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救赎：逆羽26号》 第一章 清仓 在空旷而漆黑的宇宙里，行驶着一艘椭圆状的飞船，看大小，应该能容下几千人。飞船尾部微微凸出的地方是助推器，那里散发出的耀眼蓝光，将飞船后半身稍稍照亮了些，因此可以隐约看见白色的船身上印着的飞船名称：蓝蟒集团远征军第26号战俘营。 飞船头部，则是一块巨大且坚实，弧形十分漂亮的防护玻璃，玻璃后面除了简洁但智能化十足的飞船操作台，还站了一位白金色短发，一身黑色军装的女性。虽说面容俊俏身材高挑，但她鼻梁、嘴唇上的疤痕和眼中的寒气却让人不太敢靠近，加之身上那套黑色的军装，腰间随时能取人性命的银色手枪，还有长靴外侧一边一个的短刀，一般人见了她都会躲得远远的。 此时她所在的驾驶室里没有一个人，偌大的房间只能听到她平稳的呼吸声，她正看着操作台上的屏幕思考着什么。 屏幕上是一份命令书，一如既往，下达命令的，是她效劳了十四年的蓝蟒集团。这十四年里，前十年，她作为远征军指挥官之一，从地球出发，一路征战，打到了离地球五十万光年之外的地方，早就出了银河系，途中不知侵略了多少星球。有时她很好奇，如果地球同胞得知那个为全球居民生产日常用品，为各国军队制造武器，早已在黑白两道叱咤风云的蓝蟒集团，在宇宙里更是个说一不二的狠角色，会是什么样的感觉。不过按照和蓝蟒的合约，她不能这么做。事实上，以远征军身份离开地球的人，都严禁再进入地球，这也就是为什么，离开前线后她不能退休回家，只能选择以战俘营看守的身份在队伍里混吃等死。 虽说是混吃等死，但也不能一点活也不干，按照命令上的内容，现在要处决飞船上的两千多名犯人，然后出发前往一个叫“羚澜星”的地方，收押新的战俘，而萨莉刚好是飞船上最专业的处刑人。 就在她盘算如何一次性解决两千个身材肥硕的蛾虫星人时，身后响起了“滴”的一声，厚厚的铁质舱门打开了。 “哎？萨莉你怎么在这儿？”说话的是只两腿站立的大蜥蜴，看上去比她要高个二十厘米，粗粗的青色信子从口中一吐一吐，翠绿色的眼睛炯炯有神。若不是因为它的皮肤是少女感十足的嫩粉色，背上还有深紫色的漂亮点点，恐怕它会和萨莉一样，看着让人不敢接近。 萨莉回过头，眼神里有几分无奈，“您还知道来值班？” “啊，睡过头了……”瓦尔瓦拉把手伸进它棕色的大袍子，这是它的睡衣，轻轻挠了挠白色的肚皮。 “总部让把犯人清零，我已经想好怎么做了，你在这儿好好值班吧。”萨莉对瓦尔瓦拉说。 “哦。”瓦尔瓦拉又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但转过身刚迈出一步，它就觉得不太对劲了，“那个，我才是营长吧？你一个小兵，怎么不经过我就看总部的指令哎！” 看着瓦尔瓦拉有点不满地皱着眉头，萨莉挤出满脸的微笑看向它，“等您看见命令黄花菜都凉了。”说完，她便走出了驾驶室，留下了有点不服，但又无力反驳的瓦尔瓦拉。 通向战俘区的走廊墙壁上沾满了各种颜色的血污，有些血污甚至直接延伸到了战俘区坚硬的铁门后面，虽说这场面不是很雅观，但对战俘的威慑效果很不错，一些原本不停挣扎的战俘看到这样的场面后总会绝望地瘫软在原地，任由守卫把他们拖到别的地方。当然，也有一些挣扎的更厉害了，一旦他们脱离的守卫的掌控，就会被就地处决，在墙上留下新的喷溅状血迹。 走过五彩斑斓的走廊，萨莉便来到了看守区的铁门前，两个身着银色钢甲，身高顶一个半萨莉的守卫马上立正站好，钢甲随着他们身体的挪动发出了碰撞的声音，这声音在沉寂的走廊里格外刺耳。 “拿来。”萨莉抬起右手，伸到了右侧守卫的脸前。 守卫立刻把自己背上的激光枪取下，放在萨莉手中。这把激光枪的个头也不小，有半个萨莉那么高，漆黑的枪身在走廊白光的照射下反出了一道道同样亮的光。 “通知所有处刑人，射杀点就位。”她对左侧的士兵吩咐着，同时，检查了一遍手里的激光枪，是蓝蟒集团出产的一款老武器：极昼-01激光枪。 与此同时，战俘区的一只只蛾虫人，似乎是感受到了即将来临的死亡，变得些许躁动。 它们个头和普通人类的身高差不多，成年体拥有翅膀，不过因为它们已经被俘虏，战俘营为了方便管理，已经把成年体的翅膀剪掉。此时，臃肿的乳白色身体在拥挤无比的牢房里，因为相互摩擦发出了各种各样的声音，其中一些虫子因为剪翅时不配合而被打成重伤，它们痛苦地躺在地上，其他虫躁动起来时便无情地将它们踩在脚底，那三对两小一大的红色眼睛里顿时流出了一滴滴眼泪，受伤的身体也开始扭曲了起来。 空气在躁动的氛围中变得愈发燥热，可牢房厚厚的铁门上只有一个人类巴掌大小的窗户，虫子们开始哭嚎着挤到窗户前，想要呼吸一口新鲜空气。 就在它们以为自己要热死在这里时，每间牢房上的铁门一同发出了“咔”的声音，紧接着，每扇牢门缓缓升了起来，机灵的虫子马上俯下身，从下面越来越宽的门缝获取了外面同样不怎么新鲜但温度低不少的空气。 “都出来！”是某个看守的声音，听上去很是严厉，毕竟这是他们，作为底层看守，唯一能耀武扬威的机会。 战俘区中心有一处高高的，悬浮着的看守台，看守台四周还围着防弹围挡，刚好到萨莉腰那么高，此时萨莉站在上面，等着战俘陆续聚集到她脚下。 “都走快点！”还是那个看守的声音，这次不是严厉了，取而代之的是不耐烦。 “就这样吧，少耽误时间。”萨莉对着身后的大喇叭喊了一句，接着，动作利落地将手中的极昼上膛。 “各位，蓝蟒的命令，把你们就地处决。”萨莉靠在看守台的围挡上，平静地看着蛾虫人们。 “我知道，你们不是战俘，而是手无寸铁的难民。”萨莉依旧靠着围挡，依旧的面无表情。 “你们都是无辜者。” “但是没办法。”她从围挡上起来，看向了虫群，“这就是战争。” 就在这时，右前方有一只蛾虫率先跑了过来，它怀里抱着一只湿漉漉的小蛾虫。来到萨莉面前时，小蛾虫被举了起来，而大蛾虫也顺势跪了下去。 意思很明显，它希望蓝蟒可以放过蛾虫族的幼崽，或者至少放过这一只也行，这是它的孩子。 但萨莉直接举起手中的极昼，瞄准它们，轻轻扣动了扳机。 一道耀眼的白光闪过，萨莉面前原本一尘不染的地板现在满是绿色的粘稠血液，小蛾虫和大蛾虫都倒在其中，而附近的蛾虫也被吓的连连后退，惊恐的嘶叫声充斥着整个战俘区。 萨莉的目光并没有投向这些无辜又可怜的虫子，盯着瞄准镜的眼睛里露出了世间最冷漠和理所应当的神色，在她看来，战争中的失败者必须被赶尽杀绝或变成奴隶，弱者终究要成为强者的养料。她瞄准了一只又一只蛾虫人，朝着虫群不断开枪，光弹所到之处，皆是刺眼至极的光芒，光芒暗下去后便是一片狼藉。 其他就位的处刑官在萨莉之后，也朝着虫群连续开枪扫射，他们脸上的神态从冷漠变为兴奋，之后很快又流露出了几分无聊，而在他们表情迅速变化的这几分钟里，整个战俘区的地面上都充斥着骇人的白光和滑腻的绿色液体。 终于，只剩下一小群蛾虫了，慌乱之中，它们被跳下来的守卫逼到了出舱口，隔着出舱口上的玻璃，可以看到外面繁星点点的宇宙，这群瑟瑟发抖的蛾虫你挤我我挨你，从彼此身上寻找绝不存在的安全感。 “全体人员请立刻离开战俘区。”萨莉的声音突然从广播里传来。 一些有经验的守卫马上就明白萨莉要做什么了，他们不再朝着那一小撮虫人射击，而是迅速沿着楼梯，回到了战俘区的大门前，确认所有员工都到齐后便打开门走了出去。 这群虫人看到眼前的这一幕觉得很是奇怪，可紧接着，它们身后的舱门发出了“咔”的一声轻响，不好的预感还没来及涌入它们的内心，一股强大的吸力直接把它们吸到了只打开了一条缝的舱门，柔软的皮肤直接被吸破，血液进入了完全真空的宇宙。 随着迅速打开的舱门，越来越多的蛾虫人被吸到外面，迅速冻成了僵硬的虫块，而地板上的尸体与血迹也一同被吸到了外面，远远看去，大股大股绿白相间的物质从战俘营飞船的尾部倾泻而出。 不过战俘区的地板倒是干净了不少。 在驾驶室一直看监控的瓦尔瓦拉不禁感叹了一声，想不到这两千个战俘这么快就被消灭了，还得是萨莉，说实话，这群不停蠕动的大虫子，它看了都觉得恶心，哪还有心思瞄准？ 但是，据瓦尔瓦拉对萨莉的了解，她就算心里不舒服也不会表现出来，一次性杀掉两千多只和自己体型差不多的虫子，这种事细细想来，不，不用细细想，潦里潦草地想一下就已经很恶心了。如果萨莉把这种感觉憋在心里，那痛苦岂不是会加倍？要怎么才能知道她的真实感受呢？ “瓦尔瓦拉！”突然，驾驶室的门被打开了，萨莉一脸愉悦地玩着手中的匕首，脸色相对于她一个人看命令书的时候也平和了很多，“下一个目的地是哪儿来着？羚澜星？”匕首在萨莉手心，旋转了几圈后便被收回了刀鞘。 “命令书上写的……嗯，确实是羚澜星。” “那就往那儿飞吧。按以前的习惯，到地方了要先处决一批战俘，我去武器库检查一下枪械是不是都能正常使用。” 说完，萨莉随手摸了摸瓦尔瓦拉滑溜溜，凉冰冰的后颈，便悠哉地离开了驾驶室，而被摸了脖子的瓦尔瓦拉像是中了葵花点穴手，定在了原地，青色的信子伸在外面，动也不动一下。过了半分钟，这只大蜥蜴才像想起来呼吸一样，大吸了一口气，信子飞速往外吐着，两只眼睛也炯炯有神地看着两边，样子很是兴奋。 第二章 降落 降落 飞船的防护玻璃外，不再是喊一声却永无回应的太空，取而代之的是一颗金黄色的星球，星球外围漂浮着大片大片的淡黄色云朵，看起来有些像古希腊神话中的金色羊毛。 “好漂亮啊，萨莉少校。”瓦尔瓦拉站在操作台前，眼睛却忍不住一直往身旁的萨莉那里看。 “已经是前少校了，营长。辞了指挥官之后军衔我也让一起清掉了。要走就走的干净利落。”萨莉又玩起了匕首，这把匕首已经在她手心转了十多分钟，现在却依然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倒不完全是因为进了宇宙，部分阻力变小了，还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这两把匕首她从小就开始玩，不仅玩出了近百种花样，而且每种花样都玩的极其娴熟。 “我们原来都是你手下的兵嘛……”瓦尔瓦拉努力将自己的嘴角上扬起来，尽可能做出人类“微笑”的表情，只是，面部肌肉不太发达的它，笑起来真的很奇怪。 萨莉显然注意到了这个“诡异”的笑容，因为她刚回头看瓦尔瓦拉，匕首就“嘡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你没事吧？”萨莉顾不上地上的匕首，她赶紧伸手拽瓦尔瓦拉的嘴角，“面瘫啦？” “哈？”看样子日常生活中没那么多表情的科莫多星人，并不知道面瘫是什么东西。 “恐怕要让海琴再给你看看了，这流口水的毛病刚治好，又面瘫了。唉……”萨莉假装心疼地揉了揉瓦尔瓦拉的脸，因为她知道，这只大蜥蜴只是在学习如何笑，只不过学习效果实在太诡异了。 这一揉可好了，瓦尔瓦拉心情又激动了起来，青色的信子从口中喷射而出，狠狠打在了萨莉鼻子上。 接下来，只听驾驶室内一声“啪”，瓦尔瓦拉大喊一声“啊”，便捂着粉色的脸颊，满脸愧疚地跑了出来。 “我是不是傻！”它又扇了自己另一边脸，紧接着，又抓住了自己的信子，“都该里！管顾好至己！坏偶们好事！”因为舌头是被揪出来的，难免吐字不清。 就在瓦尔瓦拉自责无比的同时，26号战俘营正在一点点接近羚澜星，飞船周围多了很多细碎的飞沙，这些飞沙应该就是之前在空中看到的“金色羊毛”，这么说来，羚澜星这地方风沙天气应该不会少了。 就在萨莉发愁怎么应对风沙天气时，她看到了远处天空中，躲藏在云朵里的远征军军舰。 “营长，远征军。”萨莉跑出驾驶室，拉着瓦尔瓦拉回到了操作台前，“和他们取得联系，询问需要我们怎么配合。” “啊啊，好！” 萨莉把通讯器调试好，接着将话筒递给了瓦尔瓦拉。有时候她不想管这么多，可是瓦尔瓦拉胳膊短，指头粗，操作台这些按钮它还真是操作不来。真不知道蓝蟒干嘛把飞船都设计成符合人类操作习惯的模式，这对其他外星人很不友好啊！ “滋啦……”一阵电流声后，信号连通了。 这个时候的瓦尔瓦拉一本正经了起来，不仅站的板儿正，声音也变得浑厚且有磁性了很多：“咳，你好，我们是26号战俘营，接到命令来这里收押战俘，为远征军减轻管理战俘的压力。” “B级65号远征军指挥官，高等文明的伊比亚兹星，威姆。”电话那头的声音听上去更是低沉的少见，“怎么干活的？现在才来。” 瓦尔瓦拉听了对面的态度，火马上就上来了，当了四年营长，哪个不是对它客客气气！礼礼貌貌！没有战俘营，你们就等着被战俘淹死吧！ 但是教养还是要有的，我瓦尔瓦拉怎么能和这种人一般见识？它心里这样自我安慰道。 “抱歉，我们来的不及时，现在先去您那里接收战俘吧。” “嫌它们脏我的飞船，已经把它们扔到沙漠了，你们自己看着办吧。”对面真是用最平淡的语气，说最离谱的话。所谓的看着办，意思大概是让瓦尔瓦拉自己去抓战俘吧？ “你丢沙漠里！”这下我们的瓦尔瓦拉彻底把持不住了，“你找事儿的吧！” “嘟”一声，电话被挂断了。 “啊！烂壳蛋！”烂壳蛋是科莫多星的骂人话，相当于人类的“他妈的”，不过大家脑部植入的“蓝蟒特制翻译生物芯片”，虽然可以翻译几乎所有已知的外星语言，但在翻译脏话方面不太擅长，萨莉听到的是“破壳而出”这个词。还好她和瓦尔瓦拉比较熟悉，能明白它表达的真实意思。 “你傲什么傲！B级远征军有什么牛的！”瓦尔瓦拉对着挂断的电话喊，“告诉你！我的手下是A级16号远征军的前指挥！你个B级狗，都排到六十多号了还……” 还没等瓦尔瓦拉气哼哼地把话说完，电话又响了，萨莉立刻从瓦尔瓦拉手中夺过了电话。 “注意和我说话的态度，不要吵到我的耳朵。今晚之前，你们最好……”原来那家伙刚才是嫌瓦尔瓦拉吵，并不是把话说完了。 “战俘营会比你们专业，这一点还请放心。”说罢，萨莉挂断了电话。 瓦尔瓦拉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萨莉便已经把电话放回了原处。 “啊……萨，萨莉……”这让瓦尔瓦拉有点担心得罪人。 “远征军的指挥，屁股没几个干净的，放心吧，他的把柄，只要我们需要，很快就能找到。”萨莉看着瓦尔瓦拉，自信地说道，“再说，战俘营和远征军，并不是一个体系的。远征军有远征军的司令，战俘营有战俘营的总管，两个部门之间的人不敢随便动对方的。” 一片辽阔的沙漠上，风沙盘旋飞舞着，厚厚的黄沙之下，曾经的摩天大楼只露出了一个斜斜的尖角。羚澜星正处于风沙世纪，就像地球的冰河世纪那样，在这个时期，星球上的气候会产生巨大的变化，但显然，这羚澜的风沙，来的比地球的冰雪要凶猛不少。按照地球的计时方法，远征军才来了一个月，将防沙装置炸毁也才是半个月前的事，但风沙却已经把这曾经和地球一样蔚蓝的星球变得只剩金色。这不是代表财富与享受的黄金，而是代表干涸与绝望的黄沙。 被风裹挟着，被沙摩擦着，26号战俘营从昏黄的天空缓缓降落，椭圆形的飞船底部产生了一道亮亮的光束，照射在柔软的沙地上，沙地顿时变成了坚固平坦，适合战俘营飞船降落的弧形平台。 战俘营顺利落地，而飞船中心的顶部又产生了一道耀眼的蓝光，待光芒散去后，一座洁白的瞭望塔出现在了飞船中心。萨莉已经迫不及待地站到了瞭望塔上。但因为风沙的影响，上面什么都看不清。 “萨莉！” 就在她还未定下神感受这自然的力量时，瞭望塔上的电梯门打开了，穿着盔甲的瓦尔瓦拉风风火火地从里面跑出来，把萨莉的战袍扔到了她身上，接着又塞给了她两把产自地球的鲁格P85手枪，萨莉本能地检查了一遍，发现已经上好了膛。 “有人冲过来！”瓦尔瓦拉只是简单地说了下情况，便乘着瞭望塔的电梯，火速下到了一楼，接着带上几个守卫，小跑出了战俘营。 “萨莉你快来！真的是人！”瓦尔瓦拉的声音突然从通讯器传了出来，声音里满是急促。 “人？” 与此同时，瓦尔瓦拉已经来到了那群“人类”面前，但他们似乎并不怕穿着盔甲，强壮无比的瓦尔瓦拉，相反，他们像是看到了救星那样，躲到了瓦尔瓦拉身后。 “大哥！大哥救命！萨奇！是匪首萨奇！”一个穿着远征军囚服的红发男人抓住瓦尔瓦拉的胳膊说。 瓦尔瓦拉不免心里有点得意，因为这群跑过来的人给它提供了一个绝妙的想法：这沙漠里，没吃没喝，被威姆放走的战俘看到战俘营高高的瞭望塔，肯定会自己跑过来，这样的话，不用它动手，战俘就会自己乖乖送上门来。它唯一要做的就是把飞船屁股上的“战俘营”涂掉，改成“救济站” 想到这些，它得意地吐了吐信子，一般蜥蜴估计想不到这好点子。虽然这让它的信子沾了好些沙子，但是并不影响它的好心情，而且吐了这一下信子，它探查到了猛烈风沙中潜藏的敌人。 “尝尝这个！”瓦尔瓦拉提起极昼，狠狠扣动了扳机，然而…… 什么都没发生。 “不是吧不是吧！这个时候坏了？”瓦尔瓦拉的气势和极昼一起哑了火，“咳咳，你们几个！”他指着自己带来的手下，“把这群人先押送回战俘营！” “啊！是！”大概是心觉不妙，跟随瓦尔瓦拉出来的守卫抓住那群“人类”，半推半拉地把他们往战俘营那边“请”去。 “远征军？一样死！”突然间，一声沙哑的吼叫，撕破了瓦尔瓦拉面前的风，一根长长的，末端微微带弯的长戟刺了过来。 瓦尔瓦拉立刻后退一步，可那戟非常长，眼看就要扎中它长长的上颌了。 “有能耐别躲风里！”它穿着战甲，倒也不惧怕刀刃，便不知天高地厚地直接用手去抓，谁曾想刀刃突然向上挑去，巨大的力量把瓦尔瓦拉挑到了空中。 在飞天上的这一瞬间，瓦尔瓦拉向下看去，隐约看到了一个黑色的身影，在下面追着它。 “完了完了，这掉下去绝对被他刺死啊！”确实，从这个高度摔到刀刃上，盔甲还管不管用真不好说。 就在它绝望地落下时，却意外地发现，那个黑影是萨莉！ “砰！”瓦尔瓦拉砸到了萨莉面前的沙地上。 “快起来！”萨莉抓住瓦尔瓦拉的肩膀。 它立刻条件反射般躲到了萨莉背后，两只短小的爪子瑟瑟发抖地搭在她肩膀上。 “欺负别人小弟算什么本事？”萨莉笑着取出那两把鲁格P85，递给了瓦尔瓦拉，接着微微侧脸对它说道：“有人阴你，就开枪，但我打架，别碍事。” “是，头儿！” “哈哈哈哈，要是远征军都是像它这样的怂货就好了！”风沙中那声音再次传来。 被说“怂货”的瓦尔瓦拉脸上明显露出了愤然的表情，但是想想自己刚才的表现，被人这样说……好像也没什么错。 “看样子你是玩儿冷兵器的，那是一把戟刀吧？”萨莉把手插到兜里，歪着头，不紧不慢地问。 “哦？你竟然认识？” “都是来自地球的，认识可不奇怪。你是蓝蟒叛逃出来的吧？”萨莉并不想和他在这儿聊天，她是想试试能不能通过声音探出对方的位置，虽然耳边风声很大，但只要能听到对方声音，就有机会判断他的方位。 “地球是什么东西？算了。我看你没带冷兵器，是不？”那声音似乎有点失望。 “走的急，没带。”萨莉微笑地看着眼前灰黄的一片，她大概知道那家伙的位置了，现在，只要他攻过来，自己绝对接得住那一击，并且抓住对方的破绽。 但对方似乎并不喜欢这不公平的打斗，“那就下次吧，反正和你们远征军必有一战，到时候记得找我过招啊，小妞。” “小妞？我可都奔四的人了。”萨莉觉得对面这人有点意思，明明有优势，却要放弃这次攻击。 “好吧好吧，风沙大，没看出来。”那人说完话便打算离开，但又想起了件重要的事，“大姐，小弟我叫柯图萨奇，是这一带的匪王，有机会咱过招啊！” “战俘营看守，萨莉。恭候。” “哈，看您气场不像看守，再给你一次机会，不说真话我可就不客气了。” 萨莉无奈地笑了一下，看样子这位蓝蟒的同僚是非要挖自己的身份了，估计是听过她的一些传说，见过她的一些照片，现在想确认一下。 “蓝蟒集团A级16号远征军前指挥官，萨莉。” 她等着对面回应，等了两秒，却没有声音。 瓦尔瓦拉吐出信子搜索了下味道，顿时欣喜了起来，“头儿！他被你给吓走啦哈哈哈！” “看样子是蓝蟒的同僚，见了我害怕也正常。毕竟那件事……” “哎哎哎，头儿，不提那个事儿了。”瓦尔瓦拉想伸爪子捂住萨莉的嘴，但手伸到一半却不好意思了起来，“咳，对了头儿，我刚才看到了好多人类。” “什么？” 茫茫宇宙遇到一个人类已经是奇迹了，瓦尔瓦拉说的好多人类是什么意思？ 第三章 处刑 战俘营的牢房内，四个人类模样的生物围着一张方形桌子，享用着高级犯人的豪华套餐，烤肉的香味弥漫的整层都是。外面正午的阳光，透过又大又干净的舷窗洒进来，接着穿过铁栏杆，照在了萨莉黑色的战靴上。 尽管萨莉看上去面无表情，但是心里实际上早已惊涛骇浪，她怎么也没想到，羚澜星的人竟然和地球人是一副模样，如果不是查了好几遍羚澜星的宇宙坐标，她可能真的以为这里就是地球，因为这四个人不仅长的和地球人像，而且说的也是地球上的一种语言。 就在萨莉观察这四个羚澜星人的同时，一个淡蓝色皮肤，银白色长发，全身上下满是硬疙瘩的人形外星生物走了过来，看到萨莉思索的背影时，眨了眨没有眼白，全是黑色的大眼睛，犹豫着要不要打扰萨莉。想了会儿，便下定决心，上前了一步，但依旧没有说话。 她一直穿着一件袖子和下摆镶了银边的黑色袍子，袍子后面连着一个大大的兜帽，也许是因为她紧张时喜欢抓袍子肘部的布料，就像现在这样，所以那里总比袍子的其他位置褶皱多些。这件袍子让萨莉经常联想到地球的巫师，但实际上，这位外星人是飞船的医务人员，这会儿就是来给萨莉送血样检测报告的。 就在她准备叫萨莉时，牢房里的四个羚澜星人有三个都先看到了她，警惕和惊恐的目光让她羞涩且迅速地抓起兜帽，罩在了自己头上。戴帽子时扇起的一阵微风最终引起了萨莉的注意。 “海琴。”萨莉转身招呼了她一声。 “姐，报告出来了。”海琴低着头，把几张纸递给了萨莉，“按你的要求，都打印下来了，原来的电子版文件也删了。” “嗯……”萨莉本想在这里看看结果，但海琴扭扭捏捏的样子让她改了主意，于是带着海琴来到了远离这四个战俘的地方。 “你也太怕生了。”萨莉揪掉了海琴的兜帽，而海琴也终于松了一口气，把头靠在了萨莉肩膀上。 “姐，你确定这里不是地球？他们的基因组和你们人类是一样的。实际上叫他们人类完全没问题。” 萨莉看着纸上的数据，又看了看自己指尖的针孔，微微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是稍稍停了两秒，叹了口气。 “查了好几遍坐标了，这儿确实不是地球，基因一样又怎样？该干嘛干嘛吧。” 说完，萨莉便把这一沓废纸塞给了海琴，并嘱咐她把刚才做检测得出的一切数据销毁，连血样也要处理干净。 就这样，萨莉去了武器库，但那一沓报告却没有马上被烧掉。海琴在回医疗室的路上遇到了瓦尔瓦拉。 “营长好。”海琴低着头，手里紧紧抓着检测报告，作为科莫多人的瓦尔瓦拉基本可以算是只蜥蜴，眼神不好。虽然它看不清海琴的表情，但却能感觉到她紧张的情绪，它的信子也捕捉到了纸的气味。 于是它伸出了一只爪子，示意海琴把纸交给它。 “唔……”海琴也不知自己在紧张什么，额头上已经出了薄薄的一层汗，但还是把报告递了过去。 瓦尔瓦拉把纸凑到眼睛前，仔细观察着。 “额……”它吐了吐信子，“好像是地球语的，啧。我不认识人类的字，这上头是啥？” “萨莉少校不太舒服，我就给她做了体检。”海琴说道。与此同时，她蓝色的脸颊看起来更蓝了。她的脸蓝就和人类的脸红一样，实际上，脸色因心虚等情绪变成什么样，和当事人血液的颜色相关。 看样子海琴并不擅长撒谎，但是瓦尔瓦拉却相信了，它立刻严肃了起来，“萨莉怎么了？” “唔……报告显示她的精神压力过大，所以导致了一些并发症，让她产生了生理上进一步的不适，这在人类中很常见……嗯，就是这样！” 瓦尔瓦拉并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看它一个字都不认识的报告。海琴这个时候恐怕满心都希望着这次谈话快点结束，她太不喜欢骗人了。 “我的错。”过了很久，瓦尔瓦拉终于说话了，语气里满是自责，“总让萨莉处刑，而我一直在逃避。” 接着，它掏出了萨莉刚才给它的鲁格P85，这些报告则又回到了海琴手上。 与此同时，正在武器库的萨莉挑选了一把产自地球的M16步枪，她一边往外取子弹，一边对武器库的看守说：“去把其他处刑官叫来，接下来一个小时你也不用值班了。” “是！”被钢甲包裹的士兵铿锵有力地答道。 看守离开后，武器库的大门紧紧关了下去，萨莉一直在衣兜里的左手终于伸了出来，手心里还攥着几发空弹。 她想做一个冒险的尝试：拯救羚澜星人。其中的原因很简单，她已经厌倦了在战俘营混吃等死的生活，更厌倦了战场上无止尽的侵略和杀戮，既然蓝蟒不让人类远征军回归母星，那就选择一个和母星类似的地方安家。这些年她愈发痛恨奔波的感觉。 作为处刑人，只要处理得当，就能伪造完美的射杀现场，而这点小伎俩，她萨莉施展起来不费吹灰之力，不过最重要的是，有瓦尔瓦拉这个不操心的傻帽当营长，即便出了问题，推到瓦尔瓦拉身上轻而易举，自己便可以金蝉脱壳。虽说听上去不怎么道德，但正如在蓝蟒的训练营学到的那样：能达到目的的手段就是好手段。 就在她想这些的时候，其他处刑官已经到了。 “萨莉姐，有何吩咐？”走在最前面的处刑官问。 “我研究了羚澜人的身体结构，以后就用地球的这把枪处理他们最保险，里面的子弹我已经放好了，各位下次直接拿来用就可以。” “啊，就这事啊？” “你们中没多少人用过这种枪，我还是提前嘱咐一声的好，来，具体给你们说下怎么操作……” 因这么一件小事把其他处刑官叫来确实没必要，不过对于外人，只要糊弄的过去就行，至于内部，也不会有人因为多跑到武器库一趟而多想什么。萨莉是想借这次机会观察下其他处刑官的神态，看看他们能不能发现枪里的子弹是空弹，也顺便看看他们是不是很了解地球的枪，如果说非常了解，那么在枪上动手脚，便更容易被发现，她打算实施的“空弹策略”也就不得不废弃。 “……具体就是这样用的，你们之前应该都没接触过吧？”萨莉很快完成了讲解。 “整个战俘营就您对武器最熟悉了，”一个处刑官新奇地摆弄着手中的枪，“虽说原理和咱以前用的激光枪没差，但是您这一讲，我们心里确实更踏实了点。” “确实确实。”其他几个处刑官附和道。 萨莉观察着他们，感到稍稍放心了些，这帮人之前恐怕都没碰过地球武器，更别说发现这些武器不对劲的地方了。 萨莉在武器库对处刑步枪动手脚的同时，瓦尔瓦拉拿着鲁格P85，快步走向了高级战俘战俘区。它记得刚才接到了新的命令：把抓到的战俘先行处决。萨莉应该也知道这个命令，此时大概正在武器库做准备。 “滴”一声，高级战俘区的门打开了，里面明亮温暖的阳光让瓦尔瓦拉都有些搞不清，这里究竟是旅社还是监狱了。它伸出信子，舔了舔还没适应光线的双眼，接着便来到了关押那四个囚犯的位置。 “笼子打开，人拉出来。”它对牢房旁边的看守说。 “萨莉姐已经在准备处刑了，我看到她去武器库拿枪了。”这个看守看着瓦尔瓦拉，手放在铁门上，等着瓦尔瓦拉决定到底要不要亲自处刑。谁都知道，这只蜥蜴怕杀人，所以一直是能不沾血就不沾血的。 “这次我来。”瓦尔瓦拉此时的语气倒是很坚决。 守卫没再说什么，和几个同事把战俘拉了出来，并让他们跪在了瓦尔瓦拉面前，四个人心里都多少有点不好的预感，但是就算死，按规矩也应该把饭吃饱再说，他们面面相觑，最后一同看向了瓦尔瓦拉，但又因为瓦尔瓦拉长相太过奇特，他们又被吓地低下了头。 看到低着头的四个囚犯，瓦尔瓦拉心里还是有点不情愿的。当年上战场杀敌，它时常为自己的性命担忧，在那样的环境下扣动扳机不是什么难事，可现在面对的是手无寸铁，没什么罪孽的平民，依旧作为侵略者的蓝蟒集团，让良心上愈发不安的瓦尔瓦拉像是被包了一层铁一样，动弹不得。 但瓦尔瓦拉很快又想起了萨莉，萨莉每次执行死刑都干脆利索，自己一只大公蜥蜴，在这儿扭扭捏捏干什么？想到这些，它毫不犹豫地举起了枪。 四声枪响虽不至于震耳欲聋，却也足够让武器库的萨莉听见了，毕竟飞船大部分都是金属结构，这些金属传声的能力都挺不错的。 “到时候出了意外也别慌，我会和你们一起处刑的。”萨莉一边叮嘱，一边把自己手中的M16收好，放进武器匣，“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从武器库到战俘区要路过一段距离不短的走廊，走廊两边是部分员工的宿舍，有一些正在休息的员工听到奇怪的声音后也走了出来，想要一探究竟。 萨莉瞥了一眼这些好奇又茫然的脸，心里也大概猜到发生什么了，真不知道谁这么大胆，和她抢犯人。 “滴”，战俘区的门在萨莉还差两步才到的时候被人打开了，爪子微微发抖的瓦尔瓦拉出现在了萨莉面前。 “你替我做了？”萨莉问。 “嗯……不，不客气。”瓦尔瓦拉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 “你不是不敢杀人吗？” “我……” “有长进了，营长。”萨莉走向门，瓦尔瓦拉自觉地往后退了退，好让萨莉过去，“但是你有考虑怎么打扫这一地狼藉吗？” 房间内的场景果然不出萨莉的预料，四具尸体歪歪扭扭地躺在地上，排成一排，每具尸体头上都有子弹造成的贯穿伤，伤口处白色和红色的液态物质流的满地都是。再看看刚才桌上的食物，虽然差不多被吃完了，但剩下的还冒着热气。 地上红色的鲜血把阳光反射到了萨莉脸上，这让她脸上怅然若失的表情更加清晰了，不过，站在她身后的瓦尔瓦拉对此还浑然不知。 萨莉轻轻吸了口气，转过身，把手伸向瓦尔瓦拉，“越来越有营长的样子了，不错。”她笑着拍了拍瓦尔瓦拉的肩膀。 第四章 生意？ 26号战俘营来到羚澜星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入侵这里的三支远征军队伍陆陆续续送来了一批又一批战俘，每天都有七八艘载满战俘的飞船悬在战俘营四周，收押战俘已经成了战俘营每个成员的日常。只有像海琴这样的医务人员，才有机会坐在办公室，以值班的名义好好休息会儿。 飞船尾端伸出的几个大烟囱也一刻不停地忙碌着，灰色的烟尘从烟囱滚滚而出，让原本就沙尘弥漫的空气更加污浊了，但是这也没办法，处决掉的战俘需要火化，火化的骨灰总不能留在战俘营吧？ 到了羚澜星后，萨莉便喜欢呆在飞船外面，尽管沙尘和骨灰常常弄满她的头发，但她并不介意，把自己隐藏在一片烟雾弥漫之中反倒让她觉得安心。 战俘在她的监督下一个接一个地进入飞船，远征军派来的帮手也在维持着现场的秩序，一切都一如既往，有条不紊。但很快，萨莉就看到了一艘小巧灵活的银色飞船降落在了战俘营附近。事实上，这艘飞船就离她几米远。 “专门接送指挥官的飞船？”萨莉悄悄瞥了下那抹银色，很快便又把目光挪开，“是有大人物来了，希望别是威姆那个烦人的家伙。”想到这些，她随便挑了一名战俘，做出押送他的动作，和他一起进了飞船里的战俘区，接着便找了个角落，假装巡逻，以便待会儿的观察。 与此同时，银色飞船的舱门打开了，一个身着灰白色西装，皮鞋擦的锃亮的男人走了下来。 “人类吗？”萨莉有点惊奇。 这人长着一副亚洲面孔，他抬起手整了整不知涂了多少发胶的头发，手腕上的名表自然而然地露了出来，如果不是因为空气太过污浊，这块表应该能反出不小的光。 “陈指挥？”就在这时，瓦尔瓦拉的声音传了出来，引的萨莉忍不住直接探出头看他们，果然看到瓦尔瓦拉正热情地和陈指挥握手。 “营长啊，咱进去说，外面风太大了。” 看来这人真是指挥官，萨莉皱起了眉毛，她怎么也想不通，指挥官为什么亲自来战俘营？这种情况很少见的。 “你看着点。”萨莉把手中的极昼递给了附近的守卫，便动身前往飞船深处。 与此同时，战俘营会客厅内，玻璃桌上摆好了热气腾腾的羚澜星茶叶，对着的两个银色沙发上，一边坐着瓦尔瓦拉，一边坐着陈指挥，他们周围的墙上挂满了各个星球的美术作品，地上的米色地毯被打扫的一尘不染，舷窗边的留声机和花架显得环境十分典雅。 “叫我陈霖昊就行了。”男人翘起二郎腿做着自我介绍，“咱们速战速决，我说的提议你看行，咱就做，你看不行，也没事儿，就当交朋友。” “怎么就又提议了？你今天不是来参观我这里的啊？”瓦尔瓦拉笑了起来。 “没什么好看的。瓦尔瓦拉营长，初次见面就谈这些或许是唐突了点，但是生意不等人。” 萨莉没多久就来到了会客室外，奈何隔音太好，她只能从门上的小窗户看到瓦尔瓦拉正和那人说话。 “是这么着，你也见了，羚澜星人和地球人一模一样。”陈霖昊说着拿出了几张地球人的照片，“不想看照片你看我也行，我现在就是地球人类的样子。” “嗯哼？”瓦尔瓦拉并不知道陈霖昊什么意思。 “百遍佳肉食公司听过吗？卖各种星球生物的肉。你也知道，因为蓝蟒老总在地球，地球人身价一下高了不少，但是它立下了规矩，没有它的允许，不能吃地球人。” “呵呵，吃人？哪个星球的变态啊？”瓦尔瓦拉不耐烦了起来，粗粗的信子随便在外面甩着。 “是挺变态的，但市场确实有这个需求。你也看到了，羚澜星人是绝佳的人肉替代品。百遍佳愿意付大价钱给我，啊，我是说我们！” 瓦尔瓦拉看着陈霖昊，吐了吐信子，突然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这种事啊你找错人了。我不介意做生意啊首先说，但是我船上有人类员工。你问问她愿不愿意吧，她能接受我就没意见！” 说罢，瓦尔瓦拉便起身准备离开，可一回头却刚好看到了门外的萨莉。 “哈，你看，说萨莉萨莉到！”瓦尔瓦拉小跑着去开门，而沙发上的陈霖昊看着瓦尔瓦拉，大概也猜到了，这种大事，至少对战俘营来说是大事吧，需要门外这个女人定夺。说来也怪，这女人是谁？从他下飞船就一直在盯他。 门打开了，瓦尔瓦拉对着萨莉耳语了几句，萨莉便微笑着走了进来，“你好，我是战俘营看守，萨莉，生意的事营长刚才和我简单说了下。” 陈霖昊看着热情的萨莉，顿时明白了：这才是真正管事的人。 他满意地站起来，和萨莉握了握手，“我是来自北林的灰狐，为了方便行动才化成人形，所以实际上我不算人类。提出这样的生意，希望你别介意。” “当然不介意，远征军都做了，还怕做这点生意？” 萨莉使劲握着陈霖昊的手，感觉到疼的陈霖昊也没撒开，保持笑容，更加用力，二人的手指顿时握的发白。 “说得对，远征军怕过什么？。” 瓦尔瓦拉愣愣地看着他们俩紧紧握在一起的手，顿时冒出了一身冷汗，“那个，那个，别站着啊！都坐！都请坐！” 于是二人握着手坐了下去，也许是坐下之后腿不用使劲了，手握的更用力了。 “百遍佳的钱，四六分怎么样？”萨莉每说一个字，手都用力一点。 陈霖昊顿时觉得手指几乎要被夹断了，“这女人他妈以前是干什么的！”他内心疼的嘶吼了起来，可脸上却还是热情的笑容。 “我，分六。”他感觉说出的每个字都很艰难。 “咔”一声，陈霖昊感觉是自己手骨断裂的声音，吓地赶紧低头看。 可发现萨莉不知什么时候松开了手，他之所以没感觉到，是因为手麻了，而刚才“咔”一声，是萨莉打开瓶装果汁的声音。 “你不再考虑一下？”萨莉把果汁递了过去。 陈霖昊赶紧用另一只手接住，“那，五五，不能再变了！在地球上我转卖人肉，从来都是三七分的！” “可以。不过有个问题，你需要想办法解决。” “嗯？”本来想尝尝果汁的陈霖昊无奈把果汁放下了。 “现在的战俘，远征军都是要求我们帮忙处死的。为了防止有人暗箱操作，爱心泛滥，他们，或者说你们这些远征军中，有人设了监工在这儿，死尸百遍佳也要吗？” “哈？还有这事儿？” “看来百遍佳不要死尸啊……”萨莉假装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似乎是个难题，陈霖昊思索了一番，问道：“以前你吃过鹅肝吗？” 萨莉摇头，同时，她觉得陈霖昊没憋什么好话。 “人肝在宇宙卖很火的，一颗上好人肝顶十整只人的价钱。制造过程和鹅肝也很像，不麻烦。要不我们在这儿取出来器官，到时候尸体数量看着没变化，一烧证据也都没了，养人肝的灌食器我从地球调来些，只要你们和监工协商下，一部分战俘晚点处死，问题就解决了。” 看着陈霖昊满脸的冷漠和理所当然，萨莉真恨不得一巴掌扇上去，但她不能。 “呵。你笑死我算了，好歹我也是人，给人灌食养脂肪肝的事，我做不出来。” 萨莉说这话的时候脸上依然是笑容，但现在假笑的感觉已经很明显了，陈霖昊也大概明白了，她根本不打算做这生意，从开始的握手他就大概猜到了。 “你一个战俘营三流看守懂什么？那些人反正就是死，倒不如让他们死前再发挥下价值。再说，这是羚澜人，不是地球人，你在这儿矫情什么？”陈霖昊站了起来，看萨莉的眼神里满是蔑视。 “你刚才说了，羚澜人和地球人没区别。”萨莉也站了起来，她看到了陈霖昊眼中的轻蔑，虽然没有用同样蔑视的眼神回敬他，但却已经怒火中烧。 “我说的是肉质上！你个死婆娘不做生意别耽误……” 然而陈霖昊话音未落，萨莉一巴掌扇上去，让他顿时360度旋转，摔在地上，果汁洒了一身，一旁的瓦尔瓦拉被吓地往后跳了一步。 “这么大喝果汁还能撒身上，你妈教过你做人吗？”萨莉说着，掏出了腰间的枪，对准了陈霖昊的脑袋，“哦，我忘了你就是个没妈的畜生。” “哎，萨莉萨莉！”瓦尔瓦拉小声地叫着正在气头上的萨莉，爪子小心翼翼地巴拉着她的袖子。 堂堂远征军指挥怎能受此奇耻大辱！被一巴掌打怕的陈霖昊顿时勇猛了起来，“腾”地立在了地上。 “你个臭婊子知道在和谁说话吗？就你这没胸没屁股的，白送都没人……呜！” 话又一次没说完的陈霖昊，嘴巴被萨莉的枪管紧紧塞住了。 接着，萨莉掏出了一支从地球带上的录音笔，播放了一段录音：“在地球上我转卖人肉！” 嘴里塞着枪的陈霖昊听了这录音顿时毛骨悚然，手立刻也要去摸自己腰上的枪，却被萨莉狠狠一脚踢到了裆，疼地“呜”了一声，马上跪在了萨莉面前，而一旁的瓦尔瓦拉，似乎也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弱点。 “看样子，你们公狐狸化作人形后，弱点和男人差不多。”萨莉一边说，一边调试着录音笔。 很快，第二段录音播了出来：“养人肝的灌食器我从地球调来些。” 录音播完，萨莉把枪和录音笔都收好，静静看着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喘一声的陈霖昊。 “倒卖人肉，蓝蟒高层饶不了你的，小陈。”萨莉把枪从他嘴里抽出，坐到了沙发上，而陈霖昊自觉地调整了下跪姿，继续面向萨莉。 “您……您看咋办合您心意……” “简单。”萨莉又开了一瓶果汁，让瓦尔瓦拉拿了两个高脚杯，把果汁倒了进去。 她像喝红酒前那样晃了晃杯子，接着把杯子递给了陈霖昊，后者战战兢兢地接下了杯子，但萨莉却没有松手。 “办件事，办好了，你遇到难处我也会帮你。不过录音我永远不可能删掉。”萨莉小声说。 “您说啥就是啥。” “把监工弄走，我不允许任何人监视26号战俘营。” “哈？” “仅此而已。”萨莉松开了手，接着，拿起桌子上自己的杯子，轻轻和他碰了一下，“工作时间禁止饮酒，凑合下吧。” 愉快的谈话就这样，用两杯果汁画上了句号。虽然陈霖昊未必愉快吧，但萨莉确实挺高兴的，步送陈霖昊上飞船的路上她一直哼着地球某个国家的乡村小调。 来到自己的飞船前，陈霖昊小心翼翼地转过身，“那，那萨莉姐，小的先走了？” “走吧走吧。”萨莉愉快地摆摆手。 陈霖昊又小心翼翼地转了回去，但是愣了两秒，更加小心的转了回来，面对着萨莉。 “还有什么问题？” “萨莉姐，您原来是干什么的？不会是零号武装的吧？” 萨莉拍了拍陈霖昊的肩膀，心里却有几分惊讶。她早就注意到陈霖昊飞船上的编号了，编号显示他是C级195号远征军，算是最烂的那种了，但是却知道“零号武装”这种最高级且经常执行秘密任务的蓝蟒军队，看来这家伙自己有一些渠道，又或者，只是因为他老家是地球北林的，蓝蟒的总裁也在北林，多少会有消息漏给他。 “少问点东西。”萨莉看了看天空，又要起风了，“以前我是A16的指挥官。” “哦……哦这样啊，”陈霖昊尽力挤出了谄媚的笑容，“您这本事，A级01号远征军都不为过……不不，应该直接让您当司令！是谁啊把您贬这里做看守，眼瞎了绝对是。” “我自己辞的。”萨莉看陈霖昊听到自己之前所在的军队后没有任何特别的反应，暗自松了口气，“好了，不浪费时间了。再见。” “合作愉快，萨莉姐！”陈霖昊点着头哈着腰，慢吞吞进了自己的飞船，然后又飞速关上了门。 透过飞船的窗户看萨莉转过身后，陈霖昊如释重负，与此同时，他打开了旁边的投影电脑，在搜索框搜索了“A级16号历届远征军指挥官” 搜索结果很快就出来了，不得不说，都是些平平无奇的远征履历，看的他很瞌睡，直到到最后一句话，吓地他出了一身冷汗，接着就狠狠抽了自己大嘴巴子。 “地球时间2005年，擅自抹除3921号高等文明：比亚诺菲。” 第五章 意外 距离上次陈霖昊的突然到访已经过去了三天，不得不说，陈霖昊这家伙还是有点本事的，他离开后没过几个小时，其他远征军，确切说是威姆，派来的“帮手”便乖乖离开。这些下半身是倒圆锥形，上半身类似人体却完全被金属包裹，还会悬浮的其妙生物，原来就是威姆的手下。 灼热巨大的太阳从地平线升了上来，经过漫漫长夜的沙漠原本冰冷无比，可被阳光照射没多久，就热的可以煎鸡蛋了。还好战俘营的飞船隔热能力好，温度调节系统也一直顺利运转，不管是看守还是战俘，都觉得四周环境宜人。 也许是因为羚澜星的人和地球人长得一样，甚至有些语言也非常像，萨莉有了一种久违的，回家的感觉。平时只有给犯人处刑时会出现在他们面前的萨莉，现在天天泡在战俘区。 不过因为羚澜星人都关在整洁舒适的高级牢房，萨莉反倒觉得这儿比自己的单人房间还舒服。她此时正和一位声音柔和的男战俘下国际象棋。好巧不巧，羚澜星的国际象棋和地球的国际象棋也玩法一致，好久没上战场的萨莉可以在棋局上杀个痛快了。 虽然不想承认，但不得不说，多年的训练和战斗让厮杀带来的快感成为了她难以割舍的一部分，现在这种与人较量的紧张氛围让她觉得很好。 陪萨莉下棋的战俘似乎还是个艺术家，他的牢房里挂满了他最近画的作品，不过因为要穿囚服的缘故，现在他身上能体现艺术家特点的，恐怕只剩下那略显蓬乱的金色中长发了。至少萨莉觉得，艺术家好像头发都不短。 “劳斯，该你了。”萨莉虽是面无表情地看着棋盘，可语气里却多少透出了些得意和满足。 艺术家劳斯伸出修长的指尖，犹豫着拿起一枚棋子，接着却又放下，笑了起来，“萨莉女士，你又赢了。” “看样子，某个自称国际象棋大师的人频繁被打脸了。”萨莉温和地笑着，熟练地把棋子摆好，暗示对方再来一局。 劳斯看着一个个归回原位的棋子，无奈地叹了口气，接着便用深邃的绿眼睛看向萨莉，“您下棋像是拿出了十二分的狠劲和杀气，要把对方斩个片甲不留，这样的气场，不管哪个大师遇见了都会先怯您三分，即便不被吓地乱了阵脚，失常发挥也会成为常态了。” 而萨莉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做了个“请”的手势，让劳斯走第一步。 看萨莉没说话，劳斯便好奇了起来，他偏要让萨莉等自己问完话，不然一会儿下起来，萨莉的回答又要驴头不对马嘴了，完事儿之后还会以自己当时在认真下棋没注意做理由。 “您为什么就不上战场了呢？” 看来是躲不过这个问题了。 萨莉身体前倾，凑了上去，“出去了之后，可别乱讲。” “和谁讲去？羚澜星人已经被蓝蟒杀了大半了。”劳斯无奈地笑了起来。 “那也不要乱讲，”萨莉笑了笑，“其实只是因为……我杀过太多太多的人，觉得腻了，想换一种生活方式。” “这样啊。”劳斯倒是一点都不惊讶，虽说这几日一直和萨莉下棋赏画，谈笑风生，但他从未忘记，对方是蓝蟒集团的一员，必然会有血腥和漠视生命的一面，但这也许不是萨莉的实话，只可惜他没有胆量再追究下去。 “我没什么好讲的，说说你吧。” “我和弗利姆他们，是为了救更多的人才落得这下场。不过现在看来一切都不算太坏。”说着，他用手指肚拨弄了下旁边花架上放的一小株绿植，“您也是，就知道这么多就够了。” “好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只要没有接到命令，我们便不会开启审讯流程，也没有兴趣探索任何情报。战俘营就是个养老的地方，你不说也完全没关系。” 萨莉话音刚落，战俘区的门便打开了，一个拿着电子命令书的看守穿着厚厚的机甲，径直朝劳斯的房间走了过去，来到房门前，犹豫了下，便将牢门打开了。 “萨莉姐，B65远征军把新的处刑名单发来了，这次威姆要求今日之内公开处刑。消息已经早早散布到了整个羚澜星，估计今天犯人的亲属都会来。” “那看来要加强现场安保了。”萨莉站起身，疑惑地接过了命令书，公开处刑的要求倒没什么特别的，可羚澜星这样一个地广人稀，几乎仅剩沙漠的地方，完全没有公开处刑的必要吧？也就是那几个亲属会看，其他的羚澜人，根本震慑不到，这样反而会增加亲属的激愤情绪。 突然，萨莉发现了劳斯的名字，“呦，你在上面呢！” “看来和女儿团聚指日可待。娜拉一定想爸爸了。”劳斯笑着拿起了自己这边的一枚棋子，漫不经心地把玩了起来。 “叫处刑官们开始准备这次处刑吧。你带几个人，把‘舞台’打扫干净。”萨莉吩咐着。 看守表示明白后便走出牢房，又留下了萨莉和劳斯两人。 “在羚澜星，后是非常强大的棋子，不知道你们地球是不是这样。”说着，劳斯把那枚白后放到了萨莉手心，“这棋，还有屋里的画都送您了。” “画我帮你暂时保管，棋子的话，我拿一两颗就好，”萨莉拿起了自己这边的黑后，“我还有个朋友，没准哪天遇到她，可以把这颗黑棋送她，刚好和我的白后是一对。” “哦？”劳斯有些惊讶，没想到萨莉也会有自己牵挂的人，“看来蓝蟒这样的地方确实不太适合您。” “应该是我们适应环境，而不是环境适应我们。出发吧。”说完，萨莉取下了腰间的手铐。 劳斯顺从地转过身，背过双手，萨莉轻松地把手铐戴在了他手上，顺势贴近劳斯了些。 “记住，枪一响立刻倒下装死。其他人我也通知到了，能不能成功，就看你们自己演的好不好了。一旦出意外，我也只能对不起了。26号战俘营不能倒，否则其他羚澜人就彻底没救了。” “嗯。”劳斯轻轻点了下头。如果萨莉真能帮他们度过这一关，那么，或许他可以给萨莉透露一些重要的事情，一些和威姆，和地球有关的阴谋。 与此同时，其他牢房不愿乖乖戴手铐的人正被守卫的电棍狠狠教训着，悲惨的吼叫一声接着一声，让人神经紧张。 戴好手铐的劳斯走向牢门，外面的守卫将门打开，他看了眼天花板上挂的指路牌，找到“舞台”的方向后自觉地朝那边走去，而萨莉只是静静跟在他后面，路过其他战俘房间时望一眼被揍得鼻青脸肿的犯人。 “你们这批人相对来说都暴躁不少。”萨莉忍不住感叹道，也正是这些人的反应，还有威姆发来的迅速处刑指令，让她隐隐觉得，要被处决的这批人可能比较特殊。这样的话，她更有必要出手相助了。 与此同时，通向“舞台”的走廊上早已排满了战俘，有的战俘神情悠然自得，好像要马上开始一段新的旅程，丝毫不畏惧即将到来的死亡；也有的战俘哭哭闹闹，打滚撒泼，从看守盔甲上挂的唾沫鼻涕就知道了；不过相对而言，那些丝毫不肯配合的战俘占大多数，守卫让往东，他们偏往西，就算是用电棍狠狠地打也没有用，尽管如此，他们最终还是被守卫艰难地扭到了走廊。 外表狼狈或威风的看守，神情紧张或放松的战俘，被从他们旁边走过的萨莉尽收眼底，这些场景她看过不知多少遍，可其中的主要角色变成和人类相似或者说完全没差别的生物时，她的心里总有种奇怪的感觉，也许……是抗拒。 “好了，你在这儿先待会儿。”萨莉将劳斯安顿到了最靠近“舞台”阶梯的地方。 战俘营外，舞台周围，此时已经站满了来为自己亲人送行的羚澜人，他们神情焦急地看向打着光的舞台，心中愤慨又无助，若是稍稍露出点悲伤之外的神色，还会被紧紧包围住的守卫大声警告。但是，为了送亲人最后一程，这都不算什么，更何况要被处决的这批人可是英雄。 萨莉冷漠地走上台阶，目光越过舞台，渐渐看到了一些来“参观”处决的羚澜人，大大小小的人群加起来也不超过五十个人。这算是她见过的最冷清的公开处刑现场了。 彻底站在舞台上时，舞台底部惨淡的白光打到萨莉脸上，脸上的伤疤被照的一清二楚，她阴冷的眼神望向台下的“观众”时，观众都不免流出一身冷汗，紧接着便是几声唏嘘。 “蓝蟒的人真都是嗜血的怪物啊！” “这眼神……太可怕了。” 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萨莉颇感满意。如果自己流露出慈悲的神色，怕是很容易被蓝蟒怀疑。 “安静！”萨莉掏出她的鲁格P85，朝着天空放了一枪，威风凛凛地看着下面的人，似乎那些人是她轻易可以踩死的蝼蚁。 台下维持秩序的士兵虽只是最普通的守卫，但他们的本事收拾这些羚澜平民完全够用，轻轻松松就把想要扑上来的人全部推到了离舞台几米远的地方。 “把那群渣滓带上来！”她的语气里满是鄙夷，这让台下的羚澜星人更加激愤了，各种骂萨莉的难听话像潮水一样涌了上来，但萨莉依然面不改色，用更加鄙夷的眼神看着一个个卑躬屈膝或昂首挺胸走上来的战俘。 “跪下！”萨莉一声令下，卑躬屈膝者多少带点迫不及待的神色，乖乖跪了下去，可能是跪着让他们心里反而踏实。 难缠的是那些昂首挺胸的，这种情况，只能让守卫掏出手枪，打到他们腿上，至少让他们单膝跪下来。而劳斯这样悠然自得，虽然跪下但眼神里毫无惧色的却是少数。 待战俘都跪下来，萨莉取下自己背上的M16，来到了劳斯后面。 没有多说一句话，漆黑的夜幕，冷白的舞台，各异的人，因萨莉的第一声枪响，纷纷战栗了起来。紧接着，连续且密集的枪声过后，台上一名名犯人无力地倒下，死亡弥漫的空气更加难以呼吸了。 直到一声银哨般的呼声，撕裂了这该死的平静。 “父亲！” 金色脏污的卷发，破烂不堪的粉裙，赤裸并伤痕累累的双脚，当然，最引起萨莉注意的是那双隔着惨淡白光却依旧醒目的绿色双眸。 “娜LS莉冷漠的表情轻轻抖了一下，嘴不由自主微微张开了一条缝，但依旧没发出声音，那名字是她心里喊出来的。劳斯曾经向她提起过自己的女儿，“少见的绿色眼眸”是那女孩最大的特点。 紧接着是她的一句呢喃：“劳斯的女儿……” 看着冲破守卫，不顾一切奔向“舞台”的娜LS莉本能地抽出了鲁格P85，可她还没来及瞄准，台下一名冲上来的守卫，把包着钢甲的手像流星一样砸在了娜拉头上，即便隔了两三米，血还是溅在了萨莉脸上。 接着便是枪响，子弹从守卫的枪管中冲出，连续好几发，贯穿了娜拉的身体，娇小的身躯顿时血肉模糊。 “任务失败。”萨莉脑子里只有这个冰冷空洞的词语，同时她的心竟然也毫无波动，这反倒让她自己又惊又恐，难道自己真的变成了一个……没有感情的怪物？杀戮机器？ 她立刻回过头，却看见劳斯已经站起来，手里拿着那把被她丢下的M16，而萨莉的余光看到，几个倒下的人蠢蠢欲动，有的手指轻轻抽动几下，有的甚至膝盖想要撑起身体。 “砰！” 萨莉举起手枪，瞄准了劳斯的脑袋，又是一股鲜血，溅在了萨莉的胸前，与此同时，蠢蠢欲动的几个人突然僵住，老老实实趴在了地上装死，看起来就像一具具尸体。 接着她把杀死娜拉的守卫一脚跺开，又像提一只兔子那样，提起了娜拉已经不成人形的尸体，朝着人群破口大骂，发出了来自战俘营严厉的警告。 “蛆虫！看清楚了！这就是违背蓝蟒意愿的下场！抵抗者，必然会死的比她更难看！”这样的台词她不知说了多少遍。 说罢，萨莉把娜拉的尸体丢向人群，人群立刻一哄而散，偶有几个迂回过来，想要给娜拉收尸的人，都被穿着钢甲，像火箭一样冲上来的守卫一脚踢出了几米远，舞台之下顿时充满了人们痛苦的呻吟声和悲惨的哭声。 第六章 焚火 依旧是在劳斯的房间，依旧是那抹阳光，那张白色床铺，那台暗金色餐桌，可墙壁和角落摆的画作却都消失了，劳斯的私人家当，只剩下了萨莉口袋里的黑白皇后。 画作是萨莉烧的，它们的主人没能活下来，留着它们又能还给谁？棋也一样，一起和劳斯的作品草草丢进了焚化炉。看着空荡荡的牢房，她拿出口袋里的黑白皇后，叹了口气。这会儿，劳斯的朋友，也就是弗利姆他们，应该已经从“舞台”上离开了。 想到这些，萨莉把棋子塞回了口袋，带着它们来到了战俘营飞船最后面的部分——焚化厂。 焚化厂里除了刚刚过去的萨莉和早早到场的医疗员海琴外，便是那几个被救下的羚澜人，之前他们根本不相信萨莉给出的承诺——“枪响就装死，保你们活着离开这儿。” 现在，想不到这承诺竟然被兑现了。虽然他们最爱的一位成员，劳斯，最终还是不幸离世，但至少没有全军覆没 看到萨莉也正朝他们走来，其中一个脖子上挂着相机的羚澜人招了招手，对萨莉说了声“谢谢。” “别客气。”萨莉快步走过去，“海琴，他们都怎么样？” “之前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舞台’混乱的时候他们也没人被误伤到。” “药品食物呢？ “一切都准备好了。”说着，海琴指了指焚化厂外停的一艘飞船，“连船里的油我都提前加满了的。” “很好。”接着她便看向这群羚澜人，“威姆唯独要求公开处刑你们，其中原因是什么？可以告诉我吗？” 这问题让羚澜人们面面相觑了起来，过了会儿，一个戴着眼镜，头发有些油的羚澜人走了过来，“我是我们小队的工程师弗利姆，我们以后或许还会再见，倒不如等彻底安全了再和您细说。” 萨莉微微皱了下眉，即便是救了这些人，他们也还是不愿意相信自己吗？亦或者，他们觉得这是蓝蟒给他们下的套，在套他们的情报？ 萨莉无奈地点了点头，强行追问下去大可不必，倒不如就此别过，对彼此也安全，“这确实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们走吧。海琴，送客。” 海琴自然感受到了萨莉心中的不快，叹了口气，便请这些羚澜人从焚化厂的后门来到了为他们准备的飞船前，片刻后，骨灰荡起的烟尘中，冲出了一个编码代号被涂掉的白色小型飞船，它很快就又隐入了不远处黄色的沙尘之中。 那些羚澜人已经走了有一阵子了，但萨莉依旧站在灼热的焚化炉旁，耳边只有尸体焚烧时噼噼啪啪的声音，满眼都是焚烧炉熊熊燃烧的火焰，而窗外的景色，不用看就知道，一片灰色，是被不断排出的骨灰染的，娜拉和劳斯排了好久队才塞进焚化炉，这两个对萨莉来说稍有些特别的羚澜人很快就变成了难以分辨出人形的焦黑色物质。 “叶卡捷琳娜，不知你现在身在何处。”萨莉掏出了兜里的黑后，“但我想，我们终究，不得不踏上相反的道路。” 说完，那枚黑后便被她扔进了焚化炉，裹着火与灰，消失了。现在，她想要的不单单是保住羚澜星，这个可以供自己养老的地方，她更希望让蓝蟒集团付出代价。 “倒！倒！继续倒！”突然，耳熟的声音响了起来，“哎呀你个废柴！使劲倒……撞着我了！” “陈霖昊？”萨莉看着这个莫名出现在战俘营的家伙，心里咯噔了一下。 正指导司机倒飞船的陈霖昊看见萨莉显然被吓的愣了一下，但很快又摆出了一副嬉皮笑脸的神色，“啊，姐，有点事和你解释下。” 萨莉看了看那台运送冷冻肉的飞船，又看了看飞船上的logo，果然，是百遍佳。 “你最好解释下，指挥官。”萨莉拿下墙上挂的防毒面罩，领着陈霖昊来到飞船外面，隐入了飘满骨灰的空气。 “姐，姐！我……”眼前一片灰色的陈霖昊还没找着北，就觉得一记重拳打到了自己右脸颊，在柔软沙地上失去平衡的他瞬间跌倒，可后衣领马上又被人揪住，脑袋被按到了排骨灰的气口。 “呕！啊啊！咳咳咳！啊啊姐！救，唔！” 萨莉捂住他的嘴，又拖了一路，不顾路上守卫怪异的目光，把他拖到了海琴的医务室。 “都让开，指挥官来视察，出了点意外。”萨莉把排队看病的守卫们连请带撵地送出了医务室，接着“砰”一声关上了门。 “萨莉……”海琴看着手术台上晕晕乎乎的陈霖昊，不知如何是好。 “先捆起来，这灰狐挺狡猾的。”萨莉小声说。 “别……别啊姐！亲姐姐……”陈霖昊几乎被熏得口吐白沫，但求生欲让他露出了扭曲的谄媚笑容。 “那，这事儿怎么说？”萨莉可懒得管陈霖昊的哀求，拿着粗粗的麻绳就要往他身上绑，可是却发现这家伙手腕上已经勒了深深的绳印，有的地方甚至被磨破了。 陈霖昊的伤给了她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她感觉自己的心突然变成了一只受惊的猫咪，浑身毛发都炸了起来，当然，表面上依然那么风平浪静，只是身体不由自主稍稍后倾了一下。 “大姐啊……”陈霖昊叹了口气，一抬眼，却刚好看到了面前同样拿着麻绳，皮肤却糙出天际的海琴，吓地他大叫了一声。 看自己又吓到别人后，海琴似乎有些不满，但却又不知说些什么，她把麻绳扔到一边，戴上兜帽，低着头骂骂咧咧出了医务室。 没有别人了，陈霖昊又打量了下四周，似乎也没什么可疑的地方，这才放心的开口解释：“大姐啊，你提的要求，威姆怎么会轻易答应呢？”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手腕，但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赶紧放下了手，“我也没敢和他直说，毕竟他军衔比我高，怎么着这话都不好开口是不是？” 萨莉点了点头，其实她知道，撤走远征军的事，瓦尔瓦拉开口比陈霖昊亲自跑一趟高效的多，毕竟战俘营有权选择是否接受远征军的“帮助”，但是，她并不想把瓦尔瓦拉扯进来，因此倒不如让陈霖昊去。 “还是老套路，我让威姆和我一起做生意，只要他把他的人撤走，避免人多眼杂，我再来和你们战俘营这边协商，到时候用羚澜人尸体做肉罐头的生意就成了！”讲到这里，手术台上的陈霖昊得意地翘起了二郎腿，搭在上面的腿还像是在嘚瑟一般地晃来晃去，“百遍佳的人说了，做成罐头之后，肉质新不新鲜顾客也吃不出来，所以如果我们不方便提供鲜肉，他们也愿意收死尸，价格其实也压不下去多少，毕竟人肉太珍贵，死活无所谓。” “我可不是让你这么协商的。”说着，萨莉狠狠用绳子绑住了陈霖昊的手。 “可是你的要求我办到了，你只是希望撤军，也没说……” 萨莉叹了口气，“文字游戏很好玩吗？”说完，她拿起了旁边的手术刀，“让百遍佳的人滚蛋，不然我把你的五脏六腑割下来卖。” 空气顿时凝固住了。 突然，陈霖昊从手术台跳下来，“扑通”地跪了下去，眼神里顿时还饱含泪光。 “可怜可怜小的吧！小人从小就被送进远征军，摸爬挨打了大半个世纪才勉强糊口，求您别为难小弟了！” 谁能想到这灰狐会来这一出，萨莉这一瞬间还真的心软了，但也只是一瞬间，“战俘营绝不会把人的尸体拿去卖肉罐头。” 可就在这时，瓦尔瓦拉推开了医务室的大门，“话不能这么说啊，萨莉。” “营长？”虽然叫的是营长，但萨莉的口吻却没一点敬意，“百遍佳进入战俘营，你批准了吗？” 瓦尔瓦拉看着几乎哭出来的陈霖昊，又看了看表情冷淡的萨莉，以及门外看热闹的各位，凑上前抓住了萨莉的手腕，小声说道：“头儿，这儿不方便说话，去我办公室？” 应该给它个面子，毕竟是营长。萨莉稍稍做了下心理斗争，踹了一脚跪在地上的陈霖昊，便离开了。 营长办公室里，是一张落满灰尘，什么东西都没放的桌子，以及两张刚擦干净，水印还没干的银色皮沙发，瓦尔瓦拉拿着湿乎乎的抹布，咧着嘴请萨莉坐下。 “不会笑就别勉强了。”萨莉不由自主说出了这么一句，毕竟瓦尔瓦拉的“笑容”着实有些不自然。 瓦尔瓦拉识趣地收起表情，也坐了下去，“头儿，既然撤军的事你找了陈霖昊，那就按陈霖昊的方法做吧。而且这样，可以给战俘营增加一笔收入嘛！” 听了这最后一句话，萨莉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瓦尔瓦拉它怎么也变成了这样？难道这就是金钱的魅力？ 萨莉的表情，意料之中，于是它壮着胆子，又补充说道：“有了更多的钱我们才能救更多的羚澜人，而且，那些死去的人如果知道自己的肉和器官可以帮更多的同胞活下去，他们也一定很自豪吧？” “哦？”这理由很合理，很理性，她也觉得没问题，但是把它安到羚澜人这里，萨莉却觉得不能接受。除此之外，不按规定处理战俘尸体，就是主动把把柄送给陈霖昊，即便他是同谋，甚至是主谋，但是出了问题这狡猾的狐狸一定会第一时间甩锅脱身。当然，这些事都是次要的，萨莉最不希望瓦尔瓦拉知道她救了那批战俘的事。 “瓦尔瓦拉，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怎么会觉得我们在救蓝蟒的敌人？”萨莉故作生气地站了起来，“你是营长，还请你不要随便给下属安罪名，这种行为和贩卖战俘尸体一样，有违蓝蟒集团的规定。” “啊……哦。”瓦尔瓦拉的眼神里突然涌出了一种失望的神色，“头儿，我跟你这么多年，你一直什么都不和我讲。有的事已经很明显了，首先你的动机就很明显很正常——羚澜星人和地球人类似，如果我是你，我也一定会救他们，其次，行动——本应死去的劳斯突然活了。至于后续可能发生的事，我想要不了多久哪个应该烧成灰的战俘过几天又进了我们战俘营。” 瓦尔瓦拉的神色从失望渐渐变得严肃，第一次看到它这样的萨莉不免心里有些慌张，“动机不合理，我是孤儿，从小在蓝蟒受训，没有感情。行动方面，那只是个意外。” “劳斯被打死了才是意外。”瓦尔瓦拉平静地看着萨莉，信子偶尔吐出来几下。 沉默了几秒，萨莉回应了：“我是你的属下，但更是蓝蟒忠实的仆人，如果你和陈霖昊一意孤行，我只能联系蓝蟒肃清局了，到时候别说我不念旧情。” “你不会这么做的。就像我不会找你做这些事的铁证。”瓦尔瓦拉也站了起来，爪子试探着想要触碰萨莉的胳膊，“而且蓝蟒一直都是侵略者，一个侵略者，会介意战俘营自己‘补贴家用’吗？” “啪”，萨莉抓住了瓦尔瓦拉的爪腕，“小蜥蜴，卖人肉罐头的事我可以妥协，但是救战俘的话不要随便说，这帽子我戴不起。”说完，她放下瓦尔瓦拉的爪，离开了这间满是灰尘的办公室。 路上，萨莉心里满是害怕，她隐隐觉得自己头上出了一层汗。之前她只是怕瓦尔瓦拉因为自己受到了牵连，今天窗户纸被捅破之后，她便开始害怕自己被它出卖。她了解它，瓦尔瓦拉这个家伙，其实是整个战俘营最怂的一个，蓝蟒但凡给它施加一点点压力，它就会绷不住，这一点和海琴完全相反，海琴也许看上去很脆弱，但其实心比谁都坚强。 这是通往焚化厂的路，虽算不上很长，萨莉却觉得自己的腿都走软了。来到焚化厂之后，她看到陈霖昊和几个守卫热情地告着别。 “这里交货的事就交给你们啦！”他笑着摆了摆手，走之前还拍了几下运尸船的飞船屁股，而对一直盯着他的萨莉，则露出了谄媚和得意混杂在一起的复杂表情。也许不是因为萨莉手里还有他的致命录音，他真敢跑萨莉面前吐一口口水。 看到羚澜星人的尸体一具又一具被运上了百遍佳的冷冻飞船，以及从自己身后走去的几个守卫把陈霖昊送来的生肉分割器抬进焚化厂，萨莉觉得有点脑袋嗡嗡，她杀过很多人，但基本都是外星人，没想到看同类尸体，或者说，类似同类的尸体时，会是这样糟糕的感觉。 “人类肉的不同部位价格差很大，如果可以直接出产分好的肉，百遍佳很乐意再多出点钱。”瓦尔瓦拉不知什么时候也到了焚化厂，它正耐心地和部下解释这些生肉分割器存在的意义。 “滴”一声，机器被开启了，道具切割的嘈杂声立刻充斥了整个焚化厂，而尸体被分割时飞溅的鲜血，立刻把房间染成了血色。 嘈杂声，血红色，外面没有散去的骨灰……这些场景，让萨莉产生了一种熟悉的感觉。子弹飞过的声音，在她耳边愈来愈响，身上的几处旧伤，渐渐出现了痛感。是她的战争后遗症发作了，至少海琴是这么诊断的。 瓦尔瓦拉，还有百遍佳的工人，他们都在身边，这让萨莉更加不安，于是不顾一切想要离开这里，可是却觉得脚下一软一硬，她看到自己踩在了碎尸上，每踩一下，碎尸里都有黑色的液体被挤出来，发出“咕叽咕叽”的声音，这些黑色液体接着又化作一只只黑色的手，抓住她的脚踝，把她往碎尸堆里拉。 接着，便是左肩撕裂的痛感，这感觉像是黑色的潮水，把她的肉体和理智吞没，然后…… 然后便是失重的感觉，她周围是血红色的天空，而背对着的，是粘稠的黑色海洋，那里面似乎有东西在欢迎她，但萨莉可一点都不想掉进去。 第七章 沙尘后的黎明 海琴坐在医务室的小板凳上，静静看着病床上的萨莉，偶尔也会看几眼外面的沙漠和天空。焚化厂关闭之后，外面的空气好了很多，虽然经常有沙尘暴把天空染成黄色，但比骨灰压抑的灰色好太多了。不过，战俘营附近最好的景色莫过于像现在这样——星辰洒满夜空，沙漠反射出银白色的月光。当然，这一切依旧建立在沙暴停止的前提下。 “萨莉……”海琴把自己的手搭在了萨莉的手上，接着便感觉到了那双手的冰冷，“你还不醒的话，我……我会很害怕……” 突然，外面传来了枪炮的声音，整个战俘营都被声音震的抖动了一下，海琴更是被吓地缩了起来。 然而，这一声爆炸把萨莉也惊醒了，她睁开双眼，看到了灰白的天花板。 “海琴。”萨莉的声音比她的手还冷，“我是不是又……” “嗯。”海琴皱着眉头，关心地看着萨莉，“那些治疗战后创伤的药对你完全不管用……” “那就先不管它了。”萨莉倒没觉得有什么担心的，自己见过有战后创伤的士兵，治不好的比比皆是，这件事上她已经释怀，只要自己不要出现伤害他人的症状，单纯晕倒一会儿也没事。 “对了，刚才什么在响？” 萨莉话音刚落，外面又传来了枪炮的声音，她条件反射地掀开被子，光速下床，在海琴还没组织好语言前就穿上了平日穿的那套黑色军装。 “去瞭望塔，等他们打完了我们去收战俘。” “啊啊，是！” 瓦尔瓦拉自然也注意到了外面的爆炸声，是远征军和羚澜星人组成的反抗军在激战，刚巧战场离他们不远。不过，它的注意力并没怎么被战场吸引，它还在郁闷为什么萨莉不愿意向它敞开心扉，或者给予它一点点信任。 “明明我跟你最久了。”它有气无力地窝在自己的床上，脑袋里不停回响着自己的声音，“我……我的心脏感觉被收的紧紧的……反正我在和自己说话，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我心里很不舒服……对，不舒服！” “长官，起床了。”去瞭望塔的路上，海琴拐了个弯，来通知瓦尔瓦拉一起去。 “收战俘你们自己去吧！”说完，瓦尔瓦拉就拿大枕头把自己的脑袋盖了起来，“唉……” 离战俘营不远的广袤沙漠上，漂浮着巨大的远征军总战舰，在它背后的，是明亮巨大的圆月，月光被总舰挡住了一部分，因此地面上出现了一个巨大且狭长的阴影。阴影遮盖之下，还有无数艘个头小得多，攻击力却毫不逊色于总战舰的母舰，在母舰内，满是灵巧迅捷的战机，它们正像出巢的马蜂，一架接一架地从母舰涌出，涌向阴影边缘那艘和他们处于对立状态的飞船。 这艘飞船原本是对面远征军的母舰之一，但现在上面却新喷着一行大字：“黎明军团·踏漠号”，这行字草草遮住了下面“OSC C-43-873”的字样，OSC是蓝蟒集团在地球英文名称Oracular Serpent Corporation的缩写，C-43说明这艘母舰属于蓝蟒C43远征军，而873则是这艘母舰自己的编号。 面对汹涌而来的战机，踏漠号也打开出舱口，驾驶着战机的羚澜星士兵迫不及待地冲了出去，在屈辱中度日如年的羚澜星人，终于第一次有了用同等水平的武器和蓝蟒一较高下的机会。 而在踏漠号的指挥室里，站着一位个子矮矮的指挥官，淡黄中掩着黑色的短发梳成了乖巧的娃娃头，深绿色的大眼睛，衬着脸上可爱的婴儿肥，让人见了都忍不住想要捏一把。但他的身体却是瘦弱的，相比之下胸前显示身份的胸牌厚重了许多，而胸牌上亲手写下的名字：哈米利·戈利维尔·加利耶，字迹中还透着一股稚嫩。 瘦小的哈米利此刻正坐镇指挥，最小号的白色指挥官军服在他身上宽宽松松的穿着，长长的袖子几乎盖住了他的手背。毕竟他还只是个十岁的小孩。 坏消息正在不断传来：某某将军的战机坠落，远征军中部部队出动，部分战机失去联系，远征军战机开始大规模逼近……但他也只是面无表情地在手绘地图上做出批注，配上稚嫩的脸，看着有点像在漫不经心地写家庭作业。 此时，远征军先锋队已经成功潜入了踏漠号，并要攻入哈米利的指挥室，外面已经充满了枪炮和叫喊声，但他不为所动，只是仔细观察着风吹起的黄沙，传递了信号被远征军切断前最后一条信息——风要喧嚣起来了。 指挥室外，一个棕色中长发，鬓角梳着小辫子的壮硕男人抵挡了一波又一波的攻击，空中弹来弹去的激光弹在他泛着金色的墨镜上，映出了一道道光，尽管手中的武器他见都没见过，但用起来却刚好很顺手，打出的紫色光弹把原本就通亮的走廊照的更亮了。 这个男人便是当时在风沙之中萨莉没有看到真实面容的柯图萨奇，他曾经确实是个抢夺四方的匪徒，但现在却是黎明军团哈米利的侍从。 “总舰总舰！请求支援！”带队的小队长怎会想到，自己的队伍一路都没被人发现，可到了指挥室门口的走廊，却被一个偷了远征军装备的小偷死死挡住。 “这黄家伙……”一个小队成员一边小声抱怨，一边拿手臂上的蓝色光盾抵挡进攻，他口中的黄家伙就是穿着镀金盔甲的柯图萨奇，虽然盔甲样式和远征军差不多，但镀了一层金，这就让士兵心里有点不爽了。 “萨奇，到点了。”就在这时，哈米利的声音从指挥室传了出来，那声音听上去格外年轻，甚至让人觉得有些幼稚，这不免让现场的远征军稍稍愣了一下，但很快他们就和且战且退的柯图萨奇进了指挥室。 光弹像雨点般打向哈米利，顿时硝烟四起，火花四溅，可当眼前的烟雾散去时，远征军们看到了背对着他们，毫发无损的哈米利，以及拿着光盾嘲笑他们的柯图萨奇。 “没了那些军舰，你们也就这点本事吧？还不如我一个土匪！哈哈哈哈哈哈哈！” 领队的远征军想要再次瞄准哈米利，可是这小个子被柯图萨奇高大的身体和手中的护盾死死挡住。 由于柯图萨奇的保护，他们都和哈米利保持着距离，哈米利身后形成了一片半圆的空地，而他身前的操纵台上，指示灯一闪一闪，和哈米利轻轻哼的小曲刚好可以对上节奏。 “小家伙，你觉得，你靠着一个土匪，能打过蓝蟒的星际军队吗？”领队笑着收起了枪，说话的语气像是在关心一个孩子。 而哈米利似乎有点不高兴，“也许我打不过你们，但是我依旧可以在死前，狠狠地羞辱你们。” “乳臭未干的小子，回家换了尿布再来吧哈哈哈哈！”领队身后的士兵一同嘲讽起了他，不过哈米利并没有像他们想的那样，气愤的冲出来，白给自己的性命。 “别忘了，你们是侵略者。”哈米利很快稳定下了自己的情绪，“羚澜的风，从不会帮助外来者。” 说完，他按下了操作台上的一个白色按钮，整个母舰立刻坠向地面，不管是远征军还是哈米利都狠狠地摔了一跤。 在对面的是C43远征军的总舰，它的指挥官贾森看对面的飞船坠落下去，顿时欣喜若狂，他以为是先锋军行动成功了，于是立刻下令，全体出动，把属于自己的飞船抢回来。 顿时，母舰和战机都倾巢而出，密密麻麻地涌向了踏漠号，然而飞到一半，突然开始有人觉得不对劲，首先是这些战机，像是失控了一样，拐到了别的位置，有的甚至撞上了自己的母舰，接着就是稍微笨重些的母舰，竟然原地打转了起来。 “他们在干吗嘛？”贾森看着群魔乱舞的飞船，以为自己指挥前不小心服用了他从地球带来的致幻药物。 “报告！” “讲！”贾森希望传讯员是来解释这离奇事件的。 “两军交战的战场上突然形成了巨型沙暴！” “沙……”贾森惊地转了过去，“天气预报没说啊！” “天气预报到了羚澜星开始不准了。” 这话差点把贾森气吐血，亏他每天都有看天气预报的习惯，竟然看了个寂寞。 “全军放弃进攻！先撤出沙暴区！”贾森对着话筒大喊，此时外面已经满是黄沙，不见一物，这样的场景，他不用想就知道，损失惨重。 飞旋的沙暴边，偶尔会冲出几艘远征军的战机，然而，刚逃过一劫的他们很快被沙暴外把守的黎明军团击落，这些羚澜星本土的战士在接到哈米利的信号后边打边撤，成功撤到了沙暴区域之外的位置。 与此同时，瞭望台上的萨莉看着那飞旋的沙暴和坠落的战机，忍不住微笑了起来，“海琴，这位反抗军的指挥运气很不错。地球有诸葛亮借东风，羚澜有指挥官借沙暴。这儿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说完，她稍稍活动了下肩膀，“不过他们中不免还是会有人受伤。走吧，把他们‘押送’过来。” 沙暴渐渐散去了，当贾森可以看清点东西时，他发现无数艘战机和十几个母舰都埋入了厚厚的黄沙，自己的总舰也一样，一侧因为有大量沙子堆积，已经在缓缓倾斜了。 “都快起来！你们站在这儿是等着挨打吗！”他朝着自己的部下们喊道，然而强烈的沙暴干扰了信号，他就是喊破天，那些人也未必听得到。 “贾森先生。”哈米利看都没看背后的远征军小队，只是隔着玻璃，盯着第二远征军巨大的总舰，“谢谢你的这几艘母舰。” “小屁孩！你……”哈米利指挥室那一小支远征军的领队话还没说完，身后便响起一阵密密麻麻震耳欲聋的枪声，他顿时觉得后背一热，身体不听使唤地颤抖着倒了下来，和他一起倒下的还有他的队员，他们都被这背后的突然袭击打成了筛子。 “哈米！”及时赶到门口的部下拿着枪，踩过远征军的尸体，来查看哈米利的情况。 “带其他人去抢飞船去！小哈米有我，谁敢动他？”柯图萨奇拍着这些兄弟们的肩膀后背，把他们撵出了指挥室。 不一会儿，贾森看到踏漠号里又涌出了一架架战机，毫不留情地集中到一艘接一艘母舰边，被沙子紧紧挤压着的母舰和战机难以动弹，里面武艺不精的远征军面对有同样装备的黎明军团就像待宰羔羊般无助，没一会儿就被杀了个精光。 很快，贾森和哈米利之间有几艘母舰再次开始了运转，是激光炮正在充能，即便一些母舰的炮口还埋在沙漠下面，但充能时产生的浅蓝色光晕还是隐约可见。 “等等，等等！”贾森大叫着，尽管对面未必听得到，“等下！哈米利！我放了你！” “轰！” 光芒比刚刚升起的太阳还耀眼，天空都被照的通亮，贾森只觉得眼前一白，等到再次看清东西时，却发现外面一片漆黑，这是因为他的总舰被炸的头扎进了厚厚的沙漠。 关掉了平衡系统，发射高能激光炮的母舰因为自然产生的巨大后坐力，它们周围的沙子松动了很多，哈米利一声令下，抢到的母舰和战机都缓缓升了起来。 看到再次悬浮起来的飞船，还有被炸出老远的总舰，萨莉忍不住吐槽了起来：“C级指挥的水平都这么差吗？白瞎了这么好的总舰。” 没上过战场的海琴并不知道萨莉怎么看出来指挥水平的，她只担心一会儿的安危，“现在去会不会有危险？” “我们开慢点，他们应该是要走了，但估计会落下一些人，毕竟再逗留下去容易夜长梦多，也没有必要。” “你怎么知道？”又是一个海琴无法理解的判断，这个时候乘胜追击不好吗？对面的远征军总舰已经像案板上的鸭子了呀！ “反抗军的指挥官并不急着打胜仗，或者，他根本没这打算。我想，他自己也知道，小小的羚澜星是赢不了蓝蟒的，所以想要积攒实力，展示自己的能力，以为这样就有机会被蓝蟒招安。和蓝蟒冲突太多，甚至结下仇怨，反倒不利于他的加入。”萨莉叹了口气，“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从他的作战计划，我看不出一点对远征军的痛恨，反倒是像在抖个机灵，戏弄远征军。” 确实正如萨莉猜测的那般，黎明军团的新旧军舰尾部朝着贾森，喷出了一股淡淡的蓝光，朝着刚刚升起的太阳，悠闲地飞走了。 第八章 同类 飞船的舱门缓缓打开，白色的舷梯慢慢向下伸展，很快就接触到了柔软的沙地，萨莉踏上舷梯的边沿，接着便一跃而起，直接跳到了柔软的沙地上，而海琴则老老实实拿着医疗箱，从舷梯小心翼翼地走向地面。 空气里没有一丝风，尽管是清晨的太阳，照在身上时却依旧让人感到灼热无比，萨莉和海琴的衣服都是黑色，刚出飞船门她们就觉得浑身被晒的滚烫。 “你别下来。”萨莉推了下脚还没挨着沙地的海琴，“说多少次了，毕竟是战场。上飞船去。” 海琴把手里拎着的医疗箱抱在怀里，乖乖回到了飞船的座椅上，接着她便注意到了屏幕上的新消息。 “萨莉，C43的指挥官贾森·沃克正和我们发支援请求，他们飞船卡沙子里了。” “呵……”听到最后一句话萨莉忍不住笑了起来，她找了个稍微阴凉点的地方，靠在了飞船上，“告诉他，支援的事先等等，我要先去排除一下危险。” “好。那需要通知营长他们先出发吗？”海琴一边回复消息一边问萨莉。 “不用让其他人来。磨洋工就要有磨洋工的样子，而且，人多眼杂，咱们干的事毕竟是不利于蓝蟒的。” 萨莉虽然嘴上说着磨洋工，眼睛却一直警惕地观察着四周，前面那片插满飞船的沙漠恐怕不像现在看的那样安静。 “海琴，把落陨给我。”落陨和极昼一样，都是蓝蟒出产的激光类武器，不过外观却相差甚远，落陨之所以叫落陨，是因为它是扁圆形的武器，有点像陨石，接近使用者背后时会自动伸展出金属绑带，以及两支越过肩膀，可以灵活调整角度的枪口，瞄准的时候会根据交战状况，360度无死角自动识别和发现敌人。 然而在落陨接触萨莉背部的一瞬间，她的背后火花四溅，本能让她立刻向前躲闪了一下，再回头看时发现一堆废铁躺在了沙地上。 “海琴，关门，有狙击手。”萨莉拍了拍飞船的外壳。 可发现萨莉并没有上来的意思时，海琴又慌了起来，声音里的颤音清晰可闻，“你，你不上，上来吗？” “他的枪里是定点追踪子弹，会在空中转弯，用这种子弹却没打死我，恐怕不是水平很差，就是在向我传递信息，比如警告我不要靠近。” 说到这里，萨莉突然愣了一下，她回过头，在一堆废铁里翻翻找找，终于，找到了一颗变形的子弹。 子弹上有一行因变形而模糊的英文字母和阿拉伯数字，不过既然是地球上的文字，那这颗子弹大概率和蓝蟒有关吧？萨莉略微辨认了下前面的字母和后面的数字，第一个字母往往代表使用该武器的部门，数字则是产品批次等信息，如果战场上有人故意打黑枪，伤了自己人，可以凭借这颗子弹缩小调查范围。当然了，这种子弹只有蓝蟒军部会使用，负责暗杀的部门肯定不会蠢的用这种子弹。 细细端详一会儿后，萨莉隐约觉得本该是第一个字母的位置，似乎印的是一个数字0，这让她立刻倒吸了一口冷气，虽然周围灼热无比，但她却觉得寒冷入骨。 “海琴，”萨莉的手扒住快关一半的舱门，“千万不要下来，零号武装也在。” “谁？”海琴并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但从萨莉的声音里她能感觉到，对方的战斗力，应该是萨莉不可企及的。 看着横七竖八的飞船，萨莉连呼吸都是小心的，她怎么也没想到，羚澜星这样的小破星球，还犯得着蓝蟒派最强的军队来。 “不对……”她心里突然回荡着自己的声音，“零号武装向来刀剑出鞘必沾鲜血，绝不会有失手一说，尤其是刚才那样的情况，还有刚才那样的武器，那，没有杀掉我的唯一原因……” “叛逃者？”萨莉不由自主想到了这个词，稍稍皱了下眉头，但心里却是抑制不住的喜悦，或许有人和她一样在默默反对着蓝蟒，只是都还不了解彼此。不管这颗子弹是在引她过去，还是警告她离开，她都不会放过这个结识零号武装成员的好机会。 她举起双手，朝着飞船走了过去，空气中的风很快将她留下的脚印吹走，而飞船里看着她的海琴，心已经完全提到了嗓子眼。 与此同时，一艘没怎么被沙子掩埋却迟迟没有任何动静的母舰里，苍白色的照明灯一闪一闪，地上形态各异的尸体和残肢，颜色不同的血液，时而隐入黑暗，时而暴露于光下，在破碎的舷窗边，坐着一个同样来自地球的男人。 不过，这家伙已经很难看出是人类了，左半边身体穿着无比破旧的深蓝色军装，绷带草草地缠在他身上，一枚由骷髅头和无数颗银色星星组成的徽章在心脏的位置摇摇欲坠地挂着，重装上去的右半边机械身体替代了原来的血肉，但或许是因为缺乏保养，金属的光泽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腐蚀的痕迹和刀剑炮火的划痕，惨白色的干枯长发被不知哪位士兵的鲜血稍稍浸润，而同样惨白的面孔和干裂的牙龈——他的下半张脸似乎在几年前就被人割掉了，这些特征让他近期艰辛的旅程暴露无遗。 周围满是皱纹的灰色眼眸疲惫地眨了一下，他看着渐渐靠近的萨莉，又看了眼空空的弹夹，把枪扔到了一边，接着又花了很大力气，从一个长触手的士兵手里取了一把激光枪，再次瞄准萨莉的脑袋，朝她打了一下，却发现里面的子弹也已耗尽。 “倒霉。”他看着萨莉骂了一声，便扶着墙，拖着几乎无法动弹的右半边身体，踉跄着寻找驾驶室。 沙漠之上，萨莉最终还是注意到了这唯一一艘死寂却没什么受损痕迹的母舰，白色船身上的舷窗似乎在船内闪烁的灯光下更加显眼了起来。 这时候其他母舰已经开始有士兵走出来了，但是他们似乎把萨莉当成了羚澜星人，纷纷跑过来将她包围住。 看着荷枪实弹聚拢而来的士兵，萨莉莫名对蓝蟒的总裁敬佩了起来，她面前的士兵来自各个星球，有的小如幼兔，有的大如巨象，浑身长刺的，满臂触角的，装备机甲的，一丝不挂的……蓝蟒的总裁总能让各个不同的种族臣服于它，这是它最厉害的一点。 萨莉在沙地上站定，依旧举着双手，“我是远征军26号战俘营的看守萨莉，看你们需要帮助，就先来探查一番，排除危险后我们会实施救援。” “有危险？”一个浑身毛发，连眼睛都不知在哪里的士兵问。 “首先，你们枪对着我就很危险。其次，我面前这艘飞船里，似乎发生了些什么事。”萨莉看着飞船，迟疑了几秒。 她在想要不要带这群C级士兵进去。在她看来，那名零号成员叛逃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而C级士兵根本都不是零号武装的对手，带进去还可以借他之手再铲除几个远征军。如果这家伙受伤了，打不过也没关系，自己是收战俘的，有权力把他带入战俘营。只不过，这些C级军看上去实在不靠谱，让他们跟着，萨莉心里难免发憷。 “和我一起进去看看吗？”萨莉放下举着的双手，她打算让这些C级军自己决定要不要跟进去。 这些士兵的警惕性似乎有那么点差，萨莉自我介绍之后他们就纷纷放下了枪，听到萨莉的邀请后也毫无顾忌地表示愿意跟着她，既然如此，那就一起进去吧。 不过，很快，萨莉就觉得自己刚才实在太蠢了，她就应该直接告诉这帮C级军：“你们万不可以跟我进去！”也许是因为太黑了，此时这些C级士兵似乎有些胆怯，他们不由自主地小心了起来，纷纷躲在了萨莉身后，瑟瑟发抖的呼吸声让萨莉很难不产生后面跟了一群鬼的错觉。 随着逐渐深入飞船，萨莉感受到了不一样的气息，也许前面不远处就有别人在，“你们怎么这么怂？不知道打头阵啊？”萨莉语气里满是轻松和开玩笑的语气，不由地把声音也扩大了些，希望零号武装听到声音可以做好准备。 “我们……我们C级的主要负责抢每个星球的资源，打仗其实不擅长！” “对对，可能战斗力还不如战俘营呢！你看我们那么多好装备，不轻轻松松就让黎明军团抢走了嘛！” “主要是不会用啊！有的挖了一辈子的矿，枪是根本没开过啊！” “也不知道总部这回怎么下的命令，让我们去前线打仗。” “哎，说的是啊，咱不只需要保障AB级的物资供应吗？” 想不到萨莉一句话打开了众人的话匣子，嘈杂声顿时让她耳边直嗡嗡，她怎么也想不到，原来远征军的A级和C级差这么多。这么说来，刚才被黎明军团虐成那样，也不稀奇了。 原本战战兢兢的一群人，突然就说说笑笑地在一片黑暗里，只有萨莉更加紧绷着自己的神经，条件反射地取出了靴子上的一把匕首，轻轻转了下刀柄，一道蓝色的光闪了出来，匕首变成了一把发出幽幽蓝光的光剑，稍稍照亮了前方的路。 “哇！” “牛批！” “这是哪里的大神！” “战俘营配置也太好了！” “蓝蟒就这么对我们！啊！就这么……” 就在身后士兵惊呼的时候，有东西飞了过来，虽然这东西来自远处的一片黑暗，却还是被萨莉立刻察觉到了，她立刻挥舞光剑，把那东西打到了一边。 “有人！”萨莉立刻进入警戒姿态，光剑挡在面前，照亮了她已经微微渗出冷汗的面孔。 “啊！” “快跑！” 身后的C级士兵们一哄而散。 “把灯给我修好！”萨莉看着前面的黑暗，大声对身后的逃兵说。虽然这样的情况——C级士兵全员跑路——是她猜到了的，但是跑这么快还真是没想到。 “你在找死。”黑暗里，一个沙哑低沉的声音传了出来，“零号武装在执行任务，不想和军队司令和战俘总管交恶，还请快速离开。” “呵呵，是啊，执行任务。”萨莉收起光剑，一同融入了黑暗，“零号武装不是刀剑出鞘，必沾鲜血吗？刚才怎么走火了？” “我们不会和其他部门交恶，刚才只是警告。” “其他部门实际上都在你们之下，就算我们不满意也不敢说什么吧？零号武装可是想杀谁都没问题的，先斩后奏，你们的特权，对吧？”萨莉感到面前一阵寒意，铁锈的腥味，也可能是鲜血的腥味，慢慢散进了她的鼻子，“我以前做过指挥，虽不了解我下面的部门，可上面的部门我都摸得一清二楚。” 对方没再回答，但腥味更浓烈了，不过萨莉手里还握着匕首，对方一定想不到，光剑可以收回去，匕首的刀刃却永远都会在外面。 “啪！” 灯突然被点亮了！ 而就在光照亮飞船的一瞬间，萨莉看到了那张让人毛骨悚然的脸，以及就快到自己喉咙的尖刺，那尖刺应该是从哪里掰下来的飞船零件，就像她刚才用光剑打掉的那个一样。 “官僚。”对方狠狠划了过来，萨莉立刻向后一躲，她没想到对方竟然失手了，因为从那人的眼神她可以看出来，这是真的失手，不是放水。 她再次启动了光剑，长长的剑刃比对方手里的破烂有威慑力的多，“既然受伤了就好好听我讲话，我可不是什么官僚。” “少放屁了。”那人捡起地上的一根残肢，当做自己的武器。 “若真是那样！我早就杀了你这叛徒了！”萨莉的剑瞬间劈断残肢，接着刀锋一转，架在了他脖子上。 “前任A级指挥官，萨莉。”她尽量看着对方的灰色眼眸，但下面没了脸皮遮盖的白骨实在太抢眼。 对面的男人愣了一下，萨莉看不出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只是见他稍稍放松了身体，自我介绍道：“零号武装前成员，赞恩·罗德里格斯”，他疲惫地倒下去，右半边身体的金属结构在地面上划出了又一道深深的痕迹。 萨莉把刀收了起来，“看样子我们是同类”，她警觉地扫视了一遍四周，“不仅是地球人的那种同类”，第二句话声音小了一些，但是语气却十分确定。 她伸出手，试着拉赞恩起来，“我在蓝蟒孤儿院长大，没有姓氏，萨莉是我抽签抽到的名字。” “知道。” 说完，赞恩把血肉模糊的左手搭在了萨莉手心上，冰凉的皮肤和不断流出的温热鲜血，让萨莉心里轻轻抖了一下，这样的接触让她想起了战场的感觉。 第九章 肃清局 贾森窝在自己的座位上，等着战俘营的人来救，尽管“自救”这个词也在他脑子里出现了下，但也仅仅是出现了下，一闪而过。 “蓝蟒真是越来越废物了。”他咬着手上的死皮，看着窗前一点点被吹走的黄沙，“再不来我们就不需要你们了。唉……” “那您刚好可以投诉他们嘛！咱们到时候说不定还举报有功呢！”一个护卫松松垮垮地靠在贾森椅子背上，边给贾森揉肩膀边提出自己的建议。 这话怕是……太有道理了！贾森正苦于自己指挥多年却一直得不到晋升，所以无论什么事，只要能给他增加一丝升官的机会，他都会去做。 与此同时，萨莉正扶着几乎动弹不得的赞恩上飞船，血迹和金属的锈迹在飞船的地板上拖成了长长的几条，见过无数伤员的海琴也被吓地退到了飞船角落。 “海琴，你带赞恩先回战俘营。” “那你呢？” “我稍等下再回去。”说完萨莉又下了飞船，和之前一样，她没带什么武器。 “这里恐怕不光藏了赞恩。”她一边想，一边打量着周围，接着她便注意到了一艘停在沙子上的战机，打开战机的舱门，驾驶座上蓝蟒士兵的尸体出现在了她面前，这名死去的士兵体型和萨莉差不多，但是相貌看起来有些像蟑螂。虽然挺恶心，但见过无数种族的萨莉已经习惯了，她把尸体拽出来，坐在了驾驶座上。 就在她关上舱门的一瞬间，另一架战机突然从那一大堆飞船中冲上天空，这让萨莉的神经立刻紧绷了起来，她本能地打开了瞄准系统。 只见那艘战机冲上云霄后做出了一个危险的举动——像陨石一样砸向地面。 可就在它要撞上躺在沙地上的母舰时，两道巨大无比的光束从战机两侧的炮口射了出来，强大的能量击打在母舰上，不仅让金属发出了一声脆响，还激起了不小的沙尘，躲在飞船废墟里的远征军被吓得屁滚尿流，他们慌不择路地从飞船里跑了出来，而激光炮的后坐力让这架本要砸在母舰上的战机弹回了高空，在云朵之间翻了几个筋斗后很快又恢复平衡，打出了一发又一发密密麻麻的激光炮，把跑到飞船外的远征军炸的鸡飞狗跳。 萨莉犹豫着要不要发射追踪弹，驾驶那艘战机的肯定是羚澜星人，她自然不想让那家伙死掉，但是…… 就像刚才她想的那样，这里除了赞恩，一定还有别人，赞恩这种零号武装出身的叛军，蓝蟒必定不惜一切代价要把他追回，通常采用的手段是派遣肃清局进行追捕，要知道，肃清局的人不仅狡猾，追踪能力也很强，也许他们现在就在附近，甚至就在盯着萨莉，毕竟把赞恩扶出来的人是她，加上自己也是地球人，肃清局有理由怀疑她是同谋。 “不好意思了……我要是栽了，战俘营的羚澜人也完了。” 说完，萨莉启动了自己的战机，飞到半空的战机紧接着发射了十几颗小型追踪弹，被这些追踪导弹赶走还是炸死，就看那羚澜星人的运气和驾驶水平了。 与此同时，一个同样坐在战机里的金发小伙兴奋地看着地上四散奔逃的远征军，在他的手里还拿着一个奶油面包，每咬一口都会有奶油粘在他的嘴角，也有一些会落在他的卡其色牛仔裤或白色高领毛衣上。 他早早就注意到了不远处起飞的萨莉，也注意到了那十几颗追踪弹，但是，按他的说法，他有个“更好玩的主意” 投下一颗白磷弹后，他立刻将战机以最快的速度升上天空，躲进了云层。 萨莉看到了那颗白磷弹，这武器她用过，虽然没有多少的科技含量，但是杀伤力却不小，尤其是针对这些地面上乱跑的草包远征军。虽然这武器太过残忍，甚至地球上的部分国家已经禁用了此类武器，但宇宙战争中的“人道主义”向来不在蓝蟒集团的考虑范围之内。 “麻烦啊……”说着，萨莉又发射了一颗名为“噬光”的拦截弹，当噬光接触到还没来及爆炸的白磷弹时，它变成了一个非常小的黑洞，将白磷弹吞噬后马上就消失了。 就在她观察四周有没有肃清局的人盯她时，头顶的云层突然冲出了一艘战机，直直撞向萨莉。 然而萨莉的驾驶技术，大概是放眼整个星球里最好的了，瞬间她让战机倒飞了两百多米，而羚澜人的战机没有死咬不放，稍稍追了下萨莉后，便立刻朝着地面急转，他的目的是让那些来不及转弯的追踪弹冲着萨莉打过去。 不过萨莉已经预料到了对方的计策，借着倒飞的力量，她稍稍抬升了战机的屁股，在空中竖着画了个四分之一圆，炮口正对着下面的追踪弹，凭着这一瞬间的机会，把那几颗追踪弹打的粉碎。 看到头顶的天空炸开了花后，金发男孩儿以为自己的计划成功了，他忍不住欢呼了起来，完全忘了自己正撞向地面。 只听“轰”一声，他和战机一起栽进了黄沙。 萨莉也没想到对方就这么一头扎进沙子，这是天赐的机会，她把战机缓缓降落在沙地上，接着掏出了鲁格P85，下了战机，小心翼翼地靠近着被砸出大坑的沙漠。 突然！半个奶油面包顶着沙子冒了出来，萨莉先是一愣，紧接着便冲上去，一把抓住拿面包的手，拉出了一个身上脸上都是奶油和沙子的男孩儿。 “啊咳咳咳咳咳咳！”男孩儿像只大金毛一样甩着自己的头，紧接着他注意到了自己手上的奶油面包，虽然沾了沙子，但是他还是兴奋地咬了上去。 “啊喂……”萨莉看的有点手足无措，这孩子什么毛病？ “我叫鲍，咳咳咳咳咳！比。”好像被沙子呛到了。 “A级远……不对，战俘营看守，萨莉。”她也习惯性地报出了自己的身份，接着掏出枪，小心地对着鲍比。 “战俘？我被俘虏了？”鲍比满脸诧异地看着萨莉。 “从目前的情况看，是的。” “哦。”鲍比拿嘴叼着面包，乖乖把手伸了出来，等着萨莉拿下自己。 “看你在吃东西，就不用手铐了，乖乖和我走就是了。” 鲍比听后微笑了起来，“谢谢阿姨！” “阿……阿姨……”萨莉叹了口气，好吧，比柯图萨奇那次叫“小妞”好一些。 与此同时，在厚厚的云层上，一艘青黑色的小飞船缓缓下降，同时，底部还伸出了一个小小的平台。 平台上，站着一只蓝背白肚皮的大蜥蜴，块头比瓦尔瓦拉稍稍大一些，它一边吐着黑色的信子，一边用深绿色的眼睛，扫视着沙漠上的一切，在它衣服左边的胸牌上，写着几行小字：蓝蟒肃清局迪龙加。 在它的身后，则站着一个更加高大，吻部极长，牙齿锋利的棕色怪物，这只怪物长着六只细长坚硬的手臂和两条细长的后腿，它的指甲锋利无比，而后面的尾巴上也满是可以伸缩的尖刺。尽管外表看上去像一个没有思想的杀戮机器，可它金黄色的眼睛偶尔却会露出智慧生命独有的光芒。 “D，把侦查麻雀的数据汇总一下，看看赞恩被带到什么地方了。”迪龙加对身后的怪物命令道。而所谓的侦查麻雀，其实就是个头只有麻雀大小的无人机罢了。 D没有回答它，只是转过高大强壮的身躯，回到了飞船内。 羚澜星的风总是不间断地吹着地上的黄沙，而午间的太阳总是能准时照射在大地上，战俘营的飞船顶被阳光照的透亮，萨莉开着战机，带着鲍比，终于回到了战俘营。 刚下飞船，她就遇到了出门迎接的海琴，海琴的脸上一如既往，写满了焦虑，呼吸也是颤抖的。 “赞恩情况不好吗？”萨莉把鲍比交给海琴身边的护卫，“把他也关起来。” “不是不是！”海琴急的慌不择路，一边推萨莉，一边踩萨莉的脚后跟，“黎明军团好像要攻打我们。” “你怎么知道？” “瞭望塔上可以看到他们！他们一直对着我们这里！”海琴几乎要急哭了，而一旁的萨莉依旧面无表情，类似这种的防守战她闭着眼就打了。 “先听瓦尔瓦拉安排，遇到其他问题我再去解决。”萨莉从桌上拿了杯水，一饮而尽，外面实在太干太热了。说起来，鲍比穿个毛衣不怕中暑吗？ “那谁，给这个金发小伙子换一套凉快的战俘装！”她对着快走远的守卫喊。 海琴没想到萨莉还在关心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于是尽可能大声地对萨莉说：“瓦尔瓦拉在等贾森的支援，他怎么可能会过来啊！” 等待支援这样的决定，意料之中，情理之内，瓦尔瓦拉并不怎么会带兵打仗，虽然对这样的决定不是很满意，可萨莉也没办法。有趣的是，瓦尔瓦拉和贾森两方现在竟然在互等支援，大概这就是爱划水的营长和爱摸鱼的指挥官之间的共同点吧？ “真是靠不住……想累死我吗？”她小声嘀咕着，“那就等我安排，赞恩到底怎么样了？” 海琴看着表情冷淡的萨莉，不满地盯了一会儿，接着叹了口气。 “伤的很重，但处理好了，正在医务室休息。瓦尔瓦拉一直宅在床上，所以也不知道赞恩来的事。” 听了最后一句话，萨莉终于觉得自己悬着的心放了下来，离开地球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再次见到了人类，她可不想让赞恩出什么问题。救赞恩这种事，还是瞒着瓦尔瓦拉吧。 “萨莉，早安啊……”突然，她身后传来了瓦尔瓦拉的声音，回头看去，瓦尔瓦拉一如既往，睡眼惺忪地走了过来。 “你听说黎明军团要来的事了吧？”萨莉叉着腰，似笑非笑地看着瓦尔瓦拉。 “听说了！我还给附近一个叫贾森的远征军发了请求支援的消息，结果他说要投诉我！”说到这里，瓦尔瓦拉的白肚皮突然鼓了起来，可能是因为生气，“对了萨莉，黎明军团快打过来了，咱们跑路吧要不？” “跑什么？听我安排。” 就在战俘营做应对准备的同时，黎明军团这边，关于是否进攻战俘营的讨论依旧没什么进展。 坐在会议室主座的哈米利是主张不进攻的，毕竟现在整体战局不利，物资短缺，他们只是劫持到了几艘远征军母舰，但大部分资源，尤其是水和食物，都在远征军的总舰上，救下同胞后一不能保证他们的安全，二不能保障他们的生活，但是他的左膀右臂柯图萨奇却持相反的结论，柯图萨奇本身就是非常好战的，现在有了这些抢来的武器装备，不去打一架也太可惜了！不过这个理由不太站得住脚，有点情绪化，于是他换了一种表述。 “哈米，现在士气高昂，我们不及时出击，非等大家劲儿过去了才动，图什么啊？而且你别忘了，那些战俘其实可以帮我们一起打远征军啊！这是个招兵买马的机会！” “可是……”哈米利努力地找着理由，牙齿不由得咬起了嘴唇，这和他刚才在飞船上坐镇指挥的样子截然相反。 “里面关的犯人可不光平民百姓，别忘了其他反抗军的士兵。他们中有的只在乎自己的利益，未必和我们一心，如果救出来的是这样的人，我们该怎么办？咱们自己内部是不能出一点问题的。”哈米利终于找到了理由，但他更加警觉了，因为这个理由是为了掩盖他真实的目的，如果这理由也被驳倒了，他一时间恐怕就编不出什么新的理由了。 好在这个理由让柯图萨奇出征的热情少了很多，他像被噎住了一样，咽了口唾沫，坐了下去。虽然自己和哈米利早年已经成了相互交心的好朋友，现在又成了并肩战斗的好战友，但是刚才哈米利的话多少让他觉着在针对自己，毕竟他不久之前还只是这一带的土匪，也就是那种“和黎明军团不一心”的人。 会场沉默了几秒，哈米利看其他人没有什么意见，就准备宣布进一步撤军，可是柯图萨奇突然扭过脸，虽然脸上满是谦虚和顺从的神色，但是从他看哈米利的这个时间节点可以推测，应该是有别的反对意见。 “哈米少爷，”柯图萨奇尽可能摆出恭敬的样子，“之前在您父亲手下做事，我以为你是和他一样的人，可现在我知道了，你不一样。” 哈米利没想到柯图萨奇会当着大家的面谈战争之前和自己家的纠葛，但既然说出来了，也没关系。 因为年纪尚小，身材不高，哈米利坐在椅子上两脚还很难挨地，于是他把椅子往后蹭了蹭，跳了下来。站起来的高度和坐在椅子上的差别似乎不大。 尽管知道自己还有点小孩子的奶声奶气，但他依旧尽量用庄重的语气说道：“我当然不会像父亲那样胆小怕事，苟且偷生。但我也不会做一名莽夫，打胜负难料的仗，用部下的性命冒险。” 说完，他便走向会议室的大门，边走边命令道：“按照原计划继续撤退。” 可就在他踏出会议室第一步时，一个身着淡粉色西装的棕发女人站在了他面前。 “有了物资供给，你就会继续打下去吧？”女人说完，便伸出手，想要摸哈米利的头发。 这把哈米利吓了一跳，他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而会议室的其他人，尤其是柯图萨奇，立刻进入了戒备状态，手不约而同地想要拔出枪套里的枪。 然而女人更快一步，她的手枪已经对准了哈米利的脑袋，这把银色的武器是羚澜星价值不菲，限量发售的“映霜”牌手枪，哈米利自然注意到了这一点，看来这个女人有点来头。 “让他们收手，我是来谈生意的。”女人笑着看向众人，眼里满是得意。 “你是谁？” “羚澜星互助商会会长，柳瑾。” “你怎么进来的！”柯图萨奇有些按捺不住性子了。 “当然是靠我了。” 一个灰色的影子从柳瑾身后冒了出来，众人定睛一看，这家伙他们认识。 是羚澜星第三远征军的指挥，陈霖昊。 第十章 合作 这件事发生在两小时前，此时黎明军团刚刚开始讨论是否进攻战俘营。 与此同时，一艘没有任何编码和标识的黑紫色飞船上，柳瑾拿起酒杯，晃了晃里面的白葡萄酒，这时候她穿的还是她最喜欢的红裙，胸前的荷叶领随着她身体的晃动也轻轻摇摆着。 她尝了一口葡萄酒，粉红色的口红在杯沿上留下了一个不轻不重的印记，不知是在看自己的唇印还是酒杯里的酒，她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陈指挥，你很有诚意啊，送我的东西都还算不错。” 她的身后站着的是陈霖昊，有商机的地方，就有陈霖昊。 这家伙今天穿了一身灰色西装，皮鞋和头发都整的油光发亮，看来这个女人很受他重视。 “柳老板，和羚澜星的生意能不能做成，可就全靠您了。” “为什么做不成？”她笑着转过身，“给反抗军卖你们的物资，既解决了他们的问题，又能让我赚到差价，两全其美的事情，我有什么理由不答应？” “我做的是诚信生意，所以一些事还是事先告知您比较好，”陈霖昊又露出了那狐媚的笑容，让柳瑾心里不由产生了鄙夷之情，她并不喜欢这样的谄媚之人，“倒卖蓝蟒的军用物资，会被蓝蟒严肃处置，毕竟没有零风险的生意，万一您……” “万一我阴沟里翻了船，也不要怪你，是这意思吧？”她微笑着走向陈霖昊，把酒杯递了过去，“这件事，我想到了更好的提议。” “是什么？”陈霖昊乖巧地接下了酒杯，脸上依然堆满了笑容。 “羚澜星这边出了事，我可以帮你顶全罪，但是，没出事之前，我会定期交给你一些人，你要保证照顾好他们中的每一个，另外，购买高科技武器的生意，我需要你帮我牵线搭桥。” 说到最后的时候，柳瑾的脸上依然是笑容，但陈霖昊清晰地感觉到，这笑容不是刚才那种性感妩媚的笑，是带有威胁性的笑。 “小陈懂您意思，这事包在我身上。”陈霖昊答应了，他也陪着笑，答应这件事恐怕等于接了烂摊子，但是能赚钱，而且烂摊子也不会一直在他这里，因此心里也不算非常抵触。 “想不到柳老板还是个爱国者，是个慈善家。”白送的拍马屁机会，不要白不要，“我和很多人做生意，像柳老板这样赚钱同时又不忘拯救同胞的，却是少数。” “姓陈的，你不用这样讨好我。”柳瑾把脸趴在陈霖昊的肩膀一侧，葡萄酒的香味飘到了他的脸前，“以后是伙伴了，你可以叫我柳瑾，就像我的其他合伙人那样。当然，如果你做越过底线的事，残害羚澜同胞，我敢保证，你的下场会是最惨的。” 说罢，她往后退了退，提高了嗓音：“来人！” 立刻走来了一老一少两个男人，显然是陪同柳瑾来的，“会长，请您吩咐。” “把陈老板的样货带给哈米利。” 转眼间，一艘小小的运输船航行在了沙漠上空，它同样没有任何编号，崭新的淡紫色外壳在发黄的天空中格外显眼。 正午时分，毒辣的太阳将热量疯狂撒向大地，也许是因为从没接触过这个型号的飞船，里面的驾驶员并不知道哪里可以开控温系统，此时已经热地晕晕乎乎，恍惚之间，他感觉前面有一些青黑色的东西。 好像再不刹车就要撞上了。 “啊！”驾驶员突然大彻大悟般张大眼睛，想要让飞船停下，可是紧接着，便是更加滚烫的热量和灼热的火焰。 爆炸的火光将小飞船完全吞噬，但很快，大概不到一秒钟，这骇人的火焰又散了，飞船前半部分被炸成碎片，后半部分被烧的漆黑。不可能再飞行了，随着惯性，在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抛物线，擦过青黑色飞船的下沿，然后重重砸在了地上，激起道道沙浪。 之前差点被小飞船撞上的青黑色飞船缓缓降落了下来，舱门打开，舷梯铺下，一双蓝色的爪子踏了上去，尖尖的指甲砸在铁质舷梯上发出了“邦邦”的响声。 迪龙加用前爪稍稍遮住眼睛上方的阳光，看向了被击中的飞船，“D，来活了。” 这艘小飞船很不走运，出发没多久就撞上了蓝蟒肃清局的人。 听到呼唤的D立刻走出舱门，但看到那艘炸毁的飞船时，脚步却慢了下来，“迪哥，你先用设备探测一下有没有危险啊！”D虽然战斗力很强，但是警惕性更强。 “呵，过来吧胆小鬼，我已经搜索过了，没有危险。”迪龙加早就适应了D过度谨慎的性格，但往往还是会表现出不耐烦。 它像是发现了深海宝藏一样，用锋利的爪子扒开了飞船货仓的门，“也就是个小小的偷货贩。” 说完，它随便拿起了一个货箱，可当它看到手中货箱下面的另一个箱子时，却愣住了。 这时候D已经走了过来，看到面色阴沉的迪龙加，不免心里一紧，“怎么了迪哥？”D把头伸了进去，疑惑地看着这些货物。 “检查下这些货的编号，是不是连着的。”说完，它从腰上的皮带取下了一个小小的遥控器，按下一个按钮后，几个麻雀大小的天蓝色侦察机从四面八方飞了过来。 “是连号。”D从货仓爬了出来，回到了滚烫的沙地上，“这……有什么问题？” “我怀疑蓝蟒内部有人故意倒卖军队物资。”它一边说，一边打开戴在手腕上名为“影宇”的装置，一个立体的全息投影呈现了出来，投影里呈现出的是这艘运输船的飞行轨迹，这些数据都来自于迪龙加召回的麻雀侦察机。 D看到自己的队长如此认真地分析此事，忍不住稍稍提醒了它下：“迪哥，咱们是来追捕赞恩的，没必要什么事情都管，先完成首要任务吧。” 而迪龙加却置若罔闻，盯着投影看了很久后，朝一个方向望了过去。 “是羚澜人的飞船，但是……”迪龙加把声音压得低低的，只有它自己听到了言语里忐忑不安的语气，“为什么会有远征军的物资？” 装载样货的飞船被打下来时，飞船的智能系统在最后一刻向总舰发出了警报，原本在教柳瑾如何使用这艘飞船的陈霖昊盯着屏幕上突然跳出来的消息，吓地立刻说不出一句话。 “怎么了？”因为陈霖昊立刻挡住了上面的一行字，柳瑾什么都没看到。 “没什么！我突然想起来这个东西，你一定需要！”他慌忙地拿出了自己的通讯器，“茫茫宇宙，物种繁多，蓝蟒牌通讯器第19代！无论你的生意伙伴长没长眼，你都可以通过它和对方轻松联络！现在下单还送带有蓝蟒超级翻译系统的微缩耳机，内含8亿种宇宙语言！” 看陈霖昊如此离谱的反应，柳瑾大概猜到了。样货估计是出了些问题，比如被其他远征军拦截之类的，但她却并没有像陈霖昊那样仓皇失措，相反，她下达了一道新的指令——直接前往哈米利的黎明军团。 尽管知道此时此刻很可能有人盯着自己，毕竟运送样货的飞船遭到了袭击，对方也许刚好还查到他们的总飞船位置，柳瑾还是和陈霖昊来到了黎明军团所在地点的上空，至于怎么进入悬浮在空中的踏漠号，怎么和哈米利谈谈，就要靠陈霖昊了。 柳瑾把飞船停到了踏漠号的上空，隔着层层云朵，她隐约看到了那艘原本属于远征军的母舰，“够近了吗？” “差不多吧。你看我说的没错吧，柳老板，他们还不会用雷达系统。”说完，陈霖昊轻轻抓住了柳瑾的手臂。 接着，一抹淡绿色的光晕从他们脚下升起，渐渐把整个驾驶室照的通亮，“柳老板，准备好武器，毕竟突然出现在别人的地盘，多少会引起敌意。”说完，绿色的微光突然变得极其明亮，但仅仅只是闪了一下，原本被光晕包住的二人就消失了。 踏漠号作为远征军内常见的飞船，它的内部构造，陈霖昊自然了熟于心，但是他也没想到，一过来就撞上了哈米利，以及一整个会议室的文臣武将。不过值得庆幸的是这样的状况反而有利于他们在自保的同时，好好聊聊生意的事，加上柳瑾的反应很快，在会议室的文臣武将掏出枪前立刻劫持住了哈米利，现在局势完全在掌控之中了。 “有什么生意吗？”哈米利并不害怕柳瑾的枪，他只是抬起头，用孩子般清纯的眼神直视着对方。 “你们现在应该很缺物资吧？”陈霖昊抢着问。虽然嘴上在谈着生意，但是哈米利从上到下透出的稚气却让他脑子差点停止运转，这样的眼神，这样的场合……也太不搭，太诡异了。 “我们什么都不缺。” “陈老板是远征军的指挥，战乱中需要什么，他猜的比任何人都准确，你们仓皇之中抢了那么多飞船，怕是没准备多少后勤物资吧？燃料，机油，你们有吗？许多飞船战乱中也多少有些受损，难道你们不打算修修，带着安全隐患就上战场吗？”说完，柳瑾还是伸手摸了摸哈米利的脑袋，这次哈米利没有躲开。 相反，他直接抓住了柳瑾的手腕，狠狠攥在手里，“想要多少钱？” “鉴于你的父亲是大叛徒，是所有羚澜人的仇人，”柳瑾把枪口更加用力地抵在哈米利的额头上，“而你又在我手上，我建议，这批物资卖你三倍的价格。” “是这个数哦小弟弟！”陈霖昊伸出了三根指头，“不过放心，我们诚信经营，货物都没问题，上好的食物药品和能源，附赠百遍佳新出厂的罐头，是地球人肉做的哦！” “呵，三千万。”哈米利不屑地笑了一下，“我以为你要多少呢。” 柳瑾没想到会被这个小屁孩嘲笑，但她马上给出了有力的回击，又一次戳了哈米利的痛处，“叛徒的儿子，手里拿的钱恐怕都不干净吧？小心晚上恶鬼来锁你的命。” 哈米利沉默却凶狠地看着柳瑾，那股稚气立刻被这股凶狠瞬间吞噬的无影无踪，这让陈霖昊心里又一阵发毛。 “正好三千万，转账你们自己操作去。”说着，哈米利扔出了一个外观类似U盘的东西，这在羚澜星叫储资盘，功能和地球的银行卡一样。 陈霖昊可不在乎哈米利对他尊不尊重，友不友好，看到储资盘后他满脸感激两眼放光地弯下腰，迅速把它从地上捡了起来，就好像柳瑾会和他抢一样。 尽管黎明军团完全没有发现商团的飞船，但战俘营这边却早早探测到了他们，不知道这飞船是干什么的，萨莉依照习惯做出了最坏的假设：是黎明军团的援军。 “他们会打过来吗？”海琴问。 “也未必，我觉得他们的老大不想打，但是，手底下的人就难说了。”萨莉继续看着雷达显示屏，黎明军团上空的飞船从大小上看，好像也不是战舰，再仔细看看形状，她大概可以确定，这应该是一艘运送物资的飞船。 竟然连这个体量的物资船都有，看样子黎明军团不单单是个只会抢东西的组织。 然而，没等萨莉好好感叹一下，黎明军团的战机就像马蜂一样从母舰里涌了出来，各色的激光也密密麻麻朝着战俘营打去，瞭望塔上厚厚的防护盾瞬间被击破，萨莉一把将海琴扑倒在地，接着脑袋上方没几米远的地方便发出一声巨响，几乎把萨莉的骨头都要震碎了，与此同时，灼热的空气也涌了进来。 “塔顶被掀了吧？”萨莉抱着仰躺在地上的海琴，语气平静地问。 海琴已经吓地浑身颤抖，“啊……啊啊对啊！”她紧紧抱住萨莉，可是却发现萨莉背上湿乎乎的，好像是血。 炮火和建筑倒塌的声音不绝于耳，一艘艘战机盘旋在附近，而萨莉的神态却和海琴完全相反，她轻轻摸着海琴的头，想要让她不那么害怕，“知道为什么，我的‘战争后遗症’治不好吗？” “啊啊？”海琴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因为那不是病。”说完，萨莉拖着疼痛难忍的身体，站了起来，她的眼睛里闪出了一抹血红色的亮光，狠狠盯着眼前即将撞在她身上的战机。 战机里的驾驶员也看到了站起来的萨莉，二者的目光交汇在了一起，当然，因为战机安装的都是单向玻璃，萨莉也许看不到他的眼睛，但是驾驶员却看到了那透着红光的双眸，他感觉那是极其不祥的东西。 “这是诅咒。”萨莉小声呢喃道，“所以吃药当然没用。” 说完，她迅速抬起一只手，与此同时，手臂周围迅速聚集了一股黑色的酸液，瞬间包裹住了那艘要撞上她的战机，就在这些黑色液体接触战机的同时，战机立刻被溶解掉了。 “萨……”海琴已经吓到失声了，嗓子眼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她看到萨莉的伤口开始流出黑色的血液，还有几只黑色的触手伸了出来。 “消失。”萨莉轻轻说道。 紧接着，周围的战机像是被捏碎的水球，爆出了黑色的黏液，之后就消失不见了，战俘营上空顿时下起了一阵黑雨。 柯图萨奇和哈米利完全不知道战俘营用的什么武器，看到这样的场景，哈米利想要赶紧喊一声撤退，可是却发现已经无人可撤了。 “你耍了什么花招！”柯图萨奇一把抓住陈霖昊的领子，可这次陈霖昊一改之前的嬉皮笑脸，狠狠把柯图萨奇打到了一旁，满脸难以置信地向前走了几步，眯起眼睛仔细看着塔顶的萨莉。他当然也没见过这样的景象，但是他很小的时候，还在地球北林居住的时候，便听过一个动物间广为流传的传说…… “过来。”与此同时，战俘营顶端的萨莉继续说道。 踏漠号上的哈米利立刻觉得自己胸口一阵疼痛，而一直拿枪对着哈米利的柳瑾也被一股力量弹开，当她再看向哈米利时，黑色的液体几乎把哈米利完全围住，之剩下了一个脑袋露在外面，而那些黑水，似乎是从哈米利胸口涌出来的。 “萨奇！”哈米利张开嘴呼唤同伴的名字，然而那些从胸口涌出的黑色黏液开始灌进了他的嘴里，呛得他使劲咳嗽。 “别看了，快走！”陈霖昊看哈米利的护卫都在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奇观，便一把抓起柳瑾，一道绿光闪过，他们便传送回了自己的飞船。 就在陈霖昊离开的一瞬间，哈米利彻底被黑色的液体吞噬，当柯图萨奇伸手触碰这团黑色时，原本立在原地，不受重力影响的黑液突然像普通的脏水一样，摊了一地，而哈米利也已经消失不见了。 望着满地的黑色，柯图萨奇只是呆呆地站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许久，哈米利的另一个部下拍了拍柯图萨奇，“哈米利是不是死了？” 柯图萨奇愣了一下，对方问这话什么意思？接着他便很快反应过来，现在正是群龙无首之时，这鱼龙混杂的队伍里必然有人想趁此机会谋权篡位，甚至会爆发内战。 “队伍不会散的。”他不耐烦地推开对方，站到众人中间，抽出了手枪，“现在由我代理哈米利的职位，不从者，死路一条！” 第十一章 内讧 “刚才不是还在打仗吗？”迪龙加坐在副驾驶上，一脸不解地看着远处死一般沉寂的战俘营。 D也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景象——战俘营的防卫系统没来及进攻就被黎明军团炸毁，可紧接着那一艘艘战机却爆出黑色液体，然后消失不见。 “这种超乎寻常，咱们想象不到的武器，恐怕只有一种人会有。”迪龙加倒吸了一口冷气，“零号武装。” “但应该不会是赞恩。”D晃着大尾巴，坐到了驾驶座上，手里还拿着一杯紫色的饮料，“他已经苟延残喘了，可能是其他零号叛徒。他所在的那个什么俱乐部，不少零号叛徒。” “‘群星之上’俱乐部。是一群没素质的宇宙佣兵，简称：强盗。”迪龙加觉得D的分析很有道理，蓝蟒每年都有叛逃的零号武装成员，他们中有很多都加入了“群星之上”。这么看来，必须去战俘营走一趟了，即便很有可能被消灭掉，也要在死前挖出那些叛徒的情报。 说罢，青黑色的飞船喷出了淡蓝色的火焰，迅速飞向了静静矗立着的战俘营。 而就在此时，海琴已经搀扶着萨莉来到了医务室，一路上跟在她们后面的瓦尔瓦拉只觉得自己是个没用的废物，自责地摇着脑袋。 打开医务室的大门，瓦尔瓦拉赶紧挤到前面，伸出两只爪子，希望海琴让它把萨莉抱到床上。 但一向好脾气的海琴却立刻责怪起了瓦尔瓦拉，“为什么每次关键时刻你都不在？一点都不称职！” 看着眼泪汪汪的海琴，瓦尔瓦拉更加自责了，它大气不敢出，信子不敢吐，只是低着头静静地看着地上的血迹。 “愣着干嘛！快抱她上床啊！一路上我都累死了！” “啊啊！是！”现在海琴看起来像个营长，而瓦尔瓦拉只是个新手小兵。 刚把萨莉放好，医务室外就传来了一阵喧闹，紧接着便是激光枪发射的声音，这声音让瓦尔瓦拉立刻神经紧绷了起来，可它还没来及掏出枪，医务室的大门就被一只棕色的怪物踢开了。 “都别动！！”D朝着瓦尔瓦拉大声嘶叫着，锋利的獠牙极具威慑力地暴露了出来。 紧接着，身后跟着纽伦的迪龙加来到了众人的面前，昂首阔步的蓝色大蜥蜴和之前唯唯诺诺的瓦尔瓦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是肃清局迪龙加。管事儿的呢？” 瓦尔瓦拉看着比自己高不少的迪龙加，使劲咽了口唾沫，向前挪了几步，语气尽可能地温和，“战俘营营长，瓦尔瓦拉。您也是科莫多星人？” “少攀亲戚，就算是同族，我也不可能包庇你！” 话刚说完，迪龙加就注意到了瓦尔瓦拉身后那个受伤的金发女性，和它在飞船废墟那儿看到的似乎是同一个人。 “你后面那个叫什么？”它伸出爪子指了指萨莉。 “是我们的看守，叫萨莉。”海琴抢着回答道，“有什么事？” “她和零号武装有关系，”迪龙加一边说，一边推开瓦尔瓦拉，来到了萨莉面前，而海琴已经不像第一次听到“零号武装”时那样满脸的迷茫了，取而代之的是难以掩藏的恐惧，这恐惧感和闯入医务室的迪龙加确实脱不开关系。 迪龙加只是草草看了一眼海琴，而僵在原地的海琴马上尽可能用一种无所畏惧的眼神回敬迪龙加。 又是这种眼神，迪龙加心里暗暗有些恼怒。肃清局到了哪儿都不受待见，不管怎么做都受尽白眼，它本以为自己会慢慢适应，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样的眼神像是长长的钢针，一根根扎在它鳞片之间的缝隙里，越扎越深。 但是不管有多少困难，工作还是要好好做的，它用爪子揪住萨莉的头发，看到了她苍白的面孔，还有上面黑色红色的液体。 不知为何，这种令蜥蜴发寒的苍白色与温热的血色交汇在一起时，迪龙加觉得浑身的神经猛烈跳动了一下，心也不自觉地软了下来。 “其实伤好了再审问也行。”迪龙加轻轻松开了爪子，“给我们安排住所吧，萨莉醒了就第一时间通知我。”说着，它又走到了瓦尔瓦拉面前，用命令的口气说道：“听清楚了吗？” 瓦尔瓦拉虽不想受这个气，但是肃清局的人可不敢随便得罪，不然想给你安个罪名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听清楚了。”它忍气吞声地说，接着，看向了闻声赶来的其他看守，“你们带肃清局的这二位朋友去客房吧。”语气里多少有些少气无力。 “其他人都出去，我来处理。”接着，瓦尔瓦拉帮萨莉在床上躺好，和海琴思索着如何处理如此严重的伤口。萨莉背上的大片皮肤和肌肉都被削掉了，能活到现在简直是奇迹。 此刻的医务室里只剩下了它和海琴紧张的喘息声，萨莉的呼吸则已经十分微弱。看着躺在床上的伙伴，海琴迟疑几秒，便从柜子里拿出了一瓶透明的药剂。 “你要咋弄啊？”瓦尔瓦拉问。 “减少伤员死前的痛苦。”她的声音又颤抖了起来，“我实在看不得她受这样的罪！” 突然，“砰”一声，医务室的门被关上了，瓦尔瓦拉吓了一跳，它下意识地看向了门口，可是只觉得脸部一疼，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拳，紧接着它便昏倒在了地上。 是赞恩，他听到附近吵闹的声音便知道，迪龙加来了。虽说跑路要紧，但走之前，他必须冒险确认一件事。 他把机械臂伸向萨莉鲜血淋漓的身体，当冰冷坚硬的钢铁接触到那些黑色液体时，金属外壳便开始被一点点腐蚀，但他管不了那么多，而是扯掉了萨莉肩膀上早已有些破碎的衣服。 “你想干嘛！”海琴立刻把针管丢到一边，上来拦住赞恩，但是却看到了萨莉左肩上三道漆黑的疤痕，似乎是被什么动物抓的。 不等海琴问这伤是怎么回事，赞恩便从她手中夺过针管，细小的针管在他的机械手里脆如琉璃，瞬间便被捏成了碎片，“她不会那么容易死掉，不用着急安乐死。”说完，他稍稍帮萨莉整了下衣服，便小心翼翼地推门离开了医务室，留下了在原地独自警觉的海琴。 烈日很快在金黄色的舞台上退场，伴着越来越大的风沙，夜幕被缓缓拉开，海琴双手迅速地整理着杂乱的手术台，而双眼却空洞地看着舷窗外深沉的天空，今天的夜幕似乎来的比往常要早，大概是因为她下午一直忙着为萨莉疗伤，所以感觉时间过得非常快。 看着外面的一片漆黑，再看看屋里躺在柔和灯光下的萨莉，一股成就感油然而生，同时内心也产生了一种久违的安稳感。但她明白，这种安稳感会在萨莉醒来后瞬间破碎。 如果有人问海琴，后不后悔和萨莉一起救战俘，她的答案一定是“后悔”，尽管她能顶住扑面而来的压力，可是谁不向往平静安稳的生活？战俘营明明是个非常适合养老养生的地方，但因为萨莉，救了那群本应被公开处刑的羚澜人，大家都提心吊胆了起来。萨莉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可是劳斯不合时宜的“复活”，还有她在武器库稍有些多余的武器讲解，以及最重要的一点，地球人和羚澜人十分相似，至少目前，从基因层面看，海琴没有发现二者的不同。这些都可以作为萨莉拯救羚澜人的证据和动机。 可是为什么所有人又像自己这样，帮助萨莉瞒天过海呢？就连肃清局的人来了，也没有谁站出来举报萨莉，大概是因为早已习惯听从了她的安排？ 这样纠结的思绪让刚刚稳定下情绪的海琴又焦躁了起来。 “我想要怎样啊！”她带着哭腔问自己，直到眼泪一滴一滴，滴在她的手心，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抬起头表情漠然地看着萨莉。 “过了今晚，就没事了。”她在心里对自己说道。接着她便起身，握住了桌上的药剂，又从一旁的储物匣里取出了一根针管，细小的针头插入药剂软塑料封闭的开口，把里面的液体迅速抽干后，海琴蹑手蹑脚地朝病床走去，而病床上还在昏迷的萨莉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浑然不知。 “我们不能救他们，会没命的！”海琴的声音小的像蚊子，但是在安静的医务室里却还是很清晰。 “海琴！”突然，瓦尔瓦拉把医务室的门猛地打开了，顿时让海琴吓地僵在了原地，拿着针管的手自觉背到了后面。 “别发愣，有伤员！”瓦尔瓦拉和几个守卫，抬着好几个伤员，进了医务室。 原来没人发现她，这让海琴松了一口气，接着便顺手放下针管，转过身查看伤员。 “怎么了这是？”看着横七竖八，缺胳膊少腿的羚澜人，海琴觉得头都大了。 “问它！”瓦尔瓦拉不满地指着正大摇大摆走进医务室的迪龙加，而迪龙加像没事人一样戏谑地看着海琴。 海琴实在不想搭理这只蓝色的蜥蜴，虽然它看上去非常独当一面，是海琴敬畏的那种智慧生命，但是相对来说，她现在觉得有点废物的瓦尔瓦拉更讨喜。 “呵，我只是正常提审。”它嚼着羚澜星的红提，不屑地转身走向了躺在床上的萨莉。 灯光让萨莉附近的氛围轻松温暖了很多，而迪龙加原本因为提审犯人变得无比狂躁兴奋的心情也稍稍安稳了点，看着缓缓呼吸的萨莉，它自己都没发现，那只锋利的爪子离她的脸越来越近。 “你有点奇怪啊，嫌疑人。”它心想。 “喂！” 瓦尔瓦拉的一声“喂”，把沉浸其中的迪龙加瞬间拔了出来，它确实被吓了一跳，因为它发现自己的爪尖已经碰到了萨莉，于是下意识地向旁边退了一步，撞到了床头柜上。 上面是海琴顺手放下的针管，迪龙加早就看到了，只是注意力更多地集中在萨莉身上。职业的本能让它很想查查针管里装着什么。 “别告诉我，你还想提审她。”瓦尔瓦拉的眼神里充满了威胁，它快步走上前，抬头看着比自己高不少的迪龙加。 “别紧张，小爬宠。”它拍了拍瓦尔瓦拉的脸，顺势把针管收到了自己的口袋里。 而这一切，却都被海琴尽收眼底，她知道，事情不太妙。 她草草推开身边的犯人，来到了迪龙加旁边，痛苦呻吟的羚澜人想要抓住海琴的胳膊，要她回来继续给自己包扎，却发现无济于事，海琴很坚决地甩开了他们的手。 就是在这一瞬间，迪龙加立刻明白，针管是海琴放的，而且里面可能装着什么不能被人知道的东西。 “拿出来！”不等迪龙加质问，海琴便用严厉的语气，把它逼到了角落，“你刚才想干什么！” 瓦尔瓦拉也愣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一把抓住了迪龙加的爪子，海琴顺势抽出了它兜里的针管。 “这是什么？”海琴质问道，这是她第一次这么理直气壮地说话。 “是什么应该问你。”迪龙加想要挣开瓦尔瓦拉的束缚，可瓦尔瓦拉竟然抓的更紧了。 就在这时，D也来到了医务室，看到自己老大和战俘营营长扭在一起，赶忙跑了上去，而瓦尔瓦拉也知道，D不是它打得过的，所以立刻松开了爪子。 “D，你的队长有谋害本营地守卫的嫌疑。”瓦尔瓦拉从海琴手上一把拿过针管，摆在了D面前。 “啊……额……”D也不知道怎么处理这样的事，以往碰见纠纷都是迪龙加出手的。 “针管原本在桌子上。”迪龙加尽可能平静地说，“我只是觉得可疑，要拿来化验一下。” “这……这个是你们战俘营的针管吗？”D尝试着问。 而海琴的回答几乎是不假思索的，“是，但你们来了也有一阵子了，怎么保证不是你们偷我们的东西？” 迪龙加知道，再这样下去，自己就会被人扣上莫须有的罪名，它环顾了下四周，没有监控，什么都没有。清白与有罪在这种情况下，很容易被主观的判断甚至是情绪左右。 “先看看针管里是什么吧。”迪龙加叹了口气，它怎么会想到，来看一眼萨莉会给自己惹来这样的麻烦。 海琴很高兴迪龙加能提出这样的提议，她接过针管，去了旁边的化验台。 结果在针管内液体被倒入仪器的瞬间就出来了——里面装的药剂是用来给严重受伤的伤员做安乐死的。 “你们肃清局还真是用尽龌龊的手段杀人啊。”海琴说道，“你们凭什么这么做！” 这话被地上躺着的羚澜犯人们听到了，他们刚才被迪龙加折磨的别提多惨了，于是马上附和起了海琴。 “肃清局是啥？反正感觉不是什么好东西！” “抽什么风！揍完我们还要杀战俘营的看守！” “这怪物是个变态吧？” 听到自己的老大被这样说，D火冒三丈，准备冲上去把那群羚澜人撕碎。 就知道会这样，迪龙加恐怕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了，就算这件事满是疑点，但是…… “你们没有确凿的证据，就说这事情是我做的，”它拉了拉D的尾巴，让D 不要轻举妄动，“恐怕只是因为我是肃清局的吧？” “是因为你没有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瓦尔瓦拉来到了迪龙加面前，“审问犯人的手段已经违规了，我不能让你再伤害战俘营的看守。这件事上，至少你有嫌疑。” “你有证据吗就怀疑我？我要提审她而不是杀掉她，想让她死的，一定是怕把自己也给供出来的同谋！”迪龙加突然笑了起来，“就你这小脑还敢想着拘捕我？撒泡尿看看你什么样吧。” 说完，它松开了D的尾巴，而D像一只挣脱锁链束缚的巨兽那样，凶猛地冲了出去，锋利的爪子踩过地上东倒西歪的羚澜人，在一片惊呼和惨叫中，D在他们身上留下了深深的伤口，而战俘营的守卫看到极速扑向自己的D，还没来及端稳手中的枪，就被取下了头颅。 血腥味对D来说有一种特殊的刺激作用，它愈发兴奋了起来，震耳欲聋的嘶叫声引来了更多的看守。瓦尔瓦拉知道情况不对，而一旁的迪龙加完全没有让D住手的意思，它默默跟在D身后，让D为自己开道。 紧接着赶来的三五个守卫立刻把D包围在了中央，人数上的优势让D心里觉得多了点压力，它尾巴上的尖刺立了起来，大尾一甩，站在它身侧的守卫立刻被刮掉了一层皮。 然而这给了其他守卫进攻的机会，冒着幽微蓝光的激光弹密密麻麻打在了D身上。 也许消灭D这样的恐怖角色是件好事，但毕竟是肃清局的人，不知道上面的头头们会不会不高兴。 就在瓦尔瓦拉为此担心的时候，被蓝色光芒围攻住的D发出一声嘶吼，口中喷出了一束金色的激光，不仅让它面前的守卫瞬间汽化，还直接射穿了战俘营，一条通向外面的通道瞬间形成。 迪龙加显然是知道D的本领的，从头到尾它都只是默默跟着D，直到现在，它终于回过头，轻蔑地看了一眼瓦尔瓦拉，可紧接着，嘴角露出了一抹得意的笑容。 瓦尔瓦拉已经没工夫顾及迪龙加了，它看到D冲向了另一个守卫，正想要喊些什么，可是却觉得喉咙被什么塞住一样，发不出声，按照海琴以前给它的诊断结果，应该是“恐惧塞喉症”发作了。 “都住手！” 突然有人替瓦尔瓦拉说了这句话，紧接着便是一声脆响，一把手术刀深深刺进了迪龙加柔软洁白的腹部，红色的鲜血喷涌而出，银色的刀柄在柔和的灯光下反射出了冷冽的微光，而正要一口咬下另一位守卫脑袋的D立刻掉头转身，护在了迪龙加面前。 大家纷纷看向瓦尔瓦拉的方向，而瓦尔瓦拉和海琴却看着从病床上站起来，手里紧紧握着另一把手术刀的萨莉。 只见她把刀丢到了枕头上，顺手又拿起了床脚放的一根银色拐杖，虽然身上满是绷带，走路一瘸一拐，但拐杖每在地上敲一下，都让在场的人感到不寒而栗，很快她就来到迪龙加面前，二者之间只隔着极度戒备的D。 “都是集团的人，干嘛动手？” 说完，她又看向D，而眼神接触的一刹那，D身上所有的刺都立了起来，这是它极度戒备时才有的表现。 “肃清局怎么办案，战俘营怎么配合，你们不清楚吗？”萨莉抬起手，众人都不知道她要做什么，直到那只手毫无预兆突然之间按在了D头上，五指紧紧扣住了它坚硬的头盖骨，大量的黑色液体瞬间从手心涌到了D的身上，接着她轻轻将手一挥，D被丢到了几米开外的地方，狠狠撞在了医务室的墙上，墙体立刻裂开了一道深深的缝隙，附近柜子里的医疗器材被震地叮当作响。 “对……对不起。”迪龙加眼里满是难以置信，加上伤口疼痛难忍，许久它才憋出这么一句话。 “对不起，我们这就去做事……按规矩做！” 第十二章 劫狱 拜肃清局所赐，战俘营里现在是一片狼藉，没有了萨莉的指挥，整个战俘营的秩序正在以龟速恢复。并不是萨莉不想指挥，只是她对迪龙加说完那番话后又晕了过去。 还是在医务室里，海琴忙的天旋地转，但最让她生气的是，听萨莉刚才的意思，她，作为战俘营的医务人员，竟然还要给迪龙加这个麻烦的家伙处理伤口。尽管很想借机给迪龙加打上一针毒剂，让它命丧黄泉，可是D却一直盯得很死，海琴真是一点机会都没有，只能老老实实帮躺在床上的迪龙加取出手术刀，缝合伤口。 战俘营一片忙乱的时候，看守战俘的守卫自然人手不够了起来，毕竟大部分人都被调过去修D打出的“走廊”了，这“走廊”不能不修，因为羚澜星晚上温度非常低，还经常有沙尘暴，搞这么大一个洞在飞船上实在是不大安全。 渐渐地，战俘区的守卫肉眼可见地减少了，最后只剩下了一名看守值班，他紧紧握着手里的枪，尽管隔着厚厚的面罩，牢房里的羚澜人依旧可以猜到他脸上紧张的神色。 “西蒙。”被萨莉俘获的金发少年鲍比正轻轻戳着一个坐在自己身旁的青年，这名青年和鲍比年纪相仿，他短短的寸头，染着个非常显眼的橙色，在人堆里一眼就能看见他的脑袋。 “怎么？”西蒙满目杀气地盯着守卫，拳头握的紧紧的。 “我有个办法能把那位小哥引来。” 片刻之后，只听他们所在的牢房里传出了极其吵闹的声音，是西蒙正带着几个羚澜人对鲍比拳打脚踢，鲍比的惨叫声也接连不断，十分夸张地从口中嚎出，引得其他牢房的人全往他们这儿瞅。 “这小孩儿电影看多了吧？”有其他牢房的羚澜人小声嘀咕道。 “这方法引来守卫……有点太戏剧性了吧？” 守卫大哥确实觉得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就好像我不看电影是吧！你们别白费功夫了！”他气哼哼地转身准备离开，去其他牢房前转转。然而只觉得脑后一声脆响，裂成两半的头盔挂着面罩直直掉在地上，守卫面部中央也多了一条红色的竖线，鲜红的液体也渐渐从那条线流出。 他的脑袋直接被人劈成了两半，而一个拿着戟刀的人从他身后轻声走了出来，对着牢房里的人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不得不说，这举动，就连牢房里的羚澜人都看傻了，因为把守卫脑袋劈成两半的家伙也穿着战俘营的战甲。 “萨莉阿姨？”鲍比从地上爬起来，兴奋地用手抓着牢房的铁栏杆，“阿姨阿姨！” “阿姨你个头啊！”他终于忍不住摘下了头上的护具，棕色的中长发立刻露了出来。他不是萨莉，而是哈米利的贴身保镖，黎明军团目前的代理司令，柯图萨奇。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倒地的守卫那里找出开启牢门的磁卡，把大家的牢门一扇接一扇地打开，但真正敢出来的却又没几个，大家都听到了刚才战俘营某处传来的异响，也不知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冲突，现在出去或许就是送死。 看没几个人敢出来，柯图萨奇嘲笑了他们几句，便走向了鲍比所在的牢房，“哎，你们看见哈米没？” “哈米也被抓住了？！”原本坐回座位的西蒙刚想喝口水，毕竟刚才打鲍比还挺累，现在却立刻气的拍案而起，虽然没见过哈米利本人，但却听过他的大名，若是连黎明军团的头头都被抓了，那这仗还有什么打头！ “抓了抓了，抓他的怪物还正是冲着他来的。”没有找到自己想找的哈米利，柯图萨奇立刻不耐烦了起来，他从战甲胸前的储物小匣子里取出了一根烟，而正要找打火机的时候，不知道哪个牢房出来的羚澜人赶紧拿自己的打火机替他点上，紧接着又自觉跑回了原本的牢房。 柯图萨莉看着那人的背影，把手上的烟猛吸了一口，“你们这帮人啊——”说罢，他快速吐出两个烟圈，把烟扔到地上，用脚狠狠踩了上去，便戴上头盔离开了战俘区，留下了其他面面相觑的羚澜人。 “苦肉计还是有效果的，嘿嘿。”鲍比笑着舔了舔嘴唇上的血，拽了拽他不太合身的囚服。 “只是运气罢了。”西蒙又皱起了眉头，“咱们也去找哈米利吧，不能没有他。” “好！！”鲍比十分热情地回应着西蒙，全然忘记了自己还穿着一身囚服，手里也没带任何武器，兴致勃勃地就冲出了战俘区。 “喂你先听我说计划啊！”西蒙怎会想到鲍比行动起来如此草率鲁莽，他赶紧捡起地上守卫的激光枪，朝着鲍比追了过去，而剩下了羚澜人相互对望，渐渐鼓起勇气，从牢笼中走了出来…… 与此同时，D打出的“走廊”边，因为有太多瓦尔瓦拉叫来修飞船的人，已经被围的水泄不通，若不是维修机器上手简单，这帮人恐怕不仅会挤在一起，而且还可能挤在一起无所事事。 被海琴潦草包扎后的迪龙加嘲笑地看着战俘营的各色人物，他们一团乱麻的样子给了迪龙加前所未有的优越感，一方面是觉得自己是在肃清局那样高端的地方工作，而不是战俘营这样的三流队伍，另一方面是觉得身为同族的瓦尔瓦拉在能力上，比自己差了太多。 和“走廊”这边环境正相反，萨莉被海琴安置回了自己的房间，医务室那边实在是不适合她这样的重伤患者休养。 萨莉的房间确实很安静，除了她的呼吸声，屋子里偶尔只有哈米利尝试挣脱束缚时碰到柜子门咣咣响的声音。 是的，萨莉只是通过某种方式抓住了哈米利，并把他传送进了自己的柜子，如果非要问是什么方式，萨莉自己恐怕是说不出来的，她只知道自己有这样的能力，关于这能力究竟叫什么，原理是什么，她一无所知。 把哈米利捆住的是一些黑色触手，虽然这些触手上没有毒，也没有腐蚀性液体，但是因为哈米利的挣扎，它越捆越紧，渐渐地，原本就在闷热柜子里喘不上气的哈米利呼吸更加困难了。 “不想就这样结束……”他心想，可是目前确实做不出任何有助于自己的行动。 也许是因为太过憋闷，他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大喊道：“有没有人啊！” 而这一声喊叫，除了半梦半醒的萨莉，还有另一个人听到，那就是刚刚从门缝小心翼翼挤进来的鲍比。 看到整洁简单的房间，鲍比先是轻轻感叹了一声，接着就被墙上挂的各种刀具吸引，可他刚要拿下其中一把刀，就被哈米利的叫声吓地跳了起来。 “柜子成精了？”鲍比有几分茫然地看着传来声音的方向，接着便取下墙上的一把刀，冲着柜子就走了过去。他一把拉住柜子的门把手，狠狠地把柜子门往外拽了一下。 可惜，因为困住哈米利的触手有些黏糊糊的，一些粘性很大的液体还直接粘在柜子门上，鲍比这一下没能把柜子门打开，倒是把柜子上的螺丝震掉了，整个门被卸了下来，但是又因为有黏液粘着，这门掉了，又没完全掉。 因为联想到了小时候玩的拔河游戏，大概是因为这个吧，鲍比的脑瓜有点奇奇怪怪，总之他立刻傻笑了起来。他把刀随手仍在身后的床上，转而抓住门把手，狠狠地往外扯。 谁知道这黏糊糊的触手和液体弹性也不错，柜子门被拽出老远，而哈米利则一脸见鬼的样子，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柜子门。虽然呼吸到新鲜空气是件好事，但是这好事来的有点灵异。 “喂！”他尝试和柜子门对话，也可能是门后面站的人，其实他自己也搞不清，蓝蟒远征军来了之后出现了很多羚澜人想象不到的事，这就是为什么哈米利没有排除门板子成精的可能。 “嗯？”鲍比却以为是身后有人叫他，于是立刻松开手，条件反射地回头看向萨莉。 瞬间，柜子门弹了回去，又发出了梆铛一声，这次的声音更大，直接引起了门外西蒙的注意，他立刻跑向发出声音的地方。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他觉得，鲍比应该是个很能惹事儿的家伙，希望这会儿别出任何意外。 可惜怕什么来什么，看热闹看腻了的迪龙加打算来探望一下萨莉，结果却发现了逃出来的西蒙，毕竟西蒙身上还穿着战俘营蓝色的囚服，迪龙加虽然离得远，但是瞬间就警觉了起来。 它立刻掏出了自己的激光枪，可是转念一想，想到了今天萨莉把D扔到墙上的场景，又想到了萨莉说的按规矩办案，它又把激光枪换成了抓人时可以把犯人电晕的电磁枪。 西蒙小心翼翼地打开了萨莉的房门，却发现除了萨莉，便没有别人了。 可能是萨莉在装睡，然后引他上钩？想到这些，西蒙立刻把枪口对准了萨莉。虽是从守卫那儿捡的枪，但因为加入哈米利的黎明军团后他受过一些培训，明白这些武器的基本原理，所以他估计自己还是会用这把枪的。 话说回来，那个柜子门好像也有点可疑，下面有一些黑色的液体，和整个房间的整洁对比起来，这样的景象看上去很不协调。 他举着枪，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最后终于来到了柜子前，好巧不巧，柜子门里的哈米利，因为被鲍比挤的有点难受，再加上一直呼吸不畅，不由自主地使劲喘着气，声音大到柜子外面的西蒙都听得一清二楚。 也不知道是鲍比在开玩笑，还是这个女人专门布下了陷阱，但只有打开柜子门才知道了。西蒙的眼睛和枪口死死对住萨莉，而手则放在柜子把手上，小心翼翼地，慢慢地把柜子门开了一条缝。 “嘿？是你吗？”鲍比透过门缝隐约看到了蓝色的囚服，便也小心地问着。 “呼！”西蒙感觉自己像瞬间松弛下来了橡皮筋。他稍有不满地一把拉开柜子，像一只想发怒的狮子那样瞪着鲍比。 鲍比显然被这眼神吓到了，不过紧接着，他看到了西蒙后面的萨莉，便又笑了起来，“好尴尬啊，哈哈！” 西蒙知道不妙，拉开柜子的一瞬间他便感觉自己脖子上多了一个冰冷且锋利的东西，接着便是萨莉比刀刃还冰冷的声音：“在干什么？” 第十三章 混乱战俘营 冰冷的刀刃紧贴着西蒙的咽喉，轻轻咽一口唾沫都会让他担心脖子被刀划开，而他身后的萨莉也并不比他轻松多少。萨莉身上的伤并没有怎么恢复，如果西蒙选择反抗，她没有一点制服的能力，只好虚张声势地把所有力量集中在手上，让西蒙以为他已经被紧紧控制住了。 西蒙自然不知萨莉受了严重的伤，这一切肯定都是萨莉引他上钩的计谋，尽管如此，堂堂大高个，怎会打不过一个瘦干巴的老阿姨！尽管有这样的心理安慰，各种反抗的场面也只是在他脑海里一遍遍预演，不知不觉间，二人已经僵持了半分钟。然而紧接着走进来的迪龙加，彻底断了西蒙反抗的念头，白日梦时间到此结束。 “看样子有人没安好心。”迪龙加对西蒙说道，同时，用电磁枪的枪口指了一下对方，这是为了告诉萨莉往后退点，不要被电到。 萨莉自然是心领神会，她默契地向后退了一步，与此同时，西蒙一脸茫然，但又条件反射地举起了枪。 可惜，在他扣动扳机前，迪龙加打出的电磁弹立刻让他浑身麻痹，扑通一声栽倒在了地上。 “手铐借我用用。”萨莉朝迪龙加走去。她不希望迪龙加离自己的柜子太近，里面还藏着远征军的司令，如果被发现了，事情就难办了，至于鲍比，这家伙一直干站着看戏，似乎也不会插手的样子。 迪龙加的职业敏感让它觉得萨莉在隐瞒什么，毕竟它也看到柜子下面的黑色液体了，但是它身上有伤，万一撕破脸打起来自己没优势怎么办？于是便把手铐乖乖扔给了萨莉，免得再生枝节。而且如果赞恩真的还在这艘飞船上，那很有可能会再现身，他的飞船已经被自己击落，如果想要逃去其他星球，劫走战俘营的飞船是个不错的策略，而萨莉，是不是帮凶，很快也会水落石出，现在闹大了只会打草惊蛇。 “谢了。”萨莉一边说，一边蹲下，把西蒙铐了起来。 就在迪龙加想说点什么以试探萨莉的同时，战俘营外又传来了爆炸的声音，这让屋里的所有人都警惕了起来，而萨莉更是条件反射地抽出枕头下的手枪，熟练地上好膛，大步朝着屋门走去。 “你别去。”迪龙加望了一眼西蒙，你把他关牢房，“我去搞定外面。” 这样倒是也行，虽然都是科莫多星人，但是作为肃清局成员的迪龙加业务能力必然比半吊子的瓦尔瓦拉强，交给它的话正好可以让自己有时间和黎明军团的司令交涉。 迪龙加说完便利索地朝外面走去，萨莉紧随其后，好等它一出去自己就把门锁好。 然而就在迪龙加来到走廊，萨莉的门还差一条缝就能关上的时候，蓝色的爪子突然紧紧扒住了门边，“还没正式地自我介绍，我是肃清局迪龙加。” “昏迷时候隐约听到了。”萨莉把它的爪子推到一边，赶紧关好了门，留下了在门外满面疑云的迪龙加。 也许它刚才应该就去查看一下柜子。但是万一萨莉和赞恩都在场，自己又未必打得过，可再换个角度想，柜子里会不会藏的不是赞恩，而是羚澜人？羚澜人和地球人长得这么像，萨莉会不会没能守住底线，故意放羚澜人一马？ 迪龙加使劲摇着脑袋，它有很多种猜测，可现在都没有证据，能做的只能是先稳住战俘营的局面，否则前线打着仗，后方的战俘营跑着战俘，反而会让远征军腹背受敌。 不光迪龙加心里犯嘀咕，萨莉也满脑子问号，好好的怎么就会有肃清局的人出现？大概是因为赞恩？但还好，迪龙加还没怀疑到自己头上，或者，是在欲擒故纵。不管怎样，至少现在她还可以自由活动，萨莉多少松了口气，回头看向地上的西蒙，而稍稍恢复神志的西蒙，努力抬头看了看，只是还什么都没看清，就被萨莉提起来，丢到了墙边，西蒙被摔地轻咳了几下，他感觉自己的肺摔的乱抖。 虽然很痛恨蓝蟒，也很厌恶战俘营的每个人，但是这个时候，那种因仇恨燃起的火焰还是被恐惧直接扑灭了。萨莉那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脸上的伤疤，还有冷若冰霜的眼神，让她看上去比战俘营一般的看守还要令人战栗，不止如此，来到战俘营才短短几个小时，他就听到了来自战俘和看守聊到的各种关于萨莉的怪谈，比如是飞船上最厉害的处刑人、把战俘的死尸卖给一个名叫“百遍佳”的肉食公司，此外还有一些离谱的传闻，比如某远征军的指挥官其实是萨莉的手下、萨莉可以一个人消灭一个星球等等。这些信息不知真假，但来源好像都出自一人之口，某间牢房的引梦师：麦迪卡。这种专门窥探人心中秘密的职业在战场的情报搜集中竟然派上了大用场，但很可惜，并不是每个引梦师都靠谱，他还不知道麦迪卡说的对不对，感觉大概率是靠不住的。 但难逃萨莉的手掌心似乎已经是不可改变的事实了，与其跪着活，不如站着死，靠在墙上的西蒙整理了下思绪，清清嗓子，便要对萨莉破口大骂，就算是死，也要死的不憋不屈，临走前也要使劲恶心每一个敌人。 可是结果出乎西蒙的意料，他叫住了萨莉，萨莉也确实看着他，等着他说话，但当发现西蒙只是想要使劲骂自己的时候，萨莉只是毫无情绪波动地转过身，完全无视了那些令人头皮发麻的脏话，她打开柜子门，审视着里面的鲍比和哈米利。 倒是看着鲍比时萨莉吃了一小惊，因为鲍比还是一副很欢快的样子。他就不怕自己被杀掉吗？萨莉有些不理解，可能这孩子真有点傻吧。 “哈喽呀！大姐姐！”鲍比个子蛮高的，站在这个柜子里多少要弯弯腰，屈屈膝，看上去些微有点憋屈，不过语调里还是充满愉悦和热情。 “小金毛，你怎么在这儿？”萨莉往后退了退，让鲍比出来。 鲍比似乎并没有想好怎么回答，于是假装什么都没听见，并且毫不见外地从柜子扑出来，砸到了萨莉软软的床上，轻轻地弹起了一下，然后才在上面落定。 萨莉没有看鲍比剩下的多余动作，比如在床上蹦蹦跳跳，把自己卷进被子……她直接把哈米利拽了出来，在她碰到那些黑色触手的一瞬间，触手化成了黏黏的液体，“既然知道越动越紧，干嘛还要自我折磨？” 满身大汗的哈米利喘着气，不知所措地看着萨莉，又看了看地上坐着，骂人骂一半的西蒙。 “呜呼！飞天！”鲍比已经在床上蹦嗨了。 萨莉本来想问哈米利一点问题，奈何鲍比太吵，哈米利又有点没缓过劲儿，她只能慢慢回过头，语气里稍稍带了些忍耐：“别乱动了。说说你们俩怎么出来的吧。” “是柯图萨奇救了大家！”鲍比乖巧地坐回了床边，不过他的胳膊和腿，对于老实呆着这件事，似乎不情不愿——四肢开始像触电一样抖啊抖。 “柯图萨奇？”萨莉觉得这名字很熟悉，只是因为受了些伤，她现在很难回忆起来事情。不过，她的余光观察到，之前有点蔫儿的哈米利稍稍振奋了起来。 “就是黎明军团的大军师呀！”鲍比的手开始像章鱼触角一样躁动了起来，“姐姐不看宁格伍德小姐的《战火下午茶》嘛？” 战火和下午茶两个词没什么问题，但是放在一起，“看戏”的感觉就很强烈了。估计宁格伍德小姐不是羚澜人，虽然这名字风格挺像羚澜星的居民。 “是的，柯图萨奇是我的军师。”坐在地上的哈米利说话了，这句话引的三个人都迅速转眼看向了他。 不像一时语塞的萨莉和西蒙，鲍比调侃起了哈米利：“哇哦，小弟弟，不要表现的像个小屁孩，这种战火年代你要成熟哎！别开这种玩笑。” “好像最不成熟的是你吧？”萨莉无奈地笑着吐槽起了鲍比，她实在忍不了了，憋笑憋的真的难受，“你怎么真的跟个金毛小狗一样？”说完，她把哈米利抱到了鲍比身边，自己盘腿坐在地上，仰起头拿枪指着他，“好了，小狗，小弟弟，我得先问你们点问题。” “在黎明军团，你的职务是什么？”萨莉问。 “指挥官。”哈米利从容地回答着。 屋里安静了一会儿，西蒙看了看鲍比，又看了看萨莉，“好吧，很好。”他歪了歪头，“我竟然一直在追随一个小屁孩。” 萨莉也有些不能接受这样的答案，不管怎样，她从没见过年纪这么小的指挥官，刚一开始她还以为自己抓错了人，“我权且相信你，毕竟把你绑过来的……东西，以前还没出过错。” “那么，你现在最好放了我。”哈米利从床上跳了下来，背着手，端正地站在萨莉面前，“并且放了我的两名下属。” “然后呢？”萨莉晃了晃手里的枪，“在你们转身离开这间房间的时候打死你们？” 哈米利笑了起来，“女士，如果你这样做，柯图萨奇会把你碎尸万段。” “所以我有一个双赢的提议。” 与之同时，迪龙加正赶往发生爆炸的区域，窄窄的走廊深处传来了隐隐约约的吼叫声，好像是D。 在一片狼藉的驾驶室里，穿着钢甲的柯图萨奇挥舞着手中的戟刀，一下下抵挡着D甩来的尾巴。那些尖刺跟随着D的尾巴每甩一下，就会在戟刀的刀刃刀柄上留下浅浅的划痕。 就在D又一次把尾巴甩过去的瞬间，柯图萨奇伸手抓住了那条尾巴，戴着护甲的左手和尾巴上的钢刺擦出了一片火花，柯图萨奇下意识扭了下头，免得被火花溅到，而D抓住空当，伸出了另外四条长长的手臂，使劲向柯图萨奇挥去。 柯图萨奇握着戟刀的右手条件反射般斜在自己面前，试图挡住六只锋利的爪子，可D的其中两只爪子死死抓住戟刀，向上一用力，把戟丢到了背后，而刚到驾驶室门口的迪龙加刚好一下接住了它。 “青铜时代吗？”看着颇有年代感的戟刀，迪龙加不禁嘲讽了起来。 没了戟刀的柯图萨奇不免心里一慌，而D又一次借机扑向了他，只不过，没想到，手里握着D大长尾巴的柯图萨奇直接把那带刺的尾巴在手上迅速缠了一圈，大力一捶，拳头狠狠落在了D脸上。 这一下激怒了D，它张大嘴巴咬了过去，但没想到，柯图萨奇身上的钢甲非常坚固，他直接用手臂挡下了这一口。 这点伎俩还不能降服D，它背上的六只利爪又一同抓了过去，柯图萨奇知道，下一秒他就要被撕碎了。 但就在这时，D身后突然爆出了黄色的黏液，六条长长的手臂顿时被炸地四分五裂，掉的满地都是。 原本咬住柯图萨奇的血盆大口发出了一声惨叫，而一直袖手旁观的迪龙加更是目瞪口呆，片刻，它回头看向背后深深的走廊，走廊的灯忽明忽暗，而手一直举着枪的萨莉正喘着气，一步步走来。 迪龙加顿时神经紧绷了起来，它之前的怀疑进一步得到了印证。 “小心！”突然间，萨莉对它喊。 迪龙加突然发觉不妙，本能地往边躲了一下，但身后捡起戟刀的柯图萨奇还是一刀狠狠捅进了它的身体，血红的刀刃从迪龙加白白的肚皮戳了出来，迪龙加甚至没来及用爪子捂住伤口，挂着戟刀，立刻失去重心，向前倒在了地上。 萨莉微微皱了皱眉，大概是因为迪龙加是蓝蟒的一员，在遇到危险时自己会条件反射地提醒它吧。实际上，迪龙加死了是好事，肃清局可没一个省油的灯，但是柯图萨奇这一刀似乎因为自己，捅的不怎么干净利落，保险起见不如稍后再补上一枪。 “谢谢你啊，大姐。”很显然，柯图萨奇以为萨莉是黎明军团的成员。 可是萨莉还是举着枪，快步朝他走去。 察觉到不对劲的柯图萨奇迅速进入戒备状态，他抽出迪龙加体内的戟刀，染血的刀刃现在对准了萨莉。 “你我终有一战，但不是现在。”萨莉说，“想活命，最好放下武器。” “是你啊。那个什么指挥官。”柯图萨奇嘴角微微扬起，“把我老大交出来。” 萨莉沉默不语，只是向前又走了两步，刀尖离枪口只有短短的半厘米。 “柯图萨奇。”就在这时，萨莉身后传来了哈米利的声音。 脸上略有倦色的哈米利走了出来，“服从她的指令。” “什么？”原本紧紧握着戟刀的手，现在握的更紧了，柯图萨奇以为哈米利被洗脑或者被控制了，毕竟被抓走时候的场景太灵异了。 萨莉瞥了眼地上奄奄一息的迪龙加，剩下交涉交给哈米利更好，所以…… 她把枪口转向了迪龙加。 但就要扣动扳机的瞬间，瓦尔瓦拉跑了过来，一枪打在了柯图萨奇的胸口，本就被D所伤的柯图萨奇终于支撑不住，红色的血液溅的到处都是，而他抓住戟刀的手终于松开，整个人直直朝后面倒了下去。看着自己的搭档倒下，哈米利吓地猛抖一下，眼睛里闪出了一丝后悔。 与此同时，瓦尔瓦拉已经举着枪跑了过来，“想干什么？”它的枪口自始至终对着萨莉，语气里全是压抑住的愤怒。 “它已经伤成这样了，倒不如让它解脱。”萨莉依然十分冷静，“另外，我已经说服黎明军团加入蓝蟒了，”说着，她收起了枪，“你打死他的副手，是想干嘛？” 瓦尔瓦拉来到了萨莉面前，它很想大声喊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背着我救过俘虏。” 但同样是因为迪龙加在场的缘故，它什么都没说，只是让开一条路，让萨莉离开。 萨莉收起枪，瞥了一眼鲜血直流的迪龙加，还有只剩一口气的柯图萨奇，便绕开瓦尔瓦拉准备离开。 “等下，你是谁？”就在萨莉刚走过去，哈米利准备跟着的时候，瓦尔瓦拉夹在了他们之间。 哈米利看到过不少长相怪异的蓝蟒远征军，所以一点也不害怕瓦尔瓦拉，他直勾勾地盯着那黏糊糊的信子，故意露出了嫌弃的表情，这让瓦尔瓦拉反倒不好意思了起来，乖乖把信子收进了嘴里。 “我带他平定监狱的暴乱，刚才路过那里已经乱成一锅粥了，恐怕你又不知道吧？”萨莉有些不耐烦，“他是黎明军团的指挥，这些我们回头再解释吧，不然战俘营都要被拆了。” “暴乱？”瓦尔瓦拉有点茫然，毕竟它的注意力全在修复D打出的“走廊”上。不过很快就有战俘区的守卫给它了详细的解释——有人把战俘都放了出来，现在这群人在战俘营一个劲的打砸抢，三个厨房已经失守了，不过最乱的还是战俘区，大部分战俘在那里和看守交火。 “啊等等，你确定这个小孩儿……” “我是黎明军团的指挥官。”说着，哈米利伸出手，握了握瓦尔瓦拉的爪子，“你打死我手下的事，之后再算账。” 第十四章 平息 就在瓦尔瓦拉和哈米利握手的同时，飞船某处隐约传来了噼里啪啦的响声，似乎是有人在交火，难道真如萨莉刚才所说，关押战俘的区域发生了大暴乱？瓦尔瓦拉有点惊讶，但是，为啥啊！他们怎么出来的？又怎么弄到武器的？哦对，很多看守都被调去修飞船了，武器库估计没人看着了才…… 就在瓦尔瓦拉的脑瓜子努力思考事情的来龙去脉时，萨莉已经等的不耐烦了，“这会儿能别发呆了吗？瓦尔瓦拉营长。有这个功夫，不如先把肃清局的人安排好。”说罢，她拉起哈米利的手，朝着战俘区走了过去。 “啊，是！”瓦尔瓦拉赶紧立正站好，后面粉色的尾巴都摆的板儿正，就好像萨莉才是战俘营营长。 战俘区内，正是一片混乱，一些羚澜人不知道为何，和自己的同胞大打出手，据说是因为他们来自不同的军团，还有一些羚澜人，和看守正在激烈交火，毕竟他们只是想要离开这里，对于军团混战，他们没有兴趣。 这些人打的正凶，可突然，萨莉出现在了门口，她的手里拿着重型火箭筒，身后跟着的西蒙和鲍比也拿着同样的武器。 激战之中的人们并没有注意到小小的门口前站着的四个不起眼的人，直到一枚火箭弹直击他们的要害，把闹得最凶，打的最狠的羚澜人炸的灰都不剩。 战俘营的看守借着这个机会，立刻将反抗中的羚澜人火力压制，整个战俘区只剩下了接连不断的枪声。 “停火！”萨莉命令道。 守卫接到命令，立刻停止射击，一些胆大的羚澜人借机想要反抗，但是刚探出头，就被萨莉一枪打死，又是几声枪响后，整个战俘区便只剩下了死寂以及血液散发的腥味，只有偶尔，会传来几声羚澜人的痛苦呻吟。 萨莉绕过身前的掩体，向前走了几步，“诸位来的第一天我就说过，乖乖听话，便保各位性命。可你们还真是不老实啊？” “是我说的话没有可信度吗？”萨莉用难以置信的口气问道，“那他来说怎么样？” 话音刚落，哈米利便走了出来，来到了萨莉旁边，西蒙和鲍比也跟在他身后。 “各位同胞，”哈米利扫视着战俘区的一片狼藉，对四散躲藏的羚澜人说道，“我是羚澜星黎明军团的……团长哈米利。”他尽可能避开“司令”“总指挥官”这样的词，以免让其他军团的人抓住机会找茬儿。毕竟团长的级别听着比司令和总指挥低一些。 说完，他又朝着躲藏了大量羚澜星人的方向走了走，也许掩体后面马上会有人窜出来开枪，但是刚才萨莉的枪法他也看到了，或许不用很担心。 话虽如此，哈米利还是觉得自己的腿在不停地抖，不过，只要声音不抖就行，“坦诚地说，前线的总体战况并不好，这种时候我们为什么还要自己人打自己人？蓝蟒内部心存善意的外族人能够做到不遗余力地保护我们，我们为什么不能放下对权利的追逐，停止各个军团之间的战争？” 哈米利的话似乎并没有说服力，所谓的家国大义对某些羚澜人偏偏有些不好使，掩体后面传来了议论纷纷的声音，嘲弄的语气隐约可见，但在这些声音进一步变大前，萨莉朝着已经打碎的窗户开了一枪，震耳的枪声立刻让人们安静了下来。虽然再打碎一面玻璃会更有震慑力，但现在打的有多潇洒，后面修的时候就有多狼狈。 “大家动静闹得有些大，要不了多久蓝蟒远征军就会过来，所以咱长话短说。”萨莉收起枪，她向前几步，与哈米利并肩，“以你们目前的实力，赢不了蓝蟒。离开战俘营，不是被远征军屠杀，就是被送回来，或者，”她伸手指向舷窗外的烈日骄阳，“死在残酷的沙漠手中。” “往更糟的地方想，如果你们毁了26号战俘营，毁了我的地盘……”萨莉又轻轻握了握枪，她听到了点异常的声音。 果然，萨莉刚说完，一个举着枪的羚澜人冒了出来，他就在萨莉斜后方，但萨莉的反应却比闪电还快，在远征军征战十年的经历让她遇到任何袭击都能得心应手地对付，只见她立刻闪身，举枪，将那个家伙和之前的出头鸟一样，一枪爆头。 “以及，干掉我，那你们就只剩下了死路一条。”她的话语里毫无情绪波动，似乎所有的攻击都对她无效，也不会让她心生惧意，这让在场的所有羚澜人不得不老老实实思考一下她的话。 “不信的话，往窗外看看吧，天上飞的是什么？” 一些靠窗躲藏的羚澜人看向外面，发现远处天空悬着一艘巨大的飞船，而密密麻麻的小战机则在飞船的四周，黑压压的一大片，朝着战俘营飞来。 “想走的，现在可以走，想留下来的，回到自己的房间。” 萨莉把枪收进了枪套，“你们来的第一天我就说过，战俘营会保证各位的安全，保护各位的生命。” 接着，她便立刻转身走出了战俘区，“瓦尔瓦拉，在听吗？” 瓦尔瓦拉正在医务室和海琴一起为迪龙加和D处理伤口，但还没有忙到顾不上接萨莉的电话。 “怎么了？”它还在为萨莉打伤自己的同胞而生气，迪龙加的伤看上去有些严重。 “远征军也来了，不知是想怎样，我去会会他们。” “你别去！”瓦尔瓦拉听到“远征军”三个字都头皮发麻，它还清楚地记得，刚来羚澜星时，那个叫“威姆”的远征军军官是多么的盛气凌人，这样性格的指挥官恐怕很容易和萨莉吵起来啊！ “我只是和你说一声，并没有要征求你同意的意思。”说罢，萨莉挂断了电话。 躺在病床上，刚刚止住血的迪龙加也听到了瓦尔瓦拉电话里的内容，它不知道要不要去请求远征军的支援，把战俘营全员消灭。按它的感觉，它觉得萨莉背叛了蓝蟒，但是刚才，柯图萨奇差点杀掉它，若不是萨莉提醒，那一刀没准就扎到它的要害了。 “算了，少找她麻烦吧。”它小声嘀咕着。 “你说啥？”放下电话的瓦尔瓦拉没想到迪龙加还有力气说话。 “我说，你应该相信萨莉能搞定。” 暂且平静的沙漠上没有一丝风，战俘营门口的萨莉望着越来越近的远征军，也不由觉得棘手了起来，如果对面直接开打，那战俘营必然会被夷为平地，至于打击战俘营的原因，也很简单，战俘营已经被羚澜人攻占，打战俘营，其实就是在打羚澜反抗军。 尽管事实并非如此，但枪炮之下，无理可讲，以刚才战俘区那样的情况，远征军很容易就能找出合理的进攻理由，即便是战俘营的总管也未必不信。 “哈米利。”萨莉回过头，看了看独自跟来的小男孩，“承诺给你的东西一定会兑现，但是现在，我要先去应付远征军。” “我只是想帮些忙。”周围没有其他人，哈米利终于不用摆出一副大人模样，用有点孩子气的语气说道。 “你是反抗军的人，跟着我会让事情更糟。”说完，她把自己的枪递给了哈米利，“我不知道一会儿会发生什么，但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然后尽可能保护其他人。” 说话间，一艘小小的飞船已经从远征军的总舰飞出，缓缓落在了沙漠上，离萨莉并不远。 她往里轻轻推了下哈米利，便径自朝着飞船走了过去。 贾森现在应该还没缓过劲，陈霖昊不会来凑这种烂摊子的热闹，那就只能是威姆了，这家伙是羚澜星上唯一的B级远征军，也是目前这里级别最高的蓝蟒军队，把他们惊动了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就在萨莉盘算怎么应对威姆的时候，突然有人在背后叫住了她。 “萨莉女士。” 她立刻回过头，手本能地摸向枪套，却意识到枪刚才给了哈米利。而她的身后呢？只有一串留下她脚印的沙地，还有微微冒着火星的战俘营。 如果不是离这么远看，萨莉真的想不到，战俘营已经被搞得千疮百孔，看来惊动威姆也不奇怪了。 “原来你也没这么厉害啊？连这点小事都镇不住。”那声音又从萨莉的前面传来，她又立刻转了回去，这次她抽出了袖子里藏的匕首，在浑身上下藏满武器似乎已经成了她的习惯。 “要讲话就好好讲，躲躲藏藏是想干嘛？”她手握着匕首，微微侧脸，假装看向右边。 突然，一根长长的拐杖从左边敲了过来，然而萨莉早有准备，立刻用刀身接住了这一击。 但让她想不到的是，那根拐杖立刻变成柔软的，像触手的东西，卷起她的匕首，狠狠丢在了远处，匕首“嚓”一声插进了沙地。 而萨莉也终于看到了威姆的长相，是个蓝银色皮肤的外星人。 威姆上半身大体算得上是人形，除了他的手，大约长了七八根手指，萨莉也没工夫数清楚，毕竟，那双大手拿的拐杖，或者说触手，总之是那个条状的东西，现在像鞭子一样抽了过来。 她不明白这家伙好好说话怎么这么难，一把抓住了鞭子。 因为威姆下半身是倒圆锥形，并且悬浮在空中，因此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就被萨莉猛地一扯，向前一个踉跄扑到了沙地上。 这个时候它终于知道收敛了点，卷在萨莉手臂上的鞭子又慢慢硬化，变成了拐杖，回到了威姆手中。 威姆拿拐杖底端轻触着沙地，再次漂浮了起来，双眼闪出了一丝不满，但他提醒自己，要想保有王者的姿态，保有威信，就要学会积攒愤怒，然后在自己最得意的时候，狠狠踩在敌人身上，教会他们敬畏自己，于是那一丝不满被遮盖住了。 不过他说的话还是挺让地球人大跌眼镜：“低等生灵见到高等生灵应当表示尊重，最起码，按照你们人类的礼仪，你应该跪拜我。” 萨莉以前是A级远征军，因此经常在高等文明的星球上作战，不得不说，一些，确切说是少数的高等文明生物，总会有一种莫名的优越感，即便是签署投降协议的时候，他们也一副傲然于世的模样，所以，威姆说完这段话，她倒是也没很惊讶，至于跪拜礼仪，谁知道这群外星人在哪儿听的？这种“礼仪”在地球已经很少见了。 对付他们也简单，这个时候有事说事，没事走人就行。 “来这儿干什么？”萨莉问。 “支援战俘营。先帮你们处理完所有战俘，再把那些破洞修修。”它看都没看萨莉，只是拿拐杖指了指战俘营上面冒着火星的屋顶。 “我们处理好了，所有的战俘已经关进牢房。”萨莉也不确定是不是这样，她只能祈祷哈米利能够劝羚澜人都乖乖躲进笼子。 “那更方便了。”威姆另一只手拿起拐杖的杖身，轻轻扭了一下，拐杖变成了一把细长的刺剑。 “住……”萨莉立刻伸手夺威姆的剑，可瞬间，一道蓝色的光闪过，威姆瞬移到了不知何处。好吧，猜也能猜到，他进了战俘营，而且，大概率…… 他是要替萨莉处刑了。 这让萨莉心里顿时一紧，正要通知瓦尔瓦拉，却发现飞船上也下来好多和威姆外形相同的外星人，他们朝着萨莉飘来，正当萨莉抽出另一只匕首想要防卫时，他们却又一个接一个地闪出光芒，消失了。 第十五章 如同骗局 战俘区最后一间牢房的大门终于关上了，哈米利如释重负地长嘘一口气，终于把大家都劝进去了，看来黎明军团总指挥这个身份还是很有威信的。一向处于傻乐呵状态的鲍比可没哈米利这么大压力，他隔着牢门，笑呵呵地和里面的同胞开着玩笑，偶尔安慰他们两句，比如有哈米利担保，完全不用担心萨莉使坏；战俘营和远征军不一样；大家还有活下去的希望等等。 氛围已经比刚才轻松不少了，只有西蒙，他端着枪，模仿着战俘营其他守卫那样站在门口，他并不情愿这样做，但哈米利已经明确地告诉他，现在这个时期，要和战俘营结盟。他紧紧皱着眉头，坦诚地说，他绝不会相信蓝蟒集团任何一个人的话，他现在只想杀掉萨莉这个蛊惑哈米利的女巫。 “我看到你和羚澜第二远征军的战役了。”萨莉的声音在西蒙的脑中回响。 他正回忆刚才在萨莉房间里的谈话，不知为何，那时哈米利就像是着魔一样，乖乖听了萨莉的建议，这就是为什么他觉得萨莉是个女巫。尽管女巫这种东西，以羚澜星现在的文明程度，已经没有多少人相信，但是蓝蟒入侵之后，发生了太多超出认知和常识的事情，别说女巫了，现在就是有只会说话的山羊，也不会有羚澜人觉得奇怪。 那个恶魔嘴脸的女人坐在地上，坐在哈米利旁边，用冷冰冰，毫无感情的声音和哈米利说着话。 “贾森那边，你没有下死手，倒是意料之外。但由此看来，你对战局的判断很准确。” 什么战局？西蒙搞不清萨莉眼中的战局是什么样，但他觉得，这话从萨莉嘴里说出来，那应该是战局对羚澜人不利的意思。这一点西蒙很不同意，和贾森的那场战役非常成功，他们依照原计划抢到了大量装备，在其他远征军到来之前及时地撤退了出来。至于像他这样意外被俘的，完全是少数，不过也没什么，对他来说，虽死犹荣。总之，不是黎明军团不想消灭贾森，只是现阶段需要多加小心，需要积攒实力。 “你在等一些东西，”说到这里，萨莉冷冷瞥了一眼西蒙，“我见过太多你这种人，你想要的，我可以帮你得到。但是你也要帮我点小忙。” 接着就是萨莉提条件的事了，详细的内容是她和哈米利耳语传递的，西蒙并没有听到，但这场面想想就觉得有辱于人，反抗军怎么可能和蓝蟒好好坐下谈！这可是国仇家恨啊！他现在总觉得自己做了羚澜人的叛徒，萨莉的那些话，话里话外，怎么都像是在说：“哈米利，我知道你想加入蓝蟒，只要你帮我我就也帮你。” 等等……西蒙被自己乍现的灵光吓了一跳，其实他当时就隐隐有这样的感觉，但是怎么可能！那可是反抗军的总指挥！是至高无上的自由领袖！ 他想要打消自己的念头，但是却刚好看到笑着转过身的哈米利，那笑容丝毫没有十岁小孩的纯真感，那全然是野心得到满足时的笑容。 “看看你那又一次失去自由的同胞！”他脑子里有一个声音朝他吼道，似乎很是不满。 他吓地后退一步，在心里严厉地质问着自己：“西蒙！你都干了什么！” 而就在这时，一道蓝光闪过，是个外星人，这家伙手里拿着一把细长的刺剑，剑在那外星人的手中横着轻轻一挥，牢笼中的羚澜人立刻被拦腰斩断，紧接着，无数个这样的外星人瞬移进了战俘区，原本宽敞的大厅顿时充满了长相怪异，心狠手辣的伊比亚兹士兵。 场面让人难以接受，不想看的话可以闭上眼，但是惨叫声却响彻了整个战俘营，这一切让鲍比也呆站在了原地，他就站在笼子前，刚才还和他说话的老爷爷顿时变成了三节，鲜血染满了鲍比的全身上下，金发变成了湿漉漉的红发。 西蒙本能地看向哈米利，哈米利也正望着他，而那双眼睛里，先是闪过一丝被骗的愤怒，接着便是一股恐惧感，他不再看西蒙，而是看向了被屠杀的同胞，仔细地望着死者的尸体，接着他看到了一些大块碎尸下躲着的一个幸存者，那家伙衣衫褴褛，本就积攒了无数灰土的袍子现在浸满了血，看上去多了几分泥泞。 如果没记错，和鲍比闲聊的时候，这个人有被提到过。穿着破衣烂衫，像个乞丐，却自称可以躲过一切灾祸，可以通过梦境窥探人心秘密的引梦师——麦迪卡。 麦迪卡这样的人让哈米利觉得恐惧，更可怕的是这些外星人似乎真的把麦迪卡漏掉了。他一边祈祷着威姆快点将麦迪卡杀死，一边思索着自己能做点什么，接着，他想起了萨莉给他的枪，他立刻抽出枪，用了很大力气，才把子弹上膛，但瓦尔瓦拉突然走了进来，爪子使劲抓住他的肩膀，硬生生把他拉出了战俘区。 “喂！”突然，威姆来到了西蒙面前，看了一眼他的枪，严厉地说道：“处刑羚澜人！执行指令！” 看着凶狠的双眼，余光扫视着满身的蓝银色金属外壳，闻着满屋的血腥味，西蒙突然觉得自己的腿软了，他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威姆看了一秒西蒙，满意地转身离开。 “威姆！”突然，萨莉跑了进来，她想要一把抓住威姆，但威姆却瞬移到了她身后。 “咔”一声，萨莉的脖子被狠狠掐住，威姆按住她，想要把她按在地上。 “跪下！就像他那样！”威姆指着西蒙，这个时候西蒙才意识到自己是跪着的。 但萨莉是绝不会向这个心理变态的“高等生物”下跪的。这不单单是出于她的自尊，也源于在蓝蟒孤儿院从小听到大的一句话——永远不要向敌人屈膝下跪。 这样的经历让她本能地选择对抗，她狠狠往后挥了下匕首，威姆果然又躲开了，接着他瞬移到了萨莉面前，手中的刺剑毫不犹豫地刺了过去。 而萨莉迅速抽出靴子里的另一把匕首，用力向上一挥，把刺剑挑了起来，接着她站起来，朝上一踢，镶着钢边的靴子刚好踢在威姆的手上，痛的威姆嘴角轻轻抽动了一下，刺剑被甩到地板上，发出了“当啷”的一声。 也许这是个杀死威姆的机会，他的注意力完全在捡起那根刺剑上，瞬移的能力可能会受到影响。 但是终归她没有，毕竟那是远征军的指挥官。 “以战俘营守卫的身份命令你，立刻离开这里。”她只是一把夺过西蒙手里的枪，对准了威姆，“你的行为构成了非法入侵，总部必然会给你相应的制裁，你自己好好掂量。” 看着眼前的萨莉，威姆更是怒火中烧，地球人这样劣等的生物……竟敢对他这样说话！ 但是萨莉刚才还提到了蓝蟒总部，她说得对，按照规则，远征军不能未经允许带这么多人进战俘营。 “不要以为你清除了3921号文明就有多厉害，”他往前飘了飘，“我们这些高等生物！才是宇宙的主人！” 说完，一道蓝光闪过，威姆，以及他的手下，全部消失了…… “3921号，也是高等文明。”萨莉小声道，“总有一天蓝蟒会派人端了你的老家。威姆，你就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子。” 战俘区随处都是能映出人脸的血泊，而牢房里仅剩的一个犯人，也就是那个衣衫褴褛的家伙，似乎也被吓坏了，他警觉地看着周围的一切，而看到萨莉的时候，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叫喊。 “这件事我会向总部汇报的。”就在这时，迪龙加走了进来，它的爪子扶着受伤的肚皮，而背上缠满绷带的D没精打采地跟了过来。 “今天出了很多事。”瓦尔瓦拉也带着哈米利走了过来，但发现战俘区根本没有下脚的地方，到处都是鲜血，所以只好停在了门口。 “羚澜星的文明等级评分和地球差不多，属于中低级范畴，但这里又不是地球，总部大概不会管的。”迪龙加平静的说着这残酷的事实，“如果想要有个说法，最好你和我一起到总部当面汇报。我查阅过你的档案，没想到就是你把3921文明……总之，你这样有本事的人总裁不会置之不理。” 萨莉看着牢房里瑟瑟发抖的羚澜人，拿枪的手握的越来越紧，“各就各位吧！”她转身对守卫和其他人说道，“进入到工作状态！” 几个守卫咽了咽唾沫，便走向储物间，取出了清扫机器人：白细胞19.0版——一些软金属材质，可以自由伸缩，打扫到任何角落，清理干净任何污秽之物的居家清洁产品。 “瓦尔瓦拉，把最近的处刑名单发给我，海琴，检查一下有没有伤员。”她的嗓音里丝毫没有颤抖的意味，但她也并没有机械地下达着命令，每一个字里都透露着刚毅和坚强，只是手中的枪，一直握的非常紧。 接着，她来到了西蒙面前。 “我说过，没有我的允许，战俘不能到笼子之外的任何地方。”她把枪对准了西蒙，“活在笼子里，还是死在自由中？” 西蒙瑟瑟发抖，但是眼中的杀意却无法掩盖，牙根隐隐约约传出了“咯吱咯吱”的声音，好像下一秒就要一口咬在萨莉脸上。 然而就在这时，鲍比走了过来，像酒店的侍者那样，姿态端庄，脸上保持着完美地笑容，“西蒙先生，您的房间准备好了，请您随我来！” 说罢，他硬生生拉着西蒙进入了唯一幸存者所在的牢房，然后，望向了哈米利：“我们这里提供的是四人间，小朋友要一起来吗？” 哈米利有些茫然，他望了望萨莉，顺便又看了一眼迪龙加，而迪龙加和哈米利一样，有些摸不着头脑，是它疯了，还是萨莉过于坚强，而鲍比脑子好像有点问题吧？这个时候……不应该是一种悲伤无比的氛围吗？不管是主权遭到挑衅的战俘营，还是被屠杀殆尽的羚澜人…… 终究哈米利还是乖乖走了进去，但是他并没有把枪交出来，而是藏在了自己的衣服里，他低着头走进了牢房，然后自觉地关上了牢门。 “剩下的人把尸体处理好。” 现在没有战俘在笼子之外了，至少没有活着的，最多是那一道道铁栏杆外散落有一些尸块。 在萨莉思路清晰，无比干练的指挥下，战俘营飞速进入了运转状态，瓦尔瓦拉指挥战俘营时，很多有自动修复功能的机器并没有被启动，而现在，一架架飞船修复器伸出了带吸盘的六条细长机械腿，在萨莉的指令下走出储物仓，来到了D打出的“走廊”以及飞船其他破损的地方，飞船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原状。 有了萨莉的带动，瓦尔瓦拉也立刻进入了工作状态，虽然它觉得自己心里还是有一股悲伤委屈的情绪，像洪水一样往上涌，但随着越来越沉浸在工作之中，这种情绪慢慢消散了。 看着逐渐恢复的战俘营，以及从上到下各部门职员提升的士气，迪龙加心中升起了一股敬佩之情，果然啊，远征军的A级指挥官，即便是退役了，他们身上的魅力和沉着理性的气质，也不会发生任何改变。 第十六章 联络 尽管百遍佳公司的运输飞船来了一辆又一辆，战俘营内的尸体还是堆积如山，红色的鲜血顺着焚烧区大门的门缝流出了战俘营，干燥的沙地很快就变成了泥泞的沼泽，而战俘营的焚化炉更是一刻不停地工作着，排灰口飘出的骨灰几乎把整个战俘营给包裹住了。 在场的每个人，不管是在战俘营内，还是在战俘营外，都套上了厚重的防毒面具，毕竟谁都不想吸一大口骨灰，只有一个人例外。 这家伙从私人飞船大笑着朝战俘营走去，在焚化炉前忙活的萨莉一听就知道是谁了。如此不合时宜又让人恶心的笑声，只能是陈霖昊了。 “哈哈哈哈！萨莉，现在不后悔和我合作了吧？”他穿过浓重的灰尘，蹒跚着踩过血和沙的沼泽，从焚化厂的大门爬进了战俘营。为什么是爬？因为这大门是给飞船进的，门槛离地距离很高，差不多到了陈霖昊胸口。 “也不怕船撞死你。”萨莉拿着烧火棍，使劲捣了捣再也塞不下尸块的焚化炉，不耐烦地转向了陈霖昊。 “肃清局的人没说什么吧？”陈霖昊看着眼前大摇大摆进出战俘营的百遍佳飞船，有点心虚地问萨莉。 “迪龙加已经走了，它们急着去追它们的逃犯。”萨莉稍微思索了一下，“你怎么知道肃清局来这儿了？” 这时，萨莉突然在陈霖昊脸上发现了一丝警觉和怯懦，不过陈霖昊冷静的很快，马上便又嬉皮笑脸了起来，“姐，黎明军团打你之前，我在他们上面的飞船里协调物资。” “只要仗一直打下去，我就一直有钱赚，两头的人，都需要食物，药品，和武器，这些我都有。啊，武器倒是没那么多。”他接着解释道。 “这么说你都看到了，战俘营把黎明军团打的落花流水。”萨莉继续用烧火棍戳焚化炉，里面的尸体已经烧掉了大半，“这儿还能再加！”她朝着身后聊天的战俘营守卫喊。不必在挤满羚澜人的牢房前巡逻，让26号战俘营一下多出来了很多空余人手。 “都在忙，那也不多浪费您时间，咱就开门见山。”陈霖昊谄媚地凑到萨莉旁边，用拿起另一根烧火棍想要帮忙。“其实就是我想看看，您这边用的什么秘密武器，没准可以卖大价钱。” “那玩意儿是我在远征军时候弄到的，恐怕不是随随便便可以看的。” “懂您意思，开条件吧！”在生意上陈霖昊总是很积极，不过其实，这次他不是为了什么生意，他想验证一下，萨莉是不是北林传说中的那个“东西”。 “你应该一直在监视战俘营吧？”火光映在萨莉脸上，当她侧过脸看陈霖昊时眼眸反出了亮亮的光，盯的陈霖昊心里更觉得害怕了，因为这让他联想到了传说中那双泛着血色红光的眼睛。 “确实，我的飞船，直到现在都在高空飘着，毕竟那武器我很有兴趣，没准哪天您就路出马脚了。”陈霖昊一副贱兮兮的样子，他想以此掩盖心中的恐惧，“当然，直接问问您呢，我可以省事些。啊，所以，开条件吧姐！” “让我看看你们所有的监视录像。” “哈？” “我需要查一下是谁潜入这里，把所有战俘放了出来，这儿的监控室被毁掉了，恢复还要一段时间。另外我想查一下威姆盯上战俘营的原因。” “第二个问题我可以回答您。”陈霖昊一边说着，一边让萨莉放下烧火棍，“边走边说，我的私人飞船里就可以看录像。” 他们从战俘营大门走了出来，因为焚化厂那边的出口灰实在太大了。 “威姆这家伙，好歹是和我一样，来远征羚澜的，我多少了解他点——他这样做是为了恐吓。” “什么意思？” “他爱捏软柿子啦！手无寸铁的战俘恐怕是最软的。”陈霖昊无奈地歪了歪头，“每次这种杀戮他都会录像，然后在还未攻陷的城池上空播放，整个天空都变成了血腥录像的放映银幕，威姆是伊比亚兹星人，那些人的眼睛天生就有类似投影仪的功能。高等文明的人嘛，挺奇怪的能力。总之，他就是以此震慑羚澜人。而且这种视频嘛，定期更新一下，震慑效果更好，所以你可能会发现，对于下达处刑指令，他比其他指挥官下的频繁很多。羚澜星投降，选择不抵抗的人特别多，就是被威姆吓坏了。” “确实，一抬头，就发现自己被死亡视频笼罩，是个不错的威慑手段。” 进了私人飞船，陈霖昊便殷勤地端来了一杯气泡水，“您想看什么就看。”接着他又敲了敲桌子，一张显示屏露了出来。 “不用看了，全都拷贝给我。”萨莉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U盘。 陈霖昊双手接过，便安静地去备份了所有的视频。他现在很肯定，萨莉就是有备而来的，要这段视频，怕不是会有什么大动作，比如，直接发给总部，对，肯定是直接发给总部，只有总部能很快赶来制裁威姆。啧，这么一想，又有商机了。 “姐，要是打算把这视频发给总部……” “你想用它找威姆换钱。”萨莉怎么会猜不出陈霖昊在想什么？这家伙太好猜了。 “啊，啊对。您都会抢答了。” “可以。”萨莉关掉了屏幕，“但是备份，我还是要拿走。” “这就不合规矩了！”陈霖昊为难了起来，但是他又不敢直接拔U盘，“我算是中间人，威姆给钱，我删视频，不给钱，我把视频给你。要知道这玩意儿是我录的！” 萨莉站了起来，掏出枪，对准了陈霖昊的脑袋，“给我所有视频，留你一命。不给，就打死你，我自己拷贝。” 陈霖昊盯着萨莉的眼睛，心里有几分不服，但他确实不敢招惹萨莉，“要不是那玩意儿你敢这么嚣张吗……”他小声嘟囔着。 萨莉没听清陈霖昊说什么，但感觉似乎不是在骂她。 “你说什么？”直接问来的快一些。 “没什么。”陈霖昊下载好视频了，他把U盘毕恭毕敬交给了萨莉。 但是萨莉的枪还是没有放下，空气立刻冰冷了起来，对比着外面烟灰滚滚的景象，陈霖昊的心脏快提到嗓子眼了。 “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从问所谓“秘密武器”的时候，萨莉就觉得陈霖昊既在打探她的秘密，又对她的秘密有一定的了解。那双狡黠的狐眼告诉了她这些。 “这样就没意思了，指挥官。”陈霖昊突然撕掉了那副笑嘻嘻的面具，语气变得和飞船中的空气一样冰冷，“我生在北林，知道的肯定比你多的多，但我凭什么，什么都要告诉你？” “因为这个。”萨莉立刻把枪对准陈霖昊的膝盖，只听一声枪响，他跪在了地上。 陈霖昊没想到萨莉真就这么开枪打他，不愧是战场上下来的女人，真是简单粗暴…… 他看了看自己受伤的膝盖，便抬头瞪着萨莉，“就算你今天打死我，我也不会和你说任何事，除非你支付对等的价格。” “你的命这么一文不值吗？”萨莉看这样刑讯逼供未必有用，只好收起了枪。 “人命才值几个钱？” “有好东西的时候我会拿来和你交换的。” “换什么？”陈霖昊抓住机会又一次问萨莉，也许可以摸索出关于那个“传说”，萨莉知道什么，不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为什么我能把3921号文明，还有黎明军团那么快消灭。”说罢，萨莉下了飞船。 飞船门再次关闭的时候，外面喧嚣的风把沙子吹到了陈霖昊四周，他随手抓起一撮沙子，在指心搓了搓，“搞了半天……你连个屁都不知道？” 突然，飞船门又打开了，陈霖昊知道大概率是萨莉，他正想和萨莉讲讲他知道的东西，这或许可以让萨莉想起些什么别的重要信息，而这些信息，就有可能是价值连城的情报。 “姐，我猛然觉得……”陈霖昊立刻拿出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 但是萨莉好像没有要听他说话的意思，陈霖昊识趣地闭上了嘴。 “刚才我有些过分了，抱歉。”萨莉帮陈霖昊站了起来，“去战俘营处理一下吧。” 这让陈霖昊略微觉得有点稀奇，在战场上摸爬挨打这么多年，揍完他还能来关心一下的，不多。 “等价交换，反正你也拿到视频了，倒不如我去要挟威姆，我拿到钱你再把视频发总部，这次我就先不要我的商誉了。”陈霖昊被萨莉架着，一瘸一拐下了飞船。 “好。”萨莉嘴上说着好，但实际上，她并不打算把视频传给总部，就在刚才下陈霖昊飞船的那几分钟内，她将视频，附带文字说明，一起发给了另一个组织——宇宙反战协会。 萨莉以为用自己的小型移动设备发送这些证据，会万无一失无人发现，但其实，这一切都被赞恩第一时间知道了。 他根本没有离开战俘营，而是一直躲在里面，并且找机会在战俘营所有的通讯设备中植入监视病毒，做出这个打算的原因很简单，萨莉肩膀上的黑色伤口，是蓝蟒总裁给她留下的诅咒。在赞恩还隶属零号武装，还在总裁身边做事的时候，他就发现了一个秘密——所谓总裁，就是北林传说中那个给自身和整个世界带来无尽不幸的“噩兆” 终结噩兆，便可以终结宇宙中的战争，终结这世界一切不幸的根源，或许这世间的一切都可以重来，而赞恩他的身体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也不会刚出龙潭又入虎穴，成了“群星之上俱乐部”的奴隶。不过，不幸中的万幸是，俱乐部给他的任务刚好可以帮助他完成自己的志向。 第十七章 曝光 很快萨莉就知道赞恩没有离开战俘营了，倒不是因为她查看了陈霖昊给她的所有视频，然后没看见赞恩跑出来，而是因为赞恩自己找上了门。 灼热的太阳被隆起的沙丘吞下，原本被照的通红的云朵颜色很快暗淡了下来。萨莉疲惫地垂着脑袋，将手指按在了指纹识别器上，厚重的舱门缓缓打开，温暖的单人卧室渐渐呈现在了她面前，可随着门越开越大，她看到了站在自己床边的赞恩。 “别动！”她立刻神经紧绷，肌肉记忆让她毫无意识地便抽出了枪，离扣动扳机只差了一点点。 为了表示自己没有威胁，赞恩举起了手，“为什么联系反战协会？”他以为这句话注定能让萨莉大吃一惊。 然而萨莉却依然冷静，赞恩很努力地观察她的微表情，却发现面前的这位前任指挥官真的一点都不惊讶。 反而是萨莉，发现了赞恩在观察自己，“你们零号武装嘴里，说出来点什么都不奇怪，所以我没什么好吃惊的。” “就像你是前任指挥一样，我是，前任的，零号武装。”赞恩着重说了“前任的”这个词。 “有什么事？” “先放下枪。” “不可能。” 看来坐下好好说事是没戏了。 “把门关上。” 萨莉依然瞄准着赞恩，稍稍后退两步，用肩膀挺了一下墙上的门锁按钮。 电子舱门如往常一般安安静静地关上了。 “这儿是休息区，稍微有点响动就会有人来。”面对零号武装，任何一个在战场上呆过十年的士兵都不敢怠慢一丝一毫，更何况是身体一半都被机械改造过的零号武装。 “整个战俘营都植入了我的病毒。”赞恩拍了拍他的机械右臂，“你们的修复室挺不错，可惜摊上了个垃圾营长，设备都落灰了。” 萨莉直接被气笑了，这好好的战俘营，先是被威姆血洗，然后又被赞恩控制，真是窝囊。还有瓦尔瓦拉，工作能力是不怎么样，但也轮不到外人评判。 “说事。”萨莉的表情放松了点，大概是因为太无奈。但她身上的肌肉依旧紧绷，枪口继续对准赞恩的脑袋。 “你有没有考虑过，通过舆论施压，让这场非正义的战争被曝光，舆论的压力需要大到蓝蟒总裁亲自来这里解释。” “然后呢？等他来了之后杀了他？”萨莉歪了歪脑袋，这是天方夜谭，整个宇宙每年被曝光的非正义战争不计其数，但是事情有所改变吗？大概都归于尘埃了吧。所有人继续举着所谓的“和平”大旗，让战火不断蔓延。 “舆论只是其中一步，关键，还在你这里。”赞恩指了指萨莉的肩膀。 这让萨莉心里一紧，莫非……赞恩看到那个奇怪的黑色伤口了？ “哪里？”她只能装下傻。 “你肩膀上，是蓝蟒总裁给你下的诅咒。这东西可以赐予你无尽的力量，但是也会让你逐渐被它控制，它，指的是总裁。” “总裁？你是指，威尔·奥利克瑟？”萨莉一时间有点摸不着头脑。 “奥利克瑟家族，一直都只有一个人。”赞恩上前一步，“这个‘人’，是北林传说中的‘噩兆’” 这些话让萨莉更茫然了，她没想到自己在宇宙征战这么多年，竟然……没听懂。 “萨莉！萨莉！”外面突然传来了瓦尔瓦拉的声音。 “我拖住它，你找机会脱身。”萨莉继续举着枪，但是已经准备开门了。 赞恩自觉地转过身，抱头蹲下，好给萨莉收枪开门的空档。 萨莉按下开门按钮，刚开个门缝，她便看到瓦尔瓦拉已经站在了门口。 萨莉立刻从门缝挤出来，紧接着按下了外面的关门键。 “正要换衣服，怎么了？” “有个好消息，咱们……” 萨莉立刻用两只手，一上一下，按住了瓦尔瓦拉的嘴。 “想喝点赤藤汁，陪我去餐厅吧，边走边说。” 赤藤汁是宇宙里最近流行的一种饮料。 “啊啊，好的。” 二人来到了餐厅，这会儿除了值班的守卫，便只剩下了几个战俘营的夜猫子在吃宵夜。 “是这样，”瓦尔瓦拉端来了一杯热橙汁，因为赤藤汁过于热销，今天已经没有了，“后天下午我们就可以走了。” “走？”这消息真是来得突然，总部什么时候这么让人猝不及防了？ “这儿要被爆破掉了。”瓦尔瓦拉语气小心地说，它知道，这个消息会让萨莉心里不太舒服，毕竟，羚澜星人长得和地球人没有任何差别，萨莉这么多年没回过地球，好不容易到了一个像家那边的地方，却是以这样的方式。 “后天？”萨莉觉得懵。 “周边几个星球也会被爆破掉，这几颗星球在这儿，不利于对抗灰氏一族的战争。” 灰氏一族，是蓝蟒集团的死敌，这宇宙中所有的战争，都多多少少和蓝蟒与灰氏的对抗有关。这样看来，爆破星球的计划是绝对要执行了，因为依照蓝蟒的行事原则，只要是有利于蓝灰战争的事，蓝蟒必然贯彻到底。 “好……我知道了。”萨莉失神地看向映着灯光的地面，这样的话……根本来不及！反战协会就算想拿这件事制裁蓝蟒，舆论就算对羚澜再有利，也不可能阻止爆破了。 “萨莉，和你说这些是想告诉你，羚澜星……没有希望了。但我们可以继续启程，我们的生活还是会像往常一样美好！”虽然这番话先抑后扬，瓦尔瓦拉的脸上也是神采奕奕的表情，可实际上，它的心里也很失落。它以为自己有机会帮助萨莉一起拯救这个星球，可是还没到萨莉愿意接受它的帮助，这个星球便已经走向无可挽回的毁灭了。 “我不认同。”萨莉突然站了起来。 “什么？”瓦尔瓦拉喜出望外，萨莉似乎愿意对它说点什么。 “总部的决策错了，这个地方，包括周围其他星球，和战局没什么关系，这样做简直是在耗费成本！” “哈？”瓦尔瓦拉以为萨莉要对它发表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讲，然后拉它加入自己的队伍，一起拯救羚澜星，反对蓝蟒远征军。 萨莉不再理会瓦尔瓦拉，径直走向了餐厅大门，结果和陈霖昊撞在了一起。 “哎呀哎呀！姐！对不起！”尽管东西被撞掉的是陈霖昊，但是先道歉的也是他。 “你怎么说进来就进来了？” “老熟人啦！”陈霖昊拄着他的拐杖，因为不久前被萨莉打伤了膝盖，他一瘸一拐来到了瓦尔瓦拉面前，把一个平板放在了桌子上。 “要爆破了，听说了不？”他回过头笑哈哈地对萨莉说，完全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听说了。”萨莉叹了口气，坐回餐桌，她想看看陈霖昊有什么事情。 陈霖昊望着瓦尔瓦拉和萨莉，稍稍愣了一会儿。 “突然想起来我是来找你的。”陈霖昊转过头对萨莉说，“不过我现在看见凳子就会本能地坐上去。” “我是营长，她能知道的，我不能知道吗？”刚才的事让瓦尔瓦拉心情很是不好，于是它便抓住这个机会，对着陈霖昊发了发小脾气。 “没啥不能，哈哈！”陈霖昊笑道，“威姆袭击你们的视频我拍下来了，而且用这玩意儿敲了他一大笔，条件是不让总部知道这事儿。” 说完，他打开了平板上的一个视频，“但是，我把这玩意儿发给了宇宙反战协会。现在滔天的舆论，就快把蓝蟒冲烂了！哈哈哈不过，”他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泪，“蓝蟒烂了那么多次，不还是大权在手？这就是力量啊……” 说完，他便看向了萨莉。 “洗洗睡吧。”瓦尔瓦拉觉得累了，陈霖昊真是闹腾，从他进来就一直大声嚷嚷，结果带来的却是这样一条消息，就算舆论滔天，也阻止不了爆破，阻止不了爆破，萨莉就不会开心。 “我是看你们被欺负太惨了，帮你们出个气，给你们带来点开心事！”他朝着瓦尔瓦拉的背影喊。 “你也给反战协会发信息了？”萨莉小声问。 “我没那么贱。明摆着我在帮你瞒瓦尔瓦拉！”陈霖昊收起笑容，叹了口气，紧接着，后脑勺便挨了萨莉一巴掌。 “骂我？” “姐姐哎，你疯了吧？”陈霖昊捂着后脑勺，“您老人家这样是图什么啊？图什么！” “我想把威尔·奥利克瑟逼到这儿，然后杀了它。” 这话把陈霖昊说愣了，“你是说总裁吗？威尔大人？” “是的。” “蓝蟒总裁？威尔·奥利克瑟？” 萨莉点头。 陈霖昊稍稍沉默了一会儿，接着笑了起来，“嘿嘿哈哈哈哈哈……要是你的话，还真别说，有希望。” 这让萨莉不太明白，为什么陈霖昊，还有赞恩，都说如果有她，就能把总裁逼过来？或者……也可能是在说她的力量可以杀了威尔？ “你打黎明军团，靠的不是自己吧？”陈霖昊微笑着问。他是在用这句话试探萨莉，他实在等不及了。 不知为何，陈霖昊还是之前那副笑嘻嘻的样子，语气还是像日常聊天，但是这句话却像一把剑直接戳在萨莉心脏上，她觉得胸口一阵难受，就好像自己天大的秘密被全宇宙知道一般。 她一时间没法回答，话全部在喉咙处噎住。 “那是个诅咒。”他继续笑着说，但是这次，笑容里已经没有丝毫戏谑了，陈霖昊第一次让她觉得这样有威慑力。 “告诉我……” 不等萨莉说完，陈霖昊抬起手，打断了萨莉，“首先，你杀不了它，任何人都杀不了，其次，中了诅咒后，你活着的每一天都是它给你的恩赐。倒不如想想它为什么偏爱你，想清楚了，飞黄腾达了，可别忘了兄弟我。” 说完，陈霖昊拿起平板，拄着拐杖，大摇大瘸的离开了。大摇大瘸——大摇大摆但是瘸腿的意思。 来到自己的私人飞船前，他又露出了一抹狡黠的笑容，看样子，萨莉的情况和他猜的差不多，接下来就等着好戏吧。 第十八章 宇宙反战协会 一艘宏伟的飞船从无数颗炙热的恒星中直接穿过，最终停留在了一片空旷的太空，在这周围只能隐约看到几颗闪烁的星子。 “什么时代了，还要面谈。”一位衣着华丽的女性整理着自己青白色的头发，把它梳理成了地球西方贵族的标配发型，接着戴上了一对碧色的耳环，耳环的形状有些类似于铃兰花。 “司令，快到时间了。”站在她身后的人类侍从提醒着她。 “爸爸说了，这次的会谈不要怠慢。我要好好整理下。”说着，她披上了淡蓝色花边的披风。 “总裁让我随时提醒您，它其实不是您和其他几位负责人的父亲，所以还请司令……” “出发吧。”她打断了属下，走向了接待室。 接待室的大门刚打开，她便看到舷窗外，宇宙反战协会缓缓飘来的飞船。 “什么反战协会，”她嘲讽地看着那艘老旧的飞船，“只不过是一群老掉牙的旧日神族，组成的老年活动中心罢了。” “司令，要来了。”侍从不断提醒。 “退下吧，我知道怎么应对。不会给总裁丢脸的。” 紧接着，接待室靠墙角的传送舱轻轻响了几声，舱门便打开了。一位蛇首人身，戴着眼镜，背后还有彩色翅膀的家伙走了出来，祂身上穿的衣服让它不用自我介绍，就能让对方知道祂是哪里的神。 “宇宙反战协会会员，地球古埃及三角洲的蛇神，爱德乔。”祂友好地伸出手。 “蓝蟒集团宇宙远征军总司令，叶卡捷琳娜·奥利克瑟。”她紧紧握住对方的爪子，嘴角以完美的弧度上扬，“您请坐。” 房间内的椅子自动伸展了出来，爱德乔刚坐上去，面向桌子，桌上便立刻传送出了一杯红茶。 “啊，是地球的祁门红茶，你爸爸最喜欢这种茶了。”爱德乔拿起杯子品了一口，味道不错。 “想不到您还挺了解家父。”叶卡捷琳娜继续保持着完美笑容，以完美的速度和角度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你爸爸和我们这些过时的老家伙都很熟的！毕竟我们每个神都被它痛扁过。” 这让叶卡捷琳娜有些不知如何应对，她倒是知道自己的父亲不是普通生物，但是从没想过它竟然连神都打过，而且还是每个都打过！ “哈哈哈哈哈哈哈！”看到叶卡捷琳娜有点尴尬，爱德乔笑了起来，“奥利克瑟司令，你只是个普通人类，不知道这些也正常。” “啊，也是，毕竟我所知道的很有限。不过我掌握的知识，应该是足够完成这次协商的。” 然而爱德乔并没有理会叶卡捷琳娜的话，“其实我们那些年啊，活该被扁，那些个年头，我们沉浸在自我中，忘记了本职工作，明明只管理地球那么一小点的地方，却还管不好。倒是它……” “哦，对了。”爱德乔一副“终于想起来正事”的样子。 祂打了个响指，从怀里取出了一个水晶球，“这东西在我们南宇的旧日神族保留区很火，就是屏幕小了点，不知你能不能看习惯。” “我没问题的。”叶卡捷琳娜看向水晶球，里面正滚动播放着陈霖昊录下来的视频，而爱德乔在旁边做着解释。 接着，镜头一转，画面转到了萨莉这里，只是一开始，叶卡捷琳娜并没有认出来她，直到镜头渐渐靠近萨莉，黑色的触手和黏液出现在视频里，白金色的长马尾在后面飘扬，她才反应过来，这个看着比她老了十岁的女人是和自己一起长大的萨莉。 而且，她居然还能使用那个特殊的能力在！ 叶卡捷琳娜面无表情，心里却已经波涛汹涌，用冷漠的表情掩饰内心的情感，这一点似乎和萨莉很像。 “这一段是你们自己的军队，袭击了你们自己的战俘营，虽然和我们收集的其他视频相比，它不能作为蓝蟒对羚澜实施暴行的罪证，但可以证明，你们的军队太疯狂了，已经疯狂到连自己人都不放过了。” “您希望我们这边怎么处理。”叶卡捷琳娜看着爱德乔，“战俘营的总管收到视频了吗？” “这视频网上已经疯传了，如果他没您这样忙碌，应该会在网上冲浪的时候看见。”爱德乔解释说，“另外，我希望远征军马上停止所有的非正义战争，不单单是羚澜星的战争，是全宇宙的。” “蓝蟒集团一直为和平而战，我们停下的理由是什么？让更多的人被屠戮吗？我们的战争从来都是正义的。”叶卡捷琳娜站了起来，“停战对你们旧日神族又有什么好处？你们巴不得蓝蟒和灰氏一族打的不可开交，然后元气大伤，你们再找机会夺回神位。是这样吧？爱德乔先生。” 看着站起来的叶卡捷琳娜，爱德乔推了下眼镜，微笑着抬头看向她，“奥利克瑟小姐，你说的都对。这就是为什么我今天一个人来了。” 叶卡捷琳娜没有听懂，她稍稍歪头皱眉，示意爱德乔继续说。 “反战协会一直都有收到羚澜星被入侵证据，其实不单单是羚澜星，还有其他地方，但是为什么大多数投诉我们从不干涉？其实就是你说的理由，我们的会长就是这样想的。”爱德乔无奈地耸耸肩，脸上依然是温柔的笑容，“宙斯总是很有自己的想法。但是我和他的想法不一样，作为神，面对暴行应当做点什么。”爱德乔语重心长，心意坦诚地对叶卡捷琳娜说着，“我想来试着劝劝你。视频里的东西你也看到了，你们的炮火，已经连战俘营的同事都不放过了。这样下去，局面真的不会失控吗？” 叶卡捷琳娜沉默了，尽管水晶球里的视频早就播放到了其他地方，可她的脑海里还是只有萨莉以及从那些黑色的物质。 “总有人说你父亲是噩兆，但我觉得它是希望。就像远古时期，地球生物觉得我们神是能带来希望的。可是当我们不珍惜自己的力量，滥用它的时候，我们也会带来绝望，而把宇宙从绝望中一次次拯救出来的，正是你父亲。”爱德乔吐了吐信子，试图吸引一下叶卡捷琳娜的注意，因为祂也发现对方的心不在焉了，“奥利克瑟小姐，熄灭一些战火吧，或者，说服你的父亲，让战争稍稍停止，我想，它可能正在犯我们这些旧神犯的错。” “我想知道，你们旧神是为什么而战？”叶卡捷琳娜反问，“权利？地位？还是面子？” “大概都有吧。”爱德乔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都是些虚的东西，因为神在物质上是很丰富的。” “我父亲，还有整个蓝蟒，是为了整个宇宙的生灵能够永恒存在才不断战斗的。”叶卡捷琳娜的眼神里满是坚定。 他们就这样对视着彼此，过了些许时候，爱德乔知道，自己这次大概是劝说失败了。 “奥利克瑟小姐，当我没有来过好了。”爱德乔温文尔雅地转向传送舱。 第十九章 “亲自解释”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羚澜星的爆破计划竟然终止了，看样子是因为舆论滔天，蓝蟒远征军发出紧急叫停指令后，直接上传了解释这件事的视频，以阐述更多的细节。 “萨莉！”瓦尔瓦拉狂敲着萨莉的门，而正在睡觉的萨莉被吓了一大跳，还以为威姆又来捣乱了，便即刻抽出枕头下的枪，从床上翻了起来。 这样的习惯真是让人疲惫啊…… “唉…”叹了口气，揉了揉脑袋，一夜未眠，只有清晨睡了两个小时的她多少还是有些恍惚，甚至有点分不清现在是现实还是梦境。 “干嘛啊？”她打开门，只见瓦尔瓦拉兴奋地原地蹦跶。 “羚澜不爆破了，我们可以再多呆一阵子！” “嗯？”萨莉皱起眉头，是在做梦吗？ 接着，她敲了敲墙壁，一个小小的屏幕投了出来。 “查找关于羚澜爆破的消息。” 原本投着“oracular serpent system”字样的屏幕立刻列出了蓝蟒集团内网和各种外网上相关的内容，“蓝蟒光速回应入侵事件”的新闻标题几乎刷满了整个屏幕，萨莉往下划了划，接着便是“蓝蟒回应背后，打了什么算盘”，“灰氏一族就蓝蟒入侵事件做出评论”，内容逐渐五花八门了起来，当然，屏幕右侧的蓝蟒股票以及其他经济指数也在持续更新。 突然，左下角弹出了一个对话框，显示的是“超高热度视频！点击即可观看！”对话框右下角显示的热度确实在以难以看清的速度飙升着。这明明只是一个发布不到10秒的相关视频。 萨莉点了进去，虽然她不怎么上网，但是直觉告诉她，这视频热度上升的有些反常。 视频还在加载，标题倒是已经出来了——“蓝蟒远征军总司令就羚澜星及周边星球侵略事件做出回应。” “好像是亲自回应。”萨莉觉得很是稀奇，她转向瓦尔瓦拉，“你知道远征军的总司令是谁吗？” “啊？”这把瓦尔瓦拉问到了，它也赶紧凑上前看视频，“这应该是高级军事机密吧？我，我不知道啊。副司令都有谁我倒是能记起来几个。” “正常，我也不知道。”萨莉抱起了胳膊，这不太合理啊，为什么亲自出面解释？军事机密就这样泄露出去吗？羚澜星很重要吗？ 紧接着，视频便加载了出来，一个穿着精致耀黑色军装的女人出现在了视频中，她的脸前面挡了一个半透明的视频播放键。 青白色的头发在地球人里算是比较少见的了，而碧蓝色的眼珠更是让人一眼见过便难以忘怀，精致白皙的脸庞让人无法把她和侵略军的元首联系在一起。不过一想到她是蓝蟒的人，倒也正常——蓝蟒，一群金玉其表，败絮其中的家伙罢了。 瓦尔瓦拉伸出爪子，准备帮萨莉点击视频播放键，可突然被萨莉一手挡开。 “你出去。”她死死盯住屏幕上的女人，看都不看一眼瓦尔瓦拉。 这样的神态把瓦尔瓦拉吓一跳，萨莉的样子……就像是想把屏幕里的女人吃了一般。依照经验，这时候最好不要打扰她了。 “卑职退下了。”它小心翼翼，半开玩笑地退了出去，顺便关上了门。 寂静的卧室内，是昏暗的灯光，虽然天已经亮了，但因为外面有严重的沙暴，从窗户只能望见一片昏黄，根本没有阳光投进窗户。 她一直面无表情，傻傻地盯着屏幕，些许时光过后，她咽了口唾沫，终于抬起手，颤抖着点下了播放键。 “我是蓝蟒远征军总司令，代号黑皇后。” 就是这个声音！ 过了多少年，就算有变化，也能听出来的声音！ 萨莉后退了一步，嘴唇被牙齿紧紧咬着，两行泪不听话地滴着，即便她握紧拳头忍耐，指甲嵌进手心，泪水还是和血一起滴了下来。记得她上次哭，是很多年前梦见叶卡捷琳娜的时候，只不过那是梦中相见时激动的泪水，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段友情似乎也被永远冻在了寒冰之中。 视频继续冷漠地播放着。 “所谓的远征军入侵羚澜及周边星球，经过我们的核实，是部分远征军士兵或军官未经总部许可进行的非正义战争，总部对此高度重视，对各方造成的不良影响会在调查结束后予以适度补偿。关于调查，蓝蟒总部已派遣附近的肃清局成员前往羚澜星，而蓝蟒第一执事所将协助调查。” 视频到此结束。 “扑通” 萨莉瘫坐在了地上，泪水已经止住了。 “什么黑后……”她颤抖着低语，“你就是……叶卡捷琳娜罢了。” 她艰难地爬起来，看了看门边的置物架，那是她每天出门都会无意看到的地方。 接着，她用手擦了擦脸，便打开门走了出去。 置物架上放的是羚澜星国际象棋中的白后，这是一个叫劳斯的俘虏塞给她的。那天她还顺手拿起了棋子中的黑后，但最终，那枚黑后却被扔进了焚化炉。 也许这冥冥之中注定着什么。 羚澜第三远征军的陈霖昊也看了这段爆火的视频，看完他就欲哭无泪了起来。早知如此，就快点把叶卡捷琳娜的情报卖出去了！现在好了！血亏了！之前宇宙里肯定有不少人愿意花大价钱知道蓝蟒远征军总司令是谁！ 就在这时，柳瑾走了进来，一把关掉了陈霖昊面前的小屏幕，“你啊，别刷视频了。”她无奈地捏了捏陈霖昊的脸。 “指挥官休假时间，就别再谈生意了好吗？”陈霖昊仰起头，十指交叉遮住了眼睛，一副很疲惫的姿态，难得他有不想做生意的时候。 “威姆从我这儿订的原料刚送到，货款还没付全，他反悔怎么办？运费可是不少啊……”说着，她坐在了陈霖昊腿上，两条白皙的长腿很是惹眼，但陈霖昊却自觉地把目光投向了别的地方，死活就是不看柳瑾。 “柳会长，色诱对我可不管用。运输是你的责任，你赔了钱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呢？”陈霖昊努力把身体往后缩，像贴纸一样最终贴在了裹着鳄鱼皮的椅子背上，最后实在躲不过，便只好交代老底，“姐姐啊，我腿上有伤，别这样搞我好吗？” “哦对，某个小狐狸被人打断腿了。”说着，她跳下来，把陈霖昊的拐杖拿在了手上，接着又坐到了陈霖昊的桌子上。 “早知道您这么不见外，就不和您混这么熟了。”他叹了口气，“原料的事不用担心，这批原料送到了，刚好可以让肃清局的人给没收掉。然后他肯定会找你订新的。他订新货款的时候，你再找他要这批货的钱，不给你就不供货，反正你是垄断商。” “听上去是好主意。”突然间，威姆的声音传了过来，紧接着，尖锐的刺剑从柳瑾身后刺了进去，直接穿过小腹，溅出的血液弄了陈霖昊一腿。 不得不说，陈霖昊也是被吓了一大跳，虽说他知道威姆会瞬移，随时可能出现在附近监视他，可是说实话，威姆又有什么理由出现在他附近呢？谁也不会闲到天天往别人家瞬移。 “威姆先生远道而来，应该是有要事相商吧？”陈霖昊没有捡地上掉的拐杖，而是扶着椅子的把手，竭力站了起来。 威姆冷笑一声，迅速抽出了刺剑，柳瑾痛地哀嚎一声，而陈霖昊赶紧伸手扶好她。 “馊主意是我出的，您老人家，大抵是戳错人了吧？”陈霖昊笑着歪了下脑袋，和柳瑾身后的威姆对视。 “你笑的……好僵硬……”柳瑾苦笑道。 “表面功夫还是要维持一下的。”说完，陈霖昊笑的更僵了，“就算某人有求于我，我也不能太为所欲为了。” 这话差点把悬浮着的威姆气地掉地上，他的手把刺剑握的更紧了，但是陈霖昊说得对，他确实是有事相求，“少废话！浪费生命…” “那您倒是开开金口。”陈霖昊借着威姆停顿的空档补上了这么一句。 “再跟我犯贱我捅死她！”这下威姆恼羞成怒了！陈霖昊这低级生物！什么态度！！ 结果陈霖昊更加不屑了，他把地上的拐杖踢起来，握在手中，“贱术不如我便恼羞成怒？虽说我瘸了条腿，但是当你老师还绰绰有余。”说着，他抬起手中的拐杖，突然戳向了悬浮着的威姆，谐音游戏本来就让威姆摸不着头脑，紧接着戳过来的拐杖更是让威姆一个没反应过来，快速飘向了身后的藏宝架，把陈霖昊收集的水晶玉石撞下来一大片，硬硬的金属身体被砸的梆铛乱响。当然，陈霖昊反倒是更加损失惨重，这些玉器都砸坏了。 而陈霖昊借着这个空档，优雅地坐在了椅子上，顺手还把柳瑾抱在了怀里，威姆若是再和陈霖昊说话，便有了一种小弟给老板汇报的感觉。 威姆有些惊讶而愤恨地看着陈霖昊，这低级生物太猖狂了！ 正又要发怒，陈霖昊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反倒把威姆镇在了原地。 接着，一个小屏幕缓缓地伸了出来，出现在了威姆面前，上面写了一行格言：愤怒是失败之父，和气才能生财。——陈霖昊 竟然连署名都没忘了加。 不过这句话确实很好地提醒了威姆，他很快压制住了怒火，终于能好好说话了。 “陈霖昊，宇宙反战协会的人明天要来，他要求远征军和反抗军各出一位代表，商谈赔偿事宜，我觉得你适合去做谈判的事。” “赔我玉器钱，我就去。现在就赔。我看了看，不多，两千万。”说罢，陈霖昊从抽屉里拿出一个POS机，放在了桌子上，“兑换北宇通用货币多少有些麻烦，就用羚澜星的货币交易。” “你傻了？”柳瑾突然小声提醒，“这钱以后不值钱！” 威姆倒是痛快，他拿出一张卡，在POS机上划了过去。 “呦，哪儿来的本地银行卡啊？” “俘虏那里缴获的。”威姆满不在乎地收起银行卡，在他看来，陈霖昊似乎也傻了。 “好了……”陈霖昊收起了POS机，“明天的谈判，有什么要求？” “就像你和我这样谈就行。”威姆似乎还是有点不高兴。 “懂了，就，羞辱反抗军呗？”陈霖昊笑着问。 威姆沉默了一会儿，但是没办法，只能接腔，“是这意思。” 说罢，一道光闪过，威姆消失了，他可不想再留在这儿，被一个生物等级和军级比自己都低的家伙耍来耍去。 陈霖昊慢慢收起笑容，抬起了一只手，手里散着一丝丝绿光，接着，他把手放在了柳瑾的伤口处。 “这是什么？”柳瑾靠在陈霖昊身上，感觉伤口被捂的热热的。 “恢复术。” “感觉不是很靠谱。”她看了眼陈霖昊的膝盖。 “我从来不给自己恢复。所有的伤痛皆会成为历史，如果不希望历史被篡改，就要正视它们，背负着它们前行。”不知为何，谈到这个问题的时候，他突然严肃了很多。 没过几秒，陈霖昊拿开了手，柳瑾感觉自己身上一点也不疼了。 “还挺厉害的。”她低下头想看看自己的伤口，却发现那里一点痕迹都看不出，连戳破的衣服都被修复好了。 “如果不厉害，同在夹缝生存的我们，又怎敢吃战争带来的红利呢？”说完，陈霖昊又露出了那个狡黠又戏谑的笑，“谈判完又有一笔大生意，我会消失几天，羚澜的生意就麻烦柳会长了，我的所有银行卡都在保险柜，密码都是091215。” “听上去像谁的生日。”柳瑾好奇地朝他眨了眨眼。 “我都活了好几百年了，有点值得纪念的人多正常。”陈霖昊努力把头往后缩着，“你就打算一直窝在这儿吗？我有点腿疼。” 坐在陈霖昊身上的柳瑾嘴角轻轻勾起，而那双眼睛让陈霖昊感到了几分魅惑，“柳老板，不至于吧？我这样的歪瓜瘪枣，你不会......” 但未等他说完，涂着赤红色口红的双唇突然紧紧贴住了他。 第二十章 谈判前夕 果不其然，新的一天到来的同时，爱德乔和他的两位助手也一同来到了羚澜星，一位是面容稍有些憔悴的女性神明，她的相貌平平无奇，掉在地球上也不会有任何人注意到她，顶多觉得她是一个丧丧的女人。另一个，则是为了完成假期社会实践作业，才加入进来的无性别小外星人。 这名小外星人来自“让泽D06s星”，外观大体上是人形的，有胳膊有腿，但是头长得有点怪，虽然有鼻子有嘴，但就是没眼睛，本来应该长眼睛的地方只有两个凹下去的空洞，里面隐约可以看到一些绒毛，可以接收不同物体散发的微弱能量，让他知道附近都有什么东西。虽说年纪尚小，但因为来自于高级文明，自认为能力很强，因此选择了正在打仗的羚澜星做社会实践。他们的飞船悬浮在了一块暂未被沙子掩盖的石头上，还没被晒热的黑色岩石顿时披上了飞船的影子，大概今天之内都不太晒的到了。 飞船停好后，他们三个便一同瞬移到了岩石上。 “好了，那我们再继续确认一下各自的任务，埃尘，你先来。” “好嘞！”小外星人积极地回应到，毕竟它希望能多拿一些实践分数，“我的任务是联络给我们发视频证据的那位匿名人士，找到她后从她那里挖掘更多新的信息，指导我们的下一步行动！” “很好。”爱德乔夸赞到，“西格恩，你呢？” “我……”好像是没睡好，西格恩女士有点迟钝。 “这次可不要只记得寻找你走失的老公了哦！” “啊！不会的！”她像是被惊醒一样，“啊对，我的任务是…是保证埃尘的安全，在小飞船待命，随时援助埃尘！” “没错，然后我的任务是斡旋反抗军那边参与赔偿谈判，让这颗星球尽快正常运转。远征军那边，我昨天一个电话，倒是已经安排好了，想不到蓝蟒高层突然会配合我们。”爱德乔稍稍叹了口气，“开始行动吧，希望那不是蓝蟒的又一个阴谋。” 很快，他们就执行起了各自的任务，而在战俘营的萨莉，没多久便收到了埃尘发给她的信息，信息内容是希望可以见上一面，进行更多的交流。但她还没作出回应，毕竟太危险了，在这个关键的节点会面反战协会肯定会引起怀疑，迪龙加以及其他肃清局成员，恐怕正在调查是谁联系了反战协会，制造了这次舆论。 “唉……”萨莉正要关掉通讯设备，去巡逻一圈的时候，却收到了赞恩的消息。 “瞭望塔见。” 赞恩这家伙真是来无影去无踪，战俘营说进就进，细细想来还挺可怕。没准哪天自己就被他干掉了都不知道。没错，就算现在和赞恩有一定的合作关系，但因为赞恩以前是蓝蟒零号武装的成员，萨莉不由自主对其心有忌惮。 来到瞭望塔，发现赞恩就在那儿等着。 “原本的守卫呢？”萨莉问。 “电子排班表被我改了，这个时间点才有了空档。”赞恩拉了一把转椅给萨莉，“请坐。” “说事吧。”萨莉并不敢轻易坐下来。 “反战协会的人今天已经到了，我看他们发信息说要找你？” “对。” “还是不要见的好，肃清局这两天肯定会严查掀起舆论的人。” 萨莉嘴上答应了赞恩的要求，但是这样一来她反而要会会那个叫“埃尘”的家伙了。毕竟自己，以及战俘营的一切都被赞恩全盘掌控，这个时候必须和外界建立一些联系，不然自己以及整个战俘营可能都会成为赞恩的傀儡。 说到和外界联系，她也许可以去找陈霖昊，没准他还有办法让战俘营摆脱赞恩的控制。只不过，陈霖昊不会白帮这个忙，自己必须找到些有价值的情报和他交换。 “你知道反战协会来这儿干嘛吗？”萨莉问道。 “这我不知道。但是我看他们的人，一个在和不同的反抗军队协商，另外两个则一直在胡乱飞，应该就是找你的，他们或许也有什么设备，可以定位到你，但是需要一定距离之内才有效。”赞恩思考了下，补充道：“你从我这儿得不到情报的，我也就只是有一些侦查麻雀罢了，还是从迪龙加手里偷到的。所以不要以为我会说出有用的东西，供你和陈霖昊交易。” “既然你什么都不知道，那我觉得不如你去见见反战协会的人，反正你已经是嫌犯了，多加小心就是了。”虽然赞恩看出了自己的目的，但萨莉并不着急，对付零号武装的前成员，自然要费点心。 不管怎样，萨莉的话也多少有些道理，他们现在确实需要知道更多的消息，不然会一直处于被动状态，但萨莉并不方便亲自出马，反倒是他自己，反正已经暴露了，随便见一面也没什么。 “想法不错，让我回埃尘消息吧。” 与此同时，埃尘和西格恩的飞船上。 “西格恩老师，我们的能源已经耗费一半了，现在又沙尘四起，我们还是往上飞飞，让飞船吸收一些光能吧。” “还剩四分之一的时候我们就往上。”西格恩全神贯注地看着雷达以及侦察机反馈的消息。她没什么有用的情报，所以只能一个星球一个星球地寻找丈夫的踪迹。 埃尘叹了口气，它其实很希望可以找找羚澜星上各个军队的基地，然后拍一些实践照片。现在看来，这些照片大概率仅限于这艘飞船上的设施了。因为窗外都是沙尘，一片黄色，他甚至连风景都拍不到。 就这样，埃尘郁闷地坐在了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翘起二郎腿，又懒散地伸手拿稍有点远的通讯器。 突然，通讯器响了一声，有新信息！ 他瞬间来了精神，一个虎扑扑了上去，打开一看，却是另一个人发来的回复。有点奇怪，但那人很贴心地在信里解释清楚了。 “随时可以见面，见面的具体位置另一条信息发给你了。安全起见我用这个设备回复你，以后我们两个就这样联系就好。”埃尘的通讯器轻轻振动着，因为让泽星人特殊的身体构造，传递信息的电磁波会在他的通信器上转化为不同强度和种类的能量，这样才能被让泽人“看”到，当这些能量被集中输出的时候，难免会造成通讯器的振动。 “西格恩老师！”埃尘兴奋地跑了过去，“去这个地方！那个人答应见面了！” 黄沙中，原本飞速移动的飞船缓缓减速、掉头，朝着另一个方向再次飞速前进着…… 赞恩发的位置是黎明军团和远征军贾森战斗后留下的飞船废墟，因为一片残局，也没人有心思收拾，所以这里反而成了赞恩以及一些难民，还有不同的反抗军小队的庇护所。茫茫沙漠，血腥战乱中，这样的地方几乎就是世外桃源，人间仙境。更幸运的是里面食物储备很充足，远征军放弃这里，选择离开后也没有注意到他们。 飞船废墟处，两艘挨在一起的巨大飞船之间形成了一道沟壑，黄色的沙地上满是脚印，而两侧破损的船体内则是一些小商小贩，他们有的是平民出身，但在搜集飞船物资上颇有一手，因此他们有许多的多余物资拿去交换其他物品。还有一些是家境丰裕的人，逃难的时候带了不少奇珍异宝，可惜现在只能拿出来贱卖，以换取一家人的伙食。 再往飞船里面走走，商贩的小摊渐渐稀疏，取而代之的是羚澜人支起的小帐篷，这些帐篷有的污渍斑布，有的破洞满面，但也有一些，看上去保存完好，颜色艳丽，支着这些帐篷的人家难免要遭到些嫉妒。 更为深入的地方，在飞船废墟被利用之初没什么人敢去，但现在，这些保存还十分完好的房间已经住满了身材高大魁梧的羚澜人，以及手里持有武器，但似乎不怎么强壮的人。 其中一个房间便是赞恩的，这间房间正对着走廊，东西北三个方向他都可以走，而且中间朝北的走廊直通餐厅，此时的餐厅正由一个叫宁格伍德的女人经营。 赞恩此刻便在餐厅里等待埃尘，因为能源有限，原本应该灯火辉煌的餐厅现在只打开了周围一圈暗红色的夜灯，以及餐厅中央一圈淡黄色的节能灯。 除了赞恩外，还有不少壮汉在这儿喝酒掰腕子，餐厅中心的擂台上演着从未停歇过的“下午茶之战”，坚持守擂24小时的人可以在这儿白吃白喝一周。不过不能外带。最北边是宁格伍德派人搭起的舞台，舞台上时而放着劲爆的摇滚曲，时而放着优雅的古典乐，到底放什么就看宁格伍德的心情了，不过上面的音乐从未停歇过。 未经世事的埃尘看着心不在焉的西格恩，又望了望窗外的难民，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正当要招呼西格恩一起下船时，西格恩却先开口了。 “你去吧，我在这儿等你。” 这句话差点让埃尘当场死过去。他一个人……怎么敢去这种地方！ 可是…为了拿到最优的实践成绩，豁出去了！ 埃尘转过身，陪着笑说道：“没问题，您在这里好好休息。” 就这样，他下了反战协会的飞船，踏上了又软又热的沙漠，风吹起的沙粒打在他脸上，让他感到一阵阵生疼。为了不让害怕吞噬自己，埃尘只好机械地往前走着。 离沟壑越来越近了，小贩嘈杂的叫卖声也越来越大，伴着呼啸的风声，埃尘突然“哇”地一口吐出了早饭。他太紧张了。 “看样子不像什么专业人员啊。” 突然从身侧响起的声音把埃尘吓地连连后退，最后坐在了沙地上。 是一只蓝色的大蜥蜴，它身后还跟了一只棕色的怪物。 “蓝蟒肃清局，迪龙加。后面是我的助手D。”它把埃尘拉了起来。 完了完了，竟然一过来就碰上了蓝蟒的人！好吧，其实碰上谁对埃尘来说都一样，他都怕得要死啊！ “看样子，你是联系到给反战协会发视频的人了，不然怎么会来这种地方？”迪龙加的语气多少有些质问在里面。 “我，我其实是来假期实践的，所以，其实就只是下来拍拍照，回去好写假期报告。”说着，埃尘拿出了一个圆球，按下开机键后，圆球便悬浮在了众人面前。 “让泽D06s星的拍摄设备，360度无死角！你的假期实践好帮手！”他强装着幽默，以此掩饰慌张的内心。 迪龙加不屑地冷笑一声，伸出了一只前爪：“例行检查，证件和通讯设备都交出来。” 埃尘没想到对方竟然来这招，看来是瞒不住了。 “还是被你猜到了。”埃尘开始模仿出发前看的电影里，一个角色的口吻，“既然这样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好了。” “哦？”这样的态度转变让迪龙加觉得很有意思。 “我确实是出来假期实践的，对于你们的战争我持中立态度……” 未等埃尘说完，迪龙加便打断了他，“是谁联系的反战协会？” 因为迪龙加没有好好听自己把话说完，埃尘多少还是有些生气，但却也只能老老实实回答对方：“进去就知道了。” 就这样，他们进入了刚好遮蔽住风沙的沟壑，穿过了商贩和贫民区的小帐篷，问了几个人后，又沿着脏乱的走廊，来到了一家名叫“战火下午茶”的餐厅。 “呵……”迪龙加看着这名字微笑了一下，“D，你爱看的小报，没准都出自这家餐厅老板的手中。” D也注意到了这家餐厅的名字，但它更加在意的是坐在里面的赞恩。 “头儿，赞恩。”它小声说。 “看见了。”迪龙加一边跟着埃尘，一边小声回答，“别轻举妄动，这家餐厅不简单。” 埃尘很想听听两人在嘀咕什么，但是迫于压力，最终连脸都不敢侧一下，全程像个机器人一样来到了赞恩面前。 而埃尘身后的迪龙加和D早早就与赞恩对视了老半天，四个人聚在了一起，迪龙加和赞恩身上的气场让附近的壮汉都端着酒杯敬而远之。 “一点公事，没必要牵扯一个来假期实践的学生。”说罢，迪龙加给D使了个眼色，D心领神会，把埃尘也带到了一边。 “知道你一定会跟着反战协会，才专门挑了这里。”说罢，赞恩举起机械臂，大拇指指了指身后的擂台，“除了擂台之上，在这家餐厅的其他地方打架，都是不合规矩的。” 迪龙加看着赞恩，嘴角轻轻一扬，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接着便走上了擂台…… 第二十一章 蓝蟒第一执事所 写着“战火下午茶”字样的绿底白字招牌上落满了灰尘，而挂着这张招牌的餐厅里聚集了越来越多的羚澜人。迪龙加自信满满地穿过人群，走上擂台，那条粗壮的蓝色大尾巴趾高气昂地摇着，来看热闹的人一不留神就会被这条大尾巴扫到。 擂台之上还有一场未结束的决斗，但迪龙加懒得等他们打完，直接把两个正决斗的羚澜人提着脑袋分开，接着又一爪子呼上去，其中一人被打到了擂台边沿，一不小心就滚了下去，另一个人正想识趣地自己离开，可是却被迪龙加狠狠甩起来的尾巴扫了下去。 “赞恩，”迪龙加脱下了它上身厚厚的防弹服，皮肤上无数道疤痕显露了出来，“你真以为肃清局都是吃软饭的？” 说罢，它把防弹衣丢到一边，“你不过是只逃窜的老鼠罢了。” 赞恩坐在座位上，沉默地看着迪龙加，接着，他拍了拍手，机械身体上的武器全部听话地脱落了下来。看样子他并不介意和迪龙加公平地较量一场。 餐厅里的所有人都看向了擂台，他们还没见过蓝蟒的人上擂台，更何况，严格来讲，迪龙加其实根本不是人，而它的对手赞恩，半人半机械的奇特生物，也是他们没见过的。 只有餐厅老板宁格伍德小姐的注意力完全不在擂台，她一直观察着台下的D。 与此同时，赞恩已经上了擂台，而裁判也自觉就位，在确认两边都准备好后，做出了比赛开始的手势。 迪龙加看着赞恩笑了一下，而赞恩也站在原地没有出手，裁判长吁一口气，他以为两个人马上会开打，说不定还会误伤他，现在看来是多虑了，不过，还是赶紧跑下擂台更保险。 “抓了你这么久，这样子对峙的感觉还挺不错。” 赞恩没有说话，只是看着。 “要是在这儿杀了你，还挺有纪念意义，可惜，总部只要活的。” 说完，迪龙加率先冲了上去，先是对赞恩使了一个假动作，骗赞恩往左躲了一下，紧接着一爪抓住赞恩的机械臂，狠狠往自己方向拉了过来，然而赞恩怎会就范？他抬起左脚踢在了迪龙加肚子上，可是迪龙加还是狠狠抓住赞恩的机械臂，借着赞恩踢自己的力量，把机械臂上的零件扯掉了好几个。 赞恩明白迪龙加打的主意了。自己身体的右半边完全是靠机械活动的，把右边的身体拆掉，他便成了沙滩上的海鱼，任由飞鸟宰割。 这样就必须更主动地攻击才行，不给迪龙加拆掉自己的间隙。 赞恩也莽了上去，硬邦邦的机械手飞速打向迪龙加的脸，然而这一拳竟然被迪龙加接住了，蓝色的爪子包住了满是锈迹的机械拳，二者的手部稍稍抖动着僵持了几秒，似乎是在暗暗较劲。 迪龙加吐了吐信子，爪子又是用力一抓，它打算再扯下一些零件，然而赞恩不会再让它得逞，只见赞恩用左手掐住迪龙加的肩膀，直接把迪龙加丢向了擂台边沿。 可没想到这刚好合了迪龙加的意，它直接背过身，巨尾一扫，正中赞恩的腰部，巨大的力量把赞恩打倒在地，不过毕竟迪龙加是被赞恩半丢出去的，它自己也狠狠摔在了擂台边沿。 大概是因为迪龙加毕竟是蜥蜴，四脚爬行不怎么费劲，它比赞恩更快一步调整好自己，并且像巨鳄一样转身咬向赞恩，而刚站起身的赞恩想要一拳抵住迪龙加的血盆大口，却没想到对方灵活迅速地扭了一下腰肢，脑袋一歪，咬到了他的肩膀上。 要知道，赞恩左边的肩膀可是血肉之躯，迪龙加死死咬住这块肉，同时还疯狂往前冲撞着，直接和赞恩一起冲下了擂台。 “砰”一声，他们撞倒了桌子，倒在了地上。 迪龙加看赞恩躺在地上气喘吁吁，满意地松开了嘴巴。 “赞恩，你已经太老了。”它伸出爪子，拉起了赞恩，“我都怕追你追着追着，你在路上暴毙。” “这样你就没法抓活的了。”赞恩帮迪龙加补充。 “是这样。”它笑了起来。 而周围的观众似乎不怎么满意，他们以为这两个人会打的头破血流，可实际上，还没较量几下就结束了，众人纷纷失望地散去，其中几个人对空着的擂台又跃跃欲试了起来。 “今天你要办哪件公事？”赞恩问。 迪龙加先是一愣，接着满意地笑了一下，“我办的这件事，和你有关吧？” “是我联系的反战协会。”赞恩假装坦诚地说。 “这里不方便讲话，不如去我的飞船里。” “就在这儿。” 紧接着，赞恩的左手迅速抬起，狠狠掐住了迪龙加的脖子，迪龙加本能地伸手抓住赞恩的手腕，却发现自己怎么拽都拽不下来赞恩的手。 “真以为自己很厉害？”赞恩已经没有什么皮肉的下半张脸似乎有一丝嘲笑的表情，“留着你还有用，所以才故意输给你。” 说罢，赞恩松开了手，迪龙加立刻弯下腰一阵干咳，几滴血流了出来，它的喉咙都被挤破了，等它再抬起头，看到赞恩已经去到了D面前，而D正把埃尘紧紧挡在身后。 “你找谁拍的视频？”D质问道。 “羚澜星不少反抗军是我的人了，他们拍的。” “谁给他们提供的设备？”迪龙加赶紧走过去，从后面挡住了赞恩的去路。 正当赞恩想要继续编下去的时候，一波人突然闯了进来。 “都别动！蓝蟒第一执事所来此执行公务！”闯进来的人大喊道。 赞恩和迪龙加默契地看了过去，赞恩拍拍手，之前卸到地上的武器立刻飞向他右半边机械身体，几阵金属碰撞的声音后，他便再次全副武装的起来。而迪龙加已经认出了来者的身份，它大摇大摆地捡起自己的防弹服，穿好后，朝着那群人走了过去。 为首者是一个银发灰皮的男人，微卷的刘海和淡蓝色的地球西装让他看上去像个刚毕业不久，出来实习的学生。但实际上，他的身份绝非如此。 “蓝蟒肃清局迪龙加，来自科莫多星。”它扬起半边嘴角，放松地看着对方，同时伸出一只爪邀请对方握手。 “执事所，雷文恩兹，罗克星人。”说话间，他分成三叉的蓝紫色舌头隐隐约约露了出来，冷寂的神态配上如冰般晶莹的金色双眸，让迪龙加心里有些失落。它不太喜欢和高冷的人打交道，高冷的人往往很没劲。 “我们在查是谁把视频发给了反战协会，现在已经查到了。”迪龙加指了指它身后的赞恩，“正要抓人，有异议？” “执事所正帮助反战协会促成反抗军和远征军的谈判，据说，羚澜星的大部分反抗军就在这片废墟里，我们在找反抗军的最高指挥。”雷文恩兹解释道。 “那就，各干各的了。”说完，迪龙加转过身，可正要把麻醉针打在赞恩身上时，一个女人抓住了它的手腕。 迪龙加转过头，看到了一个穿着黑色皮衣，披着棕红色卷发的女人，女人皮衣两边，上半截袖子位置别着大大的盾形徽章，上面黑底金字，印着地球上的字母“N” 迪龙加把爪子猛地收回来，不满地看着这个女人，“你谁？有什么意见？” 这女人正要回答，雷文恩兹却顶着一副礼貌的样子，走上前和那女人郑重地握起了手。 “您好，蓝蟒第一执事所，雷文恩兹。” “宁格伍德，这家餐吧的老板。”女人礼貌且自信地答到。富有磁性的声音让迪龙加和D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她身上。 “请问您可以代表反抗军，参与反战协会斡旋的和谈吗？” “哦？”宁格伍德扬起眉毛，做了一个感觉有些惊奇时才有的眼神，“我一个弱女子，何德何能？” “根据我们一路而来的询问和调查，您完全有这个资格。”雷文恩兹耐心地解释着，“这次参与谈判的是羚澜第三远征军的指挥官，陈霖昊。根据我们的了解，他是三个指挥官中最仁慈的一个，在羚澜星，他没有伤害一位平民，也从未主动向反抗军发起过进攻。从另一个角度看，作为指挥官，他很不称职。但作为谈判人员，他……” “好了。”宁格伍德抬起手，示意雷文恩兹停下，“我不是因为害怕远征军的淫威，不敢去谈判。而是，我还没这个资格。” “那就请您推选出来一个有资格的人，最好您能百分百确定，对方愿意参与谈判。” “哈米利·戈利维尔·加利耶。黎明军团的司令，一个十岁的孩子。”宁格伍德的语气里充满了肯定，“他一定会去的。” “他在哪儿？” 迪龙加实在耐不住性子了，“在26号战俘营。我带你们去。” “在此之前你还要抓人吧？刚才抓你爪子就是想和你说，抓人请到外面，本店当前处于中立态度，擂台之外，严禁暴力。”说着，宁格伍德站在了它和赞恩之间。 然而雷文恩兹和他的属下举起枪，立刻形成包围圈，把宁格伍德和赞恩团团围住。 “到外面，嫌犯可能再次逃离。”雷文恩兹向前一步，枪口离赞恩更近了，“执事所这次来还有一个任务，那就是配合肃清局完成调查，尤其要提供武力支援。” 赞恩看他们聊了那么半天，也有些倦了，他很想遵守餐吧的规则，可是现在枪口已经对准了脑袋，他又能怎么办呢？ 电光石火，赞恩身体一侧，朝向雷文恩兹，一拳打了过去，然而雷文恩兹也灵巧地躲开。执事所里一位粉色长发的男人立刻开枪打向赞恩，而赞恩灵巧一滚，不仅躲过了子弹，坚硬地机械身体还撞倒了身后的执事所人员，狠狠从他们身上碾了过去，与之同时，迪龙加也一尾巴扫翻了两名执事，D前一秒还没明白迪龙加是何用意，后一秒，迪龙加便对着执事所大声喊道：“别开枪抓活的！” 可话音刚落，赞恩的铁拳对着迪龙加的后脑就是重重一击，迎面冲来的雷文恩兹还没来及抽出电棒，又被赞恩一脚踢飞，撞倒了一大片桌子。 紧接着，赞恩冲出包围，马上便跑到了餐吧门口。 埃尘想要跟上去，毕竟赞恩是他完成假期实践的关键，可是D把他紧紧挤在墙上，背上的六只手臂还把他紧紧扣住，他根本没机会离开。 就在这时，他注意到摔倒的执事所人员中，站起了一个温文尔雅，带着黑框眼镜，梳着八二分刘海的亚洲男人，这人穿着黑色西装，手里从进门就一直拿着笔记本，胸前插着钢笔，一副标准的文职人员模样。 他来到了靠墙贴站，眼神里已经露出些许愠色的宁格伍德面前，“女士，如果嫌犯跑了，蓝蟒，会把这儿炸成灰哦！” 宁格伍德像是被针狠狠扎了一样，死死瞪着那个男人，犹豫了几秒，她看向已经跑出门的赞恩，眼看就要拐进其他走廊，可突然，赞恩面前的墙冲出了一根棕色的粗壮铁臂，铁臂前端是一只类似昆虫足部的尖利爪子，上面满是尖刺。 它直接把赞恩按倒在地，赞恩还未来及用右臂上的炮火轰炸它，就被这从墙内不断延伸出的怪东西按在地上，擦着地，送到了这个温文尔雅的男人面前，而男人从地上捡起公文包，不紧不慢地取出电扣，按在了赞恩脖子上。 一阵电击，赞恩立刻昏了过去，右半边的机械身体也冒起了烟。 男人朝宁格伍德微笑示意，接着转身看向了雷文恩兹。 “干得好，比克萨拉斯。”雷文恩兹气喘吁吁地从地上站起。 其他人也从地上纷纷起身，他们看向躺在地上的赞恩，还有远处墙上莫名多出的大洞，棕色的铁臂早已不见。刚才裹挟而来的灰尘与电火花为那铁臂打了最好的掩护。 “D，抬着嫌犯，上飞船。下一站，26号战俘营。”迪龙加擦了擦嘴角的血，狠狠地踢了一脚赞恩。 而D这才回过神，它下意识拉起埃尘的手，往餐厅外走去，可它的眼睛却一直盯着那墙上的大洞，刚才宁格伍德就站在那个大洞前面…… 第二十二章 各有安排 蒙着风沙的昏暗天空现在也失去了阳光的关照，而微弱的月光完全没办法穿过沙云，给这片沙漠带来一丝亮光，唯一亮着的地方，是那座小小的战俘营。 “看到了不？那儿。”迪龙加指了指那一小片微光，“大晚上还开这么多灯，给谁照亮呢？” 一旁的比克萨拉斯先是愣了两秒，突然微笑了一下，拿出了开玩笑的语气说道：“可能是战俘营的营长怕黑吧。” 谈话间，飞船降落在了战俘营前，瓦尔瓦拉已经早早站在门口迎接他们了。 倒不是瓦尔瓦拉多欢迎他们，而是萨莉一整天都不愿意出门，这件事本身就已经让大家很紧张了，现在执事所和肃清局的人还一起来了，怕不是……萨莉保护战俘的事被发现了？这样东想想西想想，紧张焦虑的心情逐渐变成了极其不祥的预感。所以，既然完全没心思再干其他事，倒不如早点在这儿候着，顺便静下心调整状态。 瓦尔瓦拉看着对面飞船舱门缓缓打开，它感觉自己心里不断涌出焦虑的大门开始缓缓关上了。 不管这帮人为什么来，既然现在萨莉不在，那就好好担任起该担任的责任。 果不其然，迪龙加率先走了下来。 “瓦尔瓦拉，去帮我提审哈米利。”迪龙加还是那一副“我命令你非常理所当然”的样子。 “我总要先把所有客人都迎接好再走吧？”说着，瓦尔瓦拉带着守卫，在门前列队欢迎起了接着走下来的雷文恩兹一行人。 迪龙加嗤笑一声，来到瓦尔瓦拉身边，“今儿怎么没见萨莉？” “萨莉守卫状态不佳，今日休假。”瓦尔瓦拉看都不看迪龙加，语气里也有几分不满。 迪龙加笑着白了一眼瓦尔瓦拉，大摇大摆走进了战俘营，嘴里还嘀咕着：“萨莉‘守卫’，哈哈。守卫？” 它来过战俘营，并且呆过一小阵子，因此找萨莉房间时十分轻车熟路，可是，还没走到萨莉门前，它先碰见了海琴。 这个医务室的外星人，上次可是想要把萨莉置于死地啊……而且竟然还把屎盆子扣在了它迪龙加的头上。可是想不到这么久了，她还能在战俘营晃悠，真是可恶。 迪龙加假装没看见海琴，直接撞着她瘦弱的肩膀走了过去，海琴直接一个踉跄栽在了墙上，可不巧的是，萨莉这会儿刚好开门出来。 她愣了一下，而海琴回过头，委屈地看了一眼萨莉。 “迪龙加，走路看着点。”她有气无力地说着。不用照镜子，她就知道自己现在看着很憔悴。 “萨，萨莉，”迪龙加也愣住了，萨莉怎么成这样子了！不会是那海琴害得吧？“你还好吧？” “没事。你来这儿，是要查谁？” 迪龙加叹了口气，殷勤地走过去想要扶着她，“公家的一点屁事。” “查什么？”萨莉抬起头，看着迪龙加的眼睛，那双带着血丝的眼睛和苍白的脸彻底暴露在了它面前，吓地它收起了爪子。 就在这时，D的声音传了过来，它正找着迪龙加。 “萨莉，”它突然把萨莉抱在了怀里，而萨莉也没有推开它，只是袖子里的匕首不知何时已经被抽了出来，随时可以刺在迪龙加的肚子上，而迪龙加并没有要做什么越界的事，它只是把嘴巴贴在她耳边，很小声说道：“有人监视了整个战俘营，我只能这样和你说了。执事所的来了，不管你有没有做违规的事，现在都小心些。另外，你受伤在医疗室时候，是海琴害你不成嫁祸于我的。” “好。”萨莉没有表明任何态度，“你们这次来，为什么？” 迪龙加依依不舍放开了萨莉，“邀请哈米利去开会，反战协会的人组织的。” “好。”萨莉低下头，转身准备回房间，“和我没什么关系就好。” 就这样，刚刚打开一会儿的房门又关了回去，迪龙加皱着眉头，失落地叹了口气，这么多重要的情报摆在萨莉面前，她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唉，好不容易有个看着顺眼的生物，可是却没法和自己好好相处，等把赞恩送到总部就辞了肃清局这份破工作吧，在肃清局混总是会各种得罪人。 与此同时，看着迪龙加走远，萨莉又悄悄从房间走了出来，这一次她看着精神了些，但更像是强打起来的精神，因为她眼中的血丝还是又红又密，脸色也依然那样苍白瘦削。 然而拿枪的手却一如既往紧紧握着枪。 她快步来到了战俘区，来到了哈米利的牢房前，鲍比和西蒙一直和哈米利住在一起，此时哈米利正靠在西蒙身上睡觉，而鲍比自顾自地小声讲着自己的故事，衣衫褴褛的幸存者则也在神神叨叨地念着自己的咒语。 “哈米，醒醒了。”萨莉疲惫地呼唤着哈米利。 而一直警惕着的哈米利睡得并不沉，他立刻坐了起来，手本能地伸向了衣服内的口袋，那里面是之前萨莉给他的枪，不知是忘了，还是故意的，这把枪萨莉一直没再拿走。 “哈米，长话短说，一会儿有人邀请你去谈判，你一定要推掉，然后向他们推荐你的手下：赞恩·罗德里格斯。” 哈米利点了点头，犹豫着跳下床，来到了牢门前，“出事了吗？” “宇宙反战协会安排反抗军和远征军和谈，你是反抗军的代表。但是远征军恐怕不会老老实实的，他们可能会杀人。”一边说着，萨莉一边看向战俘区的大门，“派赞恩去，赞恩很强，绝不会被杀死，相反，可以反杀他们。” “……我也可以。”哈米利坚定地说着，“我有鲍比和西蒙，还有引梦师。” “你乖乖呆在这里，时机合适时，我会让你出去，统帅军队收复羚澜。”说罢，萨莉站起身，迅速离开了战俘区。 萨莉前脚刚走，瓦尔瓦拉便带着迪龙加他们来到了战俘营。 看到牢门后的哈米利，以及怒视着他们的西蒙，沉浸在自己世界的鲍比和通灵师，雷文恩兹伸手挡住了准备上前交涉的迪龙加。 “交给我们。”说罢，他来到了哈米利面前，“守卫，放这男孩出来。”接着他指了指哈米利。 守卫看向瓦尔瓦拉，得到默许后，便用身份卡扫了下牢门上的机器，“嗒”一声，牢门便开了。 哈米利已经迫不及待冲出来了，可是他也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份是反抗军领袖，至少是比较知名的领袖，所以不管什么时候，都要给人稳重的感觉才行。 可是随着牢门打开，雷文恩兹并没有好好请哈米利出来的意思，他冷傲地站在那里，只是看着哈米利，问道：“你打算就这样谈吗？” 瓦尔瓦拉有些看不下去，正想要走过去，好好请哈米利出来，让他们去餐厅坐着聊，却被迪龙加立刻伸手拦住了。 瓦尔瓦拉看着迪龙加，而迪龙加对它做了一个摇头的动作。 “就在这儿谈。”寂静的战俘区最终响起了哈米利的回答，“既然是谈，那就开出双方都满意的条件。” “没问题。”看着一身傲气的哈米利，雷文恩兹觉得可悲又可笑。谈条件？他哈米利有什么资格呢？ “说吧，想要我做什么？” “明天，宇宙反战协会组织了一场反抗军和远征军的谈判，你将作为第一代表和远征军的指挥官和谈。有异议吗？” “没有。”哈米利也答应的干脆利索，“但我也有我自己的条件。” “好的。蓝蟒第一执事所，可以满足你的任何要求。只要合情合理。” “远征军的威姆，罪不可赦，必须严惩！” 二人就这样相视着彼此，空气的温度似乎降到了冰点一样，瓦尔瓦拉甚至有些发抖。 “不至于吧？”迪龙加低头瞄着瓦尔瓦拉，小声问道。 “第，第一执事所，确实挺吓人……” 迪龙加忍不住笑了起来，“执事所和零号武装的区别就是，零号武装会直接杀了你，根本不给你害怕的时间。” 就在二位蜥蜴闲谈之时，雷文恩兹慢慢转过身面向了大家，“诸位，剩下的交谈事关执事所此次任务的机密，还请回避，让我和哈米利司令单独谈谈。” 这样的状况连执事所的队员都没想到，比克萨拉斯嘴角微微扬起，但却也只能拿着枪，转过身和其他人一起满心疑惑地走出战俘区。 “守卫先生，劳烦把大门关上。”雷文恩兹吩咐着。 “守卫，关门关门，一块儿出来。”瓦尔瓦拉头也不回地摆摆手。它也搞不懂这执事所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你的三位跟班呢？他们值得信任吗？” “嗯。” 哈米利回答的同时，原本坐在床上的西蒙已经怒目圆睁地站了起来，警惕地站在了雷文恩兹身边，虽然对方杀害哈米利的可能性很小，但凡是都有个万一，在他眼中哈米利已经像自己的亲弟弟一样了，尽管之前战俘营的大屠杀，哈米利有很大责任，可是他实在不忍心孤立一个十岁的小孩，二人的关系就这样慢慢加深了不少。 雷文恩兹却看都没有看西蒙，“那么，让我们好好谈谈，关于威姆指挥官的事。” 战俘区大门外的诸位，虽说都很好奇，但是瓦尔瓦拉推荐的餐厅招牌甜点更有诱惑力，原本趴在门边偷听的比克萨拉斯也兴致盎然地跟随着瓦尔瓦拉来到了餐厅。 “香甜软糯，用地球特产的小麦烘焙而成，与珍贵的地球蔓越莓组合而出，撒上奶香与糖甜融为一体的甜甜星糖霜，一盘美味无比的蔓越莓烘糕出炉啦！”瓦尔瓦拉系着围裙，端来一盘点心，放在了桌上，接着又搓了搓爪子，给每个人都分了一块，可到最后一块时，发现迪龙加又不见了。 迪龙加此刻已经来到了萨莉的房门前，轻轻敲着门。 很快门便缓缓打开了，萨莉叹了口气，“又来了？” “别不耐烦嘛，”说着，迪龙加递给了萨莉一副耳机，接着又拿出了随身携带的小平板，“我抓着赞恩了。” “哦？是吗。就那个你们一直抓的人是吗？”萨莉的语气里带着敷衍，但实际上她很关心这件事。 “没错，就是他一直在监视你们战俘营。” “哦？”现在应该表现出一点惊讶的神色了，“进来说说看怎么回事。” 迪龙加似乎高兴了很多，大摇大摆地往萨莉的屋里挤了进去，“别担心，我已经把他的监控内容转到我自己的设备了，执事所的人正在和哈米利商谈不可见人的要务，我们刚好可以借赞恩的设备一探究竟。” 萨莉不知应该高兴还是烦恼，一方面，终于让战俘营摆脱了赞恩的监视，另一方面，虽说迪龙加愿意和自己分享这些视频，但对方终归是蓝蟒肃清局的人，事实上比赞恩还要棘手很多，监控设备落到它手里也不是什么好事。 “我的要求，你恐怕听了会很惊讶。”视频中雷文恩兹如是说，“我需要你被威姆抓走，通过这种方式潜入飞船，了解关于他的一切。” “你们的人你们自己不了解吗？” “威姆是高等文明的生物，关于他们，蓝蟒知道的很有限，无论是认知上的差距，还是科技上难以碾压的局面，所以对他们一直都是合作的态度，不敢轻举妄动。” “轻举妄动？”哈米利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看样子是憋了大招，莫非你们连威姆的星球也要侵略？” “很多事等你成为蓝蟒高层代表，自然就会知道，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员工，没有权限告诉你太多。” “哦？”哈米利似乎更高兴了，看来蓝蟒是有接纳他的想法了，不然怎么会提他以后成为蓝蟒高层的事？ “这一票，我干。”哈米利眼神坚定的看着对方。 “先别急着答应，还有另一件事没说。”雷文恩兹蹲了下来，“蓝蟒侵略羚澜已经是不争的事实，但因为这件事热度太大，舆论对蓝蟒很不利，我需要你帮我们扭转舆论导向。” “那你们具体想好怎么办了吗？” “这件事，我想先听听你这个羚澜人自己的想法。” “借一步说话。”哈米利朝着远处的空地走了过去，并且示意西蒙他们等在原地。 雷文恩兹知道，哈米利这是愿意帮助蓝蟒的意思。 “你先告诉我，赞恩·罗德里格斯是谁。”哈米利自信地看着雷文恩兹。 “是蓝蟒正在追讨的嫌犯，也是个厉害的家伙……我明白了，蓝蟒入侵羚澜的理由，是羚澜星窝藏重大逃犯，对吗？” “红口白牙，口说无凭，我们不仅要对外这样讲，还要趁着明天各界媒体都在场的机会，让赞恩表现出极具危险的一面，甚至，可以说是他挑起了战争。” 说完，哈米利露出了一个阴暗的笑容，深绿色的双眸紧紧盯着雷文恩兹。他在期待雷文恩兹的反应，而此刻的雷文恩兹已经觉得脊背发凉。 “小小年纪，就很有想法。”雷文恩兹故作镇定地夸奖道，“如果能从威姆那里活着出来，我就带你去见总裁，也就是蓝蟒的最高统领。不过，我还有个问题，你想如何让赞恩暴露出危险的一面？” “简单。”哈米利更加得意了，“他一直是我的部下，自然会听从我的调遣，明天我把他安排到固定的位置，让他射杀除威姆之外的所有远征军指挥官，你们就可以给他戴上破坏谈判的罪名，在抖搂出其他有利于帮助你们把战争合理化的理由，不就行了？至于赞恩，我会联络到他的。” “看样子是要赔上几个废物指挥官了。”雷文恩兹微笑着说，“我明白了，这就去安排，可能会和你的计划有细节的出入，但影响不大，明天只管乖乖被威姆抓走就好，见了赞恩也不必给他下达任何指令，一切让我来安排。” 二人的谈话就此结束，哈米利满意地回到了牢房，而雷文恩兹也大步朝战俘出口走去。 监视着他们的迪龙加，此时已经惊得目瞪口呆，这小孩子可真是……够大胆，大概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吧。 “哈米利根本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反抗者，他不过是想展现自己的能力，被蓝蟒赏识，加入蓝蟒。”坐在椅子上的萨莉摘掉了耳机，对惊讶的迪龙加解释道，“记得D和柯图萨奇打斗那件事吗？那天我刚好和哈米利达成协议，他才乖乖跟在我身后。” “啊？还有这事儿？”迪龙加惊的嘴巴都合不上了，按它对羚澜星的观察，黎明军团算是最有潜力的一支反抗军，尽管从整体战局看依旧没什么胜算，但已经比其他反抗军强出太多。可想不到他们的领袖居然是这样一个……心机颇深的小孩。 “既然你已经抓住了赞恩，监视的事我也不担心了。这次战俘营欠你一个人情，谢谢。” “别客气，分内之职。” 迪龙加点了点头，但心里还是浮起了一片疑云，哈米利怎么突然就提起了赞恩？首先赞恩不可能是他的手下，甚至二者大概率相互不认识，因为根据它已知的情况，赞恩从未和羚澜人产生过合作关系，其次，刚才萨莉说和哈米利达成过协议，那么，达成协议的过程中萨莉又透露出去了多少不该透露的事情？ 因为萨莉和赞恩都是人类，迪龙加常常不由自主的认为他们两个是一伙的，只是，它一直找不到证据。 一片金碧辉煌的接待室内，是在白金地毯上不断踱步的爱德乔。祂怎么也想不到，威姆会把祂软禁在这里，然后委托执事所的人去联系远征军代表进行和谈。远征军如果脑子没毛病，那肯定不会跟着执事所的这帮人走啊！毕竟也都是蓝蟒的人，直接跟他们走肯定是自寻死路。 “唉，明天媒体肯定会报道说：‘远征军未能统一和谈代表，谈判推迟’，慢慢又没人关注这件事了，蓝蟒就又可以为所欲为了……” “朋友，何必如此悲观呢？”突然，陈霖昊左手拿着香槟，右手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来到了房间内。 “哎呀，是爱德乔，地球的旧神啊。我读书时候学过你。”他像是松了气的气球一样，瞬间瘫坐在了身后的沙发上，然后红着脸喝下了这杯香槟，“羚澜的和平指日可待啊，真不错。” “唉，看样子明天的谈判，是真的没戏了。”爱德乔甚至不愿意看那喝的醉醺醺的陈霖昊，祂叹了口气，把脸扭到了一边。 “最新消息哦！”陈霖昊放下了酒杯，“最强反抗军‘黎明军团’的指挥哈米利，因为在26号战俘营被保护的很好，所以明天就会参加和谈。” “什么！”爱德乔突然站了起来，“是真的吗！” “嗯哼。我是知道了这消息才开始庆祝的。”陈霖昊拄起拐杖，笑着走向了大门，“以我的谈判能力，绝对让所有人都觉得自己能赚到钱，有利益，仗就打不起来。放心吧，双赢。不！多赢！哈哈哈哈哈哈哈！恭喜发财！” 就在陈霖昊庆祝的同时，他的通讯器突然又响了起来。 “哦？是萨……满巫师？算出来我什么时候当富豪了吗？哈哈哈哈这，这还用算！” 他笑着离开了爱德乔的房间，来到了一个无人的角落，一屁股坐了下去，脸上还是挂着那副傻乎乎的笑容，可是两只眼睛却警惕地看着四周。 “喂……姐。”他很小声地应答着。 “方便接电话吗？”萨莉的声音有些沙哑。 “不方便，在威姆飞船上。我，我大概算是被劫持了……哎？你还好吧姐？” “明天和谈地点是羚澜星宇事局临时大厦，你会被杀掉。” “昂。” 真是个惊悚的消息，若不是因为在威姆的飞船上，他一定会做一个超级惊悚的表情，而不是简单地“昂”一声。 “杀手是谁我还不确定，但大概率是执事所的人，我会在他动手前把他揪出来，所以你只管好好会谈。” “明白。”陈霖昊倒吸了一口冷气，想不到差点就没命了，看来事情不会像他想象的那么顺利，“我要是还活着，一定好好报答您。” “刚好有事相求，我会保护好你的。” “哈哈，”陈霖昊会心一笑，“您这话很让人安心。哦，挂了。” 第二十三章 空弹 这是一片沙漠中少有的绿洲，郁郁葱葱的树木将一栋三层楼高的仓库遮蔽其中，清澈的河水从高处渗进这片洼地，流经仓库东侧的小窗户，不久便又隐入了一片更加低洼的沙坑。细看这里的沙子，黄中夹杂着红与白，远远看去，颜色和其他沙地与众不同。 可惜因为轻微的沙尘天气，今天的视线不是很清晰，天空中飞着一大一小两艘飞船，其中的大飞船里坐着萨莉，她直到下了飞船，才注意到沙地上特别的颜色。 “这儿不是我爸的仓库吗？”哈米利跟在萨莉身后，迪龙加与雷文恩兹紧随着哈米利，二人的枪口一刻都未离开过他的脑袋，而紧接着出来的战俘营守卫也个个荷枪实弹，对哈米利形成了半个包围圈。 “现在这儿，是宇事局大厦了。”看到这片绿洲，萨莉心里不由自主得放松了起来，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紧接着，却又不得不让神经再次紧绷起来。她取下背上的步枪，虽然激光类的枪械更有杀伤力，但地球的武器用起来更加顺手。 此刻，赞恩乘坐的飞船也到了，D和执事所的两位成员押送着他。 舱门缓缓打开，外面的光照在了赞恩苍老的双眼上，虽不是耀眼的朝阳，但这缕光打在他脸上时，他还是颇不适应地闭了下眼。从昨天被抓住到刚才，他的眼睛都被冰冷坚硬的金属眼罩紧紧勒着。 他看着眼前的沙地，觉得莫名其妙，他并不知道为什么把自己带到这儿，犹豫了几秒，终于踏着舷梯走了下去，可脚还没挨着沙漠，一旁的哈米利便招呼起了他。 “罗德里格斯先生，想不到有幸能让您继续做我的保镖。”哈米利走上前，用迪龙加给他的钥匙打开了赞恩的手铐。 赞恩有些不明白怎么配合下去，让他做哈米利的保镖，那应该是默认他是反抗军的一员了？这么说他现在既是蓝蟒的逃犯，又是反抗军成员，这样的身份，恐怕很容易当背锅的啊…… 但紧接着，他便看到了跟随哈米利而来的萨莉，如果萨莉在，那她应该也有提前做准备，既然如此，就先继续演下去好了。 与之同时，爱德乔正在会场，也就是这个破败的仓库，为各星球的媒体安排位置。有媒体的监督，反抗军的代表会更安全些，暗杀之类的情况，蓝蟒应该会极力避免。 想到暗杀，爱德乔心里一紧，埃尘和西格恩已经失联好久了。西格恩祂倒是不担心，多少也算个神，打不过，总还跑得了，更何况西格恩心思根本不在任务上面，祂就是想用公款出来办私事罢了，大概率也不会卷入冲突。可埃尘就是个学生，对于这次任务又非常认真，就算来自高等文明，可在这生死战场上他就是个手无寸铁的平民，文明的高低和能不能活下去完全无关。一会儿必须想办法确认下他们的安全。 突然，各个媒体的镜头转向了仓库的门口，接着便看到了一片奇观——一群人前扑后拥着萨莉进入了会场。 “不是说让哈米利代表反抗军吗？”“这个女的是谁？”“好像是蓝蟒的人啊？你看她的制服！” 宇事局大楼一进门就是一片空地，站在空地抬头可以直接看到最上面勉强没坏的玻璃屋顶，而面前东西两侧各有一处南北朝向的楼梯，通向二楼三楼，二楼三楼的走廊延伸到了东西北三个方向，把一楼摆着谈判桌的这片空地包围了起来，所以如果打起来，一楼空地上的人是一点躲头都没有。 真是反其道而行，别人都是谈判环境越安全越好，这直接把谈判环境暴露到了最危险的位置，不是羚澜星没有好屋子可呆，就是安排谈判的人丝毫不懂战争上的事。 “一队安保就位，二队搜查这三层的办公室，搜查完毕后例行巡逻。”萨莉观察完地形，没有理会这群记者，只是下达了指令，战俘营的人则有的围着谈判桌站好，把记者和谈判桌四周的位置完全隔开，有的在几层的屋子迅速做着搜索。 与之同时，赞恩一直呆在萨莉身侧。 “我去哪儿？”他小声问。 然而萨莉根本没有理会赞恩，因为他们后面就是迪龙加和雷文恩兹，这个时候交头接耳简直是自取灭亡。 “懂了。”赞恩不满地瞥了萨莉一眼，但愿她和哈米利之间已经沟通好行动计划。 “赞恩，你去三楼那个位置，架好狙击枪。”哈米利指了指三层一个走廊的西侧，走廊的玻璃早就碎的所剩无几。 “我没配备到狙击枪，指挥大人。”赞恩摊开两只手，然而还不等哈米利回答，在人群中观察哈米利的萨莉便拿着一把狙击枪走了过来。 “是要给他安排狙击手位点吗？”她只需要再确认一下。 “是的。”雷文恩兹抢先回答道，“一旦有人要危及哈米利的生命，赞恩先生可以在那个位置立刻将其击毙。”说完他也指了指三楼走廊的狙击点。 “呵，”萨莉冷笑一声，把狙击枪递给了赞恩，“既然如此，我就不安排人到那边了。” 说罢，她便转身离开，而雷文恩兹给身边那个粉色长发的部下使了个眼色。 那人立刻走了过去。 “塔络，拿着和赞恩同种的狙击枪，去他下面的二楼执行计划。” “是！” 就在各就各位，阴谋逐渐展开的时候，一个狡黠的身影出现了。 “还真是兴师动众啊。”陈霖昊走在最前面，威姆，贾森跟在他身后，一同出现在了仓库门前，而在这三人后面，是数不清的伊比亚兹人，也就是威姆的属下，一群外形极具特点的家伙。 此刻萨莉也来到了二楼，她早就注意到了塔络，毕竟粉红色的头发在人群中还是非常显眼的，从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到外面黑压压一片的伊比亚兹人，这让她不免有些心慌。 不等爱德乔请各位落座，威姆已经一个瞬移，来到了自己的位置：主位右边后方的一把椅子，而陈霖昊也自觉地坐到了自己这一方的谈判主位，因为只有两把椅子，贾森只能一脸不耐烦地站在陈霖昊左后方。 谈判桌是东西向摆设的，远征军他们就坐在西侧，在这个位置，狙击手可以轻轻松松从侧面打爆陈霖昊的脑袋，塔络看着主位上自己的同事，感慨地发出了一声叹息：“舆论猛如虎啊，必须要牺牲几块肉做饵料了。” 只顾着自己感叹的塔络完全没注意到，萨莉就在走廊最东侧的位置，佯装另一位狙击手。 而楼下的哈米利看到了二楼的萨莉和塔络一同站在此处，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这次计划怕是不会那么顺利，如果执事所失势，后面可能就无法保护他的安全，那样的话，最好不要再潜入威姆的飞船为好。所以倒不如先完成好扭转舆论的事，再展开激怒威姆的计划，刚一开始的谈判还是不要太犀利的好。 把思路捋顺后，哈米利也走向了谈判桌，因为执事所的任务之一是协助反抗军进行谈判，雷文恩兹十分可靠地先来到谈判桌前，做了最后的安全检查，接着便殷勤地为哈米利拉出椅子，或许这样做也可以赚得一些有利的舆论。 “你好，小英雄。”陈霖昊微笑着打了招呼，“我是蓝蟒C级195号远征军的指挥官陈霖昊，今天为羚澜星带来了一系列的补偿方案。” “补偿？看来，你们是承认侵略的事了。”哈米利尽可能用自己最成熟的声音和语气说。 “蓝蟒自有派军到羚澜的原因，但不管原因为何，都给羚澜星带来了巨大的苦难，所以，我们会努力修复我们毁坏的一切。” “倒是个，不错的说辞。直到现在，都不愿意告诉我们入侵这儿的原因，怕是这原因见不得人吧！”原本想要走温和路线的哈米利，似乎把这一打算忘的一干二净。虽说他想加入蓝蟒，这个强大的集团，可蓝蟒也确实给他带来了巨大的不幸和苦难，这让他面对陈霖昊时难以再穿上自己的伪装，慕强的本性和仇恨的情绪一直在他身上矛盾地存在着。 “哈哈哈，没有你说的那么严重……” 在二楼的萨莉完全没有心思听下面的谈判，她用余光紧紧盯着塔络，对方马上就要下手了，那根食指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靠近着扳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萨莉立刻举起放在窗台上的手枪，对准塔络的膝盖迅速打去，与此同时塔络也扣动了扳机，可膝盖一阵疼痛发软，让他枪口一歪，子弹没有打在陈霖昊的脑袋上，而是穿过陈霖昊的左肩，射到了铺着洁白桌布的木质谈判桌上。 大厦本就不大，所有人都听到了这一声枪响，为什么是一声而不是两声？因为萨莉和塔络的枪声几乎是重合的。 陈霖昊的肩膀上，一股鲜血喷涌出来，他甚至来不及伸手捂住伤口，刚站起来想离开，就又倒在了地上，记者一拥而上，也不管陈霖昊愿不愿意，就“咔嚓咔嚓”地拍起了他狼狈的模样，而周围执事所和威姆的属下，不等战俘营的人做出反应，便立刻涌上了三楼。 “诸位，事到如今，不得不解释一下了。蓝蟒入侵羚澜，是合理合法的军事行动。”此时此刻，雷文恩兹迈着沉稳的步伐来到了会场，看到有人要说点什么，记者像是看见水洼的鱼一样，翻腾着到了雷文恩兹身边，地上的陈霖昊难得有了点清净，便艰难地爬了起来。 “蓝蟒之所以染指羚澜，就是为了抓这个恶魔！”说罢，他立刻指向了人群后的一片位置，记者们见势立刻散开，为其所指的方向让开了一条路，结果刚好指着了站起来的陈霖昊。 “啊啊啊啥？”陈霖昊懵了两秒，捂着肩膀自觉地向人群平移了两步，“不是我啊，往那边看。”他也顺着雷文恩兹的手指去，虽然他也不知道要指什么。 而就在此时，赞恩被人从三层直接丢了下来，机械身体狠狠砸在地上，零件像烟花一样炸开，散落满地。 “此人是敌方灰氏一族派入蓝蟒的间谍，收集了大量关于蓝蟒集团的资料，为了保证集团安全，维护宇宙和平，我们必须不惜一切代价抓住他。羚澜星被夷为平地，变成现在的样子，完全是因为他，迟迟滞留在羚澜，还妄图组成自己的军队，与我集团抗衡！” 未等记者提问，雷文恩兹挥了挥手，执事所的人把萨莉硬生生从二楼挤到了一楼一众记者面前。 “刚才萨莉队长检查会场安保的场景，诸位也看见了，蓝蟒集团的战俘营向来是为了让一切生命脱离战场，本着生命至上的精神保护每一位战俘，然而赞恩，这个十恶不赦的家伙侵入了战俘营的系统，以此威胁我们的萨莉队长，把羚澜的战俘变成他的战争机器！” “这样的恶人，蓝蟒有什么理由，不倾尽一切去铲除呢？”接着，雷文恩兹看向了萨莉，“我说的没错吧，萨莉女士。” “哦？”萨莉看着雷文恩兹，大脑飞速运转着下一步怎么做。 她不能让哈米利涉险潜入威姆的飞船，这样的话必须让哈米利的保护盾执事所失势，那么，这样一来，只能搭上自己了…… 突然，她看到一众记者身后，亮起了一片光芒，然而这些记者的注意力全在她身上，根本没注意到这抹亮光映出的画面——瓦尔瓦拉跪在一片沙地上，被蒙住了眼睛，身后是一个拿着锋利小刀的伊比亚兹人。 她这才恍然大悟，从昨天晚上之后，她就没再见过瓦尔瓦拉，今天一大早天不亮又出门执行护卫哈米利的任务，在她不在战俘营的这段时间，恐怕执事所和威姆…… 难怪没有人和她讲今天的计划，原来这帮人打算用瓦尔瓦拉要挟她，让她不得不乖乖配合，看来自己不仅不被信任，甚至有可能被怀疑。 “是这样。”无论如何，还是保住瓦尔瓦拉的性命要紧，“战俘营一直尽己所能保护战俘的安全。” 可话音刚落，那片投影却上演了她最不想看到的一幕——刀刃划过了瓦尔瓦拉的咽喉，蓝色的血液喷溅而出，可怜的粉色蜥蜴立刻倒在了沙地。 这让萨莉气的差点就喊出声，可威姆却抢先一步。 “所以！爱德乔！”他得意地大声说道，而就在记者全部转过身看向他的时候，他双眼投出的投影刚好消失了，“事情没什么好谈的。在我看来，羚澜星窝藏重大嫌犯，按照宇宙和平公约，理应落得此下场。” “红口白牙口说无凭，有什么证据证明羚澜窝藏重大嫌犯？” “什么？”威姆和雷文恩兹吓出一身鸡皮疙瘩，这萨莉是要干嘛！ 难道她还留了一手，让事情有回旋的余地？ 众人看向萨莉，而萨莉已经走到赞恩面前，拿起了赞恩手中的狙击枪，瞄准了雷文恩兹，“要我说，最危险的人，是你吧？” “你要干嘛！”雷文恩兹迅速掏出了枪，执事所的其他人也立刻把枪对准了战俘营的各个守卫，战俘营的守卫也不甘示弱，举起枪口回应对方。 “我早就知道赞恩是蓝蟒的嫌犯，所以尽管他有哈米利保镖的身份，保险起见，我给他的狙击枪里，装的都是空弹。” “空弹？”雷文恩兹愣了一下，萨莉敢这个时候出手扭转局势，那……大概率是做了准备的。 “战俘营守卫，都把枪放下。”萨莉率先说道，“只要他们敢对我们下手，那屠杀的证据刚好可以被一众媒体录下来。” 威姆知道事情不妙，隐入了人群，而雷文恩兹也做了一个让部下放下枪的手势。 可是萨莉还是举着狙击枪。 突然，“砰”的一声，从狙击枪口传来，众人，尤其是雷文恩兹和记者，被吓地猛抖了一下，几个记者甚至尖叫了出来。 但雷文恩兹还是完好地站在那里。 “看吧，空弹。”萨莉这才把枪收好，“至于为什么说你是最危险的人。” 话音一落，塔络被战俘营的士兵从二楼丢了下来，一并丢下的，还有那把和赞恩同款的狙击枪。 一直靠在仓库大门边的迪龙加知道事情不妙，再这么下去，“蓝蟒栽赃陷害，扭转舆论风向”的事怕不是也要被摆上台面了。看来自己必须出手终止这场闹剧了。 “雷文恩兹先生。”迪龙加和D把雷文恩兹一前一后夹在中间，“我们是蓝蟒肃清局的人员，来旁听这次谈判，现在看来，在破坏谈判这件事上，你有难以洗清的嫌疑，建议您和我走一趟。” 言毕，D便将雷文恩兹铐起来，押送了出去，在一众记者不断闪烁的白光下上了肃清局的飞船。 第二十四章 收场 叶卡捷琳娜坐在无数个小屏幕组成的大屏幕前，把手中的咖啡重重摔到了旁边的小玻璃桌上，一双碧蓝色的眼睛，愤怒地看着屏幕上的萨莉。 “因为远征军袭击了你们战俘营，就要这样报复我吗！”她看都不看身后的人，只是大声讨伐着对方。 与此同时，一个头发半白的男人同样喝着咖啡，靠坐在沙发背上，不屑地看着叶卡捷琳娜，“奥利克瑟司令，在这件事上，你恐怕没什么动怒的资格吧？” “金正信！”叶卡捷琳娜“腾”地站了起来，就像她心中燃起的怒火那样，“我让你把她调回来，你为什么不做！” “你是远征军的司令，我是战俘营的总管，你我地位相同，军衔一样，你有什么资格命令我？”金正信也愤怒地把咖啡放在了身边侍从的手上，滚烫的咖啡溅了出来，弄到了侍从的手上，侍从立刻皱紧了眉头。 这让叶卡捷琳娜顿时哑口无言，但紧接着她就想到了反驳的理由：“我已经告诉过你，萨莉不适合继续呆在羚澜星，出于谨慎，出于对集团负责，你应当把她调回来！” “萨莉是战俘营难得的人才，出于对总部负责我才让她留在那儿随时处理任何突发情况！”金正信似乎不会因为叶卡捷琳娜是女人，年纪小，就让着她。 “萨莉已经叛变了！”叶卡捷琳娜喊道，“视频就是最好的证据。集团如果在舆论场上输了，我会让总裁拿你是问！” 说罢，她快步走出舆论调查室，狠狠地摔上了门。 金正信看着被摔裂的门板，又看了看面前无数个小屏幕，皱起了眉头，“萨莉，你不会真要和集团唱反调吧？” 与此同时，眉头不展的，还有羚澜星的迪龙加，萨莉在会场所做的一切太明显了，阻止改变舆论风向，矛头直指执事所，袒护赞恩……迪龙加知道，它必须去逮捕萨莉了，否则执事所这边也不会饶了它。 不……还有机会再拖延下去，它和D押送雷文恩兹上飞船的时候，赞恩趁乱逃走了，它可以先追击赞恩几天，这样萨莉就可以抽身了。 等等…… 迪龙加狠狠拍了自己的脑壳，它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想法是多么危险。就在这时，威姆突然瞬移到了它面前。 “啊啊！你干嘛！”迪龙加被惊地直接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我勒令你这低级生物立刻马上逮捕劣等生物萨莉！” “你急什么？”威姆的反应让迪龙加很是不解，“我是肃清局的，抓捕要讲证据，你有吗？” “我当然有。”威姆眨了下眼睛，两束亮光立刻从他的双目打了出来，在迪龙加面前投影出了模糊的画面。 迪龙加仔细分辨了下，是26号战俘营公开处刑时用的“舞台” “空弹的套路，让我想起了这件事。那天萨莉本应该把这个叫劳斯的犯人处决掉，可是枪响之后，劳斯的女儿冲了上来，被守卫打死后，本来倒地的劳斯竟然又非常激动地站了起来！” 威姆解说着投影的内容，“这次处刑我专门派人录像了，目的就是在未攻陷城池的上空播放，以此威慑他们，可惜这么好的素材，因为劳斯的意外，最后被剪辑的不成样子。可恶的萨莉！我一直怀疑她对枪动了手脚，可又想不出原因，结果今天就让我见识了！” 迪龙加的眉头皱的更紧了，这是她不服从蓝蟒指令的最好证据，尽管那些指令并不真的是蓝蟒发出的；而谈判期间萨莉所站的立场，更能说明一切。 “我也认为你应当逮捕萨莉。”就在这时，雷文恩兹带着哈米利来到了这里，“不仅如此，26号战俘营也不应当再接收任何俘虏，所有人员都必须接受调查。” “哦……”迪龙加特意看了眼雷文恩兹身边的哈米利，看样子这两个家伙，还打算执行昨晚商量好的潜入计划啊？ “好吧，既然执事所都下了命令，我这就去办，但是肃清局人手不够，战俘营现在又不能用，哈米利这小子怎么办，你就自己想办法了啊！” “啊……”雷文恩兹满脸“这事儿真是难搞”的表情。 “你们执事所还有什么要忙的？”威姆问。 “舆论的事还没搞定，迪龙加的调查我们还要协助配合。” 威姆看了一会儿哈米利，很不情愿地说道：“把这个低等生物交给我吧，我那儿都是地方。” 说罢，他抓住哈米利的手臂，瞬间消失了。 “你真打算这么做？”迪龙加看着雷文恩兹，“为什么不让我直接逮捕他？” “我们怀疑威姆想要发动军事政变，所以，这件事已经不是你们肃清局能插手的了。现在要做的就是不要惊动他。” 迪龙加叹了口气，想不到小小的羚澜星上，发生了这么多复杂的事，“那你和我去一趟战俘营吧。” 雷文恩兹稍稍整理了下领带，“可以，刚好剩下的计划要用上萨莉。” 然而，刚回到战俘营的萨莉丝毫没有谈合作的心思，她直奔医务室，想看看瓦尔瓦拉是不是还活着。 一同跟随萨莉回来的还有爱德乔，谈判场上萨莉的立场已经很明显了，也许她就是给反战协会提供视频证据的人，这位严肃却又平平无奇的女士，或许对阻止蓝蟒的暴行可以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瓦尔瓦拉！”她猛地推开医务室的门，本以为会看到瓦尔瓦拉的尸体，结果这只粉色的大蜥蜴除了脖子上裹着厚厚的纱布，其他地方和平时没有任何区别。 “萨莉！”瓦尔瓦拉和它一旁的海琴见到她，立刻扑了上去，海琴抱紧萨莉的那一刻眼睛像是开了水阀的水管，不停往外流着泪。 “我们都以为你会被肃清局抓着！”海琴大哭道。 “我我，我也以为！”瓦尔瓦拉结巴地说。 “肃清局抓人要有上面的指令。上面，仅包括总裁，总负责人，以及执事所，当时执事所的人都被抓走了，谁会马上给迪龙加权限抓我呢？而且这个节骨眼，因为我的那番话抓我只会让舆论对蓝蟒更加不利。”萨莉抱着他们两个，耐心地向他们做着解释。 “萨莉姐，”海琴还在不断的啜泣，“求你了，别，别再救羚澜了！” “嗯？”萨莉没想到海琴会说这样的话，然而紧接着，她又有些紧张地看向瓦尔瓦拉，“海琴可能误解我了。” 瓦尔瓦拉松开抱住萨莉的爪子，笑了起来，“到这个时候了，你还要瞒着我呀？” “是啊萨莉！劳斯那件事别人不知道，咱们战俘营自己人还不知道吗呜呜呜……”海琴又哭了起来，“大家都能理解你，可是你不要做这么危险的事啊呜呜呜呜……” 看海琴哭成这样，萨莉不免心疼起来，是啊，一直以来，拯救羚澜人的事都是她自己的主意，从来没有考虑过大家的感受，当初因为劳斯死掉的事乱了阵脚，才做了一系列冒险的事，想必大家也一样提心吊胆吧？ “等下。”萨莉突然推开了海琴，她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 “劳斯……空弹……”她轻轻念叨着，“瓦尔瓦拉，马上启动飞船，离开这里！” “啊啊？为啥？” 可是，瓦尔瓦拉话音刚落，医务室的大门就被迪龙加踹开了，两扇门因为惯性张开到了极限，接着便又往回弹去，迪龙加两个无情铁爪更加用力地推了下门，直接把两块钢制门板推出了裂痕，发出了巨大的断裂声。 “你们想去哪儿啊？”迪龙加用傲慢的口吻问，“哦？这场面，很像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啊！那会儿，你们是不是也谈论了一些不该谈论的事？” “那个门，赔钱。”瓦尔瓦拉用爪子指了指可怜的门板。 “迪龙加，如果不是我，当初你就被柯图萨奇杀掉了。”萨莉立刻把瓦尔瓦拉和海琴挡在身后，“如果你觉得不好交差……” “我们是来谈合作的。”一直跟在迪龙加后面的雷文恩兹也走了进来，“接总部命令，一周之内，铲除威姆，我们希望萨莉少校能够戴罪立功，担任临时指挥，与威姆较量。” 说罢，雷文恩兹便邀请萨莉握手，希望和对方立刻达成协议，毕竟，一周，时间真的很不充裕，羚澜周边可以调来的远征军和执事所成员并不多，杰出的指挥官更是少之又少。 然而，未等萨莉回答，瓦尔瓦拉便插话进来，“你们记得威姆的爆破计划吗？” “当然，计划我们已经终止了。”雷文恩兹解释说。 “你们有什么证据证明计划终止了？”一直站在旁边的爱德乔突然提出了个犀利的问题。 雷文恩兹犹豫了几秒，便抬起左手，敲了敲手表的表面，紧接着调出了监控界面，“我们在哈米利体内植入了监控设备，关于威姆的一切，我们现在都有机会深入了解了，或许能找到和爆破相关的线索。” “但是上面显示的是无信号。”瓦尔瓦拉尴尬地指着手表投影出的一行字，尴尬之下似乎还在憋笑。 “嗯？”一直满脸冷淡，几乎没什么表情的雷文恩兹稍稍睁大了眼睛。 看着投影出的“无信号”一词，大家陷入了沉默。 许久，萨莉开口了。 “没有信号，说明它已从生物体上脱落，因为没有生物体能转化为电能，这种小设备很快会没电。会不会是威姆有所察觉，把设备去除了？” “察觉？怎么会？”雷文恩兹调试着手表，终于，找到了一段残留的录像。 不知为何，影像有点发黄，三个人出现在了视频当中，一个是威姆，它正把什么东西放在火盆里烧，因为没看到正脸，大家都在祈祷这不是哈米利。还有另一个人，意想不到地出现在了视频里——是陈霖昊。 只不过，陈霖昊脸上早就没有了那副戏谑的表情，取而代之的是痛苦难忍时扭曲的神色。随着视频继续播放，他似乎很想叫出声。 “如果那个男孩是哈米利，这视频的视角好像不太对吧？”迪龙加看的有点犯恶心，一边问，一边拿起身后医疗柜的生理盐水，打开一饮而尽。 不等雷文恩兹分析怎么回事，跪在地上的男孩轻轻晃了一下脑袋，萨莉眼疾手快，立刻将视频定格，一整张脸刚好暴露了出来，众人这才看清，那就是哈米利。 萨莉语气毫无起伏地说道，“你们是不是把设备植入他的左眼了？” 雷文恩兹稍稍回忆了下，“确实是这只眼。这么看来，我们的计划怕是被发现了。” 萨莉摇了摇头，冷静地分析说：“也未必，现在看来威姆怕不是个爱好折磨的变态，或许他只是刚好挖了哈米利的左眼。” “你们……怎么能这么冷静地讨论这种事……”海琴皱起眉头，难以理解地看着萨莉和雷文恩兹，便捂着嘴快步离开了医务室。 看海琴走掉，众人又一次稍稍陷入了沉默，大家也不知道现在怎么办才好了。 许久，爱德乔清了清嗓子，“如果我没记错，不久前威姆正在执行爆破羚澜星的计划，你们觉得这项计划，现在还在继续吗？如果说他明天就要爆破这儿，那一切都完了。” “确实如此。咱兵分两路吧，一路人调查爆破计划由谁执行，材料由谁提供，把链条抓紧切断，顺便再看看威姆这样做的原因；另一路人为铲除威姆的计划做准备，顺便想想怎么营救哈米利和陈霖昊。”迪龙加用爪子托着下巴认真地说着，猛然之间有了一副警察局长的气质，“爆破羚澜必然需要大量原材料，我可以找理由把材料没收。它如果要继续执行计划，肯定要订新的东西，这样我就可以锁定供应商然后擒住他。紧接着执事所就有时间做深入调查，看看威姆有没有别的上下线，省的直接抓他会打草惊蛇，如果上面没人，干他丫的！” “我觉得可以这样，”萨莉表示赞同，“另外，我不看好让我担任临时指挥的事，威姆是高等文明的生物，很可能有特殊且我们未知的能力，如果实施抓捕，正面战场未必有利于我们，所以现在最好再派人潜入威姆那边，通过里应外合的方式靠武力扳倒他。” “潜入的人还要本领过硬，否则会像陈霖昊和哈米利那样完全沦为俘虏。”雷文恩兹补充说，“我觉得如果可以，除了你萨莉，最好还让赞恩一同和你潜入。” “赞恩？”迪龙加眼中露出了惊讶的神色，“这家伙不知道已经逃到哪里去了。” “不如你们执事所再派人找找赞恩，我先行一步潜入那里。”萨莉觉得一秒都不能再耽搁了，她拽了下自己的皮手套，便把手习惯性地放到了腰间的手枪上。 雷文恩兹低下头沉思片刻后，觉得这样安排还是很妥当的，“就这么定吧，刻不容缓。至于瓦尔瓦拉，就在战俘营待命，爱德乔先生可以导航去我们的飞船，接一下您的搭档和……” “雷文恩兹，我需要多查看几遍那段视频，也许能发现更多有用的线索。”萨莉突然打断他。 “好。”他顺手取下了手环，递给了萨莉，“爱德乔先生，蓝蟒从未想过损害诸神的利益，所以不必担心，您的人我们都有好好保护着。” 话音刚落，爱德乔还没来及谴责他，便有人电话响了，大家本能地翻看着自己的通讯设备。 “是我的，各位别找了。”迪龙加用爪子费了好大劲，终于拿出了自己的通讯器，走到一边，接起了电话，与此同时，其他人正陆陆续续离开医务室，为自己下一步的行动做着准备。 “喂……是金总管啊，您好。”迪龙加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战俘营总管给它这肃清局的人打电话，怕不会有什么好事，“对，我是肃清局迪龙加。” 它静静地听着电话那头下达的指令，眉头越皱越紧，等电话那边的人把话说完，它狠狠咽了一口唾沫，“是。一定会给各位负责人一个交代，请放心。” 最后要离开医务室的瓦尔瓦拉，听到了“负责人”这个词时，马上停在了门口，爪子一下撑住了正要关闭的门板。它倒吸了一口冷气，难道上面的人给迪龙加下达了逮捕萨莉的指令？那样的话，迪龙加可就不好糊弄了…… “好的，金总管，您只管放心……嗯，再见。”对面挂断了电话，而迪龙加还是久久举着手中的通讯设备，没有放下。 看这神态，确实是大事不妙，瓦尔瓦拉转过身，回到了医务室里，“怎么了？老迪？” 迪龙加原本紧闭的双眼慢慢张开，眼神里的哀伤一同涌了出来，它微微侧着脑袋，吐了下信子，“萨莉最终还是给集团带来了极其负面的舆论影响。远征军司令要求战俘营给一个交代。” “交代？” “叶卡捷琳娜要求……立刻处决相关人员，就连执事所的人她也要求我去彻查，不配合者就地正法。而且，为了避免再出现空弹事件，处决后的尸体都要运到远征军司令部，让她确认。你们的总管还有执事所的执事长，大概是拗不过他，已经批准我行动了。” “没有再谈谈的余地了？”瓦尔瓦拉小心翼翼地问。 “没有！”迪龙加突然歇斯底里了起来，“那是负责人亲自下令！是你们战俘营总管金正信亲自给我打的电话，叶卡捷琳娜还有连名字都不给我透露的脑残执事长当时就在旁边！” 大吼之后，迪龙加粗粗地喘着气，它从未感觉到如此巨大的压力，“他们知道我的位置，大概是用了定位系统，所以要求立刻见到尸体，否则……” “否则什么？” “否则司令部破罐破摔，直接用灭亡射线，让羚澜星，还有我们，彻底消失！” 说罢，迪龙加掏出枪，狠狠抵在了瓦尔瓦拉的下巴上，“我真不明白，你作为营长为什么不阻止她！” “因为我想站在她这边，让她相信我……”瓦尔瓦拉没再说下去。 “相信你什么？你就是个废物！”迪龙加口气里满是嫌恶，“相信什么啊？相信你爱她？” 瓦尔瓦拉微笑着看向迪龙加，“你不也一样？可惜你连和她站在一边的勇气都没有，从你枪口所指的方向就能知道。我承认你迪龙加很有能力，可你从来没有一心一意帮过萨莉。” 说完，瓦尔瓦拉得意地扬了扬眉框肌，因为蜥蜴没有眉毛。 “我可不爱她，我不爱任何人。我们是冷血动物，萨莉是温血动物，我们只是会本能想要靠近温暖源罢了。” “那只能说明我和你不一样，我是真实的情感，而你只是下作的，无法控制的本能。”瓦尔瓦拉一把抓住迪龙加的枪口，接着一脚踢在了迪龙加的肚子上，对方一个踉跄，竟然不小心让枪脱了手。 “就你那三拳两脚别想打败我！”说罢，迪龙加马上站定，伸手打算夺枪。 然而瓦尔瓦拉后退一步，爪子放在扳机上，枪口却对准了自己的脑袋，“上交一具尸体就能稳住司令，不如就上交我的吧。26号战俘营的营长！很有说服力吧！” “瓦尔瓦拉！”医务室的大门忽然被萨莉一脚踹开，这门板子怕是再踹几脚就不能要了，“我听到你们说的话了，叶卡捷琳娜必然是冲着我来的，你把枪放下，我现在就去司令部！然后逼她下令直接铲除威姆！” “萨莉，”瓦尔瓦拉伸出爪子推搡着来抢它枪的萨莉，“没时间了，听我说。” “……说。”萨莉只得盯着瓦尔瓦拉，平时这只对她百依百顺的蜥蜴原来这么有力气，随便一推就把她推到了一边。 “我明白你为什么从来不和我说任何事，你不单单是为了保护我。”它咧着嘴，尽力做出微笑的表情，“因为你觉得，一个可以轻易背叛母星的家伙，必然也不会把忠诚献给你，尤其是在关键时刻，在面对蓝蟒的威压的时候。是这样吧？” 萨莉沉默地看着瓦尔瓦拉，最后只能回答给它一个单薄无力的“是”字。 可是听到瓦尔瓦拉说完这番话的迪龙加，却立刻情绪崩溃了。 “你……你就是那个商舰卫队的……队长瓦尔瓦拉？”它眼睛里少有的闪过一丝光，紧接着一滴泪砸了下去，“啪嗒”一声跌在地板上。 迪龙加的反应，是意料之中，因为它瓦尔瓦拉是整个科莫多星的罪人。 “你当时为什么不反抗！”迪龙加想要冲上来，可悲伤让它的腿软了下去，“扑通”，跪在了瓦尔瓦拉面前，之前的傲慢和威风荡然无存，“带着大家逃跑也好啊！你是唯一的希望啊！为什么投靠远征军，把大家都杀掉？我的爸妈它们……就是你……” 瓦尔瓦拉眼神空洞地看着迪龙加，叹了口气，接着继续看向萨莉，这时它的两只翠绿色眼睛炯炯有神了起来，里面蕴含着无限的深情。但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这份深情后面是科莫多人的鲜血。 “你会明白的，我不是胆小，惧怕痛苦的蜥蜴。”它打开了枪的保险，“我不会让叶卡捷琳娜得逞，她别想对你做什么。” “放下枪，才能一起走更长的路。”萨莉只是这么说着，可她没再动手去阻止瓦尔瓦拉，她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它。她想清楚了，善恶终有报，让瓦尔瓦拉付出代价并不是什么坏事，没准哪一天，她也会付出代价，这反倒是一种解脱。 “在见到你的那一刻，我便想把所有的忠诚都献给你。”它自顾自地诉说着自己的一往情深，可惜听众只有它自己，而它并不知道自己是如此的悲哀。 说完，便是一声枪响，鲜红色从蜥蜴脑袋的一边溅了出来，混杂着从翠绿色眼眸流出的泪珠落在地上。 带有紫色斑点的粉色蜥蜴倒在了一片鲜红中，血色勾勒出的爱慕终于落幕。 第二十五章 深藏不露的人们 萨莉站在战俘营瞭望塔的塔顶，面容冷淡地望着下面的迪龙加。此刻它正把自己的同类，瓦尔瓦拉的尸体搬上飞往司令部的飞船。 她慢慢抬起头，双眼望向弥漫着黄沙的天空，就好像天的那端是叶卡捷琳娜一般，锐利的眼神似乎要穿过时空刺穿她的胸膛。但在群星之中，宏伟的军舰内，冰冷钢铁之间的叶卡捷琳娜又何尝不是呢？ 萨莉把枪放到了瞭望塔的置物台上，便搭乘电梯，快速来到一层，此时迪龙加已经打发走了飞船，看萨莉走来，便很积极地去迎接。 “对于瓦尔瓦拉的事……”它本想说些安慰的话。 “谈工作吧。”萨莉打断了对方，摆弄着手里的手铐。 “工作都安排好了，大家已经按部就班，要不了多久威姆就会过来，把你带到他的飞船。”迪龙加低着头，前后微微晃着身子，突然有点像个犯错的小孩，“瓦尔瓦拉那件事是你们总管的命令，但还是要说声对不起。我真的什么都阻止不了。” “该抱歉的是我。”手铐发出的金属声停了下来，萨莉看向迪龙加，语气真诚，“那个时候我就像战争机器，麻木不仁，把科莫多人屠杀殆尽。但别太难过，我很快就会付出代价，叶卡捷琳娜也是。” 这些话是迪龙加没想到的，萨莉说完后它甚至呆住了两三秒，因为它并不知道萨莉就是那个侵略它们星球的指挥官，这份沉痛的记忆在它加入蓝蟒后一直没有勇气打开，这也是为什么，之前它听到瓦尔瓦拉这个熟悉的名字时并没有去做任何调查。 “今天知道的事情……还真是意想不到。宇宙可真小。”它苦笑着，长长出了一口气，“我们这个民族可真是软弱，你看，就连我，最后不也加入了蓝蟒？而且还兢兢业业的每天工作十二小时。” 萨莉无奈地摇了摇头，给自己戴上了手铐，这样子见威姆，不容易让迪龙加被怀疑，“不是你们的问题，是蓝蟒太强了。其实即便是黎明军团的哈米利，也是一心想成为远征军，为蓝蟒征战四方。蓝蟒的威压确实太过强大，没有人不会屈服。”说罢，她便朝着战俘营深处走去，她需要把自己关进牢房。 站在原地的迪龙加看着萨莉渐行渐远的背影，沉重地低下了脑袋，它慢慢转过身，走向了风沙弥漫的沙漠，一屁股坐在了战俘营门口的沙地上。 “哈米利……”它无力地抓起一把沙子，沙子从爪缝一点点流了出来，最后它的爪子里什么都不剩了。 与此同时，战俘区的牢房之中，鲍比，西蒙，以及那位衣衫褴褛的犯人盘腿坐在地上，围成了一个圈。外面昏黄的阳光照在他们面前的地板上，他们三个正对着这抹不怎么清楚的阳光静静冥想着，空气中的灰尘在他们身边飘动着，偌大的战俘营，似乎只能听到他们的心跳声。 他们早就是这儿仅剩的犯人了。 突然，靴底触碰地面时的声音越来越近，最终，他们旁边的牢房响起了一阵开门的声音，进去的人自觉地关上了门，整个战俘区便又归于一片寂静。 但那位衣衫褴褛的犯人睁开了眼，那双眼已经暗淡发黄，并且经常分泌出浑浊的眼泪。他脏污的脑袋顶着打了结的头发，扭向了萨莉牢房的方向。 “一身素装的赌徒走上赌桌，被砍的满身黑血。”他说着常人难以理解的话。 萨莉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是平常穿的黑色军装，那大概不是说她的了。她往墙上靠了靠，疲乏地叹了口气。她很难不想起瓦尔瓦拉，这只粉色的蜥蜴总是在她的脑海里晃来晃去，当她回过神时发现胸口已经憋的生疼，想要吩咐下属把营长叫来时，心却像在滴血。无论瓦尔瓦拉做过什么，这个一直呆在自己身边的家伙突然消失，真是让人觉得…… “啊！！！” 突然传来了鲍比的叫喊，萨莉刚才就觉得这三个人有点不对劲了，她进来也不问她关于哈米利的情况，就在那儿坐着发呆，很是反常。 “鲍比你还好吧！”萨莉隔着牢房喊。 “哈米利！哈米利！呜呜呜呜呜……”这个天天傻乐的金毛男孩竟然，竟然哭了？ “你都看到什么了？”是个苍老沙哑的声音，正急切地问着鲍比问题，“哈米利怎么了！” “呜呜呜……威姆他，他把弟弟的胳膊砍掉了哇哇哇！！” “什么！”原本一直安静的西蒙像是炸锅了一样，萨莉听到他们牢房立刻传来了暴怒无比的砸东西的声音。 大概是鲍比发呆的时候睡着，做噩梦了吧？可是这另外两个人怎么回事啊？怎么跟着他一起闹？ 萨莉越发觉得奇怪，便想要问问怎么回事，结果身后靠着的墙不知道被他们三个中的哪个人狠狠锤了一下。 “我是引梦师麦迪卡！你是指挥官萨莉！杀人无数！一百八十三分钟后威姆会瞬移过来带走你！”对方像是在说未来的预言一般喋喋不休着，“你不能试着摸清飞船的秘密，那不是人类可以理解的结构！也不能探查威姆的秘密！没有意义！要专注自身！探究自己！” 与此同时，鲍比和西蒙一个哭一个叫，场面有点像跳大神，嘈杂的声音从那边的牢房传到了萨莉的耳朵，震的她脑袋直嗡嗡。而且她现在怀疑这三个家伙被关太久，有点疯了。 “有人来了！有人！闭嘴！”麦迪卡对着鲍比和西蒙的脑袋狠狠敲了一下，“咚”的两声传来，隔壁牢房突然安静了。 萨莉如释重负，一会儿就要去威姆那边了，她还想趁着这会儿好好休息下。于是，她慢慢闭上了眼睛，吸着冷清的空气，长时间紧绷的肌肉慢慢放松了下来，不用时刻准备着掏枪的手，因为她现在没有枪了，终于可以随意地放在任何想放的位置。 可就在她快睡着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不是迪龙加，更不可能是威姆，因为威姆没有脚，他是飘着前进的。 那脚步声很轻，就好像是每一步都怕迈错一般，小心谨慎地前行着，那脚步还很虚弱，似乎是太过担忧操劳，耗尽了所有的体力，因此现在那人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海琴。”萨莉闭着眼，叫着她的名字，原本轻轻的脚步声混乱了起来，开始朝着和萨莉相反的方向走去。 萨莉慢慢睁开眼，缓缓扭头看着狼狈而逃的海琴，“找我什么事？” 海琴钉在了原地，不敢挪动，塞在左衣兜的右手不自然的扭着。倒不是她故意这样别扭，这件衣服只有左边有口袋，这样尴尬的动作，萨莉想忽视掉都很难。 “口袋里是什么？”萨莉冷冷地询问着，语气里没有责怪，但也没有理解和关心，“和上次一样吧？” “上次是迪龙加！”她突然转过身澄清，可马上发现自己漏了馅儿，毕竟萨莉也没说上次具体是什么事。 “这次呢？”萨莉伸出手，勾了勾指头，示意海琴过来。 海琴不敢不听萨莉的话，她战战兢兢来到了萨莉的牢房前，却发现萨莉白金色的头发，现在看着就快只剩下白色，而那双眼睛下面的黑眼圈又深又重，疲惫的样子让她完全不像四十岁不到的人类。 看到以前唯一依靠的伙伴变得这般憔悴，海琴更加心疼了起来，她带着哭腔，瘫坐在牢门前，望着昏暗牢房里倚靠着墙壁的萨莉，“萨莉姐……不要去受罪……死亡才是解脱！” “是吗？”萨莉的眼神里闪出了一丝悲伤，“四年前瓦尔瓦拉把你救出来之后你还这么想吗？” 突然之间海琴被这句话噎住了，“我……” “蓝蟒把你们的星球当成辐射弹试验场，你才变成了这幅样子。”她抬起手，指着海琴满是疙瘩的皮肤，“你们这些幸存者，被蓝蟒带进实验室，活着走出来的又有几个？” “非要我说出来，你们才能稍稍正视曾经发生的一切？”她站起身，走到牢房前，一把夺过海琴手里的针管，丢在地上，有着坚实鞋底的靴子毫不留情地踩上去，荡起一片尘土。 与此同时，雷文恩兹带着塔络和D再次来到了宁格伍德的餐吧，今天的餐吧很是奇怪，竟然空无一人，昏暗的店铺内，拳击擂台不见踪影，桌椅板凳也不见几套，就连吧台后面放酒的酒架也像被洗劫了一般，不剩什么东西。 事实上，来到飞船废墟的那一刻，雷文恩兹他们便已经感觉到不对劲了，废墟里的居民不知为何，已经不剩多少了。 不过，和上次不同的是，抓捕赞恩时在墙上留下的大洞已经被修复，要知道，从那时到现在根本没几天时间，这洞被修好说明这处废墟还会正常运行，而不是被废弃，不然还修它干嘛？可是现在人却走的差不多了，这些人走到哪儿了？他们为什么走？ “各位，我们打烊了。”突然，宁格伍德的声音从昏暗的餐吧传了出来。 与此同时，D尾巴上的刺不由自主竖了起来，雷文恩兹和塔络顺势立刻掏出手枪，瞄准那一片模糊。 但紧接着，像上次一样穿着皮衣的宁格伍德小姐走着猫步，端着鸡尾酒，优雅地走了出来，一步步慢慢来到了众人面前。 “这儿的人都去哪儿了？”雷文恩兹一边问，一边耳听六路，随时关注着周围有没有可疑的声音。 “死了，被贾森干掉了。”说完，她品了一口鸡尾酒，满脸享受。 “我看他们是被你吃掉了吧？” 众人惊讶，是谁说的这句话？ 雷文恩兹和塔络互相对视了一下，却看到D已经走到了宁格伍德面前，它尾巴上的刺几近直立地竖着，而背上的那六只手臂也做出了准备战斗前的动作。 “这位异形大人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呢？” 宁格伍德笑着想要把酒放到旁边已经没有花，倒扣在桌面的花盆上，却被D一把狠狠掐住喉咙。 “D！”雷文恩兹正想要训斥这个不懂事的肃清局员工。 可宁格伍德毫不惧怕的样子让雷文恩兹和塔络更加警惕了，他们立刻向后退了几步，没想到紧接着，宁格伍德便松开手，酒杯落向地面。 就在酒杯下落的瞬间，宁格伍德背后立刻伸出了六条巨大的，总共有十五六米长，像蜘蛛腿模样，但顶上一根水泥电线杆那么粗的肢体。 尖锐的六肢插入地面，同时，宁格伍德一直被皮手套包裹的双手伸出了比D还要尖锐的爪子，两只爪子抓住D原本掐在她喉咙上的巨爪，狠狠一捏，直接捏碎了巨爪的外骨骼，里面金色的肉露了出来。 D却也不甘示弱，满是尖刺的尾巴狠狠扇向宁格伍德精致的脸庞，但对方轻轻一歪，不仅躲过了这一击，还接住了差点掉在地上的那杯鸡尾酒，顺势身姿妖娆地喝下了它。 一切都发生在酒杯要落地的一瞬间，好在雷文恩兹和塔络是执事所成员，接受过无数训练，他们也很快做出反应，一把抓住D，往后退到了安全的地方。 然而宁格伍德并没有饶了他们的意思，六条肢体中的前两条夹起飞船废墟上面的各种破铜烂铁，狠狠扯下来，丢向了雷文恩兹。 巨大的铁块夹杂着电火花直飞而来，雷文恩兹只得撒腿就跑，接着往稍宽敞些的地方用力一跳，终于躲了过去，铁块和他一同砸在沙地上，激起大量沙尘。 可还未等他站起来，之前看到的仅剩的几个羚澜人拿着枪立刻围了上来，冰冷的四五个枪口对准地上的雷文恩兹，尽管拿枪的人瘦弱又憔悴，但他们眼里的怒火让雷文恩兹感到一阵寒意。原来这群人不是什么普通居民，他们是羚澜反抗军。 另一边，D则用剩下的手臂支撑住了铁块，塔络就在D的身子下面，吓得喘着粗气，四肢软的像面条，完全没法支撑他逃跑。 “D，你能撑多久？”宁格伍德像蜘蛛一般爬上铁块，给D增加了巨大的重量，而它人类形态时的两条腿此刻则像是断掉一样悬在那里，随着它的移动左摇右摆。 “N……”D叫着对方的名字。 “你果然还记得我。”宁格伍德，也就是N，满意地从铁块上跳了下来，来到沙地上，用两根前肢把D和塔络从铁块下勾了出来，失去支撑的铁块彻底倒在了沙地上。 “她到底是谁？”塔络小声问D。 “和我同一批的试验品。”D一边舔着自己被捏碎的手臂，一边悬在空中回答，“当年它逃出实验室，把周围毁了一大片，还是我制服了它。” “确实是这样。”N放下D和塔络，“在此之后，我们被送进了太空里的实验室，做了性格改变实验，很显然，现在我们善恶互换了，蓝蟒的实验很成功，只是我还是逃了出来，而它成了傀儡。” “到我问了。”突然，赞恩的声音传了过来，雷文恩兹和塔络看向铁块后面，赞恩已经修好了他的机械身体，迈着稳健的步伐走了出来。 “我们正是要找你。”雷文恩兹想要站起来说，却被一两个羚澜人一脚踩到了后背。 “你们时时刻刻都在找我。”他用低沉的声音说道。 “这次是要和你合作，和萨莉一起潜入威姆的飞船！” 然而赞恩却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盯着雷文恩兹。 “我们需要调查清楚威姆这样做的原因，否则舆论不好交代，总部会承担非常大的压力，赞恩，这是你戴罪立功的机会！”雷文恩兹已经不管自己的尊严了，就这样脸贴着沙子一个劲地说着。也许是零号武装前成员的压迫感太过强大，他已经顾及不了那么多了。 “萨莉在哪儿？” 雷文恩兹以为对方会稍稍套几句话，可没想到等来了如此直白的提问。“恐怕告诉你之后，你就要杀我了吧？”他咬着牙说道。 赞恩依旧没有回答他，只是抬起机械臂，敲了两下，弹出了一小段视频。 视频里，雷文恩兹正和塔络打着电话，不过，视角已经不再是战俘营监控的视角，那里的病毒在迪龙加告诉他战俘营被监视后，便被他破解掉了，现在的视频，是通过雷文恩兹通讯器的前置摄像头拍摄的。 “等到萨莉他们找到可以解释威姆事件的线索，我们就汇报司令部，确认可以控制舆论时，司令舰队的灭亡射线会直接打掉威姆，远征伊比亚兹星的舰队也会出动……我知道萨莉的赏罚应该在军事法庭讨论，但这是远征军司令要求我们严格执行的委托。必须把萨莉杀死，然后把尸体寄到司令部，不然死的就是我们。你想像赞恩一样逃一辈子？” “看来我是不错的反面教材。”赞恩关掉了视频。 自己通讯设备也被监视了起来，为什么会这样？ 紧接着，雷文恩兹突然想起了什么，当时在战俘营医务室，萨莉在他和爱德乔交涉的时候突然说要看关于哈米利体内监视设备传回来的视频，因为爱德乔是反战协会成员，又是地球的旧神，忙于和对方交涉，他没有来及多想就把手环递了过去，萨莉一定是后来在他的手环里植入了监视病毒，之后病毒又通过网络蔓延进了他的通讯器和其他设备。以现在的情况，鉴于赞恩时刻与蓝蟒为敌的疯狂立场，他必定会把这段音频给威姆看。 可就在他打算开一些条件，让赞恩不要那样做时，赞恩却已经举起机械臂，毫不留情地打在他的头顶，紧接着便是一阵骨头碎裂的声音，以及难以忍受的疼痛，刚才想到的所有条件都被这一拳打碎。 “啊啊…啊…别…”鲜血立刻流满了他的脸，这一击让他几乎丢了半条命，惨叫声愈发无力了起来。 而一旁被控制住的塔络看到队长被打，立刻像是有了无尽的力气般，从N紧紧压住他的肢体下挣脱出来，手足无措地向雷文恩兹奔去。事实上，N也有点意想不到，赞恩这一拳看上去重过头了。 此时塔络已经跌跌撞撞跪在了赞恩面前，用自己的身体挡住雷文恩兹，用颤抖的声音哀求着：“大哥，求求你别这样！你提什么要求我都答应！” 也许是因为塔络的一头粉色长发配上他那男人的声音有些奇怪，赞恩也稍稍呆住了一下，不过紧接着，他还是狠狠地往塔络脸上扇了一巴掌，直接把塔络扇出老远，夹着沙子滚了好几圈，而当他顶着被这一巴掌打歪，牙齿碎在沙地上的下颌爬起来时，赞恩已经把雷文恩兹提了起来。 雷文恩兹背对着赞恩，面对着塔络，双眼强打精神地看着被照的透亮的黄沙，而他的脑袋正被赞恩两只手一上一下紧紧抓住，随时可能被扭断脖子。 “别！别！”塔络像狗一样跪爬向赞恩，“求你别这样对老大！求你了！” “萨莉在哪儿？”赞恩又问了一边。 “在，在威姆飞船上！不……现在应该还在战俘营！在战俘营等着威姆去提走她，然后才，才会去威姆飞船！”塔络尽可能快速却结巴地的回答着，只求赞恩放过雷文恩兹。 “还有呢？关于司令部的委托，详细说说。”绞住雷文恩兹的双手更用力了。 “不要不要！我说！我都说！”塔络喘着气，似乎很怕雷文恩兹死掉，“司令部要，要迪龙加处决战俘营所有人，尸体还要运到司令部确认！是叶卡捷琳娜·奥利克瑟亲自下的命令！我们只知道这么多！” 现在赞恩知道一切他想知道的东西了，但他会那样慈悲吗？他以前是蓝蟒零号武装的成员，是最狠心最冷血的杀手，即便他那样唾弃蓝蟒，唾弃零号武装，一些东西早早融在他的骨髓中，已经是他的一部分。 他迅速抬起机械右臂上的枪管，一声震耳的枪响，把N吓了一跳。 塔络倒下了，头顶是拳头大的弹洞，因为子弹还打穿了他的颈椎，现在他整颗脑袋几乎是掉了下来的。 紧接着枪管便对准了雷文恩兹的脑袋，“既然你们的总裁知道我在这儿，就不应该派你们这一群文职人员。” “零号……都是……”雷文恩兹嘴里念叨着什么。 “什么？” “零号，武装……都是，怪物。”两只满是血的眼睛对着满脸冰冷的赞恩，尽管雷文恩兹的双眼已经因为刚才的重击看不见任何东西了，可他还是努力仰起头，嘴角露出得意的笑，“谁来，都，一样。” “怪物都是你们制造的！”赞恩似乎是受到了某句话的刺激，“说我是怪物，你不也是！” 说着，赞恩把枪管伸进了雷文恩兹的嘴里，巨大的力量让枪管直接戳破了柔软的喉咙，“狗司令要见尸体是吧？她很快会收到的。” 又是一声枪响，雷文恩兹的死相更是难看，他的整颗脑袋都开了花，一直呆在旁边看赞恩审问的羚澜反抗军不由地看了他一眼，接着连连后退几步。 N觉得事情有些不妙，作为合作伙伴的赞恩，在它眼里一直都是个强大的存在，可是现在看来，不止如此。也许是经历了太多常人难以忍受的训练和对待，赞恩就如雷文恩兹所言，是个残忍的怪物，就像威姆那样。 “零号武装还真是出手干脆。”N收起了她六根长长的肢体，搀扶着瑟瑟发抖的D，身体刚好挡在赞恩和D之间，“我的亲弟弟，放它一马吧。” “随意。”赞恩这次的目的似乎只是执事所成员，对于肃清局的D，一直没有展现出很大的兴趣，恐怕连D自己都想不到，最后还要被追了这么久的猎物放过一马，一种尊严有损的愤怒从它心底悄悄升起。 第二十六章 照应 赞恩正摆弄着雷文恩兹的飞船，而N把D留下做人质后，便带着羚澜反抗军安排下一步行动。 因为知道了司令部要求处决战俘营，并且亲眼看见萨莉尸体的事，赞恩现在打算找到蓝蟒司令部的位置，把雷文恩兹和塔络的尸体通过飞船的自动驾驶功能给送过去，只是找了半天，只有“超维度指挥室”这个不知道是哪儿的地址可以选，不过这应该不会是什么私人地址，只要写清楚是给叶卡捷琳娜的，最终一定会转到她手上，于是便留了张便条，挂在了雷文恩兹身上。 “你这样会把司令部和执事所的人一起引过来。”D好心提醒着，“我知道你很能打，但那么多人你搞不定。” “不需要我出手。”赞恩回答着，嘴角扬起了一抹难以察觉的笑容，但这对肃清局每天都要微察秋毫的工作人员来说显而易见。他似乎布了一个很大的局。 D思考着，他不明白赞恩哪儿来的自信，一次干掉这么多人。目前已知的，有这个能力的仅有萨莉一人，然而根据迪龙加之前的调查，那力量也不是萨莉可以主观控制的，否则调取的机密文件里怎么会有“误杀远征军、执事所、零号武装共计三万两千一百人”的表述呢？ “你要利用萨莉！”D突然叫了出来。 “没错。”赞恩并不介意被D猜中意图，他拖着雷文恩兹和塔络的尸体，一边把他们放在飞船最显眼的位置，一边平静地回答着。 “你刚才下那样的狠手，根本不是因为担心萨莉，而是害怕她出了事，你没东西可用！”D诧异无比地看着赞恩。 “我确实是怕没东西用，但所谓的下狠手，只是你觉得。”他敲了敲自己的机械身体，“蓝蟒招来的那些疯子，割下我的躯体，吃掉我的内脏，剁碎我的骨头，他们才是下狠手的人。看到我消失的半张脸了吗？他们把它撕下来，镶上钻石，做成面具，当成艺术品摆在了北宇最大的博物馆。真不知道是谁疯了！” “那是因为……” “那是因为我背叛了集团。”赞恩抢答着，“因为我不想被当成武器，因为我违抗命令去救濒死的手下！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D被吼的哑口无言，狭小的飞船里此刻只有二人的呼吸声，许久，它咽了口唾沫，“你说得对，如果是迪龙加遇到危险，我一定会去救。但既然这件事还没发生……” “会发生的。它的尸体会一起被寄给司令。”赞恩突然抓住D，一脚把它踹下了飞船。 一头栽进沙子的D顿时明白，事情正在失控，可它刚从地上爬起来，想要重新回到飞船里，却又一头撞在了迅速关闭的飞船舱门上。既然如此，它便想要抓住飞船的尾翼，继续跟着赞恩，好找机会抓他，可透过舱门的小玻璃窗，看到赞恩瞪它的眼睛时，D被吓得连连后退，这个可怕的家伙不是它随随便便就能抓得住的，没有迪龙加帮它布下陷阱，它完全没有行动成功的信心，更何况它的爪子现在还受了伤。 接着，飞船缓缓启动，灼热的气浪让D连连后退，荡起的沙尘迷住了它的眼睛。等它揉出沙子，看向蔚蓝的天空时，飞船已经朝着战俘营的方向飞去了。 与此同时，萨莉已经坐回牢房的墙角，海琴则捧着一手的碎针筒和针管，顶着一张死气沉沉的脸准备离开战俘区，她属实没想到，萨莉会那样说她。 “我以为你不是那种胆小如鼠，被别人伤害也不敢报复的败类。”萨莉看着瘫在地上的海琴，嘴巴却毫不留情，“可没想到你和所有人一样，根本不值得信任。” “就你这点本事还想杀了我？做什么白日梦呢！” 想到这里，海琴含着泪捂了捂胸口，因为萨莉说完那句话后，隔着牢房的铁栏杆，怒不可遏地踢了她一脚，从没承受过这么重殴打的海琴好几分钟没喘过来气，等回过神，掀开衣服时发现胸前又紫又肿。 “你发什么疯啊！”她想起了她当时，站起来后对萨莉歇斯底里的咆哮，“天天装的那么高尚，什么反抗蓝蟒，反对战争，你就是觉得羚澜人和地球人长得像，所以想把这儿打理好，以后在这儿养老罢了！” 听完这句话的萨莉有些惊恐，那张万年不变的脸竟微微扭曲了些。海琴说的这些话正是她害怕的，因为她一开始保护羚澜人，确实只是因为他们和地球人长得像，离开地球这么多年，萨莉只想回家，虽然其实在地球她根本没有家，但至少好过在这无尽的黑暗里不断飘荡，不断杀人，用鲜血装点身后的一片漆黑。 这种想法很自私，因为这是完全以自身利益为出发点的，她确实毫不犹豫地抛弃了战俘营的各位伙伴。只不过，单纯的自私还不至于让萨莉觉得难以接受，让她受不了的地方是，她的冷血和自私，是在远征军打仗时，已经融于血肉的“品质”，这是现在的她极其抗拒，却难以摆脱，甚至关键时刻赖以生存的东西。 一直为萨莉进行生理和心理健康康复的海琴怎么会不知道她的那点思维模式？ “还有你对局外人的话：‘一切为了蓝蟒’，傻子都看得出来你是为了自己！” 二人的对话就此终止。 海琴叹了口气，她已经离开战俘区很大一段距离，因为一直沉浸在和刚才有关的记忆中，所以她并没有发现自己已经快到战俘营门口了。 直到面前的迪龙加清了清嗓子。 “啊…！”迅速抬起头的海琴吓了一跳，手中破碎的注射器掉在了地上，迪龙加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而它身旁的威姆，背着手，挺着胸，皱着眉头，用鄙夷的眼神看着海琴，就好像她是什么垃圾组成的怪物一样。 “想干嘛？”说罢，迪龙加将她粗暴地推开，伸出一只爪子，朝着它们要去的方向，摆了一个“请”的手势。 威姆今天不想再计较这么多，他只希望把萨莉这个不肯服从他的低等生物赶紧带回去，进行一番折磨，让她被训练的服服帖帖，做他的好狗，为接下来的计划做准备。只是他没有注意到，身后的迪龙加朝海琴做了一个威胁的眼神。 迪龙加猜测，海琴这是对萨莉故技重施，但因为再次失败，才看着这么失落，像一个端着碎针管的木头人。还好她失败了，不然真就没人能再潜入威姆的飞船了，虽然它迪龙加也有这个能力，但它不想上这老贼的贼船。 在迪龙加的陪同下，威姆最终到达了战俘区，他一眼就看到了牢房里的萨莉，急不可耐地直接瞬移上前，用他高等文明的特殊能力，打开了牢门上的铁锁，想要一把将萨莉抓出来。 然而，就连迪龙加都吃惊的情况发生了——萨莉不知从哪里抽出了匕首，迅速刺向威姆的脖子，若不是他躲得快，谁知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迪龙加！”威姆终于绷不住了，暴跳如雷地瞬移到迪龙加身边，想要狠狠抽它一耳光，但一想到迪龙加是肃清局人员，不由把抬起的手缓缓放下，挠了挠脸。 萨莉可不会等威姆反应过来了再进攻，她轻轻扭了下刀柄，光剑立刻开启，幽蓝色的光芒跟随着萨莉以极快的速度来到威姆身旁，但迪龙加反应更快，它抓起威姆就滚到了一边，同时嘴里大喊了一声：“战斗指令！” 原本它身上样貌普通的防弹服立刻闪出一抹蓝色光芒，光芒散去的瞬间它已经被暗银色的盔甲全副武装，钢片与钢片的连接处有蓝绿色的幽幽光芒忽隐忽现，从背部和双臂伸出的枪口自动锁定萨莉，随时都会开火。原来这才是迪龙加战斗时真正的样子，难怪总部就让它带了很少的员工去抓捕赞恩。 威姆也亮出刺剑，瞬间出现在萨莉面前，与此同时，迪龙加身上所有的枪口都往外疯狂输出着子弹，在它看来萨莉是有意不配合行动，只是想要借此机会杀掉威姆，令调查陷入停滞，好让执事所和肃清局都没法向总部交代。 可事实上，萨莉只是想借此机会探查一下威姆的身体结构，以前她是战俘营看守，不便动手，现在她成了犯人，反而可以随意用武器试探威姆。毕竟，按照她多年远征的经验，每个星球生物的身体构造都有所不同，击败他们的方法也就千差万别。至于为什么不和迪龙加打声招呼，完全是因为害怕放水被威姆发现，那样一来，后期对萨莉或许更加不利。 更何况，若是连这点子弹都躲不过去，就不配做A16的指挥官了。 她灵巧地在半空翻滚几下，同时用光剑抵挡着威姆刺剑的进攻，落到地面时她立刻调整自己的站位，和威姆，迪龙加在一条直线上，而威姆刚好夹在她和迪龙加之间。 迪龙加当然提前预判了这一策略，它立刻发射出追踪弹，两颗弹绕到萨莉身后，眼看即将撞在她的身上，可萨莉眼疾手快地抽出另一把匕首，背着手将其插在了弹身上，把两个追踪弹串了起来。 由于触发机关在弹头上，两颗炸弹竟没有爆炸，相反，只有一把刺剑的威姆在招架光剑的同时，疏忽了身体另一侧的防御，串着追踪弹的匕首深深插在了他左胸上，接着萨莉一脚狠狠踢在威姆的肚子上，因为威姆是空中悬浮的生物，受到外力后如果没有来及做出制动反应，身体就会失控，此刻它直直撞向了身后的迪龙加，随着一声巨大的爆炸，火光几乎充斥了整个战俘区，上面的屋顶直接被震出了好几条裂痕，大大小小的零件和墙皮瞬间掉了下来，而闻声赶来的守卫，还没来及查看情况，战俘区大门就被一块掉落的巨大墙体挡住，那里瞬间成了一片废墟。 到这里也许会以为战斗已经结束，但萨莉明白，身为高等文明的威姆绝不会就这么轻松的被普通炸弹杀死，而迪龙加身上的暗银色铠甲，也不会这么不禁打。 果然，爆炸的火花还未彻底散去，一个正在自我修复的家伙出现了，只不过，他的外观和之前的威姆已经完全不同，他的身体完全由光组成，光的中心是一个极亮的球体，整体看上去形状并不规则，有点透明的感觉。 这团说不清什么颜色的光芒很快包住了躺在地上的迪龙加，紧接着，它的盔甲便逐渐成为了碎片，悬浮在这团光中，像卷入龙卷风一样，越来越快地旋转着。 萨莉并不打算贸然进攻，这是一个观察威姆身体组成原理的好机会。 很快，这团光变得暗淡，但包裹的范围也大了不少，他似乎是有意识的，光芒谨慎地避开了萨莉周围的区域。很快，战俘区其他的金属碎片也被卷了进去，没一会儿，这些不断旋转着的金属便组成了之前威姆下半身的倒圆锥形底座，而与此同时，那团光开始聚拢，变成了人体上半身的样子，剩下的少量金属，被搅成了一块块金属分子，一颗颗刚好包裹住了这团光。 原来威姆的身体是这样组成的。萨莉松了口气，目前看来这只是有意识的光和无意识的金属，不过那个极亮的核心究竟是什么她还很难判断，应该不单单是一团很亮的光源，不过整体来看，比她处理过的其他高等文明生物好应付。 威姆并不知道萨莉是在思考，他以为萨莉已经被他震慑到，愣在原地不敢动了，于是便摆出嘲弄的表情，看向萨莉，大摇大摆地向她飞去。 “等等！”迪龙加大喊一声，可在一瞬间，威姆再次被炸弹炸成了碎片和一团光。 萨莉并没有料到这样的情况，她原本想的剧本是假装被威姆强大的身体组成折服，自甘当做他的俘虏，可谁知道哪里来了一颗炸弹？ “不许动。”有人从萨莉身侧那间牢房的窗户迈了进来，因为刚才的爆炸，附近的窗户都被震出了裂痕，轻轻一戳就会碎成渣。 那颗炸弹的碎片刚才也差点误伤了她，眼前突然闪烁的火光让她感觉眼前蒙上了一层阴影般，有些看不清东西，她只能隐约看到一个身影在靠近迪龙加，轻微的金属摩擦声从那个身影处传来。 是赞恩！她回过了神，因为只有赞恩右半边的机械身体会发出这种声音。 冰冷的枪口正指着迪龙加，而赞恩正在用另一只手在机械臂上做着简单的操作。 很快，一段录音播放了出来，正是之前雷文恩兹给塔络打电话是说的话。 “确认可以控制舆论时，司令舰队的灭亡射线会直接打掉威姆。” “远征伊比亚兹星的舰队也会出动。” 破败的战俘区除了威姆重组时铁片摩擦的声音，便是这两句清晰明了的话。 紧接着，铁片的摩擦声立刻狂暴了起来，没有被金属覆盖的人形光芒如风般冲到了赞恩眼前，而赞恩则像威武的铜像一样静静看着他。 “是谁！敢远征我的星球！” 赞恩没有回答他愚蠢的问题，片刻，萨莉给出了解释，“雷文恩兹的声音，听不出来吗？用‘远征’这个词粉饰侵略的集团，还用说是哪个吗？” “不！”威姆愤怒地叫喊着，“别想除掉我！我还有事没做！” 也许是情绪被扰乱的缘故，威姆重组时出了很多差错，原本应当精致美观的倒圆锥现在看着像一堆破铜烂铁。按理说这时候他应该赶紧瞬移回飞船，给母星发信号通风报信，可为什么没有？ 迪龙加艰难地爬起来，走向威姆，它猜测，处于这样状态下的威姆并没有瞬移的能力。 “你要做的事，不会是爆破羚澜吧？威姆。”迪龙加严厉地问，“或许一切的源头都是你那愚蠢的行为，配合调查，说出你这样做的原因，我可以向总部美言几句，放你们一马。” 可没想到，威姆并不领情，“你一个低等生物，刷什么存在感？滚远点！” 说话间，威姆终于重组好了自己的身体，一把抓起萨莉，在众人面前消失了。 赞恩的眼睛里似乎流露出了一丝满意，而他身后，失去战甲保护的迪龙加警觉了起来，“你把雷文恩兹怎么了？” “跟我来。”说完，他举起了冰冷的枪口，正对着迪龙加，逼迫着它往前走，跨过他之前进来的窗户，来到了室外，此时，它看到了歪在地上的飞船，上面的编号正是雷文恩兹的飞船编号。 “你不会打算把我也杀了吧？”迪龙加冷冷地问，“D和他们一起行动的，你把D也杀了吗？” 然而赞恩并没有回答它，只是用枪口抵着它的头，让它往前走，直到到达雷文恩兹敞开着的飞船入口，它看到了飞船里的两具尸体。是雷文恩兹和塔络。 “我打算把你们的尸体送到总部，这样一来，至少司令部那婊子，一定会大发雷霆，亲自过来除掉你们。” “叶卡捷琳娜吗？她怎么会来。”迪龙加试图让自己冷静，并且问出更多的情报，它已经是被赞恩死死控制住，差不多要死的蜥蜴了，这样一来，也许稍稍放松的赞恩反倒会多告诉它些事情，没准里面就有活命的突破口。 然而赞恩是个杀手，能说现在这么多话已经很少见了，迪龙加没有听到回答，但听到了枪管准备发射高能量子弹前预热的声音。 “砰！” 一声震耳的枪响如闪电划拨天际，刻着羽蛇花纹的金色子弹如一颗小小的陨石，从高空急速砸下。 赞恩举着枪的手僵在原处，枪管里的能量渐渐退散，他的头顶多了一个非常小的红色血洞，红与白的液体从小洞流了出来，滋润着干枯坚硬，几乎没有打理过的白色长发。 紧紧闭着双眼的迪龙加倒吸了一口满是沙尘的空气，此时刮在脸上的砂砾有不少卡在了它的眼缝，小心翼翼伸出爪子刮掉砂砾后，它缓缓睁开眼，慢慢转过身，看到了依旧站在那里的赞恩。 那双发灰的眼球比以前看上去浑浊了许多，原本藏在冷酷之下的愤怒也已然消失。同时，这双眼逐渐被头顶泉水般涌出的鲜血遮盖，高大结实的身躯在风中渐渐开始摇摆，最后像巨石一样朝迪龙加跌去，触碰到柔软的沙地时只发出了浅浅的“嚓”的一声。 “你吓尿了？”接着便有个声音，从顶端的瞭望塔传来。 迪龙加抬起头，往上望去，发现比克萨拉斯正端着一副全黑的狙击枪，靠坐在瞭望塔被敲掉玻璃的窗户框上。他重理了一下头顶的军帽，便直接从瞭望塔一跃而下，背上的飞行器在他快落地的时候喷出了一大股能量，将迪龙加面前的沙子全部吹了起来。 “关键时候，还是要看地球人。”他稍显得意地说着，同时腾出一只手，拍了拍那身传统黑军装上沾染的尘土。 那军装用的是纯黑色高泰克斯布料，这在地球很常见；领角镶有金属边，金属边里面潜藏着两根毒针，袖口处有金色的布料和类似金曜石材质的纽扣陪衬；腰带是简洁厚实的棕色牛皮腰带，牛，好像是一种地球生物；脚上是地球士兵会穿的那种军靴。总之，全身的地球货，而且还很新的样子。不过最值得注意的是他那顶帽子上的帽徽，蓝蟒集团的标志：一条脑袋向下，含着圆形蓝宝石，盘身而卧，双翼张开的羽蛇。这金属标志在阳光的照射下十分显眼。 迪龙加上下打量着他的衣服，虽然科莫多人眼神不太好，但可不瞎，这身装扮的地球风格还挺重的，而且他的帽子是蓝蟒将近四十年前的款式。 “你……”迪龙加飞速运转着大脑，它突然发觉，眼前这个人的身份甚至不止是执事所成员这么简单。事实上，和执事所相处的这几天里，迪龙加明显感觉到雷文恩兹和塔络还只是毫无经验的新人，而比克萨拉斯，因为异常的低调，迪龙加竟然忽视了他的存在。 让肃清局都不小心忽视的人，恐怕都不怎么简单。迪龙加不由自主地警惕起来。 “不必这样紧张，我的真实姓名是邵阳辉，蓝蟒情报局黑洞分局局长。恭喜你完成了追捕赞恩的任务，现在有一份来自总裁的特级密令给你。”他温和地将手伸出，但当迪龙加握上去时，却感到了那双手传来的，令人全身发麻的冰冷。 第二十七章 反物质炸弹 所有人千思万虑，就是没想到会出现现在这种情况—— 蓝蟒要攻打威姆的母星：伊比亚兹星，并且优先处理在羚澜胡作非为的威姆，而威姆，虽然要回去支援同胞，但却一定要优先完成爆破羚澜的任务。 站在冰冷审讯室里的萨莉晃了晃手腕上满是血渍的铁锁，发出了哗啦哗啦的声音，让有些昏昏欲睡的她微微清醒了些，接着又抬头望了望整个空间里唯一的光源：射出惨淡白光的审讯灯。她已经在这儿等了不知道多久了，空调吹出的冷风打在她身上，身体因为疼痛和低温不住发抖。本以为威姆会亲自审讯她，问问她负责侵略高等文明的A级远征军喜欢用什么战术，什么武器，可没想到一回来，他却先去了炸弹那里。 可以毁灭整个星球的炸弹，到底在哪儿？他干嘛对这件事抱有执念？萨莉扭了扭站在钉子上，已经完全麻木的脚底，地板上的血液已经凝固，被钳子掰断的四根肋骨伸出皮肤，丑陋地露在外面。 “你们的头儿，可真是恶趣味，上梁不正下梁歪，说的就是你们。”这些痛苦对萨莉来说并不算什么，她看着墙角一片黑暗中潜藏的摄像头，平静地说着，一点也不像刚经历了一场折磨。 然而四周还是只有冰冷和寂静，只有空调呼呼的风声。 “啧……”萨莉低下头，大脑不由自主地开始思考目前发生的一切事，威姆入侵羚澜，到底是因为什么？羚澜和地球这么像，可为什么没有得到总部的庇护？是因为这儿缺少什么只有地球才有，并值得总部保护的东西吗？ 这些必须要见到威姆才能一点点套出来，可具体又该怎么做呢？ “你在……想什么？”突然有一个虚弱的声音从她身后的一片黑暗传来，虽然微小又沙哑，但那个人，就是烧成灰萨莉也能认得出。 “陈霖昊，想不到你还没死。” 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一点点向前爬着，爬到了萨莉旁边，被审讯灯最边缘的光照着，那双手臂已经被刀划的血肉模糊，而那双本就有点瘸的腿，现在已经只剩下的腿骨，威姆的部下把他小腿的肉剃的一干二净。 “我……”陈霖昊苦笑了一下，“我想活着。” “是啊，活着才能赚钱。”萨莉漫不经心地嘟囔着。 然而陈霖昊的眼神里却闪出了一丝难以洞见的悲凉，“是因为还有事没做。”他用非常小的声音对自己说。 突然，萨莉感到面前的黑暗荡起了一小股气流，大概是有伊比亚兹人瞬移过来了。 果然，下一秒，威姆飞速来到陈霖昊面前，揪起他的脑袋，举起手中的锤子就要往他的眼睛上敲。 萨莉那双冰冷的眼睛对准威姆，嘴里则用嘲弄地语气说道：“你真可笑。” “你说什么！”锤子立刻改变方向，像流星锤般在空中划过一个半圆，敲在了萨莉的脑袋上，原本就有些头疼的萨莉立刻觉得眼前一黑。 “我说，”她迅速调整好自己，“你，还有伊比亚兹星，很快会烧成灰烬，而你还在这儿叽叽歪歪和我们纠缠。” “你放屁！”果不其然，威姆又破大防了，他再次举起手里维修飞船时才用的铁锤，打算再狠狠敲打敲打萨莉。 但萨莉不会再给他机会，“四年前我还是A16远征军指挥官，负责侵略伊比亚兹星这种低贱的星球。”萨莉依旧平静，“如果我还在远征军，我想我攻打伊比亚兹星时丝毫不会觉得愧疚，因为我只是在清理宇宙垃圾。” 萨莉松了口气，这番话真的让威姆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毕竟她觉得自己受不住再来一次的锤击了。 “哈哈哈哈哈……”威姆发出了诡异却又癫狂的笑声，手中的锤子“当啷”一声落在了地板上，上扬的嘴角和白着眼看向萨莉的双目就像是一只恶鬼，而那两排银色的，像牙齿的东西紧紧咬在一起，凶恶地低语着，“羚澜，还有地球这样的低等文明，才是宇宙垃圾。这个世界，只配让我们这种上等星民活着，你们这群蛆虫，只是在白白浪费资源！你们连被百遍佳肉食公司回收的资格都没有！” 萨莉看着威姆的眼睛，冷冷的，没有表情。 “呵……”接着，她甩了下面前凌乱的白发，微微笑着，用疲惫的声音说道：“威姆，我明白了。地球才是你的最终目标。”说完，她稍稍停顿，叹了口气，“羚澜和地球太像了，只要设计出可以爆破羚澜的炸弹，记录数据，再次制造，最后用瞬移的能力，把炸弹带到地球引爆，完全不会受蓝蟒防御系统的限制，你就消灭了一颗根本不配拥有那么高宇宙地位的星球。” 这听上去有些奇怪的猜想，让威姆愣在了原地，紧接着，他迅速抬手，一把掐住萨莉的脖子，“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那双手越掐越紧，直到指甲嵌进肉里时，萨莉的脖子上渗出了丝丝红血。 但萨莉并不知道自己的猜测正确与否，只能哑着嗓子继续说：“不得不说是条妙计。” “没错！”他突然打断萨莉，原本就喜欢大喊的威姆这次直接破了音，“地球！地球人！就是蚕食宇宙这颗大苹果的蛾虫！而蓝蟒竟然助纣为虐，守护地球！”说完，他放开了手，萨莉即刻吸进一口冰冷的空气，她差点就晕厥过去了。 “萨莉指挥，你是我见过的最厉害的低等文明生物。虽然你也浪费着宇宙资源，和其蛆虫一样蚕食着属于伊比亚兹的宇宙，但你可悲的小脑竟然可以料到我这举世惊人的壮举。” “哦？是吗？”萨莉微微歪头，不屑地看着威姆。 “没错。我愿意向你表达，些许尊重。”他特意强调了“尊重”两个字。 “那么，你的母星，怎么就不认可你‘举世惊人’的壮举？你为什么不用母星的模拟系统设计炸弹？作为高等文明，不可能没有这样的科技。还是说，你们，只是和地球一样的水货？”萨莉笑着质问威姆，尝试再一次激怒他，同时套出更多的情报。 这个问题果然让威姆一时语塞，他双眼先是露出一抹惊恐，紧接着便是压抑的怒火。 “你的母星不认可你清理地球的提案，而你的偏执，让你像个孤儿，甚至被赶出母星，最后只能投靠蓝蟒，一个总部在地球的垃圾集团。” “够了！”威姆的手突然颤抖了起来，紧接着，一根刺剑刺入了萨莉的胸口，直接贯穿了她的身体，但威姆却有意避开了心脏，毕竟这么近的距离，不会刺偏。 “不急着……杀我……是有求于我？”萨莉忍着痛，断断续续地说着，“是……对自己的……计划不自信？” 刚才威姆没有否定萨莉的任何猜测，这让萨莉抓住了新的把柄——威姆大概率是个不被同类认可的可怜虫，这样的他，或许内心深处是缺乏自信的，直攻蓝蟒总部的计划，连他自己也觉得离谱，那么，如果这个时候有人愿意帮助他呢？ “威姆……”萨莉拼命抬起头，直视着他，“我……想加入……你的队伍……” 说罢，她只觉得眼前一黑，世界变得寂静，意识则像微弱的电流，隐隐约约闪着电光。 与此同时，羚澜星地下一万多米的反物质实验室，正在进行最后一轮反物质炸弹的质检工作，被无影灯照射的通亮的引爆室里，几个羚澜人正整理着最后的质检记录，再过半个小时，他们就要搭乘撤离羚澜的飞船，跟随威姆驶向无尽的宇宙，然后按下引爆键，欣赏这颗星球最后留下的一抹火光。 “加利耶先生，质检完毕，‘清扫者’准备好了。”一位穿着蓝色工作服，戴着白色棒球帽的工程师，对面前一位西装革履，打着紫色领带的肥胖中年男人说道。 中年男人隔着一层镜片的眼中透出了一丝放松的神色，他扭头看向被各种仪器冷冰冰包围住的反物质炸弹，也就是“清扫者”号，欣慰地长出一口气，“通知各单位，撤吧。” 穿着工作服的人拿起对讲机，简单讲了几句后，向中年男人点了下头，便离开了引爆室。 很快，所有人陆陆续续离开了这间灯火从未熄灭的屋子，只剩下了那个胸牌上写着“多里格尔·加利耶”的中年人。 他在引爆室里左右踱步着，刺眼的灯光均匀又热烈地照射在他的脸上，却丝毫没有让他的眼睛感到干燥灼烧，相反，光在他眼中渐渐变成了迷离的影。 “哈米利……我的……儿子……”终于，他低下头，疲倦地摘下金丝边眼镜，揉了揉早已充血的双目，重新戴好眼镜后，从口袋里取出了一个银色的手帕，手帕打开之时，几段白骨暴露在了无影灯下。 看见这些白骨就好像看见了哈米利一般，他眼前浮现出了自己的儿子，瘦弱的男孩在生命最后时刻，翻滚在血泊里，发出绝望的呼喊，而威姆，这个毫无人性的混蛋，剁下了他的左臂，然后…… “我的朋友，你就和羚澜人彻底划清界限了。”威姆如是说，“你是明白的，在高等文明眼中，想要加入我们，就要证明你的决心。” 多里格尔勉强地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我想，你也不会介意，如果你真的决心加入高等世界。有些时候，要斩断亲情，才能得到更多，才能投身更伟大的事业。” 面对威姆一脸严肃认真的表情和自诩为“引路人”的态度，多里格尔的眼露出了更灿烂的笑意，“威姆大人说得对！” “我们是朋友了，叫我威姆就好。”他少见地，平和地对一个低等文明生物说道。 想到这些，多里格尔觉得脑袋一阵发晕，就好像一切都只是梦境而已。可当他回过神，看向手中的白骨时，却明白最糟的事情已经发生了。 “也许……”他恍惚地看向“清扫者”号，迈着一浅一深的步伐，来到了炸弹面前，威姆现在一定还在羚澜星上，引爆炸弹，就可以给死去的孩子复仇。 “可这值得吗？”多里格尔伸出手，轻抚着炸弹冰冷的外壳，威姆来到羚澜星后，儿子便和自己彻底决裂，他清晰地记得，那天哈米利泪流满面地挣开管家和保镖的保护，啐了他一脸唾沫，大喊着他不愿做羚澜的叛徒，然后头也不回地跑出了那富丽堂皇的庄园。 从那之后他便再没见过儿子，庄园也早就在巨变的气候中被沙漠掩埋。也许在入侵者到达羚澜的第一天，他们两人在彼此眼中，都早已死去了吧。 他现在只剩下了自己不得不支持的羚澜爆破计划，只剩这颗炸弹了，过早的引爆它，曾经的付出就会像万米之上，地表一文不值的黄沙般被吹走。 按在炸弹外壳上的手已经拿开，上面只留下了手上热量造成的一点点水汽。多里格尔用手帕托着白骨，将它们放在了身前坚硬的钢铁地面上，地面粗大的铆钉比手帕上的每一根骨头都粗。紧接着，他从西装内部的口袋掏出了一块黄铜色金属雕琢而成的雄狮正脸，这是他们家族的家徽，家徽的背面紧紧卡在一块造型精致的银色金属上，银色金属中心有一片可拆卸滑块，里面是加利耶家族的纸质微缩族谱。整体大概只有四分之一手掌的大小。 虽说是徽章，但对于哈米利这样的孩子来说，暂时做成项链会更方便安全，所以雄狮徽章头顶处的金属还有一个穿绳子的穿孔，只是没想到，金属的重量让哈米利十分抗拒，象征身份的族徽他总是能不戴就不戴，离开家的那一天，这个小玩意果然静静地躺在他卧室的床头柜上。 现在，它则被哈米利的父亲放在了那一小堆白骨边。 多里格尔叹了口气，脸上写满黯淡与不甘，却又只能无奈地转过身，垂头丧气地朝引爆室之外的方向走去。 可到了门口，却看到了一双穿着黑色长筒丝袜，蹬着暗红色高跟鞋的脚。 “啊！”他惊叫出声，连连后退，可抬起头却发现眼前的人他认识。 “柳，柳瑾？”他的声音里满是惊慌失措，这个爱穿礼服的女人此时出现，绝不会有什么好事。 “你很惊讶？”柳瑾抱着手臂，撇了下嘴，“没有我提供这些反物质，你能成威姆身边的红人？” “你想干嘛！”多里格尔想要掏出防身的手枪，却想起来在进引爆室之前，所有武器都放在了外面的储物箱，“再有不到半小时就引爆了！不想死就赶紧跑！” 柳瑾稍稍瞪大了眼睛，半个小时？ “怎么阻止！”柳瑾狠狠抓住了他的手腕。 “什……”多里格尔愣了一下，接着便笑了起来，“柳小姐，你若是不想炸了这儿，一开始就别提供反物质啊！这会儿装什么好人！” “不先宰了你们这些肥猪，拿什么翻盘？”紧接着，另一个穿着黑色紧身皮衣的女人走了进来，是宁格伍德，也就是N，而在她身后，D顺从地跟随着，“不要以为我们的钱，就花在从陈霖昊那儿租租飞船，送一批又一批羚澜人离开。反物质威姆一定会弄到，与其让别人赚这钱，倒不如让我们来。” 说罢，宁格伍德掏出了一根注射器，插在了多里格尔的脖子上，“从蓝蟒那儿买的吐真剂。蓝蟒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它生产的产品，确实好用。” 多里格尔吓得连连后退，他刚想要伸手拔出针管，却觉得双腿传来一阵阵的酸痛，下一秒便跪在了地上，两只手直挺挺地垂着。 “告诉我，怎么破解炸弹！”宁格伍德走上前，扯着他的领带质问。 “我……不……知……道！”多里格尔的眼神里只有绝望，他确实不知道，毕竟他只负责提供人员和资金，协调和组织这件事。 “宁格伍德！”柳瑾想要上前制止，“他只是个监工，我们换人吧。” “啧。”宁格伍德焦躁地揉了揉头顶的红发，“行吧。” 说罢，她从腰里抽出枪，对准多里格尔的脑袋，毫不留情地扣动了扳机。 “D，再搜索一下有没有遗留的人员。十分钟后没有进展我们也撤。” D似乎并不很愿意给N打工，但又不敢不听，只得默默转身，去外面重新搜索。 然而，还没过几秒，D就发出了警告：“有人！” “躲起来！”宁格伍德拉起柳瑾的手腕，藏在了柱子后面，而D灵巧地爬到了房顶的管道上。 只见一行人火急火燎地向引爆室冲去，他们的手里还抬着各式各样的仪器，背上背的包也装的满满当当。 可就在他们下一秒要跨入引爆室时，D从天而降，直接扑倒了走在最前面的人，柳瑾和宁格伍德也顺势掏出枪，对准了他们，而这群人反应似乎慢很多，当他们被枪指着时，手还没摸到自己带的各种武器，应该没经过什么格斗方面的训练。 “你们想干嘛？”柳瑾率先发出质问，如果没猜错，他们应该也是羚澜人，这个时候出现在这儿的羚澜人，大概率是给威姆卖命的混蛋。 不过，如果换做萨莉，她倒能认出他们，这群人就是之前威姆要求战俘营公开处死的羚澜星人，只不过那天萨莉靠空弹伎俩救了除劳斯之外的所有人。 空气立刻降至冰点，宁格伍德没拿枪的那只手从兜里掏出了注射器，外观和刚才扎在多里格尔身上的那个一模一样，她对其中一个人说道：“想活命，就告诉我，怎么拆除反物质炸弹。我不想费劲撬开你们的嘴。” “竟然是反物质！”其中一个戴银框眼镜，梳着蘑菇头的黑发男人惊呼一声。 “什么叫竟然？”宁格伍德顿时皱起了眉头，“你们不是羚澜的叛徒？” “我是拆弹小队的工程师弗利姆。”那男人试探性地笑了一下，眼神不安地瞥了一眼D，“对了，我们还要谢谢你们帮着干掉了门口的守卫，不然我们根本到不了这儿。” “看来你们也是阻止羚澜星爆破的。”柳瑾把枪收了起来，“这炸弹怎么对付？” 看对方如此直截了当，弗利姆也不再客气，直接从D身前挤进引爆室，宁格伍德以及其他人紧随其后，不大不小的引爆室现在挤满了人。 “最开始威姆是打算采用浓缩核弹的方案，但现在……他应该是采用了远超羚澜现有科技的技术。”弗利姆尽可能用冷静地语气说着，“想要解决这东西，恐怕只有一个方法了。” “说。”柳瑾不想听废话，两只眼直直盯着弗利姆，迫切期待着他的答案。 “用飞船载着这东西，去远离羚澜的地方引爆。当然，如果其他地方藏得还有炸弹……据我们所知，应该只有这一颗。” “没有别的方案……”宁格伍德想要进一步询问，可柳瑾却把她往后推了推。 “你们会挪这玩意儿吗？”柳瑾问。 “当然。”弗利姆原本有些沮丧的眼神里突然闪出了一丝光，“你有飞船吗？” “有，而且那艘飞船可以自动驾驶。”柳瑾把目光投向了炸弹，“没什么好担心的了，把它搬上去吧。” 可紧接着，弗利姆，以及其他几个人看上去突然小心翼翼了许多，他们的眼神开始飘忽，“需要有人在旁边手动引爆。”弗利姆犹豫了几下，最后看向了柳瑾。 “我跟着，你们抓紧时间。”她的回答完全不给任何人多插一句的机会，此时的柳瑾和陈霖昊面前的柳瑾就好像不是同一个人。 宁格伍德看看柳瑾，又看看已经开始行动的弗利姆一行人，叹了口气，对着D招招手，一同转身离开了引爆室。确实没别的办法了，想不到电影里经常看到的英勇就义的情节，会发生在自己身边的人身上。 “宁格伍德。”突然，柳瑾在背后叫住了她。 对方则努力挤出一丝微笑，“怎么了？” 柳瑾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也许是这走廊的灯光太昏暗了吧，“处理炸弹并不是终点，还要找到炸弹的图纸，这件事就交给你们了。”接着，她脸上不由自主流露了一丝难过，“等陈霖昊谈完生意回了羚澜，替我给他说声谢谢，也替我骂他一声混蛋。” “其实我去也挺不错的。”宁格伍德尽量压低声音，不让压抑着的难过顺喉咙暴露。 “这颗炸弹能被造出来，完全是因为我。”柳瑾背过身，尽量不让弗利姆他们听到，“威姆制造炸弹的所有原料都是我提供的，那时候我只是想要靠这条路赚钱，从其他外星人手里买飞船，送羚澜人离开这破地方。” “你提供？你不是羚澜人吗？你怎么联系到外星生命的？”宁格伍德皱起眉，眼里全是难以置信，“等等……我明白了。倒卖反物质给威姆，其实是陈霖昊干的，对吧？” 柳瑾盯着宁格伍德，沉默了两秒，最后还是觉定和盘托出，“倒卖物资在蓝蟒是违规的，尤其是反物质这样的危险品，所以很多事我都替陈霖昊出面，作为回报，他会把赚到的钱分给我三成。这就是我们的交易。” “交易？”宁格伍德苦笑了起来，伸出食指和拇指，揉着眼睛，“柳会长，这是饮鸩止渴。” 宁格伍德的反应早在柳瑾的意料之中，她理了理垂在脸前的长发，微微仰头，几分高傲和不容反驳的气势从她身上燃起，“饮鸩的是我，止渴的是羚澜，有问题吗？” 第二十八章 引爆 有很亮的东西……在脸上方。不，是在照眼睛。身上好像盖着单子，也可能是裹尸布？没准自己已经快死了，用裹尸布是个不错的选择，觉得烦了，把人一包，一丢，省事的很。空气里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但腥里透着甜，不是陈霖昊的，大概就是自己的。 萨莉努力动了动手指，但似乎也只有手指能动。紧接着她便努力回想记忆最后停留在了哪里。好像是……战俘营。不，不对，是飞船，威姆的飞船，按照计划她应该到这里的，而且也恐怕也只有到了这里，才会落得这步田地。没错，最后，在审讯室，她还告诉威姆自己要加入到他这边。 “醒了就别躺着了。”威姆把刚才照射萨莉瞳孔的小手电筒扔到一边，不耐烦地说。 他说话的声音让萨莉恢复了点知觉，她也不想就这么的躺下去，费了好大劲，终于抬起左手，使劲揉了揉眼睛。在外力的唤醒下，双眼终于慢慢睁开了一条缝。 “你可悲的小脑竟然还想着加入我的队伍，不过，说说看，你能干什么。”威姆并不在乎萨莉有没有力气听他讲话，只是自顾自地说着，“其实你干什么都不配，你就是个地球人。” “脑残。”萨莉一边冷冷地说，一边从床上坐起来，尽管身上还觉得十分僵硬，但已经勉强可以活动。 而被骂了一句的威姆，又大呼小叫了起来，“你说什么！” 萨莉懒得再看威姆愤怒时的表情，直接选择了忽视，“放弃引爆羚澜的炸弹，我就告诉你怎么抵挡A级远征军甚至零号武装的侵略战。” “哦？”威姆眯起了眼，不怀好意地撇撇嘴，“你觉得，你，配和我谈条件吗？” “看样子你不怎么把母星当回事。”萨莉只能这么地怼他一句。 “你往窗外看看。” 萨莉闻言立刻看向身后的舷窗，发现自己已经身处茫茫宇宙，黑暗中的繁星闪着各色的光芒。宇宙常给她孤独和安全并存的感觉，但现在，舷窗外的景色只让她感到绝望。羚澜星也许已经被引爆了。 “大概再有个三五分钟，那个方向，就会闪出一个小火球。欣赏完，你就乖乖和我去伊比亚兹，帮我消灭蓝蟒，消灭地球。” 萨莉淡淡地冷笑一声，“你觉得，没有东西威胁我，我会听话吗？” 威姆对萨莉的质问并没有直接回应，他看向这间屋子的电子门，拍了两下手，紧接着，电子门便应声打开，一个伊比亚兹人推着轮椅上的陈霖昊飘了进来。 陈霖昊的状态看上去并不很好，他还在昏迷，轮椅后面破旧的呼吸机笨拙地运转着，面积较大的伤口也只是草草缝合，而那双腿，或者说两根满是鲜血的白骨，没有得到任何处理，僵硬地耷拉在那儿。 “一个见钱眼开的陈霖昊，估计还不能引起你的兴趣。”威姆的声音透出一股神秘，说完后又拍了拍手。 门外的走廊随即传来了轮椅转动时“吱吱呀呀”的零件摩擦声，很快，一个瘦弱的，裹着纱布的孩子出现在了萨莉面前，而他的左臂，从肩膀的位置就被割掉，伤口因为没得到专业处理，还在不停往外渗血，而左边眼睛的位置则被一块脏脏的抹布潦草遮住。 “哈米利，一个羚澜人。你不是一直想保护羚澜人吗？”威姆肉眼可见地得意了起来，似乎在庆祝自己没有失手打死哈米利。 “所以呢？拿这两个玩意儿要挟我，让我帮你出生入死地对抗蓝蟒？”萨莉难以掩盖脸上的笑意，对威姆又是一波嘲讽。 但威姆也早有准备，“我会让哈米利和陈霖昊，死的很慢，很慢。” 残忍的死法，这依旧让萨莉无动于衷，在审讯室看到被折磨成那样的陈霖昊时，她已经做好了面对此刻的准备，正当她要摊摊手，叹口气，说威姆很可笑时，却有一个伊比亚兹人瞬移了过来。 “指挥，发现一艘紫色无编号飞船靠近。” “那就击落啊！”威姆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嘴里气呼呼地吐着热气，眼睛也瞪得老大，“没看我正在忙！” “我担心是反战协会的飞船，您记得吗，爱德乔在和谈之后就消失了，但我想，他不会善罢甘休。” “随意靠近军舰就是找死，不管是谁，立刻击落！” “那可能会得罪一整个南宇的旧日神族啊……” “你不会拿蓝蟒推脱！树大招风，有蓝蟒给我们挡着怕什么？”威姆几近暴跳如雷，与此同时，他手中闪出了一个小遥控器。 萨莉立刻想起威姆刚刚所说的话，羚澜星再有三五分钟就会被炸毁，也许这个就是引爆器？ 她瞬间从床上跳下来，想要抢夺引爆器，可那两条还未恢复知觉的腿关键时刻掉链子，让她一头栽倒在地，坚硬的地面让她的伤口受到了很严重的冲击。 这一系列动作反而惊动了威姆，他立刻向后飞了两米，接着便狠狠按下了引爆器上的按钮。 按钮“咔嗒”的声音让萨莉倒吸一口冷气，她忍痛扭过身子，看向舷窗外的景色，却发现停在宇宙中的大小飞船间，有一个越来越亮，越来越大的点。 “什么！”威姆惊呼一声，立刻紧握双拳，光芒从他的金属外壳下溢出，瞬间包裹了他的飞船，一道耀眼的光芒后，整个飞船瞬移到了离反物质炸弹极其遥远的位置。尽管如此，宇宙中骤然亮起的光点透过舷窗依然肉眼可见。 “什……什么？”威姆依旧没有反应过来，他的整个舰队好像……都被反物质摧毁了。现在他们呆的地方，是仅剩的最后一艘飞船。 而一旁，瘫在轮椅上的陈霖昊，眼皮微微地抖动着，他听到了刚才那位伊比亚兹人汇报的情况——有紫色无编号飞船靠近。 “柳……瑾。”尽管陈霖昊声若蚊蝇，但在瞬间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地震耳。 萨莉，威姆，来报信的伊比亚兹人，刚醒来的哈米利，所有人都听到了。 “柳瑾……柳瑾！”威姆大吼了出来，抡起铁拳狠狠朝陈霖昊打去。 “啪！” 陈霖昊抬起绷带早已松松垮垮的右手，接住了这一拳，绿色的光芒从指缝闪出，下一秒便成为了一条条细小的藤蔓，沿着威姆的胳膊迅速爬满他的全身。 “去死啊！”被藤蔓瞬间包裹的威姆只剩下一只右眼暴露在外面，而这只眼立刻射出一道金色的光，烫穿了陈霖昊的肩膀，一旁的伊比亚兹人也一拥而上，对着陈霖昊拳打脚踢。 最终，藤蔓被威姆的刺剑悉数破坏，但原本奄奄一息的陈霖昊现在反倒有精神了很多，伤口的疼痛让他全身上下都被汗水浸湿，湿漉漉的头发挡在眼前，布满血丝的双目透过一缕缕头发，恶狠狠地看着威姆。 萨莉并没有插手陈霖昊和威姆之间的打斗，这是在威姆的飞船上，如此情绪化的行为，只会让他被揍个半死。她一直望着舷窗之外的景象，炸弹没有了，羚澜星暂时保住了，这或多或少是个好消息，要想想下一步怎么办了。她的目标不止于此，赞恩所说的，引来蓝蟒总裁，干掉这个引发战争的源头，才是她现在想要的。至于牺牲的人，她见过太多牺牲，柳瑾就算惨死一万次，也不会让她的心颤抖。 “诸位。”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萨莉感觉背后又有一道光闪过，她扶着舷窗旁的扶手，慢慢转过身，却发现爱德乔正站在威姆和陈霖昊之间。 “威姆先生，收手吧，犯下的战争之罪，终会将你反噬。” 说完，爱德乔又转向陈霖昊，“愿神明怜悯……唔……” 金色的液体从爱德乔嘴角流下，祂的胸前穿出了一根刺剑。 “所谓的神明，也要败在强者脚下。”威姆把刺剑迅速拔出，又像风一样，从爱德乔身后重新刺入，“所以倒不如说，最强者即是神！” “嚓”一声，刺剑再次拔出，而站在那里的爱德乔就像个沙包，一遍遍被威姆刺穿，金色的血液已经流了满地。 “这根刺剑！是伊比亚兹最稀有金属制成的！即便是神！也别想逃离它带来的死亡！”威姆狂热地叫喊着。 萨莉冷眼看着这一切，说实在的，她有点失望，爱德乔竟然会这么弱，看来反战协会根本就不重视她发去的举报信，随便派了个三流神仙就打发完事。 “威姆，如果不想让事情无可挽回，就别在这儿浪费时间了。”萨莉定了定神，提醒着威姆，“先回羚澜落脚吧，你这样在宇宙里飘着，很容易遭受蓝蟒远征军的伏击。” 原本已经陷入癫狂的威姆被萨莉冷静的声音顿时拉入现实，他喘着粗气，手里闪出一道光，刺剑便消失了，而被戳成了喷泉的爱德乔与之同时，倒在了地上。 “你说，我该怎么做……”这次威姆和萨莉说话的声音缓和了很多，甚至还有难以掩盖的挫败感。 “我猜，炸弹原料是他提供的吧？”萨莉看向地上瘫坐的陈霖昊，“让他继续提供，造下一个炸弹，以此威胁地球。” 威姆看了一眼陈霖昊，解释道：“一直是柳瑾提供的反物质。” “倒卖物资在蓝蟒是违规行为，而且还是反物质这种高级军用品，我相信陈指挥不敢亲躬，找个柳瑾这样的替罪羊倒是不错。”萨莉冷静地分析着情况，嘴角渐渐出现了些许上扬，她已经很久没有像一名指挥官那样和人说话了，“与之同时，我们还要回到羚澜，假装已经放弃支援伊比亚兹星，转羚澜为主要基地，大张旗鼓地招兵买马，让蓝蟒觉得你，威姆，比任何一个伊比亚兹人都具有威胁。” “用我吸引走飞往母星的远征军吗？”威姆眼里闪出了激动的光芒，“终于有一天……我可以成为英雄……” “你想多了，宇宙中的蓝蟒远征军不计其数，司令部只会再派一队人打你。”萨莉做出一个无奈的表情，“但是具体谁来，对我们的计划非常关键。” “什么意思？” “不久前我才知道，远征军司令，是我寻找多年的挚友。” 此话一出，所有的伊比亚兹人都紧张了起来，面前这个人类女人竟然还有如此背景。 “羚澜星事件一出，她就立刻抛开隐藏身份这层保护，在舆论场亲自露面回应此事，我相信这绝不仅仅是因为羚澜和地球极其相似。也许，她这么做是因为我，虽然只是概率事件，但你也只能赌一赌了。把她引过来干掉，之后蓝蟒必定方寸大乱，到这一步，你会有更多的时间组建新的军队，毕竟，和蓝蟒的正面冲突，无可避免。” 计划讲解完毕，尽管她想引来的是蓝蟒总裁，可这件事真的很难入手，暂且退而求其次，除掉叶卡捷琳娜，也许是目前唯一能做的。 “既然是挚友，你为什么说干掉她？”威姆问。 “既然是挚友，她为什么从不来见我，让我在这茫茫宇宙漂泊，像个傻子一样找她。”这问题问到了萨莉心坎里，很早之前她就想说出这些话了，“而且还安排了一场可笑的和谈，让我经历这些。”她指了指自己身上的伤口。 坐在地上的陈霖昊意识到了什么，如果没记错，萨莉说过，要把奥利克瑟总裁引到羚澜然后杀掉，不过碍于可操作性，现在也许只是先干掉叶卡捷琳娜而已。 “如果你们采用这个计划，我可以帮你们招募军队。”陈霖昊拖着虚弱的嗓音说道，“毕竟，蓝蟒和我有世仇。” “世仇？”萨莉好奇地看向陈霖昊，这说法真是稀罕。 “面对地球人的战争，蓝蟒毫不作为。”他只是简单地提了一句，语气虚弱而无奈。 “那就这么办吧。”威姆终于向现实妥协了，现在他要依靠这些来自地球的低等生命，虽然丢人，但不是什么坏选择。 “萨莉女士，”他稍稍打起了点精神，挺了下金属胸脯，“现在正式聘请您为神圣的伊比亚兹保卫号指挥顾问，拥有仅次于我的指挥权限，在我没有下达指令的情况下，您的指令具有最高优先级。” 与此同时，被反物质炸弹摧毁的那片空间正在发生着严重的扭曲，但在这片扭曲中，一根黄铜色的法杖从中脱离，其中一端是两条盘踞的羽蛇。此外，横向飘出的法杖上还坐着一个女人，她被橙色的光芒紧紧包裹着，尽管处在真空环境，她依然可以像在羚澜星上那样正常呼吸。 这女人便是柳瑾，原本做好赴死准备的她在失去意识的前几秒，看见了一条长着翅膀，戴着眼镜的蛇，这条蛇把此刻她正坐着的法杖推给了她，微笑着说了一句：“愿和平与繁荣永存。” 第二十九章 “祝福” 雷文恩兹的飞船被设置成了自动驾驶模式，目的地定的是蓝蟒远征军司令部，特别备注里还写了一句话：赠叶卡捷琳娜女士——萨莉。 战俘营外，烈日下的迪龙加盯着在沙漠中缓缓升起的飞船，又隔着舷窗，望了眼里面雷文恩兹和塔络的尸体，不解地把脑袋歪向一侧，而一旁站着的邵阳辉，双手插在兜里，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 “再确认一下任务，我负责活捉萨莉，而且绝不可以杀死她？”迪龙加小心翼翼地看向邵阳辉，眼里满是怀疑。 “是有疑问吗？”邵阳辉露出了一个让人感到轻松的笑容，他靠在自己涂着黑漆的飞船上，躲在船翼的阴影下。 “你这样会激怒叶卡捷琳娜，她老人家要是气的亲自来处理萨莉，到时候我就只有捡尸的份了。”它指向了飞船里躺着的雷文恩兹和塔络。 “若真是如此，你就这辈子都没机会晋升了。”虽然邵阳辉的语气里满是温和，可说的话却让迪龙加不寒而栗，“不过我会尽量给你提供帮助的，也不要压力太大。” 迪龙加沉默了一会儿，这个叫邵阳辉的人类应该还有别的任务在身上，它所负责的活捉萨莉，只是任务中很小的一部分，“你那儿有什么我能用的情报？”它小心地试探着。 “萨莉现在不在羚澜星，她和威姆的飞船进了太空，这算有用情报吗？”邵阳辉笑了起来，“是不是有些失望？” “你……”迪龙加气的差点咬到信子，“你知道怎么还不早点说！”说罢，它摇摇头，马上转身走向战俘营，“就不该在你这儿浪费时间。” “干嘛去？” “看看战俘营能不能借我个飞船找她！” “好吧，我也该送某人上路了。”说完，他抽出一把银色的手枪，走上了自己的飞船。 一片漆黑的飞船里，西格恩和埃尘正被手铐紧紧铐在一起，不久前，邵阳辉对爱德乔说了句什么，爱德乔立刻不顾一切地朝着宇宙飞去，而邵阳辉也借着这个空档，把他们铐了起来。 正当西格恩在心里哭诉自己此行的遭遇时，舱门开了一条缝，沙漠反射进来的阳光刺的祂睁不开眼，而埃尘紧张的呼吸声也急促了起来。 舱门完全打开时，一个拿着枪的人走了进来，他不紧不慢地将灯打开，将子弹上膛，迈着沉稳的步子来到了埃尘和西格恩面前。 “邵……邵先生！”埃尘注意到了那把枪，求生欲让他颤抖着发出了声音，“求你不……不要杀我！我，我只是来做假期实践作业！” 而邵阳辉只是温和地笑了一下，举起枪对准了西格恩的脑袋，一声枪响，西格恩的脑袋上多了一个大洞，金色的血液淌在了埃尘肩膀上，把埃尘吓地哭出了声。 见此情景，邵阳辉蹲下来，拍了拍埃尘的脑袋，“假期实践，主要是做一些记录，开学好给老师交代，是这样吗？” 埃尘迅速点着脑袋。 “那么，你按自己的心情记录就好，不管你写什么我都不会干涉，但是，你也不要干涉蓝蟒接下来的行动，尤其是我的行动，一步走错，整个星系都会遭殃。”邵阳辉停顿了两秒，补充道，“我也有儿子，所以很理解你父母现在的心情，但情况复杂，羚澜星周边已经戒严，他们没法来接你，我也不能送你出去，你打电话报个平安，劝他们赶紧离开，好吗？” 埃尘瞪大了眼睛，“我爸妈来了？” “爱德乔觉得你再实践下去会丢了小命，就打电话给你们学校了。”邵阳辉一边说着，一边拿出手机，“你父母的通讯号是……稍等，有人找我。” 说罢，邵阳辉立刻起身，进入旁边的房间接起了电话，而坐在地上的埃尘，目光紧随着邵阳辉的手机，他已经迫不及待和爸爸妈妈讲述这惊心动魄的假期实践了。 门后，邵阳辉点下了接通建，一边听着对面的声音，一边从柜子里给自己拿了一瓶白兰地倒上。 “你答应过的，我帮着解决掉炸弹问题后就送我们走。”对面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别着急，宁格伍德小姐。”邵阳辉抿了一口酒，“蓝蟒把羚澜周边包围了，我现在让你和D走，无疑是让你们跳火坑。再等等，事情就快解决好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紧接着传来了D的声音，但音量很低，它似乎在和宁格伍德说话：“N，我不想走，我想呆在蓝蟒。我是肃清局的成员！” “我不管，我一定要带你离开！”宁格伍德的声音里只有坚定，没有丝毫动摇的意思。 “也许你可以趁着这个空档，做做你兄弟的思想工作。”邵阳辉借机插上一句。 紧接着，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 “那么，没事我就挂了？” “等等！”宁格伍德赶忙制止，“我想知道，你……或者说，奥利克瑟的密令，到底是什么内容？” “哈哈……”邵阳辉小声笑道：“密令密令，没理由到处跟人讲啊！对了，”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你应该确实能再帮上我一些，帮我找找反物质炸弹的图纸，这东西太过危险，找到后立刻销毁。” “开什么玩笑！那东西肯定在威姆手上，你是想让我去找他啊！”对面分贝立刻提了上来，但早就料到此事的邵阳辉已经把电话拿地远远的了。 “那你至少可以去发现炸弹的地方看看吧？”说完，邵阳辉便挂断电话，仰头喝干了杯子里的酒。 可他突然感觉背后一阵热浪，门不知被谁打开了，一根冷冰冰的东西对准了他的脑袋。 是鲍比，他手里拿着一个方形罐头盒，上面还印着百遍佳的logo，不过因为触感也是又凉又硬的感觉，让邵阳辉错以为是把枪。 “烈日炎炎，要润润嗓子吗？”他不紧不慢又倒了一杯酒，递给了鲍比，但伸手接酒的是西蒙。 “哈米利在哪儿？”西蒙一边问，一边想把酒杯接到手里，可邵阳辉偏偏不肯松手，他的眼睛盯着酒水反射出的倒影，露出了一抹笑意。 “开我的飞船找他吧，这应该也是你们冒此风险的目的。不过我还是建议你们猫在战俘营，静候和平的到来。” 说完，他略微转身，把酒塞在了西蒙怀里，“百遍佳的肉大多不是什么好肉，建议你们少吃。”说罢，便毫无顾忌地转过身，将鲍比手中的肉罐头拿走。 拿起罐头后，邵阳辉头也不回地朝飞船大门走去，看到地上的埃尘后，突然想起了什么，便从兜里掏出一张拇指大小的磁片，弯下腰，在埃尘的手铐上贴了一下，手铐便“咔哒”一声打开了。 “和平是打出来的，不是等出来的。”埃尘对蹲在地上的邵阳辉说。 “这里的战争本就是场闹剧，参与进来的人越少越好。”邵阳辉一边解释，一边把手铐收好。 “确实。”突然，原本在活动手腕的埃尘抽出胸前口袋里的钢笔，尖尖的笔头快速扎向了邵阳辉。 埃尘能做出这种事，是邵阳辉万万没有想到的，依他的了解，明明埃尘还只是个学生啊！而埃尘似乎也被自己吓了一跳，他没料到，自己真的做出了想象了无数次的举动：把“剑”插进入侵者的胸膛。 电光石火间，一道鲜血染红了邵阳辉的裤子，埃尘的动作并不算训练有素，钢笔只是扎穿了邵阳辉挡上去的右手，混着墨汁和鲜血的笔尖离他的眼睛剩下不到一厘米的位置。但鲍比，西蒙，以及麦迪卡抓住机会一拥而上，把邵阳辉按倒在地，不知是谁拿的酒瓶，狠狠砸在他的后脑上，玻璃渣沾着血像烟花一样炸开，之前还散发着几分优雅气息的男人立刻看上去狼狈不堪。 “呃……”邵阳辉想要伸手揉揉脑袋，却发现两只胳膊都被紧紧按在身后，“你们这帮好坏不分的蠢货。”他咬着牙说。 “那你仔细说说看，我们有多蠢！”西蒙揪着邵阳辉的领子，把他从地上提了起来，而对方丝毫没有反抗的意思，任凭西蒙的拳头一下下落在他脸上。 “嗯……那个……”鲍比有点看不下去，他不太喜欢这样血腥的场面，“咱们不应该问他话吗？” “蓝蟒的怪物，几拳打不死的！”西蒙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喂……”邵阳辉似乎不太赞成这种说法，他突然抬起手，握住了西蒙的两只手腕，膝盖狠狠一顶，正中西蒙的肚子，一股白沫喷了出来。 “你们是真要把我折腾个半死才解气吗？”抓住空档的邵阳辉掏出枪，正对着西蒙的脑袋，“蓝蟒总裁，也就是一把手，亲自下令，立刻终止羚澜的混乱，并帮助你们恢复文明。我就是来执行这个命令的。” “你一个人？”西蒙看着邵阳辉的枪，毫无畏惧，伸手就要夺枪，但鲍比行动地更迅速一些，一直老老实实站在一旁的他此刻更像伏击已久的猎豹，闪电般的爆发力让他瞬间冲上去，抢在西蒙之前抓住了邵阳辉的手腕。 这样一来西蒙完全避免了直面枪口的危险，他抓住邵阳辉手里的枪，瞬间枪口朝向改变，被指着的人成了邵阳辉。 “听我说！”此时的邵阳辉态度转变也很快，甚至快过了西蒙差点扣动扳机的手指，语气和神态比刚才都收敛了不少，“羚澜星上是只有我一个人，因为之前你们这儿有炸弹，大部队不可能在排除危险前降落羚澜。”邵阳辉擦了擦嘴角的血，补充道：“大部队是总裁亲自调遣来的。” “哼，你们这阵仗，像是要彻底把羚澜占领吧。”西蒙瞪着邵阳辉，又指了指远处放的柜子，“你好像会点医术，如果我把柜子里的药都用在你身上，你是不是就能把所有的事和盘托出了？” 这话好像真的威胁到邵阳辉了，他无奈地叹着气，“我直接把我接到的密令给你看好了。”说罢，他掏出手机，调出了一份电子文档。 上面只写了非常简短且难以理解的内容：收回祝福，阻断逆流。 “什么意思？”西蒙眉头紧紧锁在了一起，现在周遭的一切，好像都和“祝福”这个词毫无关系吧！至于逆流……羚澜是还有什么河没有干枯吗？ “黎明军团差点因战俘营而全军覆没的事，听过吗？”邵阳辉不得不耐下心解释这件事，“以战俘营的军力，是打不过黎明军团的，但26号战俘营比较特殊，他们有一个守卫，叫‘萨莉’” 与此同时，和陈霖昊，哈米利并排坐在轮椅上的萨莉，正看着舷窗外一点点变大的羚澜星，这颗星球和她刚来的时候别无二致，依旧是金色的风与云悬在金色的球体上，偌大的星球上寻不到一片海，看上去是那么的不适合生命居住。也许是威姆来了之后这颗星球才变成这样的？ 三个人沉默无言，一向话多的陈霖昊成了最安静的一个，他缩在轮椅上，双手抱着胸口，微微发抖。而少了一条胳膊的哈米利也无精打采，此时此刻他已经没有任何心思谋划自己的大业，他只希望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回到父亲的庄园，当那个养尊处优的小少爷，出席各界名流的宴会……以前他最讨厌的逢场作戏竟然成了一种奢求。 “这就受不了了吗？”萨莉觉得要尽快打破这份沉默，“得到想要的东西前，必然会付出代价。” 陈霖昊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你只能算战争机器，根本没有我们这些凡物的情感。” “没有吗？”萨莉又无奈，又觉得可笑，“若不是起初对地球的思念，我又怎么会，”她指了指自己脚下，“呆在这儿？” 就这样，三个人又陷入了沉默。萨莉看向了旁边的哈米利，少了一条左臂，以后生活恐怕会有很多不便，不过，还好鲍比等人以后可以照顾哈米利，希望身在战俘营的他们一切平安。 突然，她回忆起了什么。 她把自己关在战俘营的时候，那个什么引梦师，不对，是鲍比，说哈米利胳膊被卸掉了。确切说，鲍比的原话好像是“弟弟的胳膊被卸掉了！” “你听过引梦师吗？”萨莉假装随口问道。 “嗯。”哈米利的声音很轻，就好像一根羽毛落在地上。 “那是什么？” “就算命的。”也许是因为自己的这个描述太接地气，在这样的氛围下有些突然，说完后他自己笑了起来，“按照那些大仙儿的说法，有血缘关系，或者相似命运的两个人之间有一种叫‘链接’的东西，因为链接的存在，他们会时不时出现在彼此的梦里。比如，如果我梦到一个五十岁的人突然双目失明，那可能我到五十岁时，眼睛也会出问题，当然，这也可能是普通的梦，究竟是链接梦还是普通梦，只有引梦师能判断出来。” “感觉这玩意儿叫辨梦师更贴切。”这样的玄学话题让氛围瞬间轻松了许多，陈霖昊也有了些精神，很快加入了谈话。 “也不是，高级的引梦师可以把人催眠，引导他们产生链接梦，并同步看到他们的梦境，以便解读。”哈米利耸耸肩，“不过，即便是链接梦也未必会给人有用的指示，链接比较弱的人可能会产生光怪陆离，难以解释的链接梦，预测不了任何事。说白了吧，引梦师我看就是骗钱的，因为不管你梦到什么，他都能用职业话术给你胡说一通。” “听上去挺有趣。”萨莉微笑着说，“你认识比较好的引梦师吗？等这些事结束了我想试试。” “别，都说了是骗钱的。”哈米利想要再多说些什么，但突然把话咽了回去。 “某个小朋友，不要欲言又止，我很好奇的！”陈霖昊往哈米利的方向凑了凑，几乎要贴在萨莉的身上。 可这份好奇竟让哈米利有些生气，“我没有欲言又止！” 然而陈霖昊还是盯着他，目光丝毫没有挪开的意思。 “好吧好吧。”受不了被陈霖昊这样一直盯着，哈米利服了软，“其实和我一个牢房的麦迪卡就是引梦师，他说我活不过二十二岁。怎么可能！我可是要统领宇宙的帝王哈米利！绝不会……” 说到这里，他突然愣住了。 “感觉好些了？”萨莉顺水推舟，尽量用温和的语气说道。 “谢谢你，萨莉。”哈米利仰起头看着她，黯淡的眼底终于又闪烁出了光芒，深绿的眼珠如同两块宝石，“伟大的帝王哈米利，绝不会就这样消沉下去！” 这样的光芒让萨莉笑的有些艰难，心里的愧疚一点点渗了出来。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身上的诅咒，哈米利的黎明军团也不会被消灭。明明是想要保护羚澜人，可那天在战俘营的瞭望塔上，那股力量完全不受控制地涌出，明明不需要把那些人杀死，明明有更温和的方式……如果没有诅咒带来的力量，也许26号战俘营早就不存在了，但哈米利的黎明军团或许可以更快地掌控局势，即便最后逃不掉被威姆消灭的命运，也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缺胳膊少腿，活着受大罪。 她的大脑又不受控制地想起了四年前远征3921号文明，也就是比亚诺菲星舰时发生的事。那是宇宙中最璀璨的高等文明之一，虽然他们的星球早就因为衰老而被抛弃，但比亚诺菲人完全有能力抵御此类情况，他们已经在星际飞船上发展了近千年，当萨莉的队伍获取比亚诺菲星舰的影像时，所有人都被那品色的透明舰船震撼，整个舰船的长度将近太阳的直径，在其周围还有大大小小的护卫舰和商队，同样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如同璀璨的繁星。 那是一个爱好和平的文明，也正是因为对和平的坚持，以及对自身实力的自信，在北宇大事会上投了不利于蓝蟒远征战役的票。 “我们坚决反对蓝蟒集团再次加剧和灰氏一族的冲突，远征东宇的行为是极其错误、不合常理的。这给北宇和东宇都带来了难以承受的损失！”新闻直播上，比亚诺菲星舰的舰长，也就是该文明的最高统领，一脸正气，毫无畏惧地直视着奥利克瑟暗红色的双眸，而当镜头纷纷对准奥利克瑟时，它只是和善地露出了一个笑容。 接着，播放直播的屏幕便只剩下了轻微的电流声，会场陷入了寂静，直到奥利克瑟微笑着带头鼓掌后，会场才传出了雷鸣般的掌声。 因为比亚诺菲文明在整个北宇享有极高的地位，只要他们投否决票，蓝蟒的军队就寸土难进，军事扩张政策最终也便没有通过。但一周后，在大家都为比亚诺菲捏一把汗，然后以为这件事到此结束时，萨莉接到了奥利克瑟的密令：出兵比亚诺菲，彻底抹除该文明。 可是战争还没打半个小时，萨莉的队伍便全军覆没，她瞬间成了俘虏，而奇怪又恐怖的事，在她被送上比亚诺菲军事法庭时发生了。 她的脚下突然渗出了大量黑色液体，刚一开始她以为是法院的地板出了问题，可紧接着她感觉到，有一股力量在体内涌动，不安开始在她心中蔓延，紧盯着脚下的双眼竟也开始滴出黑色的眼泪，等她抬起头向警卫求助时，却发现黑色的液体如同巨浪，已经把星舰吞噬了大半，她的周围除了脚下的一片木地板，便是空荡荡的宇宙，而附近护卫舰射出的子弹，稍稍靠近她一点，便会莫名融化成黑色液体。到最后，绝望的比亚诺菲人跳上了仅剩的飞船，打算逃离此地，可那些飞船却像被捏碎的黑水球般…… 比亚诺菲文明就此消失，而来接她的蓝蟒舰队，竟然也没躲过那股力量的袭击，她不记得自己杀死了多少熟悉或陌生的战友，在空荡荡的宇宙里，被这股力量裹挟了将近72小时后，她才终于失去意识，后来听说那股力量在奥利克瑟赶到现场后才慢慢削弱。 此时此刻，不仅仅是她在回忆这段往事，被挟持在船上的邵阳辉也在对鲍比他们讲述着萨莉传奇又恐怖的一面。 不管是见多识广的引梦师，还是一向乐观开朗的鲍比，此刻都像被点了穴一般，坐在一排，看着邵阳辉，一动不动，许久，他们才终于回过神。 “萨莉姐……竟然会做这种事。”鲍比的语气里有几分失落，“我以为……” 邵阳辉却摇了摇头，“并不怪她，要怪只能怪‘黑棋计划’” 他讲的有些兴奋，不知不觉说了不少不该说的话，“有那么几年，蓝蟒在宇宙的战局很不利，奥利克瑟总裁为了扭转这种局势，把它的‘神力’赋予了一部分远征军成员，蓝蟒内部把这些‘神力’叫做‘祝福’，毕竟这是很难得的力量。当然，为了提升保密性，当时就连我这样的高层人员也不知情。现在计划已经全面取消，萨莉应该是最后一个拥有‘祝福’的人。” “这算什么祝福。”西蒙的眼里全是鄙夷，“这就是一种诅咒！把人当成了工具！” 然而邵阳辉并不赞成这样的说法，他舔了下嘴角的血，继续说道：“‘祝福’在战争中可是人人都想要的好东西。威姆入侵羚澜的时候，你难道不想拥有这样的力量，去守护想要守护的东西吗？” “要个屁！我就是死也不想变成那样的怪物！”西蒙突然从座位上弹了起来，“我要见奥利克瑟！它必须解除萨莉的诅咒！必须替我们恢复羚澜！我要蓝蟒血债血偿！”他越说越激动，拳头攥地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响声。 “哦？很好，我们果然可以达成一致。” “什么？” 邵阳辉满意地微笑道：“回收‘祝福’正是我此行的目的之一，一方面，‘祝福’的力量确实很不稳定，就连总裁也没法完全控制，‘黑棋计划’整体来看是好坏参半又极其危险的，另一方面，萨莉对蓝蟒已经没有忠诚可言，‘祝福’必须被回收，以免她的个人想法左右羚澜与蓝蟒未来的合作。” 听到这里，鲍比突然出了一身冷汗，“你的意思不会是……杀了萨莉吧！”他也一同从座位弹了起来。 “不不不！千万不要！”鲍比的话让邵阳辉也心里一惊，“‘祝福’的寄存容器，也就是萨莉，一旦死亡，力量就会彻底暴走，按照我们的初步计算，暴走后如果总裁没有成功实施约束，整个星系都会完蛋。” “那么……”突然间，一直沉默的麦迪卡发出了沙哑的声音，“所谓的总裁为什么不亲自来？听上去是个本事很大的人，‘祝福’也是它的力量，它为什么不亲自收回？” “总裁在地球抽不开身。” “荒唐！”想不到邵阳辉轻描淡写的回答让麦迪卡也拍案而起，“你必须把这个混蛋给我叫来！” “适当的时候，总裁会来。”邵阳辉稍稍思考了下，觉得有些不太对，“你干嘛仇视蓝蟒总裁？侵略你们的是威姆，总部甚至根本不知情。” “不知情本身就是严重的失职。”麦迪卡用浑浊却犀利的眼睛静静盯着邵阳辉，但邵阳辉完全不惧怕这样的威胁，也静静盯着麦迪卡。 “我会让它来的。”麦迪卡一边说着，一边把手揣进他那破衣烂衫最里面的口袋，轻轻按了按他的水晶怀表。 第三十章 螳臂当车 如果说邵阳辉完全没有注意到刚才麦迪卡手伸进衣服的动作，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只是他现在正被西蒙用枪指着，被迫把飞船往威姆所在的方向行驶。尽管他再三解释，威姆及其母星已经是蓝蟒的敌人，现在靠近无异于自寻死路，可西蒙他们似乎对邵阳辉的驾驶技术很有信心，执意要邵阳辉去把萨莉抢回来。 透过驾驶舱前的大玻璃，可以看到飞船已经完全脱离了大气，周遭的金色云层变成了色彩深沉的宇宙，“看样子，我说了那么多，不仅没让你们对所处环境感到担心，反而激起了你们的斗志。”他一边操作着飞船，一边对身后的西蒙说。 “比起让你一个人去找萨莉，倒不如让我们跟着，谁知道你们蓝蟒又憋了什么臭屁。”西蒙握枪的手有些酸，便换了下手。 这样想倒也没什么错，毕竟羚澜星遭到了如此残酷的侵略，整个星球的生态系统也毁坏殆尽，换做任何一个星球的居民，都会对其他外星人有所忌惮。邵阳辉只好轻轻弯起嘴角，“警惕点也不错。” 接着，他瞥了眼手边信息展示屏上显示的一行字：正有大型飞船靠近羚澜，看完后便很快把它关掉了。按照计划，总裁亲自调遣的军队此刻应当还在羚澜星周边潜伏，并开启了雷达干扰设备，很难被侦查到，那现在，这艘大型飞船必然是威姆的了。 “你在想什么？”尽管站在邵阳辉身后，西蒙还是感觉到了他的心不在焉，因为驾驶的动作不知何时，似乎迟缓了一些。 “我只是在思考，战争究竟会给人带来怎样的改变。”说着，他看了一眼身后埃尘呆过的地方，此时埃尘还站在那里。不过，表面上在看埃尘，实际上他是想望一眼鲍比和麦迪卡的位置。 西蒙紧张地用两只手握住了手枪的握把，“开好你的船。” “好的。”邵阳辉用左手慢慢解开了衣服的第一颗扣子，接着，食指和拇指稍稍向右偏移了一厘米，碰到了领口上镶嵌的那片金属条，轻轻按下内侧的一个小开关后，一根带有微小金属块的毒针无声地弹了出来。 他捏住那块专门方便人捏住的金属块，将一根五厘米长的针彻底从领口的金属条中抽出，用手稍稍遮挡后，便继续着刚才操作飞船的动作。 “死去的人会留下遗憾，活着的人会选择冲锋。”突然间，埃尘的声音从邵阳辉的左边传来，这让他心里一惊，但很快，他便稳定了下来。这是个好机会，他本来是想直接杀掉西蒙，但这多少要冒点风险，现在埃尘就在身边，他可以先劫持埃尘。 “但你只是个旁观者。”邵阳辉没有看埃尘，只是看着面前的宇宙说道。 “旁观者也有怜悯之心和共情的能力，更何况你杀了西格恩老师。爱德乔老师是不是也被你害死了？” “旁观者会思考自己和当事方的利益关系，之后再做决定。”邵阳辉摆出一副好为人师的样子，转向了埃尘，因为埃尘还只是个年纪尚小的学生，此刻他只能仰视着高大的邵阳辉。 “你这样意气用事，就不怕给你的星球招致灾祸？”说完，他露出了一个长辈式的微笑，然而此时此刻，这样的笑容让埃尘更加怒火中烧，“让泽D06s，是你们星球的名字。在你们之前还有D01，D02……你们六颗星球排在一起围绕恒星转动，只要随意破坏其中一颗星球，剩下五颗天体都会被影响。”他熟练地说着埃尘家乡的信息，“你的父亲是蓝党议员，母亲是知名歌手，他们就在羚澜星附近，也许总裁的队伍此刻也在监视他们。” 西蒙突然察觉到了不对，邵阳辉这是在激怒和恐吓，“埃尘，别说了，退后。” 他想要上前把埃尘和邵阳辉拉开一段距离，可埃尘已经迈出了第一步，一边朝邵阳辉走，一边强忍着颤抖：“你敢碰他们试试！” 这正是邵阳辉想要的结果，他立刻压低身子，躲开西蒙的枪口，迅速把埃尘的脖子揽住，直接把他提到了胸前，而西蒙根本没来及反应，埃尘便被劫持了。 “放下枪！”邵阳辉用毒针抵住埃尘的脖子，双眼则警觉地盯着西蒙。 “妈的……”西蒙低声骂道，他很担心飞船无人驾驶会出事故，所以不得不偶尔瞥几眼驾驶台，“麦迪卡！快点！” “飞船已经被我设置成了自动返航，萨莉在威姆船上，我们过去是自寻死路。”邵阳辉提醒道，“我们有一致的目标，如果你们不打算配合我，”说着，他把埃尘的脖子勒得更紧了，“那就只能对不起了。” “我们配合过萨莉，但结果是什么？”西蒙的双手握得更紧了，他担心控制不住自己，一枪把埃尘和邵阳辉同时了结，“我们要自己做些什么，而不是靠别人！” 邵阳辉抿了抿嘴，“其实……那只能怪你们自己没有判断力。”说罢，他一步步朝着西蒙逼近，而怀中的埃尘，双手死死抓住邵阳辉的手腕，两只脚在空中像兔子挣扎时的后肢一般蹬来蹬去，只可惜这一切都是徒劳。 “别动！”西蒙不得不继续后退，但这艘飞船是只能容纳两三人的小型飞船，他没退几步，就靠在了飞船壁上，“麦迪卡！” 然而，盘腿坐在飞船后端的麦迪卡和鲍比却不动如山，好像他们的世界被一层无形屏障罩住了一般。这样反常的景象再次印证了邵阳辉的猜想：那个叫麦迪卡的羚澜人拥有一些特别的能力，当然，也可能有特殊能力的是鲍比，毕竟鲍比也坐在那里。 “告诉我他在干什么，我可以留你们一命。”说罢，邵阳辉的手臂勒的更紧了，埃尘的脸已经变了些颜色。 也许是知道，这样僵持下去对西蒙不利，毕竟邵阳辉连西格恩和爱德乔这样的神灵都能轻易杀害，更何况西蒙这样的普通生命。埃尘突然握住邵阳辉的左手，狠狠向自己的脖子拉去，本就抵着颈动脉的毒针瞬间插了进去，而针上的毒液毫不留情地侵入了埃尘的血液，他的脖子上瞬间扩散出了一大块黑斑。 西蒙被埃尘的举动惊地分了下神，尽管邵阳辉心里同样觉得诧异，但他似乎更擅长抓住这一瞬间的空隙——刚进入埃尘体内的毒针又被拔出，因为上面沾染着血液，整个针都反射出了闪闪发亮又水淋淋的光影，但这道光影只是一闪而过，下一刻，它便随着毒针正中西蒙的咽喉而消失。 埃尘早已被邵阳辉丢在地上，他捂着脖子，难以置信又有几分悔恨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他后悔自己如此草率地选择牺牲，也因西蒙慢半拍的反应气的牙根痒痒，看着那只握着枪，却被紧紧扣住的手腕，埃尘想要站起来，夺过枪，把子弹打在邵阳辉身上，可他只是轻轻抬了下手，便感到一阵窒息，浑身麻木着倒了下去。 被毒素入侵身体的西蒙同样也感觉到了从咽喉处开始蔓延的麻木感，他的眼皮也变得格外沉重，有力的双腿也变得像棉花一样，又软又使不上力，最后他终于支撑不住，背靠墙面的身体一点点向下滑去。 感觉对方已经被控制住的邵阳辉松开了西蒙，他弯下腰打算捡起地上的枪，可突然感到背后传来一阵刺痛，他下意识回头，却被麦迪卡缠绕着水晶怀表的手狠狠击中右脸，这个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的老东西竟然会有这样大的力气。 与此同时，站在麦迪卡身后的鲍比在操作台上简单按下几个按钮后，熟悉地电子音响了起来：“紧急逃生舱，启动。” 这让跪在地上捂着脸的邵阳辉愣了一下，紧接着他就猜到鲍比要干什么了。 只见鲍比快速跑向了飞船尾部，在黎明军团稍稍受过训练的他还依稀记得蓝蟒飞船逃生舱的使用方法，他坐在白色的座椅上，扣好安全带，关闭舱门和隔离门——也就是那道把逃生舱和飞船主体隔开，以免主飞船内部直接接触宇宙的门。 “真是疯了！”邵阳辉想要跑向驾驶操作台，却又被麦迪卡的水晶怀表链勒住脖子，彻底被拽地人仰马翻。 “逃生舱弹射准备，目标：B65远征军飞船。弹射准备——”系统的电子音似乎成了这艘飞船上最冷静的存在。 “威姆……会把他……炸成灰……”被勒住脖子的邵阳辉费劲地说着。 “在这儿坐以待毙早晚也会被你弄死。”使劲全身力气制服邵阳辉的麦迪卡也咬着牙说道。 “3——2——1——”系统进行完了倒数。 “弹射启动！” 空寂的宇宙中，邵阳辉的飞船静静朝着羚澜星低速漂浮，而飞船屁股对着的地方，椭圆形的白色逃生舱像出膛的子弹，拖着长长的赤色尾迹，向相反的方向冲去。 看到鲍比成功脱离飞船，精疲力竭地麦迪卡松开了几乎休克的邵阳辉，两个男人大喘着气叠在一起，谁都不想搭理谁。 许久，飞船稍稍颠簸了几下，似乎是因为正在进入大气层，船体和空气产生了摩擦。这阵颠簸让他们俩也稍稍缓过了点神。 “你们……”躺在麦迪卡身上的邵阳辉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也许是因为紧张和缺氧，他此刻觉得头痛欲裂，“刚才到底在干吗？” “用梦。”麦迪卡的腔调里只剩下了少气无力，“告诉哈米利，萨莉的作用。” “哦……”邵阳辉大概明白了，“你想让哈米利制造萨莉的暴走，把奥利克瑟逼过来。” 麦迪卡没有给出正面回答，毕竟萨莉尽己所能保护过羚澜人，虽然结果不尽人意，但那不是她的错，现在作为羚澜人，要牺牲萨莉，把更可恶的敌人逼出来……确实是恩将仇报了。 “战场之上无正义。”麦迪卡一边自我安慰，一边拔出西蒙脖子上的毒针，想要把它抵在邵阳辉的脖子上，问出更多有用的信息。 但他的异动让本就警觉的邵阳辉迅速做出了行动，在他另一边镶着金属的领子内，有另一根毒针，此刻，这根针已经插在了麦迪卡的大腿上。 也许是因为年老体弱，也许是因为这根针上的毒液更毒，麦迪卡比埃尘和西蒙都更快地受到了毒针的影响，捏住毒针的手已经麻木，针轻轻掉在了地上，触地的声音被进入大气时飞船外产生的摩擦噪声淹没。 “我告诉你们那么多情报，是诚心想合作。”说着，邵阳辉站起身，走到飞船操作台前，稍稍调整了飞船的落地角度，“把蓝蟒当做敌人，不是个明智选择，你们不仅不是地球人，还只是个普通的中低文明，引来奥利克瑟，就是为了螳臂当车吗？” 麦迪卡想要反驳什么，可完全麻木的身体甚至不允许他在下一次呼吸时吸入足够维持生命的空气。 “这些都只是莽夫之勇罢了。”他看着地上身体已经僵硬的西蒙和埃尘，难过地叹了口气，接着便蹲下去，把二人的眼轻轻合上。 第三十一章 家族徽章 威姆的飞船正在缓慢地靠近羚澜星，因为担心星球上的迪龙加已经做好了抓捕他们的准备，威姆要求部下每前进一段距离都要对附近区域进行巡逻。虽说迪龙加在威姆这样的高等文明生物面前不算什么，但它背后毕竟是蓝蟒集团，不排除还有未展示出的超强武器。 “倒也不必这么小心。”萨莉站在威姆旁边，和他一起面向已经可以看清地形的羚澜星。 “除了迪龙加，羚澜土著也一样危险。我们现在没多少兵力！”威姆说话的语气已经正常了很多，不过维持正常语气的耐心似乎少的可怜，“低等生命真是肤浅。” “行吧，这样慢慢走也可以。”萨莉无奈笑道，“陈霖昊，你联系人联系怎么样了？” 一旁坐在轮椅上的陈霖昊晃晃手机，又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便又开始和各路老板侃侃而谈了起来：“哎！西斯西西木老板！哈哈哈好久不见好久不见……哪有！这些年的生意都是靠您才兴隆啦！” 一脸商道老油条的模样，语气也早就不是少气无力的感觉，相对于柳瑾那样威严和性感并存的谈事风格，陈霖昊就像污泥里翻滚的泥鳅，滑腻又带着几分喜感，尤其是他嘴巴列的像个空钱包，在那儿大笑的时候。 “发现高速物体！三分钟后会击中飞船！”突然间，一直默默无闻，负责监控的一位伊比亚兹人高高地悬浮起来，并提高音量，希望引起大家的注意。 “启动瞭望系统，捕捉物体影像。”萨莉迅速指挥道。 “不直接击落？”威姆投来了难以置信的目光。 “蓝蟒的沿途者三代会沿反击导弹弹道瞄准你飞船的发射口，精准地解除武装只需要一瞬间。正常来讲沿途者每次至少会发射五颗，但谁知道这武器现在有没有更新换代呢？”她一边说着，一边开启手边的屏幕，结果，一个白色的紧急逃生舱出现在了屏幕上。 威姆嘲笑着萨莉，“现在可以击毁了吧？” “你来决定。” “01发射处，击毁逃生舱。”威姆冷冷地下着命令。尽管不知道逃生舱里究竟是谁，甚至没有问是不是陈霖昊叫来的援兵，他便草率地下了命令。此刻的威姆就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再多的傲慢和不屑都难以遮掩他内心的不安。 “派人去收集逃生舱的残骸，看看有没有什么新信息。” 威姆点了下头，表示赞同，“第一小队，击毁完成后去收集残骸。” 紧接着，只见一道光闪过，速度快到人眼看不清它的颜色，下一秒，飞速而来的逃生舱便像摔落地面的灯泡，在众人面前瞬间炸开，零件四散而飞，负责收集的第一小队在部分零件飞向更远处之前便瞬移到了爆炸点，用冰冻射线将所有零件冻在了一大块四四方方的冰体里。 “收集完毕，请求返回。”迅速完成任务的第一小队发现这块冰似乎有些太大了，带回飞船未必有地方放，便决定多请示一句。 “保险起见这东西先别往飞船上带了。”萨莉看向了威姆，“我带几个人去查看一下吧。” 然而威姆只是不屑地笑了一下，“哼，你也别太得寸进尺，你觉得我会让你一个人行动吗？” 说罢，威姆用手敲了下下半身的倒圆锥金属，一层透明的物质立刻从锥底处向上延伸，最后把威姆罩了起来，“我得和你一起去。” “让你的人帮我准备一身宇航服。” “不。”威姆直截了当地拒绝了，“你的命脉，必须让我掐着。” 说完，他的手心散发出了一丝光亮，这些光把萨莉包裹了起来，紧接着，它们也形成了一层胶囊状的保护罩，将萨莉罩在了里面。 “我这样怎么行动？”胶囊里的萨莉无奈地敲了敲内壁，发出了“铛铛”的声音。 “你的行动也要由我把控。”说罢，威姆打了个响指，便带着萨莉瞬移到了巨大的冰块前。 被寒冰包裹的不仅是碎片，仿佛时间也被凝固住了，萨莉看着冰内的一切，发现都只是很寻常的逃生舱零件。 “为什么没有人？”萨莉自言自语道。 “最里面有点红色的，是人的血吗？”威姆问。 “你能听到？” “把你罩起来的光是我身体的一部分，在真空的宇宙，我照样可以听到你说话，所以，你最好别耍花招。” “呵……”萨莉顿时后悔说出来看看的事了，这种被三百六十度监视的感觉简直让人头皮发麻。不过，刚才威姆不是说最里面有红色的东西吗？她仔细往里望了一会儿，发现确实有少量的血迹。 接着，她把目光稍稍往上移动了些，隐约看到了一些像头发的东西。 “太黑了，给点光。”萨莉说道。 威姆把指尖贴在了冰面上，一道光立刻射入冰层，整个冰块亮了起来。这好像有点不符合光的传播规律，大概是因为光是威姆身体的一部分，他想让光怎么传播都可以吧。 当光芒照进冰块的那一刻，萨莉终于看清了，那确实是几缕头发，而且是鲍比标志性的金发。事实上，她还看到了骨头的碎渣，一段段的血管，以及几乎遍布整个冰块的淡淡红血。看样子鲍比是直接被刚才的激光击中了。 可鲍比为什么要来这儿呢？为什么朝着威姆的飞船飞？他的逃生舱又是谁飞船上的？ 这些问题会让人眼中不由自主闪出疑惑，可一想到威姆把自己完全监视了起来，萨莉只能继续面无表情地看着冰块。 紧接着，她便看到了冰块上端边缘，有只被冰冻住了腕部的手掌残骸，伸出冰层的拳头里似乎还紧紧握着什么东西。 “威姆，上面。”萨莉往上指了指。 威姆迅速飞了上去，他马上明白萨莉说的东西是什么了——是加利耶家族的家徽，他在多里格尔那儿就见过一个。 “这东西我熟。”他洋洋得意地说道，接着，便把手伸进鲍比的手掌心，想要取出家徽，可发现这张家徽也是被做成了项链的样子，一根细细的黑绳被冻在了冰块里。 他用力一扯，绳子便断成了两节，大概是因为这根绳子比较有年头了，威姆其实也没有用很大的力。 “这是什么？”萨莉无奈地飘在原地问。 “加利耶族徽。”威姆简单回答着，“回去再说。” 哈米利·戈利维尔·加利耶！ 萨莉脑中突然出现了这个名字，正当她想要理清其中的关系时，威姆一个响指，直接带着她来到了哈米利面前。 “哈米利，你最好谢谢我。”威姆把挂着半根残绳的族徽扔在了哈米利身上，原本靠着轮椅的哈米利看到这东西时瞬间打了个激灵。 “我可知道柳瑾怎么把炸弹弄过来的了，原来你爸是双面间谍啊？” “什么意思？” “这应该是你爸的遗物，收着吧。” 此刻的威姆，虽然脸上满是没由头的自傲，可心里却已经哭笑不得了，从他的角度看，一直器重和信任的多里格尔·加利耶，竟然也没有效忠于他，而且还和柳瑾是一伙的。事成之后这家伙不好好保命，估计是从哪里听到了儿子的消息，竟然冒险直接来他的飞船。 想到这些，威姆直接没了脾气，他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些低等生物不值得信赖。还好他是现在知道了，至少后面不会再被萨莉坑了。就这样，失望又不得不接受现实的他瞥了眼窗外空荡荡的一片，摆摆手，飘走了。 “这……不是我爸的。”哈米利把那根破旧的黑绳紧紧缠在手指上，紧咬嘴唇，眼神里满是求助地看着萨莉。 然而，旁边的伊比亚兹守卫有些不满，“在讲什么呢！大点声。” “他说这是他哥哥的。”萨莉突然插嘴道。 “嗯？”哈米利一脸懵地看着萨莉，哥哥？他没有哥哥啊！他是家里的独子！ “你小子还有哥哥？之前不是说你爸就你一个吗？”其中一个伊比亚兹守卫立刻警觉了起来，“我奉劝你不要和我们对抗！怎么回事！说！” “我是有哥哥，但很多年前就走散了，我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这样的哥哥，和没有有区别吗？”哈米利知道这里另有隐情，便转而打起了圆场，“其实，我家其他亲戚也有这个族徽，正好打开看看族谱，确认下身份吧。” 说罢，哈米利的手指熟练地划开了狮首浮雕后面的金属层，一张长长的，被草草折叠起来的族谱呈现在了众人面前。 萨莉将族谱拿出，打开。真的是很长的一条纸，几乎有萨莉半个身子长，不过，上面除了密密麻麻的姓名，辈分，以及关系线外，似乎还有几个用铅笔圈起来的字词。对于受过专业训练的萨莉来说，她一眼看出了这些随意的圈圈传递的信息，只是，此刻她更加关心的是鲍比的真实身份，如果鲍比身份存疑，那么传达的信息，可信度又有多少呢？ 轮椅上的哈米利直接拿起了族谱最底端的部分，他并没有在上面看见自己的名字，但在父亲名字向下画的一条关系线旁，他确实发现了些特殊的东西。在此之前，他就觉得这个族徽对自己来说太旧了，对父亲来说又太新了，他一直在猜这是哪个叔叔或者堂哥堂姐的东西，他以为萨莉提到的哥哥只是随便说说。 冰冷的小手颤抖地捏着族谱，两只眼睛望着父亲下面被涂黑的地方，似乎有些出神。 这张纸很旧，绝不会是他的族徽，而且他的族徽上，穿的是细细的铁链子，不是这种容易断的黑绳。 “看来我……确实有哥哥。只是他的名字被抹掉了。”哈米利的声音有些颤抖。 “这么说来，你哥哥应该是金发，我去看的时候看到了一些金色发丝。”萨莉用毫无感情地声音说着，似乎是想用这样的方式告诉哈米利要赶快稳住情绪，不管什么样的真相浮出水面，接下来都只能接招。 哈米利自然明白萨莉的用意，他用力咽了口唾沫，金色的头发，很难让人不联想到鲍比。 “你好好消化下吧。”萨莉依旧冷冷地说，“马上要到羚澜了，咱们要尽快进入工作状态。” 说罢，她快速转过身，离开了哈米利的舱室，踏着站满伊比亚兹看守的走廊，朝着驾驶室走去，一边走，一边思考着隐藏在纸条上的信息：“萨莉暴走，引来总裁。”那张纸条上的圈圈点点如是说。 第三十二章 超维度指挥室 远征军司令部的总舰如同威严肃穆的神殿，无数艘护卫舰在它的周围静静悬浮着，看似毫无攻击性，实际上都配备了强大的作战武器，而情报局，肃清局，或是第一执事所的近百艘飞船，则在总舰的飞船停泊区起起落落，宇宙内一切重要的作战信息，一切珍贵的资源样本，一切强大的远征指挥官，此时都汇集于此。 司令部总舰的核心位置，则是叶卡捷琳娜呕心沥血打造的超维度作战指挥室，这间指挥室足足有四个足球场大。她需要的任何人或物或信息，无论在宇宙的哪个角落，只要被远征军掌控住，就可以马上送到这里，而平时聚集开会成员的会议区域，则是一个悬浮空中，可随意移动，被称为“会议立方”的正方体小屋。 此时，这间会议小屋漂浮在超维度指挥室中心的最顶端，里面聚集了从宇宙各个角落召唤回来的优秀远征军指挥，当他们站在自己飞船的传送胶囊内时，便瞬间来到了这间小屋。全员到齐时这里已经有了五十多人，可叶卡捷琳娜还是迟迟不见踪影。 “司令去哪儿了？” “我觉得她前段时间在网上直接做公开视频太危险了，像现在这种情况，我很担心她一会儿会遇刺。” “要说，她是奥利克瑟家族的人，没准和总裁一样……所以其实也不必担心？” “嘘！这是禁区，不要讨论。”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会议室中心闪过了一道蓝色的光芒，穿着白色军装的叶卡捷琳娜出现在了众人面前，一进会议室，她便径直走向了会议桌前自己的位置。 “抱歉，阿贝尔星系群那边的战役有些棘手，所以亲自指挥了一下。”她一边说着，一边拉开面前的椅子，优雅地坐了上去。 “司令可真是足智多……”一些第一次来这儿参加会议的指挥官反应迅速，想要抓住机会拍一番马屁。 “恭维的话不必多说，请各位立刻入座，伊比亚兹战役的讨论迫在眉睫。”叶卡捷琳娜直接抬手打断了那人。 众指挥不便再多说什么，纷纷入座。 “司令部讨论了两条作战方案，第一条，远征军分批进攻伊比亚兹星，这次战役的特点是长战线，密进攻，因此调派了A57到A103号的远征军，关于伊比亚兹的具体信息和作战计划已经发到了各位手中。”说罢，叶卡捷琳娜敲了下桌子，其他指挥官面前立刻投影出了他们自己的作战计划书。 “抽出如此大的兵力攻打伊比亚兹，是为了收集伊比亚兹人体内的高效能源：恒星之核。”叶卡捷琳娜一边说，一边把悬浮着的椅子往边挪了挪，一束投影紧接着打在了她背后的白幕上，“伊比亚兹人身体三大组成部分：恒星之核，核光意识，以及各类金属。”她用纤细的手指指着白幕投影上一个被解刨的伊比亚兹人，“恒星之核被抽干能量前会一直有光芒散发而出，而这些光芒与伊比亚兹人的自我意识是一体的，因此我们把这些光称为核光意识。除非把这些光消灭，确切说是榨干恒星之核，否则伊比亚兹人不能判定为死亡，自我意识依然存在，对我们也依旧是威胁，这一点望周知。至于金属，则是被核光意识控制的无生命体，这些金属多为倒圆锥形加人形，下面的倒圆锥形内存有恒星之核，而上半部分的人形金属内则包裹着核光意识，诸位指挥官可按照作战经验自行制定作战计划，计划提交后我会亲自审核。” 叶卡捷琳娜流利又干练地向指挥官传达着相关的信息，很快，便该介绍第二条作战计划了。 “A1到A3号远征军，要和我去一趟羚澜。” “羚澜？”这些指挥官面面相觑，他们是远征军中的最强力量，为什么要去那个低等文明？ “‘黑棋计划’有谁听过？”叶卡捷琳娜问。 指挥官们更是面面相觑了。也难怪，他们都是带兵打仗上前线的标准武将，一般来说这种涉及机密的计划，他们很少知道，除非他们像陈霖昊那样，不好好带兵打仗，净搞一些“副业” “战俘营的叛徒萨莉也是‘黑棋计划’的试验品，第二条作战方案很简单，让她重新归顺蓝蟒。因为她被赋予的能力非常有利于攻陷伊比亚兹。不过，如果方案失败，我需要各位想尽一切办法，迅速清除萨莉。” 那双碧蓝色的眼睛坚定地扫视着围桌而坐的指挥官，“有什么问题吗？” 会议室稍稍静默了一会儿，接着，便有一个指挥官缓缓举起了手：“司令，‘黑棋计划’具体是……” 可是他话还没说完，会议立方下面突然传出了一声巨响，整个会议室都被震的微微晃动了起来，几个警觉的远征军指挥已经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而叶卡捷琳娜相对淡定了许多，大概是因为对自己的“超维度指挥室”很有自信，她漫不经心地抬手敲了下桌面，“指令：调取监控，位置在会议立方下面。” 紧接着，便有影像出现在了她面前的桌子，影像上显示，一艘来自第一执事所的飞船，正静静躺在会议室中心。 “执事所？”叶卡捷琳娜原本温和却干练的脸上闪过了一丝诧异，因为这间超维度指挥室从建造到现在，她都没有和总裁报备过，而每天忙里忙外，像个保姆的第一执事所，以及不是在杀人，就是在去杀人的零号武装，应该都不知道有这样一个地方存在。超维度指挥室是她和其他远征军高层共同保守的秘密。 她顿时觉得脑子里的神经正随着越来越快的心率一跳一跳，从椅子上起来时，她甚至没太站稳，差点在众人面前摔倒，可现在哪还顾得上这些？叶卡捷琳娜快步走到传送胶囊前，将自己传送至了会议立方下面的那艘飞船旁。 “司令，别靠近！”刚传送进超维度指挥室的安保士兵们快步跑向飞船。 “是执事所的飞船，能解释下怎么回事吗？”她并没有理会安保的警告，而是转向了身边一位皮肤全蓝，穿着灰色军服的小脑袋外星人，“作为超维度防火墙的设计师，你最好给我些合理的说辞。” 这个外星人虽然脑袋小，小到只有一个苹果那么大，可是他的眼睛尺寸却和红枣差不多，几乎占了半个脑袋，这两只眼此刻正忽闪忽闪地眨着，只见他眉头一皱，语气颇为忧虑地说：“其实，根据我调取的出入记录，我们发现这艘飞船的进入路径是完全合法的，并不存在……” “就是说防火墙形同虚设了？”叶卡捷琳娜打断了对方。 “也不是……似乎是您专门给了这艘飞船进入权限，飞船所属人是雷文恩兹先生。” 听到这儿，叶卡捷琳娜顿时心生一丝怒意，执事所的那群家伙来之前也不说一声，这样大庭广众来到远征军的地盘，被其他人看到了怕是会惹麻烦，“你，”她随便指了一个安保士兵，“打开门吧。” 几个安保接到命令后，纷纷围在了飞船舱门前，还有几个则护在了叶卡捷琳娜和那位防火墙设计师面前，紧接着，一位工程师走到了舱门附近的安保兵之间，将一个带有复杂按键的手掌大仪器贴在了舱门上，轻轻按下几个按钮后，“咔”一声，舱门便弹开了，一众安保人员立刻从门缝挤了进去。 当舱门完全打开时，叶卡捷琳娜从安保人员身体之间的缝隙稍稍看到了飞船内的情况，而里面的情况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两具冰冷的尸体躺在飞船中央，萨莉根本影都不见。 她轻轻抬起了自己洁白的右手，因为保养的很好，手背像是丝绸般顺滑。这只手的食指轻轻抵着她的下巴，显然她是在思考眼前的情况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不过比起羚澜星上难以揣测的局势，更让她担心的是如何应对第一执事所执事长的质问。雷文恩兹一行人是她私自联络，越过执事长直接调遣到羚澜的，这样的做法完全不合规矩，现在又出了人命……只能祈祷执事长不要发现自己手底下有人失联了。 其实叶卡捷琳娜也不想把执事所掺和进来，但奥利克瑟总裁对她的限制越来越严，出了威姆的事之后对远征军的监管也有所加强，加上要保证自己的计划不被发现，她只能从其他部门悄悄借人。远征军里自然有总裁的眼线，她早就失去了信任，可执事所就不一定了，执事长永远是蓝蟒总裁最信任的人，对他们的监控自然也松很多，只要把人骗过来就可以放心大胆地让他们去行动。 “司令。”突然，一名手拿信封的士兵来到了她面前，打断了她的思考，“船里发现的。” “哦？”她的眉头皱地更紧了。 “需要让检验科再扫描一下是否安全吗？” “不必了。”她早就注意到了信封上的内容：萨莉寄叶卡捷琳娜。 写信人和收信人的信息清晰易见。 她伸手接过了信封，接着便抽出了袖口藏的短刀，这把刀也就十厘米长的样子，刀刃在叶卡捷琳娜的手中就像是人体的一部分，自然而精准，瞬间它便在信封上划了一道无比整齐的切口，接着又藏进了袖子。 叶卡捷琳娜沉默着抽出里面的白纸。白纸，这东西在宇宙反倒很是难得，往往爱用纸质品的地球远征军，多少心里还是有点思乡之情，难怪萨莉会护着羚澜星，这颗和地球高度相似的星球，果然是为了一己之私。 她表情冷漠地打开了信纸，可上面的内容并不是什么长篇大论，那只是很简单的一句话：赠叶卡捷琳娜女士。 话不多，挑衅的味儿却很浓，赠与叶卡捷琳娜的东西恐怕只会是那两具执事所成员的尸体。这明摆着是激将法，让她去羚澜星，或至少采取些措施。刚巧，这样的挑衅，可以让她名正言顺地出军。而且现在死的是执事所的人，她这也是在替执事所出气，就算是做的过头了，执事所也会在适当的时候帮她一把。 能这样想就对了，邵阳辉就是要叶卡捷琳娜毫无顾忌地出兵羚澜。 黑色的飞船坠落在了漫无边际的黄沙上，阳光把船体照的油亮，而已经变形，必须暴力拆除的舱门，“哐”一声，被里面的邵阳辉给踹开了，门拉扯着好些个零件栽在了沙地上，而他瞬间也失去平衡滚了出来。 “唉，我们这些情报局的特务，都只是肉体凡胎，干的却是神都会躲着的事儿。”他一手扶着门框自言自语，一手把通讯器举到嘴边，“威姆的飞船已经接近羚澜大气层，结束潜伏，开始佯攻。一定要把萨莉的力量逼出来。” 下完命令的邵阳辉疲惫地垂下手，仰头看着云层中隐约难见的B65远征军飞船，也就是威姆所在的飞船，但他却没发现自己身后上空，也就十米远的距离，还悬浮着一艘战俘营的飞船，直到他察觉到脚下形状异常的阴影时，才迅速回头，与此同时，迪龙加已经从那艘战俘营的飞船跳下，直接砸在了邵阳辉身上，像骑马一样把他压在胯下，不过邵阳辉这匹“马”已经被砸的站不起来了。 未等邵阳辉抗议，迪龙加倒是先发话了：“你让我活捉萨莉，结果又派那么多人围攻她，到底想干嘛？” “你这家伙怎么老没事儿找事儿？肃清局的都什么毛病！”本就有些恼火的邵阳辉想把迪龙加从自己身上推开，奈何这只蜥蜴太肥了，他根本动弹不得，只好先说最关键的：“一会儿萨莉会爆发特殊能力，我带来的炮灰负责牵制她，你找机会抓她就行了！”邵阳辉声嘶力竭道。 迪龙加冷笑了一声，它很庆幸自己借来了战俘营的飞船，并在羚澜附近的宇宙绕了几个圈子，否则根本发现不了邵阳辉口中所说的“炮灰” “她的能力到底是什么？”迪龙加问，“调来这么多零号武装的成员，却只是当‘炮灰’，你觉得我会信？你是不是还有个任务，就是把我也除掉？不然怎么会让我早早到宇宙里找萨莉？” 邵阳辉叹了口气，“因为保密的问题，只能把抓萨莉的任务告诉你，何时行动就要看你自己的判断了，我不会干涉太多。” 看着暂时一片碧蓝的天空，当空而照的烈日，迪龙加吐了吐信子，它的心里开始有点发毛，大概是因为从没接过这样没头没尾，找不出逻辑的任务吧，“我问你她的能力是什么，你跟我讲这些？” “我不知道她的能力，只是接到命令回收她，然后做诅咒分离手术，任务危险评级直接溢出……”邵阳辉觉得这样说有些漏洞，便又补充道：“手术怎么做是总裁教我的，具体是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 “啧……”迪龙加用爪子抓了抓脸，“邵阳辉，我在肃清局干了这么多年，你说没说实话我是看得出来的。” “我又不是你的犯人，没必要什么都告诉你！”邵阳辉实在没耐心了，他觉得再耽搁下去会完不成任务，便奋力挣扎了起来。 “倒也没错。”迪龙加觉得它只能先把好奇心放一放了，毕竟对方不是它的犯人。正当它要从邵阳辉身上下来时，天空中突然爆出了一片巨大的黑色，这片黑色就像倒出的黑色油漆，迅速朝着四周蔓延，瞬间遮蔽了太阳…… 第三十三章 暗黑咒术 不久之前，在邵阳辉的飞船还没落地的时候，威姆的飞船已经开始靠近羚澜星大气层，雷达以及侦察兵反馈回来的信息非常一致，都是安全，可以继续进入羚澜，然而，就在飞船缓缓进入大气层，威姆想要松一口气的时候，雷达屏上突然闪出的红光直接把威姆的脸照的变了色，密密麻麻的红点几乎把电子屏占满，朝着舷窗外望一眼，却发现原本空荡荡的四周已经围满了印着蓝蟒logo的飞船。 “第一防护系统启……”就在威姆想要所有人投入防守战时，萨莉立刻制止了他。 “能从这儿瞬移到羚澜吗？” “能啊！丢死人就能！”威姆并不愿意做个临阵脱逃的指挥官，尽管他和他的族人似乎天生有这方面的优势，瞬移的技能在战略性撤退时还是很好用的。 “去我的战俘营藏好，保留实力。”接着，萨莉伸手指向轮椅上的陈霖昊和哈米利，“但是先把他俩留下。” “什么？”威姆心里隐隐有点不好的预感，如果想要东山再起，至少要有陈霖昊帮助联系雇佣军，“你想干嘛？” “既然聘我做指挥官，那你最好相信我。”说罢，萨莉的手心燃起了一团黑色的火焰，“外面是零号武装，我等的就是这一刻，而他们，大概也是为我而来。” 看到这团黑火时，威姆彻底掩盖不住脸上疑惑的神色了，他知道萨莉是个厉害的指挥，单人作战能力也很强，但是……没听说这女人会变戏法啊！ 紧接着，托着黑色火焰的手快速握成了拳头，火焰在手臂之间缓缓地流动着，就好像液体般，“走不走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萨莉隔着舷窗，朝外面零号武装的某艘飞船使劲打了一拳，那一道道黑火如同得到了命令般，瞬间冲破了一切物体，玻璃和铁质的碎渣未来及向其他地方飞去，便被紧随其后的火焰烧成液体，不会发光的火焰横跨过两艘飞船之间的距离，只用了一眨眼的功夫，便点燃了萨莉瞄准的那艘飞船。 被打破的舷窗就在陈霖昊脑袋正上方，起初他的头顶感受到了一阵难以忍受的灼热，紧接着，便有彻骨的寒风灌入飞船，这时候众人才想起，他们还在空气稀薄，温度极低的高空，对于被金属外壳包裹的伊比亚兹人来说，面对的敌人不仅仅是零号武装，还有这极低温度带来的活动不便。 “还要留下吗？”此时萨莉的另一颗拳头周围也围绕着黑火，火焰燃烧的剧烈程度也比刚才强了不少。 “战俘营见。”已经感觉关节有些不灵活的威姆嘴巴倒回答的很利索，“全体伊比亚兹成员！到26号战俘营集合！执行战略撤退！” 紧随其后的，便是一道道光在威姆的飞船里不断闪过，由于从飞船上刚好可以看到地平线上若隐若现的26号战俘营，这些伊比亚兹人瞬移的方向好找了很多，不到十秒钟，他们便完成了撤离，只留下了萨莉，陈霖昊和哈米利三个人。 “萨莉！你不会还要用那玩意儿吧！”陈霖昊再也看不下去了，他使劲滚着轮椅的轮子，歪歪扭扭地来到萨莉面前，而哈米利似乎也察觉到了一丝不妙，他紧跟在了陈霖昊身后。 “这个时候，我们除了赌一赌还能做什么？”萨莉冷笑一声，“麻烦你帮我把胜算拉大一些，陈老板。”不知为何，萨莉的声音里混合了些许来自深渊的回响，无数亡灵的嘶吼声，还有那个低沉又压抑的声音，此刻都被陈霖昊听得一清二楚。 眼看萨莉又要使用她那令人恐惧的能力，陈霖昊立刻从轮椅上一跃而起，双手抓住了萨莉的一只手臂，而他那双早被削的只剩白骨的双腿终于从膝盖处完全断开，“这东西会……” 受“祝福”的影响，萨莉力气变得无比巨大，未等陈霖昊说完，她已经双手合十，手掌之间拍出了一声清脆。 “都去死吧！”她的嗓音彻底发生了改变，含糊的字句里裹挟着亡灵的尖叫，原本低垂在额前的几缕白发被从她掌心迸发的气流冲起，而淡蓝色的双眸则变成了一片黑色，只有幽幽红光从深邃的黑暗中隐隐透出。 这一切，让陈霖昊不得不采取点行动了。 伴随着从萨莉体内爆发出的巨量黑色物质，一个绿色的，弹珠大小的圆球也出现在了陈霖昊手中，小球散发的光芒把他和哈米利包裹其中，而在这之外，是不断扩张，已经遮蔽住太阳的黑色“幕布” 茫茫沙海上，迪龙加惊恐地看着天空发生的奇观，震撼，又令蜥蜴感到压抑。一旁的邵阳辉则立刻从上衣口袋拿出了一副金框眼镜，镜片上一些蓝色的光点和数字隐约可见。待镜片上显示出有用的数据时，世界已经完全陷入黑暗，狂怒的沙暴渐渐四起，瞬间把迪龙加和邵阳辉的半个身子埋在其中。 “上飞船，找到萨莉的位置了。” “什么？”迪龙加差点被一口沙子呛死，“你要上去？” “黯海的核心，就是萨莉所在的位置。”邵阳辉一边说，一边用手挖沙子，飞船的门也被黄沙埋住了大半，而他所说的“黯海”则是萨莉体内爆发出的大片黑色物质，这些东西看上去确实像海洋般宽广蓬勃。 “你疯了！那地方你也敢去！”虽然迪龙加嘴上不怎么赞同邵阳辉的主意，但它已经将自己的身子趴下，四肢像安了马达的电动机，快速地往身后拨着沙粒，像极了《动物世界》里，沙漠中准备卧沙的四脚蛇。 “先去了再说吧。”邵阳辉一边说，一边使劲刨堵着舱门口的沙子。 萨莉强大的力量不仅让羚澜星上的生物感到震撼，远隔了几百个星系的远征军司令部也检测到了异常。倒不是检测设备太先进，或是萨莉此刻爆发出的力量太过巨大，完全是因为叶卡捷琳娜在收到“萨莉”写给她的留言后心中愤愤，才刻意加强了对羚澜星的监视。 看着被吞没的零号武装，以及那片愈来愈逼近监视机的黑暗，叶卡捷琳娜轻轻歪着脑袋，眼睛里充满着复杂的情感——恐慌之下难以掩饰的兴奋。 “司令，要提前行动么？”身后的副官问。 “当然，而且，我还是要亲自去。” 简短的回答，却把副官和其他官员吓了一跳，他们你看我，我看你，最终，还是由副官上前一步，“司令，您是要本人亲自去还是只放一个3D虚影？卑职认为……” “不必你认为。”叶卡捷琳娜立刻打断了他，“备船，A1、2、3号远征军，带上‘银湖制裁’立刻前往黯海核心！” “银湖制裁”，一种专门被造出来对付暗黑咒术的导弹。 命令已出，无人不从，一艘磨砂面船翼的淡蓝色飞船缓缓进入了预备轨道，又长又薄的飞船两翼如同海雕展开的翅膀，椭圆状的船身完全由透明外壳包裹，飞船内部运行的机械在外面清晰可见，站在传送胶囊的叶卡捷琳娜立刻被传动到了飞船舱门前，与之同时，舱门已经缓缓打开，通往飞船内部的阶梯铺到了她脚尖正对的方向。 面对着这艘只乘坐过一次的飞船，叶卡捷琳娜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当年她就是坐着这艘飞船从地球到司令部赴任的，几千艘从宇宙各处调来的护卫舰和巡逻舰前扑后拥，为了保证她能顺利上任，蓝蟒总裁和各方的交涉在半年前就开始了，免掉的远征军内部官员几乎有一大半，新换上的都是愿意拥护她的忠实部下，至少看上去是忠诚的。 一上任就是最高指挥，这样的无限风光令人羡慕，但其中的悲伤也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个嘴上说着非常认可她，对她无比关爱的蓝蟒总裁只是想让她做个傀儡。由于这样的回忆，她再没有选择过乘坐这艘飞船，但也许是今天她下达的命令太过仓促，或是其他的飞船刚好都在保养，在这个关键的节点，它凑巧出现在了自己面前，不知天意为何。 她犹豫了几秒，最终抬脚准备迈上飞船的台阶，可突然有人叫住了她。 “司令！等一下！” 叶卡捷琳娜回头，心里微微觉得惊讶，“金总管？你还没走？” “一些情况，我得当面告诉你。” 就在战俘营总管金正信与叶卡捷琳娜耳语的同时，副官将一个金属杯子递给了叶卡捷琳娜。虽是一个外表普通的纯银色杯子，款式甚至略显老旧，但叶卡捷琳娜却很重视它。她稍稍抬手，示意金正信暂停一会儿，转过身，双手接住了杯子。 “其实大概情况也就这些。”看着重新面向自己的叶卡捷琳娜，金正信无奈地摇了摇头，“唉，我才知道萨莉身份如此特殊，对此战俘营很难做出有效的管束，更何况我们还要顾及总裁的想法，还请司令海涵。” 闻言，叶卡捷琳娜只是不屑地瞟了他一眼，“就这点事？” 这让金正信一时语塞，虽说心里觉得这女人不识好歹，但面对萨莉莫名暴走的事，他却又没办法收拾。现在只能求叶卡捷琳娜替他处理好此事，别让总裁发现了。 叶卡捷琳娜的目光很快便略过了唯唯诺诺的金正信，她走上飞船，一手小心地托着金属杯，一手伸向操作台，将目的地设置在了26号战俘营，之后，她迅速关上了飞船的舱门，与此同时，原本透明的船身上开始有浅青色的小六边形从舱门和安装机翼的位置挨个出现，很快，飞船包裹上了浅青的颜色，飞船外的人已经看不到里面的叶卡捷琳娜了。 看着手中的金属杯，叶卡捷琳娜微微颔首，嘴里则在低语着什么，似乎是在祈祷，而已经设定好目的地的飞船，正在液晶屏幕上例行飞船起飞前的倒数。 “10，9，……3，2，1——起飞。” 静静停泊的浅青色飞船尾部喷出一股极其明亮的光芒，与之伴随的还有震耳的发射声，在这声音之中，混杂着叶卡捷琳娜最后的低语：“愿黑暗溺于湖水。” 紧接着，飞船又像一道无声的闪电，迅速消失。 目光再次回到羚澜星，以萨莉为核心形成的黯海还在继续扩张，它并没有像邵阳辉想象的那样，受羚澜星自身引力影响，将羚澜星包裹起来，而是像一个强大且独立的星系，高速旋转形成旋涡状的同时还在向外扩张，也许要不了多久，黯海不仅会吞噬周边星球，甚至会和羚澜星所在星系的恒星，也就是羚澜人眼中的太阳，产生剧烈的摩擦。 就在萨莉旁边，一直受黯海影响的陈霖昊满脸被迫营业的表情，他手中的绿色小球光芒渐弱，而周围的黑暗却越来越浓烈，高速旋转的黯海不断带走那些绿色的光芒。哈米利紧紧抱着陈霖昊的腰，忍受着从黯海核心发出的刺耳嚎叫。 “什么时候……能结束……”哈米利紧紧皱着眉头，蜷缩在陈霖昊怀里，由于陈霖昊身上还有很多伤口，哈米利的脸上手上，所有贴着陈霖昊的地方都被鲜血染红。 “难说。”此时的陈霖昊脸上已经没有了半点戏谑，剩下的只有担忧和警惕，因为只要他稍稍分神，绿色的光芒可能就会彻底消失，“哈米，加入蓝蟒，就有可能变成萨莉这样的怪物。你明白我为什么和你说这个吧？” “当然……”他的声音已经稍稍有些虚弱，“我想变强……蓝蟒……一定是全宇宙最强的吧……那，再痛苦也……在所不惜！” “好。”他笑了笑，“当年我也是这么想的。希望你能混的比我好。” 陈霖昊用手臂紧紧揽住哈米利，紧接着，他的身体周围爆发出了强烈的绿光，强烈到直接照亮了暗核之中，黑暗浓度最高处的萨莉，与此同时，一对灰色的狐狸耳朵和三条灰色的尾巴从陈霖昊身上冒了出来，而他身上的伤，还有失去的双腿，在这团光的照射下也迅速得到了恢复。 “陈霖昊……你……你不是人！”哈米利被光刺的张不开眼，只觉得有一大团毛茸茸的东西被塞进怀里。 “就不能说‘你竟然是狐狸’吗？我都要死了你还这样骂我......” “什么？”不等哈米利反应，一条大尾巴便被塞在了他胸前，严严实实把他包裹了起来，随着陈霖昊推来的手，他突然觉得自己开始疯狂下坠，身边像是燃起了火焰，越来越热…… 黯海核心的陈霖昊离萨莉只有一臂的距离，只是他一直犹豫要不要做接下来该做的事，以他的力量，大概率可以保全自己。其实每天上班摸鱼，偶尔和人谈谈生意……这样的小日子真的很舒服。但细细想来，他的生活最多也就只是这样了，而哈米利年纪还小，未来可期。羚澜被毁，被迫加入蓝蟒，与羚澜依旧，主动加入蓝蟒，这两件事有着巨大的本质区别。 “萨莉，”他伸出手，紧紧抓住了萨莉的肩膀，高速旋转的黑色物质把他的手打的生疼，“暗黑咒术的克星就是我的恢复术。所以我当然要在你这边押注。” 核心中的萨莉似乎听到了陈霖昊的呼唤，然而她的身体早就不受自己的控制了，爆发出巨大暗黑力量的那一刻，她的身体已经被反噬殆尽，现在唯一支撑她的是那微弱的意念。 只见一双散发着骇人光芒的血红色眼睛看向了陈霖昊，而陈霖昊等待的也是这样的时机。 “奥利克瑟，”他稍稍用力把萨莉拉的离自己更近了，“你就是个给世界带来不幸的噩兆！” 那抹黑暗似乎对这样的评价十分抵触和反感，它从萨莉的身上脱离，毫不犹豫地向陈霖昊冲去，黑色的火焰灼烧他的皮肤，钻入他的心肝，而他一直紧紧攥在手里的绿色小球也散发出了更加耀眼的光芒，这道光芒冲破了黑色的阻碍，刺入了萨莉的胸口，这让萨莉发出了一声惨烈的嘶吼，持续扩张的黑色的物质立刻朝萨莉涌回，刚被点亮的黯海再次被黑暗吞噬，但天边渐渐有星辰露了出来…… “喂，冷面大姐头？” 在萨莉仅剩的意识世界里，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将昏昏欲睡的她叫醒。 萨莉回过头，看到了那个熟悉的狡黠笑容，“陈灰狐？”她揉了揉眼睛。 “原来你在心里是这样叫我的啊！哈哈哈哈哈！”他大笑了起来。 说罢，他伸出手，手里还托着那颗绿色的珠子，“这是我的力量，确切说是......内丹。唉，我为啥要说这个土了吧唧的词。这个，这个叫，叫灰狐凝珠！有了它，能不能赢不好说，但你不会被暗黑咒术的力量反噬了。”接着，他便把内丹放在了萨莉手心，显然萨莉还没反应过来陈霖昊为什么在这儿，她的两只眼睛透着几分空洞和茫然。 陈霖昊只好无奈地笑了一下，“你们这些肉体凡胎的人类啊，明明那么无能又没天赋，却总喜欢做最危险的事。” 说完，陈霖昊双手一推，而萨莉只觉得身体一沉，寒冷的气息钻进她的鼻孔，急速下坠的感觉让她一阵眩晕，但紧接着，有一个毛茸茸的东西把她裹住，和她一起从大气层的边沿向地面坠去。 而在一片黑色的天空中，陈霖昊的力量还在和暗黑咒术较量着。那双血红的眼睛渐渐靠近着陈霖昊，片刻，它竟开始说话了：“萨莉把你俩留在飞船上，就是为了让你们帮她避免暴走。你只是被利用了。” “我知道啊。”陈霖昊把脸贴向黑影，一副等着被扇耳光的样子，“我生来就是这样的命运，我认了，不像你，只会朝着深渊挣扎。” 他毫不犹豫地扑过去，四肢死死把那团黑色扣在身前，“我是打不过奥利克瑟，但你作为它的一小部分，我还算有点胜算！” “牺牲内丹解救萨莉的意识，现在又要用身体里仅剩的力量和我博弈，你是明白后果的！”那团黑暗死死抵住陈霖昊的额头。 “无非就是变成一只普通狐狸，然后从这儿掉下去摔死嘛，有什么啊？”说罢，陈霖昊化作一只灰狐，长长的吻部勉强咬住了那团黑暗，而受到威胁的黑暗也不再废话，一条黑色的触手紧紧缠住了陈霖昊的脖子。 “就这？”陈霖昊满脸嘲笑地用爪子扒开了触手，而绿色的光芒再次从他体内散发而出，这次的光芒立刻驱散了黑暗，黯海开始从最中心的位置被解离，与此同时，一只灰色的狐狸软绵绵地望了眼金黄色的羚澜星，便朝着地面摔去…… 第三十四章 局中局 羚澜星上空，可怖的黑暗像是破碎的气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消散，金色的阳光终于缓缓照射在了大地上。曾经让无数生命绝望的烈日骄阳此刻像一只温柔的大手，轻轻安抚着羚澜的每一寸土地，每一个生命，狂怒的沙暴也因黯海的消散和阳光带来的热浪而渐渐平息。 26号战俘营内的叶卡捷琳娜自然注意到了投入舷窗的阳光，她优雅地笑着，走向被黑色物质融掉下半身的威姆，而她手中，则拿着一把特制的手枪，尽管外形和普通的地球手枪没有差别，但它却可以发射出用暗黑咒术淬炼而出的子弹，无论打在哪儿，都可以将其吞噬，只不过受技术限制，一颗子弹能吞噬的体积有限。 “威姆，我的光杆儿司令。”她缓缓蹲下，这一次，枪口抵在了威姆已经暴露出来的恒星之核上，本应散发出刺眼光线的恒星之核这次却蒙上了一层阴影，因为大半个核上都沾染着骇人的黑色物质。 “你……”威姆已经痛的说不出话了，作为一个由光构成的生物，除非是遇见黑洞，被撕裂或吞噬，否则不会感觉到疼痛，但他觉得，这颗子弹蕴藏的力量，似乎又和黑洞无关。 “你是希望舒舒服服呆在这个小匣子里，”她指了指下属捧着的铁匣，铁匣所用的金属也是经过暗黑咒术淬炼的，对于伊比亚兹人，或者说，每一颗恒星之核来说，被关在里面会是件极其痛苦的事，微量的暗黑咒术会从四面八方缓慢腐蚀恒星之核，而核心散发的核光意识，也就是伊比亚兹人的自我意识则会感受到剧烈的疼痛。在高度痛苦之下，伊比亚兹人的意识会完全失去控制金属分子的能力，也就是说，他们失去了获取强大金属实体的能力，只能一直做一颗关在牢笼的痛苦核心。 看威姆没有反应，叶卡捷琳娜把枪口狠狠抵在了他的恒星之核上，“还是希望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让我看看你的核心到底能挨几枪？” 若是以前的威姆，他必定要恼羞成怒，这样的低等生灵，竟敢把他当成玩物！ 但经历了这么多，他发现自己确实应该像萨莉那样，能屈能伸一些。若不是萨莉假惺惺地求着加入他，若不是萨莉信誓旦旦地说她会为他搞定零号武装，自己又怎么会带着属下羊入虎口！直接被远征军司令埋伏！想想当时在刑讯室的情况，若他是萨莉，被那样折磨之后，必定会在生命的最后关头破口大骂，好让对方尝尝自己的厉害，可那样做之后，必然会被杀死，也必然不会出现现在这样的反转。 “……进匣子。”他低下头，用低沉的嗓音痛苦地说。 “明智的选择。”叶卡捷琳娜晃晃手指，她身后的下属，则立刻将铁匣扣在了威姆的核心上，这让威姆顿时感到一阵疼痛，本应在核心受到影响，变得稍有些迟钝的面部表情还是迅速扭曲出了痛苦的神色，然而不等他哀嚎，那名下属便已经封好了铁匣。 “最后一颗恒星之核，回收完毕。”那名下属将威姆的匣子和其他伊比亚兹人的匣子堆在了一起。 “可不是最后一颗。”叶卡捷琳娜的嘴角几乎一直都是勾起的，“伊比亚兹星还没攻下来。不过，我们不着急，那些远征军，我是故意让他们送死的。没有我研发的这些武器，又怎么可能打下伊比亚兹？” “司令英明！这样一来，总裁到时候也就无人可用了，那些B级C级远征军，还有A级最末的几个歪瓜裂枣，根本不是我们的对手！”一位下属抓住机会奉承了起来。 这次的叶卡捷琳娜并没有排斥奉上的媚言谄语，她得意地望向舷窗外被照的发亮的沙漠，“奥利克瑟的黑暗，替我得到了伊比亚兹的光芒，而银湖的清水，又能让奥利克瑟本人灰飞烟灭。这三样强大的东西，我们都握在手中，这世界还有什么理由不是我们的？” “您的‘黑棋计划’太厉害了！让奥利克瑟自损利益！还被我们利用！哈哈哈哈哈它个白痴！” “有了恒星之核，能源问题完全解决！以后想打哪儿都没问题！能有您领导我们，实感荣幸啊！” “还有‘银湖制裁’这颗导弹，居然连黯海都收服了！以前回收那些‘黑棋’的时候别提多费事了！还是司令您的方案英明啊！” A级前三位的远征军指挥官有条不紊地奉承着叶卡捷琳娜，而她也笑得越来越厉害了。 “司令！”突然，一个没眼色的小兵闯了进来。 “你瞎了！”A1远征军指挥暴跳如雷，因为他正准备再夸几句司令，明明轮到他了，却被打断，真是生气。 “司，司令，检测到了萨莉，而且她还活着！目前正在自由落体，需要处理吗？” “什么？”叶卡捷琳娜走向了那个小兵，“确定还活着？”对于萨莉没死这件事，叶卡捷琳娜似乎有些失望。 “确定！” “啧……”她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记得上次，比亚诺菲文明被抹除后，萨莉便被总裁派的人抢先回收，之后便再无音信，她以为是暗黑咒术的力量被耗尽后人会自动死亡，对此还专门研究了一阵子，也是那段时间，才打听到地球上有一个叫“银湖”的湖泊，里面的湖水会和暗黑咒术接触后相互湮灭，虽不知原理是什么，但也许这就是消灭奥利克瑟的方法。 只可惜，后来研制出的“银湖”系列武器，并没有找到合适的实验对象，毕竟“黑棋计划”中所有的“黑棋”人员都已经被运去，提取成暗黑咒术凝液了。直到萨莉出现，她才终于有机会，拿这最后一个被总裁赐予“祝福”，拥有暗黑咒术的人做实验。 “我亲自来羚澜，就是想看看她的死。”叶卡捷琳娜冷漠地看了眼舷窗，“备用方案开始执行！” “是！” 军令如山，刚才的阿谀奉承三人组立刻投入到了工作之中，小跑着去准备下一项计划。 与此同时，邵阳辉和迪龙加已经被埋的只露出了一颗脑袋，看上去像在玩儿打地鼠，之前他们竟痴心妄想，要徒手把飞船舱门掰开，现在看来这想法真的太过幼稚。 “我不是让你去追你借的飞船吗？”露着脑袋的邵阳辉顶着迎面照来的大太阳，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他所说的飞船，是迪龙加从战俘营借的那艘，不过因为悬浮在空中，也没有采取任何制动措施——就像地球人停车没拉手刹，那飞船刚才已经像塑料袋一样被吹跑了。 “刮太远了，而且幸亏咱这儿背风，要不咱估计就跟着一块儿飞了。”迪龙加的爪子依旧在沙地下面挖来挖去，虽然这样晒着太阳埋着沙子的感觉很不错，但还有任务在身，它并没有什么心情享受，“等干完这事儿，我要强烈要求升职，然后……” 突然，它的嘴被邵阳辉好不容易伸出来的胳膊合在了一起，完全张不开，“赶紧去找你飞船。”只见邵阳辉满脸都是严阵以待的表情，这家伙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是情报局的人都爱这样，还是它迪龙加孤陋寡闻了？ 在迪龙加身后的天空中，除了正在下落的萨莉，还有不知何时出现的一艘浅青色飞船，淡淡的颜色几乎和刚刚露出一角的天空融为一体。 “终于来了。”邵阳辉紧张地看着那艘飞船，努力把自己从沙子中拔了出来。 与此同时，浅青色飞船已经缓缓打开了飞船顶部的外壳，似乎是要直接接住萨莉，这艘空无一人的飞船正在尝试和萨莉同步下坠，毕竟，只有先接住萨莉才有可能通过慢慢减速，避免让萨莉摔成肉饼。 不久之后，恍惚间，被光照到睁不开眼的萨莉隐隐觉得自己的后背承受了些许压力，而且压力还在不断增大，似乎要把她的五脏六腑给挤出来才罢休。就在她觉得自已有性命之忧，想要赶紧恢复麻木的肢体时，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了。 “叶卡……”原本微微张开的眼睛顿时瞪大，她咬紧牙叫出了对方的名字。 然而，叶卡捷琳娜只是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她轻轻摆了摆手，一个端着金属杯的小机器人来到了萨莉身边。 “叶……”萨莉想要伸手触碰叶卡捷琳娜，可对方却轻盈地向后迈了一步，伸出了纤细的食指，左右晃了晃，示意萨莉不要碰她。 与此同时，小机器人已经把金属杯的两层盖子拧开，杯子盖随意地被丢在地上，而那只拿着杯身的机械臂则正慢悠悠地扭转着角度，里面的水越来越逼近杯子口，最后，随着飞船的一下颠簸，自由落体结束，杯子里的水也被晃出了小小的一口。 萨莉本以为只是会把领子弄湿，可事情比她想象地要严重很多。当那些水接触她皮肤的一瞬间，剧烈的痛感让她难以抑制地大叫一声，身体立刻蜷缩在一起，黑色的烟雾从被水接触的皮肤上“咝咝啦啦”地往外冒。 “看来，是成功了。”叶卡捷琳娜迈着愉悦的步伐，再次向萨莉靠近，可这次，萨莉已经没有力气伸手碰一碰她了。 “我知道你很珍视我们的友谊，”叶卡摆弄着手上的几枚戒指，“可你有没有想过，其实我，只是需要你帮我探寻一些秘密？” “唔……”萨莉捂着脖子，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被那些水搞成这样，或者，也许金属杯里的不是水？ “对了，有件事我一直瞒着你，那就是——”她轻轻坐在地上，看着萨莉，“我确实是奥利克瑟的女儿，只不过是认养的女儿。”说完，她轻挥两指，示意小机器人把水再倒出来些。 水流立刻击打在萨莉的脸上，尽管有了心理准备，可难以忍受的痛感还是让她的呼吸剧烈颤抖了起来，黑色的烟雾也呛的她气管生疼。 “它认养我，就像我让它把‘祝福’赐予你，都是相互利用罢了。”叶卡捷琳娜叹了口气，“唯一的区别是，它失败了，我成功了。我，没成它的傀儡，可你，却乖乖当了我的棋子。” 萨莉觉得像是在做梦，那些一起训练，一起吃饭，一起玩耍的记忆……难道从一开始都是骗局？ “你到底……希望我做什么？”她声音冷冷地问道， “我已经找到杀死奥利克瑟的方法了，很快，蓝蟒，就是我的了。”叶卡捷琳娜趴在萨莉耳边轻轻说道，“真是想不到，羚澜星出的这档子破事，居然帮了我这么多。我以为我错过了比亚诺菲事件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言毕，她就轻巧地站起身，对着机器人轻轻挥了下手。 可就当杯子要再被旋转一定角度的瞬间，一颗子弹却打在了机器人的胸口上，巨大的冲击力让机器人立刻向后倒去，杯子也直直砸在地板上，发出了巨大的金属碰撞声，里面的液体也全部洒出，但只是沾在了萨莉的衣服上。 看到这一幕的叶卡捷琳娜只是呆呆站在原地，看着地上的金属杯，任由另一颗子弹穿过她的脑袋，她的身体立刻不受控制地倒在地上。 不远处，站在飞船舷窗前的邵阳辉犹疑地放下了狙击枪，用手轻轻按了下耳机，“总裁，有点不对劲。” 萨莉看着倒地的叶卡捷琳娜，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就在她想爬过去一探究竟时，飞船系统却说出了让人毛骨悚然的话—— “自毁程序已启动，倒计时：10，9……” “啧。”她只好艰难地爬起来，捂着脖子和半边脸，踉踉跄跄来到操作台前，却发现这些系统都被设定好了，唯一有权限更改的，只有叶卡捷琳娜。 “萨莉，你被捕了。”突然间，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迪龙加？” 只见迪龙加一把抓住她的手臂，从飞船大开着的顶部跳出，而刚才还端着狙击枪的邵阳辉迅速朝着他们二人飞去，紧接着，萨莉和迪龙加便刚好落入了邵阳辉那已经快成废铁的飞船里，而也是在同一时刻，浅青色的飞船立刻燃烧出了剧烈的火焰，而躺在地上的叶卡捷琳娜却睁开了眼，露出了一个满意的微笑，爆出几个电火花，发出几声信号切断的杂音后，“她”便消失了。 与此同时，被迪龙加半拖半拽到另一艘飞船的萨莉想要挣脱它的束缚，却反而被迪龙加用手铐反手铐住，正常来讲，迪龙加未必是她的对手，可是现在她的身体依旧十分麻木，胳膊腿都不怎么听使唤，只得任人摆布。 “为什么逮捕我？”还好嘴巴已经稍稍恢复了知觉。 “你说呢？谈判场上你说的话可真有点过头了。”迪龙加只是随便找了一个理由搪塞萨莉，直到邵阳辉的飞船和她所在的飞船并排降落在了沙漠上。 萨莉被迪龙加抓着胳膊推下船，与此同时，邵阳辉也从自己的飞船走了出来，他的手里正拿着一小片布擦拭狙击枪。 “看来是和执事所有关系了。”萨莉叹了口气，“总裁是不是让你处理掉我？” “猜的半对半错。”邵阳辉把枪放回了飞船，“走吧，去战俘营，我得对你动点小手术。” “嗯？”迪龙加反倒愣了一下，“这么快？” “对啊，‘祝福’分离术。你窃取了总裁的一部分力量，人家现在想要拿回来了。”说完，邵阳辉和迪龙加一边一个，拽着萨莉的胳膊就往前走，这时候萨莉才注意到，她面前就是26号战俘营。 “等等！”她叫住二人，“威姆现在还在里面，我让他们瞬移到这儿避难了。” “哈？”迪龙加眼睛瞪得大大的，而邵阳辉已经拿出通讯器准备联络附近的零号武装，如果他们还没被萨莉消灭干净。 “本来我想发动能力，消灭零号武装后再消灭战俘营里的伊比亚兹人。这也是为什么我把哈米利和陈霖昊留在……”说到这儿，她突然愣住了，当她能力失控之后，现实世界发生了什么，她便完全不记得了，最后的记忆里，只有叶卡捷琳娜浅青色的飞船，以及……一颗打向她的导弹。 “看样子是个忧伤的故事。”邵阳辉把通讯器放进了上衣口袋，“更悲伤的是，我摇的人都被你搞死了。一会儿见了威姆麻烦你演演戏，别让我俩死在这儿。” 萨莉只好点点头，毕竟她并不是真心要归顺威姆的，留着邵阳辉和迪龙加这两股力量反倒可以让局势更加平衡，她也有更多机会谋划下一步。 可就在这时，威姆的尸体却被人从瞭望塔扔了下去，重重砸在战俘营的船身上后，又弹到了沙地上，弹到了萨莉面前。 这只是威姆的上半身，原本包裹他的金属早已扭曲变形，只能隐约看出来哪里是脑袋，哪里是胳膊和身体，里面的光芒也早已消失，现在似乎只是一具黑洞洞的空壳。至于他的下半身，不知所踪，也许同样遭遇了不测吧。 紧接着，只听“咔”一声，他们面前的战俘营大门缓缓打开了。 “欢迎来到26号战俘营，各位俘虏。”是熟悉的声音。 “叶卡捷琳娜！”尽管门只开启了一条小小的缝隙，还看不到任何人影，可萨莉还是立刻叫出了她的名字，因为这个声音一直都刻在她的记忆里。 “执事所成员，比克萨拉斯；肃清局成员，迪龙加；以及，我们的小叛徒，战俘营看守——萨莉。”舱门彻底打开时，穿着黑色军装的叶卡捷琳娜从她的白色悬浮椅上优雅走下，一步步朝着萨莉靠近，与此同时，几名远征军已经把萨莉等人包围。实际上，叶卡捷琳娜的士兵一直都在附近，只不过开启了战甲上自带的隐藏功能，除非用专用设备探测，否则肉眼根本无法发现他们。 接着，叶卡捷琳娜伸出带着白色手套的右手，手掌朝上，优雅的动了几下手指，一个盖子打开的金属杯被身后的随从送至了她的手上，“刚才有人打扰我们，但是，不要紧。该验证的，我早晚会验证，这只是湖水而已，管够。” “你到底要验证什么？”萨莉上前一步，与此同时，迪龙加偷偷打开了萨莉的手铐，这幅银镯子松松地挂在她的手腕上，邵阳辉也时刻准备掏出手枪。 “你以为，我真的是因为和你关系好，才让奥利克瑟赐予你‘祝福’的吗？”叶卡捷琳娜嘴角微扬，“你以为，‘黑棋计划’一开始是总裁提出的吗？” 萨莉怔住了，在她的记忆里，已经完全回忆不起自己是如何被“祝福”的了，她只记得自已某天一觉醒来，肩膀上多了几道怪物的抓痕，从那之后她就总觉得有一股力量在体内涌动。因为这股力量总会令她恐惧，她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就连叶卡捷琳娜都不知道，直到比亚诺菲事件出现。 就在这时，邵阳辉也向前一步，挡在了萨莉身前，“把总裁的力量分出去，然后逐个击破，同时找出彻底消除它力量的方法。是这样吧？司令。” 叶卡捷琳娜只是安静的微笑着，片刻后，她笑出了声。 “看来……它是知道了我的小心思。” “蓝蟒系统已经做到了全面覆盖，只要在我们的飞船上，你说的每句话，做的每件事，总裁都知道，它只是不想干涉你，看看你能做到哪一步罢了。现在投降，它会原谅你。” “哦？”叶卡捷琳娜竭力掩盖自己惊讶的神色，邵阳辉刚才，很平静的说了点什么来着？ 邵阳辉读懂了叶卡捷琳娜一闪而过的眼神，“不必惊讶。实际上，总裁感到欣慰，它说‘我就知道，小叶卡是个天才！’并表示现在投降，它会原谅你。” “呵……”叶卡捷琳娜像是听了个冷笑话一样，尴尬地赔笑了一下，“原谅？你告诉它，让它看好了。”她揪住了邵阳辉的领子，“威姆炸弹的图纸我已经弄到手了，坐不上它的位置，我就毁了它的一切！” 邵阳辉等的就是现在的时机，他假装伸手要抓叶卡捷琳娜揪自己的手，可实际上，却迅速抽出了领子里的那根毒针。 电光石火间，毒针就要扎在叶卡捷琳娜的手腕上，可突然有人抓住了邵阳辉的手腕。 那人便是萨莉。 “你……”邵阳辉瞪大了眼睛，可只见萨莉夺过毒针，插在了他的脖子上，轻轻一推，邵阳辉便倒地不起。 迪龙加也惊的说不出话，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萨莉为什么这样做！明明刚才有机会杀死叶卡捷琳娜！ “叶卡捷琳娜，”萨莉看着久别重逢的老友，“我现在看到的应该不是3D投影了吧？”她一边说着，一边拿起对方手掌托起的金属杯。 “不管你怎么想，在我眼里你永远是我的朋友。”说罢，她把金属杯送到了嘴边，“如果你需要我帮你实现你的理想，只管告诉我就好。这就是朋友和棋子的区别。” 说罢，她将金属杯里的水一饮而尽，尽管痛感沿着食道最后蔓延全身，无数黑色的液体从她的口中冒出，但她还是尽力露出一个微笑，紧接着，倒在了沙地上。 现在不光是迪龙加，连叶卡捷琳娜也看傻了。 “萨…萨莉？”出乎自己的意料，叶卡捷琳娜觉得有东西在眼睛里打转，“你永远只是棋子，你为什么就不明白呢？” 说罢，她转过身，朝战俘营内走去，“不要留活口。处理好后全力投入到炸弹制造。” 第三十五章 成为火山的灰烬 三两个卫队士兵把枪口对准唯一还支棱在原地的迪龙加，一同缓慢而谨慎的后退，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包围圈，把迪龙加和萨莉、邵阳辉围在圈内。迪龙加稍稍压低身子，轻轻侧过脑袋，吐出信子，试着用气味探查出身后两名守卫的位置，它的眼神里没有半点畏惧的神色。 “你们不敢动手，看来是知道我的身份。”它转而看向面前的卫队士兵，慢慢走了过去。 “别动！”那名士兵严厉地命令道。 “叶卡捷琳娜在干什么你们太清楚了。就算我死了，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我，像打不死的野狗一样追她不放。”它满是威严地喊着，虽然把自己比作野狗，从人类的角度看有点奇怪，不过它的主要目的是让叶卡捷琳娜注意到自己，“我上面有肃清局局长罩着我，你们的狗司令早就被我们监视了！” 这句话如锋不可当的箭矢，从迪龙加口中一出，便从身后刺穿了叶卡捷琳娜的胸口。跟在她身后的文武随官随着她定在原地的步伐，便像被冰冻住一样不敢乱动丝毫。 叶卡捷琳娜并未废话，从腰间抽出枪，不管身后是不是还站着自己的部下，转过身便朝迪龙加的方向立刻扣动了扳机，而正对着枪口的那位随官躲避不及，被子弹削掉了半只耳朵。 这颗染血的子弹瞬间穿过通向战俘营大门的长长走廊，原本虽是杀气腾腾，却因为叶卡捷琳娜拔枪过于草率，最终打歪在了迪龙加的右腿上，并未像她心里预期的那样，贯穿这只破蜥蜴的脑袋。 迪龙加只觉得后肢一软，身体一歪，摔在了沙地上，倒下的瞬间，它一边祈祷叶卡捷琳娜别补枪，一边感谢老天爷救了它一命。可它躺在地上时，却看到趴着的邵阳辉正缓缓抽出另一根毒针，扎在了他那柔软脖子的另一边。 与此同时，叶卡捷琳娜快步走了过来，狠狠踢了一脚迪龙加的肚子，顿时让这蜥蜴吐出了一大口胃酸，地上的沙子沾满了难闻的味道。 “科莫多人都这么恶心？”她再次举起枪，对准了迪龙加的脑袋。 可就在这时，躺在迪龙加旁边的萨莉却动了一下，虽然只是轻轻抖了下小腿，可还是把护卫和叶卡捷琳娜都吓了一跳。 “怎么会？”叶卡捷琳娜喃喃自语道，“那颗装着银湖水的导弹瞬间就破坏了黯海，刚刚她又直接喝了一杯的量……‘祝福’真的这么强吗？” 她也不管地上的迪龙加有没有死绝，直接从它身上跨过，来到萨莉旁边，使劲扯着萨莉肩膀上的衣服，记得当年求着奥利克瑟在萨莉加入远征军前给她一个“祝福”时，奥利克瑟只是把萨莉叫来，喂了些麻药后轻轻拍了下肩膀，就留下了“祝福”。这样想来，萨莉这边的肩膀上应该会有些痕迹吧？ 衣服被拉了下来，可叶卡捷琳娜什么都没看到，萨莉的肩膀上只是一些普通的伤疤，大概都是在远征战役中留下的。她觉得难以置信，又去查看另一边的肩膀，却依旧没有什么特殊发现。 “司令，她醒了。”突然有士兵提醒道。 叶卡捷琳娜赶紧朝萨莉的脸上看，结果发现萨莉早就睁开眼，一副“我看你半天你都没发现？”的模样。 “看样子诅咒解除了。”萨莉把衣服拉了回去，拍拍身上的沙子，眼神里有着难以掩盖的喜悦，“尽管你变得我都不认识了，但是有一点你却保持的很好。” “什么？”叶卡捷琳娜看着渐渐坐起来的萨莉，身上都是颤抖的，不知是喜悦还是恐惧。喜悦，又有什么好喜悦的呢？这意味着奥利克瑟总裁，她的养父，并不是用银湖水轻易就能杀死的。恐惧，又有什么好恐惧的呢？拥有“祝福”的人都变得像怪物一样，难以消灭并不奇怪呀！ “你的计划总是那么有效，你成功了，暗黑咒术……”萨莉突然愣了一下，暗黑咒术这个词她以前从没听过，怎么脱口而出了？ “原来这东西叫暗黑咒术。”叶卡捷琳娜轻轻颔首，若有所思。 “没错，它终于消失了。”萨莉轻轻笑着，“再补充一点，你还有一点没变。” “嗯？” “还是那么爱发呆。” “我只是在思考！”叶卡捷琳娜不知为何，觉得脸上有两道凉凉的东西，她想要伸手擦擦，却被萨莉紧紧抱在怀里。其他人在此时此刻仿佛成了电灯泡，几个士兵赶紧东瞅西望，都不知道把目光放在哪儿好了。 “你去杀奥利克瑟太危险了，有个合适的人替你去。” “是谁呀？”她满脸幸福地趴在萨莉的肩膀上，也许把萨莉当做朋友也挺不错呢？ 可突然，她觉得腹部一热，有东西滴了出来，而萨莉也轻轻将她放开，好让她自己慢慢低头，看看发生了什么。 是一把匕首，插在了叶卡捷琳娜小腹的位置，温热的血液流经她的大腿，最终被干燥的沙漠吸收。 包围着她们的三个士兵立刻举起枪对准萨莉，可躺在地上的邵阳辉突然像没事人一样弹起来，瞬间用手肘击倒了身后的人，抢过他的枪后立刻打倒了另外两个敌人。 “还好我两根针的毒液可以相互抵消。”他长吁一口气，把枪口转向了战俘营的大门，成群结队的卫队士兵听到枪声已经朝着他们跑来，浩浩荡荡的队伍显得战俘营大门正对的走廊很是拥挤。 “看来冲突在所难免。”邵阳辉解决掉刚才被他肘击的士兵后，把地上另外两把枪扔给了萨莉和一瘸一拐站起来的迪龙加，“我还得回地球给儿子上坟，拜托各位加加油了！” “呵……”萨莉踢开面前的枪，揪着叶卡捷琳娜的后衣领，顺手拔出小腹上的匕首，又将刀刃抵在了她的脖颈上，“谁敢开枪！” “我掩护你后方！”邵阳辉拿着枪来到萨莉身后，转向空无一人的荒芜沙漠，却还美其名曰打掩护。 也许是因为腿被叶卡捷琳娜打伤的缘故，大蜥蜴迪龙加现在像只愤怒的喷火龙，它举起枪，对着叶卡捷琳娜的人就是一顿扫射，嘴里还大喊着科莫多星星粹。 紧接着，只见一颗巨大的炮弹砸在了26号战俘营的门口，萨莉等人见势立刻朝着更远的沙地上跑，而里面的士兵借机一拥而上，把瘫倒在原地的叶卡捷琳娜护在身下。 只听一声巨响，灼热的气浪和耀眼的火光瞬间吞噬了26号战俘营的大半个船身，萨莉他们也被气浪冲到了十几米远的地方，而这里，正有一艘黑紫色的飞船缓缓下降，船身上有大量的开放空间和可开启的大玻璃窗，飞船内部豪华的宴会厅与格调不凡的桌椅让人一开始以为这只是单纯的商用宴请飞船。 在飞船头部，巨大而坚实的挡风玻璃后面，站着一高一矮两个人——羚澜商会会长柳瑾，以及黎明军团团长，哈米利。 只见哈米利轻轻挥了下手，柳瑾便上前一步，凑在哈米利耳边，相互耳语几句后，柳瑾点了下头，便在操作台上按下几个按钮。顷刻间，数不胜数的无人机携带着廉价却杀伤力巨大的白磷弹，从紫黑色飞船的两侧倾巢而出，近百艘由羚澜人驾驶的战机也从星球不同位置的沙漠下冲出，冲向藏匿着第二、三号远征军的苍穹，26号战俘营上方，原本清如明镜的天空刹时变得像一块斑驳的抹布，爆炸的火球红的亮眼，羚澜人和远征军的飞船碎片一块块从高空坠落，砸的沙地上不断扬起沙尘，形成沙坑。 只是，从萨莉的角度，根本看不到飞船上都有谁，她以为是奥利克瑟总裁来了羚澜，正想要发动能力吞噬掉飞船时，原本应该燃起黑色火焰的手心竟然闪出了耀眼的绿色光芒，照亮了她周围的大片空间。 “陈霖昊？”她突然想起了他的名字，瞬间也明白为什么她会把“暗黑咒术”这个词脱口而出。 在那一片黑暗中渐渐失去意识的时候，记忆最后停留的位置，不是叶卡捷琳娜打在自己附近，却又被完全撕碎的导弹，而是陈霖昊那句：“我决定了，在你这边押注。” “多谢陈老板了。”她踉跄着站起身，发现刚才刚巧被绿光包裹住的迪龙加已经恢复原貌，腿上看不出一点受伤的痕迹，“现在我们不用为战死沙场担忧了。” 再次双手合十的瞬间，又是一道绿光，这次，这道光芒把她包裹了起来，被光裹挟着的萨莉丝毫不畏惧战俘营内冲出的护卫士兵，当子弹刚在她身上打开一道伤口，这些伤口便以更快的速度痊愈，而从天空飞落的碎片与这散发的绿光就像磁铁的同极，相互排斥，根本无法靠近萨莉分毫。 “叶卡捷琳娜！”她朝着之前爆炸点的那一堆尸体跑去，燃烧的尸体下大概就是可能还有一丝气息的叶卡捷琳娜。要想迅速结束战争，就只能从这位“挚友”开始下手。 果不其然，当她靠近这些烧焦的尸体时，突然有一只沾染黑灰的精致手掌从尸体下伸出，在求生欲的催使下，伸出的手臂像是有着无尽的力气，压在身上的烧焦人体被一具具推开，一颗顶着青白色长发的脑袋露了出来。 萨莉立刻抽出另一只靴子里的匕首，将它丢向叶卡捷琳娜，可突然间，一个本来朝萨莉开枪的远征军丢下枪，不顾一切地挡在了叶卡捷琳娜身前，匕首完全插在了他的胸口，却还未能让他倒地。他跪在地上，向前伸着双手，想要阻止朝叶卡捷琳娜靠近的萨莉。而叶卡捷琳娜也意识到了危险，她毫无表情地看了一眼萨莉，精致的面庞此时虽有些苍白和憔悴，可日日保养的皮肤却暗示着叶卡捷琳娜每天养尊处优的生活。 这让萨莉愣了一下，叶卡捷琳娜就像一个漂亮的瓷娃娃，这一瞬间，她竟有些不忍下手，脚下的步伐不由自主慢了许多，最终停在了阻拦她的那名士兵面前，而叶卡捷琳娜早已借着这宝贵的时间，从尸体下翻滚而出，朝着战俘营内逃去。 叶卡捷琳娜的目的也是杀死奥利克瑟总裁，如果放手让她去做，而不是把危险留给哈米利呢？可是刚才被三个士兵包围的时候，为了方便劫持她，自己已经捅了叶卡捷琳娜一刀子，如果她活下来，并且没了总裁的制约，自己，羚澜星，甚至哈米利，会有好下场吗？ 犹豫几秒后，萨莉叹了口气，从依旧跪在自己面前，身体却渐渐冰冷的士兵胸前抽出匕首，朝着战俘营走去。 受伤的叶卡捷琳娜跑不快，但她刚巧四处乱撞，撞进了战俘营的私人飞船停泊舱，十几艘年代虽久，却保养良好的飞船陈列其中，叶卡捷琳娜回头望着追来的萨莉，松了口气，她们之间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她打开了面前一艘飞船的舱门，大概是因为蓝蟒集团的系统依旧保留了她的司令权限，任何地方她都可以随意进出，所以打开飞船的过程毫不费力，可当她踏上飞船，舱门只剩一条缝就关闭时，一只手扒住了飞船的门边。 这让叶卡捷琳娜被吓了一跳，但她很快镇定了下来，“找死。”低声咒骂后，飞船便被启动，战俘营的飞船出舱口被迅速打开，外面战乱的火焰照进了原本昏暗的停泊舱。接着，只听一声巨响，耀眼的白光从飞船尾部喷出，这艘私人飞船立刻载着叶卡捷琳娜，挂着萨莉，如箭一般冲出，穿过爆炸不断的战俘营上空，直插云霄。 “啧……”萨莉死死扒着门边，看着脚下破碎的战俘营越来越小，骤降的温度让她的意识也几乎被冻结，呼吸时产生的白雾和身上随处可见的冰霜暗示着萨莉很快就会被冻成冰人。 但紧接着她便又感受到了一股温暖，这股温暖来自脚下。此时，飞船正飞过一个巨大无比的火山口，这座从地表凸起的火山是羚澜星一望无际，平坦沙漠上难得一见的风景，滚烫的赤色岩浆在火山中疯狂地翻滚着，热量让这处高空的萨莉甚至想要出汗。而飞船此刻也刚巧慢了下来，大概，叶卡捷琳娜想把她丢在这里，让她化作灰烬吧。 “你还真是个无情的怪物。”萨莉自言自语地嘲弄着曾经对她来说最重要的人，她早就注意到了飞船舱门边验证权限时要用的小电子屏，不知这是谁的飞船，也不知自己一个普通守卫有没有权限打开它，赌一赌倒是很不错。赌输了，也没关系，至少她死前看清了叶卡捷琳娜的真面目，这样的情况下，奢求太多，比如拯救羚澜，刺杀总裁，只会徒增焦虑。 “战俘营看守萨莉，请求权限打开舱门。”她的另一只手扒在电子屏上，努力凑近屏幕，好让自己的声音传过去。 紧接着，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淡粉色的脚踏板迅速伸出，接住了萨莉悬空的双脚，原本将她左手紧紧夹住的舱门也慢慢打开，萨莉抓住机会，当叶卡捷琳娜手忙脚乱地关闭舱门时，她已经冲了进去。 气氛顿时凝固，可意想不到的是，此时此刻，飞船竟自动播报了一段语音。 “欢迎萨莉女士初次来到瓦尔瓦拉的私人飞船。哒啦哒啦滴滴哒！”是瓦尔瓦拉提前录制的专属语音，大概是飞船里的摄像头捕捉到了萨莉的脸，并识别出来后，自动播放了这段语音吧。 紧接着，飞船便陷入了一片安静，只有二人的呼吸声和发动机轻微的隆隆声。 “原来是你那草包营长的飞船。”叶卡捷琳娜打破了这片湖水般的沉静，从袖子里抽出了一把又细又长的刀子，“它的尸体在我那儿也不知道放烂了没有。” 萨莉没有理会她，只是用双眼紧紧盯着那把刀，身上却又毫无要行动的意思。 突然，这把刀尖像闪电般刺了过来，可萨莉丝毫没有躲开的意思，电光石火间，刀刃刺穿了她的手掌，但萨莉像是感受不到痛一般，用那只血淋淋的手，穿过刀刃，隔着刀柄，裹住了叶卡捷琳娜握刀的手。 “你……”叶卡捷琳娜看着萨莉冰冷的双眸，打了个寒噤。 “指令：开启飞船两侧舱门。”萨莉松开了叶卡捷琳娜，而叶卡捷琳娜也瞬间放弃了她的刀。 “叶卡，”萨莉熟练地把刀从手心拔出，这样的战斗场面她经历了不知多次，“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你要干嘛！”汗水从她的两颊滴落，身上的伤口隐隐作痛，双腿也已是颤颤巍巍。 “有遗言吗？”萨莉简单地提示着。听对方多说几句遗言，是看在叶卡捷琳娜和她曾经是挚友的份上。 “杀了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我们之间有太多遗憾和分隔，以及，利用和背叛。”萨莉平静地说着，“十年征战，没能让我学到处理这些情感的能力，于私，也许只有杀了你才会让我觉得好受些。于公，你是远征军司令，无论如何，你活着，对羚澜都是威胁。” “我死了你就真的没朋友了！”叶卡捷琳娜哭了出来，感情牌是她最后能用的手段了，但和一个指挥官+处刑官打感情牌，实在有些愚蠢。 萨莉只是上前一步，不给叶卡捷琳娜任何反应和多说一句话的时间，双手狠狠推在她的肩膀上，而叶卡捷琳娜只是觉得本就虚弱的身体向后一歪，便不受控制的从飞船掉出，她的那把刀，也被萨莉一同丢出了飞船。 飞船之下，刚好是那火山口的中心，从飞船急坠而下的叶卡捷琳娜挣扎着，瞬间淹没在了滚烫的岩浆之中。 第三十六章 回忆与混战 战俘营巨大的船体已经在炮火的冲击下七零八落，高高的瞭望塔从中间折断，尖尖的塔顶插入沙漠，短短的塔底被子弹击打的满目疮痍，船顶上被开了数不清的大小破洞，从破洞可以隐约看到穿梭其中的羚澜反抗军和蓝蟒远征军，激光枪闪出的光芒，冷兵器擦出的火花……穿着各式装甲的羚澜人早已冲下那艘紫黑色飞船，躲藏在安逸蜗壳下的平民终于有机会和胆量拿起武器，和蓝蟒的侵略者一较高下。 轮椅上的哈米利俯视着地面发生的一切，左手下意识地抚摸着膝盖上，那条被火焰灼烧过的斑驳狐尾，周围不绝于耳的爆炸声丝毫没有动摇他眼神里的坚决和狠辣，有柳瑾购买的武器做支持，有陈霖昊留下的遗产做保障，有家族积累多年的资本做承诺，消灭这帮远征军是早晚的事。高密度的进攻和突然袭击，让远征军完全来不及反应，他们一定很后悔轻视了羚澜星的土著，负责潜入敌人飞船的先锋小队也已经从飞船内部给敌人造成破坏，无论多强的远征军，都不会是黎明军团的对手。 他现在只担心一件事——叶卡捷琳娜手上还拿着半张反物质炸弹的设计图纸。这将是他用来威胁蓝蟒总裁的筹码，既然活了下来，就必须拼尽全力，得到想要的东西。 他看着眼前纷乱的战火看的出神，思绪渐渐漂泊到了与战火无关的回忆—— 当陈霖昊将他从那片黑暗一把推出的瞬间，他便觉得自己开始以飞快的速度下坠，失重的感觉令他头晕目眩，周围不会为何还燃起了火焰，但这火焰却并不能点亮他昏暗的视线，似乎太阳也被萨莉爆发出的黑色物质遮蔽了。他只能看到那只毛茸茸的灰色尾巴很快便被烧焦了好几块，下落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直到一根发出金光的双羽蛇法杖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周遭的火焰迅速熄灭，金光将他笼罩，坠落感很快消失，一个些许眼熟的女人把他抱住，温暖的双臂取下了裹着他的灰狐尾巴。 “他……陈霖昊把尾巴给了你？”那个女人眼神里闪出一丝担忧，而当她再看向那一片漆黑的天空时，担忧变成了绝望。 “你是……”哈米利却没有回答女人的问题。 “我是柳瑾，在踏漠号上和陈霖昊劫持过你。” 这名字让哈米利心里一震，柳瑾不是死了吗？难道自己这么快就到了地狱？到了亡者的世界？ “我们……都死了？”泪水在他眼睛里打转，而柳瑾这次也没有回答他，只是把他放在了柔软的沙地上，这时候他才注意到，自己已经降落在了地面上。 “那是威姆研究炸弹的实验室入口，要和我下去找个东西吗？” 只见柳瑾将法杖在手中旋转几圈，再次将法杖立起时，它便乖乖悬浮在了沙地上，跟随着柳瑾的步伐朝实验室入口飘去，淡淡的金光照亮了前方的路。 哈米利突然意识到，柳瑾并不像陈霖昊和萨莉在飞船上看到的那样，被反物质炸弹炸死，她也许是羚澜星的某个神灵，或者其他厉害的外星人？ “我和你一起去。”他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想要跟上柳瑾的脚步，却发现自己连挪动身体都很难，一个踉跄，就朝着沙地栽去。 “小心！”突然，有一双涂着黑色指甲油的手拉住了他只剩一条的胳膊。哈米利回过头，发现是一个穿皮衣的红发女人。 “我是宁格伍德小姐，战火下午茶的作者兼编辑。”在宁格伍德身后，依旧站着被迫服从她的D，它愁眉苦脸地提着从研究所拿出来的小灯。 “我认识你身后这玩意儿。”哈米利指了指D。 “我可比它厉害，不然它怎么会这么听话？”宁格伍德微笑着看向D，而D不情愿地低下了脑袋。 听到动静的柳瑾早已转身朝他们走去，“宁格伍德，找到图纸了吗？” “我就知道你不会有事的！”宁格伍德笑着和柳瑾拥抱在了一起，“你真是个工作狂，狂的就像这风。”她放开柳瑾，从D的手中拿起了一个小巧坚实的保险箱，“图纸在里面，但箱子，打不开。”她无奈地摇了下头。 然而，哈米利却觉得箱子有几分眼熟。 “箱子是哪儿弄到的？”他问。 “多里格尔的办公……”宁格伍德立刻想起了什么，“是你爸爸的办公室。” 果不其然。 这句话盖过了耳边呼啸的狂风，直直窜入哈米利的大脑，击的泪水突然间从眼眶涌出，紧接着又被狂风带走，被沙漠吞食。单薄矮小的身体被风吹的愈发摇摆，但他反而挣开宁格伍德的搀扶，朝着研究所一瘸一拐的跑去。 那个他称之为“父亲”的肥胖男人，称之为“父亲”的讨厌鬼，称之为“父亲”的星球叛徒……明明口口声声说着“他死了才好”，可他真的死掉时，哈米利却是唯一为他落泪的人。 “哈米利！”柳瑾抓住了他的胳膊，“陈霖昊也死了，但你觉得我们还有时间为死者恸哭吗！” “要你管我！”他从未如从用力地挣扎过，可挣扎的结果却是柳瑾抓的更紧了，“你个没妈的婊……” 脏话就在嘴边，可哈米利眼前却浮现起多里格尔教育他不要骂人的样子，他最不屑于去听的说教此时却在记忆中约束了他，紧接着，关于父亲的记忆像是开闸的洪水倾泻而出——为了保护加利耶庄园归顺威姆；知道哈米利在小学被同学欺负，便和同学父亲结成生意伙伴，又坑的对方家产全无；当加利耶集团面临信任危机，靠压榨员工和炒作起死回生…… 都不是什么光彩的手段，目的却又很明确：保护得到的一切，然后得到更多。 哈米利捂着嘴巴，尽力咽下了所有的哭声，而风已经拭干了他的泪水，“到研究所里面，风太大，如果是纸质图会被刮走。”说完，他拉起柳瑾，朝着研究所走去。 厚厚的铁质大门已被沙子掩埋过半，但门刚打开一条缝时，忽然吹来的一阵飓风直接让他们连人带沙被刮了进去，等再将门关好时，研究所内部的楼梯像是古墓里的台阶，被沙子完全掩盖。 “我看看。”哈米利把保险箱放在了面前，接着又从D的手中夺过唯一的一盏小灯。 只见保险箱的箱门上有一个大大的凹槽，造型像是一只狮子的脑袋，而只有凹槽被填满时，才可以输入密码将保险柜打开。 这颗狮子脑袋哈米利再熟悉不过了，他毫无犹豫，从裤兜拿出了那个也许属于他哥哥的家族徽章，将狮子脑袋卡进凹槽，接着便听到了一声脆响，保险箱顶端中心位置，一个小小的铁壳被弹出一角，将铁壳拿下后，便是一个输入电子密码的小屏幕。 “破解密码交给我就好，也许你可以去看看你父亲？他在最下面。”宁格伍德想要接过保险箱，可哈米利却把她的手打到了一边。 “密码是我的生日。”说完，哈米利迅速而熟练地输入了一串数字，紧接着便是保险箱内部，金属条弹开时发出的回音。 小小的箱门打开了，淡淡的灯光瞬间便照到了保险柜里的图纸，而在图纸之上，却是一封连信封都没有的信。与其说是信，倒不如说是一段短短的留言。 哈米利立刻把手伸进去，可他却根本没有碰那张一定是留给他的东西。他只是一把抄起图纸，塞进了怀里，不给柳瑾和宁格伍德一丝触碰图纸的机会。 与此同时，外面的风暴结束了，风声渐息，他毫不犹豫地打开了研究所的大门，头也不回一下，仿佛百米之下父亲的尸骸已不存在，而那张留言更像是与他无关。 “柳瑾。”宁格伍德担忧地看着她，“哈米利只是个小孩，你逼太紧了。” 而柳瑾却只是轻笑一声，声音里满是否定，“宁格伍德，他不愿做普通小孩。”接着，她把留言取出，收到了自己的口袋里，“这一瞬间的成长说明他对某事有很强烈的渴望，这份渴望甚至可以引领我们这些苟且偷生的无头苍蝇。现在羚澜民众需要一个杰出的领袖，否则会一直龟缩在那紫黑色的飞船里。我相信哈米利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此时的哈米利正沐浴着天边倾泻的第一缕光芒，“黎明军团”这个词再次回到了他的脑海。 可突然，他觉得一阵眩晕，便坐到了地上，柳瑾和宁格伍德也察觉到了异常，立刻冲了出来。 一个青白色长发，穿着黑色军装的女人出现在了哈米利面前，而在她身后，除了带来的大量远征军，还有一艘装载着羚澜星难民的紫黑色飞船，只是，这艘飞船已经被荷枪实弹的士兵和空中盘旋的战机包围。 “蓝蟒远征军司令，叶卡捷琳娜。”她伸出了右手，而哈米利只能用仅剩的左手和她用力握了几下，“我来找炸弹的图纸，但没想到，已经有人在里面了。我感觉，你们不会没一点收获吧？” 哈米利并没有犹豫，他立刻取出图纸，用牙咬着图纸上半部分，而手则迅速地撕掉下半部分，将其塞在了叶卡捷琳娜手上，“我有条件。”接着，他取下了嘴上的图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它塞进了自己的衣服。“等难民撤离成功，”他指了指那艘紫黑色飞船，飞船上的羚澜人无一例外，都在看着这个独臂的小孩，“再把另一半交给你，在此之前我可以在这儿做人质。但你如果要硬抢，我只能引火自焚了。” 他的语气十分平淡，却不容反驳。 “你今年几岁？”叶卡捷琳娜眼中闪出一丝赞赏。 “十岁。”突然，他愣了一下，“也许今天刚好十一岁了。” “等我做了总裁，一定好好培养你，让你坐我的位置，做远征军最高司令。”说罢，叶卡捷琳娜优雅地转过身，“撤军，把羚澜人放了。” 哈米利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那样快地做出判断，他更想不到，柳瑾会向飞船上所有幸存的羚澜人介绍自己，明明自己是叛徒的儿子，可当柳瑾信任自己时，这些羚澜人也开始选择为自己赴汤蹈火。 “哈米利。”突然间，柳瑾将他从回忆中拉出，“基本要攻陷这些远征军了，也许你可以松口气了。” 接着，她拿出了之前收好的那封留言，“不看看吗？多里格尔写给你的。” “不了。”哈米利抗拒地别过脑袋，“无非是辩解自己的行为。我能理解，毕竟他肩负着保护家族的责任，但我不一样。” 说罢，他从轮椅上站起，用安装上的机械右臂拿起了拐杖，“我要保护的，是整个羚澜。不论用什么方法。” 可紧接着，飞船尾部却传来了一声爆炸，不祥的气息扑面而来。 “怎么回事？”哈米利立刻抽出枪，却被柳瑾一把按在轮椅上。 “你的价值远大于我，我去看看。” 而就在这时，一个矮小结实的身影闯进了指挥室。“不必看了，C43远征军指挥，贾森，前来逮捕你，小屁孩。” 竟然是那个飞船被抢的废物指挥官，哈米利双手紧紧握住轮椅两边的轮子。想不到他大意了，只顾着进攻叶卡捷琳娜带来的远征军，却疏于防守，忘了羚澜星除了威姆、陈霖昊，还有贾森这家伙。 “我抢了你的飞船，还改名叫踏漠号，你一定很不爽吧？”哈米利背对着贾森，摆出一副瞧不起对方的样子，而一旁的柳瑾，枪口已经对准了贾森。 “你以为只有你会抢别人东西？”贾森一边打量着飞船，一边嘲弄着哈米利，“你就是个小孩儿，做什么美梦呢？今天啊，你必然死在——” “砰！” 突如其来的枪声让还没怎么扬眉吐气的贾森愣在原地，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却发现有血流出。 “我都说了，我是情报局邵阳辉，有总裁的密令，不让你瞎掺和，你非要表现表现。”邵阳辉一边说，一边把抢来的手枪丢在地上。 紧接着，他举起双手来到柳瑾面前，“前五十号的A级远征军都涉嫌叛变，除了你们正在打的这些，其他的都抓去审查了，为了对羚澜的巨大付出表示感谢，总裁派来了零号武装和肃清局支援你们。” “还派军来？”哈米利迅速将轮椅转向邵阳辉，拐杖狠狠朝他戳去，可邵阳辉看都没有看，便用一只手接住，“随你们蓝蟒叫嚣，我告诉你，来多少，我杀多少！” “恶狠狠的语气可吓不到这些宇宙强盗。”说着，邵阳辉指向了夕阳照射下，一个个密密麻麻的飞船剪影，从这儿远远望着，简直像一片蝗虫，这让鸟不拉屎的羚澜星忽然掀起了更加绝望的气息。 “是你们的人？”柳瑾倒吸一口冷气，这样多的敌人，不管用什么战术，都很难有胜算了。 “以前是。”他的语气里有些无奈，“现在是宇宙佣兵组织，‘群星之上’，说是佣兵，却和强盗没什么区别，最难缠的是，他们中有不少叛逃的零号武装成员。” 真可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打了远征军，又要打宇宙强盗，绝望感从柳瑾和哈米利的心中渐渐蔓延。但他们不会被这样的感受操控。 “看样子是把羚澜当你们的棋盘了，随随便便就在我们的领土上开战。”哈米利拄着拐杖，强硬地站起来，双眼死死看着邵阳辉，“告诉你，不，可，能。” 哈米利不明白这个叫“群星之上”的组织为什么会来，但且不说自己能不能打过这么大体量的部队，光是羚澜这颗星球，已经承受不住更多的战争了，“柳瑾，和他们发谈判信号，搞清楚他们来的目的。” “你要和他们谈？” “对。” 然而柳瑾却立刻否定了哈米利的打算，“让我去，你留下，和蓝蟒协调支援的事，如果我和他们谈失败了，你就和蓝蟒联手，再打一仗。” 说罢，柳瑾已经绕开哈米利，在操作台上发起了信号。隔着厚厚的挡风玻璃，她的余光看到了被完全武力碾压的远征军残余，飞船尾部原本偷袭黎明号的贾森部队也被迅速消灭，无数飞船碎片如暴雨倾泻而下，零零散散的远征军士兵也被各式各样的武器灼烧，冰冻，亦或是化作尘埃。着意味着，周围几乎全在挨打的远征军，现在变成了对他们虎视眈眈的“群星之上”强盗团。 当柳瑾发出谈判信号的瞬间，一颗炮弹已经飞向了黎明号，也就是他们所在的飞船，情急之下，哈米利抓起膝盖上的狐狸尾巴，朝挡风玻璃快速扔去，没想到这条尾巴像是接受了哈米利的命令般，立刻散发出绿光，包裹住了整艘飞船，而当炮弹打在船上并爆炸的瞬间，飞船内的哈米利等人只是隔着玻璃看到了震撼人心，将整个飞船头部包裹住的火光，以及那震耳欲聋的轰隆声。 第三十七章 群星入夜 某一艘飞船上，是已经换上金属头盖骨的赞恩，他的右侧胸前挂着一枚徽章，徽章底部是数不清的银色十字星，而徽章上半部分，则是某种外星生物的骷髅脑袋，这正应了他所在组织的名字——群星之上，一个实力凌驾于无数文明之上的强盗组织。那冷若冰霜又疲惫的双眼看着在黎明号附近爆炸，却又完全伤不到飞船分毫的炸弹，发出了一声叹息。 “E先生，我们的目的是安全捕获萨莉，虽然现在整个羚澜都检测不到暗黑咒术，但采取这样疯狂的地毯搜索，大可不必吧？”他试探着问道。 “赞恩！”那边的声音立刻严厉了起来，“想想蓝蟒怎么对我们的！如果我们不狠下心，不找出消灭总裁的办法，还会有多少个你这样我这样的受害者！” 赞恩看了看自己早就失去的半边身子，又想到了被人打穿的头盖骨，机械心脏猛烈地跳动了几下，金属的声音从他体内传出，可这样的声音提醒着他，自己只是从蓝蟒的奴隶，变成了群星之上的奴隶。只要那个代号“E”的家伙觉得自己不听话，就可以立刻让机械心脏停止跳动，让他炸成碎片。 他黯然地看着屏幕上显示的信号，黎明号正在请求谈判，“E先生，和黎明号谈谈吧，这些土著对羚澜星更熟悉，或许他们能给一些线索。” “哼……那就谈谈吧。”通信器那头传来了勉强赞同的声音。 这让赞恩松了口气，他立刻下达了暂停进攻的指令，并回复了黎明号发来的消息。 “同意谈判。谈判地点设置在26号战俘营内。”他这样写道。 另一边，柳瑾几乎是同步获取了赞恩的回复，她的嘴角微微勾起了笑意，“哈米利，我们还有的商量。他们的炮火也减弱了。” 可哈米利并没有回应柳瑾，他只是倔强地转着手推圈，快速朝着指挥室外挪去，直到邵阳辉摇摇头，三步并作两步，抓住了轮椅后面一侧的把手。 “放手。”哈米利立刻向后甩去一把眼刀，虽是犀利的眼神，可是他才十岁，加上他这样的小身板，实在没什么威慑力。 “哈米利，有一点你必须承认，”柳瑾一边往脸上扑粉，一边向他解释，“不论如何你的外形都只是个小孩，而且你没有任何谈判经验，上硬的，你不会让任何人感到威胁，上软的，你却没有过那方面的训练。” 说完，她迅速在嘴上涂了一圈颜色鲜亮的口红，快步走到了指挥室门口，可迎面却走来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谁！”她察觉到这不是飞船上的人，便立刻拔出了枪，可枪还没举起来，就被一旁的邵阳辉死死抓住手腕，枪口僵僵地对准地面。 “迪龙加。”说罢，邵阳辉上前迎接着踉跄走来的蜥蜴。 “侦查麻雀发现的情报。”说着，迪龙加亮出了一张临时打印的照片，上面是一个模糊的身影，大概是信号受到了干扰，大概是外面有些风沙，邵阳辉并不能看出这是谁。 “他化成灰我都认识。是赞恩，他又活了，估计是用了点技术，当时应该把他尸体处理好，而不是随便一丢。”迪龙加越说越自责，“如果你们要谈判，最好还是让我去，我比你们任何人都了解他。” 看着迪龙加一脸认真，邵阳辉有些哭笑不得，“算了吧，你去了他一激动，直接能把战俘营点炸锅。对了，你右手拿的什么？”他指了指迪龙加的另一只爪子。 “……算是遗书吧。和你后面那个羚澜人还有点关系。” “哦。”邵阳辉下意识拿起来看了几眼，“别误会，职业本能，看见什么都得检查一下。” “咳咳。”后面的柳瑾已经等的不耐烦了，“要不你们让我过去一下，然后继续悄悄话？你们蓝蟒的人这么喜欢在世界末日唠嗑吗？” “不不不，不行，”邵阳辉突然坚定地站在了柳瑾面前，“前方情报，你要面对的谈判官太过危险，你绝对搞不定，倒不如让我去。”说罢，邵阳辉把那张纸塞在了柳瑾手中，“刚好我有陈老板的留言，刚好趁着这会儿无事可做看看。” 接着，他便从迪龙加身旁挤过，朝着出舱室小跑而去。 “哎！”这让迪龙加措手不及，邵阳辉这是要替柳瑾谈判的意思？“你疯了？那可是赞恩！你不回地球给儿子上坟了！” “这个啊……”他小声嘀咕着，似乎更多的是说给自己听，“我的儿子终究已经死了，可他们的孩子还没出生。” “什么？”信息量有点大，他们的孩子？不会是柳瑾和……和陈霖昊吧？ “有什么惊讶的？他俩多般配。” “我也觉得。”迪龙加稍稍愣了一下，邵阳辉立刻借机继续往前走，“不对跑题了。邵！你不了解赞恩！” “没有情报局不了解的事。”邵阳辉一边说，一边把朝他走来的迪龙加往后推，“赞恩突然活过来这件事我必须调查，你不要妨碍公务。” 与此同时，瓦尔瓦拉的私人飞船正慢慢朝着战俘营飞去。萨莉早就看到了那蝗灾般的宇宙强盗，而这群强盗飞船上印的标志似曾相识，百般思索后，她终于想起上次见到这些标志是什么地方——赞恩的重装的机械身体上。 果然一开始防着赞恩是对的，只可惜防不胜防。她看到了雷达上显示的几个红点，已经在靠近那群强盗的飞船了，而当她透过挡风玻璃远望时，还看到了一艘被包围的紫黑色大飞船，以及千疮百孔的战俘营。战俘营里恐怕早就空无一物，但那艘紫黑色飞船里，是远征军吗？ 她想要打开望远镜仔细看看，可系统却突然发出了警告——正有大量导弹飞来。 “啧。”萨莉擦了下额头上的汗，紧接着便坐在驾驶座上，立刻将马力开到最大，直直冲入云霄，接着便向下面投放了好几颗导弹予以回击。因为下面太多的宇宙强盗，萨莉甚至不需要刻意瞄准，就能炸掉不少敌人。 这些宇宙强盗似乎也意识到了聚在一起的危险性有些高，便开始以受袭击点为核心，逐渐四散开来，一边躲避云层中丢下的炸弹，一边询问赞恩要不要反击。 远在黎明号里的柳瑾正呆呆地看着那封陈霖昊留下的信，可远处的骚动还是引起了她的注意，她眼圈微红地看向只剩一角太阳的天边，却发现严密的包围圈被撕开了一道口子，再调出望远镜仔细看，发现“群星之上”正在和云层里的什么东西交战。 “哈米利，让民众从那里逃走。”她抬手指着那处被打开的防御圈，“我去把口子再撕大些。”说罢，她一边把信草草折叠，攥在手中，一边跑出指挥室，踏过满是枪炮痕迹的走廊，进入了战机停泊舱，里面刚好还有几艘能用的战机。 沙漠之上，最后一抹阳光躲藏了起来，天空彻底变成了深蓝色，没有云层遮蔽的地方是点点群星，若隐若现的月光洒在“群星之上”的一艘艘飞船上。 紧接着，一艘银色的飞船反射出了耀眼的月光，点点星光也被那宛如明镜的船身当做装饰，如同镶嵌在了船身上。蓝色的尾迹从无数艘印着“群星之上”标志的飞船身旁划过，引起了一阵又一阵骚乱，紧接着，冒出滚滚白烟的导弹对那艘银色飞船紧追不舍。 穿梭于云月之间的萨莉也注意到了这艘银色飞船。 “陈霖昊？”她记得这艘船，“没死吗？” 她瞄准了追击着银色飞船的几颗导弹，只听一声巨响，瓦尔瓦拉的飞船下方弹射出了两颗追踪导弹，它们同样拖着长长的尾迹，和迎面而来的银色飞船擦边而过，最后与“群星之上”的导弹撞在了一起。 “保佑我，不是敌人。”柳瑾自然注意到了身旁擦过的导弹，她一只手驾驶着战机，一只手紧紧攥着陈霖昊的信，紧接着，只觉得飞船左侧闪过一秒其他飞船引擎的轰鸣声，紧接着她的飞船便扎进了云层。 尽管她并未来及看清旁边飞船里坐着谁，可萨莉却看清了她。这让萨莉觉得意外，竟然不是陈霖昊？还是说，陈霖昊……其实是女的？虽然这个推测颇为离谱，但茫茫宇宙，什么都有可能。 萨莉在明净的一片天空盘旋着，这次她不仅没有藏进那一片片白云，还直接关掉了反雷达系统，因为瓦尔瓦拉的飞船已经没剩多少能源了。这让她直接暴露在了敌人的众目睽睽之下，只觉得眼前闪过一片亮光，应该是敌人几乎同时发射追踪导弹造成的，她只能迅速提升飞船高度，不顾一切地朝高处飞。可就算如此，那些追踪弹已经越逼越紧。 只听飞船下方一声巨响，与此同时萨莉按下了座椅弹出的按钮，而紧接着，瓦尔瓦拉的飞船便被一团火光包围，在这团光的映衬下，头顶黑色的夜空显得更黑了，就好像漆寂的深渊。 光的力量有限，可这么多导弹一起爆炸的声音却传的广远，26号战俘营内，堆积如山的伊比亚兹人尸体，或者说一堆破铜烂铁，被这巨响震的七零八落，纷纷往下滚去，渐渐露出了堆积在最底层的战俘营看守，这些看守都是血肉之躯，僵硬的身体上布满刺剑戳出的空洞，血液已经干在了他们的皮肤和盔甲上，看样子死的凄惨无比。 第三十八章 谈判破裂 赞恩坐在战俘营休息室的沙发上，看了眼旁边叮咣乱响的尸山，接着又看向了邵阳辉，而邵阳辉也一样，放松地靠在那里，桌上摆着个铁质茶缸，但里面却装着红酒。曾几何时，萨莉和陈霖昊还在这间屋子就百遍佳公司的事做过商谈，而现在，这间屋子除了满是铁屑和血渍的沙发，再无能用的东西。 “和蓝蟒强强联手，这件事E是答应的。”赞恩用机械臂端起茶缸，把红酒一饮而尽，“但是我今天必须见到萨莉。即便你说她已经没有‘祝福’，我还是要再确认一下。” “那你们倒是去搜啊，在这儿围着一群平民的飞船干嘛？”邵阳辉露出了一丝的不耐烦，他疲惫地望向窗外，余光却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赞恩。 他的眼神立刻被赞恩察觉到了，茶缸被重重丢在了只剩下一个小角的茶几上，“我怀疑她就在你们船上。邵阳辉，不管你到底是执事所还是情报局，受过的训练比零号武装都差得多，你没法在我面前撒谎。”说着，他稍稍靠近了邵阳辉，“飞船上有你想保住的东西，除了萨莉，还能是什么？你此行的任务除了叶卡捷琳娜，不就是她了吗？” 邵阳辉收回了余光，转而直视着赞恩发灰的眼睛，“我们都一把年纪了，收手吧。” “呵——”赞恩出了一口长气，无奈地靠在了沙发上，“你没受过那样的折磨，怎么会懂？我再说最后一遍，把萨莉交出来，否则，就杀了所有羚澜人。” “然后呢？”邵阳辉轻蔑地笑着，“把锅甩在蓝蟒身上，甩在总裁身上？全宇宙惯用的套路，我们早就习惯了。谁让树大招风呢？” “不管用什么方法，”赞恩突然举起了机械臂，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邵阳辉，“把她给我！” 邵阳辉却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他无视了赞恩的威胁，毕竟只是枪口而已。他拿起了自己的茶缸，看了看，却发现里面的酒早就喝干净了，便只好轻轻将其再次放下。 “赞恩，不光你受折磨。我也一样。因为蓝蟒在地球上的敌人，我的儿子还不到三十岁就去世了。而在他八岁之后，我就再没有见过他，最近的照片也只是那具面目全非的尸体。”说到这里，邵阳辉的手稍稍有些颤抖，“所以当我看到别人的孩子，就会想帮他们活下去。那艘飞船，黎明号，上面不光是羚澜反抗军，还有无家可归的难民，他们中大多数是失去父母的孤儿。这就是为什么我想让你撤军。” “我们都是孤儿，孤儿的命运就是如此。”说罢，赞恩的机械臂传出了轻微的响声，是子弹已被上膛的声音，“既然你不配合，我就一个个杀了他们，直到萨莉自己愿意出现。” “闪开！”突然间，有声音从外面传来。 一道金光闪过，瞬间融化了赞恩的右臂，巨大的热量也灼伤了邵阳辉的脸。他和赞恩齐齐向发出金光的地方望去，看到了口中还残留着一丝金色的D，以及赤手空拳来到这里的宁格伍德。 失去了机械臂的赞恩似乎并不着急，他轻轻活动了几下，机械身体的缝隙里便有极其细小的银色鳞片缓缓流向断臂，接着，崭新的机械臂和带着余温的枪口再次形成。一旁的D知道这是一场漫长的战斗，它发出一声巨吼，扑倒了赞恩，而宁格伍德的背部也缓缓出现了凸起，可就在她要变成巨型蜘蛛怪前，邵阳辉跑到她身边，按住了她的肩膀。 “别在这个时候暴露，藏好你的身份。” 宁格伍德先是一愣，接着眼里便闪出一丝不屑，但背部的凸起却慢慢平复了下去，“邵局长，记得履行你的承诺。祝你跑路顺利。” 而他却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而是趴在宁格伍德耳边，低声道：“群星之上的老板很可能是绝灭兽E，它和你们出自一个实验室，躲它远点。” “什么？” “你们三个凑到一起会造成灾难。原理我不清楚，但我得到的情报是，杀掉你们其中一个，就能解决威胁。”他轻轻拍了下宁格伍德的肩膀，“比起你们两个人畜无害的家伙，E才是最该死的那个。” “你……什么意思？”宁格伍德从未想过，自己会和“人畜无害”这个词联系到一起。那邵阳辉曾经见过的东西是得有多大的危害啊？ “离开羚澜。我会去解决E。”邵阳辉轻轻推了下宁格伍德，接着便抄起桌子上的茶杯，毕竟赞恩把他的武器都收走了，他只好用茶杯狠狠打了赞恩的脑袋。 然而，他忘了赞恩已经换了金属头盖骨，可怜的茶杯直接被打到变形，无奈，邵阳辉只好从后面将赞恩锁喉，而D的几只手则正被赞恩肩膀上的自动瞄准枪挨个击穿，尽管如此，D似乎对抓捕赞恩已经走火入魔，它不管还在赞恩身后的邵阳辉，便张开血盆大口，刺眼的金色开始在它的咽喉凝聚。 “要死一起死！”赞恩狠狠躺倒在地，将邵阳辉压的动弹不得，而D似乎已经变成了抓捕机器，不惜一切手段要打败赞恩。 “喂！我……”邵阳辉想要提醒D，却已经快被坚硬的机械身体压的喘不过气，他听到了自己身体传出的几声脆响，不知是骨头断了还是仅仅扭着了筋。 “D！”突然间，宁格伍德扑了过去，把D从赞恩身上一把拽下，脸儿朝上的D对着屋顶发起了攻击，金色的光芒打穿了战俘营仅剩的最后的一点屋顶，铁屑从空中落下，落在了大家身上。 邵阳辉躺在地上大喘着气，刚才真就差点死过去了。可紧接着，又听到耳边传来了一阵躯壳和肌肉被刺穿的声音，他扭头望去，看到了赞恩机械右臂上长长的光刃，光刃刺穿了宁格伍德和D的腹部，他们两个像竹签上的肉，被串在了一起，金色的血液溅在了形同虚设的休息室大门上。 “赞恩！”邵阳辉踉跄着站起来，突然觉得脚踢到了什么东西，他迅速扭头看去，是自己的枪。 然而赞恩不会给他捡起枪的机会，机械臂上的光刃瞬间收回，宁格伍德和D的身上同时发出几声脆响，紧接着，那冰冷的枪口再次对准了邵阳辉。 “没有蓝蟒，我们早就死在地球的战乱中了。”他捂着胸口，愈发艰难地说着，“世界，蓝蟒，总会夺走些什么，记恨他们毫无必要。”接着，他拿出了自己儿子的照片，举在了赞恩面前，上面是一个满脸稚气的小孩子，“或者至少，放了我，让我去看一眼他！” “没机会了。这具身体，我的死活，早就被群星掌握。”他叹了口气，“我以为是自由，可其实，就是换了主人。” “砰——” 枪声盖过了他心中的悲哀，屠戮别人的生命，见证别人的悲惨，已经成了他麻痹自己的方式。 但今天不一样。 “赞恩。”萨莉紧紧握着光剑，幽蓝的光芒照亮了邵阳辉的脸，这把光剑在他面前划过的同时，弹开了赞恩的子弹，“好久不见。” “萨莉？”他冰冷的眼神里流露出了一丝喜悦，“和我去群星总部！我们需要你！” “他只是需要你的‘祝福’，告诉他，那已经不存在了。”邵阳辉松了口气，无力地对萨莉说。 “抱歉，赞恩。”萨莉依旧警惕地看着他，“确实如此，你们想要的力量，已经消失了。” “什么！” 当最糟的信息被确认，生还的支柱被击碎，任何人都难以掩盖那崩塌的内心，灰色的眼眸涌出了无限的痛苦，这让赞恩许久没有说出话。 最终，他的通讯器响了，未等他拿起接通，另一头的声音已经传来：“赞恩，你太让我失望了。” “E！我早晚抓住你！”突然间，邵阳辉大喊一声，另一头的声音立刻止住。 破败的休息室只剩下了一片沉默。 邵阳辉知道，他猜对了，对面就是绝灭兽E，那个和N，和D，一起被造出来的怪物，他踉跄着站起来，趴在了萨莉的耳边，“我去拿手术设备，给赞恩换一颗不受制于人的心脏。” 然而，邵阳辉话音刚落，通讯器里传来了E的声音：“赞恩，杀了他们，我就饶你不死！” 听到这些，赞恩苦笑了起来，“哈哈……呵呵呵呵……只能如此了。”他亮出长长的光刃，对准了萨莉，“差点以为，我的心脏就要被停掉了。我不想死，萨莉。” “那就看你能不能赚到了。”汗水从萨莉的脸颊滴下，手中的光剑被紧紧握着。 说罢，武器散发出的蓝色光芒激烈碰撞在了一起。 “我知道，是你撕开了包围圈，好让黎明号的难民离开？”光刃与光剑相互抵住对方的时刻，摩擦出的巨大响声使得他们说话的声音只有彼此可以听到。 “原来最后飞出的几艘飞船是难民啊。”她轻挑剑柄，赞恩顺势上挥，二人默契地虚晃一枪。 “为什么要为无关的人做事？”说着，赞恩光刃一挥，萨莉轻巧一跃，顺势朝赞恩砍去，而赞恩也立刻躲开，转到萨莉身侧，光刃和光剑再次碰撞，发出了巨大的响声，橙色的火花和蓝色的光粒迸发而出。 “开始是私心，后来……”萨莉稍稍犹豫，稍稍分神，而赞恩借机狠狠踢在了萨莉的大腿上，萨莉一个踉跄，坐在了地上，而赞恩抓住机会，再次将光刃朝她砍去。 “为了正义，为了和平，为了万千无辜生命？”赞恩替她说道，而萨莉也立刻横过光剑，接下了这一击，尽管赞恩的力量有压倒性优势，但萨莉还是顶着这股力量勉强站了起来。 “这话从我嘴里说出来很虚伪，因为我杀了太多人。”说罢，她后退几步，直接避开了赞恩的攻击范围，“我只是想要救赎我的灵魂，还有破败的羚澜。即便背叛蓝蟒，做一根逆羽也不为过。” 光刃突然间暗了下去，赞恩站在原地，像一尊安静的石像。 “我们这些人的一生已经是这样了，无法改变。但我还可以选择，选择是否要把不幸传递下去。”说着，萨莉举起了光剑，朝着赞恩冲去。 可当剑刺向赞恩时，赞恩却并未躲闪，他一步向前，让那支剑直直插入了那颗机械心脏。 “赞恩！”萨莉想要赶紧拔出光剑，可赞恩的机械臂却把萨莉的手打到一边，接着便握住剑柄，把光剑刺的更深了些。 几个火星在他的半边机械身体上跳动了几下，而那半边肉身，则迅速变得毫无血色，失去了机械身体辅助生物身体的循环，他的生命会很快终结。 “只有你……是这样……”说完，他跪倒在了萨莉面前，“死亡……才是我的……救赎……吧。” “我来了！”邵阳辉抱着他的手术工具冲了进来，可眼前的赞恩刚好“啪”一声，倒在了地上。 邵阳辉眼睛里全是难以置信。“你杀了他？” “但也算是解脱了。”说完，她拔出了光剑，当光消失时，这支武器又变回了普普通通的匕首，“你只是想用他找出你需要的情报，对吧？” 这样的问题让邵阳辉的心“咯噔”了一下，“这件事和你无关。” 但紧接着，未等萨莉回答，赞恩的机械身体发出了几声“咯拉咯拉”的异常响动。 “快跑！”邵阳辉立刻猜到了接下来会发生的事，可紧接着，耀眼的火光和震耳的爆炸声便将整个战俘营吞噬…… 第三十九章 恒星之核 看到喷涌着火光的战俘营，群星之上的几百艘飞船本能地向后退了一百米，尽管如此，滚滚热浪还是触发了不少飞船的预警系统，激起的沙尘让所有人的视线陷入了一片模糊，而离战俘营最近的黎明号，被火光吞噬之前，直接被爆炸的冲击波冲到了十几米开外的地方。 “哇啊——”强烈的振动让哈米利从轮椅上直接飞了出去，迪龙加见势不妙，慌不择路，踩着滚了一地的杂物、武器、垃圾，蹬着飞船的墙，飞身一跃，抓住了哈米利的胳膊，接着立刻把他拉进怀里。 “卧……”它抓紧怀里的哈米利，随着向后翻滚的飞船一起滚了好几圈，天旋地转的感觉让它把科莫多星星粹轮流说了一遍，可飞船还没有停下的意思，直到撞着几艘群星之上的飞船，带着它们一同栽进了沙丘。 “这姓邵的怎么……”还未等躺在地上的迪龙加说完，一台轮椅突然飞来，砸在了它的脑袋上。 与此同时，接连不断的爆炸和火光里，淡绿色的保护罩将萨莉和邵阳辉紧紧罩住，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邵阳辉在一片火光里隐约看到了一个人影，那一定是萨莉了。 他把手按在沙地上，想要支撑着自己起来，却发现沙地已经热的烫手，看着四周充斥着的火光，闻着空气里弥漫的硝烟和血肉烧焦的气味，邵阳辉突然吐了出来。 “这就怕了？”萨莉稍稍回头，对身后的邵阳辉说，“执事所的人被吓吐，传出去可是会丢大人的。” “但你留了一手，我属实是没想到。”他轻轻蹭了下嘴角，“另外，也许现在应该向你说明了，我是蓝蟒黑洞情报局的邵阳辉，比克萨拉斯只是随便取的名字。假扮成执事所，是因为有任务。”他一边说着，一边从地上慢慢爬起。 邵阳辉的回答让萨莉立刻想到了在叶卡捷琳娜的飞船上，那个被一枪击毙的3D投影，还有后来到战俘营门口，遇到叶卡捷琳娜时，邵阳辉冒死抽出毒针，打算杀死叶卡捷琳娜的瞬间，“任务是指刺杀司令？” 他把手遮在额头前，想要挡住刺眼的火光，“还有回收你身上的‘祝福’，不过大概是因为叶卡捷琳娜给你喝了银湖水的缘故，你的‘祝福’消失了。” “还有一部分原因……”萨莉一边说，一边把手放在胸口，“陈霖昊把他的所有力量给了我，用于抵消暗黑咒术。我猜是这样的。” “哦？”听到“暗黑咒术”这个词，邵阳辉眉头一皱，她怎么会知道这个词？这属于高级机密，因为暗黑咒术和蓝蟒总裁的关系十分紧密。会是因为陈霖昊吗？陈霖昊最早时，只是地球北林里一只普通的小灰狐，而北林的动物之间，流传着许多关于蓝蟒总裁的传说甚至是秘密，陈霖昊很可能是在小时候就得知了关于总裁的事，后来也许透露给了萨莉，或者，是他的记忆跟随着力量，一起融入了萨莉体内。 “既然醒了，和我来吧。陈霖昊剩下的力量怕是撑不了太久。”萨莉突然打断了邵阳辉的思考，快步朝着爆炸的中心挪去，原本半跪着的邵阳辉赶紧跟随在她身后，免得自己一不小心出了保护罩。 邵阳辉不明白为什么要去爆炸的中心，萨莉这样过去，也许是因为战俘营里藏了什么可以扭转局势的武器，如果真是这样，之后她再怎么行动，恐怕就完全不受控制了，而蓝蟒总裁的秘密，也许会被萨莉透露给外界，甚至是蓝蟒的敌人。 与陈霖昊不同，陈霖昊只会把自己的情报当做商品出售，而像这种蓝蟒总裁的秘密，他一定会开出天价，换个角度看，陈霖昊把“暗黑咒术”这个词透露出去的概率非常小。而萨莉，从种种行动上看，已经和蓝蟒走到了对立面，总有一天，会成为赞恩这样的极端分子，关于“暗黑咒术”的秘密也会被公之于众，紧随着的，便是针对总裁制定的一系列毁灭计划。 邵阳辉跟在萨莉后面，思考着接下来应当如何行动，保护罩散发的绿色微光早就被周围强烈爆炸产生的光芒吞噬，而双眼则被这耀眼的光芒刺的眩晕又疼痛；地面的振动让他和萨莉的每一步都走的无比艰难，那未被保护罩完全隔绝的热浪滚烫地砸在二人脸上。很显然，若是没了这保护罩，他们早就被烧的连渣都不剩了。 尽管完全明白这一点，邵阳辉的眼神里依旧没有动摇，他看着萨莉的背影，叹了声气，接着又从怀里取出了儿子的照片，两只瘦削枯槁的手指夹着那张放了将近三十年，曾经看了不知道多少遍的发黄照片。可是这次，拿出照片后邵阳辉却看都没看一眼，只是心里默默说了句“抱歉”，接着，便把照片慢慢松开，让它随着热浪在空气中翻滚。 直到这难以捉摸的热浪在空中转了个弯，将照片送到了萨莉身侧，突然飘来的不明物体让她迅速伸手将其抓住。 “照片？”她端详着这张老旧的相片，上面的小孩一看就是邵阳辉的儿子，这两个人长得太像了。“你东西掉了。” 正当她向后转身时，一根毒针如风般向她刺去，萨莉的余光刚好看到了逼近的危险，她立刻抬手将毒针打出保护罩，银色的长针立刻消失在火光里，而那张脱手的照片也立刻随着又一股热浪冲出了保护罩，瞬间消失不见。 邵阳辉显然没想到萨莉会有这么快的反应，他想要抽出另一根毒针，但萨莉已经快他一步，替他把针抽了出来。 银色的长针立刻被竖在了邵阳辉面前，而萨莉的眼里闪过了一丝杀气。 “确实没见哪个执事所的人用这种东西。”她依然举着这根针，“居然还有两根针毒性相互抵消的设计，挺有创意。” 而邵阳辉，自知他不是萨莉的对手，很快就断了反抗的念头，虽说他不是一个爱放弃的人，但在胜负一眼就能看出的局面前，拼命挣扎不如体面死去。他静静地站在沙漠上，周围极高的温度完全挡不住他流出的冷汗，那张原本从容的脸现在多了几分紧张，尽管如此，他还是尽量平静地看着萨莉。 “你还真是敏感。”萨莉把另一根针也丢出了保护罩，“只是看一眼你儿子的照片，就要杀我？” 萨莉的话让邵阳辉一愣，看来她还没有意识到“暗黑咒术”这个词才是给她引来杀身之祸的原因，进一步想，萨莉可能也完全不知道这个词语背后含义的重要性，也许，至少短期内，她不会给总裁造成威胁，这个词在萨莉的脑袋里还处于被忽视的状态。如果是这样，也许确实不必着急杀死萨莉，至少不用像现在这样急着同归于尽。 “那是我的儿子。”他顺着话题往下说道，“曾为蓝蟒的敌人工作，所以……总之我不太想让别人看到他的照片。” “那真是抱歉。”她指了指保护罩外面的一片火光，“但我们要抓紧往爆炸核心走了，我能感觉到，陈霖昊剩的力量已经越来越弱了。要不了多久，我们就会像那张照片一样，化成灰。” “你去核心要干嘛？”好像蒙混过去了，邵阳辉赶紧松了口气，不过心里还是有点难受的，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和萨莉同归于尽，连最后的念想都断了，结果却发现自己有点太心急了，根本还没有这么做的必要。 “以你的经验，现在的爆炸还是赞恩造成的吗？”萨莉继续向前快步走着。 “这……”他知道，赞恩的机械心脏是被E完全控制的，甚至可能他的整个机械身体都可以被E远程操作，那么，这样的身体里，甚至还有可能被E藏了一颗炸弹，萨莉杀死赞恩的瞬间，就触发了那颗炸弹。这样视生命如草芥的集团全宇宙有很多，在员工体内植入炸弹，关键时刻进行引爆以扭转局势，群星之上就是这样的集团。可是，就算是再强的炸弹，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一刻不停地发生爆炸吧？ 邵阳辉望着面前的一片耀眼，皱起了眉，“不会是你们战俘营真的准备叛乱，然后藏了什么致命武器，现在正跟着一起炸吧？” “当然不是。”萨莉赶紧解释，“救羚澜人是我的事，26号战俘营被我连累了还差不多。” “那你还真是不把兄弟们的命当命。”邵阳辉笑了起来，眼里和语气里满是无奈和讽刺，“我以为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指挥官们，都视下属如手足。” “哦？”邵阳辉突然转变的态度让萨莉一样觉得不敢相信，“难道远征军在你们眼里，就这么……正派？” “大概吧。”邵阳辉摇摇头，稍稍陷入了回忆，“以前在地球时，我是军方人员，至少我觉得，我身边的战友都很重义气，而我也一样，会为他们做任何事……其实，我加入蓝蟒，是因为我一个兄弟被害死了。” 听到这些，萨莉稍稍停了下脚步，但很快她便恢复刚才的速度，继续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在地上寻找着什么。 “倒不是蓝蟒把他害了，而是另有其人。但以我的力量，没法让那些人付出代价，所以，最后和总裁达成约定，我为它做事，它帮我报仇。只是没想到，为它做事，做着做着就出了国，去了海上，后来又出了地球。出地球后，就再也没机会见到我儿子和老婆了……我不知道地球现在什么情况，但大概，蓝蟒的力量已经在衰弱了，否则它一定会保护好我的家人。” 萨莉一边听着邵阳辉讲述往事，一边仔细看着面前微微发黑的沙地，但又觉得有些心烦意乱，“其实我加入远征军，也是为了别人。” “为叶卡捷琳娜吗？”邵阳辉想不出第二个能让萨莉做出如此行动的人。 “大概因为她是总裁的女儿。养女。”萨莉更正道，“所以比我早个一两年的被送进了宇宙，还做了司令。” 把这句话说出来后，萨莉觉得心里舒服了很多，而且，她似乎找到她需要的东西了。 “你们这种有家人，后期加入蓝蟒的，其实根本不懂蓝蟒集团的思想精髓。”她蹲下身，手轻触着沙地，“我，还有赞恩，都是地球上各国战争造就的孤儿，被送到蓝蟒孤儿院后被教授的第一条准则就是，只要能赢，我们可以做任何事。” “叶卡捷琳娜也必然是这么想的，只不过和我一样，最终她想要赢得的东西，不是蓝蟒想要的。”萨莉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扒开表面一层薄薄的砂砾，发现下面还藏着一条黑色的，湿乎乎的痕迹，“这就是为什么，就算奥利克瑟是她的养父，她也要将它置于死地。” 说完，萨莉从沙地上站了起来，“伊比亚兹人的本体只是一团光，若不是得到过‘祝福’，我恐怕也想不到，这个世界上能把光困住的东西是什么。” “你发现什么了？”邵阳辉又紧张了起来，只要萨莉一提这件事他就会开始心慌。 “之前在战俘营门口和叶卡捷琳娜对峙的时候，从你嘴里我知道了些关键信息。” 她又向前走了几步，终于，在被滚烫火光包裹住的沙地上，她看到了近百个铁匣子，而一颗颗恒星之核正从盒子里陆陆续续飞出，朝着明亮刺眼的高空冲去。 “叶卡捷琳娜把奥利克瑟的力量分散到不同人身上，是为了方便做小规模试验，找到破解暗黑咒术的方法。这一点逻辑上没问题，但以我对她的了解……” 随着他们越来越靠近爆炸核心，萨莉的声音逐渐被四周能量碰撞产生的爆炸声淹没，而邵阳辉的目光随着一颗颗恒星之核向上移动，最后在一片明亮中，隐约看到了一颗巨大的，灼热的球体！ 他瞬间明白了不断爆炸的原因，不是战俘营藏了什么武器，而是被叶卡捷琳娜关押的伊比亚兹人，或者说恒星之核，从那些专用的铁匣里逃了出来，相互碰撞，聚合。是一团团能量的冲撞造成了不断的爆炸，并且最终拼凑成了一颗巨大的恒星，按照伊比亚兹人身体构成的原理，这颗恒星也许还有着自我意识！ “萨莉！”邵阳辉想要拉着萨莉立刻离开这儿，但萨莉却推开了那些铁匣，在铁匣之下，居然藏着一个装满黑色液体的玻璃器皿。 “看吧，她不光要击破这些力量，还要把这些力量据为己有。”萨莉轻轻蹲下，触碰着玻璃器皿上那条长长的裂痕，果然已经有一些黑色液体从裂痕流出。 “你难道就是为了找这东西？”邵阳辉也看到了那个满是黑液的器皿，他知道那东西的威力，所以丝毫不愿靠近。 “可能是因为我得到过‘祝福’，靠近战俘营的那一刻我就感受到了它。”说着，萨莉拧开了玻璃器皿的盖子，“不然我怎么会那么轻易地喝掉叶卡捷琳娜给我的银湖水，那么轻易地放弃这些力量。” “先等等。”邵阳辉叫住了萨莉，而萨莉的指尖几乎已经要碰到里面的一片黑色，“得到这些力量后，总裁会不惜一切代价地追回，你可能会被肃清局，或者被我，像疯狗一样咬一辈子。” “就是说我会成为第二个赞恩？” “可能比他更惨，暗黑咒术会反噬它的主人。”反噬作用，又是一个关于总裁的机密，但也许现在透露给萨莉，可以防止出现更难挽回的后果。 “这我知道，我得到‘祝福’后就发现了。但我能承受。” “这是好几个人的‘祝福’，为什么我们不撤出去，等蓝蟒的军队来解决这颗恒星？” “因为等他们来了，羚澜也没了。” 说罢，她把整只手都浸泡在了黑色液体里，而这些液体像是发现猎物的饿狼，瞬间扑到了萨莉身上。 浓稠的黑色散发着浓浓的血腥味，原本还被恒星之核照的无比明亮的四周，立刻被黑色包围，而邵阳辉则在一片压抑的黑暗里连连后退。如果说摆脱了恒星之核耀眼的光芒，算是刚出龙潭，那现在的一片黑暗，就像是又入了虎穴。 那颗巨大的恒星也感受到了沙漠上弥漫的不祥气息，它立刻朝着更高的天空飞去，同时开始了高速旋转，在它的四周，无论是“群星之上”的飞船，还是已经破败不堪的黎明号，都开始一点点解体，变成了细小的金属分子，向着那颗恒星飞去…… 第四十章 羚澜上的博弈 “这是咋整的？”迪龙加拉着哈米利的手，茫然地站在只剩个架子的飞船里，“娘的，他咋谈的判啊！” “别喊了。”哈米利疲惫地坐在了沙地上，仰头看了眼迪龙加被轮椅砸肿的下巴，冷笑一声。 “有什么好笑的？羚澜看样子是要完蛋了！”迪龙加激动地说着，但下一秒，它又冷静了下来，“不过好像和我也没啥关系。” “我知道啊……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 “哈米利？”迪龙加瞪大眼看着沙地上的哈米利，这小孩越笑越大声，而这小声似乎又传不了很远，刚发出来，就被周围越来越浓的黑雾吞噬。 “没有希望了，龙哥。”他一边回应着迪龙加，一边拽着那条大尾巴，踉跄着起身。 “这不是赞恩能做到的，我真是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所以……哈米利，你就别在这儿吓我了。”迪龙加的语气里竟有了一丝恳求。 但哈米利完全没有理会迪龙加，他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战俘营走去，两眼空洞，嘴角勾着莫名的微笑，而右边的假肢则摇摇晃晃地摆着，很快，他没走几步就隐入了黑暗。 “天啊……”迪龙加想要跟着哈米利，不为什么，就因为它现在六神无主，只想有个人能老老实实呆在它身边，好让它安心点，可哈米利偏偏往那片黑暗里走，它又怎么有勇气跟着呢？ “这绝对是我职业生涯中的一大苦难。”说着，迪龙加趴在了沙地上，四只爪子使劲往后扒拉着沙子，它现在不知道怎么办好，每艘飞船都被某股力量拆成了废铜烂铁，而且这些零件还都被吸到了战俘营上空那个亮亮的球体上，还没看清那个球体是怎么回事，一大坨子黑暗又涌了上来。这种离谱的情况，它除了用卧沙来逃避，实在想不出什么别的事做了。 但是它刚卧进去，就觉得脑袋被人踩了一脚。 “谁啊！”它气得立刻从沙子里弹了出来，咆哮着转过身，结果看到了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邵阳辉。 “哦，你啊。”它勾起嘴角笑了一下，但仅仅是一下，下一秒，笑容瞬间消失，紧接着它立刻攥起爪子朝邵阳辉打去。 邵阳辉跑的上气不接下气，根本来不及躲，只见这满是粗糙鳞片的大爪子就要捶在他的鼻子上时，迪龙加立刻住了手。 “啧。”它举着离邵阳辉只剩一厘米的拳头，吐了吐信子，“姓邵的，你是不是搞砸了？” “这都是难以避免的。”他叹了口气，“你应该庆幸，所有的不稳定因素都在羚澜爆发，而不是在地球，在太阳系。” “难以避免是什么意思？”它的信子僵在了外面。 “赞恩，叶卡捷琳娜，萨莉，威姆，都是蓝蟒的威胁，现在他们全在这一颗星球，这是把他们全部铲除的最佳时机。”说罢，他拿出了通讯器，然而还未来及拨号，金属质地的通讯器就被解离成了一颗颗金属分子，然后朝着战俘营上空的那颗恒星飞去。 “你要给谁打电话啊？”迪龙加问道，虽然这个问题问的有点晚了。 “给总裁。不过现在恐怕不行了，只能我亲自消灭他们了。”他揉着太阳穴，底下了头，“蓝蟒情报局黑洞分局的职责，是消灭一切不稳定因素，保证蓝蟒集团的安全。” 一股不祥的预感立刻涌进迪龙加的内心。 “你是想干嘛？” “我带了一颗黑洞指环，也许把这儿全部吸进黑洞，是目前为止最好的选择。局面已经失控了，威姆和萨莉的力量还在不断膨胀，群星之上的一半佣兵都在这颗星球上，之后会发生什么都很难预测，但大概不会是什么好事。”说着，他从脖子上取下了一条项链，项链的造型很简单，是用黑绳穿着的一个银色圆环，而圆环大概也只有指环那么大。 “等等等等，我知道这个东西！”迪龙加惊呼道，“把这个圆环戴在指头上，他就会吸取你的全部生物能，然后开启一个小小的黑洞，但因为会不断吸取周围的能量，黑洞会不断扩大直到……” “直到把整个星球吸进去。”邵阳辉帮迪龙加补充道。 迪龙加愣了两秒，“要把这些……我是说，我们！吸进黑洞？” “不是吸进黑洞，而是全部转化为黑洞。之后我情报局的同僚会赶过来，把黑洞消灭，也就是，彻底把我们消灭。” 迪龙加彻底听愣了，这样的技术居然真的存在，它一直以为这只是个宇宙传说。不对，现在不是感叹技术的时候。 “哈米利进去找……找威姆谈判了。你稍安勿躁，OK？”大概是不想被一起吸进黑洞，迪龙加随便编了个理由骗邵阳辉。 “他一个人去找威姆谈判？” “对……”迪龙加有些没底气了起来，它也觉得让一个小孩儿跑进去谈判，而它这个身经百战的肃清局在外面看着有些不合适。 不过邵阳辉似乎没有想谴责迪龙加的意思，而是想起了点别的什么，他挥手拨开眼前的黑雾，但被遮蔽的视线前依旧是一片漆黑，他还是看不到那颗巨大且明亮的恒星之核。 大概过了几秒钟，在迪龙加觉得氛围快要冷到零点的时候，邵阳辉说话了，“蓝蟒集团的员工不应该因为个人情绪和自我信念扰乱任务。”他失落地盯着手中已被取下黑绳的银色指环，但却没把它戴在手指上，而是将它放在了胸前的口袋里，“可现在情况特殊，任何技术的使用，都应当谨慎。” 听到这儿，迪龙加大出一口气，“哎呀妈呀，吓死我了。” 可紧接着，未等迪龙加再喘下一口气，邵阳辉便毫不犹豫地迈进了眼前的黑暗，留下了迪龙加一个蜥蜴站在原地，眼中有几分惊慌地盯着周围越来越浓的黑雾。 不过除了它，还有个人，也在远远地望着这片黑色。 这人便是柳瑾。银色的飞船稳稳停在了沙漠上，于云中飞行，沾满雾水的飞船外壳在阳光和战俘营上空恒星之核的照射下变的闪闪发亮。接着，只听“咔”一声，银色的飞船舱门悠悠打开，上下飞船的踏板也慢慢伸了出来，一双暗红色的高跟皮鞋踩了上去，迈着自在的步伐，柳瑾走出了飞船。 “呵，”她看着乱作一团的战俘营，不禁感叹了起来，“还好该走的都走了。” 说完，她回头看了眼缓慢但渐行渐远的两艘飞船，它们已经小的像两颗星星一样了。这两艘飞船里载着羚澜星的最后一批难民，但能不能活下去，能不能找到避难的地方，就另说了。 她慢慢地坐在了沙地上，欣赏着眼前的末日景象，虽然不知为什么会有这么大一颗发热的球体悬在那儿，但此时此刻，这些已经不重要了。羚澜人做了一切能做的事，剩下的时间，对她来说，就好好休息吧。 “昊哥啊，”她的手里还攥着那张纸，“其实早就看到你写的东西了……可你去找哈米利和谈之后就没再出现……”说着说着，她觉得自己的胸口堵堵的，似乎意识到了这是一封遗书。 柳瑾把手上的信一点点打开，风沙刮过她的脸，让她的眼睛不自觉地闭了几下，但这并不影响她阅读上面的留言。果然，没什么煽情的话，都是很实用的东西。比如所有银行卡，保险柜，密码都是091215，还有这些银行卡和保险柜的位置，哪些股票要在什么时候抛，哪些股票不能碰，还有哪些挤破头都要买……尽管如此，被远处恒星之核照的透亮的信纸还是很快被眼泪浸湿，泪滴打在纸上时啪嗒啪嗒的声音融进风沙，最后慢慢飘散。 “是不是觉得我特有钱？”突然有人背着手，站在柳瑾身后，一边抖腿一边问。 “嗯……”她点点头。 紧接着，一条灰色的大尾巴裹住了柳瑾的脖子，而柳瑾也立刻意识到了些什么。 “陈……”她惊讶地回过头，但看到陈霖昊那一秒立刻叫了出来，就算不是大白天闹鬼，背后突然出现一个人也够恐怖了。 “哈哈！老子没……”然而未等话说完，柳瑾就把这只剩一条尾巴的陈霖昊给扑倒了。 “你个臭狐狸！”柳瑾熟练地揪住了陈霖昊的两只耳朵，“我以为你死了！” “啊啊啊啊啊——”好像被揪挺疼，“我我我，我也以为我死定了啦！” “那你怎么没死？”柳瑾松开耳朵，改揉陈霖昊的脸，“你不死我怎么霸占你百万遗产？” 显然这是句玩笑话，不过陈霖昊貌似当真了，“啊？柳会长如果真想要，小的这就把财产合法赠与您。” “我逗你玩的。”看陈霖昊当了真，柳瑾笑着轻轻趴在了陈霖昊身上，虽然是笑着，可眼泪却不停往外滴着，“但我真的以为你死了。” “啊，是，但说来离谱，我不是只狐狸吗？本来吧，三条尾巴，一条尾巴一条命，所以一个给了萨莉，一个给了哈米利，剩下的力量也全都用来对抗萨莉体内的暗黑咒术了，甚至有一部分力量连带着记忆都怼过去打怪兽了。所以，本来我剩的那条尾巴成了个摆设，可结果呢……” “体……体内？”柳瑾在捕捉重点上很有一手。 “啊，就是，你不会法术，我也没法和你说，但是不是你想的那种体内啊！如果真是那种，估计萨莉就是死了也要从棺材里出来砍我。” “地球不是流行火葬吗？” “对，火葬…你这会儿好调皮啊柳老板，能不打岔吗？”陈霖昊把两只胳膊垫在脑袋下，仰视着柳瑾的脸。 “羚澜完蛋了，我想好好放松会儿了。” 这时，陈霖昊才注意到柳瑾满是笑意的眼底还有一股凄凉，这凄凉就像满是白骨的沙漠上，刮过了一阵阴风。 “难道是……”这个时候陈霖昊才注意到周围的异常，他立刻把柳瑾推到一边，坐起来朝战俘营看去，结果看到了一颗巨大的恒星之核，而周围似乎围着一些金属，而且这些金属正在围绕着恒星之核组成一圈闪着亮光的星环，除此之外，在恒星之核正下方的位置，他又感觉到了一丝暗黑咒术的气息。 “看吧，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但羚澜恐怕是没救了。”柳瑾叹了口气。 “唔……难搞。”他挠着后脑勺，“哈哈，刚才注意力全在柳会长身上了，都没看到那边的烂摊子。” “没关系，就这样吧。”她微笑着捧起了陈霖昊的脸，“大家都活下来了，而且现在你来了，我们俩也都可以活着了。我们离开这儿，好吗？” 听到这儿，陈霖昊的笑容凝固了，而察觉到这样变化的柳瑾，也表情凝固了。 “会长……不对，瑾儿。”大概是接下来的话让陈霖昊真的很为难吧，“你以前问我，为什么所有密码都是091215，然后我没告诉你，对吧。” 柳瑾没有说话，只是有些失望地看着他，过了许久，她彻底把探向陈霖昊的身子缩了回去，“你接着说。” “因为地球时间1909年12月15日，是一个重要的人的生日。”他观察着柳瑾的反应，虽然对方的脸上已经写满了悲伤，但这些话却不受控制地从陈霖昊嘴里冒了出来，“我知道我这样做对你和我们的宝宝不负责任，但那个重要的人因奥利克瑟而死，我必须要去讨个说法。” “你还知道我们有孩子？”说完，柳瑾一个耳光扇在了陈霖昊的脸上，而陈霖昊也没有躲开，只是在那之后，立刻塞给了柳瑾一条灰色的尾巴，这是他从高空坠落时新长出的，充满法力的尾巴，也正是靠这条尾巴，他没有摔死在沙漠上。 “我以为我能咽下那口气的，但是从天空往沙漠上坠落的时候，那种濒死的恐惧……让我想到……那人死前一定很痛苦。总之，现在我一定要过去，因为这一次，奥利克瑟一定会来的！” “那你就去吧。” “嗯……什么？” “你去吧。”柳瑾平静地说。 “我以为你会再给我来一巴掌。”陈霖昊下意识地捂了捂脸。 “你活了一百多年，记那人差不多也记了近百年吧？”柳瑾从沙地上站起，走到了飞船前，“如果你有幸活下来，我希望你也能把我记这么久。” “啊，一定！一定会的！”陈霖昊松了口气，便从地上跳了起来，“感谢柳会长的大恩大德，理解万岁，那我去了！” 说罢，一道淡淡的绿光闪过，一只巨大的灰狐朝着恒星之核的方向跑了过去。 看着渐行渐远的陈霖昊，柳瑾冷着脸，低下头，慢慢登上了飞船。 第四十一章 灰白的过往 一片漆黑之中，邵阳辉大声呼唤着哈米利的名字。 他在黑暗中摸索着，受黑雾的影响，绝望和恐惧的情绪在心中很快地蔓延着，这就是暗黑咒术最有杀伤力的地方之一——任何生物的意志都会在这股力量中慢慢解离，最后在痛苦中被黑暗侵蚀，死前心里会充满懊悔和悲伤。 但因为知道暗黑咒术的这一特性，他能坚持的时间会比普通人类久一些，尽管如此，那双手还是好几次不自觉地摸了摸上衣口袋。 而同样在黑雾中迷茫的哈米利，状况就要糟糕很多了。他在一片黑暗里总会隐约看到加利耶庄园的大门，而本应已经死去的父亲就站在庄园门前，恳求着他赶快回家。 “你已经死了，庄园也已经塌了。”哈米利对自己说道，“我不会为你的死愧疚，因为你是羚澜星的叛徒。” 可说到这儿，哈米利心里咯噔了一下，接着便狠狠扇了自己一耳光，坚硬的金属假肢打在脸上，让他柔软的小脸立刻留下了紫色的印记，几滴鲜血也从嘴角流下，“我不也一样……骗了柯图萨奇，骗了所有羚澜人。” “扑通”一声，哈米利跪在了地上，更多扰他心智的念头涌进了他的大脑——如果果决一些，突袭战俘营，自己的部下也不会全军覆没；如果不和萨莉达成协议，而是带着所有羚澜人把战俘营闹翻天；如果不想着讨好蓝蟒，不去听从雷文恩兹的指示，进入威姆的飞船；如果……不骗柯图萨奇，不骗着他加入黎明军团…… “我们这样的人，就应该死掉！”他对着眼前的漆黑大喊着，两只拳头狠狠地捶向地面，粗糙的砂砾把他的双手擦出了点点血痕，可突然，有东西从他的怀里掉了出来，是加利耶族徽。 一片黑暗中，哈米利摸到了那个做工精致的狮子脸，但很快他就想起来，这不是他的东西，而是在飞船上时，萨莉递给他的。 “哈米弟弟。”突然间，鲍比的声音传进了他的耳朵，他立刻抬起头，原本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又多了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金发男孩儿，虽然年纪变小了很多，但哈米利依然可以从面部轮廓辨认出那是鲍比。 “明明我不，不用被扔掉的！”幼年鲍比毫无预兆地哭了起来，“你为什么要出生啊？” “什，什么？”这些话让哈米利心里飘起一片疑云，父亲就算再讨厌，也不会扔了自己的孩子啊！他这么宠自己，肯定也会很宠鲍比才对！ “都是因为你妈妈才死的！”小鲍比哭喊着冲到哈米利面前，一把掐住了他的喉咙，窒息感让他拼命挣扎了起来，可小鲍比的力气大到根本不像这个年纪的人拥有的。 就在哈米利要翻白眼昏过去的时候，一直站在庄园门口，几乎要跪下求哈米利回来的多里格尔突然冲过来，一把抓住小鲍比的头发，把他狠狠丢在了地上，不知哪儿冒出来的石膏雕像又狠狠砸中了小鲍比的头，白色的石膏碎块被染成了鲜红色。 哈米利张着嘴，虚弱地喘着气，两行眼泪慢慢流了下来。他没想到父亲还有这样残暴的一面，但也正是这残暴的一幕，唤醒了他人生中的第一段记忆—— 第一个让他念念不忘的东西，便是那撒了花生碎和杏仁碎的香草甜筒，如果上面再浇些热巧克力，插一根小旗子，就完美了。这东西就像神灵一样存在于他的心中，每当熟悉的音乐从冰淇淋车里传来，他就会条件反射地朝那儿冲去，就算有震耳欲聋的鸣笛和呼啸而过的疾风，也没法阻拦他。 每次有什么好东西，他都是第一个吃的，但某天，比较特别，母亲先一步到了冰淇淋车旁，而且还用了犯规的方式——她是飞过去的。 也许是因为那时候比较任性，非常看重自己是不是第一个享用美食的人，哈米利气地跑过去，大哭着对倒在地上的女人拳打脚踢，然后又跺着脚撒泼，地上的血被溅的到处都是，吓得卖冰淇淋的小哥给他了一大桶香草冰淇淋才了事。 然后，小鲍比就跑了过来，一把抢走了冰淇淋，还把它狠狠丢在了地上，脏兮兮的地面让冰淇淋一口都吃不成了。这样的委屈让哈米利现在想想都觉得生气，也难怪小时候每次看见哥哥都会哭。 大概是因为哭声会引来父亲，父亲一定会拎起鲍比狠狠砸在地上，就像当时鲍比砸冰淇淋的样子，过了好久，其实也就两三天，终于把哥哥打成了傻子，最后这个人和妈妈一样，消失在了他的记忆里…… “原来我真有个哥哥。”哈米利无力地躺在了地上，眼泪已经被黑雾撩干，“但要是我没出生就好了。” 拥有这样回忆的人，似乎不用暗黑咒术费很大力气，他们脆弱的精神就会碎成渣子。 哈米利周围的黑雾越来越浓，突然间，有只手冲破黑雾，将哈米利拉了起来，而哈米利已经浑身瘫软，他没有理会那只抓住他的手，只是任由别人把他抱起。 “这些黑雾不要随便靠近啊…”是邵阳辉的声音，里面有着难以掩盖的疲惫，可紧接着，邵阳辉便感觉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这角度，这力道，不可能是哈米利。 “谁！”他立刻转过身，但周围一片漆黑，他什么都看不到。 “萨莉。”确实是萨莉的声音，“干嘛到这儿来？现在又不怕死了？” 邵阳辉没想到还能听到萨莉的声音，现在的情况让他的精神为之一振，“你没被反噬？” “不知道叶卡捷琳娜对暗黑咒术做了什么，它们现在很稳定，但也并不受我的控制。” “是吗？”邵阳辉也觉得有些奇怪，“我记得你把手伸进器皿的时候，那些液体可是很狂暴的。” “确实。但瞬间，它们就被压制下去了。”萨莉思考了下，“我觉得它们不是自己稳定下来的，更像是有什么外力在控制着它们。是因为威姆的力量太强了吗？” “外力”这个词让邵阳辉心里一颤，他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奥利克瑟已经到达羚澜，并且控制住了这些被提取出来的暗黑咒术。 但这个猜测已经无关紧要了，现在当务之急是离开这片黑雾，“不管因为什么，我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了。” 他调整了下怀抱哈米利的姿势，正要沿着原路返回，如果他真的能找到原路，可就在这时，刺眼的光芒立刻透过黑雾，微微照亮了他们脚下的沙地。 “威姆！”萨莉惊呼一声，而就在这时，所有的黑雾像是听从的她的命令般，迅速收回了她的体内，周围被光芒照的一片明亮，所有人本能地闭紧双眼，低下脑袋。 而暗黑咒术瞬间也给萨莉带来了严重的反噬效果，她只觉得脑袋里一阵嗡嗡作响，两只手不受控制地朝天空中的恒星之核举起，与此同时，她的身边飘起了十几个闪着黑色闪电的半透明暗色球体，这些球体从她脚下已被黑色浸湿的沙地浮出的。 尽管周围都是炙热耀眼的光芒，可这几个黑黢黢的球体完全没有被照亮的样子，甚至它们周围的环境颜色看起来还黯淡了不少。 萨莉也察觉到了这几个球体的存在，她想要仔细看看这些球长什么样子，可就在她的眼睛挣开一条缝的瞬间，就像当年在比亚诺菲星舰上一般，她的眼角流出了黑色的粘稠液体，而那些球体朝着和她目光一致的方向，冲出了一道道黑色的闪电。 铺着柔软砂砾的大地立刻被劈出了两三米深的沟壑，而萨莉也立刻明白了这些球体是如何运作的。 她立刻抬起头，努力睁开眼，直面着灼热的恒星之核，这感觉和直接盯着太阳没什么差别，但紧接着，黑色的球体这次不再劈出一道道闪电，而是直接射出了一道道黑色的，连续的电光，这些电光直接贯穿了恒星之核，从很远的地方望去，就像黑色的竹签上串了一个发光的大丸子。 不过，这颗“丸子”被“竹签”戳破的时候，还有爆浆。只见那些被贯穿的位置开始发生着剧烈且连续的爆炸，一颗颗被炸出来的小小的恒星之核燃烧着炙热明亮的火焰，从巨大的母体身上脱离，接着像陨石一样朝着羚澜星砸去。 不远处的迪龙加也看到了眼前的场景，明亮的陨石甚至开始往它站的地方落去，它本能地想要转身逃开，却看到邵阳辉正抱着哈米利朝它跑来。 “哎呀……算了！”它咬紧牙关，朝邵阳辉奔去，作为肃清局的成员，它完全可以不管这些，选择保全自己，但是它不想在这个时候逃避继续逃避了，尤其是哈米利和邵阳辉，两个比它个头小得多的人类却那么勇敢。 可就在这时，恒星之核周围的星环突然停止了高速的旋转，一片雾蒙蒙样子的金属色颗粒飘在了空中。 “把它给我！”迪龙加伸出爪子。 邵阳辉立刻把哈米利送到了迪龙加怀里，可迪龙加并没有接住，它要的不是哈米利，而是黑洞指环。只见它狠狠抓了一下邵阳辉的衣服，脆弱的布料在它的铁爪面前“刺啦”一声就碎了，再用力一点恐怕直接就把邵阳辉的皮抓下来了。银色的黑洞指环从破开的衣兜立刻崩了出来，接着便被迪龙加一把抓住。 “和我想的一样。”邵阳辉微笑着扬了扬眉毛。 “我要升职！我要升官！！”迪龙加在自己打气，虽然它不是真的为了升职，这种事在这样的生死关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迫切地想向自己证明，它不是个懦夫，而是合格的，勇猛的，充满智慧的蓝蟒肃清局迪龙加。对它而言获得自己的认可很重要，只是不知道它自己有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可下一秒，面前的邵阳辉揪住它的后脑勺，一把将它按在怀里，只有条尾巴没被邵阳辉遮住，而哈米利被保护的更好，夹在了他和迪龙加之间。 只听一阵蜂鸣般的声音，迪龙加觉得尾巴上，也就是那些没被邵阳辉挡着的地方，如同是被虫子蛰了一般的疼痛，周围的砂砾也被无数个细小的金属分子密密麻麻地击穿，沙漠上的沙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加细碎。 接着，细碎的沙子混着鲜血，很快变成了泥地，迪龙加只觉得邵阳辉把所有的重量压在了自己和哈米利身上。 它猛地喘了几口气，接着便战战兢兢地回头看向邵阳辉，却看到了他暗淡的双目。 第四十二章 黑色星辰 忘了还有哈米利，迪龙加吓地从他身下跑出，结果看到了更让它崩溃的景象——邵阳辉的背上，还有自己的尾巴上，被从天而降的金属分子砸地血肉模糊。 “不……不会吧……”它看着邵阳辉，这家伙刚才还在对它说话，可下一秒就这样死了。他的儿子怎么办？就算是已经死去的孩子，邵阳辉作为父亲也一定会想要回去看一眼。 “姓邵的！喂！”它立刻扑上去，使劲晃着邵阳辉，“领导？领导！” “哈，谁是……你……领导……咳咳。”邵阳辉还剩半口气，他嘲笑着声音都在颤抖的迪龙加，把趴在地上的哈米利翻了个身，免得他鼻孔吸到沙子。 “我以为我是最拼命的蓝蟒员工。”不知为何，迪龙加心里有些难过，虽然造成目前这样的结果，很可能是邵阳辉的锅，但到底是不是它也不清楚，它只清楚，自己现在因为失去了这样一个优秀的同僚十分心痛，“向你致敬，邵兄弟。” “少废话……交给你了。”他伸出大拇指，倒不是在赞扬迪龙加，而是向后指了指巨大的恒星之核。 “对。”迪龙加顺着邵阳辉指的方向看去，“你撑住了，我会尽快搞定！”说罢，便朝着萨莉跑了过去，而黑洞指环，则在它的手中被牢牢攥住。 高空中的威姆不知道那个指环是干嘛用的，但绝不是什么普通的指环。为什么那么小的指环他都能发现？因为恒星光芒所到之处，皆为伊比亚兹人意识所在之处，被恒星之核的光芒照亮了将近半颗星球的羚澜现在被威姆监视地死死的。若不是刚才的黑雾隔绝了光芒，也许迪龙加和邵阳辉关于黑洞指环的对话也会被他知道。 之前落在地面上的无数个金属分子在威姆的操纵下，开始从外圈到内圈，一点点悬浮起来，但这次，这些分子不再和之前一样，像星环一般环绕在恒星之核周围，而是在半空中变成了一根长长的东西。 萨莉也注意到了这些金属分子的变化，她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威姆的标志性武器：刺剑。 她迅速后退几步，而那几颗黑色的球体也跟随着她向后，紧接着，只见萨莉抓住了其中一个球，黑色的闪电立刻蔓延到了她的半根手臂上，而剩下几颗球也开始朝着这半根手臂聚集。 “看在你们在我身上呆过十四年的份上，听话点，让我赢。” 这些黑色球体似乎听到了萨莉的愿望，只见一道黑色的闪电划破天际，黑色的物质重新在萨莉身边聚集。可突然，恒星之核也伸出了一只手臂，它紧紧握住了刺剑，沿着那道黑色的闪电，朝着地面上的萨莉砸去。 咔咔作响的闪电立刻消失，而恒星之核终于显露出了它的最终形态，或者说，伊比亚兹人的最终形态——虽然上半身还是人形，但下半身确实数不清的，小小的恒星之核，在轻盈的漂浮着。 威姆以为萨莉已经被杀死了，刺剑在沙漠上戳出了深深的沙洞，而周围的沙子则迅速向沙洞流去，似乎很快就要将其完全掩埋。威姆对自己的这一击很是满意，他转而看向了沙漠上，从飞船里掉出来的“群星之上”佣兵。 “低劣的蛆虫！”威姆说道。 这些佣兵没有逃跑，是因为他们中大部分人的身体都需要机械零部件辅助活动，而这些机械部件刚才就被解离成了金属分子，组成了恒星之核星环，现在则是刺剑的一部分。所以现在，这些缺失了零部件的人立刻失去了行动能力，只能坐在沙漠上等死。 巨大的刺剑朝着沙漠冲去，可突然，一柄黑色的长剑砍开了最下面的一颗恒星之核，劈成两半的核心立刻失去了光芒。这让威姆的身体也轻轻歪了一下，刺剑刚好避开了沙漠上一个只有上半身的佣兵，冲进了厚厚的沙地，地面上只是多了一处隆起。 “威姆！”萨莉朝他喊道，虽然不确定他能够听到，“现在投降我就放你一马。” 不过听不听到都不重要了，这一砍已经吸引了威姆的注意力，她也没有真的打算放过威姆，庞大且明亮的身躯带着刺剑转向了下面的沙地。 “你骗我们！”看萨莉还没死，威姆的声音里充斥着愤怒，尤其是想到自己被“骗”到战俘营然后被叶卡捷琳娜取出核心的时候，“你耍我们！” “那是你们活该！”说罢，萨莉没有握剑的左手轻轻一抬，一条黑色的触手从沙漠中冲出，而迪龙加立刻看到了它行动的机会。 “萨莉！我有办法！”在触手把萨莉抬起的瞬间，迪龙加抓住了触手的一角。 “稍等！”萨莉很想好好听听迪龙加的计划，但随着触手抬升，他们刚好到了刺剑正刺的方向上。 但萨莉并不急着躲开，她将手中的剑横过，黑色的剑脊立刻挡下了又尖又长的巨大刺剑，黑色的烟雾从两把剑接触的位置疯狂地向外泄露着，按照她的计划，她要用这些暗黑咒术彻底和威姆同归于尽，但迪龙加似乎带了什么秘密武器？ “我数到三，你让开！”迪龙加踩着粗糙的触手，站到了萨莉身后，而这只触手似乎也很善解人意，为了防止迪龙加掉下去，好像分泌了什么很黏很粘的东西，粘住了它的爪子。 “你也准备好！”没有时间听迪龙加详细解释，萨莉这时候决定听迪龙加的安排。对她来说，只要还掌控着暗黑咒术的力量，晚一点也能杀死威姆，如果可以，她还是想避免同归于尽。 而迪龙加也迅速调整好指环的位置，保证刺剑一刺过来，就能从指环中穿过。 “我准备好了。”它深吸一口气，“……三！” 直接数三，虽是萨莉没想到的，但她还是立刻反应了过来，剑脊一滑，只听一声金属的碰撞，刺剑刚好穿过了迪龙加手中的指环，而萨莉因为转身太快，从触手上滑了下去，现在则正一只手死死抓住触手边缘。 不过这都是小意思，她现在很奇怪，迪龙加明明没有任何特别的能力，怎么能就那么站在那儿？就算触手粘着它也不至于这么粘吧！刺剑冲过来的力量它是挡不动的。 威姆也有些意外，这指环到底什么来头？ 此刻只有迪龙加能看到，刺剑虽然刺中了指环指圈的位置，但剑尖并没能通过那里，而是变成了一个只有指圈大小的黑色平面，这球体完全不同于萨莉之前击穿恒星之核时用的球体，那是暗黑咒术，而这个…… 真是黑洞？ 此时迪龙加已经将指环松开，心里则在暗暗惊讶，邵阳辉的黑科技还真靠谱的啊！而距离稍近一点的萨莉也同样看到了指环和它周围稍有些反常的景象。 “快跑——”迪龙加想朝着沙漠跳去，可两只脚还被触手上的黏液粘着。 萨莉使劲拍了拍触手，而触手似乎和她越来越默契，带着她冲向了威姆下半身那一百多颗恒星之核。 “你要干嘛！”也许是因为体量变大了不少，威姆叫嚣起来的声音也震天响。 叫嚣的同时，原本组成刺剑的金属分子再次解体，朝着萨莉冲去，但它们接近萨莉的瞬间，却化成了黑雾，似乎所有的东西碰到了暗黑咒术都会被摧毁。 威姆只好立刻改变策略，他将所有的金属分子聚集在了恒星之核周围，并开始了高速的旋转，打算形成金属外壳以保护核心，可这样一来，正中萨莉下怀，金属分子带着还极不起眼的小小黑洞迅速围着恒星之核们开始旋转，立刻把萨莉和迪龙加挡在了外面。 “他不……”迪龙加想问的是“他不会发现吗？” 但萨莉立刻制止了迪龙加，她知道迪龙加在想什么，但因为现在恒星之核的光芒依然照耀着羚澜，照耀着他们俩，所以现在说的话，或许也会被威姆知道。核光意识这种东西确实恐怖，所到之处所有的信息都会被读取，难怪伊比亚兹人有这么高等的文明，原来只要发发光就能学会被照到的东西。 只可惜，碰到黑洞，这些意识连带着光一并被吸了进去，直接认知“黑洞”这个概念，对伊比亚兹人来说就是自寻死路。当然，这个道理萨莉也不是立刻明白的，这是她后来思考了很久才想到的。现在她只知道，只要威姆没有对黑洞做出反应，就不必谈论这件事，免得威姆用间接的方式知道自己身上有小黑洞。 “去吧，让他影响不到羚澜。”萨莉轻声对触手说道，大概是想到威姆散发的光芒时刻监视着自己，偷听着她说话，她不由自主小声了些。 而这只触手似乎觉得这样做有些危险，它紧紧裹着迪龙加和萨莉，把他们送到了地面上，原本粘着迪龙加的黏液也立刻消失，变成了一摊黑水，紧接着，触手周围弥漫起了黑雾，一道道黑色的闪电也偶尔在黑雾中闪过，噼噼啪啪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就用这玩意儿和我斗吗！”威姆已经做好了新的金属外壳，恒星之核被安全地保护在了里面。 紧接着，他像蜜蜂一般，让金属外壳最下面的尖端砸向触手，而这只触手却灵活一绕，紧紧缠住了这倒圆锥形的躯体，这触手没有翅膀，也没有助推器，但却拖着长长的黑色尾迹彻底脱离了地面，带着威姆迅速朝着冰冷的太空冲去。 远远看去，像是一根黑色的火炬从地底飞出，直插云霄，但黑洞变大的速度实在太快，这只触手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如果不想影响羚澜，还要加把劲，直接瞬移到远离羚澜星的地方。没错，瞬移并不是伊比亚兹人的专利。 萨莉静静看着乌云密布的天空，她祈祷着那只触手能被一起吸进黑洞，否则她可能就要承受反噬带来的极大代价。记得消灭比亚诺菲文明后，自己就产生了严重的反噬反应，具体是什么情况她已经回忆不起来了，只知道那是极其痛苦的经历，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 太空之中，羚澜之上，威姆依然用那拥有强大认知力，却不堪一击的光芒无力地捶打着触手，而下半身的金属则早就被触手分泌的黏液腐蚀。 更奇怪和恐怖的是，他不知道为什么，意识似乎在一点点减弱，他想要逃，想要把光芒从这个有实体的触手中抽出。但是最后，他竟然失败了！现在不像被叶卡捷琳娜关进匣子的时候，四周都是密封的，让他无处可逃，现在的情况是，他面对的真的只是个触手啊！ 脑中的问题让威姆的思绪凌乱了起来，这样的状况下他甚至忘了自己也可以试试瞬移的方法。不过，大概率也是会失败的，瞬移需要意识高度集中，他现在做不到这一点。原本他统一了所有恒星之核的意识，但在他混乱的时候，几颗幸运的恒星之核已经逃离了出来，远离了还未长大的黑洞，朝着宇宙的深处飞去，而威姆在一片迷惑中，逐渐失去了自我意识，继续跟随着他的那些恒星之核则和他一样，很快成为了黑洞的一部分。 自此，羚澜那明净的天空上多了一颗肉眼看不到的星星。萨莉望着那望不到的星星，心提到了嗓子眼，她不知道那触手会不会再回来。 第四十三章 灰狐哀歌与灼目黎明 迪龙加看着云层渐密的夜空，想不到天已经黑透了。刚才的恒星之核让它搞不清这是白天黑夜，现在搞清楚了，却又觉得难过，这样的夜晚萧萧瑟瑟，让它想到了已经死去的邵阳辉，还有下落不明的D。说起来D，它很后悔自己没有抢在邵阳辉前面去和赞恩谈判，也许那样做还能顺便问问D的下落。 萨莉的心里也是惴惴不安的，她看着乌云渐密的天空，回想着以前发生反噬的经历，一遍遍尝试着预测黑色触手回来的时间。这样的心情并不是说她后悔拼命拯救羚澜，对她而言，放弃自己的生命其实是容易的事情，相较于放弃任务来说。如果自己的命能换来任务圆满完成，那可以说是很值的事，可现在，事情完成了，反倒要提心吊胆，为接下来生不如死的反噬做准备，除此之外，她还有别的事情担心。 她觉得脖子仰的有些酸了，不知道是不因为在战俘营做处刑官的缘故，每次脖子疼，都会让她想起那些被她割开咽喉的犯人，五颜六色的血液立刻涌进她的脑海，让她不得不低头望望别的风景。迪龙加折腾了一圈，也觉得倦了，它朝着萨莉看去，萨莉也刚好和它目光交汇。 “你见着D了吗？” 萨莉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又望了眼已经烧成灰，平铺在沙地上的战俘营，“你见着海琴了吗？” “没有。”迪龙加摇了摇头，“可能是遭遇不测了。” “D也是。”她的语气里毫无波动，脸上依然是冰冷的神色，但心里却觉得很难受，她自己也搞不清是为什么，“我以为我只会为叶卡捷琳娜难过。但也许海琴，D，瓦尔瓦拉，都会让我有点情绪波动。” “只是有点情绪波动吗？”迪龙加皱起了眉骨，因为蜥蜴没有眉毛。 “D和一个女的，被赞恩杀死了，我赶到的时候他们都已经咽气了，只剩下了邵阳辉。”她没有管迪龙加在想什么，只是说自己看到了想到的，“还有赞恩，他身上有炸弹，被引爆之后可能炸开了封住恒星之核的匣子，不过，也可能是海琴把他们放了出来。” “额……”迪龙加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冷血动物，所以情绪也会比较冷漠，但没想到萨莉更甚，而且，她怎么会怀疑海琴？哦，对，海琴要杀萨莉，虽然它不知道为什么，但大概萨莉自己心里有数。 不过它还是想问出个究竟，可是萨莉已经把目光投向了它身后的地方。 “陈霖昊还活着。”她指着一个跪在沙地上的男人说。 “嗯？”迪龙加以为这家伙死了，或者跑路了。 萨莉朝他走了过去，随着一点点靠近，以及视角的逐渐改变，她和迪龙加看到了陈霖昊怀中抱着的女人，女人身上还盖着一条灰色的大尾巴。 “啊，那是柳瑾……”迪龙加的语气里有点惋惜，“邵哥替她谈判就是为了让她活下来啊……”说着说着，它喘起了气，似乎要哭出来。 “为什么让她活？”萨莉越走越近，这问题刚好也被陈霖昊听到了。 “大概是以为我死了。”陈霖昊扭过头，看向萨莉，“如果可以，蓝蟒肯定会想办法把我的钱从柳瑾这儿搜刮干净。真是可惜，现在结局倒转了。”他的语气里满是阴阳怪气。 “胡扯！”迪龙加突然气恼地喊了出来，“你个死姓陈的！” 陈霖昊完全没想到迪龙加会反驳他，他的事和肃清局的人有什么关系？难道肃清局的人都认为员工死后财产归集团是理所应当的？ “‘我儿子已经死了，他们的孩子还没出生’，这是邵阳辉的原话。”它斩钉截铁地对陈霖昊说，好像每个字都要变成猎狐犬，把陈霖昊生吞活剥了一般。 但陈霖昊平时再怎么不正经，却也是活了一百多年的狐妖，迪龙加的这点威慑力对他而言微不足道，而且对于蓝蟒，他也有着自己的一套看法，“蓝蟒不会放过任何获利的机会。不过这次，嘴上说得是很好听。” 他把柳瑾抱地更牢了，两只红红的眼睛死死看着萨莉，“你说过你要杀了奥利克瑟的。” 萨莉觉得自己应该给这个多少帮过自己的老朋友说点什么了，“刚才的战役你应该也看到了，暗黑咒术受我控制，而且到现在还没有反噬出现。”她不由自主地看了眼柳瑾，尸体已经面目全非，应该是之前被金属分子击中了，“你我都知道，奥利克瑟可能在这儿。” 这就是萨莉一直担心的。如果奥利克瑟在，那它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对自己和羚澜会造成伤害吗？但除了担心之外，更多是疑惑，“既然它在，却又没有把我们杀掉，为什么。” “呵……”听了萨莉的话，陈霖昊果然冷笑了一声。他把柳瑾的尸体轻轻放在了地上，“从你的角度看，奥利克瑟帮你稳住了暗黑咒术，最终你才能暂时不受反噬的困扰，打败威姆。是这样吧？你觉得它帮了你。” “因为我知道，我一个人操纵暗黑咒术，会付出很大的代价。如果不解除疑惑就杀了奥利克瑟，是不是太草率了。” 迪龙加隐约闻到了火药味，萨莉和陈霖昊居然有点要针锋相对的意思。 “那我告诉你，萨莉，”他上前几步，狠狠抓住了萨莉的肩膀，但萨莉却如一尊威严的雕像般站在那儿，未被陈霖昊晃动分毫，“你我都知道，奥利克瑟的本事不止于此，它明明可以一击干掉威姆！但它没有！它明明可以，明明应当，可是却从不出手。” 一阵歇斯底里后，陈霖昊调整了下情绪，小声地对萨莉说道，“在战场上厮杀的永远是我们，而它在坐享其成。这种人就是该死，没有什么草率不草率的。” “咳，”迪龙加清清嗓子，走上前把二人稍稍分开，“我一直以为这个星球上除了赞恩，第二反叛的就是萨莉，但好像，你和萨莉不相上下。” “重点不是反叛。”萨莉把迪龙加的爪子推开，“现在的情况是，奥利克瑟在这儿，但为什么它不出来？” “可能它在忙？也许它就在邵阳辉那儿。之前听他说过，他来羚澜是接了总裁大人的密令。”迪龙加耸耸肩，虽然作为肃清局成员，应当立刻逮捕面前的这二位叛徒，但一方面是它也许打不过萨莉和陈霖昊，另一方面，它对奥利克瑟确实有点好奇，而现在恐怕是绝无仅有的一次探索机会。 “在忙”的理由听上去有些随意，但一直在这儿站着，奥利克瑟也不会凭空出现。也许那家伙确实就在邵阳辉身边呢？不过除此之外萨莉还有另一个更大胆的想法。 掌握着暗黑咒术的奥利克瑟固然强大，但它或许也免不了被暗黑咒术反噬，因此它在强大的同时，还十分脆弱。面对着她和陈霖昊两个想置它于死地的对手，奥利克瑟要想办法把自己藏好，或者等两个人分开后逐步击破。 “带我去邵阳辉那儿吧。”萨莉决定验证她的猜测，即便这仅仅是个猜测。 “那……来吧。”迪龙加犹豫了下，但现在除了和萨莉一起找总裁外，也确实没什么别的选择了。它回头看了眼站在原地的陈霖昊，发现对方没有跟上的意思后，只好带着萨莉一人去邵阳辉的尸体那儿。 陈霖昊看萨莉和迪龙加已经朝远处走去，便又俯下身，坐在了柳瑾身旁。 “其实我从不指望任何人能杀了奥利克瑟。”他拉起柳瑾已经冰冷僵硬的手，“它确实是不死之身。”说着说着，陈霖昊的声音颤抖了起来，“我还知道，它做尽坏事，却也干遍善事。这家伙不是十恶不赦，甚至可以说，对宇宙很重要。” “可是它…对我来说…杀了我家所有人……”抓着柳瑾的手握得更紧了，“看到它我…我没法忍住……我真的真的想复仇啊！” 陈霖昊以为这只是他的自言自语，极度的悲伤让他头痛欲裂，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悲伤的过往和死去的柳瑾身上，全然没有发现身后站着的奥利克瑟——一个因为不断参加各种会议，所以不得不长年累月穿着西服的男人。此刻，暗红色的侧分发型有几分凌乱地顶在它头上，而深邃的眼窝里是纯黑色，看不见瞳孔的眼珠。 这双眼就这么盯着陈霖昊的后背。从它的表情上读不出任何情绪，但邵阳辉的尸体正半靠在它的肩膀上，也许它心里多少有些为自己部下的死而难过。 听着陈霖昊的独白，奥利克瑟小心翼翼地放下邵阳辉，朝着他靠近了几步，黯淡的月光打在它身上，投出的影子终于出现在了陈霖昊面前。 “看我出丑很有趣吗？你们怎么不去找邵阳辉？”不知陈霖昊真的没发现奥利克瑟，还是故意假装这样，让奥利克瑟放松警惕。 “如果不找我复仇……” 奥利克瑟刚一开口，陈霖昊便像被针扎了一般，从地上弹起，飞速转身一百八十度，直面着原本他背对的奥利克瑟。看来刚才他真的以为是萨莉回来了。 “这位女士也就不会死。”陈霖昊的反应是它意料之中的，所以并没有耽误它把话说完。 “你看到了一切却还不去阻止！”绿色的光芒瞬间迸发而出，但这些光芒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微弱。 “赔上了妻子，现在还要赔上自己吗？”奥利克瑟的眼睛里突然闪过一道暗红色的光，但这道光很快便消失了，与此同时，一朵黑色的云正在这片沙漠的上空聚集。 陈霖昊没有心思听对方说什么，他攥紧拳头飞速朝奥利克瑟冲了过去，但这点力量根本不足以与奥利克瑟抗衡，只见它伸出手，轻轻松松接下了这一击，并且还紧紧把陈霖昊控制在了自己面前。 “我也失去了我最信任的部下。”它轻轻歪头，示意陈霖昊看一眼地上的邵阳辉，“战争都是有损失的。它不像你的生意，偶尔会创造双赢的局面。” 但陈霖昊只是恶狠狠地盯着它不说话。 突然，一道散发着幽蓝色光芒的剑刃穿透了奥利克瑟的胸口，黑色的血液迅速滴在了地上，而在它身后握着这柄光剑的，正是萨莉。 “总裁大人！”背着哈米利的迪龙加不顾一切，把哈米利随手丢在地上，可怜的小朋友还在昏迷之中，可紧接着又一头栽在了沙子上，而把他就这么“抛在脑后”的迪龙加，接着便朝萨莉冲去。 陈霖昊刚才没能打到奥利克瑟，但现在不会再让迪龙加破坏萨莉的刺杀了，他挣开奥利克瑟的手，俯下身直直朝着迪龙加冲去，想不到他的力气一点也不小，蓝色的大蜥蜴被他直接拦腰抱起，拱到了地上，很快二人，不，一人一蜥蜴，就扭打了起来。 “为什么帮我？”只可惜萨莉并不是冲着刺杀奥利克瑟来的，她只需要让这一刀把它打到奄奄一息，能老老实实回答她的问题就好。 但奥利克瑟没有她想象的那么脆弱，它微笑着侧过头，对身后的萨莉说道：“为了感谢你挫败了叶卡捷琳娜的计划，感谢你帮我除掉了她。” “什么？”这样的回答让萨莉着实没想到，居然会扯上叶卡捷琳娜，而为她稳住暗黑咒术居然仅仅是因为感谢。 “顺便回答陈霖昊的问题吧。”它悠哉地朝前面走着，而穿过身体的光剑就这样一点点拔了出来，居然一点也没有受伤的样子！ “在忍受疼痛上我可以说是非常擅长。”它捕捉到了萨莉眼中闪过的惊讶，就顺便解释了下，同时踱步到了陈霖昊面前，而此时的陈霖昊正被迪龙加锁喉。 “我不出手，是因为没办法。”说着，它打了个响指，天空立刻像在迎合它一般，电闪雷鸣，黑色的雨水瞬间洒上了沙漠，除了萨莉他们几人的头顶，其他地方都被天上的黑雨淋了个透，原本干燥的砂砾被黑雨浇上后瞬间冒出了滋滋的黑烟。 而“群星之上”那些失去机械组织的佣兵，因为刚才威姆收集金属分子的时候，除了所有人的飞船，他们的机械身体也全部被解体，便只好眼神空洞地看着羚澜星上发生的一切，大片的伤口和缺失的肢体，以及机械器官被剥离后身上的空缺，可怜巴巴地暴露了出来。 他们甚至失去了移动的能力，此时此刻，只能任由黑雨落在他们的身上，有着强烈腐蚀性的黑色液体侵蚀着他们，但他们却连痛字都喊不出，只是用那双无神的眼睛毫无情感地看着奥利克瑟。 “难道刚才你一直在替我承受反噬？”萨莉似乎明白了。难怪它没能出手救邵阳辉，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亲自和威姆对抗，直接杀了他会更好。你的力量比我更强。” “我的现身可能会被蓝蟒的敌人发现。羚澜不像地球，被层层保护着。难道你不怕这儿再沦为战场吗？”说着，它看向了沉默着，被一点点腐蚀的“群星之上”佣兵，他们中有很多，曾经都是蓝蟒远征军或零号武装的成员，有的甚至曾经亲自为奥利克瑟效力。但最终，他们都变成了蓝蟒的叛徒。 “出于各种原因，他们最终选择不惜一切代价置我于死地。”接着，奥利克瑟看向了陈霖昊，“包括你。这样的景象多么熟悉，你在地球的妻子也是这样死的，但你却一直将这件事归咎在我身上。” 原本被勒的翻白眼的陈霖昊听了这些话突然间又来了精神，可是迪龙加已经防备着他了，两只粗壮的手臂硬是没被陈霖昊挣开。 紧接着，奥利克瑟从身后掏出了一把来自地球的手枪，瞄准了陈霖昊。他应当像“群星之上”的那些佣兵一样，为背叛付出代价。 “够了！”萨莉立刻冲过去，抓住了奥利克瑟的手腕，一把将枪打地远远的，同时还挡在了陈霖昊前面。 “萨莉！别不识好歹啊！”迪龙加一边继续锁喉陈霖昊，一边对萨莉喊道，“总裁大人不杀你够不错了！” “奥利克瑟，你侵略其他星球的事是对是错我不评判，把员工当做工具压榨的事我也不做评价。”说到这儿时，她的眼神不由落在了奥利克瑟身后那一群几乎已经躺倒在地的“群星之上”佣兵，眼神里瞬间又多了一份坚定，“我感谢你能在关键时刻帮助我，也感谢你考虑羚澜星的安全后所做的一切。” “哦？”奥利克瑟感到几分有趣，“铁血指挥官萨莉，为什么也学会了阿谀奉承的一套？” 萨莉咬紧牙，看向了奥利克瑟，和那双深邃眼眸对视的瞬间，萨莉只觉得毛骨悚然，一时间居然忘了要说什么。 这让奥利克瑟笑了起来，“其实我很敬佩你，萨莉。开条件吧，有你这样清醒和冷静的部下，是蓝蟒集团的荣光。” “放过这儿的所有人吧。我会保证他们……” “砰砰砰砰——” 连续传出的枪响打断了萨莉的话，她只觉得背上一股股暖流，顺着腰和腿流了下去，原本是她抓着奥利克瑟的手腕，可一瞬间换成了奥利克瑟拉紧她的胳膊，而它脸上的笑容，也凝固了一瞬。 “不会……闹事。”就算有奥利克瑟拉着也没有，萨莉像是失去支撑的烂泥，倒了下去。 “扑通” 她说完最后一个字，倒在了地上，嘴里冒出的鲜血立刻洇湿了金色的沙漠。 “奥利克瑟先生！”伴随着渐小的雨声，哈米利叫着蓝蟒总裁的名字，声音稚嫩却又掷地有声，他手中颤颤巍巍的枪冒着一缕白色的硝烟。 烟轻轻向上飘着，泪却不易察觉地向下滴着。他需要做点什么震慑住奥利克瑟，也需要做点什么让奥利克瑟相信他会忠心耿耿，杀死就在奥利克瑟面前的萨莉，这个蓝蟒的叛徒，是他认为的最好的选择。 “奥利克瑟先生，”他再次重复着，来到了奥利克瑟面前，“逆羽已除，总裁大人不必再为难和担忧了。” 奥利克瑟的眼神里只有难以置信，它不得不承认，被哈米利的这几枪惊到了。 “我愿代表羚澜星加入蓝蟒，羚澜愿为您效犬马之劳。为表诚意，”他单膝跪在奥利克瑟面前，手里捧着半张反物质炸弹的图纸，以及属于奥利克瑟的手枪，“我们还愿奉上反物质炸弹的图纸。但为保证羚澜民众的安全，另外半张，还恕我不能……” “谢谢。”奥利克瑟打断了他，却仅仅把手枪拿了起来，“我相信你。” 其实它并不相信哈米利，但它知道，反物质炸弹只有被伊比亚兹人掌握才会对地球造成威胁，它也知道图纸的另外半张和叶卡捷琳娜一起掉进了火山。 “萨……莉？”迪龙加也松开了陈霖昊，而陈霖昊目光有几分呆滞地爬到了萨莉身边，散发着极其微弱绿光的手按在萨莉的伤口上，可紧接着下一秒，光芒就消失了，他所有的力量都被耗尽了。 “总裁大人，羚澜可以加入蓝蟒，得到蓝蟒的庇护吗？”哈米利继续问着，这样的提问现在让奥利克瑟觉得是一种威胁，而且是步步紧逼，但这背后似乎是守护羚澜的决心。 奥利克瑟看着哈米利，沉默良久。 “好吧，哈米利。”它终于松口了，“你和萨莉一样，某些方面令人敬佩。我会尽可能做到你想让我做的，但希望你和你的星球，也能为蓝蟒创造更大的价值。” 哈米利背对着的正是羚澜星太阳升起的地方，在起起伏伏的沙丘上，耀眼的光芒照在了所有人的身上。其实黎明之时，太阳的亮度并没有那么亮，可不知为何，所有人都觉得这缕光比之前的恒星之核还要刺眼。 “感谢总裁大人。”伴着刺眼的黎明，哈米利慢慢抬起来头，逆着光，两只眼让人看不清是喜悦还是悲伤。 终章 深渊无尽，宇宙无垠 “也许你应该学学哈米利。”飞船的休息室内，迪龙加给陈霖昊倒了一杯红酒，“死了那么多人，还亲手了结了萨莉，现在却像没事人一样，和总裁相谈甚欢。” 陈霖昊抿了口酒，紧紧攥着另一只手，“……我做不到。” “但是忘了你在地球的那位，还有羚澜的这位，也许确实对你有好处。”迪龙加直言不讳地说着。奥利克瑟来着之后，它的心境出现了微妙的变化。 在这之前，萨莉还是一个它有些心仪的地球人类，不论是真的情感上的喜欢，还是仅仅出于科莫多星人对温血动物发自本能的喜爱；而陈霖昊则是一个虽然不那么称职，甚至确实有点背叛蓝蟒，但在做生意上很有一手的，值得结交的伙计。 可在这之后，它所有复杂的情感都消失了，萨莉，陈霖昊，还有“群星之上”的众人，都只是蓝蟒的叛徒。但既然奥利克瑟还没有下逮捕令，趁着这个时间和这些亦敌亦友的人聊一聊也不错，对它来说，也许此生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和赞恩好好聊会儿天。 陈霖昊失魂落魄地看着舷窗外的沙漠，一艘艘蓝蟒的医疗飞船整齐的排列在上面，“群星之上”的佣兵被一个个的用轮椅运进运出。碧蓝的天空中，几艘载着羚澜星难民的飞船正缓慢地寻找着降落点，而在它们周围的蓝蟒护卫舰则小心翼翼地提防着这群难民暴乱，也不知护的究竟是难民还是奥利克瑟。 “我现在只后悔一件事。”他把目光收回到了这间休息室，看着陷进柔软白色沙发的迪龙加。 “什么？”迪龙加暗自叹气，陈霖昊现在的沮丧程度让它不知所措。 “在黯海，”他犹豫了一会儿，“是因为哈米利，我才做了那样的选择。” 迪龙加没太听明白，做了个摊手皱眉的肢体语言。 “有的人拼命想要救赎自己，可以前犯下的罪太大，一段时间的悔改并不会影响他们最终的命运。”陈霖昊越说眉头越皱，“也许‘救赎’从不存在，这世间只有报应。但困在黯海的时候我不认同这个说法，我以为帮助哈米利离开黯海之后，我至少可以像英雄一样死去。” “嗯……”迪龙加回忆了当时的情况，大概猜到了，应该是陈霖昊结束了那遮蔽天空的黑暗，“都说了让你看开点，别忘了你还救了萨莉，如果萨莉当时暴走了，按照邵阳辉的说法，整个星系都可能被毁坏。也许最后连一个活下来的都没有。” 其实它也记不清邵阳辉有没有这样说过了，总之情况会很严重就是了。 “全都死掉也不是什么坏事。”他叹了口气，“看看窗外的难民，‘群星之上’的佣兵，还有隔壁房间和奥利克瑟相谈甚欢的哈米利，他们都活下来了。” “所以这不是挺好的吗？”迪龙加一边挠着下巴，一边晃着酒杯里的酒，“你也没死呢。” “可是柳瑾，萨莉，她们为什么没活下来？还有反战协会的爱德乔，我从柳瑾那儿看到了祂的法杖，然后才知道，当时反物质炸弹爆炸后，是爱德乔以命换命保住了柳瑾。” “等等，我有个疑问。”迪龙加打断了他，“爱德乔，就那个什么地球上的神，祂死了？” “神也会死，而且其实，祂死的很壮烈。”陈霖昊放下了红酒，“可柳瑾算什么？她替我挡了下坠的金属分子，仅仅是因为我一时任性要来找奥利克瑟算旧账。萨莉又算什么？最后一刻反而被哈米利背刺，大概只是因为她先替‘群星之上’的佣兵求情而不是先说有利于羚澜星的话。” 他越说越激动，最后“腾”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按下了休息室的电子门开关。但当打开一条门缝的时候，走廊上热闹的欢呼声冲了进来，将他愤怒的情绪瞬间凝固了。 羚澜星的民众举着牌子和荧光棒，簇拥着安装了镀金假肢和义眼的哈米利。浩浩荡荡的人群就这样迅速从陈霖昊眼前经过，如同走马灯般，紧接着便又跟随着哈米利朝飞船出口涌去，挤满人的走廊很快就只剩下了零零散散的三两个人，黑色的绒面地毯上散落着彩带和破纸板。 “乱局之中需要快速确立一个领袖。”不知何时，奥利克瑟出现在了陈霖昊身边，而原本在喝红酒的迪龙加已经乖乖站在奥利克瑟身边，恭恭敬敬，“你经历过军阀混战的年代，应该明白我这么做的原因。” 陈霖昊没觉得奥利克瑟的话有问题，他只是望了眼迪龙加，感受到了让他窒息却又熟悉的氛围，“总裁英明。”他机械地说着，而奥利克瑟已经转身朝着刚才和哈米利谈判的房间返回，迪龙加安静地步送它到门口，直到电子门关上才松了口气。 站在走廊上的陈霖昊觉得有些发冷，大概是周围空气的热度渐渐降了下去吧。惨白的光线照在他的头顶，而迪龙加吐了吐信子，从后面递给了陈霖昊一份密封袋。 “其实今天不是找你聊天解闷的，我们都升职了，我是来通知你的。”迪龙加难掩兴奋地说道，“我去了邵阳辉之前呆的情报局，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去的地方哇！” “我升什么都无所谓了。”他叹着气，草草地撕开袋子，取出了文件，“蓝蟒驻羚澜星商业协会会长”几个字赫然出现在了他面前。 “其实我也一样觉得无所谓。”迪龙加苦笑了一下，刚才兴奋的样子一扫而空，“我失去了我最好的搭档D，这么多年过去，突然没人分享快乐和悲伤，是件痛苦的事。但蜥蜴总要向前看……狐狸也一样。”说罢，迪龙加也沿着走廊越走越远，最后消失在了远处的拐角，只剩下了陈霖昊一人站在空寂的走廊。 这样一个人的情况持续了许久。 某天，太阳慵懒地从青色的山脉上，伴着瀑布与溪水的合唱升起，金色的光芒轻声和繁华的加利耶城打着招呼。 高楼林立的城中四处都是哈米利高大洁净的白石雕塑，巨大的投影广告牌上也时长播出关于哈米利的纪录片片段，虽然这些片段被叫做电影更合适。 陈霖昊站在落地窗前，手里拿着从地球进口的咖啡，眼睛望着远处一天一个样的新兴产业工业城，几艘呼啸而过的城市飞船偶尔从他眼前飞过，当这种情况第三次出现的时候，他终于不耐烦地把咖啡放在了身后的红木办公桌上。 “叫司机备船，去工业城。”他对新来的男秘书吩咐道。 “是。”这秘书的声音有点熟悉。 不过陈霖昊懒得想那么多，以前见过好多像故人的路人，但最终都不是。更何况他此刻正心系着工业城旁边的墓园。为什么工业城都要建到坟地旁边儿？其实是因为加利耶城的初期规划缺乏计划，最后导致了用地面积不够。 打开也就泡一碗方便面的功夫，陈霖昊就到了墓园前，虽然一开始吩咐的是工业城，但目的地嘛，上车都能改。 他走进墓园，看了眼墓园中心，进门正对着的高大雕塑和石碑上显眼的两行鎏金大字——“纪念我们的英雄”“柯图萨奇”，雕塑是古铜色的，造型大概是一个拿着戟刀的男人，远远瞅着倒的确威风。 绕过柯图萨奇的陵墓，来到了最后面的几排墓碑处。不少悼念亲人的羚澜民众正往墓碑边放各种颜色的花，还有几个人，忧愁地把目光投降了旁边的工业城。要知道，当时他们是看柯图萨奇的墓在这儿，觉得这片墓地不会受到建设项目的威胁，才花重金买了这里。 陈霖昊也是这么想的，但现在，看了眼墓园里还没长大，时不时要打营养针的小树，他觉得这想法蠢死了。 “早知道把你们葬在爱德乔的树林里了。”他站在了柳瑾的墓碑前，不过墓碑上写名字的地方被刀划的什么也看不清，只有陈霖昊知道这里埋着谁，“我帮你把祂的法杖还给祂了，想不到反物质炸弹爆炸之后直接把祂炸回了羚澜。唉，摔的稀碎程度难以描述。” 大概是因为“稀碎”这个词太贴切了，陈霖昊不免笑了起来，“不过神还是神啊，法杖放它身边之后，它身体里就开始往外冒植物，没几年就长成了一片绿油油的山坡。最离谱的是居然还有地下水冒出来，最后居然形成了瀑布！” 天空中的乌云遮蔽住了太阳，迎面照着他的阳光很快便消失，“哎呀，可算没太阳了，刚才热死我了。”他又来到了萨莉的墓前，这同样是个无名墓，只有陈霖昊知道墓主人的身份，“萨莉姐，你在天有灵，在地有鬼，千万别怪我。”说着，他看了眼柯图萨奇的墓，“哈米利要树立个人威信，所以没办法。” “不过瓦尔瓦拉倒是捡了便宜！”他自言自语地有些起劲，“你这家伙没什么贡献，自然进不了英雄墓园，现在歪打正着，埋萨莉姐旁边了。” 最右边是瓦尔瓦拉的墓，他看了一眼后，便接着朝着最左边去了。 “宁格伍德小姐是吧？唉，咱俩不熟，但我也听了你的事了，真是逍遥自在又有风骨的媒体人。哦对，是你雇的酒保给我说的。但是哈米利现在不允许一切势力聚集，你的故事也只能以后再被人知晓了。”说着，陈霖昊叹了口气，“我想你在意的一定不是这个吧？唉，可是D的骨灰，还有邵阳辉的骨灰，都归蓝蟒，被带到英灵陈列室了。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别的熟人，希望他们也有来看你吧。” 这些话他翻来覆去说了不知道多少遍，最后，又来到了柳瑾的墓前，低着头迟迟说不出话。 “当时应该答应你，一起离开。”许久，他终于开口了，“那条尾巴的力量太弱了，没能护住我们。其实还是我的错，我不够强，反过来还要你保护我。” 看着墓碑上被抹去的名字——这是应哈米利的要求做的，因为柳瑾的争议很大，一方面她保护了难民，另一方面她又促成了反物质炸弹的制造。不同观点的两帮人如果因为这件事吵起来，引起的舆论就太大了——陈霖昊没办法，他只能接受，因为如果柳瑾在，她一定希望羚澜星能被陈霖昊打理好。所以还是不要和哈米利有矛盾了吧。 萨莉墓碑上的名字也一样被抹去了，仅仅留下了“身份未知”，“代号‘逆羽’”，“编号26”的几行虚假信息，曾几何时，陈霖昊还通过“萨莉”这个名字，查询到了她许多显赫的战功，以及对羚澜星的贡献。但奥利克瑟不允许萨莉的故事再被任何人知道，它不希望有人效仿萨莉。 但这不意味着真相无人知晓，更不意味着下一颗被入侵的星球无人关心。引梦师麦迪卡口中的“战场之上无正义”并不适用于所有情况，因为在非正义的事情发生时，总有人，不管被如何被时局裹挟，不管最终是否被抹黑被忘记，不管有多大的风险，他们都会选择站出来，凝视深渊，用自己的方式捍卫信念与愿望。茫茫宇宙，任何事都会发生，任何人都会存在。 陈霖昊仰头看着蔚蓝的天空，渐渐觉得自己越缩越小，最后他的思绪飘出了羚澜，金色的星球上斑布着绿点蓝点，孤独又坚强地飘在宇宙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