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穿之宠妃上位记(快穿)》 1. 第一章 时舒没想过自己这辈子还能再有睁眼的时候。 虽然是以灵魂的形式,站在自己被撞得惨不忍睹的身体旁边。 周遭乱哄哄一片,时舒还是听清了耳边“叮”一声,响起宫斗升职系统绑定成功的提示。 同时,她面前出现一个光屏,左侧是一栏属性,右侧分布着几个光点。 系统公事公办地提醒:“宿主需要进入清朝平行时空,完成原主心愿,获得积分与奖励,只要攒够积分就可以购买复活卡重生。” 时舒按照它提示,凝神看向那些光点,上面果然显示了发布任务者的详细身份以及心愿和奖励。 系统没有催着她进入任务世界,而是陪着她一起,亲眼看着时舒的身体进入医院,然后医生宣布她成了植物人。 时舒这时才感觉到一点点的真实。 光屏左侧显示出她自己的身体各项属性: 宿主:时舒 健康:0(一个濒死的植物人) 容貌:0(不慎毁容) 技能:通晓历史Lv2(你只记得一些大概的历史事件) 积分:0 系统提醒道:“任务完成后购买复活卡,宿主只能作为一个刚刚苏醒的植物人缓慢恢复。如果想要更快恢复,宿主可以在系统商城内购买属性点,加持健康与容貌值。” 时舒点头,她看着那几个代表任务的光点问:“如果任务失败呢?” 系统:“系统不提供新手福利,未能达到心愿者(原身心愿在任务中以进度值形态出现),进度值<60%视为任务失败,倒扣积分值。进度值越大,所获得积分越多,进度值≥90%,或任务完成出色时,则获得额外奖励。” “积分值为负数时,系统自动解绑。” 也就是说,她会死。 时舒没有拒绝的理由,她依次打开几个任务看了看,选了其中一个标注为简单的任务: 身份:正五品郎中之女苏舒 心愿:改变懦弱的性格,不要再被宋氏欺压,不要郁郁而终,获得四阿哥宠爱 投放时间:康熙三十一年春 —— 紫禁城,永和宫。 今日是为四阿哥挑选格格的日子,内务府预先精挑细选过,就剩下十来个年纪相差不多的女孩儿,专送来给四阿哥的生母德妃挑的。 德妃难得穿了身宝蓝色便衣,绣纹繁复,多是寓意极好的图案,外加一件石青坎肩,发饰也以庄重为主,衬得整个人生生长了好几岁。 德妃正为一桩事烦心,随口对下首陪坐的十二阿哥生母万庶妃说:“儿女多了都是债,今儿个给四阿哥选格格,我老早便叫人传了话,四阿哥却说课业多,抽不开身,叫我多费心。” 听着像是闲谈,万庶妃却不敢随意搭话,怕触了德妃的霉头,因而只是避重就轻地答:“男孩子大了,脾气一天一个样儿,横竖有皇上看着呢,娘娘就只等着将来四阿哥和十四阿哥立功封爵,面儿上定有光彩的。” 德妃听她提及自己跟前长大的十四阿哥,面上露出和缓的笑,她自略过对四阿哥的不满,转而笑道:“你说得在理,得了,不说这些了,一会儿你也替我掌掌眼,我想着四阿哥年纪不大,挑两个年长些,性子温,又知冷知热的便是了。” 话音刚落,外间便传来宫女的声音:“回娘娘话,御前方才来了人,传话说主子爷,佟妃娘娘和四阿哥过会儿就来。” 几乎是肉眼可见的,德妃神色微滞,深吸一口气,到底没说什么,只语气渐冷,吩咐宫女:“去把正殿收拾出来迎驾,再有,到乌嬷嬷那知会一声,今日挑格格,最好是略识几个字的,容貌要出挑些,女红更要好。” 时舒进入苏舒的身体后,便第一时间接收了原身的所有记忆。 苏舒出身包衣,家里境况不错,故而自小娇生惯养。性子虽怯懦了些,不过样貌还算出挑,不然也不会上一世被四阿哥一眼挑中,带进了府里。 然而空有相貌,得来的宠爱并不长久,原身胆子小,又不会说话,久而久之,便被忘在了脑后,与之相对的,则是一同进府的宋氏逐渐得了四阿哥欢心。 虽同为格格,但宋氏进府两年便有生育,地位自然比苏舒这个失宠格格高些,宋氏平日里嘴上刁难苏舒两句,底下的奴才便紧跟着巴结,可着劲儿地克扣原身的份例。 就这么几年下来,原身被嗟磨得不成样儿,宋氏尤嫌不够,借着四阿哥的威风,把原身阿玛的官职给抢了,原身的哥哥则在争斗中落下残疾。 接连打击之下,原身久病不愈,郁郁而终。 死后,原身眼睁睁看着宋氏从格格一跃而起,成为新帝的懋嫔,也是在册封礼那一日,她听到宋氏和身边的宫女闲谈,提起了她的失宠。 原来四阿哥逐渐疏远原身,并非只是因为她性子不好。 还因为四阿哥的生母德妃并不喜欢她。 当时给四阿哥选格格的德妃娘娘心里预先有了人选,一个宋氏,一个张氏,偏偏四阿哥在佟妃提议下,换掉了张氏,改为苏舒。 为此,四阿哥和德妃闹了不愉快。 等回到府里,四阿哥瞧着半天憋不出一句好听话的原身,心中自然更加郁闷,久而久之,便将她冷落了。 原身的一生短暂至极,时舒结束回忆,低低叹了一声可怜。 而后便听到前头的乌嬷嬷正在亲自调整秀女们的位置。 十来个秀女分了三排,年纪大的,瞧着有福相的在前头,这样也是便于主子挑人。 然而现在主子爷和四阿哥要来亲阅,便不能这么分了。 这里头的细枝末节时舒不清楚,她只知道乌嬷嬷令她抬起脸来,端详片刻后,她就从最后一排被拎到了第一排。 右边站着一个高她一头的女孩儿便是宋氏,对方上下看她一眼,轻轻地哼了一声,满是不屑。 时舒垂眼,没搭理她。 接下来被德妃选看,是这个任务里最关键性的一环,时舒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上一世选看时,原身根本没注意到别的,她印象最深刻的,便是被四阿哥问到可识字,会背什么诗,原身中规中矩背了一首,选看至此结束。 然而根据懋嫔所言,其中定然有原身没注意到的猫腻。 永和门外,德妃迎上前去给皇帝行礼,又和佟妃行过平礼后,才叫四阿哥起身。 德妃分得清场合,自然不会阴阳怪气问四阿哥怎么会来,笑着将几人迎进去后落了座,她的目光在四阿哥面上停留了片刻。 四阿哥瞧着仍旧是素日里的模样,不冷不热,没什么情绪。 德妃几乎从未见过儿子开怀的模样,很不是滋味。 正想着,佟妃却唇角一弯,笑着道:“孝懿皇后生前念着四阿哥,我总要替她看一眼,贸然带四阿哥前来,还望德妃姐姐勿要怪罪。” 进殿请安的流程时舒早已烂熟于心,三排秀女都请过安后,还要退到院子里头,等着里面传召问话。 头两个进去的是宋氏和张氏,这和原身记忆中的一样。 宋氏面若银盘,目若秋水,虽身量稍矮些,却是珠圆玉润,极有韵味,瞧着很是讨喜。 四阿哥心中满意,可移到下一个张氏身上时,他罕见地皱了眉,不住摩挲着腰间荷包的手也顿住,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皇帝用疑问的表情看着德妃,似乎在问,你就给自己儿子挑了这么一个? 张氏和宋氏是一类型的女子,只是身材微丰,也略少几分姿色,站在宋氏跟前,更显痴态。 德妃眼瞧着四阿哥终于肯抬眼看自己,扯出一抹笑,温声对皇帝说:“四阿哥年纪尚小,妾身想着还是先选两个年长稳重的,日后再有好的,再赏他也就是了。” 皇帝对这母子俩的不和略有耳闻,只是这不和有一半,是他当初为了照顾孝懿皇后而造成的,因此既不好委屈了儿子,又不能驳斥德妃。 片刻,皇帝徐徐看向一旁的佟妃:“佟妃,你瞧着如何?” 佟妃自然要为四阿哥说话:“虽是如此,选一个宋氏便罢了,我瞧方才第一排有个女孩儿,特别的钟灵毓秀,很让人喜欢,四阿哥应该会喜欢的。” 她方才一直注意着,早发觉了四阿哥对谁特别留意。 德妃自然也发觉了,但闻言只是笑道:“是吗?先前四阿哥说一切都叫我这个做额娘的帮着操办,竟是我忙昏了头,倒忘了问问他的意思。” 说罢,也看向四阿哥,似在询问他的意见。 四阿哥别过头去,不肯出声。 他此刻进退两难,当着汗阿玛,额娘和佟母妃的面,他不好直言推拒了额娘选的人,可他若是不说,额娘必然会顺水推舟,将这张氏一并赐予他。 四阿哥心里也郁闷。 原先听太子二哥说,对待自己的额娘不能过于客套,客套就等于生疏,他便记在了心里,这次选格格,便是全部托付给了额娘,以示信赖。 且太子二哥还拿他自己举了例子,他后院的女人,从未来的福晋到最末等的格格,都是汗阿玛替他一手操办。 今日他本没想来的,只是半路遇到汗阿玛和佟母妃。佟母妃一问,汗阿玛自然就提议要来,汗阿玛的话,他能不听吗? 可额娘却问都不问一句,便将此事径自怪罪到了他身上。 四阿哥垂头想了片刻,最后只能把求助的目光投给了自己的汗阿玛。 皇帝被几个人盯着,倒也面色不改,神态自若地吩咐宫人:“把方才的苏氏叫进来吧。” 德妃笑容依旧保持不变,心中气闷。 2. 第二章 乌嬷嬷是德妃身边的心腹,深知德妃和四阿哥的性子,她出去传召苏氏,看着面前容貌秀美的少女,眼神满是怜悯。 她心知这苏氏斤两,只怕进去根本讨好不了正在气头上的娘娘,哪怕在四阿哥力保之下,进了阿哥所,可依她的性子,早晚是个失宠的命。 别的不说,只说四阿哥一时赌气选了这么个锯嘴葫芦一般的人,过后看清了,难免后悔自己为了这么个人和娘娘赌气。 时舒自是不知这个嬷嬷一语成谶,她正在脑海中反复思量如何破局。 上辈子,原主失宠只有一小半是因为性格,大半是因为她无辜卷入了佟妃和德妃的较劲。 她首要解决的难题便是这个。 否则即便改变了原身性格,将来晋位时,德妃一句不喜欢她,四阿哥难道真的可以无视亲生额娘的反对吗? 即便可以,难保未来某一日不会重蹈覆辙。 就像原身上辈子那样,四阿哥喜欢她时,自然愿意为她出头,若是不喜欢了,今日为了她和德妃争执,便成了她获罪的由头。 时舒反复回忆原身上前回话的那一幕,试图找出什么线索。 当着皇帝和妃主的面,原身那时根本不敢抬头,哪怕被吩咐抬起脸来,眼睛仍然下垂,连扫一眼他们什么模样都没敢。 只记得四阿哥声音略微沙哑,态度很和气,穿一身石青的袍子,兴许也是紧张,手里不断摩挲着腰间的荷包。 荷包是很常见的样式,但也不常见。 原身女红不错,心思细腻,入府后,很容易就留意到四阿哥身上的荷包虽然每日都换,但都像是同一个人做的。 不像是福晋和宋氏的手艺,而负责阿哥衣物的绣娘不会只有一个,那么只能是长辈所赐。 时舒再次进入殿内请安后,特意确认了一下,四阿哥身上佩戴的,确实是原身记忆中那枚荷包。 至于四阿哥本人长相,她只是匆匆一瞥,发现没有原身记忆中那般肃然,只是个气质略好些的十五岁男孩。 四阿哥却盯着面前的苏氏看了片刻,即便尽力掩饰,也能瞧出来他眸中一闪而过的高兴。 原身容色不俗,又正在不谙世事的年纪,一双柔和钝圆的杏眼,黑白分明,带着些天真和娇憨,至于身量倒在其次了。 今年不过十五岁的四阿哥如此想到,虽有些羞赧,但还是在皇帝的暗示下,问出了自己的问题:“你可读过书?” 面前的少女睫毛轻颤,肉眼可见的紧张,脆生生道:“奴才略识得几个字。” 四阿哥饶有兴致,几乎快忘了先前张氏带给他的不快,以及上首德妃的感受,他继续问道:“那你便背一首诗出来吧。” 四阿哥忘了德妃和佟妃之间的不和,时舒却没忘。 要想在四阿哥府里步步高升,德妃是万万不能得罪的。至于会不会得罪佟妃,那暂且不是她能考虑到的。 上一世,原身背完诗后,佟妃赞叹不绝,当时原身引以为傲,现在想来,诗好是假,想要刺激德妃母子不和才是真。 否则德妃大可以将三人都赐给四阿哥,为什么偏偏少了个四阿哥不喜欢的张氏,也许不是德妃不想给,而是四阿哥被佟妃一激,冲动之下没给自己额娘面子,坚决不要。 思虑片刻,时舒便开了口:“奴才会背孟郊的《游子吟》。”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四阿哥神情错愕,他抓紧了手中的荷包,下意识抬眸,正好对上了上首德妃远远投来的目光。 德妃眼角带着几丝疲惫,目光平静而深邃,这一眼仿佛穿越了数年时光,四阿哥骤然回忆起曾经每一次在承乾宫偏殿与额娘匆匆会面的场景。 门外宫女不断催促着,那时已经是妃位的额娘,却会因为宫女的几句话而红了眼眶,滴滴泪水砸在手背上,溅起微弱无力的水花。 额娘送来的荷包有许多许多,攒了好几箱子,他在承乾宫时不敢戴,怕伤了皇贵妃额娘的心,总想着,等日后搬出了承乾宫,住进阿哥所,就天天戴着额娘做的荷包去给她请安。 这些年来他日日贴身戴着荷包,可离额娘似乎愈发遥远了。 片刻后,他若无其事地说:“儿子没什么要问的了。” 德妃不禁垂眸,只有微微起伏的胸口,昭示着她方才的不平静。 她知道四阿哥身上一直佩戴着她做的荷包, 诗句中的母亲缝制衣衫时,是期盼孩子能够早日平安归来。 她为孩子们缝制荷包,何尝不是在祈盼他们能够如意平安。 如今为着一个秀女惹他不快,横生怨怼,又是何必呢? 德妃及时醒转,幽幽看了一旁的佟妃一眼,哪怕这个秀女是佟妃力荐,只要四阿哥喜欢便是了。 这么想着,德妃瞧着底下的苏氏倒顺眼了不少。 上一世,德妃在原身背完诗后,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再看看别人吧。 原身当时只是稍微有些失落,但她并不清楚,这已经是德妃很顾及体面地表达了自己对她的不喜。 而现在,德妃并未发言。 时舒想,这大约是德妃表达认同的方式,只是太过于内敛了。 退下时,她看到四阿哥已经松开了荷包,袖子下半掩的手微微发抖,不知道是不是以为德妃不同意,气成这样。 选完秀女,皇帝和佟妃停留片刻便离开了。 德妃接过乌嬷嬷捧来的册子,提笔圈了一个名字,再看一眼四阿哥,见他果然神色惴惴,坐立不安。 她不禁一笑,轻斥道:“要坐就端正些,像什么样子?若是想过来瞧我选了谁,来就是了,又没人拦着你。” 四阿哥一怔,片刻后嘴角微微扬起,只觉自己心跳如擂鼓,却只能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上前,匆匆瞥过一眼。 头一个红圈里头果然是“苏氏”。 他又惊又喜,猛然抬眼,只看到自己额娘面上也带着笑意。 德妃悄悄打量他,看他高兴的眼睛都是亮晶晶的,其实心里也觉得熨帖。 以前总怨他对自己没什么感情,可现在看来,这个孩子也许只是羞于表达。 往常母子俩一个比一个执拗,认定了的事情谁都不肯更改,其实现在想想,做额娘的总是要包容自己的孩子,那时倘若退上一步,主动说些软和的话,想必也不会是现在这样生疏的局面。 也罢,这张氏便不往他身边强塞了。 德妃刚这么想着,忽然便听四阿哥道:“请额娘将宋氏和张氏也一并赐予儿子,额娘选得定然极好,儿子相信额娘。” 四阿哥说这话时鼓起了很大的勇气,最后半句话更是说得磕磕绊绊,耳尖发红,眼底还带着几丝不易察觉的希冀。 德妃先是愣住了,而后才反应过来,嘴角扬起的笑意是怎么都压不下去,她试探着伸出手,在四阿哥肩膀上摩挲两下,点了头:“好,好,都听你的。” 这一日的傍晚,四阿哥留在了永和宫用晚膳,德妃脸上也满是笑意。 目送着四阿哥离开的背影,德妃唤来乌嬷嬷:“给三位格格的赏赐都备好了?” 乌嬷嬷捧过册子来,看着德妃删删改改,上次的件数都是一样的,只有给苏氏的赏赐里多了一对金镶翡翠镂空长纹簪。 东西并不珍贵,只有一点,那是德妃为数不多的,自家中带入宫里的东西。 乌嬷嬷心下惊讶,她就是再迟缓,也明白今儿这个苏氏是立了大功了。 要知道即便是四福晋那般伶俐人儿,在面对娘娘和四阿哥之间的争执时,也是无能为力的。 只要苏氏自个儿肯争气,日后必不会只是个格格,侧福晋也有可能。 没准今日把苏氏提到最前头的她,还能跟着沾点光——谁让以往娘娘和四阿哥母子不和,连带着自己也不受待见。 德妃改完,不禁叹道:“今日若不是苏氏,只怕本宫就见不到四阿哥这么高兴的模样了,只是眼下还不好赏赐太过,添一对簪子,便算是我的谢礼了。” 乌嬷嬷却道:“依奴才看,是娘娘和四阿哥母子缘深厚,今日即便没有苏格格,也有王格格,李格格。四阿哥高兴,定是因为娘娘肯偏疼他了。” 德妃明知她是恭维,笑容却愈发浓郁。 —— 时舒归家没两日,宫中就传来了旨意。 三月二十九,她要和宋氏,张氏一同入宫,住进四阿哥的乾西二所。 与此同时,任务面板上的命运改变值,也从0%骤然增加到20%,提示【阶段任务(一)】完成。 时舒并不觉得意外。 上一世,原身是被卷入佟妃和德妃的争端之中。 后面被四阿哥迁怒,失宠,被欺压,郁郁而终,其实大半都始于初次选看时的争端。 否则,即便性子怯懦为四阿哥不喜,凭借着早早入府的资历,她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毕竟四福晋并非不能容人,而上一世欺压她至此的宋氏其实不算得宠,也能凭借资历混了个嫔位。 而这一次,她的那首诗虽没有解决德妃和佟妃的争端,但看德妃的反应,应该不会再坚决阻拦她入府了。 原身的命运一定程度上被扭转,任务完成度自然大大提高。 在这个等级森严的世界里,上位者即使只是轻轻挥一挥衣袖,就会有人被波及,跌落进污泥里头,再无出头之日。 要想保全自身,唯有不断向上爬。 时舒打开阶段任务一的礼包,里面的奖励只有20积分,以及一个标注着额外奖励的小盒子,里面是一颗闪耀璀璨的小光点,上方标注着:容貌+1。 系统接连用文字提示: 【系统商城已开启】 【宿主改变命运的方式得到了苏舒内心的认可,额外奖励任务世界属性点*1】 时舒想起系统先前所说的任务完成出色时,会有额外奖励,这个出色指的应该就是是否能够得到原身的认可。 如果她选择别的方式…… 系统似乎能知道她的所思所想,冒出来一行字: 【任务完成度不会受到影响,但获得额外奖励的概率减少】 时舒顿时松了一口气,毕竟就算有原身的全部记忆,她也不一定能真正知道她的所思所想。 【属性点可以同时在宿主和任务人物身上使用,宿主为自己使用时,属性点固定,不可剥离。在任务人物身上使用时,任务结束后可以剥离带出。】 时舒马上注意到关键点,问:“也就是说我现在把属性点用在这具身体上,等任务结束,这个属性点还能用在自己身上?” 【是的】 —— 宋宅。 宋格格看着下人誊抄的赏赐名单,张氏的先放在一侧,拿起自己和苏舒的赏赐一一对比起来。 前面的几样赏赐都是一样的,唯独最后一样,每人的都各不相同,她自己的是一对镶金嵌珠的宝镯,张氏是金镶玉的头花,苏舒则是金镶翡翠簪子。 怎么看,似乎都是自己的赏赐更为贵重一些。 宋格格还有些不放心,扭头去问自己的额娘,得到肯定的答案后,她才心满意足地把东西收起来。 就算和我一起入了四阿哥府邸又如何,苏氏空有一副好皮囊,定然是敌不过自己的。 3. 第三章 二所内,四福晋老早就知道今年要给四阿哥指格格,因此并没什么反应。 她现在才十二岁,初潮都没来的年纪,关心这个倒也没什么用。 只有身边的桂嬷嬷上心得紧,从外头打听了消息回来,忙告诉她。 “宋格格是娘娘最先选中的,样貌好,性子也和气,家世最低,是个好拿捏的。” “张格格容色并不出众,四阿哥险些没要她,想必是看在娘娘的面子上才应了。” “还多了一个苏格格,说生得极好,四阿哥猛盯着瞧了许久,还亲自问了话,竟是个识文断字的,福晋且要小心她。” 听前两句时,四福晋并没什么反应,唯独听到“四阿哥猛盯着”时,方神色微动,只是到底没有打断。 等桂嬷嬷说完,她才轻斥道:“什么叫猛盯着瞧,这话传出去像什么样子?日后不许再胡说了。” 桂嬷嬷忙应是,前一遭福晋把身边另一个嬷嬷遣回家去后,为的可不就是肃一肃身边倚老卖老的风气。 福晋思衬片刻,叫人把二所里伺候的奴才名单拿来。 “这几个宫女年长些,素日也伶俐,到时三个格格屋里各去一个,也能帮着她们适应几日。内务府送来的奴才里头,你挑拣几个好的,放在苏格格屋里,爷若是去了,也不至于乱糟糟的,瞧着心烦。” 福晋瞧着桂嬷嬷欲言又止的模样,稚嫩的脸庞上满是不容置疑:“这是宫里,是爷的西二所,上头娘娘们都瞧着呢,不是在家里。” — 三月二十九这一天,时舒坐着一顶小轿进了西二所。 西二所的地面儿并不大,三进的院子,只有最后一进的配殿和耳房真正属于后宅,是格格们住的地方。 西配殿面阔三间,明间不住人,算是共用的客厅,东西两个次间才是卧室。 时舒住西次间,小小的一间屋子,勉强分割成两半,靠西的是卧房,靠东的是起居室。 时舒只用眼角余光就能把屋子一览无余,好在布置还算清爽。 扶着她的两个宫女路上就知会过姓名,一个福儿,一个兰儿,手脚勤快,瞧着也很真诚。 格格虽说只是最低等的侍妾,但毕竟是小选出来的,四阿哥被放了一天假,正在前院喝酒。 在榻上坐了不知有多久,时舒便觉得脖子沉甸甸的,腹中也是空空,她几乎一天没吃饭了。 福儿出去看了两眼,从荷包里拿出两块蜜饯,沏了一杯冷茶递给她,轻声道:“格格先吃些垫垫肚子,再用茶水压压甜味儿。” 时舒囫囵吞枣似的咽下去,捧着已经冰凉的茶水一饮而尽,凉意霎时蔓延到腹中。 她打了个激灵清醒过来,贴着福儿的耳根问:“还有蜜饯吗?” 原身记忆中,入府当夜,四阿哥雨露均沾,先去了宋氏屋里喝了杯茶,而后到了原身屋里留宿。 原身那时候饿了一天,又胆子小,不敢跟四阿哥说话,最后饿着肚子睡了一夜,自然了,与四阿哥在某方面的体验也很平平无奇。 在她的再三要求下,福儿终于肯把荷包里的蜜饯全部交出来。 刚吃完,没来得及喝水,便听到外头兰儿请安的声音。 四阿哥面色微醺地进来了,时舒连忙上前福身请安,凑近了才闻到一股子很淡的檀香味,酒的味道并不很大。 面前的女子发髻上插满了各式的金簪玉簪,乱七八糟的一大片,在烛光下更显得耀目,四阿哥眯着眼看了片刻,正要说话,忽然看到了底下微微露出来的,那么一截纤细莹白的脖颈。 再往她面上一瞧,这样秀气柔美的面颊,四阿哥微怔,终于记起来面前的女子便是那日的苏氏。 又想到那日选看之后的事情,四阿哥声音就不由放温和了些:“起吧。” 时舒扶着摇摇欲坠的脑袋起身,便看他步伐稳健地去了屏风后头洗漱的地方。 福儿和兰儿顿时都明白了,今儿四阿哥歇在这里。 她们一脸欢欣,搀着时舒坐在梳妆台跟前,一样一样地把头上的东西都拆下来。 伺候四阿哥的人都跟进去了,福儿就在时舒耳边轻轻说:“格格,一会儿您要是不知道怎么做,就听主子的话,要是疼了,忍一忍也便过去了。” 时舒:...... 看到镜子里自己面色如常的脸庞,时舒明白自己无论如何是装不出羞怯的模样。 再看福儿有些奇怪的眼神,她只好压低声音,扯扯福儿的袖子,“我紧张,你给我脸上再扑些妆粉吧,添几分气色。” 紧张到脸色发白,倒也不是不可能。 福儿以为她猜中了时舒的心思,于是按着她的吩咐给脸上补了点腮红,烛光下看着,就像是一抹羞涩的绯红。 等到四阿哥洗漱出来,就看到素面朝天坐在榻边的时舒。 脸是抬起来的,即使不饰妆粉,也没有半点失色。两颊淡淡的红色,眼神躲闪不敢看他。 按理来说,这时候应该是时舒上前服侍。 静默了片刻,迟迟没见她有什么动作的四阿哥终于忍不住,主动上前坐在她身边。 这时候下人早就退出去了,屋里一片安静。 到底是头一回娶格格,又是个自己问过话也满意的,四阿哥想着跟她温存片刻,就俯身要去握她的手。 结果,时舒很不适应一样,不自觉往后挪了挪。 四阿哥愣住,再往前,以为她这次不会再躲了时,她偏生又往后挪了几分。 这次四阿哥握住了她的手,手背冰凉,再看着一直低头毫无反应的时舒,忽然也觉得很乏味无趣。 于是,他撒了手。 “安置吧。” 四阿哥语气冷淡,说完,正要起身,忽然感觉袖子被人给拉住了。 低头看去,葱白的手指拽着他的衣袖,因为过度用力,指尖泛白,从指根儿到脸上全红了,还在轻轻颤抖。 再往上,黑白分明的杏仁眼,亮晶晶地含着一汪泪水,要掉不掉的。 她就这样很小声,很含糊地说了句什么。 四阿哥原本是该不耐的,这时候却不知为什么,很耐心地问:“你说什么?” 面前的女子肉眼可见的萎靡了几分,四阿哥很清晰地看她胸前起伏,仿佛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她扯着他的衣袖站起身来。 又停了片刻,四阿哥惊诧地感受到,一具柔软的,带着馥郁香气的躯体缓缓贴近了他的身体。 她的身体还在紧张地颤抖,却很执拗地把头靠在他的肩上,肌肤相触的一瞬间,四阿哥被这柔软细腻惊得心中狠狠一跳。 四阿哥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时舒用余光一瞥,就看到他耳尖通红,呼吸起伏也愈发急促。 “妾方才说的是,我害怕。” 因着两人离得近了,所以即便她声音依旧很低,四阿哥还是听清楚了。 仿佛是终于说出了第一句话,时舒后面的话也顺畅起来,只是还紧紧抱着他的腰,似乎是怕他走。 “您来了到现在,一共只同我说了两句话。” 四阿哥终于找回些许理智,他为这从未见过的新鲜举动感到有趣,心口处莫名就是热乎乎的,好像在一件以为很普通的事情上,找到了一个很有趣的玩法。 一昧的躲避是无趣,可是过于主动的,就几乎是教导了,尤其在这件羞于启齿的事情上。 接下来的事情中,时舒有一大半的时间其实都是在躲,但四阿哥却越来越起劲儿,越来越高兴。 因为但凡她躲得厉害了,自己一走,她就又会羞答答地凑过来,或是抓着他的手,或是扯住他的腰带。 抱住他这样大胆的动作却是再也没有,但四阿哥心里只有些许的遗憾,毕竟来日方长。 即便有些事情连他也是稀里糊涂的,可是抬头看到比自己还不如的,两个人对视片刻,偏开眼神,再绕回去的时候又看到对方,最先撑不住,把头埋进什么的地方的,也是时舒。 四阿哥从一开始的紧张和不安,到最后完全是在各种欣赏时舒的尴尬。 到最后,时舒躺在他怀里的时候,心想,果然那句话说得没错。 解决尴尬的最好做法,就是把尴尬从一个人身上,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 —— 第二天寅时三刻,四阿哥起来,笑眯眯摸摸她的脑袋,神清气爽地走了。 又多躺了一刻,时舒起身先拾掇好,让人出去打听对面宋格格和张格格是先用早膳,还是先去给福晋请安。 上辈子原身踩的坑很多很多,这儿就有一个。 就在这第一日给福晋请安时,原身听了身边侍女的话,用完了早膳再去。 结果宋格格为了表示自己对福晋的尊敬,愣是没用早膳就去了,导致原身去的时候,见到已经等在那儿的宋格格,以为是自己去晚了。 在宋格格的故意引导之下,原身以为自己是犯了很大的罪过,主动跑去了院子外头罚跪。 然后就被四阿哥身边的嬷嬷瞧见了,先后告给了福晋和四阿哥,虽说最终没惹出大祸来,但是第一天就叫人不省心的原主,自然在福晋和四阿哥那儿留下的印象就是:胆子小,不经事儿的闷葫芦。 …… 其实到这儿也只能说是原身太过胆小惹出来的,宋氏虽有坏心,归根结底只是吓唬了她两句。 然而,宋氏在原身面前表现出来的,却是一副幼时交恶是我不懂事,如今咱们一同成了格格,我俩自然要多多来往,我说的话都是为了你好的样子。 原身为了这件事担惊受怕时,宋氏安慰她,虽然你主动罚跪惹了点事儿,可福晋和四阿哥都瞧见了你的卑顺恭敬,想来不会多怪罪你的。 殊不知在宫里,卑顺和恭敬是奴才必备的特质,四阿哥和福晋又怎么会因为原身如此而另眼相看,只会觉得这个格格忒不懂事儿。 4. 第四章 大家都住在同一个院子里,有些消息不必特意打听,多留意留意窗外就能瞧见了。 福儿片刻后进来回话,说瞧见宋格格拉着张格格,悄无声息从东配殿前边儿的偏门出去了。 带头孤立,果然是宋氏的行事风格,这位张格格也不知是有意无意,竟也跟着她走了。 福儿等着她拿主意,不料时舒只是问:“东配殿有侍女去提膳了吗?” 西五所同用一个大膳房,要侍奉的主子大大小小将近十个,自然不能给每个主子都分派人手送膳,因此都是大家各自派人去拿的。 若去得迟,好菜好饭都被别人抢了,原身记忆中,宋氏屡次“借走”她身边的侍女,导致她连口饭菜都吃不上热乎的。 今日时舒这里是兰儿去提膳,她答道:“两位格格跟前的侍女,都跟着去给福晋请安了。” 时舒点头,吩咐兰儿:“那你去取膳吧,记得要热乎的,也不要太腻的。” 她说到这里笑了笑:“自然,也不必跟着膳房的人提要求,你就在给咱们所做的饭菜里头,挑些好的就是了。顺便,也帮那两位格格提些膳食回来吧。” 福晋和四阿哥的膳食自然不敢抢,膳房的人也不会由着她抢,可是别人的,膳房的人自然不会费心护着。 兰儿得了话,福身退下了。 福儿看着还在慢悠悠整理妆容的时舒,心里虽然奇怪,但也没有多话。 只是心中不免郁闷,那边的两位格格明摆着欺负自家格格,可自家格格却好心帮她们提膳? 时舒蘸着妆粉,把眼角那抹春色稍稍遮住,满意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加了那一个容貌值后,她确实感觉这具身体的外貌在逐渐变好,身上的皮肤瑕疵都变淡了,眼睛更加有神,腰身也更加纤细。 福儿见她看着自己的小腹,忙说了一嘴的吉祥话,大概就是希望她能早日为四阿哥开枝散叶,稳固恩宠。 时舒只是笑了笑,之前完成任务得到的那二十个积分,全部被她用来兑换了一个生育系统。 简单来说,这个系统可以自由设置宿主的生育功能,几岁生,生几个,男女概率,甚至于资质如何——当然,最后一个属于充值积分才能调整的功能。 时舒暂时把自己的生育年龄调到了十八岁之后,毕竟在此之前怀孕生子,对于女子而言身体损伤极大。 但太晚也不好,时日久了,后院里的女人会越来越多,四阿哥这块蛋糕,就会越分越小。 估摸着时间,时舒起身,带着福儿去福晋院里请安,步伐虽快,但也控制在了稍显急促和不失体面这两者之间。 路上正好遇到四阿哥身边的嬷嬷从外头回来。 时舒朝她福身一礼,身边孤零零的一个侍女极为显眼。 到了正院里,福晋还没出来,宋格格和张格格被请进西次间,挨着坐品茶。 时舒进去以后,互相道过好,坐在了宋格格的对面。 气氛顿时就有些僵滞住了。 三人就这么坐着,也不好说话,就抿一口茶,吃一点点心,干熬着时间。 东次间里,福晋还在不紧不慢地用膳。 她年纪虽然小,但进宫之前由家人教导过,做福晋要如何处事,德妃也把她带在身边好生教导,故而行为举止都有自己的一套章法。 格格们要巴结,那是她们的事儿,她不会瞧不起,也不会过于好心,把人好生请进来喝茶吃点心,按部就班地先把自己的事情做完,再去见她们也可以。 只不过,今日宋氏起了这个头,算是她恭敬,但不可日日如此。 毕竟前头大福晋和三福晋都没有,她不能出这个头。 福晋终于出来时,时舒手边的茶都已换了两回,张氏更惨,许是因为没吃早膳,所以可着劲儿地喝茶吃点心,人有三急,张氏现在就很急。 福晋的目光从时舒身边的一个侍女身上掠过,又看到另外两人的两个侍女。 只一眼,她大概就知道了,苏氏和另外两人似乎有些不和,而且这不和很明显地摆在了台面上,她就不能不问。 福晋心里有一点厌烦,也有一点跃跃欲试,这样的事情,日后想必还多着呢。 “苏格格,你身边怎么少了一个侍女?” 听到福晋的问话,宋氏虽然攥紧了手里的帕子,但心里并没多害怕,苏舒被家里养得一副懦弱性子,哪敢在福晋跟前告状。 她今日过来时匆匆忙忙,身边只带一个侍女,想必是派人去取膳之后,才知道她们早来请安了,这才急急忙忙地过来的。 她盯着时舒看,满是得意,不料却看到时舒竟然第一时间朝她笑了笑。 宋氏立刻就感觉有点不对。 这样饱含深意的笑容,哪是那个懦弱至极的苏舒能有的表情? 总不能是这几天忽然开了窍吧? 想到这里,宋氏腰背不自觉挺了挺,给自己鼓气,她也没做错什么啊,不就是请安来得勤快了些,然后底下奴才疏忽了没能叫上苏舒吗? 时舒不好意思地一笑,道:“得知宋姐姐和张姐姐都来请安,我想着两位姐姐应该没用早膳,便让身边的侍女去取了,顺便也帮两位姐姐一起取。” 宋氏听了,先是不信,而后目光犹疑,到最后忽然又不安起来,就差指着她鼻尖问:你是不是想借此机会给我下毒? 倒是张格格,居然又是愧疚又是感激地看了时舒一眼。 福晋闻言也很是诧异。 其实她才不管苏氏的那个侍女到底去干了什么,她本以为自己要听到的是苏氏的委屈,譬如宋氏和张氏提前请安来没通知她,又或者是更过分的无中生有的污蔑。 她甚至还做好了这个苏氏对她不服,要去找四阿哥做主的场面。 千算万算,没想到苏氏竟然就这么在自己面前,把这桩事抹得干干净净,甚至把话说得这么漂亮。 倒是省了她的事儿。 福晋这么想着,就帮苏氏顺着这个话头儿说了下去。 “你也是一番好意,这很好。只是日后不必如此了,宋格格,张格格,你们以后也不必这么早来请安,咱们院里没有日日请安的规矩。” 福晋走的并非平易近人的路线,故而只是又说了几句话,就让她们退下了。 出了正院,宋氏拉着张氏在前头走,时舒急忙跟在后头,佯装不解:“两位姐姐?你们怎么不等等我呀?” 她跟上张氏的脚步,边走边问:“是不是还在为请安时忘了叫我而愧疚啊?其实不必如此的。” 张氏惊慌又愧疚地朝她摆摆手,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宋氏轻哼一声:“你会那么好心给我们俩提膳?谁知道你的侍女有没有在里头加东西!” 宋氏本意指的是有没有像话本子里一样,往饭菜里下毒。 她知道苏舒没这个胆量也没这个本事,但就是故意这么说的。 苏舒直接理解成了另一个意思,她捂着嘴“噗嗤”一笑,为自己辩解道:“姐姐怎么能这么想呢?我虽然知道姐姐是故意落下我的,可我才不会这么小气,就为了这么点事儿,就指使人给你饭菜里吐口水的,这多恶心啊?” “你!” 宋氏听了这话,瞬间停下脚步,沉着脸色,怒瞪着时舒质问:“你敢在我饭菜里头吐——吐那个玩意儿!?” 时舒笑盈盈地,朝宋氏眨眨眼睛:“姐姐,我方才都说了,我不是小气的人,也干不出这么恶心人的事情来,你莫不是听岔了?” “噗——” 这时方才一直装作胆小模样的张氏,终于憋不住笑了出来。 她听到时舒一句一个“小气”“恶心”,就知道她在暗暗讽刺宋氏,然而自诩聪明的宋氏却根本没反应过来的模样,却更为这些有趣的讽刺增添了几分笑料。 宋氏一张白净面庞气得通红,她恶狠狠瞪了张氏一眼,还要再说什么。 时舒摸摸自己已经饿扁了的肚子,想着再不回去,那些好饭好菜该凉了。 于是朝宋氏再度一笑:“方才福晋也说了,帮你们提膳一事做得很好,两位姐姐该不会不领情吧?” 宋氏怒火燃烧到极致,指甲嵌进肉里生疼,反而霎时间冷静下来,她眼睛紧盯着时舒,冷笑连连:“方才你在福晋跟前说那番话,想必就是为了这一刻吧?” 时舒笑着夸她:“姐姐好生聪慧。” 只是这一句话放在如今的场面,却更像是嘲讽。 宋氏目光定定,深吸一口气:“从前倒是我小看你了。” 说罢,她转身快步离去。 命运改变值就在这时增加一截,提高到了25%。 时舒心中失笑,原本面上虚假的笑容,被一抹淡淡的笑所取代。 一旁的张格格瞅准时机走了过来,赔着笑问时舒:“苏妹妹,你看咱们两没仇没怨的,想必以你的度量,不会给我的膳食里加点儿什么吧?” 时舒语气真诚:“姐姐应该信我,我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说罢,她也快步离去,昨晚没吃东西,一大早就来请安,折腾了这么久,她实在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张格格看着她的背影,回去的路上一直在想,她到底是信,还是不信。 侍女把膳食摆上来时,张格格和宋格格脑子里同时飘过一个问题—— 这饭菜里到底有没有不该出现的东西? 5. 第五章 宋格格看着面前几乎没有热气儿的膳食,银牙紧咬。 油腻浑浊的菜汤里漂浮着几片发黄的菜叶子,粥冷得几乎要坨住,雪白的面点上头甚至还有人用力抓过的痕迹。 她一天一夜没怎么吃东西,福晋那儿的糕点也并不管饱,此刻早已饥肠辘辘。 再说了,家里的饭菜也不过是这样平常的,要是闭着眼,她也能吃下去。 然而侍女一动筷子夹菜,她就不由得想起先前苏氏的话。 她真敢往自己的饭菜里头加那么胺臜的东西? 宋氏脸色拉得老长,侍女看她眼神,以为是自己拣了她不爱吃的,连忙换了个小碟子另夹了一样。 因为动作有些急,菜汤里某处就慢慢浮现出几个聚集在一起的小泡沫。 宋氏反应快此刻变成了她的缺点,一瞧见这么些泡沫,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一幅场景: 侍女提着膳盒悄摸拐去没人的岔道儿,鬼鬼祟祟地四处张望过后,打开盒子,俯身低头,微微张嘴…… “哕……” 宋氏眼疾手快地一把推开侍女,撑在扶手上干呕了起来。 “什么?宋氏的早膳一口未进,全都丢出去了?” 福晋听了这话,面上就有些不好看,“汗阿玛素来简朴,宫中娘娘们亦是如此,饭菜再不合口味,也可以赏下去,全都丢出去像什么样子?” 桂嬷嬷心中微叹,道:“福晋,宋格格一大早来给您请安,恭顺小心,想必其中是有内情的。” 格格们讨好福晋,跟奴才们讨好主子没什么分别,都是有利可图才使劲儿巴结的,这世上哪有生来就忠心的奴才呢? 那宋格格不是个安分的,福晋今日罚了她,想必往后要再用她,也难免要出纰漏。 福晋却并不赞同,她只道:“妾侍对我恭顺,那是理应的,如何能因为这个就对她循了私情?这样下去,人人都觉得做了错事没什么,只要来讨好我就能免了训斥,长此以往,后院也该乱了。” “你吩咐下去,念在她这是进府第一日,不懂规矩,抄一篇佛经送来就是,若有下回,绝不轻饶。” “是。”桂嬷嬷福身退出了屋外,却没有先去传话,而是等了片刻,才出了门。 路上恰好遇着四阿哥身边的嬷嬷,三言两语的,桂嬷嬷便把今日这事儿知会了她。 不能让福晋放心用的人,还是早些压下去的好,免得日后再生风波。 这边,在自己房里用完早膳,正要去上书房的四阿哥也知道了这件事。 他皱着眉,心里对进府第一天就整出幺蛾子来的宋氏和张氏有些厌烦。 宫里娘娘们之间虽也有吵嘴不和,但总不会这样摆出来叫人看笑话,更年轻些的,入了宫时日久了的,才会这样。 宋氏年纪轻轻,这才第一日,如何心就这么重了? 张氏虽瞧着就是个憨的,可这事儿上终究是错了。 四阿哥边抬脚出了门,边吩咐人:“我记得库房里有件西洋钟放了不少时日,给苏格格送去,不要放在正中,堂屋里有张颜色相近的桌子,就放在那上头。” 顿了顿,想着苏氏性子娇,只怕不是能忍下来的模样,又道:“苏格格要是使了人来说话,不必叫进门,也不必听,领着去福晋那儿就是。” 本来也就没有这样的规矩,甭管是不是受了委屈,受了多大委屈,后院的事情都要归福晋的管,不能越过福晋上这儿来。 —— 时舒一口饭菜还没送进嘴里,外面就来了正院过来的人,四阿哥身边的太监特来送赏赐了。 是一座珐琅葫芦式的西洋钟,时舒刚要吩咐人找个地方摆着,来传话的太监就笑眯眯道:“爷说了,要摆在堂屋的边桌上。” 时舒只好任他摆了,本来她自己那间屋子也小,到处都是东西,也放不下这么一座金贵的钟表。 送完赏,传话的太监给她卖了个好,提醒道:“外头福晋传了话训斥宋格格,嫌她不够俭省,把饭菜都给丢了,格格千万小心。” 人走了,时舒一脸纳闷,四阿哥是府里最大的主子,他身边的人就算是一个太监,应该也没人敢为难的吧,何必这么小心翼翼地讨好她? 兰儿看出她的不解,笑道:“这有什么呢?爷身边侍候的人多了去了,那些不起眼的,自然也要替自己找个后路。” 她压低了声音道:“这种人,往往都是靠卖主子的消息赚银钱的,格格若想打听,可千万小心些。” 时舒点头,心里没当回事儿。 这种事情要是放在别人身上,没准还有用,可四阿哥是能在九龙夺嫡里藏拙硬生生藏个二三十年的人,身边人有了异心,早晚被他知道算账。 到时扯出萝卜带出泥,岂不是自投罗网。 安安生生吃完了早膳,时舒歪在榻上歇了片刻,张格格就带着贺礼过来给她道喜了。 两个人坐着攀谈了一阵子,互相熟悉了一点儿。 端看张格格现在这副热情的样子,不知内情的人绝想不到早上的时候,她还跟着宋氏一起孤立时舒。 她大大方方道了个不是,也没把事情全推到宋氏身上,只这一点就很拉好感度,毕竟她没把人当成傻子糊弄。 张格格见时舒一副好说话的样子,心里却更加警醒了。 一个人被得罪了,面对罪魁祸首之一还能笑脸相迎,表示自己根本没放在心上,一般人是很难做到的。 要么这个人就是天性善良,要么就是心机很深,心里一桩一件都牢牢记着,等待最好的时机爆发出来。 眼前的苏格格很显然是后者,而且她还生了张这么美丽的脸庞,入府第一日便得了赏赐,日后得宠晋升的可能性很大。 张格格想到这里不由得庆幸起来,她清楚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入了府,运气好些剩下一儿半女,在四阿哥心里能有一点儿位置,运气不好,就是在格格的位置上熬着日子,熬到死。 反正她不可能得宠,自然要多与人交好。 张格格回屋的时候,发现宋氏就等在堂屋里。 宋氏眼睁睁瞧她过去讨好,又面带笑容地回来,心里不知道有多么嫌恶她。 早上的时候,张氏分明还对她那么亲切巴结,这才多久的功夫,就拿讨好她的劲儿头去讨好别人了? 果然是小门小户出身,眼皮子浅薄的东西! 瞧着吧,以色侍人的固然得意不了几时,张氏这样的无盐女,更加没有得宠的机会。 时日长了,她总该知道谁才是值得依附的。 这么想着,宋氏冷冷哼了一声。 张格格并不理她,压下嘴角不以为然的笑。 她想起西配殿堂屋那尊新添的西洋钟摆件,被随意地摆在堂屋的边几上,那还不是西洋的物件,而是宫里头造办处的。 若说西洋的自鸣钟在外头是价值千两,宫里造办处的东西,是御用之物,这样的好东西根本就是有价无市,多少人想要还没有呢! 就这样被四阿哥随意赏给了一个小格格,这才入府的第一日。 宋氏脑子再好又怎样,四阿哥根本没时间关心自己后院的格格聪不聪明,脑子转得快不快。 颜色好的多宠幸些时日,不好的,白给吃食养着就是了。 将来反正有了生育的排在前头,没有的再怎么都要往后站。 —— 送走张格格,时舒叫人把侍候自己的人都叫进来,认认脸。 格格身边贴身伺候的只有两个宫女,另外还有两个洒扫宫女,两个跑腿的小太监。 两个宫女自然就是福儿和兰儿,直接就是由她管着。 跑腿的太监,一个叫进喜,一个叫进忠,名义上也是她管,但其实太监们也有专门的管辖机构,而且不是在福晋或者四阿哥那,而是在宫里。 洒扫的侍女就不是了,由福晋那边统一分派,当然换人之前肯定会知会她,如果她想留人,也不是不可以。 洒扫侍女等闲不能进屋,但归根结底是外人,只要注意逢年逢节的赏赐到位了就可以。 跑腿的太监一般都是在外面,但他们能出去帮着办事儿,需要好生笼络。 其实最难办的是身边的福儿和兰儿。 原身记忆里没有这两个人,时舒也不能打包票这两个侍女就是忠心自己的,只能慢慢考校着看了。 宫女伺候人图的不是银钱就是前程,天长日久的,只要她自己这边做到位,不怕她们不忠心。 时舒按照自掏腰包,多赏了她们一月的月钱,就叫散了。 数数自己的身家,足还有五百两的银票,五包碎银子,都是原身的阿玛和额娘塞给她的。 格格的月例银子不多,一年十几两,不过胜在份例里头吃的穿的用的都有,这些银子主要是用来额外添置想要的东西的。 不过宫里物价高,简直要飞到天上去了,要是有什么想要的,磨磨四阿哥,没准能要来更快更好的。 然而中午,四阿哥没回来,留在上书房用了午膳。 晚上,大家都关心四阿哥在哪留宿的时候,四阿哥哪都没去,宿在了自个儿院里。 倒是白天来送赏的小太监来,似乎有话要说的样子,同时还想讨赏,时舒干脆就没理,最后是兰儿出去婉拒了。 理由也很正当,穷啊! 接下来第二天四阿哥没进后院,第三天也是。 作为后院里唯一一个被四阿哥留宿过,且赏了东西的格格,时舒明显觉得身边的人开始有意讨好她了。 别说屋里收拾得干净又清爽,就连西配殿外面的门柱子,都是每日一擦,看着比对面的亮堂许多。 福儿第二天去提膳的时候,还有人怕她路上累了,特意跟着过去帮忙的。 入口的东西,时舒自然上心,好在福儿也懂事,三两句话扯到了别处去。 转眼到了四月初一。 四阿哥在福晋那儿用了午膳,晚些时候,他来了时舒屋里。 后面跟着的其中一个小太监很是眼熟,就是想给时舒卖消息那个。 他朝时舒挤眉弄眼,似乎想表达什么。 但其实已经不用了,四阿哥的心情不好是摆在明面儿上的,他人一进门,侍女们都很有默契地退出去了,常跟在身边伺候的太监也早溜了。 屋里的气氛好像一下子就胶住了。 不过四阿哥有一点挺好的,他不高兴也不折腾人,她请了安,四阿哥一挥手,意思是让她起来。 时舒的历史知识少得可怜,关于四阿哥,只知道他是孝懿皇后养子,和德妃关系不好,韬光养晦了几十年,最后一鸣惊人做了皇帝。 既然根本推测不出来他为什么不高兴,时舒干脆也就不琢磨这个,她倒了杯茶递在四阿哥面前。 茶是很普通的茶,可她既然都已经主动了,四阿哥应该也不会不搭理,第一天晚上的时候,大抵是因为她一开始就躲,所以四阿哥总喜欢逗着她主动。 虽然已经过了几日,他应该也不至于忘了吧? 千算万算,时舒没算到这茶水是刚换过的,她拿起来,手指上就很灼人的烫意,禁不住“嘶”了一声。 四阿哥立刻就察觉,接过来放在桌上,拧着眉毛朝她伸出手:“烫着了?过来我看看?” 时舒乖乖伸手叫他看了,只是烫了一下,没什么事。 时舒就顺势坐在他旁边,四阿哥拉着她的手,还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模样。 天啊,这简直比她养过的那只猫脾气还要古怪。 时舒这么想着,却不敢用对待猫的方式对他,猫不高兴的时候,可以待在一边等它自己缓过来,或者陪它玩喜欢的玩具,喂它好吃的零食。 四阿哥不高兴了,一个哄不好,她就要去转世投胎了。 偏偏原身对四阿哥没什么了解,否则她还能推测一二。 想来想去,她不能瞎猜,也不好立刻就跪下喊饶命——四阿哥应该还没气到这份儿上。 最后,她蹲身要请罪的时候,四阿哥好像终于看不下去了,拎着茶杯递在她嘴边。 时舒愣住,就见他低头看着她,言简意赅地命令:“喝。” 时舒脑袋宕机片刻,而后就顺着他的意思凑上前,唇瓣刚一碰到杯口,四阿哥转而把手收了回去,眼底笑意浮现:“看来里头没加什么东西。” 这都好几天之前的事情了,四阿哥居然现在才提? 他要是不高兴,早就发作了,何必忍到现在,可他先前根本就没有反应啊,为什么现在又说? 时舒把来龙去脉捋了捋,忽然间想到,其实四阿哥也不是完全没有反应的,堂屋摆的那一座西洋钟,原来是用来给她撑腰的吗? 所以,也许四阿哥老早就在等着她去谢恩? 想明白了这点,事情就好处理了。 时舒搂着四阿哥很不好意思地说:“连您也来取笑我不成?那时候,确实是一时冲动啊!” 她把自己进府那日一天没吃饭的事情说出来,肚子早都饿扁了,好容易早上能用一顿早膳,偏偏就被宋格格给破坏了。 说得要多委屈有多委屈,但其实四阿哥的心早不在这上头了,他盯着时舒眼角挤出来的泪珠看了片刻,打横抱起她,大步往里间走去。 中途,四阿哥鬼使神差问了一句:“既然这么委屈,怎么不叫人来正院找我?” 话出口他就知道冲动了。 时舒却只是勾着他的脖子磨蹭,顺口道:“一件小事儿,还要专叫人去告状不成?又不值当。” 而后,她却蓦然红了眼眶,声音含糊道:“原想着见了您再说也不迟,谁知道您一来就……” 话未说完,四阿哥眼神微动,片刻后猛然抬起她的下巴,一低头就吻住她,察觉她面上的湿意,于是又一点一点把泪珠尽数抹去。 【命运改变值+5%】 6. 第六章 这天,时舒正和往常一样歇着,听兰儿把打听来的消息当成闲话一句句告诉她。 兰儿能打听到的,无非就是西五所住着的几位阿哥后院的闲事儿,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四阿哥院里这些。 四阿哥院里现在三个格格,时舒现在算是领头的一个,最得宠,余下容貌不显眼的张氏也侍奉过一次,就剩下宋氏没侍奉过了。 刚说着,就听对过儿好像有什么声音,过了会儿,福儿出去跟外面洒扫的宫女说了句话,进来道:“宋格格屋里不小心摔了东西了。” 她话音一落,时舒就看到系统提示: 【命运改变值+5%】 活像是瞧见宋氏倒霉,就跑出来刷存在感一样。 时舒盯着这5%看了片刻,问系统:“判定改变值增减的条件是什么?” 她原本以为,任务中最主要的事情是扭转原身的命运,然后顺便完成原身心愿。 改变值第一次增加,是她以为自己成功躲过原主选看时踩到的坑,起点发生了很大变化,自然命运改变值也多。 然而第一次反击宋氏,和这一次宋氏吃瘪,对于原身的命运改变并不大。 甚至这一次宋氏吃瘪,并非她所为,和原身的心愿也毫无关系。 却轻而易举就让改变值上升了10%。 这个改变值判定的条件未免也太奇怪了些。 系统:【判定条件以原身意愿为准。】 时舒恍然,她终于记起自己忽略了什么东西。 第一次获得额外奖励时,系统多提了一句“宿主改变命运的方式得到了苏舒内心的认可”,也就是说,原身的想法在任务世界中,也属于需要参考的条件之一。 所以每一次命运改变值的增加,并非因为她的行为真的扭转了原身命运。 而是因为在原身的心目中,这样做就足够了。 那一日为四阿哥增长的改变值,也并非因为四阿哥对她有多喜爱,只是原身觉得这样就够了,所以改变值自动增长。 今天为宋氏增长的改变值,也是因为原身觉得,宋氏落到如今的下场,她已经满意了。 看来原身是个很好满足的人。 这次任务的难度明显降低,但时舒却提不起心思高兴。 如果她这些日子来没有思考这个问题,没准现在已经开始琢磨着从系统商城高价兑换丹药,让宋氏的身体加速衰弱下去。 这样一来,宋氏是解决了,她的任务难度却被自己提高了。 毕竟就算太医查不出丹药效果,但她给宋氏下药,总需要自己行动,一个不慎被人察觉,下场不必想也能知道。 系统给的心愿方向模糊,而且“命运改变值”这个称呼,似乎还存在故意误导的嫌疑。 真正与命运改变值息息相关的,不是改变原身命运,其实应该是最大限度弥补原身上辈子所有的遗憾。 宋氏是其一,余下的无非是四阿哥的宠爱,自身的地位,子嗣,以及在外的家人。 只是无论是宠爱或者子嗣,还是外头的家人,都是一时间急不得的。 现在摆在眼前的,无非还是和宋氏有关的事。 —— 张格格听说对面苏格格着人来请的时候,惊讶了片刻。 毕竟她虽然有意和苏格格交好,奈何苏格格对她并不热情,时日久了,她便也知趣,隔几日走动一次便可,何必巴巴地非凑上去惹人厌烦呢? 然而今日,苏格格却待她异样的热情。 时舒自然知道张格格心里的疑惑,但她并不打算解释,只是拉着她的胳膊道:“我近来新得了一套上妆的法子,特意找姐姐来替我瞧瞧。” 张格格倒是松了口气,她看了眼时舒愈发动人的容貌,心里除了羡慕也没别的,面上带出来几分,笑盈盈夸道:“妹妹生得貌美,便是不上妆也极好看的。” 时舒却摇头,一把将她按在自己的梳妆台前,笑眯眯道:“不是请姐姐来看我,是我想试试给姐姐上妆。” 张格格看着镜中的自己,心中一跳。 一张本就平凡的脸庞在时舒的映衬下,更显得粗陋不堪。 这样的容貌,难道苏格格也不放心她吗? 张格格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片刻也就缓了过来,苏格格就算再怎么看她不顺眼,也不敢做什么的,顶了天就是把她化得再丑些,再让四阿哥“不小心”瞧见她这不模样。 她的恩宠本就轻薄如纸,这样一来,想必是再不能得宠了。 偏偏这时候,她听到正在准备工具的时舒说:“姐姐放心,若是我化得不好,你就从我库房里挑些好东西,当作赔礼。” 也罢,张格格心中发苦,面上却依旧带着笑意。 起码苏格格还许诺会补偿她,若换个不好相与的,譬如宋氏,只会觉得今日这般,她理所应当承受,哪会费心允诺什么。 这么想着,张格格心中好受几分,她坐在椅子上,袖中双手紧握,无人能瞧见因为太过用力而泛白的指节。 准备的时间不多,时舒只能按照自己平日的习惯准备了化妆刷,和化妆品,其中好几样还都是内务府现做的——她磨蹭了四阿哥一个傍晚得到的成果。 时舒曾经的长相也只能算得上是一般,故而对于化妆,她也是下了心思钻研的,不能说是技艺高超,但也是发到网上会被人夸赞的程度。 最巧的是,其实张格格的长相和她原本的长相有一些共通之处,她完全可以用给自己化妆的方式给她化,不需要调整太多。 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做,自然是为了刺激宋氏。 毕竟对于宋氏而言,比不得宠更加难受的,恐怕就是原本以为不如自己的张氏都能得四阿哥垂怜一二,甚至生下四阿哥的子嗣。 在时舒的涂涂抹抹之下,张格格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长相被一点点改变,到最后,她甚至来不及思考时舒这么做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她神情僵滞,难以置信地看着镜子中娇俏的女子,而后小心翼翼地用指尖轻触皮肤,似乎在确认这究竟还是不是自己。 原本微丰的只会显得她蠢笨的脸颊,如今却变得丰润饱满,不光肤色均匀了许多,肌理也变得细腻。 她的眉眼原先也生得一般,上了妆后更显得呆板无神,可经过苏格格轻轻一描,眉头弯弯如月牙,底下的眼睛也忽然就清亮有神了。 嘴唇的颜色却极浅极淡,放在往常,这样的颜色她根本不敢用,唇瓣本就厚厚一大片,再涂些浅的颜色,简直就和涂一层猪油没什么分别。 然而如今,她的唇瓣虽然还不薄,可是瞧着晶莹饱满,好似天生就是这样。 张格格盯着镜子中的自己看了半晌,唇角微抿,忽然扭过头怔怔落下泪来。 时舒不擅长安慰人,也知道她需要的并非安慰,只是淡淡道:“这样的法子你想自己学也成,让身边侍女来学也可以,我也不是白教你的,只是希望姐姐不要给宋氏再站起来的机会。” 余下的不必明说,张格格也知道应该怎么做。 只是感谢之余,她真的没想到,苏格格竟然为了一个宋氏,就如此大方,甚至于不惜分薄自己的恩宠。 而这只是因为宋氏在入府第一日得罪了她。 张格格这么想着,忽然觉得后背发凉,还好,还好她没有再跟着宋氏被她支使着做别的事情。 过了片刻,张格格出来郑重其事地给时舒行了个万福,声音已经平静如常:“妹妹今日大恩,我没齿难忘。” 时舒意有所指道:“记得晚些时候穿件好看的衣裳,再来找我补妆。” —— 这天傍晚,四阿哥在福晋屋里用过了晚膳,正要出门,便听福晋道:“爷,方才苏格格打发人来说了,这几日身上不便,怕是不能伺候。” 四阿哥“嗯”了一声,脚步不停,道:“我先去看看她,你早些歇着吧。” 福晋跟着到了门口,犹豫要不要把话说出口,张格格和宋格格人虽进了府,却瞧着跟没有似的,到底是额娘亲自挑的,她若是问起,自己该怎么说。 四阿哥像是知道她心里想什么一样,冲她笑笑,说:“快到初八了,明儿你开了前头库房,挑些不错的首饰赏了她们,到时候要出去见人,不要出错。” 福晋心下一松,抿嘴笑着应下了。 四月初八是浴佛节,宫里汗阿玛和太后,娘娘都要赏结缘豆,她得带着几个格格去娘娘跟前谢恩,到时候那两个格格戴着爷赏的东西,倒是不用她再多嘴了。 回了屋,桂嬷嬷又跟上来,紧张道:“奴才瞧着,四阿哥竟知道苏格格的月事日子一样,还要亲自去看,一点不避讳,这未免也忒宠她了。” 福晋只不以为然道:“头一个喜欢的格格,爷自然上心些,不光格格,就是她们来日有了爷的头一个小阿哥,小格格,只要我还是福晋,我稳着,她们又能如何?” 这并非她自个儿琢磨出来的,只是进了宫里这一年来,瞧着上头汗阿玛和娘娘们一个劲儿地给几个大了的阿哥赐格格侍妾。 而刚进宫时听闻略得宠的那几个,如今早都没了音信儿。 四阿哥走到西配殿的时候,恰好有人从里面出来了,看身形他便知道是张氏。 张氏和苏氏的关系稍好些,他知道,却也没放在心上,叫了起便要走的时候,看到抬起头来的张氏,却是脸色错愕,脚步一停。 这是张氏? 四阿哥不确定地想。 眼前的人穿着的衣裳,佩戴的首饰,确实不是寻常的宫女。 可他明明记得张氏原先不长这副样子。 再要细看的时候,却发现面前的人使劲儿往下低着头,仿佛害怕自己能看到她真容。 几乎是霎时间,四阿哥感觉自己寒毛直竖,难道后院里头混进了旁人?什么人才能这般轻易地进来后院,甚至还假扮成张氏? 她是存心等在此处的? 张格格站在原地,没听到四阿哥说话,可也没见他走,心里有些惶恐。 虽说苏格格把她妆扮得这般好看,可她心里到底还是很怕,万一四阿哥不喜欢她这副模样呢?万一四阿哥还是记得她原先的长相,觉得她是丑人多作怪? 越想越心慌,她的头也就一低再低。 时舒趴在窗户上听外头的动静,迟迟听不到两人对话,正心急着,忽而听到四阿哥发沉的声音:“你是张氏?” 话里不见惊讶,也不见疑惑,反而有一股风雨欲来的态势。 时舒心想,坏了,四阿哥不会是以为张氏被人顶替了吧? 今天张氏化完妆出来的时候,福儿和兰儿都目瞪口呆,根本没认出来这是张格格,只连声问屋里什么时候藏了个人? 时舒当时以为这是一种另类的恭维,也就没当一回事,没想到她们居然是真心的? 正想挥手叫侍女出去救场的时候,只听张氏哽咽着出声:“妾身是张氏,爷不认得了么?” 张格格是大着胆子问出这句话的,一半是真委屈,一半又是猜测。 从方才四阿哥的语气里,她听出的不是疑惑,而是一股子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气势,立刻就意识到恐怕是什么地方出了错。 好在,她赌对了。 这话一出,四阿哥周身气势霎时柔和下来。 四阿哥这天晚上看过时舒后,终究还是宿在了前院。 但张格格想着四阿哥临走之前的目光,倒是没有从前那么冷硬得厉害,便知道时舒这个法子,多少还是有些用处的,心里对她感激更甚。 对着宋氏的态度,也是按照时舒的吩咐,变着法儿地气她。 7. 第七章 四阿哥想起之前时舒缠着他要来的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听她说是上妆用的,便能想到张氏那张脸是她的主意。 是不想让宋氏在他面前出现?还是想替张氏博宠? 总不能是真的贤惠到了如此地步,要替他张罗这些事情吧? 旁边伺候的小太监看着四阿哥面上的神情变来变去,一会儿是愠怒,一会儿又是纠结,再一会儿就是心疼。 当真是难以揣摩。 四阿哥并没在这件事上想太久,甚至这一日忙完,他已经把这件事给忘在了脑后。 但张氏这么大个人,忽然就变了一副模样,一日日的衣着打扮都鲜亮了许多,也叫人没办法忽视。 以前四阿哥见了她只觉得沉闷,自然也愈发不愿往她那儿去,如今倒是瞧着好些了。 宫里的太监惯会揣摩人心思,平日里送赏,渐渐就把张氏排在了宋氏的前头。 福晋知道了,自然也只有欢喜的份儿。 毕竟张氏和宋氏是娘娘亲自挑了赐下来的,若是四阿哥一个都不喜欢,娘娘难免要多想。 再者,张氏颜色到底差些,她得宠比宋氏得宠好,这后院里有一个苏氏那样的就够了。 桂嬷嬷也跟着道:“宋格格是娘娘原先看好的人,选看之前就召进宫瞧过一次。可她入府就出了岔子,虽说这事儿传不出去,可是若是娘娘问为何张氏比她先有宠,福晋难免又要解释许多。” 福晋一怔,也觉得有一点道理,“你说的是,说多错多,若我哪句话说得不好,反而会叫娘娘多心。” 她是听自己额娘提点过的,四阿哥和娘娘之间的关系似乎不大融洽。亲母子尚且如此,她这个做儿媳的,自然要更加小心才是。 桂嬷嬷立刻便道:“不如就说宋格格身上有恙,不便去拜见娘娘。至于宋格格那儿,福晋就多给些赏赐。” 福晋还有些犹豫:“这事儿是不是要跟爷商量一二?” 桂嬷嬷手里动作一停,暗道福晋年纪还是小了些,语重心长道:“奴才说句不尊重的话,四阿哥若是有这样细腻的心思,和娘娘还会是现在这般?再有,四阿哥和娘娘彼此再怎么不和,终究是亲生母子,娘娘不会对四阿哥如何,也管不了四阿哥许多。” 她略一顿,才又道:“可娘娘若是对您有了不满,有的是法子发作。每日晨昏定省,横竖都能挑出来不是,再每年赐两个年轻貌美,出身又好的格格进来,您可怎么办?” 福晋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说:“你过会儿叫人去问问,爷晌午还回来用膳吗?” 过了一阵,桂嬷嬷脸色不大好看的回来:“四阿哥已经吩咐过,晌午的膳食摆在苏格格屋里。” 福晋哑然,往常四阿哥课业忙的时候,隔几日也还会来她这边用膳,如今倒是都去找苏格格了。 “也罢,那就不必去打扰爷了。” 福晋揉揉眉心吩咐:“宋格格那边,你记得寻一个可靠的太医过来,给她好生瞧瞧。” —— “宋氏被禁足了?” 时舒一愣,在她的计划里,也只是想阻止宋氏得宠,再抬举张氏,对比出宋氏的极尽落魄,看能不能再继续让命运改变值增加。 可她还没想到,宋氏竟然这么快又遭受到了另一重打击。 张格格摇头:“也不完全是,方才我瞧见福晋身边来了人给宋氏诊脉,说她身子不大好,让她留在屋里好生养病。” 说起这个,张格格还有些唏嘘,“方才领爷和福晋的赏赐时,宋氏还屡屡嘲讽于我,说我每日打扮得花枝招展,最后还是没能得宠,还说福晋给她的赏赐比我的多,以为福晋要出手抬举她呢。” 这话说完,时舒和张格格对视一眼,彼此心里都有了猜想。 只怕这些多出来的赏赐,不是抬举,而是另一种形式的安抚吧。 这个关头病了,浴佛节便不能去给德妃请安,对曾经被德妃看重的宋氏而言,也是少了一次出头的机会。 只是不知道福晋为什么忽然出手。 张格格却似乎想起来什么,道:“宋氏身边有个宫女,和福晋跟前的桂嬷嬷似乎常有来往,我原先还以为是福晋想抬举她。” 时舒一愣,连忙问:“这个桂嬷嬷除了跟宋格格身边的人有来往之外,还跟谁有来往?” 原身的记忆中,这位桂嬷嬷是福晋跟前的大红人,原身刚入府还得过她提点,后来因失宠就没了联系。也只是偶然听到府中传闻,这位桂嬷嬷是惹怒了四阿哥才被遣回家去的。 那段时间,府中人人自危,生怕自己跟前的宫女太监也和四阿哥身边那几个一样,生生杖死在了院子里头。 而原身本就久病成疾,被这事儿一吓,又过了小半月便病逝了。 张格格听了这话,忽而看了两眼屋里伺候的宫女,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时舒让宫女退下,便听张格格极为小心道:“爷身边有个叫的太监,他和桂嬷嬷认了干娘,这事儿我也是无意间知道的,妹妹日后可要小心些。” 时舒惊住了,“宫中严禁太监和宫女私下来往结亲,一个是阿哥身边贴身伺候的,一个是福晋身边的,他二人竟如此胆大?” 时舒心底一阵后怕,那个原先有意向她卖消息的太监就是小全子,幸亏她当时存了一份小心,没敢出手,否则这事儿若是再被桂嬷嬷知道了,福晋手里就有了自己的把柄。 桂嬷嬷这一手倒是玩得漂亮,不光能借此机会探知四阿哥的消息给福晋,还能借机搜罗出格格们的把柄。 这么想着,她也把这番内情告知了张氏,张氏能说出这些事情来,可见对她还是交了心的,她自然也不会吝啬这点情报。 不过对于张氏现在才跟她说这件事,时舒倒没什么不舒服的,盟友之间的信任也需要一点一点增加,不可能她帮张氏一次,张氏立时就能对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张氏惊诧片刻,忽然道:“妹妹若是信得过我,我可以将此事透露给宋氏一二,她此番定是被福晋逼急了,想必能豁得出去对付福晋,而咱们手里头捏着她的把柄,起码在她未生育之前,都能拿捏着她。” 张格格一心觉得时舒志向远大,才进府就开始寻找盟友,必然不是只甘心做个格格的,再见她对福晋的态度并不热切,便以为她是想和福晋一争长短。 趁着如今福晋年纪小,让她和四阿哥生了嫌隙,是最好的时机。 不料时舒摇头,道:“先瞧着吧,桂嬷嬷和宋格格身边的人来往,定有她的目的,等桂嬷嬷把宋格格料理了,再将此事透露给她不迟。” 张氏恍然,心底对时舒的恭敬更甚从前,苏格格这是想把人一网打尽,而自己丁点儿不沾手。 如此一来,即便事情有变,再怎么都牵扯不到苏格格自己身上,当真是心思缜密。 —— “爷今晚要宿在哪儿?” 在屋里闷了一整天的宋格格,用力抓住宫女的手,急促地发问:“是不是要来找张氏!?你快说啊!” 宫女的手腕已经被她的指甲掐得青紫,她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恭声道:“格格放心,张格格那副尊荣,爷怎会瞧得上她?” “只是……” 宋格格刚松了一口气,便听宫女为难道,立刻厉声询问:“只是什么?” 宫女眼神闪烁:“张格格那边的人说,今次那边得了的赏赐,比咱们这边的先到,而且那些送赏的奴才都抢着巴结她!” 话未说完,她便被宋氏狠狠一推,宋氏脸色发白,怒瞪着她斥责:“你自己不长脑子吗?她们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话音刚落,守在堂屋的宫女匆忙进来,跪下声音颤抖道:“格格,方才爷院里的人传话,爷今儿要歇在张格格屋里。” "你说什么?" 宋氏脸色煞白,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 片刻后,她的脸色一变再变,最后终于下定决心一般,从手腕上脱下一只黄澄澄的金镯子,塞给侍女。 “你拿着这个去找那位公公,就说,我——不,是苏格格,苏格格要跟他打听个消息。” 宫女都退出去之后,宋氏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短短几日便落得如今这幅田地。 到底是谁在暗中害她!? 是苏氏吗? 不,不是她,真正不希望她得宠,忌惮她得宠的人是福晋才对! 是福晋请来的太医强行说她病了。 也是福晋,因为她不用早膳便着人来训斥她,甚至还在四阿哥那儿添油加醋,惹得四阿哥对她不喜。 —— 傍晚,时舒正在琢磨着晚膳吃什么,就被福晋身边的人请到了正院。 “苏格格,爷和福晋有事要问您,此事事关重大,还望您一切都要如实作答。若是您有半句虚假——” 桂嬷嬷阴沉着一张老脸,作势恐吓道。 上首的四阿哥瞧见这一幕,心底隐隐有些不舒服,不过是叫人来对证一二,况且那宫人也并非苏氏身边的,何必如此吓她。 只是他也没有要阻拦的意思,私下贿赂他身边的太监打听消息,简直是胆大包天,不管这人是不是苏氏,这后院的人都该好生整顿一番。 四阿哥垂眼,不经意地转动着手上的扳指,可见内心并不宁静。 福晋看在眼里,不由咂舌,爷难道就这么喜欢这个苏氏? 若是换了张格格,怕是立时就把人拘来拷问,哪里会像现在,只是好声好气问两句话便心疼了。 桂嬷嬷心知找小全子打听消息的并非苏格格,而是宋格格,只是宋格格为了遮掩自己,才让身边之人假借苏格格之名。 宋格格这一手并不高明,想来小全子手里头的证据此时已经被审问出来了,马上就要送来正院,但桂嬷嬷只作不知。 她原本只想借此将宋格格彻底打压下去,现在却另生了心思,若是能让苏氏惊慌之下说出什么,在四阿哥心底埋下一根刺,苏氏日后的前程想来会大受影响吧。 这么想着,桂嬷嬷的声音愈发严厉,句句都是逼问威胁。 时舒却始终神态自若,直到上首遥遥传来四阿哥愠怒的声音:“够了!” 桂嬷嬷愕然,抬眼却见四阿哥眼神冰冷地看着她,顿时吓得一哆嗦。 “苏氏,你先坐着吧。” 四阿哥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柔和些,只是原先还泰然自若的时舒,在听到他这句话时却蓦然红了眼眶。 她垂着眼谢恩,选了最远处的位置落座,没有抬头再看一眼。 四阿哥心知她委屈,想着过后再好生补偿她一二就是,然而真的看到她落寞地坐在远处,不肯再看自己一眼时,心里仍有些钝钝的疼。 【命运改变值+5%】 听到熟悉的提示声,时舒不由得在心底微叹,上一次也是,只是这么一丁点什么都不必付出的关切,就让她在四阿哥这里获取了10%的改变值。 看来在四阿哥这里的阶段任务,要比别的更加容易些。 去小全子处搜查证据的人很快便到了,小全子被上了枷锁跪在院中,桂嬷嬷看了只是心中一叹,却并没有任何动容。 她使了银子,小全子使力气,谁也不欠谁的。 她早做了准备,因此,小全子的屋里最贵重的,便是一只黄澄澄的金镯子。 府里对于贵重东西向来都有造册记录,因此,不消多时,就查出来这个镯子并非时舒的东西,而是宋格格带来的陪嫁。 姗姗来迟的张氏一落座,便向时舒使了个眼神。 宋氏被带上来时,并没有痛哭求饶,也没有大吵大闹,反而面容平静异常,只是眼神直勾勾地盯着福晋看。 福晋不安地挪了挪身子,她感觉有什么事情不太对,可是又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宋氏即使跪下,脊背仍旧挺得笔直。 她看着福晋,又看看一旁的桂嬷嬷,想起来之前听到宫女之间的闲话,终于凄然地笑出了声。 这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她自以为能将一切推在苏氏头上,却不知道福晋已经将她四面八方重重围住,只待她自己跳下这个坑。 为什么刚入府福晋就要打压她,为什么要三番五次让桂嬷嬷来私下接触她的宫女,让她以为自己还能有重新得宠的那一日时,又逼她称病不能给德妃娘娘请安…… 原来这一切,都只是为了让她希望落空,从而一时情急之下铤而走险。 她以为这是她最后的机会,殊不知是福晋故意为之,瞧着是生路,走进去才知道必死无疑。 福晋被她这笑声吓了一跳,看向四阿哥,四阿哥亦是眉头紧皱,片刻后才出声:“人证物证俱在,宋氏,你还有什么可说?” 宋格格遥遥望着四阿哥,说来可笑,这竟是她入府之后,第一次看到四阿哥目光落在她身上,只是如今的她,早已不再敢妄想什么。 “妾身认罪,无话可说,可是福晋,您难道就全然置身事外吗?” 宋氏的声音笃定,带着丝丝恨意。 福晋脸色微变,她看向四阿哥,转而定了定神:“镯子是你的陪嫁,那被当场抓住,向小全子买消息之人,也是你贴身的侍女,你若有任何冤枉之处,尽可以查。” 宋氏却冷眼看向一边的桂嬷嬷,意味不明道:“查出来妾身都可以认,可是没有查出来的呢?” 这话一出,桂嬷嬷眼神登时变得凌厉起来,眼底藏着几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她上前一步,厉声质问道:“宋格格,奴才敬您是主子,可您也不能如此对福晋说话!” 宋氏却忽然又笑起来,却没有半分欢欣,反而尽是悲意,她的眼角淌出道道泪痕,混合着胭脂的颜色顺着脸颊滑落,显得凄艳又落魄。 “桂嬷嬷,你自以为靠着福晋便能一手遮天?可惜,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这话虽然说的是桂嬷嬷,但显然,机锋是直指福晋,暗讽福晋一手遮天。 福晋得了脸色顿时不好,四阿哥也沉了脸色。 说福晋是一手遮天,岂不是在说他是无能之人,一直被福晋蒙在鼓里吗? 他正要动怒,宋氏却不再故作玄虚,直截了当冲他道:“爷,福晋身边的嬷嬷跟您身边的太监认了干儿子,您知道吗?” 看着四阿哥猛然变得阴沉的表情,以及福晋和桂嬷嬷震惊之下的第一反应,宋氏便知道,自己真的抓住了福晋的命脉。 长久的沉默过后,四阿哥面色沉静如水,半点不见先前的愠怒,只是周身的气势愈发森严可怖。 “带下去,好生审问。” 福晋一颗心沉沉地跌落,不必再问,以她对桂嬷嬷行事手段的了解,此事必然是真的。 可她万万没想到,被额娘默认用来为她做一些不方便之事的桂嬷嬷,竟然隐瞒她至此。 “爷——” 看到四阿哥转身离去的背影,福晋下意识阻拦,然而四阿哥只是冷冷看她一眼,毫不留情地带着人离开了。 福晋即将追出去的脚步僵滞在原地,一瞬间如堕冰窖。 也正在此时,刚刚踏出门外的时舒脚步一顿,因为她看到了系统的提示: 【检测到宿主触发额外任务,奖励命运改变值5%,积分*5,健康*1,满级技能:心细如发(你可以轻易察觉到别人的心情变化)】 8. 第八章 事关四阿哥,时舒这里能打听到的消息有限,只知道四阿哥先叫人细细查了,然后把桂嬷嬷报了病移出去,小全子则当着前院众人的面被杖死。 至于福晋那,暂时没什么动静。 而宋氏彻底被禁足,命运改变值+10%,阶段任务(二)完成,二十个积分也立刻就到账。 算上额外任务获得的5%命运改变值,她现在的改变值总计55%。 时舒浏览过系统商城,暂时决定把这二十五个积分留着备用,随后,她询问系统:“额外任务有什么具体范围吗??” 【不属于原身心愿范围之内,但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弥补原身遗憾的内容,称之为额外。】 时舒秒懂,简而言之,就是原身上辈子压根不敢想的事情,由她实现之后,就可以算成是额外任务。 譬如她的顺手之举,让福晋这会儿狠狠吃了个亏。 “格格,您瞧,方才进喜还拿了一碟子新鲜的樱桃来。” 这是今天被派出去拿膳食的福儿,她一手拎着常用的膳食盒子,另一只手里还拿了一个,圆乎乎的脸蛋上满是喜气。 因为有了一个心细如发的新技能,时舒能够很轻易地感受到她的欣喜,以及对自己的忠心。 小盒子打开,是一碟子已经洗净了的樱桃,数量不少,且个个硕大饱满,鲜红欲滴,瞧着就很有食欲。 时舒看了笑笑,“倒是机灵,你去箱子里取一角碎银子赏给他吧。这樱桃分一半去给张格格,你和兰儿也拿些甜甜嘴。” 福儿兴高采烈地应下,出去找进喜说话了。 窗户开着,时舒能够看到外面的两个小太监对福儿毕恭毕敬的模样,和前几日截然不同。 前些日子,这两个小太监虽然也肯听吩咐,但是都是说什么做什么,对福儿和兰儿并不热情,更别说今日这样,还走了自己的门路额外给她送吃食讨好。 这样的变化并非她入府得宠那日开始的,而是桂嬷嬷昨天被四阿哥发落,今早这两个小太监就换了副模样。 时舒还能感觉到,这两个小太监的巴结是真心的。 过了一会儿,福儿回来了,边帮着兰儿摆膳,边气冲冲地同她说:“格格,您不知道这个桂嬷嬷私底下多可恶!方才进忠告诉我他私底下打听的消息,说那个小全子就是听了桂嬷嬷的话,三天两头地往咱们这边跑,想勾着您花钱去给买消息!” 时舒心里不觉得奇怪,桂嬷嬷既然能设计害一个不得宠的宋氏,自然也不会对她松懈,只是她没有中计罢了。 她关心的是另一件事:“这话是哪儿传出来的?正院里头?” 福儿瞪大了眼,似乎很惊讶:“格格,您这都能猜出来?进忠说他新认了个干爹,在正院里头做洒扫的活计。” 时舒有点想笑,是因为觉得这些宫人们也太会见风使舵了,前两天她这还没什么人搭理,现在福晋跟前的得脸嬷嬷一被赶出去,相当于是被打了脸,立马就有人凑到她这边来。 踩一脚桂嬷嬷,顺带就能给她卖个好。这话的意思不就是,小全子是被唆使着来主动找她了,可是她根本没有搭理她。落在四阿哥眼里,昨天的委屈加上今天的无辜,她也是够憋屈的。 但时舒也有一点笑不出来,四阿哥身边的太监多,有头有脸的要么是管事儿的,要么是贴身侍候的,福晋跟前的嬷嬷就能认贴身侍候的做干儿子,到了她这里,就是一个干粗活的太监,落差之大,难免叫人不服。 不过桂嬷嬷就是因为认的干儿子太有脸面了,才叫四阿哥这么生气,因为动了他贴身的人。要是她只认个粗使太监,也只是犯了宫规,四阿哥顾着福晋脸面不会说什么,这事儿压根翻不起大风浪来。 这么一想,粗使太监就粗使吧,好歹以后四阿哥回府了心情好不好,她还能提前知道,提前准备。 反正宫里只说不许宫女和太监认亲,不会管太监们自己内部的事情。 时舒于是又另外叫福儿赏了进忠一角银子,然后隔着窗户都能感受到进忠身上的忠心度又涨了点儿。 午膳,四阿哥回来用了,但是没去福晋那儿,破天荒叫人把膳摆在了时舒屋里。 时舒早就预备好了,找了处光线好的地方,结果尴尬的是,她屋里的炕桌太小,放不下四阿哥的菜,最后还是挪到了堂屋。 四阿哥的午膳比她的要丰富好几倍,味道也好上不少,大约就是公司楼下小饭馆和周末精挑细选的高分餐厅之间的区别。 吃完,离四阿哥去上书房还有不少时间,两个人靠在外间的炕上歇息。 四阿哥先开口:“库房里新进了一批江宁的料子,我叫人给你送些来,你有什么想要的,就叫人去传个话。” 时舒正靠在他怀里,听了起身要下去谢恩,反倒被拉住手腕,他声音里带着笑意:“别急,还有呢。” “还有新的摆设,新的首饰,还有一批新书——” 四阿哥低头看看她,似乎很想要看到她高兴的样子,慢条斯理地说:“你挑两本喜欢的,剩下的我叫人送去你家,你不是有个哥哥和弟弟吗?听说是在读书,要考科举吗?” 时舒确实一下子就高兴了,形状姣好的眼睛亮晶晶的,带着满满的崇拜和感激。 被这样的目光一看,四阿哥禁不住有些陶醉,顺口就许诺:“他们读书如何,可有先生教吗?要是没有,爷这儿倒有两个人。” 时舒当然是立刻就应下,四阿哥推荐的人,肯定比原身家里自己找的好上百倍。 其实满人不兴科举入仕,大多数时候都能靠着别的法子找个官儿做,然而原身的大哥不知道为什么,一根筋地喜欢读书,非要考科举,他劲头十足,原身阿玛和额娘便也只能随他去了。 时舒当然不是在为原身的哥哥高兴,而是按照她原来的计划,她要等到生一个孩子,或者是成了侧福晋,再或者在府里熬个十来年,才有资格跟四阿哥提照拂家人的事情。 也就是说,和原身家人相关的任务,至少也要拖很久才能完成,没想到现在四阿哥就自己主动提了一嘴,这代表着,他会偶尔关心下原身的家人过得如何,那么家人相关的任务很有可能提前完成。 见她高兴了,四阿哥也挺高兴,抱着她眯了一小会,起身的时候,他忽然指着炕上两个软乎乎的小靠枕说:“这个东西倒好,另做几个大一点的,到时摆在堂屋的炕上吧,里间的地方太小了。” 时舒愣了一下,她心里有了一点猜想,面上还是茫然的,问:“放在外面,一般也没人去靠啊。” 四阿哥哈哈一笑,理所当然地,“以后你别总在里面闷着,多出来外头走走,东稍间既然不住人,就另改成一间屋子,你想拿来做什么都成,堂屋的布置也要动,等晚些时候我拿图纸过来,你也跟着看看。” 时舒受宠若惊,福身要谢恩,被他一下扶住了。 “行了,你先想想要怎么改吧,等会儿记得叫人去挑首饰和料子,我晚些时候再回来。” 说完,四阿哥在一群人簇拥下出去了。 等人走了,福儿和兰儿都是喜不自胜的样子,忠心度眼看涨了一大截,还特意把外头两个洒扫的侍女和两个太监拉到了堂屋里给她磕头。 忠心度噌噌噌上涨,时舒又发了一波赏银。 格格跟格格也有不同呀,就跟宫女一样,分贴身的和粗使的。 就算都是贴身,也要分一等二等,就跟时舒这里一样,看着福儿话多,手脚勤快,但是她心里还偏兰儿一点,她年龄大,知道太多事情了,上回小全子卖消息的事情,就是她提醒的。 如果是时舒刚进来是粗使的,后来得宠成了贴身的,那现在就是贴身的里面身份更高的那个。 毕竟,现在开始,她是一个人住了一整个西配殿,也算是开了府里的先河了。 果不其然,时舒又听到系统提示: 【命运改变值+5%】 【任务进度达到60%,是否选择脱离此任务世界?】 【是】【否】 时舒没有着急选,而是先问:“复活卡的价格是多少?” 系统:【999积分值】 按照一个任务一百积分来算,加上中途需要兑换的商品,时舒至少要完成十几个任务世界才能攒下这么多。 一个世界少说要二十年,十几个,就是两百年往上,到时候她想不想复活都不一定了。 不等时舒皱眉,系统立马又补充道: 【如果宿主以百分百的进度完成一个任务,额外奖励一百积分】 【任务进度达到60%后,宿主可以随时选择脱离任务世界】 时舒默然片刻,能够随时离开的话,她当然是选择继续待着。 经过系统这么一打岔,原先的兴奋感逐渐散去,时舒知道,四阿哥不会无缘无故就这么抬举她,现在的宠爱里头,大半都是对第一个格格的新鲜感。 四阿哥这么做的原因,多半是为了压着福晋。 他还是对宋氏那句“一手遮天”上了心了,又有了桂嬷嬷的例子在跟前,不愿福晋一手把持着后院。 那就只能找个人出来跟福晋打擂台了。 一个格格不能对福晋造成多大威胁,有宠爱也没用,必须要有与宠爱相匹配的地位。 现在阿哥们都没有侧福晋,四阿哥这儿当然也不能有,但不代表四阿哥就没办法了。 让她一个人住在西配殿,就是在给她提身份,这样她虽然还是个格格,但无形之中又比别的格格高了一头。 先前桂嬷嬷一走,就有人瞧出来福晋那边受了斥责,暗地里给巴结讨好她这边,要知道,这些人先前可是看都不看她一眼的,有劲儿也都是朝福晋那边使。 因为他们知道,福晋再小,也是福晋,手里有权,是他们正经的主子。 而现在他们转而来讨好时舒,不难看出里面有四阿哥的意思,现在又是亲自给她改屋子,照顾她娘家,彰显出四阿哥对她是真的上了心。 以后那些奴才们,恐怕就不会只顾着讨好福晋了,还会有相当一部分人来她这边。 这对时舒而言虽然是考验,但也绝对是一件好事。 当然,福晋那边也不是吃干饭的。 时舒就听人说第二天,福晋去德妃宫里请安,顺带着请回来一个心腹嬷嬷,还是曾经帮着选看过时舒的乌嬷嬷。 9. 第九章 福晋吃了教训,这回去请嬷嬷的时候,特意问过了四阿哥的意思。 毕竟是身边的嬷嬷被送出去了,哪怕明面上用的是养病的由头,但是宫里最不缺恶意揣度的人,要是不及时处理,谁知道会被编排成什么样。 有了先前桂嬷嬷的例子在前,福晋就算再不知事,也不会再从家里找,但是要让四阿哥身边的嬷嬷来,福晋也不愿意。 四阿哥身边的嬷嬷,当然还是最听四阿哥的吩咐,如果他要偏心苏氏呢?要偏心他以后宠爱的格格呢?她这个福晋就完全无能为力了。 所以也只能去娘娘那儿求一个嬷嬷。 娘娘虽然也会更偏心四阿哥,但中间到底隔着一层,而且娘娘只会偏心四阿哥,不会和四阿哥一起偏心他喜欢的格格,因为娘娘更想要的应该是后院的安宁。 而这也正好是她想要的。 且娘娘一出面,也就能坐实桂嬷嬷确实是因病出去的,不会有人把事情再攀扯到她身上。 四阿哥很轻易就答应了,这让福晋松了口气。但是转而,又有些淡淡的委屈,她知道是自己太放纵桂嬷嬷了,可是四阿哥为什么就能对苏氏那么宽和,对自己就连句软和些的话都没有。 那时候还没查出来是不是苏氏买消息,四阿哥就舍不得她受半点训斥,如今得知错怪了她,又可着劲儿地补偿。 福晋轻轻叹了口气。 —— 四阿哥晌午刚下课,就被请到了永和宫。 跨过永和门门槛的时候,他心里有点感慨。 以往要迈进这个门槛,总觉得腿又沉又重,他心里清楚这分明是幼时最期盼的事情,可就不知道为什么,长大以后就只想逃离。 现在他知道了,以前来永和宫,外面一大堆奴才都候着,老大的阵仗,到了屋里,额娘虽也处处嘘寒问暖,可暖意不达心底,彼此间却尽是生疏。 而他心里也装着很多事情,担心哪个举动,哪句话会让额娘多想,有些话明明早就哽在喉头,却因为诸多的顾虑而不看出口。 种种思虑压在肩头,难免觉得沉重。 但自从上回选看之后,额娘待他似乎就有所不同了,没有那么多小心翼翼地试探,也不会再彼此怄气,纵然有了分歧,也会有人第一时间服个软。 这样的相处方式很陌生,但却说不出口的轻松自在,仿佛天生就该是这样的。 四阿哥这么想着,脚步轻快地走进永和宫的庭院。 宫人们见了,知道这位爷不喜欢多礼,就只福身不语,走到正殿门口的时候,一个宫女打了帘子出来,福身道:“已经备好膳了,娘娘在屋里等您。” 到屋里,扑面而来清香温暖的气息,德妃正穿着家常衣裳靠在炕上,手里捧着书卷,另一边是胖嘟嘟的小十四,埋头不理人,手中鼓捣着什么玩意儿。 发觉有人进来,德妃早有所料般抬眼,笑容清浅,语气温和地唤:“来了?快叫人擦擦脸,瞧你这一头的汗。” 像是梦中的情景成真一般,四阿哥还是心神恍惚了片刻。 用过膳,德妃不免问起他后院中的事情。 四阿哥知道福晋来过,早就想好了说辞,连带着自己进来偏宠苏氏的由头,只是德妃却很体贴地的没有多问,只是告诫不要让后院生出太多事端来。 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四阿哥反而觉得什么都瞒着额娘,似乎也没有这个必要,额娘既然不会插手他独宠苏氏的事情,其他事情也没那么紧要了。 于是,拣了几句要紧的说出了口。 四阿哥肯主动开口,让德妃心里乐开了花,她就知道是这样,这些日子,她渐渐摸索出了和四阿哥相处的窍门。 大多数时候顺着他的心意来,有什么话直接说,不必试探。这个孩子渴望关心,但也相当地有主见,不会乐意别人过度插手他的私事。 他虽然宠爱苏氏,但并不会忽略福晋和其他的格格,而德妃其实也并不关心他宠爱哪个,只要他有分寸,别传出宠妾灭妻的传闻来,别影响了子嗣诞生,其余有什么紧要的? 不过是照拂家人,挪个住处而已,又不是做了侧福晋,生了立得住的子嗣,这样的事情,也只有福晋这样年纪还小的人会当一回事儿。 而且,由于选看那日的事情,她心里对苏氏也有些好感。 因为就是那日的一念之差,造就了如今她和四阿哥其乐融融相处的场面。 后来,她也私下找人问过苏氏的八字,倒是和四阿哥的相合,可见这个格格在四阿哥身边是极好的。 四阿哥说着,忽然笑了一声,说:“额娘,您还记得张氏的模样吗?” 德妃讪讪的,“怎么了?你不喜欢她?明年挑人的时候,你可得亲自过来瞧瞧。” 张氏是那一批秀女里性格最好的,看着也很适宜生育,但不可否认,德妃当时选中她,很大一部分是因为她容貌垫底,算是对四阿哥不肯告知她喜好的一点小“回击”。 只是如今想起来,难免觉得当时的自己太执拗,多大的人了,竟和自己的孩子计较起来。 四阿哥摇摇头,抿着嘴,露出一抹神秘的笑容:“额娘,明儿福晋把人带过来请安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 直到四阿哥人出了永和宫,德妃脑海里还只有四阿哥刚刚冲她笑的场景,她抱起昏昏欲睡的小十四,想着要哄他睡觉,却不自觉捏着他的脸幸福地笑:“你四哥方才还冲我开玩笑了,小十四,额娘该不会是在做梦吧?” 小十四被捏得眉头皱了起来,先是泪珠子一颗颗往下掉,发现往常最疼爱自己的额娘竟然视而不见后,脾气很大的立刻嚎哭起来。 —— 西配殿摆设的大部分事情其实都还是四阿哥做主,时舒只负责把自己想要的东西摆在想放的位置上。 两个人商量完摆设,又说起给原身家人送书的事情,四阿哥把她搂在怀里,很体贴地说:“在宫里你不方便出去,叫人帮你去看看你阿玛额娘,等到以后我分了府单住出去,你想见谁,都能见着了。” 时舒只顾着点头,心里盘算着,原身在家人身上的遗憾大概也就是没能光耀门楣,以及兄长的残疾。前者起码要等她成了亲王侧福晋,后者嘛,想必原身的哥哥不会残疾了,若是能考取个功名,原身应该就满意了。 想着想着,四阿哥忽然说:“明儿去给额娘请安,你好好给张氏收拾收拾。” 时舒愣了片刻,反应过来四阿哥的收拾指的是化妆,她很识趣地没问为什么,想了想提议道:“那要不要现在叫张姐姐过来,我先帮她化个妆,让您瞧瞧怎么样?” 四阿哥有心想要答应,但是又觉得这事儿是不是太奇怪了些,他觉得现在的自己活像个拣了好玩儿的东西,就跑去跟额娘炫耀的小娃娃。 额娘要是知道了,恐怕要笑他,可是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经历啊,孝懿额娘在的时候,身体弱,经不起男孩子折腾,宫人一再叮嘱下,他也就从来没有过那么活泼的时候。 现在好容易有了这样一件有趣儿的事情,他真的想跟额娘分享。 时舒还在等四阿哥的回应,她早发现了,他面上跃跃欲试的情绪都满的快要溢出来了,但是就硬撑着,过了片刻,才像是怕她吃醋一样,生硬解释道:“你既然有这么一手,就别藏着,要是讨了额娘喜欢,总归是有好处的。” 时舒忍着笑,看着四阿哥泛红的耳尖,“多谢您提点,我可知道啦。” 于是就这么把张格格给请过来了。 张格格坐在梳妆台前,惴惴不安,她身后是后院里最得宠的苏格格亲自替她描眉,旁边还立着一个神情严肃的四阿哥,目光时不时从她脸上扫过。 四阿哥于女子妆容上并不了解,但他也有自己的一套审美。 首先就是要干净利落,时舒也是看过后世关于这位雍正帝一些资料的,他喜欢素净简约的东西,对于他而言,堆砌出来的华丽和俗气几乎是画上等号的。 于是,时舒单方面把他对于妆容的要求理解为——素颜妆。 其次,要符合德妃的审美,有福相,也就是要突出张格格本身的长相优势。 最后,也不能太出挑了,宫里到处都是有名有姓的贵妃,妃啊,嫔啊,贵人的,再不济就是公主,皇子们的福晋,内外命妇,一个小格格要是太出风头了,也不好。 化好了妆,四阿哥满意了,又很有兴致地挑起衣服,首饰来,把人使唤得团团转,张格格最后走的时候,眼看着脚步都加快了许多。 第二天起来,张格格就是照昨天的样子打扮的,福晋也稀奇地看了两眼。 乌嬷嬷把一切看在眼里,她现在名义上是帮着福晋管家,但其实也有义务向德妃报告四阿哥后院里近来的事情。 这位苏格格,当时选看时可是一副闷头葫芦的模样,如今瞧着,这么轻易就得了四阿哥喜欢,还真是真人不露相啊。 难得她倒肯帮着别的格格,这么知进退,不独自占着阿哥爷,这样的事儿要是告知了娘娘,只怕娘娘也要夸两句。,又有先前选看那庄子事儿,还有后头的八字相合。 这几年下来要是不失宠,纵然没有子嗣,等阿哥封了爵,一个侧福晋是怎么都跑不了的。 先到了慈宁宫,四阿哥带着福晋进去,时舒和张格格没有进去的资格,就在外头磕了个头等着。 慈宁宫院子里的人不少,不光她们没资格,皇帝的嫔妃里,嫔位以下的贵人,常在,答应,庶妃之流也都只能在外面。 所以当时舒看到一个女子朝她们这边走过来,旁边不断有人行礼问好,口称“李贵人金安”的时候,她下意识以为这是皇帝的嫔御。 这个李贵人看着只有二十上下,模样出众,也很年轻,穿的衣裳织金绣花,在阳光底下金线细细密密的闪,头上几乎一整套的点翠,还有成色极好的珍珠,玉簪,总之极尽华丽奢侈。 丁点不夸张地说,她简直像一个可移动的人形珍宝展示架,这些东西放在后世估计能放满一整个展厅。 最要紧的是,刚刚进去的那位钮祜禄贵妃位份是全后宫最高的,打扮也没有她这么华丽。 这别是皇帝近来的宠妃吧? 时舒心里想着,就看到这位珍宝展示架的李贵人徐徐朝她们这边走过来,而且目标很明确,就是她和张格格。 一边的兰儿压低了声音提醒她:“这位是毓庆宫太子爷的李贵人,还给太子爷生了长子,您千万要小心应对。” 10. 第十章 太子的贵人啊…… 时舒倒吸了一口凉气,倒不是因为她来头大,而是皇帝的贵妃都打扮得那么低调,可见皇帝本人也不好奢侈。 一个太子的贵人就敢这么扎眼,而且是生下了太子长子的,可见也不是头一回出来不懂事儿,那就只能是皇帝自己纵容了。 皇帝纵容太子,太子纵容自己的女人,更别提这个女人还是他长子的额娘。 这下子,时舒终于切身体会到这个太子有多得宠,多嚣张。那么相对应的,阿哥里面看不过眼的,应该也不少了。 李贵人过来没说什么,只是问了问她的身份,然后盯着张格格猛看了一阵子,轻飘飘地夸这妆容不错。 时舒有点拿捏不准她该怎么回话,幸而李贵人自己说了,过些日子要派个宫女向她学一学。 等到四阿哥和四福晋出来,他们又去了德妃的永和宫。 德妃看到张氏,惊了一跳,多问了时舒两句话,这时候的四阿哥看着格外的高兴。 临走的时候,德妃赏了几人一些青豆,黄豆和茶豆,然后就打道回府。 回去以后,时舒把李贵人的事情说了,四阿哥没什么表示,倒是福晋开口,说到时候她会帮着料理的。 当天晚上,四阿哥忽然说:“你和张氏私底下玩玩也就罢了,上妆这样的事情,还是拨个宫女出来,专叫她学着。” 第二天,福晋那边派过来一个小丫头,这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时舒也就教了。 时舒本以为李贵人说的不久之后,就是几天,没想到她一直等啊等,到了六七月,她的西配殿全都拾掇起来了,差点把这事儿忘在脑后的时候,李贵人跟着太子一起来了。 事情是进忠先告诉她的,正院已经开始为了迎接太子提前准备了。 之后,福晋院里也派了人来,叫时舒准备好去前院。 李贵人还是那天那样的打扮,衬得她艳若三春之桃,而且还是有太子亲自带着来的,可见她多受宠。 福晋面上自然是欢迎的,只是心里忍不住想到还没进门的太子福晋,这样一个得宠的有名号的贵人,还生下了太子爷的长子,算是彻彻底底站稳了脚跟,等将来太子福晋进了门,可真是够难堪的。 四阿哥虽然也宠爱苏氏,但苏氏和李贵人比起来,可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时舒则没想太多,她记得九龙夺嫡整个过程里,四阿哥似乎都没跟太子对着干过,既然没有对着干,那现在对于如日中天的太子一家,用尽力气捧着也就是了。 李贵人既然能得了太子的宠爱,自然不是什么蠢笨之人,能分辨出周围谁是真心,谁是假意。 像四福晋这种面上好看,其实并不热情,但又不愿意得罪她的样子,她又不是没见过,跟前头大福晋,三福晋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 李贵人气恼的同时,心里还有点淡淡的自傲,她是侧室又如何,这些皇子福晋们还不是得一个个巴着讨好她。 谁让她得宠又有子,夫君还是当今的太子爷呢? 这么想着,对比一下眼前不想得罪她又不想献殷勤的四福晋,还是眼前这个虽然没怎么说话,但能看出来还算殷勤的小格格更讨喜一些。 李贵人不是委屈自己的性子,她当即就打断小宫女滔滔不绝的话,转而向四福晋道:“光说有什么好的,还是请这位苏格格为我试试妆吧。” 四福晋脸色微僵,时舒也很意外。 但李贵人这个要求虽然不合理,她们也不可能硬拦着。 于是,四福晋破天荒跟着到了时舒住的西配殿。 打一进门开始,四福晋面上古井无波,心里翻起了滔天波浪。 无他,映入眼帘的大部分摆件儿都必定是四阿哥库房里头的,苏格格进府的时候哪来这么些物件? 若有一两件也就罢了,可偏偏几乎每一件全都是,四阿哥喜欢的类型,中间又穿插着一些苏氏自己的东西,图案奇怪的靠枕,浅浅的粉色碧玺串成的帘子。 福晋越看心里越不是滋味儿。 一直注意这两人情绪的时舒:...... 福晋此刻大概只是有点泛酸——一直觉得两人身份一高一低,可是忽然这一天,发现身份低的那个过得不知道比自己好多少倍的酸。 李贵人进来的时候还只是淡淡的情绪,但一注意到福晋的不对,就立刻切换到了看戏状态。 堂屋和西稍间看了,她又提出要去东稍间,就这么逛了一圈,李贵人下了“逐客令”。 “四福晋不必这么陪着我闲逛了,我恐怕要打扰一阵苏格格。” 四福晋笑得嘴角僵硬,走的时候脚步略快。 李贵人则洋洋得意地,凑近了问:“这西配殿都是你自己住吗?” 时舒点头,然后就看到李贵人用“了不得”的眼神看她,八卦道:“那你倒是挺得宠的,另一个张格格是不是远不如你啊?” 这话叫人不好回答,时舒笑了笑:“贵人何故问这个呢?” 她看得出来,李贵人这是八卦情绪上头了,而且她是故意气走四福晋的。 她不说自己的事情,但李贵人很来劲儿。 从大阿哥的后院开始,絮絮叨叨一气儿说了好几个八卦,大部分都是拈酸吃醋,或者福晋和阿哥们之间关系如何如何。 最接近现在时间的是,大福晋似乎被府里的一个侍妾给气着了,原因无非就是,大福晋一气儿生了三个小格格,心思敏感了些,然后听那侍妾不知道说了什么,大意就是民间一些判断男女的俗话,大福晋听了,觉得是在暗示她肚子里这个还是格格。 “现在啊,那个侍妾估计已经被禁足了,听说原先还算得宠,现在彻底没音信儿了。” 李贵人叹了一声,而后看看堂屋里的摆设,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看来,你们这位四福晋心里头忌惮你,连这些都不跟你说。” 时舒默然,四福晋最近对她的态度确实没有以前那么和气了,但也并不是全然的恶意,她的情绪有很多很多,难以解读。 不过,时舒也并不惧她,反正任务已经完成,她只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 外面那些高高在上的人未必把她放在眼里,她要应付的也只是府里这点事儿,顶多加个德妃。 一个小格格,最容易被什么打败呢,无非就是色衰爱弛,或者有人拿宠妾灭妻的幌子来对付她。 前者她自信不会有,后者,她抬举张格格也正是为这个时候用的。 宠一个妾,还能往宠妾灭妻上解读,宠两个就没这必要了,四福晋还没长成呢,难道还要让四阿哥守着不成? 这是这个时代人们的共识,要真有人还往宠妾灭妻上靠,那就是存心要毁四阿哥的名声,到了这个层面,也不是她能控制得住的事情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李贵人忽然有了提醒她的想法,她自己尚且觉得纳闷儿,但是话已经说出口了。 “你瞧着吧,不几日,大福晋生个小阿哥或者......” 说到这儿,连李贵人都留了嘴,她知道大福晋一家子为了生个嫡长子出来有多使劲儿,故而也不会去刻意得罪。 “总之,不光那个侍妾要倒霉,其他的娘娘们也会担心自家阿哥后院里的格格品性,要时候四福晋万一把你的名字提上去,就是她不提,面上显示出一点来,你就应付得够呛。” “再或者,她做的更聪明些,自己丁点不露,但是也不特意告知你要谨言慎行......” 李贵人意味深长道。 11. 第十一章 听了李贵人这番话,时舒倒是也留心了外头的消息。 大福晋七月底发动,生下了一个身体极弱的小格格。 之后,大阿哥府里据说抬出去了一个得宠的格格。 三福晋在荣妃跟前告了一状后,三阿哥院里抬出去足足两个,三阿哥气得当着荣妃的面摔了杯子,然后被皇帝下令禁足好生读书。 最后唯二没有被这事儿波及的,就是太子和四阿哥了。 事情并没有向李贵人预料的方向发展,在这件事上,四福晋显然是个能稳得住的人。 她不光没有告状,还不知怎么,就从德妃那领来了一个新格格,也是原身上辈子见过的,后来的齐妃李氏。 陪在福晋身边的乌嬷嬷心里庆幸,好在福晋没叫原先那个嬷嬷哄得移了心性儿,她真要是动了对付哪个格格的念头,坐在上头偏帮偏信的,四阿哥后院才真的要闹起来呢。 四阿哥因为这件事,对福晋态度缓和了一些,又恢复了偶尔去福晋院里用膳的习惯。 李氏显然是德妃为了补偿四阿哥送来的格格,容貌出众,举止文雅,她一来,时舒没受到影响,反而是张格格本就不多的宠爱又被分走了。 而且李格格非常明显的,是福晋那边的人。 具体表现在她每天早早起床去给福晋请安,闲了给福晋做个帕子,香囊之类的东西讨好,而福晋也很上道,偶尔四阿哥从她那用膳完了,就会“偶遇”到四阿哥。 这种把戏当然不能玩得太多了,但是效果很明显,四阿哥起码记得有李氏这么个人了。 张格格对此没什么表示,但是兰儿私下里告诉她,张格格屋里请了一尊送子娘娘供着呢。 时舒知道张格格没有急着有孕,只是对她来说,宠爱不重要,重要的是子嗣,所以想提前供着,没准什么时候就灵验了呢。但一想张格格现在才十七,又觉得很幻灭。 到年底的时候,时舒家里传来了一个好消息,她阿玛官职变动了,成了缎库的主管郎中。 虽然还是广储司正五品的郎中,但是他原先管着的是衣库,是广储司六库里油水最少又最容易出错儿的地方。 衣库,顾名思义,里头都是宫里主子们的衣裳,什么朝服,常服,盔甲等等,其他的还好,最要紧的是朝服,一旦出了差错,最好的下场就是官职一撸到底。 这个位置,没事儿的时候自然风平浪静,光鲜亮丽,一旦出了事儿,难逃一死。 上一世宋氏费劲巴拉地抢了这个官职,可不是因为她不懂,而是她虽然身为四阿哥府里有头有脸的格格,也没办法给她阿玛谋个更好的官职。 而这辈子,她尚且什么没做,原身的阿玛就升官了? 缎库里头装的是布料,这东西年年都有进贡新的,剩下旧年的一般也没有主子乐意用这个,大多都被人报了损坏,转而塞进了自个儿怀里。 宫里的东西,再是旧年的,拿到外面也价值极高,而且既然是外地贡来的,相当一部分没带着宫里的印记,要想出手还是很简单的。 这么一个有油水的位置,总不能是白来的吧,原身阿玛要有这个本事,早就钻营到了,那就只剩下最后一个可能。 四阿哥把事情告诉她,原本也是为了让她高兴的。现在看她埋头想着想着,忽然抬眼看着自己,眼底压抑不住的感激。 苏氏以为是自己出了力,才让她阿玛升了官的? 四阿哥想着,一开始觉得好笑,后来心底却有点陌生的滋味,她就这么相信自己? 其实李氏的性格远比她要知进退一些,分寸也拿捏得极让人舒服,但有的事情并不是分寸拿捏好了就行的。 苏氏讨了他的喜欢,恰恰就是因为她不这样。 躲的时候恨不能离他老远,亲昵的时候又直直地撞进了怀里,让人十分的意想不到,就多了些趣味。 而且到底跟她在一起久了,彼此间心意相通,相处着也更舒服,要是换别人,还要慢慢教着,这样的事情一次是新鲜,多了倒没意思了。 想着,四阿哥看着她饱含期待的目光,就把心思放在了她阿玛的官职上。 苏氏阿玛升了官,他虽然没插手,但想必里头也是有苏氏身份的影响的,底下那些人惯会往上巴结。 只是广储司这个地方,油水多是最大的好处,再要往上升,无非就是总管郎中,再往上就没了,到底没什么前程。 时舒盯了会儿,发现命运改变值没什么要动的意思,于是心里叹了口气,看来短时间内,原身家人的遗憾是完成不了了。 “福晋,李格格来请安了。” 宫女玉兰恭声道。 福晋屋里的陪嫁侍女足足六个,先前两个嬷嬷都被打发出去以后,新来的乌嬷嬷只帮着福晋管府里的事务,自己身边的事情却是一点不让她插手,而是从陪嫁的侍女里挑了两个上来。 照例见完李格格,福晋叫人去留意李格格最近的动向,她瞧着李氏方才有什么话要说一样,她表现得太显眼了。 大约是李格格本就是为了寻求福晋的帮助,所以这事儿上,福晋的人很容易就打听到了。 李格格要求的是她阿玛的差事。 这就未免有些荒谬了。 福晋没有开口,旁边的玉兰便道:“她来给福晋请了几回安?就胆子这么大了?你回去问问她,敢不敢把这事儿拿到爷跟前说去?” 待人走了,福晋卸下从容的表情,靠在枕上揉着眉头,好半天才疲惫道:“这事儿,过些时候出宫送节礼的时候,你问问额娘的意思。” 玉兰不解道:“福晋,李格格入府至今,除了给您请安也没做过别的事儿,您何苦为她这么操劳?” 福晋心底有些不耐,但一想这是日后要跟在自己身边的人,必得叫她们知道自己的所思所想,办差事的时候才不至于像桂嬷嬷那样出了岔子。 而且她挑人时候专门没挑脑子太灵活的,太灵活的容易自己歪解她的意思。 于是解释道:“李氏的意思虽然不尊敬,但也是这个理儿。如今后院里我能用的也就是她一个,总不能让苏氏一个人把爷笼络走了。” 她心里真正想的反而没说出口,她不是要扶着李氏和苏氏平分秋色,她是想让她们两个争起来。 苏氏天天窝在房里不出门,做得少了,自然难出差错,她要让苏氏动起来。 她不是要自己抓苏氏的错处,而是要让爷瞧见苏氏的不堪,要让爷对她的心思自己淡下来。 也许耗费的时间会长一点,但这正是她想要的,这样一来,苏氏不会很快失宠,有她在,府里大概也不会有新的得宠的格格,再过个两三年,她大约也就能和爷圆房了。 等到她有了小阿哥,这些格格们再怎么得宠,她都不会再去插手了。 12. 第十二章 永和宫。 刚刚听了乌嬷嬷一番话,德妃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角:“四福晋当真是这么想的?” 乌嬷嬷恭声道:“奴才怎敢对娘娘有半分欺瞒?福晋私下托人给娘家去了信儿,就是这个意思,福晋叫人先在官职上头压着苏格格的家人,转头就跟李格格说,是苏格格求着阿哥爷把这个官儿给了李家。再过些日子,等李格格闹起来了,就叫人把苏家的官儿夺了,再给李家,如此,李格格便能对福晋忠心耿耿了。” 德妃把手中的茶杯重重搁置下,沉了脸色:“胡闹!哪有做福晋的盼着这些格格你死我活的争斗的?将来若是妨碍了子嗣,谁来担这个责?” 乌嬷嬷跟着便道:“奴才也是这么想的,苏格格如今正得阿哥爷的喜欢,没准哪日就有了身子,怎么受得了这样的刺激?” 德妃忽而收敛了神色,默然片刻,问道:“你去了阿哥所也有些时日了,四阿哥就这么喜欢这个苏氏?” 乌嬷嬷知道德妃最担心的是什么,想了想道:“依奴才看,要说喜欢,那倒也不至于,如今大约是还新鲜着,格外有几分疼爱。不过奴才瞧着,苏格格品性不错,她虽得宠,却也愿意帮着张格格,显然是个有分寸的,不会轻易就张狂起来。” 德妃点头道:“既如此,想来这苏氏是担得起这份宠的,你寻个时机,把这事儿告诉四阿哥,叫他自己看着办吧。” —— “格格,这么要紧的消息,您真的要去告诉苏格格吗?” 一边的侍女一脸担心的看着张格格,二人同为包衣出身,是一个大姓里数得着的亲戚,要不是如此,也不会如此亲昵。 侍女在宫里伺候了不少时日,手里有门路能得知外头的消息,这一次,她意外打听到了四福晋往宫外传的消息,本是想说出来让张格格自己小心的,却没想到张格格听了之后,居然想去告诉苏格格。 “格格,您这样是在拿自个儿的命冒险,苏格格也不过是个格格,她哪能在福晋跟前护得住您呢?” 侍女苦心劝道。 不料张格格却一把抓住她的手,低声道:“夏荷,话不是这么说的,苏格格待我好,愿意把我当个人看,我看重的不是她能不能护得住我,而是她愿不愿意护我。福晋就算待我好,又有什么用?她要我死,我就得死。桂嬷嬷的事儿你忘了吗?那是她陪嫁的嬷嬷,替她做了那么多事情,最后被四阿哥叫人打成那副模样抬出去的时候,福晋可说了一句?问了一句?” ...... 时舒叫人把张格格送出门外,心里不由得阵阵后怕。 原以为没了宋氏搅局,原身家人的危机就此解除,却没想到如今福晋又来了这么一招。 原身的家人并非卖女求荣之人,想必现在还是为了不连累在宫里的女儿,撑死不向四阿哥求援。否则,其实按着四阿哥愿意给原身哥哥请先生一事来看,四阿哥是不会置之不理的。 而这样的举动,若是让四阿哥知晓,想来也能对原身的父兄多上几分好感,等来日他做了皇帝,原身的家人也能沾沾光。 时舒想了想,年底正是往各家送节礼的时候,如果她提出想给家人送点东西或者传一两句话,以原身家人的性格,估计会掏空了家底给她送东西的,届时,她便可以想个法子,让四阿哥注意到原身阿玛的事情。 —— “老爷?你回来了,事儿打听得如何啊?” 苏夫人神情焦急,早早等候在了门口,她看到走进来的中年男子,忙上前询问。 一边的两个儿子也急忙迎上前来,只是看着阿玛明显不愉的表情,他们心里大概知道了结果。 果然,苏富和重重叹了口气,把临出门前置办好的礼物往儿子怀里一塞,摇了摇头,道:“这回咱们家是惹上大麻烦了!” 苏夫人脸色发白,“怎么会呢?你前阵子不是还成了缎库的郎中,你不是说这是四阿哥的恩典吗?怎么就几天,就又说你得罪人了?” “难不成,难不成是咱们家的舒儿惹怒了四阿哥?” 苏夫人越想越慌乱,拽着苏富和的袖子想要说话,却不知道该说什么,眼里大滴大滴的泪水掉下来。 女儿进了四阿哥府里快一年了,只字片语都没传出来过,也只有刚进府那段日子,四阿哥派了人来给礼哥儿送了书和一位先生的拜帖。 她当时还为女儿高兴,四阿哥既然肯施恩,定然是女儿得了四阿哥的宠爱,想来日后生个一儿半女,此生也算有了依靠。 怎知只过了几个月,夫君就被上头的大人暗示,说他们家得罪了人,要么主动辞了这个官儿,要么就等着杀头! 家里这些日子大大小小的银两都散了大半,可没有一个人敢说什么。 到今日为止,他们是把能找到的人都送了一遍礼了,要是再没有进展,也就只能夫君自己请辞。 散尽了家财,最后得到的还是这个结果,一家人都有些绝望。尤其是这个时候,家里的长子还在读书想考科举,次子年纪尚小,还未能替他筹谋一二。 往后没了官职,怕是更为艰难了。 苏富和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一点,他摇摇头,这些日子的操劳让他整个人都苍老了许多,语气也是颓败:“没用!今儿个那位那人说了,咱们家得罪的不是别人,是乌拉那拉家的人。” “乌拉那拉家?”苏夫人一怔,然后想起什么一样忙问:“难不成是四福晋?” “八成是。” 苏富和表情不大好看,苏夫人亦然。 四福晋名门出身,要整治他们这样的人家实在是简单至极,可他们虽然散了钱财,到底还好好儿的在这呢,靠着以往存下的商铺和朝廷的粮食,又不是没法子活了。 可是舒儿在宫里,即便有四阿哥几分怜爱,可整个后院都归四福晋管,舒儿还不知道要受多少嗟磨...... 一想到女儿这会儿有可能就在被四福晋罚跪,被宫里的那些宫女太监们欺负,却连声儿都不敢吭,只能默默垂泪的模样,苏夫人只觉得自己心如刀绞。 忽然间,只听门外砰砰作响。 来人一看便是宫里的太监,笑眯眯的带着好些人,行了个礼道:“苏大人,咱们奉四阿哥的令儿,来给您送东西了。” 苏家人此刻还有些恍惚,瞧见带着的箱子一打开,又是满满当当的书,哪还能不明白,自家女儿得宠,四阿哥还惦记着他们! 13. 第十三章 苏家送来的东西,时舒都打开一件件看了,心里有些感叹。 里面有一套成色很不错的首饰,是原身额娘的陪嫁之物,时舒拿着既有些感慨,又有些不解:“我记得小时候常缠着额娘,要戴她的首饰,可惜额娘从不肯给我。这回倒是稀奇了,怎么忽然把这个送来了?” 四阿哥看了一眼,跟着就发现了不对,她刚才拿出来的一匹绸缎的花样,是刚进府那阵子他就赏过的,按理来说,到了冬日里,这种花样早该过时了吧。 眼瞧着苏氏爱不释手地摸摸这个,摸摸那个,一副幸福无比的样子,四阿哥心里直骂她傻。 到了书房,四阿哥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差人去查问一二。 苏家就算以前不把苏氏当回事儿,但既然进了他府里,就不该这么敷衍了事。 一想到苏氏先前小心翼翼问他能不能托人从家里带些东西来给她,那副期待的模样,再想想今天看到的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四阿哥替她气得慌。 宫里的太监消息灵通,但也只是针对宫里,要打听前朝的事情不容易。 隔了好几天,四阿哥才知道内里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苏氏的阿玛得罪了人,为了保住官职,到处使银子说好话,估计是家里的钱全花光了,没法子,才从苏氏额娘的嫁妆里匀出不少东西送到宫里。 四阿哥都气笑了,“他一个广储司的郎中,先前调职还是别人瞧着他女儿有出息给她调了的,这才过去多久?就得罪人了?” 底下苏培盛暗暗叫苦,他是四阿哥身边新提拔上来的太监,本来想着好好办差事在主子跟前立功,谁知办的第一件事儿偏偏就这么得罪人。 涉及四阿哥的后院,他把头低了又低:“奴才打听到的,是有一位大人要给李格格的阿玛谋差使,正巧看中了苏格格阿玛的位置。” 四阿哥捏了捏眉心,他听了先是生气,但是生气没多久,就意识到这事儿不是那么简单能解决得了的。 一个小小的五品郎中,先是他后院苏格格的阿玛在坐,然后变成李格格的阿玛争,这种事情传扬出去,不是摆明了告诉别人他后院不稳吗? 光是后院里争还不够,非得把事情全都宣扬到别人耳朵里? 四阿哥越想越气,反而出奇的冷静,他看着苏培盛欲言又止的模样,猜到他后头肯定还有话要说,于是示意他继续。 苏培盛声音颤抖:“奴才旁的还没来得及打听,就听乌嬷嬷说,是,是福晋……” “砰——”一声,四阿哥没忍住还是摔了个茶杯出去。 苏培盛还跪在原地,头快要缩进衣领里头,这时候恨不能随便找一条地缝给钻进去。 他听着四阿哥嘴里念叨,倒不是说福晋,而是说福晋的那群兄弟们做事没个分寸,连这样的事情也敢插手,明知道苏氏阿玛那个官是怎么坐上去的,他们怎么也敢动? 眼见四阿哥怒气方消,即将恢复理智,自己也不用担心主子一气之下把自己拖出去打个几十大板的时候,外面来了人回话,是关于西配殿苏格格的。 苏培盛一听,就觉得这事儿要玩。 “主子,苏格格那叫人去给福晋回话,想请个太医瞧瞧身子。” —— 时舒裹着厚被子还在瑟瑟发抖,她心里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该为了省那点积分,让自己在大雪天开着窗户吹冷风。 系统商城的东西五花八门的,装病的当然也有,但是一颗药丸子2积分,配套的解药三积分,还都是一次性的,实在不划算。 她这具身体健康还是有的,生的病不算重,喝两天药就立马能好,只是她没想到,宫里居然有生了病就最好不要吃饭的习惯。 她本来想了好多伤感的事情逼着自己哭,只掉了几滴泪,结果知道生病只能喝清汤寡水,饿得前胸贴后背的时候,泪水哗哗就下来了。 四阿哥进了门,先是被一面屏风给拦住,里面传来苏氏带着浓重鼻音的沙哑声音:“您别进来了,当心风寒。” 光是听声音,就能想到她半夜躲在被子里小声哭,哭得眼睛都肿起来的模样。 四阿哥来之前就问过了,苏氏前两天还好好的,昨天去给福晋请安回来,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紧跟着就吹了风,着凉了,因为晚上不好叫太医,所以硬生生捱到现在。 听宫女说,她一副吓破了胆的样子,不敢叫人去跟福晋说,只让人偷偷去太医院要点药丸子吃,还是乌嬷嬷多问了两句,才知道事情原委。 与此同时,李氏那边的奴才忽然就得了一月的赏银。 四阿哥叫人就近搬了个椅子,坐在屏风后头,一声不吭。 这屏风不透光,时舒等了片刻,没听到声音,以为四阿哥已经走了,小声叫着福儿问:“走了?” 福儿看着四阿哥的手势,只能苦着脸点头:“格格,爷出去了。” 时舒“啊”了一声,然后好半晌不出声,最后语气难掩失落:“好吧。” 四阿哥听着,心里更气了,苏氏遇到这样的事情,居然也不来找他,好不容易他来了,她居然也不肯主动开口说些什么? 这么巴巴地委屈着自己,再吹一阵风难道就好受了?要是就这么一直憋着不说,哪天把自己气病了,病没了,看谁能帮她出气? 谁有这个心思? 四阿哥指指手边的热茶,叫兰儿给她送过去。 然后就听到时舒带着哭腔的声音:“拿下去,我不喝!” 四阿哥这时候站起身来,绕到屏风后头,审视着她:“这不是脾气挺大的?怎么,就在窝里横,不敢带出去啊?” 但他也没在原地站多久,因为苏氏一看到他,哭得更凶了,她的哭是没有声音的,深深吸一口气然后不住地流着眼泪,脸色苍白,两颊带着不正常的红晕,发丝因为出了汗都湿哒哒黏在额头上,看着狼狈又可怜。 四阿哥心一软,就抱着她哄了片刻,然后许诺要给她阿玛更好的官职做。 他已经知道了,福晋那边先下手为强,把她阿玛的官职弄没了,给了李氏的阿玛,苏氏那天请安回来,就是为了这个伤心,一不留神吹了冷风。 其实到底是故意吹了冷风,还是不小心的,四阿哥心里都不太在意,受了这么大一个委屈,她素日又得宠,没有直接叫人告上门来,已经是对福晋的尊重了。 四阿哥抱着她感叹,她这个性子,做个得宠的格格倒是够了,日后有了孩子,若再得晋封,就恐怕有些立不住了。 将来府里的孩子多了,他不可能每一个都顾得上,万一没等到孩子长大,她就失了宠,她和孩子的处境就更要糟。 时舒忽然被四阿哥重重拍了下背,正疑惑着,就听四阿哥让她在李氏面前不要那么胆小,还告诉她应该怎么威慑李氏。 …… 【命运改变值+5%】 【阶段任务三完成】 【奖励积分*20】 时舒眼神一下子发亮,四阿哥看到,只以为是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心里顿时更加柔软几分。 —— 时舒早就料到四阿哥会对福晋生气,因为福晋这回的手伸得太长了。 只是当时的她尚未想到,四阿哥真正生气了,反而不会表现出来,但福晋实打实地为着这件事,吃了足足好几年的苦头。至于李氏,则几乎去跟宋氏作伴了。 过完年没多久,时舒就从四阿哥那知道,原身阿玛调到了别处去做官,四品的官职,油水很足,关键是品阶高了一头,李格格的阿玛向上汇报的时候,还要经过她阿玛的手,想想倒也还算解气。 李格格见了她,原先的洋洋得意早就没了,变得横挑鼻子竖挑眼的。 时舒也没客气,她从四阿哥那知道,原身家里为了那个官职,足足散了上千两银子出去,家底都被掏空了,就因为福晋心血来潮的那么一忽悠。 虽说后来官儿是有了,可是散出去的那些银子,却甭想再拿回来。 不能对福晋不客气,时舒只好拿话堵李格格:“福晋出身名门,今儿想拿我阿玛的官职做文章,明儿福晋看你不顺眼,就能拿你阿玛的官职威胁你,不信?咱们且瞧着吧!” 时舒这话也并不是空穴来风,上辈子原身就听过这位李格格的事迹,家里父兄都是不争气的,好容易求着四阿哥给了两回官儿,事情全办砸了不说,还敢求着办第三回,而且还要更高的官位。 把四阿哥气得够呛。 这一回,即使福晋懒得去计较那点子官职,但是依着李格格阿玛的那个德行,丢了位置是迟早的事情。 别看李格格嘴上说着不信,但是她眼底的犹疑做不了假。 李格格是失宠了,但四阿哥还照例会去福晋那用膳。 这让李格格一边埋怨福晋做事不周全,一边又只能去巴结福晋,好在巴结上福晋还是有用的,即使失宠,她平日的饭菜份例也没人敢克扣。 福晋这边,她隐隐觉察到了四阿哥的不对。 其实从苏氏阿玛重新回去做官开始,她就知道不对了,她万万没想到,四阿哥会这么看重苏氏,平日宠她也就算了,连她阿玛做什么官都要管? 觉察到威胁之余,她心里也隐隐的慌乱,她等着四阿哥冲她发脾气,哪怕是上回那样,不来她这儿用膳了,只要表现出来了,她总能想个法子去赔罪。 但是他没有,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 只有李格格悄无声息的失了宠,虽然她原本也没有宠爱。 李格格失了宠,只能巴结自己,福晋一开始想把她踢开来着,但后来看她日日来得勤奋,连后院里人人都说她对自己恭敬,这会把她赶出去,倒也不好,于是就这么留着了。 福晋以为四阿哥总会消气的,她等啊等,一直到一年,两年过去,时间久到她有时都怀疑,四阿哥到底还生气着吗? 康熙三十四年,春。 西配殿一早起来,就欢欣鼓舞的,苏格格的阿玛升官了,哥哥考上科举了,侍候的人放了足足三个月的赏钱。 时舒也挺高兴,一下子又增加了10%的任务进度,她现在离百分百的任务进度,只差25%了。 系统提醒过她,前60%的进度值是最容易获得的,到了后面的40%都是长期的任务,她可能要用十年甚至二十年的时光来等。 正院里,福晋一早上都不大高兴,这两年来,西配殿那边一直得宠,偏偏又赶上连年灾荒和朝中战事,选秀就这么被搁置了,也没人来分分她的宠爱。 福晋努力平下心来,正要着手处理后院里的事情,忽然觉得小腹微疼,紧跟着,就有一股暖流涌下来。 期盼已久的事情终于来到,然而这一天,福晋坐在屋里,等了四阿哥许久,却没等来他的身影,甚至连一句问候都没有。 她心中长久的疑虑终于在此刻落下,那就是原来四阿哥居然还在生着她的气。 14. 第十四章 整个阿哥所就在福晋来了初潮,四阿哥却并没与之圆房的阴霾下过了将近一个月。 这一个月里,时舒每次出门,都能感觉到来自正院窥探的视线越来越灼热明显。 时舒对此没有任何可评价的,这一年年初,她已经向生育系统充值了15个积分值,顺便将身体状态调整至最好,以保证未来生下孩子的资质在系统可控范围之内。 关于这个孩子的来历,时舒起初有些怀疑是系统用了什么高科技。 毕竟这具身体属于原身,孩子按理来说是原身的孩子,但整个怀孕的过程都是她自己的经历,她也许也会对这个孩子产生感情,那将来她脱离世界的时候,是否会对这个孩子有不舍? 系统对此给出的回答是:【一个灵魂的离去换一个灵魂的新生】。 这个本不存在于主世界的孩子,是苏氏甘愿献祭了自己的灵魂而求来的,即使这只是一个作为分支的平行世界。 这个孩子是她任务的一环。 而苏氏消散之后的灵魂碎片,或许会在若干年后和别的碎片相聚重组。 醒来后,时舒照例用生育系统自带的功能检测身体。 她有预感,离福晋忍不下去的那日不远了。 系统还在检测中,外面便有人传话,只道是毓庆宫的李贵人相邀。 时舒并不意外。 这几年,她也算是渐渐知道了李贵人在宫里的风评,不算很好,一个太子的侧室,整日招摇,四处寻人议论八卦,也就是她生了太子长子,偏这个孩子得了万岁喜爱,才让她这么多年都安安生生的。 人人都等着今年五月里,太子妃入门之后看她是什么反应。 然而李贵人仍然是不动如山,原因便是,去年她又生下了太子的次子。 地位稳固的李贵人并不肯消停,还是喜欢时不时地打听八卦,之前就曾经把时舒叫过去,问她四福晋对她得宠的事情有什么反应,这一回,恐怕又是如此了。 福晋正在抄经,听了来人的禀报,只淡淡道:“毓庆宫那边派人来请,自然是叫她去了。” 毓庆宫那位是个消息灵通的,要是苏氏肯听她提醒,倒也省得她再想别的法子,为这样的事儿亲自闹到娘娘跟前去,鱼死网破的,这个阿哥所里谁都不能体面。 想着,福晋笔尖一滞,心里习以为常地委屈一个劲儿地往上涌,她怎么都想不明白,一个小小的格格,到底是做了什么,才让四阿哥为了她连她这个福晋的脸面都要扫。 想不明白,福晋也就不再想了,她盯着面前抄满了字的佛经,心里一句一句地默念着,把翻涌起来的心思重新安抚平整,这个世上,有些事情就是毫无理由的。 时舒料到的果然没错,一进毓庆宫,到了李贵人住的地方,对方围着她问的也就是她打算怎么应当这事儿。 可以说这段时间里,宫里相熟的女人们私下悄悄谈论的唯一话题,就是四阿哥后院的这些事儿了。 四福晋已经可以圆房了,四阿哥却视而不见,专宠府里的一个小格格,这种疑似“宠妾灭妻”的刺激话题,最容易激起人们的猜疑。 李贵人乐呵呵地笑着,向她讲述别人是怎么猜的。 少数胆大的人觉得,四阿哥莫不是哪方面有问题,不然这么几年了,这位最得宠的苏格格没有子嗣,四阿哥应该换个人才是,但四阿哥竟然没换,也没宠别人的意思,那就只能有一个可能,就是四阿哥自己的问题,那个苏格格,只不过是一个挡箭牌。 大部分人的猜测,还是往宅斗方面去想的。 这些话时舒不好应付,只能装傻充愣。 好在李贵人并不在意她的反应,把这些八卦一吐为快之后,她语气凝重地提醒了时舒。 “不过四福晋这些天往永和宫跑的是越来越勤了,你当心她气急了真的做出来什么事情。到时候鱼死网破,她还能做福晋,四阿哥还是皇阿哥,你可就说不准了。” “不过即便是劝说四阿哥,也需讲究方式,一个不慎,惹怒了他……” 时舒能感觉到,李贵人这劝告出自真心,并非要看她的笑话,因此点点头,郑重应下。 察觉她的认真,李贵人愣了片刻,反倒有些不习惯似的,摆摆手赶她,语气局促:“行了,事儿都说完了,你快走吧。” 时舒心中微叹,其实李贵人本身没有外面传得那么不堪,只是作为一个已经是众矢之的的太子贵人,她要是再传出什么贤良淑德的话来,岂不是让未来的太子妃难堪。 至于奢靡,其实整个毓庆宫都是如此,甚至太子本人比皇帝都更加奢侈,没办法,这是皇帝对太子的宠爱,太子自然要接受,李贵人要是独一份地向皇帝学习简朴,那更不可能了。 回到西配殿的路上,身体的检查结果已经出来,她成功怀孕了,时舒轻轻松了一口气。 她自然是不想和福晋闹到那个程度的,正如李贵人所言,到时候闹大了,不管是不是她勾引四阿哥,挑拨四阿哥和福晋的关系,罪名迟早都要扣在她头上的。 皇家的阿哥私德怎么会有亏呢,皇帝亲自挑的儿媳怎么会善妒呢,既然都不可能,那就是她的错。 这时候有孕,大家都有个台阶下。 而且等到四阿哥登基之时,这个孩子正好就处在风华正茂的年纪,若能顺利继承皇位,她能获得的积分自然更多了。 —— 这两个月,四阿哥一直都跟着太子办事,忙得脚不沾地,好容易停下来缓口气,就听西配殿来了人,说苏格格有事情要告诉他。 四阿哥没生气,几年相处下来,他知道苏氏是个有分寸的,几年盛宠,她的性子一如往常,没让福晋抓住她半点错处。 这一次忽然叫了人来,莫不是有什么必须要亲口告诉他的消息? 四阿哥心底猛然浮现出一抹不可思议的猜测。 其实从去年开始,苏氏身子骨渐渐长开,他就开始有些盼着了,只是一直未能如愿,许是着急了些,那些日子见苏氏也是有些躲着他似的,他这才觉得是自己太心急了。 后来就一直没提过孩子的事儿。 到了西配殿,四阿哥看着一屋子喜气洋洋的人,再看看走两步路都要人扶着的时舒,猜想成真,他简直高兴得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西配殿请了太医,太医得了赏赐的消息长了翅膀一样,迅速飞到了福晋的耳朵里。 “啪——” 浓稠的墨汁重重砸在雪白的纸张上,福晋头一次没了继续写下去的想法,她搁下笔墨,真心诚意地朝佛像磕了一个头。 心里默默地想,若这一胎是个女儿便好了,庶长子先出生,到底于她…… 想了半截,她转念又道,也罢,与其把心思放在这个不知是男是女,能否长成立住的孩子身上,倒不如好好想想,如何让自己尽快怀上子嗣。 一个格格有孕,虽然只是小事,但自然要去告知德妃一声,到底是头一个孙辈的孩子。 德妃听了倒也高兴,而后就把四阿哥叫来亲自吩咐。 这两年,母子俩的关系更甚以往,德妃说起话来更加地推心置腹。 她的母族乌雅氏朝中无人,帮不上他什么,佟家虽然有孝懿皇后的面子在,但孝懿皇后到底不在了,佟家未必肯帮衬她,如今他在朝中可用的,也就只有乌拉那拉氏的人。 四阿哥已经在跟着太子接触政事,朝中的那些事情多少也了解过,自然知道阿哥这个身份说出去唬人,但没什么用。 他心里自有成算,冷一冷福晋,也只是暂时的,让她知道自己的身份,明白做了不该做的事情有什么后果。 德妃只是尽自己所能劝告四阿哥,也没指望他能全听自己的,看他眼下是能听得进去话的样子,并不是一门心思的宠爱妾侍,便也放下了一颗心。 只要四阿哥后院别像三阿哥那样,宠爱的格格一个接一个,孩子却没个影儿就一切好说。 —— 生育系统给时舒屏蔽了大部分的不适,她像个没事人一般,照旧吃喝,只不过多了一项活动,陪着四阿哥和腹中的孩子每天交流。 看现在的皇帝就知道,孩子多了根本不值钱,也就头几个或者嫡出的值钱一点,譬如太子那个早逝但得到了皇帝喜爱的嫡长子承祜,四岁便夭折,但早早在史书上留下了“天性聪慧”的记录,以至于后世写网络小说时,偶尔还会作为配角甚至主角出现。 再譬如皇帝真正长成了的长子,大阿哥,也是很得宠爱,多次随驾出征,如今隐隐有和太子势均力敌的样子。 然后就是皇帝真正放在了心尖上的太子,不提他是皇帝亲自抚养长大的事儿,就是后世发现的文献里,父子俩亲亲热热的对话还被拿出来各种观看。 之后的三阿哥四阿哥乃至再后面的,得到的父爱一个比一个少,而且非常明显地根据年龄递减。 有了这样的例子在前,时舒自然要好好准备。 15. 第十五章 第二天,时舒就开始为这个尚未出世的孩子准备玩具和小衣裳,具体一点说,是吩咐内务府的人做,她只负责下达要求。 四阿哥嘴上说着是不是为时太早,身体却很诚实地拿起了时舒画的图纸仔细端详。 然后他也开始提意见,皱着眉头,指着纸上的一套四蹄踏雪的小猫连体睡衣道:“这些猫狗一类的衣裳,如何能上得了身?不如做些麒麟或是鹿……” 话未说完,他又摇头道:“福气太大了也不好,还是用你原来画的图,上头添几只蝴蝶更好。” 说罢,他亲自动手画了几只。 时舒纳闷了,好好的动物连体衣,她本来想让人最后加上皮毛,软乎乎的,又保暖又好看,结果非要加几只蝴蝶是什么道理? 四阿哥画完,自己很满意,然后才解释道:“猫和蝴蝶加在一起,就是耄耋,如此,寓意又好,又不会福气太大把他给吓跑了。” 时舒懂了,这就是“贱名好养活”的升级版吧,妥妥的封建迷信。 四阿哥尤嫌不够,转头就叫人把东西先收起来,不必送去内务府,然后对时舒解释:“这些东西你先画着,等满了三个月后,孩子稳了,再打发人去做也不迟。” 时舒只好应下,虽然有些遗憾不能早点见到自己亲自设计的玩偶服,但四阿哥这么小心翼翼似乎也可以理解。 毕竟这里没有产检,只能太医每隔一段时间把脉,甚至生育当天,也只能是一些接生的婆子和医女在里面照应。 孩子生下来才是过了第一关,后面长大的每一年,都充满挑战。 好在四阿哥只是不让兴师动众,怕阵仗太大把孩子吓走,其他的事情上面都由着她的性子,甚至还跟她一起捣鼓小孩子生下来以后要用的东西。 因为不知道孩子的性别,所以东西一律做男女两套。 因为闷在屋里过于无聊,时舒连将来要用的料子都看过了,都是各种各样的好东西,不要钱了一样往她这边送,都备了两个颜色的,时舒一边感叹奢侈,一边问系统这能不能带走,或者直接兑换成钱。 之前她用的东西都是有定数的,一个茶杯摔了都要报备,所以也没动过这方面的心思,现在这些给孩子的准备的,总有一份用不上,肯定也不会送去别处,而是继续在她这儿压箱底。 系统像个尽职尽责的客服: 【任务商城内有商品‘随身箱’,宿主可以将想要带离的物品放入其中。】 时舒点进去看了下,一个箱子50积分,默默关上了,还是等她在这个世界寿终正寝的时候,带一些陪葬物品走吧。 最好趁着现在努力奋斗,将来位份高一点,能陪葬的东西应该会更珍贵。 —— 四福晋终于不再见天儿地往德妃宫里送佛经了,宫里的嫔妃们虽然抄经念佛,但那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属于一种社交礼仪,也只有年纪较大的嫔妃是真的信,像四福晋这种小辈,大部分就是表个孝心。 也没见谁这么天天地送,摆明了一副在府里没事干只能抄佛经的样子。 这不是在变相地告状吗? 德妃当然是不想管的,她不管,还只能说是四福晋自己的问题,还只能是一些闲着没事儿干的人私底下议论的话题,她要是亲自出手了,来注意的人就不只是闲着没事儿干的那群人了。 好在苏氏终于有孕了,除开那一个不得宠,两个不被待见的格格,四阿哥后院里,也只剩下福晋一个了。 这是个来得恰在好处的台阶。 德妃松了一口气,却没料到四福晋的性子是真的转不过弯来。 大福晋是选秀指给大阿哥的,十五六岁的姑娘,已经定了性儿,惠妃和主子爷商量过才定了下来。 二福晋是太子妃,自然更加慎重,派去的教养嬷嬷不知其数,教出来的人自然有国母风范。 三福晋跟大福晋差不多是一样的,偏偏四阿哥的福晋定得太早,也没经过选看,皇上就给定下来,一心觉得早些进门也好,小夫妻俩可以多培养感情。 然而,这样的放任自由,导致的后果却是,四福晋孤零零地被养歪了。 四阿哥终于肯来正院里写着,按理,福晋应该是百般柔顺,想着怎么讨好四阿哥,她偏偏一心想着的都是子嗣。 四阿哥自小宫里长大,现在又开始跟着办事,自然很敏锐察觉到了福晋的心不在他的身上,宫里没有外男,排除最不可能的那个可能,四阿哥经过几次试探之后,终于发现了,四福晋是把他当做了一个能够让她有孕的“夫君”。 四阿哥脸黑了。 他原本想的是,让乌嬷嬷好生教导福晋两年,起码把她的性子给掰正了,不求能变得多好,总之要做个称职的福晋吧。 后宅的安宁,和外面的名声,总要先经营好了这两个,才能谈自己的私欲。 结果,往额娘宫里送佛经的还是她。 只是这次稍微进步了些,除了隐晦表达了自己的不满之外,好歹没有真的去求额娘什么。 四阿哥意识到福晋的性格估计也就这样了,他把乌嬷嬷叫过来责问过几次,乌嬷嬷回回吓得半死,到头来福晋还是这样,可见是真的没办法再改了。 意识到福晋只把自己当做孕育子嗣的工具,四阿哥脸黑了片刻,觉得这样也好,她没有要求更多,而要一个嫡出的孩子,这也是他们两人的共识。 有了孩子,福晋的注意力必然要分更多在孩子身上,到时候她应该也能消停了。 至于再之后的世子之争,可以预见福晋一定是会有想法的,而他需要挨个考察孩子们的资质如何。 等到了那个时候,想必他已经出宫开府,福晋再想闹,也闹不出府外去。 秉承着这样的想法,阿哥所里平静了很长一段时间。 —— 时舒画了一大堆的图纸,却没见着一个成品,心里难免郁闷,摸摸自己没什么起伏的小腹,轻声道:“你可别埋怨额娘,不是额娘不给你做好玩的东西,是你阿玛不让他们做。” 四阿哥看着她愈发柔美的脸颊,心头微动,覆盖住她正放在小腹上的手笑道:“你现在说,他也是听不到的。” 虽然这么说,他还是蹲下身,摸了摸她的小腹,语气温柔:“在你额娘的腹中要乖乖长大,阿玛和额娘都盼着你好好的。” 孩子尚不足三月,自然不会有什么反应。 四阿哥却着了迷似的,一下一下摩挲着,仿佛真的感受到了什么。 时舒促进父子两感情的行动进展很顺利,四阿哥不忙的时候,几乎每日都要来看看她,顺带对孩子说几句话,就算是忙得来不了,也不忘送几本常读的书过来,让时舒替他念给孩子听。 孩子五个月大的时候,终于有了胎动。 四阿哥刚念完一篇字,就发现了,高兴得简直不知道怎么样才好,好半天才小心翼翼地碰了碰鼓起的腹部,眼底藏不住的喜悦。 这对他而言是一种全新的从未感觉过的体验。 几个月的时光转瞬即逝,生产这一日,时舒准备充足,加上生育系统的一些功能,她没吃太大苦头,孩子很顺利诞生,是个小阿哥。 接生的稳婆,以及她孕中拨来照顾她的人手都得了赏赐,阿哥所里所有伺候的也额外有赏,都是喜气洋洋的模样。 四阿哥抱着这个孩子,拨开襁褓看清了他的模样,皮肤红彤彤的,都皱在一起,眼睛还没有睁开。 旁边的人都在夸这孩子生得漂亮,有福气,福晋过来看了一眼,也违心地夸:“孩子的眉眼像爷。” 四阿哥都没听进去,他也觉得这个孩子长得不够好看,不过再大些应该就不一样了,只是现在还看不出来更像谁一些。 要是按照他的设想,六七分随了苏氏,将来长大了,也是个英俊神武的小阿哥。 马上就是年底了,这个小阿哥出生的时候挺不错,皇帝还叫人赏了东西,过年的时候另外赐了一副“福”字。 就是小阿哥的名字还要再等好几年,差不多六岁的时候,要上玉碟了,皇帝才会亲自给赐名。 四阿哥的长子出生,对于福晋而言不算是个好消息,特别是当她看到四阿哥抱着小阿哥和苏氏在一起的时候。 她现在也算明白了,四阿哥就是喜欢苏氏,那么连带着她的孩子,当然会更喜欢了,说不上是母凭子贵,还是子凭母贵。 她破天荒地觉得自己是争不过苏氏了,走到现在,她唯一比苏氏多的就是嫡福晋的位置。 但就是这个位置,能让她做一些即便苏氏有这个好运气,她没有,却依旧可以做到的事情。 宠爱,她可以找人来分苏氏的,子嗣,她也可以养别人的,她永远不可能善罢甘休,不可能把福晋之位拱手相让,更不可能让家里费尽心思辅佐四阿哥得来的东西,被他和别人的孩子轻而易举地继承走。 16. 第十六章 康熙三十五年,八月。 四阿哥跟着皇帝征讨噶尔丹回来,就发现自己后院里又多了两个格格。 照例先去见了见福晋,他就往西配殿去。 时舒抱着大阿哥等在门口,按理来说,虽然要等皇帝赐名,但是可以先起个小名喊着,然而时舒从李贵人打听到太子的二阿哥至今还是“二阿哥”地喊着,于是歇了心思。 几月未见,四阿哥身上多了股子肃杀之气,比原先严肃了许多,大阿哥却根本不害怕,被她指引着喊了两声“阿玛”以后,就伸出胖嘟嘟的小手想要他抱。 看着四阿哥惊诧的神情,时舒忍不住笑了。 积分没有浪费,这个孩子刚出生时还看不出什么,只是身体比较健康,但是越长大,就显现出了他聪明的一面。 四阿哥走的时候是二月,大阿哥刚好也是两个月大,那时候时舒就隐约发现,大阿哥会认人了,连伺候的乳母都觉得惊奇,最先开始伺候的乳母喂奶时,他还肯喝,第二个乳母就不愿意了,非得时舒在旁边哄着才行。 这样“认识”了四个乳母之后,大阿哥再喝奶,就再没闹过了。 他学说话也会得早,七个月大的时候就已经会了,时舒当即叫人给瞒住,之后也不再频繁教他一些平时说的词语,只让他学阿玛,额娘这种称呼类的。 树大招风,这个孩子能平安长大,他的聪慧才能派得上用处。 四阿哥听了果然一惊,宫里的孩子当然也有早慧的,但七个月就开始说话也是少见,他的这个孩子生来聪慧,自然是好事。 但是,眼下大哥那边一连生了好几个小格格,大福晋眼看要临盆,还不知道这一胎是不是阿哥,整个人都因为接连生育而变了副模样。宫里娘娘们都觉得大福晋可怜,他们这些做弟弟的,也难免觉得大哥真是……太不爱惜福晋的身体了。 三哥没有孩子,宫里现在只有太子有两个儿子,前者刚生了病,也不知道现在如何了,后者也就是普通,从没听说过有什么不凡之处。 他的孩子要是传出去这样的名声,那不是明摆着要跟太子争? 有害无益。 四阿哥本来还有些担心时舒,怕她不明白其中的道理,结果一听,她竟然比自己反应还要快,早早地把这事儿压下去了,心里赞叹她的一片慈母之心。 也只有她全心全意地为着孩子好,才能明知道这种事情传出去以后对她,对孩子有多大助力后,还能忍住炫耀的心思。 四阿哥看着正在逗着大阿哥玩的时舒,心底一片柔软。 转念又想到,这孩子对他不比对苏氏那么亲昵,想必是他一出去就是半年,太久不见了,哪怕孩子能认识他,但终究还是相处太少。 他霎时起了给时舒搬屋子的想法。 如今阿哥所第三进的屋子已经住满了,宋氏被送出去,李氏和张氏如今住在第三进院子的东配殿。 两个新来的格格,被福晋特意安置到第二进院子的东配殿里,现在还有西配殿空着了。 第二进院子的主屋是福晋在住,但前头就接着他的地盘,福晋忽然把人塞到这个地方来,打的就是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想法。 四阿哥看得分明,却不愿意领受。 他还年轻,子嗣上不必着急,最要紧的是好好跟大阿哥培养感情,其他的事情可以通通被推到后面。 但要是直接把这两个格格挪到后头,再把苏氏和大阿哥挪到前面来,难免让人对她们母子生怨。 还是得另外想个法子才行。 —— 四阿哥回府已有月余,除了福晋和苏格格那边,其余人都没见上他几面。 福晋还稳得住,她知道四阿哥一贯不好女色,不过离得近了,总有机会的。 但新来的格格不知道,她们被福晋笼络过去,本以为自己从宫女到阿哥的格格,已经是飞上枝头,就等着日后得宠有孕,生下个小阿哥,一生便能安稳了。 哪想到出师不利,头一步就出了差错,那就是四阿哥眼里根本就瞧不见她们。 高格格颇有几分心思,这几日日日拉着汪格格去给福晋请安,然而好几天了,福晋仍然不肯说什么,只让她们耐心等着。 这一日请安过后,高格格正低声对汪格格抱怨着什么,忽然被在小门口等候许久的李格格叫住了。 李格格不得宠,手里有些银子都去接济不成器的父兄——她的阿玛早在去年就犯了错,使了不少银子还是给打了个半死,故而身上的衣衫都半新不旧,看着体面,却逃不过宫里做久了的宫女的眼睛。 汪格格还行了个礼,高格格却不怎么想搭理她,对着这个已经失宠许久的格格问:“李格格有什么事儿吗?” 李格格讪笑着:“听闻二位妹妹新入府,福晋定然赏了些新茶吧?我能否拿些银子同你们换换?” “原是个来打秋风的……”高格格听了更加不屑,汪格格却觉得她可怜,拉住高格格的手央求片刻,最后领着李格格往二人房里去了。 这一番动静,很快便传进了福晋耳朵里。 福晋没放在心上,她打心底里觉得李氏懦弱无能,有什么好东西全接济娘家去了,不肯为自己着想,遇到困难也只会跪下来求人,这样的人能掀起来什么风浪? 瞧不起归瞧不起,但福晋还是叫人打听了李格格做了些什么,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万事小心总没错的。何况李格格阿玛先前出事,她来正院求,她都没管,只怕李氏怀恨在心。 幸而李氏还真就是换了些茶叶,什么话都没多嘴。 汪格格晚上睡觉的时候,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她还在想,白天李格格来她这边换茶叶的时候说的话,很少,听起来也没什么不对,无非就是在府里要听爷的话,听福晋的话,不要多生事端。 可是趁着侍女去取茶叶的时候,她忽然抓着自己的手腕说什么爷是能容人的,无论之后发生什么事,只要心里记住这句话,不做错事,一时的挫折算不了什么。 这话,好像是在暗示什么似的。 也正是这样,在高格格撺掇着她做些什么东西去给四阿哥的时候,汪格格下意识拒绝了,前院那样的地方,连福晋都不大叫人去送东西,她一个没侍奉过阿哥的小格格,有哪门子的脸面去。 转而,她看到高格格脸上的不虞,就赶紧改了口,说自己可以做香囊,但要先送去给福晋才行。 高格格只当她是胆子小,明里暗里地刺了她几句便罢。 香囊送去给福晋的当天下午,汪格格就听说,高格格因为擅自送东西,惹了四阿哥不高兴,现在四阿哥要把她和高格格一起挪到第三进院子里去,而且由于配殿都住满了,她们只能住下人住的耳房。 这落差很大,但汪格格来不及担心,她心中一跳,对李格格忽然有了几分敬畏,她说得挫折,难道就是这个?听说李格格也不得宠,她怎么会知道后面发生什么呢? 当天晚上,她和高格格就住进了耳房,不同于高格格那边的无法接受,汪格格心里记着李格格的话,心态平稳了许多。 等到过了一段时间,福晋把她们两个叫去正院说话的时候,汪格格的感觉越发强烈。 因为福晋当着大家的面,说的是苏格格不忍心让她们住在那种屋子里,所以让出自己的一半屋子给她们两个。 然后等苏格格和张格格,李格格走了以后,福晋却明里暗里的,说四阿哥是为了让苏格格名正言顺地住进第二进院子,独占两个配殿,才故意斥责她和高格格,让她们把位置让出来。 所谓苏格格看她们可怜,把自己的屋子让出来,不过是自导自演的一出戏码。 汪格格眼见着高格格眼睛里都要喷出火来,心下更是冷静得吓人。 这就是李格格那句“不要做错事”的意思吗? 汪格格感觉自己的头脑从来没有这么清醒过,她迎着福晋探究的视线,死死掐着手心,让泪水从眼眶里溢出来,带着哭腔低声道:“妾……” 她组织了好久的语言,仍然一句话没说出来,心里又着急又后怕,但就是说不出话来,她不知道被福晋记恨上会有什么后果,但是四阿哥才是这里的主子,比起福晋,她当然更不愿意得罪四阿哥。 福晋看她头上都要冒出冷汗,身体颤抖着,倒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汪氏来的时候就是个胆小的,原以为经过这一遭,能起来些,没想到是吓得更软弱了。 也罢,福晋这么想着,不再去管她。 李格格屋里,她接过乌嬷嬷送来的东西,抹抹泪水,恭恭敬敬对着四阿哥书房的地方磕了个头。 从前是她太年轻,太想当然,以为攀上福晋就能什么事情都好办了,却没想到福晋不过是把她当成一个工具,有用了自然好说,没用的时候就弃之如履。 幸好,当初没有一错到底,没有真的鬼迷心窍做了错事,如今四阿哥虽然不可能再宠他,但经过这一遭,想必日后还能有用得着她的地方吧。 如今这样,总比先前那位被送出去的宋格格要好太多。 四阿哥此刻头一次意识到,一个野心太大的福晋,对他造成的影响能有多大。 换一个院子而已,换成别人的福晋,只怕是想尽办法都要替他弥补,不让后院生起风波,他的福晋却是非要破坏他早已计划好的事情。 简而言之就是跟他对着干。 归根结底,还是福晋这个位置太高了,每个人进来都要去巴结她,借着她往上,他要么把她拉下来,要么让她独自在高处,没人够得着,自然无人可用。 17. 第十七章 四阿哥随从出征回来之后,就开始和太子渐渐走得近了,对于这个变化,福晋自然是高兴的。 而更让她高兴的是,四阿哥不再让乌嬷嬷过多的插手她跟外面的交际了,一个人的心力总是有限的,她既然要顾及外面的事情,那后院的自然要放一放。 不过后院的事情平常也都是身边几个嬷嬷管着,她只管这几个嬷嬷就是,现在手里大部分事情被放给嬷嬷们,和之前的区别也不大。 她遥遥看着侧边的配殿,听到里面四阿哥和孩子说话的声音,头一回心里没有难受。 康熙三十七年,四阿哥封了贝勒,出宫开府。 一下子封了六个阿哥,都要搬出宫去,自然也要有个先来后到。 大阿哥和三阿哥是郡王,余下四阿哥到八阿哥都是贝勒,两个郡王身上都有了差事,四阿哥却和几个弟弟一起闲着,他嘴上不说,却并不好受,等到察觉内务府对自己和两个郡王态度有了差距时,心里更是堵得慌。 他照例走到西配殿,刚到门口,就听到里面苏氏和大阿哥正在说搬出宫住的事情。 时舒正在询问大阿哥院子里要种什么树,屋里要怎么布置,大阿哥则端端正正坐在一边,十分认真地听着,时不时说着自己的要求。 “要额娘画的桌椅,我要跟着阿玛学写字。” “要一套新的认字牌,额娘帮我写,以前的字我都认得了。” 时舒没忍住摸了摸他的小脸,声音更加柔和:“以后咱们有了自己的院子,额娘和你住得就远了,不能时时关注到你,你要是有什么不适应的,或者不喜欢身边的人,一定要记得跟额娘说,知道了吗?” 搬到外面住固然是好,到时候有了自己的院子,就不用做点什么都是在福晋的眼皮子底下了,但相应的,大阿哥肯定也不能再跟她住在一起,多半要搬去东西厢房。 这个孩子生来性格就偏向独立,她最担心的无非是身边伺候的人有了异心,一步步离间她们母子的关系,或者把大阿哥教坏。 屋里的场面极为温馨,让四阿哥暂时放下了外头的烦心事。 见四阿哥进来,不必说,时舒就知道又到了父子俩的读书时间,四阿哥有时是真的想给孩子读书,培养学习的习惯,有时候就是自己边读边想事情。 反正不管是哪一种,大阿哥都是捧着他已经认完的字牌看。 这一次也不例外。 四阿哥读着读着,就开始想事情,不经意间就看到大阿哥捧着那些已经摸出毛来的厚字牌,认认真真读着上面的字,没有一点不耐烦。 这些字牌上的字,大阿哥两个月之前都全都读熟了,满语和汉语的都会,但为了不让他聪慧的事情传出去,时舒仍旧让他读这个。 字认全了,时舒就从书里找一个句子,不好写下来,怕叫人知道,于是只能口头上教他,他再用手指在腿上一笔一划地写着。 四阿哥看着就觉得心疼,忍不住说:“其实也不用这么小心,多余的纸笔从我书房里拿,写完了叫人即刻毁了,只说是我写的,也是我叫人毁的。” 时舒头一次没有顺着四阿哥的话说下去,“事情多了,总有不小心的时候,就当是磨磨他的性子了。” 大阿哥生来聪慧,这是好事,但身在皇家,又是这么个波诡云谲的时间段,不怕他愚钝,就怕他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现在如果能好好磨练他的心性,对他将来是一件好事。 大阿哥也很懂事地应和着她:“阿玛,我觉得很好玩,额娘每天都在教我新的东西。” 他挥挥手中已经变旧了的字牌,丝毫不觉得自己的学习有什么问题,虽然字牌旧了,可是他学到的东西依然是新的啊! 四阿哥看着这纸牌,忽然间心中一动,不能换新的字牌,难道还不能从旧的字牌上学新东西吗? 现在虽然没有差事,但以前做过的事情,想必都留有档案,正是他弥补自己不足之处的时候。至于爵位,这种事情一向都是看皇上的意思,不光是他,所有人都是这样,纠结这个又有什么意思呢?倒不如多做点实事,哪怕皇上眼里没他,太子总是能看见的吧。 他激动得一把抱起大阿哥转了两圈,又用赞赏的眼神看着时舒,真不愧是他亲自挑的人,无论是性情还是为人处世上,她都和他能想到一块儿去。 她从不会因为要隐瞒大阿哥的早慧而觉得难过伤心,更不会暗地里想把这事儿宣扬出去,而是真心地认为这样做对大阿哥是有好处的,而且还在认认真真地想法子,既要隐瞒大阿哥的早慧,又不能真正拦着他学,浪费了他的天赋。 可惜了,若不是出身不够,也只有她才配得上做他的福晋。 —— 虽然没有受到内务府的特别关照,但贝勒府的位置也是精挑细选过的好地方,风水极佳。 搬出宫的两个月后,格格汪氏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 汪氏生了个健康的小格格,在小格格的满月礼之后,福晋也被查出了三个月的身孕。 一时间,贝勒府里真正热闹起来了。 福晋把手里的事情全都搁置下,正院里的人也都严阵以待,就连大阿哥过完年就要六岁,搬去前面住,以及要被赐名上玉碟的事情,都没让福晋心里生出什么感想来。 福晋一心一意顾着腹中的孩子,到生产之前,她还在想,哪怕最坏的结局,这是个女孩儿,也没什么,生了这个,就证明她日后也能为四阿哥剩下嫡子。 福晋生产的时候,四阿哥正跟随皇帝在外巡查永定河,是回来的路上,才接到了信儿,说福晋生了一个小阿哥。 报喜的时候,四阿哥就在皇帝身边,皇帝闻言,回想片刻后才道:“你府里的大阿哥今年也有六岁了吧,就叫弘暄,二阿哥就是弘晖,同为日光之意,望他们兄弟俩日后埙篪相和。” 四阿哥立刻跪下谢恩,满脸高兴的模样,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一刻,他心里有多难受。 太子的长子和次子出生的时候,虽然还不能赐名,但皇上早就想好了不少名字,最后选了两个意头极好的字眼,这还是太子长子病歪歪得一日不如一日的时候,明知道有可能立不住,皇上还是选了字。 到他这里,大阿哥和二阿哥的名字就这么草草地起了,落差之大,哪怕是早有准备的四阿哥,一时间也替自己的孩子感觉到委屈。 两兄弟的名字就这么定了下来,四阿哥写在书信里叫人送了回去。 时舒为自己儿子这来之不易的名字感到高兴,福晋那头却是狂喜。 大阿哥已经搬到了前院,宫里的宴会偶尔也能跟着去一趟,原先福晋不会觉得这有什么,别的府里的庶子也都是这样的,到了年纪,就能跟着阿玛出去见见世面。 可是当她从外人口中听到,别人说四贝勒的长子比寻常孩童更机敏些的时候,她彻底懵了。 一开始她是不信的,同一个府里住了这么久,她从未听人说过大阿哥有什么出众的地方,这个孩子她见得少,但确实也吩咐了人仔细盯着,可是几乎所有人都对她说,大阿哥只是个普通孩子。 现在,却是外面的人告诉她,一一直不放在眼里的,甚至觉得不会有太大威胁的大阿哥,是个生来就比旁人聪慧几分的孩子? 苏氏一个人不可能把事情瞒得这么好,那就是贝勒爷的主意了? 想到这儿的时候,福晋抱着自己的二阿哥,心底一片冰凉,她真的害怕大阿哥会把贝勒爷的宠爱尽数夺走,见惯了聪慧孩子的贝勒爷,又会不会觉得她的孩子粗鄙不堪? 幸好,贝勒爷眼里还是有二阿哥的,皇上此番赐名,还带了二阿哥的名字,必然是贝勒爷重视这个孩子,才会跟皇上提起。 福晋心里这么想着,可是还是难以说服自己。 一个孩子,其实很早就能看出来聪明与否,大阿哥这些年来传进她耳朵里的都是平平无奇,性格普通,学业也一般,看似正常,可就是太正常了,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阿哥,能让贝勒爷日日挂念着他的读书写字,能让贝勒爷这么喜欢他吗? 总得有一两样出挑的,才能入了贝勒爷的眼吧? 福晋循着记忆中贝勒爷的转变一点一点分析,终于找到最初的源头,是贝勒爷松手,让她自己试着出去和妯娌们来往的那时候。 当时,她以为是贝勒爷看她为人处世成熟了,才肯放他出去,现在一想,那时候她真是愚笨至极,竟然没有看出来,贝勒爷放她出去,就是为了让她把府里的事情交给别人来做。 如果贝勒爷真的对这个孩子上心到了这份儿上,那么她就必须做出反应了。 福晋攥着衣摆的手渐渐握紧了,不过在这之前,她还有着最后的侥幸,一个孩子聪慧,未必是他真的聪慧,也有可能是大人故意教出来博宠的。 18. 第十八章 时舒听说福晋要主动见弘暄的时候,就察觉到了其中的不寻常。 弘暄虽小,但却是被四爷放在身边亲自教导过的,顿时也觉出不对来,虽然已经在尽量忍着了,还是不由得要把目光放在时舒身上,仿佛是在寻求帮助。 母子俩你看我我看你地对视了片刻,最后时舒摸摸他的脑袋,宽慰道:“没什么事,就是去前面给福晋请个安罢了,你要是害怕,额娘陪着你去。” 四爷在的时候,把府中上下管得严严实实,尤其是弘暄身边,被护得密不透风,但他一离京,府里肯定有些人会摇摆不定的,时舒对这个早有预料,福晋这次忽然召见,想必也是听了别人的什么话。 时舒能看得出来,弘暄其实心里很不安,但是她等待了片刻,弘暄却并未答应一同前去,而是朝她行礼过后,自己带着人去了。 时舒看着他的背影,有些心疼,也有些欣慰,但这是弘暄必须要迈出去的一步,他必须要早早这些东西,才能在将来的九龙夺嫡之中有更好的表现。 他这个长子只要立起来,后面即便四爷有了别的儿子,也远远及不上弘暄,且历史上雍正帝在位时间并不长,即使后面有了更喜欢儿子,也来不及培养。 看着弘暄走出门外,时舒冷下脸来吩咐身边的人:“从今日起,你们看好大阿哥身边伺候的人,要是有什么形迹可疑的,不必问,即刻捆了关在前头,等四爷回来发落。” 四爷自幼生长在宫廷,心思极深,御下的手段更是她难以及上的,故而,时舒对前院人的忠心有信心,那么问题就很有可能出现在大阿哥身边侍候的人身上。 即使他们之中没有问题,但每隔一段时间排查或威慑一次,也能最大限度地激起他们对主子的敬畏之心。 这是时舒从四爷身上学来的,对待身边伺候的奴才,她只需要他们的敬畏,敬畏会让他们忠诚,不敢背叛,更不会自作主张,因为他们知道,自己一旦做错了事惹了主子不悦,就会轻而易举被别人取代。 至于所谓忠心,那是对一些有突出才能且难以替代的臣子的要求。 手段确实严苛,但肉眼可见的有用。 这几年来,时舒明显感觉身边的人得用了不少。 而她和福晋的关系,四爷在的时候,仅仅维持在井水不犯河水上,四爷一出门,便只有相互防备了。 福晋没有胆大到对弘暄动手的份儿上,但私底下的动作想必不会少。 没过几日,时舒便得知,弘暄身边的一个小太监被关在了前院,而她去向福晋请安时,也能察觉到福晋恼恨又忌惮的心情。 她心下一沉,看来福晋果然是知道了什么,才会按捺不住想要动手脚。 等到四爷回来,时舒也没有刻意隐瞒,前院那些人更加不会隐瞒,四爷却一副早有预料的样子,面上瞧不出有什么恼怒之色,只是交代以后两个阿哥身边的人都要好生盯着。 时舒当即便听出了这话里的意思,两个阿哥身边的人都要好生盯着,这也是有暗示她不许对弘晖出手的意思吧。 时舒知道,四爷一向喜欢未雨绸缪,他只是提前准备,略微警示一二,并没有疑心她对二阿哥有什么恶念。 但她心中仍然有些沉沉的,四爷这几年来成长得太快,心思比以往不知道深了多少倍,也许,其中还有她太得宠,弘暄又实在聪慧的缘故,如此,是怕养大了她的野心? 她有种预感,距离自己独宠结束的日子,不会太远了。 毕竟大阿哥年长聪慧,二阿哥年幼体弱,若是大阿哥再有个独宠的额娘,对于二阿哥而言未免也威胁太大了。 四爷虽然对福晋只是平平,但却不会把这种态度带到二阿哥身上。 正院里,对于四爷的冷待,福晋早已经习惯了,反正她有了二阿哥,日后只要二阿哥好好长大,表现得聪慧些,凭着嫡出的身份,一个世子之位难道还能少了她的? 况且,四爷不来她这里,也会把二阿哥抱过去,只要他心里还有二阿哥这个儿子,福晋的心就放下一半了。 时间转眼便到了康熙四十二年。 这一年,贝勒府里新进了两个格格,一个耿氏,一个钮祜禄氏,都是重量级的存在,前者是未来的纯懿皇贵妃,后者则是历史上乾隆帝的生母。 耿氏年轻貌美,钮祜禄氏温柔可人,四爷时常去她们院子里,而时舒也在为自己的“失宠”做准备。 四爷想要后院平衡,而她的目标也不是做宠妾,而是苟到最后坐上太后的位置,那么既然她的退出能够让四爷再无芥蒂地栽培大阿哥,她自然不会没有眼色地继续纠缠下去。 生母失宠,对于今年已经九岁的大阿哥而言,影响不大。 况且宫里德妃也开始为四爷的子嗣担心了,这么多年,四爷膝下只有两子一女,对比其他的阿哥,确实不算多。 正当时舒为了自己的失宠做准备时,让她没想到的事情忽然就发生了。 四爷给宫里递了折子,为她请封了。 看着时舒呆愣好久,方才缓过神来的模样,四爷心里难得有些惴惴不安,但他知道,自己冲动之下走的这一步,无论对错,至少不会留下遗憾,况且这和他先前的计划差距也不算太大。 他原本想的的确是让苏氏渐渐失宠,如此一来,大阿哥在他身边就不会像往常那么扎眼,福晋也不必如惊弓之鸟,连带着她养的弘晖也是一副时刻胆怯性子。 弘晖虽不如弘暄,但到底是他的嫡子,他自然不能让嫡子被养成那个样子,而要断绝福晋和弘晖之间的联系,只怕爱子如命的福晋不肯。 想来想去,竟只有委屈苏氏这一个法子,他早先想好了的,即便苏氏失宠,他也会给她侧福晋的份例,不会容许底下人对她有半分慢待,更不会让福晋欺压她。 但是真的要这么做的时候,他还是心有不忍。 宠了苏氏这么些年,忽然就抛下她,就算她性子再豁达,再善解人意,只怕也是要伤心的,还有弘暄,这孩子自打生下来,就眼看着他的阿玛和额娘彼此恩爱,到现在忽然来这么一出,不知道他会不会受到影响。 想了又想,正逢宫中的额娘叫人传了话出来,问及几个阿哥一同上书给自己府中的格格请封,问他是不是也要给苏氏请封。 四爷心一狠,就叫人去传话说不必,然而人尚未走出书房,他就猛然间后悔了。 既然都给了侧福晋的待遇,把这个名头给出去又能如何,再说,各家的阿哥都渐渐大了,出去走动的时候都是嫡子或侧室之子,弘暄心里会不会有挫败感? 四爷知道,对于这些生来就顺风顺水的皇子皇孙们,时不时给点挫折受也是应该,但弘暄自幼就被他教会了韬光养晦,小小年纪就要一副老成的样子,瞧着好是好,却少了那几分贵气,何必要让他在出身上低人一等呢? 时舒却是看着系统面板上久违的提示音,激动不已。 【命运改变值+10%】 【阶段任务四完成】 【奖励积分*20】 生下弘暄时,她的命运改变值就增加了10%,加上升为侧福晋的10%,现在她的任务进度已经高达95%。 也就是说,只需要再获得5%的命运改变值,她脱离世界后,就可以额外获得100积分值的奖励,称得上是小富一把了。 升为侧福晋之后,时舒的宠爱确实不如以前了,反倒是耿格格和钮祜禄格格在贝勒府里大放光彩,偶尔争个风吃个醋什么的。 时舒只负责吃瓜看戏,顺便关注着儿子是如何刷四爷好感的。 小时候,是她手把手教着弘暄如何认字,如何讨好他的阿玛,现在则是反过来了,时舒有意识地从弘暄身上学东西,他的行为处事,如何在既保持对四爷亲昵仰慕的同时,又暗戳戳地显示自己的能力,以及更加小心的和二阿哥争夺四爷的注意。 时舒通通记在了心里,没准下个世界就能派得上用场呢? 时舒的历史虽然算不上好,但对于康熙帝和太子这对父子之间的"爱恨情仇"还是略有耳闻的,伴随着诸阿哥渐渐长大领了差事,太子和皇帝之间的关系也愈发微妙。 具体就表现在,亲近太子的四爷有时候被重用,有时候莫名其妙就被撤下来,回府待着。 而四爷的养气功夫愈发见长,用得着的时候,他把事情认认真真做好,用不着的时候就乖乖听话回家,实打实一个有能力但是更有孝心的好儿子。 皇帝虽然利用起人来毫不手软,但对儿子也不能说是全无感情,碍着朝局,他冷待四爷,但是于私情上,却可以尽情补偿在四爷的两个儿子上。 尤其是当他发现,弘暄这个孙儿还有几分聪慧的时候。 19. 第十九章 过了年,二阿哥弘晖就五岁了,但还是小小的一个人,福晋虽然舍不得,但是眼看着大阿哥弘暄被四爷成天带在身边,就忍不住要心急。 在她这里,虽然也能教弘晖读书写字,但是总还是让四爷亲自看着,有先生来教才更好。 她和四爷试探了下,要不要早些把弘晖带去前院住着,让她又高兴又失落的是,四爷一下就答应了。 她虽然也高兴四爷身边终于有了弘晖的位置,而且看起来四爷对弘晖还是很重视的,但又忍不住要多心,四爷应得这么干脆,是不是也早就有这样的想法? 她想到这里一顿,然后撇过换了新的想法,弘晖要住到前院去,身边的人更该好好料理,好的留下,也要威慑着,要是有不好的,得及时赶出去才是,想着想着,福晋沉沉睡着了。 时舒虽然没听四爷亲口说,前院的消息轻易也传不过来,但弘暄早早就知道了,过来请安的时候跟她说的。 看着弘暄一脸平静的模样,时舒没忍住还是叮嘱:“你和弘晖以前都不怎么接触,估计他对你也陌生,你做哥哥的,最好要包容爱护他,但要是他有什么不好的,你就先设个法子让你阿玛知道,不要自己上手教。” 她和福晋现在的僵持都不是为了宠爱了,而是为了四爷的世子之位,这个位置更重,关乎的东西也更多,每走一步都需要慎之又慎。 兄友弟恭的场面固然好,四爷也一定喜欢这样,但谁知道一直被福晋养在身边的孩子秉性是个什么样的呢? 弘暄虽是长兄,却又非嫡出,身份尴尬,爱护弟弟就足够了,教养这样的事情,没准福晋觉得他不够格呢? 弘暄听了,认认真真的点头,回过头来安抚她:“额娘放心,儿子做事一向都有分寸的,要争,咱们就光明正大的,不会耍那些阴私手段,我年长弘晖几岁,若是如此都不能获得阿玛的重视,也没脸面再问阿玛要什么了。” 时舒听了便放下心来,这个孩子拎得清就好,只是转念又想起别的。 光明正大的争,固然是四爷希望看到的,但是这只是作为一个阿玛美好的期待,你心里想着光明正大,别人心里未必如此。 就这几年来,铆足了劲儿想往弘暄身边凑的那些奴才们,其中有不少都是动了歪心思的。 这些暗地里的事情,弘暄可以不做,却不能不知道,他必须要了解这些,以后才能防备住。 四爷的这种本事是在宫里磨炼出来的,弘暄身边…… 把孩子保护得太好不行,不保护更不行,其中的这个度真难把握啊。 时舒摇摇头,打算找个时间把后宅这点东西好好跟弘暄说一说,懂得多点反正没坏处。 这也是看着弘暄的性格仿佛是已经稳定了,心性也很正,她才敢说这些。 弘暄的性格真的是从小磨炼出来的,聪明,但是稳重,而且跟在四爷身边久了,染上了四爷身上的那股子威势,走出去谁也不敢小瞧,但到了宫里就又不一样了,乖巧懂事,温温和和,又长得好看的一个小阿哥,谁见了第一眼都会有好感。 这点可以从弘暄每次生辰时收到的礼物看得出来,最要好的是太子宫里的弘皙,还有直郡王千盼万盼得来的嫡长子弘昱,年龄小点的有三贝勒的儿子弘晟等人,总之可以算是小一辈中比较受大家喜欢的人了。 弘暄的交际圈有谁,时舒不打算插手,虽然她知道日后太子被废,弘暄作为四爷,甚至是未来的皇子,和弘皙的关系会变得异常尴尬且棘手。 但是正如四爷和八贝勒的关系一样,他们俩打小一起长大的情分,现在虽然略有疏远,但四爷和八贝勒关系还是不错的,谁能想到未来这二人之间的关系会恶化到那种程度呢? 未来大势也许不会轻易改变,但大部分事情却还是千变万化的,她不能贸然出手干扰。 —— 康熙四十四年,皇帝再次下旨南巡。 和以往不同的是,这一次南巡,皇帝把太子也带上了。以往皇帝南巡,都是太子留在京城监国,这一次非同寻常的举动,当然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而且让人不由得联想到两年前,太子在朝中最大的靠山索额图因结党之罪名被拘禁在宗人府。 自古以来,能从储君之位安然坐到皇位上的少之又少,更别说当今的皇帝寿数绵长,虽然已经年过五十,但还能时不时出宫巡视,足以证明皇帝的身子骨十分硬朗。 对于时舒而言,她担心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这一次巡视,弘暄也在随行之列。 随御驾出行当然是件好事,可在外面总不如在府中安稳,她想了又想,把原本想给他兑换的丹药换成了系统出品的平安符。 丹药效果对于这个时代的人而言太过逆天,自己偷偷用还好,但要是让人察觉其中的不寻常之处,后果是难以想象的。 平安符的效果虽弱,但胜在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躲避灾祸,又可以让心怀恶念的人倒个小霉,算是一点警示。 价格也不贵,1积分一个,还是一次性的。 系统商城里的东西都不是特别贵,像生育系统,或者随身箱这种功能强大的东西比较昂贵,也都在50积分以下,像丹药这种效果神奇的,价格普遍在5积分以下。 但时舒没想到,这些东西给宿主用和给别人用的价格居然还是不一样的,给宿主用是原价,要给别人用,就是原价的十倍。 也就是说,一个一积分的平安符,要是给弘暄用的话,是10积分。 于是时舒只买了两个,化作小玉珠串成一串,叮嘱弘暄千万拿好,也不要给旁人。 弘暄面上答应得好好的,次日回来一看,只剩下了一颗玉珠。 时舒差点当场喘不上气来,她的十个积分不会就这么被送人了吧?难道四爷的继承人就注定要有败家子这个特质吗? 弘暄不大明白她现在的表情,诚恳道:“额娘给了儿子两颗玉珠,还千叮咛万嘱咐这是佛前供过的,儿子便以为,一颗是儿子的,另一颗是额娘给阿玛的。” 时舒默然片刻,只能点头。 送都送了,总不好去找四爷要回来吧,就当刷刷好感度得了,虽然四爷那儿的好感度她应该已经刷到任务上限了。 只是可惜了她的十个积分。 一开始她当然也想给四爷换一个,但是一来十个积分超过她的预算了,二来,四爷这么多年估计有不少政敌之类的,这个平安符可不会甄别这个人是现在就要害你,还是单纯心里想害你,它是无差别防御的。 这么一来,不就浪费了吗? 看着时舒心事重重的表情,弘暄眼底闪过一丝不知名的情绪。 后院的传闻他是听到过的,甚至也许比额娘听到的还要多得多,不光是后院,还有宫里,甚至是身边的人。 额娘失宠了,他被无数遍地告知,后来也亲眼看到过,阿玛从额娘的院子早早出来,又去了别人的院子。 很多时候,他很难甄别出额娘的情绪,她看起来毫不在意这些,也总是说,有了侧福晋的位份,她此生别无所求。 如果真的别无所求,为何额娘脸上现在却有着淡淡的悲愁呢? 弘暄别过头,不敢再看下去,他只能在心里暗暗地发誓,总有一天,他会让额娘获得这世上的最好的一切。 —— 这一次跟随御驾出行,四爷心底不再是自豪,而是一种没来由的恐慌。 太子已经做了三十年的皇太子,就算再能忍耐的人,在这样一个进一步是万人之上,退一步却是万丈深渊的位置上,还能再忍多久呢? 更何况随着兄弟们年岁的增长,太子的处境愈发不妙。 而汗阿玛的身体却仍然康健。 这样前后夹击的处境,且随着索额图的倒台,太子的势力远不如从前,直郡王,甚至是八贝勒的野心都因为汗阿玛的默然纵容而在暗地里肆意滋长着。 不说旁人,即便是他,也曾经有过几次被那高高在上的位置而诱惑过,动摇过。 直郡王,八贝勒,甚至是他尚且都如此,那么过了三十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日子的太子,这种压抑着的感觉想必要比他更强烈千倍万倍。 他是否还能看得清,汗阿玛如今对他不加掩饰的忌惮,又或者是正因为看清了,所以那颗被压抑着的野心,反而开始蠢蠢欲动呢? 四爷抽出一旁的小抽屉,拾起那颗圆润光滑的玉珠,冰凉的触感,叫人霎时冷静了些许。 他蓦然想起那道请封世子的折子,早已写好,却被他又放在了别处,还是太早了,他需要再等一等。 20. 第二十章 出行在即,这天四爷从宫里回来,黑着脸进了福晋的院子里。 福晋跪下请罪,但是一句话都不肯说。 四爷的气在路上早就生完了,此刻他看着跪在下面的福晋,脑海里浮现出德妃语重心长的话语。 对于大阿哥和二阿哥,他想的一向都是不患寡而患不均,虽然弘暄更聪慧,但他时刻都提醒自己不要忽视了弘晖,对兄弟俩一视同仁。 可他却忽视了,对于福晋而言,弘晖是嫡出,他应该处处都比弘暄好才对。 这回随御驾出巡,他想的是弘暄年纪大些,出去就算生了病也能挺过来,弘晖则不同,他生来身体就没有弘暄那么好,现在又才六岁,出去要带一大堆的人,与其叫福晋担心,倒不如先让他留下,日后有机会再跟着出去。 他头天把这些话告诉福晋,为的是不让她多心。 然而第二天,福晋就去宫里给额娘请安,话里话外的,想让弘晖跟他一起出去长长见识。 四爷气的倒也不是她不顾弘晖的身体,毕竟是弘晖的额娘,福晋不至于这么狠心,她只是太过担心弘晖被比下去了。 他气的是福晋压根儿没把他的话听在耳朵里,她要是当时就有不同的想法,完全可以告诉他,一起想想法子,而不是这么不管不顾地求到了额娘那儿。 他福晋起来,福晋却不肯,只是抬头看着他,道:“爷是做大事的人,妾身不过一后宅妇人,能明白什么道理呢,不过都是妇人之见罢了。” 四爷张张口,他想说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了,但还是没说出口,其实冷静些想想,若是福晋当时提出了反对的意见,他大概率也不会放在心上。 各家府里带去的阿哥也不过是凤毛麟角,好容易能逮着这么个机会,当然是带最出挑,最能让皇上喜欢的小阿哥去。 像弘晖那样资质不显,性子也闷些的,皇上大概也不会注意到,既然如此,带着又危险,当然是不带更好。 福晋看着他沉默,心里还是有点钝钝的疼,她站起身来,咽下那些发自内心想说的,也一定会惹怒四爷的话,挺直了脊背道:“妾身旁的不懂,只知道弘晖敬仰他的阿玛,兄长,他嘴上不肯说,但心里是想跟着您出去的。” 四爷于是什么都没再说了,想起那封被搁置的折子,在这些小事上,他不想伤孩子的心。 他深深看一眼福晋,什么话都没说,心里对她却改观了些许,起码作为弘晖的额娘,她足够称职。 四爷一走,福晋长长舒了口气,她想了想,叫人把弘晖身边伺候的奶娘给叫了过来。 弘晖去前院以后,他身边的人福晋几乎都没怎么插手,因为知道四爷对孩子的重视不比她少,但这回出行,她必须要派人跟在他身边才能放心。 时舒得知弘晖也要跟着去,而且为了确保他的安全,不光四爷细细查了一遍他身边的人,福晋还叫把以前她那儿伺候弘晖的人都带上了。 于是她也开始审查弘暄身边的人。 她本来以为弘暄会满脸无奈,觉得她想太多,又或者说四爷已经替他查过了,不用她再费心什么的。 结果弘暄只是看着她查问,然后笑着跟她说:“儿子知道,不管说什么,额娘都要亲自看了才能安心。” 时舒心里一软,孩子长大了啊。 旋即她才想起来,弘暄这么说,代表他知道她这是在查什么? 跟弘晖那边再不亲近,两个人现在都住到了前院,有交集都是在所难免的事情,弘暄回来时也不是没有说过他和弘晖的相处,抛开她和福晋那边的事情,这两个孩子的相处模式还是很和谐的。 弘暄对这个弟弟也很不错,正是感情刚刚发展起来的时候,他能接受她要这么防备着弘晖那边的想法吗? 一瞬间,时舒脑袋里闪现出无数语重心长教导弘暄的场面。 结果弘暄好像知道她心里想什么一样,轻轻笑了笑,“儿子对弘晖好,是因为他对我好,而且他是我的弟弟,也是阿玛的孩子,这也是阿玛让我们住得近些的目的。防备着他,又是另一回事了,弘晖现在不至于有那样的心思,但是他身边的人不一定。阿玛说了,把人想得坏些才好,这样才能更好地保护自己。” 时舒只能在心里再一次感慨他的聪慧和冷静。 换做普通人,即使明白了这个道理,但也不一定能够做到。 当然,她也不会为弘晖难以体会到人间真情而觉得遗憾,在这里,提早认清楚这个道理对他百利而无一害。 至于所谓人间真情,如有一日他真的能坐到那个位置上,还缺人爱他吗? 想必是不缺的。 而且,现在不过是个开始,只是一个不大亲昵的弟弟,接下来,被他划进防备人选的甚至有可能是妻子,四爷,甚至是他的孩子。 —— 初九日,御驾自京城出发,数十日后,于张家湾登舟,一路南行。 四爷和弘晖两个人都晕船,弘暄先去皇上那边请了安,顺便告假,被留下跟弘皙还有其他几个小阿哥一起用了早膳。 从皇上那边回来,弘暄先去看了四爷,而后又去瞧了瞧弘晖,叮嘱身边伺候的人两句以后,他才回了自己的住处,叫人展纸研墨,预备着作画。 书桌正对面的窗户一经打开,便能看到不远处万丈霞光倒映在江面,红澄澄的,正如遥波蹙鳞,翠霭金盘,是极为难得的美景。 弘暄眼睛看着,认认真真地下了笔,心里想的却是身在京城的额娘,贝勒府的院宅不算大,额娘终日被困其中,又不像福晋一样方便出门,她虽然不说,书架上却摞着不少游记,只怕是闷坏了。 现在他还只能把自己所看到的画下来送回京给额娘看,总有一日,他会亲自带着额娘来看的。 画刚完成,弘暄就听到门外似乎有什么声音。 他当即出门看去,只见附近的江水中,水流湍急,深不见底,正有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正在不断挣扎着,而且动作逐渐变得微弱。 几乎是立刻,弘暄心中一沉,然后他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周围的侍卫不少,闻声赶来也急忙跳下水去救人。 弘暄从没学过游泳,只是凭借着本能先把弘晖向上托举。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居然这么冷静,性命攸关的时候,他想的还是弘晖在他住处附近落水,要是有个什么好歹,只怕这艘船上当即会传出一些对他不利,甚至是对额娘,对整个贝勒府不利的谣言。 他和阿玛不会有什么,皇上就算打心底里厌恶这些,也不会真的要了他的命,但是额娘不同,她的依靠只有他,她会成为那个被整个贝勒府推出来的替罪羊。 所以即便不会游泳,他也必须第一个跳下去,先把弘晖救起来,他在赌,赌周围一定会有侍卫迅速赶来。 最坏的结果,就是真的有人要害他们,而且提前调开了侍卫,如果真的这样,他比弘晖身体好些,也许能比他撑得更久,但身子骨想必是要坏了,不过起码能得个不错的名声,即便不能再被阿玛看重,但也不会连累额娘。 弘暄不知道事件究竟过去了多久,等他终于感觉到有人从他手中接过弘晖的时候,绷紧了的神经刹那松懈,他只能感觉自己的意识逐渐沉入黑暗。 朦胧之中,弘暄只觉得自己的手被人抬起来,然后那人给他的手上戴了个什么东西,暖融融的,触感温润。 他努力睁开眼,看清了面前人的模样,声音微弱地唤:“阿玛……” 四爷脸色也是微白的,看他醒了,悬在心头的巨石终于落地,连忙叫了等候在外的太医进来。 弘暄借着眼角的余光,先看了眼自己腕上的东西,是额娘走之前塞给他的那枚玉珠,可他明明记得下去之前,他是先把珠子放进了腰上荷包的。 等太医进来把过脉,又被喂了一碗药汁之后,弘暄知道自己只是呛了几口水,受了一点风,便放下心,他找到说话的机会后,头一句问的就是弘晖。 说到这个,四爷心中一梗,但没跟他说实话,只是道:“弘晖落水的时间比你还短,你还是先顾着自个儿的身子吧。” 四爷面色阴沉沉的,不等弘暄多问,就叫人照顾好他,然后就抬脚离开了。 进来伺候的小太监向他禀告他昏迷之后发生的事情。 “您睡了整整四五个时辰,四爷一直在旁边守着您呢,周围伺候的人都被带下去打了板子……” 问起弘晖那边的事情,确实一问三不知,只知道四爷下令所有人都不许乱说,弘晖那边伺候的人更是没见出来过。 说着说着,那小太监想起来什么似的:“说来也巧,苏主子给您的玉珠,您被救上来以后,奴才还特意找了,可是只找到一些碎片。” 小太监把碎片呈上来给他看,而后又道:“四爷方才问了奴才,然后就又给您腕上系了一个,叮嘱奴才不许叫您拿下来。” 弘暄望着腕上剔透的小玉珠,出神片刻,而后就要下床去。 旁边的小太监跪着哭求都不管用,眼睁睁看着他下了床,却只是停在了门口。 弘暄不知道他现在该不该去,看着阿玛方才的神色,落水一事不全然是意外,其中一定有他不了解的事情。而且额娘三番五次强调那玉珠有保他平安的功能,却无缘无故碎在了江水之中。 对他心怀恶意之人当时就在江中?还是在岸上? 弘晖为何又单独跟着他的奶娘出门? 阿玛想必是问出来了什么,但他此刻该去知道真相吗?还是等着阿玛查清所有后,再回来告知他? 他在门口站了片刻,最终还是歇了心思,阿玛未必想看到他对弘晖真正有了芥蒂,尤其是在这几年,朝中的事情已经足够棘手了。 正当他想要退却之时,却听门外一阵脚步声,而后一道熟悉的嗓音传来:“大阿哥可还醒着,主子请阿哥去一趟二阿哥的房里。” 21. 第二十一章 到了弘晖房里,弘暄才知道他根本没醒,落水着凉在其次,主要是吓着了,一个劲儿地说着胡话,他昏睡的那几个时辰里,四爷都是两间屋子来回地跑。 现在他醒了,弘晖那边也好了些,四爷才腾出空来先回了皇上和太子那边的问候,然后审问那个奶娘。 弘暄默不作声地陪坐在一边,他用余光看着腕上额娘给的玉珠,想了想,还是没有开口问要不要把这个送过去。既然阿玛给了他,就说明阿玛是有考量的。 而且这件事没查清,贸然送东西过去也不好。 奶娘被关了好几个时辰,身上的衣裳还是湿淋淋的,没用刑,但看着已经是吓破了胆子。 她一五一十地把话全都交代了。 说自己是屋里太闷,出来吹吹风,谁知道脚下一个不小心掉下去了,然后弘晖从屋里出来刚好就看到,吓了一跳也跟着掉下去了。 紧跟着就是弘暄听到动静,出了门,跳下去救人了。 四爷面色上瞧不出什么来,只沉沉“嗯”了一声,吩咐左右:“拉下去打十个板子,再提上来。” 奶娘张嘴想要求饶,被人眼疾手快地塞了块东西,拖下去了。 屋里一片静寂,四爷忽然开口:“方才她交代的那番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停了片刻,弘暄才缓过来这是四爷在教他,于是在脑子里细细过了一遍,把他觉得不对劲的点都说了,比如这个奶娘落水事件分明是最久的,但是瞧着却压根没事儿,像是会游水的,再比如,弘晖身边伺候的人多,为什么会没人看着任由他掉下水去。 说完,四爷也没说对不对,等奶娘被拖上来以后,继续责问。 奶娘背上一直连到大腿那的衣裳都湿透了,隐隐渗出血渍,她的嘴还被堵着,从喉咙里发出阵阵呜咽声。 四爷叫人给弘暄怀里塞了个新的手炉,脚底也放了一个,然后问他:“怕不怕?” 弘暄身边不是没有奴才没拉下去处置过,但他从来不知道他们的下场,没听见过丁点儿声响,更别说亲眼看到了。 他也亲手射杀过体型小的猎物,见过血,但是人跟动物总归是不一样的。 弘暄握紧了手里那枚玉珠,摇摇头:“儿子不怕。” 四爷看他脸色还好,又叫人过来给他把了脉,然后命人继续审问,拖下去打了足足有七八十板子,背后血肉一片模糊时,奶娘才说了实话。 福晋叫她跟在弘晖身边,顺带着探寻弘暄这边的动静,她照着做了,趁着弘晖睡觉的时候,她偷摸出来往弘暄屋子附近,哪知弘晖根本没睡着,他看到奶娘偷溜出来,好奇心上来就跟着走。 奶娘本就做贼心虚,偷听到半路忽然发现后面跟着弘晖,吓了一大跳,脚下一滑就掉下水,弘晖当时还抓着奶娘的衣角,也被连带着掉了下去。 弘暄听完这个,心底隐隐舒了一口气,虽然其中确实有些东西是冲着他来的,但也确实是个意外,而且没有半分攀扯到他和额娘。 然而,他看向自己的阿玛时,却发现他眉宇间隐隐带着些不耐,随后便听到他吩咐继续把人拖下去打。 难道这个奶娘到现在还没说实话吗? 弘暄有些不解,这人眼看着没剩下几口气了,要是再打,肯定是个死的下场。而且她连累了弘晖,就算安然回京,福晋也不会放过她,她难道还能对福晋这么忠心,到死都不肯说? 四爷在一边看到弘暄先是不解,而后就沉思的模样,心底叹了口气,弘暄什么都好,不光书上的道理一读就通,身边的许多事情也能轻易就想明白。 但也正是他太聪明了,所以他眼里只能看到大的东西,像福晋,弘晖,至于底下的奴才,仿佛他们的所思所想全然是跟着主子来的一样。他也许知道底下的奴才们有自己的私心,但只会觉得不过是一些银钱,一些小恩典,他还不知道就是这些底下人偶然的心思,其实也是可以坏了大事的。 这一次的十板子还没打完,外面就来了人禀报,奶娘断了气了。 弘暄愣愣地看向四爷,人已经死了,接下来还要怎么审,才能得知全部的真相? 是另有人证,还是阿玛不愿意让他知道全部的真相?又或者是为了全福晋的体面? 弘暄自认聪慧,却是头一回遇到这种事情,似乎很简单,可是细论起来,内里牵扯甚多,千丝万缕,错综复杂,叫人如何都理不清楚。 一时间难以理清的东西,弘暄不会在这上面纠结太久,他思考了片刻,最后脱口而出:“难道有同伙肯招了??” 话一出口,他就知道自己好像有点蠢,他本以为接下来会是阿玛的训斥,然而阿玛却用一种惊异的眼神看着他,许久之前,阿玛得知他看一遍就能背诵文章时,也是这样的神情。 四爷摸摸他的头,眼底满是感慨,“反应倒是挺快的,可惜猜错了方向。” 他还以为弘暄只会往这个奴才的主子身上联想,而忽略了奴才本身也是有能力做些什么的。 “你落水后,有人看到那个奶娘朝着你的方向游去。” 简单一句话,却让弘暄一颗心沉沉落了下来,瞬间如堕冰窖,他不解地抬头看向四爷,声音艰涩:“朝着,儿子的方向?” 这一瞬间,弘暄满脑子都是福晋利用他想救弘晖的这件事,设局要害他。 但很快他就排除了这个可能,福晋不是能拿弘晖去冒险的人。 可是奶娘既然会水,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就把弘晖救上来,而是装作不慎落水的样子呼救,这不是在故意吸引人的注意吗? 四爷掖了掖他披着的大麾,声音缓和,“虽没审问出个什么来,可是那个奴才既然会水,却不去救弘晖,而是故意引着你出去,想来是知道她带累了弘晖,回去福晋不会放过她,于是心里一发狠,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趁着这个机会害了你,说出来也是将功折罪。” 弘暄心底泛起一股子凉意,他真的没想到,他没有死于救弘晖,反倒有可能死于一个奴才的一念之差。 可是,即使她害死了自己,福晋会认吗?福晋更不可能放过她了。她难道就不知道这些? 他不知不觉就把这话说出了口,这一次,四爷没有计较他对福晋的不敬,只是按着他的肩膀,缓缓道:“福晋认不认,那都是之后的事情了,能来做奶娘的,都是包衣奴才,能读过几本书,识得几个字?她们不懂这些,但不妨碍她能害了你。而且越是这种人,你越不知道他们能做出什么样的事情。” 弘晖把这番话彻底听进了心里,他也无暇再去考虑什么福晋,他一个个地盯着身边侍候的人看,思索他们能够以什么样的方式悄无声息的害了他。 这一晚上,弘暄翻来覆去睡不着,最后索性抱着被褥去了四爷房里,弘晖占着床,他就和四爷两个人睡在外间的罗汉榻上。 第二日,弘晖醒了,看到弘暄的第一眼就号啕大哭起来,含糊不清地问他怎么样了,他还记得自己落水之后,是大哥跳下来高高地把他举起来,江水汹涌,他却只有最开始才呛了几口水。 弘晖醒来以后没有问他的奶娘去哪了,弘暄注意到这一点,拐弯抹角地问了他,却听他说只记得自己被举起来以后,奶娘向自己这边游过来,看着凶神恶煞的很可怕,他就不小心往奶娘头上踢了一脚,然后奶娘晕乎乎地去了别的方向。 弘暄听罢,心里一时间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感觉,他救了弘晖一命,弘晖竟然也救了他一命吗? 22. 第二十二章 弘晖生着病,还晕船,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跟着巡视下去了,四爷不放心,就先禀告了皇上,自己留在原地等着把弘晖送回去,再追上去。 贝勒府里接到消息,已经是六七天之后了。 时舒听到就心里发急,幸亏四爷还专门给她写了信,没有具体说发生了什么事儿,只说弘暄救了弘晖,不过他身体底子不错,只是着凉了,喝了两顿药就好了。 又过了八九天,弘晖回来了。 路上舟车劳顿,哪怕已经尽可能地放慢了速度,回来时弘晖还是病着的。 时舒遥遥地看了一眼,似乎病得很厉害,人都瘦了一大圈,福晋日夜守着,弘晖还没好,福晋也病倒了。 府里的事情不能没人管,福晋只能命人把不要紧的交到侧福晋手里。 时舒就这么管起了府里的事情,她从来没沾手过,这是头一次,本来以为会手忙脚乱,到最后还是要去请教福晋,结果管事的几个嬷嬷都特别认真地教她。 时舒当然不会觉得是自己这个侧福晋的位子压住了她们,先前福晋在这几个嬷嬷跟前都讨不到好处,四爷对后宅的掌控还是很严密的。 那就只能是这几个嬷嬷都得了四爷的令了。 时舒把事情前前后后的这么一串,估摸着是福晋又做了什么事情惹怒了四爷,而且八成和弘晖,弘暄落水有关。 弘暄落水和福晋有关,想明白这个,时舒就安稳不下去了,福晋的野心是不会有尽头的,以前是宠爱,子嗣,现在就是子嗣的利益。 即便她不会傻到趁着出巡害弘暄,但必然是做了些什么,才让四爷迁怒。 福晋再怎么不好,那也是福晋,四爷平常也还愿意给她体面,虽然叫嬷嬷管着事,但这几个嬷嬷只认四爷和福晋,这还是第一次愿意让时舒学。 她不知道福晋那边知不知道,知道了又是怎么想的,反正机会送上门来,她自然要抓住,头一个先把自己院里的奴才理了理,踢出去几个有问题的,又把自己这边侍候的人的待遇往上提了提。 院里除了耿氏和钮祜禄氏这两个有几分宠爱的格格,还有几个不大得宠的,闻风就赶过来讨好,所求的无非是平日里的吃食用度,时舒请示过福晋之后,一个个都答应了。 此外,她还发现耿氏和钮祜禄氏疑似都有孕了,她们不说,时舒也没上赶着去问,但提前请了擅长妇科的大夫来,预备着她们要用。 之后,耿氏和钮祜禄氏连忙过来请了安,话里话外都是不想弘晖阿哥生病的这段时间把这个事儿说出来,时舒只当做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但之后还是透了个口风给正院。 府里好些年没有子嗣出生,宫里德妃都瞧着着急,要是耿氏和钮祜禄氏在这个时候闹个什么幺蛾子,孩子有什么意外,她可不敢背这个锅。 福晋对此没什么反应,她让人去告诉侧福晋这事儿托给她了,然后扭头进了小佛堂,谁劝都不管用。 弘晖落水的时间不大长,他病也不是因为着凉,而是吓着了,而且也不愿意跟人说话,尤其是福晋。 虽然他不愿意说,但福晋怎么会不了解自己的孩子,几番试探之下,得出了真相。 弘晖的奶娘把弘晖带下水以后,想必是怕她问责,索性,想要了弘暄的命来将功折罪,刚好被弘晖看在了眼里。 福晋夜里坐在外间,静静地想,弘晖这一回应该是被她吓到了,他不敢相信他的额娘竟然是这么恶毒的一个人。 所以他不愿意见她,甚至夜里梦魇,她进去之后,只会让弘晖的害怕越来越强烈,她身边的人也不行,能进去伺候的,都是四爷亲自拨给他的人。 辛苦多年就为了这么一个儿子,到如今弄成这样,福晋哪里还有心思管院子里的事情。 她不是没想过解释,可是要怎么解释呢? 她对弘暄没有坏心?她只是想探查那边的消息一二,这些年弘暄不光在四爷跟前出彩,就连宫里,也是各处交好,她实在是放心不下啊。 这么解释下去,弘晖迟早会明白,他的额娘是害怕他本该拥有的东西被弘暄抢走,接下来,他会不会仇视弘暄?但凡他敢露出来这么一丁点的心思,四爷会怎么看他? 福晋白天不敢进去看弘晖,只能进小佛堂给弘晖念佛,到了晚上歇在外间守着。 弘晖的病时好时坏,福晋也就在小佛堂和弘晖住处外间来回折腾。 四爷的后院头一回静悄悄的,耿氏和钮祜禄氏有孕的消息传出来,也没敢怎么吱声儿,恨不能把日渐大起来的肚子再缩一缩。 这么一直病着不是办法,福晋狠不下心来,其他人更不敢提,万一她们说了什么,以至于弘晖没被治好,反而情况更糟了呢?等四爷回来,他只会觉得是一群庸人耽搁了弘晖的身子。 不敢说,就只能听福晋的吩咐,到时候四爷回来,也有人在前头顶着。 下面的奴才们能这么想,反正回来都要被四爷处置,时舒却不能,别人没资格劝福晋,她这个侧福晋有,却不去劝,那是她的过失。 到时候万一牵扯到弘暄,四爷觉得她心中有怨,事情就更复杂了。 时舒无奈,只能一面叫人加紧给四爷送信,一面请示福晋要不要再多找几个大夫,她是没资格给宫里德妃那递信儿,只能盼着德妃关注贝勒府的消息,提早知道吧。 其实她现在的想法也跟福晋身边的人差不多,天塌下来了,总得有个人顶着吧,她和那些人唯一的区别就是,她想找个顶得住的人,而不是只想着让最前面这个人缓冲一二。 请示找大夫的事情,时舒没有找四爷提出来管家的嬷嬷,而是曾经从宫里出来的乌嬷嬷。 乌嬷嬷倒是没有别人那样怕担事儿的想法,她留在贝勒府里,就是四爷的奴才,但四爷的后院名义上还是福晋管着,她不光要为四爷办事儿,也不能惹了福晋的嫌。 这次弘晖阿哥的病,里面藏着不少福晋的阴私,她也在犹豫,要是太医看病的时候,弘晖阿哥梦魇带出来一两句,德妃是一定要责问福晋的,到时候她也一样要被问罪。 问题是福晋还有四爷可靠,她一个奴才,四爷那又不是离不了她,福晋也不会留她,难道真要这么被赶出去? 思来想去,这后院里现在她唯一能靠的,就是那位苏主子了,只是不知道,这位苏主子肯不肯用她? 她这边还在琢磨着怎么搭上苏主子,那边就有人瞌睡了递来枕头。 乌嬷嬷当即寻了个借口入宫去,反正福晋那边她一向不得重用,也没人关心她做什么。 进了宫,乌嬷嬷见了满脸怒容的德妃,知道四爷一早往这边递了信儿之后,深深感叹自己这可不就是来了个好时机。 德妃感叹她忠心为主,又夸了两句侧福晋的识大体,除了指了两个太医之外,还赐了东西。 乌嬷嬷回来的路上,脸上虽然不敢露出些什么,心里却是洋洋得意,这一桩差事办得是真的好,往常福晋防着她,不用她,她也没想到今日吧? 太医一来,府里这边立刻就知道了,乌嬷嬷察觉到福晋看她的目光不善,正院那边的人也是一个个的,恨不得要冲上来生咬掉她的一块儿肉。 乌嬷嬷丝毫不怕她们,她礼数做足了,按着侧福晋那边的说法,只说是自己出去找大夫的时候被人瞧见了,娘娘那边就得了消息,把她召过去问话。 太医都来了,也不能拦着不叫看,福晋压下心底的怒气,亲眼盯着太医把脉开方,确认了弘晖没说什么才放下心。 等到太医一走,福晋立刻叫人把院子围住,闲杂人等不许出入,气势很足,乌嬷嬷心里也有点发憷,但面上却是恭恭敬敬的,连声说自己是为了弘晖阿哥好云云。 福晋冷笑一声,不说信还是不信,叫人去请侧福晋过来,当面对证。 不知道怎么,乌嬷嬷忽然心里发慌,但一想,她去见侧福晋之前,就有意叫人瞧见了,侧福晋那边缺人,既然已经得罪了福晋,侧福晋应该不会既得罪人,又不要她吧? 如果侧福晋不要她,何必这么辛苦设这个局呢? 时舒被福晋叫过来时,看着地下跪着的乌嬷嬷,以及眼神不善,看起来想要借题发挥的福晋,不由得在心底无语了片刻,也有些庆幸自己的谨慎。 乌嬷嬷最开始透露出要投靠她的意思时,时舒确实动过心,但是很快就冷静了,虽然能用她坑福晋一把,但是她又何必呢? 贝勒府的主人是四爷,他可不是全然放手不管后院事儿的男主子,福晋虽然名义上是女主人,但其实也就是空有其名。 这些年来她从没对福晋动过什么心思,也坐到了侧福晋的位置,她没对弘晖下过手,弘暄照样能得四爷宠爱,四爷心里什么都知道,他就想要身边的人对他诚,他觉得合格了就行。 不用斗倒谁,他会自己往上提拔这个人。 而且乌嬷嬷这种背主的奴才,她不敢用,乌嬷嬷虽然不得福晋重用,但是福晋也从来没轻慢过她,就这样她都为了往上爬背叛福晋,这次她尝到了甜头,下次没准还会这么干,那倒霉的就是时舒了。 化用四爷的一句话,她又不缺奴才用,为什么要让自己凑合呢? 而且这件事情瞒不过四爷,等他回来,也许这一次她争赢了福晋,却可能输了四爷的心,用一个背主的奴才,是蠢,利用弘晖的病算计福晋,是毒,这种又蠢又毒的人,四爷不光会从此厌恶了她,还有可能觉得她糟蹋了弘暄救弟弟的那番心意,不让她再见弘暄。 福晋的地位天然就在那,倒不了,而她能依靠的,就是四爷和弘暄。 她现在跟福晋斗,又斗不倒福晋,这么干就是伤敌一百自损八千,傻子才会这么选。 时舒坦然看着福晋,一脸茫然:“妾身只是命人请示福晋,可否出去请几个大夫为二阿哥把脉,旁的一概没有。” 她从始至终也真的就是吩咐了这个,顺带提了一嘴弘晖阿哥病成这样,不知道街上的大夫有没有这个本事治好而已,乌嬷嬷是自我脑补过了头。 福晋大约一开始只是想纵容她,让她出个错借机打压,再后来,就是想借着乌嬷嬷背主这件事彻底让她在四爷那失去信誉。 但她们都没想到,时舒自始至终都只是不想让弘晖在她掌家的这段时日出事而已。 审问车夫的太监回来,验证了时舒的说法,她的吩咐是让出去找些好的大夫进来,哪知乌嬷嬷一上车,就改了口去了另一处地方,紧跟着就是她进了宫。 也就是说,时舒这边的吩咐没出问题,是乌嬷嬷自作主张。 乌嬷嬷早就懵了,吓得瘫坐在地,到现在她其实也没太明白过来,但她知道,侧福晋不要她了,而她又得罪了福晋,她想起临走时德妃的那些赏赐,忽而明白过来,也许早在那个时候,娘娘就看清了她心底暗藏着的得意。 这赏赐不是给她的忠心,而是念在她伺候多年不容易,最后给的一点恩惠。 她伺候娘娘多年,当时要不是得意忘形了,其实能从蛛丝马迹里看出娘娘真正的想法的,可当时的她一心沉浸在喜悦中,没来得及细看。 事情这么轻易被审明白了,乌嬷嬷以挑拨福晋和侧福晋的关系被拖下去,福晋这一院子的严阵以待仿佛成了笑话一般。 时舒和不远处福晋对视一眼,目光丝毫没有退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