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产后我和竹马协议结婚了》 1. 第一章 “沈家怎么回事?真的破产了?” “那还用说,没看新闻吗,沈家掌权人都直接住进医院去了,你说真不真?” “那位沈少爷……” “别提了,他得罪的人那么多,估计也没什么好下场……” “我听说周少爷也邀请沈驳了?他会来吗?” “得了吧,我要是他,我肯定躲在家里哪都不去。” “也是,毕竟家里都破产了,据说还欠了一屁股债吧?” …… 沈驳站在宴会厅里用来做装饰的圣诞树后,神色淡淡地听着不远处的人对他的评价。 圣诞树很好的遮掩住了他纤瘦的身形,使得前面的交谈声一字不漏地落入他的耳中。 头顶华丽的吊灯落下明亮的光,映照着他白皙的侧脸,宛如易碎的瓷器般精致贵气,瞳孔的颜色也很淡,看人时总带着漫不经心的傲气。几捋碎发慵懒地搭在前额上,透着一股困倦随意的感觉。 就在一周前,沈氏集团濒临破产的消息不胫而走,沈家掌权人当天就被送往医院,而远在国外的沈驳也在第二天就乘坐飞机回国。 这一周的时间里,沈驳忙的脚不沾地,直到今天才算抽出了一点空,来参加高中好友的生日宴会。 谁知一进来就听到了有人在谈论自己,沈驳下意识停住脚步,饶有兴趣地听了一会儿墙角。 听着听着,沈驳还打了个呵欠。 这群来参加宴会的富家公子们聚在一起,从沈家破产,一直说到了沈家那位高岭之花沈少爷,言谈中不乏幸灾乐祸。 一切都只因为沈驳这个人,实在是太讨厌了。 沈驳性格清高长相优越,家世在一众富家公子里亦是十分出众,在他们圈里从来都是高不可攀的人物,不论是谁的面子都不肯给,实打实地惹恼了好一些人。 再加上沈驳从小就自带天才光环,这些年没少被他们的父母拿来比较。 这些被沈驳比到泥地里去的富家公子们,从此就深深记恨上了沈驳,就说F城现在的上流圈子里,哪个没有在等着看沈驳的笑话。 而处于事件中心的沈驳,此刻还在想着自己没完成的工作,想得有些出神。 “沈驳?” 听到身后有人在叫自己,沈驳回过神,慢慢地转身。 周序言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笑:“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你的生日,我怎么能不来。”沈驳将手中的礼盒递过去,微笑道:“生日快乐。你知道的,我破产了,别嫌弃礼物寒酸。” “怎么会。” 沈驳玩笑的语气让周序言松了口气,他接过礼盒,想起一件事:“你怎么过来的?我刚才怎么没在门口看见你家的车?” 因为沈驳提前打过电话说会到场,他还特地跑到门口迎接来着。 沈驳:“公交车,你家距离公交站牌有点远,我还步行了一段路。” 周序言噎了一下,这才想起沈家破产,司机保姆什么的肯定都一并解散了,沈驳要过来要么自己开车,要么就是乘坐出租车。 都沦落到坐公交了,看来沈家的情况要比自己预想的还要严重一点。 周序言想为刚刚的话道歉,但沈驳貌似并不在意,视线还停留在面前这棵装点精致的圣诞树上,甚至还伸出手,指尖拨弄了一下上面悬挂的小铃铛。 周序言看沈驳的状态不像是为了沈家的事焦头烂额的模样,便知趣地转移话题道:“你能来我真的很高兴,听说你在国外自己开了个工作室,还顺利吗?” 沈驳也笑了笑:“嗯,都还算顺利。” 二人许久未见,沈驳在国外的这段时间他们基本上都是隔着网络交流,就趁着这机会多闲聊了两句。 尽管沈驳的神态自始至终都很轻松,但身为他的多年好友,周序言到底还是放心不下,犹豫地开口:“沈驳,你……没事吧?” 他本来想问问沈家的事情,但话到了嘴边,还是转了个弯。 “嗯?”沈驳微微侧过头看他,笑容不变:“挺好的,不用担心。” 要处理的事情已经在收尾了,他这几天也可以轻松一点。 找个时间再去医院探望一下父亲,他此次回国的任务就算彻底完成了。 周序言感觉沈驳好像误会了什么,正准备继续开口时,不知道是谁突然惊呼了一声“沈驳在那”,场内大半的目光瞬间就聚了过来。 而另一边正在大肆谈论沈驳的富家公子们,也齐齐噤声,脸上的表情都跟见了鬼似的。 沈驳居然真的敢来! 再一看,沈驳就站在他们不远处,看样子来了很久,也不知道到底听见了多少。 这一下他们的表情都不太平静了,没人愿意在背后说人坏话,还被当事人撞见。 沈驳仿佛根本没有发现察觉场内凝聚在自己身上的那些或探究或嘲意的目光,冲周序言微微颔首:“礼物我已经送到了,我先走了。” 周序言张了张嘴,挽留的话正要脱口而出,有人却比他更先一步开口。 “别啊沈少爷。” 赵启浩从人群中走出来,语气带着几分嘲讽:“这么久没见,不留下一起叙叙旧吗?” 周序言一看是赵启浩,皱了皱眉道:“赵启浩,你别闹事。” 周序言的生日宴早在半个月前就开始筹备,请帖也是那个时候就分发出去了,谁也没料到沈氏集团会突然宣告破产,而沈驳也会在这当口来参加他的生日宴会。 要是周序言早知道有这事,打死都不会同时邀请沈驳和赵启浩两个人。 赵启浩扬了扬眉:“周少爷,沈驳是你的客人,我就不是了?可别区别对待啊。” “你自己心里清楚!”周序言此时心里是一万个后悔,刚才就不应该让他俩碰上。 沈驳和赵启浩的恩怨,还得追溯到他们上高中的时候。 那时候沈驳早就因为出色的长相而全校闻名,再加上他年年三好,科科独占鳌头,各种正面BUFF叠满,受欢迎的程度说是校园男神也不为过。 作为沈驳好兄弟的周序言整天被人央求着给他递情书,人都快麻木了。 而沈驳和赵启浩的梁子也就是这个时候结下的。 赵启浩的女神也写了一封情书拜托周序言递给沈驳,但这一幕却恰好被经过的赵启浩看到。 赵启浩一根筋地以为他追求已久,却仍然对自己爱搭不理的女神喜欢的是周序言,怒上心头的他选择暴揍了周序言一顿。 而事后沈驳看到了鼻青脸肿的周序言,问清楚缘由后,他面无表情地找上了赵启浩。 第二天,赵启浩顶着一个猪头出现在了学校里。 于是乎,二人长达十年的恩怨自此拉开帷幕。 赵启浩看着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沈驳,心中十分快意。 难怪年初他妈拉他去算命的时候,算命先生说他会从今年开始交好运,本以为是个招摇撞骗的江湖骗子,没想到竟然还真有两把刷子。 沈家破产,作为沈家唯一继承人的沈驳自此以后和他们就不是一个阶层的人了,他要是想从沈驳身上找回丢失的面子,还不是易如反掌? 赵启浩嘴角噙着不怀好意的笑,朝沈驳走近了几步。 而沈驳却仿佛没看到他似的,直接抬步从他身边掠过。 赵启浩的笑僵在了脸上。 “等等!” 赵启浩叫住了沈驳,脸上的表情有些难看:“沈驳,就算咱们关系不好,你也不用装看不见我吧?” 沈驳这才停住脚步,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才说:“有事?” 赵启浩见他还认不清楚形势,冷笑道:“你家破产了,你知道吗?” 沈驳嗯了一声:“我早知道了,你刚知道?” “我也早知道了……不是,”赵启浩差点被他绕进去:“你哪来的底气和我这么说话?” “你把手指放到鼻孔下面看看自己还有气没?你都有的东西我怎么不能有。” 赵启浩:“……我有没有气,和你有什么关系?” 沈驳:“那我家破产,和你有什么关系?” 赵启浩:“……” 沈驳懒洋洋的语气成功激怒了赵启浩。 这个人从前就是用这种高高在上的态度压着他们,现在身份地位一落千丈,居然还是丝毫都没变,一点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如今和他们天壤之别的处境。 赵启浩扯出一个笑,决定用出撒手锏:“据说沈氏资不抵债,还欠了不少啊?沈驳,不如你趁现在好好求求我,说不定我大发慈悲,愿意念在我们以往的交情上帮你偿还呢?” “不用了。”沈驳弯唇:“我家欠的债很多,你小家小业的可还不起。” 赵启浩面色陡变。 沈驳眉眼坦然:“对了,据说你家最近资金链紧张,前阵子竞标东山项目还输给了谢氏集团?那我就不给你添麻烦了。等你失业了来找我,说不定我大发慈悲,愿意念在我们以往的交情上给你介绍一份体面的工作呢?” 周序言目瞪口呆地看着沈驳。 果然是他认识的那个嘴毒的沈驳没错,从来都没变过。 看到这一幕,周序言竟然还有一丝丝欣慰。 赵启浩气得发抖,沈驳竟然敢诅咒他,还能若无其事地说出帮他介绍工作这种话。 “沈驳,你认清点现实吧,”赵启浩冷笑道,“不说F城的整个上流圈,就说现在这里,除了一个傻子周序言,有哪个没在看你的笑话?” 他面带恶意地补充:“你早就不是以前那个高高在上的沈少爷了。” 整个宴会厅早就因为他们这里精彩的争执而变得安静下来,许多人都等着看这场惊天热闹如何收尾。 过分寂静的宴会厅针落可闻,却在这个时候突如其来地插入一道不和谐的声音。 “你特么给我定的什么破车票,老子站了七个小时,腿都快断了。” “……刚到,知道了知道了,见到了他我一定好好说,绝对不会激动,你当我是那种毛躁的男人?” 沈驳稍顿片刻,这才抬起眼顺着这道张扬的声线望去。 只见宴会厅的大门处,走进了一个身材高大,长相英俊的男人。 他一边接听着电话,一边大步迈进了宴会厅,神态间还有些不耐烦。 男人衣冠楚楚,步履生风,一下子就吸引了场内大半的目光。 但他似浑然未觉,周身气势凌厉,仿佛一道闪着冷光的利刃,顷刻间就打碎了宴会厅内暗潮汹涌的气氛。 若是忽略他皮鞋鞋面以及西装裤腿上凌乱的脚印,整个人一定会显得更加狂拽酷炫。 谢宴章懒得再和电话那头的人多说,直接挂了电话,下一秒,沉冷的视线就在偌大的宴会厅里扫了一圈,很快就锁定在了沈驳的身上。 他眸光一亮,紧接着大步朝沈驳走去。 沈驳看着谢宴章朝着他越走越近,思绪有片刻的凝滞。 多年不见,沈驳感觉谢宴章又长高了不少,此刻站在他面前,浓重的黑影几乎要将他整个人覆盖。 沈驳挑了挑眉,想说话,但又想看看谢宴章要做什么,因而止住了开口的念头。 谢宴章站定在沈驳跟前,却没有立即表明意图,而是紧紧地凝视着沈驳近在咫尺的脸庞,胸膛起伏,连呼吸都重了几分。 “你好。”谢宴章激动道:“结婚。” 2. 第二章 沈驳和谢宴章一起长大,算是一对字面意义上的竹马。 因为两家的夫人从前就是闺中密友,各自婚后也依然来往密切,沈母经常会带着幼年期的沈驳去谢家做客,二人年龄又相仿,沈驳和谢宴章的确因此维持过一段“两小无猜”的真挚友谊。 他们幼稚园、小学、初中、高中都在同一所学校,但是到了十六岁上高一时,也许是因为长大后都有了各自的社交圈,他们的关系不再如从前般友好,即使是在学校里遇到,也不会主动打招呼。 沈驳待人接物本就冷淡,他与谢宴章曾经的竹马情谊也全靠谢宴章维持,等谢宴章不再主动,二人的关系也自然而然地就淡了下来。 后来沈驳高三毕业后直接出国,他们更是没有了任何联系,在周序言的生日宴会上是他们这么久以来第一次重逢。 但是此时,沈驳坐在谢宴章的车里,心情有点复杂。 其实在谢宴章气势汹汹地朝自己走来时,沈驳的心中闪过了无数想法。 正如赵启浩说的那样,沈驳因为说话太不留情面而得罪的人不少,他以为谢宴章也是趁着沈家破产的契机,来这里看他笑话的。 不过沈驳刚才在脑子里回想了一下,自己似乎从来都没有招惹过谢宴章,他不至于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 毕竟他们已经很久没再联系,这期间沈驳回国的次数也屈指可数。 因此沈驳着实没有料到,谢宴章开口的第一句话竟然是求婚。 这件事放在任何一对竹马身上,都是相当炸裂的。 这种事情总不好在大庭广众下说,所以沈驳当即就和周序言道别,带着谢宴章离开了宴会厅。 临走前谢宴章还丢了个包装潦草的生日礼物给周序言,就仿佛他来参加这个生日宴,以及和沈驳求婚,都是临时起意的一样,仓促到让沈驳眉心狂跳。 多年竹马,沈驳还算是了解谢宴章的个性,总感觉这人还像以前一样爱捉弄自己。 谢宴章开着车,带着沈驳来到了自己常去的一家餐厅,那里有专门留给他的包间,私密性非常好,很适合用来说些秘密话题。 刚坐下,沈驳就直接开门见山道:“谢先生,你刚才说的话是认真的?” 谢宴章抬起头:“嗯?很像假的吗?” 他琢磨了一下,自觉自己脱口而出的话还是挺真心的。 沈驳:“为什么呢?” 谢宴章咧开嘴笑了:“因为你家破产了。” 沈驳:“……?” 他张了张口,不知道自己破产了和与谢宴章结婚有什么关联。 正想问问,抬眼却对上谢宴章花一样的笑脸,他静默了一会儿,面无表情地问:“我家破产了,你似乎很高兴?” “没有。”谢宴章立马收起笑,怕沈驳误会,还煞有介事地板起了脸。 但只有谢宴章自己知道,在得知沈驳破产的那一刻,他的心情有多么复杂。 谢宴章得知沈氏集团破产的时候,正在一座阳光海岛上享受他难得的假期。 他前不久刚拍完一部电影,这电影是大制作,汇聚了很多业内的知名人士,据说届时不止要在国内上映,投资方主要瞄准的是国外市场。 正因如此,所以导演对细节要求甚高,连带着谢宴章也跟着吃苦,一拍就是大半年。 本来以谢宴章的咖位是用不着事事都亲身上阵,但他坚持不用任何替身,所有镜头都是亲自完成,因此进度也比最开始预估的慢了一些。 拍摄结束后经纪人给了他一个月假期,正好他爸最近不是催他结婚,就是催他退圈接手家里公司,他听得耳朵起茧,干脆就打包行李跑去度假了。 谁知假期进行了一半,他就接到了好友边齐洲的电话,说是沈氏集团破产,沈驳不日就要回国。 听到这个消息,谢宴章当即便一头扎进了海里,吓得岸上的人以为他要直接游回家去,七手八脚地过来拦住他。 但他只是在海里冷静了十秒,就毅然选择结束假期,乘了三天两夜的船,连夜买了张火车站票赶回去。 谢宴章仔细观察沈驳的表情,见他没有因为自己的话生气,才松了口气。 他将事先准备好的说辞搬出来:“我的意思是,我们协议结婚,你帮我应付家里的长辈,我帮你还债。” 沈驳挑了挑眉,那模样很明显,为什么是他。 “我们两家相识多年,知根知底,只有你和我结婚,我的家人才会放心。”谢宴章继续道:“至于协议内容,时间三年,可以分床睡,婚后互不干涉,你只需要每月陪我和家人吃顿饭就行。” 沈驳回国的这段时间经历了不少事情,像今天赵启浩这样的挑衅早已司空见惯,他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正因为见多了这种事,突然冒出个人说要帮助他还债,他还有些意外。 况且这个人还是谢宴章,就更让他意外了。 “这笔债可不是个小数目。”沈驳淡淡道:“谢先生要考虑清楚。” 谢宴章以为他要说什么,听是这个,轻松道:“没事,我很有钱。” 沈驳:“……” 他还是第一次听人把“我很有钱”说的这么理直气壮。 沈驳:“我脾气不好,可能不是很能讨你家人的喜欢。” 谢宴章很吃惊:“怎么会,他们以前就喜欢你,现在只会更喜欢。” 沈驳:“我恶习很多,同住一屋檐下,你大概受不了。” 谢宴章:“你多虑了,我适应性挺强的,而且本人有个无伤大雅的嗜好,就喜欢在恶劣环境里求生。” “……”沈驳道:“我爱打人,尤其喜欢对无辜的人动手。” “嗯,那你应该很需要一个人肉沙包。”谢宴章点点头:“我现在的肌肉还不错,轻易打不死,但如果你不满意,我还可以练得更好一点……要验货么?” 说完他骨节分明的大手就覆盖在了领口处,指尖交错,最上面的纽扣崩开,露出喉结下方的一小片皮肤。 “……”沈驳感觉自己的眉心又在狂跳:“……够了!” 说到这里,沈驳已经无话可说。 平心而论,谢宴章提出的条件确实很好,甚至好得有点过分。 但是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面对着这份对自己百利而无一害的结婚协议,沈驳终于认真地问出口:“谢宴章,你图什么?” 谢宴章挑眉,这会儿倒是不叫他“谢先生”了。 听沈驳语气肃穆,谢宴章也不自觉认真起来,状似严肃地思考了两秒。 就在沈驳以为他要说出什么真相,准备洗耳恭听时,却听见他用低沉宛如大提琴般的嗓音道:“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我觉得这事还是挺大的,不过也不是特别大,却也不小,具体细节我已经忘了,但是背后的原因很暖心。你也别多问,我以哲学的角度来看,应该是件好事。” 沈驳:“……” 看沈驳陷入沉默,谢宴章正色道:“其实还有更重要的一点。” 沈驳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你说。” 谢宴章认真地说:“我爸临死前想看到我结婚。” 沈驳想到前不久才见过十分强壮硬朗,预计还能再好好活个几十年的谢父,他扯了扯嘴角道:“是吗。” 沈驳和谢宴章谈了许久,终于确认谢宴章要和他协议结婚的事的确是认真的。 他一时没有开口,而是不动声色地打量对方。 记忆中谢宴章的脸还带着几分青涩,五年没见,男人已然脱去稚气,似乎更成熟了不少。 将近一米九的身高不论何时都带着极强的攻击性,是最标准漂亮的肩宽窄腰,就连手掌也是宽大有力的,仿佛能随手捏碎坚固的物体。 而他的长相也无疑十分卓越,宛如刀刻般棱角分明的下颌线,鼻高眉深,微微皱起眉时,那双眼便会染上浓重的压迫感,逼迫得人不敢直视。 但这些感觉又会在他笑起来的时候烟消云散。 他眉眼一弯,竟有种纯良天真的直接。 望着对方诚恳的面孔,沈驳突然发觉,自己竟然无法说出拒绝的话。 可明明是这么优越的条件,却要和自己一个破产的人商量协议结婚。 或许是因为沈驳多年在外孤身一人,早已养成了警惕的习性,尽管谢宴章给出了“充分”的理由,不过沈驳仍旧对此保持了几分疑虑。 他没有立马给予回复,而是委婉道:“我会认真考虑的,之后再联系吧。” “等下。”谢宴章从座位上站起来。 沈驳站定在原地等他开口。 “我到场的时候好像看到了赵启浩。”谢宴章挑眉道:“他欺负你了?” 谢宴章想起自己和沈驳说话的时候,旁边除了一个周序言,好像确实还看到了赵启浩。 不过当时他满心想的都是见到沈驳后该说的话,紧张得灵魂都快脱离躯壳了,所以并没有在意这个无关紧要的人。 沈驳回忆起赵启浩的话,慢悠悠道:“也没什么……” 谢宴章绷紧了唇线。 注视着沈驳透着几分疲惫的漂亮面孔,谢宴章心想自己和沈驳协议结婚的决定果然是对的。 沈家倒了,那些觊觎沈驳的人还不得将他生吞活剥了。 只帮沈驳还债可不行,得有人替他撑腰才行。 谢宴章顿时自觉责任重大,一手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深沉道:“你电话多少?下次再遇到这种鸡兔同笼的事,你就打我电话。” 沈驳:“……鸡兔同笼?” 谢宴章:“嗯,赵启浩是那只挫鸡。” 他在心里默默补充:沈驳是可爱的小兔子。 沈驳:“……” 也许是被谢宴章强大的概括能力给征服了,也许是想不到理由拒绝,沈驳报出了一串数字。 谢宴章很快存好,神清气爽地起身:“走吧,你要去哪,我送你。” “没关系,我自己可以。”沈驳说:“比起送我,我觉得你更需要修整一下。” 出于一名服装设计师的职业习性,沈驳总会在见到一个人的第一眼,就下意识地对对方的穿着进行一个全方位的扫视。 此时,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谢宴章脚印凌乱的鞋面和西装裤腿。 谢宴章:“……” 他就说,他坐火车一定会出大事的!! 3. 第三章 最后谢宴章还是没送他,而是站在咖啡厅的门口,目送沈驳打车离开。 哪怕谢宴章此时戴上了口罩,只露出一双沉如墨石的双眼,沈驳也知道他口罩下方一定是一张灿烂的笑脸。 在打车的时候还发生了一个小插曲,谢宴章非要帮他付打车的钱。 虽然沈驳极力说不用,但是谢宴章非常坚持。 沈驳觉得当时他和谢宴章抢着付钱的样子,在司机眼里可能是一对傻子。 坐在出租车上,沈驳看着车窗外谢宴章挥成雨刷器一样的手臂,对前排的司机说:“我不认识他。” 司机:“好的。”不信。 车子启程,谢宴章高大的身形在视野里慢慢地变成了一个小点,直至再也看不见。 沈驳这才靠在车座上,缓慢地吐出一口气,侧目去看车窗外一一掠过的高楼大厦,感觉全然陌生。 仔细算算,他也有两年多没回到这座城市了。 沈驳默默地看着外面,直到司机告诉他目的地到了,他才恍然地收回眼神,下车走入他在F城暂时落脚的酒店。 沈家老宅因为破产回不去,所以沈驳回国后就一直住在酒店里。 回到房间关上门,沈驳边走边解纽扣,慢慢地踏入了浴室,在里面泡了二十分钟的澡,他才穿着浴袍走出来。 被他放在床沿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小驳,我是三叔啊,你也到了快结婚的年纪了吧?这是文家那孩子的照片和资料,你先看看,找个时间一起约出来见见面怎么样?】 沈驳只随意扫了一眼,便直接拉黑这个陌生号码。 他把手机扔在了床头,随便找了一部电影在巨大的落地影幕上播放,才将身体陷入了柔软的被窝中。 与此同时,回到自己住所的谢宴章,也接到了经纪人打来的电话。 张文文:“你最好能给我解释一下,你在火车上和大学生一起唱歌的视频是怎么传出去的。” 虽然视频中那个人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但张文文和谢宴章共事多年,要认出他来简直易如反掌。 “这个事出有因,”谢宴章单手解扣子,脱掉身上的衬衫,把手机开了免提扔在洗手台上:“我可以作出一个完美的解释。” 张文文呵了一声。 谢宴章:“我有十万火急的事情要处理,订飞机票来不及了,只能坐火车。” 车上人多眼杂,谢宴章虽然全副武装,但保不齐还是有人透过现象看本质,通过他独一无二的气质认出了他。 幸好谢宴章急中生智,说自己是谢影帝的狂热爱好者以及cos者,这才堪堪躲过粉丝的追问。 并且为了融入得自然,他还和这群准备去旅游的大学生粉丝们一起唱歌,伪装得堪称天/衣无缝,下车的时候他们甚至还想加谢宴章的联系方式,准备下次旅游就叫上他。 “到底是什么十万火急的事?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人。”张文文对谢宴章有几分了解,知道他平时虽然看起来吊儿郎当的,但其实不是一个冲动的人。 张文文恶意揣测:“你爸终于决定更换集团继承人了?” 谢宴章笑了一声,嘚瑟道:“怎么可能,我是他唯一的儿子。” 张文文无语:“知道了知道了,身家百亿的继承人。” 谢宴章从入娱乐圈开始就是张文文带着他,但即便是到现在张文文都没有搞明白,谢宴章明明家世背景都很强硬,为什么偏偏要入这一行。 不过按理来说,以谢宴章的背景不管做什么都应该如鱼得水,但就以张文文的角度来看,他并没有因此而获得任何优待。 而且如果真让谢宴章他爸出手的话,张文文觉得他爸更可能直接毁了谢宴章的星途,让他回去继承家产。 张文文想不通,直接问:“所以是什么十万火急的事?” 谢宴章:“你上次给我那剧本,自己翻开第一页看看吧。” 说完他就挂了电话。 张文文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还是拿出他前不久给谢宴章的新剧剧本,翻开了第一页。 最上方有一行小字概要——“白月光回国”。 /// 沈驳时差倒得很慢,用了一周的时间才调整过来,并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才下床去洗漱。 松垮的睡袍裹着他略有些清瘦的身体,头发即便乱成了鸟窝,也丝毫不影响他精致贵气的容貌。 洗漱完从浴室出来,沈驳关闭了循环播放了一整晚的电影,这才看到这部电影的名称。 是一部外国电影,讲的是卖花女和贵族之间的故事。 关了电影,沈驳拿起床头被冷落了一晚上的手机,发现昨晚周序言给他发了消息,询问他和谢宴章走后发生的事情。 周序言用词很委婉:【谢宴章那种人……昨天没为难你吧?】 沈驳盯着这行字看了一会儿,突然发觉谢宴章在圈内的风评好像和自己差不多。 他不受人欢迎,倒不是自视甚高,只是因为他懒得应对那些虚伪的社交,也根本不屑理会。 谢宴章不受欢迎,是因为他从小就叛逆乖张,对人对事都随心所欲,没人想惹上他这么一个麻烦。 两个特立独行的人,昨天却坐在一起商讨协议结婚,说出去恐怕都没几个人敢信。 沈驳弯了弯唇,打字回复周序言。 沈驳:【没有】 沈驳:【我们走后,没再发生什么事情吧?】 周序言回的很快:【没有,只是谢宴章和你说那句话的时候,赵启浩站在旁边也听得很清楚,你们离场没多久他也悄悄走了】 昨晚谢宴章走近了才开的口,全场除了沈驳和周序言,也就一个赵启浩听见了。 周序言:【要不要敲打他一下,让他别四处乱说?】 沈驳想了想,回道:【没必要】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赵启浩很畏惧谢宴章来着,昨天谢宴章一到场,脸色最先变化的就是他,貌似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 虽然沈驳也不知道赵启浩为什么那么害怕谢宴章,估计也是因为听说了谢宴章不好惹的传闻。 周序言:【对了,你怎么给我送这么贵重的礼物?】 他还是昨天宴会散场拆礼物的时候才发现,沈驳送给他的是一块做工精致的腕表。 周序言也是识货的,一下子就认出这是国外大牌W.T的高端系列,总共才只有三块,一块就要三百万起步,还有市无价。 沈驳:【前几年在国外参加不了你的生日,算补上的】 周序言:【那也太贵重了……算啦,等你生日我也送你份大礼!】 周序言:【不过说到这个,你和谢宴章还真是心有灵犀,他也送的表】 沈驳:【什么表?】 周序言:【儿童电话手表】 沈驳:“……” 所以还真是临时起意吧? 周序言的话倒是提醒了沈驳,他还需要好好考虑一下谢宴章的事情。 不过现下他仍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去办。 和周序言聊完,沈驳去了一趟医院。 根据沈秋元秘书给他的房号,沈驳很快就来到了一间病房前。 他没有过多犹豫,直接推门进入。 病房的光线很好,沈秋元半卧在病房里唯一的一张单人床上,被一群医生围着做检查,面色看着有些憔悴。 也是,破产还背了一身债务的人,不憔悴说不过去。 “你来了。”沈秋元看到推门而入的人是沈驳,这才强打起了一点精神。 沈驳没有说话,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慢慢靠近。 他一进来,病房中的医生们便识趣地退出了。 沈驳坐在病房里唯一的沙发上:“昨天晚上又熬夜看狗血家庭伦理剧了?” 外人以为病入膏肓的沈秋元:“……嗯。” 沈驳皱眉:“不是说过了,有病就好好休息,是谁又把设备给你的?” 因为破产这事儿,外面对于他们家的舆论正乱着,为了让沈秋元安心养病,沈驳事先就已经让人把他的电子设备都一律没收了。 沈秋元:“隔壁病房是个小朋友,他的儿童电话手表是谢氏集团推出的新款,可以看剧。” 沈驳:“……” 他想到了谢宴章送给周序言的那块电话手表。 怎么哪都有他。 沈驳揉了揉眉心,颇有些无奈的样子:“所以你就抢过来了?” “花了钱的,你这孩子,说什么抢。”沈秋元手悄悄往枕头下塞,藏住他花大价钱从小朋友手里买到的电话手表。 沈驳看到了他的小动作,也懒得和他掰扯,只道:“直接点,你打算装到什么时候?” 说起正事,沈秋元才收起了玩笑的表情:“等到揪出内鬼为止。” 一周前,沈驳听说了沈氏集团破产的消息,整理行装快速回国,才得知破产原来是一场瓮中捉鳖的局。 沈家上一代的情况比较复杂,沈老爷子风流成性,除了沈秋元是原配妻子生下的孩子外,他在外面还有不少私生子,甚至还接回家了几个。 这就导致沈家内斗严重,几个私生子心比天高,也和公司高层有明里暗里的牵扯,集团内部一片浑水,早就濒临破产边缘,哪怕是后来沈秋元接手管理都无济于事。 为了彻底改变这种情况,沈秋元便对外宣称要破产重组,实际上是为了揪出出卖公司机密的内鬼,彻底清肃整个公司,还把沈驳几个心怀不轨的小叔都赶出了沈家。 总而言之,破产和欠债的事半真半假,只有沈驳被骗回国真得不能再真。 沈驳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操作,让所有人都相信沈家真的要彻底完蛋了的,反正依照目前的情况来看,他得跟着沈秋元一起装穷。 “随你吧。”沈驳并不在意沈秋元要如何对付他们,只道:“那笔债的数额是多少?” 沈秋元一听就知道他要干什么,摆摆手:“没多少,唬人的。你妈留给你的遗产你自己收着,用不着花在这种地方。” 沈驳点头:“行。” 他解锁手机,打开信息界面,递给沈秋元。 沈秋元一看就火了:“他们竟敢把主意打到你的身上。” 昨晚给沈驳发消息的正是沈家三叔,沈家倒了,失去了金钱来源的他们比谁都着急。 他们倒是也聪明,知道给沈驳找个联姻对象挽救沈氏集团,就算没救了,他们以后也好换个人当取款机。 反正不管如何,他们都不会吃亏。 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是怎么哄骗这个联姻对象的,估计也是许了他什么好处吧。 “他们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之后肯定还会找别的办法骚扰你,说不定还会带人去堵你。”沈秋元深知这些人的丑陋,沉沉叹了口气。 沈驳也想到了这个可能性,微微皱了下眉。 虽然他不在意这些蛀虫,但要是对方铁了心要从他这里入手,也是一种困扰。 过了一会儿,沈秋元轻咳一声,道:“爸倒是有一个好办法。” 沈驳掀起眼皮,直觉他应该不会说出什么好话。 果不其然,沈秋元下一秒就开口道:“最好的办法就是你赶紧结婚,这样他们就只能放弃给你介绍联姻对象这个路子了。” “其实爸替你看好了一个,都说患难见真情,爸给你选的这个品行真的不错,哪怕知道咱家破产了还愿意和你处处看。” 有那么一瞬间,沈驳甚至认为他才是瓮中捉鳖的那只鳖,不管是破产还是相亲,一切都只是因为沈秋元想要让他回国结婚而已。 沈驳并不怎么感兴趣,反而因为沈秋元的话想起了谢宴章。 谢宴章岂止是不嫌弃沈家破产,甚至还愿意把沈家欠的巨债一并还清。 想到这人在自己面前侃侃而谈的样子,沈驳本来没觉得有什么,此刻却忍不住弯了下唇。 见他笑了,沈秋元眼睛一亮:“怎么样?你是不是也觉得很不错?” “没有。我先走了,有点事。”沈驳直接起身,没再给他半点说服自己的机会。 看沈驳转身就走,沈秋元叹了口气。 他拿出藏在枕头底下的电话手表,给老朋友发信息。 【我试着提了,小驳不同意。】 谢商:【唉,那就算了,是我家那小子没缘分】 /// 沈驳走出病房,站在医院的走廊上,和沈秋元的主治医生聊了两句。 沈秋元为了挽救上一辈留下来的烂摊子,多年来积劳成疾,要不是沈驳这次回国,都不知道他的身体已经亏空成这个样子。 所以沈驳才收走了他的一切电子设备,就是为了让他安心养病。 从医生那里得知沈秋元近期好多了,沈驳点点头,正准备离开时,远远地就看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背影。 他眯着眼睛想了片刻,才想起来那是谢宴章的父亲,谢商。 想到谢宴章不久前才说自己父亲命不久矣,再联想到在医院看到谢父,沈驳不自觉就慢下了脚步。 ……难不成是真的? 谢商今天是来探望多年老友沈秋元,顺路再来拿自己的体检报告。 在探望的中途,他突然和沈秋元提了一嘴,要不要让沈驳和他儿子谢宴章处处看。 谢商老早就知道自己儿子暗恋沈家小子,但偏偏又怂得可以,这么多年了愣是连一步都没有踏出去过。 这次趁着来看望沈秋元,谢商这才腆着老脸,开口问了这么一句。 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拒绝了。 谢商一面心疼自己儿子爱而不得,一面又觉得活该,哪有人明明喜欢的要死就是不肯开口。 这么想着,谢商就在医院里接到了谢宴章打来的电话。 “爸,借点钱,我娶老婆还差一点。” 谢宴章昨晚把自己名下的财产都算了一遍,确实还差一点,就想到了他有钱的老父亲。 谢商愣了一下:“你恋爱都没谈过,哪来的老婆?” 谢宴章:“这你就别管了,你花点钱白得一个儿媳妇,这买卖划算吧?” 谢商:“……” 谢商想问他是不是打算放弃沈家那小子了,但想了想,儿子刚被拒绝,愿意看开也是好事,就不提起来戳他痛处了。 “你要多少?”谢商虽然觉得娶老婆也太快了一点,但难得他有了结婚的念头,便不想打击儿子的积极性。 谢宴章思考了一下,替沈驳还债是一笔钱,债和彩礼得分开算也是一笔钱,办豪华婚礼又是一笔钱,婚后他会努力挣钱,就不找谢商要了。 于是他说:“先给个十亿花花看吧。” 谢商:“……” 这个年过半百的集团掌权人,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 沉默过后,谢商道:“臭小子,你这是打算请尊佛回来?” “差不多吧。”谢宴章说,“打我卡里,等以后挣了钱还你。” 谢商知道他从不说大话,说会还就一定会还,这才忍不住心情好了一点:“十亿没有,几千万倒是能考虑考虑。” 谢宴章也没真要十亿,说这么多只是为了提高他爸的下限而已,闻言就乐道:“也行。” 谢商想了想还是不放心:“真打算结婚了?那明天带到家里让我和你妈见一见,让咱们替你把把关,总不能随随便便就找个人将就,结婚以后也要收心,好好生个孩子……对了,你对象男的女的?” “沈驳生不了。”谢宴章直接道,“爸你要实在馋孙子,我想办法亲自给你怀一个。” 谢商:“……” “谢先生,您的体检报告。”一名医生从办公室里走出来,“不好意思,护士是新来的,把您的报告放到另一个柜子里了,我找了很久才找到,请您见谅。” 谢商:“……好。” 谢商也说不清,自己是被谢宴章死性不改,甚至做起了要娶沈驳的白日梦给气到了;还是因为谢宴章得了失心疯,竟然妄想亲自生下他老谢家的孙子给狠狠吓到了。 他颤颤巍巍地伸出手,那份薄薄的体检报告还没拿稳,就失手掉在了地上。 谢商颤抖地问医生:“你们医院……提供精神治疗吗?” 沈驳看着不远处面白如纸、摇摇欲坠,连体检报告都拿不稳的谢父,心想谢宴章可能没骗他,谢父看上去病的真的很重。 谢宴章……还真是一个孝顺的人。 没再关注谢商那里的动静,沈驳迈步走出了医院。 兜里的手机震了一下,沈驳拿出来一看,是个好友申请。 文承轩:【沈先生你好,我是文承轩,是你三叔介绍的,可以认识一下吗?】 沈驳面无表情地点了拒绝。 离开医院,天空澄澈得仿佛透明,微风吹散了空气中残存的消毒水的味道,让人沉闷的心情也随之一起消散。 沈驳站在医院门口的台阶上,手插进大衣的侧边兜里,指尖不经意碰到了手机的边缘。 他爸说的也许没错。 如果非要选一个的话,沈驳心想,还是谢宴章这个大傻子好一点。 4. 第四章 谢宴章收到沈驳的见面邀请时,正在和好友边齐洲一起喝酒。 “你真那么直接和沈驳说了?”边齐洲震惊道:“去和沈驳当面说的?!” 边齐洲算是谢宴章身边少数几个知道他暗恋沈驳多年的人,沈驳破产的事就是他打电话告诉谢宴章的。 谢宴章举着酒杯,闷声点头。 边齐洲:“……对着沈驳那张冷脸,你也真敢啊。” 谢宴章不喜欢他对沈驳的评价,皱着眉道:“沈驳也并不怎么冷吧,他昨天还关心我裤子上的鞋印,让我去清理来着。” “全天下只有你觉得沈驳热情似火吧……等等!”边齐洲瞪大眼睛:“你还带着鞋印去见沈驳?” “太着急了,没注意到。” 谢宴章也很懊恼,他当时下了火车就着急赶去见沈驳,哪还有空整理着装。 要是谢宴章早知道自己当时那么不修边幅,他肯定得把自己洗刷得干干净净,往身上喷点有情调的小香水,然后再像天神一样降临到沈驳的身边去。 但是谢宴章觉得他太帅也不好,不得把沈驳迷得七荤八素啊。 边齐洲几番欲骂又止:“……我觉得沈驳当时不是在关心,单纯只是嫌弃你。” 边齐洲是真的服了谢宴章对沈驳八百米厚的滤镜了。 从他几年前知道谢宴章喜欢沈驳开始,他就觉得他这个兄弟的眼光真不是常人能比的。 他喝了口酒,默默在心底为谢宴章这个兄弟默哀。 拜托,那可是沈驳,哪怕破产了,那也是沈驳! 谁不知道沈驳那人面冷心更冷,嘴里没几句好话,谢宴章这么直接地冲去他面前说要和他结婚,不被拒绝才怪。 边齐洲几乎已经预料到了谢宴章被狠狠拒绝后,来找自己买醉的样子,甚至已经想好了到时候安慰他的措辞。 边齐洲又喝了一口酒,准备提前说点什么给谢宴章打点预防针,就见谢宴章拿起扣在桌面的手机看了一眼,突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那一瞬间带起的风,甚至吹动了边齐洲早上刚做的发型。 他诧异道:“你干嘛去?” “沈驳约我见面。”谢宴章握着手机,面色严肃,抓起搭在沙发上的外套:“我先走了。” 边齐洲愣住:“不是,咱们一会儿不是还有个局?” “你自己去吧。” 说这话的时候,谢宴章高大的身影已经快消失在酒吧的门口了。 边齐洲:“……” 他就没见过这么上赶着找骂的人。 /// 沈驳特意等了两天才和谢宴章约见面,地点是一家位于安静街道的咖啡厅。 沈驳来得早,给谢宴章发完消息就直接打车来了这里,此时就坐在靠窗的位置,侧头看着窗外的风景,面前还放了一杯冰美式。 他今天穿了件白色的高领毛衣,肤色洁白,一只手轻轻地撑着下巴,露出的半张侧脸精致漂亮,就连纤细的手指都透着美感。 谢宴章戴着棒球帽和口罩大步迈进咖啡厅时,几乎一眼就看到了窗边的沈驳。 原本带风的步伐在靠近时却逐渐放慢,像是不想惊扰此时宁静美观的画面。 到最后谢宴章甚至停在了原地,还是沈驳不经意侧头才发现了他,招呼道:“坐下吧。” 又见谢宴章全副武装,他道:“咖啡厅老板是我朋友,我请他清了场,” 其实不是清了场,而是沈驳花钱包了场。 沈驳还是从周序言那里了解到,谢宴章现在已经是国民度非常高的演员,前两年刚拿下影帝的称号。 为了照顾一下谢宴章不被路人认出,沈驳还特意花钱为他包了场,也算是一点诚意。 谢宴章低低嗯了一声,走过去坐下,飞快地看了一眼沈驳,又低垂了眼。 奇怪,怎么每次见到沈驳,都觉得他更好看了一点。 谢宴章默默把掌心张开,又紧紧地握成拳。 前几天还在自己面前喋喋不休的男人忽然变得安静了,沈驳还有些奇怪。 不过他没有在意,而是温和地开口:“不知道你喜欢喝什么,所以就点了和我一样的。” 谢宴章看了一眼自己面前的桌上,那里正摆放着一杯冰美式。 他二话不说拿起来牛饮了一口,然后问:“我们什么时候领证?我已经把户口本偷出来了。” 沈驳:“……” 还是这么直接。 沈驳看了眼时间,挑眉道:“从我约你到你过来,只过了半个小时,你这期间还回家偷了户口本?” 他毫不客气道:“那你还挺有当特工的天赋。” “早就偷了,这几天一直带在身上。” 谢宴章满不在乎地说起偷户口本这事儿,就像是在说吃饭喝水一样简单:“就等着你约我了。” 沈驳饶有兴趣地问:“你怎么觉得我约你出来,就是答应你了?” 谢宴章哼笑一声:“你要是不答应,就不会约我了。” 而是会默默地不再联系,连一个拒绝的理由都没有。 这就是冷漠的沈驳,该死的迷人。 沈驳这回停顿了好一会儿。 他总觉得,谢宴章好像比他想象的还要了解自己。 沈驳没有立即答允,而是道:“在去领证之前,我还有几点要确定。” 谢宴章点头:“好,你说吧。” “咱们协议结婚期间,分床睡且互不干涉,我只需要每个月陪你家人吃顿饭对吧?” “对。” “改改吧。”沈驳垂眸,语气平静地叙述:“其余的不变,只是时间从三年改为一年,你不用替我家还债,也不必管我的家事,婚后各自的财产也是独立的,这样到时候离婚不至于分割不清。” 一年的时间足够沈秋元收拾那些蛀虫,在这期间沈驳并不想分掉任何精力去对付他们,所以他才会认真考虑谢宴章协议结婚的邀请。 沈驳在心里一通分析,觉得这事儿对他们二人来说都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但从重逢开始就十分活跃的谢宴章,这会儿却难得沉默了。 等沈驳抬头去看他的时候,发现他抿着唇,表情貌似有点委屈。 沈驳皱了皱眉,以为是自己砍价砍的太狠。 他叹口气,心想一年和一年半也没什么区别,干脆就一年半好了。 正打算改口,谢宴章却忽然道:“为什么不让我帮你还债?” 沈驳:“……嗯?” 谢宴章重复:“还债,为什么不?” 因为那笔债只是用来唬人的,根本不存在。 但沈驳肯定不会这么直接地说出来,他道:“因为欠的挺多的,我想靠自己。” “你可以靠我。” 对上沈驳讶异的目光,谢宴章撇开脸,却正好把通红的耳廓暴露在沈驳的眼下:“我是说,我一开始就说好了会帮你还,你总不能逼我食言吧。” 今天的天气不错,阳光柔和地穿过透明的玻璃照在他们之间,大概温暖的环境总是会让人滋生一种暧昧的氛围,沈驳的目光掠过谢宴章红红的耳根,突然有个奇妙的想法。 他道:“谢宴章,你这么帮我,不会是喜欢我吧?” 谢宴章震惊地转过头,嘴唇微张,双眼直直地看着沈驳。 沈驳被他这副呆傻的样子给逗笑:“开玩笑的。” 他知道谢宴章和自己协议结婚,只是为了慰藉病重的父亲而已。 而他也只是想要借谢宴章的身份,来震慑那些把主意打到自己身上的人。 他们各取所需,互惠互利,一定能成为最好的合作伙伴。 谢宴章难得看到沈驳真心开怀笑起来的样子,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沈驳眼睛润而狭长,因为常年聚着寒霜,所以总显得有些不近人情。 但他笑了,那股温润的笑意便在霎那间冲淡了冷意,连那张脸都变得生动了起来。 “我平常也喜欢开些玩笑,不介意吧?” 沈驳的笑只是稍纵即逝,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不介意。”谢宴章别开眼,说出了以后会让自己万分后悔的一句话:“因为我有喜欢的人。” 沈驳倒是有点好奇:“哦?” 谢宴章一个头两个大,但还是得硬着头皮说下去:“喜欢了很多年的,只不过他人在国外,所以一直没追上。” “原来是这样。”沈驳点点头,表示了解,“那你和我结婚,你喜欢的那个人不会生气吗?” 谢宴章:“应该不会,他是个没有心的家伙。” 沈驳知趣地没有再问下去。 见沈驳真的信了,谢宴章才松了口气。 他刚刚差一点,就差一点点,就要点头承认了。 还好他机智,及时止住了话头,并且还编造了一个绝妙的理由。 这个世界上像他一样冷静自持的男人已经不多了吧。 谢宴章淡定地端起桌面上的冰美式喝了一口。 玩笑过后,沈驳又继续刚才那个话题:“那这样吧,到时候债主公司联系我时,你再把钱交给我。” 大不了他替谢宴章保管一段时间,等到离婚时再还给他。 谢宴章这才舒展眉心。 要他毫无付出地占据沈驳身边的那个位置一年,他都会觉得自己是在白日做梦。 还是花钱好啊,花钱安心。 沈驳哪知道谢宴章心里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见他和谢宴章商议得如此和谐,心情也好了几分。 他心情好了,语气也透着些许轻快:“既然我们谈的这么愉快,那就走吧。” 谢宴章刚体会到几分花钱的快感,闻言还没反应过来:“去哪?” 沈驳起身:“找个律师公证我们的协议,然后领证。” 谢宴章扬起眉,有些意外。 虽然他一开始就是抱着不成便成仁的想法来的,但却没料到沈驳会答应得这么爽快,当场就要和他扯证。 但事到如今,他还是忍不住自己的好奇,问:“能问问,你为什么会选我吗?” 沈驳思索片刻,脑海里闪过前不久在医院里看到的谢父,便答:“因为我喜欢孝顺的人。” 谢宴章恍然大悟。 跟随沈驳一起离开咖啡厅,谢宴章稍稍落后了半步,给他爸发消息。 谢宴章:【爸,我以后一定好好孝顺你】 没过多久,他爸回复。 谢商:【您好,这是我儿子的手机,您在哪捡到的,我等会儿让人去取】 谢宴章收起手机。 切。 /// 因为谢宴章重色轻友抛弃自己,所以边齐洲只好独自去了那个酒局。 但作为谢宴章的好兄弟,边齐洲依然时刻准备着,在兄弟被拒绝之后陪他一醉方休。 边齐洲猜的没错,在谢宴章离开的三个小时后,他便收到了谢宴章的消息。 边齐洲心道果然如此,沈驳的冷酷无情还真是一如既往,从没变过。 他打开聊天界面,打算安慰安慰受了情伤的谢宴章。 谢宴章给他发了一张图片,还有一小段话。 【今日赴约,沈驳霸道下聘,不忍拒绝,遂从之。】 看着图片中鲜艳的红本,边齐洲:“?” 你说清楚,到底是谁霸道? 5. 第五章 协议内容都是早就确定好的,因此找律师拟定的过程进展得非常顺利。 双方确认无误后,协议就此生效,下一步就是去民政局领证。 沈家的户口本因为前几天从沈宅搬家,正好就在沈驳那里,他回酒店取了一趟,就和谢宴章一起去了民政局。 期间谢宴章打了个电话,应该是提前找人打点好了民政局的关系,不至于因为他的身份引起不必要的围观。 两人的速度很快,只花了半个下午,他们就成为了一对合法夫夫。 从民政局出来,沈驳捏着手中薄薄的红本,感觉有点新奇。 虽然他和谢宴章协议结婚是他分析利弊,深思熟虑后的结果,但结婚对他来说,依然久远得像是另一个时空的事。 他连恋爱都没谈过,却这么快就和曾经的竹马领了证,怎么想都非常不可思议。 沈驳轻轻地舒出一口气,觉得这种感觉倒也不坏。 他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侧头去看谢宴章。 谢宴章想用力,但又不太敢用力地捏着结婚证,像是怕自己手劲太大,会捏皱这本薄薄的结婚证。 沈驳看过来时,他正低头看着照片里他和沈驳挨在一起的画面,表情有点凝重。 谢宴章:“唉。” 突然他叹了口气,若仔细分辨,还会发现其中夹杂着一点后悔的情绪。 沈驳:“……?” 虽然刚领完结婚证就后悔的人也不少,但沈驳觉得这种事应该不会发生在他和谢宴章身上。 不过出于谨慎,以及他们未来的合作能否愉快,他还是轻声道:“你要是后悔了也没事,我可以去找别人。” “找别人?”谢宴章狗狗抬头,非常震惊地看着沈驳,“你休想。” 然后像是生怕沈驳会上手抢,他飞快地把结婚证往兜里一塞。 沈驳:“……” 沈驳:“那你叹什么气?” 谢宴章沉重道:“没事,只是突然意识到,我今天没有好好打扮一下。” 照片里沈驳白的发光,而他因为去海岛度假晒了两天太阳,站在沈驳旁边就像个黑皮。 虽然他帅的依旧,甚至因为晒黑了,还让他更具备狂野的男人味,但这怎么说也是他和沈驳的第一张合照。 “第一张合照?”沈驳成功被他带跑,仔细回想了一下:“我们以前没有一起拍过照吗?” 谢宴章诚实道:“没有,你以前不爱拍照。” 沈驳顿了顿。 经谢宴章这么一提起,沈驳才想起自己以前确实不怎么喜欢拍照,每次谢宴章举起相机被他发现后,他都会立即板起脸。 这也就导致家里属于他的照片压根没几张,最多的就是毕业照。 沈驳想起来,就问:“不过我们幼稚园小学和初中不都是一个班,毕业合照不算吗?” 谢宴章哼了一声:“那个怎么能算。” 毕业合照乌泱泱的一堆人,每个人的人脸都还没有指甲盖大,哪有他们肩膀抵着肩膀的结婚证好看。 他美滋滋地想,他要像学生时代一样买个书皮套住结婚证,然后锁在他的保险柜里。 忽然,谢宴章扭头问:“我是不是该去探望下伯父?” 听说沈秋元在医院里,于情于理,谢宴章都该去一趟。 “不急。”沈驳道:“先去见你父母吧。” 连证都领了,他当然该去履行之前协议内容,替谢宴章应付家中父母。 谢宴章想了想,先见谁都没差,等沈伯父出了院,两家的父母再聚一聚也不迟,就道:“那我明天去接你?” 沈驳点头:“行。” 刚好他才回国,也还没有买车,况且他们已经是合法夫夫,一起去理所应当。 “既然这样。”谢宴章打开车的副驾,笑着道:“先和我一起去吃顿饭吧?刚好有时间可以串供。” /// 依旧是上次谢宴章带沈驳来过的那家餐厅,但这回两人的心境却大有不同。 大概是因为解决了一桩心事,沈驳神态中透露着轻松,打量起了这家餐厅的装潢。 偏中式古典的风格,处处都彰显着主人设计的巧思,包间与包间之间的隔音非常好,还因为会员制的关系,所以不必担心无关人士的打扰。 沈驳在谢宴章的对面落座,等菜上齐后,他才发现桌面上几乎都是自己爱吃的菜。 负责点菜的谢宴章深藏功与名,状若无意道:“这么多年,也不知道你的口味变没变。” 沈驳笑了笑:“没变。” 他虽然身在国外,却也经常想念国内的美食。 只不过他厨艺不好,即便是对着食谱都做不出像样的东西,所以后来就干脆放弃这项技艺。 沈驳尝了一口离自己最近的芙蓉鸡丝,一直观察着他的谢宴章问:“怎么样?” “很好吃。”沈驳对这道菜给予了高度的评价。 谢宴章见他喜欢,这才松了口气,又不免得意起来。 花高价挖来的厨师,确实没辜负他的期望。 谢宴章给点阳光就蹬鼻子上脸,沈驳一夸,他就用公筷往沈驳面前的小碟里添菜,边添还边说:“多吃点,瞧你瘦的,风一吹就能跑。” 沈驳:“……” 沈驳:“谢谢,你倒是强壮。” 谢宴章笑起来:“还成。” 沈驳扯了扯嘴角,也笑了。 包间里氛围不错,沈驳在谢宴章的催促下吃了不少,见这人还要往自己面前堆东西,他赶紧放下筷子。 “我饱了。” 谢宴章专注于投喂沈驳,自己没吃多少,闻言却一起放下了筷子。 “那我说说我家的事?” 沈驳“嗯”了一声,来之前就说好的,要串一下供。 沈驳离开了多年,对谢家的近况确实不太了解,于是全程都在认真倾听,以免到时候露馅。 只是说着说着,串供就变成了谢宴章的个人吐槽大会。 “我爸还是老样子,爱管我,这些年可能因为是更年期到了,脾气大得有点吓人、” “我妈倒是比我爸好多了,只是每次回去都要催我结婚,不过我因为拍戏忙,已经很久没回家了。” “见他们只是随便走个过场,你不用说太多话,到时候都交给我就好。” 沈驳听得仔细,发现谢宴章一直在说着自己的父母,便问:“那你呢?” 谢宴章停下滔滔不绝的演讲,愣了一下:“什么?” 沈驳双手交织抵着下巴,浅浅的笑容在餐厅暖黄色的光下显得分外温和轻柔:“你还没说你的近况。” 既然是要应对谢宴章的父母,他自然也得对谢宴章多一些了解。 “我啊,没什么特别的。”谢宴章轻咳一声,很低调地说:“你去百度搜我名字就行了。” 沈驳想起以谢宴章如今影帝的身份,网上确实会有许多关于他的消息。 他点点头:“倒也行,只是有时候网络上的消息过于片面,不足以真正了解一个人。” 谢宴章想了想,道:“还可以,我感觉有些新闻稿写的都还挺中肯的。” 既然谢宴章都这么说了,沈驳也就不继续多问。 协议结婚本就是一场利益交换,更何况沈驳对待任何事情都很认真,既然都已经答应了谢宴章,他打算今晚就回去恶补一下谢宴章近几年的新闻。 这顿饭吃的还算愉快,结束后依旧是谢宴章送他。 谢宴章开车很稳,也不多话,直接将沈驳送到了酒店门口。 沈驳解开安全带,对他道了声谢。 谢宴章手搭在方向盘上,侧过头道:“举手之劳,况且我们现在已经领证了,说谢不太合理。” 而且沈驳从前也不会和他这么客气。 沈驳一想也是,虽说他们只是协议结婚,但也不能太生疏引人怀疑。 突然结婚已经够引人怀疑了,只能在某些细节上注意一点。 于是他道:“行,那我以后少说。” 谢宴章对这个倒不是特别在意:“没事,可以慢慢调整。” 反正往后他们有的是时间。 沈驳下了车,这回轮到他目送谢宴章开车离开。 谢宴章却没有立刻走,而是降下车窗,对沈驳道:“明天早上十点,别忘了。” 沈驳应了一声,谢宴章这才放下心,扬起唇对他笑了一下,调转车头离去。 谢宴章走后,沈驳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也转头走入酒店。 他心道,傻乐什么呢。 沈驳回到房间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处理起了这几天遗留下来的工作,顺带回复了几个邮件。 Winnie:【Dylan,样衣我已经给你寄过去了,记得查收哦~】 沈驳:【明白,麻烦你了】 他这一周都在国内,工作室的大半琐事都是Winnie在帮他处理。 Winnie:【小事啦,这都是我作为助理分内的事,你国内的事情解决了吗?】 沈驳:【差不多了】 Winnie:【那就好,不过你真打算暂时留在国内了吗?】 沈驳:【嗯】 在他这次回国之前,他就已经有过想把工作重心转移回国内的想法,现在只是稍微提前了这么一段时间而已。 Winnie也早就知道他这个打算,所以并没有太惊讶。 只是目前沈驳还没有转移工作室地点的打算,有些合作也需要有人接应,所以Winnie暂时留在那里,没和沈驳一起回来。 又和Winnie又交代了一些重要事项,沈驳便退出了回复界面。 只不过在关闭电脑前,他又想起了一件事情,手指微动,点开了搜索栏,在里面输入“谢宴章”三个字。 跳出来词条很多,沈驳有心想要深入了解一番谢宴章,不仅挨个点进去看,还专门开了个文档,做起了笔记。 这一看就看到了凌晨两点,做的笔记已经能为谢宴章拍出一部个人纪录片。 譬如非科班出身,却在大学毕业后进入娱乐圈,入行仅五年就拿下了影帝的称号,对电影非常执着,只要是拍电影,哪怕是再小的角色都愿意出演。 还有被导演盛赞敬业,出道五年无绯闻等。 沈驳不止看正面评论,也看到了零星几条有关谢宴章的负面评论。 其中讨论度最广的,是据一位知情人士称,谢宴章高中时仗着家境优渥,不仅称霸校园四处挑事,还嚣张至极地在身上纹了一行骂人的话。 虽然圈内最忌讳这些,但至今也没人看到纹的是什么,所以只能算是一个没有被证实过的黑料,沈驳亦没放在心上。 电脑看久了,沈驳抬手揉了揉眉心,眨眨眼舒缓一下酸涩的眼睛。 时间已经很晚了,沈驳正准备关了电脑,手指操控着触控板不经意下划,不小心点进了一个没什么浏览量的营销号发的微博。 这个营销号转的是一个网友随手发在微博的视频。 大概内容就是这位大学生网友在旅游中途,遇到了一个非常像谢宴章的狂热粉丝,还拍了一小段他们一起唱歌的视频,发出来问大家觉得像不像。 营销号没多少粉丝,所以回复也不多。 沈驳感觉视频封面中那个身影有些眼熟,还没反应过来,手指就已经点了进去。 但只一眼,他就确定了,视频中就是谢宴章本人,就连皮鞋上的鞋印都是刚被路过的人踩上去的。 谢宴章一身高级定制西装,站在火车车厢连接处一小片空地上,虽然气质与周遭喧闹的环境格格不入,却和大学生们一起高声唱着歌,完美地融入了群体。 视频中,这个大学生在唱完歌后问:“哥,你这么着急是要去哪啊,居然还穿着西装呢?” 谢宴章此时已经站了快七个小时,被人群挤得头昏脑涨。 他说:“我快生了,我要去参加自己的婚礼。” 大学生:“……啊?” 沈驳:“……” 6. 第六章 第二天,沈驳准时走出酒店,一眼就看到了正站在车旁等候他的谢宴章。 F城今年的冬日不算特别冷,虽然已经过了十二月,但温度依然维持在一个舒适的范围。 谢宴章穿着连帽卫衣,外面又套了件黑色大衣,头上扣着顶棒球帽,又嫌不够似的把卫衣上的帽子也一并戴上,半张脸都藏在口罩下方,整个人藏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了一双眼睛。 而沈驳之所以能马上发现他,是因为谢宴章在看到自己的第一时间就举起了手臂。 就像看到主人就疯狂摇尾巴的大型犬一样,想不注意都难。 见沈驳站在那里没挪动步子,谢宴章以为沈驳没看到自己,还原地蹦了两下,双手剪刀似的咔嚓摇摆。 沈驳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但面对路人时不时投来的注视,他还是有点无法忽视的尴尬。 刚走到谢宴章跟前,沈驳就好奇道:“你一直都这么又低调又高调吗?” 谢宴章惊讶地看着他,然后低调地压了压帽檐,语气微喜:“你好懂我。” 沈驳:“……” 不,其实并不是很懂。 他张了张唇,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在谢宴章替他打开车门后顺势坐了进去。 谢宴章替沈驳关好车门,又绕了一圈坐进了驾驶座,当着他的面摘掉了口罩、卫衣帽子、棒球帽。 沈驳看他这一套繁琐的动作,还是没忍住说:“你下次在车里等我就好了。” 他看着都怪累的。 谢宴章抬起头:“嗯?可我喜欢呼吸外面的新鲜空气。” 沈驳看了眼口罩,又看了眼摘了口罩后喘了几口大气的谢宴章,明显闷得不行。 他冷静道:“你这个说法也是够新鲜的。” 谢宴章大概没听出沈驳的言外之意,又或许是觉得沈驳在夸他,嘿嘿傻笑了两声。 沈驳不忍直视般地别过头去,专注看车窗外掠过的建筑,嘴角却微微上扬。 “先别急着去你家,我订了点东西,你和我一起去拿一趟。” 谢宴章出声:“是什么?” 沈驳淡淡道:“没什么,给二老的礼物。” 他虽然没有什么经验,却也知道第一次见父母貌似应该带一点礼物过去。 不过因为一切都是临时决定的,沈驳还是昨晚才下的订单。 谢宴章挑眉:“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 话是这么说,但还是能够看出他心情不错。 他驱车前往沈驳给的地址。 路上,谢宴章单手握着方向盘,道:“我已经提前和我爸妈说,你要过去拜访他们了。” 沈驳正在低头回助理的消息,闻言情不自禁问:“你怎么说的?” 谢宴章:“我说咱家今天有喜事要发生,让他们都打扮得隆重一点。” 沈驳停了两秒,感觉他不太可靠:“你提我名字了吗?” 谢宴章笑了一声:“怎么没提,你可是今天的主角。” 并且他还着重强调了沈驳的名字。 沈驳好奇道:“他们怎么说?” 谢宴章:“他们高兴疯了。” 他昨天晚上打电话回去,告知他父母沈驳第二天要以他媳妇儿的身份过去拜访他们的时候,二老几十年来头一次十分有默契,齐齐沉默了。 谢宴章是个主观意识非常强的人,所以他自然而然地认为父母的沉默应该是高兴坏了,而不是在觉得他脑子有问题。 沈驳顿了顿,才道:“是吗。” 他对谢宴章的话持有几分怀疑,不过他没有问出口。 反正见到了就知道了。 沈驳没太多挑选礼物的经验,所以给谢家父母准备的见面礼也非常简单粗暴,就是一堆补品。 谢宴章挤开沈驳,争着抢着帮他提上车的时候,无意间瞥见了里面的人参,顿时露出了欲言又止的表情。 来之前谢宴章以为沈驳说的礼物应该贵重不到哪里去,他高兴的只是沈驳这份重视的心意。 但这会儿谢宴章看到品相完美的人参,立即猜到了价格肯定不便宜。 沈家破产,据说房子车子都被法院收回,资产也都拿去添补欠下的债了,所以可想而知经济情况一定十分紧张。 但沈驳在这种情况下,为了给自己父母一个体面的见面礼,依然倾尽所有,准备了这种重礼。 被谢宴章挤开后,沈驳就站在原地看他来来回回地忙活。 正看着呢,就见谢宴章突然停下来,一脸复杂地望着自己。 沈驳被他看得浑身发毛:“……怎么了?” 谢宴章抱着装着人参的礼物,讷讷开口:“这人参,很贵吧。” 沈驳当即就反应过来了。 也是他思维没有转换过来,光想着要送礼,却忘了以他们家目前的“经济情况”,应该买不起这么贵重的礼物。 在他爸没有彻底清肃公司之前,为了避免出什么岔子,他也不能太招摇。 于是沈驳说:“捡漏买的,商家干不下去了,三支只要九百九,还送一份燕窝。” 然后他就见谢宴章大大松了口气,然后又道:“下次别买这么贵的东西,我爸尝不出来区别,五十块的人参他都觉得不错。” 沈驳疑惑道:“你怎么知道?” 谢宴章:“送过。” 沈驳:“……” 看沈驳有些诧异的模样,谢宴章解释:“小时候的事了,那时候零花钱不多。” 谢商是白手起家,童年过的也是苦日子,所以他对养儿子的心得就是穷养。 谢宴章在上高中以前零花钱还没有沈驳十分之一多,偶尔还得沈驳请他吃冰棍。 谢宴章当时就用五十块给谢商买了支人参,骗他爹说花了五千块,足足攒了一整年,骗取他爸的感动之后得到了一笔巨款零花钱,然后就给沈驳买了个生日礼物。 沈驳当然不知道自己某一年收到的礼物还有这么一番波折的故事,只以为不论是送谢商还是自己的礼物,都是谢宴章省吃俭用攒下来的。 想起谢宴章与自己协议结婚也是为了谢商,沈驳很公正地评价道:“你对你的家人还挺好的。” “是吧,”谢宴章扬起眉,说:“特别是我自己。” 沈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