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级大佬手持团宠剧本[星际]》 1、着陆 飞船在穿过浓密的大气层时减速，推进器发出低沉的轰鸣声，逐渐接近指定的着陆点。 负责控制飞船的机器人一遍又一遍地检查仪表，确保一切都处于完美的工作状态。 “这个高度是最佳观测点。需要飞船悬停一下吗？王子殿下。”机器人亲切的声音响起，“您可以尽情观赏地面的景色。” 乔霜停止打坐，睁开眼睛，答道：“好。” 他站了起来，无意识地摸了一下系在手腕上的一条腕带。 那是刚上飞船之际，机器人给他的，是一种智能设备，叫做星域，类似于水蓝星上的手机，人人必备，几乎万能。 不过，截止目前为止，乔霜用到的功能主要是翻译。 它可以进行即时翻译，无需进行任何额外操作。 这就是乔霜可以和说外星语的机器人自由沟通的原因。 乔霜透过窗户，望向下方的景象。 有些出乎意料。 作为一颗高科技星际位面的行星，地表却没有密集的城市和大量的建筑。 只有一幢普普通通的楼房，孤零零地矗立在远处。 星球之上的景色呈现出一种比较质朴的风貌。 着陆台两侧是广阔的绿色作物田地，茂密的田野向着四面八方延伸，其间点缀着各种色彩缤纷造型奇特的花草和树木。 与此同时，机器人胸口处的显示屏上，出现了各种数据、图片和视频，全面展示着这个星球的地理、气候、植物等信息。 它的声音变得兴奋： “丰饶星是位于奥罗拉帝国边境的一颗农业星。长年无人居住，只有仿生人和机器人在此劳作。它本来是一个荒凉的，冰冷的，没有任何生命迹象的死亡之地，但是，在火焰矿晶制成的保护罩的作用之下，它变成了一颗气候温和、土壤肥沃，适合各种作物生长的行星……” 机器人兴致勃勃地介绍了半天，然后说道：“王子殿下，您想要了解更多关于丰饶星的信息吗？可以向我提问。我非常乐意回答。” “不必了。”乔霜说。 作为一个常年辟谷的人，他对于食物和农业毫无兴趣。 他只想知道自己的身世和王族的情况，然而，该死的机器人对于这些内容讳莫如深。每当他问出相关问题的时候，得到的回答十有八九都是“不好意思，王子殿下，您现在没有权限了解这类信息”。 这令他感到疑惑。 难道真如师兄所说，奥罗拉王室在他失踪二十来年之后，才用一艘飞船，把他接回，其实并不是为了骨肉团聚，而是有着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 他摆弄着手腕上的星域。 现在已经到达奥罗拉帝国境内了，希望这个智能设备能够连上网络。 那样的话，他就可以直接从网上获得信息了。 摆弄半天之后，他失望了。 有网络，但是很慢。 也有信息，但是极少。 想要了解更多的东西，必须进入各种公共聊天空间，还得输入密码。 ……不如直接问机器人。 同一时刻，在乔霜看到的那一幢建筑之内，菲利克斯王子正在低头摆弄一盆长得奇形怪状的草。 正是黄昏。 玻璃墙的外面，人造恒星挂在接近地平线的地方，将落未落。 金色的柔和光线穿透墙壁，落在叶片上，泛着朦胧的柔美光泽。 桌子旁边，有一个真人大小的全息立体投影，是菲利克斯曾经的手下。 虽然由于信号原因，投影不是特别地清晰，但是仍然能够看出，他穿着上校的军服，站得笔直，神情严肃，不像是在进行一场日常谈话，倒像是在向曾经的上司报告异种生物的最新动态。 他忧心忡忡地说：“为什么您坚持留在这里呢？殿下。我看了半天了，没觉得这里有什么好啊，比奈泽拉星的繁华差远了。而且，整个星球上，只有您一个人吧。您不会觉得孤独吗？” 菲利克斯头也不抬地说：“留在这里是因为我讨厌王室，讨厌宫廷生活，以及讨厌你所说的，奈泽拉星的繁华。至于孤独……别忘了，还有许多仿生人呢。” “那些吗？天哪，殿下，那些怎么能算人呢。没错，他们确实可以与您对话，但是，您懂的，他们缺乏自我意识，所以无法进行真正的交流沟通。” “可是，他们不会说谎。”菲利克斯轻笑一声，“而且，也不会虚伪得让人感到恶心。” 上校沉默了一下。 显然，王子经历了一些特殊的事情，以至于厌倦了王室和宫廷。 关于这个话题，他无法进行下去，于是想了想，又道：“可是，还有您的职责呢。在我们眼中，您一直都是整个奥罗拉帝国最厉害的王子和将军。我们无比怀念您在战场上砍杀异种生物的英姿……我想，人民需要您！我们需要您！” 菲利克斯停止摆弄怪草，往后一仰，靠在了椅背上，紧接着，两条大长腿一抬，惬意地放上了桌面，整个人的姿势显得慵懒而放松。 但是，深绿色的军装依然穿得一丝不苟，就连衣襟最上面的扣子也扣了起来。 精致利落的剪裁凸显出他英姿勃发的身材和俊美凌厉的轮廓。 菲利克斯的嘴角微微上翘，浅淡的笑容之中，带着几分讥嘲之意。 “我现在也在履行职责。”他说，“我正在为我的人民提供食物。” “可是，可是……” “瞧，田野上的农作物长得多么茂盛啊！” “那是仿生人种出来的！” “也有我的功劳。我浇水了，哪怕只有一壶。” “可是，军部那边……” “我想，军部的职责我已经履行得够彻底了。”菲利克斯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掸了掸肩头的勋章，淡淡道，“是时候换一种生活方式了。” 上校盯着那几枚闪闪发光的，代表着帝国军人最高荣誉的，同时也意味着难以想象的危险和艰辛的勋章，半晌，叹了一口气，道：“好吧，我理解您的选择。但是，您总不能一直待在这儿吧？” “为什么不能呢？我在这里拥有我想要的一切。” “您的家人呢？您的母亲，女王陛下，需要您在她身边。” “哈，怎么可能？”菲利克斯大笑，“亲爱的上校，你从来没有看过王室的八卦新闻吗？她的这一届儿女很优秀啊。围着她转的人已经够多了，不缺我一个。哦，我猜，你是不是还想说，我的弟弟妹妹们需要我的教导？嗯，怎么说呢？或许吧，前提是他们还记得有我这么一个哥哥。” “……” 上校不知道应该如何回应。 关于王室的新闻，他确实看得不多。 他只知道，王室成员的数量庞大，但是并不清楚他们都在忙活什么，当然，自己的上司除外。 这一次，过了好一会儿，上校才慢吞吞地说：“然而，您还穿着军装呢。我想，您一定怀念在军部的时光。否则的话，您完全没有必要在种地的时候，还穿着军装。” 菲利克斯嗤笑一声，道：“这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吗，上校。只是一件舒适的衣服而已。我穿习惯了，懒得换了。” “……” 上校不得不承认，王子说得对。 制服的面料是用特殊材料制成的，挺括而又柔韧，不会让人产生一丁点的束缚感，而且防水防风，抗皱耐脏，易洗易干，实用性极强。 这种面料，在普通民众之间，也是颇为流行的。 “呃……好吧，尊重您的选择。”上校终于意识到，他找不到一个正当的理由，说服王子返回奈泽拉星。 他心里充满了沮丧之情，不由得感叹了一句：“像您这么英俊强悍的男人留在这么偏僻的地方，真是帝都淑女们的一大损失。莉莉在我面前念叨您好多次了，她迫切地想要知道您在哪里——当然，我肯定不会告诉她的——我不得不说，她真的非常非常喜欢您，崇拜您……” 菲利克斯警惕地看了他一眼。 “所以，你一直劝我回去，该不会是为了你的表妹吧？” “当然不是……呃，我是说，不全是。” 好吧，上校必须承认，和他的表妹确实有那么一点点关系，但是，那不是重点。重点是，他想王子了，他想知道，在这个荒无人烟的地方，王子过得好不好。 他诚实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菲利克斯一笑：“当然，我过得很好。我已经说过了，这正是我想要的生活。上校，如果实在理解不了，那么，你可以把我看成一个帝国边境的守卫者。” 上校不理解。 上校也不同意。 丰饶星这种缺乏能源矿石，毫无战略意义，外面还设置了一层空间防御系统的地方，普通人士进不来，特殊人士不想进，需要哪门子守护者啊。 诚然，它能种地，但是也只能种地而已，作用相当有限。 奥罗拉帝国境内，这种农业星不晓得有多少。 上校无意识地看向了外面一望无际的原野。 突然，他的眼神一凝。 那是什么？ 一艘飞船？ 一艘悬停在半空的飞船？ 哦，天哪，怎么可能呢？ 他不由得叫了起来，“王子，您快看，外面！” 2、见面 菲利克斯马上站了起来，迈开两条大长腿，走到玻璃墙前面。 瞥了一眼飞船之后，他立即拨弄了一下戴在手腕上的星域，检查了一遍空间防御系统的运行情况，发现没有任何被强力破解的迹象。 他眯起眼睛，用手指精确地拨动星域仪，将其对准了飞船的方向，让它把图像放大。 “是黑浪吗？殿下。”上校紧张地问。 他紧盯着远处的飞船，似乎正在期待着什么。 黑浪是活跃在帝国边缘的星盗团队，也是最著名的一支。 据说，他们最近在这附近出没的频率越来越高。 凭借他们的实力，倒是能够破解外层的空间防御系统。 问题是，他们来丰饶星干嘛呢？ 上校想不出黑浪干这种蠢事的原因。 菲利克斯看了一会儿，答道：“不是。” 飞船是银色的，造型极为优雅，表面闪闪发光，不但具有实用性，而且具有极强的观赏性。 总之，看起来就很贵的样子，绝非一般人买得起的。 “那么，您觉得，会是谁呢？”上校问。 “看看就知道了。” 菲利克斯漫不经心地说，然后一转身，朝着门口走去。 长长的军靴包裹着修长的小腿，踩在地板上，踏出哒哒的清脆回响。 “等等，殿下！”上校叫了起来，“在不清楚对方身份的情况下，您最好不要贸然行动。我想，我们应该首先通知摄政王……” 一提到那个人，菲利克斯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牙关紧咬，说道：“不行！” “但是……” “别废话了！”菲利克斯打断了上校的话，“反正，不许告诉那个家伙！” 上校惊愕地睁大了眼睛，没想到殿下在丰饶星上修身养性这么久之后，居然仍旧如此冲动。 他还想说些什么。 不料，菲利克斯给了他一个冷冽的警告眼神之后，立即切断了联系。 他登上自己的个人飞行器飓风，飞快地驶去，很快便到达了飞船所在的地方。 他操纵着仪表，不断地提升高度，靠近飞船。 与此同时，心里在冷笑。 关于飞船的主人，他已经有了靠谱的推测：不出意外的话，是他的兄弟姐妹中的一个。只有那些家伙才知道他来到丰饶星的消息。 也只有那些家伙，才能利用王室身份，获得防御系统的授权，无声无息地降落到星球之上。 怎么，担心他过得不错，想要斩草除根吗？ 就在飓风即将与飞船上升到同一高度的时候，飞船突然动了，一刻不停地下降，一直降落到了着陆台上。 菲利克斯皱了皱眉，当即跟着降落。 他倒要看看，那个家伙打的是什么主意。 他刚从飓风上面跳下来，就看到飞船的舱门打开了，门口出现了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穿着一件式样古怪的纯白色长袍，宽大的袖子在风中鼓荡，显得他身形削瘦，好像下一秒钟就会被风吹倒一般。 他的眉眼非常精致，皮肤像牛奶一样白皙，看上去像是没有经过多少户外锻炼的样子。 微风扬起垂在额前的几缕发丝，露出黑亮的眼睛。在夕阳余晖的照射下，他的眼里闪耀着点点星光，如梦如幻，整个人的气质柔和得不可思议。 看起来像是，嗯，一拳就能打趴下的样子。 菲利克斯沉静的目光注视着他，在脑海中拼命地搜索，究竟哪个王室兄弟长成这个样子？ 想了半天，他意识到，答案是：没有。 那么，他是某个兄弟派来的手下吗？所以才能驾驶王室的飞船。 这个倒是有可能。 哈，这家伙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能干什么呀？ 菲利克斯的眉毛微微皱起，眼中闪过一丝不屑之意，唇角的笑容充满了嘲讽。 当然，他也没有完全放弃警惕之心。 毕竟兄弟姐妹们都不傻，不至于无缘无故地派一个人前来送死。 而且，这个家伙的相貌有一种诡异的熟悉感，说不定以前见过。 菲利克斯闲闲地靠在飞行器上，双臂交叉，抱在胸前，一言不发地打量着这个陌生人，并且下巴微抬，用表情和目光挑衅着他。 乔霜没有任何回应。 他早就看到了菲利克斯——事实上，他在半空中的时候，就看到了他的个人飞行器——但是他以为这是一个在附近种地的仿生人，所以没有怎么留意。 他只是淡淡地看了菲利克斯一眼，就把目光转向了四周。 这颗农业星相当漂亮。 空气中弥漫着各种作物交织在一起的香气，昆虫的嗡嗡声充斥着他的耳朵。 远处，一轮夕阳，正向着地平线的方向，缓缓下坠，暗淡的金色光线布满了整片天际。 乔霜往下一跳，双脚踏上了坚实的土地。 着陆台上，立即亮起了一片柔和的明亮的灯光，照亮了很大一片空间。 地面上，硕大的人工花朵由近到远，依次绽放，似乎在欢迎他的到来，浓郁的香气在空中浮动。 乔霜新奇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灯光、花朵、仿生人……终于有了一点科技文明的感觉。 他没反应，菲利克斯就有点急了。 他嘴角的笑容僵了一下，用嘲讽的语气说道：“所以，你是单纯过来看风景的吗？似乎辜负了别人对你的委托和信任啊，兄弟。” 乔霜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那个仿生人是在对他讲话……不，等等，从语气来判断，那人似乎不是一个仿生人。 他从机器人那里获得了一些关于奥罗拉帝国的常识，知道仿生人和真人最大的区别就是：仿生人只能被动地接受信息，中规中矩地做出回应，一般不会主动进行交流。 而刚才那个人话里有话，明显不是仿生人特有的机械交流模式。 可是，机器人又说，这颗农业星上无人居住…… 乔霜有点想不通。 他很想用法术看看，对方有没有神识和魂魄，但是一想到昆仑派的门规，便忍住了。 和西方某魔法学院的规则一样，门规规定：如无特殊情况，昆仑弟子不得在凡人面前使用术法，暴露修仙者的身份。 所以，还是用星域吧，看看如何鉴别真人与仿生人。 他冲对方友好地笑笑，然后低头摆弄，却发现刚才还存在的微弱信号，此时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乔霜无奈了，只得态度温和，彬彬有礼地问道：“请问，你刚才是在跟我讲话吗？” “不然呢？周围还有第二个可以称得上是人类的不规则多面体吗？” “那么，你是真人吗？” “……” 菲利克斯挑眉。 这是什么见鬼的问题？ 哪有人连真人和仿生人都分不清楚的？ 这个家伙想干什么？假装傻白甜吗？ 菲利克斯不打算回应这种弱智的问题。 他决定直奔主题，于是朝着乔霜走来，一步一步逼近，高大的身形在地面上投下一道长长的阴影，将面前之人笼罩其中。 他的神情冷漠，眼神锐利，浑身上下散发出逼人的气势，那是在长期对抗异种生物的战场上磨炼出来的腾腾杀气。 “你是谁？哪个家伙派你来的？”他一字一顿地问道，“有什么目的？说！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清楚！” “……” “想好了再说！要是有半句谎言，那么，我敢保证，你那柔软的身躯很快就会成为地里的肥料！” 菲利克斯淡淡地瞥了一眼周围的田地，脸上露出冰冷而又残忍的笑容。 他虽然没有干过审讯工作，但是亲眼目睹别人干过。 他知道，气势很重要。 从一开始，就要震慑住对方。 乔霜整个人都懵了。 他啥也没干啊，只是简简单单地坐了一艘飞船，再降落在一颗星球上面而已啊。 飞船还是别人提供的，航线和降落点也是由别人设定的。 这人为啥态度如此恶劣啊？貌似还有一点杀意？ 难不成，真如师兄所说，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人，叫做恶毒配角，就是喜欢不分三七二十一地挑衅他人，干一些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不需要合理的动机，也不需要充分的理由，更不会接受任何经验教训，只会一直作死，直到真死为止。 按照师兄的说法，对于这种人，置之不理是没有用的，感化教育也是没有用的，直接打脸就完事了。 一想到师兄的谆谆教诲，乔霜看着菲利克斯的眼神之中，带上了一丝丝怜悯。 他分明看到，这人的脸上写着四个大字：炮灰一号！ 当然，截止目前为止，炮灰一号的语气虽然过分，但是行为并不过分，还远远达不到昆仑门规之中所规定的“异常情况之下，可以出手”的标准，于是，乔霜没有动手。 不但没有动手，还将本来就压得很低的境界压得更低，让自己看起来更加地温和无害，以便达到师兄所说的“扮猪吃老虎”的效果。 他老老实实地回答：“我叫乔霜，来自水蓝星，来到奥罗拉帝国，是为了见我的母亲。” “哦？”菲利克斯笑了：“我看起来，像是一个很容易上当受骗的傻子吗？” 乔霜：“我没骗你。” 昆仑门规不允许说谎，当然，特殊情况除外。 “是吗？我不信。” “……你要是不信，那我也没办法。” “行吧。” 菲利克斯不再说话，而是慢条斯理地掏出一把刀，拿在指尖旋转把玩，眼睛则死死地盯着乔霜，不放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 刀很小。 但是随着菲利克斯的动作，刀尖之上，居然发出了异样的光芒，如同一道闪电在他的指尖游走。 他准备动手了。 当气势上无法震慑住对方的时候，就得换一个流程，采用实打实的暴力手段，也就是先揍再问。 他手上拿着的，是帝国最为先进的武器，叫做“心灵支配者”，可以直接作用于敌人的痛觉神经系统，产生最高级别的疼痛体验。 迄今为止，没有任何一种生物，包括异种在内，能够熬得过去。 3、威胁 他相信，作为某个王位继承人的手下，眼前这个家伙是认识这种武器的，虽然它昂贵又稀有。 于是菲利克斯冷笑着问：“看到了吧？” 乔霜点点头。 看到了。 一种科技文明世界的武器。 不知道效果怎么样……估计也不怎么样。 他想起了那个沉睡在昆仑山中的男人和他随身携带的高科技武器。 “怕吗？”菲利克斯问。 乔霜纠结了一下：“……严格来讲，也不能说一丁点都不怕。” 毕竟是一个未知事物嘛。 还是应该象征性地表示一下敬畏之情。 当然，他的脸上没有半点害怕的神情。 菲利克斯皱了皱眉。 对方的反应出乎意料，看上去居然相当镇定。 这怎么可能呢，菲利克斯心想，他不可能不慌的。 难道，他是在强装镇定，其实心里慌得不行？ 于是，他刻意压低了声音，说道：“接下来，我打算把它用在你的身上。” 他知道，这种说话方式让他显得性格深沉，难以捉摸，能造成更加强烈的压迫感。 “我很期待你的反应。”他低笑，如同魔鬼在呓语。 乔霜只是面无表情：“哦。” 正好，他也想体验一下打脸的感觉呢。 他用不惧的目光回望过去。 此时，人造恒星已经完全落入地平线以下。 然而，灯光璀璨。 将两人的面部表情照得清清楚楚，纤毫毕现。 菲利克斯忽道：“你哭了。” 乔霜：“怎么可能？” “不但流眼泪了，而且眼睛都红了。”菲利克斯笃定地说。 乔霜：“……” 虽然一点感觉都没有，他还是抹了抹自己的眼角，然后看着指尖上的一点水痕，陷入了沉思。 “看，我就说吧。”菲利克斯盯着他，“其实，怂不要紧。但是，怂而不自知，就很要紧了。” 乔霜无力地辩解：“我想，这只是花粉过敏而已。” 这种情况，以前也有过几次。 菲利克斯露出一个“我懂”的表情。 他打量了一下乔霜瘦弱的身体，脆弱的神情，决定暂缓动手。 既然这家伙已经知道害怕了，那么，威慑的目的就达到了。 他严肃地说：“我决定，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乔霜：“哦。” “那么，现在，我问什么，你答什么。我想，这一次，你应该知道怎么说话了。” 菲利克斯的手指一刻不停地旋转着武器，继续以一种极具压迫感的目光看着对方，并且让自己的表情显得狰狞一些。 乔霜点点头。 略感失望。 即将到手的打脸机会，飞了！ “你刚才说的那个水蓝星在哪里？” “在……” “对了，别想糊弄我。”菲利克斯补充，“星际联盟版图内的三千五百六十三颗行星，我全部都知道。版图外的那些行星，我也知道。根本没有一个叫做水蓝星的地方。” “因为水蓝星不在你们的世界里。”乔霜道。 菲利克斯皱了皱眉。 你们的世界？ 用词好奇怪。 “那在哪里？” “我想，在另一个宇宙里。” 菲利克斯：“……” 他知道有其他宇宙的存在。 但是，打破宇宙之间的界面，需要的能量极为巨大，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这家伙的答案真够离谱的。 所以说，都害怕成这样了，他还是不愿意说实话吗？ 那么，要现在动手吗？ 菲利克斯阴沉着脸，转着武器，犹豫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没有下手。 算了，暂时不纠结了。 不如先顺着他的话，把问题问完再说吧。 “好吧，假定你说的是真的。那么，谁让你过来的？” “我母亲。因为某个现在还不清楚的原因，我小时候去了另一个宇宙，一直在那里长大。不久前，她派了一艘飞船，把我接到这个世界上来，然后降落在这里。” 哈，越说越离谱了！ 菲利克斯不动声色。 “那么，她人呢？” “不知道啊。”乔霜有些苦恼，“或许，在其他地方，还没有到达？” “那么，你父亲呢？”菲利克斯问，“为什么他也不来接你？” “机器人说，那种叫做父亲的生物可以忽略不计。”乔霜道，“飞船是我母亲派来的。” 菲利克斯被逗笑了。 “所以说，她派了一艘飞船，打破界面，跨越宇宙，航行如此遥远的距离，把你接到这里来，自己却不在？” “我想，可能是时间有误的缘故。”乔霜道，“我比预计的时间早三个月到达。” “不可能！”菲利克斯叫道，“在远距离星际航行的情况下，时间的误差绝对不会大到这种程度，否则的话，很难定制相应的零件。” “呃……可能哪个环节出差错了吧。”乔霜敷衍地说。 他能猜到原因。 在中途进行空间跳跃和折叠飞行的时候，经过了一片危险区域。 他担心飞船出事，于是出手小小地干预了一下。 想必就是那个举动，导致航行时间缩短了足足三个月！ 当然，这种暴露昆仑弟子身份的事情，他是绝对不会讲出来的！ “好吧，”菲利克斯无奈地耸耸肩，“就当你说的是真的吧。现在的问题是：你母亲既然接你回来，当然是因为想你了。可是，她为什么不让飞船直接飞去家里，而要降落在这个缺乏生活设施，既无聊又乏味，压根儿就不适合人类居住的地方呢？” “我也不知道。”乔霜道，“机器人不告诉我。” 菲利克斯冷笑一声，不客气地说：“你自己觉得她的做法符合逻辑吗？” “看你从哪个角度分析。”乔霜道，“关于她的动机问题，早在离开水蓝星之前，我的师兄就有一些猜测。当时，我觉得离谱。而现在，我觉得有几分道理。” “是什么？” 乔霜沉默了一下，答道：“师兄说，她接我回来，或许不是因为爱我，而是另有目的。” “比如？” “比如，”乔霜沉吟，“想要让我去联姻。” 菲利克斯笑笑：“哦，她作为一个有钱人，居然没有其他儿女了，要费这么大的劲儿，把你接过来。” “倒也不是。不过，师兄说，她可能舍不得其他子女。” “这有什么舍不得的？是去联姻，又不是去送死。” “或许，是因为对方是一位残疾大佬？”乔霜回忆师兄说过的话，“当然，也有可能是冥婚。” “……什么叫冥婚？” “就是和死人结婚。” “为什么要和死人结婚？” “不知道。” “……” 两人面面相觑。 半晌之后，菲利克斯忍不住大笑起来。 “可以的，”他边笑边说，“编得很好，细节相当离奇。还有什么？继续。” “还有好几种猜测，比如冲喜、植物人啥的，都是师兄在研读了大量现实主义小说之后得出的结论，但是我记不清楚了。” “小说也信？” “师兄说了，艺术源于生活。” “好吧。”菲利克斯好不容易止住了笑，“那么，亲爱的跨宇宙航行者，你介不介意告诉我，你的母亲是帝国的哪位权贵？我想，能够拥有一艘如此先进的飞船的人，不可能会是一个无名小卒吧？” “不介意，”乔霜道，“正是你们奥罗拉帝国的女王陛下。” 啪！ 菲利克斯的手指一抖。 既昂贵又稀罕的心灵支配者掉到了地上！ “谁说的？”他高声叫了起来。 “飞船上的机器人啊。它已经检测过我的基因了。” “……” 乔霜已经做好了再次遭到质疑的准备，但是，这一次，那个军人却没有露出讽刺的神色，也没有说一句话，而是站在那里，表情极度震惊，还有一种遭遇重大打击之后的失魂落魄。 但是，他身上的杀气迅速消退了，目光也不再锐利如刀。 乔霜歪了歪头，“所以说，你相信我了？” “没有。” “那么，你仍然觉得我在撒谎？” “倒也不是。” “……” 良久，菲利克斯捂了捂自己的胸口，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俊美的脸上，是一种夹杂着困惑和恍然的复杂神情。 天晓得他刚才经历了多大的冲击。 “我会去飞船上面检查的，”他说，“虽然那些该死的人工智能经常变成人工智障。但是，在重大问题上，它们还是勉强靠得住的。” 乔霜点头。 “我还需要发几条信息到奈泽拉星，也就是帝都星，以确认你的话是真是假。” “好。”乔霜当然没意见。 不过，对方既然提到了帝都星…… 他问：“你能够直接联系王室中人吗？” “能。” “那么，在确认了我的身份之后，能否请你帮我联系一下女王陛下呢？” 菲利克斯不答，过了一会儿，才脸色古怪地轻哼一声，说道：“可以。我会让你妈来接你的。” 在说到“你妈”两个字的时候，他特意加重了语气，似乎还有点咬牙切齿的意味。 乔霜不解地眨了眨眼睛。 虽然严重缺乏与普通人交往的实践经验，但是，他作为一个修仙者，感觉是非常敏锐的。他总觉得，这个军人和王室有一种特殊的关系。 难道是宫廷斗争的失败者？他想。 “我需要一点时间来检查机器人，以及和奈泽拉星通信，”菲利克斯道，“在我确认你的身份之前，你是到处转转，还是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我想休息。” 4、信息 菲利克斯在星域上点了几下。 离着陆台不远的地方，一栋三层的楼房陡然从地底升了上来。 紧接着，大门打开了，一男一女走了出来。 “我让仿生人管家带你过去。”菲利克斯说道。 “好。” 乔霜特意看了看那一对男女。 从外貌和动作来看，和真人没有什么区别。 但是，他们一直面无表情，如同处于待机状态。 直到菲利克斯下达命令，两人才被瞬间激活，双双露出六颗牙齿的标准笑容。 乔霜跟着两个仿生人管家，朝着楼房的大门走去。 他能感觉到，那个军人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 突然，他叫了他的名字。 乔霜停下脚步，转过身。 军人深深地看着他，“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的名字？” “没有。” “我叫菲利克斯。” “哦。” 乔霜看着军人，他平静的表情下，似乎含着一点隐隐的期待之情。 乔霜想了想，微笑着说道：“你好，菲利克斯，很高兴见到你。” “……你好。我也很高兴见到你。” 菲利克斯答得很快。 但是，乔霜发现，他脸上的神情谈不上有多么满足。 那一丝隐隐的期待反而变成了淡淡的失落，也不知道在失落什么。 乔霜想了想，没想明白，于是点了点头，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菲利克斯又叫住了他：“等等。” “嗯？” “你……”菲利克斯扭捏了一下，说，“喜欢什么样的房间？” “啊？” “所有客房的初始状态都是一模一样的配置，但是，你可以根据个人喜好，对它们进行个性化的装饰。”菲利克斯解释，又补充了一句，“很快就能做好。” “哦……我想想。” 一时之间，乔霜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作为修仙之人，他对于日常用品，很不讲究。 但是，他不忍辜负菲利克斯的一番好意，尤其是在他的眉眼之间有一股明显的跃跃欲试的神情之时。 他还没想好怎么布置房间，菲利克斯开口了： “天花板的颜色要换吗？” “呃……” “现在的天花板是枯燥乏味的白色。我可以让仿生人把它换成动态的星空图案，甚至在里面加入一颗水蓝色的行星。” 菲利克斯记得，在陌生的环境里面添加熟悉的事物，是缓解思乡之情的最好办法。 乔霜点头：“好的，麻烦了。” “家具呢？需不需要加一个书架，再放一点书？你刚才谈到了师兄，我猜，你还在学校读书，是吧？” 虽然那种传统的老式书籍不再具有实用价值，但是，学生们挺喜欢用它们来装饰房间的。他自己以前就干过这种事情。 乔霜只得道：“算吧，麻烦你啦。” “还有床上用品。你喜欢什么颜色的？” 乔霜：“我都可以的。” “蓝色的，行吗？” “行。” “你喜欢夏日晴空一样的蓝色，还是深邃的星空一样的蓝色？” “我都喜欢。” “那就晴空蓝吧。”菲利克斯决定帮乔霜拿主意。 “好。” “还有室内的香气……” 菲利克斯又布置了一大堆东西。 边说边在星域上面点来点去，遥控指挥楼里的仿生人侍从。 乔霜在配合之余，暗暗惊讶，这位兄台的态度为什么转变得如此之快？仅仅是因为自己亮明了身份吗？ 虽然他嘴上不承认，但是，心里已经相信了吧？ 这么说来的话，王子这个身份，还是有点用处的。 乔霜盯着菲利克斯的脸，默默地把“炮灰一号”四个大字从他的脸上划去。 终于，房间布置完毕。 乔霜却站着没动，因为他感觉菲利克斯好像还有话说。 “中途有任何需要的东西，可以找管家，我让他们住在你的隔壁。” “好。” “当然，也可以，嗯，直接找我。用星域就行。” “好。” 于是菲利克斯立马上前几步，用自己的腕带去碰乔霜的腕带。 没反应。 他没有放弃，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 “丰饶星太偏僻了，信号不好，要等一下。”他说。 乔霜没意见。 过了一会儿，两个星域同时闪过一道光。 “可以了。” 菲利克斯的语气愉快了不少。 乔霜离开了。 菲利克斯深深地凝视着他的背影。 这是他的哥哥！ 看起来对生活没什么要求的样子。 也很好说话。 究竟是在什么样的环境下长大的呢？ 听说有这种性格的人，童年过得都不怎么好。 在一个陌生的世界之中，无亲无故的他，想必吃了不少苦头吧？ 良久，菲利克斯收回目光，捡起心灵支配者。 长长地叹息一声，朝着飞船的方向走去。 乔霜进入房间的时候，发现已经布置好了，效率高得惊人。 一切都按照菲利克斯的设计进行。 一抬头就是广袤高远的星空，仿佛一眼望不到头。 蓝色的小球在头顶的位置缓缓转动。 地板松软，有草地的质感，但是没有泥土的污染。 空气中浮动着隐隐的暗香。 站在房内，就像是置身在一个高科技打造的模拟自然环境之中，一切都舒适得恰到好处。 “请问您还有什么吩咐吗？”女管家站在门口，笑容可掬地问。 她的声音甜美，表情自然，看起来就是一个普通人类。 乔霜问：“你们奥罗拉人对于房间的装修，都这么讲究吗？” “也不是所有人，”女管家道，“不过，很多人是的，尤其是王室和贵族们。” “那么，菲利克斯是王室，还是贵族呢？” 女管家抱歉地笑笑：“关于这个问题，系统里面的记录已经被删除掉了。我只知道，他曾经在军部任职。” “职位高吗？” “很高。是一位将军。” 乔霜惊讶了：“他年纪轻轻的，是怎么当上将军的？是因为裙带关系吗？还是立下了什么特殊的功勋？” “抱歉，”女管家道，“他的晋升渠道比较特殊，属于最高军事机密，我不知道。” “那么，有什么关于他的公开信息吗？” “有，都跟他的战绩有关。他打败了好几支活跃于帝国边境的星盗团队。” “星盗厉害吗？” “不算厉害。除了黑浪以外，星盗的战斗力普遍不强，对于帝国的威胁有限。” 这么说来的话，打败他们，也算不上什么了不得的本事，想必不是晋升的主要原因。 乔霜决定，暂时不管菲利克斯了，问点别的。 “你知道关于王室的信息吗？” 女管家：“我知道大量关于王室的信息。因为王室成员的行为是对外公开的，受到人民的监督。” “所有的一举一动吗？” “也不是所有的，”女管家道，“但是，能公开的那些，都会公开。” 乔霜：“……” 废话！ 尽管如此，他还是抱着一丝微弱的期望，说道：“讲讲女王吧。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根据公开的资料和民众的反馈，女王是一个仁慈、伟大、聪明的人，具有优雅的贵族风范和高超的政治手腕……” 女管家开始滔滔不绝，从女王的性格讲到履历。 乔霜一开始还听得津津有味，过了一会儿，就感到索然无味了。 女管家的描述太模式化了，太普遍了。 尤其是那些形容词。 他相信，从历史上拎出十个女王来，怕是九个都能套上这些词汇。 不过，想想也是，毕竟是公开资料嘛，能有什么宫廷秘闻呢？ 虽然对方是一个仿生人，他仍然耐着性子等她说完，然后问道：“据说，女王曾经生了一个王子，流落在外，是因为什么原因呢？” “咔，咔，咔！” 几声刺耳的声音响过之后，女管家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声音也变了。 她面无表情地用机械音说道：“绝密信息，绝密信息！您没有权限了解！您没有权限了解！” 乔霜：“……” 行吧。 乔霜继续询问关于其他王室成员的信息。 和他从飞船机器人那里了解的情况差不多。 王室成员的数量极为庞大，在帝国的各大部门任职，尤其是军部和研究院。 他们的活跃程度呈现两极分化的状态。 个别成员极其活跃，凭借着绯闻和私生活吸引了公众的大量注意力，是人们口中津津乐道的话题人物。 另一些则相当低调。 如果不是特意寻找相关资料，根本就不会注意到他们的存在，似乎是有意地掩藏了自己的行踪。 是为了保护隐私吗？乔霜心想。 也不至于保护到这种程度吧。 更奇怪的是，还有一些人，属于疑似王室成员。 也就是说，关于他们的身份，王室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不晓得是几个意思。待定吗？ 乔霜越是了解，越是好奇。 在此期间，男管家多次进来，试图投喂乔霜，都被他拒绝了。 “您真的一点东西都不吃吗？”两个管家快要绝望了，“现在正是晚饭时间啊。” 他们不但没有尽到一个管家的应尽之责，也没有良好地履行主人的指令，即：务必尽最大努力，好好照顾眼前这位客人。 乔霜见两位仿生人实在为难，便让他们随便拿几个小点心即可。 管家端来一盘叫做星云卷的甜食，酥脆的表皮黄澄澄的，带着热气，面粉和黄油混合的香味飘满了整个房间。 管家把盘子和牛奶放在靠窗的小桌子上，喜滋滋地退下了。 乔霜边吃边看窗外。 从这个角度，可以清晰地看到不远处的飞船。 菲利克斯一直待在里面。 夜色之中，飞船如同一个巨大的怪物，盘踞在广阔无边的田野上。 舱门紧闭，银色的外壳泛着清冷的光泽。 5、饮料 乔霜只吃了一个星云卷，喝了一点牛奶，就没胃口了。 他站起身来，准备回到床上，继续打坐，突然，舱门开了，菲利克斯跌跌撞撞地走了出来。 他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但是，从走路的姿势来看，略微有些狼狈。 乔霜疑惑：他在飞船里面遭受什么重大刺激了吗？ 菲利克斯背对着乔霜，站在着陆台旁，如同一尊雕塑，一动不动。 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双手，捂了一下脸，并在脸上抹了一把。 乔霜更加疑惑。 这个动作……是不是哭了呀？ 他赶紧打开窗户。 虽然出于门规限制，不能使用神识。 但是，他作为一个修仙者，五官的敏锐程度远超普通人。 说不定能听到一点什么呢。 果然，刚一开窗。 就听到一声微弱的呜咽，被晚风遥遥地送了过来。 乔霜惊讶极了。 真哭了啊！ 为什么？ 是因为过度伤心，还是过于激动啊？ 就在这时，菲利克斯手腕上的星域亮了一下。 紧接着，一道全息投影出现在了他的身旁。 那是一个男人。 菲利克斯已经很高了。 那男人竟然比他还要高上许多。 从乔霜的角度，只能看到那男人的侧脸。 他的轮廓非常深邃，鼻梁高挺，下巴线条分明，整体呈现出一种雕塑般的美感和冰冷的气质。 他狭长的眼睛盯着菲利克斯，薄唇轻启，冷冷地吐出两个字：“蠢货！” 语气相当不善。 菲利克斯大怒，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恶狠狠地瞪着男人，回道：“傻x！” 紧接着，他在星域上面点了一下。 全息投影消失了。 但是，下一刻。 男人又出现了。 菲利克斯又点。 男人又消失。 然后又出现。 重复了几次之后，任凭菲利克斯怎么操作星域，都没用了。 男人冷冷地看着他，似乎是在无声地嘲弄着他的不自量力。 而菲利克斯也冷静了下来，瞪着男人。 两人之间的气氛相当紧张，可以说是一触即发。 乔霜将窗户开到最大，拿起一个星云卷，边吃边看。 他万分期待两人的对话。 不管是心平气和的谈判，还是言辞激烈的争吵，他都期待。 万万没想到的是，就在这个时候，菲利克斯的头朝着飞船的方向偏了一下，说了一句“进去”，然后就和那个男人一起走了进去。 舱门自动关闭。 面对这种隔音效果近乎完美的高科技设备，再敏锐的五官也没用了。 乔霜失望地收回视线。 究竟有什么话是不能当着我这个王子殿下的面讲的呢？ 他放下手中啃了一半的星云卷。 就在这时，管家来敲门了。 获得他的允许之后，两个管家推门而入，身后跟着一辆四层小车，上面摆满了造型精美的透明瓶子，里面装着各种花花绿绿的液体。 “尊贵的客人，星云卷的味道怎么样啊？”男管家热情地问。 “挺好吃的。” “那么，您需不需要来点饮料？” “不需要，谢谢。” “那真是太遗憾了，这些都是帝国最近流行的饮品。请让我为您介绍一下它们的原料和味道。听完了之后，我相信您会改变意见的。” 乔霜：“……好。” 他知道，如果拒绝的话，两个仿生人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试图说服他，从各个角度，用各种理由。 如果他仍然拒绝的话，这两人虽然会暂时出去，但是，过不了多久，又会进来的。 与其和两个不知变通，不看脸色，只会按照既定程序运行的ai计较，还不如早点接受。 于是，在心不在焉地听了一大堆广告词一样的东西之后，乔霜随便点了一杯叫做银河柠檬的饮料。 两名管家的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真心实意的笑容，终于带着推车走了。 乔霜喝着酸酸甜甜的饮料，来到窗户边，往外一瞧，不由得咦了一声。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飞船的舱门打开了。 然而，只有菲利克斯一个人走了出来。 那个男人的全息投影已然消失不见。 他径直朝着楼房走来。 看样子，是来找自己的。 乔霜期待着，他能带来更多的信息。 果然，没过多久。 他就听到门外传来说话声，是菲利克斯和管家在交谈。 因为有一层隔音效果极佳的门板，声音不是很分明。 依稀听到几句诸如“睡了吗”“吃了什么”之类的问话。 紧接着，敲门声就响了起来。 菲利克斯一进门，就看到了乔霜手上捧着的银河柠檬，一挑眉，说道：“原来你喜欢喝这种味道的？这款饮料已经连续几年被评为奥罗拉儿童的最爱。” 乔霜缓缓放下银河柠檬，道：“我随便拿的一杯。” 菲利克斯：“哦，是吗？” 乔霜：“……” 这有什么可怀疑的？ 这时，管家热情地说道：“厨房里面还有其他饮料哦，需要我拿过来吗？” “不用。”菲利克斯道。 “好的，主人。”管家答道，然后乖巧地站在门口，一言不发，目不斜视。 乔霜纳闷。 他一个ai，怎么还看人下菜呢？ 只听菲利克斯问道：“要不要出去逛逛？” “现在？”乔霜有点意外。 他以为，菲利克斯过来的第一件事情，是要谈一下他的身份问题。 “嗯。丰饶星的夜景挺不错的。我们可以坐着飓风，到处转转。” “好。” 乔霜想，或许菲利克斯是想在路上谈论。 出门的时候，菲利克斯让管家拿来几瓶银河柠檬。 乔霜看了一眼。 “既然喜欢喝，就带着。”菲利克斯道，“飓风上面只有水和酒。” 乔霜声明：“我刚才真的只是随便挑的。我其实对于喝的东西不讲究的。” 甚至连不喝都可以。 菲利克斯嗯嗯两声，脸上却是一副“我知道你喜欢，你只是不好意思承认”的表情。 “带着，我也可以喝。”他说。 乔霜便不好再说什么了。 飓风的内部非常宽敞，但是大部分位置都留给了各种密密麻麻的高科技设备，乘客的活动空间并不大。 乔霜打量着那些机器。 从外观来看，基本都是武器，倒是符合主人的将军身份。 “飓风本来是一艘军用飞行器，最近才改成民用的。”菲利克斯注意到了他的目光，解释，“不过，改得并不彻底。” 乔霜问：“这些武器都属于军事机密吧？你带我进来，没问题吗？” “不算什么军事机密，”菲利克斯道，“只是一些常规武器而已。随便看，随便摸。放心，没有危险的。” 乔霜点头，转了两圈之后，指着一个圆筒状的长着两个大耳朵的东西，问：“这是用来干什么的？” “攻击用的。” “怎么攻击呢？” “就……那样啰。” “那个呢？” “防御。” “……” 乔霜一连问了好几个武器的用途。 菲利克斯摆明了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回答简洁而又宽泛，说与不说，没啥区别。 乔霜便自觉地不问了。 飞行器里面，安静下来。 菲利克斯不安地抿了抿嘴唇，然后关闭了自动驾驶系统，开始手动操纵飓风，显得自己有事可做的样子，以此来缓解突然之间变得尴尬的气氛。 与此同时，他时不时地偷看几眼乔霜的脸色。 生气了吗？ 应该没有吧，表情很平静啊。 可是，怎么一句话都不说？也不到处参观了？ 还是有点生气的吧，毕竟刚才的回答太敷衍了。 可是，没办法啊，倘若要详细解释各种武器的使用方法，就会涉及到一些不能言说的秘密了！ 菲利克斯苦恼地皱起了眉头。 或许，这种时候，自己应该主动说点什么，把话题引到其他方向去。 可是，到底要说什么，才能既缓解尴尬，又避免泄秘呢？ 想来想去，他灵机一动，一边单手操控仪表，一边拿起一瓶银河柠檬，微笑：“渴不渴？要不要喝点东西？” 乔霜：“……” 最终，乔霜拒绝了儿童饮料，但还是很给面子地喝了一点水。 菲利克斯略略放下心来，重新打开自动驾驶系统，解放自己的双手。 他拧着眉头纠结了一会儿，期期艾艾地说：“我有一个朋友，在家庭关系方面，遇到了一个小小的问题。你……呃，看上去很聪明很靠谱的样子，能不能给他一点建议？” 乔霜笑了，问：“你觉得我很聪明，很靠谱吗？” 长这么大，第一次受到这种表扬，有点不习惯呢。 菲利克斯：“……” 重点是这个吗？ 他点头，“嗯”了一声。 “你很有眼光。”乔霜赞道，“不过，你说的那个朋友，是不是你自己？” 菲利克斯：“……” 对于乔霜的直白，他既感到欣喜，又有些不安，下意识地瞟了一眼手腕上的星域，而没有回答。 然而，很多时候，沉默本身，就是一种回答。 乔霜了然地点头，说道：“什么问题啊？” “是这样的，他出生在一个大家庭里面，有母亲和很多兄弟姐妹。但是，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有可能遭到驱逐。”菲利克斯说得很慢，但是语速流畅，显然，这是早就想好了的话。 “他的父亲呢？” “可以忽略不计。” “……” 乔霜：“那个大家庭，是指奥罗拉王室吗？” 菲利克斯仍然沉默地看向了星域，但是嘴角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 乔霜恍然。 菲利克斯果然是一个王子啊。 这么说来的话，两人岂不是同母异父的亲兄弟？ 突然之间，多了一个血亲。 他心中有些五味杂陈。 6、滑梯 乔霜说道：“那么，你……朋友的问题，是不是如何避免被驱逐？” “怎么可能？”菲利克斯马上反驳，“他和家人的关系本来就不好，甚至不算很熟。离开那个令人压抑的环境，不管是主动还是被动，他求之不得呢。” 乔霜：“哦。” 他刚知道自己有了一个弟弟，就被对方划分成了不熟且关系不好的家人之一，感觉不是很妙。 “所以……” 菲利克斯深深看了乔霜一眼，“他想知道，嗯，这件事情会不会影响到他的一个哥哥对他的看法……也就是说，即使失去了家庭成员的身份，他也想要在私底下，和哥哥保持联系。” 乔霜奇道：“你刚才不是说，他不喜欢其他家庭成员么？” “有一个哥哥除外。”菲利克斯道，“也只有这一个例外。” “我明白了，”乔霜道，“当不成法律上的兄弟，还能当事实上的兄弟。” “对。”菲利克斯大力地点头，“关系亲密，经常一起出去玩的那种。能理解吗？” “能。”乔霜道，“可是，这种事情，只能直接问他的哥哥，才能得到答案吧？就算我是一个又聪明又靠谱的人，也没有办法知道他哥哥的内心想法啊。” 菲利克斯慢吞吞地说：“我……现在不大方便。所以，只能问你。” 不方便什么？ 乔霜想了想，忽然悟了。 菲利克斯的哥哥，该不会是刚才看到的那个全息投影男人吧？ 他看上去确实要大几岁的样子，气势也要沉稳得多。 可是，从通话时候的情况来看，两人的关系并不好啊，菲利克斯为什么对他恋恋不舍呢？ 难道……这就是师兄所说的相爱相杀？ 顿时，他觉得他发现了事情的真相。 可怜的弟弟啊，一个人被放逐到丰饶星来，连一个可以说话的亲人都没有。 满腹心事，只能向一个刚认识的人诉说。 乔霜表情复杂，缓缓开口：“你朋友的哥哥，是不是刚才在飞船旁边，和你朋友通话的那一个？” 菲利克斯愣了一下，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哪一个？” “就是一个个子很高，穿着银灰色衣服，看起来很不好惹的男人。” “怎么可能？”菲利克斯叫了起来，“那是我，哦不，我朋友最讨厌的一个家伙了……等等，你刚才，看到了？” “嗯。” “那有没有听到……”他突然想起来，除了最开始的两句对骂以外，整个对话是在飞船内部进行的，乔霜不可能听到，于是放下心来，再次强调了一遍：“反正，我朋友喜欢的哥哥，绝对不会是摄政王那个虚伪、狡诈、冷酷、欠揍的家伙……” 菲利克斯察觉到自己骂人了，赶紧闭上嘴巴，不安地看了看星域。 没有反应。 他若有所思。 这么说来的话，关于摄政王的坏话，不是关键语素么？ 那么，他岂不是可以想骂就……算了，当务之急，还是要和哥哥相认。 奥罗拉语言博大精深，他一定能够找到办法，在绕开关键语素的同时，让哥哥明白他的意思。 他望着乔霜，在脑海里面拼命搜索各种具有暗示性的语言。 而这时，乔霜看着他熠熠生辉的眼睛，脑子里面突然灵光一闪，反应过来了，万分惊讶：“你朋友的哥哥，难不成是……” 他指了指自己。 虽然不可思议，毕竟两人根本不熟，还是初次见面，但是，此情此景，这似乎是唯一一个合乎情理的答案了。 话音一落，就见到菲利克斯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然后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眼睛都弯成了月牙状。 但是很快，他就伸出两根手指，按着两个嘴角，把上翘的弧形压了下来，再抹了一把脸，让自己的表情变得严肃而紧绷。 “关于刚才那个问题，我不想回答一个‘不’字，但是我也不能回答一个‘是’字。”他矜持地说。 既然这么回答，那就是了。 乔霜一阵恍然。 他不但多了一个弟弟，而且多了一个关系很好的弟弟。 丝丝缕缕的甜意涌上心头，像是星云卷的美妙滋味在唇齿之间化开了一样。 他细细端详着菲利克斯的眉眼，心想，既然兄弟相认了，接下来，应该干什么呢？ 抱头痛哭吗？ 可是，哭不出来啊。 不管了，先抱头再说。 他手微微抬起，不料菲利克斯不但不合作，反而往后退了退，神情有一丝紧张，同时条件反射般瞥了一眼星域。 但是嘴角再次翘起一个夸张的弧度，压都压不住。 身体很抗拒，眼神很渴望。 乔霜明白过来了。 显然，他现在的语言和行为都处在星域的选择性监控之下。 一旦触发了关键词或者关键动作，就会……嗯，并不清楚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但一定是会让菲利克斯畏惧的惩罚。 极有可能是那个摄政王的手笔。 很好，他记下了。 就在这时，飓风到达了指定的地点，开始降落了。 菲利克斯抓起一个球状的东西，别在腰带上。 “这是什么？” “一个设备，可以吸附我们周围的花粉。这样你就不会过敏了。” 着陆点是一个花园。 “这是我的心血。”菲利克斯自豪地说，“好不容易才培育出来的，都是独一无二的植物。在奥罗拉帝国的任何地方，都没有一模一样的。” 乔霜看了看。 确实，植物相当奇特，每一种都高大异常，色彩艳丽。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位于花园正中央的一棵树。 高达三四层楼，粗壮的树干上面，簇拥着层层叠叠的硕大花朵。 从树冠的顶端伸出了一条极长极宽的叶片，旋转而下，一直垂到地面，如同一个巨大无比的滑梯。 而在叶片的背面，若干触手状的寄生植物支撑着它，使它看起来，像是具备实用功能的样子，而不仅仅是一个观赏植物。 菲利克斯注意到了他的目光，笃定地说：“我就知道，你一定喜欢。” 据说，一个人越是缺什么，就越是想要什么。 而哥哥缺失的，是童年。 乔霜嗤之以鼻。 他一个修仙者，怎么可能喜欢玩滑梯？ 那是小孩子才会喜欢的东西。 “看我的。” 菲利克斯突然向前快跑几步，然后顺着树干，手脚并用，抓着那些花朵，如同攀岩一般，动作敏捷地爬了上去，再跳上树叶滑梯，一滑到底。 他开心地大笑，笑声朗朗。 “看，好玩吧？” 乔霜很给面子地点点头：“嗯，设计得非常巧妙。” 心里嗤笑：幼稚！果然是弟弟！ 菲利克斯走了过来：“要玩吗？” 乔霜：“……要。” “你踩着那些花朵，慢慢爬上去。”菲利克斯教他，“别怕，花朵很结实的，承重力也很强。万一掉下来，树枝会伸过来，接住你的。还有我，我也会在下面接着。你不会有事的。” 他的眼神之中，充满了鼓励。 乔霜看着自家弟弟，欲言又止。 算了，就当是陪小孩子玩游戏了。 他装成身手普通的样子，借助那些花朵，慢慢地爬了上去。 菲利克斯一直在下面站着，仰头看他，眼神有些紧张。 爬到最高处了。 乔霜低头一看，菲利克斯笑着朝他挥手，还竖起了大拇指。 乔霜也笑了笑。 他正要滑下去，突然，目光不经意地看到了遥远的花园边缘的一角。 在万紫千红的花丛中，有一丁点不起眼的黑色。 他瞳孔一缩。 那是…… 忽听菲利克斯叫道：“怎么不滑下来，你是不是有点恐高？” 乔霜摇摇头。 菲利克斯却是不信。 “你在上面别动，等我上来，接你下去。”他叫道。 乔霜赶紧顺着滑梯，一滑而下。 无论如何，不能在弟弟心中留下一个恐高胆小的印象！ 他双脚一着地，菲利克斯立即迎了上来，仔细端详了一番他的脸色，放下心来。 “刚才怎么啦？”他问，“你愣了好一会儿。” “没事。”乔霜道，“我在滑梯最上面的时候，看到了一株植物，挺有意思的，我想去瞧瞧。” “行啊，在哪里？” 乔霜指了一个方向：“一直顺着这边走。” 两人朝着植物所在的地方走去。 一路上，菲利克斯兴致勃勃地介绍各种植物的来源和用途。 乔霜假装很感兴趣，其实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刚才看到的那株植物上面。 如果没有看错的话，那是一株魔花，也就是沾染了魔气的花。 而魔，是一种难以言说的存在，没想到这个世界也有。 “要吃吗？咸味的。”菲利克斯从军装的上衣口袋里掏出一袋肉脯。 乔霜：“我们刚刚才吃了饼干。” “太甜了，有点腻，”菲利克斯道，“所以用黑椒肉脯来调调味。” “……好的，谢谢。” “不客气。” 接下来，菲利克斯陆陆续续地从口袋里掏出了水晶果酒、香酥海草、麻辣异形章鱼等各种小零嘴儿，还从路旁的果树上摘下果子，从花朵里面抽出新鲜的花蜜，就连草丛里的浆果都不放过。 乔霜觉得，他一晚上吃的东西，比在昆仑的时候，一年吃的都多。 即便如此，菲利克斯仍然用一种诡异的怜爱的眼神看着他，说道：“你太瘦了，应该多吃点。” 直到乔霜一再强调，真的已经吃饱了，他才遗憾地停止了投喂行为。 7、魔花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魔花所在的位置。 乔霜拔开花丛，果然看到了一朵小小的纯黑色的花，正散发出极其微弱的魔气，只有近距离才能感受到。 “你在滑梯上面看到的，就是这朵花吗？”菲利克斯感到难以置信，“离那么远，怎么可能看得到呢？” 乔霜只得撒谎：“不，我刚才看到的，不是这一朵，而是那一朵。” 他指着旁边一株比树还高的，色彩绚丽的花朵，又道：“这朵黑色的花是刚刚才发现的……我从来没有见过这种颜色的花，很特别呀。” 菲利克斯被成功地转移了注意力。 “还真是黑色的啊……”他仔细地端详着那朵小黑花，不解：“一般来说，花朵是不会长成纯黑色的，那样会吸收过多的光线，伤害幼嫩的花瓣。所谓的黑花，只是深色的花朵而已，可是这一朵，黑得真是特别纯粹。” 他一脸的迷惑，“从花瓣的形状来看，好像是晚霞草的花，奇怪，它不是金粉色的吗？为什么变了？难道被什么化学物质污染了？” 疑惑归疑惑，菲利克斯却没有太过在意。 因为在茫茫星际之中，各种物质的作用之下，发生变异的动植物可太多了。 只要不对人类造成危害，帝国一般不会加以关注。 乔霜问道：“你种它的时候，它就已经变黑了吗？” “不。我没有种过晚霞草，它太普通了。不过，旁边的花，都是我移植过来的……等等，我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菲利克斯看了看周围，若有所思地说，“这些花都是连着土壤一起移植过来的。想必在移植的时候，晚霞草还没有长出来呢，只是一粒埋在泥土中的种子而已。” “那么，周围的花原本是生长在什么地方的呢？”乔霜问。 “我想想……你喜欢这种黑色的晚霞草花吗？”菲利克斯有点吃惊。 截止目前为止，他并没有看到乔霜对于任何事物表现出特别的喜爱，没想到这种来历不明的小黑花倒是勾起了他的兴趣。 “嗯。算是吧。”乔霜一笑。 当然感兴趣，这可是沾染了魔气的花啊。 在它的附近，很有可能存在着一种或多种魔物。 运气好的话，还能挖到魔物的巢穴。 魔物啊……一种令昆仑弟子趋之若鹜的存在，水蓝星修仙界的珍稀物种之一。 能打，抗揍，如同人形沙包，超级适合练手。 而且个个死有无辜，杀起来毫无愧疚感而言。 唯一的缺点就是：无法人工培育和繁殖，属于不可再生资源。 乔霜想起了自己参与过的一次试炼。 众弟子在秘境之中找了许久，才找到一个长得奇形怪状的魔物。 它藏起了尖利的爪子和猩红的眼睛，努力将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看上去弱小可怜又无助。 “这就是传说中的魔物啊？”有弟子感叹，“真是见面不如闻名，看起来很怂啊。” “只是看起来怂而已，其实非常凶残。”另一个弟子说道，“眼前这一个，曾经在一天之内毁掉了三座城池，吞噬了里面的所有生命。” “这么说来的话，打死它，反倒是便宜了他。” “可不能一次性打死了。”带队师兄忙道，“打得半死不活的，就可以了。治好以后，给下次试炼的师弟师妹们留着。这可是咱们昆仑派的传家宝之一。” 话音一落，魔物“嘤”了一声，晕了过去。 “师兄，秘境里面还有其他魔物吗？”有弟子问，“很明显，这一只被揍了太多次了，毫无战斗的欲望啊。” 他踢着魔物。 它一动不动，宛如死了一般。 “是啊，揍他的时候，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师兄遗憾地说：“没了。这个秘境里，就只有这一个。” 众弟子纷纷叹息。 怎么说呢，怪只怪以前的修仙者在除魔降妖的时候下手太狠，不留活口，以至于当今世上，妖魔鬼怪的数量通通少得可怜，死一只，少一只。 再这样下去，他们很快就会陷入无妖可杀，无怪可打的境地。 对于剑修、法修等需要经历大量实战，才能提高境界的修仙者来说，这是一个要命的障碍。 尤其是剑修。 以敌人之血，淬炼剑意，乃是必不可少的一个修炼步骤。 乔霜就是剑修。 而且是一个天赋惊人，修炼进度空前绝后，从理论上来讲，应该已经飞升仙界的剑修。 至于为什么飞升不了…… 所有人都怀疑，是因为他的本命法剑饮血不够的缘故。 如果能在这个世界上，找到大量的魔物，或者类似的吞噬了无辜生命的非人之物，乔霜相信，对于自己的剑道必定大有裨益，说不定原地转个圈，就可以飞升了。 “我想起来了，”菲利克斯一拍手，“这些花是从一颗不知名的行星上面移植过来的。那里是异种……” “异种”两个字刚一出口，菲利克斯手腕上的星域就亮起了一道夺目的蓝光。 他痛苦地大叫一声，跳了起来，然后摔倒在地，嘴里喘着粗气，额头上渗出了大颗的汗珠。 乔霜吓了一跳，赶紧蹲下去看他。 这是触犯关键词，所以遭遇惩罚了吗？ 他无比愧疚。 早知道就不问问题了。 魔气什么的，可以慢慢查，不必急在一时。 “需要帮忙吗？”他轻拍着菲利克斯的肩，问，“哪里受伤了？” 如果是高科技也无法治愈的伤口，他可以用法术小小地帮一下忙——这是门规允许的。 “不，没有受伤，”菲利克斯很快就站了起来，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只是痛觉神经被刺激了而已，没有实质性的伤害。” “是摄政王干的吗？” 菲利克斯的眼神转瞬变得凶狠。 他握紧了拳头，咬牙切齿地说，“没错，就是那个该死的无耻的家伙。”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啊？”乔霜问。 虽然他从星域和机器人那里，了解到一些关于摄政王莫尔德林的信息。 但是，他相信，那些都是无用信息。 “当然是因为他嫉妒我！”菲利克斯道。 “嫉妒？” “没错。他从小就嫉妒我。嫉妒我比他厉害，比他英俊，比他能干，比他强壮，比他高……” 乔霜：“……” 别的不说，‘比他高’这一点，应该不是实情。 “嗯……以前比他高，”菲利克斯纠正，“现在虽然暂时落后了一点，但是以后会超过他的。” 随后，他骂骂咧咧地说了一大串，却没有透露多少实质性的信息。 过了一会儿，他平静下来，看着乔霜，有些不安地笑了一下：“真不好意思，我不应该在你面前发泄负面情绪的。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烦。” “没有，”乔霜道，“不管什么事情，你都可以跟我讲。” “真的吗？” “当然。只要是你的事情，我都想听。”乔霜道，“毕竟，我们是……这么亲密的一种关系。” 菲利克斯“嗯”了一声。 眼眶有点湿。 这才是哥哥啊，亲的。 不是宫廷里面那些冷冰冰的，公式化的，连人工智能都不如的家伙。 他仰头，平复了一下情绪，说道：“关于晚霞草的花……” “等到方便的时候再告诉我吧。”乔霜道，“反正以后见面的机会还多着呢，是吗？” 菲利克斯的眼神亮了一下，赶紧点了点头。 “那么现在，接着参观我的花园？”他的语气重新雀跃起来，“如果你不介意晚睡的话。” “好的。” 菲利克斯走在前面带路。 乔霜看着他走了几步，叫道：“等等。” “怎么啦？”菲利克斯转身。 “你是不是仍然很疼？” 乔霜发现了，虽然他走路的姿势正常，速度也不慢，但是呼吸略微有点急促，军装下的肌肉也绷得很紧。 显然，他的身体状态并不是很好，只是强忍疼痛而已。 “我……”菲利克斯本想否认，但是在乔霜的清澈目光的注视之下，居然有些心虚，于是轻轻点了点头，道，“不用担心，星域对痛觉神经的刺激已经结束了，只是效果会持续一段时间而已。” “那么，我们回去吧。”乔霜轻叹，“早点休息。” “只是一点点疼痛而已，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菲利克斯急急道，“对于一个军人来讲，受伤和疼痛都是常见的事儿。” “可是，我有些困了。”乔霜道，还装模作样地打了一个呵欠，“我想早点睡觉。” “那……好吧。” 菲利克斯不情不愿地说，点了一下星域，让停在远处的飓风飞过来。 晚上，乔霜静静地躺在床上。 房间里弥漫着微弱的灯光，使得墙上的影子摇曳不定。 窗外是漆黑的夜色，偶尔有几颗星星闪烁着。 房间内外，没有一丝声音，安静得像是一个被遗忘了的世界。 突然间，他感觉到一丝丝极其微弱的异样气流，从门口传来。 他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 在昏暗的房间里，他看到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了，一个人影慢慢地走了进来，呼吸和脚步都很轻，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那人身材高大，轮廓硬朗，身上带着冷冽的冰雪的气息，像是刚刚从一个极为寒冷的地方赶来。 乔霜的心跳加速了一下，思索着，这人到底想干嘛。 是刺杀吗？ 然而不是。 那人只是走到床边，坐了下来，静静地看着他。 男人的气势极为强大。 只是坐在那里，什么也没干，竟然让房间里的气氛变得不安起来。 乔霜心想，这人八成就是摄政王了。 除了菲利克斯，怕是只有他知道自己来了。 他想要弄清楚摄政王的目的，于是闭上眼睛，调整了一下呼吸，装作睡得很熟的样子。 过了一会儿，莫尔德林伸出手来，用指尖在他脸上轻轻碰了一下。 那手指的温度极低，如冰似雪，让乔霜感觉到一阵寒意。 只听他低声缓缓问道：“你为什么要回来？” 乔霜小小地紧张了一下。 他知道他醒了？ 感觉这么敏锐的吗？ 怎么办，要不要回答，怎么回答？ 还没想好，就听到轻不可闻的几声布料摩擦的声音。 莫尔德林已经站了起来，无声无息地朝着门口走去。 紧接着，气流轻微流动。 门开了。 门又关了。 他就这么离开了。 乔霜松了一口气。 他还没有做好面对摄政王的准备。 根据已知信息，莫尔德林和他没有血缘关系，是女王的养子，而收养时间，正是在他离开奥罗拉帝国以后不久，所以，有人猜测，女王收养这个孩子，对他悉心栽培，甚至不惜让他掌握大权，是将他作为了一个替代品，用来代替那个失踪的亲生儿子。 看到这儿的时候，乔霜头疼。 这个关系就复杂了哈。 涉及到了假王子、养子、替身等各种元素，也不知该如何处理。 而从摄政王刚才说的那句话来看，他对自己的态度，怕是也没有多么的友好……难不成还涉及到了王位之争？ 乔霜正想着呢，就听到了隐隐约约的争吵声，从门外传来。 是菲利克斯和莫尔德林的声音。 有点小，听不清楚，只是约莫听到“不能”、“监狱”、“犯罪”等字眼。 紧接着，打斗声响了起来，是拳头击打在身体上的砰砰作响的声音。 乔霜一下子坐了起来。 不行，弟弟多半在挨打。 他这个当哥哥的，必须去帮忙。 但是还没走出房门呢，打斗声就停止了。 房间外面，静悄悄的。 乔霜侧耳听了好一会儿。 依然没有声音。 他回到床上，躺下。 打架的事情，下次再说吧。 如果确认了莫尔德林欺负菲利克斯，那么，他绝不会手下留情的。 乔霜在脑子里面，回忆了一下摄政王的半张侧脸，在上面打上了四个大字：“炮灰二号！” 8、监狱 睡着后，乔霜感觉到房子微微晃动，但是室内气流正常，房门紧闭。 于是他没有在意，继续入睡。 直到第二天早上，他自然醒来。 天光大亮。 灿烂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满室生辉。 他打开窗户，眼前的景象让他惊呆了。 外面是一个巨大的陌生花园，精心修剪的花草树木整齐排列，组成各种几何形状。花朵在阳光下绽放出瑰丽的颜色，散发着浓郁的芬芳。 整个花园非常漂亮，具有一种古朴典雅的风格，见之令人忘俗。 尤其是，自上而下地俯视——显然，他现在处于一幢高楼之上，而且，这幢高楼还是悬空的，距离地面，尚有一段距离。 然而，花园外的建筑却并不怎么典雅。 它们造型简单，外观相似，紧密地挤在一起，像同心圆般层层包围整个花园。 外墙的表面光滑如镜，尖锐的边角反射着流动的金属光泽，具有一种精美的科技感。 建筑外面，数位身穿军装的男子——不知是真人还是仿生人——手持武器，走来走去。 他们步伐坚定，面容严肃，一直保持着警惕姿态，仿佛在防备着什么。 乔霜突然想起半夜听到的对话。 难道这是一座监狱？ 他现在所在的地方，是监狱建筑群的中心花园吗？ 这可太过分了，摄政王居然没有通知他，就把他和房间一起搬来这里，尤其是在他已经亮明了身份之后！ 他一向脾气好，就连被菲利克斯怀疑和审问，都不大在意，此时却难得地感到一丝气愤。 就在这时，乔霜发现，手腕上的星域发出了柔和的光线和悦耳的音乐。 他看了看星域的信息，原来它检测到他已经醒来，询问他是否需要服务。 乔霜回答：“是的。” 面前的墙壁突然裂开了。 一双机械手臂弹了出来，捧着一套衣服，是一件薄而柔软的米色毛衣和一条藏蓝色长裤，款式简洁，做工精美。 衣服上面还绣着一个图案，像是一扇抽象扭曲的门。 乔霜知道，那是奥罗拉王室的皇家徽章。 他脱下了昆仑派的弟子服，穿上了毛衣和长裤。 机械手臂缩了回去，然后没动静了。 过一会儿，敲门声响起。 经过他的允许之后，门开了。 然而，随着满载各种物品的机器人一起进来的，不是仿生人，而是摄政王本人。 这是乔霜第一次看到摄政王的正脸。 之前的两次相遇，这位高高在上的兄台都给人一种冰冷危险的感觉。 而现在，当他们正面相遇时，这种感觉变得更加强烈了。 即使站在满室阳光之下，他的神情依然显得淡漠异常。 两个瞳孔的颜色极其浅淡，像是水面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寒冰。 他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就连眨眼的频率都很低。 整个人站在那里，说是一尊雕像也不为过。 乔霜不由自主地感到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 但是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了：不过是一个炮灰二号，怕个头啊。 莫尔德林定定地看着乔霜，半晌，突然向前一步，张开手臂，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他的怀抱冰凉，就像他的神情一样。 “欢迎回来，弟弟。”他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乔霜：“……” 你昨晚上可不是这么说的。 他没有给出任何回应，因为他仍然没有想好应该如何回应。 而这时，这个象征着友好态度的简短拥抱已经结束了。 莫尔德林松开手，后退两步，看着乔霜，“弟弟？” 乔霜：“嗯？” 他沉默着，清澈莹润的瞳孔之中，现出了困惑的神色。 莫尔德林立即注意到了这一点，勾了勾嘴角，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说道：“菲利克斯告诉我，你喜欢这个房间的装饰，所以我把它搬过来了。希望你在这里住得习惯。” 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温柔而亲切。 然而，不大成功。 笑容看起来也很勉强，像是程式化的敷衍表情。 显然，在展示亲和力方面，摄政王阁下并没有半点天赋可言。 乔霜的眼睛扫过四周，发现果然是昨晚入住的那个房间。 在日光之下，更多的细节展示了出来。 墙上挂着一幅清新的画作，沙发上铺着柔软的靠垫，各种鲜花和绿植点缀在房间的各个角落。 乔霜抿了抿嘴唇，决定不绕圈子，直接提问：“请问一下，这是哪里？” 他的语气略带生硬。 莫尔德林察觉到了这一丝敌意，颇感无奈。 不过，可以理解。 任何人遇到这种事情，都开心不起来的。 尤其是弟弟，刚到一个新的环境，马上又换地方，肯定更加地敏感。 他看着站在窗边，背光而立的乔霜。 金色的阳光勾勒出他的轮廓，在他的每一根发丝之上跳跃，让本来就白皙的皮肤看上去更加通透，像是易碎的雪晶石。 莫尔德林动了动指尖，忍住揉一下他的头发的冲动，说道：“这里是赛格星上的重刑犯监狱，叫做遗忘之地。” 乔霜惊讶。 没想到他这么坦白。 “你怎么能把我关进监狱里呢？我又不是犯人。”乔霜抗议，“而且是重刑犯监狱。” 生怕他逃出去吗？ 难道这就是宫廷斗争中的常见手法——软禁？ “你当然不是，”莫尔德林道，“你只是暂时在这里住一段时间而已。这对你有好处，王子殿下。” “暂时是多久？” “还不确定。估计两、三个月吧。取决于……”莫尔德林顿了一下。 “取决于什么？”乔霜追问。 “外面局势的变化。” “什么局势？” “你刚回来，对于奥罗拉帝国完全不了解。有些事情，以后再讲给你听。”莫尔德林再次试图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又失败了。 他的表情看上去更像是威胁意味十足的冷笑。 乔霜的目光更加警惕：“好吧，那么，把我关起来，对我有什么好处呢？” “保证你的人身安全。”莫尔德林道，“外面有不少帝国的敌人，在打你的主意。而遗忘之地是整个奥罗拉帝国中，最安全的地方，比王宫还要安全。没有任何人，能够在不经允许的情况下，进入监狱内部。” “我不怕！”乔霜忙道。 不就是恶毒炮灰吗？ 他求之不得，来得越多越好。 “但是，我怕。”莫尔德林凝视着他，轻声说道，“我不能让你受到半点伤害。每次一想到这个可能性，我就吓得浑身颤抖，呼吸困难。” “……” 他端着一张冷脸，讲出这种话，实在是太没有可信度了。 乔霜看着莫尔德林，努力想从他的表情里面，分辨出他的真实想法，然后，失败了。 在不笑的情况下，莫尔德林的神情冷硬得如同岩石，以至于刚才那句话听起来像是一种讽刺。 “而且，”莫尔德林补充，“严格来说，你不是被关在监狱里，而是住在工作人员的宿舍楼里。” “有什么区别，反正都失去人身自由了。”乔霜控诉。 “只是暂时性地失去部分自由而已，”莫尔德林耐心地解释，“不会像对待犯人那样地对你。不管是在花园里，还是在监狱的其他地方，你都可以随意走动。” 呵！ 乔霜笑了。 说得好像有多么宽容似的。 “摄政王阁下说得对，监狱的走廊和过道，确实是散步的好地方。”他讽刺地说。 莫尔德林只有苦笑。 “监狱以外呢？这个星球的其他地方呢？”乔霜又问。 “无法保证绝对安全。不能去。” “……” “你怎么能够这样呢？你们奥罗拉帝国，还有王法吗？”乔霜继续控诉。 “是我们奥罗拉帝国！”莫尔德林强调，“你可是帝国最尊贵的王子殿下。整个奥罗拉都是你的！” “被软禁起来的那种。” “弟弟……” 莫尔德林只能在心里轻叹。 乔霜的情绪他能理解。 但是，在这个问题上，他确实不能妥协。 “奥罗拉当然是有王法的，”他说，“我们有一套完整的法律体系。” “所以，法律允许你这么做吗？摄政王阁下！在没有经过正当程序的情况之下，限制一个公民的人身自由？”乔霜试图理论。 他虽然是一个修仙者，但还是懂一点点法律的。 因为昆仑门规要求他们合法修仙，一旦下了昆仑山，就要遵守世俗社会的法律规定，若无特殊情况，不得违反。 所以，门派的必修课程之中，除了各种剑法、符箓、阵法之外，还有一门，叫做：法律常识。 莫尔德林：“是的，法律是允许的。” “允许？”乔霜愣住了。 不会吧。 什么见鬼的恶法？ “对，允许。你可以在星域上面查询相关的法律规定，弟弟。”莫尔德林道，“这是我作为摄政王的一项特权。” “……” 半晌，乔霜才道：“这么说来的话，如果我不配合你的行为，就是违法啰？” 莫尔德林：“严格来讲，是这样子的。不但违法，而且犯罪。重罪！” 乔霜：“……” 他突然有点理解菲利克斯了，为什么他每次提起莫尔德林都咬牙切齿的。 这家伙利用权力为所欲为的样子实在是太可恨了。 尤其是……在他长得就不像一个好人的情况下。 “女王呢？我要见她。”乔霜道。 是的，他还有最后一招，找大人告状。 他觉得，不管女王再怎么偏心眼儿，也不大可能对一些明显有失公平的事情视而不见。 却听莫尔德林道：“她不在赛格星上。” “那她在哪儿？” 莫尔德林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才道：“叫我一声哥哥，我就告诉你。” 乔霜：“……” 不就是摄个政吗？有这么嚣张？ 莫尔德林坐了下来，悠然等待。 过了一会儿，乔霜决定不跟他一般计较，于是含含糊糊地叫了一声“哥哥”。 尽管声音微弱而含糊，但莫尔德林却感觉到心口一热，仿佛有一簇小小的火苗，猛地燃了起来。 他将头扭到一边，过了一段时间，才缓缓地扭回头。 他看见乔霜睁着一双清亮的眸子，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这让他不由得勾起了嘴角，说道：“女王陛下身体欠佳，正在接受治疗。” “可是，星域上说，她在度假。” “只是对外的说法而已，实际上是在治疗。”莫尔德林道，“你相信我，哥哥不会骗你的。” 乔霜：“……” 说实在的，他不太相信。 他又慢吞吞地问：“那么，女王的病……” “小问题，不要紧。”莫尔德林知道他想问什么，“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恢复而已。别担心，弟弟。” “具体是什么病呢？” “这个就不能告诉你了。” “……” “那么，菲利克斯呢？”乔霜又问，“他也来了吗？” “没有。” “他到底干了什么事情，你，或者说你们要把他关在丰饶星上？” 乔霜想起了菲利克斯说过的话：他被驱逐了。 “不是什么大事，”莫尔德林道，“所以，只是给了他一点小小的惩罚而已。” 莫尔德林眯了眯眼睛。 他们两个昨晚才见面，怎么突然一下，感情就这么好了？ “到底是什么事情？” “这个，也不能告诉你。” “……” 乔霜除了生生闷气，似乎也没有什么法子，因为摄政王的合法监/禁行为和知情不告行为都没有达到昆仑门规允许的，可以运用法术加以惩罚的程度。 而且，这家伙的态度还很奇特。 虽然从头到尾都冷着一张脸，偶尔皮笑肉不笑一下，但是，言谈之间，一副脾气很好的样子，对于自己的故意挑衅，也冷静回应。 以至于他一时之间，竟然难以分辨他的真实动机？ 究竟是在软禁潜在的王位竞争对手，还是真如他本人所说，为了安全着想？ 9、记忆 莫尔德林看着弟弟沉默地坐了下来，望向窗外，明明在生气，却努力维持着面无表情的样子，觉得可爱极了。 性子真是软啊，他暗叹，倘若是菲利克斯或者其他哪个兄弟，早就把桌子掀了，东西砸了，说不定连房子都烧了。 就算是处事方式相对温和一点的姐妹们，也免不了大闹一场。 而乔霜居然只是用冷静的克制的语气，小小地质疑了一下，实在是……太温柔了。 眼前之人与记忆深处的那个小小的身影重叠在了一起，刹那间，他感觉心脏一片柔软。 莫尔德林站了起来，脱掉精致笔挺的银灰色皇家制服，卷起衬衣的袖子，从机器人手中，接过一个巴掌大小的仪器，走到了乔霜面前，说道：“好啦，弟弟，别生气了。来，哥哥帮你刷牙洗脸。洗完之后吃早餐，然后去花园里面逛逛。” 乔霜惊恐：“你要帮我干什么？” “刷牙洗脸啊。”莫尔德林理所当然地说。 “……我自己来。” “你会用吗？”莫尔德林扬了扬手中的清洁仪。 “我可以学。”乔霜道，“或者，你提供常规的牙刷和毛巾。” 反正，作为一个生活能够自理的成年人，无论如何，不可能让另一个成年人帮忙干这种事情！ 莫尔德林道：“不太清楚你说的常规牙刷和毛巾是什么。我等会儿问问飞船上的机器人——它从水蓝星上收集了不少数据。如果你想要的话，我会帮你准备好的。” 他把清洁仪递给乔霜，简单指点了一下如何使用——基本上没有什么使用技巧可言，就是对准需要清洁的部位，按一下按钮即可。 无痕水雾会喷出来，负责接下来的工作。 莫尔德林说道：“不需要害羞，弟弟，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当然，如果你愿意的话，现在也可以抱。”他补充，“我可以把你举得很高。” “不愿意。”乔霜忙道，“我都这么大了……” 不是很理解你们外星人兄友弟恭的方式。 “不过，我觉得，你可能记错了。我小时候，你并没有抱过我。”乔霜道。 “哦，为什么？” “因为你比我大不了多少。也就一两个月吧。”乔霜道。 根据他得到的资料，两人的年龄差距小得可以忽略不计。 明明就是同龄人啊，这家伙是怎么好意思一口一个弟弟的？ 他都没有这么叫菲利克斯。 “从年龄上来讲，确实大不了多少，”莫尔德林道，“但是从身高上来讲，就……” 此时此刻，乔霜方才注意到。 身高方面的差距，确实是肉眼可见的，不容忽视的。 他不由得郁闷。 莫尔德林仍在火上浇油：“而这种差距从小就存在。所以，你很小的时候，我就可以把你举起来了。” “那力量呢。”乔霜不信，“一个小孩子，哪有那么强的臂力？” 他早就从机器人那里了解到，这个世界的人类除了寿命比较长，青少年时期比较长以外，身体素质的其他方面，和水蓝星人类差别不大。 莫尔德林道：“我天生就很强壮。” “……我不信。除非你拿出证据来。”乔霜道。 这个世界的科技这么发达，不可能没有他儿时的图象或视频记录的。 然而，话一出口，莫尔德林的表情就凝固了。 岩石般的冷漠之中，不自觉地透出了一丝痛苦之色。 他拿不出任何证据。 他想起了那场熊熊燃烧的大火，烈焰腾腾，浓厚的血色弥漫开来，古老的宫殿在火中摇曳悲鸣。 刹那间，他的心头一阵刺痛，一股沉重的悲伤压迫着他的心脏，让他不由自主地捂了捂心口。 那场大火吞噬了很多重要的东西，包括弟弟幼时的记忆！ “你怎么啦？”乔霜疑惑，“没事吧？” 屋里的气氛突然就不对了。 “没什么。只是有点饿了，我还没吃早饭呢。”莫尔德林道。 他很快就整理好了面部表情，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我吃早饭去了，你也快吃吧。我等会儿过来接你，带你到处逛逛。” 说完，不等乔霜回答，他匆匆离去。 乔霜盯着机器人带来的早餐，更加疑惑了。 这个分量……是双人餐吧？三个人都够吃了。 所以，他原本不是打算和自己一起吃的吗？ 机器人把食物取下来，放在桌子上。 每一种食物的数量都不多，装在精美的瓷器之中，显得精致异常。 但是，食物的种类很多，有色彩斑斓的蔬菜，造型各异的点心，肉质鲜嫩的烤肉等等，通通散发出诱人的香气，加上清澈透明的饮料和热气腾腾的浓汤，让人垂涎欲滴。 乔霜对于凡人的食物本来是不太了解的。 然而，经过菲利克斯昨晚的投喂之后，他增加了一些常识，知道这些食物的味道各有不同，从外观判断，咸的甜的都有。 可见准备它们的人，是花了一些心思的。 他本来想要遵守门规的辟谷规定，但是转念一想，如果一直不吃东西的话，会很奇怪吧，于是，拿起一块小蛋糕咬了一小口，那丝丝缕缕的甜味顿时蔓延到了他的唇齿之间，让他不禁有些心动。 然后又吃了一个红色的糕点，是甜中带辣的味道，也很好吃。 吃了几块小点心之后，乔霜端起一杯饮料，看了看，放下了，换了一碗翡翠色的浓汤，慢慢地喝着。 这时，星域突然亮了起来。 是菲利克斯在请求通话。 乔霜同意了。 菲利克斯的全息投影出现在了房间里。 他看上去一切正常，精神也还好，笔挺的军装上面，一个褶皱都没有，就是眼角那里，似乎有一点乌青。 菲利克斯一见到乔霜，就急忙问道：“你还好吗？” 乔霜不知道他说的“还好”是什么意思，迟疑着点点头，问道：“你呢？被揍了吗？” “哈？”菲利克斯一愣。 乔霜指着他的眼角，“这里乌了。” 菲利克斯就露出牙疼的表情，“我已经治疗过了，怎么还能看出来啊？” “是摄政王干的吗？等着，我帮你报仇！”乔霜道。 他可以在不使用灵力的情况下，和莫尔德林打上一架，就不算是违反门规了。 “等我吃完早饭以后，就去揍他哈。”乔霜道。 “不用不用，”菲利克斯忙道。“我也揍他了。不过，我修养好，拳头都砸在他身上的，没有打脸，所以看不出来。” “好，那就暂时放他一马。”乔霜点头。 菲利克斯：“……” 说得好像你能打赢似的。 不过，对于哥哥的这种毫无根据的盲目自信行为，他并没有嗤之以鼻，反而有些高兴和得意。 乔霜问：“你们两个究竟为什么打架啊？” “当然是因为那家伙想把你从丰饶星上带走，”菲利克斯咬牙道，“他禁止我和你相认还不够，居然还想把你带走，实在是太可恶了！对了，他是不是真的把你带去了遗忘之地？有没有欺负你？” “嗯，是这个地方。”乔霜道，“至于有没有欺负……不知道算不算。反正，他不让我离开这儿。” “我就知道！”菲利克斯一拳头砸了下去，然后疼得“嘶”了一声，也不知砸到了什么。 不过，他只是呲牙咧嘴了一下子，表情就恢复了正常，眼中有一丝戾气。 “别担心，我会想办法救你出来的。” 乔霜大惊：“你可别乱来。你不能擅自离开丰饶星的吧？” “对，但是我可以偷偷地……” 一句话还没说完，声音就没了。 只有投影仍在。 只见菲利克斯嘴巴一张一合的，仿佛意识到了什么，脸上的表情逐渐焦急。 可惜的是，乔霜一个字都听不到。 而且，因为他说的是外星语，也没有办法读取唇语。 乔霜愣了一会儿，正准备另想办法，星域闪了一下。 紧接着，投影也没了。 他马上试着连接。 结果再也连接不上了。 不但联系不上菲利克斯，就连登陆星网，也很困难。 乔霜叹了一口气。 想都不用想，肯定是莫尔德林干的。 他靠墙而坐，双手枕在脑后，盘算着，一定得找个机会，劝一劝菲利克斯，打消他离开丰饶星的想法。 这时，门外的走廊上，传来一阵脚步声。 由远及近，极富韵律感，声音不轻不重，仿佛是走路之人极度冷静的表现。 这是军用皮靴踏在地板上的声音。 门没有关上，所以走廊上的脚步声显得尤为清晰。 很快，一个人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不是摄政王。 而是一个陌生人。 乔霜惊讶地打量着他。 他的制服与菲利克斯的军装款式颇为相似，但颜色完全不同。 这件制服是纯黑色的，完美地包裹住了他的身躯，显得他修长挺拔。 制服上镶嵌着银色的扣子，发出冷冽而锐利的金属光泽，增添了制服的精致感。 他的手上戴着一双黑色的手套，丝质的光滑面料紧紧贴合手指，为他增添了一丝神秘感和不可侵犯的气息。 总的来说，这人从指头到脚尖都裹在黑色里面，看起来活像一个冷酷残忍，见不得光的连环杀手。 然而，他的面容并不像制服那样冰冷，反而透出一股温暖的气息。 在阳光下，他那栗色的头发飘逸地卷曲着，散发出迷人的光泽。 俊秀苍白的脸庞上显出一丝红晕。 细长的眉毛下嵌着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浓密的睫毛包裹住它们。眼中带着一抹温暖的笑意。 丰润的嘴唇则自带一点优美的弧度。 毫无疑问，他的身上散发着两种截然相反的气息：既阳光灿烂又阴郁冰冷，像是一个充满矛盾的存在。 乔霜盯着他，看得很仔细，连一根头发丝都不放过。 总感觉哪里不对，但是又说不上来。 10、花园 这是一个剑修的直觉。 在秘境之中，在试炼之时，在比武场上，他无数次地经历过这种直觉。 他心里立马生出了一丝警惕之意，于是看得眼睛都不眨一下，以至于一时之间，显得有些失礼。 结果那人的目光比他更为专注和热切。 半晌，他弯起了嘴角，将右手放在胸口处，鞠躬行礼。 “早安，王子殿下！”他说，“我是遗忘之地的监狱长：加文。” 他的声音极为好听，就像琴弓在琴弦上滑动所产生的轻柔而低沉的颤音一样。 哦，监狱长啊。 那没事了。 长年累月和重刑犯打交道的人，身上带着几分杀伐之气也属正常。 乔霜晃了晃头，压下心中的怪异感觉，告诫自己不要过于敏感，看谁都像恶毒炮灰。 他微笑：“早安，监狱长。” “摄政王阁下临时有事，离开了。”加文笑道，“所以，由我带着王子殿下，参观一下遗忘之地。可以吗？” “当然，麻烦你了。” 加文迅速地扫了桌上一眼。 不同味道的点心分别动了几个，烤肉吃了几片，蔬菜吃了一点，春望草熬制的浓汤也喝了半碗，不过，酸甜味道的果汁基本没动。 嗯，他知道王子殿下的口味了——那就是：没有什么特殊偏好。喂啥吃啥，应该很好伺候。 “您对早餐还满意吗？”他说，“是我亲手做的。” 乔霜惊讶。 他本来以为是莫尔德林吩咐仿生人做的呢。 心想幸好刚才吃了一些，否则的话，就太失礼了。 “很好吃，”他说，“谢谢。” “您不必跟我客气，”加文道，“以后需要什么东西，直接告诉我就行。我就住在您的楼下。” “哦，好的。” “您现在要去花园里逛逛吗？” “嗯。” 两人边走边聊。 加文一直盯着他瞧，炙热的目光堪比盛夏的阳光，像是要在他身上烧出一个洞来，以至于乔霜无法忽视。 这种目光，有一点点粉丝见到偶像的味道了。 “你以前，知道我的存在吗？”他忍不住问。 加文点头。 “当然，”他微笑，“我一直都知道您的存在，从您出生的那一刻起。” 乔霜的心脏怦怦直跳。 套话的时候到了。 如果问题设置巧妙的话，他有望从监狱长身上，获得足够多的信息，解开自己的身世之谜。 “你怎么会知道呢？”他问，“你以前为王室工作吗？” 加文的眼神有些惊讶。 “整个帝国都知道啊，殿下。从您出生的那一刻起，就被称为奥罗拉之光，星际联盟的希望，是我们最尊贵和伟大的王子殿下。大家都对您寄予厚望呢。” 乔霜懵了。 “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什么都干不了啊，哪里伟大了？” 加文坚定地说：“生而伟大！” 乔霜：“……” 他弯着眉眼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灿烂如阳光。 监狱长啊，会说话你就多说点嘛。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乔霜才弄明白。 整个星际联盟中，只有他一个人，同时是两个国家的王储。 大家都指着他继承两个王位，将两国合成一个，创立一个辉煌的新时代。 一说到王位…… 乔霜赶紧表明立场：“我对继承王位毫无兴趣，不管是哪个国家的。” 所以，夺嫡、权谋、宫廷斗争之类的事情，不要找到我头上来。 “是吗？”加文的眼神有少许失落，“那真是太遗憾了。可是，大家都觉得，没有比您更合适的王位继承人了。” “我看，摄政王就挺好。”乔霜道。 根据他的了解，莫尔德林是有继承资格的。 这句话，既是一种试探，也是一句真心话。 那家伙天生一张冰块脸，简直就是一副完美的威不可测的上位者形象。 “摄政王吗？”加文的眼神意味深长，说道，“他的能力非常卓越，也是女王陛下的得力助手。” 然后，他就闭上了嘴巴，对于摄政王是否适合继承王位一事，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乔霜琢磨了一下他的话，不大明白他究竟是什么态度，支持呢，还是反对呢？ 微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偶尔传来飞鸟的鸣叫，和扑棱翅膀的声音，显得花园里面更加地幽静。 但是，两人之间的对话，只是暂停了一小会儿。 很快，加文的声音幽幽响起：“不过，我尊重殿下的意愿。只要您过得好就行。我万万没有想到，还有再见到您的一天。上次见您的时候，您还是一个小婴儿，新闻里面只给了一个侧脸镜头，因为要保护您的隐私。但是关于您的消息，在星网上铺天盖地……” 说着说着，加文的声音激动起来，狠狠地倾诉了一番对于乔霜的思念和敬仰之情，搞得他很不好意思。 那热烈的眼神和痴迷的神情，不但像是一个粉丝，简直像是一个传说中的脑残粉了。 “那么，后来呢？”乔霜赶紧问，“我是怎么失踪的呢？” “后来的情况，我就不知道了。”加文无奈地说，“我听小道消息说，一支叛军攻入王宫，掳走了王子殿下。” “小道消息？” “嗯，关于当年那件事情，属于绝密信息，普通人没有资格查看。”加文道。 乔霜有点泄气。 还以为加文知道什么内幕消息的说，结果也只是一个局外人。 话又说回来，他的失踪真的如此简单吗？ 为什么王室会将其列为绝密信息呢？ “那么，叛军是哪里来的呢？”他又问，“而且还能攻入王宫，太厉害了吧。” 或者说，王宫的安保太菜了吧。 “抱歉，殿下，我不是很清楚，”加文道，“但是，一直都有人反对王室，比如星盗什么的。” “理由？” “不太清楚，”加文歉意地笑笑：“不过，我想，女王陛下一定知道叛军的身份……说到女王陛下，在那之后，她一直非常伤心，以至于多年以来，无心朝政。” “难怪有摄政王呢。”乔霜恍然大悟。 他就说嘛，又不是傀儡君主，何必多此一举，设立摄政王这个职位呢。 不过，女王伤心了这么久吗？ 有点意外啊。 难道，她接他回来，真的只是单纯地想他，而没有师兄说的那些目的？ 只听加文又道：“当然，莫尔德林阁下也是最近几年才执政的，当他年幼之时，政事由其他近臣负责。” “那么，现在还有叛军吗？”乔霜问，“还有，宫廷斗争激烈吗？大臣们之间，有没有矛盾啥的？” 他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加文的回答都是：叛军这种组织，很久没有出现了。星盗只在帝国边境活动，无法靠近帝都星。最近一段时间，奥罗拉的局势非常安定，王宫风平浪静之类。 反正，一片和谐。 乔霜想不通，既然如此，那么，莫尔德林所谓的可能会对自己人身安全造成威胁的因素，从何而来啊？ 两人很快就顺着林间小道，进入了花园的深处。 不得不说，加文是一个十分合格的聊天伙伴。 他总是面带笑容，温文尔雅，说话的声音也很好听，宛如阳光下的清泉，让人的心情不知不觉就放松了下来。 当然，最重要的是：他有问必答，知无不言。 至于是不是言无不尽，就不知道了。 而且，作为一个偏远星球上的监狱长，他知道的东西也不多。 反正，乔霜询问的关于“异种”的消息，他就一无所知。 “这里原本只有树和草，所有的花都是我种的。”加文环顾四周，说道。 “你真厉害。”乔霜由衷地表示赞叹。 这里的花特别漂亮，特别香。 还有一个很大的优点，那就是：不容易使人过敏。 “整个遗忘之地，只有你一个人吗？呃，我是说，那些囚犯除外。”乔霜忍不住问。 逛半天了，一个人都没见到。 “是的。”加文笑道，“只有我是真人。其他的工作人员，都是仿生人。他们承担了绝大部分工作。” “那么，星球上的其他地方呢？有人居住吗？” “没有。赛格星是一颗矿星。除遗忘之地以外的地方，只有无穷无尽的矿产资源，以及日夜劳作的采矿机器人。” “所以，”加文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有点闲，总得给自己找点事情做，比如做做饭，种种花什么的。” 乔霜点头，“挺好的，我也喜欢这么悠闲的生活。” 加文嘴角含笑，细心地拨开了一条从道旁的树上垂下来的藤蔓，以免枝条上面的尖刺刮到王子殿下的脸颊。 “我很高兴，您能喜欢这个花园，和我做的食物。”他轻声道，“以及我为您准备的一切。” 他眼神柔和，俊秀的脸上流露出温柔的神色。 乔霜笑笑。 一抬眼，看到纵横交错的树枝投在监狱长脸上的阴影，他突然产生了一种奇特的心悸感。 这种感觉相当不妙，但是又理不清楚来源。 乔霜认真地注视着加文，却始终无法发现任何问题。 于是，他转移了注意力，开始观察眼前的花园，很快就发现了一些从楼上俯视时注意不到的细节。 11、参观 在这里，高大的乔木与茂密的枝叶形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天然屏障，遮蔽了阳光，给人一种凝重而阴森的感觉。 在树林之间，藏匿着几尊用不同种类的矿石制成的栩栩如生的雕像，每个雕像的面孔都极其逼真，晶莹剔透的眼珠仿佛在不断地注视着周围的一切。 此外，微弱的、断断续续的水滴声也时常萦绕在耳畔，似乎是从排水沟处传来的声音。 乔霜想，这个设计实在是太糟糕了。 或许，不是因为加文，而是因为这个环境，才让人感到隐隐的不安？ 而且，倘若没有那些色彩艳丽的花朵，花园看起来还会更加糟糕一些。 还没等他想明白，加文就抬起了右手。 修长的手指被包裹在黑色的手套之中，如同一片恶魔的羽翼，从他的头发上一掠而过，拈起一朵飘落的小花。 “殿下，这些花，很喜欢您呢。”加文轻笑着，用指尖捻碎了花瓣，然后将碎片扔到了风中。 乔霜这时才注意到一个不愉快的事实：他必须踮起脚尖，才能与加文的身高相当！ 这些外星人的身材真是过分！ 不过，没关系，作为一个修仙者，他可以想长多高，就长多高，只是，为了避免怀疑，不能一夜之间变得高大而已。 于是，他在心里迅速制定了一个长高计划：每天长一点，一年超过加文，两年超过菲利克斯，三年赶上莫尔德林！ 然后就可以成为傲视整个帝国的大高个！ “殿下想去矿场看看吗？”加文忽问，“那里的景象非常壮观，值得一去。” “可以吗？”乔霜道，心中顾虑着莫尔德林的禁令。 加文笑道：“按照摄政王阁下的吩咐，您只能一直待在遗忘之地，以保证绝对的安全。不过，我们可以争取一下嘛，是吧？” 说到这里，他的右眼迅速地眨了一下，显露出一丝调皮的神情。 显然，所谓的“争取”，不一定是取得摄政王的同意的意思。 乔霜心中一动，想起了临走之时的场景。 昆仑之巅，瑶池之畔。 亘古不化的冰川如同天河倒悬，清清泠泠的月色流淌在山间，也照在巨大的飞船上面。 在灵力的摧动之下，一夜之间，昆仑派的奇花异草尽数绽放。 酒香四溢，灵兽起舞。 这是一场送别宴。 然而，此时此刻，无人有兴赏花。 淡淡的忧伤弥漫在空中。 几个同门拔剑而起，以剑舞相送。 凌厉纵横的剑气不断交错，在厚实的冰面上刻下深深的痕迹。 此时此刻，就连昆仑派的大弟子，赫赫有名，清冷高傲的青岩仙君，也忍不住红了眼眶，拉着乔霜的手，千叮咛万嘱咐，只想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让懵懵懂懂的小师弟了解尽可能多的人情世故，以应对即将到来的凡人生活。 他数次欲言又止，末了，轻叹一声，说道：“师弟啊，实在不行的话，收几个小弟吧。动脑子的事情，交给他们去做哈。咱们是剑修，只管动手就行了。” 乔霜强忍住内心的不舍，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收什么样的人做小弟呢？” “聪明的，忠诚的。” “好的，师兄。” 乔霜盯着加文。 这不巧了吗？ 聪明人，眼前就有一个。 至于忠诚……虽然一开始的时候，他怀疑加文是摄政王的心腹，但是，随着聊天的深入，越看越不像哈。 而且，加文还是他的粉丝。 简直是最合适不过的小弟人选了。 只是，怎么让他变成死心塌地的心腹呢？ 他回忆了一番师兄的教诲，决定先了解加文的生活，再根据情况而定。 当然，首先需要了解的是，加文的工作。 “我能去监狱里面看看吗？”乔霜问，“我很好奇。” “当然可以，”加文道，“在遗忘之地，您是完全自由的，可以去任何一个角落。” 乔霜紧随着加文，朝着最大的一栋建筑走去。 这里植物稀少，空气也透着阴森。 外墙处，有若干穿着黑色制服，神情肃穆的男子在巡视。 随着他们的靠近，守卫们立即看了过来，目光警惕，浑身都充满着压迫感。 但是，在见到加文以后，他们的神情变得恭敬，一言不发地纷纷行礼，身姿笔直。 “这里关押着的，是整个帝国中，所犯罪行最为严重的犯人，”加文道，“比如连环杀人，爆破飞船，发动战争等等。” “这么严重，”乔霜吃惊，“要是放出去的话，那简直是一场灾难。” “放心，这里的犯人是不可能被释放的，”加文笑，“他们每个人都将在遗忘之地度过余生。” 乔霜心生疑惑：“既然他们犯下的是如此严重的罪行，为什么不直接判处死刑呢？还要专程找个地方，养着他们？” “因为……”加文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容，“有很多刑罚，比死刑更可怕！活着，才能更好地恕罪！” 乔霜的好奇心被激发了，“是什么？” 作为一个拥有法律常识的人，他对于水蓝星上的刑罚当然也有一些了解。 现代社会的刑罚比较简单，基本上就是监/禁和死刑。 但是，古人的花样就多了哈…… 他想了想，吐出一连串的刑罚名字：“阉割？炮烙？水刑？还是什么？” 这一次，轮到加文吃惊了，“那些都是什么？听起来很可怕的样子。” “……” 乔霜稍微解释了一下，当然，解释得不多，因为他也不是特别清楚。 加文笑道：“挺有意思的，以后可以考虑用在遗忘之地。” 乔霜：“……” 不，监狱长，我不是那个意思。 两人穿过大门，进入一楼大厅，一股沉重的气息立马扑面而来。 乔霜感到眼前一亮，但随即又觉得压抑。 一楼是一个极高、极大的空间，但是没有窗户，空气有些闷热。 头顶上若干盏大灯明晃晃地照下来，将整个空间照得透亮。 通风系统在一刻不停地运转。 地面上则被分割成无数小房间，都有天花板和墙壁，但都是透明的，构成无形的隔离。 每个房间里面都有一到四个囚犯，穿着统一的服装，留着统一的发型，但外貌、神情和动作却各不相同。 有人在电脑前忙碌，有的在和同伴交谈，有的则在默默地锻炼身体。 虽然没有从事强体力劳动，但是，他们看上去既疲惫又无奈，仿佛所有的希望都已经消失殆尽。 房间的隔音效果良好，只能听到若干不同类型的声音交织在一起，组合成一种嗡嗡的低沉白噪音，听不清楚具体说的是什么。 房间与房间之间，有纵横交错的过道和走廊连接。 黑衣黑靴的仿生人在上面走来走去，组织牢犯们的日常活动，满足他们的基本需求，以及密切监视他们的行为。 毫无疑问，这种设计，极大地降低了监视的难度。 可以说是一人逃跑，全员皆知。 “你说的刑罚，是指没有隐私的意思吗？”乔霜问。 因为房间的墙壁是透明的，所以，任何一个人的行为都被暴露在无数的视线之中。 不过，上洗手间除外。 乔霜注意到，每个牢房里，都被隔出来了一个三平方米左右的，不透明的空间，估计就是卫生间。 “不全是。”加文道，“而且，在需要的时候，这些墙壁可以变成不透明的。” 加文并没有带领乔霜进入牢房的过道，而是站在门口，轻轻按下一个按钮。 随即，一条金属制成的通道，从旁边的墙壁上冒了出来，与牢房的通道平行，不断地向前延伸，很快便成为一条连接整个空间的栈道，略高于各个牢房的最高点。 “殿下，请！”加文道。 乔霜迟疑着，登上阶梯，踏上栈道，以一种俯视的角度看向牢房里的囚犯。 与此同时，所有的囚犯和仿生人也抬起了头，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显然，开启栈道的动静太大，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仿生人守卫和外面的同事一样，见到他们的监狱长，纷纷行礼。 而囚犯们只是短暂地将目光停留在加文身上，便转开了。 随后，他们看向了乔霜，脸上神情不一。 当然，也有人看向了敞开的大门和门外的天光，脸上露出渴望的神色。 无数道探究的目光之下，乔霜感到很不自在，他下意识地朝着加文身后缩了缩。 “殿下不喜欢他们看你吗？”加文立即问。 乔霜点点头。 他是来参观的，不是来被参观的。 加文微笑着，淡淡地扫了众人一眼。 他的神情并不严肃，目光也很温和，但是，只是一眼而已，附近的所有囚犯都低下了头，没有一个例外。 离得稍远一点的囚犯虽然看不到加文的目光，但是，看到了其他人的反应之后，也知道应该怎么做了。 加文道：“只要不用星域，我们的声音就不会传进牢房里。殿下可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乔霜点点头，向前走了一段路，好奇地左顾右盼。 就在这时，他突然感受到了一道视线，从他的背后射了过来，如同一条吐着信子的阴冷毒蛇，躲在暗处觊觎着自己的猎物。 12、囚犯 不过，只是一瞬间而已，那目光很快就收了回去。 又是这种遇到危险的不妙感觉！ 乔霜马上转身，却只看到一堆低垂着的脑袋。 偶尔有几个囚犯虽然低着头，但是眼神向上瞟，以极不明显的动作幅度，偷偷地看他。 他一一扫过去。 都不像是那道视线的主人。 显然，想要在人群中找出对方，得一个一个地检查，要花不少力气。 于是，他暂时放弃了进一步探究的想法，跟着加文，继续沿栈道而行。 “瞧，这就是我工作的地方，”加文道，“巡视所有的牢房，解决异常情况——当然，绝大多数异常情况都由仿生人解决。我只负责那些他们解决不了的。” “还有仿生人解决不了的事情吗？”乔霜奇道。 该不会是行刑吧？ “是的。”加文笑笑。 “是什么呢？” “很难说清楚，”加文道，“殿下若是感兴趣的话，找个机会，给您演示一下。” 他点了几下星域，一边走，一边给一些相熟的囚犯打招呼。 “嗨，沃尔夫，”他看着一个大块头，微笑，“工作完成得怎么样？” 他的声音通过星域，传进了相应的房间。 正在操作电脑的大块头抬头，看了过来。 “挺好的，监狱长，一切顺利。” 他的身材高大，胳膊粗壮，囚服之下，肌肉块块隆起。 然而，表情谨慎，目光畏缩，和粗犷的外表极不相称。 在看了一眼加文以后，沃尔夫的目光又在乔霜脸上短暂地停留了一瞬间，很快，便移了开去。 “那就好，”加文道，“祝你早日完成工作。” “谢谢监狱长。”沃尔夫道，然后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 “沃尔夫以前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建筑设计师。”加文道，“他现在在监狱里继续干他的老本行——帮遗忘之地设计房子。” 乔霜看了沃尔夫一眼。 倒是没想到，体力工作者的外表，脑力工作者的职业。 “他犯了什么罪呢？”乔霜问。 根据他的了解，建筑设计师一般工作稳定收入不菲，并不是一个容易犯罪的群体。 加文道：“在设计一座空中阁楼的时候故意设置了一个安全隐患，使得建筑物无法抵御空间风暴的袭击，最终掉了下来，导致大量人员伤亡。” “他为什么要干这种事情啊？” “动机非常简单，”加文道，“为了神不知鬼不觉地杀害住在那栋楼里的前女友。” 乔霜震惊。 这人有点残暴啊。 “不过，他的设计方案无人审核吗？”他奇道。 “有，”加文道，“负责审核的是机器人。然而，机器人的程序也被他做了手脚。” “……” 加文笑道：“沃尔夫的智商极高，不但是一个建筑设计师，同时也是一个人工智能专家。” 乔霜：“……那你们还敢让他设计监狱的房子？不怕他继续做手脚吗？” “他现在不敢了。”加文笑道。 乔霜懂了。 虽然沃尔夫很残暴，但是，说不定加文比他更残暴。 这时，加文又看向了栈道右侧的一个囚犯。 那是一个斯斯文文的年轻人，瘦弱得像是大病初愈一般，住在一间单独的牢房里。 “早上好，索恩。”加文友好地冲他打招呼。 他抬头，抿了抿嘴唇，才低声说了一句，“早安，监狱长。” “身体好点没？” “好多了，多谢关心。” 乔霜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总感到，索恩的目光之中，充满了恐惧。 他虽然看着加文的方向，但是，目光不敢直视监狱长的脸，而是看向了一旁的空白。 他看起来比沃尔夫还要害怕。 “他生了什么病？”乔霜问。 “他没生病。”加文道，“只是服毒自杀，被救回来了而已。” “那么，他犯了什么罪呢？”乔霜问。 “破坏飞船设施罪。” “啊？” “他本来是一艘飞船的驾驶员，因为与经营飞船的公司具有私人恩怨，于是在一次航行之际，破坏了飞船的控制系统，想要令其坠毁，使得公司支付巨额赔偿。还好，在他乘坐救生舱，试图逃走之际，被飞船上的卫兵抓住了。然而，那个时候，飞船的控制系统已经被破坏掉了一部分，不得不紧急迫降在一颗荒凉的行星上，导致半数乘客身亡。” “这……” 的确是重刑犯啊，乔霜感慨，这些犯罪思路，不是一般人能想得到的。 他看向安安静静垂头而坐的索恩，心想，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加文微笑着，和乔霜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突然，他的目光一凝，看向了不远处的一个牢房。 那是一个单人牢房。 囚犯是一个瘦高个，老老实实地坐在床上，什么也没干。 “盖伦，”加文的语气一如既往地温和，“我说过了，不能私自制造武器。” 瘦高个立马抬头：“我没有……” “那么，你的枕头下面藏的是什么呢？” “什么也没有。”盖伦的脸色微变。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过去。 住在附近牢房里的囚犯更是一脸看好戏的神情，纷纷交头接耳。 低低的嗡嗡说话声响了起来。 乔霜也看了一下。 没看出枕头下面有何异常啊？ 难不成，监狱长有透视眼？ 加文淡淡说道：“把武器拿出来吧，这次就算了。” 盖伦仍然坚持：“我真的没有。” 加文无奈地摇了摇头，点了几下星域。 一个仿生人从走廊的一头走了过来，打开盖伦的房门。 所有人都同情地看着他，露出一副“你完了”的表情。 门开了。 一个仿生人侍卫走进牢房。 囚犯们突然安静下来。 一时之间，整个监狱里，只有皮质军靴踩在地板上面，发出的脆响。 一下又一下，如同踩在所有人的心上。 盖伦瞪着仿生人，满脸的不甘。 突然，他从枕头下面掏出了一个东西，抓在手里，然后以极快的速度跳了起来，如同一道闪电，朝着门口冲去。 虽然他的动作很快，但是，乔霜仍然看清楚了。 他手上拿着的武器，是一支铅笔大小的金属棒，上面布满了小小的凸起。 仿生人挥动着手上的声波枪，迎了上去。 两人一触即开，快得肉眼难以看清。 然而，胜负已分。 仿生人还没来得及发动声波枪，就已经倒在了地板上。 盖伦则冲出了房间，冲进了走廊，毫不迟疑地朝着一个方向，开始狂奔。 监狱的通道纵横交错，构造复杂。 但是，盖伦没有迷路，沿着离大门最近的一条路线，飞速前进。 顿时，各个房间骚动起来。 囚犯们站了起来，目光随着盖伦的身体而快速移动。 他们的眼中充满了期待，紧握拳头，不断地挥舞，似乎在为盖伦加油。 嗡嗡的说话声逐渐变大。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加文清了清嗓子。 他的声音不大，但是，在星域的辅助下，足以让所有人听到。 在畏畏缩缩地看了监狱长一眼之后，囚犯们死命压下了滚到嘴边的欢呼。 说话声也小了许多。 越来越多的仿生人冲了过来，围追堵截盖伦。 然而，他的身影非常灵活，如同鬼魅一般，在仿生人中来回穿梭，放倒了一个又一个。 他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以至于守卫们来不及使用武器。 乔霜惊讶地看着他。 这种速度、爆发力和灵活程度，绝对不是一个人类的肉身所能达到的状态。 所以说，星际文明已经研发出了一些高科技手段，可以改造肉身，达到炼体的效果吗？ “盖伦以前是一个顶级杀手。”加文忽道，“所以，身体素质异于常人。而且，他很擅长将各种日常用品变成武器。我想，他现在带着的那件武器，应该是用一个清洁仪改装的。” “真厉害。”乔霜说道。 他很好奇，加文将如何应对。 调集更多的仿生人过来吗？ 这时，盖伦距离大门，只有几步之遥。 囚犯们在无声地沸腾。 无数双冒着精光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盖伦。 眼珠子都快从眼眶里面凸出来了。 显然，对于这位越狱的勇士，他们寄予厚望。 就在这时，加文轻轻叹息一声，似心生怜悯，又似感到无聊。 “殿下，”他说，“您瞧，这就是我需要应对的异常情况之一。” 说完，他从栈道上面一跃而下，军靴碰撞地板，“咚”地一声，正好落在盖伦的身后。 所有人都“啊”了一下，神情紧绷，心都提了起来。 盖伦眼角的余光瞥到了加文的身影，脸上露出孤注一掷的决绝之色。 他加快了速度，朝着大门方向跑去。 眼看就要跑出去了，加文一挥手。 大门砰地一下，合上了。 与此同时，咔嗒一声，锁上了。 乔霜向前急走两步，来到栈道边，眼睛瞪得溜圆。 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刚才，有一道风刃，从加文的指尖激射而出。 怎么会是风刃呢？ 他很肯定，监狱长身上，并没有灵力流转。 那么，他是如何操控风之元素的呢？ 靠高科技吗？ 乔霜突然觉得，这个世界，或许比他想象得更加复杂。 13、花房 这时，下面的战斗，仍在继续。 盖伦也算个狠人。 越狱的希望被生生掐灭，他只是愣了一瞬间，就回过神来了。 他停下奔跑的脚步，怒吼一声，挥动着武器，冲着加文而来。 然而，监狱长一拧腰，以风一般的速度，避开了盖伦的攻击，与此同时，左手朝前一探，抓住了盖伦的手臂，再一用力…… 只听盖伦发出一声惨绝人寰的嚎叫…… 整条手臂，居然被加文硬生生地扯了下来。 大量的鲜血喷溅出来，正好喷到门上。 金属大门之上，顿时布满了大片的血迹，缓缓向下流动，划出细细的血线，宛如一个恐怖片的现场。 手臂落到了地上。 手掌之上，仍旧握着那件铅笔大小的武器，染血的肌肉不住地颤抖。 乔霜猛地一把抓住栈道的栏杆，急速地喘着气，心脏怦怦直跳。 他整个人都惊呆了！ 太，太血腥了…… 他坚决不要这么凶残的小弟！ 过了一会儿，乔霜缓缓吐出一口气。 长这么大，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血腥的画面。 作为一个剑修，他斗过魔物，打过妖怪，但都只是打晕而已，没有放血，生怕一不小心弄死了，师妹师妹就没得打了。 他也参加过同门比试，但也是点到即止，极少见血。 像这种凶残无比的处刑画面，他真的还是第一次见到。 胃里一阵翻涌，乔霜有点想吐。 和他这般没有见过世面的样子相比，其他囚犯就淡定多了。 他们失望地看了一眼满地的鲜血和痛得打滚却一声不吭的盖伦，收回视线，该干嘛就干嘛。 加文站在一地血腥之中，用手帕细细地擦拭沾着鲜血的黑色手套。 他一边擦手，一边对仿生人说道：“治好他身上的伤以后，丢去花房，关十天。” 他的语气平静，表情淡定。 然而，就是这一句平平无奇的话，让所有人都不淡定了。 囚犯们惊恐而又同情地看向了盖伦。 而一直表现得十分顽强的杀手突然红了眼，绝望地叫道“不！” 他的哀嚎声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就被几个仿生人捂住嘴巴，拖了下去。 与此同时，另外几个仿生人开始善后，动作利落地打扫走廊，打开强力通风系统，喷上净味剂…… 乔霜回忆着刚才听到的名字：花房！ 想必就是加文所说的，执行让囚犯们生不如死的刑罚的地方。 究竟是什么样的刑罚呢？ 大家的反应这么大。 这时，加文一纵身，跳上了栈道。 他的手套已经擦干净了。 他动手的时候很小心，除了手套以外，黑色的制服上面，一滴血也没有溅到——当然，因为是黑色的，溅到了也看不出来。 他的嘴角依旧挂着笑容，淡定从容得连头发丝都没有乱掉一根。 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日常工作中微不足道的一个小插曲而已。 他伸出了右手，“来，殿下，跟我来。我带您去那边看看。” “哦，好的。”乔霜镇定地说。 他盯着加文的手，没有马上握住。 虽然这是右手，而撕掉一个大活人的胳膊的是左手，但是，终归都是他一个人的手！ 有点心理阴影。 加文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殿下，”他放下手，轻声道，“您没事吧？” 乔霜：“没事啊。” “可是，您的脸色有点苍白，是吓到了吗？” 乔霜：“没有。” 他是剑修，怎么可能被区区一点血腥吓到。 他只是有点受惊而已。 惊和吓，是两码事。 加文的目光暗了下来。 “殿下觉得，我那样对待盖伦，他太可怜了吗？” 乔霜：“不，我并没有这样的想法。那些被他杀害的人，也很可怜。” “那么，是因为我采用的方式过于血腥了吗？” “还……还好吧。” 加文微垂着头，“对不起，殿下，都是我不好。我不应该当着您的面行刑的。” “不用自责，监狱长，”乔霜忙道，“你并没有错。在那种情况下，你只是在尽职地完成工作而已。” 他不是一个不讲道理的人。 加文虽然不符合他对于一个小弟的期望，但是，不见得不符合一个监狱长的职业要求。 毕竟，对待一个穷凶极恶，血债累累的，试图杀人越狱的重刑犯，凶残一点，也没什么不对。 “可是，”加文勉强笑了笑，“我其实有更好的处理方式的。刚才真是，吓到您了。” “刚才的处理方式就挺好的，”乔霜只得继续安慰他，“看得出来，你极大地威慑了其他囚犯。” 然而，他的态度并没有起到多大的安慰作用，监狱长仍然像一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一般，不停地自责。 “我送您回房间休息吧。”加文的脸上是浓浓的愧疚。 乔霜同意了。 金属大门打开了。 乔霜走出监狱。 就在这个时候，他再次感受到了那一股带着恶意的视线。 那目光的存在感如此之强，就像一枚有形的利箭，直直地扎进他的后背。 乔霜立马转身，回头。 然而，就在那一瞬间，视线又不见了。 乔霜麻了。 算了，敌暗我明，不纠结了。 “怎么了？”加文轻声问。 乔霜摇摇头：“没什么。” 加文盯着王子殿下明显有些泛白的唇色，指尖动了动，然后握紧了拳头。 他后退两步，默默地站在一旁。 等到乔霜开始向前走了，才一言不发地跟了上去。 晚上，乔霜躺在床上，想着白天经历的事情，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满腹疑问，想知道花房是什么意思。 想知道盖伦的速度为什么那么快。 也想知道加文的风刃从何而来。 但是，他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 可怜的监狱长一直在自责，而他也在不停地安慰。 把他送到房间以后，加文就匆匆离开，再也没有出现过。 下次再问吧，乔霜想，然后就在心里盘点着迄今为止遇到的几个人物。 菲利克斯、莫尔德林、加文……看起来个个都像是好人，又个个都有点不对劲的样子。 他自认为，只是缺乏与人交往的经验而已，而不是傻，所以，并没有毫无保留地相信任何一个人，尤其是这些身份和动机充满了谜团的人。 还有那一道暗中窥探的视线…… 师兄曾经说过，他不适合走权谋斗争路线。 此时，乔霜深以为然。 算了算了，还是走简单粗暴的龙傲天路线好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淹，人渣来了就开虐，炮灰来了就打脸。 靠实力说话，不靠心眼办事。 不知不觉间，乔霜就把部分心里话说了出来。 忽听有人冷声道：“你想虐什么渣？” 乔霜吓一大跳。 倒不是因为这人说出来的话，而是因为，有人靠近，他居然毫无察觉。 他一个修仙之人，怎么可能这么废呢？ 待到看清楚那人的样子，乔霜松了一口气。 难怪呢。 来的不是莫尔德林的实体，而莫尔德林的全息立体投影，站在门口，正看着他。 他站得笔直挺拔，但是，神情之间，有一丝难以掩盖的憔悴，仿佛经历了一场大战似的。 发丝之间，有几许冰霜残留的痕迹，不仔细看的话，看不出来。 冰系术法吗？乔霜心想。 既然加文可以调动风系元素，那么，莫尔德林会一点冰系术法，也没有什么可惊讶的。 至于摄政王连门都不敲的出场方式，乔霜懒得纠结了。 他就知道，他时刻处于对方的监视之下。 他盯着莫尔德林的头发瞧，问：“你去哪里了，一颗冰冻星球吗？” 摄政王不答，只是问道：“你在关心我吗？弟弟。” “我只是好奇而已。” “所以，不关心我吗？” “……也不能这么说。”乔霜老实回答，“既关心，又好奇。两者并不矛盾。” 莫尔德林勾了勾嘴角。 弟弟这么贴心，不枉费他在星球之间来回奔波。 “一点小事而已，别担心。”他说道。 乔霜不满地撇了撇嘴。 他就知道，这家伙不会老实交待。 那么，关于冰系术法的事情，以后再问吧。 “我听加文说了白天的事情，”莫尔德林慢慢说道，“别怕，弟弟。我会尽快回来的，最多三天。” 乔霜：“我不怕。” “可是，加文说你吓坏了。” “……” “脸都白了。嘴唇都在哆嗦。” “……” 乔霜笃定地说：“他看错了。” 只是少许地不适应而已，远远没到害怕的程度。 嘴唇哆嗦什么的，更是不可能的。 “好吧，”莫尔德里叹道，“以后不会让你看到冲击力太过强烈的画面。对于这些事情……慢慢适应吧，不急。” 慢慢适应？ 乔霜不懂。 适应这种东西干什么？ “毕竟，你是帝国的王子。总有一天会亲手处理一些不大愉快的事情。”莫尔德林解释道。 乔霜猜，莫尔德林所说的“不大愉快的事情”，应该是诸如对付叛军之类的血腥事件。 那确实是一个王子的工作。 不过，他嗤笑，就算有一天要亲手杀人，他也不会采用这么直接的方式。 他们剑修出手，都是仪态优美，动作优雅的，好吧。 14、烤肉 当然，这些事情，不需要讲给莫尔德林听，反正他也不理解。 于是，乔霜只是简单答了一句“知道了”，然后问道：“监狱里的花房，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啊？” “是惩罚犯人的地方。”关于这个问题，莫尔德林答得倒是干脆。 “里面种满了经过特别研制的花卉，气味能对人的中枢神经产生致幻作用。配合虚拟技术使用，可以让人一遍又一遍地经历一生中最为痛苦的场景。” 乔霜惊呆了：“让重刑犯经历他们杀人时候的场景吗？” 那确实是一种生不如死的刑罚。 “不一定，”莫尔德林道，“杀人那一刻，不一定是他们感到最痛苦的瞬间。” “可是，”乔霜不理解，“你们怎么知道令他们感到痛苦的事情是什么呢？难道犯人们会老实交待吗？” 莫尔德林的眼中浮现出了一丝笑意。 “在加文的手中，他们会的。”他说，“而且，使用这种刑罚，非常讲究技巧。同样的刺激不能重复太多次，那样的话，会让囚犯感到麻木。刺激的强度也不能太高，那样会让他们精神崩溃，再也感觉不到痛苦。具体怎么做，得因人而异，时刻调整。在这方面，加文是大师级别的人物。” 乔霜听得一愣一愣地，半晌，才嘟囔着：“真看不出来。他看起来，非常地……温和。” “或许，只是在你面前而已。”莫尔德林摇摇头。 能镇压住无数重刑犯的监狱长，能是什么仁慈的人呢？ 何况，加文本身也…… “可是，他的爱好都是修身养性的，比如做饭，种花……” 一说起种花，乔霜顿了一顿。 他想起了花房。 所以，加文的所谓喜欢种花，难道，种的就是那种花…… 难怪呢，难怪花园里的氛围不对呢。 乔霜不由得叹气，为自己的识人不明而感到心塞。 “除了做饭、种花以外，他还有一个爱好，就是折腾囚犯。这一点，监狱里的犯人深有体会。”莫尔德林道。 乔霜：“……” 他突然想到了囚犯们的反应，那些畏缩的眼神，恐惧的神情…… 不得不说，莫尔德林是对的。 “当然，弟弟，你也可以。”莫尔德林道。 “我？” 乔霜愕然。 关我什么事呢？ “嗯。我刚刚听到你说，想要虐渣？我想，你指的是人渣的意思。” “……” 乔霜面无表情：“你听错了。” “是吗？”莫尔德林低声哼笑。 他抬了抬手，想要抱一抱弟弟，或者抚摸一下他的头发，随即想起，他现在是全息投影状态，看得见摸不着，于是放下手臂。 “可以的。”他说。 “什么？” “弟弟想要做什么，都是可以的，只要你开心。”莫尔德林补充，“我让加文带你去监狱里，挑几个囚犯吧。想要怎么虐都行。如果，不太清楚具体做法，也可以询问加文。” 乔霜：“……” 不是，我看起来像是一个以虐待活人为乐的变态吗？ 就算那些人罪有应得，但是……处罚他们是一回事，虐待他们又是另外一回事。 而你一个堂堂摄政王，对于这种变态行为，不但不表示震惊，居然还喜闻乐见吗？ 他不懂，只得说道：“可是，法律……” “法律允许的，”莫尔德林道，“别忘了，我作为一个摄政王，是有特权的。” “……你到底有多少特权？” “很多。”莫尔德林道，“而且，这里可是叫做遗忘之地啊，弟弟。你想想，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呢？” 乔霜：“其实就是法外之地的意思，对吧？只要进了这里，就不受法律的管辖，任凭你们揉捏了。” 莫尔德林赞许地点头。 乔霜：“……” 所以说，国家存在叛军，不是没有理由的吧？ 奥罗拉王室的特权，似乎确实大了那么一点点。 在接下来的两天里，乔霜很少与加文见面。 监狱长除了早餐时间前来问候外，其他时候都不见踪影。甚至当乔霜在花园散步时，也未曾遇到他。 不知道是因为他有其他事务要处理，还是在故意躲避。 但乔霜觉得这样也好，毕竟那天的画面太过血腥，他还需要一段时间消化一下，冲淡一下心理阴影。 当然，一日三餐、下午茶和夜宵都会准时送到，食物种类繁多，味道可口，也不知是仿生人制作的，还是加文做的。 不过，乔霜每次都会很给面子地吃下不少。 莫尔德林倒是每天晚上都会过来，陪他聊一会儿，甚至还想给他讲睡前故事，但乔霜坚定地拒绝了。 “小孩子才听睡前故事。”他说。 莫尔德林：“在哥哥眼里，你还是一个小孩子。” “摄政王阁下，容我再次提醒一下，你只比我大这么一丁点。”乔霜比了比手指上的一小截指尖。 莫尔德林笑着，看了看乔霜的头顶，但是，很明智地没有谈到身高的问题，而是意味深长地说，“我已经当了好几年的摄政王了。弟弟，你是不是一直在学校读书？菲利克斯说的。” 乔霜：“……” 早知道当初就告诉菲利克斯，昆仑派是一个历史悠久规模庞大的神秘组织，而不是一个类似于学校的地方了。 第三天午后。 乔霜像以往一样，去花园里面散步。 赛格星的气候条件相当不错，天天阳光普照，温度适宜，宛如水蓝星上的人间四月天。 他去了花园，随便找一块草地躺着，吹着微风，闻着鲜花，就可以愉快地睡，哦不，修炼一个下午。 他跟往常一样，随便选了一条看着顺眼的小路，朝着植物茂密处走去。 此时此刻，就在花园的深处，乔霜看不到的地方，加文正在烤肉，烤一大块连肉带骨的肋排。 他低着头，漫不经心地在肉上涂上一层又一层的调料，温文尔雅的脸上带着一丝阴冷的表情。 放完几种增加辣味的香料之后，他拿起了一个透明的调料瓶，盯着瓶中的深棕色液体。 从外表上看，这个瓶子和其他二十多个调料瓶并没有什么不同，但是，加文的神色突然郑重起来。 他的眼神之中也透着一丝忌惮。 他脱下了左手的黑色手套。 手指修长，骨节分明。 然而，皮肤之上，充满了烧伤之后的紫黑色和深红色疤痕，颇为狰狞，几乎没有肉色的皮肤。 加文垂头，盯着自己的手，眸中的神色幽微难测。 即使采用了最为先进的医疗技术，也只能纠正变形的指关节，去掉凸起的瘢痕。 皮肤的颜色，却是再也无法恢复了，除非换肤，或者换手。 片刻之后，加文冷冷一笑，不再盯着手看，而是打开玻璃瓶的盖子，倾斜瓶身。 一小滴深棕色的液体，从瓶口缓缓流了出来，滴在指尖的一小块完好的皮肤之上。 加文立即抬起瓶口，不敢滴得太多。 与此同时，液体融入皮肤，迅速消失不见，没有在表面留下半点痕迹。 加文眯起眼睛，感受了一番液体的效果。 过了一会儿，他叹了一口气，脸上现出一丝不忍的神情。 但是，他并没有迟疑，而是将一整瓶深棕色液体涂在了烤肉之上，一滴都没有浪费。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再刷上一层厚厚的香料，然后慢慢地烤着。 他翻动着手上的肋排，偶尔抬头，看一眼笼罩在头顶的高大花架。 银紫色的花串如同瀑布一般，从头顶和四周垂泻下来，在花园中晕染出大片的色块，散发出浓郁的香气。 是个好地方，他想。 足以吸引一个人的注意力，让他忽略烤肉之中的这一丝异常，也足以隔断某些窥探的视线，让它们无法在第一时间就猜出真相。 另一边，乔霜走着走着，就闻到一股奇异的香味，飘了过来。 如果是以前的话，他可能分辨不出这个香味的来源。 但是现在，在吃了几天凡间食物之后，他知道：这是烤肉的香味，而且是放了很多香料的那种，因为油脂和香料混合在一起的气味非常明显，就算是夹杂在一同飘过来的浓郁花香之中，也让人难以忽视。 他快步朝前，穿过一条长长的花廊。 拱形的木质花架上，大量的藤蔓垂了下来。 每一根藤蔓上面，都生长着一种梦幻般的小花，花瓣柔嫩如同丝绸，花蕊则是淡紫色的。 它们一团又一团地簇拥在一起，如同慵懒垂落的珠琏，舒展着华丽的姿态，散发着醇厚的香气，展示着蓬勃旺盛的生命力。 乔霜听加文说过，这种花的名字叫做银鸟之舞，是帝国最受欢迎的园林植物之一。 他沉浸于观赏银鸟之舞，以至于一时之间，连烤肉都忘了。 就在这时，他走到了花廊的尽头，拨开一面珠帘般的花串，他惊讶地发现，眼前是一个巨大无比的花架。 更多的银鸟之舞如同天际的晚霞，在肆意地燃烧。 而加文，就站在花架之下，正在专心致志地烤肉。 监狱长难得地脱下了冰冷的黑色制服，换上了面料柔软的浅棕色休闲服，使得本就温润的气质看起来更加柔和。 他的身上还系着一条白色的围裙，像是一个专业的厨师。 15、品尝 至于工具，就更讲究了。 烤炉是原始款式和现代技术的结合。 烤炉里面，木头在噼里啪啦地燃烧，不时冒出几颗火星子。 但是，火的大小被控制得很好，既不容易烤焦食物，也不至于烤不熟。 烤炉旁边的置物架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二十多个瓶瓶罐罐，装着粉状的香料和浓稠的酱汁。 还有几个篮子，盛放着新鲜柔嫩的树叶和花朵，散发出奇特的香味，一看就是刚从花园里面摘下来的香料植物。 只是为了烤肉而已，就准备这么多的东西，看得出来，加文用心了。 烤架上面，已经有一块烤好了的肉排。肥瘦相间的厚厚一层肉镶嵌在肋骨之间。 酥脆的外皮和多汁的肉质香气四溢，上面点缀着新鲜的香草和蔬菜，构成嗅觉和视觉的双重享受。 加文没有注意到乔霜的到来，正在烤另一块肉排，专注得头也不抬。 他将早已清洗干净，腌制完毕的肉排放在烤架的正中央，动作利落地刷上油、香料和酱汁的混合物。 他一边烤，一边观察着肉排的色泽，时不时地往上补充一些调料。 看得出来，撒香料的先后顺序和分量都是有讲究的，以至于他在撒的时候，会停下来思考，并且着意控制分量。 乔霜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讲究的烤肉方式，觉得很有意思，和炼丹的过程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毕竟，本质上，都是把一堆材料融合在一起，变成一个新的东西。 过了好一会儿，加文把所有的香料都撒上去了，才呼出一口气，调整了一下火的大小，然后用钳子翻着肉排，让肉汁在烤架上噼啪作响，香气被慢慢地激发出来。 这时，他抬头，看到了乔霜，愣住了。 但是很快，他的脸上就绽放出了一个柔和的笑容。 “王子殿下，好巧。” “是啊。” 乔霜一边和监狱长寒暄，一边盯着烤肉。 不过，他没有盯多久，只是看了几眼，就把目光移开了。 “你平时都是在这里烤肉的吗？”他问。 “不是的，”加文笑吟吟地说，“平时都是在厨房烤的。只要设定好烤炉的烤制时间和撒料顺序就行，不需要亲自动手。” “不过，今天的肉排不一样，”他又道，“这是一种最新培育出来的肉类品种，吃的人很少。所以，我需要手动摸索一下，看看应该怎么烤，才会好吃。” “瞧，已经烤好一块了，”他指着烤架的一侧，神情忐忑，“也不知道做得成不成功。” “还没尝吗？” “没有。我想等它放一会，”加文指着那块烤好了的肉排，“这样一来，汁液就可以在肉上均匀分布，肉质会更加嫩滑多汁。” “应该很好吃，”乔霜端详着那块肉排，“闻起来很香，颜色也很好看。” 烤肉的表面泛着一层焦黄的色泽，看起来很有食欲。 加文眼中流露出笑意，“如果王子殿下喜欢的话，明天就烤给您吃。” 乔霜：“……” 什么意思？ 所以，现在不打算烤给我吃吗？ 然而，按照莫尔德林的说法，你不是我的手下吗，负责衣食住行的那一种？ 他抿了抿嘴唇，半晌，才轻微地“嗯”了一声。 加文仿佛听到了他的心声，无奈地笑笑，解释：“殿下，今天的烤肉里，加了太多的香料……可能，不太适合您吃。” 乔霜皱了皱鼻子。 对于监狱长的这个说法，表示强烈地不赞同。 因为，这两天吃的烤肉里，香料都下得很足。 他甚至能够吃出多达三种不同的辣椒的味道。 他看着垂在身侧的银紫色花串，伸手，正好接住一朵随风飘落的小花，淡淡说道：“嗯，我一般吃素，对于肉类的兴趣，并不是太大。” 话虽如此说，他却没有走开，而是站在花架之下。 过长的银鸟之舞垂在他的脸侧，随风摇曳，拂过他的面颊，给俊秀的五官增添了一丝明媚的气息。 浓密而又纤长的睫毛低垂，掩住了眸中的情绪，让他看上去，竟然有一丝丝难以察觉的脆弱和委屈。 虽然一言不发，但是，肢体语言已经将他的内心想法表现得淋漓尽致。 没有人能够拒绝这样的王子殿下。 加文忍住笑，从已经烤好的那一块肋排之上，切下一块，用叉子叉着，递了过来。 “殿下，尝尝。” 乔霜淡淡地瞥了烤肉一眼，迅速移开眼神，矜持地说：“不是说香料太多，不适合我吗？” 加文笑笑：“我想了想，觉得应该没事。附近有医疗机器人。倘若殿下对于其中的某种香料过敏的话，它可以马上处理。” “哦。” “尝尝吧，殿下，看看我的手艺如何。倘若味道不好的话，我可以及时地改进。” “你自己也可以鉴定味道的，监狱长。” “……是的，我可以。”加文温言细语地说，“但是，我自己烤的肉，自己不一定尝得出好坏。殿下可以站在客观公正的角度，品鉴一下，并且提出意见。” “这样啊，”乔霜微一点头，说道，“那好吧。” 他伸手，慢条斯理地接过银光闪闪的叉子，将烤肉往嘴边送。 加文嘴角含笑，眼神一片柔和。 他看着烤肉距离乔霜的嘴唇越来越近，难以忍受地将两只手背在身后，握紧了拳头。 他握得如此用力，以至于就算是隔着特制的手套，手部皮肤之上那些早已愈合的疤痕也传来剧烈的疼痛。 他知道，这是唯一的一次机会。 平时的一日三餐，虽然是他亲手做的。 但是，他只能使用王室特供的食材和调料。 不仅如此，整个烹饪过程都在特定的厨房里面，机器人的监视之下进行。 想要做手脚，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这是连着做了几天饭以后，得出来的结论。 而这一次的烤肉事件之后，他必然引起莫尔德林的疑心——那个冷漠的、狡猾的、残酷的男人——估计今后都很难找到机会接近王子，更不用说下毒了。 所以说，他必须把握住这次机会！ 还好，噬魂水的效果足够强大，而且无色无味，混杂在浓烈的香料之中，别说王子本人了，就算是拥有高度发达的人造味蕾的厨房机器人来了，也无法鉴别，除非使用一种特殊的专业检测仪器——但是，赛格星上没有那种东西。 事实上，在整个帝国，那种仪器都只有寥寥数台。 这时，乔霜已经将烤肉递到嘴边了。 刚从烤架上取下来的烤肉有点烫。 他没有急着咬上一口，而是轻轻吹了几下，然后歪起头，仔细观察着，半晌，才说道：“火候掌握得很好，皮焦焦的，但是一点都没糊。” “嗯，多谢殿下夸奖。” “调料也涂得很均匀，应该不会出现部分咸，部分淡的情况。” “但愿如此。” “还有这些香草颗料，”乔霜举着叉子，说道，“虽然已经被撒在高温的肉排表面了，但是仍然保持着刚刚采摘之时的新鲜嫩绿。是采用了什么特殊的方法吗？” “没有，这种香草被培育出来的时候，就具有耐高温的特性。” 加文觉得，脸上的笑容都快挂不住了。 别光顾着看了，你倒是吃啊。 再磨蹭几下，监控机器人就该来了。 他只得好心地提醒：“殿下，这种烤肉要趁热吃，凉了的话，有点腥。” 乔霜“哦”了一声，在加文无比期盼却又假装云淡风清的目光之中，终于微微张嘴，先是舌尖一卷，舔掉即将滴落的一滴肉汁，再用洁白的牙齿咬着烤肉，撕下一小块，然后慢慢地嚼着。 加文心里的大石终于落了下来。 他已经把噬魂水涂满了烤肉的整个表面。 所以，王子殿下肯定吃进去了一些。 那药水的效果极强，哪怕只是一点点，也足以产生惊人的效力。 何况，在美食的诱惑之下，王子殿下还在一口接着一口地吃…… 加文的目中不由得再次露出一丝怜悯之色。 与此同时，他脸上的笑容却有着得逞之后的快意，这使得他温润俊雅的脸庞看起来有些扭曲。 当然，乔霜正在低头吃烤肉，所以没有注意到这个表情。 而加文也很快收敛了一下情绪，重新戴上了那一副彬彬有礼的面具。 乔霜对于烤肉相当满意。 牙尖咬破脆皮之后，扎入汁水充盈的肉中，混合着油脂和香料的焦香在口腔中爆发，味道层次丰富，除了各种香料的滋味以外，还有新鲜肉排自带的一股奶香，实在是一种顶级享受。 他不由得怀疑起了前二十多年的人生。 所以说，当师兄弟们在昆仑冰川之下搭起烤架，升起灵火，大快朵颐的时候，他究竟是为什么要遵守所谓的修仙传统，绝食辟谷呢？ 这一刻，乔霜从惨痛的教训中，总结出了一个生活真理：做人啊，不能太老实！ 乔霜斯斯文文地吃完手上的一根烤肉排之后，沉默着，将目光投向了烤架上剩下的肉排。 好大一块呢，足够三个人吃得饱饱的。 何况，还有一块，正在烤…… 所以，其实没有必要客气。 16、巧合 他看了一眼烤肉，用力眨了几下眼睛——烤炉上飘过来的青烟熏得眼睛有点痒——再看了一眼加文。 暗示得非常明显。 监狱长却沉默着。 并没有善解人意地再撕一根肉排过去，而是仔细打量着乔霜。 从理论上来讲，噬魂水应该已经发挥作用了。 至于王子殿下为什么还没有倒下……可能是为了吃肉，在苦苦硬撑的缘故。 瞧，他的眼神都有些迷离了。 眼眶中，湿湿的，润润的，像是含着两颗清亮的露珠。 他向前走了两步，去扶乔霜，温柔地说道：“王子殿下，如果感觉头晕的话，就先回去休息吧。” 乔霜奇道：“我不头晕啊。” 加文的手掌在空中顿了一下，仍然搭上了乔霜的肩膀，试图将他圈在怀中，牢牢禁锢住，说道：“可是，您的脸色有点白，看上去不大好。” 乔霜：“……” 监狱长什么都好，就是眼神不好。 他为了证明自己确实不晕，挣脱了加文的怀抱，然后原地起跳，摸了一下位于花架高处的一串银鸟之舞，说道：“瞧，我挺好的，能跑能跳，真的一点都不晕。” 他身手矫健，神态清醒。 确实没有半点即将晕倒的迹象。 加文一低头，表情裂开了。 王子殿下为什么没有晕倒！ 药呢？ 那个效力极强价格死贵的噬魂水呢？ 不是已经吃进去了吗？ 怎么可能失效呢？ 监狱长有一瞬间的失态。 但是他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气，很快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恢复了一贯的温和表情。 他的神情转变得如此之快，以至于乔霜并没有发现半点不对。 加文知道，不管噬魂水有没有效果，他都没有第二个选项了。 诚然，在使用武力的情况下，他一根手指就足以制住弱不禁风的王子殿下。 但是，在那之后呢？ 意识控制芯片已经被植入体内，不管他想要从事什么不利于王子殿下的事情，芯片都会发送信号，扰乱他的神经元活动，让他的神经系统陷入紊乱，还会引起莫尔德林的注意。 到那时，他将彻底暴露，一败涂地。 短短一瞬间，他脑子里闪过无数念头，然后拿定了主意。 再次开口，他的语气温柔得不行。 “王子殿下，您还需要肉排吗？” 乔霜的嘴角以极不明显的幅度翘了一下，随即克制地点头，说道：“好的，再来一点吧。” 加文的脸上绽出笑容。 就在这时，忽听一个严厉的声音说道：“不行！” 是从头顶的上空传过来的。 乔霜仰头，盯着花架，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那个声音，不是莫尔德林的吗？ 怎么回事？ 难道花架之上，无数银鸟之舞当中，安装了一个监控摄像头？ 加文的笑容瞬间变得勉强。 “摄政王阁下回来了。”他轻声说道。 声音之中，压抑着无尽的遗憾，是再好的演技也无法克制的不甘。 但是，乔霜没有听出来，他刚想问“莫尔德林在哪儿呢”，就见鲜花长廊的方向，悬垂下来的银鸟之舞向两边次第分开。 几个仿生人卫兵在前方开路。 在它们身后，一道高大伟岸的身影从长廊的深处匆匆走来，片刻之后，便来到了乔霜的面前。 正是莫尔德林。 与此同时，从花架之上，飞下了一个昆虫大小的东西，扇动着两只翅膀，发出嗡嗡的声音。 仔细一瞧，那东西在阳光下反射出金属的光泽，分明是一个人造的微型仪器，而不是一只真正的蜜蜂。 乔霜盯着它，一时之间，连莫尔德林都顾不上了。 他感慨，做得真是逼真。 倘若不是如此近距离的观察，只会把它当成一只真正的蜜蜂，不会施加额外的关注。 所以说，这个东西就是一个带有喇叭功能的监控设备吧？ 莫乐德林冷着一张脸，看了乔霜几眼。 在确定弟弟生龙活虎，毫无异样以后，就把目光投向了加文。 他的神情极为阴沉，仿佛下一秒钟，就会下达发动战争的命令似的。 “监狱长，”他的语气冷冽，“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加文顺从地低下头，单膝跪地，“对不起，摄政王阁下。都是我的错！我愿意接受一切惩罚！” 莫尔德林冷冷地盯着他，良久，只是哼了一声——当着弟弟的面，不便多说什么。 乔霜感到莫名其妙，问道：“监狱长哪里错啦？” 莫尔德林的语气柔和下来，说道：“他不该给你乱吃东西。” “我没有乱吃东西，”乔霜纠正，“我吃的是正儿八经的烤肉。” “但是，食材不是王室特供的。” “……什么？” “你只能吃王室特供的食物。”莫尔德林解释，“为了保证你的绝对安全。” 乔霜惊了。 居然还有这种乱七八糟的规定。 “可是，之前的饭都是加文做的吧？”他问。 “他只负责做而已，食材是王室提供的。”莫尔德林极有耐心地说。 “……” 乔霜愧疚地看了加文一眼。 他仍然低着头，维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 和平常相比，神情显得更加温顺，看起来有点可怜。 乔霜明白过来了，难怪监狱长会说“明天烤给您吃”之类的话。 于是，他马上向莫尔德林解释了一番，表示监狱长本来是想遵守规定的，是在他无声的请求之下，才改变主意的。 无论如何，这口锅都不应该扣在加文的头上。 “监狱长，起来吧。”乔霜说。 加文不动，只冲他笑笑。 乔霜只得看向了莫尔德林，期待他说点什么，却见他端着一副高深莫测的姿态，只说了两个字：“是吗？” 乔霜：“……” 这是信呢，还是不信呢？ “是的，是的，我每一句话都是真的，”乔霜疯狂点头，又道，“所以，你能不能不要惩罚加文？” 莫尔德林看着他，久久不发一言，心里却在感叹：这个弟弟，好像比想象中还要，嗯，纯真一些。 怎么说呢，有心眼，但不多，对于世界的认识似乎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偏差。 也不知道以前是怎么长大的。 “反正，只是一场巧合而已。”乔霜补充。 巧合？ 莫尔德林扯了扯嘴角。 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的巧合？ 作为一个伟大帝国的摄政王，他相信，围绕在他身边的，一切所谓的巧合，都是蓄谋已久的安排和不怀好意的谋划。 乔霜见莫尔德林迟迟不回应，想了一想，走上前去，拉着他的胳膊，清脆地叫了一声“哥哥”。 他略微仰起头，盯着莫尔德林，两只眼睛都亮晶晶的，脸上写着两个字：乖巧。 呵，区区撒娇而已，对于一个昆仑剑仙来说，毫无难度。 又不是没撒过。 莫尔德林：“……” 到底是没忍住，将手掌放在弟弟的头顶，狠狠地揉了几把。 嗯，头发软软的，手感很好。 “再叫一声。”他说道。 乔霜：“哥哥！” “再叫一声。” “哥哥。” “最后一声。” “……” “好的，不罚他。”莫尔德林低低地笑了。 配合着阴沉的神情和凌厉的轮廓，看上去像是一个充满暴虐意味的笑容。 但是，乔霜已经习以为常了。 他知道，有的人天生就长成这个样子，没办法的事情。 只要他嘴里说的是“不罚”就好。 他相信摄政王的人品和职业道德，应该不会食言。 接下来的时间里，乔霜被莫尔德林带进医疗舱，接受了漫长而又详细的身体检查。 他反对。 但是，反对无效。 当然，两块烤肉排也被送进了实验室，进行详细的检验。 直到深夜，所有的数据才出来。 一切正常。 或者说，看上去一切正常。 “我就说嘛，”乔霜道，“什么事都没有。” “嗯，你说得对。”莫尔德林敷衍地回答。 把弟弟送回房间，并且盯着他睡着之后，摄政王回到了自己的卧室，打开星域，点了几下。 无人回应。 莫尔德林并没有感到意外。 他又点了几下，选择了一个比较强硬的呼唤模式。 这一次，菲利克斯的全息投影立即跳了出来。 他顶着一头凌乱得像鸡窝一样的头发，穿着松松垮垮的睡衣，光着脚站在床边。 显然，是被硬生生叫醒的。 他的眉宇之间阴云密布，脸上的每一个毛孔都展示着强烈的不爽。 “现在几点了，摄政王阁下？”他咬着后槽牙说道，“你最好有正当的理由。” 面对帝国少将的冲天怒气，莫尔德林无动于衷，沉声道：“赶紧收拾东西，滚过来。” “什么？” “到赛格星来，越快越好。” 菲利克斯被气笑了，“你让我过去，我就过去，你以为我是……” “难道不是正合你意吗？”莫尔德林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些偷偷摸摸的小动作。” 菲利克斯的目光游移了一下。 他有点心虚，但是他觉得莫尔德林不一定知道什么，说不定只是在诈他而已，便说道：“你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摄政王懒得跟他废话，立马吐出一个名字：“卡斯特上校，你的忠实手下。” 菲利克斯不说话了。 他恨恨地看着莫尔德林，想要把他的脸一拳打爆。 可恶！ 这个家伙为什么总是这么敏锐？ 17、黑手 “好奇我为什么这么快就知道了你的小计谋？”莫尔德林笑了一下，“当然是因为你的一贯作风了，亲爱的弟弟，你从来就没有听过我的话。就好像我叮嘱你暂时别在乔霜面前泄露身份，你却转眼就跟他相认一样。” 菲利克斯冷笑：“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那是我的亲哥哥，我为什么不能认他。” 他特地强调了一个“亲”字。 果然，莫尔德林的脸色有些难看。 他毫不客气地说：“正是因为你这种自以为是的做法，你总是把事情搞得一团糟。” 菲利克斯大怒，想要反唇相讥，却听摄政王说道：“我可以放过卡斯特上校，对于他协助你偷偷离开丰饶星的行为，不予计较。但是，你必须马上过来。” 他的神情和语气颇为严肃。 菲利克斯马上意识到了什么，问：“赛格星上，发生什么事情了？” “加文。他的行为有些异常。” “不是有意识控制芯片吗？那可是研究院花了大力气才做出来的，”菲利克斯的笑容带着淡淡的讽刺之意，“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那个项目还是由摄政王阁下您亲自主持的呢。” “或许，芯片没有想象中那么万能。” 莫尔德林难以忍受地闭上眼睛，随后又睁开，道：“相比芯片而言，我更相信我的感觉。” “什么感觉？” “他想对我们的王子殿下动手，但是未能得逞。” “什么！”菲利克斯大惊，收起了看好戏的心情，急忙问道，“加文究竟干了什么？” 莫尔德林简单讲述了一下花园之中发生的事情。 “就这？” 菲利克斯的神情缓和下来，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 “我说，你是不是想太多。这件事情怎么看都是一个巧合而已啊。” “巧合？” “对啊，”菲利克斯理直气壮地说，“我问你啊，加文是不是经常在花园里烤肉？” “是。” “哥哥在花园里散步的时候，有没有固定的路线？” “没有。” “那么，他被开得正盛的银鸟之舞所吸引，不知不觉就走到加文烤肉的地方去，不是很正常吗？” “……” “至于在那之后发生的事情……我想，就算是我，也会把哥哥想要的东西双手奉上的，才不管什么见鬼的皇家规矩呢，你说是吧？” 莫尔德林沉默了，心想这些弟弟一个两个的都靠不住。 乔霜也倒罢了，菲利克斯为什么也这么，这么纯真呢？ 头脑简单得不像是一个在奥罗拉的宫廷之中长大的王子！ “所以说，你的感觉一如既往地不靠谱。”菲利克斯得出结论。 莫尔德林没有理会他的嘲讽，半晌，缓缓道：“还记得你读军校的时候，上过的历史课吗？” 菲利克斯点头，不晓得这个家伙为什么突然转移话题。 “老师们在讲解历史的时候，总会反复提到一个疑点。你有没有印象？” “他们的疑点很多，你指的是哪一个？” “在迄今为止，星际联盟发生的所有重大历史事件中，似乎总能看到一只幕后黑手的影子。它不属于已知的任何势力，不可描述，无法理解，但是，它就在那儿，以一种并不引人注目的方式，静静地影响着历史的进程，改变重大事件的结局，宛如一个隐形的命运主导。我们无法阻止，只能接受！” 摄政王缓缓道来，语气之中，有一股淡淡的哀伤之意。 菲利克斯沉默着，思考着，想了好久，才想起这个理论，有人称之为幕后黑手理论，也有人称之为隐形势力理论，还有人取名为影子理论。 在历史学界，它并不是一个主流的理论。 但是，信仰者很多。 因为史学家们在翻阅历史资料的时候，总是能够发现大量不符合逻辑和常识的事实。 似乎只有隐形势力理论，才能解释这些异常。 当然，有拥护者，自然也会有反对者。 菲利克斯就是其中之一。 还在军校上学的时候，他就对这种理论嗤之以鼻。 现在听到它从莫尔德林的嘴里说出来，他更是觉得荒谬异常。 他开口：“所以……你究竟想说什么？” “乔霜的重要性，我想，不用我说，你也知道，并不仅仅是两个帝国的继承人而已。” “当然。因此？” “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莫尔德林艰难地说出自己的推测，“从他乘坐飞船，进入这个世界的那一刻起，就引起了这股隐形势力的关注了呢？而加文，则是他们操控着，做出的第一个尝试。” 菲利克斯装模作样地沉思了一下，点点头，“很有道理。这就是你把哥哥关进遗忘之地的理由？为了试探一下加文，检验一下你那毫无根据的怀疑是否准确？” 他的嘴角上扬，露出嘲弄的笑容。 “菲利克斯！”摄政王的脸一沉，“我正在和你探讨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 他当然不是那个意思。 倘若不是今天下午发生的事情，或许，他仍然会觉得，遗忘之地是一个远比王宫还要安全的地方。 “得了吧，莫尔德林。”菲利克斯哼哼几声，“不管是你，还是那些历史老师，你们的感觉都很扯。什么见鬼的幕后黑手，隐形势力理论，一点证据都没有。单纯就是你们这些人心眼儿多，闲得发慌，没事瞎琢磨出来的。照我说，就应该把你们丢到战场上去猎杀异种。或许，在高强度的运动之后，你们的脑子能够清楚一些……” 菲利克斯很高兴能抓住这个机会，尽情地鄙视一下莫尔德林，反正他也找不出证据来反驳自己。 “……” 摄政王深吸一口气。 冷静，忍住，不能跟傻瓜一般计较。 是他的错，不应该奢求菲利克斯这个家伙具有正常王子的认知能力，更不应该试图和他一起探索如此高难度的历史谜题。 菲利克斯见莫尔德林一声不吭，得意地挑高了眉毛。 当然，他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 所以，眼见得莫尔德林的脸色越来越沉，如同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天空，他识相地闭上嘴巴，再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说道：“我马上滚过去。说吧，你想要我去赛格星干什么？干掉加文吗？” 莫尔德林：“不，我要你暗中保护乔霜。” 第二天，乔霜睡了一个懒觉。 起床之后，机器人很快就准备好了今天要穿的衣服、清洁仪等各种各样的日常用品，以及丰盛的早餐。 乔霜惊讶地发现，在那双机械手臂上面，居然真的放着几把常规的牙刷和几条毛巾，还有一个盛满热水的洗脸盆，和水蓝星上的实物高度相似，就是材质不同。 看得出来，莫尔德林真的挺有心的。 不过，乔霜只是拿起一把牙刷来看了看，就放下了——说真的，确实不如清洁仪好用。 当然，他以前也很少使用，毕竟，一个小小的清洁术法就能搞定一切。 吃过早餐之后，莫尔德林来敲门了。 他穿着灰色的休闲服，白色的长裤，看起来心情不错，冷厉的轮廓柔和了不少，嘴角挂着一抹堪称正常的笑意，显得颜值高了一个档次。 不过，他的眉间有一丝倦色，不晓得是不是一夜未睡。 他瞥了一眼机械手臂上放着的崭新牙刷和毛巾，以及有明显使用痕迹的清洁仪等物，没说什么，只是问道：“现在去监狱吗？” 乔霜愣了一下，“去监狱干什么？” “我答应过你的，让你挑几个人渣虐待。” 乔霜：“……” 他都快忘了这事儿了。 还以为莫尔德林只是随便说说，没想到他居然是认真的。 他本想一口拒绝，但是突然之间，想起了监狱里的那一道充满恶意的视线，于是改变了主意。 “什么样的人都能挑吗？”他问。 “女囚不行。”莫尔德林道，“这里是男性监狱。整个赛格星上都没有女囚。” 乔霜：“……” 难道，他在摄政王的眼里，不但是一个以虐待他人为乐的变态，而且是一个连女人都不放过的超级大变态吗？ 下楼以后，乔霜看到了加文。 他的温暖笑容一如往常，只是脸色有点发白。 三人一同前往监狱。 趁莫尔德林走在前面，没有注意，乔霜偷偷问加文：“昨天晚上，他惩罚你了么？” “没有，”加文微笑，“摄政王阁下向来言出必行。” 从严格意义上来讲，确实没有惩罚，只是收回了他的部分权限而已——比惩罚还要过分！ 从今往后，他想要搞点事情，将会无比困难。 “可是，你的脸色不大好。”乔霜道。 “大概是因为昨晚没有睡好的缘故，”加文垂眸，“经摄政王阁下一提醒，我才意识到，这种违反规定的行为，可能给殿下造成难以逆转的身体伤害。一想到这个，我就无法入眠。” 不管是表情，还是语气，他都表现出了一种真实的愧疚感。 和上次手撕胳膊的时候相比，他的神情更加不安。 当他看着乔霜的时候，眼里的自责和后怕之情都快溢出来了——在演戏方面，监狱长一向是无敌的。 18、挑选 “真的不怪你。”乔霜拍着加文的肩膀，安慰道。 他看了看走在前面的莫尔德林，发现他只管走路，没有回头，于是又说了好些抚慰的话。 直到监狱长露出一个真心的，如释重负的笑容，他才放下心来。 “谢谢您，殿下！”加文认真地看着乔霜，双眸温润如水，漾着绵密如春雨一般的笑意，“谢谢您的宽容和体贴！” 以后，我会报答您的！ 当整个奥罗拉王室匍匐在我脚下哀嚎和求饶的时候，我会尽可能地让您活得长一些，久一些！ 我会为您亲手打造牢不可破的黄金囚笼和锁链，让您在日复一日的禁锢之中，亲眼看着延续数千年的帝国灰飞烟灭，仿佛从未存在！ 就在两人相视而笑的时候，莫尔德林忽道：“就是这里吗？” 原来，不知不觉间，三人已经到达了上次来过的监狱。 仿生人侍卫们整齐划一地弯腰行礼，黑色制服的腰带上，声波枪和粒子枪的外壳反射着冷冷的光芒。 “是的。”加文道。 他收起了笑容，开始履行监狱长的职责：开门、带路、启动栈道、以及威慑囚犯。 其实，无须威慑。 囚犯们的眼睛又不瞎。 早在三人出现在门口，登上栈道的时候，他们就看到了莫尔德林。 摄政王的气场太过强大，哪怕是穿着休闲服装，浑身上下，也充满了上位者的威严。 更何况，他的衣服上，还绣着奥罗拉王室特有的徽章。 和一些热衷于抛头露面的王室成员不同，他并没有频繁地出现在星网热搜上和娱乐新闻中。 但是，只要是经常关注时政新闻的人，一定能够认出他的身份。 这种爱看新闻的人，在整个帝国之中，或许不多，但是在监狱里面，却是不少。 所以，许多囚犯在看了莫尔德林一眼之后，便不敢再看第二眼，只是低着头，缩着脖子，尽可能地减少自己的存在感，怂得如同一只只的鹌鹑，心里想着，一个监狱长已经够可怕了，没想到又来了一个摄政王。 这两个家伙组合在一起是想干什么？ 挨个给人放血么？ 至于站在两人身旁的乔霜，反倒不是众人注视的焦点了。 就连那些偷偷打量的目光，也消失不见。 一时之间，全场鸦雀无声！ 如此一来，乔霜觉得自在了许多。 “需要我帮忙挑人吗？王子殿下。”加文问，“您想要什么样的？身体素质好的，精神力强大的，还是特别能忍的？这种人比较抗揍。” “或者是性格桀骜不驯的，”莫尔德林道，“虐起来比较有感觉。” 两人一连给了好些建议。 乔霜：“……都不用。” 这两位兄台讨论起这种事情来，为什么显得兴致勃勃啊？ “我只想要一个……嗯，看起来比较顺眼的。”乔霜道。 “……” 莫尔德林和加文对视一眼。 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标准？ 乔霜知道，要在一屋子穿着和发型一模一样，以至于气场高度类似的囚犯当中，挑选出那道恶意视线的主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远看是不行的，什么也看不出来。 必须走到每一个人的面前，近距离地去感受他身上的气息，以便和那一道恶意的视线进行对比。 如此，才能找得出来。 说白了，一切全凭感觉，而且是记忆中的感觉。 所以要特别谨慎，宁可多花时间，也不能找错了人。 他步伐轻巧地走在栈道上，俯视着每一间牢房。 目之所及，是一个个低垂着的脑袋。 他细细地感受这些人的气息，时不时地停下来，面露犹疑之色，过一会儿，又向前踱几步。 莫尔德林和加文跟在他的身后，一言不发。 但是深沉的气势散发出来。 于是囚犯们缩得更紧了。 有人甚至发起抖来。 在被关进遗忘之地以前，他们多多少少都听过关于这个地方的传闻。 这可不是一间单纯的监狱而已！ 不知道走了多久，乔霜停在一间牢房之前，不动了。 微皱的眉头也舒展开来，浑身上下都笼罩在轻松愉悦的氛围之中。 是的，他感受到了和那股恶意视线相似的气息，来自眼前这个年轻人。 虽然十分微弱，但是，确实存在。 终于找到你了，兄弟。 “我要他。”他指着下方，说道。 他的嘴角噙着一丝志在必得的笑意，牢牢地盯着房间里面唯一的那个囚犯，眼睛发亮。 莫尔德林向前走了两步，来到他身边，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人，不由得疑惑：“你是怎么看出他长得顺眼的？” 这人和其他囚犯一样，坐在床上，低着头，一声不吭，一动不动。 从栈道之上，俯看过去，只能看到打理得一丝不乱的深棕色短发，头顶的干净发旋和一截小麦色的修长脖子，实在看不见他的模样。 乔霜沉吟了一下，看看摄政王，又看看囚犯，理直气壮地说：“他的身体长得很顺眼。” “……” 莫尔德林再次看向了那个年轻人。 不得不说，弟弟的话，有点道理。 那人高大挺拔，身材匀称，和其他囚犯缩肩塌背的姿势完全不同，即使低着头，他的脊背也挺得笔直，两只手还规规矩矩地放在大腿上。 这种身姿，一看就经过了长期严格的军事训练。 而他的房间里，也干净整洁得一尘不染，比机器人打扫得还要干净。 莫尔德林不由得暗道可惜。 说实在的，帝国的军人之中，犯罪的不少。 但是，在犯罪之后，被关进牢房里面，仍然努力维持着军人作风和体面的人，就不多了。 至少说明了一点，他对以前的身份还是相当认同的。 一般来说，这种人的道德感都不会太弱。 既然如此，他究竟犯了什么灭绝人性的重罪，以至于被关进遗忘之地了呢？ 摄政王难得地对一个陌生人产生了兴趣。 他问加文。 不料监狱长摇头，说自己也不记得了。 可以理解。 因为遗忘之地是整个帝国的重刑犯所在地，犯人数量实在是太多了，所以日常活动全由电脑控制，仿生人负责。 倘若一个人的罪行毫无特殊之处，而且由始至终都老老实实地，从不搞事，那么，他是不大可能引起监狱长注意的。 既然监狱长不知情，那就只能询问囚犯本人了。 莫尔德林看着一脸兴奋，跃跃欲试的弟弟，安抚了他。 “稍等片刻，”他说，“先让加文确认一下，这名犯人是否会对你构成威胁。确认完了之后，再把他交给你。” “好，”乔霜不放心地又问了一句，“那么，如果有威胁的话，还会给我吗？” “当然，”莫尔德林马上回答，“只是会在解除威胁之后，再交给你。” 乔霜：“……哦。” 你们出手的话，怕是没那么容易解除威胁呢。 “把头抬起来。”加文说道，并且打开星域，使得牢房内外，能够相互交流。 他的声音清清楚楚地传进房中。 然而，那人一动不动，如同没有听见。 加文提高声音，又说了一遍。 这一次，他回应了监狱长，缓缓地抬头。 他的动作迟钝而又缓慢，如同一只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蜗牛，突然受到外界的刺激，表现出了极大程度上的不适应。 乔霜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他能确定，这就是那道恶意视线的主人。 但是，从这人的身上，他又分明能够感觉到一种温和无害的气质，还有一种极为强烈的，厌世的情绪，仿佛从头到脚都写着四个字：不想活了！ 就在这时，那人抬起了头，朝着栈道的方向，微微仰起脸。 乔霜只觉眼前一亮。 长得不是一般地顺眼啊！ 标准的剑眉星目，高鼻薄唇，眉宇之间充斥着一股凛然正气，没有半点囚犯的感觉。 就是状态不大好。 除了那种强烈的厌世感以外，他的身上，还有一种奇异的油尽灯枯的感觉，偏偏一双眼睛又亮得惊人。 他就像是一棵裹满了层层叠叠的寄生植物的大树，即将被吸尽营养，绞杀而死，却仍然吊着最后一口气，不愿服输，从干枯得快要折断的枝条上，颤颤巍巍地长出了一两片嫩绿的新叶。 看到他这个样子，乔霜既满怀同情，又满心欢喜。 在他身体里面，有自己想要的东西呢。 就在这时，莫尔德林认出了那一张脸，身体一震，失声叫了起来：“凯尔，怎么是你！” 那人看着莫尔德林，却没有太大的情绪反应，只是点了点头，慢慢说道：“好久不见，摄政王阁下。” 他的声音干涩喑哑，像是一台年久失修的机器，在勉强而又艰难地运转。 一听就是很久没有说过话的状态。 “你不是应该在安宁之谷吗，怎么会……”莫尔德林说到一半，顿了一下，眼中喷出怒火，“我知道了，是菲利克斯对不对？那个家伙……他怎么敢！” 莫尔德林嘴唇紧绷，一巴掌拍在栈道边缘的栏杆上，显得很是愤怒。 菲利克斯这个家伙，平时干点蠢事也倒罢了。 但是，他怎么能这样对待凯尔！ 19、承诺 乔霜好奇极了。 摄政王身为帝国掌权者，向来是冷静的，克制的，极少有情绪外露的时候，就连笑起来的时候，都是皮笑肉不笑的。 这个凯尔，究竟是什么人啊？居然能够挑动他的情绪。 还有，菲利克斯到底干了什么？把他气成这样。 他看着加文，却见他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不过，他温和地笑着，目光闪烁。 看得出来，也很好奇。 于是，两人一起将目光投向了凯尔。 期待着，他能说点什么。 凯尔没有辜负他们的期望，开口了。 依然说得很慢，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送。 “不是他，摄政王阁下，是我自己要求的。” 他只说了这一句话，然后就闭上了嘴巴。 莫尔德林却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的怒火很快就平息下来。 他看着凯尔，沉默着，最终摇了摇头，目光似是怜悯，又似悲伤，说道：“你这是何苦……” 凯尔不语，缓缓垂目。 乔霜听得着急。 两位兄台，你们说话的时候，倒是把前因后果交待清楚啊。 当然，不管是莫尔德林还是凯尔，都没有听到他的心声。 他们像是沉浸在了对往事的回忆之中，神色一片惘然。 片刻之后，莫尔德林忽道：“换一个人，好吗？弟弟。” 乔霜：“嗯？” “换一个人虐待吧。凯尔不大合适。” “为什么？” “你不是要虐人渣吗？凯尔不是。” “那他为什么会在遗忘之地呢？”乔霜终于抓住机会，干脆地问出困扰自己的问题。 而莫尔德林的回答也很干脆：“暂时不能告诉你。” 乔霜：“……” 又来了。 这也要保密，那也要保密，真是让人受不了。你究竟是摄政王，还是保密局的局长？ 他故意问：“那么，凯尔杀人了吗？” “……嗯。” “不是普通的杀人案件，而是极其严重的罪行吧？” “嗯。” “你们冤枉他了吗……我是说，有充分的证据来证明他的罪行吗？” “……弟弟！”莫尔德林一脸的无奈。 倒是加文，笑着说道：“王子殿下，遗忘之地的所有囚犯，没有一个被冤枉的。我们有至少一百种方法来检验证据的真伪。” 乔霜点点头。 他相信高科技。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能把他给我呢？” 莫尔德林头疼地揉了揉眉心，反问：“为什么一定要凯尔呢？弟弟。长得顺眼的囚犯，这里有很多。换一个吧。” 乔霜眨巴着清澈纯真的大眼睛，说道：“可是，哥哥，在来之前，你说过，我可以随便挑的。这是你的承诺。” 莫尔德林：“……是，我说过。” 那是因为我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凯尔在这里啊！ 菲利克斯这个该死的家伙！ 又被他坑了一把！ 向来睿智清醒的摄政王，第二次体会到了事情失去掌控的滋味。 乔霜犹在火上浇油地说：“你不能说话不算数。” 摄政王：“……嗯。” 他能说什么？ 此时此地，维护自己在弟弟心中的形象，似乎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好吧，凯尔给你。”他只能无可奈何地说。 心里却在盘算着，要如何不动声色地，保障凯尔的人身安全，让他不受弟弟的伤害。 这时，加文凑了过来，笑问：“所以，究竟为什么非凯尔不可呢？王子殿下。” “因为呀……”乔霜舔了舔自己的尖牙，说道，“他看起来身体强壮，精神强大，又特别能忍的样子，一定非常抗揍。而且，性格桀骜不驯，想必虐起来非常过瘾。我想打断他的脊梁，折断他的傲骨，撕毁他的羽翼，让他再也飞不起来，只能跪在我的脚下……” 然后又怎么样呢？ 忘了。 乔霜想了想，没想起来，于是含含糊糊地说，“嗯，反正，就是这样。” 说完，他翘起一侧嘴角，冷冷地笑了一下，然后补充了一句：“这是你们两个教的。” 摄政王和监狱长：“……” 不，我们只教了前半部分，没有教后半部分。 而且，没有让你用在凯尔身上。 顿时，两人的脸色古怪异常。 而在牢房里面旁听了整个过程，却毫不动容，连眼睫毛都不颤动一下的凯尔，终于抬眼，看向了乔霜。 清清泠泠的目光在他脸上一顿，移了开去，又掠过他衣服上绣着的皇家徽章。 莫尔德林这才想到，还没有让加文关掉星域呢。 他顿时觉得脸颊有些发烫，一时之间，不敢去看昔日指挥官的表情。 他问乔霜：“弟弟，你刚才说的那几句话——我是指，最后几句——也是你的师兄教的吗？” “嗯，怎么啦？” “没什么，”摄政王微笑，“我只是在想，将来有机会的话，一定要见见他。” 和他讨论一下教育弟弟的正确方法。 莫尔德林看向了牢房，指着乔霜，说道：“凯尔，这是我们奥罗拉帝国的王子殿下。” 他只说是王子，却没有说明是哪一个王子。 然而，凯尔像是明白了他的意思，霍然抬头，两道目光刺在乔霜身上，眼神极为震惊。 莫尔德林点头：“没错，就是那个王子殿下。他回来了！” 凯尔没说什么，但是他深深凝视着乔霜，目光长久地停留在他的身上，神情若有所思。 这让乔霜不由得怀疑，两人是不是旧识？ 可是，他离开奥罗拉的时候，只有五岁而已啊。 就算是旧识，那也是幼儿园小班和中班的交情，连大班都算不上。 那点交情约等于没有。 而且，他从凯尔空空洞洞的眼神之中，分明读出了一丝丝不太友善的意味。 莫尔德林在介绍完了乔霜以后，踌躇着，艰难地开口，“凯尔，你刚才也听到了。王子殿下他，想要……嗯，想要你担任他的贴身侍卫。你看，可以吗？” 乔霜：“……” 嗯，这个话术可以的。 转眼之间，虐待囚犯这种事，就变成了一桩普普通通的人事变动了。 凯尔当然不想。 他放着安宁之谷的优越生活不要，特意进入遗忘之地，就是为了完成一件事情。 倘若到了王子殿下的身边，那么，想要做这件事情，就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了——而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但是，他知道莫尔德林的作风。 他不但是一个身份高贵的王族，更是一个铁血冷酷的领导者。 只要是他决定了的事情，就算是女王陛下亲自来了，也难有转圜的余地。 所以，与其无谓反抗，不如暂时顺从。 他相信，这个虚有其表的王子殿下很快就会对他失去兴趣的——他了解这些高高在上的王室子弟，他们总是耐心有限，兴趣易变。 回到住宿楼里，已经是午饭时间了。 仿生人准备的饭菜异常丰盛。 但是，四个人各怀心事，无心美食，便只在餐厅里面，随便吃了点东西，连食物的味道都没怎么品尝出来。 饭后，加文提出给凯尔安排房间。 “不用了，”乔霜道，“他和我睡一间。” 莫尔德林：“为什么？” 乔霜盯着可怜的囚犯，笑得很开心：“方便随时虐待。” 凯尔的长睫猛地颤动几下。 这种满不在乎的调笑语气，勾起了他的一些不好的回忆。 莫尔德林拍拍他的肩膀，只说了两个字：“放心。” 凯尔便知道了，他另有安排，不会任由这个弟弟胡来。 摄政王还是老样子，他想，将任何事情都置于绝对的掌控之中。 四人来到乔霜的房间。 加文操控着机器人，很快便添加了一张床，和一些生活用品。 然后，乔霜就开始赶人了。 “监狱长，你是不是很忙？” “我……” 加文本想说，我不太忙。 但是，在王子殿下期盼的目光中，他改了口，“是的，有一点点。” “那么，你快去工作吧。” 加文：“……殿下，您需要我帮忙吗？介绍一下虐待囚犯的常用技巧和注意事项什么的，比如：如何让他们在保持意志清醒的同时，产生更多的痛苦感觉？” 乔霜：“……不用。” “那么，需要我提供刑具吗？所有的款式都有哦。还有一些是最近研发出来的，还没用过。” “不必。”说完，乔霜补充，“今天只是一个开始而已，我暂时不打算动手。我想要循序渐进，慢慢来。” “哦，哦。”加文的语气带着遗憾，磨磨蹭蹭地走到门口。 快要出门之时，又扭过头来，说道：“殿下，我突然想起来了。我刚配制了几种药物，或许，您用得上。等一会儿，我让仿生人送过来吧。” 他语速极快地把几种药物的功能介绍了一下，像是生怕乔霜会拒绝。 乔霜实在不好意思拒绝他的热情，只得嗯嗯几声，心里想着，监狱长的职业习惯真是可怕。 倘若不是事先了解他的性格，铁定以为他是一个变态。 他偷瞄几眼凯尔的脸色，发现他虽然依旧面无表情，但是眼神有着细微的波动，如同一片树叶轻巧地落在水面上，泛起了一点转瞬即逝的涟漪。 20、看看 站在一旁的莫尔德林又拍了拍凯尔的肩膀，同时看了加文好几眼，露出玩味的神情。 监狱长的表现和平时并没有什么不同——对于虐待囚犯这件事情，他向来抱有极大的热情。 而他即将送来的几种药物，也会接受机器人的检验——事实上，任何送到乔霜手上的东西，都将经过严格的检查——所以，不大可能出现问题。 但是，为什么有一丝丝不妙的感觉呢？ 莫尔德林不由得想，难道，真的如同菲利克斯所说，自己有点过于敏感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说不定会发展成为一种“总觉得有人想要谋害弟弟”的强迫症。 加文走后，乔霜看向了莫尔德林，关切地说：“你昨晚是不是没睡好？” 摄政王感到好笑。 “怎么，你要做的事情，连我都不能看？” “也不是，”乔霜诚恳地说，“我只是关心你的身体而已，哥哥。你瞧，午睡时间到了，我想，你需要休息一下。” 莫尔德林笑了。 很好，又叫他哥哥了。 那么，他还能说什么呢？ “好吧，”摄政王轻叹，“但是，你至少告诉我一声，你今天想要对凯尔做什么吧。” 乔霜想了想，道：“也不做什么。就是……先拉近一下关系，培养一下感情什么的。” 摄政王：呵，是为了让人家在被你虐待的时候，心甘情愿，感恩戴德吗？ 莫尔德林一出门，就看到加文站在走廊上。 他迅速敛了笑容，恢复了摄政王的冷淡威严的气质。 “我知道你很好奇，”他说，“但是，你最好不要感到好奇。” 加文低头微笑：“是，摄政王阁下。” 莫尔德林回到房间。 菲利克斯正斜躺在他的床上，一边吃零食，一边上星网，神情悠闲得如同在度假。 “瞧，我的速度够快吧。”他懒洋洋地说。 莫尔德林一看到他，本来已经平息下去的怒火就再一次地升腾起来。 他抓起一件隐身衣，扔到菲利克斯的身上，说道，“穿上，现在就去乔霜的窗户外面蹲着，注意里面的动静。” 菲利克斯皱眉：“加文为什么会在他的房间里？” “他不在。” “那为什么要现在就守着？” “当然是因为你以前干过的好事了，亲爱的弟弟。”莫尔德林斜睨着他，说道。 “我？我干什么了？”菲利克斯感到莫名其妙。 他想不通，无缘无故地，怎么又惹到莫尔德林这个疯子了。 他想骂人。 但是，被摄政王异常冰冷的眼神一瞥，他便不敢开口了，而且打了一个寒颤。 他知道，莫尔德林真的生气了。 虽然他一向板着一张脸，看上去就像一个机器。 但是，他的脸色的冰冷程度也是有差异的。 现在就是属于比较生气的那一种程度。 应该是触犯到他的底线了。 “你说清楚，我到底干什么了？”菲利克斯说道。 “看来你对于自己做的事情，真是心里一点数都没有啊，”莫尔德林道：“那么，提醒你一下吧。我在这里，见到了凯尔。我想，你应该还记得他吧。” 菲利克斯浑身一颤，将酒杯缓缓放下，眼神变得破碎起来。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没有吐出一个字。 凯尔啊！ 这个被他刻意遗忘了的名字，和另外一个年轻人明朗的笑容一起，突然一下，从记忆的最深处涌了出来。 心口传来剧烈的疼痛。 有些事情，无论过去多久，都无法释怀。 “所以，菲利克斯少将，你要不要解释一下，为什么第七军团的前任指挥官凯尔少将，会在遗忘之地呢？这可是严重违背军人保护法的行为。当初把这件事情交给你来处理，难道是指望你以权谋私，趁机报复吗？” “我没有，”菲利克斯的眼圈有些发红，低声反驳，“虽然当初……但是，我知道，那不是他的错。我没想过要报复他。是他自己要求的。而我，不想违背他的意思。” “他为什么要来遗忘之地？”莫尔德林问。 “我不知道。” 莫尔德林盯着他，良久，脸色缓和下来。 一向骄傲飞扬的弟弟的脸上，居然现出几分颓废之色，让他不忍心对他的违规行为多加责备。 “都过去了。”他把手掌放在菲利克斯肩上，“一切都过去了。” 至于凯尔，他会再探查一下。 毕竟，他曾经是一个意志坚定，作风强硬，顽强得就算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也会拖着敌人同归于尽的狠人。 这样的人，来到遗忘之地，难道单纯是为了赎罪吗？ 房间里，乔霜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凯尔。 他没有贸然地用灵力去探查凯尔的神识，因为那样一来的话，容易打草惊蛇。 他只是仔仔细细地观察凯尔的外表。 他的头发、皮肤、脸色、神态等等的细微变化。 如果他的身体里面有东西，那么，他的外貌一定能够体现出来——那些行走于世间的，修为低微的仙门中人，就是通过这种简单粗暴的望气、观色之法来寻找妖魔鬼怪的。 所以，他们的口头禅往往都是“施主，贫道见你印堂发黑，近日，怕是有血光之灾”，或者“你这后生，脸色发青，走路不稳，想来是被妖精缠住了”之类。 乔霜看着看着，觉得凯尔也有点印堂发黑，脸色发青。 不明显，但是确实有一点点。 他看得肆无忌惮，凯尔却是有点受不了了。 事实上，任何人被这种灼灼如烈日的目光上上下下地扫视，难免都受不了。 凯尔抬眼，问：“王子殿下有什么命令吗？” 或许是之前已经说过几句话了，这一句话说得比较流畅，嗓音也恢复了不少，是宛如洞箫一般清冷悦耳的声音。 乔霜摇头：“没有命令。” “那么，您需要我做什么吗？” “不需要你做什么，你坐着不动就好。” “……” 凯尔忍无可忍地问：“殿下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的语气很生硬，显得不是特别恭敬。 乔霜却不以为意，只是说道：“没什么意思，只想看看你而已。” “那么，殿下打算如何虐待我呢？”他咬字的时候，特意把“虐待”两个字说得很重。 乔霜道：“虐待什么的，都是开玩笑的，别放在心上。放松些，我不是那种人。我现在就想好好看看你。” “……” 凯尔没有放松，而且眼神瞬间就不对了。 他的右手本来是规规矩矩放在大腿上的，一听这话，马上握紧了拳头，手背上的青筋都暴了出来。 但是，他以极大的自制力压抑住了一把抓着对方的领子，让他把话说个清楚的冲动，然后将手放到沙发上，攥紧了扶手。 又被盯着看了一会儿之后，凯尔惊讶地发现，王子殿下所说的“看”，居然就是单纯地“看”而已。 除了看这个动作，啥也不干。 当然，他的姿势有所调整，从两只手放在桌面上，到一只手撑着下巴。 而他的眼神，也从一开始的直白热烈，到现在的若有所思。 凯尔忍不住和他对视了几眼。 王子殿下的眼神清澈如水，毫无半点邪念，还冲他腼腆地一笑。 笑容之中，带着几许安抚之意。 凯尔的手指松开了，头脑冷静下来。 或许，王子殿下的动机并不是他想的那样。 他之所以如此执着于观察一个男人，大概是想要画一幅画，或者刻一个雕像之类的。 毕竟，这种没用的艺术类课程是所谓的贵族气质来源之一。 自己大可不必疑神疑鬼的。 要知道，奥罗拉的许多王室成员生来就享有不少特权，要什么有什么，没有必要打一个囚犯的主意。 尤其是眼前这位…… 就在这时，乔霜说道：“凯尔，现在是午休时间。你要和我一起睡觉吗？” 凯尔：“……” “你想要我干什么？”他难以置信且无比艰难地开口。 “和我一起睡午觉啊。”乔霜理所当然地说。 他依然目光澄澈，神情自如。 原来，乔霜经过刚才的一番仔细观察，对于凯尔身体里面的那个东西，大致有了一个想法。 它和一种叫做雾妖的妖怪，非常接近。 雾妖，顾名思义，就是雾气修炼而成的妖。 一般情况下，一团雾气是不可能修炼的，更不可能成妖。 因为妖一般是由除人类以外的生物修炼而成，以高等植物和高等动物为主，比如桃花妖、杏花妖、狼妖、虎妖等等，再不济也得是兔妖、鱼妖、牡丹妖，极少有蕨类青苔杂草等植物和螳螂蟋蟀草履虫等动物修炼成妖的。 原因很简单，修炼这种事情，对于资质的要求很高。 对于外界刺激不大敏感的动植物，难以感受灵气，吸收灵气，自然无法修炼了。 动植物尚且如此，何况雾气。 它压根儿连生物都算不上。 尽管如此，在某些特定的自然条件下，雾气却能够修炼出神智——那就是，雾中发生过极为惨烈的大规模死亡事件，以至于大量的残魂和执念来不及消散于天地之间，与雾气相结合之后，便会凝结出一个或数个具有修炼天赋的神识。 倘若此时此刻，附近有一些用于修炼的物质，比如灵石什么的，那么，这些神识便极有可能修炼成妖。 21、雾妖 雾妖最厉害的地方就在于：可以幻化成任何形态，甚至是没有形态。 当它以一种无形的状态存在的时候，它能够趁人熟睡之际，进入人的识海之中，然后长久地寄生在那里，在需要的时候，操控宿主的行为。 这种情况下，很难将它与识海剥离开来，因为它就像是一滴水，融入了一片汪洋大海之中。 如果强行剥离的话，可能给宿主造成极大的伤害，而且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 所以，一些行事狠辣的修士，为了搞死雾妖，会不顾宿主的性命，将整个识海绞得粉碎。 乔霜当然不会干这种滥杀无辜的事情。 他打算，把凯尔身体里面的这个具有雾妖特性的东西引出来，将它引到自己的识海里，然后将其绞杀。 如果他的计划顺利进行的话，整个捉妖过程将无声无息，符合昆仑弟子一贯的低调作风。 至于怎么引出来……倒不是一件需要担心的事情。 从上次那几道充满恶意的视线来看，这个东西一直在暗中觊觎他。 所以，他压根儿不需要花费什么额外的功夫，只要摆出一副毫不设防的姿态，再下一个小小的诱饵，让对方以为有机可乘就可以了。 当然，首先，他和凯尔两人，都得进入睡眠状态。 乔霜看着凯尔，目光无比真诚，再次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要求。 他的语气里面，带着让人不忍拒绝的执拗。 然而，凯尔不是普通人，于是拒绝得异常干脆：“我不困，不想睡。” 乔霜便不好勉强了。 确实，不是每一个人都有午睡习惯的。 “既然如此，我们晚上再睡吧。”他笑笑。 凯尔：“……” 他有点弄不明白王子的意图。 如果，这个“睡”指的是常规意义上的“睡”，那么，有什么单独提出来的必要呢？ 而且，他的笑容里面，还充满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像是迫不及待的渴求和跃跃欲试的兴奋。 可是，如果，王子殿下所说的“睡”不单单指的是“睡觉”的话，他是怎么做到目光如此坦然，神情如此友好的呢？ 他难道不觉得这是一个很过分的要求吗？ 像是不放心一般，乔霜又确认了一下：“凯尔，你晚上是会睡觉的吧？” 凯尔垂下睫毛，掩下眸中的情绪，淡淡道：“今晚吗？不一定。” 乔霜：“那……明晚再睡？” 凯尔：“……” 他握拳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心里却在不停地告诫自己，再观察一下吧。 毕竟是一个从小就流落在外的王子，兴许行事风格比较特殊呢。 虽然自己对于王室和贵族向来没有什么好感，但是，也不能仅仅凭借一个人的三言两语，就对他做出不好的判断。 与此同时，窗户外面，建筑物的外墙上，菲利克斯一动不动地趴着，如同一只壁虎。 在隐身衣和面罩的作用下，他从头到脚都如同涂了一层保护色，和墙壁融为一体。 倘若是一个没有经过严格训练的人，即使盯着墙壁猛瞧，也难以发现他的存在。 他的手上，还拿着一个特制的仪器，和他的身体一样，紧紧贴在墙上。 在仪器的作用之下，房间里的声音清清楚楚地传了出来，传进一只耳机之中。 而从另一只耳机里，传来的是摄政王的声音。 “情况怎么样？”他问，“他们还是一个字都没说吗？” “不，”菲利克斯道，“哥哥说话了。” 他的语气有些古怪。 “说什么了？”摄政王立即问。 “说他想睡凯尔。” “……” 摄政王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不，这一定不是他的原话。” “就知道骗不到你。”菲利克斯耸耸肩，“我想，他也不是那个意思。” 他把乔霜的原话和凯尔的回答重复了一遍，然后评论：“我觉得，哥哥应该只是困了而已。感觉他挺喜欢凯尔的，就是那种单纯的对属下的喜欢……” 说到这里，菲利克斯感觉酸溜溜的。 就连在和自己相处的时候，哥哥也没有表现得这么热情呢。 “……就怕凯尔多想。”他继续说道，“我还记得，曾经有一次……哦，对了，那件事情，最后是不是你去处理的？” “你是指那个对凯尔动手动脚，最后被打断了双手双脚的王室成员吗？” “嗯。” “是。”莫尔德林道，“他被流放了。” 两人都想起了那位表亲。 虽然已经记不起他的名字和相貌了，但是还记得他在地上打着滚，痛苦哀嚎的样子。 凯尔下手……确实挺狠的。 “好好盯着。”莫尔德林叹道，“别让凯尔伤到乔霜。” 菲利克斯嘟囔，“我还以为，你想让我看着哥哥，别让他欺负凯尔呢。” “两个都要防。”莫尔德林道。 “那么，你为什么不在哥哥的房间里装上全套的监控和应急设备呢？非要我一个堂堂王子，趴在墙壁上监视，跟个见不得光的杀手似的。” “那样太过分了。”莫尔德林道，“乔霜是一个地位尊贵的王子，我无权这么做。让你在外面盯着，也是因为情况特殊，迫不得已。” 说实在的，他确实想过这么干的，为了绝对安全，万无一失。 但是，他把弟弟关进遗忘之地的行为，已经很让他生气了。 假如再过分一点的话，一旦被他发现了……不晓得会气成什么样子。 届时，说不定连目前这个摇摇欲坠的兄弟情也维持不了了。 菲利克斯没忍住，“哈”一下笑出了声。 哟，强硬冷酷飞扬跋扈的摄政王阁下居然也有收敛性子的一天。 你不是一向毫无顾忌，滥用权力的吗？ 他搜肠刮肚地寻找词汇，正想狠狠地嘲笑一番莫尔德林，突然，房间里面传来了新的动静。 他赶紧闭上嘴巴，调整监听仪器，凝神细听。 原来，是加文派人过来了。 乔霜没有让仿生人进来，而是看了一眼凯尔，对他安抚地笑笑，然后走出房间，关上房门，来到走廊上。 他以为，房门的隔音效果良好，于是放心地与仿生人交谈。 不料，他刚一离开，凯尔就行动起来。 他调出墙上的机械手臂，还有其他几个智能设备，从它们上面拆下有用的部件，然后拼装成自己想要的东西。 他的十指极为灵活，动得飞快。 菲利克斯听到屋里传来细细碎碎的机械声，却没有一个人说话，不由得好奇，实在忍不住，将脑袋探到窗户外面，透过玻璃，极快地瞥了一眼，然后又缩了回去。 正是那一眼，他看到了凯尔的手部动作，还有手腕上宽宽大大的囚服袖子。 他的鼻子一酸。 这家伙都快瘦成一根竹竿了。 怎么，监狱的伙食有这么差劲吗？ 房间里面，凯尔的手指顿了一下，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窗外，然后继续操作。 很快，他就做好了一个监听装置，将它贴在门后。 走廊上的声音清清楚楚地传了过来。 仿生人正在介绍各种药物的用法。 乔霜“嗯嗯”地应和。 其实，他可以看使用说明的。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加文提前设定好了程序，仿生人一定要把各种药物的用法口述一遍，在这个过程中，夹杂着各种具有煽动性的话术，宛如一个传销头子，千言万语归结为两个字，就是“用它”！ 可惜的是，这一套针对大众心理而研究出来的话术对于乔霜这种世外之人的作用极为有限。 他听得百无聊赖。 但是为了给加文一个面子，还是勉强听了下去。 反正凯尔不睡午觉，暂时没事可做。 房间里，凯尔脸色沉沉。 那些药物的作用千奇百怪，闻所未闻。 他心里在冷笑：很好，不愧是遗忘之地的监狱长，从尸山血海之中诞生出来的怪物，脑回路果然与众不同。 也不知道奥罗拉王室为什么要用他。 这时，乔霜突然听到两个字“沉睡”。 他精神一振，问仿生人：“你刚才说什么？加文研制的这种药物具有使人沉睡的功效？” 仿生人：“……不，王子殿下，我说的是，rem放松剂的作用之一，和一种叫做‘梦乡’的安眠药一样，都是让人陷入沉睡。但是，这并不是rem放松剂的主要作用。事实上，它的用途在于……” “详细说说那种叫做‘梦乡’的安眠药。”乔霜打断了他的滔滔不绝。 “好的，王子殿下。”仿生人微笑，“这种安眠药采用了最先进的神经调节技术，能够对人体的大脑和神经系统进行精确调节，从而缓解失眠和焦虑等问题。它的药效是通过纳米级的药物粒子，以及嵌入其中的微型电子元件来实现的。这些元件能够检测人体的脑电波和生理指标，并通过智能控制系统来实现药效的调节……” 仿生人开始详细介绍梦乡的原理。 乔霜听得似懂非懂。 作为一个修仙者，他并没有学习过大量科技知识，只是在从水蓝星出发之前，恶补了一些。 毕竟，当一个人可以御剑飞行，点石成金的时候，万有引力定律和元素周期表什么的，还有多大的价值呢？ 22、睡眠 他从仿生人的描述中，只听出了一点。 “所以说，这种药的副作用很小，是吧？” “嗯，几乎没有。” “太好了，”乔霜笑了，“那么，赛格星上有吗？” “当然有，”仿生人道，“这是常见的安眠药之一。监狱长也时常服用呢。” “加文？”乔霜惊讶，“他也会失眠吗？” 刹那之间，他对加文产生了一丝同情。 每天都跟重刑犯打交道，时不时地徒手摘取人体器官，日常就是研究花房和药物……这种日子，失眠很正常吧。 却听仿生人说道：“那倒不会。监狱长的睡眠质量向来很好。不过，梦乡还有一个特殊的功能，就是能够在睡眠之中引导人们做梦。通过与神经调节技术的结合，它能够刺激人们的潜意识，引导人们进入有益的梦境，从而提高人的心理健康。监狱长他……喜欢做梦。” 乔霜深吸一口气，平复一下激动的心情。 居然还有这种好事！ 这简直就是他的梦中情药啊！ 如果凯尔体内的东西和雾妖类似的话，那么，梦境本身，不论是好梦还是恶梦，都会让它感觉不舒服。 因为人在做梦的时候，识海处于不太平静的状态，如同狂风骤雨的海面。 各种记忆和潜意识纠结在一起，以不规律的状态呈现。 有时候，甚至能够扭曲成为抽象画一般的场景。 这种寄生环境，会让雾妖感觉极大的不适，因而主动从识海之中抽离出来。 等到宿主的梦做完了以后，再找机会进去。 也就是说，倘若真的用了梦乡，兴许，过不了一会儿，就能把凯尔体内的东西逼出来了。 乔霜吩咐仿生人：“快，给我一打梦乡。” 仿生人：“等等，殿下，容我提醒您一下。梦乡的作用相当有限，作为一个刑讯工具的话，并不合适，远远赶不上经过监狱长改良过后的rem放松剂……” 这一次，乔霜不想听他啰嗦，于是态度强硬地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要求。 仿生人的内部程序互相斗争了一番之后，说道：“好的，请稍等，殿下。” 诚然，他是忠于监狱长的，他很想一丝不苟地执行监狱长的命令。 但是，几天之前，摄政王阁下把所有ai的程序都修改了一下。 毫无疑问，王子殿下的命令处于最高等级，可以压制其他指令。 作为一个仿生人，他只能遵从，以及不折不扣地执行。 此时，房间里，凯尔皱起了眉头。 这个王子，到底想要干什么？ 为什么要用安眠药让他睡着？ 又是为什么，要拒绝加文提供的那些药物？ 往好的方面想，是为了让他保持绝对静止状态，以便画画，兴许他想要画一副男人深睡图之类的——该死的矫情的贵族艺术。 往坏的方面想……那简直不敢想。 因为药房就在同一层楼，所以，仿生人的速度很快。 几分钟之后，他就带着梦乡赶回来了。 梦乡的数量不多不少，刚好一打。 “这是口服的吗？” “是的，殿下。” “是甜的吗？” “不，没味道。”仿生人道，“因为，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喜欢吃糖。” 乔霜看着手上的药，个头有点大，长得像硬糖，是明快的粉红色。 显然，设计这种药的人，希望它从外观到功效，都具有对抗抑郁和焦虑，以及由此引发的失眠症的作用。 但是这样一来的话，他要怎么做，才能让凯尔乖乖吃药呢？ 他问仿生人：“假如，我是说假如哈，失眠的人不愿意吃药，那要怎么办呢？” “那就算了嘛，”仿生人道，“等他极度缺乏睡眠，神经系统受不了的时候，自然会吃的。” 乔霜：“不，我想让他现在就吃。” 仿生人在脑袋里面搜索了一下答案。 不出意料，没有现成答案。 他眨巴着眼睛。 先进的ai技术让他具有部分人类情感，比如：好奇心。 但是摄政王安装的程序又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要执行王子的命令，且不能提出任何质疑。 于是，他根据已有信息和类似场景，东拼西凑出了一个答案：“王子殿下可以让房间里的机器手臂帮忙，固定住他的四肢，让他动弹不得，然后捏开他的嘴巴，把药硬塞进他的嘴里。在那之后，合上他的下巴，让他吐不出来。只需要十五分钟，梦乡就会在他的嘴里彻底融化。随着无法控制的吞咽动作，融化之后的梦乡将混合着唾液，流过他的食管，进入他的胃部。在那以后，保持这种禁锢四肢的姿势，不动，耐心地等待二十到三十分钟，梦乡就会被彻底吸收。到那时，再松开他的四肢，他就没有办法通过催吐的方式，把梦乡吐出来了。” 乔霜听得目瞪口呆。 要这么麻烦的吗？ 而且，总感觉这个场景有哪里不对。 房间里，凯尔看了一眼被拆掉了关键零件，以至于动弹起来比较迟缓的机械手臂，冷冷一笑。 他还可以拆得更多。 “有没有和谐友爱一点的灌药方式？”乔霜问。 仿生人搜索了一番，道：“没有。除非将他麻醉。但是，既然已经麻醉了，就不必多此一举地使用梦乡了。对了，王子殿下，您需要麻醉他吗？” “怎么麻醉呢？” “注射、用枪、用治疗仪、把他塞进医疗舱，或者使用麻醉气体等等，方法很多。” 乔霜眼睛一亮，“麻醉气体也可……” “不过，赛格星上并没有麻醉气体，”仿生人道，“因为监狱长觉得用那种方法来对待囚犯，过于温和了。最后一管具有麻醉功效的气体是在三年之前用完的。” “……行吧。那就用梦乡。” 至于加文送来的药，乔霜通通没要。 仿生人试图进行最后的挣扎，以便完成监狱长的命令：那就是说服王子殿下用药。 但是，在乔霜的强硬拒绝之后，他放弃了。 而屋内，凯尔只用了几分钟时间，就废掉了安装在墙上的，提供各种家政服务的六条机械手臂，还有房间里面其他可以用来禁锢四肢的东西。 然后，他等着，等王子殿下进来。 他很期待，能从那张纯良无辜的脸上，看到恼羞成怒的神情，以及伪装被撕破之后的反应。 他的心脏跳得有一点点快。 自从那件事情发生之后，他虽然活着，但是只有一个躯壳而已，灵魂时常处于游离状态，像是堆满了枯枝败叶的深潭沼泽，日复一日地死气沉沉。 两年了，这还是第一次，他重新有了一种活着的感觉。 凯尔将手掌放在心脏上，眼中露出几分疑惑之色。 为什么呢？ 一个陌生的王子而已，为什么可以搅动他的心绪呢？ 他隐隐地感到，似乎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即将发生。 这就像是，地震之前，小动物们的那种敏锐直觉一样。 不知道是什么，但是知道肯定有什么。 只有在战场上久经历练，无数次处于生死一线的人，才有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特直觉。 凯尔看着门口，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不料乔霜却迟迟没有进来。 他略感奇怪，调整了一下贴在门上的临时监听设备，却没有听到额外的声音。 王子殿下似乎只是站在走廊上而已，什么都没干。 就连呼吸声都浅浅的，几不可闻。 凯尔沉默地站了一会儿，垂下眼帘，后退几步，自嘲地笑笑。 他到底在干什么？ 怎么变得这么沉不住气了？ 像是……一直在被王子牵着鼻子走一样。 不，不能这样，他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就在这时，乔霜进来了。 “凯尔，”他一边推门一边说，“有一件事情，我能不能拜托你一下？” 他的语气非常轻松，脸上带着微笑。 凯尔抬眼，警惕地问：“什么事情？” 就在他张嘴的那一瞬间，他看到，王子殿下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一下，紧接着，一道流光钻进了他的嘴里。 速度奇快无比，根本来不及躲。 他马上反应过来了，试图将嘴里的东西吐出来，却发现吐不出来。 而他的嘴里也没有味道和异物感。 那东西进入嘴巴以后，就仿佛不存在一般。 尽管如此，他不敢做出吞咽的动作。 他脸色沉沉，盯着乔霜，问道：“王子殿下，那是什么？” 乔霜惊奇地歪了歪头。 很敏锐嘛。 他本来以为，凯尔注意不到这么细小的动静呢。 没想到他的反应这么快。 不愧是能够挑动莫尔德林的情绪的军人，想必在帝国的军队之中，也是极为杰出的一个。 他没有回答凯尔的问话。 因为，无需回答。 仅仅过了几秒钟，凯尔就觉得，一股倦意汹涌袭来。 他大惊。 王子殿下究竟对梦乡做了什么？ 这种安眠药的效力不可能强烈到这种程度。 还是说，他刚才被迫吃下的，不是梦乡？ 然而，他没有精力再质问乔霜，只能用力掐着自己的手臂，如此才能保持一线清醒。 然而无济于事。 很快，他的眼睛就睁不开了，眼皮上面像是装了强力磁铁，不知不觉就粘到了一起。 紧接着，他的脑子乱成了一团浆糊，连思考都做不到了。 他的意识逐渐下沉，下沉…… 随即，身体朝后倒去，即将倒在地板上。 这一切，都发生在短短十几秒的时间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