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嫁给痨病探花郎后》 1. 接亲 第一章: “嘿,春花儿啊,你看这一串串的人是要去哪儿啊?以前可从来没见过这些人哎。” 名叫春花的妇人闻言转头瞥了眼,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意味小声道:“你还不晓得?呐,那个领头的花鸡儿你认不到?” 美伊是这两年刚嫁过来的新妇,对这片的人都还认不全,摇摇头说:“不认识啊,那是谁嘛?” “嘿,这可是葛根村第一名人你都不晓得啊?” “我真不知道,你快说说,她是谁。” “下村儿的苏桂琴苏三娘,咱葛根村的活月老,牵线一牵一个准儿,婚后日子还都过得平坦和顺的,现在谁成亲还不找她过个场子哦。” 春花一面说着,眼底的嘲弄之意愈发浓厚,一面撇嘴笑笑,“不过嘛……撮合了那么多红男绿女了,自个儿却还是个寡……谁知道是为什么呢?” 美伊知道她为人刻薄向来热衷背后捅别人刀子,也还是被这话呛到了,“这……” 美伊望着遥遥前行打扮的过分喜庆的众人,一个最明显不过的阵仗却配上从未听到传过的消息,让她理所当然的更为好奇。 “看这阵仗,怎么说个媒还抬着花轿来的?村里今天哪家有喜事吗?我怎么一点没听说?” 春花又抬眼晃了眼现在的大晴天,半真半假的神叨道:“今日个日子这么普通的,哪里来的什么喜事儿?怕不是直接过去把人家大姑娘绑走的哦!” 美伊单纯,看她这神色还真就被她唬了一跳,“啊?!不会吧……” 春花趁此机会收回了手中的绣着的绢布,利索的揣进了怀里,也不怕被扎,“走走走,咱跟上去看看。” 美伊也学着她的样子将手中的绣品团进了袖中,起身跟上。“嗯好!” 这行人来的古怪,引起的可不仅仅是春花美伊俩人的注意,他们随着队伍沿着甜水溪边整整齐齐的逆流而上,几乎召集了整个上村的目光。 很快,看热闹的人互相对上了眼,纷纷都从家门中鱼贯而出,不紧不慢的缀在了长队后方七嘴八舌的观摩着。 跟了有一段路之后,村民们发现,这支队伍浩浩荡荡的进了最头方的一户人家。 随即后方的争议声音越发聒噪,纷纷议论起了又是谁家打起了这韩家二小姐的主意。 如今的村头仅有的一户人家,韩家。 当家的韩伯是个善心人,老光棍了大半辈子年近四旬了才娶了个老婆,但他那老婆孙氏可不简单。 据说这孙氏并非本村之人,而是十五年前不知道从哪里跑来的野女人,来历不明也就罢了,生的娇媚动人也就算了,却偏偏她当时还拖着个不过两三岁的小女儿,刚来村里的时候衣衫褴褛灰头土脸的一身狼狈,也没生一副讨同性喜欢的好女人的模样,于是人人怕嫌都大门紧闭不做搭理,她一路从村末流浪乞讨到了村头,可算敲开了一扇门。 不仅敲开了,还就此光明正大的住了进去,老韩为人忠厚老实,哪里是这种女人的对手,没隔多少日子就被那女人治的服服帖帖的,并且此人交际功夫更是了得,起先分明不受村民们的喜欢,可此后没多久就居然就在村里和大家打成一片了。 孙氏进了韩家门后,又生了一儿一女,老韩人长得不咋样,一脸酸苦苦的憨笨样儿,可偏生这俩崽子还挺会投胎,都随了他们妈,长得晶莹剔透玉雪可人的。 哥哥韩童生,眉目黑朗身段俊秀,一身读书人的典雅气,从小被村里姑娘们追着嚷着要和他玩,妹妹韩玉娇更是个从小看到大的美人胚子,如今正值豆蔻年华又加上性子随他娘那般擅应对小嘴儿甜,更是俘获这一周边所有壮年男子的春心。 抬着花轿的长队得了韩家人的应允,雄赳气昂的直直跨进了韩家小院的大门,村民们不好跟着进门看,只好都被卡在了门槛外兴致勃勃地伸长脖子左右观望。 首位之上正有条不紊的指挥着队伍放下花轿与聘礼,梳着发髻头戴绢花的,就是葛根村中下半村中的一等红娘苏三娘了。 苏三娘年龄不算太大,但却跟月老转世般的灵验,凡是她经手过的姻缘,就没一桩吹了的。所以下村很多人都去求苏三姨给他们牵线。 但奇怪的是,她牵的从来都是下村的线啊? 怎么今天忽然牵到上村来了? 有好戏看了!!!! 孙氏扫了眼门口簇拥的人们透来的或是羡慕或是嫉妒的目光,便愈发故意的领过了自己的宝贝幺女玉娇在身旁站着,眼角眉梢尽是得意的微微笑意。 而韩玉娇泽更是难掩眼中闪烁又雀跃的目光,这无疑是件让她非常骄傲的事情。 想到自己已经芳名远播到了下村地界,如今便真真正正地算作是整个葛根村村花了! 不知道这次前赴后继来自己家送礼的,又是哪家的冤大头呢? 韩玉娇一想到此就又忍不住的捂嘴娇笑了声,硬生生笑红了大门外一群春心荡漾的年轻男人的脸。 苏三娘指挥着一帮扛着花轿聘礼所以有些笨手笨脚的男人们规矩的放好东西以后,才不紧不慢的走到了孙氏跟前,像是很熟络的执起了孙氏的手,“哎呦这位就是仙娘吧?可真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呐,真是个美女子。” 孙氏忍着心里的嫌弃,客客气气的回了句,“三娘客气了。” 苏三娘又将目光移向了一旁的韩玉娇与韩童生的身上,眉开眼笑的也和他们客气了两句,“啊呀这两位想必就是韩二公子和三小姐了吧?哎呀呀呀你看看,你看看啊!可真是翩翩君子和如花似玉啊。” 韩童生拱手道:“三姨过奖了。” 韩玉娇微微一福,端的是白莲出水,娇艳清纯,“三姨谬赞了……” 孙氏看着自己的一对儿女应对如此出色,心中倍感骄傲欣慰,转首对苏三娘开门见山道,“不知三娘此次前来,是有何贵干?” 苏三娘展颜,笑的很是花枝招展,“嗐,我这人上了人家的房门,还能是来干嘛的呀,当然啊,是来给我们仙娘说说好事儿,给仙娘的宝贝闺女说亲的呀!” 韩玉娇的脸更红了,娇羞的摸出手帕遮了遮眉眼,一举一动皆是风情尽显。 孙氏心领神会,亦是眉眼一弯,但她早有考量,来人决计不甚善意,聘礼虽然下的还算可圈可点,可随同而来的花轿又是何意? 谁家娶媳妇这般着急,刚下聘就要把人家女儿家抬回家?娘家这边连宴请亲朋的时间都没有,如何能算符合礼数? 这般轻浮急迫的家庭,自己的玉娇闺女就算是过去了指定也不会受到婆家的优待。 孙氏在心中嗤笑一声,玉娇乃是自己含辛茹苦才养到这么大的好姑娘,这样就被打发出门去别人家受脸色,想得倒美。 但她还是耐着性子问了句。 “那不知来人是谁家公子?” 苏三娘一甩手中丝绢,那模样看的孙氏眉头直皱,“嗨呀,我呀怎么可能登门给仙娘你说些不三不四的人呢?我这次提亲的呀,是户好人家的公子呢!那位公子呀可不得了!可是我们葛根村有名的才子呢,才情两修,温润如玉,风流倜傥,貌比潘安呐!” 韩玉娇一面听三姨说着,一面心思就开始飘荡了起来,她好像知道了她说的到底是谁了! 她小声的嗫嚅道:“可……可是下村凤家的……” 苏三娘一拍掌心眉开眼笑道:“三小姐果然机敏过人,没错,三姨我呀,说的正是凤家的大公子。” 韩玉娇的心简直都快要跳出来了! 谁不知道这凤家公子乃是这葛根村,乃至是这齐阳县、甚至如今已是名扬天下的大名人了啊! 村中人都道,这凤家也不知道是烧了几辈子的高香,居然培养出了这么出息的一个后辈。 凤家独子姓凤名瑜字梦元,不过刚至而立之年,就已是今朝恩科的探花郎。 从乡野村民,一步步攀升至鼎甲之位,何其传奇的事迹! 不仅如此,方才苏三娘所言的确非虚,韩玉娇早有风闻,说这凤家公子生得极是貌美! 连五大三粗的耿直汉子见了都不由得会脸皮一红那种俊——同样都是男人,同样是骨头带血肉拼的,可人家怎么就那么会长! 能获得这样评价的男人,可想而知,到底得俊俏成什么模样!? 韩玉娇心头滚烫,偏生又要维护着身为女儿家的矜持,不能在外人面前失了分寸。 连母亲的表情都变得更加慈祥温和了起来,“果然……三娘可太照顾咱们韩家了。” 孙氏听到此处到的确是心中一畅,内心的骄傲不言而喻,当朝探花的提亲都踏上门了,可想而知,自己培养的好闺女究竟是有多给自己长脸。 门外围观的村民们一听下聘之人竟是凤探花,哗然一片,顿时表现的精彩纷呈。 有年轻男子求娶不得的捶胸顿足——心悦之人没了!女子嫉妒咬牙的冷声哼哧——她凭什么?!花鬓老人的抚须审视——是否般配?孩童的天真鼓掌——可以吃席啦! 只听苏三娘又道:“这凤家要说亲的呀,是……” 霎时全场便鸦雀无声,有不到黄河心不死的最后挣扎,有嫉妒滔天的临然决堤,有持难以置信的怀疑心态,有提前开始的拍掌道贺。 “是仙娘你的家的大小姐,韩心然姑娘。” 2. 出嫁 第二章: 这话一出,在场所有人纷纷相觑着唏嘘了起来。 所有人都惊呆了! 好啊!这新探花居然放着这娇蛮美艳的一村之花不要,怎么这般大张旗鼓着来抬的居然是那风评不佳的韩心然! 据孙氏亲口所言,她这个跟前夫所生的女儿为人处世酷似其父,吃里扒外生性薄凉,一点不念家,回回偷跑出去和村里草堂馆的鳏夫王大夫成天腻歪在一起,孙氏作为亲娘,自然觉得此事颇为丢脸,便屡次警告她不许再去,可始终还是打都打不听! 这等贱妇如何能入了那即将步入庙堂之高的探花郎的家门?这凤大公子莫不是将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发挥到了淋漓尽致的地步,尽真的就连这村中人尽皆知的丑事都未曾听闻。 可这也说不过去啊!这凤老夫人和老爷是怎么做到充耳不闻的!?难道是家里头一次当官,对这些还一点不注重? 可普通黎民百姓都知道这种女人不能要!怎么他们还不懂!? 还是说整个凤家都是闭门不出的? 莫不是……那凤家大公子就喜欢这种有挑战性的女人? 与之遭受打击最大的,当然是方才雀跃心烧的韩玉娇,方才她有多么心痒难耐,听此一言后便又多么难以置信,她便瞬时如同从头泼了盆雪水般从头凉到了脚,一时间几乎动弹不得。 她方才灿烂至极的笑意倏地就扭曲在脸上。 一旁看戏的韩童生与笑容端庄的孙氏也皆是一顿,孙氏顿时神色一冷,猛的抽回了被苏三娘谄媚搭着的手背。 “呵呵。三娘怕是不知道,你现在要带走她,让我们家没了苦力,难道是想代替她?” 苏三娘丝毫不以为然,方才谄媚过度的笑意却在悄然间转变了,她朝着孙氏走近两步,将声量压了下来,到了只够院中几人能听到的地步。 “哎哟仙娘,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嘛,我可是跟你说啊,这凤大少爷可是朝廷新中的探花,可谓是前途无量,将来一旦圣旨钦封,做个我们葛根村乃至是齐阳县的父母官那都是顺理成章的事儿,到时候要是还记恨起了你让人家抱不得美人归,随随便便动个小指儿,你猜猜,你们家干那盐矿勾当,还能不能整得下去?” 孙氏这下可被气的不轻了,“你……!” 自己在这韩家经营了这么久,可算将自家那老头子变得机灵了些,好容易打斗到了如今,能靠着那点盐矿生意能吃饱饭了,怎能那给别人这般拿捏? 苏三娘不依不饶道:“仙娘啊,这可不是我瞎吓唬你,我看那凤大公子对你们家心然呐那可是动了真心真情的,口口声声说的都是此生此世非心然姑娘不娶,那个真诚的可让我这个不过搭桥牵线的局外人都感动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可想而知,要是这事儿没成,你说他会不会郁结在心呢?” “仙娘你啊,就算不为了自己考虑,也总得为了二公子和三小姐的将来想想吧?将来凤家发达了,也有的是好处给咱们韩家沾沾,是吧?” “到底最后是想沾了风光还是结了晦气,仙娘那般聪慧过人,想来一定能权衡利弊出最好的答案。” 苏三娘略含深意点到为止的一笑,最为可气的是,那笑容只有孙氏能看懂,“如今这上村的大家伙儿可就都在门外看着呢,想必仙娘也不想事情被闹得很难看吧?” “你……” 好个巧舌如簧的贱婊子,韩心然好歹也是老娘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如今还没享到多少福呢,就要被你整去伺候别家,真是个狗娘养的贱人! 苏三娘心知如今自己算是被这孙氏记恨上了,但到底自己还是不想树这个敌,于是又朝她走进了步,这下说话只有她们两个能听见了。 “我知道你对你那大女儿可恨的紧,不过是害怕她攀了个好的夫家之后还回来报复你罢了,那我就再跟你说个事儿……你大可放心,她绝无能回来报复你的说法。” 孙氏敏锐的嗅到一丝异样的气息,“此话何意?” 孙氏抿唇一笑,“因为啊……” 傍晚,已是星子密布之时,有一布衣清减的干练身影披星戴月的从田埂一路小跑着的踩入了韩家院门,可没想到刚一进去就被里面灯火通透的场景整愣了神。 彼时已是过去了好几个时辰,方才堆在门口准备看热闹的村民们也都扫兴的各回各家,只剩下了院中的人。 苏三娘连忙从台阶上站了起来,一步三扭的走到了那女子的跟前,执起她的双手从头到尾验货似的打量了个遍,方才道:“哟……这位便是,心然姑娘吧?我啊是下村的苏三姨,姑娘叫我三姨就行!” 韩心然被这情形整得极不自在,强忍着浑身不适,眉间疑云丛生,但还是点了点头。 “嗯。” 她这才抽空看清了这平常冷冷清清的韩家地坝如今热闹成了什么景象,心中更为大惑不解。 自己一进门,这院子里的所有人好像都如临大敌的整装待发了起来,一改方才的懒散模样,纷纷站起来活动起了筋骨。 苏三娘真情实意的点点头,称赞道,“嗨呀,果然是个天仙般的美人儿,仙娘啊,你可真是会生!” 孙氏这才从椅子上起身也走到韩心然跟前笑笑——那笑容韩心然实在太熟悉了,每次都是她又想出了新法子刁难自己之时的前兆。 韩心然每次眼见那个笑容就会不自主的握紧了拳头,心如刀割。 自己的亲生母亲,因为自己亲生父亲对她的薄情寡义欺打侮辱,对他记恨万分,又因自己身为他们俩的结晶,自出生之时便被她视为耻辱,更甚者,自己这张该死的眉眼长得又与自己生父有那么几分的相似,所以从她记事开始,受到的就只有自己亲生母亲的无尽恶意。 别的孩子可以在母亲怀中撒娇酣睡,她则从来不敢靠近自己母亲一尺以内,别的孩子可以尽情提出内心所想所要,而她则从来没有过一顿饭饱,别的孩子有穿不完的新衣吃不尽的零食,自己则只能在柴房之中蜗居还要隔三差五就被她发病似的折磨鞭笞。 同母异父的弟妹与后父对她的排挤嘲讽,使唤欺凌,村中民众对她的指指点点,恣意剥夺,她通通都能充耳不闻闭眼承受。 可唯独,对自己的亲生母亲,在这世上理应最亲近之人的给予她的恶意,每次都会如同利刃一般,又尖又深的刀刀致命,扎的她鲜血淋漓,痛不欲生。 韩心然忍着发战的牙关,不自觉的将眉眼低了下去——这是她每次要被孙氏抽打时能做的唯一保护自己眼睛的方法。 她几乎都忘了,如今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甚至已经做好了被孙氏当众惩罚的准备。 谁知孙氏走到她的跟前之后,并未从手中抽出藤条细棍之类的东西攥在手里,她的双手稳稳的端在胸腹前,呈现出一种平时悠闲散步时候的端庄姿态。 她无甚情绪的开口,轻飘飘的说了句。 “你今晚上收拾收拾,明天就跟着他们走吧。” 韩心然一瞬间只觉得自己没听懂这句话,抬起头来,“……走?” 孙氏冷眼看她,那应该是现在她想象中再次面对那个恶毒男人时的眼神,“嗯,走,再也别回来。” 韩心然心中一空,一时说不出来到底是什么滋味。 她原以为这天这辈子注定只能存在于自己的臆想中,可当它真正来临之时,自己居然并没有太多解脱之后的喜悦之感,取而代之的,反而是一种从未有过的空然与落寞。 那是一种堪称难受的感觉,比被她母亲打了几十鞭还要让她觉得难受,她无关乎□□上锥心蚀骨的疼痛,而是源自于心,深沉缓慢,却让她一时都有些喘不上来气。 言罢,孙氏便施施然踱步而去,无论面色还是动作,都与平常没有一丝一毫的异样。 随之跟上的是韩童生,他脸上带着股细微却显而易见的嫌弃,但也到底没说什么,摔袖就跟着孙氏进了里屋。 韩玉娇却莲步窈窕的走到了自己跟前,双眼里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戏谑与得意,虽然平时也从她脸上经常得见这种神情,可不知为何,这次的这个笑意比平常的都还要深上几分。 随后她终究也还是不想在众人面前说出什么恶毒荒唐的言论来败坏自己的村花形象,伸出纤纤玉手抚了抚自己鬓边珠钗,在一众轿夫不自觉流露而出的渴求神情中悠然自若的跟着哥哥和母亲一齐回了屋中,关上了屋门。 苏三娘见状,叫骂道:“嘿!这人怎的这样!把我们关在外面也就罢了!把韩姑娘你关在外面那可怎么让姑娘你穿衣打扮换嫁衣啊!” 韩心然闻言这才回神,诧异道看向苏三娘:“三姨……您说什么?” 苏三娘笑道:“哎哟还能是什么呀。”而后递过了一块红案,韩心然借着轿夫们方才点好的火把光才得以看清,这是件嫁衣。 鸾凤呈祥,针脚密实,衣料在光晕下泛着粼粼的柔光,不说这细致精美的刺绣了,就光说这料子的成色就能一眼看出绝对价值不菲。 “当然是来娶姑娘你啊!” 韩心然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一出。 三娘却开始有些犯难,“可现如今韩家大门紧闭,咱们连穿嫁衣的地方都找不到,难不成就去轿子里挤挤?” 韩心然却道:“没事,不影响的,我不住那里面,三姨请随我来。” 苏三娘只好叫一众轿夫们跟着韩心然一起离开主院往右方走了一小段。 等走到边角之处一个偏僻的小黑屋外面,韩心然才伸手道,“三姨把衣服给我吧,我去换。” “这里是……?” “我的住处。” 苏三娘目瞪口呆的将目光缓缓扫视了这小茅草房一圈儿,下巴都快要掉到地上去了。 这这这这么破还能住人!这怕不是柴房吧!? 然而在苏三娘还在震惊之时韩心然就已经自主接过了那盘厚重的嫁衣,自顾自的端了进去。 也没等小会儿,韩心然就将那一整套衣服穿戴整齐,雅致的走了出来。 只能说幸好在王伯的百草堂帮忙的时候帮过许许多多的妇人们看过诊,其中当然也不乏有富贵些的人,在她们宽衣解带之时自己无意间看过几眼,知道了这种华贵复杂的衣服该如何穿着,不然今天可真就麻烦了。 韩心然出来的时候,端回来的木案上放着一个破旧的小包,想来应该就是收拾好的自己全部的家当了。 苏三娘看着缓步向着自己走来的身着喜服的韩心然,不自觉的瞪大了双眼。 “哎哟我的亲娘嘞!真好看啊!哟喂!真是好看的连我这个老女人看了都忍不住喜欢的紧。” 韩心然将那木案递还给了一旁上来接的轿夫,微微颔首,脸颊边却浮起了丝丝血色,在大红色的吉服与飘摇火光的相衍相衬下,烧没了她平日里那股不着生息的冷清气,被注重打扮后的她整个人都水灵了不少,只显风姿绰约,款款温情。 苏三娘看着这样的韩心然,实在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那孙氏婆娘为什么会这么不待见这个标志的不可方物的大闺女,那脑子真不知道是怎么长得。 在她看来,就韩三小姐那长相,顶天打扮下来也不过只能算是个小家碧玉,而这位大小姐从方才灰头土脸出现在自己眼前之时自己就已然看出,绝对是个端庄又标志的美人。 果然,这稍一打扮,高低立现。 苏三娘越看越发觉得赏心悦目,心想她可算明白了凤家为何如斯执着于这位韩大小姐了。 她眼见韩心然已经拿了包袱出来,还是尽心尽责的再问了遍,“心然啊,可还有什么东西没拿完呐?” “没了,我就这么点东西,麻烦三娘了。” “嗐,哪儿的话,你这姑娘,可真是让人省心呐……不再去拜拜你的父母和他们告个别吗?” 韩心然敛眸道:“不用了。” 反正以后,总归也没再有什么牵连了。 母亲就不用说了,恨不得自己立马彻底滚出她的视线永不再出现,养父……他态度向来如此,今日凤家来下聘,这么大的事他都不想露面,可想而知也是不想自己去他跟前扫兴的。 她一直很清楚自己在这里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本就不受待见,那些不必要的矫揉造作,那又还有什么意义呢? 或许断在这里,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苏三娘看见了她眉眼间的落寞,有些心疼,语气也不自觉更柔了些,“嗳,那好吧,那就快先上轿了,咱们也该出发了,不然害怕耽误了吉时呀。” “嗯。” “来,三姨啊还有些东西要给你。” 而后只见苏三娘又端上来了个更了不得的红布木案。 “这些头饰嫁妆,是你夫家为你精心准备的,特意嘱托我可不能在韩家人跟前拿出来,只能等你出了门后再亲手给你别在头上,漂漂亮亮的进他们凤家的大门。” “这……”韩心然眼见木案上被火光映的金光流溢精美绝伦的珠钗发饰,连连摆手,“不……我……” 还没等韩心然说出个所以然,苏三娘就一把把傻愣在原地的韩姑娘拽到了跟前,把她灵巧的转了个面,“嗨呀,三姨都说了,这可是你夫家千叮咛万嘱咐过的!” 韩心然只好把身体绷的笔直,生怕妨碍到苏三娘在她脑袋上插花儿似的。 没想到苏三娘在她身后扯了扯她的喜服袖子,略显尴尬的笑笑:“那个……心然好闺女啊,你蹲下点,体谅体谅三姨我这矮身板儿哈。” “哦哦。”韩心然连忙弯了弯膝盖,这下可算能让苏三娘尽情打整了。 等到折腾完,苏三娘才把韩心然又掰回正面来,她这次将她更为细致的打量了个遍,才满意的将韩心然当成个易碎瓷器般的用盖头将她小心翼翼的封盖好,扶上了花轿。 只听苏三娘一声起轿,韩心然此刻才有种从此以后彻彻底底的与韩家划清了界限的距离感,由心而起涌上脑海,整个人都有种说不出的麻木的凉意。 这……就是所谓的,出嫁了吗? 韩玉娇回到自己屋中之后,回想起娘亲对自己说的话,再联想韩心然过去后会过着什么样的日子,想想便觉得舒畅至极。下午因为未被探花求娶后的不甘怨妒,在她知道真相的那一刻就骤然间烟消云散了。 因为这位人前风光无限的探花郎如今已然是一个病入膏肓时日无多的将死之人了! 韩玉娇回想起白天那一幕,几乎都还有些心有余悸,幸好啊幸好,要娶的不是她! 老天爷果然是向着她的! 她不得不承认凤家这算盘可实在是打的妙极了,韩心然此女是跟着村医在混,原来是想给自己儿子娶个会照顾人的!不仅能一手包揽照顾他们儿子的活儿并且扣紧了她就算将来儿子死翘了还能留下个媳妇儿给他们养老送终呢! 她更是得知,如今凤家的家境已是大不如前,为了给那薄命探花治病不惜花费重金四处求医,可均无成效,如今已是快要人财两空了! 然后这才慌着快找个媳妇儿进门好靠着媳妇来养老送终! 要她去给别人当佣人一辈子伺候别人!做他娘的什么春秋大梦! 她韩玉娇,从小到大十指不沾阳春水,学的都是最美最精致的女工,一秀画出蜂蝶来舞,让她用这双秀美白皙的嫩手去给别人洗衣做饭?呸!痴心妄想! 可笑,要是凤家家底殷实还好,可如今他们的家境可以说已经不如自己家里了,嫁过去了丈夫一死自己就得成天任劳任怨的拖着两个老不死的过日子,让她过这种生活还不如一剑杀了她! 一想到韩心然嫁过去先是没日没夜的伺候着痨病鬼丈夫,最后难以避免的一命呜呼之后,婆家便会理所当然的指认是她没能尽心尽力的照顾好自己儿子,才害死了他,想来怕不知道要怎么收拾她。 可哪怕是再怎么整她,如今他也已经是凤家的人了,哪怕是凤家人再怎么欺辱她她也只能在那里过,生是凤家的人死是凤家的鬼。 狗被主人家打多了,都知道逃命和反抗,可她韩心然不会,哈哈哈哈,她就是这样,连狗都不如! 3. 探花 第三章: 等摇摇晃晃一路颠簸的行了一两个时辰后,韩心然隔着轿帘只看见前方的光亮越来越亮堂,而后一阵锣鼓喧天与爆竹声轰隆一通齐响了起来,震耳欲聋,把自己吵的头昏脑涨的。 而后就听一阵人声鼎沸的喧闹声,仔细听下来,竟是有不少人。 在人们的掌声雷动烟火竞放之时中,轿门掀开,苏三娘伸手稳稳的扶过自己下了轿门。 一路穿过群人走到高堂,这个盖头的料子比较厚,韩心然看不太清在座的都有些什么人,不过也没所谓,反正不论上下村自己也根本不认识几个人。 而后就是拜天地了,很可惜,整个仪式下来虽然热闹万分,但自己从头到尾都是一人礼成,直到最后她也无缘得见自己的夫君,堂都已经拜完了,她还不知道自己嫁了个什么东西。 再到给公婆敬茶之时,韩心然心里少有的开始有些发虚,毕竟就如此来看,她当然已经不敢奢望他们能把自己当个人看了,于是只好更加恭敬的捧过了茶盏,规规矩矩地递到了自己公公面前。 公公不予置否,平平淡淡地接过去,喝了。 再来就是婆婆了,她虽没怎么了解过这些可也是素有耳闻,嫁人与其说是嫁给了夫君倒不如说是嫁给了婆婆,婆媳关系才是自己能否在夫家立足下去的根本,于是她更加不动声色的心跳加快,更加小心翼翼地为前方的这位妇人奉上了这盏孝茶。 却只见妇人向她伸出双手的左手虎口处有一颗浑圆的小痣,韩心然莫名觉得好像有些熟悉,但一时又想不起来,也就只好不再去勉强。 待司仪说了送入洞房后,韩心然这才缓缓出了口大气,等离开热闹鼎沸的主场酒宴后,她才发现自己已是浑身冷汗。 等到了内堂里屋的门口,忽而有一人上前,拿着一块长长的布条横亘在自己面前,韩心然下意识退后一步,那人不以为然,又紧逼上来,对自己解释道。 “韩姑娘莫怪,这也是为了姑娘着想,姑娘请切记,莫要将这布巾随意取下。” 韩心然这下没理由再避开,只好由着那人给自己绑上了这块布。 只是……这绑法怎么这么熟悉? 身后随同的人尽相退去,独留韩心然一人站在了婚房的门口。 她看了眼屋内通透的缱绻又暧昧的烛光,才消下去的汉意这下又暗潮复岸般的涌了上来,犹豫片刻,终于一狠心一咬牙,推开了房门,踩了进去。 出于某种心理,她没有反手将屋门关上。 刚进门,韩心然就迫不及待的把自己额上的盖头反掀了上去,虽知道规矩不允许,但她还是不愿顾及这么多了,戴着这个东西她根本看不清外界的环境,这样只会让她更为不安。 她知道自己必须以最快的速度熟悉一下此地,不然总觉得自己会吃些本可以避免的大亏。 缓缓将这屋中走一遍将这里面的布置构造打量了个遍,发现这屋子可真不小,而且还应有尽有,什么东西都备的很齐。 甚至齐的有些过分了…… 这莫不是在屋里开了个药坊! 什么条件的人家户才能在家里单开一个药坊啊!这养生意识可真强! 她看着整整铺了一面墙的药柜,分类俱全明细清晰,甚至药材的数量也只多不少,有好些还都是她从未见过的珍惜药材,看的她眼花缭乱。 再结合起方才自己在大院的感受,她觉察出了这凤家的家境看来是很可以的,正想继续细究时韩心然又忽而得见,这屋子往里竟是还有个不小的隔间。 她轻轻掀开作为隔断的帘门,赫然看见眼前的一片与自己身上的喜服相映成辉的浓艳妖红,这新房看来也是着人精心布置过的,韩心然心道有钱。 她再左右仔细一看,最引人瞩目的即是面前紧紧围好的层层叠叠的纱织床帏,而那帷帘深处,早早地就躺好了一个人影。 韩心然被唬了跳,满头珠翠乱响的猛的转过身去满脑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她的心跳极快,宛如暗夜踏空般的慌乱感使她手足无措,可直到她等了有一会儿,也没听见床上人有反应,于是她试探的转头看了眼,发现他的的确确没有一丝反应。 韩心然又在原地待了会儿,等到脚都开始发麻了以后转头又悄悄窥望了眼,发现那人还是纹丝未动,这才试探性的往床边靠了几步。 隔着深厚的红帘,她只能看见那人姿容平缓,像是睡着了。 但出于某种习惯反应,她好像从那人隔着艳红帷帘也依稀可见的俊朗轮廓上察觉到了一丝怪异。 他的面色好似很是不好,睡得好像也并不安稳。 韩心然这下顾及不了太多了,忙上前去飞快掀开了这层层缦缦的纱帘,这下,她一眼便得以瞧见了那人清晰乍现的面貌。 温润如玉,棠棣之秀。 但她此刻也不过只是在脑中一闪而过了番这种从未的见过的惊艳,现下真正引起她注意的,是此人此刻的面容。 他面颊泛红,额头上泛着细汗,眉头微颦着似乎很是难受,口唇红润却干涩,微微翕着,好像连喘气都有些困难。 韩心然直觉不妙,这下可算知道了方才为何会有人会为自己系上厚布遮住口鼻了,那是防止自己被传染! 她亦瞬时赫然明了很多事。 为什么她母亲会同意这门亲事,韩玉娇面对自己的那个笑容,凤家为何指名点姓的要求娶的是自己,为何是自己孤身一人完成的婚礼。 原来是因为这位凤家大公子,朝廷今朝的新科探花郎,害上了大病。 然而此时此刻,她却没心思再去顾虑那么多,而是以最快的速度收敛心神,凑到了那人的身侧。 她拍拍他,“公子?公子?” 没反应。 她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果然,很是烫手。 韩心然忙又起身,正想着跑出去打冷水的时候却瞥见床边刚好就有个水盆,忙将帕子浸湿然后敷到了他的额头上,然后利索的解开了他身上厚重的衣服。 明知道他病这么重发着烧会一直盗汗,还给他穿这么多衣服,这不是搅浑水吗?! 她再一看他身上的衣服,又晃见了自己的衣袖。 韩心然这才反应过来。 对了……原来他身上穿的也是喜服,今天是他的新婚日。 ……也是自己的。 真是傻了……看见生病的人就总会一着急忘了如今是何情何景。 她一面解开了他的衣服,一面又拿了张湿帕沿着他的上身细细的擦拭了一番,不知不觉的就开始忙碌的不可开交了起来。 等韩心然反应过来之时,自己已经是开 在一旁开始熬药的步骤了。 这屋子不算太大,却对于这病人需要的以及可能用得到的东西皆是一应俱全,甚至比自己在王伯的药铺里见过的东西还要全。 这凤家如今院落空虚布置简单,该是大半的钱都砸在了这凤大公子身上吧。 被家人重视的感觉,可真是好啊……韩心然心想着,竟隐隐羡慕起了这个奄奄一息的害病之人,想来也是啼笑皆非。 她看着那帷帘深处的人影,心中不知是何滋味,悄然叹了口气——她方才把这凤大公子的脉,脉象已经很是虚弱了,再加上眼见这副病入膏肓的面容,估摸着怕是没多少日子了。 她漫无目的的想到自己刚过来没隔多久就会做个寡妇,心里只觉对这个称呼还没什么感觉,更多的反而是对这么一条活生生的命,一个朝廷方才选定的人才颇觉天道不公,为凤老夫人和老爷感受到了深沉的可惜。 正当自己东想西想着出神之时,床上的凤大公子忽然咳嗽了声,韩心然听那声音,应该是咳醒了。 她几乎条件反射的就凑了上去,捡起了地上的痰盂,扶着他将喉里的痰液吐了出来。 果然,带血的。 待到凤大公子咳了个舒服倒回床上后,这才发现自己身侧之人一身红衣火亮,此刻在他眼中,好似比那周遭鸾烛更加熠熠生辉,几乎让他眼前一花。 他心下大动,一口气没上来,又开始咳得凶狠。 韩心然只好又扑上去将他扶着坐起来,悄然叹了口气,声音透过布匹而出显得有些闷闷的不近人情,“公子莫要咳得太过用力,可以适当把气息放缓,会好很多。” 他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急忙按照韩心然说的缓缓将气息调整了回来,在这种近乎危机的时刻,他当然只能相信大夫的话。 果然,他想要的咳嗽的冲动就缓缓淡了下来,呼吸变得有些深缓,可好在总算是没那么难受了。 他竭力转过头,一眼对上了韩心然冷淡淡不着生息的一双清透美目,里面没有蕴含着多少情感,不热烈关切,却也不冷漠冰凉。 他这才开了口,很是艰难,声音也很是沙哑,一点也不复从前的沉静,几乎是不能入耳的难听。 但他还是要说。 “你就是……心然姑娘吧?” 韩心然扶着他的手一顿,似是被这嘶哑的声音惊了一跳,虽然不明显,可还是被他感知到了。 他不由得感觉有些受挫…… 也是……自己如今这幅鬼样子,是谁都会嫌弃这种瘟神吧?作为一位女子,她居然还真的愿意进这间门,已是让自己刮目相看了。 但这番话实在重要,他觉得自己必须现在就说出来,否则将来就再也说不出口了。 “我……我对不住你……我此次婚事,不是我主导的……是我爹娘不顾一切也想要救我……才会这样的。” 因为他很是明白,即使如今身染重病,痛不欲生,可心中比起病痛更让他觉得折磨的,是他砍夺了一个人的一生。 他一字一句,强忍着喉见奇痒,出汗如浆,“韩姑娘……我,我对不起你。” 韩心然见他这幅认真模样,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这般好人,怎么就落得个这么个悲惨的结局呢? 她伸手到了他的后背,动作熟稔的为他顺了顺气,也坦言道。 “公子不必如此,我嫁过来,乃是我自己心甘情愿,公子不必向我道歉。” 她这实在是实话,依靠凤家她才得以从那个如同噩梦般的家庭中全身而退,否则自己这一生究竟是个什么样结局,真的前途未卜。 “我……” 韩心然见他面色勉强,于心不忍的开口劝了句:“公子如今病情不稳,还是莫要再消耗自身了,烧好容易退些,公子先好好休息养养精神。” 他看着她那双无波无澜的眼睛,心知现在根本也不是多说的时候,只好抿抿嘴不说了。 韩心然又很是时候的给自己端了盏水到自己唇前,他很是惊讶,这韩大夫难道还会读心术不成? “你口唇很是干涩,流了那么多汗,再加上你这个病本身就应该多喝水,所以你还是喝了水再睡。” 凤大公子哪里还有说话的机会,乖乖的就衔住碗壁大口大口的喝了起来,一碗下去,刚好合适。 韩心然再动作稳稳地把他放回了床上,收收东西掩掩被子就又退回到了自己熬药的小炉灶边,又开始了望不到头的忙活,双灶齐开,烧水,淘米,熬粥,抓药,上称,配药,控火,下药,搅匀…… 凤大公子也就这么乖乖的窝在床上,只能眼见着那个人影为了自己忙的片刻不得歇,小会儿后,浑厚的眼皮终究还是坚持不了,缓缓的闭了上。 待不知多久以后,凤大公子晕乎着醒过来后,这一觉之后自己总算觉得身上舒坦了些,满身的酸软疲乏可算得到了缓解。 韩心然听到动静,顺手夺过一旁温放着的米粥,搅合搅合发现热度刚好能入口,这才端到了他跟前。 她一身招摇华丽的喜服还未换下,在她身上穿着却有种旁人难及的利索干练之美,于此刻的他而言,实在是一抹生机勃勃的红。 只听她无甚情绪的凉声道。 “公子醒了?先起来喝口粥垫垫,你今天应该都没怎么吃东西。” 凤大公子哪怕自己还有一点点元气,他也实在不好意思麻烦人家这样无微不至的照顾,他本想尽力自己来,可没想到如今自己连抬手的资本都没有。 韩心然见他愈发沮丧的模样,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只好自己亲手喂他。 凤大公子也不说话,只乖乖的张嘴她喂,虽然他现在其实实在是没有什么食欲,但他实在不想再做一些拖人后腿的事儿了。 一碗粥见了底以后,他可算感觉自己的嗓子润了不少,这才愿意再次开口说话。 这次的声音就要稍微好些了。 “韩姑娘就这样一直这样……守着我吗?” 韩心然将碗收回了床阶下方的小灶台上,一面洗一面干巴巴的回应道,“嗯……无事,我熬着粥收拾收拾了屋里,也不算一直干坐着。” 凤大公子就这么看着她忙前忙后,似乎从来没见过别人干活儿似的,看的目不转睛的。 这目光带着烧退后的水汽氤氲润泽的让人不自觉的有些心疼,韩心然转身看见他这副模样还以为他现在还在难受,又凑上去摸了摸他的额头。 正当此时,凤大公子却忽然朝着她的耳后伸过手,韩心然被他这一举动整的不明所以,随即沿着他的手臂往上看——他抓住了自己早已忽视良久的盖头,将它温和地揭了下来,攥在了手里。 他对上韩心然茫然的目光,不自觉的避开了她的眼神,嗓子又哑了:“它……要掉了。” 韩心然这才明白,“嗯。” 而后她再看一眼这人如今一副被病魔折磨的满脸汗渍憔悴凌乱的模样,福至心灵的又找到了事做,“不早了,我去打点水来给你擦擦,然后就快睡了,你的病需要慢慢静养。” 在她离身后,凤大公子默默地看着她离开的身影,将自己手中的大红盖头用手轻轻团了团,塞到了自己的枕下。 当韩心然端回温水撸起袖子准备说干就干展开工程之时,凤大公子脸上还未消下去的酡红又显更深,他甚至都不再与韩心然对视,低下了头。 “这……” 韩心然见他别扭只好找了找理由说服他,“凤家即是娶了我进门,这些事情理应就是该由我来做了,公子要是……不想让我被老夫人……何况我身为医女,这些事情我来做总归才是更好的。” 他只好闭眼点头。 韩心然见他还是很不自在,只好破罐子破摔的主动帮他回忆起了在他昏睡之前就已经发生了的事情。 “何况,我刚进屋的时候,就已经帮公子你擦过一次了。” “……” 韩心然轻弯眉眼,趁着拧帕子的间隙神不鬼不觉的又抹平了那股笑意,没让他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