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局给霍去病直播大汉疆土》 1. 霍去病(1) “所以为什么选修课也有论文抽检啊!!!!” 崔筱文守在电脑前,看着抽检名单里唯一且巨大的三个字,发出了一声悲鸣,宿舍其他三个人纷纷围过来,寝室长拍了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晚上给你点杯奶茶,想喝什么口味的。” 崔筱文瘪着嘴,欲哭无泪。 丰海大学要求所有学生在四年学习期间修满六个艺术类学分,因而每年学期初,教务处都是一片腥风血雨——崔筱文不仅要跟同年级的同学抢,还要跟那些之前没抢到的学长学姐们抢。 土豆做的服务器压根支撑不了那么多人同时访问,崔筱文拼尽全力都没抢到,晚上她不死心又上线看了一次,发现教务处不知何时多了一门《名将史观察》,目前只有一个人选。 看着后面明晃晃的“艺术”两个字,崔筱文眼睛一亮,毫不犹豫地点了“选课”的按钮。 她想当然地以为这跟其他课程一样,只要人在就好了,有些时候还偷偷翘课去干别的事情。 所以出现了现在的情况。 她的微信叮咚响了一声,“崔同学,论文难度较大,我的建议是你将查到的资料做成视频投放出去,作为你的平时分,毕竟你有好几次翘课记录,按照规定你应该是没有考试资格的。” 崔筱文忍辱负重地回了句“知道了,老师。” 五一假期,室友都出门玩了,崔筱文肝视频肝到晚上三点半,终于把第一个视频做好了,她顶着一双乌青眼上传,点了“上传”按键之后也没等看见上传成功就奔命似的爬上床休息了,电脑都没关。 崔筱文昏沉沉地最后眨了两次眼,只看到电脑投映在墙壁上的光忽明忽暗。 “上传96%……上传97%……上传98%……上传98%……检测到多类上传渠道,正在重新上传。” “上传100%,视频已投放至平行世界。” 元朔六年,大汉,漠南。 夜凉如水,天幕上星辰明亮如灯,狂风贴着草皮直直往人脸上扑来,带着浓重的沙尘味。 军旗在寒风中猎猎作响,篝火扭动着身体,将橙红色的光辉四散开来,照出了一张稍显稚嫩却异常坚毅的面孔。 这是与都城长安截然不同的风。 “霍校尉,”一个兵卒往火堆里丢了块干燥的马粪,“已至夜半。” 这是要换岗的意思,霍去病点了点头,他站起身来,却没有回营帐里休息,而是眺望着远处的山,月色下,山形轮廓清晰雄伟。 那是大汉与匈奴的边境。 他苦等了这些年,终于得到陛下的认可,跟随舅舅卫青来到了漠南,光是想着,霍去病的心就不受控制地加快了跳动,滚烫的血如同拍击沙岸的黄河一样在身体里奔涌着。 他也想要成为舅舅那样的将军,将那群时常扰边的胡人赶出千里之外!护佑大汉的百姓,拓展大汉的疆土。 霍去病握紧了腰间的刀,刚准备往营帐里走去,头顶的星辰突然急速往两边飞去,一道白光突兀地撕开了天幕,接着像书简一样往一旁缓缓推开。 明明是夜半,天色却一下子亮了起来。 那道白光已经变成了横贯半天的“白布”,霍去病面色凝重,手背青筋暴立,军营上下霎时一片哗然,虽未闻鼓角声,但有不少士兵提着腰带就匆匆掀开帐门冲出来了。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兵颤巍巍地朝着天幕的方向跪了下去,激动道:“神迹!此乃神迹!” 霍去病脑中飞速略过几种思绪,他警惕地注视着四周,大拇指在刀柄上不停地摩挲着。 汉人畏神鬼,筮卜之事虽忌讳却不可不为,信众甚广。 像眼下这种拨开天河的,又岂是人力所能企及的。 大战在即,绝不能让这种事情动摇军心。 霍去病头上出了汗,开始飞速思索该怎么述说这奇绝之象。 若是神迹,自然是大汉伐匈天命所归,若是恶兆,那就是对面的匈奴做出的事情人神共愤,汉军乃是替天行道…… 还没等他多想些什么,天边的白光突然闪了闪,紧接着,一幅画卷徐徐展开,中间的字金光闪闪,格外醒目。 【霍.狼居胥山大爹.去病——古代武将最高成就代名词】 这字形与本朝所用字体有所似却大有不同,始皇就已经完成了书同文之举,这是哪里的字? 军中有人识字,这些字形他们虽然不认识,却莫名其妙地能理解是什么意思,下意识顺着念了出来,听清楚的军营众兵将先是面面相觑,然后不约而同地看向站在中间的,年仅十七的剽姚校尉。 这位“得天子幸”,今岁随着大将军卫青来往漠南的少年,名字就叫霍去病。 军中对他不乏非议,尽管早就听说皇后内甥擅长骑射,在跟随天子游幸内苑时能一人独挡力搏凶虎,但…… 但霍去病实在是太年轻了。 之前可没有什么剽姚校尉,这个职称,乃是天子特意为他拟定,可见其有多得天子青眼,放到军营里历练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可若论真刀实枪的谈兵打仗……似大将军那样天赋异禀的人自古到今能出多少,且大将军少时贫瘠多难,霍校尉长于绮罗,没吃过什么苦,难道他的功绩,还能比大将军高吗? 要说“最高武将”,怎么也轮不着他呀。 卫青慢慢踱至外甥身边,天幕上每一个字他都认得,但连起来就看不懂了。 何谓大爹? 狼居胥山自然是汉将耳熟能详之词,但它深在匈奴领地边缘,连那群茹毛饮血的蛮夷都不肯靠近,汉军如今连焉支山都越不过,又怎么可能插开匈奴腹地到达那里呢? “笔吏,”卫青没再往下思索,沉声吩咐身旁的文卒,“用沙盘与墨块,速速记下天幕所演。” 文卒忙不迭跑回帐中取墨,卫青还想再说些什么,霍去病就已经蹲了下来,抽出一个木片临摹起白光里的画面来。 兵将皆屏息以待,一个个恨不能脖子凭空长高八丈,仰头看着天上亮如白昼的光辉,很快,随着画卷中白光翻涌,一道清亮的女声响起:“大家好,我是新人up主鹿女,今天想跟大家分享一下,狼居胥山大爹,霍去病的传奇一生。” 天女所念字音也与本朝截然不同,但在场每个人却都能听懂。 被刻意压低的惊呼声此起彼伏,各种意味不明的目光纷乱往霍去病身上砸去,更有甚者,眼神在舅甥二人身上游移着,带着些许的难以置信。 神迹中的天音自然不会出错,所以这个小校尉……将来成就真高于大将军卫青吗? 【为什么说霍去病能称得上古代第一名将呢,简单点概括,比他年轻的没能达到他的成就,比肩他成就的没他达成速度快,能在几年时间之内把压在西汉头上几十年的匈奴人干得不敢吱声,不得不说他是一个用兵奇才。 如果把那一段西汉史写成小说,将霍去病写成主角的话,那匈奴人无疑就是横贯整部小说最后才正式出场的大反派,英雄的对手不会是头脑空白的饭桶,只在历史书上占据几句话的匈奴人,在当时究竟有多强大呢? 对,在述说霍去病的功绩之前,我们先来谈谈他的对手。 秦朝二世而亡,但在始皇时期,匈奴人还只是一群远在塞外看天吃饭的普通牧民,他们也会在草原上风雪交加的时候南下劫掠,但很快就被蒙恬等将军打得屁滚尿流远离中原。 可在汉初,他们已经可以把开国皇帝邦哥围在山上戏弄了。 历史是曲折前进的,当农耕文明催生出大一统趋势,秦朝“奋六世之余烈”成功时,游牧文明也在水草的枯荣之间迎来了自己第一位真正意义上的“君主”。 秦二世胡亥即位之年,冒顿单于杀父自立,那个时候的匈奴还只是个不大不小的部落,但作为匈奴族伟大的军事家和统帅,冒顿单于表示这些都是小问题。 以飞镝为例,飞镝鸣往何处,匈奴士兵的箭就要往哪里放去,违令者斩,他将飞镝先后射向自己的爱马和宠妾,并将有所迟疑的士兵尽皆斩首,在这样的威吓下,他成功带着自己的人把亲爹头曼单于射成了筛子。 在爱马和宠妾那里,冒顿单于毋庸置疑是个屑,但他正是凭借这样的心狠果决,练出了一支谨守帅令的铁军。】 光幕中闪过一幕幕气势恢宏的场面,现代影视作品1080P的像素分辨率不是盖的,骏马从水草上疾驰而过,激溅起阵阵水花,视野拉高之后,只能看见一片黑压压的人群,士兵的吼叫声和战马的嘶鸣声混在一起,看上去非常震撼。 今年刚刚应征入伍还未与匈奴人交过手的年轻兵卒看着天幕上壮观的画面,忍不住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恐慌的情绪从他身上发散出来。 他看了看自己瘦削的小身板,又抬头看了看天上从皮毛袄里伸出来肌肉虬结胳膊的匈奴人,很想问自己过去真的不是送死吗。 但他没敢真说出来,因为大将军和那个容貌尚稚的剽姚校尉,都冷冷地往这里瞥了一眼。 临阵乱军心者,可斩。 在场兵卒都或多或少地跟他有一样的想法,胡人喜食牛羊肉,身形高大,而且胡刀锋利,与匈奴交战时,往往是汉兵吃亏。 但他们紧接着又顺延想开……就算匈奴人这么厉害,天音却说霍校尉能在几年时间之内加他们打得抬不起头。 霍去病自己也想到了这一点,寒风吹得铠甲上快要生霜,他却遍体生热,胸膛里的脏器跳动得越发迅疾。 若他果真能将匈奴人逐出河西走廊,替大汉守住边境万家灯火…… 为将者死而无憾。 不过……天音所说邦哥,难道是指高祖名讳? 【冒顿单于先灭东胡,再驱月氏,向西向北向南,三路齐头并进,最终把匈奴的疆域扩展成了南起阴山、北抵贝加尔湖、东达辽河、西逾帕米尔高原的广大地区,跟当时汉朝的领土面积差不多大。 匈奴将游牧民族并为一家,控弦三十余万,成为北方草原最强大的国家。 但蒙古高原的地理环境不会轻易改变,匈奴人发现每年冬天雪一下,粮食就不够吃呀,冻死的牛羊不计其数,人饿了冷了怎么办呢?抢!各个部落本来就只是明面上拱卫一个单于,但内斗从没停止过,粮食紧缺的时候矛盾只会更加激烈。 为了转嫁内部矛盾,冒顿单于选择了老办法,也是抢!隔壁就是老熟人,又会种地,大家干嘛非得抢自家的东西,枪口一致对外啊。 邦哥心想我也不是吃素的,你有兵难道我没有吗?但后面的结果大家也知道了,他被匈奴人围在白登山上整整七天七夜,如果当时没有陈平献计,刘邦估计就寄了,异姓诸侯王必然闻风而动,西汉 Online 立刻关服。 历史的前进趋势如此,秦朝完成了大一统,但时间实在是太短暂了,连年征战耗干了民脂民膏,在统一势不可挡的前提下,中原需要的是一个能暂且忍下欺辱徐徐图之的王朝。 刘邦挨了历史一个大逼兜之后立刻明白了这一点,对匈奴人,现在既打不过又不是打的好时机,他的王朝需要休养生息,不然可能都等不到二世而亡。 而这个帝国无疑是受到命运眷顾的,纵观几千年的封建王朝,像西汉这样能够连续六次单抽金光的实在是少之又少,隔壁的大秦和大隋都馋哭了。 前辈的奋斗我们暂且按下不表,直接来到“秦皇汉武唐宗宋祖”明君F4里的“汉武”,在这一朝,汉军终于支棱起来,钱粮充足,人丁兴旺,上天一看时机已至,迫不及待地给汉武帝送来了卫青跟霍去病。 此时的匈奴无疑还是强大的,看元光五年与元光六年汉匈之间的交战就知道了,龙城之战算是汉武帝第一次正式对匈奴用兵,但战争的结果非常不如人意。 四路将军,李广一万骑兵战损率百分百,死的死,降的降,连他本人都伏于蛮马,公孙敖赔进去七成骑兵,惨败而归,公孙贺那一组压根没碰上人,在边塞晃荡了一圈又回来了,只有初出茅庐的卫青,俘虏匈奴人七百名。 但自此战开始,西汉与匈奴的百年战争,终于向结尾走去。】 天幕上光华流转,立体地形图不紧不慢地变化着,将秦初至汉武帝时期历代帝王统治期间的疆域图呈现出来,仰首而望的汉兵一个个都不由自主地张大了嘴。 这个地图实在是太直观了,哪怕完全没有接触过兵事的人都看得懂。 画面最后定格在霍去病平推至狼居胥山的大汉疆域面积。 卫青怔愣片刻,然后饱含深意地看着还未完全长成的外甥。 营地之中静无人声,唯有寒风呼啸,军旗招展。 站在霍去病身后的兵士交换了一下震惊激动的眼神,轻轻地吐出了盘踞在胸腔里的浊气。 嗟夫!稚子雄哉! 2. 霍去病(2) 还有些人面带犹疑,心中疑虑盘旋不散。 他们知道与匈奴之间必有一战,但对战争结果最好的想象也仅止于拒匈奴于关外,自此互不侵犯,从来没想过,他们还可以把他们赶得远远的,将秦时七国旧土,尽数收归大汉。 天音很快捶死了他们的疑虑。 【这就是霍去病封狼居胥后的大汉疆土,相比于汉初,扩大了近乎三分之二的面积。 面对这样强大的对手,从第一次上战场,到大败宿敌创下兵家之梦,霍去病只用了五年的时间。 跟同是名将的舅舅卫青不同,霍去病并没有经受过太多磨难,除了一个私生子出身的名头,他似乎没尝过什么人间险恶,他出生后不久,姨母卫子夫就被封为了皇后,又得汉武帝青眼,自幼就在宫中教养,被帝王视作亲子一般。 当然不是说生于金玉者必然败絮其中,但是能在全无磨难的境况下,不摆烂不躺平,以靖边为己任,的确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的,而且还做得那么好。 所以这是什么,天赋,天赋,还是他妈的天赋!】 听着天音里浓重的夸赞之意,霍去病一时有些赧然,但好在夜色深浓,篝火下每个人的脸色都泛着酱色的橙光,兵士们只能看见校尉仍然冷脸握着长刀,没人注意到他耳根处不正常的绯红。 “你说,陛下能在长安看见此异象吗?” 肩甲上突然落下一只手掌,霍去病没有抬头,他顺着这句话眺望着都城的方向,坚定道:“肯定能的,而且就算都城看不见,舅舅难道不会送战报回去吗?” 卫青失笑,却没有将自己的手撤回来。 “我只是觉得,要是陛下与阿姊能亲耳听此天音,应当更加高兴,特别是陛下,你在游苑打虎的事情,在士子之间已经是人尽皆知了。” 卫青话语中并无什么促狭之意,声音放得很轻,只有他们舅甥二人可以听见,但霍去病还是不由自主地又将手中的刀握得更紧了些,像是羞恼又像是涩然,低低地回答道:“我没想过会有这样的盛名。” “不是虚名即可,”卫青知道霍去病在想什么,手下重了重,“天音如此,需得受之。” 【汉代全民皆兵,兵制又称戍役,分为正卒与更卒,男子大多二十三岁才开始服兵役,但霍去病刚过十八就迫不及待地随军来了塞北,再一想想他后面说的那句话,很难不觉得他等这一天等了很久。 匈奴未灭,何以家为。 元朔六年,霍去病第一次掌兵。 其实看那段历史,对待这个小刺头新兵,武帝跟卫青的态度是差不多的,只是想简单地磨炼他一番,让他熟悉一下真正战争的状态,所以武帝专门为他创了一个剽姚校尉的军职,卫青受诏后只封了他一个壮士,意思就是你差不多跟在我身边看看,打肯定让你打,但别进大漠太深,咱们慢慢来。 然后霍去病带着八百轻骑直弃大军数百里,将匈奴人打了个措手不及,一举斩首捕虏二千二十八级,其中不乏匈奴中位高权重之人,比如单于他爷爷辈跟爸爸辈的皇亲,闪电战的案例比近代某德早了几千年。】 一举斩首捕虏二千二十八级…… 风将低呼声传到霍去病耳朵里,他一时也怔愣住了,下意识跟低头看向他的卫青对视一眼。 卫青龙城之战,捕胡虏七百。 霍去病不是没幻想过自己到了边塞要如何地大展拳脚,也隐隐立志以后要比自小仰慕的舅舅在统兵一道上做得更加出色,将河西沃土收归于汉,让边民再无胡虏侵袭之困。 但真听见自己第一战就打得那么出色,喜不自胜的情绪紧紧只是简单地在他心头跳了跳,茫然接踵而至,身边围绕着的众人眼神也与他出来漠南时截然不同。 那是收起了轻视后的惊疑与赞叹。 他的首仗,真地打得比卫青漂亮。 直到卫青的声音又近了一些,他的语气与平时书殊无二致,却让霍去病平白起了一身的疙瘩。 “不是跟我说,只会探探胡人虚实,绝不冒进吗?” 卫青多年沙场征战,不管是朝上还是朝下一直板着个脸,霍去病习惯他严肃的表情,此刻看着他能称得上慈眉善目的表情,心里有点摸不着底。 “我就知道你小子不会好好听令。”卫青顾及着霍去病的颜面,没有像私底下一样敲他的脑袋,只是按着他肩膀的手掌又用了几分力气。 但思及天音刚刚所说轻骑与闪电战,本想脱口而出的话又被压了回去。 轻骑之利,正在其疾,若是将给养与武器都卸下,的确可以攻行百里而不停歇,只是那么做非常危险,特别还是在这荒芜广阔的草原,万一迷失了方向,很有可能被活活困死在里面。 不过这么大胆冒险的事情,这小子还真做得出来…… 他想了想,还是面色不改,沉声道:“草原地形诡谲,有些地方隐有暗河,首次出战,还是要稳妥一些。” 匈奴未灭,何以家为。 这句话在卫青舌头上滚了几圈,最终在他脸上带出了一点欣慰自豪的笑意。 也是这小子会说的话。 打了这么多年的仗,本来以为心都已经硬了,可听见这句话,身上的血似乎又像沸汤一样慢慢滚了起来。 不只是他,军营里的兵士听见这句都隐隐激动了起来,每个人的脸都红通通的。 这八个字,囊括了大汉几辈人的夙愿。 不必再送汉女和亲,不必再赔米面油盐。 霍去病没再说什么,而是抬头看着天幕上不断变动的画面,虽与天间隔万里,但马匹的嘶吼声仿佛就在耳边,震得他手心微微濡湿。 【漠南之战,卫青率兵十万,这是在跟匈奴人有过正面对抗之后的汉朝军队,但在两军对战之时,汉兵仍然是吃亏的,其中一场战役,卫青所率的主力部队损失惨重,正常发展下去,应该是败局。 但能青史留名的战役一定不平凡,要么巧借天时地利,要么人力以少胜多,这场战役同样如此,转折点,就落在初出茅庐的霍去病身上, 这是霍去病第一次来到边塞,第一次与匈奴交战,在此之前,他对这个压在西汉头上近百年劲敌的了解全来自于文书和战争亲历者的口头描述,但他果断地选择了率领八百骑兵孤军深入,打了匈奴人一个措手不及。 脱出当时的背景来看,其实霍去病用的也是老套路,他用匈奴人提供的办法反着打了回去。 匈奴人能在之前的那么多场战争中屡屡得胜,靠的正是他们的行军机动能力,这是游牧民族与农耕民族发生激烈对抗时惯用的战术,不管是匈奴、鲜卑还是成功建立元清两朝的蒙满,他们都是凭借这个让汉军大吃苦头。 而且匈奴人虎踞这片区域已久,对地形的了解无疑比霍去病熟悉得多,可同时对汉兵的轻视也让他们大意。 霍去病带着的那支八百人小队,是抛弃了食物和给养全速奔袭的,他们只带了手中的刀剑和身下的马匹,这是种变相的破釜沉舟之举,打不赢匈奴人抢不到粮食,那不是被杀就是饿死。 当时的季节正是草原上水草丰茂的时候,设想一下,骑兵本来在地势平坦的地方就有着极大优势,再借着水草遮掩身形,是很能打匈奴人一个措手不及的,等他们发现的时候,骑兵已经是骑脸输出,活下来的人很难不产生心理阴影。 这样就很能理解为什么后来收降时,霍去病能凭借那么一点兵力,压制本要发生的哗变。 同时卫青在发现这个好大儿未得令而出时准确get到了霍去病的意思,汉军稳稳缠住了前线的匈奴大军,替他拖住了可能回援的兵力。 换成现在的战术表达,就是迂回穿插,步坦协同。】 霍去病琢磨着天音,满意的情绪渐渐压过所有,没什么比得知自己本打算去做的事情不仅做成而且做得十分出色更让人愉悦了。 只不过这天音……总带给他一些奇怪的感觉,匈奴人的确是游牧民族,那鲜卑与蒙满既为并立,自当也是,可“元清两朝”?他虽不爱读书,却也知尧舜至今朝,从未出现过什么“元清”。 天音当是外世之人,可这口吻,似乎更像是,后世之人对前人的评价。 正思索着,天幕上不停变幻的画面突然停滞不动,半片天大小的光幕里只能看见一个前后夹击的军事地形图,上面仔细标出了匈奴的前进方向。 令众人觉得古怪的是画面停下时天幕中间冒出来了一个绯色的不停旋转着的圆圈,那圆圈看上去神似一只想要噬尾的长虫,速度虽快,却永远都追不上。 “加载中……”是为何意? 但还没等卫青厘清思绪,霍去病就突地一下站了起来,连呼吸都有些急促起来,惹得身边众兵士侧目,卫青见他面色凝重,问道:“怎么了?” 霍去病直视着舅舅的双眼,沉声道:“我要现在就带兵出发。” “若胡人能见此神迹,当何如?” 3. 霍去病(3) 霍去病说得不错,匈奴人那边也注意到了与往常大有不同的天空,不少人诚惶诚恐地对着天幕先亮起的地方一下下叩拜着,那古怪的字形与字音让人忍不住心生敬畏。 但还没等部落的巫祝放好祭坛,远处就传来了隐约的兵马嘶鸣之声,为首的匈奴将领面色一变,他看到了东边黑压压的战甲,连忙挥刀厉声喊道:“都起来!都起来!” 汉人竟然想趁夜偷袭,他们虽然布下了暗哨,但夜战不比白天能发挥战马的最大威力,幸亏今夜有这个奇异的天象,汉军的谋算在天光下无所遁形。 匈奴将领这样想着,脸上露出一丝狞笑来,这一定是上天赐予他们的吉兆。 但两队人马激战在一起时,将领很快察觉到了不对劲,两军对垒,对面领军之人他当然不会认错,这位将军之前的领军风格并不是这样的,他喜欢将本部族的兵力截断,分而食之。 汉人胆小得跟草原上的老鼠一样,跟他们正面交战只有输的份……他们匈奴有最好的战马跟战士,眼下这个情况,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们从抓来的那些汉人奴隶嘴里得知南边那个庞大的帝国已经换了一个新的统治者,上位以来动作频频,边区的汉人也没有跟之前那样,看见他们只会哭叫着逃跑,反而学习汉军作为,那些小村镇,竟然也开始设立岗哨。 他正要下令抽出一部分兵力回去探探,汉军的攻势却突然慢了下来,隐隐有撤退的趋势,前方的匈奴人杀红了眼,拍马就追了上去,这是首战,对士气至关重要,哪边人都不想输,现下看着他们马上要溃败,没人愿意放弃到手的军功。 卫青看到对面的胡人如他们谋划的那样上当,挥臂朝着队伍里的旗手打手势,汉军且战且退,既不让匈奴人陡然得手,又让他们觉得胜利唾手可得。 一直到霍去病带着的骑兵从匈奴后方出现,枪尖挑着一个血淋淋目露惊恐的人头,正是现任匈奴单于伊稚斜的祖父籍若侯产。 骑兵里有人懂得怎么说匈奴话,高声喝道:“汝王大父人头在此!” 后侧的匈奴人刚手忙脚乱地转过身来,迎面就对上了一张死不瞑目的脸,他们或许不认得这张脸,但都认得那头颅头发上缠绕的只有匈奴王室才能用的宝器。 持长/枪的少年将军右脸下侧满是干涸的血迹,眼神狠厉如狼。 汉军中突闻激越鼓声,他们陡然变换了阵型,一鼓作气地冲杀过来。 此战接近尾声时,一直不动的天幕突然又响了起来,引得两方人马都昂首看去。 只是这声音与他们之前听的婉约女声完全不同:“万方翻译插件下载完成,视频播放时将会自动翻译。” 匈奴人愕然发现自己能够听懂了。 【匈奴人一定不会想到,他们对河套平原数十年的统治,将会从这位不按常理出牌的少年将军手里,从这一战开始,彻底走向末路,他们会变得比原先亲手赶走的月氏等族更加凄惨。 失我焉支山,使我妇女无颜色;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 跪着的匈奴人先是愣了一下,接着激烈地挣扎起来,昂首叫道:“胡说!这是胡说!汉人如羊羔,怎么能——”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剑穿心,霍去病抽出还在滴血的长剑,对着身侧的兵士道:“让他们明白,乱动者死。” 被他目光扫过的匈奴人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还没听那兵士翻译,就自觉闭上了嘴。 “大捷!大捷!” 都城长安,椒房殿外的扣鼓突然急切地响了起来,睡在榻边的皇后卫子夫悚然惊醒,正要起身,却被刘彻一把揽住,天子眼神狠厉,看着低头匆匆进殿扑通一下跪在地上的宫人。 “陛下!大捷!塞北大捷!剽姚校尉斩首捕虏二千二十八级!战报已经送至!” 刘彻听完掀衾而起,赤足下地,连声问道:“塞北大捷?!你再说一遍,剽姚校尉斩捕几何?送信使何在?” 他其实听得非常清楚,未等宫人再次回话就喜上眉梢地握住了紧跟着起床的卫子夫的手,迫不及待地道:“子夫可曾听清?去病立了大功!朕的眼光果然没有错!” 卫子夫散开的长发顺着动作不停摇摆,她脸上也尽是笑意,连连点头,“听清了陛下,听清了,送信使想必就在主事殿外候谕,陛下穿上鞋袜去见吧。” “说得对!说得对!”刘彻在床榻栖安来回踱了好几步,缓下那阵激动之意,才好好穿上帝王便服。 就在他再次起身时,那宫人又往前膝行几步,头恨不得这辈子都不抬起来,吞吞吐吐地道:“陛下,太史令也在殿外,说天有异象,有急事求见陛下。” 殿内只有几盏残灯在微微放光,窗外仍然一片漆黑,刘彻紧蹙眉头,好事当头却非要有人来触霉头的感觉可实在是太糟糕了,他拍了拍卫子夫的手,迈开四方步就往主事殿走去。 刘彻一走出殿门,就明白了宫人所说的天有异象是什么意思了。 天幕雄广,大部分地方仍然闪烁着密集的星辰,唯有西北方那一小片天空亮如白昼,似乎隐隐还能听见雷鸣之声。 日出东方,这异象……是否不祥? “宣太史令!” 都城中百官大都注意到了此异象,宫人们发现,今日上朝的大人们来得似乎都格外早。 刘彻先看完了送信使传回来的战报,脸上的笑意显得有些复杂,大捷当然是好事,张骞带回西域见闻之时他就知道河西之地于大汉至关重要,同时他也再难忍受那群茹毛饮血的胡人每年要求大汉献上美女钱粮的丑恶模样,即位之初就已经有了打的想法。 可是卫青在战报中言明的天光与天音……究竟是什么东西?能划破半边天? 光是看他们送回来的那些无比准确的地形图和攻防计划就已经足以让人心惊胆战了,这究竟是上天予大汉的恩赐还是罪罚? 不过天音所说的“第一名将”已经的的确确打出了极其漂亮的一仗!一血往昔被胡人欺压的前耻! 封狼居胥……刘彻不动声色地握紧了手中的酒爵,心头一直角力的喜悦与担忧,终是前者占了上风。 殿下百官倒是都面露喜色,不住谈论着内官刚刚读出的战报,北边的匈奴人一直是汉廷的心腹大患,大将军是用兵奇才,没想到霍校尉竟然也如此英勇。 这是不是应着北边那片与众不同的天。 刘彻望着一直跪伏在地上的太史令,眼中流露出一丝杀意,这老头子最好知道此时此刻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若他敢说异象不祥…… 太史令满头冷汗,按照天文演算的结果,西北异象……应为不吉,可是眼下群臣都在讨论大捷,他要是敢这么说,怕是没办法活着卜算明日的天象了。 他闭了闭眼,恭肃道:“此乃吉兆。” 几月后,大军凯旋。 刘彻在高台之上设宴,风尘仆仆赶回来的卫霍二人只来得及清洗一番就被内侍连声叫进了宫。 霍去病面色沉静如水,丝毫看不出大胜而归的样子,坐在上首的刘彻有些奇怪,这小子随军出征前可是傲动三军,他曾经想亲自教授他古将如孙子、吴起留下来的兵书,他却梗着脖子道:“顾方略何如耳,不至学古兵法。” 难道这一仗把他打得沉稳起来了?眼下这样倒是有几分他舅舅的风采。 刘彻满腹心思,却不好在筵席上问出口,现在只想快点把这顿饭吃完。 他刚对内侍挥手示意开席,殿外就急匆匆跑进来一个人,正是最近两日怕触他不喜一直告假的太史令。 “陛下!异象又生!就在主事殿外,请往一观!” 刘彻遽然色变,百官面面相觑之时,他就大步流星地走出去了。 【hello,亲爱的观众姥爷们,上期视频我们主要讲述了反派——匈奴人与大汉的一些纠葛,但是在后期,匈奴人退出焉支山外,为什么汉武帝还是不肯放弃继续对他们用兵呢?哪怕当时已经有人骂他穷兵黩武,好大喜功。】 短短两句话,引得在场众人死一般的寂静,站在汉武帝身后的诸位大人两条大腿都有些打颤,一个个都不敢抬头,生怕触怒天颜。 天音怎么说来就来……连想借口的时间都没有,只能老实待在这里继续听下去。 但他们却又忍不住细想下去。 汉武帝是谁?还能是谁?自然是陛下!所以这个“武”字,当是后世为他择的谥号。 “威强睿德曰武”,武本是好谥,可再一联想后面天音所说的“穷兵黩武,好大喜功”。 有幸得以参宴的众臣都开始羡慕起了那些小官。 【这就不得不提,另外一个给霍去病领兵打仗带去极大助益的人——张骞】 4. 霍去病(4) 太中大夫张骞站在霍去病邻近处,听到这句话,不由自主地抬起头露出了一个茫然的表情。 ……啊? 实话实说上次突袭匈奴王庭的行动霍去病没带他,只带走了他的一张地图——在此战之前他压根不觉得这姓霍的稚子能做出什么经天纬地的事业来。 注意到身边群臣投递过来的奇怪目光,张骞顿时拿出一副四平八稳宠辱不惊的表情,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 【那个时候没有什么卫星导航,路都是人一点一点摸索走出来的,在人类科技高度发达,脚印可以说是无处不在的现在,扁都口以西的那片区域仍然少有人烟,哪怕是借助工具,也没有人敢说自己一定能穿过塔克拉玛干沙漠爬过帕米尔高原。 但张骞跟堂邑父做到了,可以想见,数千年前持节丈出使西域的张骞,究竟是克服了多少艰难险阻,才成功穿过那片黄沙漫漫的戈壁滩,为西汉帝国带回了珍贵的一手资料。 最珍贵的资料之一,无疑就是河西走廊那片区域的地图,有了那张地图,霍去病才能在之后的河西之战中毅然率兵越过关隘口,重创匈奴,将西汉帝国的这一心腹大患消除。 打匈奴人,第一个原因咱们上期已经讲过了,汉朝经过了文景之治,六代积累下来的国力足够强盛,能与始皇名号并称的汉武帝当然不会再惯着那群作威作福的匈奴人。 而且不打不行,匈奴人常与西汉西侧的羌氐相接,汉武帝不打过去,匈奴人未必不会打过来,他们垂涎这片丰饶的土地已经太久了。 第二个原因,就是河西走廊地区,实在是太太太,太重要了! 后世历朝历代,对这片咽喉形区域的重视,全来自于西汉王朝的开拓。 从今天收集的卫星图来看,河西走廊东西南北分别坐落着黄土高原、塔里木盆地、蒙古高原和青藏高原,地理位置十分优越,而当时的中原王朝,只占据着黄土高原这块地,其他的地方都被少数民族拿捏着。 汉武帝一开始也许只是想沟通上被匈奴人赶跑的月氏,效仿一下秦远交近攻的策略,两面包夹芝士,把共同的敌人匈奴族赶走,所以他派出了张骞,但张骞带回来的东西,让这位雄才伟略的千古一帝,改变了想法。】 诸位朝臣闻言都默默松了口气,他们可太害怕天音后面又说出什么大逆不道悖乱之语了。 刘彻一直铁青着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些,“能与始皇并称”这六个字实打实地取悦到他了,虽说始皇暴虐,高祖顺应民心自始皇手中取天下,但青史不灭,任哪位史官都不能否认始皇一统六国的千秋功绩。 后世人原来是这样看他的,雄才伟略的千古一帝。 若不是从小受教为君者应当喜怒不形于色,刘彻简直想大笑出声,他斜眼看了好几次安安静静跪在一旁的太史令,这老汉之前估计是想说天音不吉的,只是碍于帝王威严才改了口。 哪有什么不吉。 “太史令如何观此象?” 太史令硬着头皮上前,道:“天音口吻,应为数千年后的观史之人,因此才能数清天文,通晓军事。” 站在刘彻身后的霍去病冷哼一声,心道这还要你说,天幕都已经明确标注了本朝为“数千年前”。 刘彻低笑一声,顿时懒得同他计较,冲太史令摆了摆手,让他退下了。 少年人年少轻狂,对神鬼之事并不如何上心,平时甚寡言,今天听他哼了一声也是难得。 【张骞被困在过匈奴部族内九年,这九年他也没有闲着,除了应付匈奴王族投过来的武力威吓和糖衣炮弹,他还摸清了匈奴人的一些内部情况,配上他绘制的地形图,汉军再次对上匈奴时,就不是抓瞎的状态了。 他虽然没带回来跟月氏联盟的好消息,但是带来了扁都口以西的诸多信息,其中最令汉武帝动心的,就是塞上江南河西走廊,黄沙与戈壁漫漫的地方,也能孕育出这样优秀的天然草场,还有西域那边的优良马种汗血宝马。 匈奴人正是凭借这两样的天然优势,在战场上死死压制住汉军,如果汉军能装备上更优良的战马,那么两军对峙之时,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从那个时候开始,汉武帝就决定,要将河西走廊,永远纳入西汉帝国的版图,所以哪怕后面大胜匈奴,汉武帝还是继续打了下去。 这一宏大愿望实现的第一步,就是漠南之战,这场战争,因为张骞带回来的地图和他亲自领路的举动,弥补了两军在这片区域上的信息差,又因为霍去病与众不同的打法,弥补了两军的战术差。 他不拘泥于古兵书的讲解,用自己独特的战略眼光,为西汉王朝谋算出了一条新的军事道路。 这让汉武帝十分高兴,漠南之战让‘寇可往,吾亦可往’成为了现实,因此对霍去病的封赏,十分丰厚,比之卫青有过之而无不及。】 群臣精神一震,这是要直接说封赏之事了? 陛下可还没说呢。 霍去病抬头看了刘彻一眼,又很快低下头来,他其实有猜测陛下会给自己厚赏,但是天音这么说,他霎时有些坐立不安了。 出征之前,他去了一趟小时候住过的坊市,那里不再破败不堪,现在还住进了几家富户,人们进出之间,总会得意洋洋地提起姨母的名字。 这是如今的大汉皇后与大将军住过的地方。 他们谈着谈着,就开始高谈阔论起来,卫氏如今的权势有多大。 本意只想寻人的霍去病是带着满腹心事回的宫禁,他虽然年岁不长,但是自幼在宫禁中长大,哪怕陛下手腕了得,他也见识过不少阴私。 若长远看,这些赞誉无疑是厝火积薪之举。 他隐隐期望陛下只是简单地带过一下他的功绩,这样能让他以后在军中可以挺直了腰板练兵,虽说他不如何在意旁人的眼光,但是在军营中,如何服众,是每个将领必须要考虑的问题。 但他再怎么想,天幕上的画面也没有停止变化。 【剽姚校尉是汉武帝为霍去病创造的第一个职称,但不是唯一一个,漠南之战后,汉武帝封霍去病为冠军侯,冠军侯,顾名思义,此人是以勇冠三军之能获封侯爵。 人家十八岁打匈奴人封侯,我十八岁还只会躺在床上问我妈今天吃什么,虽说抛开时代鸿沟谈论这些都是在耍流氓,但是一想还是会忍不住连声赞叹。 除了爵位,汉武帝还将南阳郡穰县的庐阳乡、宛县的临駣聚歌割给了霍去病,也就是今天河南邓州那片地方,现在大家可能眼光都放在北上广深,但这些城市的崛起依赖于海上交通的发展,在西汉那个以农耕为主的时代,霍去病受封的这片地,真真是金贵得不得了,离都城近,水利便利,粮食丰产。 而关于食邑,正史上的记录有所不同,一说一千六百户,一说二千五百户,但现今记载难以考究,汉武帝到底包了个多大的奖金红包,可能只有穿过去亲眼见证了。 这样高调的宠幸,当然绝大部分是因为霍去病打下的军功,还有一小部分原因,是源于当时的局势,因为霍去病的姨母和舅舅,是皇后和天子倚仗的重臣。】 群臣一开始还震惊于赏赐的丰厚,没想到天音急转直下地来了这么一句,一个个霎时冷汗涔涔。 ……这真的是我们能听的东西吗??? 我真的只是想来蹭个饭的!此等帝王心术我真的一点都不想知道!! 今天还能活着回去吗?陛下会选个什么理由让我们集体暴毙? 如果不是顾忌颜面和不想引起天子注意,有一些大臣已经腿软得要跌坐在地上了,他们只能眼观鼻鼻观心把头深深地埋下去,并且希望陛下不要回头看他们,当他们不存在就好了! 卫青跟霍去病心里也有些没底,他们现在迫切希望天幕的画面中央出现那个一直旋转的绯色小球,一句话都不要说了! 但他们的希望落空了。 【古往今来,明君虽少,但加起来平均算下来每个朝代都能摊上几位,不过明君明到华夏人顺着嘴就能说出口的,似乎也就那几位,汉武帝作为其中的一员,英明神武自然不缺。 其中选官制度的创新,增加平民入仕的可能性,算是他的一大功绩,虽然察举制发展到后期起了完全相反的效果。 科举取士在隋朝的时候才能勉强说有个大致形状,在此之前,各个朝代的取官制度都很固化,总结一下,就是“上品无寒门,下品无氏族”,人的身份从一出生就决定了,时间一长,整个上层社会就会如一滩难以流动的死水,慢慢腐烂发臭。 汉武帝想要新鲜血液,不想被沆瀣一气的世家糊弄,所以他选的一些人,比如张骞,都算是身份地位比较末流的人。 特别是在他发现这些人的确很好用,马奴卫青出塞第一场战役就打赢了,让决意对匈奴用兵的汉武帝龙颜大悦,但马奴的身份实在是太卑贱了,那些世家抓住这一点不放一直叽叽歪歪。 他不能真的一把将卫青提到最高级别的职位上,军功是要靠攒的,但是这其中大有文章可做,在汉武帝犹豫不前的时候,他的第一个儿子出生了,他瞬间找到了名正言顺的理由,封卫子夫做了皇后,卫青摇身一变成了皇亲,身份地位与之前截然不同。 霍去病,同样如此,汉武帝当然惜才,也肯定是真心疼爱这个从小受自己看顾的少年将军,但稳固卫氏拱护中央集权的能力,也是他的一个愿望。】 太史令庆幸自己一直跪着,他也的确是站不住了。 将天子心思如此剖于人前,可不就是“不吉”嘛! 5. 霍去病(5) 高台空旷,只能听见风声轻轻呼啸,但天音中所提及的三位主角,都没什么大的反应,面色平静如常。 卫青掌兵已久,汉武帝大力提拔自己所为何意,他不能说心知肚明,也明白了个七七八八,但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若不是陛下力排众议的提携,他现在还是公主府里那个卑贱的马奴,无论如何都不会有现在的权势和地位。 霍去病长到几岁后就一直住在宫禁之中,对宫闱内的阴私了解得不少,天音所说之语根本不能引起他的触动。 姨母虽然从未向他说些什么,可是当年舅舅遭皇后陈氏所掳险些丧命的事情,他很小就知道了,皇后及其身后的窦氏势力这些年稍有式微,可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朝堂后宫,都有他们的人。 陈皇后幽禁长门宫后,窦氏一族安分了不少,但那些跟随高祖打江山留存至今的世家诸侯,可是一直蠢蠢欲动,只是碍于陛下的英明神武,举国上下又在齐心备战匈奴,他们不敢擅动。 舅舅曾经说过,为将者,为帝王手中利刃,需磨锋,也要懂得藏锋。 他现在担心的不是自己死于磨锋,而是自己死于藏锋,自高祖起,家族覆灭也不过是常事,特别是那些异姓诸侯王,吕后当政时不知夷灭凡几,卫氏起势虽没多久,但是……太过惹眼了。 无论陛下是否爱重于他,这都是一把双刃之剑。 先汉诸王都曾经试过削减诸侯王势力,但因不得其法,从来没有人成功过,反而还引起了“七国之乱”那样的祸端,一直到陛下即位之后纳主父偃之见,颁布推恩令,诸侯王的势力才一点点削弱。 可见陛下明智。 汉武帝依旧面色冷淡,但是心里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继位多年,没有哪一刻能像现在这样,将他手心逼得微微出汗。 他做皇子时就忍够了南边那些跟蚂蟥一样扒着朝廷吸血的诸侯王,他们不交税,却年年都要朝廷赐金做礼,历代先君都想过削王,只是一直不得其法,景帝时,甚至闹出了“清君侧诛晁错”这样的笑话。 他也忍不了北边那群时不时南下屠戮边民的胡人,雁门已经换过几次太守了!可是攘外必先安内,所以一继位,他就召集天下能臣,最终想出了这个办法,诸侯王全都不只一子,想要把东西全留给嫡长子的,他也暗中派人帮了那些次子庶子一把。 现在是事情已经做成了,汉武帝忍不住看了旁边跪着的太史令一眼,他想起他之前欲言又止的表情,天音为后世之人,若是他此刻还未做成,那天音将他的盘算全都泄露出去,造反的怕就不只是一个无用的淮南王了。 站在他身后的大小官员都平白无故地打了个寒噤。 众人屏息以待,天音总算又开口了。 【而霍去病没有辜负这种重视和期待。】 站在队伍最末尾的官员悄悄拎起袖子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他能感觉到前面的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他有一瞬眼眶生热,本只想着做个小官哪怕一生不升迁也可 ,没想到今日竟然也让他尝到了什么叫“劫后余生”之感。 若天音只是围绕霍校尉而谈,那应该不至于有什么会让陛下将听到之人尽数灭口的秘密。 【其实如果天才的起点太高,他反而更容易被埋没在一众天才中,显得不起眼,除非他后面的成就相较于起点仍然是呈峰值递增,又或者,有个令人唏嘘叹惋的结局,才会引人注意,古今中外皆是如此,更被人津津乐道的,往往是那些起点低但最后逆风翻盘一举夺魁的天才。 举个外国的例子,我们可能对巴赫,贝多芬,莫扎特等人的名字比较熟悉,但门德尔松呢?他其实也是个音乐造诣十分出众的音乐家,一度被人称作可以与莫扎特比肩之人,结婚庆典上常放的那首让人耳熟能详的《婚礼进行曲》就是他的杰作。 但大家是不是觉得这个名字非常陌生,不常在各类文学名著里看见,简单点说,人家一生和顺,无论是音乐事业还是家族背景,他都没有经历过什么阻碍,的确没有似贝多芬这样波澜起伏的一生,摊开在白纸上讲,会非常的单薄,因此提及很少。 所以这么看,卫青其实更符合小说的主角形象,马奴出身,地位卑贱,没有接受过系统的军事训练,是个自己摸索出来的野路子;屡次三番被反派刁难,因为皇后陈阿娇嫉妒姐姐卫子夫有孕,遭袭掳险些丧命。 可卫青首战即胜,龙城之战可谓是西汉帝国面对匈奴帝国第一场见于史书的较大胜仗,特别是在其他三路将军的衬托之下,其后七战七捷,一手奠定了河西地区的归属趋势,更显得良将难求。】 七战七捷?汉武帝朝站在他右后方的卫青投去赞赏的一眼,他也觉得良将难求,卫家就是上天赐给他的福气,子夫有孕当年堵住了那些暗戳戳传播帝王不育谣言的奸恶之人的嘴,又生下了他的第一个儿子,卫青跟霍去病又这么骁勇善战。 【遭袭掳时汉武帝刘彻还尚未完全掌控朝局,陈阿娇的背后还有着太皇太后窦氏与堂邑大长公主馆陶撑腰,就这样仍然有人愿意冒着反抗这样的权势救还只是一个无名小卒的他。 妥妥龙傲天大男主剧本。 可是在这样的男主光环之下,霍去病从未被掩盖过,卫霍在西汉军事史或者说整个封建王朝的军事史上,一直是并称的帝国双雄,而我们上一期就说过了,霍去病的起点非常高,跟他舅舅相比,简直是开局就出生在罗马,不愁生计,学习渠道资源丰富,年纪轻轻就是天子近前侍中。 但人家的成就是呈峰值递增的,而且是从门口的堰塘头到黄山五岳再到珠穆朗玛峰那样一山更比一山高的峰值递增。 霍去病第一把游戏就拿了两千多个人头,熟悉了一下操作,第二把直接封神,把匈奴人的几个王爵打得逃的逃死的死。 元狩二年,也就是公元前121年,这一年,霍去病二十岁,职位也从原来的剽姚校尉变成了骠骑将军,武帝又为他创了一个官职。 《史记》里关于这场战役有句非常简单的概括:冠军侯去病既侯三岁,元狩二年春,以冠军侯去病为骠骑将军,将万骑出陇西,有功。 这个“有功”里的功,究竟有多大呢?】 霍去病不由自主地放轻了呼吸,铠甲束腕不知是不是没有系好,让他觉得磨得慌,他的身体热得不像话,心也跳得快得不行,之前第一次出征从陛下手中接过受封“剽姚校尉”的谕旨都没有这么快过。 他比谁都想知道,这个“有功”,是指什么。 虽然不知道天音所说的“珠穆朗玛峰”是个什么东西,但听其之意,应当也是夸赞自己战功赫赫。 【汉武帝对河西走廊志在必得,在这一年的春夏,汉军分别对匈奴人发动了两次大的战役,目标就是河西走廊和湟水流域的浑邪王、休屠王部。 在春季,霍去病带了一万精兵,从陇西出发,一路直冲匈奴王廷,成功带走了这两个匈奴部族一些最重要的东西:比如浑邪王的崽和休屠王的祭天金人。 祭天金人是匈奴人熔铸的祭祀工具,在那个鬼神之说盛行的年代十分重要。 史书记载霍去病的行军路线为:“逾乌盭,讨遬濮,涉狐奴”,这里的乌盭,应该就是今天我们的乌鞘岭,也就是河西走廊东部的起点,现在去看地势依然险峻,虽然不知道这两千年间这片区域有没有经历过什么大的地壳运动,但应该是大差不差的。 霍去病不按常理出牌,他带着他的一万骑兵,成功翻越了这个天堑的隘口,借助地形优势,再次打了匈奴人一个措手不及,他率部急速转战六天,像狂风一样从草原和大漠上刮过,一路杀穿了匈奴人的五个部落。 这样快的行军速度,让匈奴人连遇袭报信的时间都没有,霍去病在用兵上有着独到的嗅觉,他不打算停留在这五个部落里,他还想继续前进。 因此他用的雷霆手段,先是毫不留情地收割掉反抗激烈之人的人头,再在重压之下安抚选择投降的人,把残兵的士气和反抗欲望彻底打散,以最快的速度将后顾之忧一扫而光。 而后,他选择越过那座一直拦在两个帝国中间的焉支山,连续疾行,斩杀了匈奴的折兰王和卢胡王,歼灭匈奴人近万,一开始就是目标的浑邪王和休屠王见势不妙立刻率残部逃跑,被霍去病撵在屁股后面一直追到了敦煌。 光这么讲可能没有那么直观,我给大家放张图,红点的位置就是霍去病出发时的地方,黄色的箭头就是他的前进方向,我们看看他是怎么,奇迹般地拿下这场战役大胜的。 首先他选的起点就很不一般,自乌鞘岭进入河西走廊,这使得他的骑兵成功避开了跟匈奴大军的正面冲击。 这种选择外国名将也做过,比如为了瓦解第二次反法同盟,拿破仑就曾经带着四万法军抄近道越过阿尔卑斯山的圣伯纳隘道进入了意大利,出其不意地给了驻扎在那里的奥地利军队一通冷枪。 然后就是霍去病的速度,他是真的很快,那是几乎超出了那个时代能力的行军速度,六天的时间,他转战了一千多公里,将遇见的每一个匈奴部落都变成自己的给养。 而且他还有着可怕的方向天赋,虽然听上去有些滑稽,但是在西汉王朝与匈奴人交战的那么些场战役里,因为迷路没能准时到达约定行军地点是真的出现过很多次,可霍去病一次都没有迷路过。 这是河西战役直到现在都令人啧啧称奇的一点,年少骁勇的霍去病,在面对完全陌生的地形时,是如何凭借一张简陋的地图就能做出这样的决定的。 好了,我们今天的视频就到这里,后面会讲霍去病最后几场战役以及他与卫青对武帝暮年时那场巫蛊之祸的影响。】 跪在一边的太史令觉得自己活了一辈子加起来的心绪起伏都没有今天的大,他才刚心潮澎湃地接受霍校尉……哦不,应该称为冠军侯做出的功绩,听得意犹未尽,转瞬间又被天音说的最后一句话打得耳鸣都出来了。 天幕乍然变回了原本晴空万里的样子,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太史令擦了把头上的汗,膝行上前,将做好的笔记举过头顶,尽力保证自己的双臂不抖。 暮年时的巫蛊之祸……那必然是牵连甚广,天音才会特意提及,昔日陈皇后巫蛊偶之案陛下暴怒的模样恍如眼前,他不敢想…… 刘彻站在那久久不动,过了一会才道:“先开宴席,如此大捷,诸卿用完再下沐。” 群臣面面相觑,一时拿不准陛下是什么意思。 但舞乐一起,天子近前的寺人用独特的嗓音将漠南之战的战报一一念出,觥筹交错间,为天音所扰的疑虑渐渐消散了一些。 霍去病在此战中记头功,座位就设置在天子的不远处。 小寺人殷勤地给他倒酒,小声道:“霍校尉,陛下让您宴后先不要离宫,他有事召您与大将军。” 6. 霍去病(6) 宴席很快就结束了,朝堂群臣都明白陛下肯定要留大将军与冠军侯说话,一个个都很识相。 大概是有天音在前,当官部念出陛下诏令,真的将霍去病封为冠军侯时,众人竟然一点都不觉得惊讶,甚至有人联想到天音刚刚说的“斩杀匈奴折兰王,卢胡王”,觉得这封赏更厚些也无所谓。 霍去病与卫青紧跟在汉武帝身后,宫殿里纱帷重重,舅甥两的表情在明灭不定的灯火下显得异常严肃。 汉武帝屏退了站立一旁伺候的宫人,拉着卫青霍去病在书案前坐了下来,宽阔的案面上摆着一张重新绘制过的地图。 汉武帝道:“你们两个,对天音所说之事怎么看?” 霍去病皱着眉头,他一向寡言,也只是在亲近之人面前才会多说几句。 卫青看向汉武帝,试探性地问道:“陛下可是有了什么猜测?” “是有些,”汉武帝眉峰紧拧,“你之前送回来的战报上说,此异象你们尚在西北边陲的时候就出现过一次?现在又出现在长安……踪迹似乎是无所定型,又似乎是……跟着你们回来的。” 霍去病点了点头,“臣心中亦做此想。” “且天幕所言句句与去病相关,臣觉得,此异象不是跟着我们,而是跟着去病,先前在漠南时,天音就说,以去病为话本主人,去病在后世,应当的的确确,青史留名了。”卫青道。 汉武帝笑了笑,“不只是去病,你舅甥二人,尽皆青史留名,朕也是。” 良将得遇明主,才能互相成就一番千古功绩,他自有这点傲气。 卫青与霍去病拱手,异口同声道:“陛下是明君。” 汉武帝摆了摆手,换了个话头,“朕现在只是担心,天音总是出现得如此意外毫无规律可循,不能为朕所控,若是吐露了一些朕尚未做到的事情,让那些有心之人提前有了准备……” 方外异象让这位十六岁就登基的铁血帝王心里萌生出了一些不安。 卫青道:“陛下不必担心,诸侯国如今被推恩令分割成小块,尽数归于郡县了,那些王爵早已没了造反的实力;此番对上匈奴,也是我军大胜,天音亦说三年后河西之战大胜,焉支山必然会是我大汉军马的跑马场!” 霍去病接口道:“臣此次跟随大将军去往边郡,发现匈奴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有些匈奴人会以牛羊贱卖,与我边民换粮。” “且臣带兵追到了焉支山外五百里远的地方,发现那里的王族,也在用大汉的丝绸、瓷器与茶叶,为陛下打通河西是臣毕生之愿,待河西尽是我大汉之路径,陛下可再遣博望侯前往西域,与异族通商,博望侯之前说的那种汗血宝马,必能使我军战马更迅一层。” 这也是汉武帝心中所想,他继位以来就大力发展优质战马,可是大汉境内没有匈奴人那样优秀的马种,因此之前同匈奴人交战总是吃亏,全靠汉军的战术挟制才能打赢这几场仗。 若是有更优良的战马,那与匈奴人正面交战,汉军必然不会落于下风!没了匈奴,羌氐等族不足为虑,大汉疆域必扩至四境万里! 君臣三人推心置腹了一番,汉武帝渐渐放下了心中的顾虑,现今钱粮广积,兵强马壮,就算天音吐露出未竞之事,他也能压制住可能发生的动乱。 出殿门已是深夜了,霍去病尚未成家,又甚得天子青眼,宫里本来就有他的宫室,都不用宫娥带路,他就行礼自行回去了。 卫青有自己的府邸,按规是不能留宿宫禁的,除非有帝王召令,他正准备出宫,却被汉武帝叫住了。 “此处只有你我二人……朕之前就想问你,你鳏居也有几年,可有什么心仪的世家贵女,朕可替你赐婚。” 卫青下意识想到了一个雍容华贵的倩影,表情微滞,微微弯腰拱手答道:“正如去病所说,匈奴未灭,何以家为【1】,臣蒙陛下天恩,坐拥一座将军府,已是大幸。陛下有意收复河西,臣只当尽心竭力练兵,婚娶之事,还是留待后议” “好吧,这种事情还是要你情愿点头才行,”汉武帝见他眉眼坚定,便将心内所想暂时放下了。 列侯才可尚主,曹寿死了那么多年了,现下朝堂上哪些侯爵可堪与阿姊为配呢?原本他属意卫青,可是他既不愿他也不能强求,只好在剩下的那些侯爵里挑挑看。 汉武帝看了看旁边计时的滴漏,握住了卫青的手腕,道:“今日太迟了,将军府既无人苦等,你就留下,朕让人在宫内给你腾个宫室出来,省得来回奔波了,阳信长公主也在,明日一同用顿家宴吧。” 回到宫室洗漱完毕的霍去病刚准备躺下,武帝跟前的小寺人就过来传旨说了家宴的事情,他起身领了命,重新坐在榻上,耳边却又响起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查询到您有足够兑换值,是否要兑换平行时空私信发送次数。” 是数月前在匈奴人领地的那道女声!她那个时候说下载了一个什么插件? 霍去病表情惊疑不定,他举目望着宫室里垂首站立的宫女和内侍,她们毫无反应,像是完全没听到一样。 女声的声音不大不小,居室里万籁俱寂,连风声都没有,她们不可能听不到。 思及之前陛下所说的,难道这东西真的是因自己而生,所以只有自己能听见吗? 霍去病只短暂思考了一下便下定了决心,他微微屏息,认真问道:“河西何时尽归大汉?” …… 在这一头,崔筱文上完课回来打开B站就在右上角看到了一个醒目的“1”字,她本以为又是那个人发的评论,又是个简简单单的“已阅”,点开一看,发现竟然不是,是条私信。 崔筱文下意识喃喃念了出来:“河西何时尽归大汉?” ID为霍去病。 这不是百度一下就能知道的事?关于那段历史的资料可太多了,有个智能手机就能随时随地完成。 出于好奇,崔筱文点开了这人的头像,是一张看上去有些像电视剧截屏的照片,里面的人长得丰神俊朗但稍显稚气,他跨坐在马背上,右颊沾着血迹,正冷冰冰地朝镜头看过来。 嚯,这演员选的不错啊,看着跟高中生差不多大,眼神戏这么厉害?长得也很帅,要霍去病真长这样,那《佞幸列传》的选拔要求还挺高的。 不过这人空间里空空如也,崔筱文估摸着人家应该是从自己那个播放量惨淡的视频摸过来了,好歹也是条私信,第一次做up主的崔筱文油然而生一股荣誉感和满足感。 她高高兴兴地回道:河西之战全面结束之后,河西区域就由汉匈对峙的战场变成了汉朝对抗匈奴的前线阵地,如果说河西完完全全成为汉帝国版图的一部分,应该是漠北之战结束后。 回过去那头一时没有了反应,这毕竟不是个社交聊天软件,崔筱文也不指望他能回,她放下手机坐直身体伸了个懒腰,斜眼瞥见首页界面的右上角又冒出来一个“1”。 难道是那个人回了? “霍去病”没回她,是她新收到了一个评论,一个简简单单的“已阅”,看得崔筱文顿时怒从心起,跟牛似的重重喘了口气。 从她身后经过的寝室长闻声递了瓶肥宅快乐水给她,好奇道:“怎么这么一副咬牙切齿又绝望的样子。” “因为我今天才知道,”有了倾诉对象,崔筱文立刻将肚子里的怨气一股脑地倒了出来,形容夸张地道,“《名将史观察》的老师根本没要求搞这些,就是个普普通通的论文结课,但是老师临时有事,正好他手底下那个博士毕业之后很有可能就直接回我们学校工作,所以这些东西全都是那个博士自作主张安排的。” 寝室长明白了她的意思,顺着口吻替她抱怨了一下:“这人事真多啊,一个选修课的结课作业搞得跟本科毕业论文一样。” 崔筱文疯狂点头。 她坐了一会,慢慢觉得好像也没什么好生气的,正准备开电脑想一下下期视频的稿子应该怎么写,手机就微微震动了起来将她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事精:我看了下你做的那两期视频,太短了,一期连十分钟都没有,两期的内容明明可以合并了讲的,而且断尾断的很奇怪,河西之战你只讲到了春季战役,夏季战役你要怎么在下一期视频里展开呢? 崔筱文愣了愣,她本以为这人就是故意难为人,听老师的意思,这人是个“海龟”,学校重点培养对象,之后极大可能会在学校任教,说不定还会进她们毕业论文的审查组,他是为了让大家重视毕业论文才拿她立威的。 她认为他每次留的那个已阅也只是例行公事,没想到他真的会看,而且还会看完。 事精:视频做得很糙,但你应该没有学过剪辑,已经不错,态度很认真,能看出你是仔细查了资料的,文案的查重也不高,应该都是你自己写的,崔同学,结课论文好好写了发刘老师邮箱吧,注意排版,别像你的视频一样。 崔筱文敢怒不敢言,只能在心里哼了两声,装作乖顺回道:知道了宋学长,我会好好完成任务的。 她这句话刚发过去,那头紧接着又跟上了一句:不过你的视频还是要好好做完的,我刚看了一下,你被我抓住的有三次逃课记录,那你做三个不同名将的资料吧,下学期开学前完成就可以,要求每次视频需要有头有尾,必须超过十分钟。 ……摸鱼的机会消失了。 崔筱文瘪了瘪嘴,但聊天记录往上翻翻就是宋临发过来的那张签到表,她到底也理亏,这课论起来她都没有上过几次,全都逃了干别的去了,要是宋临真的铁了心按照校规不给她考试机会,她也没话说,只能重修。 只听说过挂高数线代微积分的,没听过挂选修课的。 而且她现在也察觉到了一点历史的趣味,那种抽丝剥茧拂开迷雾去接近一个人物的感觉,实在是太玄妙了! 既然宋临说要超过十分钟,那她下次干脆把霍去病生平后面的事情全说完好了。 7. 霍去病(7) 霍去病第二天晨起先在院子里打了一套拳,洗漱完毕就被小寺人请走了,在路上又听见了那个很奇怪的女声:已收到up主回信,是否现在查阅? 他看着一直弯腰在前领路的小寺人,停下脚步,轻声问道:“你有没有听到什么?” 小寺人顿住脚,往左右张望了一下确认没人才小心翼翼地回道:“侯爷是在同下奴说话吗?” 冠军侯自小虽然经常出入宫禁,但为人少言,不只是跟他们这些下奴,便是在陛下面前一般也是陛下问他答,主动出声的时候很少,今天竟然开了口。 见霍去病点头,小寺人受宠若惊道:“自侯爷居室到此,下奴没有听见什么,侯爷可是有事要做,可有用得着下奴的地方?” 霍去病皱眉摆了摆手,看来这个声音是真的只有他一个人能听见,两人继续往皇后的椒房殿走去,到了大殿门口的时候,那道声音又重复了一遍:已收到up主回信,是否现在查阅? 霍去病选了是,之前念着长篇累牍的天音便接着在他耳边响起,崔筱文的答案给了他一剂定心丸。 虽只是短短几句,但他听出来,此后大汉对匈奴,应当还有两次大的用兵:河西之战与漠北之战。 他暂且将这桩事情隐在心里,天音应当还会再次出现,那时应该会讲得格外详细,之前两次天音间隔不过几月,不知道这次会间隔多久。 霍去病本来以为间隔时间不会太久,汉武帝跟卫青也是这么认为的,但是直到河西春季之战打完,天音都再也没有出现过,若不是太史令的记载还在那里,都要让人觉得之前的那两次异象都是幻觉了。 正如天音所说,哪怕霍去病有所防范,浑邪王和休屠王还是从夹缝中逃之夭夭了,汉武帝十分不甘心,很快就拟定出了新的作战计划。 大军整军出发的前几日,卫青跟霍去病陪着汉武帝和太子刘据去了一趟上游苑,皇后卫子夫身子不适就留在了上游苑的别院里休息,行猎途中太子挽弓搭剑射中了一只兔子,令汉武帝龙颜大悦。 众人在日落西山时拎着猎物出来,汉武帝正吩咐内侍将猎物拿下去,天色突然亮了以来,霍去病心头一跳,他下意识想天音是不是又要出现了,又或者是什么太白经天的异象。 若是后者可就糟了,大军过几日就要开拔…… 他高高悬起的心随着一句熟悉的语调慢慢落了下来。 【各位亲爱的观众姥爷,大家好,我是你们亲爱的鹿女,这一期视频算临时加更,我会将河西之战的全过程讲完,顺带插播点打匈奴的影响,下期会讲霍去病的最后一场大战及其二十三岁英年早逝病死征途的遗憾。】 周围面带喜色的宫人顿时惊恐地乌压压地跪下去一大片,冠军侯是眼下朝堂上炙手可热的武将,那两场漂亮的仗连他们这些宫奴都清楚,陛下称他是天纵奇才,怎么可能会,英年早逝呢? 汉武帝也没有绷住脸上的表情,忍不住呵斥道:“胡言乱语!!” 去病今年已二十了……难道他只有三年可活了吗。 他深吸了口气,沉声命道:“先去请太医令!” 小太子听懂了那个“死”字,他看不出这个身形高大的表兄是不是有什么不好,眼眶微红,自告奋勇地拿走了霍去病手上提着的雉鸡,“据儿来提。” 一向沉稳的卫青也忍不住蹙眉问道:“之前春季交战回来我就见你脸色不好看,是不是那个时候受了伤你自己又不放在心上?” 被突然告知了死讯的霍去病面上一片茫然,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天幕上一次出现时说的话。 “其实如果天才的起点太高,他反而更容易被埋没在一众天才中,显得不起眼,除非他后面的成就相较于起点仍然是呈峰值递增,又或者,有个令人唏嘘叹惋的结局。” 他之前一直以为自己被天音提为“古今第一名将”是因为自己打仗无往不胜,它提及的几场仗自己的确都赢得很漂亮,现在想想,应该两者都有才对。 大概是一开始天音出现得太过让人猝不及防,现在听到了自己的结局,霍去病竟然觉得也没有那么难以接受。 他倒是安之若素,听凭其余人将自己拉回了室内。 【河西之战的春季战役打得十分漂亮,战线贯穿整个河西走廊,第一次打到了敦煌这个地方,不过那个时候还没有敦煌这个称呼,河西四郡是在霍去病过世之后才设立的。 但这场战役也因为地形太广,没能达成一开始预定的歼灭匈奴主力目标,让浑邪王和休屠王逃之夭夭,汉武帝当然不满,所以这年夏季,西汉对匈奴人主动发起了第二次进攻。 夏季战役解锁了新战术:钳形攻势,这是华夏族之后那么多年一直在用的战术,哪怕到了□□时代我们也常用:穷则战术穿插,富则给老子炸!包抄围剿的作战计划很快就成型了。 公孙敖从东面佯攻吸引匈奴人的注意力,而霍去病则带着军队绕后跟春季战役一样再来一次闪电战,给匈奴人来个前后夹击,博望侯张骞跟郎中令李广带两路纵队拦住匈奴人随时可能过来的支援,四排组队成功。 至于为什么是四排不是五排,合理推测卫青可能是积劳成疾在生病休养,河西之战的两场战役卫青都是不在的,不然不会不用这位常胜将军,反而用了之前有过败绩的李广和公孙敖,大汉的两位军神最后都是病死的。 话说回作战计划,这在当时是个不小的挑战,特别是霍去病带领的那支军队,他要完成千里大迂回,绕过贺兰山,横穿大漠,直接闪现到河西走廊右贤王部的屁股后面,他的路径最长,速度也必须要最快,不然公孙敖那头打起来了他还没到。 这个计划十分大胆,匈奴人能之前压在汉帝国头上作威作福那么多年,除了他们的战马和武器都要比汉军优秀,还依赖于他们的岗哨观察制度,汉军尚未主动出击,匈奴单于就派了几万骑兵攻击了云中郡和代郡,这牵制住了一部分的汉朝军队。 而霍去病的行军道路,就夹在两路匈奴大军之间,他的左边是他要攻击的浑邪王和休屠王部,右边则是训练有素的数万骑兵,要是这两军收到命令合上,又或者他在这么长的战线上迷了路,被包饺子的就是他的军队了。 不要觉得迷路不常见,之前因迷路而贻误战机的将军就不再赘述,这场四排战役里,就有两个队友掉线,正好两个方向的汉军一人摊上一个。 无论是因为霍去病善于问询当地向导还是因为他天生方向感强,总而言之,当霍去病成功千里迂回绕后成功马上就要A上去开团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队友公孙敖挂机了,公孙敖带领的那支汉军跑到青海去,没有跟他接上头。 霍去病选择了相信自己,他没有罢兵而归,而是等军队休整完毕之后,他直接从侧后方闪现上去给了匈奴人一套五连鞭,本来正全心全意防着前线的匈奴人完全没有料想到后方会从天而降这么一支骑兵大军,跟之前的春季战役一样,他们直接被霍去病的军队冲散杀穿了。】 汉武帝听得脸黑如锅底,天音那句“不要觉得迷路不常见”简直是在明晃晃打他的脸,可是他手底下能称得上将才的人也就那么几个,他们几人商议好的作战计划里指给公孙敖的那条线明明是直路,直路也能迷路吗? 而且天音还说两边汉军各摊上一个,李广和张骞……不会又是李广吧?! 卫青的确是病了,一场风寒竟然也能把他打得起不来床,近两日才见好转,他本就担心,现在又听见霍去病英年早逝病死征途,简直是眉心都在跳。 他心中烦闷,又不好直言,只能喝道:“太医令怎么还不到!” 旁边跪着的小寺人连忙爬过来请命,“下奴再去请。” 天音像是猜到了他所思所想似的,很快又道:【插一嘴另外一个遭遇队友挂机的倒霉蛋,是“李广难封”的那个李广,估计他也没想到,从西域那边苦熬多年才回来的张骞竟然也能迷路。 不过张骞可能本身就只是对西域那边的地形熟悉,他与李广是从渔阳郡出兵的,“渔阳鼙鼓动地来”的那个地方,对他而言也算是陌生地形了。 而且史书记载他带领的军队比张骞带的少,只有四千,张骞带了一万,李广就凭借着四千骑兵与匈奴左贤王部的几万人交战,血战两天,四千骑兵折损过半,张骞两天后赶到的时候,匈奴人已经撤军了。】 竟然是张骞??? 在场几人都愣了一下,卫青迟疑了一下,躬身道:“不如在陇西郡,北地郡还有渔阳郡的军营中招募辨识方向的能人,多带上些……” 【好在战争的结果非常棒,它再次证明了霍去病的闪击战术非常适用于汉匈战场,在之后的战争中得到了进一步的运用,这场仗,霍去病又刷了五个匈奴小boss,收降两千五百人,杀敌三万,重创匈奴。 霍去病已经是冠军侯,封无可封了,汉武帝只能给他包了一个食邑五千户的大红包,这可是比他舅舅还要多。】 卫青略带欣慰地看了霍去病一眼,但眉间忧虑不散。 二十三岁就英年早逝,去病竟走在了自己前头……他本觉得卫氏太盛,等打完了匈奴想要避一避风头,他渐渐退下来让去病顶上,让陛下收一收恩赐。 怎么会这样…… 去了三四个小寺人,终于把太医令请了过来,太医令还来不及说句话,汉武帝便将手一挥,“不必行礼,先给冠军侯看诊。” 8. 霍去病(8) 老太医一头的汗,顾不上擦擦就开始诊断,整个都城的人都能看见天上的异象,他刚刚听见了那句“二十三岁英年早逝”也担心这位年轻侯爵的身体。 汉武帝见太医令一时半会不说话,皱眉问道:“冠军侯可有恙?” 霍去病不动声色地重重握了一下太医令的手,示意他不要乱讲话。 大军出征在即,就算他身体真有点什么他也必须去,士气这东西,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不能因为这种事情消磨。 “侯爷的身体,倒是未见什么暗伤,”太医令不敢说他的打仗方式太折腾身体,只能硬着头皮暗暗提醒,“得闲时需要多静养。” 【夏季战役还是没有逮住浑邪王与休屠王,但河西走廊差不多已经被西汉军队收入囊中了,匈奴人将会失去对它的控制,进而失去与羌氐等部落封锁围堵西汉帝国的能力。 这条祁连山的支脉卡在季风带上,降水充足,塞上江南的盛景也多依赖于这片山脉独特的地理环境,现在去甘肃,还能窥见两千年前的人文景观。 焉支山草场开始正式投入使用,一直用到现在——山丹军马场现在仍然是亚洲规模第一世界第二的马场。 汉武帝的军马养殖计划走上正轨,优良的马种跟天然草场相辅相成,为后来汉帝国的军事实力提升提供了很大的帮助,骑兵的重要性从这个时候就开始着重体现了,无论后来的封建王朝强盛还是弱小,骑兵就算只是个摆设,那也是要有的。 汉武帝对这个结果非常满意,虽然大军没有按预定作战计划执行,但好在战争的结果比他预料得要好得多,尤其是其他三路大军都或多或少地出了点意外,更显得霍去病这支部队尤其能干。 前面只说了汉武帝对霍去病的封赏,其实他手底下那些有军功的人也都得到了厚赏,封侯的有好几个,只跟着霍去病到了小月氏的也被封了左庶长的爵位,如果说之前是霍去病臻选军中强壮之人入己队,后面就变成了有点本事的都抢着进。 在秦汉,军功基本上算是封侯的唯一途径。 如果要再打一次浑邪王和休屠王,汉武帝应该也是愿意的,但他没有那个机会了。】 这话听得众人心里一紧,汉武帝隐在宽袍大袖下的手掌悄悄握起,跟在他身边的太史令自顾自地记着天幕上的画面,大气都不敢出。 是发生了什么使天下披缟素的大事吗……可是天音之前也没说过啊! 【因为这两个匈奴小boss选择举白旗,不用打,他们投降。 前面的视频里就说过了,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全看季风降水,但有山的地方总共就那么些,纬度再高一点,有水汽也给你冻成冰碴子,土比草多,环境干旱恶劣。 匈奴是由大大小小十几个部落共同组成的,靠近南边的部落肯定比靠近北边的部落更容易饲养牛羊,所以他们内斗其实也是有的,大家一起穷无所谓,我开破三轮你开路虎就惹人不满了。 特别是你开路虎还开得那么废,拿机枪当烧火棍,占着最好的草场还被汉人打得节节败退,伤亡数万精兵,不如让给在漠北的我们,于公于私,伊稚斜单于对浑邪王这个赔钱货都非常恼怒,干脆砍了了事,他直接下了召回的命令。 匈奴虽是部落合成的国家,但他们基本的国家机器还是有的,部落首领每年都得在三个中心集会,这道来自王庭的命令威慑力非常强大。 浑邪王一听立马知道自己凶多吉少,决定打不过就加入,回去肯定就是个死,西汉从汉初的时候就有诱降匈奴人的做法,他拉着同样惨败的休屠王遣使去了汉廷,声称愿意归降。 史书记载:“天子闻之,於是恐其以诈降而袭边,乃令骠骑将军将兵往迎之”,霍去病一岁三出役,他在这一年第三次带兵来到河西,受降很能代表一个帝国的颜面,霍去病不可能不去。 后面他英年早逝,也许跟太过奔忙有关。 当时的情况,浑邪王和休屠王虽然被霍去病按头打了两次,损失了很多人,但他们的“残部”也有数万人,而且受降的地点,还不是在两军对峙的边缘,是在匈奴人的地盘上。 如果真是诈降,等霍去病孤军深入再围而攻之,那光凭这个冠军侯的项上人头,就足以抵消浑邪王的死罪了,休屠王真想变卦,而且单于没有那么想要召回他,他犯不着陪浑邪王做叛贼。 然后他被浑邪王弄死了,浑邪王收编了休屠王的部队,等着霍去病来,两军隔河相望,霍去病骑马入敌营,当成自己家似的下命令,把想逃跑的匈奴士兵就地斩首。 这是个很冒险的行为,如果真是诈降,如果不想投降的那些匈奴士兵带头哗变,那深入敌营的霍去病无疑很危险。 可是一想到他的作战风格,又觉得这就是他能做出来的事情,他不畏惧匈奴人,有着开疆拓土的极大热情。 这次冒险无疑是值得的,《史记》里记录了这场受降带来的重要结果:“以宽天下之繇”,全国百姓的徭役负担都因为这场受降得到宽缓,因为自此战结束,河西完全成为了汉帝国版图的一部分,他们不需要担心匈奴人随时南下进攻,边塞的戍卒也就不需要留那么多了。】 原来是投降……竟然是投降…… 这样得知河西之战的结果颇让人意外,霍去病思及春季还打得艰难的浑邪、休屠两部,万万没想到那两个常以兄弟相称的胡人竟然还会起内讧。 胡人的恩义,实在是不太明白,堂邑父跟随张骞出使西域十数年,一直忠心耿耿,被俘至匈奴部落内也没有抛下过张骞,还有跟着张骞回来的那个匈奴女子,都比那两人忠贞。 但军事的确有损百姓,若不是先汉诸王留下来的家底足够丰厚,他也不能这样轻而易举地率兵出征,朝堂上每次提及打仗,士族公卿们总是有话要说的。 【这次的封赏比之前其实算不得什么,因为也没办法再赏些什么了,汉武帝给霍去病增了一千七百户食邑,算上之前的差不多,霍去病算是最年轻的凭自己获封的万户侯了。 从这一战开始,汉匈之间攻守易型,匈奴步步后退,西汉帝国的军队开始往北往西推进,疆域面积不断扩张。 不过汉武帝从这个时候开始,就有被人骂穷兵黩武了,因为汉朝的边患差不多已经平息,匈奴人去骚扰别的地方了,比如欧洲,漠北之战要是没打赢的话,这位千古一帝头上的屎盆子应该又要多一个。 插个题外话说一下打匈奴的长远影响,跟草原游牧民族的斗争一直都是各个朝代长盛不衰的争论主题,除了元,因为这个朝代游牧民族直接干翻了中原政权。 汉武帝为了开打其实是花了不少功夫的,前期可谓是顶着极大压力,各种找理由,比如这个天象太史令给我分析了一下是要打仗,比如大汉先祖给我托梦让我一雪前耻报白登之仇。 当时朝堂上的三公九卿反对的有一半,剩下一半里还有一半是没表态的,赔点钱赔个女人怎么了,历代先王不都是这么做的吗? 是不是觉得这话有点熟悉,一瞬间脑中略过无数历史人物。 然后这个时期的汉武帝登基没有多久,窦太主,王太后,田蚡……一个个手上都还掐着权柄,要知道中央集权高度集中得到明清,其实宋朝中央集权是做到了,但因为重文轻武偏科太过分,集中跟没集中没啥区别,都是被北方的少数民族按着打。 在此之前的各朝,诸侯王不过是换了个藩镇的名字,手上的权力依旧很大,哪怕是万邦来朝的大唐都是这样,大姓的女儿甚至比公主更不愁嫁。 好在汉武帝顶住压力打了,而且卫青及时出现,第一仗打赢了,这才使后面的战争得以更加顺利的进行下去,虽然该骂该阻止的那一波人嘴没停过,但历史的大方向没有改变。 如果不打匈奴人,匈奴人未必就不可能直接变成后世成功建立元朝的蒙古族,他们本来就是将草原上原本的部族能吞的吞,不能吞的或赶或杀,比如月氏,才建立起的大一统帝国,那可是公元前生产力极度低下的时候养出来的一个控弦三十余万的骑兵帝国! 然后任凭这个游牧民族在蚕食中一点点壮大会是什么情况呢?南边的汉朝一定是他们优先攻击对象,而错过了汉武帝时期,依然延续先汉休养生息的黄老之策,还会有第二个惊才绝艳的卫青和霍去病出现吗? 匈奴族已经定型了基本的国家机器,它有自己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有税收,要是将汉制融入进去,它一定会逐渐发展成一个天灾级别的杀器。 元和清都是由游牧民族建立起来的,不要觉得清不是,“满人以骑射得天下”是真的,但元朝的存活时间还没清朝的零头长,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清成功地融了汉制,让原本的住民有了归属感。 当然时代不同,那个时候也不会出现清后那延续了一百四十多年的惨象,不过如果历史按这个角度发展,结局如何的确是不敢想。 我们回头看看元,这个短命的王朝在历史书上留下过一句震慑亚欧大陆,这的确,遥望上下五千年,只有这个王朝打到了多瑙河畔,可以称之为改变了历史发展趋势。 没有什么可以阻止他们在陆地上平推,南边的宋不行,西边的东欧当然也不行,欧洲大陆上东西两方互相角力的平衡被打破,又正逢大航海时代,没有被元朝铁骑踏足的西欧一下子坐火箭起飞,国力升腾,海上霸主先是葡萄牙,后面变成了英。 所以为什么一定要打呢?那当然是防止匈奴族坐大啊,如果汉朝没有打,没有修点长城,蒙古族可能会提前出现,元尚且是西夏到辽到金到蒙古四代吞没而来,匈奴可是上来就放大,直接搞出了个草原大一统。 我们现今很难确定汉武帝到底是不是提前看见了这一点,毕竟他的愿望是“广地万里,重九译,致殊俗,威德徧於四海”,但感谢他做出的决定,更感谢所有在那片草原和大漠洒血落骨的大汉将士,将这个吃影子的怪物打缩了回去。】 这番话让四人都沉默了,小太子刘据其实听不太懂,但看父皇及两位重臣凝重的表情,应该是很重要的。 “醍醐灌顶,”汉武帝重重叹了口气,“朕也是短视了。” 霍去病沉声道:“但陛下做了。” 卫青也道:“陛下之前就说,此战于后世有千秋之功。” 汉武帝摸了摸刘据的头,叹息道:“朕欲使太子毋忧匈奴之困。” 刘据听得似懂非懂,只恭敬行了个大礼:“儿臣会尽全力去做。” “天幕涵盖整个都城,朕倒要看看,那些阻止朕继续往漠北用兵的公卿,又有什么借口!” 第二日的朝会,汉武帝一说起这场仗打完了还要再打一场,殿前的那些原本还反对的公卿一个个都跟霜打的茄子似的,天音说得实在是太直白了,往常他们阻止,尚有汲黯郑庄等人梗着脖子说于仁道不合,他们也好应声。 现在那几个本来就不是在乎己身利益的“纯臣”都不说话了,他们还做什么出头鸟,现在的陛下不似刚登基的时候,身边又有卫氏这样的新侯世家,他们几个也只有合起伙来才敢出声反对。 霍去病领军出征,汉武帝直接让他把那个太医令给带上了,珍贵的草药也装了一车给他带着,霍去病本想推辞,汉武帝直接把脸一放,“朕欲平胡患,你们舅甥二人更要珍重己身,朕已将卫青扣在了宫闱内,吩咐太医令调理,你出征回来,也得遵命。” 看着大军渐渐远去,汉武帝站在城墙之上,轻声对身后的卫青说道:“不知道下次天音会何时出现。” 9. 霍去病(9) 这一战,霍去病果如天音所言,大败匈奴,张骞和公孙敖也因为天幕地图的提醒没有迷路,及时与其他两支汉军队伍会合,重创匈奴主力部队,同年秋,霍去病受降浑邪王部。 回程前夜,霍去病的亲卫逮住了一个鬼鬼祟祟的匈奴人,以为是细作送到了主将面前,霍去病一问才知这人是休屠王部的祭司,他说他占卜到了霍去病的身后事,是三族皆灭的大凶。 亲卫当即大怒要砍了这个人,那人却跪下来拼命磕头,说这件事情的转机已经出现,只要再设法沟通一番就能免灾。 霍去病不怎么信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他打仗只信奉战术和绝对实力,而且要是这个巫人真的能未卜先知,现在又怎么会被自己的部下俘虏呢。 倒是他的亲卫听到这句话犹豫了,巫人说的话太过离奇,他也不信,可是对神鬼的畏惧又让他踌躇不前。 什么样的事情才可能让冠军侯惹上夷灭三族的祸端?陛下宠幸皇后卫氏,如今的军政大事多交由长平侯与冠军侯所定,太子也已经立了,卫氏除非弑君?不然无论如何也不会落到这个下场。 那个祭司逮住了这个机会拼命磕头,竭力向霍去病推销自己的才能,话里话外扯到了之前半边天广的天幕,他舌灿莲花,快得甚至让懂匈奴语的士兵翻译不过来。 只需要准备一件祭祀的器具,就能消除祸端。 这话戳到了霍去病心坎上,天音之前说的“巫蛊之祸”一直在他的脑中盘旋不散,他想了想,还是照着巫人的话准备了一件陪伴自己征战沙场的贴身之物,那柄汉武帝用新的冶铁技术打造的小刀。 反正这种小人杀与不杀对大战又没有什么影响,战事已经平定,浑邪王已经随军在去往长安的路上了,那些原本有着逃跑心思的匈奴士兵也被他果决的命令震慑住,汉军士气正盛,就算真有什么突发情况也能及时反映。 令霍去病没想到的是真的有用,深夜的营帐里,一身虎胆的少年将军险些没止住发出一声惊呼。 好在营帐里空无一人,那个巫人十分会看人眼色,知道霍去病作为主将不欲让人看见这些,把自己祭祀的全部工具留下来再谦逊说出办法之后就快速溜走了,没多待一刻。 原本只悬于上天的广阔光幕变成了小小一块,像是被一双无形之手搬了下来,正面立在了霍去病面前!其上景象栩栩如生,仿佛触手可及。 崔筱文一定没想到,两千年前的古人能比她先看上立体全息投影。 “查询到打赏功能已经开通,是否选择现在打赏up主,因为时空流量消耗过大,打赏需要扣除百分之七十的手续费。” 祭祀上天……用的竟是“打赏”这般词么? 不过……百分之七十,应为十之七,虽不懂这古怪音调说的“手续费”是个什么东西,但这,未免比暗市里放金的那些债人还要黑心了。 霍去病面色古怪地选了是。 可是他说出“是”字之后那比桌案还要小的光幕装顺之间就消失不见了,霍去病等了半晌,也没听见熟悉的天音。 这就这么吞掉了他最心爱的小匕首吗??? 亲卫连夜接到冠军侯的密令,秘密处死了那个诅咒主将三族皆灭的巫人。 霍去病回到京城的那一夜就被汉武帝召进了宫,只说是家宴,卫皇后亲自下厨,汉武帝命宫人抬了一桶以张骞从西域带回来的法子酿造的葡萄酒,众人酒酣耳热之际,半空中突然传来一句:“巫蛊加更视频已准备,即将播放。” 那片小小的光幕将有些醉意的几人通通吓醒,汉武帝盯着悬浮在大殿半空中的东西,良久才舒出一口气来。 但他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查资料的时候巫蛊之祸时不时地冒出来一下,之前只知道这是致使卫氏三族皆灭的惨剧,后面我才发现这件事对西汉后来发展的影响非常大,实在技痒,紧赶慢赶地插播一下这件跟冠军侯霍去病有关而又不太有关的事。 巫蛊之祸发生在武帝暮年的时候,这个时候霍去病已经死了很多年了,卫青也已经离世,所以有人说汉武帝是忌惮之前卫氏独掌军权对皇权的威胁太大,所以假借巫蛊之术的名头想要除掉这个庞然大物。 但其实真不一定,反倒是卫青跟霍去病在察觉卫氏势大的时候,如萧何一般做出了一点避嫌自污的举动,我不行了我老了,家里八竿子之内能打着的小辈犯法了,陛下让我退休吧。 《史记》里说‘大将军为人仁善退让’,他也不好养什么下士。】 卫子夫轻轻带倒了桌案上的酒杯,颤抖的手腕被汉武帝突然一下握住,她带着惊惶看向这位千古帝王,却见他摇了摇头,好像在说他不会。 汉武帝面色铁青,他十六岁即位,朝堂上不知看过多少波诡云谲,但是还是头一次遇见这种难堪的情况,天音的每一句话都在响亮地抽他耳光。 他望着静默的其他三人,一时竟然不知道怎么开口,刘据也低着头不敢看他,他虽然小,但还是明白若是卫氏三族皆灭,他肯定不是太子了。 【有人在争论卫霍军功时也常会引论说二人后期面和心不和,比如霍去病选择认回从来没养过他的霍仲孺,比如霍去病坦然收下了离开卫青麾下的那些门客和小吏,甚至揣测霍去病病死征途其实是卫青下手暗杀的幌子。 纯纯扯淡,就举一个例子,如果真是这样,李敢也不会只是因为打伤了卫青就被激愤的霍去病一箭射死,霍去病二十三岁英年早逝的原因未见史书明确记载,但应该有两个,这点我们放在漠北之战的视频里详说。 霍去病坦然收下卫青的那些门客其实更像是舅甥两人之间默不作声的约定,军政上只留一个与卫姓有关的人,汉武帝对他们二人的宠幸是从一而终的,但二人都没意料到霍去病会那么出乎意料地早逝。 “去病”这个名字还是没能让这位最年轻的万户侯像父母期望的那样长命百岁。 卫青只能继续顶上。 避嫌这件事看卫青最后十三年贫瘠的史料就知道了,漠北之战打完后,这位大司马大将军像是从西汉的朝堂上消失了。 大司马这个职位在霍去病他弟霍光身上叫得比较响亮,那真是军权政权一把抓,这样滔天的权柄,如果不是史官夹带私货故意不写,那就意味着卫青在远离政治中心的漩涡。 他死前冒出来的历史相关唯一东西就是有关太子刘据的。 一位积威深重的帝王老了之后会做出的事情是不可预见的,比如汉武帝,比如唐玄宗。 汉武帝和刘据与秦始皇和扶苏这两对父子,从某种角度来说,真的非常相似。】 空荡荡的宫室里连风声都听不见,汉武帝头一次体会满腹话语不能宣之于口的痛苦,尊贵的龙额上汗珠都沁出来了,他环视坐在他左右的卫子夫与刘据,非常想给自己辩驳两句。 朕不是!朕没有! 朕给太子找的都是最好的! 【这两位千古一帝从头到尾都没有动过废储的心思,哪怕疼爱的嫡长子与自己政见不合,始皇以法家治国,奉行严苛峻法,扶苏则更信奉儒,认为国家需要宽徭薄赋。 汉武帝和刘据同样如此,虽然“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是从汉武帝开始的,但阿猪做的事情真跟儒家中心思想“仁”重合不上,他在位期间的那十多位宰相,无一善终,腰斩砍头的多,抄家灭族的也多。 而太子刘据的老师,是石庆汲黯这样的直臣,这两位名师之前干过什么事呢?阻止汉武帝打匈奴,用兵有损社稷,最好不要打,而刘据在史书中也是非常宽和的性子,就比如说一批可以杀也可以不杀的犯人,这对父子两的选择无疑会是迥异的。 这就是根源的一个矛盾点,汉武帝虽然说刘据“少不类己”,但嫡长子继承制横贯从夏至清历史上下,尤其是田蚡劝淮南王刘安造反的借口是“方今上无太子,王亲高皇帝孙”,他必然非常重视宗法制度。 他觉得太子可以正常继位,但他信任并委以高官的那些属臣呢?李斯愿意跟赵高那样指鹿为马之流在一起篡位,其中除了自己的野心,还有一部分是他是法家治国的代表人物,扶苏继位之后就算再仁德不杀他,也绝对不会再用法家治世,那他还有什么用,不如死了。 父子之间没有死仇,但父子代表的新旧势力,可不代表没有死仇,汉武帝任用的都是凶狠之辈,没了头狼的压制,幼崽会遭遇什么,自然不言而喻。】 汉武帝死死掐住了桌案的边缘,怒气盈眶,紧接着后怕爬满全身。 他也管不得天音带着调侃意味的那句“阿猪”了。 豺犬群聚,也能撕裂狮虎。 这些人竟然敢! 【第二就是汉武帝本身的原因,现在有人会说如果他跟历朝先王一样稍微死早一点就好了,虽然这点有待商榷,但汉武帝听信术士奸佞昏聩失德也是事实。 他对卫霍的宠幸从未避讳过什么,卫青谥号“烈”,死了汉武帝还让他葬在自己的陵墓旁边,霍去病,封狼居胥这种事情实际上只有帝王能做,是汉武帝给了霍去病特权。 所以《史记》里还把这两个人列入了《佞幸列传》。 但信任卫霍不代表他真的完全不忌讳外戚。】 10. 霍去病(10) 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宫殿…… 天音赤裸裸地把历史上发生过的事情交代在几位当事人面前,刘彻可谓是如坐针毡,但他又不能为自己现在没做过的事情负责。 “昏聩”两个字如同深夜大钟之响,震得他眼前发花。 坐在下首的霍去病盯着桌案上的酒杯,澄紫色的酒液倒映出一张略显凌厉的面容,听着天音淡然说出卫氏三族皆灭的事情,面上不显,心绪却大动。 大姓之下很容易就能养出躺在米堆上的蛀虫,虽然他出生后不久卫氏就煊赫起来,但他的军功都是实打实靠自己一手挣出来的,他当然看不起那些仗着祖宗荫蔽不思进取的废物,大好年华不思为国建功立业,只想着享受。 可卫氏纵有此类不肖子,但夷灭三族的巫蛊之祸……有陈皇后的惨案在前,储君又已立,怎么会有蠢材这样不明白? 至于高殿上的那个人……他是刘姓的帝王,霍去病一直知道他果决到近乎狠辣,对拦路者有着不惜一切都要推平的气魄,但此等狠断,他的确是没预料到。 几人心事流转间,天音紧接着响起。 【外戚,横贯老刘家的整个汉王朝,别的不说,就拿西汉开国时诸吕乱政举例子,这件事应该也是后续诸位帝王忌讳外戚的底色原因。 高祖和高祖后都是狠角色,要是没有他们两个的雷霆手段,西汉开国的政权交接不会那么平顺,刘盈仁懦,根本压不住高祖手底下的那些功臣和虎视眈眈盯着他王位的刘姓诸侯王。 吕后大封同姓宗族为王,打破了“非刘不王”的规矩,杀了一批蹦跶得最高的刘姓诸侯,当时的朝堂之上吕姓权势滔天,名臣如陈平周勃也只有暂避锋芒退居其后的份。 但吕后毕竟是以高祖之后惠帝之母这个身份临朝称制的,其他姓吕的算什么东西,当头的吕产吕禄都是庸才,既无吕后的狠厉又无吕后的聪慧,还想掌揽军政。 因此吕后一死,刘姓、拥护刘姓以及想要洗牌朝堂势力上位的那群人就迫不及待地复仇般把吕氏全族“无少长皆斩之”。 诸吕乱政的这个“政”到底有多乱史家争议颇多,毕竟吕后当政期间“天下晏然,刑罚罕用,罪人是希”,黄老之治自她而始,但吕姓子弟真的没几个争气的,给了王侯的爵位也支棱不起来。 不过不管他们治国治得怎么样,对刘家人而言,那都是乱透了。 如果不是乱透了,代王刘恒也没办法捡漏,在全程躺平的情况下被人推上了王位,为什么呢,因为刘姓王已经被吕后弄死掉一波,剩下一波娶吕氏女的有好多 ,但他跟他母亲薄姬背后没啥势力,又是开国皇帝高祖的儿子,血统显得十分干净。 当时汉室的皇帝跟大臣忌惮痛恨吕姓到了什么地步呢,与吕氏有血缘关系的基本都杀了,哪怕是功臣之子,也都株连。 而汉武帝本人就很体会过外戚对皇权的挟制,他刚登基的时候政治权利不在他手上,在他奶奶窦太皇太后身上,窦太主在朝中也颇有势力,他奶奶死后,他妈王太后又支棱起来了,那个便宜舅舅田蚡都能为官做宰。 便宜舅舅后面还总想造他的反。 所以汉武帝面对这样的卫氏,特别是面对后期的卫氏,他每次祭奠先王深思己身的时候,联想到的都会是些什么东西呢?太子刘据温和谦逊,但他面对的是这样凶狠的臣子,会不会又犯惠帝之忧呢? 而当这种担忧撞上汉武帝晚年对方士巫术的迷信,糅合一下立刻就变成了巫蛊之乱的诱因和推手,正巧这个时候皇帝旁边又出现了江充这样欲夺高处之位的佞幸,这场悲剧,很快如暴风骤雨,席卷了整个汉王朝。 秦皇汉武并称几千年,他们在很多地方都是相似的,这其中甚至包括头发昏时的样子,比如封建迷信,始皇晚年想着长生不老,派徐福到各种仙山给他弄三无伪劣产品——不死药。 而“孝武皇帝初即位,尤敬鬼神之祀”,猪猪年轻的时候脱离不了时代背景,但只是十分敬畏鬼神,晚年的时候要更加离谱一些,虽然他没有做出始皇那样大张旗鼓派人寻药的事情,但是他给自己招募来的那些方士封的官可不小。 让我活得久一些,自然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纵观华夏上下五千年,晚年多疑似乎是每一个长寿帝王的宿命,而这种宿命感在那些文治武功出众的皇帝身上尤为突出,比如汉武帝,比如唐玄宗,比如康熙…… 但汉武帝跟康熙不同,康熙九子夺嫡能出现有一个原因就是他这九个儿子都在壮年,都有能力去争,但汉武帝对刘据可不一样,他虽说这个儿子不类己,却从来没有培养过其他的儿子,巫蛊之乱太子自缢后五年,这位千古一帝就溘然长逝,他也没时间再培养出一个太子。 这一点跟在汉武帝身边的那些酷吏一定是最清楚的,所以天子有恙移驾甘泉宫,是他们最后奋力一扑的机会。】 刘据突然抬起了头,他直视着大殿中央那一块窄小的天幕,神情坚毅。 他朝汉武帝跪了下来,端肃拜道:“臣与陛下是骨肉至亲,父子何故相疑,臣可伏首于天子之威,不愿陷于奸佞之语。” 汉武帝先是一怔,继而大喜,扶着刘据的胳膊拉着他坐在了自己身边,“太子可观之,以警后效。” 他怕的就是因为天音所语与其他人生了罅隙,现在的他自己是真的想不出来后面为什么会那么做,他虽忌讳外戚弄权,就算后面有意打压,也不会打压到把太子赔进去。 【征和元年,汉武帝行幸建章宫,这场针对皇太子刘据的阴谋,正式拉开了序幕。 这一年十一月,“上居建章宫,见一男子带剑入中龙华门,疑其异人,命收之。男子捐剑走,逐之弗获,上怒,斩门候”。 这句话什么意思呢,汉武帝住在建章宫,看见了一个拿着剑的男人进了中龙华门,他让人去抓,但这男的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剑一扔跑了,侍卫们去抓,竟然还没抓到,汉武帝大怒,把看门的人杀了。 一个拿着武器的壮年男子可以在天子居住的地方随意进出,而且维护天子安全的士兵去抓还没抓到,这怎么能不让汉武帝恐惧。 但细想起来,这事本就很奇怪,汉武帝晚年求长生,他连正常老死都不想,又怎么会给别人刺杀自己的机会,天子巡幸的地方肯定宫禁森严,在这样周密的防护之下,这个明晃晃带着利器到处晃荡的人,是怎么进来的,是怎么正好晃荡到天子眼前的,又是怎么在大张旗鼓的围捕之下还能逃之夭夭的。 那只有一种情况,天子身边有他的内应,这个内应告诉了他路线,教了他怎么躲避搜捕,而当时谁可以做到呢?与太子及卫氏有隙的江充,就能做到。 这人超级喜欢跟汉武帝打小报告,在太子已经向他求情的情况下,还是跟汉武帝说,太子的一个属下竟然敢走陛下您才能走的车道,江充因此与太子结恨。 但作为伺候汉武帝的近臣,他是最懂汉武帝有没有废储的心思的,在发现帝王虽有忌惮但无废长立幼之意时,江充慌了,“恐上晏驾后为太子所诛”,帝王的这点忌惮,是他唯一能掌控夹缝求生的机会。 而这个时候的汉武帝,又恰好脑子不那么清明,生一场病真能对一个杀伐果断的帝王产生这么大的影响吗,看汉武帝在巫蛊之乱后的作为就知道不是,他知道时日无多,立即下狠手杀掉了一批作乱的官员,诛杀钩弋夫人避免外戚干政,又为幼子刘弗陵选好了托孤之人。 所以那个时候,左右君王决策的,是不是还有别的因素。 汉武帝被方士骗过,但他没认清封建迷信害死人的真相,转头去信了胡巫,这些胡巫是由江充推于上的,《汉书》里太子刘据抓住江充杀了不算,还要“炙胡巫上林中”。 胡巫比方士的路子要野得多,什么猛的来什么,酒精跟烟草等这一类微成瘾性物质他们用得很多,合理怀疑汉武帝那个时候,脑子是物理意义上的不太清醒。 所以巫蛊之案的先决条件已经形成,不太清醒的帝王正巧撞上持剑在他住的地方乱窜还能不被抓住的男子,必然暴怒,而这个时候,另外一个可以致太子于死地的东西,就能上场了。】 愚弄帝王,这些人还真是好手段!汉武帝颇感怒火中烧,他面色微露阴沉,已经在考虑如何避免天音所说的境况了。 霍去病面沉如水,这计划堪称阴毒,让父亲失去对儿子的信任,升腾起帝王对太子的忌惮,但太子为人他很清楚,遇见这种情况必然会想方设法面见陛下陈情,而一旦父子相见,江充的谋划也就不攻自破了。 正如天音所说,陛下从未想过废储,父子相疑的局面只要被打破,太子就绝不会落到自缢的地步。 除非……太子一直到自缢,都没有面见天子。 11. 霍去病(11) 刘据微微颤抖,但他不愿往后退,仍然昂首直视,既然父皇从未想过杀他,他就绝对不会让此悖逆人伦之事发生,令奸佞当道擅权。 他是天子之子,是大汉的储君! 【江充没有让巫偶这种东西直接跟太子扯上关系,那样对太子的构陷太明显了,多疑又多智的帝王万一起疑,他做出的那些谋划,立刻功亏一篑宣告破产。 “巫蛊之祸起自朱安世,成于江充,遂及公主、皇后、太子,皆败”,巫蛊这东西最先出现在跟巫蛊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里,也是在征和元年的十一月,太仆公孙敬声挪用公款的事情被人举报,公孙敬声因此下狱。 公孙敬声是非常典型的外戚形象,权位重但脑子蠢,不干事就想着怎么为自己谋取福利,他爹是公孙贺,数次跟随卫青出击匈奴,虽然没立下什么战功,他娘是卫皇后的姐姐卫君孺,史书里说他是“敬声以皇后姊子,骄奢不奉法”。 他是因为是皇后姐姐的儿子,才自恃身份,敢贪墨北军的军款,而跟汉武帝一起光屁股长大,在当时位列三公之首的公孙贺,并没有在这个方向多提。 公孙贺为了保住自己的这个倒霉儿子,急上之所急,说他可以逮住汉武帝下诏通缉但一直没抓住的那个朱安世来赎公孙敬声的罪,汉武帝答应了,而这个长时间逃脱法网的朱安世,真的就这么被公孙贺抓住了。 公孙贺估计也没想到他这么能耐,他迫不及待将这个交易工具送进大狱来赎公孙敬声,却见朱安世笑着对他说:“丞相祸及宗矣。南山之竹不足受我辞,斜谷之木不足为我械。” 而正如他所说,这场最后累及数万人的巫蛊之祸,以公孙贺一族始,朱安世在大狱里向汉武帝告发了公孙敬声与阳石公主私通,并且将巫蛊偶埋在了甘泉宫的驰道之下,意图诅咒陛下。 一个京师里不事政务的人,是怎么得知私通这样的宫闱秘辛的,又是怎么在狱中都能把这个消息传递到汉武帝跟前的,朱安世在史书中记载仅有寥寥几笔,他要是真这么手眼通天,就不会被公孙贺抓住了。 所以还是跟之前那个猜想一样,有人在帮他,这个人不一定是江充,但一定谋杀太子利益集团中的一员,朱安世这个使巫蛊起的人,史书中甚至没有他最后是否伏法死去的记录。 巫偶诅咒这个东西,也正式出现在了汉武帝面前,当他派人挖开甘泉宫的地道,发现底下的的确确埋着一些桐木人时,尚在病中的帝王陡然暴怒,公孙贺公孙敬声父子在狱中就死了,武帝的亲女儿诸邑公主和阳石公主以及卫青长子长平侯卫伉,也被株连。 啧啧,帝王薄幸,猪猪真是个中翘楚。】 天音最后一句的叹惋嘲弄之意非常明显,令抬头看着的汉武帝面色一沉,巫蛊之案句句都在细数他的罪状。 掌控政权居于天下至高之位的帝王当然不能容忍自己被小人蒙蔽,他已经在心里记下天音所说那些人的名字。 同时他也忍不住想,自己推动的国策是否过于极端,以至于权力迭代之时,这些人忍不住狗急跳墙,连年征战要求他必须要这么做,他不允许朝堂上下有太多的反对声音。 汉武帝现在既后悔他办了这个家宴,又庆幸他办了这个家宴,若天音在众臣面前展现,只怕会引起不小的动荡,同时随着天音如数家珍似的将他晚年时的所作所为拆开揉碎了讲,难免心生有愧。 他现在如此信任宠爱这几人,晚年又怎么会这么心狠地株连呢? 【而这个时候,太子的处境就已经很危险了,公孙贺死后,利益集团中的刘屈氂上位,从涿郡太守胜任三公之首,而卫青霍去病都已经因病去世,军中李广利权力日盛。 天子身侧,朝堂上,军营里,这三者构成了一个稳固的阵营,刀尖共同对准太子刘据。 “上春秋高,意多所恶,以为左右皆为蛊道祝诅,穷治其事”,本来就迷信的汉武帝对巫蛊这样的事情当然非常忌讳,正逢他身体不适,江充立刻进言,说也许是因为蛊气未清,不如换个地方休息。 汉武帝晚年时经常移驾,将前朝托付给太子,后宫托付给皇后,这次他也没有犹豫,跑到甘泉宫去休养身体了。 当汉武帝踏入甘泉宫的那一刻,留给太子的就只有一个死局了。 太子是正统继位人,只要不造反就没人奈何得了他,可是江充知道太子刘据畏惧自己的父亲,卫皇后更是长久地不能见天子面,钩弋夫人和刘弗陵的消息她肯定知道,这对母子在亲眼目睹两位公主与卫伉身死之后,难道不会畏惧于天子狠辣无情的手段吗? 只要太子拿起刀剑,造反的罪名就坐实了。 汉武帝移驾甘泉宫之后还是觉得身体不舒服,老觉得有小人拿棍子打他,江充立刻趁热打铁,肯定还是因为巫蛊诅咒,不如让臣去查查,汉武帝同意了。 看看当时汉武帝移驾甘泉宫时身边都是些什么人,按道侯韩说、御史章赣、黄门苏文,巧的是,这些人都跟江充一样,与太子有隙,苏文曾经跟汉武帝说“太子与宫人戏”,暗示就是太子整天不干正事,沉湎淫逸,结果汉武帝非但没责怪太子,还赏了三百宫人下去。 汉武帝身边的信息网,都被这些人牢牢控制住了。 江充是先从汉武帝不常临幸在他眼中不起眼的那些小妃嫔开始的,这样显得他师出有名且不是故意针对太子,皇后与太子的宫殿是最后才开始搜寻的,搜得有多仔细呢?卫皇后跟太子连放床的地方都没有。 而搜的结果当然是不负利益集团众望:“遂掘蛊于太子宫,得桐木人”。 太子一直在诅咒领导你啊,他诅咒你干什么呢?一定是盼着你早点死他好登基!】 汉武帝现在只觉得天音说的情况实属大谬,春秋鼎盛的他实在是很难懂晚年的他究竟为什么会被小人这样拙劣的谎言蒙蔽而逼死了自己一直寄予厚望的太子。 刘据抬头望向他,坚定地说道:“臣绝不会行巫蛊之事诅咒陛下。” 卫子夫亦盈首顿拜,“妾承天子恩泽,身居后位,亦绝不会有此作为。” 【而利益集团也没忘记把信息差打给太子,卖掉江充也在所不惜,在面对天子对巫蛊这么强烈的反应情绪之后,看见自己宫殿里出现了小桐木人的太子会是什么反应呢? 刘据在史书里的形象并不复杂,“太子惧”这句话出现过很多次,他可能是非常害怕自己不符合汉武帝的期待的,愿意纡尊降贵向江充求情的理由是不想让陛下知道他御下不严。 估计江充自己也没想到太子会那么果断的直接杀了他,而太子在他死前骂的是:“赵虏!前乱乃国王父子不足邪!乃复乱吾父子也!” 你祸害了你们赵国的父子不够,还要来祸害我们父子。 这个时候的太子六神无主,询问了自己的太傅石德,这人害怕自己因为是太子的老师被连坐,给刘据的建议是:不如起兵,他举了两个直击太子内心恐惧的例子。 你还记得你的两个姐姐和表哥吗?他们不也是无辜的吗?可是那又怎么样呢,他们的尊贵不下于你,还是说被杀就被杀了,你若不起兵诛杀逆贼,不如想想始皇的太子扶苏。 刘据这个时候说的还是:“吾人子,安得擅诛!不如归谢,幸得无罪。”无论是在乎父子恩义还是太子留有理智,他这个时候做出的选择才似乎偏向正确,似汉武帝这样的皇帝只能顺毛撸,一旦发兵甘泉宫威逼天子的罪名坐实,那等待太子的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可是那边好不容易走到了这一步,怎么会让刘据从陷阱中逃脱呢?在信息差之下,太子听到的必然是天子已经以为他造反这样甚至更严重的消息,他接受了石德的意见。 而当太子打开武器库的那一刻,围在汉武帝身边的利益集团立刻一拥而上,将汉武帝身边打造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信息围城,“太子已反”是这位年老多疑的帝王唯一能得到的消息。 尽管汉武帝凭借多年的政治嗅觉对这件事情将信将疑,他了解自己的儿子,说“太子必惧,又忿充等,故有此变”,派出使者召太子入甘泉宫,可这个使者连太子面都没进就直接回去禀报“太子反已成,欲斩臣,臣逃归”。 他连您派过去的使者都敢杀,不是造反是什么呢? 无论是为了自己利益的鼠辈还是跟随孝武皇帝变革的酷吏,他们在这件事情上空前地团结一致,迫不及待地将太子逼上了反路,刻意扩大冲突规模,将“太子造反”这件事清晰且血腥地摊到了汉武帝面前。 后面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太子出师不明,民间皆传太子造反,卫皇后自尽,太子自尽,汉武帝在搬出甘泉宫重新接触到各类信息之后很快就回过味来,各类为太子伸冤的奏折送到天子面前,让他清晰地认识到,这群围在他身边的豺狗,给了皇权宝座重重一击。 汉武帝未必没想过自己的为政风格与太子不同,博望苑的那些人可都是他亲自臻选的,他也许本来打算的就是在自己死前替太子扫清,但不管他当时的想法究竟为何,他的继承者没有了。 令人觉惊的是这位千古一帝最后的作为,在风烛残年之时,他再次施展了帝王的铁腕手段,他迅速厘清了太子含冤的所有步骤并且为汉王朝的下一代进行了非常深度的思考和规划。 与匈奴的战争快要打空六代先王留下来的家底,民怨四起,汉王朝需要仁政,高祖那时就有“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农民起义太多,千里长堤也是会崩碎的,而这些固守着他为巩固中央集权做出的那些措施的守旧者,如果他的后代收拾不了,那就由他这个做父亲的来扫平权力更迭路上的障碍。 崇尚继续以苛政治国的酷吏本就是汉武帝手底下的耗材,论严酷狠厉,谁能比得上这位任用者呢。 阿猪的智慧与手腕在他那“猪瘟”发完之后显露无遗,再次向世人证明了他千古一帝的雄才伟略。 在生命的最后五年,他顶着朝野上下的压力将储位空悬,就是不立任你们争,他以为太子复仇平反的名头将那些酷吏聚杀殆尽,田千秋因为太子说话得封大鸿胪,在刘屈氂因罪腰斩后迅速官拜丞相,江充灭族,李广利灭族,参与过围捕追杀太子的人通通处斩。 巫蛊之乱都能名之为“乱”了,看看之前的“七国之乱”比照一下这个字的严重性就知道这事情影响多大,前后加起来甚至能说牵连了十数万人。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漂橹,他必将这个堪称截然不同的政权过渡进行下去。 将主要顽固阻碍力量消灭之后,汉武帝才将帝位传给了幼子刘弗陵,他眼光狠辣地在当时人才凋敝的朝堂里选中了霍光,桑弘羊,上官桀、金日磾做太子的老师,这才有了后面的昭宣中兴。】 中兴…… 汉武帝这下有点实打实的后背发毛,这个词顾名思义算指着他鼻子骂了。 他既知晓此事,就绝不会让它再次发生! 【后世常有人讨论卫青霍去病若还在,巫蛊之乱会不会就不会发生,史家就有人断言江充之所以敢这么干就是因为卫霍都不在了,我们可以先比较一下卫青。 汉武帝待卫青绝对比待江充亲近啊,别的不说,卫皇后与太子因为少能面见天子而惶惑不安时,汉武帝可是主动找到卫青说他不明白皇后跟太子在害怕什么,太子以后一定能守好社稷。 若卫青此时还在,别的不说,酷吏利益集团绝对是没办法对汉武帝进行信息封锁的,巫蛊之案汉武帝和太子刘据之间说白了差的就是个能传消息的话事人,卫青一进甘泉宫,巫蛊之案的起火点就灭了。 至于霍去病,就凭他不是亲子胜似亲子的身份,要是他打完漠北后面远征没去世,汉武帝说不定能让他随行甘泉宫。 读及此事,每次都颇感遗憾啊,在那个医药贫瘠的年代,若是那位年纪轻轻的冠军侯能改变一下打仗方式不再氪命,好好珍重己身,说不一定真能避免那场祸乱的发生。 好了,我们下期讲霍去病的最后一场大战——漠北之战。】 12. 霍去病(12) “我什么时候又买东西了?阿瑶,是你帮我拿的快递吗?” 早八结束后崔筱文一回到寝室就看到自己的桌位上整齐放着一个快递盒,她回忆了一下自己近期有没有买东西,一遍端详快递盒一边疑惑:“时通快递?又来一个通,现在竟然还有快递能够挤进三巨头市场……”。 快递盒上的的确确写着她的名字和联系方式。 在室友摇头回答不是她拿的之后,崔筱文就迅速把快递拆了开来,里面装着的是一个带着清淡香味的窄而长的小木盒,外边还镶嵌着一些宝石样亮晶晶的石头,看上去很像影视剧里的道具。 “这绝对是寄错了吧,”崔筱文忍不住咕囔了两句,她平时除了吃就是吃,对收纳用品不怎么感兴趣,“我待会问下那商家是不是把自己的收藏错寄过来了。” 她本以为这样看上去“高大上”的盒子里面应该装着些更高大上的东西才对,可是打开之后里面只放了一个小小的,铁块? 铁块中间还有个狭长型的凹陷,像是原来有什么东西嵌在里面。 在崔筱文碰到铁块的那一瞬间,她的脑子里冒出一句略显欢快的童声:欢迎签约万方直播平台,这是您收到的第一个打赏礼物,由“西汉冠军侯霍去病”送出的西汉新炼铁技术匕首一枚哦。 崔筱文手一抖,铁块又落回了盒子里,她惊恐地左右望了望,紧张地问室友道:“阿瑶,你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吗?” 但室友没回答她,她脑子里的那个童声回答她了。 “不用怀疑,你没听错,恭喜你啦幸运儿,”童声喜滋滋地继续播报,“不要犹豫不要彷徨,别人是听不到我们的对话的,你已经算是最快拿到平台用户打赏的主播之一啦。” 崔筱文只觉得她有以下六点想说:…… 她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悚然一惊,试探性地在脑子里问道:“我需要全文背诵哪本书吗?” 童声静默了一瞬,继而艰难回答道:“您说的是隔壁穿书系统负责的事情,我们分属两个渠道,有规定的,您还是先看看您收到的打赏礼物吧。” 崔筱文放下戒备,重新将盒子里的那个小铁块拿了起来,她这才想起刚刚那个系统说的话,疑惑道:“你刚刚说这是个匕首,这……这为什么就只剩一个刀把了?” 童声实话实说:“因为时空流量消耗太大,时通快递要扣除百分之七十的手续费,这可是真实的,冠军侯征战随身携带的小匕首哦,是之前加更视频的补偿。” “什么加更?”崔筱文在“百分之七十手续费”和“真实的冠军侯的匕首”之间准确捕捉住了最跟她相关的那个消息,“你不会是把我的存稿提前发布了吧?” 她突然听不见什么奇怪的声音了。 崔筱文迅速打开B站后台,看着动态里显示的最新更新,刹那间沉默了。 视频已经发出去了,评论区那个明晃晃的“已阅”不住地在刺她的眼睛。 微信提示音适时应声响起。 事精:最新一期的视频我觉得有往深度挖掘了一些,而且不算是霍去病的生平,我没想到你会加更一期,如果你的论文合老师的心意,我会尽量给你高的平时分。 崔筱文憋屈地回了句:“知道了,谢谢宋师兄。” 这周双休日小吃街一日游的计划又泡汤了!她现在得赶一期视频出来。 童声赶在她发飙之前找补:“打赏的礼物很有用的!” “有用在哪里?”崔筱文冷哼一声,“有用也被你们抠了百分之七十!你们是周扒皮吗?是不是就靠手续费发家了?而且我都没有收到过合同之类的东西,谁同意的跟你们签约!” 漂浮在虚空中的系统心情十分复杂,这是它第一次遇见这样的用户,她对这种堪称怪力乱神的事情接受得很快,但是关注点为什么一个比一个歪。 “礼物可以换钱的主播,”童声泛着一股引诱的意味,“我已经发了一个查询Excel到你的后台上啦,只要输入打赏礼物的名字,就能知道相对应的兑换值,多少兑换值等同于多少软妹币哦。” “放心,这个软妹币的渠道来源绝对正规!当然,你也可以把这个匕首的刀柄留下,这可是冠军侯的亲物哦,霍去病拿着它接受了匈奴浑邪王的投降,到他因病离世的时候,这个匕首都一直陪着他。” 崔筱文看到后台里新冒出的那个绿色文档,终于彻底相信这的确是种神秘力量了。 毕竟哔站后台发个网盘都会被吞,能发文件那真是见了鬼。 她试着输入了一下,这个其貌不扬的小铁块竟然有三十万的兑换值,她看见那数字霎时直了直眼,然后毫不犹豫兑换了。 几乎是同一秒钟,手机屏幕上嗖一下冒出来一条短信,是银行卡的到账提醒信息。 ……!!! 上次巫蛊天音后,陛下与太子促膝长谈了很久,近几日已经有让太子多听政的意味了,博望苑里又添了几位理政的能臣。 陛下在教太子如何驯化那些酷吏与苛官,并且悄悄遣人去了刘胜中山王的驻地,名为贺寿,实际做什么,恐怕与天音之前所说的那位“刘屈氂”干系甚大。 天子在不动声色而又刻意地为太子扫平即位的道路。 霍去病突然觉得太史令的卜算一点都不准,如果没有天音这番直击痛点的剖析,这对天家父子也许就会按天音所说的那样,走到父子相疑一死一伤的地步。 但现在的陛下与姨母正是情浓的时候,太子更是他百般期望求来的第一个皇子,陛下听到“昭宣中兴”的时候脸色可是变了又变,他承袭大汉国祚,这次绝对不会让那场巫蛊之祸发生。 姨母与舅舅也在有意整顿卫氏内部子弟,有意疏远那些比较混账的姻亲。 “我们从不向陛下谋取什么,”霍去病记得卫子夫说这话时眼中冒出的光,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也不应为这些殊荣付出什么。” 霍去病本以为关于漠北之战的天音要等开战之前才会冒出来,没想到那关于巫蛊的天幕放完之后,天音很快就给出了漠北之战的预言。 元狩二年冬,帝都长安大雪,霍去病领命入宫,小寺人紧赶慢赶跟在他身后,一边小跑一边气喘吁吁地道:“陛下今天请的可是昌国郡的名医,据说是淳于意的后人,医术了得。” 霍去病面露不耐,却微微放慢了脚步。 自从上次天音说他短寿二十三岁会因病夭亡之后,陛下、姨母跟舅舅还有他身边的一圈人都变着法地找医者,陛下甚至数次耳提面命让他以后不准再那么不顾身体做千里突袭的事情。 快到殿前时,霍去病耳边又响起了那熟悉的奇怪声音:漠北之战视频已加载完毕,即将播放。 霍去病眼神一凝,几个闪身就进了殿中,他一进殿,那块精巧的蓝色亮板就悬空在了大殿上方。 宫侍们迅速退出大殿,将门窗都带上了。 【hellohello,我是鹿女,今天给大家讲讲霍去病定匈奴的最后一场大战——漠北之战。 这是这位千古名将一生的最高点,经此一战,匈奴人远遁漠北之外,变成了草原上流浪的吟游诗人,霍去病在狼居胥山祭天,为后世封建王朝的军事家们指了最高成就的固定刷新点。 在元狩二年的河西之战,西汉王朝拿到了河西走廊的控制权,断匈奴之右臂,这使得都城外有了大片的拱卫之地,不必再担心匈奴人从西进攻直逼长安。 汉武帝与西域通商的愿景有了实现的雏形,但是匈奴人毕竟还对这片区域虎视眈眈,一直想着夺回去,汉王朝的使团很有可能千辛万苦为旁人做嫁衣。 可接连的数场大战同样非常消耗国力,汉武帝有心想要乘胜追击,但庙堂上和江湖间的非议都不在少。 不过元狩三年秋,匈奴人自己把机会送了上来,“匈奴入右北平、定襄,各数万骑,杀略千馀人”,向汉帝国挑衅。 开什么玩笑,不把我赶跑你们还想走? 班固在汉书中有一句话很能证明当时汉人对自己国家的傲气: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而作为最高统治者的汉武帝,又怎么会忍下屈辱放过这个机会呢,他手上可还有卫霍这两位将星。 在元狩四年,西汉王朝正式发起了对匈奴的决战,不是反击,而是主动进攻。 世仇之战,当然非同凡响,西汉出动的骑兵加上步兵辎重,竟有数十万之巨,卫青霍去病这对舅甥各率领五万骑兵,深入漠北,直击王庭。 当然主将还有别人,比如李广,这里为他悄悄立个浅谈,因为漠北之战,他又迷路了,彻底失去最后一个因功封侯的机会。 漠北之战是这位老将的终点,“冯唐易老,李广难封”,这位飞将军【1】错过了属于他的最佳时代,毕生憾事结束于此。 光看李广迷路了那么多次汉武帝还是一次次任用他,就知道他是有点东西在身上的,但他未被封侯,也并不完全像王维所说的“卫青不败由天幸,李广无功缘数奇”那样只是单纯点背的缘故。 说一个为将者的巨大雷点,杀降,而且李广做的不是一般的雷:他任陇西太守时,诱骗八百羌人投降后又全部诈杀,而且还实打实地说了出去,这件事非常损伤汉廷颜面,汉武帝估计那个时候就已经不想给他封侯了。 这位老将大概也是意识到,漠北之战是他的最后一战了,若此战还不能封侯,他只能“廉颇老矣”,但恰是因为这点心切,他抗命绕攻,再次迷路。 这次面对长史的询问,李广羞惭悲愤,拔剑自刎。 和卫霍生于同时代,大概是李广最大的不幸了。】 13. 霍去病(13) 天音几句轻巧的感叹让汉武帝忍不住皱了皱眉,被他喊进宫中听令的李广霎时汗如雨下,连忙掀袍跪在了殿前请罪。 阵前抗命是大罪,按律当斩,天音说这是最后一场大战,若他活着回到长安,恐怕性命也很难得以保全。 但他真的不甘心啊……他如今已年逾六十,残年还剩几何呢?跟在霍去病身边的那几个校尉都能封侯,他也曾经为大汉立下过汗马功劳,这的确是他最后的机会了。 见李广黝黑的额头上不一会就布满了汗滴,汉武帝眼神复杂,还是挥手让人坐下听政了。 【漠北之战其实细究起来有一定赌的成分,因为“漠北”的区域实在是太大了,大概是天命真的眷顾这个王朝,以现在的视角去看,还是忍不住称奇,卫青跟霍去病带领的骑兵正好就撞上了匈奴的主力部队,将这一心腹大患彻底歼灭。 游牧民族都是逐水草而居的,水源是唯一能决定马匹踪迹的东西,因此汉军很难在茫茫草原与戈壁之中确定他们的准确位置。 特别是匈奴的主力部队装备着精良的战马,他们的行军机动能力依然很强,如果匈奴人的脑子转得够快的话,他们完全可以换个打法。 像先秦以及后世某些朝代那样,时不时扰边抢一阵子,反正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只要我跑得够快,你就抓不到我,反正他们不需要考虑国威之类的东西,利益才是匈奴人所追求的。 但命运就是这么玄妙。 河西之战匈奴失去了对河套平原的统治,汉匈之间攻守易型,对于匈奴人而言,他们在漠南的王廷也受到了来自南边帝国的强大威胁,而在这时一个叫赵信的二五仔适时上位,向伊稚斜单于建议,将王廷迁往草原深处的漠北。 他们本来想的是引诱汉军深入等人困马乏之际,匈奴人再率兵出击,但伊稚斜单于一定没想到,汉武帝本来就想打过去。 经过了这么多年与匈奴的交战,又有阴山马种充入军马,汉军已经具备了运用骑兵军团进行规模化作战的能力,远途奔袭也不在话下。 无论是因为开疆拓土的强大愿景还是因为要确保河西走廊往西通商的安全性,当时东亚这两个最强大帝国的统治者奇异地共同引导了战争的最初走向——汉军深入漠北。 而卫青霍去病各自带领的汉军,正好都撞上了他们想打的对象,卫青出塞千里,正面撞上了匈奴单于带领的主力部队,匈奴严阵以待已久,但领兵多年作战经验丰富的卫帅又不是傻子。 武刚车这种新型战具,在这次大战中大放异彩,这种东西有点像古代版的简易坦克,车身蒙牛皮犀甲,捆上长矛,立有坚固的盾牌,且中间空间够大,可以容弓箭手躲在车□□箭。 聚成环形的武刚车营垒够硬,纵马奔驰的五千骑兵够快,匈奴单于发现他之前骂那几个败阵于卫霍之手的匈奴将领骂早了,因为纵使汉军人困马乏,他携骑兵数万,依然没办法突破这道防线。 要不怎么说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呢,在两军僵持之际,草原上大风起,沙石混着稀碎的草末直直往人脸上扑,宽阔的视野被取代之后,两边主将做出的选择截然不同。 卫青是骑奴出身,但他日后更登高位尚平阳公主后仍能安守本心,就知道这个人的毅力坚韧得可怕。】 卫青本来坐得一本正经,他刚饮完茶水,被这句话惊得放下茶盏的动作重了些,茶具碰撞间发出一声脆响,将同样被惊到的殿内其余人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平阳长公主,今日也在殿内。 这对昔日的主仆如今地位再不是从前的天堑之别,两人眼神撞上那一瞬,都不约而同地别过了头,平阳公主眼露羞怯,面颊上红晕轻染,卫青面容端肃,一动不动地看着悬在大殿上方的光板。 但坐在卫青旁边的霍去病一眼就瞥见了遇事不惊的舅舅右手在揪攥着膝头的衣袍。 舅舅原来是心有所属的。 本来氛围整肃的大殿里登时冒起了些许暧昧心思,汉武帝两边看了看,心下了然,决定此事毕就与爱将长谈一次。 【卫青准确地从这个乱象里把握住了战机,当机立断下令包抄单于部队左右两翼,犹豫就会败北,单于震慑于汉军的兵强马壮,毫不犹豫突围逃跑了。 “月黑雁飞高,单于夜遁逃”,卫青抓住匈奴人士气溃散的关键时刻,痛击匈奴主力,轻骑直追至赵信城,但还是没能逮住单于,只能遗憾地烧掉了匈奴人囤积在赵信城的粮草一日后回营。 卫青率领的大军回到漠南的时候才撞上李广和赵食其,很难想象那个时候李广看见凯旋的汉军是什么心情,相比于卫青,他缺了运气也缺了实力。 而文人之笔向来狠利,不比武将手中的刀剑软弱,李广之前犯过不少错误,他深知这一点,才会感叹“终不能复对刀笔之吏”,然后毅然选择自刎。 如果李广安守命令又没有迷路的话,也许可以抓到单于这尾正好撞上来的大鱼,他本就擅长防守战役,有单于人头作保,封侯那是铁板钉钉的事情,而漠北之战的胜利成果也会更加耀眼。 虽说他杀降这事有些伤大汉的颜面,但是汉武帝本来也不是特别在意那些事的人,为了凑漠北之战的军费,汉武帝带头卖官鬻爵,明码标价,只要运气在那一次真的眷顾了他,后世也不会有“李广难封”这样令人叹惋的故事了。 而另一头的霍去病正在爬向他人生的最后一座高峰,他率军从代郡出发,北进两千余里越过了沙漠,才与左贤王部碰面,甫一碰上,两军就展开了厮杀,这场骑兵与骑兵的正面对抗,让匈奴人清楚地认识到,真正的骑兵在战术和资源的加持下,究竟能强悍到什么地步。 左贤王部在之前的汉匈大战中并没有遭受过什么重大打击,是一支保有强大进攻能力的精锐骑兵,但…… 霍去病:老子打的就是精锐! 左贤王遇上的是华夏上下五千年历史中都堪称军神的人物,特别是霍去病带着部队还是精锐中的精锐——从河西之战开始,霍去病手底下的人都是精挑细选过的,而且汉武帝给了他足够的自主权,一个老将都没派进他的队伍,完全任由这位年轻的将领施为。 他的打法也与卫青不同,卫青像是步坦团稳步前推,之前赵信给伊稚斜单于的建议并没有错,但是卫青本来就不是崇尚冒险的将军,单于想要面对人困马乏汉朝军队的愿望当然落空,他只能看见一个做足了准备的兵团。 而霍去病,古代的野生特种部队作训官,带着一支特种兵冲锋队,战斗过程简直是压倒性的胜利,史书只记载简单的六个字:约轻赍,绝大幕,他只带了少量的军需物质,然后雄赳赳横穿大漠。 后面写的就是霍去病的功绩了,他又刷了几个匈奴王族小BOSS,杀比车耆王,抓了屯头王、韩王,另外还有那八十三个匈奴帝国的将军、相国、当户、都尉,一共俘虏和杀敌七万余人。 这是实实在在地实力碾压,这个日后在历史的机遇中猥琐发育为“上帝之鞭”的部族,在这一刻遭受了另一个人的鞭打,左贤王部的匈奴主力在这场战役中溃不成军,被霍去病一路追击到了狼居胥山。 这么说狼居胥山可能大家没有什么概念,敌我优势转换一下描述的话,那就是匈奴人一路平推南下,然后在历代帝王去过或者没去过但非常想去的泰山,摆酒烧香,昭告天下,这地方是我们匈奴人的了。 狼居胥山是匈奴人的圣地,这座山是他们发家起势的见证者,被一个二十出头的汉家将领装模作样地祭天,等同于扒了他们的脸皮往下踩。 霍去病祭祀的地点并不止这一处,他的剑锋划过了三处地方,“封狼居胥山,禅于姑衍,登临翰海”,狼居胥山祭天,姑衍山封地,瀚海倾酒,自此以后封狼居胥、饮马翰海以及后世的勒石燕然,成为了历代帝王和将领心中的至高之梦。】 李广复杂的眼神在霍去病身上扫了又扫,却又不得不承认,这个眉目英挺的少年,的确是千古难遇的将才,是上天给大汉的恩赐。 天命有些时候就是这么不公平,有些人十七岁即可封侯,有些人,却只能如这小小蓝幕断言,只能在后世留下一句“李广难封”的嗔言。 这究竟是为何啊? 霍去病接收着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端坐台凳,任凭别人打量。 如果说天音第一次出现对他大夸特夸时他还有些羞恼与恐惧,但真正领兵打赢天音说的那两场战役之后,霍去病现在的心境非常平静稳定,塞外风光与京城四四方方的天截然不同,但那也是大汉的疆土。 是他与万千大汉将士,共同打下的疆土。 他的的确确居功至伟,那对于这样的盛名,又有什么不能承受的呢? 【但这样一场比一场优秀的战役,是霍去病氪命打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