只能与他战个平手。他必须阻止。 一缕真龙之气在丹田缓缓回旋,容星衡不动声色退开了两步。 九哥却如完全预料他心中所想,他淡淡偏转脸看他一眼,眸色异常平静。 “今晚,我们便前往归云山庄,夺取璃龙心。一击必中速战速决,得到璃龙心后立即撤离,不必与沧澜彦过多纠缠。” 容星衡:“……不等顾姑娘一起前往?” 只见九哥默然神色朝后深雪覆盖的山峰看了几眼,便淡淡道:“等他们来时,我们便已获取璃龙心。” 容星衡无言。 他懂了。九哥夺取璃龙心之时,希望九针玄体能见到他为她不惜奋不顾身牺牲一切的决心。 只是,他觉得,这种取悦对那女人来说,或许无济于事。 九哥却又看了他一眼。 “我若不动手,沧澜彦一定会引导落枫尊者等人落入圈套,届时她一定会前往相救,事情只会更棘手。” 这的确十分合理。 但九哥出发前,还是故意引导落枫尊者一行发觉归云山庄下落,应也是想让自己一番苦心不能白费。 亦或者,这是一种对那真凤之体的挑衅。九哥欲以此行动,来映衬他的强大和对方的无能。 容星衡虽然并不如何了解女人。但是对于九针玄体,早就因体内一丝真龙之气,对她周身弥漫的玄妙仙机而无比感兴趣,因此一直注意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 通过他这么多年对她的情报搜集,他觉得,这女人喜欢的是赤城又温柔之人,比如她那大师兄。相反,对拥有掌控欲的九哥这种人,她绝对不会有任何兴趣。 她这种人,不太可能因为九哥夺取璃龙心便看轻了真凤之体。 九哥这心算是白费了。 不过,他非常愿意辅助九哥完成此次行动。 沧澜彦一定在归云山庄设置什么可怕的巫术在等待九针玄体踏入圈套,这是毋庸置疑之事。 为了仙道,罢了,他提前去帮她度过这次危机。 璃龙心乃是真龙之血所化,他与九哥已然激发真龙血气,璃龙心便可轻易掌控在他们手心。哪怕沧澜彦严防死守,又岂能真正防住真龙之宝投入其主人之怀抱。 此行,绝对万无一失。 顾长夏回屋洗漱过后,卫靖他们父子也回来了。 此时夜色四合,四处一片粘稠的黑暗,连高空中簌簌飘落的雪花,也需映衬在灯光下才能看清。 就在这稠暗的夜晚,谷口灵润轻动。 师尊和焚情尊者二人,领着女主和连瑭一起来了山庄。 师尊带来一则消息。 “那归云山庄已被寻获。想不到那半魔的小崽子,竟就躲在灵虚仙宗眼皮底下。” 卫靖当时半惊半喜,随即又担忧。“既然涉及魔族,却十分危险,我们还是谨慎行事为妙。” “这是自然,我已联络清风尊者并降尘尊者等人,只等他们一到,我们七八位尊者一起前往,夺取那璃龙心应是无碍。” 卫靖听了此话微微一叹,他不愿意因为他一人性命置众人安危于不顾。这可能也因他对活下来这件事,并非如何热衷的缘故。 师尊给他一个十分严厉的眼神后,便与焚情尊者去商议与魔族作战所需注意事项去了。 顾长夏跟着师尊去前院,她不能让师尊他们如此涉险。 谁知,几人还在院子未能转入书房。 西北方向,忽然一缕气息如海浪般席卷,它们推开黯黑的天空,竟使得天际泛起如鱼肚白的颜色。 而那气息无比威严霸道,恍如苍苍远古之真气浩瀚袭来,令所有人为之震动。 他们不觉都飞上空中,随即在见到西北天空那蜿蜒的庞大龙影时,不觉得都怔住了。 “那并非虚影,而是真龙。是容家的那小龙崽子,他竟然获取了真龙之气。” 师尊喃喃之声中,充满了不可置信,又有几分澎湃。 “那小子一定在夺取璃龙心,我们必须赶紧去助一臂之力。” 此话却是焚情尊者所言。 谁都能感觉到,那电闪雷鸣般的龙影周围,有一种令人喘不过气来的可怕力量正在一步步威逼。 这种力量恍如这稠暗的夜色,冰冷残酷,杀机凛然。 它们在空中翻滚着,忽然一朵朵蓝到炫目的花朵,漫天狂卷,朝着青龙轰然击杀而去。 这一定就是传说中魔族的强大力量。 “他一个半魔竟然有了一丝真魔之气。我们此前却托大了!” 师尊如此叹气。 但即便如此,到了此时此刻,没人会眼睁睁看着那青龙被魔花蚕食。 只是还未来得及破开虚空。便听一声龙吟惨呼,青龙被深蓝花朵如被扼住喉管,无力的仰天嘶吼。 “这不自量力的小子,怎可一人前往。”师尊痛心极了,虚空破开。 众人正要破空而去。 忽然一条金龙飞冲上天,它口中衔着一颗鸽子蛋大小的流光溢彩的珠子,蜿蜒飞升而上。 珠子爆发出璀璨光芒,冲蓝色花朵荡了过去。 “容飞度,你竟然也得获真龙之气觉醒了真龙血脉,这不可能!” 嘶哑的声音喘i息着,充满了不可置信,也带着极大的恨意。 将负伤的青龙挡在身后,金龙在空中微微闪动龙目,冷冷的声音。 “不错,或许上古真龙垂怜,让我亦有这等荣幸。璃龙心已获取,十六弟,我们走。” 他得到璃龙心,便不再纠缠。浩瀚龙气冲向蓝色花朵包裹的海洋,如一只行驶的巨舰般势不可挡。 眼见要冲破蓝色花海的包围圈,空中显出沧澜彦那冰洁的身影。 “你懂什么!”他冰冷的话语之中充满了讽刺之意,似能感应到山峦之外的顾长夏他们一行。 他咽下口中之话,选择了的神识传音。 金龙不过微微看他一眼,似乎并不为他话中之意所动,无情冲开魔花,携带青龙,消失在了虚空之中。 很快,那沧澜彦的身影也从空中消失。 他落下身影前,遥视过来那一眼,隔空与顾长夏对着,她感觉戒指中连接银针的血丝异常灼热地扯动了一瞬。 鲜血立即从沧澜彦口中溢出,他那张脸在一片虚暗之中如一轮明月一般明净,能清晰见到他那总是无情的双眸之中蕴藏着深深的怒火。 随即他冷冰冰地闭目旋身,落入虚暗之中。 电闪雷鸣的天空缓缓归于平静。 两位尊者将破开的虚空合上,此时已经没有再去涉险的必要,毕竟璃龙心已经被夺取。 不论是谁,此时都明白。容飞度去夺取璃龙心,不过是为了取悦一个人。 很快,一缕血水自空中落下,滴落在窗口映射的积雪之上,一片赤目的殷红。 容星衡率先落下,他倒在了雪地里仍旧在不住吐血。 容飞度落下来也是面色异常苍白,从她身旁经过时,一眼也不看她,走到卫靖跟前,十分有礼地将珍藏着璃龙心的宝盒送上。 随即,他也晕了过去。 顾长夏蹲在容星衡身旁,一针给他扎下缓解他的痛苦。 “夏儿……”卫靖喊了一声,应是要她去也给容飞度看看。 连瑭却早已金针飞速落下,给容飞度说了声无碍。 随即过来看着容星衡。“这小子倒是半条命都快没了,必须赶紧施针。” 明眼人都看得到容星衡刚刚遭受那魔花致命一击,故而赶紧辟了静室,让他们施针。 顾长夏见到连瑭经过大师兄身旁时,明显神识了几句过去。 可能大师兄的回复令他生气了,他面色黑沉似水。 “行,都一起死,挺好。” 这句话却是神识给她的。 也不知道他发了什么神经。 好在凌泉公子的医书之中便有因魔族攻击受伤后的金针施救之法。 不过也需要两人同时一前一后操作。 顾长夏与连瑭配合习惯了,只需一刻钟,便让容星衡醒转。 这小子醒过来,便有些没好气翻了一眼。 “九哥果然不是好东西。” 的确,他九哥不过力竭后受了些魔花的污染才昏过去,其实全身毫发无伤。 容星衡倒是一条小命差点就没了。 收了金针之后,容星衡虚弱地软倒在榻上。顾长夏揪了帕子,本来要给他擦擦脸上残留的血迹。 连瑭却一把抢过那帕子,冷冰冰的语气。“我来就好,你出去。” 他火气似乎异常地大。 顾长夏不知道他在闹什么脾气,转身出门去了。 容星衡虽然那么虚弱,看热闹的笑声却还是顺着门缝传来出来。 只等她一走,容星衡笑容在脸上凝固。 他刚刚听到沧澜彦神识给九哥之言,心底十分在意。 因当时幻化真龙之体,便是神识给了九哥,他也敏锐地听到了。 沧澜彦当时冷嘲的语气。“不管你信与不信,我夺走这璃龙心却是为了她好。当年在那溶洞之中,不少壁画已然毁坏,对于飞升之事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最终会害了她!” 这个沧澜彦冰冰冷冷,没有丝毫人气。却不知为何,他这句话带着令人信服的力量。 容星衡看向连瑭,这也是一位重生者…或许他知道些什么。 连瑭却冷哼一声,一张帕子用力地揩去他脸颊血迹,随即拂袖而去。 根本懒得理会他。 107. 第107章 定情信物 寒夜,黑的深沉。 后山的梅花已尽数绽放,雪暂时停了,冷风吹动着裹满了雪花的花枝,一阵雪花轻落的簌簌声响。 卫靖穿行在梅林之中,越走越远。 他从屋后的缓坡踏行如谷底,又穿过谷底,沿着山势往上,翻过小小的山体,接次往上。 梅林越来越稀疏,渐渐有松树和灌木夹杂。 这些梅树,应是宁儿当年一株一株亲手栽种起来。 每一年栽一轮,十六年过去,铺展开来如今满山满谷的梅林。 天上无月,天幕一片纯黑,站在山巅,穿过如倒立的梳子似的松林,其后昏黄的灯影在风中浮散。 那应是门前的风灯。 山庄里的人都已经睡下,抑或不忍打扰他深夜踏雪寻梅的雅兴。 侧前方,溪流对面的小山之中,香雪花包裹的小小坟冢,在静夜里分外宁静安详。 卫靖遥视着那坟冢,整个人渐渐痴了。 也不知多了多久,雾气渐渐从溪流间弥漫,乳白的雾散入林中。 如云的雾霭将梅林渐渐包裹,忽然一阵寒风荡起,雾气如海,浸透他周身,将整个山林都覆盖了起来。 这些雾气会在朝霞升起时散开,宁儿留下的手记里,总是用许多词汇去描述这迷雾的美妙。 当然总也忍不住在最后骂他一句负心人。 那手记就藏在床沿,以小小解谜阵法束缚,解开其中谜团便可开启。 他当时只是轻轻以灵力写下月蝶泉字,阵法解开,泛黄的手札落入他手中。 月蝶泉只是宁儿自己取的名字,那是一个秘境之中的小湖。当时,在开满了蝴蝶花的泉水边,月色如水映照的夜晚,他因救宁儿负伤,苏醒时,两人看着那映照美月的泉水。 宁静月色中,宁儿忽然微歪着跪与他一旁,低头轻轻在他唇角印了一吻。 那时他的心情,恍如在月色下毕剥绽放的,如蝴蝶似的鲜花,接连成片,花海在月色中摇晃,恍如他浸满了幸福的心海。 他那时很没出息,脸红着不敢去亲亲宁儿的脸颊,只是紧握住她的手,传递自己磐石无转的爱意。 宁儿… 酸涩涌入眼底,卫靖微微摇头。 他站起身,试图不让自己继续沉溺在情绪里。 很快天色即将微明,此时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他踩着积雪向下,忽然顿足。 他感应有人靠近,到那人将这小小空间弥漫在一层玄妙以及的灵雾之中,不过瞬息之间。 来者极强。 这力量他也熟悉。正是那晚那巍巍荡荡要扼断青龙喉咙的纯灵力花朵海洋。 那种力量已有一丝令人敬畏的神性。当时落枫尊者直言太过托大,只因在这人面前,便是尊者级也同样束手无策。 何况他只是离虚后期修为,在此人面前,他甚至逃命的机会也难有,遑论与之一战。 卫靖忍不住叹息了一声。对于自己的死,他并不在意。 单此人如此无声无息突破他费心布置的防御法阵,伤了他性命却无妨,若是去伤害夏儿他们,这却如何是好。 灵力迅疾往丹田回流,卫靖捏紧了自爆灵玉的手藏于袖中。 他却很快发觉,灵力被完全冻结。 “你的确必须死,但并非此时此刻。我也并非前来夺你性命!” 冷冰冰的声音,在寒雾中升起,一张冷如冰霜的脸在薄暗之中出现。 他丢来一个卷轴。 “此乃吾真魔血印开启之时,魔祖赐予之法卷。” 卫靖就着微光,看清了那卷轴之中所言,震惊到久久不能成言。 沧澜彦见他看过后,本欲将卷轴探入手中,却还是迟疑地松开重新将卷轴丢入卫靖怀中。随即他背转身,冷漠地道。 “信与不信,全在你一念之间,我言尽于此。” 说着向前走了一步,又停下来,偏脸冷漠而嘲讽地看过来。 “你应也已看出来,你这女儿的性子,绝不敢做到卷轴之中那一步。人类便是如此仁弱!” 他凉笑声中,踏雪离去。 蓝色灵雾散开,微光在林中绽放。 天快亮了。 雪地之中几滴血在雪光中散开。 那人应在与小九他们相斗时便已负了伤,却仍旧带伤前来,无论如何也要将那卷轴交予他手中。 以卫靖的眼力,不难看出,这的确是一卷上古真魔卷轴。这种卷轴累世不腐,卫家的收藏之中也有些许此类卷轴的碎片残存。 故而这卷轴自然是真。 其中记载之事,只恐也全都不假。 卫靖向前几步,将那几滴血以雪覆盖,隐去痕迹。 再看了一遍那卷轴记载内容后,将之收入储物戒。 迎着微光映照下,已经渐渐明晰的乳白雾气,他缓缓下山。 他走得很慢,留意着雾气之中每一朵梅花的形状,它们的娇嫩,它们的生机,和这雪花的素白纯洁,都令他心中溢满了情感,对大自然赐予这美的恩赐的一种感恩的情感。 走到谷底,他又绕道去溪流边,踏过石板铺成的小桥,沿着斜坡小道往上。 雪白的香雪花大朵大朵恍如牡丹,洁白的花瓣呈窝状羞涩而圆润地轻裹,花蕊在其中露出一点娇黄的影子。 它们一团团开得极为灿烂,笼罩在小小坟冢边。 这却是他最钟爱的花朵。他用这充满爱的香雪花环绕在宁儿周围,只要她觉得孤单了,花朵便会代替他陪伴在她身边人,让她在哪怕最寒冷的夜晚也绝不孤寂。以后却不用了,他可以来一直陪着宁儿。 抚过石碑之上堆积的如云积雪,卫靖心底柔情溢满。 在寒风中站了一阵,卫靖回到山庄。 远处一缕金光从山峦猛地跳跃而出,霞光掩映,门前一片璀璨光芒。 他的影子在金光中拉伸延长,在墙壁折弯,那影子忽然已不再孤寂。 只因,他终于可以放下一切。 顾长夏练习了一晚的金针之术,解除卫靖体内鬼魔的第二重针法,是她目前所经历复杂之最。 她的金针之术还未达到真正的风过无痕之境,故而如此复杂又凶险的针法,必须练习再练习,她才敢下手。 否则,稍有不慎,比死更可怕的是,会放出卫靖体内鬼魔。 这鬼魔,当时在海底行使第一重金针之术时,便只觉透体生寒,她感觉到了它的强大和残忍。若放了这鬼魔出来,以她目前的实力,根本没法战胜。 故而,在璃龙心夺取后,这几天她仍旧仔细练习了针法好几百遍。 到今日,她感觉心中若有所悟,知道已经到了可以动针的时刻。 她出门,见到门前凝望着远方山色的卫靖的背影。 与以往沉肃孤寂不同,他迎着朝阳的身影,竟有种说不出的轻松之意。 仿若压在胸口的大石,在折磨他许久后,终于松开了。 这一刻他的风流写意姿态,如那朝阳一般温柔而灿烂。 “夏儿。” 卫靖忽然喊她。 “陪我一起散散心吧。”他温柔的语气。 顾长夏走出门,与他一起沿着小路,绕道后山,穿过朝阳一束束映照的松树林时。 卫靖忽然问。 “你娘可为你留下一柄鸳鸯匕首。” 顾长夏从储物戒之中掏出一柄匕首,它的刀鞘之上以宝石刻画着一只灵润十足的鸳鸯,刀柄也是宝石铺就的藤丝。 宝石映着朝阳,折射一片流光溢彩的光芒。 这匕首十分精致,被用宝盒珍而重之放在珍贵之物行列。 但它的作用十分有限。 它的刀柄之中,藏着一个小小的储藏灵力的法阵。 但储藏的灵力也有限。 修真界的修士会用这种匕首灌注自身灵力,给孩子防身用。它的作用类似一枚防御玉佩,甚至比不上防御玉佩的效力。 估计是原主娘在原主儿时留给她防身用的。 顾长夏将匕首递过去给卫靖。 他却不接,手指轻动,他手中也有了一把匕首。 那匕首之上也刻着一只鸳鸯,从那灰扑扑的毛色来看,那是一只雌鸳鸯。 而她手中鸟羽灿烂的则是雄鸳鸯。 顾长夏吃惊。这不难猜测,两把匕首或许是原主娘和卫靖的定情信物。 她又将匕首递过去。 卫靖还是不接,他以灵力灌注到刀柄之中。只见那匕首上的宝石灵润闪动,更加璀璨夺目起来。 “你也试试。”他居然还有这份闲心,笑着看过来。 顾长夏便依言灌注了灵力到匕首之中。 令人惊奇的是,当灵润点亮她手中的鸳鸯时,她竟然听到了一声稚嫩的鸣叫,这声音出自她跟卫靖的匕首。 卫靖见她如此惊讶的样子,不免一笑。 他接过去她手中匕首,将之至于手掌。 但觉两只宝石鸳鸯竟恍如活过来,宝石点缀的羽毛挨挨挤挤地在一起。 “这是我与你娘当年的定情信物。它们虽看着普通,实则花费不少。当年我亦花了大价钱,才从聂家人手中买来。便是天机门传人的聂家。” 顾长夏心想这机巧之物的确也只有擅于机关的天机门才能造出来。 卫靖这回将两柄匕首都收了储物戒之中去了。 两人在后山梅林之中逛了许久,直到朝阳彻底从东方跳出来,万丈红光笼罩中,连瑭冷着眉眼落在二人跟前。 “那术法是否可以开始了?” 他冷淡的语气。 这小子最近都像吃了炮仗,时不时给她飞射刀子般的眼神。 此时他浓睫下的目光仍旧冰冷。 “今日若有所悟,我有把握可以行针了。” 顾长夏点头。 两人看向卫靖。卫靖却望着被霞光弥漫的梅林,浅淡的语气。 “不如等黄昏再行针如何?” 这话说得奇奇怪怪的,让人摸不着头脑。 那针法复杂,在光线很好的白天进行才是正道。 但卫靖既如此说,两人也没勉强,左不过等一个白天的功夫。 当天的傍晚,云霞奔腾,恍如战士般密集奔涌,一忽儿蹿去北边,一忽儿又向南飘散。 气流激烈,风云在空中卷动不休。 师尊看着这天色,还皱了皱眉头。 顾长夏请卫靖进药房时,他站在门前,微微摇了摇头,含笑着看了她一眼,目光又柔柔落在长身玉立的卫安宁周身。 随即浅淡地道:“我再去你娘跟前看看她,回来便施针。” 他可能担心施针的过程出问题,从而失去性命。 故而此时彷如临死前的依恋,看看儿女,再去望望亡妻孤冢。如此,便是死了,也心满意足。 108. 第108章 那并非你之错,错的是这天…… 残阳如血,映照坟冢一片朦脓殷红。 晦暗浮光在石碑流转,恍如能见到宁儿蹙眉的模样,她似乎不赞同。 但他必须去死。只因,他不舍得让女儿犯上弑父的罪孽。 两个孩子都很好,原本无论如何,他也要等到夏儿所担负起的重则完成以后,亦或者,等夏儿终能成就大成修为,能真正独当一面,才松了肩上担子。 只因到那时,无论修真界多少势力,也不敢因为百香丸而肆意围攻夏儿。 故而,哪怕他的心只想立即就此去地下陪着宁儿。 但他还是决定,无论如何要活下来。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夏儿竟然还担负比百香丸更重更艰难的使命。 而他当年,偏偏吞服了那担负着天地净化之谜和天梯开启的鬼灵玉… 夏儿那孩子看着面色淡淡的,不比安儿,那小子虽然总是冷着脸,但总对他有着潜藏不住的濡慕之思。夏儿不同,她沉静淡然,彷如一个看客一般静静地打量他。 似乎一丁点也不愿亲近他。 但卫靖知道,这丫头有一身反骨。 当她必须弑父才能开启天道之时,她一定会选择指刀向天。 这丫头是真天不怕地不怕。落枫尊者跟他感慨之时,总会提这么一句。 诛仙之事,她未必不敢。或者从未想过敢不敢,她心中只想过愿不愿,只要她想,就会努力去实现。哪怕因此头破血流,她亦一往无前,无所畏惧。 这种自由自在毋宁说肆无忌惮的性子,比宁儿当年要过十倍。 但卫靖却觉得分外欣慰。只有如此豪气,才能开启登天仙道,救亿万万生灵于水火。 他对此十分骄傲。 但他不愿女儿去走一条如此艰难的仙道。上古无数大能悍然选择诛仙飞升,那是逼不得已。那一场血流漂杵残酷无情的战争中,不知多少得道大能陨落,最后能飞升者也不过寥寥数人。 如今世道岂能与上古相比。 这是真正的修真末世,修真界已只剩下夏儿这一线希望。此界生灵已没有抗争的机会和可能。 故而,不论是为了孩子,还是为了亿万万生灵,他都要让夏儿去把握住这一线生机。 他一颗心早已在得知宁儿那一刻已经死去。 若能以他的死,换取整个界面新生,他何乐而不为。 卫靖转身,逆着晕红纷乱的夕阳,坐于坟冢一旁。 孩儿娘,我很快就下来陪你。 抚了抚冰雪覆盖的坟冢,他似能听到一声深深叹息,自孤寂的地底传来。 卫靖却微微一笑,他忽然闭目。 按照那魔族卷轴之中所言,将他的灵力,与体内鬼魔的鬼气杂糅运转。 魔族果然不愧唯一能操纵鬼气一族,五六万年前,正是他们恶役鬼气为害人族,才致使其覆灭。 但毋庸置疑,这操纵鬼气之术,的确玄妙无比。 对面山庄前,见卫靖坐下来掏出酒壶。 以为他可能要伤怀一阵,众人本欲转身进屋,不敢打扰。 随即,所有人忽然猛地回头。 从察觉一丝灵润的异样,到恍如厚重冰块从高空重重砸入水中,嘣的闷响声中,灵力荡起如一朵环形之花,就那么无声无息冲开了纷乱夕阳。 它那么没有声息,却蕴藏似足以毁灭一切的力量。 顾长夏他们还未反应过来,就被这巨大力量猛地掀翻在地。 身后山庄防御彷如纸糊,灵光微微闪动间便散了,房顶和墙梁顷刻崩塌,尘土在喧嚣的灵润之中不断翻滚。 它们随着那巨浪般的灵力,不断朝外涌去,满山满谷的梅林骤然带入这横流之中,雪白的花朵飘浮在空中如碎浪似的飘向远方。 山被削横了一半,溪水截断了水流。 唯一还矗立的那被削断半截的山中的,只有那小小孤冢,以及面色苍白到已没有人色,口中溢血的卫靖。 以及卫靖身后,此时腾地冒起来的,那高约十丈的青色巨大怪物。 顾长夏他们看清那仰天嘶吼着的可怕怪物身影时,瞬间面色惨白。 这可怕的东西,他们见过。 就在那海神宫那漆黑的神殿之中,以一整面墙刻画了的,令人唇齿发寒的青魔。 此时,它就那么毛骨悚然地立在卫靖后背。 卫靖在它的脚下,仿若小小玩偶一般微不足道。 残阳血似的映照青魔狰狞的身影,它只是那么立在那里,便已令人后背生寒,等他睁开眼睛。 后背彷如陷入无穷无尽的黑影中,那凝固的黑暗中似有一只怪兽,正在阴寒地舔舐他们的后背。 被如利刃一般盯着的顾长夏,成了这青魔的首要目标。 尽管她面色苍白手指颤抖,恐惧令她冷汗直流,但她一双脚仿佛被钉在地面,一动也不能动。 那直指向她的血色双瞳诠释的东西确定无比,它试图吞噬她每一滴血,每一块肉,蚕食每一缕灵魂。 它为此感到异常激动。仿若她的一切之于它,是无与伦比的绝世美味。 这令她彻骨生寒,甚至还忍不住想吐。 “爹!”卫安宁凄苦至极的声音。只要想到父亲被这种残忍的东西控制如此多年,他心底就在泣血。 因这极致的痛苦,他反而无惧那青魔如生物链顶端的威压。 他嘶声痛喊,双目赤红着向前冲。 感受那青魔微微移动的视线,顾长夏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她如从沸水中透出一口气。 厉声呼喊。 “回来!” 这只是去送死。那东西太强大了,强大了一个指头便能捏死这里所有人。这种认知让她绝望。 她也万万想不到,就在施针之前,那鬼魔竟然似提前预知,它冲破了限制显露真身。 冲过去抓卫安宁之时,瞥见委顿在青魔脚边,面色苍白如纸,没了声息的卫靖。她心中分外痛心,若是早晨她一定坚持立即施针,而不顾及卫靖的心情。 他就不会死。 她万分后悔,当时为什么要听卫靖的。 两道身影在她之前,连瑭拦住了卫安宁。 大师兄挡住了她的去路。 “你这是去送死!”连瑭嘶声怒吼。 卫安宁喊得更大声,破了音的声音。“那就去死!” 他额角青筋乱冒,极致的悲伤和愤怒,让他完全失去了理智。哪怕以卵击石,他也要杀向前去。 “安宁,听话!”师尊此时颤抖着的声音响起。 他此时才恢复了声音。焚情尊者与女主也才从山庄飞废墟之中冲出来。 “到如今还让我怎么听话!那只恶鬼折磨了爹这么多年,我如此不孝,已不配为人。”卫安宁眼泪忽然落下来,他的嘶吼充满了自责和痛苦。 “那并非你之错,错的是这天地!”师尊沉怒的声音,指向了天际。 这铿锵有力的声音,浸满了对天地无情的愤怒。 他手中从未示于人前的本命武器,一支玉笛展露了出来。 在他身旁,焚情尊者总是严厉的脸孔更加冷厉,她后背剑气萧萧冲天而起。 “你们退去一边,此战,由我二人应对。” 女主刚刚冲起剑气,就被焚情尊者挥去很远。 她自知此战有死无生,已做好了必死的觉悟。 女主勇毅地竖起眼睛,顷刻间又充了回来。 那鬼魔对此不过冷笑,他竟然有人的情感。 它嘲弄般如俯视蝼蚁般看着众人,巨大的手掌忽然轻动。 忽然,它骇然神色往下看去。 “安儿,不论何时,你都不能失了冷静。” 卫靖忽然抬起苍白的脸,他睁开的双眸之中充满了怜惜之色。 “爹!”卫安宁嘶哑的声音,充满了喜悦,也还有几分害怕。 他害怕这只是短暂的惊喜。 卫靖起了一个玄妙法指,那青魔一见他如此动静,嘶吼声音响彻山谷。 蹭蹭蹭,十七八枚玉石呈环状,如一条锁链,束缚住了那巨大的鬼魔。 那是清水玉。 正是在哪海神宫,替卫靖施展第一重针法时,吞服的十八枚清水玉。 它们不多不少,此刻正将那青魔捆绑。清水一样明净的光芒,从环形清水玉自上而下,渐渐笼罩。 青魔不甘的嘶吼,它异常强大,竟似要从水光之中冲出来。 那水幕岌岌可危之时,卫靖弹出璃龙心。这金黄的宝石立即轻盈跳落到高空,将水幕结顶。 青魔彻底被玉光包围,它愤怒的嘶吼便不再充满威力,而恍如自海底深处传来,只余闷响。 那水幕又忽然散开,将周围一切阻挡在卫靖周身三丈之内。 刚好切断溪流,横亘在他们面前。 众人虽无法靠近,但心底却为之一松。 卫安宁见过这清水玉,此时不免余顾长夏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有着欣喜之色。 很明显,这清水玉完全束缚住了这作妖的鬼魔。 他们觉得卫靖应该还有救。 卫靖见到孩子如此神色,胸口忽然如被锤击一般痛苦。 他没能迎了他们降生,感受为人父的喜悦。没人陪他们蹒跚学步,没能指点他们学业修为。 这么两个孩子,从未迎来雨露,他们恍如野草般长大。 这些都是他之过。 若时间能回溯,重回当年,他一定不会悄然潜入那北海之地寻找早已渺无人迹的清水玉。他要陪在宁儿身边,和他们娘儿三个,渡过哪怕只是二三十年光阴,纵使时间短暂,他亦觉心满意足。 只可惜这时间从未有后悔药。 咽下心中酸涩和不舍,卫靖启动了那清水玉伐魔之法。 随着那青魔痛苦的嘶吼,他亦如身在炼狱。 他的神魂和血肉,与青魔纠缠于一体,青魔既灭了,他自然也神魂俱灭。 “不要啊,爹!” 安宁这个孩子,唉。 听着他泣血的哭声,他实在于心不忍。 卫靖微微摇头,他看向冷静的…不,这孩子怎么也如此愤怒,她的痛苦直指着天空。 不错,她应是感受到了那青魔逸散出来的来自天地规则的意志。 那一团团青云,自清水玉戕伐的青魔周身散开,精确无比地朝着她举起的手心拂过。 这孩子那么胸口剧烈起伏,双眸愤怒的样子,与当年宁儿见他受伤时,何其相似。 卫靖不觉一笑。 抛出两枚戒指。 “安儿,我的财产分为两份,你四成,你妹妹六成。你不要怪我偏心,你是男子汉,身家财物你要自己去赚取。往后,我不在了,你也要好好护着你妹妹,你们两兄妹不可因小事生嫌隙,要一直互相扶持,相亲相爱。只要你们平平安安,我和你娘在九泉之下,也就安心了。” “爹!”卫安宁根本拿不稳那储物戒。他也根本不在意那四成六成,自他十七岁开始,便已不愿再拿卫家一草一木,他那时只想顶天立地的活着。 此时,他只想父亲能活下来。 “夏儿,我所做一切皆出自我自愿,你不能自责。这一切都是天意,天意不可违,错不再任何人。你可懂了!” “我不懂!”柔亮的声音不大,却充满了愤怒。 这孩子…… “我们一定还有别的办法,你不应该自作主张选择去死!” 这愤怒不只是对天地,对他也充满了怒火。 卫靖心底苦笑。果然如阿枫师兄所言,这孩子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天意若错了,那她就真的讨伐上天。 这犟脾气! “再者说,这青云给出的信息不明。你一定是被人蒙骗了,这其中有魔族的气息,那人的话不能信,快收了你的法术。” 命令的语气怒火冲天地冲过来,让卫靖仿佛见到了宁儿。 卫靖微微无言。 他手中忽然多了一柄匕首。 匕首的刀鞘绘着一只由珠宝镶嵌而成的雄鸳鸯,那是顾长夏今早递过去给卫靖手中的小匕首。 她见到这匕首,想到自己曾渡入灵力到匕首的把手之中。 她脸上再无一丝人色。 “你不能这么做!” 卫靖却只是含笑分外温柔地看她一眼,又留恋的视线从儿子周身流连一瞬。 忽然匕首用力没入丹田之中,一丝丝灵润自匕首溢出。 青魔如困兽剧烈地嘶吼却最终轰然倒下,卫靖亦如寒风之叶,飘零着落下。 他闭上眼睛前,尤自用力的叮嘱。 “好好记住这天之讯息,不许自责。” 远方山峦,盯着被狂涌而去的青云淹没的那没有丝毫人色的苍白白衣女子,她眸中流露出的震惊愤怒与不甘,尤其那愤怒,犹如天坠流星,熊熊火光似欲焚烬天际。 沧澜彦冷冷地收回眸光,转身离去。 容飞度和容星衡二人却惊呆在原地。他们此时忽然有些明白了,沧澜彦当时说那些话的意思。 若那璃龙心解除了鬼魔,卫靖重获新生。 那么一切将不敢想象……他们面色顿时苍白无比。 109. 第109章 鬼气的缘由,还原世界本真…… 青魔被绞杀后,散为青云,朝她狂卷。 顾长夏立于其中,无穷无尽的信息通过青云向她识海冲击。 这力量让她差点,很快她因卫靖的死而愤怒的心情逐渐转为震惊。 这些青云竟解释了此界面鬼气产生的由来。 鬼气与灵力一体两面,一阴一阳互相转换,它们都是来自大自然的力量。 每隔十万年时间时间累积,鬼气会逐渐凝聚而成鬼灵玉。 鬼灵玉行程后会飘在水边,不拘人或者妖兽,吞服了这鬼灵玉,便会逐渐异化成为青魔。 那海神宫阴森的黑色神殿之中,妖兽低头在水边吞服着什么,刚巧那一片被生生削去一块。 那被削去的便是鬼灵玉。 青魔一旦觉醒,它残酷而强大,以吞食人类血食来填补其无穷无尽的。 到了此时,上天便会降下神谕,被选中者得天启示,须逆势诛杀青魔,从而获取打通飞升天梯的秘密,有了天梯才可飞升成仙。 这便是这片天地的运行规则。 这种规则原本无可指摘,远古的修士一直能够遵循天地自然法则,努力修炼斩杀鬼魔,使得天梯能一直接通上下天地。 直到上古那场战争为止。 关于上古战争的讯息,却又是自青云之中,以一种十分机密的形式展示。 它竟是包裹在一团火焰之中的一粒莲子,叮咚没入她的识海。 直到那青云逐渐散去,莲子里的讯息才被她得知。 上古大能逆势诛仙,并非他们不敬上天。而是上仙竟有人蓄意破坏了这界面灵力和鬼气运转的根源。 致使鬼气不能正常凝结为鬼灵玉,直接从地底随着灵力逸散而出。 导致了当时整个界面灵植大面积枯萎死亡,修士也在鬼气作祟下化为鬼魔。 整个界面生灵涂炭,惨不勘言。 那是一场真正的末世,若非当时此界面人族、妖族和魔族所有大能联合起来,逆势诛仙。 最终以妖族大能尽数战死,白莲仙子以自身血肉铸就一条登天伐仙的天道,打赢了这场战争。 否则这个界面,或许早已不复存在。 这便是白莲仙子至今仍远古流芳为人称颂的原因。 只是他们的事迹,不知何种原因,被有意抹去。 也或许过去了一百多万年的万年的原因,很多事被遗忘了。在史书之中那场战事在记载之中也不过寥寥数语,连飞升成仙的那些仙尊大能的姓名都未能被后世人铭记。 但是显然这些飞升仙界,为此界面讨回公道的大能一定异常强大。 虽然他们并未从根源上解决鬼气的问题,显然鬼气正是从那场战争之后,仍旧在缓慢侵蚀修真界,但是他们的努力到底让鬼灵玉总算还是每隔十万年凝聚形成了。 但只因这凝聚的鬼气并未吸收整个界面全部鬼气,故而,每次飞升登仙。 除了以定天神针特定绑定的三人,极其与这天选者的灵魂相爱的伴侣四人可以飞升成仙外。 其余修士,便再难获取登仙飞升的机缘。 这应该是那些飞升的大能为此界面争取到的极限。 故而,为了保证此界面这残存的飞升之法长存。每一次被选定天选之人,都必须保证下一任获取足够机缘的情况下,才可在飞升天梯时不至于坠落虚空迷失。 这便是十万年前飞升的宝兰仙子,如此古道热肠地帮她的原因。当时她被天所忌时,宝兰仙子似乎比她还要焦急,竭尽全力地传递讯息,让她去寻找熏华草和祭祀之血。 包括那玉壶神岛秘境里的灵花等等,皆都是每一任天选之人的任务之一。 顾长夏如今便获取了直通这神岛的密钥。 当然除了这主要任务以外,上古大能还传递了一条重要讯息。 不过这个任务,只需尽力而为即可,实在不成,便携伴侣飞升成仙。 随着这条讯息提示,便有青云在她识海散开,瞬间弥漫整个识海上空。 她从这青色云朵之中感应到了一种奥妙至极的真理。那似乎是一种因果定律,只要散开这些云,便可尽情锁定整个界面万事万事,不论山石草木,还是人族兽类…几乎一切都笼罩在云朵之中。 那云朵散开时,还留下一声苍老的叹息声。仿佛已快要失去希望。 顾长夏联想到百里国壁画获取的黑云吸收的力量,玉壶神岛之中神岛的白云那锁定的力量,再加上这青云将万事万物包罗其中的力量,以及海神宫那神殿之中得到的漂流似海的将能量散开的力量。 这一切形成一个闭环。 只需要她拥有足够的趋势这一个闭环的灵力总量,便可完全祛除天地所有鬼气。 这便是另一个任务的核心,祛除天地鬼气,恢复被破坏的鬼气和灵力运转的本源,从而涤荡天地乾坤,还世界自然本真。 至于那灵力总量从哪儿来。这很简单,玄灵秘境之中仙宫赐予的那团小小白云之中,就蕴含着足以颠覆整个世界的力量。 顾长夏决定要完成这个终极任务。 带着三四人飞升成仙,有什么意思。师尊他们怎么办,卫安宁他们怎么办? 毕竟她能带着飞升的,竟然都必须深深眷恋她的情人。 师尊和卫安宁当然不会成为她的情人。 除了大师兄,她也自然不会有别的什么情人。 她的心只有一颗,并且只会装下一人。 了解了这一切后,顾长夏睁开眼,青云自周身已完全飘散,它们遁入高空。 以他们上方小小的天地为圆形,自内而外,灰蒙蒙的鬼气丝丝缕缕正在消散。 所有人看着露出来的明净如璧的夕阳下的天空,不觉都一阵惘然之色。 包括对面已至卫靖身边,将他嘴角血迹揩尽的卫安宁,此时也怔怔望着天际。 只是眼神落下时,他与顾长夏对视一眼,却有着说不出的悲凉之色。 他虽然没有得到青云传递的讯息,但也不难明白。青魔斩杀,肆虐修真界的鬼气便开始消散。 这代表什么,自然不言而喻。 他会不甘,为何这么沉重的命运,却让父亲来承担。 本来,这鬼灵玉都为妖兽所吞服。卫靖会将鬼灵玉当成清水玉吞服,也只能五六万前那场大战,使得传承断代,才会造成这种不识鬼灵玉的恶果。 顾长夏本来愤怒于卫靖自作主张寻死,她觉得,不论什么事,都一定有可以解决的办法。 但此时得知这一切讯息。 她已经知道,她没有任何解决办法。留在卫靖面前的路,全都在他吞服鬼灵玉那一刻便已全部堵死。 或许他可以选择不死,他们也可以以璃龙心解除青魔束缚。 如此一来,正在全面污染界面的鬼气,便会拖着整个界面生灵全部去死,一切最终会走向末日。 更或者,沧澜彦等知道一些鬼灵玉讯息的人,一定会纠结天下所有势力来诛杀卫靖。 一个人,又岂能与天下所有人为敌。 而且卫靖的性情得知这一切,必然也一定会选择自尽这一条路。 并且最终的结果,无非也是通过鸳鸯匕首灌注她的灵力,实施最后一击。因为这最后一击,需要她这个天选之人动手,才能获取那些飞升登天的秘法。 卫靖绝不肯他自己的孩子背上弑父的名声和罪孽,他迟早会走向自尽这条路。 想明白这些,顾长夏心情灰暗。 生生死死的明悟,和尽知这天地规则的一切,给她一种异常疲惫的心情。 有什么在心底弥漫。 她一低头。 灵力如海水般从她周身滚荡。 “不好,这丫头要突破大成境界。” 落枫尊者感受那灵润之中的玄机,立即忧虑看向四周。 他当先挡在了西北方向。那小魔崽子就在附近,他若是来袭,落枫尊者自问难以护长夏周全。 瞥一眼被灵力巨浪推着已站不稳的卫安宁,这小子拼命护着父亲的身体,生怕被巨大的灵力流伤害分毫。 落枫尊者不觉一樽玉棺飞送了过去。 这本是他预备给自己的棺木,谁想用在了今日。 看着卫安宁无比感激将卫靖装入玉棺,随后抱起棺材,飞身冲出浩荡灵力范围外。 落枫尊者似能见到那玉棺之中卫靖苍白的脸上,竟浮现出一丝欣慰的神色。 落枫尊者心底不觉深痛。这人临死前,把两个孩子托付给他的语气平淡之中还带着一些狡黠,一如当年他认识的那个少年风华的卫靖。 他倒好,如今跟着宁儿走了。 留下他一个。 落枫尊者孤寂地一叹。 他忽然感觉,因青魔的动静而引来的不少修士,竟然在几重山外正组织着护法事宜。 挡在容家两位小子所在方向的焚情尊者也感应到了,她不觉与他对视一眼。 暗语道:“修真界这些人倒还有些人性,知道不能趁人之危的道理。” 落枫尊者对此不置可否。这些人应是惧怕于那青魔的力量,知道此间有大能可斩杀这种青魔,故而卖个好,在外围进行护法。 虽然他们的护法微不足道,但只要不来捣乱,也让落枫尊者放松不少。 他很快发现,在掀翻的屋子的碎屑和石木之中席地而坐,正在突破大成境的长夏这孩子,相比起他们当年这些攀登到此境界历经生死危机的修士来说。 她的突破却显得十分轻松。只见灵润如流水般流淌,神识包裹着灵润,自由自在展翅高飞。 一忽儿就已消失在了他能感应的范围,也不知飞去了哪里。 当时他大成之时,几乎游历了大半个修真界。 以长夏这神识的玄妙遁速,只恐这孩子得游览整个修真界,见识万事万物的本真以后,她便会自行领悟突破,大成至尊者境。 看着她如此自由自在,又眼望着正在残阳下急速消失的鬼气。 落枫尊者心底的焦虑和担忧顿时少了不少。 忽然,他感应到一阵灵润波动,随即四条殷红的丝线一般的灵润,竟如触手般自长夏周身逸散。 这红色丝线,给他的感觉玄妙以及,竟蕴含着因果妙法本真。 一条丝线穿过他身旁,隐隐朝北而去。 另外三条丝线,其一飘向隐匿在云层中的容家那小子,剩下两条,一端落在连瑭那凉薄臭小子跟前,一端牵系着尘儿。 尤其牵系尘儿那丝线,只一伸过去,便缠住了尘儿手腕。 尘儿面色没出息地就红了。 灵润如海,随着丝线朝他涌荡。 这似乎要带着情郎一起正道大成境的意思。落枫尊者见此,忍不住想扶额。长夏这臭丫头,如此危机重重的正道关键之时,还作这种妖。 若非此时不宜打扰,他实在忍不住训斥出声。 怎会如此乱来? 感受到尘儿竟真被激发起来玄妙灵润,火光灼烧着淹没了他所落半个山头。 这孩子竟然还有一丝迟疑。 落枫尊者不由有些无语。想当年宁儿修为也比卫靖高时,卫靖亦是如此难为情的表情。 但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岂能因这小小的好胜心而错失。 落枫尊者因而微微训斥地提醒了一声。“尘儿,快闭目打坐进行突破。” 尘儿竟还有些犹豫。 落枫尊者不由板起脸,正要再说点什么。 连瑭那总是冷着一张小白脸,忽然凉笑了一声。 “你吞不吞服那相思花,她的心不都在你这里。怎么?还是你不愿意?那不如把你手中相思花送我。我很乐意与这女人结一世连理,得道飞升。” 他手中忽然多了一朵小小的粉色花朵。那小粉花虽没什么灵润,但毋庸置疑,它散发着与这红丝线相同的因果妙法。 尘儿手中亦多出这么一朵,它那一朵小小的,竟看着孱弱不少。 落枫尊者不由就想。这小子实力如此出众,竟然没能抢过这凉薄小子,这不应该。但又一想,尘儿每次秘境都会带着长夏这个小‘拖累’,估计心里眼里都只想着如何护住他三师妹,夺宝之上便略差了心思。这自然会落败。 落枫尊者如今也察觉了。 这红丝线可能是传闻中能机缘锁定双方的姻缘线。 只要绑缚了这姻缘线,便能借到对方无上机缘。 只是……长夏这臭丫头,果然是个心花的,怎会还连上四根姻缘线。 连瑭这小子还能想得通,毕竟两人一起修习针灸术几十年,或许…有了点感情。 那容家的小子,长夏不是对他冷漠以及。 那日晕倒在她跟前,她直接跨过去,却抢先去医治另一位。 落枫尊者是真没看出一丝一毫,这丫头心底竟然还惦记容家小子。 而从他旁边延伸去西北方向的丝线,很明显是冲向魔族那小崽子…这就更让他无法理解。 落枫尊者看一眼尘儿,心中有些无语。这么一个痴情种子,竟然配上长夏这个花心的丫头。 他到底觉得于心不忍。 随即又看了一眼棺木中的卫靖。瞅瞅,这都生的什么花心的丫头。 此时残阳落下山间,最后一丝余晖正在消散。 在微光中,落枫尊者见到尘儿竟吞下了那枚小粉花。 红丝线便连接在了他心间。 这是愿意死心塌地被绑缚了! 他倒是愿意了,也不想想,还有另外三人,尘儿这…唉。 落枫尊者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另外三人此时眸色都微转,首先动手的连瑭那小子。 他伸手去抓那红丝线,竟无论如何巧妙手法,都无法将那红丝线绑缚。 落枫尊者心里略好了些。长夏这丫头,到底还不至于如此花心。 随即一声凉如水的笑声冒起来。 粉花被连瑭这小子收起,嘲讽的笑意浮上他总是很讨打的俊秀小脸,他看向云层容家小子的方向,忽然血水一丝击入他眼前红丝带。 看着它碎裂寸断,姻缘竟被他自行斩断,倒是够狠。随即这小子挑衅似的眼神朝上望去。 当时落枫尊者只看见,容家那小子的面色实在是丰富至极。 最终他冷漠背转身,竟就此隐匿而去。 西北方向那位却比他更早地离开了。 落枫尊者心想。不错,这几个倒的确还有一身傲骨。 这两个离开,落枫尊者发觉连小子微微凉笑了笑,身影消没在远方的山峦。 看似跑去很远,一丝一缕灵润却仍旧包围环绕过来。 那小子蹲坐在黑暗笼罩的林子里,面上表情仍旧冷冰冰的,眉眼凉薄无情。 但不知为何,落枫尊者却竟像是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他不觉轻叹。却不成想,这小子用情如此之深。 110. 第110章 “接下来,要成亲了吧。”…… 顾长夏身如青云,意识自由翱翔。夜晚如广袤深海的天空,被她甩飞在了身后。 她穿过山峦,飞过湖泊,从一望无垠的深绿草飞向天尽头。 她如灵巧的燕子,自由自在地探看每一片土地。 当她登上极西之地高耸的皑皑山巅,深深俯视万千山山水水时,浩荡的力量自大地来袭,她感应到了大自然的规律,和与这片土地深深的牵系。 她顿时明白。为何上古大能要如此浴血奋战,为这片土地挣来生机。 或许正是对这片土地曾慷慨给予他们的恩慈的一种发自内心的回报。 她迎风站了一阵。忽然折向北方,朝着广袤的黑色海洋飞去。 总是皑皑白雪覆盖,冰霜般寒冷的北域,已渐渐解冻,露出其后深青或深黑的光秃秃的土地。 绿意并未从地面冒起,四周仍旧一片空寂寂的寒冷和荒凉。 唯有那几万里之遥的冰湖,此时已莲叶田田,一朵朵白莲正在清晨朝露中展开美丽的花瓣。 她飞速穿过莲湖,一朵白莲在水面轻盈地追着她。 当她飞向高山,她竟然脱水而出,洁白的莲花轻轻落在她身旁。 恍如一个纯真甜美的小姑娘,晃动着她洁白的莲花瓣与她微笑点头。 她追着她,穿入海底。 一大一小两只巨大仙鲸立即从远方涉水而来,正是柔娘母女。 她们愉快相伴左右,一行四人,朝着北海最深之处前进。 北海之广不知几千万里,水面也不知其深几百万丈。 这里是上古真正的战场,那场浩瀚战争历经上百万年,残留的灵力仍旧紊乱不休,海底也被神兵仙器打下丛丛沟壑,使人极容易在此间门迷失。 然而纵使前路迷雾重重,顾长夏却心如明镜。 她穿过一重有一重海底高山,不知过了多久。 停留在上古仙人命名为归墟的所在地。 她投下云朵,原本不过普通海底地面,忽然微微震动。 其后露出黑白一色勾玉合成如太极形状的环形界面来,黑色勾玉一角缺了一块。这应该便是被上仙动了手脚,伤害了此界面本源的根本所在。 上古大能留下的任务之一,便是需要抽取全大陆残存的所有鬼气,凝练后以之填补这空缺。 顾长夏看了一阵,白云自归墟落回她的手心,她盯着其上三枚定天神针。 其中一枚仍有血丝在晃动,她不过轻轻法指捏紧,便将这血丝彻底斩断。 沧澜彦以魔族诡谲巫术,欲将她神魂捆绑,这一切却全都在宝兰仙子的预料之中,早在千秀宫秘境便赐予她定天神针,反过来利用此人一滴纯正的魔族祭祀之血,解开了她被天忌之祸。 魔族在上古本就是负责祭祀天地的巫蛊一族,因掌握神奇又玄妙独立于修真界之外的巫法而闻名。 在上古时期,他们亦同人族和妖族一起逆势诛仙,也曾留下不少英雄的名字。 直到他们堕落到驱使鬼气,攻伐人族开始,被覆灭的下场便也不值得同情了。 她看着这定天神针皱眉的原因。只因那黑色勾玉之上,有九个针眼,很明显需要九枚定天神针,方能定住。 顾长夏不免皱眉。 小莲花却在一旁嗖地三枚银针飞落她手心。 “这是妖族的三枚,剩下还有魔族三枚。” 顾长夏心想,这却还是要去找沧澜彦。她的一枚定天神针之上,还残留着沧澜彦巫法所留下的血丝,循着这一丝灵润,对于如今的她来说,要找到沧澜彦也不难。 她微一感应,竟察觉这人就在海岸边,正遥视着什么。 彷如穿过重重海域,两人的眼神撞在了一起。 这人冰洁的面颊冷漠地偏开。忽然她眼前的血丝崩散,顾长夏只来得及见到沧澜彦冷笑着吐血的模样。 仿佛带着说不出的快意和恨意。 随即,他整个人消失在了她感应范围外。 顾长夏却并不着急,只要沧澜彦还在这片大陆,只要他还想飞升成仙,他就一定会被她找到。 小莲花却在一旁笑道:“倒也不必找这个小魔王,真正属于魔族的定天神针…” 柔娘接口。“魔族的定天神针,在羽涅仙尊与魔王同归于尽前已被羽涅现在夺取,应是传给了他的后人。” 仙鲸寿命绵长,他们能得知五六万年前发生的事,也很正常。 而羽涅仙尊的后人,岂非正是连瑭。 如此一来,解开这笼罩修真界上百万年的鬼气,便也不难了。 告别柔娘母女,顾长夏与小莲花飞身而回。 在莲花分别,她很快穿过万重山水,从深灰的高空坠落之时,见到大师兄身影如玉迎着朝霞亦从远方而来。 两人眸光注视,如踏遍千山万水后相逢,心中涌起难言柔情。 忽然不受控地重归身体。 沉重的束缚感,令她略微有些不适。看来离登仙飞升之时,身如轻羽的境界,她还差很远。 本来登仙者都必须达到玄灵境界方可,到此时便可以仙尊相称了。玄灵境界还在大成境界之上。 但祛除全大陆鬼气,却只需大成境界便可达成。 顾长夏默默收敛心神,开始将离散的灵力收回丹田之中运转。 远处,立于树丛下的卫安宁见到落枫尊者松口气的表情。 他便知妹妹此次大成境界已是达成了。 他如今还只是离虚中后期修为,很难从那仍旧弥漫在广阔朝雾之中的灵力之中,察觉到收功的气息。 没过多久,从水面蒸腾的雾气之中,他亦感应到万千灵力如涓涓细流,正在朝回流去。 他便真正放松下来。 大成境危机重重,古往今来不知多少离虚期修士在此折戟沉沙。 因而他一直提溜着一颗心落不下来。 此时,他随着回流的灵润,缓缓向前一个山头,落在娘的小小坟冢之旁落座。 附近山川无不在夏儿正道大成的灵润所毁。 山塌了,水流被截断,树木东倒西歪地被翻起的黄土覆盖。 唯独娘这小小坟冢四周,却一丝不乱,甚至连深深的积雪也不曾乱了一丝。 当时见到此情此景,卫安宁心里只想提醒夏儿。 便是破坏了坟冢,娘也一定不会怪罪,还是专心正道要紧。 但此时一丝杂音都会扰乱夏儿心神,他便也不敢提醒。 到了晚间门,夏儿才收功。 她睁开眼,便望见对面这小小坟冢,和坐于坟冢一旁的他。 只见她脸颊瞬间门苍白,垂眸飞身过来。 “已过去几天了?”她问。 “七日七夜,倒也不晚。” “那今晚为…父亲收敛入棺吧。” “嗯。” 修真界的规矩,停灵七日便下葬。 这收敛自然需要至亲帮着打理梳洗。 此前仙盟已有人悄然前来确认过父亲的死亡,知道不会异化为鬼魔,才离开。 至于卫家人。 除了七叔,其他人卫安宁也不与他们亲近。 七叔此时还在长宁卫家,离此地几百万里之遥,等他们前来,便也只能在父亲坟前吊唁了。 修士的丧事本也并不隆重,只需亲友三五人守卫下葬即可。 因对面山庄已被化为齑粉,兄妹一人便就在被削平了一半的山顶支了帐篷。 卫安宁替父亲净身沐浴,穿上衣裳。 顾长夏则为父束发。 她仔细地梳好发髻,插上一只碧玉簪。这簪子,是原主娘遗留下来的一支男子用的发簪之一。 看得出来这簪子被原主娘一直摩挲温养,或许再每一个无人的深夜,原主娘便抚摸着这簪子,想起曾经的美好过往,和那个她既深恨又深爱着的男人。 卫安宁本来准备的是一顶代表季家家主的玉冠,见她掏出这玉簪,他便将玉冠收了起来。 她自认束发手艺还不错,毕竟不过是简单的男子发髻。 谁知,等她出门喊师尊进来。 再一次掀起帐篷,见卫安宁异常快速地藏起了手。 的确,他重新梳好的发髻比她的更具美感…这小子有一双巧手。 在师尊的见证下,兄妹俩将卫靖收敛入玉棺。 又去原主娘小小坟冢一侧,并排挖好了墓室。 随即兄妹一人各自去帐篷焚香沐浴整冠束发,一身白衣出门,收了帐篷等物。 安葬卫靖进入墓室,填土之时。 顾长夏见师尊微微背转身,眼眶已是红了,满身萧索孤寂之色。看得出来,卫靖之于师尊既是一生之敌,或许亦是一生之友。 卫安宁眉眼浅淡,面色也淡淡的,看着并没什么悲色。 埋土的动作却无比轻盈,仿佛生怕大一点动静会吵醒墓中之人。 但顾长夏知道,他心中一定极苦。 两人铸土完成,一新一旧两个坟冢并排在薄暗的月色之下,仿若轻轻依靠在一起的一对爱侣。 卫安宁目中一滴泪此时唰然落了下来。 他擦去泪水,将置于一旁的墓碑埋入土中。 提笔刻下秀雅俊逸的‘吾夫’一字。 随即看向她。 顾长夏向前,与‘吾妻宁儿之墓’对应的称呼,她却并不知道。 她不过略一犹豫,便听师尊道:“阿靖,你娘唤你爹阿靖,生气起来便喊全名。” 谁生气起来,都会喊全名。 顾长夏便写下阿靖之墓四字。 接下来兄妹一人肃手站于坟前。 行礼前,焚情尊者道:“姝儿,你也向前执礼吧。你俩的婚事,我允了。” 顾长夏便往一旁挪了一步,露出一个空位。 女主小小的脸蛋,在穿过云层的月色下一片酡红,她飞身落下来站在卫安宁身边以后,虽然极力板着脸,但仍旧害羞不已。 卫安宁见此,不觉握住了她的小手。 “尘儿。”师尊在一旁不过吩咐一声。 大师兄便落在了顾长夏身旁。 女子站中间门,男子站于两旁。 一侧是两位尊者,一人庄严声中。 他们一人微微倾身一礼。 顾长夏四人叩首行了三拜跪礼,上香过后,这葬礼便是成了。 修士应是对生死看得极淡,便是大能高人亡故,葬礼也一切从简。故而他们这简单的葬礼,也并不突兀。 葬礼过后,接下来亲人原本还需守灵三月。 但顾长夏看向仍旧丝丝鬼气缠绕的天空,那青魔散开的青云确实缓解了不少鬼气造成的污染。 但相比起从前,这天空仍旧鬼气阴云不散,比以前污染更严重了。 顾长夏懂得上古大能给出第一重任务讯息时,为何会叹气。 只因每隔十万年,修真界的鬼气污染肯定比上一个十万年更严重。 到如今已经大批灵植凋零的时代,很难说还能再撑到下一个十万年。故而,才会有那失望至极的叹息之声。 如此,这祛除鬼气之事宜早不宜迟。顾长夏担心迟则生变。 此事干系重大,她不过略提了提要去一趟极西之地。 卫安宁便道:“那你现在就走不要耽搁。” 随即神识过来。“如此,父亲便也不算白死。” 这话却有些哽咽。 “嗯。”顾长夏郑重应声过后,与大师兄飞身而起。 师尊唇角翕动,到底什么也没说。 顾长夏却对他老人家道:“师尊不如前往拜访雪阳尊者。” 师尊听了此语,微微沉吟后点头,随即挥袖,让他们快去快回。 顾长夏飞入高空,遁入云层,几座山后,忽然落下。 月亮此时隐没在了云间门,茂密的雪松下,连瑭冷着一张脸,站于树林的阴影之中。 见她落下来,他冷笑了一声。手指微动,三枚定天神针飞射过来。 “你最好别搞砸了,否则。”他冷冰冰的声音,转身消失在暗夜之中。 顾长夏飞身而起,高空中大师兄已然破开虚空。 他去极西之地游历之时,曾经攀登过那此界最高的山峰。 两人如今修为,本需要大半年的行程,亦不过花费一月有余,便达到山巅。 顾长夏在如火的晚霞之中,站于皑皑白雪狂风呼啸的山顶,她深吸一口气,默默织云,黑色白色和青色的云团缠绕周身。 它们弥漫开去,几乎缠绕了一整座雄俊山峰。 大团大团的云彩弥漫间门,她手握仙宫赐予的白云。 “大师兄,你以凤火助我!” 将云团抛向高空之时,她如此大声提醒。 如裂帛似的琴音,便在寒风中炸响。 漫天白云,恍如千军万马,在空中奔涌,瞬间门席卷向天边。 霞光在琴音中如被点燃,热烈绚丽的火光,一片片染红云朵。 云朵在飞奔,它们的触角延伸向四面八方,火光紧随其后,以绚丽艳光,将这世界笼罩。 那一天,火光和云彩笼罩整个界面。 无数生灵从他们的屋宇之中,或洞穴之中走出来,痴痴仰望高空。哪怕蔓延世界角落的花木蔓草,都在深深颤抖着叶片迎向天空。 落枫尊者才落在雪阳尊者的琼林山庄脚下,便见云朵如鱼鳞状,从远方蔓延,其后浓烈的火光紧随而至,它们将远方山峦映照如同一张绝美玉璧。 他微微惊讶的同时,忽然意识到这两种灵润是如此熟悉。 不觉一时又是欣慰,又是担忧。这两个孩子这竟是在开启仙法,如此仙能,便是上古仙人也未必能如意运转。 这其中蕴含的灵润如此浩瀚,竟似乎能劈开盖地,抑或能使得大地重生。 他忽然一阵紧张。如此灵润,这两个孩子却又从哪儿得来。 若是以自身性命相赌…落枫尊者只觉浑身失去了力气,这两个孩子要是就此没了… 忽然雪阳尊者落于他身旁。 “你快看!” 循着他目光,落枫尊者见到远方腾腾燃烧的火光更为热烈,从那炫美的光芒中,一青一白两道身影,恍如天外仙人正徐徐而来。 无数鬼气化为实质的纯黑色,如游龙般在漫山遍野之中飞起。 鬼气尽数落在那白衣女子手中。她指尖不过捏着几枚银针,却竟将凄厉的纯黑鬼气一团团尽数吸收,扣在了银针之上。 一片如黑曜石般的纯黑璧玉已逐渐成型。 落枫尊者见到从他自身亦有鬼气如游龙般逸散,直到他们透体而出飞向空中,他这才察觉,浑身如坠入春日泉水般,一种从未有过的自由逍遥之意涌上心头。 他忽然若有所悟,体内灵力如奔流般涌动。 这是要突破修为的征兆。自他修炼至今,从未想过有一日,竟能突破玄灵境。 落枫尊者一时心情澎湃,却又仍旧担忧。 “师尊,我们不会有事,您尽管正道玄灵要紧。” 柔亮的声音自上空传来,余韵尤在,两人身影却去的远了,眨眼消失在北海深深海域之中。 “你就不要操心了。那两个孩子,都是此界天选之子,等你正道醒来,真正的上古仙灵时代可能重新开启,此界生灵有救了。” 雪阳尊者劝慰着,喊了一声。 “莲儿,与我一起为尊者护法。” 小莲花本欲遁飞去海洋,听了此话,犹豫一瞬,还是落在莲湖之中。 无数生机在湖中弥漫,将就地坐于湖岸闭目正道的落枫尊者环绕。 深海之中。 顾长夏双足才踩中海底,归墟锁定的黑白双玉便展露在她跟前。 她手指灵巧轻动,利用右手中白色云团残存的最后一丝灵润,将手中由鬼气凝结成黑色玉块,扣动九枚金针掼入下方黑色玉璧之中。 玉块与那玉璧严丝合缝,镶接在了一起。 沉闷的声响,恍如随着雨水迎来的春雷,自地底一声又一声,如号角般响起。 顾长夏见到一缕灰色的力量,却也自地底钻出。 她认识这东西,这正是当时以为遭了天忌,侵蚀她丹田的力量。她当时以为那是天道之力,谁知,竟并非如此。 这灰色力量朝着玉块与玉璧衔接处缠绕而去,竟仍要实施破坏。 只是九根定天神针忽然自玉璧中跳出,叮叮声响之中,如将它如一只臭虫钉在墙上。 那灰色力量发出一声嘶声咆哮,凄厉声音中挣扎扭曲,却不论它如何挣扎,那九枚定天神针亦纹丝不动。 直到那力量被尽数消灭。 九枚神针便没入原来的针眼之中。 归墟在两人眼前关闭前,顾长夏见到它们如阴阳双面,正如流水般运转。 她不觉松了一口气。 两人对视一眼,握紧牵着的手,破开水域升入空中。 勃然灵润自广阔的海域井喷般涌起,一如当初鬼气□□涌的场景。 只是当时的鬼气潮令人人惊恐害怕。 如今这滋养万物的灵润喷薄,迎来的是海域之中生灵的昂扬庆贺。 无数海兽的激昂声音自四面八方响起。 远处巨大的仙鲸高高跃起,发出绵长幽远的声音,恍如远古神灵呼唤。 它重重坠入水面,激起千丈水浪。 或许那是柔娘,亦或不是,双方不过互相对视一眼。 顾长夏便随着身旁之人,破开虚空,落在莲湖之旁。 陪在师尊身边给他老人家护法七七四十九日后,一道仙气直冲云霄。 睁开的眼的师尊,浑身仙气缭绕,眸中目光如岳如渊,又似缥缈之云,洁净出尘,高深莫测。 师尊这是正道仙尊成功了。 这是自五六万年前那场大战后,修真界第一位正道此境界的修士。 师徒三人很快告别雪阳尊者,回程不再破开虚空,而是踏着青红绿染,万物复生的山川大地,一路徐行。 如此一路飞行而回,亦花费了两三月时间门。 在无忧山庄外,顾长夏与师尊和大师兄作别。 师尊回去灵虚仙宗,大师兄则说要去玄都山,督建今后两人的小山庄。 顾长夏踩着漫山遍野如毯子是铺开的花草。 有许多花草,就是她也不认得了。 随着大地春回,无数失传的灵植,竟陆续复苏,重新在这片美丽的土地生根发芽,抽叶吐芳,将山林妆点更加多姿炫美。 深入谷口的大山石已然早已毁坏,原本那株大桃树从断掉的根部,重新长出了新的树枝,在初秋的微风中,结起的两颗小桃正在轻轻摇动。 沿着被重新整理过的铺面石板的小路,来到溪流边。 一株一株白梅树,都是新种的,如今不过一人高,叶片微微染红,倚靠在溪流边。 前方半山的台阶两旁,白晶菊如毯子似的铺开,金黄的野菊花在侧壁从上开到下,传来屡屡药香。 一阵阵敲击声从半山腰响起, 白衣的身影,正在新建起的山庄的屋顶之上,敲打着屋面。 顾长夏拾阶而上,屋顶敲打着卫安宁与她遥遥对视。 两人相视一笑。 顾长夏也不向前,就在白晶菊的毯子上坐了下来,卫安宁很快落在她身旁,手中还拿着敲击的锤子。 他修长好看的手有些皴裂,这宅子,还有在周围的栽种的一丛丛幼嫩的白梅树,应都是他亲手一砖一瓦打造,一树一苗栽种。 两人坐在落日余晖洒满的草坡,遥望着湛蓝天空一阵。 卫安宁忽然问。 “接下来,要成亲了吧。”他语气已十分平和。 顾长夏含笑看向远方霞光,点点头。“也许吧。” 这话惹来卫安宁一个瞪视,随即他又不过微微笑了笑,便飞身上屋顶。 叮叮当当的声音在山谷响起。恍如当初坐在青芒山,遥望着那随风飘摇的芒草,从梨云山传来的声音。 顾长夏微微含笑,枕起双臂舒服地躺倒。 历经一圈,她最想过的,竟然是当初悠然的日子。当然,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111. 第111章 婚礼上 初冬下过几场大雪后,顾长夏从无忧山庄下山。 婚礼一切事宜已经准备就绪,明天就是成亲的日子。 这无忧山庄虽好,卫靖的爱护和原主娘的遗赠,都让她打心底里十分感激。 但她心里还是把灵虚仙宗的白晶楼当做自己的家。 那里凝聚了她这么些年所有温暖的点滴,是她的心安处。 在如此重大的日子里,她希望从自己的家踏出门。 卫安宁见她如此提议,居然微微一笑。 “这是应该的。” 他说,她理应从寒竹轩出嫁。因为她是由师尊真正教养长大的孩子。 至于卫家这边,不说顾长夏,就是卫安宁都对他们淡淡的。 卫家自卫靖亡故以后,便由卫安宁的七叔继承家主之职。原本他们有意让卫安宁承袭,卫安宁给拒绝了。 当时那七叔似乎还微微松了一口气。实际这些年,卫家的家事本就由他负责。 对于这权力,他应是舍不得放弃的。 卫安宁对这些富贵权利全不看在眼里,这让他七叔很欢喜。 她从北海回来不久,这七叔领着几个族老给卫靖吊唁过后,便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此次她的婚礼,卫家也只是作为宾客被邀请去作客,并非做为娘家人。 若说真正的娘家人,顾长夏只承认师尊和卫安宁。卫家这一家子,她可是不认的。 不论如何,她姓顾。 她要下山,卫安宁也锁门跟她一起,兄妹俩去坟前拜祭上香,告知出嫁事宜后。 两兄妹便踩着石阶往下,到了谷口,雪花从高空簌簌地落下来。 山外新种的雪梅正悄然绽放,雪花落在洁白的花瓣之上,竟不知是雪更白,还是白梅更香更洁白。 玄都山下有一个巨大灵湖,湖岸边环绕一丛丛桃树,一株株海棠,据说春日里桃林一片粉一片白,秋日里海棠娇红盛放,四野一片醉人的轻红,景色异常被大师兄种上了一片梅林,此时梅花应该也正在盛开。 也不知大师兄现在心情如何?修真界规矩,成婚前男双方不能见面。 这不过是明面规矩,大师兄这人想不到竟如此刻板地遵循下来。 虽然这三月时时不忘给她传信来,还一定会夹杂一片玉镜,尤其海棠盛放的季节,花影浓荫倒映湖面的美景,大师兄都给她拍摄了过来,最后那玉镜会悄然斜转向他脸颊,他总会含笑与她一笑。 那柔情一笑比秋日的海棠更美更温柔。 顾长夏也给他回信,不过信写的很短,也给他拍摄一下近日在山中寻找找到的各种新鲜花草灵植,她打算学凌泉公子,做一本灵草集,尤其这些新长出来的灵花异草,要做详细记录。 故而给大师兄拍摄的,也是她自己需要累积的素材。 当然,她决不肯露出一丝自己的面容,只让他听到她记录花草形状的描述用语。 ……好让他急一急。 昨日收到大师兄来信,他只寄来一面玉镜。 镜中他浅淡含笑注视一瞬,便覆盖了镜面。 那神情,一切尽在不言中。 想起这些,顾长夏不免含笑。卫安宁从一旁瞥了她一眼,脸颊抽了抽偏开了头。 大约觉得她可能没救了。 兄妹俩飞回宗门,上山时正好碰上青玄出门,见到他们回来,他微微惊讶过后,立即眉眼含笑,也不出门办事了,转身便往回,估计给师尊报讯去了。 师尊还不知道她要选择从灵虚仙宗出嫁,她之前也没给什么讯息,估计他老人家在家里正憋着气,少不得要骂她几句小没良心。 到了青芒山下,兄妹作别,明日出嫁,清萍尊者作为卫安宁的师尊也是以女方长辈出场的,他估计也没跟他师尊说这事,也不知道清萍尊者有没有在心底骂他。 兄妹俩如此不谋而合,分别时,不免都相视而笑。 踩着青芒山上的小路,积雪厚厚累积,其上并没几个脚印。 半山满坡的芒草被冰冻伏倒,其上铺满了厚厚的雪。 顾长夏绕过芒草,停在她曾经每日悠闲躺卧的草坡,看着远方山色。 等回过头,师尊已经散步过来了。 他老人家四处望了望,似乎真的出来散步。 见她盈盈含笑看过去,他顿时没好气瞪她一眼。 “这么大的事,也不提前说一声。如今我这什么也没准备,明日这该如何是好?” 这倒不用他老人家担心,青玄已经领着一众童子,正在欢喜地布置起来。 宗门也得知此事,派了十好几人来,帮着张起高高的红灯笼,挂起鲜红的绸布。 想必不用多久,就可以布置完毕。 “你大师兄那可知会了?”师尊又问。 顾长夏只含笑不答。 师尊一下子似乎手都痒了。“尘儿摊上你这么个臭丫头,真正是前世造孽。” 其实他们兄妹从无忧山庄离开,一路就有季家人跟着,直到他们进入山门。想来应该早已知会了大师兄那边,明日接新娘得来灵虚仙宗。 师尊却还是不放心地派人去送消息给到大师兄。 随即师徒二人回厅喝了一会儿茶。 师尊可能有话要交代,无非是长者叮嘱出嫁女儿的一些话。 不过看了她两眼,可能觉得说了也没用,他扶了扶额,懒得说了。 反正玄都山离得近,师尊如今仙尊级的修为,这界面无论何处身随神至,皆可片刻间便到了。 到师尊这个级别,完全可以飞升登仙了。 那飞升的仙道,因需要灵力恢复一定程度才可开启。 但随着灵力潮不断爆发,那飞升天梯开启的日子也要近了。 顾长夏总觉得仙界未必十分太平,师尊一个人飞升,她是不放心的。 此时不免提醒。“师尊你以后修炼悠着点,等等我们再一起飞升。” 师尊:“……”他老人家摆摆手,那脸上神色,一丁点没把飞升当回事。 大约成不成仙,他老人家都觉得无所谓。 顾长夏为了让他把这事听进去,不免含笑提醒了一句。 “师尊修为提升太快,到时若不得不飞升可怎么办?” 师尊瞪眼过来,意思能怎么办,那便飞升。 “你们的修为也离玄灵期不远了,以如今天地之灵润,顶多不过百年,亦可飞升。” 顾长夏淡淡递过去一眼。 “万一我和大师兄有了孩子怎么办?” 师尊手指一抖,脸上难掩激动之色。 他很快干咳了一声板起脸,淡淡地应了个嗯字。 “那自然得等孩子大了,有立身之本,我们才能放心飞升。” 话是这么说,然而师尊那一股子保护欲在眸中狂涌,估计一定得等着孩子们也都有了飞升实力,他领着玄孙孙们一起飞升才放心。 师尊面冷心热,最是个温柔护犊子的性子。顾长夏不觉莞尔。 师尊说完这话,仿佛明白过来,他又瞪她一眼。 那神色,意思这还没嫁人呢,就寻思生孩子来。可能心里骂了声她不要脸皮。 随即师尊摆摆手。 “你先回去。你二师姐因你的婚事也回来了,你们师姐妹一起晚上小酌几杯便可,不可喝多酒耽误明日大事。” 婚礼前闺中密友相约叙话,也算是修真界不成文的规矩。 顾长夏回到白晶楼,便见柯小元领着几个小童子正在张灯结彩。 这小子也有一百多岁,但还是长得一张娃娃脸,睫毛浓密遮盖的大眼睛亮闪闪的,神情仍像个少年。 她在获得百香丸之时,便给柯小元暗中祛除了鬼气,要不然这小子应是活不到今日。 他的丹田被鬼气覆盖才致使资质略差,被她祛除鬼气后,加上如今灵润蓬勃的世界,柯小元以后活个三五百年应是不在话下。 见她回来了,柯小元就高兴地迎接她。 又忙不迭自己去提水去后院,给她准备沐浴的水。 还说一会酒菜很快就准备好送上来,又问给哪几位仙子下帖子,他这就去办。 顾长夏让她去请二师姐和女主还有宫雪蕊来即可。 等她沐浴收拾了出来,天色渐渐微黯,冬日天黑的早,笼罩在冬雪之中的宗门,处处山间迤逦着点起来昏黄的灯笼,天空雪花飘起更大,簌簌雪花静谧地笼罩着山间。这景色一如从前,令她心安。 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柯小元去打开门,就溜出门去了。 等那人进屋,这小子还很灵巧地替她关上门。大眼睛里还是一如当年,闪烁着小八卦跑了。 连瑭今日一身黑袍比平时隆重许多,衣襟和袖口的刺绣古朴雅致,总是随意以发带束着的头发,此时也带上了一顶尊贵玄冠。 这让他看起来深沉、尊贵,凛然不可侵犯。 这估计是羽涅仙尊朱家后人的家族冠服,这样的连瑭的确有着冷峻贵公子风采。 顾长夏立即比了个请的姿势。 连瑭却熟练的给她翻了一眼,他坐在已又被细细扑了一层冰雪的廊下,一壶酒丢了过来。 即便冬日里也繁花盛满的思慕山茶,就在他右侧。 他饮下一口酒,就跟她当时折师尊院子里的白梅一样,无情的折下一支四五朵粉色山茶的花枝捏着手心。 看了一阵后,冷哼一声,置于袖中。 随即也不说话,一个人看着渐渐开始染上灰黑的天幕,和那高空中不断落下的雪花,默默饮酒。 直到此时此刻,顾长夏才似乎明白了一些他的情意。 这实在不能怪她,之前为了修炼,各种事物夹杂,她的确没有往这些地方去乱想的机会。 她便也倚靠着廊柱,看着远方渐渐化为青黛色的松林,默默陪饮。 不比在南玄英面前的歉意,连瑭这情意,却让她仍旧如风一样自由。 与连瑭亦师亦友修炼金针之术那五十来年,她觉得跟连瑭应该是建立一种挚友之类的关系。 那玉壶神岛秘境所提示挚友等等,应该是从她的内心出发而来的答案。 何况,连瑭的性子不比温柔的南玄英,他这么个人,哪怕得不到回应,应该也不会太伤心。 故而顾长夏后来干脆坐过去他身边,跟他碰了几杯。 连瑭接连给她翻了好几个白眼,后来估计发现没用,便又继续看向高空。 一壶酒饮尽,天色彻底暗下来,院子里的红灯笼将两人笼罩一片薄红轻影。 连瑭盯着那红灯笼,似乎痴了一阵。 随即他忽然站起身,踩着骤然大起来的风雪,吱呀声中开门。 黑衣的身影瞬即隐没在茫茫暗夜之中。 院子门半掩着,从山下溪边传来女孩子说话的嬉笑声。 二师姐她们来了。 估计连瑭来时她们都知道,等他走了,她们才笑嘻嘻上山进屋。 酒菜被柯小元异常灵巧地拎着摆在了小厅。 四人进到暖烘烘的屋子,就着好菜喝着小酒,其乐融融。 只是酒至半酣,宫雪蕊艳丽的小脸忽然一行清泪落下来。 “我还是喜欢季师兄啊!”她控诉的声音。 女主小脸一副淡然之色。“那也没用。” “为什么?”宫雪蕊红着眼睛问。 女主和二师姐异口同声。“因为你是个胆小鬼!” 宫雪蕊气得面色涨的通红,最后哀叹一声,咕咚咕咚举壶喝了一大通酒,放下酒壶时,揩去嘴角酒渍。 重重将酒壶置于桌面。“那好,从今日开始我便再也不喜欢他了。” 她像是真的放下了,眼泪抹去,恢复她热烈如火的性子,高高兴兴地饮酒说话起来。 四人喝到尽兴了,一会儿二师姐弹个琴,女主合个萧。接着二师姐展笔作画,细致地把这小小晚宴和四人,都描摹在一张画卷之中,每一个人都神韵俱佳,便是那橙黄灯影也充满优美意境,不愧是个才女。 只有顾长夏和宫雪蕊两个就会干站着欣赏。宫雪蕊还跟她说悄悄话,其实她最爱的就是季师兄那如水的琴音,觉得一听到就什么都满足了。她还说,以后一定要弹得如此一手好琴技的男子才能让她动心。 顾长夏想,她这么美好的女子,自然一定有一个人是为她而生。 到了子时,师尊遣童子过来,让她们不许再喝了。 她们这才撤了宴席,此时雪已经停了,天空一片明净的灰黑色。 顾长夏送了三人离开,在门口站了站。风雪声中她不免偏头,寒雪笼罩的山林反射着静谧的微光,望月居内橙黄灯光透出。大师兄自然不在其内,然而只是看着这灯光,她亦觉十分温暖。 翌日,天还未亮,柯小元就来叫醒了她,随即用他一双巧手,为她梳妆。 只是这小子梳着梳着发,眼眶蓦地就红了。他又笑着眨眨眼,绝不让自己太激动。 他说要一定让她做天底下最美的新娘子。 天色破晓之时,梳妆打扮完毕,顾长夏华服金冠盈盈出门。 踏出小小白晶楼,她回头望了望,竟莫名有些酸涩。随即又含笑转头,卫安宁便就站于门边,已不知等候多时。 见到她的瞬间,他眼圈微红。 随即他伸手过来,顾长夏将手放在她手心。 两人踩着青云,徐徐飘落下青芒山脚下,又沿着早已铺满了织锦大红锦缎的路面一步步往上。 到了萱草堂中时,师尊和宗门几位长着齐聚。 他们纷纷看过来。 师尊唇角翕动,眸光黯然,一时情难自禁,默然不能成言。 112. 第112章 婚礼下 门外站着的女子,华贵嫁衣殷红,金凤花冠珠帘如丝轻轻晃动,其下露出的一张小脸,恍如怒放红梅。 极艳,极美,亦极清冷。 众人一阵恍惚,竟忽然之间亦升起难言心情,亦悲亦喜,不知是个什么滋味。这绝美画面,让人不自觉地想起那似流水般流逝的过往,和曾经为之而心动之人。 往昔记忆,如那一红殷红,潮水般袭来。 不觉一时都默默难言。 还是百花仙子最先回过神来,她轻轻笑着拍了拍师尊的手,众人收回心神。 百花仙子今日也与师尊一左一右坐于尊位,虽然只是作为记名弟子,但她自也是恩师。 清萍尊者身为赞者,起身道。 “新人进屋,叩拜师恩罢!” 顾长夏交叠双手与胸前,一步步恭敬踏入厅中。 向前双方交叠平举于眉间,深深叩拜。 “师尊诲之教之,其恩如海,弟子铭感五内,莫敢或忘。” “起。” 接着师尊和百花仙子让于一旁,露出其后牌位。 却是敬告父母养育之恩,顾长夏又肃然行了大礼。 随即,被扶至侧厅静候。 不一时,忽然吉乐之声响起,侧耳倾听,那声音已在山门外。 很快乐声铛铛迤逦而来,这吉乐宏大庄严,华美动听,如仙宫之音。 顾长夏只听师尊他们在隔壁竟然惊呼出声。 只因这吉乐,却是请动了仙盟珍藏的上古乐器。这些乐器已一万年不曾动用。 一万年前,亦是容家帝王成婚之日,方才开启这上古礼乐庆贺。 顾长夏猜这并非大师兄的本意,应是仙盟主动送上前来。他们那时随着火光和流云飞纵天际,谁又不知是何人祛除了这天地鬼气,谁又不想此时来结个善缘。 当然,此等锦上添花之事,倒也不必推拒。 又等了一阵,新郎进屋叩拜恩师,接着便是赞者话,迎新娘。 顾长夏被托着手,进入主厅门前。 进屋时,感受一道温柔视线一直随着她脚步轻移。 她并未看他,直到与他并排。 才微微斜视过去。 金冠华美锦袍身如美玉般的青年,一直追逐她视线,直到与她对上,眼帘便忽然微微红了。 虽强自镇定,却也实在情难自禁,他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手一如从前,灼热干燥而有力。 她便也握紧了那手。 两人一起行礼,拜别恩师。 师尊到此时才镇定心神,叮嘱了二人要恩爱白头等语。 仪式实则十分简单,在一声吉时至,迎新娘的赞者语后。 大师兄牵着她的手,华美长袍在身后长长拖曳,她转身与他一步步走出寒竹轩。 高处深红的飞马拉车静静悬浮。 八匹黑马,每一匹马的毛色没有一根杂毛,神骏不凡地昂立着。 按修真界的规矩,接下来新娘坐于马车之中,新郎与一旁飞行陪伴前行,直达到婚礼礼堂。 顾长夏顿足,微微仰脸看着那马车。 丝丝珠帘在她脸颊丝丝缕缕冰冰凉凉流散,流连在她脸颊的身旁青年的目光更柔如春水。 “不想坐马车?”他特别懂她。 “嗯。” 只是神识轻轻应了一个嗯字。 周身灵润便微微浮动,身如轻羽,两人飞向了空中。 “这两个孽徒。” 师尊一声轻骂追着二人而至。 顾长夏微微回眸一笑,回转眼眸之际,与大师兄如星子般柔亮的视线缱绻地对视一眼。 她看向前方,微微抿唇。 忽然挥动袖子。 便立即听到宗门弟子呀的惊呼声响起。 漫天白云飞卷,如鱼鳞状铺开在朝阳初升的天空。 只铺了一半。 大师兄与她浅浅一笑,梨涡在他脸颊涌起至美风景。 他右手袖子亦是一甩。 竟不须琴音相助,火光便灼娆着燃烧了半边天空。 云朵和火光如流云般靠近,忽然白云似柔美旋律,漫过火光,流泻向远方。 洁白的颜色,立即被晕红替代,天空似烧起霞光。 绚美火光便也如柔波,漫过纯白的云朵,将另半边天空染透成相同的绝美金红。 在他们前方,虚空被化开形成一道云朵和火焰镶嵌的门。 两人相视,轻轻含笑,一步步恍如流星,飞过那金红渲染的高空,徐行向了虚空。 虚空在他们身后关闭,两道绝美身影已然消失眼帘,霞彩却仍旧漫天飞卷。 映照着人们痴痴望向高空的含笑的脸颊一片至美薄红。 “这两个不守规矩的家伙!”落枫尊者看向来迎亲季容,假意斥责。 季容一笑。 “无妨。婚礼本是他们二人之事,他们想要怎么来,便随他们的心意怎么来。” 话是这么说,他还是神识忍不住跟落枫尊者感慨。 “长夏这孩子比她娘当年强。” 落枫尊者刚刚见到二人那叛逆飞身朝天悠然施展法术的模样,心中实则十分欢喜。 宁儿当年,却是遵守繁琐古礼嫁入的卫家。 从当时见那婚仪,他便知宁儿往后的日子只恐不会太自在。 只是宁儿虽则性子肆意,但因心中之情,而深深压下这性子,宁愿折下羽翼,也要与情郎日日相守。 相比起来,长夏这孩子要争气得多。 或许也只因尘儿心中不舍心爱之人受一丝一毫委屈,才会处处替对方着想。 倒也并非卫靖不疼宁儿,只是这人性子却古板。卫家在他心里到底还是置宁儿之前了。 想必卫靖后来应也是后悔了的。从他自绝那日的眼神可见,他对宁儿有着深深悔意和歉意。 迎亲的队伍还在原地,新娘新娘却相携跑了。 想必现场的人会乱上一阵。 大师兄那么守规矩的人,他不过冲她微微一笑,似全不在意。 顾长夏不禁抿唇,大师兄的好在于可以随时陪她疯。 破开虚空定的地点,却不在玄都山,是山下湖边某个山谷,其内漫山遍野开遍了白梅。 这却是大师兄最后给她拍摄那柔情如波一眼之地。 地点当然是她定的。大师兄见落到梅林,不觉莞尔之色看她一眼。 随即便拉住她手,两人一起深入梅林,直落到他当时所站之地,背靠着一块大青石,前方是漫开的一簇簇白梅。 这让顾长夏不免想起千秀宫秘境之中,也有如此相似之地,只不过那时开满的是雪白梨花。 大师兄应也是想起来那时候,两人相视一笑。 他折了一枝梅花递给她,便带着飞身去了玄都湖上。 冬日的湖水在微风中吹起细碎的波浪,清澈湖水只能微微看到两人随波浮动的影子。 前方的半山上,一座精巧美丽的山庄掩映在一片片雪白梅林之后,红色织锦锦缎在山林中若隐若现,直延伸到湖边。 离那湖岸还有一段距离之时,大师兄戒指轻动,一把火红琵琶出现在了她身侧悬浮着,接着另一把琵琶出现在了他身侧。 顾长夏吃惊一瞬,才发觉其中一把琵琶有着分外深厚的仙灵气韵,一看便非同凡响。而这两把琵琶都是凤凰木,想必当初从卧龙峡谷的秘境之中得到的凤凰木造了两把琴。 大师兄只是看着她一笑,也不解释,随即将把琴竟然奏响起来华丽炫美的琴音。 而大师兄并未扶琴,他的一只手仍旧紧紧地握住她的手。不过手指有在微动,应该是隔空以灵力操控琴音而已。 顾长夏看着他故作轻松,实则全神贯注的模样,不觉一笑。 想必为了这一刻大师兄独自练习了许久。 远处,师尊他们破开虚空,带领着迎亲的诺大队伍而来。 就在他们踏到玄都湖上时,整个湖面泛起火焰。琴音在火焰之中华丽炫美地奏响,富丽堂皇,恍如繁花盛开。 那的确是真实的盛开之花,不知几千万朵,它们如流水漫山遍野散开。 又如潮水般回涌,忽然缠绕二人周身,朝着高空飞旋而上。 直到高空,如烟花般嘣地散开。 琴音乍然一转,便得浓丽多情起来。顾长夏只见大师兄美玉般的眉间血色花钿绽放晶亮光彩,这使得他本就俊美的容颜,更添一重令人炫目的耀眼光芒。 高处漫撒天空的繁花,恍如一条织满了花的锦带,飞流而下,在两人脚下织出一条繁花之路来。 天空稚嫩的鸟鸣此时响起,千万流光溢彩的大鸟扇动华丽的翅膀自四面八方飞来,在两人身旁搭起两道华美凤墙。 顾长夏见到师尊面颊抽成一团,露出种不想多看一眼,又实则眸光有着隐藏不住的欣慰之色。 师尊巴不得大师兄多宠着她,越肆无忌惮地待她好,他老人家就越开心。 她不觉微扬起脸,与柔波般注视着她的青年对视一眼,轻轻抿唇。 一切当然都是值得的。她此刻比天底下任何人,都要幸福。 两人踩着繁花之毯,一步步向前,到了湖岸边。 忽然高空一声威严而充满神性的凤鸟鸣叫响起。 不觉互相对视一眼,朝空中看去。那种声响,和那玄妙以及的灵润,他们自己都清楚,这是那深蓝的朱雀。 只是那华美的深蓝大鸟并未显出真身。 空中出现了两只金灿灿的火鸟,它们展开华丽鸟羽,首尾相接在火光铺开的高空盘旋。 一缕缕美丽火光自上而下,将两人深深环绕。 那光芒竟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神性和祝福。 “鸾凤呈祥,这是真正的鸾凤呈祥!”有仙盟的老者激动地拔掉了一把胡子,看着高空竟然老泪纵横。 其余人也都惊呆了。 又有洁白的莲花自空中一朵两朵千万朵的坠落,在两人前路铺上了一条由洁白花朵组成的毯子。 接着一剑肃杀自高空立起,千万剑身幻化,雪白剑身映照朝阳,折射千万金光,将高处的山庄映照一片灿烂仙光。 云朵,洁白的云朵从四面八方绕来,掩映那灿灿金光。 山庄如浮在白云深处,祥云环绕,仙机缭绕,如世外仙庄。 又有仙盟的老者涕泪纵横。“上古大能!这是上古剑仙、白云仙子、白莲仙子为新人送来祝福!” 不用他们说,顾长夏也感应出来。 这里除了白莲仙子只剩下一丝余韵,那剑仙和白云仙子的剑气和白云,却是生机盎然,玄妙莫测。 他们应是当年那一战飞升成仙的幸存者。 因她把那上百万年侵扰此界面的鬼气解决了,他们心中欣慰,便在她与大师兄的婚礼送来祝贺。 实则那也是一种迎接,迎接他们飞升成仙。 顾长夏不觉一笑,看向大师兄,这算不算咱们在仙界有人? 她只是默然神色,也不知他懂不懂。 他如美玉般的脸颊擒住一抹浅笑,攥紧她的手,沿着那白莲铺就的花毯,一步步往上。 接下来一套六礼的婚礼流程,被大师兄节省到只剩下沃盥礼、解缨礼、交杯礼。 交杯酒饮下,二人朝宾客拱手行礼,进入礼堂。 三拜之后,顾长夏被牵着进入后院布置得红腾腾的婚房之中。 这一切,因是与大师兄一起,竟也不觉得繁琐,反而直觉庄重充满了温情。 尤其那一缕结发,彷如两人的心,从此真正联结在了一起,永远不会再分开了。 二人的婚礼宾客如云,修真界有头有脸的人物全来了。 大师兄在前厅据说喝了不少酒。 尤其晚间,女主来跟她说,容飞度来到厅中,一言不发,敬了大师兄十杯最烈的醉仙,便转身默然离开了。 女主还拍了下来。 顾长夏见到容飞度一身庄严,饮酒时面颊没什么表情,离开时也不见如何萧索。 但就连女主都觉得,此人快要伤心坏了。整个宴席也为之一静,直到容飞度离开,才又重新热闹起来。 顾长夏对此毫无感觉。 这是容飞度该得的。世上从来没有后悔药吃,哪怕重生。错过了的,就永远错过了。 何况,他真正想要的,难道不是飞升成仙。 哪怕再来一次,他也不可能把这份爱意置于他的大事之前。 故而,这种情伤并没有他以为的那样很浓很重痛不欲生。 至于连瑭,他今日并没有出现。女主说,连师弟天还没亮,就从宗门离开,也不知去了哪儿。 南玄英倒是来了,敬了大师兄一杯酒后,他便入席与郁俊师兄浅笑轻谈,看那模样,应是把前尘往事都忘却了。 夜露开始深重,前方宾客渐渐散了。 远处,隔着几重山外,高高耸立的雪峰之中,连瑭双臂枕着颈子躺在松枝之上。 他一身黑衣隐没在黑夜之中,宛如与夜色融为了一体。 不远处的松树上,他听到聂无心在骂骂咧咧‘那个狠心的女人’等话,还抢花无容的酒,让他不能再喝了。 再远一些,容飞度站于山石之上,等那玄都山庄的前院灯火渐熄,后院红灯笼高高挂起之时。 连瑭见到容飞度面色难看地隐入夜色消失,他不觉冷笑了笑。这时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晚了。 随即他也飞身离开。 天上又开始下起了小雪,一阵寒风吹过后,小雪转为茫茫大雪。 大片大片的雪花飘落,竟在院中落下细细的雪音。 房门打开来。 淡淡酒气随着幽香迎着寒风送进来。 大师兄应是洗漱过了再来,酒气极淡。 她在红绸下,只见到他的靴子一步步踩着靠近。 寒夜极静,能听到他不规则的心跳声。 他站于她跟前,还悄然换了一口气。这才轻轻掀开了红绸。 虽然不知从多久之前便早已将双方的脸深深刻在心底,如此红烛高照晕红洒满的房中,两人互痴望着对方。 一时竟默默难言。与涌起的喜意同时冒起来的,还有丝丝酸涩。 几度生离死别,能有今日,恍如梦幻般不真实。 两人的手用力地握住在一起,生怕这真是梦。 直到红烛滋地一声轻响,才打破这包裹着悲伤的欢喜。 大师兄手指微微用力,她便站起身,两人走到桌边,倒下合卺酒,交杯而饮。 “三师妹…夏儿,你累不累?” 一声夏儿,便让他脸颊染上了薄红。 顾长夏含笑摇头。 “倒是这花冠有些压头。”金凤的花冠缀以繁花,隆重而华丽地覆盖,几乎没过整个发髻。 当然以她如今的修为这点重量又算什么。 “我给你拆了。” 修长的手指,把她珠帘分开,偶尔贴着面颊,他的手指还微微颤抖。 顾长夏不免含笑,大师兄这也太矜持了。 花冠很快被拆下来,束起的发髻也解开。 秀发如瀑盈盈披散在后背,这本也是两人以前独处时,他常见的。 此时大师兄只消看了她两眼,脸颊又红了红。 顾长夏笑望着他。“嫁衣也有些重,大师兄不给我松开?” 此话让眼前如玉青年面颊更红,微露的唇齿闭了闭。 他轻轻点头。 手指过来解开她腰带时,灼热的气流自他周身蔓延过来。 本来轻松的顾长夏不免也微微吸了一口气。 大师兄只给解开了两重厚重的衣衫,便不动手。 她转去屏风后,换上柔软如云的常服。说是常服,却比平日要华贵无数倍。 那丝绸如云似雾,蓬松柔软,几重的纱穿在身上,轻盈恍如羽毛。 大师兄在窗边的软席上正襟危坐,他仍旧穿着厚重的婚服,洁白的中衣领子自红衣中露出一截,乌发如缎,清冷的俊脸在灯影下描摹绝美弧度。 这份清冷,在见到屏风下转出来时的她,立即薄红轻绕,让他散出如玉的光晕。 顾长夏走过去,故意要去做他桌案的对面。 他终于忍不住拉住她手,拥着她在怀中。 她躺在他臂弯里,他的呼吸轻柔如风染着她的面颊,淡淡酒气与自他领口泛起的幽香萦绕。 “我饮了酒。”他在意这酒气,应是实在祛除不了的缘故。 顾长夏不觉一笑。他今天要是不喝酒,才是怪了。 不过无妨。 这点酒气,让今晚的他显得更迷人。 她轻仰起脸,柔情的吻便覆盖下来。 轻柔的吻彷如羽毛,既挠动她的心,亦在他心间荡起热流。 轻吻过后,置于她肩膀的手灼热。 他的呼吸在她头顶投下热气。“夜深了,睡吧。” 手指揪紧了些他的衣襟,她轻轻应了一声嗯。 雪花在窗外轻落,寒风刮起院中树木的冰凌碰撞出优美的音色。 落下的红纱遮挡大红高烛,轻红的光芒投下来曼妙红影。 并没有十分激情。 他们只是无比温柔地,把自己交付给对方,也将对方占i有。 不知何时,窗外雪花伴随一阵阵雪粒子,沙沙作响,恍如一曲曼妙歌谣,自内二外,蔓向他们心海。 海面柔波渐渐化为呢喃,这呢喃声渐渐止了。 夜晚和平而宁静。 静谧中唯余沙沙雪声,从黑夜中潺潺传来。 113. 正文完 蜜月之旅 清晨,那时窗口还只有微光照进来。 顾长夏在一阵异样之中醒来,她以灵力感受了一下,却又未察觉什么不妥。 便翻了一个身,碰到身旁之人,才想起来。 她已经是成了亲的人了。 微光如笔一般将他的侧脸描绘,端正的鼻翼轻动,嘴唇抿着,大师兄睡得很熟。 她不觉伸手,手指描摹那眉眼。 她的手覆上的瞬间,大师兄应就醒了。 他却一动不动,直到她的指尖在他唇间暧昧摩挲。 薄粉便悄然染上他脸颊。 顾长夏不觉轻笑。被她手指使坏的青年便也微微抿唇微笑,黑亮视线缓缓对着她。 手指被他捉住按在胸口,两一只手从她后颈穿过,将她揽在臂弯里。 此时天色尚早,两人还有充足的时间如此甜蜜相拥着享受这安静而美好的早晨。 沙沙沙沙! 外面仍旧一阵雪雨的声音,隔窗透进来。 下了这一晚上,也不知外面冻成了什么样子。 当然,这些与此时相拥的两人无关。 窗外越是寒冷,两人躺在温暖的屋子里,便反而更温馨更满足。 “哎呀,天啊,全开了,那些桃花全开了。” “还没开春,怎会全开了。” 早起的童子忽然惊叫起来。 玄都绕湖周围,都是桃林。各色桃花粉一片白一片,在春日里争相绽放,景致极美。 但是如今这季节,雪梅尚且开得正艳,离春天还远,桃花怎么可能会盛开。 一会,又听到不少童子惊呼。这次好像在喊,“都开了,全都开了,天啊好多不认识的花开了一院子。” 两人不觉神识透窗望过去,果见漫山遍野鲜花盛放。 红的粉的白的黄的,各色鲜花竞相开放。桃花梨花海棠梅花甚至还有石榴花,竟都在同一个季节全数开了。 两人对视一眼,连忙穿衣出门。 推开门,扑面而来的花香味顺着冷风吹了过来。 院中竟然不知何时,多了两株十分高大的正满枝粉花绽放的月泉花。 不,那是暗月。 修真界已不知失传了多少年的暗月,竟然一夜之间在他们的院子里拔地而起。 昨晚下了一夜的雪珠子,那却不是雪珠子。 顾长夏捡起一把尚未融化的雪粒在手,从其中她竟感应到分外浓郁的灵力。 这无异于下了一晚灵泉雨,难怪无数灵植仿佛嗅到春的气息,竟然在这冰天冻地的日子竞相开花。 两人飞身而起,从高空往下,整个玄都山和其下玄都湖都被鲜花笼罩。 白一片粉一片,无数花树在风中摇曳。脱离花枝的花瓣,粉粉白白随风飞舞。 偶尔一阵噼里啪啦疾雨般自二人周身扫过去,或者一阵阵飞入湖中,泛起美丽的花瓣雨。 天空却还在细细密密的下着雪,地上温度仍旧极低。 然而地底似有春雷在响动,热气忽然冲破动土,泄气似的吐出来,发出一阵阵声响。 这热气之中灵润之强,竟恍如灵药。 这是灵力潮爆发了。 二人在空中看了一阵,却只觉,这彷如大地给他们送来的新婚贺礼。 或许这的确便是来自大地的贺礼。只因玄都山附近虽然景致极美,但以前却没人在此置地建宅子。 因为这附近灵力不足,并非什么仙山宝地,除了景致美一些,别无其他好处。 然而这灵力潮一爆发,此地便今非昔比了。 后来两人得到消息,修真界各处都爆发了灵力潮。 顾长夏推测,等这一轮灵力潮完结,便可前往北地雪域开启天梯了。 两人在山庄之中甜蜜度过两月。 踩着春天的脚步,便出发了。 顾长夏对大师兄说,这是去度蜜月。 大师兄觉得蜜月二字极妙,不觉赞赏点头,又问,去了雪域开启天梯后,还想去哪? 修真界的确还有许多地方不曾游历,但顾长夏想了一圈,还是说。 “不如一起去花蝶城吧。” 大师兄看了她一眼,有些感动的神色,随即摇摇头。 “你不用顾虑这些。你想去哪,我都陪着你。” 顾长夏不觉一笑。婚礼之后去季家拜见,这本也是应该的。 师尊还叮嘱过,让她多少要去拜见公婆一趟,主要是拜见季家家主。只因大师兄的母亲,却早在他十岁时就亡故了。 但她此行,却也不只是如此。 “大师兄可还记得当年,我追踪你去花蝶城时的事?”她问。 大师兄微微看她一眼,仿佛生怕拆穿她,处于犹豫要不要应的神色。 顾长夏一笑。 “我当然也知道你察觉到了我在跟踪你。” 大师兄见此才微松一口气,点头。“我自然都记得。”这声音温柔极了,充满回忆的神色。 顾长夏含笑:“如今想来,那时的事,竟觉得无比美好。不如我们一起同游,还乘一样的车马回去如何?” “嗯。”大师兄含笑应了。 两人一路向北,去到雪域之时。 恍然发觉此地也已迎来了春天。原本厚厚的冰雪不见了,取而代之的一片浓绿铺展向天边。原本荒凉萧索也不见了踪迹了,取而代之的是花开遍地,鸟雀鸣啭,时而有蜂群嗡地飞向远处。 顾长夏甚至见到一只鸟雀有了些许灵动的仙机,野兔也可爱地蹬着大眼睛躲在草深处悄悄打量他们。 或许如柔娘所言,妖族要迎来久违的复兴了。 两人徜徉在这如画美景之中,相比起从前无穷无尽的雪地给人的孤寂,此时只觉十分愉快。 只因这片大陆,真正迎来了生机。 这勃勃生机,给人带来了希望。 到了莲湖,他们首先先去拜见了雪阳尊者。雪阳尊者如今修为隐然要突破到玄灵级,那便是修真界第二位仙尊了。 雪阳尊者能突破如此之快,顾长夏隐然感觉应跟那满湖盛开的白莲时时漫过来的生机有关。 否则,雪阳尊者不可能比焚情尊者他们还要更快接近仙尊级,之前他的修为本来也没焚情尊者他们高。 小住两日后,等到一个雪阳尊者算定的吉日,顾长夏以仙法打开了仙道。 满湖盛开的白莲,飞向天空。 以白莲为阶梯,她的白云升腾托起白莲,飞冲着朝一望无际的空中延伸。 天自然看不到尽头,这飞升入云端的天梯亦看不到尽头。 天梯既成了,她的使命也算完成了。 满湖几十万里的白莲花被消耗一空,只唯独化灵了的小小白莲存活。 这天梯,也有她一半功劳。 上古时期的天梯就只是云梯而已,不需要白莲花瓣相助。可能上仙因诛仙之事,对此界面还是有所惩罚。 不过无妨,只要能够打通天梯,等到下一个十万年,在天梯消失时,再选定一位天命之人,重新开创这天梯即可。 天梯既然打通了,夫妻二人便告辞雪阳尊者离开。 刚穿过莲湖落在草地之中。 忽然一道身影在他们身旁掠过,那一缕气息只一出现,顾长夏便以云朵袭击了过去。 那人却竟然被冷笑一声,轻巧躲开。 沧澜彦短短时日,修为竟然提升到了仙尊级。魔族修为提升快过另外两族,史料记载果然不虚。 此时若此人要为难他们,双方之间可能的确有一场恶战。 沧澜彦却不过视线在她脸颊流连一眼,冰洁脸颊露出复杂神色后,转身飘去很远。 很快,从天梯之上,一滴滴血落下来。 他竟然独自一人登上了天梯,看着那时不时落下来的血迹。 顾长夏只觉此人只怕凶多吉少。 果然天梯之上尚有埋伏。 两人仰天看了一阵,直到再没一滴血落下来,也不见沧澜彦被打落,才转身离开。 无论如何,等他们飞升成仙之日,一定要团结起来所有强大者的力量才行动。若到了不得不飞升之日,便只能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了。 这便是顾长夏提醒师尊和雪阳尊者以后别修炼太过勤恳的缘故。 总得等他们这一代成长起来,集结所有天才的力量才适合上天去闯一闯。 此时这些却还早。 两人将这些事丢在一边,一路踏着芬芳山色迤逦而回。 回到宗门时,刚好在一个大雪飘零的日子。 小住了一段时日,等刚好当年大师兄出行那日,二人便去向师尊辞行。 当时顾长夏说是随大师兄回花蝶城,师尊虽然点头同意了。 但是暗地里还是盯她一眼,那眼神似要叮咛她不要没出息,被关在季家岀不了门。 顾长夏只是一笑。她自然不会! 随即,师尊眼眸在他们脸颊扫过,干咳了一声。 “你们年轻气盛,有些事不要过度放纵,凡事要合度。” 他老人家叮嘱完这句,就望着房梁,脸颊红了,还有些恨铁不成钢。 大师兄一听这话,顿时面色通红。 顾长夏倒不觉得什么。 有情人过快乐事,有什么好害羞的。 何况,现在两人都食髓知味。的确,在宗门小住的日子,两人每晚没怎么消停。 她自己都能从镜子里见到眉眼如春水一般绽放。 估计师尊就是以此看出来的,故而出言提醒他们。 大师兄被臊了个大红脸,出门走了好远,才缓和过来。 看他那样子,估计会听师尊吩咐。 下山后,顾长夏本意要遵循当时情况来,她尾随,大师兄在前方坐着自家飞马拉车出行。 大师兄起初并不同意,后来估计想到师尊的叮咛,红着脸颊到底同意了。 两辆马车从七星城出行,沿途一路风雪。 行了一月,顾长夏都没去钻大师兄的马车。 偶尔下马车留宿,也不去大师兄房间。 这让大师兄看她的目光多了一丝探究,看他那神色,她要是再不去寻她。 他就要来寻她了。 在经过卧龙峡谷的幽夜,顾长夏倏然从马车中钻出。 赶车的人自然无法察觉她的行踪。 穿过风雪,她还未去揭帘子,大师兄就已经悄然拉开了车帘。 灯光顺着帘子散出一片昏黄灯影,前方赶车的问他有什么事,他沉声说无妨。 放下帘子,她便没入了他的怀抱。 热吻控诉地落下来。这段日子的冷落,果然让大师兄已完全把师尊的叮咛忘却了。 因是在马车之中,即便是十分豪华阔大的马车,毕竟前方有人在赶车。虽然他们的修为,完全可以隔绝任何声响,但到底有些顾忌和不好意思。 如此两人哪怕相思入骨,也不敢弄些什么大动作。不算多尽兴,但却意外甜蜜。 接下来,每隔几日,若她不去寻他。 大师兄便会在静夜里摸到她马车之中。 两人如此密会,居然感觉比在家中刺激… 等到了花蝶城时,竟都觉得有些遗憾。 进了花蝶城,顾长夏心底想着的是,若是可以,她还想住客栈,顺便去看看拂风公子,据说他现在还是花蝶城第一头牌。 她并非作为什么恩客,只是想从那窗口,盯着季家回味当时的心情。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她随着大师兄进入季家。 快到元日,本来是这种大家族最忙的时日,因为要忙着祭祖,这在家族往往是大事。 但是季家或许是为了照顾她,去到主宅,拜见大师兄的父亲季清,以及被抓回来做壮丁,正在从兄长手中接过家族事务的季容后。 倒也没有其他什么人来打扰。 后来也不过是在一次晚宴之中,与季家族老们吃过一顿饭而已。 这些族老们对她都很和善,这可能得益于她如今的超然身份,便是仙盟都巴结…故而被如此恭敬对待也很正常。 到了元日祭祖之事,大师兄觉得这些事又繁琐又累人,让她不必去。 但是想想,她还是参与了,也就累一天而已。 又不是以后都来。 这举动让季清十分开心,当日郑重准备三牲礼祭拜祖宗之时,还让她单独持香拜祭。 这种地位,她猜了猜,大概等同于大师兄。 祭祖过后,到了夜间就没什么事了。 元日有花灯会。 记得当年她此时还在喝花酒,一边听着拂风公子弹琴,一边盯着大师兄动向。好像当天以为大师兄不会出门,所以才放心去青楼喝小酒。 谁知,大师兄偏偏兴致不错出门游览等会,使得她只能丢下手中的酒,暗自与大师兄游览了一路花灯会,还被当做挡箭牌,或者随便什么人塞了一盏花灯。 那花灯如今还收在她戒指里。 当然这种事,就不用让大师兄知道了。 夜色全黑,街灯亮起之时,两人从季家出门。 一进入街市,她便买了一个面具扣在脸上。 大师兄这次倒不戴面具了,他如今的灵润和修为,让少女们即便迷恋他的美貌,亦不敢再砸帕子,或者故意靠近跌倒等等,她们只敢在远方偷偷看他,随即脸红地交头接耳。 两人沿着绕湖的街道,穿过与当时同样熙来攘往的人群。 到了一处猜谜卖花灯的铺子,大师兄向前。 竟很奇异地,得到一盏与当初一般无二的桃花小花灯。 拳头大的花骨朵,里面小小的灯燃着,细长的被包裹着锦缎的灯杆挑着,不论精致程度,还是花型,与当初那一盏灯一般无二。 这若是巧合…那未免也太巧了。 顾长夏不觉看过去。 大师兄轻轻抿唇,握住她手。那神色,意思他当年就知道是她了。 故而才塞了那花灯?那当时并非是把她当做挡箭牌或者什么他一时心动的人。 要说,这事回想起来,她还小小吃了一下醋。 虽然还是吃自己的醋。但当时候她换了一张脸,装成的别的女子。 故而这醋,还是可以吃。 谁知…大师兄竟早已知道了。 可能她一举一动都在大师兄掌握之中了。 她忽然想起来,那首词,岂非……也被他知道了。 大师兄似完全明白她在想什么,又含笑看了一眼过来。 此时那湖中,正好有画舫游来。 少女们顿时一阵欢呼围拢到了水岸边,靠着围栏,纷纷在喊拂风公子。 顾长夏见到靠窗抚琴的拂风公子,他一身青衣一如当年,眉眼也仍旧浅浅淡淡,虽不如当年青涩,但仍旧如春日之风般清润,一如他的名字。 顾长夏不觉轻轻一笑。 拂风公子似忽有所感,朝她的方向看过来,视线对上的瞬间,他微微惊讶神色。但是再看过来…… 她已被大师兄拉着穿过人群,隐没在了烟柳的暗处。 倒是他也吃醋了。 “当年那词你是为谁所写,三师妹?” 还用上三师妹这个久违的称呼了,这是醋的非同一般。 顾长夏想了想,当时硬要说是为了大师兄,那肯定是瞎扯。但的确是通过元夜,她回眸时见到的大师兄在浮光中走过来的绝美身影所启发,才想起那首千古流芳的青玉案。 所以,她很不要脸地道:“自然…是想起了你。” “不过这词却不是我所写,而是偶尔在古书之中所见。”这就不得不澄清。 她不善文辞这种事,想必如今大师兄早已明白。 “嗯。” 烟柳的阴影下,薄暗笼罩的大师兄的俊美脸颊一抹浅淡笑颜展开。低沉的声音,如醉人的歌。 他轻轻拉住她手,拥住她,彷如拥住整个世界。 在她惊讶神色之中,自她额角落下一吻。 不远处几个女子嘤咛声中,含羞转开了脸。毕竟修真界这么亲密的情侣,倒的确不多见。 顾长夏含笑。大师兄那么矜持的人,也能如此大胆,倒是不常见。 两人绕湖往回而行时,炫丽烟火正冲向天空,青黑天幕万点星火绽放,散开,落下的灯火似与迤逦的街灯连接,仿若将天与地连接在了一起。 此处人流渐渐少了,两人的影子在灯火的斑驳闪动的朦脓光影中拉展延伸,紧紧相依。 虽未牵着手,自肩侧传递过来温度,和薄暗中轻轻一个对视,亦让她觉得说不出的宁静满足。从其中,她感受到了一种生命幽远的意义。 她的一颗心重重落到了实处,它平静而温柔,已找到了归处。 手心忽然一热,大师兄握住了她的手,她与他含笑相视,两人向着梅花盛开花灯点缀的街道深处继续前行,烟花在他们身后绽放,满街灯火延伸向远方,宁静而皎洁的月亮立在高空静静笼罩着这烟火人间。 ——正文完—— 114. 番外 连瑭 连瑭,或者他应该叫朱瑭。 他是羽涅仙尊的后人,朱家作为自上古流传而下的医修正统一脉,到他这一代,已经人烟凋零,只剩下他一人和照顾他长大的宋伯。 他自小在荒山野岭中的一座空荡荡的宅院长大,父母在他尚未记事前便已经亡故。 母亲姓朱,与他一样是朱家一脉单传。她资质普通,死的也很普通,亡于鬼气。 朱家祖训,针灸之术不达成风过无痕之境,便不可出朱家大门。除非需要延续血脉,可在年过一百岁后,下山寻觅佳缘,为家族续上血脉。 娘普普通通的资质,普普通通的悟性,一百岁后下山,找了普普通通的爹结为连理。 据说父亲是被娘绑上山来,宋伯的说法,父亲除了一张脸长得好看一点外,其他一无是处,就是个流连花丛的风流浪子。 总之不管父亲愿意不愿意,他跟娘后来有了他。 娘怀上身孕以后,这个风流浪子便一夜不知所踪。 直到三年后回来,娘早已在生下他不久亡故,只剩一座孤冢立在后山。 据宋伯所说,父亲在娘屋子里静坐一夜,第二天清晨,天不亮时自刎在了娘的坟前。 宋伯说起这些总是哽咽,他说他人老眼花,看错了人,他说父亲并非风流浪子,他是个情种。 对父母的一切,他心底起不来一丝一毫涟漪。 父母之于他,只是后山两座孤冢,和神案之上两块牌位。 它们都冷冰冰的,于是他对他们的一切,心里也冷冰冰的提不起任何情绪。 至于祖上那源远流长的丰功伟绩,若非那流传下来的医书的确非同一般的深奥厚重,他很难相信,这隐没于荒山,早已破败不休的空荡荡的宅院,曾经住下过辉煌千古流芳的羽涅仙尊。 十五岁那年,宋伯终于抗不过鬼气侵蚀,他也撒手离开了他。 整个空寂的宅子便只剩下他一人。 在安葬了宋伯以后,他站于祖宗牌位前,将自己的朱姓在族谱中划去,写下一个连字。 他以后随父姓,便不再是朱家后人。 朱家的规矩,便也自可不用再遵循。 他的资质绝佳,八针玄体,与祖上羽涅仙尊一致。当年测出他资质,宋伯高兴得老泪纵横。 随即又悲伤地嚎啕大哭。 只因娘生他时身体已被鬼气侵染,他便也难逃被鬼气污染的厄运。 朱家传家至今,曾经诺大的家业早已只剩一个空壳,并没有灵药能为他祛除鬼气。 他针灸方面的悟性绝佳,又有过目不忘的天资,本是传承家门医术的绝佳资质者。 然而怀揣这种鬼气作祟的资质,即便天纵奇才又如何。 尽管宋伯临死前再三叮咛,让他一定不能去闯荡修真界寻找灵药。以他自身资质,亦可通过修习针灸术达到一定境界,为自己祛除鬼气。 他没听。 他早已察觉,若不去寻找灵药。他很难在两百年以内达成风过无痕之境,不是他没这悟性,而是这鬼气,不会给他这种机会。 那么他即将面临的命运,与母亲几乎毫无二致。 在一百年以后下山与人结为夫妻,为朱家延续血脉。 这种事情,他没有兴趣。 若在寻找灵药之途中,他不幸身死。 便由他来终结这朱家血脉。 那一年,他踩着杏花雨下山。虽然从未与尘世接触,但对于那滚滚红尘,他也在见过以后,心底并无丝毫留恋。 他离开城镇,遁入荒山野岭之中。 他漫无目的地四处行走,不知前路在何方,也并未在意这些。 他还很年轻,他可以花费一百年,甚至两百年去寻找那属于他的机缘。 若上天不肯降下这机缘,那他就认命。 他内心很安静,安静到不剩下任何东西。他一无所有,也好像拥有了一切。 所以,他对一切都不在乎。 他就这么自由自在地遨游在森林和田野之间。 一年后,他在一处人迹罕至的废林之中,从毫无灵润的一株苍天老树下的洞口,拨开虬结的古藤,见到了他今生的机缘,或者确切地说,这亦是场劫难。 摇曳在幽暗中的小黄花,冲他露出犹如噩梦般的甜笑。 它在勾引他把它吞下去,很快它就会在他丹田之中埋下种子,在今后两百年岁月里,以他灵魂血肉为食,直到在他的头顶重新开出一朵花来。 毋庸置疑,这是一朵罪恶之花。 但它能祛除鬼气。 连瑭便毫不犹豫地摘下这罪恶之花吞了下去。 如朱家医典记载相似,咽下的瞬间,他感受了一种巨大的快乐。 他浑身若轻羽,愉快的就像喝个醉酒的混子,深一脚浅一脚走进黑暗深洞。 等他醒过来时,已倒在路边,瓢泼大雨泼在他脸上,一张严厉的脸俯视着他。 “倒是个剑修的好苗子。” 从此他多了一个师尊。 深洞就在他身后不远,被掩映在古藤之间。没有任何灵润,任何人也不会相信,他在其中见到了此界最大的秘密。 他知道了飞升登仙的秘密。 后来他重新进入这深洞,却并未见到那晚洞中的恍惚迷人的斑斓壁画。 那就像一场梦,却又如此真实。彷如曾经亲眼所见,深深镌刻在记忆中。 他很快明白了。 这并非那晚他真实所见,也并非食魂花迷幻的毒气让他想入非非,而是来自这罪恶之花吞噬的上一个如他一般大胆也同样悲哀之人的记忆。 那应该是一名剑修,他获取的剑修资质便来自此人,包括此人生命中认为最珍贵最不可磨灭的记忆亦传承了下来。 那便是成仙之道。 他所在的这一世都微不足道。只因真正的仙道,需要一个人死后重生方能开启。 那人便是九针玄体,比他的资质更胜一筹的存在。 这种资质并不稀奇,每二三百年便能出一个。但他们没有他这么幸运,他们被鬼气如噩梦般深深纠缠的丹田,哪怕食魂花也救不了。这鬼气没有祛除的机会,便朱家医典亦对此束手无策。 他因此便思索,或许这一世的九针玄体废于这鬼气,需要重生才能打破这桎梏。 不管如何。 他得找出这个人。 再接着弄清楚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是否能成为朋友,是否能搭载他这条船得道飞升。 虽然飞不飞升,他亦不在乎。 他只是觉得很有趣。这么有意思的事情,自出生以来还是第一次遇见。 他自然绝不会放过参与这种事的机会。 至于多出来的师尊焚情尊者,和包子脸的小师姐。 他心底亦并不如何在意。这一世的存在既然只是作为那重生者的铺垫,那么它的存在就显得毫无必要。 如此一来,他此后他遇到的所有人所有事他都不会在意。 愿意拜入焚情尊者门下,只因他想利用灵虚仙宗的势力查出九针玄体的下落。 后来他进入灵虚仙宗,没多久就打听到了那人的信息。 没曾想,这人竟然算他半个同门。 只算半个,只因这女人已然脱离灵虚仙宗,成九重宫少主容飞度之妾。 此事在他来宗门时便已然发生。 他当时的猜测不与众人相同。他只觉得,这位九针玄体不惜与人做妾也要进入九重宫,一定是九重宫中潜藏着她一定要得到的秘宝或者灵药。 毕竟九重宫容家,万年前曾是开创一个巍巍皇朝的家族。这样的家族即便早已不复当年荣光,应也一定藏着许多修真界人不知道的秘宝。 要得到此种秘宝,自然最好是得到容家重要人物的信任。 如此一来,成为那容家少主的妾,便显得理所当然。 至于名分之事,这种东西与仙道相比,又有什么好在意的。 连瑭当机立断,他也要混进九重宫,他要去观察这位天选者。若有可能,他可以助此人一臂之力,进而结交为友。 只是九重宫守卫重重,即便普通的护卫侍从,竟也必须是与容家有着千丝万缕关系人家的子女方可当选。 好在宋伯的后人尚有一支在修真界经营小小的医馆,利用这医馆逐渐与容家的经营相关联,整整花费了三十年时间,才最终取得信任。 他已出门游历和回乡看望家人为由与师尊辞别,扮成小小少年混入进了九重宫。 利用三五年时间,在九重宫种了几年灵药,因表现突出。 他成功成为少主爱妾的药童。 这位九针玄体深居简出,从未见她踏足雪梅轩半步。 他一直未曾得见,从各处侍者下人处听来的关于此人的传言,也多半传颂她的美貌和温柔善良的性子。 这与那壁画之中提及的狡诈多智的天选者,实在有着天壤之别。 或许此人十分擅长伪装,并能做到数十年如一地执行,其心思之坚韧和深沉,的确无人能及。 他不禁都有些佩服。 第二日,他在雪梅轩东苑的药房之中侍弄冬日里正含苞待放的香雪花时。 从数里飘香的梅林之后,转出来的青衣素袍的女子,她轻柔声音让随侍之人退下,便卷起衣袖,踩着厚厚冬雪,进入药园之中。 她生得那样美,美过他见过的任何女子。 她的眼神那样洁净,纯净过雪中掩映的洁白梅花。 当他悄然看向她时,她不过微微与他对视一眼,淡淡薄红边染上了她绝美脸颊。 连瑭当时深深震惊。他尚需以特殊的医修手法,在此时此刻才露出少年人特有的羞涩之意来。 此人却无疑一举一动自然而然,毫无伪饰。论伪装,他竟绝非此人对手。 接下来,两人在漫漫雪花飘落中,侍弄了一阵冬日里能栽种的药草。 两人都静默无声,直到半上午,有丫头来通传。“少主回来了!” 女子才放下手中药锄,轻轻点头让那丫头离去后。 她收起药锄迤逦而去。 拐去梅林前,她忽然轻轻回头。 “你可知,我选中你作为我药童的缘由?” 连瑭微微看向她。 “你的侧脸,有些像我大师兄。” 低低的如梦呓一般的声音说出此话后,女子拨开梅枝离去,掩映在梅林间的她那柔弱的背影似忽然被轻愁深深笼罩。 连瑭站在原地。竟一时不知这是演戏,还是真实。 至于九针玄体的大师兄,他自然熟悉无比。 此人是他来修真界后,见过的唯一一个表里如一,宛如清风明月,堪配君子这个称呼之人。 115. 番外 情劫 第一次接触九针玄体,让连瑭的感觉十分微妙。 或许,他完全想错了她是一个怎样的人。 至于结论如何,尚需继续观察。 之后足足过了三月,等春暖花开之时,才又见到她出现。 这三月,九公子容飞度都留在九重宫中,她便不再来后院。 等容飞度人一走,她才徐徐出现在药园。 仍旧一如往常,两人一句话不说,侍弄着春日里需要栽种的药草。 傍晚她离开时,含笑夸他把药草栽种得极好。 随即攀着盛开正艳的几株桃花的花枝,脸颊露出微微粉色。 “你性子也像大师兄,虽沉默,但也温柔。” 他自然像那人。 最近几月他都在模仿着那人的一举一动。 果然,这引起了她的注意。 只是,他又发觉,那并非出于对心仪之人的喜爱,才会露出的眼神。 那种神色,他只在惦记自家出远门的兄长的小姑娘脸上见过。 这是因为脱离宗门,从而心中充满想念,或者还夹杂悔恨和迷茫。于是他这么一个只是与她大师兄相似的脸孔,亦能让她感觉亲切和满足。 之后,他继续扮演着那清风明月般的风姿与她相处。 三五年时间,在这陪伴中很快消逝。 这三五年,除了一两月不见她踪迹。平时,她几乎都会来药园呆一阵子。 他几乎很少与她说话。 他越是如此。她便越将他看做那久未谋面,抑或无颜面对的她那大师兄,因而哪怕十分腼腆的性子,对他也越来越亲近。 从开始邀请他喝茶,到亲手给他做点心。 甚至还给他绣了一张白梅手帕。 坦白地讲。点心又甜又腻,委实难吃。 白梅的绣花,也远看是一坨,近看亦是一坨…他甚至靠猜,才能猜出那绣的是梅花。 她红着脸说是绣坏了不要的,他要是不喜欢丢了便是。 他……倒没什么喜欢不喜欢。这是平生第一次,有人给他绣东西,却的的确确是真的。 收到这丑帕子时,他心底虽没起什么波澜,但却意外地将之珍藏了起来。 至于容飞度,此人实在太忙了。 这些年虽然关在这九重宫,他没怎么外出。然而单从在宫中听到仆役们传递的消息,他也能大概明白此人在干些什么。 容飞度应该一直在邀名。只是,他并不明白,作为一个修真者,这些无用的名声拿来有何用。 朱家曾经辉煌鼎盛以及,但朱家的家训却一直主张低调退隐。 当然也正是朱家低调到没有任何进取心,以至于到他这一代,已仅剩他一人。差点快要断绝了传承! 但也给了他自由自在徜徉修真界的机会,他却竟不知这家训是好是坏。 总归,对他来说是好事。他不喜欢束缚,任何形式的束缚他都难以忍受。 至于容飞度,竟也不知是与他完全相反,或者极度相似之人。只是他走一条狂妄又充满了野心的道路,也不知这种人会给修真界带来什么,总归应该不会带来什么好事。 这么忙的容飞度自然没时间陪他的爱妾。 倒也方便他真正了解了这天选者的性情。并非伪饰,这是一个温柔又纯真的女子。 她的世界很小,小到只装下一个容飞度,心中填满的都是对此人的痴恋和祈盼。 但可惜,她痴恋之人,据他所知,并非什么良人。 虽然他对男女之情并不了解,也没有兴趣,也未曾对任何人动过心。 但只要见过容飞度,是男人就会明白,这种人绝非闺中女子所觅良人。 他这样的人,哪会有什么心。 痴恋上这种人,最终一定会千疮百孔。 于是,连瑭便明白了。 这位天选者,今生要渡的极有可能是情劫。 得到这种结论后,再留在此地便已经毫无意义。 显而易见,这如白梅般的女子最终会在无情的雪水碾压之下,化作幽怨尘泥。 他只需要等她伤心欲绝之时,递上一点温暖。 应不难让她深深记住他这个人。 当然,那重生之路,应该也需要他来指引。 他此时明白,他吞服的食魂花传递给他飞升登仙的信息,或许便是天意。 如此一来,他一定得要去找到那壁画中印刻的用来进行重生法阵的巨大溶洞方可。 就在他寻找脱离九重宫的方法时,容飞度回宫了。 当日上午听到此人回来,下晌他在药园,便见此人拨开梅枝,站在药园篱笆门外,静静盯了他许久。 或许容飞度终于明白,就在他奔走在仙盟各处邀名之时,他后院小小地起了一把火。 当然,这本身就是一个误会。 他很明白,九针玄体只是把他当成类似大师兄这种人的存在。 她心里当然没有他。 容飞度站了一阵,可能觉得他并没有什么威胁,便转身一言不发离开了。 连瑭却想。此人却并不如他所揣度那样没有心,他心底或许也有那九针玄体,只是不多… 当晚,他向管事的请辞。管事分外开心地便允了,或许担心他继续待下去,会真让他们少主后院起火。 离开九重宫后回到灵虚仙宗,没多久,无极海之上便爆发了玉壶神岛秘境。 修真界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到了这十万年不出的秘境之中时,师尊便对他的盯梢也少了。 他趁机逃出宗门。 在修真界不断游历,花费四五十年时间才终于找到那溶洞下落。 当时离开溶洞,他感觉有些异样。朱家人对魔族的魔力有着一丝不同寻常的嗅觉,并能通过控制魔力实施反杀。 这便是当年羽涅仙尊即便修为低于具备飞升修为的魔王,亦能拉着魔王同归于尽的原因。 魔族尚有一丝余孽留存修真界这种事,朱家典籍的确有过提醒。 他循着这不同寻常的魔气,一路追踪,却实在未能找出此人身影。 不过那一丝魔气,确定是魔族无疑。 回望着翠林掩映的巨大山林,此处杳无人烟,并无一丝灵润,便是凡人亦不远亲近此地。这是极西之地一片真正的废土。 这种地方出现魔族…可想而知,这也是一个知道仙道飞升秘密之人。 念及那飞升之法,天选者总是会从人族魔族妖族之中各选一人绑定姻缘从而飞升。 看来这位魔族余孽应也要想法接近那九针玄体。 却不知此人会用何法接近她。 他从极西之地回来时,修真界鬼气潮四处汹涌泛滥,那玉壶神岛秘境终于被九重宫少宫主打开。 这种秘境凶险至极,哪怕隔着几千万里亦能嗅到一丝浓郁药香,但他亦对此毫无兴趣。 这一世并没有任何意义,他只需盯着那九针玄体即可。 第二次,他重塑一个身份混入九重宫。 他成了雪梅轩的花匠。在满院盛开的秋海棠之中,见到她闲倚靠在亭中,正在悠然研制香料。 花枝重叠掩映的她那张脸,依旧美丽温柔,恍如一朵深谷幽兰。 却是需要精心呵护的花朵。 依旧那么纯净无暇的一双眼睛,仿佛碰碰便能将之焚毁。 他想,不知什么人竟会舍得破坏这份唯美纯净。 他一个没有心的人,竟亦会产生些许怜惜。或者并非怜惜之情,只是不舍得这明净无暇的美丽零落成泥。 他打听到容飞度竟出乎意料地专情,这么些年也就这么一个爱妾。 其余女子,一概不能近他身前。 或许这便是如此多年过去,她依旧保持这纯净无暇的美丽的缘故。 那这情劫又从何而来?亦或者这一世,就是等她终于顶不住鬼气作祟,而如此如娇花一般被呵护渡过一生? 这种性情,即便重生一世……她应该会立即迫不及待投入到情郎的怀抱,重复一世又一世,也逃不出这男女之情的美丽梦幻。 连瑭此时竟怀疑,或许世上还有另一个九针玄体。 就在他修剪这秋海棠的花枝,在一个水塘边小小的荻花从绽放雪白花穗的日子里。 一场劫难悄然来临。 那是一个霞彩染透金红的傍晚。 “少主…少主回来了,姑娘。”来通传的丫头有些怯懦的声音中。 她丢下手中的香,悠悠含笑着迎了出去。 她并未察觉那两个丫头红着眼圈互相低头拉扯衣袖,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态。 连瑭作为旁观者自然察有异。 他并不需要多打听,很快便从丫头们悲伤的交流中得知了消息。 他们的少主此次从神岛秘境回宫,带回来以为深受重伤的绝美女子。 那女子被安顿在雪梅轩隔壁的冰泉阁中,据称那是她们少主最珍惜的院子,只因这里是已经亡故的曾经的宫主夫人的住处。 “那兰燕仙子美极了,容貌竟不下于我们姑娘。少主拥着她回冰泉阁时异常怜惜的神情,我竟从未见过。” “那我们姑娘会不会…要失宠了。” “都说…男子薄情,姑娘被少主独宠如此多年,纵是绝色之貌,或许少主也早已…” 连瑭听着这些话,立即明白,那一场迟来的劫难已然来临。 他躲在荻花雪白如云的花穗之后,在霞彩黯淡之时。 见到她轻轻地转回雪梅轩,与他所预料的不同。她竟异常平静,脸颊竟带着浅淡的笑意,一如从前,在院中踩着石子散步,回屋时甚至还摘了一枝开着正艳的粉色秋海棠。 她站在庭院中,迎向余晖渐渐散尽的霞光,举起粉色海棠细细打量。 那神情异常认真,仿若看着的不是海棠,还有她与之相同的被折断的命运。 那一抹浅笑一直噙住在脸颊,浓睫平静地轻垂。 彷如这种命运,她早已预知。等它真正来临,她便如此冷静地接受。 不错,这的确比他想象中要坚强。但这份坚强,也仍旧易碎。 116. 番外 带我走 当晚,容飞度并未来雪梅轩。 这让心怀期待的仆婢们异常失望,其中不少人开始闲言碎语,认为顾姑娘很快就要失宠了。 雪梅轩后院的灯一直亮到深夜,窗前一道剪影鹅颈低垂绣线轻动,她一直在安安静静地绣花。 直到婢女催促了两次,才默默地熄灯睡下。 一丝饮泣声不曾发出,甚至呼吸声也微弱无比,似要随风消散在暗夜里。 唯一喧嚣的,只有那丝丝涌动的鬼气。 连瑭在窗口查看一阵过后,确信九针玄体应该活不了多久。 她周身产然的鬼气之凶狠,是他平生仅见。 若是一直温柔呵护着,或许她还有三五十年好活。 如今鬼气被引爆,能活三五年亦是侥幸。 上弦月在高空笼罩,他在薄暗月色下站了一阵,转去隔壁冰泉阁。 食魂花的特殊力量驱使,让他不易被察觉。 他躲在暗处,前方窗扇被推开来,背着双手在窗前站着的青年面色虽异常宁静,他眸光似是看着这院中景物,却又不时飞一眼去向隔壁雪梅轩。 终是眉眼垂了垂,露出微微无奈之色。 直到房中传来女子轻微声音响起,他平静的面颊恍如忽然罩上一张面具,立即浮起温柔之色。 “兰儿。” “公子,我…这是在哪儿?”微冷的声音,恍如在梦中。 呼吸略微急促,似深受重伤。 一丝魔气随着秋风从窗口逸散,连瑭躲在大合欢树之中,在窗扇被关上前,瞥见床上躺着的冰雪美人那玉洁面容。 论容色,这女子的确极美。 一双眼睛冷冰冰的,看似毫无感情,这份清冷,却又意外地引人怜惜。 她受伤的确极重,丹田似真的已然碎裂。 若非这一丝魔气被他察觉,知道这是那魔族余孽。 或许就连他也相信了下人口中所说,这冰雪美人便是在秘境之中替他们少主挡了妖兽巨力一击的恩人。 为了仙道,这人倒的确挺狠。 过了几日,等冰泉阁这位伤略好了些。 在秋雨绵绵的夜晚,容飞度像是终于记起来隔壁雪梅轩还住着一位爱妾。 他悄然穿过庭院,也不让仆婢们通传,穿过花木掩映的长廊来到湖心小亭之中。 那时连瑭自然已不需要侍弄花木,作为花匠他应该会自己的小屋安睡。 却也不知为何,他还是躲在雨幕中湖边荻花丛中看着对面。 她还在绣花,不知疲倦的一针一针绣了一整天。 仿若要将她即将死去的依恋,一针一线全都绣在那素帕之中。 她也没有落泪,亦没有难过,平静的脸颊时不时还含着浅笑。 这笑意在见到蓦然出现在亭子外的白衣身影时,微微皴裂一瞬,又柔和地浮现起来。 “公子。”浅淡的声音,她含笑站起身来轻轻一礼。 她以前不会如此称呼,她叫那人容哥哥。 这一声呼唤让进来那青年的面颊浮起一种恍惚之色,他也不过微微一呆,便点点头。 两人对坐在亭子里,看着细雨在湖中泛起的烟波,互相问了一声好。 接着便是沉默。 她继续绣花,绣工似乎比以前略有所长进,至少此时看着那绣帕,已能一眼看出,那是一枝白梅。 不过坐了半刻钟,冰泉阁中便有些喧闹声传过来。 仿佛能听到‘仙子昏过去了’这种话传过来。 连瑭见容飞度面色微微变了变,那种容色略微冰冷,但被他飞速隐匿。 他站起身。“天渐渐凉了,你身子弱,晚间要早些安歇。” 他应该也知道,雪梅轩后院的灯每晚亮到深夜才会熄灭。 熄灯后,窗边也仍旧有一道身影悄然开着半扇窗,看着浮光月色出神。 “好,我不会有事的,你去吧。” 十分温柔的声音,噙着浅浅笑意站起身送他。 风吹起她柔软的初秋的绸衣,柔柔如水草般散开。 容飞度站在站,终究忍不住伸手,拉了她入怀。 她背影只是微微僵硬一瞬,便如任何一个歪在情郎怀中的娇柔女子,脸颊贴着他胸膛轻轻依靠。 这让环着她的青年,面颊浮起真实的柔和笑容。 他轻托起她脸颊,低头欲亲她时。 她却又如春日翩跹起舞的蝴蝶,展开柔嫩的翅膀,娇俏的移开了两步,含笑着仰起精致漂亮的脸蛋,以几乎看不到的弧度微微摇头。 那浅浅的笑容,亦如春杏,柔美娇俏至极。 容飞度便也只是无奈地笑笑,终于在隔壁骚动更大了一些后,脚步匆匆离开。 亭子里又安静下来。 她甚至并没有目视那离开她在灯影下穿过花木的身影,继续坐下来安静地绣花。 唇间的浅淡笑容依旧噙着,昏黄灯影下的她的神情娴静如一湖春水。 小丫头们都在诧异,悄声说着为何姑娘竟然不伤心等话。 连瑭却深知,缠绕在她周身的鬼气,已比之前逸散更重更浓。 容飞度应也察觉到了,转过长廊时,在花木后回转身朝过看了过来。 因夜色太深,长廊的光线暗淡,他掩映在花叶之后的脸颊是何种神色,却也看不明白。 但是这人绝情离开的脚步,却也证明了,他并不在乎。 在之后的日子里,只要这人来一回,两人偶尔在日光的浓荫里沿着院子走一走散一散,偶尔或能在亭中喝一杯茶。 她虽然都是浅淡笑意相陪,仿佛从未曾伤心难过,也不在意曾经她深深眷恋之人已为了别的女子弃她而去。只是笑着,柔和地回话,恍如一道春风。 只是每次那人离开,她周身的鬼气便深了几分。 到了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后院的梅林已然开起了洁白的梅花。 院落中大朵的香雪花也竞相开放,还有几株红梅正自含苞待放。 亭边靠湖的一株枝干茂盛的梅树更是浓重地绽放满枝白梅。 那花朵重叠交映挤挤挨挨攀满枝头,仿若欲将整株树生命力在今冬尽数绽放。 据婢女们所言,这是当年她住进雪梅轩之时,她们少主听到她最喜爱白梅,而亲自为她所栽种。 她对这一株白梅的盛放脸颊难得露出一些真实的微笑,每日都要到在亭中赏景一阵。 到了最近,她忽然爱上了弹琴。 琴技只能说拙劣,但她却不顾丫头们容色变化,每日在亭中弹琴。 这也没什么办法。只因隔壁时时琴箫传情,容飞度只要有闲暇便于兰燕仙子一起琴瑟和鸣。 琴音和萧声穿过飘零的冬雪一阵阵传过来,不绝于耳。 她便只能用自己的琴音,让自己不听不闻。 今日白梅盛放,那兰燕仙子据说也十分喜爱白梅。 于是那九公子一声令下,后院的白梅树便一株一株挖起来送去隔壁栽种。 那一院白梅,本来当年也是此人为曾经身为爱妾的她所栽种。 婢女们都在暗中痛骂少主有了新人忘旧人,从外头买些梅花树来栽种又如何,何苦要在姑娘心头插刀子,一定去后院挖。 她倒是仍旧眸色淡淡,只是每日里操琴。 直到几名侍从,来到亭边,将她最爱这一株白梅也连根挖去。 她弹奏琴弦的手指终于一顿,指尖血线冒了起来。 她也只是以帕子握住手,静静地看着那几个小厮喧闹着将白梅树移走。 那一日薄暮寒风中,连瑭见到鬼气浓重地从她洁白脸颊一闪而过。 只等那些人都走了,她匆匆踏着雪躲在庭院中的红梅树后。 低头,用力吐出一口鲜血。 她那时垂眸看着那浸透血液的白绣帕,面色恍如忽然彻底平静下来。 她忽然不再弹琴,每日里只在亭中研调香粉。 并会吩咐丫头们去宫中领取各种香料来。 但大约因她失宠,宫中这些下人惯会捧高踩低,她要过几次香料后,丫头们再去领,便都被讥讽而回,什么也要不来。 连瑭看着她黯淡的眸色,亦有些忍不住,正打算想个法子弄些香料来,以全她最后的念想。 只因他知道,如此鬼气深深缠绕下去,她的性命,应到春尽时,便没了。 谁知,此时有人天天送上香料来了。 此人却是花无容。容飞度座下四大护法之一,容貌绝色,论性情,就连连瑭亦觉得此人是个疯子。 这人擅长用毒,自然对这些香料药草等十分熟悉。 以往她要用一些罕见的香料,都是此人为她寻来。 这种事,连瑭自然约略打听了来。 而当他第一次见此人将那香料送来亭子时,他一眼便看穿了此人潜藏在心底的深深情意。 花无容虽板正着脸,但转过她时眼眸的一缕怜惜和沉重愤恨等等复杂情绪,却也瞒不过对面窥视的连瑭的眼睛。 如此隔几日,此人便会来送一次香料。 各种珍贵无比,甚至让连瑭也会有些垂涎的香料,都被此人精细研磨好递送了过来。 她都只是默默接过,一直不发一言。 渐渐地,她会忽然出声,请花无容陪她喝一杯茶。 或者还会忽然问一些外面市面上的点心。 下一次,花无容再来一定便会拎着她提及的点心,甚至如此隆冬提溜过来,仍还是热的。 这人将滚烫的点心就放在胸口,用他的体温使之热气不散。 实则…用灵力可以达到同样的效果。 但这就是连瑭觉得此人是个疯子的原因。 “烫着疼吧,下次不要这样了。”如此几次以后,她会忽然极低的声音,在花无容离开前叮嘱。 当时,薄红如轻云异常迅速地攀上花无容的俊脸,他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尽管板正着身躯,但就连丫头们也都在掩嘴轻笑。 只因羞涩几乎浓重地笼罩在了他的周身。 在一个冬雪飘零,隔壁因容飞度领着爱妾兰燕仙子出门逛灯市的静夜。 花无容再次送来了香料时,她接过后却兴致缺缺地微微摇摇头。 “可以陪我在院子里散散心吗?”她问。 然后自己当先踩着清扫过后,反射着冷光的濡湿石板路。 花无容在亭中站了站,到底悄然追着她脚步跟了上去。 雪花从高空簌簌地落得极大,两人静默在绕着院子转了一阵,又去了后院已经被挖的稀稀疏疏的梅林。 丫头们被吩咐不用跟着,她们修为低微怕冷,听她这么说,便也没跟着了。 连瑭却觉有异。 他悄然尾随。 终于在一处景致绝美,梅林浓密之地。 她扶着花枝,忽然摇摇欲坠。 在花无容情急之下扶住她手之际,她另一只手以帕子捂住嘴,吐出猩红的鲜血来。 赤红的血水浸透帕子,一滴滴落在雪地之中。 “我可能很快就要死了,对吧。” 她微弱的语气,身子往后微微靠过去。 花无容对这倒过来的娇美消瘦的身影,便仿佛拼尽意志力,亦难以抵挡。 他脸颊露出一丝微微叹息之声,双手轻轻地将她环绕。 她仰起脸,看着他。 他低头垂眸于他对视,静默无声。 她的眼神浅浅淡淡,里面什么也没有。 他的眸光深如湖水,亦很平静。 只是当她微微动着唇,无声地说出来三个字时。 那张总是噙着一丝肆意的俊脸,忽然冒起浓重的惊讶和莫可名状的悲哀之色。 “你不愿意吗?”她垂眸。 静默中,风雪忽然刮来一阵细雪,将两人笼罩。 连瑭听到雪烟之中传来一个好字,极轻却极为坚定。 雪烟散开时,她苍白脸颊露出一丝歉意,正垫脚轻轻一吻映在花无容的脸颊。 “你不必觉得歉疚,我愿意,只因我愿意。” “可能会害死你。” “无妨。” 仿佛不等她再说些什么,他用力将她拥抱。忽然蜻蜓点水般,大胆地在她唇间轻吻,便眨瞬消失在远处。 他临走时应约定了时间,以神识传音,她微微怔了怔就点了点头。 连瑭站在风雪中,看着她清瘦身影慢慢转出梅林走向雪梅轩。 他神色难明地站在原地。 成仙之道,在他心中蓦然变得微不足道起来。 或者这种事,对他来说,本也可有可无。 他忽然很想,完成她的心愿。 她刚刚无声对花无容说了三个字,带我走! 或许,在临死前,她还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亦或者去见见想见却始终无颜面对的人。 从她吐出第一口血,她便知死期将近,便开始玩香。 她知道,那个给她送香的青年,他爱慕她,他也很强大,一定可以满足她的要求。 反观花无容,他虽明知被利用。 他亦甘愿。他把那片刻的陪伴,看得似乎比性命还要重。或者生还是死,他这种人也并不在意。 花无容就是这种疯子。 但是易地而处,连瑭看着那茫茫洒下的雪,忽然觉得,他亦会做出同等抉择。 117. 番外 他忽然无比厌恶自己 元日。 大雪纷纷扬扬下了一整天。 像这种大日子,九重宫这种贵族之家往往是一年之中最忙碌的时刻。 容飞度作为少主自然是九重宫最忙之人,他忙于主持祭祀典礼。 别的贵族之家只主持早祭午祭,容家有别于他们,还有一场异常隆重的晚祭。 故而一整天,不论雪梅轩还是冰泉阁都不见容飞度的影子。 冬日雪天天黑的早,今冬不知何故异常寒冷。 仆婢们都龟缩在屋内取暖,只有连瑭一个人仍旧蹲在院子里。 他蹲守在后院梅林中。 雪梅轩在九重宫东苑最末,背靠着一座山,这山的后半部分恍如被一柄锋利巨剑劈砍,陡峭悬崖深通无极海。 容家在峭壁设定了法阵,只要踏飞峭壁,哪怕是一片羽毛也能立即掉落海中,修士亦会灵力十去七八,掉下礁石林立的深海,海面亦设置了杀阵,掉落下去一定死无葬身之地。 故而,这是一片死地。 但连瑭能想到的,把九针玄体这么个修为低微的弱女子无声无息带离九重宫的法子,便只有这一片峭壁。 花无容精通机关之术,又在这九重宫身居高位多年,他或许有办法趟过那法阵陷阱。 当然,即便花无容没有办法,他亦能助他们二人通过那峭壁。 夜幕低垂,无星无月,四处一片如浓墨般的夜色。 梅林中挂起的几盏灯亦冲不散这浓重的黑暗。 连瑭在雪地坐了一阵,忽然视线转去后方。 “你们不必跟着了,我随意在梅林散散,一会就回去。” 女子柔和的声音在静夜里散开。 “是。” 婢女们熟知她的脾气,听到吩咐便打着灯笼回转。 白衣的身影穿过白雪铺开的梅林小道,沙沙雪声渐渐靠近。 她果然来了。 神色却仍旧淡淡的,看不出今夜便要逃离此地。 她提着一盏风灯徜徉在园中,寂寞的影子在她身后拖曳很长,直到与黑暗融为一体。 她走得很慢,直到一阵雪雾刮起。 灯盏仍旧在朦脓前行,辗转在梅林之间,那却只是灯盏。 她的人已隐没在暗夜中,脚步轻巧而飞快地前行。 连瑭见她瞬步身法竟然不差,心底有些惊讶的同时,也松了一口气。 倒也不算太废,也不算太笨,还知道使用术法让灯盏深入梅林打掩护。 他挥挥袖子,灵润散过去,弥补她术法的缺陷。 他已确知附近无人蹲守。 但他心里没底。这里毕竟是九重宫容家,整个九重宫尽数掌握在容飞度的手中。 此人在宫中拥有无数双眼睛替他盯着四面八方,任何风吹草动他都能在顷刻间尽数掌控。 更何况,容家这种承自万年皇朝的家族,其内部究竟藏着多深底蕴,却不是外人能够得知。 因此,就连他也心中时刻也透着寒气。 仿若有十万八千双眼睛,正从看不见的深暗之中盯过来。 但他又想,只要九针玄体踏出这梅林,他便有法子将她塞给正在梅林外等他的花无容。接下来,他应能替二人争取不少时间。 他跟着九针玄体,踏在雪地之中。 几里地很快被甩在身后,前方梅林边缘每隔一两丈,亮起一盏昏黄的风灯。 晕红的灯笼在寒风中轻轻晃动,朦脓灯光中高空的雪花忽然浓重地散落下来。 白衣的身影忽然猛地停下来。 她的面色忽然之间变得煞白,低头垂眉盯着自己的手腕,整个人恍如完全被冰雪冻在了原地。 很快,她抬起头,看着从后山正飞速冲破浓暗而下的身影。 她嘴唇轻轻颤动了一瞬,随即紧紧地抿起来,忽然回头不要命地飞奔起来。 朝着雪梅轩的方向飞奔。 连瑭见从山上飞纵而下的花无容看着她匆匆离开的背影,脸上露出种痛苦无比的神情,他红着眼眶怔在原地。 他可能以为自己被抛弃了。 连瑭却忍不住闭了闭眼。 他追着往回。这个容飞度,竟然在九针玄体体内种下了龙纹。 她手腕冒起来的小小金龙虚影,他自然看得清楚明白。 这种龙纹需要觉醒真龙血脉方可施展,这是龙族为其伴侣打下的一生不可磨灭的印记。 有了这印记,只要九针玄体离开他身边,他便能立即察之她的动向。 这便是容飞度一个埋伏盯梢之人也不曾在这梅园布置的原因。 因为他深知,这女人永远休想逃出他手掌心。 白衣的身影来时还有些小小期盼和紧张,此时却只剩下惊慌。 随着梅林渐渐稀疏,雪梅轩的灯火在前方渐渐亮起,她的慌乱的脚步平静下来。 单薄的背影踏着雪地,沙沙的声音一步步走得很慢。 没有悲伤,也没有祈盼,她平静地往回走。 连瑭看不到她此刻脸上神色,只是觉得她今晚的影子异常稀薄。 那单薄的背影拐过梅林,吱呀声中拉开后院的小门。 “容哥哥。” 她平淡的声音。 容飞度的身影顺着后院的灯光拉长,散落在雪地里。 他面上没什么神色,只是轻轻点点头,眸光朝着梅林深处微微扫了一眼,便转身往前走。 她肩膀微微垂落,平静地跟随。 应是知道,不会因为她而伤及花无容性命,她因此松了一口气。 至于能不能逃出去。或许,她从未想过能成功。 这本来也不过是临死前的一次小小挣扎,她本没想过真能逃出去。 但她若肯自己张口问容飞度,连瑭猜,容飞度应该会答应她的要求,她想去哪里,他都会陪她去。 这也是她临死前,这人能给她的最后一点温柔。 但他也知道,她绝不会去问。 哪怕离开九重宫,她立即就死在雪地里,她也甘愿。但身边不能跟着这个早已将她的感情弃之不顾的人。 如今这最后的愿望落空。 她稀薄的背影之中,已经浓重地染起鬼气。 不用等到春尽,寒雪开始消融之时,她就会死去。 连瑭站在原地,一时竟无比厌倦这一切。 他怔怔站了一阵,在猛烈寒风刮起时,冷着脸飘去前院。 书房的窗扇大开着,窗前本来应立着湖边那一株枝叶茂盛的白梅树,有几根枝条会刚巧探到那窗口。 如今光秃秃的什么没有。 容飞度站在窗边,看着那被掀翻并未怎么修整的梅树根此时仍旧翻起的泥土。 他脸颊闪过无比复杂的神色。 “容哥哥,今日祭祖累了吧。” 一盏热茶被玉手送到跟前。 那双手本应极美极柔,此时却因清瘦而冒起许多青筋。 白衣蓬松裹起的身影亦极清瘦,恍如承受不起这衣裳的厚重。 一张脸倒仍如花儿一样美,清淡的神色亦没什么变化。 她将茶水递过去,眸光扫过窗外那掀翻了泥土的梅树根的位置,便随意地就收回了视线。仿佛已经对这一切都已经完全不在意。 容飞度看向梅树根的视线,便有了深深隐痛之意。 他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夏儿。”他欲拉住她往怀里拥着。 她却往后退了一步,然后瞅着窗外微笑。 “我去折一支红梅来,书房今日都没插花,有些太素净了。” 她说着从窗口离开。 一会出现在院中,她站在几树笼罩白雪的红梅前。 彷如在用心选择花枝,但不论连瑭还是容飞度都明白。 她这么做,只是一丁点也不愿意与书房中的人同处一室而已。 连瑭见到容飞度在寒风中渐渐变得苍白的面色,他在他脸上看到悔意,但很快一种浓重的意志又重新占领了那张脸,他又成为了此前深沉俊雅的贵公子。 连瑭冷漠地收回视线。 “吩咐下去,我今晚歇在雪梅轩。” 容飞度喝了一口茶,忽然朝下人吩咐。 几个丫头诧异地对视一眼,高高兴兴地准备去了。 连瑭却见攀折红梅花枝的她的手指轻颤,面颊瞬间苍白到没有一丝人色。 他忽然就想。 不如由他来结束这悲哀的一切。 杀了她,然后带着她的尸体离开。 只要能躲过九重宫的追杀,冲进溶洞,释放法阵。 重生一世,希望这女人下辈子长点记性,不要再重蹈覆辙。 那一刻,他的确动了杀机。 这一出戏他实在已经看腻了,他没心情再等下去了。 当他终于下定决心要出手时。 却莫名惊觉一阵恐怖的凉意在空中袭来。 那种力量不同于灵力,无声无息,一般人绝难察觉。 他却清楚,那是魔族在动手。 并且是堪具备真魔实力之人,是那兰燕仙子。 她袭杀的对象是正折着梅枝往回,正站于书房下绕湖小路的九针玄体的后背。 想不到这魔族余孽竟然与他有了同样的念头。 只是,他明知道她此时还不如立即死了的好。 但心中却又有另一个声音,无论如何也想让她活下来。 他不忍见她死。 至于原因,他竟一时很难分辨。只觉心底岩浆似的焚烧,令他忍不住地出手相救。 食魂花的力量无声无色,将她往前拉着移开一步。 她看起来就像踩滑了雪,踉跄着脚步罢了。 容飞度也已察觉,他本欲同样先护她。 感受到他这方相助以后,容飞度只是微微看过来这个方向一眼。 手中金龙影动,朝着那湖中隐匿的兰燕仙子袭杀而去。 “唔!” 血水汩汩流出,摇摇欲坠的白衣身影倒下。 不是湖中的兰燕仙子那魔族余孽的血,而是忽然又踉跄着往回的九针玄体的血。 她用尽力气一口猩红鲜血吐出,人影朝后歪倒在濡湿的路面。 连瑭看着自己的手和那小黄花的虚影,他先是怔住,随即手心猛烈地颤抖。 他竟不是那魔族余孽的对手。 这魔族余孽竟连他的出手也算计在内,将九针玄体的身影自他小黄花之中抢回去。 如此一来容飞度那一掌,便打中了九针玄体柔弱的身躯,并且中正丹田。 哪怕容飞度情急之下,撤去掌力,那掌风将湖对岸的几株梅树化成粉末。 艳红的花瓣随着罡风飞舞,纷纷扬扬洒落。 落在她的周身,恍如一场盛大的花瓣雨。 这一切发生在眨瞬之间。 从门口冲进来似乎要来禀报事务的聂无心那精致的小脸,当场怔在原地,随即面色苍白如鬼,他转身就走了出去。 连瑭亦悄然离开。 他不用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只因那一掌,已几乎要了九针玄体的性命。 即便容飞度立即喂了她珍贵灵药,那也只能续命几日。 她还是会死。 她一定不明白刚刚那一瞬间都发生了什么。 她被击中的瞬间,露出种无比震惊的神色。 她可能永远也想不到,那人竟会冷情到要杀了她。 但等她倒地时,她又露出种理所当然的宁静安然之色。 她又觉得,那人要杀她亦理所当然。 连瑭躲在仆役住的小屋几日,他还不能在这种时候离开。 他得在她死后,知道葬于何处。 然后盗走她的尸身,这才是他几度装成仆役守在这九重宫的真正目的。 九重宫从那日开始各处查验开始十分严格,得益于他此次身份亦天衣无缝。 他躲过了追查。 他以为接下来,那女人无论如何亦不会再遇到什么绝境。 只是他实在想象不到,还有比容飞度更狠心的人。 隔了三日,那灵药的效力应该要散没了。 连瑭却见容飞度将她抬至冰泉宫门前,请兰燕仙子这位医修救他的爱妾性命。 他潜入冰泉宫时,比想象中要更容易。 有一股魔气似有意为他引路。 他就立于院中的大合欢树中。 看着她奄奄一息躺在软塌之上,置身于兰雁仙子身前。 这魔族余孽实在是个极为狠心残忍之人,她一针便使得她从昏迷之中醒转。 她抬起眼眸,见到眼前露出的冰洁如玉的一张脸时,先是微微吃惊。 随即视线扫向四周,见到一旁冷漠站立的容飞度。 她动动唇,应该想询问。 兰燕仙子却冰冰凉凉的声音。“公子请我救你性命,我乃羽涅仙尊朱家后人。” 此话让院中站着的容飞度的四大护法十分动容,那花无容甚至天真地露出一丝喜色。 连瑭却知道绝非如此。他才是羽涅仙尊后人,而他来也救不了她性命。 “你受伤极重,已命悬一线,到了此时,即便以我的医术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兰燕仙子冷冰冰的声音没有丝毫感情,说着此话时,连瑭觉得她一定神识传音了一句什么给她听。 只觉她面色微微震惊过后,眸中露出浓重讽刺之色,随即安静地闭上了眼睛。 唯余等死而以。 兰燕仙子冷漠地盯她两眼,便一根根金针落下。 那针法竟的确有些精妙,且她落下的针法,竟形成了一种诡异的控制鬼气的法门。 只是这针法一定让人身在炼狱异常痛苦。 每一根针落下,她握紧的拳头青筋便剧烈地跳动几分。 但她不吭一声,唇角溢出鲜血也不出一声,也不睁开双眼。 那一刻,她脸颊露出种分外坚毅之色。 很快她眼帘流下一行行鲜血,耳中亦同样溢出鲜血。 她握紧的双手,指甲深陷掌心,亦同样一滴滴鲜血溢出。 她也没坑一声。 直到一朵幽兰的花朵,打入她的胸腔,她面颊瞬间泛起苍白死气。 她终于轻轻阖开双眸,视线也不过露在庭院中的花无容脸颊一眼。 那眼神之中,带着种深深歉意。 她应还想露出个笑容,嘴角却终究扯不起一丝笑纹。 视线迅速滑向西北方向的高空一眼,眸光忽然黯淡,她握紧的手掌骤然松开,眼神逐渐空洞,雪白的颈子歪去一侧。 再没有了一丝动静。 她到死也没看一眼容飞度。 连瑭的视线从那幻化的魔灵花渐渐消影的她的胸腔移开,他并未阻止这一切。只因那的确是开启重生法阵的关键一步,他本以为那深蓝魔灵花乃是溶洞开着的花,到时摘了放入她胸膛即可。 但从那魔族余孽飞向他的讽刺视线,他明白。或者这才是正确的用法。 他不再看那苍白的身影,视线转向最应该阻止这一切的容飞度。 此人面色只比平日白一些,眸中依旧神色淡淡。 他盯着那已经再没有声息的身影一阵,便过去,抱起那娇弱身躯,默不作声离开。 到了院中,他停了停,应是与兰燕仙子神识传音了几句。 只见那兰燕仙子冷声道:“我答应你的事,自然会兑现。” 随即转身入内。 花无容恍如从此话听出来了什么,他勃然一片惨然之色,欲冲进厅去,被聂无心死命拽住。 四大护法退了出去。 当晚雪梅轩的灯亮了一夜,容飞度守在床边,一夜静默。 床上躺着的苍白的女子自然不会再醒过来,她的脸颊至死亦保留一丝冷漠的坚毅之色。 连瑭在寒风呼啸的院中,亦同样站了一夜。 他的内心一如既往地安静,无悲无喜,包括那一丝怜惜,也似随着她的死而消散。 但他的一双脚,恍如钉在了地面。 一步也挪动不开。 明知此时留在此地一定极为危险。 容飞度一度应察觉到了他的存在,他只是背影动了极为微小的弧度,又安静地坐于灯前。 灯光下他的背影挺立,看不出悲喜。 到了天明。 连瑭见容飞度忽然轻轻起身,无比轻柔的姿势将床上的人抱起,将她放入通体透彻的,由一整块巨大水晶切割而成的水晶棺之中。 合上棺盖时,此人的手掌终于忍不住剧烈地抖了抖。 但他神色依旧平静,棺盖闭合时,他颤抖的手也一如往常安稳有力。 连瑭见他站起身,竟将水晶棺收入储物戒之中。 忽然朝他的方向瞥过来。 他只得遁走。 从后山峭壁跳下时,不知为何,他胸腔恍如被利剑开了一个洞,汩汩冒起鲜血。 他忽然无比厌恶自己。 为什么那时他不能拉住那女人的手冲出梅林。 哪怕带着她这个累赘,他们一定逃不出多远。 但是那女人见到九重宫外的山色,她一定会露出那如白梅花一般的柔和微笑,一如当年她拨开梅花枝条,露出来的微笑。 他自以为自己对一切都不在乎。不,并不是。他也如同其他千千万万俗人,俗不可耐地追寻那仙道。 这让他更加厌恶自己,厌恶到忍不住想要吐出来。 冲出去九重外不知几重山,他忽然扶住树干剧烈呕吐,直到胆汁吐出来。 他疲倦地倒在刺骨冰寒的雪地里,让雪水深深将自己覆盖。 直到黑夜彻底消影,一缕金光透过松枝打中他的左眼。 他迷茫的眸光才渐渐变得冰冷,他坐起身。 他得去将她的尸身抢回来。 别人没有后悔药,他有。 重生一世,不论那女人愿意不愿意,在见到她那一刻,他就要拉着她的 118. 番外 他后来还是在等 连瑭本以为抢回尸身并不难。 人既然死了,一定要安葬。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他只需去掘坟将她盗走,去往溶洞,一切便可重来。 但他没想到容飞度竟是这么一个疯子。 每日里行走坐卧,容飞度都带着那水晶棺,棺中填满了灵石和镇压鬼气的灵药,以让她的尸身不腐。 白日里他将水晶棺放入储物戒,到了夜晚,他便一如那一夜,挺直着背,默默盯着水晶棺至天明。 他沉默而平静,看不出悲喜。 连瑭却知道,这人已经疯了。 后来此人在修真界大开杀戒,先是以百蕊丸将离虚级以上修士一夜之间尽数灭杀。 接下来修真界任何人稍有反抗,他便挥手血洗。 他的皇朝之梦,彷如被他完全抛弃。 他成了一个弑杀的疯子。 他那已被激发的真龙血脉,不知何故,给他借来汪洋滔天之势,随着他渐渐掌控天下,这汪洋之势便越来越难以抵挡。这或许是容家当年能开创一个皇朝的绝密。 掌握了这绝密之术的容飞度几乎已经无敌,这天下已没人能抵挡得了他。 她那大师兄集结起来的修真界青年才俊的力量不足以抵挡。 自以为可以控制容飞度的魔族余孽,此人精明算计最后一场空,她手中掌控的力量亦无法撼动已经成势的容飞度。 要说这世间,尚有容飞度不论如何也不肯杀的人,竟还真有一个。 那便是花无容。 她那晚委屈求全喊着‘容哥哥’,尽自己全力也要护住的人。 容飞度便不杀他。 哪怕花无容背地里不断将九重宫的动向出卖,并盗走祛除鬼气的百香丸的珍贵药花。 容飞度亦不下杀手。 随着鬼气不断爆发,那溶洞四周也隐然有倾颓的迹象。 连瑭在查看过溶洞后,他出现在九重宫雪梅轩。 又是一个雪夜,一如当初异常寒冷。 容飞度仍旧坐在床边,水晶棺中的她一如当初,面颊甚至因灵石和灵药常年温养,竟还有一丝微粉,彷如她还活着。 连瑭从窗口轻盈落在房中。 容飞度不过微微瞥视一眼。视他若无物。 在如此逼仄的空间内,此人的确能顷刻间要他性命。 “你是当初那药童。” 连瑭对于被识破身份并不惊讶,他沉默点头。 容飞度视线在他侧影扫了一眼,便撇开视线。 “你走吧,我不杀你。” 或许只要她动过善念之人,他便都不杀。 呵! 若是如此珍惜,却又为何要逼她死。 此人最大的错误,或许便是把不应该抛弃的东西轻易抛弃。 这种悔恨的滋味,本应该让他尝一辈子。 他也不应该拥有重生赎罪的机会。 但连瑭还是将一张卷轴丢了过去。 “元日我便开启重生法阵,来与不来,随便你。” 他飞身离开。 回到溶洞时,朱兰燕或者说沧澜彦这魔族余孽也已经等在了洞口。 他正在以魔族圣器支撑摇摇欲坠的溶洞。 这重生法阵很快便要坍塌。 两人不过对视一眼,便撇开视线。 这魔族余孽冷情冷心,比他还不像个人。可能他的确本来也不是人,他是不懂人族情感的魔族。 此人若重生,那九针玄体还是要有大麻烦。 只是如今之势还能如何。 哪怕带着这些累赘,他也还是想要她重生。 容飞度比他想象中来的还要快,只是季远尘那些人不知如何机缘巧合,竟刚巧在这附近养伤。 如此多人引动重生法阵,会让法阵崩塌。 容飞度见到溶洞壁画一切后,他放下水晶棺,便飞身而去。 此人算计十分精妙,在他引动法阵时,才死在小师姐的巨剑之下。 他爆发的龙气刚巧将那几人甩出溶洞。 眼见此人机缘与溶洞重生法阵融合。 在陷入黑暗前,连瑭深深皱眉。 他比这两个狼子野心之人晚出生太多年,等他重生,她应该已经遇到这熟知一切登仙秘密之人… 他对这重生竟首先抱持的是深深绝望。 令他更加绝望的是,在法阵并未完全开启时,他听到了巨大的坍塌崩裂声。 或许,这重生终究也是虚幻。这是他失去意识前最后一个念头。 在虚暗之中,亦不知过了多久。 又是大雨滂沱的夜晚,夜雨浇灌中,他睁开了眼睛。 哗啦啦的雨声覆盖天地一切,他一时竟恍惚不知悲喜。 很快他撑起笨重的身躯,感受体内灵力,他发现自己回到了十六岁。 观察四周地形后,他拨开深洞藤条。 那朵食魂花再一次地出现在他面前。 这一次,他连根拔起,毫不犹豫尽数吞入腹中。食魂花的真正力量,来自根部。这却是当年年少无知的他所不知之事。这一次,他要利用整朵花的力量,才能在接下来的战场战胜另外两人。 咽下花朵后在信中涌起的巨大喜乐之中,他昏了过去。 再一次醒来,瓢泼大雨拍打着他的脸,师尊那张冷厉的面孔出现在他面前。 “倒是个剑修好苗子。” 语气一如当年,一字未改。 连瑭当时只觉心中涌起一阵莫名暖意,或许他已不如当年冷漠。 再一次,他回到了灵虚仙宗。 在一个霞光漫天,雪白荻花浮动风浪的夕暮。 她踩着夕阳,正习习而来。 那悠然娴静之态,和眉宇间说不出的傲气,与他想象中悲苦清冷的模样几乎大相径庭。 他当时站在荻草丛中,冷眼瞧着她徐步而来。 喉头竟莫名涌起酸涩。 “需要我带你飞吗?”她说话的嗓音也比当年清冷,淡淡笑容不如当年柔美,整个人恍如一阵吹过峡谷的风,肆意又自由。 重生一世,她竟变了这么多。 之前打听的情报,他的确见过拍摄镜中她的模样。 当时便已十分惊讶,但他并不相信。 眼前真实所见,让他更加迷惘。 随即他又想。上一世历经情劫后,或许她已大彻大悟,就连性情都变了。 的确修真界不乏情变后性情大变之人。 但他仍旧无法想象,那么安静柔和的性子,是如何变成如今这傲气清冷的模样。 这简直就像换了一个人。 念及那提前倾塌的溶洞,或许重生法阵出现了什么异样。可能如壁画之中所言,会失去过往部分记忆。 但若是失去记忆,性情便更不可能改变。 然而,她却变了,实实在在,由内而外彻底发生了改变。 连瑭决定去打探她的一切。 这一次,他不打算再扮演谁,也不可能再以仆役的身份接近她。 他就是他自己。 宋伯口中那个小没良心的混账。 他的内心依旧与当年一样安静,依旧不为任何人停留,心中也没装下任何人,包括她。 后来他发现,这一世,这女人是真长进了。 她不但成为了一名医修,并且针灸手法一眼可以看得出来是经过了勤修苦练掌握的本领。 她对自己掌握的这一切,似乎很骄傲。 也不知为何。上一世见到她那柔弱的样子,他只会顺着她的心意,不论扮演她的大师兄也好,还是陪她无聊喝茶,听她说些废话,他都无妨。 今生她这骄傲的模样,没来由让他心底莫名想气死她。 他本不是个显摆的人,却忍不住半夜回屋将当年已经背熟的书翻看一遍又一遍。 白日里,在她跟前装睡。 只等抽查之日,以过目不忘之能把她气死。 她看着大度,仿佛不跟他置气,实际她骄傲的要命。 她转而就会更加拼命用功,那默默努力的样子,倒是一如当年,有些傻。 这么十来年过去,悠闲地陪她修习医术。 从起初要了解这女人为何性情大变,到最后,他每天几乎都以气死她为乐。 那些日子,后来每每想起,还是忍不住莞尔。 那时他已经分不清她对前生之事到底记得多少,忘了多少。 至少在容飞度的信一次送到托月山她手中,她看信时脸颊浮起的那从未有过的冷漠之色。 让他明白,这女人应该至少还记得曾经的屈辱。 只是,显然她仍旧不长进。 历经那样的情劫,她一重生,竟又对人动了情。 虽然这一世,她的确…挑对了人选。 若论君子,也的确只有一个季远尘。 对这人,她依旧如当年痴心不改。 每每见到她书房前那一株思慕山茶,每到初秋便缀满烂漫花朵。 他心底就忍不住来气。 一世一世的不长进。哪怕选对了人又如何,男女之情本如晨间薄雾,只等阳光升起,便会悄然散去。 那是最不长久的东西。 不过这一次,以季远尘的性情,应不会伤她的心。 两人或许不久便会如尘世男女一般,渐渐地互相淡了,散了。 他为了等着这一天,教了她五十年针灸之术… 虽然当时,只想等着看他和那人散了。 后来,他不得不承认。他心底深处,时时刻刻都打算利用这五十年时间…勾引她。 那些年,他不再像之前那么气她了。 实实在在地在教她提升针灸之术。 她很用功,也十分聪慧。论悟性,也就只比他差那么一点。 她做的点心一如当年甜腻难吃,做的饭菜却意外口味很不错。 她绣花依旧喜欢绣白梅,绣工比当年委实长进不少。 只是性情是真的变了。 以前他多看她两眼,她脸颊便浮起一片轻粉。 现在他不论怎么盯着她,她不但不会丝毫羞涩。她甚至还会不要脸打量他的秀色,尤其在为他针灸之时,那双流连在他腰间的眼睛,甚至堪称露骨。 这是一个没脸没皮的女人。 他有时会心底深深鄙视她。 但也不知为何,有时用功一天,两人在夕暮中,松散地坐在阶前,或喝一杯茶,或一起碰杯喝杯小酒。 那种惬意和轻松自如,让他体验到了一生从未有过的宁静。 那时,他才知道自己一颗心真正安静下来的滋味。那种安静不是空寂,而是一种圆融自如,彷如找到了归处,让他莫名想到一生一世…… 每当那种美妙的安静过后,又总会涌起酸涩和怒气。 他很想问,重生一世,她就不能不那么快动情。 不知为何,他深信,若他先于真凤之体遇到她。 他应能让她钟情与他。 只因她既可以把他当做挚友,自然亦不难日久生情。而他并非无情,只是他的心,或许只能给一个人。 他亦是一颗情种,她…完全可以多等等他。 后来历经种种,他已深知。 她跟那真凤之体互相钟情深深爱慕,他们之间没有一丝空隙。他拆不散,也得不到。 不知为何,他却也并不如何难过。 或许,他本从来也未曾得到过她。放手自然也显得很容易,他本是如此以为。 只是,她临出嫁前那一晚。 在那雪花飘零的冬夜里。 她坐在他身边,当他依旧能感受到那种说不出的安宁与满足时。 他终于听到了自己迟来的心脏碎裂的声音。酸涩与痛苦齐齐涌上心头,让他只觉饮下去的每一口酒,都又苦又涩,异常难以下咽。 她却竟然轻松地还来与他碰杯,清澈的眼底都是轻松之色。 这个没有心的女人。她深知,他一定不会以深情束缚她,她便轻松自在飞离他身边,像一只无情的蝶。 他后来还是在等。 等他们情倦了,厌了,散了。 等了很多年,终究没能让他如愿。 当然,他也并非没有一丁点机会。神岛秘境之中所获姻缘花,其中一朵主花,三朵从花,若按照凡俗解释,这主次之分与妻妾的差别不大。绑定这从花,他便只能完全忠实于对方,再没有反抗的机会,便是飞升成仙后,仙格也会自降一等。 这才是他们当时与那真凤神体拼命争夺的原因。甚至于沧澜彦直接动了杀心,因为只要切断她与那人的姻缘,其余三人至少仙格不会降等。 因而哪怕是他也对真凤神体动过杀心,容飞度应也有此心。他们并非没有机会,但都迟迟没动手。 他是因为知道这一切只是徒劳。至于容飞度为何没动手,大约上一世的教训已经足够让他品尝悔恨的苦果,这一世倒是真心实意地宠起来了,可惜这人永远不会再有第二次俘获那女人芳心的机会。 沧澜彦心高气傲,那日姻缘红线飞至他身前,他并未多看一眼,转身冷冰冰地离开了。他最先放弃了这堪称屈辱的飞升之道。 对于成不成仙本这种事,连瑭自己本身也本没有多大兴趣,故而那姻缘红线被他亲手折断,不需要这种机会。以这种手段升仙,他不如化作一捧土埋在这界面,永不飞升又如何。 至于那份忠心。后来在等待中,连瑭想,吞不吞服那姻缘花,好像差别也不大。似乎有一条无形的线,早已将的心拴在某处,已懒得再动弹了。 119. 番外 这花心的毛病是随了谁 顾暮暮今年春天就四岁了。 长大一岁,她觉得自己是个小大人了。 从春天开始,她就决定一个人下山去找师父修习医术。 师父的家就在玄都山脚下,是一个盖在湖边的小庄园。 娘也是医修,师父也是医修。 因为她的资质和师父一样,都是八针玄体。所以,她就跟着师父修行了。 虽然她少了一颗针,但没关系,她还有龙气。 旧年检测资质的时候,随着金针飞出,还有一头漂亮的小金龙绕着金针蜿蜒飞天而上。 她还听到分外悠扬的龙吟声。 当时好多人都惊呆了。但他们都望着娘,明明她才是检测资质的主角,他们应该为她高兴才对的啊。 娘是个大美人,她最喜欢娘了。 她跟娘长得一模一样,虽然现在她年纪还小,但是长大了,她也一定会成为大美人的。 抽出小镜子,照照自己的小嫩脸。 顾暮暮满意地点点头,收起镜子后,她背着双手像模像样地穿过三角梅在头顶环绕的下山小道。 前面是满坡的堇菜,紫的红的白的花朵娇软地散满一地。 踩着石子路缓缓走一段,下边便是一大片一大片嫩绿的芒草。 它们一直延伸到山脚,山脚下种满了桃树,粉色的花朵像极了她云朵似的粉色纱帐,铺开去好远。 师父的家就在桃林后面,这时候师父一定起来了,正坐在院子里喝茶。 以前师父是喝酒的,但是在娘说他这样会教坏小孩子以后,他就改喝茶了。 穿过堇菜花铺满的小路,到了芒草边。 顾暮暮停下来,闭上眼睛,深深呼吸了一口气。 娘出来散步,走到这里都会这样闭眼呼吸,然后对爹爹说这景致她一辈子也看不厌。 爹爹总是笑着点点头,接下来会拉住娘的手,两人很快便会转去后山的梅林散步。 爹爹也好好看,她也最爱爹爹了。 学着娘的样子深呼吸后,顾暮暮满足地下山。 芒草又长高了好多,已经快到她的腰了。 顾暮暮很担心,到了夏天,芒草应该要比她还要高了。 她不由得踮踮脚,试图让自己显得更高一些。 忽然,她感觉前方芒草丛中动了动,接着一个人坐了起来。 那个人长得竟跟爹爹一样好看。 “你就是顾暮暮。”他的声音也很好听。 顾暮暮很惊讶,这个人认识她。 她点点头。 “你是谁呀?”娘说过,这玄都山上设有禁制,不经允许是不能上山来的。 她四岁了,见过很多人了,但没有眼前这个伯伯。 “我啊…是你爹娘的旧识。你可以叫我容伯伯。” 这个容伯伯说着话,忽然手中一条小金龙飞舞起来。 那是龙气,她知道的。 顾暮暮的眼睛亮了。她很喜欢这个人的气息,原来他也有龙气。 虽然娘教导她不能跟不认识的人说话,因为有很多坏人专门骗小孩子。 但他有龙气诶,而且长得也很好看,他一定不是坏人。 顾暮暮忍不住踩着芒草走过去。 昨晚下了雨,今早又有大雾,芒草上的露水差点就打湿了她的衣裳。 但是那个容伯伯用灵力分开了芒草叶,抖动的露水倾斜着往两旁,扑簌簌地落下,就没有一滴沾在她身上了。 顾暮暮高兴地从分开的芒草叶间走了过去。 到了跟前,容伯伯掏出一个锦缎的坐垫给她,但她没有坐。 她盯着他指尖蜿蜒缠绕的小金龙。 “这个我也会哦,不过要到夜间,有很大的月亮的时候,才能使出来。有时候白天也可以的,”她说着看了看天,朝阳的映照东边一片金雾。“我有灵感了。” 她学着娘说话后,随即指尖一点小小的灵力凝聚,一头小小的金龙便幻化出来。 它特别灵巧可爱,是一头非常漂亮的小龙。 顾暮暮忍不住挺了挺胸。“你看,她是不是最漂亮的小龙。” 容飞度看着她骄傲的小脸蛋,那与她娘一模一样的这张小嫩脸,心底又柔又酸。 面上却不显,他尽量笑得特别柔和。 “嗯,很漂亮。” 话音才落,就听到小女孩一声稚嫩的叹息声,那小龙一闪就隐没了。 “她总是很快就不陪我玩了。”叹口气的声音,像个小大人一般。 容飞度不觉莞尔,四岁能做到这个程度,并且未经掌握降龙诀的情况下,能幻化出小金龙。 这孩子若生在容家,是万年不出的天才。 “容伯伯,我长大以后,也会像你一样厉害的对吧。” “那是自然,暮暮是个天才。” 这话让小女孩特别高兴,她想笑却又拼命抿住,眼睛里亮彩却比星子还要灿烂,小小胸膛忍不住挺起,说着的话却倒挺谦虚。 “容伯伯过誉了。” 这孩子。容飞度心底软成了一摊羽毛。 “控制龙气,有一些诀窍,你试试握住这块玉诀,按照我指点的灵力运行,便可自如幻化小金龙,让它…陪你玩了。”擒住手中九龙玉,容飞度循循善诱。 那块玉看着有些粗糙古拙,却是上古至宝。 本以为小孩子不懂这些。 顾暮暮却严肃地摇着小脑袋。“容伯伯,无功不受禄,我不能要你的东西哦。” 容飞度:“…这是容伯伯给暮暮的见面礼,并不如何珍贵,暮暮尽管收下不要紧。” 这话却被小女娃责备地飞了一眼。 “容伯伯,它是很厉害的法宝啊,它明明很珍贵,比我爹爹宝库里的宝贝都要好很多。” 她那一眼,仿佛觉得他有眼不识金镶玉,而有些怜惜之色。 容飞度不由有些哭笑不得。 他只得换了一只他年幼时使用过的龙玉递过去。 这回被很有礼的行礼接过去了。 “谢容伯伯。” 随即容飞度让她左手握住龙玉,他两个手指握住她的右手脉门,以龙气为引,指点她龙气的运转。 这孩子实在冰雪聪明,不过一次便学会了。 指间的小龙缠绕盘旋,久久不散,并且比之前更灵活,隐然还有一股仙气透出。 容飞度不由心惊。这孩子应是不出几年,便要觉醒真龙血脉了。资质比他和十六弟还要好。 并且丹田没有留下任何病灶,不用像他和十六弟当年一样忍受千般万般痛苦打熬方觉醒血脉。 他一时心中涌起父亲般的欣慰。 感应有几道气息出现,容飞度站起身。 “三年后,等暮暮的龙气凝聚成珠了,容伯伯再来教你驭使小龙玩。” 交代完这话,容飞度正要隐身而去。 拉住他身形是一只小小手,她拉住他的袖子。 一个彩玉小珠子递了过来。 “这是我的宝贝,容伯伯你一定要好好收藏哦。” 容飞度看着那小彩珠,面颊竟慕然红了。 这孩子…果然跟她娘说的一样,见到个脸好的就送小彩珠。 按照她娘的说法,这孩子一丁点就有了收集癖,见到个美男就送彩珠,这样处处留情,长大还得了。 就容飞度所知,包括季远尘这个爹,暮儿的舅舅卫安宁,和连瑭这个暮儿的师尊早在三岁就被她送了彩珠。 在山下也建了宅子的花无容,偶然被她遇到,也被赠送了一枚珠子。 近年来一些青年才俊上山拜见,其中最惊才绝艳的一位,名唤傅薄月的天才,因生得如明月般俊美容貌,此人一上山就被暮儿送上了小彩珠一枚。 因为这事,据称季远尘对傅薄月此后都避而不见。 容飞度因而…还去调查了一番此人家世性情等等,倒的确是个高洁人物。尤其容貌,堪称绝色。 暮儿的眼光是极不错,只是孩子这么小怎么能惦记这些… 故而他也有意无意为难了这小子一阵。 此时,他实在想不到。 这孩子竟然将小彩珠送到了他跟前。 接过这珠子,他一时哭笑不得,又有些酸涩难忍。只匆匆应了一声嗯,便飞快离开。 “暮儿!” 身后传来连瑭又些薄怒,语调实则又忍不住温柔下去的声音。 “师父父!” 暮儿这一声师父父,喊得让容飞度嫉妒又心酸。 至于这师父的称呼。 原因是夏儿收了他哥哥的女儿卫堇儿为徒。那孩子长得跟那重剑天才一模一样,大大的眼睛花瓣唇包子脸,十分可爱。 这孩子擅长织云,故而的确只能拜夏儿为师。 夏儿也不知为何,只要这堇儿喊她一声师父父,就会吸冷气背转身。 应是极为喜爱。 故而暮儿便有样学样,跟着喊连瑭为师父父。 每一次连瑭那么张冷脸,都会涌起薄红。 这些,自是他潜伏在左近亲眼所见。 连瑭拉住顾暮暮的小手,瞥了一眼浮空远去的容飞度的方向。 他冷脸望下去,忍不住就浮现起他自己不曾察觉的一缕温柔之色。 “暮儿,往后不许再跟这人说话了,知道没有?” “可是,师父,他会龙气。” “你星伯伯也会。”他早已拜会容星衡,让他来指点暮儿的龙气运转。 “可是,星伯伯的龙气不一样。容伯伯的龙气,我的小金龙最喜欢了。” 连瑭:“……” 三岁时,两个孩子测试资质那一日。 其中哥哥季朝朝的资质随他爹,是火凤资质,焰火冲天直染头了玄都山半个天空。 而妹妹顾暮暮…当时那金龙飞起。 所有人都面皮一抽。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容家的孩子。 又因在场之人都深知容九公子对顾长夏有情。 故而,当时众人神情当真是一言难尽。 若非这两个孩子是双胎,保不齐不让人浮想联翩。 后来还是卫家那边有老者言明,卫家曾娶过还是容家皇朝时的一位公主,千年前又与容家联姻过, 故而有一丝龙族血脉。 如此说来季家也曾在万年前迎娶过容家公主。 故而暮儿这龙气,倒是也有些渊源。 但即便如今容家子女,也极难出现龙气血脉者。其中资质入暮儿这样优异的,也只有一个容飞度和一个容星衡罢了。 顾长夏看着一高一矮两道身影沿着芒草坡向下,很快隐没在桃林之中。 她不觉看向大师兄,他刚刚阻拦她现身,她是想打断容飞度亲近暮儿的。 大师兄只是微微一笑。 “无妨,暮儿是金龙资质,理应找一个更符合她资质的师尊教她。”接着又道,“师尊他们已快要等不住了。” 五年前,他们所有人都到了北域莲湖边,准备飞升登仙了。 却不妨,她站在天梯之旁,竟忽然忍不住地呕吐起来。 当时才察觉怀了身孕,因为日子很浅,之前根本不知道。 到了他们这个修为,本来就很难怀上身孕。按照修真界的说法,除非天赐,否则修为高深之人很难孕育子女。 这既然有了身孕,便不敢冒险飞升登仙了。 若是飞升登仙的过程稍有不慎,孩子没了怎么办。而且仙界到底是否祥和,也未可知。 故而夫妻二人便决定生下孩子,等他们长大成人再说。 如此一来,师祖他们一群老伙伴便居然也不登仙了。 如今修真界要说最流行的,居然是如何抑制修为。 但凡涌起什么新的灵药能把修为往下摁一摁,各大仙尊都会忍不住去采来服用。 大家都在等两个小家伙长大。 后来堇儿跟着出生,这孩子之小了暮儿他们半岁。 这自然要等他们长大成人才行的。 当时众人最担心就是三个孩子的资质,若是资质普通。一辈子无望登仙就麻烦了。 哪怕有望能攀登到飞升修为,但估计应也要一千多年。 那估计师尊他们肯定是等不及了。他们夫妻二人倒是可以压制修为等一等。 好在这几个孩子都很争气,全都资质天才,悟性也都极不错。 看这模样,已如今彷如上古年间的蓬勃灵润,各种灵草灵药齐齐涌现,提升修为实在不是什么难事。 只等三五百年,这三个孩子便也可以跟着飞升登仙了。 至于朝朝和暮暮两个孩子。朝朝实在是像极了大师兄,打小就懂礼安静聪慧,清清静静地站在那里,恍如一道柔光。 实在让人疼都疼不过来。 至于暮暮……顾长夏都不知道说点什么好。 这孩子打小就爱好看的人,在三岁的时候被师尊他老人家赠了一袋子彩玉珠子玩后。 她对这些珠子爱不释手,把它们当做珍宝收藏。 除了遇到好看的男子,她才舍得赠送。 第一个自然是给她爹。 当时说着‘爹爹,等我长大了,我也要跟娘一样嫁给爹爹。’ 大师兄一个严肃的父亲,当时顿时被闹了个大红脸。 后来这孩子又逮住卫安宁给了一颗,卫安宁知道原委的人,当时也脸红了。 这些就罢了,都是自家人,就当这孩子闹着玩。 谁知拜了连瑭为师后,这臭丫头又给出去了一颗珠子。 连瑭同样脸红的不像个样子。 尤其今年早春,在山下遇到逛梅林的花无容。 当时暮暮眼睛就骤然亮了,甩着小手偷偷跟了一路,最后赠送珠子一枚。 花无容大概也应该听说过一些原委。这人旧年就在山下湖边也建了一座宅子,但是一直宅着没出门。 今春将将出门,就被暮暮这臭丫头给标记为未来夫婿人选了。 花无容是脸红得最彻底的一个,接过珠子就跑远了。 最过分是春天暮暮他们过生的时候,修真界一些青年才俊因修炼之事,来上门请教。 其中有一位俊美公子唤作傅薄月的,此人容貌恍如明月般晃眼。 顾长夏见到这人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这一位是后起之秀之中,新一轮被传为四大公子中一位了。 此人天资极为出众,也是一位音修。 当时暮暮这臭丫头赠上彩珠时,也不知道她这点小癖好怎么流传去的修真界。 这傅薄月应也是知情的,故而明月般的脸颊瞬间染上薄红。 那羞涩的模样,与当年大师兄倒是一般无二。 “薄月哥哥,你一定要好好收藏哦。”暮儿似乎对这一位是真的喜爱,还郑重地交代了一声。 “嗯,好。”那傅薄月倒是很会哄孩子,含笑应了。 但这很明显惹到了许多人。 之后无论什么青年才俊,连玄都湖边都不能靠近,更不要说上玄都山来。 大师兄为此还在书房训导了一番暮儿。 只是似乎不管用。瞧瞧这才过了一月,见到容飞度,又觉得这个伯伯好看,必须把彩珠送上做标记了。 不过要说这孩子眼光的确还是挺挑剔的。 她送出彩珠的,无一例外,的确都是容貌绝色之人了。 顾长夏为这事,跟师尊吐槽过几句。 自打她生了孩子以后,师尊也不在寒竹轩住了,搬来了这附近安了个山庄。 朝朝名为被大师兄教导,实则还是师尊在带着这个小孙孙修习。 她有时去接朝朝回来,难免数落几句暮暮。 师尊却撇撇嘴,仿佛跟大师兄神识说了一句什么。 大师兄只是看她一眼,微微一笑罢了。 但是顾长夏自觉师尊肯定没说她什么好话。估摸觉得暮儿这花心的毛病是随了她吧。 这是真冤。除了一个大师兄,她心底还惦记过其他什么人。 120. 番外 你可知当年我躲在上方在想什么…… 春天很快过去,夏日快尽了时。 当第一缕清爽秋风吹过玄都山,夫妻二人准备带着两个孩子出行前往花蝶城。 孩子都四岁了,还没回过祖宅。 按理早应该带着孩子回去看看,也要去上族谱拜祭先祖等等。 这些事夫妻将之放于一边,只因头一回当父母都有些紧张,这几年只管专心养孩子,到过最远的地方,还是带着孩子沿着玄都湖的桃林散步野餐而已。 两个孩子刚出生可是太难带了。 本来奶娘之类的,大师兄早就备好了人选。 然而朝朝和暮暮从出生开始,就不吃奶娘的奶。 这就罢了,除了他们夫妻二人但凡换个人抱,两个孩子哭声就震天的响。 半夜他们也不睡觉,每晚整个玄都山总能听到孩子嘹亮的哭声。 每到深夜,这响彻山谷的哭声会让山下连绵点起灯盏。好在住的都是熟人,却也无妨,吵一点也没办法了。 夫妻二人即便修为高深,孩子刚出生那一年也没少被这两个小家伙折磨得有几分憔悴。 后来孩子渐渐大了可爱了,才好些。 但是之前觉得孩子年纪小,也不敢随便带着出去晃悠。 如今眼看着入秋了,夫妻二人收拾妥当,准备带着他们一起看看山山水水,一路向西南游览风景,只要在元日前赶到花蝶城去祭祖便可。 朝朝和暮暮知道要出远门,一大早就开心地穿戴好衣裳,乖巧地吃过早饭等着出行。 卫安宁夫妻也带着堇儿一起出行,他们打算前往无忧山庄去住一阵子。 他们一家三口收拾妥当,就轻松地背着包袱,像普通人家清清爽爽地下山了。 暮暮见此,登时特别高兴,小靴子用力地绑了绑,脸蛋板得紧紧的,一副出门远征的模样。 那神情表示她一定不会路上喊累要抱。 故而,等季家的大马车停在家门前的时候,她还傻了一下。 不过很快她又更兴奋了,这孩子还没坐过飞马拉车… 故而被她爹抱着飞上马车,她立即就拉开车帘子坐在窗前,新鲜地从小小窗口往下望玄都山的景色。 都这么开心了,她却还极讲究礼仪,小身板坐得正正的,还学她爹一副淡然出尘的模样。 大约言传身教的缘故,两个孩子礼仪方面都跟大师兄如出一辙的优美。 相比起他们,顾长夏反而是不那么在意形象的一个。 比如她抱着朝朝上来马车,就会半歪在软塌。 看着窗外大师兄吩咐童子们看家的事宜,随即他浅青色软袍如流云般轻动,随着秋风飞上马车。 随后在他们母女三人柔柔视线中,微微含笑清澈声音吩咐出行。 顾长夏歪在桌案一边的软塌,他跟两个孩子坐在对面。 大师兄接下来行云流水地泡茶,给她一杯茶后,又给两个孩子摆出点心,还很贴心地准备给小孩子看的小人书,都是他亲手作画绘制。 但是暮暮显然对窗外的景致更感兴趣。 朝朝应该也是如此,但他却小大人似的板正着脸坐在他父亲身边。 父子二人无论喝茶的表情还是姿态,几乎都一模一样,这让顾长夏不免莞尔。 她招招手,让朝朝坐到她身边的窗口。她觉得小孩子这么老成没有必要,该对外界有好奇心的时候就要释放这份童真。 马车飞的很快,窗外风景不断变幻。 树叶红红黄黄绿绿,被一片一片甩在身后。 没出两个时辰,两个孩子就都睡了过去。 将他们安置在帘子后的小床上。 夫妻二人才算有时间独处。 没在孩子跟前,大师兄也略微放松下来,他倚靠着软塌时,还一拉手,将她拉入他怀抱中。 两人亲吻前,都忍不住双双视线朝后看了看。 随后不过微微唇舌交缠,就是一笑松开。 她窝在他怀中,与他一起看着一些修真界近年来的情报。 那些各处涌现的秘境之类,两人都微微扫一眼而已。 直看到卧龙峡谷忽然在长出来一树一树月泉花,并且因古战场留存的灵力乱流都已经消失,此地便成为了风景名胜之地,许多年轻修士都会去此地徜徉约见。 从拍摄镜中见到这长长峡谷粉霞漫天的模样,的确很有些千秀城那十里月泉花海的秀色了。难怪此地讨年轻男女喜爱,这么浪漫的花海,的确是个约会的好地方。 两人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些异动。 卧龙峡谷对于两人来说,也都是十分美好的回忆。 虽然当初顾长夏在这秘境之中吃了点苦头,差点没冻死在那地宫之中。 但如今想想,当时种种暧昧的相处,却有数不尽的美妙滋味。 不过想想两个孩子,不可能带着他们去这种仍旧还有些危险的地方冒险。 何况以他们的行程,到卧龙峡谷时,应该已经开始下大雪,月泉花也早谢了。 凌泉公子那秘境,也不知还能不能开启让他们旧地重游。 故而两人把这个念头压了下去。 接下来行程,遇到风景秀丽处,一家四口便会弃车在山野流连,到了繁华城镇,也会带着孩子四处去转转见见世面。 若是逛得累了,就又登车飞行。 如此走走停停,经过卧龙峡谷时,果然在大雪纷飞的天气。 谷中的月泉花已经凋谢,叶片也落尽了,只余黛黑色的枝干裹满了冰雪举向天空。 穿过峡谷的风呜咽着,一如从前鬼哭狼嚎。这么阴森的环境,自然没什么行人。 两个孩子还没见过这么危险的环境,肩并着肩坐在窗前挑起帘子看了一路。 从他们那亮闪闪的眼睛不难看出,这两个小家伙都很具有冒险精神。 以后还有的他们做父母的发愁的时候。 大师兄倒是莞尔一笑,他觉得孩子能这么勇敢是好事。 从卧龙峡谷飞出去,历经一月路程到了花蝶城。 此时离元日倒还有大半月,与当年情形还是有些相似。这次却的确就是这么散心走过来的,没有刻意去约定那个时间。 大师兄的爹季清和三叔季容两个见到朝朝和暮暮,真是爱的什么似的。 孩子一进季家,就没他们做父母的什么事了。 去花蝶城游览等事,都是季清带着孩子亲自去逛。 一天下来就不知道买了几车的东西回来。 傍晚回家,季清也是抱一个背一个,一张俊脸快笑出花了。 大师兄显然很诧异的神色,他跟她说,他爹在他跟前总是很严肃,现如今却…变成这么一副慈祥的面孔。 他估计适应不过来。 不过这没啥好惊讶的,隔辈亲啊。 师尊在他们跟前不也是日常一张冷脸。但是被两三岁的朝朝和暮暮揪头发的时候,还不是笑眯眯的。 这天夜间,顾长夏去看过两个孩子回来。 大师兄身披深色披风,忽然拉住她的手。 “三师妹,我们一起去卧龙峡谷散散心如何?” 虽然是问话,却已经破开了虚空。 顾长夏见他今日这一身,于当年几乎毫无二致。 实际衣裳还有些旧了,虽然精心保养,但仍旧能看出使用过的痕迹。 这就是当年两人路经卧龙峡谷那一身,他的披风和外衫还曾解下来给她取暖。 衣衫应该精心熏香过,被他带着卷入披风下,香气立即浸满了鼻端。 两人如今的修为,这界面去哪里也都不过片刻间的事。 何况蝴蝶城与卧龙峡谷也就一月车马路程,对他们来说其实还是很近。 破开虚空不过一会,便落在峡谷外。 天上漫卷着飞雪,峡谷里的风一如当初甚是喧嚣。 两人含笑对视一眼,徐步向前,踩着厚厚的积雪穿过一株株月泉树。 因她是背着手自己在走的。 “冷不冷?”大师兄如此问。 按照往常的套路,她都会说冷,随后顺势进入大师兄的怀抱里。 顾长夏今夜却冲着他一笑。 “我不冷。” 随即隐身眨眼从他眼中消失。 消失前,能见到大师兄眼中显而易见的慌乱。 她这个修为了,这天下真正能为难她的,估计已经没有几个。 但是这人却仍旧担心她。 顾长夏飞在轻盈飘动的飞雪中,仰起脸看着天上明月不觉一笑。 手心很快一暖,被大师兄找到了。 先是被他微微责备地瞥了一眼,手指就被他紧紧扣住,十指相扣。 顾长夏示意他看天上。 今夜风雪极大,天上乌沉沉的,本来没有什么月亮。 此时明月却孤寂地高悬在空中,风雪在月色下渐渐淡了,很快只有明镜如水的月色笼罩着峡谷。 风雪不见了踪迹,积雪仍旧很厚,穿过峡谷的溪流两旁一排排月泉花树仿若听到春的召唤。 裹着树木的冰雪扑簌簌地掉落,渐渐地抽枝吐叶,一朵朵碗口大的粉色月泉花浓重地开启在了枝头。 风从远处轻盈吹来,粉色花瓣便化作轻雨,从林间和溪流上,一阵一阵地飘过。 两人不觉相视一笑,沿着溪流缓缓向前,一如当年。 只是当年她不过跟紧了大师兄蹭机缘,心中都是冒险的紧张和激动。 此时,心里盛满了的却是身旁这个人。 两人踩着积雪走着走着,月泉花海似乎被柔波推开在一旁,恍如一张繁花的布幕泛着水润的光辉在风中轻轻摇曳。 月亮消失了,天边出现一轮金色夕阳。 白的红的两种花从夕阳的尽头铺展到眼前,远处原本的凌泉公子他们的山庄已经只剩下几段小小的矮墙,和后院那小石像仍旧立着。 石像已经无法再转动,那地宫却在满坡的花朵后露出来。 其内的水池已经干涸,那一处暗室也已经露出在空中不知多少年亦有些颓败了。 两人推开暗室的门,当年他们留下的脚印和她躺着取暖的痕迹竟然仍旧残留。 燃起火堆的地方也一片深黑色。 想到当年她几乎把衣服全都丢了出去。 顾长夏不觉拉了拉大师兄的手,问他当年对这事观感如何。 大师兄视线微微看了她两眼,含笑不言。 那眼神里羞意倒是一如当年,一转又如星子沉落分外灼人。 这地儿也没什么好看的,两人稍微转转,便踩着满坡的鲜花回转。 离开宅院前,两人郑重齐身行了大礼。 没有凌泉公子流传下来的医书,必不会有他们今日。 不能祛除鬼气,不说修为提升,她或许早因鬼气发作已经无了,哪能有如今夫妻恩爱的今时今日。 故而,凌泉公子是两人的大恩人,必须诚心致谢。 风从辽阔的远方吹来,在废墟之中似荡起一串串悠然玄音。 恍如曾经在此居住的一对爱侣奏起的音律。 两人在风中站了一阵,相携一笑,转身慢慢踩着毯子似的花朵往回。 身后夕阳渐渐远去,明月又静静笼罩在高空,月泉花海卷起漫天飞花,飞舞在峡谷。 两人在这盛大花瓣雨中,应是同时想到当年在千秀城时的情景。 不觉又相视一笑。 这一次她追着花瓣雨向前飞去时,大师兄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含笑看着她。 风卷起他柔软的衣衫在空中飞舞,一点花瓣一如当年贴在他额间,恍如一片极美的花钿,衬着他眉眼更加精致耀目。 他如墨眼神一如当年如春日潺潺流水,浅浅挂着的笑容却比当年更温柔更缱绻多情。 顾长夏在远方伸出手,他便恍如一阵青烟,柔风转动着他的衣衫落在她身旁。 并用力地握住了她的手。 这灼热的手,让她想起当年,大师兄也是这么用力的握着。 当时她却竟不知他的心意,如今想想,她的确有些迟钝。 好在她没有错过这么美好的人。 两人轻盈地飞纵在这花瓣雨中,直到穿过峡谷。 明月消失,风雪呜咽着重新占领了此地,身后月泉花树黛色树枝伸向天空,叶片和花朵全落了。 只余底下一片粉红翠绿铺成的毯子,证明刚刚一切并非梦幻。 两人在寒风站了一阵,又含笑在风雪里飞了一会,才破空虚空回转。 回到季家东苑,还见到两到身影还在窗口打探两个睡着的小娃娃呢。 那却是对两个孩子疼爱非常的长辈了。 见到两人一身风雪回来,大师兄倒是挨了他爹一个眼睛盯。对自己儿子,季清还是很严肃的。不过一转脸看向昏黄灯光映着的窗口,眼神立即化作了慈爱柔波。 季容倒是流连在两人牵着的手一眼,像是想到什么,微微一叹后转而又露出欣慰以及的笑容。 隔两日,一家子去郊外泡灵泉。 这倒又是当年熟悉的一切。 本来家里定的是去金蝶灵泉,大师兄提议还是去银蝶灵泉。 去到那灵泉山谷喉,顾长夏发觉此地灵力比之当年更加浓郁。 之前那山庄倒是一如当初,并没什么改变。 但是其下还建了一座季家的温泉庄,这却是给家里小孩来用的。只因上游的灵泉灵力太过浓郁,小孩子还未完全洗髓伐筋却受不得那个。 故而两个孩子还是由他们的爷爷领着在下游的温泉庄泡温泉。 他们夫妻二人自然去寻访当年的心情,去的便是当年的银蝶山庄。 进山庄前,顾长夏不觉看了一眼庄外山上那一片松树。 它们比当年生长更为茂盛高大了,她很快便找到了她当年藏身之处。 想想当年藏身在高处窥视大师兄沐浴那美景…顾长夏不觉看了一眼大师兄的喉结。 大师兄与她回视一眼,也不知想到什么,脸颊微微红了红。 夫妻二人进山庄,顾长夏借故说有些累在房中略躺一躺。 一会便听到悠然琴音从院中大合欢树下传来,琴曲竟一如当年。 大师兄这浪漫性子…顾长夏不觉一笑。 等琴曲停了,她悄然隐身,躲在当年那株松树的树干上。 山庄的禁制倒是比当年厉害了几分,不过这对如今的她来说,只许一指灵力便能悄无声息破开。 大师兄正一身浅青色的软袍从屋中走出来,趟着冒着热气的灵泉,一如当年静坐闭目养神。 没一会,雾气便蒸湿了他的头发。 湿发凝聚着水珠滚落他清冷俊美的脸颊,从唇角滑时比当年要缱绻流连的久了些。 滚落喉结时,仍旧异常迅速,恍如流星。 那因异动而轻颤的喉结,依旧…勾魂摄魄。 顾长夏微微勾起的眉头还未落下,就被大师兄如墨视线精准盯着。 只听他似有些无奈的样子含笑一叹,随即灵润一拉,她便如一朵蒲公英,穿过结界轻盈落在了他怀中。 守卫在一旁的护卫还因此惊讶了一声。 看清是少夫人以后,那护卫便掩唇悄然退下去了。 等那护卫走了,顾长夏看向大师兄,他仍旧闭着眼,雾气在他发顶轻盈散开。 俊挺的鼻官下,好看的唇形轻抿着。 被她视线流连,那唇角就动了动,喉结也跟着动了动。 “大师兄,当年你其实就已经发觉我了?” 顾长夏视线流连在他颈项,好奇地问,她自以为当年她躲得很好。 大师兄闭着眼睛,只有眼珠微微滚动,面颊看着没什么表情,唇角梨涡却出卖了他。 “嗯。”清澈的声音微微应了一声,浓睫轻动,眼底琉光绽放,露出一丝笑意给她看。 顾长夏:“……”她当年那些手法和身法的确拙劣。 不过。“大师兄,你知道当年我躲在上方,在想些什么?” 大师兄终于睁开眼帘,如墨视线向下看向她。 一滴雾气凝聚的水珠便急速地滑过他线条完美的脸颊,从唇边急速落下,滑落到喉结。 顾长夏视线往上与他对视,轻笑着低头轻巧地咬住了那水珠。 大师兄浑身便是一紧。 她再细细的咬一口喉结。 便觉他微吸了一口气,唇形仍旧紧抿着,形成一条直线,与俊挺鼻梁的线条交错,其下彷如闷着灼热的力量。 那力量纠缠着她,令她也忍不住闭紧了呼吸。 “少…少主唔!” 进来报信的人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不知道那位有眼力的护卫捂嘴拖走了。 大师兄瓷白的脸,瞬即攀满了红晕,这令他朦脓雾气中的湿润脸颊恍如春睡海棠。 若是以往他一定会松开她,今日大师兄却意外地双手依旧用力环住她。 哗啦水声中。 从水中飞跃而起,水珠子在两人周身掉落。 随着大合欢树的枝干在他们身后疾速掠过。 两人落在房中,幽暗光线中,大师兄脸颊更红。 如此在护卫跟前抱着她回屋,他应还是觉得极为羞涩的。 但他仍旧坚定低下头,灼热的吻落了下来。 窗外夕阳浓红轻裹山庄,泉水中雾气随风悠然摇荡。 那进来报信的人被护卫拖到庄外,得知不过是问晚间在哪儿吃饭这种小问题,护卫赶紧便把人支使走了。 随即那护卫含笑看向夕阳,微微摇摇头,少主那么羞涩的性子,他们还是不要去打搅的为好。 自这年夫妻二人带着孩子在花蝶城祭祖后回到玄都山后。 岁月流年,转瞬即逝。 三个孩子终于达到飞升修为,这日众多飞升修士集结在莲湖边。 终于等到这飞升之日,落枫尊者等老伙伴压抑多年的修为爆发,冲天而起的灵润使得天空恍如海水般晃动不休。 众人踩着白云阶梯,一阶阶往上攀登。 每踏上一段台阶,过往之事恍如云烟般散开,心底最后一层桎梏似悄然消散,只余一片明净柔和。 并没有遇到什么危险,仙界之门在高处正莹然为众人打开。 顾长夏偏头与大师兄对视一眼,徐徐向前。不管如何,仙界,他们来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