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崽他有皇位要继承》 1、第 1 章 凛冽的金色闪电,映照着窗格和门缝的空隙,忽闪忽暗,仿佛尽在咫尺。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声,盼望许久的春雨痛快淋漓的来了。 突如其来的雷雨气势太盛,牲畜们都凝了声息,只听见大雨“哗哗”打在屋顶和地上的声音,不多大会雨水就开始往地势低的地方流淌。 望山村的族老们心里放下一块大石安心的睡下,半点不觉得害怕和扰眠,反而带着满心喜悦。 去年秋上就少雨,冬日里寒风刮得脸生疼也不下雪,一直到今年,春都要过完了,他们望山村这块愣是不下雨。 有几次乌云压顶,狂风大作,眼瞅着就要下雨了,愣是没在他们这地界落几滴雨点子,愁得人着急上火。 要不是庄稼真要活不下去了,他们前些时日也不至于跟临山村为了山里那条溪流打起来,都是为了活命啊! 这事都怪临山村那群王八羔子,本来两个村子按规矩一村一天,今日把往临山村去的那口子堵上,明日把往望山村来的口子堵上。 哪成想临山村那群挨千刀的使坏,本该是往望山村放水的日子,半夜里还偷偷往林山村那边开口子。 族长带人去理论,说着说着就打起来了,还不是欺负他们望山村男丁少? 其他人家还好,都是皮外伤,最严重的也就折了胳膊,大老爷们养些时日也就好了,只可怜了前两年才落户到村里的赵大虎家。 赵大虎为护着村长家的赵礼,被人阴了,脑袋被开了瓢,当场就去了。 出了人命就是大事,一帮子人打红了眼,压根找不出是谁下的黑手。县太爷给里正和两个族长好一通训斥,参与打架的一人挨了五板子,最后让临山村赔了赵大虎家八两银子了事。 可怜赵大虎父母双亡又没个兄弟,家里只剩下去年才娶的媳妇慧娘。 这慧娘也是个命苦的,摊上个嫌贫爱富的爹赵发财,看慧娘越长越标致,竟嚷嚷谁要是娶他家慧娘,聘礼至少得五两银子。 村里人家结亲,聘礼能有二两银子顶天了,谁家会出五两聘一个媳妇哟?更何况后面还得跟混不吝的赵发财做亲家,嫌日子过得太顺当了? 这么着,慧娘从十五蹉跎到十八,愣是没哪家敢去他家下聘。 前年猎户赵大虎下山到村里落户,在村尾盖了两间房,围了个大院子。 说是处理猎物血呼哧啦的,怕吓到了村里的娃儿,院子围得高大结实。 盖好了屋子,抱着钱箱就托了族长帮着去慧娘家下聘。 孤身一人的猎户,那命是有多硬啊?又没有半分田地,哪家舍得嫁闺女去受苦? 赵发财他就舍得! 数铜板数了整整一天,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有五两。 反正最后慧娘只带了两身衣裳,进了赵大虎家门。 赵大虎说是没钱办酒席了,请族长吃了顿酒,两人拜了天地,改了户籍,这亲就算是结了。 村里人背后都嘀咕,这赵发财卖女儿缺了大德。 两人成亲后不久,慧娘就传出喜讯,赵大虎进山进得更勤了。 只不过没有地,就靠着打猎,这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慧娘她娘刘婆子就时常偷摸着拿个鸡蛋,两把菜去接济。 这事村里人除了赵发财都知道,只不过谁都不会告诉他。 慧娘多好一姑娘,标致能干性子又好,偏被抠门小气鬼爹嫁给了个猎户,忒可惜了。 赵发财要是知道刘婆子接济慧娘,八成要跟刘婆子急。 刘婆子有一手接生手艺,村里的娃儿出生都过过她的手,谁家都有要人帮忙的那天,可不敢把人给得罪了。 慧娘这日子过得再紧巴,成了亲,怀了孩子就算是有了盼头。脸色都红晕了不少,肚子又尖尖的,村里的婆子们都说八成是个男娃。 眼瞅着孩子都要落地了,赵大虎人没了! 赵大虎抬回来的时候,慧娘就倒下了,族长张罗着给赵大虎出了门,八两银子还剩下七两,当着大伙的面交给了慧娘。 虽说赵大虎落户没多久,但为人义气,这次又是为村里出力,护着族长儿子死的,七两银子虽多,倒也没人眼红。呃……也不敢眼红…… 赵大虎常年进山打猎,满身的煞气,又是枉死,眼红他的身后银子,不怕半夜鬼敲门啊?再说慧娘连赵大虎盖棺出门都没能起得了身,这娃儿能不能顺利出生都未可知,搞不好就是一尸两命啊。 呸呸呸!定能母子平安的!刘婆子日夜都守着呢。 赵发财这次倒是没拦着刘婆子守着女儿连家都不回了,毕竟他也就喜欢银子了点,还不至于连女儿的命都不顾。 也是村里长舌妇说话难听,他要五两银子聘礼怎么了?这才显得他家慧娘金贵不是? 五两银子聘礼是高,但十里八乡的,哪家女儿能有他家慧娘长得俊,能有他家慧娘能干? 他家慧娘心灵手巧,织起布来又快又好,谁娶都是赚大便宜了! 这回要是生了个女娃,回头慧娘还能再嫁。 外孙女养个十多年,长大又能得一笔聘礼。一个小女娃子吃穿能花多少银子?那七两银子,养到十四五岁还有的剩。 要是个男娃,那慧娘改嫁就带去。 不改嫁,自己织布养活也成。 老婆子不时接济几把菜,长大了说不得他这个做外祖父的,还能享享外孙子的福? 毕竟也没其他可以孝敬的人了不是? 赵发财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啪啪响。 * 雨下了大半夜才开始淅淅沥沥变小,电闪雷鸣悄然远去。 慧娘面无血色,头发一缕一缕的贴在头上,才过去的那一场生产差点要了她的命。 满屋的血气中,刘婆子包好刚出生的婴儿给女儿看:“老话说七活八不活,不是那么回事儿。七个月出来的还没长全乎多半是养不住,八个月出来也早了点,要是在娘肚子里养得好,一样能立住了。这娃儿八个月落地,娘刚才仔细瞅了,除了个头小点,其他都不比足月出来的差,想是她爹在天保佑呢。小娃儿长得快,差了一个月,养到一岁上也就瞧不出来了。” “娘,男娃还是女娃?”慧娘沙哑着声音确认,她娘开口没说是男娃,那八成就是女娃了。 不过女娃又怎样?躺在床上的这几日,她已经想好了,不管是男娃还是女娃,她都要亲自养大这孩子。 眼前的小女娃红通通皱巴巴的,比巴掌大不了多少,除了刚才哼唧了几声,似乎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这可是大虎唯一的骨血了! 想到赵大虎,慧娘悲从心来,成亲这两年,赵大虎真的是掏心掏肺的对她好。 “是个女娃。”刘婆子的声音里透着惋惜。 女娃她也喜欢,只是作为一个接生婆,说到才出生的娃儿是女娃时,她总是不能理直气壮大声喜悦的说出来。 “娘,明月就是男娃,大虎说第一个孩子叫赵明月。”慧娘嘶哑的声音中透着决绝。 “你疯了?你一个女人带着个小女娃儿可怎么活?会被人发现的,被发现了怎么办?”刘婆子懂了女儿的意思,慌了!不成,不成!哪有这样的事哦! “娘,女儿长这么大,就求你一回。娘你看,明月都特地挑着今晚出生,雨这么大,除了咱俩,没有任何人来。咱俩说她是男娃,她就是男娃。明月八个月就落生,生成这样一副瘦弱可怜的模样,我一眼都不能错开。她要是真长大了,总有法子的。”慧娘越说反而越平静。 刘婆子安静下来,是了,这娃儿八个月就落生,真的很难养大。 寡妇再嫁,年纪大点也没事,只要还能生养就成。 要是让族里知道慧娘生的是个女娃,慧娘只能要么先回赵家后改嫁,要么在赵大虎热孝里改嫁。 断不会让一个年轻寡妇单独立户,带着个小女娃儿过日子的。 回赵家,慧娘带着个奶娃儿,就算家里还是她爹当家也过不痛快。 过个两三年,慧娘若是还在娘家不改嫁,不说她嫂嫂们有没有话说,村里人也会指指点点,背后嘀咕。 总之,慧娘生了个女娃,赵大虎又没个亲族,慧娘只有改嫁一条路。 八个月大落生的娃儿,亲娘不错眼的日日小心养着,都不一定能养成。 更何况慧娘改嫁无论带不带上她,都不可能再有人一门心思的小心照看了,这小女娃儿要活着,真是太难了! 罢了罢了,自己女儿自己知道,这是一颗心都随赵大虎去了。她要是不答应,女儿怕是要立马就和这小女娃一起去了。 就当男娃养吧,要是半路去了,慧娘再嫁也不难,也算是全了和大虎的夫妻情谊。 要是养大了?嗐,到时候总有法子的。 2、第 2 章 雨后天晴,阳光明媚,暖意中带着湿气,还有泥土草木的味道,是个让人心里舒坦的早晨。 刘婆子回了趟家,让儿子给族长,亲戚和村里的亲厚人家,都去报个信,说慧娘昨晚生了个男娃。 又捉了只母鸡,带了换洗衣裳和鸡蛋去村尾。慧娘这次生产可是遭了大罪,她这个当亲娘的无论如何也要去伺候月子。 赵发财不光没有阻拦,还主动提出再摘点菜过去,有了外孙他也高兴。 当然了,女儿让刘婆子带回来二百文钱,说是出嫁了还得劳烦娘家照看月子,心里过意不去,给爹打壶酒喝,这事办得也深得他心。 村里芝麻大点事都传得飞快,慧娘昨晚上生了个男娃的消息,不到半天整个望山村都知道了。 上了年纪的细细一算,这娃儿在娘胎里才呆八个月,怕是不好养活,心里盘算着送几个鸡蛋过去。 几个族老出来晒太阳,一边暗道这娃儿挑昨晚出生,莫不是个有来历的?一边又为八个月落生不好活而提起了心。 赵大虎也算是为全村去的,听说慧娘生了,各家各户都送了点东西,算是尽一点心意。这孩子生在热孝里,又是这个月份,给的礼都厚了些。 刘婆子一边在堂屋收礼,一边替女儿道谢。 送礼的放下东西,说几句祝福小娃的吉祥话就走。刚生了娃,家里又没有多的人照应,就不留下给人添麻烦了。 晚上刘婆子一清点,鸡蛋一天吃两个,也够慧娘吃两个月的了,米面也够三个月的。 还有族长大儿媳送来的两只鸡,一包糖,二尺布,二百文钱。 刘婆子叹了一声,进屋跟慧娘说各家都送了啥。 村里哪家生了小娃,除了走得近的亲戚,一般都是给两个鸡蛋,一把菜,意思意思,祝贺祝贺。 顶顶亲的才送十来个蛋和米面,这些不算在人情礼,生娃是大喜事,沾沾喜气。 慧娘一个寡妇,独自带着小娃,以后都不好和村里人走动,人情也自然是免了的。 “族长家送的礼格外厚,是为着大虎在那场打斗中护着赵礼,又被人下了黑手,他们心里过意不去。这个礼可以收,以后也不用还。不过往后就不好再收他家的重礼了,这欠的人情要用在点儿上。大虎不在了,以后的日子难处还多着呢。” “娘,这些我都晓得,大虎不在了,要养大明月,凡事我都得细细思量。”慧娘平静的回话,“娘,这些鸡蛋你也跟着吃,咱俩都得养好身子了,才能照看好明月。以后万一我有个头疼脑热的时候,明月还得娘帮忙照看。银钱的事,我昨晚也跟娘说了,够花用的。” 听了这话,刘婆子心里五味杂陈。 女婿对慧娘还真是没话说,就屋里这架织机,说是从府城买回来的,足足八两银子。 不光织起布来又快又好,还可以有好几种花样,出来的布能卖普通布的两倍价,这织机慧娘能用个几十年。 按慧娘的说法,有这架织机在,就不愁养不活她和娃儿。 更何况,女婿把家底都给了慧娘,足足三十两银子呢,省着点花用,慧娘这辈子都够了。 也不怪慧娘死心塌地要给他守着,想方设法要养大这个娃儿。 慧娘不好出门,以后还得靠自己这个当娘的多帮衬帮衬。 赵大虎啊赵大虎,你咋就这么去了呢! * 为母则强,慧娘出了月子后就一边织布,一边照看赵明月。 因着要喂奶,她吃食上不敢紧着,每日里两个蛋吃着,一日日的身体慢慢好起来。 守着孝不好吃荤,刘婆子和族长家送来的三只母鸡都在后院拿粮食养着,每日里至少能下两个蛋,蛋是够的。 院子里一半的地种着菜,一个人吃足够了。 不用出门做重活,就吃不了多少米面粮食。家里现在吃得最多的反而是两条狗,大黑和白雪。 不说这两条狗是大虎从小养大,打猎的好帮手。就说现在家里就自己一个寡妇和一个小娃,也得好好养着它们。 大黑和白雪白天能自己上山寻摸吃的,有时候还能逮兔子带回家,一天两顿也养得起。 算算一年的米面油盐钱和人丁税,按现在每天半天时间的织布时间算,每年还能攒下一两银子。 前提是不能生病,她不能生病,她倒下了谁照顾明月? 为此,哪怕再想挣钱,她每天也只织布半天。 相公说了,时间长了,不光眼睛要坏了,身体也要不中用了。 她的明月往后还要嫁人生子,她可不能成了累赘。 明月就更不能生病了,她每日里都提着心。好在这娃儿有她爹保佑,虽八个月就落生了,能吃能睡,一天一个样,出了满月就看不出和足月生的娃儿有什么两样了。 赵大虎其实留下了八十两银子! 是之前运气好,两只母虎争地盘,一死一重伤,赵大虎渔翁得利。又寻得了两只小奶虎,偷偷拉到府城卖了得来的。 不告诉娘实情,是怕有个万一会生出事端来,才说的三十两。这些银子要留着明月长大后花用和她老了傍身用的,现在可不能动。 * 和村里其他娃儿两三岁就整村上蹿下跳不同,赵明月快三岁了还只能在自家院子里和狗玩儿。 她家大门只中午打开,给屋里晒晒太阳,其他时候都是关着的。 赵明月一岁多能听懂这里的话后,就撒泼打滚要出门去,她娘一边哭,一边守着门不让她出去,最后赵明月妥协了。 换了是一般娃儿,肯定还是会偷溜出去的,除非是真怕了,大人不让干的事都要偷摸去干。 赵明月她是穿越班的,她内里有个二十一岁刚大学毕业,即将成为一名社畜的魂儿。 上辈子她也叫赵明月,从小是名农村留守儿童。 爸妈打工能寄钱回来,爷爷奶奶又疼她,她学习成绩还好,日子过得也还挺开心的。 虽然长在农村,地里的活除了摘菜,其他都没干过。 爸爸妈妈不在家,爷爷奶奶种着菜园子,几亩地都是亲戚们在种。 不过赵明月不光麦子水稻,韭菜和小葱分得清清楚楚,各种小吃和名菜也都知道怎么做,说起种粮食,种蔬菜,种果树,养鱼养虾养王八……都头头是道。 村里边,能在家安安静静看电视的娃,在大人眼里就是乖巧的娃。写完作业,电视爱看多久看多久,假期里看一整天也没人管。 不过她爷爷爱看农业频道致富经,她奶奶喜欢看各种灶台秘籍。 她家有尊老的传统,遥控器到她手上的时候少。有爷爷奶奶在,家里啥事都轮不上她动手。 按她奶奶的说法:“就你那墨迹样,别跟这添乱了,看见你干活我胃疼。” 她奶奶不懂,没有熟练度,技能是升不了级的!赵明月理论知识极为丰富,动手能力为零。 后来一路住校,寒暑假回家看小说,刷视频,各种奇怪的知识满点,动手能力依然为零。 好不容易毕业要上班了,要去见识见识新一代小学生们的脑洞了,她来这了。 她睡觉睡得好好的,一睁眼就成刚出生的小婴儿了! 她穿越了,从前的身体怎样了?里头还有没有魂儿,或是进去了新的魂儿?她若是成植物人或是死了,爷爷奶奶爸爸妈妈会有多伤心?亲戚朋友们会不会时常想起她? 这些她都只过了一下脑子,通通都不想。赵明月对自己解决不了的事儿,从来不多想。 她习惯了认认真真过日子,从不会让自己悲伤难过超过一天。 吃饱饭,睡好觉,太阳照旧升起,还暖融融的,她就心情舒畅。 她这是穿书了,还是时间回溯到了历史上的啥朝代?又或是平行空间的未知王朝? 两年多的时间,赵明月也只达到了语言及格成就,这个问题得等她能出家门了再说。 这不能怪她,第一年她总在睡觉,第二年在认真学说话走路。每次她要出门去,都会被她娘拦着。 那天她假装睡着了,趁着她娘去后头厨屋的空隙,垫着脚去够门栓。还没等她哼哧哼哧的拉开门,她娘跑过来一把抱住她,满脸后怕的样子,哭得撕心裂肺。 她娘那次哭得太伤心,吓着她了。 难不成外面是妖魔鬼怪遍地的蛮荒之地?她家是被施了仙术的安全区? 可她家偶尔开门让屋里晒晒太阳的时候,外面也是阳光明媚,岁月静好的样子呀。 她在院子里看天,也是白天一个圆圆的太阳东升西落,晚上满天星斗眨眼的景象啊。 还有她外祖母,经常带着手上的活计来家里说话,看神情,外头也不是兵荒马乱的样子。 院子里的菜也都能吃,鸡下蛋,还是鸡蛋自己的味道。 看她家里的摆设,吃穿,她娘日常织布,她应该是生活在古代了,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她学过的历史朝代。 3、第 3 章 可能是赵明月看着门外的眼神太渴望了,三岁生辰那天,刘婆子过来的时候,带了几个村里的五六岁的小娃来。 慧娘拿出来的菜饼,结束了赵明月和几个娃大眼瞪小眼的默默打探。 对比几个娃衣裳上的补丁和吃菜饼的速度,赵明月得出结论:这几家的经济条件应该没有她家好。 虽然她家也没啥好东西,她爹在她出生前就不在了,她娘靠织布养她,但她吃菜饼做不出在吃山珍海味的样子。 几个娃儿吃完菜饼,立马眉开眼笑的来拉赵明月一起玩游戏。慧娘嘱咐就在院子里玩,几个娃飞快的笑着应了。看来慧娘是拿菜饼子换几个小娃儿来跟她玩了…… 好吧,至少小娃儿们有问必答,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对的…… 之后隔三差五总有小娃来找她玩。最常来的就是赵文锦,族长的孙子,今年六岁,还经常带着他妹妹赵文秀。 赵明月也知道了,这就是普普通通的古代,没有妖魔鬼怪,也没有灵植修仙。 两个月后,赵明月终于明白了她娘不让她出门的理由。 那天玩完老鹰抓小鸡,中场休息的时候,她的小伙伴赵文锦来道别:“我以后就不能来玩了,我爷爷要教我认字,过几年去县里进学。” 小跟班赵文秀看着哥哥,脆生生附和:“我跟哥哥一起认字。” 赵文锦一本正经反驳:“你还小,又是女娃,不用认字。” 赵文秀要哭不哭的看着赵明月,赵文锦懂了妹妹的意思:“明月是男娃,长大了也可以认字。你是女娃,女娃长大了也不用认字。” 结局就是赵文秀哭着往家跑,赵文锦去哄他妹妹,其他小伙伴也散了,赵明月傻在当场。 赵明月想起之前有一次她要去茅厕,赵文锦说一起去,她娘连忙过来带她去,让赵文锦先等一等。 还有每次有新的伙伴过来,她娘都会说,这是明月,叫她明月就行,她的小伙伴们都是互相叫名字。 再就是只要有人来找她玩,她娘都会停下织布,在一边做着手上的活,一边看着他们玩。她还以为她娘是怕他们磕着碰着了。 再有她的发型和赵文锦一样,衣裳外面一直是罩一件素色长袍,她以为是守孝的原因。 仔细想来,违和的地方有很多…… 如果她是个真正的三岁小娃,没见过几个人,也没人教她性别区分,那她真应该不清楚。 她很确定她的身体构造和她娘是一样的,而赵文锦把她和自己是归在一类的。 这也太刺激了吧! 赵明月看向她娘:所以,娘,我没想错吧?你这是让我从小女扮男装? 慧娘看着女儿的眼睛,慌忙扭过了头。 她女儿生下来就格外贴心懂事,又聪慧过人,她都知道。明月怕她伤心,不再提出门的事,拐着弯的打听外面的情况,她都看在眼里。 或许大虎真的在保佑她们娘俩呢,明月长这么大没生过一次病。有族长家照看着,她们娘俩这三年的日子过得平静又安宁。 原想过两年再告诉明月的,现在...... 这天,吃完晚饭,慧娘跟赵明月说了半夜的话。 尽可能清楚的讲为啥她是女娃,却要瞒着大家当男娃来养。不让她出门是怕外人知道了她其实是个女娃。 “娘的岁数没到,你是女娃,娘就不能立女户。”慧娘没跟赵明月讲女户的意思,只说道,“不能立女户,娘就得改嫁。不带上你,你就得在外祖父家长大,跟娘分开。带上你,娘也怕你被人欺负。” 慧娘抱着赵明月,眼泪止不住的流:“娘的明月还这样小,娘的明月一定会平平安安长大成人……” 慧娘不知道赵明月有没有真正明白她的话,哭了一场,心里倒是舒畅多了。 看女儿肃着个脸,一副深思的样子,想着她即便是不明白,也会听自己的话,不会让人看到她如厕的样子,放心不少。其他的,等明月慢慢长大慢慢说吧! 慧娘欣慰女儿比自己以为的还要聪慧得多,赵明月心里一群马跑过来跑过去...... 这里普通百姓没有人权啊!普通女性不光没有人权,还没有好多权! 万分庆幸她现在的男儿身份!死也要捂好马甲!她可不想在这里嫁人生子! 赵明月想了又想,问她娘:“娘,再过几年,我是跟男娃一起玩,还是女娃一起玩?” 慧娘呆住,当初想着这孩子多半养不住,能好好照看她一天是一天,到时候自己再嫁也对得起大虎了。 按明月这三年一声咳嗽都没有,能吃能睡,活蹦乱跳的样子,没有意外的话应该是能养大了。 明月总要跟人来往的,外人都当她是男娃,过几年就要远着女娃们了,要是和男娃一起玩,那还如何嫁人? “这可如何是好?都怪娘当时没想清楚。”慧娘急得眼都红了。 “娘,你别急,我要是不当男娃养,说不定都活不到现在。”赵明月靠在她娘身上,“娘,你每天晚上都要摸几次我的额头,在我的饭食上半点不敢疏忽,明月都知道。没有娘,我哪里能活下来?” 赵明月看着她娘眨眨眼,笑嘻嘻道:“娘,你这做法可太厉害了!你看这样行不行?我也去跟族长爷爷认字,以后去考个功名,到其他州府做个乡绅老爷。到时候再想法子恢复女儿身,招个上门女婿,还可以给爹延续香火。我这么聪明,考个功名不在话下。娘你放心,我是不会让人发现我是女娃的!” 这些话不应该是三岁小娃能想到的,尤其是赵明月除了几个小娃玩伴,打交道的大人只有她娘和外祖母。 赵明月话出口就反悔了,想着怎么圆回来,万一她娘怀疑她的芯子了可咋办? 慧娘却没有注意,赵明月前两年就没见过小娃,会说话起就是大人的口气。慧娘对自己挣命生下来的,日日看着长大的孩儿生不起半点怀疑。 慧娘没觉察有何不妥,反而是被那骄傲的小模样给逗笑了,“你以为功名是那么好考的?还上门女婿,你小娃儿一个,咋什么都知道?” 慧娘也不那么着急了,这事急也没用,当初还想着过一天算一天呢。而且女儿说的也未尝不是个好法子,乡绅老爷啥事办不成啊? 母女俩日夜相对,赵明月时常语出惊人,慧娘只当她出生就没爹,格外早慧。刘婆子也时常夸赵明月是她见过的最聪明的娃。 慧娘天生性子果断,要不然也不会在赵大虎的死讯传来后,就下了赵明月不是男娃也要当男娃养的决定。 既然考功名是条出路,明月也想去,那就尽快。戏文里头的女驸马不也女扮男装考功名? 反正明月也还小,梳着男娃头,穿着男娃衣裳,谁也不知道她是女娃。 若是再大些,遮不住女儿态了,就,就到时候再说。 第二日吃过早饭,慧娘带着十多个鸡蛋和一包糖去族长家,赵明月跟在她身边,大黑和白雪保驾护航。 来到这个世界三年了,赵明月迈开了踏出家门的第一步,真是可喜可贺。 明明只是普通的村子,赵明月两眼都看不过来了。明明也偷偷从家门口看过外面的景色,野花野草小灌木都是原来那颗…… 赵明月觉着今天的叶子上都在闪烁耀眼的光,虫鸣鸟叫透着喜庆。她是真的觉得太阳在当空笑,清风在抚摸她的手脸,花草在摇晃打招呼。 赵明月理解她娘的苦心,同时心里也立下誓言,自由是决不能放弃的,这个世界是如此的鲜活,她要去看一看,不枉此生。 慧娘边走边告诉她,各屋子都住的哪家人,家里都有谁,当家人是什么性子。 赵明月出了家门,以后见了村里人都要打招呼的,不过也不用着急记,慢慢的时间长了就清楚了。 赵明月听她娘说了左邻右舍的人家,暗道她爹当初选地方盖房也是花了心思的。 她家在村尾倒数第三家,左右两边人家,家里老人健在,成年男丁都娶了媳妇。以赵明月这三年在院子里听到的口角次数看,两家都算是家里和睦,大人踏实肯干的那种。 赵明月首次出门,深深感受到了村里人的热情和自来熟。 “明月这是身子大好了?能出门了?明月,我是你吴阿奶。” “明月啊,我是赵婶娘,这是三岁多了吧?自己走过来的?脸咋这白?” “这顶着大太阳出来没事吧?这看着也太瘦了些,多吃点蛋,好好补补。” “这是去哪啊?这走路很稳了呀,会说话了不?三柱子,赶紧的让开路,别撞到明月了。明月可经不得你们这些皮猴子一碰。” 赵明月一路“吴阿奶好。”“赵婶娘好。”“张阿爷好。”的叫过去。心道:我这在村里人眼里,是个啥弱不禁风的形象哦? 真不怪村里人小心翼翼的,赵明月八个月落生,谁都知道。小娃儿七活八不活,足月生出来的健壮小娃都不一定能养的住,何况不足月的? 村里就没有不足月的小娃能长大成人的,其他村里的也没有。只听说城里的富贵人家,偶尔有养住的。 4、第 4 章 刘婆子怕村里人发现赵明月是个女娃,看着时间差不多就放出风声,明月感染风寒卧病在床,她娘几个晚上没合眼了…… ……明月这咳嗽一个月还没好,咳起来撕心裂肺的让人看着心疼…… ……明月这孩子快两岁了,腿还没劲,走路不稳,以后可咋办哟…… ……这不是昨晚上变天了么?明月早上吹了风发热了,她娘忙得吃不上饭,我给去拾掇拾掇...... 就这么着,在刘婆子坚持不懈的造谣下,赵明月在村里人心里,那是热不得,冷不得,风吹不得,多吃了两口饭就要吐的病秧子。 再加上刘婆子每次去县里,回来都给慧娘带过去一大包的药。赵大虎家三不五时的就传出一股药味儿(慧娘补气血的药和药渣),村里最喜欢串门的妇人都不敢去慧娘那坐坐。 一是怕赵明月有个不好被埋怨上了,二是怕去了被传染了病气。唠嗑去哪家不成,没得去个寡妇家讨不吉利。 也就刘婆子,亲女儿和亲外孙子,不好放着不管,时常过去。刘婆子头一年有几次去了回家,都里里外外的衣裳头发洗干净,怕把病气传给了自家孙子。 慧娘她哥哥们给送些柴火啥的,都是从后门进去,放下就出来了。 也就这几个月没闻到药味儿了,村里有几个家里人不管的娃,不时去找赵明月玩会。 后来族长家的文锦文秀也时常去,村里人就知道赵明月这是康健了点。 不过到底是八个月落生的,底子又不好,慧娘一个人挣银钱,织布挣得再多,去掉药钱,也得紧着花销,肯定是没余钱给赵明月补身子的。 这娃儿养到三岁才是将将立住了,后头还有好几年呢,不到十岁上都不能轻心。 * 族长家不远,就赵明月小短腿慢慢溜达的速度,一刻钟后也到了。 四四方方的青砖大瓦房,门口场院整得平整,门前两排松树。 大门开着,堂屋正中间放着一张吃饭用的大方桌和四条长凳,两边墙各摆一排背椅,有大有小。 先是赵文秀大叫着,“明月,明月来了!”从屋里跑出来。 赵文锦跟在后头叫了声“慧婶子”,紧跟着出来一老一少两妇人,把赵明月母女俩迎进屋里。 慧娘指点着赵明月叫了郭阿奶和桂香婶子,这是文锦文秀的阿奶阿娘。 郭婆子吩咐儿媳妇去端两碗糖水鸡蛋来,拿起帕子摁了摁眼角,“你这傻闺女,是不是心里还怨着我家呢?明月身子大好都有半年了吧?我这天天盼着你带明月来瞧瞧,一天又一天的,盼得颈子都长了。” 慧娘忙道:“大虎那都是命,怨不了别个,只等着那下黑手的下十八层地狱。我慧娘是啥样人,郭婶子还不知道?再说了当初我和大虎还多亏了郭婶子家牵线才成,怨谁也怨不了郭婶子。实在是我一个寡妇,明月前两年又动不动生病躺床上,才没出来走动。这不,明月连她外祖父家都没去,第一次出门就来看郭阿奶了。” 赵明月点点头,给她娘的胡说八道增加可信度。 这三年来,她娘都有偶感风寒的时候,她是连声咳嗽都没有过,吃得香,睡得甜。 糖水鸡蛋是农家招待贵客的美味,慧娘小口小口的喝着。 赵明月对这每天早上都要来一碗的熟悉配方敬谢不敏,深吸一口气,咕噜咕噜赶紧咽下去。 村里娃儿有好吃的都狼吞虎咽,郭婆子和桂香婶子看了欢喜,只慧娘知道赵明月有多不喜欢糖水鸡蛋。 再不喜欢,每天早上也得喝!慧娘坚定认为赵明月能养得这么结实,糖水鸡蛋功不可没。 关乎到身体康健,赵明月撒娇撒泼都不好使。 喝完糖水鸡蛋,慧娘禀明来意,赵家婆媳心知这事不成,面上不显。 桂香去里屋请公公出来,郭阿奶先给慧娘个台阶下:“这读书识字可不是小事,先不说银钱花销的事,只从早到晚在屋里坐着,就累人得紧。就文锦这么大了,早起刚被他阿爷打一顿手掌心,说是心不静坐不住,我这再心疼也只能忍着。明月要是现在不成你也甭急,过两年说不得就开了窍了。” 半句话不提自家当家的可能不收的话,只说读书识字累娃。 文锦六岁了还得挨打才能坐得住,你家三岁的明月咋能坐得住,过两年倒是可以再来试试。戏文里头文曲星都没有三岁学识字的! 慧娘正要说话呢,就见族长赵远山过来了,忙拉着赵明月见了礼。 赵远山听小孙女喊慧娘和明月过来了,早就准备好,等人来请呢。 对这母子俩,他心里总有一丝愧疚。 待几人重新坐下,赵远山道:“慧娘你是想让明月来跟我认字?跟文锦一道也成。只我寻思明月还小,读书识字耗费心神,别累着了娃儿。每日早饭后过来,识两三个字后回去,过几年要是能坐得住再开蒙如何?” 慧娘大喜,忙站起来道:“族长大恩大德没齿难忘!慧娘也是这般想的,我替明月她爹给族长磕头。”说完拉着一脸懵的赵明月,“砰砰砰”就磕完三。 前世必须上完九年义务教育,和今世跟着认几个字就是大恩大德的境况反差太大,赵明月对她娘的激动一时理解不了。 带过来的鸡蛋,糖和五百文钱,慧娘死活要留下,郭阿奶死命不收,相互拉锯良久,最后还是慧娘说不能给大虎丢了脸面,坏了规矩,赵远山才发话留下。 这边慧娘带着赵明月回家,一路上嘱咐明天过来族长家不能顽皮,不能使小性子,认了几个字就赶紧回家,莫要累着脑子...... 赵明月满头黑线:“娘,昨天我说的考科举,你当我三岁小娃说话呢?” 慧娘噗呲一声:“你不是三岁小娃?科举哪是咱乡下人家能考得上的?你跟族长学些字,长大了去县里,到时候总有法子的。” 慧娘想的是识字的男子都有本事,明月要是识字,以后恢复女儿身也好嫁人。 到时候就说是自己当初想差了,愿一死承担罪责。 左右明月才三岁,跟着族长学上三四年,也没有男女大防之说。 本想着试一试,没想到族长真的答应了,接下来只盯着明月每日认会几个字就成,明月聪慧,一定能成的。 这边郭阿奶还在埋怨赵远山:“慧娘一个寡妇,靠着织布过活,不说赵大虎对礼儿有恩,就咱俩都是看着慧娘长大的,也不能收这礼啊!这礼还不轻!” 赵远山头疼:“你说的这些我能不知道,只慧娘是什么性子你也知道,这礼拿来了她就不可能再拿回去。以后明月每天都来,你在吃食上贴补些,那钱我给明月买纸笔,肯定不叫她们母子吃亏。” 当初郭阿奶怀小女儿时胎位不正,刘阿婆每日过来推摩,最后有惊无险。慧娘从小灵巧懂事,时常来赵家玩儿,郭阿奶是真拿她当女儿疼。 一觉睡到日上三竿的日子,一去不复返。 赵明月一早就被慧娘叫醒,先干一碗糖水鸡蛋,再吃一小碗粥,身边跟着大黑和白雪,倒腾着小短腿,吧嗒吧嗒去族长家。 大黑和白雪看着太威风,村里的小孩不敢靠近。 赵明月一路刘阿爷张阿奶,叔叔婶婶的叫过去,叫错了也没事,人会自动更正。这娃儿白白净净的,奶声奶气的,不管认识不认识,见人就笑着招呼,惹人喜爱得很。 赵文锦已经在书房摇头晃脑背书了,赵远山指着书上的字,教赵明月念:“人,之,初。明月今天学这三个字。” 赵明月:这个世界肯定被前世的古人穿过! 赵明月跟着念,小手还比划笔顺,三遍后,大眼睛眨巴眨巴看着赵远山,“族长爷爷,我会了。” 小娃儿总是对自己没有自知之明,赵远山关上书,在纸上写个“之”字,问:“这个字怎么念?” “之!”赵明月自信回答,“我还会写。”小手比划。 学了半个时辰,赵明月学了赵文锦一天的学习量,带着个郭阿奶给的小饼子回家去了。赵远山心道小孩儿就有记性特别好的,但忘记的也快,明天说不得还得重新教。 第二天…… 第三天…… 赵远山每天都在想,过两天要重新教了…… 直到《三字经》学完一半,赵明月前面记的一字不差,还都会比划。赵远山终于确定,这是赵家出了一个好苗啊!他真的只教两遍,赵明月就会了,记住了的就不忘记。 赵文锦不知道自己被卷了,只觉得他不应该挨这么多戒尺。 现在赵明月每天上午去族长家学一个时辰,下午去学一个时辰,其他时间自己在家学习。 赵远山原本一天教几个字的打算,早丢到九霄云外去了。要不是怕赵明月人小,身体吃不消,他还想教更多。 如此一年后,他能教的都教完了。 赵远山这几天愁得睡不着觉,赵明月这天赋,要是不送去县里进学,他怕死了要被祖宗们追着揍。 赵大虎父母兄弟都无,落户他们望山村,同样都姓赵。慧娘又是族里自家看着长大的,明月说是赵家人一点都不违和。自己族里出了这么个读书的好苗子,不好好养着上进,要遭雷劈的呀! 明月这么点大,去县里进学,身边总要有长辈跟着照看。要是赵大虎还在,或是明月有个兄长叔伯的跟着都行啊,偏偏身边只有慧娘一个寡妇。 年轻寡妇带着一个小儿,在县里人生地不熟的,不妥不妥。 自家不是不能相帮,只是一来慧娘不一定愿意让明月离开自己眼皮子底下,二来非亲非故的,其中还得掺和银钱往来,一个不好,两家心里都存了芥蒂,反而不美。 思来想去,还得慧娘拿主意。这么好的娃,你说怎么就不是自家的呢? 5、第 5 章 关系到赵明月的前程,这娃儿又早慧,赵远山跟慧娘商量着,最好送明月去县里进学,“明月是个出息娃,银钱上不称手,我作为族长不会袖手旁观。若是过几年中了童生,族里还能支应着。慧娘你是个主意正的,你自己好好想想。” 族长的话说得再清楚不过,慧娘想不到赵明月还真有科举的天分! 她感激道:“慧娘回家好好想想,族长的大恩,我和明月一辈子都记在心里。” 回家后,慧娘关上门就去屋里盘算银子。 大虎当初留下了八十两,临山村赔偿的七两,这些都没有动用。这三年还攒下了二两,一共不到九十两。 不知道县里租个院子要多少银子,一年的束脩是多少,家里的两条狗肯定是要带去的。县里啥啥都要钱,不知道这些银子够不够明月念到童生? 还有跟着去县里的人的花用,也不是一笔小钱。一头乱麻之际,自言自语的,赵明月知道了她娘的顾忌。 “娘,大不了咱们花钱请外祖父外祖母跟着,去了县里找个营生挣钱。” 赵明月出家门的这一年里,慧娘也带着赵明月回了几次娘家。 赵明月也发现了她娘和娘家人的关系都还成,以前不回去,八成是怕她还小,不知道遮掩身份,怕被人发现她是女娃了。 “你外祖父除了太喜欢钱,也没啥不是。你三个舅舅都老实巴交的,舅母也还成。你外祖母对我和你咋样,那就不用说了。这几年,咱家的柴火都是你舅舅们打来的,娘织的布都是你外祖父外祖母帮着去卖的。你刚出生那会,你外祖母照看了咱俩一个月,家里也没说啥。” 慧娘想想又道,“你外祖父对娘其实挺好,他要不同意,你外祖母也不能今天拿把菜,明天两个鸡蛋的来帮衬。” 赵明月:“咱现在想那么多都没用,不如去看哪个舅舅有空,咱去县里探探情况再说。” 慧娘一想也是,两眼一抹黑的,想啥都白搭。 吃过晚饭,慧娘就带着赵明月回娘家。都在同一个村里,不年不节的空手回去也没啥,慧娘为免麻烦,还是带了几个鸡蛋。院子里圈着八只鸡,七只母鸡都在下蛋,慧娘和明月两人也吃不完。 金乌西沉,这个时辰各家都吃完饭了。 男人们要么聚在一起侃大山,要么在家编竹筐打草鞋。女人们抓着泥猴们去洗漱,塞被窝里睡觉。 赵明月过来,赵发财还是很高兴的。这娃儿机灵,这么小就能跟着族长学字,以后自己肯定能沾光。 说实话,当初慧娘要五两银子的聘礼才嫁,也不能全怪赵发财。 慧娘从小听着刘婆子讲各家小媳妇生娃的风险,她心里多少都留下了惧怕。从刘婆子的故事里,她敏锐的觉察到了,那些年纪更小的媳妇生娃危险性更大。 她爹爱财,她话里话外的,自个长得好,人又聪明能干,婆家多出些聘礼是理所应当的。 赵发财听得多了,要五两银子的话就秃噜出去了。村里人再酸两句,越发下不来台。 不过要是慧娘到十八九还没有人来下聘,聘金该降还是要降的。 当初赵大虎出了五两聘礼,没钱大摆酒席,赵发财也不好在自家摆。 慧娘明面上是带着自个的衣裳就嫁了,没有陪嫁箱子被褥,私下里可是带了二两银子。 那二两银子可是让赵发财心疼得几个晚上睡不好觉。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赵大虎去了后,他默许刘婆子不时就去帮衬一把,赵发财自认为在村里算得上是好爹了。 慧娘守寡,前两年虽然人不来,逢年过节的礼也都让刘婆子带回来了,赵发财很满意,是个孝顺女儿。 “爹,你跟娘明天有没有空,我和明月要去趟镇上。”慧娘把鸡蛋给大嫂张氏,也不跟赵发财客气,直接开门见山,“族长说明月可以去县里私塾,看看有没有夫子收。” 带着明月去县里,那肯定管饭吧?赵发财心里想啥,慧娘一眼就知道,无奈道:“好久没来看爹娘了,正好请爹娘在县里吃顿饺子。” “那哪好让你破费?”赵发财笑眯了眼,“明天一早,吃过早饭,我跟你娘去找你。”嗐,虽然女儿守寡,生活不易,但女儿的一片孝心,也不能拒之门外呀。 况且女儿本事大,她娘一年帮忙去卖几次布,织布的银子不老少,他可是一文不少的,都让她娘给女儿了。请她爹吃顿饺子还是请得起的。 去县里的路上,赵明月是她娘和外祖母外祖父,轮流着抱着去的。她腿短,跟不上,走慢了天要热起来了。 赵明月估摸着得走了一个半时辰,竹筒里带着的水喝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得留着回来的路上喝。 县城里人不少,各个铺子是卖什么的一目了然,街上来往的人衣服上补丁比村里少多了。 刘婆子是常来县城的,这两年赵发财懒得走那么老远,多是三个儿子轮流陪她来,不过在县城吃饺子还是头一回。 县城里都是白面肉馅饺子,给娃儿来一碗打打牙祭还成,自个是舍不得吃的。添点钱割二两肉回家,混着菜包杂面饺子够一家人吃的了。 选了一家看着人多的进去,四人正好坐一个小方桌,要了三碗饺子。 慧娘头三年守孝,今年才偶尔沾沾荤,一下子吃多了肉怕肠胃受不住,赵明月也吃不了几个,两人一碗正好。 赵明月不缺肉吃,刘婆子每次卖了布,都会带一大块肉回来,慧娘拿盐淹了,够赵明月吃好久。她小娃子一个,生下来一年后才吃肉,没人会说闲话。 她尝着也就那样,面皮不够劲道,肉里混着点菜,除了盐没有其他调料,没她娘在家包的味道好,至少她娘会在肉里放姜末。 姜在这里还是当做药来用。慧娘担心哪天不注意风寒就找上赵明月了,从小一变天就给她煮姜汤喝,就算是放了糖,赵明月也是百般不愿。 后来慧娘给切成沫,混在肉末菜粥里,赵明月觉着还挺好吃的,她就更喜欢买姜了。 前年春天,一小块姜发芽了,赵明月偷偷种在菜地里,现在她家菜地有一小块都是姜了。省了老大一笔买姜的钱。 赵发财一边吃,一边感叹:“这十文钱一碗的饺子就是好吃,沾了女儿的光了,沾了女儿的光了。” 说着话也不影响他吃,一口一个的老快了。眼瞅着就只剩几个了,刘婆子把自己碗里的拨了几个过去,他才慢下来,细细品尝。最后碗里的汤都喝光了,一模肚子,舒坦。 刘婆子和慧娘这边碗里的汤也喝光了,这汤里泛着油花,可不能浪费。 一碗饺子只能吃个半饱,慧娘又买了三个饼子。爹和娘各一个,她吃一半留一半等赵明月饿了再吃。 打听私塾很顺利,县里人都知道。 文柳巷那边有个李家私塾,李夫子四十多岁了,教学严厉,一年束脩一两银子;永安巷那边的张家私塾,夫子才将将三十岁,听说还在准备考举人,一年也是一两银子。但若是只跟着识些字,学个算术,那就一年只要五百文。 单看束脩还不是太贵,但进学笔墨纸砚和书都要钱,衣裳也不好穿太破的。一年下来不是个小数,不是普通人家读得起的。 只简单学认字写字,咬咬牙学两年还成,若是要科举,那没个大几十两的家底子就甭想了,来回考试路上的花费大得吓人。 两家私塾各有好处,李夫子教学严格,张夫子要是取中举人,那就有个举人夫子的名头了。 慧娘一合计,先去文柳巷那边。赵明月年纪小,最好是有个重规矩的夫子,省得被同窗欺负了。 赵发财按慧娘教的说辞去找门房,门房接了荷包,捏了捏里面至少二十文,笑容满面的让他们在门口等着。 好半晌才再出来,领着赵发财和赵明月进去。 赵发财微弯着腰,也不敢四处看,到了房门口,门房示意赵发财在外面等着,只带了赵明月进屋后退到门口。 李夫子是听门房说这小儿才四岁,《三字经》和《千字文》上的字都全认会了,才破例召来看看的。 他一听就知道门房收了银钱,夸大其词。这个年纪会背这两本就是很聪慧的娃儿了,会认的他还没见过呢。那得是府城,京城里的大户人家才能养出这样灵秀的娃娃。 这门房是他夫人娘家的侄儿,也没啥大过错,就爱贪这种小便宜。反正见了人,收不收的还在他,李夫子摇摇头,也不去计较。 李夫子十分符合赵明月脑海里的夫子形象,身着长衫冠帽,留着胡须,四方脸,不苟言笑。 赵明月才一进来,李夫子就暗自点头。四岁娃儿,独自一人见了他,脸上神色不变,先行礼,跟不少八九岁来的差不离了。 召到跟前,随手写了几个字,赵明月口齿清晰,都认出来了。再随口说了上句,赵明月也立马就能接下句。 两柱香之后,李夫子纠结了,这娃儿还真把《三字经》和《千字文》上的字都认会了,有些意思说的也正确。 好苗子啊!可不到四岁,万一哭闹起来...... 6、第 6 章 赵明月不知道李夫子在想啥,只偷偷瞅着他面容一会一变,一会一变的,静静站着,也不吭声。 李夫子回过神来时,赵明月的眼神正在桌上的点心上,便随手拿起一块递过去。赵明月大大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儿,先欢声道:“谢谢夫子!”再两手拿着慢慢啃。 赵明月发誓,她真不是想吃点心了,实在是抬头点心就在眼前。夫子都递到跟前了,也不好不接,就递一块,不就是让她现在就吃的意思嘛? 李夫子眼前一亮,这娃儿要是哭闹,就送到后院让夫人拿块点心哄哄,不就成了? 这么好的苗子,要是放过了,那还真是太可惜了。若是赵明月小小年纪就中了童生,秀才,甚至举人,进士,那自己这个启蒙恩师也是脸上有光不是。 定下了要收赵明月,李夫子吩咐门房把长辈叫进来。 赵发财战战兢兢进了屋,听李夫子说了进学的事项,只一应点头应是。待出了门,一拍脑袋,忙问赵明月:“刚才夫子都说要准备啥?明月你记着没有?” 赵明月看她外祖父一眼:“两条肉和一两银子给夫子,我自己的笔墨纸砚,书可以去书铺买,也可以用夫子的手抄本。夫子那的二百文到三百文一本不等,等我字练好了,后头要用的书也可以找夫子借来自己抄。” 赵发财掰手指头算算,一个学生一年一两银子,收二十个学生,那一年不就有二十两了?还有肉,一人两条,那不是天天都能吃上肉了? 我的个天老爷啊!当夫子可真是个挣钱的好行当!还体面! 赵发财笑得满脸褶子:“明月啊,你可得好好念啊,长大了也考个秀才开私塾,外祖父往后可就都靠你了啊?” 赵明月笑得天真:“外祖父你就放心吧,你跟外祖母以后都归我养!” 在门口焦急等待的慧娘,一看自己爹脸上那一脸捡了大钱的笑,就知道事情成了。 “娘,夫子收下我了。”赵明月开心的大声道,“夫子说家里安顿下来就可以拜师进学了。” “好好好,我明月就是争气。”慧娘心里自豪。 来之前就打听清楚了,里面的学童最小也是六岁上,她还担心夫子看明月太小了不收呢。还是明月太出挑,夫子舍不得不收! 这一刻慧娘心里突然涌起一个想法,明月如此聪慧,比村长家的文锦都强一大截,以后说不定自有一番境遇呢。 日头还早,慧娘趁热打铁,直接寻牙人打听院子。 刘婆子一会高兴,一会发愁,看着女儿欲言又止。慧娘啊,你是不是忘了明月她是个女娃啊?女娃娃咋能真进私塾进学哦? 来之前还说只是来打听打听,咋就忒快就要认夫子进学,租院子了哩?她原想着,明月这么小点个娃,不会有夫子愿意收的,打听了也就打听了! 谁知道那夫子居然收了!学问那么大,人也不咋精明,连明月是个女娃都没看出来! 当着赵发财的面不能多说,刘婆子自个心里发愁。 赵发财今天见了世面,和秀才都说上话了,现在人还飘着呢。 人是跟在后头走,只一会一乐呵,一会一乐呵的,八成是想到回去怎么跟村里汉子们吹牛了。 慧娘现在正激动着,说说是一回事,明月真的被夫子收下了,她那颗为人母,女儿小小年纪就出息了的得意,怎么都压不下去。 只恨不得赶紧把宅子定下,收拾收拾,明月明天就去拜师。 县里要租单间院子的人不多,牙人一听是娃儿要上私塾,家里人来照看,顿时就乐了,“夫人您来的还真巧,正好文柳巷那边有个院子。主家大儿子在府城那边的买卖好,前些天接了爹娘并弟弟妹妹去帮衬,这院子就空下来了。这院子一直住着人,养护得也好,床和柜子都还能用。我带几位去看看。” 牙人说着就拿了钥匙,前面带路,一路絮叨这院子的好处:“这院子里头有井,大门临街开,出入方便,邻里都是县里的老住户,也和善。离李家私塾一盏茶的功夫就能到。要不是这院子主家是想以后还回来住的,交待了房屋不单间租,早该没了。” 因着要整个院子只租给一家人,要价也不低,也没那么好出租的话,牙人就不说了。 到了地方,开门就是一间屋子,是主家之前特意盖来卖醋的。 牙人没提,有的读书人家不喜说这些商贾之事,只说有这屋子在前头挡着,院子里做啥都自在。 这屋子右手边开了个门,出去就是院子。院子不小,中间一口井,院子里分成了几块,一看就是之前种了菜的。正屋分两半,一半是饭厅也是待客的地,另一半是卧房,左右各两间厢房,三间屋子都有床和柜子。 侧面各两间屋子,一个是厨屋,一个用来放柴火和杂物,另两间空荡荡的,约莫是当仓库用,边上一角还有个小小的茅房。 院子如牙人所说,养护得不错,擦洗下,铺上被褥就能住。 慧娘心下满意,面上皱起了眉头挑刺:“这院子屋子这么多,怕是不便宜,我们这也就用三间房,浪费了,还是去其他院子看看。远些也不打紧,小娃儿多动动也好。” 连价都没问,牙人心道不好,这院子都砸手上一个月了,做普通小买卖的两间屋子就够,生意好的更喜欢主街那边的院子。 好不容易碰上有些家底,能送娃儿上私塾的,这又嫌空屋子白费钱。牙人心里盘算一下,做最后的挣扎:“嗐,主家那边要找能爱惜这院子的人家,又不单租,价钱不算贵,一个月三百五十文就够。小公子要进学,不能住那杂乱吵闹的地方。远些的普通三间屋子的院子也要二百文,这院子有井,不光离私塾近。”牙人看看左右,压低了声音,“县里的张捕头父子就住斜对面那家,街面上的混子都不敢上这边来呢。” 慧娘心动了,家里虽然有大黑和白雪,真遇到坏人了,还不一定顶事。爹年纪大了,做些出面的事还成,震撼宵小那是笑话。 慧娘:“我们这一租就是几年,您看能不能找主人家说说,再让些价?这娃儿进学的花用您也知道,家里头恨不得一文钱掰两半花,再有这空出来的几间屋子也确实是用不上。您让主家放心,这院子我们当自己家爱护。” 牙人一听有戏,笑道:“主家之前也留话了,有那好人家要租几年的,一年三两半银子也成,两家都便宜,只这租金要一次至少交三年的。三年之后可以一年一年的交,也还是这个价。” 看慧娘沉思,牙人赶紧道:“这租金真是不能再低了,小公子进学,怎么着也得三年以上不是,每月不到三百文租这么好的院子,整个县城都找不到了。” 慧娘:“那成,我们来一趟县里不容易,现在就去衙门签契?” 牙人松了一口气,“那感情好,要不说您福气大呢,就这干脆劲就不是一般人。小公子瞧着也就四五岁吧?就要进学了?您这往后福气还大着呢。” 牙人三教九流的人都打交道,见这家里头是年轻妇人拿主意,心里奇怪,面上也不显。等办契的时候慧娘拿出户籍,心下明了,原来是个寡妇。 后面跟着的不知是爹娘还是公婆,一看就是愚笨的,娃儿还这么小,可不就得支棱起来么?这县里娘家势大,家里实际上是女人当家的人家也不是没有。 办完了契,换了门锁,买了几个大饼路上填肚子,定了两辆牛车后日到望山村拉家当,就赶紧往家赶。 一路上慧娘总觉得忘了什么,想想既然忘了那就不是啥大事,也就不管了。 直到赵发财啃完大饼,回过神来:“慧娘你哪来的那么多银子?县里人生地不熟的,那么大个院子,你跟明月咋住?” 刘婆子眼神幽幽的瞟赵发财一眼,这算啥?明月她是女娃!是女娃! “之前没想到明月这么快就能拜夫子,又正好碰上合适的院子,还没来得及跟你们说。”慧娘把赵明月往上颠颠,淡定道,“那银子是大虎留下的,明月还没生,大虎就说了要送明月进学。爹你和娘跟我住县城,吃喝算我的,一年一人一两银子。不过大虎统共就留了三十两,除掉刚才交的租金和办契十一两,还剩十九两。明月进学花用大,怕是过两年就花完了。我之后多织些布支应着,爹娘也帮衬着点。” “爹娘哪能要这个钱?”刘婆子张口反对。 赵发财忙不迭道:“那成,家里的活都交给你娘来做,采买那些个我来,慧娘你只管一心织布就好。” 慧娘道:“娘,你跟爹以后常住县里,不能在家帮衬着,再不拿银钱回家,哥嫂心里要不得劲了。” 赵发财竖起眉头:“他们敢?看我不去族长那说他们不孝?不过慧娘说的也在理,不能因着银钱伤了兄妹之间的和气不是?” 慧娘心里学着明月,呵,她就知道,有那二两银子在前面吊着,她爹就不可能不同意。 她爹同意,娘就得跟着来,娘那一两银子过个手,就得到她爹手上。她爹这人,别人的再多也不眼红,自己的一文那都得拿到。 赵明月扶额,她外祖父这是个什么奇葩哦? 7、第 7 章 慧娘其实在看到县里刚定下的院子,那个门后可以直接当铺子的屋子时,心里就有了计较。 县里家务事少,爹整日闲着容易出事端。她得好好琢磨琢磨,有个小买卖,家里有进项,明月也能多读几年。 赵明月要去县里上私塾的事,很快就传遍了望山村。 一年光束脩就一两银子,笔墨纸砚样样都不便宜,还在县城租了个院子,慧娘哪来那么多的银钱? 有那不想好事的,心里嘀咕莫不是慧娘另攀高枝了? 可村里人都看着,慧娘给赵大虎守孝,那可是按最重的规矩守的。除了给赵大虎坟头烧纸,整整三年没离过家。之后明月上族长家识字,慧娘除了偶尔去族长家和回娘家也没出过村子。 有猜是赵大虎留了家当的,可也不可能这么多吧? 难不成真是赵大虎横死,不放心慧娘和明月孤儿寡母的,给稍了银钱来?莫名觉着后背一片发冷。 有心里发酸偷偷传慧娘是守孝守魔怔了的,明月那么小一个,也就跟着族长认了几个字,哪里就到要去县里上私塾的地步了? 族长家的文锦七岁了都还没去呢,这许多的银钱拿去打水漂,唉…… 至于赵发财和刘婆子跟着去,倒是没人说啥,总不能让慧娘和明月一个年轻寡妇,一个小娃,两人在县里住着。 慧娘三个哥哥不敢有啥意见,三个嫂子巴不得赵发财和刘婆子跟着去。 家里娃儿最小的也六岁了,用不着两老的看。 公婆不在,多的活计三妯娌轮流干了,也不费多少功夫,但日子自在呀,且家里少了两人的嚼用,娃儿们也能多吃口肉,添身新衣裳。 刘婆子拿出一个月的粮食油盐来,叮嘱三个儿媳每顿各能用多少,让三个儿媳轮流烧饭。 赵发财在一边叮嘱三个儿子,在家要好好干活,有事去县里找他们。 头一天晚上,赵发财再三确认了自个藏钱的地,最后还是不放心,决定带县里去藏起来。 县城离得不远,两人也就收拾收拾日常用的洗脸巾子,脚盆子,衣裳鞋袜,碗筷,被褥的,看着不多,都装起来也是几框。 慧娘那边东西就多了,这一走家里没个喘气的,值钱不值钱的物什全都得带上。 院子里种的菜都摘了,姜带着土挖走,鸡肯定是要带的。织布机边边角角都拿茅草席子包好,这个要和被褥衣裳那些软和的,放一辆牛车上。 锅碗瓢盆桶,米面粮油...... 还有大黑和白雪。 最后几个屋里就剩下空荡荡的灶台和一张床。 床抬到了赵发财和刘婆子屋里,正好赵明月的四个表姐,赵大银,赵二银,赵三银,赵四银,两人一张床。 当初慧娘跟赵明月说起娘家人时,赵明月一听几个表姐的名字就乐了。忙问她娘,五个表哥的名字是不是从赵大金到赵五金,还真是! 赵发财自从懂事后,就一直觉着自己名字好。同辈的叫发财兄弟,晚辈的发财叔,发财爷,听着就喜庆。 只长辈的叫发财时,有点像是在叫猫狗,但也比狗蛋,驴蛋的强多了不是? 等到三个儿子陆续出世,叫了赵有田,赵有福,赵元宝。赵明月她娘本来应该是叫赵宝珠的,这名字被族长的小闺女占了。 那会县里有户人家夫人要生产,当家的不光请了县里的产婆坐镇,还叫了在附近村子里还算有名气的刘婆子去候着。 最后那位夫人顺利产下一个女娃,主人家大喜,刘婆子都没进产房,也得了三十文赏钱。那女娃还没生下来就有名字,叫慧娘。 刘婆子觉着那女娃有福气,慧娘这名字好,回来后给自家女儿也叫慧娘。 赵发财想想,人聪慧也能挣银钱,这名字虽然比不上宝珠,但既然大户人家的千金都叫这个,这名字也还成。 赵明月的三个舅母张氏,刘氏,赵氏,平日里叫大金她娘,二金她娘,五金她娘。大金,三金,四银是大舅赵有田那房的;大银,二金,四金是二舅赵有福那房的;二银,三银和五金是小舅赵元宝那房的。金银分布还算平均…… 慧娘出嫁后,那间屋子三个大的金挤一张床,三个大的银挤一张床。剩余几个小的都和爹娘住一间屋,几块土砖上拼几块木板当床。 眼下几个女娃能分出去住,刘氏心里叫着菩萨保佑,希望爹娘能和小妹多住几年,最好到大银出嫁。 赵发财死要钱也是没办法,家里吃饭的嘴太多,一年到头吃不了几顿饱饭。哪个娃儿有个风寒咳嗽的,药钱也不少花。 过几年大金就要娶媳妇,后面的二金到五金也一个接一个的,不光娶媳妇要钱,家里的房子也得多盖好几间。 四个银都不出挑,出嫁能不叫家里贴钱就不错了。 不像他慧娘,长得好,有主意有本事,出嫁还能给家里挣钱。就是命不好,大虎死的忒早了。 不过慧娘手里银钱应该不少,明月又不是一般的娃,日子过得比村里的媳妇强了几里地去了。 * 族长家的赵礼赶着一辆牛车,加上县里定的那两辆,三辆车装得满满当当的。 赵明月照旧是被人抱着走,不过这次不光她娘,还有三个舅舅跟着一起,去认认门。 三个舅舅都是壮实那挂的,下地干活惯了,抱着赵明月半点不觉着累,得说好了轮流抱,才能抱上赵明月。 说起来心酸,这个侄儿虽然在村里长大,小的时候动不动就卧病在床,慧娘不敢领着回娘家,他们也不敢进屋去看。 好不容易过了三岁,看着大好了,每天去族长家学字,也没去家里几次。 这次逮着个机会,可得好好抱抱,这娃儿慧娘拿心血看顾着,长得比慧娘还俊,长大了肯定不愁娶媳妇。 花了多少银钱不说了,毕竟是要去县里。甭管是要在那里开始新生活的,还是以后到县里有了个落脚的地,一行人心里都有些喜悦。 一路上说说笑笑的,走得格外的快,还不觉着累就到县城了。等到了地方,卸下了家当,一点一点往里头搬。 赵有田,赵有福,赵元宝看着这么好的院子,乐开了花,虽然只是小妹租来的,爹娘跟着住,自己回村里也有说头了。 这屋子这么多,天气热了,带着娃儿们来打地铺也住得开。到时候也带娃儿们来县里见见世面。 慧娘和赵发财,刘婆子看着屋里一点一点布置出来,自个用惯了的物什摆在该放的位置,心里头突然就踏实了,有了“这也是自个家”的感觉了。 怎么说也是搬进新屋的第一餐饭,现做是来不及了,慧娘直接请人去铺子里吃饺子。 成年壮丁每人一碗饺子肯定吃不饱,又给四人各加了一碗汤饼,白面的,几人吃得心满意足。 赵礼死活不要车钱,慧娘记着族长教明月识字的大恩,想着以后怎么着也得回报一二。 好不容易来一趟县里,四人快速把家里要补上的盐巴针线买上,急匆匆回家去,一路上说着赵明月的各种以后,心潮澎湃。 四岁就能被县里私塾收了的,之前都没听说过! 再说说赵明月八个月就落地,头两年病得让人心惊。这一好起来,出来村里走动,是人都能看出这娃儿有多出挑,没成想这么聪慧,这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哇。 等走到望山村,都说到赵明月十多年之后,取中了秀才,也在县里开私塾当夫子,光束脩就每年有三四十两的银子,花都花不完上了。 * 这边擦洗了床和柜子,放好衣裳被褥,慧娘和刘婆子早早炒了菜,焖了杂粮饭。 赵发财也把院子里扎上一圈篱笆,把鸡放进去,姜也拿出来种好。 晚饭吃得早,也有点撑。中午的饺子好吃,饿得也快。 慧娘和刘婆子商量着可以做什么营生,赵发财在一旁看赵明月拿树枝在地上比划。 他现在觉着家里三个儿子,五个孙子都不成。要想过上好日子,还得指望赵明月! 怎么看赵明月,怎么高兴。才四岁的娃儿,闲了也不去瞎玩闹,家里还没买笔墨就拿树枝在地上写。有模有样的,一个个字排得整整齐齐,好看得不成。 原本慧娘是打算到了县里多织布的,赵明月不让。一天最多让织两个时辰,慧娘剩下大半天的功夫都闲着。 之前在村里洗洗衣裳,菜园子动动,给明月烧几顿饭,一天也就过去了。 现在这些有爹娘分担着,一会就能做完,明月也不在家,不好三个大人坐着干瞪眼。 商量来商量去,也没个章程,最后还是等明儿去街面上好好看看再定。明天还得给赵明月买笔墨纸砚,还有肉条要腌好了,后天拿去拜师。 生物钟太强大,赵明月睡在新家新床上,照旧睡得香甜。 8、第 8 章 慧娘早早起来煮了蔬菜粥,里面放了盐,滴了油,喝起来暖乎乎的,头上出细细的汗。赵明月照旧苦着脸闷一碗糖水鸡蛋。 锁了门,全家出动,今天可以不着急,慢慢的逛逛县城了。 文柳巷子里有几户人家也在门口开了间铺子出来。一路走过去有卖陶器的,锅碗盆都有。铁器贵,铁锅只有大的酒楼和大户人家有,普通人家都是用陶锅陶罐烧菜做饭。 村里不少人家刀都没有,平日里切菜用陶片,实在是要用到刀了,就去借。 赵大虎打猎为生,不光有刀,还有把砍骨头的小斧头。弓箭也有一整套,铁箭头只有五只,都是要收回来循环用的,整套弓箭都被慧娘压在箱底。 有卖粗布同时也订做衣裳的,一个阿婆一边看着铺子,一边缝衣裳。边上还有个小娃儿,自顾自的玩一截木头。 有卖家具的,门口摆着几把椅子和大大小小的木盆,能看到院子里有人在做木活。 还有间杂货铺,主要卖水瓢竹筐竹篮草鞋这些逢集日村里农户会来卖的东西。盐黄酒醋,针头线脑等也有一些,碰到急用或是买的少,不想去前面街面上的铺子,就在这买。有些是一样的价,有些贵那么一两文。 出了巷子就到了街面上,这里就热闹多了,有的铺子门前有活计招呼,有的铺子里人还不少。 大的酒楼就两家,走进了就能听到传菜的声音,里头的人自带得色,穿着也好,衣料子鲜亮,没有补丁。 除此之外还有几家吃食铺子,点心铺子只有一家,烙饼铺子就多些了,还有赵明月已经去吃过两次的汤饼饺子铺。汤饼就是前世的各种手擀面,加多多的面汤和菜码。 整个县城主要的买卖都在这条街上,粮店,布庄,绸缎庄,肉铺,客栈,书画铺子都只有一家,杂货铺子三家,日常用到的东西里头都能买到,除此外绢花,头绳,膏脂,甚至菜刀也有。若是买刀就要去衙门登记。 赵明月还看到了一家金银首饰店,看来县城里有钱人也不少。 买菜要去街尾集市那边,柴火也去那边叫,还有茅厕要清了,也来这边说一声,附近的农人抢着帮忙清走。 笔墨纸砚在书画铺子里就能买到,除了笔,其他的赵明月直接选了最便宜的,一套下来也花了二百文。 太贵了,纸它咋能这么贵呢?最便宜的还两文钱一张! 想要练出一笔好字,怎么着也得用五文钱一张的那种,不赶紧想出挣钱的法子,赵明月下不了手。 两条肉一百文,和刚才在书画铺子的物价比起来,一点都不算贵了。 这个只拜师礼的时候送一次,以后就只年节需要送些节礼,多少就看自家了。家里拮据的学生,送些家里做的吃食或是一篮鸡蛋也成。 逛了一圈,慧娘决定先做包子。包子不知道其他县城有没有,他们所在的安平县城是没有的。 赵明月前世老家是南方人,去北方上大学也爱上了吃馒头。馅饼也好吃,吃多了还是想念馒头。 慧娘织布得精心,井盖子盖好了,赵明月在院子里玩,有大黑和白雪看着,她就只需要偶尔瞅上一眼。 赵明月偷偷做面团,加了蜂蜜来发酵,等做成了几个小小的馒头生坯,才喊慧娘来帮忙蒸。 蜂蜜是赵元宝寻来给侄儿补身子的,赵明月每日一勺冲水喝,也不多要,慧娘就没锁起来。 这馒头蒸出来松软可口,细细的嚼,还有淡淡的甜味儿,比面饼子好下咽多了。慧娘心下一动,就问了明月是怎么做的。 赵明月怕说不清,又做了一次。加了蜂蜜,慧娘舍不得吃,只单独给赵明月做。赵明月又偷留了一个不蒸,拿来当老面做老面馒头,慧娘才跟着一起吃。 院子里的菜多,慧娘切碎了包在里面蒸也好吃,尤其是这菜里面加了干蘑菇粉。 慧娘要织布,赵明月不能出门,整天瞎折腾,慧娘也不忍心说她。这些本来也不是多难的事,慧娘只当她阴差阳错弄出来的。 干蘑菇磨成粉放菜里,菜会更好吃,面团发酵能松软可口,把菜放进面团里一起蒸,两者都更好吃了。 这窍门不明内里的时候,只当多神奇,知道了的就觉得极其简单。慧娘都没往赵明月聪慧上靠,只当是碰巧。赵明月运道好,有她爹在底下保佑。 包子好吃,用面还少,和饼子卖一样的价,肯定有人买,自家也能挣钱。 做成白面的,多加些糖,不比点心差,可以按点心的价卖。 慧娘有了决断,顺路就买了蒸笼,大袋的粗面和白面,还有一大包糖。家里的菜不少,柴火昨天刚叫了一担来,蜂蜜也还有。 厨屋的灶眼也大,都不用重新垒灶。回去就揉面,今天晚上就能有一大盆老面。半夜起来做包子馒头,五更就可以拿出去卖了。 县里人可是三餐都吃稠的,来集市卖菜的村里人,应该也舍得花两文钱买个包子,拿回去让娃儿高兴高兴。 赵发财扛着一大袋粗面,心里直嘀咕,慧娘这花钱也不收着点。家里那么多菜,这两天除了明月,他们三添把面,多吃些菜也能饱肚子,哪里用得着这么多面哦。 还有蒸笼,又不是年节要蒸各种菜,就这么三人吃饭,用得着五层的大蒸笼?还想请家里的那一群来吃饭咋地?不会到不了三年,那三十两就花完了吧? 刘婆子不会算术,只觉得这几天慧娘花银子太吓人了,家底能禁得几年花哦? 到了家,慧娘说了要做包子馒头去卖,刘婆子忙道:“怎么做你只管说,娘帮你做。这包子馒头是啥?不会卖不出去赔钱吧?” “是吃食,卖不出去,咱自家吃也成。”慧娘一边说一边去厨屋烧水。面盆子要烫,和面要用晾凉的水,蒸笼也要洗刷干净。 “爹,你帮着看火,咱今晚半夜起来做包子馒头,明日一早我送明月去私塾,爹和娘先拿一些去集市上卖。” 集市上卖东西,这个赵发财干过,去卖过鸡和鸡蛋。 赵发财喜滋滋的去看火,慧娘有挣钱的营生,他就能长久的在县里住着。跟着慧娘吃得好,活计少,到年底还有一两银子,不对是二两,这种好事上哪找去? 家里的活计都用不着赵明月动手,她又捡起树枝,在地上比划字。 做包子馒头天天得半夜就起来,大冷天的也得去外面叫卖,还挣不到多少钱。她脑子里好多挣钱的法子,得靠着进学后,用从书上看来的当借口说出来。 还有她三个舅舅,有点啥好东西,不给自个儿女,都是先想着她,下地更累,还填不饱一家子的肚子。 哎,小孩子总是希望自己快点长,赵明月也一样,希望快快的就大了,成为家里的顶梁柱。就算挣不了大钱,至少也得让亲人们吃喝不愁吧。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老面已经发得很好了,和水分别揉了粗面和细面面团,抹上一层油,拿湿布盖好,要做馅的菜也洗干净晾着。 半夜要起,晚饭就吃得早,快快的洗漱后,天还亮堂着呢,一家子就去睡了。 除了赵明月,昨晚三个大人都太兴奋,过了三更了才睡着,今天一早就起来忙碌,这会说睡也就睡了。 心里记着事,三更的梆子一敲响,慧娘和刘婆子就起来了,等她两洗漱好,赵发财也来厨屋帮忙。 两个面团都有原来的两倍大了,打开里面全是蜂窝,留出一部分的白面做明天的老面,剩余的都分成一个个小剂子。 白面的加糖多,直接蒸馒头,慧娘先拿剂子揉出一个坯子来,赵发财照着做。刘婆子把粗面剂子擀成中间厚四面薄的饼皮。 慧娘切菜调好馅,馅里加了蘑菇粉和切成碎末的猪油渣,再拌点融化的猪油,闻着就香。 包子慧娘在望山村的时候就捏过许多次了,天不热的时候,做一次吃两天。赵明月什么时候饿了,锅里热一下就能吃,好吃又方便。 三两下捏完一圈褶子,一个包子就包好了。这边包子还包着,那边馒头已经可以蒸了。第一次做,不敢做太多,三斤白面的馒头,一次就能蒸完。 馒头里放糖多,慧娘预计卖三文钱一个,三十个全卖完能挣三十文。四斤粗面做的包子,能蒸两笼,三文钱两个,全卖完也能挣三十文。 若是生意好,每天都能卖完,再加上织布的钱,一个月就能挣二两,供明月进学就不用动老本了。 蒸锅上汽半柱香的时间,白面的香味引得一旁烧火的赵发财不住的吸鼻子。 馒头拣出来,包子蒸上,三人趁热分了一个吃。松软香甜,不粘牙,不噎,越嚼越好吃,比不少点心都好吃! 赵发财和刘婆子都放下心来,不会赔钱了! 不是慧娘之前不想给爹娘送些吃,给爹娘送不能落下几个侄儿侄女吧?她自家没有田地,米面都是买来吃,多了送不起,少了凭白惹闲话。 再说了,直接给银钱他爹肯定更高兴! 9、第 9 章 包子上汽后,慢慢的味道也出来了,菜香混着面香,还萦绕着些许油脂的香气。 “这馒头包子肯定能卖,这也太好吃了。”赵发财搓搓手,两眼放光看着蒸笼,“慧娘你放心,我肯定能给卖完了。” 慧娘:“凉了没这么香,要是凉了,可以让客人回家热热再吃。” 赵明月起床的时候,赵发财和刘婆子两人已经各挎着一个篮子去集市了。慧娘带着大黑和白雪,送赵明月去上学。 李夫子对赵明月这么快就准备好了表示很满意。简单的拜师礼后,李夫子带着赵明月去丙班课室。 李家私塾里,丙班教导识字和几本基础书目字句的意思。这些都会了后升乙班,乙班添加算学,诗赋,策论和律法。 这个策论呢,就是对经义中某句话的理解,律法和算学也是一些简单的题目。这些学得差不多了,就可以去考童生啦。 甲班是中了童生,或者李夫子认为能力到了的。之后再往上考,科目还是这些,每门课的要求随之提高。 到举人的时候,考官主要按律法和策论这两门的评分录取。当然经义,诗赋,算学也得过关,若考生中这三科有哪一科尤其突出,也是加分项。 考进士的时候,最重要的就是策论了。都是举人考上来的,其他几门的基础都不差了。这时候的策论,就相当于为国献策的意思了。 赵明月上学第一节课的内容,就是李夫子普及的这些考试常识。每个学童的第一节课,李夫子都讲这些,来激发学童的进取之心。 赵明月听完,故作好奇的问了一句:“夫子,我听说考试都得搜身防作弊,要是大冷天的,这搜身还得脱外面的衣裳么?”早问清楚早做打算,一条路走不通趁早换一条! 李夫子笑道:“你这都是从哪听说的?本朝科考搜查是有,主要是查考篮,看有没有夹带,搜身也只是简单查看下。除了县试多靠背诵,后面的院试,乡试,会试岂是带夹带就能过的?考场上也有许多兵士看着,想看夹带,哪有那么容易。再说过了乡试,会试就能做官,那些搜身的小吏也轻易不会冒犯。” 赵明月顿时放心了,这是中了秀才,考举人和进士的搜身都是走走过场的意思。也是,后面的两场都要根据题目有自己的想法来答题,就是带了书,也不一定能答好。 要是让她娘知道,进考场得搜身,肯定不让她考了。搜身要是搜得严,她十四五岁发育后,应该也很难遮掩过去。若她早早的考了童生,十一二岁发育刚开始时就中了秀才,后面的多半就能瞒混过关了。 第二条路就是经商了,她家无权无势的,经商也只能小打小闹,说不得还得被欺压。成年男女的身形差别太大,她娘也不会允许她一直以男装示人。 若是毫无准备的换回女装,她和她娘还不知道会受到怎样的惩罚。即便惩罚很轻,她也只有嫁人一条路可走了。 要在这里找个人嫁了?赵明月想想村里的男人们,鸡皮疙瘩嗖嗖的往外冒。不是她看不起人,三观不合真的相处不来。 况且嫁了人,不说侍奉公婆,生儿育女,忙里忙外,操持家务这些,光“出嫁从夫”这条她就受不了。这个“从”是没有人权的“从”,人给你卖了都不违法的那种。 没有手机,电视和空调,她已经觉得很委屈了,再多的委屈受不来。 没有基本的人权才知道人权的可贵,赵明月想要“人权”,在这里至少要有一定的权势。 赵明月想想李夫子的话,县试呢就是一个基础,题不难,但内容很多,简单来讲要背要记的很多,脑子不好使,不够勤奋,这一关就过不了。 后面的就是加深理解和提出自己的想法,理解不够深入,想法不合实际或者不得考官喜欢,那也取不中。 任重而道远,先用最快的速度考童生吧。万一发育得太好,遮都遮不住。 和时间赛跑吧,赵明月! 自己给自己敲了个警钟,赵明月收回思绪,在心里默记李夫子教的内容。 丙班上午上半天后回家复习,下午李夫子在乙班,甲班。丙班算上赵明月,一共七人,每人的学习进度都不一样。 赵明月第一天进学,李夫子只让她与同窗们互通了姓名。这帮年纪小的对什么都好奇,用不了半天就能都熟识了。 李夫子给赵明月画完未来金榜题名的大饼,就挨个给学生们上课。李夫子叫到名字的,就上前去复述昨天学的内容。昨天的都没问题了,李夫子还会提问之前的。之前的也没问题了,就教今天的内容。 剩下的时间就是学生自己复习了,要是有忘了的,也可以在课间问同窗或是夫子。一个接一个的,七人都教完了,丙班也该散学了。 李夫子给其他人讲的时候,赵明月就竖着耳朵听,夫子讲的是真认真,就是教得太慢了。按这个进度,等她去考童生都得十四五岁了。 六个同窗今天新学的内容,赵明月都记在了心里,一个都没落下,一下子把自己今天要学的内容翻了六倍。要不是她有做笔记的特殊技巧,还真记不过来。 课间一到,赵明月身边立马围了三个同窗,叽叽喳喳的说话。最新开口的是两个小矮个中的一个,一本正经的站在她桌边,语气中透着兴奋:“赵明月,你还记得我名字不?先生刚才叫过我的。我叫胡佳玉,你以后记得叫我玉师兄,或是玉哥哥都成。” 另一个小矮个张佳宝立马反驳:“胡佳玉,夫子又没把你收入门下,叫声师兄就是抬举你了,相当哥哥叫你娘生去。” 胡佳玉翻个白眼,“张佳宝,可别说你不想当哥哥?你不想我想,明月弟弟叫我哥哥关你什么事?是吧,明月弟弟?” 张佳宝哼一声,从脖子上摘下一个红绳挂着的小玉葫芦,放赵明月桌上,看着赵明月,满脸笑意:“明月弟弟,我是张佳宝,这是给你的见面礼。咱们结义金兰,以后就是亲兄弟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我说张佳宝,胡佳玉,你俩得了啊。你俩为了谁当哥哥都争了一年了,继续一边争去。可别瞧着明月岁数小,上来就让人叫哥哥,占人便宜。明月再小,也是同窗,可以师兄弟相称,以表亲近。你俩是表兄弟,既分不清大小,当听家中长辈的安排。” 这是三人中个头最高,年纪也大些的张正清。夫子刚才一个个叫人的时候,赵明月心里也记下了同窗的名字。 胡佳玉不服:“我俩就是同一个时辰出生的,我还比张佳宝高,当然我是哥哥。” 张佳宝也不服:“谁说你比我高了,明明是我比你高,应该我是哥哥。” 两个小矮个站一起还真分不太清谁高一点,谁矮一点。表兄弟俩看着对方都觉着自己更高,这大约就是眼见也不一定为真吧。 好吧,这就是没有精确时钟造成的不解之谜,她的两同窗可以为这个争论一辈子了。 张正清拿起玉葫芦递给张佳宝,“赶紧收起来吧,你娘再疼你,知道你把护身符送人了,也少不了一顿打。” 张佳宝愤愤不平的瞪了张正清一眼,还是接过了,看那样子,对结义金兰仍不死心。赵明月露出个乖巧的笑来:“多谢张师兄,赵师兄,胡师兄厚爱,明月学识尚浅,往后还有多多劳烦三位师兄的地方。” 张正清满意的点头,颇有些大师兄的派头:“明月师弟不必客气,为师弟解惑是师兄分内之事。” “明月师弟也可以问我,我也行。”张佳宝忙道。 “明月师弟,我也可以,我也行。”胡佳玉不甘落后。 课室右边传来“呲”的一声,胡佳玉怒道:“李柳你瞧不起谁呢?不就是要升班了么?瞧把你得意的,你不就仗着比我们多学几年?我跟佳宝学识不够,还有张正清呢。” “就是,就是,我家里的书都可以借给明月看,张正清你想看也成。”张佳宝帮腔。 他和胡佳玉争大小那是他们两人的事,对外他们可是嫡亲的表兄弟,是一家人呢。 看在书的份上,张正清对这俩不叫师兄,直呼其名的做法忍了。 “也是哦,跟你们几个才进学的小娃子计较啥?再过几个月都不是一个班了。”李柳摇摇头,大声念起书来,张佳宝和胡佳玉不好再说话,齐齐哼了声,回自己座位上生气。 另两人自顾自的看自己的书,当这些争吵都是耳旁风,看起来也不大想搭理她的样子,赵明月估计这两人也是要升班的。 看来李夫子收学生是看人收的,有的年份收几个,有的年份可能一个都没收。 李夫子宣布散学,还没走出院子,三个即将升班的同窗率先收拾完走了。另三个好为人师的同窗,也手脚麻利的把书本笔墨都放回书篮。跟赵明月道一声“明日见”,飞快的跑了。 赵明月目瞪口呆,刚才还一副好好学习的小大人模样,一散学就解开封印,放飞自我了? 也是,她的同窗在七岁到十二岁之间,不是猫嫌狗厌的年纪就是叛逆青春期,心里除了装着学业,应该还有一个五彩斑斓的世界。 10、第 10 章 赵明月倒腾着小短腿走出私塾的时候,门口等着的是镇定趴在一边的大黑和白雪,还有一脸高兴的赵发财。 看来今天的馒头包子都卖完了。可不是么?早上的包子和馒头,除了给赵明月各留了一个,剩下的都卖完了。 赵发财和刘婆子早上喝了一碗菜糊糊出的门,馒头和包子都是三人分一个尝尝味。要是生意不好,没卖完的他们回去再吃;要是卖完了,都换成铜板,那更高兴。 城里人就是舍得吃,他们一路叫卖着出去,在文柳巷子里就卖出不少。因为是新鲜吃食,都是各买一个来尝尝,这一尝就又要了几个。到集市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全卖没了。 后头还有要买的,埋怨他们怎么不多做点,赵发财一机灵,说了文柳巷的地址,中午和晚上还可以去家里买。 两人急匆匆往回赶,进门就催促慧娘赶紧把面发上。现在做,还来得及赶上中午卖。 慧娘也没想到这么好卖,放下手里在洗的衣裳就去和面。赵发财和刘婆子在一旁学着配比,往后他们自己能做了,就不耽搁慧娘织布。 想着明月中午回来吃新鲜的,早上留的馒头和包子三人分吃了。赵发财和刘婆子这一吃也觉着,刚出锅的热乎乎的比凉的好吃多了。馒头还好点,尤其是包子,热的和凉的味道差别可太大了。 这往后冬日里,就算篮子里包了袄子,拿出去没多久也该凉了。今日一早就挣到钱了,赵发财想着冬日里本该挣的铜板少了大半或是没有了,心里猫抓一样难受。 这会看了赵明月提着个书篮从私塾出来,又高兴起来。刚才学童们出来,他都看见了,最小的也得七八岁的样子,他家明月这么小就能和这些娃儿们一起学,以后肯定能学出来。 赵明月也不用赵发财抱,递了书篮过去,两人慢慢走。赵发财先问了赵明月,私塾里有没有人欺负她?夫子教的都会不会?赵明月认真答了。 赵发财立刻兴高采烈的讲起早上的包子和馒头是如何如何好卖,这会她外祖母已经出门去卖第二趟了。她娘在门口看着摊子,早上不少人说要来买哩。 慧娘刚拿了包子给客人,一抬头见了赵明月,忙招呼她爹来看摊子。自己拿了包子和馒头,牵着赵明月去后头。 看摊子这活,赵发财喜欢,坐等收钱呀! 远远看见有人路过,还不忘大声招呼来尝尝新出的包子馒头。县城里的人有钱还舍得吃,个个都是财神爷! 赵明月吃完午饭,拿笔把今天学的记纸上。她这辈子的记忆力很好,但时间长了也会忘。自己那部分还好说,偷听的同窗的那部分断断续续的。尤其是三个要升班的背景板同窗,学的书都不是她现在的这本,就算记下来,作用也不大。 赵明月甩甩手,看来还是得想法子,让夫子加快她的进度才成。还有这纸啊,真不经用,主要是这毛笔它也写不出太小的字。 赵明月把目标瞄向了自家大公鸡,算了算了,做她家大公鸡不容易,不光得按时打鸣,和小母鸡培养感情,偶尔还要挨大黑和白雪的欺负。 主要是自己还得趁年纪小去考童生,考秀才呢,字也得练哇。夫子看她初初写的几个字,还提了句这科举字好也是关键,一笔一划都要认真写好了。用水在地上练习手感不对,效果不行。 决定了,年底私塾放假的时候,她就先在院子里捣鼓造纸。年节回桃花村,就让她舅舅们做些纸来用。造纸太费力气,她,她娘和外祖父母都干不来这活。 下午慧娘买来几个大坛子,把从村里带过来的菜都做成酸菜。村里人夏天吃不完的菜,会晒成干菜留着冬天吃,没有做成酸菜的。 刘婆子知道慧娘会做酸菜,反正她女儿有银子,脑子又灵。天天闷在家里不出门,倒腾出啥新鲜玩意,刘婆子都不奇怪。 做酸菜简单,刘婆子看过几次也会了,不过她没在家做过。一是想存时间长得舍得放盐,二是酸菜吃了开胃。家里头一个赛一个能吃,哪里敢开胃? 不放盐的酸得快,慧娘也做了些,过两天也做些酸菜包子。再过一阵子,天就该热了,赵明月天热就胃口不好,就爱混着酸菜喝粥,吃酸菜包子。 刘婆子吃晚饭前才带着空篮子回来,集市早上散了,临街的铺子不少早上就买过了,她是去转了几条巷子才卖完的。 赵明月觉得卖包子馒头,天天半夜就要起来蒸包子,走街串巷也不轻松。刘婆子和赵发财却觉得这买卖太好做了,不用干重活,来钱还快。 慧娘煮了粥,晚上没卖完的包子馒头,几个人分着吃了。赵发财和刘婆子心满意足的数铜板,数了一遍又一遍。 一是他们喜欢数铜板,二是数来数去就数错了。 想着她外祖母外祖父爱好不多,赵明月去厨屋让慧娘帮忙,折了二十段小树枝,横一排,竖一排摆在桌上。 “每个小棍下放一个铜板,都放好了拢成一堆,再把这堆放在这边的小棍下。”赵明月一边说,一边示范,“这边的十个小棍,每个底下都一堆了,那就是一百文。” 赵发财有些怀疑:“明月你这就跟李夫子学了一天,就会这个了?这咋就一百文了?” 赵明月耐心十足:“外祖父你看好了啊,这是十,二十,三十......九十,再来十个,正好是一百。”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嗳,你这脑袋咋长得?咋这聪明哩?”赵发财高兴得不成,“慧娘啊?你咋早不说明月这么聪明啊?你要不想再嫁,也可以不用嫁了。明月一个顶几个,你老了也不用愁了。” 慧娘没搭理他,赵明月对她外祖父的脑回路理解不能。 第一天除掉成本,净挣一百一十文,慧娘及时提出每挣一百文,赵发财拿十文当辛苦钱。赵发财当晚做梦都在想怎么卖更多的包子和馒头。 第二天上学慧娘就不跟着了,大黑和白雪昨天已经学会了接送。 之前在村里跟着族长识字的时候,这两每天的工作就是接送。也不知道它两是怎么判断时间的,每次也不早到多久,搁那一趴,从容镇定的等赵明月。 两条大狗看着很凶,不过一只脖子上挂着书篮,一只亦步亦趋的护着一个小豆丁时,旁人只觉着这是两只温驯的好狗,肯定不会咬人。 到了私塾门口,看着赵明月进门了,再等赵明月对它们挥挥手,大黑和白雪原路返回。在院子里睡觉或相互扑闹,等着到时间了再去接赵明月。 今天李夫子第一个提问赵明月,赵明月流利的答了,李夫子教的内容比昨天多了一点。 赵明月心道:看来不用想法子让夫子加快进度了,只要每天的功课都显得游刃有余的样子,夫子自己就会慢慢加大每日学习的内容。 课间赵明月主动找李夫子问了一个问题,能问出这个问题,说明赵明月已经把今天的内容都学会了。李夫子想想,又给赵明月讲了新的内容,赵明月高高兴兴的回座位上。 胡佳玉和张佳宝一左一右,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她,张正清越发认真学习了,即将升班的三人组照样不搭理他们这几个小的。 如此过了五天,赵明月终于不再课间去找李夫子了,李夫子也暗暗松了一口气。学生聪慧又好学是好事,只是进度太快了,学不扎实,前面的忘得也快。学生还太小,每天学得太多,身体也吃不消。 赵明月现在每日要学的内容,是宝玉兄弟的四倍。前世的各种科学学习方法,能用上的都用上了。早起早睡,用脑子学习新知识,不忘复习旧知识。 赵明月对现在的进度很满意,李夫子对自己慧眼识英,破格收了赵明月做学生也很满意。 如此三个月后,赵明月终于明白为啥很多人童生也考不中了。背一篇容易,背一本也不太难,背了一本又一本,前面的还一点不能忘,这就很难了。 想考取童生,先得把这些经书背得滚瓜烂熟。每天从早到晚,背诵默写,轮流着来。到了晚间胳膊和手酸痛得拿不了筷子,慧娘一边轻轻揉捏,一边抹眼泪。 再心疼,也不忍开口让赵明月松快些。自己没本事护住明月,明月想要挣出一块立锥之地,做娘的没法助力,只变着花样给赵明月做各种吃食。 赵发财和刘婆子每日出门去卖馒头包子,都不忘先去市集,给赵明月寻摸各种补身子的。 菌子蜂蜜鱼虾,有时候贵些也下得去狠手买,一是慧娘总会多给几文钱,二是外孙读书真是太辛苦了。小小娃儿起早贪黑的读书,赵发财觉着他在一旁看着都累。 不是啥重活,比干重活还累。 现在慧娘说东,赵发财绝不往西。赵明月出息那是板上钉钉了,以后他赵发财的好日子还在后头。 他走街串巷的,见多了学童撒泼打滚逃学,被亲娘老子拿竹条抽着走。听多了说自家小子写课业,不是要好吃好喝的供着,就是得隔三差五的收拾一顿。 每日散学,学童们从私塾出来的那高兴劲,跟之前慧娘偶尔放大黑和白雪上山撵兔子,那蹦跳撒欢的模样无半分不同。 他家明月,每日早早起床,洗漱过后就开始背书,散学回来就写字。除了每半个时辰在院子里溜达两圈外,就不待歇的,直到天黑。 他闲了拿树枝学明月写字,最多一刻钟就写不下去了。明月能一写一个时辰,再背一个时辰的书! 三岁看老,明月这样能读书的娃,他听都没听说过。考秀才,开私塾,当夫子那是迟早的事! 11、第 11 章 春去秋来,赵家包子馒头在县城已经是家喻户晓了,来县里的村人也都会带上几个回去,给娃儿们甜甜嘴。 现在赵发财和刘婆子已经不出去叫卖了,文柳巷里张家的幺儿和顾家的四儿从赵家拿了货出去跑。 慧娘要织布,他俩到底年纪在这,出去跑久了腿疼。不如他俩就在家做包子馒头,出一锅了就让这两小子出去跑。 这两家都是县城里的老住户,城里亲戚多,熟人也多,出去跑买卖也不怕遇到混子不给钱。 两个小子家里人都多,对县城也熟,嘴甜会来事儿,跑一天腿也不累。一人一天能挣二十文左右,比寻常脚夫多了一倍去。他俩巴不得赵家这包子馒头的生意能长长久久,越卖越好,卖的多他们挣的就多。 张家和顾家走亲访邻的时候都说赵家厚道,他们两家是拿赵家当亲戚走的。话里话外的放出风去,别以为赵家一家子老幼妇孺的,他们这些邻里可见不得有人欺上门来。 九月底,慧娘一盘账,这两月都挣了四两银子,当下就拿出一成来给赵发财,当成他和刘婆子的工钱。许诺往后每月盈利超过四两,都当月就拿出一成来分。 当下赵发财就拍胸脯保证,铺子里能卖多少包子馒头,他就能揉多少面,胳膊一点都不疼。 早晚天凉滋滋的,赵家的包子里多了加了肉的。张幺儿和顾四换了大竹篮,里面包上厚厚的芦花袄子。先头卖出去的那些包子还暖暖的,客人几口吃完一个,凉气都驱散了。 冬日里菜贵又少,饭菜烧好端出来,人还没上桌就凉了,还得烧热水洗盘洗碗筷的,费水费柴。 有些日子宽裕的人家,就喜欢买赵家的包子。买来在锅里稍微热下,一人一个吃完再拿,吃起来暖烘烘的,舒坦。 包子里头油性大,包的酸菜鲜香开胃。一大家子吃完,锅里水还热着,洗完蒸格的水还能洗手洗脚。要是银钱允许,当家女人恨不得天天顿顿这么吃。 赵明月现在练字背书都在厨屋里,里头一天到晚烧着灶,暖和还透着光。 学堂那边现在分了时间,学童们轮流着过去。课室里太冷,写的字儿不合格,夫子让在家写。 赵明月每日去李夫子那交了昨日的课业,学了新的内容回家,每天在李夫子那待一盏茶功夫就回来了。 刘婆子私下嘀咕,这学费交的不划算。赵发财故作高深,给了个“你村婆子一个啥都不懂”的眼神。将来他家明月也是要这样挣银子的,现在先交几年,以后收几十年,划算得很呢。 年节前一旬,私塾放假,赵发财和赵明月带了肉和一大篮子的包子馒头,给李夫子送年礼。 接下来家里三个大人,每天睡不到三个时辰,狠干了几天,一笼一笼的包子馒头接着出,也不够卖的。 天气冷,放院子里冻上,能放十天半个月的,自家吃或是过年走亲戚当节礼都是极好的。 这几天,家里粥都不烧了,全家人都吃包子,只赵明月每顿额外有一碗鸡蛋肉羹。赵发财现在除了馋肉包子,其他馅的包子和馒头都吃够了。 望山村的房子长久不住人,现在天寒地冻的,也不好收拾。慧娘原本打算跟赵明月两人在县里过年,初二带着赵明月回趟娘家,去赵大虎坟头祭拜一番,初三就回县里的。 在这住了大半年,心里也当这是家了,初七才开门做生意,这几天就松快松快。 赵发财坚决不同意,他拿出做爹的威严来,要求慧娘和明月都得跟他回望山村过年。给刘婆子感动得眼泪汪汪的,赵明月也差点对她外祖父刮目相看。 只慧娘哭笑不得,她爹咋想的,她还不清楚?她爹心里,那讲究外嫁女不在家过年的人家,是防着女儿拖家带口,回娘家白吃白喝几天。 但她和明月就不一样了,一来她现在回去带的礼肯定不能轻了,就光包子,她跟明月顿顿吃撑也吃不完。 二呢在她爹心里,她是现在能发钱的,明月是以后能沾大光的,不说关系得处好,离了眼前就不放心那。万一有个好歹的,那是后半辈子的好日子都没了! 赵发财要是会读心,绝对会夸慧娘不愧是他女儿,就是精明,他还真是这样想的! 想想这大半年来,顿顿管饱,加的细粮还多,隔三差五的就能吃肉。慧娘给他和刘婆子,一人置办了两身衣裳一身袄子不说,他还从慧娘手里得了四两多的银钱! 在望山村,他一家子俭省着吃喝,家里人个个都不用看大夫的情况下,在最好的年景也存不下四两。 现在慧娘生意这般好,到明年他怕不是能拿十两?还有明月!赵大虎命不好去了,家里又没个叔伯兄弟,那明月跟他嫡亲孙子也没啥两样。 以后读出来了,就算光耀的不是他家的门楣,享福的也缺不了他。在他心里,慧娘和赵明月已经和儿子孙子一样,是一家人了,一家人当然是一起团团圆圆的过年节了。 虽然知道自家老爹多半是为了银钱,但这几年都是和明月一起两人孤零零的过年节,慧娘也是很想过个热闹年的。 尤其是现在手头银钱不紧了,大虎去了后,家里三个哥哥没少明里暗里帮衬,三个嫂嫂也没说啥,给家里送个重重的节礼,热热闹闹的过个年也使得。 这几天生意好做,集市那边来办年货的人,也多多少少的买些馒头包子回去。 赵发财见不得赚银钱的机会白白溜走,托了人回去告诉三个儿子,腊月二十八那天一早,借了村长家的牛车来接。 县城里的小摊贩,离家远的小铺面这两天陆续关门了。粮店,布庄,肉铺这些大的铺面,往年到二十九那天才歇业,过了初三就开张。 慧娘一寻思,带回村的礼要实在,点心就用自家做的馒头包子代替。看起来多多的,也体面,自家还实惠。 再要添上的就是布匹和肉了,这两样二十八那天一早去买也来得及。索性也跟着赵发财和刘婆子一起,没日没夜的又做了三天的馒头包子。 二十七那天下午,赵家门前打出了歇业的牌子,之后做的包子和馒头,慧娘打算回村送礼了。 赵发财一会高兴,这么多的包子馒头,除了给族长家送些,也就是自家了,家里的孙子也能过个好年了。 一会又心疼,这里头可搁了不少白面,肉和糖,卖出去能挣不少铜板了。 晚间还是吃包子,几个大人这几天累得狠了,只想吃饱了好好歇歇。 赵明月这些时日,日日顿顿的包子,早就吃腻了。刘婆子和赵发财不准她上灶,怕烫着了,以至于赵明月只能回想去年过年慧娘给她做的各种炸货解解馋。 三个大人可不觉得她顿顿吃包子有啥不好,赵明月的包子是单独做给她的,白面的肉多菜少,全都是好东西。 二十八这天一早,慧娘和刘婆子就去了正街,赵发财被留在家里看明月。赵发财不高兴,他也想去大手大脚花次钱。 赵明月实话实说:“外祖父,你不会的,花多了你会心疼。” 赵发财想想:“也是,主要是你娘去买年礼,你外祖母跟着是去砍价提东西的。” 赵明月瞅他一眼,没说话。要是提东西,她娘肯定是叫外祖父跟着去了。 她娘昨天晚上数银子,补上了之前从望山村带出来的九十两,手头还剩二十两。 花用的那些除了日常吃穿,大头就是给赵发财的孝敬和赵明月的纸笔钱。 除了第一本书,其他的赵明月都是从夫子那借了来,自己抄的。赵明月拿毛笔的时间太短,字写得丑不说,还大,笔墨和纸都老费了。 赵明月算了算,她这一年的纸笔就花了四两,里头有她为了快速练好字,不惜纸的原因,再就是纸真的太贵了。 用完了的纸,被裁成小片的,在茅厕做了最后的贡献,三个大人舍不得,只赵明月自己用。 差强人意都算不上,但是冬天没有叶子了,总比竹片强…… 赵明月强行拗回了脑子,不往奇怪的方向想。 辛苦一年,供赵明月进学,不光没花老本,还剩这么多,她娘昨晚就高兴得不成。今天还不得好好去买买买一场,她娘也是花钱就能高兴的大多数女人中的一个。 果然,赵明月刚吃完早饭,肉铺的伙计就扛了一大筐肉来,一整个的猪头加半扇肉,还有送的一副下水。 赵发财指挥活计放堂屋里,笑呵呵的称“辛苦了,辛苦了。” 转头关上门,就直抚胸口,“我的个天老爷哦!又不做包子了,买这许多的肉作甚?这怕不是得花二两银子?明月你可得好好跟你娘说说,挣的银子是要留着你科考用的,你娘这么大手大脚花用可不成!” 赵明月看见肉和肠,那是立马就想起了香肠啊!胡乱点头“嗯嗯嗯”,心里琢磨是不是该去药铺寻摸点调料了? 十三香里头她能确定认出来的只有八角,花椒和麻椒啊!这还是因为她前世特意数过八角是不是八个角,听说不是八个角有毒来着? 花椒,麻椒长得挺独特的,味道也好认,也不知道药铺里有没有…… 调料不够,大酱来凑,只要有了大酱,就有了酱油,有了酱油其他的都不重要。 酱油拌饭,她能干吃两碗。好可惜,她知道怎么做,不敢拿出来,苟命要紧。 12、第 12 章 等赵发财做好心里建设:这肉他没花钱,其中一大半也是进家里人嘴里,慧娘今年应该也没少挣钱...... 慧娘和刘婆子说说笑笑的回来了,手里头篮子里不知道买了些啥,后头跟着布庄的伙计,看那厚度,得有四匹了! 慧娘一看她爹的脸色,就心道不好,忙道:“明月过了年还要进学,得缝两身新衣。爹娘一年到头跟着女儿忙活,女儿理当给裁身衣裳,就是得劳烦嫂嫂们了。还有女儿,自从大虎去了,就没添件新衣。” 越说越理直气壮,“剩下的也就只够做三身了,三个哥哥家一家扯一身。” 赵发财:听起来很有道理的样子…… “我跟你娘的先留着,先不做,今年不是才裁了两身还有袄子?”赵发财语气很坚定。 “那也成,之前裁那两身,那不是因为爹娘要出去跑生意,不好穿得太旧么?”慧娘心里松了一口气,本来也没想买这么多的,看着看着就买多了。 慧娘还称了两斤盐回来,家里嫂嫂们做菜舍不得放盐,明月嘴又挑,两斤盐带回家,再加上这么重的礼,单独给明月开小灶也没人说啥。 这几天没人在家,赵明月还担心会不会有偷儿来光顾,赵发财笑道:“对面就住着捕头,哪个偷儿不要命了?放心放心,外祖父早打听清楚了,这条巷子安全得很。” 赵有田和赵有福两人一起赶着牛车来的。这阵子都在家猫冬,正好散散筋骨,又是空车,走得就格外快,到了县里还不到午时。 慧娘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包子分给两个哥哥,两人没舍得多吃,各吃了两,垫垫肚子就停下了。 慧娘知道两个哥哥是想省下来带回家,娃儿们能多吃几口,心头一阵酸涩。赵明月见了,心里的想法又坚定了些。 给族长家的礼独放一边,五个大馒头,二十个包子,外加一块五斤重的肉,这是感谢去年族长教明月认字。这礼不轻,也不算太重,两家的关系复杂,送这些正合适。 慧娘指使着两个哥哥往牛车上搬,一大筐肉,猪头,下水,两大框馒头包子,还有两匹布。两斤盐,换洗衣裳,日常用的巾子之类,慧娘和刘婆子早装好了,自己就能提到牛车上。 赵有田和赵有福一边慢慢搬,一边看看慧娘,又看看赵发财。赵明月看两个舅舅的表情,就知道他们脑补了一出“狠心爹欺压柔弱女儿”的大戏。 赵发财又生气又得意,眉头一竖,催到:“慧娘叫你们搬,你们就搬!你们妹妹今年在家过年,你们做哥哥的跟着沾沾光。” 慧娘无奈道:“这几年年节都过得简单,今年赚了银子,带明月过个热闹年,几个侄儿侄女也多吃两块肉。” 赵有田和赵有福这才喜滋滋的搬东西。 爹娘跟着妹妹,嚼用都没花家里的。前两天家里也割肉了,打算等爹娘到家,过年也吃顿大肉饺子。 不过家里人多,分下来,一人也吃不了几口。这一牛车的吃食带回去,家里的娃儿还不得乐疯了? 板车上垫着秸秆,这是准备赵明月坐的,大人就走回去,坐着不动反而冷。 慧娘拿自己的袄子给赵明月裹好,头上帽子戴得严严实实,坐一会要是觉着冷了,就下来走几步。 赵明月没在县里看到棉花,她自己穿的袄子是兔毛的,是赵大虎身前特意留着的皮毛。其他人的袄子都是麻布的,里头芦花,柳絮,各种能保暖的都絮在里头。 这袄子白天穿身上,晚上搭被子上盖。被子也是一样,各种能填充的都填上,这些大件都是要等天气暖和了,拆洗出来放好。明年天冷之前再絮新的,能暖和些。 除了袄子,其他衣裳不分季节。天热了穿一件,天冷了一层一层就往上加。旧衣裳穿里头,新置办的穿外头,破了打补丁。 实在是烂的不成样了,剪剪缝缝做冬鞋,小布条留着冬天絮在袄子里。 前几年赵明月不出门,冬天都是在屋里围着火盆的。今年天冷了,李夫子也是让她下午温度最高那会过去。赵明月对长时间待外面所感受到的严寒,没有深刻的认识。 这会太阳高挂天空,阳光的暖意还没到皮肤上,就被寒风吹散了。赵明月坐一会下来跑几步,坐着不动是真冷,这时候大黑和白雪就跟着她一起跑。 赵有田就让大黑和白雪也上板车,挨着赵明月坐,反正东西轻,加两条狗也累不着牛。 赵明月突然就明白,为啥她娘一直不放大黑和白雪去外面了。没有人跟在身边,大黑和白雪这一身肉和皮毛真的很让人垂涎。 赵明月一手揽着一只小伙伴,心里默默想着,家里要尽快挣更多的钱,我要尽快考取功名。 这一刻赵明月也明白了,为何她娘眉间的那抹忧愁总也散不去。没有人护着,就从县城到望山村的这段路,她和她娘两人都不敢走。 赵明月看向她外祖父赵发财,爱钱但大是大非上拎得清。为了钱,思想能飞快转弯,是个好帮手。 外祖母刘婆子,自己人,对她娘和她的爱超过了是非价值观,能力范围内的事都能做得很好,还能藏得住事,心腹帮手。 三个舅舅,心眼实在,勤劳肯干,脑子不是很灵活,听赵发财和她娘的话,能用。只要三个舅妈和几个表哥表姐,对她和她娘没有坏心,就可以合作了。 太阳快落山前,到了望山村。离开几个月,赵明月看着望山村越发陌生了。她和她娘不能在这里安家,这里就不是家。 赵发财,刘婆子和慧娘都很兴奋,有种在县城挣了钱,长了见识,衣锦还乡的感觉。还有就是离家这么久,再见莫名亲切。 知道赵发财他们今天回来,村里不少人家都在门口看着,这会一路走,一路热闹。 “发财叔回来啦,在县里还好吧?”赵发财拱拱手,“还好,还好。” “发财兄弟,听说你们在县里卖啥馒头包子?那是啥玩意?好卖不?” “嗨,就是一种吃食,赚个亲苦钱。” “发财叔都带的啥回来了?这么一大车?明年还去不?” “过了年再去,明月还进学呢。那夫子老喜欢明月了,说明月是个会读书的。他们娘俩在县城过年也冷清,我这不就接家来了。那锅碗被褥啥的,再不值钱,放县城也不放心不是,就都带回来了。” 好不容易到家了,两兄弟连忙把肉先抬回爹娘屋里,招呼自个媳妇搬东西。 赵发财抱装着布匹的框,刘婆子把两斤盐提上。张氏和刘氏抬装馒头包子的那个框,听说要放爹娘屋里,两人心里再好奇,也没有打开看。 这些值钱贵价的都放屋里了,赵发财才放下心来,村里人看见他们买这许多的好东西,还不得以为挣老多钱了?回头都是事。 赵发财在门口朝屋里大喊:“老婆子干啥哩?还不赶紧带儿媳妇烧饭去?这都饿一天了。” 又朝门口来围观的人道:“这还没吃饭呢,明月可禁不住饿。各位兄弟明日一早吃了饭,来我家唠,这在县城呆了大半年,老想跟兄弟们唠唠了。” “成,发财兄弟刚回来,有啥事咱明儿再来唠啊!有田,明日多生两个火盆啊!” “成了,叔,明儿一早一准生好。” 一群人意犹未尽的散去,当初赵发财他们走得太突然,前头几次回来也是打了个转又去县里了,好多事还没来得及问呢。 看看天色也差不多了,赵发财关好门,转头去厨屋吃饭。 锅里有热着的杂粮粥,还有特意煮好的三个鸡蛋。刘婆子瞅瞅,怕赵明月吃不下,拿个篮子去房里捡了一篮包子来热。 赵明月跟在后头喊,她要酸菜的。这风吹了大半天,没胃口吃肉的。 包子热好了,刘婆子先给赵明月盛一小碗粥,撒些慧娘带回来的精盐。把鸡蛋戳散了拌里头,再递给她一个酸菜包子,一口粥就一口包子吃。 五个金,四个银都是一人一个肉包子。大银,二银咬一口,看向她们娘。赵发财“哼”一声,“给你们的就自己吃。” 两人这才一手拿着,一手托在下面,和其他兄弟姐妹一样,小口小口的慢慢品味。 这包子太香了,里头大团的肉,包子皮里面都被油润湿了,比过年吃的大肉饺子还好吃。 三个儿子和儿媳妇都是酸菜包子,肉的不多,留着年夜饭吃。 赵发财,刘婆子和慧娘,他们三就直接吃鸡蛋喝粥了,之前十来天顿顿包子,现在还没缓过来。 慧娘和赵明月自己家太久没人住,虽然赵有田和张氏他们时常去打扫下,赵发财和刘婆子也不让慧娘和赵明月回去住。 这种太久没人住的屋子,会吸人阳气,赵明月这样的金贵小娃可住不得。 13、第 13 章 赵家一下子回来了四人,三个银都回自己爹娘屋里打地铺。竹席上铺上晒好的秸秆,上头铺一层麻布就是床,盖自己的衣裳。 第二天吃了早饭,慧娘就带着赵明月去族长家。郭阿奶看着慧娘带这么重的礼,脸色一沉,就要训话。 慧娘忙道:“我在县城卖包子馒头,银钱够花用的。赵叔教明月识字教了一年,县里夫子才收的明月,这谢礼可不能不收。” 郭阿奶这才接过,交给儿媳妇放好,问起慧娘在县城的一应事来。 赵远山则是问了赵明月的课业,赵明月一说现在都学到哪了,赵远山连道三声“好”,喜得直搓手。 他们望山村怕不是要出个秀才? 到时候看临山村还敢在上游堵水? “明月,你今天就在赵阿爷家,跟你文锦哥哥玩,晚上在赵阿爷家吃了饭再回去啊。” 赵远山现在恨不得赵明月是他亲孙子,亲外孙子也成啊!现在赵明月在他心里,和赵文锦是一样的位置。 “赵阿爷,明月昨天回来吹了风,现在头还有些晕晕的,想回去睡觉。” 赵明月哪有时间玩哦,在望山村留不了几天,她现在时间宝贵得很。 赵明月这话一出,可了不得,郭阿奶几步就到了面前,摸了又摸她额头,反复对比,没有发烧才松了口气。 这下郭阿奶也不留慧娘说话了,给她们送出门,嘱咐慧娘赶紧带赵明月回去休息。 慧娘面上看不出来,握着赵明月的手都紧了。 赵明月看她娘急了,快步往前走几步,才小声说:“娘,我没事。我是想回去跟表哥表姐玩,才这样说的。” 慧娘平复了下呼吸才道:“以后想干啥,偷偷跟娘说,可别说自个哪里不舒服,不吉利。” “嗯嗯,明月知道。” 还没到家,老远就听到说话声,门口都站着一圈人。 慧娘带着赵明月绕道,从后门厨屋那进。嚯,厨屋里也是满满的人。 厨屋这边赵明月的三个舅妈和四个表姐也在,其他的多是和刘婆子年纪差不多的阿奶,大家伙围着火盆听刘婆子讲县里的事。 堂屋那边的声音大,人也多,不时有人问各种话,赵发财慷慨激昂的发表他的演讲。 赵明月的五个堂哥被挤在最外围,不时踮起脚看看里面说话的阿爷。 眼看这两场都一时半会的散不了,赵明月招呼四个表姐跟她回屋,又让大银姐去叫五个堂哥。 听说是明月叫,几个堂哥一边竖着耳朵听外头阿爷说话,一边进屋。 赵明月从竹筐里拿出几个馒头,让大银掰开,分给大家吃。 除了赵发财和刘婆子,这要是他们娘偷着给他们分这金贵吃食,他们都不敢接的。 不过赵明月说让他们吃,他们就敢吃! 赵家的金银们从昨天晚上,就意识到了赵明月在家里的地位,那是阿爷都百依百顺,好声好气哄着的存在。 外面人太多,赵明月也不好叫他们做事。只挨个问每天都做哪些事,以后想干啥。 吃了赵明月给的馒头,几人对小表弟的那种陌生隔阂感,立马就散去了许多。 小表弟问啥,他们答啥。 大金摸摸脑袋:“我每天就跟着爹下地,回来编草鞋,我草鞋编的好。以后没想干啥?除了下地还能干啥?” 二金:“跟着爹下地,回来跟大哥学编草鞋,以后也下地。” 赵明月看向剩下的三金:“你们也是一样?” 四金点头:“嗯嗯,我们也下地。” 三金补充:“我们三不编草鞋,割手,我们去玩。” 五金掰手指头:“掏鸟窝,抓鱼摸虾,找甜草根......” 很是一目了然的日常和实在的想法,赵明月的目光看向大银。 “我们四个都一样,有时候跟着爹娘下地,有时候在家烧饭,洗衣服,喂鸡,扫院子,洗碗,纺麻,缝衣裳......” 大银一边说,身边的三个银一边点头。 初步了解到此为止,赵明月故作为难:“我在书上看了几个方子,想试试......自己又没力气......初六就回去了......” “明月你是读书人,怎么能自己动手?你说咋做,我们几个替你做。”二金很快就明白了赵明月的意思。 大银紧跟着道:“对对对,现在天冷,我们几个在家也没事干,你想干啥,只管说。” 今天一早,阿爷就说了,这几天他们几个不用干别的,带着明月好好玩就成。 好不容易到了年节闲下来,大金,二金本来约好了村里的同伴一起玩的,小姑带来这么多好吃的,他们就不出去了。 几个小的在一旁忙点头,表示自己也可以帮忙。跟着表弟有好吃的,听表弟的话错不了。 家里几个小的说的话,大金大银他们一般都不当回事的。赵明月虽然才五岁,但是读书人,读书人是不同的。 族长家的赵文锦,比他们还小几岁呢,说的话在大人眼里就比他们管用。 明月这么小,就能从书上看方子了,感觉比赵文锦还厉害的样子…… 几句话,大金大银就不自觉的改换了身份,把带着赵明月玩,变成了帮着赵明月做事。 家里就有砍好的竹子,赵明月说了要一个什么样的竹帘,金银们就做好了分工。 二金,三金去左邻右舍借工具,大金把片好的蔑片直接拿回屋里,砍成相同的长度。 接下来削竹丝的,打磨光滑的,拿麻线编成竹帘的,做边框的,年纪小的听年纪大的吩咐,忙而不乱。 中间有人推门来看,还以为大金大银他们带明月编东西玩呢。 下响,村人们都意犹未尽的回去了,竹帘也编得差不多了。 赵明月哒哒哒跑厨屋,给几个表哥表姐一顿夸,让给热几个包子吃。 慧娘心疼道:“明月饿了吧?娘这就给你热,吃肉的还是酸菜的?” 村里一天只吃两顿,刚才人太多,慧娘也不好单独给明月烧吃的。 “给表哥表姐他们一人两个肉的,我要一个酸菜的。”赵明月笑眯眯道:“一会表哥表姐他们还给我干活呢。” 刘婆子舍不得:“明月你吃惯了中饭,你自己吃就成。大金他们干了点啥就饿了?吃酸菜的就得了呗?肉的都吃了你吃啥?” 赵明月摇刘婆子胳膊,“外祖母,下午还有重活要干哩,肉的我不吃,都留给表哥表姐吃。” “那也不用两,一人一个顶天了,你就是穷大方。”刘婆子嘴上说着,还是去拿了包子来热。 一上午忙着说话,明天的年夜饭还没开始准备呢。赵明月三个舅妈忙着揉面剁肉,听着赵明月要给大金大银他们肉包子吃,心里格外高兴。 没想到小姑子会带这么多肉回来,明天都能好好吃顿饺子了。 那酸菜包子就老好吃了,也不知道肉的是啥味,闻起来香的不成。 干活小分队吃了肉包,看着赵明月眼里冒星星,恨不得给她两肋插刀。 三个舅舅现在没事,也被赵明月拉去做竹帘,他们做得又快又好。 在院子里两面避风的角落,简单垒个小灶,秸秆堆里挑干净的抽出来,切成小段,放陶罐里煮。里头加的石灰,还是从赵明月自己家拿过来的。 赵明月打小怕各种小虫,慧娘就买了石灰撒在院墙下,这东西便宜,去县城的时候直接收在柴房里了。 造草纸这事,赵明月之前也没干过,反正她对成品的要求也不高,试试也不花钱。 她现在明白为啥穿越人士都是做肥皂,做美食,造纸,做玻璃那些了,别的想做也没那条件呀。就这些也还不知道能做成啥样的。 煮草用的是劈柴,烧着了就不用管了,赵明月回屋里烤火,一会再出去看看。 对赵明月煮草这事,金银们没话说,小娃都喜欢玩过家家,明月也就是多用了劈柴和陶罐。 慧娘是见怪不怪,赵明月各种奇怪的玩法多得去了。 想想还很心酸,别的娃儿都是大的带小的玩,抓石子,跳格子,捉迷藏,过家家这些别人家娃儿玩腻了的,明月都没玩过。 明月从小只能跟大黑和白雪玩,自己忙着织布,操持家务,也没空带她玩,明月各种玩的法子还得自己想…… 赵家其他人:一个陶罐也就几文钱,明月想玩就玩吧。 约摸着煮得差不多了,大银帮着把秸秆捞出来,拿水洗洗,放院子里的小石臼里,大家轮流去舂。 陶罐里继续煮第二锅,这锅赵明月打算时间煮长一些。 舂好的纸浆放大盆里,加水搅匀,然后就是抄。抄纸这活儿看人,赵元宝就挺有感觉的,赵明月信心大增。 湿纸一张一张叠在一起,慢慢压出水,再一张一张撕下来烤干,最后出来的成品吧...... 呃......厕纸还挑啥?能用就成。 这纸丑了吧唧的,黄黄的,能看到秸秆的纤维,不光粗糙还脆,沾水一会就烂了。 赵明月想想,好像里面要加什么东西来着? 想不起来,哪种野草野菜的汁水有点黏糊的感觉就加哪种? 赵明月觉得这简直不能称之为纸,也就比树叶强一点吧。 赵发财现在看赵明月跟看神童似的,咋煮个草玩,还能煮出纸来了呢? 这可是纸啊!贵得吓死人! 赵明月每次去书画铺子买纸,都是他带着去的,差一些的一张纸也能换一个肉包子! 三个舅舅听说纸这么贵,眼睛都瞪圆了。 赵明月赶紧解释:“这可不是能写字的纸,差得远了,这个可以用来上茅厕。” 能写字的竹纸多试试,应该也能造出来,但这是她家能拿出来的东西么?还要命不要了? 14、第 14 章 赵发财不懂,这纸跟纸咋就差别这么大呢? 赵明月说正事:“外祖父,你说这草纸县城里会有人买不?” 赵发财心动:“那读书人能乐意?” 赵明月嘿嘿笑:“这又不是写字的纸,读书人不去茅厕啊?县城里读书人也不多。” 赵明月直接定下:“舅舅们不忙的时候造些纸,放咱铺子里卖咋样?” 赵元宝一拍大腿:“那当然是成啊,又不费事,力气咱有的事,成吧,爹?” 赵有田正色道:“这是明月捣鼓出来的,我们当舅舅的造出来卖,那是占了明月大便宜了,真卖了钱,得给明月分。” 赵发财很满意,甭管怎么分,都是他赵家的钱:“成,卖了钱分五成给明月。” 赵明月连连摆手:“外祖父,这草纸就算能挣钱也是挣个辛苦钱,我不能要。” 赵发财咳一声,正了正表情:“明月有心帮衬你们几个舅舅,是明月的孝心。但方子不能白拿,三成给明月,就这么定了。” 赵有福喜不自禁:“爹说的是,明月可真是舅舅的好外甥,了不得,了不得!” 三个舅妈这会看赵明月的眼神,满满都是慈爱。这么小小一个人儿,咋就这出息哩? 赵明月沉思片刻:“我还学了一个盘火炕的法子,舅舅们先在家试试,要是成的话,也能挣些银钱。” 赵发财惊呆了,赵有田慌了:“明月你有什么法子,你留着自个长大了挣钱,舅舅们不能舔着脸再要了。” 赵明月:“这法子我留着也没用,会了很简单,是个力气活,我做不来的。” “那就还跟草纸一样,三成力给明月。” 赵发财缓过神来了,明月这是财神爷附身啊!挣钱的法子一个接一个。 赵明月又道:“草纸我要三成已经够多的了,盘火炕的法子简单,很快就会传开,我最多要一成。等舅舅们学会了做火炕,到县里把那几间屋子也盘上,这样表哥表姐们也能住得下。 到时候表哥表姐们也去县城,帮着干些活,我散学回来跟我学些字,往后也好在县里找个营生。” 赵明月刚说完,张氏就上前来,蹲下身子,握着她的手,嘴张了又张,说不出话来,只眼里的泪止也止不住。 小姑子这次回来,带了那么重的礼,她就知道小姑子在县城里挣了银钱了。 明月连肉包子都不馋,可见平日里没少吃。 自家的几个娃,也不比明月大几岁,天天跟着下地。 跟了他们这没用的爹娘,肚子里没油水,一天两顿还只能填个六七分饱。要是跟明月去县里,学几分本事,当个伙计,可比地里刨食强多了。 前年娃他爹在山里被蜂子蛰得满头包,得了些蜂蜜,一滴没给家里留,全给明月送去了,她还埋怨了许久。 现在想想就愧疚得慌,明月八月落地,身子弱才用这蜜养身子,她家娃儿好好的,少吃两口蜜算个啥? 赵明月手足无措,一抬头,她娘眼里也有泪光,二舅妈和三舅妈还有外祖母都在抹眼泪。 她这是说啥感天动地的话了? 想教舅舅们盘火炕,是因为刚才吃晚饭的时候,几个表哥都邀请她晚上到他们男娃的屋里睡! 这事很正常,这是大金他们接纳了他这个小表弟,喜欢他的表现。 可赵明月她是个女娃呀,赵明月以要跟娘睡为由拒绝了。 三金他们就笑:“明月你一男娃,还想跟你娘睡几年?” 晴天霹雳! 是呀,她顶多再过两年,就不好跟她娘一起睡了。 自己睡一个屋?想想底下垫的草,上面盖的没有棉花的被子?冬天不得稍不注意就得个风寒? 就算不生病,那也冷呀。 呃......就算她的身体不觉得冷,她的心里也会觉着冷。 知道了三个舅舅都一直在暗暗照顾她和慧娘,赵明月就在想给他们出几个挣些小钱的法子了。 不需要本钱的,也不太难的,立马就能做的,都不用想,直接跟着网文穿越前辈们的步伐就够了。 “大过年的,哭啥哩?不吉利,都别哭了!没听明月说这法子还得先试试么?要是不成,可不得怪明月啊?”关于钱的事,还是赵发财听得最认真。 “不怪,不怪。” “做不出来也是我们自个笨,哪能怪明月。” “就是,就是。” “嗯,丑话先说在前头,家里这些挣钱的法子,都把嘴给捂严实了,谁要是秃噜出去了,我可饶不了他。” 赵发财一边说,视线扫过三个儿媳妇,又看看几个孙子孙女,“你们几个也别出门玩了,去县里之前,就在家帮忙干活。” 天色已经很晚了,赵明月打个哈欠,慧娘忙带她去洗漱。 赵发财他们回家,二银,三银,四银都去跟自己爹娘睡一个屋,大银跟慧娘和赵明月睡一张床。 昨晚趁大银去洗漱,刘婆子还跟她娘说呢,三个儿媳妇还算知道听话。 她和赵发财第二个月回来时,第一个月给的粮食油盐都还有点剩余,可见心里还是有点成算的。 之后她就把钥匙给赵有田了,让赵有田每个月直接拿当月的粮食油盐出来。 她回来就开柜子看了,这几个月没有多拿。 赵明月顿时对这一大家子肃然起敬,这是怎样的服从精神和家族精神,才能让这一大家子,在顿顿都吃不饱肚子的情况下,做到不争不抢,和睦相处的? 正常不是应该你家娃儿的饼大,我家娃儿的粥分少了,小娃儿不干活少吃点没事,我家娃干得比你家多......,这种你进我一尺,我回你一仗的热闹日子么? 今天晚上她就见识到了,老赵家是怎么在吃食上减少矛盾的。 简单极了,三个舅舅一人两个饼,十四岁的大金和十三岁的二金,下地干活能等顶半个劳力,又正是能吃的时候,一人一个半饼,其他人一人一个饼。 每人两筷子菜,补充盐分。现在是冬天,吃的是夏天晒的菜干。 慧娘小声告诉她:其他时候地里有种的菜,大银她们几个再挖些野菜回来,菜就多吃些。 农忙时一人再加一个饼,若是有荤菜,也是一人一块的分。 她外祖父居然不搞重男轻女那套? 赵明月眼里的意思太明显,慧娘噗呲笑了:“我比你三个舅舅都小得多,按你外祖父的说法,从小就机灵。你三个舅舅娶媳妇都要花钱,我嫁出去还给家里挣钱了。” 她想了想又道:“我出嫁那会,家里也实在是难。大金,大银前头的都没养住,三金从小身子就弱。 几个小的也瘦瘦小小的,今儿个五金要喝药,明儿个四金又咳嗽,几个铜板的药钱都拿不出来。” 许是人一回忆起以前就停不下来,慧娘叹口气道:“有了你爹那三两银子,几个小的能喝上药,吃食上也好了些,都顺顺利利的站住了。 你外祖父外祖母和三个舅舅心里都觉着对不住我,想着要是不嫁给你爹,我也不至于年纪轻轻的就守寡。 你爹他真是个好人,娘从不后悔嫁给他,娘也愿意为他守着。 更不用说,还有明月你。你在娘身边,娘日子过得也不冷清。其实真要说起来,咱娘俩的日子,比村里其他人都过得好多了。” “娘,咱俩以后还会越过越好的。娘你别担心,爹会保佑我们的。”赵明月开导她娘。 “这倒也是,你刚生下来的时候,我晚上都不敢合眼。后来大一些了,一变天我就不敢睡实了,一会不看到你,我这心里就发慌。 你这些年一直平平安安的,定是你爹在下面看着呢。后天一早,你也跟娘一起给你爹上坟去。” 小娃儿眼睛干净,前几年慧娘都没敢带赵明月去她爹坟头上看看。 每年清明和年节,都是赵元宝陪她去的,这时候刘婆子就在家照看赵明月。 和村里其他娃儿不是自己带自己,就是大的带小的长大不一样,赵明月小的时候,慧娘是真的两眼不错的盯着。 极少出门的时候,也是央了刘婆子看着赵明月。赵大虎唯一的骨血,慧娘看得比自己的命重多了。 母女俩趁着洗漱的时候,说了会话,等人都进屋了,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就是除夕了,赵明月第一次正式过除夕。 前两年除夕,慧娘都是给赵明月吃一碗饺子,就算过了。 今年要和外祖父一大家子一起吃年夜饭,守岁了,赵明月莫名的有点激动。 冬日没有暖气的早晨,赵明月一贯是日上三竿才下床的。早上醒了就躺床上背书,背着背着,肚子饿得咕咕叫了,起来吃早饭。 今天她算起得早的了,刚出屋,四银就跑过来,带她去洗漱。 厨屋里劈柴烧的噼啪响,一个陶罐里炖着鸡,一个底下烧着水,上头热着包子和鸡蛋,这是留给赵明月的早饭。 其他人一人一碗粥,就算是吃过早饭了。 三个舅妈忙着洗刷,准备年夜饭。说是年夜饭,一般人家在中午过后一点就吃了,不会真等到晚上。 村里人家没有大事不会掌灯,吃完饭要趁着天光洗碗筷。 除夕这天,只要不是冷得受不了,一家子都会从头到脚洗刷干净。 洗完换下来的衣裳也要就着热水洗了,初一那天都是干干净净的,给新的一年一个好兆头。 本来家里人就多,今年又多了慧娘和赵明月,几个小的从起床就开始被自个娘抓去洗刷。 厨屋里不间断的烧着热水,娃儿们和男人们都洗完了,吃完年夜饭,女人们收拾完了,再开始洗。 15、第 15 章 初一不兴干活,盘火炕要做专门的土砖块,明月回县城了都不一定能做好,这个急不得。 赵发财就让三个儿子带着孙子继续做草纸,赵明月吃完早饭,院子里已经干得热火朝天了。 有了能挣钱的法子,哪还能躺着睡觉,天蒙蒙亮,赵明月的三个舅舅,就不约而同的起床来做草纸了。 三银和四银煮草的热情一直不息,可惜只一个陶罐煮不了多少。 量出不来,就挣不了多少银钱,赵明月提议用大木桶或者是大陶罐来沤。 沤过后应该就不需要煮太久了,反正弄成纤维,抄出来薄些厚些都不打紧,各种方法都可以试试。 至于用树皮和竹子做书写的纸,赵明月只想想就放弃了。 自己只知道个大概,弄出能用的成品不知道要耗费多久。若是做出来了,还得担心怀璧其罪,做些草纸来解决温饱就行了。 赵明月年夜饭吃得很开心,主要是金银们吃得特别陶醉,赵明月觉得在这种氛围吃饭,自己也跟着吃出幸福来了。 赵家的年夜饭,还是分发到个人碗里。不分男女老幼,每人两个肉包子,一个馒头,一碗饺子。 慧娘带回来的馒头,包子多,再加上那么一大扇肉,大半都包了饺子,就算全家敞开肚子吃,也能吃个三四顿。 不过若是让敞开了吃,不光娃儿们,大人们都得忍不住吃撑。 大过年的吃坏了肚子,让人知道了笑话。这般分着吃,多吃几顿多好。 好不好的赵明月不知道,她只知道金银们都是肉包子咬一口,眯眼回味,馒头咬一口,眯眼满足叹气,再来一个饺子,身子晃两下,快乐都要溢出来了。 一看就是一家子,全套陶醉的动作神态神同步,看得赵明月也忍不住心里冒泡。 人果然是社会性群居动物,喜悦和满足是会感染的。 吃完了不饱的,还有粥。瓦罐里的那只鸡,加了菜干进去炖,别有一番风味。 鸡肉吃起来已经没什么味道了,慧娘捞出来分给金银们,赵明月专挑菜干吃。 赵发财和刘婆子牙不好,不想啃这种塞牙的鸡,一人一碗汤,饭后溜缝。 三个舅妈都想不起来自己曾经有没有吃过如此好的饭菜,吃席也不可能捞到这么多肉吃。 饭后,赵明月被她娘拉去一阵搓洗,之后就在厨屋里烤火晾头发。 三个舅舅继续带着大金他们做草纸,明天不能干活,今天得抓紧时间多干点。 炮竹自然是没有的,三金,四金他们今年对燃竹子兴趣不大,一心投入造纸大业。 晚上也不用娃儿们守岁,天太冷了,点了火盆也不成,女人忙完事情也早早去被窝里暖着。 只赵发财和赵明月的三个舅舅,在堂屋里一边烤火,一边说话,半夜点了次竹子。 夜宵是没有的,都要睡觉了,再吃多浪费! 太阳刚出来,慧娘就叫起了赵明月,早上要去给赵大虎上坟,去晚了不好。 赵大虎孤身一人,落户望山村,娶了慧娘,坟地就在赵发财家祖坟边上。 世代祖孙不管相隔多少年去世,死后都埋在一块,这就不是孤坟野鬼了。 多少年后,慧娘也会埋在赵大虎边上。至于赵明月,得看她死的时候,女儿身有没有公之于众了。 赵明月看看自己往后可能会躺的地,不远处是一片林子,再往后背靠大山,往前是田地,右手边还能远远的看到一条小河,看起来似乎风水很好的样子。 第一次来见这辈子地下的爹,赵明月扎扎实实磕了三个头,默默的烧纸。 这种黄表纸也不便宜,要一张一张的烧,每张都要烧透了,同时竖着耳朵听她娘跟她爹聊天。 慧娘是真的在认真告诉赵大虎这段时间的事情。 “明月她爹,我带明月来看你了。你看看咱明月,长得多好!明月现在还上了私塾,过几年还要去科考呢。 你在底下保佑明月顺顺当当的,上次走得急,也没来得及跟你说声。过两天,我去族长那请一个牌位,你要是愿意,就跟我们一道去县里。” 慧娘转过头来,“明月,你也跟你爹说几句话?” 赵明月想了想,“爹,我是明月。我会照顾好娘的,你在底下就放心吧。你要是缺啥了,就托梦来,我跟娘给你烧过去。”赵明月看向她娘,这么着跟爹说没事吧? “咱娘俩现在日子好着呢,你在下头别担心。爹娘跟我在县城卖包子馒头,挣的银钱够花用,供明月进学还有得剩。 明月从书上学来好几个挣钱的法子,打算给她舅家。这事你别介意,你那头又没个人,明月往后总得有人帮衬。”慧娘接过话头,一边烧纸,一边唠。 没多会,赵有田三兄弟也祭拜完了各位祖宗,带着几个金过来,给赵大虎磕头的磕头,烧纸的烧纸。 也让赵大虎在底下放心,慧娘和明月有他们照看着,不会被人欺负了去。 回去的路上,太阳慢慢升高,越走越暖和,还真像是祖宗很满意,给施了一层保护罩的样子。 时间能抚平心里的伤痛,慧娘已经习惯了赵大虎不在的日子,将明月抚养成人就是她唯一的目的。 至于长大之后,恢复女儿身的问题?现在她已经不去担心了。 明月小小的一个,主意又正,又有本事,就像明月说的,考中了功名,还愁没法子? 初一在村里互相拜年,慧娘自是不用去哪家的,赵明月还小,也不用去。 等赵明月考取了功名,哪怕是个童生,或是到十六岁成丁,才需要作为家里的代表,出门拜年。 今年几个金都不愿意跟着他们爹出门拜年,赵有田三兄弟一人走几家,半上午村里就走完了,中午会分别留在几个亲戚家吃饭。 这几天吃饭就不分时间了,家里人来得差不多,就一起吃个饭。 那些挑着主家放下碗的时间才来的,就是表示今天不在主家吃饭了。 只有亲戚才互相走动后留下吃饭,每年去的人家和时辰也都大致不变,各家都好安排。 刘婆子带着三个儿媳在厨屋烧饭,赵发财的几个侄儿来拜年,要在赵家吃完饭再走,这会在堂屋跟赵发财说话。 主要说话的人还是赵发财,说的还是县城的见闻,这次就说得详细些,也算是给几个侄儿长长见识。 金银们挤在房里跟赵明月学字,慧娘坐窗边缝衣裳。 大黑和白雪这几天每天早出晚归,去山上觅食。头两天可能是好久不跑,脚生了,空着肚子回来的。 赵明月心疼得不行,喂食喂得让刘婆子直摇头,帮着避着三个儿媳妇。 第三天就是鼓着肚子回来了,围着赵明月转圈圈,高兴又得意。 年节这几天村人一般不杀生,大黑和白雪往山里跑,只要避开大型猛兽,就不担心安全。 避开大型猛兽是这两的本能,这个不用担心,真正担心的是人。 赵明月一年窜一个头,布料还软和的衣裳就拆了做成里衣。 破了的或是穿时间长了的,慧娘就几件拼成一件,自己在家干活的时候穿。 实在是破得不成样了,就给赵明月做鞋底。 在吃穿上,赵明月比不少县里富人家的娃儿花销还大。 赵明月在草纸上写了赵、金、银、一到十,再加了数字1-10,金银们挨个自己比划。 过一会儿,赵明月看着一个个眼神有些困倦了,就教他们对应着数字,边看边数数。 横着一排1-10,竖着一排1-10,会数1-10了,对应的1-100就很好数了。 这种法子比平日里从大人嘴边学来的,五后面是六,六后面是七......,这种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教法,学起来快多了。 数一会数,再来记一会字,反复几次,分点馒头吃完继续。 如此等到吃晚饭的时候,金银们从一到一百已经数得很溜了,字也记得七七八八。 学习的热情高涨,吃饭的时候也在说这些,大人们罕见的没嫌吵,就在一旁微笑。 金银们对赵明月的信服更上一层楼,只学这么几个字,他们已经觉得脑袋不够用了。 赵明月要背那么多书,写那么多字,还得知道意思,写文章,太不容易了! 第二天是回娘家的日子,一大早赵家三兄弟带着各自媳妇就走了。 娃儿们今年都不去舅家了,他们要守着赵明月。 就算是识字很无聊,他们也不愿意离开,莫名的直觉,就是觉得跟在赵明月身边肯定是好事儿。 当然了,去了舅家,好吃的包子馒头和饺子,可能就比其他兄弟姐妹少吃一点了,这也是一个原因。 而且今天又可以做纸了! 几人分工,年纪小的煮纸,年纪大的切草舂纸,手巧的抄纸,揭纸,烘纸。 一边干活,一边数数,再把忘记了的字记一记,就很开心的感觉。 不到吃午饭的时候,三对夫妻都回来了,在娘家吃了饭就回来了。 初二可以干活了,多做些纸,就能多挣几文钱。 到家一看,娃儿们做得井井有条,除了帮着切草舂纸,其他的也插不上手。 女人们帮着做些力气活,男人们去做木桶,再多垒一个灶,能多做一倍的纸。 往年在家烤烤火,做做竹筐,缝缝补补的日子,今年过得热火朝天,只恨天不能亮得再早些,黑得再晚些。 16、第 16 章 金银们休息的时候,就跟着赵明月学算术。三个舅舅休息的时候,就听赵明月讲讲火炕怎么做。 在院子里用普通土砖,做一个小小的炕,哪面要高一些,哪面要低一些,烟囱怎么做......,一边做,一边讨论。 初四那天明月起床的时候,院子里的火炕烧起来了,炕头整好放个陶罐煮草,一点不浪费柴火。 这天三个舅舅轮流来煮草,其他人也是不时就要来看看,看有没有烟从炕边和炕床上冒出来,看着边上抹的泥一点点变干。 初六那天,确认了只要少少一点柴,火炕就能热好久,这还是放外面冷风吹着呢,要是放屋里,照明月说的,热一晚上不成问题。 这手艺肯定能挣钱,赵家三兄弟决定了,今年空闲时间要做多多的土砖,提前给自家盘上炕,刚进冬日就让村里人都来感受感受。 慧娘大方的让出了自家房子和院子,给三个哥哥存土砖用。 他们要存的主要是大块的炕面砖,小块的炕基砖,村里人肯定是用自家的,或是相互挪挪。 至于大户人家,那肯定是用青砖了,赵家兄弟相信,明年县里肯定就有人请他们去盘炕了。 初七那天,三个舅舅借了族长家的牛车,送慧娘他们回县城。除了来时带的被褥衣裳,还有几大框的草纸和赵大虎的牌位。 赵元宝选了好木头做,赵发财一点点打磨光滑,请族长写了赵大虎的名字,再拿去赵大虎坟头请回来。 金银们都依依不舍的送到了村口,盼着快些到夏天。 到时候他们就可以去镇上打地铺,帮明月做事了,现在要做多多的草纸出来。 初八那天,赵家的馒头包子开始对外卖,同时还有小份的草纸。 小份的草纸省着用,够一人用五天,只要一文钱。 挣跑腿钱的张老幺和顾小四,每卖出二十份,可以得一文钱。 这东西又不沉,卖馒头包子时,多说一句话的事,两人都很乐意,能多得一文也是好的。 刚开始时只是几家富户买一份试试,几天之后,不少人家就一次十份十份的买了,遇到一次要五十份的大户,两人还得跑回赵家拿货。 之后没两天就断货了,赵明月也没想到会这样好卖。 仔细想想,村里人来钱不易,一文钱恨不得掰两半花。县城里家里宽裕的人家还是很多的,要不然包子馒头也不会这么好卖。 可能是自家卖的都是几文钱的东西,这年头会根据出货量算利润的人,也看不上这点小钱。 她家目前为止,既没有酒楼掌柜的来买方子,也没有地痞混混来找事,这要感谢斜对面的捕头邻居。 赵明月估摸着,县令大人八成也是个难得的好官,虽然好似不管事儿,但也没听说有欺压百姓的事。 * 这边客人催草纸催得紧呢,赵有田三兄弟赶着牛车来了。 初七回去的路上,他们心里就七上八下的,一会担心草纸卖不出去,谁去个茅厕还花钱? 一会又互相安慰,明月说的法子,肯定能成。 草纸不好卖的话,还有火炕呢,火炕肯定有人家愿意花钱请他们去盘。 心里担心卖不出去,也不影响他们这几天一空下来就做草纸。 几个娃儿也没闲着,去县里肯定花钱多,他们现在多做一些,去县里的可能就大一些。 明月说草纸能卖钱,他们是深信不疑的,只是他们几个都去县里,那花费可不是小数,家里爹娘不一定愿意。 尤其是大银,二银,只当明月还小不懂事,才说了让她们也去县城的话,但也从心里领了明月的好意。 她们两在家能帮着干不少活,再过几年就要说人家了。 大金他们去县里学本事,以后能给家里挣钱,她们女娃就算是学了,还不是要回来嫁人?爹娘不会白花这份银钱的。 不过不能长住,去看看也成啊!长这么大,还没去过几次县城呢。 一家子齐上阵,每天出的量还是不少的,看着能装几框了,赵家兄弟一合计,先送到县里看看。 万一要是不好卖,总不能一直浪费柴。 “赵叔,咱那草纸啥时候有货啊?上午又有几家催呢。城东孙家,就是在街面上开杂货铺的那个孙家,他家下人张妈,见我一回催一回。说是有了直接给送一百份过去。” 顾小四正在门口装包子呢,一边装,一边絮叨,“这货到了,您可得先给我留个三百份,客人催得我都不敢往那边跑了。” 这草纸越来越好卖了,就现在定的这些量,他推个小推车,顺着一趟就能得个七八文。 “行,这草纸就是做起来麻烦,到了一准先给你留出来。”赵发财笑呵呵回道。 这草纸相当于无本买卖,卖多少都是挣的。家里的秸秆用完了,还可以拿柴火跟村里人换,保管人乐意。 石灰便宜,一袋能用好久。至于柴火和人力?这就下点力气的事,都不用算的。 一抬头,哟,这是念叨啥来啥呀! “这是送草纸来了?”赵发财也不用儿子回答,“赶紧的先卸下来,客人等着要呢。” 顾小四一听,也不先去卖包子了,几步就上前来帮忙抬竹筐,“这是赵家哥哥吧?这些都装的是草纸么?来来来,我跟着一起抬。” 赵元宝哪里听过县城里人叫他“哥”,忙摆手道:“不沉不沉,我一个人就能抱得动,都是草纸,都是。” 顾小四一听就乐了,怎么着也要帮忙抬。 等卸完货,他把一筐单独搬一边,“赵叔,这筐有多少份啊?先给我留着啊!我卖完这篮包子就来拉走。”说完,他就提着篮子飞快的走了。 “爹,咱家草纸这么好卖?”赵有田激动的看着他爹道。 赵有福和赵元宝也满脸期待的看过去。 “嗯,前两天就卖断货了,该你们得的一百五十文,一会你们三兄弟一人带五十文回去。” 赵有禄又高兴又纠结:“爹,咱家还没分家,这钱是不是你跟娘拿着?” “这是明月跟你们合伙的营生,你们自己拿着就是了。” 赵发财压下心里的不舍,心道,还不是明月说的,金银都这么大了,你们各房自己手里有钱,干劲更大? 一回就一百五十文,这还是上次带的货少,要是都跟这次似的,一月不得有一两?一年不得十两? 赵发财抚了抚胸口,扫一眼三个不顺眼的儿子,口气不好:“还不赶紧吃几个包子,喝几口水了回去?早些回去,还能多做些草纸!” 慧娘笑呵呵的把早就分好的,一串五十文的铜板给三个哥哥,再去检查这次送来的草纸。 一份折一起,十份十份的拿秸秆绑着,哥哥们做事还是挺妥当的。 又回厨屋,捡了一小篮肉包子,递给赵元宝,“带回去,给娃儿们吃。” 赵元宝从不跟慧娘客气,笑眯眯的接过了,惹来赵发财和赵有田齐齐的瞪他一眼。 兄弟三喝碗水,垫了垫肚子,就往回赶,回去还得先给牛喂一喂,才好还回去。 想想这牛还得吃不少的秸秆,兄弟三个都有点舍不得,恨不得天快快的热起来,能给牛吃青草才好。 这半个月,赵明月仍是只每日去李夫子那小半个时辰,其他时间就在厨屋里自学。 屋里太冷,就算是点着火盆,一会不动,就感觉冷到了骨子里。 亮度也不够,有太阳没风的时候还好点,在门口晒着太阳,祛些寒气。 有风或是阴天,就得关着门,大白天的也不好点油灯,点了也不够亮,赵明月就在厨屋灶台旁放了个小书桌。 就着灶膛里的亮光和热度,还有锅里开水的热气,不那么冷,也亮堂些。 这里可没有眼镜,眼睛坏了她得后悔死。 天黑就睡,天亮就起,学累了就锻炼会身体,这会大黑和白雪就会跟着上蹿下跳,完了继续学。 跟命比起来,累和无聊都是笑话。 身上背负着自己和娘两人的命,赵明月一刻也不敢懈怠。 要她无所依仗的恢复女儿身嫁人,赵明月活不下去,自己死了,她娘也不可能独活。 小说里说的那样,投资一个潜力股,我挣钱他考取功名,慢慢成为某某官夫人的情况,赵明月也想过。 可惜,现实不是小说。 天赋出众的寒门之子能进学,那是靠后面一族之力的供养,在婚姻一事上会慎之又慎。 那些族人还指着寒门之子鱼跃龙门后,跟着鸡犬升天呢,自己一个遗腹子,在这里本就是不详,有银子也靠不了边。 再说她现在户籍上是男,若是贸然恢复女儿身,有那些规矩守旧之人带头,后面跟着凑热闹的,光唾沫星子也能淹死她们娘俩。 赵家和族长家不光护不住她们,也会跟着吃挂落。 盲从愚昧和小孩子的天真一样,有时候是一种极致的残忍。 反而是当她到了一个众人仰望的高度,再暴露出什么事来,人们的视角也会自觉跟着转换。 花木兰成为将军后,就算有不少人质疑,那又怎样?也只能背地里说说而已。 女驸马如果不是中了状元,只是个童生或是小秀才,不知得被多少人口诛笔伐,能不能活下来都是未知。 赵明月闭了闭眼,所以,至少得有个举人的功名,还得越早越好。 17、第 17 章 赵明月的进度,看得李夫子都心惊。 一面心喜自己得了个小神童学生,一面又担心赵明月年纪太小,慧极必伤。 每天看赵明月完美完成昨日的内容,兀自纠结。 赵明月就当不知道,按这个进度一年后她就能升班,两年后就能去考县试。 那时候她七岁,身上多穿几层,搜检也不会有什么异样,再之后的进场没那么严格,趁着年纪小混过关的可能性很大。 * 穿暖花开,同窗胡佳玉和张佳宝除了继续兄长之争,还争相撸大黑和白雪。 撸一下是可以的,不过大黑和白雪不吃他俩直接喂的食物。 除了赵明月和慧娘手里递过去的,其他人放到嘴边都不张口,赵发财和刘婆子也不行。 赵明月对两个同窗声称,它两是自己兄弟,拜过把子的那种。 大黑和白雪在赵明月心里,就是家人。不出家门的那三年,它们时刻守在她身边,出门求学后每日接送等待,是除了慧娘外,这世上最亲近的存在了。 每天她从私塾出来,这两只都是猛晃着尾巴,欢欣不已的围着她转。大黑把头蹭过来,示意赵明月把书包挂它脖子上。 书箱太沉,改为书包后,大黑和白雪就能挂得动了,赵明月就不用赵发财送去上学了。 大黑这举动把宝玉兄弟馋得眼神粘在白雪身上,扯都扯不开。 “明月,你让白雪也帮我背背包,我明天给大黑和白雪带骨头来啃!”胡佳玉眼巴巴道。 张佳宝紧挨着大黑走,一边顺毛,一边同样的表情看向赵明月,“我也带,我也带!” “你俩一人一天啊,这书包沉不沉啊,别累着了我家白雪。胡佳玉,今天你先。”赵明月直接定下来顺序,要不然这两准能吵起来。 宝玉两兄弟立马把自己也要养只狗的决定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们又不是没见过别的狗,就没有一只像大黑和白雪这样威风还有灵性的。 养一只傻不拉几的狗还不如养着大黑和白雪。 他们带的骨头大黑和白雪吃了,虽然不是亲手喂的,反正只要吃了就是他们养着了! * 草纸的供应稳步上升,仍然供不应求,现在赵明月每月能得一两银子的分成,赵家三兄弟能分二两。 草纸的质量也提高许多,大金听明月说的,往纸浆里加各种粘稠多汁的植物茎液,现在草纸的韧性已经不错了。 六月份的时候,金银们第一次来了县城。 金银们的到来,让慧娘她们轻省不少。 大金二金帮着揉面,大银二银包了家里的衣裳碗筷洗刷,几个小的也可以帮着洗菜剁馅。 慧娘腾出时间来,一边织布,一边教几个侄女。 按现在挣钱的速度,再过两年,家里也能买两台织机了。 侄女们出嫁能带着织机,就算其他的什么都没有,在婆家也能挺直腰杆过日子。 赵明月每天散学回来,就给表哥表姐们教些字和算术,他们白天趁着空闲学。晚上男娃们一个屋,女娃们一个屋,地上铺了竹席,这时节睡着也不冷。 “明月,你真不跟哥哥们一起睡?我们现在天天洗脚,一点都不臭了”三金对小表弟的感激之情无法言表。是好兄弟就该并排睡! “你们几个粗手粗脚的,别晚上踢到了明月。明月还小呢,要不要跟姐姐们一起睡?”大银看明月眼里都是爱怜。 “我就跟娘睡。”赵明月隔几天就要义正辞严拒绝一番表哥表姐们的好意。 金银们对小表弟的谢意,全表现在了邀请小表弟一起睡上。 在县城的日子真是开心! 大家都在一个院子里做事,一天吃三顿,姑姑家的饭菜舍得放油放盐,吃起来特别香。 菜包子每天都能吃,隔几天还能吃肉包子。 姑姑教织布,明月教字和算术,现在包子馒头他们也都会做了,未来突然就变得明朗又美好起来。 * 人手足够,赵明月就可以实验做香皂啦。 花瓣大金他们去城外一趟,就能摘回来不少。 赵明月每月草纸的分红都是她自己存着,银钱足足的。休沐日的时候,赵明月买了大块的猪油,慧娘炼油,满院子香得人流口水。 沉淀好的草木灰水分成不同的份数,放进一个个小陶罐里等着搅拌,每个陶罐里都是不同的配比。 赵明月做这些时都在自个房里,没让金银们看见。 一是解释起来麻烦。 二是香皂的方子,她老实的表哥表姐们知道了,不一定是好事。 三呢,钱帛动人心,赵明月不想考验人性。现在没事,不代表以后没有麻烦。 吃完中饭就开始搅拌,大的小的轮换着搅。一直到日暮西沉,才成了赵明月说的糊糊状。 金银们胳膊都酸了好几回,赵明月拿出私房钱,跟她娘买肉包子奖励表哥表姐们。 “娘,我以后还常买,你给便宜几文钱呗?”赵明月晃着慧娘的胳膊要“亲情价” 慧娘他们吃肉包子改善生活都是有固定时间的,赵明月不想坏了规矩。 “成,娘给你每个少收一文钱。”慧娘也疼侄儿侄女们,但她也注意着分寸,不能让侄儿侄女们觉着赵明月的东西,他们可以随便要。 加了花汁子,倒进模具里,接下来就是等待了。 每个模具底下都是不一样的花纹,赵明月画了简单的样子,赵发财友情提供半吊子雕刻手艺。 * 天气一日日的热起来,这会就格外能体会到院子里有井的好处了。 热的时候打盆凉水来洗洗手,一早打起来的水放太阳下晒一天,晚上可以直接冲澡,没卖完的包子还可以吊在井里保存。 大黑和白雪热得吐舌头,赵明月心疼,中午来接她的人变成了大金。 宝玉兄弟觉得上学的乐趣都少了一半。 赵家三兄弟花钱在村里买劈柴,浸泡好的秸秆切碎也分给村里人来做,打浆的时候不时看一眼火,抄纸张氏她们就能干。 原来打算自己做土砖的,也只做好了模框,请村里的好手做了一批出来。农忙的时候,也请了人手帮忙。 金银们不在,地里的活不能有一丁点马虎,他们几个大人忙不过来了。 村里人知道他们在做草纸,五份才一文钱,再一问是如厕时用的,都觉得这营生应该也挣不了多少钱。 赵家忙不过来还在村里请人,劈柴也收得多,大伙都能跟着挣几文钱,也觉着不错。 赵家送金银们去县城,女娃是以跟慧娘学织布的名义,男娃是说去县城里找找跑腿的活计,反正他们阿爷对县城也熟了,晚上打个地铺睡院子里也不冷了。 村里人恭维:“大银几姊妹学了这门手艺,找个家境好些的婆家,下得去手买织机,往后也跟慧娘一样,能攒下不少钱来呢。” 心里想的是:慧娘织布手艺是好,不过那架织机太贵,得织多少布才能回来织机的钱?更何况这手艺也不是那么容易学的。 村里人羡慕的是赵家男娃们可以去县里找活计,小小年纪就去县里见了世面,长大了指定是精明人。 大金他们去县里找活计,找得着能往家里拿银钱。找不着也没事,带些粮食放县里,有他们爷奶看顾,晚上又有睡的地,除了家里少了干活的人,其他也没啥。 谁叫人家姑姑在县城有落脚的地呢?对这种娃儿能出去奔前程的事,村里人多数还是要酸一下的。 也有说赵家心大的,家里娃儿一个不拉全送出门了,万一有啥事,这离得又远,当爹娘的不心疼啊? 旁边就有人反驳,人家爷奶和姑姑都在县城呢,又不是人生地不熟,两眼一抹黑。再说了,赵家兄弟每旬还去趟县城送草纸呢…… * 赵明月七月转了班,准备考童生了。宝玉两兄弟幽怨的眼神,持续了一个月。 赵明月被迫跟他们拜了把子,三人一起发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誓言,宝玉两兄弟才原谅了赵明月抛弃同窗的罪过。 赵明月也对两兄弟的学业进度提出了要求,洋洋自得道:“两位弟弟再不勤学苦读,过两年兄弟我就要考童生去了。之后就要去府城进学,考秀才,中举人。到时候咱们三兄弟天各一方,怕是想见一面都难了。” 胡佳玉不乐意:“我俩就不是读书的料,我娘也只让我学些字,会算数,长大了能接家里的铺子就成。” 张佳宝窃喜:“明月你要中了举人,我就是举人的哥哥,还考啥考啊?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呐!” 赵明月无语:“你俩又不是脑子不好使,怎么就不行了?” 两兄弟是不会承认自己脑子不好使的,才一年就被赵明月落下了,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得劲。 都怪自己太贪玩,明月太勤奋。 因着赵明月太卷,两兄弟也比之前认真了不少,李夫子都夸了。 两兄弟家一个在县里开着布庄,一个开粮店,都是县里的地头蛇,家里人平日里没少听两兄弟夸自个的拜把子兄弟。 这么一个聪慧又刻苦的娃,带着自家不成器的也跟着好好学习了,做家长的心里自然对赵明月喜欢得很。 18、第 18 章 刘婆子去卖布,发现铺子里给的价高了,掌柜的笑容也真诚了。赵发财去买米面,铺子里紧着新鲜的给,还主动降了价。 赵明月知道缘由后哭笑不得,这估摸着就是学霸带动了学渣同桌的学习,学渣家长心里想感谢,又不知如何下手。 送个礼吧,都是同窗,反而伤了娃儿们的情谊;啥表示都没有吧,心里总惦记着得谢一下。 这样铺子里让点小利就挺好,不费多大的事,对方接着高兴,娃儿们还是傻傻纯纯的同窗情。 并不是! 赵明月只是觉得两兄弟挺单纯善良的,与之交好没有坏处,以后可能还用得上! 她和慧娘头上悬着达摩克利斯之剑,没有幼稚懵懂的权利,更没有陪同窗们玩的时间。 就是给舅家寻个挣钱之法,拉扯几个表哥表姐,也有一大部分原因是自己要争分夺秒背书,腾不出手来挣银子,而挣银子也是迫在眉睫之事。 再过几年,自己身边得要有靠得住的能办事的自己人,也是一个重要原因。 亲情有,但不多…… * 七月底,赵明月从那批皂化好的香皂里,选出最好的一块来试用。 泡沫少了些,清洁度够用了,洗完手还挺润滑,成品也漂亮。其他的也都能用,就是有的硬度没有这块好,有的清洁度差了一些。 这一批十二块香皂都自家人用了,洗手洗衣裳洗头发,大家都觉得好使。 “杂货铺里一颗小澡豆都要十文钱,香皂比澡豆好使,还这么大块,卖五十文一块都使得。”慧娘说这话时,一脸怀念。 一院子的人,只有慧娘使过一颗澡豆。澡豆价贵,大户人家也会省着用,一般只用来净面洗手洗头发,洗贵的衣料子。 普通县城人家日常不会买,家里女儿出嫁办席那天多会用一颗,新娘子看着就干干净净的。 村里头家里银钱宽裕,对新媳妇格外看重的人家,才会在娶妻的时候办酒席,澡豆是不会买来用的,不划算。 有些人家新人成亲,男方家的聘礼已是节衣缩食攒了几年才够,没有余钱办酒席,只自家人一起吃顿丰盛些的饭,就算是小俩口成亲了。 赵大虎娶慧娘也没办酒席,给慧娘的东西却是不少。织机,新衣裳......澡豆也是其中的一种。 刘婆子见状,心里暗叹一声,大虎对慧娘那是没得说,就是命不好,明月要是有个兄弟...... 香皂赵明月现在是不打算卖的,卖个几文钱的吃食没人会眼红,卖比澡豆还好使的香皂,那风险可太大了,即使是切小了卖也不成。 赵明月肃着脸,沉声告诫家人:“这东西不能在县城里卖,除了咱们这几个人,其他人就都不要知道了,轻则引来牢狱之灾,重则家破人亡。” 赵发财瞪大了眼,大银二银拿着香皂的手都在抖,大金骇了一跳:“.......明,明月你咋让我们做了?” 赵明月缓和了脸色:“之前我也不确定能做出来,咱自己在家做,谁都不说,没事的。就算是被人看见了,也不知道是干啥用的。” 赵发财松了一口气,明月这说得也太吓人了! 就算是心里觉着明月是夸大了,一院子里的人都在心里紧了紧弦,这事绝对不能对人说一个字,爹娘也不成。 等众人不那么紧张了,赵明月又道:“趁着这几个月还有花汁子取,咱们再做几批出来放着。” “咋,咋还做这吓人的玩意呢?”刘婆子不解。明月都说得这般严重了,不捂紧了带棺材里,咋还要做哦? 赵明月淡定道:“今年做一批,明年做一批,放地窖存好了,后年去府城,我想法子卖了。” 赵发财这会脑子都不会转了,这书读得值啊!明月小小一个,本来就聪明,这读了书更了不得了! “明月?”慧娘失声道,“后年就可以去府城了?” 别人可能还意识不到明月话里的暗示,她这个做娘的早听明月说过,中了童生就要去府城求学考秀才了! “应该没问题吧?”赵明月没把话说死。 到时候她学识是没问题的,只时间还早,变数那么多,明年年底的县试,结果没出来前,她也不能先下定论。 这里算虚岁,她明年考童生的时候会算到八岁,李夫子说府城隔两年就有十岁就过童生试的,她也不算太出格。 十四五岁有中秀才的,到时候她以早慧为由,十一岁中秀才也说得过去。 最好在十四五中了举人,之后少年轻狂,能中同进士就省了银子,不能就使些银子,谋个县令的职位,到时候伪造户籍轻而易举。 两三年后,因病请辞,选个山清水秀的地,做个乡绅老爷。 这期间选几个聪明伶俐的孤儿认作义子,或习武,或读书。等他们成长起来,家里有了依靠,又能互相制衡。 到时候“赵明月”病死,自己以“赵明月”夫人的身份出现,以后悠哉悠哉做老祖宗。 赵明月对未来的规划清晰明了,现在苦几年,往后就轻省啦。 现代初中、高中的孩子想要考个好学校,不也从早到晚埋头苦学。真要说起来,自己现在每天学的时间还没那么长呢。 “明月你别勉强自己,还有娘在呢。”慧娘眼里含泪,她的明月哟,这么大点,都要操心两年后的事了...... 母女两个说着旁人听不懂的话,这会大金大银他们也回个神来了。明月说不能说给别人知道,那就谁都不说就是了;明月说继续做香皂,那就继续做好了。 几个大的互相对着眼神,一会得继续吓唬吓唬几个小的,可别嘴上没把门,把这事秃噜出去了。 再做香皂的时候,大家都下意识的不去想自己搅拌的是啥。反正明月拿出来,让搅成糊糊,他们就只管搅就成了。 大伙都知道里头肯定是放了油,至于还放了哪些,都不去探究。 明月给了自家做草纸的方子,姑姑做包子馒头的法子也没瞒着大家,再去寻思做香皂的方子,那就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了。 再说了,这东西还得明月想法子到府城卖,他们做来干啥?家里要是知道他们拿猪油来霍霍,不得大笤帚追着打? 赵发财和刘婆子这会也不害怕了,既然明月说这东西以后要往府城去卖,就说明这玩意本身没啥问题。至于是啥原因不能现在卖,也不能说出去,他们想不明白就不想了呗。 明月是读书人,比自己聪明多了! 做香皂要用到大量的猪油和鲜花,鲜花可以说是家里女娃们喜欢,长在野外的,也没人会在意。 猪油要是天天大量的买,那可就不行了。 不说有时候买不到,县里就一家卖肉的,自家做包子天天去买,早熟了,突然就大量买猪油,人不奇怪啊? 又不是啥大户人家,屋子都是赁的,咋舍得天天吃那许多的油?日子不过了? 家里菜肉多是赵发财和刘婆子去买,赵明月只跟她外祖父说了,咱家买猪油得慢慢的来,隔断时间往上加点。 赵发财现在对赵明月是言听计从。至于刘婆子?慧娘和赵明月不跟她说要买,她是绝对不会买的。 后来再做的香皂家里人也都不用了,一是这东西用了不少油的,金贵,舍不得用;二是听赵明月说的怕了,万一被人看见了,自己咋说? 肯定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平白惹人心疑。 大银几个女娃现在也能安心在县城住下了,能帮着做值钱的香皂,她们在这也不算是吃白饭。 每天下午几人轮流上机,新手织得慢,要不是姑姑每天只织两个时辰,她们还怕耽误姑姑挣钱。 每天的吃食姑姑都要补贴良多,活计又少,织机怎么用现在也会了个大概,都不好意思继续待下去了。 这香皂每次做都得搅和两三个时辰,不轮流着来真不成,光靠大金几个,到不了明月要的量。 在县城住了一段日子后,金银们现在都敢自己一个人上街买东西了。买东西看好赖,讲价也都不憷了。县城也没什么好怕的。 字认得一些了,算术都学得不错,出门逛一圈,腰杆都挺得直直的。遇到认识的村里人来赶集,说话声都老大了,一副县城我熟的得意模样。 赵家三兄弟每旬送草纸过来,都顺便带些菜蔬和鸡蛋来。 做包子要用一些,一屋子的人吃饭,菜要是做少了,每人吃不了几口就没了,到街面上买菜总觉得是花冤枉钱。 日日相见不觉得,赵家三兄弟每次来都觉着,家里的泥猴子们长进了。哪里不一样了,他们也说不大出来,就是觉着一个个看着,都和村里娃儿不一样了。 大金二金做事愈发周全,几个银都能上织机了,穿着慧娘新裁的县里时兴的夏衫,谁看了都是县里人的模样。 除了穿戴,县里人和村里人之间最大的区别就是眼神。村里人来县里,穿了压箱底的衣裳,努力挺直了腰杆,只眼里不时闪现的生疏怯懦,是骗不了人的。 金银们摸清了县里的大街小巷,出门兜里有铜板,自觉也跟着明月学了一些本事,就算是穿了从前的破旧衣裳,眼底的镇定自若也让人不敢欺负了去。 “爹,你们今天来得早,一会我带你到县城逛逛再走?” “爹,姑姑让你吃你就吃,自家做的包子,花不了多少钱,我们日日都吃到饱呢。” 这副县城大爷的语气,听得赵家兄弟想打人,心里又隐隐骄傲,自家小子以后肯定比自己出息! 19、第 19 章 家里收了新粮,交了粮税,差一些的留在家里吃,好一些的赵家都送到了县里。 家里有了进项,几个娃儿在慧娘这里每日吃的粮都不少,能送来的粮就都送来了。今年不用卖粮来作日常的花用,一家子都能吃饱了。 看几个银也能帮得上忙,赵家三兄弟舔着脸面,也不说接她们回去的话。 秋收过后,三兄弟就进林子去寻蜂巢,豁出去被蜇个脸肿,给赵明月连巢带蜜的送了两桶蜂蜜来。 赵发财背后告诫孙子孙女们:“这是明月补身子用的,明月给了也不许要。” 蜂蜜表哥表姐们不喝,赵明月教大银融了蜂蜡做成口脂,大手笔派发。 不光家里人有,三个舅妈和族长家给了,师母那送了,宝玉两兄弟那也拿走十多盒。 说来惭愧,赵明月升班几个月了,愣是融不进去新的班级,日常说话的同窗还是只有两个结拜了的兄弟。 原本赵明月也没打算大肆结交同窗,可同窗们个个离她远远的,也实在是让人心酸…… 这就是赵明月想多了,不是同窗们想远着她,实在是对着个小豆丁同窗,说不出日常寒暄的话来。 赵明月看着着实可爱得紧,个子小小的,日常着一身缩小版的深色儒袍,上下学身边还跟着两条霸气的大狗,走哪都是视线的中心。 尤其是肃着张包子脸,童声童气的背文章和一本正经回答夫子的提问时,让人不由自主的就一直盯着瞧,还回答得尤其好! 小小年纪,严肃认真和夫子探讨各种治国之策,看得人抓心挠肺,只恨不是自家弟弟。 手也痒痒,想去揉揉小同窗的头,捏捏小同窗的包子脸,不离远一点,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手。这在现代,一个“萌”字就可概括所有。 班里年纪最小的十五,大的将近二十了,有几位家里娃儿都和赵明月一般大了,实在是拉不下脸来和赵明月探讨学问。 不说学问,他们对着赵明月这般大小的娃儿,只会逗着玩。 你要是对着赵小同窗说一句:“今日下学了,去哪玩儿,吃什么好吃的?” 对别的娃娃是友好交流的开始,对赵明月说这话感觉就是在调侃同窗。 赵小同窗能板着脸回你一句:“你课业写完了?功课都复习了?” 赵小同窗说这话时也让人想捏脸,谁要是万一没管住手,就得被夫子的戒尺打肿! 赵小同窗可是夫子心里的宝贝,甲班的那些人合起来都比不了! 对着赵小同窗,他们只敢远观,日日瞅着,暗自欢乐,作为埋头苦学之余的闲暇放松。 另一方面,赵明月六岁之龄升到乙班,明年的县试就要下场,他们的压力陡然增大。 尤其是几位大龄学生,屡考不中,明年要和如此稚童一起下场,这要是赵小同窗中了,自个名落孙山,这脸面实在是没处放。 分班的目的是为了同一水平的学生能相互讨论,促进学习。毕竟,整个学堂就一个夫子,就算从早到晚嘴说干了,也指点不完所有学生。 在乙班,李夫子是统/一教学,后升上来的,有缺漏的部分李夫子会单独指出来。也就是说赵明月现在一边要完成每天的课堂作业,另一边自己欠缺的部分要额外补上。 算学还好,都是会的,只需要规范下答题格式。 诗赋赵明月自认没有半分灵性,牢牢记住了韵脚。前世背的那些诗词,被赵明月改得面目全非,强行降了格调,拿去蒙混过关。 律法就靠死记硬背了,这个和前世的道德法规有太多不同之处,完全不敢理解性背诵。 赵家小院里,每天散学后赵明月都在大声背诵各种律法,满院子的人迅速脱了法盲的帽子。 赵发财觉着,自己回村后接连一个月,不带重复的显摆说辞有了。 李夫子对赵明月的策论是哭笑不得,各个题目布置下去,别的学生是引经据典,洋洋洒洒一大篇,没有半点新意。 赵明月愣是能写出让人耳目一新的一二三四来,各种角度的应对之法都有。只让人感叹,不愧是孩童,天马行空的想法只有你猜不到,没有赵明月想不出来的。 只大都不合实际,还时常犯了忌讳! 乙班学生在深刻感知赵明月的脑洞之时,赵明月也慢慢学会了如何把自己心中所想,用这个时代的语言表达出来,而不犯忌讳。 至于不合乎实际?这个在府试和院试中都不算大的失分点。毕竟能给出合乎实际的解决问题的法子,那都可以向上献策,惠及一方了,那是会试的要求。 乙班学生们各取所长,一时间人人觉着自己进步不少,明年的县试取中有望。 赵明月的桌上时常出现同窗送的谢礼,附有纸条,言明赵明月的课业令他茅塞顿开。 先是有纸笔,墨条,接着是各种果子,再后来是各种点心干果。秋高气爽的季节,赵明月还收到了手炉,只能说同窗们也算是有心了。 赵明月得的各种吃食,宝玉兄弟吃起来没有半点迟疑,“看来乙班的同窗也挺喜欢你的嘛!” 赵明月翻个白眼,“但是他们都不愿意跟我探讨学问,平日里也不说话的。” 张佳宝:“我也不跟五六岁的小娃玩。” 胡佳玉:“我们兄弟跟你玩,等明月你明年成了童生,让他们后悔莫及去。” 赵明月:不至于,不至于…… * 一场秋雨后,赵明月穿上了夹袄,这之后天就要一日比一日冷了。 赵家三兄弟带了土砖来,给赵发财和慧娘住的屋子都盘了炕。 冬日里不好找花来做花汁子,赵明月指着香皂将来卖个高价的,不好降低了颜值要求,做香皂的活计暂停。 之前没想到草纸这么好卖,现在赵家三兄弟要准备去忙盘炕的活,家里人手就缺了。 金银们嘱咐赵明月,今年年节早些回去,家里定是各个屋子都要盘上大炕的,到时候赵明月想睡哪边就睡哪边。 县城虽好,离家半年,甚是想念。金银们收拾好自己的衣物,一路打打闹闹的回家。 县里的赵家小院一下子冷清下来,慧娘接着几天饭都吃得少了。金银们在的时候,赵发财和刘婆子时常嫌他们吵的头疼,人一走又各种说起孙儿们的好来。 赵明月心想,人始终还是喜欢热闹的,若是将来她能生几个孩子,慧娘身边有小孩儿闹着,想必眉间的郁郁能消散些…… 她是啥时候对慧娘产生了如此深的感情呢? 许是从她刚出生那会,她生,慧娘生,她死,慧娘也不独活的选择开始;又或是三年间耗费心血的用心养育,恩重如山;还是能毫不犹豫的突破自己的舒适圈,孤勇直前的来到县城生活,只为她能有个自己想要的前路? 赵明月一直是慧娘最珍贵的宝贝,珍贵到她能不顾世俗,挣脱自我。 赵明月觉着,她也能为慧娘的平安喜乐,在这个令人窒息的时代,做出一些妥协。 比如,养几个亲身孩儿这种。至于男人?她们家有她一个“男人”撑起门户就够了。再多一个,那只会是她们一家平安生活的不确定因素! * 年节前夕,三个舅舅来接赵明月回家过年。 三人提前就跟慧娘说好了,今年过年的肉他们自家买,只带些包子馒头回去就成。金银们虽然可以在家里做,但三个舅舅怕方子泄露出去,不让他们在家动手。 还跟慧娘保证了,已经告诫过几个孩子,方子绝对不能让外人知道了,几个孩子的娘都不清楚做法。 言语间还有点埋怨慧娘:“方子这么重要的事情,咋不捂好了?咋就让娃儿们都知道了,大银可是就要说人家了,后面的一个跟一个,都是这几年的事。” 赵家三兄弟都有些羞赧,他们欠妹妹的越来越多了。 三个舅妈知道了自家娃儿都会做馒头包子了,也没私下里打听。把婆家的方子说给娘家,被休了都是轻的。 娃儿们知道就是占了他们小姑姑天大的便宜了。 更何况,现在爹娘跟着小姑子,吃食衣裳都是小姑子一手操办,娃儿们在县城吃喝,慧娘也没少贴补。 家里今年做草纸,一年就得了二十四两银子,三家一家分了八两。家里男人从秋日里就出门盘火炕,单这几个月就挣了二十两,一家又分了六两银子。 过完年节,后面排着队的活,还能做几个月,估摸着一家还能得五两。 虽然娃他爹说外头已经有仿着盘炕的了,但据说手艺比他们差老远,县里的人家还是愿意找他们做。 单就这些他们一家子就只有对小姑子感激不尽的份。 几个娃儿从县城一回来,十里八乡的媒婆差点踏破了赵家门槛,不光大银二银,大金二金,后面几个小的都有人惦记了。 几个娃在县里几个月,带回来几身好衣裳,说话行事瞅着就让人欢喜,还养得白嫩了,村里人啧啧称赞。赵家几个娃都出挑的消息长着翅膀四处飞。 媒婆们拿出来说的都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好人家。 20、第 20 章 大银年前就定下了,说的是下湾村村长吴长河的长子吴淼。 媒婆见了大银,笑得合不拢嘴,到男方家里头一说,这姑娘长得俊不说,人还能干,说话办事都没得挑,认得一些字,会算术,还能上府城的那种大织机,一手茶饭更是顶呱呱。 男方家立马就递出话来,想要相看。 吴淼的阿奶,娘和隔房的婶子们都来了,自家娃儿一溜出来打招呼,几人脸上就乐开了花。 再一见大银,好家伙,老太太拉着大银的手就舍不得放下了,满口保证大银到了她家,她当亲孙女看,定不会让大银受委屈。 再一吃大银烧的一桌子饭菜,连聘礼至少是四两银子的话都放出来了。 男方家这么抬举,他们这边也不再端着,顺势定了去男方家相看。 家里三个男人四处盘火炕,这吴长河家早打听清楚了。吴长河家里头老爹不在了,老娘就是来家里相看的那个老太太,精明能干,在家里很能说得上话。 吴家前两年分了家,老太太跟着吴长河这一房,平日里是吴淼他娘当家。老太太强势,做媳妇的性情温和,一家子也算和睦。 吴家五十多亩地,吴淼下头还有两个弟弟,两个妹妹,大银嫁过去是长媳,有老太太喜欢,日子应该会好过。 吴淼不出意外应该是下任村长,也去县里念过一年私塾。小伙子长得也不错,没传出有啥不好的喜好,是十里八乡的好女婿人选。 吴淼今年足有二十岁,比大银大了四岁。其实要不是给他阿爷守孝,早该说亲了。 三个舅妈看了都满意,大银的亲事就这么定下了。男方年纪不小,赶在年前就下了聘礼,婚期定在六月。 聘礼里头聘银就有三两,其他衣裳什么的也得有一两多,还真是吴家阿奶说的,聘礼不低于四两银子。 三个舅妈跟慧娘说起这事时,眼里都是自豪。大银嫁得好,剩下的几个也不会差了。 开春不盘炕了,家里就盖房,青砖大瓦房。 赶在大银出嫁前盖好,到时候亲家来结亲看了,也是她们家大银的底气。 温柔贤惠的大表姐就要嫁人了,赵明月一阵惆怅,偷偷跟大银耳语:“大姐要是在婆家受了欺负,可别瞒着。尽管回来告诉家里,我给大姐做主。” 赵明月这话说得一点不谦虚,她忽悠赵发财的话都想好了:“人要是知道我连表姐在婆家受了欺负都不管,不得说我无情无义,还考啥功名?” “实在是过不下去了,咱合离也没关系,到时候大姐就跟我走,也不在村里听闲话。”三条腿的□□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多的是。她大姐这样温柔又能干的人,啥样的男人找不到? 把大银感动得两眼汪汪的,她就见过男方一面,话都没说上几句,也谈不上感情不感情的。村里受磨磋的小媳妇,她见得多了,嫁了人不一定就是好的。 大银抹了把眼,笑着道:“明月你放心,大姐定会把日子过好的,也不会受委屈。若是命不好,在吴家过不下去了,大姐也不会忍气吞声。” 明月没给自家找进项之前,家里头饭都吃不饱,娘和两个妯娌之间拌嘴的事也不少。小姑姑一个人带着明月,日子过得比谁不舒心? 她跟着小姑姑学了织布,馒头包子也会做,过不下去了,大不了给小姑姑做工去。 娘说三两银子的聘银都给她当压箱底,家里再补上二两,到时候找小姑姑借三两就能买一台大织机了,还愁养不活自个儿? * 草长莺飞,暖阳高照,早晚还得穿夹袄,中午已经可以着单衣了。 赵发财今日上午蒸了几笼馒头包子,跟张老幺和顾小四说了,今儿下午就先歇业了。 自从赵家铺子走上正轨后,这可是破天荒的头一回,在不年不节的时候歇业。 为啥?明日县里县试,赵明月要下场啦。 赵发财现如今也是明事理的人了,早几天就跟赵明月说了,“咱只是试一试,花个一两银子而已,先去看看地,一回生,二回熟......” 慧娘也道:“人家读了那么些年都是考几回才过,明月你还这么小,今年过不了,明年再考就是了。” 刘婆子在一旁点头,明月可是女娃子,还真去考啊? 赵明月自己没觉得有多紧张,家里三个大人这几天就跟失了魂似的。 考个试居然要交一两银子?这要是不中,那可是双重打击啊! 还有她外祖父,居然一两银子都不放在眼里了? 几天前,李夫子已经让赵明月做过前两年县试的卷子了,按李夫子的说法,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取中是没问题的。 这个意外指的是,有几个出门在外,才学比她高的人回县里一同考试。 这个县试,它不是看分数录取,是要看名次的。当然了答得全对,不管人数多少,肯定是都能过的,不过安平县的县试很少有答得全对的,变相变成了按名次通过。 安平县城每年五十人左右参加县试,取中的人数三到五人不等,哪一年人才聚集,多一两名也是成的。 县试取中了,算是取得了去府城考试的资格,府试中了才是童生。童生,秀才都算县令的政绩,所以在县里参加的这场资格试,县令都会认真对待。 弄虚作假的没有意义,被查出来可是会丢乌纱帽的,没有哪个县令会在这件事上犯蠢。 一般取得了资格试的考生,县令都会亲自接见,考校一番,确认考生考试的时候没有弄虚作假。 往上一级级的考试,都有这个流程,考生若是因夹带考了个好成绩,在面答的时候反而不过关,那主考官是要重点关注的。 也不怕考官故意为难,边上旁听的还有好些人呢。面答的题都不难,这要是还过不了,那就很可疑了。 赵明月觉得搜身不严,有这个面答的流程是一个重要因素。 有时候她真心觉得,一定是有她前世的古代文人穿过这个世界。 同样的四书五经,一级级的考试,优化了的考试内容和流程,这位仁兄估计对进考场搜身这事深恶痛绝,觉得丢了读书人的脸面,用流程来防止作弊。 这里一考考九天,有人死了都不开贡院的事不存在的。 县里的资格试只考一天就结束,考生在一天里要把各科卷子都答完,带了夹带也让你没时间翻找。 之后的考试也是每天早上去,晚上回,除了策论给一天的时间,其他科目都是半天。考生要是注意些饮食,都可以不在里头拉撒。 赵明月不太道德的估计,那位穿越仁兄很有可能受过臭号之苦。 感谢这位头脑清醒,爱洁的仁兄,这些举措,大大增加了赵明月蒙混过关的可能性。 * “明月,娘再给你查看下考篮,笔三支,墨和砚台都在,竹筒里水装满了,手炉,浮票都齐了。明天再加上几个小馒头,两个煮鸡蛋,真不带几个包子?肉的凉了不好吃,带素馅的呢?”慧娘忧心忡忡,明月这要是中午吃不好,下午能答好题么? “不用了娘,小馒头娘放的糖多,好吃,包子进考场要掰开的,都时候都是菜味。吃太饱犯困,也不好答题。”赵明月特意让慧娘做的小馒头,一口一个,搜子肯定不会上手掰。 送考这件光荣的事,赵发财当仁不让的揽了过去。 县里街道本就不宽,前些年没规定送考人数的时候,出现过一家子七大姑八大姨一起送考的情况。 几家人就把主街堵了个严严实实,后来的考生差点没挤过去,县里就定了一家只允一人送考的规矩。 刘婆子和慧娘一早起来烧好早饭,赵明月慢条斯理的吃完,还想在院子里活动活动再走。 赵发财一边不住的催促,生怕去晚了进不去考场。他打听过了,那一两银子的报名费交了可就退不了了。 辰时才开始考试,赵明月提前了两刻钟去排队进场。 浮票也就是她花了一两银子,从衙门办的“准考证”。上头有她的姓名和年龄,体貌那写了身高三尺,稚童,脸圆有肉,眼圆,肤白。 她今天穿了新的儒生袍,带着同色儒生帽,在一干十五六,二十几岁的考生中,格外惹眼。 抬头眨巴着大眼看着两位搜子的时候,她明显感觉两人呼吸都放轻了。其中一人按规矩抚了下她的背,赵明月主动蹦跳了好几下,另一人就笑着让她过了。 验考篮时,她把装小馒头的筐抖了抖,本来装的就不多,一抖就能看见筐底,这小馒头又袖珍,搜子没上手就过了。鸡蛋仔细检查了有没有缝,其他的拿起来看看就放下了,如此赵明月进了考场。 赵发财看她顺利进场,松了一口气,又提起一颗心来,一路步子凝重回去,等晚上来接。 号棚里一看就是有人好好打扫过了,对别人有些狭小的座位,赵明月坐上去能晃腿。 赵明月摆好了笔墨,捂着手炉,左右摇晃着身子,让脑子静下来。 虽然是一场小小的考试,考不中明年再来也不晚,但是真进了考场,还是有一丢丢紧张。 对面的考生恰好是赵明月在乙班的背景板同窗之一,看见赵明月这番动作,忍不住弯了嘴角。 21、第 21 章 答题对赵明月来说,不是一件难事。前世考过那么多场,进考场一点不憷,真拿到卷子的时候,她立马就进入了全神贯注的状态。 边上食物的香味传过来,她才觉得手有些僵了。看看天色,差不多中午了,一边揉手,一边吃完午饭。 没敢多吃,中午太阳照的人暖烘烘的,吃饱了,她怕自己犯困。索性一鼓作气,把剩下的也答完了才停笔。 检查完一遍,继续啃鸡蛋啃冷馒头,再检查一遍。两遍都没检查出什么来,才收拾好考卷,等着考官来收。 纸贵,她从第一天下笔,就刻意锻炼自己想好了再写,考场上涂改也是大忌。 县试的题量很大,赵明月觉着这一天过得格外快。带的两个鸡蛋和小馒头都吃完了,赵发财来接她时,她还觉得肚子特别饿。 慧娘烧了一桌好菜,赵明月吃得头都不抬,三个大人都没什么心思吃饭,也不敢问赵明月考得如何。自己在心里说,明月才几岁?人家都进学多少年了?今年不成,明年后年再考也不迟。 赵明月今天答题一天,也是耗费心神,吃完洗洗就早早睡了。第二天一早,早早起来默题默答案,吃完中饭,在大黑白雪的护送下去私塾。 李夫子对自己爱徒的案卷很满意,直言往年这个水平的答卷都是取中了的。赵明月闻言放心了,她还有年纪小这一大优势呢。 当下就静下心来,继续复习功课,若是取得了童生试资格,五月份府城还有一场考试等着她。 三日后,赵明月拿到了去府城考试的资格。家里三个大人一边喜不自禁,看着赵明月眼里满满的自豪,一边又开始忧心府城的考试。 府城在哪他们都不知道呢! 赵明月这时才知道,报考为啥要收一两银子的报名费。 安平县这次一共有六人取得考试资格,李夫子这边除了她,还有一个甲班的同窗。 张夫子那边也有两人取得资格,还有两人是从府城回来考的,考完带着家丁直接回府城了。 去府城考试由李夫子和张夫子带队,县衙的一个文书也跟着一起。 他们这些人租牛车的费用,一路上的吃喝,在府城住宿和吃饭的银钱,都从这些报名费里出。 相当于是没取中的考生,赞助他们这几人去府城考试了。 狠,真狠!对没取中的考生是三重打击了。花了银钱,没拿到资格,还得眼睁睁的看着拿到了资格的考生,花着自己那份报名费去府城考童生。 要是有人考中了,又是一份默默的心酸。 * 夫子带队,自然一路上都是教学,张夫子对赵明月格外感兴趣。 赵明月的答卷他看了,若是说这四人里谁取中童生的可能性最大,那非赵明月莫属。这娃儿还这么小,才进私塾两年多,张夫子看看李夫子,他酸了。 这李夫子科举的运气不咋地,收学生的运气倒是好。 一路走的还是官道,人也差点给颠散架。路上吃的都是干粮,赵明月不想在半路如厕,一天只敢喝几口水。 行路难,行路苦,她赵明月行路尤其苦! 也不知道她娘和外祖母在家得担心成什么样子。 来时慧娘几个晚上都睡不安稳,赵明月说了路上的各种注意事项,再三保证肯定不会有人发现她女儿身的身份,慧娘也不能放下心来,临走时眼里的担忧都要溢出来了。 接连两个晚上都是借宿在村子里,赵明月不敢换洗,去厕所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用最快的速度解决。 要不是怕这一路不安全,她真不想跟着赴考小分队一起行动哇! 好在这年头出门在外都不讲究,也不是她一人三天不洗脚。 第三天中午,看见府城的城墙时,赵明月都要热泪盈眶了,她两辈子还没这么脏兮兮过。 一行人直奔客栈,不是花自家的钱,大家都舍得,直接包了个院子。 夫子和文书住单人间,两个车夫一间,考生两两一间。双人间都有两张床,全天都有热水。 赵明月的甲班同窗王通同学,今年二十岁,成亲两年没娃。一路上对赵明月照顾有加,劝赵明月吃吃喝喝未果后,给赵明月讲了不少府试的注意事项。 这位仁兄这是第三次来府城考试,固执的认为,赵明月是个有大福气的,他这次跟赵明月一起考试肯定能中,因为他娘买的福娃娃图和赵明月长得贼像。 赵明月:你怕不是个脸盲?一岁的包子脸和七岁的包子脸能一样? 再次拒绝了同窗要帮忙洗澡的好意,赵明月把同窗推出屋子,关好门,给自己好一通洗刷。 王通同学让伙计来倒水,被披散着头发,洗白白的赵明月萌得肝颤。甭管这次中不中,回去他都要把福娃娃图挂床头,跟他媳妇努力造人,生一个赵明月这样可爱的娃来。 要是也像赵明月这样聪慧,父子一起赶考也是一段佳话…… 赵明月随便擦擦头发,搬了椅子去外面晒太阳,对同窗呼喊帮忙擦背的请求充耳不闻。 洗漱一番,吃了一顿热的饭菜,赵明月觉着终于活过来了。她还有精力看书,其他人都说倦得不成,纷纷回房睡觉。 第二天,两位夫子出去会友,四名学生在客栈学习,第三天重复第二天的日程。第四天天蒙蒙亮,他们就起来排队进考场。 这次人就多了,分了四个队搜查夹带。赵明月照旧带了两个煮鸡蛋,馒头她先自己给掰成了小块。 府城也有馒头卖,不过吃起来没她家的甜,没她家的松软,带着点碱味儿。包子也有,是死面的,味道跟她家的差远了,卖得还贵。 王通学她,带了一样的吃食,就是量是她的两倍。 进了考棚,先擦桌椅,不花钱果然就没服务。 天大亮的时候,发试卷,带刀的衙役和一组组考官不时巡逻。 赵明月没时间观察,府试的卷子明显比县试时上了一个难度,想想参考的人数,赵明月静下心来,认真答题。 三日时间一晃而过,答完最后一门卷子,等在门口的两位夫子也不让学生们默答卷。只说考官有个人喜好,这次不中,明年再来考。 考完一下子就轻松了,回客栈吃完饭,赵明月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睁眼时,另一张床上的同窗还在呼呼大睡呢。 她这么小只,也不敢一个人上街去逛,怕遇到拍花子。 一直等到中午,另外三名考生都出来吃午饭了,两位夫子都同意出去逛逛。过两天府试结果出来就要回县城去了,学生们出来一趟,也该见识见识府城的繁华。 左右已经考完了,不怕学生被花红柳绿迷了眼,静不下心来答题。再者,来府城一趟不容易,带了银钱的也可买些府城特产回去。 府城最繁华的两条街呈十字交叉,其他还有十多条小街,每条小街都比县城的主街热闹。赵明月有种小镇出来,到一线大城市旅游,觉得哪哪都比小镇繁华的迷失感。 他们去的就是主街,街面上大的铺子都是二层,门口四扇,六扇门大开着,宽阔大气。 他们就一路走过去,两位夫子介绍各家铺子都是卖什么的。 两位夫子都很是接地气,“主街货品是好,价也高。要想买到物美价廉的物什,还得去各小街。” “不过,来府城一趟,主街怎么着也得来看看。” 懂!城市必去景点不打卡就像是白来了! 一群男的,胭脂水粉铺子不去,布庄不去,吃了饭出来的,酒楼也不进去,刚考完,书画铺子也不想去。 真直男逛街,两条交叉大道一来一回走完,都没进去个铺子,就算是逛完了。就还真是商业街打卡呀,再拍几张照片,发个朋友圈,就齐活了。 好在两位夫子都有家眷,出来一趟,家中女人估计也有吩咐,主街走完后,他们去了物美价廉,适合花钱的一条小街。 小街上吃食铺子不少,卖糕饼的,卖汤饼的,卖馒头包子的,卖饺子的,一条街上都有。杂货店,粮店,布庄,粉脂铺也有,只不过没有主街上气派,但人流量也不少。 赵明月跟在夫子后头,一边走一边看,和县城里多是男子出来买东西不一样,府城出来逛的一半儿是女人。 小铺子里,老板娘也在满面笑容的招呼客人,年轻小姐身后跟着丫鬟,看来府城的女子地位明显高不少。 赵明月越发坚定了要带慧娘来府城的决心。 在县城,她娘极少出门,家里采买多是外祖父去,偶尔外祖母也跟着去,逛街的次数更是少之又少。 到了府城,她娘也可以和这边的妇人一样,挎着个篮子,三两人结伴儿,慢悠悠的一家一家铺子逛过去,看看新出的布匹花样,试试新出的胭脂水粉了。 她娘现在也才二十多的年纪,正该是自信飞扬的年纪,每日里忙完了家事,和邻里结伴逛逛,说说笑笑的出门回家。 赵明月突然沉寂了,她娘在县城连隔壁左右都没去过,每日里除了做包子馒头,收拾家里,就是织布。 表哥表姐们来县城的日子,她娘脸上的笑容都明显增多了,她娘也是喜欢热闹的人! 娘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冷暖饱渴,她还是第一次意识到,她娘不该过这么沉闷的日子。 22、第 22 章 两位夫子买了布匹和面脂,除了数量,花色什么的都一模一样,赵明月觉着,两位夫子的关系应该比看起来好多了。 三个成亲了的同窗,有两位买了布,一位买了面脂,布匹很明显是给家里长辈买的。 看三人不时看向颜色鲜亮布匹的眼神,赵明月知道他们也想给妻子儿女买,不过最后都算了。 年轻人还靠着家里的供养读书,和夫子这种已经撑起一个家的人,在花银子上自然是不同的。 赵明月挑着鲜亮的颜色买了布和口脂,面脂。大银要嫁人,大金要相看媳妇,这些布都用得着。 口脂和面脂她买回去让家里人试试,看看跟自己做的有什么不同,明年来府城可以看粉脂铺收不收。 大伙都没想到她小小一个,带着这么多银钱。赵明月不好意思的笑笑,冬日里几个月的分红都攒着没花,这次都带过来了,还没花完呢。 第一天买了东西,也逛了主街。第二天两位夫子带着他们去看府城的南山书院,若是中了童生,可以继续在县城学习,也可以到南山书院进学。 一般家资不丰的学生会选择留在县城,有些家底的则是来南山书院。书院里教导童生的夫子多数是秀才,也有举人会来讲课。教导秀才和举人的夫子基本上都是进士。 王通还问了一句,“为何都中进士了,还不去选官呢?” 李夫子便笑道:“同进士也是进士,也不是所有的进士都想去当官的,也有些当了官之后,发现自己更合适当夫子。” 王通不懂,小声嘀咕,“辛辛苦苦读那么多年书,不当官儿多亏呀!” 赵明月理解,自古学校大佬多。学问好的不一定就适合当官。况且在书院当夫子拿到的钱财不一定就比当官少,除非想当贪官。 除了能享受桃李满天下的乐趣,当夫子的年头久了,人脉也不缺。衣食无忧,悠哉悠哉的日子不要太美好。 她要是个男的,第一职业就选夫子。社会地位高,工作环境舒适,工作氛围好,衣食无忧还有成就感。 书院的束脩每年三两银子,再加上在府城的吃住,一年的花费不少。若是直接吃住在书院,一年则需十两银子。 赵明月心里有了紧迫感,她来府城进学,肯定是不能住宿的,娘必定是要跟着。外祖母外祖父应该也会一起过来,家里要是做什么营生,最好也来几个金。 租院子是一大笔钱,她的束脩和笔墨纸砚花费也小不了,还有一大家子的吃喝用,如此家里这两年攒下来的三十两银子,怕是用不了一年就能花完。 至于具体做什么买卖,还得到时候打探清楚了才好定。方子,点子赵明月都不缺,只是要不引人注意,还得能挣银钱,就得好好考察了。 第三天没有出门,大家都在客栈休息。一是明日一早就能出榜了,今天心里多少都开始忐忑。二是知道了结果就要启程回去了,想想来时路上的疲累,今天也不想出门了。 赵明月自认答得还成,只府试一样是没分数,有名额,看排名的。她不知道其他人的水平,自然也不能确定自己能否被取中。若是没中,明年还得一来一回,想想就灰蒙蒙。 第二日天不亮王通就起来了,在屋里踱来踱去,等其他人都起了,一起去看榜。天蒙蒙亮,所有人都起了,赵明月瞅了瞅,三个考生都挂着大大的黑眼圈,两位夫子面色也比前两天严肃。 他们一大早出发也没抢到个好位置。 两边茶楼上都坐满了人,放榜的墙壁前人挤人,赵明月看看自己的小身板,麻溜的跟在夫子身后。 三个年轻力不算壮的考生挤进人群,王通还挺有同窗情的嘱咐赵明月跟好夫子,赵明月的名次他会仔细看的。 府试参考的人数有三百多,取前三十,里面不乏像王通这样考了几次的人,赵明月忽的又对自己没那么自信了。 * 回客栈,取了行李,上了牛车,赵明月还有点恍惚,自己这就是童生了? 王通满面通红的从人群中挤出来,对她大声喊,“赵明月,你中了,第十名!”的时候,周遭的嘈杂一瞬间远去,那声音很响亮,又不大真切。 等王通跑到夫子面前,咧着嘴说道,“明月中了第十名,学生是二十七名,险险通过”时,李夫子还揉了揉她脑袋。 虽然知道一个小小的童生微不足道,之后还有几场更重要的考试等着自己,但中了童生还是好高兴啊! 赵明月已经开始想,回家宣布这个好消息时,娘和外祖母多半会喜极而泣,外祖父可能会拿出私房钱买肉吃? 恍惚一阵,风一吹,赵明月镇定下来,这只是第一步呢,后面还有许多的关卡等着她去越过呢。 张夫子那边也有一个考生取中了,四人一起来的,只有一人没中。 张夫子难得的安慰那名考生:“王通和孙杨这都是第三次来考,你才第一次,不中很正常,明年再来考就是了。” 唯一的落榜生李三月,这会也从失落中回过神来,恭喜取中的三人。到赵明月时,明显顿了几瞬,这位也是第一次考呢,年纪还不到自己的一半儿。 算了算了,张夫子早私下告诫过他们了,赵明月这样的,一个县城百年也出不来一个,千万别瞎攀比。 同来的文书也喜滋滋的,甭管在府城的那两个有没有中,这一次中三,也是几年没有的好成绩了。 平江府下一共十个县城,每年各县城府试能过两,就算是挺好的成绩了。 中一个或挂零的县城每年也有几个,毕竟县城的学童数量和夫子的教学水平,都同府城差得远了,一个府城能顶十个县城。 文书慈爱的目光不时扫过赵明月,这可是个小神童啊!不到八岁的年纪就中了童生,名次还靠前,再过两年,妥妥的秀才啊! 原以为是去涨经验的,没想到是三人中成绩最好的。要是这几年就能中秀才,那这一个就够县令大人显摆说道的了,天上掉下来的政绩呀。 好不容易挨过两天,第三天傍晚看到熟悉的破烂城墙时,赵明月都激动了。 出来十多天,好像隔了几个月。这还是她和娘头一次分开,还这么久,她娘心里肯定担心死了。 “明月,明月,外祖父在这里。”还没到城门口,就听到了赵发财的喊声。 守门的小吏认识县衙的文书和两位夫子,他们牛车都没下,直接进了城。 赵明月脆脆的叫了声外祖父,文书立马满脸笑容的恭喜赵发财,养了个好孙子。 赵发财咧开嘴合不拢,和文书客套,“明月小人儿一个,当不得夸,都是李夫子教导有方。” 文书和张夫子他们是一个方向的,索性拿了行李去另一个牛车上挤。几人互相道别,李夫子招呼着赵发财也上了牛车,先送赵明月回去。 赵发财坐赵明月身边,自认为小声,其实大家都能听到,“明月,你真中童生啦?” 他还有点不敢相信,明月也没像别人家书生那样,整日不出房门的苦读啊? 明月她看一会书,就要出来蹦蹦跳跳,平日里还各种倒腾,之前还教金银他们识字。这还不到八岁呢,咋就真中了? 他瞅瞅另一边坐着的王通,这位新出炉的童生,要是早些成亲,说不定都能生出明月这么大的娃了。 “嗯,真中了。”赵明月也悄声对她外祖父讲。 赵发财忽的就脸都红了,看那样子,要不是还有李夫子在,他得跳下牛车,跑几圈去。 赵明月最先到家,赵发财老远就招呼刘婆子,给明月热上饭。不大诚恳的请李夫子留下吃饭,得到否定的回答后,他一手扛着赵明月的行礼,一手牵着赵明月就要进门。 等赵明月跟夫子和王通道别,说了后日去私塾后,赵发财迫不及待的关上了门。 慧娘和刘婆子早已迎了出来,泪眼婆娑的拉着赵明月上下打量。 还没来得及开口,赵发财一旁大声道:“还不赶紧给我们童生老爷端饭去,明月这一路上肯定吃不好,都饿坏了吧?” “童,童生?明月这就是童生了?”刘婆子失声道。 “那是,你也不看看是谁外孙,明月都去考了,能不中?”赵发财得意的给与肯定回复。好像刚才在牛车上,硬是要找赵明月亲口确认的人不是他。 “好好好,我儿就是争气,娘这就去摆饭”慧娘一边抹眼泪,一边大步走向厨屋,刘婆子也紧跟着去端菜。 赵明月这才指挥着赵发财,把行礼和买回来的布匹放屋里。几天没吃到家里的饭菜,赵明月难得的狼吞虎咽。 自家有酱油、蘑菇粉、姜和八角做调料,盐也是卖回来拿木炭再次过滤过的,饭菜吃起来,不是赵明月自夸,真比府城客栈的好吃不少。 23、第 23 章 要是在府城开个小铺子,肯定不愁没人来吃。只不过开铺子太容易碰到来闹事的了,自家连府城衙门朝哪边开都不晓得,还是不做这种让人提着一颗心的事了。 做包子馒头,人劳累,挣得还少,还得和当地的包子馒头铺抢生意,也可能会遇到碰瓷的,酱油也一样,做吃食生意,都可能会有这个麻烦。 她家在县城能做这买卖,一是这种几文钱一个的小本生意,县里的富户看不上。 二是县里没有卖这个的,卖其他主食的摊贩们不觉得这是抢了自家生意。 她家包子馒头的价位,不上不下,卖饼的觉得这是点心,和自家不相干;卖点心的觉着这价格低,是饱肚子的吃食,和自家不相干。 还有赵明月在私塾进学,对面住的是捕头一家这两个原因,她家在县城的生意一直都还算安稳。 府城里的不稳定因素就太多了,思来想去,赵明月还是觉得,选一家粉脂铺子,供香皂和面脂口脂,风险小一些。 只需要确认掌柜的人品,自家提前准备好说辞,就能大大的规避风险。若是选不到合适的粉脂铺子,大不了卖方子,她不缺方子。 酒楼卖做菜方子,再提供酱油,反正做酱油最短也得一年,大不了再卖一次酱油方子。 还可以点心铺子卖蛋糕方子,粉脂铺子卖面脂口脂方子,总能挣到她一家子在府城的生活费。 反正三年后,她应该就是秀才了,再三年她成了举人,就该离开平江府了。 甭管怎样,到时候在府城衙门附近租一个大些的院子,外祖母外祖父,几个金谁愿意去都成,一家子人多,对宵小也是个震慑。 一顿饭吃得温暖又喜悦,赵明月说着府城的见闻,说起府城布匹颜色鲜亮,比县里的也不贵多少。 刘婆子和慧娘打开来看,把给舅家的裁出来,大银的是单独的。 刘婆子嘴里埋怨赵明月,有钱不自己多花销,尽惦记着别人,心里眼里满是慈爱,这孩子心善! 买布自然少不了慧娘和刘婆子的,赵发财也没有落下。面脂口脂,刘婆子和慧娘当场就用了,直说口脂比不上自家做的好用,对赵明月要做的面脂充满期待。 至于赵明月为啥啥都会?这还用问?明月可是读书人,上了两年私塾就是童生了,在他们心里,那是文曲星下凡,干啥不行? 从知道赵明月中了童生那刻起,刘婆子和慧娘总下意识的忘了她是女娃儿的事实。 赵发财早早就起来,买了肉和糖回来,准备带赵明月去答谢李夫子。当然也没忘了和相熟的老板炫耀,自家外孙中了童生的事。 李夫子收了礼,听赵明月说在私塾上到年底,明年去府城,还挺高兴的。 南山书院教学肯定比他好,同窗的学识也高些,赵明月之后中了秀才,再往后中了举人,说出去,也是在他这启蒙的。 昨儿赵明月他们中了童生的消息一传开,县里不少人家今儿一早就给他家送了礼来,想把自家孩子也送来。 他今天等着赵明月,还没来得及一个个考校呢,说不定今年还能收几个资质好的学生呢。 赵明月一点就通,学业上自觉勤奋,李夫子教起来成就感十足。自己也就只能教她小半年了,李夫子唏嘘之余,决定加快进度,尽可能多的把自己考秀才的功底,都教给赵明月。 * “哈哈哈,我胡佳玉往后就是童生的哥哥啦!” “不对,是现在就是童生的哥哥啦!往后我张佳宝还会是秀才的哥哥,举人的哥哥,进士的哥哥!哈哈哈哈……” 宝玉两兄弟那个猖狂得意的劲,大黑和白雪都往后退了几步。 当初三人结拜时,宝玉兄弟因为分不清年纪大小,赵明月要以学识高低排大小。最后三人达成共识:都自称为兄,另外两个都是弟弟,皆大欢喜。宝玉兄弟的兄长之争暂时告一段落。 得知赵明月明年就要去府城了,两人很是低落了一段日子。 用他俩的说法,私塾里唯一的一个有趣的,不是书呆子的同窗也要走了,再上私塾还有啥意思? 赵明月安慰:“你俩不是只要学字学算术就好了?也不用读几年了吧?张正清不也一起么?” 胡佳玉翻白眼:“自从你升了班,张正清那家伙就沉迷读书不可自拔,课间都没空跟我俩说话了。” 张佳宝幽怨的瞪赵明月一眼:“自从我们娘知道你中了童生,就想让我俩也去考个童生。” 胡佳玉学着他娘的语调:“明月小小一个都能中童生,你俩为啥不能?中不了就一直读,咱家读得起。” 张佳宝接腔学着他娘的话:“至少也得读到你俩成亲,多吃些墨水,你们要实在不行,到时候就只能指望孙儿们了。” 最后赵明月祭出了“天南地北共明月”,“海角还知己”,“兄弟情谊天长地久”的说辞才给两人稳住了。 * 大银出嫁的日子是六月初八,赵明月提前两天请了假回去。 赵明月中了童生,慧娘不打算在村里摆酒席。只在家做了一桌子好菜,请哥哥嫂嫂们都来县里吃顿饭,高兴高兴。 除此以外就只给族长家送了重礼过去,赵远山欣慰不已,明月这个年纪就中了童生,望山村的第一个秀才指日可待。 村里各家都东家一篮菜,西家几个鸡蛋的,托赵有田带到县城,恭贺慧娘。原先背地里说风凉话的人也改了口风。 “还是慧娘主意正,明月这才多大,这才读了几年书?” “慧娘一个寡妇,抛家舍业的供明月读书也是不容易。” “明月小人儿一个就是童生了,慧娘往后就享福咯!”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明月八个月落生能立得住就不是一般人!” “那还用说,定是赵大虎舍不得去投胎,暗暗护着哩!” “这换了谁舍得?你这一说还真是,大黑和白雪那么灵的狗,我活这么多年都没听说过!” “青天白日的不说了,不说了……” “我现在就眼气发财叔好运道,白得这么好一孙子!瞅着这架势,以后怕不是要跟着明月享福?” “啥以后啊?有田几个的营生不是明月给找的?大金他们不是去县里长本事去了?就是大银,要没有明月,能得这么好的亲事?人发财叔不是早就跟着慧娘去县里享福去了?” “明月就是甩咱村里这些娃娃们几条街,也就看文锦往后能不能跟得上一星半点!” “听文锦他娘说,文锦读书很是刻苦哩!” 赵文锦还是那副文静的样子,笑着给明月道喜。赵明月中童生他也羡慕,不过赵明月来家里认字的头几天他就服气了。 他这样的能认得字,将来能接过他爹的村长位置就成了,考科举这种事,还是得赵明月这种脑袋瓜子记住了就不忘的人来。 不过比他小的小伙伴都是童生了,他认起字来又用心了几分。 慧娘给大银的添妆是两身衣裳,还有一两银子的压箱底。 刘氏不好意思收,又不忍心拒绝:“慧娘你这也太多了,那两身衣裳料子就不便宜,家里头给的压箱底银子也不少。” 慧娘笑笑:“也不光是大银,往后二银,三银,四银她们出门子,我这个做姑姑的都是一样的添妆。” 三房两个姑娘,刘氏也不好再推拒,扭头对大银道:“往后得一辈子记得你姑姑的好。” 大银眼里有泪光,重重的点头。 大银的嫁妆都是二房自己置办的,赵发财和刘婆子也从公中出了二两银子。如此大银光压箱底的银子就有八两了,明面上的嫁妆也很好看。 大银临出门,狠狠的哭了一场。 敞亮的青砖瓦房里办的酒席,六月菜蔬足,只需要买些肉和酒水。今年村里不少人家给赵家送柴、做土砖,从赵家挣了钱,随份子也大方了些。 几桌酒席办下来,花费了一两银子,不过有年后两个月盘火炕的收入,半年做草纸的银钱,二房还承担得起。 大银是二房唯一的女儿,赵有福和刘氏都希望大银日子过得顺遂,嫁妆好看,压箱底足,在婆家能挺直腰杆。 送嫁到下湾村,赵明月也跟着去了,他虽然是姑姑家的表弟,但谁叫赵明月还是童生呢?给大银送嫁,赵家和吴家都有排面。 大银的嫁妆得了吴家女眷们一阵称赞声,再偷偷传,赵明月小小年纪就是童生了,和舅家又亲近,大银可和普通新媳妇不一样。人家背后不光有兄弟撑腰,过几年说不得还有秀才表弟撑腰呢! 赵明月被迎上了主桌,虽说送嫁的几个兄弟都在主桌,吴长河一大把年纪了,亲自来陪着,赵明月还是莫名尴尬。一边吃席,一边听大姐她公爹的吹捧,这饭都吃不香了。 她这个年纪的娃儿送嫁,主家一般是会安排大个一两岁的少年,在边上陪着吃席的。这一下子来了个大几轮的长辈,赵明月笑得脸都僵了。 赵氏看着今天也穿着新衣裳送大姐出门的二银出神,她家二银过两年出门子,也要这么风光! 不对,二银相看人家定婚期还得往后挪两年,要是明月中了秀才再来给二银送嫁,二银在婆家的日子还能差了?再攒两年钱,二银的压箱底能有十两银子! 24、第 24 章 送嫁回来,赵明月提了明年开春去府城读书的事。她的时间太紧迫,继续跟着李夫子读书跟去科举成绩更好的府城书院比,用脚都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赵发财和刘婆子不用说,他俩早就知道了,也一致同意跟着赵明月走。 赵发财是觉着跟着赵明月有好日子过,老了也不愁赵明月不养他。慧娘和赵明月一个年轻寡妇,一个小娃子去府城他也不放心。万一这俩有个好歹,他没有好日子过了,还不如死了算了。 刘婆子是觉得慧娘和明月母女俩没在她眼皮子底下,她晚上睡觉都合不上眼。到了这个地步,只能听慧娘说的,等明月考出来了就有办法了。 她没啥见识,也不懂啥大道理,真到了要死要活的时候,她一把老骨头能给慧娘和明月挡挡也值了。 赵家三兄弟一合计,五个金都跟着去。他们自己给准备一车粮食,再给慧娘点银钱。五弟兄能帮上忙自然是好,帮不上忙,跟着去见见世面也好,反正到年根前也要回来一次。 慧娘自不会要哥哥们给的银钱,她手里头一百多两银子,在府城过几年是没问题的。 况且家里还存了许多的香皂,明月说到府城能卖,那就还有一大笔银子的进项。她在县城能找着挣钱的营生,到了府城也会找到,一大家子总不会干坐着。 赵明月回县城,金银们也跟着去了,和之前一样,带着粮食和铺盖。到了县城仍旧是做香皂,学字,学算术,帮着做些包子馒头和其他的活计。 小姑姑明年就要去府城,几个银现在对每一天都很珍惜。跟村里比起来,县城里干净、热闹,好东西多,活计也轻省。 四银最小,想啥说啥:“要是能留在县城就好了。” 三银笑她:“想啥美事呢,我就想家里能买台织机,咱们在家织布,不用下地就好啦。姑姑不下地,脸白白的多好看!” 二银不说话,看向屋外,要是能嫁在县城就好了。她叹口气,怪就怪自己生得太早,明月太小,要不然从明月的同窗中选一个当夫婿多好! 赵明月看得出来,几个银都喜欢县城的生活。也是,懵懂单纯的村里小姑娘,谁不羡慕县里女孩儿的生活啊。 现在赵家的包子馒头生意都稳定,每月刨去本钱都有二两银子的进项。赵明月想着直接不做了也可惜,不如和舅家商量了,这生意往后就舅家来做。 就算县城里其他人也开始做包子馒头,应该也没自家做的味道好,只要方子不传出去,还是能挣几年钱的。 这样几个表姐就都能留在县里帮忙了。她自身的前路都危机四伏,也只能让几个小姑娘们松快几年了。 年底各村里头脑灵活的人,应该也知道怎么做火炕了,手艺多半比不上舅家,收费肯定低不少,今年秋冬舅家盘火炕的生意应该都在县城。往后县城里的火炕隔个三年也差不多要翻新,有这门手艺在,在县城应该也能站住脚。 赵明月和慧娘说了自己的打算,慧娘自然同意。前些年,一直是娘家帮扶她和明月,爹娘一大把年纪了,往后还要跟着她们东奔西走。能惠及娘家,又不损明月的利益,慧娘自是乐意。 慧娘看着房里的织机,这台织机已经跟着她八年多了,去府城不方便带,就留给娘家的侄女们吧。 在这院子里住了两年多,从前在村里和明月一起闭门不出的日子,都要渐渐模糊了。 赵明月看懂了慧娘眼里的留念,“娘,要是香皂挣得多,咱家出大头,把这院子买下来,往后给外祖母外祖父养老住。” 慧娘回过神来笑道:“挣了银子也得留着你往后花用。你外祖母外祖父要是愿意,以后就都跟着咱俩。不过人年纪大了都想落叶归根,你外祖母外祖父往后多半还是会回望山村。” 打定了主意生意之后交给娘家,慧娘手把手的教会了几个银做包子馒头的诀窍。自己一旁学来的,总是差了那么点意思。 慧娘愿意把生意交给娘家,赵发财一边高兴,一边埋怨:“怎么就把诀窍说给二银几个了?过几年就嫁出去是别家的人了。留给四金,五金多好?” 大金,二金和三金未来的路,赵发财已经排得明明白白了——明月的管家,明月的小厮,明月的门房。 就跟李夫子似的,身边的琐事都有族人亲戚帮着办。 话说了也收不回来,赵发财当即就决定让三房儿子儿媳轮流在家。两房来县城,三个银织布,带着两个儿媳做包子馒头。 来县城的两个儿子,有盘炕的活就去干,没有就在家帮着做草纸,运来县城卖。忙不过来的时候,剪草,舂草的活计就请村里人帮着做。 农忙的那几天请不到人,就停了县城的生意,全家回去下地,地里庄稼怎么都不能丢。 赵发财盘算了下,这样一年家里怎么着也能存下三十两银子。 嗳,他也没想到做草纸,盘炕这么挣钱,当初怎么就脑子一热,就开口让儿子们都分了呢? 还是那会对明月的信任不够,明月出的主意,能不挣银子么? 在村里,最好的年景,他一家也只存下了三两银子,哪里想得到明月随口出了两个法子,就能挣这许多? 他原本以为刨去给明月的分成,三房一房能得三两银子就顶天了,结果现在明月拿的分成都十多两了! 悔死他也不能开口把这个钱收回来,那会伤了一家人的情分。总算是三个儿子还想着他这个当爹的,年底每家给了二两银子孝敬。 再想想挣的这些钱,大头都用来盖新房了,往后几个孙子孙女的嫁娶,也不要公中出钱了,他心里又畅快了。 现在他手里的养老银子都有二十两了,往后这钱还会只多不少,族长都没他日子这么好过。 嗨呀!这么老早就享了明月的福!这都是他跟着明月来县城后才有的事,往后只要不是走不动道了,他都跟着明月,保管错不了,心里美滋滋...... 一家人都向着更好的日子奔,赵明月埋头苦读,中间放松眼睛的间隙,看着院子里忙碌的家人,脸上都是愉悦和闲适,心里也跟着放松起来。 这样的景象以后很难看到了,三个银这几年陆陆续续要嫁人,几个金也要成家,之后都要各自顾着自己的小家了。 而赵明月自己?再往后几年,她的女性特征会越来越明显,如若这中间拿不到另外的身份…… 刚出生的那三年,她可以过不出门的日子,现在她怎能过得了躲躲藏藏,还随时可能面临被发现女儿身风险的日子? 秀才,举人的身份她势在必得,如若可能,有进士功名在身,行事更方便。那时候就算有人怀疑她的身份,也要想想万一弄错了得罪她的后果。 男生女相的人,这世上也不是没有。 前世考个好大学,有利于找个好工作,后半辈子过轻松日子的说法,换到现在就是考取功名,有利于更好的隐藏身份,后半辈子过轻松日子。 果然,人呐,除非投了个好胎,可以一辈子躺平,想要过舒心日子,还得卷。 到了秋日,存下的香皂已经有一千多块了,一快快用草纸包好了,放进金银们编的小竹筐里,再码在地窖里。 现在赵明月只有课业有疑问了才去找李夫子。策论要紧跟朝廷动向,这些去府城书院学更好,李夫子便只做基本的提点。 临近年节,三个舅舅都还在外忙,这次是大金,二金,三金赶着牛车来接他们回村。似乎一眨眼的功夫,大金十六,二金也十五了。 这两年吃的好,金银们不光窜了个头,还长了肉。大金,二金明显肩膀也宽阔结实了,眼神凝实,看着就是个靠谱的能干后生。 腊月二十九那天,赵家三兄弟忙活完了年前的单子,一家人吃了顿丰富的饭菜。慧娘说了早定下的想法,县城里头的馒头包子生意,娘家来接手。 “现在县里不少人家都认咱家的馒头包子,二银,三银,四银也能做出分毫不差的味道了。一年除去院子的租金,挣个二十两应该是没问题的。 她们三个闲暇时轮着上织机,也是一笔进项。再者家里的草纸送到县城,总要有个存放的地。”慧娘慢条斯理的跟哥哥嫂嫂们说起实情。 “我都给你们安排好了......”赵发财忙不迭把自己想了好久的安排讲出来,“......这样,人也不累着,一年还多不少进项。” 这要是以前,哪里还要给儿子儿媳解释,直接安排活计就成了。现在儿子们在外头也是有脸面的人了,自己这个当爹的说话都不能畅快了,赵发财有一丝丝委屈。 赵家三兄弟不用想,瞬间就同意了。妹妹都把挣钱的法子手把手的交给自家了,还有啥好担心犹豫的。 赵家三妯娌没说上话,眼里心里也都是同意的。这两年,她们是眼睁睁看着自家因为两个方子就起来了。妹妹白给的方子,谁舍得狠下心往外推? 另外就是造草纸和盘火炕的法子,她们看起来也觉得简单,指不定哪天就被人得了去,或是传开了。到时候他们一家人再来指着地里那点出息过活? 这做出的吃食味道好,往后可是可以传家的。 至于织机?那不能白占妹妹的便宜,至少得给一半的钱,四两银子。 赵明月替慧娘拒绝了:“几个表哥要是不跟我们去府城,留在家里,多多少少也能给家里添些进项。我娘把织机留给表姐们,也是对侄女们的一片心意,舅舅舅妈就别推辞了。” 25、第 25 章 初二,大银和吴淼回来了,吴淼一手提着礼,一手搀着大银,眼神还不时往大银那边瞟。 刘婆子一看,心里就有了底,喜道:“这是有了?你这孩子,咋不叫人来跟家里说说?这是几个月了?这一路过来,有没有哪里不舒坦?” “也是前天吃年饭,闻不了鱼腥味才觉出来的,应该得有两月了。”大银脸上都是欢喜,“奶你别担心,啥事没有,好着呢!婆婆都说孩子生下来之前,不叫我做家事了。又不是县里的小姐,哪里就金贵到一点家事都不能做了?” 吴淼在一边接口,“这怀了孩子还是小心些好,咱家又不是没人做家事?”吴淼快二十二了,村里同龄的有的娃都大腿高了,吴家哪能不心急? 大银长得好,性子好,又能干,嫁妆还厚,娘家也得力,嫁过去几个月就揣上了娃,吴家哪能不捧着? 大银日子过得顺,赵家人都高兴。三银来扶了大姐进房里,二银,四银也跟进去,听刘婆子和大银说话。吴淼被大金他们拉到炕上坐着,张氏端了一碗糖水鸡蛋来给女婿喝。 赵明月看着比大金大五岁的姐夫,两句话后就顺着大金的话头走,言语间被大金旁敲侧击,不知不觉就说了不少大银在吴家的事。 二金,三金也在一旁若有所思,四金,五金一脸傻笑,似乎很喜欢姐夫的样子。这没有对比,都不知道几个表哥是啥时候就长了心眼子。 赵明月想起第一次在舅家过年节,几个表哥问一句答一句。那几个日常不是下地就是编草鞋,言语间就透着一股憨气的农家娃,在县城住了两个半年,跟张老幺和顾小四打交道多了,也变得灵秀了。 女儿女婿归家,赵家三妯娌请了慧娘去厨屋指导。慧娘这次回来,带了不少家里的调料来。去年年节的时候,外人不知道,慧娘这个当娘的一眼就看出来了,明月吃不惯舅家的饭菜。 慧娘烧菜是全家公认的好吃,也不是就多放油,反正赵家三妯娌在一旁看着,听慧娘说了不少诀窍,自己动手时,总差了味儿。 回家的这几日,慧娘每顿都帮着烧两个菜。赵家三妯娌也不想的,自家承了小姑子不少恩,小姑子家来还得干活,说出去都要被人笑话的。只明月每顿饭都能准确的找到慧娘烧的菜,一屋子的娃们在县城住久了,也跟着吃挑嘴了。 她们也习惯了,把菜都准备好,慧娘来烧两。现下慧娘一边烧着大菜,一边指挥大嫂火候,提醒二嫂放哪个调料,这调料也不是一齐都放菜就好吃了。 香肠慧娘也切了一段出来炒,这是赵明月最喜欢吃的菜。胃口不好的时候,炒出一盘来,赵明月能吃下一个大馒头。 就是做起来太麻烦了,肠子要一点一点的拿草木灰搓了,再拿面粉洗。里头放的各种调料也不少,赵明月从药铺子买回来的,还要放许多的姜。要不是自家院子里就种着姜,慧娘也舍不得放那大一块儿。 “三嫂,那鱼里头的黑膜和鳃都去干净了,我来取腥线。” “已经好了,你看看成不?” 慧娘把香肠盛出来,盖上盖,让大嫂端到炕上热着。自家就是盘火炕的,家里头各个屋子都盘上了,厨屋里也连着灶台盘上了一个小的。只要进出关上门,整个屋里都不冷,比往年整日点火盆还省柴火。 慧娘一边取腥线给三嫂看,一边感叹:“还是这大铁刀好使,一刀下去,腥线就能看到了。” 赵氏看着慧娘轻拍两下鱼身,慢慢的真就拉出一长条的腥线来,一脸学到了的表情。 “三嫂再拿滚水汤这鱼的两面,烫好了我来烧。”慧娘吩咐完,又去烧下一个菜。 那边烧火的张氏夸到:“慧娘这在县城住久了,懂得可真多!我们几个哪知道,烧个鱼还有这许多的花头?” “县城其他人家怎么烧菜我哪知道?这不是明月挑嘴还喜欢倒腾各种花样?自从认了字,能看书了,就时常说些书上的法子,折腾得多了,也有几样成的。”慧娘淡定的回道。 张氏不认同:“嗨,还是明月脑瓜子好使!族长家的文锦也能看书了,就没见他从书上学到啥方子。” “大嫂说得对,就说这县里秀才少,童生总不缺,咋就没见别人看了书就能倒腾出方子来?”赵氏附和道。 “就是,就是!那写书的人总不会把方子清清楚楚的写出来?不留着自家挣钱,他傻呀?可能也就那么模棱两可的写几句,他自己都肯定没弄出来。 明月那是啥脑袋瓜啊?整个县里打听打听?不说百年吧,就这几十年里,谁家出了八岁的童生了?府城怕是都找不到几个!咱明月这般聪慧,那啥一什么百的?可不就倒腾倒腾就出新方子了?”刘氏越说越觉得自个儿有道理,末了还问妯娌们,“你们说是吧?” 赵氏忙不迭道:“就是这个理,二嫂可说我心里去了” “要我说,还是慧娘会养娃儿!明月就不用说了,就说咱家那几个木头疙瘩,去县里住了这两次,这一次次的回来,我都要不认得了。木头疙瘩都开窍了,一下子就懂事了。 女娃们都会上织机,做得一手好茶饭。大金他们也是长进了,说话办事儿跟大人似的,瞅着就放心。村里谁不眼巴巴羡慕咱家娃儿出息了?”张氏捧着慧娘。明月眼瞅着要有大出息,自家的几个小子们要是能跟着明月,她做梦也能笑醒。 “是啊,慧娘打小就灵性,明月这是随了你了。那年刘阿奶从府城回来养老,带了那台大织机。我是摸都不敢摸,慧娘在一旁看了半天,就敢上去试试了。刘阿奶一高兴,就教了慧娘上织机。”赵氏就是望山村的,这事她最清楚。 张氏回忆道:“那会慧娘应该还小吧?后来刘阿奶又被她女儿接回府城去了。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人还在不在?” 大过年的,不兴提这些,赵氏忙岔开话:“这菜也不少了,咱是不是该叫爹娘吃饭了?” 吴淼之前也不是没在岳家吃过饭,这次的饭菜不知怎地,格外的香。那鱼滑嫩甘甜,半点腥味也无,大银都吃得。还有那个叫香肠的,香得人舌头都能吞了。 他头一次吃到了馒头和包子,听说小姑姑在县城就做这个卖。怪不得能挣钱呢,越嚼越香,馅里放了肉,这么大一个,也不算太贵,换了是他在县里住着,他也得三不五时的买来解解馋。 慧娘看大银喜欢吃这鱼,陪大银去茅厕的时候,嗔道:“你个死心眼,明明知道怎么给这鱼去了腥味,咋不在婆家做了吃?就算你闻不得腥味,让小姑子帮忙做也行啊?” 大银无奈:“小姑姑,这可是能卖钱的法子!我是吴家的媳妇不假,可是吃赵家的饭长大的,哪能在吴家传开了这方子?况且这鱼要做成这样,可少不了姜。我婆家可不会特意买了这金贵物来做鱼。小姑姑你就甭操心了,吴家对我挺好的,我肚子里是吴家的娃,他们亏待不了我。” 慧娘也不坚持,大银瞧着是随和,实际上是个犟脾气,她不认同,旁人说破了嘴皮子也白搭。 “那香肠我带回来不少,明天你带些回去。姜也带一块回去,糖你娘应该也备了不少。你这大着肚子诸多不便,家里有谁咳嗽头疼的,可别舍不得,直接煮了姜糖水给全家人喝。要是过了病气,可得难受。” “嗯嗯,我都听小姑姑的。”大银眼里有些湿润,婆家的关心都是冲着肚子里这个来的,娘和阿奶也只问了她有没有不适。 女人怀孕生娃本就天经地义,诸多的难受不便连亲娘都习以为常,哪个女人不是这么过来的?只有小姑姑,全是为她自个儿着想。 还有她出嫁前,明月说的那番话。不知情的人听了,只怕是要说明月尽说歹话,不盼着她这个表姐过得好。 她是真真切切的觉得,明月是在说:姐你别怕,放心过你的畅快日子。若是受了委屈,弟弟必给你撑腰。 连最坏的情况,合离后的后路,明月都给她找好了,她哪还会委屈求全过日子? 小姑父去时,小姑姑年纪也不大,一个人带着明月,都能把日子过得风生水起。真就到了那个境地,她也不能把日子过差了。 大银两口子来的时候带了一篮子年礼,走得时候带回一背篓的回礼。光香肠就有十来斤,三大块的糖,一大块的姜,还有半篓子的肉包子。 都是好东西,娘家给自己做脸,大银心里感激,依依不舍的回去了。 回礼慧娘发了话,把布匹换成了香肠,刘氏自觉占了家里的便宜,言到年后家里两个月的肉食,都是他们二房出钱。 慧娘说的对,布匹大银出嫁的时候就带了不少,大银不缺衣裳穿,年礼回过去的布匹,肯定是上不了大银的身的。现在大银有了身子,这些贵价吃食就能多数都进了大银的嘴。 26、第 26 章 初三一大早,村里就有不少人家的当家的,来给赵家拜年。无他,赵家的火炕是真的太好了! 大冬天的烧上,也不费多少柴火,整个屋子都暖烘烘的。自家出材料的话,赵家兄弟盘一个火炕要五十文,给村里做便宜些三十文就成。 头一年望山村除了赵家,只有族长家各屋子都盘上了。之后赵家兄弟就一直在忙,村里人有想盘一个两个的,也一直等着。总不好让人家推了五十文一个的活计,来做你这三十文一个的。 这一忙吧,就开了春,反正也不冷了,就想着等进了冬日再说。这一等,就又等到现在了,赵家兄弟从去年秋一直忙到了年前。 周边村子不少人家都盘上了,他们自个村子还是只有赵家和族长家有。 这盘火炕的大块土砖,不少都还是村里人做的呢,咋就盘不上了?今年还格外的冷,族里的老人说,按这天气,还得冷上不少时日。 这不,不少人家的婆娘都催上了,就成群结队的来了?咱就问问,这还有多久能排上?赶不上这个冬尾巴,咱开春了盘上也成。 赵有田沉思半晌,回道:“晚上大伙都来我家吃饭,我家里先合计合计。”人家带了东西来拜年,怎么着也得吃顿饭。 只是赵家的火炕单子,真就从初七排到初夏了。还不少都是县里的,不好往后推。可村里人家的一直盘不上也不好,都是自家兄弟,别心里起了埋怨。 赵有田看看家里的几个男娃,不成,人家冲的是他们三兄弟的手艺给的价,带着儿子和侄儿去做,坏了口碑。 去年那些仿着他们盘火炕的队伍,都是打了他们盘好的,照着他们的去盘。只是这炕尾放多少石头?炕首放多少石头?石头放成什么样?离炕面多高?炕面的高低?保温的沙子铺多厚?糊缝隙的泥和到什么程度?这些都是有讲究的。 他们得了明月的提点才注意这些,旁人光看看定看不出来其中关窍。 只照着样子盘出来的火炕,当然是不好烧了。那些花了便宜价的人家,现在都老悔了。慢慢的,外头盘火炕的队伍就销声匿迹了,这也是为啥今年他们的单子格外多。 赵有田叫了两个弟弟来和赵发财商量,大金他们几个在一边听着。男娃这么大了,家里是怎么处事的,都应该在一边学着,赵明月也来凑热闹。 赵有田话一说完,赵发财就白了他一眼,这左右为难的事,他咋就知道怎么办了?都是一群不开窍的,自己边上坐着明月这个大个人,都看不见? “问明月呀?就明月那脑袋瓜,啥法子想不出来?” 赵明月:谢谢外祖父您这么看得起我?下次不用了! 一下子满屋子的眼神都期待的看过来了,赵明月眨眨眼,迟疑道:“我是这样想的,既然村里出的价低,舅舅们又实在是忙不开,不如过两天舅舅们就先带着表哥他们,在村里盘几天? 表哥他们本来就知道其中诀窍,跟着舅舅们盘几个,舅舅们再看着他们盘几个,应该就能会了。村里给的价低,想来只要表哥们盘出来的,跟舅舅们盘的相差无几,也不会有什么想法。 另外我还想着,既然村里给的价低,那咱们就索性更低一些,盘一个只收十文意思意思。盘了几个,农忙的时候就出个劳力来给咱家干几天活。这样到时候也不用停了县城的生意,来抢忙月。” “这个主意好!”赵发财一拍大腿,“这么着说出去,村里都得受了咱家的情,到时候干活也不会惜力。就算咱一个炕收三十文,村里肯定也觉着贵了,要不去年夏天的时候,就都盘上了。” 大金两眼亮晶晶,这就是明月说的那什么一箭双雕,一举多得吧?二金又是一副深思的表情,三金,四金,五金眼睛贼亮,聚光灯似的看着赵明月,眼里大大的“崇拜”两个字。 赵有田站起来围着明月,转着圈的上下打量,笑道:“我说明月,你这脑袋瓜是咋长得?大舅现在都不敢摸一下了。” 赵有福看着赵明月嘿嘿笑,赵元宝一副这是我侄儿,与有荣焉的样子。 一个难题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解决了,连带着解决了今年几个金跟着去府城后,家里忙月缺人手的问题。 还有就是开春几个金跟着去府城,他们也不担心银钱不够花用了,明月要是没有其他安排,几个金完全可以去盘火炕挣钱嘛!府城有钱人家多,说不得挣的银钱比他们在家还多那! 钱啥时候这么好挣了?他们一大家子,这么多口子,现在似乎是人人都能挣银钱了! 也不等过两天了,赵有田想着,初八自己兄弟就要去县里盘炕了,这两天得赶紧教会了几个娃。 还有盘这火炕的时候得避着点人,不能让人看去了其中的关窍。自己三兄弟到关键的步骤,互相遮掩着都习惯了。 几个娃儿这方面还得好好嘱咐嘱咐,不过大金他们五个人呢,遮掩起来比他们三方便。 晚上村里人来家吃饭,赵有田说了自家的想法,村里人举双手赞成。出一天工就能抵二十文,上哪找这好事去? 忙月自家也忙,可再忙,抽个人手出来帮几天忙还是成的。在村里人眼里,出几天力气,省这么多钱,那是自家占了大便宜了。 至于后头都是大金他们几个帮忙盘,那有啥?赵有田他们不是空不出时间来么?大金,二金也都成丁了,人又机灵能干,就算没学好,盘出来的炕不好烧,他们老子还能眼睁睁看着不管不成?村里人小算盘打得贼响。 这顿饭吃得宾主尽欢,一是得了好消息,二是发财叔家的饭菜啥时候这么好吃了?几个婶子的手艺也就那样啊? 再想想二银她们几个去年又去县里住了几个月,这手艺八成是从县里学来的。 大银嫁得那般好,后头的几个也不会差了,自家小子这是说不上咯。 赵家给村里人盘炕的价钱和要求,当天晚上就传遍了全村。家家户户都带了礼来,说自家也要盘上。 这礼也就是菜干儿,鸡蛋,山货之类的,礼不重,只是大过年的不好空着手上门。 大金他们可是出了三月就要去府城的,来晚了万一排不上了,自家不就亏大了? 大金他们几个要去府城的消息,年前就传开了。除了族长和已经去了的赵大虎,望山村其他人都没去过府城。四金,五金知道了信儿,就忍不住去找小伙伴们炫耀去了,半下午就全村男女老少都知道了。 不光村里的男娃们,成亲有娃了的二十多岁小伙子们,也羡慕得不成。他们这么大岁数了,连县城都一年去不了几次,四金,五金两个半大小子都要去府城见世面了! 初三到初六,赵家男人们就没在自家吃过饭。每日一早,之前排好日子的人家,就来请了他们去吃饭。这时候手艺人去谁家干活,主人家都要管饭的,更何况赵家只意思意思收了工钱。 赵家三兄弟和大金他们几个都请了,自然不能漏了赵发财。赵发财不干活儿,他专门守在门口,不叫村里人看了去。 偷学人家的手艺,在这时候可是很严重的事儿,性质比偷鸡摸狗恶劣多了。偷学人家的手艺,等于抢人家的饭碗,等于断了人家的生计,告到衙门里可是要下大狱的。 村里人也会觉着这人人品败坏,会被骂的抬不起头来。想学手艺就去正正经经的磕头拜师,给师父送礼,给师父当学徒。师父满意了,再慢慢传你手艺。 要不然人家本来应该传给子孙后代的手艺,凭啥传给你啊? 大金,二金跟着盘了第一个,第二个就可以当主力了,到第三个时,已经不需要赵家三兄弟在一旁提点了。三金,四金,五金第二天也能自个儿独立盘了。 初七一早,赵家三兄弟赶着牛车送赵明月他们回县城。天气暖和了,路上好走了,再动身去府城。 县城的院子,还是同上一次一样,一气交了三年的租金,这次是赵家三兄弟付的银钱。 赵明月年节前给李夫子送年礼,就说了年后就不来私塾了,这些天她都是自己在家复习。背的书太多,隔三差五的就得重背一遍,一些字也得写,答卷的时候写了错别字,那可是大大的减分项。 慧娘和刘婆子每日都在盘算,到时候带哪些东西走,能带走的都带走,能提前包好的就提前包好。到府城用到银钱的地方可多了,漏了啥都得花银钱买。 真定了去府城的大概日子,慧娘和刘婆子之前心里的惶恐,反而慢慢的淡了,一天天准备着,期待反而多了起来。 27、第 27 章 望山村,赵家三妯娌这段时日一闲下来就带着几个银,给大金他们做衣裳鞋袜。这一去至少就是一年不回家,去的又是府城,可不能穿着打了补丁的衣裳去,没得给明月丢脸。 赵有田三兄弟隔几天回一次家,也是抽空就嘱咐大金他们,要听明月和慧娘的话。出门在外,可别跟人犟上了,惹了麻烦。 眼里得有活,啥家务活计都干得,别去外面瞎逛悠,住的地方一定记好了,别丢了回不去…… 儿子第一次去那么老远的地方,出了什么事他们信都不晓得,赵家三兄弟心里多少有些担心。 倒是赵家三妯娌,对赵明月有着迷之自信。 “车轱辘话来回说多少回了?跟着明月有啥不放心的?”赵氏一边给五金收拾行李,一边怼赵元宝,“再说了大金,二金他们也都在一起,怕啥?当初你不顾咱五金还小,一拍脑袋就要五金跟着一起去,现在是后悔了还是咋地?” 五金去县里住了两次,每次回来都大变样儿,是越来越有出息的样儿。赵氏便认定了,男娃还是得扔出去闯荡才成。又不是独他一人?爷奶小姑姑,家里兄弟都一起呢? 没见这小子每日里都盼着日子,早就想走了,半点不带怕的。之前在县里也是一住住大半年,现在只是多了几个月而已,慧娘都说了,今年年前应该还会回来的。 赵有田也在嘱咐儿子:“大金,你是家里头最大的,出门在外多看护着点几个弟弟。遇到啥事记得找明月商量,自己也得撑得起事儿。明月还小,你爷奶年纪也大了,家里需要男丁对外掌事儿的时候,你就得站出来。” “爹,我都知道的,你放心。”大金沉稳回道。 * 杨柳依依,桃花妍妍,赵家人全都来给赵明月他们送行。 “你们回去吧?有事捎信过来,跟你们刘河大哥说声就成。”赵发财挥手,赶着儿子儿媳回去。又不是不回来了,一个个的这么舍不得的。 刘河和刘海两兄弟,就是县里常去府城的两车夫,上次赵明月去府城参加府试,就是他俩赶车。这一趟送赵明月他们过去,还叫了另外三个车夫一起。 去的人多,带的东西也多,五辆车装得满满当当的,人只能沿着边边上坐。 不过赵明月他们也不打算一直坐牛车,多数时候还是自己走,上次去府城,屁股都要颠成两半的悲惨境地,还历历在目。 只要腿还能走,绝对不上车。 大黑和白雪一看上了陌生的路,跑到前头去又跑回来的,来回撒欢儿。好好的猎犬,愣是被圈成了家养哈士奇。 话说这两一公一母的,咋就这么多年都没怀上小狗崽呢?平日里看着它两也挺亲近的啊? 再仔细看看,白雪明显就比大黑稳重,也更有灵性,说不定是两只相处时间太久了,白雪看不上大黑? 赵明月看着满眼青翠,胡思乱想。 赵发财走在刘河边上说话儿,几个金目前为止还处于亢奋的状态,说说笑笑的,一路上看见啥没见过的花草,都大惊小怪的不像农家娃子。 刘婆子和慧娘走一起小声说着,到府城要尽快找房子,这么多人,住一天客栈估计不便宜。 安平县民风淳朴,县城里也很少有刑事案件发生。小混混们多是小偷小摸,也没听说干出啥大恶事来。 县令大人很少管事儿,也不横征暴敛,一派祥和。赵明月羡慕极了,她的人生理想就是当个这样县城的县令。 伪造些户籍文书,置办些家业,过几年因病请辞。之后找个风气好的府城,改头换面,成为养病在家的前县令夫人。 买个大宅子,养几个有念书天赋的孩子,有钱有闲的悠哉过日子。孩子们去读书奔前程,后半辈子就靠他们罩着,当个老封君。 中了童生,走在中秀才的路上,举人可期,赵明月又开始想象自己的未来。 未来可期,她才有足够的勇气一往无前! 这次路上就比上一次轻松多了,赵明月该吃吃,改喝喝,路上方便有刘婆子和慧娘一起帮着放风。 一路上中午吃馒头,早晚在借住的农家借了厨屋,热热带着的包子,熬罐粥,烧些热水喝。 车夫们也能跟着分着些,都道赵家的包子好吃,比府城的包子味道还好,怪不得生意好。 到了平江府,还是住在上次的客栈,刘家兄弟和这个客栈的老板熟,赵家也怕去了别的客栈被坑。 这次没有县里结账,大家都能挤就挤,要的都是能睡下四人的屋子。慧娘带着赵明月和刘婆子一个屋,大黑和白雪躺屋里门后。 赵发财带着大金和刘家兄弟一个屋,刘家兄弟嘴里府城各种坑人的事,赵家爷孙听得津津有味。虽然不少也都是他们听来的,不知道真假。 几个金还是第一次住客栈,尤其是四个小的一间屋子,又没有大人管束,躺床上聊着这一路的见闻,想象之后的生活,激动得半夜都睡不着。 第二日一早,赵明月带着慧娘,身后跟着赵发财和大金,四人一起去找牙人租院子。 府城人生地不熟的,大黑和白雪不好再每日接送赵明月去书院,还得租个大院子宽敞些的供它两在家扑腾。 家里头人不少,需要的屋子也不少,院子也不能离书院远了,赵明月来去辛苦。 离南山书院太近的,直接不考虑,价太高。看了一整天,腿都要走断了,最后定了四水巷的一个院子。 这个院子其实慧娘也不甚满意,离书院不算近,赵明月得走两刻钟才到。巷子狭小,除了住户,很少有外人来,在门口开铺子的事是甭想了。邻居里也没有捕头这种在衙门里当差的,比在县里的院子地段差远了。 好处是院子里头有井,院子维护得也还成,房间也够,院子没有想要的那么大,也能供大黑和白雪扑腾。 牙人说这一块住着的基本都是府城当地人,年轻人一早去街面上各个铺子里干活,晚上回来住,白日里很是清净。 这条巷子看着冷清了些,但生人来得少,那些个小偷小摸的贼人也很少光顾。出了巷子就是一条小街,粮店布庄,杂货店,各种吃食铺子也都有,日常生活还是很方便的。 赵明月秒懂,这不就是郊区嘛?年轻人早出晚归,家里头老人留守,人流量不大,基本的生活条件也不差。 这个慧娘不甚满意的院子,一年的租金就要十两银子,府城生活不易呀!第二天一早,赵家就退了客栈的屋子,搬到了新院子。 刘家兄弟带了信回县城,往后他们再来府城,赵家兄弟有什么要捎过来的,就可以顺带带过来。 这一来一回的送东西,也是有钱挣的,反正都是要走一趟,顺带的多挣一份银钱,刘家兄弟很是乐意。 第三天,刘婆子和慧娘带着几个小的收拾屋子。赵明月带着大金和赵发财去南山书院办入学手续。 负责办入学手续的书办一见赵明月,就猜到了她是去年那个不到八岁的小童生,满脸笑容的给她分到了和自己关系好的钱夫子班上——丙二班。 走读也分整日在书院里上课的,和只上半日在书院里听先生讲课的。下午是答疑和同窗之间互相探讨,以及自己复习的时间。 赵明月果断选了只上半日在书院听课的,她年纪小,又得顾着遮掩自己的女子身份,最好少和同窗们接近。这样又省了在书院吃午饭的钱,一年只需六两银子就成。 不过还得买书院的校服,走读的人数不少,进门要穿着校服,带着出入凭证才成。 书院里最小号的校服,套在赵明月身上也不像话,帽子也能直接罩住整个脑袋。书办强忍着笑,让赵明月带回家,自家改小了穿。 下午赵明月带着赵发财和大金,去逛府城最繁华的街,上次跟着夫子们过来只算是走了过道。 街上人来人往,赵发财和大金四处张望,看到不少衣着还不如他们的人,眼神才敢往两边的铺子里瞅。 今日要送赵明月去书院,他们可是穿上了最好的新衣裳。饶是如此,跟在唇红齿白,淡定自若的赵明月身后,也像是家仆随着自家小主子上街。 他两那标准的被太阳晒伤过的暗红色脸孔,这两年有了机会养养,正和大户人家的下人脸色相差无几。 没点本事的村里农家汉子,可不敢上这条街上来逛,光是身边经过人的衣着就能让人自行惭愧。 府城文风兴盛,这条街上的书画铺子就有三家,赵明月看着一侧的话本子,暗道香皂要是不好脱手,自己就先写几本话本子。跟着穿越前辈们挣银子的路数走,总不会出大的差错。 铺子里纸笔的质量比县城里同价位的好多了,赵明月眨眼间就花了二两银子,头一次见到她这么花钱的大金,心里直抽抽。 赵明月见了他纠结的眼神,心里可乐,要是香皂顺利脱手,几个金也该要在纸上写字了,到时候他眉毛还不得打结? 28、第 28 章 布庄,银楼,赵明月只在门口看了几眼,没进去,兜里没钱,不配进这种地方逛。不过话说回来,她还是挺想进去看看的,买漂亮衣裳和首饰可是一大乐事。 三家胭脂水粉的铺子里人都不少,里头大多是妇人和带着丫鬟的小姐们。偶有男人们进去,也不敢多看,直接找伙计要了自己想要的,匆匆付了钱就走。 赵发财和大金坚持要和多数男人一样,在门外等着,赵明月摇摇头,自己进去了。 澡豆果然如慧娘说的那样,十文钱一颗,一个小盒子里装了五颗,便要五十文,还有些装了二十颗,三十颗的。 赵明月在铺子里东瞅瞅西逛逛,他一个小孩儿,穿着也不差,店里的伙计只当他是好奇,便也不管他。 这店里伙计多半是年纪不小的女人,也有半大小子。 府城女人们的购买力,大大超乎了赵明月的预期。她在第一家铺子里呆了两刻钟,就有六位结账的,从五十文到三两银子不等。 这其中粉脂,面脂,澡豆的销量都很好,有些夫人一两银子一盒的粉脂和面脂很随意就买了,装了三十颗澡豆的盒子仿佛就是凑数的。 三家铺子赵明月都进去考察了一番,价位最高的姚记粉脂铺,里面从京城来的货多。 澡豆也是加了更名贵的药材在里头,二十文一颗到五十文一颗的都有。粉脂面脂最高的五两银子一盒,里头的客人最少,成交的金额最大,算是粉脂铺里的奢侈品店。 赵明月在价位最低的张家粉脂铺,遇见了其他巷子来进货的粉脂铺老板,直接被伙计引到后院拿货,应该是有批发价?这家货品里头的用料就普通常见些,价位也低些。 价位和用料都处在中间的,是一家叫留香居的铺子。里头的布置典雅大方,和姚记粉脂铺一样,都请了好看的妇人来给客人试妆。 那妇人的声音爽朗清亮,见了赵明月,笑着问她是给小娘子寻润手膏,还是给家中长辈看面脂口脂? 得知是给娘亲看澡豆,拿了铺子里不同价位的澡豆来给她瞧。在赵明月表示囊中羞涩时,友好的表示可以单独卖给她一颗,看着赵明月的眼里满是慈祥。 赵明月花了十二文买了一颗澡豆,心里确定了先找哪家铺子谈合作。 底下做事的人轻松愉快,对客人带着善意,这样的主家多半也不是什么恃强凌弱,以大欺小的人。 * 南山书院的院服,受到了整个赵家的追捧。 刘婆子去做晚饭,慧娘在院子里把院服改成赵明月的大小,赵发财和几个金围成一圈儿。 大金:“这衣裳料子真好,摸起来真舒服。” 二金:“颜色好好看,配着那个帽子神气得很。” 三金:“样式也好看,不愧是童生们穿的!” …… 每个人都搜肠刮肚的找词,来形容这院服真是哪哪都好。 赵发财:“这衣裳得用香皂洗,别给捶坏了。” 等慧娘改完,赵明月穿戴出来,大伙就围着赵明月上下打量。 五金:“这衣裳也就明月能穿得起来,别人穿差了劲儿。” 四金点头:“明月穿这衣裳,一看就是读书人。还不是一般的读书人,读书的灵气噗呲噗呲往外冒的那种。” 自从族长说赵明月读书有灵气后,赵家人就觉着灵气是个极好的词,用在赵明月身上,再妥当不过了。 卖香皂的事不能显得那么急切,赵明月把这事先放一边,第二日一早就去南山书院。 钱夫子昨日知道自己班上要来一个八岁就中了童生的学生,一早就守在课室。读书越往上天赋越重要,八岁的童生不管从哪方面来讲,天赋都不差了。 只不过这个年纪的孩子,就算是少年老成,也和一群十六岁上下的同窗之间性情差了老远。他得看紧点,可别让心思被引到学业以外的事上了。 至于赵明月下午不留在书院和同窗结交探讨学问,他也是赞同的。不同人有不同的学习进度,对于小了将近十来岁的同窗,很少有人能忍着不嫉妒。 这也意味着赵明月很难在同窗之中交到情谊深厚的朋友。不过要是赵明月往后中了秀才,举人,想要交朋友容易得很。 学问方面的事,就直接来找他这个当夫子的好了。自己不擅长的科目,还可以推荐其他擅长的夫子。 老师看心爱学生的眼神,赵明月可太熟了,一见钱夫子,她心里就放心了。 赵明月露出了大大的笑脸来拜见夫子,之后就被安排到第一排最中间坐下。对一心向学的学生们来说,这是整个课室里最好的位置。 一大早就被钱夫子指使着挪出来的翟明,心里也没多少想法。他今年十三,算是同窗中年纪小的了,可和八岁的赵明月比起来,那就大多了。 新同窗瘦瘦小小的,一身院服穿在身上,格外引人注意。方才在讲堂上,落落大方的自我介绍完了,又露出个大大的笑来。 唇红齿白的小少年,跟小姑娘一样好看,脸上婴儿肥还没褪去,偏生骨架子又小,身上估计也没几两肉,显得脑袋格外大。 越看越舍不得挪开眼,尤其想上前去捏捏脸,揉揉脑袋。还想给她块点心,看她小口小口慢慢啃,和家中小堂弟似的,让人看了就想宠着。 但凡什么东西,按比例变小了就显得格外可爱。赵明月穿着院服的样子,在一群同窗之间可太犯规了。 丙二班的学生们目视着赵明月不慌不忙的走到自己位置,坐边上的同窗给她提了下书篮,放到桌子上。看她坐在椅子上,左右晃动身体,找好了位置,正襟危坐。 钱夫子讲起课来,比李夫子生动有趣多了,各种典故信手拈来,也可能是讲的次数多了,熟了。 钱夫子从三十八岁中举后,就一直留在南山书院当夫子,如今四十八了,孙子都有赵明月这般大了。 当了十年夫子,各种学生都见过了,还是头一次见到赵明月这般小的年纪,就能一点就透的。 算学只要题目明白了,多难都能很快解出来,解题方法还巧妙;策论写起来思路开阔,条理清晰,有理有据,只需要再贴合实际些,行文再注意些;律法的解答也常有新意,人情律法都兼顾到,只到底年纪小没有经过事,在伦理道德上还需谨慎些;诗词和字迹上不好不坏。 不过院试要求不高,乡试和会试重在策论,诗词和字只要不差,就不影响取中。 如此看来,两年之后的院试稳妥,再历练两年,举人可期,想想就让人激动。 南山书院的学生最低也是童生,一群书生都甚是讲究。茅厕都是单间的,进去后也能从里面关好门,即便这样,赵明月也尽量不在书院方便。 一般早上她都只喝少少的水,在家解决好了再出来,其他方便的时间都调整在下午。 这里没有每日喝八杯水的说法,除了喝茶和品各种饮子,都是只在吃饭时喝些水,或是夏天觉着口渴了才喝水。 赵明月从跟着族长学字开始就调整吃喝作息,都形成生物钟了,想想就心酸。 和赵明月一般,一上午不喝水,尽量不在书院方便的人不少,毕竟茅厕的味道并不会因为用料好一些,就不那么难闻了。 几个金这几日在院子里做草纸,带过来的不少,但人多,用量也大。府城不比村里,没那么多叶子可摘,草纸一旦用上了,再换上厕筹,心里总是不得劲儿。 草纸毕竟带了个“纸”字,府城书生多,万一哪个愤青出来说她家对圣贤书不敬,这年头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可不少。 赵明月打算自家做了自家用,等她中了举人,来钱的门路多了,就把草纸的做法在安平县传开,做的人多了,也就无从追究了。 要是在那之前,有其他人也琢磨出了做法,或是舅家做草纸时,被人偷瞧了去,慢慢传开了也成。 反正她是不会在府城卖草纸的,小心使得万年船。 草纸这东西价低,又是做不可言说之物用,舅家的出产也有限,安平县的人应该也不会带到别处。就算是零星散出来一些,也翻不起什么浪花来。 29、第 29 章 书院十日一休沐,赵明月休沐这一天,特意穿了书院的院服,带着穿着打扮好的大金和一块香皂去留香居。 留香居里客人不算少,也不多。上次招呼她的妇人,看着赵明月穿了身南山书院的院服,惊讶得睁大了眼。 赵明月这几天见多了这种惊讶的表情,已经可以内心毫无波澜了。她从小吃喝上都没有亏欠,不知怎地,发育就是慢。慧娘归结于她读书太费脑子,时常忧心这身高往后还能不能追上来。 南山书院的院服没人做假,身量这么小的童生,府城百姓们也是头一次见到。再一瞧,分明是一副稚嫩的脸孔,就都知道了是那个八岁就中了童生的。 四水巷子的邻居们,这些天遇到自家娃儿不听话,都拿赵明月这个别人家的孩子来作比。邻居们也对新搬来的赵发财一家格外的热情,东家送把菜,西家送碗吃食的来套近乎。 也不是想占什么便宜,就是想沾沾福气。这么小就中了童生,听说排名还靠前,妥妥的秀才没跑了。 赵明月知道自己这身量,就算是穿了院服底气也不足,今天还特意垫高了鞋来着。 赵明月开口就是想见留香居的掌柜的,这个负责接待客人的妇人,便引着赵明月去楼上厢房,上了茶水,让她稍等片刻。 赵明月看着再小,也是童生了,掌柜的亲自来接待也正常。这就是有功名的好处,要是赵明月没穿这身衣裳过来,留香居里的伙计八成要当他是小儿玩闹。 留香居张掌柜的看着四十来岁的样子,身材消瘦,相貌普通,一点没有生意人的福气样子。 还没进门就露出一副笑模样来,看着人畜无害,只一双眼睛锐气十足,开门见山:“让赵童生久等了,鄙人免贵姓张,不知赵童生找鄙人所为何事?” 在赵明月等着的这一盏茶功夫,张掌柜的就摸清了赵明月的底细——安平县来的,去年中的童生,今年还不到九岁。 他们留香居能在府城最繁华的大街开这么多年的铺子,一个小小的童生,还不必放在眼里。不过来者是客,少年人前途无限,张掌柜的也愿意认真对待。 赵明月便也拱手作揖,行书生礼,示意大金拿出香皂:“掌柜的请看,这是小生偶然间得来的一个方子做出来的,名为香皂。张大掌柜可以试试看,和澡豆比如何?” 张掌柜心头一跳,面上不动声色,叫了伙计送一盆水来。澡豆看着普通,实则每月出货量都不小。 府城的权贵富商们用它来洗衣裳,一般的富裕人家用来洗脸,普通人家逢年过节也使使。 这香皂颜色讨喜,光亮润泽,中间一朵简单的花朵纹样,若是当真如澡豆般好用,倒是可以卖个高价。 只是这装香皂的竹盒太过简陋,需得换个精致些的木盒才好。 张掌柜湿了手,按赵明月说的,在香皂上轻轻摸几下,再一搓就出来许多细腻的小沫子来,洗完手也不紧绷。 他又试着洗沾了油渍,茶渍,尘土,墨迹的帕子,比澡豆洗得更干净些,用的量还极少。洗了这么几次,这香皂只去了那么一点点,不仔细看都觉察不到小一些了。 张掌柜心里甚为满意,对着赵明月这么个年纪的小童生,他也不故弄玄虚了,笑道:“赵童生这香皂确实好使,不知做起来可容易?赵童生意欲作价几何?” 赵明月喝口茶,慢悠悠道:“这香皂做起来确实不容易,用料也贵。小生琢磨这方子的时日不短,纵使已经尽量换了便宜的材料,做这一块的费用也不低,所费的时日也不短。现在存货只有一百来块,往后一月最多也只能出五十来块。” 店里卖的澡豆各种价格都有,就是因为里头放的药材不一样,赵明月这么说,张掌柜信了大半。 这小童生的脑子就是好使,也不知怎么做的,这香皂比澡豆柔润多了,还半点药味儿都闻不到。这要是卖给权贵富商家的夫人太太,肯定好卖,说不定还能从姚记抢些老客来。 “赵童生手头的一百块我留香居全包了,往后赵童生每月送五十块来,不能再卖给其他铺子。一块香皂三百文如何?” “既然张大掌柜的没有诚意,那明月也就不多说了。”赵明月站起来行礼,作势要走,大金忙拿上香皂,这可是三百文呢。 “赵童生还请留步,这做生意,你来我往的开价还价,鄙人是真心想做这买卖的。”张掌柜忙上前两步,拦住赵明月,“赵童生还请上坐,咱们先喝喝茶,吃几块点心,就算生意谈不成,交情还在不是?”又扭头朝门外喊,“送壶好茶来,再上几样点心。” 读书人就是不会做生意,漫天要价就地还钱的道理都不懂…… 张掌柜的说起了生意经:“赵童生是读书人,年纪又小,想是不知道这谈生意的道道。我这边出了价,赵童生不满意,也说说赵童生的想要的价嘛,这你来我往的,几个来回,大家都满意了,生意也就成了。” 赵明月斜睨他一眼,似是被气狠了:“张大掌柜的摸着良心说说,这香皂是不是比澡豆好使?这一块儿是不是顶上七八十颗澡豆了?张大掌柜的开口就是三百文,三百文我这材料还买不回一半呢!” 张掌柜瞅了边上大金一眼,小伙子面上没有半分波动,心说,看来一块香皂的材料是不到六百文了!到底是年纪小,再会读书也还是被他一激就漏了底! “那依赵童生的意思,这一块香皂是想作价多少?”张掌柜试探着询问。 “一块一两半,不能再低了。”赵明月盯着张掌柜,语气坚定。 呦呵,这么快就学会漫天要价啦?张掌柜看着赵明月就差写了“赶紧来还价的眼神”,心里发笑,到底是个小娃儿,沉不住气。 他故作为难道:“那咱这生意就真谈不成了,一块香皂和七八十颗澡豆差不多。夫人们都会精打细算,就算香皂比澡豆好使,留香居最多也就卖九百文一块,价再高就没人买了。” “这独一无二的东西,怎么就不能卖高价了?那些有钱的夫人们不就喜欢高价么?姚记粉脂铺里三两,五两一盒的粉脂,一两一盒的澡豆都卖得老好了。”赵明月一脸怀疑,“张大掌柜,你这么做生意不行啊” 张掌柜心里噎得慌,感情你还先调查好了是吧?这意思是留香居不成,还有姚记粉脂铺在?小公子不知人间险恶呐,去了姚记粉脂铺,你还想保住方子? 张掌柜猛然愣住,赵童生也去了姚记粉脂铺,却来他们留香居谈生意? 一个来府城没几天的半大小子,是如何知道要避开姚记的?姚记在外的名声也不差啊?是凭直觉趋吉避凶,又或是运气好,先选了留香居来试水? 不管是哪种原因,这样的人物都还是交好为妙。 张掌柜的咳嗽一声,正色道:“我也不跟赵童生来虚的,一两银子一块。这香皂留香居还得换个盒子,一月五十块的量也少,一两银子一块,不能再高了。若是赵童生觉得还成,咱们就这么定了。若是赵童生觉得不成……那鄙人建议赵童生先去张记问问价,之后留香居还是给赵童生一两银子一块的价。” 赵明月心领了他的好意,爽快道:“我信张大掌柜的,一两银子一块我同意了。不过我这也有个条件,张大掌柜不能对外说这香皂出自我家。” 张掌柜深深看了赵明月一眼,“好,留香居定会为赵童生保守秘密。” 一手交货一手交钱的生意不需要签契,张掌柜给了赵明月四水巷附近的杂货店地址,今天下午赵家的一百块香皂就送到那个杂货店。 赵家送货的人带着张掌柜给的印章,直接到杂货店找杂货店的掌柜交货收钱。 赵明月在心里给张掌柜竖了个大拇指,这主意好,杂货店竹筐布匹啥啥都收,又啥啥都卖。背个背篓直接去找掌柜的,除了知情的几人,谁也不知道里面装的是香皂。 出了留香居老远,大金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之前他觉得十个大金也比不过一个赵明月,现在他觉着一百个大金也比不过一个赵明月。 刚才张掌柜偷偷瞅他好几眼了,要不是赵明月这几天一直让他在家练木头脸,听到啥消息都得面无表情,他刚才肯定得露馅! 我滴个乖乖!一两银子一块啊! 明月去书院这几天,他们在家还合计了香皂卖多少钱一块合适,估价最高的是小姑姑,预计的价是二百文。 明月可真敢要价呀!一两银子一块! 啥三百文买不到半块的材料?材料里头要花钱买的,只有猪板油一项,二十文一斤。染色的花汁是有啥薅啥,绿色用的是菜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