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我的美少年马甲们》 1、第 1 章 我与我的美少年马甲们 文/骊逐 意识到自己与眼前的男人没有太多可聊的话题,丁眠若无其事地低头喝了口酒,再抬起脸,眸中挂着浅淡的笑意,转移话题道:“林先生今年归国,接下来还有什么工作上的计划吗?” 海归富家公子哥原先正聊着的话题硬生生被打断。偏偏因为面前的大美人生得一张动人清冷脸,说话语调也婉转合意,他心中没有什么被这横插一脚而恼怒的念头,男性的自信与傲气瞬间绽放。他精神一振,笑道:“今年我爸准备把手下的分公司……” 丁眠状似认真地倾听,时不时地附和,寥寥数语中套出了富家公子哥准备投身的行业,她漫不经心地应了下次再约的可能,却知道下次再约是没机会了。 饭局结束,给安排了这次饭局的兄长反馈今日感受。 “挺自信,”丁眠斟酌着措辞,笑眯眯地对丁燧道,“哦,还有个优点,长相还算端正。” 丁燧在电话那头长叹一口气。 “知道了,你不满意。” 听着年纪小了他十多岁的妹妹哼道,年近五十的丁燧苦口婆心:“虽然你还小,但是身边总要有人陪着才好,不管男女,能找一个我也就安心了。” 丁眠敷衍地应着,电话末尾,她倦倦地打了个哈欠,语气笃定地说:“时机不到呢,我说过了,会有合心意的人——” 这一套话术,丁燧从丁眠小时候听到现在,耳朵都要起茧子,他甚至都把这一套倒背如流了:“是是是,你说你会有一个和你心意相通、相互扶持、共同生活的人,男女不知道,但是总会有。” “眠眠啊,你这是小时候的中二梦做到现在吗?都已经成年了,怎么还相信命运会安排你和你的对象在一起?没有主动就没有机会,我们企业人不就讲究主动出击、创造奇迹吗?挣钱这套数和找对象一样的,主动才有故事……” 丁燧碎碎念的声音让丁眠烦了一会,她嗯嗯啊啊敷衍着,一手握着手机,一手示意助理开车。 助理:“老板,回主宅吗?” 丁眠:“嗯。”她应了一声,又对电话那头兄长温柔说话,呵护小老头一颗关爱妹妹的心,“你呢,这周疗养完回家吗?好久没见到你了。” 从小到大丁燧都被丁眠这套吃得死死,他沉默一会,吭声道:“你又开始转移话题了。” 丁眠但笑不语。 丁燧:“唉。拿你没办法。回,你让住家阿姨把我房间收拾收拾。” 她笑颜逐开,背靠着车椅,懒洋洋地侧头看着灯红酒绿、车流如芸的繁华都市夜晚。 霓虹灯鲜亮的色彩闪烁,沿街的青年男女靓丽,她挪了挪眼神,在车内导航发出前方车流拥挤的提示时,闭了闭眼,想到方才与兄长谈话中,他一派“不信”,却无奈接受的: ——“心意相通、相互扶持、共同生活的人”。 ——不是少女青春期的幻梦,也不是看太多影视作品、幻想小说带来的后遗症。 丁眠清楚地知道,从降生起,她就拥有着将来可以相伴一生的人——更准确的说法,是“另一个自己”。 这是刻在基因里,写在认知中的概念,她对此深信不疑。 就像天蓝草绿风清,自然界的规律——她拥有着与常人截然不同的特性。 换个说法,那叫做她和这个世界上绝大部分人类本质上的不同。 年幼时,她说出口,兄长总当她是孩童戏言。 再大一些,成年以后,兄长又以为她是推脱相亲的说辞。 丁眠用指捏了捏鼻梁,在光怪陆离的街灯下,懒散地睁开眼,望向车窗外的世界。 助理开车,等红绿灯的间隙,她往车内后视镜看了一眼。车后座上,年轻貌美,行业内、互联网上被赞誉多次的美人总裁难得露出了几分天真、温柔,是近乎柔软的情绪。 她的眼瞳亮晶晶的,像是盛满了夏日美梦。 助理不知道,车后座的老板此刻正想着自己究竟何时能遇上命运给她的“另一个自己”。 助理更不知道,短短两周后,丁眠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遇上了“心意相通、相互扶持、共同生活”的—— 人们。 = 丁眠冷淡着抬眉与不远处的老同学黎深举杯示意。 黎深无奈地笑了一下,同样举杯,仰着喉咙,自己先吞干净杯中酒液。 这是一场慈善活动后的酒会,慈善主题是关爱听障儿童。 她与黎深是初高中同学,大学时一个留学出国深造,一个提前接任丁家,丁眠比黎深早了几年踏进商界,经验斐然。自他归国后,两人在生意场上多有往来,前不久刚合作了一个项目,照理说不该冷脸示人,但偏偏,黎深和她的过往交情不仅于此。 眼见着向她告白过的老同学像是还有什么话要对她说,丁眠立刻变身不解风情脸,平静地挪开眼神,不做更多反应。 她的目光轻飘飘地扫过酒会上的人群,熟悉面孔许多,甚至还见到了两周前吃过饭的归国富家公子哥。 丁眠漫不经意地想着他的姓名:似乎叫“林颖才”? 酒会来客随意,多还是慈善活动留下的宾客。一位女士走上前来,笑着与她交流几句,对话末尾,她颇为感激地敬酒示意:“您今天捐了在场百分之四十的慈善款,实在感谢。” 丁眠愣了一愣,笑着应了她的感激,两人热络地谈了会,女士的视线忽然转向酒会的角落,皱了皱眉,语气不悦道:“不知道是谁带了那个小孩,这种场合竟然不照顾着点。” 她顺势看向她目光所及之处。 一个长相漂亮,皮肤苍白的少年,坐在酒会的墙边椅上,低着眉眼,木讷讷的,看不出有太多活力。 女士补充道:“那孩子是林家的,从小就没怎么出过门,据说是脑子不太聪明,那家人觉得带这孩子出门不太体面。” 丁眠的眉头皱了皱。 她目光落在那个少年身上,长久凝视,莫名其妙觉得有点烦心。 丁眠想,也许是人之常情,遇到一些无法赞同的事,心情低落。 她听着身旁人三言两语说清了那个少年的身世:因为脑子不够聪明,被外人说是生了个智障,林家深以为耻,藏着掖着。小孩岁数捱到十七八,这才拎出来给大众瞧瞧。 这瞧瞧也是为了给林家脸上贴金——慈善活动的主题是关爱听障儿童,据说这个孩子年幼时发过烧,有很长一段时间听力不好。 “刚才就听带他来的人说,他们家这孩子也算是有过听力问题,”女士对这种行为颇为厌恶,“他们想借着这个机会关爱一下残缺儿童。” 丁眠有些不适。 慈善捐助当然是好事。 可借着慈善活动的机会,有意无意地将小孩“展示”出来,那种意味就很微妙了。 更别说是这种八竿子扯不上,偏偏非得扯点联系的说辞。 女士没有再说下去,以外人身份说太多,未免显得自己与林家太不对付,虽说林家主业不在京市,但将来总有打照面的时候。她咽下还想说的话,无意间转头看了眼身旁的丁眠,年轻貌美的丁家掌权人看着那个角落有些出神。在同性眼中亦美得让人脸红心跳的容颜在室内辉煌灯光下,显得有几分凝重。 女士没想太多,只以为自己说的关于林家的阴私实在是扰人清净:这种破事,听一耳朵都觉得耳垢要多生一层。 歉意的话还没说出口,下一刻,她就看到丁眠抬步往那个方向走去。 她张开口的动作生了几分迟疑,最后化作一字:“……欸?” · 丁眠几乎是下意识地往那个方向走去。 后来想想,她只能用“磁场感应”“吸引力法则”来解释自己当时的行为。 就像是一块磁铁,在空间中发现了另外的,疑似能和自己吸附上的磁块。 自然而然,理所应当的,距离慢慢靠近。 就这样啪嗒一下,吸附在一块了。 …… 林颖才蓦然在人群中发现了自己整晚上魂牵梦萦、心醉魂迷的对象,往他从未设想过的方向走去。 正好此时,一位年轻服务生走过,燕尾服黑领带,步履规整,他手托着盘,语调一致地询问宾客是否需要香槟。 林颖才顺势换了一杯酒。 服务生如鱼得水般穿梭在人群中,留学归来的林颖才没觉得这专业程度有什么过分特殊,他向来不太注意这类阶层的人。但若是有心人多看几眼,就能分辨出这位服务生和其他服务生最大的区别: 长得太好,训练得太过整齐,每一步都像是尺子量过般精准,行动模式异于常人。 就连每一个询问宾客是否需要香槟的言语,若是经过仪器分析,恐怕都会得出分贝、声调等数据完全一致的结果。 丁眠并没有注意到这个服务生的存在。 她聚精会神,在人群中一往无前地朝漂亮男孩所在的方向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 有着漂亮长相的少年笨拙地握着不知道是哪个好心服务生递给他的饮料杯。 他盯着杯子,很长时间都没怎么动弹,直到一句话将他“惊醒”。 “你好?” 悦耳柔润的女声,裹挟着浅浅笑意,关怀而亲切。 与此同时,一道平板的,声调近似机械化的清澈男声在他们的身后响起: “请问,您需要香槟吗?” 丁眠的心脏噗通地震跳一下。她在这一刻几乎忘记前一秒自己是主动和那个漂亮男孩搭话的,条件反射地侧身看向服务生,与服务生对上了眼神。 “惊醒”的漂亮少年慢吞吞地眨了眨眼。 帅气服务生也缓慢地眨了眨眼。 丁眠:…… 丁眠:!!! 她错愕地转头,分别看了看身旁这两个人,在这一刻,背后毛骨悚然般竖起了汗毛。电光石火之中,犹如醍醐灌顶。 然后,丁眠直觉伸出左手和右手,用细腻雪白的指尖,分别碰了碰他们。 她的指尖落在漂亮男孩茫然抬起的脸颊边。 另一只指柔软地搭在服务生光裸的手背上。 温热的,柔软的人类肌肤。 奇怪的,机械的行为模式。 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肌肤相互接触,她眨了眨眼。 漂亮少年、帅气服务生,还有丁眠自己,都在这一刻,毫秒不差,眼帘翕动,眼睫颤抖。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凝固,酒会熙攘的人声都进不了耳,一律过滤沉寂。 不远处关注着丁眠动态的有心人变了脸色。 年轻美丽的女人在酒会明亮的灯光下,以指柔抚少年的脸颊,不忘动作旖旎地轻触身旁服务生的手背。 她的眼眸明亮,在灯光下璀璨如星,远非从前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与礼貌。 从各种方面来说,她目前的举止行为,都有些出格。 黎深眉头微皱,他伸手扯了扯领带,目光紧锁角落三人。 林颖才一口酒液呛住,他不可置信地揉眼,最终确认那个被她摸着脸蛋的少年,就是他家的傻子堂弟。 …… 丁眠能感受到从“男孩们”视野中所见到的一切。 高一点的服务生可以看见一米八五以上高度的空间,酒会大厅的虹彩吊灯折射出晃眼的光。 坐在椅子上的男孩可以瞥见酒会长桌桌布上花哨而繁复的纹路。 她甚至能够嗅到饮料的甜香,新鲜刚倒出的香槟酒的气味,以及,来自男孩们“混乱无章”的大脑终于拥有主意识后,慢慢规整,清晰明了的身心反应。 显而易见,她找到了“另一个自己”。 丁眠感到窒息,她默默地收回了接触男孩们的指,主意识仍旧保留在他们的身体里,她双目放空,有点崩溃又有点茫然地呜咽一声: 她曾以为能和自己度过一生的美好存在——那是丁眠从小到大就梦想着见到的“另一个自己”。 今时今日,她在命运的安排下确实见到了。 身材出色,年轻英俊,就连音色都完美悦耳,毫无指摘之处。 ……但是,谁能告诉她,为什么有两个啊?! 2、第 2 章 京市的九月,高楼大厦间闪烁的华灯让星月黯然失色,稀疏星点被薄云掩过,三两飞鸟掠过树梢,留下几片零碎的鸣叫。 慈善活动后的酒会进入倒计时。 黎深凝视着丁眠从人群中走出,作为追求过、被拒绝,后又在工作上有交情的老朋友,他勉强能认出丁眠此刻的表情:微妙的凝重、难掩的情绪波动。 他敛了敛眼睫,转身环顾四周,并不意外看到几位年轻男士对丁眠露出几分感兴趣的眼神。 坐在墙边椅上,被丁眠摸过脸颊的漂亮男孩慢吞吞地低头喝了一口甜果汁。 林颖才在酒会结束之际,大步地走向前,问“傻子堂弟”:“刚才丁眠和你说了什么?” 傻子堂弟一如往常,没太搭理他。 他甚至又抿着嘴角,含了一口饮料,乌黑的眼珠子雾蒙蒙地凝视前方,一副沉浸在自我小世界中的模样。 林颖才一腔怒火骤然升起,再看林子夭那张漂亮蠢货脸满脸若无其事,更是火大,碍着人多,他勉强维持住体面,咬牙切齿地低声骂了一句:“傻x。” 林家负责带二房遗腹子来慈善活动及酒会的旁亲眉飞色舞地从人群中走出,看到大房长公子一脸不耐厌恶地盯着林子夭,愣了愣,立刻殷勤道:“颖才,他是不是不听话惹你生气了?” 林颖才看了眼表叔,没有顺势应下,只说:“没事,就是他还是不太爱搭理人哈。没想到我出国这么久,回来看他还是这副样子……” 林家旁亲笑眯眯地解释说:“没办法,他智商低嘛,小时候是这样,长大还是这样,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林颖才微妙地被这说法给安抚到。 他讥诮地瞥了眼林子夭,心想,方才丁眠过来,可能就是单纯心善,看到个傻子呆在这一动不动,动了几分怜悯之心。 这么一想,心情更愉快,他掏了掏手机,看了眼通讯录中丁眠的联系方式,不假思索地发了条消息过去: [我堂弟不太懂事,不知道今天有没有冒犯到你?] 他不知道的是,在低头发消息的时刻,身旁被公开评价为“傻子”“智商低”的林子夭幽幽地看了他们两人一眼。 俊秀五官,眼神明亮,清澈得很难让人相信他是个被医生断定是“自闭症”“智力发育障碍”,最后确诊为“智商低下”的男孩。 那双黢黑的眼珠像是浸润了泉水,他缓慢地眨了眨眼,迟疑地皱了下鼻子,很不愉快地小声哼了一下。 …… 丁眠在车后座紧闭着双眼,助理忍不住关切着回头问她今天是不是喝了太多酒。 “丁总,要我去药店买点解酒药吗?” 她忧心不已,车后座的老板在这时才睁开眼,她像是深吸了一口气,做过什么思想斗争般,摇了摇头,美丽的脸上浮起浅浅笑意:“不用,今天其实没喝太多酒。” 助理跟了丁眠有几年,了解老板平日的生活节奏,今日老板看起来实在迥异从前。还没来得及想太多,就听到老板语气平静,状若不以为意般,道:“乔助理,麻烦你今晚有空帮我查一查酒会上的员工名单和具体信息。” 深夜时分,城市街道的红绿灯闪烁,车流平缓驶入车道,助理没有多嘴问,立刻答应下来。 将老板送回丁家主宅,助理迅速联络上这场酒会的负责人,要来了老板所需的信息。 发送给老板以前,她确认了一下文件,思来想去也不知道丁总为什么要这场酒会员工的信息。 重新浏览了一遍文件信息,助理的目光不经意瞥过其中几张员工个人证件照。一个模样端正英俊,有点像是模特的年轻人赢得她的注意力,本着给闺蜜分享的心态,截图保存,发送。 闺蜜很快发来一个问号:? 乔助理一串关于“给老板工作没想到看到这么个小帅哥证件照”的喜悦表达还未发出。 闺蜜就发来一串语音:“宝,这个是哪来的证件照啊?” “你也看到新闻了是不是,今年中艺开学季里这个新生真系靓仔!” 乔助理怔住,她一向不关注娱乐圈的消息,完全不知道闺蜜口中的中艺新生小帅哥就是她分享的照片本人。 她在闺蜜的语音轰炸中,重新认真端详一番证件照。 一寸照片上,年轻人剃了个寸头,一双眸子点漆般,堪称皮相出色,骨相优越。 “确实是靓仔。” 乔助理没想太多,附和着闺蜜,两人在深夜时分愉快交流了关于帅哥的品鉴与品味。 此刻的乔助理完全没想到,老板要她临时加班查资料的真实目的,就是为了这位被赞为“靓仔”的年轻人。 ——年仅十八,就读于中艺表演专业的大一新生,天澜。 = 丁家主宅,常住在家中的主人只有丁眠,兄长丁燧因病在他市疗养。 深夜时分,住家阿姨在厨房留了供主人家夜晚解酒的蜂蜜水。 丁眠疲倦地靠在厨房岛台边,心不在焉地喝了口。 整个丁家静悄悄的,仅有她在厨房里走动喝水的动静。 丁眠喝完半杯,支着手臂点开乔助理发来的文件。 事实上,她在接触了“另一个自己们”时,就已经大致了解到了“自己们”的信息。 混浊、杂乱的大脑,在接纳了主意识后,就像是狂浪迭起的海面,瞬间安抚平息。 丁眠的意识仍落在男孩们的身体内,只是碍于仅仅接触过短短一刻,她还没有办法很好地以意识驱使躯壳,更多时候,只能凭借着十多年来的躯体惯性活动。 主意识分为三股,同步在线,她能够透过三个躯壳看到不同的外部环境。 一个坐标丁家,喝着蜂蜜水解酒;一个木讷跟着林家人回到京市林家购买的住宅内;另一个正在后勤更衣间,摘下服务生的领带,准备结束今日工作。 …… “林子夭”从幼时起便体弱多病,他四肢笨拙,少言寡语,再加上无主意识的存在,这些迹象让医生认定患有“自闭症”。也被林家人深以为耻,认定是不体面的存在,很少带出见人。 即便是坐在车内,身旁几个林家人,他的存在感依旧稀薄,耳边响着林颖才高谈阔论着留学生活的惬意感想。车程遥远,躯壳难掩疲倦,昏昏沉沉靠在车窗旁,本能想睡。 主意识抵不过睡意,丁眠喝水的动作微微一滞,无奈地叹了口气:……掉线了。 她喝光最后一口蜂蜜水,意识专注在更衣间内的自己身上。 更衣间内有着穿衣镜,年轻男性换下燕尾服,从柜中拿出自己的衣物。 九月的京市还算燥热,男男女女穿短袖短裤的随处可见。 “天澜”的衣服是一件廉价的纯棉短袖、一条及膝涤纶运动裤。 躯壳惯性足够丁眠利落无忧地穿上衣服,但她没这么做,而是选择在镜子前伫立着观察。 脸好看,五官轮廓鲜明,身量高大——完美符合中艺面试的需求。 英俊男孩翕合眼睫,一双眸子黢黑深邃。 一米八五的身高足以傲视许多人类,年轻人肩宽腿长,手臂腰腹的线条流畅。 衣物暂时撂在一边。丁眠低头观察,确保这具躯壳身上没有什么在贫困艰辛生活中留下的伤痕疮疤。 丁眠重视躯壳的健康,打量身体时,不忘计算时间,准备安排行程,决定将自己带去医院做个全身体检,做好各项筛查。 时间嘀嗒,指针走过十点,更衣室外已经有人催着里头的人赶紧出来。 丁眠不再细看,匆匆拿起衣物,放任躯壳依照惯性穿衣穿裤——她暂时还不太习惯这个躯壳,主意识操纵能力不够精细,很难在短时间内穿好衣服。 衣物布料摩擦皮肤的同时,丁眠发觉这衣服裤子到底有点粗糙,穿感不适,这种不舒服的感觉,在分股的意识中,传达给主身体的感受也不太美妙。 她面无表情地叹了口气,心道:在给自己的身体做全套体检前,她恐怕要先带着自己去买几件好点的衣服穿。 3、第 3 章 酒会翌日。上午时分。 丁燧人不在京市,依旧记挂着丁眠的日常生活。 “要及时吃饭,住家阿姨说你这两天喝酒喝得猛了,少掺和那些酒局,咱们家又不是非得靠喝酒应酬。” “刚买的白燕窝你记得要吃,我让阿姨给你每周煮一两盅,别忘了吃!” “这两天有人联系我想约你吃饭,你看看要不要吃一顿?” 对话到这,一直心不在焉敷衍着“嗯嗯”的丁眠这才算是开始正经应付:“不要,不想。” 丁燧愣了下,他之前试图给妹妹“约相亲局”时,丁眠的态度都很是平静,如果时间上没有冲突,是很会给他这个哥哥面子,参与一下。 他面上不动声色,意味深长地道:“怎么,是身边有人了?” 丁眠:“……” 他莫名看到妹妹眼神放空了几秒钟,然后,拙劣地转移话题:“白燕窝是什么牌子的?” 丁燧兴致完全被挑起,小老头眼中璨璨,他一本正经地咳嗽两声,唉声叹气:“我呢,这辈子就想着你能成家立业,现在事业已经做得很好了,就差‘成家’这一件大事……” 丁眠摸摸鼻子,沉默以对,在兄长急迫的、可怜巴巴的目光下,温柔地说:“不是身边有人。” “是认识了个——” 丁燧精神一振,聚精会神地听她下一句。 “……小朋友。”丁眠掩掩藏藏,不敢将量词变为复数,含糊其辞地说完,连忙挤出一个甜美的笑容,糊弄兄长,她的眸子明亮清澈,鼻尖浅浅沁出一层汗珠,因为隔着距离,她又特意将手机镜头挪远了点,视力不佳的丁燧没有注意到。 好不容易把兄长哄骗过去,瞄了眼时间,刻不容缓,丁眠蹙眉拨通公司内线电话,通知乔助理将下午的行程安排延后:“我有私事要处理。” 助理遵从老板指令,将下午原定的行程合理推迟延后,并不忘道:“您下午有私事出行,需要我安排司机接送您吗?” 乔助理平日负责公司事项,兼带必要行程时接送老板。 到老板处理个人私事时,她一般会过问丁眠意见,是否安排司机,或由她本人接送。 “……”老板在内线上沉默了一会。 乔助理等待着回答。 “不用,我自己开车就好。” 挂断内线,乔助理略有些讶然地想:这好像是近几年来老板头一次要自己开车处理私事? 她没来得及深入想下去,隔壁工位的同事递来一份文件:“乔,这个帮我看看。” 乔助理连忙应好,在忙碌中将此前的疑惑抛之脑后,直到数日后看到娱乐版块新闻,才惊觉老板当天下午的私事是做了什么。 = 中艺,教育部直属,“特色重点学科项目”建设高校,国内知名艺术类一流大学。 “天澜”目前就读的大学正是中艺。 丁眠在驱车前往中艺的途中,等红绿灯的间隙里,半心半意地回忆起了“天澜”这具躯壳在没有主意识接洽的十多年,是如何运作活动。 躯壳自身带有各类特色,就像是一个提前加装好属性的角色,在属性的施加下,拥有着独特的行为模式、举止行径。 他们的行动轨迹无疑是机械化的,但在机械化的同时,又不至于让人察觉出其中的过分怪异。 与此同时,属性分客观意义上的好坏。在大众眼中,“笨拙”“少言寡语”“智商发育不健全”等是“坏”属性,“林子夭”拥有着以上特点——当然,丁眠强烈怀疑这具躯壳是因为缺少主意识融合,外在表现才愈发愚笨。 “天澜”拥有的属性,就要偏向好的一面。 “智商较高”“有较强的学习能力”——按照常理来说,“天澜”能够靠着这两项属性,考上非艺术类院校。 偏偏命运给的属性点与“天澜”的身世轨迹相互影响,“天澜”自幼丧父丧母,无旁亲帮扶,孤身一人靠着低保、助学金读书,在高中时于艺术教培机构兼职,被合眼缘的老师推荐参加艺考,最后还真给考上了。 教培机构为了来年的机构招牌,允诺称,只要天澜选择中艺,教培机构会提供第一年的学费。 勤工俭学数年,分给学习的时间远不够跻身顶尖学子,躯壳的文化分数只能保持在中流水平。 比较利弊后,中艺成为最好的选择。 绿灯亮了,丁眠收回思绪,跟随前车缓慢流入车列。 九月的午后,天气燥热,路边绿化树木在日光下簌簌摇晃枝叶,她跟着车内导航顺利驶向下一个路口。 …… 中艺校内蹲守着媒体和狗仔。 今年的新生入学,营销号靠着拍摄颜值高的新生狠狠吃了一波话题度。 新生报到日已过,校内依旧热闹飞扬,通过各种渠道借来校园学生卡的狗仔们在新生宿舍区、教学楼附近徘徊。 有新生从宿舍阳台往下望,回身就给舍友感慨:“你说这些人拍来拍去干啥,方之夏不是已经申请在外住了吗?” “可能是觉得新生入学,方之夏会到学校里办理手续?” “也有可能是拍之前热搜上面那个。”说这话的男生挤眉弄眼,在镜子前梳理了一下自己的发胶,懒洋洋道,“就那个,走绿色通道的。” 一时间,宿舍里寂然无声。 “隔壁班的,天澜?”很快,另一个舍友若有所思道,他翻着手机,从专业大群里找出今年新生表格,果然看到所谓“热搜”上的那位——中艺开学,狗仔拍童星方之夏排队登记入学信息时,隔壁校园绿色通道的新生天澜。 镜头正巧拍到该新生的正脸,再加上颜值不错,蹭着童星方之夏的热度,愣是上了几小时的热搜前三。 这种好运气,实在是让人眼热到不行。 抹发胶的态度不阴不阳,实在明显:“听说这几天他还一直出门,估计就是想着要让媒体多拍几张照片吧。” “……” 另外三人互相对视了一眼,没多作声,最后还是从阳台走回室内的那个,随口说了一句:“我倒是听说是去打工了,毕竟军训快到了,之后很难离校。” 抹发胶的翻了个白眼,快速地把镜子、化妆品收回抽屉里,大声道:“我先出门了,拜拜,今晚可能晚回哈。” 剩下宿舍三人听着“砰”一声关上的门,各自耸了下肩,有个听走廊没了脚步声,这才道:“他是签约了新星娱乐吧?” “对,听说他公司准备开学时给他搞个小热搜上,结果被天澜的热搜压了,估计是心里有气。” “至于吗,就一热搜。” “……” 发胶男搔首弄姿地路过宿舍楼楼道里的镜子,对着全身镜打量了一番,又伸出手指头理了理额头的刘海。正沉浸自己的容颜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他顺势看了过去,没料到正是几分钟前他阴阳怪气的天澜本人。 一米八五的身高,穿着一身低劣材料制成的衣服,鞋子明显是地摊货,连鞋带都有点发黄。他瞟了他一眼,意外对上了眼神。 天澜冲他礼貌地颔首。 发胶男转了转眼珠,心生一计,故作和善问:“你要出门吗?我刚好也要下楼,一起?” 天澜——或者说,此刻是由主意识操纵的丁眠,并没想到眼前的小男生还挺热情,她短短地思考了一瞬,考虑了很多: 在主意识与躯壳接洽前,躯壳空有惯性,没有自主意识,很难与人深交,直到她的到来。 她想,也许可以让“天澜”在十八岁的年龄正常交友,好好享受大学生活。 于是,再点了点头。 顶着一头光亮发胶的男生立刻和她并肩下楼,不到两分钟的路程,他问了很多:“你这几天出校都是去打工了吧?我记得辅导员好像不让新生擅自离校晚归,你是偷着出去的还是怎么?” “提前和辅导员打过申请了。”丁眠隐隐意识到这个小男生话里带坑,默默地看了他一眼,没错过他眼眸落在地面上时的那一刻轻蔑。 宿舍一楼大厅,转角穿衣镜,英俊男孩低了低头,看了下自己的鞋。 鞋子很干净,除了穿久了有点发黄。 他的目光划过旁边男生的鞋面,能明显看出那双鞋面的昂贵标志。 瞬间了然于心。 发胶男继续下着套问话:“你打工的地方一般都在哪啊?要不要我介绍几个模特的活儿给你?一天起码五百,你要是要的话,我找人给你发合同,签了以后就能挣钱了。” 这种模特合约骗局,丁眠在上高中时就见过不少案例。于是没再吭声,只是安静地听着他说话,发胶男久未等到答复,不耐烦地用手肘捅了一下,还装作推心置腹的样子:“我之前也介绍给几个艺考的同学,挣钱很快的。” “……不用,谢谢。” 发胶男:“怎么不用呢?出个几次活儿就够你一个月生活费了,指不定一年学费都能挣到手。” 丁眠懒得搭理他。 宿舍楼距离校门口有一阵距离,好在校外车允许进入除宿舍区外的地带,她已经把车驶入校内,就等着带自己出校门去买好生活必备品。 “再说了,之后军训你肯定有两周出不了学校,打工也打不了——” 一辆迈凯轮平稳地驱行到他们视野范围内,发胶男话说到一半,注意力被这辆几百万的豪车吸引过去。中艺校内外总能看到不少豪车,迈凯轮不算稀奇,但他正说着“劝人签约模特”的心思,嘴里的话也顺着谈到车:“你要是签约的话,说不准红了就有机会买这种车了。” “你还没坐过这种车吧?” “……” 如果真是贫困出生,勤工俭学,没有见过大都市太多繁华的小朋友,恐怕真的会为发胶男劝说做模特挣快钱的建议心动。 丁眠轻飘飘地看了身旁发胶男一眼,平心静气地重复一遍自己的拒绝:“不用,谢谢。” 发胶男被这句话中沉稳而冷淡的意味逼退一秒,转瞬又有点恼羞成怒——大概就是那种“我好心为你,你不晓得感恩”的高高在上,正想着再说几句,眼瞅着那辆迈凯轮停在他们面前十米处,门开了。 一个年轻美丽的女性从车里走出,她戴着一副墨镜,仅露出秀挺精致的鼻梁与姣好标致的下巴,不但如此,她的身材也堪称优越,比发胶男在经纪公司见到的娱乐圈前辈还要出色。 她很平静地看向他们所在的方向,发胶男一时间有点心潮澎湃,误以为是自己落进富婆美人的眼中,正想开口。 就看到身旁,被他嗤之以鼻的天澜,大步往迈凯轮方向走去。 然后,衣着朴素的男孩低下头,黢黑眼眸弯了起来,很乖地朝她喊了一声:“姐姐。” 4、第 4 章 发胶男震惊地看着天澜坐上迈凯轮扬长而去。 剩下他一人站在宿舍区外,看着车尾气干瞪眼,满脑子浆糊,差点都不知道接下来要干嘛。直到经纪人打来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到公司时,他才尴尬地说自己还没有打车。 好巧不巧,线上打车需要排队,他硬是等了几分钟才等到司机接单,又等了十多分钟才坐进车内。 吹着出租车车内的冷气,司机问他是否是下单人,发胶男神昏意乱地应答,满心还在不可置信的情绪中徘徊,他一边抹着酷暑午后燥热气温带来的汗水,一边恍惚不定。坐车到了经纪公司门口,下车时付费结单,他下意识地掏出手机前置摄像头,发觉自己原本精心打理的发型和画好的妆容都变得一塌糊涂。 “……操。”流年不利,发胶男恼羞成怒地骂了一句。 = 坐上车后,丁眠就将发胶男的存在抛之脑后。 她一心想着接下来的目的地,跟着车内导航指定路线行驶。 带“天澜”去买生活用品,是丁眠在与自己相遇后,立刻决定做的事。 与“林子夭”自幼的生活环境不同,“天澜”的生活环境质量并不算高。事实上丁眠都有点惊讶,在没有主意识的接洽时,这具躯壳在不算富裕的生活条件下生存至今,居然还能长到一米八多的个子。这实在难得。 主意识接入后,四下无人处,她已经认认真真地摸过了一遍,简单检查躯壳是否有什么浅层的疼痛迹象、是否有陈年旧伤等等。 正因为检查过,丁眠才愈发怜惜起这个躯壳。 就像是因故意外失散多年的宠物,再度见面时,看着污糟糟的毛发、顽强生活的湿润眼神,那种油然而生的怜惜萦绕心间,难以摆脱。 “林子夭”不受林家重视,是深以为耻的存在,但好在林家没有在物质层面亏待他。 ——要让一个二三十年前靠煤矿发家的豪富,特意为了一个“傻子”做些低劣手段,也太不必要。 因此,“林子夭”在林家生活的这十多年有着较为不错的饮食起居,不至于让外人看到掩鼻嗤笑,认为林家亏待他。 丁眠手指在方向盘上轻点几下,脑中思索着之后如何将“林子夭”顺利转移到自己的身边。她暂时还没有想到太多办法,但这并非急迫事,毕竟躯壳目前的生活状态还算不错,没太让她操心。 意识分回车内,她和自己——这说法有点绕口,毕竟由主意识接管后的躯壳就是她本人,只是和普通人不同,她拥有着多出的躯体,能以不同的视角来看待这个世界。 后方的车流传来鸣笛声,她下意识地看了下车外后视镜,确认与她无关,抽回心神继续驾驶。直到驱车到商场停车场时,才惊觉一个事实:方才按照道路驾驶规则观察,她不但用上了主身体,还用上了坐在副驾驶座的“天澜”来确认驾驶安全。 商场自助停车程序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轿车平稳地滑入空闲的停车位,丁眠确保车停好后,拉开车门。 乘坐电梯前往商城前,她在电梯内光滑金属面的倒影中专注地看了看自己的脚。 ——那双被发胶男轻蔑看不起的鞋子。 理所应当,没有什么品牌,只是普普通通的款式。 但也没有什么大缺点,除了穿的时间久了以外,看起来有些陈旧。它意外地很合脚,是丁眠全身上下最满意的物件:比起质感有些粗糙、感觉不适的衣裤布料,鞋子穿久后磨软,更契合足掌的日常行走运动。 电梯间停在了商场一楼,走进了几位准备上楼购物的路人。 丁眠心不在焉地低头看着地面,路人走进电梯门时,她条件反射地让了几步,怕撞到墙,特意伸手护了护自己的腰。 商场三楼,各大鞋包品牌专柜陈列,电梯一到这层,她便大步地往外走出。 电梯门再度关上,留下电梯内同行的一行人。在那个大美人、年轻帅哥离开视野范围后,情不自禁地互相对视一眼。 “是一对?” “看起来不像啊,”一人呢喃,“两人穿的衣服品味也差太多了吧。” 这点没人反驳。漂亮大美人身上的衣服虽说看不出太多品牌印记,但剪裁得当、细腻纹理的布料,就足以说明价格不低。 那个年轻帅哥神色淡定,气质绝佳,不卑不亢,没有半点在这类大型商城感到窘迫的模样。可说到底,有些服装还是能够很明显地看出差距,尤其是一个光彩耀目,一个质朴无华。 最后一人冷不丁说了一句:“你们刚都没看到?” 电梯内有视线盲区,很难关注周全。 另外两人好奇地看向他,“什么?” 那人耸了一下肩头,略带艳羡道:“那个美女一直在看地上,看旁边那男的鞋。”他们齐齐想到刚才两人选择的楼层,三楼正是鞋包售卖场。 “还有,刚进电梯的时候,他搂了一下她的腰。” = 新生军训需要什么? 丁眠早已经毕业好多年,对于近十年前大一军训的经历淡忘许多,再加上现在小孩的生活环境俨然不同从前,她在给自己买好合适的衣物鞋子后,站在个护化妆商场电梯旁,犹豫了一小会,决定联系自己平时购买的品牌专柜ba。 消息一发,这层熟悉的ba便匆匆赶来,她收到丁眠的消息时,完全没想到丁总身边居然还带了个人。 定睛一看,惊愕情绪按耐不住,她忍了忍,在笑着询问丁眠需要购买什么时,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天澜”。 利娜自以为关注他的眼神不算刻意,偏偏这个年轻男孩极其敏感,视线与她对上了一瞬,嘴角礼貌性地牵了牵,很快就放下。利娜被他“敷衍”的微笑惊艳了一秒,好在她练达老成,没有因为帅哥就脸红:“啊,丁总,您说他是需要军训的日常防晒和护肤用品?” “是的。”丁眠点了点头,她补充说,“我不太清楚现在小朋友军训时要用哪些护肤用品,你能帮我列个清单吗?” “小朋友”。 这个称呼让人耳边痒痒的,利娜不由自主地看了丁眠一眼,丁总脸上的表情淡然如常,丝毫不觉得自己的称呼有多柔软缱绻。在准备基础护肤套餐和挑选合适的防晒用品之际,年轻男孩被品牌其他人领着做肌肤检测,她和丁总站在一块,一边解释十八九岁男孩应该用的护肤品分类,一边注意着大主顾的情绪,最后,小声地问了一句: “他是您的——” “……弟弟。” 丁眠的眸色深了深,她在美容顾问问出这句话时,平静地瞥了一眼仰着脸乖乖做着肌肤检测的天澜,嘴角弯了弯。从“小朋友”到“弟弟”,明明都是挺正常的称呼,但因为说话的人太过美丽动人,声线柔和清雅,莫名带了几分克制不住的风流。 利娜沉默了一小会。 她大约能猜到丁总和那小帅哥的关系。丁家目前就只有丁燧、丁眠两个主人,旁亲极少,即便有,也多在国外生活——这些消息都是她工作这么多年来,因工作原因接触了京市富人圈得知的。 那所谓的“小朋友”“弟弟”,意味着什么,便可想而知。 丁总对这年轻帅哥的在意,仅从她亲自带人来购物就可见一斑。 她尽职尽责地给丁总推荐了适合十八九岁男孩适合的个护用品,丁总眼也没眨,痛快刷卡。离开的时候,品牌专柜同事们一致对大主顾温柔说再见,等人走了,他们环顾四周,悄悄感慨起了富人的“千金买笑”。 “那男孩长得真是俊俏哈,我刚给他做肌肤护理,那眼睛亮亮的,老好看。” “能被丁总看中的,各方面肯定都不差。”一柜哥羡慕得直流口水,他说着,话题难免往下三路的地方走:“瞅瞅,那鼻梁高得呦。” “别说这些,工作时间呢,”一柜姐翻了个白眼,不耻同事总把什么都联想得黄兮兮,“今天丁总来一趟,差不多给了半天业绩,少来背后说人这套。” 柜哥酸溜溜地道:“还不准我羡慕人一把吗?” “知道你励志找个富婆做倒插门,”利娜走过来,她不吃他那套,幽幽道,“丁总当初不要你服务,态度已经很明显了哈。” 柜哥撇了撇嘴,没敢跟经理顶嘴,自找没趣地转身去仓库收拾东西。 见他人走了,利娜身边挤过来几个新来的同事,满眼好奇,颇有点看热闹问:“利娜姐,他当时是真的大着胆子想去勾引丁总啊?” 利娜没多说当初自己拿下第一单生意,就是从柜哥惹恼丁眠起,她温柔地摇了摇头,不想多说,毕竟都是客户的隐私。 不过,她本着提醒同事要小心招待客户的念头,还是说了几句: “工作的时候不要想着自己的脸长得怎么样。” “脸再好看,有钱人都看得太多,”利娜诚恳道,“能被有钱人喜欢的人,绝对有普通人想不到的过人之处。” 她想到丁总看向做肌肤检测的年轻男孩时,很轻柔含情的一瞥。 以及,付款离开时,他跟在丁总身边,很乖巧地拎袋,一声不吭的样子。 那一身朴素干净的衣服,衬着他那双明亮漆黑的眼眸,只会让人觉得这男孩英俊纯真。 “富人果然还是吃‘贫穷小子纯真心灵’这套啊。” 当天商场百货系统整理账单,利娜从隔壁层的品牌服饰柜姐那才知道,这个有着纯真眼神的英俊男孩,刷掉了丁总六位数近七位数的账单。 利娜:“……” 她实在忍不住:“高段位。” 5、第 5 章 京市,丁家主宅。 住家阿姨难得见到丁眠在晚上十点就准备上床休息,她略有些惊喜,“丁小姐,你今天休息得很早啊。” “是的,今天公司没什么要忙的。” 丁眠习惯在客厅临时办公,处理公司事务。下午将自己送回中艺后,就把推迟的工作紧急处理。 她完成的速度较之从前要更迅速——原因自然是因为她有了另外两个“自己”做帮手。 用更通俗易懂的方式来说明,就是她拥有了比常人多的两个大脑。 一个属于智商较高,学习能力较强的“天澜”,一个属于笨拙寡言,在外人看来是“自闭症”的“林子夭”。 她的意识分股,同步在线,处理事务时便能通过主身体、“天澜”、“林子夭”的躯体大脑思索加工,迅速得出想要的结果。 当然,躯体自身带有的属性,在一定程度上会对处理信息、得出结论产生影响。 浸淫商界多年的主身体自然对处理这类工作得心应手,“天澜”的属性也不算顽钝,只有“林子夭”的躯壳受限于自身属性,处理事务的效率要慢上一截。 即便如此,三个身体的存在就已经足够加快丁眠的工作效率。 从前一小时才能解决掉的工作内容,现在只需要花不到半小时就能完成。 丁眠面上不动声色,心中情绪却不免愉悦高涨:拥有高效率完成工作的能力,几乎算得上是她与自己们见面后带来的最大好处之一。 而其余好处,就在于躯壳们能以不同的身份观察世界、获取信息、享受经历——也就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多样人生”。 住家阿姨没注意到她的情绪转变,只是乐滋滋地点了点头,“那敢情好,丁先生前些日子还交代我让你注意点身体,不要累坏了,他心疼你工作忙,天天从外地寄补品回来,说让我给你炖着吃。” “什么干货、冻货,冰箱和仓库里太多了,我看家里就你一个人,恐怕吃也吃不完。”勤俭持家的妇人说起这,就有点愁眉苦脸,她看了她一眼,因着多年在丁家服务,说话也不怕主人家恼怒,时常开点有分寸的亲近玩笑话,“丁先生说,有空多催催你,带点人回家吃饭也行。” “……” 丁眠的注意力被“补品”牵动。她抬了抬眉,顺着阿姨的话茬接了下去,“家里补品很多吗?” 住家阿姨叹着气:“可太多了,丁先生还说让我想吃就带回去。偏偏家里也就我一口人,平日里跟着你们吃饭就已经吃得够补了。” “……” 丁眠很少在吃食上铺张浪费。有些时候因工作原因不得不遵守上流圈子里的规则,但在私底下,她的习惯颇为节俭,餐桌上从不糟蹋食物,平日里嘱咐住家阿姨做饭,也都是按照家中人口来算。 住家阿姨碎碎念道:“早些年丁先生可从不乱买补品。我估摸着,是这几年你工作越来越忙,他就开始操心你的身体健康了。” “……” 住家阿姨本想着再说几句,话还没说出口,下一刻,就听到丁眠语气温和,神情淡定地问了一句:“补品都是多大人能吃的啊?” 她下意识回道:“老少皆宜啊,顶多就是按照剂量多多少少每日补点,大人小孩都能吃。” 然后,住家阿姨就看到丁眠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冲她弯了弯嘴角,眸子明亮,笑容柔和,“别担心,之后有人会一块帮着吃。” 年轻的丁家掌权人也没有多解释的意思,只是施施然地合上笔电,背影窈窕,腰身姣丽,她懒洋洋地往卧室走去,不忘与她道晚安:“你也早点睡,我去休息了。” 徒留下还有些茫然的住家阿姨,疑惑地皱了皱眉,怎么想也想不通丁眠口中的“有人”是谁。 掰着手指头算了一圈,依旧百思不得其解:丁先生年近五十,因病常年在风景宜居的城市疗养,很少归京……而丁家主人丁眠又从不带什么亲近的人回家,堪称形单影只。 琢磨来琢磨去,浑浊脑子也实在猜不出主人家能带谁回来一块吃饭。 “哎,不想了,总之那些补品有人能给解决,那就完事。”克勤克俭、简单质朴的住家阿姨最后一拍脑门,亮声道,她索性不想太多,总之,丁眠带谁回来吃饭,那她就煮给谁吃呗! = 军训首日。 “天澜”在中艺操场上,听着中艺军训校长及军训负责人进行讲话。 与此同时,丁眠人在商务大厦里开会。会议进行中,她吹着大厦办公环境内的冷气,默默地选择“掉线”天澜。 没办法,户外的气温太高,她的主意识操纵“天澜”时,焦躁烦热一度影响着开会效率,为保证工作状态集中,只好暂时下线躯壳之一。 直到会议结束,乔助理带着会议报告来到她的办公室时,陡然发现老板今天的脸色不佳。她大胆问了一句:“老板,您看起来不太舒服?” 丁眠闻言抬眸看了助理一眼,年轻女孩瞧着有点尴尬,似乎是觉得自己冒失了——她没觉得她这话贸然,只是压了压情绪,温和道:“没什么,天气有点热。” “啊?”乔助理懵懵地办公室内的制冷空调一眼,确认机器还在顺利运行,她犹豫不决地挠了挠脸,“是冷气坏了吗?” “……” 丁眠不好说自己是因为“天澜”目前的处境心烦意乱,她意味不明地眺了一眼落地窗外的酷热高温,淡声说:“今天气温比较高。” 乔助理:“我去茶水间给您倒杯茶喝?” 丁眠还没来得及回答,助理就以为是默认,立刻放下手中文件跑去茶水间倒茶水。 在助理离开办公室的几分钟时间里,丁眠抬手揉了一下眉心,小小地怜惜起身在校园橡胶操场上,汗如泉涌般的自己。 年轻男孩的体质还算健康,在烈日下站立了几十分钟依旧精力充沛。 是她这个脱离大学校园太久的社畜不习惯户外的高温,以至于心情焦躁,烦闷不已。 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点亮,丁眠下意识地搜索起近期京市大学军训的消息。 直到乔助理从茶水间回来,端着水杯送到桌面上时,她的目光瞥过老板正在浏览的屏幕,捕捉到“大学军训”的文字,她错愕地顿了一顿,前一刻“冷气坏了吗”的迷惑再度加深加大。 乔助理迷茫费解,头一次觉得自己做助理这么久,难以猜懂老板的心思。 等离开老板办公室,乔助理回到工位上,做着自己手头上的工作,直到听见同事们猛然发出的惊呼声。 “是我们丁总吗?” “我靠?” “我去?!” 一串不明意义的含糊惊叫声此起彼伏地传遍室内,乔助理顺着同事惊讶的视线看过去,一个同事电脑屏幕上开着网页浏览,正放大了的一张照片。 迈凯轮——她曾经做司机给丁总开过的,全京市不到五辆的同款,车牌号熟悉,只浅浅打了个码。 中艺校门口的偌大标志,金边闪闪的几个校名字体,笔走龙蛇,挥洒肆意。傍晚时分,车灯照亮了半边校门。 她的老板,开着这辆豪车在校门口保安处,主驾驶位的车窗半开,扫码登记外来车辆。 乔助理:“……”嗯?不就是一张去中艺校园内的照片吗? 同事默默地滑动到下一张照片。然后,这一秒乔助理淡定不了了,她嘴巴张大,迟迟合不拢,室内其他同事发出一阵接连不断的窒息声。 豪车停在明显是校内的方位,约莫是某个临时停车场,周围人员不多。中艺校园内极多景观树,一到傍晚时分,繁密枝叶压抑昏暗,路灯还没统一亮起,只能隐隐看见照片中的车影和人影。 但他们都知道照片中的人是谁。 她的老板,京市商圈知名的美人总裁,在隐隐烁烁的光亮下,伸手给一个高了她一头的英俊男孩理了理领口。 乔助理脑中风暴连连,一时间所有的线索都连贯起来了:冷气—高温—大学军训—这张照片。 同事在这一刻喃喃:“是这周三下午被狗仔拍到的。” 最后一块拼图拼上了。 乔助理望着电脑屏幕上那张背景色昏暗,虽不足以辨别清楚五官,但已经能让吃瓜群众辩识出男孩身材优越、猜出样貌恐怕也不差的照片。 那天下午,她的老板拨通公司内线要她将原定的工作行程延迟。 ……就是为了这个男孩。 6、第 6 章 京市。 林家新购入的房产位于齐珍区,一平米十万起。小几百平方的独栋别墅,装修老气,颇有上一辈人最爱的“富丽堂皇”味。 林颖才打着哈欠从自己的卧室走出来,皱着眉看了看新房的装修家具,心中不爽,觉得这风格实在配不上他留学多年该有的品味。他琢磨着什么时候磨磨他爸,拿个小几百万换换装修风格,想着想着,家里的佣人已经准备好早餐,毕恭毕敬地喊他吃饭。 “大少爷,早餐好了。” 林颖才一屁股坐在餐桌上,挑剔地选了几碟子菜,边吃边问佣人:“傻子呢?” 佣人:“应该还没醒。” 墙上的时钟显示走到了九点半,林颖才挥了挥手,“喊起来。” 佣人答应着,上楼去客卧敲了门。门很快就开了,他看到林子夭已经穿好衣服,特别沉默地瞅了他一眼。 这个少爷从来都有一张漂亮脸蛋,眼圆脸俊,安静无声时,就跟个人偶似的。再点缀着那双漆黑眼珠,莫名有点唬人。 他心里忽然突突两下。 平日里对待林子夭的刻薄也稍稍有点变化,他说:“大少爷喊你起来,楼下早饭好了。” “林子夭”——丁眠跟在佣人身后,亦趋亦步地下了楼。酒会分别后,短短数日,已足够她了解林家的具体情况。 林家分大房、二房。林颖才是大房独子,其父目前掌家,拥有着家中财政大权。这个家族企业近几年有准备产业革新,试图踏入京市房地产行业,目前正是试水阶段。 二房如今只剩“林子夭”一人。十八年前,躯壳的父亲意外出车祸身亡,躯壳的母亲在当时还活着的公婆请求下生下了他,后改嫁国外,因林家以“再嫁媳丢人现眼”的糟粕遗毒为借口阻挠,从此再没联系过。 在祖父一辈仍持家之时,“林子夭”的生活情况比现在要好上一些。 自十年前祖父祖母去世,大房掌家后,“林子夭”就被大伯认为是不太体面的傻子,没怎么带出去见人。 顺着红木阶梯走下楼,就看到林颖才觑了“林子夭”一眼,目光里透出极其明显的讥笑:“呦,睡到这个点啊?” 皮肤苍白,模样俊俏的男孩闷不吭声,只按照平时的习惯,找了个距离他最远的位置坐下。 林颖才哼了一声,低头吃了两口,又重提旧话:“她当时走到你身边,真没说什么?” “……” 佣人左顾右眄,没敢说话。从酒会结束后,大少爷就紧追不舍地询问二房在酒会上发生的事,他没参加那酒会,但这些天也算是听出个概略。 大概是大少爷心仪的女人和林子夭说了话,却没理睬他。这些天他经常见到他抱着没回应的手机唉声叹气。 林子夭特别安静地伸手拿了块面包,正要吃时,林颖才伸出筷子打掉他的手,圆溜溜的芝士面包咕噜一下掉在桌上。 佣人吓了一跳,他眼瞅着林子夭也吓了一跳,瞪圆眼睛攥着指尖,脸上浮起一闪而逝的恼怒。 这一刻的表情,沉浸于质问、嘲弄情绪中的林颖才当然没有看到。 “没嘴葫芦是吧?”林颖才一改前之在饭局中对丁眠的殷勤样,私下展露出的嘴脸实在叫人厌恶,他也不觉得自己那一下用筷敲指有什么不对劲,冷笑着讥嘲了一句,“问你话呢。” 躯壳的属性注定了“林子夭”不那么爱说话,做事慢吞吞,是个非常沉默、自闭的男孩。 主意识接入后,丁眠也不太爱在林家人面前做出什么不同于从前的举动,让他们心生怀疑。 她能感觉到躯壳的手指被打得泛红的一块,火辣辣的痛意。即便是在商务大厦里工作的主身体、远在军训列队中立正的天澜,都能感受到这种烦躁与愤怒。 林颖才:“你要是乖乖说,到时候就能看到你哥我把她拿下,给我们林家做媳妇。” “你看看这桌上的吃的,”林颖才抱着手臂,倨傲道,“要不是我爸养你,你估计连饭都吃不上,再一等我找了她做媳妇,给你当嫂子,你就更能吃上满汉全席,跟着你哥我吃香喝辣。” “懂了吗?” 那张还算端正的脸朝餐桌最远处看去,透出精明的计量。林颖才觉得自己这一番剖心置腹、说清利弊的话,能让傻子堂弟懂得他们是在一条船上的利益共同体——毕竟,要是能娶到丁家掌权人,靠着丁家的财力人脉,他们林家的体量势必要翻个十倍。 林颖才没想到,他并没有等到他的回答。下一秒钟,迎接他的,只有他那个傻子堂弟,很缓慢地捡起桌面上的那块圆嘟嘟面包的动作。 紧随其后,是毫无前一刻的凝滞笨拙,只有迅速明锐。林子夭瞳孔深亮,神情认真,将面包精准无比地朝他的脸砸了过来。 面包上方黏着拉丝的芝士,落点准确地啪嗒一下砸在林颖才的颧骨上。粘腻、温热的面包顺着弧度咕咚地滑落,滚在刚换的裤子中央。鼻间是奶制品的气味,脸上是黏糊的食物触感,裤子上是像尿了般的狼狈。 林颖才懵了。 他震惊地连脑子都转不动,佣人也当场宕机在原地。 直到反应过来,林颖才勃然大怒:“我操!你他x的想死是吧?!” 海归富家少爷面目狰狞地站起来,还没来得及做点什么,就听到林子夭口齿清楚、温吞吞地说话。 “她才不会做你的媳妇。” “我操,你他x说个鸡掰鸟语。”一连串难以入耳的国骂。林颖才已经撸起袖子,准备教训一下这个犯神经的傻子。 “她说林家有个项目想要丁家投资。” 林颖才闻言,脚步停了一刻。 确有此事,林家试图在京市占得一席之位,便需要来自京市各大有资本的企业进行合作投资。丁家是他爸最希望合作成功的对象,不仅如此,他爸还特意找了关系,希望丁燧能给他一次与丁眠见面约饭的机会。 林家的算盘打得很响,不但为了接下来的短期项目,还有着长期投资——目标是那个样貌美丽,家财万贯的丁家掌权人。 林颖才的思绪被林子夭这句话打乱了几秒钟,很快他意识到这话不可能是这个傻子能知道的事。随便扯了两片纸巾擦了脸,收敛了上一刻的凶相毕露,恶声问:“你哪知道的?” “……” 傻子堂弟揉了揉被他用筷子砸过的指尖。 他非常平静地看了林颖才一眼,轻飘飘,无比气人地说:“你不是一直在问吗?” “她告诉我的。” 最后一句话,让林颖才傻眼了,他脸上还残留着让人心烦意乱的芝士味道,攥在手中的纸巾揉成一团,在这句话说出口后硬生生地揉成纸饼。林子夭甚至还雪上加霜地又说了一句:“她说今天要接我出去玩。” 指尖的疼痛让丁眠心劳意穰。她的怒火一直升腾着,即便用面包精准地砸了林颖才的脸,也不能缓解她的情绪。 她已经准备好半小时后到林家门口,直接带走自己。 酒会相遇后,丁眠将两个躯壳的优先度做了排序,她将“天澜”列在最先,满足了必要的生活需求后,将自己送到大学校园内进行为期两周的军训训练。 “林子夭”的优先度在这之后。 她原以为这是最好的安排——毕竟,“林子夭”还有存在世上的亲属,躯壳在林家也不算受到亏待。再加上被诊断患有自闭症的人即便成年,在民事领域依旧属于“限制民事行为能力人”,她需要进行法律范畴上的程序申请,才能合理合法地将自己带到身边。 以上流程操作,需要一段时间才能解决。 丁眠本以为自己能捱到程序结束,可她完全没想到看起来体面有身份的林颖才居然能为了数日前酒会上的事,连皮带骨、拖泥带水地纠缠了这么多天。 ——不仅是每日一质问林子夭,就是她的私人联络号码上都能收到他油嘴滑舌的问候,拐弯抹角问着当天酒会发生了什么。 丁眠冷漠地看了林颖才一眼。 年轻男孩用那双清澈乌黑的眼眸盯了他一会,林颖才瞬间毛骨悚然,他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再一定睛,林子夭已经挪开眼神,用缓慢迟钝的表情回应着他。 “……你说,她要接你出去玩?” 林颖才不可置信地重复了一句。 “嗯。” 被林家认作“极不体面”的傻子,除了有一张俊俏脸蛋外,没有任何可点之处。他平静而笃定地回答他:“她要接我出去玩,我今晚不回。” 林颖才僵硬着看他,嘴里低骂一句。 他肯定不能对林子夭动粗,毕竟一会丁眠就要来接他走,要是被看到点什么伤痕淤青,恐怕他爸想和丁家合作的项目立刻就要黄掉。 佣人大气不敢出一声,瞅着大少爷一脚踢翻椅子,家具与瓷砖剧烈碰撞,发出尖锐巨响。 二房少爷在噪声中拧了拧眉,很快舒展表情,没有回应。 林颖才犹不死心,嘴里骂道:“我倒要看看你说她来接,是不是真的来接。” 林子夭很轻地看了他一眼,声线清朗明亮,透着刚成年的男人特有的清澈与少年气,他的眼黑白分明,说话时有那么一点骄矜冷淡,慢吞吞的语速加重了那种近乎顽固执拗的认真感,“我在这里,她不会不来。” 笃定到让人失语。 半个小时后,一辆低调的豪车开进了齐珍区新楼盘,稳稳地停在了林家门口。 乔助理在主驾驶位,她提醒老板已经到达目的地,从车内后视镜看到后座的总裁难得冷着一张脸,默不作声地关掉手机,拉开车门。 乔助理是临时被老板安排了开车的工作。她的车技很稳当,又擅长在京市繁复拥挤的交通状况中找出最适合通行的路线,这项能力一直倍受丁总称赞。 丁总要她尽快到达目的地,乔助理便在最高限速下,一路畅通地来到了齐珍区这片新楼盘。 她不知道老板要做什么,也没敢多问。 直到她见到她开了车门,在众目睽睽之下,迎接了从别墅走出的年轻漂亮男孩。 有着清澈眼眸,鼻尖有着浅浅一粒痣,看起来非常清纯、非常俊俏的男孩。 乔助理双目茫然:“……” 丁眠握住年轻男孩的手,强硬地把他塞进车里,紧接着,堪称蛮横冷酷地对着那个追出来的成年男性说了几句话。 乔助理看了眼车内后视镜。 她对上了那个男孩的眼,蓦地紧张了一瞬,然后她小心翼翼地打了个招呼:“嗨,你好啊。” 男孩眨了眨眼,不说话。 乔助理听到车外的交谈声已渐歇,她咬着嘴皮子,脑中的念头狂乱交织,从几天前娱乐版块爆出的中艺校门照片,再到那天老板要她压下消息删掉照片,禁止照片广泛传播。 老板对那照片中的“英俊男孩”无疑是在乎的。她人在写字楼里吹着冷气,享受着茶水间里足量供应的高价饮料、茶水,依旧心念着在酷暑下训练的年轻男孩。 乔助理本以为老板这是终于找到了自己喜欢的人——跟在老板身边多年,她从没见过丁总和哪个异性亲密接触过,就是她都有所耳闻丁总兄长催她找男友的消息。 她小小地窒息了一下,悄悄地,又看了眼车内的漂亮男孩。 他有着乌黑圆亮的眼眸,五官轮廓很俊秀,正很专注地看着车窗外,周身萦绕着一种近似“风轻云淡”的气质。 很快,老板开了门,坐回位置。 她低声吩咐:“乔助,开车,回主宅。” “……啊,好。”乔助理忙声应,在点火开车时,没有错过老板伸手握住男孩的指,很温柔地揉了揉,像是摸猫般,是很亲近的距离。 乔助理为这一刻窥见的亲密距离而脸红心跳。 她心脏砰砰,在停在某十字路口等绿灯时,不禁浮想联翩: 一个在大学内封闭两周军训,无法联络上的英俊男孩。 一个坐在车内将要回到主宅,正亲密握手的漂亮男孩。 她们丁总,很懂时间管理啊。 7、第 7 章 住家阿姨今早出门购物买菜,准备为主人家烹煮美味营养餐。 人还在超级市场选购着蔬菜,就接到了丁眠的电话。 “阿姨,麻烦你今天煮饭多煮一人的份,”丁眠的声音通过手机话筒传来,在嘈杂的菜市场背景音中,显得柔和清澈,“家里来客人了。” 住家阿姨忙问道:“客人饭量大不大?” “客人有忌口吗?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今天市场上了牛肋,我瞧着好新鲜——” 丁眠被她语气中的热情逗笑了,声音愈发温润,像是心情不错,“谢谢阿姨,你看着买就好,按照我的口味来就行。他口味不刁钻,和我一样。” “饭量的话,就按照成年男人的来算。” 阿姨捕捉了关键词“成年男人”,她眉头忍不住抬了下,嘴角也牵起,颇有点喜气洋洋。 挂了电话,她立刻摩拳擦掌,雄赳赳地冲向其他摊位,准备挑选出最适合招待客人的菜品。 一边采购,一边又想到不久前与丁眠说起“补品”时,年轻主人口吻中的平淡笃定。 住家阿姨脑海中接三连二的念头,美滋滋地飘忽出来,她想:指定没错,丁小姐妥妥是有伴儿了! = 丁家主宅,四层高的独栋别墅,占地面积好几百平,却没多少人常住。 乔助理不是第一次来丁家,没了最初“刘姥姥进大观园”的稀奇感,她自觉地换了拖鞋,在丁眠询问她是否要留下吃饭时,摇头婉拒:“谢谢老板,我爸妈今天催我一会回家吃饭,就不留在您家里吃了。” 丁眠答好。进门时,她一边在玄关处换鞋,一边拿手机打电话,乔助理听了一耳朵,意识到老板是在和家里阿姨叮嘱今天家里来客人,多煮一人份饭的事。 这样的对话太过家常,泛滥着浅浅晨光般柔软的笑意。她小心翼翼地看向那个不太爱说话,但是行动很自觉,同样在玄关处找到男士码数的一次性拖鞋的漂亮男孩。 他安静地听完丁眠说的话,心情也像是变得很好。 叮嘱住家阿姨只花了不到两分钟时间,丁眠施施然地招呼乔助理进屋里坐着:“今天麻烦你开车了,我去给你拿点水喝。” 乔助理没来得及拒绝,丁眠又问:“想喝点什么?家里阿姨新买了一批果汁饮料,有喜欢的口味吗?”她神情怡然,瞧着完全没有半小时前那种冷面漠然的样子,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了。 “谢谢老板,温水就行!” 乔助理老实地坐在沙发上,美人老板倒了两杯水走到沙发旁,放在桌上,示意她自己拿。 鼻尖有着浅浅一粒痣,模样清纯的年轻男孩淡定无比地在她的视线下,拿过其中的一杯,喝了两口,又放下了。老板在这之后,毫不见外地端起那杯被他喝过的水,啜饮两口,与她谈起公事。 乔助理面上不动声色,心中久久震撼。 她努力克制着自己的私人情绪外放,专注认真地与丁总交谈起近期的公司事务——这种不该是外人能听的内容,老板好像一点也不在意那个年轻人就在身边,直白坦率地提出几点建议,甚至在对话中还精细地说了几点重要数据。 乔助理卡了卡,在丁眠追问某个数据细节时,犹豫了一小会,咳嗽说:“老板,这个数据……” 丁眠注意到助理脸上的踟蹰,她的视线显然落在了一旁沙发上支着手臂在茫然放空的“林子夭”。 都是自己。一个专注谈公事,一个在放空摸鱼。 她恍然大悟,在乔助理为难的目光下,笑了一声:“没事,他能听。” 乔助理:“啊……” 丁眠看出乔助理还是有点胆怯,毕竟这项目数据都是签过合约,一旦泄露就有法律风险。 她理解对方的想法——毕竟在外人眼中,她和“林子夭”是不同的个体。 而她又不可能随意将自己拥有多个躯壳的秘密告知他人。 于是,丁眠头也没抬,温柔而耐心地说了一句:“上楼。” 乔助理就眼睁睁看着那个原本坐在沙发一角,喝着水,沉默安静不爱说话的漂亮男孩幽幽地瞥了她们两人一眼,毫不反抗,乖乖上楼去了。 乔助理:“……” 她欲言又止。 丁眠平铺直叙道:“继续。” 乔助理咽了咽口水,在这一刻,微妙地感受到来自眼前貌美总裁,近似居高临下的凛然风情。 直到公司事务谈论结束,她正准备开车回家,住家阿姨也在这时候回来了。 妇人提着大包小包的蔬果鲜肉,亮嗓道:“丁小姐,等我半小时,马上给你们做好饭!” 干活利落的阿姨与她潦草地打了个招呼,正欲匆匆赶进厨房内大显身手。 她人在玄关处,换着鞋呢,就听到老板对住家阿姨说了一句:“阿姨,一会帮我收拾个房间好吗?” “欸?!客人是要留宿吗?!”住家阿姨的那种小激动语气,乔助理一字都没听漏。 “嗯,是的。” “……会小住上一段时间。”老板似乎还笑了一声。 乔助理悄咪咪地看了正在客厅沙发上的丁眠,没有错过她说这话时,脸上极温柔的表情。 …… 当天晚上,丁眠给自己换了一身下午刚买的新睡衣。 年轻的男性身体,穿着柔软舒适的睡衣,懒洋洋地靠在客厅的沙发上,悠悠哉哉地看自然纪录片。 住家阿姨这个点出来喝水,看到家里头这长相好看的年轻人,喜滋滋地喊了声“林先生”,热情问要不要吃点水果。 她得到了年轻人一个很轻的摇头。他弯了下嘴角,大屏电视的蓝光印衬着这年轻人的脸颊,秀挺的高鼻梁、浓密的黑睫毛,在光影下洇出浅浅的阴影。 精致俊俏的模样,十分讨中年妇女的喜欢,住家阿姨越看越觉得这小伙子乖巧。 阿姨已经从丁眠口中得知,关于这个年轻男孩的大致信息。 丁小姐说他不太爱说话,是认识的朋友,领回家吃顿饭再住几天。 语气里并没有把这年轻男孩当做是什么有暧昧关系的男伴,直言无讳,毫不隐瞒。 但阿姨总觉得有点不对:毕竟,哪有年轻男人随随便便就住别人家的道理? 这看着就是关系匪浅嘛! 住家阿姨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爽利地再问了坐在沙发上的年轻人一句:“你明天早上想吃什么?有喜欢的直接说,我给你做。” 电视机里,自然纪录片中深海蓝鲸吐出大朵大朵的喷泉,画面美不胜收,年轻人心不在焉地回应着阿姨:“和她一样就可以。” “……” 住家阿姨:“好嘞。” 她转身回厨房浸泡小米大豆,边洗谷物边觉得这年轻人的口味和丁眠合适,“这搭伙过日子多舒心啊,口味都一样。” 丁眠没注意到住家阿姨在厨房里捣鼓明天的早饭时,嘴里念叨着什么。 她的意识分股,一个在家里闲着看纪录片放松心情,一个在中艺校园内进行晚间训练,最后一个主身体,则在公司加班工作。 事急从权。上午突发事件,丁眠不得不临时将自己带回家,自然没能拿上“林子夭”的衣物——当然,她也不稀罕林家的东西。 中午吃了阿姨做的一顿饭,丁眠量了自己的躯壳身高、体重、尺寸,买好了日常穿着、贴身衣物。因下午有会议要开,临时没法带躯壳“林子夭”亲自购物,便直接品牌线上下单。 现代科技社会,互联网购物迅速快捷,没等多久,需要的衣物就顺利送上门。 住家阿姨还帮着放洗衣机洗了衣服,又烘干一遍,收拾得整齐干净,放在属于“林子夭”的卧室衣柜里。 躯壳“林子夭”在丁家主宅,懒得应付纠缠不休、询问为什么不回林家的林颖才,直接关机,一身轻松地坐在一楼客厅看电视。 丁眠回到家时,正好是晚上十点,她实在疲倦,连换鞋弯腰都懒得动弹。 于是操纵了在家咸鱼瘫看电视的自己,走到玄关处,给自己脱鞋。 她的主身体倦意深深,情不自禁地揉了揉眼,脚略抬,让另一个自己顺利地脱掉一只,用掌心托着脚,换上柔软的室内拖鞋。 另一只,同上操作。 换脚的时候,丁眠有点站不稳,她下意识地将手搭在了男性躯壳的肩头,借力撑了一下。 住家阿姨住在二楼的客房,她习惯在深夜时分下楼看看丁眠,问她要不要吃点夜宵——没曾料到,就看到年轻美丽的主人撑着那俊俏年轻人的肩头,懒散地、亲昵地让他帮忙换鞋。 她站在玄关处,他半蹲在地上,听到她下楼的动静,齐齐看向她的位置。 住家阿姨:“……” 住家阿姨小心翼翼地问:“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8、第 8 章 丁眠一向不喜欢和医院相关的事务打交道。 原因很复杂,其中大半是因为她的兄长丁燧于十年前诊断出强直性脊柱炎,发现时是初期,在医院理疗、调理,仍不见好。 那几年正是丁家企业快速扩张的重要时期。丁燧无法放弃事业,在短短几年内,病情发展到不妙的地步。 强直发展到后期,严重的会导致躯体残疾,行走艰难。 丁眠无法接受这种可能。 她要求丁燧放下手中事业,尽量配合医院工作。然而,生意场上哪有那么多随心所欲的事,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手下又有成千上万的员工跟随公司……后来,丁燧的病情慢慢加重,最严重的时候连弯腰都弯不下来。 丁眠关心丁燧的身体健康,即便她因兄长生病时的苦痛,而对医院产生了微妙的畏惧心理。在这方面,也从不假手于人,一直亲自处理与丁燧有关的医院预约、治疗手段。 “哥,你什么时候回京市体检?” 周末,休息日。公司没有太多事要处理,丁眠选择在家度过这一天。 躯壳“林子夭”亦在丁家主宅,一魂两体,一个在和兄长联线通讯,一个在书房看书。 只有苦逼的大学新生“天澜”,周末依旧不休息,在烈日高空下暴晒,跟着教官练军体拳。丁眠嫌热的时候就会“下线”天澜,确保自己不会受到躯壳外在环境影响。 她悄无声息地回看了眼在书房木椅上抱着书看的自己。躯壳属性限制,“林子夭”对书的通读程度逊色主身体、“天澜”,唯有在正常人也会迅速理解的娱乐项目、休闲手段上接收信息的速度较快。 所以她给自己挑了一本适合午后看的闲情逸致杂书。 视频通讯接通时,丁燧那张鬓发带灰的脸就映了出来,他高高兴兴地对着丁眠打了个招呼,回答道:“下个月月初吧,这里的养生理疗还没做完。” “汪叔说让我催你赶快回来,”丁眠对着镜头那边的兄长扬眉笑了,她语气温柔,只对家人有的耐心口吻,“市一上了新的设备,说是新研发的,理疗效果好很多。” 丁燧乐呵呵地点了点头,答好。 他们交流了一番关于生活的细碎琐事,很快,丁燧步入正题,他说:“听阿姨说,你请了个朋友回家里住啊?” 他显然是从住家阿姨口中得到了大致信息,问的时候也不试探,就特直白,笑眯眯的,“是我想的那样吗?” 前不久兄妹俩还在对丁眠的“单身状态”进行了讨论。 没过多久,丁燧就意外惊喜地从住家阿姨口中得知了丁眠的生活里多了个“男人”! 住家阿姨对他说时,倒也没有特别具体,只说这个年轻人长得颇标致,愿意照顾丁眠,吃饭口味和丁眠也合得来,她在家里都不需要单独为他多做几份菜。 “要我说呢,那年轻人长得真是俊,”住家阿姨说起来兴致高昂,“对丁小姐也很关心,知道丁小姐工作回来累,很会伺候人,挺懂得疼人。” 丁燧对丁眠的伴侣从来没有什么太高的标准。 只要符合丁眠的择偶标准,他这个做哥哥的举双手双脚赞同。都是成年人,他知道接管企业,工作多年的丁眠有自己的生活方式。 她喜欢什么,他就愿意爱屋及乌。 “可以说说吗?” 兄长耐心地等待她的回复。 他可以看到手机屏幕上,妹妹那张标准的美人脸出现了一霎的恍惚不定。 下一刻,她重提旧话:“……还记得我之前说的吗?” “心意相通、相互扶持、共同生活的人?” “嗯,”丁燧看着她露出了犹豫不决,很快,她轻声细语说,“他算是。” 丁燧看着她,有点想问她这句犹豫的“他算是”意味如何——该不会是他们之间的感情还没有深厚到进化为“他是”的笃定吧? 因为丁眠脸上的表情有点凝重,丁燧一时间也不太敢多问。 他恂恂试探道:“他现在在家里?” “嗯。” 说起另一个自己目前的状态,丁眠忍不住翘起嘴角笑了一下——在丁燧眼里,这个笑容就像是她想到那个年轻人就很高兴那样。 “他在看书。” 手机摄像头摇晃地掠过书房,丁眠没有问过对方的意见,直接将他看书的样子摄入。丁燧连拒绝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出口,就看到那个有着俊俏脸蛋的年轻人翻动一页,似有所觉般抬起脸,冲着镜头,很内敛、很沉默地弯起眼,笑了一下。 直到将“自己”展示完毕,丁眠心满意足地收回手机,继续和丁燧唠嗑。 她不打算将自己拥有多个躯壳的秘密告诉丁燧——在年幼时,心知自己与他人有着极大不同,说着兄长以为的“童言稚语”,她就有所隐瞒着掩盖最重要的信息。 不是对亲人的不信赖,只是这种秘密太过难以置信,颇为荒唐。 再加上那时候的丁眠,还没有遇上“另一个自己”,说出口,恐怕也只会让人觉得是玩笑话。 丁燧望见丁眠眼中的笑意,他头一回有些踟蹰,不知道该不该说,能不能说——这段纠结情绪来自短短几分钟内,他见到妹妹举起手机,未曾问过对方意见,便将对方摄入镜头内的一系列动作。 “眠眠?” “嗯?”平时交谈到这个点,他们都有点懒散随心,丁眠手机支在一边,开始用另一部私人电话打开医院预约程序,准备给丁燧预约下个月初的体检套餐。 “下次拍别人,记得要先问一问能不能拍,”这是属于最基本的人情交往原则,丁燧从小教她的,她从来都做的很好,但唯独在这个年轻人身上,没这么做。丁燧将语气放得柔和,没有责备的意思,“是不是这样做会更好一些?” 丁眠低着头,没有注意到丁燧纠结的小情绪,她只当他是随口聊聊。在兄长面前,反应总是最直接了当,不加伪饰,可因为说的速度快,语气又漫不经心,落进丁燧耳中,就更加耐人寻味。 “没必要问他,我做决定就行。” 她的声线总是柔和、温暖的,尤其是在自幼相依为命,年龄差了十七岁的哥哥面前。但是,这一刻的她,语气用词说一不二,颇有点“没必要理会他意思”的态度。 丁燧心里一个咯噔。 他好半天没说话,脑子昏昏的。 直到丁眠奇怪地抬起脸,问他:“怎么不说话了?” 丁燧慢吞吞地,小心问道:“能给我一份他的资料吗?” “我看那男的长得还挺俊的。” 丁眠恍然,她将丁燧的身份信息输入,预约了主治医师的号,然后轻描淡写说:“我忘了告诉你,他是林颖才的堂弟。” “一会我把资料发过去给你,”丁眠泰然处之,早就准备好让兄长过目安心的个人资料,她轻快说:“他小时候生过病,待人处事都比寻常人慢一些,下回遇到了,哥你体谅他一点。” 前边的独断专行,不考虑那年轻人的意见;后边的温声叮咛,希望家人能体谅那年轻人将来可能在世故人情上的笨拙。 这就是“打一棍棒给个甜枣”的最佳例子。 丁眠向来懂得恩威并济、软硬兼施,她手头培养了不少忠心耿耿的员工,在接任公司的五六年里,将丁家的事业做得辉煌煊赫。 如此手段,有丁燧教导的结果,也有她自己磨练出来的成就。 年长者意外地沉默下来,他有点忧愁地瞄了她一眼,蜗牛行走般缓缓吭声:“好,我会的。” 丁眠朝他温暖而甜蜜地笑了起来,那双清亮的眸子里盛满关切,“不多说了,给你预约体检号,等你下个月回来。” 视频通讯挂断,她仍未察觉到丁燧皱巴巴的眉头是缘由她对待“另一个自己”的态度。 因为是自己,所以毫无边界感,随心所欲地介入彼此的空间,甚至都不试着询问对方的意见,在他人眼中,无疑是专横、独断的,堪称是“极不健康的交往方式”。 …… 丁眠将预约的时间地点号码截图保存,发给助理,提醒对方加入她的行程——每次丁燧体检,她都会一块陪同前往。 做完以上工作,丁眠返回京市第一人民医院的预约程序,漫无目的地搜索其他体检项目。 如今“林子夭”已经在主身体身旁,“天澜”在校内封闭训练,还有数日才能解放。 丁眠原定设想过的“全面体检”,也将要提上日程清单。 她草草扫过医院体检中心的预约程序信息提示。 ——成人体检套餐。 ——性别,男。 丁眠阅读了几条体检预约信息的活动,目光落在其中之一,她点开看了看,下意识地念了出来:“……体检团购价,打八八折?” 9、第 9 章 丁眠认真思考了体检团购的可能性。 最后可惜地叹气,暂时放弃。 “时间安排不上,”她喃喃自语,将个人行程对照着计算了一下,“有点麻烦。” “林子夭”是日程最自由的一个。躯壳年幼被诊断出患有自闭症,祖父母在世时,他还是上过特殊儿童学校的,然而,祖父母一过世,林子夭的大伯就直接帮他退学,安排了几个家庭教师为他进行辅导。 没有学籍,仅接受了短期的特殊儿童教育、几年的家庭教师辅导,这样的人踏入社会,无疑是一无所长、难以自立的存在。 林家没有培养“林子夭”的念头,显然是觉得没有必要。 丁眠的视线落在另一个自己身上,年轻男孩抱着书在读,是阅读起来难度没有那么大的插画小说。正好是她平时繁忙于工作,根本挤不出时间来阅读的杂书。 她抽回眼神,思绪继续。 “天澜”的时间安排就要更严格一些。躯壳目前的状态是在军训中,军训结束后又有忙碌的课表,仅有周六周日才有机会出校体检。 包括且不限于,学校可能突发安排新生们在周末时间里去听讲座,刷实践学分等等。 刻意将“林子夭”“天澜”凑在一起,搞个团购体检套餐,未免有点麻烦。 丁眠痛快地放弃了这个想法,她先给“林子夭”约了明天的全面体检,至于“天澜”就等军训结束后,挑个合适的时间去做。 挑选体检项目时,常规的血检、尿检、心电图等全部勾上,丁眠的视线划过男性生\\殖系统检查,面色如常地选中。 预约成功。 = 九月,中艺校园内的酷热仍未褪去。 穿着军绿色军训服的新生们整齐划一地在日光下练习正步。 教官看时间训练够了,扬手一挥,示意手下的学生们自己找个地方歇歇。 手势才一做,学生们就跟蜂窝似的出潮,哗啦几下散开,各自找了阴凉处休息。 方之夏和其他同学一样,立刻找到自己原来放水杯的地方,一屁股蹲了下来,挺没形象地拿着帽子给自己扇风。 军训是最拉进同学友谊的一项活动。最早开始入学,同班同学们对方之夏的“童星滤镜”在后来的同甘共苦训练中淡化,最终演化为大家能够乐呵呵地互相拍拍肩头,调侃对方的军体拳打得像是螳螂。 仰着头咕噜喝了几口水。 方之夏舒出一口长气,感觉燥热缓了,这才老实地把帽子扣回,目光往四周飘。 阳光穿透树叶间隙,落在水泥地上是满片的斑驳光影。风一吹,树叶悉悉索索地响动,光斑就跟着稀里哗啦地乱闪。 顺着风吹的方向,方之夏的视线落在了天澜身上。 天澜和其他学生一样,盘腿找了个阴凉地方坐着。他身边人不多不少,阴凉地方也就那么丁点大,熟悉的就凑在一块,要么喝水,要么低头玩手机。 他穿着和大家一样的军绿色服装,帽子一直戴着很整齐,低头看着手机时,侧脸的轮廓英挺,即便是在娱乐圈内,也是不可多得的好长相。 方之夏琢磨了一下,想到经纪人委托他问问天澜有没有签约经纪公司的事,于是,直接上前,示意天澜挪挪屁股。 天澜很茫然地抬起脸,被方之夏眼神示意了一下,很迟疑地,缓慢地让了个位置。 方之夏坐下,用肩膀顶了一下他的肩,小声问:“哥们,你签公司没?” “……”他像是被问得懵了,犹豫不决地盯了方之夏两秒钟,才道:“没有。” “有意向签公司吗?”方之夏颇有“老鸨”的样,将他经纪人嘱咐的话一字不落地说出,直白道,“我经纪人很喜欢你这样的,如果要签约的话,他愿意腾出手来带你。” “天澜”——丁眠看出方之夏的神情中有着真诚,和发胶男此前怂恿着签约模特合约不同。他态度坦率,交谈中简单地将签约公司后能带来的好处说清楚,还顾忌着“天澜”的身世,担心触及他的伤心事,隐晦地说公司能为他的大学提供生活费。 丁眠在遇见“另一个自己”后,便开始了解着与娱乐圈有关的知识。 “另一个自己”,某种意义上是另一种人生的可能性。 丁眠从商,懂得赚钱,自然不需要其他的自己也谋求什么挣钱的手段。 她想过要给“天澜”安排怎样的目标——此前她对娱乐圈涉猎很少,仅有的几次是营销部员工选定广告代言人,请她过目。她不需要自己在这个圈子里做出多大的成就,只要好好地享受另一个职业、另一种人生就好。 “……” 方之夏没意外天澜的沉默有点久。 他也算是了解眼前这人的身世。没办法,一朝上了热搜,就是素人的资料都能被网友扒个精光。 天澜,祖籍湖城,早年父母意外去世,种种原因下没有进入社会福利机构等待领养。家徒四壁,仅有一间能住的房,靠着自己勤工俭学和社会补助上了大学。 同公司的前辈也是中艺的往届毕业生,去年刚考上中艺的硕士,他的导师恰好就是今年面试高三生的面试老师之一。 于是,方之夏从前辈口中得到了那位导师对“天澜”的评价。 “有天赋,模仿角色很像,听说没正经上过几课的艺考培训。” “那张脸长得很好,”前辈转述时,也有点犹豫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下去,在方之夏的央求下,才继续说,“就是,表演痕迹稍微有点‘教科书式’。” 这所谓“教科书式”无疑夸奖了他的表演形式完美优秀,但更多的衍生意义,是指他的表演模仿知名影视剧作品中角色的痕迹较重。 当然,对于一个十七八岁的男孩来说,这种不能算是缺点,相反则是“天赋”。 只要稍微磨练几年,再实践几部作品,天澜会成为许多导演眼中不错的艺人。 这些方之夏都没打算对天澜说,他也不至于因为老师对天澜的夸赞而心生妒忌。他等得有点久了,于是又用手肘碰了碰他:“你觉得呢?” “我需要考虑一下。” 丁眠没有大手笔到为了自己再开个娱乐经纪公司——太耗精力,投入支出与收益回报不成正比,她理性地比较利弊,知道为自己挑选一个靠谱的经纪公司比较好。 但目前来说,还只是大一新生的“天澜”真没有必要签约公司。 她没有多问为什么方之夏的经纪人这般急不可耐,而是给了个迂回的回答。 方之夏也没有惊讶这个回复,他笑起来,嘴角一咧,好哥俩地碰碰肩头:“行,我跟我经纪人汇报一下这消息。” “加个号?” 他手机打开,两人扫了扫码,成功给彼此的通讯录里加了号人。 方之夏任务完成,美滋滋地给经纪人发消息回应。 刚发完消息,教官喝声道:“起立!集合!” 哗啦啦,绿色军训服的新生们各自从地面上爬起,经过教官摧残后,他们都自觉地在最快时间内聚集站立。 …… 林家,林颖才阴沉着脸对他爸道:“那傻子现在还在丁家,联络不上。” 林大晋皱着眉,把烟头摁在烟灰缸里,恨铁不成钢道:“那天你就那样放他走了?也不拦着点?” 林颖才张口结舌,被他爸这句话说得不知道该怎么反驳,最后只能吭声道:“丁眠亲自来接人,我总不可能强留着吧?” 林大晋甩了个眼刀,“让她留下喝两杯水,女人哄着哄着就乖顺了,你还是手段不行。” “送你出国这么多年,学个了屁回来。” 林大晋又摸出一支烟,吞云吐雾道:“现在人不在家里,你就是想拿他做点什么都没辙。” “……”林颖才不敢吱声,他心知他爸把丁眠想得太过简单——中老男人脑里只觉得女人好应付,偏偏丁眠不是他认为的那种传统女人。 他爸又劈头盖脸地数落了林颖才一番。 “让你约她出去吃饭,就约了一次没下文了,真是丢人。” “还比不上那傻子,他就那次慈善活动出现过一次,就把那丁眠勾得神魂颠倒,亲自来接人。” “你一个健全人还比不上他一个傻子?” 林大晋越说越觉得林颖才没用,“好好动动脑子,想清楚丁眠吃哪一套,装也给我装成那样!” 林颖才忍不住呛声:“她万一就吃那傻子的套数,我还能变成傻子不成?” 林大晋卡壳歇声了。 父子俩对视一眼,林大晋嘴里的烟也没了滋味,他咂吧咂吧嘴,难得犹豫道:“林子夭那长相确实好哈。” 林大晋对林子夭不太喜欢——毕竟是傻子,智力不够,行事缓慢,瞧着就让人厌烦。但也就他不吃这套,早年他爹妈还在的时候,最是喜欢那傻孙子。 林子夭刚出生时候,长得跟天上的小金童似的,眼睛圆亮,露出个没牙龈的笑,能把他爹妈哄得直乐呵。 林大晋知道他爹妈要是还活着,肯定要把手头的财产分一部分给林子夭,让他后半辈子不愁。 好在他爹妈死的早,没机会改遗嘱。林大晋就顺理成章地把林家所有财产都归到大房名下,没给林子夭留一毛钱。 ——顶多是,他成年后,在林子夭名下账户打了二十万。 那张卡目前还没给林子夭。 林颖才:“……” 他低声咒骂一句:“就一蠢货,顶多脸长得漂亮了点。” “妈的,真不知道丁眠看中他什么。”他恨恨道。 …… 翌日的体检项目,丁眠全程陪着自己,避免出现什么突发事件。 主意识与躯壳接洽后,“林子夭”躯壳的活动、交谈较之从前要流畅许多,但在节奏迅速的医院检查流程中,躯壳天然的属性依旧有点局促。 全套体检。 从上午空腹抽血,到体检需要空腹的项目全部做完,护士领着先去吃了点东西垫肚。 丁眠饿得饥肠辘辘——更准确的说法,是“林子夭”躯壳饿得很厉害,毕竟是年轻男孩,一早上没进水没进食,难免有点不舒服。 靠着体检中心独立食堂的座椅,丁眠给自己剥鸡蛋吃。 剥了两三个,递给自己。 年轻男孩眼也不眨,啊呜几口就吃掉了。 牛奶开了一盒,咕咚几口就喝光。 她心满意足地感受到腹中填饱,就在此时,手机响了,来电是丁燧。 背景音嘈杂,丁燧的声音不那么真切,“眠眠,你在哪里?怎么声音这么吵?” 丁眠递过距离自己最近的纸巾盒,让自己抽了两张擦嘴,静候一会的其他体检项目。 “在医院。” 她说了三个字,明显能感觉到兄长一下子紧张起来,“怎么了?你生病了吗?” 丁眠翘起嘴角,笑了起来,她柔声说:“没有,不是我,我带林子夭来体检。” “啊……” 丁燧还是有点茫然,不知道为什么妹妹就突然要带他来体检。 他想到丁眠给他过目的“林子夭”个人资料,里面有他年幼时被诊断为自闭症的病历,因此下意识地以为这次体检主要是测测自闭症相关。 丁眠察觉到他的疑惑,看了眼已经检查过的项目清单,不加犹豫地念出了名称:“血常规、尿常规、早癌筛查……”一连串丁燧很熟悉的,他每年体检都会查的基础项目,以及,“哦,还有一些男性生\\殖系统体检项目,具体我就不说了。” 她态度自若地说完。 丁燧陷入沉默。 好半天,他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为妹妹关注伴侣身心健康的觉悟表示欣赏,又觉得这好像不该是他这个哥哥该听的。 最后,他颤巍巍地,尴尬地回了一句:“……咳,很好,提前了解对方的身体健康,也对之后的共同生活有帮助哈。” 10、第 10 章 丁家主宅,如今的常住人口多了一个,住家阿姨平时煮饭的量也多了一倍。她颇为心满意足地看着饭桌上的年轻人吃光了米饭,又去添了一碗。 家里头的补品,也按照年轻主人的吩咐,根据成年男性的量添到他的个人食谱里。 住家阿姨不免有点高兴:此前多年,她服务的对象只有丁燧、丁眠,在丁燧常年在外地疗养后,她在家里能服务的也就剩下个丁眠。 丁眠平时工作忙,很多时候还回不来正常就餐。 她新学的厨艺无地施展,好在丁小姐带回了一个年轻朋友——住家阿姨没有擅自将林子夭定义为丁眠的“年轻男友”,毕竟丁眠说起他时,永远都是用“朋友”来指代,关系并未亲密——即使他们看起来已亲密无间。 丁眠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很淡地翘起嘴唇笑了一下。 年轻主人有着一张精致风雅的脸蛋,有时候看着看着就让人失神,住家阿姨不免得愣了一秒,随后晃了晃脑袋,再看着林子夭从厨房走到饭桌旁,安静地坐下。 那张在青年中也要说是漂亮至极的容颜,在主宅开放窗户投射进的日光下,浸着浅浅光晕,漆黑眉眼、浓长睫毛,乖巧温顺地舀着饭,嘴唇淡粉,吃的时候很认真,如同在完成一项重大任务。 住家阿姨看着看着就禁不住笑,心里酥麻麻的:怪像是看着什么长得又甜又乖的猫崽子埋头干饭。 中年妇女一腔怜爱之心泛滥,丁眠完全没有注意到。 “林子夭”这具躯壳,属性天生比不过“天澜”,但在享乐项目上,也许是头脑简单,竟异常地比普通人要更懂得快乐。 丁眠做过比较,主身体和“天澜”吃饭时,很少能满足口腹之欲,更多是简单地汲取能量,确保身体的正常运行。这也很好理解,丁眠从小娇养,吃过天南海北的美食,对食物没有太大欲//望;“天澜”则是在贫瘠环境下摸爬滚打长大,练就了一个铁胃,什么都能吃,只要能补充营养和能量,他绝不挑食。 在林家的环境下长大的“林子夭”,顽钝语迟,行事缓慢,吃饭也是细嚼慢咽的,接受信息的能力不强。可正是这种单纯的特性,让这个躯壳天然掌握着欣赏美食、懂得娱乐,在人类普遍享乐的领域汲取吸收到比常人更多的快//感。 丁眠的工作太过繁忙,她没有办法抽空去旅游度假,也没有办法像是手下员工那样,兴高采烈地约着周末去市里新开的五星级餐厅吃饭。 “林子夭”的存在解决了她缺乏娱乐的现状。 一魂三体,主意识操纵着“林子夭”,躯壳享受到的快乐情绪反哺传递到其他两具躯壳身上,滋养着灵魂,确保她能够保持心情愉悦。 住家阿姨吃完饭,准备收拾碗筷,她拿着空碗走进厨房,给洗碗机加洗涤块时,无意中往身后瞥了一眼。 半开放式的厨房,仅有一扇透明的拉门,在厨房里的人能够清楚看到外边。 年轻的女主人低垂着眉眼,将距离自己最近的一碟菜推向林子夭手边——年轻人的手指与她的碰了碰,那一刻,她总觉得空气都变得甜蜜起来。 住家阿姨意会到了什么,她情不自禁地咧嘴,悄悄观察着他们。 饭量大,刚成年,还算是在长身体的俊俏男孩用筷子夹着她推来的菜碟,一口一口,眼眸微弯,神情愉悦。 年轻美丽的女主人——她瞧了他一眼,仿佛也发自内心地高兴起来,在他吃完几口后,纵容着、宠爱着,递过距离她更近些的纸巾盒。 …… 丁燧提前一周回京市,他给丁眠发了航班消息,交代了自己的落地时间。 “好,我知道了。” 丁眠的脸在镜头下含着温柔,笑吟吟着,“家里叮嘱阿姨收拾好,你的房间有一阵子没住人了,家里一点也不热闹。” 丁燧心里热乎起来,他笑眯眯地道:“等身体好些,我会多留家里一段时间。” “嗯,”丁眠边应声,边垂眼工作,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敲击,他们联络的时间正好是晚上,丁眠没有在公司加班,回家后临时接到工作,不得不穿着一身睡衣,湿漉漉搭着头发在处理事务,“我刚好在处理一个数据,哥你帮我算算,这个项目投资的风险有多大——” 丁燧卸职多年,很少插手公司的事务。不过,他们兄妹俩闲聊时,总会提到一些公司项目上的数据,他也会帮着提出一些小意见,主要决策权还在丁眠身上。 他脑中过了一遍丁眠给的信息,慢悠悠地给了自己的看法。 镜头中,丁眠抬手敲了敲后颈,有点累了的样子仰了仰头,呼出一口气,“估计还要处理一小时,明天我得早点去公司。” 丁燧心疼地嘀咕几句,他看到丁眠朝他耸了耸肩头,悠悠道:“体会到我当年的感受吧?” 说到这丁燧就心虚,丁眠大学还没毕业时,他为了工作忙得差点要瘫痪在床,前后不知道受了丁眠多少次数落。 但他还是故作威严,十分理直气壮道:“你有吃我买的补品吗?” “你工作太累了,膳食要补起来,不然肯定要生病……”兄长碎碎念着,丁眠半心半意地听,发尾还在滴水,她眼睛一眯,不太舒服地摸了摸前襟,睡衣有点被打湿了。 丁眠来不及吹干头发就匆忙坐在电脑前,两只手都在敲字,处理数据、填写报表,压根没空把头发收掇好。 丁燧察觉出丁眠的心不在焉,他看着妹妹那张美人脸忽然就泛起几分暴躁烦恼的情绪,话说到一半,皱眉问她怎么了。 “没什么,”丁眠垂着眼帘,应了一声,思索了一会,再扬起脸,眼眸璨璨,“我让他过来帮我一下。” “哈?” 丁燧一时间没理解她的意思。 直到两分钟后,同样穿着睡衣,显得毛茸茸的年轻男孩走进房间里,悄无声息地在她身后,用手指勾起她落在肩头的湿发。 他用温柔、细腻、缓慢的动作,拿电吹风为丁眠吹头发。 丁燧:“……” 他为介入他们之间的私密时刻感到老脸一红,想着要掐断视频通讯,谁料丁眠还有工作上的事在询问他的意见。他只能硬着头皮,应声回答,同时看着那双修长的青年手指擦过丁眠的脸颊。 在吹干最后一缕发后,丁眠刚好结束最后一个问题。 看了看时间,也到了中年人丁燧睡觉的点。 她习以为常,甜蜜亲昵地和丁燧说再见:“哥,晚安。” 也许是气氛太柔和,空气还残留着电吹风的热温,让人下意识地松懈起来。 那个名叫“林子夭”,有着俊俏漂亮脸蛋的年轻人,在丁眠说再见时,也跟着异口同声喊了句“哥”。 他说话的声音很缓,有着一种近似天真、固执的腔调。 很动听,也很让人失神。 莫名就让人心软下来,觉得他又乖又懂事。 丁燧:“……” 他分明看到丁眠也呆了一下。 她的眼神陡然间复杂起来。 丁燧不想继续看后边的尴尬画面,不管这对青年男女会在深夜时分做些什么,他手忙脚乱地掐断了视频,一颗苍老的心砰砰直跳,他盯着手机,最后无奈地揉了一把脸: 妹妹找的对象太过年轻,都是能做他儿子的年纪——却跟着丁眠喊他做“哥”。 这一喊,他就一抖,觉得自己硬生生被喊年轻了好几岁。 丁燧不免想到方才年轻人跟着喊人后,那双乌黑、像是含着清泉般湿漉漉的眼中盛满的不知所措。 像是有点怕丁眠觉得他僭越了。 于是,犹豫了好久,丁燧遵从内心给丁眠发了串文字消息: [他还挺乖的,虽然你们认识时间不久,但也不要生气他喊我“哥”。] ——丁燧勉强算是了解丁眠和这个年轻人之间的相处方式,总的来说,丁眠是主导者,这段感情颇有一些古早电视剧中的偏执、掌控欲存在。 是一个,不那么健康的交往关系。 他担心她迁怒于他,觉得他喊他做“哥哥”是在求名分。 于是,又加了几个字:[他还挺懂事,懂得照顾你。我瞧着人还挺不错。] 怕丁眠深夜给他发点什么这段关系的定性、他们之间的相处关系等等,丁燧不想成为深夜情感达人,他斟酌文字,修改措辞,最后又加了四个字[此条勿回],发完关机,默默爬上床去睡觉。 入睡前,奔五的中年人疲惫地叹了口气,翻来覆去,电光石火间,脑中莫名掠过一个直觉——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样的事发生的概率不低,未来也许他会见得更多。 11、第 11 章 中艺军训结束在九月下旬。 秋天已经开始悄悄冒头,校园内能见到绿化树木的叶片蜷缩泛黄的痕迹。 军训汇演活动就在中艺校园内的大型塑胶操场举行,举着镜头负责拍摄记录的校报记者们如同欢快的小鸟般穿梭在人群中,无人机在空中盘旋,嗡嗡地以高空角度拍下不久后作为新生军训记录素材的视频画面。 军体拳、奇袭、刀功等方队进行展示,呼和声、踏步声整齐划一、声如雷霆。整个汇演热情洋溢,再加上艺术类学校的学生大多颜值都在线,镜头下的新生们被摄入,各个样貌端正,身姿挺拔。 丁眠人在中艺校门口,她在车内吹着冷气,耐心等待着“天澜”结束汇演。 ——军训汇演结束,新生们可以自由离校。 她的主意识分股,目前两股在线,“林子夭”睡着了,这具躯壳睡眠多,玩闹一会就爱打瞌睡,某种程度上像极了一天睡眠时间长达12小时以上的猫。 “天澜”精力就要充沛饱满许多,很多时候丁眠懒惰,不想受训——原谅她这个进入社会多年的成年人,实在不喜欢站在酷暑下汗如泉涌的滋味。更多时候,她选择放纵躯壳惯性活动,除非他人有交谈的企图,她才会“上线”抽空回答一下。 此时此刻的天澜就站在塑胶操场上,穿着军训服,和同学们一块做最后汇演。 不出意料的话,丁眠还要等半小时左右,才能等到自己出来。 冗长的领导讲话,最后的激励全体新生,以及展望未来——丁眠手撑在方向盘上,懒散而闲适地望着校园外走过的路人。 中艺位于京市市区,主校区较小,占地面积不广,校门口一百米处就是地铁公交,常有非校内人员路过这条主干道。小摊贩为了谋生,也会支起煤气灶、开着小三轮来校门口附近售卖小食。 中艺校门口常卖的几家,烤玉米地瓜、绿豆凉粉、鱿鱼烧烤也随着人流涌向了空旷的地带。 丁眠低头给丁燧发消息:“有没有什么想吃的路边摊?” 丁燧提前一周回京市,昨天刚下飞机,现在还在家里休息。 丁燧:【迷惑】你在公司还是哪? 丁眠没想太多,给丁燧拍了一张中艺校门口的照片。顺带着将小摊贩们全部拍进去,让兄长自由选择。 丁燧:? 丁眠发过去一段语音:“来接个人。” 丁燧继续懵逼,但也没追问,只是说自己没什么想吃的。 “你不问问子夭?”丁眠原以为这对话就要结束时,丁燧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丁燧发的是语音,不到10秒的语音消息,点进去就能听到年长者温和、有点无奈的声线,“这种东西显然是你们这种小年轻爱吃的吧,怎么就问我?不问问他?” 丁眠张口结舌:“……” 她不能解释自己就是“林子夭”,想吃什么自己就能做决定。 正因为都是自己,所以不打算多费工夫多嘴问一句。 对于丁眠来说,这无疑省时省力,她惯常的行事手段。 商人,时间成本、精力成本都要运筹计算。再加上在公司里开口的次数多,她也懒得在私底下还来“世故人情”“待人接物”的那一套。 沉默的时间有点久,丁燧握着手机叹了口气,他的视线落在不远处躺在阳台长椅上酣睡的年轻人。 年轻人身上盖了一条柔软的羊绒毯子,脸上还有着浅浅稚气。准确来说,不能说是“未成年”的稚嫩,更像是不谙世事、不经世故的纯真。 他了解了林家的始末,也就清楚这个年轻人此前在林家多么受冷待、遭忽视。 住家阿姨悄悄对他说,她对这个年轻人的印象很好。 问就是:他吃饭的样子很香,有很认真地在吃饭——这是对主厨最大的夸赞。 除此之外,便是林子夭真的很照顾丁眠。 阿姨只浅浅说了几件事,其中不乏有丁燧亦亲眼见过的,他亲手给她吹头发,为她脱鞋等等。 …… 年轻人像是在做梦,眉头皱了一下,浓长乌黑的眼睫垂着,很懵懂乖巧的睡姿,看得丁燧这个中年人心中莫名升起了一股“老父亲”的情绪。 他唉声叹气,没及时等到丁眠的回答,先上前拉了下毯子,给林子夭盖严实了。 直到拉完被子,他重新看了眼手机。 丁眠发来了一条语音消息,他点开一听。 “……我知道了,一会给他带点回去。” 年轻女性的声线低雅柔和,成熟而镇定,透着兄长介入不了的情感。丁燧注意到林子夭在语音播放时好像挣动了一下被子。也或许是错觉,毕竟他总是觉得林子夭对丁眠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有下意识反应。很快,摁着语音键问她:“你晓得人爱吃什么嘛?” 丁眠:“……”哥哥真的很难搞欸。 她咕哝两句,叹着气,努力让丁燧不要再操心了:“我全买回去,让他吃看看好吗?” “……” 丁燧看着丁眠发来的语音,一时间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 他嘟囔好半天,最后憋出几个从疗养院年轻护工那听来的词:“霸道总裁啊?包下整个路边摊?” …… 中艺军训汇演结束。 新生们在台上军训总负责人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地四散开来,很快,各院各班的学生们都收到辅导员的消息。 韩辅导员:汇演正式结束了[狗头叼玫瑰],大家可以选择住宿舍或者离校回家,我知道咱们班有不少都是本地人啊~离校的不需要和我请假,周一能正常回来上课就可以。 韩辅导员:如果有特殊情况可以私聊我,也祝贺大家军训汇演顺利结束,大家在汇演上的表现非常优秀!点名表扬咱们男生女生们,我偷偷看了校报记者拍的大家,真是又帅又美[狗头叼玫瑰][狗头叼玫瑰][狗头叼玫瑰] 平易近人的辅导员在群里说话后,很快就有表演专业的学生在下边附和,群聊里一片热闹。 方之夏低着头顺着大流发了个表情包,抬起头就看到人群中的天澜,正摘下帽子,靠在教学楼旁的饮料机旁买水。 他弯着腰取了一瓶矿泉水,轻松开启,仰着头大口喝了大半瓶。 即便是在艺术类学校里,天澜的那张脸也算得上是顶尖。 和全国人民从小看到大,从稚嫩孩气到青春年少,模样逐渐端正、俊朗起来的方之夏不同。天澜的面部轮廓颇为深邃,有种利刃拔出的尖锐感,那双点漆般的眼眸是整张脸上最吸睛的存在。 因为摘了帽子,很快就其他男女的视线悄悄地往他身上落。 有大胆的,已经准备上前搭讪了。 不过天澜显然没有给对方机会,只是摇头拒绝。 方之夏咧嘴笑了一下,想到经纪人说的那句“公司里好多人问我为什么这么着急就想签他,原因很简单,这么漂亮的男生不抢先下手签了,之后等他毕业,可就没我机会。” 他正想上前和天澜打个招呼,没料到对方的路线和他一致,是出校。 “嘿!天澜,你要出去兼职吗?” 方之夏之前就听说天澜在外兼职,辅导员也批准了他在校外的活动,允许晚间迟归。他也不像别人那样,说他去“打零工”“赚钱”等词义中性,但说起来总是有点怪怪,带点居高临下的词语。 他问了这么一句。 样貌英俊的同班同学回身看了他一眼,礼貌地颔首微笑一刻。 “不是兼职,”他平常如一地说,“我之前的绿色通道贷款,明年也不会再申请了。” 方之夏大惊失色,以为他是要退学了还是怎么的,一时间话都说不清楚:“……啊?你、你——” “有人资助我上学,”天澜的声音很平淡,很有此前他高三时交给面试官的一项作品《机械仿生人》中,备受夸赞的机械化、平直语调,在这一刻,恰好地流露出几分说话者的克制、拘束感,“所以我不需要再去兼职了。” “噢。” 方之夏心脏回到胸膛,放松下来,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还以为……” 资助者是很常见的事,只是在中艺这种艺术类高校中实在少见。 没办法,学艺术的学生大部分都是家境小康及以上的,毕竟学习艺术是一件长期的事,这需要家庭支付一笔昂贵的艺术辅导费用。 入学后,也少有人会选择申请校园贫困补助。 天澜朝他笑了一下。 这一笑,方之夏心里头暖和起来,他好哥俩地拍拍他的肩头,问他一会目的地是哪里:“那你现在出去干嘛呢?” “……”天澜疑似沉默了一会。 方之夏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很快,他听到了答案,是很轻,少了克制,存着温柔笑意的语调:“见一个姐姐。” 三分钟后,方之夏目瞪口呆地看着天澜和那辆豪车——肉眼来看,其实那辆车已经很低调,没有富家公子泡妹的高调范儿,属于他经纪公司一线前辈私底下会开的车。 天澜没有犹豫,在与豪车内的人对了对眼神后,先往小摊贩的位置走,并解释说:“要买点吃的带走。” 方之夏懵逼地看着他去小摊贩前,买齐了每一个摊贩售卖的小食。 然后,他将小食提在手上,问了他一句:“有想要的吗?” 方之夏呆逼:“……不用了,你们自己吃吧。” 车门开了。 一个让人看得心砰砰直跳的大美女朝他的方向望了一眼,嘴角翘了翘。那是一个莞尔微笑,很温柔友善。 方之夏看到天澜坐在后座,随后冲他挥手说再见。 方之夏恍恍惚惚,他压低帽沿,在路人们好奇的、似乎想上前要签名的动作下,迅速地钻进了经纪公司等候多时的保姆车内。 助理在车里纳闷地问了一句:“方方,你怎么了?” “……” 方之夏脑子混浊一片,理不清天澜和那个大美人的关系,最后,他如沙滩上鱼般有气无力地吐出几句难以理解的话: “不只是姐姐。” “是漂亮大美人姐姐啊!!!” 12、第 12 章 中艺军训汇演结束后,大一新生们迎来了短暂的休息日。 从中艺驱车到丁家主宅,耗费时长四十分钟,期间难免遇到交通堵塞,丁眠盯着前方车流缓慢挪动,指尖敲在方向盘上,彰显了略微的不耐。 后座的自己和热腾腾的路边摊食物在一块。 年轻男孩的胃口大,再加上长时间在汇演中消耗体力,嗅着食物香味,肚子不免咕噜咕噜地响起。 丁眠想了想,倒也没有在返程路上直接拆了袋子进食。 她记着丁燧在电话中对她说的,要给“林子夭”带路边摊食物回去。 既然答应了就得做到。 虽然丁眠心知肚明,不管是“林子夭”还是“天澜”,本质都是她自己,没有委屈谁的道理。 前方车辆缓慢地驱动,红灯转绿,在车流要畅通行使之前,丁眠趁着机会给住家阿姨发了条语音:“麻烦阿姨一会多准备双筷子,家里有客人。” 她从车内后视镜看了眼自己,和最初见面时的感觉一样: 慈善活动后的酒会上,“林子夭”苍白沉默,眼仁很黑,喝饮料时嘴唇泛着淡红,因为木讷所以格外像是个漂亮瓷器。他的存在感没有那么强,即便在家里由主意识操纵时,也很安静。 “天澜”举止流畅,日常交流能力不差,即便有时候惯性使然,会有点机械、平板,但总的来说,他并没有让人感到十分怪异。在主意识接洽后,那种类“机器人”的微妙很快就消退,变得更融入人群。 他有着极英俊的五官,鼻梁挺直,眼眸黢黑。手臂肌肉流畅,腰腹结实,因为两周没有出过学校,原来的寸头发型长了,头发像是小刺猬一样,刺乎乎的。 比起“林子夭”,这个躯壳看起来要更成熟稳重一些。 她收回眼神,平静开车,在下一个路口等待绿灯时点开阿姨的回复。 “完全没问题,如果有什么特殊要求和我提噢,有不能吃的过敏的……我就不做咯。” 丁眠还没给“天澜”做全面体检,也不知道这具躯壳有没有什么过敏项,不过她仔细琢磨了下:“天澜”的人生轨迹由躯壳惯性操纵,从小到大都很皮实,铁胃一个,否则也不会在艰难生活下长到这么高、这么大的体格。 她回:“没什么,他什么都吃的。” 回复完毕,接下来的路程莫名顺畅,一路直接回到家。 午后的阳光依旧有些刺眼,别墅旁的绿植被定期上门修剪的园丁收掇得边缘圆润,绿莹莹的叶片在日光下发出悉悉索索的摩擦声。是风吹动,夏季尾声的花香送进鼻腔,让人神清气爽。 住家阿姨将谷物浸泡在清水中,计算着时间,距离主人家固定的吃饭时间还有两个小时,够她去院子晒一下被单——虽然家里有烘干机,但住家阿姨还是有着国人的老习惯,喜欢太阳晒干被褥的气味。 她抱着刚洗完甩干的被子,想着丁先生、丁小姐、林子夭三个人在家,她这段时间去菜市场购买的菜肉分量要酌情增加多少。脑中计算,确保食物不会浪费的同时,在院子的晾衣杆上展开被,左右拉拉,正在将被单弄得平整,忽然听到车停在主宅门口的声音。 住家阿姨顺着声音看去。 年轻美丽的丁小姐似乎在低声和谁打着电话,眉头微皱,看起来是临时有事,商谈着什么工作内容。 她身旁紧随着一个帅气年轻人,长相很好,轮廓深邃,眼型俊美。 住家阿姨:“丁小姐,这位是客人吗?” 她看到丁眠侧了侧脸,轻柔睇来一眼,点了下头,继续对电话中的人讲话:“……黎深的邀请就先推了,我这几天没有空。” 电话到这就结束了。 阳光灿烂,微风轻拂,被单在太阳下随风飘起四角。 丁眠单手握着手机,另一只手很自然地落在年轻人的手臂旁,领着他进门,不忘对住家阿姨说:“今天天气不错,也麻烦阿姨一会再收拾个房间好吗?” “欸?” 这不是第一次被主人家要求着收拾客卧。 住家阿姨条件反射地先应了下来,再看丁眠和那个年轻人时,就觉得有点奇怪——她第一时间没有想太多,毕竟家里已经住了一位年轻的林先生,她也不至于将自家丁小姐想得太过分。 她将隐隐觉得的不对劲压了下去,亮嗓应好。 == 丁燧昨天回京市,回来后也没联络自己的那群老友们。 和还在忙事业做家庭顶梁柱的朋友们相比,年轻时候他没想着成家,忙碌事业照顾妹妹,到这年龄了,又因为患病常年在外修心养性。久而久之,他和老友圈子就有点冷淡,不过这冷淡倒也不算真正意义上的“关系疏远”,只不过是他们各自的生活重心不同。 丁燧坦然接受这点。 他的生活重心目前在“养病”“关爱妹妹”上。如今,因为丁眠身边多了个“林子夭”,他自然而然地多投了几分目光在这个年轻人身上。 夏季尾声,阳台通透明亮,原本一直在酣睡的林子夭惺忪睁眼,迷迷瞪瞪地直起身子,悄默声好半天,转头看到他时还瞪圆了眼,随后很轻地喊了一声: “哥。” 这个称呼显然是丁眠和他商量过,她同意他喊的。 丁燧笑了一下,和气问他:“睡够了吗?” 林子夭觉多,这点也是丁眠和他说的,他们兄妹俩一周几次的视频通讯,聊天时候丁眠顺嘴就告诉他:“他睡觉的时间太长了,一天能睡十多个小时。”可能有点夸张,说的时机也莫名奇妙,就像是在汇报成果ppt中强行插入了对某个产品的介绍一样——有点生硬,不过丁燧还是明白丁眠的意思。 就像是最早她告诉他,林子夭话少、为人处世有点笨拙那样,是希望兄长能谅解他表现在外的一些“缺陷”。 “……睡够了。” 楼下传来了人声动静,丁燧挑了下眉头,听到了熟悉的女声,他舒了口气,为自己不必一个人清醒地面对妹妹的年轻对象而放松一秒。 “我下楼看看,应该是丁眠回来了。” 中年人背着手下了楼,林子夭——准确地来说,是主意识游离在刚醒来,还有点迷糊的躯壳里的丁眠,又打了个哈欠。 夏困的疲乏消退,睡饱了的自己神清气爽,反哺到其他躯壳,无疑也是让人愉悦的。 丁眠纵容“林子夭”躯壳的一切闲适娱乐活动,他的存在更像是给忙碌于工作的丁眠享受生活的机会。 懒洋洋的,像是猫一样被娇贵地养在家里,时不时地吃点好吃的,再伸爪子挠挠猫抓板这样。 …… 丁燧下楼的时候,心中有预料家里会迎接一名客人。 毕竟住家阿姨在收到丁眠的消息时,就顺口上楼问他有没有什么想吃的菜品,她今晚要多煮几道菜:“丁小姐说她带个客人回来。” 再一对不久前和丁眠的聊天,丁燧猜想丁眠今天去接的人,恐怕就是这个客人。 他做好了心理预设,可到底没想到丁眠接回家的客人这么年轻,还这么的…… “他是天澜,”丁眠面不改色心不跳,平静地像是介绍什么刚从拍卖会上买回来的艺术品那样,淡定得丁燧都要佩服了,“我前些时间刚资助的学生。” 天澜朝他露出一个略带拘谨的笑。 他的眼弯起,嘴角扬着,露出雪白整齐的齿,这个笑容很好看。 “你好,丁先生,我是天澜。” 丁燧:…… 丁燧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他顿口无言,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丁家每年定期资助的学生没有一千也有八百,经丁眠手支出的慈善项目不知道有多少……这么多年她都没带回来一个受资助的孩子。 眼下这英俊男孩,丁眠又是出于什么目的带回来的? 13、第 13 章 丁眠带自己回家的念头很直白,也很纯粹。 ——既然有条件让自己过得舒服,为什么不呢? 躯壳“天澜”在京市没有住所,中艺校内宿舍条件、食堂口味当然也算不错,但她既然能给自己提供力所能及范围内最好的生活条件,没有道理不做。 丁家别墅这么大,空的客房好几间,她可以腾出让“天澜”躯壳在周末时来住。 以上心理活动,丁燧当然不会知道,他只是沉默地盯着她一会,好半天没说话。 丁眠困惑地看了他一眼,指了指手边带回的路边摊食物,温柔问:“哥,要吃吗?” 视线顺着她的指尖往旁边看去,丁燧看到了她答应要给林子夭带回的食物。 她遵守承诺,为他打包了整个路边摊。 丁燧:“……” 满心复杂。 他看着眼前妹妹和她身旁的英俊男孩,又想着楼上的林子夭。 久久,才闷声道:“好好对他,他很懂事的。” 丁眠:……? 她一时间没有理解兄长的意识,片刻后,才错愕地看向他,皱着眉:“哥你是不是误会什么——” 因为情绪震惊,她的主意识都僵硬了起来,恍惚不定,由此操纵着的躯壳都有点行动僵滞。 楼梯间嗅着香味下楼的林子夭沉默地站定,安静地看着大厅中的众人。 他的眼珠乌黑,常年笼罩着一种雾蒙蒙的情绪,像是顽钝固执的小孩,总有种浑然无知的天真。这一刻也不例外,他的视线落在他们的身上,也许是丁燧想多了,他总觉得他在观察着家里新出现的陌生人。 那个名叫“天澜”,丁眠美名曰是“亲自资助的贫困生”。 他们没有对视,也没有出现什么剑拔弩张的画面。 胸腔里藏着一股劲,警惕观察着这两个年轻人的丁燧在林子夭垂下眼眸的那一刻,叹了口气。他注意到林子夭选择了靠近丁眠的位置,很自觉地伸手在拆食品包装袋,准备大快朵颐。 没有争吵,没有对话,甚至不出现什么敌意,就像是猫看到家里来了个陌生人,竖起耳朵睁大眼睛瞧了一会,就自觉没什么趣味地回到猫粮盆前。 丁燧苦乐参半地想,真不知道林子夭这个性子是好是坏。 = 丁眠不太喜欢让事情超出自己的掌控范围内,她习惯性地将躯壳们先安稳妥善地放置在自己的周围,直到确认环境安稳、恬适,才会安心地继续生活节奏。 她眼中的“将自己妥善安置”,在旁人眼中恐怕就不是这个意思了。 丁燧和住家阿姨先入为主,将丁眠先带回家的林子夭认定是她的年轻伴侣,即便她从未承认他是她的“男友——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和他之间的相处方式绝不仅仅只是“朋友”。 在天澜暂时成为丁家主宅的客人之一后,这件事就更加扑朔迷离。 丁燧悄悄地打量一眼不远处的丁眠,她正不苟言笑地浏览国际新闻,时不时地皱了下眉。 “眠眠?” 丁燧开口唤了一声,如今四下无人,正是兄妹俩交谈的最好时机。 他也不迂回,打直球道:“和我说说,你和天澜怎么认识的。” 丁眠愣了一下,她略有迟疑地看向他,眨了眨眼。 像是不太想说,但在丁燧的目光下,还是勉强地回答了。 “慈善活动后的酒会,”她冷静地,就像是以旁观者的角度来形容自己和他的初见便没有那么多暧昧丛生般,“他是服务员。” 丁燧听完后的第一感想:这不就是什么古早偶像剧的霸道总裁x灰姑娘初见桥段吗? 他神情恍惚,默默地看了她一眼。 丁燧此前没听说过她和林子夭是如何见面的,他也没有刻意去问,毕竟这是她的私事。 但他实在是太好奇了。 “……那你和子夭呢?” 沉默,诡异的沉默,丁燧看到丁眠的耳廓浮起了淡红。他惊得差点拿不稳手中水杯,直勾勾地看她犹犹豫豫地张了张口,悄声说: “也是那场酒会。” 他的水杯好险落在了桌上,没有溅到一身。 兄长干巴巴地重复:“酒会?” “两个人都是?” “……” 丁眠看着丁燧张口结舌的样子,有点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她没打算告诉兄长他们都是她“马甲”——本质即“自己”的秘密。 由此衍生的误解,似乎就成为既定的难以避免的事实。 “……”丁眠还想解释什么,她想说自己和“林子夭”“天澜”的关系绝不是他脑子里想的那样。偏偏丁燧已经不给她这个机会了,他苦着脸,皱巴巴着,有点哀伤地看着她,说: “是我的催婚、催你恋爱,让你太多压力,所以触底反弹了吗?” 简言之,兄长以为这是丁眠迟来的叛逆期,用来反抗他哥连续催了几年的单身状态——作为回应,妹妹痛快地展示出两个年轻男性。 丁眠:!!! “和你没关系,”丁眠这回正色起来,她克制着情绪,保持着严谨,斟酌措辞,平静而温柔地道,“从头到尾都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这是属于丁眠的事。她掩盖秘密,不愿这样荒诞奇异的“基因特殊”成为年长哥哥的负担,她只希望他能在年近五十的时候好好休养,不去烦恼生活中的其他事。 不去忧愁她的人生,只要快乐就好。 “是我的选择,”那张遗传了丁家最好基因的美人脸,在室内天光下,说时坚定,语气清雅,她弯了一下唇角,眼瞳灿灿,“哥,从头到尾都是我一个人的选择。” 她察觉出丁燧还有点不信。年长者沮丧着耷拉肩膀,愁眉苦脸,小声咕哝,觉得自己这个做哥哥的不够好,以至于让妹妹深陷这样的情感漩涡。 “……”丁眠有点手足无措,她对丁燧一直很没办法,只能努力地吸引他的注意力。 最后,脑子不知道为什么弹射出一句话,她不假思索地说出口。 “哥,你就当做是我个人爱好,可以吗?” “哈?”什么叫做“个人爱好”? 丁燧沉浸在哀伤愁苦中的情绪被丁眠这句话弄得一激灵,他慌张地看向她,还以为她嘴里会说出什么关于私人醒脾、男女关系的见解,他差点都要捂上耳朵疯狂逃窜了。 可接下来的那一句话,却又出乎意料的纯洁干净。 有那么一瞬间,是商人居高临下随性倾洒善意的无心之举。 她说:“他们有点可怜,我只是……” “觉得他们生活得不太好,想让他们过得开心一些。” 14、第 14 章 乔助理扭头看了眼坐在车后座,膝盖上架着笔电,趁着车途处理公司事务的丁总。 她坐副驾驶的位置,旁边湖城分公司安排的司机正给她们介绍着湖城的知名景点:“如果不忙的话,可以去湖城的百雁塔看看,那里的景色特别好,山清水秀的。” 她注意到丁总嘴角弯了一下,抬眸看了眼热情的司机,温声答好。 她们到达目的地,开了场分公司项目负责人的会议。丁眠在会上很少讲话,只沉着地凝视台上讲话的负责人,直到会议后半段才简单说了几句。 乔助理已经很习惯丁眠工作时施展的手段,轻描淡写、三言两语地否决了没那么靠谱的项目计划,否决时款语温言,却不失强硬与掌控欲,让人无法生出反驳的念头。 她在会议台下,默默望着青年有为的丁总,心中不免感慨:手段过人,又生得一张这样好的脸,和颜悦色时,令人心动不止,为她的能力敬服。 直到整个项目会议结束,分公司的总经理邀请丁眠、乔助理今晚吃顿饭。 “丁总,咱们包了个餐厅,就当作是咱给您接风洗尘?” 这种饭局不那么容易推拒,毕竟都算是手下的员工,项目没结束前还要见面,丁眠痛快地答应下来。 乔助理悄悄去路边药店先买了几片解酒药,丁眠注意到,眉头一扬,笑了:“一会跟在我身后,你尽量别碰。” 乔助理乖乖点头应好。 = 丁眠听着餐厅内熙熙攘攘的人声,她靠在走廊边,喝了口乔助理给她买的鲜牛奶。乔助理没怎么喝,她脸一冷,周围人就没胆量劝酒。 至于她,倒很给分公司管理层面子,喝了不少。丁眠的酒量一直不错,这也是接任丁家后逐渐练出来的一项技能。 ——有时候,生意场上难免要喝几口,应付应付那些还带有“酒局风气”的男性。 室内已经有喝得脸色发白的员工,她喝着牛奶,与上完厕所回来的乔助理示意了下。乔助理会意,面色柔和地走近今天饭局的组织人,温声提醒注意员工身体状况。 丁眠从来不喜欢酒局文化,偏偏人在圈内,难以独身。 她能做的就是尽量不委屈自己手下人——分公司的管理层她能管的着,再往下的员工接了管理层的意思,很难推却,不得不喝。 乔助理看到组织人愣了愣,在她的建议下提前联络了附近医院,以免出现意外。 这样的行为看起来有点小题大做。 组织人有点讷讷,原本喝得酣畅的醉意都被冷汗一激,瞬间散个大半。乔助理趁热打铁,她微笑着低声说:“丁总担心大家喝酒出意外,下次吃饭可以,但还是尽量少喝酒。” 她叮嘱完毕,转头对丁眠打了个手势。 丁眠举着牛奶,冲她笑了笑。 有过这么一次,下次再来湖城出差,分公司的负责人就不会再拉上员工来喝酒。 她不指望他们改掉传统酒局的风气,只希望自己到时,他们不必再来这一套,费心费力还伤身伤胃。 饭局正式结束,司机送两人回酒店,半路上丁眠收到了丁燧的消息。 “你今天喝酒了吗?” 丁眠发过去几字:喝了点。 丁燧那边显示正在输入中,他很为难的样子,最后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沮丧地说:辛苦了。 丁眠失笑,她靠在车椅上,低垂眉眼敲字:还好,我酒量不错,不会醉。 话题从酒量到这次出差的项目进度,很快,丁燧又问一句:“你这次去湖城大概要几天?” 丁燧目前人还在京市,前天她陪他做完体检,试过医院新设备后,就因公差匆匆坐航班到湖城,亲手处理这一项目。 原本拖沓迁延的项目,在大老板到达湖城后一下子就“盘活儿”了。 丁眠回他:再几天,要回的时候通知你。 深夜酒意微醺,丁眠懒散地撑着下巴,看向湖城夜间街景。 这是“天澜”的故乡,她的主身体过去从未亲自到达过的城市。 国内疆土辽阔,即便是她工作多年,一年出差的天数长达百天,出差时去往的地点也不够覆盖全国。 乔助理在副驾驶座打了个哈欠,年轻姑娘揉了揉眼,在驶向酒店的最后一个路口,偏头问丁总一句:“老板,明早您想吃什么?我提前做好攻略了,湖城不少出名的小吃早点——” 她提到地方美食,眼睛嗖的一下就亮起来! 丁眠莞尔失笑,她难得有点戏弄助理的意思,漫不经心地说:“我也做好攻略了。” “啊?” 瞬间毫无用武之地的乔助理茫然地眨了眨眼。 “朴式包子、香煎锅贴……”漂亮老板目光从窗外转到她身上,一双美目流光闪烁,像是盛满了笑意,某一刻,乔助理察觉到她近乎戏谑的态度,“还有湖一高街边开了二十年的面条店。” 正巧就是本地人的司机惊讶地插话:“老板您这是做足了攻略来的啊?” 他琢磨了一下,笑眯眯地加了一句,“这攻略一看就是小孩给的吧?全是咱们湖城第一中学附近的招牌小吃……” 乔助理呆愣。 丁眠被司机察觉出这攻略的来源,她笑着应承下来,随口道:“确实,是年轻小朋友给的。” 实际上,这是另一个自己“天澜”在湖城生活多年给出的经验。 躯壳的社交范围、生活方式常年围绕着校区,最了解的招牌地方美食也都源自这片学生街。 躯壳的经验,足够丁眠在乔助理、司机面前来一手。 乔助理:“啊……” 她有点困惑,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后座的老板,心里想,老板的“年轻小朋友”难道是林子夭吗? 那个特安静特清纯的漂亮男孩? 乔助理脑子里过了一遍林子夭的信息,觉得不对。 她又不由想到老板当初压下的中艺照片——思来想去,到底是信息太少,对不上号,自己也搞蒙圈了。 从车内后视镜,可以清楚看到丁眠酒意上了脸,有很淡的粉氤氲在颊边,仿若桃红朝霞。 美人老板心不在焉地垂下眼帘,浓密乌黑的眼睫毛在街灯的奇光异彩下,洇在眼底浅浅阴影一片。 有那么一刹那,乔助理在思考一个问题: 她们丁总是不是在想着那个给了她湖城美食建议的“年轻小朋友”? 一时半霎的直觉,乔助理脑中过了一遍后,懊恼觉得自己不该想太多,立刻克制了情绪,收敛了表情,只将这件事暗暗地记在心里。 数日后,湖城的项目结束。 正好是十月六日,这个有着全国三a景区的城市仍在迎接着一波游客潮。 乔助理负责订机票回京市,她没料到丁总想着要多留一天处理私事。 “今天你就随便出去玩玩,花多少我报销,”丁眠一身剪裁得当的精致服装,气度风雅,仪静体闲地说,“我去忙我的事。” 乔助理眨巴着眼睛,试探着:“要我陪您吗?您一个人在这陌生城市也不太好,有个人陪着比较安全。”来自女性之间的忧虑,不仅仅是上下级的关系让乔助理说出这句话。 丁眠意会到什么,脸上的表情柔和下来,她问:“你有什么想玩的地点吗?” 乔助理摇头,诚实道:“我没什么想玩的,就是觉得您一个人出门不太好。” 丁眠思忖,很快,她同意了她的陪伴,并在联系司机后,确认地点。 是一个老居民小区。 司机都有点惊讶:“老板,你在湖城有认识的朋友啊?这片小区的楼年龄可大了,基本上都有七八十年。” 因为年久失修,小区外部看起来颇为简陋,透着灰扑扑的时光印迹。 乔助理是实打实的京市本地人,也真的没有见过这样老旧的小区。她跟着老板往小区里走,发觉自己成了最稀奇的那个。 丁家掌权人,京市商圈里人人皆知的富豪——接任了兄长打拼下来的丁家企业,从小都没有吃过什么苦,穿衣用物从来都是只用最顶尖的,这样娇养出来的人物。 在走进这栋破旧的居民楼时,神色淡定到仿佛她已经提前预知了环境会是如何。 没有电梯,只有水泥楼梯,从一楼走到四楼,楼梯间堆满了破的纸皮、塑料筐,她们几乎找不到落脚处。 乔助理踮着脚,气喘吁吁地:“老板,这是——” 她想问这里是哪里,下一秒钟,眼睛瞪圆了。 老板轻车熟路地从一旁地垫里的某条缝里找到了一把钥匙。楼梯间没有灯,这肮脏、破落的环境下,藏住一把钥匙还是比较轻易,少有人能发觉这个“秘密点”。 钥匙摸到了。 她开了门。 这是躯壳“天澜”名下的家,父母意外去世后留下的唯一财产,不到四十平方的住所。这片居民小区里居住率已经低到百分之二十,这一栋楼里仅有七楼一个住户仍在生活。 因为房龄太久,楼基不稳,湖城政府已经决定将此地认定为危房,近期要进行居民搬迁,将这片居民小区彻底重修重建。 这类居民会有政府协助搬迁,并签约搬迁房,但目前搬迁楼盘尚未建成。 室内空荡荡,躯壳“天澜”依照生活轨迹,正常入学中艺后,带走了上学该带的物件。这个家里剩下的只有老旧的家具和部分无法随身携带的重要证件资料等。 “……” 乔助理被这室内的环境吓了一跳。 她注意到丁眠的表情也变得微妙起来。 某一瞬间,她竟以为丁总是身处街头,看到了一只无依无靠、狼狈可怜的小狗。 她很沉默,很安静地闭目,抬手捏了捏鼻梁,用那种在工作中惯有的,不容置疑的口吻,轻柔说: “乔助理,我需要你帮我个忙。” “啊?” “是私事,”大美人总裁温柔地睇了她一眼,轻轻说了这片居民区要成为危房被重建的事实,她眼眸黑深,平铺直叙道,“帮我看看,湖城有没有什么适合入住的新楼盘。” “欸?” 感慨字不断地从乔助理口中冒出。 她看着眼前这个典则俊雅的美人总裁克制着情绪,有点泼洒重金,又有点任性妄为地说:“我想买套房子。” “……给这个房子的房主吗?” 乔助理脑中灵光一闪,率直地问出口。 她得到丁总的回答。 “是的。” “为他买的。” 15、第 15 章 湖城的房价属于全国中不溜丢的那一波,近年来因地方景区被评定为3a,投资商试图抬高本地的房价,好在当地政府及时调控,避免了屯房、炒房的热潮。 新楼盘的价格不算高,一套一百平米的房不到一百万就能到手。 乔助理为老板看好了几处可以拎包即入的新楼盘:“精装修,这几个在全国的口碑不错。” 丁眠浏览她给的房产信息时,乔助理不忘问:“是要全款买吗?” “嗯,”她半心半意地回应,“办理贷款比较麻烦,要银行流水,他不方便。” 乔助理自觉不多问,她悄悄地打量着这一刻的老板。 侧脸轮廓姣好流畅,眼睫乌黑,瞳孔深亮,她的手臂支在书桌旁,挑选新楼盘时就像是点.妃,有种很肆意很清淡的风致,让人面红心跳。 她迅速收回眼神,清嗓道:“购房需要购房者亲临签合同,老板你看下什么时候联系对方?” 丁眠顿了顿。 她有点意料不及的样子,歉意地冲她笑了一下。 “不好意思,我忘记了。” 乔助理:“……”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更像是兴致来了,就随心所欲地给对方买房,却又忘记要告知一下。 事实与乔助理猜想的大相径庭。 毕竟这世界上没有人会有多具躯壳,统一由主意识操纵。 丁眠想给自己(天澜)买房,一时间忘记购房所需的手续流程,她用笔划了下自己选中的楼盘信息,温和对乔助理道:“我会安排他这两天来一趟。” “天澜”原来住的四十平米老破小,面临拆迁,她趁着出差来一趟,就是为了带走放置在室内的部分重要证件资料。 这部分证件资料需要好好保存,以备不时之需。 再就是,她也想来看看躯壳曾经住过的地方。 主意识接洽躯壳,她能够了解“林子夭”“天澜”的成长经历,却无法深刻代入。她浏览躯壳的记忆,就像是看一场盛大的电影,是以旁观者的角度来了解“世界上的另一个自己”曾过的生活。 直到身处此地,才惊觉躯壳“天澜”过去的生活有多窘迫。 她甚至为此看了政府给出的危房评定文件,里面清楚介绍了这片老旧居民小区在十几年前就因房地产商偷工减料导致部分楼地陷,惜命的早早搬出不住了,没钱的还顽强留在此地。 “天澜”就属于没钱的那一部分。 丁眠叹了口气,她选定了为自己买的房子,心中计算着接下来的工作行程,在乔助理询问她们是否要在湖城再多待几天,以便处理老板私人事务时,她回答道: “不出意外的话,他明后天就能到。” 乔助理记下,她看着老板正陷入了某种奇妙而沉静的思考,她像是专注着想着某人的事,很快她就证实了猜想。 因为老板冷不丁地问了她一句: “现在全款房还算入首套房吗?” 乔助理精研金融,对房产也有所了解,她回答道:“大部分城市都不算入首套房,咱们京市等一线、超一线城市是把全款房算进首套房里,影响之后的贷款利率。” 巴拉巴拉地说了一通,老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在乔助理喝了口润润嗓子时,漫不经心地解答了她为什么会问这么一句:“怕影响之后可能会有的买房计划。” 这句话没有主语,听起来有点摸不着脑袋。 乔助理拐了一个弯儿,这才明白她的意思。 一时间竟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是偷偷感慨:谁能想到,家财万贯、堆金叠玉的老板也会为某人考虑起未来二套房的事呢? 这种看起来太贴近普通人的思量,让乔助理认定,丁总一定是非常在乎她口中的那个“他”。 因此才会想着买房、将来的二套房利率等。 商人的冷血,丁点的柔情。 …… 翌日,她陪伴着老板迎接了那个“为他买房”的主人公。 是个非常英俊、非常眼熟的年轻男性。 乔助理认出他是谁了——丁总曾经要她查的酒会服务人员资料中,那个因为模样帅气而被她发了截图给闺蜜,得到这人是“中艺新生”的种种八卦新闻的“天澜”。 她记忆力一向不错,能清楚地回忆起当时看到的服务人员资料: 祖籍湖城……xx年生,今年刚满十八岁。 闺蜜给的八卦中,给她留下最深印象的,莫过于她顺嘴说的那句:“他走绿色通道,家庭条件应该不太好,但那张脸,帅得喔,鹤立鸡群莫过于此。” 一旦认出他是谁,再一联想当初那张老板开车去中艺校门口的照片、老板在大学生军训日时对天气燥热的感同身受……乔助理通过这些信息理清了所有关系链。 【金字塔顶端的丁总。 下方是两个人,一是清纯漂亮的林家小少爷林子夭,另一是英俊帅气的中艺新生天澜。 以丁总为主导者,射线连接“林子夭”“天澜”,形成了微妙的三人关系。】 全程陪同老板购房,乔助理谨言慎行,直到购房流程快要结束,她只顾低头喝水,抬头不经意间瞥到丁眠与天澜靠得很近,购房经理低头和他们说话。 许是在思考要不要再购入一个停车位,丁眠犹豫了一下,一旁的天澜也没有出声,似是完全由着她来决定要不要。 购房经理眼睛毒辣,早就看出这对年轻男女的关系——大财主明显是这位貌美女性,至于旁边的那位,恐怕是关系暧昧的“小男友”,他挂着笑脸,试探着道:“有了车位,以后买车就方便停了。” “年轻人都挺爱车的吧?” 他本以为英俊青年会趁热打铁,借机会讨要个停车位——将来还能顺理成章地朝大财主要个车什么的。 他没想到的是,他依旧没吱声。 好像这买车买房和他关系不大的样子,全程平淡,该操心的人也不是他这个签合同的人。 见他没说话,购房经理有点着急地说:“您觉得呢?” 丁眠听出了这位购房经理的意思。都是生意人,他为提成努力劝说购房者多买个停车位,也是人之常情。 在外人面前,丁眠和自己的举止交谈常常透出一种“她”是掌控者的意味,另一个自己沉默安静,仿佛任由揉搓的宠物,翻着肚皮随便她欺负。 丁眠觉得这样不太行。 停车位确实有必要买,只是如今“天澜”在外上学,如果将来走娱乐圈演员艺人的路子,恐怕一年也回不了湖城几次。 她操纵着躯壳“天澜”说话,开口温言拒绝了购房经理的推销。 “不用,”年轻人的声线很悦耳,分贝低、音色雅,凤鸣鹤唳般,令人印象深刻,“没有必要买。” 乔助理的视线落在了他的身上。 这一句否决,没有什么理由,恐怕无法阻拦购房经理为提成而疯狂推销的心思。 丁眠不想解释“天澜”将来会在京市上四年大学,未来的职业计划又是如何:交浅言深。商人最是忌讳这点,她没必要让陌生人了解她的生活,无论是主身体还是自己的躯壳们。 购房经理还不死心:“能说说为什么嘛?是觉得咱们这停车位的价格太高?还是近年没有购车的计划?” “我们的停车位就在小区里,很方便日常出行的——” 他话说了一半,面前这位英俊帅气的年轻人就说:“浪费钱。” 这三个字让购房经理卡了壳。 他条件反射地想说“您还怕没钱买吗?您身边这位可是直接全款为您买了房……”,还好他咬了咬舌头,没把这得罪人的话说出口,硬是咽了下去,好半天才说:“啊,这样嘛……” 他的尴尬,不知道该如何再应对这耿直的三个字的神情让丁眠微微笑了出来。 乔助理就眼睁睁看着听到这三个字的老板愉悦地弯眼,轻笑出声。 美人一笑,皎如日星,云容月貌。 那一瞬间,她想:老板究竟是因为天澜的这三个字回应太过有趣而忍俊不禁,还是因为他纯粹想着为她省钱所以失笑莞尔? 毕竟,只有真爱才会想着为对方省钱吧? 16、第 16 章 十月中旬,金风送爽,京市的黄栌叶片开始泛红转色。 丁燧的朋友圈里,能看到不少老友携亲逛红叶林的自拍照,他蠢蠢欲动了一下,但一对丁眠的日程,失望地叹了口气。 生意人常年出差,不着家是太过常见的事。 他早年管理丁家企业时也是如此,即便是丁眠高三的家长会,他也很难亲自到场,最后只能拜托老师私底下腾个空聊。 丁眠前些天刚去了湖城,在湖城忙碌了好几天返回京市。没等休息,就又遇到了某地施工项目年检,如今正在航班上。 丁家主宅里倒是没有很空旷——林子夭还住在这里,他的存在感不高,有时候就像是一块石头,悄然无声,走路都像是猫一样肉垫轻轻飘过。 丁燧注意力飘到此刻正在认真吃饭的林子夭身上,他挑了挑眉头,心中莫名温暖。 可能是林子夭擅长享受美食,又或者是他专注干饭的样子很容易让人感同身受,向来胃口不太好的丁燧也在他的实时吃播下添了不少饭菜入腹。 他在晚间和丁眠视频通讯时还提到这件事:“子夭吃饭很香,我和阿姨跟他一块吃饭,饭量都比从前多了不少。” 标致美人脸在屏幕中依旧光鲜亮丽,她穿着白衬衫,脸上的妆容未卸,神情间有种近似慵懒的气韵,甚至在她听到这句话时,那种懒洋洋的,如同早就知道林子夭吃饭能让人食欲倍增的本领。嘴角一翘,眼眸含笑,款款道:“嗯。” “你早就知道?”丁燧纳闷问。 她托着下巴,拉长声音,说:“我了解他。” 丁燧与她大眼瞪小眼,辗转间脑子里过了不少想法,他都咽了下去,没有追问。 而是转移话题,“今年红山很漂亮,我看好多人都去观光拍照了。”他到底还是有点渴盼和家人一块去,留点照片做日后纪念。 丁眠正襟危坐起来,她听出丁燧是真的心动,想要去看红山红叶林。 “我这趟出差估计要下周才能回,你看下安排时间?” 丁燧不勉强,他摇了摇头叹气道:“够呛,我下周也要跑医院做康复训练,咱们时间上估计搭不上。” 丁眠歪着脑袋看他,察觉出中年小老头隐隐的失落,她眸光闪动,最后托着脸颊,温柔问他:“介意和他们一块去吗?” 他们是谁?丁燧第一时间没觉出味来,他困惑地对上妹妹的眼,看到她翘着嘴唇很甜蜜可爱地笑起来——二十八的大姑娘了,只在兄长面前还爱卖乖撒娇,“他们……等等?” “嗯,如果你想去的话,我让林子夭和天澜陪你去好不好?” 不解内情的丁燧不知道“林子夭”和“天澜”就是丁眠本人。 他错愕地呆住了,片刻后,有点小崩溃地嘟囔出声。 “眠眠,你觉得这样行吗?” 很明显从丁眠眸中看出‘有什么不行呢’的坦然态度,丁燧:“……” 视频末尾,他严肃认真地纠正了丁眠堪称不健康的人际关系:“不管你和他们的关系怎么样,都要记住一点。” “找对象不是为了给哥哥养老的。” 丁眠:“……” 她无奈地扶额,咕哝着道:“我和他们的关系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想着让“林子夭”“天澜”陪他一块去,实质也就是她陪哥哥去红山看红叶。 他故作冷酷地反驳道:“哈,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丁眠注意到丁燧说出这句话时,那种说着说着就噎住的尴尬,非常有趣。 她忽然来了兴致,逗人真的很好玩:“对啊。”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她笑了起来,眼睛亮亮的,盛着难得的孩子气,“他们非常非常愿意。” 丁燧:…… = 罗城的新项目施工场地年检,再加上罗城恰逢一场商业会议,丁眠便亲自来此地处理事项。 乔助理这次依旧陪同。 航班落地当天,罗城下了一场暴雨,原定的去工地视察计划暂时延后。 丁眠看了看时间,转头问室内一样在忙的乔助理:“会议在明天上午?”她正在确认接下来的行程。 乔助理专业地道:“是的,主办方没有推迟,在室内开会,大雨不影响。” 她点了点头表示收到。 翌日,原以为会下几天的暴雨忽然停歇。罗城天空湛蓝,金秋圆日,层层叠叠的浅白云朵飘过天际,令人心旷神怡。 会议上遇到了几个京市的熟人,会后,丁眠平淡地扫了他们一眼,客气礼貌地颔首。 老同学黎深正准备挽留她一块吃饭,另一个熟人林颖才神情尴尬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想要上来道歉上次关于“林子夭”的事。她对两人的态度疏远拘礼,前者温和地拒绝,后者只冰冷地看了眼,没有再说话。 林颖才心中冷了一下,他在丁眠转身离开后,低骂了一句,为自己在丁眠面前堪称懦弱无作为的行止。他还没走动两步,就听到身后黎深问道:“你惹到她了?” 这句话问得林颖才一脸涨红,他看他一眼,没做声。 黎深看了眼不远处离开的丁眠,又看了林颖才一眼。 他没有再痛打落水狗,只淡笑一声,客气告别:“先走了,有空再聊。” 丁眠和乔助理坐车前往施工场地,她们原定的计划是在天放晴后再去视察——天气预报显示,按照预期应该是明后天。 不料今天天气晴朗,一上午过去,秋日干燥的空气迅速晾干了施工场地的泥浆地面。除高空工作等危险性高,需要晴朗、少风才进行的项目外,搬砖工、贴砖工等工种正常工作。 驱车到目的地,已经是下午两点左右。 夕阳挂在天边,云层边缘染上浅浅的绯红,像是少女的裙摆。户外的空气清新,工地政府方的年检团队已经在针对升降机、升降货梯等进行检验,不时有工头在和对方交谈。 项目负责人给两人递送了安全头盔,并领着她们往工人现在聚集的地方走。 “我们工地收的工人大多数都是罗城本地人,”见乔助理对集装箱住所的数量感到迷惑,负责人指了指道,“所以大部分人忙完活就回自己家了。” “只有一小部分是外地人,”负责人比划了一圈,他低声道,“外地人和本地人也不太处的来,您看,那一波就是咱们工地的外地员工。” 外地工人来自五湖四海,大多数年纪挺大——愿意在工地干活的都是中老年人,年轻人居多不愿意吃苦。 他一指,乔助理就看到那群工人们正各自盘腿坐在工地的空地上准备吃饭。 “咱们项目是包吃的,”负责人为大老板仔细讲解,“盒饭的话是找了xx餐饮承包。”他注意到身旁丁总的目光直接落在了那一群外地工人上,他们各自坐着,倒也没有非常亲近,彼此间都有距离,手里捧着盒饭在埋头吃。 亮橙色的安全头盔,大部分都是中老年人,脸上带着岁月的痕迹。 大多个子不高,矮小精悍、盛壮茁实。 乔助理听到丁眠对项目负责人说了一句:“我上前看看。” 她立刻紧追上去,负责人也被老板试图靠近工人的举动惊讶到,他讷讷地跟上去,就看到她目标笔直地往一个年轻人身边走去。 那个年轻人低着头在吃盒饭。 麦色肌肤,手臂肌肉丰满,握着筷子的手劲儿有点大,手背浮起了青筋,是那种性|张|力极足的漂亮线条。 他安静无声地在吃饭,米饭上方盖着花菜、包菜、辣椒。 没有丁点肉味。 负责人尴尬起来,他试图解释:“可能是今天打饭的阿姨漏了,我记得今天是有配鸡腿的吧?” 丁总显然没听到他在说什么,亦或者她听见了也没打算理睬。 负责人一边试图解释伙食确实可以,一边打量着那个年轻人,电火行空般,他认出这号年轻人是谁——今年刚收的一波外地工人里最年轻的一个,刚满十八周岁,到了能上工地干活的年龄。 也是工地这波工人中力气最大的一位。 就是人钝钝的,成绩也不好,没考上大学,这才跑来工地打工。 他皱着脸想着这人是谁,左思右想只从记忆里扒拉出一个姓氏“王”来。 王什么来着? 负责人还没来得及开口问,就看到丁总用指节扣了扣那个年轻人的亮色头盔。 敲地鼠游戏似的,年轻人被敲得脑壳一嗡,他顺势抬起头来。 乔助理在老板身后悄悄抽了一口气。 美玉蒙尘?亦或是璞玉浑金? 总之,她在这一刻佩服起老板在一众人中看出眼前人有着好样貌的能力——这个麦色肌肤的年轻男孩鼻梁挺直,瞳孔漆黑,脸部轮廓明俊,他迷茫对上了丁眠的眼。 “你还饿吗?” 乔助理听到丁总慢条斯理地说了这么一句:“要不要再吃点肉?” 有着好看长相的青年茫然地眨了眨眼。在谁都没有注意到的时刻,丁眠的指尖擦过他的手背,霎时间,主意识分股融入。 这一刻,她又找到了这个世界上的“另一个自己”。 “我带你去吃?” 年轻美丽的丁家掌权人在乔助理、项目负责人震惊的目光下,平静地伸出手,示意他跟上。 17-20 ? 第 17 章 丁眠给自己点了一份红烧牛肉盖浇饭。 她靠在便利店的椅上, 托着下巴凝视着对面的自己——在施工现场因直觉而走近接触的“另一个自己”。 与初见“林子夭”“天澜”时一模一样的直觉感应,大脑鸣钟警醒,提醒她决不能错过眼前的人……果然, 大脑没有出错, 她的指尖触碰到躯壳的手背,意识瞬间接洽。 和“林子夭”“天澜”相比, 这个躯壳要更高一些, 挺俊结实, 有着麦色肌肤,仿佛阳光浸润,线条优美,过目难忘。 与此同时,丁眠能感受更深的是这具躯壳的饥饿感。 十八岁的年轻男孩, 一盒盒饭不过三两米饭、几片菜叶,丁点肉沫都没有。即便是喝水管饱,他也饿得很厉害, 更别说在工地里干的还是搬砖的体力活。 丁眠安静沉默地凝视着自己,她轻轻吐息,在疯狂吸入食物后, 终于感觉肉质填饱胃囊带来的充实感。全部吃完后, 她又去便利店窗口买了一份满满的关东煮,顺手递给了还穿着工地服装的年轻男孩。 那项目负责人跟着过来,他终于记起这号被丁总亲自询问“饿了没”的年轻男孩姓什么名什么。 百家姓中的第一大姓,王。 配了个文邹邹的“昇”字。 “王昇”,瞧着是个非常浩荡大气的名字, 如同大道敞亮、前途光明, 偏偏给了个在工地打工的年轻人。 “额, 丁总,我们工地里的饮食其实还算不错的……”负责人怕她看到王昇的盒饭没有肉菜,想要责问项目资金流向,“今天是……” 乔助理察觉到丁眠的脸色,立刻拦住他下一句,说:“稍后再谈。” 丁眠冲乔助理轻轻颔首。 解决了腹中饥饿的重要问题,她们选择继续视察工地。 与往年视察项目一样,与政府方年检团队洽谈,检查工地施工进度等。时间飞快,一下午的时间足够她们解决所有。 项目负责人想着要请视察的丁总及助理吃饭,被乔助理婉拒。她注意到老板脸上的表情虽说风轻云淡,亲近人却不难看出“山雨欲来风满楼”。 回到酒店前,乔助理又亲眼见着丁总给那个人——有着好看脸蛋的黑皮帅哥安排了个新的住所。 最后,在深夜到来前,她观察到老板正在浏览罗城当年项目方案的文件,将其中关于资金流向的各位级别负责人划线勾出,并在凌晨时分一一电话问候。 整个流程雷厉风行,毫不犹豫,短短几个小时就确定了究竟是哪个环节出错:究竟是谁贪掉了本该有的工地盒饭资金,将标准降低为无半点肉渣。 = 黑皮帅哥王昇正老老实实地坐在酒店一楼大厅旁的沙发边。 乔助理还没走近,就发现有不少人在偷偷看他:没办法,这年轻男孩确实长得很好看,皮肤是光泽柔亮的麦色,就像是什么晒过日光浴后的广告模特。 单眼皮,鼻梁挺直,颧骨位置有浅浅的几粒雀斑,莫名让他从单眼皮酷哥的气质变味为“落魄小纯情”,再加上她有所听闻的“据说连大学都没考上,最后跟着族亲四处打工”的消息…… 有点笨蛋,又很好看。 她抬起手臂,和黑皮帅哥打了个招呼:“王昇,你吃饭了吗?” 他顺势抬起头,眼瞳明亮,看着很容易相信人:“吃过了。” 乔助理总觉得他像一只黑兔子——那种拎起耳朵,就四肢僵硬不敢再动的肉兔,喂点提摩西干草就够死心塌地跟着主人的那种。 丁总安排她调查来的资料中,很清楚地说明了眼前这个年轻男孩的身世如何。 母亲生育他时急症去世,就剩个父亲相依为命。 祖籍莲池,该地宗亲氏族强大,早年还没打击宗亲势力时,隔壁村要是有什么龃龉,那就是全村男性操起斧头镰刀去干血架。就算是为此进了牢狱,青壮年也不畏惧,毕竟宗亲允诺会照顾他们留下的子嗣。 王昇的父亲就是在法治社会打击此类行为时,被哄骗着去干架的村人一个。 他运气不好,别人顶多就是被砍了一二刀,他是硬生生在混乱中被人波及砍到重伤不治,最后留下了个还不到三岁的王昇。 王昇在宗亲的帮助下长大,偏偏当地宗亲势力渐弱,莲池人不少都渐渐离开当地,前往更发达的城市寻找谋生之路。最后,整个村落里只剩下老弱孤小。 他并不聪明,在义务教育结束后,就没有地方上学,又生了一个懵懂好骗的性格——涉世未深的小孩都是这样。更别说他没有合格的长辈教导,跟着族亲到工地打工,手头的钱都能被打工的工人以各种借口“借走”。 不必想,这“借走”就是有去无回了。 乔助理心生几分怜悯,又笑眯眯地道:“老板一会就下来,她说会带你吃饭。” 王昇朝她笑了一下。 乔助理:“我听说你之前借了不少钱给工地里的朋友,他们怎么跟你借的啊?” “……”沉默,沉默,他瞪大了眼睛看她,好半天才小声说,“他们说家里缺钱,所以向我借钱。” 这述说事实时,语气平淡,不带太多感情因素,好像自己借出去的钱算不得什么一样。 旁观者心中的滋味就很难讲了。 乔助理还听说,因为王昇的力气比较大,在工地里什么苦活累活都有人接机要他顺手搭一把—— ‘好骗的帅哥’。 大概指的就是他了。 乔助理愁眉苦脸地看了他一会。 王昇——准确来说,是丁眠,隐隐约约能察觉到下属看这具躯壳时的目光是源自什么。 调查后的资料,与她接触躯壳后所了解到的躯壳记忆一吻合。丁眠越发觉得这具躯壳的属性偏向“笨蛋美人”。 躯壳“王昇”的行动天赋强大,力量充沛,没有太多的学习天赋,在情商上偏纯真,很容易相信别人。 即便是她的主意识浸入这个躯壳,在属性牵引下,有时候都会觉得“世界真是纯白美好”。 就像是给这个世界加了一层美颜buff。 …… “欸,丁总下来了,”乔助理和王昇也没有别的话要说,她知道自己要是问些私事,王昇会很率真地回复,他的性子看起来就是很好被套话的那种,她也不想欺负人,只说,“我们过去吧。” 丁眠穿着普通的休闲服,戴了一顶鸭舌帽,皮肤雪白,下巴尖尖,看起来跟十七八岁的大学生差不多。乔助理欣赏了自家老板的美貌几秒钟,立刻跟上,“老板,今天去哪里?” 处理完工地的事项,丁眠给自己的躯壳“王昇”辞掉了在工地里的工作。 她决定带自己回京市。 在回京市前的一二天,她要好好地安排收掇一下自己。 乔助理听到美人总裁笑了一声,笑声清越柔和,她说:“去商场,给他挑点衣服鞋子。” “欸?” 黑皮帅哥老老实实地跟着她们的身后,也不作声,只在乔助理回头看他一眼时,回了一个很明亮的笑容。 = 一米九的身高,手臂线条漂亮到让人过目难忘。在更衣间里,丁眠对着穿衣镜中的自己从上至下的打量。 可能是在工地里打工时不小心磕碰到,脚踝的位置有轻微的疤,手臂上端也有一道浅浅正在愈合中的白肉,在麦色肌肤上非常明显。 丁眠记录下这些,她指量过伤口尺寸,又不带色彩地划过腰腹以下的人体,记下了关键部分的尺寸等等。 乔助理被丁眠委以重任,去帮忙挑几款当季休闲装。 她的主意识分股,一个在更衣室内试穿牛仔裤,一个在男士内衣区找合适尺寸的贴身衣物。 在乔助理帮着挑中几款样式不错的休闲服后,她抱着这堆试穿的衣物正要走过来,霎时间停住脚步,不知道该不该走上前。 丁眠戴着鸭舌帽,很平静地在导购帮助下挑好几件贴身内衣裤。 男士的。 她将这些贴身衣物装袋,在王昇走出更衣间时,抬眉示意他。 王昇没有意识到乔助理就在不远处,他好像很爱笑,对世界有种“钝感”,少有什么事情能够伤害到他那般,低着头朝丁眠及身后的导购弯眼笑了起来。 导购是男性,也不免被这小伙子的笑容弄得脸一红,颇为不好意思地:“尺寸大概就是这样,都有密封条,回家后如果试穿不合身,其他未拆封的可以退,试穿后的就不能退了。” “好的,谢谢你。” 麦色肌肤的高个英俊男孩说。 乔助理顿了顿,她在收拾好个人情绪后,这才大步往他们的方向走去。 至于为什么老板知道王昇的个人尺寸,又为什么王昇这么自然地接受了让一个还没认识超过一周的年轻女性帮他挑贴身衣物款式等使人苦恼的问题。 她发誓不是自己想要想多的。 乔助理站定在他们面前,在丁眠下意识地翘起嘴角和她说谢谢,王昇也傻乎乎地跟着笑起来——不得不说,笨蛋帅哥笑起来的样子真的非常帅,他眯着眼睛笑:“谢谢你。” 丁眠接过她手中挑好的款式,塞进他的臂弯,示意再进去试一试尺寸合不合适。 就在他要进去前,一旁帽子架上有一顶鸭舌帽吸引了丁眠的注意力,她伸手一够,在乔助理错愕之际,唤了一声:“低头。” 王昇顺从地转身,低头。 一顶鸭舌帽斜斜地扣在他的头顶。 乔助理望着他们。 丁眠用指尖拨弄了两下鸭舌帽的方向,然后满意地点了点头,用指尖点了点他的肩,“进去换吧。” 拨弄鸭舌帽方向时,她从没有尝试着踮起脚尖。 因为他非常乖,非常听话地,低下了头。 作者有话说: 马甲三号:比前两个都爱笑的性格,对外界的伤害感知不高。属性大概就是“今天下暴雨了天好冷但是雨水好漂亮雨声好好听”这样的性格。 笨笨的,肌肉系帅哥。 —— 应该还有一更? 大概是在凌晨即1号更新。 大家假期快乐! —— ? 第 18 章 乔助理想, 王昇真的是个很容易就让人喜欢上的年轻男孩。 当然,此处指的“喜欢”并非男女意义上的。只不过是她以大他许多的成年人角度,看着一只肉乎乎、毛发黑亮的长耳兔子乖巧咧着三瓣嘴, 哼哧哼哧地嚼着食物时, 油然而生的那种“啊他有点讨人喜欢”。 她有那么一刹那想,难怪老板会愿意从那么多工人中, 找出这只灰扑扑的兔子, 擦掉脏污, 收拾得干干净净,揣进麻袋里,带到京市。 = 十月末,京市迎来第一场大幅度降温。 丁燧在京市的理疗进度接近尾声,他的身体不好, 无法承受京市入秋入冬后的低温与干燥。每年这个时候都会选择南下,去四季如春的澜市过冬。 今年的京市一如往常,他提前穿上厚厚的外套, 家里开了暖气,住家阿姨已经在给他煲养生汤,还不忘记多问一句:“丁先生, 你今年去澜市的计划在几号?” “十二月, ”今年的情况特殊,丁燧亲眼见过妹妹丁眠身边的两个年轻男孩后,对她的感情状态产生浓重的担忧,不肯轻易放手去澜市过冬,“我等天再冷点走。” 住家阿姨隐约猜出了丁燧心中的想法。 她没做声, 不过心里头还是叹了口气。 ‘丁小姐与两个年轻人的关系, 实在是让丁先生着急啊’。 她用勺子搅了搅锅里的枸杞红枣乌鸡汤, 香味四溢的汤分量并不止一人:丁家主顾大方,从来都关照住家阿姨,总让她多煮自己一份,而林子夭常住丁宅后,住家阿姨已然习惯煮饭时多加他一个的份额。 恰逢周末,天澜也会从中艺来到丁家,蹭一两顿午饭。 他在丁家同样有着自己的房间,当然,仍在读书的帅气年轻人时常因为学校安排的活动而错过周末在丁家的机会。 决定住家阿姨是否要多煮天澜的饭,永远是丁眠的电话或短信。 她会及时地告诉她什么时候天澜会来家里,就像是这个有着精致、帅气长相,好像从电视机走出来的年轻人的所有事,她都知道那样。 事无巨细、细枝末节,皆深刻了解。 ——住家阿姨有时候也会很好奇,丁小姐与林子夭、天澜的关系是怎么样的呢? 他们之间的关系…… 唉,阿姨觉得可能是自己跟不上时代潮流,又或者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是她所怀疑的那样。毕竟,不管是什么时候,她都没有见过他们与丁小姐有更亲密的行为。 比方说,亲吻,她就从没有见过他们有这样的行为。 可某种程度上,丁小姐和他们的亲密远超过“亲吻”这种饱含暧昧情愫的举止。她完全地介入了林子夭和天澜的生活,犹如主导着他们生活每一寸、每一厘的成熟年长者,将他们笼罩在自己的庇护之下,密不透风。 住家阿姨想到这里就停止了,她的注意力被眼前滚烫沸腾的养生汤夺去,很快,找出碗,按照家里的人数依次分配。 并非年轻一代,极少浸淫互联网的住家阿姨也就不知道,关于丁小姐介入两位年轻人的生活,除却用“庇护”的方式来形容,还有一个更严厉、更极端,也更贴切的形容词。 “掌控欲”。 她主导着他们的生活,似乎是在将他们塑造成她想要的模样。 …… 十月二十七。 丁眠从罗城回来的第二天。 丁燧从楼上下来,整个客厅里暖烘烘的,十分热闹。 丁眠靠在沙发一角,握着平板不知道在干什么,一手支着下巴,一手划过平板,眼帘低垂,眸中反射着屏幕的冷光。 林子夭坐在沙发的另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在吃坚果。他吃东西时候,颊边微鼓,室内暖气温热,坚果哔哔啵啵地用小钳子拧开,露出雪白淡香的内仁。 林子夭剥着坚果的速度不算太快,不过,这种缓慢、有耐心的吃法真的会让人看得心中暖和。 他慢吞吞地剥着,如玉般修长的指干净地垒出一小碟子的碧根果肉。在丁燧忍不住盯着他剥时,冷不丁地来了一句:“要吃吗?” 丁燧被年轻人逗乐了,他连忙摆手,“我不吃,你吃吧。” 准确来说,他更喜欢看着林子夭吃东西。 丁眠依旧没有对不远处发生的一幕表达什么,她倏忽间叹了口气,在丁燧好奇看来时,解释自己在干什么: “罗城项目遗留下来的小问题。” “正在处理中,估计要开掉一些人。” 这就是工作上的事情了,丁燧问她有没有什么他能帮上忙的:“要我搭把手吗?” 丁眠没有同意。 天冷以后,丁燧这体弱身子只能静养,今年这时候他甚至还不去澜市过冬,说是想多陪她一阵——丁眠表示怀疑,偏偏她也不知道兄长心里头在想什么。 为了保证他的健康,她不打算让他插手任何工作。 “不用。” 年轻女声从容说完,她看屏幕的时间久了点,眼睛疲乏,放下电子设备,休息一会。这休息的间隙,她伸手抓了一把林子夭剥好的碧根果果肉,甚至连问都没问一句。 丁燧:“……” 他习以为常,眼不见心不烦地撇开眼神:左不过就是他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这个小老头真管不了年轻人的事了。 “对了,我听说你昨天回京市还多带了个人回来?”丁眠听到兄长蓦地问了这么一句,口中的坚果果肉一下子就不那么香甜了。 她对上他的眼,斟酌言语,在脑中先纠正了一遍措辞,最后说出口就是一段:“嗯,一个朋友。” 为何如此惴惴,主要还是因为之前给兄长的刺激有点大。 丁眠试图让“王昇”的身份刺激性更低一些,更小一些。 “王昇”肯定是要领回家给兄长认个脸,顺便吃吃阿姨做的饭菜。没记错的话,家里的补品囤货还很多,足够家里再多几张嘴来消耗。 出于为丁燧的心情考虑,她决定给个缓冲期,浅浅地说道:“之后可能会带你们认识一下。” 她想的很美好,却不知道丁燧是看她长大的,早就了解她情绪变化中透出的含义——此时此刻,丁眠那张脸上有点忧虑,有点不安,甚至还有点心虚。 以上感情变化,完全够丁燧分析出什么了。 “年轻?” 丁燧吐出一个形容词,他们就像是在做什么“你猜我答”的互动游戏。 “……嗯。”丁眠答。 “好看?” 丁眠轻轻咳嗽一声,她示意他可以停下。最后,丁燧锲而不舍的目光还是让她退败,她只能沉默地点了下头。 “我知道了。” 这四个字,足够说明兄长已经猜出事实的真相。 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头发都要白了。 丁燧:“你、我,算了……” “下次直接带回来吧,没必要再躲躲藏藏,”丁燧听着耳边剥坚果的声音,嗅着空气中暖烘烘的坚果油脂香味,一时间心静如水,“你能处理好你的人际关系就好。” 丁眠错愕地看向丁燧。 丁燧松下肩膀,伸手摸摸她的发顶,小声说:“反正我总是站在你这边的,就是要处理好关系,不要发生什么意外,懂吗?” 丁眠在这一刻陷入了尴尬而甜蜜的幸福中,为兄长永远站在她身后,又为他这句话中透出的暧昧怀疑——总之,最后,她还是顽强地点了下头,顺从答好。 那一字“好”后,是笃定无比,绝不放纵的冷淡克制。 “不会有任何意外,我会控制好所有突发情况。” 都是自己,当然不会有任何意外。丁眠出于这个想法有了这个回答。 但在他人耳中,却无疑是冷漠寡情的丁家掌权人完完全全地敞明对他们的想法。 不会有任何意外。 也就是说,他们需要且必须摆正好自己的位置。 丁燧皱巴巴着脸,又摸摸她的发顶,小声嘀咕道:“未免有点太冷酷了吧?” 丁眠:……? = 丁燧毫不意外自己会在短期内见到丁眠的“第三个年轻朋友”。 他已经认识了“林子夭”“天澜”。 前者是个安静内敛、行事缓慢的年轻人,漂亮干净,有种不谙世事、与世隔绝的天真感。丁燧蛮喜欢看这个年轻人吃饭,他吃起饭来特别香,影响着周围人的食欲。 后者是个聪慧灵敏、优秀出色的年轻人,样貌过分英俊,和他交谈时,很容易能觉察出他曾经历过什么。不论是勤工俭学的经历,还是境地窘迫的过往。据说他很擅长演戏,也许正是这种生活提供了演绎角色上的素材。丁燧欣赏他,总觉得他会在演戏事业上做出成就来。 王昇和前面两个完全不同。 他有单纯的那一面,可这纯真并非较好的物质条件滋养出来的——宗亲弱势后,能提供给王昇的生活堪称贫困。莲池的GDP并不高,勤工俭学也不太现实。当地的就业机会太少,成年人都想着离开莲池寻找工作机会,未成年人更别想着在上学时挣点钱。 丁燧读过王昇的资料,他很惊讶他能有这种单纯。 或者说,王昇很天然地掌握了“钝感力”,以开放、温柔的姿态,懵懵地迎接着生活带来的痛苦或欢乐。即便是遭遇痛苦,他也有办法快快乐乐地度过。 这是个难得的天赋。 他在见到他的第一面,就有点喜欢上这个有着明亮笑容的年轻人。 直到见面结束,丁燧在心中列出了三个年轻人的信息,默默比较着他们的优点。 树状图、柱状图、扇形图在脑中分门别类地列出好几个。 末了,丁燧才觉出点不对劲: 等等,他好像都挺喜欢这三个年轻人的…… 作者有话说: 谢谢大家的灌溉和投喂~ ? 第 19 章 黎深从好友口中得知了丁眠近期的动态。 “听说喔, 丁总好像身边有人了,”好友极其八卦地挤眉弄眼,“年龄不大, 长得很俊。” 黎深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 举杯和他喝了口,淡淡道:“知道是谁家的吗?” 他以为丁眠身边的人是京市上流圈子里曾追过她的富二代之一, 谁料好友也迟疑了, 他挠了挠脸, 忐忑道:“没听说是哪家的。” 黎深愣了愣,他咽下酒液,皱着眉多问一句:“不是圈内人?” 好友耸了下肩头:“真没听说是谁家的……”缓了一缓,又道,“毕竟, 要是谁真的采到丁总这支鲜花,恐怕要耀武扬威、得意洋洋好一阵。” 丁眠身边的人口风很紧,她最亲近的助理也从不在社交网络、朋友圈里发一些与老板有关的内容。黎深追丁眠时, 特意找乔助理套近乎,乔助理从来都公事公办,没有给过什么老板的私人喜好信息。 黎深若有所思, 他听着好友又将话题扯远, 说起最近新买的豪车美酒。 他半心半意地应着,不时低头看看手机,找出丁眠的联络号,点开头像看她的朋友圈。 工作原因,他们这类人都习惯将朋友圈直接开放, 不设置什么半年屏蔽等权限。 丁眠的朋友圈, 风格简洁, 公私各半。工作内容大多是去往全球各地出差的简短图文,用词克制,颇有论文的条理感。私人内容则是以分享为主,没有私人照片,只有与亲人在外游玩时拍摄的当地风景等。 她极重视个人隐私,不爱将生活袒露给他人观看。不比京市上流圈内某个富家少爷,祖辈打拼下的家业浩大,属于国内顶尖豪富的那一波,因而被网友们戏称为“国民老公”,时不时就在自己千万粉丝量的微博上发表言论,颇有多毛禽类招摇过市的滋味。 黎深垂下眼帘,心中琢磨半天,淡淡笑了:论财力,丁家恐怕不逊色于顶尖豪富,丁燧管理丁家时便行事低调,到了丁眠接手,更是一脉相承了兄长的处事作风。 她很少在公开网络里发自己的个人照片——哪怕她的美貌足够让不少网友成为她忠实的拥趸。除此之外,她的个人官方微博号也由专业团队管理,从不在社交平台发表什么可能惹人非议的言论。 某种程度上,丁眠比寻常人都要懂得克制自己,她不爱招摇。 他扫过她最近发的朋友圈,具体内容与工作相关。黎深失望地划过,他走神想着丁眠“身边的人”究竟会是谁,情绪惆怅失意。 畅谈着限量版豪车的好友注意到他的脸色,面上表情变了下,他小心翼翼地试探:“欸,哥们,这么多年了还念念不忘呢?” 黎深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没作声。 好友觉出意思来,他拧着眉头想了好半天,大胆建议:“真不死心的话,约个见面的机会呗?你们俩公司项目上不是有合作吗?找个时间约个饭。” “你们年龄相当,又是老同学,交情也深,指不定就有机会。” 话说到这,黎深心中勇气鼓胀,他略一犹豫,找到置顶的丁眠对话框,给她发了条约饭的消息。 约饭的借口是谈公事,实际半遮半掩是为了和她聊些别的。 果然,以工作为重的丁眠痛快回了个好。 等真到约饭那天,黎深把自己打扮得人模人样、光鲜亮丽,颇有几分潇洒俊朗。开车到燕子赋私厨的后院停车场,他没有马上下车,而是对着镜子照了照自己,确认看起来还不错,这才准备拉车门。 燕子赋私厨每日接待客人的数量有限,停车场面积不大,日流量顶多三四十号人。早中晚停车,若是和熟人约了点就餐,很容易在停车场先见一面。 黎深提前了得有半小时到达,他人在车内还磨蹭了几分钟,在拉车门的那几秒钟,听到一道熟悉而悦耳的女声,“哥,你有什么想吃的没有?” “嗯,人在燕子赋,让阿姨别煮饭了,我一会谈完公事给你们带点吃的回去。” 燕子赋私厨接受定餐食客外带菜品,黎深停下了拉车门的动作,他觉得有点尴尬,毕竟丁眠正在和她的家人交谈,他贸然出现恐怕会妨碍对方。 “几个人的份额?”那边似乎问了这么一个问题,丁眠笑吟吟地重复了,她的音调柔和而清越,“五个吧。” 黎深愣了一下。 他与丁眠是老交情,自然熟知彼此的家世。丁家如今也就丁燧、丁眠,如果是丁眠要带饭回去,也就多个住家阿姨的份额。 就算丁眠要在回家后再吃一份,加加减减算着,也说明丁家起码有两个外人。 他咽了咽唾沫,耳边警铃大响,还想再听下去,丁眠已经看到他的车牌号,她走过来,敲了敲他的车门,抬眉示意:“来的挺早?” 老朋友之间朴素平淡的戏谑,从来不够亲近。黎深心中有点落寞,但还是冲她点了点头,拉开车门,两人并肩往私厨包间走去。 名义上是借着饭局机会,希望能深入了解丁眠的私人生活。 然而实践起来颇为困难,无他,丁眠在商业中的手段过人,堪称“老狐狸”,不是黎深这才接手公司没多久的萌新能够处理得了的。但凡他有撇开话题的意图,丁眠都会不动声色、不解风情地拐回正题。 直到这顿饭快要吃完了,黎深一不做二不休,大胆发问,也没再来迂回婉转那套话术。 他实在很想知道丁眠的感情状态如何,自己是否还有机会。 “听说你谈恋爱了?” 老同学问,丁眠喝着茶水的手微微一滞,她笑了一下,没正面回答:“哪里听来的消息?” 黎深:“和朋友聊天时候谈到的。” “这事是真是假啊?”他故作不在意地挑眉微笑,“你要是谈了的话,之后婚期请我做个伴郎吧?” 人际交往中的心理学,两性关系中的“追求”是非常复杂的存在。 尤其是黎深这类已经被丁眠直白坦言拒绝过的人,心中既有不甘,又有妄想,还试图给自己留几分面子,不希望太被低看。 丁眠扬了扬嘴角,轻描淡写道:“你想得太多了。” 黎深心中燃起希望之火,他心中立刻嗤之好友说的八卦消息——真假性估计掺和了不少水分。 谁料,下一刻,丁眠的话又让黎深原有的喜悦打了水漂。她的笑声低雅,一点点漫不经心,一点点放纵随意,“没有结婚的计划。” 见黎深一脸惊诧,犹如心有不甘。 丁眠不露辞色,平淡开口,决心彻底打消老同学的念头,让他们之间的关系回归最基础、最正常的商业伙伴、老同学,而不是掺杂了各种奇奇妙妙的单向暧昧,正色道,“身边确实有人。这几年不会有结婚的打算。” 黎深强笑了一下,“你哥没催你早点结婚啊?” 丁眠眼也不眨,她嘴角一翘,笑容轻松而散漫,平铺直叙道:“年龄太小了。” 黎深懵了一下,凉水洗面般打了个抖,他怔住了,久久说不出话来。 丁眠知道今天这对话,外传出去的话,就证实了她身边有人的说法。但她也不算太困扰,毕竟与“自己们”相遇后,既然不能解释他们是自己,那么一些与之相关的暧昧绯闻滋生,实在是情理之中的事。 她已经解决了最亲的兄长那一关,确保他不会为此而焦心上火。再有旁人提及什么,她属实没那么在乎。 “年龄太小了?”黎深呛住,他知道丁眠的年龄,和他一般大,今年刚满二十八周岁,虽然看起来还跟个大学生似的青春靓丽……但她肯定已经过了法定结婚年龄啊! 国内法律要求,年满22周岁的男性可以结婚。 也就是说,丁眠和她枕边人的年龄差至少有六岁。 黎深失魂落魄,他艰难地朝她笑了一下,情绪非常不稳定:“我从来不知道你喜欢年龄小的男人。” 丁眠眼也不眨,她坦然说:“没有人不喜欢年轻好看。” 她甚至还举了个例子做佐证:“就前阵子和我们一块投标的王先生,他的现任妻子也不过三十出头,比他足足小了两轮。” 这话当然不是指责王氏夫妇,不过是以事实来告诉老同学,枕边人岁数小是他们这类掌握着金字塔顶尖财富的人常有的选择。 黎深:“是哪一家的年轻公子哥吗?” “介意我知道是谁吗?” 他继续深入问询,一边问一边心中凄凉:他从不知道丁眠的取向是年龄小的男性,他甚至想都没想过这种可能! 她单身多年,沉溺工作,对追求者不假辞色。黎深曾以为自己起码能靠着与她多年的交情赢得一席之地,谁能料到……今天的打击太过剧烈,他恍惚而失意,几乎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要哭出来了。 “……” 这句问话,得来的是丁眠的沉默。 她的指尖细腻玉白,落在燕子赋私厨坊的淡色瓷杯上,印衬得整个人如雪般高贵清雅。年轻女性身上有着很淡的香味,沁人心肺,室内最后小食甜点的蜜味与茶水的清苦,与她身上的气息萦绕混合,最后氤成让人心神俱颤的清灵。 她轻轻地笑了庡?一声。 丁家掌权人用漆黑的眸子瞧着他,清凌凌的视线中泛滥出微妙的笑意,她游刃有余地说道:“还记得上次慈善活动后的酒会吗?” 黎深猛然抬眼看向她,他错愕万分,慌张地道:“上、上次?” 丁眠款款地举杯,与他碰了下杯身,若无其事说:“嗯,就是上次。” 黎深终于从记忆里扒拉出上次慈善活动后的酒会,事后他多次想过丁眠与那两个年轻男孩接触的用意,碍于种种原因,他没敢亲口询问丁眠。 又因为丁眠重视个人隐私,即便什么娱乐版块出现她的消息,也会在短时间内压下,导致他完全错过了关于那两个男孩的相关信息。 今时今日,他终于从正主嘴里得到了部分。 “靠。” 黎深目瞪口呆,他捂着脸,长长叹声:“没记错的话,是两个吧?” 更要命的是,丁眠居然没有反驳他的这一句,只是冲他深深地微笑起来。 作者有话说: 3号的更新应该是在晚上。当天要上新书千字榜,所以会迟点更新~ 谢谢大家的灌溉和投喂~ —— ? 第 20 章 丁眠离开燕子赋私厨时, 打包带走了数人的份额。 服务员帮着将热菜打包放在车内时,还不忘推销近期私厨的新菜品:“丁小姐,咱们餐厅新上了……”菜品一溜儿念完, 热情洋溢继续道, “最适合咱们当场吃,风味更佳!” 丁眠很认真地听着, 记下了, 决定下次带兄长来吃。 她谢过对方帮忙打包的服务, 转头就看到老同学黎深在停车场自个儿的车旁有点落寞地站着。 丁眠猜想,恐怕是方才的对话让他彻底绝了暧昧念头。 这样最好不过,丁眠无比冷酷地想:她不喜欢把人际关系搞得太过复杂,最好是单纯的朋友关系或是商业伙伴,这样相处起来才不会累。 “回见。”她懒散而客气地对黎深道。 年近三十的青年看向她, 仿佛窥见她那颗冷淡、拒人千里之外的心,最后,叹了口气, 朝她露出一个笑:“嗯,下次见。” 顿了顿,犹有不死心地道:“下次有机会, 把他们介绍给我认识认识?” 丁眠痛快答应下来。 离别前, 她在车内忽然想到一件事:黎深以为她身边只有两个人——“林子夭”和“天澜”,她也未曾提到不久前刚找到的另一个自己“王昇”。 不知道届时领人见面,会不会让黎深大吃一惊? 这个念头稍纵而逝,她没有心思想太多,点火开车, 一路驱车回到丁家主宅。 = 乔助理在丁眠身边工作了有几年, 基本算是她接任丁家企业后, 亲手带出来的下属。 很多时候,乔助理可独当一面,足够应付没有丁总在的场合。 眼下,林家公子哥林颖才想着见老板一面,莽撞地直接冲到公司来,不依不饶要见人。 乔助理心中厌烦,脸上却妍妍笑意,礼貌专业道:“是这样,老板有事不在,您需要见面的话,我帮您预约一下,如果老板同意,之后我会联系您。” 她说话的套数一向如此,即便不悦,也要恭恭敬敬地用上敬语,免得对方告小状,嫌她接待不够。 也许是这种态度让林颖才觉得自己有机可乘,他说:“能给个具体时间吗?我有些话想对丁小姐说。” 单看那张端正容颜,说话时的语气也怪客气,可眼神流转中总是透出点让人不愉快的情绪。乔助理相信自己的直觉——她笑着答:“很抱歉,我需要问过老板的意见。” 她依旧不肯给个准确的答复。 林颖才心中焦急,他在接待室等了好半天,想见丁眠一面,谁料这助理狐假虎威,绕了个老半天都不给约见。 他咬着后槽牙,过了一会,从兜里掏出一张卡来,推给乔助理,嘴上道:“密码000235,麻烦你了。” 乔助理目瞪口呆。 她是真的呆住了,以至于一时间反应不过来,眼睛瞪大,呼吸缓慢。面前的富家公子哥还觉得自己这私下塞卡的行为没什么问题,他大喇喇继续说:“里面大概有快六位数,你要是觉得不够,我之后再转一笔。” 助理脑中警铃大作,她立刻想到林颖才想见老板,所求之事一定市价大于六位数的数十倍,甚至有可能是数百倍。 “……” 心中思绪急转,乔助理借口要去茶水间倒水,那张卡就撂在桌上,没被她碰过。 人到走廊,乔助理先给写字楼保安室打电话,询问候客室的监控是否仍在运行,得到肯定答复后,她放松了大半。 杜绝了林颖才诬赖她贪污受贿的可能,她立刻给老板打电话。 丁总今天没来公司,是为了陪同兄长去医院复查。 背景音嘈杂,有着医院内特有的人声、环境音,乔助理将今天发生的事逐一告诉丁眠,她有些忐忑不安,特别老实说:“我没有碰那张卡,林先生还在候客室里等。”说话时候都有些紧张了,干巴巴说完,抽着气小声嘟囔,“老板,我刚真的有点害怕,这林家公子不按套路出牌,怎么随随便便就掏出钱来贿赂人呢?” 丁眠那边原来的紧绷冷静,顺便转为低低的笑声。 即便并未当面,乔助理也能想象到自家老板那双笑弯的眼眸,嘴角上扬的弧度一定迷人至极,“……别怕,我知道你不会收的。” 乔助理振振有词想:那是当然,她老板年终奖每年都给她发六个数,再加上每月工资、员工福利等等,她挣的钱恐怕是那张卡价值的数倍不止。 她疯了才要林颖才给的卡。 丁眠温声细语:“我一会亲自和他联系,五分钟后你去候客室把他送走就好。” 老板答应下来,乔助理也就不怕了,她响亮吭声:“好的!” 她在茶水间磨蹭了足足五分钟,不多不少,再走到候客室时,就看到林颖才惨白着一张脸,那张卡已经被他收起来了。 他看到她,仿佛是被戳到痛处般,有点凶狠地瞪了她一眼,彻底失了此前的“风度”。显然,此前都是伪装出来的。 乔助理总觉得这一刻的林颖才颇像是狺狺狂叫的疯狗。治不了的那种。 她敛了神情,客套而礼貌地将人送走,送走后,长叹一声,彻底松懈下来,这才有时间探寻林颖才究竟是为了什么事来公司找老板。 翌日,公司最新的某个项目让乔助理得到了答案。 ——丁家企业的决策权归属丁眠,她近期刚否决了某项投资,这项投资正好是林家起头主导的。 想在京市发展的林家,需要笼络京市目前上流圈子里的豪富,通过投资、合作等手段站稳根基,偏偏丁眠不愿意给他们这个机会。 也许是丁眠的姿态让不少与丁家亲近的人犹豫,从这个否决起,就有黎家婉拒了林家,此后恐怕还会有不少。 …… 乔助理知道林子夭是林颖才的堂弟,血缘关系上属于很亲的那一脉,但现实中的相处却还不如她和林子夭。 平日里去丁家主宅为老板送文件时,她看到林子夭都会打几声招呼,彼此间有和气交谈。那个鼻尖有一粒浅痣的清纯漂亮大男孩习惯性沉默,他知道她是丁眠的助理,与她打照面时会很随意地弯眼,勾一下唇角。 笑容没有王昇那么灿烂明亮。 可也已经足够好看,泛滥着某种不谙世事、矜贵娇养出来的俊俏。 他和林家的关系,乔助理略知一二。 十八岁以前没有多少人知道林家原来还有第二个子辈,人人皆知的林家公子仅有那个留学读书的林颖才。 乔助理一想到这里,皱起眉头,想到近期丁总律师团处理的一项事务。目前已经是完成状态,主要是将“限制民事行为能力人”恢复为“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 对象是林子夭。 这一事务,已经足够说明林子夭在林家受过怎样的冷待忽视。 乔助理理所应当地想:毕竟,医疗机构都认定林子夭是“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林家却将他当做不够体面的存在,藏在家中,甚至不愿意给他一个与外界接触的机会。 她心中不齿林家的所作所为,因此对丁总拒绝投资林家的项目发自内心地喜悦。 在商言商。乔助理相信丁总选择拒绝林家的投资项目,一定是有自己的考量。 这考量中,理性和感性的存在势必都有。 专业尽职的乔助理想到了林子夭的那张清纯脸蛋,还想到丁总那次让她驱车去林家亲自带回他的经历。 脑中畅想着,她心中的那一把天平往感性倾斜了很多。 “某种程度上,拯救漂亮小王子,就是要丁总这样的人出手……”她喃喃细语着。 乔助理当然知道丁眠身边还有其他人的存在,不过,这并不妨碍她磕起了丁眠和林子夭的CP。 大美人总裁和漂亮男孩,这段关系看起来就让人心潮澎湃。 再加上“救赎”“娇养”的剧本,怎么看怎么香。 即便是从不爱看影视剧作品的乔助理,也被这一刻身边总裁与枕边人的关系迷昏了眼。 虚构的影视剧作品与现实中能窥见的男女暧昧情愫对比,果然还是后者更让人印象至深。 数日后,乔助理驱车前往丁家主宅为老板送文件。 老板中午参加了某个生意伙伴的乔迁宴,没能回公司处理事务,只好拜托她将重要文件送到家中。每逢有这类要求,乔助理永远是亲取亲到,避免文件经他人手。 她轻车熟路地到达丁家主宅门口,摁了门铃,住家阿姨给开了门。 她在玄关换鞋时,就听到住家阿姨小小地嘘了一声,提醒她:“丁小姐在沙发上午睡,你轻点声,她中午应该喝了点酒,让她休息一会再起来工作。” 乔助理蹑手蹑脚地换了鞋,无声点头答好。 她注意到有几缕黑发落在沙发边,尾端卷曲,午后慵懒的阳光下,潋滟着浅浅微光,柔亮顺滑。 有一只显然不是老板的手,像是猫咪勾勾毛线团那样,轻轻攥了攥发梢。 乔助理看愣住了。 她轻手轻脚地将文件放在沙发边的茶几桌上,距离近了,这才发现原来沙发上躺的不止一个人。 宽大柔软的布质沙发上,铺了条珊瑚绒毯子,毯子柔软细腻,半盖在丁眠的腰上。足够躺下两个人的沙发宽度,靠里侧是个同样在睡眠状态中的年轻人。 他敞开怀抱,将丁眠揽进怀里,半垂落在沙发边的手,在睡梦中自觉地摸到了大美人的黑发发梢,就这样轻轻攥在手心里,孩子气的、天真的。 无比在乎的。 乔助理悄悄地、艳羡地深吸了口气。 作者有话说: 猫猫玩头发(bushi) 安静内敛的林毛毛:是一只好乖的小毛!睡觉时会敞开怀抱给主身体躺躺,搂在一块睡觉最安逸啦! —— 之前提过啦,这本预计字数20万出头。这本本来是打算写得长一点的,之前的马甲文最短也有四十多快五十万字,但是没办法,眼睛不能长时间对着屏幕,所以这本会写的很短很短,正文完结估计就是十多万字,苟苟我想写的番外估计能到20万字! 等到时候要完结了征集一下番外(躺躺) 爱你们!谢谢大家的灌溉和投喂啦! —— 20-30 ? 第 21 章 十一月十日。 京市迎来一场秋雨, 大半城区笼罩在阴雨连绵中,泛滥着叫人心烦意乱的潮湿。 原定的户外马场活动临时取消。丁眠坐在车内,抬手捏了捏鼻梁, 驾驶座上的乔助理看到她面露倦色, 询问是否要临近找地方休息一下。 丁眠在京市的住所不算多,除丁家主宅外, 在公司附近只有一套大平层, 以便不时之需。 丁眠名下的房产不多, 倒是丁燧名下的房产很多——遍布全国各地。她平时不爱处理房产事务,只有兄长像个勤勤恳恳屯粮的仓鼠,在各个适合投资的地区购买合心意的房产。 兄妹俩各自的投资方向不同,算是规避风险的一种。 乔助理听到后座老板柔声说了一句:“去公司附近的那套房。” 乔助理应声答好。 她将老板送到大平层楼下的停车场,想到之前留在大平层的一份文件, 便道:“老板,我上楼取个文件。” 丁眠点头应允。 秋雨连绵,实在叫人心烦意乱。 车门开启, 乔助理看着丁眠伸手压了压太阳穴,可能是有些头疼,眉心皱起, 呼吸沉沉。 她连忙伸手想扶一把:“老板, 你还好吗?” 丁眠没有拒绝她的搀扶,脸颊边有着淡淡的血色,雪白肌肤透出的这点色彩,让她看起来有些病怏怏的。 大美人总裁闭了闭眼,深吸两口气, 叹道:“可能有点感冒了, 今天在户外吹了点风。” 乔助理:“需要我给您买点药吗?还是楼上就有?” 电梯按键, 缓慢走到目标楼层,她一时间没有得到丁眠的回答,片刻后,才听她犹豫地说:“也许有?” 电梯门开,大平层的门锁是指纹锁,丁眠伸出手指解锁房门。 室内有灯光,乔助理看到一个年轻人走出主卧,熟悉的脸,她愣了一下,小声喊:“王昇?” 丁眠靠在玄关处,慢腾腾地蹬掉鞋子,脱掉沾染水汽的外套,她小小地打了个喷嚏,鼻尖泛红,眼眸湿润。乔助理听到王昇极温和、明亮地应了一声:“你好,乔助理。” 他平时很爱笑,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出丁眠的不对劲来,回应完毕,脸紧绷绷的。年轻男孩走上前,半搂半抱着把人安置在沙发上。 他们距离很近的时候,似乎附耳说了几句话,乔助理猜想是老板对他说了自己的不适,很快,王昇就转身开始找东西。 他自个儿埋着头在客厅收纳角里翻箱倒柜地找。 乔助理察觉到这室内浮动的气氛。她犹豫了一下,在取文件之余,还是多看了一眼。 年轻人穿着半袖短裤——秋天阴雨连绵,室内没有开空调控温,他不畏寒,手臂线条漂亮,麦色肌肤是浸润在灿烂日光中的柔和。半蹲着找东西,腰腹、肩背肌肉动作流畅,颇有些神采奕奕。 年轻美丽的老板坐在沙发上,盘腿坐着,支着手臂撑着头,眼睛半合,脸上有着疲惫。她拽了一角毯子,敷衍地搭在膝盖上,直到王昇拿了体温计,和一包冲剂出来,准备去饮水机下接热水。他顺路经过,伸手递给她体温计,又给她将毯子盖好,这一下,乔助理有点想笑:可能是用力太猛,他把毯子给老板严严实实裹住了。 彻底把老板淹没在柔软的毯子里。 乔助理想到常住在丁家主宅的林子夭,又想到住在大平层里的王昇。 还有一个,人在中艺上学的天澜。 这一刻心中的情绪很难讲清。 她将文件取好,揣在怀里准备离开,还不忘问王昇:“药够吗?需不需要我去买点回来?” 王昇用勺子搅拌着杯中颗粒,他一丝不苟地将冲剂泡好,交给丁眠,这才道:“不用。” 见乔助理还有点不放心,他说:“家里的药够了,如果不够,我会下单让骑手送的。”笨蛋帅哥说话的腔调超级认真专注。 也就是说不需要乔助理再费心跑一趟。 丁眠没做声,懒洋洋地喝着冲剂,垂着眉眼,柔美精致的五官在水雾氤氲下漂亮得让人心生怜爱。 乔助理当然捕捉到王昇口中的“家里”。 惊人的是,丁眠甚至对他将这里比做“家里”没有任何反应,像是同意,又像是纵容。 浅表事实难以让人窥析里层真相。 乔助理没把情绪外露,关门走前,没错漏王昇伸手要体温计,在室内灯光下辨别后,翘着嘴角、亮着眼睛笑起来的表情。 就像是个吃到蜜糖的棕皮大熊,还不忘记用温暖的、宽厚的绒绒大掌贴了一下她的额头——最朴实家常的测额温方式,确保没有出错。 他笑得很甜。 “……” 乔助理捏了捏鼻子,磕这一幕温情磕得要昏厥,可又不免想起了不久前见到的午后时光一幕。 她心中做着斗争:究竟是漂亮小王子×老板,还是黑皮笨蛋美人×老板……亦或者是那个帅气像是模特一样的中艺新生×老板…… 人生难题! 乔助理左思右想,得不出答案。这不妨碍她内心深处对老板的敬仰佩服:不管怎么样,能将这么漂亮帅气的男孩子们留在身边,老板的个人魅力绝对无人能敌。 = 丁眠接到丁燧的电话,他担忧询问她今天为什么没有回家:“听乔助理说你在樊街的房休息,怎么了?” 丁眠老老实实交代了今天活动取消,偏偏她人在户外吹了点风淋了点雨,开始头疼不适的事。 马场社交,有钱人爱玩的那套。丁燧年轻时候掺和过几次,离职后身边也有几个老友还爱玩,他皱着眉听,最后叹了口气:“辛苦了,我让阿姨过去给你煮碗热汤。” “药吃了吗?” “吃了,没发烧,”现在时间已经走到了下午四点,丁眠喝了点预防感冒的冲剂,“之前备着的。” 兄妹俩温声细语地交谈,丁燧想起什么般,挑眉:“王昇在你那套房里住着,对吧?” 他此前听说丁眠在询问教育系统内的朋友,关于近年高考的政策——后来他问,丁眠告诉他是准备为王昇做好调查工作。 她身边的三个年轻人,一个脑子不错,人在中艺读书;一个被家里人耽误,小小年纪没了学籍,未依法上过义务教育;最后这一个,长的很好看,笑起来怪甜,但确实有点笨笨的,实打实地读了十二年国家义务教育,却没考上大学。 丁燧本来还以为她是为林子夭、王昇一块问的。 毕竟这两个人都没有学上。 谁料丁眠坦率说,这是只为王昇询问的:“林子夭学习效率太低,学起来会很累。” 她说时眼神平静,透着某些他人无法理解的情绪,如同非常了解他那样,笃定而深刻地说。 “他更适合快乐一点。” 这是丁眠为“林子夭”安排的人生任务:要快乐,要开心,由此滋生的愉悦情绪反哺给主意识。 丁燧起初很不赞同,他信奉“教育改变人生”这一套,丁家的慈善事业就涉及扶助贫困生上学等项目,教育是跨越阶级的最有利方式,“按照你的说法,王昇考不上大学,学习效率也低,也不该再考虑读书的事。” “不能够厚此薄彼吧?” 丁燧一时间还有点愤愤不平,觉得丁眠这是故意偏颇:明明林子夭也很乖,凭什么不能有重新上学的机会? 他觉得这样很不好。既然将人领到身边了,就要一视同仁。 这样才公平吧! 眼瞅着兄长恼怒她的决定,丁眠负隅顽抗,费了一番精力才让兄长满意:“……王昇虽然笨了一点,但他的体能方面很优秀,我也不打算让他继续走普通高考生的道路。” “近年教育政策有变动,他可能有机会考体育生,上体育类的大学。” “至于为什么非让王昇考上大学,”丁眠沉默下来,好半天才说,“他看谁都笑眯眯的,没什么戒心,放在学校这种比较单纯的环境最好不过。” 丁燧听出她的言下之意:省得放社会上被人欺负。 这些还不够让丁燧满意,最后,是林子夭亲自开口,说自己不想读书——年轻俊俏,安静内敛的男孩说话速度也慢吞吞的,他冷静说自己和学校脱节太久,上学会成为他的心理负担。 丁燧就不敢再劝了,他生怕这小孩的心理状态遭殃。要知道,他从丁眠口中得知他目前的精神状态不错,都惊了一惊。毕竟林家给他的精神环境确实不算好,甚至可以说是苛待了。 能在那样的环境中健康长大这么大,要是因为学习的事而崩溃,实在划不来。 以上总总,都是不久前丁家兄妹俩针对“林子夭”“王昇”而发生的博弈,暗流涌动,亲近的住家阿姨都没觉出这两人私下商讨了多久,最后才成了如今较为圆满的局面。 ——樊街的这套房距离最近的某个体育培训中心很近。 丁眠给自己(王昇)报了名。 初次体测,躯壳“王昇”就给出了极其优秀的答卷。 这具躯壳在智商、情商上略有欠缺,但在体能力量上有着卓越天赋。 …… “嗯,是的,你要和他说两句话吗?”丁眠弯了弯嘴角,笑着问。 丁燧哼了一声:“我和他能有什么话说。” “这男娃娃天天就爱笑,也不知道乐个什么劲儿。” 他嘴上这么道,身体却很诚实,等到住家阿姨开车来樊街这套大平层时,带来了丁先生特意嘱咐给王昇买的牛羊肉。 阿姨边说还边笑:“丁先生说,王昇天天跑步,体力消耗大,多吃点肉补补!” 她看着坐在沙发旁,腾了个肩膀给丁小姐靠的年轻大男孩朝她特别明亮、特别开心地笑了起来。 嘴角弯的时候露出整齐白牙,眼睛笑得月牙般,俊得英姿勃勃。 实在讨喜得很! 住家阿姨笑眯眯地想。 作者有话说: 丁燧:看到王昇,就有点像是“爱猫派”被热情摇尾狗狗糊了一脸,嘴上嫌弃(bushi),身体却很诚实的那种。 —— ? 第 22 章 作为高等动物的人类, 精力总是有限,难以应付生活中的所有事。 有数据调查研究显示,许多行业中的顶尖人士, 天生拥有着比其他人要充沛的精力, 具体表现包括且不限于:不需要七小时睡眠就能将疲惫扫空;天然拥有超高的专注力等。 丁眠活了二十多年,此前未遇见“世界上另一个自己”时, 和所有普通人类一样, 会因为学业、工作太过忙碌而疲惫。当然, 她能在短短几年间将丁家事业体量扩张,亦足够说明她在工作上有着超凡的天赋—— 这点天赋,在她拥有了目前总计四个身体后,发展到了令人艳羡的地步。 “林子夭”“天澜”“王昇”,三个男性躯壳配备了不同的属性, 在理解能力、擅长天赋上各有千秋。当主意识专心致志地要处理一件事项,丁眠会选择用上所有可用的大脑,由此效率加倍, 得出的成果也要比从前来得更精准、优越。 丁眠将这项独属于她的技能完全地使用在了工作范畴内。 乔助理是最早察觉这点的人。她习惯了老板平时处理事务的个人效率,也知道她习惯在什么是时候选择加班。 十一月十四,正逢周一。 乔助理抱着一堆文件, 轻敲办公室门, 得到老板的准允,这才推门进去。 时隔几天,丁眠的脸色好了许多,吹凉风淋了点雨后并未患流感风寒,皮肤莹白柔润, 眼神清亮澄净。 美人穿衣打扮并没有特别矜贵骄奢, 简简单单的衬衫在她身上都漂亮得过分。 乔助理一边将文件摆放在桌, 一边在旁边给老板做旁白解释: “这一份是X市的项目备案,X市的陈总说如果有问题的话他亲自联系您。” “这一份需要您签名,”乔助理嘴上说着,忽然间觉得老板翻页阅读的速度迅速许多,她疑惑地挑了挑眉头,不动声色地继续观察,“签完字后我会转交到法务部……” 不是错觉。 眼瞅着老板以比平时快了有一到两倍的速度解决完她抱来的一摞文件,乔助理目瞪口呆。她很少会亲自质疑老板的工作,然而,此刻也有点不安,“老板,您今天看的速度似乎特别快……” 乔助理怕老板阅读速度、处理速度过快,出了什么疏漏,造成后续项目亏本等负面问题。 她宁愿顶着老板不悦的目光,也要出声提醒一下,免得事后严重。 当然,丁眠基本不会对下属发火。她性格冷静、偏理性,听她这么说,立刻猜到乔助理心里头在想些什么。 丁眠顿了顿,抬眸看向面挂不解、担忧的乔助理,笑了一下:“这些文件都看了,放心。” 这个回答显然不能让乔助理安心下来,丁眠也没有多做解释的打算,她笑吟吟地用指托着下巴,眼眸深亮,十分愉悦的模样,“你把这些文件该转送的转送,有问题了再找我。” 乔助理怀揣着紧张与不安,将今天的这些文件全数带走。 很快,文件经过总裁确认盖章后的一二周,她密切关注着以上所有项目的动态,愕然发现:老板还真没有丁点出错! 她油然升起了一番敬佩之意,事后再与老板共同工作时,看她以较从前数倍的速度处理公司事务,也不觉得担心了。 因为效率上去了,老板甚至不像从前那样经常加班加点的工作,而是把更多的时间腾给了自己的私人生活。 …… 京市的十一月,还不到最冷的时候。 丁燧人在京市,预约了十二月的海岛过冬,他今年留在京市的最后一个月里,以兄长关照的姿态观察着丁眠和她的“年轻朋友们”。 天澜在中艺上学,平时来丁家主宅的次数没有其他两位频繁。上周末,他因为学院安排活动错过来丁家主宅的机会——丁眠亲口在饭桌上对住家阿姨说的,她让她少煮一人份额的饭菜,避免食物浪费。 这周末,天澜在客厅沙发上浏览着学校安排的作业。英朗年轻人穿着一身浅色衬衫,手袖向上别起,扣在手肘处,握笔的姿势赏心悦目。 可能是专业课的作业较难,他盯着笔电屏幕的时间有点久。 丁眠难得没有参与上流圈子在周末开展的什么酒会、聚餐,她从楼上下来时,还穿着居家睡衣。一体式开衫长袍,她喜欢亚麻、羊绒混纺的布料,这类材质保证了衣物的垂坠感,透气柔软。开衫扣子一丝不苟地全部扣着,只露出了雪白、细腻的两截脚踝。 早上九点半。 生活习惯很好的天澜很早就下楼,吃了住家阿姨做的早餐,开始忙碌着大学生要关注的学业问题。 同样是习惯早起床的丁燧瞅着沙发上的天澜,想到不久前通过着年轻人才了解到的中艺校规: 【中艺要求大一新生不准外出接戏。】 表演专业学生们大学四年里在校内最久的时间,恐怕就是大学一年级。 丁燧听到丁眠懒洋洋地朝他喊了声“早上好”,颇有几分孩子气的口吻,像是没睡饱般。他莞尔,“早上好,去吃饭吧。” 他多嘴问了一句:“另外两个呢?还睡着呢?” 天澜在沙发上凝视着笔电屏幕的动作依旧,皱着眉头,英俊端正的眉眼间笼罩了对专业知识的深思。他放在一旁的《表演心理学》敞开着页面,勾勾画画了不少文字。 像是压根没有听见他们在说什么一样,又或者已经习惯他的生活中——准确说,是丁眠的生活中除了他还有另外两个年轻人。 “嗯,林子夭贪睡,”这点丁燧早有耳闻,他点了点头,却不料下一句,让他喝水的动作呛了一下,“王昇昨天晚上太累了。” “……&*(#¥)”丁燧脑中乱码,他张口结舌,差点要生气,那一句“这不该是我听的内容”还没吐出嘴。 丁眠仿佛意识到什么般,歉意地用手碰碰他的后背,小声道:“……他昨晚体训,拉长跑跑了有三千米。” “三四个来回呢。” “……” 丁燧这一口气才顺了。 他忽然想到一点:在家里,他好像从没有见过这几个男孩进丁眠的房间? 他摇了摇头,不再深入思考下去,省的自己又心梗,只说:“去吃饭吧。” 妹妹去餐桌上挑了食物在吃,她吃的速度不快不慢,惬意万分,闲适自在。 生活无限美好般。 丁燧一年留在京市的时间不多,但他已足够了解与他相依为命长到这个岁数的丁眠:前些年,她的生活可没有这么舒服,公司扩张,各项事务都要总裁亲自处理。部分投资的董事又不够信赖年轻的丁眠,总担心她接手后,丁家企业迅速衰败。 好在她能力够,硬是靠实绩打脸那群董事。 这两年,公司发展日趋稳定,她也越来越忙。一年能有一百多天出差在外,时不时要应付商业伙伴的各种热络聚会、活动……有时候他们见面,他都能观察到她眉宇间长久不驱的劳倦。 今年倒是稀奇,见到她情绪心态这样放松适意。 丁燧有一瞬的迷惑,他不知道什么原因让妹妹能够这样快活。 一小时后,他在这难得的三个年轻人齐聚丁家的场合中,窥见了答案。 正是清晨好时光,秋天招摇地来过丁家主宅院前的树木花卉,留下了淡黄、卷曲的叶片与凋零、颓败的花朵,只有常青的树木还保留着春夏的色彩。 阳光漾漾,挂在天边的那一轮秋日边缘泛着浅黄,如同早餐里的咸鸭蛋,圆而饱满。皑皑白云,碧空蓝天,间或有秋季鸟鸣叫声掠过。 丁眠宅家时总爱穿着柔软宽松的睡衣,她坐在沙发上,黑发被室外的光照得潋滟,睡袍的尾端贴在小腿上,冷黑色的布料顺滑细腻,与雪白肌肤相映衬。 她周围是“林子夭”“天澜”“王昇”。 一个按着电视机,选中了一档特别适合休闲娱乐观看的综艺片。不爱说话,有着漂亮脸蛋的林子夭靠在距离丁眠最近的地方,也许是看得入神了,肢体语言透出点快乐,他眼睛微亮,身子前倾,小腿盘着,与丁眠的脚踝贴了贴。 是非常亲密的距离。 天澜还在看电脑,他惊人地有着与丁眠一样的习惯:喜欢在客厅处理事务。丁眠同样爱抱一台笔电,跑客厅铿铿地敲键盘,处理工作。 在这方面,他亦然如此,专注力很高,即便耳边有着嘈杂的综艺声,他也没有放弃留在沙发学习的机会。正常人在学习时一定烦死周围人大声放音乐、看视频,可偏偏他不受影响——丁燧一思量,曾经跟着疗养院护士们一块看的某个宫斗剧剧情浮出脑海。 他惊愕想,天澜该不会是觉得……他们都在,倘若他离开客厅,去自己的房间学习,就少了在丁眠面前出现的机会吧? 丁燧觉得自己不该将年轻人想得这般过分。 ‘都是好孩子,也许是他之前的生活环境让他习惯这样的学习状态。’ 丁燧转了个眼神,在沙发的另一边看到了王昇。 不畏寒的年轻人,衣服布料薄,隐约透出了点肌肉的线条来。 他也跟着在看综艺,一副乐天派的样子,眼睛圆圆,笑容明亮。很快,他又被丁眠使唤来使唤去地做事,却丝毫不觉得有什么。 从厨房提溜出住家阿姨刚买的零食一袋,开开心心地敞开拿给大家吃。 就连丁燧也分了一小袋坚果。 他笑眯眯的,一点儿也不觉得只有自己被频繁使唤着拿东西是一件多么委屈的事儿。 丁燧:“……” 有这些长相好看,性格各异的年轻人陪在身边,哪怕是辛苦工作,一想到家里有这么多人陪着,恐怕也会开心到不行吧。 作者有话说: ? 第 23 章 十一月月底, 丁燧已经准备着要去温暖海岛过冬。 住家阿姨帮着收拾行李,将需要的大件物品物流寄往当地,还不忘给丁先生提醒道:“丁先生, 你得提前准备好该吃的药……”阿姨碎碎念地叮嘱, 满是关怀,“等药吃完了, 到时候让我或是丁小姐去给你重新开都可以。” 国内最新研发的药品, 价格高昂, 只有京市定点医院提供,丁燧不在京市的时候,都是她们俩负责为丁燧去开药、冷链寄送。 丁燧点头说好。 等到离开那天,在机场和丁眠分别时,他抬眉看了看她, 又将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天澜身上。 “有什么事一定要联系我,”中年人关怀地伸手摸摸她的肩,“等你年假了, 陪我过冬。” 说得怪像是需要冬眠的动物般,憨态可掬、有趣横生。丁眠被兄长逗乐了,她张开手臂抱了抱他, 温声答好, 还不忘多说一句:“到时候多留几个房间。” 兄妹的默契这时候就体现出来了。 丁燧与“林子夭”“天澜”“王昇”相处了也有一阵时间。他心中固然疑惑自己对他们的好感度惊人的高,甚至怀疑过是不是他们丁家人就是吃这套——不然解释不通啊,他妹妹喜欢他们可能是出于异性相吸,他对这几个能做他小孩的年轻人又是哪里来的莫名好感? 年纪大了,脑子转不过来, 丁燧最后也懒得深思, 他只要丁眠过得开心就好。 这段时间的相处, 已足够他确认一点: 有着他们陪伴的丁眠,生活比从前要更好。 那种在细枝末节透露出的幸福,那些在日常相处中表达出的惬怀……无一不让丁燧感到欣慰。 眼下,她若无其事,坦然万分地要兄长多留出给他们的房间,丁燧只能是失笑,痛快答应下来:“嗯。” 丁燧离开京市后的第一个月,医院给开的药吃完了,他按照习惯给丁眠说了自己的情况。没过几天,从京市寄往当地的冷链快递到达,需要本人亲自签收。 等到拆快递时,丁燧才发现从医院去取药的人不是丁眠或住家阿姨。 医院开方清单,取药签字人是“天澜”。取药时间还不是周末,是工作日。 他拿手机拍了一张照,特意问丁眠:“你让天澜给我去拿的药?” 丁眠回答:“嗯。” 她的语气太过平常,让丁燧哑口无言,过了会,他问:“他上学不忙吗?你还让他跑医院一趟。” 京市面积广,中艺和京市第一人民医院距离有小几十公里,就是坐地铁也要两小时起步,往返一趟实在累人。当然,他知道丁眠要是让天澜去帮忙取药,不至于让他坐地铁去。 丁眠回答他这一条。她说:“你不要总想着他们有没有时间去。” “时间挤挤总有的,”这话说得太倨傲,丁燧皱起脸来,觉得妹妹有点使唤人的意思,实在不妙,可她的下一句,那样坦然、理直气壮,泛着浅浅笑意,“他也很愿意帮忙的。” 或者,换个更准确的说法。让“天澜”去医院取药,不过是丁眠在主身体工作忙碌、“林子夭”“王昇”都没法抽空去医院时的最佳选择。 都是自己,哪来的什么麻烦? 丁燧叹了口气,还想说什么,下一刻,丁眠发了一条新的语音,他点开听。 “家人就是要这样,互相照顾,不是吗?” 他脸部表情柔和下来,鬓发灰白的中年人猛然被妹妹这句话弄得心房酥软,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最后只能说:“好吧。” 不过,他还是补充道:“不要耽误他的学业,他还小呢,大学要好好学,以后成材成器……” 从前丁眠上学时就总是听兄长来这一套话术,他从不让她在上学时操心太多,总让她乖乖学习,未来做个对社会有用的人。这教育模式,在她将“自己们”带回家后,同样施展在了“自己们”身上。 “天澜”的手机联络号,与丁燧的聊天框里,总能收到年长者发来的朋友圈心灵鸡汤、学习文章等等。 此前“鸡娃”丁眠结束,如今丁燧又找到了新的“鸡娃”对象。 也算是给丁燧的中老年生活带来了新的乐趣,丁眠纵容着他日常发给“自己们”的消息,老老实实地按照躯壳属性、性格回答,哄哄这个有着一腔温柔、慈爱的小老头。 住家阿姨在这个冬日最冷的时候,跟着丁眠在客厅里和远在温暖南方过冬的丁先生视频聊天。京市丁家主宅,大厅内挤挤挨挨着数人,热闹得很,住家阿姨从厨房端出一大壶的养生甜汤,每人分了一盅,她笑眯眯地看着丁眠喝了一半,实在喝不下去了,坐在她身旁的王昇就超级自觉地伸手将她吃剩下的端走。 咕咚两口,喝光了。 她又给他多倒了一碗。 王昇朝她眼睛亮亮地说了谢谢。 住家阿姨极喜欢这年轻人的笑容,她趁着丁眠没注意,对视频连线那头的丁燧认真道:“丁先生,今年家里可真是热闹。” 丁燧亦忍俊不禁。 他看到丁眠那张漂亮美人脸上泛滥的惬意与柔和。 “是啊,热闹。” = 中艺,校园内的元旦庆典顺利宣告结束。 方之夏和他的经纪人在校园内并肩走着,聊着之后的计划。 中艺大一新生不能接戏,此前公司前辈有过大一休学拍戏的选择。经纪人询问他是否要这么做,方之夏拒绝了。 他出道早,也不觉得早拍戏一年、晚拍戏一年对自己的职业生涯有什么重大影响。 圈内人极其看重的“时运”,对方之夏影响不大。他童星出道,挣钱也够多了,之后的职业规划就是努力挑几个好剧本,为自己的演艺生涯添金。 两人并肩走着,聊到了几个愿意将开拍时间延后到他大二那年的导演和剧本。 步行走到中艺宿舍楼附近,经纪人忽地想到什么,问方之夏:“天澜还没有签约公司吧?” “没听说签过,”方之夏挺乐于见天澜和他签一个公司的,他们俩起步不同,样貌特点也殊异,相互挡不到彼此的路,在经纪人追问天澜最近干点什么时,他坦率说,“快期末了,他忙着搞专业课论文。” 经纪人挑了一下眉头,笑了:“这小孩蛮有意思的。” 方之夏和天澜的关系不错,两人互相加了联络号,他点开天澜的头像,把他的朋友圈给经纪人看。 最新一条,就是本学期专业课老师要求的五千字论文进度。 “你们班上不少同学,私底下有联系咱们公司,”经纪人若有思索,“想签约。” “条件好的,已经有拿合同约了,”经纪人伸手滑动屏幕,从最近的一条看下去,半心半意道,“大家都主动求着签约,也就他一个,抛出橄榄枝还没什么动静。” 几个月前,军训时方之夏亲自找了天澜,询问他是否有意签约。 当时他没有给个准确答复。 时至今日,许多中艺大一生都耐不住,私下联络圈内人找签约大公司的机会,偏偏他气定神闲,悠哉悠哉地忙着专业课论文。 踏进这一行的,要么是有个“演员梦”,要么是为了“挣钱”,再么就是为了“出名”。 经纪人颇有点看不透这个因“绿色通道”爆红了一段时间的英俊年轻人,他满心困惑,“他不缺钱吗?不是说穷得很?” 经纪人见过太多像天澜这样的圈内人。 家境贫寒,有着一张好脸,试图求得阶级跨越、过上好生活而进圈。 能出头的是少数,但只要出了头,日子就会过得比从前好。 少有人不爱钱财权势。毕竟,这个世界上,钱能解决大部分问题。 方之夏沉默了一小会,他想到此前在校园门口见到天澜与那辆豪车、那位美人姐姐的事,犹豫再三,咳嗽说:“他之后应该不走绿色通道了。”这件事方之夏还从没跟人说过,学院内也不会对外公开每年走绿色通道的学生。 经纪人诧然:“哈?” 方之夏:“不太清楚具体怎么样,他说自己有了资助,所以之后也没有去校外兼职。” 经纪人错愕,他看了方之夏一眼,试探着笑问:“该不会是……那种性质的资助吧?” 这话圈内人都知道是什么意思,方之夏不赞同地摇了摇头,他诚恳道:“我觉得他不像是那种人。” “说说看?”经纪人好奇方之夏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方之夏:“被包`养,乍富的人总少不了要在学校里炫富,你我又不是没见过这类人。”他迟疑片刻,纠结着说:“我没在宿舍住,但听天澜的寝室舍友对他都挺友好,如果真是有点什么,肯定能看出来。” “而且,他平时上课都准点准时,没见过少过哪一堂,一个月也只听说周末有外出,还不一定每周都出去,”方之夏最后强调了一句,“要是真被包了,哪有金主一周就见个周末的?”算下来一个月也就见个两三次,顶多也就七八天。 “那也太亏本了。” 童星出道的方之夏,见过太多圈内有桃色八卦的艺人们的日常生活如何。真有被包事迹的,金主怎么可能只要一个周末的时间? 这绝对不是一桩划算买卖。 经纪人没有作声,他挺赞同方之夏说的“这是个亏本买卖”的说法——上流圈子里的人,愿意出钱包养的,绝大部分不会付出真心。 居多是将对方当做消遣,玩玩就算了。 除非是真心实意地对待某人,才会重视对方的学习、生活,不影响他的未来人生轨迹。 他将方之夏的话听了进去。很快,在中艺新生们忙完上学期的期末考试后,亲自联络了天澜,询问是否有意签约。 天澜这回给的答案是:“可以的话,约个时间见面详谈?” 经纪人答应下来,他没想到的是,等真正约见详谈当天,与他见面的不仅仅是当事人天澜,还有个眼熟的律师——国内知名律所中的某名律。 精研于明星维权,擅长捕捉签约合同漏洞的陈律。 经纪人:“……” 他还没坐稳,就听到陈律温声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丁总麻烦我替天澜看看合同,他年轻,不了解这个行业的签约方式。” 经纪人瞳孔地震。 他掏出来的签约合同被陈律拿过,逐字逐句地阅读,精准地挑出了几处疑点,直到最后谈妥了签约待遇,这才将合同转给天澜签字。 “……”趁着天澜暂时离开,经纪人额头挂汗,小心翼翼问:“所以,丁总和天澜——” 陈律没有多说自家雇主的八卦,只是清嗓两声,客气道:“丁总确实很关心天澜,她拜托我为他谈好合约,确保不会被无良经纪合约哄骗。” 再多的,陈律也没有说,只是在经纪人尝试追问时,轻描淡写地给自己的事主加了几分筹码:“丁总和天澜的关系匪浅,日后有机会的话,丁总也愿意提供一些广·告·机会给您公司旗下的艺人们。” 话说到这里,经纪人已经琢磨出味了。 他默默地目送着陈律和天澜离开,低头给方之夏发了个消息: “背后有人。”敲敲打打,删删改改,他又加了几个字:“应该是真爱。” 作者有话说: 后边加了两三百字,大家重新看一遍。 ? 第 24 章 元旦已过, 京市迎来第一场大雪,城区被皑皑雪色淹没,路边沿街可见的人们穿着厚实的羽绒服、大衣;学区附近的人行道上, 交警指挥现场, 教师组织着幼儿牵着手,犹如南极企鹅般结伴同行, 画面有趣, 让人莞尔。 乔助理驱车路上经过这里, 随着车流停在交警挥手示意暂停的路口时,不经意看到车内后视镜里的丁眠。 老板穿得一身优雅精致的风衣,系了一条驼色羊绒围巾,妆容很浅,有种冬日下温暖、惬意的滋味。 丁眠的唇色天然带粉, 冬日天寒干燥,习惯性兜里揣一只无色润唇膏。 在车内的此刻,她应该是觉得嘴唇干了, 大美人半撑在车窗旁,懒散地掏出润唇膏,随意地抹了几下。 乔助理是异性恋, 然而美又无性别之分, 她欣赏着美人老板行云流水的动作,看她半靠在车窗边,眼神眺向附近的学区。正逢中午放学的点,路段拥挤,来来往往接送孩子的家长们或是驱车停在路边, 或是在绿化树下伫立。 乔助理看了下路况, 犹豫出声:“大概还要十多分钟能离开这个路口。” 丁眠表示理解:“这里是学区, 三四所学校一块放学,确实会拥挤。” 话题开始,就这么提到了“学区房”,乔助理年龄比丁眠小了几岁,工作数年,家里人已经开始为她筹备在京市买房。 “我爸妈说打算给我看一套有学区的房,”乔助理皱着鼻子,有点无奈地道,“说是为以后结婚打算。” 丁眠挺直身子,耐心听着助理的私人生活。 “没有给你相亲吗?” 老板笑着打趣,乔助理尴尬得直脸红,她摆了摆手,说,“我拒绝了。” 清嗓两声,乔助理小声哼哼,“主要是,确实没有什么值得相亲的对象。” 这话确实。 丁眠颇为赞同乔助理的想法,这年头优质男性太少,组建家庭的风险太大——谈谈恋爱也就算了,真要结婚,那还是要擦亮眼睛找个好的。 车流终于有了挪动的趋势,车子慢吞吞地向前爬,乔助理一边跟上前车,一边对丁眠道:“我家里的人还是传统思想,觉得三十岁前要有归宿,女人总要找个伴这样……唉,有时候真有点烦人。” 这种家长里短的事儿,丁眠极少接触到。 她的家庭环境和普通人还不太一样。丁家父母老年得女,后因意外去世,她几乎就是由兄长养大的,两人相依为命至今,整个丁家人口算起来也就两号。 丁家一直不太热闹。 丁燧单身主义,又患有强直,觉得找伴是耽误别人,索性也就一个人过到现在。 他固然催丁眠找个伴侣,却没有硬要她在多少岁前结婚的意思。 毕竟,有钱人的婚姻从来不同于普通人。 乔助理咕哝抱怨着家人们的传统思想,满心无奈。她年轻有为,不到三十就跟在丁眠身边,是她的得力下属,一年能有几十万年薪,这还不算上公司年度奖金。 事业前景可观,保持着这样的方向前行,独自一人拿下京市城区的一套房也指日可待。 丁眠安静地做个倾听者,她在乔助理长叹一口气后,冷不丁地给提了个建议: “如果家里催得紧,不如找个年龄小点的男孩子领回家看看。” 车速缓慢提升,目的地是下午的会议地点。 乔助理听着车内老板来了这么一句话,她愣了下,在车内后视镜看到丁眠那张坦然、淡定的美人脸。优雅的笑意浮在黢黑的瞳孔中,她轻描淡写说:“年纪小点的,心思没那么多。” 没人比丁眠更懂男人在相亲市场上的想法。 她陆陆续续也因工作性质、兄长推荐等无法推拒的原因,见过不少适龄男性。越是到适合婚龄的男性就越是目的性强,恨不得将做个“凤凰男”“倒插门”的念头刻在骨子里。 她话说得有些刻薄,偏偏事实恰如她所见。 此前她见过的年轻男孩少——好在,“天澜”躯壳刚好是大学生。数月时间的观察,她发现周边的同龄男生们居多还是抱有对爱情的憧憬,属于“为爱歃血为盟”的热情洋溢、天真开朗。 两相抉择,在年长男性和年轻男性中挑选,那还是后者比较好。 丁眠从不打算和其他人共度一生,但这不妨碍她为身边人给出合理建议。 丁眠继续道: “年轻点,好掌握,心思也没有那么多。” 乔助理握住方向盘的手微微颤抖。 她在这一刻,有点不敢开口问,老板是不是出于自身的经历给出的建议—— 她对上了丁眠温柔真诚的眼眸,美人老板气定神闲、笑意柔和地看她。乔助理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她无比认真地道:“好,我会考虑的。” 再一深入想,老板给的建议确实很合理。 乔助理近几年没有结婚的念头,她拼事业都来不及,怎么会想着步入婚姻殿堂? 找个年轻点的男孩子(当然得是成年人),最好是大学生,不至于沾染上出社会后男性的劣质风气。 不管是带给家里人瞅瞅,或是满足个人感情生活,都是极好的选择。 …… 一月十五,京市黎家和孙家联姻婚宴。 丁眠去以前,黎深还来了电话,问她这天会不会带男伴,话里语里的意思是最好带着。 自从上次燕子赋私厨坊交谈后,他算是死了心,不再试图将他们的交情沾染上什么暧昧色彩。 这次来电,也是为了给老同学提醒:“我堂弟这次结婚,另一个堂弟还单着身,他爹妈一直想找机会撮合你俩。”这话说得忿忿,大概就是那种“我和丁眠老同学多年都撮合不成,他们竟还做着青天白日梦”的口吻。 黎家家族人丁多,黎深是这一辈里最出息的一个。其余几个堂兄堂弟,上学期间基本都是靠着爸妈捐钱走人脉,这才拿了毕业证书。 丁眠谢过他的好意,“好,我会带上男伴的。” 电话末尾,黎深语气诚恳:“一定要带上颜值最高的那个。” “……”丁眠哽住了。 她一时间不知道黎深是开玩笑还是真心实意的,下一刻,她就知道他确实款款深深,不带什么私心,“我堂弟那一家子都觉得自己有机会,虽然他文凭是买来的,但他觉得自己长的很好……”说到这,黎深尬住了,他深吸一口气,继续说,“他高中时被评为校草,可能是脸给他带来的错觉。” “……” 丁眠好半天才回:“好,我会带上最好看的那个。” 黎深最后叹了口气,“你就不需要多打扮啦,你本来就很漂亮。” 这句奉承让丁眠莞尔,她笑着回:“谢谢。” 挂了电话后,丁眠开始苦恼一个问题——按照黎深的意思,她最好带一个颜值最高的“自己”做自己的男伴,去打脸那个妄想着靠脸征服她的黎家后辈。 问题来了。 她觉得哪一个躯壳都长得不差劲。 “林子夭”漂亮白皙,鼻尖有一粒浅浅痣。 “天澜”端正帅气,轮廓深邃,肩宽腿长。 “王昇”英俊爱笑,一笑起来,春暖花开。 丁眠不同于世界上的所有人,她拥有着除却主身体之外的其他躯壳,是特殊的“自己们”。也许是命运款待,她的每一个自己都有着极其优秀的外表,赏心悦目,极其耐看。 每逢周末,躯壳们相聚一堂,住家阿姨都忍不住笑着说,家里一下子亮堂了:“丁小姐本来就长的好看,这几个年轻人也帅得很,真养眼。” 直到婚宴当天,私人化妆团队到家里准备给丁眠化妆时,她都没有挑出哪一个躯壳适合当自己的男伴。 婚宴现场,她做宾客,男伴并不需要能言善辩,只要愿意做个“漂亮花瓶”就好。 正因为如此,才有丁眠迟疑到现在的犹豫。 很快,化妆团队的建议,让丁眠确认了该派哪个躯壳出场,作为自己的男伴。 负责人:“婚宴场合,不好抢新人风头。” 这位跟了丁家有几个年头的妆发负责人少言寡语,不爱对雇主的私事多做什么评价,她锐利地扫过不远处三个年轻男性的容貌、身材,点了王昇,转头客气对丁眠道:“服装打扮上不能压过新人,最好是普通点。” “这位先生笑容很好看,适合在婚宴的场合出现。” 躯壳“王昇”在负责人信手一点下,条件反射地弯起嘴角。 负责人也被王昇的这个笑容柔和了面部表情,她平静地点了几套服装,示意一旁的助手带他去换衣服。 不知道是不是怕得罪丁总的枕边人,负责人还不忘对上“天澜”“林子夭”的眼,颔首示意。 并多说了一句:“至于这两位先生,更适合其他的场合。” 作者有话说: 王昇:适合带去新人婚宴场合的“捧场王”(bushi),笑眯眯的,就很适合新人结婚的场合! ? 第 25 章 婚宴现场, 大厅顶上缀着淡粉、浅白的气球,挂在墙壁上的鲜花颜色鲜艳、香味扑鼻。宾客来访登记处坐着黎家人,与来客们热络打招呼, 丁眠在来客本上签了个名, 最后一笔勾起,登记处的黎家人就好奇地问了她一句: “丁小姐, 这位是你今天的男伴吗?” 丁眠的目光落在这个黎家人身上, 她嘴角弯了一下, “嗯,是的。” 婚宴来访登记处基本都是安排着新郎、新娘两家人的亲属,好分辨宾客属于哪边的人脉关系。她应答完,多问了一句:“要不要写他的名字?” 黎家人还没说什么,一旁新娘的亲属就摆了摆手, 笑说:“想写也行,不写也没事。” 丁眠就心安理得地不写了,她朝这两位颔首示意, 揽着自己的臂弯走进婚宴现场。 直到那对佳人背影远去,登记处的这位黎家人给堂兄发消息: “哥,我看黎蔡主意打错了, 今天丁小姐可是带了个好帅的男伴来, ”黎家人口多,各个子辈间因资源分配而生过龃龉,所谓豪门勾心斗角,各自成了几个小团体,“他今天还打扮了快两小时!” 强调着另一个堂兄花费了多久时间让自己变得光鲜亮丽, 年轻人颇为幸灾乐祸: “我开始期待黎蔡看到丁小姐和她的男伴后的那张脸了。” …… 黎深收到黎家和他关系不错的某个堂弟的消息, 他人坐在台下, 失笑半晌,顺着婚礼现场入口的方向看去。 婚礼现场的布局合理,从宾客登记处走到现场仅需要一分钟,除非是这短途中人群杂乱,拖延后来人到场的时间。 他心中估算着,数着一二,很快,熟悉的漂亮女郎出现在他的视野中。 黎深的注意力没有死锁在丁眠身上——他早就知道她好看,更别说今天穿了一身优雅、柔软的丝绸裙装,室内开了暖气,温暖如春,不必担心着凉。他的注意力落在她揽着臂弯,并肩而行的年轻人身上。 原以为会是他事后查过资料的“林子夭”或“天澜”,谁能料到,这一瞅,一看,黎深呆愣住了。 他心中大惊:不是,这人又是谁?他怎么没听说过? 已经有人领着丁眠向黎深的这一桌走来,显然是婚宴团队人员提前做好功课,知道丁眠和黎深是老同学,坐一桌吃饭聊天比和其他人要舒适惬意。 她客气礼貌地朝对方谢过,款款坐在黎深一旁的位置。 婚宴圆桌,如今宾客未齐,黎深这一桌也就零散坐了四位。加上丁眠和“王昇”,这10人桌才算半满。 桌上的人,除黎深外,和丁眠的交情都属泛泛之交。 她坐下时,身边那一位年轻英俊的男人也坐下了。 黎深的错愕迅速掩饰,他清嗓两声,低声道:“介绍一下?” 丁眠三言两语、轻描淡写地给黎深介绍了身旁的男伴。 黎深悄悄将“王昇”的信息记下来了。 他深吸一口气,这回趁着距离近,更是光明正大地开始打量她的男伴。 单眼皮,鼻梁高,面部轮廓英俊,皮肤略黑,总的来说,长相、身材都属于男性中极其优秀的那一挂。 他们落座后,黎深这才注意到,王昇的另一只手臂上还搭了一件缀着羊绒的女士外套,一看就是丁眠的。 室内暖气开得猛,越靠近墙壁、暖气管道的方位就越是热,眼下,丁眠就热起来。 右侧同桌的一位女性宾客笑着问了他的姓名,八卦地问他和丁眠的关系: “你和丁眠关系不浅吧?”这是很迂回的问法,圈内人关系不那么熟稔,又讲点体面的,都不会直白就上嘴问“你俩是不是男女友关系”。 一桌满打满算六号人。 女客这么一问,四个人都竖起耳朵来听。 ——无他,身边从来没有过什么固定男伴的丁眠陡然带了个年轻人在身边,实在叫人稀奇。 她生得好,家财万贯,赚钱能力一流,不知道是多少破落户、只懂吃喝玩乐富二代眼中的“香饽饽”。但凡能找个这样的老婆,他们恐怕是乐的找不到北。 黎深观察着丁眠、王昇。 王昇,这个年轻人和丁眠一样嫌热,几分钟前刚把衬衫袖子给挽了起来,露出了修长健壮、线条优美的手臂,他正伸手给丁眠掰桌上的红酒瓶盖——没动工具,轻巧一捏,手臂青筋浮起,木塞砰的一下落在手心里。 他单手握那粒木塞,心不在焉地回了邻座一句:“嗯。”也不知道有没有把上一句问话听清楚。 丁眠没有反驳这句话,她伸手递过一只杯子,倒了半杯酒,啜饮两口,大概觉得不对胃口,皱着鼻子,不喝了。 她问黎深:“哪里有凉的饮料喝?” 室内气温高,热得她那双美人眸都雾蒙蒙的。黎深立刻招手让婚礼服务员送上加冰的爽口果汁。 那位女客又问:“你们怎么认识的啊?你多大?感觉你长得挺小的。” 丁眠这时候才给了王昇身旁那位宾客几分眼神,抢先回答:“这是私事,不好和大家说。” 女客一时间有点悻悻。 在座几人都是人精,没搭话几句,就看出丁眠身边这年轻男伴很“好骗”。 问就是,他们在社会里历经太多。像是王昇的这类人天生就有一种气场,让人初识就知道这人好欺负。 黎深用手肘碰了下丁眠的,他悄声问:“你哪里找来这个年轻人?他看起来有点涉世未深……”这话里担忧的意思更多,怕老同学带的这个年轻男伴不够懂眼色,万一说了点什么不该说的,恐怕不好。 丁眠眼也不眨,笑眯眯地和他碰了碰杯,选择避过这个话题。她看了看宾客桌附近的放映屏幕,扯话题道:“新娘子真漂亮,你家这位堂弟和她谈了几年恋爱啊?” 论顾左右而言他,丁眠相当擅长这个交际方式。 她喝着饮料,让身旁的躯壳做个乖巧干饭的“漂亮花瓶”,时不时含糊地应一下周围人的问话——反正这个躯壳以后见他们的次数也不多,她也不打算以“王昇”身份与之相交。 含糊的次数多了,周围人也觉出这个看起来就很好骗的帅哥是有人教过。 中途丁眠、王昇各自去了趟洗手间,这圆桌上剩下几人面面相觑了下,摇头道:“小帅哥嘴里套不出话来,丁眠肯定提前教过喔。” 另一个男客:“看丁眠还挺在乎这小帅哥,看样子他套了她心啊。” 话题危险,差点要走到下三路的位置。黎深拦了下,“今天的主人是我家堂弟和弟媳妇,没必要闲聊别人。” 他顺理成章地将话题转移到新人身上。 等到他们回来时,在座宾客齐全,婚宴流程正式开始。 丁眠参与过太多次圈内人的婚礼,每逢这种场合她就会选择性地喝点酒,如果喝不动了就婉言拒绝。 婚礼流程到尾声,新人与几个帮着喝酒的年轻亲眷们走过来,要给宾客们敬酒。 丁眠端了杯饮料,躯壳“王昇”也同样是饮料。她不喜欢这次酒宴分配的酒水,喝起来味道不合意,索性不再尝了。 新人过来时,其中一人目光落在王昇身上,短短几瞬,分辨出他手上杯中是饮料。一时间开口怂恿道:“怎么也不喝点酒,这有点不够意思吧?” 一桌几人,黎深等人手中杯子里半数酒、半数饮料,那人却紧盯着王昇瞧,实在有不给人面子的架势。 丁眠愣了愣,她目光打量着开口那人,电光石火中猜到了这位是谁。 新人俩也被他这句话弄得有点尴尬,新郎开口:“能来都是给我们夫妻俩面子了,不需要喝酒了,大家随意,随意。”正要打哈哈过去,不知道那人是之前帮着新人们喝酒喝多了还是怎么,嘴巴一张一合,还算能看的脸上难掩妒忌,“难道是不能喝?丁小姐身边的人总不至于连点酒都喝不了吧?” 丁眠这一桌在婚宴现场不算起眼,她也没有什么要热烈参与的意思。能来就是给老同学面子,顺便为之后与黎家的商业项目合作打点人情基础。 黎蔡早早在不远处看到了丁眠和她的男伴,又从堂弟嘴里得到关于这男伴的形容“帅得很”,语气里那种幸灾乐祸、看笑话的意味特别浓重。 他连机会都没有,就硬生生折戟在去见丁小姐之前,试图让她对他“一见钟情”的路上。 黎深皱着眉,有心想要呵斥这发酒疯的堂弟。还没开口,就看到在酒桌上吃饭、喝饮料时总挂着一张笑眯眯脸,看起来脾气特别好的王昇,冷不丁地说:“她不喜欢这个酒的味道。” 这句话说得实在莫名奇妙。 可脑子再一转弯儿,分清主语、用词及态度,就能顺利理解这黑皮小帅哥这句话的真正用意了。 黎蔡举着酒杯,想要强硬拉他喝几杯,最好是能把他灌的丑态毕露的念头,在这一刻被彻底捻灭。 他错愕地看着王昇,耳边听到新郎怨念地低声骂了他一句:“别丢脸了。” 与此同时,是丁眠似笑非笑地说了一句:“我确实不太喜欢这个酒的味道。” 她笑意柔和,精致美人温柔含情地看向尴尬的新娘,伸手握了握她的指尖,婉转而歉意道:“不是你们的问题,是我嘴太刁,品不来好酒。” 作者有话说: ? 第 26 章 这个世界上永远是正常人居多。 婚宴后, 丁眠收到这对新人送来的致歉礼——歉意为的是黎蔡在婚礼上的言行举止。他们也有心,致歉礼不止有她的份儿,还有男伴“王昇”的。 越是家族人口多的豪富, 越是讲究体面。不管是为了安抚新娘那边, 还是为了赔罪丁眠这边,黎家这个新郎为了自家兄弟, 可谓灰头土脸了好一阵。 私下, 恐怕黎家的长辈也教训过黎蔡一顿。 丁眠没有怪罪到这对新人身上:新人婚礼当场遇到这样没有眼力见的亲戚, 他们心中的怄气只怕要比她这个宾客来得重。 收下了致歉礼,丁眠托黎深问了新娘喜欢什么首饰。数日后,她将礼物寄去给新娘,这人际往来宣告结束,双方都算满意。 事情结束, 丁眠将这件事抛之脑后,沉下心思处理公司事务——接近年关,她需要尽快地忙完公司堆积的工作, 以便不久后腾出时间和兄长度过春节假期。 …… 每周例行的视频通讯,兄妹俩交流感情的好时光。 视频开着,丁眠单手撑着脸颊, 小声和丁燧抱怨着这两天在工作上遇到的困难:“如果F市的项目到年底前解决不了, 年后我又得飞过去一趟。” 她一提到这个,沮丧起来,“今年我在飞机上度过的时间得有快几百小时了。” 丁燧试探着问:“要不然咱把工作缓缓?” 他问得很真心,也很怜惜自家妹妹。谁料,下一刻, 丁眠立刻摇头, “那不行, 工作不能停,我就是抱怨一下。” “……” 丁眠朝丁燧露出一个甜笑,元旦已过,她的虚岁游游走走到二十九,今年的生日再过一下,就是二十九岁整了。年近三十的漂亮姑娘,笑起来还和小时候一样。 丁燧莞尔,“再过些天,到我这里来过冬。”镜头一转,他将住所外的海景拍给她看,碧蓝海水、雪白浪潮,衬着一轮正要落下的红日,整个海面都被淡红、橙黄色的光芒搅碎,心神舒畅的美景。 丁眠又听丁燧道:“房间什么的都收拾好了,你们来了直接就能住。” 他语塞了一下,中年人装模作样地摇头晃脑,“我腾了四个房间哈,你一间,他们仨一人一间。” “……”兄妹俩大眼对小眼,好一会,丁眠笑起来,她有模有样地应声,声线温暖,“我知道,会和他们说的。” 丁燧不想就妹妹和她的“三个年轻人”的私人生活多做什么探讨。 他转移话题,“天澜这个月是不是要期末考了?” “嗯,两门形体专业课,一门声乐,一门表演基础训练,”都是到形体房进行考试,丁眠操纵天澜在校内老老实实地学习,幸亏这具躯壳的属性天赋点不错,即便是她这个门外汉,也能在躯壳惯性下将专业课的内容表演到位。 丁燧颔首,心里对她这么了解天澜的专业课觉得有点微妙,但他也不追问,紧接着又问:“林子夭呢?他这段时间在做什么?” 他这话说出口,就看到丁眠眨了一下眼,嘴角浮起一丝近似纵容的笑意,很快,她轻描淡写道:“吃吃喝喝玩玩。” “……” 丁燧沉默半晌,决心掠过这个问题,继续:“王昇呢?” “准备明年的体育生高考,”丁眠笑吟吟地道,“他的老师说今年的省级及以上竞赛项目要到三月才开始,这段时间一直在训练。” 与体育生有关的教育政策在近年有多变动。丁眠正是借着政策变动,才有机会让躯壳“王昇”拥有短时间考体育类大学的机会。放在从前,高三复读的学生想要转为体育生身份上大学,流程繁琐,也少有人建议走这条路。 毕竟,练体育实在很累,没有天赋的人贸然走上这条路,没几天就会被训练辛劳苦累劝退。 躯壳“王昇”的体力很好,身体条件优越。丁眠为之报名参与体育训练时,负责的体育教练测过几个基础体育项目,最后都迷惑他之前为什么不选“体育生”的道路。 丁眠只能解释说,小地方的教育水平不够,家庭条件也无法提供体育生需要的日常饮食……总总原因,导致“王昇”以普通文化生的身份落榜,直到遇上了主身体。 丁燧:“他体能消耗大,记得让阿姨多买点补充能量的肉菜。” 这点小钱,他当然不会心疼。丁燧眼也不眨,忽然想到什么般,拧眉试探问道:“你平时给他们零花钱吗?” 丁眠茫然地和他对上眼神。 丁燧问出口,才觉得这个问题被他们忽视了很久。 “他们现在都没有挣钱的能力,平时吃喝住行——”算了下这三个人日常大概要的开销,丁燧凝重道,“子夭不算,他基本都在家里,我听阿姨说他想吃什么都让阿姨帮忙买……” 丁眠默默加了一句:“他有什么想吃的零食我也会买。” “所以,给过零花钱吗?” 丁燧直截了当地问。 “……”丁眠想说,躯壳要是有什么需要的,一般都是走她自己的卡——电商、快递体系发达健全,她的男性躯壳们缺什么,购物软件一开,直接下单,地址家里,直接走她的银行流水账单。 也就是说,实质意义上,她还真没给过“他们”零花钱。 丁燧从她的沉默表情中得到答案。 他哽住,好半天才说:“年轻人脸皮薄,你没提过,他们也肯定不问你要。” 丁眠内心悄悄地回:我不是脸皮薄,我就是觉得没有必要。 都是自己,主意识操纵的情况下,何必多来几张卡——她按照二十多年来的习惯,进行网络购物,为自己(们)购买商品,从没给过躯壳们独立的“零花钱”。又怎么会想到这一行为落在外人眼中,意味难言,耐人寻味。 “这样不好,”丁燧开始心疼起几个月来陪在丁眠身边的年轻人们,他说,“他们年纪小,你不能借着他们阅历少、年轻的机会就乱来。” “我知道天澜有你资助,资助是走丁家慈善项目吧?”他问,得到丁眠的点头,她确实让躯壳“天澜”走了企业慈善流程,流程正规,避免后续出现什么问题。 资助大学生的金额,走完流程后,扣去学费住宿费,到手平均下,也就一个月小一千。这是丁家企业资助贫困大学生的标准。 丁眠试图反驳:“他们的衣服什么都是我亲手买的——”她并没有亏待自己! 这话让丁燧沉痛闭目,很快,他幽幽质问:“你不觉得这样不对劲吗?” “嗯?” “三个人的衣着打扮你都一手操办,”丁燧重提旧话,“是不是掌控欲太旺盛了?” 这话他之前决心不再说了。毕竟是妹妹自己的生活,多说容易让人逆反,也有损兄妹感情。 “……” 丁眠怎么也没想到话题又回到这之上。 “阿姨我每个月都给开这个数的工资,”丁燧痛心疾首地伸手比划了下,“还不算年终福利什么的,每个月的买菜钱什么都另算。” 丁眠抿了下嘴角,“你觉得我对他们不好吗?” 丁燧看出丁眠的小失落,仿佛是觉得自己对他们的行为被兄长否定了那样,有点不高兴。他缄默片刻,摇头道:“你对他们很好。” 如果她对他们不好,怎么会愿意将他们拯救? 林子夭那样糟糕的原生家庭,因为有她,撇去了原来的“智障傻子”诨名,法律意义上也成了有一切自主权的“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她亦宠爱他——林子夭不愿意去上学,喜欢吃喝玩乐…… 她完完全全地纵容他。 天澜的困境艰难,是拼了命往上爬,试图靠着教育获取阶级跨越,改变人生的年轻人。他足够聪明,足够优秀,丁燧有时候都得感慨妹妹的眼光实在好,找到了这么一个才貌双全的年轻人。他的生活因丁眠改变:他不需要再在假期、周末兼职,只需要按部就班、像所有普通大学生那样学习就好。 他甚至还听在娱乐圈开公司的老友说,天澜近期签约了一个经纪公司,全程都有名律帮着处理合约,避免踩坑。 王昇是她在灰扑扑工地带回的年轻男孩。 他没那么聪明,小地方的资源局限了他的将来。这个年轻人爱笑、天真,看世界像是小朋友抱着万花筒,用万花筒观察世界后,叽叽喳喳,灿烂欢快说:世界是亮彩色的!世界真好看! 她将他带在身边,为他铺好路,希望他将来的社交环境单纯友好,不让他对世界的美好滤镜破碎。 …… “你对他们很好。” 丁燧认可了她将他们带到身边的一切,兄长无比认真地看向她,“但你不觉得,他们在你面前,有些低自尊吗?” 丁眠懵了一秒,她犹豫着重复了一下。 “低自尊?” “在某些方面,尤其是你们的关系下,”丁燧含糊带过了她身边有“三个”年轻人陪伴的既定事实,“他们有点不尊重自身的价值,更多时候……” “只把你放在首位。” 作者有话说: 修个了个人名,谢谢大家给捉虫! 丁燧:健康人际关系倡导者 因为年龄大,所以想的多,再加上对妹妹(以及三个马甲)的好感,促使他在不平等关系中仗义执言(。 —— ? 第 27 章 中艺的专业课考试结束, 寒假正式开始。 辅导员在班群里发通知,将准予离校时间、开学返校时间清楚列出,并嘱咐大家回家一路顺风, 过个好年。 上午最后一门专业课考试结束, 下午收拾行李准备离校。 回宿舍时,其他三位舍友也在收拾东西, 忙碌间隙抬头看了天澜一眼, 友好问他今年放假是不是要回老家。 丁眠没有什么隐瞒的意思。 “主要还是留在京市。”犹豫了一下, 见大家都有好奇,继续说:“会和别人一起过年。”之后行程变化,去往海岛过冬,就不需要和舍友们详细说明了。 三个舍友诧然,他们和天澜一块住, 平日里朝夕相处的,也都知道天澜的身世。 “你是有什么亲戚在京市吗?”向来大咧咧的舍友挠了挠脸,奇怪地问, 他注意到天澜这一刻的表情有点难以言说。他霎时间感觉自己是在为难人,立刻摆手道:“我就好奇哈,要是隐私的话就不用说了。” 另外两位舍友也没有强求的意思。 眼瞅着天澜陷入沉思, 大喇喇开口的舍友连忙想找补, 免得气氛尴尬。然而,还没开口,就看到天澜挽了挽袖子,淡定自若地解释道:“之前的贫困补助人,说让我和她一块过年。” 众人:?! 因为太过坦然, 那种可能延伸出暧昧色彩的语义, 莫名其妙被他这态度覆盖, 让人很难觉得这其中有什么桃色交易。 天澜将衣柜里要带走的冬装拿了两件,叠了叠塞进行李箱,动作行云流水,完全没有被这问话影响到,“我在湖城没有亲属可以一块过年了。” 这句陈述句,让其他三位家庭美好、父母健全的男大学生顿感心酸。 开口问的那个一时讪讪,尴尬得脸红,对了对其他两位舍友的眼神,心里头拧巴巴的。 其他两位舍友立刻扯开话题,说是今年返校回来要带点什么家乡特产的。一来二去,宿舍里的气氛重归和睦友好。 丁眠完全能感觉到这几个年轻男生之间的眼神交流,她对躯壳“天澜”的舍友一直很满意——生活中到底还是正常人居多,大家都有恰到好处的好奇心与同理心,很少会究根问底地试探彼此的生活。 躯壳“天澜”和主身体的慈善捐助关系,能延伸出的情涩意义固然有,但也不多,主要还是因为丁眠在操纵这个躯壳时,一直老老实实地上课学习,从来没有在必要课堂上请假外出。 情人关系,不仅要求有物质上的给予收获,还要有更深层次的联系。 目送着比他们收拾得快,告过别准备离校的天澜,三位舍友们叮叮咚咚收拾桌面、课本时,一人冷不丁地说了一句:“我之前一直听陈伟说,天澜有金主。” “……”沉默,沉默,然后另一个舍友犹豫道,“他也这么跟我说来着。” 最后一个舍友幽幽附和:“同上。” 三人面面相觑,好半天,最开始说的那个舍友喃喃道:“但我觉得没有。” “同上。”×2。 “天澜的态度……”舍友很难用言语来形容,他皱着脸,比划老半天,最后结巴卡顿着道,“就,感觉他和资助人的关系没有任何需要隐瞒含糊的部分。” 正是这种光明正大、磊落直率,让舍友们难以相信来自发胶男陈伟口中的传闻。 作为与天澜最为亲近的舍友,他们从来不在同学面前确定所谓“金主传闻”,久而久之,也就让这传闻的真假性得到了证实。 ——毕竟,天澜的舍友们都不觉得他和资助人的关系暧昧,那么来自陈伟口中的传闻真假性……恐怕只能是陈伟嘴巴太碎,脑子太黄。 当然,舍友还是给自己留了一线余地,他清嗓子道:“就算天澜和他的资助人有什么关系吧,那我觉得那个资助人也很好。” “这么重视学业,也从来不让天澜随意离校出去,甚至没有在外校住……” “怎么说,也是很在意他的社交关系、学业问题的大好人吧。” “总之,一看就不是那种很不好的关系。” 他斩钉截铁道。 = 年底放假,躯壳中最舒服闲适的一直都是“林子夭”,其次是放寒假的“天澜”,最后才是“王昇”。 “王昇”的体校训练,一日都不可以落下,需要形成肌肉记忆,确保不久后的竞赛能发挥出最好水平。 丁眠在忙着工作事务时,主意识分股操纵躯壳,倘若真遇上“王昇”加训的时候,就会偷懒着将意识暂时下线,让躯壳惯性来训练辛劳。 这种操纵躯壳的小技巧,颇有点游戏中借助程序bug刷熟练度的意思。在现实生活中,恐怕没有人能像丁眠这样,作弊般地进行艰难辛苦的体训项目,由此精进体魄、锻炼身体。 又因为年底事多,丁眠苦兮兮地在公司加班加点工作时,更愿意利用其他两具躯壳来享乐愉快,以此填饱主意识干涸困顿的情绪价值。 住家阿姨人在主宅内,亲眼见证两个年轻人的生活状态—— 天澜放假,离校当天就到丁家主宅里,早七八点起,吃了早餐后开始打游戏。住家阿姨图热闹,也爱围观他在沙发盘腿坐着搓手柄。不管是线上联机还是独立单人主机游戏,她这个不那么了解游戏的年长者依稀也能感觉到天澜的游戏打得不错。 林子夭睡得久,早上九点多十点起床,吃饱了就开始咸鱼瘫。住家阿姨有时候会好奇,这小年轻不爱动弹是怎么保持住这样的身材的? 漂亮年轻人喜欢在客厅边吃零食边看电视,这已然成为他的日常习惯。 阿姨以为这两个年轻人会因为电视机归属而吵一架,她甚至都想好了要怎么解围了。没想到,天澜放假第一天,早起占据了电视机打游戏后,林子夭抱着一袋子的坚果,特冷静地瞥了客厅一眼,然后目标笔直地往楼上影音室走。 他们友好、默契地分配了家中电视机、投影仪的归属。 住家阿姨在当天丁眠回家后,小声地对她夸奖这两个年轻人: “……嗯,就是这样,我本来以为他们俩会吵一架的,”眼瞅着丁小姐挑了一下眉,似有莞尔的意思,住家阿姨笑呵呵地补充,“没想到他们分配得这么好。” 没有丁点“鹊巢鸠占”的恼怒。 林子夭平静转移娱乐地点,带着零食直奔影音室。 到中午吃饭的点,两人在餐桌上也不说话(住家阿姨语)——丁眠继续挑眉,她不能解释说她没有自言自语的习惯,只好继续听阿姨分享今日家中趣闻。 最后,住家阿姨总结道:“总的来说,我觉得他们就算没有你在身边,关系也都不错。” 丁眠忍俊不禁,问道:“阿姨,你觉得他们之前周末在家,是因为有我在身边,才这么乖的吗?” 主身体和躯壳们周末同聚的次数不少了。 平日里与兄长视频时,丁燧也都能见到做背景墙的年轻人一二三。 无一例外,非常安静,各自做自己的事情,从不争吵,不生半点龃龉。 丁眠没想到在住家阿姨眼中,是因为有她的存在,躯壳们才不起纷争。 “……很难不这么想嘛,”住家阿姨道,“毕竟我之前见过他们在家里,基本都有你在。” “但事实上,他们没有我在场,也能相处得不错?”丁眠替阿姨补了后半段话,她话说完,阿姨认真地点头,并说:“确实是这样的。” 她甚至还举了个例子:“虽然我家里也就我一口人,没什么子女的。但我姐妹家孩子们,一放假回家,在家里难免闹腾吵架。” “……” 住家阿姨真情实意地说完,“还得是您管的好。” 丁眠一时不料阿姨会说出这么句话,她噎住,好半天才克制情绪,说:“有没有可能,是他们性格比较沉稳,不像小孩?” ——都是自己,还能争吵抢电视吗? 家里又不止一台电视机,影音室的投影仪也完全能满足日常看影视作品的需求。 丁眠无奈极了,她没想到只是日常最简单的一件事儿,落进他人眼中,就那般耐人寻味了。 住家阿姨显然不赞同她说的这句话。 年长者有年长者的那一套说法,她是完全有自己的一套逻辑,并不认可丁眠所谓的“他们不是小孩,不抢电视”。 阿姨说:“就算是成年人也有自己在意的东西。” “习惯看的电视机——”她解释自己的逻辑思路,“林先生用这台电视机都有几个月了,肯定看出感情来了吧。” “被别人先用了,那种感觉就不一样。” “……” “……” 丁眠与她面面相对,最后只能叹息着说:“或许,他们的领地意识也没有很强……” 作者有话说: 马甲太多的困扰之一:一点点小事在别人眼中的含义就很奇怪惹。 尤其是这种不争不吵的,很容易被别人认为是眠眠管教有方! —— ? 第 28 章 年底事清, 公司放假。 国家法定节假日从二月二日放到二月九日。 二月一日这天,正好是周五,下午的时分, 整个公司都不免心思浮躁, 想着直奔回家。 办公室内,不少工位上的同事们交谈着今年年假安排:或和家人出去小旅游, 或是在老家过传统春节, 又或者准备着家里人给介绍的相亲局。 还没等到下班的点, 办公室门口忽然探进来一个眼熟的脑袋,乔助理看过去,和人事部的同事打了个照面。 人事部的面带笑容,室内的员工们齐齐看过去,一时间惊讶来人。有人以为是公司又派了什么加急任务要他们现在赶, 皱着眉试探问,得到人事部的摇头否认。 该同事笑眯眯地道:“不是加班哈,是跟大家说一下, 一会别忘了去拿公司年货。” 每年的员工福利都由人事部和财务部一块策划出福利方案,再交给丁总过目,获批准后便逐一发放到员工手上。 丁家企业能在这十多二十年内做得如此优秀, 不乏有对员工基础福利等优待, 总总原因加起来,让丁家企业在业内的口碑颇为不错。 “丁总今年给了每人这个数的福利预算,”人事部没开口,只用手比划了一下,办公室里的同事们惊了一下, 一时间也兴奋起来, “老板豪气!” 这是个好消息, 人事部的员工们趁着还没下班,特意去每个部门踩踩,给大家分享一下今年春节的公司福利。 “下班后大家记得去排队取,有请假的、已经休假的,就等年后上班了再拿。” 人事部分享完毕,美滋滋地走了。 乔助理低头看了下手机,她一直忙着今天的工作,错过了公司大群后勤部的公告。等到下班的点,办公室内的人一鼓作气全跑后勤去领春节福利。 等领完公司年货,大家热情洋溢地发了朋友圈,炫耀了一波公司的春节分发,愣是让同行们艳羡到不行。 乔助理也是乐滋滋发朋友圈的一个,她发完以后,还收到了丁眠的点赞。 没一会,丁眠又私聊她,拍了一张还没拆封的名牌香水照片。 老板轻描淡写,三言两语说清重点:挑几瓶你喜欢的。 乔助理受宠若惊:“老板,我已经有咱们公司发的年货了——” 丁眠估计在忙,没有发文字,而是按语音,回答她:“算我私人给你的春节礼物,什么时候来我家吃个饭,一块带走。”她的声音含着笑意,显然放年假让她十分愉快,那种轻松的状态单从声线中就可以听出。 乔助理腼腆着接受了,等她放大照片挑选香水时,发现里面有几瓶是丁眠个人最喜欢的香型——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喜好的香水原料,香水喜好从来都很私人。 因为在丁眠身边工作了几年,乔助理知道丁眠最喜欢的香型就两种:雪松或是佛手柑。 美人老板使用的香水气味,衬得她这个人愈发精致沉稳、典则俊雅。 乔助理多看了一眼丁眠喜欢的香水品牌,决定下回路过免税店时也给老板带一瓶。她乖乖地挑了几款她喜好的甜香,发给丁眠。很快,丁眠发来一个“好”。 “给你留着了。” 她被丁眠这句话里的笑意弄得脸一红,等年假正式开始后,乔助理带了点礼物去丁家主宅拜年——她刚好是京市本地人,除却工作上与老板的交情外,私下的交情也算不错。 特意问了老板离京去海岛度假的时间,乔助理赶在老板要去前两天来拜访,避免出现人到主人不在家的窘事。 丁家主宅院外已经挂上了衬景的红灯笼,墙角摆放了金桔盆栽,抬眼看大门门上,还贴了红彤彤的对联横幅。 院门大开,住家阿姨觑见访客到来,手上的扫雪扫帚搁在墙边,热情地招呼:“小乔来啦?丁小姐在里头喝茶,你这赶巧,后天他们就要去度假了。” 乔助理给阿姨提前拜了年,笑吟吟着往室内走。 窗明几净,一尘不染,清澈的冬日阳光从玻璃窗投进室内。 偌大客厅里,一共四个人。 丁眠戴着一副薄薄的蓝光眼镜,美人散着黑发,皱着眉头,伸手滑动平板,在浏览着面前的新闻资讯。 在沙发上半躺着的漂亮年轻人,距离丁眠最近,他的手腕上不知道为什么戴了一个莫兰迪色的发圈。年轻人的手腕苍白,隐隐可见青蓝色血管,他闭着眼,盖着一条小毯子在睡觉。 另外两个,一个在靠近楼梯的地方收拾着行李,乔助理看到王昇注意到动静,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嘴角弯起来热情地示意一下。她被笑容感染,也不免地笑了起来。 最后一个,天澜正悠悠地从厨房走出来,手上端着两杯热腾腾的热茶,冲她点了下头,旋后,目标准确地将一杯热茶塞进丁眠的手里。 丁眠抬起脸来,朝着乔助理温柔道:“来啦?坐下喝点茶,一会留下吃顿饭。” 乔助理答好,将礼物放在一旁。 她有点不知道坐哪里比较好。沙发上虽说就只有老板和林子夭两人,但谁知道一会天澜、王昇要不要凑过来坐? 也许是瞧出乔助理的为难来,丁眠挑着眉,用光裸雪白的足尖轻轻踢了一下在沙发上睡觉的林子夭。 ——在乔助理眼中,就是大美人这一动作将漂亮青年弄醒了。 他行动柔缓,困意惺忪,直起身来后,迷迷瞪瞪地看了一会玻璃窗外的灿烂冬日,紧接着老实了,抱着个沙发枕头,直起身子来。 丁眠:“坐,他腾出空儿了。” 乔助理忍俊不禁,她发觉丁眠和林子夭之间的气氛非常微妙,非常温柔,像是慢吞吞的圆壳乌龟被敲一下壳,就动弹一下。 是一种迟缓、温柔的美色互动。 她找了个距离老板不远不近的位置:自觉如乔助理,刻意留了两到三人能坐下,距离老板最近的位。 老板和助理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了这个年假要怎么过,期间半点没提公司事务,就是乔助理不免地涉及到年前的项目,都得到丁眠一个严厉的制止:“放假了,我们不提工作。” 乔助理老实点头,乖巧认错:“好,我不说了。” 这才得到丁眠的和颜悦色,她们说着说着,话题不知怎么的提到了这几年的彩妆、香水品牌。 乔助理对香水品牌还算涉猎较多,大学同学中也有跑到名奢香水线工作的,平时获取香水资讯的渠道很多。 丁眠听她说着这两年新上市,因品牌找到的代言人爆红而推动销量的香水,聊着聊着,提起个人的香水喜好来。 “我喜欢甜一点的,”乔助理抱着热茶,心满意足地吸了一口,“最好是那种少女清新甜。” “小女孩。”丁眠温柔调侃,惹来乔助理一个脸红,她不吭声,大喝了一口茶水,冷不丁听厨房住家阿姨问她们想吃点什么。当然,主要还是问乔助理要吃点什么: “小乔,过来瞅瞅,厨房里这些食材有你不能吃的吗?” “有忌讳的,过敏的,一定要和我说。” 丁眠示意她进厨房看看最准确,“不爱吃的就和阿姨说一下。” 乔助理答好,她放下热茶,往厨房的位置走去时,恰好路过了林子夭的位置。她的嗅觉不算敏感,因为避讳异性,所以也没有主动凑近,直到这一刻她才嗅到了熟悉的气味。 雪松的清幽,很淡。 她有点惊讶,但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在去厨房的路上,不由地深思:是林子夭身上的香水味吗?还是说只是单纯是老板身上的? 前者意味着他们用同一款香水,而后者的意味就要更加情涩了。 她晃晃脑袋,把一脑子的黄色废料扫干净,进了厨房,在住家阿姨的热情介绍下,说了自己忌口的几种食材,这才离开。 在与丁眠说话闲聊期间,王昇在靠近楼梯的位置整理行李箱空间——几分钟前,他上楼去拿其他需要带走的物件,这时候才下楼。厨房与楼梯有个避不开的路线,他们狭路相逢。 她同样嗅到了一股很淡、很熟悉的气味,清幽好闻,有点冷淡的香水味。 不像是会出现在眼前这个有着灿烂笑容、明亮性格年轻人身上的气味。 乔助理停下脚步,她终于忍不住开口,小心翼翼地问:“王昇,你身上——” 黑皮帅哥歪了歪头,茫然地对上她的眼神,嘴角已经下意识地弯起来,“什么?” “是香水的味道吗?” 青年手臂线条漂亮,寒冬时节,室内有暖气,他就穿了一件宽松的衬衫、一条亚麻长裤,整个人明俊好看。听到她这么问,抬起手嗅了嗅自己,“香水?” 香水这种东西,久了自己就闻不到了。 是自己的嗅觉习惯了香水的气味,下意识地忽略掉它的存在。 他犹如一只咬着尾巴原地转圈的小狗,很笨拙地嗅完以后,似乎想起什么般,小声说:“可能是吧?” “XX雪松。”乔助理补充了自己对这款香水的了解,她知道这是丁眠最喜欢、最常用的那一款。 王昇:“噢,那就是了。”他很坦然,很平静地答,“我喜欢这个味道。” 乔助理这一刻有点惊愕,又有点迷茫,她心想:林子夭、王昇身上的味道……都是老板最喜欢的香水气味。 是因为老板喜欢,所以他们才喜欢? 还是因为,这是老板身上的气味,他们难免地沾染分毫,由此对这个香水味心生喜爱? 她几乎不敢去想天澜的身上,是不是同样有老板的香水味了。 作者有话说: 香水是非常私人的喜好,有些人晕水生调、白花等等,除非是香水玩家,普通人喜欢了一种香型后,一般就会有趋向地选择同类的香水。 眠眠喜欢一种香水,会选择长时间地回购这一款,她很少喜新厌旧。 马甲们的衣柜里也难免会喷上香水,毕竟雪松、佛手柑等香水原料制成的香水一般都偏中性,男女皆可用。(欸,好像省钱了) —— ? 第 29 章 京市的冬天太过寒冷, 空气干燥,室内要是不开暖气、加湿器,皮肤能干到破皮。 海岛的冬天就不同于此, 太阳高照, 白云柔软,海风温暖, 潮湿的空气泛滥着咸味。 丁眠一行人到达出发港口时, 刚好迎来一波全国各地的游客, 坐着轮渡上船。 因为购买的是家庭轮渡票,丁眠这一间只有她自己——主身体加三个躯壳,舒适地坐在轮渡包间坐席上。 丁燧发来了他在海岛港口接候的时间点。 丁眠给兄长回了个好,他们耐心等待了一小时,轮渡平稳到达港口。 乘客依次排队下来时, 丁眠手上空荡荡的,身后三个年轻人负责拉着行李箱。 酒店安排车辆,丁燧听到司机惊讶地问了一句:“都是你家小孩啊?” 丁燧第一时间没回, 片刻后,才含糊不清答:“都是。” 丁眠在人群中捕捉到了车,她确认了一下车牌号, 示意司机开启后备箱, 行李箱有条不紊地放好。因为知道这次来接的人数多少,丁燧特意让酒店腾了一辆八座房车——三个男人,身量高、体魄结实,比丁眠更占空间。 他的考虑没错,八座也正好让三个年轻人错开了坐, 不至于挤挤挨挨。 丁眠目标笔直, 坐到丁燧身边, 很仔细地观察一番这两个月他的气色变化,见没有什么值得担忧的,这才温柔地笑了起来。 “一会儿,先回去吃顿饭,你们肠胃怎么样?”丁燧打量了一下她,又回身问了下三个年轻人。 林子夭靠在窗户边,舟车劳顿般,非常困乏,眼睛直眯。他朝着丁燧的方向,对了个眼神,很有点小孩子气地皱起脸。丁燧觉得他太可怜巴巴了,还没得到他们三人的回答,就先问丁眠,小声道:“他是不是晕船了?” 丁眠也小声回,无奈极了,“是的,有一点点晕船,刚才吃过晕船药了。” 常年在内陆生活的人,一朝上船,身体恐怕受不了海浪的跌宕起伏,很容易身体不适。 丁眠本人是坐过很多次船,每年兄长来海岛固定过冬,她一到年假就会航班飞到海岛附近的城市,之后坐轮渡来海岛港口。 躯壳的晕船,实在有点出乎丁眠的意料。不过一想,也很好理解,“林子夭”这具躯壳离开林家的次数不多,就是在丁眠将自己解救出来后,也很少选择出门游玩。 好在症状轻微,没有很严重。 丁燧松了口气,他说:“以后习惯了就好,多坐几次轮渡,就不会晕了。” 说完,他目光再度瞥向他们,亮声问:“能吃海鲜吧?这里的海鲜和在家里吃的不太一样,有很多生腌的,味道很好。肠胃不行的话,就不要吃了。” 京市的超级市场当然能买到最新鲜的海鲜,只不过住家阿姨习惯用传统手法来处理食物,杜绝了吃生冷肠胃不适的可能。 不过,人到海岛度假,总不可能不吃点当地特产。 沿海城市处理海鲜的“生腌”,能将从海中刚捞出来没多久的食材处理得足够嫩生,入口即化,味美馋人。 丁眠能接受这种处理食材的手法,也陪着哥哥吃过几次海鲜大餐。她想了想当初给自己们做的全面体检,关于肠胃、过敏项等,思考一番,逐一以躯壳身份做了回答。 “很好,能吃。” 丁燧听着年轻人的回答,轻轻点了下头,给酒店经理发消息,示意他们准备一桌足够五个成年人吃的海鲜大餐。 司机有点莫名地看了看车内的几人,他总觉得这一家子几口人之间的氛围太怪了——具体怪在哪里,开车回酒店途中,他犹犹豫豫想:大概是因为这一家子长的都太好看。可除了年长的这个和漂亮姑娘模子相似外,其他三个帅哥长得都是人中龙凤,偏偏一点也不像。 他怀着这个疑惑,把人送到酒店,在前台登记来客信息时,这才注意到:那三个年轻人身份证上的姓氏完全不一样。 司机:……? 他迷茫想到方才丁燧回应他的话。 “都是家里小孩……居然不是一个姓吗?” = 酒店位于海岛最适合观景的沙滩附近,出酒店约十分钟,就能漫步看到碧蓝海湾、雪白沙粒。 路边高大笔直的椰子树,青椰在叶片中隐隐若现。这片海滩主要由酒店承包,只有酒店客人才能在此地活动游乐。 冬季正是当地的旅游旺季,酒店内空房率低,一到饭点就能看到架着烧烤架在沙滩上与亲友大快朵颐的客人们。 丁燧习惯每年都来当地过冬,与海岛的高档酒店经理已经是老相识,回回都腾出最好视野的海景套房给他。 经理了解这位客人的家人会在春节前来此地陪伴他,年前她问丁先生今年会不会有其他亲友一块度假。问时,经理显然不觉得会得到什么与往年不同的答案。 然而,她没料到的是,今年问时,丁燧告诉他,需要多几个人。 “有四个人,”丁燧说,“嗯,是的,我妹妹和其他三个人。” 经理怀着好奇心,在前台迎接了丁先生的亲友。熟悉的漂亮美人——丁先生的妹妹,京市赫赫有名的青年企业家,她柔和地朝她颔首示意。 其他三个人,身份证件上,他们的出生年都在同一年。 按照传统的计算年龄算法,还没过今年生日的他们,虚岁十九,周岁十八。 经理收到后厨示意的“餐已准备好”。她对他们说了一会就能去吃,又问他们是否需要找块沙滩享受美食。 丁燧显然是听从丁眠的意见,年长者看向她,挑眉询问:“想去吗?” 正逢中午的点,他们腹中空空,饿得咕咕直叫。 可以欣赏海风海景,又可以享用美食。想也知道选什么,丁眠斩钉截铁地点头:“去!” 经理注意到,丁燧问完丁眠后,也没有第一时间同意这个选择。 他特别公平的,来了一句:“去。一票。” “你们呢,要不要去?”经理很明显看到美人妹妹瞪圆眼睛,显而易见是被她哥哥这个问过意见,却还要等最终投票决定的操作弄得哭笑不得。 经理莞尔,看着这一家子热闹非凡,耳边听着丁眠用柔软威胁的口吻:“哥,你有点过分了。” 丁燧拍了拍她的肩膀,轻描淡写答:“第一个问你了。” 言下之意,第一个问你,就是很在意你的意思了。 丁眠:“……” 她真的有点无奈,一时间啼笑皆非,可心里头又暖融融的。 很快,经理看着那三个小帅哥都回答“去”。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回答并不那么让丁先生满意,他瞧着有点恨铁不成钢,瞟了三个帅哥一眼,嘴里嘟囔了什么,她隐约听到一句飘过的“太宠她了”。 经理没能懂这个话中有多少深刻含义。 她领着他们将行李先放在海景套房,笑眯眯地说了今年和往年的不同:“去年丁先生和丁小姐两人来度假,所以我们安排的海景套房只有两个主卧,一个客卧。” “今年呢,咱们安排了顶楼套房,视野超棒,房间也多,足够您一家子一块住。” 看着帅哥们挑选了房间,经理将他们带到选好的观海景吃大餐沙滩地点。 可以看到沙滩不远处已经有酒店的其他客人们在晒日光浴,年长者、年轻人、儿童们笑闹着。 沙滩多彩缤纷的海滩伞下,垒着各色的冰爽饮料,还有鲜切的椰青,经理补充:“那是我们酒店提供的饮料摊,有需要的直接去领就好。” 谢过经理,丁燧瞅了眼已经坐下来的妹妹,她洗干净手,正在剥着新鲜的皮皮虾。肉质肥美,黄膏味甜,她咬了一口,就愉悦地眯起眼。 丁燧:“慢点吃,之后在这还呆好些天,别第一天就吃腻了。” 她“嗯嗯”地敷衍,不忘多剥几只蟹、虾,投喂到丁燧的碗里。 主意识操纵躯壳,同在一个饭桌上时,很多时候会变得“手忙脚乱”。 或者,用更准确的说法,是她很容易让一个躯壳专门负责一件事,然后另一个躯壳做另一件事。 丁燧看着天澜往饮料摊子的地方走去,回来时端了一个大托盘的冰爽饮料。 他甚至知道每个人的口味——丁燧养生,顶多喝点椰青,饮料摊上有专业开椰人凿了洞,插了吸管。天澜先把椰子递过来,丁燧谢过。 他喝着椰青时,看到托盘上的其他饮料。 每人的饮料味道都不一样,鲜榨橙汁、芭乐汁、气泡水、葡萄果酒。 四款不同饮品,杯沿缀着薄荷叶,冰杯晶莹剔透,是盛日下解渴的最佳饮料。 丁燧为天澜的善解人意感到欣慰,他喝着的同时,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到:这几款饮料好像都是丁眠喜欢的。 这个念头掠过,还没留下深刻印迹,他就被自己面前垒的好高的菜肴惊住了。 用一次性手套套在手上,剥出来的饱满肥美蟹肉,王昇正一脸正经地拨了半盘子给他。 林子夭剥东西没那么快,但他同样分享了一半已经剥好的蝴蝶虾肉,垒在丁燧的盘子的另一边。 丁燧:“……” 他还没多说什么,就看到王昇把剩下的半盘子往中间挪挪。林子夭同上。 这意思就是,大家一起吃。 但丁燧得先来一份。 他继续沉默:“……” 下一刻,丁燧亲眼看着天澜若无其事地从王昇、林子夭剥好的蟹肉、虾肉中挑了一部分,安静内敛地吃起来了。 就,还蛮友好和善的? 他情不自禁地看向丁眠,发觉自家妹妹正小口喝着果酒,见他望来,朝他深深、甜甜地笑了一下。 作者有话说: 丁燧:大惊失色! 大概是觉得妹妹实在厉害的那种程度,已经想不到要用什么言语形容了(。 —— ? 第 30 章 仆仆风尘地赶到海岛, 一行人都累得很。中午的海鲜大餐吃过后,到了下午的点,丁燧就看着丁眠倦怠地揉了揉眼, 打着哈欠说自己想睡一会。 “一会到点了喊醒我?” 丁燧应下, 目送她进了卧室睡觉。 林子夭同样倦了,他收拾不动行李, 撑着脸颊直打瞌睡, 被丁燧喊着进房间睡觉。 就是精力充沛的天澜、王昇, 也被他催着去短暂午休一下。 他们也都听话,停下正在做的事,乖乖地进房间睡觉。 主身体加躯壳们都被安排着睡了一个美美的午觉,醒来以后,丁眠浑身舒畅, 神清气爽。 丁燧敲了门,轻声唤她起床,“刚开了几个新鲜椰子, 出来吃吧。” 中年人少眠觉浅,也没有什么午睡的习惯,他在客厅里帮着给他们收拾行李——将日常用品归类放好, 又从酒店那预约了今晚的晚餐。 卧室是酒店人员特意收拾过的, 靠窗阳台插了几只新鲜百合,空气中有着淡而清新的香气。年长者抬眸望了望从被窝中钻出个脑袋,长发翘了起来,睡得脸红扑扑的妹妹,温暖微笑:“睡舒坦了?” 丁眠揉了一把脸, 长舒一口气, 眺望阳台外的海景, “舒坦!” 丁燧也为她能够享受假期而感到高兴。 他轻手轻脚地关了门,让妹妹在卧室内换衣服。 紧接着,丁燧逐一地敲了其他房间的门,温声喊这几个年轻人起床。 直到喊完后,丁燧坐在客厅沙发上,觉得自己这一连串的举动颇为搞笑——他喃喃:“简直是当了爹,把赖床的小孩一个个喊醒。” 越想越不对味,他连忙将这个念头抛之脑后。 丁眠是最早喊醒的那个,走出房间时,她穿着吊带裙,露出雪白细腻的手臂,头发还披散在肩头,伸手就接过兄长递过来的椰子,痛快地吸溜一大口。 清凉可口的椰汁滑入口中,肺腑一片凉爽。丁眠惬意地盘腿坐在丁燧身边,脑袋往哥哥肩头一搭。 静谧而柔软的午后时光,阳台玻璃门半开,有湿润、咸涩的海风吹进。 丁燧问她晚上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东西:“我让酒店后厨去加。” 丁眠想了一想,暂时没想出来能吃什么。很快,当她操纵着其他躯壳从房间走出时,丁燧这句话又重复了一遍。 他问他们:“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东西?” 是一刻极其默契的沉默。丁燧诧然,他身旁的丁眠同样微妙地安静下来,他偷偷扭头看她,发现妹妹正在用某种奇妙的、温吞的眼神放空。 许是深思熟虑后,他听到丁眠慢吞吞地说了一道当地知名的菜肴,他记下,加入今晚的晚餐。 其他三个人,规规矩矩,未曾出现抢嘴行为,很有顺序地说了自己想吃的菜肴。 丁燧将几道菜名发给经理,要她告知酒店主厨。 发完消息,抬起脸,丁燧恍然一惊:在他低头发消息的时候,林子夭悄无声息地走近,他的脚步声从来轻而静,像是猫的肉垫踩地那样,寂静无声。 丁眠散落在肩头的长发,被他用手腕上的一个发圈给扎起来了。 扎成了一个很蓬松、很可爱的丸子头。 丁燧:“……” 他发觉丁眠和林子夭都很淡定,若无其事极了,就像是他凑近给她扎头发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他手腕上那一圈,颜色浅淡的莫丹迪发绳也有了具体归属——丁燧看到他手腕上戴着的这个,还以为是年轻人的风潮,没料到,这居然是为丁眠准备的发绳。 林子夭扎完头发后,又伸手捏了捏那个蓬松丸子头。 是在确保这个丸子头不易松散。 他将丁眠落在耳廓上的碎发用指拨了拨,最后,才心满意足地抱着一个椰子喝起来。 王昇已经在将行李箱依次合上,搁在海景套房的收纳间里。他动作很快,提溜着行李箱,短短几分钟就把客厅陈列、摆放的行李收拾得干净整洁。 刚好酒店来保洁询问是否要清理室内,天澜先一步走上去交涉,低声温和婉拒了对方,这才将门轻轻关上。 时间走到了下午四点五十分。 从客厅的窗口往下眺望,可以看到蓝宝石般的海面被浅红的夕阳笼罩,沙滩上已经架着沙滩排球、烧烤架、帐篷等物件。 丁燧收到经理的消息,告知了晚餐时间和地点。 距离饭点还有一小时左右,他们决定下楼去逛逛。 丁燧在丁眠休年假前,就介绍过这家酒店今年新装修的几个餐厅、娱乐室。他还没多说什么,林子夭和他们打了个招呼就往新餐厅走去,王昇跑去沙滩边看人打排球,天澜倒是跟在他们身后,懒散地双手插兜,望着不远处海面卷起的浪潮。 拉着手踏着海浪的游客们欢声笑语,还有拿着小桶在沙滩上挖贝壳、捉螃蟹的,正好是傍晚时分,远远就看到几个小朋友低着头推推搡搡地小跑过来,炮·仗似的,速度飞快,连身后的大人都拦不及时。 丁眠条件反射地伸手把哥哥拉到一边,小孩在他们原定的路线上欢闹尖叫,好险没有撞到。 事情发生得太急,她没有想太多就伸手要护着丁燧。 直到人站稳,目送着幼童们的背影,她才惊觉,方才她试图保护丁燧时,用的不仅仅是自己的主身体。 因为焦急紧张,在身后的“天澜”同样伸出手臂拦住了兄长。 “……”丁燧扭头一看,妹妹拽着他的手臂,力气很大,硬生生把他从原来的位置拽到一旁两三步。紧追在他们身后,原本是慢悠悠散步的天澜也伸出了手臂,他拦住了小孩可能冲击到的方向。 丁眠终于松开了手,她的手臂在肾上腺素狂飙的当下没觉得有什么费劲,直到撞人危机过去了,她才觉得手臂肌肉有点酸乏——拉住一个成年男人往旁边扯,到底是有点吃力。 “还好吗?”丁燧心有余悸地问他们。 他听到丁眠的一句:“我们都还好,就是你,差点要被撞到了。” 按照原定行走路线,丁燧是一定会被撞到。如果不是丁眠反应及时,很难想象几个兴冲冲低头狂奔的小孩会对他产生多大的冲击力。 丁眠上下打量了一下他,在夕阳余晖下看出兄长的状态尚算不错。 她松了口气,旋后,小声嘟囔道:“太不安全了,你这把老骨头要是摔一跤可怎么办?”强直患者的骨质易碎,病人平时出行定要小心谨慎,避免骨折。 这也是为什么丁眠紧张得不行,生怕丁燧被撞。 丁燧没来得及多说什么,就看到天澜自觉地走到他的那一边,平静地和他们并肩而行。也不说话,特别沉默。再有什么不看路的人要撞上来,他就会先一步走前,冷淡地提醒对方小心看路。 因为长得好看,声色又冷,莫名有种克制而冰寒的漠然。 丁燧:“……” 他以为天澜是因为丁眠的情绪紧绷,这才狼顾虎视般地扫视周围,确保不会有人打扰他们海边散步的兴致。 丁燧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如何组织措辞,终于,吭声道:“也不用这么担心我,我还不至于被撞一下就出什么问题。” 话说出口,丁燧背脊猛地一凉,近乎默契般,丁眠看向他,天澜也望了他一眼。 明明都是面甜好看的青年男女。在这一刻,竟然有了几分叫人紧张的冷静威严。 丁眠口吻很温柔,眼神却很不悦:“不要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天澜没说话,只是将路线换了换,他们往人更少的沙滩方向走去。 丁燧默不作声,心中满意。 他觉得刚才发生的事情,虽然紧急危险,但也能看出天澜的“责任心”。 关心爱护对方的家人。 丁燧悄悄地在心里给天澜多加了一分。 很快,时间到了该吃晚餐的点。 酒店安排的晚餐除了盘菜外,还有个牛肉火锅。 他们落座时,经理忙着招待其他客人,路过时简单地介绍了餐厅的“调味料区”:“火锅自制调味区在那边,小食、水果切盘也有。” 丁燧来这里有几个月了,但还没吃过几顿火锅:人少吃,不够热闹,他也懒得折腾。 听着经理说完,正想要去调味料区调点酱料。 手机嗡的一下响了,是京市老友打视频电话过来,热情问候他在海岛的生活如何。因为太久没有联系,也不好在就餐时候挂断,他只能歉意地给了妹妹、几个年轻人一个眼神,接通,和老友简单地聊了几句。 等到聊完,火锅里的料都烫熟了。丁燧面前已经摆了一盘调好的酱料。 他拿牛肉蘸着酱料,越尝越香,越吃越高兴:“这是谁给我调的酱料,味道真不错。” 林子夭坐在他对面,朝他笑了一下。 丁燧这就知道是他给他调的酱料了,他说了谢谢,林子夭眼睛亮亮的,“不客气。” 因为这酱料调得太好吃,等到丁燧蘸空眼前的一盘后,林子夭又自觉地去调料区给他重新调了一盘。 丁燧既感动又不好意思,觉得自己是在使唤人。 他再度道谢,偷偷在心里给林子夭也加了一分:调料真的很好吃,也很会照顾人。 作者有话说: 哥哥试图依靠加分来评定妹妹身边人的标准。 不过,很快他就发现这招没用,因为很有可能今天某人得分超越其他两位,隔天就又有人拉平得分。 最后,还是不分胜负0.0 (没办法,都是眠眠的马甲,怎么可能会不对自己、不对家人好呢? —— 30-40 第 31 章 乔助理在除夕夜当晚给丁眠发了拜年消息。 京市的室外温度寒冷, 城区下了一场大雪,小区的绿化带已经覆盖上了一层厚厚的雪白。从阳台眺望,路灯昏黄, 雪色白皙, 盈盈照亮路边行走、驱车过的人们。 城区内禁止燃放烟花爆竹,乔助理听着客厅内爸妈看着春晚, 电视里传来的电子鞭炮声, 给自己的通讯录朋友们发去消息。 给丁眠发的拜年消息, 很快就得到回复。 她点动消息框,看到一串讲究斯文的拜年回应消息。旋后,她点开老板的头像,进入朋友圈,首条就是一段小小的视频。 文字是:将持续三小时的烟花盛典。 镜头对着海岛上升腾起的大朵烟花, 并未对着人拍摄。这显然是老板心血来潮,想着要给拜年的亲友分享一下她在当地的除夕夜体验: 砰砰炸裂开的烟花,点缀着漆黑夜空, 隐约可以见到高处有椰树,叶片在烟花的亮度下青碧带晖。像极了动漫中的烟花祭,她听到有陌生人小声尖叫着的“哇, 真好看!” 她留下一个点赞, 身后传来爸妈喊她进屋里一块看春晚的声音。乔助理连忙应好,走近客厅,陪着爸妈看了半小时的春晚小品,这才重新掏出手机开始刷各种社交平台。 出于工作性质,她更多关注的是金融财报、国家政策动向等博主, 很少主动关注什么娱乐圈的博主。 刷新首页, 没有什么值得关注的动态, 乔助理点开热搜界面,一个个点开,浏览今晚的网民趋向。 热搜前排居多还是春晚小品、相声的吐槽和段子,再之后就是某个艺人签约广告的粉丝狂欢。乔助理有点兴致寡寡,正逢爸妈起身去拿零食水果,她抬眸看了下电视屏幕,央视主持人笑容精致,将画面转向了全国各地的街头采访: “这里是桥城……” “大龙市市民向大家祝贺新年快乐!” “麒麟南岛街头仍可见行人穿着短袖短裤,这里的夜市还很热闹,广场上也有实时播送春晚……”当地央视团队笑吟吟地做旁白解说,画面转到一片海蓝风景,夜晚时分,镜头下,整片天空都被烟花衬得光亮,乔助理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她确认自己没有听错:麒麟南岛正好就是老板举家去度假过春节假期的地点。 爸妈拿着水果零食盘回到沙发上,同样看到这一幕,“欸”了一声,“囡,这不是你老板去的地儿吗?” 乔助理点了下头,她看着春晚关于全国各地的街头采访,在几十寸蓝光电视机上分屏。 极北方的路人们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南方海岛的行人们穿着内陆地区夏季时的打扮。对比太过强烈,实在叫人心生羡慕。 央视春节给全国各地的镜头分屏,长达五分钟。各地负责的拍摄团队显然都做好了准备,挑了最有代表性的当地地点,蹲守到了最合适的直播画面。 从北方皑皑街头,再到南方热闹夜市。 乔助理半心半意地看了眼电视屏幕,又低头刷了刷热搜,诧然发现,春晚的各地街头登上榜五。 客厅内,爸妈低声议论着全国各地的不同风土人情、风貌特色,说着之后退休了要组团去玩。 忽的,她妈喊了一声:“囡,你看,这是不是你老板啊!” 乔助理一愣,她立刻停下手中刷的手机,看向电视屏幕。屏幕分屏各自错落,麒麟南岛在靠右的方向,街头摄影团队的镜头已经拍到了某一片沙滩上,仰着脸看着长久不散烟花盛景的人们。 选择在麒麟南岛度假的游客有许多,但真正留在当地过春节的很少,毕竟不是谁都有这个财力,举家到度假地点过春节。 这片沙滩上,目力望去,依稀能辨出有几十号人。其中不乏有身后酒店的员工,都是当地人。 央视的资金丰厚,镜头清晰无比。 一朵奇异烟花在半空中崩炸时,翠色如鹦,点缀着漆黑夜幕。很快,边缘如星子般的烟花球又进一步炸开,变为少女的裙摆,泛着湛蓝与雪白。 这一朵烟花太过绚烂,许是故意设计为此,绽放时,有落进地面、手可摘取的错觉。 为保证观众欣赏各地风貌,所有的直播都没有声音。只有央视选择哪个做主选放大分屏时,才能让观众听到——如果想要专门看某个地点的街头除夕夜,可以在这之后登录央视平台自选观看。 负责春晚的技术组发觉整个画面中,最吸睛的是烟花夜色。很快,麒麟南岛的画面被选定放大,呈现在人们视野中的,就是那片美丽、绚烂的烟花雨。 以及人群中,在那只奇异烟花绽开,染亮了整片天际,照亮了下方人群时,被拍摄到的一幕。 年轻美人搭着一件宽松男士外套,露出半截雪白锁骨,眼眸明亮,殊色动人,她原本是站定着,与身后人有着小几十厘米的距离。 可在烟花炸裂的刹那,人群中发出惊呼的瞬间,有观烟花、在最前方的人们受惊般退后几步,她条件反射、下意识地仰后,放松而准确地落进了身后人的怀抱。 青年的眉眼也被烟花雪光衬得英俊清晰。 乔助理:“……哇。” 她没敢错过,抓起手机就拍下这一刻,全国正在看春晚的观众共同看到的这一幕。 那个给出怀抱的某人,正是乔助理熟悉的“王昇”。 他比她高很多,手臂结实,核心力量足够,可以让他们在人群中保持着良好站定姿势,不会出现人群受惊推搡摔倒的情况。 爸妈惊讶问:“这是你老板的男朋友吗?” 镜头很快转开,没有再落于观烟花的人群中,此后是团队的话外音:麒麟南的烟花庆典,一年一度,非常难得…… 乔助理没有回答这一条。 她低头刷着热搜,不出所料,短短几秒钟,许多观众们都在春晚中看到了她家老板和老板的“年轻男孩”。已经有人在#春晚#热词广场中实时发问:是素人吗?怎么这么漂亮?她男友也好靓啊!!! :#春晚#谁能想到我居然在春晚直播里嗑到漂亮美女和英俊帅哥的CP! :截图保存了[照片*3]美女让我吸吸!帅哥让我吸吸! :好默契啊!美人帅哥贴贴的画面都这么香! …… 今年春晚的小品和相声一如过去,笑点落时,没有新意。 陪伴着家人一块看春晚的年轻人们难得在春晚中看到新鲜面孔,还是颜值不逊色圈内明星的那种,一时间都咋呼起来! 乔助理脑中警钟大作,她知道老板的习惯:平时不喜欢自己的身份出现在互联网热搜、热词上。太过出名,对于默默挣钱的丁眠来说,是一种负担。 她迅速拨线联系老板。 春晚直播比现实中要延后了几分钟,再加上她刷着热搜耽误了几分钟,等真正联系上丁眠,已经是她和王昇被拍摄进春晚镜头里的十多分钟以后。 乔助理电话过去,那边丁眠像是已经被其他朋友的消息轰炸过一遍般,无奈地笑了一声:“我知道。” 乔助理紧紧张张:“需要我做点什么吗?” 丁眠应该是思考了一下,然后婉拒了:“没必要,也就今晚热闹一下,明后天也就没人注意了。” 乔助理犹豫不决,她想补充说,只要进了大部分网友的视野内,老板你的身份、资产顺带着王昇的可能都会被扒的干干净净。 丁眠显然也想到了这个可能。 她顿了顿,坦然道:“我没有什么值得关注的,口碑褒贬都有,很正常,毕竟生意场上总有得罪过人。王昇的话……他的资料消息很好控制,从前很少人知道他,来到我身边后,也就你我、我的家人知道。” 乔助理算是安了心,时间走到晚上十点四十五分,她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问:“老板,在岛上好玩吗?” 美人老板笑了一声,轻柔道:“非常好玩。” 乔助理听她三言两语说了这里的温度,平日里能够娱乐的项目。 到底是全国有名的旅游海岛,附近的海域风景是国际3A景区标准,每年都有慕名而来的游客。这里的娱乐、观景产业算得上是全国旅游服务业的顶尖。 春晚进行到了新的歌唱节目,今年小火的偶像剧男主捧着话筒不生不熟地在台上摇摆身躯,哑声唱歌。 乔助理回头瞥了一眼,也不由地理解了网友们对直播中出现的老板及王昇狂热兴奋的原因。 ——年年春晚都拉垮糟糕,寻求娱乐的方式恐怕也就只有嗑嗑漂亮美人、英俊帅哥了。 丁眠那边的背景音出现了熟悉的年长者男声,似是唤着她进屋吃点东西:“餐厅刚上的菜,过来吃几口。” 乔助理不妨碍老板和家人共聚欢庆的时刻,她道别,挂了电话后,又重新刷了下#春晚#实时广场。 已经有营销号截图了麒麟南岛烟花下的一幕。 配图堪称完美精致,正因为是不经意间的画面,又并非谁刻意如此。 转赞评在短短十分钟内过了万。 乔助理嘶了一声,她点了个赞,决定像老板说的那样,暂时不理,做个最质朴纯粹的网友。 …… 可这一幕未免有些太过浪漫。 海边烟花,青年男女,他们之间的气氛太过微妙。那种默契,那种向后仰身,没有言语,就落进他怀抱的信赖。 那种知晓她一定会在这一刻动作,于是敞然怀抱的笃定。 …… 丁眠以为这热搜没几小时就下去了。但她没能料到,一直到大年初二,她和躯壳“王昇”的照片,视频动态都在网络社交平台中蔓延。 海岛当地酒店已经熟悉了的经理和员工们,自然也能看到网络上的嗑CP言论。当他们再度看到丁家这一家人时,第一反应是将丁眠和王昇配对,默认他们是一对。 此后,在丁眠和“林子夭”“天澜”有什么亲密互动时,他们总会投来那种莫名其妙的目光,并注目“王昇”以怜悯。 丁眠:“……” 躯壳王昇还总是笑眯眯的,一副完全“乐天派”的笨蛋帅哥样。 丁燧旁观着一切,默不作声地喝了口茶,望天。 作者有话说: 春晚节目环节与现实不同,不要代入现实~ 灵感采自现实中的“春晚分会场”。 —— ? 第 32 章 丁燧环顾四周, 发觉餐厅里除了原来熟悉的那些度假游客外,还有些新面孔。 他吃了个半饱,心不在焉地问坐在对面的丁眠:“今天大年初四, 酒店怎么来了这么多人?” 妹妹正在懒洋洋地喝着果汁, 眼也不抬,外人看来有几分倨傲, 神情冷淡, 不太将其他陌生人放在心上的样子:“可能是因为我和王昇春晚当天的事。” 正逢假期, 正好是全国大半人都闲适在家放松的时刻。 因为看烟花而被直播给全国观众,丁眠本以为这件事很快就会过去。然而,有时候网民风潮难以把控,她很不理解,却也只能接受——仅是和自己的躯壳一块看看烟花, 在人群有推搡、摔跤趋势下,下意识地让男性躯壳保护住主身体。 正常人都会做的选择。 她看不出这有什么“浪漫”“唯美”的,在一群朋友把她和“王昇”接触的“烟花下照片”截给她看, 调侃她这下火了的时候。她也只能无奈地失笑。 乔助理围观了整场网民趋向,还给她实时汇报: “老板,豆瓣已经开始扒你的资产、什么时候上任总裁了。” “……所幸王昇的信息没有被扒出来。” 丁眠的身份在互联网上小火了一波。她作为企业的CEO, 身兼总裁和董事——国人习惯, 在外客气喊个“丁总”,实则上,权力要比普通招聘来的高管总裁来得大。 在“企业查”等APP中,搜索关于她的名字,就能得到关于她的许多信息。 互联网时代, 到底没有什么秘密。 甚至有人扒出她大学毕业那年的毕业照——显然, 是有心人从校友手里讨来的, 发在网络平台上,狠狠地蹭了一波热度。 丁燧:“影响吗?”他问她是否觉得不适,如果有必要的话,可以花点钱将这热度压下去。 丁眠叉了一块甜点,慢吞吞地嚼完,才道:“已经开始压了,但不能太明显,免得反弹。” 太过明显地压热度,容易引起吃瓜群众的反感。 她自认“春晚地方直播画面”没有什么出格的地方,也不至于强压热度,为一桩普普通通的事儿自损三千。 丁燧理解地颔首,他看了下时间,开始纳闷:“他们仨呢?忙去了?” 难得一天下楼吃饭,那三个年轻人不在,仿佛刻意避了避风头那样。 “天澜有个开学要完成的作业,正在听老师线上安排,估计还要半小时结束。”丁眠的意识分股,她的躯壳“天澜”在套房的卧室里塞着耳机听教授说着下一学年开学安排。 “王昇在健身房。”她同样没有让“王昇”的锻炼中断,按照教练的吩咐,利用酒店里的健身设备训练躯壳。来酒店度假的人居多是享受海景、美食,少有去健身房锻炼。也正好给了丁眠减少他人好奇围观的机会,她操纵躯壳去健身房,享受运动锻炼时的清净时光。 “没吃吗?”丁燧担心地皱起眉头,“现在都十二点了,万一饿出个好歹……” 丁眠被兄长一腔担忧慈爱给逗乐了,“健身前不能乱吃东西,健身后也要歇一会再吃。” “他会安排好自己的,”她轻松道,抬手一挥,“成年人了,别总担心他饿不饿。” 这话说得有点薄情寡义。大概是因为她脸色冷淡,口吻随意,泛着某种懒散与漫不经心。 丁燧皱了皱脸,他说:“别这么说。” 他觉得还好人小伙子不在这里,不然听这一句话,可要伤心坏了。 丁燧警惕地看了看周围,缓了脸色,继续说:“这种话少说,伤人感情。” 丁眠:“……” 她茫然了一下,好奇他为什么会这么想,问道:“怎么就伤人感情了?” 丁燧有自己的一套逻辑,他掰着手指头给她仔细说:“林子夭、天澜,我就不在这茬儿提。就说王昇,他看起来天天笑眯眯的,好像什么都不往心里去的样子。”顿了顿,中年人凝重严肃地看她,温声说:“可你不能因为他看起来好欺负就说这种话。男孩和女孩一样,心灵都很脆弱的。” 丁燧说着,想起丁眠平素对女下属的刚柔相济,她在工作上对员工严格,但在生活里又对她们温柔,“像对小乔,你就挺温柔。” “……” 丁眠好半天才说:“亲疏有别。” 丁燧明了她这四字的意思,他眼眸柔和,“我知道,对亲近人有时候会放大自己的缺点。” “但亲近的人才是最不能伤害的,”丁燧诚恳说,“这种态度……”他无言地比划了一下,表达了她刚才的“冷淡寡情”,“他要是听到了,肯定会伤心。” “我也知道,你是因为和我说话,所以才会有这个态度。” 丁燧清楚丁眠在他面前的赤诚袒露,很多时候,他们兄妹俩交换着彼此就职时最讨厌的那个“生意伙伴”,议论哪些合伙人私下风评如何。 正因为他们的血缘亲情,几十年来的感情基础,才让丁眠在他面前毫不掩饰地冷语冰人。 “总之,相处是一门艺术,”丁燧最后道,他也不想说太多惹人烦,“你要好好把握这个度。” 他看着丁眠有点小纠结地撅了下嘴——太过沉浸思考,所以放松表情管理,和年幼时的可爱天真一个样,他微笑起来,然后看她缓缓点了下头,很认真地答应下来:“我知道了。” 丁燧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他承接上一个,问:“林子夭人呢?” 丁眠:“户外餐厅,他现在……应该正在吃新上的清蒸海鲜。” 丁燧和丁眠两人的就餐安排很是一致,经理说了今天室内餐厅的菜肴名称,他们俩就决定着来这里吃。 吃饭交谈之余,还不断地有人朝这边投来目光,打量着丁眠这一桌。 丁眠没理睬这些目光,她和兄长说完后,丁燧点了点头,示意了解。 他吃了两口剩下的饭菜,咀嚼之余,就听面前的丁眠打商量般问他:“那一会我们过去找他吧?” 所谓“活学活用”,第一时间将“关心在意对方”表达给担忧的兄长看。 这不是一个好招数,甚至有点笨拙。就像是从没谈过恋爱、交往过的人,在别人的建议下,莽撞、生涩地进行着相处之道。 “……” 丁燧默默地看了她一眼,没打击她此刻的热情高涨,点了下头。 他们吃完餐后,两人起身,往户外餐厅走。室内餐厅与户外餐厅有一段距离,他随口问:“他现在还会在吃吗?会不会已经上楼了?” 没有发消息询问对方方位,丁眠却像是极其了解对方那样,说:“还在吃。” 见兄长看来,她解释说:“他吃饭的速度不快,我按照他平时的习惯猜的。” 他们到达户外餐厅,在沙滩边缘支起的阳伞、餐桌旁,看到正在认认真真吃饭的林子夭。 丁燧在这一瞬间,为丁眠和他们之间微妙而奇异的感情而困惑一秒: 她无疑了解他们,甚至有着他人难以介入的默契联络。 能在烟花下放松地投进王昇的怀抱,短瞬之间,未曾言语,没有交流,显然是了解彼此的动作语言、姿势习惯。 清楚林子夭的日常习惯,知道他眠多,语迟行缓,甚至不在同一空间,都能猜出他是否还在吃饭。 …… 可在提到他们,与他们的互动中,除却亲密,还有种让外人看来略有骄矜自负、冷淡寡情的意味。 林子夭在这一刻抬起脸,对上他们的眼神。 莹莹日光下,这个漂亮俊俏的青年弯起眼,嘴角一翘,朝他们无声地打了个招呼。 丁燧缓和下表情,他轻轻推了一下丁眠,示意她先一步上前。 丁眠心中无奈地叹了口气,她大步走上前的同时,脑中过了一遍兄长前几刻的耐心教诲。他以为她对“王昇”私下的态度有些刻薄,因而絮语连连,担忧她与躯壳的相处出现问题。 她完全能理解他的想法——在丁燧解释后。 究其原因,是她在对待自己的躯壳时:没有边界感。 那种太过放纵、若无其事的相处态度。仿佛对方是任人揉搓的东西,不会因此生气,不会因此恼怒,所以语气再怎么样也无所谓。 就像是她高高在上,骄纵自大地认为,无论如何“他们”绝不会离开她一样。 丁眠不能解释说,是她自己当时的状态受到身边围观者的影响,因此颇为冷淡,在说起“躯壳们”时,难免带了点情绪。 她怕解释了,丁燧更觉得她是“因为心情不好,所以对亲近的人态度刻薄”。 最后,只能是乖乖地接受他所劝说的,试图积极地盖过之前发生的事,找自己的躯壳亲近一下,避免出现丁燧以为的“男女相处大危机”。 她大步走过去时,正好穿过一条路线,户外餐厅有着不少游客,一个脸圆微胖的男人举着个手机,低声说着什么。她的余光一瞥,脚步停住。 下一刻,丁眠拧着眉头,敲了一下他的桌,冷声质问:“你在偷拍谁?” 手机镜头的方向,正好对着“林子夭”。躯壳的方位受限,完全没能注意到这边的偷拍。 那微胖男惊了一下,手机差点没握住,他抓了一下,甚至胆敢责问她:“干嘛?” “我问你,你在偷拍谁?” 丁眠强硬地抢过他的手机,微胖男被她夺了手机,正要再抢回来。丁燧紧随其后,怒视着他,“林子夭”也放下桌上的食物,往这边走来。 被偷拍的正主过来,微胖男瞬间熄火。他讷讷道:“那啥,搞个直播呗,挺多人爱看这个小帅哥吃饭的……” 丁眠划过直播间,手机被抢,镜头对准着地面,一阵恍动。直播间观众已经在问怎么回事,是不是这个直播没经过对方同意云云。 她点开直播账号,错愕发觉,这个直播间已经进行了有一段时间——最早是偷拍路人。最近几次,全是偷拍“林子夭”就餐时的样子。 此前正餐时间,她总是和兄长共计五人吃饭。 “林子夭”躯壳能吃,且对海岛的口味适应良好,丁眠也喜欢通过躯壳感受美食。撇去正餐,她总是操纵着躯壳在酒店里找好吃的。 落单时刻,正好给了这个偷拍男接机做直播的机会。 从拍到林子夭起,他的这个没名气、没粉丝的直播账号,瞬间热度暴涨,就是现在,直播间里也有小两万的观众在。 丁燧也看到了手机屏幕上的画面,他愣了一秒,然后,冷笑着看向微胖男,正想说什么时,就听丁眠弯唇看向他,眸中毫无笑意。 她的声音冰冷含霜:“我会让我的律师来联系你。” 微胖男急了:“我靠,没必要吧,我就是拍了一下他吃饭——还挺多人喜欢他的,你要是真觉得不行我之后不直播了呗!” 这不是所谓的“不直播”就能解决的事。 能到酒店度假的人,不至于对法律一知半解。眼下,微胖男急得满头是汗,他跺着脚道:“我承认我是为了热度,这样,这几天的直播我算钱给你好吧?” “没必要搞到见律师的程度吧?” 丁燧不打算插话了,他安静而耐心地等待妹妹——他们丁家现在的掌权人来处理事务。 丁眠平静地将这只手机揣进兜里,她抬起手指,很客气、很冷漠地指了指不远处的摄像头:“三小时之内,我的律师会到现场。”丁家企业常年合作的律所,在全国各地都有分所,她会让团队联系最近地区的律师到达这里。 微胖男真的慌了,甚至口不择言起来:“你特么和他什么关系啊?他都不逼逼一句,就让你一个人发言?” “帅哥?火一把挺好吧,我也没靠这个挣钱——” 他目光转向丁燧身旁的林子夭,口气略带央求,带点挑拨:“你能做个主不?不至于让她一个女的说话吧?” 丁燧正想反驳他的这句话。 还没张口,就听到林子夭说:“她能替我做任何决定。” 漂亮青年鼻尖的那一粒痣,在日光下清晰可见,他专注地、郑重地道:“任何决定。” 作者有话说: 来迟了,实在不好意思,降温有点感冒了,再加上气温低手指僵硬,码字速度特别慢QAQ —— ? 第 33 章 丁眠在处理“偷拍事件”前, 和到达现场的律师做了交流。 律师建议先报案,记录留档,并公证留存网上传播的侵权视频, 此后再以法律手段应对。 国内法律如今暂且将偷拍纳入于违反治安管理的行为中, 若想要对方付出应有的代价,还需要通过诉讼手段维权。 丁眠在律师到达前, 就咨询过法律行业的朋友, 她对这已有心理准备, 颔首谢过,决定将这件事全权委托给律师处理。 微胖男在律师来前,正准备逃之夭夭——海岛是度假的地方,来自五湖四海的游客太多,他难免抱着侥幸心理, 想着对方找不到他人,这事说不定就结束了。 当然,他没能成功。 律师从港口赶来, 倦色稍显,雇主给她递了一杯饮料,温柔地与她继续交谈着之后将要应对的事项。她稍抬眼眸, 看向室内那个坐立难安, 满头大汗的微胖男,紧接着,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喝了一口冰爽果汁。 “好,我会负责之后的所有,”律师润过嗓子, 轻声道, “除了民警联系你们, 需要你们提供的信息外,应该没有什么需要操心的了。” 果然,她看到她略一扬唇,温和地点了下头。 对于这类豪富,时间就是金钱。宁律师略有听闻这位貌美的青年企业家在律师圈子里的风评如何。除了丁家企业常年合作的几位金牌律师外,倘若在个人生活中遇到需要维权诉讼的事儿,丁眠大方且诚恳,只要能把事情办好,向来是好说话、好相处的雇主。 酒店经理也从丁燧口中得知了这件事的始末因果。她特意领着他们去了一趟保安室,调出了这几日的监控录像,提供给到达现场的派出所民警。 监控录像中的偷拍时间与这微胖男开直播的节点完全吻合。 第一次是微胖男开着直播,炫耀着他公司年会抽奖来的单人行酒店大礼包,猥琐且低劣地拍着沙滩上的年轻男女,不断做出点评。碰巧,就拍到了在沙滩冰饮区抱着一碗椰汁冰沙在吃的林子夭。 直播间热度瞬间暴涨,无他,只因为林子夭的吃相很容易让人看得出神。 躯壳本身在吃上就很讲究,对美食有着微妙的执着,吃的时候极易带动他人腹中的馋虫。 这年头,互联网上的吃播博主们,真假性参半。要么暴饮暴食,幕后却做“兔子”呕吐;要么就是技术性剪辑,后期剪辑只保留食物入口塞满口腔的画面。 吃播火了这么多年,浪里淘金,最后也只剩下了那么一些金字塔尖的吃播博主。 这类吃播博主,在做够几年后,也会逐步转型,不再正经做吃播,而是开始带货直播。 躯壳“林子夭”的形象好,吃相斯文漂亮,少有那种手忙脚乱、慌里慌张的夸张吃法。甚至连吃播中大多带有的AS//MR属性都没有,他就坐在那吃,满足自己的肠胃,却又无心插柳地满足了直播间观众们欣赏的欲./望。 直播性质,确保了他进食的真实性。再佐以碧海蓝天,酒店提供的美味菜肴,画面赏心悦目。 海岛当地报案后,派出所安排来的民警中,一位年轻的看了下微胖男的直播间账号,惊了一下:“这不是最近别人推给我看的吃饭直播吗?” 年轻民警看向不远处坐在椅上,放松且安静地听着丁眠安排维权诉讼等事务,只在律师要他签字时才慢腾腾动作的漂亮青年,身边老民警道:“每年都有这种事,每年这种偷拍者都被轻飘飘放过。” 人在体制内,才知道为什么偷拍事件总容易被“轻飘飘放过”。 被侵犯权利的可能因为无力承担诉讼费、诉讼费时费力等,最终只能含恨放下。 他们能为这类人群提供的,无非是留证立案、进行违反治安管理的处罚。 除非偷拍性质极其恶劣,进一步升级为刑事案件……这对被侵犯隐私权的受害人而言,从来都不是好事。现实中的办案流程,足够让一个普通人心力疲惫,难以承担。 老民警脑中掠过许多想法,最后,他意味深长,对年轻民警笑道:“这次可能就不一样了。” 有财力,能全权委托律师处理该事,这位偷拍者的下场恐怕不会好到哪里去。 老民警抽掉最后一口烟,大步向前,与律师交谈起来。 年轻民警瞅了眼满头大汗的微胖男,他耸了下肩头,路过他时,嘟囔道,“干什么不好,要干这种事。” …… 自媒体时代,一个吸引粉丝留存的直播间就意味着能够挣不少钱。 微胖男都已经想好借着这个帅哥还在海岛度假的时候,多开几次直播,攒攒账号粉丝量,之后再接点广告,赚点外快。 他偷拍的直播间,开了打赏功能,这几天陆陆续续也有观众打赏,少说也有几百块。 微胖男的“自媒体梦”还没做完,便折戟在被人发现他是“偷拍”。紧随其后,是一系列让他这个普通男人完全接受不来的“高端操作”。 他本以为自己试图胡搅蛮缠,能让那帅哥同意不通过法律手段来诉讼他。 没想到那帅哥说自己所有的决定都由那个看起来漂亮得一批,性子冷酷的女人处理。 他甚至完全没有理睬他话语中的挑衅之意,口吻坦然,在与民警、律师交谈时,也从不避讳这一点。 “顺便问一下,你们是什么关系?”民警低头做着记录,语气温和,“是朋友吗?” 他问完时,抬起脸看了他们俩一眼。 丁小姐素着一张脸,眼眸清亮漆黑,五官精致动人。民警在来后不久就认出她是之前春晚那天被央视拍到的大美女,他环顾四周,没看到她的那个“男朋友”,只看到被偷拍直播的“林子夭”。 年轻民警到底也是互联网吃瓜人,他认真严肃的面容下藏了很多好奇心——很快,他得到答案。 “她是我姐姐。”林子夭坦然着说。 民警:“欸,有血缘关系吗?”他指了指记录本,示意不是自己穷追不舍,只是事情发生经过需要报案人口述,关于丁眠和林子夭的关系,需在记录中一笔带过。 既然说是“姐姐”,是否有血缘关系就很重要了。 这界定了究竟是亲属关系还是朋友关系。 他迅速地做了补充:“没有。” 民警表示理解,他日后才知道,为什么这个年轻人不将他和丁眠的关系定义为“朋友”。 某种意义上,“姐姐”是比“朋友”更合适的关系定义词。 = 当天晚上,丁眠的某个朋友打了一通电话给她。 酒店留存的登记信息中,显示了这个偷拍者是在哪一所公司年会抽奖中得来的单人行酒店大礼包。 能支付的起价值高昂单人行酒店大礼包的公司,规模不算小。在朋友圈子里问了一问,很快就有人亲自联络她。 “这事我要先说个对不起,”朋友歉意深深,“真没想到公司里有这样的员工……” 他显然也颇为无奈,没能想到正好就是自己公司里的某个员工搞小动作,让丁总一家人出行度假之旅遭遇不爽。 丁眠不可能向无辜的人撒气,毕竟这年头公司面试员工,也没有个人品考试。遇到人品逊色的,只能说是运气不好。 “不关你的事,”一个下午处理着这件事,目前进度良好,丁眠尚算满意,她平淡道,“我这边已经委托律师开始处理了。” 朋友道:“等你回京市,我请你吃顿饭。” 他担心丁眠因为这件事牵连他的公司——丁家的体量大,资产全国有名,他的公司恐怕受不起一二次迁怒。 丁眠猜到他的想法,痛快答应下来,“嗯,到时候我带点海岛特产给你。” “这里的海鲜味道非常不错,你地址发一个过来,我寄冷链给你,你爱人孩子都在国内吧?”丁燧听到妹妹从容说着,笑意盈在眼中,姿势放松惬意,路过的天澜给她塞了一支刚从楼下端上来的烤鱿鱼串,她接过,咬了一小口,飞快咽下,继续交谈,“……小事,不麻烦,这里海鲜市场寄送很方便。” 成年人的社交,她擅长这个。 朋友闻言,放松了大半,话题又往度假走,末了,该聊的聊完,电话挂断。 丁眠专注地咬着鱿鱼串,美滋滋地吃。 丁燧:“谈完了?” 他手上也被塞了一串鱿鱼须,蘸了酱料,香得不行。 林子夭、天澜、王昇面前各自一盘,各类海鲜食材都有。都是酒店经理为了安抚丁家人,特意叮嘱后厨给现做现烤,然后送上来的。 丁眠挑了一下眉头,笑弯眼:“差不多。” 丁燧看出她心情不错,问了几句:“正好是你朋友公司的员工,他有打算辞掉他吗?” 丁眠吃掉最后一口鱿鱼,签子搁在一旁,王昇看也没看这边,反手递过来一串烤虾。这默契实在叫人震撼。 她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接过烤虾,旋后道:“这我不管,不过他应该会处理。” 丁燧听出她的言下之意。 方才那一通电话,不但是对方来表示真诚歉意,为叨扰他们一家人在海岛度假的时光,还隐约透露出此后会对这员工进行冷处理的意思。 各公司员工原则不同,丁眠不能硬套自己公司的那一规则,默认对方会辞掉对方。 她还算了解这个朋友:性格谨慎,生意场上不爱得罪人,稍有点束手束脚,但品性很好,很爱老婆很爱孩子。 为了日后养家糊口,这位“谨慎先生”不会愿意在将来与她合作时留下任何矛盾点。 他会用手段将那个偷拍男处理好。 此外,这位偷拍男的下一份工作恐怕也没那么好找——新公司背调,人品这一关就过不去。再加上,律师告知她预计今年内能结束的诉讼事件,接下来的一年里,偷拍男的日子不太好过了。 丁燧已经推理出那位偷拍男此后会有怎样的遭遇。 他毫无同情心,甚至美滋滋地又吃了一口。 环顾四周,英俊、帅气、漂亮的三个青年各自坐在沙发一边,吃着海鲜烧烤,阳台的门窗开着,夜幕漆黑,星星闪烁,难得的静谧好时光。 这种放纵吃夜宵的快活热闹,丁燧已经好几年没享受过了,他咧了下嘴,视线落在慢条斯理吃烤鱼的林子夭身上。 一如往常,他的吃相总是很吸引人,让人胃口大开。 丁燧想着今天发生的事,嘴里冷不丁地冒出来一句:“有想过自己开个直播吗?” 他问的对象显然是“林子夭”。 问的是他,偏偏丁眠也抬起头看向他,有点困惑,直到丁燧说:“你平时也没有读书上学,在家里会不会无聊?” 没有指责的意思,也不是年长者认为他在家闲着没事,为社会提供不了什么价值。 丁燧缓缓道来,将自己的想法说清楚:“多出去走走,吃点美食、看看风景,比宅在家里吃阿姨做的饭好多了吧?” 在海岛之旅前,林子夭在京市真的很少出门。 起初原因很多,他的“限制民事行为能力人”性质尚未变更,出行不够方便,想要外出,如果在旅行地遇到什么事,或是被林家人追上纠缠,会非常麻烦。 后来,就是丁眠暂时没有这个意识让躯壳离开京市——毕竟,京市的美食就很多。享受着住家阿姨做的饭的同时,还能点点市里的各大餐厅,外卖送到家,足不出户就能快乐加倍。 短短几个月时间,她甚至还没点完京市市中心的美食餐厅,还有大半在她的种草清单中。 丁燧觉得这样憋在家里,对于一个刚成年的男孩来说,有点太过拘束了。 他鼓励地看向他,“试试看?” 她歪着脑袋看向兄长,眼中盈亮,有点惊讶,躯壳“林子夭”也露出了诧然的样子。 如出一辙的表情,丁燧老脸有点红。 丁燧知道自己对待这几个年轻男孩,有时候会有种“老爹”的心态,他自己也觉得莫名,但更多时候是坦然接受。 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就是这么奇妙。 丁眠忽然间笑了起来,她咬了一口烤虾,香鲜酥脆的虾壳与柔嫩多汁的虾肉,滋味极好,在味蕾上跳起了舞。 她开口:“嗯。” 丁燧温和看来,眉眼中透出了“你又开始替他做决定”的意思。 丁眠无辜:躯壳太多,再加上,在家人面前放松闲适……有时候就是很容易搞错嘛。 丁燧在下一秒,听到林子夭咬字清楚地应答:“好的,我会试试。” 丁燧脸上捎带的责备之意,在他说完这句话后的下一句,消失无踪。 林子夭用前一刻的认真态度,字正腔圆说:“她了解我。” 这话的意思,就是“丁眠说什么都对”。 年长者无奈地叹气失笑,哑口无言。 作者有话说: 丁燧: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管不了啦! —— 这几天更新时间真的不稳定,实在抱歉~ —— ? 第 34 章 年假放到二月九日, 十日返回公司,工位上的同事们面带怅然,显然还在“放假后遗症”中。 乔助理抱着文件走到丁眠的办公室, 并不诧然地发现自家老板也有点不再工作状态, 她悄悄地笑了一声,尽职尽责地将今日工作汇报。 京市的冬天要一直持续到开春三四月, 目前的户外温度还是零下, 天气预报近期有小雪, 街头能看见的行人都是穿着厚厚的羽绒服、颈间挂着一条围巾,和在海岛街边看到的路人完全不同的穿着打扮。 丁眠处理完几份文件,签了名盖了章。趁着暂时没其他事,半心半意地放空,将意识浸入躯壳“林子夭”, 充分感受着不同于京市的风貌人情。 回京市时,躯壳“天澜”“王昇”一块回,只有“林子夭”开始尝试着独自旅游。 这具躯壳在行事社交上比常人要缓慢迟钝, 这原本成为丁眠担忧的最大主因:躯壳由自己操纵,纵然她懂得如何在社会上生存、与外人打交道。可事实上,这一“缺陷”很多时候不是精神上的敏锐就能掩盖, 她再精通人情世故, 也很难在这具躯壳上发挥完全能力。 于是,第一站旅游地就成为需要好好考虑的事。 她挑选的地点,是偏南的某个城市,临近全国经济发达的一线城市,有高铁可直达, 当地语言为官方普通话, 不排外, 风景也足够漂亮。 她认认真真地查资料,手机截图保存搜索来的“旅游攻略”等,态度堪比工作。彼时,人还在海岛上,丁燧手捧着几杯鲜调果汁,正要递给她,没能得到她的及时回应,于是兄长凑近:“嗯?忙什么?” 再一定睛,没有错过她正在浏览的信息。 他愣了一愣。 丁眠单手接过他手中的玻璃杯,这时候才有空看了他一眼,眼眸中藏了笑意,她随口道:“在看旅游地点。” 点动搜索框,下拉出来的搜索记录: [当地美食][高铁站距离XX酒店的路程][单人旅游攻略]…… 这样的搜索记录,可以说是尽心尽力、事无巨细地提前做着了解。 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言语好像失去了往常的表达效果。最后,他干巴巴地道:“很细心。” 丁眠颇有点理所应当地抬眉,弯眼笑了一下。 她并不自夸,也不觉得有什么,只轻描淡写说:“做好功课,这样去才比较安全。” 丁燧多看了几眼,他目光落在海景套房阳台上正懒洋洋在打瞌睡的林子夭,心想:真正去的那个不怎么着急,倒是没有去的那个最是紧张。 …… 丁眠不知道兄长想了些什么,总之,她做齐了攻略,确保自己的躯壳独自旅游的第一站不会太过艰难——年假结束后,在机场一行人分道扬镳,“林子夭”去往做好功课的旅游地,她的主身体和“天澜”“王昇”回京市。 远在南方水乡的“林子夭”此刻正在当地最知名的小吃一条街里扫荡,挑着喜欢吃的东西。丁眠原先做好的旅游攻略带来极大便利,当地人友好善良,即便躯壳的反应稍有迟缓,也少有人觉得不耐烦。 总的来说,“林子夭”的初次旅游还算顺利。 主意识分股,沉浸在南方城市的和煦日光下,丁眠心满意足地想:一个自己挣钱养家,一个自己学习上课,一个自己体训锻炼……还有一个自己,在温暖的阳光下享受着当地美食,谁能说这样的生活不够幸福呢? 就是年假结束带来的遗憾,都在不同的躯壳经历下渐渐消散。 旅游、美食带来的愉悦,以惊人的反哺能力,滋养着丁眠的精神。 …… 二月十二,年关过了,不少朋友约酒局、融洽感情。丁眠能推则推,小部分推不掉的,她也只能参加。 深夜时分,丁眠被专职司机送回家,进家门口前,她实在忍不住困意,揉了下眼。 门开了,丁眠觉得身体倦意如浪潮般一阵一阵地卷来。 好在她有所准备:躯壳“林子夭”不在家,“王昇”因体训住在大平层,但没关系,“天澜”有在。 于是,住家阿姨瞅着天澜自觉地上前找了玄关柜中的拖鞋,弯腰替丁小姐换了鞋。 他们之间的动作很难说没有暧昧与亲密。 住家阿姨瞥见丁眠颊边微微泛粉,她走近几步,叹了口气:“您今天喝了不少吧?” “我煮了点解酒汤,没醒酒前不要洗澡,去喝点缓缓。” 厨房里已经冉冉升腾着白色雾气,阿姨转身去装了一碗汤,放在餐桌上晾凉。 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中年人实在有点熬不住,她手脚利索地给她装好汤,打着哈欠示意:“我就不陪你们熬夜了,天澜啊,你记得照顾下。” 丁眠温柔颔首:“快去睡吧。” 主身体喝过酒,倦意席卷,整个身子都惫懒。与之不同的,是精力充沛的躯壳“天澜”。 一如当初“林子夭”多眠爱睡,身体的倦意不会互相影响,丁眠觉得自己就像是开着游戏账号的电脑,一个陷入debuff,另外的却生龙活虎,可以照料治疗debuff账号。 年轻男性躯壳支撑着她的手臂,几乎是半搂着自己,温暖的躯壳怀抱,驱散了从外头回来的一身寒意。 住家阿姨嘴上说着自己要去睡,其实还有点不放心,她上楼时,看了眼楼下餐桌旁的两人。 客厅里的电视机没有开,和林子夭平日里在家时完全不同。室内静悄悄的,只有汤勺拨动的轻微动静,厨房微黄、朦胧的灯光慢散落下,年轻漂亮的丁小姐单手撑着下巴,困得直眯眼。她的颊边醉意带粉,神情慵懒,发梢垂落在肩头,因为在家里,所以特别放松,有种孩子气的天真。 汤勺乒乒乓乓地撞着碗边,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这可算不得是什么好的吃饭习惯。不过,在丁小姐现在的状态下,能握住汤勺不滑脱,可能就是她做到最大的努力了。 天澜坐在她旁边的位置,在又一声清脆叮当后,他伸手接过了汤勺,舀了一勺,吹了两下。 这动作太过行云流水,住家阿姨看得愣住了。 她脚步悄悄停下,不由多看他们几眼。 从二楼楼梯的方位看下去,厨房的灯光格外温馨,他将醒酒汤一勺一勺地喂给丁小姐喝。两人甚至没有低语交谈什么,只是单纯动作后,彼此就了解对方的意图。 于是,一个吹凉,一个张口喝。 后者甚至偷懒到边喝边眯眼,很有小孩上学时在课堂上眯眼打瞌睡的架势。 住家阿姨忍俊不禁。 她嘴角咧着,大步往自己的卧室走去,边走边乐滋滋地想:不管是哪位,好像都挺懂得照顾人的。 …… 喝完解酒汤,丁眠的困意未褪。躯壳半扶半抱着主身体,稳稳当当地送回卧室里。 丁眠裹上被子后,就不再试图挣扎着用意识操纵其他躯壳了——醉酒、困乏状态只影响独立的身体。倘若她想的话,也可以试着将主身体进入睡眠状态,继续操纵着其他躯体。 如果她能够合理安排好每个躯壳的日常作息时间,甚至可以做到“24小时在线”。 这显然是普通人无法做到的事情。丁眠之前纳罕地试过一次,稀奇过后,就不再这么做了。 地处同一个时区,每个躯壳都有着惯有的生活节奏,但凡其中有个昼夜颠倒的存在,兴许能满足她24小时在线的需求。不巧的是,她的日常作息非常健康,没有哪一个是这样的——这也意味着,总有个睡眠时间段,是她一定会“掉线”主身体和躯壳,陷入深甜梦乡的时刻。 室内有暖气,但被子太凉。丁眠不假思索,决定今晚要贴着睡。 男性躯壳的胸膛温暖,体温高,足够在极快的时间内暖热被窝。 夜幕漆黑,薄薄的贴身织物透出暖意,丁眠蜷缩在柔软舒适的被窝中,半梦半醒之间,想:还好床够大,不然自己的男性躯壳可能就不够睡了。 一轮边缘圆润,即将饱满的月亮挂在夜空中。 乌云被风吹动着拂过,将月亮遮掩,落在人间的,只剩下朦胧、清澈的淡淡月光。 丁眠做了一个极好的美梦。 一觉醒来,已经是早上九点,阿姨轻敲门扉,耐心询问她是否醒了:“起来吃点粥,养养胃。” 应对常常需要应酬的丁小姐时,阿姨准备了一系列的养生套餐:有丁燧寄回来的补品,也有她特意做功课去市场买来的。 丁眠:“好,我很快就起来。” 还好今天是周末,她不需要去公司上班。“天澜”躯壳也因假期染上了大学生的作息拖延,从最早放假那几天的定时七八点起,到现在也是拖拖拉拉到八点多九点。 她掀开被子,换了衣服,开门正对上拿着吸尘器打扫走廊的住家阿姨。 她正低着头将墙角的绿植给挪到一边,听到开门的动静,下意识地抬起脸,视线落在了卧室内。 住家阿姨发誓自己不是有窥私欲的人。 她在丁家工作了这么多年,除却丁先生、丁小姐要她帮忙收拾主卧的时候,她从不会主动进入他们的房间——做人最基本的道义,做住家阿姨该有的职业道德。 这一眼太过恰巧,她看到低着头在床边扣着风衣羊角扣的年轻人。 他衣衫齐整,只差系上外套的羊角扣,就又是体面、英俊的青年。 熹微日光,被窝微乱。美丽的丁小姐冲她毫无防备地露出一个笑意,眼眸圆亮,语气轻松:“阿姨,今天做什么粥啊?” 阿姨:“……额,是、是莲子百合粥。” 年轻人系好最后一粒扣子,正过身来,漆黑眉眼透着端正、俊美。 他也朝她笑了一下。 作者有话说: 天气终于回暖,出太阳了QAQ。 因为身体不适所以这几天的更新时间很乱,我慢慢调整~ 谢谢大家的灌溉和投喂! —— ? 第 35 章 年后开工至今, 丁燧一有机会和丁眠视频通讯,都不忘多问几句关于林子夭在外旅游是否有遇上什么难处。 丁眠回回都详细告知他:“他今天吃了当地美食,味道应该不错, 之后有机会我们一块去吃吧。” 又或者:“XX麓山的风景很美。” 甚至是详细到酒店房间条件好不好:“XX连锁酒店的床铺不太好, 说是睡起来不够舒坦。” 她说的时候也没有觉得自己知道得这么深入,显得外人听来很有点“融不进这亲密”的异样。丁燧默不作声地看她笑吟吟说, 也没打断, 只是在她说完后, 悠悠来了一句:“他在直播里话挺少的……私底下和你说话很多吗?” 丁燧眼瞧着丁眠愣了一秒钟。 有那一瞬间,她好像是想说什么,旋后若无其事地眨了眨眼,只朝他笑:“你也看他直播吗?” 话题被丁眠这么一拐,丁燧条件反射地回:“当然, 看他平时吃点什么,还挺下饭的。” 离开京市后,丁燧就没太有机会和林子夭一块吃饭。后来一行人到达海岛度假, 这才让他有了一段时间瞅这年轻人吃饭——一如最初,林子夭吃饭的时候总是能让旁观者馋虫大起、胃口大开。 在海岛上与那位偷拍男的官司,也是源自于这具躯壳在就餐吃饭时, 让旁人眼不转睛的特殊天赋。再加上躯壳的样貌好, 天然具有“观众缘”,很是攒了一波直播间观众。 丁眠听兄长说:“在直播间里,他看起来还蛮开心的,看样子这单人旅游的决定确实没错。”越说越有种年长者的慈爱祥和,丁燧说完后, 听到丁眠失笑一声, 他抬眸对上丁眠的眼, 妹妹眼中有着浅浅的笑意,面部表情柔和,唇齿张合,“我也蛮开心的。” 这点并不难看出来。 只不过丁燧没有刻意提起——他不能确定丁眠是年假后的意犹未尽,还是因为工作上的其他原因。再深入谈下去,可能就是年轻人之间的事,他没有打算过问,却也没料到丁眠会主动提起。 丁眠这话说完后,很微妙地沉默了一小会,过了半晌,才继续道:“大概就是……嗯……‘感同身受’?” 这个四字成语用在丁眠身上,某种意义上是极其贴切的。 毕竟从头到尾都是她一个人——在外旅游的“林子夭”,享受到的快乐是她主动经历而来的。 开着小号外出娱乐,还能有其他躯壳干着正经事:一个赚钱养家,其他躯壳按照年龄、学历进行着规律的个人生活。 普通人兴许很难理解到丁眠的个人感受。 她很容易因为“林子夭”躯壳在外旅游期间看到了怎样的美景、吃到了怎样的美食,从而发自内心的喜悦。 年关以后,丁眠的心情指数一直保持在合格线以上,还能时不时地飙出一大截。 丁燧在舌尖琢磨了下“感同身受”这四个字,莫名其妙地觉得,这是属于非常亲密的伴侣之间应有的词汇。 只有关系极其密切、彼此互相了解,才能坦然地用上“感同身受”这个词。 他还没来得及多作反应,就听到丁眠继续说话,泰然自若地,“他很开心,所以我也很开心。” 这句话堪称是“情话”了。 偏偏丁眠说起这句话时,用的口吻太过稀疏平常,甚至没有丁点彰显浪漫的意味。 就像是“今天吃了什么早餐”一样。是不值一提,琐碎的日常小事。 于是,这句话中应当有的、更加纯粹深情的含义,就这样轻描淡写地掠了过去。 丁燧望向屏幕,她托着下巴,神色慵懒,说完撼动人心、深情温柔的话后,还朝他笑眯眯了一下,转而说起了其他话题。 视频通讯接近尾声,丁燧忽的想起了什么般,好奇多问了一句:“明天情人节,我看别人都给男女朋友送礼物,你打算送什么?” 这话说出口,霎时把丁眠给打懵了。 她算了算时间,瞳孔地震:今天是二月十三! 昨天深夜应酬回家,在躯壳“天澜”的帮助下迷迷瞪瞪地喝完解酒汤、上床睡觉。因为是周末,所以完全放松,今天甚至一大早还睡了个懒觉,直到下午腾出空儿和丁燧聊天……然后就从他口中得出了这么个节日消息。 丁燧眉头一皱,觉得事情不妙,他犹豫不定地重复了一句:“明天是情人节,你想好要送什么了吗?” 他等了得有几秒钟,才听到丁眠的回答: “嗯?” 迟疑了一会,他又听到她逐渐坚定下来的一声“嗯”,“哥,你说给……咳,给他们置办个房产怎么样?” “或者买辆车?” 丁燧:“我记得你是给天澜买过房子了吧?” 紧接着补充说,“送礼的话,看你自己,我觉得都行。” 很快,他又对丁眠做了严肃的批评:“你让他们考驾照了吗?去年刚满十八岁,我记得他们应该还没去驾校练习过吧?” 比较了一番,丁燧语重心长道:“还是买房吧,买个好地段的,未来有升值空间的,以后也是他们的倚仗。” 这句话初听来没什么问题,再细细思考,就有点微妙了。 丁眠对上兄长的眼神,在他没注意到之时,不动声色地、悄悄地叹了口气。 她完全没有想过所谓的情人节,送礼什么的更不在她的考量之中—— 原因很简单,都是自己,谁会想着给自己送情人节礼物呢? 固然有因各种巧合与意外,在他人面前表达出主身体与马甲们关系暧昧的假象。 然而,更多时候,她完全是凭借着本能操纵着躯壳们。 就像是在私底下,只要是仅有她自己存在的场合,表现在外的,总是气氛安静、寡言少语的样子。 究根到底,是她不爱自言自语。 至于“情人节礼物”,费心思去想买些什么,营造什么在别人眼中的浪漫……对于丁眠来说,未免有点耗费心神了。 她决定统一一下,直接买一样的,买贵的——钱从这个口袋兜兜转转到那个口袋,都是属于自己,其实没有差别。 丁燧说完购房地段的升值重要性,听到丁眠回答:“好,我会挑好的地段买。” “买哪呢?”丁燧多嘴问了一句,“你想好了没有?” 他话说出口,没想过丁眠会立刻回答,而这么一答,也让丁燧顷刻之间哑口无言。 “就泗阳小区吧,去年刚开的新楼盘,”她轻描淡写道,“买一个小区,未来也好互相关照。” 丁燧:“……” 他话憋在口中,要吐不吐,最后,还是一字一句地弹了出来,“你该不会想着买同一栋楼做邻居吧?” 丁眠眼睛亮亮,看向他,轻快答:“你怎么知道我打算要买一栋楼呢?” “如果有剩下的对门或上下楼,那就更好了。” “……” 丁燧好半天才吭出一句:“挺好、挺好。” 作者有话说: 丁燧:把他们放在同一小区、同一栋楼……甚至是对门、上下楼,是为了方便你串门吗? (哥哥垮起个小狗批脸.jpg —— 这一章短短我先说,努力下一章长一点! 谢谢大家的灌溉和投喂~ ? 第 36 章 二月十四, 各大电商早早预热过一波情人节,线下实体店亦是如此。 乔助理几个在奢侈品牌工作的大学同学们已经在朋友圈转发今年品牌方的情人节广告、情人节热推单品。 名牌包、香水,甚至是新车型号也在情人节这天推出。 朋友圈里不少情侣, 发文拍照, 炫耀着对象给自己买了名牌包、提新车等,一溜刷下来, 点赞点了几十个。 乔助理目前还是单身, 也不羡慕今天在朋友圈里官宣、秀恩爱的朋友们。潦草看过几眼, 便痛快抛之脑后。 情人节这天刚好是周日。 京市几家游乐园门票都爆满,各大口碑餐厅更是被情人眷侣定走,夫妻俩带着年幼孩子一家几口人出来过这节日的也不少。 乔助理的闺蜜正好也是单身狗,两人约着今晚去餐厅吃顿饭。 到达餐厅,两人边吃饭边交谈, 乔助理说着今年家里催婚的力度加大,语气颇为无奈。闺蜜附和,显然年龄相近、家世相似的两人都有着共同的烦恼。 “……真是愁人, ”乔助理皱着眉头,喝了一口热汤,“我爹妈今天还在问我愿不愿意去参加相亲宴。” “情人节参加相亲?”闺蜜直摇头, “不行, 那肯定不能去。” 乔助理:“当然不能去。我今年要看情况拉一个去应付应付他们。” 前一句话说得斩钉截铁,后一句说出口后,她自己也觉得有点不太确信,可话已经说出口,收不回来。闺蜜闻言, 眼睛一亮:“怎么, 有想好的嘛?” 话音刚落, 就听到乔助理回:“身边没有。” 闺蜜的兴奋劲儿依旧不减:“那是……” 乔助理:“其实是我老板的建议。” “欸?” 闺蜜对她的上司还算了解,平时好友之间交谈,难免会说到彼此工作上的事。 乔助理嘴巴严实,在知晓是属于丁眠个人隐私的事情上,是绝对不会轻易向外人吐露的。 她唯一一次的疏漏,就是在并不知道天澜是丁眠的“对象”(之一?)时,随手分享了她在工作中看到的帅哥照片。【gzh:又得浮生一日凉呀】 在知道天澜和丁眠的关系以后,她就再也没有和闺蜜主动说起他。 天澜入学后,原来的新生“绿色通道”热度缓慢降下去,闺蜜也不再提起这个长相英俊、好似模特般显眼的年轻人,她也就顺其自然地装作自己从不了解天澜。力图做到嘴巴严实,不泄露老板的私人生活。 脑中不免想到丁眠当初在车内与她交流着婚恋观时的坦然与随性,乔助理组织了一下语言,精准总结道:“尽量找个年纪小一点的——嗯,先应付一下爸妈。” 闺蜜立刻明了,她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道:“懂你。” 年轻女性之间的眼神交汇,不必多言就知道“年轻男孩”的好处有多少。 “刚好我们这种,都是有点经济,”闺蜜的事业发展得如火如荼,她们俩都算得上是做好了十年内的人生规划,同样都没有将结婚放在首位,“年轻点的,确实好把握。” 乔助理:“我领导也这么说。” 她说完这句话,闺蜜耳朵一竖,星驰电发之间,脑中有灵光闪过,她犹豫不定道:“乔乔,该不会你老板也有年纪小的对象吧……”要不然怎么会对自己的亲近下属提出这样的建议? 乔助理立刻摆了个拒绝交谈的pose,示意她不会回答。闺蜜和她十多年交情了,看她这副表情就知道这事儿不能说——逻辑推理,如果是没有这回事,好友一定是迅速反驳。 闺蜜:“行行行。” 她也大致猜了出来,手指在嘴唇前一划拉,痛快做了封拉链的手势,“我不问了。” 乔助理默默地看了闺蜜一眼。 闺蜜笑眯眯,给她多盛了一碗热汤。 她们吃饭吃了快有两小时,情人节当晚整个商场都热闹,持续营业到凌晨三点。 就餐结束时,是晚上九点。 闺蜜说要去买杯奶茶喝,乔助理温吞吞地跟在好友身旁,往奶茶店走去。奶茶店外头已经排了好长的队伍,她们俩手机下单,找了个空的座位先坐着。 这是距离内环最近的一个商圈,是京市每年营业消费额顶尖的商场之一,乔助理和闺蜜听着鼎沸人声,各自边刷手机边聊天。 闺蜜的工作平时会与国内外艺人、自媒体联系,她平时也会刷刷正红火的短视频、直播平台的热推,寻找有合作可能的对象。 刷着某直播平台软件,她兴致勃勃地点开一个直播间,看了没几分钟就退出,继续刷下一个。 乔助理随意地扫了一眼,她察觉到这个直播软件好像——欸,是林子夭直播的平台? 关于林子夭在海岛度假时遇到的事,乔助理听丁眠说了一次。主要还是老板不擅长、也不太了解直播这个行业,于是特意找了她问。 丁眠说得轻描淡写,旁听的乔助理却能想象出当时的波澜壮阔:人在海岛,没有任何犹豫,就将偷拍男扣住,旋后找来律师,当地派出所直接报案等。 前前后后,无一不表达出丁眠的雷厉风行。 以及,她对林子夭的在乎。 问乔助理有关直播行业的事时,丁眠非常诚恳,询问她是否有这方面的朋友,坦诚直言:“我身边有做直播软件的朋友,但这种开直播的事情不好去问他。” 毕竟,从丁眠的口中亲自问到朋友那,可能就会让朋友以为她是想要捧红谁。 然而,丁眠从不是抱着什么捧红人的态度来做这件事,她说时轻柔,泛着某种奇妙、温柔的笑意,“只不过是他在享受生活时,随手开一下直播。” 做直播从未是丁眠构想过的事业方向。躯壳“林子夭”天然地掌握了观众眼缘,这样的天赋摆在前,她却没有想法刻意去寻求热度、试图出名。 世人为热度、为出名,所求最后,不过是钱财一词。 丁眠已经挣了很多钱了,她在以不同的身份享受其他人生时,就没有必要以挣钱为目的。她只要以“林子夭”躯壳享受饱满、充实的快乐欣悦。 就这么简单。 乔助理想到当时丁眠说起林子夭做直播的事,那种脉脉柔情,淬着让人面红耳赤的笑意,她闲散而平静地说:“不需要做出什么成就来——”是指乔助理不必询问行业朋友,要如何将直播账号做好做大。 “只需要麻烦你,帮我了解一下这个行业有没有什么避讳,”丁眠顿了顿,讲得更清楚一些:“直播的一些潜/规则。”摆在明面上要求直播账号不能做的,直播平台都会通过网管告知直播主,而一些较为深入、新人直播不好了解到的行业内潜/规则,就需要通过各种渠道来查询。 乔助理知道自己绝不是唯一一个被询问了这类事项的人。 她在收集了身边相关行业朋友告知的信息后,转达给丁眠时,并不意外看到她同样在浏览着与直播相关的文件。 美人总裁注视着屏幕,严肃地勾画出行业内的规则,做了记录。 她并不带有什么“要求对方有事业心,做出成就”的目标,态度澄净纯粹,只要他快乐就好。 乔助理想:是真的有点浪漫啊。 …… 闺蜜喝着刚拿到手的奶茶,吸溜了一大口,心满意足道:“不错,这家的奶茶我馋好久了。” 乔助理同样疯狂吸入奶茶,两个女人在商场内长椅上坐着,边喝边刷手机,时不时聊几句。 闺蜜还在刷之前的那个直播软件,这回不知道怎么的,可能是首页推送了近期有潜力的直播主,一个熟悉的人影出现在屏幕上。乔助理愣住了。 “果然是看我平时刷帅哥美女刷多了,今天又给推了这个帅哥,”闺蜜分享着直播软件算法推送的直播间,乐滋滋道:“这位长得真不错。” 直播间的背景简单,星级酒店的卧室家具,风格简洁。 乔助理飞快辩识出,这个酒店房间一晚上的价格起码一千起。 节假日时,价格估计还要翻倍。 眉眼俊俏,皮肤白皙的年轻人坐在餐桌前,慢条斯理地吃了几口夜宵。她注意了一下直播间弹幕,有观众说今天主播怎么这个点开播?平时不是就播个午餐晚餐吗? 这个观众运气很好,林子夭刚好抬眸,看到了这条弹幕。 于是,他回答,语气平淡:“隔壁房间有点吵。” 闺蜜噗嗤笑出声来,显然是被逗乐了,她说:“情人节,大晚上的酒店肯定会吵。” “不过,这房间看起来挺贵,隔音居然还能做得这么差?”乔助理听到闺蜜纳闷道,她心中也有好奇,不过转念一想,倒也不足为奇,所谓隔音好坏,和建筑用料、房间布局、个人敏锐程度等有关,全国那么多酒店,也不是哪一家高级酒店都能有着隔音好的房间。 她默不作声地看着屏幕里林子夭吃着夜宵,回答完那一句后,直播间的观众们就开始调侃他是不是单身,情人节一个人过等等。 乔助理了解过这个行业,知道一个新人主播想要出头,需要做的准备工作很多。 样貌好的,绝大部分想着要靠“单身人设”来吃一波红利,以此固粉,让异性粉丝们付出金钱等。 闺蜜看这直播间看得挺开心,她吸溜着奶茶,手指往打赏的按键点了点,这才注意到这个账号好像没有开启打赏功能。 “诶?”她稀奇起来,“不让打赏?” “有意思,这是不打算靠直播挣钱吗?” 乔助理轻咳一声:“说不准人家就是不靠这个吃饭。” 闺蜜没听出她这句话中的其他含义,她兴致勃勃地看着直播间内的俊俏漂亮青年继续回着弹幕。 一条闪过:“主播是单身吗?可以开个打赏通道吗,我做你舰主,私我加V~” 乔助理看到林子夭很明显地沉默了一下。 他不是能言善辩的人,她平时在丁家主宅见到的他,总是温吞安静,少有主动说话的时候。 开直播似乎有所锻炼他的交谈能力——指的是和观众弹幕对话交流。 乔助理想,她明白丁眠为什么鼓励支持他开直播了。 除了让他开心,大概还有锻炼他的意思。 漂亮年轻人皱了一下眉,这一瞬间流露出的情绪有点微妙,他咬字清晰、斩钉截铁地回了这一条: “不是。不开。不加。” 他的声音低缓,说时有种天真的固执与清澈。 闺蜜在这一刻,忽地拍了拍胸口,嘴里吐出一字“靠”,顷刻喃喃道:“乔乔,这个帅哥好帅,吃饭也好好看。” “就是可惜名草有主了。” 乔助理咕噜喝了一大口的奶茶,腮帮子鼓鼓的,故意没回闺蜜的这句话。 她想:是的,名草有主。 主人就是她老板。 作者有话说: 乔助理眼中的丁眠和林子夭。 是从没打算让林子夭靠直播挣钱,只想着对方开心就好的美人老板。 是属于丁总的浪漫与深情! —— ? 第 37 章 二月十七, 工作日。 上午谈完项目事宜,丁眠歇了半小时,吃过中饭后, 便匆匆赶往马场。 乔助理开车, 在路口等绿灯间隙,瞥见老板闭着眼休憩, 她调高了车内空调温度, 刚调完, 就听到丁眠微微叹了口气。 她从车内后视镜看到她眉头微皱,心情不知好坏。 乔助理惴惴地小声问:“老板,有什么事吗?” 美人老板抬起眼帘,浓密乌黑的眼睫抖动一下,她有点无奈地伸手揉了下太阳穴, 低声说道:“约着去马场的苏总让我多带几个会骑马的一块玩。” 乔助理愣了一下。她还没来得及多说什么,就听丁眠道:“苏总在Y国生活很多年,喜欢玩马, 想要在这项目上多占点利,就不好违了她的意思。” 丁眠说完后,迟疑了一小会, 继续道:“时间紧迫, 也找不到几个人能凑个热闹。” 这恐怕就是为什么她忽然烦恼叹气。 乔助理有点愧疚,自己帮不上什么忙——京市上流圈子里很多人喜欢搞“高端”、“贵族”的东西,赛马、高尔夫等,这种看似高雅的技术颇受他们青睐。 丁眠年幼时就被丁燧亲自扶着上马,学习如何骑马;在高尔球场学着如何在茵茵草地中投中球;在青春期时, 她还刻意地去学了网球、羽毛球等体育项目, 以便在某些场合与商业伙伴通过“混双”“女双”的合作方式进行生活联络、私下社交…… 她从小就是被丁燧当做丁家企业的继承人来培养, 堪称是“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 乔助理入职后,是以贴身助理、秘书的职业方向来培训。丁眠早早就问过她会不会这类项目,乔助理倒是会打各类球,倘若老板和朋友中场歇息,她也能上去来个几局。 骑马这种技能,就不是那么好训练出来的。 乔助理天生动物缘差,马场最温驯的小马和她都有点气场不合。 丁眠试着找马术教练教过她几次后,实在没辙,也就熄了这个念头。 老板抬眸看了她一眼,瞧出乔助理面上的歉意,她抬手挥了挥,示意她不要放在心上:“我会找几个会马术的朋友陪苏总,不用担心。” 乔助理却还有点不放心,她知道丁眠与苏总的私交还不错。话虽如此,在商言商,生意场上人情往来必不可少,如果出了点什么差错,那可就不妙了……她忧心忡忡地想。 一路开车到马场,路程得有二十多分钟。 乔助理注意到丁眠似乎在手机上发送了几则消息,很快,她放松下来,没有了此前的无奈焦灼。 等真正到了目的地,丁眠渐渐放松,将要离开车时,挂起了常用来应对商业伙伴的笑容,柔亮精致、翩翩优雅。 开车门,与苏总热络交谈,彼此问候生活。 乔助理跟在她们身后,心中暗暗钦佩起丁眠在工作上应对商业伙伴们的从容淡定,将人情往来、社交技巧拿捏得极准。 苏总同样容颜精致,她年长丁眠一轮,保养极好,言语交谈中很难看出今年刚过40岁。 丁眠与苏焉芝交谈中,全程没有提及她们此后要合作的项目,只专注着今天的娱乐——这也是她一贯的社交手段,和商业伙伴私下社交时,将公事掺和进来,玩也玩得不够尽兴,不如暂时抛开工作,要玩就放松地玩。 苏焉芝没有什么其他喜好,唯一最爱的就是玩马。 圈内她能处得来的人不多,丁眠算一个。无他,只因为丁眠马术精湛,在马场上的技巧实在漂亮。再加上同是女性,彼此眼缘合,她没道理不和她做生意——至少比起圈内其他人,尤其是相处起来没那么惬意的男性,她显然还是更愿意和丁总这类的人物交往。 这次的项目合作,涉及到林家投资过的某个行业。 具体如何,商业性太强。倒是能精准总结得出她们想要的结论:大概就是她们挣钱,不可避免地会让林家的产业伤筋动骨一番。 商人本质牟利,她们没有什么同情心。再有“林子夭”与林家的牵扯,丁眠只会冷眼旁观,绝不会觉得自己的行为有多过分。 苏焉芝随口提了一嘴,倒也没有在私下里详谈生意的打算,她随意道:“林颖才说是XX大学的学生,我本来还要高看他几眼,去问了校友才知道,他这学籍都是买进去的。” 丁眠挑眉,微笑,并不意外:“听说了,他爸看中门面,想着给他儿子贴金,回国后面子好看。” 苏焉芝乐了:“这种水得不行的留学经历拿回来,别人高看他也不过是冲着他爹的面子。”她弯腰勒紧马术鞋,平淡道:“不过,看样子现在他爹也给不了几分面子了。” 更衣间里有着她们常用的马术服,丁眠很快换好,不忘对着马场经理要了一套成年男性尺码的马术服。 乔助理不骑马,她远远坐在一旁,收到丁眠的叮嘱,一会出去接人——会骑马的朋友。 她没说具体有谁,乔助理也就老实呆着,等老板吩咐。 很快,乔助理收到丁眠的示意,兴冲冲地往外走,这一趟就看到了几个熟人。 老板的老同学黎深,老板的……天澜。 乔助理有点呆愣,黎深晃了晃手,手掌心里车钥匙叮当响,他倒也挺客气:“乔助,丁眠喊你出来接我们?” 她连声答是。 心中好奇怎么也掩饰不住,黎深显然瞧出乔助理按耐不住的疑惑,他解释了一句:“丁眠请我来玩,顺路接人。” 他这句话说得有点迟疑,情绪中泛着某种说不出来的微妙,很快,清嗓正色道:“她说是苏总要热闹点,人少了不好玩。” 这就简单解释了丁眠邀请的“会骑马的朋友”有谁,天澜赫然算是其中一个。 乔助理恍然大悟。 黎深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他咽下的后半段话,是丁眠送了他一个人情:正好黎家和苏总也有点生意上的联系,他和其他房的子辈抢着谁负责这次项目,目前还没能争出个一二。 丁眠这就拱手送上个让他与苏总私下联络的机会。 他心中感激,就是顺路去接天澜时,也不觉得是被打发着当司机,反而真挚认为丁眠是在乎他这个朋友。不然怎么会让他接触到她几乎是藏着掩着,没有和外人提过的枕边人之一? 一路上,两个大老爷们也没啥话好说。 天澜的性格倒也沉稳,见他来接人,打过招呼后,报了自己的名字,简短介绍自己。客客气气、礼貌生分,黎深唯一问的一句,是他的马术谁教的。 然后,他没太多犹豫,很平淡地回:“丁眠教的。” 这一对话正好就在下车前几分钟。 没太多时间留给黎深震惊,下车后乔助理出来接人,他将这回答带来的震撼掩藏在心中,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之后在马场上天澜的骑马技术。 苏焉芝让丁眠多邀几人来,就是图个热闹。她简单骑过几轮,出了一身热汗,她下马喝了几口水,摘了马术头盔,擦了擦汗水,抱着手臂看向内场,忽然笑了声。 黎深骑着马慢腾腾地走过,他听到这一声笑,顺着苏总的眼神眺向场内的另外两人。 二月寒冬,京市下的雪早早融化,场地地面粗糙干净。午后日光没那么刺眼,一朵乌云半遮半掩地擦过天边,落下来的天光微阴。 两匹雄丽健美的赛级马,红棕长鬃,四肢结实,彰显自然力量之美。 马匹并肩在场地上小跑着,马鞍上的青年男女,背影或俊丽或优雅,这种讲究默契的并骑,动作间的流动美感惊艳无比。 苏焉芝:“果然是她亲手教出来的。” 黎深心情复杂:“这得手把手教好久,才能练出这技巧吧?” 年长者笑着睇了一眼他,温声道:“是的,不是亲自教过,悉心教导,绝不可能这么默契,这么像。” 马蹄声敲击在地面,清脆的咚咚声,远处并骑而来的两人收紧缰绳,美人望了他们这边的方向一秒。 “说什么呢?”丁眠的声音柔雅而清澈,含着笑意。 她身旁的青年安静而内敛地骑在马上,完美地成为了她私下社交时,带出来极其有面儿的存在。 优秀的马术,俊朗的长相,再加上这一手完全复刻了丁眠惯用技巧的马术…… 人精如苏焉芝,早就看出来丁眠和这英俊年轻人关系匪浅,她也不刻意探寻,只笑眯眯答:“没什么,一会来比比赛?” 丁眠答应下来,在比赛前,她先下马休息了半刻。 英俊青年亦然。 苏焉芝就看着她喝了几口水,瓶盖拧紧,和他的搁在一块。 直到这友谊赛结束,几人都玩了个尽兴。歇时喝水间隙,苏焉芝就看着丁眠随手一摸一瓶,也没有太注意看具体位置,偏偏苏总记忆力不错,牢牢记下了这瓶的水线,原属天澜。 她看着丁眠喝了天澜的水。 天澜眼也不眨,摸过另外一瓶,开瓶盖喝水。 直到喝完后丽嘉,两个女士齐肩并行,两位男士在之后。 苏焉芝:“是对象?” 来时,丁眠只介绍说天澜是朋友,她有注意到黎深的脸色微妙,但他也没有拆她台。 “……”丁眠眨了眨眼,她顿了一顿,轻描淡写地勾唇,缄默以对。 苏焉芝:“你那套马术他学得真是不错。” 语罢,夸她道:“眼光实在不错。” “……”黎深默默地听着这对话,他到底没有插嘴,只是心想,看样子苏总是以为丁眠和天澜是一对,这才尽心尽力地教导对方,带着他进了自己的圈子。 但她并不只是带了“天澜”进了属于自己的人脉圈。 在此之前,还有个长相同样英俊的年轻小伙子,先一步参加了黎家人婚宴,以丁眠伴侣的身份。 哦对了,没意外的话,他猜到这次丁家、苏家合作的项目,又正好是能把林家的产业吞吃个七零八碎。 想也知道是为了谁。 作者有话说: 黎深眼中:尽心尽力为每一个枕边人真诚付出的老同学。公平公正! —— ? 第 38 章 京市各大高校的开学时间集中在元宵节前后。 方之夏的经纪人掐指算着时间, 距离大二算来还有半年时间——他手上已经有了不少合适的剧本给手头艺人。 除了带了多年的方之夏外,他同样为天澜选了一些。 和童星出道的方之夏相比,天澜没有知名度, 能参演的剧本角色戏份当然很少, 他在拿到这类角色时特意与天澜沟通过。经纪人还能回忆起当时天澜的反应:对于这些戏份少,报酬也不高的角色, 他态度随和, 克制礼貌地说任由他安排。 这话说得体面, 因为是面对面谈话,经纪人没有错过天澜脸上的从容。他阅人无数,轻易分析出他这一刻的情绪:大抵是很有底气,毫无新人刚入圈时对于角色期望度高,得知戏份少时的失落感。 也没有任何觉得经纪人会在为他接角色时偏颇其他艺人的担忧。 经纪人后来琢磨出这态度背后的深意来——总的来说, 天澜的从容稳定源自于他心中有底。 心中有底,背后有靠山,知道自己未来的职业发展不会差到哪去, 这才有如此情绪。 经纪人与天澜的谈话结束后,他抽了空和经纪公司的老总聊了聊。作为圈内的金牌经纪人,老总还挺在意他对手下艺人的评价:艺人品行, 是否好拿捏等等。 “他性格很好, ”经纪人犹豫了一会,抬眼问老总,试探道,“你听说过丁眠和他的关系吗?” 此前丁眠专人委托律师为天澜签约合同的事,老总从经纪人口中得到了全数事情经过。好在经纪人当时准备给天澜的艺人合约不算苛刻, 各方面条件都还行——毕竟是大公司, 在业内的口碑是一年年打下来的, 没有小作坊的那些臭毛病。合约也就顺顺利利地签了下来,双方都还算满意。 陈律和他们公司事后还有一次工作上的联系:一个品牌方的产品质量问题,旗下艺人正好有签约该品牌的广告。该品牌“滑铁卢”,牵扯到艺人的名声,他们及时应对后,陈律与老总还简单交谈了几句。 经纪人眼瞅着老板点了点头,“陈斯栌说,丁眠很看重天澜,建议我们和他处好关系,之后丁总有什么营销方案,会优先考虑天澜经纪公司的艺人。” 至于为什么不考虑将天澜亲自用自家广告等资源捧上去,个中原因,略一分析,还是能猜到丁眠的想法。 一是,以未来营销广告代言的机会与经纪公司置换圈内资源,确保天澜在公司里受重视。 二是,若真将丁家企业品牌的广/告/机会给了天澜,很可能丧失了资源交换能带来的最大利益,毕竟,这些广告不一定适合天澜本人。 …… 最终,经纪人得出以下结论: 丁眠重视天澜。 天澜也知道丁眠在乎他。 用那种稍贬、略诙谐的口吻说,就是“知道自己被宠爱的有恃无恐”。 造就了天澜作为新人,面对公司、经纪人给出的演艺机会时的淡定从容。 经纪人心中五味杂陈,他对上老总的目光,两人皆沉默。很快,经纪人又说起了他对天澜的印象: “演技可以再磨磨,之后拍点戏,实际训练一阵。在这方面他是有天赋的,”这种表扬演技的话,经纪人很少直白说过,他继续道,“性格确实挺好,听之夏说,他在学校和同班同学们关系都不错。” 经纪人笑了一声,若有所思说:“他身上穿的衣服,比之前体面了不少,和他原来的家庭情况相比,差距大。这样也没什么同班同学说他私下的作风。”所谓“作风”,指的就是那类桃色风流。 毕竟,一个曾经走绿色通道,助学贷款的男大学生,陡然有了价值不菲的衣着打扮,却很少被同龄人嘴,足够说明他在日常生活中人际交往技巧得当。 事后,经纪人又跑去问了方之夏,“天澜平时的衣着打扮也挺时髦,你班上都没有人觉得奇怪吗?” “时髦”是经纪人在问他时,随口拎了个形容词。更准确的话,是“体面”“精致”,穿衣风格很有个人特色。天澜习惯穿黑白灰、深蓝等色调的衣物,款式也简单,很少花哨。他在圈内这么久,对每年名奢品牌出的当季衣物都了解,一看就知道这些看似简单的衣裤价值多少。 方之夏:“啊?” 他被经纪人这一句话问懵逼了,想了一想,才回:“没太注意到。” 方之夏纠结地比划了两下,继续说:“主要是,他也从来不炫耀这个。” 经纪人瞬间了然,他感慨道:“确实是聪明。” 方之夏茫然看向他,疑惑问:“什么聪明?” 经纪人耐人寻味说:“懂得低调。” 和丁眠的关系,若是不太懂事的年轻人,恐怕就要在校内大肆炫耀起来——这年头能傍上富婆就已经是高人一等。更别说丁眠的样貌优秀,所谓“傍富婆”更像是“正经男女友关系”。稍青涩点,性格高调的,难免要在别人面前说起自己与多金美人的二三事。 天澜显然没这么做。 谨言慎行,克制内敛,一看就是那种很懂得要如何经营一段关系,试图长久地与丁眠在一起,力图获取最大利益化的人。 经纪人没忍住,连连称赞道:“脑子实在聪明。” 方之夏:“?” 他听出经纪人直言不讳时,对天澜、丁眠关系的定义。 方之夏默默无言,瞅了他一眼,还是有点小纠结说道:“我真觉得你想得有点多。” 他看过太多圈内男女博出名而傍富人的例子,天澜和丁眠的关系状似暧昧不清,裹着一层层粉色迷雾。可真仔细深究,方之夏发自内心地觉得事实恐怕不是他想的那样。 主要还是因为天澜太过坦然淡定,不像是会和谁以金钱关系定义感情的人。 …… 经纪人显然没有被方之夏说服。 他认可丁眠也许是对天澜付出几分真情的看法:能找到陈律,委托他为天澜负责经济签约的事项等,足以表达出丁眠对他的深情在乎。 至于天澜?毫无疑问,这是个非常聪慧的年轻人。 从他的人生选择来看,就知道在一些重大抉择、关键问题上,天澜很有自己的想法。 高考选择艺术生身份报考院校,成功地上了中艺。 恐怕有人要说,在文化分不高的情况下,选择一个拿了校考证,在表演专业属于全国前三的院校太过正常。经纪人不否认这点,普通本科院校和中艺完全没得比。他更多地觉得这个年轻人能在没有长辈教导、监护人照顾的情况下,硬生生地博到现在,成功地签约了经纪公司,生活中也有了可靠的经济来源…… 细数看来,只能说,天澜的手段高超,脑子黠慧。 这优点,足够他今后在圈内长远而稳当地走下去。 经纪人琢磨想,他已经打好心里预防针。倘若将来天澜火了,被人扒出与丁眠的关系,他恐怕还要费点心思手段去处理。 不过,要说他为此苦恼,未雨绸缪,倒也不至于。 经纪人盲目且自信地想,不管将来如何,他赌至少有百分之七十的可能,天澜能在丁眠身边占得一席之位。指不定到那时候,他已经顺利晋升为青年企业家的正牌男友了。 = 元宵节后,中艺开学,年后的一些应酬参与得差不多,丁眠的生活也陆续走上了正常的轨道。 躯壳“天澜”在中艺校内上学,吃住在校,只有周末回一趟家。 躯壳“王昇”规律体训,住在大平层的住宅比较多,一周能有两三天回主宅住。 躯壳“林子夭”开始全国各地旅游,节奏缓慢舒适,充分怡人怡情,将旅游、美食所得来的饱满情绪反馈给了主意识,让丁眠在疲惫乏累的日常工作、学习中也能感受到快乐。 每一个躯壳都有着自己的生活节奏,有着功能性定位。 丁眠对自己目前的生活状态十分满意。 丁燧在例行的视频通讯中,同样察觉到丁眠的情绪变化。 他瞥了一眼盯着电脑屏幕正在办公的妹妹——丁眠的个人习惯,在家里加班处理事务时,总要抱着笔电到客厅去忙。因此,他能够看到宽敞的客厅沙发上,坐了个她,远远还有住家阿姨准备给她炖汤的动静。 家里暂时只有丁眠和住家阿姨两个人。 丁燧这几天有听阿姨说,他们上学的上学、训练的训练、旅游的旅游,家里又冷清下来了。 偏偏丁眠的状态惊人的好,一点也不觉得家里少了几个大男孩不够热闹。 他思忖半刻,小小声地试探问:“这几天家里有没有什么新鲜事?” 丁眠头也没抬,喉中轻微地应了一声,温柔而舒缓:“没有什么吧,就和平常一样。” 丁燧拐弯抹角:“他们呢,怎么样?”年轻人不在家,阿姨都觉得非常冷清,丁眠作为他们最亲密的人,居然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 这种担忧妹妹私人感情生活的忧愁,又一次笼罩上了丁燧的心头。 丁眠这时候才抬起脸,和他对视了一秒。 她扬了扬眉毛,嘴角一弯,习以为常地道:“就和平时一样啊,读书、训练、旅游。” 这句话说得柔和轻巧,有种“万事了然于胸”的从容。 丁燧脑中灵关一闪,他隐隐约约把握住了那个关键点。 ——住家阿姨觉得家里冷清,是因为几个年轻人与她的联系只在家中。平日里,可以用“熟人”来定义。 ——丁眠不一样,她和他们的关系可不止是“熟人”。 也许表面上看来,他们没有时间呆在一块,但如今社交网络、视频通讯如此发达,即便不在同一时间、同一空间,他们也有着能够和她联络的多种渠道。 也就能够让她了解到他们生活中的琐碎小事,清楚他们日常经历了什么。 丁燧略一沉吟,在丁眠随口说着那三个年轻人平时做了点什么,三言两语,笑言之际,有点大胆地问:“平时都是他们联系你,和你聊天说话吗?” 他看到丁眠一怔,还没来得及回答,丁燧就自觉地补充了自己的想法: “你工作多,要是你去和他们联系,可能没太有时间?” 丁眠微妙地沉默了——怎么说呢,她压根就没有这个必要私下和自己联系。 毕竟都是主意识操纵,躯壳发生了什么,事无巨细、鸡毛蒜皮的小事她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但这话没法解释。 只能静候其变,先让兄长随意发散他的所思所想。 然后,在丁燧说完自己的看法后,丁眠顺着他的话茬,平淡如水道:“对,我给他们每人分了点时间,定了日程表,平时那个时间点和我联系。” 这才能解释得了,为什么即便他们不在身边,丁眠依旧对他们非常了解的既定事实。 有她的合理日程安排。 也有他们心甘情愿的主动联系。 标准精致的美人脸,眼中淬着笑意,她轻描淡写地说完,还自我肯定了一下:“嗯,就是这样。” 作者有话说: 更新来啦,这两天请假比较频繁,实在不好意思~ 这本六月应该能完结掉,近期眼睛盯屏幕时不时需要滴眼药水,所以码字速度下降很多,更新时间非常不固定。再次致歉!让大家久等了TvT 谢谢大家的灌溉和投喂! ? 第 39 章 京市温度回暖, 区域性供暖已通知在三月停止。 三月十号,躯壳“王昇”需要参加省级竞赛项目,进行日后省级及以上运动员评定。 丁眠特意让住家阿姨帮忙准备了几份适合运动员的食谱, 确保躯壳在这段时间能有充沛饱满的身心状态。 于是, 从二月底开始,躯壳“王昇”的日常住址就从大平层换为丁家主宅。 住家阿姨挺高兴家里热闹起来:天澜上学后, 只有周末会回一趟主宅住着, 有时候校内有其他事项, 便无法陪在丁眠身边。 王昇又没有周末,体训时候一周七天都是训练日,没有歇息的时刻。 于是,她就总是看到丁小姐孤零零地在家里,有时候晚上应酬回来, 累了乏了,也没人搭把手。 住家阿姨替丁小姐心疼。她对这几个年轻人印象不错,可究根到底, 她是为丁家人服务,在有了多年交情的前提下,自然是优先在乎、怜惜丁小姐。 王昇回了主宅后, 她就看着丁眠平时的饭量都大了点——准确的说, 是她拨进碗里的饭菜量大了点,如果有吃不完的,王昇最后都会一气儿端走,极快地解决掉。 住家阿姨还发现,如果是丁眠应酬迟归的当晚, 王昇就会像是林子夭、天澜曾经照顾她那样, 主动地在她快到家的时间点等待她归来。 个高腿长, 肩宽腰瘦的年轻人会站在玄关处,听到门响动的声音,脚步挪动,自觉上前。 倘若喝酒多了,就会伸出手扶一把。 如果没有喝酒,只是单纯累了,她就会看到丁眠靠在王昇身上好半天,闭着眼休息一会,直到休息够了,这才动身上楼。 这种默契在外人看来,极其微妙。 就像是这三个本该有着竞争关系的年轻人在私下里商量好了要如何照顾丁小姐,一个不在时,就换另一个。 更微妙的是,他们都做得很好。 住家阿姨观察着,心中惊讶想: 不管是林子夭、天澜,还是王昇,对丁小姐都很了解,知道她在应酬喝酒后的疲惫需要人照顾,也清楚她在加班工作后的倦怠不适。 或是伸出手臂扶着腰,或是坐在沙发上让她靠在肩上。 那种气氛,流淌在男女之间,两人之间,蔓延着默契与心有灵犀。 作为见证过丁小姐与他们三人分别单独相处过的人,住家阿姨很难评价这三个年轻人究竟谁和丁小姐更搭——她是真心分辨不出,因为,单从肉眼来看,丁眠和他们三个人中的任意一个都完美匹配。 她最终得出一个结果,并对此深信不疑。 ——丁小姐不论是和他们之中的谁在一起,都很合适……如果是同时和他们在一起,被照顾关心着,那就更加合适了。 = 又是一夜加班,丁眠半靠在车内背靠上,闭眼休息。 几十分钟的车程,不太平稳流畅的交通,她没能趁着这时间小睡一会。浑身的疲惫都在叫嚣,卷曲着缠绕住躯干。她有点不安地睁开眼,司机转了下头,恭敬客气说快到达目的地:“丁总,还有两分钟就到了。” 她点了下头,打起精神来,很快,到达丁家主宅。 京市的气温已经开始转暖,然而,外出时仍要穿得厚实,丁眠搂紧颈间的驼色围巾,慢吞吞地和司机挥了挥告别。旋后往大门走去,这次,她懒得自己动手摁指纹开门。 主身体走近大门,司机还没开车离开,就望见老板的别墅大门无声自开,他差点吓了一跳。下一秒钟,室内灯光印衬出来的某个高大身影。 门关闭的速度很快,没有太多隐私泄露给外人看。 司机唯一瞥见的私密瞬间,是那个挺拔高大身影伸出手臂揽住丁总的腰,另一只手关上了大门。 …… 丁眠打了个喷嚏。 她摸了摸鼻子,呆滞地看着面前的热汤,听着住家阿姨的喃喃忧心:“喝点吧,万一发烧就严重了。” 气温回暖,流感频发。 丁眠以为自己是加班疲惫,却没想到是生病不适。她沮丧地用勺子舀了一口热汤,嗅着其中辛辣药材的气味,慢吞吞地喝起来。 热汤是住家阿姨常用的预防感冒的养生方子,算是独家偏方,效果还行。喝完后去被窝里闷着睡一宿,出一身汗,隔天起来就好得差不多。 住家阿姨也不忘收拾出西药,对王昇道:“如果体温计量出来有发烧,就吃这几个药。”她完全是嘱咐丁小姐伴侣的口吻,忧心如捣地说完后,又伸手摸了下她的额头:“要是再不舒服,就喊我起来。” 丁眠哪能让住家阿姨一晚上不睡陪着她? “快去睡吧,”丁眠吸了吸鼻子,哑着声音笑说:“明天想喝粥,你睡好了起来给我煮。” 把阿姨催回卧室休息,时间已经走到十一点。 热汤喝光,丁眠又给自己量了一次体温。 体温暂时正常。 匆忙洗漱后,迅速地钻进被窝里。 室内的温度属实不算高,丝丝泛凉的羽绒被更是让丁眠打了个战。 她本不想着让躯壳“王昇”照顾主身体,原因很简单,竞赛项目时间迫近,如果躯壳被主身体传染上感冒,那就不太妙了。 方才阿姨想让“王昇”照顾丁眠,她说完以后,丁眠就借机转移了话题,没有让阿姨深入下去。 但实在有点太冷了。 丁眠翻来覆去睡不着,她开了空调,还是觉得不舒服,最后,冒着会把自己的躯壳传染感冒的风险,决定挤挤挨挨着,两个自己一块睡。 睡的时候没有面贴面,她把主身体挤进躯壳“王昇”的怀抱,后背贴腹。尽量降低传染的可能性。 随手可拿的桌上保温杯,装好了温水。一旁搁着体温计,以便不时之需。 还有几盒阿姨准备好的西药。 丁眠在昏昏沉沉中睡着,男性躯壳的体温足够温暖她的手脚,几刻前恼人的寒意缓缓褪去。 躯壳“王昇”本身体热,与肌肤温凉的主身体接触时,一暖一凉,互相传达,竟然同时满足了躯体感官。 翌日,丁眠被热醒了。 她依旧是背对着自己,躯壳与躯壳相贴,睡时没有什么自觉,睡姿十分自由,手脚纠缠。 丁眠反手一摸,可疑地沉默了一会。 清晨时分,总是很难避免发生一些比较难为情的事。 成年女性幽幽地叹了口气。 …… 住家阿姨醒得早,她叮叮咚咚地在厨房里捣腾早餐,期间望了下墙上时钟,估算了下丁眠的起床习惯,洗了洗手,上楼敲门。 “丁小姐,醒了吗?” 她在门外高声问,“有发烧吗?严重的话一会去医院吧。” 丁眠已经醒了,“没有发烧,我一会就起来。” 年轻女性的声线悦耳清澈,少了昨天深夜回家时的喑哑。阿姨也高兴起来,她在门开起时,确定了自己的偏方热汤确实有效。丁眠眼眸清澈,气色不错,可能是这热汤喝了,一宿憋在被窝里,出了一身汗,她换了一件新的睡衣。 “今天去公司上班吗?” 丁眠摇了摇头,说要偷懒一天:“今天不去了。” 阿姨也就不再问了:“早餐好了,快下来吃饭吧。” 转身下楼时,并没太多意外,听到丁小姐卧室内传来的略沉脚步声。 她欣慰想,王昇把丁小姐照顾得不错,至少这一宿她看起来睡得不错,状态很好。 吃过早餐,住家阿姨出发去市场采购食材,准备着几天的日常饮食。 她走时,丁眠在沙发上盘腿坐着,头一回懒洋洋地不处理公事,选择空闲放松一天。 她走前,两人朝她说了再见。 采购花费的时间不长,住家阿姨回来时是上午十点多。她开门动静不大,也没意识到丁眠在睡——准确来说,是丁眠、王昇都在睡。 宽大的沙发上,麦色肌肤的年轻人体格高大,几乎能抵得上两个丁小姐。 他仰躺着,睡得很沉;丁眠同样睡着,她蜷缩着手脚,躺在他的怀里,指尖贴着王昇的脖颈,呼吸轻柔而缓慢。 他们都没有被她回来的声响惊醒。 住家阿姨:“……” 她担心他们没有盖被子会冷,轻手轻脚上前,摸了柜子里的一条毯子要盖给他们。 谁料,还没把毯子展开,就看到丁眠皱着脸,如同被热得难受了,蜷了一下,要滚到一旁睡。偏偏,沙发的宽敞也有限制,更别说这里还躺了个成年男性,显而易见,她没能滚成功。 也许是身体本能,怕从沙发上掉下去。 阿姨展毯子时,瞥见丁眠挪动之后,王昇手臂一展,把她搂紧了。 一个搂着,一个被抱着。 阿姨听到丁小姐咕哝几声,迷迷糊糊的,显然不是很清醒,只好被力气更大的青年搂着。 然后,由着他搂着,昏沉睡意中,热得鼻尖都出汗了。 漂亮的丁小姐毫无意识,闭着眼,可怜可爱地,忧愁小声地叹了口气。 她的脸颊挤在青年的胸膛上,雪白颊边都泛起了红。 作者有话说: 是温暖热情的贴贴! 躯壳“王昇”超级温暖,是个持续提供热度的小太阳~ 就是有时候,会太热了一点(比比划划) —— ? 第 40 章 三月步入尾声, 春天正式来临。 丁眠以为自己的感冒会影响到躯壳“王昇”,谁料她的这具躯壳皮实硬朗,就是搂着抱着一块睡觉, 也没有传染上。 三月的体训竞赛项目, 躯壳拿到了不错的成绩,足够之后靠着这个分数上京市的几所学校。 教练对此欣慰, 在确保学生能有成绩上大学后, 他建议一定要勤补文化课:“你这文化分不够, 到时候也上不了大学。” 丁眠接受了教练的建议,抓紧时间,给自己安排了个高考冲刺班。 她对于高考的几门主科仍有记忆,然而时过境迁,她的高考已经过去十年之久。京市高中教育改革的内容有多少, 她一窍不通。 躯壳“天澜”是去年的高考生,他就读的省份独立出卷,教育难度有差别, 躯壳记忆中关于学习的内容帮不上太多忙。 再加上“王昇”躯壳自有的属性限制——与“林子夭”相比,这具躯壳的学习能力当然要强上一些。和“天澜”相比,便又相形见绌。 丁眠曾经是高考考入全国top3高校的学生, 她能很自信说自己的脑子很好用, 智商不算差,算是有学习天赋的人。 这种学习天赋,在主身体上能发挥得淋漓尽致。在其他躯壳上,就各有限制。躯壳“王昇”到底是没法完全地利用到所有技能。 于是,在进入高考冲刺班后, 丁眠的主意识分股操纵躯壳时, 就要提起几倍心神来学习、处理躯壳接受到的讯息, 以此练成躯壳记忆惯性,以很笨的办法,重复多次来让这具躯壳在应试时得心应手。 住家阿姨就常常能看到王昇抱着书在阳台叽里呱啦地念书背诵,初春时节,这个年轻、英俊的大男孩在阳光下,皮肤柔亮如蜜,抱着书的样子十分认真。 阿姨没忍住慈爱之心,悄悄地举起手机拍了一段视频发给丁小姐。 并加以表情包夸赞:大拇指/大拇指/大拇指 丁眠:“……” 在他人视角下拍摄出的自己,在阳台背书的样子很有少年时代的青涩。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重复点播了这段视频。 乔助理刚好送文件从办公室外走进来,她前几分钟就在室内与老板交谈,因文件太多,需要分批拿进来,这才岀去了一趟。因此,进来时也没有提前说一声,她低着头将最重要的几份放在丁眠的办公桌上,嘴上道:“这几份儿需要您签字盖章,之后交给法务——” 美人总裁正在看着手机,屏幕中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视频在播放,是年轻男孩低沉、已过变声期的好嗓音,“披绣闼,俯雕甍,山原旷其盈视……” 《滕王阁序》的内容,高中生必背的篇幅。 她愣了一下,视力不错的前提下,扫过屏幕,就看到日光下,有着如蜜肤色的英俊男孩,他闭着眼合着书,默背着课文。 丁眠将手机熄屏,若无其事地冲她点了下头:“需要我签字盖章是吗?” 她没有再看手机里的那段视频,伸手拉过文件,专注地处理工作。 状似回到了该有的工作气氛,偏偏,乔助理无法忘却前一刻所望见的画面。 她在离开办公室前,摸了摸鼻尖,远眺高楼外的蓝天白云。 京市迎来初春,不日后要有春雨连绵。办公室隔壁工位的同事养的盆栽都颤巍巍地绽放出小小的春苞。 乔助理想着丁眠专注看着王昇背诵课文时,眼中的柔情。 她感觉自己好像撞见了偶像剧中的画面。 那种来自年长者,温柔如水的目光,看他认真读书时眸中泛出的微小笑意,因年龄差更显得禁忌。 不动声色的浪漫。 …… 丁燧在海岛的过冬行程结束于三月。 京市温度回暖,他就坐航班从麒麟南岛回到京市。 丁眠去机场接他,一路上兄妹俩聊了不少琐事。 “林家托人来找我,想和你说几句话,”丁燧说时,眉头微皱,情绪不算愉快,“你打算见见吗?” 丁眠驱车,机场外的道路拥挤,她在前车后,慢吞吞地跟着,手指握着方向盘,轻描淡写道:“没必要。” 这态度让他想起了最初介绍丁眠和林家林颖才认识时,她评价了什么。 长相还算端正,再就没有其他优点。 他心里头琢磨了下,比较了林颖才和林子夭的长相,最终得出一个结论:确实,林颖才的长相也就只能以“端正”二字来形容。 车流缓缓地走着,丁眠又听丁燧道:“说起来,我有个问题还没问过,林家取名时是不是——” 车内后视镜里,能清晰地看到后座兄长的表情,他看起来很不想提,但因涉及到“林家”,涉及到“林子夭”,心中有着浓重困惑,便只能勉强着问出来。 “林颖才和林子夭,这两个名字一看意思就挺不一样。” 他含蓄道。 丁燧时刻关注着丁眠的表情。 他没有错过丁眠眸中的一瞬沉色,戾气稍纵而逝,很快,她笑了一声,冷淡道:“林颖才他爸当年给他上的户口。” 林家那位林大晋对二房的亲属显然有诸多戒备。 甚至可以说是怀着恶意来为他取名的。 按照族谱来算,二房本该是以“颖”来取名。 偏偏,他借了二房已逝弟弟的名字中的“子”字,借口说是要怀念弟弟;又说新生儿命中缺木,以“桃夭”为意,凑了个花钱找来的算命人给的“夭”字,最终组成这么个名。 再有林大晋找的算命人说,林子夭这名字有助林家命脉,硬是让彼时健在的爷奶歇了给他改名的念头。 “夭”字,做动词时意为未成年逝去;做形容词又有草木旺盛的意思。[注] 林大晋的想法浅显易懂,他大抵是抱着二房的血脉死绝的念头来取名——毕竟,少了一个继承人,就意味着大房手中能继承的资产多了一份。 丁燧立刻明白了林大晋给取名的真正意图。 他阴沉着脸,嘴里极难得地骂了一句脏话,“神经病吧他。” 前方堵塞在交警的指挥下已经顺利畅通。 丁眠平淡说:“没关系,他已经健健康康活到成年了。” “在之后,这个名字只有好的意思,没有坏的意思。” 从车窗外投射进来的天光清澈烂漫,乌黑眼睫上缀了一层浅浅的金边,她说完后,嘴角弯了一下,眼中的锐利最后化为柔和,“对了,这次林家居然只找我,没有找苏总吗?” 丁燧回答道:“苏总去国外看比赛,这一段时间都不在国内。” 他消息来源广泛,大多是老友闲时八卦告诉他的。 “噢,”丁眠若有所思,“她之前有邀请我一块去看。” 丁燧听她解释为什么没去:“王昇刚好要准备冲刺高三,我不太有空。” 这个回答并不出乎兄长的意料,他在一周几次的视频通讯中,从丁眠口中了解到了几个年轻人目前的生活状态。 已经在上大学的天澜,签约了经纪公司,潜心学习戏剧表演,在今年九月新学期开学后,可能会接几份娱乐圈里的工作。 仍在其他城市游玩的林子夭,远离了京市这个核心,除非有特殊情况,不然就是每日开直播。他的状况,丁燧也有关注,对于这个曾经被林家认作是“自闭患者”的年轻男孩,他现在的状态让人安心:不管是社交能力,亦或者是独立能力,都得到了极大的训练与提升。 王昇应对完体训竞赛项目后,拿到了成绩,就开始精心钻研着今年的高考,力图在文化分上取得合格的分数。 丁燧自然不会说他们与丁眠的关系不能长久这类的话。 他只是出于年长者的身份,对于年轻人的一种关心爱护——希望他们在这个世界上有一技之长,即便未来没有丁眠,也能好好地生活。 当然,这个念头他不会轻易地吐露,免得丁眠生气不高兴。 关于林家的话题点到即止,丁燧不再追问丁眠和苏焉芝如何对付林家的具体细节。 他谈及自己的身体状况,说了近期预约体检的事项。 “如果没空的话,我就一个人去体检。”丁眠总是要陪他一块去医院,丁燧知道她近期很忙,所以才有这句话。 “我会看情况安排时间,”丁眠也没有直接确定下来,“如果我没法陪你,我会让天澜或王昇陪你。” 丁燧:“欸?” 她笑了一下,情绪愉快,“他们比较闲,刚好可以陪你。” 他不好拒绝,最后只能强调道:“要是他们也忙,就不必了。” “不会。” 几个躯壳,总有一个能腾出空来陪兄长体检。 丁眠心中有了计量,嘴上又应着丁燧问起林子夭之后什么时候回京市。 距离丁家主宅的路程还有半小时,轿车平稳驱行,她回答丁燧:“等我处理好林家。” “他生日在七月,”这话就是随口一提,丁眠只是想到她和苏焉芝处理好林家的资产等事项估计要等夏季来临,届时再让自己回京市比较好。夏天又正好是躯壳“林子夭”的出生季节,“应该会是在那之前回来。” 她说完后,轻松地翘了一下唇角。 可联系语句,前后因果,足以让丁燧觉察出其中的含义。 ——处理林家,有商人趋利,也有为林子夭出气的目的。 ——如果按照她说的那样,在七月前处理好林家事项,这恐怕会是林子夭今年生日最好的礼物。 丁燧后槽牙酸软,他面无表情地想:哈,来自总裁妹妹对伴侣的爱意。 ……非常宠溺,也非常霸道呢。 作者有话说: [注]源自百科词典。 在哥哥眼中,是为了哄林子夭高兴所以一怒之下和商业伙伴把林家搞破产的霸道冷酷妹妹! —— 40-50 第 41 章 丁眠的生活一直很有规律。 一年有数月时间在外出差, 常年在国内奔波;除出差外的时间,撇去休假,基本就是家、公司两点来回;再有的, 就是生意人常常要对付的应酬酒局, 人情往来等。 将她的一天行程进行分割,留给她的私人生活的那部分属实不算多。 丁燧曾经担忧过她的工作节奏是否健康, 焦虑过她会否因为这样紧张的日程安排年纪轻轻患病——强直性脊柱炎本身是具有家族遗传性的疾病, 他的前车之鉴让她的繁忙行程都笼罩上一层阴云。 好在迄今为止, 丁眠的身体十分健康,定期的体检结果也很是让人满意。 在与躯壳们相遇后,她的个人生活中又难以避免地腾出部分时间给了“他们”。 丁燧欣慰地看到丁眠的生活中丰富了许多—— 在繁忙的工作之余,她有时候会去中艺一趟,可能是顺路接天澜回家, 再带点校门口常卖的小吃美食;或者是在闲暇时送王昇去高考冲刺班,回家的路上会去书店买点她已经多年没接触的高中教材、课余读物。 林子夭人在外地,却也时时记着给她寄来当地特产。南方的茶叶、鲜花饼、陶瓷器皿等, 现代社会的物流畅达,寄回家的物件很快就将家里的空间占据了部分。 住家阿姨收拾房间时,给丁眠的书房、卧室专用的水杯换成林子夭寄回来的精致小巧杯子。丁燧也分到了几只, 用来平日喝茶使, 搭着林子夭寄回的茶叶,春日午后品尝,可谓是别有一番滋味。 …… 时间如梭,在主身体忙碌着工作、躯壳们或是娱乐或是读书的日程安排下,京市迎来了一场春末雷雨。 沥青道路地面上浅浅水光, 如水银般潋滟, 校园超市屋檐下站了许多没有带伞的年轻人。年轻男孩站在靠墙的一边, 低头看了看手机屏幕,他的侧脸英俊端正,即便是在每年为娱乐圈输送了众多美人帅哥的艺术学校里,亦算个中翘楚。 有熟人看到他没伞,高声喊:“天澜,要不要跟我打一把?” 天澜顺势抬头看向他,嘴角的笑意先是礼貌地扬起,旋后加深。那男生的伞很大,一旁已经塞了个同班同学,男生们性子本就大喇喇,能借到一把伞,不淋得太多就完事。 这雨起码要下到半小时后,再不走,雨更大,天色一晚,就更难走了。 校内超市的雨伞早告罄,屋檐下的同学们零零碎碎地也冒雨走了。就是再等着的,也是有舍友能来接人的。 天澜没有拒绝,他真诚地道谢,挤在了这把很大的伞下。 三个年轻小伙子勉强也够撑,往宿舍区走时,半路还看到只落汤小狗,眼瞅着是宿舍区附近游荡的小黄,伞主又善意地挪了小半边,嘴里“嘬嘬”地让小狗呆在伞下一块走。 三人一狗,一把伞,同学友情这就升腾起来。 路程不长,等到宿舍楼下,天澜薅了一把小黄的头毛,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烤肠,拆了签子喂到狂摇尾巴的小狗嘴里。同学“嘿”了一声,戏谑道:“你准备得挺齐全啊,平时不少喂吧?” 躯壳是天澜,本质是挺喜欢小动物的丁眠。借着躯壳的青春时期,重温大学时光,丁眠确实挺照顾校园里的猫猫狗狗。 她今天准备不够充分,没带上猫粮狗粮,身上就一根嘴馋买来的烤肠。 回答同学时,若无其事,轻描淡写道:“就顺手喂一喂。” 几人刚好都是一栋宿舍楼的,一起上楼,随口//交谈时话题扯到了平时上课的内容,关于流浪猫狗的事儿也就轻松过去,没再深入聊下去。 春季正好是流浪猫狗躁动的季节,校内有专项基金募捐为小猫小狗们做绝育等工作。 今年的募捐在半月前开始,丁眠赶在最后的时间点,捐了一笔。 她捐款的账号不是“天澜”,避免校内募捐最后出名单时出现姓名,惹人非议——“天澜”这个躯壳最早是以贫困生身份出现,即便后来有人定向资助(就是自己),物质条件上足够优渥,也不好显眼到以这个姓名大手笔地捐赠一笔钱。 丁眠不愿意苛待自己的躯壳,但她努力控制着躯壳们在生活中的低调,很少让外人借机议论。 等到中艺关爱校内流浪动物的募捐名单出来,官方给打了码,排在名单前列,捐款金额五位数。对于丁眠来说当然不算多,可在校内人员看来就有点稀奇了:中艺里的很多学生家境确实不错,一个月生活费几万的大有人在。真要说谁心善到捐了五位数的金额,那就太少了,就是最高的也就是捐个两三千。 一时间,校内了解这个募捐项目的,都好奇问这个不知名打码捐赠人士是谁。 偏偏没人找出正主是谁,募捐后台又因为隐私性,不给外人查看的机会。 中艺这一届的流浪猫狗募捐项目,捐款金额最高的那位“不知名师生”就成了几年内的一桩悬案。 天澜寝室里的舍友们同样纳闷过是谁这么大方:“流浪动物校内社团都说,这几年估计是不太需要再募捐了。” 一笔捐赠,够校内流浪猫狗负责人员这两三年时间里都无需开通项目捐款通道。 “大善人啊!” “有钱!” “真挺低调,也不吭声,按照往年的习惯,这就是要接受个采访,好好出名一下的。” 他们交谈着,丁眠附和了几句,她没把这事太放在心上,应着时,一个舍友想到什么般,转头说了一句:“我记得天澜之前天天抱着粮下楼喂猫狗对吧?” “是的,”舍友眼瞅着天澜露出一个笑容,挺高兴的,“我喜欢动物。” 舍友口直心快道:“等之后离校开工拍戏了,喂猫狗的机会就少了。” “不过好在学校里募捐了一波,够个一年半载不操心了。” 他们就这话题,聊了几句,说着这名字被打码的“好心人”。全程天澜都挺安静,就是笑眯眯的,心情愉悦的样子。 很快,又谈到下学期开学后学校准予的拍戏——舍友几人身边都有人脉,基本都签了大大小小的公司,即便没有签约的,也有亲戚在圈内联线,帮忙提供几个演戏机会。 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天澜”经纪人给的角色中可以对外人说的,就顺嘴提一句。 等到临时有事下楼时,舍友们看着天澜离去的背影,一个悄悄说:“天澜怎么这么没心机啊,一问就说自己接了什么角色,不怕被人半路截了吗?” “……”舍友们面面相觑。 最后,还是一个犹犹豫豫道:“他感觉对这些都挺不放在心上的,志不在此?” “不至于,他不是天赋挺好吗,老师都夸过。” 三人不解,到底没能想出天澜这么放松、没太多想法就告知他们接了什么角色是出于什么心态。 也只能总结道:也许天澜就是这么没心眼。 善良的,涉世未深的舍友们觉得天澜是“没心眼”。 老狐狸经纪人的想法就不一样了。 时隔数月,再度正式与天澜见面,问起他们班上其他同学大一结束后的安排,他从他嘴里得知了身边舍友的——因为他很坦诚,舍友也没有半遮半掩,能说的,不会被半路拦截走的角色就告诉他们。 经纪人还挺震惊:“你和舍友们关系不错啊,这些都知道呢?” 大学生的友情来得简单纯粹,丁眠没有刻意经营,但她也知道与人为善,至真至诚的道理。 她答:“嗯,关系不错。” 顺口提了自己将他安排的角色同样告知舍友们的事。 经纪人心眼多,再度问:“你先说的还是他们先说的?” 丁眠懒得去记顺序,她略一回忆,在经纪人的殷切目光下扒拉记忆:“应该是我。” 经纪人没对这行为有什么评价,他耐人寻味地看着眼前这个有着英俊长相、挺拔身材的年轻人,感慨心道: ——先是有底气,身后有金主傍,在舍友面前才半点不忌讳自己说出口,角色被抢。 ——然后是舍友们在他这种行为下,受影响同样告知对方自己大二将要有的工作等等。 所谓圈内人的友情,需要经营,需要以诚相待,他能够这么顺利地赢得舍友的真意…… 还得是有人宠着,才有恃无恐啊。 作者有话说: 娱乐圈内,艺人成名后,不管是多久前的料都能扒出来。 所以在几年后的时间线里,天澜喜欢动物这点被粉丝路人知道了。他在校内关爱流浪动物的事业顺理成章地被扒出来,嗯,以及神秘打码捐赠人。 为博一笑为蓝颜,大概就是这样惹。 —— ? 第 42 章 四月十四, 丁燧被老友邀请着参加了一场聚会。 同龄朋友中,丁燧如今的生活过得实在逍遥自在,他不再插手公司事项, 每年账户里定期收益公司分红, 在京市气候不爽利时就去其他省市休养度假。 也就是身体不够健康,让他不得不提前进入养老状态。除此之外, 丁燧无疑是被许多朋友艳羡的存在。 “老丁啊, 你妹妹真是手段厉害, ”老陈看着他,佩服得五体投地:“今年拿下了几个指标,牛得很!” 丁燧最近没太了解丁眠在生意上的具体项目内容,他听着有点茫然,直到老友说了这几个项目大致的信息, 这才恍然大悟。很快,他顺着老友的话茬说了下去,慢吞吞地附和几声, 同样问了老友正在读大学的孩子:“你儿子成绩不错啊,申请学校有眉目了吗?” 老友嘴上道:“唉,成绩就那样吧, 今年刚拿了学院奖学金, 明年出国读书,又得给准备不少钱。”他家里自然也不缺钱,口里这么说着,实则上对孩子的成绩很是满意,言语中颇有炫耀的意思。丁燧了解朋友们的言下之意, 他作为社交圈内唯一的单身汉, 很是从容地开始了夸赞之旅。 “太优秀了, 等回国了,就能帮着你一块处理生意了。” 老友脸上乐呵呵,忽然间想到什么般,试探着问丁燧:“有机会的话介绍我家小孩和丁眠认识一下?”他的主要目的还是替自家孩子拉人脉,年轻人之间可能有话题可聊,再有丁眠在事业上的突出,他确实是有抱着让孩子与丁眠打好交道,之后生意上好联络的念头。 他说得也客气礼貌,主要还是因为他和丁燧比较熟悉,和丁眠的关系就属泛泛。 丁燧委婉迂回地答应下来,说是之后会让丁眠找个有空的时间安排。 朋友之间的聚会,三三两两,热闹非凡。 中年男人扎堆,难免会有点国内男性的吹嘘、炫耀,丁燧有时候不太能融入这气氛——实在是他的生活环境和老友们不一样。同为中年人,他们成家立业,工作忙碌,体制内的还得熬到法定退休年龄,非体制内的也要等儿女能继承事业了才撒手。 只有丁燧一个人是靠着妹妹提前步入养老生活。 聚会中途,几个朋友好奇询问丁眠是否近几年有结婚的打算——他们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圈内传着丁眠和苏总联手做生意,本意是为林家小少爷林子夭对付林家。 “这个林家的小少爷之前都没见过,”一友皱眉喃喃,他说时没有太避讳丁燧的存在,就是普普通通提一嘴,“也是挺惨的哈,林家对他不太好。” 丁燧沉默地喝了口茶水,在朋友们以客观的口吻评价时,没有插话,只在他们试探着问他关于林家小少爷是否真如外界此前谣传的那样,是个患有自闭症的病人时,斩钉截铁道:“不是,他很健康。” “你们都是从哪里听到这消息的?”他问,友人回:“就这最近,你家丁总要对付林家,事情一闹大了,大家就知道了。” 这样的事态发展太过正常,其实并没有出乎丁燧意料,他默默地点了下头,掏手机给他们看了下林子夭的直播间,语气平淡:“他还是蛮优秀的,之前被林家耽误了好多年,现在在外地旅游放松,调整状态,粉丝量也有不少。” “没有读书吗?” 丁燧没说林子夭是出于什么私人原因才不去读书的,他护犊子,将矛盾点转移到了林家身上,眼也不眨地说:“林家耽误了他太多年……他目前有自己的人生规划,我觉得还不错。” 这语里话里的意思,很容易就让人听出丁燧与林子夭的关系亲厚。这也让几个朋友面面相觑,一时间相信了外界“丁眠和林家小少爷有可能结婚”的传闻。 丁眠的恋爱状态,他们这群中年人了解不多。春节直播的事儿在圈内沸腾了一阵,大家都只知道丁眠是恋爱了,非单身状态,对象很帅。 那对象显然不是现下聊着的“林子夭”。 林子夭的长相偏秀,俊俏漂亮,和春晚直播被拍摄到的英俊青年完全不是一种类型。 又一朋友大胆问:“你家妹妹今年是谈了恋爱又分手了吗?林家这个小少爷是不就要定下来了?” 丁燧噎住,他咳嗽几声,“啥?” “之前春晚那个是分了?现在是和林子夭谈?” “好多人都说呢,”朋友挑眉:“丁眠年龄也差不多了,现在谈恋爱的,估计就是奔着结婚去吧?” 他们的想法和社会上广为流传的传统观念相符:女性在年近三十的时候找的对象,基本就是奔着未来结婚生子去了。 丁燧忍不住又咳嗽两声:“不是,这事我不知道。” 前边好奇问的朋友诧然:“你都不知道?” 丁燧不想在老友面前,将妹妹塑造为三心二意、脚踏N只船的风流形象,他选择用更加隐晦迂回的话术回答这个问题,既不算欺骗,又恰好地解答了这个问题: “我不太掺和丁眠私下的恋爱关系,”丁燧诚恳道,“她什么时候结婚,我也不太管得着。” 说完,耸了一下肩头,寻常淡定的,“我们家没有一定要结婚的传统。” 他本人就是最好的例子。 在周围朋友遵从长辈意愿,相亲恋爱结婚成家的大环境下,丁燧一直都是特立独行的一束清流。 男人同样八卦,更别说,这圈内近期热闹的八卦主人公兄长在前,他们满心思都想究根问底,“你家妹妹没有透点底吗?我都听人说,她连婚房都买好了。” “……”丁燧无语凝噎。 他试探着笑问:“什么婚房,我怎么不知道?” 一个人在房地产行业的老友敞亮发言:“就前两月,你家丁总不是买了几套房子吗?刚好是上下楼、左右邻的。” 丁燧张了张口,想说这买了几套房子怎么能说是买婚房呢。 话到嘴边,没来得及说,老友继续道:“是要打通做复式?还是直接打通隔壁做大平层啊?看着就像是做婚房的架势。” “……”这确实是当代人购买房产时的一个选择。 许多购房者不满意开发商在建楼时的户型设计,会选择自购左右或上下邻近的套房,避开承重墙等不可私拆的部分墙体,打通其他,做自己满意的户型。 这都是业内常见的情况。 丁燧干巴巴道:“她要是想打通的话,不如直接买个小别墅。” “说的也是。”房地产的那个朋友不是在丁眠购买的开发商名下工作,所以也就不了解她购房时是为谁买。为保证消费者隐私权,介绍购房的经理人也不会愚蠢到外传泄露具体购房信息。 他们这些外人能知道的内容仅限于浅层,也就是“丁眠买了三套房,左右上下邻近,有购入做婚房的可能”。 正是丁眠为林子夭出头,又在此前购入了几套房子的事实,让人禁不住浮想联翩。 老友们之间的聚会结束,丁燧满心恍惚地回到家,见到丁眠正在厨房岛台边倒水喝,一楼靠近飘窗的位置,王昇正盘腿坐着看书画笔记。 丁眠听到了他的脚步声,回身看他一眼,嘴角一弯,笑了:“和朋友们聚会怎么样?” 丁燧接过她递过来的一杯茶水,大口喝,润好嗓子后才正色道:“你知道你目前被人传闻的各种消息吗?” 丁眠看起来已经有所预料,她平静地点了点头,“嗯。能猜到大家会说什么。” 很多时候,她的身份就给圈内人提供了不少八卦的资本,再加上因为“躯壳们”与主身体的联络,难以避免的,让她在外的名声染上了暧昧色彩。 这点丁眠选择坦然接受,她在享受着世界上独一无二,拥有多个躯壳的特异之处,也不得不接受由此延伸的一系列误解。 “今天有人问我你是不是要结婚了。” 丁燧看到丁眠的眼睛睁圆了点,他没有暂停,一鼓作气地说完:“我就敷衍过去,没有说太多。” 丁眠知道兄长恐怕还有其他话要说。 她耐心地等他开口,很快,丁燧的问询温柔而迷惑,他小心翼翼地:“你呢,之后会不会有可能计划结婚?” “……”在外人面前,丁燧永远说自己不管丁眠的私人生活。 在丁眠面前,他也确实是这么做的。 只不过,有着一层至亲家人的联络,为他提供了开口试探,询问态度的机会。 丁燧还能记起丁眠在几年前——准确说来,是还没遇见他们仨之前,说她会在命运安排下找到最合适的伴侣的话。 这听起来很是天真,带有童话色彩。那种相信命定恩赐的笃定,让丁燧有时候会莞尔,并纵容想:如果妹妹真遇到了这样的人,那么结婚成家无疑是一件浪漫、温暖的事。 …… 偏偏后来,她身边有了三个合适的年轻人。 那么,关于普世意义上,一个成年人需要拥有的婚姻、家庭…… 丁燧脑中风暴着,他不确定会从丁眠口中得出什么样的答案。对上丁眠若有所思的眼神,他心中隐隐有了预感。 “不。” 丁眠极坦荡地笑着说,她的目光遥遥看向正在飘窗旁勾画笔记,闭眼默背的王昇,“这不在我的人生计划中,至少目前看来是这样。” 她用词斟酌,语气泰然,字句清晰:“我的情况和普通人不太一样。” “林子夭”“天澜”“王昇”三个身份,明面上是与她的“枕边人”,可实质上 ,不过是她一人的马甲而已。 以上最重要的,最隐晦的深意,只有丁眠自己知道。 在丁燧耳中,这句话只敞亮表达出这么个意思—— 是的,没错,传统的婚恋观,恐怕和她的情况无法兼容。 作者有话说: 传统婚恋观与丁眠的现实状况冲突,嗯,总的来说,真的无法兼容(。 —— 接下来应该是日更到完结,如果有意外的话会直接挂请假条,预计六月中旬完结~完结后还会有番外更新滴! 谢谢大家的耐心等待~也谢谢大家的灌溉! ? 第 43 章 京市, 一场商业会议结束,参会者在举办方人员的疏散下逐一离开场地。 熟悉的几人结伴同行,哄笑着拍肩, 或是询问对方近日行程, 或是交流最近热闹的八卦。 难免提到了圈内比较大的动作: “林家这次是真栽了,”说话的人语气感慨:“我之前还以为林大晋说的, 有机会和丁家联姻是真的呢——”意味深长地对了下同伴的眼神, 显然对方此前也在某些场合里听到了林大晋的沾沾自喜。 捋清楚时间线, 大概就是在林大晋的独子林颖才刚回国的那段时间里。 彼时,恰好是丁眠和林颖才有过接触,林大晋对自家独子莫名的自信,觉得他能够拿下多金且有能力的丁眠,在外就有点得意忘形。 偏偏, 现在对付林家的,就有丁眠的手笔。 据悉,她是为了林家没怎么出过门, 被林大晋当做不体面的存在养在家中的二房独子。 话题继续。那人说道:“不过,这也算是林家和丁家‘联姻’了,毕竟丁眠还是为林家的人出气, 才和苏焉芝联手……” 这话说来有几分奚落林家的意思。 同伴接话:“没想到丁眠单身这么久, 这一次谈恋爱,就为她男友掏心掏肺到这地步。”实话实说,他们行内人看丁眠为林子夭对付林家,除了感慨林家撞上丁眠和苏焉芝这对铁娘子外,还惊叹于丁眠“为爱付出”的一一举措。 自丁燧卸职后, 丁眠秉持着低调、和婉的行事手段, 即便是与对手在各种场合见面, 也能言笑晏晏,极少真正地与谁为敌。她似乎相信谁都有可能东山再起,即便对方式微,也能以最体面、温和的方式与之交往。 丁眠就职的这些年里,落魄的商人再度飞黄腾达的也有几位。这几位遇到过不少落井下石的,丁眠这样前后待他们一如往常的实在少见,说话的这人也有所耳闻圈内对丁眠的口碑——聪明人,性格温和,经商能力、社交技巧属于老天赏饭的那种。 她从来体面,极少有与谁撕破脸的时刻。 仅有的几次,说话的那人沉思了一会,道:“我就记得,有谁当着丁眠的面说她哥恐怕活不了多久,被她后来针对到半个身家都没了吧?” 当时发生了什么,具体细节已经不可考证。这不妨碍他们这些没在当时情景的人,后来听人说“丁眠的逆鳞是她哥”。 大家都说,要想惹恼脾气很好、性情温柔的丁眠,你只要在她面前说几句丁燧的坏话,就能让她记仇到把你的资产缩水到原有的一半。 ——现在,足够让丁眠在乎,亲手对付的人选又多了一个。 “能把丁眠这体面人恼到要为林子夭出面对付林家,看样子林家对林子夭做的事真是要遭天谴咯。” 也不怪他们这么想,毕竟丁眠在外的名声一直很好。她虽然年轻,却少有青年人的高调、沉不住气,很多时候,做事风格很合年长者的口味。再加上低调,身边人嘴巴也严实,这么久以来,单身状态的丁眠为她塑造了极佳的个人形象。 当然,要真细说下去,这形象难免带给他人一种在云端上的微妙浮动感,有种落不到实地的错觉。 陡然在有了恋爱对象后,她的个人形象凝实了许多,更有青年男女该有的样子。 一行人感慨着丁眠对林子夭的真情付出,很快,他们遇到了口里正八卦着的主人公。因主办方分流安排人员离场,靠近出口的提前离开,丁眠就是第一波离开参会地点的,巧合的是她还没有离开这栋大楼。 在大楼人流来往的正门,丁眠偏头与身边助理说了几句话,侧脸精致,眼睫浓长。有点不苟言笑的意思,气质精英瑰丽,在人群中实在吸睛。 “唉,其实在这之前我还蛮想介绍我侄子给她认识。” 幽幽瞧着丁眠与她的助理坐上车,驱离现场,年龄稍长的一个抚掌叹气,“我侄子也单身,今年刚三十。” 这话音刚落,就有附和的:“你别说这,我儿子年龄还和丁眠差不多,就是本事差点,现在还没做出个名堂来。早知道丁眠对她对象这么上心,我要是能撮合我儿子和她,之后也能跟着享福。” “有这儿媳妇在家,我就能早点退休养老,看丁燧朋友圈天天发去度假养生的……可羡慕死我。” “做你们的春秋大梦吧,”其中一个脑子清醒点的中年男人诙谐说,“你们是不是没见到林子夭长啥样啊?” 前几刻钟谈着八卦的数人,基本上就只了解林大晋、林颖才长什么样。 这被一怼,几人好奇心也上来了,“怎么,林子夭长得很稀奇吗?” “能长得多稀奇啊,林大晋那张脸也不好看,他儿子脸还算有点男人样,要我说林家的基因也没有太好吧。” 嘴上这么说,身体却很诚实地凑过去,看到中年人手机上保存的一张照片。 有着漂亮、俊秀长相的林子夭,气质独特,眼眸清澈。 即便是这群审美偏英气、硬汉的中年人也不得不说,林子夭的长相堪称人中龙凤。 “而且,”前边说话的中年人又道,“林子夭比你们侄子儿子岁数都要小点。” 更准确来说,不是小了一点,是小了很多。 他们想要介绍给丁眠的亲戚,年龄小点的,也不会小丁眠超过五岁。 年龄大的,上限就更高了。这社会对男性的宽容度病态的高,相亲市场上,同龄男女能拥有的资源并不等同。 几人悻悻,还没搭声,中年人说,“这长相够好看吧?要做能让丁眠在乎的‘祸水’,起码得有这长相才能匹配。” “还有,人小年轻今年才十八//九,嫩得能掐出水——” “啧,这话说的,男的大点才疼人啊,”一人忿忿,不悦地插话,“年龄小的懂点什么,难道还等着人十多年,等他成熟了再结婚生子?” 这话说完,有同感的几人迭迭应声,显然是挺赞同这话。 中年人没吱声,他脑子比其他人要清楚点,想得更多:说不准丁眠就没奔着结婚去呢? 不过,他们最后也想明白了:自个儿身边的亲属,不管是侄子还是儿子,恐怕都入不了丁眠的眼。 看林子夭的条件,他有钱吗?没有。有才吗?恐怕也没有,听说他连学都没上过。但耐不住丁眠就是喜欢他这种——长相、年龄,就足够她对他真心实意地付出。 这种择偶标准,正是他们这群身价千万及以上的富商能够理解的。 毕竟,他们这些禁不住诱惑的中年男人,在外应酬时总是会被好颜色牵走心神,除非心性坚定,与发妻的感情忠贞不渝,不然都是会忍不住偷点腥。这偷腥的选择标准,精准踩中了丁眠对林子夭的选择取向。 奇异的、男女性别倒置的错觉,让这一行中年人霎时间说不出话来。 = 四月尾声,京市气温升高,街头能见到穿着清爽轻薄衬衫的年轻男女。专家宣称今年全国气温升高,将提前进入夏季。 丁眠凌晨忙了一宿,工作从公司带到家里,一大早又赶来公司处理事务。结束了短暂的小会后,丁眠不忘给丁燧发消息:“哥,一会文件帮我收拾准备好,让天澜带过来。” 丁燧答好。 她舒了一口长气,庆幸丁燧这段时间有在京市。虽说不到公司处理事务,但在家里时,兄长看不惯她加班加点,会过来搭把手。她不让丁燧工作太多,前前后后就被他挪走了小部分文件。 这部分由兄长亲自批改注写的文件,就由她自己送到公司来。 本质意义上,这些文件都属于公司机密,不能过外人的手。 最早丁燧也对丁眠泰然将文件等交给“林子夭”“天澜”“王昇”感到诧然不安。后来,他看久了也就不觉得奇怪,学着她将他们划入“自己人”的范围里。 “天澜”正处周末,闲来无事,丁眠决定让躯壳来公司一趟,顺便还能去商圈附近排队买点只能人工排队,她今天有点想吃的泡芙甜点。 时间嘀嗒,乔助理及其他员工敲门询问工作内容、文件签字等数次。 丁眠趁着休息间隙,抬眸看了下落地窗外的天际线。 幽幽淡蓝,雪白云朵,日光璀璨而炽热,飞机从云边划过,留下一串淡淡的痕迹。 “天澜”已经在大楼楼下。 视角从电梯内,到走廊,再到步行经过的几个办公室,看到熟悉的员工面孔们。 年轻男性的足步大,行走速度很快,她并没有错过几双诧然盯着外来人员的好奇目光。几个下属正准备到她的办公室清算项目开支,这下与躯壳对上了眼神。 一个严肃的老员工皱着眉头:“你是……新来的同事吗?” 青年先是微笑了一瞬,然后温声答:“不是,我找丁眠。” 乔助理路过,惊愕看到他,他和她打了个招呼,之后从容淡定地走进办公室。门被他顺手牵上,本想着进门的几人愣住,不知道该不该同时间进去。 “等下,”乔助理出声制止,她婉转和气道:“老板应该找他有私事,我们等一会再进去。” 她心里头紧张得要命!丁总怎么把天澜喊来公司了?是不是有什么事要交代?还是单纯只是想见见他? 乔助理乱七八糟地想着,很快,她看着天澜从办公室里出来。 短短几分钟,也许就够他们接一个吻,或是拥抱一下。 对他们之间关系十分了解的乔助理本人控制不住脑中想法。但她尽职尽责,从来不会对外透露丁点,在另几位人询问丁眠能否进入时,她礼貌客气地问了他一句:“天澜,你一会要走吗?需要我安排司机送你吗?” “不用,”帅气好看的年轻人弯眼笑了一下,他示意自己是坐司机的车来的,一会还有安排,“我一会要去买点东西。” 因为是熟人,关系不错,下一句话也就顺理成章地说出来:“去LINYF甜品店买点吃的。” 他痛快挥手说再见,很快消失在乔助理的视野中。 只留下怔怔发愣的乔助理。 熟悉的甜品店名称,上午老板刚念叨着说自己有点想吃这家的泡芙——这家需要人工排队才能买到,她建议老板下单跑腿购买,如果有需要的话她也可以帮忙下单。 结果,还不到她帮着下单,就有人帮着给老板买了。 乔助理:…… 她捧着心口,小小地“哇”了声。 作者有话说: 乔助理:谢谢,嗑到了0v0 —— ? 第 44 章 住家阿姨路过客厅, 下意识地探了下脑袋,看到客厅沙发上的丁眠与王昇。 今年京市提前入夏,五月刚到, 室温就高达二十七八度。如果是大晴天, 出门时会被热得额头直冒汗,恨不得钻进冷气房里再不出来。 住家阿姨日常出门采购蔬果鲜肉时, 驱车都要保持着车内空调常开, 免得大热天中暑。 丁家主宅内, 一楼的门窗开着,保持着空气流通,室内同样开着空调,提供着凉爽的室温。视线所及之处,丁眠穿着裙, 露出雪白细腻的手臂,挽着蓬松的丸子头——住家阿姨知道这丸子头就是王昇顺手给扎的,不知道为什么, 她经常看到丁眠的长发被最近的三个年轻人之一扎好,手法惊人得相似,最后出来的发型成果都格外漂亮。 王昇穿着白色无袖背心, 就是学生在篮球场上最常穿的款式, 算不上有什么特别稀奇。光线一照,柔亮的蜜色肌肤与身边丁眠格外雪白的皮肤对比,实在晃眼。 住家阿姨情不自禁地多看了两眼。 在家里,丁眠很放松,很少顾及什么。该凑近就凑近, 很少避讳。能在家里出现的都是最亲近的人:住家阿姨也不是爱在外头乱说的人, 丁燧在家里时从不会对她与躯壳们的亲密有所点评。就是有时候被安排着到丁家主宅来取文件、邀请一块吃饭的乔助理嘴巴都很牢靠。 身边人的谨慎小心、闭口不言, 再加上,身处丁家主宅的这一环境所带来的舒适感、安全感,最大程度上放大了丁眠的任纵。 她懒洋洋地靠在新换的冰丝沙发枕套上,手肘难以避免地贴着躯壳的膝盖。 温热的接触。 空调丝丝吹着凉气,院子里的栀子开了一簇一簇的花儿,住家阿姨摘了几只放在客厅里的花瓶里。香味递进鼻翼,滚动着蜜般的甜味,她在喜爱的气味中弯了弯眼眸,很快伸手将桌上的一袋零食拆开,慢吞吞地咯吱咯吱吃起来。 躯壳在看书,六月临近,距离高考只剩下一个月不到。即便是周末放假在家,丁眠依旧在认真学习。躯壳的理解能力很多时候束缚了主意识的施展——在这方面,就像是蜷缩在狭窄纸盒子里的大猫咪。纸盒子局限了大猫咪本该有的活动空间。 总之,这是一种非常难以描述的体验,她不得不以“勤能补拙”来弥补躯壳对主意识的限制,确保在一个月后的高考考场上,不至于考出太差劲的成绩。 因为在看书,默记着化学公式,躯壳“王昇”看着神情严肃正经。 丁眠吃着小零食,觉得味道不错,反手看了下包装袋上的名字,顺便给身旁的躯壳也喂了口。 住家阿姨刚从厨房出来,没有错过这一刻。 年轻女性的指间捻着一块星形小饼干,很自然地喂到年轻人嘴里。他低着眉眼,嘴唇一张,行云流水地含住饼干。吃的时候也不忘记继续将目光盯在教辅书上,盘腿坐在沙发上的姿势放松。一个喂食,一个接受,本来就凑得很近的两人,这下挨得更加近了。 正好是白天,阳光很好,不需要开灯就够看清室内。青年男女,亲热温柔地贴在一块,什么话也没说,就是那种偶像剧里经常出现的一瞬甜蜜画面。 雪白与浅蜜色的肌肤,对比明显;女性的纤细手腕与男性的粗大骨节;身形的大小差异…… 丁眠浑然不觉自己和自己贴近时有多么容易引人想入非非,她淡定地分了自己一半的零食,伸手掏掏,又从桌上摸到合口味的零食,拆袋继续吃。 因为态度太过坦然,这一幕带有性//张力的时刻,硬是被她顺利带偏成“家长里短的小浪漫”。 丁燧午觉刚醒,他准备下楼喝几口凉茶歇歇,脚才走到楼梯口,丁眠头也没抬,“哥,阿姨煮了清凉汤,记得喝。” 他应声说好,趿着拖鞋往厨房走,盖子开起来的清凉汤已经是温热状态。丁燧给自己盛了一碗,扬声问外头几人要不要喝:“多给你们盛几碗?” 回应的是丁眠:“一碗就够。” “王昇不喝?” “不喝,我喝剩下的给他。”说得理直气壮极了,仿佛王昇生来就是要对付丁眠吃剩下的食物。 丁燧无奈摇头,笑了一下。 他按照她说的,拿勺多倒了一碗汤出来。 初夏降火专用的清凉汤,每年丁家必备汤品,味道清甜可口,再佐以几颗冰糖,一口气喝光后唇齿留甘。 因为只要一碗,丁燧两手刚好端齐,他把丁眠要的那碗挪到她面前。 瞟了两眼王昇正在学习的课本,他温和问道:“怎么样,学得还好吗?” 年轻人仰着头,温顺且明亮地朝他笑了一下,“还可以,正在背。” 丁燧慢吞吞地喝着清凉汤,在一旁观察着王昇学习的进度,他喟然发觉:王昇的学习方式有点笨拙,是那种死记硬背的木讷,停留在一页上的时间久得有点让他担忧能不能记下来。 他都这么担心了,偏头一看丁眠,发现她情绪居然还很好。 喝着汤,一鼓作气儿地喝到自己满意了,碗撂在一边,等着王昇喝光剩下的。 王昇应该是正在记一个非常重要的知识点。 高考中的易拿分,只要能背下相关知识点,差不多也就能掌握得了。 他嘴里轻声默念了几句,那种凝涩、拙真的气质,似乎吸引了丁眠的注意力,她的手臂贴得他很近,目光游走着落在了他的脸颊边上。 口中的清凉汤余味回甘,丁眠心不在焉地伸手,用指尖整理了一下自己耳边的短发——躯壳“王昇”之前剪了寸头,时间一长,寸头变为一指长多的碎发,散乱地耷拉在额边、耳旁。没有挡到视野,她也就不着急着去剪发。 乌黑短发,看起来刺猬一样,摸起来手感却很软。 丁燧情不自禁地重重咳嗽一声。 丁眠一边勾着自己的耳边碎发,一边茫然对上兄长的眼神,她从喉中憋出一个“嗯?”,下一秒,她得到了丁燧一个略带警告的小眼神。 “……” “咳,剩下的汤不喝了吗?”丁燧没有说自己前一秒中心中想法,而是故意换了个话题,询问丁眠。 妹妹睁着一双无辜美人眸,神气十足道:“他一会喝掉。” “……”一会儿的沉默,丁燧招呼两下手:“那你过来跟我说会儿话。” 丁燧难得使唤,丁眠也就跟上去了。 兄妹俩走到四下无人处,她这才知道丁燧喊她过来的用意为何。 “眠眠啊,”来自哥哥的苦口婆心,他用一种看破红尘的眼神,默默地凝视着她,温柔而无奈道:“你不要看着他一会,就动手动脚。” “……” “人正在学习,你伸手过去撩一下,摸一下的,逗猫呢?” 这话说得风趣横生,实则是丁燧刻意将男女关系间暧昧的因素说成是孩童逗乐那般。 主要是他自己也觉得尴尬,快五十岁的人了,在成年已久的妹妹面前旁敲侧击着,提醒不要太打扰她的年轻男友的学习。 “你控制一下啊,就这一个月。” 言下之意,还有一个月就高考了,少撩拨。 “……” 丁眠一时语塞。 她沉默了好半天,在兄长忧心忡忡的目光下,蔫蔫地点了下头,最后还是为自己辩解了一句:“……有时候就是忍不住。”摸摸头发,碰碰脸,相当于自己梳理打扮自己。这可太正常了。 实在怪不得她。 丁燧却有另一番理解,他伸手拍拍她的肩膀。 就像是发现孩子在高三前夕早恋的父母那样,说也说不得,骂也骂不得,只能期待着好好熬过高考,之后再谈这个重大问题。 他说:“尊重,理解,但是……对他好点,啊?” 即便是清心寡欲如丁燧,也知道这大夏天的,伸手撩拨一下,对年轻男孩的影响有多大。 丁眠犹犹豫豫地颔首答好,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哥哥这话语中的含义要更加深入一些——但她没能猜到,只能含含糊糊地应一声好,敷衍过去。 “好噢,我会对他好一点的。” 作者有话说: ? 第 45 章 “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等等, 让我想一下!” 中艺表演专业大一的学生们聚在一块,三三两两的,围桌打吊牌, 或是凑一块四人组局游戏, 人数最多的那一波挤着脑袋玩“真心话大冒险”。天澜被舍友拉着一块,几人摸了扑克, 等待主持人开口。 第一局, 摸到的是不同花色的扑克, 丁眠兴致盎然地瞧着这群大学生哄笑着要抽到同一花色的人选择真心话还是大冒险——年轻人,场面热闹,再加上都是颜值颇高的,一些本就对同学有好感的便也大大方方地选择了能接触到心意对象的方式。 或是大冒险来个拥抱,或是真心话借机会羞涩告白…… 她很久没有看到这样青春洋溢的时刻, 一时间看得出神,嘴角下意识地弯了起来。 有个粉色头发的漂亮女孩注意到天澜的方向,她身边的女孩笑眯眯地用手肘捅了一下她, 挤眉弄眼,女孩轻轻咳嗽两声,被好友弄得颇为不好意思。 这边的动静没有被丁眠发觉, 她全身心沉浸于观察着躯壳“天澜”同龄人的活力四射, 眼瞳很亮,笑意舒展。 游戏进行到下一场,跟着大家摸了两张扑克,丁眠低头,这次摸到的花色是红桃, 恰好两张相同。 主持人要大家将花色摆出, 一行看去, 在场十多人里,有五个都抽到了相同花色。 不远处的粉发女孩也是其中之一,她无奈地和身边好友对了下眼神。 主持人兴致勃勃道:“我记得刚才我写了个kisskiss的大冒险,要求亲一下你在场心动值最最最高的人!”艺术学院,性向自由宽泛,于是纸条中也不直说明指是否为异性。只以“人”作为泛指。 他伸手摸纸条时还念念有词:“希望是kisskiss!” 一次需要从真心话纸条堆和大冒险纸条堆中各自抽出两张。 主持人怀揣着恶搞之心,想着最好是kiss大冒险,最后还真给如愿了。 大冒险一是“kiss当场心动值最高的人”;二是“打电话给你通讯录上的crush/对象/友达未满,扬声器聊天”。 真心话一是“你的初恋是谁?介绍具体恋爱经历”;二是“你愿意为爱牺牲到什么程度?” 真心话和大冒险各两张,是为了给同样花色的人各一选择,挑选最愿意说、最愿意做的那一项。 气氛宽松舒适,以逆时针开始选择。 “天澜”在第三。 前边两人各自选择了大冒险一和真心话二,他们在这现场都有好感度高的对象,借着机会来了一波年轻男孩女孩间该有的青春暧昧——丁眠吃瓜那样看完热闹,笑眯眯的,等到第二位结束了,这才惊觉大家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准确说,是落在了“天澜”的身上。 青年的笑意未褪去,神情愉快,一幅还不在状况内的样子。 逗得大家一乐,主持人起哄道:“天澜,该你了,选吧!” “是kiss还是crush?” 丁眠:“……”想也知道,她不能选择kiss——现场没有自己的躯壳,贸然地亲吻未免太过冒犯,即便是不拘小节的大学环境,宽松自在的艺术学院氛围,也不能成为她做这个选择的理由。 她痛快地撇掉了前一个大冒险选项。 “大冒险二。” “哦豁!天澜你有——”惊讶的人还没说完,就看天澜掏出手机,他歇了声,和在座众人一样,好奇且热情地看他拨打电话。 下午三四点。 因为提前组织活动,他们这群大一的同一学院同学才有机会聚在一起。 丁眠的主身体在公司上班,正在办公室内,只有乔助理有机会进出,也就好处理这大学生来电时刻。 粉发女生愣了愣,她是逆时针的第五个,手中同色扑克牌在这一瞬间捏得有点紧。 日光正好,他们在室内距离窗户有几米的距离。五月的风懒洋洋地钻进室内,清澈的阳光落在年轻人们身上。犹以天澜为最,他的样貌实在突出,笔挺的鼻尖、清晰的面部轮廓,英俊得像是一个名家创造的雕像作品。 手机通讯录,浅浅滑动两下,就落到拨打的对象。 众人屏息以待。 修长的指尖点动,拨打,扬声器同时开启。满足了这项大冒险需要的条件。 “嘟、嘟、嘟——” 空气凝滞,三声响动,电话被接通,大学生们竖起耳朵,悄悄地听,不忘用眼神观察天澜。 青年略略垂了垂眼睫毛,乌黑的瞳孔在室外天光下沁过微亮。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牵起嘴角,笑了:“嗨。” 这一句熟稔,足以让外人得知他们之间的关系定然不浅。 那边的回复,让大家都禁不住一愣,很快,他们中的部分人脸颊、耳畔浮起浅浅红意。 “嗯?”只是一个单字,就足够听出音色悦耳、柔美,含笑、舒缓。莫名其妙,让人觉得耳根子痒痒的。 也许是出于对话的对象,回应者才有这样温柔许许的腔调。 一小会的沉默。大家都悄悄地互相打量一眼,并同时看向天澜。 这个通讯对象,就是他的“crush”吗?还是说,是“恋人”或“友达未满”? 他们暂时没有得到答案,因为对话还在继续,天澜老老实实地用扬声器与对方交流着。 这一大冒险要求在最后时分为对方揭秘是大冒险,期间需要以平时的态度与对方交谈,不让通讯对象察觉出异样。 ——丁眠小小地作了弊,她不能选择亲吻在场的同学(那太不好了,她也不太乐意这么做),于是选择大冒险二。二的通讯对象,作弊成了她自己。这也意味着接电话的(也就是自己)一开始就知道,这是一场大冒险。 至于聊天,她有点茫然:她不知道正常人一般是怎么“自言自语”的,而她还要更特殊一些,拥有几个躯壳,“自言自语”的时候别人压根发现不了事实本质,只会以为这是两人在对话。 业务不熟悉,落进他们耳中的,就变成有点温软、有点拘束,可句句字字都能听出他们之间匪浅关系的话语。 “打电话做什么?”女声笑问。 天澜温顺答:“……嗯,就是想打。” 这是表演给同学们看的,天澜遵守游戏规则的表现:不泄露游戏目的,直到最后揭秘。 “噢,”一个迟疑,他们都听到那个有着温柔嗓音的女性继续说:“还在上课吗?还是下课了?” “下课了。”天澜回答时,眼眸还是亮亮的,他的手指有点情不自禁地扣在裤缝儿边缘,修长的指甲平滑地落在布料上,像是情绪有点不知所措地揪揪。 距离最近的一个同学和一旁的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对了个眼神。 “吃饭了没有?” “一会去吃。” 他们之间的对话明明没那么多荷尔蒙,也没有什么引入遐想的内容。可是,天澜说话时的腔调,眉眼间流露出的神采,就是让人在这一刻平静下来,安静下来,耐心倾听。 温柔、舒缓,仿佛含着蜜糖般的对话。 要求的对话时间需要5分钟。 主持人记时间,他比划了下手指,示意还有半分钟。这也意味着丁眠可以及时地结束这场对话,选择对“自己”坦白。 “咳,”丁眠在这一刻惊觉,场地里很寂静,只有呼吸声、风声、簌簌叶片擦动声。如同他们都为“天澜”留出一个专门的时间和空间来对话那般。 她迷惑了一秒,没有时间想太多,按部就班地开始给“自己”解释这一通电话的真正来意。 她交代的时间不长不短。 粉发女孩看着低垂眼帘,笑容英俊好看的天澜小小声地对那头的年轻女人解释着这一通电话是缘何拨通。 “其实这是——”按照游戏规则,需要念出大冒险纸条的内容,这才是这个大冒险最核心的关键,让crush/对象/友达未满知道真相,其后的反应才是精髓。 丁眠看过此前大家一块玩时,彼此笑闹的画面。以躯壳“天澜”的身份交代了具体起因,她稍稍犹豫了一下,半真半假地以主身体做了回应。 所谓演戏,她拿捏了点躯壳的经验,试着发挥,以便完美结束这场游戏。 “我猜到了,你今天一打来,听起来就怪怪的。”这类大冒险后的常用对话,丁眠觉得自己说得不错。 一个小小的抽气声,不知道是来自哪个同学,天澜茫然地看过去,手机扬声器还开着。 她借着主身体,温柔说话:“现在还是扬声器状态吗?” “是滴!”一个同学高声应。 丁眠喜欢躯壳“天澜”身边的同学们,他们无一例外都很不错,友善且和谐,是丁眠喜欢的大学社交环境。 于是,她说:“那祝你们玩得开心,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延续前边对话的最后一句,属于自由发挥:“天澜,之后再聊,拜。” 电话挂断,游戏结束。 躯壳接受着来自大家的打量,主持人瞪圆眼睛,说:“天澜,你的crush对象知道不对,还和你一直聊下去……她好好!” 另一个同学继续补充了他的话,艳羡道:“她声音好听,还很温柔,慕了慕了,真甜得我要发疯想谈恋爱——” 此起彼伏的附和声,一时间竟然插不进嘴。最后也只能无奈地失笑,默认了他们戏谑开玩笑,说即便这个crush对象还没在一起,估计也是十拿九稳了。 一人:“欸,说起来,天澜你和这个温柔女孩子是已经在谈了吗?” 为了避开大冒险一而选择大冒险二,就将前置条件定死,他们眼中天澜拨电的对象基本起码是友达以上恋人未满的—— 于是,丁眠想了想,轻轻地点了下头。 用的是躯壳“天澜”的身份。 粉发女孩叹了口气,倒也没太伤心,只是在原定想要大胆kiss的大冒险选择中,换选了与天澜一样的大冒险二。 她将电话打给了别的有好感,曾经追过她的年轻男孩。 粉发女孩想得纯洁简单:既然名草有主,那就换一只没有的摘吧。 当然,心里还是有点可惜,不过,她也不得不承认,她和大家一样,被天澜和电话里的年轻女人的对话给甜住了。 ——真的很甜,以至于她都很想立刻谈个恋爱的那种。 作者有话说: ? 第 46 章 乔助理听着工位上其他同事的谈话声。 她们交流着彼此生活中的琐碎八卦, 间或聊到了自己的感情生活。 说话的女同事刚和她的前男友分手没多久,两人的感情走了三四年,到底没有走到最后, 乔助理悄悄地听, 没有打断她们之间的闲聊。 “就是网上那句话,心冷以后连分享欲都没有, ”女同事撇了撇嘴, 说话时语气倒还算平淡, 可表情里难免带了几分可惜,“后来也就那样了。” 一段感情的结束,以“就那样了”做为终点。外人听来,唏嘘许多,女同事简单交代完毕自己的感情, 挑眉问与之交流的那位,“你呢,见家长没?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乔助理适时接话:“就等结婚了给你包个大红包呢。” 被问到的那个同事:“还不到时候, 再说吧。” 她也没瞒着藏着,毕竟之后要是想请婚假,公司同事们肯定都会知道, 她轻描淡写:“等他手头的项目结束, 他上司应该能给一笔奖金。说是想拿那笔奖金买一个订婚戒指——刚好项目是我和他三周年多时开始,结束时正好是四周年。”说到这里,她歉意地看了一眼对面的同事。毕竟她们俩的感情维持时长接近,一个分手一个有意订婚,这对比明显, 实在刺人。 对方显然不在乎, 笑吟吟着, 意会她继续说下去。 “没有啥快不快乐、幸不幸福,就是普普通通的过,条件合适了就结婚。” 乔助理能听出女同事语气中的莞尔,她情绪和婉,说起自己的恋情,也颇有几分甜蜜:普通人的爱情,就是这么回事了,日常生活中带着一点幸福,再加上难以避免的小小争吵,构成绝大部分人的人生。 她在听的时候,很是认真,之后,时机正好地插话几句,办公室里笑语连连,气氛和睦友好。 中午午休时间过,下午正式上班的点,大家不再聊着这个话题,全心沉浸于繁忙工作。 乔助理收到法务部的文件,去打印机前打印完毕,从工位起来,去往丁眠的办公室。 她将文件拿在手中,准备交给老板时,也没想到会在办公室里看到老板桌上新摆放的物件。 两只挺不合适——准确来说,是与老板此前的风格迥异的桌面玩具。 一个举着铅球的乐高玩具,看起来不像是她自己亲手做的,更像是从哪里拿来的成品。 一个憨态可掬的布制玩偶,很漂亮的手艺,典型的工艺品。 她将文件递过,得到丁眠温和的道谢。因为有需要口述注解的部分,乔助理暂留,尽职尽责说完后,丁眠敏锐意识到她的目光所及之处,歪了歪头,好奇问:“你喜欢这个玩具吗?” 乔助理愣了一愣,她立刻摆手说不是:“没,我就是稀奇,之前没见到您桌上摆着这几个东西。” 丁眠也没多加隐瞒,主要是这玩具的个人特色比较明显,有心人一眼就能看出这是哪里来的。 “铅球乐高”下方有小小徽章,写的是今年xx届体育项目积分纪念品。 布制玩偶是来自躯壳“林子夭”旅游城市的伴手礼,风格也好懂,布料刺绣精美,是独属于那个城市的非物质文化遗产。 她做了解释:“嗯,是王昇和林子夭送的。” 说时轻松,也没太当一回事的样子,款款说来,习以为常:“家里还有别的样式的布偶,你要是喜欢我给你拿一个——乐高没有,是他比赛的纪念品,只有一个。” “布偶这一款的,不巧只有一个,我比较喜欢,就摆在办公室里。” 乔助理被老板的大方弄得哭笑不得,她疯狂摇头拒绝:“不了不了,我就是随口问问,没有别的意思。” 这种明显是老板最亲密的人送的礼物,哪里会有人没眼色到向她讨要呢。 丁眠看出点什么,也没再说要送她,只是无奈失笑一瞬。 任务结束,乔助理走前不由自主地瞄了一眼办公桌,在这一刻又发现了一张与众不同的纸页。 上过大学的人基本都能知道,学校每年都会发印有校名、校徽的本子。 大小规格一摞,用以专业课老师布置作业时上交。 规格大的那一种,全国几乎统一的在每一页上方都印有校名、校徽。 B5的纸,暖白色,也不是一整本,应该就是撕了一小半自用。 上头浅红色的中艺的校徽和全名,敞亮大方地摆出来给人瞧。 潦草地写了几行看似是老板在家中记录的工作纪要。 她这会没再吱声,转身离开办公室时,心里头想着那两件玩具、大学作业本。 先前同事说的话又滚进耳朵里。 ‘分享欲’。 感情中常提及的分享欲,是指“生活中的大小事与他人交流分享”。 外人能观察到的一段感情,最浅显的,莫过于物质层面。 老板丁眠在感情中的分享大方坦荡,她尽自己的能力为他们提供了优渥生活条件、良好学习环境等,确保他们的生活有所凭依。 不论是“林子夭”“天澜”还是“王昇”,她都做到费心费力,尽力付出。作为助理,她经手了部分与他们有关的事项,因而了解更加清楚。 作为局外人,乔助理所见所得。三个年轻人自然没有丁眠那般在财力上那样阔气,他们的回应更多体现在生活的琐碎中。 许是纪念品,或是好看的布偶,也可能就是大学作业本分一刀纸用以书写,而后随手带到公司里。 她的存在占据了他们生活中的方方面面,他们的反馈亦然。 ——也许是有一点点不平等的,因为老板拥有他们的全部,而他们只能分到她的三分之一。 乔助理想到这里,一时间有点为那三个年轻人可惜,同时间还感到几分难以言表的艳羡。 完全不同于普通人有的爱情生活,可以同时见到三种不同类型的俊俏年轻人。因为有钱,大大地提高了他们的生活质量,进一步地驯养了他们…… 乔助理不带恶意的,喟叹着想,倘若有一天,他们与老板分离,享受不到现今的生活,会不会“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这个想法轻飘飘地划过脑,立刻就被她撇到其后。 因为乔助理发现了一个很重要,目前还在进行时的事—— 丁眠没有让他们留在她身边时,无所作为、一事无成。 她尽力地为他们的前途考量,为他们选择了一条至少如今看来是经过多番思考的道路。 即便未来他们分离,留给他们的也是宽敞光明的将来。 作者有话说: 是货真价实的女菩萨了。 大概是会上职场匿名贴里,成为“818我那每每谈一场恋爱就给爱人带来晋升跳跃阶级机会的多金老板”的大红爆贴。 —— ? 第 47 章 夏季的燥热像是没有尽头, 丁眠从健身房走出,人还在走廊内,仅仅距离窗户几米的距离, 压根没到太阳跟底下, 就被高温热浪弄得心烦不已。 她用毛巾擦了擦脖颈间的汗珠,低头阅读手机消息。 健身房健身时将手机搁在一边, 没法实时接收, 她草草略过通知栏的几条新闻日报。 点开通讯软件, 丁燧发了一条链接给她,点进去一看,是今年京市考生查询分数的官网,发布号是京市教育官方,查询日就是明天, 他的意思很简单,当然不是让她替王昇查分,而是为了提醒她这关键日快到了。 丁眠惊了一下, 旋后失笑,回他:“好,我记着。” 说起高考, 丁燧比丁眠更上心。 不管是考前还是考后, 他都承担起了“大家长”的职责,关心着王昇的复习进度、考点距离等,考试结束以后,他还帮着找了几个教育行业的朋友,推荐了近几年报考学校的诀窍等。 丁眠在考前很重视高考, 可一旦结束, 她就开始全身心地放松下来。 躯壳“王昇”一直都是一副快快乐乐的样子, 丁燧很难察觉出他的情绪转变。主身体就不一样了,王昇高考结束后,她显而易见地轻松惬意,平素里也不再顾及着什么男女距离,很难说没有“放纵”的意味。 丁燧当然不会说她这样的行为有什么问题。 年轻男女,要真是清心寡欲,那他才是要紧张的那个。 过了高考这个坎儿,丁燧也就不再管丁眠与王昇之间的任意亲密举止,他就简简单单地做个旁观者,心怀爱与和平,慈爱地看着家里热热闹闹。 将高考查分通道发给丁眠,丁燧也没有把这发给王昇——他做过考生,知道别人太紧张的话,会对考生的情绪有所影响。 作为考生,自是不必其他人在发查分通道来提醒。 他只需要提醒妹妹,要做到关心王昇即可。 高考在六月上旬,出分日在六月下旬。 丁眠心中已经有底,她大致估算过得分,与她为躯壳“王昇”选定的目标院校往年招收的分数线大差不差。 翌日,查分通道险些崩溃,官网紧急维护了半小时,畅通后,丁眠顺利地查出成绩和排名,综合分一比一算,与最早的估分基本吻合。 丁燧得知这个消息,也很高兴。 “要不要岀去吃顿饭庆祝一下?” 丁眠想了一想:“这几天比较忙,林子夭下周也要回京市,到时候一块庆祝吧。” 丁燧觉得确实是这个道理。 他们这几位青年,在丁眠的安排下,可以说是加入了他们丁家这个家庭,将原本人丁稀少的丁家热闹成如今的样子,真有什么庆祝的时刻,总不能少上一二个——那也太不合适了,有排挤之嫌。 他点了点头:“七月也有林子夭的生日,到时候再庆祝一下。” 丁眠的面部表情柔和下来,她颔首答:“嗯,到时候庆祝。” = 京市的夏天能持续到九月。 七月恰好是盛夏,街上能看到的人大多都撑着遮阳伞,以防中暑。乔助理的手机嗡了一下,隔壁工位的同事的手机也是。 “酷暑补贴,这个月居然多了三百!” 很快,办公室内传来了同事们的议论声,乔助理一刷朋友圈,果不其然,已经有公司职员美滋滋地发了银行转账截图。因为金额算得上高,下边友厂的同行们回复了羡慕嫉妒恨的表情包。 上午的工作结束,午休间隙,乔助理浏览老板下午的日程表。 夏季天热,此前的户外活动都转到室内。 她确定好下午的行程,这才放松下来,小憩了一会。 公司里的空调辛勤工作,吐着清凉。下午三点,乔助理驱车,丁眠坐后座,半途有来电,正逢等红绿灯,乔助理注意到丁眠迅速接了起来。 “下午六点回家。”丁眠笑意很浅,乔助理猜出对面应该是丁燧,今年情况特殊,丁燧没有去往他市度夏消暑,可能是有什么需要亲自在京市处理的事务。 红灯已过,她平稳驱车,丁眠继续和丁燧说话,“他有人接,不用担心。” 因为主语不清晰,乔助理暂时也分析不出究竟是在说谁。 她半心半意地听,注意力大多还是放在开车上,直到电话末了,丁眠超级淡定且温柔地说: “之前不是让王昇、天澜去学车了吗,天澜已经拿到驾照了。” 丁眠耐心地解释:“他一会去机场接子夭,你不用担心的。” “他当然也乐意去接人,你不要想太多了。” 乔助理:…… 她悄悄地咽了口唾沫,心里头惊异居多,更多的还是感慨:老板那种理所应当的语气,真的让人很难不去想太多。 “好的,我一会忙完了再给你回电。” 电话挂了,车内的气氛有了微妙的变化——当然,这纯粹是乔助理的个人想法,是她脑中太多想法以至浮想联翩。 丁眠挂断电话以后,随口对乔助理叮嘱了一句:“乔助,这几天帮我联系几个司机,最好是时间比较宽裕的,人品方面你来把关。” 乔助理:“之前的林叔今天没有空吗?” 丁眠轻描淡写地道:“他上个月请了假,说是这周想带家人出市玩几天。” 因这,躯壳“林子夭”从外地回京市,也就少了靠谱司机接送回家。 她继续说:“天气热,开车太累,也就今天让天澜接一次,之后还是让司机接比较好。” 乔助理脑子里将这逻辑链捋清楚了: 林子夭回京,没有司机,所以让刚拿了驾照的天澜去接;丁眠觉得天热,怕开车的人太累,于是只打算让天澜做这么一次司机。 左右算算,不知道该说丁眠是偏向谁更多一些。 她这个局外人也难以猜懂老板的心思——漂亮男孩和俊美男孩,哪个更得她心?实在是拿捏不准。 不过,这不妨碍乔助理明晓一点。 她一定有把他们都放在心上,但谁占的位置更多,那就只能看几人各自的本事了。 下午的工作结束,她将丁眠送回家时正好是六点多些,老板留她吃饭,乔助理婉拒了,她眼色没有差到要在老板一家团聚吃饭时凑热闹。 临走前,扫了一眼丁家厅内。老板的兄长正纳罕地拿着林子夭旅游时候带回的机械玩具,有一下没一下地摆弄着;王昇像是凑热闹,半蹲在地上左右翻着林子夭的行李箱,看起来有点没有边际感,但林子夭似乎也不那么介意,最后乔助理琢磨出来,王昇这个黑皮帅哥是在把行李箱里需要摆放出来的东西拿出来。 天澜正在厨房里的冰箱旁取水,美人老板路过,他就顺手递过去自己刚喝的那瓶水。 室内开了白炽灯,光线明亮,足够衬托出丁眠的标致眉眼,她借着已经拧开的水瓶,喝了两口,这才还给他。 林子夭慢腾腾地起身,一言不发地走到厨房,气势颇有点汹汹。这一刻乔助理几乎是认为他吃醋——毕竟是有几个月没有见到丁眠的男孩子,这副上前的架势真的有点唬人。 丁燧和她想到一块去了。 他条件反射地抬起头,正想说点什么,下一秒,天澜从冰箱摸出来一瓶酸奶和一瓶气泡水,一个递给林子夭,一个往王昇的位置抛去。 塑料瓶,正好落在王昇面前的敞开的行李箱上。 一场无声的硝烟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散去。乔助理默默地看着林子夭将酸奶开了盖子。 他并没有第一时间自己吃,而是有所察觉地对上丁眠的眼,自然而然地将第一口给她。 厨房里阿姨大声道:“饭菜一会就好,丁小姐你可以进来先吃两口,刚才不是说肚子饿吗?” 丁眠含着酸奶勺,歪了歪脸颊,露出一个笑,她高声应:“不用,我吃两口酸奶垫肚子就好。”说是两口就真是两口,她把酸奶还给林子夭。 林子夭吃剩下的酸奶。 三个青年,一个女人。 气氛从疑似剑拔弩张到温馨和睦,只用了几分钟。 乔助理多看了天澜几眼,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是他在这其中起的作用大一点——错觉吗? 作者有话说: 乔助理:脑中对天澜的印象是“聪明”,总觉得他很会拿捏与丁眠的关系,也能掌握好与其他两人(林子夭、王昇)的亲近程度。 换句话说,就是“很有心机”的那种。(欸? —— 十分抱歉,这段时间眼睛视力出了点问题,再加上地区疫情严控,三次元里实在是忙不过来。 接下来会恢复更新,更新频率可能没法日更,但是两天一更肯定是有的。 现在视力还是不太好,盯着屏幕太久很累,很影响码字进度。 谢谢大家的关心~ —— ? 第 48 章 丁眠距离而立不远, 事业方面早已经是同龄人中的翘楚。 时年今日,她原本还被惋惜两句的感情生活在这一年里也趋向于饱满——前前后后,八卦消息大致如下:“林家林子夭”“春晚直播时的年轻男人”“曾到丁总办公室的俊美青年”等。 丁眠的私人社交圈内没人拿这件事与她打趣, 但社交圈外, 旁人私下时分,丁家掌权人丁眠的感情状态就成了大家津津乐道的八卦内容。 各种渠道一汇总, 就是再不了解丁眠的人, 也会旁观吃瓜中明晓一点——她身边起码有三个皮相出色的男人。 唯一可惜的就是:丁眠护得太紧, 除了一个“林子夭”因着家庭阶级与他们这个圈子重叠不少,消息自然而然地落进他们耳里;其他两位,能得到的消息着实不算多,就是有人花钱去找丁眠身边下属套点八卦,也被严词拒绝, 毫无回旋之地。 这下,圈子里要八卦丁眠时,都会在开头来上一句:“瓜不保熟, 毕竟丁眠把情人护得紧,我也是道听途说来的。” 以这句做聊天开端,之后话题肆意发散, 末尾跑到钱财、美色、成年人话题, 就全看聊天人抱着什么心思聊了。 ——要说丁眠有没有想过这个发展,她得承认一点,在与自己的躯壳相遇前,她设想中的“另一个自己”只有一个;如今的发展完全超出她最早的预想,几具男性躯壳带给她足够便利的生活方式, 却也将自己拉进上流圈子里最有粉色暧昧之嫌的风流感情生活中。 “说起来, 她是怎么做到把情人管得那么乖的?”一成年男人纳罕, 嘴里迭迭,“这功夫实在厉害,听说是在一块得有一年了,那几个情人竟然也没有一个互撕脸皮。” 这个话题得到在座大多数男人的赞同与不解。 一个之前因着外头情儿和原配离婚,被带走大半身家的中年男道:“要不是和她不太熟,我高低得找她问问——”话说到这,另一人插话:“丁总聪明着呢,又没结婚,他们有个毛资格去管她其他的情儿。” “有点道理,不过我上回听人说,丁眠每周都带他们几个回家吃饭,就丁家主宅,知道吧?一块吃饭一块住,你说这样还能平安无事,那可不就是丁总手段过人。” 美色怀绕,好不快活。 “连主宅都让住了?”啧啧声惊叹滚动,“她哥没意见啊?” 一时间微妙的沉默蔓延,很快,有人清嗓道,“不保真哈,听说丁燧还挺喜欢丁眠那几个小男友。” 这句话说得满怀复杂,几人面面相觑,最后从喉咙眼里憋出来一句:“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话题再回到最初,大家都没了继续谈下去的念头,真想复刻丁眠这一套拿捏情人们手段的,左右琢磨,憾然叹之——摸不透丁总挑人的取向,甚至没能有什么关于她的“情人们”的性格信息,真要照葫芦画瓢,就得先卡在第一步上。 ‘性别’就不同。 冷不丁,一句话响亮平地起,“丁总长得也够靓,有人愿意掏钱养,就是做个舔狗也是挣的。” 更别说,丁眠各方面都做得体面,没给留下什么话柄。 不管是维护他们的个人隐私,亦或是豪奢地给了足够消费的优渥生活…… 做优质的金主,丁眠堪称是极致范本了。 == 京市,大厦的空调外机持续轮转,发出嗡嗡的响声。 一直到下午五点多,酷暑带来的热气才有所消退,公司员工陆陆续续下班打卡回家。 丁眠与司机颔首示意,坐进车内后,吩咐前往一家新开的酒吧。 司机依言,平稳驱车前往目的地。 半路上,丁燧发来消息:“今晚几点回?需不需要阿姨给你煮点解酒汤?” 丁眠提前给丁燧说了自己今天的安排——要去酒吧应付一场开业典。 这酒吧是一个合作过多次的老朋友家的孩子盘下的,孩子也刚成年,有一腔经商赚钱的心思,父母自然是高兴得很。因为知道丁眠年纪轻轻就挣了不少钱,想着央她给面子去玩一场,也给这酒吧添添“财神气”。 丁眠被这老朋友弄得有点苦笑不得。原本拒过一次,谁料酒吧的开业典礼足足一周,这下就是想找借口说不去都没辙——恰好这周都在京市,如果次次都推诿,恐怕不太好。 于是,她挑了这天,没什么需要忙活的时日,前往新开业的酒吧参与典礼。 喝不喝酒就纯看她自己,毕竟辈分在那,酒店年轻老板也不敢亲自上前来劝。 丁眠回:“不用煮,今天不喝酒。” 到达目的地,她理了理衣领,就穿着今天的工作装进了门。 没一会,小老板就上前来喊人,热情地问她要不要喝点什么酒:“眠眠姐,你是刚从公司下班吗?我看你身上还穿着衬衫——” 酒吧的灯光迷离,吧台几个年轻男女的视线禁不住地落在了丁眠的身上。 盛夏时节,工作时常呆在室内吹空调,于是穿的衣服也有点长度。 雪色衬衫,款式简约,布料剪裁得当,价值不菲。 她笑了一下,冲眼前的年轻男孩点了点头,“是的,刚下班,你这有餐可以吃吗?”这才是丁眠下班就来这的真实用意,非常的“老油条”,属于成年人才会有的油滑技巧。 拉长时间的最佳办法就是吃顿饭,饭吃完也就差不多可以走了。 丁眠精通人情世故,说出口时也自然得很,老板愣了愣,立刻扭头找吧台后厨给她安排了一份饭。 年轻人还颇有点不好意思:“回头我说说我爹,你工作这么忙,他还非得让你来一趟……” 两人交谈了几句,他将她安排在了角落的位置,并挠了挠头说自己一会有点生意上的事想请教她,丁眠颔首应允。 他喜笑颜开:“那我先去招待一下我同学,眠眠姐你先吃着!” 老朋友的孩子,年龄也就和丁眠的躯壳差不多大。因辈分,她顺理成章地将他当成了“小孩”,她懒散闲适地吃了几口酒吧后厨做出来的饭菜,心不在焉间,听到了一道低沉有磁性的男声。 “你好,想问下你身边有伴儿吗?” 丁眠抬了抬头,看到一张确实挺英俊的脸,她客气礼貌地回答:“不需要。” 酒吧里的搭讪技巧,被她硬生生地破掉。那个帅哥僵硬了一秒,笑容依旧,“我想请你喝杯酒,真的不能赏个脸吗?” “……”丁眠挽了挽袖子,继续保持着生人莫近的态度,平淡道:“谢谢,我不喝酒——” “咳!” 从人群中走来的小老板清嗓一声,他看了一眼那个帅哥,没吱声,只是挤了挤位置,“吃得怎么样?后厨的手艺可还行?” 那个帅哥就这样被冷落下来。等到交谈结束,朋友家的孩子低声对她说了一句:“那个男的是圈子里的捞男,可能是认出你了。” 丁眠眨了眨眼。 年轻人继续道: “这个男的挺死缠烂打,被缠上很烦人。一会你要是回,记得喊我去送你出门,不然万一被他跟着……” 即便是现在被人传着暧昧桃色八卦,丁眠也没有接触过这类人群。 简单解释后,丁眠望了望不远处仍在看着这边的年轻男人,挑了下眉,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她给年轻人解答了几个做生意时资金链的问题,又问道:“一会我要是让人来接,是不是他就知难而退了?” 年轻人琢磨了两下,没直说,只解释道,“他死缠烂打基本上都能成功,是因为人长得还算不错——”现实生活中,真要挑出个和那男人颜值相当的人并不算轻松。 客观地说,那个人的长相属于千里挑一。 丁眠听出言下之意:因为有颜,被他“死缠烂打”的人也没有太生气,或许是有心,亦或者是无意,最后都成功被他“捞”得。 未沾酒水,丁眠的脸颊雪白,眼神清明,她弯着唇角笑起来,颇有种万花丛中过的卓荦不羁。 她耸了耸肩头,轻描淡写地回答他的这一句:“我见过太多比他好的男孩子。” 作者有话说: ? 第 49 章 既然打算让那位被小老板称之为“捞男”的男士知难而退, 丁眠自然是利用起自己的几具躯壳。 将近结束,小老板在人群中收到丁眠发来的消息,他匆匆看完, 正着急准备做个“护花使者”亲自送她回去。下一刻, 涉世未深的年轻人便被迎面走来的俊美青年震撼住了。 丁眠向来知道自己的躯壳有着怎样的好样貌——身姿挺拔、俊美无俦,在暧昧缭乱的酒吧灯光下, 依旧清爽好看。躯壳“天澜”笔直往主身体所在的方向走去, 并未犹豫, 那个在不远处暗自观察的男性愣了一愣,似乎还有点不死心,放下手中的酒杯。 小老板大步往她的位置走着,还没说话,就看到那个青年弯腰低头对着丁眠附耳说了几句话, 说时似乎忍不住笑了一下,丁眠亦然。 俊男美女,画面和谐, 她的衬衫纽扣似乎脱开了一小粒,于是青年极其自然地伸手为她扣上那一粒。 指尖摩挲,肌肤接触, 她习以为常的表情也让小老板顿时明白他们之间的关系。 但要说捞男毕竟是捞男, 在圈内靠着一张俊朗脸蛋、如蜜甜嘴,不知道哄了多少富婆,他没有觉得自己比不过眼前这个青年,嘴角一抬,依旧有想要上前搭讪的意思—— 小老板又看到一个大帅比从酒吧门口走进来。 他的风格就要迥异于这个有着清俊长相的青年:皮肤是蜜色的柔亮, 脸部轮廓浓郁而俊, 有着一种乡林间兽类的澎湃野性与纯真, 眼睛黢黑,笑容过分明亮了些。 他的目标和上一位完全重合,家里人特意嘱咐过要好好打交道的“丁眠姐”已经完全败在这个麦色肌肤的大帅哥下,她的笑容不减,深深地与他对视。酒吧的灯光太容易造就一场艳//遇,朦胧光影之下,妆容的色彩、迷迭的芳香,再加有酒精的醉意,都市男女总能在这短短相遇时刻滋生出不少有意思的邂逅。 前一刻先入为主,认为“天澜”是这个都市精英女性伴侣的旁观者们都在此时此刻愣了一愣。再几秒后,他们恍然,显而易见,这个麦色大帅哥也是她的“伴儿”之一。 这一招给人的震撼着实有些大了。 那个捞男已经悻悻,不再试图站起来,跟着丁眠离开的方向。 两个身高一米八多,体型优越、样貌英俊的年轻男性,对于他们这行趋炎附势的人而言,是实打实的对手。只有一个,他尚且有几分自信,毕竟说不准就有人吃他这一款呢?可遇上两个,那就实在打击信心,“捞男”已经从丁眠身边这两位的样貌打扮中看出她喜欢的款—— 年轻是最起码的,再就是样貌顶尖,他自认有一张好皮相,人群中千里挑一,可单看丁眠身边就有两号这样的人物,就知道他赖以生存的“美貌”在她面前不值一提。 …… 小老板走了过来,他的目光好奇地打量了两眼“天澜”“王昇”,很快就收了回来,脸上挂笑地张口问:“眠眠姐,你这就要走了吗?” 丁眠笑答:“是的,时间不早,我刚联络了公司后勤,下个月会有部门团建,安排了你的店做团建地址……” 寥寥几句,她轻松愉快地约了之后公司年轻人团建,也算是照顾他的生意。 一旦谈起正事,丁眠身上自带一种难以冒犯的禁欲与冷淡感,即便是在这种私下的场合,语气柔和清亮,看起来和气,也不失敬畏感。小老板不由自主地挺直背脊,认真地回答,应着,并客客气气地交换了丁眠公司后勤负责人的联络号。 他亲自将丁眠送出酒吧,门口已经停了一辆车,车内主驾驶和副驾驶没有人,隐隐只在后座的位置看到一点手机光亮。他下意识地眯眼,在街灯下依旧看不清人影,终于,他在丁眠拉开后车门时看到了那张脸。 有几分熟悉,似乎是圈内八卦传递时候他人给过的照片人像。 漂亮的青年长相,手指搭在手机屏幕上,幽幽蓝光衬得他的眼白微蓝。 小老板呆滞,他呼之欲出的那个答案愣是在当下憋了回去。 林子夭用看不出有什么情绪的眼神瞄了他一眼,极快地收回,与弯腰坐进后车座的丁眠径自对上双目。 他应该是笑了。 旋后,轻声低语,在不知内情的人眼中,可能只是普普通通的交流——偏偏小老板并非“不知内情”,他在前几刻没能料到情况如此发展,属实懵逼。可等觉出味了,就已经猜到这几位是谁。 眼下“林子夭”的存在更是证实了他的想法。 小老板呆逼地看着丁眠流水行云地关上车门,这短短几十秒,足够另外两个大帅哥各自找到合适的位置:一个主驾驶开车,一个副驾驶坐着。 各司其职,脸上从不见什么不情愿。 他目送着车尾,好半天才从嘴里憋出一个语气词:“嚯。” 再一转头,酒吧门口竟然也有号熟人,就刚才那位“捞男”,此时此刻,满面复杂。 他有点幸灾乐祸地想到了丁眠说的那句:“我见过太多比他好的男孩子。” 可不是嘛,比起眼前这个不知道过了几手的…… 小老板耸了一下肩头,路过他,径自走进酒吧内。 == 八月二十,七夕节。 在七夕前几日,丁燧已经没再见缝插针地问丁眠给他们准备了什么,他转头就换了交流对象,言简意赅地让三个年轻人做好七夕节的准备。 “送礼不需要太贵,只要尽到心意就行。” “我记得丁眠喜欢XX、XXX……”年长者并没有偏心,每一个都说了他所了解的信息,确保他们都能为丁眠送出合适的礼物。 “哦对了,她有说那天怎么安排吗?”最后这个问题问到点上了,此前情人节,丁燧不在京市,自然也就无从正面参与妹妹与她的伴侣“们”的节日安排计划。 这回他人正好在京市。 丁眠:“……” 屏息静气,缓缓摇头,展示在丁燧面前的,是天澜平静淡定地回答“她没说,我随她安排”;林子夭好安静地沉思一会,往嘴里塞了一粒坚果的“不知道”;以及王昇懵懵又认真的“我一会去问她吧?” 丁燧:“……” 他顿时无语凝噎,反省了一会,觉得自己问这个问题问得不太好。 实在太巧,这次七夕三个年轻人都在京市,如果单独陪伴谁过,那就有偏心之嫌。 他悄摸摸地跑去问丁眠上次情人节是怎么合理安排的。 早已经以其他躯壳身份被兄长问过,做好心理准备的丁眠回忆了一番半年前。 彼时“林子夭”在他市旅游;只有“天澜”和“王昇”在京市。 当时的情况还要特殊一些,二月十四情人节前,丁眠不太舒服,还是在兄长的提醒下想起要过“情人节”的。 她“一视同仁”地给自己安排了礼物。 至于那天究竟是怎么过的,丁眠心虚无比。 她清咳几声,撇开话题,温和地道:“我打算这次……嗯,带他们出去吃饭。” 丁燧的眉头微微一抬。 她连忙露出一个笑,语气愈发坚定:“嗯,不好落下一个。” 丁燧看她脸色,得到答案,就当作她已经有了合理的计划,便没有再问。 他认为妹妹提前安排好了一切,再加上一直以来的信赖,身为成年人彼此间的隐私距离,让他很自然地闭口不再谈。 七夕当天,单身汉丁燧陪着一个年前和妻子离婚的老友视频聊了聊天,一个虎目含泪哀叹着中年婚姻的痛苦凋零,一个热心平静地劝慰,时间过得还挺快。伤心中年人最后吸着鼻子挂了电话,丁燧松了口气,顺手地刷起社交软件来。 他人到中年,还算挺跟得上时代,各大软件用着娴熟。 七夕当天,花店高价新闻,娱乐圈官宣分手或复合,一切属于这个爆炸性信息时代的八卦,都在一台小小的智能手机中,通过视频图片文字的形式传达给广大群众。 丁燧随随便便地一刷,刷新圈圈一转。 一个照片引入眼帘。 熟悉的人影。 四个。 七夕,街市。 精致漂亮的年轻女士在街边的娃娃机旁抓娃娃,她一旁的英俊青年老老实实地捧着硬币等她投币,一个低头咬着糖葫芦的漂亮年轻人在吃的间隙不忘记抱紧怀里的小猫小兔,另一个轮廓俊美的青年在她旁边的娃娃机上操作。 手指不由自主地划到下一张。 与此同时,配图的文字欣然入目:今日份牛逼,这漂亮姐妹抓了好几只,周围帅哥手里头的全是她送的娃娃…… ——丁眠手上正好接过天澜从娃娃机里抓到的星黛露,王昇手里的硬币还剩下一把,他的怀里已经有了一只很和他气质的大狗狗玩具;林子夭手里的糖葫芦签子已经光了,他搂着几只小玩偶,街市灯光下,身边已经有人认出他是谁般,举着手机拍他;同样抓到娃娃的天澜与丁眠交换了,他收到了一个乳色的、看起来温吞吞的小羊。 丁燧恍然:这个拍摄者也许并没有在第一时间猜出他们之间的关系。 兴许以为只是朋友一块儿约着游玩。 毕竟,生活中不是谁都那么敢想的。 他刷到这两张照片后没多久,就看到下边的评论,IP地址京市。 “???” 这个用户在下边@了一堆ip为京市的朋友。 丁燧隐隐约约猜出这应该是他们圈内的年轻人。 问号,感叹号,表情包,不知道是默契还是怕帖子被删除,下边团建般地打着符号做“谜语人”。 丁燧默默地叹了口气,没有第一时间地把这条帖子发给丁眠。 他琢磨了下时间,吃个饭等等,赶在夜间活动前,甩去链接。 时间是晚十点左右。 丁燧发完后,还特别诚恳地来了一句碎碎念: “如果在忙就忽略我,你们继续忙吧。”年轻人,他懂。 完全没再忙,在街市抓娃娃尽兴了的丁眠听着语音,陷入了微妙的沉默,她坐在订好的酒店套房大床房上,扶着额,磨蹭了好久,回他: “没在忙,真的。” 至于丁燧信不信……丁眠左右看了看自己的躯壳,心道,如果是她,她也不会信有谁坐拥美色的同时可以禁欲清心吧。 ? 第 50 章 七夕当天, 丁眠和自己的躯壳们上街市被拍,小小地引起一番热度。 丁燧将消息发给她的时机不算晚,她安排人尽快地将这消息用其他八卦压了过去——操作性不算难。当晚十点, 娱乐圈一对被粉丝、路人认定是圈内真爱、伉俪情深的明星夫妇陡然爆出离婚的消息, 这看起来不过是街头一景的照片也就顺着#离婚#的热搜暂时沉寂下来。 丁眠和自己的躯壳们过了个不错的七夕节。 翌日回家,丁燧看着丰神异彩的妹妹, 以莫名的眼神打量了一番三个年轻人, 他们看起来神采奕奕, 眉眼清亮,心情也很妙那般。 他没多问,也不敢多问,只说:“王昇过两周就开学了吧?” “是,体大九月一开学。”丁眠正在喝水呢, 听着兄长问,下意识地答。 丁燧已经有点习惯丁眠“主次不分”地替他们回答的毛病。 很多时候,他的问题问的对象是天澜等人, 回答的却总是他妹妹,应答时极理直气壮,被问的也坦然, 没有被冒犯的意思。 “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这回回答的是王昇本人, 他认真地补充回答着丁燧的问题,并不忘在对话最后补充开学后的日程:“军训需要住校半个月。” 丁燧没有及时搭腔,他默不作声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眼在喝水的丁眠,没有询问军训后他是否要住校的打算。 私底下, 他找了个机会问丁眠:“王昇要住宿吗?你们商量过没有?” 青年伴侣, 住不住校影响两人生活;丁眠和王昇的关系里固然多了两人, 可小情侣们该有的东西也不好忽略。 天澜大一住校,大二学校允许接工作,也就不常常在校内呆着,时间更宽裕些。 他问,丁眠歪了歪脸,轻声回:“我可能需要看看他的学校课程安排再做决定。” 这话说得很温柔,她注意到兄长脸上的赞同之色,自己也笑了:“学业很重要。” 他们不再对这个话题做更多的讨论。 丁家人对“教育”有着统一而严肃的认知,无一例外地觉得它非常重要。 这一点,在圈内人的眼中,便不免耐人寻味起来。 = 苏焉芝刚从国外一场活动抽身回国,飞机刚一落地,来接机的友人就给她八卦起近期圈内的消息。 从她早已经门清的丁眠与她合作对付林家,到近期又有哪对豪门联姻的新人……最后,兜兜转转又回到了丁眠身上。 友人道:“丁眠身边的那位小年轻,被她搞进XX体大上大学了。” 苏焉芝愣了一愣:“体大?” 她对此前马场见到的那个年轻人记忆犹新——是个极其清朗的俊生,有着她这个苛刻人都挑不出毛病的好长相,再有那一手由丁眠亲自教导出来的马术,她对他的印象不错,也就知道他是“学艺术表演”的大学生。 后来再有和丁眠合作对付林家,难免听了几耳朵关于丁眠和林子夭之间的渊源。 她当时随意问了丁眠一嘴,丁眠的回应含蓄而内敛,轻描淡写说他对她很重要,至于是不是男女关系,也许碍于人多,不好直言。此后苏焉芝也陆陆续续地剖清丁眠“一怒为美人”的前因后果…… 她不算太八卦,圈内的消息零零碎碎也听了不少,依稀知道丁眠枕边人的数量不止一二。眼下听着友人说起“体校学生”,苏焉芝诧然,不免追问:“是哪一个?” 友人神秘兮兮:“喏,这个。” 手机递过来,一张偷拍到的照片,背景显然是大学校内。军训的时节,麦色肌肤的年轻人在喝水,瓶口稍敞,漏了半束水,好险没落在身上,只是在灿烂阳光下折射出一道明亮显眼的虹彩。 年轻人的样貌清晰可见,有一双极其清澈、近似温驯的黑眸。鼻梁极直,嘴唇微厚,似乎天生笑唇。 大学生军训穿短袖,清晰可见他手臂肌肉线条的俊丽。 苏焉芝听着友人继续道:“原来是个工地里的打工仔,被丁眠带到身边后,她不知道使了什么神通,硬是把他送上大学了。” 京市的XX体大,是普通本科院校,学校在国内高校中的排名属于中间那一挂,因着地处京市,硬是蹭了不少当地的教育资源和人脉资源,毕业后的就业率竟也挺可观。 苏焉芝抬了抬眉毛。 她还记得之前她和丁眠讨论起林家的那位不学无术林颖才时,丁眠冷淡中透了点讥嘲。她们俩都是高学历毕业,自然瞧不上这类靠着家里给钱去国外镀金回来,还自以为傲的“少爷”。 这个有着蜜色肌肤的青年,经友人这么一说,也颇像是这类靠着钱财堆着上大学的人。 “体大那么容易上吗?”苏焉芝拿手机搜索了体大的录取分数线。 搜索引擎给出的答案: 文化分确实不高。 可体育生还有其他项目的要求。 友人也凑过来,瞟了一眼,挺不在乎地:“这估计也好操作,丁总有钱,什么干不到?” 苏焉芝不置可否。 她对这八卦中,圈内大部分人以为的“金钱可操作性”表示怀疑——毕竟,树大招风,丁眠绝不可能傻到为枕边人花钱操作买个大学学籍。 如果真是背后有点暗箱操作,估摸着闻着味的人就先一步勒索敲诈一把。 没几日,苏焉芝和丁眠见面吃了顿饭。 饭席间,她直接了当问:“你身边的这个小朋友,上学是怎么上的?” 丁眠望见她给的那张照片,上边正是在体大军训的躯壳“王昇”。她也不意外,到底不是两脚不出大门,圈内沸沸扬扬的小道消息,她都有所耳闻。 主人公都是自己,丁眠密切关注,避免出什么差错。 “我朋友说,你花钱给他上的学?” 苏焉芝问着,不忘夹一口热菜送进嘴里,笃定道:“我估摸着不是吧。” 面前的漂亮女郎忽然笑了一下,眼睛弯弯,她答:“也算是花钱上的学。” 苏焉芝一惊,口里的菜还没嚼入腹中,就看丁总用狡黠的,平日里与亲近朋友开玩笑的语气道: “他啊,我掏了不少钱给他上培训班。” 苏焉芝咽了下去,丁眠施施然继续道:“前前后后在他身上安排了有六位数吧。”其实要更多,她没提给躯壳“王昇”购入的房产、昂贵衣物服饰等。 苏焉芝明显忍俊不禁,“这叫什么,教育投资?你还挺爱惜他的。”年长者口中的“爱惜”,意义更深。 不单单是指对人的“爱惜”,还指她对这个有着好样貌的小年轻未来前景的“爱惜”。 丁眠笑吟吟,她其实并不觉得自己这样的行为有什么稀奇,毕竟都是“自己”,为自己在教育上投资,为躯壳获取在社会中有用的学历||证书——那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 只不过,在别人眼中,有着这般意识想要为枕边人谋求未来前途的“金主”实在少见。 苏焉芝一时间也来了兴致:“你怎么想着给他上大学的?”不怪她这么问,圈内里如她这样身边云屯雾集着美人的富豪,总是逢场作戏,真心寡淡,吝啬于付出点情意。 像她这样的太少,堪称是风情场上少见的赤诚人。 “要是别人,最多也就是拿钱打发了,或是教点投资的法子,未来分开了也有门路好活。”不论男女,他们这个圈里的人大多是这么对付“情人”的。 这还是较为体面的人会做的事。 要是生性恶劣,与情人不欢而散,恐怕还要动点法律手段,给对方点颜色瞧瞧。 丁眠坦然地耸了下肩头。 她半真半假地说,“他们那么年轻,就是教一点挣钱的捷径,也守不住的。” 苏焉芝恍然,这时候才想起他们的年纪和丁眠差了多少,霎时沉默失语。 年轻人,属实容易被灯红酒绿迷了眼。即便分手后拿了一笔巨额分手费,恐怕也会被有心人哄骗走。 丁眠不知道苏焉芝脑补了什么:她当然不会有和自己“分手”的机会,以上发言不过是演一演,减少苏总在这事上庞杂多余的好奇心。 丁家秉持的“教育理念”,她轻描淡写地略过,不打算多提,可苏焉芝已经从这只言片语中瞧出丁眠本人对那几个漂亮青年的在意。 “能读书的读书,”一个微妙、温柔的停顿,“不能读书的,就尽量快快乐乐地养着,反正——” “我也养得起。” 50-60 第 51 章 丁家主宅, 阿姨煮好了饭菜,丁眠边打电话边递筷子给兄长。 丁燧挑眉,做口型示意:“是谁?” 丁眠眼也不眨, 轻描淡写地回了电话那头的人几句:“好, 之后的投资问题就不用专门问我的意见,你直接发给天澜就好。” “是的, 他可以做主意。” 那边的人显然惊讶极了, 喏喏道:“咳, 这个可以直接交给天澜先生来做决策吗?” “嗯。”丁眠轻描淡写地回。 来电是丁氏企业与娱乐圈某个影视项目合作的负责人,躯壳“天澜”在剧组里担任了个不大不小的角色。与他的同班同学相比,资源好坏算中上。 中艺学生在大二才允许接剧本,九月开学后,班上零零散散就有几个学生向辅导员请了假。 这次开学, 课堂上少了几个熟悉面孔,方之夏的经纪人给他接了一个工作,躯壳“天澜”处理完学校的事务后也请了个假, 直接入组拍戏。 既是同班同学,又是同一公司、同一经纪人,两人的交情自然是要比其他人更亲近些。更别说这次拍戏的地点还近, 方之夏时不时地就跑到“天澜”的剧组串串门。 这厢, 丁眠在和负责人聊着关于影视相关可以直接发给天澜的事;同一时间,方之夏今日的戏份拍摄完毕,约了天澜吃饭,十分巧合地也谈起了这个工作结束后的安排。 “我下个月有个综艺要参加,榴莲台的。”方之夏喝着饮料, “你呢?是直接返校还是公司有安排其他工作给你?” 他对面坐着的天澜, 特平静地给自己夹了一筷子菜, “回学校上课吧。” 方之夏想了一想:“你要一块上吗?我那个综艺,公司说是打算我奶几个新人一块上。” 天澜没应下,他先说了句谢谢,旋后道:“我没什么综艺感,上了的话恐怕会拖累人。” 听起来颇有点像是客气话,方之夏又一瞄他的表情,分辨出了几分真切。他挠了挠脸,答:“行,那你要是改变主意的话和我说。” 奶新人,不如奶同班同学兼朋友。 方之夏坦荡想,天澜也极其淡定地拒绝,看不出对上综艺有什么执念——事后,经纪人从方之夏口中得知这件事,深思片刻,“他对自己的未来挺有规划。” 方之夏纳闷:“什么意思?” 经纪人解释说:“他说自己不想参与太多综艺节目。” 现在的娱乐圈,过往一些获得过国际知名奖项的演员都屈服在“金钱”下,自愿参与一些综艺。不乏有观众声称,上过综艺的明星们再度出演影视作品,总会失去点“神秘感”。 这并不利于有演艺事业追求的演员。 方之夏很快就明白他的言下之意,他苦笑了一下,挺无奈:“有追求。”他倒是也想过按照从前圈内前辈老老实实打磨自己,减少这类综艺“奶新人”的次数,但到底时代不同,他还有团队需要养,也急需从“国民童星”的形象破斧成舟,寻找合适定位,接几部质量精良的剧本,以便顺利地突破。 这期间难免就要和公司进行“利益互换”。 他奶新人,公司提供助力。 经纪人带他多年,自然是偏着点自家艺人,他安了安他的心说:“别担心,也不会让你常上节目,我会控制好。” 方之夏羡慕地回忆起天澜当时坦言拒绝的表情。 他被众多外界因素裹挟,不但有公司利益互换的前提,年轻一代的粉丝们也迫切希望他多出现在一些节目中,注定了他不能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 他叹了口气,又笑了一下:“他一点也不着急,好像演戏只是一项可选择的工作那样。” 又那么刚好,天澜有“演绎天赋”,有着“不紧不慢”的职业追求。真要说起,他略有点“不谙世事”的天真,这天真与“不通人□□故”并不等同—— 更准确来说,是他被照顾得极好的证明。 …… 秋天来临,京市早已经裹上一层层红叶,丁燧的老友得知他近期不打算去他市休养,盛情邀请他一块去京市新开的度假山庄。 老友是一家几口人同去,丁燧也想家里人一块去,问过丁眠后,得知她近期的工作计划较为忙碌,很难腾出空来。 天澜在拍戏,剧组不好请假;王昇的军训也才刚结束,他还没有决定好是否要退宿在外住——体育特长生日常需要训练,专业老师安排的地点都在校内,常有早训和晚训,在外到底没有校内住宿方便。 只有不久前回京市的林子夭有空。 丁燧还没去问他意见,丁眠就回答他:“你要是觉得方便,就带他去玩。” 说时候漫不经意,只在最后抬起脸时朝着兄长笑了一下,“你的老朋友们知道我们一家的事吗?” 她早将其他三个躯壳的身份,顺理成章地纳入“一家人”的范畴。 丁燧:…… 其实圈内几乎所有人都有所耳闻丁眠与她的枕边人的关系。 他们明面上不太提,可私底下已经八卦到丁眠究竟会和这几个年轻人在一块多久,未来会不会有换人等等。 大多数人都觉得这是一场暧昧不清、算不上太光明磊落的关系。感情基础建立于“金钱”“美貌”“年轻”之上,若是未来那几个年轻人年长了,没了丁眠喜欢的好颜色,也就到了这 关系终结的时刻。 ——丁燧还听说,有人打算等有机可乘之时,介绍几个年轻漂亮的小伙子给她。 当然了,他们也很懂丁眠的口味。 ……永远的十八岁少年。 丁燧:“知道吧,不过我不太管这些。” 他说完,扭头望向客厅沙发上坐着的林子夭,耐心温和问他意见,是否愿意陪他一块去。 林子夭自然是同意了。 直到抵达度假山庄,丁燧还有点恍惚,他总是不知道妹妹的枕边人答应下她或他的任一决定时,是不是出自真心。这实在太难分辨,因为他们往往是以赞同、毫无意见的情绪表示自己的态度。 也许这样的情绪太过显露,丁眠某天说:“不要想太多,他们是真的把这里当做家。” 很自信。 相信他们绝不会离开。 因为太过自信,以至于丁燧时不时地心生担忧:万一将来妹妹惨遭滑铁卢了可怎么办。 好在,他这一辈子都没有遇到这操心时刻。 ? 第 52 章 利娜看着某位一直在她这里下单护肤品的男士发来的最后一条消息, 略有点伤心地长叹一声。隔壁聊得来的品牌BA凑了过来,问她发生了什么:“怎么愁眉苦脸的?” 利娜:“一位客人和他女友分手了,说是以后不用给她买护肤品, 又怕看到之前的购买信息触景生情, 索性把我删了。” 她苦笑一声:“也感激他的体面,好歹最后和我说了一声, 不然我还以为是哪儿得罪了客户。” 品牌BA深有体会, 她摸摸索索地掏出自己的手机, 将不久前的某个客人发来的消息给她看,沉痛道:“你我同病相怜,我也有个客户,一直在我这买东西,和对象分手, 就不打算再买了。” “我出了好多个主意,希望他俩复合,最终还是于事无补。” 两人对视一眼, 齐声叹气。 打工人,对于这类爱对象、愿意付出金钱的大客户,那是相当的“感情深”。没别的原因, 她们的业绩里, 全靠这类客户维持起来。 伤感完毕,利娜望了望商场外的天气,嘟囔两句:“今天天气看起来还不错,希望来点消费。” 她的愿望成了真。 很快,在隔壁品牌BA艳羡的目光下, 利娜迎来了自己的老客户兼大主顾。 丁眠和她身边的助理, 不知道是顺路到这来逛一圈, 还是专程来这一趟,来时目标明确,径自走向利娜所在的专柜,点名要了此前她买过的男士护肤品。 “利娜,帮我选一季度内,三个成年男性使用的份量。”美丽多金的丁总轻描淡写道。商场内的灯光十足明亮,衬得她肤白唇红,尤有一种令人心悸的冷艳。 利娜立刻安排! 她忙得热火朝天的同时,不忘关注丁眠与助理的交谈。 助理:“一会上楼去试衣服,需要叫他们来试试看吗?” 丁总:“不用,我知道尺码。” 气温降低,已是入秋,该换季添衣的时节。 丁眠趁着出差回京,路过商场,给自己的躯壳们买好急需的护肤品、换季秋冬衣物。 按理说,她在去年给自己添置的衣服已经很多,足够穿个一两年。 然而今年情况特殊,“天澜”开始在剧组拍戏,剧组的洗衣环境不够友好,再加上角色戏份容易脏污个人常服,时不时就没合适、干净的衣服换。丁眠不得不给自己再买上一些,便于替换。 “王昇”上了大学,早前军训无需担忧衣服不够,可一到军训结束,日常上课时汗水浸润,寝室洗衣机需要排队,有时候赶不上,便又只有一两件干净衣服能穿。 “林子夭”是省心的那个,衣物够穿,现下陪着丁燧在度假山庄,也不需要什么新衣服。可她要是只给其他两具躯壳买,恐怕会被兄长耳提面训、谆谆告诫,不可厚此薄彼。 总之,丁眠来到商场给自己的躯壳们买衣服时,必不可少地,就是给每一个躯壳都买上。 也不需要躯壳们亲自到场。 她记下了每一个躯壳的尺寸尺码。 利娜将最后一件护肤品收纳进袋。 她特别明事理,按照丁总说的意思,率先分了三袋子的量——当然不可能是统一装在一起,那样也太可怕了,送人的时候万一少分漏分了一件,恐怕要引起恋爱危机。 就连赠品都是一模一样,绝对没有哪个袋子少了一个或多了一个。 结束此次交易,利娜笑吟吟地送走了丁总和她助理。 隔壁品牌BA也蹭到一点业绩,丁总助理是她家品牌的老顾客,买了几只唇膏和眼影。 她艳羡地道:“你今天业绩不错啊。” 利娜默默地指了指楼上,“护肤品属薄利,楼上鞋包衣物才是大头呢。”她记起上次丁总亲自来商场时,是给一个看起来青春俊秀的大男孩买东西。 那是个有着纯真眼神的英俊青年。 当天商场百货系统整理账单,他刷掉了丁总六位数的账单。 一想起这,她脑子里又浮现了方才听到的话——“三个成年男人使用的分量”。 以及,助理的那个人称宾语“他们”。 因为交往的客户多有丁总这个层面的,她隐隐约约也知道点圈内八卦。 利娜已经能想象到今天的百货系统结算,账单上有多少金额了。 隔壁品牌BA见她一副沉思的模样,有点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意思:“怎么?你知道这个客户是给谁买的呀?” 利娜咳嗽两声,避而不谈:“不是很了解,反正就是大主顾,应该是给亲近的人买吧。”好在隔壁BA是今年刚调过来的,不了解去年商场里发生过什么。 妆容精致的品牌BA,最后只莫名地感慨了一句:“总之吧,从社会意义上来说,长久幸福的爱情是社会和谐稳定的基础。(注)” 她这句话文绉绉的,却立刻得到他人的附和,“如果爱情能让我有好几万的业绩,我也希望大家都甜甜蜜蜜谈恋爱多消费!” 社畜的卑微愿望,就是如此简单朴实! 利娜在心里悄悄附和:是这样的。 她闭了闭眼,小小祈祷道,她所在的品牌能一直符合客户们的期望,能让她在五年内靠着业绩奋斗不错的事业—— 在这朴素的愿望之下,更具体的,便是希望她的客户们恋爱甜甜蜜蜜,永不分手,多来她这里消费购物。 再具体一点,放眼当下,就是希望丁总和她的男友们甜甜蜜蜜恩恩爱爱,多来她这里消费,为社会和谐稳定做出卓越贡献! = 丁眠自然不知道自己一趟去商场购物,在熟悉的品牌BA心中荡起多少涟漪。 她聚焦于自己的生活,确保工作能够带来符合付出的酬劳。 并通过躯壳的娱乐度假,填补自己匮乏的精神需求。 金秋时节,九月二十六。 “林子夭”所在的度假山庄,丁燧的老友一家子都与他熟悉起来,吃饭时,老友的女儿悄悄瞥了一眼坐在对面的漂亮青年。 “爸,中秋咱们全家还在这山庄里过吗?还是回家?” 丁燧溜溜哒哒地过来。他吃得少,去外头绕了一圈消食,这才又回到餐桌前。 老友深思:“看你妈怎么想,我们全家都在这度假,要是想在这过中秋,那就过呗。” “不想就回家。” 说着,老友瞟了一眼丁燧,热情问:“你呢,打算怎么过?要是想在山庄过,我们一家也和你们一块啊?” 丁燧愣了一愣,片刻后,他看了眼在安静吃饭的林子夭,“这我拿不住主意。” “看丁眠怎么说。” 他主要还是以丁眠的工作安排来计划中秋,要是实在太忙,没法一块聚餐,那么也没有办法。 老友女儿:“叔叔,你让眠眠姐一块来吧,我也好久没和眠眠姐聊天了。” 丁燧注意到林子夭吃饭的速度慢了一点。他似乎抬起脸瞅了瞅她,也不做声。 老友女儿:“那啥,其实我是想找眠眠姐取取经,比方说怎么谈恋爱——咳咳。”她颇为不好意思,拿手挡了挡脸。 丁燧:“……” 他这个老年人都觉出点小朋友的意思了。 实在是丁眠挑中的年轻人姿色太好,小姑娘的恋爱观豁然开朗,不免有点蠢蠢欲动。 她没有看上丁眠枕边人的意思,纯粹就是好奇丁眠是怎么把到他们的。 这几日的相处,丁燧也算是半了解了这小姑娘的性格。 他扶额,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很快,林子夭竟然接了话茬,替他解了围: “我一会去问问她,如果她有空的话,中秋兴许会在这里过。” 平静地顿了一下,他眼也不眨地补充道: “当然,还需要看看其他人的安排。” 丁家,真挂着“丁”姓氏的也就丁燧和丁眠。 林子夭话语里的“其他人”,指的是谁,老友女儿霎时明了。 她左顾右看,嘿嘿直笑:“当然,那当然。” 作者有话说: 注:源自网络壹日报关于《他趣APP主张“多谈恋爱”:长久幸福的爱情是社会和谐稳定的基础》的标题。 ? 第 53 章 中秋。正好是九月二十八。 丁眠早早将自己的工作安排好, 乔助理也为老板的中秋全家聚餐宴做了努力。她婉拒了所有想在中秋节当天约丁眠出去吃饭的商业伙伴——丁家目前没有上一辈,有些生意人便觉得年轻人喜好玩乐,宁愿在这佳节潇洒。 将工作事务安排得当, 美丽动人的老板在离开公司以前, 给乔助理拿了一份月饼。 她眼瞳含笑:“算是我亲手做的,你可以尝尝看。” 乔助理惊讶地接过时, 手都有点抖。她喃喃重复:“老板您亲手做的?” 躯壳“天澜”动手做, 当然算得上是丁眠自己做。更别说, 她在回家时确实有在厨房搭了把手。 于是,丁眠答:“嗯,天澜做,我帮了点忙。” 至于为什么要做,其实是丁眠心血来潮, 再加上“天澜”的剧组放了几天假,回到丁家主宅,闲着没事干, 就抓起烹饪书瞧…… 所谓人闲了就想找点事情做。 乔助理抬起脸,就望见丁总此刻的表情,温柔动人, 陷入回忆般, 她忽然有点脸红,陡然心间泛起一丝艳羡:和年轻男友一块下厨,多美好的一件事。 暂且不论收到月饼的乔助理私下里想了些什么。 丁眠的这一天过得不错。 京市的秋,红山遍野。 兄长丁燧与老友一家在度假山庄里过了一段平静而闲适的度假时光,躯壳“林子夭”亦然。 她从公司离开时, 恰好是下午四点。商铺摆出中秋促销的招牌, 驱车经过市中心一条街时, 看向几家在售甜点、奶茶的连锁店,想了想,丁眠给丁燧打电话: “哥,问问小娇想吃点什么,我在奶茶店门口。” 丁燧把电话外放,示意老友闺女接:“你眠眠姐电话,问你要不要吃点什么。” 丁家兄妹俩年龄差有点大,丁燧玩得比较好的那一撮朋友下边的孩子们,都是喊丁眠做“姐”。辈分虽说在那,但都是各喊各的,这么多年来,大家也都习惯了。 老友闺女眼睛一亮:“眠眠姐,你看下有没有新开的XX,给我带一杯奶酪拿铁,哦对了,蛋糕买一个,我们一块吃吧。” 她还想把电话给林子夭:“子夭哥,你呢,要喝点什么?” 漂亮、俊秀的大男孩懒洋洋地看了她一眼,还没作声,电话外放中,就传来丁眠的声线,耐心而柔和:“我知道他爱喝什么,不用问他了。” “哥,你问问祁哥和嫂子要喝点什么,我现在在排队。”祁哥就是丁燧多年老友,她说着,不忘道,“我给你买点尝尝,你不好吃太多。” 年轻人喜欢的玩意,年长人都不好这口。 丁燧老友一家,也就祁娇要了想吃的。 电话挂掉,祁娇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小激动地看向“林子夭”,最后,实在掩饰不住好奇心,凑到他身边,用手肘碰了下,悄声说:“眠眠姐好了解你噢。” 祁娇知道林子夭的性格,不太爱说话。最开始见面,她被他的长相惊了惊——和娱乐圈的明星对比,他的容颜自带一种脆弱、矜贵的冷淡精致,除丁燧外,几乎不和谁热情说话。 后来熟悉点,祁娇慢慢和他多聊起来。 她对林子夭当然没有什么想法,更多是对丁眠的敬佩。 起初,她以为丁眠和林子夭之间的感情就像是外人说的那样。 裹挟着“金钱”“美色”的暧昧。 不算是个好词。 当然,在丁燧将林子夭带在身边后,她隐隐觉得眠眠姐对待林子夭并不像是外人说的那样。 如果对待枕边人,纯粹是以“金钱”“美色”交易,眠眠姐的家人绝不会愿意带着他一块来度假。 丁家人是把他当做家人对待的。 …… 今天的电话,让祁娇心中的猜想更深。 她觉得,他们之间一定是有着什么真挚的情感,才能让眠眠姐对他的喜好牢记于心。 林子夭看了她一眼,那张漂亮脸蛋上,颇有点理所应当的情绪流转,他说:“当然。” “她当然了解我。” 这话说起来,几分矜持。 祁娇看他。这个年龄相近的大男孩习以为常地回视。她被他这副猫儿一样的表情逗乐,自个儿高兴起来,嘴上道:“我有点期待看到眠眠姐了。” 心里多了一句:还很期待见到其他两个人,据说,他们也会一块到山庄过中秋。 …… 中秋节,大学放假三天,“王昇”被丁眠接到车上。 她买好的奶茶,躯壳腹中饥饿,于是直接开了一杯喝。 一路前往度假山庄,兄长在半路又发消息问,“接到天澜和王昇了没?” 开车中的丁眠没空回复,于是,丁燧就听到来自王昇明亮、上扬的开心语调:“天澜自己开车,在路上了。”期间不忘喝一口奶茶,悉悉索索,怪像只贪吃的狗崽。 丁燧:“行,我们这已经订好餐,就等你们。” 傍晚六点半。 丁燧见到天澜,清俊挺拔的年轻人戴了顶帽子,半遮盖住脸,他朝着出来迎接的几人礼貌打招呼。 人来人往的山庄通道,天澜没有摘下帽子,他与丁燧低声交流几句,大多是丁燧问:“剧组几号开拍?” “后天再去。” “那行,今晚就在山庄里过夜……我也和老板说了,安排个套间。” 年长的丁家叔叔就在祁娇跟前走着,天澜与他身量相差不大。青年的体型要更高、健硕些,肩膀宽厚,在小孩儿乱窜的时候,天澜还会伸出手臂拦在丁家叔叔跟前,怕冲撞到他。 祁娇和她爸对视一眼,心中滋味复杂。 前排两人交流,后排父女也在悄悄说话。 “爸,丁叔和眠眠姐男友看起来关系都好好啊。” “咋说,”祁娇她爸沉吟一会,道,“有点像岳父女婿,是这个意思吧?” 祁娇表示同意。 两家人订了山庄内的一个大包间。 餐已经陆陆续续地开始上了。 天澜到达后没十分钟,丁眠和王昇也到达目的地。 丁燧本想出去接人,谁料丁眠说不用:“我认路,你们就在房间里待着。” 大包间里的桌是圆的,祁家三口人,丁家五口人。 祁娇翘首以盼。在服务员开门准备着上前菜时,眼瞅着眠眠姐和一个黑皮帅哥并肩走进来。 黑皮帅哥手里提着她想要的奶茶、蛋糕。 “小娇,”容颜精致美丽的丁眠和她打了个招呼,并给屋里人介绍道:“这位是王昇。” 与清俊挺拔的天澜、漂亮骄矜的林子夭相比,王昇看起来要更健硕开朗。他挺爱笑,被丁眠介绍的当下,笑容灿烂、毫无心事地展露。 落座吃饭,饭席间不免提到了两家人这几年的生活、事业计划。 祁娇悄悄问丁眠:“眠眠姐,你这几年有打算成家吗?” 往常来问丁眠是否有婚姻打算的,都是和丁燧差不多辈分,再不然就是丁眠的同龄友人。如祁娇这样岁数的女孩儿,还是头一次。 丁眠望着她那张胶原蛋白满满的可爱脸蛋,温声细语:“暂时没有。” 这个答案并不出乎祁娇的意料。 她若有所思地咬住筷子尖,视线逡巡在三个样貌出色的青年身上。 “是不是,因为他们呀?” 这句话的言下之意,可以是两个含义: 一,在他们三位中,眠眠姐挑不出其中之一作为丈夫,他们都很好,倘若选了哪一个,难免不公。 二,也许是眠眠姐觉得婚姻乃枷锁,她不打算和谁结婚,只想保持着现有的状态,趁着年轻及时享乐。 丁眠心中失笑,她一眼就瞧出祁娇心里在想些什么。 于是,眨了眨眼,愉快回答:“是的,因为他们。” 丁家掌权人已经能在外人面前坦然淡定地说起“他们”,毫不羞赧,平铺直叙,“如果你是我,估计也会这么选择。” 祁娇内心只有赞同,没有反驳! 她艳羡地看着桌上,天澜给丁眠夹距离她比较远的菜、王昇在给桌上喝空的杯子倒饮料、林子夭在慢条斯理地剥蟹垒成一碟分享给丁眠…… 丁家叔叔无一例外地接受了来自妹妹男友们的照顾。 祁娇和她爹妈对视一眼,各怀心思。 祁娇在羡慕眠眠姐,她爹妈羡慕着丁燧有这么多孝顺的“妹妹男友”。 = 这一顿中秋聚餐吃得开心。丁眠调整明后天的工作安排,决定在度假山庄好好玩一阵子。 中秋佳节。皎洁清皓的月光舒朗倾洒,两家人聚在山庄的露台上。 祁娇本想着人刚好够,凑一桌打麻将。 没想到丁眠拒绝了,理由挺奇怪:“对你不太公平。” 祁娇满脑子问号,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丁眠想了想,咳嗽两声,“他们会喂牌给我。” 这当然不是真实的理由。 本就是亲友聚会,娱乐为先,输赢在后。 丁眠拥有四具躯壳,在这种家庭娱乐的场所里,借着躯壳打麻将,难免有作弊之嫌。 她婉言拒绝,祁娇恍然大悟。 这句推脱之词,在小姑娘耳中,意义更加不同。 吃着据说是天澜和眠眠姐一块包的月饼,喝着王昇提到山庄的奶茶,祁娇竖起个大拇指,敬佩不已道:“眠眠姐,你是这个。” “你可把他们教得太好了!” 作者有话说: ? 第 54 章 乔助理在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间, 快步往停车场走,她的视力不错,能在许多人中捕捉到自己的老板。 美丽、优雅的职场女性, 穿着剪裁得当的昂贵衣物, 颈子间围了一条柔软浅灰的围巾,她的手腕雪白细腻, 垂落在一侧, 指尖淡粉, 情绪柔和。 似有若无的香味从她身上传来,有个年轻的小伙子仰慕般,簇拥在她身边,帮着提行李箱。 乔助理疾步走近,就听到这个今年春招进司, 过了试用期的大学毕业生对老板道:“丁总,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她眉头一挑。 定睛一看,那小伙子长相不错, 搁大学里可能也是个系草级别。过了一遍记忆,乔助理确认,这青年的履历优秀, 毕业于top2, 实习期间的项目评分不错…… 丁总应该没有听出这年轻人口吻中的试探,以及,那蕴藏在言语之下的爱慕。 乔助理:“老板,久等了,我已经拿到文件——” 她打断他还想说的话, 平静地伸手, 递过一份她匆匆取到的重要文件。丁眠的注意力被牵引, 她接过,颔首示意:“好的。” 那个年轻人的目光在她们之间转动。 很快,他的心思被丁眠的下一句话牵引。 “我不在的时候公司里有什么事吗?” 丁总温和地问道,她的精力十分充沛,哪怕刚下飞机,在他们面前也未曾展露疲态。言语间,不忘浏览文件,时不时眉头轻拧,乔助理察言观色,她一边看着丁眠多加留意的文件页数,一边答:“公司都还好,节后秘书部有几个近期的请假申请,一会我发给您。” “是家里有什么事吗?” 乔助理答:“婚假和产假。” 丁眠恍然大悟:“好,我知道了,等我明天处理。” 交谈重回公事。司机暂时未到,于是她们在商圈大厦旁的咖啡厅里落座。 年轻人是被项目经理安排着联络老板等事由。乔经理一到,他基本就没什么事儿干,只老老实实在一旁陪着。 交谈间隙,乔助理清晰察觉到年轻人对老板的在意——青年男女间,不加矫饰的暧昧情绪太过直白,只消看上一眼,看他强忍悸动的神情,就能猜出他心中的念头。 身为丁眠身边最亲近的助理,乔助理知道年轻人的妄念绝不可能如愿。 她也不多做提醒,在司机到来后,目送着老板前往开会地点——工作忙碌,出差刚一下飞机,就要参与到官方组织的会议中。 行李箱被丁眠安排年轻人开车送往丁家主宅。 也许是这个任务的地点,与丁眠的私人生活有所牵扯,年轻人看起来有些高兴。 他笑着答好,嘴角扬起,笑容俊朗。 乔助理近乎惋惜地目送着他离开。 脑中不免想到,丁家主宅目前住着的几号人。 没记错的话,林子夭还在京市,按照他的性子,应当是陪着丁燧宅在家中。 正逢周末,天澜和王昇大概率在家中。 …… 这一趟送行李,结局已定。 乔助理想。 = 中秋节后,京市正式转凉。 丁燧的身体状态尚算良好。这对于一个患有强直多年的病人来说,是个不错的消息。 医院体检时,主治医生打量一眼丁燧身后的青年,有点好奇:“这次不是你妹妹啊?” 科室里的其他医生、护士大都认识丁燧、丁眠。丁燧是因着久病沉疴,早年间在医院住了许久,后来情况稳定,才保持着一年几次的进医院次数。 丁眠总是陪在他身边,几乎没有不来的时候。 只有近一年的情况较为不同。 丁燧来医院做检查时,有时候是丁眠,有时候又是陌生青年。 “她忙工作。”丁燧答。 主治医生给开了药,他低头写着,不忘道:“你的情况比一些年轻人好多了,就昨天,还有个三十不到的年轻人,坐着轮椅来的,走都不能走。” 丁燧脸上带了温和的笑,他说:“那我还算过得去,前些年坐过轮椅,现在轮椅已经搁在家里好久不用了。” 主治医生抬头,没错过他身后青年严肃的脸,目中满是关切,在他写完处方后,本能地接过。丁燧也很坦然淡定,像是从前他妹妹在身边那般,有关病情的事,全数由年轻人来负责。 临走前,主治医生多嘴问道:“忘了问,这年轻人是你家属吗?” 丁燧微怔,很快,点头答:“是我家属。” 等到丁燧与年轻人离开,科室里的其他年轻医生忽的想到什么般,拍大腿道:“我认出那个帅气小伙是谁了!” 主治医生竖起耳朵听。 年轻医生八卦地举着手机,他信心满满道:“这个,我记得是《狭路不相逢》剧组路透,这个帅哥是演员!” 手机屏幕上,正是前几分钟陪着丁燧一块来医院的清俊青年。 他在剧组,被媒体拍摄到的照片十分清晰。眉眼在日光下熠熠生辉,有种超脱众人的俊,一双眼眸印着寡淡平静的情绪,瞧着很有一种禁欲气质。 八卦稿子中说的是,《狭路不相逢》剧组临时从隔壁剧组借了个人来拍戏——原定的男三号被放鸽子,导演气得当场骂街,也不愿意再等了,索性直接从隔壁找了个样貌气质符合人物角色的年轻演员。 据说,这个年轻演员岁数不大,在隔壁剧组的戏份不多。偏偏,他极其称职,哪怕是当天只有几分钟戏份,也会定时打卡到片场。也许正是这种工作态度,让他幸运地拿到《狭路不相逢》的男三角色。 八卦营销号说,《狭路不相逢》这个千万级别的IP,开拍前,主角演员画饼式地宣传了好一波,圈内不知道多少人想着参演。男三号本是个湾岛男星,被投资商送进剧组,性格颇为高傲。 开拍时放鸽子参加了另一个同为千万级别IP的小说改剧,原因竟是他觉得另一个IP火起来的概率比这个大。 …… 年轻医生们也都是爱热闹的性子,上班时讨论患者病情,休息时候也爱闲扯家长里短、娱乐新闻。 “哇,我又搜了下,他叫天澜,”年轻医生兴致勃勃,“中艺大二在读,今年才19!” 主治医生琢磨着丁燧的年纪,再和那青年的比较一番。 犹豫不决地道:“是叔侄?” 他治疗丁燧多年,大致了解丁燧的家庭状况。 年轻医生:“不确定。不过我猜,他们的关系算是亲近那一挂。” 这句话得到科室里大多医护人员的赞同:“不是亲近的关系,丁小姐肯定也不会放心让他来陪同。” “而且哦,你们注意到没有,那帅小伙在陪同时,作风什么的和丁小姐还蛮像的。应该是有被丁小姐教过吧。” 这样的讨论,在医院科室中反复了半晌,很快就被琐事掩过。 数周后,丁燧再来医院。 这回,陪同他的就不是原来的那个帅小伙。 主治医生看向丁燧身后的两人,诧异地抬起眉毛。 丁眠正在焦虑地和谁打着电话,她眯着眼,一双美目中盈着恼怒,低声喝责几句。 她身旁站着个麦色肌肤的英俊青年,单眼皮,单手提着病历袋。丁燧正落座,他显然听到丁眠在说些什么,转头:“要不要让司机来接你?我这里有王昇陪就行。” 女声清澈,在和家人说话时,不免柔和下来。 “没关系,一点小事。” 丁眠注意到医生的关注,她朝着他礼貌性地微笑一瞬,很快,示意自己先离开,去走廊谈公事。 只剩丁燧和青年在科室。 主治医生看着青年将病历袋递过来,他张口说话,轻声交流。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几句,就让人觉得这个年轻人的脾气一定很好。 “这两天他有点不太舒服,量过体温,可能有点感冒……” “背和腿有时候阵阵隐痛。” 王昇说话的腔调泛着一股舒适明朗的朝气。 丁燧补充:“差不多就是这样。” 强直患者一有点不适就需要注意,尤其是丁燧这种年龄的。 因着前几周来过一趟,有过记录,这次再来,主治医生打起十二分精神,细细问过。 期间,青年和此前那位俊小生一样,在一些问题上开口回答。 十分钟后,丁眠从走廊进来,她的电话已经挂断,神情平静,看到他们,眉宇舒展。 也许是默契,又或者其他原因。主治医生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丁眠和那青年对视一眼,如同知悉了方才发生了什么,并没有开口问。 她的情绪温柔而镇定着,做了最后的陪诊工作。 临别前,主治医生终究是忍不住,多嘴问道:“这也是你的家属吗?” 问的对象是丁燧。 竖起耳朵听的,不止是主治医师,还有科室里其他医护。 丁燧这回的回答,与上次一样。 他泰然自若地答:“对,我家属。” 主治医生明显看到丁眠弯眼笑了,她似乎被兄长那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逗乐,嘴角抿着,很是愉快。 笑眯眯的年轻人,美丽大方的丁家小姐,以及双鬓带灰,被家属照顾得极好的病人丁燧,在他们的注目下离开医院。 离开后不久,那位在娱乐八卦前线的年轻医生幽幽声道: “我总觉得那个帅哥的脸很面熟。” 他犹豫不决,不那么自信道:“总感觉好像也在什么营销号里见过。” 当天晚上,该医生在科室群里发出一张截图。 正是春晚当天的热搜,照片、关键人物一应俱全。 【看来是年轻妹夫啊[doge]】 至于那位演员家属,与丁燧的关系究竟如何,科室医生们心中隐隐约约有了猜想。 后来的几次医院陪诊,时不时出现天澜、王昇,甚至还有过一次,是一个贵气逼人的漂亮公子哥。 逢人问起,丁燧都斩钉截铁地说是“家属”。 他们陪诊丁燧,其心细程度不亚于他的亲妹妹丁眠。可以说,就是血缘亲人也只能做到这个程度了。 这前提下,再加之时不时能在京市商业八卦版块刷到的丁氏企业消息,医生们私下感慨起来: “姓丁的那位病人,妹妹挣钱厉害,还找了几个小男友,帮着一块照顾他。” “三个靠谱年轻妹夫……” “运气是真好啊,人生赢家。” 这羡慕,竟也说不清,是羡慕丁燧有这样稳重、尽心的妹妹及妹妹的年轻男友们。 亦或者,是羡慕着有能力找三个年轻男友,让三位男友和平相处、愿意共同照顾兄长,“驭夫有道”的丁眠。 所谓人生赢家,丁家两兄妹都占了。 作者有话说: ? 第 55 章 丁眠二十九岁生日当天, 不少朋友发来庆生祝福。 出于社交目的,丁眠给自己安排了个生日聚会,邀请认识的朋友出席, 顺便谈谈生意。 聚会流程等具体安排, 丁眠没太插手。她把这项任务安排给乔助理,让她协调。 生日当晚, 聚会地点在一个圈内人常去的酒店, 邀请的朋友也不算太多, 大都是生意场上交情不错,再有便是与丁家关系不错的世交。 黎深也在被邀请的友人行列中。 他来时,直接把礼物送到丁眠跟前——一块今年刚出的,限量款女表,价格高昂, 属于买来送礼不会出错的那类型。 “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黎深说完这句庆生祝贺,转头看看四周, 意外地没见到他觉得应该在这里看到的对象,一时间表情诧异。 丁眠意识到他的情绪。 她接了手表,放在礼物堆里, 歪了歪头, 笑了起来,“你在看什么?” 黎深的一腔小心思被她发现,挺不好意思:“那啥,你……那几个小年轻没来啊?” 黎深和丁眠的年纪一般大,喊起“天澜”“王昇”“林子夭”这几个还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 确实是当得起“小年轻”这个称呼。 丁眠淡定不已, 她道:“还不到点。” 生日聚会的时间在晚上六点开始。 大家陆陆续续地来, 也不着急,约莫着是八点能到齐。 一些忙着生意应酬的朋友,也给丁眠来过电话,说是一会忙完那场子,再来她这一趟,赶巧儿场地近,也不需要耗费太长时间。 黎深算是其中来得较早的一位。 他到时,场上也就七八位。放眼一看,很容易瞧出谁到场、谁不到场。 丁眠见他脸上的表情还有困惑。 “有忙学业工作的,还有在路上的。” 黎深这才恍然,他颔首,“这样。” 和他一样有如此困惑的不少。 事实上,丁眠这次的生日宴,在部分人眼中看来,是实打实地给她的枕边人一次“认认脸”的机会。 林家落败前,林子夭就与之彻底断绝关系,全靠丁眠才有优渥生活。 大数据时代,直播软件在市场占比量极大,就是不爱看这类直播的,也难免因听闻“丁眠和林子夭”的暧昧关系,下了软件,打开直播间追播。 想看丁家八卦的,基本都看过林子夭的直播间。在他前往各个省市知名旅游点时,不管是住酒店的背景,亦或者他购物时的选择,更甚是“不开直播打赏”的决定,都表示着,林子夭丝毫不需要操心金钱问题。 财力的支持足以将他养得贵气逼人。 再说黎深见过面的“天澜”“王昇”。 前者在马场上的风姿,一瞧就知道是丁眠亲手教出来的把事。样貌清俊,眉眼舒朗,据说是个学艺术表演的,丁眠为此特意给安排了个好的经纪公司——零零总总,传言可信度不知真假,传来传去,几乎要叫外人以为丁眠准备为他在娱乐圈开一家独立公司,让他在娱乐圈里乘风破浪。 当然,这事儿黎深找了个空问过丁眠。 他捏捏扭扭,询问她是否有打算给天澜开个经纪公司,得到她肯定且有点不可置信的笑答:“怎么会。” “专业的事专业的人来做,”丁眠回答得极其肯定,“我就是出出钱,出出力,帮着提供一下机会。” 眼见着天澜年纪轻轻,就有了不错的剧本。圈内那些个与娱乐圈搭边,家里也有小孩准备蹭蹭这个“来钱快”的行业人,都感慨天澜运气实在好,有个愿意提供金钱、势力,帮着他在娱乐圈立足的贵人。 王昇看起来就没有前两位那样“能花钱”。 黎深的想法,恐怕也是大部分了解了丁眠枕边人心里头想的。 京市体校读书花不了几个钱,唯一耗钱的地方或许就只是,他人口中谣传许久,至今未能得到证实的“高考前给他找关系安排考试”等等。 家里有同龄考生的,了解近几年高考政策的,倒是能直白说出王昇考上这所体校是在哪些方面花了心思:这些方面实打实地没法儿通过钱权运作。 别人不这么觉得。 有部分怀着恶意的人,总觉得丁眠是用了手段把他安排进学校,就等着未来有机会利用这传闻坑她几次。 黎深感激丁眠此前帮他,有意无意地提起。彼时是电话里聊天,开篇问她在王昇身上花的心思是否多,到后面便轻悄悄地扯到这件事上,隐晦地提醒她要注意,如若真是灰色手段,一定记得收尾。 丁眠在电话里颇为冷静自持,她淡然说自己问心无愧:“我不会这样做。” 她只顿了顿,温声再道:“他也不会,如果今年没考上,那就明年再继续,他有这个耐心,我也等得起。” 只是天道酬勤。了解当地高考政策,又利用了考前教辅机构,再加上费心费力地学习一番,这才有了王昇上体校的成绩。 黎深信赖她,也知道这答案可信度极高。 他没再多问,只是转移话题,聊起别的。 今时今日,丁眠二十九岁生日宴。 往年她很少会组这么大的聚会,居多是和兄长过过,亦或是恰好出差,在其他城市随便应付过去。 也就不难怪,大家都觉得这一次的生日宴,目的是丁眠为了介绍他们,让他们认认脸。 …… 黎深找了个位置坐下。 一旁是酒水,他随意地端了一杯啜饮。 如丁眠所说,那几个年轻人迟了些时间才到。 他们到时,生日聚会上已经来齐十多号人,大门一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落在他们仨身上。 疑似刚从剧组下班过来,脸上还带着点薄妆,衬得眼眸清亮,轮廓极俊的“天澜”。他先是看向丁眠所在的位置,雪白衬衫的袖口被他无意识地用手指挽了一挽,行云流水,叫人过目不忘。 丁眠与他对视,不知交汇了什么含义,他顺势朝着看向他的各位朋友颔首示意,露出一个礼貌笑容,“大家好,我是天澜。” 他没有说自己是丁眠的谁。 可在座的,哪一个不知道他和丁眠的暧昧关系。 心知肚明地对视几眼,性格热络地立刻上前招呼着让坐下。 另外两位年轻人显然就没有天澜会来事了。 单眼皮、麦色皮肤,体校在读的英俊大学生王昇,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别人问一句答一句,好相处,心思没有天澜那般活络。 他的体型要比其他两位大上一圈——肩膀、手臂的肌肉线条要更健硕,看起来就像是刻苦锻炼过的痕迹。也许是性格原因,他瞧着很好接近,浑然天作的灿烂笑眼,若不是大家皆知他的身份,在座几个朋友里恐怕就有想要上前要联系方式的。 无他,这种瞧着很好上手,戏弄后也很好丢的漂亮青年,是他们圈子里某些滥情人士最爱的那一款。 几人互相对视,眼神意味深长。 最后则是“林子夭”。 和另外两位相比,他不好接近,许是性格使然,亦或者天生性格障碍,那一双波斯猫似的圆眼里装着满不在乎,全程都没怎么关注其他人。落座时,率先选了丁眠身旁的位置,天澜还伸手给他递了一杯离他远一些的无酒精饮料。 丁眠姿态放松地靠在室内椅背上,眉眼舒展。餐厅安排的小提琴手适时为消费者弹奏了一曲悦耳音乐,她的神情泛着几分无聊,间或与不远处的友人搭话。 “这次的投标……”生意上的往来,声音低而轻,并没有刻意掩盖,于是,顺理成章,周围的人都能听到。 丁眠聊到兴起,支起背脊,作为在场焦点重心——寿星本人,她的注意力并没有全程放在那三位她的年轻人身上,相反,她格外纵容着允许他们自由活动,并未做出任何警示。 聊着生意,聊着日常。 友人们大多琢磨出丁眠这态度中更深的含义。 不知不觉,这群朋友们就与这三位年轻人聊上了。 一个本身副业喜欢给杂志美食鉴赏栏目供稿的女性友人,目光流连于正在专心致志品尝食物的林子夭身上。 她托着下巴,无声想到不久前某个食品品牌商务pr在朋友圈里发文求助:哪位能联络上这个直播主QAQ 配图就是林子夭这张漂亮精致,贵气逼人的脸蛋。 她当时没有回复,后面再去看这条朋友圈,发觉该pr哀嚎着这位直播主不愿意接商务——简言之,就是没打算利用直播这行业挣钱。 【怎会如此!】 【心碎,求个这类直播主的代餐,老板希望是类似这个帅哥的吃播,粉丝量要求xxx万,颜值起码八分半!】 她看林子夭的时间有点久,很难不被目标发现。 漂亮青年极其冷淡地抬起脸瞧了她一眼。 他的鼻尖有一粒很浅很迷人的痣,只这一抬眸的瞬间,眼波流转,泛着几分无意识的困惑与纯真,直叫她心尖一颤。 ——标致的顶尖美人。 女士耳廓禁不住泛红,她装作并非刻意的样子,咳嗽两声,挪开眼神。这一瞧,目光落在了好友丁眠身上。 丁眠遥遥睇来,她的眼眸澄净,笑意莫名,仿佛察觉出她此前一刻落在林子夭身上的目光。于是,嘴角一弯,双目对视,颇有种奇异而温柔的炫耀感。 就像是刚养了只毛发靓丽、叫声极嗲,讨人喜欢的猫咪一样。 她眸中传达出一个意思来:他好看吗? 作者有话说: ? 第 56 章 女性友人:…… 她实在没忍住, 呛咳一声,摸摸鼻子,故作镇定。 事后, 几个朋友聚头聊起这天, 不免议论起那三个年轻人。 “丁眠的眼光实在不错,每个都乖顺俊俏。” “和天澜聊了几句, 他还蛮有想法, ”一个工作与营销行业密切相关, 不免与娱乐圈打交道的,想了想,这样道,“我也看了点他演的剧本,挺靠谱一年轻人, 不浮躁、踏实。” 他又玩笑道:“要是没有丁眠,我想他应该也能有几番成就。” 这话赞扬的意思居多。 另一个朋友插话,“我倒觉得不会, 这年头长得好,会演戏的艺人多如牛毛,他也就是运气好, 遇上丁眠, 这才走上坦途。” 此话一出,霎时间,众人不知如何回应。 撇了撇嘴,继续道:“更别说另外两个,林子夭要是没有丁眠, 现在还不知道在哪。王昇估计还是个在工地打工的。没有丁眠, 他们哪个能过上现在的日子?” 虽然说得难听, 可句句都很真实。 聚会的氛围尴尬地止了止,须臾,一人打圆场:“嘿,你们说,丁眠都是哪来的这好运气,能找到这么几个漂亮俊生?” “靠,说起这我就觉得有意思了,丁眠的眼光确实太强,我听说之前有人想着撬她墙角——没错,就是把主意打到那三个年轻人身上……” “待遇很是不错,那个想撬墙角的本以为事情能成,结果,转头人家就把事给丁眠说得清清楚楚,一点遗漏都没有!” 众人竖起耳朵,热火朝天地说起友人的八卦来。 = 丁燧给丁眠来电,一接通,他就急哄哄地问:“我听说天澜的那个戏要上星了?” 他妹妹还有点不在状态,疑似在忙些别的。 “嗯?” 丁燧:“你怎么还没有我消息灵通?” 他皱起眉头:“天澜那个剧好像过了审批,上了xx省地方台,过一段时间就要播出了。” 丁眠这才回过神来。 她清嗓:“这事我知道。” 丁燧十分怀疑:“你真知道?别因为忙工作,就什么事也不关注。一家人,这挺大的事,怎么能一点都不关心。” 丁眠:…… 丁燧听到妹妹哽了一下,好声好气地给他解释:“我真知道,只是刚在看工作安排。” “他又接了一个新剧本,等忙完学校的作业就能进组,”为了减少丁燧念叨的可能,丁眠冷静地补充着自己的大学生活。 ——当然,这在丁燧耳中,就是她有在关心“天澜”的证据。 三言两语交代了躯壳们近期的生活动态,丁燧终于安下心来,他笑眯眯:“那就好,这段时间没怎么看你们着家,我还担心是不是有什么事。” 丁眠愣了一下。 距离她的生日聚会已过去半月,因着公司的新事务,她基本上都奔波在飞机、高铁上,忙着到各个城市出差。三具躯壳各有各自需要忙碌的事,除“林子夭”时间宽裕,“天澜”“王昇”都不太能抽出空来特意回丁家主宅。 丁燧刚好留在京市,准备参加老友女儿的婚礼。这一留,正好能瞧见家里空落落的,实在没有人气。 “那我这两天喊他们回来陪你。” 丁眠当机立断,决心安抚“孤巢兄长”受伤的心灵。 丁燧大惊,立刻强调:“不用,我就是随口一说!” 中年人的想法,谁也摸不透。即便是相处二十多年的丁眠也是满头雾水,她迷茫地拧了拧眉,听着那边丁燧吭声道:“就是怕你们异地太久,感情出问题。” 顿了一顿,“我前两天参加老黄女儿的婚礼,听说他闺女之前差点要和这个新郎分手,两人一个D市,一个在京,都是体制内,谈了快八年恋爱了,今年男方遴选调往京市,这才彻底定下来。” 丁眠安静地倾听,她已经猜到丁燧在担忧些什么。 丁燧不沾女色,极少沉溺于情情爱爱——他年轻时候本有机会,但为了丁眠、丁家事业放弃了许多,后来因着疾病,更是断了念头。 虽说如此,他依旧无比清晰明了男人的劣根性。 妹妹身边的枕边人,不论哪一个都是样貌俊俏、人中翘楚,更别说还都比她年轻好几岁——异地距离将会拉长情感的不确定性,年龄差异也同样带来不确定性。 “老黄的女儿女婿这俩人,闹过分手,中间差点没成,两家人都以为他们缘分尽了,也就是现在事业一块稳定下来,这才结婚领证。” 丁燧的言下之意,其实已经非常明显了。 他没有催婚的意思,只是看到一对伴侣因着异地而险些分手,不免愁苦起自家妹妹的情感——虽然,从实质上来说,他家妹妹少了一段感情,也还有另外两段……可丁燧已经有点习惯家里多了三双筷子,真要让他接受丁眠可能会和其中一位彻底分手说再见,他会很难受。 “……” 丁眠被他的一腔心思逗乐。 她没试图掩饰,弯眼笑着,“你担心他们要离开我?” 丁燧:“咳。” 丁燧:“话不是这么说,我就是觉得吧,一家人还是要多在一块。” 丁眠:“别想太多,我和他们的关系稳定着呢。” 这话一出,中年人的心就回落到胸腔里,没有在喉咙眼里悬挂着的危机感了,他哼哼,以示了解,电话那头,妹妹用悦耳温柔的声音调侃他:“之前不是还担心我把他们甩了吗?现在你又开始担心他们主动要和我分手?” “唉。” 人到中年,身边的男男女女分手离婚,例子数不胜数。 丁燧不好说是自己心思敏感脆弱。大抵又是年纪长了的疑神疑鬼、瞻前顾后。 属于闲的没事干的人才会想的事。 丁眠:“好了,不说啦,这周我挑个有空的时间回家聚一聚。” 电话挂断,她看着手机屏幕,若有所思。 陪同的员工仍旧是乔助理,她轻轻敲了两下办公室的门,得到室内应答,这才推门,交代了今天地方子公司领导层安排的饭局。 乔助理眼瞅着丁总收了手机,乌黑美目轻轻转动,眸若星辰,点头答好。 她本以为这就结束,正要离开办公室。 谁料,丁眠出声,拦下她的步伐:“帮我看看这周的安排,我记得后天是有回京市,对吧?” 乔助理脑中搜索,目标清晰,很快给出准确答复:“是这样的,老板。” “那天回去,帮我尽量推迟一下其他行程,我回家和家里人吃顿饭。” 交代完毕。 乔助理计算着行程表,离开办公室时,口中仍在念念叨叨:“刚好是周六,中午十二点飞机到达机场……”掐算着安排司机的时间,不忘回忆方才丁眠说起和家里人吃饭时的神情。 十分温柔,十分漂亮。 在商界杀伐果断的俏脸阎王,私底下仍有着极亲和、美好的一面,展示给“家里人”。 …… “林子夭”的生活平静轻松。 直播粉丝数相差无几的“美食鉴赏”“吃播主”标签账户,观众们眼瞅着那几个主播的脸都圆了一圈,时不时还有人在评论区友情建议主播记得日常多锻炼,远离三高。 “主播林子夭”却依旧是原来开播时的那副清爽模样。 水银般黑白分明的眼,鼻梁上浅浅的一粒痣,五官轮廓俊俏动人,再加上吃的时候专注用心的矜贵模样,就是放在“俊男美女”主播区,“林子夭”的长相都算得上顶尖。 不是没人怀疑过他在下播后催吐。 好在主播的直播习惯断绝了这类恶意猜想——“兔子”大都是吃过几口,嚼完以后,立刻压舌根催吐,这类吃播基本上不能开直播共享进食画面。 “林子夭”作为主播,全程进食以直播形式完成,进食结束后也不会立刻下播,而是保留一段随意闲聊的时间。他不属于那种爱和观众捧哏聊天的主播,基本上没有什么柔和的社交相处技巧,全凭一腔直觉回答弹幕问题。 这段时间的保留,再加上直播第一天到现在的声线,从未出现过沙哑,充分地说明他没有时间催吐。 大量摄入热量,且保持着漂亮脸蛋的情况下,“林子夭”慢慢地以另类角度在主播区火了起来。 一个关于他的帖子名称,用词刁钻贴切,直叫看客连声叫好。 【隔壁美食区那位主播是真的男菩萨了吧,已经直播好几个月,脸蛋还是那么俊俏,眼神还是那么纯,可他吃的时候半点没少吃!】 帖子主楼,附图多张,全是“林子夭”。 楼主:【真的很涩啊,他吃东西的时候,低下头,鼻尖那颗痣好想让人亲亲。】 楼主:【还有这张,调整镜头的时候不小心伸了下腰,毛衣上滑了家人们!男菩萨大福利送出!!!】 楼主:【妈呀,男菩萨的手指也好好看,修长有力,指甲盖都是粉色的。】 一楼:【确实很辣。不过我就想问一个问题,他是吃播吧,怎么不见胖啊?】 楼主回复:【我也有这个问题!不过我想,大概是他有在默默锻炼,为了给观众最好的颜值体验吧!!!】 二楼:【这不是今年主播区前十的那个吗,我看他每天开直播都有几十上百万固定观众啊。】 三楼:【我还没看过他直播,下次有机会去看看】 楼主:【看看绝对不亏!一堆美食直播中,他绝逼是颜值最好的那个,而且还特别卷,我感觉就没见过他不修边幅上镜过!】 楼里回复迅速叠了一页,翻页后,很快也有人证实了“林子夭”的颜值。 【这是我之前路过水镇,路上看到这个主播的时候拍的,颜值真的没话讲,实打实的好看,直播间基本上不带滤镜,和那一群开默认美颜滤镜的主播相比,他真的是一股清流。】 【附图一张】 素人拍摄镜头下,青年穿着剪裁得当、布料柔软的黑色衬衫,露了半截手臂。他和直播间镜头下相差不大,样貌俊丽,皮肤苍白,身高也有一米八以上。 【呜呜,他真的很有做职业主播的操守,居然这么严格掌控身材!我爱男菩萨!!!】 一众被颜值身材震撼到后的彩虹屁发言。 这个帖子火了以后,当晚,“林子夭”的直播间就涌入一波围观男菩萨的路人粉。 漂亮青年吃完最后一口,忽然间凝住视线,眉头微皱,低声问:“男菩萨?什么意思?” 他的声线也好听,含着难得的少年气,清澈青涩。困惑时,会歪歪脑袋,于是,鼻尖的痣也顺势地滑出一道绮丽的弧线。 弹幕中有人解释了这个名称的来源。 【就是说你很厉害,保持体重、身材,给观众们最好的直播体验……】 漂亮青年继续沉默。 他看了弹幕好半天,憋出了一个字:“噢。” “我没有特意为了直播保持身材和体重。”只能说是基因优势,这具躯壳似乎不容易吃胖,稍加锻炼就能有极优美的肌肉曲线。 丁眠在操纵躯壳的时候,很是惫懒,其实挺不乐意去运动,“林子夭”到底不如“王昇”,前者的多巴胺分泌来源于美食、美景,后者的多巴胺分泌来源于肌肉锻炼、体训生活。 当然,为了保证躯壳的健康和美观,丁眠还是会保持固定的锻炼频率。没有讨好观众的意思,也不是为了让自己在镜头下多好看。 这么想,也就顺理成章地说出口:“我不是为了你们才保持身材的。” 不开通收礼渠道、不接商务的主播就是这么任性,娇纵得像是家养的、不谙世事的猫咪,只要精细梳理毛发,将自己打扮得蓬松雪白,讨好主人就可以。 吃播什么的,只不过是为了打发时间随手开启,不图回报的一项娱乐活动。 青年的眼在灯光下柔亮,璨着浅光,他从不搞什么“单身人设”,从不借着直播牟利,说话便毫无顾忌:“你们不用想太多。” 这话未免有些泼人冷水。 偏偏,他说得理直气壮。 一时间又叫人无可奈何起来。 弹幕闪过一条:【靠,男菩萨不是为了女友才保持身材的吧?】 可能是输入时出错,连续发了十多条,直接占满屏幕。 这一刻,直播间屏幕里暂时只有这一条有效的文字弹幕。 在线量达到百万的直播间里,观众们同步看到俊俏男主播轻描淡写地扫了一眼屏幕,似乎笑了一下。 极轻的咕哝,含糊不清的语气词,收音效果不好,许多人怀疑是否真的听到,可下一刻,看他那神情,俨然是与默认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嗯。” 他大抵是说了这么一个字。 ? 第 57 章 一个名人的恋情, 倘若要在大众面前揭露,定然需要几番深思熟虑。 丁眠有几分名气,主要聚焦于生意圈, 她与寻常艺人占据的八卦版块截然不同。再加上她本人不太愿意将自己的生活展露给大众, 久而久之,只有打过交代做过生意的朋友们了解她的生活状态。 有关她的消息, 传播范围远远不及某一个十八线明星睡粉塌房的八卦。 丁燧知悉她的性格, 婉转提醒过:“天澜的工作和娱乐圈有关, 有时候可能会有些难以避免的情况发生。”言下之意,是要她提前做好心理准备,避免因为这件事旁生枝节。 “林子夭”同样与大众有所联络,属于小有名气的直播主播。他不接商务,不收直播间礼物, 并不与同类型主播发生利益纠纷,也就没什么对家可言。这意味着“林子夭”很少会被买营销抹黑,顶多开帖子争议一番他的“神秘对象”是谁。 丁燧的提醒并非空穴来风。 “天澜”大三上学年, 也就是他刚满二十周岁,拍了几部不错的剧,出演了几个大制作电影的配角, 在互联网上有了热度后。 一段片场视频被狗仔传到网络上, 甚至没有试图先找正主要钱买料,直接发出。 剧组夜场,落水戏。 已经拍完该拍的内容,场务指挥着女演员去补拍部分近景片段。 青年湿漉漉地站在助理身边,扬起的手臂接过毛巾, 平静地擦拭脸上的水珠。 “要不要喝点热汤?”助理开口。 剧场的灯光直射, 明亮如昼, 衬得青年那张脸冷白英俊,他摇了摇头表示拒绝,下一秒就往另一个方向走。镜头晃动,摄入一道人影——年轻漂亮的女人,靠在剧组外围的墙边,似有所觉地抬眸看向他前行的方向。 高清摄像,剧组灯光雪白灿烂,将她的正脸照得清清楚楚。 眉目舒展,眼若秋水,当之无愧的美人脸。 也许是灯光氛围太好,再加上隔壁剧组用音响播放着清澈柔和的纯音乐,她送去的一眼,莫名就叫人觉得多情。 青年往她的方向走,靠近以后,低头耳语几句。旋即,敏锐地伸手揽过她的肩头,用身躯拦住可疑的镜头拍摄。 画面止于这一刻。 …… 如果不是这上面的主人公是丁眠本人,恐怕她也要说这视频偷拍得十分美好。俊男美女,又是湿漉漉的贴身,怎么看都是赏心悦目。 乔助理:“啊这。” 她刚从办公室的八卦环境逃出,抱着文件来找丁总,就看到她靠在老板椅上,一副沉思冷淡的模样。 乔助理一时间屏息静气,不敢吱声。 半晌,丁眠才意识到她的存在,“进来。” 乔助理将文件摆在她的办公桌上,抬眸望见正在播放的视频。音量低,接近无声,她咽咽唾沫,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办公室其他人也都看到这个视频了吧?” 冷不丁,丁眠开口问。 乔助理嘴比脑子快:“是……”说完才觉得不好意思,干巴巴地朝丁眠挤出一个笑。 然后,她就听到美人老板咕哝着:“嗯。” 像是无奈,又像是不知所措。总之,乔助理很难猜出老板在想什么。 很快,乔助理听到丁眠轻声问她:“你觉得我有必要解释一下吗?” “?!” 乔助理头皮一紧,她总觉得这件事很重要,自己的反应有可能决定老板和……他们的关系——最浅层的那种,展示给外人看的。 她纠结着,组织着措辞,终于,勇敢地回答:“我觉得,您可能还得考虑一下林子夭先生、王昇先生的想法。” 乔助理为自己点了个赞。 她觉得自己作为一个得力助手,这句话一点也不得罪人,情商十分在线! 哪怕未来老板身边任意一个正式上位,也完全挑不出错处来! 语罢,眼瞅着丁眠陷入沉默。 乔助理心情复杂,她看着那段视频重复播放,没有什么声响的环境音叫她难以自抑地脚趾抓地。 “你说得对。” “我得顾忌一下他们的感受。” 话说到这,后续的发展,几乎就在乔助理的意料之中了。 天澜没有直白承认这个探班的素人朋友是他的“谁”。 后面哪怕有人扒出这个“素人朋友”身价不菲,是京市丁家掌权人,和天澜似乎有着不可告人的关系,他也全程保持沉默。 唯一有过正面发声的,只有天澜的经纪人,他在娱记追问下,特耿直来了一句:“他不算偶像派,我不管他谈不谈恋爱。” 丁眠在八卦记者借着商会时机,发问与“天澜”有关的犀利问题时,对着镜头,并没太多表情,只答:“我想,这个问题应该和这次会议无关吧?” 话说到这,再强人所难就有点不上台面。 八卦记者和这个商会属实没有太多联络,于是,安保人员上前客气请走。 这个片段也被娱记发在互联网上,封面首页就是丁眠那张脸——会议穿装,优雅裙装,精致妆容,完全看不出是虚长大学生“天澜”十岁的女士。 网友的评论同样有意思,撇去带粉籍,对喜爱艺人“绯闻对象”带有敌意的发言外,大部分的发言都是: 【我焯,姐姐好美!】 【这气场好强,记者都木了】 【就这条件,恐怕是别人赶着追着要爬床吧】 【富婆看看我!!!】 互联网记忆力一向不好。“天澜”专注拍戏,没有多余物料,久而久之,这件事慢慢沉了下去。 乔助理在这件事发生后的半个月去了一趟宋家主宅,和林子夭、天澜,以及绯闻主人公之一天澜打了个照面。 时过境迁,距离她认识这三个青年已过去两年。 要说有什么变化,可能就是她依旧单身——期间有过约会,有过相亲,悠悠转转到现在还是孤零零一人。乔助理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看着每个月的工资时更是这么觉得。 至于他们仨。 乔助理抬眸,看向在打电话的天澜,混迹娱乐圈许多时日,他比起最早时见到时要成熟,为人更加油滑冷静。这不是坏的迹象,相反,更像是天澜被丁眠成心培养成如今的模样。 室内灯光下,他没有被不久前八卦消息困扰,镇定而温雅。 “我觉得您可以考虑一下我,”应该是在讨论进组的事宜,乔助理竖起一只耳朵悄悄听,青年的声音低而柔和,泛着诚意,“我接下来的档期非常空闲,您给的剧本我也已经看过……” 不远处的林子夭在打游戏。 他仰着脸倒在沙发上,红蓝配色的游戏手柄在玉白修长的指尖攥着,专心致志下,眸光亮亮,如同一只大快朵颐后的猫。 手持游戏机连接蓝牙耳机。他在间隙,抬眸瞧了她一眼,眉毛一挑,礼貌性地笑了下,很快,注意力又回到游戏上。 很快,天澜接完电话,他这才有空和她打招呼。 “是来找丁眠的吗?” “是的,老板让我来送文件。” “先放这吧,她在浴室。” 青年对丁眠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 乔助理脑中过了几刻短短的思想风暴。 很快,二楼走廊传来人声、脚步声。 无奈柔和女声:“哥,你要是闲得没事干,就去吃吃喝喝……我和他们过得好着呢。” 清亮活跃男声:“嗯嗯,过得好着呢。” 说着说着,丁眠擦着头发下来,黑发半湿地搭在肩头,浸透了很薄的睡衣,锁骨清晰可见,她露着细白柔嫩的手臂,浑身裹着温暖舒适的浴液香气。 她身旁半步,是个同样充满着洗浴液气味的年轻男人。 乔助理一时间有点目瞪口呆。 她不知该作何反应,再一看林子夭、天澜,他们俩的表情非常淡定,仿佛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倘若说,林子夭性格古怪,对这些事情不那么在意。 ——那么,很懂人情世故,算得上是成年人中社交手段成熟的天澜也是如此反应…… 乔助理再瞧一眼,她不那么肯定地猜想:究竟是他演技好,还是真的被老板拿捏得死死,丁点想法都不曾泄露? 不能怪她以最坏的念头来想,对乔助理而言,她事业上的雇主是丁眠,生活中亦友的对象同样是她。这样的双重身份,叫她难免会担心“英雄难过美人关”,商界上出过不少这样的例子,靠着美人色割取对手的事业,成功的不止一二。 天澜又是深浸娱乐圈,这个与钱权、权色莫大相关的行业,诱惑太多、太杂。 也许是她多看他的那几眼露出端倪,青年轻轻地瞧她一眼,那一双剔透澄净的眼里些许好奇,如同稚子。 他顺手地从一旁的杂物架取过吹风机。 丁眠走近,被青年半搂着,一同坐在沙发上。吹风机开了热风,呜呜吹着,将大美人的脸颊、耳垂吹得微红。天澜还不忘伸手用温凉的掌心贴一贴,直到将发都吹干,这才放手。 头发本就是半干着下楼,吹干实在不需要太久。 前前后后也就七八分钟。 丁眠在这呼呼热风中,大声地与她对话,聊着公司事务,毫不避嫌。 同样刚洗完澡的王昇正在厨房捣鼓东西。 丁家给住家阿姨放了一个不长不短的假,这些天的伙食都是靠外卖加方便处理的食物解决。 厨房里叮当作响。 客厅里热风呜呼。 林子夭摘了蓝牙耳机。乔助理疑心他这时候摘下耳机,将游戏机游戏外放,可能是为了认真倾听丁眠说话。在这之前,塞着耳机打游戏,或许是照顾着天澜在与人电话联络,减少环境噪音的影响。 一旦摘下,游戏的声音外放,热热闹闹,奇异的衬景。 乔助理和丁眠聊了半晌,口干舌燥,她接过王昇递来的一杯清水,感激地说谢谢。 麦色皮肤,漂亮身材的俊俏青年,立刻露出一个明亮好看的笑容:“不客气!” 他还特别大方,胳膊肘里捧着一盒冰淇淋,一瓶无味苏打水,一瓶酸奶,一杯果汁。 依次分过去,给自己留了酸奶。 奇妙的是,王昇的分配过程十分沉默。他一句都没问过彼此。 他人却接受得无比自然。 就像是他已经完全了解住在一起的她、他们习惯吃什么口味的东西。 乔助理咽下杯中的最后一口水,掏出手机,看看时间。 手机软件弹出一个娱乐圈爆料。 思维联想,她本能地回忆起天澜和丁眠在剧组被人视频拍摄爆料的事。 再抬脸看向三个年轻男人。 英俊的、清俊的、漂亮的。 如珠如玉,熠熠生辉。 他们或是有意或是无意,簇拥在丁眠身边,仿佛她是这个家庭的中心…… 他们的世界中心。 作者有话说: ? 第 58 章 多个身份为丁眠带来了弥补信息缺乏的视角。 “丁家掌权人”“知名青年企业家”“多金女总裁”等诸多定义, 让她在商界如鱼得水,同时是他人眼中络绎不绝企图攀附的存在。 “天澜”“林子夭”“王昇”这三个枕边人,因着主身体, 成为了某些人眼中炙手可热的存在。 简言之, 就是有人想撬丁眠墙角。 夜幕深重。丁眠抱着手臂,冷视着不远处大厦一楼发生的纠葛。有心人刻意发消息让她来看, 恐怕是想要离间她和“天澜”之间的关系。 清俊好看的娱乐圈新生代男演员拧着眉头, 试着解开缠绕在他领口扣子上的发丝, 矮了他一头的俏丽女郎满面通红,嘴里念着歉意,笨拙着伸手要去解。 这一来一往,难免会有肢体、肌肤上的接触。 看起来,就像是他们有什么值得关注的暧昧般。 丁眠的手机收到一条消息:【丁总, 你看我没说错吧,我就说前几天看到你小男友和其他女生勾勾搭搭】 她面无表情。 身边的新助理不太熟悉她的个人生活,看到她的“绯闻暧昧对象”与年轻女郎拉扯时, 瞪圆眼睛,不敢吱声。 丁眠轻描淡写地瞧了眼新助理,将手机按灭。 旋后大步往“天澜”的方向走。 旁人视角下, 她大抵是个气势汹汹的“正宫”, 上前与小男友、暧昧对象对峙。 放在电视剧中能演上起码半小时的戏份——设计这画面发生的有心人设想中,会是小男友被年长女友逮住与他人的亲密瞬间时流露出的不安情绪,无关心虚与否,就是单纯的地位不同导致的虚实情绪。 倘若他们是普世意义上的正常情侣,遇到这种被设计出的场合, 恐怕会是理直气壮地开口解释。 但在旁人眼中, 天澜并非丁眠唯一的情人。 他借着丁眠的资源、财富、人脉, 比圈内同龄人要提前许多的占有优势。丁眠的“扶贫美少年”早已被许多圈内人熟知,“林子夭”“王昇”同样年轻貌美,拥有着傲人长相、合心意的个性,“天澜”瞧着是要比他们俩游刃有余,也要更功利、有目标些。 旁人的看法并没有错,丁眠在安排几具躯壳的事业目标时,为“天澜”计划的内容本就偏向于熠熠生辉、璀璨绚丽的明星坦途,“林子夭”则是随心所欲、高兴就好的吃喝玩乐,“王昇”更是不需要太多与利益牵扯、纯粹简单的校园生活…… 因而,许多人认为,天澜在丁眠身边定然有所谋求,所谋甚多。 这也是为什么,从一开始,试图设局、撬墙角的人多往“天澜”身上下手。 丁家企业的对手试图借着天澜枕边人的机会,笼络他获取公司私密资料。 天澜在娱乐圈的对家眼馋着他的好资源,企图陷害他失去“金主丁眠”的喜爱,从而赢得正在竞争博弈的热门通告与剧本。没有了靠山的天澜,在娱乐圈势必要吃上大亏。 …… 这位助理是暂时代替乔助理的老员工,此前她对老板的了解和公司里其他同事一样,许多流言都浮于表面。她身边有娱乐圈追星的朋友,知道她的直属上司就是丁眠本人后,和她一块八卦过天澜与老板的关系。 七七八八的猜想,零零散散的臆断。 貌美总裁和清俊演员的二三事,再加上媒体爆料出的直播帅哥林子夭、体校学生王昇。丁眠的个人感情色彩已然染上了一层层暧昧难辨的粉色。 她屏息静气,有点不安。这情绪在看到丁眠往天澜方向走去,眸光冷淡之际,上升到极点,宛如要钻出喉咙眼。 她险些要惊呼出声。 在助理的视角下,能看到那个年轻女郎面上的惶恐,张口想要解释什么。 这样的表情更加让人深信不疑起一个事实:天澜和这年轻女郎的关系恐怕匪浅。 助理:!!! 她已经在想要不要上前帮老板痛打渣男。 “上车去,一会回家。” 她听到美人老板轻描淡写地来了这么一句话。 丁眠的嗓音柔和,咬字清晰。她没有和那个年轻女郎纠缠的意思,目标明确,只放注意力在天澜身上。 这不是设局人预想中的画面。 天澜眼中流露出了某种难以解读的情绪。 丁眠和他对视了一眼。 只在这一眼间,似有什么讯息传达。 助理听到天澜轻轻地嗯了一声。 年轻人顺从地往车的方向走。 年轻女郎脸色依然涨红,她的鼻尖沁出汗来,嗫嚅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丁眠看了她一眼,无声地打量她一遭,看起来是将她的样貌细细地记在心里。助理静观其变,她保持着缄默。 “我是丁眠,”美人老板伸出手来,握手的姿势,大厦的白炽灯下能清晰看出她养尊处优的手指,指尖柔嫩雪白,玉色般清凝,“你好。” 年轻女郎愣住。 “我、我是宋箫,天澜的新师妹……” 是的,俏丽女郎是经纪公司刚签约的艺人,比天澜小了一两岁。 “我知道你。” 丁眠弯起眼眸,笑了起来,她的笑容真的很漂亮,宋箫看得直发呆,好半天脸红红,羞赧地垂下脑袋。 “你之前演过《XXXX》对吧?” 助理听着丁眠说出宋箫曾经饰演过的作品角色,如数家珍。 就像她非常了解她那样。 助理不知道这是因为天澜的工作关系,还是她就那么刚好看过她出演的作品。 这一句话显然信息量极高,宋箫的脸色苍白几分,她有点紧张,许是涉世未深就被交代着设局,还不能做到全然的淡定从容。只是几秒钟的差错,就够丁眠解读出她面部表情流泄的秘密。 助理看到丁眠脸上的笑容更加深。 她没有再为难她。某种意义上,这不算是什么为难,全程亲和温婉,没有说半句不好的话,只不过是心虚的人难免大股战战。 “这么迟了,你有司机吗?需不需要我一块接你回去?” 助理:“……”心里叫了一句好。 她用敬仰的目光看向老板,为她打算在车上全面击溃这个年轻小艺人做好战斗准备。 “……”宋箫瞪大眼睛。 她不过脑地来了一句“啊?”,旋后觉得自己失去应有的情绪表达,追补着道:“好、好,谢谢你。” 上车,时间已经到了深夜十一点。 确实是不好打车的时间点,地铁也快停运。 宋箫给助理说了地址,她的家应该是经纪公司一块安排的住宅区——天澜前两年刚签约公司时,经纪人有问他是否需要一套单身公寓,用来应付平时的工作奔波。 天澜婉拒,他直言自己有地方住,后来经纪人就不再提了。 助理开车,她在红绿灯间隙,分神瞧了眼车内。 年轻女艺人被安排在副驾的位置,她全程背挺得直直的,莫名的尴尬不安,几乎凝聚成雾气萦绕在她的周身。 后座的丁眠、天澜,样貌出色的一双璧人,一个与手机那边的朋友发送消息,一个在看着繁华都市夜景。 昼夜瞬息,这个城市有着独到而鲜明的美丽。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纵横交错的道路脊骨,车水马龙,霓虹遍野。 万里挑一的长相,与金字塔顶端的财富,聚集在了一个美人身上。 手机屏幕的光让她的眼珠泛着微蓝,眼睫浓密,骨相优越。 青年伸手扶了扶丁眠肩头的外套。夜深露重,她一进车,就被他包上了外套。 因着前几刻的“风波”,他们之间的动静一丝一毫都要被关注。助理是偷偷瞄着看,宋箫就是略光明正大地看——她不是丁眠的下属,没有什么避讳,车内后视镜里可以看到全程。 他们基本上没有对话。 只有举止上的关心爱护。 或许是车里有外人,他们刻意不多说什么,以免泄露隐私。 仅从这些动作来看,丁眠没有介意方才发生、亲眼目睹的那一幕。 天澜看起来从容,脸上的表情平静。他坦然得有些过分,确信无疑自己和宋箫发生的情况不会惹来任何情感上的怀疑那样。 宋箫发了条消息给某人,内容是她所见所得。 车程不紧不慢,先将宋箫送往住址,下车时,天澜一言不发,冷淡克制,丁眠则客气礼貌地和她挥手说再见。 大美人笑吟吟着,并未介意过她和天澜发生了什么。 “注意安全。” 老板甚至还体贴地叮嘱这一句。 …… 翌日,媒体爆料天澜和公司新师妹上了一辆车,疑似共同出入一个小区。 亲自将宋箫送往住址,并把丁眠、天澜送回家的助理一看这被剪辑后故意曲解的内容,忍不住:…… 乔助理人在国外,处理一个需要亲自监工的项目,她得知这个消息时,已经是国内发酵48小时后。 视频通讯会议中,丁眠喝了口水,她身后的背景是乔助理熟悉的丁家主宅客厅。 公司其他部门的经理在视讯中悄悄打量着丁眠,看她一如往常的情绪平稳,丁点不像是被媒体八卦炒作的“被绿对象”,一时间对那个八卦产生质疑。 这质疑在会议间隙,休息的空档,看到半个入了镜头的身躯时,愈发强烈。 ——年轻演员天澜在两个月前的某个剧组拍摄活动中,遭遇工伤。 具体是一场骑马戏份,天澜在安抚受惊马驹时不忘救下同剧组的儿童演员,手臂上划了一道七公分的伤,手术缝了十多针,留了一道长而刺眼的伤疤。 两个月时间,伤疤结痂成型,还没有去做后续医美修复。 赤着手臂路过客厅的青年演员,就这样落进会议里其他人的眼中。 镜头刁钻,看不清他的长相,只能瞧见比寻常普通人要优越许多的漂亮体格,腰瘦腿长,浅色的情侣拖鞋与地面摩擦发出轻微的声响。手臂上那条粉色的伤疤非常明显,一眼就能认出他是谁。 丁眠若有所觉,她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 可能还没有半秒,青年敏锐地退出镜头范围。 丁眠冷静温和地伸手调整镜头方位,她继续讲话:“五分钟后继续开会,你们自便。” 会议镜头静音,暂时黑屏。 直到五分钟后,丁眠再度出现在会议屏幕中央,若无其事地继续。直到会议结束,乔助理人在国外发来私人通讯,询问国内与天澜相关的八卦。 “老板,这需不需要……” 年岁见长,乔助理处理这类的事务已经熟能生巧,但并不是每一次丁眠都会让她着手解决。 丁眠常常让她减少王昇在大众视野内出现的机会。 天澜和林子夭就没有那么多顾忌,这可能是与他们的事业规划有关。 丁眠笑了一下,她眼眸很亮,并不在乎:“没关系,我就是想看看这人究竟想要干什么。” 乔助理顿时意会。 “天澜先生已经告诉您……” “哦,狗仔拍摄照片的时候,我就在现场,嗯,还一块顺路把那小姑娘送回家了。” “他们的PS技术还不错,把我和小婉都剪没了。” 小婉就是暂时代替乔助理,负责这段时间公司秘书事务的新助理。 乔助理:“……” 她目瞪口呆,差点要喊出个“6”。 丁眠想着,自己也觉得很好笑:“可能是想让我和他吵架吧,刚好前几天有个导演给天澜一个不错的剧本……有人也想要这个资源。” 细数生意场上的项目、天澜近期的资源状况,就明白设局人所图为何。 乔助理一言难尽地哽住,好半天才说,“如果改变主意,我就联系天澜先生的经纪人处理一下?不知道老板你介不介意这种八卦。” 丁眠出乎意料地对这种男女绯闻看得开。 乔助理心里隐隐有一种猜想,但她没敢明面提,怕影响了老板和天澜的感情。 ——也许是因为可选对象并非只有天澜一人,她对天澜的“绯闻对象”奇异地放纵宽容,丁点也不怕他有什么实质性的越轨行为。 是一种叫人无比敬仰的自信和羡慕的从容。 “明星艺人,难免都会有这种八卦,他未来不打算转业,势必会有很多类似的谣言,不管是配合资方炒作还是有心人刻意蹭热度、设局坑他……”说到最后一个,老板居然笑了,她托着下巴,“我没有那个闲工夫天天计较。” 她这样说。 然后,又在乔助理的注目下,平静从容地加了一句:“他也不会乱来。” 一副谁都不会比她更了解天澜的样子。 作者有话说: ? 第 59 章 “王昇”大三那年, “天澜”正逢大四即将毕业。 丁家企业也正好迎来一个极其重要的发展点。新政策实行,技术革新,她需要殚思极虑地把握时机, 将企业发展更上一层楼。 苏焉芝建议她前往A国一段时间:“A国这方面的技术人才比国内的多, 我也有一些校友能帮上忙……”她打量着丁家主宅里的布置,不忘为她提供有用的建议:“你哥最近身体挺好, 应该能帮你处理国内的事务吧?” 住家阿姨给她们端上茶水。 苏焉芝啜饮, 她提出建议后也没急着让丁眠立刻接受, 而是好奇询问丁眠:“你这摆件是什么?挺好看的。” 丁眠顺着她指着的方向看去。窗台被风吹,仍岿然不动的铁制品摆件——“王昇”参加国内体竞的纪念品,全国数量不到一百个,只有运动员有名额购买。拿到手后她就给摆在家里头了。 正好是上午十点,家里只有丁眠和住家阿姨两人。 几具躯壳要么在外地旅游, 要么在剧组拍戏顺便改改论文,要么在学校上课。 丁眠回她:“去年竞技比赛的纪念品,王昇买回来的。” 苏焉芝:“哦, 你家那阳光小男孩买的。” 年长的女性友人已经熟络丁眠家的这几个青年,她对王昇的印象很有趣,初次见面就觉得他笑起来很有“热辣甜心”的味道——皮肤色泽柔亮, 笑起来还像个不谙世事的小朋友, 傻乎乎的没什么心眼,刻板印象点,那就是胸大无脑的蠢货美人。 丁眠失笑:“是的,他买的。” 苏焉芝又转了个眼神,问她放在厨房冰箱门上的一排排冰箱贴是谁买的。 丁眠扫过冰箱贴, 她有些记不清上面是什么时候买的, 只能勉强回答出个大概:“天澜去外地拍戏的时候带回来的, 还有几个林子夭是旅游文化城里随便买回来的。” 这些七零八碎的东西,真要计较起来想想是“谁”买到手的,恐怕有点为难人。 苏焉芝乐了:“你家这几个漂亮小年轻还挺会过日子,买的这些小东西还挺讨喜。” 不仅是竞技比赛工艺品、冰箱贴,还有手编地毯、藤架、陶瓷玩具等等。 偌大客厅,放眼看去,除了丁眠的生活轨迹外,他们仨的存在感一样强烈。 都是有钱人,赠送奢侈品什么的完全掳获不了成年女总裁的心。 早年间,苏焉芝曾经交往过的男友基本只追求奢侈品,给她送礼时同样以昂贵为主,事后她会送价值数倍的返还。当然,她的个人财富、择偶取向确实比较吸引这类的小白脸。 这种软饭小男友很好交往,很好打发——钱到位,一切万事大吉。 想要找个像是丁眠小男友们那样懂情调,不追求奢靡的,难度颇高,且需要用心。 苏焉芝自认做不到。 丁眠的耐心与诚恳,与这三位年轻人在一起的第四年多时间里,已被认证。 第一年,有人觉得丁眠只是玩玩罢了。漂亮男孩谁不喜欢,况且还是刚成年,嫩得不行。 第二年,有人会觉得丁眠只是没有玩够,投资的成本还没收回。 第三年,有人开始艳羡三位年轻人,觉得他们必有过人之处,才能让风情动人的女总裁久久吃不腻。 第四年,在圈内部分人口中,丁眠已经成为“情深义重”“美好大方”“一掷千金为美人”的完美女性代表。 无他,只因为丁眠是显而易见地有将他们仨放在心上关照,不论是学业、事业、生活,方方面面都做到了尽力而为。 对比四年前,刚刚考上中艺,穷得叮当响的天澜,他现在的资源好到令圈内人眼红。偏偏他还不是走捷径吃流量粉丝的演员,而是实打实一步步来,从小配角到提名最佳配角,再到今年刚接了一部名导操刀的男一号剧本。 林子夭,本就是与上流圈子有牵扯的富家公子。早年过得还算不错,祖父母去世后,境况凄楚,被亲人鄙弃,如若不是丁眠把他带到身边,恐怕这一辈子就毁了。他看着不善言辞,偏偏也被丁眠发掘出天赋,硬是领上了做直播的道路——漂亮脸蛋,矜贵作风,在一波互联网热度中硬是杀出了属于自己的火热,目前粉丝量已近六千万。 王昇,脑子明显没有其他两位好使的年轻人。样貌一等一的俊,身材顶尖里的顶尖。笨拙天真,笑起来如同世界是童话般的美好。四年前他还在工地里打工,浑身臭汗,不知前路如何,现在也是个有着本科在读的正经大学生,前途光明璀璨。 …… 苏焉芝细细一数,心中喟叹。 这三个年轻人身上的经历,曲折得都能各自编写一本救赎文小说了。 丁眠在他们身上放的心思,不比寻常家庭里长辈对晚辈的人生规划、事业目标安排来得简单容易。 换个年轻人的网络用语,她对他们的好,大概就是所谓的“普渡众生女菩萨”。 苏焉芝看丁眠。她显然被苏焉芝的这句话逗乐了。 “确实是很会过日子。都是我喜欢的。” ——当然了,躯壳挑选的自然都是自己喜欢的。 丁眠在心里默默加了这么一句。 话说出口,苏焉芝意会的内容又与她不同,她大笑:“他们会在你面前争宠吗?有没有厚此薄彼过?” 谁都好奇过丁眠和这三个年轻人的情感生活如何。 大家都没敢直接当面发问,也只有关系不错的苏焉芝能这样大胆问了。 丁眠:“……” 她咳嗽一声,很镇定地回:“不会。没有过。” 这句话回得四平八稳,完全能看出她是不心虚的。 苏焉芝诧然抬眉,这回是真好奇了,“人生五指,都有长短,你怎么能做到哪一个都同样对待的?”她有点怀疑,可又不是纯然地怀疑。毕竟,在许多人看来,丁眠能将他们仨一步步带到如今这副模样,并未抛下一位,已属常人不可及。 丁眠的黑发柔顺地搭在肩头,她轻快而温柔地笑,难以自抑地仰脸,灿烂的天光印在她优越美丽的五官上。 “就……把他们当作自己对待,我对自己有多好,那就对他们有多好。” 这句话听起来有点怪。 还有股子奇异的抒情。 最后还有点奇妙的诚实。 苏焉芝琢磨半天,没觉出其中的真实含义来,她以为这是年轻人谈及爱情时的小小浪漫——什么爱啊,陪伴啊,玫瑰啊……反正就是那些她已经不太信,但是看到丁眠和那三个年轻人时,心中酥软,难得相信世间仍有真情的瞬间。 “哈。” 苏焉芝也笑了。 她们也没再纠结什么情情爱爱,这不过是生活中调剂八卦的一隅。很快,苏焉芝又与丁眠聊起了关于A国技术,并做了经验之谈,“你要是去,短期内定然回不来,起码半年时间里要在国外,一些必要性的酒会、商务都要参加。我会介绍一些朋友给你认识,技术方面我也会帮你谈成,当然,这些合同里我可都是有条件的,事后你需要分成给我……” 丁眠与她就着分成问题拉锯半晌,最后谈成,愉快地决定出门吃饭。 苏焉芝的司机在外面一直等着,她们的目的地是市内一家口碑不错的私厨餐厅,路程不算远,半路上,丁眠接了一个电话。 苏焉芝注意到丁眠换了个很专业的情绪应对。 “你好?” “我今天暂时没空,是的,”丁眠的口吻非常克制,礼貌客气, “以后再说。” 那边并不死心,推推拉拉好半天。 终于,还是丁眠冷下嗓音,直言拒绝,这才挂上电话。 苏焉芝挑眉:“哪一位?” 丁眠耸了下肩头:“一个追求者。” 她瞧着有点兴致阑珊,“想约我出去吃饭。” 苏焉芝“哇”了一声,好奇地追问:“怎么,长得不行,还是性格不好?” 丁眠罕见地露出几分孩子气的表情,她皱起鼻子,咕哝着:“目的性太强了,而且……我也不缺。” 这话说得实在没错,丁眠确实是不缺人。 苏焉芝:“他知道你家小年轻们吗?没有知难而退?” 圈内里试图追丁眠的男性,许多抱有雄心壮志,觉得自己能够有魅力让她只取一瓢饮。 ——这当然是在想屁吃。 丁眠没理睬过这一类人,全程冷淡,只在工作场合正视他们几眼。其余时候,完全不熟。 躯壳的时间充裕时,丁眠会安排着“携手”出席一些场合。 大多时候是“林子夭”“王昇”,“天澜”因职业需要在某些剧热播时避开外界绯闻,丁眠很有职业道德,尽量不给剧组、导演添麻烦。 一旦将躯壳之一领到社交场合上,那些原本自以为是的男性就不再义愤填膺,觉得是丁眠没有眼光——毕竟,她的躯壳们有着实在优秀的外表。 知难而退的男士在丁眠看来还算讨人喜欢,起码未来在生意场合上她能够容忍继续合作。 心中没有点13数的男士,在丁眠看来就十分讨人厌了。 方才挂断的电话中的男士,如上所述。 丁眠:“知道。他家里催他结婚,据说是想要强强合作……年龄比天澜他们大了三岁,研究生毕业没多久就想着借着婚姻让他家更进一层。” 这位年轻男士,早在丁眠刚与自己的躯壳认识没多久就出现在她的社交圈里。 彼时圈内沸沸扬扬,觉得她是贪图年轻人鲜嫩多汁,会在年岁渐长后将之抛弃。 他和她有过一面之缘。后因着“天澜”的演员工作,丁眠见识到他和娱乐圈漂亮女明星的诸多恋爱经历。 许是家境优渥,这位年轻人恋爱谈得频繁且浩荡,出手大方,给每一任女友的资源都算不错。 某种意义上,他是丁眠的“现实性转版”。 该男读书期间恋爱多多,毕业后开始操心家中企业,正逢企业势败,这就想着用自己来做“联姻筹码”。自以为样貌英俊、学历不错,比丁眠的三个枕边人出挑拔萃,是个合格的,可以“陪伴她一生的豪门丈夫”。 几次谈话,带着对“天澜”“林子夭”“王昇”的看低,且自矜于岁数小于她,沾沾自喜觉得是他吃了亏等。 若不是现在手头有个项目正在与之合作,丁眠连电话也不会接。 苏焉芝:“奇葩哦。” 丁眠认可:“确实奇葩。” 她抱着手臂,冷淡而刻薄地来了一句:“不知道他哪来的自信,觉得我愿意和他结婚,分出家产。男人的自大未免太过好笑。” 或许是根深蒂固地觉得女人必须要有个丈夫,亦或者觉得他刚好吻合丁眠的取向(年龄小、样貌靓)…… 丁眠很烦这种没有13数的人。 碍于成年人的社交,她客客气气地打发掉,并决心在这周某位熟人的婚礼上带上自己(们)出席,歇一歇该男猖狂嚣张的自信心。 隔天。 造型团队询问丁眠参加婚礼的同伴身高体重,以备提前选择衣物。 丁眠在聊天框中发去三条信息。 【身高186cm,74kg】 此条属于为了上镜好看,增肌减重的天澜。 【身高192cm,86kg】 这条是体校生,肩宽腿长,腰窄臀圆的王昇的个人信息。 【身高185cm,70kg】 以及,虽然做的是吃播,但看起来还是有点轻飘飘,外形精致矜贵的林子夭。 那边收到信息的团队负责人沉默了半天,发来一个问号:? 丁眠轻巧敲字,回复:【按照三个人的安排】 团队负责人:…… 最后,他发来一个饱含着剧烈情绪的词。 【收到】 ? 第 60 章 世纪婚礼, 豪门联姻的当天,丁眠给友人备上厚礼。 即将开始新婚仪式,新娘子穿着雪白婚纱, 妆容精致, 举着捧花朝丁眠笑,并做了隐秘的手势——‘一会儿捧花抛给你’。 这对新人和丁眠都是朋友, 一个是高中同学, 一个是大学同学。 她是他们俩的媒人, 一次工作机会,她安排两位见面,促成这段感情。 参加婚礼前,新娘主动问她要带哪一位男伴来。 丁眠很认真地问她能不能都带上:“我想带三位。” 新娘大惊,她犹豫不决:“三位都带上吗?你是要在公开场合……给他们一个名分?” 丁眠没好直说自己是因为某个心中没有逼数的男士出此下策。 她沉默一会, 笨拙地转移话题:“他们刚好有空,比较闲。” 新娘也沉默。 好半天 ,她露出理解的笑意, 怜爱地看她:“是他们开始磨人了吧?” ‘磨人’。 即,无理取闹,不好哄。 新娘显然认为此刻有着难言之隐的丁眠, 是被家里这三个漂亮小年轻磨得没办法。不管是为求体面名分, 还是想拥有做她出席友人婚礼男伴的机会……总之,缠到如今这个地步,要她亲口说出带三位来,已经能够看出丁眠是无可奈何了。 丁眠隐隐能察觉出新娘在给她和“天澜”“林子夭”“王昇”的关系加着内心戏。 她没有澄清,只是看她。 新娘义薄云天, 拍掌应下:“我另外给你家三个小年轻发个请帖吧, 省得别人拿你家的事当八卦闲聊。” 她想得十分周到:“这样也省得你还要对外挑个出席陪同的男伴。” 都收到请帖, 都来参加婚礼,也就没有什么丁眠身边唯一男伴的“身份之争”。 新娘确实为丁眠考虑许多。 她斜瞧了好友一眼,开玩笑道:“作为回报,就让你家多准备几份新婚礼物给我了。” “别担心,我也会返还伴手礼的。” 丁眠失笑。 婚礼当天,新娘在看到丁眠时,眼睛一亮。 “他们呢?” 新郎在一旁无奈地耸肩,“她今天化新娘妆的时候就在和我说,很期待看到你。” 丁眠示意:“后面走着。” 说话间,负责收礼金的新娘小表妹眼睛亮亮地跑到他们跟前,手舞足蹈:“姐姐,我看到大明星了!就那个之前演了《春野》男二号的!好帅的那个!” 小表妹刚上初中的年纪,被家里人喊着去帮忙收礼金登记名字。话音刚落,小女孩口中的“大明星”就施施然地出现在他们跟前。 青年穿得干净简单,浅白色衬衫搭配一条灰色长裤,笑意温暖,看着就叫人脸红心跳。负责丁眠出席这次婚礼的造型团队本想着给三位男伴弄得更光鲜亮丽些,丁眠婉拒,并表示这只是出席友人的婚礼,她与三位男士共行已是给主人家负担,不该再多出风头。 造型团队给天澜挑了低调柔和的色彩。 新娘的目光落在天澜身上,她眼中流露出惊艳之色。这神情在之后两位年轻男士出现时,更加浓郁。 新郎:“……” 他目瞪口呆,不自信地看自己老婆几眼,哀怨非常。 天澜穿得轻松随意,没有什么艺人架子,他礼貌客气地与新郎握手恭喜,旋后,落落大方地站在丁眠身侧一位。 新娘小表妹红着脸向他要签名时,他爽快答应,还拍了几张合影。 林子夭穿着和在场的富家公子哥差不多,不看脸蛋,泯然众人,造型颇为普通。然而他这张脸生得实在好,剪裁得当的昂贵面料,衬得脸色玉白,贵公子作风十足,没有天澜的平易近人,他也不太在意别人对他的看法。恭喜新婚的祝福语说出口后,目光落在丁眠身上,无声地眼神交流后(?),兀自往安排的酒桌位置坐下。 新娘:“哇。” 她顺着林子夭离开的背影,挑眉:“他的脾气还蛮有意思。” 丁眠想了想,替自己说话:“他不擅长社交,平时就是这个性格。”言下之意,不是故意给两位新人脸色。 新娘若有所思。同属圈内人,早年林家没落败前,不乏有关于“林子夭脑子不好”的传言,真假不论,就现在来看,林子夭显然只是性子冷了点,情绪表达得直接了点。 最后一位,也就是现在还笑得甜滋滋的黑皮青年,穿得非常英俊可爱。 新娘极少给男生以这样的评价,她打量他,禁不住直言夸赞,连丈夫凄楚哀怨的脸色都没顾上:“王先生,您这一身搭配真好看。” 圆领毛衣,卷边裤腿,手腕戴了一块丁眠曾经多次出席新闻发布会时戴过的表,款式中性,男女皆可。看着是刻意给他,仿佛丁眠刚在车上摘下来给他带的。 黑皮帅哥的笑非常纯粹,单眼皮,高鼻梁,一笑就露出两排白牙:“谢谢!你今天也很漂亮!” 三位青年的穿着打扮也没有抢风头的意思。 这正合了丁眠心意,她不想因自己而影响了本该是婚礼中心焦点的幸福新人。 婚礼即将开场,新娘暗示要将捧花抛给丁眠。 丁眠啼笑皆非,她没有拒绝新娘的好意,环视周围,发现对这捧花虎视眈眈的人不在少数。 这就更是放下心来,觉得她的运气没有那么好,这捧花应该落不到她身上。 新婚现场直言自己没有结婚的打算,未免有些低情商。这是为什么丁眠没有当面拒绝新娘的暗示,她本着“机会不高”的设想,淡定地迎接着新娘抛花环节。 打算结婚的年轻男女,摩拳擦掌,希望借着捧花的寓意迎接属于自己的幸福。 新娘背对着人群,将捧花向后丢出。 一片推搡中。 丁眠没有接到捧花。 她的躯壳之一接到了捧花。 负责记录婚礼现场的摄像师将镜头瞄准这边,点缀着满天星、玫瑰百合的捧花上用精细丝绸扎得圆而饱满,如同一颗明亮幸福的星辰,盛满香味,与深情的祝福。 “我操。”一个年轻人猛地开口道。 新娘也愣了。 捧花落进“林子夭”的怀中。 高清镜头录制,青年鼻梁上那一颗浅浅的美人痣勾人心魄,他没能反应过来,第一时间低头看捧花,垂首间,眼睫浓长漆黑。 “我操。” 又是一声惊呼。 婚礼现场奇妙地陷入一场寂静。 漂亮青年板着脸,扬起颈子,养尊处优的矜贵气质散发得淋漓尽致,瞧着就是被养得很好。他歪了歪脑袋,在一众人的目光中,举起捧花。 直径25cm的捧花适合一米六多的新娘。 这捧花落在身高一米八多的成年男人手里,就像是熊举着一只蝴蝶。 时间其实也没有很久,只是在某些人看来这一刻如同凝固的琥珀,直到林子夭动作,这凝滞的气氛终于活泛。 他将捧花递给距离他有几步的丁眠。 年长的美人看了他一眼,笑着收下了。 林子夭也笑了起来。 漂亮青年笑的时候,眼睛会弯得像是月牙,那一粒浅痣十分明显。 他将捧花递给她时,指尖相触。镜头推进,女人的手指与青年的自然而然地抵住,虚虚地拢着,他要更主动些,就像是将她的手小心翼翼地捧住。最后,完美地将捧花递交给她。 这一幕只是婚礼的一瞬间,不算惊扰新人。只能说是一个小小的意外,造就了一场小小的沸腾。 许多人的目光都落在另外两位身上。 天澜用幽深而宁静的眼神瞧着这一幕的发生,他一言不发,只在捧花接过的刹那,迎合人群般扬了扬嘴角,不知是否勉强。 王昇心大而放松,他原本正在和一个小朋友弯腰说话,气氛倏然转换,他不急不忙,直起身来。旋后看着这一幕发生,笑意从未褪去,眼神明亮如初。 一句低低感慨送入丁眠耳中,她捧着鲜花,有那么一刻差点维持不住脸上的表情。 “哇,她把他们管得很好。” …… 婚礼继续,婚礼糅杂了中西方文化,捧花仪式加敬酒流程皆有。 捧花环节结束,宾客们落座吃饭,新娘新郎换敬酒服来一桌桌敬酒送烟酒。 婚礼现场,一桌的人数为10位。 面前这一桌,单单丁眠一家就占了四个位置。 宾客的位置是经过安排,新娘提前询问过丁眠需不需要特殊安排:“将他们分开坐?”她以为这样比较好,省得宾客们探头探脑看他们这桌。 丁眠失笑,婉拒这个建议,“太刻意了。” 这话倒也真实。新娘想想,还是将他们安排在一块。 丁眠本意是想着带上自己,给那位不知13数男士下马威,瞧清他没有想象中“吃香”,令他知难而退。 新娘的安排刚好迎合了她的意思。 那位男士的位置就在她附近一桌,视角优越,能看见天澜三人,以及懒洋洋的,在吃着他们仨夹来菜肴的丁眠。 热闹酒席,觥筹交错。 天澜其实并不算是整个婚礼中唯一一位娱乐圈艺人,新人俩的社交圈中也有几位咖位挺高的明星,受邀参加这场婚礼。有一位被安排着同桌,丁眠一看,还是熟人,与天澜有过一次合作;和她亦然,女演员和丁氏企业签过一个产品的广告合作,为期三年,两人在工作范畴内见过几次面。 女演员年长天澜十多岁,略长丁眠几岁,一落座就热热情情地打了招呼。 丁眠同样温和有礼地回应。 其余几人,也都是熟悉面孔,婚礼安排座位显然有过深思熟虑,没闹出“仇人一桌”的笑话。 一桌子气氛和睦,艺人吃得少,女演员沾了几口,喝白水居多。她抬眸看天澜,合作过的年轻艺人,正在细细地剥虾,动作娴熟。剥完后的虾就这样送到丁眠盘中,以供品尝。 青年演员向来重视体重,他吃得少而精,蔬菜、优质蛋白,餐碟上的菜不多,杯中的饮料也并非酒精,而是茶水。 她的视线小心,逡巡间,没有引起他的注意。 丁眠低声在与其中一位说话,嗓音柔和,脾气极好:“这个给你。”是将碗中多了的,还未沾过的送到他的碗中。 黑皮帅哥眼睛亮亮,一声不吭,乖乖地吃了。 贵公子林子夭安静地吃饭,天澜与他邻座,会很自然地帮着转动餐桌,以供他下筷。 桌上的几人意味不明地交汇眼神,隔壁桌的“某男士”看得直皱眉,期间不断地用手扯着领带,似乎有种桎梏感迫切需要缓解。 躯壳的视角可以让丁眠将他的一举一动瞧入眼中。 男士满面复杂,他暗自将自己与隔壁桌上的三位做着对比,期间不断地观察着他们“伺候”丁眠。 天澜剥虾给丁眠;王昇吃丁眠碗里剩下的;林子夭安静吃饭,在她需要酒水时递过距离他近的那一瓶。 可能是来前做了安排。 天澜滴酒不沾,林子夭只喝了普通饮料,唯有王昇陪着丁眠喝了几杯。 新人来这一桌敬酒时,全桌起身,新娘豪气万千,举杯敬了丁眠一杯:“你是我俩媒人,这一杯酒敬你。” 丁眠有张标致的美人脸,与三个俊俏青年站在一起,依旧熠熠生辉,不掩其芒。 她笑,将这一杯敬酒全喝下。 “他俩就不喝酒了,”喝光后,丁眠低声与新人道,色泽不同的饮料在透明杯中极其明显,成年人处理酒局社交时,不可避免需要解释一句,“不太方便,王昇陪我一块喝。” 天澜落落大方地举杯,杯中仍是茶水,颔首歉意道:“明天有工作,喝酒可能误事。” 林子夭微舒眉头,只简单来了一句:“胃不好,不能喝。” 新人表示理解,王昇陪着丁眠喝了一杯满的白酒,极给她长面子——再加上,又是这样乖巧英俊的男人,怪叫人心痒痒。 隔壁桌先他们这桌敬完酒。 起身敬酒时,言语交谈很难听漏。 新娘调侃一句:“王先生的酒量不错。” 丁眠答:“练出来的,出门总要有一个能喝的。” 她浓长乌黑的眼睫动人心扉,言语轻柔而含笑。 新娘给她比了个大拇哥,大意也许是敬佩她能将“漂亮花瓶男伴”光明正大地展示给他人看,并且不觉有任何不对。 再瞧瞧这桃色消息中的主人公之一,蛮能喝酒的王昇本人,丝毫没有觉得这话有贬低他的意思。 他坦然、热烈地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乖得不像话。 敬酒结束。 新人们走向下一桌。 丁眠这一桌的交谈却并未结束,同桌宾客听到王昇喊丁眠时,毫无心机地唤“姐姐”。 其实,“姐姐”也只是对话中频率极少的词汇,人称代词在越亲近的人中越不被需要。 对话中,称谓有时自然而然地消失带过,只留下重要信息。 “这个我夹走吃了。”王昇径自夹走丁眠碗中的菜。 “好。”大美人温温柔柔答。 “你呢,要吃这个吗?”王昇甚至还热情地问林子夭。 林子夭回以一个很淡,并非冷漠的颔首:“嗯。” 天澜在吃个五分饱时就停止进食,他帮丁眠剥虾,还帮林子夭转桌子,也给王昇拎了两只其他人都不吃的深海螃蟹。 桌上其他宾客:“……” 隔壁桌那位男士:“……” 他已有些恍惚,这恍惚在天澜轻飘飘送来一眼时,发酵到顶点。 青年演员用着极其平静,极其冷淡的表情扫了他一眼,认出他是谁,挑了下眉毛。 然后,他意味不明地打量着他的肩胛、腰身,从上至下。 酒席间都是坐姿,无法观其全貌。 可也足够他了解这个男士的体格、外表。 他翘了下嘴角,无声的两个字。 ‘细狗’。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结 第 61 章 丁眠摇摇晃晃地穿过长而拥挤的大厅, 她嗅到空气中酒液的香甜,属于日耳曼人种的洁白肌肤在人群中闪现。国外正流行的狐狸眼妆容在觥筹交错中泛着光彩,几个英俊高大的男士搂着漂亮女孩在舞池中摇摆, 浑浊喑哑的异国口音在空气中沉浮。 “甜心, 跳舞吗?” 一个健硕赤膊的青年,蓝眼明亮, 笑嘻嘻地挤出人群, 试探着向她伸出手。 丁眠摆手拒绝, 她抬起手,示意他看,左手中指上有一颗饱满明亮的钻戒。 流畅的英文吐出喉咙:“我订婚了。” 蓝眸青年黯淡下来,“好吧……如果你想找人跳舞,我就在那边, 随时等候!” 丁眠礼貌地颔首,目送他再度进入舞池。 丁燧人在国内,恰好在此刻发来消息:【眠眠, 你看到新闻没,国内记者拍那个明星的私人趴体,拍到你了, 这是你吧?】 前往A国半年, 需要丁燧在国内配合工作,才能有丁眠放心前往A国。 两个月前,她将国内需要处理的事务一并解决,留下了十分能干的乔助理协助兄长工作,并不忘交代公司高层做好分内工作, 这才放心出国。 苏焉芝帮着她认识了几位新兴技术人才。恰逢常青藤毕业季, 她借着人脉关系链认识不少年轻人, 提供了行业内所能提供的顶尖薪资,给公司输送新鲜的血液。 眼下这场趴体,正是新认识的几个朋友邀请她前来参加。 丁眠给兄长发去一个肯定的回复。 很快,丁燧发来一个视频通讯窗口。 她接通。 丁燧那边正巧是国内早上九点。 视频一接通,丁燧就皱起脸来,显然他听到这边沸腾吵闹的音乐声:“你那在跳舞吗?” 聊天框中,丁燧截图的国内记者拍摄与她此时的背景音一叠加,惹得他一下子警惕起来:“这场子里没有什么不好的东西吧?” 丁家家风清朗,从小到大,兄妹俩从来敬而远之不良嗜好。 丁眠失笑。 她低声解释:“别担心,这个舞池里的年轻人都不沾那些东西。” 留学生圈子里大多也是有钱的孩子居多,只有很小一部分被诱惑着才染上坏习惯。绝大部分都是正正经经在国外读书,这种趴体里绝不会出现点国内违禁、国外合法的东西。 丁燧这才松了口气。 他咕哝:“你在国外还有多久的工作行程?” “还有三个月吧,刚好处理一下之前在这几个国家设立的项目,”丁眠耸肩,轻轻一笑,戏谑道:“怎么,哥你嫌工作太累啦?要我回去?” 丁燧被戳中一半心思,有点不好意思。 他咳嗽两声,“确实是有点,公司的事好几年没管,刚上手有点难度。” “不过,这都是小问题。” 丁眠被他这么一说,有点好奇,“那什么是大问题?” 丁燧板着脸,怒瞪一眼,威严道:“你还记得你国内的男友吗?” “……” 丁眠愣在原地,属实没猜到丁燧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丁燧痛心疾首:“你出国两个月,有打电话给他们吗?” 沉默,沉默。 混合着斑斓炫彩的灯光在舞池中闪烁着,一个喝醉酒的白种人路过,笑嘻嘻地喊她:“Honey!” 兄长明显听到这一个甜蜜蜜的称呼,眉头一抬。 丁眠:“……” 她竖起左手,一本正经地解释:“我私下给他们打过电话了。” 心中暗自叫苦,可又升起无可奈何的暖流——丁燧关心她的私人生活,就怕她和“他们”的关系冷落。 兄长不知道,躯壳们完全不会因为主身体的冷落而有各种情绪。 都是自己,能生哪门子的气呢? 解释的同时,左手上的那一枚钻戒熠熠生辉。 丁燧有点老花眼,他眯着眼睛,对着镜头看了半天,辨别出来这是什么。 “这是,之前他们送的……戒指?” 丁眠点头。 和“躯壳们”相识几个年头,眼见着五年,前不久的“纪念日”里,她借着躯壳的身份给自己买了几枚戒指。 出门在外,有任一场合需要询问婚恋状况,她就会抬起手指给外人瞧。 非常方便,很挡桃花。 丁燧目露复杂之意:“这一枚……咳,是谁送的哇。” 兄长在借机打探她心中“最喜欢”的那一个。 丁眠不偏不倚,非常淡定:“没看出来吗?这一枚是我拿他们送的戒指,特意融了重新打的。” “嗯,钻石也是从单独的戒环上卸下来的。” 所以,这一枚戒指看起来格外的饱满闪亮。 重新融做,工匠给挑了个款,能把三枚戒指上的钻一一地镶嵌其上。 丁燧:“……”久久沉默,然后,兄长无声地给她比划了个大拇指。 “放心了?” 丁燧点头。 “好了,不说了,你几点去公司?” “一会就出发。”丁燧叹气,“我可是被你惯坏了,前些年潇洒快乐得很,现在真不适应这工作频率。” 丁眠靠在走廊的窗边,她的脸颊在灯光下映出优美轮廓,眼睫浓密如帘,她稍皱眉,忧心他的身体状况:“不舒服的话要说,有问题我就提前回国。” 丁燧笑了:“好,如果不舒服,我会和你说的。” 兄妹之间的体己话告一段落。 视频通讯的最后,是丁燧嘀嘀咕咕,很有打“小报告”般,给妹妹说她的枕边人在国内的动态。 “天澜这个月拍戏呢,在D省影视城,我看他的剧组是不是有在炒作啊,有个女演员和他关系不错的样子。”老年人挺懂“炒cp”那一套,懵懵懂懂地发问,丁眠耐心解释,“是的,剧组和导演的要求,他提前和我报备过了。” “工作需要,我不太介意这个。” 妹妹语气依旧温柔,很纵容,笑意浅浅地映在眸中。 丁燧通情达理地表示赞同。 他继续说:“王昇吧,现在在准备考研究生,他那个体育专业的研究生挺辛苦,总看他背诵重点,嘴里叽里咕噜个没完。” 丁眠被他说得直笑,眼睛都弯起来:“不可爱吗?背书的时候。” 丁燧承认:“挺可爱,又笨又努力的样子。” “是好孩子。”尤其是听从丁眠安排,好好读书的模样,更是让人觉得乖巧无比。 “子夭呢?”丁眠迎合着他,询问下去。 “他最近说要出国,”说到这里,微妙地停顿下来,看她,“该不会是想去找你吧?” 丁眠朝着兄长眨眨眼。 丁燧面露怪色:“我说呢,他前几天和我聊,说是国内基本上都吃过了,准备跑国外旅游一段时间,到时候尝尝异国美食。” 丁眠禁不住大笑。 她没有阻止丁燧的进一步联想,只是微笑。时差下,A国繁华热闹的夜生活裹挟着炸耳的摇滚声,点亮她的眼眸。空气中的酒味、香水味浓烈而凶悍,东方美人的鼻梁俏丽挺直,妆容精致而大方,与舞池中其他人种迥异不同。 她在走廊角落与丁燧的视频通讯结束,重新踏入舞池时,又有几位年轻人伸手邀她。 她一一婉转拒绝。 很快,趴体结束。主人询问是否要留下过夜,丁眠温和拒绝,她喝酒很少,在舞池中的存在感乏善可陈,偏偏因着身份不同,总有年轻男女对她多加注目。 东亚人种本身就显得年轻。 更别提,丁眠本身基因优秀,财力过人,看着不过二十出头。 这样一个东方美人出现在舞池中,周身泛着淡淡的疏离,只在友人靠近时才展露真情笑意,很难不让人心生萌动。 丁眠新认识没多久的友人上前和她闲聊,与友人相熟的就借机索要她的联络方式。 其中几位还是丁眠已经拒过邀舞的。 友人抱着手臂看热闹,丁眠无奈地看她一眼,友人搞怪般挤挤眼睛。 加上联络方式,丁眠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的朋友圈——和躯壳们有过合照的那些,公开给他们看。 她心知,想要拦住桃花,这还不是最后手段。 国外男女间不需要确认关系就能“date”,更深入地进行交流。 好在,下周就能到A国的“林子夭”,能帮自己挡住大半桃花。 几个识趣的年轻人在看到朋友圈的合影照时,已经目露黯淡。 丁眠装作没看到的样子,冲着主人摆手,示意告别。 = 时隔一周。 林子夭的直播账号再度浮上首页,作为一个不接商务的自媒体,他在直播的四年多时间里,遇到过几次同行造谣。造谣人群多是自以为能借着相同人设,割走他直播间粉丝的mcn公司。 当然,这些下三滥的造谣手段没有一次成功。 无他,只是因为“林子夭”的直播间不收礼,从不营造什么让粉丝们心潮澎湃的“单身人设”。 “林子夭”并不在镜头下承认自己的恋爱对象是谁——对于丁眠而言,语义不明,含糊其辞,才是保护自己、保护家人的最好手段。 不仅是“林子夭”,在“王昇”身上她也是这样做。 “天澜”的工作性质要特殊些,很多时候配合剧组的炒作恰好分离了媒体聚焦他与“丁眠”的绯闻关注度,减少私生活曝光的可能。 几年过去,真正了解丁眠与“天澜”“林子夭”“王昇”关系的,只有圈内人。 圈内人们不会蠢到得罪她去大胆爆料,于是,她的私生活就维持在一个能够接受的宁静状态。 这天,直播间的文字上写明了目前所在的地点。 出乎意料,不是什么五星级餐厅。 “我在中餐厅,”直播镜头下可以清晰看到,背景环境是很普通的餐厅装潢,并不珠光宝气,没有什么吸睛亮点,一如往常,画面中好看的对象是“林子夭”,“今天陪……家人一块出来吃饭。” 漂亮青年从筷子筒中挑了两双,拿湿纸巾擦拭过,递给坐在对面的某人。 他的声音清越,心情不错,“这家中餐厅的口味比较适合国内人,我点了东坡肉、川味火锅……” 说话间,有服务员上前询问点单。 他没有说话,而是专心地拿热水烫碗筷,服务员的声音响亮热情:“靓女帅哥,你们俩就要这几道对吧?” 女声柔和动听,应道:“是的。” 直播间里的弹幕沸腾起来:【好年轻的声音,是姐姐还是妹妹啊?】 【我记得林少爷好像没有姐妹吧?】 【呃呃呃呃呃,大家都不说是吧,我已经猜到是哪位了】 【沉默了家人们】 【啊不是吧,真是跑国外去见面了吗?】 随着直播间爬到首页,一条标题为【隔壁美食区帅哥跑A国追爱去了】同步爬上论坛首页。 点开帖子,主楼就是一阵伤春悲秋。 【大美男为爱狂追三千里,只为在A国与对象贴贴,谁能不说一声他真的爱呢?】 一楼:泪目了家人们,这就是大美男恋爱脑吧。 二楼:林北,这辈子不谈这么一个,我绝不死! …… 楼里一阵感慨。 这个帖子飞速999+。 999楼:妈呀,热度真高,话说你家美食区大美男遇到真爱心情真就那么好吗?哦对了,我还看到【真爱】手上的戒指,真尼玛闪啊,不愧是能养得起大美男好多年的富婆。 1000楼:凭我多年的经验,那个戒指上面的钻起码七八个克拉。 帖子里发出直播间镜头下的截图瞬间。 玉白修长,细腻精致的指,左手中指的位置佩戴了那一枚奢侈昂贵的戒指。 只是一闪而逝,就够看客分析出上面足足有三粒价值高昂的钻石。 1111楼:嗨嗨嗨,这个位置的戒指,啥意思大家应该都懂吧?难怪美食区美男这么高兴了。 1112楼:真假啊?少爷要爬上正宫的位置了吗?隔壁娱乐区的不得哭死?没记错的话还有个素人大帅哥吧? 1113楼:我焯,楼上知道的好多,再来点料呗! 1114楼:左转财经区,搜搜就知道。 1115楼:家人们,专注美食区吧,别提娱乐区和素人的那位,到时候删帖了就没热闹看了。 …… 直播长达一小时多。 丁眠吃了一顿非常不错的中餐,拯救了她在A国水土不服好久的胃口。 可能是躯壳“林子夭”吃饭的模样很下饭,她一整天的心情都很好,等丁燧发来视频通讯时,她笑眯眯地接起来。 他刚一看到她,就笑了。 “这么高兴啊?” 丁眠歪脑袋,脸上的笑容温柔明亮,这个笑很讨兄长喜欢。 她说:“今天吃了一顿很开心的饭。” 眉眼舒展,盈盈动人。 丁燧不好形容这样的神情,他努力摆正思想,把她说的“一顿饭”正正经经地当作“一顿饭”。 “看子夭吃饭确实是很下饭嚯。” “是的,他很下饭。” 丁眠也没有想太多,迎合着丁燧的话,说了下去。 “对了,他打算在国外呆多久啊?”年长者不好再继续下去,一本正经地换个问题。 “大概半个月,会陪我一段时间……” 柔和女声,含着笑意,“再之后,天澜也有国外的工作,到时候我们能碰面。” 丁燧:“诶,那王昇呢?” 丁眠愣了一愣,转瞬就明白他这句话什么意思——丁燧以为这是他们仨各自安排着来A国陪她一段时间,行程安排分配合理,不争不吵,十分克制。 她心中一突突。 正在准备体育专业研究生的王昇并没有这个功夫,即便要来,也得是成绩出来后。 丁燧自顾自:“我记得他初试成绩出来后还有几个月才复试吧?” “这之间挑个时间去见你,可能更有精力准备复试呢。” “……” 丁眠小小地无言,她抑制住无奈的笑意,应了下来。 “当然,不能厚此薄彼。” 镜头下,温柔、美丽、理性的丁家掌权人,平静克制着情绪,侃然正色。 “我也从不厚此薄彼。” 作者有话说: ? 第 62 章 天澜前往A国拍戏后不久, 一段剧组偷拍视频流出。 视频内容和此前娱乐圈出现的偷拍视频,角度差异不大,区别在于这次出现丁眠的半张侧脸。 标题是【天澜A国拍戏夜会女友】, 内容因偷拍角度刻意, 看着十分暧昧不清。 身为主人公的丁眠本人知道当时的情形如何——“天澜”当天戏份结束,她顺路去接, 下车进组找人时, 躯体肌肤间难以避免的接触, 给人留下话柄。 丁眠国内的朋友黎深将消息转发给她,并留言道:“你和小男友被拍了。” 丁眠回他一个:【。】 黎深:【记者没有联系你和他公司吗,这发料不先问一下,有点违行规了吧】 丁眠深思半秒,回他:【有人拿更高的价格让他爆料】 这种操作, 做生意的人都懂。 黎深沉默一会,小心翼翼地问:【有影响吗?】 丁眠简单回答:【影响不大。】 对话止步于此。 丁眠微微叹气,再度点开视频, 这个爆料下边的评论已经炸锅。 :天澜女友?真的假的? :???? :是素人吗,侧脸好漂亮,光芒四射, 有点像女明星诶 大多数路人的评论都是在感慨视频中天澜和“天澜女友”的颜值。 小部分言论不友好的被降重到后排。 丁眠草草扫过, 她知道这是天澜的经纪公司反应过来,及时控评,将这件事的影响降到最低。 很快,“天澜”的经纪人发来消息,客气询问是否有时间, 实时交流一下如何解决这件事。 一小时后, 她接到经纪人的电话。 开头就是经纪人抱歉连连:“丁总, 我和天澜商量过了,这条爆料……” “我知道,他和我说了。” 一小时前,“天澜”和经纪人联络,已经将这件事商量妥当。 以“天澜”身份和经纪人说话,是和以“丁眠”身份说话完全不同的视角。 经纪人显然和天澜更熟一些,会开一些玩笑,语气熟稔。 对待丁眠时,态度就要更加礼貌,有点对待上司的意味——这态度在丁眠预料中,上个月丁氏企业名下的一款产品刚和经纪人手下的某位年轻艺人签约了广告拍摄。简言之,丁眠是他手上艺人的“金主”。 丁眠回以客气。 他们的交谈持续十多分钟,末了,经纪人打探着:“您……之后还会探班天澜吗?” 他这话说得谨慎。 婉转至极,询问她是否因为这件事生气。 许是见过太多富人与艺人的恋爱情感组合,经纪人不能够确定他们之间的情感稳不稳定——更别说,上个月林子夭的直播间还迎来她一块吃饭的爆炸性热度,直播网红圈和娱乐圈稍有重合,经纪人又刻意做过了解(毕竟与金主丁总有关),他全程关注着那场直播,不忘去剧组探班天澜,查看他是否有被影响。 当然,一如往常的,天澜很坦然,并不觉得林子夭前往A国与丁眠见面有什么过分。 因为很快,他的剧组拍戏行程恰好也在A国。 然后,丁眠来探班他。 “……” 丁眠似笑非笑,有点被经纪人的语气逗乐,控制着情绪,并没有表露出来。 “当然,这点小新闻不影响我去探班他。” 经纪人有点高兴。 他在等她电话挂断后,没几分钟,发消息给天澜。 【完美解决,我安心了,你也安心好好拍戏,丁总确实如你说的那样没生气】 【剧组那边我也安排过,之后不会再有这种视频流出】 过了几十分钟,剧组中场cut,天澜从助理手上拿到手机,给经纪人发送消息。 【收到】 以及,一句挺理所应当,又平静坦然的文字。 【我说过的,在我的事情上,她从不会生气。】 = A国的天气和国内不太一样。 苏焉芝在她出国前就提过一嘴:“落地后记得买把伞,那里经常下雨。” 别墅的隔音不错,墙体、屋顶被雨水击打发出的声响轻微,只有开窗时才能听出嘹亮。 丁眠懒洋洋地束起自己的头发,抽空给国内的兄长回消息:“我刚醒,你那是下午三点吧?哥你一会让小乔发个邮件给我——” 雨声噼啪,一块录进语音中,发送给丁燧。 晨起的倦,泛着几分漫不经意。丁燧午休后会回复她,丁眠了解他的习惯,于是放心地把手机放在一边。 国外没有请住家保姆,附近就有一家特大商超,她在前几天刚补了不少食品。 食品存量正好够“两个自己”吃。 “天澜”人在剧组,有时为了夜场的剧需要在白天补觉,她会提前给自己准备好餐。主身体出门办理事务时,躯壳“天澜”回家吃饭加补眠。 今天,剧组休息。 她快速地准备好两份早餐。 热美式入喉,苦涩醒神。 隔壁别墅的青少年昨晚在后院烧烤摇滚,嗨到凌晨,开窗时还能闻到雨水和烧烤肉料融合在一起的气味。 雨声嘀嗒。 丁眠坐在厨房大理石流水台边,喝着咖啡,顺手递给身后一块夹了培根的三明治。 青年的手准确接过。 下一秒,躯体靠近,吐息温热,啜饮咖啡的动静加上咀嚼,配上雨水落地的白噪音。无比舒适,无比治愈。 丁眠顺势把自己塞进另一具躯壳的怀里,她抱着见底的咖啡,感觉被暖融融地包裹在青年胸膛里。 潮湿的雨天,醇香的咖啡,以及,温热的贴贴。 丁眠眯起眼睛,愉快地挑唇微笑。 吃过早餐,各自接收信息,处理回复。 艺人的生活需要处理的内容和做执行总裁完全不同。 “天澜”算是青年躯壳们中工作内容最复杂多样的一个。 “林子夭”没有签约mcn公司,不需要处理商务内容。做直播的内容完全随自己心意,有时候身体不适或者心情不好,就不开直播。生活只与快乐、幸福沾边。 “王昇”同样纯粹。校园生活真的没有社会生活艰难,对比早年的工地生活更是如此,忙于考研时,满脑子就更是知识文字。 大脑分成多个意识操纵,对丁眠来说已经是熟能生巧、手到擒来的事。 她在某些时候会偷懒,让躯体惯性来做事——幸于躯体有各自天赋,惯性并未出过错。 抽空给剧组导演回消息,接收助理的行程通知。 这期间雨一直在下,窗棂几净,被雨水打得湿润而明亮,抬头隐约能看到不远处的雨云聚集。 难得的休息日,丁眠在和丁燧视频通讯时,心情很好。 “很开心?” “嗯,这里下雨,天澜休息一天,我也不需要出门。” 丁燧笑了:“挺好,休息一天。” 这对于在国外洽谈事务的执行总裁和忙于拍戏的艺人来说都是轻松愉快的。 兄妹俩只简短地聊了点公司上的事,旋后,丁燧问:“预计还有多久回国?” 这话从丁眠出国开始,就一直听丁燧在讲。 丁眠算算时间,“再一两个月吧,还有几个朋友没来得及碰面。” 丁燧若有所思:“挺好,王昇考试结束后正好出国一趟,我前几天让他去搞签证了。” 丁眠啼笑皆非。有时候,丁燧真的是比谁都要关心她的“私人生活”。 她点头答好。 “我知道,”和上次一样的说法,“天澜回国后安排他来吧。” 丁燧满意地点头。 他在镜头里看到天澜,戴着一副无框眼镜,斯文清俊,阴蒙蒙的室内光线下,浑然发光,温润如玉。比起五年前刚到丁眠身边,那副单薄清瘦的样子,如今更体面好看。 他穿着得体,也没在镜头下展露什么暧昧,只是很随意地将手臂支在椅背。手掌自然下垂,手背肌肤在重力作用下,凸现浅浅青筋,指甲洁净,与丁眠的颈子有几厘米的距离。 她和他坐得很近,只有感情深的人才会有这样的亲密距离。 丁眠的姿势更随意些,一边嘟囔着最近有点颈椎疼,一边反手握拳敲敲自己的肩头。 可能是觉得自己敲得不够舒坦,嘴唇还没张开,甚至一句哼声都没有。 下一刻,青年的手指就落在她细腻雪白的脖颈上,揉捏着乏力疼痛的部位,缓解不适。 所谓心有灵犀,大抵就是如此。 丁燧心里头挺高兴,心说他们感情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又觉得实在没眼看,回:“不聊了,改天再说。” 丁眠:“?”按摩还没结束,她哥就要挂视频通话。难懂。 茫然看着他挂掉,索性不顾形象地瘫下来,让自己给自己捏捏脖、拧拧肩。 等过了些天,“王昇”考研结束,飞往A国。 已是丁眠即将动身回国计划的半月前。 也就是说,“王昇”能陪着主身体在A国半个月左右。 丁燧一如既往,在视频通讯的时候观察着她和他的动静。 王昇和天澜、林子夭的性格很不一样。他安静坐在沙发上陪着丁眠时,情绪总是开朗舒畅,即便嘴角没有弯起,眼睛也是亮晶晶。 好似是一个很容易被满足的小狗狗,只要主人稍微摸摸头、丢个好玩的玩具,就够他摇尾巴好久。 这种性格,单纯的乐天派,很容易被骗,唯有在阅历深、愿意保护他的年长者身边,才会被珍视得完整,珍宝般熠熠生辉。 幸运的是,王昇遇到了丁眠。 ——丁燧第一千次地感慨。 他觑着镜头中哼着歌,颇有点五音不全的王昇本人,在别墅后院热情地和隔壁青少年玩喷水大战,丁眠抱着手臂,远离中心,摇头感慨:“太阳好大,我就不去玩水,看看他们玩就行。” 丁燧好奇问:“王昇听得懂人家讲外语吗?” 丁眠在A国的房产位于富人区,安保最好,邻居们都是中产顶尖,家中孩子的受教育程度也比王昇靠体育上大学的来得高。 丁眠:“……”有时候很难解释意识分股,多个躯壳下,“王昇”听到的外语是经由大脑翻译过后,理解意思的。 她想了想,这样告诉兄长:“能理解,考研英语背了不少单词,就用在现在呢。” 丁燧:“……” 然后,他听丁眠下一句,施施然补充:“人家青少年也是多语教育,听不懂就会换个语言交流。” 这点小事,压根不是什么问题。 丁燧:“……” 他定睛镜头下的后院,和隔壁青少年对新来的朋友王昇热情如火。即便有时候某些单词说出口不是很能理解,靠着丰富的肢体语言同样能意会到彼此的意思。 丁燧:“挺好。” 王昇的性格和谁都处得来,世界在他眼中仿佛是带了滤镜的游乐场。 很难说这种性格是好是坏,但作为亲近的家人,这种性格带来的好处无疑很多。 丁燧很喜欢和这种心大、脸上带笑、快乐张扬的年轻人待在一块,总感觉自己也能被他感染得幸福起来。 他挂掉视频通讯时,仍在想着,丁眠挑枕边人的眼光实在很好。 五年时间,天澜从贫困生变为在娱乐圈里兢兢业业拍戏的优质演员,片酬可观;林子夭有着自己的直播事业,虽说并不以此牟利,但真说未来有什么困难之处,这些数据能在短时间内转化成可观的利益;王昇听话肯学,没有点亮学习的天赋点,但也一往无前地走在读书深造,教育改命的路上。 她为他们的人生方向打好基础,一步步将他们送上事业巅峰。 五年时间,卓有成效。 丁燧认为丁眠和他们的感情状况已是稳定至极。 他沾沾自喜地想,按照这发展,不管丁眠有没有未来怀孕生子的计划,他们丁家都妥妥地是多了三口人! 临行归国前,丁燧特意叮嘱,她一定要给他们带上礼物:“我的就随便,他们仨的你看着买点,感情都是有来有回,才愈发珍贵。” 人到老年,最希望家庭和睦。 不婚主义,只有妹妹的丁燧是这么想的。 丁眠应下。 她在A国的风情旅游区逛了一圈,“王昇”做伴拎包,买了一堆华而不实、异国情调的东西。 路遇海娜手绘纹身,丁眠在店门伫立半天,临时搜索,确认海娜手绘会自然消退,这才进门。 海娜手绘的店长是个中年女性,麦色油亮肌肤,脸上、手上都印着海娜纹路,神秘而富有美感。 店里的人不多,她在丁眠挑选好海娜纹后,便沉默不语,调着植物油与颜料。 店门口趴着一只乳黄色猫,沙哑着嗓子拉长音调,对着来往佚?客人咪呜。 丁眠给丁燧发消息:【挑了个海娜花纹,纹完给你看。】 丁燧搞不懂年轻人的时尚,只问一句:【有卫生问题吗?】 丁眠正要将一串海娜纹身相关的知识发送给他,输入框已经敲上复制黏贴来的内容,指尖迟迟未点。她顺着门口乳黄色猫咪的叫声,望向路边,视线陡然凝固。 一刻悸动。 灵魂战栗般的牵引。 海娜店主已经调好彩绘植物颜料,正要开口让客人坐好,以备她上色。 她才抬头,就望见那位年轻美丽的东方客人往门口走去。 她的步子很急,也很稳。 留下另一位同行的英俊客人。 英俊青年在那一刻瞪圆眼睛,直直地望向她所走向的方位,原本坐着的姿势一下子紧绷起来,如临大敌——店主不安地随着他的视线望去,疑心是不是有零元购或木仓支袭击。 当地时间,下午三点。 这个一旦进入雨季,就潮湿得不像话的城市,在今天迎来难得一见的晴朗天。 万里高空,一碧如洗。 东方美人站定在一个混血少年身前,她毫不犹豫地伸出手,握住他的指尖。 日光刺眼,混血少年绿宝石般的眼微微眯起。 他被她牵住手。 那一双极明媚的眼,眯起来的瞬间,亮得如同涌入一股新的灵魂。 …… 【海娜纹身危险程度没有很高,其实是人体彩绘,只不过颜料留存时间比较久。】 【会随着时间慢慢淡化掉。】 丁眠这样回复丁燧,于丁燧的疑问后的半小时。 丁燧:【?你刚才去哪了,忙着海娜纹身吗?】 他没能想到的是,丁眠发了一张图片给他。 明显是实时拍摄的照片。 妹妹那双洁白纤细的手,捧住一张极俊俏的混血脸庞,绿眼睛幽幽,鼻梁高挺,脸颊上带了很浅很少年气息的雀斑,嘴唇是深红色。明艳的绿与浓郁的红,再加上染上日光金灿的黑发,以及,丁眠那双养尊处优、细腻柔美的手。 构成了一副极其漂亮的照片。 少年的脸被她的手托住,深绿色的眼瞳里泛着旺盛的生命力。 他应该是笑着的,眼睛圆圆,很亮很璀璨。 丁燧:【?】 他愣了,片刻后便是一连串的发问:【这谁?你怎么拍的这照片?】 【等等,你两只手都用来捧他脸,这照片是王昇帮你拍的吧?】 年近六十的丁燧已经陷入大崩溃。 他在这一刻,蓦地,想到多年前,某个不怀好意的人戏谑称,丁眠只喜欢年轻娇嫩的男孩。 五年过去,这一谣言早已被证实是虚假。 今时今日,他不得不开始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 丁燧木在原地。 叮咚一声,丁眠回复。 【哥,今天捡到个男孩,明天带回家给你看看。】刚好明天的国际航班,飞回国内。 丁燧:“……” 他在短短几秒内,想了很多,又仿佛啥也没想,脑子空空,心情迷茫。 最后的最后,丁燧只能凭借自己顽强的本能,回: 【成年了吗?】 丁眠笑吟吟地回了条语音。 她的嗓音甜蜜快乐,一如最初,遇到“天澜”“林子夭”“王昇”那般。 “成年了,”柔和的停顿,丁燧听出这条语音的环境音里有王昇的呼吸,最终,他一言不发,没有插话,只有丁眠轻柔的音色,“他有一双非常好看的绿眼睛。” “……” “那他们呢?你该不会……”丁燧好生忧愁。 “嗯?哥,你在说什么胡话,”温柔嗓音,海王作风,渣得坦坦荡荡,毫不避讳的丁眠,平静而困惑地回他:“带他回家,不影响我和他们的关系吧?” “他们也不会有任何意见。” 本就如此,都是自己,怎么会在乎多了一具躯壳的事? 丁眠看向绿眼睛的混血少年躯壳,打量数遍,非常满意。 丁燧锲而不舍地发来追问“绿眼睛男孩”的个人信息,她大方分享,并不忘提及回国后要约定的行程安排。 除却一堆国际友人需要处理的签证流程,丁眠在最后,不忘敲定一项事宜。 “做个全套体检,做好各项筛查。” “和他们之前一样。” 有过一遭,丁眠轻车熟路,仿佛未来还能再有几次经历般,“都是经验,未来用得上。” 丁燧哽住,两眼一黑。 作者有话说: 没关系,反正新马甲到家后,哥哥还是一样会喜欢! · 正文停在出现新马甲的剧情上,番外继续,有想看的番外可以在文下提,涩涩的就不要说了,不能写噢(猫猫【gzh:又得浮生一日凉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