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来临的那一天》 1、01 柏冬至睡到上午十点半才醒。 她房间的窗帘遮光性极好,睁眼那一瞬间,柏冬至还觉得是凌晨的样子。 迷迷糊糊的翻了下手机,各种信息未接来电堆在一起,挑着回的差不多了,她才真正从床上爬起来。 窗帘拉开的时候,柏冬至的眼睛都快瞎了。 外面看起来是个阳光很充足的晴天。 柏冬至总觉得,今年会是个暖冬。 在房间里走动没几步,柏冬至浑身上下都没力气,头也疼的厉害,昨晚上跟朋友出去喝酒,睡得又晚,宿醉后遗症这就来了。 所幸身上酒气不是特别重,一会她要跟她妈出去吃饭,总不至于上来就被骂。 柏冬至看了眼时间,加快了收拾自己的速度。 她妆也不化,简单洗漱过后找了身衣裳换上,看上去蛮清爽的,是不会被长辈说教的样子。 十一点,柏冬至准时踏出茶馆的门。 她开了家茶馆,特别偏僻,藏在七拐八拐的小巷子里,不是熟人根本找不到,茶馆也特别的小,茶室没两间,二楼全是自己的东西。 按她妈的话来说,她这破地一年的收入还不够她吃顿饭。 说的这么夸张,柏冬至其实觉得挺有道理。 不过没关系,她开茶馆也就图个清静。 出了门以后,绕到宽阔点的地界,余音巷住着好些爷爷奶奶,这会都在空地那,坐着小马扎晒太阳,三三两两的,聊天打牌听段子,惬意的不得了。 还有一窝小孩,蹲在东头的大槐树底下玩游戏,个个疯叫的厉害。 小孩一看见柏冬至,立马扑过去,姐姐姐姐叫个不停,等着她发糖呢。 柏冬至吃糖吃的多,她那茶馆里面,茶叶还没糖果多。 她戴着棒球帽,从包里抓了一把,手停在半空里,扬着眉道:“说点好听的就给你吃。” “冬至姐姐是人美心善的小仙女!”孩子们嘴总是格外的甜,柏冬至吧,看着性子挺冷的,但还就吃这一套。 她高兴了,包里糖全分出去了也乐意。 老人们看见,就吆喝着开口:“冬至你这又是要去哪儿啊?” “我妈接我出去吃饭呢。” 她跟巷子里这些老老小小的关系是真好,管他隔了多少岁,什么话都能搭上。 在这耽误了点时间,柏冬至一路小跑着,从那窄巷里穿过,昨儿下了雨,那青石板路滑的厉害,她也不带停的,直接溜出去,孩子气的很。 她家那低调的豪车正停在巷口。 所以说柏冬至不务正业有不务正业的底气,家境丰厚,由得住她胡来。 这会许舒仪女士正坐在车上,她坐姿端正,身上的珠宝不少,也不是很高调,跟她的气质相得益彰。 她在家的时候是大小姐,结婚了以后是阔太太,穷苦的罪是一天没受着,各种好东西随便她用,她保养的很好,五十多岁了,也看不出什么衰老的迹象,跟柏冬至坐一块,更像是姐妹。 柏冬至相貌要更随她一点,鹅蛋脸,杏眼,五官精致的很,真说不一样的话,那就得是气质了,柏冬至是觉得,自己一辈子都弄不来她妈那种淡淡然中又透着威严的样子。 柏冬至脾气坏,不听人劝,家里面长辈都很头疼她,也就是许舒仪勉强能治她这人。 上车后,柏冬至跟许舒仪三三两两的搭着话,她抱着手机玩益智消除小游戏,许舒仪瞥见了,问了句:“你还记得你明天要结婚吗?” 她不说的话,柏冬至还真的有点忘了。 是的,她要结婚了,在她即将三十岁的时候。 用柏家人的话来说就是,你也老大不小的,不能再跟以前一样瞎混,家里面给你看的人不会有错,老老实实的结婚比什么都好。 瞧这话说的多好听,好像冠冕堂皇一点就能掩盖联姻的本质一样。 不过无所谓了,他们不在乎,她也不是很在乎。 “明天一大早去领证,我知道,江与会来接我,您不用操心。” 许舒仪目光落在她身上许久,总觉得,她有些不靠谱,这么听话的柏冬至,好像灵魂被别人替代了一样。 她微微叹了口气,道:“冬至,我希望你能过得好。” 这话柏冬至听过很多遍了,她笑了笑,“我知道,您做什么都是为了我好。” 我们是不会害你的。 你要听话。 冬至,你要为家里人想一想。 每一句,她都听过无数遍了。 早就习惯了。 她和许舒仪这顿饭吃的有点久,许女士对于吃食向来挑剔,找了家她常去的私房菜馆,按照她的心意上了菜,她吃饭很慢,带着柏冬至也不敢狼吞虎咽,小口地吃,小口地喝,就这样许女士还在唠唠叨叨不停。 说的都是结婚要注意些什么。 结婚可真麻烦啊,柏冬至心想。 饭后,许舒仪有事要先走,柏冬至跟她说了声,自己打了个车回去。 那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她有点晕车,坐在后座脑子里迷迷糊糊的,想的不知道是些什么东西,她好像看见自己哭了,又记不太清是什么时候,大概是过去很久了。 好在她最后也没睡着,车停下的时候,有种什么东西从身体剥离的异样感。 在余音巷的巷口,她看见了一辆熟悉的车,一个熟悉的人。 站在车边的男人指尖夹着烟,烟雾一缕一缕,飞上空再渐渐消失。 她不喜欢抽烟的人,但从来没告诉过他。 “你怎么来了?”柏冬至正了正神色,朝着男人走过去,在距离他两米的位置停下。 江与掐了烟,手插在口袋里,看了柏冬至眼,嘴唇翕动着,不知道想说什么。 其实柏冬至觉得江与这人挺好的,长得帅,学历高,家境好,没什么不良嗜好,男女关系正常,对她也很好。 按柏家人的话来说,他们给她找了个非常优质的结婚对象。 最开始的时候,他们把江与夸到天上有地下无的,柏冬至不感兴趣,直说没感情基础,那好,人家就把江与送来跟她谈恋爱,感情基础吗,培养培养就有了。 他俩谈了一年了,一个月前,两家敲定结婚的事。 他俩的意见,好像也不那么重要。 柏冬至人活的糊涂,但对于这件事,她是清醒的,她不喜欢江与,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她不否认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所以满足两家长辈的需求,跟他结婚,她也觉得没什么。 无非就是,搭伙过日子了。 生长在这样的圈子里,这种事见得多了,她也被同化到可以接受的地步。 好半天,江与都没有开口,柏冬至忍不住蹙了下眉。 这会起了风,北京初冬的天,也冷的厉害,她缩了下脖子,准备叫江与进茶馆去坐坐。 她没开口,等到了江与的话。 他深吸了一口气,做出了重大决定。 “柏冬至,明天我不跟你结婚了。” 2、02 柏冬至被悔婚了,毫无预兆的,连个理由都没有。 这个圈子就那么大,要不了两天,全世界都知道,柏家的大小姐被人甩了。 这种事,搁在正常人身上,要么崩溃要么发疯,柏冬至就不一样了,她甚至还很感谢江与,毕竟他是在结婚前一天而不是结婚当天告诉她,他不结婚了。 一个两个人都在那猜来猜去,搞不懂究竟是什么让江与拒绝结婚。 柏冬至和江与,在外人看来,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相貌匹配,家世匹配,学历匹配,气质匹配,他俩从头发丝到脚底板都写着般配两个字。 但是,这事就是这么黄了。 柏家人都快要气疯了,好歹也是老牌家族,这回脸都被人打肿了,他们成天想怎么理论怎么收拾江家,柏冬至的朋友们也很生气,天天大骂江与不是东西。 反观当事人本人,该吃该睡该喝该玩,样样都不落下,一觉睡到十二点,手机消息炸了也跟她没关系。 说真的,不结婚,她反而觉得轻松。 心情好了,她约了两三个朋友出去喝酒,他们看她的眼神都不太正常。 叶池跟她寸步不离的,生怕她干什么荒唐事,还在一边安抚着说:“你要是难受你跟哥说,哥替你捶江与那狗东西。” “你可别,我真挺高兴的,我还得谢谢他,让我摆脱了婚姻。”她诚心诚意的说这话。 叶池有点怀疑,但还是不扫她兴,陪着她玩了个通宵。 柏冬至这几年变化挺大的,以前这祖宗懒得要死,根本不出她那茶馆的门,天天弹琴睡大觉,跟个老神仙一样,这两年像是任督二脉打通了,比野人都野。 瞎混了整晚,柏冬至醉的路都走不动,叶池大半夜还得把人丢回茶馆去。 折腾这么一遭,风向又变了,大家都说柏冬至太难过了,只好去买醉。 话是越传越离谱,柏冬至听的烦了,想着要不出去玩一段时间。 她跟许舒仪讲,许舒仪非常的赞同,她也正是气头上,自己亲闺女被悔婚,是个人都忍不了,把柏冬至放出去玩,自己留在这收拾那个江与,两头不耽误。 “想去哪玩?” “不知道。”柏冬至耸了下肩,“一会我去看看。” 许舒仪点点头,转身就给柏冬至转了账,“玩的开心点。” “知道了。” 她回去翻了半天的旅游攻略也没看出所以然来,这几年跑的厉害,好多地方都去过了,没点新鲜劲,柏冬至寻思着,要不出国去。 “别介啊,国外有什么好玩的,我这两天打算去云南溜达,要不要跟我一起?”跟朋友出去吃饭的时候,有人提出了建议。 当时叶池也在,听见云南这地的时候,难得的愣了愣,随后眼睛直盯着柏冬至。 她没什么异样,好像还在认真考虑这建议。 叶池忙着出来插话:“云南她都去过多少回了,柏冬至,你要是想去国外玩,我带你一起啊,哥罩着你。” “我还真就想一个人出去。”柏冬至给自己倒了杯酒,抿了几口,握着杯子坐在那,半扎的头发散下来,遮住她半张脸,也叫人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好半晌,她才跟叶池说了句,我觉得云南挺好的。 那时候她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好像在那个地方,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叶池喉头哽住,他突然就觉得,有些事,不是他们想阻止就阻止的了的。 最后,他勾住柏冬至的肩,吊儿郎当的,一头蓝发晃得柏冬至眼睛疼。 “等你回来,再带你出去玩。” “行。” 北京距离云南,有两千多公里。 柏冬至坐上飞机的时候,说不清是什么情绪,那是她第三次去云南了,她记得,那里的风景很美,那里让她觉得很自由,那里有她的朋友,还有很多让她挂念的人。 柏冬至在飞机上睡了很长的一觉。 已经有很久,她没有梦到舒闻了。 以前总是会想起他们分开的那一年,想到自己那时候有多难过,醒的时候眼泪把枕头都打湿了,鼻子也不通气,然后窝在家里一整天,谁也叫不出去。 这回有些难得,她想起的,是他们最开始认识的时候。 他总来余音巷喝茶,一待一整天,柏冬至赶也赶不走他,还要听他说那些废话,他真的很烦人,柏冬至的坏脾气都被他勾出来,看见她气的不行,他又开始道歉。 然后下次继续。 怎么会有那么刻板固执的人呢,那时候柏冬至总在想这个问题。 那一年,他是她茶馆收入的主要来源,余音巷的老人们全都认识他了,都说,茶馆的柏老板和一个很周正的年轻人在谈恋爱。 其实仔细想想,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也没有很长,绝大部分,都来源于外人的想象。 他对她的称呼也是一成不变,永远都是柏老板,听的她耳朵起茧子。 柏老板,你能听我把话说完吗,柏老板,我可以进去喝杯茶吗,柏老板…… 他好像根本就不在乎柏冬至是否讨厌他,只是答应了别人的请求,他就一定要完成。 他真的很烦人。 她为什么会喜欢那么烦人的人啊。 梦境一变再变,终究是到了他们分手的那一天。 他走的时候,还是笑着跟她告别的。 “柏冬至,我们就到这吧。” “下一次再见面,就当作不认识好了。” 她才知道,原来舒闻也可以说出伤人的话来,用平淡的语调,陈述他们分开的事实。 柏冬至醒的时候,飞机即将在春城降落。 她偏头向外看了一眼,这时候是初冬,春城的天很蓝,一丝杂质都没有,像是最好的绸缎,铺了几千里。 正赶上中午,温度算高的,柏冬至把大衣脱下来搭在臂弯,下机时帽子口罩都齐全,熟人也不好认出来。 可偏偏梁蔚眼睛尖,隔老远就柏冬至柏冬至惊叫个不停,像是追星的粉丝。 梁蔚头发扎成高马尾,直接飞奔向柏冬至,像一阵风,夹着少女浓烈的热情。 “你终于来了,我都多久没见你了,快说,有没有想我!” 柏冬至敷衍着答:“想想想,祖宗,我坐了快四个小时了,能把我捎回去睡个觉吗?” 梁蔚一拍她肩膀,“那当然!” 梁蔚是江西人,却选择生活在春城,柏冬至认识她的时候,她还在酒吧里当驻唱,这姑娘嗓子顶好,可受追捧了,后面不想唱了,就跑去开了家民宿。 那民宿还是柏冬至投资的,按梁蔚的话来说,财神爷挥金如土,看谁顺眼就给谁砸钱。 这大股东投完钱以后,还没在自己的民宿里住过,这回可算逮着机会了。 民宿开在滇池边上,环境弄得挺好,柏冬至顾不得多打量,梁蔚找了间房间给她,她倒头就睡。 平时十点十一点才起的人,今儿个六点多就起来准备赶飞机,多难受啊。 她睡得昏天黑地的,也没定闹钟,要不是梁蔚来叫,她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去。 梁蔚进她房间后,把窗帘给拉开了,窗户对着下面的小庭院,院子里养些花鸟什么的,别有生气,这会天色晚了,她安的那些小灯都亮着。 柏冬至抓了两把头发,问:“有吃的吗?” “等着你醒跟你出去吃饭呐。” 柏冬至觉得有些干,洗了澡才准备出去,她还不忘从行李箱里掏出个袋子递给梁蔚。 袋子上印着明显的logo,奢侈品牌的珠宝,差不多六位数的样子,柏冬至就那么送给梁蔚了。 梁蔚也不扭捏,笑着跟她说了谢了就把东西收下。 这财神爷第一次跟她见面就送礼物,什么东西放她眼里跟没事一样,习惯了就好。 柏冬至收拾完出来,戴着帽子正要出门,忽地被梁蔚拉住:“我说柏老板,您就打算穿这么点出去,这夜里可冷的,你赶紧再加件衣服。” 听她的反正没错,柏冬至然后把自己裹成了球。 梁蔚没得说了,带着人上了自己车就跑。 “话说是那阵风把您吹到这儿来了?” “家里边烦,出来透透气。” “你不是要结婚了吗我记得。” 柏冬至直言不讳:“他不结婚了,然后我就跑出来了?” 梁蔚惊得眼睛都睁大了,“搞什么,悔婚啊,什么人这么没品啊,这不得把人按在地上打?” 梁蔚这人,朋友多,也仗义,她就见不得别人欺负她朋友。 更何况,梁蔚真心觉得柏冬至是天底下最好的姑娘,谁能娶着她都是走大运了,还敢悔婚,简直离谱。 柏冬至只好把跟叶池他们说过的话又说一遍给梁蔚听。 “倒也算,男人算什么,自由才重要。”梁老板还是颇有见地。 两人摇到小店里去吃了碗面,店里老板跟梁蔚是熟人,梁蔚就好这一口,跑远一点也无所谓。 后面回去,她专门走了别的道,柏冬至问她为什么。 梁蔚眨了眨眼睛,道:“前两天我东西丢了,跑到派出所去报了个案,那民警小哥长的还挺对我胃口的,就去看看呗。” 柏冬至失笑,梁蔚还真是,一如既往的颜控。 他俩扑了个空,人今天不在。 梁蔚难过的要死,还从手机里面翻照片给柏冬至,“你看嘛,他长的真的很帅,贼有男人味,快看快看!” 柏冬至侧身瞥了眼,确实帅,完全是梁蔚的菜。 她拍了拍人肩膀,道:“加油,梁老板,争取早日把人拿下。” “那必须的!”梁蔚扬着眉说。 “明儿我生日,带我出去逛逛呗。”柏冬至顺嘴提了句,明天就是冬至了,今年的这个日子,她原本是要跟江与一起过的,现在吗,单身万岁。 梁蔚眼睛睁圆了,显然没想到赶上了这时候。 “放心,梁老板一定让你满意!” 今年的生日会是什么样呢,柏冬至想,大概和以前一样吧,没什么特殊的,但依然是高兴的,挺好。 3、03 来春城的第二天,柏冬至流鼻血了。 是在凌晨的时候,她感觉很不舒服,胡乱朝脸上抹了把,一手的粘腻,她半梦半醒的起身,到浴室里一看,瞬间清醒了,她整张脸上都是血。 真是要命。 连带被子上,床上都有很多血。 这边真的太干了。 这么一来,她也没什么睡意了,反正昨天睡得够多。 柏冬至看了眼手机,屏幕上已经显示冬至了。 北京在冬至那一天,几乎不下雪,可她很喜欢雪,总想着,会不会在自己生日那一天看到雪。 不知道是不是盼得多了,被老天爷听见了,那一年的冬至,真的下雪了。 她和舒闻在一起的那一年。 那个时候,真的什么都很好,她的亲人,朋友,爱人,全都在她身边,那一年的生日,和任何一年都不一样。 她在房间里玩了两三个小时的手机,回复了朋友们发来的祝福消息,等到时间差不多了以后,柏冬至换好衣服下楼去找梁蔚,她从下面那庭院里穿过,这会听得到鸟叫,叽叽喳喳的,烦死个人。 柏冬至就是这样,心情好的时候,鸟语花香她全接受,心情不好,碰到颗石头她都要踢出八丈远去。 为什么心情不好,她不知道,就是烦。 梁蔚这会正在房间里开嗓呢,她唱歌是真好听,尤其是英文歌,那腔调,听一遍就会爱上,她抱着她的吉他坐在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什么都不重要了。 柏冬至才认识她那会,真觉得她挺有才华,比起很多专业的歌手,梁蔚都不带差的,她那时候还跟梁蔚说,她要是想出道,她就找人帮帮忙。 柏冬至认识的人,搞什么的都有,也不算太难。 梁蔚先是感叹了一番自己抱上了金大腿,然后才很认真的说:“我的歌,只唱给我自己听。” 管他有没有观众,她自己就是自己最忠实的粉丝。 梁蔚大早上就给她塞了块蛋糕,来回唱了几遍的生日歌,气氛全给柏冬至安排到位。 混上半上午她们才肯出门去。 两个姑娘是真的能跑,开着小车,绕了大半个春城,往老街跑,往花市逛,再去滇池喂喂海鸥,手里面相机内存都要给拍空了,对着什么风景一通乱按,构图光照都不管,想拍就拍,回去了慢慢修就是。 那天是真蓝啊,一眼望不到边,怎么看怎么舒服,海鸥飞在半空中,偶尔停下来,像是在碧蓝海上作了一幅画,短暂的几秒钟,画就活了。 花市那边梁蔚更混得开了,大大方方的姑娘,跟谁都能搭上话,她那民宿里的花花草草,都在这片弄,个个都是熟人。 她带着柏冬至,别人还问,什么时候民宿又来了大美人。 柏冬至多漂亮啊,个高腿长容貌妍丽,松垮垮往那一站,压了一片花,想叫人不注意都不行。 最后,她抱了一大堆花走,没花多少钱,这边花是真的便宜。 “前阵时间有个挺漂亮的玫瑰园,我跟老板熟,他还叫我过去玩呢,你是没看见那一片花海,真绝了。” 梁蔚话很密,带着柏冬至都忍不住多说,“我估计过两天要往丽江大理那边跑,你去吗?” “我就不去了,得看店呢,这时候生意挺好,每天流水高着呢,到时候你开我车自驾过去呗,也挺方便。” “行,谢了。” “害,跟我你还说这话。” 两个姑娘跑了一整天,最后在老街那边吃了饭,那边小店很多,把胃留够,吃一圈都随便你。 晚上生意挺不错的,人也围得多,她俩抱着花,也不觉得不方便。 柏冬至很久没笑得那么开心了,嘴角咧到最开,眼睛弯成一道缝,特有感染力,想笑就笑,笑成什么样都无所谓,她开心比什么都重要。 跑完这一圈,都准备要回去的时候,梁蔚接了个电话,脸色一点点变差。 柏冬至瞧见,问了声:“怎么了?” 梁蔚咬牙切齿:“我要去派出所宰了我弟!” 柏冬至:“……” 梁蔚她弟今年才十七,平时在家被父母惯的厉害,学习学习不好,找事撩祸第一,整一个混世魔王,管都管不住,后面索性不读书了,成天混个日子,这不最近他父母就把人送梁蔚这来了。 梁蔚可没那么好的脾气惯着他,看不顺眼直接开打,有个两个月那孩子乖的跟什么一样。 好不容易最近省点心,那孩子又跑出去跟人混,还打架打进局子。 梁蔚这就是去捞人的。 “遭了什么孽摊上这个小王八蛋啊!”梁蔚一路都在骂,柏冬至在旁边安慰道:“好了好了,这大晚上的,先把人带回去再说。” 这回变成她开车了,要不梁蔚那气性,柏冬至毫不怀疑她能把车给掀了。 说来也巧,她弟在的那派出所刚好就是昨儿她带柏冬至来的那一个。 这回梁蔚顾不上看帅哥了。 被领着进去后,捉住她弟就是一巴掌,夹杂着她骂人的一系列国粹输出。 柏冬至拦都拦不住。 她站在旁边,先是跟人民警了解了下情况,说是几个孩子晚上在外面闲逛,不知道抽什么风去跟小姑娘搭讪,小姑娘对象回来一看,那手都搭在肩上了,年轻人火气重,说不了几句话就开始动手,搞到派出所一问,人均不满十八。 民警都嫌头疼,这年头的孩子,一个比一个能惹事。 现在那一伙闹事的都是这边,柏冬至她们算是来得早的家属,还有几波在路上呢。 柏冬至这才过去拉了拉梁蔚,一见人眼睛都红了半圈,她忙拍着背给她顺气。 她说不来这是小事,别跟孩子计较这种话。 今儿闹的要是她亲弟,柏冬至下手比梁蔚还狠。 她带着梁蔚到一边坐了会,等着别家大人来。 派出所的灯白晃晃的,挂在天花板上,把什么都找的清楚,这会算得上安静,大家说话也都小小声的,毕竟时间也不早了。 柏冬至困意泛起来点,她有些近视,脑子不太清醒的时候,看东西更花,她看见有人从旁边过来,估计是家属来了,脸吗,她没仔细看,只瞥见个大致轮廓,有几分眼熟。 那天其实很平常,不算太冷的天,小事发生了一大堆可也算不上多惊心动魄,进局子捞人这种事柏冬至以前干的不少,至于生日,每年都过,每年都开心,那已经成为一种规模范式,成为那一个时点的惯例,所以,那一天在八点之前,对柏冬至来说,都是很平常的。 这样平常的一天,她跟舒闻重逢了,地点真的不算好,时间好像也不是很合适。 说不清是谁先看见的谁,梁蔚看见有人进来站起了身,柏冬至稀疏的困意散去,随着她站起来,她起先低着头,看人只看一半,两个男人在平静的夜里走了进来,她侧开身子,就和他们对个正着。 看见舒闻的第一眼,柏冬至想,他果然还是很怕冷啊,裹着厚厚的外套,针织围巾帽子都齐全,双手插在口袋里,黑色长裤把脚踝盖的严严实实。 对了,那个帽子还是她送给舒闻的。 那年柏冬至还笑他,从遥远的云南来到北京,受不了那冷天,出门就冻得直往衣服里缩,隔得距离远点,脸都看不清,就差把眼睛也没入围巾里了。 现在也依然这样,她只看得见他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那双眼里,带着明显的错愕。 原本隔着几千公里的两个人,重逢在遥远的城市里,缘分可真奇妙。 柏冬至总觉得时间都过去很久,她眼看着舒闻从惊异到平静,等到梁蔚碰她胳膊的时候,她才能醒过来。 “你们,认识啊?”梁蔚的目光落在她跟舒闻身上。 一瞬间,柏冬至又想起了当时舒闻走的时候说过的话。 “柏冬至,我们就到这吧。” “下一次再见面,就当不认识好了。” 她向来洒脱,做什么都漫不经心,照理说过了那么多年,她不该再记气,揪着以前的事不放,可也不知怎么了,她变得不像自己,就想赌那一口气,强硬的赶在舒闻前面开口,直愣愣一句,“不认识。” 说完柏冬至就后悔了。 她怎么能这样呢,她不该这样的,明明怯懦的人是她自己,是她先动了分开的心思,她有什么资格生气呀。 可她就是忍不住了。 柏冬至,你真的很差劲,连个合格的前任都做不好。 她有点想哭了,要用好大的劲才能憋回去。 所以她是真的开始了自己的新生活吧,舒闻多看了她两秒,最后弯了弯眼睛。 挺好的,柏冬至是世界上最好的姑娘,她应该向前走,忘掉他带给她的一切不好的情绪。 柏冬至和舒闻的故事,早就结束在了北京的那个春天里。 早就过去了。 可怎么,还是觉得有点不甘心。 舒闻把头低下去了。 他想,其实春城的冬天也很冷。 4、04 难得闹事的那些孩子们家长都很好说话,大致了解清楚状况后,都忙着道歉走流程。 舒闻同样是陪着朋友一起来的,陈源拉着他上他家去吃饭,饺子还没到嘴里电话就来了,他和他弟感情本来就不怎么样,舒闻怕他一气之下把人给打废了,就顺道过来看着人。 其实也是因为舒闻跟这边的警察熟,真有什么事还能说得上话。 他没想到,会在这遇见柏冬至。 舒闻记得今天是她的生日,真要算起来,他和柏冬至在一起不过半年的时间,刚好,在那个时段里,他陪着柏冬至过了生日。 他一直都知道,她的家庭背景怎么样,生日该过的怎样盛大。 她是独生女,她的母亲很爱她,不知道会提前多久为她准备庆祝的事情,她朋友也很多,北京城里的不说,五湖四海,真感情好一点,专门飞到北京去给她过生日。 柏冬至身边的人太多了,她很真诚,连带着身边的人一样真诚。 那时候知道他们关系的人不多,他们也没有谁去专门说过,说不清出于什么样的心理,他们都在隐晦的想着,将这段关系埋得久一点。 所以,柏冬至所有的朋友,亲人,都不知道那一年生日宴上她提前离场是去干什么。 想想也怪有意思的,正经的男女朋友,却见不得光。 直到他们分开,这事都没有多少人知道。 往外面一说,柏冬至和舒闻还是不沾情爱的怪人。 舒闻在派出所外面透了会气,外面路灯不是特别的亮,光源强点的地方,不知道是什么物质飘来飘去,围着那一块转不停,人影投在路灯旁边,黑漆漆一片,看不出什么形来。 这片人行道上的砖块不太平整,东翘西凸的,舒闻脚踩在上面,一边下去了,一边又起来。 他好像真的很无聊,几块砖都玩的不亦乐乎。 柏冬至从派出所出来看见的就是这样的画面。 他个子很高,足足比她高一个头,仪态又好,走哪背都是挺的直直的,看着很有精神气。 以前余音巷那些爷爷奶奶总说舒闻这人周正的很,性子正,长的也正,看着就是个好孩子,每回柏冬至听见这话,都跟人说上半天,夸他们眼光好。 他是个好人的,真的。 柏冬至朝他那边走过去,脑海里闪过无数个念头。 要打个招呼吗,说什么好呢,你刚才在里面说了不认识的,现在又是干什么呢。 她好像被什么东西附体了,哪哪都变得不像话。 搁在以前的柏冬至身上,要说要留都是干脆的,哪要纠结那么久。 干巴巴的,柏冬至隔着点距离,跟他说了声,“好久不见。” 经典又不俗套的重逢话术。 这已经是她能想到的最佳表达了。 舒闻依然踩着砖,可他扭过来身子对着柏冬至,勉强扬了扬头,把眼睛鼻子露出来。 他勾了下唇,就像是普通朋友打招呼一样,淡淡说了句:“好久不见。” 他的下一句话隔了两三秒就蹦出来。 “生日快乐啊,柏老板。” 其实他还想问更多,今年你过的还好吗,你的朋友们是不是还像往年一样,早早就送给你生日祝福了,你有收到特别中意的礼物吗,今年还没有看过雪,是不是很遗憾。 可是他都问不出来,因为没有那个资格和立场。 这时候要是个稍微坏一点,或者嘴损一点的人会是什么样。 他会想,你不是说跟我不认识吗,那为什么现在又来跟我搭话,就当作不认识好了,我们都分手那么多年了,也没有多说几句话的必要。 是你先说不认识的,所以我嘴坏一点,脾气差一点也没关系的。 可舒闻偏偏不是这样,他和声和气的跟柏冬至说话,和当年一样,一点区别都没有,他还记得今天是她的生日,诚心诚意的祝福她一句。 他永远伤不到人,叫人明明白白的知道,他还是那个温柔的人,不管多少年都不会变。 柏冬至觉得自己该去医院看看来,怎么感觉泪腺发达了很多。 她轻轻哈出了口气,瞬间化作白雾消散在冷空气里。 天太冷了,她看见舒闻的鼻子都被冻红了。 她低声开口道:“谢谢。” 好像现在的他们只能是这样尴尬,有分寸,礼貌到有点过分的关系了。 派出所外车流不算密,冬日的夜晚,车辆更加稀少,几辆从他们面前经过,闪着灯,就把对方的轮廓照得更清楚,连点微表情都难以错过。 他们实在没有太多的话可以说出口。 无非问下这几年过得怎么样,答句一切都好。 甚至不用展开去说,话题便戛然而止。 可能是因为他们都做好了永远不会再见面的准备,根本没想到久别重逢类似的场景,关于我再次见到分开多年的前任会是什么样子这样的话题,从不在他们的考虑之中。 当年分开的太惨烈,以致于多想任何关于对方的事情都觉得痛苦。 两人同时低着头,站在路灯下,一个踩着砖,一个踱着步。 偏偏就是没有人想先离开。 那多简单啊,只消说一句,我还有事先走了,这么容易就可以托身,偏偏谁也没有。 那沉默的几分钟里,两人的脑子都在运转着。 舒闻忘记是从谁那里听来的了,柏冬至要结婚了,跟一个很不错的人,他们家世相当,方方面面都合拍,最重要的是,双方家庭都很看好这样的婚姻。 舒闻一瞬间想起了许舒仪。 那位优雅美丽,看着极为祥和骨子里却透着疏离气息的女士。 他和她见过三次面,每一次都很难堪。 她和舒闻说过的,“我希望我的女儿和一个真正能照顾她的人在一起,而不是,需要她去迁就甚至是冒险的人,舒警官,希望你能体谅我作为一位母亲的苦心。” 这样的戏码把性别换一下其实就很常见了。 许舒仪的意思就是,你配不上我女儿,我希望你可以主动离开。 他第一次听闻那消息的时候,心里就在想,柏冬至的婚姻会是什么样的。 那是她家里看中的人,想来那个人对她一定很好,否则许女士不会那么满意,柏老板向来是真心换真心,她对那个人也会很好的。 他们会有幸福美满的婚姻,会过的很好,真的会很好。 他想过几次后,就不再听那些消息了。 可到了今天,他又忍不住开了口:“听说,你要结婚了。” 有些话说出去就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影响。 舒闻内心翻涌着,甚至有些隐隐的期待,他可以冠冕堂皇一点,说自己只是出于普通朋友的关心,可是他在期待呀,如果是肯定的答案,他就祝她新婚快乐,他希望柏冬至过的好。 可如果是否定呢。 那么某些念头,就再也藏不下去了。 他终究要直视自己的内心。 柏冬至没有抬头看他,自然也看不见那藏得一点都不好的期待。 她有点冷,寒风扑在她脸上,即使裹了好几层衣服,还觉得冷气蔓延在身体周围。 她吸了吸鼻子,一边想着,天可真冷,一边点了点头。 “是。” “我要结婚了。” 胆小鬼。 骗子。 她一点都不真诚了,为了骗舒闻,骗自己。 他问一句,她就把所有的可能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说没有,然后呢,和她过往的爱人在这座城市里会发生什么,破镜重圆,当作以前的事情都不存在吗。 可她还记得的,先退出的人是她,她一点都不想面对那个虚伪怯懦的柏冬至,她高喊着爱胜过一切,却又为现实低了头。 那真的让她觉得,她很不堪。 人总会为自己找理由和退路。 索性把所有的可能都斩断好了。 她说完后,舒闻眼里的光一点点的淡下去了,路灯的质量不太好啊,怎么都不明亮呢。 “那,新婚快乐,柏老板。” 他一如既往,称呼她为柏老板。 事情处理的差不多,梁蔚和陈源训着自家孩子,几番道歉,赔点医药费,这事也就算过去,几家大人都还是讲道理,觉得自家孩子都有错,也不多折腾什么。 这样也算不打不相识,陈源和梁蔚和顺带聊了几句天,他们从派出所出来,见着的就是那两人站在风口,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瞧着也没在说话的样子。 那气氛,总有些古怪的。 梁蔚忍不住问了陈源一声:“他们,真的不认识吗?”这都明摆着的事了,梁蔚心想着,能不能从别人那套点消息出来。 她算盘打得不对,陈源也正迷糊着,直接跟她摇摇头:“这我也不清楚啊。” 怪哉。 柏冬至跟着梁蔚上了车,连带梁蔚她弟一起。 这小子惹了祸,还是被打的那一方,鼻青脸肿的,梁蔚也不给人送医院,回了民宿找点药涂,叫他长点记性。 他倒是个不安生的,一双眼睛在柏冬至身上盯了几转,巴巴凑上前去赔上笑脸,“姐姐,你长得好漂亮啊。” 梁蔚想把人直接丢大马路上,这小混蛋是真不会看场合。 一个眼刀子过去,他就安生了。 柏冬至上车后就没说过话,靠在车窗那,半睁着眼,也没个聚焦点。 梁蔚打量她几次,话到了嘴边也没说出口。 她不知道她到底怎么了,她没见过这样的柏冬至,她心里的柏冬至,是自由懒散,放荡不羁的,什么也困不住她,她好像永远开心,永远都在帮别人解决问题。 当她自己遇到问题时,别人就插不上手了。 可梁蔚知道的,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叫舒闻的人。 5、05 其实按照常理来说,柏冬至和舒闻这两个人,合该一辈子没什么交集的。 一个在北京开茶馆,当无忧无虑的大小姐,一个在云南当警察,时时刻刻都面临着危险。 隔着千山万水,天南海北的,想见面实在太难。 可缘分这种事,从不在常理的探究范围内。 舒闻和柏冬至遇见那天,正赶上初春时候,那阵北京一连好些个晴天,光照着人舒服的不行,柏冬至犯了懒劲儿,彻底窝在她那小茶馆里不出去,把躺椅搬到院子里去,日头好的时候就躺在躺椅上睡觉,嫌太阳晃眼就把椅子往银杏树下挪一挪,光遮得七七八八,她睡得更自在。 那时候叶池老跑去跟她聊天,看着她那半梦半醒的样子气的不行,心想,这位真是懒散的没边儿了。 那几年的柏冬至是真不喜欢出门,谁叫都费力气,想找她,永远都是往余音巷跑。 舒闻找余音巷都废了很大劲。 那地界太偏僻,手机开导航都能给绕晕,左边一个岔路口,右边分个好几条路,着实是难找。 所以柏冬至的茶馆,开了三四年,一个生客都没有,全是朋友来照顾她生意。 她性子轴,跟家里边人不太对付,闹到实在是明面上都看不过去了就搬出来,这茶馆的启动资金还是许舒仪给的,几年下来,连柏冬至一个包的钱都没赚到。 不过她也就是图个清静,别的就不计较了。 舒闻找到她那地方的时候,柏冬至正躺在躺椅上睡着,靠着银杏树,叶片投下的阴影打在她身上,斑驳几块,风一吹就立马跟着动。 他敲了敲门,柏冬至压根也就没睡着,慢悠悠地坐起来,视线落在舒闻身上。 那个天气,他穿得挺厚了,外套裹了几层,属于柏冬至那种怕热的人看了一眼都觉得要冒汗的那种。 当年的舒闻,留着很短的头发,浑身透着股刚毅劲。 啊,看上去是个很周正的年轻人啊,这就是柏冬至的第一感受。 她年纪不大,彼时不过二十六七,偏偏什么都学了老成做派,养生喝茶,规律作息,连带着心态都老成。 她还想,打哪儿来了这么个人,能找到她这地方可真不容易。 舒闻等了会才开口的,“请问,今天这里营业吗?” 营什么业?柏冬至开的是间茶馆,人家当然是来喝茶的。 他问话时,柏冬至伸了个懒腰,想着这么好的天气,又睡不了觉了。 她也没有想过,后来的他们,会一起经历那么多事。 柏冬至是被敲门声吵醒的。 那会已经上午十点了,她头天晚上睡得晚,又失眠到半夜一两点,精神状态实在是差得不行了,醒了之后完全是种头疼欲裂的状态。 外面那声音持续不断,好像看不见她人就绝不罢手的样子。 柏冬至心里燥得不行,连着蹬了好几下床才肯起身。 她裹着睡衣去门口,使劲拧了下门把手。 外面站在梁蔚她弟,梁叙。 昨儿才打完的架,现在脸上还挂彩呢,其实这小子长得还挺帅,个子也高,要是没辍学,放在高中里估计也是一众小姑娘喜欢的那种类型。 他手上还端着个餐盘。 柏冬至眼皮都抬不起来,半睁不睁的看着他,从喉间不耐烦溢出一声:“干什么?” 正常情况下,她说话还是好好的,起码让人听不出喜恶,奈何她实在是不太喜欢这孩子。 按照柏冬至的观念,不好好读书,喜欢打架闹事的孩子,就该好好的收拾。 梁叙嬉皮笑脸的,把餐盘往她前面递了递,道:“姐姐,你还没吃早饭吧,我给你送上来了。” 柏冬至视线扫过去,准备的还挺丰盛,她问:“你姐让你送来的?” “……嗯,是的。” 梁蔚知道她不喝豆浆。 “你想干什么?”柏冬至直接开口问了。 梁叙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傻了吧唧的开口:“姐姐,可以加个微信吗?” 加你个头。 现在的孩子真是,柏冬至单手叉着腰,身子站正点,正正经经的打算给梁叙上一课。 “弟弟,我今年三十岁,大了你一轮儿你知道吗?” 柏冬至从小到大见过的人太多了,谁谁谁有什么心思她一眼就看得出来,这孩子才多大,十七吧,净琢磨这些事儿了。 她现在有了几分年轻时候做事的感觉,管他什么东西,该说的她一句都不落。 “说实话,你就算再大个十岁也不是我的菜,你这个年纪是该读书上学的,你看看你昨天晚上干的那事儿,真挺丢人的,我要是你爸妈,早就把你送人了,勾搭别人女朋友,你还真做的出来啊。” “就说你姐,你当她开个民宿容易是吗,她天天还得操心你,我要是你姐,现在立马把你打包送进厂里去打工,等你什么时候能靠自己的双手挣钱了,惹了祸自己能担着了,再去想勾搭姑娘这种事,懂吗,小子。” 梁叙显然是没想到,这个看着顶漂亮温柔的姐姐,说话竟然这么毒,好歹他是她朋友的弟弟,也得看点梁蔚的面子吧。 柏冬至纯属是这几年脾气养好了,以前在家里,她都是直接跟她爷爷跟她爹干仗,半点没在怕的,要不然也不会老早从家里搬出去。 她脾气上来的时候,天王老子都拦不住。 梁叙被这样说了一通,脸青一阵白一阵的,端着盘子就跑了,柏冬至才不管他是跟梁蔚打小报告还是怎么着,随他的便。 她头疼,得继续睡觉。 下午两点,柏冬至和梁蔚一起出去吃饭。 不得不说,柏冬至的每个朋友都挺惯着她的,要睡觉你就睡,醒了带你去吃饭,你说这家不合心意那咱们就换下一家,换到想吃为止。 梁蔚显然是其中翘楚,她跟柏冬至认识的时间不算短了,快两年的功夫了。 柏冬至那时候到处跑着玩,到春城来就认识了梁蔚,她往酒吧跑得勤,找个位置一坐就是大半个晚上,那会酒吧的老板看她都眼熟。 梁蔚最开始寻思着,这姑娘常来酒吧,按理说该是个爱玩的性子,偏偏每次她都一个人来,坐那不蹦迪不聊天的,喝酒吧,回回也就一杯,有时候还是果酒,挺奇怪的。 谁要是去搭讪,她也不怎么搭理,感觉就是,去酒吧消磨时间。 梁蔚当时就觉得,这姑娘跟别人不太一样。 她主动上去跟人聊天,半晚上的功夫,还挺开心,慢慢熟起来,梁蔚就跟她提起想开民宿,她是摊上实诚人了,柏冬至听到她说资金问题就要帮忙。 梁蔚都被吓到了。 人柏冬至当时怎么说的,就这点钱不算什么,亏了拉倒。 真就财神爷转世了。 梁蔚现在想起那会都觉得柏冬至胆子真挺大的。 “那有什么,你现在开民宿不也挺好吗,我每年还拿分红,可比我自己开茶馆赚多了。”柏冬至跟梁蔚在店里吃米线。 好一阵她见梁蔚没提梁叙的事,就自己主动说了出去了。 梁蔚的表情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自己弟弟是个什么德行她心里清楚,看见个漂亮姑娘就走不动道,昨晚还稍微收敛点,今天就直接跑到人门前了。 有够不要脸的。 “你等着我回去收拾他。”梁蔚咬牙切齿道。 柏冬至很赞成,玉不琢不成器,这种孩子就是得教训。 她抽空看了眼手机,朋友圈还挺精彩的,临近圣诞,三两个朋友约上一起,直接飞到国外去,连着好几条动态,从出发到落地,都给记录的清清楚楚。 叶池现在人已经到英国了,他孤家寡人一个,跑得比谁都利索,看样子他在那边还不错。 他朋友圈向来有意思,没看两眼柏冬至就捂嘴笑个不停。 “怎么了?”梁蔚抬头问道。 “我一朋友跑去国外玩了,看他朋友圈呢,下次介绍你们认识。” 梁蔚眼睛亮了下,“男的女的?” “男的,”柏冬至随后补充了句,“是个帅哥,但很贪玩,定不了心,没结果的那种。” 她一句话直接把后路给人掐死了。 梁蔚还觉得有点可惜,空窗期太久了,精神都要不正常了。 反观她对面这位,这些年也没听说过谈恋爱什么的,很行。 她那点八卦的心思被勾出来了。 “柏老板,想听八卦。”梁蔚眼巴巴看着她,话就那么直接的说,跟人绕弯子太累了,想听就问,就算被拒绝也没关系,总归要把心里那个疙瘩给磨掉。 不用细说柏冬至都知道她什么心思,她给自己开了瓶可乐,气儿滋滋响,差点沫就涌出来了,她随手抽两张纸巾擦了擦手,开口道:“昨晚你见的那个,是我前男友。” 果然。 梁蔚摆了摆手,示意您继续。 这事没什么不能说的,当年在一起时不说,分了还不能吗。 反正,大概也是没结果了,说出来又能怎么样。 柏冬至总想啊,人一辈子缘分就那么多,耗尽了就不会再有,能再遇上一次舒闻,应该已经耗光他们所有的缘分了,稍微刻意一点,就真的再也不会见了,在春城发生的一切,最终也会随着她的离开而消失。 所以说了也没关系的。 柏冬至把手架在桌子上,姿态散漫的厉害,那时候是下午,春城的天格外晴朗,空中总有飞鸟经过,外面街巷人声鼎沸,坐在小店里还能闻到别家吃食串过来的味儿,多小的一块地方,柏冬至就那么松松垮垮的坐着,连端正姿态都不摆,就跟梁蔚这位远方的朋友讲起了故事。 一个短暂又难忘的故事,过去了三年她都忘不掉。 “我跟他在一起,差不多就半年的时间,从秋天到春天。“ “谁先追的谁?” 柏冬至莞尔道:“我追的他。” 6、06 舒闻今天依然待在陈源家里,陈源要归队出任务,舒闻是帮忙照顾他弟弟的。 陈源就怕自家孩子又惹出什么事来,专门叫舒闻把他看着。 陈贺是个问题少年,打架早恋样样不落,倒是成绩还行,在班里排个中上游,使劲掰一掰还是能回到正途的。 陈源总把希望放在舒闻身上,他觉得,舒闻有这个本事。 舒闻被弄得哭笑不得,他真的高看他了。 早上起来已经八点多了,舒闻套上衣服,简单洗漱后去陈源的房间看了眼,他还在睡,闹腾的太厉害,是该多休息,睡觉总比惹事好。 舒闻进了厨房去,打算做点早餐。 冰箱里有鸡蛋还有牛奶,他也不是要求特别高的人,就着鸡蛋青菜煮了碗面,不饿肚子就好,当然,他做了陈贺的份。 陈贺被叫起来时很不情愿。 比起他哥来说,陈贺要更怕舒闻一点,他知道他们以前是同事,舒闻立过好几次功,抓到好多坏人,陈贺知道他们是干什么的,总觉得,舒闻是他得罪不起的人。 亲哥尚且能留他一命,舒闻可就不一定了。 听说,他以前枪法很准的,出任务永远冲在第一线。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两年退下去了。 陈贺不敢问原因。 他在舒闻面前坐下,看了眼面前的鸡蛋面,卖相很好,舒闻厨艺不错,反正是吃不坏人,也能填饱肚子。 两个大男人坐在餐桌上也没说什么话,舒闻来过陈源家很多次,没什么不适感,只是受了朋友的托付,他会把任务完成好。 今天要保证陈贺不饿肚子,上午在家写作业,下午把他送回学校。 陈贺吃不了几口面就偷偷打量舒闻,这个哥哥看起来脾气很好,但陈贺不太敢和他打交道,昨晚两人去派出所,回来舒闻是帮着说了不少好话的,所以陈贺心里的戒备少了点。 他本来就是话多的人,憋不下去了,就主动给人搭话。 “舒闻哥,昨天,谢谢你帮我说话啊。” 舒闻抬眼看了下他,微微抿唇道:“不客气,但这话,你跟你哥说要更合适点。” 陈源和梁蔚的共同点是,都带着自己的弟弟,不一样的是,梁蔚父母是忙,而陈源父母,已经不在了。 他们的父母,都是缉毒警。 陈源就跟陈贺的父亲一样把他带大,以前是心疼他,把他养歪了,现在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也补救不了,只能一次次收拾烂摊子。 作为朋友和战友,舒闻能帮陈源的并不多。 一提起他哥,陈贺脑袋就低下去了,沉默蔓延在室内,带起无穷无尽的尴尬,其中大部分来自于陈贺。 舒闻脾气好,也爱安静,这样的氛围于他来说并不会有太大影响。 他吃饭很快,一碗面见底了就收拾碗筷去清洗,再从厨房厨房就是料理阳台上的花花草草。 陈源是个大男人,可他的家很有生气,他养了一屋子的花。 舒闻站在阳台边上,手里拎着粉色的小喷壶,他人个子高,占了好大一块地,拿着小喷雾对着花呀草的喷来喷去,总有几分违和感在。 可上午的阳光很好,太阳顶在高空里,从楼栋间的空隙穿过,暖调的光直穿过玻璃打在人身上,色调是柔和的,看着人也柔和。 他的话真的不多,只是安安静静做自己的事情。 他在想什么呢? 吃完饭后,陈贺隔着玻璃门看他,他在阳台上已经待了十分钟了,浇花需要那么久吗? 陈贺思忖片刻,觉得舒闻那状态和他上英语课开小差一样。 他人站在那里,思绪却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粉色的小喷壶里,已经没有水了。 陈贺功课还可以,数理化不错,英语差点,他作业攒了一堆,做起来挺费劲,好在有个手机,他打开搜题软件对着一顿拍,潦草抄上去就算完事了。 舒闻倚在墙边,看他这样子忍不住问了声:“你想好考哪个大学了吗?” “……没有。” 舒闻眼睑微动,他又问:“你想和你哥一样吗?” 多沉重的话题啊,陈贺把头埋得更深,连回答的勇气都没有了。 许久,舒闻看见他摇了摇头。 “我不想,我也不想我哥继续当警察,可是我没有办法。”他是调皮捣蛋,逃课早恋的问题少年,也是关心哥哥的弟弟。 那条路到底有多沉重,他们家早就有人让他们铭记终生了。 他也是人,也会害怕,他不知道那些毒贩子会不会有一天冲进他家门,把他浑身骨头都打断,把他折磨到死。 他不知道他的哥哥会不会像父母一样,哪一天就突然回不来了。 他只想做个普通人。 陈贺缓缓抬起眼皮,看向那个高大的身影。 “舒闻哥。” “嗯?” “你为什么不当警察了?” 他始终没有回答他。 陈贺忍不住猜测,“是害怕吗,害怕,家人受牵连。” 舒闻怔了一会,语气很平静,他斜倚着身子,似乎没有悲伤的情绪,他只把事实讲给了眼前的少年听。 “我没有家人。” 一个都没有。 - 舒闻开车送陈贺去上学。 这个时候车流量比较大,路上出了起事故,警车和救护车的声音一直响着,他们从事故现场经过,好在问题不算太严重。 车内放着轻缓的音乐,陈贺抱着书包坐在副驾驶,过去的两天一夜里,发生的事太多了,他想,他脑子里的某些观念正在改变着,还需要一点点的时间,他就会是不一样的他了。 车子行驶到某条街,人很多,附近都是小吃店,各种招牌挂着,看起来很热闹,陈贺有些馋这里某家店的米线,忍不住多看两眼。 然后,他看着柏冬至和梁蔚从店里出来。 “那不是,昨天晚上的那个姐姐吗?” 他话音落下,驾驶座的舒闻就抬了眼。 是柏老板啊。 舒闻并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春城其实很大,那么多条街道,那么多人,按照某项数据来说,两个人在人海中相遇的几率低到不能再低,他们也没有刻意去见的。 怎么就,又遇上了呢。 陈贺观察到他某些反应,下意识动了心思,觉得他好像终于和这位有了可以深谈的话题。 “舒闻哥,你和那个姐姐,关系很好吗?”他是看见了他们交谈的,也不会再去问认不认识这种话。 舒闻的反应很直白,他眼睛弯了弯,朝着陈贺点头。 “她是我的女朋友,以前的。” 其实他也不算个完全的好人,他明明可以用前任这个词来代替,说的那样明确,因为他们的关系早就终止了,可他非要把那拆成两个词来说,以前的,女朋友,还换了个顺序。 他说的那话,只要去掉个后缀,就是当年热恋时期,他没能说出口的。 当年他没能向认识的人介绍,看,这是我的女朋友,柏冬至。 所以今天,算弥补遗憾的吧。 他提起她的时候,还要带一点幻想和小心思。 他提起她的时候,还是觉得很高兴。 因为那是柏冬至啊,他认识了很久的,柏老板。 7、07 下午两点五十六分,柏冬至和梁蔚从店里面出来。 吃饱喝足后,柏冬至的精神气全回来,在隔壁奶茶店买了杯冰饮,抱在怀里嫌冷,就把外套袖子扯得长一些包着,十二月的天,冰饮还在汩汩冒着寒气,没一会就沁成水珠,顺着杯身往下流。 “我说你是真不怕冷啊。”梁蔚挺羡慕她的,再冷的天稍微裹个厚点的外套就行,想喝冰的就喝,管他雨雪寒风,总是能扛下来。 柏冬至搭着她肩膀道:“没办法,天生的。” “梁蔚,我还想去花市。” “昨儿不是才去过吗?” “我想买盆多肉带回家。” “……” 这东西哪里买不到,还得大老远从云南运到北京去,跨越千山万海,显得它意义格外不一样了是吧。 “……走吧。” 她们到花市还有好长的一段路要走。 梁蔚放起了英文歌,节奏慢一点的,听不了几秒她就跟着唱,柏冬至则是做好了一个听众,每段结束给梁蔚鼓鼓掌,夸一句梁老板唱的真好,梁老板再来一首。 呐,她可捧场了。 这时候还有冬樱,布在街道两旁,望过去就是一片粉色花海,柏冬至没见过冬樱的,以前来总不在这个季节,看到的花倒也多,唯独不是这样。 梁蔚注意到她目光,顺道提了嘴:“现在好像没有太多樱花了哎,你到时候还可以去大理那边看看的。” “嗯。” “你明天打算先去哪里?” 柏冬至想看雪山。 “雪山哦,那边有好几个小镇,我有朋友在那边开客栈,你到时候直接过去住就好了。” 梁老板真是善解人意。 柏冬至嘴甜起来也要人命,她一堆奉承话说过去,还叫梁蔚不好意思了。 闲着也是闲着,梁蔚继续八卦。 那个故事,她还没有听完呢。 “后来怎么样了呢,为什么会分开?” 为什么?柏冬至仔细想了想,原因太多了。 她还没来得及回答,握着的手机就开始震动,许舒仪来电。 她打电话来问候柏冬至的状况,这是柏冬至来春城的第三天,她也该打电话来了。 母女俩的话题永远都是那几个,柏冬至在许舒仪面前是个十足的乖孩子,她说什么她都应,要态度她也能保持端正的。 “冬至,在那边还好吗?” “挺好的。” 许舒仪微微颔首,孩子再大,一个人出去她也是不放心的。 而且目的地还是那个地方。 许舒仪本来想好好和她谈一下江与的事情的,可话说不了两句,柏冬至就不愿再听。 “妈,我今天心情挺好的,不说这个行吗?”她勉强带着点笑意开口,不叫那话听上去太生硬。 许舒仪沉默了会,她转着佛珠,眼皮微阖,从柏冬至离开那天开始,她就有某种不好的预感了。 过去的几年里,她把柏冬至圈在自己身边,干涉着她的社交,干涉着她的一切,她觉得那样才能让自己放心,事实也证明,这几年的柏冬至很听话,可是许舒仪觉得她们的母女感情越来越淡了。 她想把柏冬至拉回来。 “冬至,如果你不喜欢我们给你介绍的人的话,你自己挑一挑,好不好?” “我无所谓,你们看着来就好,什么时候有合适的人了,通知我去领证就好,我不挑的。” 看吧,她就是这么听话,他们想让她嫁给谁,她就嫁给谁,一点脾气都不闹。 她是柏家的孩子,柏家把她养大,她总得做出点牺牲的。 况且严格意义上来说,那也不叫牺牲,毕竟他们还是会挑最好的人,不想叫她受委屈。 就是这样,他们也为了她好,她明白。 许舒仪已经分不清柏冬至说的是气话还是事实了。 她眼睫颤了颤,又问了句:“这次,你在那边有遇见什么人吗?” 所以这才是她的重点,这通电话是关心她还是监视她,柏冬至清楚了。 她看着车窗外倒退的景色,忽然有些恍惚,是她还不够听话吗,她只是出来玩一趟啊。 过了很久,她才回答许舒仪的问题,“其实您可以直接问我,我有没有遇见舒闻。” 许舒仪的心一下子提起来了。 “有,就是昨天的事,我们俩在派出所外面见到了,打了招呼,聊了天,他知道我要结婚了,祝福我新婚快乐和生日快乐,还要我补充一些细节吗?” 柏冬至多会气人啊,忍她忍得了,轴起来也能叫所有人不好过。 她索性一次性把话都给说完了。 “我们俩见面十分钟,说完话就走了,其余什么也没有干,明天我就不在春城了,估计也不会再遇见他,您可以放心,我们都没有复合的打算,等时间一到,我会回北京去的,到时候您再给我安排几场相亲,我争取过年前把自己嫁出去,您看成吗?” 她不歇气说了一大串,偏偏语气和缓挑不出错来,她这几年磨下来了本事,阴阳怪气也叫人发不出火来。 好长时间那边没回音,柏冬至看了眼,许舒仪把电话挂了。 何必呢。 梁蔚在旁边开车手都有几分抖,她见过的世面不算少了,但这种她招架不住,从方才的对话里,关于柏冬至和舒闻分手的原因,她也能窥见一二了。 梁蔚和柏冬至认识,关系好,对她的家庭也有那么一点了解。 说实话,人和人之间就是有壁的,不怪古时候讲门当户对,放现在这条也是忽视不了的。 许舒仪第一次见舒闻,是在柏冬至的茶馆里。 那一次,她是专门去找舒闻的。 柏冬至瞒了许久的事,最终还是被她知道的,那天她冷着脸,气冲冲上门来,连声招呼都没有打,柏冬至意识到她很生气。 许舒仪从前管她管的是不多的,她很爱她,虽然唠叨一些,可几乎所有的事情都顺着她心意来,柏冬至印象里,那是她第一次骂她。 许舒仪说,柏冬至,你太让我失望了。 谈个恋爱有什么好失望的,那时候心气旺,柏冬至下意识就想回嘴,可那句话在喉咙里转了几转也没能蹦出去,她知道她为什么失望。 在许舒仪为柏冬至规划的人生里,她的一切都是完美的,最好的家世相貌才华,有数不清的朋友,想干什么都可以,等到差不多年纪了,挑一个非常优秀的伴侣,从她手里接过棒,照顾好柏冬至一辈子。 柏冬至的人生,会是超越这世上绝大多数人的幸福美满。 许舒仪以为,柏冬至会很聪明的选择那样合适的一个人,可她没有啊。 她挑的是个什么人,论家世他差了十万八千里,论职业性质他随时都可能面临危险。 舒闻连自己都不一定能照顾好,更何况是柏冬至。 许舒仪爱她的女儿,所以她不允许任何风险因素在。 她和舒闻谈了很久。 “舒警官,你是个好人,你的职业也非常的伟大,作为一个普通人,我很敬佩你,可是作为一个母亲,我不想冬至有什么意外,所以,我恳请你自己离开。” 她当然没有错,她是为了柏冬至好,只需要牺牲舒闻就够了。 说到底,人始终想要的是自己好,自己身边的人好,别的人,就不在他们的关心范围内了。 - “那之后,你们就分手了吗?” 柏冬至摇了摇头,“没有。” “那个时候总觉得全世界都在和自己对着干,听不进去劝,偏要一条路走到黑。” 她不想认命,那时候太固执了,认准一个人,就想一辈子走下去,总想着多一点挫折也没关系,什么都会好起来的。 后来她想,她大概是被家里人保护惯了,不认命,就是要撞得头破血流。 “我第一次来云南是在三年前,那次我还很不舒服,到了这边以后上吐下泻的,我本来想的是终于可以见到舒闻了,没想到,”柏冬至顿了下,轻吸一口气再开口,“那一次,我们就彻底分开了。” 最后他们都放放弃了,也默认了不会有任何后续的结果,他们相信时间会带走一切,他们的生活还是会继续,只不过都跟对方没关系的。 柏冬至认清了事实,舒闻也是,就像,在这个晴朗的天里,他明明看见了柏冬至,看见她明媚的笑,他把车停在小街巷里三分钟,最后还是默默离开,没有和她打一声招呼。 他停留在原地的三分钟,不过是一场短暂的告别。 他们不约而同地把时针拨回到什么都没发生的时候。 这一年的柏冬至和舒闻,只适合做陌生人。 8、08 这是一年当中的最后一天,十二月三十一日,天气显示多云。 上午八点三十二分,柏冬至收拾好了自己所有的行李,检查没有什么遗漏后,她拖着行李箱下了楼。 乘坐电梯的途中,柏冬至遇见了她在大理游玩期间认识的一对中年夫妇,他们刚刚用完早餐,问柏冬至接下来要去哪里。 柏冬至笑着回答:“准备去丽江了。” “那里也很美,祝你旅途愉快。” “谢谢,你们也是。” 酒店的早餐供应很丰盛,柏冬至前一天晚上没有吃饭,饿了许久的肚子提醒她,她今天应该多吃一些。 餐厅人很多,几乎没有空位,柏冬至最终坐在了两个年轻女孩的身旁,她们谈论着今天的旅程,语调轻快,柏冬至从她们口中得知,她们还在上学,放了假自驾出来游玩。 像她们那个年纪的柏冬至在干什么呢,她仔细想了想,好像是在宿舍睡大觉的,临近十二点起床,出去买饭顺便给室友带一份。 多久远的记忆啊。 她喝了几口粥,把手机里存的一系列美图发放至朋友圈,不到十分钟,收获了一大堆的赞。 柏老板玩的开心,等你回来我们再聚啊。 祖宗,还打算在外面玩多久啊,跨年都见不着你人,很行。 强烈建议柏女士的朋友圈不要只放景,多放点本人的美图,我好给我那正在相亲的二舅的侄子提供资源。 评论一个比一个能说。 八点四十七,叶池的消息到达。 叶池:【什么时候回来?】 叶池:【动画表情】 柏冬至:【不知道,还想再逛逛】 云南之行,比她想象中花费的时间要长。 她在大理停留了一个周,下一个周,在丽江,不知道还会不会有其他的地方。 那天和许舒仪通完电话后,双方冷静下来重新交谈一番。 准确来说,是柏冬至向许舒仪道了歉。 那能怎么办吗,那是她的母亲,柏冬至当然知道,许舒仪的出发点是为她好。 她难道要带着无穷无尽的厌恶和她一起生活吗。 柏冬至做不到,她的母亲很爱她,她也一样。 所以她道歉了。 “妈,是我话说太重了,对不起。” 许舒仪那时候正在处理丈夫的事情,她烦躁的心在柏冬至电话打来的那一刻安定了。 至少,她还有她的冬至。 她没说出口的话是,冬至,妈妈错了,妈妈不逼你了,你好好的。 没有人比许舒仪更爱柏冬至。 可柏冬至先道了歉,许舒仪就趁着台阶下了,她莞尔道:“不说这些了,家里面最近有些事,你回来看见估计心情也要受影响,在那边多玩一段时间吧,记得常给我打电话。” “嗯,知道了。” “冬至,开心点。” “好。” 沉默了几秒钟,在许舒仪将电话挂断之前,柏冬至又忙开了口。 她心砰砰跳的很快,不知道为什么,她只是和她的母亲说了一句,新年快乐。 今年跨年我没有在你身边,你也要照顾好自己,这是剩下的,她没有说出口的。 “好,新年快乐。”我的女儿。 那通电话结束,许舒仪换了副神色,她脸上温和的笑容消失,转变为平素那样的,淡漠,不掺杂任何情绪的,什么都看不出来的神情。 她正在丈夫的别墅里,她的丈夫身旁,有个年纪极轻的女人,她只比柏冬至大了两岁。 女人一身的奢侈品牌衣服,首饰,人被装扮得珠光宝气,坐在那里却是局促不安,手指绞在一起,一双眼不知道该看向哪里,一会在男人那边,一会又转向许舒仪身上。 在丈夫的别墅里看见年轻貌美的女人,这样的状况,许舒仪见的不少了,这是她头一次和柏至慎当面对上。 她的丈夫英俊,身家丰厚,风流多情,这是她一直都知道的事情。 她和他,其实没太多好说的。 许舒仪看了眼柏至慎,没有任何感情的开口:“这些年来,你在外面的事,我不管,不代表我不知道,你的女人们,有多少是和冬至差不多大的你清楚,你很恶心,我也不想管你。” “但是有件事我要和你说清楚,柏家的财产,以后只能是冬至的,别的人想都不要想,你要是敢动什么歪心思,或者是给冬至再弄出什么弟弟妹妹来,我跟你没完。” “你爸今年身体和脾气都比以前更差了,你最好不要惹他生气,过年早点回家。” 说罢,许舒仪拎着自己的包离开。 至于那个女人,从始至终她连个眼神都没有给。 终究是上不得台面的人,何必在意呢。 家里发生的事,柏冬至并不清楚,她刚在餐厅吃晚饭,和叶池通了一通跨国电话。 那位喝酒喝得太疯,说话都不清楚,这会还迷迷糊糊的,和柏冬至诉说着他的跨年大计。 还是喝酒蹦迪满世界跑。 柏冬至好心提醒了下他:“建议你少喝点,我还不想到时候我回北京去看见的是你的尸体。” “你能不咒我吗?” “我只是提醒你有这种可能性而已,加油,叶少爷。” 九点二十三,柏冬至从停车场出发,开始了从大理到丽江的自驾之旅。 梁蔚的车挺好,白色的suv,柏冬至开的很舒服,她平时开车不多,但是技术还可以。 一年当中的最后一天,天气仍然不错,在中午的时候,太阳冒了头,沿途的风景很不错,借着明媚的光,柏冬至看得很仔细。 她真的是位很自由的游客,累了就停下来歇一歇,特别喜欢哪处的景色,要是能停车就下来转两圈,从副驾驶把她买的相机拿下来,对准哪一阵猛拍。 相机是来大理的第一天买的,非专业人士,技术不好,可她喜欢拍,山海湖泊,飞鸟花草,全都喜欢。 她好像真的要爱上云南了,不想离开的那种。 这段路走得真的很久。 柏冬至到达小镇时,已经是下午了。 位于雪山脚下的小镇,古朴又安静,到处还保留着民族风格,街道看上去有些老,人很少,交谈声也不太多,有人在路边摊上坐着吃小吃,有人围在露台喝咖啡看雪山,还有些老人趁着太阳没落山,借着最后一点温暖的光,在店面门口做针线活。 每个人都在做自己的事。 柏冬至总觉得这里有点像余音巷,很安静,有老有少,充满着生活气息。 她把车停在小镇外,拖着行李箱往前走。 柏冬至走到哪里都不会带太多的东西,是以她的行李箱很小,也很轻,带着并不费力。 柏冬至记得梁蔚给她介绍了这边的一些小吃,她也确实饿了,看见个小店就窜上去,带碗凉粉走,顺手拿两袋炸土豆片。 柏冬至上辈子可能是土豆星人,走到哪里都要吃土豆。 小店老板是个看上去很和蔼的中年大叔,他和妻子经营着小店,看惯了南来北往的人,跟谁都能搭两句话。 老板娘把东西递给柏冬至时,直夸她长得漂亮,问她从哪里来,顺带还和她介绍这附近好玩的地方。 祥和的小镇,淳朴的居民,是个难得的好地方啊。 柏冬至想,就在这里多住些时间吧。 她走了没多久就找到梁蔚朋友开的客栈,客栈环境很好,老板早就给她留好了房间,她过来后就带着她去。 柏冬至走在后面盯着老板的背影,总觉得有几分眼熟,仔细看了会他左耳打着的一排耳钉,柏冬至才想起来这人是谁。 “你是那个贝斯手?” 老板回头笑了下:“您认识我?” 柏冬至点点头,当年梁蔚在的那个酒吧,柏冬至常去,在那她认识了梁蔚,也对这位老板有了个印象,难怪梁蔚说是她朋友。 其实这个世界,也就那么大。 老板给她安排的房间,是拉开窗帘就可以看见雪山的。 雪山多美啊,还没有登上去,站在脚下都在叹壮阔宏伟了。 “明天天气还不错,要是想去看雪山的话,早点起来,说不定还可以看日照金山。” 老板开客栈,显然了解游客们想要什么,这又是朋友介绍的人,他当然叮嘱个周全,包括附近哪儿的包子面条好吃,小玩意儿出彩可以带回家送人他都交代的清楚。 “谢谢。” “客气什么,早点休息吧。” 房门被带上了。 这一年的最后一天,柏冬至躺在床上看了部喜剧电影,那部很经典的《东成西就》,大咖云集,笑点密集,她看过很多遍,还是一次又一次的回顾。 那晚她心情很好,开了许久的车也很累,关灯休息是在九点零二。 入睡前的柏冬至很期待明天的雪山之旅。 她的跨年夜就这么安静的过去了。 九点四十八分,柏冬至陷入熟睡当中。 她的手机屏幕亮了下,显示消息:新年快乐。 - 舒闻这一觉睡得很沉,两个闹钟都没能把人叫醒,他迷迷糊糊醒过一次,眨巴几下眼睛就闭眼继续睡,直到十一点十七分。 他是被饿醒的。 去洗漱间的时候,舒闻看见自己头发乱七八糟的,好几缕翘的老高,他随手揉了把,心想,我该去理个发了。 一年当中的最后一年,还是很冷的,舒闻带了不少衣服,羽绒服套上,围巾帽子也不少,出房门的时候,差点连路都看不清,他就把围巾扯下来一点。 曲颖正带着孩子在院子里玩。 正在跳绳的小姑娘看见舒闻出来,蹦蹦跳跳的冲过去扑进舒闻怀里。 小姑娘扎着双马尾,脸蛋圆圆的,看着很讨喜。 “叔叔你终于起来了,妈妈都要走了。” 舒闻拍了拍小姑娘的背,看向曲颖的目光有几分歉疚:“抱歉,我睡过头了。” 女人笑着摇头:“你别听瑶瑶乱说,我十二点钟才走的,该是我说抱歉才对,麻烦你到这边来又是帮我看店又是照顾孩子的。” “反正我在家闲着也没事,你放心去吧。” “那我先去收拾东西了,瑶瑶,你先在这玩,要听叔叔的话啊。” “知道啦!” 舒闻和曲颖认识好多年了,在她丈夫过世后,她一个人经营着民宿,带孩子,平时很忙,她家人在外地,想帮忙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这次是曲颖家里出了事,她必须得回去看看,不带瑶瑶是因为路途太遥远且瑶瑶身体也不太好,到了那边曲颖分不出心思来照顾孩子。 舒闻以前常到这边来,他们关系好,曲颖也放心。 瑶瑶在院子里继续跳绳,舒闻往旁边的秋千上一坐,手握着绳子慢慢荡啊荡,脚尖也不离地。 他还是好饿,想要出去吃面。 得再等一等,等到曲颖收拾好了出来跟他们道别。 舒闻看了眼手机,这一年过得总体来说安稳,没有发生什么大事,一切都还好,朋友们大多准备跨年,想着去哪里玩,也有不少来问他的,他一一回了消息。 即便不是要帮曲颖的忙,他也没打算出去玩。 陈源又出任务去了,缉毒队总是很忙,风里来雨里去的,别说这种日历意义上的跨年,就是到了春节,他也没几天是有空的。 陈贺学校元旦放三天假,陈源担心他又搞事,又把人托付给了舒闻。 所以舒闻是带着他一起来的。 那孩子还没起呢。 舒闻想起这茬,去房间找人。 原来起床了,在写作业,挺认真。 舒闻看了眼时间,道:“收拾一下吧,一会出去吃饭。” “好。” 曲颖走的匆忙,和瑶瑶都没说上几句话,只嘱咐了舒闻一些重要的事情便驱车离开,她要去三天的时间,这三天,舒闻暂代民宿的老板。 感觉他真的很容易被信任啊,谁有事都想找他帮忙。 倒也不算什么坏事。 十二点十三分,舒闻带着两个孩子外出吃饭。 一个十七岁的陈贺,一个六岁的瑶瑶,走到舒闻身边,寸步不离的,这总让他有种成家许久的感觉。 只是缺少一位妻子。 舒闻意识到自己想多了,轻轻摇摇头。 小镇人不多,到了饭点外面的餐馆里人也挺少,舒闻问了两个孩子想吃什么,他们表示都可以,舒闻就按照自己的心意去了家面馆。 他来小镇的次数挺多了,他记性好,一些店里的老板他也记得差不多,这家他以前来过的面馆似乎换了个老板。 好在面的味道还是一样的。 三个人的饭桌并不算安静,瑶瑶话很多,缠着舒闻问东问西,譬如,这几天他会带她到哪里玩,他们晚上吃什么,可不可以带她去大一点的游乐场。 舒闻回答小孩子的问题很有耐心,一一向瑶瑶解释着。 瑶瑶问够了,暂且放过舒闻,把矛头指向陈贺,“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呀?” “陈贺。” “你长的好好看呀,你有女朋友吗?” “……” 陈贺想回答有,但是当着舒闻的面他不敢说。 他就低头吃面好了。 回民宿的路上,瑶瑶跟隔壁客栈的老板打了个招呼,“宋叔叔好。” 那位客栈老板左耳打着一排耳钉,人看着挺和气,弯下腰抱了抱瑶瑶,还顺手拿了两颗糖给瑶瑶吃。 曲颖走前交代过,如果民宿遇见不好解决的事,舒闻可以来找这位宋老板。 以前也是这样安排的,所以舒闻认识那位宋老板,两人微微颔首打个照面。 就这么一会功夫,宋老板养的猫从客栈里跑出来,钻到舒闻身边去。 猫是只橘猫,因为被主人养得很好,体积略微有点大,它毛发颜色很漂亮,太阳一照,好像发光一样。 小猫围在舒闻身边走了好几圈,尾巴碰着他身体,大概是穿得太厚,舒闻也感觉不到什么。 他记得这猫,从前它还跑到隔壁来过。 舒闻弯了弯嘴角,弯下身子看了会它。 他挺喜欢猫的。 不知道余音巷那只猫怎么样了。 有那么一刻,舒闻脑子里蹦出来这句话。 那一年他常在余音巷,那里孩子老人太多,小猫小狗却没什么,他唯一见过的一只小猫,黑白相间的,看着总像养不活的样子,柏冬至偶尔闲性大发,坐在茶馆门槛上,看那只猫在大槐树下打转,看它把自己给绕晕,然后还轻蔑地嘲讽它下,“这蠢猫。” 她不算喜欢那样的小动物,却老爱看它们,也是奇怪了。 舒闻离开余音巷的时候,还见过一次那猫,好像更小了点。 所以现在还在不在呢。 - 日头将要落下的时候,瑶瑶想吃炸土豆片,她嘴里描述的那像是王母娘娘的蟠桃一样,人人都爱得不得了,勾的陈贺也动了点心思,眼巴巴看着舒闻。 那就出去买呗,多大点事。 从民宿出去,走不了多远就能到那店里去。 小镇实在太小,花不了半个小时就能走完。 小店的老板娘把东西递给他的时候笑眯眯的开口:“这段时间生意真的好哟,来这里的全是帅哥美女,刚你前面就有个顶漂亮的姑娘买了凉粉还有土豆片走,现在又来了这么帅个小伙子,真是有我们的眼福啊。” 舒闻被人夸也是淡淡的笑,他拿走了东西,就要回去了。 那时是下午四点四十九分,雪山下的小镇极为祥和,到处飘着安逸的气息。 四点四十九分,舒闻离开了那家店。 四点四十分,柏冬至从那里离开。 他们之间只差了不到十分钟。 在这一年的最后一天里,他们只差九分钟就可以相遇。 9、09 柏冬至的雪山之行泡汤了,因为在新年的第一天里,小镇下起了大雨。 天气预报总会有不太准的时候,哪怕前一天看是晴天,也可以在凌晨三四点哗啦啦的落雨,愈演愈烈。 柏冬至裹着被子坐在床上,窗帘被她拉到了最开,她看了会雨天里的雪山,默叹一口气,新年的第一天,有点不太顺利。 所以今天要做点什么呢。 柏冬至捧着脸想了好久,天光大亮,雨依然没有停。 等到时间差不多的时候,柏冬至给梁蔚去了个电话。 她本意是想问她一些事的,结果电话打过去,那边劈里啪啦一阵,夹杂着梁叙惨叫的声音,梁蔚一边打人一边接电话,可能是实在抽不出手了,她匆匆给柏冬至撂下一句:“你等我杀了这个混帐我再给你回过去啊。” 太夸张了。 那要不再睡会儿?看个电影什么的,把这一天给耗过去。 柏冬至很快就否定了这个念头,她睡觉睡得实在太多了,做人不能太颓废,新年新气象,得开个好头才行。 她松开被子起来换衣服洗漱。 就在小镇附近逛逛也行。 客栈里面绿植很多,望过去都是顶清新的颜色,柏冬至沿着廊道走了会,雨天里伴着雨声,总会显得其他事物更安静,她到了正厅,看见那位宋老板盘腿坐在那,抱着把吉他在调音。 好像跟人聊聊天也不错。 柏冬至走过去,跟宋老板打了声招呼,他点了点头,让她坐在一旁。 小桌上摆着刚沏好的茶。 “我还以为你跟梁蔚都更喜欢喝酒呢。” 宋老板:“这不前两年喝太多把身体搞坏了吗,现在养养还来得及。” “听梁蔚说,你是开茶馆的,那算行家吧,尝尝?” 柏冬至笑了下,解释道:“我就是个混日子的,水平一般,也喝不出什么好赖来,但我觉得,宋老板的茶泡得比我好。” 她没说假话,叶池已经不止一次吐槽她的茶难喝了,要不是怕被打,他连茶钱都不付。 那破茶简直是在玷污他的胃。 怎么看都想把那家伙的嘴给缝上啊,就他事多,别人不都喝得好好的。 有的人喝了大半年也没嫌弃过呀。 柏冬至想,她又跑偏了。 是该向叶池要回他拖欠的茶钱了。 他俩之间还没熟到可以赖账的地步。 宋老板跟柏冬至说话的间隙,已经把设备调得差不多了,他问柏冬至想听什么。 “都可以。” 他弹了首民谣,跟这个雨天很搭。 小镇的生活节奏很慢,连带着这里的人性子都是慢悠悠的,柏冬至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几年前,那时候她也是慢性子,喜欢静,喜欢一个人待着。 这几年混的太糟糕,难得也可以安定下来了。 柏冬至撑着下巴喝茶,橘猫跑到她脚边趴在,毛茸茸一团,柏冬至垂着眼皮打量,在估算它有多少斤。 看着肉就很多,跟赵大爷家养的第二只猫一个样。 赵大爷养的第一只猫柏冬至印象格外深些,那只蠢猫黑白相间,瘦得跟什么一样,赵大爷养了好久它也不长肉,天天围着余音巷那棵大槐树转,太阳出来了就趴在树底下,一动不动的,小孩儿过去撸它它也没什么反应。 那只猫没熬过那一年的冬天。 它死的时候赵大爷哭的可伤心了,养了好几年了,在赵大爷心里边那猫就跟自己孩子一样,自己的孩子身体太弱了,养不活,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柏冬至是好长时间都没看见那猫,问了巷子里的阿姨们才知道这事的。 她并不喜欢小动物,可那一天,她真的有点难过了。 再也没有蠢猫围着大树转了,她坐在茶馆的门槛等一整天也看不见了。 世界上的分离好像都很难过,那一年,她经历了两次。 柏冬至俯下身子摸了摸橘猫的脑袋,它还往她小腿上蹭了下,看上去挺乖。 这次回去以后,要对赵大爷的猫更好一点。 柏冬至忽然冒出这个念头来。 宋老板的民谣结束了,他把琴收好,问柏冬至今天有什么安排。 “不知道,大概是在附近逛一逛,对了,可以借我一把伞吗?” “当然。” “这边咖啡店有很多,你可以去喝杯咖啡,看看书,雨不太大的时候在外面走一走,这一天,你会过的很惬意的。” 柏冬至笑着答:“谢谢。” 真好,她这一路上,遇见了许多好人。 - 舒闻吃完午饭后带着陈贺去了隔壁。 他只有三天的假期,放完假后回学校有一场考试,陈贺正在为了考试发愁,他英语实在太差,对着卷子半天也看不出什么东西来,想要搜题被舒闻轻飘飘一个眼神看得就退缩了。 这方面舒闻帮不了他太多,看他苦恼成那个样子,舒闻也没有办法。 直到瑶瑶告诉他隔壁的宋老板当过高中英语教师。 舒闻一大早就去了隔壁跟人商谈。 宋老板脾气很好,一口答应了舒闻的请求。 “对了,要是不介意的话,中午可以带瑶瑶一起过来吃饭。” 宋老板很喜欢瑶瑶,大概,因为他喜欢曲颖吧。 那是舒闻上一次来小镇看出来的事情。 小镇里,位于西面的客栈和民宿几乎开在同一时间,两位老板认识了很多年,也当了很多年的邻居。 饭后,瑶瑶在大厅里面看电视,时不时逗逗橘猫,陈贺被带去房间补习,舒闻找了个合适的位置坐下看书。 他以前不太喜欢看书的,这习惯是在余音巷的那段时间里养成的。 那时候他状态不太好,在柏冬至的茶馆里一待就是一天,她最初真的不太欢迎他的,和他聊天也聊不了几句。 不知道是她真的没有防备心还是怎么样,她把舒闻一个人放在茶室里,自己就躺在院子里晒太阳睡觉。 舒闻有时候很佩服她,原来真的有人可以睡上一整天的觉。 她实在清闲的不像话。 他偶尔无聊,也有坐不住的时候,柏冬至不知道什么时候看出来了,就跟他说书架上的那些书可以随意看。 柏冬至的书架摆的乱七八糟,什么类型的书都有,完全看不出她的个人喜好。 舒闻有时候随便挑一本,翻翻纸张,还能看见里面干枯的银杏叶。 可能是她看某本书的时候刚好坐在树下,随便揪一片叶子就拿下来当书签了。 那时候她是真的活的恣意又懒散。 短短半年的时间里,舒闻看完了柏冬至那里所有的书,然后,就养成了走哪都爱看书的习惯。 他当然看得也杂,没什么固定的种类,随手翻到哪本就是哪本了。 今天这雨下得缠绵,断断续续好几阵,早上刚起来时大一些,到了中午消停一阵,下午又猛烈起来。 舒闻甚至还浅眠了一阵。 也不算浅,一两个小时都被睡过去了。 他醒来就看见橘猫在他身边晃。 这猫真黏人。 瑶瑶看电视也是真的看的有些累了,她揉了揉眼睛,扭过头跟舒闻说:“叔叔,我想吃炸蘑菇。” 今天换口味了还。 瑶瑶真的很爱吃那家店,以前舒闻在的时候,她也是这样要求的,不过以前曲颖会管着她,曲颖不在了,她就更放肆一些。 舒闻看了看雨势,那大概是一天中最猛烈的时候了。 “雨太大了,瑶瑶不跟我一起去,我先带你去找宋叔叔好不好。” “好。” 舒闻带着伞出门,地面已经有了积水,很容易就踩在水洼里,他不太计较这些,以前出任务再恶劣的天气都遇见过,这没什么。 天灰蒙蒙的,才下午三点多,却给人一种快要入夜的感觉。 阴沉的天,看着总叫人心里不舒服。 大多数人,还是爱艳阳高照,晴空一片。 这样的天气,街上真的没什么人了,很多小店都已经关门,舒闻祈祷了下,自己可以买到炸蘑菇回去,要不然出来一趟太不值得了。 天很冷,他的围巾都不保暖了。 应该戴着帽子一起出来的。 有点后悔。 所幸小店还开着,今天只有老板一个人在,那位话很密,会夸人,看着特别亲切的老板娘没有在。 炸蘑菇需要现做,舒闻就在原地等,那么一两分钟的时间,他也没有看手机,就把手插在口袋里,缩着脖子发抖。 他怀疑自己感冒了,有点头晕。 身后传来汽车行驶的动静,舒闻回头看了眼,黑色的小车穿行在暴雨里,一点点往前走,最终将后面的花店暴露出来。 花店门口坐着两个正在交谈的女人。 这个世界上的相遇好像从来都没有什么定论,千方百计去见的人可能会扑空,打算一辈子都没有牵扯的人,也会再次出现。 舒闻想,他和柏冬至的缘分有点太多了,从四年前到现在,一直都没有用光过。 他出现在这个小镇是个意外,那柏冬至又是因为什么。 舒闻猜不到,也不想再去猜了,他向来是个珍惜自己拥有的一切的人,所以这段缘分,他照单全收。 仔细想想,今天值得遗憾的事情有点多。 他应该穿得再厚一些出门,要不然就不会这么冷。 今天如果是个好天气,他和柏冬至的重逢,会不会显得更完美一点。 但是,他觉得还是庆幸更多的。 如果天没有这么冷,他可能会走得更快一点,如果没有这一场暴雨,柏冬至不会被困在那家小花店里,如果这些如果成立,他们就不会再相遇了。 总之,新年的第一天里,发生了一件很美好的事情。 他要去见他的爱人了。 - 柏冬至觉得自己倒霉透顶。 她出门时心情其实还不错,去吃了顿丰盛的早餐,和少数民族的老人家聊了会天,买了一些精致的小玩意准备带回家送人,顺带在咖啡馆里度过了一个惬意的中午。 本来到这里事情都是好好的,直到她出门去,被路过的轿车溅了一腿的污水。 要不是那车跑得太快,柏冬至可以跟人理论到天黑。 更倒霉的事情发生在后面,在她回客栈的路上,缠绵细雨一下子变成了倾盆大雨,一阵妖风还带走了柏冬至的伞。 她不知道是该怪那阵巨大无比的妖风还是怪那把质量不太好的伞。 柏冬至短暂的淋了一分钟的雨就躲进了附近的花店里。 说花店其实不太恰当,那家店是摄像馆,只不过它的一楼摆了很多鲜花,在那里购买拍摄套餐的可以免费赠送一束花。 柏冬至一头扎进去,和老板娘聊了会天,顺便拍了组照片,还挺贵的。 但是成片不错。 耗费了许久,雨依然没有停。 其实从摄像馆回到客栈最多不会超过十分钟,但是柏冬至不想冒着淋雨生病的风险回去。 出来一趟玩都没玩好反倒生病了,多可惜。 柏冬至就跟老板娘坐在门口等雨停。 店里墙上挂了很多照片,大多都是游客来这里拍的,摆在最中间的,老板娘说那是她自己。 那是她爱人给她拍的照片。 又有一段爱情故事可以听了。 柏冬至一直都是很合格的聆听者,她听了一段故事,拿着一束花,看着外面的雨景,觉得,这一天好像没那么糟糕。 老板娘问柏冬至为什么一个人来这里。 她说,觉得一个人很安静,很自由。 “那这个小镇很适合你。” “我也这么觉得。” 她们不约而同地笑了。 柏冬至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花,那是一束红玫瑰,没有包装纸,根茎上的刺被剔得干净,整束花被细绳一圈圈绕着固定在一起,保留了原始的美感。 花很香,很好看,她在想,她回北京许舒仪来接她的时候,要不要帮她带一束花来。 感觉一定会很好的。 她再抬头时,便看见雨幕里有人撑着伞向她走过来。 他穿得很厚,握着伞柄的手冻得通红,他的头发比上次见他的时候要短很多,像他们最开始认识那样。 这一次,柏冬至可以清楚地看见他的眼睛,没有快被围巾遮盖住,清澈的,淡然的一双眼睛。 他也在看她。 柏冬至突然想起来那一年才入冬的时候也下了这么一场大雨,她那里的伞都被叶池拿走了,舒闻想冒雨离开却被她拦下。 她让他等雨停。 那天很晚了,天完全黑下来,余音巷的路灯半明半昧,路都照不太清。 她和舒闻说,再坐下来喝杯茶吧。 他们头一次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说了那么久的话。 “你来北京干什么?” “治病。” “什么病。” 他不说了。 柏冬至真的觉得和这样的人相处很废劲。 她乱七八糟问了一大堆的问题,舒闻还照回答不误,不管她信不信,反正他态度是诚恳的。 最终柏冬至还是忍不住跑了,跑到茶室外面去翻箱倒柜好一阵,摸出来个绿色的铁盒子,盖子上标了好大一个茶字,里面装的却全是糖。 “饿了就吃糖,我没工夫给你做什么吃的。” 看吧,她那时候真的不太喜欢舒闻,连个茶点都懒得准备,就这么敷衍过去。 可舒闻还是觉得,柏老板是个好人。 她送他的糖,很好吃。 所以后来柏冬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喜欢舒闻的时候,强行安了个理由上去,因为他很真诚。 他珍惜身边的每一份善意,并且会在恰当的时机还回去。 下一次他过来的时候,给柏冬至带了一整盒的糖来。 柏冬至从过往抽身出来后,舒闻已经走到了她身边。 他站在摄像馆的门口,把雨伞收好靠在门边,双手插进口袋里,什么也没有说。 他不开口,柏冬至也没有,两人好像当对方不存在一样,耗在原地。 老板娘意识到什么之后,脸上浮现一抹淡淡的笑容,她起身进了里面去做自己的事,把空间留给他们。 雨还是很大,雨声淹没了大多数的声音,噼里啪啦的,打在屋檐,窗户,还有石板路上。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柏冬至听见舒闻吐出一口气。 他终于开口了。 “明天会有好天气,附近的花开得很好,要一起去看看吗?” 柏冬至不太明白,他们不是都应该默认了吗,当作不认识,再也没有关系,各自走各自的路,在她离开云南以后,他们又都恢复了最开始的生活。 现在这话又是为了什么呢。 她开口问了:“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可以重新追求你吗?” 不可以这么说的,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双方都做好了准备的话,就不该再有任何牵扯,舒闻,你太过分了,为什么要把事情重新变得一团糟,你明明知道会有多艰难的。 可是,他们终究是再见了,第一次可以分离,第二次可以当作没有发生,那第三次呢,躲也躲不开,没有办法的。 柏冬至和舒闻,天生就该纠缠在一起。 这是从他们第一次相遇开始就注定了的事情。 花店前,柏冬至抬头看着舒闻,他也在看她。 所有的一切,在舒闻说完这句话以后就变了。 他们再也没法控制时间,时针又开始往下走了。 全新的故事,开始在这个大雨倾盆的日子里。 10、10 雨依然没有要停的意思。 花店前还是只有两个人。 对于那句话,柏冬至和舒闻都没有后续的反应,就好像从来没有听见,从来没有说过一样。 即便心里泛起再大的涟漪,也只能当作无所谓。 谁也不计较那么多了。 舒闻看了眼雨势,偏头望向柏冬至。 “来这儿很久了吗?” 他们倒也没有避嫌到连句话都不可以说的地步,所以柏冬至回答了:“昨天到的。” 比他晚一天。 “住在哪?”他又继续问。 柏冬至好半晌没个回音,她说不出来跟你没关系这种有些伤人的话,但也不想透露太多关于自己的事,她答应了许舒仪的。 她不想叫她难过。 柏冬至的反应在舒闻的意料之内,意外的第三次相遇让他有点忘乎所以了,说出口的那句话又算什么,把前几年分开的事实还有这些日子来的刻意避讳当摆设吗,有点虚伪了。 他承认那一刻的冲动,也不想叫柏冬至为难。 “雨应该还要下一段时间,天快黑了,早点回去吧。” 柏冬至还是没反应,坐在低矮小椅上,绞着手指转圈。 舒闻无意瞥见她小腿上的泥点,她穿的是浅色裤子,有些明显的。 他忽然意识到点什么,朝她周围一圈看了看。 “你伞呢?”这雨凌晨就下了起来,她出门不可能不带的。 “……坏了,被我丢了。”伞顶都掀翻了,合都合不拢。 身旁传来一阵轻笑。 柏冬至对他这样看笑话的做法不太认同,什么时候舒闻变这样了,“你笑什么?”她抬头看他,轻轻问了句。 连责问都平淡无波的。 舒闻就这个问题不再回答她,他把右手边的靠着的伞拿过来,递给柏冬至。 “很晚了,早点回去吧。”他还是这样说。 那把伞是纯黑色的,伞柄细长,它停留在离柏冬至不远的地方,以一种极度安全的距离,丝毫不会让她觉得冒犯。 “那你呢,淋雨回去?” 舒闻答:“我身体好,不怕这个。” 那些年的枪林弹雨都走过来了,这算什么。 柏冬至时常会有把自己掰成两半的想法,一半分给许舒仪,当妈妈的乖乖女,事事如她的意,按照她理想中的样子活下去,不叛逆,不胡来,永远陪在她身边。 而另一半,完全属于她自己,想做什么就立刻去,不考虑任何人的想法,只为自己而活,她可以靠近喜欢的人,可以跑到天涯海角不让任何人抓住。 也许总会有某个时刻,她真的成功的把自己分成了两半。 就像现在,属于柏冬至的那一半,战胜了属于许舒仪的那一半。 她离开座椅,慢慢站起来,坐的太久了,又维持着同一种姿势不变,她腿都有些麻了,稍微在原地活动了下,柏冬至对舒闻说:“走吧,我住在不言舍。” 那难道要舒闻淋回去吗,他那个怕冷的样子,摊上这种天气,淋场雨还不知道要怎么样,到时候要是病了,她担待不起,分手之后还亏欠对方,她自己觉得丢人。 反正,她总有理由给自己了。 不言舍。 舒闻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挺好的,这路太顺了,他也该带瑶瑶跟陈贺回去了。 花店的门被关上了,柏冬至带走了她的红玫瑰,走向了舒闻的黑伞下。 老板娘同她打了声招呼后,去照看了自己那一屋子的花。 “哎呀,这雨来得真及时。” 话是说给谁听的,就不知道了。 舒闻的伞不算太大,也不算小,两个人肩并肩走的话,到底是淋不到雨的。 中间隔条分界线那就不一定了。 对于柏冬至说,现在保持安全距离挺有必要,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做什么,总觉得,多控制一点点都能更对得起许舒仪。 许舒仪,许舒仪,她已经要成柏冬至的心魔了。 那两半小人好像只有短暂的一瞬可以彻底分开,然后又不清不楚缠在一起,要把她的脑袋转的快要运作不下去。 舒闻好像察觉到她的动作,她每往旁边多挪一点,他的伞就会倾向她更多。 直到他半截身子完全湿掉。 他不开口说,就让柏冬至自己去发现。 然后她深深看他一眼,又把身子挪回来,彼此手臂贴着手臂,直到那条分界线消失。 明明舒闻一句话都没有说,可他就是赢了啊。 不止是这件事。 经过卖凉粉的小店时,老板还叫了舒闻一声,你的炸蘑菇放了好久了。 还有这茬在的。 老板看了看伞下两人,觉得有点意思,“原来你们认识啊?” 昨天才见过的人,今天当然还有印象,他们一前一后地来,在现在又同时出现,不知道是为什么。 回客栈的路不远的,那十分钟里,他们走的不算快,雨天路不太好走,水洼一个连着一个,柏冬至后面裤腿全是泥点。 路也只有那么长。 到了客栈外面,柏冬至看了眼伞顶,说:“我到了,谢谢。” 不早了,你也该回去了。 这段路程应该要结束了。 柏冬至说罢,身旁的舒闻却始终没有反应,她不知道他是有话想跟自己说还是怎样。 柏冬至微微蹙了下眉。 舒闻犹豫了许久,才把事实告诉柏冬至:“我就住在你隔壁。” 他还伸手向旁边指了指。 柏冬至望过去,客栈邻近民宿,差不多是斜对门的位置,走过去还不要两分钟。 明明就是个巧合,小镇只有这么大,这也没什么奇怪的,可她就是莫名有种上当的感觉。 她还没细想完,舒闻又接着说了:“我请宋老板帮忙照顾了朋友的孩子,我现在接他们回去,所以,一起进去吧。” 柏冬至无话可说,她松了松眉头,勉强提口气上来,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客栈里,宋老板正在给两个孩子弹琴听,瞥见两人进来,宋老板瞳孔忍不住缩了下,这两人怎么走到一起去的。 最先有反应的是瑶瑶,她直接扑到舒闻怀里面,仰着头问:“叔叔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啊,炸蘑菇是不是都冷了?” 因为你叔叔跟我说话去了。 柏冬至在旁边默念了句。 舒闻倒是有几分不好意思,他道:“我回来晚了,我跟瑶瑶道歉,明天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好!” 他笑了下,朝柏冬至解释:“这是我朋友的女儿。” 瑶瑶朝柏冬至看过去,小姑娘对于美好的事物通常没什么抵抗力,对长得好看的人也没有,柏冬至的好看是客观的,不需要加什么限定词的那种,说穿了就是美人,能一下子抓住人眼球,不管是梁叙还是瑶瑶,显然都是吃这种的。 “叔叔,这个漂亮姐姐是你女朋友吗?”最近电视剧看得有点多,新词学得也快。 怎么还差辈分了。 宋老板在旁边插了句嘴:“瑶瑶,这个是阿姨,不要乱叫。” 其实这话柏冬至听着未必更高兴一点。 不过这个还不太值得计较。 “不是,我们就是普通朋友。”她淡淡开口解释说。 那就是普通朋友吧,舒闻没有过于在意,他看了眼陈贺,又低头跟瑶瑶说:“叔叔还有时事,先让陈贺哥哥带你回去好不好?” “好。” “回去记得写作业。” “知道啦!” 两个孩子离开,舒闻往柏冬至身边去了点,外面的雨终于有了要停下的打算,雨点淅淅沥沥,打在屋檐上,打在台阶上,水珠一蹦老远去。 “再聊两句吧。”他对着她开口。 “好。” “今天的事,是我欠考虑了,对不起。”说一句对不起也没什么的,他就是冲动了,想着那一刻的缘分,给自己找了一大堆的理由,完全忘记当年分开是什么样子的。 他未必看不出柏冬至的为难,也知道是为什么。 即便当年他是被许舒仪当面羞辱过的,他也没怪过许舒仪,换了任何一个母亲,遇到这种事,态度都不会比她更好。 更何况,她也没有哪一句话说错了。 横亘在他和柏冬至之间的东西太多了,家世,背景,就算这些都不论,那一年发生的事,永远都是阴影,抹不掉的。 分开是最好的选择,他却还想拉她回来,所以,他其实也没她想象的那么好。 这一句对不起是他应该的。 柏冬至沉默着没开口,一到这种时候,她就好像失语症发作了。 她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继续等。 “对了,柏老板,你结婚定在什么时间?” 柏冬至眼神定住,掐了把手心,她说:“这次回去之后,过年之前。” 舒闻想到那条消息,又追问了句:“春节吗?” “……嗯。” 柏冬至觉得,要是他再说一次新婚快乐,她可能就绷不住了,什么狗屁的新婚快乐,她才没有要结婚,都是假的。 好在没有。 舒闻离开时,雨终于停了,缠绵一整天,在夜幕降临时它停下了。 雨后的夜,凉得格外厉害。 柏冬至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一下弄得她都发晕。 “这种天感冒了可不好受。”宋老板把他的琴收好就过来,他看着大门的方向,略微出神。 “我不小心把你伞弄坏了,明天还你一把新的,抱歉。” “小事儿。”所以他们才一起回来的? 伞坏的挺是时候。 “只是普通朋友吗?” “?” 宋老板看她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下,他干过的工作太多了,接触过各种人,什么事放在他这都不算难猜的。 “对,就是普通朋友而已。”他自己肯定了。 “你想说什么?”柏冬至头更晕了。 宋老板斜睨她一眼,耸肩道:“别那么紧张,放心,我没有梁蔚那么八卦。” 梁蔚靠八卦,他靠眼睛。 让他们拧巴下去好了,反正,日子还长着呢。 宋老板有点高兴,他的不言舍,终于也有点意思了。 11、11 这一天的确是个大晴天,相比于昨日大雨倾盆,阴沉到快要滴墨的天气,今天的阳光晒的人身心舒畅。 当然,那是对大部分的人来说,某一部分,准确来说是某一个,并不这么觉得。 柏冬至感冒了,她那么好的身子骨,过去一年都生不了一场病的人,昨天淋了不到一分钟的雨,就感冒了。 所以雪山之旅,再次夭折。 宋老板实在不忍心看着自己的客人受这种罪,觉得叫人喝点药晒晒太阳能好一些。 他专门给柏冬至摆出来张躺椅放在院子里。 柏冬至看得眼睛都直了,“说真的,你这里真让我有一种我还在自己茶馆的感觉。”连这种标志性的躺椅都出来了。 宋老板:“病人还是少说话为宜,你不是头晕鼻塞吗,药给你放这了,记得喝。” “你人这么好我一定会报答你的。”柏冬至就着仅有的精神跟他开了会玩笑。 “你可以直接报答给梁蔚,让她少在我这叽叽喳喳。” “我会转告她你对她的嫌弃的。” “要不你还是回房间睡,这躺椅还是比较适合我自己用。” 柏冬至连忙笑:“错了,宋老板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计较。” 可能她就是有这种魅力吧,走到哪里遇见的都是好人,用不了多久成为朋友,说一大堆的话,开一堆玩笑也无所谓。 柏冬至喝完药躺在院子里,脑袋沉得不像话,她抬手按着额头,想不通怎么就生病了呢。 她撑着劲给叶池发消息,结果被嘲笑了一番。 叶池:【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叶池:【柏冬至原来你这么废啊,一分钟就给你整病了,你是真牛啊】 叶池:【我看你每次跟你爸吵架劲儿挺足的啊,这怎么回事,嗯?】 叶池:【动画表情】 叶池:【动画表情】 柏冬至隔着几千里都想把人拍死。 可能是太生气了,消耗的力气比较多,柏冬至人躺了没多久就睡过去了,今天阳光很充足,庭院面积广阔,到处都晒得暖和,无风无雨的日子里,她总会更舒服一些。 舒闻踏进不言舍时,看见倒在那里睡觉的柏冬至,有些不太真实的感觉。 这是不言舍吗,怎么更像是她开的茶馆。 她不管自己生意怎么样,不用费什么心思,睡觉睡上大半天也没有人管,他最开始过去总是打扰她,当然,她也没有什么好脸色给他,茶一放,钱一收,话说不了三句就走人,脾气是真不好。 后来呢,他们俩在一起之后,她这习惯也还改不了,舒闻有时候不惯她,就把她拖起来练琴。 柏冬至琵琶弹得很好。 她那里收藏各种品种的琵琶,都能开店了。 也不知道她现在还练不练琴,是不是和当初弹得一样好。 不过这也不是他该关注的事情。 舒闻领着两个孩子继续往里面走。 宋老板比起开茶馆的柏冬至来说,清闲程度有高不低,看了半上午的电视,等着舒闻他们来,直接就开始补习。 “晚上你是不是要送他回去?”宋老板说的是陈贺。 “嗯。”那孩子明天就开学了,他是寄宿的,后面也不用他管。 “你朋友还挺幸运,能有你这么个人帮忙照顾弟弟,对了,他做什么的,这么忙?” 舒闻道:“警察。”他没说的太细。 “警察啊,那确实忙。” 宋老板想起点什么,把一盒东西递给舒闻,“我的客人生病了,你们认识的话,就帮我把药拿给她吧,我先带陈贺去补习了。” 原来是生病了。 说是递,宋老板几乎是把那盒药塞进舒闻怀里的,哪有他拒绝的余地。 这些人,当着人精,天天比当事人都着急。 舒闻站在原地很久,从他的角度往外看,刚好能够看见柏冬至。 他昨晚想了很久,他想不明白他跟柏冬至现在算什么,纠缠不清的停在那,没有人好受的。 他拿着药的手指慢慢收紧,盒子都开始微微变形。 “瑶瑶,你妈妈是不是晚上就回来了?” “嗯,妈妈说,家里面的事情已经解决好了。”小孩子的情绪偶尔也是敏感的,她察觉到,舒闻有点不开心,她就直接问了:“叔叔,你怎么了?” 舒闻把手放开了。 “瑶瑶,那个姐姐不舒服,你可以把药拿给她吗?” “好。” 柏冬至迷迷糊糊地感觉有人在叫她。 她好像并没有好一点,反而嗓子更疼了。 轻易不生病的人,一病就难受得要死。 柏冬至眼睛睁开点,看见旁边站着的小姑娘,好像是叫瑶瑶来着,她撑着坐起来,笑着开口:“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姐姐,叔叔让我把这个给你。” 她把药递到柏冬至面前。 柏冬至怔了两秒,“是宋叔叔,还是舒闻?” “宋叔叔给舒闻叔叔的,然后他让我给你。” 挺好的。 柏冬至觉得嗓子好难受,鼻子也不通气,哪里都不太好,她有点想回家了,出来玩什么呢,要不然这种时候许舒仪还可以陪着她。 晚上定个机票吧。 回去了,就什么都好了。 - 曲颖回来的时候,她买了许多水果,还没去洗呢,舒闻就说自己准备走了。 “你不是打算在这里多玩几天吗,怎么这么急着走啊?”曲颖有些奇怪,本来舒闻来的时候,说是要在附近好好转一段时间的。 舒闻向她解释:“准备去看一个朋友的,今晚我也要送陈贺回学校,索性直接过去了。” “这样啊,”曲颖有些惋惜,舒闻这两年不做警察了,从他母亲那里接手一些生意,也没有很清闲,总归是忙的,好不容易肯休息段时间,没两天又要走。 “那一起出去吃个饭吧,真两天真是谢谢你了。”曲颖这些年一个人,开店带孩子,难免有分身乏术的时候,要不是舒闻时时在旁边帮忙,她还不知道怎么过来呢。 舒闻没有拒绝,他跟曲颖的关系,也不差这一两顿饭的功夫。 一行人出去,刚好碰见要出门的宋老板。 “宋彦!”曲颖叫了人一声,宋老板看过来,跟他们打招呼。 “回来了,这是又要出去吗?” “舒闻要走了,我们打算出去吃个饭。”曲颖直接说道。 宋彦瞥了眼后方的舒闻,走这么早,那他还看什么,日子又要过的跟水一样淡了。 啧,有点可惜。 “行,那我不打扰你们了,回见啊。” 宋彦在不言舍门口站了很久,天上挂着一轮月,别的地方都是漆黑的,唯独那块亮的耀眼,美中不足的就是,那是弯缺月。 花好月圆,哪是那么容易见的。 宋彦不打算出门了。 柏冬至还在外厅坐着呢,她蜷着身子撸猫,头发没扎起来,凌乱的洒在身前身后。 那橘猫是真的喜欢她,看见人出来就要往上凑。 “晚上这么冷,不早点休息,还在这里吹风?”宋彦在她旁边坐下说道。 “宋老板不是要出门吗?” “不想出去了,所以就回来了。” “您还挺善变。” “过奖了。” 宋彦纠结了有一会,他要当个好人还是坏人呢,到底说了好,还是不说好。 没人能给他答案。 “柏老板。” “嗯?” “你觉得这小镇好玩吗?” “还可以。”虽然她并没有玩到什么。 宋彦笑了下:“我怎么觉得不太好玩呢,要不然隔壁那位,才来了两三天就要走,刚出去碰上,估计一会就走了。” 他这话说得实在太刻意,就算是个傻子也能听懂弦外之音。 柏冬至紧抿着唇,半晌,她开了口说:“宋老板,你真的有点明知故犯的潜质在身上。” “我当这是你对我的夸奖了。”宋彦挑眉道。 柏冬至撸猫的手都在微微颤着。 他还好意思说,我不是梁蔚,我没那么八卦。 梁蔚只是八卦,他是直接跳进来搅浑水。 他还不如梁蔚呢。 “我累了,先回去休息了。” “好,注意身体。” 柏冬至往前走了几步,头实在晕得厉害了,什么事都绕不清,她猛然站住,回身问宋彦:“我能问一句,您跟我说这些图什么吗?” 宋彦:“这话,你不该问我,该问你自己。” “你们的表现,可不像是普通朋友。” 宋彦见过的世面太多了,这是什么情况他一眼就知道,说他多管闲事也无所谓,如果他们真的没可能的话,他一两句话又有什么影响呢。 影响他们的,可不是他宋彦的话,是他们自己的心。 只是都还装得无所谓罢了。 “柏老板,以前这里的老人跟我讲,这个世界上最高明的骗术,是把自己骗过去。” “你和那一位高不高明我不知道,但是,我只是个局外人,没什么好图的,你说是吧。” 柏冬至哪怕再不想承认,她也知道,宋彦的话是有道理的。 只是她这个人向来嘴硬,也不喜欢有人占她这种便宜,哪怕打伤敌八千自损一万招数,也得叫对方也难受一会。 “对,我是挺不高明的,但愿,您跟隔壁那位老板纠缠的时候,也能这么高明。” “……” 不用想了,十成十梁蔚说的。 就说她天下第一八卦了。 宋彦咬了咬牙,最后刺了柏冬至一刀。 “我跟隔壁的那位,好歹天长日久,离得近,不操心,您那位,可是今天就要走了吧。” “加油,柏老板。” 柏冬至:“……” 能不能连夜叫叶池过来打他一顿啊。 12、12 柏冬至难受得要命。 她嗓子不舒服狠了,咳嗽像是要把肺给咳出来,照说生病也有个流程,每天症状都有轻重,她是一下子赶在一起,生怕哪样缺了少了,拼命的去祸害她身体。 喝一两顿的药也起不了快作用,只能硬抗。 柏冬至回房间后,直接就倒床不起了,连手机也顾不上看,好不容易起来喝杯水,还把舌头狠狠烫了下。 我怎么这么倒霉。 她真没力气骂出口了,反反复复想的都是,太难受了。 手机里一连串的消息来,她敲键盘的手指都没力气,一会两会的误触,加上蹦出来的消息提示,硬生生把她脾气烘大了。 到底有完没完。 叶池:【在干嘛】 柏冬至:【在死】 叶池:【???】 叶池正在荀白露他们家玩,看见这消息有些摸不着头脑,这祖宗又怎么了? 她这两年脾气时好时坏,不是他可以轻易琢磨的。 隔了会他才又发消息过去。 叶池:【你怎么了】 柏冬至:【死了】 “嘶。”他没忍住叫了声,荀白露听见,朝他看了眼。 “柏冬至不知道抽什么疯,跟她发消息都不好好回的。”叶池跟着解释了两句。 “她不是在云南那边旅游吗,正忙着吧。” 叶池:“忙到想死?”多不正常呢,怎么看都不像是柏冬至。 荀白露皱了皱眉,她也不是很明白,“我给她打个电话吧。”她们两个也好久没联系了。 柏冬至闭眼还没有两分钟呢,她头疼的更厉害,突然响起手机铃声,她都准备好开骂叶池了,才发现电话是荀白露打来的。 柏冬至和荀白露认识的时间可比跟叶池晚多了,但是要论她永远发不出来脾气的人,除了荀白露就没有了。 她很好,好到柏冬至总是忍不住偏向她一百倍还要多。 柏冬至也没有坐起身,依然窝在床上,她连眼睛都没睁开,滑过接听键就能跟人聊起来。 “怎么了,叶池说你状态好像不太对。”那头的女声极为舒缓温柔。 柏冬至:“昨天淋了点雨,今天生病了,我正难受着那个家伙还一直给我发消息,就懒得跟他好好说话了,烦人。” “生病了?有喝药吗,严重的话就早点休息,实在不行去医院看看吧,我记得你有朋友在那边的,找人帮帮忙也可以。” 柏冬至笑了下,“我没那么严重,自己一个人可以。”按照她往常的身体素质来说,不出三天就能痊愈。 荀白露道:“病人是有被照顾的权利的,有什么问题及时给我们打电话就好。” “嗯。” 她们还在聊,可柏冬至心思已经飘远了。 她真的有点难受,不管是哪里。 也许她需要一个倾诉对象,荀白露显然是最好的选择。 当年第一个知道她和舒闻的事的人,也正是荀白露。 “白露。”她声音低沉了些,叫着她名字。 荀白露对人的情绪敏感程度格外的高,她觉得,柏冬至可能遇到了什么事,她需要一个人去帮帮她。 “冬至,你有什么事的话,可以跟我说。” “我在这里,遇见舒闻了。” “可他要走了,我有点难过。”她嗓音更低了。 “之前我们也见过,分开了也缓得过来,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我就是特别难受。” 她是生病了,比平时都要脆弱敏感,宋彦说的那些话,放在以前根本无足轻重,可这一天,她放在心上了,怎么想都跨不过去,之前明明可以的,有第一次为什么不能有第二次呢。 “白露,你说是为什么呀。”她也没发现,自己的声音全带着哭腔。 柏冬至哭了,眼泪没进被褥里,收也收不回来。 那一边,很久之后才有了答复。 荀白露说,因为你知道,这一次他走了,你们就真的不会再见了。 他们身上哪有那么多的缘分可以用,见一次,少一点,直到最后,缘分耗尽了,什么都不剩下了。 到那时,没结果就是没结果,强求也没有。 柏冬至的朋友有很多,为她一夜跨越几千里的有,为她准备好任何事情有,护着她,不叫她受委屈的有,可是没有人,能比荀白露更懂柏冬至。 “如果真的那么那么难受的话,去见见他吧,不管你是还喜欢他,想要和他断得彻底,都当面说清楚,冬至,你是最洒脱的人,想做什么就直接去。” 她听着她哭,一瞬间想起了她最开始认识的柏冬至。 那个开茶馆的姑娘,懒散又洒脱,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她活得自在。 那时候的柏冬至,不会像现在这样,为了一个人,优柔寡断,甚至胆怯的躲在角落哭。 可是荀白露觉得,她更喜欢现在的柏冬至一点。 她真正因为爱一个人而变得不像自己,把心都剖开给人看,她承认自己的软弱和痛苦,她真的有血有肉,不管喜怒哀乐都迷人。 - 舒闻和曲颖这段饭吃得不算太久。 两人认识许多年,交往真正多起来,也就是最近三四年的事,舒闻总觉得有愧于曲颖,不管她们母女遇到什么事,他都想着去帮一把。 这次曲颖离开,其实是她父母身体的问题,早年她跟父母闹僵,父母不再认她,可到了现在,毕竟是血亲,曲颖总要回去看看他们的。 只是她一个人,很多事情做起来都不方便。 “以后还是打算一个人吗?”舒闻问她。 曲颖从来没想过再结婚,她觉得现在就很好了,她有乖巧可爱的女儿,也不缺钱,日子过得很好,为什么还要再找人。 她不否认她一个人带孩子确实有力不从心的时候,那些都是她自己需要克服的问题,总有一天,问题都会不再是问题。 所以她朝着舒闻摇了摇头。 这是她的自由,她既然这样说,舒闻也就不会再过多干涉。 他只管做好自己认为的分内的事。 回去的路上,瑶瑶拉着曲颖的手,还一边跟舒闻陈贺说话,她有点舍不得陈贺这个好看的哥哥,一直叫他有空再过来。 陈贺好像遍腼腆了很多,答应就是点头,不再张嘴了。 从远处乍一看过去,他们倒还真像是一家四口。 起码在柏冬至那个角度,很像。 舒闻望见柏冬至时,她站在不言舍门口,那里挂着两盏灯,照得她发丝都在发光。 她同样看向这边,略过其他的人,视线只在舒闻身上。 他知道,她是来找他的了。 “曲颖,我朋友在那边等我,我过去一下。” “好。” 他们哪也没去,就是站在不言舍前说话。 柏冬至戴着口罩,时不时咳嗽两声,她喉咙痛的像被刀割一样,咽下嗓子都觉得艰难,也许连声音都变了。 “你今晚要送那孩子回去吗?”她指的是陈贺。 “是。”舒闻听出来她嗓子的问题,问了声:“药喝了吗?” 她点头。 “你也会跟着一起走是吗?” 看来宋老板已经告诉她了。 舒闻并没有否认。 柏冬至比舒闻矮上许多,戴上口罩再低头的话,就真的看不清她任何表情了。 她沉默许久,舒闻也没有催她,多等的那些时间对他来说仿佛不算什么,他有的是耐心,却也猜不到柏冬至找他是为什么。 告别还是其他,他没有头绪。 柏冬至始终在想荀白露的话。 “冬至,你想要所有人满意,那你自己呢,你会满意吗,以前的结果和未来的结果,其实一直以来,都只有你一个人能决定。” “如果你觉得,放弃会更好的话,我们今天这通电话,也就不会存在了。” 管他什么的狗屁的结果,她想要的是当下。 柏冬至松了一口气,她抬起头看向舒闻,目光灼灼。 “我不想让你走。” “今天算是我在这里的第二天,还有五天,我就会离开这里回北京,这五天,我想让你陪着我,可以吗?”她一连串说了许多,嗓子像被火烧一样,脑子晕乎乎的转也转不动,她静不下心来,由着那一块咚咚咚的跳。 她这话说的多不讲道理,想把人留下就留,那当之前都是儿戏吗,明明听过了我可以重新求你吗这种话,当场不做出回应,现在又是在干什么。 柏冬至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勇气才说出口的。 承认自己自私虚伪好像也没那么难,起码说出来以后,她真的没那么难受了。 她等着舒闻的反应,等着他拒绝或者接受。 他只是看着她,好像这只是一句无关痛痒的话,他依然分清了状态,理智的问问题。 “我留下来陪你,以什么身份?” 柏冬至捂在口罩下的脸慢慢热起来,她大概是脸红了,发生在冬日里的,莫名其妙脸红发烧的情况,又一次来了。 “普通朋友。”她该是把这样的关系刻在骨子里了。 所以说啊,柏冬至很虚伪。 都到了这份上了,还要留些悬念。 没办法,总有人愿意为了她买单。 舒闻答应的平淡无比,好像这只是一件再小不过的事情。 “那就当普通朋友吧。” “我送陈贺回去,估计得凌晨才能回来,明天你再休息一天,如果病好的差不多了,后天我们去看雪山,剩下几天的安排,明天再说吧。” “我先走了,早点休息。” 他话说得快,仿佛真的很赶时间,多停留一分钟都显得多余。 柏冬至看着他离开,她站在不言舍前面,魂还没彻底回来。 这一晚,过得多少有些不平坦。 她头依然很晕,甚至已经理不清,到底他们是怎么到这一步的。 在这个寂静的夜里,有三两阵微风,缺月插在树影间,路上行人少得不能再少,不言舍的橘猫早就回了自己的小窝睡觉。 其实一切都平常,只是她和舒闻的关系又改变了。 从默认的陌生人,变成了普通朋友。 13、13 不言舍早上很吵。 七八点的功夫,男女吵架的声音传遍整个客栈,都快把房顶掀翻了。 柏冬至回血回了一半,好不容易没那么难受了,被那声音噪得实在头疼,她起得早,待在房间里开着暖气上了会网,所以那场架她从头听到尾。 但听得不清楚,她还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她揪点纸巾擦了擦鼻子,口罩外套一拿就出了房门去,准备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看热闹的可不止她一个,那大厅里围了一圈人,风暴中央的一男一女还在拉扯。 宋老板拉架不成,已经放弃了,默默的站在旁边,什么时候情况恶化他就直接报警。 瞥见柏冬至时,他可算找到伴儿,跑到她身边去,好好跟她讲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那本来是一对情侣,一起出来旅游,结果早上男的趁女的没醒,跑到洗手间里跟别的女人打电话,结果被听见,由此牵扯出一系列事件。 男的早就劈腿,来这也是见情人的。 双方都是暴脾气,扯开了从房间里骂到外面,间或还要上手,别人劝都劝不了。 柏冬至听得心累,“那你怎么办?” “等着啊,看什么时候能消停,实在不行报警。”总不能叫人把他店砸了吧。 “哎,昨晚你们聊的怎么样?” 柏冬至看向宋彦的目光像在看怪人一样,他不是八卦吗,现在是在干什么? 宋彦想,这问题也不是他要问的,关注这些事的人,又不止他一个。 不过现在还不能说。 “好了,不问了,你好点了吗?” 柏冬至揉了下眼睛,答:“好多了,谢谢你的药。” “别客气啊。” 大战最后还是结束了,女方出完了气,干脆利落的分了手,回房间去收拾东西回家,男的觉得有失尊严,开了车就跑出去,当没事发生一样。 最终吵得大家都没睡好觉罢了。 柏冬至回去后换了身衣服,给许舒仪打电话汇报这两天的情况。 她状态似乎不怎么好,说话有气无力,柏冬至听出来,忍不住问:“是家里有什么事吗?” “没有,你不用担心。” 她不说柏冬至也能猜到一点,八成是因为她那个不成器的爹。 柏冬至非常不喜欢他,什么可以说得上是因为,他不配当一个父亲,也不配当一个丈夫。 不过挺好的,柏家也没什么人喜欢他,就连柏老爷子看见这个亲儿子也觉得烦。 因为他值得。 虽然她不懂为什么许舒仪始终不肯离婚,但是,她希望她好,她也相信她能处理好这些事。 “那你照顾好自己。” “嗯,知道了。” 柏冬至再出房门的时候,舒闻已经在不言舍了。 今天天气好,温度比前两天高一些,他摘了围巾和帽子,就站在那庭院里,在宋彦还没来得及收的躺椅旁。 “早。”柏冬至从后边绕过去,自然的跟他打了声招呼。 舒闻问:“你好点了吗?” “还行,比昨天好多了。”她现在说话鼻音依然挺重的,有时候呼不出来气,憋上半天脑袋都疼,但也不像昨天,睡那么久浑身软绵绵的,头疼的像要炸掉一样,只能躺在床上一边蠕动一边想骂人。 “今天有什么安排?”她问着他。 “先带普通朋友出去吃个早餐。” “……” 柏冬至有点怀疑,她在这里遇见的舒闻真的是她认识的那个舒闻吗,怎么总感觉哪里不一样了,非得呛她一声,让她也感受一下那个词听起来到底有多别扭才能罢休?她要是不高兴了,连个出气的由头都没有,谁让你先说的,回旋镖扎自己身上了吧。 她也只能干瞪眼。 舒闻带着人出去,连问都不带一声,柏冬至什么口味他清楚,小镇哪家店东西做得好他也清楚,出了门直奔着目的地去,半点时间不耽搁,多方便。 两人并排走着,中间隔了点距离,三两句说着话,没多大的意义,就是些普通日常,他们还真当普通朋友相处了起来,别不别扭反正明面上看不出就行。 舒闻把柏冬至带去了面馆。 面馆老板最近总看见他,这会店里没什么人,就上来打了招呼,他以前是没见过柏冬至,今儿头一次,没忍住多看两眼,多余的不问,人客人的事儿他也管不着,做好自己的面就行。 舒闻跟柏冬至面对面坐着,这会倒相顾无言,他点了单还记得说一声不加葱,柏冬至听到心里去,他也顾不上往下说。 柏冬至不吃葱,一点都不沾,她挑食算是严重的了,葱姜蒜那些,饭菜里面沾着味儿无所谓,别让她见着就行。 以前跟舒闻一起吃饭,她忘记跟人说不要葱,那一顿的功夫,她一半都花在了挑葱上。 她真的挺不好伺候的,后来替她说不要葱的人总是舒闻,要是忘了,挑出来的活儿就归他了。 他向来好脾气,无怨无悔的干,还让柏冬至满意的不行。 这习惯好几年也没变过。 气氛后面好了点,柏冬至问了他两句陈贺的事,虽然认识的过程不算美好,但她觉得,那孩子不算坏,反正看着要比梁叙靠谱很多。 关于他的哥哥陈源,柏冬至其实认识他,只不过那一面之缘,陈源没记住她。 那一年她来云南找舒闻,他来见她,没多久就要去出任务,来叫他的人刚好是陈源。 当时柏冬至和舒闻的关系没有什么人清楚,他们队里也是在后来才知道他谈恋爱了,不过,结果不太好。 毕竟那时候许舒仪都被惊动了,闹得不太好看。 “你一直帮陈源照顾他弟,那你的工作呢?”这个问题已经困扰柏冬至很久了,以前他很忙,恋爱期间也时常两地跑,连续好长一段时间见不到人也常有,可是重逢以来,他清闲的不像话,最初她以为他在休假,可这时间也太长了些。 舒闻笑了下,答:“我现在,没当警察了。” 柏冬至听到这句话时,一下子没太反应过来。 她没办法想象,当年那个尊重并热爱自己职业的,说想要一直做警察的人,到今天,不再是一名警察。 他当缉毒警很多年了,抓过毒贩,受过很多伤,每天都面临着危险,他也没想过放弃的。 在后来,那些成为许舒仪攻击他的事实,她总是提醒他,你是一个浑身上下充满了不安全因素的人,你为什么要去打扰我女儿的生活呢。 她从清醒理智到后面变得疯狂,说的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柏冬至忘不了,舒闻也一样。 一想起那些,柏冬至心就慌了,她连着眨了好多下眼睛,觉得鼻子酸得出奇,好像再给她几秒钟的时间,她连喘息都变得艰难。 “我……” “跟你没有关系,是我自己的问题。”他懂她那一瞬间的慌乱,在彻底爆发之前,将她拦下。 “前两年出任务受伤挺严重的,休息了很久,确实也不太适合做那个了,刚好我舅舅也希望我能好好休息,索性不做了。” 他耐心向她解释,柏冬至却在想,到底是什么程度的伤,让他能够放弃。 舒闻曾经跟她说过的,他为自己的职业感到骄傲,虽然确实辛苦,但他想一直做下去。 就像他的父亲一样。 可是现在,他说他不做警察了。 柏冬至觉得这家店的面没想象中好吃的,她嚼也嚼不下去,最后剩了大半碗。 回去已经快要接近正午了,小镇坐落在雪山脚下,抬起头能看见雪山,低着头,全是古旧的石板路。 柏冬至脚下磨着颗小石头,她走的时候顺带轻轻踢一下,跑到前面去了以后,她再接着来,她方向和力度都把握的好,小石头始终在她前面,这样小孩子玩的游戏,她也不亦乐乎。 “茶馆这几年的生意怎么样?”舒闻看她踢着石头,问她话。 “不怎么样,没什么人来,我天天就跟赵大爷他们坐在那聊天。” 都是些熟的不能再熟的人了,她偶尔想出去走走,也离不开余音巷,上东头赵大爷那撸猫,上西头郑阿婆那看爷爷奶奶们打牌,天气再好一点,太阳挂得老高,老人家坐在槐树旁的大空地上聊天听曲儿,她就跑去逗那些孩子,惹生气了一把糖撒出去,个个姐姐姐姐叫不停。 也不会再有谁大老远跑到她那破地去喝茶了。 谁让她泡茶的功夫一如既往的烂,也就是朋友们给她面子,除了叶池以外,再难喝也不作声,给她点心理安慰。 “你呢,不当警察了干什么?” “家里还有留下一点小生意,我帮着照顾,也算有事做吧。” 好像这几年他们过得都还好,本来也是,这个世界上,没有谁离不了谁,日子到底要过下去的。 柏冬至石子剔地越来越远,她没多少心思放在那上边,稍微不注意,脚下一个用力,石子就朝着某个方向飞出去。 “哎!”柏冬至轻轻叫了声,眼看着那石子打到别人腿上。 “对不起啊!”她慌忙跟人道歉,一抬头对上人,直接愣在原地。 前方不远处站着一男人,穿着打扮都是往年轻的方向走,薄薄的一层外套,背着个双肩包,帽檐抬得高些,露出整张脸来。 正是江与。 柏冬至跟江与对上眼,双方表情几乎一模一样,都是极为吃惊的样子。 谁能想到会在这个地方遇上。 “柏冬至?”江与率先叫了她名字。 舒闻视线在两人之间流转,“你们认识?” 一些乱七八糟的信息在柏冬至脑子里乱飞,她张了张嘴,在找合适的词跟舒闻解释他们的关系。 江与见不得人磨蹭,他也没觉得有什么不方便的,实打实就说:“我是她前未婚夫。” 前这个字,用的倒是精准。 舒闻再看向江与的时候,眼神已经不像刚才了。 14、14 柏冬至和江与单独坐下来聊了会。 这对前未婚夫妻,在过去一年的时间里,谈着按部就班的恋爱,为了满足家里长辈的期待,努力让他们的感情看起来真挚一些,但是没感觉就是没感觉,强求也不行的。 他们唯一能做到的,就是逢年过节发个双人同框的朋友圈,勉强就算交差了。 相比于那时候,现在的柏冬至和江与显得太松驰。 两人坐在咖啡馆里说话,也没有觉得无聊,不得不说,他们的家世门第为他们打造了良好的基础,他们对于一些事的理解还有一些观点,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契合度很高,他们可以谈天说地,但就是没法□□人。 柏冬至能给出的解释就是,双方太像了,太像的两个人未必能碰在一起。 好比他们在没有约定的情况下,做了同一件事,来了同一个地方,却没什么深刻的感触。 “自从我跟你结婚那事儿黄了以后,我爸妈天天追着我骂,说我不成器什么的,我听得烦了就跑出来玩,谁知道还能在这碰上你,看来咱俩确实有点孽缘。” 这话说的。 “我并没有想跟你有什么缘分,是我先来的,怎么算都是你贴上来。” “柏冬至,你知道你有时候嘴真的很欠。”江与没想到,分开了以后还要被柏冬至气。 柏冬至:“我什么样你不知道吗,我以为你在说不跟我结婚那天就想清楚了。” “你搁这儿报复我呢?” “那你还是太小看我的嘴皮子了,我要报复你是不会让你有说话的机会的,你缺点自知之明。” “你!”江与气到舌头都在打架。 两人斗了半天嘴,最后竟然觉得心情还不错。 江与靠在椅背上,头枕着交叉的手,身子往后仰。 “出来的日子,真的很舒服啊。”漫天飘的都是自由的味道,多好。 他终于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生活了。 柏冬至笑了笑,眉眼舒展开,单手扣在桌上,朝着江与说了句:“为了此刻我们的共识,干一杯?” “得嘞!”江与忙不迭起来。 那一阵很多人好奇他们不结婚的原因,你说那么般配的两个人,何必闹到最后一天分开。 很多人问柏冬至,她最开始是不明白的,在这里见到江与后,她忽然就懂了。 他们是一样的人,一样爱自由胜过爱所有,他们同样处处考虑家人的感受,为了他们可以牺牲很多,可是到了最后关头,把什么都想明白了,他们还是选择做自己。 他们不愿意的事情,强迫也没有用,他们要的是自己真心实意喜欢的,可以共度一生的人,而不是随便拉个人过来,什么都好,合适到没有第二个更合适的存在,匆匆忙忙赶到民政局去,拿一张证,一辈子绑在一起,就那么平平淡淡的过去。 说到底,他们骨子里就带着逆反,偏要按照自己的心意来,偏要去找自己认为对的。 那才是他们的自由,不被很多人理解,甚至要被唾弃为肆意妄为的自由。 可是他们也不那么在乎别人的看法。 柏冬至觉得,江与已经彻底实现了那样的自由,而她还在路上。 她还在想,如果那一天江与没开口的话,她会不会去说,会不会有那样的勇气。 事情没有发生,她也不知道了。 “柏冬至,这事儿呢不管怎么说是我对不起你,是我下了你的面子,我跟你道歉。”江与态度挺诚恳,不管怎么说,这件事他不占理的,跟柏冬至道个歉也没什么,他一大个大男人,拿得起放得下,怎么了。 “你的道歉我接受。”她点点头,丝毫没有跟人客气的意思,什么没关系,反正对我来说也没什么影响的话,她也不跟江与说了。 江与笑了声,“反正我这次是被赶出家门了,指不定路上来段艳遇,或者遇上个真爱,日子过的还可以就行,我图的不多。” “挺好。”柏冬至表示肯定。 “那你呢?” 柏冬至抬眼:“我怎么了?” 江与轻轻啧了声,怎么柏冬至脑袋一点都不灵光,果然不跟她结婚是对的。 “刚才那位对你来说算什么,朋友,艳遇,还是真爱?” 他一个词一个词的往外蹦,丝毫不在意柏冬至感受的,用着自己丰富的想象去勾勒两个人之间的故事。 看起来,他的前未婚妻过得还不错。 柏冬至深吸一口气,脸上的表情显得有几分无奈,“跟你有什么关系啊。” 他又不是她的谁。 “如果是朋友的话,没这么难说出口吧。”江与朝着柏冬至眨了下眼睛。 或许是因为相遇在这个小镇,让他们觉得彼此有了难得的共识,他们关系倒比从前还好一些,开的起玩笑,主题也会更深入。 柏冬至最后也没有给他答案,在日暮时分,她带着他去了曲颖那边。 江与定的民宿在那。 好在这人只是在这落个脚,明天就走,要不然这种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日子,柏冬至会熬的很心累。 他俩到地方时,江与眼尖先看见院子里秋千上坐着的舒闻,扬着声就跟柏冬至说:“走了,前未婚妻。” 随后他还贴近柏冬至一些,道:“不要太感谢我,助人为乐是我最不值一提的优点。” 柏冬至:“……” 她是真的烦,他是真的贱。 柏冬至气的脸都僵了,一个眼刀子戳过去,江与立即跑开,隔了两分钟,舒闻才到她这边来。 两人一个站在门内,一个站在门外,此刻到了黄昏时分,天边染成橘红色,霞光照在人脸上,总比平时看起来柔和些。 他看了柏冬至有一会,显出了从前柏冬至没见过的几分慵懒。 他说,你还结婚吗? - 柏冬至的婚事黄了,舒闻是猜到了一些的。 在他们第一次重逢之后,舒闻翻看了朋友发来的消息,当时就觉得有些不对,按照那个时间来说,柏冬至不可能会来云南旅游。 合理一点的解释只有日期延迟和不结婚了。 猜测被彻底证实是在昨天晚上,柏冬至要他留下。 她开口的那一刻,舒闻就知道,她不结婚了。 没什么别的原因,因为他相信,柏冬至是个好人。 违背道德底线那样的事情,柏冬至永远都不屑去做,他一直明白。 所以在送陈贺回去的路上,他前所未有的心情好。 他或许明白他留下来的这几天其实并不代表什么,也许最后他们还是会分开,可是作为一个平凡的,普通的人来说,他无法否认那一刻,他是高兴的。 柏冬至不会和别人结婚了,起码在当下不会。 而在未来的五天里,陪在柏冬至身边的人会是他。 这是唯一事实。 陈贺路上在同他聊天,看见他的样子,就忍不住问:“舒闻哥,你心情很好吗?” “嗯。”他大大方方的承认了,就是很好啊。 “为什么,是因为那个姐姐吗?”好像所有人都已经知道了,他们的关系不一般。 舒闻想了想,问:“我们真的表现的很明显吗?” “非常。”陈贺猛地点头。 只要他们出现在一起,磁场好像就完全发生了改变,让人忍不住的去关注他们,去想,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拼命克制的,却又分外明显的。 拉扯个没完没了。 “一会送你回学校,早点休息,在学校好好学习,你哥过两天就放假了。” “知道了,那你呢?” “我?”舒闻说:“我一会还要回镇上。” 陈贺看他的眼神发生了点变化,那么远啊,回去都得凌晨了吧。 “我懂了。” “懂什么?” “我就是懂了。” 到他这个年纪,其实该懂的都已经懂了。 舒闻猜到了柏冬至不结婚,但是没有想到,对方是这样的一个人。 他一度以为,许舒仪认可的女婿会是看着十分沉稳,让人觉得有安全感,或者精明或者敦厚,总之,是能保护好柏冬至,能把她真正放在心上的人。 江与,似乎跟这些都没有什么关系。 他让舒闻想起了柏冬至的一个朋友,他们看上去,倒是一样的,自由散漫?应该可以这么形容。 江与跑出来找人是晚上的事情。 他出来时舒闻还在院子里,站在秋千旁边,不知道在做什么。 江与背着手过去,上下打量舒闻一番,随后点点头道:“柏冬至眼光还可以嘛。” 起码从外面看,舒闻很好。 “其实我知道你,你和柏冬至的事儿,我听说过一些。” 舒闻看向他,“比如?” “他们传的版本是,柏冬至跟一个什么都没有的警察在一起了,她妈特别反对,硬生生把两个人拆散了,据说,分手还是那个警察提的。” “传的八九不离十。” 那就是说,真的是他提的分手。 江与有点看不懂他了,在他的认知里,柏冬至已经是个超级富二代了,普通人能够攀上她,少奋斗五十年都不止,那是要死死抓着人不放的,更何况柏冬至虽然脾气差点,却是实打实的漂亮有才华,舒闻竟然肯放弃,他有点意外。 难不成是许舒仪给的够多? 这样的想法在他身上,或者说在柏冬至身边的大多数人身上来看,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他们身边的环境已经教会他们很多了。 江与不明白,可他还是想跟舒闻说清楚。 “柏冬至算是我认识的姑娘里面顶出色的了,她挺好的,要是她真的喜欢你,你就好好对她成吗,虽然我是个外人,但好歹也算有点关系,我还是挺希望,她能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的。” “好。” 舒闻有一些明白,为什么会是他了。 即便柏冬至不是他真正爱的人,他也希望她能好。 “我能问下,你们为什么不结婚了吗?” 江与觉得没什么不能说的,“我结婚前一天跑路了,因为我不想跟人搭伙过日子,我想找个真爱,就是那种,不管跟她一起干什么我都觉得高兴,我喜欢她到只想跟她结婚,想过我跟她无数未来的姑娘,我就想,我要是能遇上这么个姑娘,一辈子就圆满了。” 舒闻问:“如果差距太大呢,家里不同意怎么办?” “我管他呢,可能我这个人就是自私自利惯了,我只想自己过得舒心,我要是一个个考虑别人的想法,那日子过得太没意思了,差距大怎么了,千金难买我乐意,我真要想跟谁在一起,天王老子都拦不住我。” 他说了这么多,时间也越来越晚,他跟舒闻打声招呼就准备离开了。 他最后说,人一辈子就这么长,与其对不起自己,还不如对不起别人。 一些歪理,被他说的好像至理名言一样。 舒闻握着秋千的绳,慢慢荡了荡。 他也可以吗,像他一样,掌握只属于自己的自由。 15、15 “柏老板的身体素质果然很好,这才几天就又生龙活虎的了,佩服。” 早上不过八点钟,宋彦和柏冬至就开始了互相恭维,两人早起还在院子里打了会太极,柏冬至不会这个,纯属跟在宋彦后面瞎比划。 她今天身体已经好的差不多了,除了嗓子还有一点疼外,其他症状全部消失,无病一身轻,她感觉非常不错。 “不敢当,跟宋老板比,我简直差远了。” 宋老板前几年在酒吧待着,喝酒喝出身毛病来,这几年修身养性,精通养生之道,把自己身体调理好了,哪是柏冬至比得上的。 宋彦站在前面打太极,也看不到柏冬至脸上表情,他就自顾自说下去:“唉,咱们到底是不比年轻人了,上了岁数以后,这身体还是一天不如一天的,老了,真是老了。” 你看他也不过三十四五,非把人说的像半只脚埋进土里一样。 柏冬至的年龄危机感不怎么出现的,偏被他一说就带起了劲儿。 “宋老板说话别带上我,我才刚刚三十,怎么说我身体还算可以的。” 三十怎么了,她三十过的照样挺好,无非是身边朋友结婚的结婚,恋爱的恋爱,她天天随礼随得都烦了。 要不说这几年她跟叶池走得更近些呢,朋友里面就剩他们两个还单着,又是一个比一个不好招架的性子,可不就只有他们能够抱团取暖了吗。 遇上大日子,像那情人节,七夕节之类的,别人赶着回家,他俩在外面坐一夜。 有阵子许舒仪热衷于叫柏冬至去相亲,她厌烦的不行,想着法儿的逃,许舒仪见了后,思虑很久才跟她提了个意见。 “我看叶池不也没着落吗,实在不行,你们走在一起也可以啊。” 你饶了我吧。 柏冬至的表情一言难尽,她苦着脸跟许舒仪解释:“我跟叶池凑在一起,您也真是敢想,真不怕我们打起来啊,再说了,人叶池有喜欢的人,您就别再乱点鸳鸯谱了成吗?” 算她求她了。 这提议多吓人呢。 “你们今天是要去看雪山吗?” “不去,我感冒还没好全,怕肺水肿。”柏冬至回答宋彦的问题,却没注意到他说的是他们。 宋老板前些天说的话太多了,这两天不想再说,就直接缄口不言了。 看戏就好。 舒闻过来这边,两人都没注意到,他听着他们聊了半天。 宋老板的那只猫跑过来,又围在他身边,这猫格外黏人,谁身边都待得住,也不怕生,上来就凑得近,好像什么防备都没有。 他蹲下身逗猫,想的却是,在余音巷里的日子。 他是喜欢小动物的,耐心也足,没事的时候,出了柏冬至茶馆的门就到那边树下看猫,赵大爷养的那只猫看着总是活不长的样子,他想着,有没有什么办法呢。 他去问柏冬至,柏冬至告诉他那猫本来就是体弱多病的,赵大爷领着它去看了好几次医生都不管什么用,现在存的就是有一天是一天的心思。 有时候他跑得勤了,柏冬至不太高兴,坐在茶馆门槛那看着他。 茶馆外是一条深窄小道,刚好能看见最前面的那棵大树,她坐在那好久,舒闻都注意不到她,她就扯着嗓子喊:“我在这儿这么久了你就不能看看我吗?” 她恋爱的时候也希望能被更多的注意,也会发一些莫名其妙的脾气,就好比舒闻对一只猫的关注比对她多,她会感到不舒服。 两人隔着不到三十米的距离,她说话舒闻也听得清。 他蹲在原地笑了会,带着猫就走到她身边去。 “你看,它很可爱。” 柏冬至拿手拖着腮,把脸别开,“我不看蠢猫。” 她忘记了赵大爷的猫叫什么名字,永远都管人家叫蠢猫,气的赵大爷每次都想拿拐杖敲她脑袋。 小猫伏在两人中间的空地上,轻轻叫了声,声音软的不行,柏冬至莫名有些被戳中,看了它一会,忽然就有些喜欢了。 舒闻看见后,说:“柏老板,我们以后也养只猫,行吗?” 他说的是以后啊,是他想象中的,跟柏冬至的未来,守在小院子里,有猫,有树,有花,慢慢悠悠的,宁静又安闲的日子。 对他来说,那是场遥不可及的梦。 他们都清楚的,谁也说不准未来,比之普通人来说,他们的不确定性更多。 所以那场恋爱,最开始的时候,几乎没有人知道。 那时的他们,抗风险能力为零。 现在大概是好了一点吧。 柏冬至过来时,舒闻还在神游,她倚在门边看他有一会,他才惊觉过来。 “这猫有名字吗?”她问舒闻。 “叫二蛋。” 什么?柏冬至狠皱了下眉头,这就是宋老板给他的猫起的名字? 难怪大家都不喊小猫名字的。 “这名还不如赵大爷的猫。”柏冬至禁不住摇了摇头。 她主动说起,舒闻也就问了,“赵大爷的猫,现在怎么样了?” “你经常见的那只死了,赵大爷又新养了一只,肥肥胖胖的,看着能活好些年头。”她直白的说出口,没什么避讳。 她不知道为什么,她明明对这些小动物不感兴趣的,赵大爷的第二只猫,她却格外关注,她总去投喂,天气好的时候溜着它玩,看着它好像越来越健康,她也会发自内心的高兴。 她后来终于知道了赵大爷第一只猫的名字,它叫年年。 也许她更喜欢的是年年吧,可年年回不来了。 舒闻听到这个消息,有些难过。 一只猫代表不了什么的,可是,他总觉得,跟着它一起离开的,还有他理想中的和柏冬至的未来。 他不往下想了。 “今天去附近的寺院看看吧,那条路上景色还不错。”他换了思绪,向柏冬至提议道。 “好。” 他们出门的时候,正巧和江与碰上,他还是戴着帽子,背双肩包,看起来已经劳累一上午,精神不太好的样子。 他看见柏冬至就跑过来吐槽,“我说这地儿你怎么能待那么久的,有啥好玩的呀,我半个小时就转完了,没劲儿。” 柏冬至点点头,敷衍说道:“嗯,那你赶紧走吧。” 江与不敢相信,“不是,好歹咱俩认识一场,没当未婚夫妻以前,勉强也能说一句青梅竹马吧,你对我就这态度?你有没有良心啊?” 他实在太累了,攒了一堆吐槽的话要说,抓住柏冬至就是一阵猛推。 “我跟你讲,但凡你对我态度稍微好一点,咱们俩修成正果的可能性高达百分之九十,现在,为零你懂吗,你就是跪下来求我,你爹我也不会答应跟你复合的。” 柏冬至咬了下后槽牙,看着面前这人张牙舞爪,有种打人的冲动。 “我说你是不是想死啊。”她忍他很久了。 “你骂谁呢?” “我骂你了吗?” “你还没骂,你搁这儿放屁呢?” “……@#¥%!&*¥@!” 两人怼了半天,差点要动手的时候,舒闻看不过眼,给拦下来了。 他越来越觉得,江与跟叶池性格很像了。 他也不是很能理解,昨天貌似聊得还挺好的两个人,今天怎么会吵成这个样子。 舒闻往两人中间一站,挡在柏冬至面前,手抬了下,就把她护在后面。 “好了,还要出门呢。” 柏冬至气的呼吸都加重了,以前她跟江与,为了完成家里的任务,来虚的那套很在行,再怎么生气也都是放在心里骂,面上维持和平友好的样子,现在两个人都跑出来了,没家里管,一个两个都把以前的气攒出来发了。 所以说,幸亏他们没在一起。 “不跟智障一般见识,走了。”她拉着舒闻就往前走。 江与:“柏冬至你敢骂我,我回家告你妈!” 小学生吗,还要告状? “你看看我妈会不会先打死你。”别忘了逃婚的人可是他。 走出去好远,柏冬至心情平复点,才发现自己一直拽着舒闻的手。 她看了眼,默默的就放开了。 舒闻抬了抬眼皮,好整以暇问她:“你跟他以前也这么相处吗?” “那倒没有,以前是心里骂。” 舒闻笑容更深,“柏冬至,你脾气真不好。” 柏冬至扭头看他,“你现在怎么这样?”仔细算一算,来这儿以后,她被舒闻说过多少次了。 合着以前他是想说都没说是吧,趁着分手了,就无所谓了? 知人知面不知心。 柏冬至有点生气。 她把手放进口袋里,背过身子往前走,摆明了不想再和他说话。 舒闻没什么反应,走在她身后,两人的影子都可以重叠。 没有几分钟的时间,舒闻在后面叫她。 “柏老板,你饿不饿?” 柏冬至扭头,他从口袋里拿出样东西,“红豆面包,吃吗?” 时间好像发生了逆转,回到好几年前,柏冬至和舒闻一起去逛超市,舒闻给她买了好多红豆面包,那种小小的一个,封在包装袋里的。 她一般起床很晚,不吃早饭,从阁楼下来,翻箱倒柜找吃的,有时候塞两颗糖到嘴里,撑着吃了午饭,也就那么过去。 舒闻怕她长期这样,胃出什么问题,跟她说了一千遍,她也是不吃早饭的。 后来茶馆里摆了不知道多少牛奶面包,实在叫不起来人了,舒闻就把东西拿上去,把人拉起来吃了再继续睡。 那一段日子,柏冬至是真真切切被舒闻捧着过来的。 他问她吃不吃红豆面包的语气,就和当年一模一样。 她看着他逆光站在那里,身姿笔挺,和周围景色交融,也许他天生就是那样,安闲自在,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什么都不太在乎。 阳光、影子、小镇、红豆面包,好像今天的一切都是相得益彰。 她伸手把面包从舒闻那里拿过来。 “我吃。” 他们又走在同一条线上了。 舒闻看了眼柏冬至,她撕开包装,一口咬下去,咀嚼的时候腮帮子都鼓起来。 柏冬至的优点他全知道,缺点也一样,她脾气不好又怎么样,他一样喜欢。 无论她什么样。 - 舒闻去开车的时候,柏冬至在民宿外面等。 她站了会,口袋里面手机震动着,她拿出来一看,是许舒仪打来的电话。 她问她,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大概还有三四天。” 那边许舒仪长叹一口气,她好像很累,沉默了许久都没有跟柏冬至说什么。 柏冬至喉头一哽,她问:“妈,家里真的没出什么事吗?” 这一回,许舒仪没再说那些哄人的话了。 “冬至,我准备跟你爸爸离婚了。” 入V 小镇距离寺院并不远, 十几分钟的车程就可以到。 舒闻车开得慢,他放轻音乐, 并没有和柏冬至聊天。公路上的车不多, 隔一会才能见到一辆,倒是有行人走在边上,看样子是准备徒步去寺庙。 如果是个晴朗的日子, 云南的天总会蓝得像加了滤镜一样, 澄澈透明,或许有飞鸟掠过, 带着一声鸣叫,消失在天际里。 这一路的风景很好, 看得见许多不一样的东西, 那是柏冬至以前从没见过的。 换做其他的日子, 她欣赏的欲望会更高涨一点。 她头抵在车窗上, 冰凉凉的玻璃贴着皮肤, 遇到点颠簸, 轻撞一下都难受。 她还在想许舒仪的事情。 听说父母离婚,孩子会是什么样的感受? 如果是在她少年时,读书的时候, 听到这个消息,柏冬至会害怕,难过, 彷徨, 她的家庭就要破碎, 她的父母即将分开, 她怕她成为没人要的孩子。 可是现在, 她长大了。 她听到父母的离婚的消息, 并没有觉得难过,只是感触要多一些。 “如果离婚你会过的更快乐,更轻松一点,我非常支持你。” 许舒仪是位很好的母亲,很好的妻子,她向来接受的都是别人的夸奖,她近乎完美的活在周围人的口中,这么多年过去,她也想要对自己好一点了。 至于柏至慎,一个自私自利又道德败坏的男人,风流成性,花天酒地,对许舒仪他算敬重,对柏冬至他算放任,丈夫和父亲的责任,他几乎没有履行过。 是以柏冬至向来不太喜欢他,她从小就知道,自己父亲是个不太好的人,以前还奢望过他能改正,一家三口能一起好好过日子,后来发现没什么用,她就想,只要柏至慎不死不残,表面上柏家人还过得去就可以了。 她也没问许舒仪离婚的原因,不用问的,她觉得她只是离婚而不是把柏至慎打死都已经是很有风度了。 所以她支持她,因为她是她的母亲,因为她们同为女性。 “许女士即将开启幸福美满的新生活了,恭喜。” 许舒仪在那边笑着开口,“谢谢我的女儿。” 她觉得,自己的人生很幸运,即便遇见了不忠诚的丈夫,可她还有一个很好的女儿。 许舒仪并不觉得,离了婚以后,她的人生就不完整了,相反,她要把更多的时间花在自己身上。 “你放心,我和你爷爷已经商量好了,以后你在柏家或者许家生活都没有问题,你身体里流着柏家的血,你是柏家唯一的孩子,这个家的财产只属于你一个人,你父亲想给别人也不行。”许舒仪是个很精明的人,该她的,别人少了一分都不可以。 柏冬至无奈发笑,遇见这样一位母亲,也不说矫情的话了,她就是觉得太幸运了。 “要是想改姓的话,问题也不大。” 柏冬至连忙拒绝,“这个免了,我觉得许冬至没有柏冬至好听。” “好,那就是柏冬至。”姓什么重要吗,她是许舒仪女儿的事实又不会改变。 柏冬至听了许久,有些怅惘。 “许女士啊,以后一定要对自己更好一点,远离渣男,幸福一生。” “知道了。” 那位完美的许女士,终于也要去找属于自己的自由了。 过去了许久,柏冬至在车上忽然笑了起来。 舒闻见后,问:“怎么了?” 柏冬至扯了扯安全带,身子坐正一些,她脸上全是笑容。 “舒闻,我今天很高兴。” “为什么?” “我爸妈要离婚了。”从她的声音里都可以听出她的雀跃。 换了其他的人还要奇怪的,你说你父母离婚,你竟然还那么高兴,别是有什么问题。 可舒闻懂,他是大概清楚,柏冬至的父亲是个怎样的人的。 还是那句话,他从来没有讨厌过许舒仪,他承认那是一位很伟大的母亲,看她脱离苦海,确实值得高兴。 “恭喜你,也恭喜你妈妈。” “谢谢。”她偏了下头,现在很乐意听这种话。 只是很遗憾,她没办法把这份恭喜传达给许舒仪。 又像之前一样,那两半小人又开始打架,纠缠在一起,分也分不开。 柏冬至只能暂时把那些念头抛下。 车辆行驶到山顶时,可以看见小镇,看见大部分的城市,看见雪山,海拔高了起来,什么都变得壮观。 寺院就在前方。 舒闻停好车下来,猛地一下有被冷到,他身子颤了颤,一阵寒风过来,吹得他眼睛都睁不大开。 山上就是很冷啊。 “需要借你件外套吗?”柏冬至还在一旁说风凉话,她穿着浅色的大衣,双手插在口袋里抖了抖,大衣随着扇动起来,生出几分轻盈感。 她倒也比从前爱开玩笑了点。 舒闻朝着她摇了摇头,两个人一起往寺院走。 那边有很高的台阶要上,柏冬至抬着头看那匾额,一不小心脚下踩了个空,要不是舒闻掐住她胳膊了,今天大概要表演一个血溅当场了。 “小心点。” “知道了。”柏冬至闷声回。 寺院色彩浓重,坐落在雪山前,有种难以言喻的契合感,白茫茫一片里,云雾缭绕,环在古朴寺院上,色彩碰撞着,也说不出来哪处更迷人。 他们直接往里走,有看见池塘里的锦鲤,也有听到风铃响,就挂在廊檐下,铜铃一碰,声音清越悠扬,能传到很远去。 天下寺院大概都这样,走进去总觉得呼吸都忍不住收紧,脚下步子也踏的慢又轻,生怕惊扰了谁。 柏冬至也去过不少寺庙的,不同地方的风格总也有些差别,譬如此处,色彩浓郁到极点,暗红和橙金交织着,远远望去,壮丽宏伟。 她压低声音同舒闻说话,“你以前来过这里吗?” 她那副模样让舒闻觉得有趣。 “来过,曲颖带我来的。” 舒闻是云南人,可出春城的次数并不多,他小时候没怎么出来,长大了工作忙,跑得就更少了,所以很多地方,他也是没有去过的。 说起曲颖,柏冬至只是听宋老板讲起过,她跟舒闻关系挺好,认识很久了,这两年舒闻经常帮曲颖看店。 “曲颖是我一个同事的妻子,前两年,她丈夫牺牲了,我们关系很好,所以就帮忙照顾一下。” 柏冬至:“你跟我说这么清楚干什么,跟我也没什么关系。” “想说就说了。” “随便。” 他们还没有认认真真斗过嘴的,柏冬至虽然有时候刁钻一点,可她是个讲道理的人,什么事情你跟她掰开来说,她是真的能听进去的,舒闻又是个不温不火的性子,再大的事也吵不起来。 话说了两三句又停下,恢复成安静的样子。 寺院正殿里,有僧人在念经,柏冬至探着头去看了眼,那里面才叫一个金碧辉煌。 殿内有人上香,烟雾飘浮起来,阵阵香味传出去,柏冬至想,来都来了,自己是该去拜一拜。 柏冬至不太信鬼神之说,但是她觉得,来了这种地方,基本的敬畏之心要有,假如求神拜佛真的有用的话,做一下也没什么的。 于是她走进去了,带着舒闻一起。 柏冬至想了想,有什么是她应该求的。 她一直觉得,自己已经非常的幸福了,她父母健在,身体健康,衣食无忧,她不用努力奋斗为了温饱苦苦挣扎,不用养家糊口承担生活压力,她有很多朋友,有很多爱她的人,她活到三十岁,几乎没遇到过什么风浪。 可能唯一值得拿出来说的只有感情这件事。 她以前也不知道,原来喜欢一个人可以遇到那么多问题。 柏冬至睁开眼看了眼旁边的舒闻,他双目紧闭,很虔诚的样子,他又会求什么呢。 也许她该求的是,跟喜欢的人在一起,一辈子无风无浪,感情如初。 柏冬至抬头看了眼神像,它多高大啊,矗立在殿堂里,俯瞰众生,听着他们的心声,它真的灵验吗,无论求什么都可以实现。 柏冬至最后闭上了眼睛,双手合十。 她许愿了。 她希望她身边的所有人健康平安,没有了。 就是那一刻,在最寂静,最庄严的神殿里,柏冬至想清楚了所有的事情。 她的感情,她走出的每一步,只有她自己说了算,无论最后结果会怎么样,她都不后悔了。 没有比当下更重要的了- 离开寺院的时候,舒闻问她求了什么。 “这怎么能跟你说,说出来就不灵了。”柏冬至捂了把脸,她脸颊被风吹得通红,手碰上去都觉得冰凉,她又使劲揉了揉。 舒闻鬼使神差的,想伸出手去触碰她脸颊。 就和以前一样的。 可他最后忍住了,那只手,甚至没有离开外套的口袋。 柏冬至回头看见那雪山,眼睛眨了眨,说:“我们明天就去看雪山吧。” 她心心念念好久的,一直因为各种原因都没能看成的雪山。 “好,明天就去。” 此刻时间还早,他们也不急着回去,柏冬至依稀记得,这附近还有哪里比较适合玩的。 她问了声梁蔚。 她说附近还有个挺漂亮的湖,可以过去看看。 柏冬至问舒闻知不知道这地方。 “曲颖好像跟我说过,应该没有太远。” 舒闻拿手机开了导航,给柏冬至看了眼,开车差不多半小时到。 “我可以先吃个饭吗?”柏冬至真饿了。 舒闻:“这个时候,不知道寺里面有没有斋饭。” “问问就知道了。” 他们顺利在寺院吃了顿斋饭。 饭后倒也没有立刻动身,柏冬至还在寺院周围转了转。 这边动物还是挺多,草地上的牛,森林里的飞鸟,自然原生态的美,全呈现在这里了。 “有点不想走了。”柏冬至感叹道。 舒闻并没有接话,他接不上。 因为他很清楚,柏冬至最终还是要离开的。 他和柏冬至无疑是默契的,柏冬至说要他留下来陪他的那一天,舒闻就已经很清楚了。 说好了五天,就只有五天。 她眷恋这里,却不得不走。 他们的结局,早在一开始就注定了。 柏冬至跟许舒仪的通话中,没有关于他的只字片语,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现在,他们做着同一场梦- 去看那个湖泊的路上有很多田地,柏冬至扒在车窗边看,地里还有劳作的人,身影小小的,隔得远一些,跟小黑点一样。 村落民居他们也看得见,有老人会坐在家门口聊天,听梁蔚说,他们大多是少数民族,说的话都是他们听不懂的。 柏冬至大概能猜出是个什么情况来。 她在镇上也遇见了老人,穿着民族服饰,看上去很和蔼的样子,坐在街口晒太阳,还和对面的人说话,她是真的听不懂。 沿路过去,可以看见附近居民养的鸡鸭,它们横在路中间,一看有车来了,张着翅膀就跑,场面颇为滑稽,柏冬至坐在车上,最后还把头伸出去看。 舒闻见了,连忙叫她,“柏老板,回来。” “急什么,你开的这么慢,后面又没有车。” 她果然还是不听劝的人。 舒闻下意识加重了语气,“柏冬至,回来。” 以前他一这样一本正经的说话,柏冬至就怕了,你想想,一个平时和声和气的人,要是真不高兴起来了,那得是多大事,多难哄回来。 她身体终究还是有记忆,听了后,勉强坐回来,但是心情不怎么受影响。 没过会,他们就走不下去了,一只大白鹅停在路中间,怎么也不肯动。 柏冬至和舒闻都没想过,还会被一只鹅给拦住。 这年头真是什么事都可以遇上。 两人对于这种状况并不具备解决能力,好在养鹅的阿妈发现了情况,及时出来救场,她还对着两人笑了笑,算作打招呼。 附近的居民养着许多家畜,人也和善,看上去让人很喜欢。 最终到地方的时候,柏冬至几乎是飞奔向那片湖泊的。 那是一片澄澈透明,一望无际的湖泊,湖水蓝的像宝石一样,平静又深邃,它被森绿树林包围,被雪山盖在脚下,它绵延多少里,像是世外仙境。 柏冬至第一眼看过去,觉得那不像湖,像海。 她小跑过去,脸上洋溢着笑容,起阵风把她脸颊旁的发丝都带起来,她在那片广阔的草地上徜徉,风停了,她就变成了自由的风。 那一刻柏冬至身上的少女感爆棚,她奔向了自己热爱的山川河湖。 三十岁又怎样,少女感从来都与年龄无关。 她停在湖边,大口的喘着气,脸上通红一片,背上热意沸腾,好像要出汗了。 她看着那湖泊,舒闻看着她。 方才那一瞬间,他在后面拍了张照片。 是热烈的,尽情奔跑的,带着满腔意气的,柏冬至柏老板。 她比什么都耀眼。 他很久之后才走到她身边去。 看她不是平复的样子,舒闻好奇问道:“就这么喜欢这里?” “嗯。”她尾音还扬着,似乎有些得意。 “为什么?” 柏冬至仰起头,原来这里也可以看见雪山。 “因为我觉得,这里的风都带着自由的味道。” 那是从小生活在城市里的柏冬至不曾感受过的,自由。 舒闻听过很多遍这个词了,他弯了弯唇,眉眼松弛下来,温润一片。 “那就好好感受一下,自由的风吧。” 反正最终也是一场梦,为什么不让这个梦更美好一点。 湖边有很多树,高高矮矮的,笔直一棵,到了冬天已经没有叶子了,光秃秃的,却因为枝桠交叉,舒展自得,显得不那么难看。 柏冬至抬头看着树,瞥见上面还有个鸟巢,不知道里面会有什么。 “舒闻,你知道这是什么树吗?” “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 “……” 两人的对话总显得有些,奇怪。 “你说从这里可以直接到雪山吗?” “不知道。” “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啊?” 舒闻:“因为我也没有来过。” 都说了他连春城都不怎么出的,更何况是这种热门旅游攻略上提都不会提的地方。 好吧。柏冬至撇了下嘴角,不管怎么说,心情还是很好的。 她把手机拿出来拍照,对着就是一顿按,风景好的话,再烂的技术都好出片。 一连气拍了许多,柏冬至把手机放回去,没什么顾忌的,直接坐在了地上。 她有些累了。 两人就那样安安静静的,一站一坐,看着远方的湖泊,雪山,树林,一句话也没有再说。 那时是下午,阳光热烈的有些刺眼,散在柏冬至脸上,连一些细小的绒毛都照了出来。 她双手扣在膝盖上,过了会,将头埋下去。 她大概是困了,就那样眯一会吧。 就一小会,她靠在舒闻腿边。 他们身体相近,短暂的逾矩,在不到十分钟的时间里。 那十分钟,他们什么也没有想,柏冬至是柏冬至,舒闻是舒闻,那是完全独立的两个个体,完全独立,所以他们可以靠近。 柏冬至清醒过来时,太阳依旧很大,她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和细草丝,沿着湖边往下走。 草坪上还有几只牛羊,应该是附近的居民养的。 柏冬至停下来看它们,多没意思的事,她却停留了那么久。 她只是想,能在这里多待一会。 后来,有老人过来照料牛羊,她穿着民族服饰,柏冬至认不出来是哪个民族的,但是她汉语说得很好。 她听见她在跟舒闻聊天。 “我们这里风景很好的,很多人过来拍照。” “你女朋友看上去很喜欢这里。” 他并不否认,他脸上好像永远都带着笑容,给人和气的感觉。 “这里养了很多牛羊的,你要不要摸一摸?” “好啊。” 他们以前在一起的时候,也是这样的。 余音巷的爷爷奶奶们很喜欢柏冬至,也格外关心她的终身大事,最初柏冬至单身,他们还想帮着介绍认识的适龄青年给她,柏冬至被逼得都不敢出门了。 后来她跟舒闻认识,他们也总爱开玩笑,那时候传得多厉害啊,说他们已经在一起的,有鼻子有眼的,把人家恋爱过程都给补全了。 柏冬至有次出来,看见舒闻被那些爷爷奶奶拉着话家常,一个两个都在问他,说他肯定就是喜欢柏冬至。 那时候,他也没有否认。 他们之间,主动提出在一起的是柏冬至,可先喜欢的人,是舒闻。 他在最低谷的时候,遇见了最好的人。 天渐渐暗了下去,夕阳带走了蓝天,草地更加寂静,牛羊都回了家,只有柏冬至和舒闻还在。 湖水流动着,声音清浅,不仔细听的话根本听不清。 柏冬至最后抬头,看到太阳彻底落了山,她才道:“我们走吧。” 冬日的夜黑得格外快,再回去就是开着车灯,周围漆黑一片了。 舒闻上车时想把音乐打开的,柏冬至拦住他,“我想睡一会。” “好。” 于是那一路,安静的过分。 再次回到小镇,人烟兴盛起来,他们从世外桃源回到人间,一切又回归原样。 他们一起去吃晚饭,还是那家面馆,舒闻还是跟老板说了一碗不加葱。 和往常一般的生活,他们继续过了下去。 柏冬至没去问舒闻,为什么在外人面前没有否认他们关系的这种问题,问了也没什么意义。 因为她有答案,她也有。 如果终究要醒来,那他们宁愿是一场完美无缺的梦。 “明天要去雪山,今天好好休息吧。” “嗯,知道了。” “你确定你身体完全好了,还有哪里难受吗?” “没了。”下午那阵她就没什么症状了,再睡一觉更不用说。 他们简单的打了招呼就分开,把这一天给结束掉。 柏冬至回不言舍的时候,宋老板竟然在喝酒。 “养生大师这是怎么了,怎么喝上了?” 宋彦瞥了她一眼,问:“来一杯吗?” “不了,身体刚好,明儿还要去看雪山呢。” “啧,可算是让你如意了。” 宋彦今晚好像真的有心事,他撑着头,眼睛不聚焦,涣散开来,看着顶不好的样子。 “你到底怎么了?”柏冬至问。 “我跟曲颖表白了。” 懂了,被拒绝了。 柏冬至安慰他道:“没事,要么再接再厉,要么及时抽身,没关系的。” 说的容易。 宋彦都被气笑了,这叫什么,刀子不割她身上,什么话都变得轻而易举。 “那你呢,你跟那位要是这么洒脱,还至于到现在吗?” “是啊,我们就是这样,洒脱不起来,分又分不开。” 是全天下的感情都这样,还是只有他们这么纠结。 “宋老板。” “嗯?” 柏冬至最终还是喝了宋彦的酒,就一口,一点点,仅仅是一点点。 “你知道吗,今天是第四天了。” 【完结】 17、17 舒闻是早上起来的时候才看见柏冬至发的朋友圈的。 她昨天拍了太多东西, 从寺院到湖泊,连路上的鸡鸭她也拍, 一口气全甩进朋友圈, 连发了好几条,九宫格凑得还挺全。 他和柏冬至重新加回好友也就是这两天的事。 两人当年分手分得干脆,说不再有任何交集还真就做到了, 电话微信什么都删得干干净净, 连丝后悔的余地都没留给对方。 柏冬至的朋友圈里什么都有,她没设置仅三天可见的内容, 有什么都放在那里,她懒得去调, 把自己的生活都暴露出去也无所谓。 她发的大多数都是出去玩的照片, 要么是美食之类的, 要翻好久才可以看见人像。 那是唯一一张柏冬至露脸的照片。 背景是一片草地, 好几个青年男女围在一起, 应该都是和柏冬至很要好的人。 舒闻看了好久, 发现真的翻不到底以后就退出来了,也差不多到了他去接人的时间。 他出门才发现,柏冬至跑到了这边来, 还和曲颖说上了话。 两个女人就待在院子里,也不怕冷,好像讲到什么有意思的事了, 柏冬至张开嘴笑, 然后顺势坐到一旁的秋千上去。 那秋千扎得牢, 也做的比较宽, 她上去根本只能占到一点点地方, 手再搭在绳子上, 脚尖一点,人就开始晃动了。 柏冬至今天醒得早,收拾好了吃个饭就到这边来,结果碰上曲颖,她端着杯咖啡。 “这么早就喝咖啡?”柏冬至跟人搭上话。 曲颖是见过她的,也没什么疏离感,笑着回:“坐那犯困,而且我很喜欢喝咖啡。” 柏冬至同曲颖聊了会,她自来熟的功夫还可以,跟谁都能挨上边。 曲颖性格温柔,说话慢悠悠的,让她觉得很舒服,而且她觉得曲颖性子跟荀白露有几分像,她就没忍住说多了。 女人之间能谈的事太多了,一不小心就能耗过许久。 等到舒闻把柏冬至带上车,距离他们原本的出发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 “跟她聊什么那么开心?” “当然是聊女人之间的事。” 舒闻不懂:“你们好像是第一次打交道吧,有那么多话要说?” “她人很好啊,很聊得来。” 舒闻侧身看了她眼,脸上表情分明就写着,你们才第一次打交道,你就知道她人很好了? 柏冬至:“我就是知道,你别管。” 有什么原因呢,她也不觉得,和舒闻交情好的人会坏到哪里去。 首先他那一关就过不了了。 她还是有一种盲目自信在。 出发去雪山的路上,柏冬至忽然想起来,自己好像把梁蔚的车放的太久了。 本来是打算方便她出去玩的,结果,有点小意外而已。 她给梁蔚发了消息,打算把车给她开回去。 梁蔚:【害,小事,我还有一辆车,别担心】 梁老板身家颇丰。 梁蔚:【你为啥不用车啊,不出去玩儿啦?】 柏冬至:【我跟朋友一起出去】 梁蔚:【老宋?】 柏冬至:【不是】 那是谁啊? 梁蔚眨了眨眼睛,柏冬至难道不是一个人来的吗,又从哪冒出来个朋友。 她没继续问,柏冬至把手机放在一旁,调整了下坐姿,找个合适的角度就开始睡觉。 一如既往。 他们倒也没有想到,来雪山的人这么多。 一眼望过去,全是人头攒动,一个挤着一个,连空隙都留不出来。 柏冬至叹了口气,问舒闻:“我们要排很久的队吗?” “差不多。” 完美雪山之行,败在了第一步。 “舒闻,你困不困?” “不困。”他昨晚睡了好久的。 “我感觉我要晕过去了。”柏冬至把围巾往上提了提,她昨晚选图选的极为纠结,硬生生折腾到十二点才把朋友圈给发完,早上呢又醒得早,拢共也没睡几个小时,她好后悔,为什么昨天要纠结那么久啊。 今天发也不是不可以。 舒闻挨着她站着,眼底泛起些笑意。“谁让你不早点睡。” “那我不是后悔了吗?” “还要多久啊?” “看样子,半小时吧。” “啊。”柏冬至哀嚎一声,抬头望着天,劲用得猛了些,头顶上的帽子直接掉下去。 舒闻在旁边顺手接住了。 随后,他直接给柏冬至戴了回去。 “你省点力气,一会上山会轻松一点。” 柏冬至无聊到站在原地跺脚,那种小碎步,轻快又连续的。 她脚冰的厉害,穿着厚厚的鞋子也挡不住寒气。 于是舒闻身旁的那道身影变得轻盈起来,一起一落,总也静不住。 “你要是不介意,可以靠在我身边眯一会儿。” 柏冬至骤然抬头,一字一句道:“不用,我很介意。” 他提这个干什么,非要她想起来昨天的事情吗,她就靠在他身上那么一小会,还不到十分钟,他记那么清楚干什么。 柏冬至属实想歪了,舒闻真没有那个意思。 被拒绝他也无所谓,继续跟柏冬至说些无厘头的话消磨时间。 站在他们身前身后的人听得一头雾水,怎么从对话听不出来两个人的关系了。 一直到四十分钟后,他们才乘索道上了山。 人依然很多,他们被卡在中间,上不得下不得,颇有些恼火。 柏冬至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两年耐心大不如前了,茶馆一坐一天都待得住,怎么这卡一会就难受。 “柏老板。” “嗯?” “看雪吧。”他朝着某个方向扬了下下巴,柏冬至看过去,其实那片的雪跟周围没什么太大区别,只是格外厚一些,白茫茫一片,颇有些雪山的壮阔气势在。 她看着漫山的白,那点烦躁莫名其妙就下去了。 她期待了好久的旅行,还是要心情好一点的。 有一会过去,舒闻在旁边问:“你有哪难受吗?” 他问她有没有高反。 柏冬至摇摇头,到现在她感觉还没什么。 前方人员在移动,他们也跟着上去,从阶梯往上走,看见的东西越来越多。 那短短一百米的高度,柏冬至慢慢有些熬不住了。 她胸口有点闷,头晕沉沉的,好在症状比较轻,她没表现出什么,只是上去的步子跨的沉重一些了。 昨天舒闻问她要不要氧气瓶,她说不用,想着这段时间在附近跑,应该耐受能力比较好了,谁知道还是要出这点状况。 果然,打死的都是犟嘴的,淹死的都是会水的。 呈什么能呢。 柏冬至深吸一口气,正要提着步子往前走时,舒闻横跨一步,半挡在她面前。 他递过来一东西。 一整只巧克力。 “休息一会吧。” 没到最高峰也没关系,他们也不着急,他们有一整天的时间可以花在这里。 柏冬至摸到巧克力时,感觉触感有点奇怪,她指尖捻了捻,眉梢微动。 接着,她打开包装,又把它往舒闻身前递过去点。 “舒闻,巧克力化了。”她带着笑腔,眉眼都弯了起来。 舒闻一愣,看着那都已经糊在一起的巧克力,骤然觉得有些尴尬,放口袋放久了,又是羽绒服,他也没想到这茬。 “那还能吃吗?”他问。 柏冬至:“当然可以了,”她肯定道,“无非就是掰不开了。” 她还在笑,仿佛这是多有意思的事情。 多么微不足道啊,可是因为是他们两个人在一起,连这样的事都变得生动有趣了。 舒闻看着她笑,心里好像有什么化开了。 其实这样的日子,已经很美好了。 趋近山顶,风大而急,一阵扑过来,打在人身上,猛地就是一个激灵。 柏冬至嘴里抿着巧克力,她见舒闻鼻子都冻红了。 他总是这样,遇上冷的天气,先是鼻子红,然后是两颊,再然后是眼睛,真要冻得厉害,便像是哭过了一样,招的人心疼。 “你围巾呢?”她问他。 舒闻:“上车的时候里面开了空调,我把围巾取下来了,下来忘了拿。” 又不是不知道自己有多不抗冻,这也能忘。 柏冬至啧了声,顺手把自己头发拨开,那围了两圈的红围巾被她摘下来。 “给!”她声调扬起来,听上去比平时更脆。 舒闻目光在那条围巾上流连,这样的红围巾,她好像有很多条,一到冬天,她就换着戴。 “为什么都是红色的围巾呢?” “因为红色好看啊,大冬天的,来点鲜艳的的颜色看着舒服。” “你要不要,你要我给你织一条。” “你还会这个?” “当然了!我没事的事物就钻研这些,我妈也会,她教我的。” “你到底要不要?” “要。” 很可惜,那条红围巾柏冬至还没有完全织好,他们就分开了。 “拿着啊。”见舒闻许久没有反应,柏冬至就直接塞了过去。 舒闻问:“你不冷吗?” “放心,我身体比你好。” 她说这话也不怕闪了舌头,也不知道是谁前两天还在生病,倒下床就起不来。 她好像也总是因为舒闻怕冷这件事,就忽略他是缉毒警出身,身手很好,身体也很好。 他只是性子好,又有点怕冷而已,哪就那么弱了。 舒闻不跟她争辩,把围巾围上,待在她身边也就不说话了。 两人停下的地方,看雪山依然壮阔,待久一点也没关系。 柏冬至吃了好几节巧克力,到嘴里都发酸的时候才停下。 “我们走吧。” 上山的路上,柏冬至左右看个不停,或许是真的圆了一场梦,她心情异常的好。 到达顶峰时,她深呼吸着,随便出口气都在面前带出一阵白雾。 “真好看。” “嗯。” “柏老板。” “怎么了?” “能再帮我织条围巾吗?” 在雪山之巅,时间好像都静止了。 柏冬至看着舒闻,他看那片苍茫雪山。 疾风也没有带走她的声音。 “好啊。” 85、85 雪山之上, 有很多人在围着拍照,时近中午, 太阳也没有出来, 今天是个阴天。 柏冬至对着雪山拍了照,把手机放回口袋里,她把那剩下的半条巧克力拿了出来。 “吃吧。”她往舒闻那边递了递。 “你好像没吃早饭。” 她倒是在他车上吃了个红豆面包。 舒闻向着她摇了摇头, “太甜了。” “好吧。” “什么时候下山?” 舒闻问她:“你想走了吗?” 他还以为, 她要在这里待许久,把雪山上下都看个遍才肯走。现在时间正好, 往下面再转一转也可以的。 柏冬至撕着包装纸,非得把它扯得乱七八糟的, 才能把里面巧克力给剥出来, 她废了好大劲才吃到嘴, 结果才进去嘴巴就开始发酸。 甜食果然不能吃太多。 “看也看完了, 回去吧, 我饿了, 想吃顿好的。” 你嘴里还含着巧克力的,饿的还真快。 “什么算好的?” 柏冬至:“就是我想吃的都能吃。” 她手搭在围栏上,身子往前探了探, 挺危险一动作,舒闻下意识想把人给拉回来,结果柏冬至自己先回了身子。 她瞥见舒闻那点细微动作, 笑道:“急什么, 我这么大人了还照顾不好自己?” 就他们从前的相处来看, 确实是的。 她一个人守在那茶馆里, 出门次数不多, 可能就是出去买够生活必需品, 然后在家待好长一段时间不出来,她又爱睡觉,有时候能大半天不回人消息,像人间蒸发一样,舒闻有些时候离开,联系不上她了,自己在那心里乱想,柏冬至却是在树下睡迷糊了。 说她自理能力强,身边谁不是天天担心她,这么一大活人,不怎么出门,经常还失联,说的不好听一点哪天在家里出事了都没人知道。 况且,她向来胆大,冒险的事做的不少了。 那能怎么办,在零碎小事上,好像也没谁管得住她。 “想吃什么?” “炸鸡,火锅,烧烤,辣条,奶茶,可乐,可以吗?”她还象征性的问了下舒闻的意见。 真是一水儿的不健康食品。 舒闻笑的无奈:“柏老板,我认识的小孩儿才这么吃。” 柏冬至挑眉:“请尊重中年人士的垃圾食品自由。” 啧,怎么就中年人士了。 仔细算一算,她好像说的也没错。 舒闻:“那走吧,我请客。” “谢了。” 两人绕道去了市里面,丽江这片舒闻也算是熟的,他有朋友在这里,以前也来过不少次,那些比较推荐的店,他一问朋友就知道了。 最后上桌,柏冬至面前摆了一大堆东西,她想要的全都有,这方面舒闻真的不含糊,柏冬至什么口味他清楚,样样都按照她的喜好来。 火锅要是番茄麻辣鸳鸯锅,炸鸡要是甜辣味,烧烤中辣,只吃羊肉串,不吃猪肉串,奶茶要喝奈雪,可乐得是百事,他都记得清清楚楚的。 柏冬至扫一眼,看着舒闻道:“记性还挺好。” 舒闻没接这话茬,动了筷子,道:“吃吧。” “希望晚上你的胃扛得住。” 柏冬至:“你可以不说这句话的。” 那天柏冬至食量出奇的大,一改往日小鸟胃作风。 上高中那会,柏冬至突然开始变胖,体重一路上升,那时候忙着学习,她也没太在乎,等到毕业以后开始减肥才知道有多痛苦。 她是易胖不易瘦体质,节食运动什么都加上,花了两三年才瘦到理想的样子。 后来柏冬至就一直有意控制食量了,能少吃尽量少吃,到了晚上一个番茄或者一根黄瓜就算解决。 来云南这段时间,她还真没怎么管过自己,想吃什么就吃了。 也是没秤,不知道自己到底胖了多少。 反正她是觉得,身上肉多了不少的。 不过这并不影响她现下吃得多,总是克制那么狠也没意思。 减肥还能有放纵日呢。 许久过后。 “好涨。”柏冬至看了眼面前还有一半的东西没动,瞬间后悔自己夸下海口了。 她对自己的胃实在太有自信。 “浪费粮食是可耻的。”舒闻适时补了一句。 “你能不能帮忙分担一点啊?”这时候柏冬至懒得跟他斗嘴了,看着这么多东西着实是头疼。 她可能一会连路都走不动了。 柏冬至咬着吸管,那一块都被咬平了她还不肯放过,牙齿磨来磨去,吸管上面留下一排印子。 “柏冬至,不要咬吸管。” “知道了。”她还真的听了他的话,把奶茶放到一旁去了。 那是一个下意识的举动,同时发生在他们两个人身上。 他像从前以前,带着她出去,处处管着她,而她也真的听管了。 在最开始发生的一分钟里,也没有谁反应过来不对。 等到意识到什么以后,双方都沉默着,动着筷子,默默吃饭。 他们早就分手了,为什么还做着恋爱时期的事,奇怪又荒唐。 习惯就是很可怕,当两个人分开多年的人重新在一起后,以前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可以想起,一些肌肉记忆也跟着回来,当一些举动真的被做出的时候,连察觉都变得艰难。 那天到最后,他们两个人也没能把东西吃完。 柏冬至留下一句我可能会被撑死的的评价,带着她的可乐离开了餐馆。 下楼梯的时候,她还靠在一边缓了缓。 “这顿,吃得算好吗?” “……算。” 怎么这饭吃得她火气越来越旺了,下次还是得少要点辣- 回到镇上已经快要七点了。 镇上老人很多,太阳落山以后就关掉店门回家休息了,白天小镇就算得上冷清,一入夜,店铺没几家开着,路灯几盏立在街道旁,空落落一片。 舒闻找到合适的位置停了车,柏冬至先下来,她站在路边,又看见了那家花店。 人家明明就是摄像馆,她非固执的叫花店。 花店的灯还亮着,玻璃门敞开,老板娘还在忙碌,那些花摆在地上,她正要要冰柜里收。 仔细想想,她跟舒闻现在的这种状况,最初的源头也就是这家花店了。 那天的雨可真大。 柏冬至又看了会,视线落在玻璃门贴着的红色大字上。 风景照,证件照,情侣合照。 “走吧。”舒闻停好车过来,看柏冬至一直看着那个方向,问:“怎么了?” “舒闻,我们是不是还没有合照?” 一张都没有。 他们在一起的那大半年也算聚少离多,他工作忙,任务重,即使有几个假期,匆匆忙忙赶一赶,相处的时间也没多少,更别提一起出去拍照了。 舒闻一瞬间明白她意思,他点了点头,道:“是。” “那走吧,去拍照。” 两个人一起进花店的时候,老板娘还有点意外,“是你们啊。” “老板娘,现在还可以拍照吗?” “啊,可以的佚,上二楼去吧。” 这家摄像馆面积很小的,上楼的楼梯陡又窄,柏冬至走的很小心,舒闻在她后面紧跟着。 这只是一家普通的摄像馆,设备很普通,也没有多好看的背景可以用,墙上贴着的照片都是最普通的蓝底红底,要么就是奇奇怪怪的花样,没什么审美可言。 可是那些照片,大多都是双人的,应该是他们来旅游的时候拍的。 老板娘调好设备以后就叫他们过去坐着。 那有一条长凳,他们一同坐下,中间还隔了一点点距离。 老板娘叫着:“坐近一点嘛,离远了镜头放不下两个人。” 于是他们又靠近,到膝盖碰着膝盖,肩头撞着肩头。 亲密无间,这个词似乎很合适。 老板娘后来又问了句:“照片要红底还是蓝底?自己选吧。” 红还是蓝,这本来不应该是个值得纠结的问题的。 可是过了很久他们才回答,异口同声地说:“红底。” 老板娘听闻,默默笑了下,“那就红底了。” 他们拿到手的照片是五寸的,照片里两人都端端正正的坐着,虽然没有笑,但看上去状态都很好,总之,照片拍的不错。 “我可以留一张贴在墙上吗?”老板娘询问了一下他们的意见。 “好。”那是舒闻答应的。 老板娘很高兴,又送了一枝红玫瑰给柏冬至。 “祝你们好运,再见。” 那枝玫瑰很漂亮- 晚上十点,柏冬至洗完澡出来,躺在床上刷了会手机,跟几个朋友聊着天。 她出来的时间太长了,一个个见不到人,都在疯狂表示对她的思念。 她发消息过去,说再过两天就回去了。 这是她在小镇停留的第五天。 她正准备睡觉时,手机上方又跳出来消息。 是舒闻发来的。 舒闻:【睡了吗?】 柏冬至:【没有】 柏冬至:【怎么了?】 她没等到舒闻回消息,过去两三分钟,她重新编辑了个问号,还没发过去,他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电话接通后,他还是没说话。 “舒闻,你干什么?” 他似是叹了口气,然后道:“柏老板,把窗帘拉开吧。” “什么?” “柏老板,外面下雪了。” 柏冬至翻身下床的动作快到不能再快,一个没注意,腿磕了下,她惨叫一声后就跑到窗户边去,她一把将窗帘拉开。 漫天都是雪花。 柏冬至最爱看的,是雪。 “柏老板,要是没睡的话,我们见一面好吗?” 作者有话说: 下章预告:kisskisskiss 19、19 柏冬至出来时裹了两件厚外套。 外面的雪算不得大, 雪粒只有一点点,却纷纷扬扬撒了整片天, 在光可以照到的位置, 可以看得无比清晰。 按理说,柏冬至一个北方人,见到冬日的雪没什么好惊奇的, 可她就是爱看啊, 她就喜欢白雪落满枝头,银装素裹, 洁白一片,每一年下雪, 她都会很高兴。 她生在冬日里, 也最爱冬日。 这会已经很晚了, 小镇上的大部分人都已经睡下, 阴冷的夜里, 只闻寒风呼啸。 柏冬至从房间一路过来, 看见宋彦还坐在吧台那边,他对着电脑正在看电视,不知道是什么剧, 听声音有点像苦情片。 “哟,这么晚了还出来?”宋彦见了人,还有点好奇。 柏冬至朝他笑了笑, “宋老板, 外边下雪了。” 下雪有什么好高兴的, 小镇在雪山脚下, 每年也能见几次雪的, 这是什么值得惊奇的事吗? 反正宋彦不懂。 “你不是北京人吗, 那边下雪应该比这壮观的多吧。” “是壮观,”柏冬至点点头,“但是什么样的雪我都喜欢。” 宋彦失笑:“行,那你这是准备出去看?” “嗯。” “外边可冷着呢,你不怕再感冒啊?” 柏冬至扯了扯自己衣服领子,“我穿得很厚,而且,我身体好,不怕。” 又开始了。 “行吧,看完了就早点回来吧,再难受我可没药给你喝了。” “知道了,谢谢宋老板。”柏冬至迈着步子就往外面走。 舒闻站在不言舍的门口。宋彦还挺有情怀的,还没到过年呢,他就在门口张罗了几个大红灯笼,上面还写着字,都是些新年祝语,看着喜庆的很。 舒闻靠在墙边,指缝间夹着个硬币玩。 他晚上换了身衣服,出来时往口袋一摸,里面就放着个一块钱的硬币。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塞进去的。 他也不懂什么技巧,向上抛硬币再摁住他玩不熟练,试了好几次以后,硬币落了空,直接掉到地上去。 舒闻低叹一声,只好弯下身子去捡。 硬币在地上滚了几滚,最后落在人脚边。 柏冬至连袜子都没有穿,直接踩着平底鞋出来,一双纤细白皙的脚踝暴露在雪天里。 舒闻看了眼,把硬币捡起后才问她:“不冷吗?” “还行。” “叫我出来干什么?” 舒闻顿了顿,道:“看雪。” 夜半十点多,他把一个姑娘从被窝里叫出来,说要和她一起看雪。 有点浪漫但感觉不是太多。 柏冬至轻嗤了声,“您可真有意思,我差点就睡了,明天再说不行吗?” 她说这话时并不是带着气性的,相反,她眉毛眼睛都微微弯着,开口也是玩笑口吻,再往深处盘盘,甚至能听出点宠溺意味来。 可不就是惯着吗,她嘴上那样说,可她还是出来了呀。 真要生气,在电话里她就该骂人的,都这么晚了,我澡也洗了,都要睡觉了,你叫我在这大冷天里出来看雪,还是不怎么壮观的小雪,八成是有什么毛病。 她没有这样说的。 舒闻抬起头,有些雪粒都飘到他脸上去了,冰凉凉一片。 他和缓道:“因为记得,你是最爱看雪的。” 所以,他看到的那一瞬间,就迫不及待地给她发消息,打电话。 她会比他更高兴的,在看见雪的那一瞬间。 柏冬至眼睛转了转,把身上外套拢得更紧一些,学着舒闻靠墙站,把身上力气都卸掉,好好的睁着眼,看漫天飞舞的雪花。 这雪下得实在稀薄,那么小的一片雪花,落在手心还没两秒就化掉,更别提到地上,维持这状态,怕是下一夜也积不了雪。 它很小,但却难得,它出现在属于他们的最后三天里。 它很美,轻易就能让人沉浸其中,幻想一场美梦。 柏冬至和舒闻,真的有很认真的在看雪,不被任何事物打扰,安安静静的看。 雪夜里,灰墙边,两人一同站着,连影子都交叠。 上一次和舒闻一起看雪是什么时候? 柏冬至仔细想了想,是她二十七岁生日那一年。 柏冬至过生日向来排场大的,五湖四海朋友聚在一起,人人带着她心仪的礼物来,胡天海地的围一圈,玩得要多疯有多疯。 平时不出门的人,好不容易能把她逮住,她那帮朋友哪能轻易放过她去。 喝酒吃饭不落下,玩笑开个一箩筐,还有点新年新盘算要讲。 更别提还有许舒仪那边,柏冬至多少也要走一趟的。 她二十七岁那一年,很热闹,叶池荀白露他们都在,许舒仪也给她准备了一大堆生日礼物,她在外面一直待到九点多。 朋友们在包厢里玩,她出去透气时,接到了舒闻的电话。 那时候,舒闻还在云南执行任务,很长一段时间两个人都没有联系上。 电话接通后,柏冬至听到了久违的声音。 “柏老板,生日快乐。” 柏冬至有时候想闹闹脾气,一分开那么久,怎么也联系不上,有时候她心情不好或者遇到什么问题,怎么也找不到人,就好像她从来没有男朋友一样。 你看看别人的男朋友,随叫随到,体贴关怀从不少的,怎么到她这儿就变了。 可一想到他的工作,她又舍不得了。 他远比她辛苦一万倍,他很好,很伟大,她也很爱他,心里难过也不往外说。 “最近还好吗,工作,还顺不顺利?”她从来不问他受伤与否之类的话题,她不敢问,他也不一定会说实话,所以他们换了种说辞。 “很顺利,你呢,最近还好吗?” “我能有哪不好啊,你就别操心我了。” “好。” “柏老板,今天是你生日,有什么愿望吗?” 柏冬至沉吟片刻,“愿望啊,希望我的男朋友工作顺利,平平安安吧。” 那边人低笑了声,“还有吗?” 那就再贪心一点好了,“希望下一年我过生日的时候,我的男朋友能出现在我身边。” 多简单的愿望,情侣一起过个生日而已,到他们身上,却难为到要许愿的程度。 很久没有听到答复,柏冬至还在想,是不是她的愿望有点过分了,她准备三两句玩笑把那个愿望带过,当作无事发生的时候,舒闻开口了。 “柏老板,玩得开心点,我在余音巷等你。” 什么?柏冬至愣了会,她呼吸有些急促问道:“你回来了?” 那边并没有回音,舒闻把电话挂了。 柏冬至提着手机就要往外跑,叶池出来找人,刚好碰上。 “干什么呢柏冬至,你要去哪儿啊?” “帮个忙,帮我把人都招呼好,我有事儿得先走。” 叶池震惊:“不是大姐,这是你生日聚会,你是主角你要跑路?!” 柏冬至一脸急色:“我真有事,没骗你,下次你妈收拾你我给你担保,我给你说好话给你打掩护行吗?” 叶池立马换了副面孔:“成交,这场子今天你哥哥我一定给你招呼好,你放心走吧。” 论损友是如何形成的。 柏冬至开车回去的路上,下雪了。 北京在冬至那一天几乎不下雪的,可是那一天,雪花飘了一整夜。 柏冬至赶回去时,舒闻就在她茶馆的门口。 她赶回来,看见了自己的爱人,他站在雪地里,别的都成为虚妄。 他听见动静回头,站在巷道最深处,朝着她笑了笑,然后,接住了扑进他怀里的她。 “柏老板,生日快乐。” 冬至来临的那一天,他们分离许久再见,看了一场很美的雪。 原来距离那一天,都过去三年多了。 柏冬至终于觉得有些冷,她看了眼身边的舒闻,他闭着眼,好像睡着了一样。 他当然没有,只是这样的天,安静的等待也会很美妙。 于是柏冬至也学了他,闭上眼睛,听风,听雪。 视觉消失之后,其他感官都变得格外灵敏,她听见了舒闻的呼吸声,感受得到雪花落在她脸上,眼睫,耳朵,她裸露在外的那一截脚踝被风吹得生疼,她身体对外界的所有感知都前所未有的强烈起来。 最后,她感觉有什么落在了她唇上。 那像蝴蝶飞过一样,轻盈而柔缓的,在她唇上停留了三秒钟,她感受得到灼热气息,一瞬间被暖意包围,在短暂的三秒里,随后,蝴蝶飞走了,世界依然寂静无声。 回忆不止一个人记得,在这个雪夜里,好像什么都失控了。 那一年她生日,他们坐在茶馆的树下看雪,柏冬至把头靠在舒闻身上,他们互相依偎着,寒夜也不觉得觉得孤单。 “你怎么突然回来了啊?” “任务提前完成了,然后,还放了假,能在这边多待几天。” “你出任务没受伤吧?” “没有。” “我不信,我要检查。” “柏冬至你别闹,我真没受伤。”舒闻把她作乱的手拿开。 “好吧,暂且相信你。”柏冬至又靠他身上去了。 “柏老板,我争取明年也能实现你的愿望。” “只有明年?你怎么这么小气啊?” “好吧,是我口误,是以后的每一年,每一年你的生日,我都争取出现。” “这还差不多。” 可他们终究还是错过了,在柏冬至的二十八岁和二十九岁。 20、20 看见梁蔚出现在不言舍的时候, 柏冬至有点惊讶。 “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梁蔚抿了口宋彦给她泡的茶,满意的点了点头后才去跟柏冬至聊。 “最近有点无聊, 想找点乐子, 那你跟老宋都在这边,我就过来玩两天呗。” 柏冬至:“你不管你店和你弟了?” “哎呀,我店里的员工又不是吃白饭的, 离了我还能死了?再说我又不是去个十天半个月不回来, 有什么可担心的,至于我弟, 最近好好把他教训了几顿,昨天我把他打包送回家了, 这会儿我爸妈管着呢。” 行, 安排的挺好。 两人也有一阵子没见了, 窝在一起话还挺多, 宋彦坐一旁, 有些话题他也插不上嘴, 就老老实实干自己的事儿了。 梁蔚问柏冬至:“你是不是快回去了啊?” “嗯,待不了两天了。” “也是,快过年了都, 你妈也不可能一直把你放外边。”梁蔚想了想,她妈估计也要开始催她了。 梁蔚正在想家里的事,慢悠悠一抬头, 仔细看看柏冬至的脸, 觉得有点不一样了。 “柏老板, 今儿, 妆化的不错哈。” 梁蔚跟她认识日子不短了, 她见过她全副武装, 精致动人的样子,也见过她素面朝天,随性懒散。柏冬至这人,爱怎么着怎么着,主要是她先天条件够好,想怎么折腾都行。 梁蔚确实有一阵子没见过柏冬至好好化妆了。 “唉你口红什么色号啊,好看,有链接吗?” “我发你。” “好呀,你这个粉底好像也不错,怎么都不卡啊,我一到冬天卡粉卡的想死。” “我跟你说我前两天买了新的双眼皮贴,巨服帖,要吗?” 柏冬至想了想,“这个,我大概不需要。”她双眼皮其实挺明显的。 宋彦在旁边听得实在是脑瓜子疼了,女人的话题他掺和不进去,就找点别的来说。 “柏老板,你不是还要跟那位出去逛吗,再聊就迟到了。” 柏冬至看了眼时间,确实该出门了。 “梁蔚我得走了,回来再聊啊。” 梁蔚眨了眨眼睛,好奇心疯狂作祟,“不是,哪位啊?你朋友?” “舒闻。” 柏冬至微微抿了下嘴,看向宋彦的眼神,平淡到有点瘆人。 “宋老板,这是你第几次拆我台了?” 宋彦就是嘴快了点,“没忍住,抱歉。” “不是,怎么就拆台了,挺好啊,这我爱听。”梁蔚眼睛都在发光。 她就知道,还是这边乐子多。 你看她才来了几个小时,这就看上戏了。 梁蔚心底反复念了念那名字,怪不得昨天柏冬至跟她打电话说什么朋友呢。 她反复打量着柏冬至,看人妆画得好,衣服也搭得漂亮,精神看上去顶饱满,有点不对劲儿。 梁蔚身子往后挪了点,盘着半条腿,有点试探性的开口,“那个,柏老板啊,我怎么觉着,你有点像谈恋爱了啊。” 柏冬至抬了抬眉,包上的链条围了手腕几圈,她就那么轻飘飘的晃,好几下打在腿上,也不疼,就是个挺自然的动作。 “你觉得像,那就是吧。” “走了,回来再说。” 她扬长而去,留下梁蔚在原地,眼睛都瞪大了。 “宋老板,你说我是不是听错了?” 宋彦半个身子都靠在桌子上,眉毛轻拧着,缓缓开口。 “这么说吧梁老板,咱俩同时听错的概率,不大。” 两人对视一眼。 这一屋子老板,今儿好像都不太正常- 柏冬至和舒闻今天要去的,是春城附近的一个小城。 柏冬至以前就知道那里的,那是舒闻母亲的故乡。 据说,那边风景不错,民风淳朴,一到季节就可以看见很多海鸥。 从丽江坐动车过去,大概要三个小时,挺远的。 舒闻买票的时候,没能买到一起的位置,上了车以后,他跟柏冬至旁边的人协调了一下,好在大家都是靠过道的,协调起来难度不大,那边人也很好,便一口答应下来。 柏冬至的位子靠窗,她看了看窗外的风景,问舒闻:“你是不是对这些都已经免疫了?” 他从小到大看过那么多美好的风景。 舒闻摇摇头,“看不腻的。” 两人聊天并没有多久,柏冬至眼皮子就止不住往下耷拉了,后面意识涣散些,直接歪过头睡下。 她总有在什么地方都能睡着的能力。 舒闻见她睡着,勾唇笑了笑,也学她闭上了眼,这一路还长着呢。 他始终没睡着,所以,柏冬至头倒在他身上的时候,他完全清醒。 低头看了眼,那人好像没什么感觉,舒闻也就不管了。 就靠着吧。 动车车厢内人并不多,大家都在做自己的事,睡觉听歌,开着平板电脑看电视的都有,倒也没有谁闹出什么动静来。 柏冬至这一觉睡得蛮安稳。 她再醒是听见乘务员的声音。 “新鲜水果有需要的吗?” 水果。 柏冬至揉了揉眼睛,嘴巴都没有完全张开,就那么含含糊糊的念叨:“舒闻,我想吃草莓。” “想吃草莓?”舒闻听见后,叫住乘务员,“你好,有草莓吗?” “不好意思没有,您看车厘子脆枣可以吗?” 都是柏冬至不吃的。 “不用了,谢谢。” 舒闻头低下去些,道:“柏冬至,一会到了给你买行吗?” “嗯,还有多久到啊?”她问话时头抬起几分,额头直直蹭着舒闻下巴过去。 舒闻喉头一紧,缓缓答:“差不多还有四十分钟,再睡会儿吧,到了我叫你。” “好。” 那一路,一直都很安静。 到小城是下午两点,舒闻问柏冬至需不需要先休息一会。 柏冬至:“我不是一路都在休息吗?” 说的也挺对。 舒闻笑:“那就先把东西放回酒店,然后再出来?” “好。” 小城人很多,店铺排得很密集,分区分得也不明显,走两步一家饭店,退三步又是服装店,什么都混在一起,靠在宽广马路边上,看着倒也挺和谐。 柏冬至和舒闻吃完饭后,打算去某个公园转一转,那边有很多海鸥。 她抱着一盒草莓吃,口红掉了大半也不怎么放在心上。 “柏冬至,你这样吃,晚上会吃不下去饭的。” “那就不吃,减肥。” “你已经很瘦了。” “男女的胖瘦观是不一样的。” 柏冬至一路都在跟舒闻科普,男女的胖瘦观到底不一样在哪。 舒闻大半程都没发表意见,到最后才补了句,“反正,不吃饭伤胃,对身体不好。” 柏冬至:“合着我半天白说了?” “那也不是,吃点吧。” “好了好了,我吃还不行,那这剩下的草莓你吃吧。” 真难想象,他们就这种问题竟然可以说上一路。 公园里人很多,这边地势开阔,绿化做的也好,海鸥从湖面掠过,一片片的,翅膀扑腾着,也许还能猛冲一下,从游客手里叼块面包走。 柏冬至看见很多人在喂海鸥,有点心动,但是不敢上前去。 舒闻:“怕什么?” 柏冬至:“我小时候喂鸽子被刨花脸了,有心里阴影在。” “没事,我在呢。”他轻轻松松说了这样一句,柏冬至一瞬间怔住。 他是她可以信任的人啊。 他们从一旁买了面包,舒闻放了块在柏冬至手上,“拿好。” 然后,他握着柏冬至的手,缓缓抬起。 他们停留许久,才有一只海鸥驻足,不过几秒钟的时间里,海鸥向着他们飞来,就是闪了那么一下,带走了面包屑。 “我,还想拍个照呢。”柏冬至才刚把手机拿出来,解锁都还没成功。 舒闻很不客气的笑出了声,“那看来还要多来几次,刚才你试过了,很简单的,要再来吗?自己一个人。” 柏冬至立马摇头。 “阴影依然在。” 她只是信任他而已。 两人找了张长椅坐下,那里正对着湖面,阳光照过去,金灿灿一片,飞鸟再从那边走,划一下水面,带起一阵波纹,许久才恢复平静。 “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呢?”这个问题,柏冬至总算问了出来。 云南那么多地方,到哪里都可以的,为什么,偏偏是这座小城。 它没有太多出名的景点,风景重叠度也高,往外说出去,大多数人都不知道有这么个地方。 它只有一个地方是特殊的。 舒闻看着湖面,慢慢答:“就是想,带你过来看看。” 看什么,看他母亲的故乡,看他曾经长大的地方。 柏冬至:“那我又是以什么身份过来的呢,普通朋友,女朋友,还是什么?” 她又恢复那横冲直撞的性子了,话说得直白的要命,完全打在人心口上,好像怎么说都不太好受,都不对。 舒闻叹了口气,道:“柏老板,我不知道。” “那你昨天亲我算什么?” 窗户纸总有被捅破的时候,封了一整天,她还是忍不住了。 她就要把那一时的失控带出来,放在台面上,一定要两个人清清楚楚的看见,逼着做一个决定才肯罢休。 是继续走下去还是到此为止,她等着舒闻的回答。 “你要不说,我就走了。” 柏冬至心里数着数,到第十秒,她沉下心,拿起了身旁的包。 她停留在迈出去的第五步。 舒闻从后面握住她手腕。 “柏老板,明天,我要去我舅舅家吃饭,你可以跟我一起去吗?” 柏冬至忽然有点热泪盈眶的感觉,她没回头,只道:“那你求我。” “求求你了,柏老板。” 那就去吧,反正,未来的日子会很长很长的。 那一刻,他们都那样想。 作者有话说: ps:再甜一章开虐。 昨天有事没有更新,会补三千字在明天的章节里,抱歉! 21、21 傍晚公园里的人少了很多, 天边挂着道残阳,颜色称得上艳丽, 往湖面一扫, 硬是把湖水都映出橙红橘黄来。 这个点大家都要回去吃饭了,附近的小区不少,公园里的人三三两两散开回家, 要不了多时, 这片就冷清下来。 柏冬至和舒闻倒还在。 两人绕在公园里散步。 “你小时候经常来这边吗?” “嗯,我爸那时候工作忙, 我就跟我妈一起在这边,我舅舅他们家在附近, 我妈带我过来吃完饭, 就会到这边转两圈。” 这个柏冬至大概知道一点。 舒闻父母的感情并不太好, 舒闻的父亲也是缉毒警, 那个年代法制不像现在这么健全, 毒贩子更多点, 他父亲忙得不着家,他母亲一直有些意见。 舒闻从小到大,什么都是他母亲管的, 他们需要的时候,他父亲总是不在,更何况这样的家庭本就担惊受怕的厉害, 在舒闻十六岁的时候, 他父母和平离婚了。 过程非常和平, 双方坐下来把什么话都说开, 只是不在一起生活了, 孩子还是两个人共同抚养, 不做夫妻,他们反倒争执更少些,相处得更加轻松。 再后来,舒闻父亲因公殉职,在遇见柏冬至的前三个月,他的母亲也重病离世。 所以那时候,他去北京治病,心理加生理,双重的病。 大部分的事情,柏冬至都是知道的。 想到这些,柏冬至心情有些沉重,她眼皮往下耷拉,步子也迈得慢了点。 “怎么了?” “有点走累了。”柏冬至轻声道。 舒闻:“那我们现在去吃饭。” “好。” 他们还没走出公园,就被拦住了。 柏冬至听见了一阵琵琶声,那声音清越悠扬,从树林里传出来,站在她的位置,可以听得很清楚。 “春江花月夜?”舒闻在旁边,不太确定的问了声。 柏冬至笑了下:“你还知道这个?” “以前听你弹过。” “那去看看呗。” 这会她又满血复活了,跟先前说累的完全不是一个人,脚底生风一般直接往那林子里蹿。 那些还坐着好些人呢,男女老少都有,围着石阶坐下,专心听人在那弹琴。 弹琴的是个中年男人,留着长胡子,戴着小眼镜,穿着黑色的练功服,脚边靠着琴盒,怀里抱着琵琶。 柏冬至看一眼他的姿势和琴,下意识就念叨了句:“南音琵琶弹的啊。” 也是好久没练琴了,琴音差别都没听出来。 中年男人耳朵尖,听见这一句,抬头看了眼柏冬至,手边动作也停了。 “哟,小姑娘懂这个?” 柏冬至下意识站正了身子,“一点点。” 这人声音有点像她那琵琶老师,柏冬至一想到小时候练琴被训,什么歪脑筋都没了。 舒闻听她说一点点的时候,内心念一句,谦虚了。 别的都可以不说,就是琵琶这方面,柏冬至算行家了,她四五岁开始练琴,家里给她请最好的老师,世界巡演大师级别的都不在话下,她天赋很高,没两年就学得像模像样了。 她小时候也跟着老师出国演奏了不少次,只是后来兴趣淡了点,没继续下狠功夫。 就这样,往那圈子里一说,大多数人都还是知道她的,天赋太好了,没办法。 柏冬至有时候无聊,把琴抱出来练一练,再走街串巷,专门去找做琵琶的老师傅,跟着人一起学,没事的时候就在院里折腾,还挺像样。 她那茶馆里摆了不少的琵琶,墙上挂着,房间里收着,品质方面都没得说。 柏冬至跟那中年男人还聊了几句,不知道怎么绕的,琴就到她手上了。 然后,她就真的坐了下来,横抱琴,指拨弦。 她也弹春江花月夜,看着手腕不怎么用劲,声音却极为嘹亮动听。 一旦开始弹琵琶,柏冬至就好像进入了一个只有自己的世界,她自信又松驰,弹挑之间,就是最动听的旋律,外人干扰不了她,只觉得弹琴的人好像真的在发光。 她的才华,支撑起了那道光。 舒闻站在最外围,默默的看着人群中央的柏冬至,他是笑着的,因为现在的柏老板依旧明媚耀眼,一如当年。 那一年在茶馆的某个午后,两人吃完饭在院子里折腾一些花,叶池他母亲爱花,也有不少珍稀品种,他拿了点过来送给柏冬至,柏冬至就寻思着,找个合适的地方种下。 这种事她干不来,偏偏舒闻也不太会,两人对着手机一顿搜,莽莽撞撞把种子下了土,费了好大劲。 那花种长得还挺快,没两个月花苞就冒出来,到盛开那一天,柏冬至高兴坏了,一大早就拉了舒闻来看。 “今天心情好,柏老板请你听曲儿吧。”她一扬眉,跑进屋里就抱了把琵琶出来。 那是一把小叶紫檀琵琶,她本来有两把的,在那之前的一段时间,她卖了把给她哥和嫂子,她嫂子就是荀白露。 她搬了张椅子坐下,也把舒闻按在一旁,她一边弹一边跟舒闻科普琵琶知识,说了好长一堆,舒闻记不得太多,反正,他记住那天她弹的曲子了,叫春江花月夜。 “好听吗?” “好听。” 柏冬至心满意足,把头靠在琵琶颈部,很长时间才开口。 “你看啊,你字写得好看,我琵琶弹得好,将来你退休了,我们俩在住在这,巷子里那么多小孩儿,你教他们写字,我教弹琴,你觉得怎么样?” “好啊,但是那个时候你脾气得稍微好一点,别把孩子们吓着。” “啧,我是那种人吗,我对小孩儿很有耐心的好不好。” “可是你昨天才欺负完郑阿婆孙子。” “那是他太皮了。” “没有吧。” “好了你不许说了,我不听。” 他们是真的好好想过未来的,在那座茶馆里,从二十多岁到三十多岁,到五十多岁,再到离开,每一个阶段,他们都认真思考过的。 他们唯独没有想过分开。 不过还好,一切都还来得及,甚至,他们可以提前过上理想中的,很多年以后的日子。 幸好,他们还没错过。 两人从公园里出去,夜幕已经完全落下,小城的霓虹灯闪烁,却不像大城市那样耀眼,照得哪里都明晃晃,一片亮一片黑,路需要走好久。 “这回真饿了。”柏冬至认真说道,那盒草莓支撑她到现在,属实不容易。 “想吃什么?” 柏冬至把手机递到他面前去,“我在手机上搜到这家店,评价还不错,我已经预定了,去吧。” 是挺不错的,情侣餐厅,小城唯一的一家。 舒闻忽觉有些被套路了,他道:“柏老板,早就准备好了吧?” “应该,不算太早。”她说的还挺有底气。 在今天,她算得上一个赌徒了,幸运的是她第一次就赌对了。 “去吗?”她又问他。 舒闻看了看她,眼底映着周围路灯投射下来的光。 他低下头,慢慢握紧柏冬至的手,她手心很热,甚至有些汗意,潮湿又滚烫。 “当然要去。” 他们一同往前走,慢慢的,柏冬至环住舒闻整条手臂,她头也靠在他身上,好像没有骨头一样,靠近再靠近,温存再温存。 假如过去的三年不存在,他们就和当年热恋时期一模一样。 不断靠近着,走在余音巷里的是他们,多年后,漫步在安宁小城里的,也是他们。 那就当那场分离不存在好了- 一顿饭他们吃了两个小时。 从餐厅出来,柏冬至仰头看了看天,觉得自己跟减肥好像真的无缘了。 “我到底是怎么一边跟你讲减肥的大道理,一边又吃那么多完全控制不住的啊?” 柏冬至简直想一拳打死自己。 舒闻笑:“那有什么关系,大不了多走一会,消消食?” “我看行。” 这边离他们住的酒店不算太远,不用坐车,沿着主路人行道一直往下走就好。 没几步出去,柏冬至看见了家花店。 那边灯很亮,门外的水桶里插着一大束红玫瑰,花头有些都掉下来了,地上还落着几片花瓣。 不知道里面的花新不新鲜。 柏冬至视线始终落在那边,舒闻低头见到,脚步停下,道:“柏冬至,你在这里等我吧。” 她抬头看着他。 “我去给你买花。” 情话可以有很多种类型,甜蜜动人的有,平淡却显旖旎的也有,他只说了一句话表明目的,可柏冬至觉得,这是一句很动听的情话。 花很浪漫,他把浪漫送给了她。 柏冬至站在路边等,那几分钟里,她在想明天去舒闻舅舅家吃饭也带点什么好。 她是第一次去人家家,得准备点礼物的。 也不知道他们喜欢什么。 那大概是柏冬至第一次为了这种人情世故方面的东西烦恼,她尊重舒闻的家人,也把那些曾经幻想过的未来翻找出来,她甚至开始想,回家就跟许舒仪提结婚的事情,她真的以为,破镜重圆可以发生在他们身上。 她以前说,觉得自己很幸运,那应该是在其他方面的,在她和舒闻的纠缠间,她总是被厄运包围。 那时是夜里九点三十一分。 柏冬至抬起头,看见有人过马路。 那人穿着厚厚的大衣,身形佝偻,面上也是一片白,看着很不健康的样子,她觉得他有些奇怪,就没忍住多看了两眼。 然后,那人也看向了她。 阴狠的、凶残的、暴戾的一眼。 他从怀里拿出了一把刀。 新闻上总是有报道,有些人生活上受到重创,就想着报复社会,打人的,闹事的,还有,当街砍人。 就在前一天,柏冬至还看见了那样的新闻,她怎么也没想到,这种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那把刀,直冲着柏冬至来。 她脑子里什么都顾不上想了,就是不停的躲闪,躲闪,伴随着脚尖和怒吼,等到鲜血淋漓,她意识才勉强恢复一些。 那不是她的血,挡在她面前的,是舒闻的手臂。 后来,舒闻是怎么把人制服的,她记不得,她隐约听见他说了什么。 “柏冬至,报警。” “柏冬至,报警。”他说了两遍。 柏冬至拿手机的手止不住的哆嗦,她大概是哭了吧,眼前全是模糊的,等到电话拨出去,声音都变了调。 她勉强才把事情说清楚,最后,舒闻补了句,“他可能还吸毒了。” 他以前接触的这种人太多了,他说可能,其实已经肯定了。 又是毒。 柏冬至真的意识到,自己哭了,她脸上一片潮意,嘴唇都在颤动着。 她是个人,她也有害怕的时候,那把刀砍下去,一定很疼。 她看见舒闻带来的那束花掉在地上,一整束红玫瑰,静悄悄躺着,花瓣撒了好几片。 柏冬至脑海里,有一个念头越来越清晰。 她跟舒闻,好像只能走到这里了。 22、22 那年柏冬至第一次去云南, 也是自己一个人,出发之前, 她和许舒仪吵架了。 许舒仪平时来她茶馆来的很少, 大多数时候都是叫人把车停在巷口,等着柏冬至出来,她一旦进去坐下了, 就意味着她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跟柏冬至讲。 “你跟那位舒警官, 还没有分手?” 打从许舒仪知道这件事后,类似的话她问过无数遍了。 柏冬至实在不想表现出对许舒仪的不耐烦, 那是她的母亲,她不想。 她强压着不适, 认真说道:“妈, 我不会跟他分手的, 这事别提了。” 许舒仪拧着眉, 神色难看到极点:“冬至, 你怎么还这么不听话呢, 我都是为了你好!” “为我好?”柏冬至语气重了些,“我想跟我喜欢的人在一起,您不让, 这就是为我好了?” “他到底是哪一点不好让您这么厌恶啊?” 孩子们最讨厌父母说的一句话是什么?我都是为了你好。 那是关怀,也是枷锁。 许舒仪深吸一口气,她知道跟柏冬至硬碰硬没用, 她就是吃软不吃硬的人, 对付她就是要把事情掰碎了讲道理。 “那我就好好跟你说。” “我不能接纳他, 有两个原因。第一, 他只是个普通人, 普通家庭普通出身, 和我们家差得太远了,如果将来有一天,柏家和许家有什么事,他拿什么保障你的生活?你和他的成长环境是不一样的,你怎么知道你们在一起以后他会不会因为你们差距过大,在某一天不平衡,不爱你了,甚至是伤害你,你保证不了的。” “这一点勉强就算了,最重要的是第二点,他是做什么的?警察,缉毒警察,柏冬至,你知道缉毒警察的牺牲率有多高吗,我查过了,他父亲也是缉毒警,因公殉职,他父母离婚就是因为他母亲介怀他父亲的工作,你呢,将来你们在一起,你能忍受他始终不在你身边,什么都要你操心吗,你能接受时时刻刻活在风险里,一个不小心就被那些毒贩子报复吗,你能接受有一天他突然不在了,你痛失所爱吗?” 许舒仪看着她,目光带有哀怜。 “冬至,我从来没有讨厌过舒闻,相反,我敬佩他,他是个英雄,只是,他不适合你。” 她只有柏冬至这么一个女儿,她想她好,她就只能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舒闻。 如果和舒闻在一起的不是柏冬至,不是她女儿,她当然可以夸赞另一个女孩,她伟大无私,她不惧苦难,她对爱的坚定执着值得赞佩。 英雄值得被爱,只是她很自私,她要的是自己的女儿被爱,毫无风险的被爱。 她不得不做这样一个恶人。 柏冬至面对着许舒仪,眼泪蓄满眼眶。 一千一万个道理她都懂,可是她做不到。 “妈,你没有想过,你说的那些为我好的话,对舒闻很不公平啊?” 如果说她面临的风险是十倍,舒闻面临的就是一百倍。 许舒仪也知道啊,和平年代,缉毒警察的牺牲率那么高,凭什么那么伟大的他,要因为工作而被许舒仪拒之门外。 许舒仪闻言,吸了吸鼻子,她眼底泛红,有些难忍。 “说到底,我们才是血亲,他是外人,他的公平,跟我没有关系。” 她足够现实主义,柏冬至足够理想主义。 她夹在许舒仪和舒闻之间,谁都没让她喘得过来气。 她大概就是从那一天开始分裂的。 柏冬至被一分为二,一半叫嚣着你应该听你母亲的话,她生你养你,对你那么好,你怎么能辜负她,让她伤心难过,她是你最亲的人啊,她不会害你的。 她的另一半又在说,那你就要放弃舒闻吗,凭什么呢,他对你不好吗,你不爱他吗,你们明明相爱呀,就因为他的职业性质要分开吗,他是那么伟大的英雄,你怎么那么自私呀,他的光荣怎么就变成困住你们的枷锁了。 她真的要喘不过气来了。 许舒仪看见她痛苦,又怎么会不难过。 她上前去,替她擦了擦眼泪。 “明天不去云南了,行吗?”就到这儿吧,她实在痛苦的话,分手那些话就交给她去说。 柏冬至如鲠在喉,“妈,我想去。” 许舒仪闭了闭眼睛,她的孩子,怎么永远都不听话。 “这是最后一次。” 那一次,差点要了柏冬至的命。 柏冬至在夜里回来的时候被骚扰,虽然被人救了,但是头部受到重击,在医院躺了很长一段日子。 犯事的人里面就有吸毒者。 许舒仪听闻消息时,差点晕了过去,她赶去云南,看见柏冬至躺在病床上,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 许舒仪本来就对这种事敏感,那时候什么修养教养都不要了,哪怕这件事跟舒闻并没有关系,她也把这算在他头上了。 在她看来,如果柏冬至没有遇见舒闻,她就不会来云南,也不会遇上这种事。 他才是罪魁祸首。 其实她明白的,她只是需要一个完美的借口,让舒闻主动离开柏冬至。 “算我求你了可以吗,舒警官,你的人生没有了冬至不会怎么样的,可冬至就是我的命,我见不得她受一点伤害,你放过她好吗。” 她声泪俱下,近乎恳求,她说着软话,却把尖刀插进了舒闻的心脏。 谁又能放过舒闻呢,她不知道,也管不着。 柏冬至醒来的那一天,舒闻就和她提了分手。 她嘴唇干巴巴的,说句话嗓子都生疼,大概还是难受吧。 “是我妈说的吗?” “是。”他并没有否认。 “柏冬至,你母亲说的挺对的,我们,真的不太合适。” 骗人,明明自己都要掉眼泪的,还要笑着说谎。 “这段时间,还是谢谢你,我希望你以后过得好,特别的好。” 好到什么程度呢,无灾无难,无虞无忧,最好是找一个爱她的人,永远在一起,长命百岁,她的一生,就该那么幸福的过下去。 “柏冬至,我们就到这吧。” “下次见面,就当不认识好了。” 选择开始的人是她,选择结束的却变成了他。 也算有来有往,谁也不欠谁了。 许舒仪本以为,这样一来,柏冬至会很难过,她都做好准备去应对了,她却反常的厉害。 她没有大哭大闹,也没有绝食自杀什么的,她很平静的接受了分开的事实,起码在许舒仪看来是这样。 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她去看她,她都没有什么异样。 “冬至,你这样,我看着难过。” “别这样,你应该高兴的,你看,你和他之间,我选择了你,以后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你说什么我都答应,我会做一个听话的孩子的。” “您放心,我也不会寻死觅活,只不过是谈了段过程艰难的恋爱而已,我还没那么脆弱,行了,时间不早了,您也回吧,我想睡了。” 许舒仪离开后,茶馆的门就关上了,关得严严实实,透不出一点缝隙。 那个时候,茶馆的银杏树还是枝繁叶茂,浓翠欲滴的。 他们第一次分离,是在晚春。 第二次分离,是在深冬。 35、35 深夜里, 医院没有多少人,就是急诊那边收了个患者, 带起了一阵动静。 柏冬至坐在长椅上, 看着患者从救护车上被抬下来,身边围着亲眷和医生,那场面很吓人。 差一点, 她也要被推进急诊室里了。 她目光暗了暗, 攥着手机的手不断发紧,指尖一阵阵发白。 进医院半个小时左右, 江与给她打了一通电话。 他是来道歉的。 “那个,我就是随口一说, 我真不知道你妈在我们家, 我, 我也没想到那么多的事儿, 对不起啊, 柏冬至。”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本来她也做好了打算告诉许舒仪,这些天她一直都跟舒闻在一起,现在只是被提前了, 情况,也有所不同了。 柏冬至在等许舒仪来问。 她很久都没有收到消息和电话。 舒闻被那一刀砍得并不深,没伤到筋骨, 可柏冬至还是哭了好久, 明明受伤的人不是她, 可看着鲜红的血和割裂的肉, 她忍不住。 舒闻被砍伤的那条手臂上, 还有其他的伤口, 一道蜿蜒很深的伤疤,差不多有六七厘米那么长,颜色偏深,是旧伤。 柏冬至从前没见过那道疤痕,也就是说,是他们分开之后的事情。 她站在旁边,眼泪掉个不停,舒闻就说:“柏老板,去外面等我吧。” 一等就是好半天。 医院的灯很亮,照得人一点困意都没有,柏冬至始终维持着坐姿不变,等到身子都快僵了才看舒闻出来。 他看上去很虚弱,脸白了大半,站在那不发一言,气息都变得微弱。 舒闻走到柏冬至身边坐下,自顾开口道:“放心,不是很严重,就缝了几针,也不用住院。” 柏冬至许是哭得有些久了,眼睛红了一片,心里发阵酸,也掉不出来几滴泪。 “对不起。”她低喃道。 舒闻看了看她,忽然想伸手抱抱她,告诉她,跟你没有关系的。 可是他没有,他忍住了。 “柏老板,这种意外谁都猜不到的,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别难过了,我这点小伤很快就会好的。” 舒闻身子后倾些,把头靠在墙壁上。 “柏老板,跟你讲个故事吧。” 什么时候了,还要讲故事。 柏冬至吁出一口气,说:“讲吧。” “曲颖的丈夫,是我曾经的上级,他工作很用心,每次出任务抓毒贩子,他都是跑得最快的那一个,他受的伤也是局里最多的,有一次他差点就没挺过来,在医院躺了很久。他人也很好,很照顾我们,明明年纪大不了多少,却像父亲一样,什么事都会为我们考虑。” “最开始的时候,我们都还不知道他结婚有孩子了,他从来都没提起过,还是有一次,我们出去的时候,他跟曲颖还有瑶瑶撞上了,我们才有点了解,他说,不想过多的暴露家人。” 舒闻抿了抿唇,眼睛有些发热。 “他是两年前去世的,那次任务很凶险,他们说隔着老远都能听见枪声打斗声,我们局里,死了两个,重伤三个,轻伤更不用数。” “他没抢救过来,甚至连交待遗言的机会都没有,曲颖来的时候,人已经断气好久了,曲颖在医院晕过去了,瑶瑶没来,我说句心里话,我觉得挺好的,至少,没让孩子看见那么残忍的场面。” 柏冬至想起来自己曾经看过的数据了。 缉毒警的牺牲率是其他警种的4.9倍。【1】 她哭不出来了,眼睛干得像什么一样,她只能攥着手,下嘴唇被咬得发白也不松开。 “你刚看见的那个疤,就是那次留下的。” 舒闻声音终于有了些哽咽。 “我应该算是受伤最重的一个吧,当时跟在他后面,也没想其他的,就是打算早点完成任务回家,后面我就没待在禁毒局了,转岗到其他地方去了,再后来,连警察也没当了。” 没办法,受伤太严重了,身体素质也跟不上,不适合在那边,再加上他舅舅也来劝,他没办法了。 他舅舅当时说了什么呢,你父母都已经走了,你总不能再连累我们吧,我们家孩子天天叫我跟你别来往,就怕被那些恶人找上门,舒闻,你索性就退下来吧,听舅舅的话吧。 可是,他一直觉得,自己的职业是光荣的啊,为什么还会被嫌弃。 一个,两个,三个人,都是这样。 故事戛然而止,因为一阵手机铃声。 柏冬至的电话响了,许舒仪打过来的。 她看着屏幕,连手都在发颤,这个电话,她不想接。 为什么偏偏要在这种时候呢,明明之前都好好的,就差一点了,就差一点。 舒闻在后方看着她,他当然也看得见来电显示。 他眼睫闪了闪,鼻腔好像被什么堵住了,呼吸格外困难。 电话铃声响了不过几秒,于他们而言,好像跨越了一个世纪。 一阵恸哭声从急诊室前传来。 医生面对着患者家属,把头低下去,步伐迈得沉重,他无法过多的安慰他们什么了。 医院里好像总是充斥离别,生死之隔,有时候好像格外容易跨越,有些人回不来,有些人,经历着人生中最大的绝望。 他们同时看着那里。 良久,舒闻才开口。 “柏冬至,接吧。” 按下接听键,许舒仪的声音从那头传过来。 她的第一句话是,冬至,什么时候回家? 柏冬至没回答。 许舒仪感觉心脏抽了一下,她怎么会不生气难过,她拼命的把两个人分开,讲过那么多道理,明明都已经成功了的,她当然知道柏冬至会受伤,可过个两三年不就好了吗,谁还能一辈子活在回忆里,遇见一个更好的人,什么都可以忘掉。 她始终这样认为。 好不容易她觉得柏冬至已经放下了,她又跟舒闻纠缠在一起,那以前她的努力算什么。 许舒仪强忍着没有发火,她说:“冬至,明天回来吧,妈妈给你买票,好吗?” “后天吧,后天,我就回去。”终于,柏冬至有了回应。 许舒仪不懂,她多要那一天做什么,她也不会让他们有什么结果的。 “你……” “我还有东西没有收拾好,有些朋友需要打招呼,我后天就回来。” 她这样执着,许舒仪也退了一步,“好,我在家里等你。” 柏冬至真的觉得,腿麻得厉害,动一下都疼,往旁边挪一分也废劲。 她心里空落落一片,想了很久,她才看向舒闻。 她问了他句话。 “舒闻,明天,我还能去你舅舅家吃饭吗?” 舒闻不知道在柏冬至看来,他是什么样的,对他而言,憋泪是件很辛苦的事。 按照他最初的想法,他已经没有亲人了,他们家和别家来往很少,很多人舒闻见了面也认不出来。 他一直以来都不太喜欢他舅舅的,因为少年时,他见过舅妈当面数落他父亲,话很难听,他父母去世以后,他舅舅一家也闲言碎语不断,总的来说,舒闻是希望不跟他们有什么交集的。 可是就在昨天,在那个雪夜里,他想起了跟柏冬至一起说过的未来。 在雪地里亲吻,会长长久久的在一起。 忘了从哪听来的这句话的,他想到了,那一瞬间失控,所以他就吻了柏冬至。 他永远都会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他的失控,伴随着坚定。 所以他选择带柏冬至来这里。 虽然,他的舅舅对他并不好,可是他确实是舒闻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 他就是想,让他们见见柏冬至,他也想让人知道,他跟一个很好很好的姑娘在一起了。 可是就是发生了那样一件坏事,让他们同时想起了惨烈的过去,想起了他们在一起到底要面临多大的阻力,他想着许舒仪,想着她说过的话,他是会给她带来危险的,她没说错。 要不是他带柏冬至来这里,今晚的事就不会发生了。 他后悔了。 舒闻勉强挤出个笑容来,他说:“柏老板,明天我送你去车站吧,我这个样子,应该是不能陪你回小镇了。” “对了,麻烦告诉曲颖一声,这边的特产,我得过一段时间才能给她带过去,还有瑶瑶,答应带她出去玩的,应该也要延后了。” 他认真交待着什么,像朋友一样。 所以这就算结束了吧。 柏冬至想,按照正常的流程,她明天会一个人回去,收拾好自己的行李,跟宋老板还有梁蔚他们都打好招呼,然后在小镇附近逛上一整天,拍一大堆的照片,玩累了,回去好好休息,最好是九点就睡觉,然后第二天去赶飞机。 上飞机后,再过个三个多小时,她就回家了,她母亲应该会来接她,把他送回茶馆,她这一趟旅行,就算彻底结束了。 可一定要正常吗,真要算起来,她来到云南的第一天就算不正常,算超脱既定路线了。 那就最后再任性一次,她保证,是最后一次。 柏冬至别开头,擦了擦眼泪,把外套拉链拉到最上方,抵着下巴,一低头,鼻子嘴巴都可以蒙进去。 “我今晚就回去,不坐动车了,明天一整天,我都会待在小镇,我等你来。” 她不知道等不等得到,她开始了自己的第二场赌局。 作者有话说: 【1】数据来源于百度 24、24 舒闻等到天际泛白时才回去酒店。 他一夜没睡, 头疼得厉害,眼睛肿胀着不怎么舒服, 手臂上的伤也还有点疼。 他换了身衣服, 上床侧躺着就打算休息了。 把这一天睡过去也挺好。 来来回回折腾许久,换着姿势,要不再看一眼时间, 硬生生熬过去一个多小时, 舒闻也没睡着,可他明明是困的, 眼皮沉重的像什么一样。 当第二个的钟头也这样度过时,舒闻放弃了睡一整天的打算。 他得找点事做。 简单的洗漱过后, 舒闻穿着厚衣服, 围巾帽子都戴上以后就出门去了。 他想吃个早饭。 酒店附近就有好几家早餐店, 包子面饼都有, 随便选一家就好。 舒闻进了家面馆。 他是真的喜欢吃面。 老板娘收钱的时候, 看了眼他的打扮, 笑道:“我看今天天气蛮好的,温度也高,小伙子还穿这么多呀。” 他不小了, 三十有二,看长相显得年轻而已。 舒闻笑道:“怕冷,穿厚一点。” “倒也是, 这边温差也大, 穿厚点免得生病。” 面馆早上没什么人, 他那一桌就他一个人, 舒闻专注的吃着面, 等时间差不多了, 他给宋彦去了个电话。 宋老板一向起得早的,七八点在不言舍就能看见人身影,要么打太极要么泡壶茶,总归有事情干,舒闻知道这一点,所以才打给他。 “宋老板,跟你打听个事行吗?” 宋彦在那边先是叹了口气,他继续道:“你先别打听,我倒是想先问问你,你跟柏老板怎么了?” 少跟他说没事的这种话,没事人今天早上凌晨回来,那好几个小时的车程,硬是熬了个夜赶着,他又不是傻子,还看不出什么门道来。 出去是两个人一起,回来只剩一个了。 梁蔚那夜猫子玩太疯,凌晨回来撞见,只说柏冬至看着不太对劲儿。 宋彦当时就想,他们大概是不成了。 舒闻闻言,眼睑低垂着,许久才道:“她安全回去了就行。” “安全?人一姑娘家,大半夜的坐车,五六个小时,自己一个人的,你还真放心啊,有什么事儿不能一起回来好好说呢,我也真是服了你们,怎么就……。” 宋彦想说的太多了,可最后想想,也没必要,到底是人家的事儿,他们这些当朋友的也管不成什么样。 “反正,你们别干让自己后悔的事儿就行。” 别的,他也干涉不了什么了。 电话挂断以后,舒闻好半晌都没有动作,整个身躯立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最后,老板娘见情况不对,过来问了下情况。 “小伙子,你没事吧?” 他回神,摇摇头道:“没有。” 嘴上说着没有,那状态谁看了都不信的,老板娘想,几分钟几句话的功夫,其实也不耽误什么。 “这人啊一生能遇到好多坎的,你要是看开一点呢,没多久就过去了,你要是看不开,那一辈子都得耗着,就像我们这店,前几年境况不好,都想着不开了,把店面卖出去,咬咬牙挺过来,现在不也是挺好的吗,人还是要乐观一点,凡事向前看吗。” 道理大多数人都明白,走不走得出来那也只能看自己。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要做,能停下来安抚人两句,已经算难得的善意了,舒闻很感谢,他客客气气跟老板娘道了谢,迈着步子就往外走。 他不知道要往哪里去,这座小城他少年时常来,工作后再回来,发现很多地方都跟以前不一样了,到现在来看,跟记忆中差别更大。 他沿着主路往下走,全是昨天踏足过的地方。 那家卖整盒草莓的水果店还开着,老板坐在门前和隔壁铺子的老板聊天,她们说到极有意思的事情,笑得很开心,眼角堆出些细纹,然后再往下,聊一些彼此没听闻的八卦。 舒闻到那,买了一整盒的草莓,老板还问他,要不要点其他的,哪些水果便宜,几块钱一斤,哪些东西新鲜,都是早上才摆出来的。 他只要了盒草莓。 “这草莓新鲜,又甜,喜欢就多来点啊。” 他从来不吃草莓,喜欢的草莓的人,也不是他。 那条主路真的很长,沿路种着好多树,小城里的人穿行在街巷,拥挤一点的街道,人骑着电动车往下蹿,时不时被挡两下,要么旁边还有点小摊,卖什么花茶炸串之类的,把路一挡,更走不下去了。 舒闻又看见那家花店了。 昨天还是事发现场,今天就祥和一片,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也是因为当时太晚了,人又少,都没有引起关注。 花店老板看见舒闻还吓了一跳,连忙问:“小伙子你昨天没事吧,现在这世道真是乱,你说说那神经病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舒闻解释:“没事。” “摊上这种疯子真是倒霉,多吓人呢,还好昨天你女朋友是跟你一起的,要不然哦,”她拉长了声音,是真的庆幸没出什么惨案。 “今天还来买花啊,你女朋友没来吗,也是,女孩儿受了惊吓,要好好休息的。” 她絮絮叨叨在说,舒闻在一旁听,她说的很有道理,她应该好好休息的。 可他昨天也没拦她。 怎么就犯傻了呢。 “今天,还是要红玫瑰吗?” 舒闻答:“嗯,和昨天一样。” 柏冬至昨天还没看见那花呢,特别好看,颜色漂亮,花朵饱满,她要是看见了,一定会很喜欢的。 如面馆老板娘所说,今天天气真的很好,他到走到公园,已经出了一身的汗,太阳高高的挂在天空里,没有任何遮蔽物,暖光全照在人身上,稍微穿厚一点,走两步就热得喘不上气了。 他走到长椅边坐下,把外套脱了放一旁,双手绕过围巾时,他短暂停留了一瞬。 他忘记还给柏冬至围巾了,那条红色的,在雪山之上她递给他的围巾。 舒闻看了一看,周边全是红色的东西,草莓,红玫瑰,红围巾,这样明丽的颜色,落在艳阳天里,好像变得更好看了几分。 公园人很多的,比昨天还多,小孩儿一群群窝着,看见海鸥就激动兴奋的不行,老人们围坐在一起下棋,下什么棋的都有,也不挑这个那个,看见哪边下得好就往哪边去。 这里还是热闹。 舒闻坐了好久,直到他舅舅打电话过来。 “舒闻啊,中午要过来吃饭,你早一点来啊,你舅妈都开始收拾菜了。” 是啊,他今天还要过去吃饭的。 舒闻眼睛还是挺难受,他揉了把,肿胀感也没消失。 “舅舅,我中午,不过来吃饭了。” “不过来了?为什么啊?” 他可以随便说一个理由的,有其他事,换个时间,什么都可以。 但是,他就是想照实说了。 他喉间一阵发酸,慢慢道:“其实我今天是想带我女朋友一起过去吃饭的,她人很好,我们认识了很多年,我本来打算让你们见见她,然后,”他微微哽咽,继续往下说。 “然后,我想跟她结婚的。” “不过现在,她不来了,所以我中午也就不过去吃饭了,抱歉啊舅舅。” 他想过的一切美好,都在昨晚戛然而止。 舒闻也不知道自己在公园长椅上坐了多久,可能十几分钟,可能一个小时,他也没管了。 海鸥从他面前飞过,带起一阵风,吹得他有些冷。 他还是怕冷,还是不那么喜欢冬天。 他稍稍偏开头,看见不远处站这个小姑娘,她在看他,准确来说,是看他的花和草莓。 舒闻穿好了外套,把围巾搭在臂弯,朝着那个小姑娘走过去。 “送给你了。”他把花和草莓递过去。 小姑娘抬起头问:“叔叔,这是要送人的吗?” 舒闻扬唇,抬头看了眼天空,天很蓝,阳光很充足,空气很好,什么都很好。 “是,本来是要送给一个人的,但是,我们大概再也不会见了。” 关于雪山脚下的故事,已经快要结束了- 柏冬至总共睡了不到六个小时。 她回到小镇时才凌晨三四点,到处都是黑漆漆一片,柏冬至走路还有行李箱滚过路面的动静格外清晰,她太累了,看路灯都晃眼,跌跌撞撞进了不言舍,跟梁蔚碰个正着。 “你怎么回来了?!”梁蔚酒还没醒,眨巴眨巴眼睛,看一眼天,再看眼时间,确实是凌晨吧。 柏冬至说话有气无力的,“我好累,想去睡觉了。” 说罢她便不管梁蔚反应,自顾往房间走了。 她连衣服都没脱,人直愣愣往床上一倒,什么念头也没有,就是想睡,感觉有点冷了就把被子一角卷起来盖在身上,至于行李箱什么的,她根本没心思分过去。 睡一觉,就什么都好了。 她醒完全是因为睡觉忘了拉窗帘,上午太阳光太刺眼。 搁在以前,柏冬至会极为烦躁的起来,把窗帘拉上,拖鞋一踢,窝回床上继续睡,翻腾半个小时发现睡不着了,任命的刷了会手机,然后再慢腾腾收拾起床。 可现在,她异常平静,醒了睁着眼躺一会,翻身起来,换好看的衣服,化好看的妆,带着自己的小包,准备出去好好走一走。 梁蔚跟宋彦商讨一早上了,都没得出什么结论来。 看见柏冬至,梁蔚从座位上跳起来,问:“冬至啊,你,没事吧?” “没事,我有点饿了,想出去吃饭。” “那,那我陪你?” “不用,我一个人就行,对了梁蔚,我下午得开你车,我想去寺庙那边逛逛。” 梁蔚立马答应:“你开呗,随便开。” 柏冬至莞尔,“我明天就要回北京了,这段时间麻烦你了啊。” “害,咱俩谁跟谁,你还说这些,我明儿直接送你去机场啊。” “行,谢了,那我先出去了,你跟宋老板慢聊。” “行。” 梁蔚看着她背影远离,慢慢手撑着膝盖坐下。 “老宋,你看她,是不是挺正常的。” 宋彦皱了皱眉头,“你觉得她这么正常,正常吗?” 梁蔚苦着脸,摇摇头,“太不正常了。” “唉。”双方一起叹了口气。 真是管不了了。 柏冬至出门,首先去了趟隔壁,她向曲颖转达了舒闻的话。 曲颖察觉到两个人之间可能有什么不对劲,但是,她没有问。 她对柏冬至笑了笑,说:“谢谢你啊,你明天就走的话,是几点的飞机?” “中午十二点多。” “那可以再住一晚上,明天早点起来,从丽江机场那边走是吧,直接开车也挺快的,对了,我前两天还做了点鲜花饼,我给你拿一些,你带回家吃吧。” “太谢谢你了,”柏冬至弯着眉眼笑,她知道了有关曲颖的事之后,更加敬佩她,她真的温柔善良且坚强,是个顶好顶好的人。 “那个,咱俩加个微信吧,以后要是到北京玩了,只管找我,我熟。” 曲颖:“好啊,以后有机会一定去。” 她们俩正聊着,瑶瑶突然窜出来,围在柏冬至身边就问:“冬至阿姨,舒闻叔叔没有跟你一起回来吗?” 柏冬至笑容凝滞了下,随即恢复正常,她弯下身子,摸摸瑶瑶的脸。 “叔叔在那边还有事情,可能过几天回来,也可能,”柏冬至笑容更柔和了些,“也可能今天就回来了。” 她还给自己留了些念想。 “我还打算出去逛逛,先走了啊。” “那我晚上把鲜花饼给你送去。” “谢谢啊。” 柏冬至出门就是一阵风吹过来,她缩了下脖子,环着双臂,脚下步子轻快。 她再次把小镇走了遍,一个半小时就能逛完的地方,她停留了七天,很漫长的七天。 每一天都是不一样的。 小镇上到处飘着咖啡香,柏冬至买了两个馒头在街上晃,打算去咖啡馆里坐坐,结果人多的不行,位子到处都坐满了,很多人拿着手机拍照,天气好,从二楼这边看雪山,心情都要更好一些。 她也没强求,下了楼就往别处去。 咖啡馆不远处有家扎染铺子,柏冬至进去看了看,小院里面摆着许多架子,上面挂扎染布,蓝的白的都有,很大一片,一旁的阿妈跟她讲可以体验扎染工艺,柏冬至想了想还是拒绝了。 她就买了件民族服饰走,带回家也算个纪念。 这样算一下,她要带回家的东西还不少了,春城花市买的多肉,一堆小玩意,曲颖那边的鲜花饼,再加件衣服,也不知道行李箱塞不塞的下。 老阿妈又跟她讲了好多扎染工艺有关的知识,这时候也不忙,她就拉着柏冬至坐在小院里聊,这里的大多数人都这样,热情又淳朴,待在小镇里,看着一波又一波的游客来,总能聊到天南海北。 老阿妈说,柏冬至长得跟她孙女有点像,只不过孙女在春城读书,跟着父母一起,过来的次数很少,她很想她。 “我们佳佳长得跟你一样好看,不过我好长时间没见她了,佳佳读高中,时间紧张的很,我跟你说啊,她可乖了……” 柏冬至就这样坐了好长时间,手里面馒头都吃光了,日头也偏向正午。 她跟老阿妈道别,带着自己的衣服走出小院。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今天的胃像无底洞一样,填也填不满,刚吃完馒头,怎么一点饱腹感都没有,柏冬至站在原地慢慢跺脚,想着到底该去哪吃饭。 最近口味有点重,都长痘了,她想吃点清淡的。 她纠结了好半天,最终还是决定去吃面。 面是清汤面,不加葱,老板还是之前见的那一个,留着寸头,精神抖擞。 “唉,怎么今天就你一个啊,你朋友呢?” 柏冬至抬头答:“他有事儿,来不了,下次有机会一起来吃。” “行,欢迎你们。” 明明是她自己想吃清淡的,面入了口,她又觉得太寡淡,加点辣醋,又好像有哪里不对,难怪朋友们说她不好伺候,该,真是该。 柏冬至筷子搅着面,最终没动两口,准备休息会玩手机吧,忽然听到阵声音。 “这什么破地儿啊,这么远。” “那个,叔儿,跟您打听一下,不言舍是在这前边儿吗?” “你一直往前走就好了,门前挂了四个红灯笼的就是。” “行行,谢谢叔儿。” 柏冬至把手机放下,慢慢的转过身子,朝门外看去。 一青年男子拖着个行李箱,大冬天也戴墨镜,框在那张不太正经的脸上,显得更加不正经,他头发半银半蓝,耳朵上一排耳钉被太阳照得反光。 看着像个顶不务正业的人。 柏冬至失笑,稍微扬了扬眉,朝着门口喊了声:“叶大爷,我在这呢。” 外面那人正是叶池。 叶池看见柏冬至,摘下墨镜就是一句:“柏冬至,你大爷我来接你回家了!” 明明今天一上午柏冬至都还好好的,他一句话,直接让她红了眼眶。 他是来带她回家的,作为她最好的朋友。 25、25 从柏冬至和叶池碰见开始, 他那张嘴就没有停过,一路上叽叽喳喳, 说他来这里到底有多不容易, 好好的休息时间全花在柏冬至身上了,进了不言舍他还不肯消停,跟宋彦还有梁蔚扯东扯西。 “我跟柏冬至那是认识十好几年了, 她哥是我好兄弟, 只不过结婚以后就变成老婆奴不怎么跟我来往了,身边朋友这两年也都结婚了, 这不我俩孤家寡人凑得就近了点嘛,你们是柏冬至朋友, 那也就是我朋友, 那个, 加个微信?” 他还真是自来熟的厉害。 梁蔚瞅着空, 跑到柏冬至那边去, 小声问道:“这就是你说的那个, 玩心重的朋友?” “嗯,就是他。” 看他这样子,梁蔚就明白他为什么单身了。 宋彦给叶池开了房间, 他也不怎么收拾,行李箱往房间一甩就跑过去找柏冬至了。 敲门敲得震天响,都可以告他扰民了。 “你能不能轻一点?”柏冬至皱眉开门。 叶池:“你怎么跟我说话的?我千里迢迢赶过来, 你态度能不能好点, 小心我告你妈。”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耳熟。 柏冬至往后退了半步, 叫他进房间里来。 她往窗户边一坐, 人都不带招呼的。 叶池进来后, 反倒安静许多, 他紧盯着柏冬至,良久,长叹一口气。 “早知道这样,就不叫你来云南了,要么就我陪着你一起,还能把你给拉回来。” 他很少用这样沉重的语气说话。 叶池是真的后悔,当时柏冬至说要来,他就不该放任她的。 他昨晚从江与那听到消息,二话不说就买了机票,一大早飞过来,还好,看着柏冬至状态还行,心就放下来点了。 他背靠着墙壁,缓缓道:“你妈昨天去江家谈事,江与刚好打电话回去,他把这几天的事全说了遍,电话开了个外放,全叫你妈听见了,我听说,她发了好大一通火,挺吓人的。” 许舒仪是什么人,端庄自矜的大家闺秀,婚前婚后都是规矩的不像话,根本不会在外暴露自己过多情绪,可这一次,她真的失控了。 柏冬至静静听他讲,已经可以想象到,她的母亲到底有多失望了。 “你现在到底怎么想?明天是回去,还是怎样?” 柏冬至看了眼窗外,雪山就在眼前,巍峨耸立,超然脱俗。 “我在等他。” “他如果不来呢?” “那我就回去,以后,再也不会来了。” 她已经奋不顾身过了,没有再来一次的力气了。 她说话语速很慢,含着几分悠远,她侧着身子坐,光照射到她脸上,还映出眼底的几分晶莹。 其实她有一种预感,舒闻不会来了。 可她就是想等下去,起码,等完这一整天。 “柏冬至,你怎么也变得不像你了呢?” 叶池说了这么句,他有点想抽烟,恍然想起柏冬至讨厌抽烟的人,他又把手放回去了。 “其实,也不一定非他不可,时间会带走一切的,以后你会遇见更好的人的,柏冬至,不一定非得是他。” 他就是见不得她难过,见不得她哭,又不是没有别的选择了,何必这么折腾自己。 柏冬至想,好像每个人劝她的话术都差不多。 她回头问叶池,“那你呢,你跟喻瑛分开的时候,你哭过吗?” 每个人都有一段过往,就算记忆变得越来越模糊,再提起的时候,还是觉得,怎么心都抽着疼呢。 他被问的无话可说。 他可以跟别人讲一千一万个道理,但是到了自己身上,懂得再多也不管用了。 叶池坐到了床边去,和柏冬至一个方向,他们一同看着雪山。 “你不说我都要忘了,原来我也有不像我自己的时候。” “喻瑛跟别人结婚的时候,我是打死都不相信的,我总觉得吵吵闹闹那么多年了,她肯定不会走的,后来亲眼看见了,我也不是没动过歪心思,但是想一想,我好像也没那个资格去耽误她了,我也知道,你们心里都觉得我该,确实,自己作出来的。” “可是柏冬至,过去的事就算过去了,我们还是得向前看,你总不能一辈子守着回忆活吧,对自己好点,行吗?” 他不知道,她在这里这么长时间,和那个人到底又有什么样的纠葛,不管过程什么样,他都希望,她过得好一点。 柏冬至垂着头,声音一点一点低下去。 “我知道,我就等这一天,最后一天。” “那我陪着你等。” 不管怎样都好,他就站在柏冬至身边- 下午的时候,柏冬至开了梁蔚的车,带叶池到周边去玩。 本来打算去寺庙的,柏冬至想了想,最终把车开去了那片湖泊。 “突然间发现,这小镇好像还不错。” 叶池眯了眯眼睛,看远方的山和树,“总觉得,挺安静的,跟你那茶馆一样。” 柏冬至回答:“小是小了点,但风景很好,人也好,静下心来,能待好长一段时间。” “挺好的。”叶池点头说道,这个地方很好,可是大概,他们一辈子都不会再来了。 碧蓝湖泊呈现在眼前,叶池望见远处雪山,直接盘腿坐下,他弯着腰,手肘抵在膝盖上,把头撑着,就开始闭目养神了。 柏冬至看他一眼,没说什么,一样跟着坐下,只不过姿势端庄些。 面朝湖泊打坐,一句话都没有,就过了半小时。 “柏冬至。”叶池忽然叫她。 “怎么了?” “你跟他也来过这里吗?” 柏冬至睁开眼睛,深吸一口气又松开,轻声说:“我们一起来的那个下午,太阳很大,湖水很蓝,晴天照着雪山也好看,就这片地上,还有些牛羊,养牛羊的老阿妈过来,问他是不是和女朋友一起过来玩,他没有否认。” “那个下午,时间过得很快,我还靠在他腿上睡了一小会儿,就十分钟。” “我还是喜欢,安闲舒适的日子。” 她眨了两下眼睛,偏头看向叶池。 “叶大爷,回去我就戒酒了。” 叶池:“想开了?” “嗯,我还是喜欢喝茶,喜欢在余音巷里呆一整天不出来,没事练练琴做点甜点,在我茶馆院里那棵银杏树下睡大觉。” “以后我不跟你去酒吧玩了,那种太热闹的局也别叫我,没事常来看看我,我不收你茶钱了。” 叶池嗤笑道:“就你那茶,你还好意思收我钱,你是奸商吗?” “再骂我双倍收你的。” “奸商。” “回家我跟你妈说,你欺负我。” “……你是大爷你说了算。” 他们在那里只停留了半小时,离开时,柏冬至朝着湖泊大喊了一声。 叶池也学她,喊了声后,粗喘着气,道:“柏冬至,恭喜你了。” “恭喜你,又变成了那个柏冬至。” 无厘头的一句话,她听懂了- 回到小镇上,她又带他去那家花店坐了坐。 老板娘最近忙起了针线活,开始绣些小玩意儿,她那柜子上摆了一堆小布偶,柏冬至看见,问能不能卖给她一个。 “你幼不幼稚还玩这个?” “你可以不说话。” “……” 老板娘笑了笑,道:“我觉得咱俩挺有缘分的,送你一个好了,你要什么?” “那,我要个小猪。”她看着觉得挺可爱的。 叶池:“挺好,看着跟你一模一样。” 柏冬至回头深深看了他一眼。 叶池:“行了我闭嘴,你看你的。” 老板娘问这是她朋友吗,看着挺有意思的。 “应该,算我哥?”柏冬至歪头答道,叶池跟她哥玩了那么多年,对她也就真的跟对妹妹一样。 “这话听着还算舒服。”他在一旁唧唧歪歪。 她拿了那只小猪布偶,又看了看店里面的花,她想带一束玫瑰走,最后还是放弃了。 花店里有一整面墙上都贴着照片,那么多合照里面,柏冬至一下子就看见了她跟舒闻。 照片里的他们并肩坐着,挨得很近,没有甜蜜的举动,没有笑容,看着却有几分柔和。 “我觉得这张照片拍得挺好看的,那天跟你们商量后我就贴出来了,对了,你那位朋友没有跟你一起来吗?”老板娘同她说着话。 柏冬至视线定格在照片那里,慢慢摇摇头,说,他不来了。 那时是下午四点零二分,她应该,等不到她要见的人了。 老板娘去一边忙,她依然在看照片。 “柏冬至,饿了,带我去吃饭。”叶池等了许久,还是决定把人叫走。 她身形定在那里,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那天拍照的时候,我其实很高兴,这是我们第一张合照,老板娘问我们要红底还是蓝底的,我一直想着红底,但是没有说,我想等他开口,结果最后我们一起说要红底。” 柏冬至眼睛弯了弯,语气愈发温和。 “因为我觉得,拍红底的话,我们那个状态,就像拍结婚证件照一样,虽然不知道以后是什么样的,我还是想,留个纪念也好。” 就是那一瞬间,她感觉自己心里的遗憾好像少了一点,起码,他们曾经有过同样的念头,也是真的奋不顾身抛下一切只为对方过。 她最后在花店门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对面那家店的炸土豆炸蘑菇还有凉粉很好吃,你可以去尝尝,再饿就去我昨天去的那家面馆,往前一直走就能看见,我在这晒会太阳,你吃完了来叫我。” 叶池看了眼时间,再抬头望天,太阳逐渐西沉,光也没几分暖意了。 他笑了笑,说:“慢慢晒吧,我走了。” 柏冬至闭眼坐在那里,背靠着玻璃门,脚尖慢慢点着,周围街道行人喧哗她全听得见,却一刻也不睁眼。 她好像要睡着了,浑身轻飘飘,像以前待在余音巷一样,太阳快要落山,她一觉还没醒。 茶馆的大木门被人敲响了,她起身一看,舒闻就站在那,笑着跟她说一句,“柏老板,我回来了。” 她再一睁眼,是花店老板娘站在面前。 “姑娘,天晚了,睡着了小心着凉,累了就赶紧回去休息吧。” 她是该回去了。 “好,再见。”- 那一晚,柏冬至九点就上床睡觉了。 她睡得极沉,窗帘拉得严实,房间里漆黑一片。 午夜,震动声响起,她放在枕头边的手机屏幕亮了。 闹钟显示时间,1月8日,0:00。 他没有来,她没有赢。 25、25 柏冬至起床起得早, 从宋老板那顺了两个包子当早饭,一边吃一边在院里逗猫。 “宋老板, 你的猫真好看。”柏冬至咬了口包子, 含糊说道。 宋彦端杯茶过来,在她身边蹲下,开口说:“好看吧, 我养了好久的, 喜欢你也养一只呗,反正听梁蔚说你那地方也大。” 柏冬至本来有一点心动的, 想了想还是摇头。 “不太行,我养我自己都是问题, 还是不祸害小动物了, 没事儿, 我们那巷子里有只猫, 回家我天天逗。” “你别给人家猫薅秃了。” “怎么可能?”柏冬至微微反驳道。 两人个一齐蹲在屋檐下, 喝茶吃包子, 谁也不耽搁谁,看着橘猫在树下乱转,然后寻个角落窝成一团, 蛮舒服的样子。 “柏老板,以后还能再见到你吗?”许久,宋彦问了她这么句。 两人认识统共也没有几天, 但宋彦就觉得, 人投缘比什么都重要, 他朋友多, 南来北往走的走停的停, 能多见几面更好, 见不到,那也没办法了。 柏冬至左手垂着,她笑了下,说:“你来北京玩儿可以找我。” 这意思宋彦明白,她应该不会再来了。 “行,到时候招待我的规格高一点,梁蔚说了的啊,您可是财神爷,不许小气。” “小看我了不是,五星级待遇一条龙,好吧?” “我可记着了啊。” 时间还算早,天边刚泛起鱼肚白不久,叶池和梁蔚都没起来,他们还可以聊上好长一段时间。 “在这待了一个周,感觉怎么样?” “好,哪都很好。” “饭好吃吗?” “好吃。” “雪山好看吗?” “好看。” “是不是感觉整个人都静下心来了?” “是。” 那就好了,起码这一趟,她是真的有收获,她看过了圣洁的雪山,在寺庙里庄重许愿,见识了最美丽的湖泊,在某一瞬间重新找回了原来的自己,就算有过眼泪和哀伤,她离开时带走的遗憾也会更少一点。 已经很好了。 等到大家都收拾好,要出发那会,已经趋近八点钟了。 柏冬至的行李还是那一个箱子,叶池却是比昨天来的时候多带了好些东西。 “你扫荡呢?”柏冬至没忍住,轻轻问了他声。 叶池:“不是,我头一次来这边,得带点纪念品,给我妈啊,荀白露他们啊带回去看看,你看,我隔着千山万水带回去的东西,多有意义啊。” 柏冬至没法儿反驳他,“上车吧。” “宋老板,谢谢你这些日子的款待,这个就当分别礼了,有缘再见了。”柏冬至递给人一小盒子。 宋彦轻啧了声,“太讲究了,柏老板。” 梁蔚坐在驾驶座上插了句话,“老宋你放心收,她走哪都这样。” 她早就习惯了。 “行吧,一路顺风。” “再见了。”柏冬至朝着他摇摇手,她上了车,看着一路过去的街道,商铺,小镇。 她开着车窗,寒风一阵阵的吹,把她头发都扬起来了,她不觉得冷。 自由的风,留不住她。 从小镇到机场那一路,柏冬至都没有闭眼,她看窗外的风景,也看手里握着的手机。 她声音开了最大,有什么消息都来得很快,她一眼就能看见。 那一个上午,都是手机软件跳出的信息提醒。 她什么也没等到。 落了地,在机场候机的那段时间,她却闭眼开始休息。 “累了吗?”叶池在旁边问道。 “有一点。” “飞机还有半个小时,你睡吧,一会我叫你。” 柏冬至眼皮微微抬起来点,她今天穿得薄,套一件大衣,里面的毛衣领子不高,把纤细脖颈都露在外面。 她伸手碰了碰,那裸露在外的肌肤一片冰凉。 “叶池,我有点冷,特别是脖子。” 叶池听见,还没作出什么反应,她就继续往下说了。 “我来的时候,戴了一条红围巾,那是我跟他在一起那一年买的,我很喜欢。” “之前我们去看雪山,他冷,然后我就把围巾给他了,也忘了要回来。” 她说着说着,眼睛就开始泛酸了。 “我还答应了他,要给他织一条围巾来着。” 可惜没机会了。 叶池心绪微微动荡,他垂着眸,环着双臂,带着一丝笑容开了口。 “柏冬至,没了就算了,回去后,我给你多买几条,你天天换着戴。” 他没听见她的回应,侧身看了看,她头颅歪向一边,好像睡着了。 那就睡吧,最好在离开之前,最后做一场好梦。 梦里,有她深爱的一切- 梁蔚把人送进去以后,聊了几句就要走,她出航站楼的时候接了个电话,又是父母催她结婚,顺便提了提她那不成器的弟弟。 梁蔚听着烦,随便应付了几句,手机贴在耳朵边上,没几句话记住了。 她出门后,在路边看见了个略显熟悉的身影。 其实她不该管太多,但谁让她是天生八卦的梁老板呢。 梁蔚结束了电话,朝着那人走了过去。 航站楼外车流不少,有的是等待的,前来的,匆匆而行的人。 十几米的距离,她过去,在人身边站定。 她侧首看了他许久,面前人不似从前精神,眼下挂着青黑,看着也消瘦了一些,只是脊背依旧挺直,什么时候都弯不下去。 她忽然想起以前听过的,他们对他的评价。 一个挺周正的年轻人。 无论是长相,还是气质,都周正。 他一直都没有说话,梁蔚咬了下后槽牙,低叹一声道:“她还没走,你要是现在进去,还能看看她。” 舒闻似是在看着车流,可他眼神不怎么聚焦,停留在某一点,就静止了。 “我就不去了。” “那你为什么来?”梁蔚紧接着问,语气有些不善。 为什么? 舒闻低下头,看见臂弯搭着的围巾。 他给宋彦打了电话,问他柏冬至什么时候走,他有了消息,却给不了自己一个理由。 想了一晚上,他终于想出来了。 他还欠着她的东西,过来还了就好,也算送她最后一程。 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他们再见一面的理由。 可真的来了,他又不敢进去了,怕见一面,就舍不得。 梁蔚见他始终不说话,心里到底有几分怨气在,她没忍住,就一股脑什么都说出去。 “我就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你们难道不喜欢对方吗,分开了那么久再见面也还是会走到一起的人,怎么就走不到最后呢,你害怕什么,还是你在担心?你总得有一个理由吧?” 他们不知道过程到底是怎样的曲折,只能替他们不甘心。 他们分开,不是因为不爱了,这才是最值得惋惜的。 因为他始终明白,在许舒仪和他之间,柏冬至只能选一个,是要对她关怀备至,为她可以付出一切的母亲,还是要她自己真正喜欢的人,这个选择题,她不管怎么做都残忍,她短暂的选择了他,却又被他打了回去。 因为他也知道,许舒仪反对他们的理由,从来都无可辩驳。 她爱他,所以选择留下,她可以去跟她母亲做斗争,他让她走,不让她和母亲的关系破裂,因为他也爱她。 此题无解。 舒闻被梁蔚问了许多,他过了很久,才给了她一个答案。 “也不是相爱,就一定可以在一起的。” 就像,全世界有那么多地方可以去,柏冬至偏偏来了云南,在小镇那个暴雨倾盆的日子里,她也没有明确拒绝他,他有无数个机会可以走掉,可还是选择留了下来,答应那个五日之约。 他们始终清醒着沉沦,在最后一刻,抽身而出,回归理智。 再美好的梦,也有醒的那一天。 舒闻身边彻底静了下来,梁蔚不再问了,她和他一样,站在那里,不知道在等什么。 飞机起飞前的十五分钟,舒闻收到了一条信息,来自柏冬至。 “抱歉,答应你的围巾应该是做不成了,我那一条,就送给你吧,再见。” 至此,他们也不欠对方什么了,走的干干净净。 舒闻看了眼时间,低声说了句,对不起。 该抱歉的是他,让她多等了十二个小时。 “柏老板,再见了。”他背过身去,慢慢离开。 柏冬至终于离开了不属于她的地方,她回了自己的家,他也要去做自己该做的事了。 小镇过往的七天,有鲜花,绿树,蓝天,雪山,有最美好的一切,那是属于那七天里的柏冬至和舒闻的- 飞机上,柏冬至窝在座位上,盖着毯子睡觉,迷迷糊糊醒过来,问空乘要了杯水。 “我睡了多久?”她问叶池。 叶池道:“差不多两个小时?” 柏冬至头太晕了,她握手成拳砸了几下,努力睁了睁眼睛。 “那没多久就到了啊。” “嗯。” 叶池答应了没多久,恍然间想起些什么。 “柏冬至,你妈来接你吗?” “来啊,怎么了?” 他抿抿唇,有些艰难的开了口。 “我来之前,听他们说,你妈又准备给你相亲了,据说,人选已经物色好了。” 柏冬至眼神忽然定住,她喝了口水,慢慢扭头看向窗外。 云层很厚,光线一束一束穿过去,看着,什么都很美好。 故事,好像又回到最开始的时候了。 作者有话说: 第二卷【雪山脚下】结束,后面就是余音巷里的故事了,还有两三万字的样子,HE 27、27 时值初夏。 余音巷最近又热闹了点, 赵大爷抱上了孙子,逢人便说自家孩子长得多好看, 出生的时候怎么怎么样, 他跟好些人约着,过两天把孙子抱到这边来,给他们看看。 巷子里一些叔叔阿姨就开始急了, 人家孙子都抱上了, 自家的婚姻还没着落,一个个出去晒太阳时, 免不了介绍奔走。 有些眼尖的就把注意打到柏冬至那去了。 叔叔阿姨们跑得快些,往人家茶馆一去, 一看, 她不是在睡觉就是在练琴, 跟她提提这事, 她就立马推拒。 “别啊, 我现在真没结婚的打算, 我妈催了我多久了我都没反应的,您啊就别想着我了。” 打从她住进余音巷开始就这态度,大家也还没死心, 仍然隔三岔五的问。 柏冬至也不光拒绝他们,许舒仪来了,她也依然是不管不顾。 赵大爷家的岁岁被养得可好了, 每次被带着出来, 在那空地上反复溜达, 要是绕到树边去, 往前走两步, 看见窄巷深处柏冬至坐在茶馆门槛上, 还能摇着尾巴跑过去玩。 柏冬至对岁岁那叫一个好,坐那跟它聊天,再给它找点东西吃,也不嫌弃它三天两头的跑过来了,仔细一看,混的就跟猫主人一样,每回赵大爷找不见岁岁了,往她这里一来,保准在。 许舒仪有天来,刚好就看见柏冬至坐在门口撸猫。 她不太喜欢这些,也没什么心情多看两眼,直接把人叫进茶馆去。 柏冬至洗了把手,收拾收拾给她泡了杯茶去。 她眼看着许舒仪喝,她好像没感觉到半点不适。 “真是难为您了,还得喝我泡的这茶。”柏冬至笑了笑说,她依然没什么长进。 她妈那日子过的,什么好东西没尝过啊。 许舒仪淡淡道:“反正喝不死人。” 柏冬至:“还是您说得有道理。” 这些年不嫌弃她烂手艺的人,也就两个了。 “您今天来,什么事儿啊?” 许舒仪:“没事就不能来看你了?” 柏冬至长叹一口气:“实在是我太了解您了,无事不登三宝殿啊,直说吧,妈。” 这样弄得许舒仪反倒有些尴尬了,她坐正身子,深深看了柏冬至一眼。 “冬至,还不打算结婚吗?” “又来了又来了,”柏冬至手上活计放下,托着腮,语气多有不满,“是不是长辈们都特别喜欢催婚啊,这段时间您都给我介绍多少相亲对象了,我一个也没去见,您还不懂我什么意思啊?” 许舒仪:“你年纪不小了的,找个人照顾你,我也安心些。” 柏冬至:“我又不是缺胳膊断腿,三十多的人了,我自己能照顾好我自己,您别老把我当孩子行吗,非要我结婚干什么,我又不喜欢。” 她态度不算好,坐姿还不端正,许舒仪一见她这样,心气儿上来了,说话也就重些。 “你非要为了一个男人一直跟我作对吗?” 其实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柏冬至从云南回来,五个多月了,她没有再去提过往,反倒是许舒仪捅破窗户纸。 柏冬至敛着眉眼,终究是对许舒仪笑了笑。 “我没有跟您作对。” “当年你要我分手,我分了,之前我去云南,你要我回来,我也回了,回来之后,让我去相亲,我也相了,我实在不知道,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 柏冬至面上波澜不惊,似乎没什么情绪触动,她很认真很平静的,在跟她的母亲讲道理。 “我知道,你做的一切都是为我好,从小到大你一直这么说,我知道你很爱我,所以我尽我最大的努力去偏向你,照顾你的感受,可是,在这件事上,你不能强求我。” “婚姻不是儿戏,也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利益纠葛,从那边回来以后我就想开了,如果有一天我真的结婚了,那一定是因为,我遇见了一个让我想要共度一生的人,而不是什么到了年龄被家里催,找到一个合适的人匆匆过一辈子,我将就不来,您也别想逼我将就。” 柏冬至到最后,忍不住勾了唇,她仔细看着自己的母亲,问了一句,“您的婚姻,幸福吗?” 她那么执着的,想让她开始的婚姻,真的好吗。 许舒仪一怔,她被柏冬至问住了。 在今年的二月初,柏冬至的父母成功离婚了,双方都开启了彼此的新生活。 离了婚以后的许舒仪,过得依然很好,锦衣玉食,甚至,比以前潇洒自由的多。 她摆脱了婚姻,反而变得幸福。 柏冬至见她许久不说话,兀自开口道:“其实您心里有答案的,对吧?” “我不想跟我不爱的人结婚,我就这样,一辈子一个人待在这,也没什么了不起,婚姻,从来都不是谁的必需品,我这样说,您能理解我一点吗?” 许舒仪目光灼灼,她几次张口也没说出什么来,她在茶馆坐了许久,喝了好几杯茶,吃了柏冬至给她的糖,看她在院子里练琴。 那一个下午,她们没再说什么话。 直到太阳落了山,快要入夜。 许舒仪站在茶馆门口,问柏冬至:“你的一天,就是这样过来的吗?” 没什么要紧的事,安闲的不行,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看着没什么追求,也懒散得很。 柏冬至耸肩,“我的一天,过得很快乐。” 在过去的五个月里,柏冬至很少出门,无论是朋友找还是家里管,她都懒得踏出门,许舒仪最开始觉得,她是虚度光阴,浪费自己大好年华,可她说她很快乐,她有自己的宁静天地。 她这个母亲,好像真的没有那么了解她。 许舒仪内心忽然生出些异样的感觉来,她是不是,真的做的不太对。 许舒仪想,她的女儿,或许真的比她要幸福。 她嫁给柏至慎几十年了,在柏家,她照顾着长辈,操持一大家子的事,时不时还要解决丈夫在外面惹的祸,就算是被背叛了,也得保持风度,努力维持理智,把事情处理到最好。她曾经短暂的喜欢过她的丈夫,后来也被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磨灭了热情,有时候,她觉得自己不像柏家的女主人,她像个大管家,冷静,端庄,全为了别人。 她曾经活得很累,而她的女儿,却一次又一次被她剥夺自由,是她千方百计想把她送入无爱婚姻的坟墓里。 她问柏冬至:“我是不是控制欲太强了?” 柏冬至抿唇,轻声道:“改变,都是需要过程的。” 她管了几十年的家,习惯把什么都窝在手心里,总要给她点时间,让她看开想开再放手。 “你有什么建议给我吗?”许舒仪忽然间松了口气,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一整个下午,什么都不做,安安静静的晒太阳,听曲儿,她终于闲了下来,也感受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柏冬至笑着说:“我还是建议您出去旅游,四处转一转,看多了风景,心情会变得很好的。” “你会跟我一起去吗?” 柏冬至连忙摇头,“我这些年跑得太多了,真是跑不动,你去找我小姨呗,她也闲着呢。” “她忙着抱孙子,哪有时间跟我出去。” “你们可以带着小孩一起去。” 许舒仪斜了她一眼,“你是真不怕知宋和白露来找你拼命啊。” 柏冬至:“怎么可能,人家夫妻俩性子多温柔,不会的。” 最后,许舒仪叹了口气,她说:“我年纪大了,以后,不知道还能照顾你多久,我很希望,有个人能一直陪在你身边,可你要实在不愿意的话,就算了吧。” 她们抗争了太多年,她也累了,她想去体验一下舒适安闲的生活,管不来那么多了。 “我会好好生活下去的,您放心吧。” 其实沟通,也不是一件太难的事情。 送走了许舒仪,柏冬至又坐到茶馆门前去了,她今天说了好多话有点累。 岁岁又过来了,围在她身边,看样子是很喜欢她。 柏冬至摸着猫毛,问:“岁岁,你是不是又吃胖了?” 岁岁头摆开,都没有理她。 “你给点反应行不行,咱这巷子里,就你一只猫了是吧,是不是很无聊,我过段时间也养一只,让你有个伴,好不好?” 依旧没反应。 柏冬至自顾自往下说,“到时候养只橘猫吧,宋老板家的二蛋就很好,也不知道二蛋怎么样了,真想让你们见一见。” 岁岁可能是听不下去了,彻底从柏冬至手底下跑出去,准备去找它主人。 天已经完全黑下,柏冬至进了屋里,有点饿,但是不想做饭,她翻箱倒柜,从柜子里面找出来一整袋的红豆面包。 上个月去超市买的,还没吃完呢。 她拿了两袋走,再倒杯牛奶,晚饭就算过去了。 饭后她又去剪视频,之前在网上学的不怎样,她技术很垃圾,做不出她想要的效果,这段时间练多了,感觉技术稍微好了一点,她就把手机里那些东西全翻出来。 在云南,她拍了很多视频,幸亏手机内存够大,要不然也放不下。 哦,对了,相机里面还有一大堆照片。 一忙又是小半个月。 叶池又联系不上人了,寻个时间去她那一看,还在睡觉呢。 “你是睡神转世吗,一天到晚都在睡觉,浪费大好青春年华啊你简直。” 柏冬至勉强爬起来,把眼镜戴上,电脑往他面前一横,“看看,我做的视频。” “啥呀?” “旅行纪录片。” 那是一段美好的回忆,她在那个地方遇见了很多人,经历了很多事,她还是想,把什么都留下来,以后再回想,都不至于是模糊的。 叶池有幸,做了这段纪录片的第一个观看者。 时间有些长,将近两个小时,从春城到大理,再到丽江,小镇,哪里都有的。 叶池看见了她镜头下的山海湖泊,也比从前规矩了些,安安稳稳坐下,喝着茶,看那段过往。 “你的茶一如既往的难喝。” 柏冬至:“不喝出去。” “别啊,我又没说不喝,不要那么激动,继续看继续看。” 欠的。 视频里的景色太多了,叶池想不到,柏冬至这种拍照杀手也能把东西拍得那么好看。 “你背着我们偷偷报班了?” “我真后悔叫你先看了,我应该找白露来的。” “人夫妻俩忙着带孩子呢,你折腾什么劲,有本大爷欣赏还不够吗?” “……闭嘴。” 她镜头里的人很多,有梁蔚,宋老板,曲颖,瑶瑶,还有小镇花店的老板娘,晒着太阳的老阿妈,小吃铺子的老板,他们都是鲜活的,认真生活的,普通却又不平凡的,人们。 接近末尾处,叶池在里面看见了雪山,壮阔又圣洁的雪山。 “真美啊。”他也应该去看看的。 他才说罢,就看见那视频里的一个背影。 那人穿一身黑,哪里都包裹得严实,看得出来是很怕冷了,他头发不长,背挺得很直,望着背影,仪态很好的样子,他脖子上戴着一条红围巾,那是唯一的明媚耀眼。 一抹红,让他整个人都生动起来。 他在巍峨雪山下,在人群中央,镜头聚焦在他身上,周围景象,都变得模糊起来。 只是一个背影。 叶池其实从来没有见过舒闻,当年舒闻和柏冬至在一起时,没什么人知道,或许在来茶馆的路上,他和舒闻有某个擦肩而过的瞬间吧,之前去小镇,他也没有见到他,所以,至今叶池都不知道,那个折腾柏冬至到死去活来的人,到底是什么样。 他接着往下看,除了一个背影,那段纪录片里,再没有关于他的内容。 播放结束,柏冬至环着双臂,好整以暇问他:“怎么样,我厉害吧?” “柏老板让我刮目相看,不错,非常不错,搞得我都想去云南了。” “早就跟你说了,柏老板很厉害的。”她还真把尾巴翘起来了。 叶池看着她笑,也不由自主的勾了勾唇。 或许是有点不应该吧,但他忍不住想去问。 “柏冬至,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能跟我说说吗?”叶池很认真的开口。 没有指名道姓,可柏冬至听出了他在说谁。 她构思许久,想了一堆的话,最后只说,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哪里都很好。 舒闻也不会知道,那时候在雪山,他走在柏冬至前面,准备去给她买饮料,他穿过熙攘人群,层层叠叠的,柏冬至依然看得见他,她那时想,趁着他不注意,就拍张照片或者一段视频吧,反正,以后应该也没机会了。 那是她停留在小镇的第五天的白天,她以为,他们没有未来的。 最后成片的视频,只有三秒,她却拍了很久。 在圣洁的雪山下,她拍下了她的爱人- 时节已入深秋。 舒闻最近忙了些,家里面的几个店面都租出去了,他收租的时候遇到点小问题,摊上不讲理的人,事有些难办,最后弄了许久才摆平,他准备收一间店面回来,自己做些生意。 他母亲过去生意做得不错,家里也算有些底子,他这辈子什么都不做,多的说不了,衣食无忧还是可以保证的,只是他有些闲不住。 舒闻考虑了好久,也没想清楚,到底开个什么店。 忽然有天,他看见了梁蔚的朋友圈。 她发了几张图,甜品配咖啡,柏冬至在下面评论了句。 有点后悔开茶馆了,想开咖啡店,甜品店也行,梁老板有没有意向加入? 看起来,好像不错。 舒闻勉强算得上行动派,有了目标以后,做事也快些,装修他亲自看,往店面那边跑得也勤,来回次数多了,倒和许久不见的梁蔚碰上。 梁蔚时常往那条街去,那边有家米线做得甚合她意,什么时候馋了她就过来走一趟,跟舒闻碰见时,她还有点惊讶。 “舒警官,你怎么在这啊?”怪就怪柏冬至后来没跟梁蔚说清楚,梁蔚到现在都还以为,舒闻还在做警察。 舒闻自然要跟她解释清楚。 “这样啊,抱歉抱歉,不过你这是?”她看了看正在装修的店面。 舒闻:“打算开家咖啡店。” 梁蔚来兴趣了,“这条街上,租金不便宜吧,一年得多少钱啊。”她朋友也有想开店的,帮忙打听打听。 “这个我现在也不是很清楚,这是我妈原来买的店面,我倒也没花钱。”收租他都是按好几年前的价了,现在真的不了解。 梁蔚对他的认真有点颠覆了,她又仔细看了看店面的面积,回想之前见过的舒闻的车,感情柏冬至她妈管这叫普通人普通家庭。 还是差距太大了。 “那个,店装修好了说一声啊,我找朋友来给你热热场子?”梁蔚笑着问道,她对舒闻印象还是挺好的,以前总听柏冬至讲,觉得他是个好人,她走了以后,梁蔚跟舒闻偶尔也能碰见,也会聊几句,到目前来看,朋友还是算的。 舒闻笑着说:“那就谢谢梁老板了。” 她一摆手,“这有什么,仔细想想啊,咱们这儿可真是一堆老板,梁老板,宋老板,曲老板,柏老板,马上还要来一个舒老板,多巧啊。” 她嘴上没个顾忌,脑子转得也不够快,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恨不得抽自己两嘴巴。 梁蔚观舒闻神色,到底还是变化了点。 “那个,抱歉啊。” 舒闻眉眼舒展开,道:“没什么,对了,你最近有联系她吗,她过得还好吗?” 也不是说,分手了就得老死不相往来,关心一两句,也没什么。 “挺好,她妈也没再催着她结婚了,每天就是在茶馆里待着,挺悠闲自在的。” “那就好。”他说过的,无论什么时候,他都希望柏冬至过得好。 那天他们聊了许久,分开时,梁蔚走出去好远,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眼舒闻。 她想,故事应该还不算完全结束吧。 一家咖啡馆,总可以说明什么的。 梁老板的八卦之魂重新燃起。 新店开业那一天,许多人都来了,不乏舒闻从前的同事,他们人都很好,即便不再共事,跟舒闻也很聊得来,毕竟,多少人都是过命的交情。 那几位里面,来得最早的是梁蔚,她前脚进门,和舒闻还没说上几句话,宋彦就带着曲颖一块来了,当然,瑶瑶也在。 “我说老宋你可以啊,之前表白还被拒绝,现在都能带着人曲老板上门了,快说,你使了什么歪门邪道?”梁蔚偷偷跑去跟宋彦说话。 宋彦才不搭理她,他问舒闻:“我看你这儿弄得挺好,店名叫什么,有间是吧,挺有意思,跟我的不言舍很搭。” 真会说话。 梁蔚想了半天,最终经过舒闻身边时,念叨了一句:“怎么这名字有点熟悉,哪听过呢?” 舒闻微微扬了下唇,柏冬至的茶馆,就叫有间。 “你这起的是什么名?”那年他站在茶馆大门外问柏冬至。 “有间茶馆啊,多直白。” “你想了多久想出来的?” “嗯……,一分钟内吧。”她说得还很自信。 “你怎么这么草率?” “反正就是开着玩,无所谓了。” 她总有理由,为自己的行为和懒散做解释。 开业那一天,店里人很多,后来梁蔚他们都帮起了忙,一堆老板上上下下忙活,最后一起吃了个晚饭。 梁蔚喝酒喝得凶,三两下就不行了,撑着头歪三道四,曲颖还扶着人,给她倒茶醒醒什么的。 宋彦神色有几分迷离,可人还清醒,他看向舒闻,那人端端正正的坐着,酒没喝几杯,始终神色自若,不惊不动。 “现在该叫舒老板了,舒老板,什么时候,再到小镇去住两天?” 舒闻答:“看情况吧,现在,应该不是很容易走掉了。”毕竟正式做生意了。 宋彦:“也是,你也忙起来了,一转眼,又到冬天了。” 舒闻应了声,时间过得可真快,一年就那样过去了,他也没做什么事,好像就是一晃神,春夏秋冬便都走掉了。 “今年,希望小镇的雪下得大一点,比去年还要大,真想知道,北方的雪是什么样子。”宋彦有些犯迷糊了,说话也不太清楚,他低声念叨了许久。 我还没有去过北方呢。 离我太远了。 午夜来临,初冬的风吹过,寒气带走落叶,惊扰不了梦中人。 舒闻始终清醒着,他看一桌人都不太行了,想着,要先送哪个回去。 还没做出决定,口袋里的手机便响了。 舒闻拿出手机,低头看了眼。 来电显示,柏冬至。 25、25 入冬不久, 柏冬至被叫回柏家去吃了顿饭,她爷爷过寿, 家里面来了许多人。 这种场合, 她当然不可避免的遇上了柏至慎,也就是她的父亲。 自柏至慎与许舒仪离婚后,柏冬至就没怎么见过他了, 离婚的原因, 家里没说,她隐约从外面听了点, 柏至慎在外胡来过了头,同时惹怒了柏老爷子跟许舒仪。 柏老爷子人古板封建的很, 但这方面, 他觉悟很高的, 他看不起儿子沾花惹草, 更见不得他作妖, 向来端庄持重的儿媳妇提了离婚, 他也就答应。 具体他们怎么谈的,外界也不知道,反正柏老爷子已经明说了, 柏冬至是她父亲这一脉财产的唯一继承人。 柏冬至真的没想到,在她小时候那么重男轻女的爷爷,有一天能做到这份上。 他认同正统血脉的心胜过男女之分。 但从这一点上来看, 柏冬至有点喜欢自己这位爷爷了, 一同反对柏至慎, 就是真理。 回家后碰见了人, 柏冬至淡淡看了眼他, 说:“柏先生来了, 好久不见。” 硬是把人说得像外人一样。 柏至慎本就烦躁,被她一说,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柏冬至,你怎么跟我说话的,我是你父亲。” “说这个词之前,先想想您做过什么事,可以吗?” “你!”于长辈而言,自己的丑事被后辈提起,总归要动怒的,即便是亲生的孩子。 柏冬至看见他扬起的手掌,身形一动就闪到旁边去,让他巴掌落了空。 “这个世界上,唯一有资格打我的人是我妈,因为只有她为我来到这个世界上承受了巨大的痛苦,还爱我如命,而你,只是一个出轨成性的,道德底线低下的人,你对不起我妈,也没资格打我。” 柏老板气人的功夫一如既往。 她没再管他,进去屋里给老爷子贺寿。 多少年了,祖孙俩心平气和地坐下好好说话还是头一回。 或许也是人老了,管不了那么多了,柏老爷子今年八十有三,身体不是特别好,现在已经开始坐轮椅了,他叫柏冬至到她身边去,简单聊了几句。 大意就是,柏家的子女还是要为家里考虑一点,比如联姻结个婚什么的,这一圈里的孩子,就是柏冬至还没结婚。 她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权当听不懂,柏老爷子见了,也懒得说她。 她最敬重的母亲都管不了她,更何况是他。 这年头也不兴把人按上花轿送出去嫁啊。 柏家是个大家庭,就算寿宴算是家宴,也来了不少人,柏冬至辈分小,坐的位置也靠后,身边都是些小孩子,人一多,话也就多起来,叽叽喳喳姐姐姐姐叫着,她孩子缘向来还不错。 家里长辈看见,就叫柏冬至带着孩子们玩,她逮了一圈孩子围着,实在调皮捣蛋的不行的,就把手机拿过去给人玩。 “冬至姐姐,你怎么还不结婚呀?” 柏冬至:“不想结。” “可是我爸爸妈妈说,你都成剩女了,再不结婚就嫁不出去了。” 柏冬至:“……”这些长辈亲戚为什么会管这么宽啊,嫁不嫁得出去到底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她笑了下,跟小孩说:“那就不嫁呗,现在不流行结婚了,这很正常,没人说非得结婚,遇不到合适的人不结也没有关系啊。” 小孩愣了愣,结婚,也可以说流不流行吗? 转头一群孩子跑到父母那告状,又是骂声一片。 “哎呀冬至你这样要带坏小孩子的,不能这样!” “错了错了,我不说了,”她打哈哈过去,收到来自亲爷爷的眼神警告后,识相的闭了嘴。 也不是非要让所有人观念都跟自己一样,千人千面嘛。 她在外面院子里玩,差点忍不住把家里养的花给揪掉了,她有点想许舒仪。 找到她手机以后,她给许舒仪打了个电话。 许女士正在国外旅游。 “怎么样,在外面玩得开心吗?” “非常好,这里很美,下次带你一起过来。” “好啊。” 肉眼可见的,许女士状态好了非常多,端庄秀美,容光焕发,看上去年轻不少。 “在做什么?”她为柏冬至。 “今儿我爷过寿,回家吃饭。” 许舒仪恍然大悟,原来她都忘了,今天是老爷子的生日。 在过去的几十年里,她不会忘记这样的事,相反,她会提前很久准备,力求宴席完美,给足家人面子,哪怕在那一天她是最辛苦的人,她也始终笑容满面,不让人看穿。 那样的日子,终于结束了。 “替我跟你爷爷说句生日快乐,我这次回来去那边看一眼,顺便补上礼物。” 两边也不是老死不相往来的关系,这么多年了,总有感情在。 “知道了,你回来告诉我,我去接你,然后出去吃个饭,叶池跟人合伙开了家饭店,我去给他捧场。” “好。” 母女俩闲聊许久,挂断时,柏冬至有些依依不舍。 她有那么一瞬间,觉得有些孤独,家里坐着那么多人,没一个她可以交心的。 她也会受不了,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催婚,家里亲戚七嘴八舌的议论,她可以保证自我,但是她避免不了,某些时候会有不好的情绪。 柏冬至托着腮,懒洋洋再靠回一边的红柱上。 她转着手机,各个软件点个遍,也没什么多看的兴趣。 她在通讯录那里停了会。 心里有个念头若隐若现着,你找个人说说话吧,心情不太好的话,跟人说说也可以的,不用太在意,就是选一个,自己觉得最合适的人。 念头越来越深,她指尖也跟着动,她播出舒闻电话的那一刻,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 决心维持了三秒就熄灭。 柏冬至深吸一口气,还是把电话给挂了。 到底为什么这么纠结啊,她眼睛闭得死死的,头往红柱上撞。 “姑姑你在干什么?” 她那远房侄子跑过来,眼巴巴看着她问,“为什么要撞头?” 小孩儿才六七岁,一张脸嫩生生的,柏冬至眉梢轻抬道:“头疼,撞撞清醒点。”?? 她话音落下,手机就开始震动。 舒闻打过来了。 她差点把手机丢出去。 柏冬至有些慌,说话也语无伦次,她朝着小侄子摆摆手,忙道:“你赶紧回去吃饭,姑姑有事儿啊!快回去快回去!” 她自己到往一边跑了。 那一通电话,来的在意料之外,他们其实做好准备不再联系的,但是柏冬至短暂的破了局,舒闻也没能放过她。 柏冬至接电话时,甚至在想,她要怎么回答他的问题,他应该会问的,你给我打电话是有什么事吗? 其实就是,没有捱过去,在分离将近一年后。 他们总说,时间可以带走一切,只有够久,什么都可以忘掉,好像这句话在他们身上并不适用。 舒闻打电话过来,前几秒,他并未开口。 他身边还有一群人,醉酒趴下的,半梦半醒的,总之,除了他以外都不在清醒状态了。 舒闻深呼吸了下,脸上露出了点笑容,尽管她看不见,可是声音听上去,也更柔和些。 “柏老板,最近还好吗?” 他叫她柏老板,亲近又客套,距离恰好。 柏冬至:“挺好的,你呢?” “我也很好,今天我新开了一家店,梁老板宋老板他们都过来捧场了,我们一起喝了点酒,很开心。” 原来他开了家店,听上去真不错。 “开的什么店?” “一家咖啡馆,也做很多甜点,今天客人很多,好评也多,我感觉,我的店能开很长一段时间。” “恭喜啊。” “谢谢,有时间,也可以过来坐坐。” 他们继续着,类似朋友关怀那样的对话,舒闻没提她为什么打电话过来,她不说,他也不问,他觉得有些事有些情况,也不是非得问的那么清楚。 或许只是在那一段时间里,柏冬至需要他。 所以他陪她那一段,仅此而已。 “柏老板,那边的天气好吗?” “还不错,白天太阳很好,晚上也没有特别冷。” “今天春城也这样,我很喜欢好天气,不过晚上有点冷。” “注意保暖。” “好。” 那通电话持续时间还很长,有十多分钟的时间,他们没谈论任何正经的事情,就是说说话,在一个宁静寒冷的夜晚里。 最后是舒闻先挂断的,他说太晚了,要送梁蔚他们回去了。 人在他店里,他要把人照顾好的啊。 柏冬至在角落里待了很久,她头抵在墙上,鼻子轻微酸过一阵后,又什么都好了。 她那点郁结和怀疑,好了很多。 她绕回正院里的时候,又看见自己小侄子了。 他蹲在花圃边,小短指头戳着花瓣。 “姑姑,你打完电话了?” “嗯,不是叫你进去吗,外面不冷啊,你穿这么少。” “可是你穿得比我还少。” 柏冬至笑道:“我抗冻啊,再说我是大人,能一样吗?” 她把大衣扯了下,衣角抱在怀里,人蹲下看着小孩儿的脸。 “哎,你喜不喜欢吃甜点喝咖啡?” “喜欢甜点,不喜欢咖啡,太苦了~” “咖啡很好喝的,多加点糖不就行了,说不定我以后找个机会带你去喝,你就喜欢上了呢。” 小侄子眼睛亮了亮,“真的吗,去哪里喝?” 柏冬至扬了扬头,看向天空,黑漆漆一片,一颗星星都没有。 “云南,春城。” “我听我妈妈说,那里四季如春,很漂亮。” 柏冬至颔首,笑意温和。 “对,那里很美。” 29、29 柏冬至三十二岁这一年, 已经很少再有人干涉她的生活了。 她永远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别人怎么说也不听, 了不起惹急了她说几句狠话拍拍屁股走人, 冷板凳坐久了,外人怎么还好上赶着去,毕竟, 连正儿八经的柏家人都不管了。 柏冬至要特别感谢她那位小叔, 年关那阵他家添了个小孩,成功转移了柏老爷子的火力, 加上这几年许舒仪成天在外面玩,彻底没人管她了。 柏冬至的日常就变成了, 泡茶练琴做饭睡觉, 外加遛猫。 她真的养了一只猫, 橘猫, 叫印子。 叶池还是常来她这里做客, 两人都还单身, 无拘无束的,说话能说大半天。 “感觉你泡茶手艺好了不少。” 柏冬至:“专心练的,当然会好, 你最近不满世界跑了?” 叶池:“老了,跑不动,休息休息。” 三十五了, 他也得偶尔过下清闲的日子。 叶池环绕她这茶馆小院, 问道:“老柏, 你这还有空房间吧, 我搬来跟你一起住呗, 要不然在家我妈老唠叨我。” 柏冬至冷冰冰一眼扫过去:“你想都不要想。” 叶池急了:“我俩这交情你竟然还拒绝我, 帮帮忙啊,你也不像看见我被我妈打。” 他也真好意思说,从小被妈打到大,每次都是自己惹的事。 柏冬至无奈耸肩,“你可以住酒店啊,你们家又不是没有。” 高低是个富二代,不至于这么落魄的。 “酒店缺乏人文关怀。”他说得理直气壮。 几番抗争下,柏冬至最后答应,让他住三天。 “老柏真不错,哥没白疼你!”他这人什么时候都一副长不大模样,像个十七八岁的毛头小子,爽朗的要命。 这几年时间过的快,大家也都没什么变化,只是不知道哪一天叶池管柏冬至叫了声老柏,硬生生给她叫出年龄危机来,两人打了几架也没用,柏冬至只能由着他叫,自己回声老叶就当反击了。 叶池有点喜欢柏冬至的猫。 他不太关注小动物,来茶馆多了,看见印子就跟柏冬至一样。 她的猫跟她的人一样,懒懒散散的,天天都没骨头一样往花坛边一窝,晒晒太阳睡个觉,来人了提起点精神送过去给人顺毛,顺好了再恢复原样,天天如此。 他待见印子,印子不待见他,每回看了他都想往外跑。 “你是不是虐待我猫了?” “怎么可能,你少冤枉我啊,我什么都没干,我跟它就是气场不合!”他说的斩钉截铁。 柏冬至摇摇头,感觉没什么可信度。 “不过说回来,你到底为啥养猫啊,我记得你以前不喜欢小动物的啊,再说了,巷子里不是有只猫吗,你天天都看得见。” 叶池问过柏冬至很多次,她没好好回答,扯个话题就过去了,每次过来他又想起来,就继续问。 柏冬至抱着琵琶拨了几个音,慢悠悠的,不甚在意的开口。 “有只猫,没那么孤单,而且我想象中的未来生活里,就有一只猫。” 唯一区别是,她一个人,和他们一起- 叶池住进了茶馆,柏冬至的日子并没有什么不同。 她作息比以前规律些,晚上十点就睡,早上八点前起来,做点早饭吃,活动活动带着印子去巷子里溜达,把这小巷里的两只猫放在一起玩,她跟老人们聊聊天。 回来后就是练琴看书,钻研点新菜品,一天过去,重复下一天。 是波澜不惊的,她理想中闲适淡然的生活。 她手艺不错,做饭也有做叶池的份,他话多的要死,坐在饭桌上叽叽喳喳不停,弄得柏冬至想把他赶出去。 “老柏你手艺比以前还好啊,下次我要叫荀白露他们一起过来吃饭。” “哎白露她儿子要过生日了,你准备送啥啊,我挑礼物挑的头疼。” “……” 柏冬至忍不住了,就抬头看他一眼,道:“你能安静点吗,我就想吃个饭,你问题这么多,怎么不回家问你妈。” “我要是能问我妈我还问你吗,吃饭说话怎么了,人不能太安静我跟你说……” 继续叽叽喳喳。 柏冬至吃完端起饭碗就走,她就厨房收拾东西,叶池在外面继续吃。 忽然桌面震起来,是柏冬至的手机响。 叶池就是抬头扫了那么一眼,他清清楚楚的看见,来电显示,舒闻。 他手里的筷子慢慢放下。 一个人一生能有多少种可能他不知道,但是在过去和未来这件事上,在柏冬至那里,舒闻都占据太多了,他把柏冬至其他的所有的可能都切断的差不多了。 叶池机械地咀嚼着,眉眼一点点淡下。 “柏冬至,有人给你打电话了。” 他终于还是叫了她。 那又能怎么样,人一辈子,还真的得信命,命中注定不会在一起的人,强行凑一块儿没用,反之,总有一天,没人能阻止。 柏冬至出来时,电话已经自动挂掉了。 她看见未接来电显示,表情没有异常,她也没打算瞒着叶池。 他问了她就回答。 “这几年,你们还有联系吗?” “有,隔几个月会打个电话,会互相给对方的朋友圈点赞,有时候,微信也能聊几句,一直都有往来。” 准确来说,阀门是在一年前打开的,她爷爷的寿宴上。 不用尽全力克制的,稍微能够喘一口气,就是最好的状态了。 “还是会经常想他吗?” 柏冬至笑着点了点头,“会。” 她终于学会了,坦然面对自己的内心,管它什么样,接受就好。 叶池环着双臂,倏地,他大笑一声,有些莫名其妙。 “老柏,你怎么这么坦荡啊。” “跟你还需要遮遮掩掩吗,况且我向来不骗人。” “那是,柏老板多大气一人。” 两人同时乐了,坐在饭桌上不讲话,可气氛就很好。 “要是他现在来找你,你怎么办?” 柏冬至沉吟片刻,托腮答:“看目的?” “什么?” “他只是单纯来这里的话,我就当成朋友一样,带着他到处走一走玩一玩,他要离开,我就给他安安稳稳送走,好好道个别,说句再见,继续想着以后。” 她眼睛弯了弯,眉宇间全是温柔。 “可如果他是为了我来的,我就不会让他走了,我要让他留下,待在这陪我练琴泡茶晒太阳,还得帮我照顾猫,帮我跟郑阿婆斗嘴,跟院子里那帮小孩儿疯狂打闹,期限还得是一辈子。” 叶池惊讶的眼睛都睁大了,“你这么霸道啊?” “对啊。” “他向我走一步,我要朝着他十步去。” 这是她思考了整整两年的事情,再勇敢一点,往前去一点,她总能抓住她想要的。 叶池撑着头,不禁莞尔:“老柏,开个赌局呗?” “拒绝赌博,从我做起。” “啧,别闹。” 柏冬至:“你要赌什么?我这两年运气不太好,你别坑我。” “就赌,今年,那位远在云南的朋友,会不会来。” “你输了,茶馆归我,我输了,我家酒店分你一半。” 柏冬至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傻子。 “你还真是稳赔不赚啊,难怪阿姨说你败家。”茶馆跟酒店,这生意能比吗。 叶池:“你不要管,就说赌不赌!” 柏冬至平静起身,收拾碗筷。 “我输了,二楼小仓库也归你。”那里面装着柏冬至这些年来的全部身家。 叶池比大拇指。 “所以你赌什么?“ “他会来。” 30、30 舒闻店里的生意一直都还挺好, 装修的到位,店里面东西口味不错价格也便宜, 一段时间名号打出去了, 顾客也就没少过,主要还是年轻人多,找本书点点吃的能坐半下午。 他店里雇了人, 自己忙不到哪里去, 大多数时候跟客人一样,看看书消磨时间, 社交更少了点,大多数时候都是别人来找他。 跑的最勤的还是梁蔚, 她跟自己曾经看上的那个警察好上了, 两人腻歪得很, 时不时上舒闻这儿约会, 有够折腾。 “舒闻, 店里有什么新品推荐吗?”梁蔚照旧来, 什么都问舒闻。 “没有,还是以前那样。” 梁蔚:“舒老板怠工了哦,以前半个月出一次新品的, 怎么最近都忘了?” 舒闻笑,手上书反扣在桌面上,看着梁蔚道:“店里的师傅请假了, 过几天才回来。” “出了告诉我, 我马上来。”梁蔚笑眯眯的开口, 她弟弟又来了这边, 过了一两年, 人长大了点, 被管教的多了,也没以前那么浑,叫他看个店还是能指望的,所以梁蔚就轻松了下来。 舒闻想起这茬,问:“周末有空吗?” “有,怎么了?” 舒闻道:“要是可以的话,帮我照顾两天生意吧,有个朋友结婚,需要去外地送礼。” 他们熟悉了很多,互相托付生意也是常有的事情,梁蔚很爽快的答应,也没有多问他要去哪里。 舒闻第二天一早就出发了,飞机一路行驶的不算太平稳,他在上面睡了一觉,落地眩晕过后,他揉揉眼睛,看见外面阴沉沉的天。 这段时间北京的天气都不是很好。 他终于再次来到这座城市了。 结婚的那位朋友读书的时候跟他关系很好,毕业多年也常有联系,朋友前几年来了北京,找了个女朋友,关系很稳定的,在今年他们步入婚姻的殿堂。 朋友最初想叫舒闻做伴郎,他几番推辞才作罢。 舒闻在心里给自己找了找理由,谁叫他和朋友的关系那么好,这一场躲不掉的。 去酒店的路上,司机跟他聊上两句,舒闻全都回,客客气气的又带着笑,人家司机心里也舒坦,没忍住就一路说到了底,司机还跟他介绍了北京到处好玩的地方,显然当他是第一次过来。 舒闻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次了,就是,距离上一次来的时间有点久。 朋友的婚礼在第二天,他跟人通了电话,好好的待在酒店里,看会电视,再刷刷手机。 前不久宋老板跟曲颖表白了,失败了无数次以后,他终于成功了,感觉要不了多久舒闻就能再去喝他们的喜酒。 老宋带着曲颖还有瑶瑶出去玩,朋友圈一条接着一条的发,舒闻挨个点赞,还给评论两句。 大家的生活依旧平淡又幸福。 舒闻又想着定回去的机票了,他在这里待不了多久的。 春天快要到了,他要回去看看种的花开了没有。 应该就在这几天- 许舒仪结束了漫长的旅行后,跑到柏冬至的茶馆去住了一阵子。 “不是,我这儿地界小,您腾不开身子。”起初柏冬至都惊了,她妈向来看不起她这小破庙,怎么就想起来这住了。 许舒仪:“你嫌弃我?” “……没有,怕碍着您。” 反正她就是住下来了,柏冬至也没睡成懒觉,每天陪着许女士早起,散步,按时吃饭,规律的不行。 坚持了一个周,许舒仪才打算要走。 她看了看柏冬至的猫,好像太肥了点。 “那猫叫什么来着?” 柏冬至:“印子,印章的印。” 许舒仪:“该叫胖子。” 窝在树边的印子动了动,轻轻叫一声,似乎察觉到了许舒仪的不满。 它有什么办法,柏冬至一天到晚都在家,没事就给它投喂,它的活动区域仅限茶馆和余音巷那几百米的巷子,狂吃还不运动,不胖才怪。 柏冬至被逗笑了,她道:“哪那么夸张,我们家印子长得还是很漂亮的,你别嫌弃它,它该不高兴了。” 许舒仪轻轻抬眸道:“对猫比对你妈都上心。” “哪有。”她皱皱眉头。 母女俩的关系似乎比从前更亲密些,哪怕她们见的更少了。 许舒仪想起什么,又跟柏冬至提了句:“明儿你高叔的闺女结婚,记得早点去酒店,知道在哪吗?” 柏冬至:“知道知道,我第一个到。” 高叔是她妈一朋友,对柏冬至挺照顾的,人家女儿结婚,她们当然要去送礼,只不过许舒仪明天有事,实在去不了,只能让柏冬至一个人过去。 小场面了。 许舒仪走后,柏冬至去巷子里晃了一圈,今天天气不好,爷爷奶奶们都不出来了,就是郑阿婆站在自家门前教训小孙子。 孩儿又调皮了。 柏冬至过去调解了会,郑阿婆就一心只跟她说话了。 “怎么不把印子带出来玩,再不动动真的就胖的走不动道了。” 柏冬至尴尬的笑了笑,心里想,真的得少给印子吃点了。 全世界都知道它是一只胖猫。 她回去就发了条朋友圈。 评论永远都是叶池冲在最前面。 叶池:【没事,你把自己也吃胖点,刚好跟印子凑一对。】 叶池:【要不要给老柏你送点吃的去?】 柏冬至:【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叫我老柏[微笑][微笑][微笑]】 “@#¥……¥##@” 持续讨论中。 对柏冬至来说,这依然是普通且无波澜的一天。 茶馆没有客人,她上楼睡了很长的一觉,醒来是七点多,给自己煮了碗面,找部电视剧出来看,到夜里十点入睡,按部就班的,是她最平凡的日子。 明天依旧如此,才过去的好多好多日子里,今天明天,都是一样- 那一天可能真的是个好日子,柏冬至去酒店的路上,看见许多辆婚车。 天气晴朗,没有风沙,温度升高了许多,街道旁的绿树叶片青葱,甚至可以看见一些不知名小花冒了头,怎么看都是春天已经来临。 柏冬至打开车窗,头发丝被吹得乱七八糟,她也不怎么整理,就是觉得,这样温暖的天太舒服了。 她到了地方才知道,今天有两家在这边结婚,也是挺巧的,得亏酒店挺大,忙也忙得过来。 柏冬至跟高叔打了招呼,顺道去看了看新娘子,是挺年轻的小姑娘,二十出头,青春洋溢的样子,穿着洁白的婚纱,笑得眼睛都合不拢。 她对于她的婚姻满怀憧憬。 “冬至姐。”新娘子甜甜叫了声。 “新婚快乐啊,今儿真好看。” “谢谢姐,你赶紧进去坐吧。” “行。” 婚礼上人挺多的,柏冬至认识的也不少,跟人搭起话也方便,过了会,她才看见荀白露蔺知宋那夫妻俩。 这碰上了当然是要坐一起的。 荀白露满目春风的过来,笑道:“可是有段时间没看见你了。” “那是,你俩一个赛一个的忙,能看见我就怪了。” 柏冬至看了看,问:“我干儿子你们没带来?” 蔺知宋:“我妈带着呢。” “晚上去接吗?” “嗯。” 柏冬至来了兴致,“我也去,好久没看见亭知了,带他出去玩去。” 她是真喜欢那孩子。 三人坐在一起聊了好久,婚礼仪式正式开始的时候,柏冬至都有点困了,她勉强提起精神跟着鼓掌,视线也还一直在新人身上。 那对新婚夫妻始终在笑,某些时候显出些尴尬局促来,因为年轻都还很轻,透着浓浓的青涩气,可站在台上的他们,都在为他们的婚姻兴奋着,快乐着。 婚礼仪式持续很久,后面新人敬酒,柏冬至这波结束的时候,她跟荀白露说了声,自己下楼去转悠了。 很久没碰酒了,刚喝得猛,有点泛晕了。 她在心里怨了声,怎么就管不住手跟嘴呢。 酒店这片风景还不错,那时彻底入了夜,霓虹灯闪烁明亮,将漆黑的天都映出些光芒来。 柏冬至慢慢慢慢地走,走到芦苇荡旁,蹲在阶梯那里,手托着腮,眼睛闭了闭,就着晚风胡思乱想。 她的脸真烫,应该红了一大片。 连意识都开始变得模糊了。 在某一个瞬间,柏冬至脑子里的某根筋抽了下,她皱着眉睁眼,甩甩头,她看见斜侧方距离她不远处站了个人。 视线还是昏暗的,她努力辨认着,那道身影越来越清晰。 她想她是出现幻觉了,过了会,她觉得自己酒量也没有那么差。 她鼻子酸了阵,不轻不重的,开口说了句:“你怎么来了啊,舒闻。” 然后,她见那道身影离她越来越近。 这是初春时节,他还穿着厚厚的外套,往她旁边一站,就将那阵微风挡了去。 他的声音在她头顶上响起。 “来参加朋友的婚礼,你呢?” “我也是。” 不知道戳中了哪根筋,两人不约而同地笑起来,最后又回归沉默。 舒闻从来没有打算避着她,这一趟他也不是非来不可,他走之前想了很久的,北京城那么大,他就参加一场婚礼,其他地方都不去,两天就走,不会碰见的。 可北京也只有那么大,轻轻松松就让他们再相遇了。 “柏老板,你喝酒了?” “嗯。” “晕吗?” “嗯。” “喝了很多吗?” “没有。” 像是陷入你问我答游戏,他不停的问,她不停的答。 时间过去了很久。 “柏老板,我晚上也喝酒了,你能请我喝杯茶吗?” 他低着头说话,唇边漾着笑容,看柏冬至也抬了头,就接着重复问了句。 柏冬至的脸依旧是红的吧。 “我泡茶手艺还是很烂。” “没事,我不嫌弃你。” 反正,都喝过那么多遍了,会习惯的。 柏冬至喃喃道:“那,走吧。” 她忘记自己已经蹲了很久,动作猛了点,起身就是一个踉跄。 舒闻抓着她胳膊她才没跌到前面湖里去。 柏冬至:“腿麻了。” “要背你吗?” “……要。” 回家的路,太长了,他得背好久呢。 没关系,反正,也没打算走了。 在他决定来的那一刻,他就做好准备了。 幸好幸好,老天爷又送了他一个机会。 就像小镇上的那场雨。 那个夜晚,好像真的把春天带来了,远在云南的一盆花开了,香味传了几千里,到达幽深小巷,穿过木门,绕着银杏树,钻进了那间小屋。 印子还没有睡着,它眯着眼,感受到有人触碰着它,身子起来点,看了看面前的人。 是个陌生人呢。 但是,以后应该就会很熟了。 它大概是瘦不下来了,因为,又多了个人来投喂它。 日子会比以前更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