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偏食》 1. 乱云愁 星期三晚七点,预报的暴雨瓢泼而至。 雨夜的热雾顺着行道树蒸腾,细纱般挂在枝杈上。 江城刚下班的打工人取消了聚会娱乐,堆叠在公交车站的檐下叫车,但放眼望去,出租车就像狂风中打转的几根鸟羽。 不是节假日,没有民俗庆典,没有大片上映,没有综艺热播。 只有某摇滚歌手将要发布新专辑。 对大多数人来说只是平平无奇的一天。 但它马上就会变得不平凡。 某二线小花计划在今天晚上宣布与恋综男友的婚讯。 新闻稿已经提前发到上百个营销号手中,公关公司表示,与平台也沟通妥当,按这矩阵规模,预计消息发出后十分钟内能上热搜前位。 小花莫名紧张,都说近两个月娱乐圈一潭死水毫无热点,她的事业也陷入瓶颈不见起色,这次炒作能不能再维持一阵讨论度,对她至关重要。 官宣微博刚要发出,千钧一发之时,突然热搜上多了一个“爆”,公关公司也看不懂。 #盛致遭陈屿宁怒斥插足# 盛致是谁?陈屿宁又是谁?两个剧集人物?这是怎么“爆”的? 看形式却不太像剧集热搜。 与此同时,排第三四位的分别是: #陈屿宁 周屏# #盛致周屏# 明显的自然搜索,不是买的。 这似乎让三角恋的脉络明朗了一些,也让“爆”字好理解了一些。 两位“绯闻女友”知名度有限,但男主角周屏是逐梦科技创始人。 作为横空出世的科技新贵,周屏最近配合企业宣传,热搜上得频繁。 再往下看,此刻热搜第六、七位是: #曝盛致夜会丁英廷# #盛致宋云开# 这两位男配角也是大家耳熟能详的富豪榜名人。 今年百亿美金俱乐部总共只有这三位40岁以下钻石王老五,竟然同时和一个女人传出绯闻。 这盛致究竟是何方神圣? 搜索后得知,盛致,财经频道直播谈话节目《财经零距离》主持人。 原来是主业做主持、副业钓凯子,两开花。 公关公司知难而退,转头劝说金主:“要不,这婚咱们改天再结?今天怕是不行了。” 娱乐圈范围内算了个遍,没料到横空杀出财富榜上那堆贵人换了热搜榜上混战。 陈屿宁毕竟是头部网红,引得大半个平台的网红站队声援。 这大瓜中的天花板塌下来,就算娱乐顶流也扛不住。 盛致的个人简介后半段却无人深究,其实那才是今天局面的导火索——以其敏捷的思维、犀利的表达、灵活的现场反应引人注目。 坏就坏在“犀利”二字。 盛致在股民中有点知名度。 简而言之,她初生牛犊不怕虎,直播节目中经常不按采访稿出牌,即兴发挥怼得资本大佬们语无伦次漏洞百出。 普通群众在暗爽之余,也略微担心过小姑娘的人身安全,不过据传说,盛致后台硬,不怕打击报复;又传说,大佬们能做到这个位置心胸宽广,不会和年轻小姑娘较劲。 总之,不管出于什么原因,盛致被麻袋套头打一顿的事情从来没有发生。 不过如今社会,要毁掉一个人,可不用麻袋套头这么费劲,如果她是女人,只要放出她的桃色新闻就足够。 这不就来了? 当事人盛致,把陈屿宁公开宣战的这条微博看了一遍又一遍。 @宁宁玉立:@主持人盛致,离人家男朋友远一点。 没有生僻字,可为什么看不懂呢? 盛致第一反应是致电搭档编导:“姐姐,这个周屏咱们采访过吗……是我失忆了还是……” 编导姐姐答得斩钉截铁:“没有。采访没约上,他不来。” ???? 面都没见过也能传绯闻啊! 还有没有天理了! 营销号今天官宣婚讯的钱没到账,正一肚子怨气,哪能放过天赐的流量池?只要能蹭上热度,假料怎么吸睛怎么编。 有冒充中学同学爆料盛致读书时就脚踩好几条船的。 大学时她参加过选美比赛拿了亚军,有冒充同期选手爆料盛致被金主包养的。 选美时被扒出的黑历史又死灰复燃,当年某斯克来华报道中,盛致与他有同框照。 原来钓大佬的前科那时就有了,可一算年龄又对不上……按道理盛致那会儿才读高中。 合理推测,她改了年龄。 顺这个逻辑,再离谱的爆料也有人信——盛致其实已芳龄三十八,上电视全靠打光。 明明是言情的开端,却有了玄幻的展开。 盛致怒发冲冠,挂断电话,一个大动作切换账号,登上微博,正准备迎战。屏幕上方落下一条微信消息提醒: 总编大人:[不要做任何回应,立刻到台里来] 盛致:“…………” 感受到组织的温暖了。 她刚戴上口罩还没出家门,又一个紧急电话切进来,来电显示是她大学同学王灵均,在同学中他算混得好,大一就开了自媒体八卦号,早从大V晋级成资本。 猜他可能会带来自己这番被黑的内幕消息。 王灵均语气严肃,言简意赅:“上楼,穿过天台从隔壁单元下来,别去车库,到一楼地面找我的车,记得带伞。” 盛致不知今天是怎么了,人人对她用祈使句,不过危在旦夕,应该没人会拿她开涮。 她听劝,绕道从侧翼溜下楼,出了单元,看见对面自己楼栋大厅里站着几个形色可疑的男人,穿黑色猎装夹克或深色衬衫,影子在灰雾弥漫的空间中摇曳,水墨在落地玻璃上流淌。 转身上车。 王灵均的视线也落在那几个男人身上:“你得罪人了。” 她大大咧咧:“我得罪的人多了去了。” 王灵均油门踩出去,紧张的气氛微微缓解,笑着瞥她一眼:“也是,你擅长搞事,不过三个月前那场对你来说也不常见,IPO计划被你搅黄了,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啊。” 他转而又正色:“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后面还有好几波脏水等着泼你。有人给我你的艳照让我发,我没接,但肯定有人愿意接。” 盛致眼睛瞪得像铜铃:“真的假的?!” “当然假的,移花接木。不是……你有真的吗?” 盛致乐了:“我说你还能吃上这口饭,真的假的?以前干过吗?这黑心钱你也赚?” 还有心情调侃? 男人抹不开面子,清清嗓子,含糊其辞:“分情况。现在不是关心我的时候,你有应对措施吗?要不要我帮你联系一家靠谱公关?” 盛致垂眼犹豫片刻,冲他晃晃手机:“台里叫我现在去,应该有应对措施。” 王灵均拧起眉心,欲言又止,盛致不傻,有些话没必要说太明白。 “那我送你去电视台。” 在学校时,她和王灵均关系比一般同学近,因为他是她闺蜜的前男友,但道不同不相为谋。 盛致有些天真的傲气,瞧不上王灵均,觉得他毫无新闻理想,喜欢投机钻营。 不过危机时刻,说不慌只是虚张声势,这时候同行的朋友及时出现。 哪怕帮不上忙,也让人心有慰藉。 盛致偏过头,雨水冲刷着车窗。 她还在琢磨刚才大厅里那几个人。 . 王灵均把她送到电视台大门外,这里看起来还风平浪静。 盛致直接乘电梯上楼,在通往会议室的廊道里遇见了刚下播的温涤。 温涤是《财经早班》和《市场解码》的主播,一早一晚,没有直播,节目方向偏传统保守,早上播新闻,晚上播当日股市分析,都不容易出岔子。 人们总把她们俩喻为财经频道的红白玫瑰,颇有瑜亮之争的意味。 私下,两人其实关系很好。 男人们却不信。 就像韩锐,此刻在走廊玻璃另一侧冷眼观察,正试图从两人拥抱时的肢体语言读出潜在的对立。 结果,对立没读出来,他读出了,我们这位绯闻女主,不是盏省油的灯。 她浑身精致考究,无袖V领西服裙是D牌的经典款,每年都要出新,只有颜色和极少的细节不同,羊毛白、灰衣扣、斜口袋的组合属于四年前早春那季,成色却很新。 看剪裁显然量身改过,她身材偏瘦,不改不能这么合身,腰收得巧夺天工。量体修改是去门店刷卡买单才能享受的免费服务,找代购办不到。 穿过季旧衣,要么她格外偏爱,不追流行。 要么她只留到重要场合穿,强撑高于自己消费水平的门面。 包是H牌的k型,35cm巧克力色,box皮,划痕很多。 这个包在H牌里也属于非主流,相对低调,阔太炫富选不上它,像公文包,装资料装电脑都不在话下,皮质亮却容易产生划痕。 划痕像眼下这么多…… 要么她买了中古二手,品相还不太好。 要么她财力雄厚,根本不在乎包袋保值。 女主播不戴一点首饰,只戴了一块手表,C牌TA系列,细长秀气,商务范。说明不了太多内容。 有可能没有拿得出手的,首饰价值最容易被一眼看破。 也有可能在她体制内单位不便装饰得珠光宝气。 最后是她脚上那双鞋,裸色圆头漆面CL牌,8.5cm的跟。 韩锐记得,这款式叫simple pump,8.5cm跟在国内很少有人穿。爆款主流是10cm高跟尖头,加一个看家的红底,sk系列,攻击性一看就强。 Simple 85非常适合通勤,习惯穿高跟鞋的女孩可以穿这个健步如飞。 话又说回来,国内穿这个牌子的女孩大多不用通勤。 她脚上这双看成色很新,要么她总有车坐,要么她把钱花在刀刃上,买鞋。 鞋是除首饰外第二容易暴露价值的部分,很多人却不重视。 盛致对此有研究,看来对钓金龟婿确实费尽心机。 顺带一提,这裸色的鞋和肤色相近,存在感近似于无,视觉上有延长小腿的效果,“纯欲”这词可能是为之发明的。 等她走到前面去,男人在身后一瞥,鲜红的底,欲的那部分就随之而来了。 遥望寥寥数眼,女主播这身行头,加起来小二十万,但是档次和成色参差不齐,让人难以判断消费水平。 可以确定的是,四年前她肯定经济状况优于现在,也许钓豪门男友其实是陈年往事。 韩锐对奢侈品毫无心得,不过关系亲近的堂姐学服装设计,如今在时尚界混得风生水起,他跟着耳濡目染,了解些皮毛;与此同时,他自己也是奢侈品巨头PPRM集团的在华品牌顾问。 做公关领域,见人识人是基本操作,只要对行头了解价值,皮毛就够用了。 不过以时尚外行人的角度附赠额外评价,这位女士的审美不错。 韩锐没有紧随其后立刻进入会议室,她的总编和她交换信息需要花费一些时间。 如果她是客户,韩锐不会错过这个了解对方的机会。 但今天没必要,今天他的任务是消除她给电视台带来的负面影响。 处理病毒的常规措施—— 隔离感染病毒文件,粉碎文件。深入了解文件并无必要。 . 雨帘被一阵风揭过,夜色如翅。 下半截人造世界流光溢彩,湿漉漉如梦如幻;上半截自然天光暗沉枯燥,如同一块灰蒙蒙的电脑屏幕。 他的视线从浓郁如油画的城市跳跃到自己眼睛的反光中。 虚实交叠处,又浮现出刚才被他用目光细致描摹过的身影。 她周身萦绕着矛盾,拿不出与心气等高的状态,即便困窘,那挺括的西服裙下却蓄着紧绷的力量,走路宛如弹跳。 手臂线条显示出漂亮的运动痕迹,力量感切实存在。 不是个柔弱的女人。 他在城市的中心联想起西伯利亚冰封的寒冬,摄氏零下70度,积雪80公分,森林700万平方公里。 纯白,寂静,高压,无际。 雪鸮在观望、思考,迅速准确地出击,终结一只旅鼠的性命,而后在冷冻荒原上空盘桓,展翼破风,金色的眼睛迎着金色的阳光。 韩锐收回思绪,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不疾不徐转进会议室。 里面就四个人,主人公盛致,她搭档的编导,看起来刚从饭局上过来还醉眼迷离的总编和制片主任。 总编梁志锋是韩锐的老朋友,这也就是韩锐临危受命的原因。通常都是韩锐有事麻烦他,他开口请韩锐帮忙,这是头一回。 盛致坐在角落,总编和主任一人一边半倚靠着会议桌,做出好像要替她遮风挡雨的姿态。 韩锐走进来,起初没看见她。 听见门口有动静,两位领导一边转身一边起身,盛致当然也必须站起来。 于是从他的视角,看见一张年轻朝气、泛着淡淡玫瑰红的脸蛋,从两件灰黑色衬衫组成的山脊背后,像太阳一样冒出来。 乌黑光溜的黑头发,波浪似的从鬓角掀起,又安静地覆回肩上。 她的大眼睛很锐利,但略微丰腴的嘴唇又消解了这份锐利,让她看起来还有些童真。平时电视上的主播妆容模糊了她的特色,只剩四平八稳的端庄。 生活中她更漂亮,未被磨平棱角,表情带些少女的胆大骄傲。 梁志锋对盛致做着简单介绍,并顺势交代下去:“这是瑞廉公关的韩总,你应该也听说过,他们公司处理类似事件非常有经验,接下来你可以对他知无不言,尽量配合工作,把影响降到最低。” 韩锐礼节性地和她短暂握了手,用毫无温度的眼神打量她,内心却有感慨。 难怪,她是生气蓬勃的味道。 那些过尽千帆登上财富顶峰的人,谁见了能不产生征服的欲念? 他把目光从她脸上移开,垂眼掏出手机:“加个联系方式吧,有什么情况,我们随时保持沟通。” 她没接话,低下额头,翻出二维码让他扫。 按部就班的流程却突然中止。 韩锐盯着发消息下方的灰字提示微怔: 已添加至黑名单,你将不再收到对方的消息。 以前加过好友?还被拉黑了? 他点进“发消息”,通话记录一片空白,好吧,自己这隔三差五清理储存空间的习惯带来了点麻烦。 他不露声色,把她从黑名单放出来,在对话框输入自己的名字韩锐,刚想再输入手机号。 弹出[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的提示,发出去的名字左边也出现了红色感叹号。 场面十分尴尬。 韩锐微笑着说:“你可能需要……先把我从黑名单拉回来。” “哦,是吗?” 盛致却不意外,一张说不清底色是紧张还是兴奋的微笑小面具爬上脸来。 这缺乏真诚的笑容让韩锐感觉,她知道前因后果。 更被动了。 不过,一旦进入工作状态,毫无疑问是韩锐的主场。 韩锐紧接着让她移交微博上“主持人盛致”这个账号,美其名曰“方便公关团队及时应对”。 盛致并不为糖衣炮弹所动,直言不讳:“要剥夺我的对外发言权?” 很少有客户会对此保持警惕。 当公关提出接管社交平台账号时,他们的反应一般是迅速移交、如释重负,犹如把烫手的山芋扔出去。 但是的确,帮助也意味着控制。 韩锐迅速判断,对盛致不适合花言巧语蒙骗,也坦诚相告:“不出意外的话,我们也不会发表任何言论,但你是当事人,情绪使然,怕会做出不合适的回应。” 盛致听懂了,挑挑眉:“所以你们的策略就是,不辟谣,冷处理?” 2. 满头风雨 冷处理是官方媒体遭遇公众丑闻时的最优选。 有时辟谣能恢复当事人的名誉,有时辟谣并不被信服,会起反效果。 重点是,电视台希望平息舆论,无论是好舆论还是坏舆论,传播新闻的机构不想成为新闻本身。 盛致很聪明,王灵均知道,她也知道这道理,单位和自己未必统一战线。 但她是台里的当红花旦,电视台把她雪藏一阵,两个重要节目要找人接手。 尤其是《财经零距离》,盛致不认为现在台里有人能撑起直播节目,这是她的筹码。 “当务之急是明天中午的《今日前线》,实习期那个小丫头叫什么来着?”总编问盛致的搭档郭文文。 郭文文:“林笠?” “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明天务必让她在这个时间顶上来。” 盛致不甘心:“我明天不能上吗?只是午间开盘综述罢了,读读稿子能起什么风浪?” 韩锐打断她:“仅仅是读稿子也能掀起风浪。观众会一帧一帧观察你的样貌、神情、精神,从中看出不一样的变化,截图强行解读,接着网上又是新一轮舆论。” 他说得有理有据,制片主任借机敲下定音锤,不给盛致反驳的机会:“小盛你不要心急,至少休息一周等事件冷却,就当放个短假。” 一周? 盛致心情跌到谷底:“那么这周日的《财经零距离》呢?” 总编当下就直接拍了板:“那个先停播两周吧,老赵,这时间段先安排《楼市夜谈》的重播你看怎么样?” 主任很快点头:“也行,暂时先这样。” 总编不愿久留,搓了搓手,转而问:“对外呢?韩总还有什么建议?” 韩锐:“我的团队在做背调,”他抬手看看手表,“做出全面的风险评估和方案大概还需要半小时。” 主任用眼神示意总编:“那我们先去你办公室进喝杯茶醒醒酒。” 总编顺势叫上韩锐:“韩总要不要一起来?” 韩锐摆摆手:“我趁这个时间向主播了解一下情况。” 盛致心中冷笑,原来还有人记得自己才是事件主人公,三个男人自说自话提议决议就把自己命运决定了。 领导们离开后,韩锐转头看向盛致,正对上一张敌对的脸。 他刚想开口,说话的契机被编导郭文文抢走。 郭文文问盛致:“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吗?” 盛致问:“这周末孟总的采访稿他们公司公关回复了吗?” 郭文文面露难色:“不是暂停节目吗?” 盛致:“我知道,但提前备好内容总没有坏处。网民健忘,下个星期新热点上来这事可能就翻篇了。” 郭文文欲言又止,半晌,看了韩锐一眼。 韩锐立刻识趣地找借口离开:“我出去接个电话。” 等他走远了,郭文文把会议室门关紧,才支吾道:“其实台里在讨论拿掉零距离这个节目。” 盛致拧眉:“什么时候的事?” 郭文文吞吞吐吐:“有几周了。” 盛致勃然大怒:“几周?” 郭文文:“我不想把你扯进来。” 盛致:“我的节目要撤销了,你觉得没必要告诉我?” 郭文文:“还没决定,只是有这样的声音,我不想你因为没有结果的讨论影响心情。” 盛致更加气愤:“你当我是什么?AI虚拟主播?” 郭文文冷静以待,好让她也冷静下来:“我只是希望在有定论之前继续保持你的状态,保持节目的水准,如果他们的最终结论继续保留,而在讨论过程中却播出了很多期粗制滥造的访谈,受损的只会是我们。” 无论此前的结论是否保留,今晚这事之后,节目被取消已成定局。 盛致甚至怀疑,事态扩大至此,可能也有希望节目消失的人在推波助澜。 盛致沉默须臾:“反对派是哪些人?” 郭文文:“主要是广告商施压。” 盛致痛心疾首:“就为了这帮广告商?掉钱眼里了?” 郭文文小声嘀咕:“什么节目没赞助都做不下去啊,口碑又不能当饭吃。” 盛致不再说话,推门出去透口气。 . 韩锐在走廊上接到公司媒介经理张嘉桓打来的电话,这个电话给本来简单的危机蒙上一层疑云。 背调遇到了阻力。 下属说从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关系人叫我们少打听。” 韩锐微怔,眉心困扰地拧起来。 “家庭情况、原籍、履历一点都不能透露吗?” 电话那头说:“Maggie也去问过一遍,结果一样,说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让我们好自为之。我觉得他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明白,那三个绯闻男友中至少有一个是真的,盛致碰不得。我还在联系社交平台,希望能拿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韩锐随口说句“再接再厉”,挂断电话,脑中已经浮现出一个名字。 他打开手机相册,重新审视那张被营销号爆料的偷拍照。 盛致和知名富二代丁英廷在晚上、马路边被拍,两人相隔社交距离,背景是市中心西餐厅云集的一条街,他们所处的位置,看门廊样式是一家名声在外的中餐私房菜,人均消费最低三千。 照片中两人店门口在交谈,像在等司机把车开过来。 盛致穿一件m牌短上衣,C牌弹性长裤,C牌的限定包,也都是过季的旧款,其中限定包值得格外留意。前年这款包只有年消费千万以上的vic能从专柜拿货,很少人转卖,二手市场炒到了几十万以显身价的单品,供不应求,仿货很多,她这个从照片上看不出,据合理推测应该是仿货。 除了包之外,整体穿着比较休闲,不像商务应酬。 所以,她和丁英廷应该更为熟悉,着装和姿态都比较随意。 如果盛致在和丁英廷交往,其实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丁英廷家里是食品饮料行业巨头,他本人名校毕业、一表人才,坐拥一堆迷妹,从没有传出过风流案,在富二代中口碑数一数二。 现在盛致和另一位男士闹出这样级别的风波,丁英廷的公开社交账号一点反应都没有。 想必他对盛致没多么重视,懒得蹚浑水。 韩锐都对盛致略微产生了点同情。 风头盛时人人在石榴裙下打转,花花世界迷人眼,受吹捧又受关照,以为其中总有个别公子情深义重,谁知大浪一来鸟兽散。 正想着,盛致已经走到了面前,看神色却不是需要同情的模样。 “读稿子也能掀起风浪?说这话你有根据吗?” 韩锐:“盛小姐,我在这方面是专业的。” 盛致:“我在新闻方面也是专业的,可你工作时考虑过我的立场吗?你信口开河这么一句,就有实习生顶替我上节目。” 韩锐无动于衷:“今天这一切不是我造成的。风波终有平息的一天,我相信那一天并不遥远。” 盛致:“观众一旦接受了新面孔,我想回我的位置只会加倍困难。” 韩锐漠然耸耸肩:“如果你那么容易被取代,就该重新审视一下自己在台里的定位,不堪一击必然有其结构上的不合理之处。” 盛致还想开口,韩锐紧接着接到第二通电话。 他边打手势边退远几步:“抱歉。” 还是公司来电,沟通这么密,想必有了新进展。 . 盛致前脚刚回到空无一人的会议室坐下,韩锐后脚就匆匆推门跟进来。 “你有个微博小号?” 盛致笑了笑,对公关公司有此发现并不意外。 “那是大号,‘主持人盛致’的号粉丝还不到它的百分之一。” 她反以为荣,让韩锐有点头疼。 百万粉丝,算得上KOL。 按垂类划分,她是情专博主。 在这个账号每天都要发十几条毒舌言论,主要是从网络上截图一些男士的离谱言论,匿名打码后加以妙语连珠的点评,拥趸众多,但也遭人痛恨。 这账号今晚没有更新,评论已经聚集了诧异的粉丝: “刀刀今天怎么没上线呀?” “奇怪了,刀刀全年无休,怎么今天不出现也没打招呼?” “不会又被禁言了吧?知道小号的朋友指个路。” …… 不管是否回应,这个账号都是定时炸弹。 如果继续发表与平时风格一致的毒舌言论,账号归属被扒出来后自然会引发公关危机。 如果改变发博风格,也许会因为反常而暴露得更快。 而如果停止更新,机智的网民迟早将同一时间发生的停更和热搜事件联系起来,暴露身份也是迟早的事。 冷处理也不能解决问题了。 韩锐需要以最快的速度准备主动公关,从现在开始浑水摸鱼放出一批吸睛的假料,两小时后对假料进行辟谣。 为了增加说服力,首选是争取到周屏配合辟谣,关键在于他要能说服他女朋友配合,至少不再发难。 如果办不到,退而求其次,让丁英廷出面认爱也能达到不错的效果。 韩锐试探道:“如果我们辟谣,能争取到周屏的配合吗?” 盛致耸耸肩:“你问他呀,我又不认识他。” 韩锐:“…………” 重整旗鼓,韩锐问:“那丁英廷呢?他你总认识吧。能不能出面说明只是一场误会,你是他的女友?” 盛致:“可我不是他女友,我和他没什么交情。” 没什么交情你和他晚上便装约饭? 韩锐懒得追究,总而言之,这两个男人都用不上了。 至于定时炸弹微博小号,必须继续按原有风格更新,如果有暴露迹象及时引导指向仇家有预谋泼脏水,即使曝光,也能解释为他人埋线伪造。 不过棘手的是,盛致不像娱乐圈明星自带一些潜在对家。 韩锐刚才初步了解,对她树敌过多略有耳闻,但她的“敌人”多为商业精英,在没有确凿证据前,无法公开指控一个商业大佬污蔑一个小小主播。 另外这样的“敌人”,公众也不太买单,剧情缺乏刺激性,远远抵不过他们对桃色绯闻的好奇。 韩锐问:“你和公众人物结过仇吗?不限于商业上,需要更直接一些。比如同时段其他电视台的竞争对手,或者觊觎你节目想要取而代之的采访记者,倒也最好不要是实习生,对方为人熟知这点是关键。” 盛致:“你直接报温涤身份证号码得了。” 韩锐没那意思,舔舔嘴唇,寻思跟她说话费劲,过度应激,像熊孩子说话让人听了脑袋嗡嗡的。 盛致调皮地眨眨眼睛:“让你失望了,温涤是我姐妹,竞争归竞争,她绝对不会做对我不利的事。” 话说这么满,小心阴沟里翻船。 说曹操曹操到。 温涤去化妆间卸了妆,正巧刷到网上爆出的盛致夜会丁英廷那几张照片,找编导打听,知道盛致人在会议室,拉上郭文文返回这里。 进门时,关于她的话题刚刚结束。 韩锐感到些许尴尬,转过头去。 谁知温涤却是奔着他来的:“您是瑞廉的韩总对吗?” 韩锐赶紧起身,洗耳恭听。 温涤开门见山:“丁英廷这事我要替盛致说句公道话。那天晚上本来是盛致和我吃饭,丁英廷突然冒出来说他来买单,为了给盛致赔罪。” 郭文文补充了另一半剧情:“那天下午我们一起录节目,丁英廷中午有饭局,喝了酒,回答问题不按台本走,总是四五个字往外蹦,很闹心。” 直播节目不怕掐架,就怕受访人不说话。 温涤接着说:“我们当然不肯让他买单,盛致不想理他,但面子上总要过得去,只能给他软钉子。我们早早结账走人,他还孜孜不倦跟到店外说要送一程,照片就是那时候拍的。连饭也不是跟他吃的,更不要提暧昧关系。” 可这,并不是韩锐想知晓的信息。 他代表的立场是电视台,温涤卷进来帮忙解释只能雪上加霜。 以乌合之众的想象力,恐怕不会信她,反而要往“两大美女台柱陪酒”的方面遐想。 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觉得这番话说出来对解决问题没帮助,既劳累又繁琐,因此只冷淡地点头,嗯了一声。 温涤感觉到他这一声“嗯”除了表示他在听,什么意义都没有,正义感受到打击。 既然帮不上忙,温涤也没有留下陪同处理危机的立场,和编导回去工作了。 会议室又只剩下韩锐和盛致,就在等对策方案的这段时间里,韩锐看了条消息,公司通知:三级警示,网上有人指出她的小号,已经形成新的小热点。 这不意外,只要稍微和平台有点关系,或者懂点黑客技术,都能从IP入手找到相关性。 韩锐有了些思路,还需要从盛致入手。 针对这个炸弹小号,另辟蹊径,可以寻找一些她平时书面材料中与网上言论三观不符的作准备,以此佐证两者并非同一个人。 韩锐:“你为什么要在网上发表这样的言论?” 盛致平静以对:“当然是因为讨厌男人,还能因为什么?” 韩锐:“……那你名字里写……已丧偶,是怎么回事?据我所知你没有婚育史。” 盛致笑出声:“玩梗啊哥哥,你好像封建社会穿越来的。” 韩锐绷着脸,没心情与她嬉皮笑脸,暗忖这小号留在她自己手里也是个麻烦。 韩锐:“这个号理论上归你私人所有,不过……” 盛致的手机铃声突然唱起了儿歌:“我是一只茶壶矮又肥~” 韩锐忘了自己想说什么。 好端端一个职场女性怎么用这么个铃声…… 韩锐不知是不是自己敏感,她骂人有点阴损。 盛致却面不改色,端着大方端庄彬彬有礼的架子:“不好意思韩老师,我出去接个电话。” 韩锐感到一言难尽,做了个请便的手势,想想又忍不住追加一句嘱咐。 在“这是我的把手这是我的嘴……”的歌声中把话尽力说完:“如果是熟人打听这次事件,尽量装糊涂混过去,什么具体信息也别透露。” 盛致点点头,笑着走出去。 她离开一分钟后,韩锐回味那笑,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拿起手机,想打开微信再仔细研究这个双面女孩,屏幕上却出现一条提醒。 十分钟前特别关注的那个账号,更新了?! 盛致的小号——她口中的大号发了一条言简意赅的新微博,一张图片,一句文字。 @青龙偃月刀(已丧偶): 你男友哪位啊? 配图一个著名meme恶搞图,辅以文字“她的男友:”,图片上绿色秃头河童丑得醒目。 振聋发聩。 冲动迎战的同时认定了小号归属。 值得再爆一个热搜。 韩锐不禁闭上眼睛,祈祷再睁眼时这一切并没有发生。 3. 戴荷叶 韩锐不清楚,是什么导致盛致做出这样鱼死网破的反击。 他隐约有预感,她的编导搭档郭文文刚把《财经零距离》停播的真正解释告诉她。 可以理解,这档节目过于犀利,且商业性太强。体制内不喜欢,虽有话题度,但广告商也不爱冒犯资本。 被取消在意料之中。 盛致对此没有心理准备是她天真的一面。 韩锐只是有点遗憾,再不能在荧幕上看见她。 诚然,盛致此举统一了电视台与自己的立场,作为电视台的公关,韩锐必须帮她处理这次危机。 而这也是最后一次。 她原本还有机会在风波平息后换个非黄金时段的新闻播报,现在一折腾,退居幕后都算电视台惜才,很可能就此离开新闻界。 韩锐却不了解,离开了《财经零距离》这样有表达空间的节目,让盛致在镜头前进行学舌式的播报对她来说毫无意义。 在盛致发出那张“河童图”之后,陈屿宁还嵬然不动,其他站队的网红先沸腾起来。 大概文化水平有限,他们没看懂这条微博在讽刺,纷纷转发报上“周屏”大名,嘲笑她装无辜真绿茶。 盛致的风格一贯始终,招招与消除影响背道而驰。 下一条微博,她悬赏1万元求与周屏同框的亲密照片,潜台词不言而喻,连一张同框图都拿不出就敢空口白牙鉴三? 吃瓜路人热血沸腾,观战不嫌事大,又一轮疯狂转发,悬赏消息以指数级速度传开。 ——这么硬气?看来另有玄机? ——硬气能证明什么?违法的还敢发律师函呢! 陈屿宁当然也不是息事宁人的主,她很快出来应战,把悬赏金额又追加50万。 ——财大气粗!重金之下必有勇夫! ——气势上就压了盛致一头,硬气还是正宫硬气! 网络上闹得不可开交,一会儿东风压倒西风,一会儿西风压倒东风。 但是,除了恶搞P图,同框照片始终没有出现。 这就是盛致不讲策略出招的弊端,只有出现同框照才有结局标志,而“不出现”却很难以具象形式为事件画上一个句号。 每个人的心理时间预期不同,有的人会觉得几小时等不到关键证据就能说明盛致的清白,而有的人则会觉得“再等等”。 像这样的僵持局面,一般会随着下一个热点出现而淡出人们的视野。 但这次却像挤牙膏似的,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晚上11点50分,事件男配角丁英廷——唯一有同框并不亲密照的那位,突然登陆微博发了一篇简短致歉。 寥寥百来字,先撇清与盛致的关系,再说明直播节目时因自己的缘故耽误工作,当晚遇见盛致路边谈话是为了表达歉意。 文字简练、冷漠,显然是专业公关手笔。 富二代也是有“女友粉”的,这篇致歉文除了让女友粉松了口气,没什么实际意义。 对盛致其实弊大于利。 虽然为她澄清了一桩绯闻,但又把热度再次推高。 总编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找韩锐要个确切答案:“明早上班前,这事儿能不能结束?” 韩锐摇摇头:“上班前很难,早上还会出现一个蹭热度的小高峰,树欲静而风不止。整件事结不结束,关键要看陈屿宁,她不再火上浇油,关注度才能慢慢降下去,不过她本人可能并不想息事宁人。” 总编:“事到这一步,还不足以证明是误会?” 韩锐:“和事实无关。曝光是网红的生命,闹这一出,她的主页激增上千万浏览量,此前买过她推广的广告商都喜出望外,估计今晚找上门的新商务不少,她自己的美妆品牌销量也成倍增长,咬上这块肥肉,让她松口不简单。” 总编一直在体制内工作,对网红那摊子事不太了解,一听就头疼,皱起眉头:“想想办法斡旋一下。” 韩锐正有此意,可还不想把话说得太满。 联系上陈屿宁只是时间问题,还得看自己手里的筹码够不够打动她。 他没谈成败,先给了梁志锋一颗进度上的定心丸:“下午或晚上约到她见面的可能性较大,她们这种工作性质,作息时间和常人也不同。” 梁总编听这情况也觉得无可奈何,主动权并不在自己这边,想起给盛致一点关心:“那我们现在干着急也没用,小盛……也先回去吧。” 最好关了手机远离互联网。 韩锐本想叮嘱她,但经过刚才那番折腾,他认定盛致在电视台已毫无前途可言,说了她也未必听,以后几乎不会有交集,懒得多费口舌了。 盛致显得很平静,也没给韩锐多余眼神,起身向两位领导道了别就背上包离开了。 让韩锐有点意外的是,两位领导都还把表面友善做得不错,也站起身与她道别,态度不见冷淡。 等人离开后,三个人重新坐下来。 韩锐直奔主题:“如果台里打算让盛致走人,最好让她自己明晚之前就提出辞职,不宜拖延。周日前要是不能尘埃落定,节目停播又会引起讨论。” 总编梁志锋沉默半晌,脸上阴晴不定,许久感慨一句:“可惜了。” 韩锐明白他的意思。 梁志锋对盛致原本肯定有安排,一个普通人盛致远没有一个新闻主播盛致来得有价值。 不过这并不代表盛致会成为弃子,她的主播生涯就此被画上了句号,正好梁志锋已经志不在电视台,之后想必会把她安顿好。 . 局面果然如韩锐预料。 第二天一早,另一位绯闻男主宋云开的公司发表了公开声明,澄清与盛致仅在录制节目时有过一面之缘,客套地夸赞了几句盛致职业素养,顺便发布精心剪辑的工作vlog,含有一多钟的录制采访节目花絮,另外四倍时长在介绍新系统。 显然醉翁之意不在酒,这曝光量就连新能源汽车品牌也眼馋。 与盛致传绯闻这几个男人戏瘾都太足。 到了半上午十点左右,热搜广场上开始出现水军带节奏的迹象,拿盛致和陈屿宁的容貌对比大做文章—— “有些女人长得国泰民安,脚踩几条船到处钓男人却很娴熟;有些女人看似妖艳美貌,直来直去公开叫板才是大女主风采。” “盛致根本算不上大美女,只不过符合男凝审美,陈屿宁这样的才是女孩子眼里的大美女,又美又飒。” …… 文案雌竞味儿浓郁,看账号规模是另一家常做娱乐圈营销的公关公司所为。 盛致肯定不会聘请营销公司来说尽自己坏话,嫌疑人只剩下陈屿宁。 她反击的时间比韩锐估计得早,大概睡眠质量也未见得好。 要和陈屿宁见上这一面不难,通过什么线路去接触差别很大,中间人的能量决定了他说话的分量。 韩锐可以通过公司出面联系陈屿宁合作的平台或者MCN,但这种关系太平等,现在主动权在她手里,电视台希望尽快结束僵持回归宁静,炒作对盛致更是不利,陈屿宁是当下局面的唯一受益者。 所以他通过堂姐走了高奢品牌那条线,陈屿宁放弃一时流量,搭上品牌关系换长期合作,她会考虑,更不用说堂姐亮过身份,陈屿宁还需要顾虑得罪不起的人。 有利有弊,他预计这条线行动速度慢,效率不高。 原以为下午三点前不会有结果,没想到与堂姐的电话一接通,对面却说:“陈屿宁,我们交情不错。” 韩锐相当不喜欢意外。 他蹙了蹙眉:“怎么认识的?” “大学就认识了。”答非所问。 韩锐想起来,姐姐本科在国内,读的是清美,掐指一算周屏在清华与她同届,说不定两人在校就认识。 而陈屿宁……教育履历中没有清北,是怎么接触到北城这个圈的? 堂姐和他一个毛病,嫌话多麻烦,用“说来话长”把他打发了。 韩锐心里有了点变化,这位网红,不容小觑。 . 盛致就近找酒店开房补了个觉,醒来刚吃了点东西,王灵均的电话就接进来。 先关心她的人身安全,发挥的作用还不止嘘寒问暖。 “周屏的公关听说我俩的交情告诉了他本人,他给我打了个电话,我说要把你的联系方式推给他,他没要,可能避嫌吧。他让我给你带个话道个歉,发生这样的误会很抱歉,等事情平息以后如果你需要帮忙尽管提,到时候安排你和宁宁出来吃顿饭,把话谈开,或许不打不相识。” 扯淡吧,盛致听不进这些轻飘飘的场面话。 陈屿宁捕风捉影把自己工作搅了,需要帮忙,缺份工作,难道她还能上周屏的逐梦科技去上班? 盛致冷嘲热讽:“说这些不值钱的,他怎么不直接给经济补偿?呵男人。” 王灵均笑起来:“他觉得你不是俗人,看不上金钱俗物。” 盛致:“你为什么不帮我把他骂回去?他算什么男人?他是什么人他女朋友心里没数吗?” 王灵均:“他女朋友可太有数了。有长舌嘴碎的过来挑拨,天然背锅侠,陈屿宁可能压根没信。可是做自媒体的,怎么可能放过这种机遇?要我说最可怕的是,没人能管得了她。她可真不在意自己男朋友的死活啊。” 盛致:“周屏也没什么损失,男人就算真劈腿,也有人帮着挽尊,咬定是仙人跳被算计。” 王灵均:“但被女朋友撕上热搜又是另一回事,丢人嘛。” 盛致冷笑:“说不定两人现在正在家你侬我侬、‘X博的人知道我们这么爽吗’。” 王灵均是真笑出了声,觉得时机场合不对,又收敛了点,严肃起来问:“那你接下来怎么办?也做自媒体?” 连王灵均这样从来没进过体制内的人都看出来了,这么一闹,盛致没法留电视台。 她暂时也没有计划,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但有一个前提从未动摇。 “不,我还是想做新闻。” . 但凡做MCN,或者沾点边的行业,都知道普通网红红不过五年。 能五年归来仍是头部的,必有过人之处。 陈屿宁正当红的第八年,风头不减,除了靠脸和性格,当然离不开眼力见。 韩小棠在电话中介绍替盛致协商的公关是他堂弟,那家世自不用提,都是一不高兴就能给周屏使绊子的权力运作高手。 陈屿宁原先不知道,瑞廉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平时常在台前露脸活跃的那位肖老板她倒是见过,在应酬中一桌吃过饭,当时只觉得聒噪,加过微信却没再说过话。 如今想来,自己天真了。 瑞廉做这么大,靠的不会是油嘴滑舌。 她却有些困惑,韩家人干嘛要为这种鸡毛蒜皮做说客,他们随便在哪个硬核点的行业,分享分享资源,就能拿着干股分一杯羹。 韩锐在瑞廉有股份不奇怪,奇怪的是他还亲自出面办事。 困惑之余,陈屿宁又有点惶恐,对方约见,能聊什么?杀鸡用牛刀。 陈屿宁决定装傻,装没脑子没文化。 顺着人们对网红的刻板印象演,演撒泼娇妻,被蝇头小利收买。 让大人物感到和她计较掉身价,回头都懒得理她才好。 但这男人从侘寂风茶室的屏风后走出来那一瞬, 陈屿宁与他视线交汇,心里不禁爆了句粗口,计划破产。 棋逢对手,对方也是个人精。 韩锐一张东方脸,只不过轮廓比一般人深邃些,像日本港台黄金一代的浓颜帅哥,唯一能看出混血之处是瞳孔颜色,深蓝灰,只比纯黑差一两个色度,但因为大部分亚洲人的瞳色其实偏暖棕,冷色调就有些另类。 当他没有表情时,深蓝灰的眼睛比黑眼睛看起来更空洞,人也显得更冷漠。 他把目光从陈屿宁的荧光绿渐变卫衣上移开,险些笑场。 真可谓“绿得触目惊心,绿得咄咄逼人”。 他微微颔首,解开第二粒西服纽扣坐下,动作比平时更慢。 借这几秒稍稍掂量,陈小姐想扮猪吃老虎,还挺有幽默感,其实是个聪明人,和她说话想必不会太费劲。 陈屿宁也在掂量。 他视线轻扫几眼,蜻蜓点水,眼神并不飘忽,目标明确。 衣服他只看袖口,品牌大概一眼轮廓就认得出,这衣服与去年秋冬的近似款最大差别在袖口,他在区分是新款还是旧款。 这男人自己的西服并非那几个热门品牌热门款成衣,面料珍稀,量身剪裁像定制,陈屿宁看不出价格,暗忖自己穿看得出牌子的衣服出门,反而是个败笔。 他自然地垂眸看茶单,语速也偏慢:“陈小姐点过了吗?” 她还想装没礼貌,但忽然因为怯场放不开手脚,话出口连自己都觉得满怀敬意:“您点吧。” 韩锐应该是熟客。 他于是不再看单,招服务生来交代几句,细致到第二道要多少度,最后把茶单还到对方手里。 举手投足的气度,让陈屿宁想到一个词,光风霁月。 韩锐回过头与她寒暄几句,借堂姐与她的交情打开话匣,等到茶与茶点上来,话题才过度到盛致,三言两语就问清了谁给陈屿宁递的刀、谁给她扇的风。 陈屿宁本来也没想在这上面兜圈子,趁早把责任甩得一干二净。 “但是陈小姐,”韩锐慢慢呷一口茶,杯底落回桌面才继续说,“你有责任公开澄清误会、恢复盛致的名誉。” 陈屿宁斩钉截铁地拒绝:“我是个虚荣爱面子的女人,要我承认错误不可能,更何况主责不在我,我不过轻信了朋友。” 韩锐:“这件事影响的其实不止盛致一个人,还有周屏。” 陈屿宁笑一笑:“情侣之间就更不用道歉了,周屏忙得要命,他根本没当回事。” 韩锐:“中午我和山水资本的人吃了顿便饭,他们对逐梦的创始人形象产生了担忧。” 陈屿宁捻着茶点碟里干叶子形状的东西,不知道该怎么吃,嚼几下觉得难以下咽,但还是勉强就茶冲服,兴许上流社会就爱搞这种磨练自我的修行。 她施施然道:“哦,没想到他投资人对他的信任度比我对他的还低。” 韩锐把话说得再明白些:“如果他们下回去资助他的对手,是你的功劳。” 陈屿宁夸张地摇头晃脑:“那我可真是喜闻乐见,他成了孤家寡人也就没这些莺莺燕燕了,我可以养他。” 韩锐知道她虚张声势,她和周屏的感情不如高中生小情侣那么纯真,但也没她表现出来的那么薄情寡义。 有一点可以确证,陈屿宁不会让周屏成为自己的软肋。 他回到最初的思路:“要养他可不容易,陈小姐事业得再上一个台阶。这周能不能拨冗约个晚饭?PPRM集团也是我公司的客户,可以帮陈小姐介绍些朋友认识。” 陈屿宁明后天的活动并不是不能推,但不想显得自己太心急。 “周日怎么样?” 韩锐:“周日吃饭倒不是问题,这事端发酵到周末会变成什么样可就难说了。” 陈屿宁顿了顿:“想听听我的方案吗?” “你说。” “一小时后我会删掉最早那条微博。然后我的公关公司会放出一些话风以及小道消息,指明这是一场误会。今天晚上会有一个待爆男明星与网红交往的视频曝光,这个料九曲十八弯,热议到星期天应该没问题。明天一早就没有人记得盛致是谁了。我会让公关公司把重磅实锤留到星期天,确保《财经零距离》停播不会引人注目。” 可谓计划周详,面面俱到了。 韩锐斟酌片刻:“一小时太仓促,下午六点之后删吧。” 陈屿宁本来就没有梯子,这台阶不下也得下,抱上国际奢侈品巨头的大腿算额外收获,心情有点雀跃,一时就没了分寸:“盛致背后的男人原来是韩总吗?否则我想不出这种事怎么会由您出面。” 韩锐玩味地笑,故意唬她:“我还高攀不起。” 陈屿宁心下一惊,正在琢磨到底得罪了什么人,将来有没有后患。 忽然听韩锐道:“我刚才就想问了,陈小姐为什么一直吃树叶?” 陈屿宁猛地愣住,视线落回桌面。 韩锐指碟解释,慢条斯理,假装困惑:“这道点心叫‘枝叶扶疏’,茶点由花蓉制成,藏在装饰叶间。虽然吃了也不碍事,但不知道陈小姐吃树叶的用意是……?” 她就是单纯没见识而已。 可这又怎么了?! 这点心装饰得云山雾绕,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又不是常识! 陈屿宁羞赧到面红耳赤,也知道自己全妆都盖不住脸红。 输了个彻底。 还以为是什么好涵养的谦谦君子。 他明明可以视而不见的。 缺德腹黑狗男人! 4. 归去休 韩锐自诩看人很准,识人不难。 陈屿宁在网红中显得有点特别,很新鲜,但也不怎么难懂。人聪明机灵,过眼的机遇都能抓住,不过出身平凡,世间道理无处耳濡目染,全靠自己摸索领悟。 这样的女孩有时急躁,有时缺安全感,有时虚张声势,有时过度进取。 过去韩锐年轻气盛,见着这种人就烦,尤其是女人。 总觉得这类人出门像饿狼搜寻肥肉,与人交往非要攫取点什么才算值得。 韩锐通常敬而远之,就算社交场上当面建立了联系,转身后也会立刻拉黑避免交往,因此黑名单“尸横遍野”。 到最后都拉黑不过来了他才醒悟,出身中产家庭的人大多如此,有跃升阶级的向往,步步为营是他们的生存法则。 如今他包容性强了些,不至于通通拉黑。 猜想盛致在自己黑名单里,大概也是类似的原因,至于盛致为什么拉黑自己,也许是发现被拉黑后恼羞成怒,很正常,她看着也是那种有点心气的人。 可是现在,韩锐看不太懂盛致,她似乎成了谜。 如今的盛致并没有那种急功近利、机关算尽的感觉,自在闲适的心态练出来了,不知她在哪进修的。 韩锐猜,她肯定和地位不一般的人交往过,不是坏事,确实开阔了眼界。 网上的盛致就更肆无忌惮,妙语连珠插科打诨,锋芒毕露,以毒舌出名。 唇枪舌剑,目标不是自己,是让人痛快的。 韩锐把她小号过往的微博翻了个遍,不觉时间,笑到天明。 一代入被她挂出来骂的人,却真是欲哭无泪。 第二天中午,韩锐准时等到了梁志锋的电话,约晚上碰面吃顿饭。 盛致是绕不过去的话题。 梁志锋之前介绍时就说过,盛致是他的学生,但他没提,盛致是他拐弯抹角的学生。 据韩锐做的背调,盛致毕业于F大新闻学院,她在校期间,梁志锋当过中文系老师。这就很值得品味。 要知道新闻学院和中文系上课都不在一个地点,两个院系的日常活动范围隔着一条六车道马路,虽说也不远,但还是分了片区。 两人产生交集不难,盛致选过文科的选修课,自然会成为梁志锋的学生,不过这种选修课的师生关系一般不及自己院系专业课师生关系来得近,眼下这种情况,必然是一方处心积虑的结果。 韩锐倾向于认为,是梁志锋看中了盛致。 梁志锋比盛致年长近二十岁,但没有男人会嫌自己老,何况梁志锋看着也不老,文质彬彬,风度翩翩,有文化底蕴的气质,现在在电视台关键职位上,是很受年轻女学生崇拜敬仰的,盛致也不是另类。 韩锐留意到她在电视台并不称呼梁志锋职务,而叫他“老师”,从这点就能看出信任和亲近。 盛致才毕业不久,当然想不到这位老师的全盘思路。 梁志锋看中盛致着意栽培,并不仅仅出于迷恋美色。他还想在仕途上搏一搏,瞄准了市委宣传部的位子,现在很是珍惜羽毛,不会因小失大。 盛致这般容貌、才华、性格,不是池中之物,虽然现在还天真稚嫩,将来有了些阅历沉淀,很有可能成为政商两届呼风唤雨的那类尤物,八面玲珑,和权力上风都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但又不能为一人独专。 这次的风波证明梁志锋果然没看错她,才二十出头就搅得商界精英纷纷成为裙下之臣,不谈真假,至少有这个天资。 梁志锋现在对她关照有加,更要紧的是为自己的仕途铺路。 梁志锋这个盘算,韩锐已经想到了。 所以,当他提出要把盛致安排在韩锐的公司,也在韩锐意料之中。 韩锐的公司能接触到的客户,社会层次比电视台低不了多少,盛致想做交际花,这个平台也不错。 韩锐不觉得是个好主意。 他提醒梁志锋:“盛致做主播算是如鱼得水,但她真不适合做公关,她智商太高,锋芒毕露。本性难移,要让她改太委屈她,不改的话……” 韩锐后半句话没说下去,不改的话自然是得罪客户,韩锐这边大客户多,放一把盛致这样的双刃剑在这里,以后有的是头疼麻烦。 客户也不会希望,为自己奔走的说客负面新闻比自己的正面新闻还多。 梁志锋笑着说:“适不适合,话不要说这么早,你试试再说。我看她也许不太适合做公关,但却适合在你手下做公关,她有她解决问题的机灵创意,你替她打磨圆滑,说不定反而出奇制胜。” 韩锐不抱这种幻想,盛致不给他惹事他就已经烧高香了。 可他对盛致又确实有那么一点好奇,好奇说白了就是上心,理智让他拒绝,情感在唱反调。 这么个“祸国殃民”大美女要来身边工作,谁会拒绝?那是反人性。 韩锐只是感情寡淡点,又不是没人性。 人性挣扎了一下,他决定走一步看一步。 他找了个借口:“试试也行。不过我们公司合伙制,老板不止我一个,她要是试用期过不了,我强行留她,一双双眼睛盯着,以后出了岔子都得我担责,彼此麻烦,不如让她去合适的行业。” 梁志锋知道这都是场面话,瑞廉不止一个老板,但韩锐绝对是说话最有分量的一个,他要留一个人,哪怕只是放在身边做秘书当摆设,又有谁会去反对? 他之所以这么说,无非是看不上盛致,又不得不卖自己一个面子。 梁志锋说:“你可别小看她,对她好一点不会有坏处。” 韩锐笑起来:“我哪敢小看她。不过她家里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一点都查不到。” 梁志锋抽一口烟,半是卖关子,神神秘秘道:“家里很困难,领低保的,母亲是清洁工。父亲还有精神疾病。说出来寒碜。她不喜欢被别人问。可是英雄不论出身,她个人非常优秀,你不要对她有偏见。” 何止是没有偏见,韩锐简直要肃然起敬。 他没想到,盛致的出身能低到这个地步,她气质却那么好,考上名校,成为电视台当家花旦,这是文曲星下凡历劫来了。 而她这个出身,又不得不择良木倚傍,也有其苦衷。 这么一想,她交往什么男友,交往几个男友,哪怕用一些手段有一些心机,都情有可原,不足为怪。 韩锐想到她,心自然软了一点。 他说:“试试吧。” 他没说的是,生意不能影响,可如果盛致不合适,他也不会狠厉地把她扫地出门,总还是要为她找个去处,安排妥当。 他没想到的是,梁志锋其实也是这么想的。 自以为在为盛致鞍前马后的男人都是这么想的。 纯纯怜爱爆棚、自我感动。 童话里王子会爱的灰姑娘其实是这种灰姑娘,艳光四射又楚楚可怜,外加,没他不行。 盛致对男人们的内心戏一无所知。 她正在家里一筹莫展。 辞职是她识趣的唯一选择,辞职后世界静得出奇,台里除了温涤和天天打交道那几个小编导,没有更多来问候几声的真朋友。 平时围着她吹捧的猎头也偃旗息鼓,没了踪影。 简历投了几个电视台,连面试机会都没得到。 辞职消息公开,所有人都以为她要趁着这波热度转行做自媒体,成为全职大V,可账号晾了半个月不更新,原本的很多粉丝也对她失望了,腹诽盛致还是没事业心,说不定真的一心只想嫁入豪门当娇妻。 这和她平时立的人设相悖,不少人因此离去,网上也逐渐归于平静。 盛致没法把自己的新闻理想和这些不相干的网友分享,只好等风头过了装无事发生,继续更新毒舌恶评,有人买单,有人不买单,都很正常。 她出现了经济危机。 倒也没到山穷水尽的境地,只是居安思危,消费降级。 她第一次知道原来不用贵妇级洗面奶,只用清水洗脸,皮肤状态也没有变差;第一次知道软骨肋排比汤小排的价格贵那么多,而汤小排也并不太难吃;第一次知道出租车起步价都涨到18了,快车专车竟然便宜好几块钱…… 这些在她离家出走时不知道,在她与父母断绝关系时也不知道。原先以为的人生低谷竟不是波谷,真是实践出真知。 但盛致不觉得愁苦,她心硬、自负,逆境中都不是缺点。 她想自己才22岁,还没过23岁生日,人生多的是机会重头再来。 下午她收到一条短信,是妈妈发来的: 丫丫,妈妈晚上八点到你楼下。 这条短信上一条也言简意赅,妈妈说:丫丫,要钱吗?把银行卡号发给妈妈。 盛致回:有钱,不要。 再往前翻,同样言简意赅。 翻着翻着就戛然而止。 从前她和妈妈都是用微信交流,把爸爸拉黑时也把妈妈拉黑了,倒不是对妈妈有什么意见,只是怕爸爸看见自己和妈妈还保持联系会认定自己还在用他的钱,没他的钱活不下去。 妈妈的钱就是爸爸的钱,爸爸一直这么认为。他们夫妻间一笔糊涂账,盛致已经不指望算清了,只期望自己能和爸爸算清。 她必须证明自己没有爸爸也能活得很好。 她必须向父亲证明的其实是,用金钱控制不了一切。 晚上八点,妈妈的车准时停在她租的公寓楼下,不难找,一辆银色幻影。 司机开车,妈妈不会开,坐后排。 盛致曾经对此颇有意见,早叫她去学车,她说年纪大反应慢学不会,也让人没辙。 梅知华就这么一个女儿,也想过生儿子,等到盛致的爸爸离开部队、有条件生二胎时年纪已经大了,拼了几次没成功,因此把独生女看得很重,宠得盲目。 女儿个性像极了父亲,做母亲的年轻时唯丈夫马首是瞻,女儿成材了唯女儿马首是瞻。都是时代和经历的局限,无法求全责备。 以梅知华的经验,认为女儿这种遭遇,已经穷途末路。 给她准备了100万,其中30万是金条换的。 盛致的父亲为了管制盛致,不允许她妈暗中接济她,把家用抠得很紧,工人们工资都是定数,月支出摆在那里,买菜购物都要清点,想挤出百万其实并不容易。 盛致很难受,想起小时候对零用钱毫无概念,没了就开口要,三五百万几秒到账,爸爸从不问她花去哪里,花光再开口便是。她也根本不懂节约,光花在单个奢侈品牌上的钱,每年都过千万。 今非昔比。 妈妈在这节骨眼上出钱接济,盛致硬气不起来,她说不出“我不要”,不仅得收下,还得省着花。 母女俩并肩坐在车后排,沉默半晌,妈妈叹了口气。 盛致猜想,妈妈一定对收钱的自己失望,多少有点恨铁不成钢。 但是人穷志短,得过去这个坎,才能谈将来。 从前她天真,妈妈也无邪,每次她画饼说能给妈妈几十万零花,妈妈都会欣慰。画的那些饼有时能兑现,兑不了妈妈也不介意,盛致春风得意时,自己花钱也大手大脚没计划,在妈妈看来都是正常小孩子心性。 可是人在逆境,即使她再画饼,妈妈也不会信。 人的困窘其实都写在脸上,一个人憔悴焦虑还是自信风光,从面相就看得出来。 妈妈宽慰她:“车到山前必有路,只要你心气在,年轻时吃点亏总比年纪大遭遇这些要好。” 可惜她心气都不在了。 盛致从没有这么迷茫过,她原有明确理想,只朝一个方向努力,如今也迷茫无措。 妈妈很久不接触社会,就更加心里没底。 盛致也只好宽慰她:“对外说我辞职了,其实只是避风头,我打算过了年再辞职,至少年终奖要拿到。拿到我就还你。” 妈妈懵懵懂懂:“年终奖有百万吗?” 盛致谎称:“当然有了,我可是电视台台柱。明年换个平台也不愁工资。” 妈妈信以为真:“那就好。我怕过年时开销大,保险柜里金条又少了,被你爸发现。你爸爸精得很,我不敢拿太多,最好能早点补上。” 盛致低声道:“放心吧。” 妈妈松下一口气,开始八卦:“那些传闻中的男朋友……有没有真的?” 盛致笑笑:“奔事业呢,哪有时间谈恋爱。” 妈妈说:“嗯,还是事业要紧。你自己能在社会上立足,就不用像妈妈这样过掌心向上看你爸爸脸色的日子。” 妈妈没劝她回头向爸爸认错,让她格外感动。 盛致暗下决心春节前自己解决困境。她也看清了,困境中真金白银援助的,只有妈妈。 盛致下车回头,俯身与妈妈道别,忍不住落下泪。 要强的女生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势抹去眼泪,挤出微笑与车里的母亲道别。 而这一幕,在路后方车里的韩锐尽收眼底。 他看见车外女生拭泪的画面。 以他的局限只能理解为,感情经不住风雨,“正宫”男友与她分道扬镳了。 夜幕中,韩锐的车疾驰而过。 经过盛致的一霎,两人目光曾短暂相接。 5. 花瓶 盛致还有个经济双学位,打开思路,往金融业投了一遍简历。 情况比投电视台略好一点,不至于全部石沉大海,但也没好太多。 最大的问题是她已经不算应届毕业生,但又没有工作经验,更何况金融行业卷得厉害,年轻人从大三实习就入行,早在大四前已经决定去留,盛致这种半路出家的纯新人,有点高不成低不就。 天天跑面试,多半没下文。 这么过了一个月,人有些焦虑。 正在这时,梁志锋约她吃饭,为了避免瓜田李下,也叫上了温涤和郭文文,自己带上了夫人女儿,气氛有点像家宴,比较温馨随意。 饭局过半,小朋友已经在包厢里跑动,梁太太和两个年轻女孩闲聊网购折扣。 梁志锋借盛致来敬酒,留她在身边坐,问她现在在哪工作。 其实梁志锋能料到她工作难找,选这个时间来提也是有考量的,这一个月得磨磨她的傲气,一个月前让盛致去瑞廉工作,她肯定一口回绝。 他没想到,现在提,盛致还是一口回绝。 她说:“搞新闻的和搞公关的,根本就是背道而驰。我们讲究追寻实现社会价值,脚踏实地,心里有温度有情怀。而公关却是粉饰太平、掩盖真相,我做不来。” 梁志锋笑:“那你对公关误解很深,新闻是传播工作的一种,公关要做的则是决定信息如何被传播,更高级,更有技巧性,你这么聪明,应该试试。实际去做了,真的不喜欢,再说嘛。” 盛致暗忖对公关的了解确实流于表面、抱着想当然的偏见,拒绝的态度已经不太强硬。 更重要的是她现在急需一份工作。 有了收入来源再骑驴找马,心态就会轻松许多。 “但是瑞廉……还是算了,我要做公关也不会去这家,我和韩总气场不合,上次的事估计他心里也记着仇。” 梁志锋乐了:“出去工作谁不讨厌老板?本来不讨厌的,一工作也讨厌了。因为讨厌老板不去就太孩子气了。他是我朋友,我在宣传口一天,他就得卖一天我的面子,不会为难你。他要是给你小鞋穿,你来找我告状。” 盛致理智想想,在新单位有人罩着会顺一点,至少可以免去些勾心斗角的麻烦。 一份过渡的工作,她也不想耗费太多精力在人际关系上。 韩锐根本不记得她,当然了,面都没见过,贵人多忘事也很正常。 这一点盛致是确信不必担心的。 很明显,韩锐有双精明的眼,看什么都心有考量稳如泰山,但只有发现自己被拉黑又想不起来盛致是谁的时候,眼里透出一种失算的慌乱。 盛致甚至觉得他忘性大是天赐良机,如今他在明她在暗了。 于是答应下来,按老师的意思联系了瑞廉的HR。 流程走得很快,公司没有人不知道盛致,又有电视台总编打招呼、大老板授意,面试的环节都跳过了。 正赶上新一批实习生进公司,两周内就通知了报到。 报到的这天,盛致穿着新买的西服。 千元价位,端正规整,符合新人的身份和经济水平,颜色选了低饱和度的抹茶绿,不会像房产中介。 同一批报到的有六十几人,都还是大学生,盛致样子小,混入其中也不违和,青葱漂亮一群小菜鸟。 HR带他们在公司上上下下逛一圈,顺便介绍部门结构和职级。 总体上公司分为媒介部和客户部。总监下面有经理,经理带自己的组做自己的案子,组员都叫专员。 顾名思义,媒介部多与媒体打交道,和盛致上一份工作沾点边,像梁志锋这样的人物就是他们口中的“媒体老师”,需要长期维护良好关系。 客户部则需要维护客户关系,盛致琢磨着甲方爸爸恐怕趾高气昂不好伺候,她会选哪边不言而喻。 就这样,分好队填好表办完手续,她成了媒介专员。 和她分在一组的女孩子叫李和铃,大四,学校已经没课了,短发外向,叽叽喳喳像小鸟,话很密。 她知道盛致,也吃过热搜上的瓜,能一起工作感到很惊喜,像追星成功一样兴奋。 公司两个老板都是国外回来的,整体像外企,客户中像PPRM这样的海外集团,高管很多是外国人,念准拼音有困难,所以互相称呼英文名。 李和铃叫Lynn。 盛致原名盛安雅,这名字她不喜欢,觉得自己既不安静也不文雅,高中毕业改了。从小到大的英文名本来也是取了个谐音,Anya,同学老师都叫习惯了,也不便特地去强调改口。 将来念出Anya Sheng,说不定就有客户能联想起她家。 她不想暴露身份,突然起了玩心,自我介绍:“Abandon。” 在场的实习生都笑了,紧张气氛得以缓释。 但是她的经理没笑,给人一种不祥的预感,很严肃地扫了她一眼:“I’m just gonna call you Abby。” 盛致:“…………” 直属领导这么没有幽默感,以后的日子难过了。 值得庆幸的是,公司很大,估摸着以她的职级没机会与韩锐打交道,眼不见为净。 可这在李和铃看来却有点扫兴。 领了职员卡,要去多媒体厅聆听领导洗脑。 一进门看见台上站着肖君尧,李和铃的脸马上垮下来。 “哎呀怎么是他。” 盛致诧异:“他怎么了?” 李和铃:“不是我的菜。” 这口气大得好像老板们等着她挑菜。 李和铃不卖关子,倒豆子般对盛致耳语,补全信息:“肖君尧,William,花花公子,女朋友像走马灯,都是明星和模特,人称‘丁英廷平替’,一年三百六十天有三百天醉酒,对业务狗屁不通。” 寥寥几句,形象已经很鲜明了。 她可真适合干公关,背调摸查得一清二楚。 盛致能理解她为什么不喜欢,小铃自己看着是事业型,这种散仙她瞧不上很正常。 盛致笑着问:“那你的菜又是什么样?说来听听。” 李和铃说:“韩锐,稳重可靠,高岭之花,长腿混血,斯哈斯哈,光看看都养眼。” 盛致:“滤镜摘一摘,长再帅也是老板,资本家骨头缝里都是渣。” 李和铃:“渣不渣和我没关系,我又不跟他谈恋爱。老板嘛,就是公司吉祥物,关键时刻要拿得出手。William这样的,会让人误解我们公司经营不正当业务。Ray那样的,能让人以为我们公司经营高深莫测的业务。” 但William也有William的好,给新人打鸡血这夸夸其谈的劲儿,盛致觉得韩锐放不下身段演不出来。 他们俩严肃配活泼,搭档不错。 没想到“欢迎会”开到最后,搞出了“大逃杀”的恐怖气氛。 William一句话就把其乐融融的同事情击得粉碎:“我们这儿竞争还是挺激烈的,三个月后,你们只有一半人能留下来,不过……” “不过”后面的话都没人听得进了,光听了前半句就脑袋嗡嗡作响。 李和铃脸上表情紧张一点,目光摆过来,盛致的目光也同时朝她摆过去。 两个人其实在想同一件事,淘汰率50%,一个组里两个人都留,经理的话语权得有多大啊?那扑克脸矮个小男人看起来没那么大能量。 盛致缓和气氛道:“三个月,我自己会交辞呈。” 李和铃笑了笑:“不打算长干啊?瑞廉挺好的。” 盛致实话实说:“我不喜欢这行。” 这话李和铃没当真,心里还是清醒,同期都是竞争对手,态度上没有一开始那么热络了。 盛致和李和铃从多媒体厅出来,随大流去二楼餐厅吃完第一顿工作餐,正准备回自己工作楼层找工位,经过一条玻璃廊道时被矮个小男人截住了。 经理郑重其事问盛致:“你说你叫Abandon,原来是开玩笑?” 盛致石化了,这是什么情况? 感情您不笑是没听懂笑点,然后隔两小时笑出来了? 正常人正常翻篇,没见过特地跑来追问是不是笑话的。 也不知道是他更社死,还是自己更社死。 盛致硬着头皮承认:“嗯对,是玩笑。” 经理认真说:“不好意思,当时没反应过来,所以你实际英文名叫什么?”他目光落在盛致员工牌的Abby上,“还能改的。” 盛致信口胡诌:“Dinah。” 经理微怔,面露难色:“Dinah,Dinah不太好……” ???? 怎么又不好了? 矮个小男人一本正经地说:“在DC宇宙里黑金丝雀就叫Dinah,但是我们大老板叫Ray,黑金丝雀和射线偏偏还有过一段情史,我怕别人听了这俩名字产生不恰当的联想。” 盛致:“…………” 除了您,谁还能产生这么曲折的联想啊! 又不是封建社会,还要避其名讳。 盛致冷脸不爽道:“Call me Abby.” 旁观见证全程的李和铃很难进行表情管理,不笑出声已经是额外体面。 盛致在人头攒动的餐厅仪态很出众,韩锐在对面走廊一眼就看见了。 眼睛盯着,心里不爽。 上班第一天,这么快就和男经理打成一片。 站走廊上说半天话,还上不上班了? 旁边的小姑娘还在笑,已经开始施展魅力了是吧? 栽这么大一跟头,怎么不吸取教训? 但她只是站在那里,好像又自然成了一道风景。 一道细长的阳光从玻璃窗斜切进来,打亮她色调温柔的西装,远景里枫叶红彤彤金灿灿轰轰烈烈地摇曳,淡蓝香云冉冉上升,几只灰雀掠空而过。 人与景融为一体,泛出油画般的浮光。 韩锐慢慢踱过去,在她准备走远时把她叫住。 盛致一回头,光线在她脸颊上流转。 眼神微微一动,眼里像有明亮的火炬。 韩锐用冷淡作为保护色,找出些冠冕堂皇的说辞:“来报到了?”、“还习惯吧?”、“有什么需求尽管说”、“代问梁老师好”。 盛致一一敷衍过去,作答精简单调,并不想深入交往。 韩锐能感觉得出她急于逃离,逐渐生气,愈发想作对,给平静的湖面撩出些水花。 他横了心,突然往前迈一步,朝她伸出手,脸也欺近。 盛致吓了一跳,没来得及躲开,回神后惊出汗,他已经退回正常社交距离。 男人从她侧面衣领旁摘下一个不干胶小标签,粘在指尖上给她看。 白底,黑字写着“绿 S”。 新衣服她记得剪标,没注意还有这种小标记,看清了窘得脸发烫。 韩锐感受到她一瞬间的慌张,眼底浮现笑意,不露声色地轻言细语:“做这行光有彩虹西装换着穿可不行。去见什么人,穿什么衣服要动脑筋,有时不能太隆重,有时不能太随意,”他稍作停顿,用目光勾勒一下她的曲线,才继续说,“在公司倒不用这么正式,有点端着。” 全公司哪有人比你更端着啊? 你还好意思说别人? 盛致心里吐槽,面上装乖,不想和他暧昧,像理发店门口喊口号一样大声破坏氛围:“知道了老板!谢谢老板!老板我去上班啦!” 韩锐感到一根神经跳断在太阳穴附近。 没等他再开口,盛致已经兔子似的溜了。 ……就很无语。 怎么会有这么不解风情的女人? 盛致哪里是不解风情?分明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怕自己多待几秒会控制不住打爆他的狗头。 盛大小姐今天落魄至此,韩锐可以算罪魁祸首。 盛致的爷爷盛世同与韩锐的爷爷韩东胜在部队是老搭档,一个主官,一个政委,退休时级别一样。但往上追溯,韩家还有一代根基,他曾祖父就一生戎马、军功赫赫。 到了父亲这一代,盛致的爸爸盛卫平和韩锐的爸爸韩宁中是发小,一个部队大院里长大的,只不过盛致的爸爸穿了军装,韩锐的爸爸大学毕业去了美国,娶了白人太太,做基金玩资本,一直定居海外,直到7年前才回国,不过当时韩锐在读大学,没跟着回来。 7年前盛致的爸爸从部队转业,生意也做得不小,和发小又有共同语言,两家走得愈发近。 但盛致和韩锐一中一美各自野蛮生长,没见过面。 等韩锐回到中国,盛致的自在就到头了。 韩家爷爷生了场重病,双方家长就顺势提出,爷爷们给两个孩子订了娃娃亲,要不就尽快完婚吧。 盛致一听就炸毛,什么年代了还有包办婚姻! 两家说是世交,可听着感觉自己家像包衣奴才,三代给人作配。 盛致从来不想在豪门世家找对象,有点家底的个个都是臭脾气,她承认自己也是臭脾气,两个人谁也迁就不了谁,迟早闹得鸡飞狗跳。另外,根据盛致的经验,身边这些公子哥们除了脾气大,还多半是巨婴。 双方家长本来约好了饭局,在韩锐公司附近等他下班,其他人到齐了,韩锐的电话打过来说客户出了危机需要解决,让大家先吃。 大家等到晚上十点,他也没露面。 盛致很生气,全世界就他忙?难道自己的时间不是时间? 父母软硬皆施地劝她别任性,先加上微信接触一下,说不定聊得投机,对方也是出类拔萃的优秀。 既然优秀,那应该通情达理。 盛致不情不愿加上微信,本打算找个借口婉拒。 没想到对方刚打过招呼就重拳出击:“不好意思,我对娶个花瓶没兴趣,彼此节约时间吧,长辈那边各自说服。” 盛致还在无语,想点进朋友圈看看是什么货色,就已经被删好友了。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从小到大就没受过这份气! 这男人帅是帅,照片已被她P了个黑白;履历她听得耳朵生茧,算人中龙凤吧,可惜没礼貌没素质,纯纯有病,一句话没说过就空口白牙吐槽别人“花瓶”。 盛致也痛快地把他拉黑,把“对方是垃圾”的消息转告父母,家里就炸了锅。 盛卫平观念旧,不觉得对方有错,反过来骂她:“早让你不要去参加什么选美,有身份的人谁去出卖色相?门第高的果然看不上你了吧,你这样抛头露脸将来在圈子里就是个笑话。” 盛致为了这事和他天天吵,不吵时坐在一个桌上吃饭也不说话。 矛盾到了她要进电视台实习时更趋于白热化。 盛卫平不反对她去电视台,反对的是她上镜——女儿被贬低为“花瓶”已成他心中的刺。 闹到最后不可调和,一个耍狠:“你要去,就不要再花我的钱,我没你这个女儿。” 另一个傲娇:“不花就不花,拜拜了您嘞。” 这一走就没再低头,盛致两年多没回家。 一切的导火索就是这个自视甚高的傻逼男人,真是冤家路窄。 盛致回想起那天晚上驶过眼前的阿斯顿马丁。 车开得不快,车窗开着,驾驶室坐的人让她眼熟,像韩锐。 会是他吗? 如果是他,又会是什么原因让他出现在那里? 碰巧,还是冲自己来的? 6. 迟到 韩锐对盛家闹得翻天覆地完全一无所知。 当然,他在国外长大,更觉得包办婚姻这套可笑。 像极了民国时的名流,什么都见识过,归来父母说“你在老家有个订过婚的村妇等着完婚”,唯一的区别,他在花花世界也没有个白月光。 他独立惯了,就连和父母姊妹住一个屋檐下都难受。 一个人生活自在,何必找个不相干的人搁在家里给自己添堵? 父母也对创业期的公司没概念,他忙得脚不点地,应酬交集一场接一场,公关危机一个接一个,脑子里随时在琢磨工作,有时旁人对他说话,第一两句他都还在愣神。 神经紧绷着弦的状态,家里人絮絮叨叨提出让他和选美小姐相亲,谁能不烦躁? 韩锐固然有做得不妥之处,他把这份烦躁发泄在无辜的“安雅小姐”头上了。 话说得很绝,钉子给得很硬,一点没有怜香惜玉。 韩锐因为对此事彻底没兴趣,扫过一眼她的照片,照片不知哪边家长选的,看起来智商不高的样子。当时盛致已经改名了,可是长辈们没有改口,她还在读大三,进入电视台是后来的事,能将两个人联系起来的线索彻底断了。 如今公司已经走上正轨,紧绷的弦松下一点。 韩锐也不是没试过see somebody,但都没有进行到正式date阶段就散了。 心态使然。 很难容忍对方进入自己的世界,对别人的世界也没什么想了解的欲望。 他现在倒是想了解盛致了。 早上在办公室,韩锐忙里偷闲又上B站反刍盛致采访精彩合集,这里面经典台词有些他熟得都能背了,可每次看见嘉宾变脸还是能笑出声。 盛致:“但是宋总,我刚才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告诉我恒泽平台的五个市场优势。” 宋云开:“你是在考我吗?我没有义务一再重复这些广告宣传上写得一清二楚的内容。” 盛致:“所以你认同那些宣传slogan良好地传递了你的产品理念。” 宋云开:“对,当然。” 盛致:“那为什么羞于启齿呢?” 宋云开:“…………” 宋云开的脸霎时像打翻的调色板,场外观众韩锐忍俊不禁。 由于是直播节目,宋云开必须保持风度,他妥协了,反正再做一遍陈述也不会有什么损失:“我们采取模块化架构,实现了纯电车型全尺寸覆盖,在软件开发上不同车型的资源可以共享……” 盛致:“特斯拉也可以,你觉得你们相比特斯拉的优势又在哪里?” 宋云开:“我们有价格优势。” 盛致:“也就是说,你认为本来买得起特斯拉的用户,会因为君腾比同等定位的特斯拉便宜三分之二而放弃特斯拉购买君腾?” 宋云开:“我们从来没有打价格战的意图,价格优势是指,我们在提供与特斯拉同等性能的前提下,价格只是略高与其他技术上差一大截的国产新能源车。” 盛致:“就是说你知道与特斯拉打价格战没有优势,目标是向下竞争。” 宋云开:“我不是这个意思。” 盛致:“换个问题吧,你为什么认为,本可以低价购买其他国产新能源车的用户会改选君腾?因为他们向往特斯拉级别的技术?” 宋云开:“不知道盛小姐有没有买过车,大部分男性用户买车时会对比性能,一个产品能不能在市场上立足靠的是性价比。” 这个表述,韩锐敏感地体会到一丝大男子主义人身攻击。 他在影射女性客户买车只看颜值。 除非他不想要女性市场,如果竞争对手的公关拿住这话柄做点文章,他得公开道歉才能平息风波。 韩锐相信宋云开没有平白无故攻击整个女性市场的意图,完全是盛致惹恼了他,他置气了。 盛致不屑于咬文嚼字反击他。 她看起来很从容,手上牌还很多。 “宋总开过君腾,也开过特斯拉,对此我不抱怀疑。在您的驾驶体验中两者差异不大,君腾具有明显价格优势,看起来性价比很高,是吗?” 宋云开:“不仅是差异不大,是我们在建立了恒泽平台之后、在智能驱动和智能防滑方面所做的革新更适合我国路况。” 盛致:“可您又说君腾的目标不是和特斯拉抢市场,是和低端国产新能源车抢市场。当用户选择君腾,价格一下就从万元上升到十万至几十万的层次,请问他们在为什么付费?” 宋云开:“更先进的科技配置。” 盛致:“具体是……?” 宋云开:“在过去一年里,我们围绕恒安电池所做的硬件升级将CPU算力提高了260%。” 盛致:“但万一恒安电池在技术上不能领跑了怎么办?” 宋云开笑起来:“盛小姐说这个就很外行了,恒安不要说在国内,就是全世界范围内,也是超超临界技术的领跑者。” 盛致也跟着微笑:“我都搞不清宋总是君腾汽车的创始人还是恒安能源的创始人了。” 笑容从宋云开脸上消失:“这无可指摘吧,我们和恒安是战略合作关系。” 盛致:“国内绝大多数新能源汽车与恒安都是战略合作关系。” 宋云开:“但我们有针对性地为此搭建了恒泽平台。” 盛致:“在我看来过去一年君腾的CPU算力提高260%并不是君腾的功劳,完全是恒安电池和高通芯片的升级。” 宋云开气得笑出声:“我要怎么说才能让盛小姐明白,汽车行业的核心竞争力正是‘模块化架构’。” 盛致:“确实很难明白。我现在一点都搞不清君腾想针对什么用户、什么应用场景。我倒是很好奇,宋总当初是怎么说服天使投资人的?” 真太绝了,一竿子打回去,相当于质疑到对方怎么投胎的。 找到快乐源泉之余,韩锐竟稍微发怵。 换自己在宋云开那个位置上,心里绝不会好受。 盛致能成为当家花旦、肆无忌惮,也许是因为她是谁的女人。但她自己也相当厉害,逻辑清晰,扮猪吃老虎,质问句句打在七寸,可不让人恨得牙痒么。 做她的老板,挑战还不小。 正看到兴头上,肖君尧突然踩着轻快的步伐闯进来。 韩锐立刻按老板键切换到OA界面,做贼心虚,自己都觉得可笑,明明是搭档,他成了老板。 肖君尧总这么没规矩没边界,换别人韩锐早受不了了,他也说不清为什么就可以为肖君尧破例。 小肖有这种魅力,一见他就脑子里回响起迪士尼花车游行歌曲,快乐无边,生不了气。 肖君尧风风火火大步流星,径直走到韩锐身边,靠坐在桌前,傻笑着压低声八卦:“你是不是看上盛致了?Maggie说是你打招呼招进来的。” 韩锐淡淡地说:“卖梁志锋一个面子。” 肖君尧蹙一蹙眉:“谁?” 他对媒介那边大部分业务不熟,除了电视台正副台长,其他人员都不大记名字。 韩锐耐心解释:“盛致的老师是电视台总编,很有可能要调宣传口。” 肖君尧若有所思“哦”了一声,又转回八卦,贼贼笑着:“你不喜欢?那我追咯?” 韩锐心累:“世界那么大,能不能出去找,别搅合自己公司?” 肖君尧也就是逗逗他,知道要是韩锐讨厌的人,他谁的面子都可以不卖,能在风口浪尖上允许这背调都雾里看花的女人待在自己身边,肯定不会是讨厌的。 肖君尧是乐天派,不代表他没有情商,敢去试探危险品。 他扯开话题正色道:“晚上我叔叔组了个饭局,宋云开会去,你要不要来?他们现在用的公关简直是废物开会,咱们把这个大单撬过来。” 韩锐慢条斯理地说:“你先争取吧,晚上我也有局。你带他玩痛快了,我来谈正事。” 肖君尧爽快地站起来,比了个OK手势,边说边往门外走:“他也是个直筒子,好哄的,放心交给我。” 韩锐关怀:“少喝点酒。” 这不过是句无效忠告,在国内,打开局面几乎全靠喝酒。 酒喝得畅快,就算把人喝进医院洗胃,再见面时感情也好像上了一个层次。 韩锐酒量极差,也放不开闹酒,这在他擅长的领域之外。 久而久之,被认为身段高、城府深、不能深交。 瑞廉有他运筹帷幄,但也少不了肖君尧交际应酬。 出于友情,他时常担心,照肖君尧那种喝法,容易英年早逝。 . 盛致这段时间一直在做入职培训,枯燥乏味。 大多数时间,她在看公关文书写作标准,这是基础中的基础,其他实习生早在学校就深入研究过了。 这正好给了她喘息机会,她能腾出点精力来找房。 以前住在电视台附近,市中心黄金地段。 她又住不了过于“老破小”的房子,剩下的选择只有豪宅公寓,每个月光是租金就两万五,每个月都感觉入不敷出,难免紧张焦虑。 如今公司远离市中心,就近上班就近租房,她着实松了口气。 但她又心生一念,如果与人合租,就能住条件更好的公寓,生活质量不减,她也不介意与人分享。 只不过她合租条件太过苛刻,要求室友是女生、不养宠物、男友不上门、爱干净,合租管家帮她挂了两周没有回音,她把“不养宠物”一条删了也无济于事。 后续搬家的难题还没到来。 本来没放多少精力在公关文案上,没想到第一关考验就是这个。 她的组长张嘉桓——那个矮个小男人,在晚上8点27分,用钉钉夺命连环呼叫加班,写一个公关文案。 因为刚入职,盛致不敢问有没有加班费,按照她的理解,大抵是没有。 客户是互联网教育平台——慧萌早教。 爆发公关危机的起源是有个家长在小红书上吐槽,虽然买了课卡,但是在周末时间一直抢不到课,而且经常有提前一周预约好的周末课程到周五自动被取消,被要求重新登陆,又无法重新登陆。 这篇笔记意外爆了,评论区还有许多其他家长吐槽慧萌,有人提议组成一个家长沟通群,很快就建起了上千人微信群,形成滚雪球式的投诉舆情。 慧萌早教有一个官方微博、一个官方微信。 盛致要写的就是这两个平台将要发布的声明。 她新闻专业科班出身,准备这点文案驾轻就熟,9点半之前就给李嘉桓发了过去。 不过9点40分就被打了回来。 李嘉桓:“你这声明缺乏重点。把起源那个家长反馈的问题做一下回应就行了,不要面面俱到回应其他人。” 盛致没回应太多人,只是另外有个家长提出了建设性意见,为了教学效果,慧萌也应该相对固定两三个老师,避免全面疯抢。这不失为好意见。 家长反映的多是技术问题,修复这些bug需要时间,企业不能马上拿出处理结果,对用户的建议进行回应可以展现一些诚意。 盛致认为自己这样写没有什么问题,但她没与上司争辩。 李嘉桓鸡蛋里挑骨头,一部分因为新人进公司被挫挫锐气是惯例,一部分因为她工作效率太高了。 她9点半就交稿,鸡蛋里挑骨头也有改动的时间。 要是她11点半交稿,提出修改意见再改个来回,到1点半出稿,公关黄金时间就过了。稿子交得晚,哪怕有点不太满意也能将就用。 盛致态度良好地承诺修改,然后搁着工作去洗了个澡。 洗澡吹干头发,已经10点半,张嘉桓等不及了,又发动了一轮钉钉催命。 盛致删删改改,11点整给他发过去。 11点一刻,他又回复:“对于触发事件的来龙去脉描述还不够详细。事件在小红书上发酵,跨平台回应如果不把起因说清楚,会让事先没听到风声的普通网民搞不清状况,发表不理智的言论。” 盛致有点想怼他,你也知道是跨平台回应,公关稿还是会被用户搬回小红书上,写那么长,让用户怎么截图啊? 不过转念一想,领导吩咐的就按他吩咐的做呗,传播效果不好是他考虑不周,又不用我打工人担责。 盛致心态平稳,又改了一稿,11点45发给他,心想着应该结束了。 11点50分,李嘉桓又把她的微信公众号稿件打回来要求修改。 李嘉桓:“公众号稿件不要写得婆婆妈妈的,显得很不专业。” 盛致:“…………” 婆婆妈妈? 盛致考虑到微信公众号与微博不同,是私域传播,且能容纳较长篇幅。由于不满用户们组成了微信群,微信也是个重要阵地。把稿件写得有亲和力一点更容易让用户们把文章分享到朋友圈。 估计不会有人愿意转发李嘉桓要的那种冷漠公文。 微博微信两个平台都被他改成大大降低传播率的文本,正面声音无法扩散,负面牢骚混淆视听,李嘉桓怕不是对慧萌心存不满? 可这又关我什么事呢? 已经影响了美容觉,多说无益。 盛致打着哈欠,照他说的改了,公众号排版花了点时间,稿件交过去已经12点半,对慧萌来说完全是雪上加霜,这个时间发布,本来就传播受阻的声明更加没人会看了。 12点40,钉钉又吵闹起来。 李嘉桓:“公众号这篇声明叙事的顺序再调整一下,事情的处理方法部分还不太诚恳。” 盛致:“慧萌给了什么处理方法?” 李嘉桓:“给他们群增加客服。” 盛致:“……那是个维权群,现在派客服进入,用户不会接纳,只会视为间谍。这个方法本身不诚恳,我怎么把它美化得诚恳?” 李嘉桓:“不然要公关干嘛?” 盛致:“…………” 打工新人没辙,只好按他说的意思粉饰一下。 但盛致怀疑,家长们并不会买单,他们又不是傻子。 改改弄弄折腾到1点20分,把稿件排好格式发给李嘉桓后,盛致就直接关机睡觉了。 再让她改她也不干,明天被质问就说太困睡着了,李嘉桓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第二天一早,关机的弊端出现了。 闹钟没响。 等她睡到自然醒,已经比平时晚了半小时,迟到已成定局。 盛致觉得李嘉桓很平庸,他提的修改意见都是逆向工作,出不了漂亮效果,自己在他手下混,试用期大概率过不了。 这么一想,对迟到也不紧张了,晃晃悠悠和平时一个节奏去上班。 跨区通勤高架上堵得厉害,乘地铁比开车快。 盛致挤上地铁,闲下来看看钉钉,顿时火冒三丈。 昨晚她熬到1点多写完发过去的文档,李嘉桓竟然全部“未读”! 她打开微博搜出慧萌的官方账号,果然,微博没法任何声明,微信也没有! 耍人玩呢?! 由于这个缘故。 盛致踏进公司时把高跟鞋都快踩得冒烟了。 电梯里就韩锐一个人,看见追过来的人是她,特地伸手替她把门挡开。 盛致在气头上,受了小恩小惠也没心情感激涕零,淡淡看他一眼,转过身去按了自己的楼层。 韩锐觉得她连声谢都没有,有点过分,幽幽地说:“你迟到了。” 盛致想,你不也迟到了吗?怎么有脸说别人。 不过对方毕竟是老板。 她就不带感情色彩地“嗯”了一声。 韩锐又问:“住得远不远?” 盛致答了像没答:“还好。” 对话终结者两次敷衍,让韩锐终于脸色难看了一点。 韩锐:“你已经入职了,还住在市区,是没打算长干?还是没把考勤制度当回事?” 盛致回头看他,观察着神色反将他一军:“老板怎么知道我住在哪里?” 韩锐咽了咽喉咙。 要说她入职登记的联系地址上写了,显得老板过度关心个别下属。 要说给她做公关时因为担心她安全安排保镖轮流守了一个月,更只会引起不必要的猜忌。 男人不露声色,对视的眼神里透着漫不经心:“离电视台近,离这里就不近。” 其实他还想说,她不熟附近环境,可以给她推荐几个适合租住的小区。 但是盛致的楼层到了,毫不留恋地走人。 他把话又咽了回去,进办公室还没坐下,第一件事就是用内线呼叫媒介总监:“Maggie,盛致在做什么案子?怎么一大早就满脸写着高兴?” 媒介总监:“唔,我看看……慧萌早教,Henry约了会议室跟客户部开会。” 7. 山外有山 万幸,会议定在十点开始,张嘉桓没注意到盛致迟到。 进会议室时她就露面了,媒介部几个人到得比客户部得早。 盛致隐约摸清一些门路,在公司里,客户部要比媒介部地位略高那么一点点,客户部负责进账,媒介部负责收拾烂摊子,虽然烂摊子解决不好影响进账,但是哄好大客户的功劳一般还是记在客户部头上。 不像捕风捉影,客户部的人薪资可能都高一些。 客户部三个人带着甲方代表走进会议室,一水儿的西装制服长腿帅哥,不知道的还以为男模走秀。 客户部就没有张嘉桓这种身高。 李和铃凑到耳边八卦:“那个娃娃脸小鲜肉叫余朗,韩锐跟前的红人。你看他像实习生吧,其实人家已经是经理了。” 哇偶!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难怪狗男人说不爱花瓶,原来他喜欢男人! 但是男人也有男花瓶呢。 刚进门的余朗没发现盯着自己的盛致笑得别有深意,还以为她热情友好,越过张嘉桓朝她伸出手:“Abby,我是你的粉丝。” 客气场面话,盛致没当真。 她笑着起身和对方浅握一下手,默默记住对方名字,不想耽误时间、喧宾夺主。 不知道张嘉桓会不会因此对她有意见,反正她也控制不了。 在会议开始之后,张嘉桓对她的针对就太明显了。 首先,他肯定了李和铃的声明文案,给甲方代表看过、备为预案。 盛致才知道昨晚他也让李和铃同时写了一份。 比稿么?无所谓。 盛致想反正赢了也没有加班费。 本来没人知道盛致输给了实习生,张嘉恒非要特地提一嘴:“Abby的文案还有进步空间,总是感情色彩太浓厚,公关的时候不需要。” 余朗不禁蹙眉,张嘉恒情商依然这么感人,一副不想在公司混的样子。 公司上下消息灵通点的都知道盛致是大老板放进来的,虽然为什么没放在客户部还没人能领悟,但她又不是一般人,说不定还是老板三顾茅庐请来的。 一尊菩萨摆你眼前,你不赶紧许愿,还嫌她基础文案写不好? 余朗怕盛致脸上挂不住,特地对她解释缘由,顺便圆个场:“抱歉昨晚让大家都加班了,但是声明没发。其实是甲方这边……”他说着与身边慧萌平台的代表来个眼神交流,“认为这个事件还比较小众,而且程序在不断修复中,目前没必要大张旗鼓发声,反而把平台修复过程中的一些小摩擦过多暴露在公众视野。” 盛致懂了,整个策略方针就是按阻碍传播的思路定调的,哪怕现在李和铃写好留着备用的文案也生硬冷漠,发出去不太能传开。 这家客户是保守型,而且不重视公关。 很多老企业有这毛病,觉得“没什么人关注我,我也不需要去别人关注”。互联网新平台像这样的不多。 大概K12线上教育受挫后,他们早教平台日子过得太舒服了。 其实从开会地点放在瑞廉来看,慧萌在公关方面放的经费也不多。 如果是大客户,再小的会也会在甲方公司。 既然不是大客户,在策略制定方面,瑞廉就还有一定话语权。 盛致怀疑,张嘉桓根本没给甲方提供任何意见,客户部问来甲方的意思他就照做。 刚聊了几句,韩锐突然进门,和甲方代表扬了扬下颌示意,打了个招呼,径自走到空位坐下。 会议室气氛急剧冷却,安静三秒。 张嘉桓正襟危坐,倾身朝向韩锐,三言两语简述了危机爆发的原因、甲方的思路、现在的预案。 韩锐光是听,什么也不表态,好像只是来了解情况。 他微眯着眼,看看投屏上的声明文案,干巴巴、语序不舒服,不像盛致的手笔。 张嘉桓不会放着新人不练,应该是没用她的。 难怪早上气鼓鼓。 不过压压她的傲气、教她一点心机,韩锐觉得没什么不好。 目光认真落回张嘉桓的方向,张嘉桓的方向就是她的方向,视线的焦点在她身上,没有人知道,所以她没有回避。 早上她迟到,大概路上奔波匆忙,在电梯里时头发有些凌乱。 现在已经梳好了,利落地束了个马尾,看着乖巧,要不是知道她的厉害好容易就被骗了,以为是素面女大学生。 韩锐想到这里,嘴角不经意地上扬。 他其实没完全笑,只是有点笑意,抵不住下属时刻如履薄冰地观察,一丝变化,足以让张嘉桓的喋喋不休停下来。 这就动静大了。 会议室里所有人都提了提神。 张嘉桓开始反思,自己哪句话说错引来嘲笑。 韩锐不露破绽,顺势支起下颌佯装不耐,绷着脸:“挑重要的说。” “哦。”张嘉桓继续陈述,更加言简意赅。 场面圆了过去。众人都以为他只是听烦了,面上有什么表情,让张嘉桓停了下来。 盛致一边听一边在纸上记要点,三心二意的,没有全神贯注在韩锐,自然也这么认为。 对他印象更加不佳。 装什么逼啊? 你忙,你忙你的去,干嘛闯会议室? 闯了会议室又不耐烦? 急着听完赶投胎? 盛致觉得自己亲爹已经够能装了,天天在家装大老爷,爱立规矩。 这倒好,山外有山,还有人在公司登基。 韩锐哪能想到这么多画外音,他只是装一下不耐烦,但看得出盛致是真烦,眉头皱了好几下。 寻思自己过来延长了会议,她大概坐不住了,为了避免招人嫌,赶紧速战速决。 末了,韩锐起身告辞,和大家轻描淡写地说:“那你们忙。” 看来瑞廉对他这套作风习以为常,一伙人又当做无事发生,继续开会。 盛致有点失望,张嘉桓平庸,怎么韩锐也不作为? 她虽然没当过孩子家长,可是稍有同理心一换位思考,幼儿的事最糊弄不过去,年轻父母的怒气值燃到这个点上,根本不可能靠拖字诀打发。 张嘉桓倒是长吁一口气,老板也没提反对意见,省事了,大言不惭道:“甲方已经派客户介入私聊解决问题,我们这边准备的预案随时备用,Lynn这两天辛苦,注意监测舆论级别。” 李和铃满脸积极的笑容。 张嘉桓朝盛致转过头:“Abby跟着学,另外Eric他们组后天要开新闻发布会,缺人手,你等会儿OA上联系他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行吧,把她当打杂的外借了。 余朗可不这么看,韩锐一进门,他心里直呼:好家伙!这是锁定“老板娘”的节奏了? 从没见过哪个新人第一次开会,老板跟到会议室来垂帘听政! 韩锐没帮盛致说话在他看来也无足挂齿,时机不成熟,避嫌嘛。 要不怎么说客户部的情商高? 情商高,弊端是容易想太多、脑补过度,有点CP脑在身上。 会散了,余朗离开时,盛致就看出他脚下黏糊,一步两回头,可能有话想说。 但是接下去一整天,两人在不同楼层工作,也没机会碰见。 盛致去别的组领了任务,给媒体名单上的老师打了一天邀约电话,都是第一次接触,拘谨礼貌有点像客服小妹,工作实在没趣味。 晚上闲来无聊,她上网混进了慧萌的家长群默默吃瓜。 和她想得差不多,群里完全是战斗模式。 当今普通人也人手一个社交账号。 更不用说还有几个家长自媒体做得颇有声量,有小几千个粉丝。 大家各显神通,四处控诉慧萌的傲慢——是的,在他们看来官方的“装死”态度就是傲慢。 其中一个叫“蕾蕾妈”的用户很特别。 盛致进去没多久就发现她有别于其他家长。 每份义愤填膺的控诉她都春风化雨、循循善诱地询问来龙去脉,一开始盛致以为她就是甲方派来的客服“小间谍”。 可是发现每次她还会给出建议,去哪里投诉,去哪里发帖,明显也不向着甲方。 也怀疑过是不是竞争对手派来的。 最后发现原来这“蕾蕾妈”是都市日报的记者,专业媒体从业人员,她已经写好了稿件,正等着高层编辑过审。 盛致截了一些聊天记录,本来想和张嘉桓报备,想发送时却住了手。 张嘉桓那么普通而自信,要在事发前预警恐怕大费周折。 她仔细一琢磨,觉得按道义的立场应该及时汇报,可是如果按效率的立场,只有事情爆发出来,才能有效证明自己是对的。 而后她忽然顿悟。 会不会韩锐的思路也是如此? 要说他经验那么丰富,没看出门道?她不相信。 合理的解释是,他作为公司老板也要讲究效率,说服抠门且傻逼的甲方太难,不如顺其自然发展,能真的爆出迫在眉睫的案子公司也不是不能处理。 公关如果看起来非常容易,谁还续年单? 盛致觉得,自己可能脑内剧场过度了,但依照韩锐的身份和反应,这恐怕是个非常合理的解释。 她感同身受,决定对“蕾蕾妈”的作为不加预警,顺其自然。 暴雷反而是自己走运。 8. 近水楼台 瑞廉一楼有自己的咖啡厅,平时一些迎来送往的事,如果没正式到进会议室的地步,客户部的人也会在这里谈,不过那一般是在下午。 每天早上除非迟到,盛致会去买一杯美式喝着上楼。 她这个习惯很快让服务生琢磨出来,把情报告诉了有心人。 余朗装作也来买咖啡,和她偶遇,一回生二回熟,就有了熟人的立场。 余朗主动跟她打招呼:“Abby,你来得真早啊。” 盛致和颜悦色地笑着:“又忙起来了,明天领威要开会发布新产品,杂活太多了。” 余朗恭维道:“到底是电视台出来的,正规军作风,进入角色快。” 盛致猜他有话想说,干脆主动提起:“一点门道都没摸着,像慧萌的案子,就让人很迷惑。昨天你也看见了,Henry对我不太满意。” 余朗笑:“他没长嘴,老是那样,你别往心里去。我们背后都叫他‘易默成’。” 盛致笑得深一点。 多损啊。 他不仅矮小、阴骘,连那份“鼠相”也完美复刻。 余朗接着说:“他带你做事,应该跟你解释清楚,没必要装那么高深莫测。慧萌就是……”他环顾左右,压低声俯身对她耳语,“续年框的意愿不大。” 果然。 盛致点点头:“看出来了。他们不太重视公关。” 余朗:“你说到点上了。所以我们不妨先松松劲,让事态往前走一走,只要在可控范围内就行。” 盛致笑着问:“该不会危机一开始就是我们自己制造的吧?没有问题创造问题?” 余朗说:“那不会,有悖职业道德,而且我们瑞廉连黑公关都不做。” 黑公关,盛致老听到这个词,不明白确切含义,向余朗求教。 “可以简单理解为做些损毁竞争对手的事。” 盛致懂了,诋毁她的时候有浑水摸鱼的假爆料、有水军兴风作浪带节奏,不是自然形成的,大概有道德感低一点的公关接活。 难得有前辈愿意指导,她把自己近期的工作在脑内梳理一遍,又向余朗请教,明天开发布会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余朗:“我对媒介那边的做法不太熟,给不了你太多帮助。不过我想,流程要记熟是最基本的,在会场经常看见一些实习生手上拿着纸,别人问一句他们看一眼,显得非常不专业,而且现场节奏快,还可能出现各种突发情况,自己都不熟悉流程容易手忙脚乱。” 盛致若有所悟点点头。 余朗试探着问:“住得离会场近吗?要记得提前到。” 盛致说:“反正比我家到公司近一点,迟到不了。” 余朗:“为什么不搬到公司附近住?” 盛致:“我倒是想,早就看中了公寓房型,但想节约一点找个人合租。中介帮忙找室友,找了半天也没找到。” 余朗猜测:“河滨府?” 盛致:“啊对。” 余朗笑眯眯:“那我知道为什么,这小区租金贵,租户以网红为主,她们财大气粗、作息阴间,不太需要室友,也不太能容忍室友。中介帮你物色是一条路,你自己在公司找找说不定成功率更高。” “瑞廉?” “是啊,附近的上班族才会想着节约一点,瑞廉的薪水又高,合租河滨府我觉得心理价位刚好。其实每年新人都有和同期同事一起合租的。” 盛致豁然开朗:“我到处问问。” “你把室友条件告诉我,我也帮你问问客户部的小朋友。” 盛致言简意赅:“女生、男友不上门、爱干净。” 余朗又笑:“男友不上门,要求还真低。但是在瑞廉,你可以放心要求单身,单身贵族遍地是,比爱干净的好找。” 盛致讶异,感觉尤其是客户部,帅哥美女一大堆:“为什么?” 余朗笑着说:“24小时待命,这工作性质,没有另一半受得了。你才刚来,Henry没敢把你当牛马使唤,以后你就知道厉害了。” 噢——要说这方面,他已经用了,还用到凌晨两点。 盛致以为是偶然事件,没想到这才是常态,心往下沉一沉,原来高薪是寿命换的。 离开前余朗说:“虽然Henry不爱教,但以你的悟性跟着认真学肯定受益匪浅,他毕竟是瑞廉最好的媒介经理。” 就他啊? 盛致吃了一惊:“他?最好?” 余朗点头认真道:“他有一套的。” 盛致回头一琢磨,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 长成那样还能留在长腿帅哥如云的瑞廉,张嘉桓必然有两把刷子。 盛致还在感慨,这杯咖啡喝得挺值。 余朗对她的帮助没完。 中午在食堂刷卡吃饭,茫茫人海中,余朗又找到她:“你说你啊,离你最近的人你问过吗?上午做简报时我多嘴问了一句Lynn,她也想住在公司附近,学校已经没课了。” 盛致问了很多人,确实故意避开了李和铃。 她的思路是两人组内竞争,如果现在合租一室,三个月后一走一留,到时候收场尴尬。 不过既然余朗带过话,那就绕不过去,他还说张嘉桓是公司最好的媒介经理,最好的或许有话语权,最后两个人都留下? 盛致马上找到李和铃,把同样的话带到,两人一合计,感觉关系又亲近了。 李和铃也介意室友的感情状态。 她对盛致的需求表示理解:“我就是因为大学室友总煲电话粥影响休息才想搬出来,深受其扰。” 盛致直接说:“我没有男朋友。” 李和铃不是按常理理解的,她深以为网上那场声势浩大的撕逼不会是捕风捉影,但如果盛致总在百亿美金俱乐部大佬之间周旋,大佬也不屑于下凡来两居室公寓。 李和铃说:“我也没有男朋友,有喜欢的人,是我们学长,我感觉我对他好感还挺明显的,但可能追他的女生多吧,他不怎么上心。” 盛致与李和铃一个学校,不奇怪,其实江城掌握话筒和笔杆子的大部分也都是校友。 盛致问:“比我大还是比我小?” 李和铃说:“他比你高一届。也在电视台,路澈,认识吗?” 盛致听说过,生活频道的男主播,没深交。 她实话实说,让李和铃松了口气。 李和铃:“我就怕你们在一个单位,万一不对付呢。因为他那个人,挺……厌女的。哈哈,我也不知道这么说算不算言过其实,他可能只是厌我,不过他涵养好,平时找他帮忙什么的,只要不谈感情,他都肯帮。” 盛致打消了她的疑虑:“基本可以算不认识。平时上班不在一层,我对他有印象,可能做节目前带过话让我对嘉宾关照一点之类的,这种人台里很多,一大半我没见过面。” 李和铃:“那没问题,再说他也不可能上我家来。” 两人一拍即合,迅速联系中介把公寓定下了。 下午盛致打完媒体电话,抽空回家把东西打包,找了搬家公司速战速决。 李和铃东西更少,从寝室带了些当季衣物和必需品,直接入住。 盛致卧室朝南,是主卧,比李和铃多分摊一点租金,两人很快协商好,没产生任何分歧。 如此一来,燃眉之急解决了。 小铃到底年轻热爱生活,把房间草草布置后就拍照发了朋友圈。 文案很鸡汤:房子是租来的,但生活不是。 于是,以余朗为代表的一众同事都知道她搬到公司附近了,余朗还额外知道,盛致也搞定了住处。 晚上应酬时,余朗特地向韩锐透露了这个消息,当然没有直说。 他和另一个同事当着韩锐面聊起了“Henry手下两个新人”的工作能力,装作不经意地说起了:“她们俩有点竞争,但意外的关系挺好,一起租房是室友,住河滨府。” 韩锐一掀眼皮:“他们工资也不少啊,住河滨府。” 余朗知道老板听出了弦外之音,接话道:“河滨最小户型现在月租两万上下,均摊的话,挺合适,也没必要太委屈。” 韩锐离开饭局给助理打了个电话:“我今晚去河滨府住,你把房间收拾一下,河滨府的椭圆机处理掉,换成和中海湾一样的品牌型号。” 老板在中海湾的椭圆机是去年的新型号,和过去型号差别只在加了一个阻力梯度。 他斩钉截铁要换,助理只能照做。 最多无非是和他确认一遍。 助理问:“是购买一模一样的吗?” “嗯。不要搬了。我最近都会住河滨府,其他必需品你看情况一样来一套。” 助理不太理解,老板常住的中海湾距离他现在要住的河滨府不远,步行二十分钟内,公司几乎在中轴线上。 但他中海湾的豪宅比河滨府的面积大,明显住着更舒服,为什么要节外生枝搬这么一下,他也不敢问,只能以最快速度照做。 其实韩锐考虑得简单,面积和距离无所谓,只要住房内全套来个一模一样,他在哪里都能住下去。 关键是如果和盛致同小区,碰见的概率大一些。 至于为什么要碰见…… 他也没细想。 饭局结束后,张嘉桓来了个电话回报“慧萌”的大进展:“维权群有个家长是都市报的记者,就这件事写了篇专稿,主编通知了我,这篇稿子已经打回去了,我拿到稿子后发给客户看了一下,跟他们沟通置之不理会有持续影响,他们同意发布官方声明了。” 很常规的处理,主要取决于张嘉桓平时媒体关系维护得好。 韩锐对此没意见:“好,明天你再和余朗商量,让他去探口风。” 此时此刻,盛致正在观察那个维权群。 一会儿不打开微信,就多了400多条消息,群里的情绪又掀起新高潮,起因是“蕾蕾妈”的稿子被压了,作为领头人她有点沮丧,本来大家都在安慰她,忽然有人发现官微发了声明。 声明冷漠无诚意,还开了评论精选,只有三五个明显水军、夸赞慧萌的评论显示出来。官方这样傲慢,明摆着是拿准了家长们根本投诉无门。 的确,现在群里除了骂一骂,已经没有行动方向了。 盛致早以“锐锐妈”的身份潜伏进去。 锐锐妈:@蕾蕾妈稿件发出去了,只是普通新闻,有时稿件发不出去,反而是更好的新闻。 信息发出去,很快被一片骂声冲走。 盛致也不着急,过了三分钟,蕾蕾妈看见了这个@提醒。 蕾蕾妈回复:你的意思是走自媒体? 盛致莞尔一笑,一点就通嘛。 9. 车马费 近水楼台没那么理想化。 虽然就住在同一个小区,但要碰见也不容易,河滨府很大。 盛致租的是靠马路的四栋只租不卖的精英公寓之一,韩锐住的是小区中心位置临河的楼王,进出小区的路线上没有交点,从地理位置来说还隔着河。 更不用提老板和员工的身份差异,双方出入的时间也时常错开,盛致比韩锐早出,韩锐比盛致晚归。 一大早,盛致提前赶到新品发布会现场去帮忙。 组长杨沛对盛致的来头也有些顾虑,怕她太出名引起骚乱,没让她在门口负责签到,安排了两个实习生男孩。 盛致在会场里给已经进场的媒体老师引路落座,大多数人能认出她,有些惊喜有些淡定,但是几乎都会礼貌地停下来和她交换名片。 要是瑞廉的普通实习生,媒体老师们可能不会特地交换名片,盛致不一样。 只有一个女记者,文绉绉戴副眼镜,很标准的知识青年模样。 她说话十分得体,却没和盛致交换名片。 盛致觉得反常,主动提出能不能交换名片。 这记者一瞬间慌张,摸摸身上的口袋,尴尬地说:“今天只带了一张名片,刚才在门口签到出示过就给门口的男生了。” 盛致拿起手机:“那我们加个微信吧。” 好像不是错觉,加微信她也勉为其难的样子。 扫码加上后,盛致先主动把自己的电子名片推过去。 记者简单回复了她的联系方式:信息时报,姜近,185****1644 盛致的眼神微微一变。 姜记者尴尬地冲她点头一笑,加快步伐去前排落座了。 盛致和姜近很熟,刚上小学时两个人父亲都还在部队,天天一块在废弃铁轨上玩的开裆裤朋友,长大后疏远一点,但还保持联系。 工作后盛致在电视台,姜近在报社,工作没有太多交集。 姜近唯一一次为公事找她,是给她看一篇发不出去的稿件。这篇稿件出自姜近的手笔,剑指某即将IPO的集团涉嫌关联交易,稿件被信息时报社姜近的上司打回来了。 盛致看了内容,质疑有理有据,如果不是心虚为什么要封锁喉舌? 盛致在一个峰会上援引这篇未能发出的稿件对该集团的董事会主席发问,掀起轩然大波,致使该集团IPO进程暂停、遭到证监会问询、与此相关的两位银行行长被查,而三个月后,就是盛致遭报复登上热搜之时。 虽然被当了枪使,盛致并不记恨姜近,这是她出于新闻道义决定揭露的真相,而姜近和她一样,也是个有新闻理想的菜鸟草根罢了。 就在热搜风波之后,姜近还发过问候微信给盛致。 盛致怎么会认不出姜近的长相? 完全不是眼前这位。 盛致觉得事有蹊跷,去会场门口找登记签到的同事确认。 “里面有个自称《信息时报》的记者姜近,根本不是姜近本人。她说她把名片放在你们这里了,让我看一下。” 负责登记的两个男生面面相觑,在收获的名片中找了又找,没发现这个姜近。 其中一个男生说:“信息时报社倒是有另一个叫吴思昊的男记者,他给我留了名片。” 这边讨论多多,耽误了签到进程,门口逐渐积了一些媒体老师在排队,这是组长不太乐意看见了。 杨沛快马加鞭疾步赶来:“怎么回事?” “发现了一个冒充记者的人。”盛致说。 杨沛看了看花名册上登记的两个时报记者名,马上做出了判断:“是‘会虫’,来骗吃骗喝拿礼品的,”他抬头问接待的男生,“礼品给出去了?” 实习生如履薄冰点点头。 杨沛有些无语:“算了,吸取教训,先不要影响后续工作,之后登记核对要谨慎一点。凡是名字和花名册上不一致的,都要问清楚怎么换了人、是谁联系的。现在‘会虫’很猖獗,你们瞧不上这点车马费,但好多骗子乐意过来骗吃骗喝。” 那两个男生点头称是,继续工作。 盛致开了眼界,回到会场内去搜寻刚才的女人,果然早就不见踪影。 通常而言,瑞廉给媒介车马费算慷慨,一份礼物中红包500,市面上行价是300到1500不等,贵的多是专访。 但这么点小钱,也有大把人盯上。 今天大家都被行业蝗虫影响了心情,做事多少有点倦怠。 一个小时后,盛致又远远望见杨沛表情难看地把实习生之一拉到角落教育,绝对是在骂人。 找知情同事打听一下得知,新来的实习生怕会虫偷拿的那500事后需要自己承担,后面来的记者不仅严加审核,而且他擅自改动了红包金额,一家报社来了两个人,他拆成单个红包250,记者拿到这种数额的红包啼笑皆非,对杨沛当个笑话说起来。 盛致听听就算了,这种事不好发表意见。 车马费是行业中的灰色领域,盛致对这潜规则尤其反感,新闻不该是有偿的。但是平心而论,发布产品这种消息作为新闻还差点意思,不付钱哪有记者愿意劳苦奔波。 虽然她不赞成,但是发250金额的红包被骂也不冤枉,情商过了及格线都做不到这么天才。 发布会开始,有级别更高的前辈去控场组织,轮不到新人。 盛致闲了下来,吃吃糖,刷刷手机,听产品介绍,觉得很无聊。 发布的产品是洗衣凝珠,成分讲得太专业会让人犯困,只能讲效果,无非是留香和柔顺,说不出让人耳目一新的东西。 会场里待久了有点闷,盛致安静离开,在走廊呼吸新鲜空气。 阳光很好,从酒店高层望下去,马路上细碎的金点子闪闪烁烁,车辆井井有条从璀璨的航道中穿过。 她身上热起来,把浅蓝色开司米外衫搭在胳膊上,单穿一件木耳领的丝质衬衣,温温柔柔,融化在光的通路里。 她想给新家添一个白色梯子,爬高时可以应急,平时也不收,在上面摆两盘绿植,绿色配白色,一定很好。 又想把购物车里的智能窗帘轨道删去,换房搬家让这个月支出又暴增,没必要花这钱,拉窗帘累不断一只手。 心里生出这么多盘算,她自嘲有意思。 盛致呀,8岁看一线大牌走秀,看上秀款的裙子,北城新光和江城恒隆那时候还主打卖包,都没有这款。理所当然地和妈妈飞去巴黎试,以为日子永远那么过。 十几年过去,没想到日子还可以这么过,生活用品也要在购物车里加加减减。但这也不算什么,日子过得更拮据也大有人在。 她觉得见过不是坏事,人往高处的见识能开拓眼界,往低处的见识能增加同理心、让人生走得更扎实。 罪魁祸首韩锐见识过这种日子吗? 没有吧。 他自己才是个花瓶。 她刚露出一点微笑,突然,身后会议厅的门开了又关,发出压着怒火的噪音。 不是错觉,一个记者像鸽子似的扑腾出来,从她面前一晃而过,嘴角往下耷拉。 紧接着,又接二连三出来一串参会记者,个个人脸上像蒙了灰。 眨眼怔愣的片刻功夫,离场的记者少说有二十来个。 出事了?! 盛致惊出一身薄汗,逆着人潮往会场里去,迎面撞见杨沛手拿几个礼品袋焦头烂额地追着朝外走的记者赔礼道歉,姿态低却熄不了火。 那记者边走边把礼品袋撒到杨沛怀里:“为什么要这么污蔑媒体?给这点小恩小惠就能不把人当人?有什么了不起?退给你好了!” 盛致不敢贸然上前参合,赶紧逮住一个前辈姐姐问来龙去脉。 姐姐也满头冒汗:“被实习生坑惨了。被Eric说了几句他不服气,发了条嘲讽的朋友圈,拍了会场上一片媒体,配文说:臭要饭的连拿人的手短都不懂,矫情死了。被有心人截图传开了,媒体老师们给气得够呛。” 可真是麻烦大了。 照盛致自己最近做的功课来看,媒体老师在公关面前是高高在上的,拿车马费和发稿并不直接挂钩,到场的记者皆有礼品,但是领了礼品并不一定每次都出稿子,出不了的通常也不会计较,就当是作为日常维护媒体的支出。 今天这种媒体老师大规模离席的情况不容乐观,这次甲方的宣传指标很难完成,还破坏了与一大批媒体的长期关系。 怀疑这位毒舌小朋友,是对家公司派来的卧底。 现在暂时顾不上他,事情一出,亡羊补牢,所有前辈哥哥姐姐都在倾尽所能联系自己相熟的媒体老师前来救场。 也不容易,就算关系再好,记者们也有记者们的行程规划,提前一天尚且难以约到,更不用说这种临时起意的邀请。 折腾到发布会结束,没有几个记者赶来救急。 盛致给杨沛出主意:“发brief给纸媒记者让他们写稿不现实,不如增加自媒体营销那部分预算,给要点让他们做宣传,好歹完成了任务。” 杨沛给她个白眼:“就是预算不够才要开发布会,二三十万开一场发布会,首先有个活动声势浩大地摆在这里,几十家有知名度的纸媒宣传看着场面也漂亮。这点钱摆在互联网上算什么?一个稍微大点的公众号开价就是二十万。小账号没用,甲方也不是傻子,数据真的假的不会看不出来。” 盛致说:“我有个做自媒体的朋友,我问问他。先解燃眉之急吧。” 这个“自媒体朋友”自然是王灵均。 网红和网红大多是朋友,表面炒作也好,报团取暖也好,大部分都卖了他面子。 发一条广告,广告方不挑剔、不需要多次磨合改稿、不纠结投放数据回报,还能和知名PR友好往来,哪个自媒体不愿意雪中送炭呢?那炭又不是什么珍奇异宝。 但盛致心里门儿清。 人情归人情,王灵均的人情也是人情,这次他请别人帮忙别人帮了,下次别人求他他也得答应,100个人要他回报,都来要求免费营销,他自己收入受影响。 一码归一码,不能白用。 不过杨沛确实请不出这么大笔额外支出,盛致也没与他为难。 下午精疲力竭回到公司,盛致在韩锐办公的42楼转了两圈,发现他没有早退。接下来就只剩守株待兔的“巧遇”。 韩锐出了办公室一眼望见那抹颜色温柔的剪影,感觉世界倏忽安静许多,速度也缓慢下来。 她背对他,倚靠一块落地玻璃,好像远眺出了神,雪白脖颈的向光面亮得晃眼。 快到下班时间,走廊里聚着一堆等电梯的员工,见他来了,纷纷向他问好。 盛致站直了,转过头,混在人群里娴静地颔首,没有多余的举动。 但韩锐冥冥中就觉得她是特地来找自己的,她眼神有些依恋,像要把自己藏进瞳孔里,牵扯带走。 一般而言,韩锐下班后直接去地下一层车库,而大部分员工是去一楼,因此他们让开一条道让他走向电梯里。 而盛致最后进电梯,站在离门最近的地方,中途有人要去一楼之外的地方,她就不厌其烦地走出去让出通道,再回来。 韩锐的视线跟着她进进出出,她背对他的时候,他目光落在她修长的后颈上,深蓝色的员工卡挂绳把皮肤衬得更白。 她不会平白无故来找自己,他猜是工作遇到了什么麻烦。 电梯到了一楼,人们齐齐往外涌。 韩锐没去地下一层,而是走出来叫住她。 “盛致,”等她停住脚步转过身才问,“今天立洁的新品发布会出了什么岔子?” 几个同时停住脚步的员工听见工作内容,不觉得有八卦,快步离开了。 盛致的眼睛和他遇在了一起,她没动,他在动,走到她身边的亮处,余晖掠过他硬朗的眉骨,描出一条温暖的弧线。 她站在人来人往的大厅里对他说工作上那起突发事件。 明明对话内容不带感情色彩,他却听出了克制的缠绵。 韩锐善解人意,听完来龙去脉就弄明白她的来意:“这个媒体费用不支付说不过去。按市场报价打个七折,你看合不合适?” 盛致说:“我觉得正好。中间人不差人情,也没有中间商赚差价。” 韩锐粗估了一下总价,给助理打电话,让他去走账,顺便不忘嘱咐:“算杨沛项目组的支出。出现这种失误,酌情扣他一点奖金。” 盛致听了一惊,会不会让杨沛记仇。 挂断电话,韩锐波澜不惊地瞥她一眼,解释道:“要让他涨点教训,带不好实习生,就为实习生买单。” 接着他换个话题:“我这里正好有个饭局要准备,你跟我走。” 哦豁,与虎谋皮,骑虎难下了呗? 10. 应酬 韩锐觉得盛致对自己有点意思。 之前他主动一点,她还不解风情。这次算她主动吧? 去酒店盛致只能坐韩锐的车,她想像他的秘书、随从那样坐在副驾,他把她叫到后排一起坐,意思是路上有话要说。 车驶出去,韩锐开始用微信一万一万给她转账,叮嘱她一会儿机灵点。 盛致当然知道那钱不是送自己的:“我们请客?” 韩锐说:“我们买单。” 他简单介绍今晚做东的领导什么职级,作陪的几位是什么职级,被招待的客人分别是什么身份。 盛致听到客人中有电视台系统的,已经开始忐忑,外地来本地挂职待了多久、了解多少、知不知道自己、韩锐为什么要拽上自己?是虚荣显摆还是有其他目的? 韩锐用余光瞥她一眼:“都是四五十岁的老头,你在他们眼里无足轻重。” 盛致:“……哦。” 不是,四五十岁你就叫人老头,礼貌吗? 话是这么说,实际韩锐没把她当无足轻重的人,路上他叫司机转个弯先去商场,要给她买裙子。 盛致脑中警铃大作:“老板我没有特殊任务吧?没有的话我觉得穿长裤平跟鞋没问题。” 韩锐心里觉得好笑,她把他当什么了,拉皮条的? 面上他还是板着脸:“你想要什么特殊任务?” 盛致:“…………灌倒他们?” 韩锐是真没绷住,笑了一点:“你别被灌倒就行了。” 他领她在商场一楼进专柜试了三条裙子,其实款式都一样,只有面料颜色差差异,她身材标准,穿什么就没有不好看的。 韩锐留了和蓝色上衣搭配和谐的一条,叫柜姐把另外也包起来,还顺手拿了两件早春新款外套一起结账。 盛致惊了,男人花钱怎么一点节制都没有。 无功不受禄,她不安地东张西望,但是不敢阻止,万一人家不是给自己买的呢?自作多情闹笑话。 就是给她买的。 韩锐刷完卡,接过柜姐递来的黑色大纸袋,回头对她说:“这几件你放在公司备用,以后有比较重要的场合,换上就能走。” 好吧,是为了工作,盛致勉强接受。 逛完这一家,他直奔对面鞋的专柜,在门口问:“这个牌子的鞋合不合脚?” 盛致感觉他有点赶时间,没有和他像推拉新年红包一样客气,反正拒绝的话他也听不进去,直说:“我穿隔壁那家。” 价位差不错。 韩锐转身去隔壁那家,没让她试,要了她的尺码就让柜姐找个蓝色给她穿上。 同样的,他又顺手要了另外两个百搭的颜色,香槟色、黑色,一并结了账,手里又多一个大袋子。 乘电梯上车这一路,韩锐一直把纸袋自己拎着,没有扔给她。 这让盛致有了点困惑,原本她认为韩锐对她还行,是因为梁老师打过招呼,可是再怎么“还行”,她也是员工,他也是老板。 老板给员工置办行头方便工作,这也说得过去。 老板给员工拎包,怎么也说不过去。 除非他并没有以“老板—员工”的关系看待彼此,而是“男人—女人”,男人给女人拎包才顺理成章。 狗男人想干什么? 见色起意? 盛致觉得这不是什么好迹象,狗男人自视甚高,看起来就没那么大量,无情拒绝他可是要“天凉王破”的,至少要重新找工作。 她忧心忡忡,警惕地坐得离他远一点,壁虎似的紧贴车门。 韩锐不可能注意不到这么明显的肢体语言,但一点都琢磨不透,给她买一堆东西她反而不高兴,上哪儿说理去? 盛致不高兴,他更不高兴,两人在车上不说话,低气压离奇诡异,冷战似的。 到酒店进了包厢,其他人还没到,韩锐在门口随便找了个位子坐下就开始点菜,盛致不知道自己坐哪里,只好满包厢闲逛,装作欣赏墙上字画。 菜点完了,韩锐终于开腔:“你不累吗?晃得我都心烦。” 盛致停在桌边搭着一个椅背,眨眨眼问:“我们坐哪里?” 她总是用“我们”这个词,让韩锐心里又舒服一点。 他指指三点钟方向:“我坐那儿,你坐我旁边。” 盛致乖巧地点点头,松了口气。 韩锐本来应该是副陪,但他又没有坐上菜的位置,那就是他的地位在发挥作用,说明没人会硬灌他酒。 自己坐他身边,是女伴不是跟班,也就不会有人灌自己酒,要看一看他的面子。 狗男人把自己当女伴,从长远来看虽然是个令人头疼的隐患,但眼前可以少喝点酒,是件好事。 可是盛致没想到,韩锐连一杯酒都没让她喝。 领导叫她干一杯,韩锐挡在前面替她说酒量差,替她干一杯。 这一关过去,后面敬来敬去她顺理成章地蒙混过关。 其实盛致跟过爸爸应酬,她年轻身体好,喝个一斤半白的才刚到微醺。韩锐这么照顾女士,倒有点让她感动了。不过转念一想,一开始在美女面前肯定都会装装绅士,还是不可信。 酒过三巡场子热闹了,领导也有几分兴奋,提到下个月女儿女婿要订婚。 大家一致祝贺,问订婚仪式怎么操办。 领导说就家里人聚一聚,大家又很遗憾。 领导酒喝多了兴高采烈,打电话叫女儿女婿过来和大家打个招呼。 盛致本来觉得和自己没什么关系,埋头吃菜,一听新郎是卢云翎吓得魂飞魄散。 卢云翎是盛致爸爸集团里一个副总的儿子,他爸爸跟着她爸爸“打天下”的,两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算是青梅竹马,卢云翎年少时追过盛致,盛致没看上。 虽然没成恋人,但见了面肯定能认出来。 要知道现在在她爸爸口里,盛致可是在留美深造,这一见面不得全穿帮了。 韩锐想找她说正事,一转头碰上她宛如见了鬼的表情,怔愣住了,先问:“你干嘛?” 盛致迅速找回失控的表情管理:“内急。” 韩锐:“…………” 不想和她说话了。 韩锐拿起手机给她转了一万,稍稍平复心情,才靠过来耳语:“你兑水敬领导一杯,假装喝多了出去一趟,便利店买个红包,换点现金。回来时顺便把账结了。” 盛致懂了他的意思,订婚不摆酒,主人公要来这里,宾客们当然得表示一下。 她端着酒杯起身敬酒,说几句场面话就一饮而尽,装作不胜酒力,连连咳嗽说“喝多了,好辣的酒”,顺利脱身。 什么好辣的酒? 好莽的女人、好大的戏瘾…… 韩锐注意到了她没兑水,心更累了,追加一条微信:[你别真醉了数错钱] 他眼见着对话框上方变成“对方正在输入”,又变成盛致的名字,但是什么也没回过来,就这样没了下文。 可以肯定她已经醉了,不然怎么这么无法无天呢? 盛致庆幸之前勇敢开口买了合脚的鞋,虽然是高跟,东奔西走没觉得吃力,很快把红包买了、现金取了、在前台把账结了,回包厢前却有些迟疑,怕卢云翎已经在里面了。 在门外徘徊几圈,给韩锐发了个消息:[女儿女婿到了吗?] 韩锐回复:[刚到,你还有多久?] 噩梦成真! 盛致第一念头想干脆说自己摔断了腿回不去了,可是现金红包没送到又耽误正事,踌躇半晌,退到楼下,给他发微信:“老板你能下楼拿一下吗?我不太方便。” 过一会儿,韩锐下了楼,本来纳闷,见她一身酱汁、脚边满地狼藉,马上就明白了,猜她冒冒失失跑太快,撞上了送餐的服务生。 也不便建议她再上楼,女孩子毕竟爱美。 韩锐蹙一蹙眉,接过她的红包:“好在快结束了,你认识我的车吧,让司机送你回家。” 盛致不知他哪来的自信别人整天盯着他坐什么车:“不认识。” 韩锐:“…………” 没辙,只能帮她把司机叫进来,郑重交付。 盛致还在琢磨他的话,快结束了,司机送她,车一开走不能瞬移回来:“要不我在车上等你?” 韩锐:“William的车来接我,还有下一场。你只管走吧。” 盛致觉得他已经喝得不少了,一听有下一场,感觉不妙,脱口而出:“下一场?你行不行呀?” 怎么说话呢? 韩锐拧起眉,又不想和她说话,挥挥手让她走,自己先转了身,离开的步伐六亲不认。 得了,好心当成驴肝肺,盛致也懒得操心了。 上了霸总的宾利,报了自己的住址。 司机顺口接话:“那和韩总住一起。” 盛致:“……话可不能乱说哦。” 他意识到话有歧义,兀自笑起来:“哈哈,是老板最近也住河滨府的意思。” 盛致没往心里去,看他年纪好像比自己小,毫不拘谨地攀谈,问了才知道,他比自己大。 司机爱笑:“我读过大专当过兵,退伍两年,肯定比你大。” 盛致说:“我爸爸也当过兵。” 司机听了有亲切感,又和她聊开了,话题不知不觉从部队过渡到韩锐身上。 盛致又开始操心:“他要是喝太多,有人照顾他么?” 司机笑着说:“那肯定没有啊,老板的安全联系人都是我。” 盛致腹诽,这算笑得出来的好事? 又不是老板死了你能分到遗产。 盛致:“这么大资本家,家里连个佣人也舍不得请?” 司机听见她称呼资本家,又笑,笑点实在低:“老板很孤僻的。凡是家里做事的人,绝对不能和他碰面,碰见了就会被开。” 行吧…… 说好听点,领主意识强,司机用个贬义词就很妙。 盛致往车后背靠过去,彻底不操心了。 本来想关心他一下,拉倒。 这种人死了也是自己作的,反人类人设统一了。 谁知晚上十一点半,盛致洗漱完毕,正美滋滋地敷着面膜躺在床上刷手机,收到一条微信: [你家有吃的吗?我饿了] 好烦啊……都上床了谁想下床。 但是灵机一动, 可以趁机把老板毒死吗? 11. 田螺姑娘 盛致估计是小退伍兵司机回去告诉他了,自己和他一个小区。 回忆一下韩锐晚上喝的量,她离开时他就已经眼神有点迷离,这还不算后续的,图谋不轨应该客观上不行,他无非就是自己难受还折腾人。 这时间能叫到的外卖只剩烧烤生腌,娇弱少爷吃下去,恐怕不用下毒就噶了。 盛致回道: [是你主动叫我给你带吃的,见了面可不能开掉我] 韩锐:“…………” 怀疑司机小何对她说了自己坏话,想开了小何。 盛致在厨房里搜罗一圈,冷锅冷灶冰箱没新鲜菜。 平时只有她会开火,小铃是父母宠爱的女大学生,不会做菜,有时蹭着吃一些,帮着收拾碗筷作为答谢。 “粮仓”里有海鲜谷物粥底,最方便快捷的办法就是用电压锅给他压一锅。 盛致不想让他知道自己特地为他下厨,免得他“恃宠而骄”,漫不经心地回复: [有点剩的粥,我加热一下,等二十分钟] 韩锐被气到了,面对这条微信感到心梗。 作为一个公关连话都不会说,“有粥”你就说“有粥”,你不说“剩的粥”我也不会知道,让我知道了就很膈应。 而且你白天跑会场,今晚有饭局,你那粥能是哪一天的?简直思细级恐! 我妈都没让我吃过剩饭! 但是吃人嘴软,他也不好发牢骚,决定把她先叫过来,看看究竟是什么粥,说不定看看就饱了。 冷静下来,把自己的楼栋门牌给她发过去。 盛致有盛致的不爽,把米放进锅拿起手机一看。 连个谢字也没有,就一个地址。 把人当外卖。 过两分钟,他又追加了一条: [怕我等得睡着了,你来了自己进门,我家密码是:123321] 盛致无语,这也心太大了,坏皇后上门送毒苹果都不用敲门。 二十分钟后,各自内心骂骂咧咧的双方成功会面。 盛致把粥从保温桶里倒出来,韩锐就“真香”了。 陈的粥还是新鲜的粥,他看得出来,视线落在盛致的手上,修长的指甲上了透明甲油,乍看保养得精致,细看划痕不少,右手无名指内侧有一道泛红的新鲜伤口。 她其实不像会做事的人,他问有没有吃的原本指某些膨化零食,一时感动,老实坐下道了声谢。 盛致气顺了,不再对他甩脸。 但好景不长。 韩锐喝了一口,先品出鲜味,后品出咸味……太咸了,眉头蹙了一蹙:“是不是放多盐了?” 盛致面不改色:“没有啊,我喝着挺正常,老板你好挑剔。” 韩锐赶紧改口:“那是我醉得厉害,味觉出了问题。” 盛致也不是故意PUA他,自力更生以来,她的厨艺一直是意识流的厨艺,哪怕菜谱上清清楚楚写着几克盐也懒得称量,随手一挥就是“少许”,咸淡全看运气。 今晚只是时间匆忙,韩锐运气不好。 韩锐不太清醒,被糊弄得死心塌地,认真地把整碗粥喝完。 盛致对他的歉疚转瞬即逝,心说:没事,这也是为了他好,多吃盐就会多喝水,加速解酒。 她出于职业习惯,一直仪态很好,随便往哪里一站腰杆笔直。 但有时候这也有弊端,比如现在。 韩锐觉得她站在旁边盯着自己不太合适,她又站得那么正,像侍餐仆从。 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对面的座位:“坐。” 等她坐下来,韩锐感到更不自在了。 被人盯着一口口吃饭的滋味并不好受,只能不去看她。 韩锐垂眼一勺一勺无声地舀粥,心中还是琢磨盛致,她身上有太多矛盾,显然她很注重形象,也很擅长利用美貌,但是和他相处时却很明显感觉到她在把魅力收敛着,一个多余表情也无,冰冷得像个答录机——除了请款的时候。 是他不值得她浪费表情? 韩锐慢条斯理地开口:“我很好奇你以前为什么要拉黑我。我们,有什么过节吗?” 哈哈这个渣男,果然想不起来了。 盛致微笑起来,和颜悦色地拿出早已准备好地说辞:“没那么严重,我的习惯是对不需要经常打交道的男人统统拉黑,你也见识到了,没见过面说过话的都能闹出绯闻,我可不想因为多发了一句新年群发问候身败名裂。男人这种东西沾上了准没好事。” 男人这种东西…… 韩锐搅动勺子的动作停下来,嘴角不可抑制地上扬。 盛致知道他笑什么,小声咕哝道:“老板就不算男人了,老板在下属眼里是无性别的。” 不知道为什么,韩锐很喜欢听她说这些傻话,童言无忌似的,没有心智成熟的人会和小孩子较真。 他甚至希望再听一点,抬头笑对她:“能问问你为什么讨厌男人吗?我以为像你这样漂亮,从小到大都不缺男人的仰慕和优待。” 盛致说:“但如果我想得到一些权力的同时他们也不想让渡,就不可避免会发生冲突。” 韩锐:“那不一定,思考可以掌握技巧,能回避冲突而达到目的岂不是更好?” 盛致:“我不希望当我想救希腊人的时候,技巧是一条爱情魔法腰带。” 韩锐收敛一些笑意,认真问道:“那你想怎么做?身穿铠甲,金光闪闪,从他们脑袋中跳出来,在他们面前挥舞长矛?” 盛致:“我的技巧也不是变成精神男人。” 原来女战神的作为她也不敢苟同。 韩锐刚想回应她的话题,她就继续说下去:“以你受过的西方教育大概认为,要成为女神只能成为神的妻子、情人和女儿。可在东方,成为女神有其他途径。” 他在脑海中迅速过了一遍希腊罗马神话中的女性,的确有她说的共同点。 他不是只受过西方教育,她对他认识太浅薄了。 但他并不急于在她面前证明自己多有学识,他更想听她发表观点。 韩锐谦逊道:“愿闻其详。” 盛致:“她可以漂亮,也可以人面兽身,只要她掌管灾疫和五刑残杀。” 韩锐左手摸摸下颌思索须臾:“但是她都不一定是女人,有观点认为他是以豹为图腾的部落首领,豹名为貘声近似母。” 盛致很意外他接得住梗,惊喜瞬间,又反问:“母系社会,部落首领为什么不能是女人?” 韩锐笑着说:“明白了,我会留意你的能力。” 这是韩锐对这晚与她的谈话最后的印象。 到凌晨三点他酒醒了,人也醒了,在家里转了一圈,和平时一样安静冷清,仿佛没有人来过,如梦一场。 盛致把她带来的保温桶都带走了,四下收拾得干干净净。 田螺姑娘? 韩锐努力回忆她离开时的场景,发现没有丁点印象。 他对断片感到一丝不安,转身进监控室把几小时前餐厅的影像调出来。 喝粥时他和盛致聊了几句,因为监控无声,并不能知晓在神话之后他们又聊了些什么。喝完粥,看盛致的肢体语言似乎是在提出借用他的厨房冲洗一下餐具,他本应该阻止她,自己动手。他很奇怪自己为什么没有阻止,又很快恍然大悟。 盛致一进厨房,他竟然就伏在餐桌上睡着了。 等盛致从厨房出来,看见此情此景,当然首先是站在原地愣了一愣。 不仅盛致瞬间的石化惹人发笑,这之后她凑近试探韩锐是装的还是真睡、是睡着还是停止呼吸的一系列动作都非常像卡通片。 韩锐笑场的同时,又感到些许头疼。 盛致确认他并无大碍,挠挠头,慢吞吞从餐厅逛到客厅,又逛回去,好像有了主意,放下手里的餐盒,把他架起来,弄到沙发上。 韩锐对此感到惊讶,他保持一周四次健身,盛致一个女人扛他这个体格从画面上看,似乎也不怎么吃力。 盛致把他扔在沙发上后,又调高了客厅的恒温空调温度。 看来她不是不细心,只是没耐心。 她把他的大半个身体卸在沙发上,但小腿根本没有离地,她也不打算帮他把腿搬上去摆好。 这就是韩锐发现自己以字母“J”的姿势从沙发上苏醒的原因。 更让人恼火的是,韩锐从监控录像中看见,她收拾好出门前,对着沙发上的自己清晰地比了个中指。 不气不气,不跟这种两幅面孔的小丫头片子一般见识。 韩锐气得直到天亮没再睡着。 他不愿臆断盛致的过往,但又打消不了已成型的推测,她交往过的男友绝不是和她传绯闻那三个年轻人,应该上了年纪。 正因如此,盛致才任性、骄傲、放肆着,没有服务精神,也难以被小恩小惠取悦。 她是被包容宠溺的一方。 也算她的幸运吧。 说不清为什么,韩锐心里酸溜溜的。 早晨出发去公司前,他给盛致发了条微信: [你放心睡到中午,不会扣奖金] 盛致没回,果然没醒。 到了公司,韩锐叫助理去给行政打招呼:“盛致今天不上班也不用管她,昨晚临时被我拉去酒局喝多了。” 助理反而有点同情盛致,他深知韩锐不会喝酒,被他拉出去挡酒的通常九死一生。 不过去而复返,他敲门给韩锐回话,事态发展出人意料。 “人事说盛致按时打卡上班了,我去33楼看过,她在位置上。” 看韩锐的表情,这应该也在他意料之外。 真有意思,很少有人能超出他的预料。 除了意外,韩锐还有点遗憾,好像一直以来没能帮上她什么;又有点失落,盛致醒了为什么不回消息? 他以为昨晚聊天时对方也能体会到精神的匹配,难道晚上发生的事白天就不作数? 这个早上的意外才刚刚开始,张嘉桓在办公室外等着汇报。 韩锐处理完手头的签字许可就把他喊进来。 张嘉桓:“慧萌的案子暴雷了。” 韩锐愣了愣,他记得张嘉桓上次说过记者稿件已经被压下来,几乎把慧萌这个小风波忘了。 12. 嘴替 那位记者家长的稿件被退回后,几个X音博主把稿件的主要内容提炼出来,做成耸人听闻博眼球的短视频,反映家长们的正当诉求被早教平台捂嘴。 维权群家长们不断去呼应,增加了热度。 又因为X音侧偏重于下沉市场,这种育儿话题很容易引起退休阿姨、宝妈们的共鸣,没有任何外在营销推动就出了圈。 这个“雷”其实还算不上“雷”。 慧萌一开始没放在眼里。 互联网平台有互联网平台的傲慢,网上舆论在他们看来只是一串数据,只要不是大是大非的问题,找公关公司联系舆论平台限流降降热度,过几天就被人忘了。 到这一步,稍微有点经验的公关公司都能做。 慧萌这次祸不单行,因为舆论声量太大引起了监管部门注意,监管部门认为app技术上存在太多问题,要求慧萌下架整改。 App一下架,整个平台方寸大乱。 正常课程无法授课,老师和运营的工资却照常在发。家长那边却要求退款,打爆了12315和12345。 下架整改最让人头疼之处是必须通过监管部门再审才能恢复上架。 什么时候审、会不会被拖延? 以什么标准审、会不会被挑刺? 可操作空间太大了。 并不是每个公关公司都能做,但瑞廉可以。 韩锐的政府关系维护得不错,只要不是原则性问题,联络联络感情,帮着催促一下,进展会顺利很多。 不过涉及原则性问题,他也没有回天之术。 比如去年有个客户,游戏陪练性质的语聊app因为涉h被监管部门下架整改,韩锐知道是原则问题,通融的可能性不大,还是出面帮着沟通了。 监管部门甚至给了详细整改意见。 但是没用。 根本矛盾是,这app本来就是靠打擦边球吸引用户,用户们对它的终极期待和游戏没什么关系,就是和声优小姐姐撩骚罢了。 这家公司不惜做个了新app试水,让同一批声优带大家玩正经线上小游戏,宅男用户并不买单,觉得无趣,消费力几近于零。 如果按照监管部门的意见整改,即使再上架也没有盈利的可能。 事发至今已有一年有余,现状是没有整改,也没有上架,全公司上下装模作样开会上班,等耗光投资人钱的那天,也就到头了。 而慧萌不属于这种情况,仅仅是技术漏洞太多、运营机制不良,引发舆论危机,问题要轻得多。 韩锐甚至觉得,这次的处罚过重,有点敲警钟的意思。 一般非原则性问题,只会在应用市场暂停下载,不会影响平台本身日常运转。 这么一记重锤,终于引起了慧萌的重视。 十点多,慧萌CEO带了几个高层直接杀到了瑞廉商量对策。 韩锐烦他,余朗提过好几次,签了年框的客户,总是大放厥词明示暗示公关没用要求来年打折,他们是头一家,非常小家子气。 其实他们公司的大部分人就在马路对面那栋楼办公,过来一趟也容易。 韩锐是记仇的人,不想现在就给他们定心丸,至少要折磨他们忐忑几天。 反正这帮人也没预约,他推说不在公司,让肖君尧去应付。 人人都知道肖君尧就是个贪玩二世祖,他出面,满嘴跑火车吹上天也没人信。 管用的韩锐连人都不见,慧萌高管班子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肖君尧召集媒介部、客户部负责这个案子的小组和甲方一起开会做方案。 韩锐知道会叫上盛致,给她发了条微信: [开会你唱白脸] 这次盛致倒是秒回:[你把我当什么了?] 韩锐回:[我的嘴替] 盛致整理好开会的纸质资料从工位上起身,看微信笑了笑,抬头想邀李和铃同行,对方已经从工位上消失了。 她笑容凝在脸上。 昨晚盛致回家前已经扔了衣服和鞋的外包装纸袋,光抱着防尘袋回家。 李和铃也是中产家庭长大的女孩,父亲经营个建材公司,这两年受建筑行业不景气影响,盈利苟延残喘,给她的支持不多。 大学阶段每年偶尔用压岁钱或奖学金买个包,年轻女孩不向往这些不可能,这些专柜都逛过,看颜色加防尘袋质地就认得出。 刚搬到一起时,两个女孩聊天,互相了解过对方家境。 盛致还是那套“父亲有精神病,母亲是清洁工”的说辞,她觉得不算撒谎,只是没说清楚是“掌舵万亿市值公司的精神病”和“打理两千平豪宅的清洁工”。 所以以李和铃的了解,四五万一件的外套、八千一万的鞋一口气来好几件,靠家里、靠工资盛致都消费不起。 这不就意味着,她和外面疯传的是同一类人么,捞女。 李和铃本来对捞女也没什么意见,做捞女还装清高就有点虚伪了。 早上出门前盛致和她说话,她装没听见不接茬。 这会儿开会前,出发地目的地都相同,她又自顾自先走。 盛致很明显感觉到被无视。 韩锐虽然不想搭理慧萌的人,事情还是出了力。 趁肖君尧一群人和慧萌一群人在公司会议室互扯头花,他出门约人见了见面,把监管的意图搞清楚了。 回到公司把张嘉桓叫过来简单通了个气,做好下一步危机处置的安排。 盛致已经和其他同事一起下班回家了。 韩锐问到开会时盛致的表现,张嘉桓只给了两个字评价:“可以。” 韩锐自己的话都因此噎回去了。 我问你盛致的表现是为了让你惜字如金给点评吗? 我是让你用说书方式把场面像关羽战吕布一样说出来啊! 你这么高冷是为了抢老板人设吗? 算了,口若悬河不在张嘉桓的领域。 张嘉桓保持一张扑克脸,略带忧心地问:“按盛致的文案发,之后怎样才能防止她骄傲?” 韩锐笑了一下:“防止不了。” 张嘉桓见老板笑,马上放弃了这个念头,反正一把手不当回事,那她尾巴翘天上去也不关他的事。 两人在韩锐办公室商讨危机公关方案接近尾声,肖君尧突然又毫无征兆地闯进来:“Ray!牛逼了!电视台出事了!” 韩锐第一反应又是哪个漂亮女主播爆绯闻,态度有点懒懒的:“什么事?” 肖君尧:“刘台长死了。” 韩锐:“…………” 这种事为什么用“牛逼”形容? 电视台副台长刘仁信,和梁志峰一个级别,但资历年纪比他老,倒也没老到寿终正寝的地步。 韩锐记得自己中秋前才去他家送过月饼大闸蟹券。 他抬手掐了掐眉心:“怎么死的?” 肖君尧:“不知道,突发死亡吧,120大张旗鼓停在‘梦临黄浦湾’折腾了好久,有钱人也八卦嘛,消息传出来是刘仁信。” 韩锐沉吟:“这就很蹊跷了。” 梦临黄浦湾是市区的高端别墅,均价高于3000万,他一位体制内领导按常理负担不了那里的房价。 但是工作日大白天,他不在单位上班,死在别人家,就更扑朔迷离。 肖君尧看了眼张嘉桓,张嘉桓立刻站起来说:“那我先去处理慧萌的事情。” 韩锐点头。 无关人士退场后,肖君尧亚低声说:“刘仁信是班子里最反对《财经零距离》的,节目撤销有他的功劳。” 韩锐等了半天下文,肖君尧却不说了,不知他卖什么关子,催问:“然后呢?” 肖君尧理所当然道:“盛致肯定痛恨刘仁信,刘仁信暴毙,你去告诉她,千金一笑嘛。” 韩锐叹口气:“……先不管盛致。一个大领导突然死在不该死的地方,你不想破案光想着千金一笑?” 肖君尧:“案情很简单啊。尸体抬出来那栋别墅主人据说是申宇的老板谢宇航,刘仁信一个谢顶老男人,谢宇航一个麻子脸老男人,能有什么故事?” 申宇也是家公关公司,不过它自称咨询公司,大部分业务和瑞廉重叠,相当于“对家”。 韩锐正襟危坐:“当然有啊。刘仁信死了,谢宇航靠山就倒了,你不就能把君腾汽车的业务抢过来?” 肖君尧苦恼地摆摆手:“他不太可能换公关。” 看来肖君尧上次试水可能在他那儿碰的不是软钉子。 韩锐锲而不舍:“试试呢?今非昔比了,刘仁信毕竟死了,他麾下那么多门徒未必为谢宇航所用。” 肖君尧依旧像泥一样滩在沙发里没兴致:“他根本不需要公关,也不听公关的建议。连他自己公司的公关部都摁不住他。” 韩锐:“我看过盛致对他的访谈,他话里有破绽。一般来说,观念上贬低女性的人,即使伪装得再好,时不时就会流露出来,要找到更多破绽不难。” 肖君尧也只是大大咧咧,并不蠢,很快就理解韩锐的暗示,要爆一堆宋云开的负面消息让他觉得现有公关靠不住。 但他还有顾虑:“我们不是不做黑公关吗?” 韩锐:“我们只是为盛致做正面营销。” 肖君尧兴奋地从沙发窜起来,出门前对韩锐比了个拇指:“……当代周幽王。” 慧萌的危机在三天内就解决了。 微博和微信公众号发的都是盛致的公关文案,而且是她当天晚上写的第一版。 张嘉桓的顾虑没有成为现实,盛致并不感到骄傲,只觉得张嘉桓在整她。 盛致在那场工作会议上的表现,韩锐陆续从别人那里听到一些转述。 一位慧萌市场部的主管特爱抢话,余朗陈述,他打断自己说;张嘉桓陈述,他打断提出反对意见;到了盛致阐述方案,他还是这套,别人一句他一句。 盛致没让着他,每当被打断后,也反向打断他,甜甜地掐着夹子音问:“不好意思,可以让我把我的话说完吗?” 市场部主管也不好和这种懵懵懂懂又态度良好的职场菜鸟翻脸,半截话就被噎了回去。 下次他打断盛致,盛致依然是这句台词。 这句台词出现频率太高,相当于把他毫无技巧的抢白搬上台面反复强调。 慧萌CEO是为了迅速解决问题来的,这十分拖延时间,又让他觉得相当没面子,回去就把人撤换了。 肖君尧在此后几天一提到盛致就乐,说她“茶茶的,真可爱”。 韩锐寻思她比自己预计的还聪明一点,身份不同,她现在把锋芒藏起来了,扮新人很入戏,装傻充愣、借刀杀人。 余朗对她也多有夸赞,觉得出了口恶气,平时早被那个强势男人烦死,不用和他再打交道真是太开心了。 其他客户部同事对她也都是好评,首先她是个美女,说不好将来飞上什么高枝,搞客户关系的都觉得多个朋友多条路;其次她看起来傻白甜,没有动谁的利益蛋糕,不会引来针锋相对。客户部一些人反而对她放下身段从零开始很是敬佩。 慧萌结束整改恢复上架,CEO当天就拍板续了年框。 案子了结,瑞廉的复盘会上只有一个人不太高兴。 李和铃觉得自己过程中出了不少力,论结果却没有一点自己努力的痕迹,存在感还不如去别的组忙了一圈的盛致。 她不甘心,在纠察细枝末节上格外用心,找到一些反常之处,复盘时提出:“我认为这次危机升级有人为因素,可能有我们的竞争公司插了一脚。” 会议室安静下来。 张嘉桓问:“怎么说?” 李和铃:“我翻阅聊天记录,记者家长‘蕾蕾妈’的稿件被压后,维权群虽然群情激奋,但当时的主要反抗方法还是建议去微博开话题刷热搜,直到有个人给他们指点迷津。这个人给出的思路和流程相当专业,谈吐中她使用的全是传播学术语,我认为她不是记者、就是公关,至少是学新闻的。” 韩锐伸手示意李和铃把打印的聊天记录拿给他看。 李和铃见自己的猜测被重视,更加兴奋,继续道:“技术部应该有手段查出这个人的IP,也许能找到关于她身份的蛛丝马迹……” 韩锐打断道:“没必要。看结果这个转折也不坏,往前看吧。” 又是看结果。 李和铃被泼一盆冷水,郁闷了,后半程会议都没再发言。 其实哪用得着搜寻“蛛丝马迹”? 最大的线索写在名字上了。 这个出谋划策的小号名叫“锐锐妈”。 ……除了盛致还有谁敢这么猖狂。 韩锐剜一眼在会议桌远处低头认真做笔记的盛致,外表真乖巧。 怎么老是阳奉阴违呢? 韩锐怀疑当初互相拉黑根本不是单纯的勾搭失败,她记着仇。 13. 喝茶 盛致很快发现,最近网上说她好话的人变多了。 最直观的感受是,她的青龙偃月刀小号涨粉迅速,增加了很多低龄小粉丝,导致她都不敢太缺德地骂人,要注意青少年心理健康,略微收了一收。 顺藤摸瓜找找,发现是几个营销号做了她当初采访宋云开的截图集锦,宋云开被骂的同时,她被夸了。 这几个营销号她有印象,属于同一家公司,那公司好像是瑞廉的重要渠道商。 怎么回事? 员工福利? 在顺藤摸瓜往下翻翻,发现最近骂宋云开的人比夸盛致的人多多了。 看来是冲着宋云开去的,自己只是间接受益人。 受不受益还不好说,毕竟又不吃网红那碗饭。 盛致略作分析,找到舆论爆发的源头,发现是宋云开前几天流出了一条负面短视频,饭桌酒局上的,看角度是偷拍。 宋云开在酒桌上说:“女人比男人难做,女人需要十八般武艺、九曲十八弯心思琢磨,要变成凤凰才能栖身梧桐。但是男人很简单啊,只要有权力地位就什么都接踵而至了。” 视频很短,到这里就结束了。 先不提有断章取义之嫌,盛致知道,男人在酒桌上夸夸其谈的内容很多都不能当真,有些是借着酒劲扮油腻,故意说出对方喜欢听的话来融洽气氛。 宋云开说这话有两种可能,可能他真是这么认为。 可能是比他地位更高的人——比如投资人,爱听这话。 盛致注意到,画面中除了有宋云开还有门,说明他不是席位上地位最高的人,地位最高的人坐在门对面,拍摄时不会看见门。 不过虽然酒局上有人针对他,但是他也不冤。 舆论得以发酵也因为之前的《财经零距离》采访他早露厌女破绽。 盛致只是气气他,他被气得骂街很正常,他被气得厌女,那就怪他自己咯。 盛致不内疚,盛致只怕被人当枪使。 有些时候当枪使是她心甘情愿的,但现在不情愿。 她好久不联系韩锐了,突发奇想给韩锐发了条微信,开门见山: [老板,我不喜欢被当枪使] 她等着韩锐问她缘由再详述,没想到等来一个回复: [我在木犀路61号喝茶,你过来说话] 盛致为表抗议,回了一个“哦”字。 星期天下午,谁爱和老板喝茶? 最烦附庸风雅的装逼犯。 好在这个地点,就在小区出门步行五分钟的地方。 盛致偶尔走路回家,路过这里,会以为是家已经倒闭的店。 光天化日大门紧闭,橱窗里茶价一克上千,可不是没倒闭也在倒闭边缘了么。 要不是韩锐邀请,她没有理由迈进这个门,世界上有脑子的茶叶爱好者都没有理由,韩锐不是没脑子,所以他先进去,就说明另有玄机。 韩锐见了她叫她坐,能坐的地方只有桌子对面。 看他亲自操作煎茶,盛致确信这家店已经倒闭,连个服务员都没有。 韩锐一看她出门的行头,心里突然不太舒服。 她没有穿他买单的任何一套衣服,搞了个卡通棉服、爆款运动裤就出门了,目测全身加起来价格不会超过300元。 介于他对她说过,见什么人穿什么衣服。 那他韩锐就是不值300元的人呗? 更气人的是她还有怨言。 盛致大大咧咧问:“为什么要来黑店喝茶?这家店连大众点评都没有。” 心累,她还看大众点评。 韩锐用平淡的语气给她科普:“没有人来茶店看大众点评评价。对外经营那种我很少去,不过有时候和人初次见面,彼此不够信任,不得不约在外面。” 盛致一点不局促,也不担心韩锐笑她无知,坐下来,心安理得享受老板给自己煮茶。 他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这家店是我朋友的。招待费中有些小钱入不了账,从他们这里走。” 盛致好奇怪,他为什么要跟自己说这个,抬眼打量他一眼,从表情上又看不出亲近。 “哦?都不走拍卖走茶叶了?消费降级?” 韩锐:“…………” 她还知道走拍卖,口气那么大,但都跟她说过了是小钱,他也不好反驳。 他伸手拿出一套新茶具,用水缓缓冲洗过,一边问她:“喜欢喝什么茶?” “烤黑糖波波奶茶。” 感觉到她铁了心要捣乱。 韩锐懒得抬眼,轻描淡写地说:“那就喝点金骏眉。” 小茶杯摆在盛致面前,她老实一点,端起来小口品尝。 韩锐趁这时开口问:“说说看,谁把你当枪使了。” 盛致不跟他绕弯,直说:“瑞廉要针对宋云开,不要捧杀我,凡做过必留下痕迹……” 他打断道:“怎么?你不想与瑞廉捆绑太深?” 他声音陡然低沉,盛致有种撞上大理石台面的错觉,不禁手抖一下,没握稳手里的半杯茶。 她左手迅速接一把,在茶杯落地前接住了它。 心里庆幸自己眼疾手快。 韩锐跨了两步过来捉起她的右手,仔细打量泛红的地方。 盛致满不在乎:“没事。” “不当回事,马上起个水泡。”他语气里透着责备,走远去取烫伤膏。 盛致闷哼一声,抽桌边纸巾把椅子上水擦干净,坐回去等着,被水烫过的地方不疼不痒,只是灼灼发热,心里腹诽,还不是因为你凶我。 一出神一回神他就回来了,靠坐桌边,拿起她的手涂药,动作既轻又慢,没有声音。 两个人视线落在同一处,沉默下来。 整个空间里充斥静谧。 她后知后觉,刚意识到一只手被男人握着小心呵护,忽然一呼一吸都紧张。 他垂着眼,她偷看过去,神情专注又漠然,像医生对待病人,丝毫没有邪念,又让她不好意思把手抽回。 泛红的手指开始发痒,折磨人。 她咬咬嘴唇,脸上一阵热过一阵,比手的温度还难以控制。 自己知道原因,她就是从来没有被男人拉过手,没见过世面。 盛致从小被保护得太好,情窦初开时读的是女校,上了大学对世界感到新鲜,修两个学位已经闲暇已不多,还要风风火火搞事业,忙得不可开交,没时间留给男人。 而且以她的条件,谁都瞧不上实属正常。顺风顺水时,地球球草来了她也要翻个白眼,自力更生时,也没那额外精力谈恋爱。 眼下弦紧紧绷着,生怕露怯。 她心里懊恼又无法自控,发现了自己的短板,这小题大做的状态委实无厘头。 韩锐早感觉到她的僵硬,药上到反面,触到她湿津津的手心,顿时明白了。 心里有点高兴,盛致对他应该是心动的,关心则乱,她这个人就是……口嫌体直。 韩锐善解人意,不去揭穿,说了点别的东西来打岔。 “好香。” “嗯??”盛致愣一愣,停顿了半秒,找回嗅觉,“哦,是,芝麻油的味道。” 韩锐松开她的手,笑起来:“闻得我都饿了。” 这话说得…… 好像那不是她的手,是蘸好小料的猪蹄。 她跟着笑起来,忽然感觉脚底踏实,接上了地气,浑身的血液又重新流动。 他拿起药的外包装看成分:“还真写了,‘具麻油香气’。” 盛致骤然把视线转开,头脑一下清醒了,搞什么东西,对着这种男人小鹿乱撞? 且不提斩钉截铁拒绝没见过面的漂亮女人,他性向不正常的可能性有多大。 单说之前把双方父母晾在酒店包厢这种行为,都已经足见品行恶劣没教养。 现在他还是顶头上司,谈公事就谈公事,盛致你职业一点! 她清清嗓子,把话题硬掰回去:“我不是不想和瑞廉绑定,我不喜欢做自媒体,出名对我来说有害无益。公司如果觉得我能力不够,非要我做吉祥物才能留我,那我现在就得开始重新找工作。” 韩锐抽出纸巾慢慢擦拭自己手上蹭到的药膏:“倒也不至于。我只是没想到你一个出镜主播会抗拒出名。” 她说:“做主播出镜是职业需要,但就算在电视台,我给自己的定位也不是做电视台的吉祥物。现在做公关并没有这种职业需要,有不虞之誉,就可能引来求全之毁,我很惶恐。” 韩锐顿时理解了,为什么《财经零距离》节目保不住,电视台对她就没有吸引力。 竟然还是天真少女啊。 他说:“可以理解,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不喜欢不用勉强。” ……? 这就同意了? 盛致准备了好多说辞还没用上,居然有点落空。 狗男人还是略有优点,好像很好说话。 不过转念一想,他也没必要勉强,想出名的人遍地是,别人求之不得。 盛致事后冷静回想,她不是韩锐的对手。 他的言行举止总那么意味深长,目光里好像有麻醉剂。 稍稍松懈一个瞬间,麻醉剂就经由她的眼睛流向大脑,脑袋里马上昏昏沉沉,晕晕乎乎。 大概是职业使然,他拿捏人心太有一套,自己又不投入感情,这种人可怕且无敌。 她想逃离这种濒临失控的危险感觉。 于是在公司尽量避开他,断绝一切接触的可能性。 在韩锐看来,又是莫名其妙的意料之外。 说她不动心吧,她又能营造出心动的氛围; 说她动了心吧,转身就十天半个月避着走,又不像心里惦记的状态。 韩锐倒是心里惦记,琢磨了一阵琢磨不透,觉得她玩弄人的手段过于高明。 心中又有了气。 他韩锐又不是恋爱脑,少一个女人也死不了,忙一忙工作就什么都忘了。 . 好在情场失意商场得意。 虽然按盛致的意愿把关于她的营销撤了,可是漩涡已成型,宋云开有对手,他用的公关公司也有对手,好几家下场乱战,水越来越浑。 瑞廉最早抽身。 宋云开被搞得焦头烂额,主动接触韩锐,话也没有说得太死,说要走一步看一步。 意思很明白,这是个试用期。 14. 谣言 李和铃和盛致的关系最近也变得不咸不淡。 她有点瞧不起盛致,盛致或许体会得到,竟不装了。 韩锐在42层怨念盛致躲着他,殊不知33层的李和铃也感同身受。 李和铃和盛致可是同居一个屋檐下,居然也能十天半个月没交集。 盛致没有一天在家吃饭,下班就梳妆打扮出门,晚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双休日更是早出晚归,成天不见踪影。 交际花本性暴露了。 不过李和铃没受到什么影响,盛致只回卧室睡个觉,她相当于花半份钱租了全套房,反而得益。 除了道德上微微谴责,李和铃也没有表现出强烈反感,表面上又还过得去。 这个周末F大新闻公关协会聚餐,李和铃难得有一次外出应酬。 做公关不能闭门造车,她现在有点经营人脉的意识。 这种活动以在校同学为主,但也有很多已经工作的同行师兄师姐,是非去不可的。 聚会地点横跨了半个城市。 李和铃出于室友礼貌,特地知会了盛致一声,自己有可能回来很晚,尽量不吵到她。 盛致没意见。 李和铃愈发确定她心思不在工作上,她虽然毕业了,也算校友,像这样要紧的同行聚会她居然反而没兴趣。 可能对有的人来说就是找个好跳板钓上金龟婿更重要吧。 盛致是知名校友,前一阵她的事又闹得满城风雨。 她虽然人没来,江湖上却有她的传闻。 李和铃还是很年轻,有点小虚荣心,在其他人议论盛致时,凡尔赛地提了一句“盛致现在正和我竞争,我可头疼了”。 因为对手重要,于是她也变得重要。 她一下就成了焦点,大家纷纷向她打听八卦。 李和铃不笨,知道圈子小,乱说话传到当事人耳朵里不好,问什么都只谨慎地推说“不了解、只是同事关系”。 场面又有点扫兴。 不过有的学长就胆大脸皮厚,眼下在娱乐公司工作,和公关沾点边,比盛致高一届,仗着资历老无所顾忌。 他说:“盛致啊,现在不清楚,当初在学校就不简单,和那时候传播系主任徐耀平有一腿。徐老师的车很多人都认识,经常看见送到教学楼边石墩禁入的地方,盛致从车上下来。” 学弟学妹们惊了:“真的假的啊?” 学长说:“那还有假?不止一个人看见。她要是和徐耀平没关系,我拧掉这颗脑袋,车接车送一个学生,不是因为暧昧关系,难道是因为爱惜人才?” 李和铃觉得这瓜有点太重磅了,她进校时徐耀平还是系主任,算算年纪是盛致爸爸那辈的。 虽然这老师身高1米85,风度翩翩,显得年轻,看起来只是年近四十,再加上学识加成,在学校本来很受女生欢迎。 但她还是接受不了青春靓丽女大学生和老男人搅和在一起。 席间有道德感强的小女生提出关键问题:“徐老师已婚吧?” 学长说:“当然已婚,他女儿是我们F大的大学姐啊!学理的。” 此话一出,饭桌上顿时安静了几秒,谁都尴尬得接不上话。 还是八卦的学长自己把场子再次带热,他神秘地眨眨眼:“盛致也不在一棵树上吊死,她还有个老板情人呢,据说为她花了不少钱,给她租了房子包养起来,全身名牌,偶尔开来一辆保时捷停在东方购物那栋楼下。她可是一天学校宿舍都没住过。剧情是不是似曾相识了?” 有人恍然大悟:“小三插足,脚踩几条船,这次的绯闻也一样。” 学长摇头感慨:“无风不起浪嘛,她是惯犯了,不可能安分的。也不知道这样的女人将来谁接盘。” 李和铃听说书听得脑子有点乱,心里像吃了苍蝇似的恶心。 盛致刚进公司时只是有点名气,工作能力并不见得比自己强。 起码第一次竞争文案就是她输了。那时候看得出盛致在公司没什么根基,张嘉桓也不特别给她面子。后来就不一样了,开会格外给她表现机会,当初否定的文案也用上。与此同时,她又多了一堆奢侈品行头。 又傍上了谁? 张嘉桓,还是韩锐? 李和铃在公司听人事提过,盛致是韩锐放进公司的。 他那样的高岭之花看得上盛致这样的交际花吗? 她很快就说服了自己,那么多富二代、男明星都喜欢整容脸网红呢。 都是欲望动物,娶什么女人是一回事,睡什么女人另当别论。 李和铃第一次陷入恐慌,还有两周就要决定去留。 她突然怀疑自己可能会被盛致挤掉,能怎么自救呢? . 圈子小、人多嘴杂的道理,李和铃一个小菜鸟都懂。 这个饭局上的八卦传播速度不容小觑。 在场有申宇公关的人,职业雷达噌噌发挥作用,回去就把消息递给了大老板谢宇航。 谢宇航对盛致不感兴趣,对徐耀平可是大有兴趣。 徐耀平现在是信息日报社社长,那可是一张大牌,公关必争之地。刘仁信一死,以电视台为中心的关系网现在剪不断理还乱,所有人都看衰申宇。 如果马上能争取到徐耀平,就是另一番天地了。 再加上盛致,现在是对家瑞廉的人。 怎么一箭双雕,笼络徐耀平的同时打击瑞廉,大有文章可做。 谢宇航心思活络起来。 . 周五中午,韩锐闲来无事,去食堂考察(个别)员工伙食。 刚巧盛致就在吃饭,一个人边玩手机边往嘴里塞吃的,没人和她坐一起。 韩锐不禁皱皱眉,人缘这么差吗? 也没多虑。自己先把饭吃了。 两次经过她视野范围,韩锐觉得她在盯着自己,一回头却没有,又低头刷手机去了。 他自认为敏锐度高,如果有人在身后看他,他能感觉到,错觉是不存在的,看了就是看了。老是装作没看,就很让人恼火。 不想回应她这种雕虫小技。 韩锐正生她好久没音讯的气,看她人没事,活得好好的,更生气,体察完民情就走了。 . 下午快下班时,肖君尧兴冲冲地跑来办公室:“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们盛致,能关联上徐耀平!信息日报一把手,徐耀平。” 这怎么,就算,好消息? 韩锐安静地看着他,眨眨眼睛。 肖君尧很着急,觉得他太迟钝:“之前布局君腾汽车,我给监控系统添加了关键词盛致,后来没放营销就没再理会了,今天无聊一看,数据混战边缘有条暗线,盛致和徐耀平!” 韩锐淡淡道:“嗯,他俩怎么了?又传绯闻?” “不是,”肖君尧激动得语无伦次,“也是。不是现在的绯闻,是盛致上大学时和徐耀平有点说不清道不明,徐耀平当时是盛致的系主任,盛致大三时他调走了。” 韩锐明白他激动的点。 文人清高,更珍惜羽毛。 所以做公关,对韩锐来说,比起客户更难的是争取到媒体资源。 一直以来,信息日报这边,瑞廉够不到太上层的关系。 但它又很关键,在商业经济方面十分权威,一经发布,大小媒体承指数级转载。 不管发布客户什么负面新闻,信息日报最多提前六小时知会一声,起不了决胜翻盘的作用,更没有公关余地。 原先瑞廉把电视台的关系经营得不错,纸媒那边却经常爆出“惊喜”。 尤其是今年,信息日报还开在各大平台开了自媒体,简直成了瑞廉的心头大患。 盛致如果能搭上这条线,她就是不上班不创收,瑞廉都乐意养着她。 事情却没那么乐观。 韩锐沉吟道:“两三年前的关系,恐怕不好用了。” 肖君尧着急:“好不好用你问一声啊,你给她买个梵克雅宝,问问她能不能争取一下。” 他想辩解自己和盛致的关系不像William和他的女朋友们那样,但又觉得没有解释的必要。 他和盛致明面上没有任何关系。 于公,韩锐希望盛致的人脉能助瑞廉一臂之力。 于私,他却不希望她真有这条人脉。 不对…… 韩锐冥冥中感觉到不太对劲。 为什么在这时候突然传开盛致和徐耀平的陈年绯闻? 偏偏在刘仁信去世之后。 业内几乎都明白,申宇公关失去了好一棵大树,正急于寻找下一个靠山,徐耀平无疑是个好选择,但业内其他公司没有不知道这个道理的,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以往的经历说明徐耀平是块难啃的石头。 刘仁信在这时候放出盛致与徐耀平的绯闻能制造出两个局面:一、徐耀平需要公关,这是很容易完成的任务,无非是引导舆论控制局面。二、把瑞廉从徐耀平选择的合作对象中排除出去了,徐耀平要自证清白,首先会考虑避嫌。 无论盛致与徐耀平曾经是什么关系,瑞廉要出面联系徐耀平,这步棋都不太好走,只会碰钉子。 事不宜迟,谢宇航对徐耀平做了这么多小动作,在诚意上就大打折扣。 即使瑞廉拿不到这条关系线,也不能让谢宇航拿到。 这才是当务之急。 至于盛致和徐耀平的关系能不能利用…… 他还举棋不定。 落地窗外,骤雨急降。 但韩锐起先并没有察觉到下雨了,等他醒过神来,阵雨已经止住,只剩汹涌的阴云还像波涛一样前推后拥,仿佛不甘心离去。 办公楼下本来只有一条车行道,地面上划着路线,现在被随意乱停下接人的车拥堵住了,麻将牌似的散了一地,车灯和出租车顶灯困在一滩滩积水中。 韩锐居高临下望了几秒,想起盛致平时步行回住处,可能需要伞。 他其实可以顺路带她,但她性格又倔强,怕她非要推辞,以防万一,叫助理送了一把轻一点的折叠伞进来。 韩锐把伞拿在手里,还觉得不满意。 不够轻,女士在风中很难撑住。 不过转念一想,她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 基于这个想法,从42楼到33楼的一路,他脚步轻快,是带着一点骄傲的。 途径所有会议室都还亮着灯。 可当他到了33楼公共办公区,盛致位置上空无一人。 看看时间,才18:02,也不至于这么早就下班。 韩锐大驾光临人事部,把准备下班的HR们吓得鸦雀无声面面相觑,都以为周末要加班。 但他只是问:“盛致人呢?” 主管忙不迭查了一下记录:“哦盛致,她打卡下班了。” 韩锐拧起眉:“什么时候打的卡?” “六点……零九秒。” 韩锐差点一口气顺不过来,顿觉拿在手里的折叠伞也多余了。 这种无情无义的员工! 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15. 受伤 盛致刚进家门,就接到韩锐发来的两条微信: [后天晚上和媒体老师吃饭。] [周日晚18:00 聚在XX壹号(XX厅) 地址:XX路1399号XX人寿大厦一楼(近XX路)] 显然第二条是下属发给他,他转发的。 盛致周日自己有个饭局,她想知道值不值得为此更改定好的行程,于是回他:[哪家单位的媒体老师?缺我一个有影响吗?] 韩锐不愿意浪费时间发文字,直接把语音电话打过来,声音听起来不太高兴:“信息日报社长,徐耀平,是你的老师,你非来不可。” 盛致一听慌了神,任他不高兴也要推辞:“我……我那个……不太方便,这个老师和我……嗯……八、八字不合。” 韩锐冷漠道:“我叫你参与肯定有我的目的。瑞廉需要徐耀平,至少不能让他被别人利用。这是很重要的工作,希望你不要儿戏。” 盛致老实了,感觉他也不在开玩笑:“哦。” 韩锐语气缓和一点:“和老师关系好吗?你在场和他叙叙旧,有没有加成?” 盛致含糊其辞:“不知道他记不记得我这个学生。我是六点到还是提前到?” 韩锐:“你按时到。我叫车接你。” 盛致惶恐:“哦不不不我自己打车去吧。我坐着宾利去,老师还以为我飞黄腾达了。” 韩锐忍俊不禁:“你飞黄腾达,他不高兴吗?” 盛致:“免得他找我借钱。” 韩锐本来是考虑这个局上还有公司其他同事,他和盛致从一个车上下来不妥,所以安排司机接他,自己开车去找代驾回。 既然她也有她的顾虑,那就免了很多麻烦,尊重她的意思:“好吧。要有时间观念,别迟到。” 盛致挂了电话,开始头疼。 徐耀平是她的系主任,是为数不多了解她家庭情况的老师。刚入学时,父母很重视盛致的学业,请徐耀平吃过饭,徐耀平和盛致的爸爸喝得尽兴、聊得投缘,成了很好的朋友,还曾商量过将一处房产置在一起做邻居,自称“平平无奇”夕阳红组合。 两家都有独生女儿,家庭情况近似,妈妈们平日往来也多,平时天天朋友圈互相点赞,两次结伴欧洲游。 在学校盛致优秀,徐耀平一直视她为得意门生、半个女儿。 大三盛致与家里闹翻,徐耀平夫妇是知情人,都帮着劝说过盛卫平。但盛致的爸爸就是死脑筋,油盐不进。父女俩牛脾气一脉相承,外人的劝说也不管用。 恰逢徐耀平工作调动,也离开了F大,和盛家联系没断,和他家飘零在外六亲不认的盛致确实联系少了,近一年,盛致和他的交流仅限逢年过节发送祝福微信。 徐耀平多次对盛致说,有任何困难你打电话给我。 但盛致一次也没有打过,似乎潜意识感觉他是爸爸妈妈那边的人。 周日的饭局,盛致倒不担心别的,怕徐耀平酒桌上感慨叙旧,把自己家世曝光了。 眼下这就是最大的困难。 所以盛致提前给他打了个电话,说徐老师,周日晚上的饭局会有我,因为我现在在瑞廉工作,但我不想让公司其他同事知道我家里的情况,我只想踏实做点事,我现在试用期还没过。 徐耀平一听就会意:“我知道了,我就什么都不提,摆着普通师生的样子。” 盛致不知道的是,徐耀平也松了口气。 幸好盛致提前知会他一声。 本来最近他和盛致传出绯闻就让人感到匪夷所思,他怀疑是有个晋升机会,他自认自己的机会不大,但保不齐竞争对手对他寄予厚望,先污蔑再写举报信是老套路了。要是今星期天晚上吃饭时盛致突然出现,他肯定会认为瑞廉公关故意设局。 老一辈媒体人对公关本来就戴着有色眼镜,这些人一出现,无非就是恳请不要发客户的负面啦、多给客户说点好话啦,影响报道伦理的那一套。 毕竟是人情社会,完全不理他们也做不到,徐耀平一贯的原则是尽可能少打交道。 韩锐是他避不过去,仔细一想,当初韩锐是盛卫平给他牵线认识的。 韩锐上层人脉极为深厚,没有麻烦过他什么事。 他心知肚明,韩锐和他保持联系是以备不时之需,要麻烦可能就是麻烦大事。 他也没和韩锐切断联系。 这就很有意思了。 盛卫平认识韩锐,盛致躲在韩锐手底下偷偷打工,听起来还没让韩锐知道自己的身份。 再往深处一琢磨,老盛自己女儿的事业不管,去管朋友儿子的事业,这叫什么事啊。 可真是深入骨髓的重男轻女哦,难怪女儿要离家出走。 . 周日这顿饭气氛很融洽。 韩锐各方面都安排得周到,此行又只是联络感情,并没有什么诉求,彼此都轻松。 盛致并不是主角,徐耀平看出来了,还真如她所说的,她就是桌边不起眼一只小菜鸟。 韩锐带了媒介总监林悦琪,这也是盛致第一次见到林悦琪,平时听着各大小经理Maggie长Maggie短天天念叨,但是工作不在同一层楼,也没在一起开过会。 百闻不如一见,是那种艳光四射大美女。 一米七以上的身高,再加恨天高,褐色皮肤,脸化着全妆,阴影粉把轮廓打得很深,有点烟嗓,喝酒豪爽。很明显一看就是有国外留学背景的,甚至可能和韩锐一样是ABC。 韩锐和她比都显得更像中国人。 林悦琪不仅长得漂亮,控场有一套,酒桌上被她烘得人人脸上洋溢着笑容。信息日报来的几个人都喝多了。 徐老师地位高,本来是没人敢去劝酒的,但是气氛烘托到这里,他就是高兴,自发地喝了不少。 人一喝多,话就容易多。 盛致提心吊胆,怕他说漏嘴。 正出神,她被林悦琪点名了。 “盛致,今天怎么不主动,自己的老师也不敬酒。” 盛致应声端着满满一杯红酒站起来。 林悦琪揶揄道:“现在的小朋友真的不懂事哦。敬酒还隔着桌子‘上网’,过来呀,绕到身边来呀。” 韩锐盯着她手里的红酒怔了一怔,没有出声,只有视线跟着她围着桌子绕。 他担心她这一杯灌下去醉得很快,但是这一杯他又没有立场去阻止,那代表一种姿态,既包含她对老师的敬意,又能以最快的速度在媒体和同事面前树立起她的形象。 Maggie特地cue她,本来就是出于这种用意,她自己也机灵。 . 韩锐在对面看着,Maggie这款张扬闪耀,社交场上其实很常见。 盛致的风格却独成一派。 明明长着甜妹脸,却一点不显怯懦,语笑嫣然,远优于常人的仪态也给她加分。 两个人站在一起像豪门姐妹花。 韩锐没出声,徐耀平发话了,他说:“哎你,不要喝这么多。” 林悦琪打趣:“徐社长这就不对了吧,学生本来很实在地敬个酒,难道你要教她偷奸耍滑啊?” 徐耀平笑起来,对盛致说:“我随意,你也随意好不好?女孩子在外面不要逞强。” 盛致和他还有一段距离,胳膊伸过去把杯口下压轻碰,一口气把整杯都喝完了。 报社的几个中层领导趁机捧场造势,惊呼:“你们瑞廉的女中豪杰可以啊。” 徐耀平故意借酒意装糊涂:“她不算瑞廉吧,还只能算我们F大的。你是哪一届?毕业了?还是实习?” 盛致听出他要给自己撑腰,会心一笑:“我毕业了,但是我还在试用期。” 徐耀平立刻转向韩锐:“我这个学生表现得如何,韩总发个话。” 韩锐笑眯眯起身,端起酒杯敬他:“那肯定是名师出高徒。” . 多余的话不用说了,既然韩锐把信息日报的关系看得这么重要,徐耀平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对盛致今后的工作肯定有好处。 酒过三巡,场面就变得随意。 有人喝高了勾肩搭背唱歌,有人进进出出吐酒,有人进进出出抽烟。 徐耀平还没有醉得很厉害,见韩锐离开了,给盛致使眼色教她坐到旁边来,两人也没有挨得太近,就正常说话,保持师生应有的社交距离。 他说:“你爸爸前一阵受伤你回家看了没有?” 盛致很惊讶,心一下提到嗓子眼。 她从来没想过爸爸会出事,如果出什么大事,她肯定能在新闻中、公司公告中得知。爸爸军人出身,虽然爱喝酒,但也经常锻炼,身体不差。 可老师说的是“受伤”…… 徐耀平继续说:“大概八月份的时候吧,晚上喝多了早上可能还没醒,就从你自己家里楼梯上摔下来,好在没有摔到要害,断了几根肋骨肩胛骨,你妈妈没有跟你说啊?” 盛致神色凝重摇摇头,想来那时候似乎正碰上自己遭遇风波失去工作。 说不定爸爸不是因为酒没醒,而是被她那些传闻气得摔倒。 爸爸不会允许这种“家丑”外扬,对老师可能也要粉饰缘由。 她垂眼低声道:“他这个人就是急性子,嫌电梯慢,总要走楼梯。楼梯早上很滑,我都好几次差点摔跤。” 徐耀平抽起了烟,缓缓吐着烟圈:“你是很成熟的孩子,还要和爸爸妈妈斗到几时啊?这一点都不像你。你媛媛姐姐做很多选择我也不赞同,话说开了一家人没有什么不能理解的嘛。” 盛致说:“可能我和我爸脾气都不好,我们见了面就没有不吵架的,没有那么容易和解。我现在安身立命已经很吃力,没有精力再跟他内耗。” 徐耀平叹了口气:“这也是没办法。那你先管好自己。有什么需要,你找我,或者你廖阿姨说,都行。你媛媛姐姐生孩子你没赶上,下个月初宝宝满周岁,我们准备办一办,你看你能不能去呢?” 盛致还是摇头:“媛媛姐姐我有联系,会单独去看宝宝。那些大场合我爸妈肯定在的,我就不去了,免得闹不愉快。” 徐耀平想想,确实在别人宴会上他们父女俩“相见不相识”也挺尴尬的:“那就算了,你先把自己的工作搞好。” 一瞬间,盛致突然情绪上涌,爸爸永远不会像老师这么通情达理。 徐耀平自己也抽着烟叹着气感慨:“唉,这叫什么事啊。你爸爸那么宠你,就你一个女儿,看到媛媛结婚生孩子过得顺顺利利,也肯定会羡慕,也肯定会难过的。” 就在这时,韩锐返回了包间。 本来此前经过这一晚的观察,他确定盛致和徐耀平的那些传闻完全是无稽之谈,两个人没有丝毫逾矩反常之处。 徐耀平很赏识盛致,这毋庸置疑,谁能不赏识她呢? 可是现在这一脚迈进门,情况却反转了。 盛致抬头看过来,眼圈明显地泛红,我见犹怜的模样让人移不开目光。 这一瞬韩锐几乎已经能肯定,盛致大三以前那个人,就是徐耀平。 正常磊落的师生关系,见面哭什么呢? 另一个辅证是,一看到韩锐,盛致就从座位上站起来了。 当然这和她坐在韩锐的座位上有关,但不至于此。 他认为盛致也是在他面前刻意避嫌。 韩锐慢吞吞走过去,皮笑肉不笑地朝盛致伸一伸手:“坐啊,站着干嘛?” 盛致觉得韩锐拉着脸奇怪,又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不高兴。 这顿饭到收尾,韩锐没怎么再理她。 散场后林悦琪叫了代驾,让盛致上自己的车,顺路把她送回家,剩下的事就与韩锐无关了。 . 由于宿醉的缘故,第二天早上,舆论检测系统发出预警时媒介部中高层大多还在睡梦中。 七点半,《商业观察》杂志的公众号发出一条推送,这篇文章转载自商业类公众号“估值原理”,名为《君腾汽车融资失败,新能源车这颗“雷”离爆炸还有多远》。 《商业观察》本就是行业影响力非常大的知名媒体。 星期一早上七点半正式早高峰时间,无数上班族在乘车、等候地铁时翻看公众号推送。 “商业观察”上这篇文章很快有了10万+的阅读量。 而大多数网络媒体编辑却还没到上班时间,这种传播率的新闻会由机器直接抓取转载,消息扩散得及其迅速。 只用了半个小时不到,文章就被推到了君腾汽车创始人宋云开本人眼前。 他的应对措施是发了条朋友圈: [傻逼商业观察,无良媒体!去你们妈的,你妈炸了君腾都不会炸,以讹传讹转发500可以起诉你们了吧?我们D+轮融资在8月就已经到账了!] 8:05,客户部总监金诚的紧急电话把韩锐叫醒:“宋云开在朋友圈发疯,你问问这个危机由我们来处理吗?” 韩锐看了眼朋友圈,感到一言难尽。 唉……他的人设是霸道总裁吗? 骂人用词“你妈炸了”?? 和宋云开联系时他还在气头上,连带自己公司公关部一起骂:“什么垃圾公关部,只会叫我删删删,人都在我头上拉屎了我发泄不满都不行吗?早晚把他们这帮吃闲饭的部门一锅端裁了!” 韩锐说:“由我们处理没问题,我会让金诚每十分钟给你一个进度反馈。” 宋云开说:“不用了,我直接去你公司,我就坐在会议室等着傻逼媒体给我道歉。” 16. 外勤 宋云开8:30到达瑞廉办公楼,韩锐比他早十分钟到公司。 潜在大金主亲自坐镇会议室监工,压力不言而喻。 公司两个老板,韩锐、肖君尧,媒介部总监林悦琪和客户部总监金诚,都进了会议室。除此之外,媒介部几个骨干经理都在,毕竟今天主要是媒介方面处理危机。客户部只来了个叫刘炜明的经理。 媒介专员只有一个李和铃,被张嘉桓叫来进进出出跑腿传达消息。 公司其余大部分媒介专员都在打电话,尽力通知所有关系好的媒体老师,让他们不要转载。 一时间,公共办公区看起来像客服部。 韩锐没看见盛致,觉得让她在外面打电话发挥的作用不如叫她来开会,于是私下用钉钉给张嘉桓发了条消息: [叫盛致进来开会] 张嘉桓坐着没动,回复他:[盛致没来公司,早上挂了外勤。我问她人在哪里,她已读不回也不接电话。] 韩锐暗忖,她该不会昨天喝多了起不来吧? 他和宋云开打了个招呼,暂时离开会议室,出门到走廊上给盛致电话。 值得庆幸,盛致接了他的电话,说明在她心目中和张嘉桓不一样。 不过环境噪音听起来很奇怪,她确实在外面。 韩锐问:“你在哪儿?快点来公司开会。” 盛致压低声:“我有事……” 韩锐没耐心听下去,打断道:“现在没什么事比开会更重要,君腾汽车出了公关危机,是我们需要做的案子,宋云开现在人就在公司会议室。” 盛致:“那我更不能去了,他看我不顺眼,看见我,你本来能接到的业务都接不到了。” 韩锐淡然道:“没必要回避,他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 盛致:“你怎么知道他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 韩锐:“以他的身价犯不着和你过不去。” 盛致:“以他的身价还蹭我热搜发VLOG呢!” 韩锐头疼地拧了拧眉心,感觉这个对话很低级,像小学生吵架一样说绕口令,要命的是自己还吵不过她。 他刚想拿出老板的权威压她,她突然先发制人,说了一声:“我有点忙,回头再跟你说。” 没等韩锐发出不满的声音,她已经自说自话直接挂断了。 韩锐愣了几秒,被气得差点背过气去。从来没有人敢说一半挂他电话。 他妈都没挂过他电话! 韩锐又打了两次,盛致彻底不接,第三次她就关机了。 上哪说理去? 她挂老板电话,她还烦了? 韩锐黑着脸回到会议室坐下。 张嘉桓向他汇报,九成有影响力的媒体已经停止转载或把已转载的稿件撤销,但是“商业观察”公众号的负面影响还在继续扩散,从监测数据来看,这篇文章的阅读量已经高达35万+,这才是症结所在。 高级媒介经理杨沛在8:30联系过商业观察的总编胡康良,当时人家也正在气头上,把他劈头盖脸怼了一顿:“我们只是转载了别人披露出来的公开信息,何错之有啊?如果这个信息是不实信息,那也是首发单位的责任,创始人不分是非把我们挂在朋友圈辱骂,我们为什么要给他删除?” 为表诚意,杨沛已经出发前往商业观察办公地,准备当面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其实胡康良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以讹传讹是他们这些做自媒体的常用伎俩。这篇文章最早发出的公众号“估值原理”本来就是《商业观察》布局的小号之一,账号持有人是个小小的私企,很可能背后股东就是杂志社的某几位领导。 “估值原理”本身不具备什么影响力,只在投资圈稍有声量,是个很小众的公众号。“商业观察”这轮转载扩散,让这个公众号涨粉不少。 同时,“商业观察”转嫁了部分责任,扮演的只是“虚假信息的搬运工”的身份,和所有转发转载者一样,事后证实是不实消息后,对《商业观察》杂志的公信力影响很小。 胡康良现在明知自己发了不实报道,却不肯删除,摆明了还是要利益。 要么,再拖一段时间尽可能增加“估值原理”的粉丝数; 要么,逼君腾及其公关公司拿一些好处来交换。 拖得越久,对君腾越不利。 这个道理在座的人都懂,所以当韩锐要《商业观察》广告商名录时,张嘉桓早就准备好了。 广告商名录上有两家企业,奇乐餐饮和S日化集团,都是瑞廉的客户。 必要时可以用广告投放作为筹码和《商业观察》谈判,不过这样的方式能不用就尽量不用,不到万不得已最好不用。因为像这样级别的企业,广告投放方案通常会提前三个月到半年确定后一年的框架。 也就是说,奇乐和S日化全年的广告方案已经在今年10月之前敲定,除非媒体平台爆出了非常大的负面,广告方案一般不会有重大变动。 现在去给《商业观察》施压,只能用后年的广告做筹码,猴年马月的事情,分量就大打折扣。 另外从客户的角度来说,奇乐和S日化也不会希望自己的广告赞助被用来当做其他公司公关的筹码,如果走漏了风声,影响的是瑞廉和客户的关系。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这个手段能不用就不用。 还是要看杨沛的协商能力。 但杨沛那边却遇到了麻烦。 杂志社里负责执行的新媒体小编没有删文的权限,总编发了话不许删,总编自己却没有按时上班。杨沛再打电话给胡康良,他就已经不接电话了。 杨沛软磨硬泡,让小编辑开着免提拨通了总编电话,问他在哪,什么时候能到社里。 胡康良在电话里发起了牢骚:“我晚一点吧,大概9点50到。君腾的公关八点一刻就给我堵门了,我不松口不放我出来,你那什么,按我等会儿发你的文案准备一条道歉推文,听我通知再发啊。” 杨沛听了心里一惊,君腾还找了别家公关?速度比自己快啊…… 这个责任他不想自己担,马上把电话打到会议室:“胡总编说从八点一刻就被君腾的公关堵在家里出不来,这好几家下场互相影响,反而容易让《商业观察》坐地起价啊。” 瑞廉的众人一致看向宋云开。 . 宋云开一脸茫然:“没有啊,我没找第二家公关,难道是……我们自己公关部活过来了?不太可能吧,没这种能人。” 与此同时,张嘉桓的钉钉收到一条消息,他从手机上抬起眼:“是盛致。她问您能不能把朋友圈删了,您不用道歉。你删掉朋友圈,商业观察公众号马上删除文章、推送道歉。” 宋云开挑眉微笑,在桌上摊开手:“这是解决了?” “主要矛盾解决了。”张嘉恒面无表情,“接下来我们会给君腾准备一份针对这次事件的声明文案,由官方账号发布。” 宋云开顺手打开朋友圈把骂人动态删了,抬头接着高兴,问韩锐肖君尧:“原来盛致跑你们这儿来了?可以嘛,美女公关,这谁顶得住啊。” 肖君尧喜形于色,自豪地说:“可以吧?她很强的。” 宋云开好奇:“是怎么连主编的家门都能摸到?八点一刻……早高峰45分钟之内赶到,这反应速度也是绝了啊。” 韩锐刚才那两分钟已经搜索了胡康良的背景,F大新闻系毕业,比盛致大六届。 六届意味着没有同时在学校共处过,这么看,盛致交友也挺广。 韩锐轻描淡写道:“凑巧,她和胡编是校友,正好有点私交。” 9:30,《商业观察》杂志公众号删除内容,并公开道歉。 道歉文案中明确承认“因我们的报道不严谨”,想来应该盛致也做了一定工作。 接下去的流程就顺利多了。 9:50,君腾汽车官方微博发布张嘉桓拟定的事件声明。 10:27,李和铃跑来汇报,转载媒体已经全部联系删除。 危机圆满解决。 . 宋云开出了口气,心情舒爽了,韩锐趁机挽留宋云开:“宋总难得来一趟,要不要听听我们针对君腾日后的口碑维护做的方案。” 宋云开抬手看看表:“可以啊,盛致来不来?” 韩锐的眼神递给张嘉桓,张嘉桓马上会意:“她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宋云开靠向椅背:“那就等她到了再开始吧。我们先休息一下,喝喝茶。” 张嘉桓飞快地在桌下用手机给盛致发了条钉钉:[你几点能到公司?] 这小孩居然又已读不回了? 张嘉桓心累,就说她会骄傲…… . 等了一刻钟,韩锐提议:“要不我们先开始吧,不耽误时间,等得坐在这里干等。盛致回来可以让她补充意见。” 宋云开眯着眼,戏谑地笑笑:“不着急啊,韩总如果有别的事情先去忙,我在这里等着就好了。” 韩锐哪敢把大客户扔在这里去忙别的,目前有什么事比君腾汽车更重要? 不过他隐隐有些担心,今天商业观察讹传了一条谣言,宋云开就在朋友圈骂人,但是盛致曾经在节目中那样让他难堪,视频传遍全网,更不用说瑞廉曾经买营销推波助澜,严重影响了宋云开的个人形象。他却没有对此做出过任何反应,这很反常。 宋云开可不是什么宽宏大量有风度的主。 要么,他是蓄着力,等待一次毁灭性报复的机会。 要么,他是看上了盛致。 前者的可能性只有30%,因为让盛致死无葬身之地的机会曾经出现过,上次盛致被陈屿宁推上热搜,如果宋云开跳出来跟着骂一遍盛致的妈,盛致可能连发声自辩的机会都没有就会被网暴到禁言,被电视台无声无息地雪藏封杀。 宋云开没那么做,他只是姗姗来迟蹭了个热度。 所以后者的可能性上升到了90%。 这却也不是好事。 这类“郎有情妾无意”的故事发展到最后,还是会演变成毁灭性报复。盛致处理不好这种情感问题,激怒了宋云开,将来他只会变本加厉向她索取利息。 韩锐感到头疼,往后的重大议题成了—— 盛致这颗雷离爆炸还有多远? 17. 奖金 盛致姗姗来迟,张嘉桓给她留言,让她直奔苏格拉底会议室。 看见宋云开还在,她有点意外,但也不至于大惊小怪,迅速找位置坐下。 按照会议安排,张嘉桓说,首先要对刚才的危机公关过程做个十分钟左右的复盘。本质上是要让金主明确知道瑞廉做了那些工作。 宋云开今天上午大概本来也没有什么重要日程,花十分钟听表功劳,他没意见。 因为李和铃统计了媒介部联系的所有媒体,汇报过数据后,张嘉桓叫她坐下一起听复盘。 最后说到最关键的,劝《商业观察》总编胡康良删文道歉,盛致没有夸大渲染,简单叙述了一收到舆论预警通知就赶往胡康良住处说服他的过程。 她出发的时间是7点10分,也就是那篇公众号文章发出后十分钟。 光是这一点预判上的智慧就超过了其他人。 更何况她出发时,宋云开还没有发朋友圈骂人。 要预判到这一步事态升级,可能还得对宋云开本人有一定了解,别人更做不到。 宋云开听得懂她的难能可贵,但又不想让她赢得太得意,摆了个杠精的姿态不以为然笑道:“那我怎么觉得你们能解决这个案子主要靠运气啊。难道不是吗?解决问题的关键是个偶然因素,盛致正好和他们总编私交不错。” 盛致不烦不恼,用稀松平常的语气答:“没有先天带来的私交,都是努力经营的关系。这是我到瑞廉后给自己找的一项额外工作,利用业余时间把原先不熟却在重要岗位上的前辈一一联系起来,建立自己的媒体通讯录。这样的通讯录瑞廉每个媒介专员各自都备着一份,不会作为公共资源共享,但是总体上应该能覆盖到全部媒体。我们解决案子不是靠运气,是靠专业。” 韩锐有几分惊讶,与张嘉桓对视过去,讶异的表情也同样漫上了他的脸。 新人进公司会被发一本公司媒体通讯录,大家也都做过客服般的致电联络工作,大多收效胜微,基本上没有人会放在心上。 正式员工一般要到工作半年后,才会凭悟性想起建立自己的独家媒体通讯录,去有意识地经营自己的人脉。悟性差一点的,还要多被组长骂过几次才行。 在试用期就建立通讯录的人,她是第一个。 当然,盛致做这项工作有她独特的优势,别人也很难复制。 首先她是个名人。校友中任意一个普通小学妹联系媒体主任、主编级别的学长学姐,恐怕只会吃闭门羹。而她在做公关前就已经是《财经零距离》主持人盛致。 社会是很现实的,交朋友不光讲投缘,还要考虑彼此能带给对方什么资源,搭上这个关系是不是扶贫浪费时间。 从“媒体老师”们的角度考虑,盛致采访过那么多名人,她背后的人脉也是不同寻常的,而且这个人的谈吐和思路非常“拎得清”,麻烦事不会太多。 结交一个这样的朋友有益无害。 其次她是个美女。普通美女也不怎么稀奇,相比起一般人稍稍容易获得好感罢了。但是盛致在瑞廉这个平台,意味着成了权力中心的美女,将来她能做成多大事,调动多少人,发展和短视频里那些带货的美女主播肯定又不一样。 那些文章漂亮的人可不会清高到想远离权力,他们都还想借一借东风呢。 这种朋友,是值得投入时间精力结交的人。 宋云开半开玩笑,反将她一军:“可你没有联系过我啊,是我站得不够高吗?” 盛致微笑着说:“我在媒体部工作,联系的当然是媒体老师,要是在客户部工作,可能宋总早就拒接我电话了。” “拒接”用得很妙。 一层意思是她会打得很频繁; 一层意思是接不接主动权还在宋云开手里。 话说得合理又谦逊,宋云开听了很舒服,笑起来。 会议桌一圈人半真半假地跟着笑起来。 只有一个人没笑,神色慌乱。 那人就是李和铃。 她原先觉得,盛致有名气是一个优势,但自己踏实认真搞事业也有自己的优势。 再说盛致是试用期,她是实习期,虽然在一个组里,也没有非说要为了唯一的名额拼个你死我活。 可是现在她突然觉得和盛致在一个组不是好事。 差距太大了,对比过于明显。 原来盛致业余时间不着家,是忙于经营自己的关系。 自己竟连想都没想到。 想到这里她突然有点怨恨,明明住在一个屋檐下,盛致也不对自己露半句口风,从一开始也没把自己当过朋友。 但她这时候却忘了,是她自己先横眉冷对,凭臆测就瞧不上盛致的。 . 会议很快进行到下一个议程。 目标很明确,瑞廉要拿出方案争取到君腾汽车这个大客户。 方案是张嘉桓做的,林悦琪帮着把了关。 君腾现在网络口碑不佳,主要是宋云开的公开言论和君腾平时的广告宣传被抠出一些冒犯女性客户的字眼。 总体上可能是过去负责他们公关的申宇,从业人员年纪偏大,敏感度不够,适应不了当下年轻人为主的网络风向。 但是君腾做新能源车,主要市场还是以年轻人为主,这个漏洞必须得及时补上。 张嘉桓就是围绕这个思路,做了一个针对女性群体维护口碑的整体方案,其中包括:支持女性公益、组织女性社会论坛、在高校组织女性职场规培活动、赞助女性综艺等,另外策划了一些营销事件来完善创始人尊重女性的个人形象。 宋云开听完,表情严肃,也没有发表意见,而是马上问盛致:“有没有补充?” 咄咄逼人的语气仿佛:再给你们一次机会,如果三分钟说不出打动我的东西我就要走了。 张嘉桓却没那么悲观,他觉得宋云开好像确实有点不爽,这种不爽却来自于没能挑出什么毛病。 张嘉桓心态绝佳之处更在于,他从来不觉得盛致会取代自己,他觉得盛致将来可能要取代林悦琪,而且这个方案在林悦琪那里过了,本质上是林悦琪的方案,现在该紧张的人是林悦琪。 盛致说:“宋总可以对‘凤栖梧桐说’道歉。” 此话一出,宋云开马上摆手拒绝:“不可能的,说我融资失败我骂人都没道歉,搞文字狱我更不可能道歉。” 盛致说:“所以这样就更能证明你道歉的诚意。女性客户不会觉得只是空话套话,君腾确实是很重视她们,起码比起《商业观察》更重视她们。而且这三次失言性质并不严重,是道歉就可以揭过的事。” 宋云开怔了怔:“哪来三次?” 盛致扳着手指数给她听:“暗示女性买车不懂性能、‘凤栖梧桐’、还有今天的‘你妈炸了’。” 宋云开:“‘你妈炸了’也不行吗?只是个口癖啊。” 盛致:“确实是不行的口癖,这种细节,年纪大的公关肯定没法提醒你。” 客户部总监金诚在一旁压了下自发上扬的嘴角,盛致是媒介部的,但是给客户下眼药也很有一套啊。 年纪大的公关是哪个公司呢?明说又显得太急躁,这样正好。 盛致接着说:“另外我也建议,出于将来有可能合作的前提考虑,君腾的公关部必须要有一个敏感度高一点的女性,全是男性对接,我们很难让他们明白一些遣词造句的重要性。毕竟我们也只是外援,如果公关部发布公开材料前能审核更严格一点,君腾可能根本就不会出现负面口碑。” 宋云开心想这完全废话,公关部我能招到能干的人还非要用垃圾吗? 他说:“你们能不能提供一份‘哪些话能说,哪些不能说’列表说明书?” 盛致:“不存在那种说明书,如果想杜绝失言冒犯部分用户的可能性,就应该整个企业真正重视、发自内心尊重那部分用户。知行不统一,才会导致漏洞百出。” 她从面前资料中拿出一份文件夹,打开在宋云开面前又很快阖上:“针对已经出现的漏洞,我倒是整理了一份资料,是公开广告、宣传语中出现的不妥之处。君腾扭转用户印象的第一步可以从这里做起,修改所有冒犯性用词,它们已经出现,修改也会得到关注,这是最快向用户表明诚意的方式。如果有机会合作,我会尽快把这份资料备份给君腾公关部。” 宋云开乐了,还留一手? 他笑着转向韩锐、肖君尧:“是不是连合同都准备好了?” 韩锐知道事成了,对盛致很满意,但现在顾不上她,一边扣着西服纽扣一边起身示意宋云开:“先去我办公室喝一杯?” . 合同是瑞廉的法务部出的,回传到君腾法务部审核沟通还需要时间。 其间宋云开就没有回公司,一直在韩锐办公室,和肖君尧三人品酒聊天。 宋云开又半开玩笑问:“盛致短期内不会跳槽吧?” 肖君尧斩钉截铁拍胸道:“不会!不可能。” 引得韩锐不禁疑惑,他哪来的自信。 不过此刻韩锐心情不错,经过今天面对面的观察,他判断宋云开对盛致的威胁警报可以解除了。 宋云开对盛致不盲目宠溺,也不满怀恶意,合理质疑,合理认同。 他总是嘴上不经意冒犯女性,本身根子里确实有一点不自知的厌女,但对盛致却又很尊重。 总体上,宋云开是个讲道理的人,他也没有以看待女性的眼光看待盛致。 在他眼里,盛致是个有能力的工作伙伴,和张嘉桓没有区别,能为他所用就好。 这个单子能拿下来并不全是盛致的功劳,肖君尧做了很多前期工作,张嘉桓出的方案也很完备。 不过就今天的表现而言,盛致很亮眼,宋云开高兴,事情的进程自然加快了。 韩锐给她发微信问:[要什么奖励?] 这次她倒是秒回:[奖金] 韩锐又好气又好笑,还没跟她算挂电话的帐呢。 奖金倒也是应该的。 她经营关系请客吃饭,这段时间估计花销不少。 韩锐把助理叫进来嘱咐他去跟盛致对接一下,餐饮、礼品有发票的收上来直接报销,报销之外给她另支两万备用金,给她个人加三万奖金。 肖君尧在旁边多嘴多舌地抗议:“三万也太少了吧,你这么抠门别人以为瑞廉快倒闭了。” 韩锐没理他,依旧叫助理照办。 他可没有肖君尧那种莫名的自信。 他有种感觉,不仅盛致,任何员工翅膀硬了都会马上飞走,一次表现亮眼,倒也不用夸张地捧上天去。盛致刚进行业,还没遇到过真正有难度的挑战,被捧得太过就是捧杀。 李和铃接下来半天都待在茶水间发呆,她心烦意乱,不知道回工位能以什么表情面对盛致。 如丧考妣的心情,就像已经被辞退了一样。 听说瑞廉今天顺利签下了君腾汽车的大单,她却没有办法与公司感同身受,体会同等喜悦。 隔壁组一个和她要好的实习生碰巧也来茶水间冲咖啡,看见她说:“哎?Lynn你在这里,技术部的Logan下午来找过你两次,你都正好不在。” 李和铃愣了一愣,想起自己拜托过技术部一位小哥帮忙查慧萌早教维权群的ip。 想来大概是有进展了。 她匆匆来到技术部办公区,把Logan叫出来,不问结果先道歉:“不好意思,让你白跑两趟,我同事刚刚才告诉我,今晚我请你吃烤肉。” 男生本来帮她也没图回报,单纯因为她漂亮光鲜,美女开口求助,顺手帮个小忙,这下有了收获自然更加卖力:“你上次上我检测的ip,我早就查出来了,不过我觉得一串数字对你来说意义也不大,帮你圈定了一下区域,这个好像是公司附近的住宅,河滨府。” 李和铃讶异:“啊,我就住在河滨府。” Logan:“具体范围是27-30号楼。还可以继续往下查。” 李和铃:“我就住在30号楼。” Logan笑了:“那是你吗?” 李和铃怔怔出神:“当然不是我自己……” 但我还有个同公司的室友。 后半句她没说。 盛致这种给公司添乱的行为,算是胳膊肘往外拐了吧? 难怪她表现得各种神勇,李和铃不信她没有高人指点,会不会她其实是个商业间谍呢? 李和铃开始琢磨,怎么打好这绝地反击的最后一张牌。 18. 离职日 实习生们是同一天进公司的,除了在工作中出现重大失误已经被开了的个别人,其余大部分人也是在同一天离开。 HR和主管经理从一大早就开始找人谈话,不管是否留用,主管经理会对每个人拿出阶段小结。 一些人拿了offer不露声色,继续回到工位上班。 一些人准备离职也回到工位,摸摸鱼等待最后一次考勤,拿到最后一次全勤工资。 张嘉桓想找李和铃谈话,她却不在位置上。 考勤又显示她早上按时打卡,所以她在公司,有可能进了其他组的会议室? 这也是怪事一桩。 张嘉桓感觉蹊跷,先搁下不谈,忙自己工作去了。 昨天签订了与君腾汽车的合同,今天就要开始推行新方案。 他觉得没必要浪费时间和盛致聊她的表现,经过她工位时停下来提了别的事:“你那套‘保密材料’可以拿出来了,我们研究一下统一意见,尽快传给君腾公关部。” “来了。”盛致从资料篮里抽出那个文件夹,跟着他转来转去,进了会议室。 . 李和铃心思并不在这次谈话上,或者说,她认为张嘉桓没资格决定她的去留。 她从进公司就直奔高层所在的42楼,蹲守肖君尧。 这是不得已的行动。 她昨晚试图在钉钉上联系肖君尧,肖君尧没有读她的信息。 她也试过和他的秘书预约正式会面,助理不给她预约,让她有事找自己的主管,把她打发走了。 看来瑞廉所谓的“扁平化管理”,也不过是句空话。 . 李和铃秉着锲而不舍的精神在走廊里徘徊,要留意目标人物,也要避人耳目,又不能在一个位置停留太久。 她暗嘲自己,有“谍战”的氛围了。 肖君尧姗姗来迟,十点半才进公司,走廊里已经没什么闲人走动。 李和铃一眼认出,马上紧贴上前,跟在他侧后方边走边说:“William,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想跟你汇报。” 男人驻足停下来,回过头上下打量。 肖君尧身高一米八五,体重恐怕只有一百二十斤,看起来就不常健身,只是单纯的瘦,喜欢穿别具一格的西装,不是设计独特,就是纹样花俏。俊美妖孽。 标准的一双桃花眼,看谁都深情款款的目光。 李和铃近距离对视两秒,就觉得头脑晕乎,把目光垂下想正事要紧。 肖君尧看见她的工牌上“实习”二字,差不多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哦,是今天。 一年一度的实习生离职日。 每年这个时候也常有留不下的人搞些剑走偏锋的花头,对肖君尧是不小的挑战,这两天得格外小心被人泼咖啡。 今年的……肖君尧把视线抬高,又从她脸上扫过……有点普通,冲击性没那么强。 肖君尧微笑着看她,发出意味不明的一声喟叹。 李和铃莫名地紧张,咽了咽喉咙。 这几秒的沉默对她来说像几个世纪那么难熬。 最后他说:“办公室坐下说吧。” . 李和铃忐忑地跟在他身后,进门时助理不友好的目光一路追着她。 有种告御状的架势了。 她深呼吸两次,平复心情,反正本来也留不下来,失败了不会有更多损失,搏一搏单车变摩托,怕什么? 肖君尧示意她在沙发上找位置坐,自己却没坐,从柜子上取了一瓶威士忌倒了满满一杯。 李和铃感到惊讶,老板都是这样的吗?这个点喝酒是不是太早了?难怪总觉得肖君尧无时无刻不是醉的。 而出人意料,肖君尧却把那杯酒放在她面前,与她面对面坐下。 “你先喝了这个,我才听你说话。” “啊?”李和铃大脑一片空白,“我?喝这么多?” 肖君尧歪过头笑吟吟地望着她:“还好吧,不多。” 真是奇怪的转折。 但肖君尧的主场,他提出这种过分要求,看准了李和铃没有办法拒绝。 只不过一杯酒,喝了也不会怎么样。 她心一横,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肖君尧满意地靠向椅背,给出评价:“酒量还不错嘛。” 李和铃把空杯放在茶几上,心里狠狠骂他无赖,表面上却还得装作恭敬:“我可以开始说了吗?” 肖君尧调整坐姿,慵懒得向她伸伸手:“你说。” “我进公司做的第一个案子,是慧萌早教平台。他们因为技术和机制问题遭到家长投诉,其中一位家长是记者,我的组长联系报社领导把稿件撤回了,平台官微也发过致歉声明,本来事情已经平息,舆论又在某音发酵,导致危机升级,app被监管部门下架。我现在有证据,这次危机升级是人为的,有人在家长群为他们出谋划策,而且这个人就是我们自己的员工,盛致。” 肖君尧还在笑,装出头疼的样子按着太阳穴:“具体业务问题,为什么跟我说啊,Ray会比较了解吧。” 李和铃嫌他不争气,漠然道:“其实我认为他不是没有怀疑,我曾经在会议上指出这个角色可疑,但他叫我不要追究了。我听说盛致是Ray安排进公司的,不管她做错什么,Ray一定会袒护她,否则不是打老板的脸么。” 肖君尧笑得更深一点:“哦哦,你还知道这种内幕。那你来告诉我,是想让我去打老板的脸?” 李和铃:“…………” 这问题她没想过,肖君尧应该不会贸然将这件事公开,除非他一丁点智商都没有。 她只是希望他知情,了解自己被盛致挤走的真相,能扮演公正的角色把她留下来。 肖君尧起身又倒了一杯酒,绕回她身边摆在她面前。 李和铃有些讶异,甚至有些危险的感觉,再喝下去她就很难保持清醒了:“我喝不了这么多。” 肖君尧漫不经心说:“我不喜欢被拒绝。” 语气虽然随意,但是压迫感很强,不由分说。 她突然发现,这个男人外表风流纨绔,但好像也是有些气场在的。 李和铃没辙,只能端起来再喝,喝得比刚才那杯慢一点。 肖君尧一边看着她喝,一边问:“你怎么确定煽动家长的人是盛致?” 李和铃双手捧着酒杯放在膝盖上:“我拜托技术员查了IP,IP地址指向我自己的住处,当然煽风点火的人不是我,只能是和我住在一起的盛致。她那个账号的历史登录记录中甚至还有过公司33楼的ip。” 肖君尧好像对证据链不感兴趣,只对她喝不喝酒感兴趣,催道:“怎么不喝了?” 李和铃几乎有点恼火,这家伙自己不喝,专劝别人,强人所难不知道安得什么心思。 但她没选择,只能继续喝下去。 肖君尧切回正题,却又有点偏题:“哪个技术员帮你查的?” 李和铃:“我不能说。” 肖君尧脸色冷峻几分:“我说过不喜欢被拒绝。” 李和铃迟疑一秒,正色道:“别人帮助了我,我不能让他承担额外的风险。如果你一定要知道是谁,那我就从这里出去,你当我没有来过。” 肖君尧笑起来:“看来你不是一点都不懂嘛,口风紧倒是个优点。不过你不说,我也有办法知道。” 他在李和铃惊惶的注视下打内线电话让秘书叫来技术总监。 技术总监进了办公室,肖君尧指着李和铃说:“问问你们部门谁和媒介部Lynn走得近,问问谁帮她查过慧萌平台家长群里的ip。” 技术总监的目光在李和铃脸上停留一秒,匆匆离开。 李和铃的大脑已经彻底停止运转,不知是事态发展的走向太过奇怪,还是酒精使然,脸上火辣辣地发烧,她想自己肯定已经面红耳赤了。 技术总监知道事情要紧,五分钟之内就来回话:“是冯广洋,Logan。” 肖君尧吐出掷地有声的几个字:“今天之内,让他走人。” 李和铃震惊得从沙发上站起来。 技术总监根本没问原因就点点头转身出去办了。 其实他有点自己的猜测,估摸着可能手下这男生骚扰媒介部小美女了,人家梨花带雨跑来向老板告状。 不管是不是这个原因,都不重要。 肖君尧很少发话开人,在总监的印象中就是没有过,他真要这么做,说明容不下这个人。 等到办公室的门完全关严,肖君尧才转头看向李和铃。 他说:“我最讨厌自作聪明的人。Ray叫你停止你就该停止,这位搞技术的查到自己人ip时就该停止,在你确认是盛致的时候他也应该劝你停止。职场上真正聪明的人都懂得适可而止。” 李和铃险些就要哭出来了,眼含着泪仓皇地朝他鞠一躬,放下酒杯,落荒而逃。 走在回工位的路上,她意识到是自己太蠢了,还自作聪明。 她怎么会认定自己比盛致更聪明? 她怎么会认定自己比肖君尧更聪明? 她甚至认定韩锐是个偏听偏信的“昏君”。 . 下午张嘉桓找她谈话,她一个字都没有听,脑子里总在想一件事,自己可能连张嘉桓都比不上,尽管他长相那么猥琐。 快下班时她开始收拾东西。 盛致借了个装快递剩下的瓦楞纸箱给她,没说什么话,只是帮着一起把桌上的零散小文具和小摆件放进纸箱。 李和铃上午喝的两杯威士忌后劲太大,到现在还恍恍惚惚,人一上头,胆子也大,索性直接问:“卧底家长群的事,是Ray指派你干的吗?” 盛致被问得一愣:“不是,但他知道。” 盛致本来就没打算隐瞒,记得他看见“锐锐妈”那个名字时眉头明显皱了一下。 李和铃叹口气,苦笑一声,这也算死了个明白。 她想来想去只有这个解释,盛致这么做,Ray和William都知情,虽然没想通这战略布局是什么用意,老板罩着她,是因为她在帮老板办事。 李和铃问:“学姐,怎么才能被当做‘局内人’?” 她以前从没有喊过盛致“学姐”,因为盛致只比她大一届,同一天进公司,从一开始她就有种错觉,好像彼此是同龄人。 看似同龄人,之间的鸿沟却如此明显。 她发现无论是张嘉桓还是韩锐,没有人像对待学生似的对待盛致,像这种“与老板共谋些什么”的机会,李和铃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有。 盛致自己只背了个小包,帮她抱了个箱子往外走,准备和她一起上叫好的专车,下楼到人少一点的地方边走边说:“我想是先要改变学生思维吧。在学校我们总是一心想着表现优秀,争得老师表扬,都是学霸,这条路就这么过来的。但是社会上没有老师,大家都是各取所需,你优不优秀和任何人没有关系,重点是搞清楚别人需要什么,自己能提供什么。” 李和铃醍醐灌顶,忽然觉得这次实习能学到这个,也算受益匪浅了。 . 肖君尧从挑空的餐饮平台往下望,在离开的人群中看见了李和铃。 盛致是不会走的,手里抱的纸箱应该是她的,两人还说说笑笑,女生的关系真是复杂。 肖君尧自上而下用食指点点李和铃,对韩锐笑着说:“那个Lynn,我想留下。” 韩锐:“为什么?Henry说她没有特别出彩。” 肖君尧:“那是在媒介部,要是在客户部就不一样了。” 韩锐面无表情:“客户部不需要女的。” 肖君尧笑道:“现在女总裁也越来越多了,Lynn会喝酒,能和姐姐们聊小话。” 韩锐:“成功的女性不喜欢给年轻女性机会。” 肖君尧:“关键她喝了以后口风紧。” 韩锐剜他一眼:“你又知道了?能不能别在公司泡员工啊?” 肖君尧笑得前仰后合:“我没泡她啊,只是关注了一下,我刚才问过Henry为什么不想留她,你猜Henry怎么回答我的?” 韩锐不愿猜,静待下文。 肖君尧说:“他给我的理由是,像Lynn这样的女生年轻漂亮没对象,工作一稳定马上就会请婚假请产假,后患无穷。” 韩锐听了眉头皱一皱。 肖君尧又笑:“这种一心为公司的人才值得嘉奖,不过,他说出这样的话就不适合做君腾的案子,厌女铁直男聚一堆叠buff呢?我看君腾的案子干脆给盛致接手,我来安排。” 韩锐听明白了,这是人情交换。 肖君尧想留下李和铃,找了合理借口把君腾的案子送给盛致做交换。 韩锐没意见,不过往李和铃的背影望了一眼,好奇她有什么魅力让肖君尧惦记上了。 19. 表演效果 肖君尧要把张嘉桓一直负责的项目拿去给盛致,也需要一些技巧。 处理得不够妥当,容易引起张嘉桓的情绪。 虽然理论上来说,做老板的不用看下属脸色,但是额外制造这种不必要的内部矛盾也影响工作。 他的处理办法是给张嘉桓一个更重要的工作,而且让他认为重要工作交给他是对他的额外信任,简而言之,又被重用的错觉。 这项工作就是,为徐耀平控制舆情。 徐耀平这边的情况和当初君腾汽车的情况类似,场面比较混乱,很多家浑水摸鱼,有像申宇公关这样下饵钓鱼的,也有他的政敌趁机兴风作浪扩大声势。 肖君尧说:“徐总编自己得到了消息,纪委收到关于他的两封信,都是匿名信。匿名信的标准处理流程本来是看内容,如果内容只是泛泛而谈、捕风捉影,举不出具体时间地点数额,一般就只会置之不理,封存起来。这两封信就是这种类型,虽然很擅长上升高度,但说的事就还是他做老师时和盛致的不伦恋情以及当领导时收受了好处,也没有什么细节。可是现在网络噪音太大了,要是完全置之不理,又怕被质疑不重视人民呼声。” 所以症结就在这里,可查可不查,查不查看舆情趋势走。 就算没有任何事,只要立案调查,肯定对徐耀平不利。 张嘉桓点头表示明白,接话:“确实,我一直关注着这一块的舆情,本来对个别领导的私事,网民也不感兴趣,要说感兴趣的可能只有和盛致有关那部分。但从上周开始风向明显被人有目的地带偏了,他们指出信息日报在立场上‘歪屁股’、‘崇洋媚外’,对于外资企业的评价长期高于民族企业,这个风向一带出来,煽动了很多人的爱国情绪,热度一下子又上去了。我看也不能置之不理。” 肖君尧顺势说:“现在风口浪尖上,无数眼睛盯着,要把这个舆论压下去,一定要找个经验非常丰富的渠道商才行,你手里有选择吗?” 肖君尧话说得委婉,这种局面需要的渠道商不仅得经验丰富,还得胆大心细。 处理网络舆论是公关方面一个主要的灰色地带。 过去论坛时代,公关的方式还比较轻松,只要和网络平台处好关系,打好招呼,把相关帖子删除即可。 如今去中心化,人人都是个小小自媒体,谁都可以发出自己的声音。 和平台关系好,确实可以在指定平台降低相关话题的热度。 但总有关系照顾不到的角落。 如果监管部门需要禁止什么话题,只要设置关键词屏蔽。这在技术上并不难做到。 关键在于,监管部门之外的其他人做这种事,是违规违法的。 瑞廉在这方面一向谨慎,万不得已需要在短时间内极速控制舆论,一般是委托渠道商去做,对做的过程不闻不问。 张嘉桓说:“我有个朋友做这个技术很新,它设置屏蔽词以后不会提示用户,呈现的效果只是搜不出半年内与这个词有关的新信息,看起来就是没什么人议论而已。” 肖君尧摆摆手:“技术的问题你不用跟我说,说了我也不懂。你就告诉我他的报价好了。” 张嘉桓说:“偏贵一点,全案做完要100万。媒介我们自己做,我再看情况砍一砍,预计能压到80万。” 肖君尧知道,就算这80万也是有水分的,张嘉桓自己能抽掉十几万。 不过如果真有他说的那种技术,这80万也花得值得。 以往做屏蔽限流比较麻烦的一点是,第一轮热度压下去,网民们发现被屏蔽后可能逆反,制造出其他谐音或者玩梗的代称,产生新的屏蔽词,好几轮下来也是拉锯战。 他说的那个技术手段,肖君尧其实听得懂,好处就在神不知鬼不觉。 大众喜欢跟风,误以为广场上风向不明显、议论不热烈,人群就容易散了。 肖君尧点头说:“可以,你去安排吧。”其他事只是作为捎带,顺嘴一提,“君腾的案子你交给盛致,你不要分神,专心处理这件事。徐耀平学生多,关系网盘根错节,他自己也想往重要职位上走一走。现在帮他过了这一关,以后好处自不必说。” 张嘉桓领了这重要任务,私人小金库还可能有些进账,当然毫无异议。 甚至觉得老板把这么重要的工作转交给他,而不放心交给别人,是有一些寓意的。 . 除了张嘉桓,还有一个人觉得自己时来运转、天将降大任。 那就是李和铃。 . 李和铃被“打包退货”还不到一天,就接到通知,去客户部正式入职。 很奇怪,她从来没接触过客户部的工作。 但是李和铃这个人又非常自信,很容易找到理由说服自己。 她认为自己被留下的原因是,在与客户部的人合作项目的过程中证明了自己的优秀,客户部的人慧眼识珠向公司要了她。 介于“告御状”的经历不算愉快,她压根没想到肖君尧一转身又会“怜香惜玉”。 那个“慧眼识珠”推荐她的人,她认为是余朗。 因为在实习期也没有客户部其他经理与她深入对接过,更何况余朗还是“当红炸子鸡”级别的经理,留下一个实习生他来开口可能比别人更简单。 美中不足的是,李和铃没能和余朗分在一个组里。 李和铃现在是客户专员,跟随的leader是客户经理刘炜明,目前接手的第一个项目就是君腾汽车。 也就是说,李和铃现在的日常工作主要是和盛致打配合。 这倒没什么问题。 自从离职那天,两个人的友谊好像上了个台阶。李和铃不再用有色眼镜看盛致,盛致偶尔也会分享一点职场经验给她。 职业生涯还很长,就像龟兔赛跑。 虽然盛致现在已经是独立负责项目的媒介专员,而李和铃还是跟在组长身后听命的客户专员,但这个领先身位优势也没那么明显。 李和铃决定稍微搁一搁好胜心,打基础阶段,团结一切可团结的力量才是奥义。 盛致的日子却过得一点不轻松。 君腾汽车的口碑算是水深火热,而这么一个大摊子就“哐”的一下砸她一个人身上了。工作阻力绝不来自外部,而是内部。 常常开会一上午,进展0.5%。 君腾汽车广告语总是在雷点上蹦迪。 光和他们公关部一群男人解释,为什么官网公众号推文中“坐享豪车,坐拥美女”这样的slogan需要被替换,都花了两天时间。 客户代表说这代表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盛致说这是物化女性。 客户代表说现实是女性物化男性,是女性先提出结婚先有车房的条件。 盛致:“……我现在不是要讨论现实,是要讨论文案,在这个文案中,同样两个动宾短语,把女性和车放在同一位置上,怎么着,你们君腾是不想做女性市场了吗?” 然后,客户代表就向客户部控诉了盛致。 “什么意思嘛?她现在就搞‘避开现实不谈’那套,专门给我们上纲上线。” 又纠缠了好几天,在客户部的调解下,客户才同意改掉这条slogan。 这还只是其中一条。 好在客户部还有个李和铃,能在客户部迷惑时指出盛致的立场才是人间正道,帮忙一致向外。 虽然宋云开在大方向上支持盛致,但盛致也不是每个月都能见到君腾一号人物,具体实施起来完全看下面人的觉悟,临近年关,看起来他们公关部招聘女性的进程也放慢了。 盛致烦不胜烦,每天像个高压锅,感觉内耗严重。 客户部老刘倒是习以为常,笑着说:“是这样的,我们的工作阻力80%都来自客户。” 刘炜明和张嘉桓最大的区别就是,老刘无时无刻不在乐呵。 焦头烂额时,盛致收到了韩锐的微信,叫她把时间安排出来,晚上有个饭局。 地点在市中心最贵的西餐厅那一带。 他却特地嘱咐:[不用穿得太贵] 盛致凭借这些信息推断要见的是生意人,没有公职,韩锐希望她在场但只做个边缘嘉宾,不太建议喧宾夺主。 . 到了地点,盛致体会到韩锐叮嘱中的另一层用意,客户是女性,不管怎么穿盛致都比对方年轻漂亮,不刻意打扮才能表现出一些礼貌。 客户名叫宣蓉,是山水资本知名的女投资人。四五十岁,比实际年纪年轻却又医美过度的样貌。 四人桌的小位置,其实进餐的只有盛致、韩锐和客户三个人。 韩锐自己坐一边,早早就宣称开了车过来,不能喝酒,让盛致陪宣总喝红酒。 对面坐着客户和盛致。 客户对此安排也没有异议,似乎是比较亲密随性的朋友。 韩锐点单催菜,鞍前马后,把后勤工作做得滴水不漏,好像他才是员工盛致是老板。 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盛致一边好奇,一边应付场面,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山水在早期就投资过君腾,不过项目负责人不是宣蓉,那人已经准备离开。目前宣蓉接手了一些工作,却开始在君腾汽车和永宏汽车之间犹豫。两者都是新能源汽车近两年崛起的翘楚。 韩锐没嘱咐她为君腾搭台唱戏,盛致本来一直保持中立,话不漏风。 主菜过去之后,宣总逼问她:“如果让盛小姐以投资人的眼光来二选一呢?” 盛致笑吟吟说:“我的眼光就太主观了。”顺便在桌下踢踢韩锐的鞋。 韩锐却没理会她,她又只能自由发挥。 宣总问:“主观不怕的,重要的是要有自己的判断。” 盛致硬着头皮,半开玩笑:“非要我二选一还是选君腾,不过为什么不两者都选,对冲一下呢。” 宣蓉:“你在电视上好像不是这样说的,看起来你对它敌意很大。” 盛致道:“我只是指出它还没有找准定位。把女性市场想当然排除在外不明智。” 宣蓉朗声笑起来:“不过宋云开这家伙,老那么自以为是,脑子相当不好。” 听起来投资人对他非常不满,盛致替他捏把汗,下一轮融资还能不能按时到账啊。 一晚上聊天没什么界限,投资人与她聊了很久美容保养的话题。 盛致应对自如,但心中的疑虑挥之不去,她知道韩锐带自己出来应酬绝不会只是休闲聊天那么简单。 盛致没想明白今天这个局是什么性质,为什么处处透着古怪? 为什么韩锐自始至终存在感极低? 为什么谈到与大客户业务有关的话题却让她信口开河? 她有种不爽的感觉,自己就像个舞台上献技的小丑,重要的不是交流内容而是表演效果。 20. 性格好 散场后,韩锐提出送宣蓉回去,宣蓉没有推辞,让自己的司机开车在后面慢慢跟着。 宣蓉和盛致一起坐在后排,两个人都喝了不少红酒。 盛致没有醉,只是头有点晕,感觉口渴,她想忍一忍就好。 宣蓉拉起她的手惊呼:“你这双手真是漂亮极了,是怎么保养的?” 盛致以为她真要取经,老老实实把用什么护甲油、指缘油之类仔细说一遍,每种东西怎么使用、怎么修剪也细细道来。 韩锐在前边听得见,心里惊叹又长了见识,原来她们女的做这些养护竟能有这么多繁琐的工序。 她的手确实纤长秀气,宛如葱白,但是让人爱不释手也太夸张了。 在她说话的几分钟里,宣蓉反复抚着她的手没放开。 盛致说完了,手还在对方手里,后知后觉,终于感到一丝不对劲,那抚摸中分明带着一些暧昧。 这念头刚撞进脑海,一阵恶心就从胃里翻上来。 盛致弹簧似的把手抽走,随着这动作,宣蓉脸上的笑意一扫而光,调整了一下坐姿,似乎连醉意都不像刚才那么明显了。 盛致定了定神,想把场面圆过去,对韩锐说:“能不能靠边停一下?我晕车要吐。” 韩锐回头瞥她一眼,脸色煞白,旁边那位头别向另一侧,脸也像上了浆似的,心里大致知道她们闹了什么不愉快,把车靠边停了。 盛致象征性地在路边吐了一会儿,要上车时又迟疑,大胆抖了个机灵:“我想坐前面,坐前排没那么容易晕车。” 韩锐点点头让她上车。 后半程车里静得出奇,盛致在副驾位置连头也不抬,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韩锐为了缓解气氛放了点轻音乐糊弄过去。 宣蓉的住处很快到,冷冷道“不用进去了”就在门口下了车,仿佛一秒也不愿多待。 韩锐下车为她开了门,说了几句客气的场面话,也没有执意要送她进去。 他站在原地目送,等人影不见了才回头,发现盛致也下了车,还往远处走了一段。 韩锐追过去拉住她的手腕。 盛致绷着脸没说话,只是用力甩开他的手。 等他又拉她第二次再被甩开,她才控制住没带出哭腔:“我自己打车回去。” “你想偏了。我没有……”韩锐第三次拽住她。 盛致想抽手没成功,加大力度和他相持,韩锐怕弄伤了她,犹豫着松了松手,没想到正赶上她施力,突然失去重心,脱手摔了下去。 她朝后趔趄的两步刚巧高跟鞋崴脚踩空,结结实实摔一跤,即使有酒精的麻痹也能感觉到,痛楚从腿上、脚上、手掌上……所有与地面的触点袭来。 疼得倒抽一口凉气。 抬起头眼泪倏然滑落:“我想偏什么了?你是要测试我的忠诚?还是测试我的底线?” 韩锐在她身边蹲下,更关心她的伤势,拽起手掌看见血迹,擦伤不轻,想扶她起来,又被她执拗地推开。 看着她一脸倔强,他有点无奈:“你确定就要坐在马路上听我解释?” “你有嘴就说!” 韩锐为了证明自己有嘴,只好蹲在一边说:“我没有要羞辱你的意思。宣姐比较喜欢女孩,这我听说过。这次吃饭是为了答谢她之前帮的忙,就只是朋友一聚,她说不想吃个饭老聊工作,让我带着女朋友或者助理。你知道的,我助理也是男的,所以想到带上你。你性格好,说话也有分寸,我觉得她会喜欢你,可没想到是这个层面的‘喜欢’……” 性格好? 第一次听人说自己性格好。 从小到大周围人都说她脾气坏。 盛致不哭了,脸有点痒,用手挠了挠,脸上灰了一道。 韩锐用中指无名指的指背轻轻帮她擦了一下,接着说:“她也不是非要强人所难,是我给错了信号,把不是助理也不是女朋友的女孩带去见她,她以为是有意为之,生出误会了。” 盛致赶紧点头甩锅:“嗯嗯,人是你得罪的,可不要怪我。” 韩锐笑起来:“怪我。你不生气了吧?” 怎么感觉……这个人还有点温柔呢。 盛致有点不自在,回避他的视线:“我没有生气。” “没生气干嘛赖在地上不起来?”他说着起身碰他,这回没被推开,便用了力半搂着腰把她扶起来,“自己能走吗?” “没问题。”她主要伤的是手,小腿不过擦破表皮,不影响走路。 韩锐怕加剧她的疼痛,手没多在她身上停留,只是虚虚地护在身旁以防她再次摔倒。 好艰难回到车里,韩锐俯过身,替她把安全带系好。 欺近的几秒,他注意到对方绷得僵直努力往后躲的身体,全身都在抗拒。 突然让人好奇。 韩锐把车开出去,装作不经意地提起:“她对你做了什么把你惹毛了?后排,我看不到。” 盛致咬咬嘴唇:“她摸我的手。” ???? 神经这么脆弱的吗? 韩锐诧异地侧转过脸:“嗯?就只是摸手?” 盛致嫌弃地蹙眉:“什么叫‘只是’啊?你还想怎么样!” 韩锐的眼底浮现笑意:“可我也摸过,上次,在茶室。” “那、那又不一样!” 他笑得更深一点:“哦不一样,你喜欢我,你不喜欢她。” 盛致害怕地把屁股往车门那边挪了挪,紧紧攥着安全带:“不要开这么恐怖的玩笑,正常人谁、谁谁会喜欢老板!” 韩锐觉得自己能把电视台当家花旦刺激到口吃也是种本事,乐不可支:“公司里喜欢我的小姑娘不少。” “没有的事。”盛致注意到他的视线摆过来,意识到口不择言了,不能把仇恨写在脸上,得赶紧装狗腿找补,“唔……老板你出身名门,又年轻有为,找对象得要求多高啊!我认为上下五千年没有能配得上你的人,公司里大家应该都这么想的。做梦没问题,可我们老实人不会做那种太离奇的梦。” 韩锐:“…………” 怎么觉得听着怪别扭的? 已经熟悉了她的套路,盛致一不正经,就成了荒谬大师,暧昧气氛一扫净,说什么都让人感觉扯淡中带着嘲讽……“上下五千年”都来了。 韩锐沉默片刻,找到一个切入点:“怎么知道我出身名门?你调查过我?” 盛致随机应变:“百度过你。” 行吧。 韩锐都没有聊天思路了。 刚好及时来了个电话缓解冷场,韩锐一看来电显示是杨沛,估计是公事,没必要避着盛致,蓝牙连着车内音响,直接就接起来了。 于是盛致也大气不敢出,老老实实坐一边听了个完整危机公关简报。 杨沛汇报,海源置地出了点纠纷,今天下午6点以后,微信里开始流传一个视频,河滨府保安仇富,砸业主豪车。正好河滨府业主长期对物业不满,这个视频流传范围比较广,还在某音等平台扩散了,对海源置地不利。所以已经准备了官方声明,预计明天上午十点就发,声明门卫为物业公司聘请的临时工,事发后已解聘。另外对该业主车辆损坏,海源方面会承担所有赔偿。 韩锐只说:“好,知道了。” 便挂了电话。 盛致倒很兴奋:“哇,吃瓜吃到自己身上,我看看小区群怎么说。” 海源置地既是河滨府的开发商又是物业。 韩锐挑了挑眉,分神看她拿起手机一通捣鼓:“你还加了小区群?” 盛致:“当然啊,你不加吗?那要是再碰到疫情封控你怎么领物资?” 韩锐:“……我不需要物资。” 盛致:“你需要,你冰箱里什么存货都没有,到时候别让我给你送。” 韩锐:“……小区群怎么说?” 盛致把那个视频找出来了,放给他看。 韩锐盯着路况,耳朵听着,偶尔瞄两眼,不到一分钟的视频,也就是一个年纪不轻的保安在疯狂砸一辆奔驰,看起来精神就不太正常。 “奇怪。”盛致看完了把手机收起来。 韩锐:“怎么奇怪?” 盛致:“奔驰在河滨府也不算豪啊,仇富应该砸你的车。” 可真谢谢你,这种好事非我莫属是吧? 韩锐:“……不都说中年人的崩溃往往就是一瞬间,生活不如意也许已经很久了,可能这车就是正好赶上。” 这个理由暂时说服了盛致,却也没完全说服,她还想回家后再去看看详情。 盛致:“原来公司里所有案子你都知道吗?” 韩锐:“不是所有。但专员会知道哪些是我们的重要客户,重要客户出了什么岔子、大致怎么解决,我需要知道。你现在也是专员了,你只有一个客户,君腾汽车就很重要,你以后也会有其他交了钱签了年框但没那么重要的客户,要不要汇报给我,体现你的智慧。” 盛致:“可我以为,慧萌早教就是那种交了钱签了年框又没那么重要的客户,你不仅知道,还亲自过问、亲自处理了。” 韩锐:“…………” 那还不是因为你在那个组吗? 韩锐又产生了不想和她说话的消极感。 他说:“嗯。” 换盛致感到无语。 人家正经跟他谈工作,他“嗯”,“嗯”是什么意思? 你那么高冷,能不能别做公关? 盛致对他的从业适应度都产生了怀疑:“老板你为什么要干这行?躺在家里吃信托基金不安逸吗?” 这个问题韩锐倒是认真回答了,只是在盛致听起来显得十分B king。 “我觉得有钱没什么用。” 你可以给我,我觉得有用。——盛致 韩锐眼睛直视路况:“人们一度盲目拜金,是因为在一个消费主义盛行的特殊时期,钱被推崇到令人晕眩的高度。但是回归理智你就会发现,高级一点的事情靠花钱办不成。盛致你想掌握权力,我也想,我们对于权力的理解不太一样。” 盛致不由自主挺直了脊背,转过脸认真听他说话。 韩锐:“我是这么理解的,古今中外都是关系社会。关系人脉是你手里拥有的构件,如何用构件搭建起自己的框架,如何塑造建筑,它能承载几何,也就是拥有多大权力,办成多大事情。这可以称之为‘艺术’。如果你没有更形而上的追求,不如从这里开始。权力不是别人赋予你的,就看你自己能怎么搞艺术。” 盛致起了两胳膊鸡皮疙瘩,从没听过这种论调,从小到大爸爸妈妈也不会教她。 这男人有点东西。 但他说这些恐怕也是试探。 盛致不想让他觉得自己野心超过能力太多,插科打诨笑起来:“你这调调让我好惶恐,像要物色合伙人。” 韩锐似笑非笑:“反正William也听不见。” 21. 私人领地 盛致一夜睡到天亮,从完全陌生的床上醒来,眼前一片空白。 发呆十几秒,清醒的同时惊出一身冷汗。 她猛地坐起来,脸上一大张A4白纸滑落到胸前。 上面清秀的两行中文字:不要上班,在家休息。 落款是韩锐。 . 这算什么?为了报复她上次没回微信直接写便条贴脸上? 盛致挠了挠头,觉察到手掌心有痛感,垂眼去看,两只手都被清创包扎了,掀开被子,身上穿着昨晚的毛衣和裙子,小腿擦伤的地方也同样处理过,缠了两层薄薄的纱布。 大概是韩锐做的,但盛致又怀疑像他那样清风霁月的公子哥不会伺候人,可能叫来了护理人员帮忙? 仔细回想,盛致最后的记忆是在车上和他翻看过小区群里的视频,她努力用“包子手”打开枕边的手机,会看了一下小区群的聊天记录,找到有印象的部分,那时候已经晚上十点半。 后来盛致酒劲上来睡着了,韩锐或许知道她与同事合住,为免更多麻烦没有送她回家,而是带她回了自己家。 深更半夜,要紧急招来医护并非不可能,但凭他一贯始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作风,更可能自己将就帮她处理伤口。 只帮她脱了一件大衣就安排睡下,还挺符合他的绅士。 手机被放在枕边,也挺符合他的体贴。 不过她失去意识,是怎么从地下车库到家里的? 是怎么脱了鞋的?应该是自己脱的……吧? 细思极恐。 幸好狗男人傲慢,犯不着趁人之危,要是碰上什么猥琐下流之徒,喝断片又摔伤被人带回家可太要命了。 盛致万分后怕,决定清空内存,停止危险假设。 她撑着床沿找到拖鞋,拉扯到伤口,疼得嘶嘶抽气。 这大概是个客房,套间内就有盥洗室,洗漱用具都没拆封,镜子上又贴了一大张A4纸,还是他的留言:卸妆水洗面乳我让小何买好放家门口,你记得拿进来用。要是你起得太早商场还没开门,就等一等。 小何?想起来了,司机。 盛致简单洗漱,看看手机时间,才上午十点一刻。 这就很尴尬了。附近最大的商场十点开门,小何要是赶最早去买了东西送过来,就差不多这时间点前后,现在自己去开门,随时撞个正着。 本来小何可能只知道有女人在老板家过夜了。 四目相对,小何可就知道在老板家过夜的是谁了。 盛致决定不能冒这个险,得坐在沙发边等到一个安全时间再开门。 刚坐上沙发,又看见脚边地上一张A4纸:你的鞋跟坏了,我让小何送去修,今天不一定能修好,他会先买一双平跟鞋给你送来。 很好。 First Blood:这说明昨晚韩锐不仅帮自己脱了鞋,还研究了一下鞋。 Double Kill:小何现在已经解锁了历史上最著名的寻人道具——灰姑娘的水晶鞋,保险起见,今后这两双鞋都不能出现在公司范围内了。 Triple Kill:小何不仅要买化妆品,还要买鞋,两个专柜,等待时间+1+1+1+1…… . 盛致感觉很饿,更渴,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她决定发扬主人翁精神,找找有没有工具能烧点开水喝。 屋里屋外绕了一圈,水吧台有恒温饮水机,但没找到合适的杯子,回到客房取了盥洗室里刷牙的玻璃杯洗了一个使用。 刚做完这些事,手机收到一条钉钉消息: 何雨田(总裁办):Abby,东西我已经放门口了,你起床查收后回复一声。 妈妈救命!!!!!! 全世界就我一个人要脸是吧? 你可是真不拿司机当外人啊! 盛致欲哭无泪,把杯里的温水慢慢喝光,灰头土脸地开门把东西领进来清点一遍,*PB的卸妆乳和洁面、一条Ad*das运动裤、一双运动袜加运动鞋,尺码比她的皮鞋大一号。 虽然和韩锐留言的不太一致,但这事明显办得更妥帖了。 晚上吃饭从车里到酒店处处暖气,她光腿穿裙子光脚穿皮鞋并不觉得冷。但是同样的气温她现在要步行出门,再光脚穿单鞋,哪怕平跟,还是会有点不方便。 不知道是韩锐改了主意,还是小何聪明的自由发挥。 看狗男人这寡廉鲜耻的样子八成没少带女人回家过夜,好习惯成自然啊你们! 盛致只好硬着头皮给小何回复:都收到了,谢谢。 能回消息意味着盛致醒了,消息传得很快。 五分钟后,韩锐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他说:“你手不方便做事,一会儿我让家政公司派人上门,这两天她会陪你住在这里,给你做饭,你就好好休息。我住别的地方去。” 盛致惊慌失措:“哦不不不,我还是回自己家,我……” 话没说完就被他无情地打断:“你回自己家,让Lynn伺候你,你们俩乱成一锅粥,正好把君腾晾在一边是吧?” 盛致:“…………” 知道他一番好意,可非要把话说得那么难听。 她一时想不出反驳之词,韩锐就视为她默许:“门禁密码你知道的,我这里开会,不说了。” 门禁密码?123321? 盛致本以为那是个临时密码,让她送粥那次临时改的,事后马上就会改掉。 没想到是个长期密码……这人也活得太潦草了。 . 没让她久等,家政公司派来的阿姨很快上门了。 阿姨五十多岁,带了一只20寸的小行李箱,手里拎着一大塑料袋净菜和米,开口就很客气:“不知道小姐爱吃什么,我先自作主张买了一点,小姐想吃的我再去买。” 盛致把她让进来说:“我没那么讲究,吃什么都行。” 简单交流后得知,阿姨是一直在他家做事的阿姨,他住中海湾时在中海湾做事,他住河滨府时就在河滨府做事,厨房用具放在哪里都已经很熟悉了。 但就像小何提到的那样,她不能与韩锐照面,平时下午工作四小时,打扫完屋子做好家务和晚饭就走,是钟点工的做法,但又领着远高于市场价的全薪工资,所以韩锐虽然有诸多怪癖,阿姨还是很愿意上门。 至于为什么薪水给那么高,阿姨说“因为先生不喜欢换人,我平时虽然也能尽可能多接点散活,但是一遇到像今天这样的特殊情况,或者哪怕是突然需要搬个家开个荒,只要接到通知就得把手里活推掉。” 盛致暗忖,你又不跟人见面,换个人对你有影响吗? 不过以韩锐这样的身家,家里没有专职做饭的厨师,只有个普通家政阿姨,看起来也没有过人之处,还稍嫌年纪大了。 这让她也有点意外。 盛致家——现在而言是父母家,早中晚餐有不同的主厨负责,厨房里打下手的帮佣也有两三个,宴请朋友是宴请朋友的厨师,举办宴会是举办宴会的班底。 当然她一个人生活,就只能自己敷衍自己。 韩锐也一个人生活,但经济水平肯定远在她之上,不细分说明他不挑剔,但怪癖又那么多,只能说是……纯粹的作精。 盛致比照两件客卧大小没有太大差异,把自己没住过的另一间分给了阿姨。 她就感激涕零,原以为要住保姆间。 盛致本来不知道这公寓还有保姆间,她和李和铃租的那边可没有。 阿姨指给她看,是洗衣房旁边的一小间,单人床,只有十平米大小。 盛致说:“哦这没必要,反正又不缺客卧。” 阿姨这年纪难免唠叨,平时连雇主都遇不见,打开话匣就不知什么时候该关上,说:“其实能住保姆间已经都很好了,至少有地暖。我本来以为先生是决不允许旁人进家里住的。” 盛致笑了:“那不至于吧,又不是周扒皮。” 阿姨感慨:“上半年封控的时候,先生就没提,我也不敢问,但每天还得做事,我在小区又借不到房子,只好睡在楼道里,好在那时候天气暖和了。” 盛致眼睛瞪得像铜铃:“楼道?楼梯,消防通道那个楼道?” 阿姨一边翻出行李一边回忆:“是啊。先生也一片好心,他说让我每天少打扫一些面积,特地搬到河滨府来,就是这河滨府管控太严格了,出去就不让再进来,办不到每天进进出出做事。” 盛致诧异得接不上话:“那、那住楼道,不怎么方便吧?” 阿姨苦笑:“就是一开始害怕,整天东躲西藏,在家里做事还惦记行李,生怕被人发现楼道里的衣服包袱给扔了。后来还是被巡逻的保安队发现了,幸好他们都跟我差不多年纪,能互相体谅,是大好人啊,不仅让我住着,还每天把菜饭都分我一份。我也就帮忙收拾一下这边三栋楼的垃圾,那时候很困难啊,外面人进不来,垃圾也清理不过来。” 盛致都不敢想象,那种日子是怎么过的。 她连声音都冷淡了几分:“那你在家里做事,他连饭也不给你吃吗?” 阿姨愣了愣:“谁?先生?”她宽厚地笑笑,“我们哪能和先生吃一样的呢,再说先生有点洁癖的,他自己衣服都得分三个洗衣机,要知道和佣人一个锅里吃饭,他肯定会有意见。” …… 盛致怒从心头起,你有洁癖你干嘛不自清洁啊,你那三个洗衣机都能自清洁呢。 刚对他产生的那么一丁点好感就烟消云散了。 还找补他是刀子嘴豆腐心。 其实就是个刀子嘴刀子心。 什么狗日的资本家!有钱也不能让人风餐露宿吧! 可不能对他恋爱脑了。 呸呸呸,哪来的恋爱脑,没有恋也没有爱,不过短暂地被蒙蔽了一下双眼。 清醒着想想,他的体贴、温柔、绅士风度,只不过因为她现在是他感兴趣的小玩意儿,等他下头再看一看,他断子绝孙的人设可是始终如一。 . 盛致吃了阿姨煮的馄饨,吃饱了撑又心烦,无聊地在小区群里刷邻里撕逼。 日常撕逼不外乎那些,业主控诉哪儿维修缓慢物业怠慢,业主控诉哪儿管理不善物业装死,物业群发消息通知及时缴纳物业费遭到群嘲,业主控诉门禁卡失效物业回应是因为未交物业费…… 这些纷争平时与租户无关,租户们租金包含物业费,平日来去匆匆,对物业有没有管理也不太清楚。 今天这些无效信息中又间歇性夹杂保安砸车事件线索,盛致因此才看得格外细致。 门禁卡失效是个普遍现象。 盛致决定合理利用。 她换了裤子鞋子,下楼去了趟物业部,声称自己是租户,可门禁卡也不能用了。 物业的客服小姐姐说那可能是因为信息没有更新,需要实名登记,现场就给她办理。 办理过程中,周围办公人员还在兴奋地讨论昨天的砸车事件。 盛致竖起耳朵偷听,得到的信息是果然并非视频所呈现的那样,原来正是因为车主没交物业费门禁卡失效,保安让她去物业更新信息在进入,女车主心知肚明去了物业就要被催缴物业费,因此不愿去,和保安发生口角。车主的老公却是从楼上家中后一步赶来,看见双方争执,以为自己老婆吃了亏,上前就先对保安动了手。保安年纪大了,不敌男车主,为了泄愤才砸了好几下车。 根据物业部门人员的议论,昨天这场纠纷当场就报了案调了监控,孰是孰非早有论断。 可是在昨晚韩锐得到的通报中,盛致却没听见关于真相的信息,只有业主方一面之词的控诉和物业公司息事宁人的妥协。 盛致装出傻白甜的模样插嘴加入议论:“既然警方那边都有记录了,为什么保安大叔不和公司论个是非啊?就这么任人污蔑还被开除。” 物业的员工说:“不懂啊,出来打工的谁敢跟公司杠,公司赔了医药费给了遣散费,还能图什么?警方调了监控,他自己也没存啊。” 他自己没存,找他也没用。 公司要这么处理,这样小的民事纠纷,警方也不可能莫名其妙跳出来声张正义。 这事还挺难办。 别说不是当事人,就算是当事人业主,也不能随意调取监控,必须报警走完全部流程,显然盛致没有调取这段监控的资格。 但她很快有了点灵感。 22. 鸿沟 以盛致的经验,小区里发生这种恶性冲突,持续时间从开始争执到打人砸车不会少于五分钟,围观拍照的人也不可能只有一个。 她计划仔细排查小区群里言语中透露过自己在场的业主,各个击破找个拍过视频的人。 但今天运气太好。 仔细再看了两遍流传的那条视频,她发现画面中有个穿卡其色大衣的女车主,同样也在用手机录像。 如果没猜错,被堵在肇事车辆后面无法进门的那辆车就是她的。 一辆红色三系宝马,车牌号AZ53**,被遮挡了两个数字,不过这些线索已经够了。 晚上等河滨府里业主的车大量回到小区,盛致去地下车库转了半小时,找到了这辆车,把留言条夹在挡风玻璃上,如果对方愿意合作,最迟明早就得得到答复。 做完这件事回到韩锐的住处,她也没闲着,混在小区群里打探业主们平时与门卫保安的关系。 总体而言,业主对保安意见不大,除了一些业主对保安年龄普遍四五十岁颇有微词。 但也正因为保安们年纪都偏大,有时稍嫌行动迟缓服务跟不上,业主们也都能理解。 最主要的矛盾还是存在于业主和物业公司之间,许多业主并不把保安与物业视为一体。即使大部分人都不知道砸车原委,群里隔三差五依然能看见替门卫说话的人。 [也太辛苦了,这个海源物业平时没少克扣员工。] [海源克扣它底下的人,员工心里有怨气,还不是发泄在我们身上呀?] [我听说他们工资都是贴着最低线给的。] [这么冷的天要在外面巡逻,赚三千的工资,天天百万豪车从面前过当然要心里不平衡咯。] …… 盛致正看得入神,忽然门铃响了,一瞬间莫名慌神。 她“鸠占鹊巢”,要是韩锐的朋友上门来找他,可要怎么解释呢? 靠近门禁看了看,居然是韩锐本人。 怎么这么无厘头? 盛致打开门:“你回你自己家,干嘛按门铃?” 韩锐一只手插在西裤口袋里,靠在墙边,从昏暗的光线中抬眼望她,声音略显疲惫,却又带着笑意:“我不知道你在里面做什么、方不方便啊。” 风尘仆仆的样子,结合时间考虑,大概结束了应酬顺道过来。 盛致一时无言。 她总觉得世界上存在两个韩锐,泛泛认识的、道听途说的他,零下十度。 眼前身边的他,三十七度刚好。 不过他说她是花瓶,闹得她家分崩离析,那条微信总不可能是别人代他发的。 男人面对自己感兴趣的女人时怎么开屏都正常,但他对陌生人的态度才最容易暴露涵养,兴趣总有一天会消失,到那一天谁都会是陌生人。 盛致沉默片刻,清醒一些,语气淡淡地问:“你要住这里?” 他进了门把门关上,摇头说:“不。我就过来看看你的手,需不需要缝针。” 盛致最怕去医院,连睫毛都狂颤几下:“那不至于!” 韩锐好笑地看他一眼:“伤多重你又不知道。” 他说的也是事实,盛致光是感到疼痛,对伤口长什么样一点也回忆不起来。 韩锐坐下帮她拆纱布,表层的白纱布一天就成了灰纱布,他边拆边笑:“我让你在家休息,你出门挖煤去了?” 盛致反唇相讥:“那要怪你家不干净,到处都落了灰。” 无稽之谈,韩锐不跟她扯皮,又想逗她,突兀冒出一句:“你喝多了爱说胡话。” 盛致应激紧张两秒,声音都变了:“我说了什么?” 他笑得别有深意:“你觉得呢?” 盛致:“……骂老板骂客户?” 韩锐卖关子停顿须臾,才缓声说:“不知道哪国语言,我听不懂。” 好一招兵不厌诈。 盛致横眉冷对,马上破了功。 纱布和伤口有些黏连,韩锐眼都不眨飞快地撕开,她疼得差点从沙发上蹦起来。 韩锐面对她的咬牙切齿无动于衷,知道她怒发冲冠的缘由,依然那副慢吞吞的调调:“撕得慢,会更疼。” 盛致恨得牙痒痒,又想起关键问题:“不会每天都要撕一遍吧?” 他慢条斯理地开始给伤口消毒:“不用。我只是担心昨晚弄得仓促,没清理干净,让伤口发炎。处理好了你少用手,再有两天也就愈合了,很快的。” 盛致盯着掌心撕开的口子,感到心有余悸,这差不多是她从小到大受过最严重的伤:“它都分开了,能自己长到一起吗?” 韩锐诧异地抬眼睨她:“你生物学得这么差吗?但凡高中毕业……”他及时住了口,又似乎已经说完了。 盛致:“…………” 韩锐:“所以说,让你少用手。最好是躺在床上什么也别做,保持手的自然弧度,不要总去拉扯伤口。” 盛致讪笑,躺在床上是不可能不玩手机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放下手机。 韩锐猜不到她笑什么,频繁追问又显得蠢,干脆视而不见。 沉默的一小会儿,让盛致想起了正事:“哦对,小区里保安砸车那件事,杨沛了解的版本完全颠倒黑白了。” 韩锐:“怎么说?” 盛致:“我从物业和小区群里了解的信息综合下来是另一个版本,业主因为和物业有矛盾不交物业费导致门禁卡失效,保安没放行而是催他们去物业更新门禁卡,业主恼羞成怒先殴打保安,保安才砸的车。虽然砸车也不对,但是当时报了警调了监控,全过程事实很清晰的,我很困惑为什么杨沛给你汇报的版本却是断章取义的。” 韩锐把纱布扎起来固定好,阖上药箱,声音听起来比刚才冷淡几分:“盛致,管好你自己,别老掺和别人的案子。” 盛致瞠着一双圆圆的大眼睛:“别人处理得古怪,我不能质疑吗?” 韩锐把食指靠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这件事的处理已经结束了。” . 第二天下午四点,杨沛焦头烂额地忙完才敢来向韩锐汇报。 监测到海源置地的案子节外生枝,从微信爆发了第二轮舆论。 事发现场真实全过程的短视频流出,河滨府二十几个团购群、七八个业主群,辐射到全市高端、中高端社区微信群,几乎全吃上了瓜。用大家流行的话来说“等子弹飞一会儿”、“果然反转了”。 保安应负的责任很小、同时也是受害者,业主不占理,但由此又牵扯出了背后的业主与物业矛盾,一切都因物业费而起。 所有矛头都指向了海源物业,封控期保障不够作壁上观等业主自救的是它,连日常维修服务都跟不上却坐收高额物业费的是它,为了逼缴物业费让门禁卡失效限制业主进出的是它,自己的员工被殴打,警方早有定论,却为了息事宁人倒打一耙的也是它。 这些负面消息捆绑在一起席卷了全市民众的手机,就连河滨府自己的业主都笑称“完蛋,这下要影响房价了”。 杨沛花了大半天时间,忙得午饭都没吃上。 重发了人性化的官方声明解释完整来龙去脉,对车辆损坏道歉,承担业主的赔偿工作,同时重新了解情况后对门卫安保道歉,信任公安机关会依法处置,公司出于人道主义关怀,承担门卫的医疗费用与误工补贴。 又找渠道商放了大量水军去引导舆论,好不容易把风波平息。 但也是真的惹了客户生气,海源置地对这种鸡毛蒜皮小事闹得这么大不太满意。 杨沛擦擦脑袋上的汗:“这次是我掉以轻心了,应该更及时安抚一下部分业主。亡羊补牢了,Lance那边有点招架不住海源,他现在人已经在海建大厦解释了,可能最后还能您亲自出面圆个场。” 韩锐支着脸听罢,沉默了让杨沛胆战心惊的十几秒,才像反应迟钝似的开了腔:“好,知道了。” 杨沛屁滚尿流赶紧撤退。 留韩锐一个人陷入沉思,长吁一口气。 这样高效的大众传播速度,盛致你痛点找得很准啊。 杨沛疏忽了业主,韩锐可不会疏忽业主,他昨天上午早把业委会那几个人的背景了解了一遍,也扩大范围涵盖了部分有号召力的团购团长。 团长自不必说,什么行业都有,大多数是原有餐饮业基础的,还有些法律界人士。 业委会当初选举时有所偏重,大多是房地产相关行业中层或退休人士。 他之所以没再把海源的事放在心上,正是因为知道这些人掀不起大风大浪。 盛致昨晚要是不提那一嘴,他也怀疑不到盛致身上。 . 韩锐憋了两小时气,一下班就直奔河滨府家中。 这次连门铃都懒得按了,晚饭时间,她还能脱光了在家跳舞? 盛致确实没跳舞,和阿姨两个人在厨房,她帮着打下手搅拌蘸料,不太能活动到手。 韩锐径直走到厨房门口,见有外人在,一腔怒火又不好发泄,冷着声说:“地为什么这么脏?” 他是有脾气的,发起脾气来气场也骇人。 这一声把阿姨吓了个哆嗦,下意识退到一边。 没想到盛致不仅不怕他,白眼还翻上来,比他语气还凶:“污水流到地上,鞋底踩到就这么脏,你第一次来地球吗?” 韩锐被吼了个莫名其妙:“…………” 他又不好意思在外人面前和女人吵架,掐着眉心回到客厅,再跟她多来个回合,恐怕要掐的是人中。 盛致知道他闹哪门子脾气,摘了袖套跟到客厅,想开口。 他一回头,却不能就事论事:“你是不是上天派来克我的?” 盛致成熟冷静:“我想要解决问题,而不是掩盖问题。” 韩锐冷笑一声把视线移开:“哦,你居然是这个思路,那你不适合干这行,从没听说过做公关是要解决问题的。” 盛致直视他冷淡地说:“但是做人是要解决问题的,先做个人吧。” 韩锐明显感到寒意,她话里有话,忍不住又把目光投回来,预感这次,好像要逼近真相。 他放缓节奏,一字一顿道:“我怎么不做人了?” 盛致的余光瞥见阿姨从厨房频频回头、竖起耳朵偷听,开门走到门外。 韩锐虽然生气,却还有默契,乖乖跟出来把门带上。 盛致舒了口气调整情绪,心平气和了才开口:“老板你知道吗,封控时期,这位无辜被打的保安也给咱们家阿姨送过饭、送过被子,至于为什么阿姨连温饱都解决不了,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韩锐感觉脑子钝了一点,钝在她说“咱们家”的时候,她大概这两天和阿姨相处融洽顺嘴口误,可一个人顺嘴口误最能映射潜意识。 他回过神,不露声色地问:“阿姨她怎么了?” 盛致抬眸盯着他,眼神中有拷问的意思:“你让她做事,又不让她住家,她只能睡在楼道里。” 韩锐一瞬间错愕:“……但她,没有说过啊。” 盛致:“她没说过,可你认为她住在哪里呢?” 韩锐:“……我没想过。我以为她……我没有以为……我就是……” 盛致垂下眼咽了咽喉咙:“嗯,你就是根本没有想过,在封控的三个月都没有想过。说出去可能很难让人相信,可是我信。你工作能力很强,想要攻略的人也总能攻略,可是我觉得你缺乏最起码的同理心,特别是对弱势群体。如果你没有想过,你现在就可以想一想,没有这些不起眼的保安,阿姨就在楼道里过不下去,顺便一提,后来物业的员工让她睡到员工宿舍去了。阿姨不在,你的吃穿用都要受影响,三个月可能死不了人,但你能过上什么样水准的生活就不好说。” 韩锐一个字也说不出,盛致和他考虑得完全不在一条路线上。 相识几个月,他第一次感觉到和盛致三观上的鸿沟。 盛致抬眼看着他说:“你高岭之花的生活不也是建立在普通人的善良之上么?” 韩锐调整一下心情道:“家政这方面是我疏忽了,但她也是没向我反映过困难,不代表我不会做人。不过盛致,我看错你了,你大概觉得这样能引起我的注意,但事实上,没有人愿意遭受无端的批判。我们可能……” 思维方式差距太大了。 他只会着眼宏观,盛致却只盯着微观。 “我本来很……” 喜欢。 “很欣赏你的。” 他说完转身就离开了,似乎忘了里面是他自己的家。 23. 跳槽 盛致知道自己有错。 公关应该与客户统一立场,她澄清了真相,却与客户的立场背道而驰。 她想自己果然还是不适合干这行,前一阵过于顺利,有了点资源,薪水也丰厚,让她误以为能一直做下去,看来应该准备再投简历了。 韩锐话里的潜台词她很明白。 ——本来很欣赏你。 终究还是失望了。 她也不好意思再赖在他家,当晚就回了自己住处。那位家政阿姨马上把消息告知韩锐。韩锐还在气头上,没说什么,但趁机就封控时的疏漏向阿姨道了个歉,给了她一点经济上的补偿。 盛致没有那么娇气,手掌划拉个口子要卧床好几天,韩锐的人情她也不想担,第二天她就去上班,又把生活过成了两点一线,和韩锐不再有交集。 韩锐那边却不安宁。 盛致这女孩是有一点自说自话,仿佛是突然之间就闯进他的世界一屁股坐下,很嚣张地把孤独挤走了。 所以她一撤退,孤独就变本加厉地侵占反击,卷土重来。 她像个黑洞,看不透,能把所有目光都吞噬。 耀眼的绚丽曾在视网膜上留下烙印,很难不让人反复回忆。 他记得她那双手,宛如象牙雕的艺术品,一双看起来就像从小到大没做过事的手。 他原先推断,即使家境贫寒,她也是受父母宠爱的,又考上名校,想必从小到大专心读书,确实没做过事。 可是回想他那天去家里找她时,她却在厨房帮忙。明明做家务是家政工人的工作,她竟也没有办法待在一边看别人劳作自己享受。 她是有一点莽撞,裹挟着原始的天真,而底色是善良。 野得很,但又没有犯什么不可挽回的大错。 琢磨起来有点可笑,善良在他的世界还真是稀缺品质。 他反省自己那话说重了。 中午过后肖君尧来办公室找他,坐下第一句话就问:“你和盛致吵架了?” 韩锐心里皱一下眉:“没有,为什么这么说?” 肖君尧拍拍胸:“还好还好,吓我一跳。我今天看盛致在招聘网站更新简历了。” 韩锐:“……你老像电子警察一样盯着她干嘛?” 肖君尧:“当然要盯着她啊,盛致要是跳槽了,谁能控制住宋云开那条疯狗?” 韩锐浅笑:“业务是你要揽过来的,揽过来又嫌人家疯狗。” 肖君尧:“他最近心情不怎么好,早上差点又惹出事,还好盛致处理得干脆。有个公众号说话难听,说‘君腾汽车最近跪舔女性,看起来是瞎子点灯白费蜡’,他又去给文章下面留言说‘我就是君腾的员工,没听说过君腾要跪舔谁,君腾只会让别人跪别人舔’。” 韩锐扶额:“对他而言已经算语气很有礼貌了。” 肖君尧:“问题是他用户名宋云开啊,还‘君腾的员工’!掩耳盗铃真服了他,盛致十分钟内连文章带留言给撤了,还是有一些截图传出去,只能以同名冒充的辟谣了,不然又是‘跪’又是‘舔’的又得炸锅。” 韩锐叹了口气,又想到盛致刷简历。 真的就一句话把孩子吓着了,年底准备跳槽? . 韩锐本来还在犹豫,和海源的饭局要不要叫她。 那种场合其实不太适合小姑娘家,再加上海源的中高层大多是背景深厚的官二富二代,怕万一哪位惦记上盛致,又节外生枝。 可是再不叫她,她都已经在更新简历,时间拖下去肯定生出嫌隙。 韩锐在一楼大门口上车前停下来给她发了条钉钉:[下楼,有饭局。] 看她已读了就回身等着,没想到过一会儿她从另一个方向,马路那边跑回来。 韩锐看看手表,才18:05。 下班又溜得这么快…… 装都不装! 盛致像没和他吵过架,完全不提前情,只问:“和哪家的饭局?我穿这个合适吗?” 韩锐上下扫一眼,浅藕色羊绒衫配制服裙、驼色大衣,基础款,很得体:“海源置地,就这样吧,你跟我的车,包放车上。” 盛致上了车,不敢直视小何,垂着眼端坐着一言不发。 韩锐眼睛看窗外,话却是对她说的:“房地产这帮人搞酒很凶,你别逞能,该装怂就装怂,让Lance他们喝。” 盛致:“嗯。” 过了几秒,她又忍不住多说了一句:“你也少喝一点。” 这嘱咐就有点温情了。韩锐余光摆过来一眼,心里微微动了一下。 其实盛致只是特别讨厌闹酒。 她还小的时候,父亲还在部队,部队里喝起酒来都是豪放的作派,烂醉如泥被抬回家也是常有的事。 闹酒的喧嚣在现场怎么也不可能劝住,喝高了还可能六亲不认,那几乎成了她的童年阴影。 后来父亲转业创立企业,又把这套豪放的作派推广到自己的企业里。 管也管不住,她和妈妈只觉得心累。 . 海源置地也是这套作派,为首的领导问:“我们的酒抬上来没有?” 用的字眼是“抬”。 一堆码得齐齐的茅台瓶子,盛致光是看就头皮发麻。 在韩锐的坚持下,单独给她要了一瓶红酒,算是女士特权。余朗几个男孩子仗着年轻酒量好,喝得又急又快,根本不用小杯,都拿二两的分酒壶直接往嘴里倒,像倒凉白开。 韩锐喝得没那么多,可盛致知道他酒量不咋样,明显喝了不到两壶就醉了。盛致一着急,就从他手里拿走两壶替他喝了。 海源置地的人惊呼:“美女还是能喝一点儿的嘛!” 韩锐蹙着眉,费劲捋直舌头:“她哪能喝啊,瞎胡闹。” 边说边在桌下掐她手指。 过一会儿等没人注意了才说:“你笨蛋吗?我装醉。” 盛致无言以对,你怎么不去当影帝? 酒闹够了,一群人又闹哄哄地转场,各自上了车浩浩荡荡往别处进发。 韩锐果然装醉,一上车说话就正常了:“喝花酒,你不用进去了,在车上等着。” 盛致却有点晕乎,本来她不至于喝四两就醉,问题是喝了混酒,不太舒服,只“嗯”了一声。 韩锐看出她难受,下车前找杯子给她倒了杯水,叮嘱小何:“照顾一下。” 人一走,盛致就横躺下来,准备趁机睡一觉。 所以韩锐回来时一开车门,座位上一颗脑袋让他愣住了。 盛致听见开门声爬起来:“这么快?” 感觉来去才……十分钟? 韩锐脸垮了一下:“我不用参加。” 盛致搓搓脸:“会不会显得你……不合群?” 韩锐说:“安排好就行。” 盛致觉得长了见识,自己嘀咕:“原来说什么身不由己都是假的,不参加也可以啊,那余朗……” 韩锐飞快地接嘴:“干嘛?你喜欢他?” 盛致喝懵了,嘴有点不利索,慢吞吞说:“没有啊,就是觉得他看着挺纯情的。” 韩锐笑了,小何也在笑,肩膀抖了抖。 韩锐:“纯情……不至于。但他确实也不好这口,不过清醒的就他一个了,他得留下来买单。” 盛致估算今晚的花费,酒是对方带来的,不算第二场光吃菜已经好几万了,算上第二场更没边了。 觉得有点过意不去,自己要是没插手,这场酒局就不会有,也不用赔笑脸花销那么大。 纠结片刻,她小声嗫嚅:“你要不……扣我奖金吧。” 韩锐转过头来看着她笑:“喝多了?” 停顿一下,他正色道:“我不会跟你算这种小账。你今晚在场,看得出桌上海源的人谁地位最低?” 盛致努力回想:“那个……郑昱聪,物业公司的……” 韩锐点头:“其实很有能力的一个人。当初海源华东总部高层大换血,内部一团乱,他临危受命从平台调过来管项目,一个人负责6个重点地块。现在活干完了,抢功劳的二代们杀出来了,把他挤出项目弄去管物业,你这么一折腾,我估计他在海源待不到明年了,挺可惜的。” 盛致安静听着,心情又坏了一点。 韩锐接着说:“物业做不好都是钱闹的,卡他经费,他就只有换那些中老年保安,服务也没法保障,业主评价过低就成了他的罪状。本来一个实干派留在海源,对海源对我们都有好处。其实看着是非很分明的一件事,背后全是你摸不清的斗争。也怪我,没耐心跟你说清楚。你下次捣鼓什么还是先问过我……” 盛致眨眨眼睛:“……啊?你能同意么。” 韩锐:“酌情。要是不影响大局,你顺便地‘解决问题’,我就当做慈善攒人品了,免得你骂我‘不做人’。” 盛致:“……你这个人还记仇啊。” 韩锐想想又觉得好笑:“好大个帽子扣过来。你那么有同理心,怎么不站在我的角度考虑考虑,封在家三个月,我一个大男人,和一个女家政,怎么住同一屋檐下?” 盛致瞠着眼睛:“不是,那阿姨都五十岁了。” 韩锐:“五十岁也是女的啊。” 盛致:“那我也是女的啊,你使唤我半夜跑你家不觉得男女有别呢。” 韩锐:“…………” 回旋镖打人怎么这么疼。 你不是女的,我找你干嘛? 小何在前排噗嗤、噗嗤地憋不住笑。 韩锐沉默许久,才想起更关键的事:“盛致你不要想着跳槽,君腾这个项目你跟的,你虎头蛇尾影响不好,人家会觉得我们瑞廉言而无信。” 话说完半晌,她没反应。 韩锐扭头一看,睡着了,伸手推了推,好像不是遇到关键问题就装睡。 他叹了口气,反思自己也不是这么绝缘吧? 我是把你当女的,你是真没把我当男的啊! 小何问:“还送她回家吗?” 韩锐没好气:“不送!绑架了!” 24. 社死 喝了酒韩锐总是醒得早,睡得不太安稳。 早上五点多翻个身还没睁眼,手上多了点温温软软的触感,等他半梦半醒间意识到可能摸到了什么,神志一瞬间冲进大脑,智商却下线了。 被子一掀,瞠目结舌。 盛致就睡在身边,什么也没穿,并且由于他掀被子的动作幅度太大被惊醒,这会儿正迷迷糊糊睁眼,看见…… 一个男人站在床边,面如死灰,一动不动,像被掐了电源线。 盛致也花了三秒消化这个场面带来的冲击性,头痛欲裂,还是身体先有了感觉,胸前一片凉意,她才意识到哪里不对,把被子扯回来团在面前。 这死亡般寂静的三秒,韩锐脑海里都跑出人生的走马灯了。 喝酒误事,喝酒害人。 盛致战战兢兢开口:“我们这是……睡了?” 韩锐的大脑勉力开始工作,现在是早晨,像平时每个早晨一样,人醒时某些程序会常规性地启动,今天好像也并没有释放过的迹象。 盛致虽然什么都没穿,但他自己睡衣从上到下是全套的。 他取过枕头,欲盖弥彰地挡在自己和盛致之间说:“我感觉没有,”却无法完全确定,心虚地问,“你感觉呢?” 盛致把头埋进被子里企图在床单上找找线索,最后钻出来说:“我没有感觉。” 这弱智的对话多少说明了点问题,应该是虚惊一场。 但怎么会出现这么荒唐的场面,韩锐还是百思不得其解。 昨晚他也没醉到断片,明明记得把盛致妥善安置在隔壁客卧,也并没有脱过她衣服,虽然她穿着毛衣盖被子,是嚷嚷“热”来着。 盛致裹着被子茫然无措地东张西望:“我衣服呢?” 算是问到点上了。 韩锐四下看,也没找到,抹一把脸:“可能在隔壁,我去拿过来。” 韩锐转身去客卧,毛衣裙子确实被乱扔在床面和地上,他一边捡一边冷静下来,百分之八十肯定是盛致嫌热自己脱的,所有凌乱的迹象都带着女孩子的毛躁随意,大概她没分清在自己家还是别人家。 只是盛致连内衣裤一起扔了,收拾到这两片单薄的布料,他又有一点不冷静。 象牙白的蕾丝款。 对男人是很有杀伤力的。 结合刚才掀被子看见的画面……韩锐觉得需要坐下来冷静一会儿。 平时没见过她穿着暴露,看不出来居然身材不错,现在的年轻女孩营养都很好啊,她是哪一年的?好像和他小妹一样大……循着思路到了这里,感觉有些罪恶,自己竟然在幻想和妹妹一样大的小女孩。 话说回来,才差了四岁,她也成年了,想想不犯法吧。 隔壁那位就不止是想了,盛致在枕边到处摸手机,没摸到自己的,摸到了韩锐的。韩锐的……按捺不住好奇心,也将就用,只是锁屏密码……试着输入“123321”,居然真开了。 ……好简单的男人。 盛致顾不上那么多,打开浏览器开始搜索做那件事是什么感觉。 排前三的都是医疗平台,迅速扫了几眼,没得到科学的学术性的答案,倒是越看越面红耳赤,怎么现在的医疗平台尺度都这么大的吗?干嘛详述过程啊? 听见韩锐的脚步声在返回,她飞快地退出,把手机放回枕边。 韩锐为了避免尴尬,把内衣裤包在毛衣和裙子里,整个儿裹成一团放她面前,故作镇定地清清嗓子指着外面:“那我先去洗漱了,你……可以用客卫。” “嗯嗯。”盛致目光闪烁,囫囵吞枣地点头。 韩锐觉得她脸上带着潮……红,立刻觉得自己心术不正想多了,大步流星逃离现场。 像一个讽刺性的尾音,盛致抖开毛衣,内衣掉出来。 呼吸暂停。 . 等到盛致冲了个澡,穿戴完毕,磨磨蹭蹭平复心情,准备从沙发上找到自己的公文包偷摸开溜,韩锐正靠在大餐桌边坦然自若地看着她,捻动手中塑料袋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盛致直起身,犹豫该怎么打招呼。 他先开口问:“吃面包么?”似乎没给她拒绝的机会,马上又转身迈两步去打开了冰箱,“唔……还有牛奶。” 既然已经决定对刚才的社会性死亡事件揭过不谈,盛致也松了口气,连忙上前阻止:“牛奶不要喝,已经临期了。” 韩锐把牛奶瓶拿在手里微怔,想到可能还是她住这里那两天买的,时间挺长了,听劝扔了垃圾桶。 又拿回吐司袋看看生产日期:“这个还能吃。” 用餐碟分了一片给她。 彼此都已经下嘴了,他才想起来:“是不是应该烤一下?” 盛致没吃过这么难吃的面包,觉得根本不是烤不烤的问题,龇牙咧嘴问:“这是什么面包?” 韩锐也觉得挺难吃,拎起包装眯着眼研究:“全麦……轻食……益生菌……” 盛致:“你还减肥?” 韩锐:“不啊,我挑贵的买。” 妥妥的智商税,盛致觉得旧社会路边捡的馒头都比这好点。 她把大片吐司扔回餐碟里:“你习惯吃西餐?” 韩锐摇摇头:“不会,中餐为主。冰柜里也有包子,可能解冻蒸了以后能吃,你要吗?” 可能……能吃…… 盛致都忍不住笑了,站起来拍拍手上的面包屑:“我下个面条吧,喝了酒喝点面汤胃里舒服点,你要不要?” “好啊。”他想无非是烧一锅水把面煮熟,也不麻烦。 但是盛致挽起袖子开始动手,他就开始眼花缭乱。 明明说是下面条,她却把油倒进锅里,他眨个眼的功夫,鸡蛋就滑进油里,从哪里变出来的,第二个他眼都不眨,看清楚了,锅边敲一下,一只手就能把蛋壳掰两半。这边他还在惊叹速度之快,鸡蛋煎好了,另一边用水壶烧好的热水冲进锅里,奶白色的汤翻滚起来。 面条晚一步放进去,煮的过程中,她又不知从哪里变出几颗蔬菜一把葱花。 韩锐感觉她身边有结界,一点忙帮不上,充满敬畏地退后两步,怕自己站在她行动线上干扰了。 热汤落进胃里,果然舒服。 韩锐问:“你是从小就学过做菜?” 她说:“不是,我毕业后一个人生活才学的,每天吃外卖重油重盐,水肿太严重,上镜不好看。” 有点让人惊讶:“你不就是今年才毕业。” 盛致咬着面,含糊道:“嗯,但我大四没课,已经进电视台,大三下半学期就自己租房住了。不过做菜又不是很难,网上都有视频,只有第一个月手忙脚乱,第二个月就……没遇到太多困难。” 韩锐已经无话可接了。 做菜,一个月学会了。 公关,好像也就一个月适应了。 相比起来自己除了年龄优势没什么别的优势,不知道盛致对他什么印象,会不会觉得他蠢? 韩锐起身说:“我……会煮咖啡,我去煮咖啡。” . 盛致觉得这一天画风突变太快,一大早是惊悚片——没错,从盛致的角度而言和横尸荒野、坐起来发现找不到脑袋是同一种体验,并没有韩锐的视角那么旖旎缱绻。 半上午两个人一起捣鼓吃的喝的,舒舒服服说说话,又好像转入了家庭剧片场。 再后来韩锐接了个电话,挂断后就明显转了低气压。 盛致要收拾餐具,被他阻止:“你放着我来。” 语气阴沉,盛致都不敢和他开玩笑质疑他会不会。 盛致试探着问:“工作上,出事了?” 韩锐摇摇头:“只是张皓翔要离职,提前来打招呼。” 盛致努力在脑中信息库里搜索这个名字,完全没有印象。 韩锐见她脸上茫然,补充信息:“助理。” “哦……”那她确实根本没怎么打过交道,只知道他有两个助理,具体做什么工作也不了解,猜测是安排行程、迎来送往、打打杂,可实际现实中好多杂事其实是司机小何在做。 她不懂,干脆直接问:“他走了对公司伤筋动骨吗?” 韩锐愣一愣,语气缓和一点:“没有,完全无足轻重。” “那你干嘛……”盛致摊摊手,暗示他的反常。 韩锐:“我就是不喜欢换人。他说做到下个月,我恨不得立刻开人,让他现在就滚。” 盛致:“额……他能带走什么机密吗?” 韩锐冷笑:“他能接触到什么机密?但是挡不住别人以为他能接触到什么机密,总是来高薪挖人。做过我的助理,就好像身价倍增了,人人都拿这里当个跳板。说实话他能联系上一些人,可如果不是替我出面去联系,那些人连电话也不会接。” 盛致:“这是当然。所以你气什么?外人给的薪水高,他跳槽走了,不就像昼夜更替一样正常么。” 韩锐:“我对他够好了。” 盛致露出微笑:“你对人好也不能阻止别人有自己的规划呀,你又不是唯一的宇宙中心,地球都得绕着你转。偏离你这中心的其他角落,别人有自己的职业期望、薪资期望,可能有养家糊口的需要,可能要去其他城市发展,也可能只是觉得一直做助理上升空间受限。” 韩锐理智上被说服了,感情上拒绝接受,仍在生闷气,又想起昨晚她迷糊过去没回答的问题,也不和她婉转表述了,言简意赅提要求:“你不许跳槽。” 盛致说:“嗯。” 他还不依不饶:“‘嗯’是什么意思?” 她就笑了:“我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去处。” 又被他抓到话里的漏洞:“所以有更好的去处,你也跳槽?” 盛致挠挠头,觉得他任性的时候有点像爸爸。 这些被权力宠坏的男人是不是都一个样? 她还是笑,绕开锋芒打趣:“老板,我入职时签的是劳动合同还是魔鬼的契约啊?” 韩锐终于意识到自己索要的有些不切实际,本身向她要承诺这个行为就够不可理喻的了。 他绷起脸:“你将来要跳槽也可以,提前跟我说。” 盛致:“好。” 韩锐一本正经:“我一定给你搅黄。” 盛致:“…………” 25. 风声 临近年末,涉及很多工作要在所剩无几的时间里收尾,自然愈发繁忙,公司也愈发兵荒马乱。 盛致有时跑一趟会议室,一路要撞两三个人,不是她撞人就是人撞她,大家都行色匆匆、脑中想事,像一群失去导航系统的迷途飞行器。 中午在食堂吃饭时,盛致听见一点风声。 对韩锐来说,可能是坏消息。 他助理要跳槽不过是个开端,李和铃说,客户部那边暗流汹涌,有大经理要跳槽。 盛致:“消息确定吗?我最近在招聘网站上溜达,还好奇都看不到我们公司履历的人。” 李和铃:“我们公司出去的人还要上招聘网站找工作,那不白混了?” 盛致没说她自己本来就是这么打算的。 李和铃:“尤其是高级职位,没有人会在网上投简历,做这一行还不是靠圈子靠人脉?就像猎头,你见过猎头在网上找工作?” 盛致笑起来,那应该找不到吧。 她问李和铃:“是哪个大经理要走?” 李和铃说:“这谁能确定啊,都在猜,我猜是Lance,很简单嘛,他手里最大的客户海源置地满意度不高,一直拖着没续约,这次案子处理得又不好。以他的能力为什么搞不定这个?我看是去意已决,无心恋战了。哎,客户部又少一大帅哥。” 盛致听着,心里又翻上来一点歉疚,看余朗那天在饭局上的表现,他也尽力了。 不过都到了年底,她没想到海源还没续约,正常的年框应该在十月十一月就敲定的。拖到这个时候,看来问题存在已久,也不完全是自己的责任。 盛致:“客户满意度不高,可能问题还是出在媒介这边,确实有些不足。这两年它的业务一直在瑞廉,但是口碑做得一般,明明想成为豪宅line,给客户的品牌印象却像豪宅里的贫苦户,买得起豪宅的人谁会去注重经济实用啊,弄了个四不像,逼格狂掉。” 李和铃笑:“那也不能怪咱们啊,它房价比其他豪宅本来就低嘛。” 盛致:“反正我觉得Jimmy没花多少心思研究漂亮方案。” 李和铃压低声凑过来悄悄耳语:“Jimmy的水平就那样。”她恢复正常音量,在嘈杂的食堂也传不到隔壁桌,“不过我都觉得他就那样,Ray为什么会把这么大的项目交给他呢,因为Ray也知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交给Henry,Henry不见得能干得更好。” 盛致:“关系很复杂吗?” 李和铃:“不是关系,是先天不足。你没发现咱们住的河滨府面积非常小吗?” 盛致一听就乐了:“那是因为咱们穷啊。” 韩锐的房子可大了! 李和铃白她一眼:“我是说是每一间房间面积偏小,整套面积也不大,真正的豪宅大平层是什么样的?是280平的三房啊。河滨府这个一百平出头怎么好意思自称豪宅呢!” 盛致想了想:“还是有市场的,中产偏年轻的客户群做首套婚房,海源的房子其实很抢手,我看每次开盘抢得头破血流,积分门槛都过100了。” 李和铃:“就是嘛,它不愁卖,所以谁来做公关差别不大,销售不care。” 盛致心中把所有线索串起来了。 公关业务签给谁肯定是分管销售的高层说了算,但是它不愁销售,签给谁差别不大,瑞廉佣金高,并不算特别好的选择。 不过前两年楼盘建得多,需要实干家,郑昱聪在关键岗位上,如果像韩锐说的,他一个人负责六个地块,那还是实权派,瑞廉朝中有人好办事。 今非昔比,郑昱聪被挪开了,瑞廉的业务在海源内部没人说得上话,续约就一拖再拖,悬而未决。 这节骨眼上盛致好心办坏事,让本来就摇摇欲坠的关系雪上加霜。 郑昱聪估计待不下去,瑞廉拿不到海源的约,杨沛可能无所谓,受打击最大的人还是余朗。 一时半会儿,公司也找不到和海源同级别的大客户给他负责,对事业心强的人实属重创,更不用说奖金差不多直接腰斩。 盛致有些忧心,公司里传余朗要走不会是空穴来风,余朗本人可能也露出些颓势,他也许本来没有要走的心,但是海源的合约拿不到,他可能就不得不另谋出路了。 这一串多米诺骨牌倒下去,影响有点超出想象。 . 下午两点有第四季度季报会议,差不多全公司中高层、二级以上专员都会参加,主要任务是报进度、要经费。 盛致不懂他们为什么不使用多媒体厅,而非要挤在会议室,或许是为了营造民主议事的氛围。 瑞廉所有会议室以哲学家名字命名,盛致猜是B king韩锐的主意,不太像肖君尧的风格。 最大的那间苏格拉底充其量也就坐得下四五十人,平时嫌空旷,用不上,开季会又不够用。 盛致1点40过去看,除了留给高层的几个位子已经坐满了。 她没找到座位,索性先去找财务报销,途中碰到小何也去报销发票,两人就同行了一段,路过另一个会议室,看着也像在开会,门口还有些生面孔,一长溜的高个儿制服漂亮男生,能出个男团,男团气质还没这么好。 盛致情不自禁回了两次头。 小何在一旁笑着解释:“是帮老板招助理吧。” 盛致唏嘘:“他的标准是不是185以下不招啊?还得长得帅?” 小何说:“那倒没有,但都知道老板有点外貌协会,HR也不敢给他招个丑的天天怼他面前去吧。” 盛致边走边说:“应该招女孩啊,漂亮女孩比漂亮男孩好找,美女们心也没那么高,还仔细,干助理觉得怀才不遇的少,人员流动性就没那么大了。” 小何:“他不要女的,他说伺候不起。” 盛致皱一皱眉:“……谁让他伺候助理了?” . 韩锐认真扫视了会议室两遍,盛致没来,有点失望。 盛致可以来,因为接君腾的业务有特殊贡献,她从正式录用那天起就是二级专员了。本来只要有资格,所有员工都会来,毕竟是为数不多能直接与高层沟通的机会,有要求的提要求,没要求的卖个功劳也好。 韩锐在琢磨,盛致没来是还年轻不太懂,还是平时跟他对话太容易。 后者吧。 毕竟人都能睡到一个床上去了,想提什么要求不能提。 一想起这件事,他就免不了走神。 这两天想得也太频繁了,说不出理智的原因,估计是当时受的刺激太大。 想着想着他眉头拧起来,为什么他这么想盛致,盛致却不想他? 没要求没功劳,难道就不可以单纯想和他见个面? 韩锐眉头这一拧,斜对面正在做汇报的客户专员就停了下来,以为自己刚才那句话说错让老板感到厌烦。客户总监金诚坐在韩锐左边,没看见他的表情,又纳闷怎么说着说着突然停了,试探着接了一句。专员才如履薄冰继续说下去。 韩锐知道刚才那个小插曲是自己造成的,对那客户专员也没什么歉疚,算他倒霉,谁让他汇报工作不盯着直属上司老盯着自己。 又过了十分钟,侧玻璃墙上忽然多了个身影。 韩锐的余光第一时间瞄见了。 会议室靠着墙的一面都是毛玻璃,只能看出是个人,女人,衣服颜色上半身姜黄,下半身棕茶。 他觉得那是盛致。 像只蛾子似的趴墙上干什么? . 盛致企图透过玻璃看里面,但这毛玻璃太毛了,怎么看都只有一大团人影,什么也看不清。 她又跑到门口,连门口都挤满了人,没那么多位置坐,都站着,两个客户部帅哥铁塔似的把门遮得掩饰。 盛致一会儿从人肩后垫脚,一会儿从人身侧探头,脑袋这儿露一下,那儿露一下。 韩锐知道她进不来着急了,好可爱。 差点忍不住笑场,视线转开才憋住。 终于等正在请款这个媒介把事办完,韩锐直接朝门口问:“盛致,你要说什么?” 全会议室的人都惊了。 季会开始以来,韩锐除了开头说了两句,无论谁汇报都没回应过,其实他以前开会也不怎么当场表态,更加很少在会上叫人。 今年大家有印象的,他就叫过Lance,所以才会有Lance很得赏识的传闻。 但他现在叫的是盛致,甚至不是她的英文名。 公司里不能称本名是约定俗成的,两个员工互称本名容易被猜忌,尤其是上司猜忌,他们俩是不是私交过密,是不是在撺掇什么事情。 有点情商的人都不会去碰这根线,免除不必要麻烦。 韩锐这么叫,几乎是把私交甩所有人脸上了。 在场的只有少数几个中高层没在心里打算盘,琢磨这是什么信号。 只有这几个人知道,没什么信号,韩锐从第一天就这么叫,一直没能改口。 这几秒里,会议室里的人像一片海,脑袋往一个方向转,目光齐齐往门口涌,门口的人则像被这浪推搡了,自动分开向两边,让出一条通道。 盛致从这通道里出来,往前走了四步:“我要新年礼物。” 韩锐这回没忍住笑,不过笑起来的人不止他一个,也不显得突兀。 大家都知道盛致说的新年礼物是什么。 到了年底,媒介部都会给媒体老师送礼品,普通记者就简单点,一个普通礼盒,里面有印着瑞廉LOGO的年历、笔记本、文具。 如果是在一定职务之上的领导,礼盒里就不止这些,有购物券折扣券之类,更有足金的书签,由公司统一去定做,数量都得报备。这种在公司内部叫A类礼品。 媒介总监林悦琪接了她的话:“哦,邮件我看过了,没顾上回复。”接着转头对经办的人说,“盛致要292份A类,给她加急安排一下。” 会议室上空冒出无数隐形问号。 经办人替大家道出疑问:“292份?A类?” “是的。”林悦琪无比确凿地说,“我核对过了,一部分是外地的。” 经办人:“好……的。” 全场媒介部的人一时间脸色精彩纷呈。 盛致到公司才几个月,自己发展了300个A类资源,还与公司里其他人的条线没有重叠。 你为什么不去自己开公司呢? 内卷对你有什么好处呜呜呜? 韩锐没跟着他们大惊小怪,一副尽在掌控的模样。 心里自然得意。 还觉得她的聪明一般人领悟不够。 来之前她给Maggie发过邮件,流程走得到位,知道越级办不好事。 林悦琪得到了尊重,也投桃报李对她客气,用关心的语气问:“客户的礼品有没有都安排好?” 客户的礼品,指为客户定制,送给客户的业务相关单位的礼物。这个价位、选品、定制由媒介专员和客户专员协商,与客户沟通定案,执行,再寄送。 是很繁琐的一项工作,而且由于时间紧张,总能忙得鸡飞狗跳。 盛致说:“15号之前已经全部寄出了。” 林悦琪说:“那你效率真是很高。” 这就又替她表了功劳,把韩锐的面子给足了。 韩锐没说什么,再夸会给她招嫉妒,没必要。 盛致这一par就算过了,她不在中间站着,靠墙躲一边去听别人汇报。 听也不用太全神贯注,视线若即若离在韩锐身上飘来飘去,心里想的和季度工作没关系。 他那么喜欢的余朗要跳槽了,要不要告诉他? 按理说自己只是员工,另一个员工要跳槽,自己去提醒,像是打小报告,实在僭越。 可是这个玻璃心,突然遭到打击,会不会又emo? 韩锐和她不一样,视线只在她小腿上飘来飘去。 心想这裙子颜色好,就是过长了。 26. 碰瓷 韩锐开始怀疑,盛致是不是有点故意在勾引自己。 依据是每次他到楼下开会,总能看见盛致,不是也在开会,就是在跑来跑去。 到了冬天,她喜欢穿暖色系的衣服,在白色、灰色、玻璃为主调的公司看起来很显眼。 如果她想低调点,完全可以穿灰色。 你看她就是在欲擒故纵。 与此同时,肖君尧开始怀疑,韩锐是不是对自己有点意见。 他怀疑,他就直言不讳:“一天来三趟都找你不到,你是不是在故意躲我?” 韩锐笑:“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肖君尧:“那你为什么整天跑33楼开会?有什么大项目要做吗?明明没有啊。鸡毛蒜皮的会你也去插一脚,不是为了躲我,是为了见谁?” 韩锐:“……我关心业务,甩手掌柜有一个就够了。” 肖君尧:“你关心业务的结果是现在楼下人心惶惶,说你在亲自观察工作状态,搞年终考核,末位淘汰。” 韩锐:“…………” . 盛致有盛致的困惑,和韩锐没关系。 前一天下午她给《商业观察》的胡康良打电话约见,想找个方便的时间登门拜访,把公司的礼品送过去。 胡康良却说已经收到了,上周末她上司先联系过,问送到出版社方便还是家里方便。 盛致迟疑问:“哪个上司?” 胡康良说:“朱星晟啊。” 盛致马上反应过来,自己这条关系是被人截胡了。 朱星晟根本不算她上司,他的确是媒介经理,和盛致却没有共同的项目,更谈不上对盛稚有管辖权,不过在职级上比她高一点。 可胡编说他是盛致的上司,依据肯定是朱星晟自称。 这就很值得留意。 如果只是公关目标不小心撞车,朱星晟不会谎称是自己上司,那种情况下,当他联系胡康良事,胡康良就会告诉他和同公司的盛致已有联系。走正常路线是不可能撞线的。 但朱星晟自称上司,相当于直接把盛致搭建的关系直接接手了。 一个公司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脸都不要了,这是要干嘛啊,挖墙脚? 单纯的挖墙脚也就罢了,只能说这人人品不行。 盛致就怕有人要跳槽,拿公司的礼品做了人情,开年去别的公司把关系带走,不是没可能。 . 如果像李和铃说的余朗要跳槽,或者常规性的,开年总有几个人要跳槽。 一个客户经理有可能会邀搭档的媒介经理一起走。 一个能撬动两三个大客户的客户经理,加多多益善的媒介经理,其实都能成立一个新的小公司。 公关这行门槛不高,轻资产,如果野心不算大,自己做个小老板也是不错的选择。 盛致对这些背后插刀的无间道有点反感。 余朗可能跳槽的事儿,她暂时没去给韩锐打预防针,毕竟她没什么证据,要是因为捕风捉影让老板对余朗产生芥蒂,反倒不好。 更不用说余朗还曾经帮过她。 不过她特别留意着余朗了,尤其是盯着他手里几个中等体量客户的续约情况。 . 周二,她发现公司里部分人确实在密谋些什么。 时常有人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喜笑颜开,其乐融融,中心人物手里翻弄着金色小卡片。截止下午下班时,她至少见过四次金色小卡片,分别在客户经理冯一帆、吴文卓、媒介经理江颖、张嘉桓手中,当然,没有人和张嘉桓一起庆祝,他依旧摆着那张讨人嫌的臭脸。 这些人有什么共同点呢?都是骨干,来公司的时间都不短。 江颖最年轻,25岁,不过她是公司成立之初的第一批媒介专员,如今也算经理中很优秀的。 不会吧,这些人全要跳槽? 还是加入了凤凰社? 盛致想凑近看看那到底是什么卡片,但她目标过于明显,只要稍微靠近,聚在一起的人马上噤声或者潦草四散。 晚上回家和李和铃讨论,这回她消息也不太灵通:“好奇怪,谁哪一家实力雄厚到一口气挖这么多人?” 盛致:“会不会是申宇?” 李和铃:“申宇在到处挖媒介这我知道,可是同时挖那么多客户经理干嘛?大客户基本都是掌握在老板手里,一般带不走,申宇又不缺服务客户的经理。” 盛致:“像这个架势,感觉是一家新公司要起来。” 李和铃:“比起这个,更奇怪的是你这么强为什么没有人挖你?难道是,你和老板一条裤子太明显了?” 盛致:“啊、哪有一条裤子……没有一条裤子。” 反常的迹象还在延续,盛致又注意到另一些人也拿到金色小卡片。 到了周四,盛致觉得自己想多了。 余朗也拿到了金色小卡片,但是他拿着卡片的时候和肖君尧在一起,两人在走廊通风口抽着烟,倒是没有太兴高采烈,余朗没有笑,只是在说话,不过肖君尧一边说话一边拍了拍他的肩,看起来气氛是融洽的。 盛致在对面通道边走边看,直接和韩锐撞了满怀。 韩锐让她撞的。 早看见她一路走路不看路,光顾着抻着脖子回头八卦,韩锐停下来,又起了调戏她的坏心眼,故意站在她的行走路线上守株待兔。 盛致穿着高跟鞋,重心不太稳,撞在他身上就一个趔趄。 他又趁机抱了一下,心满意足。 韩锐事后回想那天早上摸到的部位,应该是她的腰,凹下去紧绷滑嫩的手感,滑得不可思议,他原先不知道女孩身体的皮肤是这种触觉。 之前帮她处理伤口顺势摸过小腿,不过因为是冬天,她穿裙子,小腿始终裸露在冷空气里也是冷的,不像身上带着温热,好像个进烤箱前发酵中的小面团,想停留都搁不住手,很新奇。 不过公共场合,光天化日,他的手很老实,只轻轻揽了她一下,扶稳了马上松开。 韩锐装得一本正经,仿佛她刚才是撞上了墙:“碰瓷?” 盛致眨眨眼,混乱中回神指向余朗的方向,又突然想到跳槽不能说,阿巴阿巴了几秒,什么也没说出来。 韩锐见她窘得可爱,怕自己先笑了场,冷着脸转移话题:“星期六把时间空出来。” 盛致:“嗯?干嘛?” 韩锐从西服口袋拿出她眼熟的金色小卡片放在她手里:“过年。” 没等她答话,韩锐有了新发现,指着她手心说:“留疤了,涂点药。” ……你说得倒轻巧,什么灵丹妙药有这个奇效? 盛致没来得及吐槽,他已经匆匆走了。 展开手里的卡片,原来是邀请函,地点就在韩锐家,她刚想起来,星期六是平安夜。 韩锐过圣诞节很正常。 但他为什么不和家人而是和员工一起过? 他妈妈不在国内吗? 盛致第一反应去搜了他爷爷的名字,考察健在与否。 想当初急着催婚,记得好像是爷爷病了? 事实是依然健在,如果去世,浏览器第一页可能全是讣告。 带着残存的疑惑,盛致跑回工位先去给李和铃解惑,搞半天神神秘秘的,居然是员工福利,老板请大家吃饭。 李和铃醍醐灌顶:“嗨——我居然没把小卡片和这件事联系起来!星期一就听人议论,往年平安夜在工作日,公司春节放假圣诞不放,但是平安夜晚上会在楼下办个party开酒庆祝,今年平安夜在休息日,Ray只邀请了个别人去家里,这时候谁受器重一眼就能看出来了。” 盛致讪笑着:“那可不嘛,地方小,全公司去了要叠叠乐。” 李和铃:“不可能小吧。他们说Ray也住我们河滨府,是河边那栋楼王啊。” 盛致:“和我们比大,但河滨府还是比别的府小。” 李和铃:“啊那倒是。好羡慕你们,地方小我也好想看。” 盛致笑了:“你来啊,你可以来,邀请函说了可以带伴,你跟我一起。” 李和铃:“那还是算了,别人带的都是男朋友、女朋友,肯定都别的公司的,我还是我们公司的,我去了算什么啊。你们是优秀员工,我是……及格员工。” 盛致:“过节一块儿玩玩,干嘛想这些,我们又不可能谈工作。” 李和铃有点心动,有机会凑到老板面前去留个印象当然是好事,她又有其他顾虑:“William去么?他去我就算了。” . 于是,韩锐收到了盛致发来的一条莫名其妙微信:[圣诞聚会William在吗?] 他花了一刻钟追忆盛致和肖君尧有过什么交集,又花了一刻钟推演回答“会”或“不会”的利弊得失。 最终毫无头绪,还是只能如实以告:[他不在] . 到了平安夜当晚,韩锐见盛致和李和铃一起来,立刻就明白她是替别人问的。 不过猜不到李和铃和肖君尧之间发生了什么曲折故事,到了要避而不见的地步。 韩锐对这个李和铃没有好感,因为她整晚都和盛致捆绑在一起,导致他都没机会和盛致说上话。吃饭归吃饭,谁向他举杯敬酒他都冷脸拒绝,最后众人也都心里笃定了,暗想还是从前那个老板,没变。 一晚上,韩锐就保持着冷淡和大家说客气话。 盛致不觉得开心,觉得像教导主任和同学们“欢度圣诞”,气氛始终放不开,到最后又成了另一场工作汇报会,李和铃在席上坐立难安。 临近收尾,盛致突然接到一条信息:[我有东西要给你,你想办法留一下。] 盛致抬起头,望向餐桌斜对角那张冷若冰霜的脸,看不出意图。 给他回复:[什么办法?] 韩锐在她的余光中低下头去。 隔几秒她收到一条不痛不痒的回复:[你动脑筋。] ???? 盛致真想再拉黑他一遍。 她想了个简单可行的办法,下楼后对李和铃说还与人有约,两人就在楼下分了手,她象征性往小区门口走了一段再折回去,但又怕他家里还有人没离开,给他发消息:[我在楼下,你拿下来] 本来很正常的关系(除了酒后错乱那次),如此暗度陈仓反倒像偷情。 她脑子里忽然冒出那句“倘若我问心有愧呢?” 兀自笑起来。 小区里枝丫上装饰着彩灯,风拂过微微摇摆,夜色就变得风情无边。 她难得闲暇沉静下来,远的记忆与近的交往层层叠叠,她激烈的破茧、她横遭的侵袭、她从世俗的黑暗中重生的希望、她无法持续加码的仇怨和百转千回的心软,细大不捐,都与一人有关,萤火的微光聚拢也足以照亮一具身影。 那身影中凝结她的百感,随时能抽出一缕情绪,复杂又含混,给视线蒙上了柔和的滤镜。 在滤镜下,试探进退的忐忑成了缠绵。 她站在亮处想心事,巡逻的保安看见了走过来,送她一枝玫瑰一个苹果,这小恩小惠是为了营造节日氛围,今夜在小区里走动的业主见者有份。 韩锐下楼后遇见此景,心里竟生出一些温柔,在楼栋里停住脚步,远远望着,没上前打搅。 等到闲杂人等退场,他才从亮处走到暗处。 盛致见他只穿着毛衣、两手空空,有些诧异。 韩锐在门边朝她勾勾手指:“进来,东西在车里。” 盛致跟他到地下车库,他把平时常坐的那辆宾利后备箱打开,里面齐齐码着六个鞋盒,他随机取了面上一个打开:“你磨坏的这双鞋看着成色还新,就只帮你换了鞋跟镶嵌的橡胶。我另外又帮你买了五双,因为你好像总喜欢这一款。” 盛致慌张得语无伦次:“我、我也没有那么多脚,再说无功不受禄。” 韩锐笑起来,慢吞吞问:“不是你说的?‘要新年礼物’?” 盛致怔了怔,没接上话,投其所好他是太在行了。 韩锐见她局促,误以为她有什么难处,想到她和年轻初入社会毫无资本的女孩住同一屋檐下,也许有怕招人妒忌的隐忧,贴心地说:“你要是觉得拿回去没地方放,就暂存我这里,穿坏一双换一双,怎么样?” 盛致没学过推辞,只有些许感动,除了“好”也没有其他话可答。 韩锐接着道:“这双旧鞋你要不要试试,看有没有修好?” 她点点头,左右张望看哪里有能倚靠的地方。 韩锐走到前面去把后排车门打开,让她坐在座椅上。 她一弯腰,衣裙的某些地方就沿着身体的曲线勒紧,他的目光不着痕迹地往下掠过,却没有让她自己换鞋,而是直接抚上她的脚踝,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她一激灵。 他抬起头与她四目相对,把坦然的神色投到她眼中的阴影里,直到那阴影温顺地展开。 他始终抬头,半是凭摸索半是凭灵感替她换上鞋,声音低沉温柔:“走走看。” 平安夜你也许去过王子的舞会。 通往宫殿的路上挤满了南瓜马车。 王子亲自为你取来那只鞋,带你经过了榛子树。 刹那间你揣着的秘密震颤出激烈的鼓点,即将像蘑菇云穿透大气层一样穿透心脏。 27. 私活 盛致失眠了。 她将此归咎于“对付男人的经验太少”,从小到大她只顾心无旁骛地追求卓越和目中无人地展示美丽。 男人觊觎她,她心里有数。 但他们不敢靠近,她也没有放在眼里。 偶尔有贸然接近的,对上她的高傲只能悻悻而归。 说出去大概没人相信,独(母)自(胎)美(单)丽(身)了22年,面对一个男人用近似单膝跪地的姿势屈尊为自己穿鞋,盛致乱了阵脚。 任她在专柜买成VIC,柜哥也不会提供这种服务。 闭上眼,思维却异常活跃。 她想其实如果第一个男朋友是韩锐倒是不差的选择。 转而又觉得自己对狗男人动了心没骨气,心理上过不去。 早晨起床在镜子里看见自己一双黑眼圈,她有种恨铁不成钢之感。 好在还有一天休息。 通过冥想自我疗愈,周一早上她已经恢复心如止水。 李和铃上班和她一起出门,觉得她像变了个人。 灰大衣、小黑裙、铆钉高跟鞋、蓝色系截断式眼妆,配以在大润发杀鱼20年的冷漠表情,像利刃出鞘。 是女生会觉得“姐姐杀我”、男生觉得攻击性太强的打扮。 李和铃走在她身边话都不敢多说,怀疑她是不是过圣诞和好感对象闹掰了。 说实话,猜得大方向没错。 公司里暖气充足,盛致到办公桌边就把大衣脱了,但这样一来好像攻击性显得更强。 最明显的表现,李和铃注意到,有一次张嘉桓经过这边,本来要穿过盛致身后的过道,他看了眼盛致突然停住,犹豫片刻后绕到更远的一条过道去了,多走好几步路。 有幸在那几秒碰巧抬头的李和铃差点当场笑出声。 不过也有见过世面不当回事的。 肖君尧就一点没怵,径直走到盛致身边,撑着桌和她说话。 肖君尧一靠近,李和铃就紧张,快把脸贴到桌上去,心里又八卦,只能用耳朵听。 肖君尧笑眯眯问盛致:“忙么?我有点事,借一步说话?” 盛致进公司以来没怎么和肖君尧打过交道,说起来也是老板,不敢怠慢,把杀鱼的表情收了收,跟着他去了远一点的走廊。 肖君尧说话声压低,像地下党接头:“Abby你娱乐圈媒体关系怎么样?我们公司不做娱乐,都知道Ray极其讨厌娱乐圈,其他人不可能发展这种线。” 盛致答得谨慎:“认识一两个。” 她没说是影响力最大那一两个。 肖君尧像找到了救命稻草,表情轻松许多:“那你能不能私下帮我做点事?” 盛致:“你说,我能做到就做。” 肖君尧又把声音压低下去:“平安夜有个Party,有些娱乐圈的咖,还有些找机会的人。” 盛致知道开party不会需要公关,肯定出事了,直接问:“出了什么事?” 肖君尧:“有个女孩报警了,说聚会不干净,有人给她下药。这小女孩是学表演的大一学生,差一个月满18岁。要我说,未成年就该在家里好好学习嘛,你要出来混圈,看不惯又要举报,现在的小孩真烦!” 盛致笑起来:“那要我做什么?” 肖君尧:“这事爆出来影响不好,会让外界觉得参加的都不是什么好人,但这个局上有我女朋友苏扬……” 盛致:“噢。” 这个“噢”代表很多含义,没想到肖君尧能追到上升期二线小花是一方面。 不过再仔细一想,上升期说不定是他出了力。 肖君尧:“其实我也在场,我可以保证聚会是干净的,烟酒多点罢了,没药。” 盛致笑一笑:“我干这行学的第一条真理就是,永远不要相信客户。” “怎么就不能信呢!你看我这样像嗑药的吗?”见盛致满脸写着“像”,肖君尧也笑起来,白了她一眼,转而正色道:“你帮我打听一下这料有没有媒体准备爆、对方手里有什么,价格好商量。” 盛致机警地点点头,知道这事得争分夺秒。 她马上给四叔打了个电话。 . 盛致的四叔和她爸爸一样,早年在部队,不过转业后没下海,去了公安系统,现在是江城公安系统大领导。 盛致和爸爸一刀两断,但没和叔叔一刀两断。她毕业后不要回家,户口都挂在叔叔家里。 这也正是替盛致公关时,连林悦琪出马都查不到她信息的根本原因。 盛致的家境还是其次,也并非韩锐猜测的那样被大人物打过招呼。 谁在系统里一查,都和顶头上司一个户口本,没人敢说三道四。 关键在于无论张嘉桓还是林悦琪的联系人,都不是普通派出所小民警,有点身份的人更懂得分寸,所以回话都讳莫如深。 四叔比爸爸开明,不觉得她在电视台露脸有什么丢人,但是劝不住他们父女两个倔脾气,平时只能搭把手关照她一点,经常叫她去家里吃饭,盛致工作忙,只能偶尔去,转了公关这件事是向四叔报备过的。 盛致平时很少因工作麻烦四叔,叔叔接到这个电话很意外,也很重视,挂了电话马上去询问案情。 五分钟后,回电就来了,叔叔说:“这个案件是公关不掉的。” 盛稚立刻明白,这案子的性质绝不像肖君尧说得那么简单。 不过案件公关不掉,不代表没法把苏扬从里面摘出来。 分清立场,她现在只是苏扬的公关。 就算案件最后出了蓝底白字公告,只要苏扬本人没沾黄赌毒,公告上也不会出现苏扬的名字。 重点是得保证后续没有营销号把她的名字或影像和这件案子扯上关系。 盛致心里有了基本情况的底,致电王灵均时就不至于被忽悠。 王灵均在电话那头笑:“呀,作为圈外人士你消息还是很快的嘛。” 盛致不和他嬉皮笑脸:“你手里有料吗?” 王灵均:“有是有……” 盛致也不和他兜圈子:“视频?” 王灵均:“……算是吧。你是替谁打听这个?” 盛致先不亮牌,没直接回答:“别人手里有料吗?” 王灵均得意得嚣张:“你当切瓜分饼呢?人人手里都有料?这种聚会,进去就收手机,能流得出什么料?” 盛致和他相处随便,怼他:“你不就拍到了。” 王灵均又乐:“我是有团队的,还是专业团队好吧。” 盛致:“那你发我看,我审判一下专不专业。” 王灵均:“…………” 沉默三秒后,他声音听起来明显严肃多了:“网传不安全,你住哪?我拿给你看。” 盛致不想再告诉他自己住哪了。 上一个住址她搬进去时还没毕业,关系较好的大学同学被叫来家里聚过餐,王灵均也在其中。现在搬了家,有同居室友,她不想王灵均随时随地能找到家门。 盛致心里有数,王灵均对自己有点好感,越是这样越应该保持距离。 她看看时间,离下班还有十分钟,这个点很妙,于是说:“我在公司,晚上得加班,你来我公司吧。” 约定地点就在一楼的咖啡馆。 王灵均见了她也比较随便,又不正经了,上下一打量:“哟呵你现在怎么走这个路线,好像大网红啊!” 盛致放下笔记本,忙着开电脑:“哪的话啊,我本来就是大网红。” 王灵均想起来,她还有个专门骂男人的号,笑了:“我关注你了。” 盛致知道:“还是别关注了,免得发现自己哪天被骂。” 王灵均:“我是妇女之友,我不可能被骂。” 盛致问他要视频,他把U盘拿出来:“你别在这看,回去找个没人的地方看。这个拷贝就给你,像素不太高,反正你也就看个内容。” 盛致收下U盘,把电脑又阖上,心下有点感动,觉得王灵均挺仗义。也许有人脑子拎不清把视频提前爆出,他损失会很大,但他对自己就没这方面顾虑,更不怀疑她会拿去卖。 王灵均是为数不多知道盛致真实家境的同学之一。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没追过盛致,他这个人很聪明实际,明知是自己高攀不上的阶层,不如处好关系多个红颜知己。 盛致把东西放好,问他要喝什么咖啡。 王灵均:“不喝了,我一会儿有个饭局,就过来见见你聊两句。你还没告诉我,这是替谁公关呢?” 盛致:“苏扬。” 王灵均眼皮耷拉下来,一言难尽的表情:“她啊,你能劝她换个专业团队别搞家庭作坊了吗?电话打爆了她经纪人竟然拒接。” 盛致笑起来:“不接你们讲条件的电话吗?” 王灵均:“当红的里面就没见过这种人,这么猛的料她不接招嘿!太不上道了!再打还给我拉黑名单了,反诈中心app可以请她做代言!” 盛致感受到了王灵均的苦恼,控制不住地笑。 她今天是穿得很显眼。 韩锐从外面回公司,经过大厅刷门禁卡之前就瞄见她了,脚步不由得慢下来。 裙子短了点,张扬漂亮。 好奇是什么男人让她这样盛装打扮,还有说有笑乐不可支。 韩锐停滞了片刻,先上楼去了。 过一会儿下到33楼,想碰碰运气看她还在不在,远远又看见她行色匆匆抱着笔记本电脑进了小间会议室。 韩锐抬手看看表,感到愈发纳闷,打死不加班的人竟然加班了。 他刷卡进门,盛致的反应更反常,紧张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两人大眼瞪小眼,对视两秒。 韩锐随手带上门,问:“在忙什么呢?” 盛致支支吾吾的同时阖上了电脑屏幕:“嗯……我自己的一点事情。” 韩锐饶有兴趣地在她身边坐下:“我说呢,怎么反常加班了,原来是私活。” 盛致不想他产生误会,直接说:“是William委托我帮他女朋友处理点事。” “演员那堆破事儿啊?”韩锐摸摸下巴,“让我看看。” 盛致警惕地纠结几秒,护着电脑约法三章:“只可以看,不可以往外说哦。” 教育小孩似的。 韩锐气得发笑,白眼都快翻上天灵盖了:“我在你心目中到底什么形象啊!” 28. 地震 盛致用播放软件把U盘里的视频打开。 画面确实模糊,勉强能看清人脸,这倒是其次,视野异常狭窄显示这是偷拍。 盛致想象不出拍摄设备,她觉得肯定不是手机。 随着拍摄者在室内走动,可以看出这是个挺大的别墅,上过两次楼梯,走廊长得像走不到头。不过盛致见过世面,不大惊小怪,江城最大的独栋别墅一度是她自己家,近两年郊区才建了更大的。 这个视频就没有什么剧情,全程在走不到头的廊道里晃晃悠悠逛,没进过房间,一路有人擦身而过,看见了好几个电影里的熟脸,盛致看得犯困,这是唯一能激起她一点兴奋度的节点。 她也是个急性子。 五分钟后,晃动光标看了看进度条。 妈呀,好漫长! 盛致觑着眼:“这么无聊,放出去也没有观众能看完。” 韩锐在一旁轻笑:“配上音乐和解说,不会显得很长。” 盛致:“但没有爆点啊。” 韩锐转过脸冲她挑挑眉:“你口气不小,这还不爆?这要全爆出去,娱乐圈新一轮地震吧。” 盛致:“……啊?爆什么?” 韩锐:“……你不会看不出,这里面七成人磕了药?” 盛致正襟危坐:“……怎么看出来的?” 韩锐哭笑不得,挥挥食指:“你倒回去倒回去,前面有两个女的,对,就这。” 盛致按了暂停,那两位咖不大,在电影里露过脸,文艺片。 韩锐指着其中一人的眼睛说:“看瞳孔,这就是典型的。你别以为磕了药都会兴奋,只是□□的话其实犯困。这个局上,药还不止一种。” 盛致按了播放,确实这俩女的都有点倦倦的味道,她狐疑的眼神睨向韩锐:“你好有经验哦。” “国外很普遍,我小妹青春期也有药物依赖。”他顿了顿,把话题带到盛致身上,“你的生活圈,很体面嘛。” 盛致没理他,继续全神贯注看视频,现在可不敢情敌了,她必须注意蛛丝马迹,苏扬有没有沾药。 紧盯着视频又看了两分钟,拍摄镜头一转,停下了。 不远处有两个人靠得很近,靠在中岛台一直来回耸动,频次有点高,盛致想,该不会磕了传说中的□□?特地凑近认真观看。 救命!人家只是在达成生命的大和谐! 这不就很尴尬了? 盛致想自己是不是脑袋进水了要和韩锐一起看这个。 这个时候加速播放,是不是又太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她不禁咬了咬下嘴唇的死皮,暗忖这该死的漫长小视频怎么还没结束。 然后她听见韩锐的声音,猛转头。 缓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他问:“你饿不饿?要吃糖吗?” “嗯嗯。”盛致看见他手里晃着的薄荷糖盒,像找到救命稻草,忙不迭把手伸过去掌心摊开。 韩锐起了恶作剧的心,故意给她倒得很慢,趁机捕捉她埋下去的头红扑扑的脸。 好可爱。 . 吃完糖,这一段已经过去了。 盛致不敢再盯着屏幕全神贯注,怕又有什么劲爆尴尬现场,一边眼神游离,一边和韩锐说几句话。 “你吃饭了吗?” “没有。你想吃什么?我请你。” “……我不是这个意思。” “没关系啊,反正我也要吃。” “那我想吃XX壹号的清蒸石斑鱼。” “…………” 还真挑。 韩锐拿出手机给小何发微信,叫他去点菜打包送过来。 再往下看,女主角居然出场了,就在走廊尽头。 一众小花中,苏扬身材高挑,辨识度很高,这时却成了弊端,离很远也能看出是她。 盛致屏息凝神十数秒,确认她的热吻对象并不是肖君尧,而是某知名、已婚、导演。 不禁爆了个粗口:“卧槽?” 韩锐放下手机,视线回到屏幕上,淡然道:“正常。这就是我们不做娱乐圈的原因,时刻都是惊喜。” 盛致眼睛瞪得像铜铃,转头看向他:“William也在这个聚会上啊!” 韩锐轻描淡写地笑笑:“那你为什么不思考,William是什么原因没在她身边呢?” 盛致:“…………” 盛致挠了挠头。 盛致还不甘心,说:“William跟我提到她的时候用词是‘女朋友’。” 韩锐:“嗯。William对各阶段的定义有点模糊,当然他认为date不需要exclusive,不过至少他还是会有primary partner,抱歉我不知道这种关系用中文怎么定义。但是对你来说最重要的一点,不要让William看到这个画面。” 盛致:“所以他还是会介意?” 韩锐:“嗯。双标的介意。男人不喜欢分享,我也不喜欢。比如你薪水我发的,以后别人叫你做事不要做,William也不行。” 怎么会有人这么轻描淡写说出这么有压迫感的要求? 盛致:“……我下班啦。” 韩锐:“给William加班更不行。” 盛致:“…………” 事情开始变得棘手了,光是让苏扬在这场聚会上隐身还不够,得让她彻底消失。 难怪王灵均会在曝光前先试图联系苏扬团队,她这个片段无疑是整段视频的最佳彩蛋。 盛致当即直接拨打王灵均手机:“苏扬这个片段要剪掉,你开个价我去沟通。” 王灵均迟疑片刻,报给她50万,大大低于盛致的预估。 盛致挂断电话如释重负,只要把视频内容瞒住,肖君尧不至于出不了这50万。 “多少?”韩锐问。 盛致伸手比了个“五”。 “五百?” “五十。” 韩锐怔了几秒,脸色忽然凝重:“盛致你和这营销号,什么关系?” “啊?”盛致有些错愕,实话实说,“我们大学是同班同学。” 论年纪,大概就是刚才和她在楼下喝咖啡那个男孩。 韩锐支着脸懒洋洋问:“前男友?” 盛致瞪大眼睛:“别乱说好么。” 韩锐:“那就……你是他‘白月光’?” 非要这么说其实没错,他很敏锐,可盛致接受不了这么说,仿佛她得了一些便宜,是因为自己散发了魅力。 她换出杀鱼的表情说:“我去茶水间喝水。” 手腕却被他强行扣住,她不得不坐回自己的位置。 “盛致,”他凑近与她面对面,“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我宁愿你给William开价五百,能成就是缘,不成没必要把自己搭进去。” 他这么郑重,让她有些惊慌失措。 “开价……低太多了吗?”她其实不太了解娱乐圈行情。 韩锐松开她的手,靠向椅背:“五百多了点,但五十太离谱了。这个料想买的大有人在,两三百不成问题。我不知道苏扬懂不懂事,但她的竞争对手肯定有懂事的,她的商业价值不以百万计。你这么考虑很容易想清楚,别人答应给你截掉这段,会想要你付出什么对等的东西。” 这话听着有道理,但盛稚不爱听。 “你不要认为世界上什么感情都可以用价格衡量,无价的东西多的是。”她说着站起来,“我去喝水。” 气氛就此僵了。 盛致出了门,韩锐有点失落。 他很难分辨,自己话说这么难听,是不是存了私心。 他知道对盛致这样出身不好但个人十分优秀的女孩来说,最终找个经济条件还可以、仰慕她的同龄男孩也许是最好的归宿。 正因如此,他一点都不想看到这种happy ending。 他非要揭穿点撕破点什么,不惜让她难受来达到自私的目的。 他准备出门透口气,而突然之间,盛致就飞奔回来撞进他怀里,准确地说,是直接把他从门口撞回了会议室,猛地压在墙上。 梦幻一点来说,壁咚。 “救命救命救命,不要出去!” 韩锐顿了顿,马上从不开心的情绪里抽身,宠溺地笑起来:“怎么了?” 她手指比着噤声发出一连串的“嘘”,把门关严实了才说:“Maggie和Lance在外面走廊密谋,都快脸贴脸了!” 韩锐显得淡定,还在笑,他发笑的点主要是,盛致根本没注意,她和他也快脸贴脸了。 “嗯。那又怎么了?”他感受到她的瞳孔地震,像逗小孩一样问。 盛致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仰视他,甚至还叹了口气:“Lance可能会辞职,不知道你有没有感觉。” 他正色道:“有一点。” “如果他带走Maggie,我们公司是不是要完蛋了?” 韩锐努力地憋,还是破了功,简直要被她一本正经的样子笑出眼泪。 他说:“盛致,你没发现Maggie和他本来就是一对吗?” 盛致不仅没发现,而且刷新了世界观。 她退后两步,把手从老板胸口放下。 她默默走回桌边坐下,体会一个社会性死亡直接送火葬场的瞬间,其实心里在做数学题。 好半天才说出一句话:“他们差七岁吧?” 韩锐实在太乐了,觉得她动作像个卡通角色,很难不起心调戏:“差七岁怎么了?” 盛致回过神,恢复过来:“是我格局小了。” 这个时间间隙,小何把吃的送了过来,韩锐收了打包盒没让他进门,回到会议桌前一盒盒拆开:“吃点吧,可能不会有堂吃那么好。” 盛致接过一次性筷子,听见他闲聊:“不过你倒是很有主人翁精神啊,公司完蛋其实你也犯不着担心。” 盛致掰开筷子,实话实说:“我不担心公司,我担心你不开心。” 轮到韩锐的动作停顿须臾。 分好彼此的米饭,他才重新开口:“有人要走这我知道。这个节骨眼上我确实需要一个大客户作强心针,免得人心涣散都像你一样担忧,以为公司气数已尽。你预判得很好,仅仅失去一两个客户经理,我不会有这样的压力。” 他不知为什么要对她倾诉这些。 只是觉得有些话想和盛致一个人说,别人不行。 意外的是,盛致边数米粒边吃饭,最后认真说:“我知道了。” 他宽厚地笑起来:“你知道什么?” 盛致不仅知道了,还行动了。 她回家就和闺蜜通了电话,问餐饮连锁集团禧福轩的董事局主席,要不要换个公关公司。 29. 潜在客户 [你有空吗?我有事] 早晨韩锐刚进办公室就收到盛致一条微信。 这种开场白通常是韩锐最讨厌的:在吗?有空吗?有时间吗?……沟通前先浪费时间进行一轮无效沟通。 平时哪个下属这么给他发微信,他会怼回去:[有事说事]。 因此大部分人现在都有了经验,直接给他发一长段小作文,搁着等回复,要一直没回复也许就是看漏了,隔六小时再催一次。 但盛致这么发,韩锐觉得没问题,他也没回复,计划直接去33楼找个会议室把她叫进来说话。 不过正准备出门,媒介总监Maggie林悦琪把他给堵了。 “我部门里有十几个人提加薪,我想问问你意见。” 正事要紧,韩锐退回办公室把她让进来。 “Luke、David Wu 和 Jimmy明确提出了希望加薪5%,”林悦琪找沙发坐下,看着手里的文件夹,开门见山,“其他人没有明确提数额,只是提出了加薪。” 韩锐也坐下:“5%我不能接受,只有我一个人注意到今年经济形势差吗?” 林悦琪:“如果3%呢?你觉得怎么样?” 韩锐没有正面回答,把双手十指交叉搁在腿上:“你认为Jimmy今年工作完成得好吗?十个月前我就说了需要看到海源置地的品牌优化方案,至今都没有看见。” 林悦琪:“的确,但今年有很多客观的意外情况,从三月到六月许多工作几乎是半停滞状态,然后到了四个月前,海源置地依然没有续约,Jimmy主观上认为这项工作可以暂停。” 韩锐摊摊手:“你这不也说了么,今年有三个多月时间他们居家办公相当于在休长假,广告投放只有线上没有线下。难道不应该给他们减薪?” 林悦琪微笑道:“按工作量算,确实应该减薪。但经济形势变差,大家生活压力更大,如果我们太过苛刻,有些人可能会考虑跳一跳、寻找机会。” 韩锐严肃道:“Maggie你应该去说服他们,而不是来说服我。” 林悦琪:“我明白,我会找他们谈。我只是想来问问哪些人是你一定想留的?” 韩锐接过名单看了一眼,又扔回给林悦琪:“我一定想留的人都不在这张纸上。” 林悦琪点着头,把名单收回文件夹里:“明白了。” 她准备起身离开,韩锐又突然问:“为什么不讨论给盛致加薪?” 林悦琪错愕了两秒:“嗯……有没有可能是她自己没提?” 韩锐默想,盛致今天找他谈的事,会不会就是加薪? 韩锐:“她不比这几个整天漏洞百出的家伙强么?” 林悦琪为难地笑笑:“Ray,我不能把整个部门押注在一个人身上,押在她身上她也忙不过来,我……还需要其他人干活。” 韩锐意识到自己的建议有点离谱了,把视线移向旁边地面,心里在骂盛致笨蛋,如果她自己主动提出过加薪,这事不会显得这么荒唐。 林悦琪接着说:“她才来了不到半年,不必操之过急。” 韩锐点头表示认同,开门和她一起出去。 林悦琪临走又追加一句:“当然我承认盛致很有能力,她能够影响别人。” 这个“别人”,韩锐觉得她意有所指。 . 他不想那么痛快地承认被影响,犹豫着在42楼闲逛了一圈,没有去33楼找她,回办公室给她打了个电话。 “刚才忙,有什么事?你说。” 盛致轻轻“嗯”了一声,低语道:“稍等。” 韩锐猜她大概正从工作位跑到人少的走廊。 等了几秒,盛致还是用很小的声音说话:“有个潜在客户,你有没有兴趣见一面。能不能谈成我不好打包票,她很挑剔,具体要求条件得等见了面谈。” 韩锐听她温言细语,心软软的,觉得真是太为难她了,后悔没去楼下找她。 他说:“行,见面谈,有客户是好事,你说话干嘛怯怯的?” 盛致:“……唔,她忙,得你去见她。” 韩锐:“可以,人在哪里?” 盛致:“港城。” 韩锐:“…………” 电话那头沉默几秒,传来了嗤笑声。 韩锐笑着说:“你向上管理能力见长啊,还给我安排出差?说来听听,是什么客户?” 盛致:“禧福轩的陈美仪。” 禧福轩是规模屈指可数的餐饮连锁集团,其投资版图还覆盖地产、期货。而陈美仪是家里的大小姐,也才26岁,已经全面接管家里公司一年有余。 韩锐不笑了,直接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窗边:“禧福轩准备有什么动作?” 盛致:“要打开内地市场,餐饮会再铺一点,更主要的方向是进军食品饮料。” 对韩锐而言,这无异于一剂强心针。 转变主营业务,加打开内地市场,意味着巨额品牌推广投入,简称“烧钱”。不会有比这更大的大客户了,别说让他出一趟差,就是让他马上飞一趟港城也没什么问题。 不过韩锐没有表现得太欣喜若狂,保持如常的语气:“你和我一起去吗?” 能陪着去也许谈成的概率大一点,但盛致不敢去,怕美仪和她太亲密露了马脚。 她说:“我就不去了吧。我并没有太硬的关系,只是上半年采访她,有过这样一面之缘。她愿意听一听我们的方案,你可以带客户经理去。怎么打动她,靠你们自己了。” 韩锐有点失落,即使盛致发挥不了任何作用,他也想把她带在身边。 但也能理解,盛致能搭上这条线已经把关系用到底了,如果带上她,最后合作没有谈成,徒增她的心理负担。 韩锐:“也好,后面的事你不用操心。你联系好时间告诉我。” 挂断电话,他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大步流星去了林悦琪的办公室,也不进门,就意气风发地站在门口对他说话:“迟一点再找他们谈。” 林悦琪坐着没动,但已经听懂他这话的意思,刚才那点时间里出现了转机,也许是一个大客户,能带来更多利润,支出经营成本时不必太缩手缩脚,同时,也需要更多为之服务的员工。 她跟着面露喜色,语调变得轻盈:“等什么呢?” “等我消息。” 其实一个八字没一撇的好消息不至于让韩锐欣喜若狂。 让他欣喜若狂的是,这好消息是盛致带来的。 . 盛致牵这条线,于自己没太大好处,拉来了的大客户,她也没兴趣调到客户部去对接,这么大的盘子即使接下来,她一个媒介专员扛不住,最后无非是团队合作。 她想得很简单,韩锐帮过她,她投桃报李罢了,没什么可兴奋的。 挂了电话回到工位,又继续做ppt。 隔断对面的工位窸窸窣窣响了一阵骚动,紧接着整个工作区上空的空气都明显浮躁起来,窃窃私语的议论声此起彼伏。 盛致抬起头,还在纳闷。 李和铃已经从隔断上方冒了半个脑袋:“看手机,娱乐大瓜。” 盛致从凌乱的办公桌上翻找出手机,小铃很贴心,把热搜上事件概括得最好那篇博文转发了过来。 #柳晖出轨与苏扬热吻# 光看个标题就值得一声叹息,苏扬完了。 点进视频看了几眼,就是昨天看过的那段,没想到刑案瓜还没曝,出轨瓜先声夺人了。就在几个小时前,盛致才把价格报给肖君尧,她既没有按王灵均提的50万报,也没按韩锐的指导意见500万报,折个中,报了350,那50是等他还价的。 当然,盛致没给他看热吻那一段,给他看的是苏扬在聚会上被拍到的另一段,端着酒杯一晃而过。 肖君尧没有立刻回应,因为王灵均明确地说过是准备“周一见”,距离最后期限还有好几天,太早开始讨价还价有点消耗精力。 盛致本来预估到下午下班时,肖君尧会给出第一次开价,现在看来不需要了。 也就在她愣神的这几秒,肖君尧已经气势汹汹走到她座位边,撑着桌咬牙切齿地问:“曝光的这段,你活动的过程中一点风声都没听到吗?” 盛致面不改色心不跳,头摇得像拨浪鼓:“没有,如果有我会让你知道。” 肖君尧不太信,还在气头上,非常想找个人迁怒:“可我看,和你给我的那段是同样的画面风格,差不多拍摄手法。” 盛致一点破绽也不露,淡定以对:“我想应该因为,知道我在替苏扬的男朋友联系,所以必然不会给我看完整的,这段我确实没见过。” 也算是合情合理圆过去了。 肖君尧深吸一口气,没法找她出气,只能愤愤走了,走出不远,看见会议室门口正对的走廊窗台上有个空饮料杯,马上逮着机会破口大骂:“哪个不要脸的把垃圾扔这里?自己赶紧收走!没文化没素质的狗东西!别逼我查监控开人!” 李和铃刚才把两人对话也听了个八九不离十,小心翼翼从隔断后探出头来:“他最近在和苏扬交往啊?还找你公关?” 事情办砸在自己手里,盛致心情也一般,正琢磨可能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李和铃望着肖君尧骂骂咧咧的身影感慨:“他也怪可怜的。” 盛致回过神,柳眉一挑:“可怜啥?不用破费了,还能加速换女友。” 李和铃:“…………” 盛致教育她:“不要心疼男人,会变得不幸。”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你自己不也心疼? 30. 话不投机 虽然盛致并不同情肖君尧,但毕竟是她帮忙张罗过的事情,计划赶不上变化,出了意外她也想知道是哪里有了疏忽。 她匆匆忙忙,绕着33楼走廊转了两大圈,才好不容易找到没人的区域给王灵均打电话。 “不是说下周再爆料吗?怎么提前了?” 王灵均:“别提了,我也纳闷呢!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这不莫名其妙吗?” 盛致顿了顿,谨慎地追问:“和你不是一家的么?” 王灵均:“怎么可能是一家,我要曝也不在这个平台曝,它这样一打岔,后面再追加同一个聚会的料惊喜度就下降了,我们后面的料得重新谈价。” 可就连肖君尧也看得出来,这两个视频是同源的。 盛致语调往下降了一点,装作懵懂无知地问:“是怎么会出现这种意外的?” 王灵均:“肯定投稿人一稿多投了吧,这种情况很常见,看哪边出价高给哪边独家,看这急不可耐的样子,大概就是对方出了个无法拒绝的价格,临时反水了。” 他大概自己都忘了,在盛致面前吹嘘过这视频就是他的团队拍的,团队还是专业的。 盛致“嗯”了一声,故意沉默了好几秒。 这几秒不为别的,就是为了让他忐忑难熬,彼此都不傻,心里也有数,这暗示了一个信号——我知道实际真相。 不过,场面上还得过得去,总不能因此绝交。 沉默之后她平静地开口:“那你们这个工作确实辛苦。” 王灵均如释重负地感慨:“可不是么,娱乐圈就这样,出尔反尔家常便饭。” 双方又说了几句“有空约饭”之类的客气话,通话就结束了。 盛致挂了电话,望着窗外长吁一口气,感到有什么隐形的东西沉重地压在肩膀上,回身准备去继续上班,步子还没迈出去就愣住了。 韩锐倚墙站在两米开外,神情平淡地望着她,眼里似乎有点笑意。 也不知道已经在那儿站了多久、听了多少。 盛致嗅到空气里一股冷冽的青橘香,前调苦涩后调醇厚,一开场的气息更适合夏天,现在这季节显得有点距离感。 但是用在他身上,又很切题。 韩锐确实笑起来,笑得意味深长:“怎么样?白月光,影响赚钱还是不行。” 前一秒,盛致还在香水味里迷糊。 他一开口,她就下头了。 吃饱了撑的?专门跑来揭人短? 盛致本来心情就不好,没好脸色对他:“管好你自己。” 韩锐笑得更深,更欠打了:“王灵均辜负你的期望,你找我出什么气?” 真讨厌!知名知姓的,他还去调查人家了。 盛致白了他一眼。 办公楼暖气充足,这人今天穿件黑色棉府绸的衬衫,隐形门襟,只有领口单一颗珍珠贝母纽扣,一本正经得好像随时都要拿十字架出来。 可为什么好好一个人长了张嘴。 盛致冷淡地说:“娱乐圈规则你又不懂,不要乱揣度别人。” 韩锐靠近过来,和她站在窗边同一侧,似乎来了斗志:“我不懂娱乐圈我懂男人啊。钱他一定要赚,怎么剪他说了不算,这么精彩的视频剪得稀碎可信度降低,就没那么值钱了。他不想赚你的小钱,又不想让你失望,干脆找小号把你关注的先曝,后面再出完整视频就不得罪你了。” 是不是他还以为她会感激他,耐心地给解释了这么多? 盛致冷笑道:“那你可真是懂王。就因为你是这种男人,所以全世界男人都得和你一样?” 韩锐幸灾乐祸:“我还真不这样,钱对我来说没这么重要。” 盛致已经气得越过他走出去一段了,听他凡尔赛又忍不住回过头:“你都不这样,就更别捕风捉影诋毁别人。” 韩锐不以为然地挑挑眉:“你不是这么天真吧?真金白银给你花的男人也不一定是真心,但把钱看得比你重的男人一定不是真心,这道理想不通?” 盛致把手机攥在手里,努力控制自己不去砸他的脑袋,语气还得保持平缓,免得他认为自己是恼羞成怒:“上班时间,你没有正经事能做吗?” “上班时间,你不也在开小差么。”韩锐优哉游哉插着口袋跟着她走,显然在气她的过程中找到了乐趣。 盛致一张胶原蛋白满满的小短脸,气鼓鼓就加倍可爱,吹胡子瞪眼都盖不住的可爱。 韩锐也心知肚明,盛致根本不是在跟他生气,不过他揭人伤疤起了点催化作用。 他幸灾乐祸看戏,但也没那么置身事外。 心里还有点不爽,毕竟很少见盛致为了谁急眼。 上次是为了做事的家政,这次性质则完全不同。 王灵均,F大新传学院高材生,和盛致这种离群索居的不一样,他在校内校外都很活跃,交友广泛,混得风生水起,白手起家做自媒体,如今经济自由小有作为,在娱乐那一块也算有话语权。 有趣的是…… 王灵均在学校唯一谈过的女朋友叫周乐妍,是发展局副局长姚思鸿的女儿,父亲好像也做一点生意,如今女孩在加州读硕。 异国恋,男孩工作不是体制内父母喜欢的类型,双方有一方头脑清醒,应该已经分手了。 这个周乐妍,同时又是盛致在校时关系最近的闺蜜之一。 盛稚被曝光过的生活照有一大半是和她的合照,来自于她的朋友圈。 盛致自己说,王灵均没追过她。但王灵均惦记着她又毋庸置疑。 如此微妙的关系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可真是…… 小朋友有小朋友扑朔迷离的玩法。 韩锐说不清楚自己心里没来由的这种不爽缘何而起,反正缓解办法就是让盛致也不爽。 盛致又走了几步,倒回来,看着手机对他说:“陈美仪说下周你随时过去,她会为你腾出时间,不过我想最好还是提前联系一下。” ……怎么又是工作。 韩锐索然寡味:“你难道除了工作就没有别的话能跟我说?” “不也说了吗?”盛致已经心绪趋于平静,“话不投机。” 韩锐嘴角露出一丝笑容:“那你让我说什么?说‘这个男人对你情比金坚,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你信吗?多一个少一个忠犬对你重要吗?” 盛致反唇相讥:“多一个少一个忠犬关你什么事呢?老板,你特地跑到我面前来,对我说我的一个朋友作为男性比你差,这越位太犯规了吧。” 韩锐:“我只是友情提醒,”他停顿下来,想想还是忍无可忍,“你能不能别叫我‘老板’?” 盛致铁了心要划清界限:“老板再见。” 韩锐闭了闭眼睛,干嘛和小女孩置气,话说回来,自己的行为确实显得有点离谱。 睁开眼,盛致再一次飞快地跑远了。 转了弯走到无人处,发现他没有跟上来,盛致才放慢脚步。 小鹿撞死在胸口,但没有用,对这个人心动不会有任何结果,暧昧谁都能玩,唯独她玩不起,有家庭做支撑尚且在他眼里不值一提,如今什么也没有,动情更是犯蠢。 她走得慢一点,在半道上就恢复了理智。 可这是个多事之秋,生活没给她太多时间喘息。 Maggie在工位等她,应该已经等了好一会儿,眼睑不耐烦地半敛着:“你到哪儿去了?” 盛致下意识单手理了理制服衣襟:“上厕所。宋云开又出事了?” Maggie肩膀一垂叹口气:“是君腾汽车。接交警队消息,一辆君腾汽车在高架上失火,现在堵了半边桥,出动了四辆消防车,不是一般交通事故。我马上过去现场看看,你准备方案策划。” 说完,她就手握车钥匙匆匆离开。 盛致立刻打开手机搜索这场事故的信息,还没有相关新闻出现,在微博实时搜索里,她找到了路人自发拍摄上传的照片和短视频。 火势不大,就一辆车,没有扩散影响,但是浓烟滚滚,视觉观感略可怕。 路人们也不过根据现场情况道听途说,失火原因众说纷纭,关于起火瞬间的描述像都市传奇,不过有同一个关键词在不同描述中反复出现——自燃。 据目击者称,这辆车起初没有与任何车辆发生碰撞,车辆突然在高架上停下,车主下车逃生,索性高架微堵,车辆行驶缓慢,没有引发连锁追尾事故。 不过当时由于突然停车,隔壁车道的斜后方一辆公交车反应不及时略微擦到该家用车车身。 起火的原因却绝对不是因为这次剐蹭,几乎与剐蹭同时,火苗已经窜起来了。 毫无疑问,这次影响不小的事故,会指向汽车本身的质量问题。 盛致马上致电君腾汽车方面,希望寻求专业意见。 一向不把公关放在眼里的对接人一反常态,以极其郑重的态度说:“盛小姐,有点情况你可能需要了解,具体的电话里不方便透露,麻烦你来我们公司一趟。” 出大事了。盛致有预感。 她马上收拾东西动身,电梯下到一楼,在大厅里遇见显然在等着她的韩锐。 谢天谢地,狗男人也恢复了正常。 韩锐迎向她走了两步,直到两人自然遇到一起,又顺着同一方向陪她走了一段,边走边交待:“去君腾?你坐我车去,快一点。我就不陪你了,刚联系过晚上飞港城,我得去做点准备。你一个人扛不住的话,一定要和Maggie商量,有什么要求尽管跟她提。宋云开你尽量控制住,如果控制不住……” 盛致停下来转过身仰头等待下文,才发现对方的手一直搭在自己肩胛之间背脊上,自然得像没有发生过。 “如果控制不住,尽量坚持到我回来,两三天,可以吗?”他接着说,语气温柔。 盛致来不及多想,认真看着他的眼睛点点头,坐进车里。 “保持联系。”他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短暂对视,替她关上了车门。 视野的焦点定格在他深蓝灰的瞳孔中央。 她不禁怀疑,这个公司的经营杀手锏是不是老板亲自给雇员下蛊。 “去君腾?”小何回过头打断了她的幻觉。 “嗯,对,君腾。” 车驶出去,她的思绪还留在原地。 31. 别的话 “恒泽智能助手为您服务,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您好,我现在刚上高架、行驶缓慢,但是智能驾驶系统一直在报错,这有个红灯闪烁……” “请问是什么样式的红灯?” “一个三角形加一个感叹号。” “那是故障灯,请问您在行驶时是否有拖拽感?” “我感觉车好像开不动,而且总闻到哪里一股焦糊味。” “请您先靠边停车,我这边为您联系维修中心报修。” “我没有办法靠边停车,我说了我在高架上。Oh mother f**ksjdkfolsjdk” 会议室中,君腾汽车的市场部负责对接的副总裁在盛致面前按下暂停键:“这就是事故当时客服中心接到的完整求助录音。” 盛致环顾四周,质量部和事业部也都有要员在场,直接问道:“故障的原因有结论了吗?” 质量部总监缓缓开口:“我们八月份以来陆续接到过一些反应行驶中报故障、动力不足的投诉,已经和研发部深入对接共同研究,初步可以确定是七月份恒泽系统进行的软件升级和三年前投入市场的一批电池固件不够兼容,从八月到现在,智能助手一直在给这批车主发出安全警告,提醒车主进行固件升级。” 盛致:“为什么不直接召回?” 质量部总监表情严肃:“经过评估,没有到需要召回的地步。” 市场部那位副总裁补充道:“我们也认为召回一批车对品牌形象影响太大。” 盛致慢慢呷了一口面前的茶水,斟酌着说:“OK,那是你们经营的问题。现在这样处理,首先,这份录音绝对不能外传,我们要确保这次的事故是单一偶发事件,不能让它和五个月来君腾没能及时处理的安全隐患产生任何联系。” 君腾的公关部是市场部下属部门,平时和瑞廉打交道最多的就是他们,主要负责广告宣传和筹备车展,平时在宣传语上总和盛致扯皮的也是他们。 不过今天她这个大前提抛出来,也正符合公关部期望,一听都捣蒜似的点头。 盛致看了眼手机上的消息,放下手机:“我的同事现在已经从事故现场陪同车主前往附近医院,车主没受外伤但可能精神上有些恐慌,还需要做进一步检查。贵司尽快派两位代表过去协助我同事,争取在两小时内协商好补偿,安抚好车主情绪,确保我们之后进行舆论引导时车主不要对外发言、增加困难。” 公关部两位男士马上从座位上站起来:“我们过去。” 盛致继续说自己的计划:“安抚好车主之后,我们尽量将事故与全国范围内车辆冬季自燃事故划归分类,邀请消防部门做一期科普视频进行推广,总之思路是将它扩大为普遍现象,提醒全体车主注意安全、及时进行车辆检修,避免将事故和单一品牌单一系列车辆联系起来。” 君腾方面听完初步方案没有什么反对意见。 盛致按经验预估了一下针对单次危机公关增加的预算。 市场部副总裁点头拍了板,说了句客气话:“那今天就辛苦你们了。” 盛致不太放心,多问了一句:“宋总现在哪里?” 副总裁说:“他休假了,长白山滑雪。” 太好了,安全隐患少一个。 盛致脸上浮现出抑制不住的笑意:“好的,如果有事我自己联系他。” 在场所有人同时会心一笑,深知盛致那喜形于色的由来,会议室中一时洋溢起快活的气氛。 为了确保不出差池,盛致在回公司的路上还是和宋云开通了个电话,告诉他今天的事故并提前打打预防针。 盛致也负责宋云开个人的形象顾问,宋云开对接到她的“警示”电话已经习以为常,还有心情调侃:“你除了叫我闭嘴,就没有别的话能跟我说了?” 盛致:“…………” 不知道这些当老板的为什么一个两个都这么爱听“别的话”。 就这么自恋吗? 下属和乙方能有多爱拍你们马屁? 其实如果他们自己没意见,盛致倒是很想说一些祝他们原地托马斯360度旋转爆炸升天的话。 平静了片刻,盛致沉声道:“注意防寒,别舔栏杆。” 宋云开还在那头哈哈哈地笑了几声。 挂了电话,盛致一下子醍醐灌顶,忽然明白张嘉桓那个高冷性格是怎么炼成的了。 . 接下来半天的工作格外紧凑。 按照计划部署,下午安排好了消防部门的安全提示采访,内容在生活频道的晚间新闻播放。7点多,盛致联系平台顺利推了这段视频上热搜,把本地热搜上的高架车辆自燃给换了下来。 十分钟内,这段视频进入热搜前列,前前后后都还是“苏扬热吻”的相关词条。 高架自燃事件暂时顺利圆过去,到明天早上应该就不会有热度了。 不过各地的投诉事件并没有消失,有可能后续还会有车主将自己车辆的故障和这次自燃事件联系起来、发起新一轮维权行动。 因此,对君腾汽车的问题得保持监控,这两天必须把应对预案做出来。 盛致准备叫李和铃一起回家,却见她戴着蓝牙耳机对着手机美滋滋迷之微笑,跑到她身后一看。 噢,生活频道晚间新闻主播! 想起来了,是李和铃的男神学长。 盛致坐靠在桌边开玩笑:“哦……就是他啊。” 李和铃仰起头:“对吧对吧,很帅吧?” 盛致笑:“还行吧。可你平时进进出出客户部,看多了男模队,不应该已经帅哥免疫了吗?” 李和铃皱眉:“客户部的人看多了感觉gay里gay气的,哪能和人家比,这种……”她挥挥手机,“正气凛然的正统帅哥!” 盛致还真不觉得那人有多帅,只觉得口条差了点、业务能力不够看,不过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小铃戴了滤镜,她觉得好也碍不着别人。 盛致拍拍小铃的肩:“收拾收拾,回家看。” . 盛致做预案到深夜,草草卸了妆,泡进浴缸里,精神放松下来,腾出了神思,略微想了想,韩锐应该已经落地了。 正在这时,电话就切进来了。 盛致愣着神,看手机屏幕上时间显示突然变成来电显示,一串数字,那数字她熟悉。 她没有给韩锐备注过称呼,依着她的脾气,是想备注“狗男人”,但毕竟一起工作的机会多,有被看见的风险,还是别那么幼稚。 韩锐的号码很好记,一看就是挑过数字的。 她也不用记,虽然平时一天要打无数个电话,韩锐总能在通话记录前两屏留下他的痕迹,她想找他时,翻出来拨号不难。 把电话接起来。 她听见他的声音在那头微微有点沙哑,他反倒来问她:“你睡了吗?” 盛致:“睡着了,又被你吵醒了。” 可她说话明明很清醒,韩锐笑起来:“啊,那你想要什么赔偿?” 盛致恢复正经:“我想要你去一趟能有所收获。” “见过面了,初步聊了聊,开端不错。不过我感觉陈美仪头脑中已经有一个很完整的计划,只差一个人能猜中她的心思,帮她变成现实。这个猜的过程,她不愿跳过,她大概信仰缘分、默契那些鬼东西。” 盛致笑起来:“那你试一试,看能不能正中红心啊。” 韩锐没有要再为禧福轩的事表态任何的意思,他没有义务要向盛致汇报,直接另起了一个话题:“年后我准备提你做经理。” 盛致没急于说妄自菲薄的话,用沉默留出了一个气口。 韩锐于是继续说他的考虑:“你一个人扛项目忙不过来,手底下没人,一出危机还得劳烦Maggie帮你奔走,不是长久之计。” 他说得冠冕堂皇,听起来八成是为Maggie考虑,提拔盛致仿佛和盛致本人无关。 盛致也自信,从不认为“不配”这个词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当初拿君腾汽车她起了作用,如果韩锐最终拿住了禧福轩,那她也算起了作用,林林总总的功劳加起来,提拔一个经理又算什么。 盛致装得很乖,说:“听你安排。”又立刻把阻力也甩锅给他,“只不过你要把谁放我手下,我年纪资历可能压不住。” 韩锐早把事情考虑得很周全:“所以春招你参与,新人进来你要会挑,把握好机会,一进来就跟你的人对你会比较忠诚。” 盛致语调轻快:“好的老板!谢谢老板!” 一听“老板”两个字,韩锐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心情又不大好。 门槛精,一得偿所愿就划清界限,由温柔变沙雕,烦死了。 韩锐暂且不跟她计较,把要紧的话说完:“我回去就会和Maggie商量这事。你不要急,把手头工作做好,该求助的时候一定要求助,可以求助Maggie,也可以叫客户部的人一起帮忙,总之绝对不要自己一个人傻卖力。” 盛致认真地听,也听明白了。 韩锐平时话少,难得话多,但他不会说废话,实际这番话信息量巨大。 他总是越过Maggie嘉奖自己不合程序,公司上下也有很多眼睛盯着风向,要给自己提拔加薪,最好是Maggie跟他提,他点头同意。 所以他在教自己使坏招,少干点,多麻烦客户部和Maggie本人,让Maggie体会到分身无术、职级混乱,去找他拨乱反正。 盛致说:“知道了,但我不会耽误项目。” 这个“但”字听着就很微妙。 韩锐想她应该是知道了,就不再唠叨,打趣道:“你没有什么话想跟我说么?” 救命,又来了。 对盛致来说,像遇到个不擅长的命题作文。 ——怎样说话才能在不得罪老板的情况下斩断与老板的爱恨纠葛? 脑子还在飞速运转,浴室门突然被“砰砰”拍响,李和铃在外面喊:“Abby!快出来!十级警报!君腾的杜薇又发疯了!” 盛致条件反射猛地把手机拿远,无意中划出一阵水声:“杜薇是谁啊?” 韩锐想告诉她那是君腾高级副总裁,但几乎立刻就被她果决的一串“不说了,出事了,我挂了”给打发了。 怎么老挂人电话呢! 韩锐有些郁结,不过两秒后又笑起来。 刚才那阵水声……所以刚才的刚才一直坐在浴缸里通话? 想象力丰富之人很难不想象一下画面。 一想就…… 不困了。 32. 渡劫 接下来的三天,对盛致来说,像渡劫。 就在盛致忙着联系电视台完成对消防部门的采访时,君腾汽车高级副总裁杜薇、开发部总监和一众电源系统管理专家正在参加新能源车技术国际论坛。 这次活动被君腾公关部认定为常规活动,没有知会过瑞廉。他们只是按部就班地准备了领导的演讲稿和工程师们参会讨论的基本方向,简直像裸奔。 但演讲之后是有记者提问环节的。 盛致在生活频道努力模糊化高架车辆自燃事故与君腾的关联的同时,财经频道的记者有备而来,在技术论坛上把事故与君腾的关系焊死了。 记者在杜薇演讲后发出切中要害的提问:“今天上午在高架路段发生自燃事故的是一辆君腾速迈系列汽车,有消息称,君腾从七月份就一直没能完美解决新系统和电池固件的兼容问题,接到过不少投诉,却没有批量召回。请问杜总对如今造成这种严重威胁到车主人身安全的事故怎么看?” 杜薇在君腾分管法律财务,第一反应是从法律的角度认定责任:“说明开车是有门槛的,智能助手提醒了半年让你去升级固件,你不升级,出了事能怪谁?电饭煲每天提醒你把米放进去才能做饭,你就是不放米,最后饿死了,难道怪电饭煲吗?” 财经频道的报道给这段回应加上了引爆病毒营销的标题—— [君腾副总杜薇:驾驶君腾汽车有门槛] 很快在网络上遭到群嘲。 ——一试还是三试啊?考核难不难? ——今年我还要考编,忙不过来,只能等上岸再买车了。 ——活久见,我买车她成上帝了。 晚上12点半,这条消息已经取代生活类的防火提示,慢慢爬到了热搜20位上下。 盛致白天所做的一切,白干了。 虽然李和铃即使发现检测提醒,盛致联系平台做了一些补救措施降低讨论度,但是消息已经在各大车友论坛传开,经过一晚上舆论发酵,杜薇本人现在已经比新能源国际论坛还要火出圈。 盛致灭火之余不禁感慨,君腾怎么就没有一盏省油的灯? 整个决策层你方唱罢我登场,全公司公关思维像个筛子,摁住了宋云开没摁住副总裁。 当然,宋云开也没完全摁住。 新的一天由宋云开夺回领衔主演拉开序幕。 一大早,宋云开连发了四条微博,条条致命。 @宋云开:让女人当家果然会出问题。 @宋云开:你们看啊,女人也会有说错话的时候。 @宋云开:怎么办?你们女的骂不骂她?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打自家人了! @宋云开:快给她开除女籍。 好消息,现在没有太多人关注君腾的电池投诉和自燃事故了。 坏消息,现在不管开不开车、买不买车的人都一致在骂君腾。 上班,盛致要给宋云开安排知名男性杂志的专访,兼道歉和解释,放大“张扬个性”、“直率表达”,模糊“直男癌”特征。 下班,盛致恨不得开“青龙偃月刀”的号跟他对骂。 真正的危机却不是网上骂战,全国各地都有车主开始聚集抗议、组成维权团体,从夏天开始的故障问题被揭开了盖子。 也不知道为什么,君腾市场部和质量部坚持不召回这批车。 在盛致询问过两次以后,那些人似乎已将她视为敌人,避而不见,电话不接,光留一个烂摊子甩给公关。 盛致接连三天几乎住在会议室,连轴转地做预案,以三头六臂应对四处暴雷的君腾。 到了第三天,协助做完了宋云开的杂志专访,杂志未出,电子版先行,已在网上引导了一波舆论,效果还不错,宋总的个人形象从女性对立面稍稍往中位线回归,变成了“暴躁喜剧人”。 再加上苏扬参与的那个聚会由警方出了蓝底白字通告,王灵均又趁势放了爆料视频,公众的视线回到了纸醉金迷的娱乐圈。 网络风波逐渐平息,线下能量还在积蓄,盛致已经想不出还能做什么。 会议中,集体陷入短暂的沉默。 身边的李和铃突然开了小差:“Abby,你脸红了一片。” 盛致摸摸脸:“哪里?” 李和铃点点她脸颊的一处:“这里。你没有感觉?不痛不痒?” 她茫然地摇头。 去了盥洗室照镜子,脸确实莫名其妙红了几块,随着时间的推移,也感到有点痒了。 李和铃在一旁帮着看:“可能是过敏。” 盛致拆开她递过来的一次性卸妆巾,一点点把脸上的妆卸掉。 李和铃:“要是痒,八成是过敏,茶水间有抗敏糖浆,你去喝点。” 盛致在茶水间喝了抗敏糖浆,随即感觉到脸更痒了:“可能确实是过敏。” 李和铃:“这几天没睡好吧?老听见你动静,抵抗力下降就容易过敏。” 盛致没管那么多,一通乱抹,李和铃把她手拿开了。 李和铃对此很有经验:“更不能用手挠。听说过敏是因为被养得太精细了。在我们家,如果食物掉在地上,一分钟之内捡起来不影响进食。常过敏的人大概都过不去这一分钟。” “是一分钟,不是五秒吗?”盛致开了眼界。 “是一分钟哦。”李和铃说。 这下精细不起来了。 此后几天,盛致都没化妆,裸着一张脸,把素面朝天演绎得淋漓尽致。这还不够。 又一个工作日,盛致把杜薇的来头搞清楚了,她是君腾天使轮就加入的风险投资人,宋云开一直让她留在决策圈里,关系不可撼动。 宋云开在微博上上蹿下跳,更多的成分是幸灾乐祸,并没有较真责怪她的意思。 大概是由于毫无出路又急火攻心,午饭后盛致在卫生间隔间把吃的全吐了。 李和铃觉察她的反常,跟过来试探着问:“是不是怀孕了?” 盛致出了隔间,虚弱地撑在池边捧水漱口:“男朋友都没有,怀的圣灵?” “胃不好?”小铃问,“茶水间也有胃药冲剂。” 盛致笑了起来:“这是个什么公司,包治百病!” “那百病估计也就是进了公司才有的。”小玲想起中午错过了食堂饭店,叫了外卖直接在会议室吃,“是叫的外卖不干净?” 盛致知道自己毛病:“我吃不了地沟油。” 小铃笑道:“那可是贵族病。我还是定个闹钟,到饭点下去吃饭,你要是走不开,我帮你打包带上来。” 出人意料,盛致没说谢谢,眼睛失去焦距,看来是想着事没在听。 虽然君腾的应对实在糟糕,但是那些维权车主,半年来都是散兵游勇不成气候,怎么就突然学会了建章立制,一条条诉求思路清晰?维权的群体里有人兴风作浪。 盛致突然回神,问李和铃:“有兴趣做一次卧底吗?” . 盛致这张脸好多人认识,涉及到线下聚会不方便行动,但是李和铃这样不起眼的小姑娘,扮作个维权车主,混在人群里“大哥”“大哥”地叫着问东问西,往往让人自信爆棚知无不言,也就两天时间,把虚实策略都探得清清楚楚。 “绝大多数人不过是跟在里面凑个数,人都要上班,没精力一直跟着维权,不过他们的身份都是真实的。只有四五个人全职扑在这上面,平时去4S店拉横幅干扰销售的都不是车主,是他们雇的人。” 盛致不觉得意外:“很正常,闹事都会请专业的人。不过我们必要时也许可以拿这个做做文章,搜集一些同样面孔在各种场合闹事的证据,降低他们的可信度,让普通车主与他们割席。” “还不止这个。其实雇人是要出钱的,说好最后费用均摊,等拿到赔付扣除这部分支出。随着活动次数增多、开支太大,意味着每个人到手的钱会越来越少,时间拖得越长,内部矛盾就越多,联络群里每天都有反对声音,很多人在犹豫想退出。” 盛致问:“有没有可能策反几个?” 李和铃点点头:“我试试。” 策反的速度赶不上变化,内部压力在积蓄,对手的动作也快马加鞭。 第二天,一则新闻将事件的焦点从宋云开个人身上拽回了汽车质量——有位车主正式起诉了君腾汽车。 消息在网上很难封锁,盛致愈发明显地感觉到一股力量在与瑞廉对着干,有黑公关下场了。 同一则新闻撤热搜的价格是上热搜价格的十倍,经过两轮的撕扯,盛致决定结束这种毫无胜算的烧钱拉力赛。 她联系渠道商请了几个法律大V出面,发出第一批评论给舆论定调。 虽然是搭台唱戏,法律大V也没说屁股太歪的话,表面上还算客观,表达的意思是:有车主起诉不能证明君腾有过错,关键要看用户协议中关于固件升级是怎么约定,一味地绑架企业是不行的,需要回归理性。 与此同时,Maggie通过关系拿到了这位起诉车主的身份信息,交待盛致:“联系一下,看看要撤诉的话他提什么要求。” 李和铃凑过来瞄一眼:“噢,这是孔老师,是组织骨干,算得上军师了,他自称是律师,可我觉得他谈吐、思路都像公关。原来他全名叫这个,我查查……孔文栋……” 李和铃打开笔记本一番操作,很快就有了结论:“查不到他的律师资质。” 盛致:“果然……那就不适合直接去跟他沟通了。” Maggie倒不这么认为:“还是要象征性地沟通一下,不沟通他会知道自己身份暴露了,加强防备。你有什么侧面工作可以同步进行,” 盛致承认还是前辈考虑得周全,当即拿起手机去会议室外的走廊给王灵均打电话。 王灵均摆了她一道,心里还有些歉意,听说跟他借人去跟拍,也不是什么难题,痛快地答应下来。 他也聪明,一下就猜到她在做君腾汽车的案子,多关心一句:“最近挺头疼吧?” 盛致不想谈细节,只是轻笑一声:“还好。” 挂电话前王灵均又说了一遍等有空了约饭,好像那是他的口头禅,不过没有追着她非要敲定一个具体时间,她就不觉得是个负担。 她刚回会议室,手机又唱起了“茶壶歌”,一看来电还是王灵均,觉得可能还有什么需要补充,赶紧又在Maggie诧异的眼神中退出会议室去接听。 王灵均说:“如果有需要,可以跟我敲一下时间。我这儿有个税务的料,不算特别板上钉钉,不过有讨论度,转移视线够用了。” 盛致好轻易就原谅他之前的辜负了,毕竟人家帮忙是情分,不帮是本分。 “嗯,谢谢。” 王灵均的人能拍到什么,她不确定。 能不能拍到什么,也未可知。 但现在能做的只有等待。 李和铃那边倒是进展顺利,经过一些“利诱”,有几个车主想直接拿钱走人,走之前还很讲义气地在联络群里搅了搅浑水,散播了一些指桑骂槐的言论,说群里不干净,有“积极分子”拿钱办事,“都是千年的狐狸玩什么聊斋”。 这几人退了群,留下一个人心惶惶的烂摊子,那些骨干发誓的发誓、晒存款的晒存款,都说自己不可能拿这种小钱,只想为大家讨一个公道。 总之,维权的这群人暂时自乱了阵脚,展开了内耗。 盛致在等,也稍稍得了喘息,精神稍一放松,趴在会议桌上迷迷糊糊睡过去。 醒来时不知时间,冥冥中感觉是深夜,她揉了揉压痛的一侧脸,想从纸堆里翻出手机,余光突然扫到墙边一个黑影。 结结实实被吓得一哆嗦。 这一抖,直接把肩上披的男士西装抖掉地上了。 韩锐无声地勾起嘴角:“这么胆小?” 盛致笑不出来,心脏跳得剧烈,半是惊吓半是惊喜,从地上捡起他的衣服,定下神来,忽然想起自己没化妆,脸还像只花猫,局促地抱着衣服从灯光直射下往暗处躲了躲。 韩锐早看见了,干脆倾身凑近,抬手掐住她下颌,仔细打量:“脸是怎么了?” “过敏。” 他用指背贴脸试试她泛红处的热度,神情忽然凝重:“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 盛致实话实说:“没有。大家都没有闲着。” 他突然心里一热,是种征战沙场后回来看见有人替自己守着家的感动。 想明白又觉得有些矫情,往常他出去办事,Maggie坐镇在这里也用不着操心。 但正因为盛致还很年轻稚嫩,要用百分之一百二的精力来扛一些事,是顽强的菜鸟,才显得格外珍贵。 他不让自己继续矫情,随着起身的动作转换情绪,不由分说地把她从椅子上拎起来:“别在这里睡,我送你回家。” 33. 醋了 盛致不知道,韩锐飞机一落地就起念找她。 给她打了个电话,她没接。 韩锐不喜欢连环夺命call,一般不打第二次,盛致不想回他也不在意,时间确实晚了。 车都进了小区,他突然发现OA系统里她只有打卡上班记录,没有打卡下班记录,心里闪过一念,该不会还在公司? 她座位没人,但大衣挂在椅背上,包扔在地上,证明他推测无误,确实没离开。 还亮着灯的会议室不多,找到她不难。 李和铃也趴在桌上睡着,韩锐轻轻把她推醒,叫她去地下一层找自己的车送她回家,又给小何发了消息打招呼。小姑娘受宠若惊,能坐老板的顺风车,一时头脑发热,把室友忘到九霄云外了。 打发走了李和铃,韩锐给盛致盖了件衣服,不紧不慢找位子坐下来,看看她,看看手机,时间过得飞快。 几天没关注这边,上上网就把剧情补了回来。 韩锐看见宋云开发的那一串微博,顿时乐了,把同情的目光投向熟睡的某人,但又转念,觉得她不值得同情,心里幸灾乐祸:这下你体会到你发河童图时我的心情了吧。 盛致睡得安详,白炽灯把脸照得清楚,血液在白净的皮肤下静静流动。 他注意到她一点都没化妆,侧面皮肤有些红得不均匀,但这并没有折损她的容貌。 早说了吧,电视剧里美女涂一块深色胎记就声称毁容纯属睁眼说瞎话。 她把那双犀利的眼睛阖上,脸蛋就只剩稚嫩的釉彩,半藏在臂弯里,像只毛茸茸的小动物。 他一直觉得她最漂亮的五官是嘴,上薄下厚,花瓣似的舒展,肉嘟嘟的饱满,她想事时还爱咬下唇,总让人不禁联想其柔软,天生适合接吻的唇大概就是如此。 他感到喉咙发干,努力把目光从她脸上抽离,仅仅听见自己的呼吸,却觉得室内并不安静。 这些事盛致不知道。 对她来说只是平常的一天,韩锐抓到她在会议室瞌睡,亲自开车把她送回住处,夜太深了,他绅士一点也不反常。 坐上车,盛致已经不太困了,想起询问他禧福轩的进展。 韩锐用淡漠的眼神瞥了她一眼:“陈美仪下周会过来。” 她有些惊喜:“谈成了?” “意向还不错。可是方案还是没能正中红心。”韩锐专注盯着前方路况,“她需要一点有传统根基的东西来打开保健饮品市场,本来想讲日本养生茶的故事,我跟她说现在民众对舶来品接受度不太高,如今不是千禧年了。” 盛致蹙了蹙眉:“这是该我们考虑的东西吗?” 韩锐波澜不惊的:“东西都是那些东西,故事怎么讲决定了成败,她觉得动手前就该考虑清楚。普普通通一罐面霜,也要太空物理学家研发的才好吹成传奇。” 盛致听出他话里嘲讽的意思,没有附和,而是在脑中搜索相关线索:“元升旗下就有一个保健茶子品牌,丁英廷全面接管集团业务钱做的,砸了10亿研发配方打市场,现在弄了个不温不火。有前车之鉴,这条路可能不太好走。” “他们还做过茶饮?” “嗯。康益千方。” 韩锐顿了一下,笑起来:“康益千方是他家的啊。那完全是代言人选择失误吧。娱乐圈就这样,高收益高风险。” 康益千方当初广告费确实砸了不少,slogan和广告曲都洗脑,社交平台上天天听见看见,喝过的没喝过的都知道,代言人请的是顶流,不过成也萧何败萧何,品牌和代言人绑定太深,顶流一朝成了法制咖,品牌也一落千丈。 盛致却不认为那是唯一的原因:“除了代言人,本身它市场定位也有偏差,当时的宣传阵地、广告策略全是针对Z世代年轻人,可是年轻人市场本来就太小了,还要被奶茶和碳酸饮料瓜分。年轻人能有多爱养生呢?但如果不主打年轻市场,中老年群体又有多少能看得上即时茶饮?这就是个悖论。” 韩锐略略点头,话音却意味深长:“你倒是很关注它。” 盛致并不避讳:“当初采访丁英廷之前做的功课,谁知他喝懵了来上节目,还给我装傻。” 韩锐又笑:“你的采访思路我摸透了,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坏不坏!” 盛致理直气壮:“我是做新闻的,歌舞升平、一切向好算什么新闻?” 她身上这股劲是他喜欢的部分,也是令人担心的部分。 韩锐说不好绝对的是与非,只把忧心沉淀了一下,用平淡的语气闲谈,她当初得罪的那位大佬是房地产开发商:“房地产这个领域,如果不是国有的却又做得很大,你就不要去招惹。能玩转重资产的都是枭雄,枭雄多强横。” 盛致说:“那宋云开也是。” 韩锐低声一笑:“你以为他不是?” 车厢里寂静几秒。 他接着说:“他在你面前,创新一种礼贤下士的玩法罢了。” 那你呢?盛致心想,没问出口。 一时沉默。 她又谈回工作:“陈美仪过来,要不要引她和丁英廷聊一聊?” 韩锐知道她的意思,关注点却有点偏移,掀眼看她:“你和丁英廷还有联系?” 她面无表情地实话实说:“在联系列表里,我可以试试。” 他反省自己是不是太神经过敏,再开口就带着补偿性的温柔:“我来安排吧,你先忙你的。” . 盛致不知道这是种什么心理,韩锐回来了,她心就定下来,好像有了后盾,忙也还是忙,不像前一周那么狼狈。 大概全公司的人都有这种感觉。 李和铃也说:“Ray在42楼,公司风气都不一样,有了主心骨。” 还有种说不出口的现象,他在42楼,33楼的年轻姑娘们基本是见不到的,可是只要他人在公司,姑娘们就考究地打扮起来了,裙角飞扬、环佩叮当,搭台唱戏一般。 盛致化不了妆,在其中显得朴素但自在,因为无所顾忌,和君腾市场部的人吵架声量都大了。 韩锐偶尔路过会议室那片区域,听见她开辩论赛,脚步没有放慢,心里在偷笑。 这么凶,不好惹。 等到和客户部其他人开完会,折返回去想逗逗她,她人已经不知哪儿去了。 . 王灵均的团队跟了三天,没拍到决定性证据,都是些间接碎片信息。 盛致努力在螺蛳壳里做道场,硬把那位孔老师和另一汽车品牌辉跃汽车扯上了关系,辉跃是有60多年历史的老牌汽车品牌,主打燃油车市场,偏偏在一个月前官宣即将进军新能源车领域。 民众都是爱看阴谋论的。 经过几个回合的拉锯扯皮,逼得孔文栋气急败坏跳到了台前接受媒体采访,反问家里有辉跃汽车又能说明什么问题,他家里四台车,只有君腾频出故障。 而李和铃在维权群体内部搞的“无间道”也有了成效。 周末的财经频道《财经密码》播出了一期节目,剑指不良商业竞争,其中一个采访环节出现某知名品牌维权车主的匿名爆料,承认有人出资请他们向该品牌索赔,在维权过程中也专门聘请另一些非车主去闹事。 这段节目一经播出,人们很自然联想到近期闹得沸沸扬扬的君腾维权事件。 就在一切存止于猜测,迷雾尚未清晰之时,宋云开又在微博上开骂了。 以“你大爷的跟老子玩阴的是吧”为开头,以关心对方祖坟为结语,意思表达得十分直接。 与此同时,孔文栋的微信账号意外被邻里曝光,他参与小区业主委员会竞选时曾经宣称供职于公关公司,服务辉跃汽车等大客户,声称“颇具人脉”。 孔文栋悄然撤诉。 一直躲在幕后耍把戏的辉跃汽车却不得不出面公关,发布了一条不痛不痒、声明从未参与任何恶性竞争的公告。 纷争暂告一段落,好在由于天天在热搜上撕扯,也扩大了事件影响,额外提醒了君腾车主注意安全检修、固件升级。 事件总会解决的,这不足为奇。 韩锐只对宋云开最后发的那条叫骂微博如鲠在喉。 盛致给他立的人设倒很万能,竟也能圈粉,关键时成为公关的重要信息窗口,吸睛的一张牌。 让韩锐心里不舒服的是,宋云开让她打这张牌,陪她演得情真意切,只怕戏里戏外不分,成了戏精。 看宋云开那意思,都要将她引为红颜知己了。 韩锐固然心中不爽,但又没办法把她雪藏起来,即使她偏安一隅,活干得太漂亮,也容易被人打听。 与丁英廷约见联络感情,本来韩锐不打算带她,丁英廷自己却主动问:“听说盛致现在在你旗下?你把她带来呀。” 韩锐顿了一下,不露声色:“听谁说的?” 丁英廷:“温涤,她说君腾那世纪大战就是她做的。你让她来,我有事找她帮忙。” 圈子就这么小,到处都是风声。 韩锐算领悟到红颜祸水这词是什么意思了,右眼皮直跳,还想垂死挣扎:“盛致她最近生病,过敏,小女孩爱面子,不好意思见人。” 丁英廷一句话又给他怼回去:“我又不跟她相亲,在乎这个!” 韩锐噎了一口气,自挂了电话,一整天都铁青着脸。 下午肖君尧碰见他,看出他气压低,又火上添了点油:“你干嘛?醋了?” 韩锐挑挑眉:“醋什么?” “嗯?”肖君尧大呼小叫,“你还不知道?云开给盛致送了一车‘欢乐颂’,她没法处理,让物业拿去装点一楼大厅了。都在开她玩笑,‘是不是宋总要追她’、‘苟富贵,勿相忘’。” 韩锐冷着脸:“大冬天送花,庸俗。” 肖君尧一边憋笑一边开解他,拍拍肩:“不会追她,泡妞肯定送红的。” 送橙黄橙黄的,视觉效果也没有好到哪去。 韩锐经过二楼空中花园时往楼下扫见一眼。 整个大厅像着了火。 34. 过年 韩锐硬是没带盛致和丁英廷见面,含糊地以“她私人有安排”搪塞过去。 丁英廷还不依不饶,非要约下次见面。 韩锐似笑非笑着问:“非要她干嘛?我帮不上忙?” 丁英廷说:“你还真帮不上。你追剧吗?你追星吗?娱乐圈你都不屑一顾啊。” 韩锐:“又要物色代言人?你们元升也有公关吧。” 丁英廷笑:“不完全是代言人,还有一季度赞助的内容。公关有是有,我想多听几种意见。” 韩锐才不会那么轻易信他,一直觉得丁英廷对盛致态度挺暧昧的,什么“工作失误后晚上在餐厅偶遇,追着要买单道歉”的戏码,简直蹩脚肥皂剧;现在又一而再地追问,也说为了工作,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盛致和他根本不熟,不信他身边找不出一个比盛致更熟的人,同时对娱乐圈有了解。 丁英廷无非想拿她当个宠物解闷,其实宋云开也不过是拿她解闷,和这些人谈爱情就是搞笑,地位相差那么悬殊,要举案齐眉就更是搞笑,她不可能在这些关系中寻找到一丝一毫平等的迹象。 可丁英廷和宋云开不一样。 宋云开做人做事不看人脸色,和盛致多的是硬碰硬不相容之处。丁英廷却圆融得多,清秀斯文,南方男人的长相,看起来没什么攻击性,却有份少年气,公认“最帅富二代”,娱乐圈也没几个明星能和他比一比姿容,更妄论谈吐气质。 韩锐只怕他频繁的示好让盛致会错了意,骗得她做出灼灼光华、过境悲凉的梦。 但韩锐也拿不出太充分的理由替她拒绝他的邀请,只能以拖字诀了事,时间一推再推,很快就推到了年假。 瑞廉和绝大多数公司一样,从除夕放到初六,不搞什么特殊。 周五最后一天上班,韩锐被一些礼尚往来的琐事缠住了,没抽出空和盛致碰面,她也没有声响,等到临下班韩锐闲下来关注她,发现OA系统里她一个请假条,原来她午休过后就早退了。 一时间,他感到很扫兴。 他惦记盛致像手牵着风筝,平时方向虽然由他控制,却是单向性的,一旦松一松手,她绝对不可能回头。 盛致这个人,如今他是越来越搞不清楚了,才二十出头的小女孩,也太拿得起放得下。 盛致如果知道他这抱怨会笑,会又起嘲讽之心,韩锐这个人,总误以为全世界都该围着他转,不转就是跟他对着干。 她哪里是拿得起放得下搞神秘主义,明明是因为银行明天不办公了才早退。 这几个月来奖金拿了不少,工资收入稳定,比在电视台时还宽裕一点,盛致一直想着,把三十万换成金条让妈妈还回保险柜里去,免得被爸爸发现,又盛气凌人拿住了她的把柄。 除此以外,盛致给妈妈的账号往回打了四十万,爸爸和女儿较劲,把家用卡得太死,家中二十几个做事的工人,进出花费很难精准,手中有一点活钱,妈妈的日子好过一些。 盛致自己留了一点,怕年假中有些应酬需要买单。小时候从没为钱操过心,长大了才体会到“年关”,关关难过关关过,节庆日反而心绪忧愁,不再有单纯的雀跃。 妈妈出门太久也容易引起追问,照例像特工接头似的在车里匆匆见上一面。 盛致问起父亲摔的伤筋动骨那一跤。 妈妈说背上打了钢钉,还要做理疗康复,但已无大碍了。 母亲又问起徐耀平老师的孙子过周岁,她没出席宴会,有没有补上礼金。 盛致说自然补了,这种事不用操心。 做母亲的沉默良久,还是将心中的愿景说了出来:“妈妈也希望你能自己成个家,过好一点的生活。” 盛致想反问,像你一样成这种家,过这样一种生活吗? 可面对泪眼婆娑的母亲,这样刻薄的话是问不出口的。 盛致希望她和父亲离婚,直接分割财产,不要再过看人眼色的生活。 母亲总是无言。 这话题讨论过无数遍,到最后成了无法逾越的代沟。 每次和母亲说几句话,盛致就感觉乌云压顶般的压抑,总要持续一两天情绪低落,于是农历年的最后一天,她都躺在床上昏昏睡睡,打不起精神处理琐事。 而这一天,韩锐的心情也好不到哪去。 因为好巧不巧,前一天他晚上回来,又在小区门口看见了那辆银色幻影。 盛致以前住的锦湖苑位于市中心车马繁华之地,看见什么豪车都不稀奇,有时候马路一侧接二连三一溜儿超跑排队。 但河滨府没那么高门大户,豪车不太常见。 他根本不需要看见盛致从车上下来就知道那是同一辆,事实上他是盼自己的司机把车开得更快些,免得撞见盛致从车上下来让他更心灰意冷。 毫无疑问,这车幽静地停在路边,而盛致就在车里。 往年春节前后是韩锐最忙的时候,太多人情往来需要照顾到,彼此登门拜访还不算消耗,最累的是在饭局里打滚,一餐要赶几个地方。 因此往年他真正的休假总在节后,不是故意错峰,而是严重地感到体力透支。 今年除夕他却没忙起来,从早上起好几个宴请都推了,没心思没心情应酬,单方面和盛致冷战。 说起来也非常悲凉,每次他自以为和盛致冷战,无非是不去主动联系她,但正好盛致与别的烦恼,甚至注意不到这边有个战场,到头来还是他独自郁闷。 左右不自在地屏了几个小时,打开手机想搜个人烟稀少的冷门度假地。 浏览器展开在眼前,搜索框里的历史内容让他石化了。 ???! 韩锐怎么可能想得到,那是盛致在不慎同床那天早上用他手机搜的。 他只能以为是,自己哪天喝多了灵魂出窍搜的。 ……潜意识这么胆大妄为么? 下午三点,他还是忍不住给盛致打了个电话,想问清楚她有什么安排,是回家过年还是自己过。 就当关心下属,也不奇怪。 他自我说服。 一如既往,盛致没接电话,半个小时过去也没回过来。 韩锐彻底断了念想,开始考虑约别人,总之阖家团圆之日不能落单,会显得太凄惨,可也说了是阖家团圆之日,人人都该有自己的家,宋云开是个例外。 他母亲去世早,父亲再娶了一房、有个完完整整的新家,他插不进去,大概能和自己同病相怜。 电话打过去,宋云开欣然应邀,可却又不识相地提了盛致:“盛致呢?你带着她吗?” 韩锐感到呼吸的节奏都被打乱一瞬,停顿了几不可查的须臾,硬撑着淡定:“人家不要回家过年么?” 盛致昏睡到近五点,醒来手机里一串未接来电。 她按照紧急程度回拨,紧急程度是按照重复来电次数排序的,打了好几遍的先回,不过今天大多并没有要紧事,许多人只是怕晚上通信受阻提前拜年,外加相约后几日交流感情。 韩锐的号码她也按顺序回拨了,他没接到,她也不执着,猜想或许也是个礼节来电,总不至于大过年的还使唤她登门照顾醉酒男子? 后一个来电是王灵均,和韩锐一样,他也只打了一次,不过盛致回拨过去,他就不止道两句新年好。 王灵均问:“你还是回不了家吗?不能低头吗?” 盛致闷了两天,第一次笑出来:“肯定要死磕到底啊,低了头,头会掉。我妈说我爸去孤儿院领了两个七八岁小朋友回家过年。” “绝!”王灵均哭笑不得,“真绝!那我请你吃饭吧。” 盛致:“你没有回家?” 王灵均是川渝人。 王灵均笑:“我想回随时能回,何必挤个春运?再说春节亲戚多,家里吵。” 盛致捡回前面的话题:“可我不想出门。太冷了,我没有脂肪抗冻。” 王灵均:“别呀。穿漂亮出来喝两杯,你最喜欢那家Rooftop TASTE封了三个月,关了又关,刚刚重开,我连着订了三天,就想着哪天把你拐出来。” 盛致有点心动,也自觉在斗室继续躺尸太颓废了。 王灵均没给她拒绝的机会,自作主张安排:“你把地址发我,我六点接你。” 盛致还是不想发地址给他:“别接来送去了,今天路上堵得要命,我打个车过去。” 韩锐的电话就是在他们这番通话过程中打过来的,占线。 三番五次的阴差阳错让他都不禁怀疑,盛致是不是在欲擒故纵了。 . TASTE在城市之巅,食物的口味很一般,调酒的水平属上等,但更重要的是位置,图个华灯初上俯瞰众生的视角。 盛致想来这里换口气,也正是因为形单影只时只有这个视野才能让心情不那么压抑。 刚上大学时她常来,不过那时候是四个人,三个女孩一个男孩。 男孩是王灵均,什么姐妹话题他都能插进话来,盛致一度怀疑他性别男取向男,直到他和周乐妍谈了恋爱。 王灵均有意带她追忆那段无忧无虑的日子,指着露台一隅:“你和乐妍喜欢站在那儿拍游客照。” 盛致一扭头,露台的背景是城市地标,视野里滚动着蓝紫色的霓虹,恍惚之间,她和她最好的朋友仿佛依然站在那儿冒着严寒撒酒疯摆pose。 王灵均从她神情猜到她穿过时间看见了什么,问:“你和乐妍有联系吗?” 盛致把脸转回来,垂眸说:“有一点,不多,一两个月一次吧。你呢?” 王灵均说:“没有了,没必要了。” 盛致缓缓道:“我感觉她像自由的风,我跟不上。” 这比喻贴切,王灵均笑了笑,又问起四人组里的另一个女孩:“夏添呢?你和她还保持联系吗?” 盛致迟疑片刻,摇摇头:“参加过婚礼就没有再联系了。” 她停顿半晌,王灵均没有催促。 半晌,她呷了口番茄口味的鸡尾酒:“她就像扎根的树,我想待在她身边,不扎根位置也蛮尴尬的。你说我这样的——”她抬起头冲他自嘲地一笑,“算不算高不成低不就啊。” 从韩锐的角度看过来,却看不出那是自嘲的笑。 他一进门落了座就看见她,穿着露了肩的白色毛衣,霓虹给无色的衣装上了色,仿佛也格外照顾她。 她肩颈曲线优越,宛如傲娇的天鹅,不肯屈一屈舒展挺括的身姿。 她说话时眉尖若蹙似动情,嫣然一笑却把鲜艳妩媚反敛回去。 不过那收放自如,终究和自己无关。 韩锐旁观她风流灵动,眼睛快要冒出火来。 宋云开不多时就瞧出端倪,回头望一眼,认出女主角是盛致,顿时乐了:“不是说‘回家过年’吗?” 韩锐咬牙切齿:“谁知道。” 逃离 盛致压根没注意到韩锐的存在。 他和宋云开及同伴订的是靠里面的四人座,窗边除了餐厅照明还有室外的灯火辉煌,而靠里面的座位相比起来光线暗得多。 更主要的原因是盛致的职业习惯,说话时目光稳定,只直视正前方,从不眼神乱飞。 王灵均说:“我以为乐妍走了你会和夏添关系近一点。” 盛致说:“两个城市高铁一小时虽说近,但也有距离。而且她也有自己的新圈子了,她老公同事的夫人们也几乎都是全职太太,我过去一趟她叫了几个一起喝下午茶,聊的话题我插不上话,只觉得挺遗憾的,读书时那么能干的一个人,才过了半年……” 王灵均:“智者不入爱河,她就是亏在太早结婚了,见得还不够多。不过也许在她眼里她是正常的,你这样的反而不正常。” 盛致把面前剩的那点鸡尾酒一饮而尽,笑起来:“对,她还想给我介绍对象,吓得我赶紧逃跑。” 王灵均伸手把服务生叫过来,给她加了三杯一模一样的,又征求她意见:“还要不要试试其他口味的?” 盛致直接对服务生点单:“百香果那种也加三杯。” 王灵均喝着他自己的酒,笑着拿她打趣:“肯定有人对你说过女士别那么贪杯,但是你肯定不听,所以我不说了。” 盛致半开玩笑做了个捂耳朵的动作,表示不听。 王灵均笑得深一点:“叛逆期真长。不过你有没想过,到最后怎么收场?”他缓下节奏,停顿片刻,怕她没明白,补充道,“离开家这件事。” 盛致把笑容收了收,很平静地耸耸肩:“可能并不需要收场。天下父母和儿女都会渐行渐远,我只是转折得突然一点,可你不也一样,慢慢的,隔年才回家,两三年才见一次面,几个月才通一次电话,没什么可聊了,最后父母身体不好,你和医生一起从天而降。” 王灵均点了点头:“确实,现在已经很难找到共同语言了。” 他出神须臾,很快恢复神采,从旁边的袋子里取出红色包装的礼物放在她面前:“这是给你的,新年礼物。拆开看看。” 小小的长方体,她掂在手里没有什么分量。 她猜是个钱包。 盛致一边高兴地拆外包装,一边满怀歉意地道歉:“可是我什么也没给你准备。” “没关系,别瞎客气。”王灵均换了个松弛的姿势,靠着椅背撑着脸,“我猜你会喜欢这个。”顿了顿他又更确凿一点,“我认为你会喜欢这个。” 盛致拆开外包装,里面是一本书。 她愣住了。 原版的《RUNAWAY》。 王灵均补充道:“这是初版。你也许已经有别的版本了。” “我……”盛致心里一时五味杂陈,“对,在家里。” 她忍不住去回想自己敏感多思的少女时光。 第一次读这本书时她才初二。 篇幅不长的短篇,读到最后一个单词,客厅里一声巨响打破夜的宁静,她心悸半晌,忐忑地下了楼,“战火”已经平息。 父亲又喝得醉醺醺,因为母亲在酒桌上劝他少喝一点,认为她扫兴至极、丢人现眼,回家后用客厅里价值连城的装饰花瓶砸裂了电视机屏幕。 盛致手里正是拿着这本书,走近掩面哭泣的母亲身旁,第一次问她:“妈妈,你为什么不离开爸爸?” 和外人想象得不同,梅知华完全不是那种与社会脱节的家庭妇女,反而相当有胆识与魄力。盛稚的父亲盛卫平在大院成长,从官二变成官,年轻时一帆风顺,下海后并没有生意场上尔虞我诈的心机,好几次险些遭人算计折戟沉沙,都是梅知华预判精准、杀伐果决,帮他把公司救了回来。 但男人就是如此,功成名就后,家大业大都成了他一个人的功劳,不仅没有论功行赏,把功劳苦劳也一笔勾销。 盛卫平从不承认梅知华的付出,人到中年登上权力顶峰就更加自负,逐渐不再给她说话的空间,只管叫她闭嘴。 盛致就是太了解父亲的创业史,才为母亲打抱不平,也哀其不争。 且不提情义上所说“你的功勋有我的一半”,就是从法律上来说,婚内财产也自然有母亲的一半。 可她从来支配不了自己那一半,而是被牢牢控制住,每月领着算得死死的生活费管理家用,不像女主人,像个管家,丝毫不敢冒犯主人。 他是她说一不二的主宰,她出入需要他的许可,她交际需要他的陪同,她与谁交往也要他把关点头,出门购物时间不能过长,必须快马加鞭掐着秒表往回赶,以免他回家时无人迎接。 他会因为她在共同的朋友群里多说了几句话而大发雷霆,认为她自降身价损了他的颜面。 她拍了些自家花园景色往社交平台上发也会遭到他的呵斥,他说她暴露太多家里的秘密最终一定会害死他。 小时候盛致以为家是一座城堡,长大一点才发现那是座金铸的监牢。 她不能理解母亲,当母亲看见她手里的书,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给出一些建议:“你还小,应该看些言情小说,浪漫爱情故事。” 盛致认为母亲一直有选择,就像她一直知道那书里写了什么绝望破碎的故事,可她就是难以理解地不想迈出那一步。 “She held out against the temptation.” 她想要苦笑,眼里却不禁闪出泪光,不禁掩面。 她又提醒自己,此刻在公共场合,对面是努力理解她的人,值得被回以一个微笑。 在韩锐眼里,这却成了“喜极而泣”。 他从未感到过如此失落。 他见过盛致收到礼物时的常规表情,他一直以为盛致是因为美貌而占尽优势、想要什么都有人双手奉上、很难取悦的女人,原来她波澜不惊是自己根本没猜中她的心思。 他尽力眺望,看见是一本书,并不意外,这还挺符合她的风格。 但是从他的角度,看不清封面上是什么书名。 他忽然发现,自己和盛致相距太远。 TASTE的调酒师主理从很远的吧台里走出来,穿过整个餐厅前往盛致身边露出惊喜之色:“Hi!Anya!我就猜到是你!” 盛致放下手里的书起身与他拥抱:“Hi,Phil。好久不见。” 她没有立刻坐下去,两人就站着寒暄了几句,大致是感慨TASTE这三个月来频繁关店的遭遇,以及外籍员工两年没回国的辛酸。 韩锐喝了口酒,听不见他们在聊什么,只能静静看着。 身边的两位女士也觉察到那边的动静,连声称奇:“从来没见过调酒师主理出来见客人,传说中一直是拒绝营业的cool guy吧!” 宋云开听了不信邪:“只是你们没碰上吧,一个调酒师能有多高贵啊,我让他营业他能不营业?” 于是在调酒师主理回去的时候,宋云开伸长了胳膊做了个召唤的手势:“Hi!来一下!” 主理并没有往这边靠近,看过来时神情换成了礼节性的冷淡微笑。 他朝宋云开略略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给服务生打了个手势示意。 服务生倒是立刻跑过来在宋云开身边俯身:“先生,有什么需要吗?” 两位女士同时掩嘴嗤笑。 宋云开吃了瘪,但也觉得没必要为了这种小事去计较,就坡下驴,问服务生要了点胡椒盐一笔勾销。 韩锐却反倒心情更加不悦。 盛致真可谓“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根本不需要自己。 他原以为自己大多数时候一帆风顺,有家世的加成。 没想到盛致也能那样接受全世界的微笑,绝对的美貌竟也能换来绝对的绿灯。 同桌两位女士惊呼出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天时地利人和,临近跨年零点,天降鹅毛大雪。 女孩们受浪漫感染,求个纪念意义,集体张望露台,要去外面拍照。 盛致是首当其中的浪漫中毒者,第一时间翩翩飞到户外。 韩锐同桌的两位女士也第二时间飞了出去,在固定打卡点拍出满意的照片耗费时间,她们女孩子难得地彼此共情,善解人意,外加抗冻。 盛致算速度快的,在大雪纷飞的背景中没摆两个pose就宣告结束。 韩锐冷着脸,目光快把她盯穿了。 她无意间一抬头,整理裙摆的动作慢下来,四目相对。 韩锐想要毁灭地球般的表情,她大致能猜到是因何而起。 她穿了他买的半身裙,和别的男人吃饭。 更要命的是,等会儿她回到室内,还能让他看见椅背上搭着他买的外套。 盛致想,完蛋。 韩锐当然也心里别扭了一瞬,但转瞬即逝,此时此刻已经在想,她为什么可以背靠同一景色拍照,却漂亮得和其他人画风不一致? 那直勾勾的眼神让宋云开受不了了。 宋云开忍不住揶揄:“你要不直接坐到那桌去得了?盯一晚上了,就顺从自己的心意吧?” 他没想到,韩锐体面也不在乎,大步流星穿过餐厅,甚至直接从隔壁桌拎了把椅子坐下来。 “这么巧?早说你也来这里不如一起。不介绍一下你朋友?”韩锐似笑非笑道。 宋云开也恨不得搬把椅子坐过去,看戏。 深渊 盛致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这半年来她没买过太贵的衣服,韩锐给她挑的那套是镶黑银边的白色斜纹软呢,百搭,能通勤,出入像TASTE这样高端休闲场所也不违和,买了衣服不就是用来穿的? 可她也理解韩锐会因此不高兴,尤其是想起下午还见过他的未接来电,他那个时候打来,该不会是想约自己吃饭? 不过顺着他过来的方向,盛致看见了宋云开,还有两位刚才拍“游客照”时在露台上遇见的女士。 宋云开身边的大概是他的女伴,空位边的自然应该是韩锐的女伴,很亮眼的女孩,在室外批了件张扬的彩色人造皮草,现在进室内穿的黑色吊带裙,高定款,胸口全是细碎的蓝色粉色亮片,腰间一层黑色薄纱,古铜色皮肤晒得均匀漂亮,黑长直披肩发,夸张的银色流苏耳饰和头发一起在肩上扫来扫去。 原来他喜欢这一型。 盛致想到他没打通自己电话,就马上转去约了别的女人,对他顿时也没那么愧疚。 韩锐又不是没调查过王灵均,心里对他的揣测可不少,现在装得人模狗样。 既然他要她介绍,她就陪他公事公办演足流程:“这是我朋友王灵均,做自媒体的。这是我老板韩总。” 韩锐一边和王灵均握手,一边心里琢磨,为什么自己的介绍就少几个字? 而且对方是朋友,自己就是个老板? 还“总”?连名字也没有? 韩锐不露声色,不咸不淡地和王灵均聊了聊他们做媒体的近况常态,话题没有越界之处,像认识个普通新朋友。 盛致有点觉得自己坐不坐在这里,也关系不大,刚加的酒在她面前排队了,她默默喝着,神经松下一点。 韩锐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王灵均的话痨,不很冷淡,当然更加算不上热情,间歇中垂眼瞥见自己面前也放着三杯浅黄色鸡尾酒,是盛致那边放不下的。 他笑一下,抽出空来问她:“你喝这么多?” 盛致不好意思,辩称:“这种好喝。” 他拿起离她最远、显然还没喝过的一杯问:“我尝一下?” 盛致做了个“请便”的手势。 韩锐抿一口,感觉度数不高,难怪女生喜欢,小甜水,对他来说太甜了。 他把酒杯放回桌上,又继续和王灵均说话,仿佛对他的工作兴趣盎然,做营销那些技巧都得向王灵均真心求教。 王灵均说八句,他应两句。 盛致在一旁安静地喝酒,不想插入他们的聊天,一方面内容让她感到无聊,一方面不知道韩锐葫芦里买什么药,怕介入的时机不好,惹得他更不高兴。 不知不觉,把除了他喝过的那杯之外的几杯都喝完了,犯困。 盛致往宋云开那边张望,那三个人好像对韩锐的出走无所谓,自娱自乐相谈甚欢。 韩锐好像刚被她那点左顾右盼的小动作吸引注意,转过头凑近后温柔地问:“坐不住了?下去找小何,他等在车里。” 盛致还没感觉到危险,大大咧咧转身把外套拿起来穿上:“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回去。” “可以,但没必要。天寒地冻,你又喝了酒,”韩锐慢条斯理地说,仿佛突然搭在她腿上的那只手和他没有丝毫关系。 盛致惊异于他的大胆,居然当着王灵均的面在桌下搞这种小动作。 她要站起来,他手上用了力,把她钳制住。 她带着微妙的古怪神色和他相持几秒,他又毫无预兆地松手,让她起身的动作突然地用力过猛,以至于磕碰在桌椅间。 韩锐顺理成章地起身扶她,一把搂住腰,温声软语地安抚:“还喝多了。不是闹小孩子脾气的时候。嗯?听话。我和你一起回。” 王灵均还在震惊于“一起回”是什么意思,听着像他们住在一起,她这一晚上都只是在跟同居男友闹别扭? 下一秒,韩锐滴水不漏对王灵均说:“不好意思,今天先到这里,改日找个时间喝茶。” 王灵均迟疑着连忙点头:“好,好的,今天也晚了。” 大尾巴狼这一晚上装得得体又客气,谁能想到他能在人眼皮底下公然抢人。 盛致做了些无效抵抗,被他使了劲,抱得更加严丝合缝。 太离谱了,她怀疑自己就算当场在这里和他大打出手,也会被认定成情侣感情纠纷。 她被拽着往外走,厉声警告:“你要干什么?你放手!再不放我喊人了!” 韩锐笑笑:“你喝多了,我送你回家,你想喊就喊,我又没做见不得人的事。” 盛致的脑袋空了几秒,这里人都知道她喝了不少酒,也都知道她没喝那么多时和他没什么仇怨,现在全凭他一张嘴,她干什么都像撒酒疯,她忽然感到恐惧,冒出一身冷汗。 韩锐在她放弃抵抗的几秒里路过自己那一桌,竟然伸出右手胡乱摸摸黑长直的头顶,无情而随便的态度:“你自己打车回。” 黑长直女孩回头朝他比了个中指,但对身边的盛致展露出一个热情的微笑。 韩锐介绍道:“我妹妹,韩璐。” 宋云开在对面笑:“你走吧走吧,我来送她。你把你的人哄好。” 信息量太大了。 前一瞬她还在惊惧中独自恐慌,后一瞬得知他女伴的身份又忙着在他们脸上找相似点,虽然没有醉,但酒精作用下大脑运转的速度还是变慢了,她刚领悟到宋云开说的“你的人”是指自己,为什么在合作方眼里和他会是这种关系?人已经到了餐厅外,她才想起应该继续挣扎,韩锐却把手松开了。 她一头雾水,退了两步站定了,视线对上一张毫无温度的侧脸。 韩锐无声地瞥她一眼,没有任何情绪,异常冷淡道:“我知道你没喝多,是我喝多了,我想回去,不过我一个男人跟你闹着早点回家有点怪吧?” 盛致:“…………” 早说啊,吓死活人。 害她脑洞大开以为自己要被强行拖上面包车卖到山区去了。 冷汗凉下来,她心有余悸,把大衣的腰带系紧,打个结。 电梯门在面前打开。 他先走进去,按下楼层,她稍作迟疑,跟进去等关门。 轿厢里静得出奇,她熬了须臾,问:“下午你找我,有事吗?” “有。”他回头安静地看她一会儿,在她诧异的眼神中倏然靠近,手松松地搭上轿厢壁,她下意识往后让一步,却无意中形成了被他围抱的姿势。 没等她反应过来,他已低头落下一个蜻蜓点水的吻,轻得像羽毛从唇上飘过。 他退远后视线却仍然留在她眼睛里,低声,认命似的说,“想你。” 电梯门卡着点又打开了。 只下降了六层楼,需要换一次电梯,才能继续往下。 他牵起她的手,出电梯继续等。 中途她找回一点神志,把手抽回来,他也没有坚持,已经垂眸看着别处。 盛致清清嗓子,很小声给刚才那荒诞的展开做了个总结:“你是真喝多了。” 韩锐没有回答,接着乘电梯,没有进一步动作,也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回程他不像往常那样绅士地开门把她让进去,今天他自顾自坐进去,给她留了个靠外的座位。 盛致想,这样也好,大概是为了先送她回家。 她此地无银地对小何强调了一遍:“我回我自己家。” 车厢里没有人回应她,一片死寂。 他的骄傲和她的骄傲在虚空中拼死搏杀。 车从地库开到地面,雪仍在下,雪花落在车窗上瞬间就化了,落在街道上,也变成湿漉漉的雨。 盛致脸一直向着窗外,车里的暖气熨得她脸发烫,因此一路上都在把她那边车窗开开关关,打开时开一条缝,有丝丝凉风吹进来,但车遇红灯时又得关上,否则雨雪就顺着缝隙往里灌。 等红灯时,突然一个人重重地扑到车门上,往车窗缝里塞了两张小卡片。 盛致被吓了一跳,意识到这样她就没法再开窗了,车窗下降时,卡片容易被卷下去。 她看了看前方信号灯的倒数计时,还有三十几秒,又回头看看侧面和后方的车辆位置,直接冒雨开门把卡片拿了进来。 突然的大动作又把出神的韩锐吓了一跳。 他的视线和她的视线一起落向她手里的小卡片。 一张上印着几个大字“高端茶社”,翻过来是个手机号码。另一张印着更大的两个字“会所”,翻过来也是个手机号码。 盛致困惑地翻来覆去看了两遍。 韩锐忍不住掀起眼睑去看她的侧脸,不会吧,她连这个都不懂? 盛致的余光瞥见他饶有兴趣的打量,小声嘀咕:“这不会是那个……” 虽然气氛不对,韩锐绷不住嘴角的笑意:“就是。” 盛致窘了一下,把两张烫手的小卡片规整地叠好,放在腿边座位上。 韩锐伸手把它们拿起来放进自己大衣口袋。 盛致惊诧地扭头瞪他:“你还要这个……以备不时之需?” 韩锐更乐了,怎么能被吓成这样。 他慢条斯理说:“放在座位上,容易掉进机关的缝隙卡住。” 盛致陡然收声,逃避般把脸转回车窗那边。 居然因为这种荒唐的话题而破冰。 . 小何像风过耳似的无视了她上车之初提的要求,把车开到了韩锐的车位上。 盛致无奈下了车,准备自己从地库里走回租住的单元。 韩锐忽然说:“你先上去,我抽根烟。” 先上去?盛致进退维谷,停下来回望他一眼,觉得蹊跷,平时没见过他抽烟,蹙眉走回他身边:“没事吧?” “有点反胃。”他嘴里叼着烟准备点。 盛致把烟从他唇间抽走:“上去喝点温水。” 韩锐装作被她管住了,妥协着把打火机放回口袋,慢吞吞跟在她身后上楼。 盛致嫌他走得慢,停下来等他,看见他路过垃圾箱把刚才收的小卡片扔了进去。 很遗憾,盛致的智商短暂地下线了,并没有对一个喝多的人记忆力为什么这么好产生怀疑。 盛致进了门,在水吧附近帮他接温水。 韩锐无声地靠在她身后,在她准备端起水杯时把她的手按住了:“你要是对我没有任何感觉,就不必装得这么关心。” 盛致叹口气:“我装的?我能图你什么?” “既然不是装的,”他咬着后槽牙,目光落在她胸前衣襟上,“为什么穿我买的衣服去和别人约会?” 就知道,他为此闹了脾气。 盛致垮下脸,平静地脱掉大衣,再脱下这件外套,把它叠整齐放在身旁的吧台上,声音冷了几度:“如果你觉得给我买过东西,就有了控制我的理由,能决定我见不见人、见什么人。那我受不起,还给你。” 韩锐原以为她在被抓包的那一刻就会心虚,以她的情商应该嘻嘻哈哈道个歉,想不到她竟然理亏也能那么傲慢。 他冷笑一声,把视线移向她毛衣下的半身裙:“那裙子呢?” 盛致顿了一下,这在她意料之外:“……我明天还给你。” “明天就是明年了,”韩锐恶劣地勾唇,一把将她抱起来架上台面,“我现在就要。” 说着要裙子,手上动作却背道而驰,粗暴地拽起裙摆往上推去,人近贴到她被迫岔开的两腿之间。 盛致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怔得头脑空白,还没能做出反应,后颈被他一把攥紧,深深吻住。 和刚才那个不同,这个吻具有攻击性。 她被迫和他唇齿交缠,但也只挣扎两下就松下劲来,对抗变成缠绵,呼吸在吞咽间交叠,两个人身体起伏的节奏逐渐趋于一致。 弦绷得太紧,突然断了。 她的手情不自禁攀住他的脊背,他的手从她的膝盖摩挲到腿侧,就在触碰到的一瞬,她忽然感受到过电般的战栗,像被烫到,发出几不可闻的呜咽声。 这么敏感?韩锐微微分神,捕捉到她眼波的荡漾又不能自持地投入。 也许是吻得太过激情,结束时感觉像做了一场般脱力。 盛致把身体的重心卸在他胸口上休憩,额头抵在他身前,低头大口补偿刚才缺失的呼吸,数着自己的心跳,也感受到他胸腔里的节律。 “我现在就想要你,”他也激烈地喘息,沉声在她耳边蛊惑,“可不可以?” 过半晌她没说话,抵着他的胸口蹭了蹭,从动作的方向来判断,是点头。 她知道彼此心间隔着一片模糊的深渊,只有身体近在咫尺。 拜年 韩锐不怎么睡得着,进出房间许多次,时而去收个急送的外卖,时而琢磨着应该备些热的食物等盛致醒来吃。 她也是临近天亮才睡,只不过补觉两三个小时。他一个人熬过两三个小时,竟觉得很漫长,羡慕她婴儿般的睡眠,他躺下时习惯从身后抱她,离开时反复把胳膊抽出来,她被打搅了却没醒,翻个身还能继续睡,像粘人的小猫,迷糊中还一个劲往他怀里钻。 白日天光下,看她这张安睡的脸潮\''''红已退,有点不习惯。 想起昨夜疯狂, *……* 理智回归现实,怕时间耽搁太久,他还是把盛致摇醒了。 “嗯?”她睡眼朦胧。 他把热牛奶拿到她面前:“先喝点牛奶免得空胃……” 没想到她登时清醒,把头别开:“不要牛奶,我不喝牛奶,我从小讨厌牛奶。” 韩锐无言,要说是过敏之类的理由还情有可原,只是单纯的挑食,在这个物资匮乏的时刻,未免太任性了。 他好言相劝:“家里没什么吃的,面包你更嫌弃。让我下厨我怕炸厨房,将就一下吧。” 盛致头摇得像拨浪鼓,坚定拒绝:“不要牛奶。” 韩锐愕然,拧不过她,只能把牛奶放一边,把水和药换到手里:“那你直接吃药,胃疼你不要哭。” “哦。”她才想起来昨天没做措施,乖乖把药吃了。 他看着她有点内疚:“下次别这么任性了,吃药伤身体,多等一会儿……30分钟而已。” 盛致抬起头,不满写在脸上:“下次你别这么离谱才对,箭在弦上你让我等美团外卖?你家居然连这种基本必需品都没有!” 他一时语塞:“……也没那么必需吧。” 盛致愣了愣,反应过来,自己这一阵在他家来去□□禁密码一直没换,他不设防,她也从来没在他家见过其他女人的痕迹。 说他禁欲吧,想想他昨晚做的那些事又不自觉地心跳加速。 只能说,他这个人没那么随便,安全健康而谨慎。 其实有一瞬懊恼过,怎么这么荒唐,挑来挑去居然挑到狗男人身上,以后要怎么收场。 但现在这一刻,又自觉幸运,他乱七八糟的关系少,不用担心染上什么脏病。 盛致仰脸笑着明知故问:“那你这么禽兽,平时怎么排解啊?” *……* 手机不识相地响个没完,韩锐被吵得分神,直接拒接两次,肖君尧还是孜孜不倦地再打,破坏了兴致。 盛致小声说:“你接一下吧。” 韩锐看她眼神都清澈了,无奈叹了口气,平缓一下呼吸,手上湿滑,拿手机有点麻烦,按了免提:“你最好有十万火急的事。” 肖君尧听他语气不对:“你这是咋了?起床气?没有十万火急,就是我给荣总拜年,他说好久不见你了,你架子太大。你看你要不要中午来陪他喝喝酒?” 韩锐冷若冰霜:“没空。” 因为他支起身体的动作给两人之间腾出一块钻风的空间,盛致觉得胸口凉凉的,忙着小心翼翼卷被子塞到胸前。 肖君尧问:“怎么了?真跟他不对付了?” 韩锐垂眼见盛致偷偷摸摸搬被子不敢发出声音的样子可爱,顿时气消了一半,给肖君尧多了几个字的解释:“单纯的没空,忙着。” 肖君尧还不识趣:“过农历年你能忙啥?你个工作狂没法开工能有啥可忙?” 韩锐起了恶作剧的心,突如其来地猛动了一下,盛致毫无防备,直接叫出声来。 肖君尧终于懂了,在电话那头像吃多了跳跳糖似的喊叫:“卧槽!卧槽卧槽!可以啊哥们!新年新气象咱俩角色互换了!” 韩锐一边承受盛致无声的“小拳锤胸口”一边冷淡道:“挂了,不报丧别联系。” 电话挂断,盛致的暴力升级了,但体格力气有壁,被韩锐轻而易举扣住手腕压在枕上,…… 盛致严肃警告:“我不想让公司人知道。” 韩锐贴在她耳边,慢条斯理地使用他迷人的声线:“怎么?喜欢偷、情,找刺激?” *……* 他……再火上浇油:“想不想,在公司偷一次?” 她……羞得无地缝可钻,他知道是因为脑海里有了具体画面,笑她经不得一点逗弄。 “你!闭嘴!” 韩锐倾身吻住她,确实从善如流地闭了嘴。 情真意切之时,又有不识趣的搅扰,这次闹腾的是盛致的手机,韩锐很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这么体贴,早晨特地帮她把手机拿进来放枕边。 盛致大口喘着气,把手机拿起来一看,直接把他从身上推了下去:“是Lynn。” 韩锐深深无语,她算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 盛致接通电话,嗯嗯答应了几声,承诺“好,你发过来”就挂断。 韩锐心里有怨气,问:“她要干嘛?” 盛致说:“她拿不准给宋的拜年短信应该怎么措辞,让我帮忙改改。” 就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 韩锐:“你给她改:宋云开你这王八蛋又活了一年可真便宜你。” 盛致白了他一眼,开始操作手机。 韩锐被晾在一边,格外幽怨:“你为什么叫她‘宝宝’?你都没叫过我‘宝宝’。” 盛致操作手机的动作都停滞下来,拧起精致的眉:“男的被叫‘宝宝’,是不是恶心了点?” 韩锐气定神闲,借题发挥:“但你总不能在床上还叫‘老板’吧?”他早对这个划清界限的称呼不满,趁机拿着她的下巴面对自己提要求,“叫‘老公’,叫两声来听听。” 另一只手不太老实地抚到她腰间,盛致灵活地躲开了:“别闹别闹,我改完这个微信。” 有点扫兴。 韩锐不懂这女人的脑回路,为什么这种事还能因为改拜年文案而叫暂停?她以为男人是什么精准收放自如的ai? 他自我调节了一下,起身套了件睡衣:“我再去找找有没有吃的。” 盛致认真调整措辞,连看他一眼的功夫都没有,敷衍地点点头:“嗯嗯。” 韩锐幸运地找到了水果,费了点时间洗干净端进来,发现她还在捣鼓手机:“怎么这么久?” 盛致愣了愣:“哦,Lynn的已经发给她了,我在发我自己的。” 这是没完了是吧? 韩锐没好气,简直要把水果盆怼她脸上:“吃草莓。” 盛致头也没抬:“我不吃草莓,我不爱吃水果。” 韩锐:“…………” 她不喝牛奶,不吃水果,避开一切变美秘籍,皮肤还白得发光嫩得打滑,法外狂徒? 韩锐钻进被子,靠在她身旁自己吃。 沉默了一会儿怨愤地说:“William和Lynn那么闲,不如撮合他们俩成一对,不要来危害社会。” 盛致:“你不要为了一己私欲乱点鸳鸯谱。” 韩锐:“不乱啊,Lynn本来就是William留下来的。” “嗯?”盛致诧异地把视线从手机上抬起来,“不是Lance吗?她猜测是Lance。” “什么眼神?你才不要乱点鸳鸯谱。”他拿了个草莓劝食,“吃一点吧。” “不吃。” 韩锐偏不信邪,把水果按到她嘴上,嘴越闭越紧坚决不吃,两个人僵了一会儿,终究胳膊拧不过大腿,发出最后抗议的呜呜声被他硬塞进去一颗。 盛致瞪来的目光里有仇,咬着草莓口齿含混:“你是不是变态?” 在韩锐看来那眼神凶狠不足、妩媚有余,只能算娇嗔,再加上因恼怒微微涨红的面颊,未免过于诱人,与她想表达的情绪南辕北辙,不禁笑起来:“怎么能犟到这个地步?吃个草莓像被、”戛然而止。 盛致幡然醒悟,飞快地把脸别开,不太纯洁的东西一闪念,脸烧得更热。 他把她拉进怀里,不由分说夺了手机扔到一边:“拜年短信可以等,我等不了。” 约会 “盛致。” “嗯?” “有个常识你需要了解。” “嗯。” “人不吃饭,会死。” 盛致笑了笑,迷迷糊糊地问:“现在白天晚上?” 能提出这样的问题,足见这几日过得荒诞。 韩锐从她身下抽出胳膊,下床去拉开窗帘,日光倏忽涌进来,有些刺眼,她蹙一蹙眉,并不睁眼,把脸别向暗的那面。 生物钟日夜颠倒也就罢了,她有本事把生活过成床到浴室两点一线,更让人头疼的是几乎没吃进去多少东西。 首先她不同意让工人上门做饭,难为情,怕尴尬。 韩锐不太理解她的顾虑:“又不是有妇之夫和有夫之妇不伦恋,有什么好怕?” 她做贼心虚,几间卧室一片狼藉,没有收拾过,外人一看就能知道发生什么,这部分被她划为隐私,不想被窥见,因此坚持抗拒。 韩锐尊重她的意见,改叫外卖,见识了她的挑剔。 时常是看着好好的菜品吃一口马上吐出来:“地沟油。”不是地沟油,也有可能因为别的原因被吐,“合成肉”或“僵尸预制菜”。 三番五次,韩锐都被她磨得没了脾气:“豌豆公主是你吗?见了你谁不跪下喊‘真公主’?” 四天里她只吃进去一碗韩锐绞尽脑汁下的面,还吐槽“不是阳间食物”,不肯吃第二回了。 盛致:“不如你想吃什么下单买过来,我来做。” “不用那么辛苦,”韩锐把她从被子里拖出来,“你只管起床,带你出去吃。” 其实对盛致来说,比起出去吃,她更愿意赖在家自己做。但想到韩锐这几天也都吃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他可能想吃点好的。于是听劝去洗漱。 进浴室前想起一桩心事,给韩锐分配任务:“你这的洗衣机太复杂我不会用,你把床单收去洗一下。” 韩锐嫌麻烦:“会有人收拾的。” 盛致急得立眉:“让阿姨看见阿姨怎么想啊?” 韩锐微怔,笑起来,也跟着她称呼‘阿姨’:“阿姨又不是刚下凡的仙女,她还能怎么想?” 盛致瞪他:“家丑不要外扬懂不懂!” 一点都不懂,韩锐坐床边笑得停不下来:“你丑还是我丑?谁丑了?”看她那么较真,只把她当无理取闹的小孩哄一哄,“行,你去洗你的,我去洗床单。” 两人分头行动,直到他订好餐厅,她穿好衣服。 她又提新的要求:“你来开车,我不想碰见小何。” 韩锐迟疑地回过头:“那我不能喝酒。” 盛致斩钉截铁:“那你就不要喝酒。” 韩锐:“…………” 只能听她的了,也好,自由一点。 盛致的外衣还是穿的除夕那套,他看着心里有点别扭,毕竟当时因为这衣裙起了争执。要去的餐厅穿得太休闲也不合适,干脆带她去商场买礼服。 盛致不仅没反对,还得寸进尺:“也陪我重买个内衣,我穿不惯这种带钢圈的。” 她现在穿在身上的是他临时买来应个急,用手机在成衣网站下单送上门,款式就那么几种,还大多断码,比照她原来的内衣尺寸筛选一下,只留下一件,没有挑选余地。 韩锐把实情告诉她,突然起意,暧昧地笑笑:“能不能挑我喜欢的款?” 盛致转头看过来:“你喜欢什么样的?” 车停在信号灯前,韩锐朝她勾勾手示意她凑过来,用蛊惑的耳语对她细致地描述了一遍。 盛致从他身前退开,很明显地咽了咽喉咙,用眼睛睨着他:“你喜欢的样式正规商场都不会有。” “是么。”他只为撩拨她一下,没什么执念,淡淡笑着,“那太遗憾了。” 盛致经不起撩,心又怦怦乱跳,急于转移话题,想起他现在开的车,好像在夏夜时常看到。 她说:“你刚认识我的时候,我在我住的锦湖苑附近经常见过这辆车,有一次看见车里的人也有点像你,是你么?” 韩锐面色一沉,并不想谈她的过去和自己看见的画面,矢口否认:“我没去过那一带。” 他否认得这么彻底,让她一瞬间否定了先前百分之八十肯定的猜测,也许就是看错了。 过几秒她又问:“那陈屿宁是被你按住的么?” 韩锐警觉地看过来,半开玩笑:“怎么?要寻找我爱你的证据?” 盛致愣了愣:“那倒不至于,如果是你就谢谢你。” 韩锐反而忽感失落,什么叫“不至于”?她就那么确定自己和她只是露水情缘,好像对他不抱任何幻想,未免太清醒悲观。 韩锐有点逆反:“怎么谢?” 盛致:“以身相许了,还要怎么谢?” 韩锐:“你谢的方式……为什么我付出比较多?” 盛致笑起来,他也在笑,车里气氛好转一点。 在进了商场车库寻找停车位的时候,他才想起谈正经话题,一边张望搜寻着合适的空位,一边慢条斯理地表心迹:“我给你买衣服,从来没有想要控制你的意思,那天晚上只是单纯的……”他突然停顿,觉得定义为“嫉妒”并不合适,还没人有资格在他和盛致的关系中刷存在。 他换了个说法:“我们俩之间是谁在控制谁,你感觉不到吗?或者说,你还没有感觉到?” 盛致沉默半晌,才认真开口:“对有新鲜感的人迁就是人之常情。但你对家里做事的工人甚至连她们存在都意识不到,这也是人之常情残酷的一面。我不会幻想做你的真命天女,我已经过了相信浪漫的年纪。” 韩锐陷入了更长的沉默,他把车停好,但没有任何动作。 盛致也没有急于下车,她知道以韩锐的情商不会让对话收在这里。 他把脸转向她,问:“怎么,你是天山童姥?已经九十岁了?” 盛致眉眼多情地笑了,她那末句的意思是,自己不是十三四岁的天真少女,但他提醒得也没错,他比她年长,她老神在在说这话就显得违和。 不得不承认,在避重就轻这个领域,他真是炉火纯青,总能把她逗笑,笑得暂时可以不用去想自己对他单方面的,无法调和的仇恨。 韩锐有没有想过?自己就曾是他连存在都意识不到的,花瓶。 . 韩锐不可能往那个方面想,他以为盛致在过去的感情中受过让她不再相信浪漫的伤害,这么想就让他更无法释怀,她至少动过一次真情,对象却不是自己,自己姗姗来迟,能结识的只是眼前这个时刻清醒的女人。 进了专柜,一楼是箱包鞋,二楼才是服装,韩锐懒得上楼,找沙发坐下,让她自己上楼试穿。 本以为是场持久战,盛致却不到十分钟就选定了,扶着二楼楼梯问:“你觉得这件怎么样?” 韩锐一抬头就怔住了。 她挑了件流光银的礼服,没有累赘的装饰,单靠面料的高级提升格调,轻盈垂褶的裙面泛着波光勾勒她优越的身材。 这裙子太贴合身形轮廓,稍有赘肉或体态不佳穿起来都会是灾难。 而她就是美得那么任性,连头发也只是贴头皮地束成马尾,优秀的头型与颌面无需更多修饰。 韩锐好一阵只是定定看着,她以为他看不清,准备走下来,迈开一步,裙面像水银海洋,流转生辉。 他的心绪随着她的裙摆涌动,猛然回过神。 他连忙制住她:“你不用下来,我上去。” 上楼的过程他依然目不转睛,觉得她站在楼梯口的模样甚至有旧电影中公主出场时的风范。 韩锐习惯不喜形于色,到了她身边却忍不住揽过她的腰,轻吻了一下:“好漂亮。” 除此以外他没有更多意见,只对立在一旁的柜姐说:“给她找一件长皮草外套,一起结账。” 盛致心里有数,皮草外套随便一件都30万起,有些不安:“我穿大衣就可以,到处有暖气,南方也没那么冷。” 韩锐对柜姐说:“那你把这季的大衣每款给她拿一件。” 盛致:“…………” 为什么你发奖金时那么抠门呢? 韩锐跟随柜姐去刷卡付账回来,裁缝已经简单改短了她的裙长,临时凑合一下,今天穿好还得送回来彻底修改。 他看她入了迷,直到隔着餐桌对坐,仍有种不真实感。 他觉得她一颦一笑,每一个动作都优雅到骨子里,但又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为什么她能做到每个动作都优雅到骨子里,吃着人均过万的分子料理也这样从容不迫,每一道菜都知道如何以最好的方式品尝,不流露一丝惊讶。 谁带她见识过这些?又是谁教过她礼仪? 单次购物消费过百万,她好像也面不改色,谁给她像这样买过,以至于让她感到稀松平常。 韩锐控制不住自己去想,越想越心情烦躁。 菜压根没上完,他就催了三遍:“吃完了吗,吃完了早点回去。” 无理取闹第三次,盛致停下动作,像班主任威慑捣蛋小学生一样盯着他,想发火,却不想在公共场合发火。 韩锐终于收敛一点,耐着性子继续吃,安静了几分钟,又说:“你不要给徐耀平拜年,我已经电话拜过了。” 盛致:“我拜我的,你拜你的,没冲突吧。” 韩锐默然几秒,把刀叉扔回餐盘里,金属与陶瓷碰撞,发出“当啷”的脆响,随即他起身离席,不再看盛致,对服务生说:“后面的菜不用上了,结账吧。” 盛致在位置上朗声说:“继续上,你可以结账先走,我要把套餐吃完。” 韩锐一口气顺不上来,买完单,又回到座位,对峙似的瞪着她。 盛致气定神闲,在他不温柔的注视下慢条斯理把每一道菜吃完,最后还用流利的英文与主厨交流了对一些菜的心得体会。 韩锐气得要吐血三升,可被晾太久,气已经渐渐消了,自己替盛致找了许多借口,她那么璀璨夺目地来到他面前,有几个前任增涨经验不也很正常? 但盛致气没消。 一上车她就冷着脸说:“送我回我自己家。” 韩锐伸手过去握住她的手,无声地讨饶。 盛致果决地将手抽走,换成抱臂的防御姿势:“我不欠你的,不知道你为什么心情不好,但你心情不好给我脸色,我就会十倍奉还,这是你自找的,没有人活该当你的情绪垃圾桶,为你的坏脾气买单。” 韩锐努力从她的右臂下把她的左手拔出来握在手里:“对不起我错了。” 盛致挣扎几下,力气上抵不过他,只好作罢。 韩锐强行把这个握手变成十指相扣:“我想和你出来吃饭是想制造一点date的感觉,因为我们,最近都很少离开床,我怕给你造成什么误解,让你以为我只把你当作床伴。” 她微怔,没想到他考虑那么深远,隔了几秒说:“感情的事,也不用刻意‘制造’,我更喜欢顺其自然,能在某方面契合感觉快乐就好,非要面面俱到求个天造地设反而会失望。有时候少一些情感纠葛也有好处,即使羁绊断了还能维持良好的友情和工作关系。” 韩锐松开她的手,垂眸道:“你说得对。” 盛致微笑着转脸看他:“所以你一晚上就在气这个?理智让你出来约会,荷尔蒙催你回到床上?” 韩锐伸手抚上她的喉咙,拇指用了点力,把遮瑕液狠狠地抹掉,露出绯红的吻痕:“我气你把我的痕迹抹得一干二净。” 盛致愣了愣,乐了:“你这样和小狗撒尿圈地有什么区别?” “我就圈,我想独占。”他俯身过来,覆住她的唇,用灼热的气息夺取她的呼吸。 及时行乐 第五天晚饭,为了避免双方饿死,盛致下厨了。 韩锐在一旁煞有介事地卷起袖子:“需要我帮忙做什么?” 盛致忙着剥虾仁,没跟他客气:“你把鸡放进这个锅里,接水没过它,把这个碗里的葱姜丢进去,倒点酒,开大火煮它。” 韩锐算脑子好使,前序步骤没一项搞错,只是到了倒酒这一步才开口问:“加多少酒?” “随意倒一点就行了,主要是——”盛致眼神不经意地摆过去,发现他已经飞快地把酒倒下去了,“救……命,你为什么倒红酒?” 韩锐不觉有问题,理直气壮:“炖菜当然用红酒。” “我是要焯水啊少爷。”盛致叹口气,望着红锅里的鸡一筹莫展,认真思考了一下其可行性,理论上来说只是起去腥作用,什么酒都没问题,红酒加热也不至于变性,可是一只染红的鸡…… 会不会…… 视觉效果有点诡异?没有实践过,还真想象不出最后鸡汤炖出来会是什么颜色。 为了避免翻车,盛致只好把水倒了,把鸡和锅洗干净,重新开始正确流程,最后开火后叮嘱韩锐:“你就站这里看着,水烧开了叫我。” 韩锐感觉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 她忙前忙后,他无所事事,自然而然,心旌荡漾,手不老实地扶到她腰上,从围裙和T恤间的缝隙伸进去。 盛致怕痒,扭着躲开:“哎,你别捣乱。” 好吧,他彻底成捣乱分子了,肆无忌惮地掐住下巴把她的脸扭转过来,从身后吻她。 盛致回应他,但吻着吻着就笑了,用胳膊肘怼怼他:“你在这里我没法做事,乖啦,出去等我。” 态度有问题,哄狗似的。 韩锐翻了个白眼,出去喝刚开的那瓶被嫌弃的红酒。 过了一小时,盛致说可以开餐,用炖好的鸡汤做锅底,吃海鲜火锅。 韩锐呷一口红酒,眯着眼视察工作,对备菜的构成略有不满:“没有肥牛吗?” 盛致愣了愣:“我没买,中午吃了牛排,晚上还吃牛肉么?” 韩锐:“那我吃不饱,你看,虾只有五只,不够我塞牙缝的。” 盛致:“总共也只有九只,都给你五只了,一斤虾九只,说明大。” 韩锐:“大也不够,我和你不是一个食量。” 盛致:“但又不是只有这一个菜,另外还烤了猪肘,我端出来。” 韩锐已经自己动手跑去冰柜里翻找:“吃火锅不烫牛肉感觉没有灵魂。” 盛致:“那我辛辛苦苦烤的猪肘又浪费了。” 韩锐:“你吃,剩下的我明天吃。” 连吃剩菜的话都说出来了,盛致无言以对,懒得管他。 最后他没找到,家里无储备,只好作罢。 安安静静坐下来吃了一会儿,韩锐看着手机问:“你明天想吃什么?三文鱼要不要?就不用处理了,方便一点。” 盛致说:“可以。”几秒后警觉起来,“你不会在下单买牛肉吧。” 韩锐被逮个正着,不好意思地笑着承认。 盛致心有点累,随他去,低头专心吃自己的,为了饮食健康,汤底里连味精鸡精都没放,吃着有点清淡,她抬眼去找他下午开的那瓶红酒,发现已经瓶子空了,最后满满一杯在他杯子里,他竟然拿了个马克杯喝红酒……真不讲究。 盛致只好问他讨:“分我一半。” 韩锐没动:“你想喝自己去酒架挑一瓶新的开。” “我不想喝太多,再开一瓶也麻烦。” 韩锐望着她浅笑起来,语速慢得吊人胃口:“我有什么好处?” 盛致答得既快又敷衍:“我给你做好吃的。” 韩锐笑得深一点:“不要,好吃的还得我自己买。” 又提那牛肉卷,盛致投给他一个厌弃的眼神,有来有往地和他扯皮:“那你说要什么好处,你说出来我满足你。” 韩锐一时语塞,他想玩的好奇的都试过了,根本不用提要求,她从来都是大大方方配合的。 倾身把她的杯子拿过来,给她倒了一半。 盛致占了上风,反过来得意地揶揄:“你看,你根本说不出口。” 韩锐横她一眼:“我说一个,上班前你别再拿着手机见缝插针工作。扫兴。” 盛致乐了:“听听你这像老板该说的话吗?我只是发发问候微信、回复问候微信,这时候不维护关系,难道一上班关系就客观存在了?” “及时行乐吧,一开年会特别忙的。”他含情地望她。 盛致听出弦外音,好像有什么陷阱在前面等着:“开年忙什么?” “315啊。总会有客户上榜的。上一个全公司媒介都得忙起来,上两个就更惨了。”他说得轻描淡写。 盛致沉默半晌,已经能想象出那种兵荒马乱的大场面,长吁一口气:“这种事,就不能防患于未然吗?” “怎么防?你们搞新闻的,怎么可能放弃一年一次光明正大的吸血。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那些血厚的大客户可是天天被惦记着,总会有做得不够好的地方。”他半开玩笑地旧事重提,意识到把她划进另一个阵营生分了,又自己岔开话题,把碗一推耍赖道,“看,五个虾吃完了,又好像没有吃。” 聊工作就比较平和,不容易起冲突。 一顿饭比前夜吃得太平,韩锐吃到了他心心念念的牛肉卷,也心满意足,扬言他来洗碗,把盛致赶出厨房,可是在无说明书的情况下研究了半天,没弄懂洗碗机的操作,只好自己动手。 盛致等了太久,觉得蹊跷,跑来检查他的工作,发现旁边摞着的洗过的盘子依然全是油,又见水龙头始终打在冷水区,感到两眼一黑:“我来吧,你碗也不会洗。” 韩锐一点没发现自己的错处,只感觉莫名其妙,洗了手无辜地让到一边,看她操作。 过一会儿悟到了错在哪里,人还不太服气,较着劲说:“别忙了,扔这里让家政公司派人来过来吧。” 盛致淡淡地说:“天有不测风云,人还是得有点基本的生活自理能力。” 韩锐反驳不了,又被她成功气跑了。 盛致很快收拾完,抹着和食材一起买来的护手霜出来。 韩锐在看电影,上世纪90年代的国产武侠片,招招手叫她过去,分了一半毛毯给她。 她要给韩锐挤点手霜,他不屑地把手抽走:“我可没那么娇气。” 她认真说:“不是娇气不娇气,冬天用冷水冲手会倒霉。” 韩锐以为有中华特色习俗,将信将疑地接了一点,好奇问:“有什么传说?” “传说会生冻疮。” 韩锐斜她一眼,无意间扫见她手指上有短而浅的伤口,紧张地捉过来查看,不曾想手翻一面,手心这面食指中指小小的伤口更加密集,数数有七道,有些浅的只破了表皮没出血,确认过只有右手有,左手没有。 “这是怎么弄的?” 盛致嫌他大惊小怪:“剥虾弄的,都跟你说虾太大了,额角刺硬得要命。” 韩锐一时对先前说过“吃了像没吃”的话觉得无比愧疚,他觉得盛致坏就坏在太真诚了,看不出任何作假,她只管按自己的方式行事,你没有发现她不会提,发现时心脏就像被手术刀精准地剜了一下。 脑海中头一回警铃大作,面对盛致,他没有对策。 他一把将她拉进怀里紧紧圈住:“明天让工人做,我不会让你做事了。” 盛致知道他胡乱感动了,她想做是因为她自己想吃,手割破是因为低估了虾,伤口浅也不疼,只有点痒,没什么值得情绪泛滥的。 不过她没有坚持反对他,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不值得论战几个回合。 他请的人,他想让谁做事,他的自由。 她只是忽然觉得,韩锐很容易因为别人对他一点好而上头。 难道从小缺爱? 一闪念的怀疑,让她想碰碰虚实:“过年为什么没有回家,和父母一起?” 她就坐在他身上,明显感到他挨了一闷棍似的身体僵一下。 韩锐目光移到她脸上,语气平淡:“你也没有,你是为什么?” 她体会到作茧自缚,生硬地说:“不该问的别问。” 他像恶作剧得逞一样乐不可□□你还问。” 盛致收起念头,不再关心,她原本也只是担心,有没有可能因为他不想结婚,和家里也闹不愉快,可转念一想,那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韩锐起了别的念,开始用带着钩的眼神凝视,有所图地吻,吻得她身体软下去,一身骨头像从脚底心被抽走了,就在这时,被遗忘在餐桌上的手机响了一声。 盛致勉力招架一下,说“我把手机拿过来”。 韩锐有点郁闷,好在她很快去而复返,但不幸她钻回他怀里,把腿架在他腿上,竟开始回复微信。 他拧眉往她手机上瞟,看清是哪个仇人,奇怪得不禁发问:“海源置地那个郑昱聪?你怎么还和他有联系?” 盛致一边输入文字一边说:“之前关心了一下他的去向,聊过几句,你说过他有能力吧,我想这朋友交着也没有坏处,偶尔吃个饭聊聊天,多了解一些信息。” 韩锐冷笑一声:“那你为什么不想想人家为什么愿意和你交朋友?” 盛致微怔,掀起眼皮看他。 他继续冷嘲热讽:“那些人不过觊觎你漂亮,看看得了,别当真。” 盛致把手机放下,别有深意地看着他,妩媚地笑着缓缓道:“那你呢?你和他们有什么区别?” 他拉住她的踝骨把她的腿往自己腰上搭,将她整个身子拢在身前,温柔地抚摸,耐心地亲吻,游刃有余地放大她的敏感。 暖气充裕,她身上只穿了一件他的薄T恤,棉的本色。 电影不知进行到什么进度,画面一换,一大片鲜艳的红色像霞帔把她罩住。 他轻松把那件碍事T恤除掉,她白净皮肤的细毛孔就浸没在起伏的红色海洋里。 她的身体宛如晒在风中的一面缎帐,一呼一吸间,她兜住风,气流鼓着她膨胀成不可思议的曲面。 而在兜不住时,气流从四面八方流泻,势不可挡到能把泄了劲的人彻底掀翻,循环往复。 他摸她的脸,感受风的燥热,仿佛真在沙漠中醉了酒, 他用喃喃的呓语说了些自不量力的豪言:“你的全部我都要。” 照片 餐厅与户外中间隔着温室暖房,墙用淡彩玻璃砌的。 蝴蝶兰、仙客来和红山茶抱成团,浓郁地占据画幅,被玻璃外的新苗与黄叶反衬着,近视野被人为地制造出繁盛的热闹。 盛致觉得,在这个适合太太们约下午茶的环境中约饭很不像韩锐的风格,更不可能是为了迎合丁英廷的品味。 合理的解释是,他临时起意,约得仓促,在丁英廷宅邸近处按价位随便选定餐厅,事先没来过。 该不会是自己早上那句话吓着他了? 她说:“你不让我做事,又不让我出门,像不像霸道老板圈禁小员工?” 韩锐知道她开玩笑,但能开出这样的玩笑多少说明有点怨言。也忘不了丁英廷不知为何一直对见她有坚持,横亘在心里让他不太舒服。 如果丁英廷觉得通过他约盛致无望,有可能绕开他自己去与盛致联系,那更容易节外生枝。 还不如由他出面大大方方组一顿饭局,把未了的情缘了一了。 韩锐很清楚,盛致这样的女人,志不在做依人小鸟,即使把她娶回家,要想独专也是不切实际的。没人能控制她,她也拒绝被控制,她控制别人倒很有一套,只要能达到目的,她会使用她的温柔,并非发自本性的温柔,而是出于智慧的温柔。 但韩锐有时候看见她给自己挖的陷阱,也愿意试着冒一冒险,一来刺激,二来正对她迷恋。 他不介意盛致觉察到,他不希望别人染指她。 盛致会不会受此感动,觉得遭遇了爱情,他希望是,但没有把握。 韩锐坐在花团锦簇的窗边,带着刻意的职业化,给她打预防针:“丁英廷这个人,迷惑性太强,看着挺光风霁月的,但和演艺圈走太近,不会是什么纯洁的人。你也见过上次他们圈内的聚会尺度,可见一斑。” 盛致笑问:“他哪一方面能对你构成威胁啊?” 韩锐却没笑,很认真地分析:“他有些你可能喜欢的特质,比如不是绣花枕头,又比如是亚洲比较认可的长相类型。” 他说的“不是绣花枕头”含金量过高了,丁英廷是名声在外的顶级学霸,读私校但理科竞赛获奖上清华,除了是富二代,也是做新生演讲那种人才。 不过“亚洲比较认可的长相”有点让人挠头,盛致大概太另类,没喜欢过这类,看着像耽美文的受,清纯少年感,缺乏性张力。 和这种男生交往,大概就那种—— 守活寡的智性恋? 通过最近的实践,盛致很确定自己不喜欢纯粹的智性恋。 但是她也不想那么轻易地让韩锐知道他赢在哪里,只是恹恹撑着脸,说:“就那样吧。” 韩锐诧异之余,觉得她在虚张声势,毕竟二十出头的小姑娘,也没到阅人无数的地步,说话的底气像四五十岁太太选小白脸。 彼此试探间,丁英廷来了,自然而然落座在韩锐对面的位置,韩锐也没给他太多选择,他和盛致坐一边,他还把盛致挤在靠窗,剩下一边由丁英廷任选,自由度也局限在二选一。 丁英廷穿件黑色羽绒服,脱了外套,里面是套头的深灰色羊绒毛衣,又轻又薄,柔软地勾勒出他瘦削的轮廓。 桃花眼,仰月唇,一张过分清秀的脸,像刚进大学的男大学生。 还带着点清纯的笨拙,忙于寒暄眼没看桌面,收纳外套时把略高的茶壶不慎掀倒。 水流在桌上倏忽漫开,顺边沿落到地上。 韩锐离那滩水更近,不慌不忙地起身,招呼服务生过来收拾。 盛致更是四平八稳,估计水流不到自己这边,坐着没动,还仰脸调笑:“又喝多了?” 丁英廷苦着脸地扶额,一副被抓包的懊恼:“空胃被逮住灌了半斤,不喝不放我走。这过年期间我感觉就没清醒过,锐哥也是吧?” 韩锐语焉不详地“嗯”了一声,他过年期间是没怎么沾过酒,能推不能推的应酬都推了,整日和盛致缠在一起,实践的是另一种类型的放纵,也没清醒过。 “那赶紧吃点东西,”他顺势说,“我们就别闹酒了,文明一点。正好我开车来的。” 丁英廷听到他说“我开车来的”神色微变,盛致和他一起来,他开车,也不叫司机,老板给员工开车,什么情况? 菜已经提前点好,上得很快,由于不闹酒不敬酒,气氛松弛。 丁英廷说:“锐哥你要是搬回‘云上雾凇院’住就好了,咱们一起在院子里听听歌吃吃烧烤,才是真正的休假。” 韩锐说:“这地方什么都好,就是偏,环境好也不能天天吃烧烤,进城吃顿饭开车一小时,太累了。” 丁英廷笑:“你心态年轻入世。年轻人老年人最大的区别就是,年轻人爱住滨江平层,老年人爱住郊外别墅。” 盛致一边埋头吃菜,一边竖起耳朵听他们闲聊。 原来韩锐也有“云上雾凇院”的房产,按理说这边清净避世,像住森林公园,这几日假期他应该带自己回这里才对。 不过这里与他同一层次的邻居多,被看见领着女人回来,恐怕他觉得面子挂不住。 有意思,她不愿在公司公开,他不愿在熟人圈公开,双方潜意识都把这关系视为麻烦。 她想不通韩锐为什么要装得那么圣贤,清心寡欲的架子摆得再好,影帝也不会让给他当。 偷偷开了开脑洞,该不会他像宋云开传闻中那样,有个够不着的女人,装是装给意中人看的? 丁英廷坐对面看她发呆想心事,以为她被晾得烦了,把她叫回来谈业务。 想让她给意见挑投放目标的事,韩锐上午刚和她简单提过,没有给她准备时间。 盛致说:“综艺影视我平时看得少,更没有调研,给不了专业意见,你非要问我,我只能按通常的广告效果泛泛而谈,上半年两个喜剧综艺投哪个都不会错。要是想追求更好的短期效果,时下流行投热播剧,随着演员的知名度上升绑定商务,这种投放合同在剧播前签,在主演身价水涨船高前敲定,赌得好就能事半功倍。” 丁英廷笑:“为什么只能赌?” 盛致说:“一个剧能不能热播,在开机前谁也说不准。平台给剧定的级别,指的是招商金额标的的级别,要招到极高的广告目标,按常规就要定些预判商业价值匹配的主演、一些保证制作质量的优质班底。但拍摄过程中能创造爆款,还是流水线产物,成片播出有没有观众买单,结果达不到预期的概率太高了。” 凡要投放广告,总是这么说的,丁英廷不是第一次听这些话,更多次是再投放之后收效不佳时听到。 他放下筷子,划动手机,把一连串pdf文件转发过来:“我就是请你帮个小忙,替我赌一把,这些项目书你看一看,挑一个,两个也行。” 盛致并不打算现在边吃饭边看材料做决定,但微信里文件容易遗忘而失效,像丁英廷这样的身份,到时因文件失效求他再发一遍就不礼貌了。 于是她顺次先把文件挨个儿点开。 盛致留着指甲,触及手机会发出“哒哒”的脆响,这脆响一直有固定节律。 韩锐专心吃菜,只是稍带用耳朵收音,中间那节律突然急促了起来,等他转头去看,手机屏幕上还是只有一串pdf文件,欲盖弥彰就有问题了,丁英廷发了什么让盛致飞快地删了? 盛致删了一张照片,身上燥出一背热汗,惊惶地掀起眼帘往丁英廷看去。 丁英廷饶有兴趣地微笑,端起杯子喝了口茶水,先前不确定,终于确定是她了。 他混在文件中故意发过来的是张盛致高中时和女同学的合照,穿着朴素的校服运动装,齐刘海,比着V字手。 盛致高中读女校,外界戏称“尼姑庵”。 但即使是尼姑庵,其中格外漂亮优秀的,也会名声在外,被外校的惦记。 惦记盛致的不是丁英廷,是他高中时最好的哥们,似乎在一次竞赛考场上碰见了,特意去打听到学校年级名字,从此成了挂嘴边的单相思。 盛致比丁英廷小两届,像这样从别人同学圈里偷偷保存的合照被逼看了不少,后来回竞赛队做分享也留意过本人,承认她确实是个小美女,可他对小妹妹不太感冒。 丁英廷一心读书,上大学后才有闲暇跟随父母参与些应酬,得知了盛安雅的来头,还特地发邮件去劝海外深造的兄弟断了念头,有过这么一段捎带戏剧性的故事。 丁英廷记忆力本来就强,盛致又不是过目即忘的大众脸。 那次做她节目一见面就疑心是同一个人,但喝了酒脑袋转得不快,自己并不能确定。 事后几次想找机会进一步交谈,她又避之不及。 向她的同事打听,得知的家庭情况又是另一个人,丁英廷觉得世界上不可能有两个长得这么像的人,其中必有蹊跷。 好不容易找到见面机会,发她这张照片,当面观察她表情。 就连这张照片,也是他花了些周折,去翻出兄弟七八年前已经弃用的□□空间才找出来的。 这下不用再试探了,她肯定会主动找机会给自己一个解释。 丁英廷心里有种恶作剧成功的快意,表面却还能做到不动声色,闲聊般问她:“盛致现在在瑞廉做哪块业务?” 盛致见他没有立刻揭穿的意思,定下心神:“我做媒介。” 丁英廷问:“服务哪个客户?” 盛致说:“客户部才细分服务哪个客户,媒介遇到危机就得全体上阵,我只是常规业务对接君腾汽车比较多。” 丁英廷弯起眼角:“前段时间……君腾汽车,够折腾的吧。” 当然他笑的原因不止于此。 韩锐敏锐地觉察到,自刚才那番删除操作后,他们两人之间的气氛变了。 美人计 盛致中途假装接电话离了席。 丁英廷没费什么周折就在盥洗台前找到她,一侧靠着墙,右手抄着口袋,笑吟吟问:“韩锐不知道?” 盛致从镜子里望他,没说话,只点点头。 “有什么特殊原因需要‘潜伏’?”他语调温温柔柔,听着像有涵养、尊重人的类型。 盛致轻描淡写道:“我和家里断绝了关系,没必要昭告天下而已。” “哦。”他也答得轻描淡写,“还挺叛逆。我说么,斯坦福、哈佛、耶鲁,我至少听过关于你去处的三个版本,可明明人就在新闻里。看新闻的人少,我得反思我的社交圈是不是文化水平太低。” 盛致被逗笑了一点,紧绷的神经松下来。 丁英廷笑得更深,觉得有趣:“君、腾、汽、车,你给韩锐打工,为宋云开提供服务,宋云开要是知道你是盛卫平的女儿,会不会吓得折寿啊?” 盛致垂眼正色:“我爸爸是我爸爸,我是我,以后也不会有什么关系了。” “唔——”他拖了个不明所以的长音,“人都会有这个阶段的。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盛致猜他也理解不了,笼统地归类于“叛逆”。 男人哪里能体会女人生存路上额外的艰难。 但韩锐好像是个例外…… 她忽然想起他对她许诺“我会留意你的能力”, 今天她一抱怨,他就带她来见丁英廷,尽管他心里不情愿,说了人家一堆坏话。 还是不一样,她现在并不算韩锐的什么人。 转念间又清醒过来。 盛致把手伸到感应龙头下冲洗:“首先要帮忙保密,我不太喜欢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丁英廷听见“首先”知道必有“其次”,她还真不客气,又笑起来:“我不喜欢嚼舌根,我只是好奇心重,知道答案就不会大惊小怪。其次呢?” 盛致抽纸巾把手擦干,做了个向外请的手势,示意边走边聊:“香港禧福轩的陈美仪是我要好的姐姐,她想和你面聊,看看是否有合作的契机……” 这两个人同时失踪,韩锐本来起了疑,难捱几分钟,正准备起身去找。 没想到他们就一同回来了,聊着公事,并不避嫌。 韩锐不好说什么。 丁英廷落座后当即表态:“和陈美仪见面,劳烦锐哥组局。就算谈不成生意,是同行,交个朋友也不错。”不过他又笑着把话题抛给盛致,“盛致你这广告要是给我投对了,那肯定生意谈成的可能性更大啊。” 盛致就应和着场面话:“那我压力也太大了,别给我这种压力。” 丁英廷说:“高风险高回报嘛。” 韩锐说不清为什么这两人出去一趟回来氛围又微妙的不同了,像演戏给自己看似的。 他劝自己别太神经质。 把这条线牵成了,拿到禧福轩的大单,是三全其美的事,不该在这节骨眼上猜忌盛致给她添堵。 回去路上还是韩锐开车,不过他又事先说明,小何会来送个东西,约好在车库碰面,让盛致有个心理准备。 韩锐下车接了纸袋,一回身,找不到盛致了,车里也不见人,等小何走远了,她才从柱子后面出来。 韩锐哭笑不得:“有那么严重么!” 盛致跟上他,并不想接话。 他揽过她的腰,低声耳语:“你有没有注意丁英廷看我们上车时的表情?我觉得他猜到了。” 这人哪壶不开提哪壶,还有脸说呢。 盛致承认自己考虑疏忽了,韩锐开车她坐车,开的还是双门跑车,说破天也不像单纯的工作关系。 可是要说韩锐也考虑疏忽,她不太信,他就是有意为之,给丁英廷发出警示信号。 盛致推了他一把:“以后我开车,你喝酒。” “好啊。你喝酒比开车危险。喝多了——”他把她拉回怀里,抱得比刚才更紧,笑得不怀好意,“开的是动作片盲盒。” 她边被带着往前走,边用白眼翻他。 他视而不见,从逗她的过程中找乐子,把手里的纸袋提到她面前:“你不问问,这是什么?” 她认真打量,感觉里面是有棱有角的包装盒。 “是礼物?” “好聪明。”他轻轻吻她额头,鼓励小朋友似的,“给你的。” 她暗忖,韩锐也太爱买买买了,短短几个月,给自己买过不少东西,虽说都事出有因,但难免让人渐渐不安。 同样的东西,她花自己的钱买不会有任何疑虑,她都很喜欢。 如果是花父母的钱,她现在也会犹豫,非必需品就不买了。 韩锐送得太频繁,让她觉得有心理负担,但直接和他说开,又像故意拉开心理距离,怕泼了人家冷水。 这些东西相较他的经济水平,好比大学生恋爱男友给女友没事就买点零食,甚至算不上担人情。 在这上面郑重其事,就显得有点无事生非。 如果说一开始只是有点心理负担, 回到家在桌前拆开礼物后,盛致是完全不知如何是好了。 韩锐送了她一块表,价格一百多万。 他观察到她骤然严肃的神情,解释道:“我看你从来不戴首饰,不知道你喜不喜欢,也不敢贸然挑战你的审美。但我想,手表应该更常用一些,多一块少一块也不要紧,这个款式……” 盛致是会戴表,卡地亚Tank American那一款,细长秀气,商务范,她还有不同色不同质地的表带配制服。但是价格连韩锐送她这块的零头都不到。 她打断道:“这我不能要。” 韩锐继续说:“这款式,璐说年轻女孩喜欢……” 盛致哑然失笑:“我没有场合戴,我总不能戴着一百万的表去上班?” 韩锐耸耸肩:“她就戴这样的表去上班,在花旗。” 盛致一时语塞:“……总之对我来说太……我不能要。” 韩锐视线的温度降下来,语调也变冷:“你有什么顾虑?” 在他看来,她感到人情负担,是因为会计算分开时的收支与偿还。 他不高兴时,气场总带有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盛致被这种气场压制,头脑有点混乱,口不择言,说的是实话,也很有说服力,却是最糟糕的对答;“我有块一样的,戴不出去上班,我……” 她注意到韩锐石化的神色,自己停住,舔了舔嘴唇。 他好半天才回过神,笑了,可能是被气笑了,戏谑地挑眉:“一样的?” 盛致:“季节不一样。” 指的是表盘上的风景。 她嗫嚅着找补:“……是生日礼物。” 18岁,她已经考上大学了,妈妈送的,祝愿她能找个喜欢的男朋友。午夜时,表面上的男孩和女孩会在桥上相遇。 但王灵均曾半开玩笑地说:“盛致你知道你为什么没有男朋友吗?你脸上写着‘我不需要’!” 她总是看起来不需要任何人。 韩锐没再说什么,起身去了书房。 在他转身的一瞬,她的眼睛一下子抑制不住地湿润,说不清是因为想起了妈妈,还是因为她确实搞砸了,心情很糟。 她能理解他感到失望、荒谬、热情一瞬间被浸在冰水里。 从他的表现而言,他已经尽力礼貌了。他只是不太和她碰面,碰面时不太和她对视,共进晚餐时不太和她说话,也许说过一两句无关紧要的,大概是措辞太简练,显得屋里一直冷冷清清。 换位思考,盛致觉得自己未必能做到像他这么体面。 韩锐的怨愤远超她想象。 这个风格的表要么像他妹妹一样自己买,要么情人送,即使过生日,也不可能有哪个亲朋好友、财力雄厚的长辈会送这种“亲亲小人”。 “季节不一样”?! 他原先不知道,这种东西还有人能集个春夏秋冬。 集邮坏女人。 他心里又空又酸,静不下心看书看剧,打了会儿游戏。 夜深了,有人在外面敲门,他看看时间,做事的家政工人估计已经走了,应该是盛致。 他懒懒地把游戏关掉,说:“门没锁。” 门那边一点动静也没有,也没开。 屏息凝神好一会儿,听见她在门外轻言细语:“我不喜欢冷战。” 受不了。 韩锐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迁就她,又恨自己被她拿捏得死死的,只能去给她开门。 盛致背倚着门对面的墙,穿一条黑色雪纺质地的吊带短睡裙,半透明,胸前一个蝴蝶结,长度刚到覆过大腿根,说睡裙还不准确,肉眼可见的劣质面料,相当的廉价,却又特别的性感。 他微怔两秒,清了清嗓子,故作镇定:“美人计啊?” 她笑着抽动胸前的飘带,像拆礼物一样把蝴蝶结打开,打开后那块区域就毫无遮拦了:“还符合你的想象么?” 他才想起来,这就是前两天去买衣服时在车上说笑给她描述的款式,用的是“前面……背后……”的句式,只描述了功能,没描述颜色质地。 说实话不完全符合想象。 他想象中盛致更喜欢白色、浅色、柔和的颜色,带着那种显格调的象牙雕刻般的蕾丝。 眼前这样的,让他意外,也格外兴奋,像直接往视网膜上扎了一针吗啡。 实践出真知,原来低级趣味才最难以抵抗。 他顺势把她压在墙上,开始吻她,从上到下地吻。 等到他想站直自己的身体,却发现根本不可能稳定重心,她紧紧搂着他的脖子,激烈地呼吸涌动成一种强烈的节奏,比平时动情得更快。 他一把将她抱起来,进了主卧,接下去本能控制感官,他甚至腾不出思绪像平时那样说几句调戏她的话,静谧的空间中只剩下无休止的喘息和呜咽。 结束后她像块受热的面团软软地化在他胸口,听见里面的心跳在几分钟内依然持续地急速跳动。 他一手从她背后环过去抱她,感觉她的身体热得发烫。 他后知后觉地悟出来,这样的糟糕衣服大概只能网购,算上快递运输和收到后清洗的时间,其实是自己刚说完她就买了,和今天下午的事无关。在他对她花心思的同时,她也对他花了心思,只不过两个人,又没有共享大脑,心思与心思有时候难免错位。 胸口的面团开口道歉:“对不起,我说错话了。” 他其实已经不气了,把她拖上来与自己视线齐平,没想到光是看一眼她潮\''''红的脸、愧疚的表情和身上堪称“褴褛”的诱惑系衣裙,刚刚消退的激情竟然能再次高涨。 他翻身按住她,卷土重来,把节奏放慢一点,好整以暇,拿出与她谈判的气势:“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她还在敏感,又被他刺激到,有点手足无措地招架:“嗯?” “现在进行时只能有我一个。” 她的脑细胞好像被调虎离山了,忙于处理其他事务,完全听不明白他这话什么意思。 他一手捧起她表情清空的脸,追加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我有洁癖,各方面的。” 啥意思? 他以为生日礼物就是别的男友送的吗? 不会以为我是海王吧? ……什么想象力? 他自上而下,宣战似的说:“和我交往只能戴我送的表。答应我。” “嗯。”迫于他的威慑力以及让人难以思考的动作频率,她只够勉强做个承诺复读机,“嗯啊、我、我只有你一个。” 私心 韩锐有些私心,他之所以不断送盛致礼物,也是出于一种补偿心理。 因为盛致真正想要的东西,他现在给不了,也不想给。 那就是《财经零距离》。 有朝一日《财经零距离》复播,盛致回到她该去的位置上,他之于她,还能谈得上“唯一”吗? 他存着这份私心,不代表他没有为盛致考虑过,她这个节目可做文章的空间很大,罗织罪名时可以扣“哗众取宠”、“引导舆论扰乱市场秩序”的帽子,要想捧成标杆也不是不行,那时就另有一套“针砭时弊”、“监督市场”的说辞。 但最关键的一点,电视台还不够格给这个节目定性,要更高级别的能量施压,才能一锤定音。 更高级别的能量一般又管不着这么小的事情,犹如高射炮打苍蝇。 不是说话无用,而是说话尴尬,没有人会愿意出面。 要解决这个矛盾也很简单,县官不如现管,只要盛致的恩师梁志峰出现在“现管”这件事的职位上,所有问题就迎刃而解了,而那个职位,也正符合梁志峰自己的仕途诉求。 这职位现在有三个竞争人选,只有梁志峰与盛致有最直接的关系,也只有他上任后以电视台前总编的身份恢复节目是最顺理成章的,甚至不需要他自己发话,电视台自然有人帮他把事情办好。 但如果韩锐在他上这一级台阶时帮忙牵过线,就相当于提前站了队,万一梁志峰上不了这个台阶,换了别人,那将来不仅韩锐很难再替盛致开口,可能几年内瑞廉对媒体界的影响也会受到压制。 话又说回来,如果这时候作壁上观,梁志峰自己上了这个台阶,那么彼此的关系就不再会那么密切,甚至可能出现隔阂,将来求人时要用什么条件交换都有了变数。 静观其变,也不算什么明智的选择。 盛致完全不知道韩锐会对她有所打算、并为这打算耗费神思,她现在暂时只考虑上好眼前的班。 上班两小时,收到了韩锐发来的微信: [你来一下我办公室] 盛致无情拒绝:[忙着] 韩锐:[扯淡,上班第一天有什么可忙?] 确实,盛致忙着听李和铃分享的八卦,李和铃和她那位生活频道的男神学长在年假中有点进展,拜过年之后微信发得频繁了,约过几次饭还看过一次春节档电影,李和铃说:“我是不是应该换个工作?找个离电视台近的。” 盛致震惊到石化了片刻:“……不是,你这思路跳步骤了吧?怎么还没确定关系就想着换工作?” “我感觉他快表白了。” 盛致无语:“孩子名字起好了吗?” 韩锐的微信就是这时候来的。 盛致义正辞严:[不忙我也不去,我知道你想干什么] 韩锐回得飞快:[我都不敢想我想干什么,你怎么就知道了?] 说得像绕口令。 盛致笑着给他发软钉子:[公司这么多人盯着,你想都不要想] 李和铃在她对面捧着脸想入非非:“他姓路诶,这个姓真好听。” 盛致放下手机,心累道:“还真在起啊!” 上班第一天的确没什么紧急事务,年前帮客户备了一些春节宣传物料,客户市场部盯着放了,盛致也就看看这些物料的数据,写写小结,等着吃午饭。 半小时后,韩锐又来骚扰她: [来一下茶水间] [我看看你今天穿什么] [漂不漂亮?] 盛致吃不消他,端着马克杯去续茶,在门口瞪他一眼:“看见了,你走吧。” 她穿的只是普普通通连帽运动卫衣,紧身瑜伽裤,脚踝露出来,运动鞋。 他难得穿白衬衫黑裤,棉府绸质地,领上一只刺绣小蜜蜂,很经典很精英。 和她同框不同画风,好像缺点默契。 他慢吞吞抿了口咖啡,动也没动,神色自若地问:“你这是胆肥了?要中途翘班去健身?” “不要血口喷人啊,”盛致理直气壮,“我操课在晚上七点。” 她就是偷懒不想换衣服,更何况白天这么穿也舒服,到了乱穿衣的季节,办公区放眼望去穿什么的都有,这都不算出格。 韩锐把杯子放下,走到她身后关上门,顺手反锁,转身小声说:“你要知道,男女审美是不一样的。” “嗯?”盛致一边端着杯子往台面走,一边感到一丝危险。 他跟到她身后,从后用手臂环住她:“你穿这个,男人眼里,比你穿露肩露背小礼服,更性感。” 她警觉地回身仰面,正好迎上他意味深长的眼神。 “让我抱一下,想你了。”蛊惑下在耳畔。 能说不吗?问的同时他已经这么做了。 他还算绅士,只是紧抱着,没有胡作非为,和她商量:“今天晚上不要再回去了,你睡前哄人的微信,无趣到不如AI。” “哼!那是你不会调情!”她反咬一口。 他笑笑,不较真:“晚上也不要去健身了,可以做别的运动健身。” 茶水间的门被人推了一下,他明显感觉到她在怀里抖一下,笑起来:“这么胆小。你读书的时候,是不是那种一有风吹草动就爱告老师的乖乖女?” “我才不爱告状。”她感觉到被什么硬物顶住了,慌张地别过脸,假装没感觉。 他把她的脸硬掰回来和自己对视,低声笑问:“那别人调戏你,你怎么办?” 她思路被带进沟里,还认真考虑了几秒遇到这种情况该怎么办,下一秒,就被他吻住了。 他慢条斯理品尝过她柔软的唇瓣,用拇指指腹蹭蹭她红起来的脸:“这可怎么办?” 随着又一次推门声,外头出现一阵骚动,同时响起几个人的声音,男女都有,满腹牢骚似的:“谁啊把茶水间反锁!” 完蛋了,盛致想。 韩锐却好像还玩得很开心似的,笑着通知她:“出不去了。” 你也知道出不去了啊! “谁在里面?” “有人在里面吗?” 有人在敲门试探。 “我在。”他回头朗声应道。 盛致没见过世面,直接被吓得呆若木鸡。 失心疯啦?待会儿就算他体面出门,外面的人也能看见下一个出来或不出来的自己。大白天锁门能干什么好事? 门外静默几秒,重新响起议论。 “是Ray?” “听着像Ray啊。” “那他……” 这位不要命——或者说不要脸的家伙,趁她吓呆了,干脆又亲她一次,接着把剩下的小半杯咖啡倒一点在衬衫上,把她推到靠墙,打开门对外面说:“衣服弄到咖啡了,我处理一下。” 一时间“噢”声此起彼伏,门外争先恐后地表现善解人意。 “你们急着进来可以进来。” “不用不用,你忙,不急。”围观群众纷纷开始撤退。 做戏还要做全套,韩锐神情自若地对留在最后那小哥说:“你去找一下总助,让他帮我拿件备用的衬衫过来。” “噢噢好的。”连最后一个人也麻利地飞奔离去。 走廊里前后望去都没了人影。 也就是在这个瞬间,韩锐福至心灵,想起这招似曾相识,有一次外出吃饭,盛致好像用过……为什么呢?领导的女儿女婿要来,她出去准备个红包,有猫腻。 他恢复正常神色回头,对紧贴墙壁作壁花的小姐说:“要走趁现在啊,莫非还在回味什么?” 盛致脸红得像要爆炸,像野狗一样窜出去,又被他拽住手腕。 “晚上别去健身了,好吧?” 啊……好想暴打他一顿! 盛致欲盖弥彰地绕场一圈才回工位,晕晕乎乎刚坐下。 李和铃还想缠着她继续交流恋爱心得,忽然觉得她脸通红状态不对,问:“你不是去续水吗?杯子呢?” 盛致只好顺着实话编瞎话:“一开门Ray在茶水间换衣服,吓得我落荒而逃,杯子忘拿回来。” 小铃眼放金光:“怎么样怎么样?有没有腹肌?” “……有是有,”凭记忆说,“不过你不是有学长吗?关心别人的腹肌干嘛?” “那性质不一样,Ray是我的墙头,没事看两眼白嫖、哦不,欣赏一下。” 你可真行! “腹肌,几块啊?”小铃还追问。 她实话实说:“我没有看清。” 晚上看清了,麻将似的,把盛致馋得要流口水:“怎么练的啊?练多久了?吃什么了么?” 韩锐甚是无语:“你跑过来就是为了和我交流健身经验?还有你干嘛把紧身裤脱了?” “它束缚了我。” “穿着更有感觉。” “要穿你穿,我不喜欢束手束脚的。” “…………” 算了,不跟她计较,他茕茕孑立一整天了,温香软玉在怀,不想破坏气氛。 谁知吻到意乱情迷,还是盛致在破坏气氛。她突然停下来,格外郑重:“我不想要那个……” 哪个?心里咯噔一声。 她接着说:“我觉得不舒服,磨得太痛了。所以我吃了药,已经吃了七天,应该,没问题吧。” 韩锐把欲望先束之高阁,努力理解她的话,感觉脑供血不足,血液去了别处。 好不容易才懂了一点。 但是吃药…… 他不禁拧起眉,觉得不妥。 她吃了七天,什么意思?是药三分毒……他觉得非常非常不妥。 “不,可是,”他清清嗓子,试图理清思路,“我觉得还是……按常规的……” 他还在支吾,盛致直接变了脸,音调也降了不止一个八度:“韩锐,你以为你是谁?” 韩锐:“…………” 她冷笑一声,从地上捡起衣服开始重新往身上套:“你以为我是谁?我会坑蒙拐骗怀上你的孩子去分一份财产?你太自以为是了。你总这么自以为是!” 嘲讽间她已经把全身衣物穿戴整齐,人影都不见了。 这是韩锐见过她最快的穿衣服速度。 这是韩锐见过她最无情的表情。 他用尽最高转速的脑子都没能及时理解她在嘲讽什么,就已经听见了家门被关响的声音。 等到他搞明白从安全措施到财产纷争之间的逻辑链,不禁倒抽一口冷气。 女朋友脑子里天天在想什么? 韩锐郁闷地把衣服一件件穿回来,庆幸她住得近。 引狼入室 韩锐给她打了两次电话,第一次一直响着她不接,第二次她直接挂断了。 他无可奈何,只好把“最后通牒”的微信发过去: [我就在你家门口,要么你给我开门,要么我现在敲门,Lynn也在里面吧?] 盛致还在羞愤中,没想到他行动力这么强,直接追到家门口了。 她迟疑几秒,他竟然动了真格,动手敲了敲门,吓得她汗毛倒竖,立刻冲出去给他开门。 韩锐靠在门边用似笑非笑的眼神看她,心里有诡计得逞的暗喜:“不请我进去?” “你做梦。” “不如你跟我回去。” “更不可能。” 韩锐眯着眼笑了笑:“那我站在这里说话,Lynn是不是也听得见?” 听着像威胁,陈述的却是事实。 李和铃从她的房间喊了一声:“宝宝,是谁啊?” 盛致随机应变:“邻居的狗……狗跑丢了,在挨家问。” 李和铃“哦”了一声,没再追问。 韩锐压低声音,又笑,听起来反而像调情:“干嘛说自己是狗?” 盛致瞪他一眼,本来想骂他是狗,但为圆逻辑,话说得又多了点,套这个句式,成了骂自己的回旋镖。 她不与他嬉皮笑脸,冷漠地小声说:“你走吧,我今天不想再看见你。” 谁知这人起了坏心,放肆地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吃准她不敢闹出巨大声响:“但我想见你。” 盛致挣了两下,眼睁睁看他抱着自己往屋里挪了个身位,登堂入室,还反手把门带上。 韩锐抱得她不能动弹,伏在耳边问:“要不要换鞋?” 她认真想了想,男人的鞋留在门口,一会儿李和铃如果去喝水要穿过客厅,看见了反而不妙:“算了。” 他像得了特赦,愈发大胆,打横把她抱起来,吓得她差点惊呼出声。 李和铃房里传出综艺播放的声音,不过她也听见了门外异常的动静,又朗声问:“宝宝?是你吗?” 盛致本来扭着身体要下去,被问得不敢动了:“是狗、狗撞门上,已经没事了。” 韩锐没给她逃脱的机会,抱着她径直往另一个房间去,进了卧室把门反锁,温柔地把人轻放在床上,依然搂着她的腰,贴在耳旁温言软语:“你又误会了,我没有猜忌你,你说吃药我有点迟疑,是担心有副作用伤害身体。” 盛致没那么容易信他,虽然被迫半靠在他怀里,身体仍是僵硬的,不给半点回应,脸上也面无表情。 “你说磨着痛,是哪里痛?让我看看。”他借着低声耳语,嘴唇轻轻擦着她的脸,吻得若即若离,手已经抚上她的腰际,“这里?”他佯装认真探究,一副正经学术的调调,“还是这里?” 盛致扭动两下逃开:“别碰我。” 他一翻身,又轻易把她擒住,撩开她不长的睡裙:“这里疼?” 她被压得动弹不了,又在他面前暴露得彻底,既羞又恼,脸红到耳根:“你不要再看了,你干嘛?你真是……我说了别碰我……” 他不仅要看要碰,还亲热地吻着,直把她吻得手足无力,骂不出强硬的字眼。 盛致恨自己回家后为什么那么迅速地换了宽松的睡裙,以至于让他这么方便地上下其手,摆弄到毫无招架之力。 她开始后悔放他进门,这算什么呀,引狼入室,就在平时自己睡的床上任人宰割,同事还就在隔壁。 紧张再加上他的撩拨,她一阵心跳加速。 偏偏这时,李和铃半晌没再听见外间动静,一集综艺看完,闲着没事,多此一举地跑到客厅张望,往盛致的房间喊了一句:“宝宝,你还在家吗?” 盛致飞快地答应:“嗯嗯我在。” 应答之外,她竖起耳朵听着门外的动静,紧盯那道透着一线光的门缝,大气也不敢出,韩锐却一点也没有放慢胡作非为的步调,气得她抬腿踹他,又被摁住了脚踝。 好在李和铃虽隐约觉得屋里的磁场有些古怪,但听见她的应答就立刻打消了疑虑,趿着拖鞋渐行渐远,在厨房一通捣鼓,冲洗了杯子回了房间。 家里归于平静。 可是更多细碎隐秘的声音又在这平静中被陡然放大,风声、水声、呼吸声、衣料摩挲声。 她松下紧绷的神经,先前被抑制住触觉醒过来,一股暖流咬破了出口,冲袭到神经末梢。 韩锐满足地停下,用含着笑意的眼睛观察她自动从身体里延长出激烈的余韵,俯身倾向她,轻掩住她的嘴,她不明所以,但有种不妙的预感。 他在她耳边,用沾染夜色的声音问:“你是不是说,这样就不会痛了?” 即使早有准备,吟哦声还是在施力的瞬间从指缝里微微泄露出来。 也幸好他施力掩住了她的嘴,才没有惊扰到隔壁同事。 “叫起来真好听,”他松开手顺势拍拍她的脸颊,恶趣味地调戏,“但要小声点。” 说得好像她愿意叫似的,她又急又恼,气得伸手挠他,因压抑着感受不敢出声而涨红了脸。 韩锐似乎是纯粹地哄着她玩,对抒发自己的欲念并不执着,就着她的敏感随便折腾了她几下就停住,拉开床边柜的抽屉,扫一眼,推回去,“啧”一声:“你这儿也没什么可玩的。” “又小,又窄,”他环顾四周,把她抱坐起来靠在胸前,这样他好贴着耳朵和她说话,“书桌快挤到床边了,翻个身都怕撞上。还是跟我回去?” 她执拗地把脸别向另一边,被他捏着下巴掰回来,接着说服:“你非要在这里做,对Lynn也不好。深更半夜家里冒出个男人,她会害怕。” 她挑眉瞪回来:“什么叫‘我非要在……’?” “是你莫名其妙骂了我欸,”他笑着慢吞吞打断她,“你对我认知有偏差也就算了,对你自己认知怎么也那么离谱?你那么年轻漂亮,又聪明,你想要生儿育女用不着玩心计,你直说,这种优化基因的好事谁会拒绝?除非,你和体制内的人搞婚外情,威胁到仕途,那另当别论。”他慢慢说着,渐渐不笑了,用平淡地语气反问道,“难道你有过这样被人提防的经历?” “没有,”她实话实说,冷静下来回想,“是你那一瞬间游移不定的表情,很侮辱人。” 他盯着她看了两秒,没有从微表情中看出端倪,也不想穷追不舍,推推她:“跟我回去。” 她爬起来收拾外衣,准备去卫生间换,又被他拽住。 “里面冷,就在这换。” “你盯着我怎么换?” “跟我有什么好害羞?”他嘴里嘀咕,还是把眼睛转开,“你吃的什么药,让我看看,有没有副作用。” 她忙着脱衣穿衣:“在包里,自己拿。” 他很快翻到,找到药名,开手机搜索:“……唔,这里说副作用有‘情绪波动大’,我看你副作用挺明显的。” 盛致穿好上衣,腾出手来锤他两下。 韩锐把她控制住,正色道:“说副作用小,还是有一点,如果觉得不舒服就停下来。痛的话,想别的办法,比如,”说着他狡黠地一笑,“做得频繁点,习惯成自然。” 就知道这家伙没两分钟正经。 盛致被他连哄带拽拐带回家,还被洗脑顺上了几天的换洗衣服,感慨这房子简直白租了。 “没白租,”韩锐心态良好,“你生气就可以往这里跑,距离近,我找你回来也方便。” 盛致的智商上线了:“你住处那么多,为什么这么巧跟我住一个小区?该不会是有预谋的?” 韩锐揽着她走在身边,手里拎着她的衣物,淡淡地瞥她一眼,没承认也没否认,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心里有切实的庆幸。 没有预谋,哪来今天? 盛致操心得太多,早上从一个屋檐下出发,她又怕司机对她有看法,不肯同车,又怕步行出去碰见另一个楼栋出来的李和铃,算着时间规划路线。 韩锐餍足地支着枕头揶揄:“你累不累?” “我不像你,我要脸。”盛致专心抱着手机计算几点出门,一个电话切进来。 她愣了愣:“是Maggie。” 十二点半,感觉这时候来的只能是“午夜凶铃”。 韩锐没她如临大敌的阵仗,恹恹地打个呵欠,还在笑:“接啊,该来的总要来的。” 盛致靠在床头正襟危坐,把电话接通。 林悦琪那边响着巨大的环境杂音,像风声,她没时间和盛致寒暄,直接进入正题:“Abby,我人在北京,飞机刚落地,有消息奇乐餐饮要上315晚会,这本来是David Wu主要负责的客户,但他今天一早已经递交了辞呈,所以接下来暂时由你负责。” “OK,我明天一上班就找David交接奇乐的资料。媒体老师有没有透露要曝光它哪些方面?” “明天一早开始打听,这也是我现在找你的原因,上次你发给我的名录中有几个相关线的媒体,你明天尽早帮我联系,联系好了交接给我,我在北京方便面谈。” “明白。”盛致挂了林悦琪的电话,又打了几个电话,给关系较好的记者先发微信,如果对方回复再直接电话沟通。 韩锐被晾在一旁发呆,既无法入睡,也插不上手,只好起床去书房取来笔记本电脑,帮她搜集了一点客户资料。 等她通话完毕,基础资料已经递到面前。 韩锐:“奇乐旗下最大的品牌,奶糖派奶茶,粗放型招商加盟,加盟商水平参差不齐,品牌对门店管理能力跟不上,从去年下半年几次联名活动一团乱麻的状况看就问题不少。” “奶糖派啊……我还经常点,”盛致忧心忡忡,“不知道Maggie在北京能不能扭转乾坤。” 韩锐轻描淡写笑笑:“想什么呢,都这个时候了,定了要上315的品牌不太可能公关下来,Maggie只不过尽人事。你明天就可以开始做危机公关预案了,不用心存侥幸。” 盛致白他一眼:“明知有问题平时又不解决问题的客户谁找来的啦?” “William,”韩锐乐得顺手甩锅,“明天你记得和他碰一次。奇乐的创始人,故事也挺多的。” 年度大考 第二天早上九点,奇乐餐饮危机公关的对策会议准时召开。 要上315毕竟是昨晚八点Maggie才收到的内部消息,品牌那边还没听见风声,如果由瑞廉去通知品牌,通常第一时间就会被反问公关方案,因此今天的会议只有瑞廉自己人出席。 开会前盛致提前和David完成了交接,不知是否对方有意为难,奇乐餐饮的有效资料很少,只比公开信息多了几个对接人信息。 像前一天晚上韩锐提到的‘几次联名活动’出现的问题,在David交接的资料中完全没有体现,文件夹里反倒塞满了联名活动无数遍修改的策划案和冗长的沟通邮件备份,一个人想要整理出来至少花上十天半个月。 盛致不禁怀疑,这位离职的媒介原本就没有做好他的工作。 按盛致的工作方法,她习惯先抓要点,分析客户的主要问题,形成树形图表,将实际工作中出现的问题归类到树形图分支上,同一大类问题可以用相似方式快速处置,无法归类的再对症下药。 这次幸运在韩锐昨晚已经给她一些提示。 她花了半小时做了十来页简单的提纲式ppt,确保大家开会时目光有共同落点,有利于在脑海里形成统一的初步概念。 提前五分钟到达会议室,她第一个看见的人是客户部的余朗。 客户部另外三个人是他组里的熟脸,看来临危受命的人就是余朗了。 很自然,全公司都知道他的大客户海源置地跑路的事,肖君尧在一开年把最重要的任务指派给他,有收买人心稳定军心之效。 盛致看见他的同时,他也看见了盛致,两人微笑点头示意,盛致在他对面找座位坐下。 媒介这边局面却不太明朗,主持大局的无疑是Maggie,但她现在人在北城。 盛致注意到在场的大媒介除了自己还有两人,江颖和张嘉桓,他们各自都带了两三个下属,占了半边会议桌的主位段,而自己只是个光杆司令。 盛致不太确定,今天的会轮不轮得到自己发言,也许她的角色定位只是个打辅助的执行。 她很确定Maggie此刻正忙得不可开交,到会人员应该是肖君尧定的。 盛致在猜测,是自己资历尚浅还不够格挑大梁?是自己没有下属撑不起这么大工作量?还是上次娱乐公关办得不好让肖君尧对自己不太信任了? 她想也许兼而有之。 肖君尧晚了五分钟到,公子哥似的往位子上一撂,二郎腿翘起来:“来吧,315嘉年华,你们媒介的年度大考,有方案了吗?” 江颖是坐得离他最近的媒介,自然先接了话:“Maggie姐还没有发回来确切消息,不太清楚奇乐具体是哪些方面被曝光了,目前还不方便做方案。” 肖君尧优哉游哉,笑着挑挑眉:“就只能等着?” 江颖:“等等吧。” 肖君尧把视线转向张嘉桓。 张嘉桓倾身往会议桌边靠过来,打开手中的电子阅读器:“Lance和Abby以前完全没有接触过奇乐的业务,趁等的时间,我借着去年暑期一次危机公关,简单介绍一下奇乐的情况。” 他刚讲了没几句,韩锐进了门,引发了一番骚动。 整个媒介部占着的一排集体向后移了两个位置的距离,江颖起身从旁边推过来一张椅子插在自己和肖君尧之间。 种种迹象表明,这并不是韩锐计划中的会议。 他却一边解着西服纽扣一边坐定说:“有点事,来晚了。” 315这种大事件,老板要亲自过来旁听一下,也在情理之中。 只有余朗默默认定,他又是冲盛致来的。 张嘉桓并未感到额外的压力,继续按原来的语速语调介绍那次危机公关。 去年暑期,奇乐旗下奶糖派奶茶与一家知名潮玩ip展开联名,玩具商出品一套新系列盲盒,搭配奶糖派出品7种新口味奶茶。 在活动预热过程中,奶糖派方面就出现了物料偷跑的疏漏,门店海报样式的电子版示范流出,盲盒隐藏款的设计提前泄露,打乱了玩具商的宣传计划,本来隐藏款设计通常要稍后公布,并配合新一轮营销。 玩具商在合作之初就意见很大,隐藏款提前曝光,营销却无法排期,等到营销跟上,粉丝们的自然热议期已经过去了。 单从这次小事件来看,已经能发现奶糖派方面的最大问题,门店执行对品牌活动配合度不高。 一次活动中,信息保密、物料发放按时间规定,这些都是最基本的要求,一定是从上到下三令五申。门店在这方面都要出篓子,可见品牌对加盟商的管束力已经不够了。 后来活动过程中暴露的问题更多。 由于奶糖派80%订单走线上外送,客户一般会指定想要的玩具款式。联名款与常规款在细节上有差别,相应的款式搭配了不同设计的奶茶杯玩具小零件,并不是盲盒性质的,而是一律采用透明包装,店员在分发时能够区分款式,满足客户的要求。 但是,除了超一线城市、市中心区域的奶糖派直营店,其余门店几乎一概不理踩订单对玩具种类的要求,全部随机发放。 潮玩粉丝们为了避免收集重复款式,催生了热点门店代购业务,导致热点门店订单激增,供不应求,不得不暂停线上订单。 后续又出现新的问题,黄牛与一些门店合作,故意大量囤积某一款式玩具导致市面无货,又放出活动结束玩具停产的谣言,将该款玩具的二手价格炒到上千,从中牟利。 合作玩具商去年一整年都在打击黄牛倒卖,并获得一定成效,没想到在不限售、不抽选的联名款上又折戟沉沙。 一场活动做下来,劳民伤财,粉丝满意度又急剧下降,弄得怨声载道。 玩具商甚至起念要诉诸法律,追究奶糖派的违约责任。 张嘉桓总结道:“好在奶糖派的法务部几乎是他们全公司最能干的部门,最终才没有公开闹得太难看。” 肖君尧对余朗补充道:“法务部是他们最能干,但也最强势的部门,话语权最大,凌驾在市场销售和品牌规划之上,你之后肯定会遇到,有个心理准备。” 余朗有些惊讶,确认道:“法务凌驾在销售之上?” 这在上升期企业中是比较少见的情况。 奇乐餐饮成立时间不长,起势非常迅猛,截止去年已经成为国内前五的奶茶品牌。 张嘉桓解释:“奇乐重营销起家,让‘李鬼’们看到商机,前期盗版店铺太多,法务部招了些精兵强将,处理知识产权纠纷也已经是身经百战,这些历史原因造成了他们在内部话语权比较大。” 余朗心领神会,在笔记本上随手记录了一下情况。 张嘉恒又补充:“去年秋季做的代言人活动我虽然没参与,但是看危机的出现与处置,和联名活动也是大同小异,加盟商与品牌没有默契,执行大走样,吃力不讨好。不过嘛,黑红也是红,被骂出圈了,也算扩大了品牌知名度。” 江颖说话比较直率:“David就没怎么处置。” 张嘉桓面无表情地把话圆回来,给那位离职同事留了点面子:“奇乐极速扩张带来一些痼疾,加盟商配合度不高,单靠公关救场其实也很勉为其难,还是得加强内部管理才能解决根本问题。” 这些基本情况,韩锐本来就知道,去年几场危机公关做得像浆糊,他心里也有数。因此张嘉桓汇报期间,他听得都有点犯困。 不过犯困的主因还是睡眠不足。 和盛致同床共眠的时候他很难从那种浓郁的亲密感中抽离出来,谈不上理智和自控。平时他起床的闹钟定在六点四十五,但最近六点还差十分就自然醒了,他没有办法独自度过这一个小时,忍不住去摆弄怀里的盛致,当他问“行不行”的时候,她总是“嗯嗯”同意,连眼睛都不睁。 两个人加起来都没睡足八小时,能不犯困么? 此刻,他偷偷用余光往共犯那边扫视。 她好像是为了躲一片阳光直射而和张嘉桓手下一个人的座位叠起来了,从他的角度看不见她整个人,只能看见在动笔记录的右手小臂。大概因为热,她把白衬衫挽到了手肘处,胳膊露着,细长,被太阳照得泛白光。 她为什么不发言?他想。 是资料准备不足?还是生物钟低迷,也在犯困? 想着这些,他突然感觉自己走到了她身边,把她从很晒的阳光下牵起来,问她要不要先去补个觉休息一下。 他惊觉这种额外的关心在工作场合不妥,燥出一身热汗,回过神才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动。 刚才那瞬间是怎么了? 他心跳加速,第一次感觉到一个人的存在凌厉地切进自己的身体,把形神劈成两半。 为了缓解刚才的诡异幻觉带来的冲击,他随便找了点事做,转动手腕看了次表。 “Abby,”肖君尧自己也听得疲惫,支着脸坐没坐相,懒洋洋问,“你还有没有想了解的?” 盛致抬起头问张嘉桓:“按以往的经验,甲方好合作吗?” 张嘉桓依然面瘫,不过这意外的提问让他短暂顿了一下,挠了挠耳边的头发:“他们自己的公关部为了证明自我价值也很……”有些贬义词他不方便直说,干脆跳过,“如果我们的节奏完全抢在他们前面,先得到消息、先拿出预案,面对已经基本成型的东西,他们唱反调的可能性就不大。” “OK,”盛致从座位上站起来,“我需要用投屏,先陈述一下我的预案。” 肖君尧提起了精神:“Maggie有消息了?” “还没有。” 他蹙眉问:“那你的预案是基于什么做的?” 盛致:“新闻传播思路。” 对策 早晨盛致和韩锐并不同时出门,他没留意打量她今天的行头,粗略扫到一个背影,是牛仔裤和驼色大衣,普通的基础款搭配。 刚才落座后又看见她里面穿的是白衬衫,感觉没有特别打扮。 直到她站起来,韩锐才看清那身衣服的全貌,心脏瞬间极速膨胀,身体里每个细胞都趋于沸腾。 他发现他忽然维持不了一贯最擅长的漠然神色。 而她的目光格外坦荡地落进他正在地震的瞳孔,带着职业化的微笑,连一丝一毫的紧张都没有。 她穿的那件衬衫是他的。 oversize,显得干练,出现在她身上风格相宜。 在座的有不止一个人见过韩锐穿这件衬衫,又不得不说,白衬衫大同小异,没人会观察那么仔细。她这么胆大妄为玩灯下黑,简直连他本人都要怀疑——不可能吧? 韩锐闭了闭眼睛,深深呼吸,有点不甘心被她这么幼稚的小动作撩到心潮澎湃,但这样有来有往的牵扯,又让他很安心。 盛致没有与他一起在心跳漩涡里打转,还是如常地做她的陈述:“按照一般思路,会认为奇乐作为餐饮管理公司,成为新闻是因为食品安全问题,就像Henry一直在强调的,品牌对加盟商疏于管理,导致奶茶质量无法得到保证。但是,这也恰恰是最容易公关的。” 肖君尧不太参与危机公关的实际业务操作,盛致说“容易”,他不理解容易在哪儿,露出愿闻其详的认真表情,示意她说下去。 盛致:“加盟商与品牌无法共进退不是奇乐独家的问题,在前溯的两年间,是所有加盟食品行业的普遍现象。因为全球疫情客观存在,实体消费受到影响,门店入不敷出,就不再信任品牌公司,品牌继续推动营销,门店对效果产生质疑,认为麻烦多收益少。特别是在实体商户生意不景气的情况下,门店大多裁员节流,剩余店员工作量增加,带着情绪影响服务……这些都不是奇乐才有的现象,为什么奇乐被选为新闻素材?它甚至算不上奶茶行业的龙头老大。” 会议室出现了短暂的沉默。 韩锐视线稳定,正从观察在场每个人的表情中寻找乐趣。肖君尧挑着眉,眼睛不时转转,好像赞同的同时,有点耳目一新的领悟。客户部几个人包括余朗都在看手机,偶尔在她停顿时抬一眼,可见认真在听,但不怎么上心。张嘉桓低着头在做笔记,偶尔微微点头。江颖和媒介部另外几个人表情多少有点不忿,似乎觉得她说的很容易想到,后悔自己没先想到,隔三差五他们还抬眼观察一下两个老板的神色变化。 盛致继续往下说:“策划新闻注重后续传播和讨论度,如果这个新闻让观众觉得老调重弹、平平无奇、放之四海而皆准,那就失去了它被持续关注的价值。如果我仅仅想揭露食品安全问题,不会选择奇乐作为揭露对象,因为它不够极致。” 下一页ppt上的图片,是盛致从网上搜集来的奶糖派门店照片。 盛致用激光笔圈着她提到的操作区域:“大家可以看见,奶糖派大部分门店没有堂食,统一配送原料,半开放的制作空间,除了外卖订单,大多数顾客现场点单后能看见店员如何制作,在这种场景中,店员恶意操作的空间不大,像那种‘不戴手套直接接触原料’、‘原料掉地上捡起来继续用’的耸人听闻事件出现的概率不高,被拍到的概率就更少,事倍功半的事,记者也不爱做。” 有意思。 韩锐再去扫视一遍江颖和媒介部其他人的表情,那种不忿之色消失了,看来他们终于有了点自知之明,盛致的视角不是谁都能有的。 她总结了自己的观点:“所以我认为操作违规可能出现在这个专题里,用来增加群众的愤怒值,但它不会是‘主菜’,不会是奇乐被锁定为新闻对象的主因。” 肖君尧忍不住追问:“那你认为主因是?” “虚假宣传。”她一字一顿,有一锤定音的自信。 盛致继续解释:“这个问题如果不放上315,在普通人眼里只能算无伤大雅。现在的局面可能是‘数罪并罚’,食品安全虽然是普适问题,但原料高端健康无添加是奇乐独家的主打理念。” “奇乐创立品牌之初强调的是由最优质的茶、奶、蔗糖构成,不含茶精、奶精、人工糖精,还原奶茶本身的味道。甚至能做到奶源、茶源、一切水果原料来源二维码可溯源,这是首批消费者选择奇乐的原因,但我们都知道计划赶不上变化。” 肖君尧点点头,和张嘉桓交换一下眼神,从他眼神中得到肯定的答案。 不难理解,近几年受疫情影响,原材料的进口渠道也可能青黄不接。 盛致:“我注意到,从前年起就有零星爆料,奶糖派原料和宣传许诺的货不对板。无非是许诺进口奶源但实际使用了国内奶源、许诺进口茶源但实际使用了国内茶源。如果315晚会要揭穿的是这个内幕,对其他品牌可能只是隔靴搔痒,对奇乐来说,则是动摇了品牌立足之本。” 肖君尧原本只认为盛致做媒介在人脉上有些优势,经此一役,对她刮目相看,发问时已经全然将其视为挑大梁的: “那你的对策是什么?” 盛致:“我的对策会有些冒险,如果Maggie确认了关于‘虚假宣传’的爆料,我建议在315晚会前抢先宣布原料本土化。” 肖君尧:“什么叫……‘本土化’?” 盛致:“反向利用大众的民族认同感,由奇乐官方宣布,来年将用优质国内原料替代进口原料。” 肖君尧有些迟疑:“伴随降价?” 盛致:“不用。我们可以做一系列完整策划,宣传对应国内原料相较进口原料的品质优越性。” 肖君尧:“这和普通人的生活经验相悖。” 盛致:“这和普通人的生活期望相同,大多数人愿意相信,国内原料比进口原料优越,这基于一种……民族自信。” 张嘉桓插话:“如果这仗打得漂亮,是可以转败为胜。” 肖君尧不置可否,迟疑片刻,又问:“保守方案呢?” 盛致切到ppt下一页,标题就赫然写着“保守方案”。 预判得太精准,让肖君尧低笑一声。 盛致将ppt上小标题一条条展开解释:“保守方案就是些常规做法,第一步,在晚会结束前发布官方声明,进行微博道歉,表达出重视媒体报道、关心消费者、将严肃调查的姿态。” “第二步,在24小时黄金公关时间内,找到被报道的涉事餐厅,联合行政部门一起进行拍照、查处、关闭、道歉、主动上报工商、卫生行政部门,这一步,如果消息先行,我们可以提前做完。做得越快,效果越好。” “第三步,发动消费参与发现门店问题,举报有奖,确保官方承诺并非一纸空谈,借机整改参差不齐的加盟商。这一步实际发现问题的门店可能并不多,用户在这个过程中能获得参与感。” “第四步,监督情况,以日为时间单位,在官网官微发布反馈。” “第五步,与第二步同时启动,找第三方做真实测评报告,对比市场内其他几大连锁餐饮企业,得出结论,一般情况下,国内这种环境,大家都半斤八两,稍微调整结果,奶糖派没准是比较干净的。” “第六步,包装星级店铺、明星店员,结合典型用户的讲述,营造温情、安全的互动文化。” “以上方式大多可以通过软文多渠道投放、进行搜索引擎维护,同时可以配合各类电视电影、楼宇广告等方式大范围投放,覆盖用户记忆。” “最后,可以结合创始人故事进一步强调品牌形象。”盛致停下来,突然发问,“创始人有什么苦难故事可以说吗?” 肖君尧从她的方案轰炸中回过神,清了清嗓子:“创始人的故事,不建议说。” 盛致坐回座位:“为什么?” 肖君尧:“要说其实早说了。本来还挺有戏剧性的。创始人是我妈的朋友,海归博士,中年离异,创业成功,这还挺励志的,但和品牌定位不符。你想吧,奶糖派的主要客户群肯定是年轻小妹妹,创始人是婚姻失败老大妈,这张幻灭牌不建议打。” 盛致慢吞吞道:“只要活得够久,谁都有变大妈的那天。” 余朗第一个笑起来,江颖笑出声了,挺意外的是,张嘉桓也勾了勾嘴角。 整场会议调性变了,从温吞慢热开场,由酣畅淋漓收尾。 肖君尧难以定夺,看向韩锐,他也没有明确表态,于是给了个缓兵之计结束商议:“我们……等一下Maggie的消息。” 盛致没期待过在第一次碰头会上就敲定整体方案,从肖君尧和韩锐的神色她能看出来,他们赞成她大部分策略,冒险的部分自然得从长计议。 出会议室,韩锐跟着肖君尧回楼上办公室,没和她说上话,经过她还特地绕着走。 肖君尧倒是心里没鬼,坦坦荡荡,叫住她问,要不要一起吃饭。 盛致自知分寸,虚伪地和他客气客气,推说David交过来的资料太多急着去整理,午饭赶时间随便打发。 双方就此分别。 心里有鬼那位,下午果然抽了个空找了个角落堵她:“皮一下很开心?” 盛致知道他指衣服,掸了掸他的领带:“你不也很开心?憋笑累不累啊?” 他这会儿倒是不憋,笑眯眯抬起她的下巴,抵着墙一低头吻上去,沉迷在柔软湿润的触感中,也能感觉到她略微急促的吐息。 分开后,韩锐依然半抱着她舍不得放手,又兀自笑起来,觉得自己荒谬,谈个恋爱像高中生似的难舍难分。 “笑什么?”她脑袋转个方向,亮晶晶的眼睛看过来。 他深深嗅着她头发上洗发水的味道,那味道他自己用,她也就那么大大咧咧抓来用,意外的很清新。 他什么也没说,虽然觉得她哪里都好,但是恭维话她肯定听惯了。 他只是温柔地一下下捋着她的头发,最后问:“晚上有饭局,要不要和我一起?” 盛致神色严肃了一点,很慢地摇摇头:“我要加班了,可能和Maggie还有个很长的通话。” 他淡淡道:“也好。回家等我。” 盛致明知故问:“你家我家?” “我家。”他很喜欢这种让他给出确凿答案的机会。 盛致没有特地去等他,抱着笔记本电脑和Maggie连麦,研究了一晚上资料和对策,连自己什么时候犯困睡着了也不知道。 他深夜回来,无声地钻进被子里从身后抱住她。 她迷迷糊糊地转身反抱回来:“你没有喝酒?” “没有,只是谈事。”他略微停顿,又说,“我明天得去一趟北城。” 盛致猛地睁眼,眼睛还瞪得浑圆:“315这么严重?” “不,”他笑起来,把她搂得愈发紧,“别的事。” 俗套 韩锐没有告诉盛致,他是和梁志峰一起去的北城。 否则,以她的聪明敏锐,结合眼下的时间,能推测出是为了什么事,也不难想到他们俩关于她达成了什么默契。 还没办成的事,他不太想让她早知道,心里激起不必要的涟漪。 瑞廉在北城有分公司,机构并不庞大,相当于一个办事处。由于主营业务偏向商业金融方向,与文化政治较少沾边,北城分公司也少有业务,大部分情况下承担了一些日常的迎送接待工作,Maggie前天过来,就是分公司的人员跟着奔忙。 韩锐这次过来,却没有从分公司叫车陪同,此行与公司业务无关。梁志峰这趟是找了个由头,借口到广电跑动一项业务审核,实则请韩锐帮他引荐一些人,为他自己的升迁做些准备,因此也非常谨慎,不希望行踪的风声传出去。 这次进京,迎送工作就由梁志峰的冯军来安排,那是他比较信任的人。 飞机落地后车程二十多分钟,就到了冯军给他们接风的会所。 冯军和梁志峰的关系密切,韩锐以前就听说过这么一号人物,他已经五十多岁了,严格来说是韩锐父亲那一辈的,冯的祖父退下来之前是部级,他本人没有什么职务,但是因为一直生活在北城,靠圈子人脉吃资源饭,在娱乐业混得风生水起。 搞影视娱乐的人,通常比梁志峰他们搞新闻的玩得花。 所以出席饭局的,除了司机和冯军的下属,就是美女。 冯军在上菜前就给今晚的洗尘定了个调,说喝酒聊天,放松放松,明天开始办正事,今天就不要太严肃,要严肃活泼相结合。 冯军自己的女伴是女明星沈晓婵,二三线的咖位,一直当女主角,有过爆剧,也红过,运气不好,没登过顶。如今三十多岁了,现实中却仍美得光彩照人,肤白胜雪,温柔如水,看起来只有25、6岁的年纪。 冯军让她敬酒,她场面话也说得格外流畅,冯军注意力不在她身上时,她绝不多嘴多舌,只用一双水盈盈的眼睛望着,安静乖巧。 坐在韩锐身边的小美女更青春热情一点,尖尖的下颌,人不高,一米六左右,连衣裙的领口开得很低,说话声听着娇气,喜欢接冯军的话抖机灵。冯军介绍她,是沈晓婵传播学院的学妹,还没毕业。 这倒是引起了梁志峰的兴趣:“晓婵是传播学院毕业的啊?难怪我觉得有种书卷气。” 冯军说:“她可是先做过主持人才当演员的,现在圈里有她这个文化水平的不多了。” 沈晓婵受着夸奖面不改色,微笑着起身给梁志峰敬了酒,说了几句衬得出她文化水平的祝福语。 冯军很为之骄傲,起哄让梁志峰把那杯干了,一杯酒二两五,为表敬意沈晓婵也干了,眼都不眨。 梁志峰已经来来回回喝了两圈,和冯军、韩锐至少都碰过三五次,其间还不断有美女来敬,喝到了量,话多起来,拉着韩锐找共鸣,说道:“你看同样是主持人,盛致有没有点和晓婵相似的气质?” 冯军插问:“哪个盛致?” 梁志峰说:“我们台那个,我的学生,现在被韩总收入麾下了。” 冯军说:“噢噢,那个伶俐小丫头,我知道她,那事闹挺大,电视台待不住吧,原来跟了韩锐啊,那她很有福气。”伴随提到韩锐,他顺势起身给他递了个烟。 韩锐看场合给他面子,没有推辞。 隔壁的女大学生马上跳起来跑向冯军身边拿走他手里的打火机,自告奋勇:“我来点我来点。” 她站着弯下腰,双手拿打火机,领口又开得低,胸前的两团肉被胳膊夹着,饱满得快要从衣服里蹦出来。 韩锐叼着烟让她点,视线就与那焦点部位齐平,他深吸一口却没过肺,吐出烟圈,烟雾让视野模糊了。 冯军乐呵呵地拿女孩打趣,对梁志峰说:“你看她们小姑娘,碰见年轻金主,贴得有多紧!” 女大学生根本不害羞,故作娇羞状:“大哥干嘛乱拿人家开玩笑。” 梁志峰捧着他说:“喜欢成熟的也不少啊,怎么不带小镜子出来?”提到这个女孩,又对韩锐补充说明,“电影学院那个艺考学霸林镜,也是老冯的人。” 韩锐抽着烟会意点头,装作听说过这号人物,视线摆向沈晓婵,沈晓婵置若罔闻,还面带微笑,可算非常大度。 但是一提到这女孩,冯军不高兴了,猛挥两下手:“别提她,小孩不懂人事。我对她算很好的啦,热播剧让她串了七八个,都是女二女三,院线献礼也让她有名有姓地混脸熟。我说‘你什么都不用管,我需要的时候喊你,你来就行’,这要求够低吧?” 梁志峰应和道:“已经很好啦,还是学生,慢慢来嘛。她不满足?” 冯军对天翻了个白眼:“她哪是不满足,她要和我谈恋爱!这个祖宗!” 他动作表情和语气都夸张,一时间,整个桌上的人纷纷笑起来,包括韩锐身边这女大学生,以及梁志峰旁边坐的另两位美女,一位是冯军公司的员工,一位算他的艺人,那种参加过几个选秀的小综艺咖。 冯军在其乐融融的氛围中继续控诉:“她一会儿埋怨我不陪她过生日,一会儿呢,听说晓婵和岑靳来找我又要吃醋,闹得我这脑瓜子整天嗡嗡的,今年我都没找过她。” 梁志峰笑道:“小孩子是这样的,也说明你有魅力啊。” 这话冯军听了也开心,又灌了他两杯,气氛闹起来,两人勾肩搭背一支烟接着一支烟点,把包间搞得乌烟瘴气,几位年轻美女受不住二手烟,但也得忍,只是进出得原来越频繁。 沈晓婵就不一样,她落落大方地起身把手搭在冯军肩上,轻言细语地说:“我去楼上等你吧。” 冯军没意见,不过指着两位主客说:“你再敬一敬我兄弟。” 沈晓婵就近先敬了梁志峰,然后绕到韩锐这边来,和他碰了碰杯,又说上几句得体的恭维话。韩锐也与她客气,说DH牌的高层是他朋友,有机会介绍时尚资源给她。 冯军在桌对面听见,马上咬住他的话头,叫沈晓婵再敬一杯:“让我兄弟给你弄个title,还不得赶紧感谢。” 沈晓婵没有喜形于色,仿佛并不把男人们酒桌上的吹嘘当真,但确实把酒干完了。 韩锐其实不介意举手之劳帮帮她,冯军提到的那三个女星,只有沈晓婵演的剧热播时他看过一两集,平心而论演技不错。 林镜还没混出头,暂且不提。 岑靳也属于二三线,没有爆剧但有过好几个叫得上名的剧,和沈晓婵一样年纪,整来整去,脸很百变,来来回回地过气又翻红,近一两年资源和营销都在飞升,想必是冯军出了力,就她平时的表现看,情商智商都不高,肚子里没墨却爱在社交平台表现,美其名曰“血雨腥风体质”。 他对沈晓婵印象稍好一点,可能是因为她说话做事相对有分寸,也可能就是像梁志峰说的,她和盛致有那么一丁点相似。 沈晓婵离开后,冯军说话就更毫无遮拦了,化身情感专家与梁志峰交流:“一双新鞋再漂亮新鲜,但是磨脚,穿起来还是不如旧鞋舒服。” 梁志峰说:“换着穿调剂调剂。” 包间里空气质量太差,韩锐喝得有点上头,情绪也不高。 冯军趁此机会问他要不要去打牌,他推说喝多了,冯军又问:“那去喝点茶醒醒酒?” 韩锐其实只想回酒店休息,却又觉得冯军和梁志峰酒喝得有所保留、大约有事需要合计,自己一个人要求散伙,显得不太圆融,便答应了。 女大学生再次积极起来,抢先从衣架上把韩锐的大衣拿下来搭在左臂上,又等到他起身准备出门时自然地用右手轻轻挽着他,就好像他真的不胜酒力需要人搀扶似的,实际上已经暧昧地把柔软身体贴着他的胳膊了。 冯军公司那位美女下属勾着梁志峰,冯军则顺理成章地把小偶像揽进怀里。 韩锐走了几步,接着回头和冯军说话的机会从左侧转身,把胳膊从女生手里抽了出来,伸过去扶了一把冯军,问:“没问题吧?” 冯军笑得像弥勒:“喝这点酒能有什么问题!” 但他也是个社会老油条了,韩锐两次对女大学生的示好无动于衷,甚至拉开距离,他就知道这女孩没被看中,不必多此一举,于是装作热络把韩锐的肩膀勾过来,两人边走边说话,把美女们甩在后头,化解了尴尬。 到了喝茶的包间,女大学生已经不再粘着他了,与小偶像换了个位置,一左一右地挨着梁志峰坐,形成了一个左拥右抱的局面。 韩锐回到酒店已过了12点,酒店也是冯军安排的,他的套房和梁志峰的套房相邻,大学生和小偶像都嚷着回宿舍太远要住下,可房间却在梁志峰套房的对面,显然是早已开好的。 韩锐知道她们不会来敲自己的门,至于要去敲谁的门,他也不想多管闲事。 这一晚他情绪低落,主要是从梁志峰拿盛致类比沈晓婵开始的。 梁志峰说“收入麾下”,冯军显然理解成了情人关系,韩锐不喜欢别人这么误解她,但似乎又没有立场反驳,他们现在的确有这层关系。 他甚至想不出自己和盛致的关系,与冯军和沈晓婵的关系有什么本质区别。 要说盛致业务能力强,沈晓婵演戏也很出彩。 要说他对盛致有关照和规划,冯军也每年一部S级剧送到沈晓婵手里。 这个类比让他感到惊惶,心里一阵阵发凉。盛致是他第一个女人,也是唯一看进眼里的女人,他自忖彼此的关系绝对不可能落进那种俗套,可是又找不到脱俗的证据。 更可怕的是,盛致可能从始至终就是这样定义彼此的关系,她那副随遇而安的态度,也许正是因为看开了、想通了,她就从来没像林镜向冯军要爱情那样折腾过,那么她会不会像沈晓婵那样,在听他谈论其他女人时无所谓地面带微笑? 脑袋里停不下来的念头在酒精催动的兴奋劲中疯狂翻搅。 他坐在床边昏暗朦胧的灯光下遏制不住地心悸,想给盛致打电话,理智说她应该已经睡了,可他还是任性地把号码拨过去。 盛致睡觉时会把手机设成静音,连震动都不开,他知道的。 但猝不及防的,电话突然接通了。 那头她应得很快:“这么晚才忙完啊?” 清醒又温暖的嗓音。 他突然地哽咽了,一瞬间他所熟悉的盛致的一切——她的气息、她的温度、她的味道把他包裹起来,茧一样安全。 好半天他吁出一口气,用微微发颤的声音问:“你还没睡?” 她淡淡地说:“我觉得你忙完会打给我。” 他不敢相信,停了片刻,进一步确认她的意思:“你在等我电话?” “是啊,你要是出门乐不思蜀,我就拉黑你。” 他酸涩的情绪在胸腔里翻涌,却嗤笑出声:“好险。” 雾霾 仿佛有点恋爱的感觉了。 韩锐在北城待了四天,体会到一种与自我分离的幻觉,来北城的只是一部分的他,每天带梁志峰见不同的人,简直把神思用尽。 他要考虑应该拜什么庙才起效,也要考虑这庙里的神仙愿不愿意见他,庙里的神仙会不会先收了别的坐骑,这座庙与另一座庙的神仙犯不犯冲突,不同庙里的神仙会不会作用重叠。 韩锐的父亲前几十年发展不在国内,人脉离核心圈很远,这是个短处。不过他爷爷栽培的后辈都还在要职上,叔叔伯伯们也有一定身份,叔伯家里全是女孩和幼子,第四代中成年的男孩现在就他一个,一大家子众星拱月般的重视。 梁志峰这桩事,幕后倾力相助的人不少,优势是韩锐想约的人没有见不上的,他这个身份,大部分圈中人都会给面子,但是见上后怎么把握住机会走通路径,如何说服,如何展示能力,别人替不了他。 组织部总体上对梁志峰评价很高,和这个职位也专业对口。 不过他的另外两个竞争对手虽然不算特别对口,但在别的领域都有重要政绩,履历被包装得实在漂亮。 梁志峰在高校蹉跎了一些时间,起步晚,缺乏高人指点,相比起来有些逊色,可是凡事有利有弊,梁志峰没拜过什么码头,也就是说,他可以为任何人所用。 正所谓千里马常有,现在就看背后伯乐的能量大小了。 韩锐带梁志峰在北城活动,他谨慎精准一点,消息会传开得慢一点,不过圈子就这么大,势力又十分复杂,消息会传到另两个竞争对手耳朵里也是迟早的事,他们在之前也许只认彼此为对手,此后肯定会有所反应,梁志峰必然要分摊一些战火。 “不用太紧张,已经是半路杀招,你想躲到最后渔利不现实,现在各显神通就行了。”和梁志峰分别时,韩锐把他拉到车后一起抽了根烟,宽慰他,“往后两个月我会帮你盯着,随时跑北城,你自己别跑,影响不好。” 梁志峰得尽快回去,保证日常工作,韩锐可以多留一天,回家一趟。 叔叔已经把他进京的事情告诉了爷爷,他藏头露尾不进家门不合适。 韩东胜一贯最看重这个孙子,在他眼里,小字辈中,只有长女的长女韩小勤和韩锐两个人还在正道上。 其他小姑娘搞艺术的搞艺术、搞文化的搞文化,于他而言,是标准的秀才遇见兵,很难找到共同语言。 因此韩锐难得回家,爷爷总是兴师动众大摆家宴,把七大姑八大姨都叫回家,连堂兄弟家的侄子侄女也要一并邀来。 对韩锐来说,都是负担,那么多亲戚他人都认不全,可也没辙。 亲戚们齐聚一堂,围绕他这个中心人物,总得找个入门浅的共同话题,没话找话,便开始催婚。 家里这一辈女孩实在太多,到下一辈就根本没两个人姓韩,这是爷爷的一块心病,于是出现了韩家奇景: 爷爷身体不好了,冒出一堆亲戚劝韩锐结婚; 爷爷和儿女闹矛盾了,冒出一堆亲戚劝韩锐结婚; 爷爷最近感到孤单了,冒出一堆亲戚劝韩锐结婚…… 只要能逮住韩锐,就上这个万能话题,爷爷听着高兴。 韩锐被洗脑洗得生无可恋,只能笑眯眯受着,深知对付催婚最好的办法是阳奉阴违,话都假装听进去,照不照做天高皇帝远也管不着。但公然反驳不行,家里是要炸锅的。 去年就炸过一次,导火索不是韩锐点的,是堂姐韩小棠。 家宴上她听不下去,离经叛道地吐槽了几句:“怎么说得好像韩锐不担起这个传宗接代的责任就成了历史的罪人?韩锐自己想结婚吗?万一他喜欢男人呢?” 韩小棠的亲爹气得当场就把酒杯给摔了。 韩锐从此认识到,商讨婚事的时候掷杯为号,后果是相当可怕的。 今天韩锐做足了心理准备,韩小棠也不敢造次,两人在院子里遇见,像地下党接头似的,远远互相打了个手势,韩锐指指楼上表示先去爷爷那儿,韩小棠回了一通比划,叫他去了再来。 爷爷找他对一局象棋,趁机细问了几句这次活动的事,心里生出一些疑虑:“这个位子上坐什么人,对你平时的工作至关重要?” 韩锐走了“炮三进四”:“两到三年,影响很大。” 爷爷“士四进五”:“保这两三年,看起来有点杀鸡用牛刀。” 他“车九平六”:“也有试一试杠杆的想法。” 爷爷便没再多问,知道他另有目标但没有实话,心中暗忖回头再让他伯父去提点他,安静把一局棋下完。 韩锐本来能赢,却没能赢,有些心虚。 摸不清老爷子沉默下去是不是洞悉了什么。 多荒唐,他把高层关系中一大半坐席揭开晃了晃,归根结底是因为一个女人,而且还不是爷爷能满意的那种结婚对象。 “急躁。看走了眼。”爷爷轻描淡写地给他评价,把棋盘收起来。 韩锐知道他说的是看错了对手棋路导致变阵迟钝,又觉得话外有音,心跳得怦然。 爷爷拍拍他说:“去找小棠玩吧。” 韩锐出门后没急着下楼,静静站了一会儿,定了定神。 这个钟点,余晖已压得很低,院子里张起了灯,几乎没有人,春天户外昆虫多,女生们不愿待在外面。 他没坐电梯,从三楼走下来,在楼梯转弯处看见韩小棠一个人端着杯香槟站在柚子树下,同时还抽着烟,艳红的星火在夜色中微微闪烁。 他穿过厅里的莺莺燕燕,姐妹姑嫂们扎堆聒噪,看见他打个招呼或扒拉一下胳膊,又回身去聊她们的。 出了门,喧嚣就少了七成。 他为了让手上有点事情干,也顺了一杯香槟出来。 韩小棠听见他踩着草地走近,抬起头。 韩锐没什么要紧事非要和她说,一直想问,单纯好奇:“陈屿宁和你什么关系?” 韩小棠弯起眼睛笑,薄薄的烟圈飘过遮脸的卷发:“情敌。” “这么前卫?”韩锐漫不经心地笑着挑挑眉。 “那你和这个姓梁的什么关系呀?那次好像也是电视台的事吧。” 韩锐怔了怔,听懂她的意思,扶额直呼救命:“别往我头上扣男人啊,干嘛老怀疑我性向?” 韩小棠玩世不恭地耸耸肩:“有一天你会承认的。” 韩锐不知她哪来的自信:“我有女朋友。” 韩小棠的目光定在他脸上三秒,噗嗤一声笑出来:“要真是女朋友,按家里催的架势,早带出来昭告天下了。” 韩锐突然不笑了,眼神都黯淡了一点,像蒙上一层雾霾,短暂地垂眼,又抬起眼睑:“她……不适合结婚。” 韩小棠没悟出其中真意,只觉得似乎戳中他要害了:“什么样的女人不适合结婚?你给我科普科普。照现在这个局面,你就是领个外国人、外星人回家,屋里的人都要弹冠相庆。” 外星人行不行得通姑且不论。 提起来人人都觉得满身风尘的女人应该是不行。 不需要太丰富的想象力就能预见这样的结果:虽然所有人对他的另一半翘首以盼,但在盛致出现的那一刻,这些期待就会烟消云散。人们奔走相告,韩家瞬间变成茶余饭后的笑话,因为那位被寄予家族厚望的高魁贵子疯了心智,要与人尽皆知的“茶花女”举案齐眉。 如果盛致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灰姑娘、寒门草根、平民素人,那些被他拒绝过的大家闺秀们不至于发出响亮的笑声。 韩小棠见他脸上忧郁一层叠过一层,得逞地勾起嘴角,抿一口香槟,老神在在地拍拍他的肩:“醒醒吧你。” 等到她先一步进去室内,他才苦笑出来。 真要像堂姐认定的那样都不至于引发那么颠覆性的后果,一个人的性向决定因素很复杂,基因、环境、经历,理解的人淡然处之,不理解的人也会摆出表面的尊重。 而一个人要娶叫人笑话的伴侣,就只是单纯的脑袋不好,一旦在终身大事上被认定脑袋不好,其他方面也自然让人轻看了。 韩锐没想到,当初给电视台做公关一时对盛致作壁上观,会自食恶果。 今天时间还早,他已经等不到晚上她独处时再给她电话,立刻就想听她的声音。 他拨出号码,像狼狈走失的狗在疯狂寻归路,焦虑地听等待音,几声后接通了。 盛致应了一声。 他情绪突然上涌到天灵盖,乱得不知该说什么,静了三五秒。 那头她好像心有灵犀,小声说:“你等一下。” 似乎又对身边人说:“我接个电话”,接着听见了房门开关声。 等的时候,韩锐把手里那杯香槟一口气喝下去,努力让自己镇静一点。 盛致问:“就想我啦?” 韩锐愣了愣,笑起来,几不可闻地“嗯”一声,接着说:“工作这么忙的时候,你还回家做饭?” 盛致说:“今天倒是没做,我不太舒服,回家早,本来打算饿了直接睡觉,但Lynn帮我从食堂带了饭菜回来。” 韩锐刚放松下来的神经又绷紧:“怎么不舒服?怎么我一走你就生病?” 盛致说:“没生病,生理期。”她有气无力笑起来,“你一走我就生理期,是不是还来得挺懂事的?” 韩锐感到心被狠狠刺了一下,声音冷了几分:“盛致,别开这种玩笑。” 盛致没话可接,沉默了,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那么较真,她身体不适,心情也不好,提不起兴致去迎合他的感受,很沉重地叹了口气。 韩锐自知破坏了气氛,只好转移话题挽回:“Maggie回去了吗?” “没有。”她答得简短,仿佛不愿多说。 “那奇乐法务部的人,你自己应不应付得来?” 盛致笑,更像是苦笑:“晚会结束前发表的第一文案他们都不接受,他们坚决不同意道歉,认为主动承担责任有法律风险。” 韩锐料到了,一个公司法务部话语权过大,确实会造成这种后果,他们能决定公司的方向,公关需求反而被放在次要地位。 “吵架吵得心力交瘁?” “没吵,只是僵了。” 韩锐倒是没料到这个,轻快地笑:“以为磨了这么多天,你早用咖啡泼客户了。” 她被逗得情绪好一些,又恢复惯用的冷静气人调调:“我只是个打工的啊,我那么激动干嘛?公关做不成,公司名声难听,公司又不是我的。” 韩锐笑得更深:“你可真是……劣质员工。” 要开始了 韩锐劝盛致住自己家,有家政工人服务:“至少不用做家务,这些天工作忙,你又身体不舒服,还是别逞强。明天我让小何接送你上班。” “住可以,接送还是算了,我也没到走不动路的地步。” 韩锐没有勉强,柔声说:“明晚我回去。” “等你哦。” 他说:“不要等,总是遇到航空管制,延误好几个小时也是有的,你该休息就休息。” 还真让他说准了,韩锐到家的时候已是深夜,起飞前和盛致视频,她就昏昏欲睡,落地后特地没联系,怕她刚入睡就被吵醒。 一进门放下行李直奔卧室,盛致缩成一团沉沉睡着,被子没盖好,掉了一半在地上,后背露在外面,大概是觉得冷外加身体不适,眉头紧蹙着。 韩锐俯身帮她把被子拾起来盖好,先去洗漱。 他动作轻,盛致翻了两次身,并没有醒,不知过了多久,才感觉到熟悉的温暖气息从身后覆了过来。 刚刚还怎么睡都冷,身体被温热感瞬间包围,柔软吐息的触感在后颈处流连,一直隐隐作痛的小腹突然受到灼热手掌额外的照顾,反复轻揉,她在极端的舒适中半梦半醒,渴望更多体温,本能地转身迎向他的怀抱。 他把她往上提了一点,轻衔唇瓣。 她醒了,不太想睁眼,微眯着眼睛用舌尖回应他的纠缠,混混沌沌,又难舍难分,一周的分别让她快要忘了相拥入眠的感觉,他的手抚到哪里,哪里的皮肤就被点燃。 “好暖。”她蹭着他撒娇,“像个大火炉。” 他把她冰凉的脚尖拽起来抵在自己腿上焐热:“天冷床上还是有个男人好吧?” “最好多来几个。”她闭眼笑着。 原本温柔的爱抚马上变成了挠痒痒,盛致怕痒,边挣扎边大声求饶,他紧箍她欺负了好一顿:“还要不要多来几个?” “不要了不要了。” 一通胡闹,两个人都彻底醒了,贴在一起你侬我侬一会儿,她转过去重新入睡,他从背后抱着,手环到前面体贴地帮她暖着小腹,直到天亮。 韩锐回来了,Maggie还没有回来。 早晨到了公司,韩锐叫上肖君尧和几个大媒介开会,亲自过问奇乐上315的案子,这次全程连上Maggie通话。 Maggie这些天陆续打听到的曝光内容,果然和盛致推测的相同,听了盛致简述提前宣布更换原料产地的方案,对此非常支持。 Maggie从专业的角度拍板定了案,接下来就是举全公司之力去推进实施。 客户部总监的能量还不足以影响奇乐的创始人,大客户都是老板的朋友,奇乐这边主要是肖君尧的关系,因此肖君尧当即就打电话过去约见,安排了晚上的饭局。 肖君尧特地要求,把他们法务副总裁也叫来,这家伙开会唱反调,是推方案的主要阻力,也许酒桌上喝开了能有转机。 他问韩锐:“你去不去?” 韩锐知道奇乐的棘手之处,管理层都是四五十岁的老大叔,又因为创始人与肖君尧的妈妈相熟,在他们眼里肖君尧只是晚辈小年轻,说话总不被当回事。他们甚至认为自己在做慈善,把公关业务给小肖,照顾了他的生意。 他和肖君尧一起出面,分量能重一点,这些人知道他的来头,至少表面上更尊重些。 “我和你一起去,Lance跟着,媒介都不要去,前几天沟通不畅,怕见面不愉快放不开。” 盛致乐得不用跟去应酬,自己回家细化方案。 第二天上午的会议,她也见到了被肖君尧背后称为“婚姻失败老大妈”的创始人吴瑜英,准确来说,昨晚饭局上的人都到场了。 吴瑜英穿着上下分体的蓝色软花昵套装,身材标准匀称,圆脸短卷发显富态,眼神里既有慈祥又有精明。 韩锐把盛致叫起来给创始人陈述一遍方案。 盛致自己出的方案她最熟悉,思路清晰,有理有据,昨天又完善了一些细节,ppt做得主次分明。 吴瑜英提了几个问题,盛致要么早有准备,要么随机应变。 这边结束询问后看似先告一段落,奇乐分管法务那位游副总又开始对吴瑜英反向说服:“公关现在说要宣布更换原料产地,把这件事拉到台面上来,那过去两年的账怎么算?” 盛致:“当务之急不是先算眼前的帐吗?” 游副总看向她:“我们很可能面临诉讼。” 盛致:“担心这个是自寻烦恼。” 游副总:“如果消费者诉我们虚假宣传怎么办?如果其他奶茶品牌诉我们不正当竞争怎么办?如果我们不能举证过去两年仍然再以宣传许诺的渠道进口原料,我们就会败诉。” 盛致提醒道:“就算我们现在不把这件事拉到台面上,晚会曝光后依然会引起热议,如果我们在曝光前没有让消费者做好心理准备,可能失去更多消费者的信任。” 游副总:“他们不信任也好、质疑也好,捕风捉影一阵也就过去了,根本没有真凭实据。这和我们自己不打自招相比,影响力不可能相提并论。” “当然不能相提并论。2XXX年,XX品牌被披露违规使用不可用于食品的化工添加剂,不仅品牌被处以上亿罚款,在两年内迅速退出市场,而且重创了国内相关行业商业信誉; “2XXX年,进口品牌XXX被曝在中外市场使用双标原料,遭到消费者抵制,8个月内国内市场营收直接腰斩,至今业绩仍在下滑; “2XXX年,XX品牌被曝在中外市场添加剂双标、价格双标,遭到消费者质疑,C端渠道大规模下架商品,股价连续跌停,市值蒸发900亿。” 她口条流利地列举过往案例。 意思不言而喻,一个品牌,尤其是食品品牌,很可能因一次掉以轻心的危机处置而严重影响信誉,在一两年内让消费者谈之色变不再青睐。 游副总还是一贯的傲慢,并不把年轻小姑娘放在眼里:“你不要搞错了,股价连续跌停、市值蒸发900亿是因为什么?不是因为那几个X音短视频的曝光能掀起什么风浪,真正对品牌造成重创的是公关。那些东西不成气候,完全应该置之不理,你出个长篇大论严正声明,把问题扩大化,搞自媒体的一看这儿有流量,才纷纷来蹭,导致影响越来越大最后一发不可收拾。” 盛致:“但我们现在面对的不是短视频,而是315晚会,您不会指望这种地震级别的曝光只要学鸵鸟就能过去吧?” 游副总不屑于和她继续对话,转过头去劝说创始人:“我的意思很明确,不管我们先公布还是被曝光,原料总是会被拿出来讨论的,他们公关要做的就是尽快让这个讨论结束、把影响降到最低,小题大做反而是要扩大影响的,更不用说,本来只是一件有争议模棱两可的事,我们像愣头青一样主动承认,不是给人当靶子么。” 肖君尧嬉皮笑脸地说:“几乎所有客户都会抱有幻想,只要置之不理就能蒙混过关。这样想其实没错,娱乐圈公关大部分时候是这种思路。就是食品安全问题没那么容易揭过。一旦大家质疑你一个食品不安全了,那和质疑一个演员人品不好也不能相提并论。” 游副总马上抢白:“质疑归质疑,都知道‘疑罪从无’的道理,认罪就是定罪,坦白从宽,牢底坐穿。” 盛致:“游副总,请问您参加过去年四月贵司汪副总组织的,针对原料更换潜在问题进行讨论的会议吗?根据我司出席人员的会议记录,您当时在场。” 游副总愣了一下,满不在乎的语气:“我可能在吧,我记不清了。” 韩锐似笑非笑地向盛致转去视线。 要开始了。 似曾相识的场景。 从前每次访谈时她要打脸嘉宾前,就会使用那种真情的、虚心求教的语调,一步一个陷阱,紧紧相逼。 智商高反应快的嘉宾会在第二、三个问题时警醒,露出窘迫之色。 反应没那么快的嘉宾会在第五、六个问题之后因为刚才的回答自相矛盾而无言以对,显出目瞪口呆的傻瓜表情。 盛致翻动了一下手里的资料,找出一份书面文件:“那么前年11月,我司张嘉桓专员与贵司汪副总进行了26封电子邮件的沟通,同时抄送了您,这个您还有印象吗?” 她拿着一叠材料起身,走到游副总身边,“您看看备份也许能回忆起来。” 游副总刚接过那叠材料,吴瑜英就伸手示意,把材料拿去看了。 盛致一边走回自己的位置一边说:“这些邮件主要是我司媒介希望能够通过日常公关方案,及时将宣传物料上的原料文字说明更新为新原料来源,潜移默化地改变用户的印象。这个方案汪副总没有通过。” 张嘉桓补充未通过原因:“贵司市场部认为没必要因为微不足道的潜在争议而影响销售。” 盛致继续问游副总:“这次沟通您了解吧。” 26封邮件,他说不知道,当着吴瑜英的面,显得太对工作不负责任了:“我了解。” 盛致:“为什么当时游副总没有问汪副总,‘如果消费者诉我们虚假宣传怎么办?’、‘如果其他奶茶品牌诉我们不正当竞争怎么办?’” 正中靶心,游副总脸上出现了傻瓜表情。 盛致总结道:“真正对品牌造成重创的是不及时排除隐患的法务,15个月前如果您给汪副总提出了合理的法律建议,奇乐就不会上315。” 老“游”头脸皮很厚,马上嚣张地反击:“你这小姑娘说话不负责任了吧,现在出现的是重大公关危机!你甩锅给法务,是准备要开我的□□会咯?” 盛致说:“我的意思是,游副总既然上次沟通没发表意见,这次就不要发表了,现在的法律风险和15个月前一样。只是公关危机升级了,处理公关危机我们才是专业的。” 游副总再次被噎得没话说,把自己的保温杯往桌上狠狠一摔,起身拂袖而去:“那我走吧。” 他一出门,盛致立刻瞪着纯真的大眼睛掩着嘴倒吸一口凉气,探身问余朗:“我说错话惹他不高兴了?” 余朗微怔两秒,这是要演哪出? 不过他自然反应倒是很迅速,往走廊方向张望几眼,犹犹豫豫道:“好像是……” 盛致站起来向双方公司最高领导的方向鞠了个躬:“对不起,是我太较真了,我只是在强调公关和法务各自的责任,没想要让游副总不愉快,都是我不好,我去请他回来。” 说着便蹭蹭小跑追了出去。 余朗立刻起身,用手势示意一下,也跟了出去。 肖君尧见识过绿茶小菜鸟版本的盛致,却还是忍不住快笑场,低下头去假装整理领带。 韩锐绷住脸,保持严肃对吴瑜英补充说明:“新人,刚来半年。” 吴瑜英马上点头表示理解:“没事,挺能干的。”接着注意力又回到手里的邮件内容上,在15个月前的沟通邮件中,张嘉桓已经把公布的利弊得失分析得很透彻。 甲方副总这级别的人离开会议,理论上应该乙方老板级别的人去致歉请回来,去了不仅会议要中止,游老头还容易拿乔。 盛致“自告奋勇”声称去道歉,避免了韩锐肖君尧中的一个去。 当然她只是去不痛不痒地说几句场面话,哄人是客户经理余朗的职责。 不过游老头一个位高权重年过半百的高管,即便被他们两个小毛孩儿前呼后拥也没有成就感。 会议仍在继续,吴瑜英粗略看完素材,问:“如果我同意提前宣布更换原料,你们能保证在315之前完成这部分程序,让公关效果达到预期吗?” 张嘉桓站起来,示意助理更换投影的ppt素材:“我介绍一下这次紧急公关的流程。一旦启动程序,今晚会有预热,先爆出两个不同行业品牌国内外原料双标的问题,预计用36小时把负面做大,讨论度推向高点。然后奇乐做第一个公开支持国内原料的品牌,同时我们会安排自媒体进行一系列科普,证明奇乐是以增加生产成本为代价,使用了更加健康新鲜的原料……” 韩锐没再继续认真听具体方案,手躲在桌下用手机给盛致发微信:[扮猪吃老虎的套路好眼熟,你就这么吃我的] 盛致回得飞快:[你不一样,我只想让你开心] 韩锐忍俊不禁:[演上瘾了?] 这条消息刚发出去,就有消息正好进来。 Maggie:[坏消息:双黄蛋——金太阳暴雷] 做贼心虚 晚饭,或者说夜宵,韩锐挑的地方。 最近风很大的一家日式烧肉店,号称烤肉天花板,价位相比他平时的消费倒是称不上天花板,只是好奇能有多好吃让人们趋之若鹜。 一般情况下至少要提前两周预订才有位,他找朋友打招呼后直接带盛致去了。 盛致知道,所谓奢侈品烤肉,无非是肉质顶级,在稀有度上做文章。 其实她平时对此并不感冒,M12+的肉她会觉得油腻。但今天饿过了饭点,又胡闹得精疲力竭,急需些硬菜来补充体力,因此没有反对。 不过还是边吃边揶揄韩锐:“应该和你吃过最好的肉相比还有点差距吧。” “嗯。”韩锐慢条斯理地翻动烤盘上的牛肉,把烤好的挑出来往她碟里放,“但是吃之前又不知道,到处夸得天上有地下无。” 她笑道:“你自己做这行,还不是着了营销的套路。” 他嘴硬:“也不完全是营销,我朋友圈也有很多人吃了说不错。” “先营销,接着就有人真情实感地跟风了呀。” “要是让我评价,我也会说好,起码地暖舒适,你穿那么少、”他撩起眼睑看过来,眸光又有些色气,还给“少”字加了个重音,故意地强调她少在哪里,“去冷冰冰的地方冻坏了怎么办。” 盛致红着脸瞪他,压住心里的邪火,不接话,埋头吃自己的。 韩锐也不说话,专心致志烤好一盘,又往她碟里堆一些。 她连忙说:“别都给我,你自己吃啊。” “不着急,我的习惯你知道吧,不管什么时候都要把你先喂饱。”他似笑非笑地抬眼。 玩什么一语双关。 盛致赧得想揍他:“你能不能正经一点。” 他促狭地笑:“什么时候你不一听这种话就脸红,我就不逗你了。你这么容易害羞,会让人想做更多让你害羞的事,多有意思。” 算了,不是对手。盛致没有他那么厚脸皮,低下头默默吃东西。 隔了几秒,他又把新一盘的三分之二分给了她,自己只留了三分之一。 她重新抬头,认真把一半肉拨回他的碟里:“我说真的,我吃不了这么多,我已经快饱了。你快点吃,不然我吃完了,还要干坐在这儿等你。” “你不愿坐那边,可以过来坐我身上,”他温柔地提议,“这样就不干坐了。” 盛致:“…………” “我说真的,你光腿觉得冷……” “我不冷。”她飞快地打断,防止他说出更多虎狼之词。 他不再调戏她,从善如流地加快了进食速度。 过了半小时,他也七分饱了,盛致已经在吃甜品,再端上来的海鲜烤物,他每烤一种只给她象征性地夹一块,她隔好久才动一次筷子。 就这样有点温馨默契的氛围,余朗远远盯着观察五分钟,什么都了然于胸。 对余朗来说这是真夜宵,先和一波朋友吃过晚饭,现在和另几个朋友聚第二场,他没想到能巧遇韩锐和盛致。 烤夹一直是韩锐拿着操作,盛致只管吃。 已经不需要再猜测两人什么关系了。 没见过老板和员工吃商务工作餐,老板动手烤肉服务员工的。 余朗有点得意,自己早前看得准,不过他没有得意忘形,没有上前去打扰,这两人在公司平时假装没关系,想必不愿意公开,揭穿了三方都尴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可余朗没想到,五分钟后,韩锐会主动叫他。 余朗在人群中的确帅得有点显眼,模特级的身材,一站起来走动,就容易认出来。 韩锐突然招呼,把盛致吓得一哆嗦。 典型的做贼心虚。 余朗只好过来寒暄,惊奇于意外的巧遇。 对这个局面,韩锐的解释是:“我和盛致在公司加班到太晚,食堂关了,所以出来吃点。你要不要一起来?” 余朗笑着摆手:“不不不,你们吃吧。我朋友从外地过来,我带他们尝尝鲜,提前一个月约的局。” 谁知韩锐还没有放他走的意思:“这一个月忙得够呛吧。奇乐现在关系怎么样了?” 这话题一开,三言两语就说不完了。 盛致已经脸色煞白,肢体都僵了。 和韩锐出来吃饭被同事撞见已经是重大公关危机,更不用说刚在办公室胡闹了好几个小时,公司没条件洗澡,身上关键部位还缺了衣物,可能处处都是暴露破绽的细节,客户部的人还都是察言观色的人精。 余朗同样困惑,是不是自己想错了,如果他们真在约会,怎么会活捉了员工开始谈工作。 他头脑混乱到不知从何说起:“额……游景龙那边暂时没什么问题,他放话说跟瑞廉开会不要找他,以后因此被诉了找外包解决,他不想管。怨气肯定是有,应该跑到汪那里说了不少坏话,汪后来找过一次William,我们吃了两顿饭,William把我介绍给汪了。” “游景龙的关系也不能搞得太僵,”他像体恤下属似的指着盛致身旁外侧的沙发位,轻描淡写对余朗道,“你坐。” 余朗见他好像还有长篇大论要交待,只好坐下来。 盛致也只好往里挪一挪,腾出一块更大的空间给他,移动时感觉到精致考究的半身裙不可避免地摩擦到敏感的皮肤,再看韩锐微眯的眼睛,目光若即若离地扫过来,几乎可以肯定他又在恶作剧。 韩锐装得一本正经:“游景龙这个人对吴总是有影响力的,现在是退了一步,时间一长,能起的坏作用就大了。” 余朗点头赞同:“对,所以这个人我们还是得攻下来。” 韩锐:“他比较谨慎,东西他一般是不要的,对女人也反应平淡,不过他还算有点爱好、生活情趣,他喜欢打高尔夫,喜欢到热带度假,你组里有没有特别擅长这个的小孩儿,多陪他出去玩玩。” 余朗说:“有,我安排一下。” 韩锐最后道:“能哄好是最好的,不能的话……”他瞥了眼盛致,“不能再说。” 要交待的交待完了,余朗回他自己那桌继续和朋友吃饭喝酒。 韩锐起身绕到她这边,把呆若木鸡的盛致拎起来,忍俊不禁:“吃好了就走吧?还是想和Lance多聊几句?” 盛致回了魂,长吁一口气,又恨上他,小声骂:“过分!” 韩锐松开手,示意她走前面,慢悠悠跟在后面说:“我过分?我挺注意影响的吧,被撞见了我也没办法,已经避嫌到这个份上,他要是还认定他的猜想,那我也没更多招了。” 不得不说,好像谈工作确实有效冲淡了暧昧气氛。 一瞬间盛致有点动摇,可能错怪他了。 她理了理衣服,回头伸出手:“卡给我,我去买单。” 韩锐笑笑:“Lance买过了。” 她犹豫几秒:“不一定吧。万一他没买,就成了吃霸王餐乌龙事件。” 韩锐懒得和她打嘴仗,走着就经过了服务台。店员跟出来恭送。 盛致对店员说:“买单。” 店员答:“买过了。” 韩锐用意味深长地目光扫过她的脸,以只有她听得见的声音道:“这点事都不懂,那就不适合做这行。” 进了电梯。 这电梯配不上餐厅的价位,毕竟是市中心寸土寸金之地,电梯空间没有预留太多,又窄,又下得慢,显得很不阔气。 她走神开小差,正盯着半天不动的数字发呆,忽然被他撩开外套,掀起裙摆。 等反应过来时已触到手上的凉意,躲闪不及,被探到不为人知的秘密。 潮湿的,难以启齿的。 她立起眉目瞪他。 他也没有过多地流连,掏出纸巾,当着她的面慢慢擦拭刚才那只肆意妄为的手,看着她的眼睛微笑:“你果然对他有感觉,因为帅么?” 她面红耳赤,咬牙切齿:“你不要胡说!根本不是因为他!” “有感觉也没关系,你喜欢的话,”他低头吻她的脸,纯情的吻法,无耻的提议,“叫他参与也可以,我不介意。” 她又急又气,冷笑着反唇相讥:“不介意?你还是算了吧,是谁说自己有洁癖,让我保证这个保证那个。” 他不为所动,笑眯眯用擦干净的手指点点她的胸口:“精神洁癖,这里只有我一个就行了,床上不限制。” 盛致要疯了,双手抱头捂起耳朵,以示抗议。 他乐此不疲,把她右手腕拽开,贴着耳朵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问了两句更恬不知耻的。 她脸红到耳根,恨自己这么轻易就被他把画面植入到脑子里,气得挣脱他的手,连捶了两拳在他身上。 他温柔地把双臂环过来抱她,吻了吻她的头发:“真不经逗,连炸毛都这么可爱。” 电梯门打开,他才放了手,到车边诚实地坦言:“你开吧,我有点累,开不动了。” “哈!哈!”盛致接住他扔过来的钥匙,有了翻身农奴把歌唱的快乐,“你也会累啊?Oops!该不会年纪大了?该不会以后都不行了?” 他不以为意地笑笑,坐进副驾驶。 盛致忽然觉得他说得对,被逗的人要是能坦然处之,调戏就显得徒劳无功没意思。 可恶,只能怪自己不争气。 他说累并不作伪,回程话不再多,闭目养神。 遇到红灯停下车,盛致忍不住去偷瞄他,眉骨鼻梁像雕塑,一张精致立体令人走神的侧脸,从他嘴里说出别人帅就很缺乏说服力。 她不禁担心,他要是睡着了,等会儿自己怎么把这么个大男人扛上楼去,但又希望他睡着,这一阵着实辛苦了,晚上总是她先入睡,他睡得好不好她不知道,睡眠时长肯定不如她。 就这么自我矛盾着把车开到了地库,一转头,他浓密的眼睫一动不动。 她趴在方向盘上安静地望着想,他真是各方面都独一无二。 混账是真混账,温柔也是真温柔,为什么兜兜转转还是挑上这样一个冤家? 试想初识如果不是心想的南辕北辙,在平行世界,也许他已经是她丈夫。 这家伙做丈夫应该不行,花头太多。 想到这里笑起来,她欺近,在快要贴着脸的位置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轻轻吻上去。 唇瓣相触的瞬间他突然睁眼反客为主,搂紧她的腰加深这个吻,直把她吻得晕晕乎乎才笑着停下:“想在车里做吗?” “你混蛋你放手!” 做贼心虚 晚饭,或者说夜宵,韩锐挑的地方。 最近风很大的一家日式烧肉店,号称烤肉天花板,价位相比他平时的消费倒是称不上天花板,只是好奇能有多好吃让人们趋之若鹜。 一般情况下至少要提前两周预订才有位,他找朋友打招呼后直接带盛致去了。 盛致知道,所谓奢侈品烤肉,无非是肉质顶级,在稀有度上做文章。 其实她平时对此并不感冒,M12+的肉她会觉得油腻。但今天饿过了饭点,又胡闹得精疲力竭,急需些硬菜来补充体力,因此没有反对。 不过还是边吃边揶揄韩锐:“应该和你吃过最好的肉相比还有点差距吧。” “嗯。”韩锐慢条斯理地翻动烤盘上的牛肉,把烤好的挑出来往她碟里放,“但是吃之前又不知道,到处夸得天上有地下无。” 她笑道:“你自己做这行,还不是着了营销的套路。” 他嘴硬:“也不完全是营销,我朋友圈也有很多人吃了说不错。” “先营销,接着就有人真情实感地跟风了呀。” “要是让我评价,我也会说好,起码地暖舒适,你穿那么少、”他撩起眼睑看过来,眸光又有些色气,还给“少”字加了个重音,故意地强调她少在哪里,“去冷冰冰的地方冻坏了怎么办。” 盛致红着脸瞪他,压住心里的邪火,不接话,埋头吃自己的。 韩锐也不说话,专心致志烤好一盘,又往她碟里堆一些。 她连忙说:“别都给我,你自己吃啊。” “不着急,我的习惯你知道吧,不管什么时候都要把你先喂饱。”他似笑非笑地抬眼。 玩什么一语双关。 盛致赧得想揍他:“你能不能正经一点。” 他促狭地笑:“什么时候你不一听这种话就脸红,我就不逗你了。你这么容易害羞,会让人想做更多让你害羞的事,多有意思。” 算了,不是对手。盛致没有他那么厚脸皮,低下头默默吃东西。 隔了几秒,他又把新一盘的三分之二分给了她,自己只留了三分之一。 她重新抬头,认真把一半肉拨回他的碟里:“我说真的,我吃不了这么多,我已经快饱了。你快点吃,不然我吃完了,还要干坐在这儿等你。” “你不愿坐那边,可以过来坐我身上,”他温柔地提议,“这样就不干坐了。” 盛致:“…………” “我说真的,你光腿觉得冷……” “我不冷。”她飞快地打断,防止他说出更多虎狼之词。 他不再调戏她,从善如流地加快了进食速度。 过了半小时,他也七分饱了,盛致已经在吃甜品,再端上来的海鲜烤物,他每烤一种只给她象征性地夹一块,她隔好久才动一次筷子。 就这样有点温馨默契的氛围,余朗远远盯着观察五分钟,什么都了然于胸。 对余朗来说这是真夜宵,先和一波朋友吃过晚饭,现在和另几个朋友聚第二场,他没想到能巧遇韩锐和盛致。 烤夹一直是韩锐拿着操作,盛致只管吃。 已经不需要再猜测两人什么关系了。 没见过老板和员工吃商务工作餐,老板动手烤肉服务员工的。 余朗有点得意,自己早前看得准,不过他没有得意忘形,没有上前去打扰,这两人在公司平时假装没关系,想必不愿意公开,揭穿了三方都尴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可余朗没想到,五分钟后,韩锐会主动叫他。 余朗在人群中的确帅得有点显眼,模特级的身材,一站起来走动,就容易认出来。 韩锐突然招呼,把盛致吓得一哆嗦。 典型的做贼心虚。 余朗只好过来寒暄,惊奇于意外的巧遇。 对这个局面,韩锐的解释是:“我和盛致在公司加班到太晚,食堂关了,所以出来吃点。你要不要一起来?” 余朗笑着摆手:“不不不,你们吃吧。我朋友从外地过来,我带他们尝尝鲜,提前一个月约的局。” 谁知韩锐还没有放他走的意思:“这一个月忙得够呛吧。奇乐现在关系怎么样了?” 这话题一开,三言两语就说不完了。 盛致已经脸色煞白,肢体都僵了。 和韩锐出来吃饭被同事撞见已经是重大公关危机,更不用说刚在办公室胡闹了好几个小时,公司没条件洗澡,身上关键部位还缺了衣物,可能处处都是暴露破绽的细节,客户部的人还都是察言观色的人精。 余朗同样困惑,是不是自己想错了,如果他们真在约会,怎么会活捉了员工开始谈工作。 他头脑混乱到不知从何说起:“额……游景龙那边暂时没什么问题,他放话说跟瑞廉开会不要找他,以后因此被诉了找外包解决,他不想管。怨气肯定是有,应该跑到汪那里说了不少坏话,汪后来找过一次William,我们吃了两顿饭,William把我介绍给汪了。” “游景龙的关系也不能搞得太僵,”他像体恤下属似的指着盛致身旁外侧的沙发位,轻描淡写对余朗道,“你坐。” 余朗见他好像还有长篇大论要交待,只好坐下来。 盛致也只好往里挪一挪,腾出一块更大的空间给他,移动时感觉到精致考究的半身裙不可避免地摩擦到敏感的皮肤,再看韩锐微眯的眼睛,目光若即若离地扫过来,几乎可以肯定他又在恶作剧。 韩锐装得一本正经:“游景龙这个人对吴总是有影响力的,现在是退了一步,时间一长,能起的坏作用就大了。” 余朗点头赞同:“对,所以这个人我们还是得攻下来。” 韩锐:“他比较谨慎,东西他一般是不要的,对女人也反应平淡,不过他还算有点爱好、生活情趣,他喜欢打高尔夫,喜欢到热带度假,你组里有没有特别擅长这个的小孩儿,多陪他出去玩玩。” 余朗说:“有,我安排一下。” 韩锐最后道:“能哄好是最好的,不能的话……”他瞥了眼盛致,“不能再说。” 要交待的交待完了,余朗回他自己那桌继续和朋友吃饭喝酒。 韩锐起身绕到她这边,把呆若木鸡的盛致拎起来,忍俊不禁:“吃好了就走吧?还是想和Lance多聊几句?” 盛致回了魂,长吁一口气,又恨上他,小声骂:“过分!” 韩锐松开手,示意她走前面,慢悠悠跟在后面说:“我过分?我挺注意影响的吧,被撞见了我也没办法,已经避嫌到这个份上,他要是还认定他的猜想,那我也没更多招了。” 不得不说,好像谈工作确实有效冲淡了暧昧气氛。 一瞬间盛致有点动摇,可能错怪他了。 她理了理衣服,回头伸出手:“卡给我,我去买单。” 韩锐笑笑:“Lance买过了。” 她犹豫几秒:“不一定吧。万一他没买,就成了吃霸王餐乌龙事件。” 韩锐懒得和她打嘴仗,走着就经过了服务台。店员跟出来恭送。 盛致对店员说:“买单。” 店员答:“买过了。” 韩锐用意味深长地目光扫过她的脸,以只有她听得见的声音道:“这点事都不懂,那就不适合做这行。” 进了电梯。 这电梯配不上餐厅的价位,毕竟是市中心寸土寸金之地,电梯空间没有预留太多,又窄,又下得慢,显得很不阔气。 她走神开小差,正盯着半天不动的数字发呆,忽然被他撩开外套,掀起裙摆。 等反应过来时已触到手上的凉意,躲闪不及,被探到不为人知的秘密。 潮湿的,难以启齿的。 她立起眉目瞪他。 他也没有过多地流连,掏出纸巾,当着她的面慢慢擦拭刚才那只肆意妄为的手,看着她的眼睛微笑:“你果然对他有感觉,因为帅么?” 她面红耳赤,咬牙切齿:“你不要胡说!根本不是因为他!” “有感觉也没关系,你喜欢的话,”他低头吻她的脸,纯情的吻法,无耻的提议,“叫他参与也可以,我不介意。” 她又急又气,冷笑着反唇相讥:“不介意?你还是算了吧,是谁说自己有洁癖,让我保证这个保证那个。” 他不为所动,笑眯眯用擦干净的手指点点她的胸口:“精神洁癖,这里只有我一个就行了,床上不限制。” 盛致要疯了,双手抱头捂起耳朵,以示抗议。 他乐此不疲,把她右手腕拽开,贴着耳朵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问了两句更恬不知耻的。 她脸红到耳根,恨自己这么轻易就被他把画面植入到脑子里,气得挣脱他的手,连捶了两拳在他身上。 他温柔地把双臂环过来抱她,吻了吻她的头发:“真不经逗,连炸毛都这么可爱。” 电梯门打开,他才放了手,到车边诚实地坦言:“你开吧,我有点累,开不动了。” “哈!哈!”盛致接住他扔过来的钥匙,有了翻身农奴把歌唱的快乐,“你也会累啊?Oops!该不会年纪大了?该不会以后都不行了?” 他不以为意地笑笑,坐进副驾驶。 盛致忽然觉得他说得对,被逗的人要是能坦然处之,调戏就显得徒劳无功没意思。 可恶,只能怪自己不争气。 他说累并不作伪,回程话不再多,闭目养神。 遇到红灯停下车,盛致忍不住去偷瞄他,眉骨鼻梁像雕塑,一张精致立体令人走神的侧脸,从他嘴里说出别人帅就很缺乏说服力。 她不禁担心,他要是睡着了,等会儿自己怎么把这么个大男人扛上楼去,但又希望他睡着,这一阵着实辛苦了,晚上总是她先入睡,他睡得好不好她不知道,睡眠时长肯定不如她。 就这么自我矛盾着把车开到了地库,一转头,他浓密的眼睫一动不动。 她趴在方向盘上安静地望着想,他真是各方面都独一无二。 混账是真混账,温柔也是真温柔,为什么兜兜转转还是挑上这样一个冤家? 试想初识如果不是心想的南辕北辙,在平行世界,也许他已经是她丈夫。 这家伙做丈夫应该不行,花头太多。 想到这里笑起来,她欺近,在快要贴着脸的位置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轻轻吻上去。 唇瓣相触的瞬间他突然睁眼反客为主,搂紧她的腰加深这个吻,直把她吻得晕晕乎乎才笑着停下:“想在车里做吗?” “你混蛋你放手!” 抚养权 双门的车空间有限,韩锐也只是逗着她玩,盛致被吓得花枝乱颤,又让他笑了一回。 不用说,心里还挺美的。 盛致居然会趁他睡着主动偷亲他。 车里没法活动,不过回了家关上门,他又动真格地缠着她为所欲为。 盛致被气坏了:“你不是说累吗?让我开车你就累,搞歪门邪道又不累了。” “不是休息好了么,”他把她拥进怀里,“不能让你失望,毕竟你那么担心我以后行不行。” 耳鬓厮磨时,她总有点迷糊,想不出太有力的反驳之词,窝着一口气,放弃了。 她间或发出几声意义不明的哼鸣,已云里雾里不知身在何处,勉强找回一点神志:“你说24小时,不会要24小时一直折腾我?” “你对我期待太高了,我只能——”他轻捏着她的脸笑道,“尽力而为吧。” “啊啊啊啊不要!”欲哭无泪。 当然也是说笑,Maggie回来前,盛致也累得体力透支,一觉足足睡了10小时。 韩锐进去看她几次,小脸红红呼吸沉沉,她不笑的时候,五官组合在一起有种拒人千里且随时要卓然色变的味道,能看出倔强,还有一点可爱。 他顺手帮她把放在枕边的手机给关了,坐在床边俯身吻她一下。 盛致没醒,不高兴地转个身背过去。 他哑然失笑,以前不喜欢那种娇气不好惹、动辄这不满那不满的年轻小姑娘,包括亲妹妹,都让他厌烦、仅仅是出于责任忍耐着,像盛致这样的程度简直属于在他雷点上蹦迪,但因为是盛致,他又觉得是可爱了。 他擅长归纳总结,原来自己不讨厌任性,讨厌的是任性之外空空如也的脑袋,如果任性只是她98%优点背后那2%的阴影,在他眼里就成了体现人性真实的微妙处,变得难能可贵。 他忽然闪过一念,即使在他这么挑剔的人眼里,盛致也没什么大毛病,要和她过一辈子不是不可能。 可也仅仅是闪过一念,瞬间就搁下了,他愿意盛致未必愿意。 那么艳惊四座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掩人耳目的,甘愿藏在他身边一辈子? Maggie回来后,盛致实际上轻松了许多,没有独撑大局的压力,周日虽然加班,但主要负责包装“奶糖派奶茶”的明星店铺。 像演电影似的,找了个郊区顾客稀少的店铺,现场都被清空了,完全是摆拍,镜头中的客人也都是奇乐自己员工。 盛致去现场监工,韩锐自己开了辆越野车送她去,就在路边随时恭候着,时不时抽空逛出买点零食回来等她,等了一天,直到光线不够拍不了了,再开车接她回家。 回家的路上,盛致在闹脾气,因为她想包装创始人的方案没有得到Maggie的支持,被肖君尧彻底否决了。 韩锐劝她:“其实我也觉得有点冒险,而且不像提前公布原料更换。是并无必要的冒险。” 盛致冷着脸:“怎么冒险了?你不要说是因为她年纪大,所以她的故事不值得被包装。多少品牌用中年发福老大伯、白发老头做代言人,反倒显得经验丰富德高望重,怎么换了女人就得藏着掖着不能见人。我也会老的,你现在要是坚持你的嫌弃,那也算趁早暴露了真相,你把车停路边,让我下去。” 韩锐不紧不慢笑着:“我没嫌弃任何人。你搞错重点了。你老的时候我比你更老,谁也不嫌弃谁就刚好。可是你理智一点想想,你的方案不过,是因为年纪大吗?不是。” 盛致愣了愣,沉默下来。 他边开车边继续说:“其实就是个代言人和主流消费群体年纪相差太大的问题,吴瑜英这样的女企业家你很敬佩我理解,她创立的企业要是主营什么抗衰护肤品、母婴产品、保健产品,都完全可以走到台前来讲创业传奇故事。但问题是……” 盛致低声承认:“没有年轻人会因为老板创业传奇多买一杯奶茶。” 韩锐笑得更深一点:“对啊,不是显而易见的道理么。连William都懂,他只是说不清楚,别跟我说你想不通。” 盛致很好劝,不会总纠结,马上就把工作的不顺利抛诸脑后了。 这几天虽然不像前些日子的备战状态连轴转,但要处理的事情很杂。 除了要紧盯奇乐明星店铺、明星店员的包装事宜,春季那批实习生会在315之后进公司,由于韩锐打过招呼,盛致组里没人,优先让盛致挑,所以HR已经开始陆陆续续往盛致邮箱里转筛选过的学生简历了。 此外,帮丁英廷挑选赞助的影视项目也还在跟进。 语言类综艺挑起来并不麻烦,盛致跟他们公司的公关对接,帮助敲定了一下口播广告的数量,中插广告的脚本由专业编剧撰写,她只是稍微扫了两眼有没有低俗情节,丁英廷本人不太过问这事。 综艺这边本就是短期策划,投一期见一期效果。 影视剧的选择却需要更为谨慎,第一二季度投放的剧,即使一二季度就顺利开机,纯网剧最快也至少要第四季度播出,中间变数很多,赌博的性质更强。 丁英廷有自己的兴趣偏好,他喜欢悬疑类。盛致和他开过两次视频会议,因为不是他员工,不看他脸色,直接持反对意见。 那几个备选的悬疑剧班底她都研究过一遍。 “制片的水平有限,决定了不会挑水平太高的编剧。”她直言不讳。 丁英廷看了看编剧的名字,不以为然:“还好吧,以往都有特别彩的作品,算资深了。” “我指的是实际操刀的编剧。” 丁英廷有点意外:“怎么知道这些只是挂名?” “我做了背调,打听到这三位编剧工作室里的实际情况,大同小异,老板也就是大编剧本人早就不动笔了,每天忙着喝酒应酬拉业务,实际操刀的是工作室里的小编剧。” 丁英廷问:“如果工作模式都是这样,那为什么说受限于制片的水平?” “这级别投资的剧,剧本前后至少要换三四个版本,制片作为拍板的人水平不高,他很可能从中挑一个最烂的,悬疑剧如果剧本逻辑不行,就像盖房子地基没打好,上层装潢再漂亮也没用。” 丁英廷觉得她说得有道理,但又不太死心:“我看这个还有剧本医生,有这种重量级的前辈把关,说不定剧本……” 盛致:“没用,娱乐圈你了解的,越有资历应酬越多,制片演员多混几个饭局没什么,搞技术的部门要是成了酒囊饭袋是影响最大的。” 丁英廷想想,好像也不是娱乐圈独立现象,他自己公司就不会在关键技术岗上放沉不下心专注技术的交际花。 他说:“好,不投悬疑,投什么你定。” 盛致最后选了个小成本现代爱情甜宠剧,总投资五六千万,二季度开机,过审顺利地话,12月上线,算流转很快的类型。 她有点私心,丁英廷请她帮这个忙,目标不是损失惨重,真要是最后效果太差,几方脸上都不会好看。挑小一点的进,期望本身不会太高,微小的损失还比较容易接受。 流转快,对盛致来说就是长痛不如短痛,免得她为此挂心两三年。 再者,大项目树大招风,过审会成为不决定因素,项目制作时间跨度大,主要演员的咖位容易出现变数。 而小项目,元升食品在赞助成本更少的情况下有更多的话语权,方便投后管理。 广告全案的实施办法是元升自己的公关定的,不过丁英廷给盛致很高权限,她想修正调整什么都可以。 盛致也做好了心理准备,要盯得细一点。 这些进展在韩锐眼皮底下,视频会议他也旁听着,偶尔在镜头外给盛致打手势。 但Maggie不知情。 所以314这天她终于忍不住去韩锐办公室抗议:“明天就要‘大考’,可我都几乎找不到Abby,一问就是和你在开会、跟你出去了,她到底在忙什么?” 韩锐没想瞒着她,直接说:“元升,丁英廷找她帮看个广告投放项目。” 林悦琪不为所动:“元升是我们的客户吗?是想要拓展的客户吗?我能不能提个意见?” 韩锐猜到她想说什么,笑眯眯道:“你说。” 林悦琪:“元升事太多了,他们进来媒介部肯定要招人,人力成本要上升,收入支出能平衡吗?你算算账。” 韩锐摊摊手:“我没想到拓展它。” 林悦琪:“那为什么在关键时刻耽误媒介的工时为它服务?” 韩锐没有正面回答告诉她过多计划,避重就轻地反问:“你需要盛致做什么?” 林悦琪:“联络媒体。” 韩锐:“有很多人可以联络媒体,但不是每个人都能时刻听懂场面上的潜台词,我带她去和海源置地那帮老狐狸吃一顿饭,她就能把关系阵营摸得清清楚楚,她有和我一样的能力。” 林悦琪:“为什么要浪费两个能力一样的人去做同一件事?她有她的本职工作,不是你的小挂件。” 韩锐:“…………” 闹得像争夺抚养权似的。 韩锐:“行吧,上班时间归你。” 林悦琪得寸进尺:“明天下班她也要留下来。” 韩锐觉得,元升的事搁这一两天不耽误,正好他也有其他要忙的,组织部有个小组下来江城,为了考察梁志峰,要想让梁工作范围内的上级下属合作伙伴对他都有较高评价,需要做的周边工作很多。 . 这天他应酬得很晚,到家时盛致已经睡了,不过睡得不太踏实。 看起来她睡前抱着笔记本电脑靠在床上工作,电脑没关,仍照亮她的脸,大概是太困,她直接往旁边倒在枕头上就睡了,上半身还穿着针织衫。 韩锐有点无奈,看了看电脑上的文字,把电脑合起来放一边,寻思该怎么在不弄醒她的情况下帮她脱了针织衫,正犯难,发现她手机也没关,不仅亮着,屏幕上还是微信聊天界面。 她这个人戒心有点差,虽然设了锁屏密码,但是没设自动锁屏时间,睡着时手机从手里滑到被子上,屏幕就一直停在最后的画面。 韩锐拿起来看了看,对面和她聊天的是丁英廷。 他本来没想窥探她的隐私,但突然想起了上次她当着自己的面从手机里删掉丁英廷发过来的内容,感觉他们俩之间有点东西,忍不住多看几眼,这一看就坏了事,眉头也不禁蹙起来。 丁英廷很懒,不爱发文字,发的都是语音。 所以韩锐随手一上翻,看见了这样的聊天记录。 丁英廷:(语音) 丁英廷:(语音) 盛致:那你想什么时候接吻? 丁英廷:(语音) 压轴 韩锐瞥了一眼盛致熟睡的脸,没放出声音,而是把丁英廷的语音转了文字。 丁英廷:[这种剧会有人看吗?到第十集女主才第一次和男主接吻,还是那种小学生式的轻轻碰一下] 丁英廷:[严重怀疑编剧大学没毕业,职场戏幼稚就算了,感情进展也这么缓慢] 盛致:那你想什么时候接吻? 丁英廷:[第三集差不多吧,这种东西我撑不到第十集,女主作为公司老板竟然不会出合同,说合同都是法务出的,男主说你不会写让我来吧。拜托,哪个公司没有格式合同啊?哪个公司连合作条款都是法务起草啊?] 到这里盛致也开始偷懒发语音。 盛致:[你不是偶像剧受众,偶像剧受众是小妹妹,大部分是初中生小妹妹,她们看不懂太深的职场戏,女主不会写合同让男主替她写,就是等同于一种女主是学渣、学霸男主帮助她的情节,方便小妹妹理解] 丁英廷:[我非要和这种烂剧纠缠不清吗?舒鹤的电影你看没看过?票房五十亿说明受众也很广泛啊,我就不能投点叫好又叫座的东西么?] 盛致:[舒鹤的电影观众不会买小元果粒奶] 原来只是剧情吐槽,韩锐的眉心展开,甚至因为突如其来的“小元果粒奶”笑了一声。 他把盛致的手机锁屏关上,放在她枕边,手伸进针织衫里。 盛致被弄醒了,生物钟低迷,神思恍惚,只感觉他今天抚摸的力度显得有点不太温柔,但她还是微微喘着气,条件反射地抱住了他。 迷迷糊糊间,感到他一只手摸着自己的脸,气息吹在另一侧耳道里,声音听着低沉:“你就在我床上,和丁英廷聊了两个多小时,聊得投机吗?” 怎么觉得……听起来有点不高兴? 她大脑白屏,猛地睁开眼睛。 他的脸就悬在自己正上方,也许是罩着大片阴影的错觉,看着的确有些愠怒:“你自己说,该不该罚?” 好的,不是错觉。 刷新了一些认识,韩锐是会吃醋的,哪怕聊天内容并不暧昧全是工作,丁英廷的疑惑她都认真解释、她给的建议丁英廷都理性采纳,聊得太伯牙子期,韩锐也会吃醋。 韩锐吃了醋会从她身上索取回来,又或者他只是给自己的放纵找个借口。 315当天,晚上有一场硬仗,一大早她却起床困难,难免会生气。 气自己也气韩锐,一点都不分轻重缓急。 韩锐抱着她笑,被她狠狠用手肘怼了。 “还笑!我今天怎么能请假啊!” “对不起,”他很难控制住幸灾乐祸,“但你也没喊过安全词,其实当时的感觉还不错吧?喜不喜欢?” 她抿着嘴不说话,当时的感觉是不错,可是现在的感觉像下半身宣告独立了,腰酸背痛只想躺平一整天。 他把她的脸扳过来朝着自己,似笑非笑:“你说实话,不然我得多来几次,力争达到你的要求。” “喜欢。”她滑跪得飞快。 他忍俊不禁:“你也挺野的。” 目睹了肉眼可见的脸红过程,韩锐简直乐不可支,捏捏她的脸:“这脸皮怎么这么薄?” “别闹了,”盛致忧心忡忡打开他的手,“我今天真的不能请假。” “别紧张,泡个热水澡会好的,我去帮你放水。” “不,”盛致警惕地裹着被子窜起来,“我自己放!” 韩锐彻底被逗笑,是因为有热水放着放着在浴室“无限续杯”的前科,他无奈地对天发誓:“发誓今天不会再碰你了,不能影响你工作啊,是不是?” 盛致将信将疑,提心吊胆洗完这个澡,肌肉酸疼缓解不少。 其实每次两人一起胡闹,事后她总是精神抖擞心情好,累得要休养生息的是韩锐,以至于被他吐槽“是采阳补阴的女魔头”。 出门上班时,她已经又元气满满,哼着不成调的什么小破歌:“兄弟姐妹一起冲呀,OK go 来吧来吧……” 心情像去春游。 韩锐哭笑不得,跟在后面直摇头。 真正的战争从下午就已经打响,晚上,几乎全公司媒介聚在42楼大厅里看大屏幕版的315晚会。 周围同事的手机已经从7点开始此起彼伏,响个不停。 盛致倒还淡定,手机安安静静,相关的媒体老师已经赶在前几天全部打过招呼,不会在这时来问应对措施。 韩锐给她发了个微信:[在办公室等你下班] 盛致回道:[你先回去吧。客户部的大部分都回去了。] 韩锐:[我就要和你一起回去] 知道他在距离几十米的办公室里,盛致其实增加了些微踏实感。 第一仗,很快就告一段落,晚会上次序第二出场,金太阳鸡蛋。 因为道歉很诚恳,事先准备好的自媒体阵营上场,金太阳菌类超标,不是出在出厂设置上,而是受困于经销商冷链技术。 因此,金太阳承诺增加投资十亿完善冷链渠道,对外行人而言,就已经很到位了。 不过据内部分析,负面影响还是持续扩散。 金太阳的主流客户偏高端,经济条件较好,网上声量小不代表没有影响,高端客户不爱参与讨论罢了,后续要跟进的事宜可能很多。 Maggie安排Charles做好长线作战的准备。 轮到“奶糖派奶茶”晚会已经接近尾声,与Maggie先前了解的次序不同,“奶糖派”的位置本来在第三,作为一个独立单元,分量要重得多。 大概率是由于前几天“奶糖派”率先宣布更换国内原料,公关已初见成效,这个单元变得缺少讨论价值,被移到后面去了。 舆情的情况比预期的还要好。 网络上出现了一种声音—— “奶糖派遭到曝光,是因为坚定支持民族产业受到海外资本打击报复,我们的各大媒体已经被境外势力渗透了!” 张嘉桓在第一时间注意到这个风向,决定顺势而为,联系渠道商推波助澜。 在奶糖派官微发出致歉声明的同时, #两面派滚出中国#先上了热搜第二,被推上风口浪尖的不是奶糖派,先前被曝光国内外原料不一致的几个品牌又被拉出来鞭尸。 而奶糖派这边,盛致按部就班的找节点计划推进,该发通稿发通稿,该请背书请背书。 有尊重奇乐法务部的意思,官网发布的这份公关声明很投机取巧,它没有对最重要的问题道歉,避开了原料话题,只是承诺今后将加强加盟商管理,接受消费者监督。 如果没有隔壁吵得不可开交的热点,这样的声明抛出来恐怕会被咬文嚼字斥责毫无诚意。 但现在另有战场,没人抠字眼,声明评论竟多是支持的声音—— “奶糖派加油,两面派滚蛋!” “支持你了!明天就请全班喝奶茶” “是中国人就喝中国奶中国茶!” 还有网民在其中抖机灵—— “我能说就曝光的看起来,奶糖派还挺干净吗?店员小哥哥手指接触到杯里饮料,起码他还戴了手套。” “那要看跟谁比了,总比往杯里吐口水的强” “水果掉地上扔回去之前也冲洗过,比我讲卫生,我直接三秒之内捡起来吃” 看起来评论区暂时不需要外部干预,品牌用户年轻、熟悉饭圈思维,代入看吹毛求疵的曝料,称之为“为黑而黑”。 盛致选来站台的是较有权威性的重量级媒体,发布的评论没有偏颇的倾向,对奇乐给出民族良心的评价,但也指出经营是长久之计、要始终坚持本心、以消费者为重。 #奶茶派奶茶回应 #XX网评奶糖派奶茶 这两个话题不温不火地上了热搜,没有隔壁战场的热议度,盛致也没有选择加热,二十分钟后就冷冷清清地推了下来。 至此,奶糖派奶茶成功脱身。 因为两面派滚不滚出中国与它无关, 热搜上已经没有与奶糖派有关的负面词条了。 张嘉桓看盛致那边备的稿子已经发完,效果都达到预期,对她说:“你先回家吧,我在这盯着,明天十点你还要和消协去处理涉事门店。” “我……等到九点半,渠道商在加班反馈数据,我收了Excel好打款。” 张嘉桓没再劝她,收拾沙发上一片狼藉的材料准备回33楼。 晚会还剩一点,战斗就已经结束了。 一些辅助配合的媒介陆陆续续和Maggie打过招呼,收拾东西回家,都知道的道理,要是大家同时下楼会不太好叫车。 盛致躺靠在沙发里,给韩锐发微信:[我已经收工了,等九点半汇总数据] 韩锐:[还肌肉酸疼吗?] 盛致:[你说呢?像跑了三千米] 韩锐:[这么点活动量不至于像跑了三千米吧,我估计你着凉了] 盛致:[呵男人,推卸责任,认清你了] 微信刚发出,眼角余光忽然捕捉到Maggie面朝大屏幕从沙发上站起来了。 盛致纳闷地循着她的视线往屏幕望去。 画面中一个被完全打码只剩灰色轮廓的受访者,以缓慢的处理过的声音说:“……这个药如果让我来决策,我绝对不会同意让它上市……” 记者问:“董事长和你意见一致吗?” 匿名受访者那人沉默片刻:“这项目由他看中的接班人主导,到这阶段,已经成了‘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得行’。” 单元标题为:《济开制药:以千万人生命为代价的皇帝新装》 盛致茫然了一瞬,在周围急剧紧张的氛围中醍醐灌顶,问身边的张嘉桓:“这是我们的客户?” 他还没来得及回答,她已经因听见韩锐的声音而转过头去。 韩锐大步流星走到大厅里,对Maggie说:“叫Brian立刻过来,走了的媒介全部掉头回来。” Maggie马上去打电话,韩锐也走到窗边开始拨打电话。 盛致微怔着在他俩之间来回张望,企图获得更详细的信息。 张嘉桓漠然的语气已在耳畔蔓开:“对,我们的客户,妈的,一点风声没透,压轴搞个大的。” 盛致回头问:“客户经理是谁?” 张嘉桓说:“Brian” 是客户总监金诚,由他亲自负责的客户,量级不言而喻。 盛致心里有点发慌。 张嘉桓接着补充:“William和董事长儿子杨珩留学时关系好,这个业务瑞廉也接得比较早,但杨珩至今在公司还不能挑大梁,我们对接业务副总曹经纶,所以通常是Brian出面。” 盛致几乎立刻就反应过来:“杨珩是他说的‘董事长看中的接班人’吗?” 张嘉桓微微点头。 盛致追问:“那我们要以谁的立场公关?杨珩还是济开制药?” 张嘉桓沉默须臾,说:“听Ray的。” 盛致担忧地往韩锐方向望,心不由地一下揪紧,他边打电话边在抽烟,平时他不会抽烟,应酬时被塞了就随大流抽一根。 盛致没法控制心疼,只好找点别的事转移注意。 济开制药,根据搜索引擎上的信息,主要研发心血管方面的药品,专业度太高,盛致知之甚少,但往后翻,看见了几种如雷贯耳的药品,即使没有心血管疾病的人都听说过,足以证明其行业地位。 再加上映入眼帘的还有股票代码,上市公司。 盛致多希望这是一个周五而不是一个周三。 她点开济开制药的官网,想看看近期有什么大动作,第一条新闻竟是一条讣告。 “济开制药副总裁陈力维因病去世,享年39岁。” …… 才39岁,药企高管,不能自医,令人唏嘘。 盛致拍拍正打电话的张嘉桓,他捂着麦克风停下来看向她手里的手机屏幕。 “这个人是哪一派的?” “他,”张嘉桓看着手机就蹙了蹙眉,“对立派,难搞,杨珩回国后在新药方面取而代之,不过他还是常务副总。但是39岁……” 张嘉桓也是有点脑洞的,说着说着就突然打住,明白了盛致的暗示。 他看向大屏幕中那位受访人的马赛克:“别说还真有点像,你别吓我。” 如果爆料人真是刚刚去世的陈力维,确实是够吓人的。 这专题单元有许多新药试用病人的投诉,但最有说服力的还是记者从济开制药内部挖出来的这个深喉。 而现在面临的灾难是,这位爆料人可能以蹊跷的疾病英年早逝。 还有什么比不会再开口露破绽的证人更可信呢? 济开完蛋。 内忧外患 韩锐站着抽完一支烟,穿过灯光煌煌的大厅,去了另一头的茶水间。 盛致的目光若即若离地跟了过去,人却没有。 她耐着性子,把手头关注医药行业的媒体、关注股市动态的媒体联系人电话打了一遍,保险起见,与生活消费有关的媒体也一并知会过了。 目前济开制药的案子应对方式只能是这种被动的。 影响力最大的电视媒体上已经播出的负面消息,退而求其次,得尽量降低消息在网络传播的速度和范围。 没有公众号整理好文字综述, 没有视频号、X音视频归纳总结, 即使是看过晚会的普通网民也懒得费心自己组织语言去传播。 但这种“没有”很难做到。 人们心中的疑云笼罩不散,隐形的流量漩涡势头会越来越强,只要有一家自媒体没有被“关照”到,做出一篇概括性不错的文字稿或短视频,很快就会咬破流量的决口,短时间内获得上百万阅读量。 流量就是金钱,并非所有人都能抵抗这种诱惑。 即使辐射力最广的公关公司,调配全部资源,再加上所有渠道商,也只能顶住这几个小时,争取撑过午夜,人们进入睡眠,自媒体暂停工作。 在天亮前,瑞廉必须拿出完整方案,对“假药质疑”做出令人信服的回应。 盛致的通话告一段落,周围人都还忙着,没谁特意关注她。 她起身往茶水间方向去,韩锐没关门,一到门口就见他背靠台面脸朝门,用一次性纸杯喝着什么。 视野边缘出现她标志性的香槟色衬衫加半身裙, 他抬起眼。 她正好觉得话说多了喉咙冒烟,走过去接水,边看着他问:“还顺利吗?” 韩锐的声音平静而低沉:“不顺,一个人都联系不上。” 盛致不由放慢手里的动作,挑起眉,目光却茫然,没懂他的意思。 他补充说明:“客户那边,不是没人接就是关机。” 盛致抬手看了眼表,就算他们公司问心无愧,完全没关注晚会,这个点非说高管集体睡觉了也太牵强:“……越来越刺激了。” 但是看韩锐的神色,他倒很淡定,和平时懒得发表评论时是同一种表情。 盛致摸不透他的心思,索性直接问:“你猜会是什么原因?他们另请高明了?” 韩锐从她面前绕过去,开了一瓶新的依云,把热水兑成温水,换走她手里那杯刚接出来的冰水,做完这一系列动作才说:“我猜他们都在一起,可能在开会问责,可能在统一口径,反正有切断对外联系的必要。”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还公关吗?” 韩锐理所当然点头:“公关啊,别人付了钱,又没喊停,又没人管,再没有比这更轻松的工作了吧。” 说到“轻松”时他还不经意地笑了笑。 盛致借着喝水的几秒琢磨:“有两个视频号在晚会结束后立刻发布了济开制药这部分剪辑,Henry组里有人已经跟进了,还没联系上。” 韩锐:“只发布了济开这部分?而不是整台晚会分段上传?” 盛致点头:“所以我没指望联系后能和平解决,用别的途径先封锁了内容。这么积极地赶时间发布,目的不会单纯。我翻了一下,他们不久前都有替康百奥旗下药品站台的记录。” 韩锐若有所思:“这就说得通了,康百奥的公关是申宇,不出意外的话,明天你们要正面交战。” “你估计康百奥会在打击济开这方面投入多少?” “济开在内斗,现在对康百奥来说是好时机,下场正合适。” “内忧外患啊。” 茶水间里气氛一时又变得严峻,双方都陷入沉默。 盛致长叹一口气。 韩锐笑着问:“我记得《财经零距离》停播前最后一期,你是准备采访曜石投资孟衔章?” 而康百奥现在由曜石投资控股,孟衔章是实际控制人。 她微怔,继而露出惊诧的微笑:“你怎么猜到的?” “能入得了你的眼,姓孟,范围很小了。” 他慢条斯理喝着茶,“当时你做了功课吧,说来听听,康百奥有什么漏洞?” “我做的功课和康百奥关系不大,孟衔章的经典杀手锏是用代理权斗争搞恶意收购,这招没有被用在康百奥上。” 韩锐微微笑道:“我以为你嫉恶如仇,对资本控制医药格外反感。” 盛致挑眉问:“医药还有不是资本控制的?” 他笑得更深:“看你怎么定义资本了。” 正说笑着,客户总监金诚突然闯进来,却又在进门两步的位置刹车:“……打扰你们了吗?” 韩锐随即收起笑意,面露不悦,没有拿纸杯那只手抄进口袋里。 “没有,只是在聊天。” 金诚往盛致脸上扫一眼,没看出端倪,于是走到韩锐身边:“杨总让我们先自行处理,他父亲急性缺血性中风在医院。” 韩锐微怔:“公司现在谁主持工作?” 金诚:“得看董事会怎么安排,我估计会让曹主持。杨珩……毕竟年轻了点,这次的事情又是冲他去的。” 韩锐沉吟片刻:“杨珩自己还没有表示,我们不要站队。” 金诚:“我知道,但我准备去一趟医院,不仅杨珩在那里,曹经纶也在。” 韩锐严肃道:“不要去。” 金诚愣了愣:“董事长病倒,我们去探望一下不过分吧?” 韩锐:“我们做好本职工作就行了,没必要第一时间卷入漩涡中心。济开这个新药,你知道什么内幕?” 金诚还没来得及开口,肖君尧先在门口替他回答了:“能有什么内幕?济开最大的内幕就是刘向明娶坏了那个小老婆!” 看起来外面下起了雨,肖君尧性子急,大概没等司机给他撑的伞跟上,直接穿过雨幕上的车。 眼下他休闲西装的肩膀和胳膊还有几块颜色偏深的潮湿印记。 金诚退到一旁,给他让出韩锐面前的位置,同时向韩锐解释:“曹经纶是杨珩继母的人。” 韩锐平淡地一点头:“嗯。”似乎对他不是什么新信息。 肖君尧显得义愤填膺:“新药真有问题,当初怎么可能批准上市?” 韩锐无奈地笑道:“现在外界暗示的好像就是试验数据造假、上市程序有问题。” 他略作停顿,眉头拧起来,“不过我怎么记得尼尔沙班并不是新药,自我们接手济开就已经上市,起码有五六年时间了,为什么现在突然开始质疑?” 盛致趁刚才他们对话的间隙用手机查到争议药品的信息,正好在这时派上用场。 “你记忆没错,尼尔沙班不是新药,是已经运用于市场六年的口服抗凝药,外界分析这次技术更新主要是为了应对阿哌沙班专利失效。根据官网的宣传资料,在相同的用药条件下,尼尔沙班的出血事件发生率只比阿哌沙班高0.5个百分点,它甚至比利伐沙班的出血事件总发生率还要低0.5个百分点。” 三个男人同时看向她把转述内容听完,但肖君尧五官都拧到一起去了,很显然没完全听懂。 韩锐说:“数据很漂亮,前提要是真的。” 盛致把手机收好,抬起头,对韩锐道:“老板你明天能帮忙联系上院士或者别的药学专家出面背书吗?” 韩锐:“…………” 你这向上管理是不是操作太熟练了? 谈何容易啊。 韩锐没搭理她这话茬,另起炉灶:“你先准备好第一篇官方声明吧,第一阶段步子不要迈得太大,以企业自查为主,接受监管部门监督。” 金诚怕盛致尴尬,笑着打个圆场:“济开会不会让我们处理这次危机还不确定呢,不要操之过急。” 肖君尧瞪大眼睛问韩锐:“为什么不让我们处理?” 韩锐没来得及回答,肖君尧自己手机响了。 他拿起来看一眼来电显示:“是杨珩。” 说着走到室外走廊上去接听,很快又折返回来:“他在来的路上。” “我下去接。”金诚马上跟出门去。 等两人走远,盛致盯着他杯子里已经变凉的小半杯茶水问韩锐: “茶水间的茶,你也喝得惯?” “我不喝的茶,不会出现在我公司。”韩锐把视线转向她,似笑非笑,“问题少女,你还有什么想问的?” 盛致笑眯眯问:“济开的董事长吃济开的尼尔沙班吗?” 韩锐满脸痛苦地拧着眉心:“别问这个,算我求你。” 情况已经够复杂了。 盛致当然不会哪壶不开提哪壶。 济开的董事长吃尼尔沙班,现在中风了,说明尼尔沙班有问题。 连济开的董事长都不吃自己公司的药,更说明药有问题。 这就是韩锐听客户总监汇报济开董事长因中风住院时,第一反应愣住的原因。 别说公关了,以己之矛攻己之盾都没玩明白。 抵达瑞廉的不止杨珩。 杨珩一行六个人,一水儿二三十岁年纪轻轻的商务精英,黑风衣黑西装,神色肃穆,走路生风,看起来都是他的心腹。 为首的杨珩身高一米九,拉什莫尔山总统雕像一样坚硬刚毅的脸,肖君尧走在他身边似乎都输了一截气场。 盛致远远看着他们与韩锐握手,折转进会议室。 看见了这一行人,她才开始理解韩锐先前一直让“按兵不动、别站队”的用意。 杨珩,留洋海归的做派,也许有点才华,但是搞内部斗争太嫩了。 他自己年轻,用的人也年轻,这个人很难信任别人,盛致想,她敢打包票那五个人都是他到公司以后招募的得力干将,也就是说,关键时刻没有公司里的“老人”帮他说话,他也不指望“老人”说什么好话——除了他爸。 现在,他要拿什么去打动董事会呢? 刚才查到,这是个家族企业,后妈也算家里人,股东们站谁不好说。 盛致刚陷入沉思,就见肖君尧从会议室里出来,朝她的方向招招手示意。 她往身后看一眼,空无一人。 又不太确定地指自己胸口,远远做着口型:“我?” 肖君尧点了点头。 时间 盛致进了会议室,在靠窗的角落找位置坐下。 窗玻璃潮湿而斑驳。 会议室里包括Maggie在内已经有四个大媒介,暂时轮不到她出方案,她不知道自己被叫进来做什么。 济开董事长病倒前吃什么药,没有人问,杨珩主动告知了。 “我父亲长期服用的是阿哌沙班,这没什么不能透露的。尼尔沙班在上市之初是作为阿哌沙班‘平替’而存在的,简而言之,它是具有自主知识产权的仿制药,采用与阿哌沙班相同原理的Xa因子抑制剂,创新成分很少。” Maggie一边在电子阅读器上记录,一边跟上他的思路:“人们选择尼尔沙班替代阿哌沙班仅仅是出于经济因素,我可以这样理解吗?” “这次技术革新之前,是这样。”杨珩说话声音洪亮,有种正气凛然的风度。 盛致觉得,如果他不是这么年轻而是年近四十,让他担当济开制药的对外发言人能打消民众80%疑虑。 “这次技术革新之后,根据这半年来贵司给到我们的宣传资料,各种试验均表明尼尔沙班在防止中风方面比同类抗凝药更具有优越性。”Maggie追问道,“为什么董事长这半年来没有换药?信息一旦披露,公众会问到这样的问题。” 杨珩的随行人员中有位天庭饱满、戴着眼镜的男子,看起来三十出头。 他说话时并不与人对视,视线在桌面和茶杯间游来游去。 但并不代表他在撒谎,他只是像个社恐型技术人员。 他解开了Maggie的疑惑:“尼尔沙班的优越性体现在出血事件总发生率较低,但是胃肠道出血事件更易发生,董事长经常喝酒,曾有过两次胃出血经历,他的主治医生建议他继续使用胃肠道出血概率较低的阿哌沙班。” “说得过去。”Maggie放下阅读器,给客户一颗定心丸,“我们先按常规流程来处置,减少负面消息的传播。试验数据造假是很严重的指控,曝光晚会上只是试药病患家属有这方面暗示,不必过度反应。目前阶段请济开的法务团队做好相应准备。我需要一份试用新版本药物的患者名单。” “陈力维去世的消息你们打算怎么解释?”杨珩问。 肖君尧接话道:“现在的局面看起来很像他指控了济开,然后被迫闭嘴了。” 杨珩严肃道:“这是两个独立事件。虽然他的指控也是不实指控。” 肖君尧问:“他是什么病去世的?” 杨珩:“冠状动脉硬化。冠状动脉旋支扩张导致急性心肌缺血。” Maggie对肖君尧低声道:“Henry已经和陈力维的遗孀联系过,正在去的路上。” 杨珩:“我们去找他的遗孀要达到什么目的?” Maggie:“让她不接受媒体采访。” 杨珩微蹙眉头:“这样外界的猜测会很多。” “让他们猜,”韩锐慢条斯理地说,“让他们在开口前体会恐惧。” 会议室静了几秒,连灯光都好像暗了下来。 盛致朝他望过去,可能是夜深降温的缘故,后颈有凉飕飕的感觉。 杨珩无声地勾了一下嘴角,好像对此很受用:“是这个道理。” 盛致又一时拿不准,韩锐是真这么想,还是故意说给他听的。 凌晨三点,杨珩一行人从瑞廉办公大楼离开。 公司内部会议还在继续。 Maggie此刻的表情已经不像面对客户时那么轻松。 金诚提议:“九点以后,济开的股价一定会跌,我们应该在第一时间披露董事长生病的消息,免得夜长梦多,无限拉长股价暴跌的时间跨度。” Maggie却在摇头:“济开的解释很难让人买单,董事长的药和陈力维的死,无论看起来听起来都像阴谋,怎么证明不是阴谋。” 金诚调整了一下坐姿:“掩盖阴谋的难度很高。关键是,杨珩没有要求我们这样做。” 韩锐在办公室等到所有人都离开了办公大楼,才前往地下车库的车上与盛致汇合。 上车后他问盛致:“杨珩这个人你怎么看?” “我认为他是什么人不重要,他是自己没主意、听你主意的人。已经有人死得扑朔迷离了,我希望你不要涉入太深,这不高明。” 韩锐转向车窗外,对着一片虚空兀自笑起来:“连你也看得出来,确实不怎么高明。” 盛致没有深究他的弦外之音,平淡道:“我还从来没见过一个人能通过制造‘□□’得到董事会的青睐。” 韩锐回过头饶有兴趣地看她:“你真是很毒舌。” 盛致耸了耸肩:“那么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我只需要多一点点时间,315这一场确实来得太突然了。”他抬手轻抚了一下她的脸颊,目光幽深,“别担心。” 盛致又着急地追加观点:“我觉得没必要卷入别人家族内部斗争,一家人为了利益斗来斗去,没有绝对正义的立场。我听过所有这方面的故事都很血腥。” 杀人放火也是常有的,她斟酌了一下,没说。 韩锐只是淡淡道:“这我同意。” 洗澡时她在浴室又想了想这个问题。 洗完澡吹干头发走出来,天色正在以势不可挡的速度转亮。 韩锐伸臂揽过她的腰,把她一条腿横过来搁在身前揉捏:“还酸疼吗?” “有一点。” “你睡一会儿吧,还能睡三四个小时,我叫你。” 盛致靠过来,脸贴在他锁骨下,这个姿势让他没法给她按摩了,只好抱紧她作罢。 她没有立刻睡着,过了几分钟还在提问。 “你的家族有那些吗?” “什么?”韩锐生物钟有些低迷。 “内部斗争。” “没有。”他笑了笑,“我们家的人既聪明又悲观,认得清自己的位置,同时还充满为家族奉献的精神。” 盛致感觉他在说他自己,忽然动容,多问了一句:“他们期待你奉献什么?” 韩锐沉吟了片刻,才开口:“你猜到了不是么。和杨珩被期待的相似。期待我能为家族提供一个稳定的过渡时期,直到有人能开启新纪元。杨珩还有资本能抗争一下,我属于……先天条件不足。” “你前面,还有更强势的人吗?” “没有,我是长孙,和我年龄最接近的堂弟才七岁。” 也许也曾有过不甘心吧。 如果不是因为这双另类的眼睛,他本来理所当然会从政,会更有作为。 盛致把目光转上来,望着他的双眸:“可能我说这话没什么意义,我喜欢你这双眼睛。” 韩锐嘴角逐渐上扬,笑了声:“你喜欢就有意义。” . 事情照杨珩希望的剧情在发展。 周四开始,济开的股价连续两个跌停板,上市公司诚实地披露了董事长的健康问题,谣言仍觉得不满足. 在那些绮丽诡异的传闻中,杨珩躲在阴谋的幕后只手遮天。 他伪造了试验数据,将一种不入流的仿制药吹出起死回生的奇效,可就连他的父亲也不会把希望寄托在这种药品上,有人要揭穿真相,但已经被“解决”了。 这起了一点效果。 陈力维的突然去世的确是意外,可外界谣言四起,他的继母又做贼心虚,不太相信那是意外。 继母开始忌惮他,毕竟如果彻底把他赶出公司,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她还有两个幼子。 杨珩回国后在公司做的一系列改革确实带来了效益,原本这次事件只是继母的娘家人遏制一下他的势头,对家又顺水推舟了一把,但是搞垮公司对济开各方势力没有好处。 各方势力在一阵混乱后暂时平衡住了。 但济开的这批新药口碑砸得很惨,杨珩的功绩归零,董事会对他不满,除了不满也没什么额外惩罚,因为他本来就没有获得过权力。 他做事有一套,把持重要位置却玩不过继母那一大家子,几个重点盈利分公司早就被舅舅姨母牢牢把持住,股东们不参与实际经营,除非分公司重大亏损,不会有重大变动。 即使董事长想栽培他做接班人都没那么顺利,更何况老头也爱幼子,对他没这方面想法。 盛致觉得雾里看花,韩锐好像没怎么施以援手。 他说的需要多一点点时间又是怎么回事? 这个案子盛致没有深度参与,她仍在忙奇乐那摊子事,随同监管部门和甲方惩治、整改涉事店铺,拍摄公关物料,走一种琐碎而现实的路线。 韩锐好像参与了济开案子的一些决策,但也没有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其中,他连着几天有应酬,好像和济开的事无关。 盛致发现自己和他保持了一种非常松散的室友关系,比起同居更像是以三五天为周期的约会。 她从来没有收拾一季衣服兴师动众地搬去他家,所以每隔两三天还得回到自己的租房里。 有时半下午韩锐会给她发消息报备:[今晚要很晚回] 她就会回复:[那我在自己家住] 周六晚上,韩锐回家早一点,见她在床上抱着ipad筛选实习生简历,无聊偷瞄了几眼。 看证件照是出身中产的漂亮女孩,连卷发发丝都带着精致。 他笑着说:“这你就没经验了,这种目标明确写着要去客户部,大部分是来找对象的,没心思工作。” 盛致放下ipad,“你是不是有点孤高狂妄?仗着自己有副好皮囊,认为全世界女人都是你的资源。” “我没这么想。”韩锐笑,“不过你夸我好皮囊,我就欣然接受。” 盛致严肃地说:“我第一次到电视台实习就被分配去做赞助商服务。” 韩锐漫不经心道;“你是被分配的,不一样。” 她张了张口,最后决定算了。 并没有作罢,而是决定把这个女生列入面试范围,见面后可以搜集关于她事业心的证据,她准备用事实反驳他那些自负的偏见。 韩锐轻轻捏着下巴扳过她的脸,“你又在密谋什么?” 盛致盯着他静了几秒。 “我觉得你才好像在密谋些什么。” 帮忙 每当肖君尧感觉到韩锐又不太及时回复他的消息时,他就会主动上门碘着脸和他联络联络感情。 韩锐和他并不总能保持一致的步调。 肖君尧喜欢在娱乐圈找女人,并享受花点小钱能立刻受到吹捧的乐趣。 韩锐时常觉得那有点玩物丧志的倾向。 他谈过不少投资项目,每次都给人新世界冉冉上升的错觉,几个月后往往不了了之。 如果把那些吹牛画饼的时间用在拓展瑞廉业务上,至少不至于虚度光明。 肖君尧,反过来,倒是时常觉得韩锐对“正经事”的定义范围太狭窄了,他与潮流格格不入,缺乏开拓性的精神。 他认为“关系”在文娱界能发挥作用的空间比在其他领域大得多。 [一定得帮我这个忙,赵亦才19岁,十年内她会成为最红的女明星,这在业内是公认的。] 昨天中午肖君尧给韩锐发了微信,但韩锐没有回。 于是他今天直接扎进他的办公室,要了一杯兑冰的日本威士忌。 就现在的时间而言,喝酒有点早。 韩锐看不出肖君尧言之凿凿的“一定”、“最红”在现实中有什么落脚点,面无表情道:“19岁,你不至于吧?” “想什么呢。我没和她谈恋爱。她的执行经纪是敏姐,刘新敏。敏姐刚去宸天娱乐,赵亦是分给她的艺人,她很想做出点成绩。” 刘新敏是肖君尧前女友苏扬的执行经纪,去年爆出丑闻后苏扬一蹶不振。 看这架势,刘新敏被艺人母亲一言堂的家庭小作坊气得不轻,换了艘航母打工。 肖君尧有个显著优点,心胸宽广,不会迁怒不相干人士,刘新敏作为经纪人比苏扬情商高得多,哄得肖君尧不错,这条关系还留着。 韩锐猜,现在这位小赵可能真和肖君尧没关系,不过只要刘新敏一直带她,总会找到机会讨肖君尧欢心的。 肖君尧在娱乐业从来不做只赚钱的投资,他钱也要人也要。 “十九岁就一堆麻烦事,不如尽早换个艺人带。”韩锐兴趣缺缺。 “就是因为资质太好了,所以还没出头就被一群人视为眼中钉。要是长得丑情商低,陈霏忆、佟蕊才不会浪费那么多精力搜集她的黑料。” 韩锐不置可否地笑笑:“资质好?” “多漂亮啊,还没有演过著名角色就在红毯上出了名。” “那种人我们过去称为花瓶。” 韩锐打开手机搜索她的名字,视线从几张故作高雅的精修硬照上扫过,真实的想法是即使做花瓶也不够格,尖嘴猴腮,双眼空洞,一张既没有智慧也没有福气的脸,很难让人相信是天降紫微星。 最近跃跃欲试的这批新人有好几个和她长相风格近似,比如林镜。 充分说明审美降级是普遍现象。 不过肖君尧喜欢人云亦云,营销造星,他总是第一个被洗脑。 韩锐懒得去否定他的审美,只要过几个月这女孩没能如他预期红起来,或者营销投入回报率不高,很快就会被他抛诸脑后。 肖君尧从来不会承认自己从一开始就看走眼,他一般会说是因为女孩长变了。 “她遇到什么麻烦?”韩锐放下手机。 “遇人不淑。刚进大学的时候谈了个搞技术的男朋友,把她的料卖给了佟蕊。佟蕊现在虽然不会往外放,但就等她成名够格与自己抢资源那天。” 韩锐心中吐槽,大可放心了,那天大概永远不会来,这鹌鹑似的黄毛丫头没什么资本能和美艳不可方物的佟蕊相提并论。 肖君尧见他光笑不说话,知道他笑赵亦自不量力,轻咳一声,抿了口酒,底气不足道:“佟蕊是美女但也会老,女明星更新换代是很快的。” 韩锐也没兴趣细究,只问:“哪方面的料?” “敏姐也不清楚,估计就那方面的吧。” 韩锐看了看表:“这种小事你找盛致就可以处理了。” 肖君尧诚恳地眨巴眼睛:“盛致不行。用钱买不下来,佟蕊又不缺钱。所以……”他点了下头,没继续往下说。 韩锐揉了揉太阳穴,懂他的意思了。 佟蕊不要钱,得让佟蕊忌惮。 韩锐琢磨一下,事情倒是不难办,就是为这种不入流的小角色出面有失身份,眼下连“有没有料”、“有什么料”都未知,就搬动韩家替她解决问题,拉大旗作虎皮能在娱乐圈横着走。 他觉得肖君尧这个要求欠考虑,但没有一口回绝。 “还是先让盛致试试,盛致最近在帮丁英廷选影视项目,也有些花钱之外的办法。” “行。”肖君尧有他这句话就心满意足,松弛地侧躺在沙发上,一手拽开领带,“你跟盛致说,我跟盛致说?” “我来说吧。” 肖君尧松了口气,盛致能解决自然最好,她解决不了,皮球还是会踢回给韩锐。 “你也得帮我一个忙。”韩锐把ipad翻到拍卖品目录页递过去,“帮我拍这个粉钻。” 肖君尧随意扫一眼,商品旁的克拉数和起拍价足以让他立刻把翘起的腿放下去,正襟危坐。 “你干嘛?要结婚?你别吓我!” 韩锐平静地摊摊手:“这就是我不想自己拍的原因。” 肖君尧警惕地盯他片刻,清了清嗓子,小心翼翼道:“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去结婚。” 韩锐语调不自觉地拔高了一点:“让你拍个东西怎么这么多脑洞呢。” 肖君尧笑得肩膀直抖,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谁让你金屋藏娇搞神秘主义。” 肖君尧只是图个嘴上乐子,并没有想刺探韩锐隐私的意图,他心里有数,韩锐比他聪明得多,不需要他去提点。 半小时后,韩锐当着肖君尧的面,把盛致和李和铃两个人找过来交待了一番。 李和铃进门就闻见酒味,她在客户部待了这么几个月,已经修炼到能分辨出是哪个厂牌的酒,看见肖君尧面前有空杯,心里有点七上八下的发慌。 肖君尧没兴趣和她叙旧,忙着联系敏姐约见,挂了电话只对韩锐回话:“敏姐晚上请吃饭,边吃边聊。她会把赵亦也带来。” 韩锐指着盛致和李和铃:“她们去吧,我晚上约了人。” 肖君尧表情不大自然,又努力争取道:“盛致去可以先谈正事,但事情谈完了能不能碰个第二场?敏姐想当面谢你,你见一见姑娘本人,对她能有点直观印象。” 韩锐没回答,岔开话题问盛致:“奇乐餐饮那边快收尾了吧?” 盛致叹了口气:“快收尾了,本来已经收尾了,星期天有个加盟店老板在朋友圈发了吐槽,说‘上晚会是因为品牌没给央视续广告费’,又被拎出来大做文章。” 韩锐对“猪队友”的存在早习以为常,平淡地嘱咐:“后面重复作业你不要跟了,你把人招齐,接手如初乳业和S日化两个项目,第二三季度重点做广告投放方案,再加君腾也有你忙,别整天四处救火了,又不是专业做危机公关的。” 盛致答:“奇乐我善始善终吧,兼顾得来。” 韩锐想了想,奇乐刚上过315,今年内只要不再作死搞联名,应该不会有太多事情了:“那也行。奇乐还是你负责。”接着看向李和铃,“晚上听一听她们有什么诉求,不要打包票。” 李和铃点头答应。 等两人走了,肖君尧突然冒出一句:“盛致怀孕了?” 韩锐睁圆了眼,愣是没接上话来。 “要不你干嘛分些奶里奶气的项目给她?又是乳业又是母婴产品。” 韩锐眼皮不受控制地跳了两下:“你能不能思维别那么跳跃?” . 李和铃出了门,有了点心得,忍不住扯着盛致分享:“Ray好像有点瞧不上William。” 盛致含笑在电梯前仰头数楼层:“他瞧不上娱乐圈,William爱翻垃圾桶,他犯恶心而已。” “这个赵亦,看着年纪小,口碑还不错,私底下那么不堪吗?” 电梯门开了,里面有人,盛致就给她使了个眼色,噤声不谈了。 . 晚上吃的是日料,赵亦那边订的地方。 盛致不爱吃日料,酒没有上档次的,纯靠食材选品的珍稀度飚价,但做法又单调,吃一肚子生冷,好不容易上道热菜,蟹腿的下半段竟不太新鲜。 她没声张,只是不太愉快,把剩下半截扔下没吃,后面接连几道也都没怎么吃。 李和铃工薪阶层,吃得不亦乐乎,快乐得好单纯。 那两位经纪人和大明星也大快朵颐,吃不出任何门道。盛致觉得除了必要的回答,找不到什么共同语言,全程话很少。 赵亦性格活泼,乖巧嘴甜,对盛致和李和铃一口一个“姐姐”。 盛致一开始不适应,感到违和,赵亦也上大学了,比自己和李和铃小两三岁,表现出来的心理年龄却像个小学生,总是瞪着萌萌的大眼睛摇头摆脑。 敏姐帮着解释,说小亦是家里的小女儿,从小被保护得太好,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过于纯真,还有点恋爱脑。 盛致公事公办,问前男友卖给佟蕊团队的是什么料,照片还是视频。 赵亦自己不答,转眼去看经纪人脸色。 经纪人代为回答:“就是些文字和录音,小亦没戒心,哪能想到会被男朋友录音呢。” 盛致不觉得她的声音多有辨识度,有些费解:“录音有多长?你自报了姓名?” 刚才持续叽叽喳喳的女孩突然一言不发,又看经纪人。 敏姐有点支支吾吾:“录音挺长的,有来有往,有问有答。小亦在综艺里说话通常都不用配音,声音和语气能听出是她。” 盛致初听项目情况,以为涉及情’色隐私,一直把赵亦视为受害者,毕竟用这类把柄去拿捏女艺人有些下作。赵亦谈恋爱无罪,可这种脏水总能毁女孩名声,盛致一直是这么想的。 没想到是“有问有答”的录音,剧情大概有其他展开方式,不太简单。 但是直到甜点上来,敏姐也没细说录音是什么内容,只含糊其辞说那个男友听了些她读初中时的风言风语,当成真的来找她对质,小亦嘴笨,本来没当回事,全然不知道为自己辟谣,被套话埋下隐患。 饭局快结束时,肖君尧结束了别处的饭局赶过来,木讷许久的赵亦一见他又活络起来。 肖君尧提议去泡吧放松一下,拨出电话问韩锐有没有结束。 盛致推说感冒了想早点回去休息,在酒店门口就分道扬镳。 韩锐并不知道她没去,以为是一起行动的,一小时之后才发了消息过来:[你不舒服?] 盛致实话实说:[上班累了,只想回家躺着] 她回这消息时已经躺在自己小床上了,正为赵亦的事愁眉不展。 要联系佟蕊的团队原本很简单,王灵均是个天然的桥梁。 但是除夕夜莫名其妙被韩锐带走后,她还没和王灵均联系过。 突然觉得要解释的太多,光是想借口人就乏了。 圈套 韩锐对盛致装病逃应酬那点小性子没意见,对她不和自己通气有意见,早知道她不在,他也不至于被肖君尧骗去。 韩锐受了骗,给赵亦自然没有好脸色,听她亲热地叫“哥哥”,眯着眼把她望一望。 赵亦要是长了个圆脸纯真、福气团团的小孩子模样,倒还好点,偏偏她尖尖一张瓜子脸,笑起来脸包不住一口牙,一咧嘴像要吐出蛇信子,是女人,面相又和宽厚、成熟、性感都不沾边,更让人生厌。 他一点面子也没有给:“别叫我哥哥,亲妹妹便宜妹妹一堆,听着就烦。” 赵亦呆了一呆,薄薄的一片笑容冻在脸上,但只是一瞬,霓虹又在脸上生动地流转起来。 . 李和铃回到家,把盛致从床上拖起来给她讲这段,带点幸灾乐祸,带点大快人心。 她这一晚上相处下来,也不喜欢赵亦,主要原因是经纪人拉了个对接群,李和铃按惯例也加了赵亦为好友,她却没通过。 “从这点看就光有小聪明,没有大智慧,自以为算得很精,把势利眼都写在脸上。其实多加几个人能有什么损失?一个微信号满了还能再开个微信号。非把人挑挑拣拣,分个三六九等,只和上流人士交往,上流人士看得起她么?” 盛致的睡衣是真丝两件套,里面是刺绣吊带,外面套一件长袖睡袍,保暖性一点没有,瑟瑟发抖在没开暖气的客厅里晃荡,把她拎回来的烟酒茶都从袋子里拿出来盘点,没仔细听她吐槽。 “是她经纪人备的礼?出手很大方啊。”盛致原计划留着送礼,一看品牌价值,觉得不像普通职员送的东西,也没有适合收这种礼的贵人。 “当然啦,不是送给我的,是送给Ray的,Ray看不上,说让我们自己处理。” 挺蹊跷的,盛致平时见韩锐自己在家喝的红酒,从几千到上百万的都有,选择范围很广。 敏姐送的这两支酒,中规中矩,价位取个中间值,说“看不上”倒不至于。 盛致猜他心情不好,猜不到原因。 回到房间打开手机想给他发微信,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往前扫了一眼,都是公事公办的简短对话,忽然之间觉得自己好像并不熟悉他。 在无关紧要的群里逛了两圈寻找话题。 盛致给他发:[你抽什么牌子的烟?] 韩锐对这提问一头雾水,却还是秒回:[我不抽] 盛致:[偶尔抽也不要往楼下扔哦,楼下邻居在业主群骂人,排查说乱扔的是中华] 虽然盛致在业主群,他不在,是事实,友情提醒也说得过去。 可没话找话的意味还是未免太浓,总不能说,他在她心目中格外像高空抛物嫌疑人。 韩锐被逗乐了,直接把电话打过来,声线中夹着笑意:“怎么没在家等我?” 盛致翻了个身,声音幽幽的:“有什么好等的?你有小美女作陪,乐不思蜀。” 他听出她话里泛着酸酸的嘲讽,反而得意,觉得她终于不像木头似的什么也不在乎了。 他问:“现在过来?我去你楼下接你?” 她又不愿意,说:“我已经换衣服休息了。” 你换的那个衣服,是镶在身上半永久了? 韩锐暗自叹口气,觉得自己把她惯坏了,怎么这么会吊人胃口。 可惜又拿她没辙,把软话递过来:“好久没看见你了。” “什么啊,不是白天才见了。” 韩锐哼了一声,生硬地否认:“有别人在,那不算。” 盛致见他心情还可以,放下心来,笑道:“我明天过去,你也早点休息,人说多了话伤神。” 说话的确伤神,这是他常有的体会。 但是当下,听出盛致要挂电话的意思,却还有点意犹未尽,想勾着她再说几句,他略微一动脑子,又谈到工作上去:“今天面试了,有没有选定你要的人?” “哦!”盛致猛地来了斗志,“我和那个女孩聊过了,人家都有男朋友了,男生在央企,还是管培生,感情很稳定的。” 韩锐半是逗趣,说:“骑驴找马,可不稳得很么。” 盛致冷笑:“你就是揣度错了,还不承认。” 韩锐几乎能想象出她像小孩赢了嘴仗似的神气,又笑起来:“好吧我承认。你信任你团队的成员,是个不错的开始。” “关键不在我信不信任,是你的第一反应,你总把女人往坏处想。”盛致的较真戛然而止,她停顿片刻,看清手机上的来电显示,“我得挂了,是宋云开。” 韩锐看了看时间,已经将近1点,如果不是非常紧急的情况,宋云开不会在这个点打她电话。 安静等待两分钟,她果然回拨过来:“你能借我辆车吗?” 韩锐:“车库见。” 盛致五分钟之内就走到了韩锐的车边,她没化妆,只把头发挽起来用夹子固定住,驼色针织衫外罩了件黑色风衣。 韩锐照例是一身西装,不过与当日半天不同,内添马甲,外套换了件粗呢质地的,更方便行动。 盛致光看衣服就知道他想跟去,踯躅了一瞬:“我自己去就行。” 韩锐不想跟她讨论,只确认道:“你晚上没喝酒?” 盛致摇摇头:“我喝的可尔必思。” 他不由分说地把车钥匙扔给她:“你开。” 宋云开出事的路段在外环,幸好人烟稀少,盛致还抱有一丝侥幸,祈祷在自己抵达前交警还未抵达现场。 韩锐问:“听电话里的语气,确定他喝了酒?” “不喝酒怎么会撞隔离栏?隔离栏先动的手?” 韩锐沉默了。 盛致一边专注路况一边说:“你根本不用来,我自己能处理。” 韩锐笑起来:“你处理过吗?半夜一点,客户跟你说他在郊区把车挂在隔离带上?” 盛致从他的重音上听出了那些潜在隐患:“我知道怎么区分紧急情况和圈套。” “哦?怎么区分?分享一下经验。” 盛致:“……韩锐你知道你这样会没有魅力吗?如果你对一个女人说话的语气像她爹。” 韩锐完全没法认真起来生气,漫不经心地笑着:“不容易啊,你终于记得自己是个女人了。挺好,只要再提醒你客户是男人就行了。” 盛致:“…………” 过了安静的几秒。 韩锐正色道:“我不是以你上司的身份跑来监工,也不是扮成你爹跑来阻碍你工作,你控制一下‘膝跳反应’。” . 宋云开没有下套,也没有夸张,现场一团糟。 看见韩锐从副驾驶下来的瞬间,宋云开脸色有微妙的变化。 韩锐走向他,什么也没说,只递了根烟给他,两人站在路边不言不语地抽着。 盛致爬上绿化带去察看车况,看情形需要出动一辆起重车。 驾驶室里白色的安全气囊弹了出来,座椅和方向盘距离很近。 她转身四下张望,附近前后两个十字路口必然有监控,街对面是个建筑工地,恐怕监控视角也能覆盖到事发地点,好在这条路上没有商铺,零零散散的监控不多。 盛致从绿化带下来,回到宋云开身边:“你是怎么到这儿来的?” “……我是怎么……?”宋云开怔住了。 盛致面无表情:“你不会要说,驾驶室座椅那么靠前,是你这一米八几的人一路开过来的吧?你甚至都不在副驾或后排。” 宋云开不太自然地清清喉咙:“我从酒店过来,找的代驾。” “送她走的是同一个代驾?” 宋云开点了下头。 盛致从风衣口袋掏出手机:“代驾的联系方式给我。” 宋云开也掏出手机,费劲地对准脸,不知是他无法保持摄像头稳定还是光线不足,面部识别失败,又绞尽脑汁地想了半天才成功输入密码解锁。 盛致忍着恼火把代驾的号码拍下来,难以置信地质问宋云开:“你身后是一个企业,是什么爱情魔法让你觉得喝成这样还替人顶包是个上佳策略?” 宋云开摊了摊手:“是杜薇,我想这个企业决策层谁酒驾应该差别不大,她受到的攻击还可能更多点。” 盛致感觉心累,望天叹了口气,伸手要来他的手机操作后还给她:“以防万一,跟她的通话记录先删了。代驾那边,明天我会联系。但这辆车……”她回头重新看向卡在隔离带上的车辆。 “是公司的,不用担心。”宋云开飞快地接嘴。 盛致:“…………” 不知道什么自信让他信誓旦旦说出“不用担心”四个字。 盛致努力恢复平静:“不管怎么说,你先联系我是对的,让我有足够的时间处理。杜薇从什么场合来?她和什么人在一起?准备到什么地方去?” 宋云开:“我不知道她从哪来、和谁在一起,我希望我知道,在她差点送命前就能阻止她开车。” 盛致无奈道:“你去我们车上坐着吧,你什么也不知道,被问起就说什么也不知道。” 宋云开迟疑地看了韩锐一眼,往车上去了。 等他走远,韩锐才开口。 一片白色的烟雾从他眼前飘过去。 他说:“你也去车上坐着吧。这里我来处理。” 盛致挑着眉:“你疯了?这里只有我一个人没喝酒,说车是我开的离真相最接近,也不会有太大损失。” 韩锐低头,微微点了一下,声音沉下去:“对,你当小侦探不错,就是单纯了点。” 盛致愣在原地,眨眨眼睛。 韩锐脸色冷峻,看似不悦:“宋云开这种食物链顶端的人怎么可能替人顶包?他无非是算准了你或者司机,总有个开车过来的人没喝酒。” 她突然想起韩锐曾经那句高情商评论—— “宋云开不过爱搞一种礼贤下士的玩法。” 换成低情商的话,宋云开骗你当工具人。 盛致确实没想到,自己是在宋云开算计范围内的,声音低了些:“可最优解就在这里,车是我开的,风险最小。” 韩锐:“风险是小,但是瞒天过海没你想得那么容易,这种风险我不能让你承担。杜薇已经逃逸,宋云开隋珠弹雀,让他们自己作去。” 盛致震惊于工作狂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让客户自己作? 他是不是情根深种恋爱脑了? 韩锐嫌她不听指挥,眼神微暗:“你为他违法,是想当君腾老板娘?” 盛致愣了两秒,忍着想揍他的冲动愤愤然回到后车驾驶室去坐着。 宋云开见韩锐下车时就知道成功的概率不高,本来就没报太大希望,退而求其次,韩锐亲自来收拾残局也不错。他还有心情打趣:“这是什么?爱情魔法?” 盛致转过头:“你看气氛像吗?” 从车里看他俩,肢体语言显示有点小摩擦,但不确定,再看看。 宋云开笑笑:“不好说,”他指指外面打电话报警的韩锐道,“看气氛我好像得罪他了。” 寂静岭 交通事故处理完,已经凌晨四点。 盛致在车里坐了会儿,自己就想明白了,韩锐没错,是她被宋云开绕进去,差点着了道。 如果抵达事故地点,宋云开直接要求她为杜薇顶包,她肯定清醒拒绝。 但是宋云开先使了个苦肉计,说自己要替杜薇顶包,一瞬间就模糊了这件事严重程度。盛致自动进入“好学生求最优解模式”,考虑比起宋云开,自己只是无名小卒不太容易被盯上,而且自己没喝酒,由自己来顶包更合适。 跳出这个思维模式,没有合适与更合适之分,从一开始就不该制造更多麻烦。 杜薇酒驾已成事实,但没有造成人员伤亡,后果一般是罚款扣12分半年内禁驾,作为车企高层,容易被对手拿来做文章。公关要做的是让这件事不为人所知,而雁过留痕,想捂得滴水不漏确实不易。 宋云开的神操作下,杜薇从酒驾变酒驾逃逸,盛致包庇,双方触犯的是刑法,时间严重程度反而上升,公关难度也升级,妙处是盛致卷进来,为自保当然做事也要更卖力些。更妙的是,宋云开摘得干干净净,却一下拿住了杜薇和盛致两个人的把柄。 盛致想通了,心里除了有点后怕,还暗暗骂了宋云开两句。 不过又觉得一般人做到他这个身家都难免开始膨胀,膨胀后容易麻痹大意出问题,宋云开平时演得像条疯狗,一件突发小事却能存了800万个心眼,看心性,事业还能再往上走。 回家的路上,依然是盛致开车。 盛致已经没什么生气的立场,韩锐依然看起来不大高兴。 她知道他肯定有一肚子说教,但她嫌烦不想听,于是不搭腔不给他机会开口,一等他上车就劝他抓紧时间睡一觉。 韩锐靠在椅子上闭着眼,尽管困,却睡不着。 脑子里高速运转停不下来,整理着语言,删去一些不重要、容易招她烦的话,又生自己气,为什么给她忠告还要斟词酌句。 车进了地库,韩锐什么也不想说了,她自己都能想到,多费口舌徒增更多不愉快。 谁知盛致下了车,伸手要把车钥匙交还给他,平平淡淡道:“那我先回家了。” 睃过来一眼,目光比早晨的霜还冷。 韩锐没接车钥匙,拽着手把她拉进怀里:“跟我回家。” 盛致往外推他胸口:“不方便,毕竟我还想当君腾老板娘。” 韩锐猜到她是恼这句,确实侮辱人。 “我认错,原谅我。”他垂下眼,指节轻轻擦过她玲珑的鼻尖,托起她的脸,把她抵在车边,温温柔柔地吻她,试探,讨饶。 盛致缓缓呼吸,几秒后别开脸:“按我的性格,我想扇你耳光,我只是在客户面前给你留面子。” 他把她的左手拿起来贴在自己右脸:“你可以现在补上。” 盛致抽手往他家那栋走出去,手插在风衣口袋里。 韩锐跟上前揽住她的腰:“你性格比我好,我生气口不择言,你生气还忍得住。” 盛致笑起来,从小身边所有人都说她脾气坏,只有韩锐说她性格好,原来是跟他自己比。 她边笑边说:“我一时思维短路,你干嘛气成这样?” “主要不是生你的气,八成生宋云开的气,两成气你不够珍惜羽毛,违法的事也敢想,胆子太大了。” “你总是做最坏的打算。事情还没做,先把坏结果全想了一遍。” “不喝酒怎么会撞隔离栏?”他略作停顿,“任何人都可能提出这个问题。你就没想过,以后再做公众人物,被翻出刑案旧账,那可比几个热搜能吃人。” 车库里寂静,脚步声本是匀速,听他说这话,慢得很明显。 “我做什么公众人物?” 韩锐不紧不慢地刷门禁卡,在她前面推开门:“电视台你不想回了?” “没机会。” 韩锐不想提前剧透:“也许会有呢?总之你清醒点,得考虑你想做的事业、未来的婚姻,因为卷入这种事而丧失机会,不值得。” 盛致心微微一动,原来他是认真替自己着想。 迎上前去扑进怀里,就着惯性踮脚亲了亲他的下颌:“我还以为你吃醋。” 韩锐慢慢扬起嘴角,一手抱住她,腾出另一只手去按电梯。 “吃醋,有一点。你就只对我冷漠,天天扬言‘我只是个打工人,公司的事关我什么事’,对宋云开倒很愿意赴汤蹈火。” “正常人都这样,对外人好,对自己人亏欠。”盛致坦然以对,直接上pua手段,“我对你就像对妈妈、爸爸、我的男人。” 温柔的笑意从他眼角漾开:“自己人?明面上亏欠,私下要补偿的。” 她撇了撇嘴:“那我明天要翘班。不对,已经是今天了。” 他摸摸她的脑袋:“你挂个外勤,没人深究。” “我挂外勤是没问题,但我要是每次挂外勤你也不去公司,时间长了不就被发现了?” “谁会整天盯着我?你这是标准的做贼心虚。况且我今天下午本来也要再去一趟交警队。” 盛致想这原本是自己负责的工作:“还是我去吧。” “可以一起去,不过不要跟人提起,你现在特殊时期,手上大项目只有君腾,本来就是车企,公司里的人知道你去了交警队,会特别留意特地打听。” 盛致听着他嘱咐,心中一惊,她本来没意识到,连自己公司的人也要防。 不过仔细想想,与许多同事存在竞争,盼着她不好的大有人在。更不用说,有些人跳槽会把客户的秘密当筹码。 她有时候觉得,他做事处处周密,是不是经历得多。 是不是被背叛得多了,才对背叛那么敏感。 韩锐发现她忽然眼神含情脉脉:“怎么这样看我?” “你提醒得对,”她转开目光,转移话题,“对了,这两天我得飞一趟北城,你得放我回家收拾东西。” “什么事?” “佟蕊的经纪人常年在北城。” 韩锐斟酌片刻后从外套掏出手机:“让她来见你,我来找人。”手机攥在手里他才想起还是凌晨,又放回去,促狭地笑,“王灵均面子不够大嘛。” 她白了他一眼,出了电梯:“我还没问他,你不要这么小心眼。” “盛致,我们这样……” 他突然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她诧异地回头望过来, 他自嘲般笑笑,“算什么关系?” 她停在走廊里,眼睛缓慢地收紧。 “我都不知道我有没有立场阻拦你和王灵均交往,你怎么想?你考虑过我的立场吗?” 昏黄的灯光罩在他身上,一息明一息暗。 她脑袋钝钝的,做不出反应,像中了毒,光是瞠着眼睛,想扯扯嘴角糊弄过去都调动不了表情。 却没想到,他先放弃,自找台阶:“算了,我没有逼你的意思。现在讨论这个还早。” 她真的完全没有想过韩锐有一天会问她讨说法,要身份。 总觉得他高高在上,根本不想和任何人产生瓜葛。 她上前一步攥住他衣袖:“你不希望我和王灵均联系?还是不希望我和所有男人联系?” “王灵均。”他坦然直言,抱住她,边说边带她一起走到门前,“于私你知道他对你有意思,理论上……应该避着点。于公又总有事情麻烦他,欠着他人情。要是过桥拆板,显得你忘恩负义,但你要为此曲意逢迎,‘你的男人’会觉得自己太无能。” 盛致笑着说:“没有那么严重啊,我们除了那层没说破的关系之外,也真是挺好的朋友,我没觉得求人多委屈,不过你觉得不舒服,那我以后有事先麻烦你,你不行了再考虑别人。” “我不行?”他气得眼皮跳了一下,沉着脸,“我没有不行的时候。” “你这排他性要命了,”她起了捉弄心,笑嘻嘻捧着脸,“我是不是要避着太多人?就没有几个男人不喜欢我啊。” 他把她抵在玄关的衣柜边,把风衣腰带抽掉,声音暗哑:“你还知道?” 她像一尾鱼,灵活地扭一扭,从他的控制下溜出去:“我要先洗澡,你也去洗。”人转眼就跑了。 韩锐被晾在门口,收收心思,又想起她刚才的话,“挺好的朋友”?这才让人担心。 盛致在除夕那天收了王灵均礼物,他不可能不好奇,第二天趁她赖床,偷偷揭开包看了眼。送的是书,女性文学,也很显然投其所好,不免让人叹口气,怕盛致和他还有点精神上的共鸣。 对她的占有欲与日俱增,恨不得把那些觊觎她的男人名字都从她脑子里删除。 盛致难以捉摸。 即便他放低身段去问她要身份,她被问住了,却也没有松口。 “我的男人”? 他不禁哂笑,这算是种什么关系?听上去像她的男宠,存在只为满足她的生理需求。 未免太荒唐。 他没想到原来先动心的人会落得这么卑微。 第一次想走进一个人内心,进去却后发现是大雾弥漫的寂静岭,什么也看不清。 他不喜欢这种全面失控的感觉。 他定了定神,去主卧浴室拿自己的浴巾。 盛致听见他进门,趁机使唤:“给我一件你的T恤,我没有睡觉的衣服。” 他转头看,蒸腾的水气从眼前拂过,橘色的灯光温暖明亮,她婀娜的身影映在磨砂玻璃上。 “睡觉,干嘛穿衣服?” 反常 他不能再放任自己对盛致一无所知,但他竟想不到一个合适的人去调查盛致的过往。 公司里的人办事能力再强也不合适,韩锐预感答案中会有很多自己不想看见的内容,想必也是盛致不愿身边熟人了解的暗处。 这件事经手的人越少越好, 他打算自己出面,对接的人职位既不能太高也不能太低。 职位太高应承下来会交待下面的人办事,下面的人会不会再交待下属去办也未可知,这样一来,盛致的隐私就会在一条线路上被“击鼓传花”。 职位太低当然会亲力亲办,但权限可能不够,还可能遇到在初次调查盛致时林悦琪和张嘉桓遇到的那种阻力。 同时,调查的这个人还必须对过眼的蛛丝马迹高度敏感,这样一来,选择范围就非常有限了。 刑侦处长他认识,两年前因为客户的事打过交道,两年来保持着基本问候。 他琢磨着,就近几天,约对方出来聊聊这件事。 他琢磨的时候,盛致在怀里焦躁地翻了个身。 韩锐回过神,把她抱紧。 春日融融,小区里猫叫一声高过一声。 此起彼伏,毫无节律。 她被扰得其实一刻也没睡着,索性睁了眼放弃,蹙着眉咬牙切齿:“下午办事回来一定要把它们统统抓去绝育。” “这么心狠手辣。”他觉得十分好笑,“你叫起来声音也不小。” 话音未落,就被她肘击了一下:“谁是罪魁祸首!” 他置若罔闻,埋在她脖颈间又吸又吮。 但盛致不比前两回那么主动,估计她睡眠不足,有点体力透支。 可是她从不拒绝,乖顺迎合,有求必应,事后几句抱怨也完全是撒娇性质。 风月之事由他控制,但其他所有事都在他控制之外,原则规矩都为她打乱,她倒好,八风不动。 有这些心事,他突然没了兴致,撤出去伸手拽过浴袍穿上:“感觉你很累,好好休息吧。我冲个澡。” 盛致半天反应不过来,只感觉口口因为湿润而有点凉。 望着他消失的地方,错愕茫然。 好像是……有点反常? 等到慢慢寻回神思,困惑就被恼火取代了。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人?! 这种事也能说停就停,戛然而止? 她怎么可能还睡得着,气得五脏都灼烧,去客卫冲洗干净穿戴整齐,越复盘越生气,韩锐这里什么都没有,要穿的没穿的,要用的没用的,一点都不方便,明明每次都是他连哄带骗把人拐上门,竟有这样羞辱人的手段,发誓绝不再理他。 不过这属于无效发誓,两人还要一起去办事。 韩锐收拾好出来,见她连外套都穿上了,换出微微讶异的表情:“不睡了?还能睡……两小时。” 语气坦然到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是盛致的幻觉。 盛致绷着脸:“你发什么神经?心情不好拿我发泄?” 韩锐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来直去地讨论,脸上有点挂不住:“你想多了,只是觉得你看起来太疲劳。” “你觉得我疲劳就不要开始啊,做一半把人晾着算什么。” 韩锐找不出合适的理由回答她,只是一时情绪上头,没那么多带逻辑的因为所以,长叹一口气:“翻篇吧,先吃饭。” 一顿饭吃得很沉闷,盛致坐对面,连视线都不碰他。 韩锐给她夹菜,她都没拒绝,该怎么吃怎么吃,吃完照样不拿正眼瞧人。 从餐厅出来,正在下楼时,韩锐接到冯军回过来的电话,挂了后回头告诉她:“佟蕊的经纪人下午六点到江城,我派车去接,你稍微等一等,和她吃顿晚饭。” 盛致神色如常:“你不去吗?” 韩锐:“第一次碰面我就去,怕之后没有谈判的筹码。” 盛致越过他走下楼梯:“那我先看看她手里的东西。” 韩锐边跟在后面走,边在微信里把她拉进群:“她经纪人姓徐小雯,快四十了,叫她雯姐。她晚上要是你看着还觉得她还有精力,你打电话给Lynn,叫她陪第二场,她知道带去哪儿玩,你不用跟。” 说完他在冯军拉的群里跟经纪人打了个招呼,说今晚有约改天再聚,先由盛致去陪。 盛致也在群里打了个招呼,单独加上经纪人,转眼就被通过了,双方互发完姓名和联系方式,场面话说了三回合,暂告一段落。 盛致抬起头,把手机放回外套口袋:“跟啊,为什么不跟,我也想和漂亮弟弟一起玩,谁不喜欢年轻的。” 韩锐:“…………” 韩锐知道她置气,没计较。 真可笑,他还在公事公办中插进一句关心:“晚上要饿到很晚,你吃饱了没有?” 盛致飞快地接话:“气饱了。” 行吧,第一天认识她就这样,怼天怼地。 去过交警队处理完监控,韩锐得去一趟事故现场对面的建筑工地。 盛致有点担忧:“我查了一下,是海源置地的项目。” 韩锐:“没事,这种小事传不到集团,我都不用下车,小何塞个红包就能办妥。” 盛致想也轮不着自己操心,和他分道扬镳,去赴经纪人的约。 晚上吃饭的餐厅是韩锐做主定的,黄金地段的洋房。 和以前进餐的地点不同,这里不接待散客,有需要才请团队专程来备餐,中餐热菜,菜单也不用盛致操心。 当天晚上,这栋楼只有这一桌客人。 盛致知道,这就相当于他私人的地方,和家附近那间茶室差不多性质,会面放在这里,暗示彼此都可以放心说话。 院里塘中红色游鱼无声穿梭, 星星点点的灯光照着波光粼粼的水面。 盛致扶着黄铜栏杆的阳台往下俯瞰,风迎面吹来几滴雨点。 雯姐从一辆平平无奇的宾利上下来,大腹便便,宽衣大袍,不修篇幅,想来应该是行业地位使然,没有人会去评价她美与不美,很是自在。 那车牌号盛致有点印象,是肖君尧的车。 挺有意思,这番交涉韩锐和肖君尧心里各有算盘,但都没有露面,神龙见首不见尾。 只有两人共进晚餐,宴席略显冷清,但彼此都不是内向的人,你一言我一语也很容易找到共同话题,特别是涉及娱乐圈,八卦向大众半开放,谁都能聊上几句,不过基本上都是绕开佟蕊在聊。 雯姐和她第一次见面,更不便透露有关佟蕊的信息。 盛致感到话题有点干,索性直接往赵亦身上引。 雯姐便也不兜圈了,提出心里最大的疑问——韩锐怎么会关心赵亦这种小丫头。 韩锐要是动真格,她知道惹不起,只是赵亦眼下看起来资源一般,虽然公司力捧发展势头还不错,但不像背靠大树。 冯军算业界老大哥,距韩家依然差了个台阶。 赵亦是入不了眼的,颜值咖位都排不上号,雯姐第一个猜想,韩锐是不是对佟蕊有合作兴趣,找个由头来接触。 盛致含糊其辞地撇清关系:“受私交好的客户拜托,韩总见到不平的事起意过问一下,毕竟每个行业都需要新鲜血液才能形成循环,新人受压不利于长远发展。” 雯姐一下就糊涂了:“赵亦那边怎么说的?我们打压后辈?” “原话是防爆。”娱乐圈专用词,盛致温和地笑笑,已经猜到有蹊跷,“雯姐有另外的说法吗?” 雯姐笑起来:“你看过电视,赵亦的颜值能和佟蕊比吗?不是我盲目自大,按正常路子,她就算到佟蕊这个年纪也不可能到佟蕊的高度。平常蹭蹭红毯冷着脸摆架子,用精修图糊弄点小学生还管用,一做表情就暴露脸不平整,笑也笑得寒碜,这种脸进剧组就是灾难,根本演不了女主,没有观众缘。” 雯姐夸张的语气把盛致逗笑好几次,末了她点头赞同,接得委婉:“赵亦确实……不适合走偶像路线,更适合打磨演技到30左右演正剧青衣,或者演电影。” 雯姐:“往不合适的圈子里硬凑,公司也拎不清,本来就爆不了,防的是爆吗?防的是歪门邪道。正常路子爆不了的人,往往就要走歪门邪道。” 盛致:“我能听听录音内容吗?” 雯姐从手机里调出文件播放,一男声一女声,很容易分辨出赵亦和她前男友。 男:“你就说你认不认识她吧。她发了学生证照片给我,还有你们班毕业照。” 女:“她算哪块小饼干?你记得你初中班里每个人?” 男:“被你霸凌的人多到让你记不得了是吧。” 女:“这就算霸凌啦?(笑)我碰都没碰过她,她说普通话怪腔怪调我喜欢说一句学一句而已,犯法吗?这就给她造成心理阴影记仇到现在啊?贱人就是矫情。” 男:“你还抢她耳机嘲笑她听的歌,在她椅子上踩鞋印,在厕所剪短她头发,把她蓝色外套涂成黄色,不都是你干的事么。” 女:“我才初中,初中生玩玩闹闹就这样,这就上升到霸凌了?不要搞笑!” 男:“你看你,你做错事永远觉得自己没错。” 女:“我本来就没错,我又没和你签卖身契,爱喜欢谁喜欢谁。倒是你,分手了就体面点,拿这些不入流的东西来要挟,以为我会理你?你想发微博就发微博好了,看看你发出去谁会觉得我霸凌。” 录音结束了,盛致不再笑,心头郁愤盘桓,赵亦小姑娘日常人美嘴甜,这段对话中尽卸了伪装,竟如此无知无畏寡廉鲜耻,将实实在在的作恶定义为玩闹,满不在乎。 雯姐补充说明:“赵亦从艺考期间就常发美丽自拍,圈了些粉丝,受害女孩意外发现,在评论区揭穿她的恶性被她拉黑。受害女孩气不过,把揭穿她的证据都私信给她互关的男友。男生知情后并没有找她对峙,过了一年半,两人分手时闹不愉快,才把这些事抖出来报复。” 盛致对这前男友也无好感,只关心那受害人:“受害的女孩受的影响大么?” 雯姐愣了愣,没想到她先关心这个,继而说:“还好。我核实信息时也联系过,考上了好大学,是少数民族,出落得实在标致,我当时还起了签下来做艺人的念头,不过当事人并不想走这条路。” 盛致稍稍松了口气,思路回到录音本身,目光落向手机:“只有这样一段?” 雯姐说:“录音很长,起关键作用的就这段,在其他部分她承认自己无缝衔接,在娱乐圈,一个女孩谈过两场恋爱不算料。” 盛致思索片刻:“但这个料也不足以彻底毁她前程,她自己在录音中都不以为然。” 雯姐:“我没有想彻底毁她前程,这份录音的意义在于威慑,就算放出也不会让她完全身败名裂,只不过让她没可能登顶。她找准定位在圈内混个一般,我根本不会为难她,现在她到处搬救兵,是不是正说明她不打算认清自己的位置?” 盛致了然于胸,果然像韩锐猜测的那样,赵亦在动歪脑筋,想拉大旗作虎皮。 她什么要求也没提,只说会将这些信息汇报给韩总。 此后两人卸了包袱闲聊一二,雯姐接了两个电话,却开始坐立不安,又好像不便开口似的面露难色。 盛致主动询问:“是不是后面还有行程?” “本来没有。”眼下外界已满城风雨,没什么可瞒的,“SIRIUS珠宝的创意总监在IG上发表歧视言论的新闻发酵,国内舆论已经压不住了,蕊蕊作为全球代言人被逼着表态,我正好来了江城,一会儿和他们面谈。” 盛致立刻起身:“正事要紧,今晚车就跟着你,送你过去,等你谈好再接你回酒店。”说着从衣架上取下彼此的外套,将她的递给她,“我们公司做PPRM集团品牌顾问,SIRIUS是PPRM旗下品牌,现在去商量对策,多半是我同事在处理。” 雯姐问:“既然这样,不如一起去?” 盛致暗忖,去了能碰见哪个媒介经理?SIRIUS有自己的市场公关部,瑞廉合作的是集团,一般对下只是给点辅助建议,按职级推断,这应该是39楼某个大媒介手里的项目,具体谁负责她记不清,但总是有负责人的。现在贸然跟去插手别人负责的项目,费力不讨好。 她说:“我还是不去了,公司里各有分工。” 韩锐守株待兔,只等到徐小雯没等到盛致,顿觉索然寡味。 本来子品牌的小小危机也不必他亲自加班,但今天盛致闹了脾气,晚上八成要回她自己住处,他原想借着工作刷刷存在,伺机结束后再把人拐走,谁知这点默契也没有。 这年头兔子有兔子的想法,不好逮。 粉钻 盛致一晚上没音讯,他心里酸涩难平,向来是他单方面惦记她,对方却浑然不牵挂,一出视线就撒手没。 今天会闹这点别扭,原本也是觉得她没心没肺,太不拿人当回事。 但是韩锐的恼火一向不值钱,早受够了教训和她冷战只有自己郁结,寻思盛致也许已经消了气,又给她打电话。 谁知刚拨出去,还没听两声等待音,就被掐了。 韩锐顿了顿,一本正经地组织语言,发了条询问晚上饭局的微信。 系统回复:[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 拉黑? 韩锐呆望着红色感叹号足有五分钟,无语。 竟然真为了这点小事置了气,说出去都丢人,因为性生活不和谐被拉黑,本人就这点利用价值? 今非昔比,微信被拉黑了还有钉钉。 韩锐重振旗鼓,写了条消息:[赵亦被录的是什么内容?] 几乎立刻就未读变已读。 盛致回复:[见面再说] 韩锐安了一半心,意味着并没有断绝外交,不过她电话不接、微信拉黑,只回复工作话题,留的活口也不多。 恋爱脑自顾自忐忑,确实想不到盛致彻底没往这方面分心。 她在关注网上舆情。 俗称吃瓜。 从佟蕊的角度来看,SIRIUS珠宝的危机比想象得棘手。 品牌远在海外的创意总监称“亚洲模特被碾过的脸缺乏搭配古典派珠宝的气质”。 这篇邮件被曝后,网上群情激奋,压力来到了两位代言人身上。 女代言人佟蕊是一线流量花,男代言人李丹晟是一线流量生,平日就自带腥风血雨,被倒逼着宣布割席已有13个小时,目前仍在装死。 正因为都是不缺话题的流量,推波助澜的力量中也有竞争对手。公众人物不拿出态度,有些骑虎难下。 但当前的局面又不足以触发解约条款,品牌设计师发表歧视言论没有触犯法律法规,单方面强行解约只能是艺人吃亏,即使事后诉讼裁定也很难占理。赢了口碑,经济损失是实打实的。 SIRIUS却有可能是有意为之。近年来亚洲消费市场整体放缓,一些奢侈品牌三不五时就会放出类似信号,通过塑造消费者在人群中的优越感来缓解恶化的销售。这种优越感有时是阶级上的,有时是人种上的,总而言之,这是它们的策略。 不过,虽然还是策略,品牌也不会希望舆论上升到超出控制的级别。 他们也想避免代言人宣布解约,一方面流量艺人宣布解约会让负面传播范围过于广泛,另一方面代言人的表态也会为事件定调,代言人没态度时只是网民作乱、网暴污蔑,代言人一旦割席就实锤了歧视言论的严重性。 通常情况下,这样的歧视言论很难能发酵至当下的声量,有两个特殊情况: 其一,SIRIUS韩国代言人已在昨日宣布与品牌解约。 其二,SIRSUS在歧视亚裔领域是惯犯,三年前已经闹过一场风波,美国代言人在社交平台做眯眯眼歧视动作,最后以品牌宣布与代言人解约结束,同一品牌频频出事,让人不得不怀疑整个公司上梁不正下梁歪,没有一个好人。 如果冷处理无限拖下去,最终两位代言人损失不小,将来只会留下为人诟病的污点。 不过曾经也有过反例,风口浪尖上解约的艺人赔了违约金只捞到些虚名,硬拖着没解约的艺人反而因祸得福升了title,风头过去甚至让争着上位的竞争对手捡了漏,一场豪赌满盘皆空。 所以很自然的,往后几日,徐小雯要做决定,她和她的公关团队都不轻松。 出于礼貌,盛致还是得尽地主之谊,致电邀约雯姐明早共进早午餐,也正如预料,雯姐推辞了,要自行安排。 盛致乐得轻松,招待告一段落,回公司打卡上班,工作恢复常态。 前一天盛致挂了外勤去处理交通事故监控。 实习生妹妹黄依娜Tina分到她组里没人管,还在熟悉常规业务,就出了个常规之外的小危机,客户部同事联系她准备预案,她没人汇报,只能去找Maggie。 说来也运气差,盛致刚被分到S日化的项目,S日化集团质管部就收到了一封媒体质疑邮件。 邮件来自化妆品行业网站“红妆测评”。 “红妆测评”称,收到消费者举报,经网站核实,S日化旗下佳爱新生婴儿面霜CR283-314批次中含有铅重金属,期望企业在十日内给予回复。 Maggie联系客户方面了解了产品实际情况。 因此今天盛致一到公司,就收到S日化集团回复。 公司科研部已经在第一时间进行初步核实,部分产品批次中铅的检出是有带入、但未超过国家标准,去年10月21日以后的产品风险较高。 公司已成立专项小组进行调查,同时,决定回收全渠道所有相关批次产品,要求瑞廉全面介入并给予协助。 Tina被这阵仗吓坏了,如临大敌:“这算不算得上最高级别的公关危机?这么大的危机只有我们两个人处理吗?” 盛致回复完客户邮件,神色如常:“会有工作小组。你先做好预案初稿给我看,两小时够么?” 女孩怔住了,不知所措地往后撩了撩精致的卷发。 两个小时对她来说可能挑战太大。 盛致没给她推三阻四的机会,直接把计划往下推:“下午三点前我会把人码齐,开会时要有一个基本完整的方案才能细化讨论,所以三点前你我之间应该会有两三轮修改沟通,你不能在最后一刻才把方案交给我。” 说话间盛致的手机三次唱起“茶壶歌”,她看看来电显示,都按了拒接。 Tina往那边扫了几眼,也看见来电显示“前男友”,暗忖这前男友挺烦。 盛致话说完,有理有据,两小时内拿出初稿确实是迫在眉睫的。 Tina忧心忡忡地打起精神:“我知道了,我这就去做。” 盛致微笑着拍拍她:“别那么紧张,我们应该庆幸,S日化是今年第一个主动召回、积极善后的客户。” Tina诧异:“那别的都是怎样?” “硬抗。” 韩锐打她手机她不接,过一会儿就支使总助打了座机:“韩总让你来一趟办公室。” 盛致推得冠冕堂皇:“去不了哦,S日化爆雷,上午在做预案,下午要开会。” 按理说,这也不能成为鸽老板的正当理由。 但总助知道他俩私人关系,只好如实去给韩锐回话,深感打工人夹在中间好难。 一分钟后总助又打过来:“韩总问你办公室想要哪个朝向?” 盛致淡淡道:“我会自己和行政部讨论。” 总助的声音离远了话筒,似乎是在向谁转述:“她说她自己和行政部讨论,您看……要不要……”短暂停顿后,音量又回来了,“好的Abby,那你尽快搬到38楼,以便交接项目。” 盛致其实不太想搬,现在的工位阳光充足、温度宜人,和李和铃挨得近,没事还能摸摸鱼说说小话。 经理们按惯例搬到独立办公室,私密性提高了,打电话不用去走廊躲来躲去,但像被关在鸽子笼里,一关一整天,也无趣。 正想着,小铃又从隔断旁边探过头来:“我觉得……William可能有娃了。” 听听,独立办公室哪能听到这么香甜的八卦。 盛致兴奋地伏在桌上凑过去:“怎么发现的?” 小铃压低声:“他拍了个粉钻,九位数,这种情况一般要么是求婚,要么是孩子出生送孩子。但你看William那样像会结婚的人么?” 盛致想了想,笑起来:“不像。” 小铃:“而且粉钻,肯定是送女儿的。按一般惯例要四个月左右知道性别,算算四个月前,会不会是苏扬?William好像只是短择,但不开后宫。是苏扬的可能性很大。我脑补了一场狗血大剧,嘿嘿嘿,女明星事业坠机带球跑,怨种富二代为爱戴绿帽……” “你这脑洞女娲都补不了。”盛致边笑边问,“不过他家里是做什么的?没听说过。” “你什么情报能力?利爽啤酒小公子,要不怎么人称‘丁英廷平替’呢?” “噢——没关注过。”盛致不知道肖君尧这外号是这么对标的,她原以为单指长相。 不过形容得确实贴切,难怪公司不做娱乐圈业务,他却总和娱乐圈藕断丝连。大众化酒类广告投放方向除了赛事就是综艺影视,广告商也算金主。 盛致:“那我就不明白了,利爽好像不是我们公司客户吧,自己家也不关照吗?” 小铃耸耸肩:“他家儿女多,豪门水深,谁知道呢。” 盛致想说,那还算不上豪门。 韩锐到33楼的时候,远远就看见盛致和李和铃两颗毛茸茸的小脑袋趴桌上凑在一起说悄悄话,掩耳盗铃像小学生似的。 他又拨了一次盛致的手机号,盛致听见铃声,马上看看手机,在他眼皮底下把电话拒接了。 韩锐也犯不着为此生气,到跟前才咳嗽一声。 李和铃抬头看见大老板,吓得像蜗牛缩回壳,在自己工位端坐。 盛致呆呆望着,韩锐用下巴点点旁边的过道,示意她借一步说话。 他倒也没走远,在大家视线范围内的窗边就停下来。 盛致更谨慎,离他足有一米远。 “‘前男友’什么意思?”韩锐看见了,半开玩笑问,“怎么我还没封号就有谥号了?你要承认过我是‘男友’,我们还可能吵架?” 盛致知道爱看热闹的同事都在朝这边引颈张望,保持着面无表情:“我可没跟你吵架,只不过娱乐圈明星的事不方便在电话里说。” 可真能避重就轻,拉黑拒见都不提,只回应“没接电话”这一条。 韩锐不揭短,先使个缓兵之计顺着她谈工作。 “怎么?涉及刑事案件?” 盛致神色瞬间严肃:“没有。不过赵亦可不算受害人。她初中时霸凌了一个女孩,大一时受害人想揭露她,霸凌证据被前男友留存,录音是她提分手后前男友找她对质的内容。佟蕊那边没想拿她怎么样,只不过威慑她收敛点。我的建议是我们别插手了。” “小事一桩。”韩锐语气平淡地概括,“William也不会觉得是大事,没必要为了……” 盛致打断道:“有必要。这触及了我的底线。” 韩锐的视线放软,敛着笑意,声音里却带了点笑腔:“小姐,你是公关不是判官,要不要道德标准定那么高?需要你出面的客户总有点为人诟病之处,你连这个也容不下,业务要被你推光了。” 盛致安静地直视他:“我是因为你才容不下。别跟我说你长一张东方脸在国外没受过委屈,和你共情才让我这么嫉恶如仇。” ……感情牌?!!! 韩锐怔了一下,往旁边垂下眼帘。 一线细小的暖流从心室穿过,几乎微不可查。 他习惯不让情感外露,没有延伸她的话题,轻描淡写道:“还有么?”又把视线转回她脸上,“其他因为我容不下的事?不如一次说完。” 盛致假装没听出他逗小孩的调调,趁机追加:“SIRIUS近年财务数据每况愈下,从个人情感出发,我希望它早日破产。” “哦。”这回韩锐已经不觉得意外,“替客户谢谢你了。还有没有?” 盛致认真想了想:“暂时没有,以后想到再说。” “那不触及底线的事,可以随便做了?” “不……”她很快觉出弦外之音,瞪圆了眼睛惊恐地后退半步,“你你、你想干嘛?” “亲你。”那双冷色调的眼睛柔和地眯起来。 “疯啦?”她做贼心虚地往大厅扫一眼,因为两人刚才说话时表情都一脸严肃,看着像聊工作,偷偷围观的同事早不往这边望了,但她还是不可避免地局促脸红。 像发射火箭一样逃回工位,赌他不敢跟过来胡作非为。 小铃还在观察动向,等人走了从隔断上探出一双眼睛问:“他凶神恶煞地找你干嘛?” “……对方案不满意。”盛致信口胡诌。 “你做事还能被挑刺啊?”小铃没好气地抱不平,“生产队的驴听了都要落泪。” 盛致笑着平复心情,手机里钉钉响了一声: [把我从黑名单放出来] 未读变了已读,但微信消息还是发不出去。他又接着发:[不然我言出必行] 盛致是用微信回复过来的:[老板,怎么能随便亲人?这是职场性骚扰] 好大一顶帽子。韩锐都被气笑了:[你去告我吧] 进展 比韩锐预期的时间短,刑侦处长约他碰面,想必有进展。 韩锐下午本来有个大客户的广告投放量要聊,为此改期了。他单独赴约,只因为好奇盛致有什么背景。 地点约在公司附近那家并不对外营业的茶室。 处长不卖关子,一落座就开门见山:“盛致在我们老大户口本上,一把手,但是注明与户主非亲属关系。这个情况很特殊,所以我先来和你打声招呼,讨论之后该怎么走。” 韩锐面上看还是波澜不惊:“是不是他夫人带来的女儿?我依稀听说过厅长太太之前有婚姻有子女。” “不不不,厅长夫人前面一段婚姻只有个儿子,改了姓叫盛铠齐,整个系统几乎人人都知道。” 这倒完全是韩锐意料之外的情况,他原先猜过各种可能性,唯独没想过盛致可能出身名门,不过这也和梁志锋提供的信息对不上,梁志锋说盛致家里条件差,这种事没必要虚构。 韩锐抓住了盘桓在脑海里的一个猜测,盛致可能是盛厅长因工受伤的同事的女儿。 这么一来,许多未解之谜都有了答案。 她仪态出众,在社交场上游刃有余,代入到“厅长家的养女”这个身份上完全顺理成章。 她应该是后来才改姓盛的,难怪全网搜不到与“盛致”这个名字有关的成长痕迹。 韩锐立刻就接受了这个推测,以前是自己想岔了,那些位高权重之人愿意关照她也许是看在他养父的面上。虽然这还是无法解释她为什么从劳斯莱斯上下来、她为什么在徐耀平面前落泪,韩锐选择了无视,与其说他相信,不如说他愿意相信,她和那些人毫无瓜葛。 处长见他半晌不言不语、神色风云莫测,十分恭敬地试探:“这小姑娘的事我还会继续打听,不过毕竟是领导的家事,太急于求成恐怕搅出风波……” 韩锐定了定神,立刻表态:“不用查了,没必要,你也为难。” 处长如释重负松了口气,问道:“你是不是完全没想到这一竿子捅上天的进展?” 韩锐呷一口茶,平淡笑笑:“想不到,不过回溯起来也早有迹象。” 这可比他猜测的那些可能好太多。 又想到让肖君尧代拍的那颗钻石,他的确是想用来向盛致求婚,想得更多的是怎样对家里人尤其是爷爷先斩后奏、怎样舌战群儒、怎样保护盛致不受伤害、怎样周旋、怎样冷却……原以为要花费大量时间精力的重头戏,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有种不真实感。 常言道“吃哪家米像哪家人”,盛致在他心中的形象起了变化,前一秒还是孤苦漂泊的浮萍,后一秒成了平常普通的好女孩。诚然,少了戏剧化的反差,但他更希望她没受过苦,甚至有点感激厅长夫妇给了她这样良好的教养。 “我猜可能是儿媳妇。” 一句话让韩锐被茶呛住,咳了几声。 处长并未察觉异样,一边递送纸巾一边继续他的分析:“以前见过这种情况,在附近农村比较多,是法定结婚年纪不到、已经办了酒席,因为各种现实需要,先将女方的户口迁入男方家里。” 韩锐从来没这么无语过,清清嗓子,沉脸道:“厅长家的公子多大了?” “工作了,就在本系统。” 虽然知道按农村习俗办户口是无稽之谈,但脑中冒出青梅竹马这个词,心情还是自然地坏掉了一点。 韩锐从茶室离开直奔公司,急切地想立刻见到盛致。 可惜盛致不在位置上,在会议室。 他冷静下来,研究了一番是她手里哪个项目出了问题,进会议室时正值实习生在做陈述。 客户部的几个人见了韩锐,神经立刻紧绷,心里暗暗纳闷,是不是会出现预料不到的大阵仗?一个项目会议,凑齐Maggie和大老板两个人也是不多见的。 实则韩锐和Maggie对视一眼,彼此也觉得意外。Maggie是因为前一天被实习生请教了、也主导了沟通,过来看看实习生的资质。她要起身给韩锐让位,韩锐摆摆手示意不用,邻着她直接坐下了。 突然被“检查作业”,实习生有点慌,说话节奏被打乱,手指无意识地绕着她精致的发卷,眼睛频频往盛致脸上瞟。 盛致干脆接过话题:“我在Tina的基础上再做点补充,产品层面和品牌层面的风险点Tina已经分析详尽,刚才陈述的预案我们之后再做细化。另外,还缺了一块企业管理层面的风险点,S日化很可能面临对企业管理能力的质疑,质检为什么没有更早发现问题,我们得准备好回答。” Maggie:“集团层面的自查结果说服力还不够,必须第三方权威机构。” 盛致:“上午我已经联系过计量测试技术研究院进行复检。” Maggie叮嘱道:“要做好消息保密。” 盛致点点头说:“所以客户部需要再增派一些人手参与到和品牌销售部、内部员工、渠道客服的沟通上面,形成覆盖到包括内部员工、800热线、电商客服和终端销售人员的一致应对话术,以防消息走漏……” Tina在对话的这个回合才刚刚跟上两位姐姐的思路:“等等,我没理解错吧?我们既要召回产品,但又不能对外公布原因?” “当然了。如果直接明说面霜里含有重金属会引起社会恐慌。” Tina怔住了:“可是……我的全部方案都是围绕着消息公开的前提来做的,岂不是白做了?” 所谓预案,不就是未雨绸缪,很大可能性用不上(白做)吗? 盛致完全没明白她语气中满满火药味的原因,一脸呆滞地盯着她好几秒。 这是她第一次在会上目瞪口呆。 韩锐忍不住笑出了声。 客户部一排脑袋齐刷刷地转过来。 比起盛致是不是第一次目瞪口呆,大老板第一次在会上笑得莫名其妙才值得注意吧。 Maggie心有点累,虽然经常能隐约感觉到现在的年轻人一届比一届离谱,但是当着韩锐的面都能一争高下的她也没见过。 Maggie试图救场,解释道:“预案肯定是要做的,但我们首先得争取‘红妆测评’的合作,如果他们能不发出这篇报道就省去了很多麻烦。” Tina却冒出来一句:“这种事情早说嘛,害我一整天白做了。” Maggie:“…………” 竟然能让Maggie也丧失语言能力,韩锐又一次勾唇,抬手掩了下脸。 盛致依然没什么表情,虽是小声嘀咕,但说的话所有人都听见了:“一整天只是套模板做了个ppt,我一个小时就能做完了。” Maggie汗如雨下,简直要在心里疾呼谁来杀了我。转过视线看看韩锐,他倒没当回事,神色比平时还松弛些,大概心情好。 韩锐往Maggie的电子阅读器上扫了眼:“‘红妆测评’……” Maggie补全信息道:“美妆届一个专业度较高的网站,成分党和业内人士比较关注。” 盛致恢复工作状态:“受众和选购婴儿面霜的消费者看起来不重叠。可能就是他们自己把市面上的产品都测了一遍。既然是他们主动联系客户,应该会有沟通的意愿。” 韩锐抬眼,轻描淡写道:“那就……Maggie先指导Tina去沟通网站。盛致做好召回的应对方案给到客户部。” Maggie愣了下。 盛致带的实习生,怎么变成她指导了? 但还没等她接上话,实习生又突然发出不和谐音:“可方案本来是我做的。” Maggie的思路更加混乱,不知道她想表达“本来是我做方案,应该让我继续做下去”,还是声明“方案是我做的,可不能让别人抢了功劳”。无论前者还是后者,在分配任务时突然呛声都显得情商太低。 会议室里充斥着早春的明媚阳光,因这再而三的抱怨而骤降几度。 太莽撞了吧……Maggie暗忖,现在的小孩该不会以为这样就能给上司留下深刻印象? 韩锐却意外地不以为意,微微眯着眼对她说:“做过就行了,接下来学着去交涉,什么都得会。” 居然还挺春风化雨。 客户部几个人无声地交换了一下眼神,偶像剧诚不我欺,原来只要傻白甜长得够漂亮,老板也可以变得温和有耐心。 他给出的理由似乎很有说服力。 “……哦,明白了。”Tina收起锋芒,不自在地卷了卷手里记着陈述纲要的纸张。 后知后觉,盛致也发现韩锐对实习生格外包容,平时只有盛致生活中会随心所欲怼他,工作上真要有人这么没礼貌,早被他一个眼刀叉出去了。 是因为新人妹妹长得可爱? ……也不能说“可爱”,准确来说,小娜娜长了张厌世脸,还是个三无少女,除了每天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卷卷长发——不是烫的,而是卷发棒卷的——没有其他非常女性的特质,待人接物的态度也相当糟糕,不像来工作,像来审查工作的。盛致想不通她当初哪来的自信要去客户部,去了感觉结果也是审判客户。 更关键的是,她有男朋友,韩锐也知道。 难道他……猎奇? 其实当事人想法很简单,完全不愿浪费时间和二百五计较,只想加快进度把在座的各位从盛致身边清场罢了。 “盛致。” 韩锐在会后叫住她,“君腾新招募的那位大牛,我们配合PR宣传准备了什么动作?” “第一轮是常规的社会化媒体披露柳总的背景,除了传统纸媒和公众号专访,这次还另加了一些科技媒体视频联动内容的形式。此外君腾事业部提议组织一场迎接他入职的酒会,搭建投资人、公司高层和供应商高层的对话平台,围绕高层互动交换理念再铺开第二轮传播诉求点……” 其余参会同事听见他们开始聊别的项目,加快了离开的步伐,盛致则顺理成章地单独留了下来。 韩锐一边听着汇报,一边慢吞吞跟在离场的最后一人身后,踱到门边,把门关上。 他就近拖开椅子坐下,扣着她的手腕把她拽近。 滔滔不绝的女生猛地跌坐在他膝头,茫然地停下。 被他吻住,她才反应过来,挣扎着要跑:“在上班呢!” “只是亲一下,逃什么?”他促狭地笑,倏忽松手,又在她重心不稳要跌倒时拦腰把人搂回来。 “不行,到处人来人往的。”她急得燥出一层薄汗。 他我行我素把她按进自己怀里,身体严丝合缝地紧贴,用低哑的嗓音安抚:“放心我不会做得太过。” “这都不‘太过’你还想怎么过呀!” 堕落 Maggie简直要被实习生小朋友气病。 和美妆网站电话沟通,事先不打好腹稿,两句话就被问得结结巴巴。后半程Maggie只好在电话旁打手势写便签,用肢体语言和“字幕”给她提示。 一通电话下来,没有什么推进,只好约了明日面谈。 拖得越久,对方就越觉得手里的筹码分量重。 挂了电话,Maggie紧蹙眉头恼火质问:“谈判技巧一点没学过吗?” 那孩子只是怔愣,既点头也不摇头,用犯错的眼神呆呆望她。 盛致也没比她大多少,区区两岁,差距却隔了辈分似的,说话做事像两代人。盛致一个人拉高了Maggie对职场新人的期望标准,而Tina一个人又把她打回了残酷的现实。 Maggie眼冒金星,扶额镇定几秒,深深呼吸以防背过气去。 这时秘书敲门来报:“Lance说有些奇乐的业务想和你商量。” Maggie说:“让他进来。”又对Tina伸手点着旁边一片空地,“你就在这见习吧,反正老板也说让你什么都学。” 黄伊娜没听出讽刺,反而自豪感油然而生,有“奉旨巡查”那骄傲,以为自己肯定是在会议上表现不俗,让老板看出了潜质,虽然缺乏谈判技巧,却未来可期。 余朗进办公室看见还有第三人在,年轻稚嫩的一张脸,以为这次有实习生是关系户,指定让Maggie调教,便也没放在心上,微笑点头和她打个招呼,开始说正事:“汪翔林很吃民族情怀那套,主动提出花点钱更换代言人,说不要影视明星要运动员,你看……?” Maggie略作思索,甲方肯出钱,思路也在道上,倒是没什么问题,只不过时机未必合适,刚过了315危机,这时候选新代言人打民族情怀牌,有投机取巧之嫌,舆论上会有风险。 大方向没错的时候,她趋向于执行,但要让更多人一起拍板,分摊风险。 她直接给总裁办打了内线电话,总助说韩总今天没来公司,并且把截止到下午三点的会议都取消了。 这情形司空见惯。 Maggie知道禧福轩陈美仪来访的事情,虽然不了解细节,但隐约知道韩锐在促成一项合作,最近惯常单独行动。 她不疑有他,拨通韩锐私人电话,用的是免提,余朗和实习生在场也能帮忙做个见证。 . 韩锐被手机铃声吵醒时仍昏昏沉沉,昨晚闹得过于凶猛,盛致也十分罕见地昏睡得不知时日。 接电话前他只记得看一眼时间,已是上午十点。 睡过头了。 要命在昨晚也喝了酒,酒精让思维迟钝,只顾上看时间,在看见来电是Maggie时就没太多顾虑,任盛致枕着他一只胳膊也如常接了电话。 Maggie将奇乐的情况如实汇报。 韩锐略作分析,觉得那么点舆论风险不足为道:“就按汪总说的办。先征求他们的意见,再做几个候选人调研,他心里可能有目标人选,配几个备选就……” Maggie已经有了大致方向,问黄伊娜:“你经理呢?” 黄伊娜说:“我不知道,她今天没上班。” 余朗打开手机OA,果然看见一个小灰头像:“Abby今天没上班,也没挂外勤,怎么回事,我打她电话吧。” 饶是韩锐时常吐槽盛致这英文名起得太不贴真人,第一时间听见,他竟没反应过来那是盛致。 直到死亡之声突然响起来。 “我是一只茶壶矮又肥,这是我的把手这是我的嘴……” 依稀还有记忆,昨晚她的手机顺着床头缝隙“咚”一声滑下去,卡在夹缝之间,他听见时停下了动作,她忍着悸动倾身看了一眼,不在伸手能够到的位置,那也不是能按个暂停去捞手机的时间,达成了默契置之不理。等到越过顶峰,也都昏昏睡去,不记得还有个手机掉在下面。 眼下只能听见铃声大作,手机的方位却不明晰,韩锐一手接着电话,另一只胳膊伸进床缝里摸索,没寻到踪迹,也许是掉到更深处,也许已经落到地上,只能移动整张床才能拿出来。 偏是如此进退维谷时,盛致还没醒,恹恹地翻个身:“唔……好吵。” 韩锐石化了三秒。 如果盛致标志性的手机铃声还能有其他解释,她自己的声音倏忽冒出来,实在是找不出合理借口了。 韩锐清清嗓子,对Maggie说:“没什么事,挂了。” Maggie好歹也是见过点世面的人,刚才那一连串手机铃声、被褥摩擦声、含糊的梦呓意味着什么,没必要挑明:“嗯,好,我先带Tina做些调研工作。” 挂了电话,办公室里又是一阵突兀的寂静。 余朗率先笑眯眯地打破沉默:“……也不是那么意外吧。” Maggie苦恼地挠挠鬓角:“我还发过牢骚,抗议他老把盛致拐去干别的……我可能是个脑残。” 余朗笑个不停:“智者千虑必有一失。问题不大。主要是Ray……他看起来太冷淡了,我亲眼见过他俩在外面吃饭都觉得……嗯,不怎么像真的。” 这小插曲没有在韩锐心里激起任何涟漪,本来要隐瞒恋情就只是盛致一个人的主张,按他的初衷,恨不得上电视台买个跑马灯广告,把“盛致是我的”打在公屏上。 她睡得很沉,脸色粉扑扑,唇瓣肉嘟嘟,窝在蓬松的被子里,看着实在可爱。 他起了好奇心,双手捧住她的脸,用手试试温,皮肤竟意外地凉,还不及他手的温度,总是自带腮红,大概只是她身体健康。 想到她一会儿醒过来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会一蹦三尺高,他就忍不住笑。 一刻钟后,盛致被他耳鬓厮磨弄醒了,听他转述完电话事件的起承转合,茫然瞠着眼睛,神思游离。 “所以,Maggie和Lance知道了……” 韩锐宽慰她:“他俩也半斤八两。瑞廉没有恋爱禁止规定,大家都很自由。” 盛致恍恍惚惚卷着被子坐在床边:“可他们没有因此翘班,完蛋了,我在大家心目中成了不务正业的人。” “是啊,今年不能评选优秀员工了。” 盛致听出他语气中的幸灾乐祸,想起他才是罪魁祸首,如预料之中开始炸毛:“你还有脸笑!和你在一起都堕落了!” “谁更堕落?”韩锐乐不可支,靠近过来抚上她光洁的背,“谁睡懒觉谁更堕落。” “谁闹得我没法睡觉!”她嚷嚷出声,想起这句话暗示的意思却自己先难为情起来,用了些力气伸手推拒。 韩锐笑着抚摸她的头发,放开她开始穿衣:“公司那些常规事务不太重要,交给实习生说不定都能顺利完成。你可以再休息一会儿,晚上和我去赴个约。陈美仪在家里请吃饭,就合作方几个人。” “我能申请不去吗?” “你以为丁英廷在场,我愿意让你去?”韩锐对自己的独占欲毫不遮掩,顿了顿,“是山水资本的沈思唯点名要见你,让陈美仪务必邀你过去,你怎么认识他?” 盛致蹙着眉心认真回忆:“山水资本我只认识两个人,一个是你带我见的宣蓉,一个是采访过的邱觉。本来当时节目邀请的是沈思唯,但他没空,山水推了邱觉过来。是不是因为这层原因?” 仅仅是错过会面,事后想起来打算补一次,韩锐认为资本大佬没这么闲。 但是看盛致神色怔怔,不像有所隐瞒。 “还有个可能,他要是看过那期节目,说不定记了仇,要当面给我点颜色瞧。”盛致补充道。 她的访谈视频,韩锐都看过无数遍,经典毒舌名句刻烟吸肺,当即就笑了。 盛致在访谈中问,是什么策略让山水资本从行业明灯变成行业冥灯。 接受采访的邱觉笑道:“是沈思唯的策略,那可不是我的决定。” 这个片段被许多人一帧帧抠着微表情分析,不过重点不在盛致身上。 人们普遍认为,山水资本天才投资人邱觉和创始人沈思唯之间出现了巨大分歧。 这浓郁的内斗氛围似乎能够解释近两年山水资本一系列剑走偏锋的投资失误。 山水资本习惯于在不分伯仲的竞争对手间二选一,从前总能选中对的那个,近两年选什么什么一落千丈,总选中错的那个。 盛致也不是第一个称其为行业冥灯的人,说见面只为了报复不太现实,沈思唯作为业内数一数二的资本大佬不至于那么幼稚。再说非要找个人怪罪,也应该是邱觉吸引大部分火力,毕竟是他半开玩笑那句话让沈思唯没上节目也成为了谈资。 韩锐暗自思忖:“行业冥灯那个问题是你即兴发挥?” “不是,事先几轮沟通都有,否则邱觉又看不了字幕,哪有那么快反应过来。他对这个问法并不反感。” 韩锐淡淡一笑:“他当然不反感,等着给沈思唯挖坑呢。” “那你觉得,今晚去的是鸿门宴吗?” 他转过视线看她一眼,笑着调侃:“你怕过谁?”衬衫扣到最后一颗纽扣,他认真建议,“吃一堑长一智,换个能登大雅之堂的手机铃声,默认的也好。” 盛致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想起手机还掉在床缝里,探头看,又回转来望他,流露出求助之色。 韩锐说:“我帮你拿出来,你换铃声。” “多好听啊!”她抗议道。 “多不文明,正式场合唱起来成何体统。而且媒介部大多女的,你身边也没几个男人,平时就我听得最多,总觉得被骂到了。” “就是平时经常麻痹你,想骂的时候才能暗戳戳骂一骂出口恶气。” 韩锐眼皮直跳:“怎么就能在想骂的时候正好唱起来?” “有时候是闹铃。”盛致坐床边甜甜地笑。 “所以第一次见面是闹铃吧?” 她笑嘻嘻地诚实点头。 “我就知道,”他被激得无奈冷笑,“真熊啊你。” 遗愿 陈美仪在家里宴客,而她在江城的住处,与盛致父母家相邻。 这不是巧合。 盛致的父亲还在部队时,驻地在岛市,正值陈美仪的父亲因餐饮之外的商业投资在岛市活动,一待就是三年。 岛市是个小地方,工业刚刚崛起,还在完成原始积累的初级阶段,藏龙卧虎人才不少。 两人从那时建立起牢固的友谊,延续到发迹后还总是难舍难分,一聚就要喝酒,一喝势必酩酊大醉。 盛卫平在江城紫杉院安家,陈世光也要在旁边买栋小的凑个热闹。 他一直有心往内地发展,只是有心无力。 还没赶上好机遇,一张肝癌诊断书彻底让梦想破灭,公司交到女儿手里。 陈美仪匆匆接班也是无奈,家里的男孩都不成气候,好在她继承了父亲的能力和手腕,硬抗也把大旗扛起来了,平稳过度后,想的就是继承父亲的遗愿。 美仪和盛致自幼年就玩得好,长大了地理距离远,只能做手机里的闺蜜。 几乎每天联系,互发网络上推荐的餐厅相约见面去吃、分享品牌新上的珠宝服饰资讯、吐槽圈子里渣男们的千层套路。 不过很少聊生意,这是盛致的原则。 盛致知道她有需求,把瑞廉介绍给她,自己却不参与促成、不问进展。 能谈成合作最好,谈不成姐妹也不用为了照顾人情而为难。 对于盛致家里的事,陈美仪当然知道,也猜她会担心偶遇父亲闹不愉快,虽然从现实考虑可能性微乎其微,楼栋间距很远。 美仪特地提前发来消息,提出叫车去接她。 盛致没给地址,回复说:[不用折腾,我下班从公司和韩锐一起去] 美仪旁敲侧击地打趣:[他不知道你是谁还让你蹭车,是不是想撩妹?] ……他何止想啊。 盛致兀自笑一笑,觉得这不是问句,美仪也没有非让她回答的意思。 她不仅没回答,还把聊天记录里这句话删掉了,免得被韩锐意外看见。 她并非刻意欺骗他,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与“友情不沾生意”同理,尚不知能一同走多远,叠加上已断绝来往的家庭要素,百害无一利,本就脆弱的感情可能雪上加霜。 美仪知道盛致爱吃中餐,让贵客们也跟着迁就。 盛致事先不知道,否则肯定劝阻她。 一方面, 即使隐性的照顾也让现在的她惶恐。 另一方面, 韩锐知道她喜欢中餐,可能很敏锐地觉出美仪与她关系匪浅,又在生意上额外地谦让。 说到底,她其实不希望,男朋友和好姐姐在生意场上礼让三分,回头把吃的亏都算在自己头上。 她希望他们公私分明,六亲不认,从利益出发要够自己想要的,不能谈妥也不伤感情。 . 餐桌上,盛致认真听他们交谈。 山水资本虽然和瑞廉的客户交情不浅,但沈思唯却又不是韩锐叫来的,而是陈美仪。 分辨阵营不难,美仪和丁英廷想让山水入局,韩锐却站在对立面。 陈美仪要的是丁英廷手里“康益千方”那块招牌。 康益千方虽然因代言人危机和市场判断失误折戟沉沙,但前期已经投入巨额营销,打开了知名度,市场印象仍是保健茶第一品牌。 丁英廷出品牌和渠道,做罐装销售;陈美仪控盘,烧钱搞健康茶饮的门店扩张,线上线下市场全铺开,需要更大规模的营销,韩锐参与的还不止这些。 盛致听出意图,他父亲的私募,鸣金投资也要入局。 这说明康益千方的最终目标是海外上市。 韩宁中回国后就一直在做中概股市场,比山水资本低调些,不过业内预估他管理的资金规模不小,像尼斯湖怪似的潜在水下,一出水可能是庞然巨物。 眼前已知的庞然巨物是山水资本,投资高调,遍布衣食住行全行业,打出的旗号是“改变生活生态”。 鸣金和山水投资理念不同,却都想投康益千方,有可能造成发展方向无法统一,劲不往一处使的尴尬局面。 盛致摸清了这个局的主要任务。 眼下持反对意见的主要是韩锐,陈美仪拖着沈思唯亲自来说服他。 这位沈总。 与韩锐有个共同点,日常语速偏慢,却不是韩锐这种蛊人精的风格,他丝毫不会给人压迫感。 和他的投资大佬身份不太相称,很温文、谦和,笑起来甚至有点腼腆,像个高校青教。 之所以说“青”教,因为他才31岁,这么年轻在继承家业的二代里不鲜见,不过他出身草根,就显得十分传奇。 外界普遍认为他只是提线木偶白手套,能自己左右的事不太多。 饭局上一直谈生意未免沉闷,丁英廷偶尔插科打诨,因为不算熟,还不太好意思开桌上其他人的玩笑,不久前沈思唯因与流量小花陈霏忆误传了绯闻而出圈,但他却没提,只敢捏盛致这个软柿子。 “盛致还负责君腾汽车的业务吗?那柳逢青回国的宣传也是你在做?” 盛致猜不到他莫名其妙笑容外的意义,实话实说:“是。” “你们见过面了?”他笑得更深,“他没说什么?” 盛致觉得他不像醉了,迷惑不解,答慢了一步。 丁英廷又抢了一句:“你以为他是为谁回了国?” 盛致得了提示,犹豫着问:“为了……丁总?” 丁英廷像被扎了一下的气球,当场泄劲:“嗨……你这企业级理解!当然是为了你啊。” “我?”盛致心里咯噔一下,神色变得不太自然。 让人慌张的是,他是为了盛致还是盛安雅。 她难免燥出汗,一时不确定,丁英廷会不会在这个场合揭穿她的秘密。 韩锐掀起眼睑看她,正好把她的慌张看进眼里,误会成了别的意思。 “熟人?”他语气淡淡的,说不出的疏远。 盛致本就担心穿帮在这里,愈发急躁地争辩:“完全不认识啊……” 这两人反常的冷和反常的急,让丁英廷看了好戏。 平时见韩锐四平八稳惯了,难得卖个破绽,丁英廷看热闹不嫌事大,反正今天这桌上只有他不带目的,用不着谨言慎行。 ”你不认识他,他认识你。”丁英廷笑着从头说起,“他是我高中同学,从读书时就关注你。去年我们不是传了个离谱的绯闻吗?他一看对象是你,当时就要和我急眼,说我为人不地道。我能怎么说?只好给他澄清了,和你传绯闻那三个没有一个真,盛致是单身。算算工作交接时间,他应该从那时候就计划回国。” 以他对哥们性格的了解,可能又回国好几年没个动静,连话也不敢和人家女孩说。 不如顺水推舟一把,就算失败也不留遗憾。 盛致却只在想,高中认识的,又是丁英廷的同学,知道自己身份的可能性很大。 被关注对她来说不稀奇,现在要紧的是快速结束这个话题。 盛致把姿态放得很平常,不高不低:“他都到那个位置了,做这么重大决定应该不会只考虑单一因素,丁总还是不要笑话我。” 这话题远在陈美仪预料之外,她一直确定盛致单身,现在工作又忙得脚不沾地,更加抽不出空谈情说爱。 沈思唯说想追求盛致请她引荐,陈美仪真心觉得,他们俩一个锐利一个圆融,一个脾气暴一个脾气好,一个豪门千金一个草根英雄,说不定正好互补成一段良缘,小妹妹适合被宠。 故而组了这个局,像等快收尾时找个机会让两人聊聊天。 谁知还没进入正题,杀出丁英廷这么个搅局的程咬金。 陈美仪心情复杂地拧着眉,往沈思唯脸上瞥一眼,紧接盛致的话:“对呀,又不是言情话本,玩什么‘蓄谋已久’。这位柳……” “柳逢青。”丁英廷答。 “是哪家的?” “不是哪家的,出身普通,自身优秀。”他简要地介绍朋友留学和任职的履历。 陈美仪松了口气,觉得完全没有竞争力,挑剔道:“我听说搞技术登峰造极的人,多半有点自负和古怪,人情世故差一点,总要别人来迁就自己。这种人不适合谈恋爱,很难伺候。” 丁英廷不露声色地笑着,陈美仪问出身时,他猜到她可能也知道盛致的身份,但他又不明白,她这样主观臆断是什么出发点。 韩锐被蒙在鼓里,并对盛致有滤镜,彻底想岔了。 有男人对她执着不奇怪,陈美仪的话才叫人意外。 她那话没有旁观者的客观性,对于一对男女是否匹配,客观看总是先比较外在条件。 陈美仪却完全把盛致当了自己人,用闺蜜的视角,替她挑剔男人,判断依据只有“对她好不好”,女企业家的理性浑然不在。 他面上镇定,心里生出更多对盛致的欣赏,又觉得她不可捉摸,有点魔力。 喜欢她的人太多,自己好像都不能领到靠前的号码牌。 丁英廷转眼看盛致:“盛致对他的印象呢?” 盛致笑盈盈,巧妙地避过这记直球:“我现在是柳总的公关负责人,当然对他只有好印象。” 丁英廷见她不愿说,估计没戏,很生硬地问起刚上来这道鱼的做饭,隐隐表达着不满。 美仪知道他生活中就这样,留着些少年人的任性,也并不觉得被冒犯,把厨师叫出来给他详尽的介绍。 只是丁英廷这么一打岔,她也不方便再让盛致知道沈思唯也有类似的想法,好在一回生二回熟,今天认识了,以后他们自己约见就没这么尴尬。 这一茬事终于蒙混过关。 盛致垂下眼细嚼慢咽,有种成功渡劫的错觉,谁想到后面还有一难。 晚饭结束又品了些陈美仪珍藏的酒,几个人断断续续把康益千方要用的一些人和渠道商定,时间也不早了,便都有了道别之意。 陈美仪特地提一句:“盛致是不是第一次和沈总见面?留个联系方式吧。” 盛致立刻把手机打开,与沈思唯互加了微信,又按惯例在微信中互发了电话号码。 沈思唯往她手机上略扫一眼,以一种极为诚恳的语气开起了玩笑:“你比我还公事繁忙。” 盛致知道他指的是四百多条未读消息的提示,没觉得他在嘲讽自己,顺杆恭维道:“敢骚扰我的当然多,有几个敢骚扰您?一般人想找您,电话顶天也只能打到您秘书那里。” 前一句是场面话,后一句他却听出来阴恻恻的埋怨,笑着说:“那次电话不是你打的,以后你打,我接。” “那不行,我现在换工作了,”盛致假装惶恐的神情直摆手,“您投资品牌,我为品牌服务,电话要是都打到您这儿来了,事态得多严重?” “那更得打给我,”沈思唯故作严肃,压低声说,“有内幕早点提醒我。” 这对话的时间,韩锐站在离门更近处和陈美仪说了几句话,目光并不在她身上。 等到回过头准备叫盛致时,陈美仪也与他同时回头看过去。 沈思唯的话是对陈美仪说的,仿佛是为了给主人一个交代:“盛致坐我的车,我先送她到家。” 韩锐眼皮一跳,抢了句话:“不用,我和盛致同小区,顺路带她一程。” 沈思唯把视线转向他,半开玩笑:“下班还和老板同车,心理压力太大了吧。” 韩锐还想再争取,陈美仪先发话,给了沈思唯许可权:“也好,你不是有事要问她吗?可以路上问。” 这样一作安排,韩锐和盛致再有异议就显出古怪。 坐进车后排,盛致就彻底安静了。 不再像刚才出门前热情地与他应酬。 沈思唯也静坐了片刻。 车驶出去一个路口,他才开口。 “盛小姐住哪里?” “河滨府。”这话也是说给司机听的,所以盛致略微提高了音量。 他停顿,感到蹊跷:“韩总住在那里?” “离公司近。” 他若有所思点点头,没有继续深究。 “我们也离得不远。” 他话音刚落,她手里手机的屏幕亮了一下。 盛致打开手机,是韩锐发来的。 [我在你后面] 理解他的意思,车就跟在后面,她没有回头去看,免得沈思唯也跟着回头。 虽然如此,也有细股的暖流从心里经过,好像暗中受着照顾,又不只是照顾。 密谋是更能打动她的东西。 照顾微不足道。 盛致回过神,发现错过问沈思唯住在哪里的契机,不太礼貌。 于是另起了个话题:“美仪姐说,您有事要问我?” 沈思唯顿了顿,把语言组织清晰,说:“盛小姐,我和你爸爸有多年的合作关系,我一直在帮他处理他私人财产。去年下半年他给你在维京群岛建立信托,自始至终也是我在帮忙操作……” 盛致惊讶地转过头。 她的五官像她母亲,放在任何时代都是毋庸置疑的大美人,一双杏眼,两弯柳眉。他父亲却不是这样,眉骨高而眼窝深,有攻击性。可就这样两张五官截然不同的脸,在许多瞬间,神态所散发的威力却一模一样。 她微微眯了眯眼睛,抓住了关键:“维京群岛?” 沈思唯觉得她眉目间凝着一股阴鸷的决断力,与她父亲好像。 “没错,”他淡淡地说,“是你想的那个。” 只有在维京群岛建的信托允许受托人和受益人是同一个人,相当于把钱直接交到她手里,随她支配。 宁愿用遗产来宣告停战,也不愿说一句认错的软话,真是倔老头作风。 盛致想,他去年重伤住院也许是起因之一,对峙到今天,竟然用上了苦肉计。 她飞快地把脸转向窗外,只留小半个侧面。 再开口时对沈思唯的敬语也没有了。 “你转告他,我不想要他一分钱,也请他好好保命,别给我添麻烦。” 沈思唯低头兀自一笑:“这话好难传。” 提心吊胆 车进了小区,便分了两边,盛致那栋和他两个方向。 韩锐让小何不用再跟着沈思唯的车。 他料想,那车也只能送她到楼下,家里毕竟还有室友。 醒了醒酒,洗漱完毕,韩锐看一眼手机,没有盛致的消息。 猜测她今晚不会过来了。 他也懒得发消息去催问,次次他主动,不够自持。 书房只开了两盏小灯,他窝在沙发里用ipad搜索柳逢青,关键词都是些“大佬”、“天才”。 韩锐不以为然,这些公关稿说不定还是经了盛致的手发出去的,不过年纪轻轻就出成就、君腾汽车花了大价钱挖过来的人,想必的确有点真本事。 看长相…… 倒是不胖也不秃,精神健康的江城本地中产,在很多照片里戴半框眼镜。 今天和科技大v互动的视频刚发出来就有上百万播放量,换了副黑框眼镜,是盛致的建议吗? 等到了下半年,君腾融资那波密集宣传过去了,就把盛致调去别的项目。 他心里盘算。 这个人看起来不太能一见钟情,但适不适合日久生情,就不一定了。她们女生不总是那么计划么——玩够了找个“合适的人”的结婚。 他关了视频,又开网页搜了搜沈思唯,关于他的消息就太多了,一时筛不出有效信息。 沈思唯对盛致有什么企图,也许明天就能知道。 但他稳操胜券惯了,就连悬而未决这点时间都觉得难捱。 不管出于男女之情还是其他原因,盛致太招人。 这点他一开始就知道,还是陷进来,也没琢磨出一条出路。傻得像只狍子,明明可以逃走,却又忍不住好奇折回来看一眼,反而因此栽了。 心里燥得很,韩锐决定下楼散散步。 谁知散着散着,就往盛致住的那栋去了。 理智和情感战得正酣。 他拿不定主意,只好拖延,如果走到她楼下依然抑制不住这股冲动,再发消息求她下来。 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如同在书写一张邀请函。有节律的虫鸣像一浪一浪潮汐,将安静的小道当作海岸线来拍打。从一个路灯走向下一个路灯,影子被逐渐拉长又逐渐缩短,比拟着此起彼伏的思绪,有些轻而绵长,有些短而沉重。 路快要走到尽头,他脚步迟缓下来,一抬眼见她突然冒出来,以为是幻觉,怔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条件反射般的对她张开双臂,她就开心地扑腾过来。 一团暖融融的触觉。 盛致从他摩挲脑袋的手掌下仰起头来:“你来接我的?” 他嘴硬道,“散个步。” 她一个手肘捅过去,掉头就走,又被他赶上来两步从身后箍住:“接你的,真是接你的。” “骗子,你没打我电话。” “我准备到楼下再打。”他狡黠笑着,手上用力,就让她脚尖离地被迫转了个方向。 把人成功劫持了,他脚步放慢,揽着她边走边打量,注意到她换了明天要穿的衣服,从她肩上卸下包攥在手里。 经过一片樱花树时,花瓣被吹得簌簌下落。 她把头微微向他胸口靠过来,温柔找到了一种注解,夜的节奏很慢。心跳却像不协调的战鼓,在无人知的角落制造兵荒马乱。 “明天什么安排?还要去君腾那边?” 她察觉到他语气中的一丝不情不愿,笑着抬头:“吃醋啦?” 他第一反应又想嘴硬,一瞬间却任性了,紧抿着嘴,什么也没说,实际表达得明确。 她低下头,软软的声音像蒸汽似的往上飘浮,挠得人痒痒的,很舒服。 “我明天去确认宴会会场,不会遇见他啦。之后他在的场合,我就让客户部的去。不用你说,我自己也觉得这种‘久别重逢’太有压力了。” “可是宴会当天,”他得寸进尺,“你得在场吧?” “……嗯。” “别太漂亮。” “那很难诶。” 他笑的同时无意识地收紧从背后环住她的那只胳膊,觉得她像个透明泡泡从心上飘过去,想私藏又不知怎么触碰,怕一不小心就破碎。 爱真是奇怪的化学反应,还以为一个月就能淡了,没想到会混为一团粘腻纠缠的不明物质,从一个名词变成了一个动词。 虽然知道主动问又会失去一部分阵地,他还是忍不住问:“沈思唯找你什么事?” 她欲盖弥彰地清清嗓子:“打听做节目的一些细节,邱觉的态度。” 光听不自然的语气都能察觉她有所隐瞒。 韩锐散漫地笑笑,好像突然来了别的兴致:“晚上吃饱了吗?想不想再吃点什么?” “吃得太饱了……” “那……”他脸上饱含深情的关切之色转瞬即逝,“做做运动?” . 韩锐已经习惯从背后抱着她睡,虽然她不怎么动,但呼吸声就能听出一直也没睡着。 盛致有心事,那心事不能与他分享,会与沈思唯有关么? 他也睡不着,从陈美仪家离开前那个场景在脑海中一帧一帧重放。撇开生意不谈,陈美仪在餐桌上明确贬低了素未谋面的追求者,后又顺水推舟指定盛致上沈思唯的车,看情形大概是沈思唯对她有意,而陈美仪知情。 他现在知道盛致的家世了,困难家庭,在成长过程中却幸运地受了好教养,个人又极为优秀,感情经历或许也不复杂,她要是找交往对象,也该在出身平常、个人优秀的人群里找,才没什么压力。 做个世俗的比较,沈思唯对她来说可能是最合适的良配,外在条件谈不上谁高攀,个性方面,她年轻犀利一点,他就成熟温和一点。 他知道那叫做“明智”,心里闷得慌。 他很清楚自己在这种局面里应该选择过牌,低调地观察,慎重地出手,以最小的风险看到底。但他却一直在高调地虚张声势,像个完全没牌的人。因为他信不过手里那张好牌——盛致不会喜欢那样无趣的生活。 多可怕?唯一的那张牌是别人的心意,完全脱离他的控制范围。 倘若他能读心,知道盛致此刻有什么盘算,那才真可怕。 她发现面前是个烂摊子。 和父亲闹到水火难容,导火索是韩锐,归根结底要争的是一份尊重,症结本来是电视台“抛头露脸”的工作,现在工作没了,父亲未必会反对她做媒介,矛盾点消失了,本来立场就已经变得尴尬。 她当然可以拒绝接受父亲的钱来继续彰显独立,却已成了青春期叛逆似的胡闹,失去了真正需要捍卫的阵地。 再考虑导火索就更荒唐。 同样是这个男人,家里介绍明媒正娶时抵死不要,转身又背着父母玩偷食禁果……完全没法解释。 要是让父亲发现她和韩锐在一起,这两年的抗争就白抗争了,结局和成稀泥,尊重得不到,倒像是她受困于生活举了白旗。 所以不能被发现,可是韩锐和父亲活动的圈层又交集太多,时间长了纸包不住火,且不说父亲知情作何感想,连韩锐知情的后果都难以预期。 她开始体会到古往今来正派子弟悄悄养了外室时刻提心吊胆的难处。 要解决麻烦其实也容易,把韩锐甩了就一劳永逸。全球30亿男人,只要不是韩锐,找谁做男友都能在父亲面前赢回一城,甚至找得越平庸越能说明她不以谁为靠山。 只要不是他就好。 可现在她又舍不得。 人性的弱点大抵如此,温柔乡总想待一天是一天,得过且过的日子并非没有烦恼。 …… “Abby,Abby!”黄伊娜叫到第二遍,语气已经很是不耐烦了。 盛致猛然回神,见人已经立在身边,霎时自己也有些赧,给她发过消息等人走过来这几分钟,竟然又发起呆愁那些有的没的,脑子里像煮了锅粥,好没工作状态。 她深深呼吸,挺直腰背,从文件夹中抽出君腾晚宴宾客的名单和联系方式递给黄伊娜:“其中大部分是客人助理或秘书的电话,没关系,只需要一一提醒、确认行程就可以了。” 但黄伊娜却没伸手接,仍一动不动:“打电话这种事随便谁都可以做吧?不能交给别人吗?召回面霜那边我还有一大堆事呢,哪忙得过来!” 盛致领教过她的情商,对此已经不太惊讶,只是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斜倚着椅背,用略微困倦的眼神睨着她:“召回出完标准方案都是客户部在跟进,你忙什么了?” 黄伊娜理直气壮:“话术昨天才定下来……” 盛致心平气和地补充:“那是昨天上午。昨天下午我去如初乳业确认物料你也没去,你在忙什么?” 黄伊娜眼神有些闪烁:“我就在……Maggie让我调SIRIUS的销售数据。” 盛致猜Maggie不是昨天下午给她布置的功课,她磨洋工估计也有几天了,可是造成这种局面自己也有责任,一开始没让她形成对唯一组长负责的观念,规矩没做好,养成了利用两个上级间信息差偷奸耍滑的习惯。 盛致自工作以来有上司、有搭档,就是没有下级,原以为与下级相处很容易,布置任务,对方就能自动完成,没想到还挺棘手的。 她暂时没辙,也不想当场就摆架子呵斥人,不过用明显不悦的语气淡淡道:“你先忙,我从OA上给你发任务,你做完记得线上勾选,有问题以邮件沟通。Maggie我会跟她说,让她喊你做事时也走线上发任务。” 黄伊娜脸上闪现恼怒的微表情,转瞬即逝。 盛致本来就有暗暗敲打她的意思,觉得她听懂了也好。一切走线上,到月底评绩效工作量一拉一目了然,“跟Maggie说”就是要Maggie也知道她想耍小聪明。 黄伊娜大概在控制情绪方面有点障碍,非得争口气,转身前清晰地嘟哝了一句:“至少我没翘班去、” 那话她没说到底,打住了,以一声冷笑结尾,还辅以一个白眼。 盛致猝不及防,脸僵了一下,她完全可以和黄伊娜较一较真,把正规工作制度给她强调一遍。但她又立刻意识到,这个女孩已经陷入了敌对状态。 出身好、没经济负担,长得漂亮、没受过大挫折,平日听惯了家人男友说的“干不痛快就辞职”,看多了网上的玩梗维权鸡汤,点满了愣头青技能,入职玩宫斗,离职搞仲裁。 对她好言相劝没多大意义,只会被误解为笑里藏刀。 思想偏激之人,听什么都刺耳,已经不遵循正常礼仪,要是在公司大庭广众之下闹开,丢人的只会是讲理懂事的一方。 盛致装没听见,不再理她,继续做自己工作。黄伊娜的攻击没落点,又不好总在一边站着,心里单方面宣布胜利,离开了。 过一会儿盛致给韩锐发了条消息:[你办公室有人吗?] 韩锐回:[没了] 盛致拿着那几张宾客资料上楼,和总助隔着玻璃打了声招呼,光明正大地进了韩锐办公室。 韩锐猜她不会主动来联络感情,肯定有工作,但看见她还是心情好,站在办公桌前靠着桌面,抿一口咖啡,带笑的眼穿过腾起来的热气望她。 盛致靠在另一侧桌前,把纸张放在他桌上,又把刚才发生的小插曲简单转述一遍。 韩锐见怪不怪,笑着说:“每年都有几个把鲁莽当个性的,今年还没出现‘勇闯42楼告御状’的,再等等看吧。私企本来就是这样,十全十美的不走仕途也已经被大国企挑走了,这些筛剩的如果不太影响工作就凑合用。” “公司用不用她和我无关,不过我们俩的事,你确定那天电话那头只有Maggie和Lance?我觉得他们不会拿这件事嚼舌根。有没有可能当时还有其他人在场?有没有可能这个实习生也在?” 韩锐仔细回忆片刻:“不排除有其他人,只是说话的就他们俩。” “看,”盛致认真道,“恋情曝光,损失都由我承担。不管我做了多少事,人家从此以后只会认为我上位是靠这个,对我嗤之以鼻。” “那天曝光可赖不着我哦。”韩锐想起她的暴露过程,依然好笑。 盛致没和他一起笑,继续教育:“那天不怪你,可你每天都不当回事,蠢蠢欲动,还老在工作场合走钢丝。” 韩锐举双手投降:“好,这是我做得不对。” “做错了就要接受惩罚。” “嗯?”他反倒眼前一亮,揶揄地看她。 盛致用食指点点桌上的纸页,像给小学生布置作业,一字一顿地说清楚:“这些电话你来打。” 韩锐愕然:“……整个公司你是只能吃定我一个人吗?” 盛致坦诚点头:“看起来是的。” 调戏 韩锐伸手扶住腰把她揽到近处。 忽而闻到她身上香水的气息。以玫瑰为主的沙龙香,但是既不复古也不厚重,没有纸醉金迷的脂粉气,清透而柔美,后调很提神。 她选的一切都让他觉得舒适,想停下来温存片刻。 盛致觉察他深深呼吸又有沉溺之色,脑中顿时警铃大作,把他往外推:“你又来了!怎么每次都‘虚心接受、坚决不改’?不要碰到我的脸,粉底和唇釉会被蹭掉!” 韩锐本来只是想抱一抱她,听她叽叽喳喳,不可谓不好笑,怎么这么容易就自退阵线?不得寸进尺都对不住她的退让了。 “嗯,”他一边解她衬衫的衣扣,一边郑重地承诺,“保证不碰别人能看见的地方。” ???? 她迟钝地一愣,被绕进去了。谁要这种保证? 他沉浸于占了便宜又裹挟着整蛊的恶作剧心态,把她抱坐到桌上,衣服从肩上褪下去,好整以暇,退后脉脉地注视一会儿,才俯身吻过来。 她脸红透了,觉出他那种从容,好像平时坐在餐桌前面对丰盛食物时的泰然自若,并不急切,慢慢品尝,只是斯文优雅地享受。 她却没有对等的斯文优雅。 瞠着眼,面朝光亮的那侧,天空白茫茫一片。 细碎的雨斜打过来,在玻璃窗上无声地布线,密集凌乱,猜不出画笔下一次甩出轨迹,落点在哪里。 听见几不可闻的哼鸣从她挤压的声道里泄露出来,他抬起头,舔了舔唇,促狭地笑问:“越紧张越有感觉?” “还不是因为你、”辩词还未连称完整的句,他的手又包覆上来揉弄,让她忍不住发出苦闷的呜咽,字与词都被搅散了。 他压低声音,带着气声和笑意:“真可爱。” 她觉得他不可能浅尝辄止了,破罐破摔地别过头小声咕哝:“你要做就快一点。” 他反倒停住,把手从衣服里收回,双手都支在她身体两侧的桌面上俯着身,视线与她齐平,明知故问:“快点做什么?” 她感受到潮湿的布料紧贴在皮肤上,不舒服,一阵燥热从脸颊窜过去。 看清他近在咫尺的瞳孔,里面并没有失控的欲色。 好像这样出格的调戏,四处点火,只是为了隔三差五地确认一下,她对他的纵容溺爱还绰绰有余。 手机提示音短促地在身侧响一声。 她迷离的眼神正往回收,想要去处理正事,他看出来,往后推开一点,直起身给她让出空间。 盛致回身把手机够过来坐正,微信是王灵均发来的。 空间有那么一些,但距离也足够让韩锐也看清名字。 她一时很懊悔,应该先从桌上下来,整理好仪容,离开他的视线范围再看手机。眼下只能硬着头皮,当他面划开锁屏。 好在王灵均知道分寸。 是为了公事找她,便不吊人胃口故弄玄虚,在一块面积不小的方块里把大致情况说明白了。 “是王灵均,”盛致把手机搁在一旁,边整理衣服边对韩锐转述,“SIRSUS为了稳住李丹晟不对歧视言论表态,要买王灵均手里李丹晟的料,出价还不低。不过王灵均觉得这件事涉及大是大非,不是该赚的钱,知道瑞廉负责PPRM的公关,所以先……” “在你面前邀个功。”韩锐淡定地插嘴。 盛致手上动作滞了一下,当然不排除王灵均有那个意思,自己以前在这方面嘲讽过他。 韩锐又推开两步,好让她从桌上下来,言归正传:“我们没给PPRM出这种方案,应该是SIRIUS公关部在操作。” “能自上而下由我们出面去协调吗?”她问。 “我也想啊。你以为PPRM不想?”韩锐自嘲似的笑笑,“王灵均接触过SIRIUS拿到了价格,肯定还要接触李丹晟,你想办法和他一起去,最好能直接促成交易。SIRIUS那边……我现在找William过去。” 盛致穿戴整齐,把手机攥在手里匆匆往外去。 他目光紧随她的脚步,不紧不慢开口:“带了备用衣物?” 她停下点点头。 “吃一堑长一智了是吧。”他又不正经地带了笑腔,“其实你也很会。” 气得她倒回来几步,捶了他两拳才走。 韩锐心情很好,去找肖君尧之前先敲了林悦琪办公室的门。 他照例没进去,只倚在门口说事:“SIRIUS危机升级,我和William要去一趟。媒介那边临时叫了盛致处理,她手上还有点君腾的小活没干完,”他抖了抖手里的资料页伸出去,“这些客人需要一一确认,你让那个实习生做吧。” Maggie不疑有他,走近过来接下纸页,蹙眉摇头:“那小孩不灵,还得我盯着她。” 韩锐笑着说:“收完这点尾,打发到客户部去试试,听说她自己想去客户部。” Maggie翻了个白眼:“她那情商……” . 江城春夏之交的天气还是一如既往潮湿,连绵不绝的雨,混沌笼罩的雾,空气里都混着水分。 与李丹晟的经纪人谈完事出了酒店,已近晚上九点。 王灵均在夜色中撑伞,回望盛致一眼,才发现她只穿了件浅灰绿的真丝衬衫,风一吹就软塌塌贴着身形描出曲线,略显单薄。 “你冷不冷?” 盛致愣了一下,继而眼睛弯起来,露出和煦的微笑摇摇头。 他意识到自己的傻,感官迟一步回来,天只是潮,却也很热。 这夜、这雨、这风都带有迷惑性,就像盛致。 盛致谈生意的时候,他会不由得让到一边,绝不是出于某种滤镜,她能让周围的白噪音都被清空。 李丹晟经纪人娱乐圈老油条,滑得很,王灵均本来也是个性格活泼的,按照惯例,两人双双拿出太极推手,可能要变成持久战。 盛致却有本事让人脸皮沉重、嬉笑不起来,言归正传,速战速决,在几个小时内谈妥,相当军事化的作风。 王灵均全程没怎么插话,既无必要,也怕打乱她的节奏。 而现在,她立在檐下,双手放在身前合力拎着包,文文弱弱,不像刚才在里面控制局面那个人。 王灵均不禁笑了,发觉她离开荧幕后放任头发长长许多,又回到刚进校园时的模样。 他记忆犹新的模样。 他兀自笑起来:“周乐妍跟我说过你爸想让你毕业进部队,我看你那样子觉得荒唐,现在觉得,未必不行啊。” “你想多了。”盛致笑嘻嘻地下了台阶,半带自嘲道,“我爸想让我做穿军装的吉祥物,没什么行不行的。” 市中心寸土寸金,酒店没有独立停车场,要过马路去对面从写字楼下去,需要走一段。 王灵均伸长胳膊给她撑伞,为了保持距离右肩始终在伞外。 放下公事回到现实,盛致心里其实尴尬。 自从除夕夜被韩锐没头没脑地拽走了,她一直避着王灵均到现在,特地去解释显得很诡异。 幸好王灵均深知该怎么缓解尴尬,干脆直接把话挑开:“韩锐,你老板,你在和他交往?” 盛致松了口气,大大方方承认了,又补充:“现在是,过年吃饭还没有。” 王灵均坐进驾驶室,调皮地冲她眨眨眼:“我有他黑料,你要不要知道?” 盛致系上安全带,气定神闲:“好啊,告诉我,我去敲诈他。” “忽悠你,他的我还真没有,”王灵均笑笑,转向前方看路,“我只有他爸的。” 车启动了,盛致一心去看窗外的雨,神情落寂。 韩锐的父亲在金融圈,那可不是王灵均感兴趣的方向。大概就是在跟拍哪个女明星的时候拍到了配角。 见怪不怪。 知道他父母长期分居中美两地时,盛致就猜可能家庭关系有点微妙。 他是因为这个原因才特别厌恶娱乐圈吗? 韩锐是个成年人,父母有父母的生活,父母感情好不好对他影响不大,用不着怜爱。 盛致不过觉得好没意思。 人世间有没有长久的爱情? 想被骗,至少要让人见一个。 王灵均也沉默,心里感慨的是另一种没意思。 他从来不认为盛致空窗自己就有机会,因为他现实。 但是走了很远还是回到门当户对的老路上,盛致配韩锐,俗套又合理,让他唏嘘现实好残酷。 “你这么晚还去公司?”王灵均忍不住一问。 盛致抽回思绪,把头转过来:“得和同事碰头开个会。” 王灵均方才想起,如今彼此的立场其实是对立的,笑笑说:“SIRIUS那边,我回掉咯?” “假装谈价,拖个两天再回。” 王灵均并不打听这是在为什么争取时间,只是半开玩笑:“这么坏,我会不会被SIRUIS拉黑,以后不能进门店购物?” 车拐了个弯,他对没帮上忙有些歉疚,又多提供了点信息:“其实李丹晟本来就不足为惧,难搞的是佟蕊……以我对她的了解。” “SIRIUS知道,”盛致淡淡地接话,“李丹晟这事本来就具有威慑力,又不是为了威慑李丹晟自己。” 李丹晟是新崛起的流量偶像,人设是“家教严”、“妈妈看得紧”、“没谈过恋爱”、“清纯男大”……本来也红不过三年。 “黑料”在娱乐圈算不上太“黑”,只是有一个谈了五年的女友、一个不满周岁的女儿和几个争风吃醋的一夜情对象,除了流水的粉丝没人关心这些龌龊。 但流水的粉丝对他至关重要,男德就成了他的根基。 根基没了,什么都没了。 王灵均下意识转眼瞥来:“那你们想出什么好对策了?” 盛致脸上竟浮现俏皮的笑:“我们代表的是PPRM。” 不是李丹晟,也不是SIRIUS。 王灵均微怔后幡然醒悟,猛拍一下方向盘,笑出声来:“嗨——!我怎么早没想到!” . SIRIUS高层被肖君尧一番施压搅得心绪烦乱,孤注一掷地想要从王灵均手里套出重磅炸弹,只要炸出李丹晟这负面消息,李丹晟宣不宣布解约就不重要了,SIRUIS反而会先一步发声明和他解约。 只要拿李丹晟祭了天,佟蕊自然不敢轻举妄动。 佟蕊与资本联系得更紧密,李丹晟成为前车之鉴,会有多方势力给她施压。 SIRIUS也并不在乎李丹晟,佟蕊的表态对他们才至关重要。 盛致进公司找肖君尧,双方用短短半小时把各自的进展通了通气。 从肖君尧办公室出门,抬眼就看见韩锐在走廊转角处等她。 盛致心里一热,顿觉那道模糊的暗色人影有浪漫的边缘,不知他站在那里多久才能刚好等到她,但又紧张忐忑,怕肖君尧从身后的办公室跟出来,也看到这非同寻常的画面。 韩锐见她像只小鸟,雀跃中带点做贼心虚地扑过来,也忍不住笑着伸手去抱。 她本来踮脚想亲亲他的脸颊,他却会错意低头把唇转过来,好在蜻蜓点水,也不算太嚣张。 一起走到光亮处,他就把手从她腰上松开,错错身位,一前一后地隔了距离。 还是把她的话听进去了一点,在公司要注意影响。 职场生态 晚上韩锐窝在沙发里抱着电脑看海外股市数据,盛致没工作,坐在地上的绒毯上背靠沙发,打理着她的鞋。 很快韩锐就分心,被她撕胶条的动作吸引了注意。 他一贯喜欢看那双手做技术活,处理食材也好、打字也好,动起来很灵巧,长得又漂亮,视觉效果令人享受,看着看着就入了迷。 他起初以为她十全十美是天生丽质,那次和山水资本的宣蓉吃饭,在车里听她说如何保养,才知道处处有设计。 如今他幡然醒悟,曾会错了意,她从来不为取悦谁,也并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回想起来,他认为盛致和他是同类,但更为可怕。 同样拿人生当游戏,他不过是乐意迎接一切挑战,而盛致是在不为人知的细节上对自我不断发起挑战。 她把一段段五厘米宽的透明胶条平行贴在鞋底上,再用剪刀贴合鞋的形状修剪好。 韩锐看了好一会儿,好奇问:“贴这个干什么?防滑?” “防滑是一方面,羊皮底容易磨损,颜色磨掉就不好看了。” 韩锐笑起来,不知道还有这种玄机。他从来没有注意过自己的鞋底长什么样,只关心过盛致的鞋底什么颜色,当初只觉得吸睛,原来这也是需要精心维护的。 “何必劳神费力,不是给你买了好几双?磨了换新的吧。” 盛致一掀眼睑,目光往他脸上带过去:“男人有了小缺点也马上换新的好不好呀?” 事关人生态度的重大议题, 她说话以“呀”结尾,神情显出配套的娇气,很撩人。 像一根羽毛从心上擦过去,消解了那种严肃。 韩锐不作回答,把电脑搁到一边,曲着长腿也坐到地上来挨着她。她薄薄的淡影原本晾在羊毛白的毯子上,他往身边一坐,影子像被揭开,重新盖回他身上。韩锐觉察到,心中满意,好像她依偎过来一样。 盛致一直盯着他,在他把手绕到她后颈,伸进头发里的时候,很自然地有了默契。 两人不再说话,无声地纠缠在一起。 韩锐把觊觎已久的手指一一分开,十指紧扣。夜色灰白的朦胧中,数不清的人造光源在悸动。每个窗口又像一座孤岛,兹兹的电流声总在暗处作响,船来船往时,帆像翅膀,锚缒进深水,只有绳索的边缘颤动。天开一角,风帆就扬起来,真变做鸟,露出犹疑的眼神,在地面撒下逃走的影子,飞得越高,痕迹越少。 他清醒过来,发现她的影子暂时还在原处,歇在他身上。 这种不安感除了因为她飞得太高,也因为她周围风声杂乱,让黑暗更加幽深。 他望着客厅角落地上一盏球形橘灯定定神,沉着声说:“我给你安排两个保镖,你不要拒绝。” 盛致累的时候通常好说话,但这么反常的事,很难蒙混过关,她从混沌中抽出一线思维:“出什么事了?” 他停顿片刻,整理出一套足够让她提高警惕又不至于吓到她的说法:“之前让你离开电视台那事,还有点后续影响,怕相关的人盯着你报复,谨慎点为好。” 盛致猛然警醒,又有些错愕:“不是一直有消息说,ipo还在推进没受太大影响吗?” “银行那边,”他轻描淡写,“关键位置上的人进去了,还有其他事,十年。” 判得够快的。 她不作声了,想起几个小时前王灵均在公司门口把她放下车,道别时欲言又止,多说了句“注意安全”。 她当时心里为之一哂,两步路能有什么不安全,现在想来,大概指同一件事。 韩锐见她眉心拧在一起,以为她怀了愧疚,宽慰道:“你不会这么幼稚?信蚍蜉撼树的童话?” 她回神看向他。 他透露了更多细节:“他父亲在年前落马,这种后续很好预测,很多人会抓着把柄顺杆上的,和你没多大关系。不过就是以防万一,听说他家里人有点偏执,怕他们想不通与你无关。” “那我怎么上班?”盛致问。 “……?”他一时没反应过来,大脑虽在飞速运转,却是在思索如何应对她打听更多来龙去脉,自然卡住了,沉默长长的几秒才切换了思路,“专业安保,知道怎么和你保持距离。” 她施施然调整坐姿,把一旁的鞋重新拿回来:“和去年夏天一样‘知道’吗?挺拙劣挺吓人的。” 韩锐心里咯噔一下,已经顾不上其他,只感觉到她的恼火,直接不打自招:“怎么吓人了?不至于吧?” 盛致初二时遭过一次劫,被人找空子绑了,企图要挟她父亲,但由于手法太不专业、过程漏洞多得像筛子,又被她找空子逃脱,最后没有酿成大祸。其实给她也留下了一些教训,素质太低太底层的人别惹,他们做事不讲什么理智。 去年夏天她亲眼隔着落地玻璃见识过被人堵门,又吸取了些教训,位置太高的人也不好惹,他们不甘放弃的东西太多,平时付出的代价太少,同样喜欢铤而走险。 韩锐派的安保,现在知道是保护她的,当时可不知道。 身后时常冒出辆黑车默默跟随,一回生二回熟都认识了,包里常备防狼喷雾的日子并不好过。 那些来路不明的家伙扎扎实实跟了她一个月,从酒店跟到家门口,购物面试吃饭,惶惶不可终日的一个月,快让人神经衰弱。 盛致误以为还是堵门那些人,不敢对她造成实际伤害,转变思路给她制造心理阴影来了。 真是啼笑皆非。 “你派人跟着我,图什么?公关,还附赠安保业务吗?” “不是,”韩锐面不改色用冠冕堂皇的理由敷衍她,“是你老师请我办的,怕你有危险。” “哦。那你亲自上阵也是受了嘱托?” “……我怎么‘亲自’了?” “一次灰色DBS,一次绿色targa。” 虽能说出些细节,但韩锐赌她没那么肯定,否则在车库第一次看见车时就会追问到底。 倘若他在这段关系中稳占主导,他会愿意哄盛致开心,事实并非如此,他不想失了太多阵地,神色漠漠道:“你以前住锦湖苑,热门款的车常见吧。” 盛致心想,他上辈子可能属啄木鸟吧,嘴这么硬。 算了,不去戳他。 她没有刨根问底,韩锐松口气又有点失落,仿佛她不太在乎。 仔细一思忖,觉得她对于保镖护卫一事也似乎太淡定了,原以为总要有几个回合的说服拉锯战,她却接受得好轻松,理所应当。 韩锐不禁琢磨,是因为她是公安系统里长大的孩子,还是因为把他视为了公主的保安? . 也许韩锐特地去强调过要求,那两个保镖没在盛致周围刷出存在感。 班还是照样上,她有点缺乏工作激情。黄伊娜还是被调去了客户部,盛致没发表什么意见,想通了强扭的瓜不甜,更何况这回是对方看不上自己。 人力部大概有补偿的意思,调了两个男生来她组里,盛致怕他们败事有余,不敢给太重要的任务,只分了些杂活下去,没了栽培后辈的热情,OA系统里一个字一个字像客服似的回复,基本谈不上和他俩有交集。 S日化的涉事批次婴儿面霜已全部安全召回,网站方面给了面子没有曝光,危机算是以损失最小的方式渡过去了。 君腾高层变动的配合宣传也正尽然有序地推进,出不了岔子。 唯一还有点变数的是SIRIUS歧视言论危机,不过首先瑞廉作为PPRM集团的在华公关本身与SIRIUS就并非完全立场一致,其次盛致在这个项目上也只是打打辅助,完全没什么值得她挂心。 王灵均吊着SIRIUS公关部谈价,拖到周末,留出充足的准备时间。 星期天晚上,代言人佟蕊宣布与珠宝品牌SIRIUS解约。 一夜间,几家公关在网上打成一片。 男代言人李丹晟藏好自己的丑事,继续装死不表态,但也很难置身事外,路人们骂他没骨气,团队只好洗脑粉丝群体去“反黑”,客观上站了SIRIUS的阵营。 饶是如此,SIRIUS还是招架不住广大路人盘和佟蕊背后的专业文娱公关团队,纷争愈演愈烈,持续好几天热度不减,这时候才屈尊向瑞廉求助,需要他们的数据预测模型,由结果判断是否更换设计总监。 盛致不在对接SIRIUS公关部的人员中,到了周五已经完全闲下来,这时,她才从李和铃那儿听说了实习生的后续八卦。 “星期三和Lance一起出去应酬,昨天一早就递了辞呈,真好笑,就这个心理素质,一直闹着来客户部干嘛啊。” 李和铃听盛致提过一点实习生要求去客户部得愿以偿的事,不知道细节,很自然站了盛致一边,觉得那孩子不识好歹,活该倒霉。 盛致有种事不关己的淡漠感,只问:“和哪个客户应酬,把人吓成这样?” “奇乐啊,汪总,汪翔林。” 盛致心里长出根刺,她知道汪翔林有些手腕,但品行很差,玩得有点低俗,最近韩锐和他联系不少。 有时听说他出去和汪翔林见面,盛致会特地甩点脸色给韩锐看。 韩锐为了自证,等饭桌上人到齐了就拍照发过来,表示是个正经饭局,没不三不四的人,还不忘追加个保证,说吃完饭就回,所以最后也总会回家比平时早。 这种保证,盛致通常不理不睬不回应,到下次韩锐仍会主动自证。 她只担心韩锐为了给自己出气,故意让汪翔林使些下作手段为难小朋友。 李和铃看盛致神色阴晴不定,估计她高估了事情的严重性:“我和汪翔林吃过饭,他都到那个位置了,见得太多,一看就不上道的女生不会沾,顶多酒桌上说两句重话让她下不来台,羞她一下。” 盛致突发好奇:“你算上道的么?” 李和铃笑起来:“算啊,怎么不算呢!我虽然不陪酒,但高帽子给他戴了一堆,伸手不打笑脸人嘛。” 大概就是如此,黄伊娜不想喝酒,好话也不会说,年轻脸皮薄觉得难堪了。 盛致一点没心宽,反而非常难受。 女职员就业的环境一向糟糕,她不同情黄伊娜,只同情李和铃。 李和铃曾是标准各门课130分之上读名校热门专业的学霸少女,家境不差个人也上进,好轻易就融入新环境,却是这样糟糕一个环境,对恶心男人没法当面甩脸,只能给自己洗脑要“提高情商适应职场”,她的确做到了,还有资格鄙视那些做不到的人。 只是做到、做不到,其实双输。 这套适应标准才是错得离奇。 李和铃勉强自己成为复合标准的一部分。 盛致却觉得自己意外成了错标准的“优秀代表”,在黄伊娜眼里,这个职场是糟糕的,盛致因为是“老板的小宝贝”而受到重用,毕竟,人性所在,没有人能那么痛快地承认自己能力不如人,只能从外部找原因。 也许在将来很多新职员眼里,都是如此,以为要走特殊捷径才能有上升空间。 她第一次因此萌生退意。公司虽不禁止办公室恋情,但隔着上下级关系的办公室恋情却能改变整个职场生态,让绝大多数人误解,一些人逼自己“适应”,另一些人另谋高就。 盛致意识到,自己才应该是尽早另谋高就那个人。 . 晚上韩锐有应酬,本来邀了盛致一起:“余肇康的女儿结婚,你刚来公司我带你一起吃过饭。” 盛致暗喊不妙,余肇康的女婿卢云翎是她青梅竹马,说不定父亲都有可能被邀请,赶紧谎称身体不适推了。 韩锐也没有执着。 婚宴走完流程很早,后面还有个年轻人的露台聚会,韩锐没去。 韩锐回到家一进门就被追问实习生的事,微怔片刻,先把外套脱了,才轻描淡写开口:“让她出去长长见识而已。整天瞧不起这位瞧不起那位,本职工作做什么都做不好,本质还不是好高骛远么。” 盛致听出了帮她出气的意思,垂眼不作声,毕竟黄伊娜“瞧不起”的对象只有她。 韩锐手支着沙发望她,笑她单纯:“何必给自己上那么多道德枷锁。卢云翎现在是基层公务员,将来往上走总要靠他岳父关照,今晚婚礼的宾客都心知肚明,哪有人会说小卢不走正道?你靠我一下怎么了?还用得着看实习生脸色?” 他一边说,一边伸手把她往怀里拽,实现具象的“靠一下”。 盛致本来抱膝坐,重心就不太稳,挣不过他,忍不住笑起来:“我不是看她脸色,我是觉得让小朋友一实习碰上这一连串糟心的事,有点不好意思。” “你对谁都不好意思,从来不觉得对我不好意思。” 盛致觉出他这话玩笑中有点真意,坐直了问:“怎么啦?” 韩锐目光在她脸上逡巡好一会儿,慢吞吞说:“我本来不想问,反正也不重要,只是有点儿好奇,你和卢云翎什么关系?” 暗算 盛致直觉他情绪并不像表现出来的这样淡然,似有怒气,更有忐忑。 卢云翎很重要吗?她自问。 就像王灵均一样,并不具有太大威胁性,既不帅气逼人也不地位显赫,和她传出绯闻的那些人不好比。 他这样避重就轻,仿佛挑软柿子捏,不经意暴露出不自信。 盛致歪着脑袋揣度他,没有立刻作答。 韩锐见她表情过于松弛,起了斗志,有点步步紧逼的意思:“这种场合没有应酬压力,又能拓展比较高层的人脉,我认为以你的个性不会错过,而你……我看身体无恙。再加上……上回,你宁可弄脏衣服也不愿去见那对新人,太夸张了。” 上回,盛致还以为他喝多了,已经蒙混过关,谁知他那八百个心眼不眠不休,还有复盘。 “卢云翎追过我,我拒绝了。”她坦然实话实说。 韩锐点点头:“猜到了。”他似笑非笑,饶有兴趣,“副部级领导的女儿能看上,你看不上?” “她也未必就看上了,凑合过呗,”盛致往后一倒,吊儿郎当检视指甲,长了该剪,太长了碍事,“别告诉我,你一直梦想,家里给你安排个你能看得上的结婚对象。” 她以为韩锐会声明自己没那种不切实际的梦想。 谁知他笑着说:“我不打算听家里安排。” 算是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盛致掀开眼睑看向他:“这么叛逆?” 他自嘲地笑笑:“大事无能为力,所以借小事叛逆。” 怜爱从她心里转瞬即逝晃过去,她也笑笑:“结婚对你来说是小事?” 他刚见证了一场应有尽有的婚礼,有铺张炫耀的环节,也有催泪煽情的环节,最后只记得曲终人散时人人都为完成了社交任务露出最诚挚的笑容。 再回忆一遍,台上台下各演各的,主宾各有各的着力点,甚至夫妻并肩都明显能感到在演技上各有各的偏重,劲儿都使不到一处。 觉得索然寡味了。 “对家里是小事。”韩锐露出玩世不恭的笑,“他们只管方程式配平,才不管有没有化学反应。” “那你对什么样的有化学反应?” “你这样的。” 我这样的你盲目拒绝了哦。 盛致怕自己笑太大声露馅,紧咬着唇,转脸起身:“你喝酒了,我帮你倒水。” . 君腾汽车给柳逢青安排的接风晚宴时间定在周日,那天韩锐另有饭局。 理论上,君腾只是瑞廉的客户之一。再者,这活动旨在迅速拉进新技术负责人与投资人、下属的距离,属于君腾内部事务,有小部分媒体宣传方面的任务,盛致到场负责完全够了。 盛致也没把自己当宾客,忙前忙后脚不沾地,宴席过半才坐下来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她给自己安排的桌子离主角主宾很远,免得碰了面说什么都尴尬。 从前盛致不会照顾追求者的面子感情,拒绝时干脆利索,事后也直接无视不留余地,有没有人恨她,她不在乎。但是现在人家是大客户的高管,不宜闹得太僵,再说人家没当面表白,也就没给她拒绝的机会,局面陷入了一种微妙的混沌。 她只能尽量回避,也尽量将自己藏进人群。 今天晚宴人人着正装,女士大多修身礼服。为了走动方便也为了低调,盛致没穿韩锐给她买的那件银色的,换了件上半身黑色中袖的保守款。出门前遭到了韩锐的嘲讽。 他倚在水吧边上下打量,忍俊不禁地揶揄:“像修女,但你在群芳争艳的场合扮成修女,柳逢青说不定要想‘是我见过最单纯的女人’。” 盛致除了白眼拿不出别的招对他。 这个人真是好幼稚,感觉到别的男人有威胁就醋缸打翻,从她的态度确证别的男人对自己毫无威胁就脸都笑烂。 现在好了,有他这句话打底,盛致疑神疑鬼,总觉得即使隔得远,柳逢青的视线指向的也是自己这边,不知道是不是凭单纯吸引他的注意。 心慌慌的,又起身去拿了酒。 自己喝一杯定定神,接着拿了杯新的转到媒体那桌去联络感情。 九点多,整个场上人们都在敬来敬去,走动频繁。 盛致在媒体老师那一桌坐下聊了不一会儿,宋云开就端着酒杯过来了。虽然他在盛致心里人设是自恋厌女失控疯狗,但挡不住最近公关做得好、三观跟着五官走,女记者们还都挺喜欢他,觉得有个性有意思。他过来敬个酒,更刷了一波好感。 末了,他拍拍盛致的肩,邀她到一边单独喝一杯。 盛致泰然跟随,以为他又要口蜜腹剑拿出些不值钱的吹捧,谁知宋云开一开口就是个大招。 “盛致你有没有考虑过来君腾工作?” 这还……真没有。 盛致一脸懵逼,没摸清他的路数。 宋云开对于震惊到她很是得意:“你给我的建议嘛,君腾公关部需要有能干的女性,我肯定听你的呀,去张罗了好久,一直没物色到合适人选。” 盛致呷一口酒,缓缓道:“那也不能病急乱投医。” “怎么算‘乱投医’?你有能力,也熟悉业务,本来就是最合适的。不过我不会让你去公关部,公关部权限太低了,你来,我就在战略部给你职位,分管公关一块。瑞廉给你什么薪水,我双倍给你。” 真是简单粗暴,条件好到让人觉得有陷阱,盛致转转眼睛,觉得事有蹊跷,没松口,只是打太极:“宋总最近挖墙脚挖出心得了?” 宋云开朗声笑起来:“那可不,一回生二回熟。” 盛致没有数今晚喝过多少杯,赤霞珠雷司令香槟混着来,倒不至于醉,不过酒气已经透上了脸颊,白里带红,很是容光焕发,说话都有了小女生的娇气:“感谢宋总赏识,不过我去了要对接瑞廉我很为难,宋总和韩总感情那么好,您也为难。说不定一个不小心,这么好的合作就黄了,值不值得?” “感情难长久啊盛致。”宋云开话里有话,胜券在握地碰碰她的酒杯,一饮而尽,“一时为难,将来说不定庆幸有我。你先别急着拒绝,考虑考虑。” 说完他一举空杯,又摆开步子往别处去了。 盛致收回礼节性的笑,望着人群出神,宋云开的确心机深沉,他预言“感情难长久”指的并非他和韩锐,而是她和韩锐,这话可谓切中了要害。 她的确时常担心无法同时妥善处理好和韩锐的工作关系与情感关系,连实习生都能站在道德高地看低她一眼,客观上,她也觉得这种关系影响了瑞廉的职场生态。 跳槽到君腾,一切都迎刃而解,她和韩锐只算合作伙伴,再没有人能说她的职位是陪老板睡觉得来的,既不用避嫌也不必为难。 宋云开给的这条路虽不算康庄大道,却也算上选,规避了许多矛盾。 她不是完全没有心动,只是还有些余思,考虑韩锐会不会又觉得遭到背叛。 她胸口闷闷的,揣摩这是不是通常说的“有了软肋”,人往高处走天经地义,却要顾虑家属的想法。 又喝了两杯酒缓神,可这次喝下去却不觉得轻松,反倒胃里泛酸。 盛致感慨自己真是一次混酒都喝不得,原先还以为葡萄酒全属于一类,得赶紧结束战斗回家。 对组里两个实习生嘱咐几句。其中之一看她神色恍惚,很有眼色地扶了一把追问:“姐是不是喝得有点多?我帮你叫车。” 她没想明白酒劲为什么上头这么快,只觉得丢人,摆摆手推辞了:“没事,我到楼下换换气醒一醒,这里太闷了。” 进了电梯更闷,轿厢里有好心人似乎在询问:“你哪里不舒服?” 她说不了话,怕一开口就忍不住当场吐出来,只是胡乱摆摆手示意不用管自己。 出电梯呼吸顺畅些,稍稍缓释,她没去户外,找看着重影的服务生问了盥洗室的方位,摇摇晃晃,准备干脆去吐一场。 但转眼,人就没了意识。 . 保镖们一直是跟着盛致的,不过韩锐又嘱咐过不能跟太近,为了保持距离,她进了电梯,他们就从旁边楼梯步行下来,稍慢一步。 看着盛致找服务员问方向进了盥洗室,他们估计只是喝多了,便在门外不远处守候。 没想到出了意外情况,紧接着就有个男人手上拿着酒杯边打电话边进去,进的女性那边。 两位保镖无声对视一眼,确定自己没看错,但那人会不会也只是喝醉酒走错厕所,还得打个问号。 “那是……” “好像是君腾的柳总。”毕竟是今天场上的主角,活跃度高,保镖也有印象。 “是吧。” 进门后有个转角,看不到里面情况。 两人有些犯难,万一闯了女厕所,却只是大惊小怪,可能得罪了大佬,也让盛小姐觉得缺乏边界感。 一个给另一个约定战术:“等五分钟。五分钟要是没出来……” 话还没说完,又有个行色匆匆的男人直接从他们面前过道经过,进去了,女的那边。 保镖之一先反应过来:“宋云开?” 无论如何,这都算不上正常情况,绝对出事了。 两人高度警惕地进门,盥洗室分内外两间,厕所在里面,外面这这件靠墙两排洗手池,中间一些休息用的沙发。 盛致离沙发还有点距离,倒在大理石地面上,柳逢青扶了她上半身起来,正把手里的空酒杯递给宋云开。 宋云开对进门这两个人丝毫不意外,退伍军人的气质,猜是保镖:“你们是谁的人?” 两人交换一下眼色说:“韩锐。” “来个人把她抱起来,”宋云开发号施令,“跟我车去医院。”接了酒杯又转头叮嘱柳逢青,“你回去陪老沈吧,分清主次。” 柳逢青脸上还有些担心,目光落在酒杯上,从墙边连抽三张擦手纸:“好拿吗?要不要包一下?” 宋云开吹胡子瞪眼,把酒杯空悬着护到怀里:“书读多了你?!那要是留了指纹不全给擦掉了?” 柳逢青推推眼镜,退开一步:“对,对。” . 韩锐接了电话赶到医院已经晚上十一点,盛致被转进病房观察,保镖们在病床边守着,宋云开还在走廊里等他。 电话里把事态严重性往低了说,还是抵不住韩锐现身时脸色难看得想被漂白剂涮过。 宋云开故作轻松,懒散地瘫在椅子上,安慰他:“别紧张,洗了胃,应该没事了。” 韩锐进病房好一会儿,盛致还没醒,他才冷静一点绕出来,倚在门框上,眼睛时不时往病床上瞟,问宋云开:“喝的什么?” 宋云开把手里那空酒杯举起来递过去:“大柳觉得是阿片类,我分不清,反正有药味儿,”说着他笑了,“盛致笨蛋美女吧,这么冲的味她也喝得下去。” 韩锐笑不出来,拧眉认真在酒杯口嗅着,还能看见杯底有残留未溶解的细粉末:“医生怎么说?” “急救医生说观察观察,一会儿醒了没别的症状就没事,到明天上班还不醒那得怀疑摄入了其他有毒物质,还得再排查。” 就是在说暂时除了干等也没别的法子。 韩锐微阖了下眼:“这医院行不行?” 宋云开吊儿郎当笑着,做了个“请便”的手势:“你有钱,你想折腾就折腾。” 转院也最好等天亮,韩锐打消念头,转移了思路,周身又腾起一股戾气:“什么人干的有数吗?” 宋云开收敛笑意,摇摇头:“香槟有服务生端来端去上的,也有摆在餐台自己取的,我估计哪家不懂规矩的小屁孩带来自己嗨,一不小心拿错了。” 说完自己的分析,他给韩锐递了根烟,要帮忙点上。 韩锐冲他指指禁烟标识,沉思片刻:“有这可能,但也可能没这么简单,你知道吧,没事我不会叫保镖跟着她。” “要是下毒,看这作派八成女人干的,致命的毒不敢下,使点小坏想让她当众失态,哪想到盛致完全没耐受,沾一点直接倒了。” 韩锐明显地咬紧了后牙。 宋云开一番好意安慰道:“算不幸中的万幸,万一下□□可救不回来。” 韩锐斜睨着他,心说,有没有情商? 顿了顿他缓缓道:“不能就这么算了。” “当然。”宋云开说,“你照顾盛致吧。我早就安排人去查监控了,是拿错的还是故意的,天亮见分晓,肯定给你个说法。”说着说着他自己倒上了火,“操他大爷的!敢在我这儿正经场合作妖!” 白纸一张 没到天亮盛致就醒了,嗅到消毒水味,睁眼觉出人在医院输着液,又看见韩锐忧心忡忡望着自己,对局面有了个基本判断:“我喝多了?” 韩锐安静靠墙站,手插一侧口袋,存在感强烈。 他好半天才答:“酒里有东西。” “哦。”盛致竟想,还好,不是喝进了医院,还没那么丢人。 “晚上有没有奇怪的人老盯着你?” 盛致思考了几秒,柳逢青算不算“奇怪的人”。 韩锐从宋云开那里听说了第一时间救人的是柳逢青,能猜到并非他警惕性高,而是对盛致格外关注了,先把干扰选项排出去:“不算柳逢青。” 盛致立刻就接了话:“我没注意到。” “那你休息吧,说话费神。”韩锐体会到声有点哑,清清嗓子,“天亮后没什么问题我给你转个条件好的医院。” “带我回家。我睡不惯硬床。” 韩锐二话没说点点头:“也行,找医生来家,你先睡,一会儿我叫你。” 短暂的对话后,她又安心睡过去。 韩锐见点滴快见底,按铃把护士喊来给她拔针,动作很轻,没把她惊醒。感觉没大碍了,他才松一口气,找椅子坐下来。 宋云开的微信赶在这时候发来:[没抓到镜头,不过银行那家的太太今天在场,估计就是她了] 韩锐给他回:[她怎么在场?谁安排进去的?] 宋云开:[盛致自己。这圈子她不熟吧] 韩锐无奈看一眼病床上的人,也不怪她,晚宴本来都是有地位的人,按身份职务邀请,一般犯不着去搞背调,谁的父母是谁,谁的配偶是谁。 不过查出这个结果,实在让人不愉快。 这拎不清的女人父母那辈只能算中产,嫁得不错,丈夫在银行提拔快,她兄长当然做生意借了光。暴发户常有这毛病,涵养、城府都跟不上,张扬跋扈吃不得亏。 对方这身份,没有酿成大祸,和她较真,像拳头砸跳蚤。 只是找能镇得住她的中间人去警告一番, 韩锐又觉得不太解气。 半上午盛致生命体征平稳,韩锐做好安排把人移回家里,从家政公司和医院调了些人看护。相熟的医院院长听说,又兴师动众带着人员和仪器来拜访。 河滨府这房子本身不大,卧室显得有点转不开,盛致嫌人多空气不好,说要休息。 他便把人先劝走了,关上房门。 她挑挑眉:“你怎么还在?没事要忙?” 他坐回床边:“没你重要。” 她一身鸡皮疙瘩,笑了:“我又没怎么样,不用像照顾儿童似的,”说着拍了拍旁边的枕头,“你一夜没睡,要不要躺下?” 他采纳了建议,往旁边靠过来,胳膊拢着她,小心翼翼亲亲她额头:“接电话的时候差点心脏骤停。” “谁给你打的电话?” “宋云开。” 盛致一听这名字,担心暴露考虑跳槽的事,做贼心虚,闭嘴了。 韩锐以为她疲劳,折腾这一番也的确元气大伤,正希望她休养生息,不再撩她说话。两人静静依偎了一会儿,他手机来了电话,看过来电显示出去接听后返回,向她请假:“SIRIUS有份机密资料,不适合发邮件,约了我当面沟通……” “去吧,”盛致从床上爬起来,“我冲个澡。” “那我等你冲完再去。” “没那么严重。快去啦没出息的样子!”盛致没心没肺地笑,“早去早回。” “嗯。”韩锐含情脉脉看她进浴室,里面亮起灯,他出了房间把她熟悉的那位阿姨招手唤过来,“崔姨,在门外看着她,时间太久了问一声。怕里面空气不流通,万一晕倒。” . SIRIUS这份不能外泄的“机密资料”是大客户名单,事关重大,得评估市场变化后决定如何处置发表不良言论的设计总监。 韩锐其实兴趣缺缺,奢侈品大客户反而是最难受舆论风向影响的一群人。 尤其这种歧视言论,那些人本身民族自豪感就不太有,对亚洲的认同感也稀薄,谁歧视谁也不影响她们看中新款式首饰。 一般来说,反而设计总监是谁对她们来说更重要。 不过按惯例操作,亚洲区通常会上报一份有数据支持的报告,证明舆论对市场有影响,建议对发表言论的人做出处理。总部会置若罔闻,不做任何处理。 这个流程走一遍,责任就甩回总部了,即便市场短期内受影响也有总部硬抗。 所以归根结底,关键只是做数据。 韩锐百无聊赖地翻着大客户名单,大多数名字他都熟悉,反而对电脑里没记录的内容生了好奇:“三年前代言人那次,倒是换得很痛快。怎么处理的?” 三年前瑞廉还不是PPRM合作方,对子品牌公关内幕更是无从了解,但这个事件,当时在公关行业也是头一遭,转折挺出人意料。 “那次我们没做什么,是那时候消费第一的大客户直接写了邮件给总部投诉。我们也不知道前因后果,收到总部转过来的邮件才知道。” 还是出人意料,亚洲区消费第一的大客户投诉,直接杠掉了欧美区新签的代言人。虽说代言人对品牌没有设计总监那么重要,但这意味着一种妥协的态度。 韩锐从笔记本电脑上抬起视线:“谁?什么来头?” “恒安集团董事长的千金,”经理热情地靠近到笔记本旁,指着上面一个小小的名字“Anya Sheng”说,“自从那次事件之后,她就停止了消费,我们登门拜访也没见着人,挺难搞的。不过即使三年没消费,她累计消费金额还是排得进前二十。” 这是有多能买? 韩锐无语。 倒是稍有点印象,恒安集团董事长盛卫平,那这个“挺难搞的”盛小姐好像还和自己有过一点预备联姻的前史。 记忆中涌出更多线索,那女孩似乎年纪很小。 他猛然惊出一身冷汗,盛卫平盛卫良是兄弟,该不会“那位”盛小姐还算盛致的堂妹? “有……当年那封邮件的原文吗?”韩锐努力维持着镇定。 “有的,稍等。”经理飞速操作电脑,把邮件调出来。 韩锐呆望着一整屏邮件,英法一个语系,扫视关键词能理解一大半:“法语的?” “对,她给总部写邮件就是用的法语。” 一瞬间福至心灵,虽然毫无证据,能用法语写一封信去品牌总部义愤填膺地抗议,韩锐觉得,这事只有盛致本人能干出来。 他恍惚地喃喃低语:“恒安的女儿?” “啊对,她和禧福轩的陈小姐、金瑞集团的梁女士私交很好,不过她们都只是阶段性减少了消费,而盛小姐是直接表达了意见,所以总部比较重视。” 韩锐已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写字楼出来的,等他回过神,已经坐在商业广场中心的喷泉前发呆了。 一时毫无头绪。 从最简单的入手,他给父亲去了个电话,很快接通。 “盛卫平的女儿,你好像给我介绍过,还发了照片。嗯……”韩锐觉得嗓子仿佛被什么堵住,努力组织语言,长吁一口气,“能不能再发我一遍?” 电话那头漫长的沉默之后,才缓缓出声:“你不是不感兴趣吗?早就回掉了,我还留她照片做什么?” “翻翻聊天记录呢?” “清理了。怎么?很重要?我可以再问你平叔要——” “不用不用,不重要。”韩锐从惊惶中醒过神,“您和平叔最近有联系吗?后来见没见过他女儿?” “上周五还一块儿吃饭,但他女儿去美国继续读书了,我也不好关心,毕竟你得罪了人。你问她干嘛?隔这么久又惦记上了?” “没有,工作上听说些事,随便问问。” 挂断电话,他有了思路,从前搜索盛致一无所获,要是搜盛安雅呢?对韩锐已经不是难事。手机屏幕中跳出她的名字,顺着新闻,自小到大的履历都清晰了。 ……红领巾新闻评论员盛安雅接受采访时表示,通过这次学习她受益匪浅…… ……在少代会期间,江宁女初六年级开展了中队成立仪式暨领巾换戴仪式,六年级1班盛安雅同学作为少先队代表发言……经过笔试、面试直播和民主投票,大队委员会正式产生,委员会共有11名委员,其中大队主席兼宣传部部长黄梓萌,宣传部副部长盛安雅…… 全国初中数学联赛(江城赛区)一等奖江宁女初 盛安雅 ……三年1班开源硬件创意智造专项赛铜奖获得者盛安雅已被纽约科学院青少年STEM学习项目录取,她曾连续四次获得NICE GIRL银奖…… 白猫杯应用化学与技能竞赛二等奖江宁女中盛安雅 江宁女中管乐团受邀赴法演出,团员代表盛安雅、潘凌钰与中国驻巴黎总领事赵旻初交流…… ……二年3班盛安雅,多次获得学科竞赛奖项、担任团委纪律部部长、在“小红花”、“予她行动”等公益活动中表现突出,她的竞选宣言是…… 普通高校自主选拔录取改革试点入选考生名单(江城地区)……1831010510086 盛安雅江宁女中 主题:打听个人,前面举牌子的是不是叫盛安雅? 指路视频→→江宁女中高一3班校运会啦啦操入场式_吱哩吱哩_zhilizhili 视频链接还没有失效,韩锐点进去查看。 前面举牌的是盛安雅。 如果她和盛致不是双胞胎的话,那么也是盛致。 拍这视频的同学大概是她双向奔赴的好闺蜜。她镜头特别多,可说是360度展现她青春洋溢的活力;她的视线总落在镜头后面摄影师身上,与镜头错位了一点,但眼神的互动不间断。 韩锐想起来,当初他爸转发过来她的照片,就是这身装扮,远没有这么灵动,校服运动衫,素颜马尾辫,看起来钝感十足、除了清纯一无是处的女孩。 过于离谱。 好端端一个大学生,拿高一时的照片给亲家,口口相传的人物介绍也很迷惑——原话是“真人更漂亮,参加选美比赛拿过奖,非常单纯,白纸一张”,不怪韩锐脑子里当场出现“傻白甜”标签,而且那照片实在显得年纪太小,有没有满十四周岁都打个问号。 但凡说她化学竞赛拿过奖都令人高看一眼吧! 而且“非常单纯,白纸一张”,和盛致沾边吗? 有必要下载国家反诈中心app了。 他放下手机,抬起眼。 车水马龙的市中心主干道,喧嚣,嘈杂。天空中摊着一朵淡灰的云,太阳不知道在哪儿,但云脚冉冉,绕着它的四周全是耀眼白光,欢欢腾腾,视野里一丝阴影也无。 脑海中蓦地浮现出第一次与盛致见面时她狡黠的笑容。 他不禁也有了笑意,透心凉的冷笑。 盛致,盛安雅。 这个女人在自己面前到底演了多少戏。 孤家寡人 韩锐是强者,本质也慕强,不得不说,盛致这份履历让他更喜欢她。 她的成长路线说明很多问题。 小学时她只是天然对新闻采访、主持和表演感兴趣; 初中时,她顺从世俗对成功的观念,拿了许多理科奖项,但这只是她参与竞选、追逐权力的筹码; 高中时,权力和竞赛光环又变成她的一小部分,她喜欢做艺术群体里的一份子,她只专注女性公益,她开始因为美丽受到关注; 到了大学,她开始离群索居,而依然出类拔萃,有三两好友,外界很少关于她的消息。 韩锐能猜到,从高中到大学,背后大概有些成长的镇痛。 他很想去抱抱她,问她究竟发生了什么。可他又无法忽略,她一直以来在欺骗他。 他在市中心的停车场坐了一下午,停车费贵,物有所值,手机信号也不错,关于盛致过去的一切,该看的都看完了,心中谜团却比知情前还多。 他想起当初拒绝这桩婚约时因为工作分了心,发给盛致的微信她迟迟未回,隔日他回看才意识到自己处理得有些生硬,想找补但盛致已经把他拉黑了,他是过了一阵等风平浪静才把她删了的。当时他还心存侥幸,也许那位小公主没这么小气,只是也无意于婚约,懒得废话。 回想起来,盛致不仅生了气,而且从在电视台初见时抬杠的表现看,还气性挺大。 她隐瞒前情、编造谎言,故意接近他,难道是为了复仇? ——至于么? 就算为了复仇,她自己……牺牲也不小吧。 ——有必要么? 对于盛致的目的,他百思不得其解,只能暂时束之高阁。他甚至不敢问,不敢让盛致知道他已知情,复仇失败她或许就会离开。 要是成功了呢? 让他陷进来,让他爱上,再狠狠打脸,告诉他自己一点真情都没放,潇洒痛快地转身离开。 所以结局,总是要离开? 他不敢想象。 问她是不是运动会举牌女孩的帖子里有进一步提问:盛安雅是les吗? 跟帖回答说:不知道,不过我们学校les没那么多,多的是腐女。 韩锐在万箭穿心般的感受之外终于有了点欣慰,终于有件别人不知道只有他知道的事了,盛安雅不是les。 ——可是她爱他吗? 手机震动一声,是罪魁祸首发来的微信:[我想吃鳌虾,但她们不让我吃生的] ???? 韩锐大脑空白三秒,紧张地给她回电话过去:“不能吃!你24小时内不能吃东西,三五天之内都得吃流食。” “……这么凶干嘛,我又没有非要吃。”她反倒不高兴,情绪低落地嗫嚅,直接掐了电话。 他蹙眉闭上眼睛,整理思绪,重新睁眼,把那条微信再看一遍。 确实,她没说非要吃。这些医嘱,周围肯定有人告诉她。她就是来卖个惨诉个苦,更深一层的含义,寂寞了,无聊了,催他回家。 平时她这样,他只会觉得可爱,而今终于能看出可爱之下的祸害。 偏偏在她受伤生病的时候知道真相,不忍苛责,还不得不哄着这感情骗子。 . 他猜得没错,盛致就是在家闲得慌,半下午挂了一瓶葡萄糖,她其实一点不饿,一群医护盯着她不让工作,看了一个电影后没兴趣看第二个,人闷的时候当然就想把男人找回来玩玩,叫他“早去早回”,谁知像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韩锐做足心理建设,回家时已经入夜,抱着一丝幻想,他希望盛致已经睡了。逢场作戏那套他很熟练,但他不知道该怎么在她面前演虚情假意。 不幸,盛致醒着,鸠占鹊巢,霸着一张大床,瞠着黑幽幽的圆眼睛哀怨地盯着他进门。 “SIRIUS的事很麻烦吗?” 韩锐平静地扫她一眼,转身把外套挂起来,不咸不淡地回应:“还行。” 她深深呼吸,躲进被子里半掩着脸,声音娇气了几分:“那你专心忙工作吧,不用管我,我一个人可以的。” 韩锐视线落回她脸上,险些笑场,怎么以前没留意到这些茶言茶语。 他本来心情已经平复许多,听她这么软绵绵地说话,又开始太阳穴跳着疼,自问这些也是假的么? 他把目光迅速从她眼里移开,装作不经意道:“你好好休息,我去隔壁睡,免得一直开灯有动静,打扰你睡不好。” “我不。”盛致说。 韩锐怔了怔,停住动作,以为听错了。 “我一个人睡冷。”她歪着头,用脸贴着柔软的被褥直勾勾看他,像恃宠而骄的小猫。 那你之前二十年是怎么过的? 刚才又是谁说“我一个人可以的”? 韩锐不想跟病号争高下,怀疑她像猫绝没有错,猫这种生物最自私、领地意识强、掉毛、粘人、关不住、养不亲。 猫为什么至今还没灭绝?真让人想不通。 下一秒,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已经屈膝过去把那个喊冷的家伙搂进了怀里,大概是身体无比熟悉、自作主张。 盛致赖在他身上没有动作,像逮住一个抱枕。 韩锐把手抚到她后背,用闲聊语气问:“你是本地人对吧?” “嗯?怎么突然问这个?”能感觉到她背部肌肉微妙地收紧,外加答非所问,“我祖籍不在这里。” “没什么,只是好奇,家在本地,但过年没回家,生病了也不见你通知父母来看两眼。” “和父母关系疏远,见面会争吵,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不也一样?” 韩锐想,没准这是真话,她父亲那边对外声称她出国读书,她这边父母从不露面,互相不联系肯定是事实,难道是为了复仇做戏做全套? 他笑了笑说:“我可没这样。我和我爸隔三差五就通电话,我妈就算在国外一两周总要视频一次。” “那你们家庭氛围真好。我呢……你理解为‘孤家寡人’就行。”盛致语气带了嘲讽,松开他,靠向床头,拽了拽被子。 话音未落,她电话在床头响起,这么晚,组里的实习生打来电话,想必有些麻烦。 盛致接听。 “Abby,君腾……不,宋云开个人,发了微博刚刚上热搜,您看一眼,我自作主张做了份建议方案,已经在您邮箱,请批示。” “我知道了。”盛致一边挂断电话一边翻白眼,“宋云开不知道又在闹什么。快看一眼微博。” 韩锐从善如流,起身去外间取来ipad,途中就打开了微博:“他发了一条——‘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老子请你全家吃土’。” “什么意思?” “不知道,评论都在问‘老公,谁让你不开心了……’”他说着说着就笑了场,抬眼看盛致,她也在笑,便顺嘴问,“你们女孩子喜欢这种的?” “别带我啊,”盛致苦笑着下了床去远处拿自己的ipad,“我头疼还来不及。” 韩锐那边已经有了答案:“据爆料和晚上八点多一起警情有关,沉香园一栋别墅院子里被倾倒了50方沙土,两辆渣土车属于——”他用手指操控放大图片细节,“金越建工。就是他没跑了。金越建工的老板安靖宇是宋云开的死党。” “真是简单粗暴,”盛致扶额摇摇头,直起腰杆打起精神,“我觉得……得先问问这个事件怎么定性……” 韩锐对她做了个手心向下压的停止手势,已将电话拨通:“君腾有点事,你处理一下。盛致现在身体状况很糟糕,这也是这个事件的导火索。你把网上热度降一降,明天去公安局问清情况再准备说辞。哦对了,盛致组里两个实习生你顺手带着,该使唤使唤。” 挂了电话他看向盛致:“怎么了?” “为什么说我是导火索?” 韩锐决定实话实说:“沉香园院子里被倒土的那位,是行长夫人,懂了吧?” “是她……” “对,你进医院就是她害的。宋云开这是给你出气呢。” 盛致停顿几秒,别开脸,嗔道:“给我出气别给我添麻烦啊。做坏事还要网上认领,恐怖(战术隔离)分子才这么干。到头来他逞英雄,我收拾残局。” 韩锐笑了:“这不是让张嘉桓去处理了吗?他是你师傅,你还不放心?你就在家好好休满七天病假。” 盛致思索许久依然忧心:“这事情可大可小,关键看怎么定性,所有人眼睛盯着反而难活动。从前我听说他们搞工程的为了拆迁往人家里放蛇,我还以为这种算违反治安条例得拘留,没想到定性是□□组织……” “那也是安靖宇。”韩锐笑道。 “什么意思?” “当年放蛇的也是安靖宇,你就放心吧,十年经验过来,他早知道怎么处理。” 盛致拧起眉:“宋云开都和什么人混在一起啊!” 韩锐半开玩笑地问:“你们小女孩是不是还挺喜欢这类?霸道、真性情、愿为你出气。” 盛致想,宋云开对自己肯定没有情情爱爱的意思,这恐怕是为挖墙脚做的秀,那是份好工作,可老板精神不稳定着实让人头疼。 她没答话,韩锐理解为默认,直到他把修长的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才回过神。 “嗯?”盛致像只小动物似的懵懂地把他看着,感受到暗流汹涌。她怔怔地思索,需找个一点不暧昧的用词去形容宋云开,否则她预感韩锐又要介意,“他的确……很仗义吧。” 仗义。虽不暧昧却也是褒义词。 韩锐听不得她说别人一句好话,不知足地撇撇嘴角。 “你有没有想过,他是对我仗义,还我人情。如果他不去找人倒这50方土,我会对那家人做出更偏激的事。” “哦,”盛致尾音拖得很长,抽手亲昵地拍到他胸口,“坏的就不要学了,我不喜欢偏激的人。” “你不喜欢那正好,等你康复了回公司把君腾的日常业务交接给张嘉桓。”韩锐背过身去脱衬衫,语气云淡风轻。 “为什么?!” 他转过身,拿出的理由冠冕堂皇:“你得接手‘康益千方’——这个项目我只能用信得过的人。” 交锋 翌日,盛致醒来第一反应去看身边人,韩锐没了踪影。手往他那半边探一探,被子下凉凉的,显然人已经走了好一会儿。 她觉得韩锐昨晚似乎和平时不同,有些冷淡,睡前少见的没动手动脚,异常纯情地从身后抱着。 很像出了事,但也许又只是念她生病,撩起什么欲望只能他自己消化。 她劝自己别多心,把这页揭了过去,毕竟有凭有据的烦恼都已经够多了。 君腾这块业务她已经做熟了,宋云开总爱没事找事公开跳脚,她都有预案,也已经习惯了。 主做君腾,兼做几个中等规模客户,她现在已经能处理得有张有弛很闲适。 突然甩开君腾,接手康益千方,她心里没底。 康益千方要打市场,前期方向当然是花钱砸广告赢口碑。论花钱,盛致本来是专业的。但是花甲方的钱和花自家的钱完全两个心态,钱花出去,花的方向出了偏差,收效甚微,对人没法交代。 尤其是韩锐还说,让她来做媒体方案是丁英廷提议、陈美仪赞同的决定。万一做得稀烂,可真要让这些哥哥姐姐看笑话。 盛致很忧愁,把账都算到韩锐头上。 丁英廷提议、陈美仪赞同,难道他没有意见么?说不定就是他撺掇的,这人爱吃醋,真不是什么优点。 盛致没有完全猜错。 宋云开的醋,韩锐是长期在吃,习惯成自然的。不过这次有点特别。韩锐以前从不认为宋云开会追求盛致,“邪魅狂狷”只是他迷惑对手的人设,从他上位的手段完全能看出他不可能是个浮夸草包。 除了和盛致传绯闻那次,宋云开鲜有情感传闻,听说心悦杜薇,此外对她人兴趣缺缺,想来是个目标明确、心无旁骛的人。 当初和盛致传绯闻,他的反应不像知道盛致的真实身份。而今知不知道就不清楚了,一旦知道,他很可能会追求盛致。 有道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着盛致,吃的可是恒安。 君腾汽车捆绑恒安电池,这是一劳永逸的联姻,娶个不爱的女人回家不算损失,何况宋云开并不反感盛致。 当务之急,韩锐决心,得探明虚实、彻底断了宋云开的念想。 但是直接主动找他谈这事,又容易打草惊蛇弄巧成拙,若是在其他场合不经意提及可能效果更好。 有个契机。 . 山水资本的内部斗争终于明朗,天才投资人邱觉离开山水,在第二周就宣布成立千秋资本管理公司,看架势要从老东家的蛋糕上切走一块。 韩锐和邱觉有点交情,借着庆贺“千秋”成立这由头,主动提出在会所一聚,给他介绍些人脉。 到这天,宋云开也自然露了面。 君腾汽车发展至今离不开山水资本一路保驾护航,当初从A轮就看中君腾的人是邱觉,虽然如今邱觉出走,君腾这种优质产业山水也依然会合作,但从某种意义而言,邱觉才是宋云开的伯乐,没有他就没有君腾的今日;反过来,君腾也是邱觉业绩中最不可或缺的一块金字招牌。 因此,韩锐与宋云开在邱觉组的局上碰面,就成了顺理成章,看不出刻意。 晚宴以品酒为主,出席的大多是邱觉在资本圈或实体企业的好友,商务性质,男人居多,偶有人带女伴,但没有平日作风浮夸自诩名媛那些娇小姐。 宋云开前面还有应酬,到场略晚,一进门就被韩锐看见,冲他招手。 他脱了外套,从侍应生托盘上自取了一杯鸡尾酒,走向韩锐和邱觉。 “来晚了,罚酒三杯吧。”邱觉拿他打趣。 韩锐接嘴:“三杯难不倒他。” 宋云开连连摆手:“不行不行我刚才已经一斤白的下去了。” 邱觉笑:“那可得喝点红的醒醒酒。” 宋云开挑眉瞪眼:“我得罪你啦?” 韩锐添油加醋:“邱总干事业,你没点表示当然得罪了,把口袋捂那么紧没朋友。” 宋云开用胳膊肘捅他:“怪我咯?明明是阿觉不厚道,那么苛刻的投资条件谁敢进啊,三年锁定期,这三年君腾去喝西北风哪?” 邱觉笑眯眯,一副姜太公钓鱼姿态:“想进的很多,我们不是谁都让进。” “听听,看得上你才让你进,谁让你扯君腾了,君腾是君腾,你是你,私房钱快点拿出来。”韩锐恶意撺掇。 宋云开喝一大口酒:“现在君腾就是我,我就是君腾,人又没成家,哪来私房钱?君腾要用钱我肯定多少都往里砸。你说我,你自己有没有投?” 韩锐乐得和他推手:“按你的标准,我也没私房钱。” “你看你!动真格你就不行。” “但我很快就有了。”韩锐用端着酒杯的那只胳膊碰碰邱觉,“可以先预约个位置。” 邱觉敏锐地听出了言外之意:“快结婚了?和哪家小姐啊?” 韩锐作势要透露,嘴张一半又把话咽回去,含糊其辞:“云开知道。暂时秘而不宣。” 宋云开微怔,自己怎么就“知道”了?他知道谁啊?他知道韩锐身边唯一的女人是盛致……总不会是……盛致? 不是吧?认真的? 开什么玩笑! 宋云开脸上风云变幻,从韩锐的神情看却不是玩笑,忽然感觉笑起来脸皮沉重:“……盛致啊?这婚要想结成,阻力挺大吧?” 韩锐明白了,宋云开至今也根本不知道盛致的真实身份,在他那固定思维里,盛致还高攀不起。 总算有个家伙被骗比自己更久,他突然得意,笑得更自在了:“不大,我家对我找什么人没要求。” “那……”宋云开已经开始琢磨,把人家未婚妻挖来打工会不会得罪人,龇牙咧嘴尬笑,“挺好。” 邱觉没领悟他俩这两回合的潜台词,只对韩锐客套:“恭喜恭喜,到时候要请我吃喜酒啊。” “那肯定的。”韩锐呷一口酒,用余光睨一眼宋云开。 宣示主权成功,心情不能更好。 反正,宋云开也不可能去找盛致求证。 邱觉耐着性子,在会场里转了大半圈,把该应酬的人都应酬过了,好容易逮着个独处的机会,躲在吧台水晶灯的氛围感暗光下拨出电话:“听说你要结婚了?” 盛致听了呼吸一滞:“和谁啊?” “韩锐。”邱觉远远望着场子里与别人社交的韩锐,“他跟宋云开说的。” “他造谣。”盛致在手机那头斩钉截铁,心里不禁感慨,行啊韩锐,什么话你不敢说? “那就是……说的不是你?”邱觉恍然大悟,“我说嘛,他没说是你。信息走岔了,他结婚的对象可能另有其人。” 盛致:“…………” 邱觉一脸看穿渣男的得意:“也没什么可惜的。就算是你,以他一晚上围着赵佳得转这德行,结了婚够你气死。” 盛致:“赵佳得?谁?” 邱觉轻描淡写:“投行菜鸟,她爸是Richard&Co.的Miquel Prouvost,领着小公主出来认识人。不漂亮,没你漂亮。” 盛致云淡风轻:“韩锐可能找她爸有事,你别瞎猜。” 邱觉无声地弯唇笑了:“你别瞎眼。” 盛致挂断电话,从Miquel Prouvost一路搜到赵小姐的领英,从照片看起来,人家还是很好看的,中法混血,能不漂亮吗? 韩锐也是混血,虽然混得很东方,但是英俊的底子源于混血。混血看混血,会不会觉得更漂亮? 盛致把奇思妙想从脑海里赶走,找梯子爬ins,凭借出色的“搜商”摸到赵小姐的私人账号,发掘出更多照片,与朋友玩乐、与家人聚会……她妈妈……盛致意识到……看着有点眼熟。 再回头,搜索Miquel Prouvost的配偶,找到一篇专访报道提到“Miquel Prouvost的中国太太Minchu Zhao”曾在法国工作,任期结束后,Miquel Prouvost决定追随她到中国定居。 老熟人。 盛致阖上笔记本蹙眉想,圈子确实小,会是巧合么? . 韩锐还不知道背后被人打了小报告,志在必得地笑看通完电话的赵佳得朝自己走回来,没等她说话先开口嘱咐:“对你父亲保密,小事一桩,我不想太多人知道。” 小姑娘嫌他唠叨,翻翻白眼:“那你可失去了一位重要军师,我爸爸知道了可能愿意给你出些浪漫绝招。” 韩锐权衡利弊还是摇头:“尽量保密。” 赵佳得言归正传:“我妈妈说不仅有合照,她还留了当年演出的录像做纪念,如果你想要,她可以拷贝一份给你。” 韩锐与她轻轻碰杯,诚恳道:“Jade,谢谢你和你妈妈。” “光‘谢谢’?没有点实际的?” 韩锐咽了这口酒,笑着问:“你想要什么?” “介绍我认识Lou.” 韩锐笑得更深点,没想到有一天需要卖妹妹交换情报:“你要认识她干什么?” “女生的事你少打听。” 韩锐掏出手机操作,一边给韩璐发微信问空闲时间,一边叮嘱赵佳得:“Anya的事也不能告诉Lou.” 赵佳得嗤笑出声:“为什么你追个女孩像做秘密特工!” 他刚想抬头问赵佳得周六周日哪天有空,盛致一条微信发过来:[你在撩别的美女] 韩锐拧起眉,琢磨这是个问句还是陈述句,估计是在使诈,他求生欲极强地用否定句回复:[没有,我在回家路上] 盛致又回了一条:[UR being watched] 韩锐:“…………” 特工? 韩锐暗忖着,剑眉笑眼都着色温暖——是挺像的。 势如破竹 盛致其实不是不想和韩锐玩心机斗法搞情趣,无奈现实不允许。 做公关这行就是劳苦奔波命,随时与全世界斗智斗勇,无时无刻不在爆发危机。她病休五天准备去公司上班的前夜、就已经先看见了局势汹涌的前兆。 “因为济开制药实际控股股东自315之后轮番减持公司股份,逐梦科技发布公告说他们已经增持到4.5%。” ——是韩锐进家门后听见的第一个消息。 他不紧不慢低头换着鞋:“嗯,4.5%本来无需公告。” “一小时后孟衔章发布声明,已持有济开制药4.97%的股份,并与逐梦科技为一致行为人。” “是孟衔章还是曜石投资?”韩锐漫不经心问。 “曜石。”盛致不知这两者有何区别,谁都知道,孟衔章就代表曜石投资,曜石唯一的创始人、控制者、王牌、金牌,是孟衔章,他一言堂。 “很正常吧。”韩锐略显疲惫地笑笑,“前两年曹经纶致力于开发医疗人工智能,努力推动与逐梦合作,以刘项明为首的大股东都和逐梦换过股,逐梦可以算是济开的战略合作伙伴。现在么,无非是在股东减持时逐梦的投资方多收了一点,也是看好济开的前景,对医疗人工智能有信心。曜石持有逐梦的股份都不多,能对济开间接性产生什么影响?” “但曜石持有4.97%很奇怪。”盛致趿着拖鞋跟在后面直言,“刚好处于信息披露的临界,让这一切看起来更像阴谋。” 韩锐在长长的廊道中央回眸看她,心中一股莫名自豪感油然而生。 ——我爱的女人并不是傻白甜。 “阴谋又怎样?世界上强取豪夺无处不在。”他看起来过分淡定,让盛致产生怀疑。 盛致:“你选好站哪一边了?” “我站哪一边不重要,瑞廉是济开的合作伙伴,瑞廉站济开,Maggie最迟明早上班前会做出方案,你能配合的配合就好。我个人的态度不重要。” 盛致才不信这种鬼话。 . 翌日,为了证明自己阴谋论的观点,盛致在工作会议前,先把曜石投资收的那4.5%股份先扒了个遍,曜石先后从圆润证券手里收了1.22%的股份、从刘项明弟弟刘项新手里收了3.75%的股份。 “经过上市增发等一系列变动,截止到三年前济开制药一直牢牢掌握在刘姓三兄妹手里,他们每人通过占股97%的企业管理公司间接持有上市公司济开药业24.64%、12.41%和12.41%比例股份。”张嘉桓从笔记本电脑屏幕上移开目光,漫漫地看向会议室内众人,“现任股东杨珩的母亲杨晓遥所持有的股份本来也和刘项明弟弟妹妹一样,也是12.41%。” “但是杨晓遥过世后,其股份由杨珩继承。前年与逐梦科技换股时,杨珩没有参与,只有刘项明、他弟弟刘项新、他妹妹刘慧云三人参与了这项交易,每人拿出1.5%的股份置换逐梦股份,因此逐梦科技目前持有济开药业4.5%股份,加之孟衔章收的那4.97%,形成了今天的局面。” 盛致强调:“这4.97%绝非偶然。” Maggie笑:“当然了谁碰巧买个4.97%。” 人人都知道,超过5%需要履行信息披露义务,长期持有4.97%可谓司马昭之心。 如今曜石的确坦诚披露,然而他与一致行为人所持有的济开股份总额已达到9.47%,距离下一道披露警戒线10%也仅剩微距,因此打了原股东一个措手不及。 “上次的315曝光事件、股价连续暴跌,导致刘项新看衰企业前景。和曜石的交易就发生在那次风波之后。” 金诚边感慨边乐呵,恭维韩锐有先见之明,“Ray那时就猜测过不是单纯的竞品攻击,果然是曜石盯上了济开啊。” 韩锐神色波澜不惊,没热情回应,微眯着眼,仿佛被过剩的太阳光刺到了一样。半晌他另起话题,问道:“济开方面给了我们公关意见吗?” 金诚严肃起来:“曹经纶说,要向证监会举报,要去法院起诉,让他买的股份作废,叫我们强烈谴责曜石,‘骂得他抬不起头’——原话是这样。” 韩锐反倒短暂地牵了下嘴角。 几位媒介都乐,牙齿齐刷刷露出来。 张嘉桓照例一本正经,板着脸说:“骂得孟衔章抬不起头,预算多少啊?” “Abby不是喜欢搞民族主义方案吗,四两拨千斤,”金诚半开玩笑地抬手比划出一个大标题,“《海外资本侵吞民族品牌》,多找些短视频自媒体,在下沉市场会很吃香。这个药的用户本来也是中老年人。” 盛致听出他语气中些微的嘲讽意味,敛起笑容,就事论事:“我不推荐。目前局面依然不明朗,曜石投资可能要继续收购,大肆宣传,闹得像济开没有对策只会无能狂怒,容易把摇摆的股东推向曜石,比如杨珩。” 金诚自信地摆摆手:“你不了解杨珩。他死也不可能出股份给曜石。你想啊,他只要熬得久,等二房的三个儿女长大咔咔咔把股份一分,23除三也就七个多点,都没他多,公司到最后还是他的。” 现任夫人明明是二婚,却被贬低成“二房”,想来大概金诚受命于肖君尧,一直与杨珩统一战线,屁股歪久了。 盛致道:“我只是拿杨珩举例,也可能是他姑姑,总之我认为曜石会继续收购,至少站稳第三大股东的位置。” “怎么?孟衔章提前通知你啦?”金诚笑开了,皮笑肉不笑,往椅背一靠,单手搁在桌上,很自大的坐姿。 盛致扮演着本分小职员,没什么情绪起伏地说:“孟衔章擅长的投资策略是去寻找基本面不错但有些内部问题、价值被严重低估的公司,通过收购获得公司控制权,修复问题再进行退出,以此获得巨大利益。济开很典型。曜石的投资版图里已经有康美奥,他不会长期持有济开。” “有道理,”Maggie附和道,“济开的根本问题是家族矛盾、继承权风雨飘摇。如果解决了这个问题,把之前的新药危机归咎于家族争权互相诋毁也行得通。” 盛致接着说:“所以站定第三大股东对孟衔章来说最合适,他会成为杨珩和吕蓉蓉竞相争取的盟友,他的意见就对济开至关重要了。” 金诚不以为然,用桌上那只手支起了脸:“你是说,孟衔章出手是为了做老娘舅调节家庭关系?” 客户部他的下属们纷纷捧场地笑出声。 他像得了鼓励,又问:“他准备怎么做?请他们一家吃团圆饭?” 盛致避开他的锋芒说:“不知道,我只是认为应该跟客户提及这种公关方案的风险。” “这让我很难做,”金诚把手放下,装作为难样,“我去跟曹经纶说,我们不能大肆宣扬,得吃哑巴亏,因为孟衔章想动摇军心、进一步收购、获得公司控制权、做老娘舅。曹经纶不得快马加鞭换公关吗?这家公关脑子不正常。” 沉默许久的韩锐终于作了总结陈词:“按客户的意思办吧。” 这句是给全体的,下一句只给盛致。 “我们只是公关,又不是济开董事会,有些事轮不到我们操心,先知固然睿智,但是占出坏消息容易被迁怒。” 他一反平时惜字如金懒得对下解释之态,看向她的眼神是珍视的,说话的语气是温柔的,甚至一直带着笑。 这人笑点可真奇怪,金诚恨自己不是美女,马上也见风使舵地把另一只手搁上桌来,坐正了。 盛致不是很领情,垂下目光喝了口水。 . 没过两天,证监会就对曜石违反信息披露义务做出了50万元罚款的处罚。 没什么意义,50万对孟衔章相当于罚酒三杯。 曹经纶方面要求瑞廉去网上掀起骂战,瑞廉照办,一时间财经圈大V、散户股民自媒体代表集体批判曜石的强盗行为,呼吁政府部门作为,确实打赢了这场舆论战。与此同时,济开也的确提起诉讼,要求曜石购买的济开股票无效,且索赔。 一周后,济开制药召开股东大会,孟衔章竟派人出席,被董事会告知:授权代表有权参加会议,但无权行事表决权。 气人的是,随后,孟衔章在中国证券登记结算有限公司网络系统对股东大会审议的两项议案投了反对票。 在瑞廉的建议下,曹经纶直接召开媒体见面会,声明“曜石投资尚未提供任何监管部门出具的关于能够证明已改正违法行为的相关文件,因此不得对其持有或者支配的公司股票行使表决权。” 截止下午收市,济开制药一改低迷,拉起了一个涨停。 当晚,瑞廉高级媒介集体会议,明确公关方向:不断公布诉讼进展,同时保股价、就公司未来发展前景有节奏地进行公开。 然而次日,孟衔章召开新闻发布会,“痛改前非”,认真履行信息披露义务,宣布已于上周通过二级市场购入济开制药0.8%流通股份、通过与股东交易,购入已解禁的限售流通股份1.35%,共计持有济开股份占总股本的11.62%,成为济开制药第三大股东。 盛致在一小时前得到媒体老师的内部消息,但不介意在42楼与大家共同见证这一历史时刻。 一片唏嘘时,她回头望向相距一段距离的韩锐,微微昂起下巴,对他微笑着无声地说了句话。 依据对她表情、性格和习惯的了解,韩锐读懂那句唇语——“盛世如你所愿”,不禁也跟着开怀。 心想,争强好胜的女人真可爱,如果她不骗人就更好了。 跑题 孟衔章最后那1.35%股份,是与杨珩的姑父罗宪鹏交易取得的。 杨珩的姑姑刘项芸和姑父罗宪鹏协议离婚发生在315事件之前,当时关于这1.35%股权分割,济开进行过常规信息披露,离婚的原因就没必要广而告之了。 随着收购战发生戏剧化转折,离婚的内幕也浮出水面。 消息从港媒曝出,刘项芸包养男大学生被丈夫捉奸在床,天价“分手费”引今日上市公司控制权之战。 桃色新闻总是比简单的商业竞争更夺人眼球,再加上刘项芸平时也是个爱出风头的,通过长期炫富,在社交平台粉丝不少,吃瓜群众更乐意看名媛跌落神坛。更多狗血八卦被远亲紧邻爆料,热度持续不下。 盛致起初也觉得奇怪,这部分公关工作主要由张嘉桓负责,引导舆论一贯是他的强项,这次他却毫无作为。 工作会议上,张嘉桓的解释都是“平台刚严打了一次水军,已经问遍的渠道商,几家都没有充足的可用账号,控制局面的效果非常有限”,韩锐没有问责,Maggie便也揣着明白装糊涂,主张尽快与刘项芸本人沟通,采取正面辟谣的方式磊落应对。 在往常,正面迎战通常是第二选择。虽然消息真真假假穿得厉害,但刘项芸迄今没有上过一个热搜,正面辟谣、激起路人的逆反心,反而容易一击推上热搜,破圈传播。 经验丰富的大媒介舍近求远,盛致愈发感到事有蹊跷。 终于有一天,她灵感来了,察觉主人公罗宪鹏的名字有点耳熟,如果没记错,在315事件之后,她不止一次听见韩锐接起电话、称对方“宪鹏”后匆匆走远去通话。 至少说明,韩锐一定程度地参与了济开这场股权纷争,但是他什么立场就不好说了。 刘项芸心理素质显著优于常人,她的小绿书笔记下吵成一片,其中不乏对其□□羞辱之词,公关尚未介入,账号还在刘项芸本人手里。 昨天她连发了四条广告,骂战让每条广告数据喜人,今天她又在三小时里发了两条广告,产品得到巨大曝光,她本人吃尽流量红利,双赢。 虽然这点广告费对她而言微不足道,但能利用逆境增加收入,一定让她颇有成就感。 盛致把视线从手机上抬起,转向会议室临街玻璃上的一抹阳光。 有必要去会会这个厉害的女人。 与此同时,韩锐已经做出了任务安排:“Maggie,会议结束后你和Brian一起去见客户。挖些反击素材出来。” 好吧,职级还不够。 盛致又把视线移回手机上,放大那张被曝光但打了马赛克的“出轨照”。 户外街边,一位还算不上网红的贵妇、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在校大学生,事发前还不够格被娱乐记者跟拍,这照片十有八九是那位被戴绿帽的丈夫雇人拍的。 这也很奇怪,婚已经离了,股份已经分到了,落袋为安,现在他又把出轨证据拿出来向媒体爆料是为什么?争一口气?有必要闹得这样不体面? 用比例尺估算,照片上这男人身高至少185cm,刘项芸像个挂在他手边的热水瓶。而且据传,他是理工大在校学生。 江城地处南方,本地人身高普遍不高。理工大的本地生源占了近20%,其余生源也以南方人为主,身高185cm以上的男生在校园里会显得比较出挑。 盛致把那张照片截图保存,顺手发给李和铃:[能在理工大打听到这个男生吗?] 李和铃隔着会议桌与她对视一眼,秒回:[我试试] 江城大学和江城理工算友校,平时两校间交流比与其他高校多,李和铃离开学校不久,往下找相熟的师弟师妹打听起来不困难,大学生也都爱八卦。 过了半日,Maggie回来,让盛致找营销号把反击的料发出去。 盛致发出去前仔细一看,仍在情感纠纷上扯皮。 爆料称罗宪鹏是个处心积虑的骗婚捞男,吃软饭且“床上不行”,刘项芸自结婚起就是“自立更生”,近两年根本和罗宪鹏没住一起,罗宪鹏却钻了婚姻存续的空子,到刘项芸住处安装隐秘摄像头,用录像要挟刘项芸,名为“离婚”实为“打劫”。 这一波内幕消息放出去,自然又掀起一番热议。 盛致心有疑惑,既然按刘项芸说的,两人感情破裂多年分居已久,她又怎么会受出轨录像的胁迫就拿出股份?只要她拖着不离婚,罗宪鹏拿她没有办法,诉讼时间漫长,在国内判离婚案并不看“过错方”,他的出轨证据无用。长期拿不到钱,被动的反而是罗宪鹏,刘项芸何必匆匆离婚?她在惧怕什么?如今正式撕破脸面对骂,又为何不怕了? 一天之后,进会议室前盛致被李和铃拖到一边小声嘀咕。 “怪事了,理工大的小朋友们也在疯狂吃瓜,就是扒不出这个男生。按说人在校园出没,看这身形、打扮、衣着,总会有身边熟悉的同学认得出,但这人就像从来不存在。” 盛致沉思片刻,“也许真的不存在,不在理工大。你想想,我们以前如果出去做点见不得人的事,我们就自称是理工大的,对不对?” 李和铃心领神会:“你是说,他可能是我们学校的?” 盛致:“推己及人,说不定。” “我把重点放在我们学校再打听打听。” 那么问题来了,那个散播假消息的人是受谁的指使?散播假消息又是出于什么目的? 主要有两种可能性,其一,男生自己为了避人耳目;其二,刘项芸为了保护小情人,或者她也不清楚小情人的身份。反正罗宪鹏是不可能对敌人抬一手的。 但是这第二种情况却隐藏着巨大风险,刘项芸的小情人来路不明,那么他就有可能成为任何一派的旗子,如果孟衔章找到他威逼利诱,他未必会坚定与刘项芸统一战线,到时候攀咬出什么隐私都有可能,舆论战只会打得绵绵不绝。 盛致觉得有必要尽快找到这个人,就从放假消息的账号入手。 除了拜托技术部追踪、拜托李和铃从高校打听,她也采取了最直接的办法,注册小号给那账号留言“对线”:[不懂装懂,这男学生就是我室友,他根本不是理工大的。连学校都说错,你就是在博眼球其实一个真料都没有。] 那账号的号主似乎年纪不大,经不起激,很快回复:[你说你是他室友,你拿出证据啊] [牛逼牛逼牛逼,我把证据发给你,让你炒作你出名?]——盛致扔下这句话就专心开会了,想套话就得获得主动权,吊人胃口只是常规技巧。 会议上张嘉桓照例做着不温不火的简报。 曜石方面对济开的攻击果然集中于家族纷争,小姑这个出轨料只是开胃小菜,很快又牵扯出董事长刘项明前妻——也就是杨珩母亲之死。 杨珩母亲杨晓遥癌症去世时才39岁,刘项明时年41岁,无缝衔接地娶了28岁的吕蓉蓉。 据爆料,吕蓉蓉自25岁就跟了刘项明,两段感情有三年重叠期,她26岁时生下与刘项明的第一个儿子便扬眉吐气,找机会在杨晓遥面前捅破婚外情,人们说,这加速了原配的病情恶化。 杨晓遥去世时,吕蓉蓉的次子降生,刘项明都没去病房给发妻送终,一心忙着抱新子娶新妇。 杨珩与吕蓉蓉水火不容很好理解,与父亲之间有些嫌隙也属人之常情。但是还有个人与吕蓉蓉关系不太融洽,就是刘项明的弟弟刘项新。 港媒编得煞有介事,说刘项新对大嫂有不伦之爱慕,因此自吕蓉蓉进门就没给过她好脸色,刘项新在公司和吕蓉蓉娘家人斗得很厉害,但他也不想“扶太子上位”,他想自己接他哥哥的班。 这不是没有可能,毕竟他和他哥差了10岁。 谁知自从杨珩回国,刘项明就在公司日日营造把长子当继承人培养的气氛,刘项新气得不行,又绝对不想和吕蓉蓉合作,于是出了3.75%股份给曜石引狼入室。 支持这套胡说八道的证据都很间接,比如当事人朋友爆料刘项新夫妻已分居,导火索就是他宁可便宜外人也要和吕蓉蓉作对这个态度引起了他老婆怀疑,挖出一些当年的是是非非。 还有更多捕风捉影的爆料,说刘项明三年前又和他24岁的秘书搞在一起,这个秘书怀孕后被他送房送车安置起来,离开了公司,不过这件事还是被吕蓉蓉知道了,和他大闹,惹了他不高兴,这也正是那段时间刘项明特别扶持杨珩的原因。 曜石请的公关是专业的。 首先,爆料起源常是港媒台媒外媒,国内只是转载,规避了编造假料的法律风险,让济开告也告不过来。 其次,标题多耸人听闻,济开刘家被贴了许多令人啼笑皆非的标签,如“医药财阀”、“当代雷雨”、“背德家族”,不得不承认,相当具有传播性。 张嘉桓很有耐心,每通报一条报道,就同时有针对性地附上准备回应或已经回应的辟谣。 只是总体上双方都不太具有说服力,扯皮又扯出了高声量。 盛致光是搞清楚这些人物关系就已经头疼:“我觉得好像完全跑题了。就算宣传,我们也应该把重点放在宣传曜石违规、质疑它在股东大会选举权的合法性。” 张嘉桓掀起眼皮,面无表情地望她:“那对方要扯狗血八卦,我们也不能不吱声光挨打啊。” 盛致用余光扫了眼韩锐,又想到他和罗宪鹏早有勾连立场不明,便不多嘴了,只是感觉这一仗打得格外憋屈。 韩锐看出她满腹牢骚,散会后慢悠悠走在她身边装好人,小声说:“你想做什么就自己做,他做他的,你做你的。” “我可不想做无用功,”盛致收拾好资料,白他一眼往外走,会议室没人了,走出几步她又忍不住停下回头,“你的项目只用信得过的人,那我和张嘉桓谁才是你信得过的人啊?我怎么觉得不是我呢?” 韩锐怔了怔,不禁笑了:“你听听自己在说什么。幸亏他是个男的,否则你是不是连醋都要喝几壶?” “如果你没什么要向我坦白,”盛致睨着他靠近,伸手拨过他英气的脸,拇指指腹轻盈抚过他的唇峰,一个短暂对视,眼底泛起敌意,挑眉拍了他的脸颊两下,“就别挑衅。” 韩锐望着她离去的身影,竟有种做贼心虚的慌乱,却有几分享受。 走出会议室,走廊里空无一人,只剩充沛的、浓稠的橙红暮色。 他面朝她的方向,回想那面孔微笑,下意识舔唇,她抚过的位置。 回办公室路上看了一眼她那小号激刘项芸的对白,又不禁发笑,她还知道做戏做全套,冒充男室友就学男生说话。 事情开始有趣些了。 话分两头,技术部的同事查出来,这号的注册手机机主姓楚,是个少见的姓,交叉对比一查就查到,是刘项芸司机的老婆。 那基本能确定,这小马甲就是刘项芸本人在操作。 盛致一离开技术部就打开手机,果然不出所料,刘项芸急了,那今小号回了一串:[你说你是他室友,又不想拿出证据,那你说说你自己年龄总行了吧,要不然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呢。] 为什么一提年龄,就能快速判断真伪? 那反过来说,年龄也是能快速缩小范围的一个标准咯? 在盛致晾着她这两小时里,也有其他敏锐的网友发现了端倪,追问她:[年龄很特别吗?该不会阿姨玩的是未成年吧?] 她回复了这位网友:[不是未成年,少胡说八道,而且人家才37岁,怎么就是阿姨了?] 接着她又和更多路人争论了下去。 这已经够了,盛致和其他人猜测相近,但她还想要更多,最好是一锤定音的线索而不仅是一种怀疑和未明。始料未及的是,就在她绞尽脑汁想要提出一个决胜问题时,男主角已经被“开盒”了。 消息是从北美华人论坛传出的。 提防 刘项芸出轨时,她37岁,出轨对象18岁、正读高中。 男主角是元升集团董事长丁英廷同父异母的亲弟弟,在加州念本科,家长此前不知道他有这等能耐。 不知这两则消息,哪条更惊世骇俗。 总之,“背德家族”的领衔主演应是由刘项芸拔得了头筹。 男方身份曝光后,舆论反而一面倒向了刘项芸。刘项芸眼下38岁,天生清秀没整过容,保养得好又无事烦心,看起来就像二十多岁小姑娘,慈善活动上和一线明星合影也不输,在社交平台炫富时十分宠粉,又是上市公司散仙股东,可谓貌美多金性格好。 反观男生,说得难听点是丁英廷父亲的私生子,丁英廷如今接了班,这些外面养的小家院能分得三瓜两枣就已经烧高香。 圈内传闻丁英廷一向对他这个弟弟相较其他弟弟更关照,很多场合带在身边,大概这孩子仪表堂堂招人喜欢,现在闹了这么一大桩给家里丢人的绯闻,未来恐怕风雨飘摇了。 差了近20岁的恋情,在人们看来,还是男生高攀,甚至怀疑他动机不纯。许多吃瓜群众瞎操心,怕富婆又被腹黑软饭男盯上,刘项芸本人小绿书账号评论区一水儿的呼吁,劝她吃一堑长一智这回千万别结婚,意外收获一堆铁粉。 两天过去,丁英廷没有对此回应。 吃瓜吃到上头的小铃对他十分不满:“和你传绯闻他还发了个模板公关稿呢,自己弟弟拆了隔壁阿姨的家,他也不出来说两句,这人也太自私了吧!” 盛致讪讪笑道:“能说什么?是谣言才能辟谣,事实怎么辟谣?木已成舟。” 申宇公关出来的口径还是一心追着刘家打,暂时帮小丁挡了几招,又重新强调“别说丁家成王败寇,姓刘的家中腥风血雨还没到呢!”经过不厌其烦的“科普”,如今吃瓜群众早对济开制药的根源问题耳熟能详—— 本质上,这还是个家族企业,公司矛盾无论是管理权争夺战还是股份收购风云,都不过是家族内部矛盾的折射。 而他家的内部矛盾都是因三兄妹扯不断理还乱的情感纠纷造成的,目前杨珩和他继母已经势同水火,叔叔姑姑家后院着火态度微妙,看起来曜石能坐收渔翁之利,杨珩和吕蓉蓉陷入了囚徒困境,直至其中一人对孟衔章妥协,战争才能尘埃落定…… 但也难保姓刘的这一家疯批不走寻常路,又有哪个大股东投奔孟衔章搞出更多狗血事件。群众对这种剧情反倒更期待些。 盛致对什么都不期待,她疑心自己被利用了。 刘项芸知道这个男孩的身份,罗宪鹏肯定也知道这男孩的身份,曜石知道,申宇公关肯定知道,说不定连瑞廉内部都有人知道。但他们都没有把这消息公之于众,雁过留痕,这内幕谁家曝出来,元升集团的专业公关团队总能查到,谁都不想开局变成一对二,对面加入元升的战力。 盛致昨天那一出实属误打误撞,现在是刘项芸自己无意中卖了破绽,八卦的观众起了疑,扩大思考范围后,生活中熟悉小丁的同学晒出了他同款穿着打扮的照片,真相大白。可以说无人下场,都是造化弄人。 元升的公关没有加入混战,有可能是回溯爆料路径觉得充满偶然性。 但还有一种可能:查出虚张声势的点炮小号是盛致持有,为了避免丁英廷本人已翻篇的绯闻再被重提,选择作壁上观。 没有证据能够证明这是韩锐做的局。 不过盛致已经觉察到,自己被排除在最核心业务——公关配合资本战争——之外,是韩锐觉得她不够格,还是出于别的原因隐瞒?不得而知。 一大早两人还在同一个屋檐下吻别,出门到了公司,韩锐就公事公办地把盛致提交的康益千方PR宣传方案打回重做:“单价太低了,你做方案不看预算吗?我现在要的是声量,不是要你替我省钱。” 盛致:“我的计划是第一轮先做口碑,有一定口碑之后再去投放广告维护品牌。一个突然从地里冒出来的品牌,靠砸广告是砸不出来的。” 韩锐:“康益千方不是从地里冒出来的品牌,它已经在市面销售许多年了。” 盛致:“那是不同理念的产品。” 韩锐:“那是同一个名字的产品,否则你说为什么陈美仪要从丁英廷手里买这个名字呢?大家要和时间赛跑,就得砸广告。” “很难办,大型运动赛事前后可以借着热度请体育明星,这和保健养生茶还比较契合,但是冬奥会过了、世界杯也过了,离奥运会还远,没有什么赛事是全民性的。如果请娱乐明星,我怕又重蹈覆辙,娱乐明星出事的概率太高。” “那就多请几个,不必共沉沦,东方不亮西方亮。” “…………嘶,”盛致从牙缝里抽了口冷气,“行,你有钱你说了算。” 韩锐:“有困难么?” “没了。”盛致已经开始往外走。 “代言人你定备选就行,曝光的数量定一下,等Henry忙完让Henry去谈。”他在身后叮咛,但人已经溜之大吉,连门都给顺手关上了,也不知道听见没有。 听是听见了,盛致愤愤然:又是Henry!张嘉桓这个獐头鼠目小妖精! 又一次证实,他在防着自己! 嘴上说只把康益千方交给信任的人,然后从自己手里打了个滚,边都没沾上,具体执行又交给了张嘉桓! 盛致心情不佳,中午忙着重做方案,草草啃了两块饼干,连午饭也没吃。李和铃在食堂没找到她,又找到办公室来,在门外听见怒砸键盘声就猜到她有些怨怒。 李和铃敲门进门。 盛致这新办公室小得转不开身,她东西又多,还一箱一箱扔在地上没整理。 李和铃却羡慕不已:“哇,你这里采光好棒,我什么时候才能有自己的办公室啊,可以抱着零食桶上班,都不用在意别人的眼光。” 盛致没停下打字的动作:“风水不好,搬过来以后整天被老板拒方案返工,这福分给你要不要啊?” “要啊!我又不用做方案!”李和铃把她从椅子上拖起来,“走走走,劳逸结合,陪我去吃豪门大瓜。” “什么豪门?”盛致被拖了一只胳膊,很勉强从桌上把钥匙手机捡回包里,挎着出门。 李和铃:“背德豪门。” 吵吵闹闹半个月,背德一家人终于决定照顾机会坐下来和公关一起协商如何一致对外。 场地选择大哥的家,也就是刘项明的宅院,在云上雾凇院,从公司开车去一个多小时。 盛致一边晕车一边吐槽:“有这功夫‘劳逸结合’,我不如请半天假去游迪士尼。” 李和铃大呼“外行”:“迪士尼哪有撕逼剧情精彩!昨天他们见面根本没说上几句话,二哥和二嫂就打起来了。不知道二嫂今天还来不来。” 盛致大脑有点迟钝,琢磨了几秒她口中的“二哥二嫂”是谁,敢情小铃沉浸式代入的是潇洒富婆刘项芸。 昨天跟到现场的还是张嘉桓、金诚等公司高层,经过昨天毫无进展且以互相掷物收场的一役,金诚把这跑郊区出差的苦活层层下放,轮到了李和铃,李和铃又顺势抓了盛致,张嘉桓一听便乐得甩手,盛致在车上才得知原委,深感交友不慎。 让盛致感到意外,刘项芸和她网上的形象大相径庭。 还以为她是笨蛋美女,但是一开口,却觉得思路清晰伶牙俐齿。 盛致落座后愣一愣,暗笑自己想浅了,他们这种兄弟姊妹多的家庭,再加妯娌,宅斗不少,哪来什么笨蛋美女。 刘项芸也注意到了盛致的视线,对视过来,很快在几个生面孔中找到李和铃这张昨天见过的小脸,对她嗔道:“怎么回事呀今天来的都这么年轻,是不是公关公司都不重视我们了呀!” 李和铃积极打圆场:“怎么会!我介绍一下,这位Abby,是我们公司资深媒介,今天特地跟过来找方案思路。” 盛致应邀摆出个“资深”的范儿,朝刘项芸先欠了欠身,而后站起来递出名片自我介绍:“盛致。” 刘项芸不得不也站起来收名片,却没看名片一眼,目光始终定在盛致身上,她那件西服上装一看就是B牌经典款,说好听点,橄榄绿,说难听点,腌菜色。可是为什么人家穿这个尴尬颜色都能这么漂亮,有点令人黯然神伤。刘项芸有两个发现,这位美女确实来头不小,否则消费不起;腌菜色很显肤色白。 言归正传,刘项芸衣裙一闪,重新坐定,把矛头转向自家人:“二哥,本来我以为二嫂今天不来,没想到还是来了,二嫂很向着自己人啊,但你看看你,现在掉链子的是你,闹不团结的是你……” 刘项新被点炮,当场打断她反驳:“我怎么闹不团结了?” “八卦消息说你们已经分居、律师都碰过两次面,要离婚要分家,别又给外人利用了。” 刘项新鼻孔出气:“八卦消息还说你‘欲求不满’呢!” 刘项芸单手捧脸,语气不急不恼:“我是挺不满的啊,闲鱼上买了烂货还能打个差评呢,结婚找了个废物连不满都不行了?” 盛致与李和铃交换眼神,意识到这份工作最需具备的是憋笑能力。 二嫂讥讽道:“我没他那么蠢,除了他在座的有谁被外人利用过?没有!3.75%的股份又不是从我手里卖掉的。” 刘项新马上又转移活力,针对夫人:“那是你影响了我的心情,影响了我的判断!” 二嫂当即拔高音调:“谁影响谁心情?谁拉着人不让走的?” 刘项新也不逞多让:“我拉你、是因为你勾引我!” 小姑刘项芸飞速找到话中疏漏,苦恼地挠挠眉角:“什么‘勾引’?你俩还住在一起啊?那叫什么分居?” 二嫂据理力争:“我们分房间了!” 刘项芸沉默十来秒,凭她活泼单纯的个性,也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盛致在记事本上默默写下“没有分居”,感觉这算是个不错的反击素材。 那厢,做小姑的又对大嫂发难:“蓉蓉你就放弃吧,你看你那俩儿子和阳阳是一个等级的资质吗?公司有公司的生态,这么多年也形成了固定的运营方式,硬生生横插进去只会打乱原本的节奏,你以为随便来个后辈,让董事长直接宣布‘继位’就能‘继位’吗?阳阳这种资质都是好不容易才顺利融入的!我这人说话直,你要进我们家的时候我支持过你,为了这个,阳阳到现在也不待见我,但是我这人对事不对人,审时度势我数第一,现在我劝你放手。” 杨珩(阳阳本人)对她的恭维并不感冒,懒洋洋靠着椅背一言不发。 吕蓉蓉自然反应很大,忍不住替儿子要个说法:“我儿子怎么了?!你说清楚我儿子比谁差了?” 刘项芸又支着脸,装深思熟虑:“怎么了?也没怎么,就是各方面普普的,和我一样,适合坐吃山空吧。”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话一出,吕蓉蓉深深无语,只有望天叹息的份儿,叹息完还不忘揉太阳穴,作苦恼状。 刘项新看她们俩斗法,不知什么时候才是个头,插嘴做理中客:“所以现在我们得团结一致,斗来斗去只会两败俱伤,将来大家一起看孟衔章的脸色。” 吕蓉蓉回神,朝刘项新冷笑:“小叔,孟衔章的脸色有多不好看?不如你传授点经验?按我的经验,恐怕不会比刘家人脸色更难看。” “这里谁都有资格怪我,就你没有,刘家何去何从还没有你说话的份!” 盛致刚起了一念,要不要上前劝架,这几位不省心的主儿已经又开始互相投掷家居器物。 从战场撤退之前,盛致没能从客户一家人那里得出太多有效结论,无线索、无决胜招,指导下一步公关走向的材料该怎么写,还是个难题。 不过“背德家族”一贯雷厉风行,倒也没让公关公司为难太久。 第二天上午,盛致正和济开的律师在法院窗口递交材料,对方率先看见新闻,一脸茫然地回头征求盛致的意见:“呃……杨珩和孟衔章的妹妹孟愿鸿宣布订婚,咱这官司是不是得撤诉啊?亲上加亲了?” 刺探 临下班前,盛致收到韩锐的微信:[晚上一起吃饭,我订好了,不过我就在餐厅附近谈事,不回公司了,你下班后打车过来] 之后紧接着一条餐厅地址分享。 是春节假期中吃的那家法餐,盛致觉得味道不错,欣然接受:[那时候高架太堵了,我乘地铁去] 韩锐回了个省略号,表示无语。 她理解他意思,乘地铁去吃人均两万的一顿饭,有点不太配套。 过半晌他追过来一条:[我让小何去接你] 盛致回:[算了吧,小何又不能从天上飞,还不是一样堵路上] 韩锐又一时无话,长长的几秒后,想出新主意:[你提早一小时下班,小何提前去接你] 盛致回:[提早不了,很忙,忙着重做方案呢!] 若没有最后那个感叹号,抗议示威的调调还没那么明显。 原来在这儿等着。 韩锐不和她计较,施施然把手机放回桌上饮了口茶,随她自己安排。 桌对面的丁英廷瞧了他好一会儿,从他脸上那自己都难以觉察的笑意就能猜到对面是谁,等他把手机放下,才试探着问:“盛致?” 韩锐怔了怔,不知道自己哪里露了破绽,又想对方是丁英廷,不如索性把话摊开:“小孩子脾气,让她返工,她有牢骚。这有什么啊!上班常态。我也有被客户要求返工的日子。” 丁英廷竟从他语气里觉出种古怪的自豪,什么玩意儿?秀恩爱? 只好顺着他说:“你惯的。” 韩锐报以微笑,似是轻描淡写地认领这责任,反以为荣,倏忽又自觉不好意思,岔开话题:“说到哪儿了?噢,你家老爷子什么态度……” “他,”丁英廷一脸幸灾乐祸,“他现在要脸了,嫌小铮给他丢人,气得把秦小姐东郊那套房产收回来了。秦小姐哭哭闹闹,说小铮多情也是像他,更加惹他不高兴。要我说,这话没错啊。” 韩锐听出他弦外之音,还是对他爸早年在外面“开枝散叶”心存芥蒂,劝道:“也别太赶尽杀绝了,毕竟还是你们丁家人,给留点体面。” “升米恩斗米仇,我有分寸的。”丁英廷也转移话题,“不过,你当初本来是怎么打算的?既然杨珩已经和孟愿鸿定了婚事,为什么还要为罗宪鹏这一点几的股份劳师动众?” 韩锐笑笑:“我事先可不知道还有这么一桩婚事。” 丁英廷才不会信,猜这大概是他的风格,总要备着plan B,出了差错还有后手,都成了就当锦上添花。 不过,康益千方的项目,又牵扯了私人感情,他会不会在盛致之外还准备个plan B? . 这家私厨极其难订,菜单要定制要提前沟通,平均下来,每天接待不了两三桌。 盛致在家时就听说过,当时好奇但没跟风,上次尝试认为实至名归,但下次若要她自己来订她会犯懒。 今天姗姗来迟,由侍应生领着穿过九转十八弯的走廊,却发现整个店都冷冷清清,别的顾客连一桌都没有了,心里想着果然做高端风险高,不是长久之计。 韩锐听见动静,到门口包间门口迎她。 她道出这崭新的市场分析,他才笑嘻嘻揭开真相:“今天包了全场。怕你又和我吵架,叫人看笑话。” 盛致心里恨,这人从出生就不食人间烟火,铺张浪费可熟练了。 于是说话时语气便带了怨怼:“我可没和你吵过架,是你单方面闹情绪。” 韩锐接过她的包,触手温热,顺势揽她,却不像以往那么百般撩拨,只虚虚搭着肩把她往里面带,低声服了个软:“上次是我的错,今天不闹情绪。” 盛致很好哄,高高兴兴去长桌对面坐,一回生二回熟,主动询问今天的菜单。 韩锐饶有兴趣地观察,比上次多出许多心得,就像翻过答案再看考题,视角全然不同。她身上穿一件五年前春夏季的D牌西服裙,鹅黄色,娇嫩鲜艳。和初见那件相仿,又是无袖的,胳膊上纤细的肌肉纹理裸露着,平滑流畅。 认真看才忽然想起,秋冬和早春都给她买过衣服,最近没有,她穿来穿去又穿回旧款了,也是他的错。 盛致全无觉察,认真问侍应生一些细节,交流了好一会儿试探地问:“换了SOMM?” “啊,对,三月下旬换的。” “我就说,”她微微拖长尾音,更悦耳动听,“思路很有意思。” 韩锐觉得她更有意思,忆起除夕夜她在TASTE与调酒师主理也熟稔亲近,并非客套的那种亲近,曾经一定有过多次交流。 他一点不理解,她哪来那么多耐心听那些服务人员谈理念,难道听得多能让味更佳酒更醇? 原先他以为她是倍感新奇,翻过答案才知道,那是她的教养,一贯尊重他人。放回她的成长环境去考虑便恍然大悟,她妈妈可能就是这样的人,有涵养,有闲暇,有条件耐心听人说话并积极反馈。 韩锐没见过她妈妈,唯一为了“相亲”约饭那次他爽约没去,现在有点后悔。 “怎么这么沉默?” 待侍者退出去后,盛致主动搭讪,“我以为你和我吃饭时有事要说。” 韩锐回过神,笑道:“单纯的约会不行吗?还是说你有什么想问?” “我问你会如实回答么?” “没理由不答。” “那好,我问你,”盛致脸上带着笑,提问却很锋利,“为什么不信任我?” “这从何说起?你对我一贯坦诚,我当然无条件信任。” 他直视她,语速慢,吐字含着压迫感。 盛致的笑收了点。 一贯坦诚? 她有些心虚,什么意思?你不坦诚,所以我不信任? “济开的案子,你全盘计划,不告诉我,却告诉了张嘉桓。”她提出指控,把锅甩回去。 韩锐摇摇头:“绝对没有。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是不问。当他觉得我的指令反常时,他也许能猜到也许不能,但都直接执行。这是他对我的信任。” 呵呵,倒打一耙,意思是怪她杠精? 盛致冷笑,掷他眼刀:“所以我比起张嘉桓,在你这儿也没有特权?” 他漫不经心地微笑:“知道得太多未必是好事,少知道一点,你并没有任何损失吧。” “我被欺骗了感情,315那时候我有多担心你?其实你早就站了队,我问半天你也没给句实话让我放心。” 快笑场了,她说她被欺、骗、了、感、情! 韩锐垂眼,平静地转动面前的茶盏:“那时候时机还不成熟,实话实说315的事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公司里人多眼杂,我不是有意瞒你,是怕你演技不好在别人面前露了破绽,不过——”他抬起眼,直视她慢条斯理道,“我现在知道了,担心是多余的,你演技很好。” 盛致沉了沉脸色,听出点暗喻,难以确认是否真实存在,却不敢追问,莫测的神色像风中摇曳的花似的投影在他瞳孔里。 很快,她轻描淡写地揭过了这话题,“莫非你说的时机不成熟,是指杨珩和孟愿鸿感情还不到位?” “三月时孟衔章还不知道他们俩关系。” “他就这么轻易地信了?准备收购的企业,大股东正好是自己准妹夫。” “你搞错了因果关系。” 侍应生进来开始上菜,对话一度中断,也正好给盛致留了些整理思绪时间。两人各自低头品尝,只听见细微而清晰的刀叉与碗碟碰撞声。 前几道小菜分量极少,无非是甜虾、贝类、芦笋和坚果的分子料理变种,每道一两口,搭配甜香槟,更替节奏快。 服务人员撤走前最后一道菜式中有火腿和蛋黄酱,为了平衡咸度和腻感,配的是种高甜度高酸度的雷司令,盛致一饮而尽才重新发问。 “你是说孟衔章因为杨珩和她妹妹的关系才插手济开的股权之争?” 韩锐注意到,她没再用“收购”这个字眼,心下感慨她悟性惊人,从前看是孟衔章意图收购济开,而今再复盘一遍,很容易发现是孟衔章在助力杨珩获得济开的控制权,至于他们之间有何协议、将来谁说了算,以盛致的视角还不甚明朗。 他点点头:“315本是吕蓉蓉做的局,杨珩的团队在药研方面取得突破性进展,董事长又捧他,时间长了公司的人容易见风使舵,吕蓉蓉更怕董事长认定这个接班人,将来把自己的股份给四个儿女四等分继承,那几个小的就没有立足之地了。” “她闹这一场是不是得不偿失?” 韩锐笑:“现在肯定悔得肠子都青了。” “那杨珩呢?借助婚姻、利用女人上位,也不光彩吧。” “何必说成这样,人家自由恋爱,两情相悦的事。”他说着略微停顿,找到一个合适的气口,话锋一转,“机缘巧合——你不信?” 这话似乎又带有弦外音,盛致想自己和他“破镜重圆”也算机缘巧合,暗自揣度他仿佛意有讽刺,会不会察觉到了什么。 有人敲门,侍应生进来上龙虾料理,却配了一款红酒。 韩锐挑了挑眉,觉得别出心裁,欣然尝试,味道并不违和,抬头与她相视一笑。 她一开口,却像刺来一剑:“我不信没有人为之力。” “成人之美而已。”他利落地使用刀具切割食物,痛快承认,“以结果论,难道你觉得他们不登对?” 盛致从他令人心里发毛的笑意中揣测不出“他们”是在说杨珩孟愿鸿还是另外两个人,更稳妥的对话方式是就事论事,且含沙射影:“我只是好奇,你从哪儿认识的孟愿鸿。该不会是别人说给你的婚事,你借花献佛,还一箭双雕?” 韩锐朗声笑起来:“怎么?你觉得我和孟小姐更登对?” 这个回合让立在一旁的侍应生都感到气氛有些奇怪,寻思是不是冷气太充足,无声地退出门外去一探究竟。 盛致仗着没人,放开了手脚,得意地把海鲜料理吞咽下去,抿了口红酒:“唔……世家配世家么,封建保守得很登对啊,不过,大家门第观念这么重,有必要好好查查,说不定往上几代是近亲。” “可不得好好查查吗?近亲倒是概率小,”韩锐望着她微笑,笑得意味深长,“万一结过仇才叫尴尬。” 盛致右手一松,餐刀掉下去,撞在餐布上落了地。 伴着清脆的金属撞击声,韩锐不紧不慢起身,从距离自己更近的备餐台取了把新的餐刀走过去,捉起她的手腕,温柔体恤地把刀送到她手里:“小心点,用刀呢,你太容易伤到自己了。” 狗男人知道了?盛致想,可为什么依然含情脉脉的样子?以他的个性要是知道了肯定会被害妄想、翻脸无情、跳脚发疯,毕竟跑了个助理他都会认为遭到了背叛……所以,是自己做贼心虚多虑了? 她咽了一下喉咙。 “不过孟愿鸿这个人倒是背景简单,”他快步回到自己的座位,“她不是孟家人。” “嗯?”盛致被这神奇话题转移了注意。 “她妈妈是孟衔章奶奶的护工,出身农村,家里条件差,孩子多又重男轻女,她是家里的四女儿,一出生就被送人了。这是她妈妈的心病,孟衔章的奶奶善良,劝她把女儿要回来,放在孟衔章姑姑家里养大的,名义上算……”他对亲戚关系不太熟悉,停下来斟酌。 “表妹。”她接话。 “对,”他点点头,“孟衔章的奶奶病逝后,她妈妈就换了别的人家做事,不过小女孩就一直留下了,孟家这一代没有女孩,就她一个,老幺,宠得没边,就像……一只养了十几年的小宠物。说到底——虽然在一个户口本上,但终究算不上一家人。” 盛致前一秒还在感慨他这种描述关系的说法过于现实冷漠,后一秒心跳就漏了一拍,不知怎的,想起了自己也在别人家户口本上。 韩锐恰好捕捉到她脸色变化的瞬间,差点绷不住笑,她怎么这么聪明敏感,又这么自欺欺人,像个笨贼。 他换了轻松的语气:“所以她不会被人说给我的,没什么瓜葛,你放心吧。” 盛致嗤笑出声,翻个白眼:“我才不是吃醋好么,谁像你!” “这桩交易中孟愿鸿扮演了一个主要角色,但不是至关重要的角色,杨珩和孟衔章能达成合作也是因为还有其他契合点,你不用为她打抱不平,有些人能被利用已经是格外幸运,在她看来或许还是各取所需,又不是什么人都生在罗马。” “这就是你说服自己不必有负罪感的理由?可惜自相矛盾。你说孟愿鸿不算圈内人,又坚信她会喜欢圈子里这套婚姻规则,太主观臆断了吧。” “你以前都说我自以为是,现在有新词汇了。” 韩锐笑一笑,心里承认,找他的错处,她一贯精准。 侍应生进来上了鸡肉粉碎重组后构成的主食,她已经声称吃不下了,干坐着只喝酒稳了稳心情。之后是红肉类主食,她勉强切了点吃几口。 他却食欲大增,从刺探和反刺探中找到刺激的新乐趣。 盛致带了情绪,要他对自己这一阵相较张嘉桓的憋屈负责,他也坦诚相待,承认“这场仗是靠把武器收起来赢的”。 瑞廉顺着申宇的打法走,把公关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家族股权战争”上,帮助人们理清关系——赢得家族战争胜利既宣告商战胜利,然后孟衔章和杨珩就在重点等着人们,举起胜利的标杆,向世人展示“被定义的”胜局。 她记了仇,冷着脸嘲讽:“受教了。” 韩锐却答:“你不需要我教,收起武器这招,你早就运用自如。” 盛致摸不透他指的是在公司扮菜鸟那些行径还是别的什么,冥冥中意识到今晚如此多巧合叠加在一起,指向一个事实,她却仍心存侥幸。 甜点结束主厨和侍酒师前来谢幕,她礼节性地应酬了好一会儿,他只是在旁沉默着等待。 人都退走后,他先起身到门前取她的包。 她跟在后面眼看他把手放在门上,又收回,转而来到她腰间,抚上后颈,缠绕着她的发并旋紧。 他把她抵在墙上吻,很有侵略性,不给她留任何思考的空间,身躯投下的阴影覆盖住她整个人。 她不甘示弱,温吞地控制进退节奏,与他交颈纠缠,让呼吸变得粘稠、缓慢。 两个人像在斗法,从唇枪舌战到情(战术隔离)欲本能。 起点 韩锐自己都想不通是出于什么心理,明知她藏头露尾地接近,似乎有阴谋,却不想去深究,反而更贪恋和她有来有往的那些激情。 知道真相对他来说不是好事,被束缚住的人反而是他。 可这样的局面也未必糟糕,她居然本来被指定做他妻子,好像占有她忽然有了理直气壮的立场,想想又觉得有意思,他嘴角绷不住地笑。 盛致枕在他手臂上的脑袋微微一动,未睁眼先皱眉,看来醒了。 他伸手摩挲她柔软的头发,凑近深深呼吸,花果香的洗发水气味萦绕。 她转个身,轻车熟路地把手搭在他肚子上,投怀送抱,依然没睁眼,脸颊泛着红晕。 他心绪猛地在胸腔里膨胀,她会不会其实已经非常爱他? 不是常有那种事吗? 别有居心的女人逃不出诱惑,陷进情爱里,把自己搭进去。 这么一想,又转而对她心软,连同那抚弄头发的手上的动作一并放轻放软。 “你想不想和我一起休个假?”他含情脉脉地问。 她反问:“你想去哪休假?” “听你的,冲浪滑雪骑马随你挑。” “现在康益千方忙成这样,没有时间休假吧?” 韩锐不满地“啧”一声:“怎么这么不解风情!” “我说的是事实啊。” “你把方案给张嘉桓,工作就交出去了,执行又不用你操心,你准备忙什么?” “我说你忙。” 韩锐:“…………” 行吧,他以为他已经够工作狂了,现在还外带个效能管理师。 盛致说:“你要是真体谅我,就找个周末带我去郊区休息两天,就我们俩,不想应付其他人。” “就我们俩?去荒野求生?总不能你休个假还去买菜做饭?”他无声地笑起来,“不过这要求好满足。除了管家其他工人平时不住那儿,做完事就走。我们这周末去,我让管家住前面酒店。” 盛致想起来,云上雾凇本来就和酒店连在一起,“欸?那我们也可以在酒店吃,不用厨师来。” “你不是说不想应付其他人?酒店里周末到处是你认识的人。”此话一出,能明显感觉到她的身子僵了一下。 她倒是没想到这层,找补道:“哪有我认识的人?电视上见过的名流也算认识?” 盛致头大,为什么韩锐说话总像有弦外之音?是自己做贼心虚吗?他不可能知情,知情不会是这个反应,他肯定要跳脚、自尊心受不了、外加疑神疑鬼阴谋论,哪可能再扮一分钟贴心男友? 韩锐笑而不语,又在她随机应变的圆谎中找到新乐趣。 谁知临近周末,计划赶不上变化,没能成行。 康益千方宣传节点上有个重要的产品上线发布会,由于场地的缘故提前了。 一方面张嘉桓对这个系列产品的创新点还不够了解,盛致本来就打算去现场协助他那组人,另一方面特地从北城飞过来参加这场活动的代言人佟蕊也特地提出想见盛致一面。 韩锐一个人去郊区待着也无趣,只好留在公司陪她加班,给自己另找了点事做。 下午五点,活动接近尾声,盛致突然接了韩锐的电话,喊她回公司。 “给你个报仇的机会,回来开会。”电话那头他带着笑意。 盛致猜想,是不是哪个难搞的媒体大佬转行创业成客户了,她这边在商场里人声鼎沸,暂且没有多问,挂了电话对徐经纪人表达歉意推了之后的饭局,便叫了专车赶回公司。 车上,又接到韩锐发来的微信:[直接上42楼,办公室] 整个公司客户部的习惯都类似,对于并非十拿九稳的客户一般前期多次都约在外面或者楼下咖啡馆会谈,只有敲定合作、进展到初步方案的规划或者要用初步方案与其他公司竞争时,才会进会议室。 办公室相当于韩锐的“咖啡馆”,星期天的办公室约见通常是“大人物”,如果对方希望看看公司规模,在别的楼层转一圈也未尝不可。 周日会在公司加班的只有媒介和技术员。他可不希望客户部的某些人精频频看见一些大佬来公司参观却没有接到相关业务。 经过办公室门口时,助理小哥又在透明落地玻璃房里给她打手势,让她直接进去。 盛致用手机前置摄像头补了个唇妆,敲门进入。 韩锐和他的客人同时从沙发上站起来。 角度的原因,她最先看见她男朋友脸上促狭的笑。 客人转过身,穿件简单的铁灰色T恤,胜在宽肩窄腰,休闲随性中有些自然的优雅。 办公室的鱼缸折射了一片蓝光在他身上,全息影像似的闪耀摇曳着。 辅以韩锐的画外音介绍:“这位是高级媒介盛致,这位,逐梦科技创始人周屏。” 盛致讶异的模样差点把韩锐看笑,好像一只蝴蝶被草丛缠住,无助地扑腾着她的隐形翅膀。 周屏先笑起来,面对她那副像看见狗直立行走的神色,淡定道:“对,我有头发,虽然现在让人相信我有头发不太容易。” 盛致回过神,想起那张河童图,也笑了,伸手与他握一下:“不容易吗?是逐梦的公关不努力吧。” “哇,”周屏故作惊喜地转向韩锐,“你确定她是媒介?她很会拉客户啊。” 韩锐扬扬眉毛,嘴角挂着不自觉的笑:“只能说她做媒介更在行。图是她自己发的,我当时可没插手,这不是已经让公关为此辛苦一整年了么。” 开了这几句玩笑,三个人重新落座,气氛就融洽了不少。 盛致从包里拿出笔和记事本,开门见山:“周总对现在的公关有什么不满?或者说,对我们有什么期望?” 周屏喜欢这种节奏紧凑废话少的沟通,也直言不讳:“他们不专业。逐梦公关部负责人不是内行,他只是跟我起家的,我比较信任。这就决定了逐梦不可能在短期组织起一个非常专业的团队。” 韩锐点头附和:“有根本上的结构矛盾,内建架构费时费力,投入太大了。” 周屏接着对盛致说明:“我们过去主要外部合作方有两家,那时候主营硬件倒还应付得过去,不过今年开始转型,硬件研发总要和市场应用紧密联系,准备重点推一个结合游戏的重社交平台,以前的合作方就有点不够用了,尤其是政府关系……” 盛致停笔抬头,有些困惑。 众所周知,逐梦科技作为目前世界前列的VR/AR硬件大厂,起家其实是靠大量航天、军工订单。 “逐梦也会在政府关系方面遇到困难?” 周屏无奈地笑笑:“文化是另一条线,牌照发放有些硬性规定。” 盛致会意:“要求国有独资?” 他点头摊手:“很显然我们不符合条件。” “那么逐梦为什么不考虑收购一家持证国企?”盛致话音未落,自己已经先悟出答案,“噢,逐梦有计划海外上市?” 周屏微怔一秒,露出个闲适的笑容:“有这计划。” 韩锐不太喜欢这番“一见如故”的对话,轻咳一声打断:“牌照的事不用担心,‘曲线救国’的方式有很多,我下周去北城帮你约持证企业,看有没有能达成默契的。” 周屏搓了搓太阳穴:“另外还有个棘手问题,我们现在合作的公关公司喜欢限制陈屿宁,实在是矛盾重重毫无默契。” 这一年来哪怕不关注,鸡飞狗跳也略有耳闻。 陈屿宁的公关和逐梦的公关永远对外口径不一致,上一秒公告,下一秒打脸。陈屿宁现在全网热度网红流量中数一数二,周屏被打肿的脸功不可没。 盛致在记事本上写下“2、陈屿宁”,面无异色,掀起眼睑:“她不配合你这边公关?” “需求差太远了,配合是肯定不会配合的。”周屏苦笑,“我们的公关公司也没有妙招,总是建议劝说宁宁退圈、退居幕后。” “那怎么可能?”盛致飞快地反驳。 周屏笑得更深,转去与韩锐对视,又摊摊手,表示“你看吧”。 韩锐也乐,微眯着眼睛:“她们俩其实有些共同点。不过逐梦的业务到瑞廉来,盛致是不是得避嫌?到时候陈屿宁又跑网上发难,大水冲了龙王庙,很难看。” “反正总在闹,说不定以毒攻毒有奇效。”周屏半开玩笑,松弛地靠向沙发靠垫,“再说迄今能制住她的只有韩总,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原来家里还没商量好? 盛致没停下笔,只拧起眉。 合着公关公司还得肩负重任替你哄女朋友?预算几座金矿啊? 她又忽然想起韩锐刚才在电话里提到“报仇”。 他该不会根本没想接这业务?只是叫自己过来奚落周屏出口气?不至于,不至于这么幼稚。 盛致琢磨,韩锐知道陈屿宁和自己对这项合作都有心结,今天的目的大概是先过了她这关,让她嘲讽几句就算揭过恩怨,陈屿宁那关再从长计议。 总而言之,他还是想要这业务的,周屏明显要大干一番,做好了能成金字招牌,谁不想要? 盛致抬起眼,两个男的人模狗样又吞吞吐吐坐这儿打太极,都怕得罪女朋友的样子过于好笑。 鱼缸暗蓝色的光在座位间地面上流动。 周屏爱笑,又带点理工男的钝感,富婆会喜欢的类型,和韩锐截然不同的风格。 韩锐是无数件差别细微的板正黑衬衫换着穿,会喷香水配袖口,身材练得很好,衬衫紧绷的胳膊有点性感,禁欲范儿。哼,盛致想,谁知道私下什么都来。 局面有意思,好像回到起点。 盛致在心里向周屏发感谢信,谢谢河童,让我遇见了理想型。 韩锐却有点心急,盛致在干吗?低着头是在偷笑吧?怎么老迷之微笑? 她把笔夹进中缝,彻底合上本子,笑盈盈地反将周屏一军:“周总呀,以毒攻毒讲调性,下药要对症,有用没用的药一股脑上太多,调性就乱了。我们瑞廉不想跟其他公司分蛋糕,要做就做独家。” 周屏往韩锐脸上瞄,想从他表情里揣测这事儿盛致说了算还是她负责唱白脸。 韩锐也在观察他的反应,把话往回收了收:“盛致做具体方案,多家合作容易增加沟通成本,她们做执行的最有发言权。” 周屏把注意力移回盛致这边,认真问:“调性,按我的理解是和作战的战术一个意思,没错吧?那么瑞廉,或者说,具体到盛小姐本人,风格是什么样的呢?” 她说话温温柔柔,眼神却是一种有激情的熠熠生辉:“我喜欢dramatic打法。” 周屏起身主动朝她伸出手:“合作愉快。” . 晚上周屏要去杭城,韩锐说这顿饭留着去北城办成事之后再约,在公司门口把他送上车,任务暂告一段落。 夏季天黑得晚,这时刻华灯初上,天幕还薄薄透着层余晖。 等车驶远了,韩锐紧绷着脸,转向盛致,她一张脸覆着浅淡的橙色光,新鲜朝气的感觉,漂亮得让人怦然心动。 他得迅速移开视线,才好维持住就那份冷淡:“对河童不用散发魅力。” 盛致笑嘻嘻地跟着往楼里走:“你和陈屿宁打个擂台吧,醋王争霸赛。” 韩锐没绷住,弯了一下嘴角,庆幸进电梯转身她没看见:“这就是你喜欢的dramatic打法?” 她靠着轿厢壁抬头看数字:“这类吧,是河童想要的打法,他要纳斯达克上市,借网红炒作是最速效的。” 韩锐也看数字,两人并肩站着,没有靠近,但都想着这件事。 半晌他再开口:“你好像不太信真情啊。” 她说:“我信他们也有真情,和利益最大化不矛盾。” 小小年纪这么不浪漫,他心里吐槽,没说出口,切了话题:“想去哪儿吃?” “这个点,”她抬手看看表,“出门到处堵,回家自己煮吧。” 韩锐刚想提议,手机在手里震动,接起来听几句,就赶在电梯路过前按了33楼,语气竟还有些幸灾乐祸:“你要加班了。晚饭我出去买,打包回来。” 盛致朝天翻个白眼:“又哪家奸商暴雷?” “康益千方。”他笑着说。 “半个老板你乐什么啊!” “乐观。” 内部矛盾 康益千方目前有三条产品线,市面上最常见的一个系列是红色外包装,俗称“红色线”,在禧福轩茶饮门店有一次性pp注塑杯的饮用版本,也可购买罐装和利乐装的版本。消费群体多为逛街的年轻人,与康益千方从前的市场重合,也与大部分奶茶店的市场重合。 因此,康益千方现任ceo是从奇乐餐饮挖来的汪翔林。 盛致不知道如此高效对口的跳槽有没有韩锐的功劳。 汪翔林贪财好色,人品稀烂,但能力没得挑,他又把当年“奶糖派”发家的那套组合拳带到了康益千方,唯一的不同是康益千方资本雄厚,不接受加盟,全是直营。 靠着汪翔林的烧钱赠券三板斧,短短两个月,禧福轩康益千方茶饮门店光是在江城就极速扩张到43家,禧福轩餐饮酒店已有4家,数字上的大爆发还没有减缓趋势,而全国一二线城市大多如此。 不止于此。 康益千方还有一条“金色线”以另一种方式打开了市场。金色线外包装以金色为主,打高端市场,定价有五千元和万元级之分,通过元升食品原有渠道联合各大经销商做了几次大型宣传活动。 而后,依据盛致当初制定的方案,压了一个半月货品。 一边高调宣传,一边饥饿营销,康益千方在有经济实力的中年人市场也名声大噪。整个夏天,商务宴请酒桌上由这种保健茶开局,会显得格外有门路有品位。但是流入市场的货品总量一直被严格控制着,物以稀为贵。 金色线开启了会员注册制,一些批次的货品采取抽选方式购买,很快,康益千方又成为了一种新型理财产品,原价五千多购入,转手一万五至两万都有人收。 康益千方为了防止倒卖,出台了一系列规则,其中一条是会员分层级定权重—— A会员如果引荐了一位B会员注册,那么A就会成为2级会员,抽选时比所有1级新会员权重大、概率高。 而如果A会员引荐的B会员又引荐了C会员注册,那么A就会成为3级会员,抽选权重大于2级。 以此类推。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那些想倒卖牟利的人都拉着亲戚朋友注册,一个介绍一个,黄牛与黄牛亲友层级都不低,一时形成了“销售团伙”,反而把普通消费者拦在了门外。普通消费者如今想买到一套金色线的茶饮,要经过层层转手,加价到两万多元,比出厂价翻了四倍。 可是康益千方金色线产品中的一些药材本就稀缺,种植也有生长周期,不可能迅速扩大产能来满足市场,外部溢价无法转化成销售利润,公司也对此头疼。 本月康益千方“青色线”上市,主打轻奢女性市场,产品宣称除了改善亚健康的保健功效,还有美容清体功效,套装定价460元,沿袭金色线的会员注册制,但会员却有68%男性,还是那批黄牛,把市场价直接炒到了4000元左右,翻了十倍。 公司本来在担心,会因为黄牛市场太离谱而被市场监管部门举报,却没想到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韩锐收到的内部消息是,康益千方被举报涉嫌传销。 以康益千方现在的声势,加之当天刚举办过大型广场商务宣传,代言人佟蕊直飞江城出席活动,可谓万众瞩目,被举报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开,形成压制青色线上市的负面舆情。 不止盛致,瑞廉整个媒介部都被叫回公司加班压消息。 韩锐把晚饭买回来时,她刚打完第一轮电话,说服媒体把曝光时间延迟到明天晚上。 微信问她在哪,说在会议室,还以为她嫌办公室吃饭难收拾,独自找了个空地,谁知一进门,聚了七八个媒介。 韩锐愣在当场。 盛致靠坐在会议桌上,正和张嘉桓开玩笑:“我算不算瑞廉蜘蛛侠,粘谁谁倒霉,什么项目我一接手马上暴雷。” 张嘉桓面无表情:“不算,你来之前暴雷率也很高,只有奸商才斥巨资请公关。” 韩锐把餐盒放在桌上,包装袋簌簌作响,盛致才看见他满脸的无奈,她还一头雾水。 Maggie往包装袋瞥一眼,禧福轩,竟会错了意,以为是客户请的加班餐:“我晚餐戒油戒碳水,你们吃吧。” 张嘉桓不疑有他,立刻起身把餐盒取出来一个个打开,几个同事聚过来要筷子,数量不够,又有人自告奋勇去茶水间拿备用的一次性筷子和餐盒,等开吃后面对明显不够吃的菜,才有人意识到不对劲。 “欸?这不会是禧福轩送给Ray一个人吃的吧?” 一时间所有人停下了筷子,鸦雀无声,感觉不妙。 盛致也是经过提醒才发现,这好像是两个人的分量,感受到了来自他眼神的怨念,要笑不笑地转开了视线。 “没事,”男人咬了咬后槽牙,“买多了,一起吃吧。” ……竟然还是他自己买的,大家各自冒一身冷汗,明天会不会因为左脚先进门被开掉? 偏偏有人不知死活,还火上浇油给老板下任务,盛致边吃边说,“给你留了一天时间,明天争取让监管部门出结论,晚上爆料出来就能把‘非传销’的消息一起放。” “嗯,一天差不多。”韩锐懒洋洋道。 “还有个方案,你可以今晚去活动活动,如果能上午出结论,下午我们可以自爆,下午所有自媒体的广告费都少一点。” 韩锐皱起眉:“……我差这点钱吗?” 盛致理直气壮:“下午结束战斗明晚就不用加班了。” 韩锐竟无言以对。 在场有笑点低的同事已经控制不住嘴角,但除了知情人Maggie,没人往暧昧关系想,单以为00后整顿职场。 韩锐叹口气,耐心给她解释:“今晚我会去,但是这么大事不可能一两个人拍板,肯定要过会,会一般放在下午,特地提前到上午会让人觉得搞特殊。” 盛致垂下眼苦思冥想,又追加任务:“顺便打听一下举报的主张和证据。怎么会被举报传销呢?很常见的会员营销体系啊,八竿子打不着。” “嗯。”韩锐也严肃起来,预感事情没那么简单。 吃完饭两人分头行动。 盛致被硬塞的两个实习生正式留用了一个,名叫董兴铎,这回他还立了功,在短视频平台上发现不受控制的散兵自媒体,爆料后五分钟内他就找技术员用大量账号举报,不仅删除了内容,把账号也限流了。 盛致表扬他之后就结束了工作,回家等韩锐。 十点多钟,韩锐也回来,神色略显凝重:“结论明天可能出不来了。” 盛致紧张地从沙发上起身:“怎么回事?” “举报材料我看了,内容非常详实,是内部人员所为,有些情况我都不了解。那些炒高价格的‘黄牛’有很多都是康益千方的员工和员工的亲戚朋友,证据确凿,可以说整个销售团队就没有人不赚这份钱。” 盛致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那么,是不是公司行为,就很难说清了。” 韩锐点点头,在水吧接了杯水喝:“举报的就是指控公司官方组织‘拉会员’并且将销售团队的奖金以倒卖收益的方式发放,很险恶。监管部门必须要立案调查。” “虽然最后肯定能澄清,但是调查过程漫长,对康益千方的品牌声誉很不利。” “光是销售团队‘监守自盗’的消息被披露,都是一次毁灭性打击。” 盛致:“这倒不用担心,官方媒体那边可以控制住不披露具体细节。就算有自媒体爆料也可以打成谣言,其实康益千方与黄牛勾结的谣言一直就没断过,现在反而成了好事,听多了‘狼来了’大家也麻木了。” “你想好公关策略了吗?” “我准备在发官方公告的同时,先请些KOL科普‘多层次营销’和‘传销’的区别。” 韩锐一愣,沉声道:“严格来说,我们连‘多层次营销’也算不上,要不要搞那么复杂?” 盛致解释:“我认为普通人没有那么强的理解力。如果给他们罗列‘传销’的特征,1234567点,其中康益千方不符合哪几条、又是因为哪几条相似而被举报,绝大多数人都会被绕晕。” 韩锐略做思考,赞同点头。 她接着阐明:“所以简单来说我只要告诉他们‘多层次营销’合法,‘传销’不合法,再找出一条最明显的区别——产品有没有最终到达用户手中。他们自己会对比现实,康益千方是实实在在被消费的,身边无数人都在喝这种饮品,这就足够真相大白了。” 韩锐沉默了一会儿,说不清对她的情绪,欣赏固然有,但以他结交人的习惯,会优先考虑“能不能为我所用”,她就是太好用了反让他为难。 她是个很好的媒介,聪明好强,思路清晰。娶她,将来把瑞廉交给她,其实是上上策,四年前他本来应该这么做。 可现在局面反倒尴尬,盛致是一个大活人,她有她的理想,她的理想和他一点不沾边,她的事业版图里也没有他这个人。 真讽刺,他事先竟然没想过,看中的女人会有自己的一套想法。 他思忖太久,明显走神,以至于盛致凑到他脸面前摇了摇手,他回神笑起来:“听你的意思,要证明‘身边无数人都在喝这种饮品’,你还想给营销加码?” “一箭双雕,我要把‘青色线’推出去,不能让告黑状的小人得逞。” “那你就放手干吧。”他捞着她后颈靠近亲了亲额头,“不过……你和陈美仪关系没那么好吧?” 盛致微怔,略心虚地反问:“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你把‘青线’推出去,陈美仪可能要不开心。” 盛致马上反应过来:“你认为这次举报是陈美仪主导的?为了遏制‘青色线’推向市场?为什么?图什么?公司内部有矛盾?” 韩锐语气不咸不淡,稀松平常:“经营方向上一直有分歧。陈美仪主张以实体店扩张为重心,本质是要康益千方‘去元升化’。” 盛致:“这么说,陈美仪和丁英廷卯上了。” 韩锐轻描淡写:“皆为利来,皆为利往。” 盛致:“那你站哪边?” 韩锐玩味道:“你想站哪边?你站哪边,我就站哪边,钱就去哪边,哪边就能赢。” 盛致想了想说:“我不会站在美仪那边,也不会站在丁英廷这边。我名片上写着我的身份,是品牌顾问。我的理解是,我不仅是个品牌口碑崩坏时的救火队员,我为品牌服务,目标是做大做强,所以我不喜欢扬帆远航前那些勾心斗角。” 韩锐听乐了,“你这个人真是好理想主义。”起身打开酒柜,回头问她,“你喝什么?” 盛致断然拒绝:“我这两天要保持清醒,你不要诱惑我。” 韩锐记得,日常款的酒,她比较喜欢日本的单麦威士忌,口感柔和些,便取了一瓶打开倒进杯中。 他边倒边认真说:“可是你要知道,战场上不是朋友就是敌人,没有中立可言。如果你不百分百拿人当朋友,对方眼里你就是敌人。你哪一边都不站,就是让我和他们俩同时为敌。” “哦,”盛致不以为意,“你怕了吗?” 韩锐看着她,缓缓坐下,一时间揣测不出她为何胆大不计后果。 她似笑非笑:“别跟我说,你往康益千方投入这么多只是为了助力豪门二代帅哥美女实现创业梦想。” 韩锐微眯着眼,喝一口酒,随意地把她拉过来坐身上,距离之近,让她能明显感觉到伴随他吐息的酒气:“你什么都看穿,还愿意站我这边,那你别想跑了。” 本来他不提,她还没想跑,他一说她就起了反骨,扭来扭去想挣脱,终究被人牢牢箍住腰,力量悬殊动弹不得。 他装作仿佛不知两人角力,举重若轻地拿起酒杯凑到她跟前:“喝一口预祝成功,明天给你一张好牌。” “什么好牌?”她松了劲,接过酒杯大大方方喝了一口。 好牌 盛致从潮热之感中惊醒,恍惚间摸到枕下的手机,无垠的夜里亮起一方小屏幕,竟然才3:55,总共只睡了约莫一个半小时,转个身,却发现韩锐已经不在了。 除了有太多准备要做,其实他大概也睡不着吧。 盛致起床泡了个热水澡,出透了一身汗,再喝杯冰水,酒彻底醒了,比平时出门的时间还早了一点。 伏夏的清晨天蒙蒙亮,下过雨已停住,湿漉漉的地面蒸着雾气。 很有杀气腾腾的氛围感。 进公司先开会,这项目还是盛致和张嘉桓扛鼎,两人商量着打配合,然后兵分两路。 已经确认监管部门不能第一时间出有利结论,如今的方案可谓“死马当活马医”。第二天下午有计划地爆出被举报传销的消息,康益千方官方账号发布声明,提前约好的KOL马上进行科普,相关话题在热搜前排挂了15小时。 “如果产品最终抵达了消费者手中,就不算传销。”这条概念已经深入人心。 从周末开始,康益千方反而加大了“金色线”和“青色线”的营销力度。通过好几场线下活动,延伸到线上报道。除了配合青色线上市的宣传,还同时证明着产品有真实消费人群。 人们还有种固定思维,康益千方这样不退反进的高调姿态,更像是问心无愧的坦然。 却也不是一帆风顺。 社交平台的宣传连着碰了几次钉子,盛致马上回公司找张嘉桓商量调整方案。 “‘青色线’原计划走美容美妆领域网红合作,但是碰上被举报事件,几家大MCN的头部网红接单都很谨慎,不愿在出结论之前共担风险。网络宣传的时间节点已经推迟了三天。” 张嘉桓单刀直入:“是不是钱给少了?” 盛致摇头:“比常规价格高出两倍也谈不下来。其实还有个原因,双十一的广告位争夺战已经开始,她们的选择太多,没必要因为个别有监管风险的产品影响整个营销季的收入,万一康益千方最后收到一纸禁令,已播出广告的直播间可能也会受到消费者冲击。” 张嘉桓:“游悦文化不能为我们破个例吗?” “谁?”盛致没跟上思路。 “陈屿宁,她本人就是游悦大股东,现在周屏的业务转到我们公司,她能不能给个面子?” 盛致遗憾道:“没面子,周屏打过预防针,她不帮倒忙都烧高香了。” 张嘉桓把盛致的神情端详片刻,确定她不是怕麻烦,很快接受这个现实,没什么表情变化:“好的,网红指望不上就算了。找最近势头强的流量小生谈一批短期商务,让粉丝比销量去。” “男生?”盛致有些诧异。 “男流量卖化妆品卖女性用品都不是新鲜事了。男孩子粉丝多,比销量的声势能覆盖掉其他不和谐音。” 盛致沉默了那么一分钟,无奈地问:“最近哪些男生势头强?” 由于她平时关注得少,完全没概念,找男流量这个方案最后是张嘉桓做的。 不过方案给甲方一递,被打回来,没得商量,张嘉桓只好又绕回来找盛致。 盛致早上刚上班,还在啃面包,张嘉桓就敲着门进了办公室,看起来心情不佳,不过他这个人,常年看起来都心情不佳。 小小一方办公室里弥漫着应景的秋日气息,墙壁上挂着两幅以枫叶红和金色为主调的小块抽象画,矮柜上绿植边摞着十来本文学和时装杂志。 张嘉桓踩上米粽色的地毯,自己也觉得格格不入,抽腿收回来,以一种扒着门框的奇怪姿势和她交谈下去:“你有办法说服丁英廷促成这个新推广方案吗?” 盛致注意到他已经在地毯上留了半个脚印,不仅没生气反觉得好笑,像犯罪现场似的。 “你进来吧没关系,一次性地毯,我只用一季,脏了就扔。” 张嘉恒把头摇得飞快,好像反倒是他有危险,地毯要吞了他:“我就在这说两句,你没辙我就去重做。” 盛致迁就他,带着面包起身绕到桌前来:“丁英廷为什么会反对?” “他没有反对,只是没有积极促成,但因为陈美仪那边阵营积极反对,所以康益千方整体意见是反对。丁英廷有顾虑。” 盛致点头若有所思:“他在请流量艺人代言这方面当然有心理阴影,康益千方上次折戟沉沙就是在这里翻的船。” “你跟他说,我做好了风险对冲,任何人带不走这艘船。我最大的困难是和他说不上话。” 盛致猛然意识到张嘉桓来找她,是建立在丁英廷是她绯闻男友的认知上,心里顿时别扭了,此地无银地撩撩头发:“我和他也没什么私交。你和Ray说过这事吗?” 张嘉桓手指不自觉地敲着门框,发出固定节律的闷响,看起来有点焦躁,又似乎在琢磨有些话该不该透露,最后他还是选择坦白:“我已经有一个多礼拜没联系上Ray了,发消息他已读不回。” 这么一说,盛致才察觉,自己也有好久没见过韩锐。 他有时回来太晚,怕洗漱声响扰她珍贵睡眠,干脆在客卧睡,而她出门时他又还没有醒,她也蹑手蹑脚尽量缩短在家制造噪音的时间。 “哦。”她不露声色,“我没怎么联系过他。估计在谈事没空回复吧。还是别为这点推广方案去骚扰他,我试试看说服丁英廷。” 张嘉桓完成任务,继续面瘫,唯有声音雀跃:“有好消息通知我。”关门之前还多了句友情提醒,“便宜地毯有甲醛。” 盛致:“……夸好看就够了。” 张嘉桓从善如流:“好看。” 盛致:“谢谢。” 送走张嘉桓,她重新拿起面包,先给丁英廷发了条微信,问他是否有时间听电话。等回信的间隙,组里唯一的下属小董来找她汇报,见有地毯,同样站在门口没有进来。 “Abby姐,昨晚出了件事,陈屿宁直播时做美容纤体饮品测评,评到康益千方说了负面评价,我向平台举报,平台把她直播间封了,后续没有再播。” “举报?”盛致把面包放回塑料包装里,蹙眉问,“她说什么了?” “没来得及录屏。原话差不多是……‘这种风油精味的饮料想骗女人钱不太容易,改变策略说喝了能壮/阳说不定还能卖出去’,所以我举报她涉/黄,不到一分钟就封了。” 盛致一言难尽的表情:“举报得好。不过得联系一下游悦文化,询问需求,消除影响,必要的广告费给到位。” “明白了,我现在去沟通。” 盛致面前的手机开始震动,丁英廷没回复微信,直接拨了语音电话。她走向门口把办公室门关上,接了起来。 和她预想的差不多,丁英廷经历过滑铁卢,只是对流量明星的选择很慎重,并没有反对方案的立场,说服他很容易。 盛致挂了手机,也懒得特地去找张嘉桓,只在OA系统里给他留言:“丁英廷说公司他去打招呼,你推进吧。” 消息立刻显示已读。 消息栏出现省略号。 盛致以为他会回句客套的道歉,没想到他发来搜索结果的截图,一行被标注的字:[当地毯被生产时,甲醛可能会被用于防腐剂或粘合剂] 盛致:“…………” 手机提示栏这时降下微信新消息提示,是沈思唯发来的:[什么时候能约你吃个饭?还有些手续需要签字] 盛致回道:[下周吧。对接的品牌出了点问题,最近很忙。] 沈思唯:[OK,祝顺利] 而就在这收发微信的几分钟里,弹出了已关注的康益千方官微发布的四条新闻,宣布与四位流量小生“星推官”进行不同系列产品的合作,海报物料一应俱全。 盛致不禁哑然失笑,该夸张嘉桓效率高,还是骂他老奸巨猾先斩后奏? 但不可否认,在这节骨眼上,时间就是生命。 这天下午盛致过得无比悠哉,十几天来第一次得空去楼下逛一圈买杯咖啡。托张嘉桓的福,他这策略不错,选的koc带节奏能力也强,外加预埋的明星大粉助力,庞大的粉丝群体果然投入销量攀比。 代言门店特饮的明星粉丝立刻付诸行动,带#康益千方星推官申俊坤#话题晒茶饮实物照,打得火热。 代言青色线的明显粉丝买不到实物也发挥了主观能动性,带#康益千方星推官陈知源#话题发偶像精修图,美化环境。 总之,康益千方的“广场”被洗得干干净净只剩正能量。 路人再多嘴议论一句被举报传销的事,也很快会淹没在饭圈大潮里,形势一片向好。 盛致估计,明天上午再放出韩锐给自己的那张“好牌”——康益千方第二轮融资到位的公告,就能顺利给这场战役画个句号。 民众厌弃资本,潜意识却信任资本。他们信:人会看走眼,但钱不会走错路。钱流向的品牌,不行也得行。若是品牌遭到质疑的关头仍能得到资本支持,说明大方向上不存在伤筋动骨的缺陷。 战役接近尾声,这张好牌才能发挥出一锤定音之效。 盛致想起韩锐,打开微信想给他发条消息,忽然看见上一条他发来的消息是今天早上六点:[出发前没忍心叫醒你,在纽约只待四天就回] ……好吧,男朋友在地球另一头,刚发现。 她瞬间鼻子发酸,觉得刚喝下去的咖啡有点灼胃,高高兴兴的一天立刻不高兴了。 又笑着自嘲,难怪瑞廉不禁止办公室恋情,这神出鬼没的工作,不找同行能找谁?像旅行青蛙。 她收心投入工作,工作也不给她好脸色了。 现实就是如此,每当她开始乐观,一准要节外生枝。 翌日一早,按计划发布融资公告:鸣金资本领投,占股11%;曜石投资跟投,占股10%;创始人陈美仪及其一致行动人占股60%、丁英廷占股7%的整体格局没变。 当然有人注意到第一轮融资领投的山水资本不见了踪影,但是鸣金的扩大投资和曜石的进场成功扭转了局面,给市场喂了颗定心丸。 盛致联系的媒体顺便借此踩了山水资本几脚,吹毛求疵地评论,山水今年投资眼光不行,胆子越来越小,康益千方被举报完全是由于恶性竞争,沈思唯却做了缩头乌龟。 沈思唯这人每天要往朋友圈转发六七条行业新闻,今天一早就转了这篇骂他缩头乌龟的,没发表评论,不知是自嘲还是记仇。 丁英廷在评论区给他留言点赞,主打一个阳光少年脸皮厚:“哥别在意,记者就爱胡说八道。” 盛致阖上手机,刚想休息会儿,小董就跑来报告:“Abby姐,陈屿宁控制不住了。” “她又怎么了?”盛致边走边问,快步穿过走廊往办公室去。 董兴铎努力跟上她的步速:“她把那期测评视频剪辑后上架了,吐槽康益千方的那句改成了‘改变策略说能增强阳刚之气说不定还能卖出去’,我们现在举报不了她。” “我们的广告费他们没收?” “对,游悦根本不和我们对话。这条广告应该是‘丽薇’买的独家。陈屿宁对丽薇旗下产品赞不绝口,其他对比产品即使有好评也不痛不痒不切重点。所以这条视频现在也被买了流量,大概率是丽薇所为。” 丽薇是规模最大的进口健康食品品牌,旗下多款美容护肤健康补充剂与康益千方青色线形成直接竞争。 对家下场,有点棘手。 “我看看视频。”盛致把手伸向他手里的平板。 局面比想象得更糟,陈屿宁这条视频的标题是黄色大字——康益千方?YUE~ 虽然是丽薇的广告,但上了明显引战的标题,会吸引到更大范围的路人用户,只要丽薇的人不反对,反而是一种聪明策略。 董兴铎帮忙把进度条拖到康益千方的部分。 陈屿宁喝完饮料还真干呕了一下,表演性质强,表情管理其实很到位,这个瞬间俏皮灵动的神情显得很喜感,是容易被剪辑传播出圈的名场面。 盛致把平板还给董兴铎,交待简要方案:“先去联系平台争取对这条视频限流,同时联系渠道商启动一些账号在弹幕和评论里引导舆论方向,还是要努力争取游悦合作,电话打到他们接听为止。” “明白。”董兴铎掉头往自己工位疾步离开。 盛致关上办公室门,判断当下局面,应该动用周屏对陈屿宁的影响力,现在韩锐人在美国,让肖君尧出面可能还不如自己出面来得有效。 事出紧急,她拨出周屏的号码。 自爆 第一个电话没有接通,瞬间被拒接了。 盛致猜他在开会,这种人物总在开会,没放在心上,也没再继续骚扰。 约莫半小时后,周屏把电话回过来。盛致把来龙去脉向他简述,果不其然遭到了拒绝,在意料之中,他在合作之前就声明过无法干预陈屿宁的行为。 盛致问:“你知道她单条视频广告的价格吗?” 周屏沉吟片刻才答:“我不清楚,大概……两百万吧。” 盛致:“康益千方和逐梦一样,目标是赴美上市,这两百万也不是康益千方给不起,而是陈屿宁不肯要,现在为了这两百万的营销纠缠不休,说实话,很荒谬。为什么不能推己及人,互相行个方便呢?” 周屏音色深沉,语速不快,说话很谨慎:“我不评价康益千方,上市公司万万千,也没有什么可比性。我聘请公关顾问,旨在找人为我的公司提供研究、调查和游说服务,而不是反过来游说我。如果你是希望我作为她的男友对她施加影响,那我可以明说,我没有这个能力,我之所以选择和韩锐合作,是因为他说服过陈屿宁,我倒希望他能延续这种成功。” 听得出来,周屏是个心高气傲的自负鬼,他自诩“科技的未来”,瞧不上康益千方这种炒作概念的资本游戏。 尊重甚至宠溺陈屿宁,是他给自己立的一个人设,以显示他并非目空一切。 盛致笑起来:“你让我很为难。我可以站在康益千方的立场攻击游悦文化,到时候陈屿宁被打得落花流水又找你对我们施压,我还得给她兜底,这不是以己之矛攻己之盾吗?” 周屏:“陈屿宁不会对我开这个口,没有先例。” 盛致:“那么我的理解是,你和陈屿宁完全是两个独立个体,互不干涉?” 周屏:“可以这么说。只要你的‘攻击’不影响逐梦,我认为没有什么问题。逐梦和游悦不是关联公司。” 盛致:“但只要陈屿宁成为焦点,你个人必然会连带被讨论。” 周屏:“我个人无所谓。你以前直接攻击过我个人,我没有说什么吧?” “好的,我明白了。”要的就是他这份表态。 挂了电话,盛致顿感神清气爽,健步如飞出门下楼,找到董兴铎的工位,扒再在隔断上说:“查一查周屏最近的公开行程,有没有和美女接触的机会。” 董兴铎当即开始操作电脑。 李和铃的工位和他同一片区域,见盛致下楼来,马上凑过来冒头探八卦:“怎么怎么?对付陈屿宁吗?是不是要打翻身仗?” 盛致笑而不语,反正韩锐也发过话让她报仇,可没说是哪一天报。 董兴铎很快抬起头:“这周一他在理工大演讲,理工大美女算很多吧……前呼后拥把路都堵了。” 李和铃插嘴:“为什么前呼后拥?” 董兴铎挠挠头:“有钱,搞科研,脑子好,长得又帅……” “帅吗?我看看,”李和铃探头拧着脖子看电脑,“我还以为他就长河童那样,河童太出圈了。” 盛致不关心他有多受女大欢迎,一心想发动战争,吩咐小董:“拟个模板,就说,周屏周一理工大演讲与女学生亲密互动,陈屿宁醋意大发直播时情绪失控骂甲方。找渠道大量铺自媒体,画面就放陈屿宁直播间那段,但是关键信息都‘哔哔哔’屏蔽掉。” 董兴铎立刻会意,说干就干。 李和铃的兴奋劲儿燃起来了,顿时弃帅哥照片于不顾:“要生产八卦了是吗?让我参加!我能提供好多不为人知的内幕!” 盛致笑着推开她:“你那叫造谣。” “不是造谣!怎么能是造谣呢?我都是公众号百家号上看来的,人家写了没被告,证明不是造谣。都说周屏根本不可能看上陈屿宁这样的网红,陈屿宁只是个幌子,周屏前女友水表圈的,就是那个‘长公主’。” “谁啊?”盛致没太留意娱乐圈八卦。 董兴铎忙里偷闲插话:“韩小棠,咱老板的堂姐。品牌晚宴从女流量身上买珠宝,被疯粉丝围攻,禁言禁到三大平台服务器全崩,现在名字搜不出来了,代称‘长公主’。” 盛致:“…………” 都是些什么事啊!周屏的关系人一个赛一个的爱出风头,他还好意思摆无所畏惧姿态。 “我早就想好了,要气死陈屿宁,找大博主盘点一下周屏的绯闻女友,买流量买到压陈屿宁头上,保准好使,雌竞的病用雌竞的药。”李和铃摩拳擦掌。 董兴铎微怔:“那不是Abby姐也被盘进去了?” 李和铃:“盘就盘啊,Abby不美丽吗?吊打她那张网红脸哪!” 盛致把正题找回来:“等等,不考虑比美的事,你先做自媒体把风向引到小俩口感情上去,把康益千方摘出来。” 董兴铎回归正轨忙碌去了。 盛致开会议室和张嘉桓通了个气,下楼去食堂吃午饭。 李和铃远远瞧见她,又兴致勃勃端着餐盘跑过来给她洗脑:“你这回要是不趁机公报私仇我看不起你,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啊?” 盛致埋头吃饭:“没有以德报怨啊,不是祸水东引了吗?” 李和铃:“这才到哪儿啊!你这种打法太温吞,没意思,观众爱看的是爽剧,广大网友给你贡献流量,想吃点有钱人‘怨憎会、爱离别、求不得’的狗血瓜,想知道这些人模狗样的家伙也不总那么快活,这要求不过分吧?” “姑奶奶,你饶了我,”盛致笑她净说孩子气的傻话,“玩得太过容易翻车,到时候还得我收场,我已经没日没夜加班十几天了。” “还过敏吗?”李和铃问的语气稀松平常。 盛致却像被什么突然冲撞了似的,顿了一顿,轻声说:“抵抗力没那么差了。” 实际是情绪没那么差了。 她有时候不愿意往回看过去的事,只隐约记得去年秋冬特别冷,与家里不联系,找工作很难,守住工作也要拼命,人的心情一直荡在低谷,身上仿佛带着隐形的霉菌。 如今仍在加班,却觉得活过来了,精力充沛。 一些以为会刻骨铭心的东西忘得很快,现在记忆里只剩点碎片,李和铃递过来的卸妆巾、韩锐盖在她肩上的西装……想想还会莫名感伤。 张嘉桓早早吃完了饭,把餐盘放回去后攥着手机来桌边找她,倾身支着桌面,打断了她的思绪。 “陈屿宁这女的是不是精神不正常?” “嗯?”盛致咬着筷子仰起头。 张嘉桓从自己手机里翻出物料:“刚曝的视频,宣称陈屿宁已和周屏分手,和名导季风临共进晚餐,看似要进入演艺圈。首发、转发的营销号全是游悦旗下的。” “自爆吗?”李和铃扔开筷子瞪大眼,竖起两个大拇指,“猛女。” 盛致一头雾水,看完黑漆漆的简短视频,往下翻翻评论,话都说得很难听—— “演艺圈是猪圈吗?门槛都没了?” “什么假脸网红也想演电影?” “她演女死者吗?” “还以为姓季的有才,原来也是个爱网红的基本盘啊。” …… 自然,网红进娱乐圈向来不被看好,能混出名堂的也很少。不知道陈屿宁这是在演哪出,张嘉桓都看不懂,真是乱拳打死老师傅。 盛致往嘴里草草扒拉了几口饭,结束午餐,躲到无人区,给专业人士王灵均去了个电话。 “还能演哪出?和男朋友置气呗。”王灵均在电话那头乐不可支,“你们别想得太复杂,问问周屏,是不是被热搜通知分手了?” “她的咖位还上不了热搜吧?” “买了呀,我看看……嗯,热搜29,正往上爬呢。”王灵均趁机给她下眼药,“要我说,韩总太不体谅你了,明知道你吃过亏,还接这对‘百草枯夫妇’的活,就这么缺活吗?” “他说让我报仇。” 王灵均:“……你要秀恩爱我就不想聊了。” 盛致笑:“别啊,谁秀了!你有治‘百草枯夫妇’的招吗?” 王灵均:“我还真有,盛致,我告诉你,有些不靠谱的男人让你报仇只是嘴上说说,不像我,早就给你备齐武器了。你被人坑的那一天我就想,你早晚有一天要报仇。” . 陈屿宁和导演吃饭这事,前几天她说过。 周屏下午也看见了新闻,不明白怎么这也能算个新闻,没往心里去。 晚上和孟衔章有个饭局,吃到一半,手机震动个没完,他抽空看一眼,才发现进展好离谱。 依次点击相关链接弹出的消息标题是: [周屏:朱砂痣白月光难两全,深陷风流案] [陈屿宁初恋许甚聪近照曝光,门不当户不对,“豪门赘婿”难当] [周屏陈屿宁与各自初恋世纪合影,疑似替身文学] …… 周屏漫不经心点开两个,有点郁闷,此前虽然也有自媒体扒出他和韩小棠是高中和大学同学,关系不错,但从没有不识相的自媒体敢妄下定论说韩小棠是他初恋女友。 更不用提所谓的“世纪合影”就是四个人大学时出门吃饭拍的一张普通合照,拍照时没准备好,各看各的方向,后续另有一张准备充分的。 这也能解读出貌合神离的内情,真是佩服。 这是盛致写的剧本?还是陈屿宁写的剧本? 反正这两女人没有一个省油的灯,横竖是他倒霉。 周屏坐不住了,对孟衔章欠身致歉,离开座位去给陈屿宁打电话,持续占线。又拨出盛致的号码,同样占线。 他只好回到包间,坐下时仍神色惶惶,琢磨着那张照片当初是韩小棠手机拍的,只发在他们四个人临时拉的小群里。 他自己没有转给过任何人,甚至没保存。那么其他三个人,可能是谁传出去的?一般情况下分享合照,也该是分享后面那张拍得好的,把这张传出去是什么居心? 孟衔章见他慌张,暗自好笑,提醒道:“周总频繁扯上‘风流案’,是不是招惹娱乐圈公关了?” 周屏回过神:“怎么说?” 孟衔章:“娱乐圈公关要比其他行业的不讲规矩。从技术上打舆论战不算他们的强项,他们更擅长通过交易收买相关身边人,再通过交易把‘新闻’消化掉,在水面下赚钱。眼下这场只是省了第二步,前面那步的特征还是很明显。” 周屏暗忖,自己和娱乐圈没什么交集,可能陈屿宁动了圈内人的蛋糕,现在局面大概是盛致点了根引线,陈屿宁反击回来,却有第三方下场推波助澜了。 奇怪的是,这次“长公主”之称全网飘,没触发大规模“捂嘴”。 真香 接下来几天,周屏的陈年绯闻先吸引了一阵人们的注意,紧接着又顺带爆出那位与陈屿宁会面的名导的新片计划,几家流量小花视其为宇宙大饼,撕得昏天黑地。 康益千方全身而退,顺利淡出人们的视野。 第二轮融资成功的消息确实成为了圆满句号。 不过下沉市场的跟风玩梗总是有滞后性,如盛致预料,几天后,“康益千方yue”那个段子果然渐渐起势,引发一些模仿。 小董听从盛致安排,早联系好了两百多万粉走戏精搞怪路线的gay博主,拍了个新视频,先拿出饮品说“听说这玩意很yue但能增加阳刚之气”,放过狠话后喝一口,开始玩“真香”梗。表演比陈屿宁的即兴发挥更具笑点,也更接地气,很快取而代之,引得更多小博主竞相模范。 反向做了一波病毒营销。 公关前线打了不少漂亮仗,可也抵不过品牌内部发展方向转舵。 陈美仪那派拿出充分数据证明,青色线营销投入比红色线略高,收益却连红色线十分之一都不到,得不偿失,在挂牌上市前应该尽量收缩业务线、突出主营业务,把体量增速做起来。 丁英廷话语权不如她大,有点窝火,索性把康益千方扔一边,忙自己的集团业务去了。 等到韩锐从美国回来,战场上已无硝烟痕迹。 他一下飞机就给盛致去电,没想到盛致下班有约。 “前几天康益千方的事,王灵均帮了忙,我请他吃顿烤肉。” 态度够大方,通常的烤肉店哧啦哧啦噪音大,谈事都嫌吵,更不可能氛围暧昧。她考虑得很周全,韩锐挑不出刺,只能说:“我和你一起?” “不行。”盛致怕又演出什么修罗场,断然拒绝,“你别小肚鸡肠。我早去早回。” 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韩锐只能悻悻回家。 盛致没有食言,错峰吃了饭,不到八点就结束饭局。 韩锐换了柔软宽松的羊绒套头衫和运动裤,在五米开外倚着墙往玄关望她,话里话外还是带刺:“有什么好答谢?他出的这份力,让我挨了顿骂。” 盛致浅浅一笑,把换下的高跟鞋收进鞋柜,才说:“谁敢骂你?” “韩小棠,说她照片拍丑了,要我给她全网删光。” “要删吗?” 韩锐不屑地嗤一声:“不删,谁让她找个渣男,这种钱都赚,我说了她还不信,说渣男没这么大胆。” 虽然王灵均并没有透露信源,不过盛致用排除法,也猜到是韩小棠男朋友卖了照片:“人家自己卖自己照片,说渣男也谈不上。” “别的事情渣。”韩锐没细说,截在这里。 盛致从他身前过,他伸手掐她腰,被她闪过去。 “我身上一股烟熏火燎味儿,先洗个澡。” “你什么味道我都喜欢。”他闲闲地跟过来逗她。 她在主卫门边脱连衣裙,拉链在后面,自己也能够到,他看见就搭了把手。 “想再吃点什么?我给你买。” 他站在身后,把她的头发往后拢过去,她顺势回头仰望,一晃神的功夫,裙子迅速地直接坠到地上。 他吻下来,根本不给她说不要的机会。 之后松开她,他狡黠地用气声耳语:“一看你就没吃饱,你爱端着,别的男人也喂不饱你。” 盛致有点缺氧,胸口起伏着喘气,睨他一眼:“玩什么双关。” 他顺着脖颈把手指插进她耳后头发间,另一只臂膀一用力,整个人被抱起来,重心卸在他身上。 “干脆我帮你洗。” . 结束后,盛致窝在被子里,像被摸舒服的猫咪,软绵绵地装乖。 韩锐一下一下捋着她头发,而后用很严肃的语气说:“有件事要征得你同意。” “嗯?” “康益千方接下来才是关键,我想请宣蓉来坐镇。” “什么意思?”她脑袋转了个方向,“她离开山水,来康益千方?” “嗯。她过来出任CFO。” 盛致在黑暗中沉默了好一会儿,不明白这有什么必要来问过自己。 没等到她的回答,韩锐说:“你不赞成就算了,还有其他备选。” “不,我只是在想,CFO和我没有交集吧?” “没有。不过我想你大概不太喜欢宣蓉这个人,毕竟有上次的误会。” 盛致又迟钝几秒,渐渐悟到他的意思。 “这个不用问我的。就算要打交道我也没问题,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更何况CFO和PR几乎不会碰面。” “好。替她谢谢你大度。”他探手捧起她的脸轻轻一吻,顿了顿说,“你的大度是不是只对别人?别人的仇都不太记,只记我的?” 盛致有些困倦,毫无戒备地迷糊着,随口答:“没记过你的吧。” 韩锐暗笑,躺下去把人搂紧了,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 这一阵盛致终于闲下来,按时打卡上下班,做些常规工作。 但韩锐仍在连轴转地忙着,住同一屋檐下都好难见他一面。 有时盛致早早睡下,夜里两三点醒来,还听见他在书房与人通电话,说英语,有节制又随意不做作的加州调调,很好听,但与他这个人违和,她暗忖他并不是西海岸那么阳光爽朗的性格。 但是有时,又换了做作的英伦腔,听得她暗笑,典型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隔着墙很难分辨说话的内容,只能感到声音像层厚毛毯舒服地盖在身上,暖着她再度沉沉睡去。 接下去一个月,他往返纽约有四五次,去了办完事见完人就回。 康益千方赴美上市的所有筹备进程都在以N倍速推进。 国内进度则一如既往的慢,直到11月底,监管部门才出了“经调查,康益千方无传销行为”的公告,这时已经毫无水花,甚至没几个人注意到这条消息,这茬事算是彻底翻了篇。 宣蓉离开山水、出任康益千方CFO的消息倒是在资本圈引了一番关注。 沈思唯也心胸宽广,发了微博和朋友圈祝她此后一切顺利,外界看来,他们私交应该是很好的,友谊也并未受跳槽影响。 不过圈内隐约对此又多了重解读,山水这两年不知出了什么问题,实在有点树倒猢狲散的势态。 沈思唯撑着场,送昔日战友逐一离开,他大概也忙,后续没有主动约盛致。 盛致想信托基金这事对沈思唯而言是闲暇时捎带手帮个忙的业务,也没好意思在这节骨眼上去打搅他。以为还要延迟一阵,对方却发来邀请。 韩锐那边,也是几经周折才约到想见的人。 回国前夜,他原以为这次又对不上时间,谁知临近饭点,潘凌钰打来电话说行程变更、推迟到次日才离开,问他晚上有没有空见面。 韩锐把和别人约好的晚餐取消,开车一个多小时到长岛去见她。 地点是潘凌钰定的,是个经济型日料餐厅,位于商业区中,热闹而嘈杂。 韩锐对此并无异议,显然潘小姐是位不拘小节的艺术家。他出发前让助理查询过餐厅的平均消费,换了轻便的短外套。 宽阔的走廊直通往日式木门,两侧的绿色玻璃窗上有翠竹纹样,通道百折千回,每到转角都是一方桌、一只暗色古朴的陶罐、一枝花点缀其中,推拉门一开,浮世绘风格的小画映入眼帘。 潘小姐烫着大波浪,黑发间几束挑染的棕发,典型亚裔女孩的穿着打扮,带点独特的烟嗓,从榻榻米上起身,却未伸手,只点头微笑:“路上辛苦。” “总算见面了,好不容易。”韩锐从外套口袋中掏出个信封放在她面前:“一点小礼物不成敬意。” 潘凌钰好奇地抽出信封中的演出票和机票,这可不止“一点小礼物”,这场演出价高而一票难求,外加投其所好这份心意:“太客气了。” 韩锐施施然放下外套就座,把菜单地给她,示意由她来点。 “真不好意思爽了你两次约,”潘凌钰看着菜单,边笑道,“这段时间天气好,演出也多,满世界飞。” 韩锐:“上次听说你在SFJAZZ,我差点就改签过去看你演出了,不巧国内又有些紧急事务不得不赶回去。” 潘凌钰露出惊喜之色,半开玩笑:“这么有诚意?追着我跑,我怕耽误你赚钱啊。” 她叫来服务生,简单点了些寿司和手卷拼盘,要了低度数的清酒,待人退出去接着谈笑:“看来安雅的事对你来说真的很重要。你们这些高门世家,只是约会,用得着这么谨慎?是不是连族谱都要查一查?” “族谱已经查过了,没惊喜。” 潘凌钰听得出玩笑,顺着话问:“你想要哪种惊喜?想知道她和几个男生约会,喜欢哪一型?” 韩锐脸上有点挂不住,用笑意掩饰起来:“你饶了我。我只是想了解她的过去,平时有什么爱好。” “这种事你直接问她就可以知道呀。”潘凌钰一针见血,笑得很猖狂。 韩锐耐心等待下文。 她渐渐把笑容收敛一点:“同龄的男生段位太低,入不了她的眼。” 韩锐揣摩着这句话背后的潜台词,有点难以维持表情。 潘凌钰朗声笑道:“这就打退堂鼓了?” 规训 沈思唯自如地切割牛排,酒杯空了,白葡萄酒瓶就在桌中间,他没叫侍者,自己起身取来倒了半杯,就像在自己家,还有点饿过头。 盛致怕总看他忙忙碌碌又焦头烂额的样子不小心笑出声,垂下眼去认真吃菜,寻思他这是破罐破摔在卖惨吗? “你可能认为我们做投资的个个都像饿狼,”他续上之前的话题,“眼里只盯着钱。怎么说呢,盛小姐,我不否认,没有人跟钱过不去。你这样和钱过不去的我是真没见过第二个。” 盛致笑了,注意到他语速慢可能是天生的,如今换了语气却显不出城府,听起来像个饱受摧残的老好人。 “我不是和钱过不去,我只是和我爸过不去。” “你爸爸的钱也是钱啊,怎么能歧视钱呢,英雄不论出身对吧?” 盛致扑哧一声又被逗笑。 沈思唯见她光笑不表态,无可奈何:“夹在你们父女俩,我真是很难做。再拖下去对谁都没好处。我听邱觉说你和韩锐在谈恋爱,万一谈婚论嫁……” 盛致打断道:“不会谈婚论嫁。” 沈思唯猛地被噎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一脸“不懂你们年轻人”的表情,过了半晌想起点细枝末节:“之前为了约你认识,又不想透露太多,对陈美仪的托词是想追你,希望韩锐别因此有什么误会。” “陈美仪和他没那么交心。” 沈思唯忍俊不禁:“他们不算合伙人吗?” “你和他们不也算么。” 沈思唯套不着她的话也不恼,反过来卖个关子:“送你个和康益千方有关的消息,看看你想把他们谁当自己人。方兴投资你知道吧?” “还没关门?” 盛致以前做财经新闻的,多少有所耳闻,这家私募规模算不上特大,叫声却特响,公开做空君腾,到处唱衰,人称“地狱恶犬”,但是跳了两年,君腾反而逐年走高,处境很是尴尬,今年年初又遭曜石一手轧空损失惨重,如今被戏称“地狱吉娃娃”。 沈思唯慢条斯理道:“盯上康益千方了。” 盛致饮了口酒,说:“我倒很好奇因果关系,它盯上康益千方是山水退出的原因,还是山水退出让它发现了切入点?” 沈思唯毕竟老谋深算,不会回答这么尖锐的问题,打着哈哈糊弄过去,又把话题扯回了他们父女关系,尽职尽责做说客。 . 韩锐这次回来一反常态,事先给她报备了行程,安排车来接她,然后去机场等他。 盛致没追问为什么,无非是他筹备的事有起色,他心里高兴,谋划了什么庆祝仪式。 航班稍稍延误,外面下着雨。 小何把车停在地下停车场,一开始盛致还和他聊天,聊得口干舌燥,小何问听不听歌,放了些轻音乐,很催眠,她便在后排打了会儿瞌睡。 迷糊间,车忽然启动了。 她揉揉眼睛:“不接他了吗?” “已经发消息说到了。”小何笑起来,转弯拐出停车场,“我们出去绕一圈,到出发口接他,他不喜欢走路。” 盛致又碎碎念嗤之以鼻:“懒不死他,一个大男人这么矫情。” 小何更乐:“这话只有你能说。” 韩锐一身黑色西装站在檐下,驼色大衣搭在胳膊上,深色的影子和即将入夜的雾气融为一体。 小何冒雨接过行李放进后备箱。 盛致钻出车接人,大概车里暖和,脸又迎着机场大厅通明的灯光,两颊粉得透亮,眼睛里点着彩。 他一掀眼皮就觉出两个人额外的雀跃,心生狐疑:“怎么都这么高兴?” “看见你当然高兴。”盛致也不能实话实说,背后吐槽老板令人快乐。 他抄在裤袋里那只手抽出来,把人往怀里一带,裹挟着上了车,关门后对小何说:“去‘云上雾凇’。” “欸?去荒野求生吗?”她依偎在侧问。 韩锐不动声色地弯了弯嘴角:“早让管家把地暖开了,要什么有什么。” 盛致不信,心里有点犯愁,自己什么行李也没带,就身上一套衣服,不知道要被他拐去住几天。 她还没有试过和男友被困在一个不熟悉的地方,听说情侣出行从第二天起就会吵架,这虽然不算旅行,但离市区很远,不禁让人联想起一些著名凶杀的案发现场。 “在想什么?”他注意到她并没有热情回应,反而沉默了好一会儿。 她撇开视线,望着窗上斜行的雨:“我没带充电器。” “准备了。” “也没带洁面乳。” “都准备了,按原样买的。” 她把头转回来:“这么费事,为什么不提前叫我收拾东西?” 韩锐深深吸气,深深呼气:“你是不是对浪漫过敏?” 车厢里一阵寂静。 盛致挑了下眉,以一种怀疑人生的语气:“你管这叫‘浪漫’?” . 到了别墅停下车,小何帮忙把行李放在门前台阶上就离开了。 韩锐扫指纹进门,轻车熟路的。 盛致被微妙地打动,好像这才是他的家,公司旁边那套虽然住得时间多却像个落脚的宿舍,这附近都是和他身价相当的朋友,他大大方方带她进出,让她有被尊重之感。 进门是中庭,种了一棵树,左侧是水景瀑布,水正持续流动着。 盛致一见这怪里怪气的布局,登时就乐了:“你还信风水?” 他并不害臊:“设计公司非要坚持,我信专业的。” 智能控制中心半天叫不应,韩锐只好打开手机调用app操作,一边找补:“我也就回来过四五次。” 盛致回想进门前夜幕中的前院,植物长得有型,不像无人照料的样子:“平时就白养着人打理空房间,有这闲钱不给我多发奖金?” 灯亮起来的一瞬,韩锐被问得愣住。 好几秒才发出声音:“这是……上门讨薪?” 盛致笑得灿烂。 他回身打开鞋柜,里面有专门备给她的居家鞋,一双平底拖,一双低跟的。他犹豫了须臾,取了那双平底拖鞋放在她脚边。 盛致借这时间四下环顾,餐厅往里走是客厅,装修以白色大理石、黑色胡桃木和灰色布艺为主调,像奢侈品专柜。 不禁感慨:“好……冷清。” 韩锐抬眼看过去,的确少了点温馨感,淡淡地说:“朋友看着装的,钥匙给他我就只管验收。你要不喜欢,可以敲了重装。” “那我可不敢,就因为我不喜欢,来了就要把你家敲了,我是什么霸道员工?” 男人把不满写在脸上:“干什么老强调上下级关系?跑到这里来划清界限?” 盛致讪笑,心里承认有些脑细胞在闹别扭,表现出来显得很拧巴。 从车经由那条红毯般长长的停车道、最后止步在停车坪上那几分钟,除了对韩锐的感动,她还意识到自己强烈的应激反应。 在小学高年级和初中时代,有了社交需求的她发现家里过于空旷,有过那么一段时间她很沉迷于呼朋引伴组织聚会。 她有种敏锐的警觉意识,知道公立学校里的同学绝大多数与自己家境差距大,所以从不邀请学校里的朋友来聚会,学校就是学校,另一个世界。 因此,受邀前来的只能算酒肉朋友,多半是父母生意上朋友的孩子,家境也至少在富裕阶层之上。每个周末她不时从三楼的窗口向下眺望,看停车道逐渐被一辆辆豪车填满,后座跑下来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孩子。 她凭借聪明、开朗和家境轻松成为孩子王。 不可否认,那是每个少女梦寐以求的好时光,记忆里一颗闪闪发光的糖果,她清晰地记得味道。 这样一条车道通往巨大的潘多拉魔盒,她再熟悉不过。 在岔路口凭勇气分道扬镳,荆棘之路却依然有许多鲜花之路抛来的橄榄枝——沈思唯、韩锐、这条车道、这座城堡。 他们替另一个世界一次又一次地出使,提醒她那个浅显易懂的道理。 只要你接受规则,你就能成为城堡的女主人。 谁稀罕。 她知道韩锐并没有规训她的意图,但他和规训她的世界是一体的。 韩锐想听她说什么,她也知道,可惜她不能如他所愿,把他的地盘当自己地盘来喜欢和规划。 “也不止上下级关系,在康益千方这个项目上更像甲乙方关系,有人让我提醒你,方兴投资准备等康益千方上市追着咬。” “谁告诉你的?”韩锐语气更加不悦,显然嘛,这事儿搁谁都开心不起来,你把你的小伙伴带回“秘密树屋”,对方跟你聊完期中考试聊期末考试。 盛致愣一愣,这人关注点有点偏哪。 “……媒体老师,你不认识。” “未必有这回事。真有,也没什么可担心,雷声大雨点小。它声称等时机绞杀君腾,君腾没事它自己亏惨了。” “我也是这么说。不过有个心理准备总比没有强。” 韩锐下了两个台阶进到厅里,但他没急着坐下休息,而是往左拐进吧台,朝她勾勾手指,吧台后有个三面玻璃架,全是红酒。 “挑一瓶。”他说。 经过她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扫兴,他需要借点酒劲才能完成后续流程。 盛致浑然不觉危机,随手从架子上抽了一瓶。 韩锐慢条斯理地开酒,醒酒,取来两个杯子。 盛致闲在一旁,不甘寂寞,稍微走远些,像观光团似的四下逛,在落地玻璃门前看外面的景观露台,露台上只有沙发会客区和更远处的烧烤区。 扒在门上回头问:“泳池在哪?” 韩锐看过去,觉得她像好奇心过盛的小孩子,笑着用遥控打开通往露台的门:“有个无边泳池,从烧烤区过去绕着后侧。还有一个在楼下。” 等酒倒好,她人已经跑得没影了。 韩锐哭笑不得,端着酒杯走出去喊了两声。 “来了来了。明天我想在楼下那个游泳,”她接过他手里的一杯一饮而尽,“你这儿有泳衣吗?” “明天我让人买了送过来。” 有说有笑几秒后,她的笑容突然僵在脸上,转瞬消失。 “你刚叫我什么?” “盛安雅。”他云淡风轻笑着,脸上傲然写着“我知道你是谁”。 难怪,觉得他反常好一阵了。 “……什么时候知道的?” 全都说过 “你参加君腾的酒会被人投毒在家休息的那天,”韩锐如实说,“SIRIUS拿出他们的vic名单,我也看了你三年前写给品牌总部的抗议信。耳目一新。” “你那天……没跟我说。” “那天你是病人。” 盛致想起来了,那天,韩锐的第一反应是远离自己,说要去书房,最终因为她撒娇没去。 如果那天她知道对方心里泛起了对自己的厌恶,她绝不会撒娇。 而他后来隔三差五的试探和嘲讽,原来都不是错觉,真是在含沙射影、指桑骂槐。 这算什么? 她深呼吸保持冷静,“可你后来也没挑明。” “我需要时间消化。” “你是在消化吗?你是在利用信息差看我笑话。” “跟你学的,你也没少看。”韩锐温和地望着她笑。 “我不喜欢这种恶作剧,以后别玩了。”她故作镇定,把空酒杯塞回他手里,进了室内,“这么长时间,你该不会还联系过我家?” “没有。你觉得合适的时候我才会联系。” 也算是个好消息,盛致紧绷的神经松弛了些。 他继续道:“不过我联系过你的一些故交,想了解你多一点,毕竟,我不能在对你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做这么重大的决定。” 短时间内信息量过大,盛致前一秒还在琢磨他说的故交是指那些人,后一秒又没跟上思路,什么“重大的决定”。 一回头,愣在当场。 韩锐掏出钻戒单膝跪地:“盛致,嫁给我。” 她怔了两秒,面色惨白地连退几步。 是个不祥的信号。 传闻中没听说过人被求婚是这个反应。 韩锐保持跪姿没有动,小声问一句:“怎么了?” 这一声问得很温柔,平白让她心脏不受控制地塌陷一角。 但即使如此…… 盛致还是说了那些冰冷的话:“对不起,我不能嫁给你。我……不能结婚。我不会、嫁给任何人。” 韩锐忽然有点理解障碍,拧着眉,先站起来,把戒盒阖起来轻轻放在一旁的吧台上,整理着思绪,问:“什么意思?什么叫……不能结婚?” 千言万语,她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要言简意赅。 她咽了咽喉咙:“我是不婚主义。” 明白了,他微微点头。 就像她不喝牛奶一样,并不是“不能”,而是“不愿意”,是她的选择和决定,是“不喜欢”和“不爱”的婉转表达。 盛致试图缓解霜冻般的气氛,斟酌着解释:“我不想结婚。不是说‘今天不想’,而是‘永远不想’,不是说‘和你不行’,而是‘和谁都不行’。我不需要婚姻,婚姻对我也没有一星半点好处。我以为……在这方面,你和我会想法一致。你不是曾经也拒绝过吗?”如履薄冰地抬眼望他,“为什么要改变初衷呢?” 沉默在空旷的房子里弥漫。 她很快把眼垂下去,不敢持续地望他,许久,听见他轻笑的声音。 “听上去真是好公平,和谁都不行。一视同仁是吧?”他语速很慢,语气中有了带刺的嘲讽。 盛致颤着眼睫惊慌地看他,又下意识退了半步。 “那你和我在一起是为了什么呢?满足自己的胜负欲?” “把我当寻欢作乐的工具人,用过就扔?” “还是看我笑话把我当玩物,对你死心塌地了,你就达成成就,挥挥手告别战利品,换下一个目标?” “游戏人生?谁玩不起啊!可你得在第一时间把话说明白吧,你早说你随便玩玩,谁会追着你勉强求婚?” 连珠炮似的质问,伴随向前迈步,更具压迫感。 盛致连连后退:“我说过!韩锐你别生气,冷静想想,我说过的——我说‘我更喜欢顺其自然,感觉快乐就好’。” 韩锐嗤笑一声,转过脸看向别处:“哦,可是你的‘顺其自然’全是坏结果,没有一个好选项啊。” “我觉得婚姻未必是……” 话未说完,被他打断。 “你觉得婚姻不是好结果,那你觉得什么才是好结果?一起殉情、合葬、化蝶?” 盛致:“…………” 他似乎冷静了一点,问道:“你爱过我吗?” 盛致:“当然爱!” 接着他又失去了冷静:“所以你的爱注定指向分开是么?年抛、月抛还是日抛?有什么根本区别?” 盛致退无可退,终于找不到任何说辞消减他的愠怒。 “对不起。”她显出一种哀求的眼神,一气呵成转身换鞋。 这举动更激得他心里无名火把四肢百骸烧个遍,伸手拽她:“你又想跑?想跑去哪儿?这里可不是河滨府。” 她仰起脸,眼睛与他短暂地遇到一起。 他从她涟漪成纹的眼里看见坚定的去意,突然感到手里握着她的腕都那么硌手,一旦她下定决心,整个人都变得坚硬。他知道挽留的机会不多,要封死她的出路:“你任性乱跑,我是不会去追你的。” 威胁之词扑向她,像撞上大理石墙壁。 她拿胳膊把他往外一搡,夺门而逃。 一个始料未及的转折,刚才这一会儿,外面开始飘落毛毛雨,并不足以劝她回到暖房,却足以让她清醒。 冷风冷雨拂在面上,她开始从麻木中醒过来,从混沌中看清些真相。 小时候看灰姑娘的故事她总想不通,为什么时间一到她就要飞奔着离开?难道不能解释?难道王子爱的不是她这个人,而是她身上的华服?为什么魔法给的装饰消失时她就得一并消失? 今夜她终于明白为什么。 爱情是一种梦幻的冲动,容不下太多现实的解释。 怎么可能?零点的钟声一响,魔法从他眼前消失,面对他的惊愕,她能够有条不紊地给他讲自己成长的心路历程,从六岁开始说起。 韩锐追到门外,发现飘雨,折返去车库开车,等开出门,已经找不到她人,开了好长一段才追上那个疾步离开的背影。 从郊区到市区,她该不会想一路走回去? 他猜不出她下一步想要做什么,手还在颤抖,松了劲,打了远光灯照亮前路,慢慢跟在她身后。 她知道的吧,有灯从身后来那一刻就该知道的。 可是盛致一点没有放慢脚步,一味地走,机械地走,啸叫的风一下下掀着她的衣角。 他缓缓跟随,帮她打灯,追上去很容易,但追上去也找不出门道让她回头。 她心潮翻滚,一步一步破开前方看似密不透风的夜,走到近前才发现骇人的漆黑并没有实体,只是些微不足道的雨雾阴影。 理智逐渐回来,从这里一直走到家里并不现实,盛致掏出手机,打算叫个专车。 韩锐见她慢下来,觑眼从后观察,她面前手机屏亮着。想不出这时候她刷手机是什么意思。盛致是个怪人,每招每式都——突然得了灵感,该不会又在拉黑? !!!!! 他慌张地从外套口袋把手机拿出来确认,图个迅速,给她发了个问号。 还好,只是错觉,没收到红色小叹号。 再抬头,盛致那么大一个人却从视野里突然消失了。 他踩刹车停下,开车门走出来,错愕地前后张望。 终于在车的侧后方找到她。 盛致坐路边,黑眼睛瞪着,一脸难以置信:“你开车撞我?!” “……一不小心。”韩锐面无血色,定定地放空了几秒,刚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迈步到她面前蹲下,上下打量,“没事吧?” 还好,低头那一瞬间没留神带倒了她,不过因为车底盘低、速度又极慢,她摔下去也没擦伤,只是蹭了一身脏水。 韩锐伸手抱她,结结实实挨了两下,盛致那包包里面不知塞了什么凶器,砸人挺疼。他自知理亏,顺手接住包,把她连人带包用力往上提起来。 “真不是故意的,我就看了眼手机。” “这时候非得看手机?” 韩锐脸上阴寒一片:“你不也在看手机?我看看你是不是拉黑我。” “我在叫车谁有功夫拉黑你!都怪你!” 眼睛适应暗度,他才看清她愤怒挥舞的手里攥的手机屏幕裂成蜘蛛网了。 韩锐真是无语,竟一不小心造成这种意外,这下好了,反而让她占领了道德高地——虽然我拒绝了你的求婚,可是你摔坏了我的手机。 他自己气都还没顺过来,完全没心情哄人,紧绷着脸,抽搐着笑一下,从她手里摘走手机,“行了,赔你手机。三更半夜叫什么车,跟我回去,明天送你走。” “我不回我叫到车了!” 韩锐用力咬住牙关,懒得废话,把手抄进大衣里搂住腰,把人往车边扛。 她脚点不到地,气得找缝隙踹他腿:“放开我放开我!我要回家!你凶我你还撞我!” 韩锐躲过雨点般的攻击,和她一番角力,微寒的天竟燥出一身热汗,把她压在车门上:“别折磨我了好吗?” 面对面,身体贴近到相互传递温度。 细如发丝的雨在呼吸间穿针引线。 她感受到他胸口起伏,艰难喘气,潮湿的脸上失魂落魄之色,微微怔住。 雨落在脸上细细发痒,浸润进皮肉和毛孔。 他密不透风地搂她,脱力般的把身体重心都卸到她肩上,很沉。 她心跳了,热液从眼眶里涌起,一瞬间意乱情迷。 雨雾由浓转淡,静谧的暗夜中多出两道光亮,她的眼先被刺激到,偏过脸。他感觉到毛茸茸的脑袋在胸前转动,往反方向望过去。 专车司机从驾驶座探出头来,为深夜接到远途大单兴高采烈:“是你们叫的车吗?嘿!车坏啦?500万的车也会抛锚啊哈哈哈!” 韩锐只觉得紊乱的神经贴着头皮突突乱跳,放开盛致,走到专车边扫了双倍车费把他打发走。 . 韩锐从柜子里翻到姜茶包,简单煮开,端到楼上分她一杯。 她刚好快吹干头发,把吹风机关了。 空气里满涨着潮湿因子,他离她很远,靠着矮柜站,除了有点累,也怕再近又闹得场面失控。 沉默片刻,他背过脸去,贴着玻璃窗,假装欣赏夜景。 盛致鬼使神差地想起好久之前李和铃泄漏的天机:“SIRIUS暴雷给名单都是最近的事,可你钻戒在上半年就买了……我不懂。” 韩锐转回头:“你怎么知道上半年就买了?” “Lynn发现的。” 行吧,他也没精力去好奇怎么被发现的。 “有什么难懂?我早就想向你求婚,不管你父母是干什么的,”他自嘲地望天花板发笑,“我还考虑过怎么处理你那堆绯闻带来的麻烦,怎么说服家里。” “……好怪。” “哪里怪?” “你居然交往没几天就想用婚姻控制我。” “……控制?你怎么会这么想?” “那你说求婚是想干嘛?” “是我爱你,想认真对待你。你的思想能不能别老像泥石流一样大滑坡?人间自有真情在,很难懂?” 盛致安静地看他激动,歪一点头:“不懂你们男人。从来没见过一个女人为了表示爱一个男人,去买个钻戒,摆出这么骄傲自大的姿态——‘你是个很棒的人,我决定奖励你做我丈夫’。” 韩锐一时语塞,莫名其妙,居然觉得她的邪说听起来有点道理。 “可我没‘骄傲自大’吧?我都跪下了。” 盛致喝一口茶:“婚姻是女人的坟墓。不管跪着站着,请人进坟墓能是什么好事?” “怎么就严重到进坟墓了?别的女人被求婚都开心得放鞭炮!”韩锐长叹一口气,这么悲观,怀疑是不是她父母的婚姻出了变故,线索串起来,似乎是挺古怪的,“你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盛致战术性喝茶,安静了好一会儿,如实坦白:“我已经离家出走快四年了,就在你拒绝婚约说我是花瓶之后,我爸坚持让我放弃出镜不做花瓶。你不用那副表情,你只是个导火索。归根结底,我不装了,我不干了。” 信息量太大,韩锐不知道该说什么。 虽然盛致轻描淡写说他只是导火索,但是后果看起来是有点严重的。突然理解,她怎么痛恨他、闹脾气,都情有可原了。 他沉默着,她开了口。 “所以,你就不能成熟懂事点?” “我不成熟?不懂事?”他又气得大呼小叫。 盛致:“婚姻是一种经济关系,你的行为相当于经过观察和实验认定了合伙人,向他提出合作方案,他告诉你‘我不接受任何合作方案,不是你的方案有问题,也没有修改的必要。我只想经营个人独资企业’,你就翻脸,开车撞他。” “意外剐蹭,没法翻篇了是么?” 他音量太高了点,导致她霎时安静了。 韩锐怕又被她拿住把柄说他“凶”她,开始战术性卖惨:“我根本感觉不到你爱我。” 盛致反戈一击:“我们工作上互相支持,休假一起弄吃的,一起健身,一起看电影,性生活也和谐,你说你感觉不到我爱你?那你真是麻木。” 卖惨失败。真是拿她没辙。 韩锐又生一计:“感觉到了,但实在想不到,给你什么才能取悦你。” “尊重和自由。你一直给得很好,除了最近。你看看你最近干什么了?把我频频从重要业务上调走,不给我项目又抢走我业绩导致我也没奖金,弄得我像个在别人项目里到处厚着脸皮蹭功劳的、老板的金丝雀。” 韩锐:“…………” “对不起,我没注意。”过半晌,他说。 “我说了呀,我说了好多次,你老不把我的话当回事!”她越说越恼火,干脆把茶杯扔一边,拽被子蒙头睡觉。 她的确明示了,但他还以为是情侣情趣。 谁能想到抗议是真抗议,讨薪是真讨薪? 他没注意,因为脑海里充斥着求婚,把能给她的尊重都等价置换成宠爱,原来宠爱没他想象得那么值钱。 变形记 男人永远不可能完全理解女人,因为他们从出生面对的世界就不一样。 一个男孩人生中经典的危机时刻,可能是被比他胖一倍的男孩粗暴地推倒在地,从手里抢走刚捉的一只完美甲虫。去找家长评理,反而遭到呵斥:“虫脏死了!玩点什么不好!” 一个女孩人生中经典的危机时刻,可能是被巧舌如簧的叔叔堵在广场:“小妹妹,和妈妈一起去我们那儿看看吧,我们有钢琴班、书法班和形体班,去了能免费试听课,不一定要入学,只要去试听,这个风车、这个泡泡机、这个三丽鸥文具套装都送你。” 自那以后,他开始懂得要变强壮,并且习得不少实用格斗技巧,这样才能保护大人们觉得不值一提的珍宝。 二十年后他还不断实践着这三板斧,拔高智能,玩弄心术,去强取豪夺。 自那以后,女孩付出了大量时间精力,习得鸡肋的技艺,美其名曰“陶冶情操”。 二十年后她还是会在商场重蹈覆辙,听着伶牙俐齿的美女说“同一张卡可以在美发、美容、美甲三个部门通用,冲10000送3000,真的非常划算!”,就把银行卡乖乖掏出来。 回首往昔,在男人看来,女人的一生从来没有危机。 甚至在许多女人眼里也是如此。 只有当一个男人极度痴迷于一个女人,才会想理解她,循着来路上留下的一些面包屑,去回溯她到底经历过什么。 韩锐的确在这么做,捡了面包屑,但又并不能在第一时间完全看懂。 有时,浮于表面的回忆只是刻舟求剑式的徒劳。 当潘凌钰说盛致的少女往事,他本来只当是趣事在听。 “我们六人寝室,其他五个人都有校外的男友或者crush。安雅是情感专家、理论大师,一切恋爱问题只要找她支招就能迎刃而解。” “她从来没谈过恋爱,她说她十年如一日和她爸爸斗智斗勇,严防冒出弟弟妹妹。” 很好玩不是么? 盛致是什么另类小孩?别人在风花雪月,她在跟父母搞怪。 但结合她自己的只言片语,就不再是个能让人笑出来的故事。 ——我已经离家出走快四年了。 ——我不装了,我不干了。 韩锐这才忽然意识到, 盛致家在他见过同等经济阶层的家庭中显得多么不同寻常, 她爸爸只有她妈妈一个女人,她竟然还是个独生女! 更奇特的是,盛家祖籍还是举世闻名的“多子多福”大省,倒也不十分“轻女”,但十分“重男”,毕竟要给修族谱和修祠堂的两项狂热爱好找个终极出路。 盛致面对的第一次人生危机,是自懂事起就不断听七大姑八大姨劝妈妈早生弟弟。 6岁时她开始产生危机意识,如果妈妈生出弟弟,那她拍全家福时就得靠边站。而如果妈妈生不出弟弟,外面的女人生出了弟弟,那这个家就拍不成一张全家福了。 韩锐就不可能感受到这种危机,他有两个亲妹妹,从来不觉得妹妹能对自己产生威胁,即使有可能诞生一两个亲弟弟,能继承的东西可能被分割,但也不至于归零。 6岁的盛致发现爸爸是关键人物,家里爸爸说了算。 她必须霸占爸爸全部的爱才能把弟弟妹妹的摇篮都扼杀,必须是全部,99%都不行。 她善于观察,从家养的四只小狗身上学习经验,为什么小狗连排泄物都不会自己收拾还能获得无私的爱? 她很早就意识到经营万物关系的终极真理:一段关系谁占上风?不是付出的那个人,而是享受付出的那个人。当一个人的付出渐渐累积成巨大的沉没成本,他就被这段关系套牢了。 所以,成长中的任何鸡毛蒜皮,盛致首选找爸爸。 明明司机和保姆就能送她去学校,但她非要爸爸早起一个小时送完她再去上班。每天的小辫要让爸爸给梳,还找来图册经常换发型。 家委会给爸爸报名,家长会让爸爸参加,老师问家长联系方式只给爸爸的。 演讲展示的ppt让爸爸帮忙做,不会的作业满家找爸爸问,学校演出必须让爸爸放下工作观看,小记者活动也要爸爸陪同,运动会比赛的风采必须让爸爸记录。 寒暑假爸爸要上班,她跟去办公室做作业。 双休日爸爸有应酬,她跟去要爸爸点她喜欢的菜。 晚上爸爸要睡觉,她泪汪汪地找过来:“爸爸,我房间有蚊子。” 小狗小猫小兔子为什么招人喜爱?因为可爱、漂亮、粘人、听话。 盛致有时学习小狗,有时学习小猫,有时学习小兔子。 但不能学鱼,据她观察,爸爸在鱼池边撒鱼食时表情总是很冷漠,家里的鱼总是每隔几个月就养死了换一批。 盛致成为独生女的主要原因是,她爸爸觉得养一个小孩儿已经够辛苦了,次要原因是,多一个小孩儿肯定会让宝贝女儿不开心。 听说外面有年轻小姐姐想认她爸爸做干爹。 盛卫平冷笑三声:“她要不要照照镜子,再看看我亲闺女什么样啊!做梦!” ……人家也不是真想挑战你女儿。 看起来十年如一日与爸爸斗智斗勇,是盛致赢了。 狡猾小女孩的迷魂汤能把权力顶峰的企业掌舵人都灌晕。 只不过当她长大,发现自己作为粘合剂加固的这个家,不是城堡,而是牢笼。妈妈不快乐,将来她也不会快乐,这里没有仙女和公主,只有一只小宠物,将来会被爸爸转送给另一个主人的小宠物。 To be or not to be,做人还是装狗? 这就是为什么,做父亲的为女儿寻求婚姻,会拿她高一时的照片。 那才是父亲心目中最完美的女儿最后的模样,清纯、漂亮、百依百顺、“一张白纸”,下一任主人应该也会喜欢。 很遗憾,她已经消失好久。 她越来越不听话,长出坚硬的铠甲、长出黑色的翅膀,爸爸一开门被吓坏了,他的小公主变成了一只大甲虫! 韩锐遇见盛致的时候正好。 她掀桌逃跑,变回了张牙舞爪的6岁女孩,没兴趣讨好任何人。 而他在感情方面一直都是6岁男孩,任何讨好还不如当面变异成甲虫对他有吸引力。 天生一对。 在自然状态下,他和她玩得很开心。 他围着她跑圈,把他认为最好的东西搬回来抖落在她面前送给她,有些盛致会喜欢,有些会被她一脚踢开。 6岁男孩和6岁女孩总会吵架的,但吵不出什么伤筋动骨的大问题。 当她把他热情张罗的东西一脚踢开,人之常情,他会生气。 但是拒绝会比接受让他更深刻地理解她。 他需要时间思考,还可能和自尊心打一架,不愿那么痛快地滑跪,不过终归还是会认同她。 拜托,那可是完美甲虫! 世上有几个女孩能变甲虫! . 在云上雾凇院不欢而散之后,盛致请了三天年假。 韩锐没有去找她,只是擅自发微信给她,对此定性:[我们这可不是分手,是需要冷静几天] 盛致善良地回复了他:[我也说过,我不喜欢冷战] 韩锐:[是“冷静”不是“冷战”,不能拉黑我] 盛致:[好吧] 年假回来,盛致递交了辞呈。 总助带着人事总监来汇报这件事时,韩锐一点也不意外。 关于员工为什么会辞职,那句经典总结放之四海而皆准:“1、钱没给到位,2、心委屈了”。 盛致对他表达得很清楚,两者都有。 但韩锐其实没有解决方案,康益千方不能毫无保留地交给盛致,水色地带水很深,他不希望盛致卷进来,要挪出其他重点项目给盛致,她又只会觉得被敷衍。 所以辞职,一定程度上有助于缓和关系,是好事。 另外盛致也闲不了多久,梁志峰升那级大局已定只等任命,盛致回电视台只是时间问题。 韩锐平静地交待人事:“按四级媒介的标准给她放离职补偿金。” 人事总监:“是她主动辞职,我们不需要给离职补偿。” 韩锐:“我知道。这是欠她的奖金。” 肖君尧也在办公室,就没这么平静了,不管不顾有下属在场,当即跳脚:“怎么了韩锐?你们闹掰了?你不是这么大方的人啊!是不是干了什么对不起人家的缺德事?” 韩锐:“…………没有。她要走就走,公司离了谁不照样转?” 肖君尧急得在办公室转圈,一边掏出手机,一边碎碎念:“肯定怪你,什么人都让你得罪光了。噢,盛致去君腾了!是你吧,人家干得好好的非要把人君腾项目拿走。” 韩锐蹙眉,也掏出手机胡乱翻两下,但不知道看什么。 “你怎么知道她去君腾?” 肖君尧:“她发朋友圈了。” 韩锐翻翻她朋友圈,该死的宋云开还给她留言[欢迎欢迎热烈欢迎],照这个气人力度,还不如让她把自己拉黑,拉黑就看不见朋友圈,眼不见为净。 韩锐铁青着脸放下手机,问人事:“我们的合同不包含竞业协议吗?” 人事总监:“有的,但竞业协议不排甲方。” 可恶!!! 仿佛应和着怒气值的具象表现,刚巧这一秒,“砰”一声巨响,办公室鱼缸突然爆裂,四个人都站得远,只是同时被吓一大跳。 鱼和水喷了一地,整个办公室一片狼藉。 韩锐倒了半口威士忌喝着压压惊:“你们作证啊,它自己炸的,不是我砸的。” 结仇 康益千方海外敲钟,韩锐去美国待的时间更长,盛致又离开了瑞廉,有一阵忙着交接和入职,很少听闻他的消息。 韩锐倒是找到了追踪她信息的新方法,没事儿就看看她朋友圈。 工作上,盛致的业务内容没什么变化,宋云开给她的职位是副总裁,君腾汽车目前有22位副总裁,往上还有4位高级副总裁和宋云开本人。 盛致属于事业管理部,相当于公司的大脑部门,为项目调配资源。 她分管市场营销和公关。等于把曾经在瑞廉的工作搬到君腾来做,成了过去对接的公关部门的上级。 不用再吵架,来到了文明世界。 因为在公司内部,还能更深入接触到研发部和工程部,对产品的核心理念又增进了理解,做方案更能找准切入点,较在外部隔靴搔痒更得心应手。 既然要了解产品,盛致近期打交道最多的是研发部高级副总柳逢青。 她比较注意分寸,私下和他保持距离,除了第一次在君腾见面时为上次的“酒会惊魂”向他道谢,就再没有与他单独相处过。 大部分时间,是盛致带着市场部的要员,参与柳总主导的研发部项目会议,大会议室挤满几十个人,紧张沉闷的工作氛围滋生不了暧昧。 柳逢青也不主动找她,工作事宜更倾向于用微信交流,偶尔有一两次,散会了,盛致和他同在会议室,他有话也不当面说,还是发微信。 避免了尴尬。 盛致觉得,他大概有点异性恐惧。 研发部男女比例严重失调,倒是让他很自在。 每到午餐晚餐时分,就看见研发部的理工男一群一群出现,外人根本掺不进去。 如今盛致上下班,在十字路口看见对面走过来挤成堆的七八个灰衣服男人,就知道是君腾研发部的。 在这个群体中,搞外观设计的人就像一股清流。 最近会议的主要议题是调整R系列车型的设计方案,总设计师周谦瓴常在,和盛致坐对桌,平时傲气冷漠,神情若无,有距离感。他没穿统一灰夹克,在一团团面目模糊的路人中间精致得过目难忘。 有一天,晚上开会到十点多,宋云开突然冒出来,和大柳、周在门口说话。盛致在会议室里,和普通员工一起似看非看,偶尔瞟一眼,但不好死盯着。 宋云开最近健身颇有成效,穿纯色针织衫又显壮,一派大佬气场,和那两位站一起,很容易看出谁是老板。 过了一会儿,宋云开扒着门框探了个脑袋:“盛致,给你配辆车,R7,怎么样?” 盛致想了想,起身说:“我喜欢F7。” 宋云开挑眉惊讶:“你要自己开啊?你开这么大车?” 盛致被问得一头雾水,大车有什么不能开?又不用自己发电。 她迟疑着开口:“嗯。大车贵。” 门外那三巨头同时笑了。柳逢青迅速把脸转开。周谦瓴笑得很浅,目光在她脸上停顿半秒,继续抽烟,一低头一缕白雾往上飘。宋云开爽朗地笑出两排牙:“大车难控制啊傻瓜!找车位的时候你就知道厉害喽!” 那之后一周的某天,中午散会后盛致低头整理笔记,呼啦啦一群人抱团出去,呼啦啦一群人抱团回来,每次带出许多动静,她都条件反射抬一次头。 周谦瓴注意到她在余光里频繁“小鸡啄米”,终于忍不住问:“你刚来?” 她一转眼,纳闷地望向他。 到君腾好几个星期,她总是作为旁听人员,不参与具体事务的讨论,对方贵人多忘事对她没印象本来也正常。 可上周讨论车的时候不是才有了额外印象? 盛致被夸惯了“大美女”,第一次见人对她没印象。 难道是脸盲? 周谦瓴撑着下巴,把ipad放下,随口说:“这还算好,夏天集体穿格子衬衫才是灾难,会FPS眩晕。” 盛致微怔,脑海里一下就出现了具体画面,简直致命。 不过吐槽的人嘴也真够损。 盛致猜,搞设计的对这些视觉污染分子一定忍耐很久了。 她只是好奇:“为什么研发部喜欢成群结队?” “按组行动。” 也算是社交关系的简化体现。 盛致有点羡慕,做公关这一小撮人在君腾是小众中的小众,市场部甚至和事业部在两栋楼,她到这里以来,没能和同事发展出友谊,不像以前在瑞廉那么快融入。主要对接部门的boss,一个疑似社恐,一个疑似脸盲,真要命。 . 对外,她还得对接瑞廉打配合,对接人是客户部李和铃。 现在她住回了自己的小公寓,工作和小铃又有交集,两人关系比在瑞廉时更近。 其实两家公司距离不远,步行过两个路口就到,平时如果点外卖,两边能叫到的店铺都基本一致。君腾办公区更靠近园区中心,周边商业更繁荣些,有家烤肉店得了小铃深爱,她隔三差五就要跑君腾来饱餐一顿。 君腾不加班开会,盛致就和她一起在外面吃完饭再回家。 过两周,又开发出一家合口味的火锅,主打川渝风味地道,小铃已经点两次番茄锅了。 “你去君腾,消息传开后最震惊的人是熹贵妃,整个人都不运转了。”小铃一边往锅里下虾滑一边转述八卦。 “熹贵妃”是她给张嘉桓起的外号,之前有一阵叫“桓桓”,自从知道桓桓不给她过实习期之后她就不怎么尊敬了。 “他这人好奇怪,我总有种感觉,他虽然职级比你高,但是更看好你而不是他自己,说话做事有想抱你大腿那意思。你别不信,公司派系站队也是买股。你一走,他可失落了。” 该不该说,张嘉桓看盛致很准,以为她和韩锐有点发展空间,将来至少接手个媒介部。 李和铃看张嘉桓也很准,仇人一失落,她雷达格外敏锐。 “不过我也没想到,你拿瑞廉当跳板是说真的。”小铃想起刚入职与盛致竞争时的种种猜忌,未免觉得好笑,现在人家都是君腾副总级别了,自己还是个高级客户专员,竞争力压根不在同一层面上。 事实证明,人要承认自己不足,并没有那么容易。 这时候小铃已不再质疑别人胜出是走歪门邪道了,她学会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我这个人就是白目,过一天算一天,和你比真是目光短浅,我也应该早做规划的。” ——不过找得还有点偏。 其实不是早不早做规划的问题。 盛致也知道升得快不快并不完全取决于实力,更多取决于人情世故、分组运气。用漏勺捞出上一波煮好的食材放小铃碗里:“君腾这个项目,你有没有可能完全接过去呢?” “没可能。”这就是小铃郁闷之所在,“刘炜明没什么进取心,每天只想着把君腾服务好,他不可能往上晋升,现有工作又挑不出毛病,他是舒服的,但压着我,他不挪开位置,我也接不到君腾。要是我想往上升,得去别的项目,从别人手里抢项目更难。” 这就是瑞廉的弊端,一个萝卜一个坑,除非到年末大量中高层跳槽,运气好赶上重新洗牌。否则,上层挡着一个人,就永无出头之日。 最近对接了才知道,小铃的上司刘炜明基本是个甩手掌柜,80%工作小铃在做,他偶尔应酬时露个面。 有几次定调的重要会议刘炜明没参加,盛致觉得蹊跷,小铃去刨根问底才打探到,刘炜明看着老实,本来结婚了,又劈腿一个渠道商做自媒体的小姑娘,脚踩两条船被发现,老婆非要跟他继续过,让他把野花断了,他偏偏摆烂说要离婚,自媒体那小姑娘也视他为“人脉”不肯放手。夫妻双方还没就离不离婚达成共识,他又宣告患上抑郁障碍,一下占领了道德高地,过了上依仗病情既要又要的生活。 不谈私生活,工作上表面看,方案都经由他拍板。 一部分本来能正常运行的工作,由他插一杠子,反而生出许多曲折,他再假装去解决那些曲折,便能标榜他的功劳。 无事生非,再主动解决。要不是盛致与小铃住在同一屋檐下保持时刻沟通,倒真以为沟通受阻、刘炜明每日穿针引线起了大作用。 盛致很快发现这滩浑水,好几次气得想给韩锐发消息告状,不过好几次也都作罢。 算算时差,他大概休息了,不打扰。 再者,前一阵,有些打折季买的、迟发的快递陆陆续续送去了韩锐的住处,盛致不好意思上门取,等东西签收完了,拜托小何统一搬运了一次。 小何帮忙运快递时带来八卦:“公司里都在传,得知你跳槽去君腾那天,韩总把办公室鱼缸砸了。” ……那么激烈? 盛致心有余悸,佯装镇定:“碰上情绪不稳定的老板,正常人都要八倍速跑路。” “没有啊,”小何开玩笑,“他平时情绪稳定得心电图都笔直笔直一条线了。” 那是什么好事? 因此盛致认为至少最近,+韩锐对自己怨念极大。直观的表现是他没发几条骚扰信息,声称“冷静”,恐怕还是走向了冷战。 走不了后门,盛致只好多做小铃的心理辅导工作,劝她从把精力从工作上转开:“最近和师兄恋爱有什么进展?” 没想到小铃来了句:“看多了男人,感觉男人也就这么回事。” 盛致:“…………” 吃过晚饭,两个女生先从火锅店走回君腾办公楼的地下车库。盛致没喝酒,虽然距离近也得把车开回家。 走到车近处发现车边靠着一个人。 见车主回来,那身材颀长的男人站直了,走到稍亮处,在盛致和李和铃之间扫视一个来回,似乎认出了盛致。 “你的车?” 盛致也认出了周谦瓴,又怔了怔,感觉语气好凶,兴师问罪似的。 “嗯,我的。” “你贴成这样,什么意思?” 小铃也莫名其妙,转头看看车,不就是贴了好多只胖丁?还是上个周末和盛致一起diy贴上去,花了几个小时,比一辆大白车可爱多了。 盛致大概能猜到他为什么恼火,想起他是个龟毛毒舌自视甚高的家伙,有点心虚,又觉得没必要心虚,设计师难道还管得着那么多车售出后车主怎么装饰?追杀到天涯海角? 没等盛致琢磨出一个高情商回答, 小铃嘴快,先大大咧咧抢答了:“啊贴车还追究版权吗?不好意思啊我们车太丑了,潦草弄一下,不商用。这不算商用吧?自己贴的。” 准备 君腾总设计师的噩梦开始了。 起因是盛致这辆胖丁车太惹眼,宋云开早上到公司路过她车位,被吸引了注意。 君腾R系列是轿车,F系列是suv,7号在两个系列都是最大号。轿车底盘低,乘坐舒适性优于suv,宋云开平时如果坐司机开的车,就是一辆R7。他自己有时会开F7,哑光黑。 君腾哑光黑F7在市场非常受欢迎,车头部流线型设计未来感极强,有人说像鹘鹰战机,有人说像蝙蝠车,总之看起来很酷。银色款销量也不错。唯独白色款是滞销的老大难。 原因显而易见,白色不显线条,车身做的设计在视觉上被模糊了,以F7硕大的体积再加扩张色,完全和“酷”不沾边,只让人联想到大白馒头,松软有嚼劲。 宋云开突然发现白色的优势,白底百搭,胖丁那粉粉的圆身体和天蓝的大眼睛配白色很和谐。 大柳远远望见他一个人站在车道上笑,狐疑地走到身后,也看见这辆车,怔了怔,想起来:“盛致的?” 宋云开:“我也要搞一辆!我要贴电老鼠。贴黄色肯定也好看。” 柳逢青:“……你注意点影响吧。搞得像情侣车。” 宋云开边笑边往楼里走:“你提醒得对,所以你也搞一辆,就不会像情侣车了。” 于是几天之内,君腾的企业文化画风突变,在宋总的皮卡丘F7和柳总的玛力露F7出现后,停车场五分之四的车位被宝可梦占领了。 不过大家也只是跟风,没有掌握模仿的精髓,车型不限于白色F7,许多3号小车或者黑色车贴上装饰,效果并不那么美观,有时画风邪魅,有时画风魔性。 周谦瓴不是天天上班,等他再来公司开会时,穿过停车场这一路,已经称得上另一种形式的精神污染。 抛开这一堆妖魔鬼怪不谈。 他也注意到高管车位上只要贴车贴的,一准是白色F7,完全是在打设计部门的脸,意思很明白,白色F7有设计缺陷,非得靠魔性车贴整活。 盛致管市场部,要说她是无意为之,怎么可能? 第一天发现那辆胖丁车时,周谦瓴就有不好的预感,现在看来不是他敏感。 她朋友甚至直说“车太丑了”。 开会时,面对坐在对面的罪魁祸首,周谦瓴持续自闭,思路飞速运转:的确,白色更适合小型车而且是女性用户偏爱的颜色,F7却没有适配女性用户的设计,普通白的车漆也太过乍眼、体现不出车价档次,本身显大和耐脏的优势也没有用对路……另外,盛致是个大恶魔。 同一件事物,不同人看有不同的视角。 韩锐忙完康益千方上市那摊事,当天就回了江城,只要去一趟瑞廉,很快就发现路面上君腾汽车都变成卡通风。 事出反常必有妖,估计是盛致又搞了什么病毒营销。 一脚踏进办公室,第一件事就是把李和铃找来打听情况。 小铃如实汇报:“不是病毒营销,那都是君腾员工自己的车。起初是宋总给了Abby一辆白色F7,我们觉得不好看就贴了胖丁,没想到后来君腾都开始跟风玩,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韩锐听了心里不是滋味,看这局面,盛致去了君腾要人缘有人缘、要存在感有存在感,金子到哪儿都发光,她在瑞廉受欢迎不是特殊现象,瑞廉对她显得没那么特别了,他对她曾经的帮助也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李和铃走后他又翻了翻君腾的官网,本想摸摸底,她去了之后品牌经营上有什么新动向。 没想到更新了核心团队合照。 就六个人,都是韩锐眼熟的,除了宋云开和盛致,另外四位是高级副总。 那也就是说,这张照片上只有盛致一个副总。 以公关的角度,韩锐能理解宋云开把盛致弄进核心团队合照的考虑,盛致是女的,而且年纪小,她一进画面,不仅平衡了团队的性别比例,而且释放出团队年轻化的信息。 不过人们看到这张照片也确实会认为,盛致就是比其他21个副总更受器重。 盛致去了新公司又成团宠,这也让韩锐酸溜溜。 但又不能说希望她去了新公司处处不顺,她发展不错总还是好事一桩。 这很难评,只能祝她成功了。 韩锐这次在美国停留时间较长,有一部分原因是在“冷静”,没那么急于回来和盛致见面,见了又能怎样?盛致不愿结婚,两个人的关系只能再回到老路上,没有成效。 他依然会因为其他男人觊觎她而失去安全感,也依然没有立场对她的生活做出任何安排。 成效倒也不是一点没有,他对盛致的理解多了一点。 这次还去了一趟加州,见到了周乐妍,盛致大学时关系最近的闺蜜、王灵均的前女友。 周乐妍手里“干货”不少,韩锐看过了盛致参加新生辩论的影像、做可口可乐校园促销员的影像、第一次新闻播报的影像、参选海西旅游大使——也就是传说中的选美——时的花絮影像……听了盛致很多故事,离不开“精彩”二字。 爱情也许是人类的一大步,但对盛致来说,真是她个人的一小步,太微不足道了。 韩锐已经完全不能理解盛致她爸爸,当初是怎么想的,把那么光彩熠熠的女儿拖回家结婚,和自己这样一个普通人——那时瑞廉都还处于创业起步阶段,没有任何迹象能证明他配得上盛致。 回想认识盛致以来的种种,也觉得自己够可笑,控制、松弛、撩拨、诱惑……手段用个遍,迷没解开,陷了进去,也的确如她所说,“自视甚高”。 像一场日偏食。 半影区无法看清她的全貌。 只见妖艳一弯月,有时以为是奇观,有时以为是灾异。 直到盛大的演出落幕才发现,她只是平日最熟悉、最温暖、最耀眼的光源,明亮到令人难以直视,让所有星辰都黯然失色。 韩锐遇到了实际困难,要怎么去下这级台阶? 虽然他越来越了解盛致,却不可否认地理距离与她越来越远,随着时间推移,仅凭手机里的只言片语,他已经不知说什么才够维持与她那点单薄联系,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发过去的消息,盛致还会回复。 翻翻聊天记录,不可能感觉不到危机。 韩锐:[刚看见江城今天发布空气重污染黄色预警,尽量不要到户外去了] 盛致:[好的] 韩锐:[明天敲钟,如果你没有跳槽,我绝对不会带Maggie、Henry过来] 盛致:[还是带他们好,我会紧张到完不成工作任务的] 韩锐:[庆功party喝多了,想你] 盛致:[看了采访,你最上镜] …… 盛致不再开玩笑说俏皮话了,好像多了疏远和客气。他有些怅然若失,又不知如何才能扭转。 工作总算告一段落,他在想怎么把她找回来。 但看起来,工作一天也没打算让他闲着。 他正在犹豫,如果邀请盛致共进晚餐,有多大概率会被拒绝?微信邀请的失败率很高,也许他应该开着车直接去君腾办公楼下等她,后备箱放一车花?会不会显得很庸俗? 计划尚未实施,就突然收到了盛致的微信,破天荒第一次,她主动发的。 盛致:[告诉我你有准备] 韩锐对着手机呆滞几秒,才渐渐悟到她的意思,虽然不是能笑出来的节骨眼,却还是不禁勾起嘴角,不亏是媒介啊盛致,在第一时间就得到了消息。 另外这是不是也能说明,她高度关注,表示关心,还是很在乎他? 韩锐在出发去机场的路上喂她定心丸:[准备好了] 这个晚上注定不宁静,方兴投资发布了一份117页的研究报告,称康益千方涉嫌严重的商业欺诈和造假,涉嫌资金挪用、夸大营收和资产估值、虚增经营数据、虚增营销支出、公司高层中饱私囊等。 作为九流投资基金和一流做空机构,方兴搞事是专业的,无须怀疑他们在发布公告前已经从券商手里借够了股票高位卖出,只等着报告发布后股票断崖式下跌,从低位买入还给券商。恶犬就靠这个赚钱。 当然,要上市就要包装公司,把价值吹上去、光环做漂亮。 康益千方作为急速发展的公司,上市计划启动不到一年就成功ipo,财务报表好看得不得了,任谁都会猜含泡沫率很高,它被资本狙击手盯上一点不奇怪。不过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和找出证据做实怀疑还存在差距。 奇怪在于,公布上市计划时间短,方兴这么详实的调查报告绝不是三五天能搞出来的,等于说,康益千方刚一起航,方兴投资就投入大量人力物力去调查,它哪里来的自信? 117页的研究报告,盛致逐字逐句读完了。 意料之中,被指中饱私囊掏空公司的高层无一例外来自“元升系”。 而“虚增营销支出”协同财务造假,则是针对唯一公关合作方瑞廉。 陈美仪对她的两位合作伙伴丁英廷、韩锐真是丝毫没有手下留情。 方兴拿到了太多内部核心信息,大概率是陈美仪提供的,而股价下跌市值缩水,陈美仪作为康益千方同样有损失,只不过不知她与方兴达成了什么背后协议,方兴此番资本运作的部分资金说不定就来自禧福轩,禧福轩或许也能从做空盈利中分一杯羹。 二者内外勾结,方兴只是赚钱,陈美仪却能一石三鸟。缩水归缩水,辅以董事会的权力斗争,她更有可能借此把丁、韩清理出局,将康益千方据为己有,未来更方便融资圈钱输血禧福轩。同时,她已经将这次共同创业拿到了很多元升集团的供应商渠道资源,为禧福轩打入内地市场进军食品饮料铺好了康庄大道。 盛致明白,商场不讲情分,陈美仪这样做不算厚道,但无可指摘。 她只希望韩锐准备好了对策能招架过去。 求婚那次就提醒过他方兴准备动手,不知道疯疯癫癫闹一晚上,他有没有听进去。 中概股被做空屡见不鲜,虽然狙击成功的案例不胜枚举,但是也有展讯和新东方被做空失败的先例。 但愿他能化险为夷。 正想着,卧室门被轻轻敲,小铃在外面问:“宝宝有空吗?” 盛致放下ipad:“闲着。” 她推开门,攥着手机,待在门口没进,站着和她聊:“看见了吗?大新闻。” 盛致点点头。 李和铃:“工作群静悄悄没人敢说话,同事小群都炸锅了。你说瑞廉会不会有事?” 她摇摇头:“这我也说不准。” 李和铃:“最可能有事的是熹贵妃吧?” 盛致沉下心想想,要看韩锐扛不扛得住,这种事谁也不好打包票,万一要祭个人背锅,那只能是全程经手的张嘉桓。 会不会是这个原因,从一开始韩锐就没让她插手康益千方的公关业务核心?把她边缘化是他故意? 那时还没有方兴做空的风声,他是怎么想到的? 如果计算开始得那么早,他准备应该更加充分……盛致抱着侥幸。 但奇迹还是没能如愿出现,从这天起,康益千方开始了惊魂暴跌。 引力场 一秒记住本站地址:[www.aishu55.cc] 最快更新! 君腾这公司没大毛病,就是加班文化让人受不了。 虽然以前在瑞廉也加班,但是按项目责任制,项目评价高,提成很丰厚,这种心态下,加班像给自己加餐。 君腾不一样,罪魁祸首是宋云开那颗不食人间烟火的脑袋。 他下的死命令: 全公司统一执行,月加班时间不能超过70小时。 这算是什么与国际接轨的好消息吗?像营销、公关这样的部门是完全不可能卡死在正常工作时间内完成任务的,很可能工作日一整天无事发生,到晚上月黑风高时宋云开乱发条微博上热搜。 其他部门都选择向下压榨员工,事是要做完的,OT不录入,OA无记录,活干完了,钱没多发。 很难说宋云开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控制成本是每个奸商的必备技能。 盛致选择分散压力,一方面让下属部门OT调休,另一方面尽量把业务外包,工作打包塞给瑞廉。 但压力来到瑞廉,又遇上刘炜明这个麻烦,总没事找事从中作梗。 盛致知道韩锐收拾康益千方海外那烂摊子都焦头烂额,没去打扰他,于是找了个时间约肖君尧见面,请他吃了顿饭。 诉求很明确,要求把刘炜明挪开,让李和铃上位。 肖君尧别来无恙,还那副逍遥散仙的姿态,笑眯眯听她把刘炜明的罪状说完:“害。他看起来挺老实呀,没想到这么会玩。行吧,你是希望Lynn直接接手?” “Lynn很熟悉对接的流程,平时跟君腾公关部也沟通得很好。” 肖君尧笑开了:“我留的人,我眼光还不错吧?” 盛致恭维道:“那肯定还是你看人准。” 肖君尧还浅浅记着仇:“你拒绝给赵亦公关的时候不是这么说的呀。” “女演员演技太高超,迷惑性太强。”盛致轻描淡写把锅甩开。 肖君尧垂眼翻翻手机中的OA,看了分组架构:“君腾的媒介是江颖在做,哦,你们这是要搞女子军团呀?宋总知道吗?同意吗?你把他公关团队全换成娘子军?” “我也没有特地筛选,能干的人一只手数得过来,不否认Henry能力更强,不过他好像有更重要的工作了?” 肖君尧抬手散散烟,笑得有点尴尬了:“Henry在漂亮国历劫呢。” 盛致想趁机打听康益千方的进展,肖君尧一问三不知,并不比她了解得更多。 “这我是真不知道。说起来这项目前期你负责,方兴报告里提到的供应商是你定的还是Henry?” 得。他还反向打探虚实。 也不只是口风紧打太极,还是明哲保身避得够远。 每日看着康益千方跌成绿油油一片,盛致只觉得揪心却帮不上忙。 康益千方不仅在美接受SEC的调查,还遭遇了集体诉讼巨额索赔;在国内,市场监管总局再一次展开了对康益千方的调查。 而韩锐方面从外部看来没有应对动作。 焦灼之余,她未免感到奇怪,怎么会明明早有预警,却依然沦落到任人宰割?这不像韩锐的风格。 不像归不像,尽管不愿相信,事实就是如此。与康益千方整体的腹背受敌相照应,陈美仪倒是春风得意,出镜受访时气色极佳。 春节前后,美仪为了积极配合调查不能随意离境,连港城都没有回。便包了一艘游轮请朋友们聚。 盛致收到了邀请,丁英廷、韩锐这类显然已撕破脸的合伙人当然已不在受邀之列。 她起初不太想去,却又想,和美仪聊聊,也许能推测出韩锐的近况。 登船后才发现,这局是纯休闲娱乐的局,美仪本人只在自助餐前敲杯送了两句新年祝福就去吃吃喝喝做spa了。 到场的几乎都是她那些名媛朋友,美女如云,莺莺燕燕,没有人聊经济和商务。 盛致也只好随便转转,在酒吧和听听爵士乐,再错峰去做个水疗。没想到焕然一新出门,遇上熟人。 江城的冬天有些湿冷,没什么人愿意待在无暖气的户外,甲板上只有零星几个男人在抽烟,以及几个礼宾在耐寒工作。 盛致刚从桑拿房穿行而过,正热着,提起裙摆上台阶,一抬头,对上周谦瓴的视线。 男人用审视的目光把她上下打量,恍然大悟般笑了。 难怪那么无法无天,能被陈美仪邀请,原来也是个有来头的。 . 上午十点,韩锐正和律师开会,忽然收到一条消息,来自Jade:[你和Anya分了?] 他翻了朋友圈看过照片才想起,赵佳得是前法国领事赵旻初的女儿,问他们要过盛致高中演出的视频。 还没等他回复过去,赵佳得又追加了一张照片。 看起来场景是游轮甲板,盛致内穿银色晚礼服,披着白色羊绒长款大衣,倚在栏杆上,指尖擒着一支细长女烟。她身边的男人英俊而消瘦,眼里有种见惯声色犬马酿成的漠然,面带风月场练熟的撩人微笑。 难以抑制的恼火一口气冲上天灵盖。 韩锐想,这女人到底、怎么、回事? 每年除夕都要穿着他买的衣服去和别的男人约会!!! 韩锐顾不得正在进行的会议,做了个抱歉的手势拿着手机走出门去,给赵佳得回信息:[没分。这男人是谁?你们在哪儿?] [Vicky邀我们上游轮玩。男生是港城周家的“宝玉”呀,周谦瓴,你没见过?] 倒是略有耳闻,知道传说中这号人物,不知道长什么样、做什么的。 原来是陈美仪的局,她会邀请盛致很好理解,与周谦瓴关系近也显而易见,不像有什么阴谋。 韩锐用手机搜了搜公开资料,原来周谦瓴和君腾有设计合作,在交际场碰见同事聊两句,想来是寻常。 理智劝人放下,依然不能完全放下。 韩锐泄了气,给赵佳得回消息:[能帮我个忙吗?听听他们在聊什么] 怎么想都是很要命的请求,没计策,连底牌都一把扔了。 好在小赵是个心地单纯又好奇八卦的女孩子,没想借此讹诈他,爽快答应:[好,不过要等礼宾多一点假装路过,现在人太少,我刻意走过去很突兀] 每个本无意义的字都能让韩锐品出深意。 人太少?那他们是为了聊什么要避人耳目? 周谦瓴刚说到:“……难怪从去年开始,要打女性市场、做家用suv的提案就一直在被论证。我估计云开从公关方面受了启发,你给他的影响。” 盛致:“那倒未必,他肯定早就有这种想法,粉丝经济发展到一定程度会进入瓶颈是必然的。前年下半年君腾遇到了一个重要转折,和你们设计有关。” “新F系列上市。” 盛致点头:“这次的外观设计完全戳中了君腾狂热粉的审美,或者说,唤醒了一种情怀。在所有社交平台上,吹捧君腾成为政治正确。但是在产品口碑登顶的同时,整体增量却放缓了。” 周谦瓴移开目光回忆当时状况:“厂商给我的解释是,战略重点转移到F线,所以R系列的营销资源有所收紧。” 盛致打破他的幻想:“一部分狂热粉丝过度的吹捧起到了捧杀作用,再加上友商在营销上利用、夸大,会引起大众层面普通人的反感。对于那一部分粉丝受众,他们购买了F系列车型后很少会再购买R系列。而对于大众受众来说,君腾用户画像已经有和‘不成熟的战争狂热青年’画等号的趋势,有家室者或者稳重商务人士反而会转向考虑其他品牌的车辆,非常不利于进一步突破圈层。” 周谦瓴稍稍沉默,想起去年以来另一出大戏:“所以在公关上开始打破常规、迎合女权?” 盛致淡笑:“宋总会迎合任何人吗?他只是平等得罪每个人。” 周谦瓴也跟着笑了:“挺成功的。现在局面又回归正常了,我估计开春就会正式上马新车型的计划。” 赵佳得装作看夜景往两人身边逛了一圈,不辱使命给韩锐回话:[在聊新车型上马,我这算探听到商业机密了吗?] 韩锐松了口气,又不禁自嘲。 跨年夜在游轮上也能逮着人谈工作,不亏是盛致。 安下心回会议室开了一小时会,收到赵佳得下一条消息又不太淡定。 [哈!又在餐厅碰见他们了!这么多商业密谋吗?] 就算谈工作,谈到临近午夜,是不是太“相逢恨晚”了? 韩锐难免郁结,本来他和盛致也是在职场认识的,这家伙在公司找男人有前科,怕她聊着聊着一时兴起,又和谁聊到床上去了。游轮上都有房间,简直是要命的天时地利人和。 赵姑娘是个会发挥主观能动性的“小眼睛”,很快又补充一条:[现在没聊新车了。在聊上综艺找人之类的。没听懂什么意思] 不管是什么意思,话题已经不局限在公司业务了。 韩锐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从会议桌边突然站起来,又坐了回去。 冷静,关键时刻要处事不惊。 张嘉桓用手机给他发条短信:[出事了?] 韩锐裁了周谦瓴那半张照片发给他:[查一下这个人情史,周谦瓴] 张嘉桓以为是对康益千方至关重要的人物,不敢怠慢,五分钟以后就回了话:[是gay。在美国公开过一个女友。男友太多查清楚需要时间] 韩锐:“…………” 三句话两个反转是怎么做到的? 贵圈真乱。 总之,他判断,不能放任让盛致和这人独处下去了。 盛致那边,听周谦瓴说女朋友失踪了正帮忙支招牵线让他上节目,忽然收到韩锐一条微信:[康益千方第一版营销方案你能再发我一遍吗?我需要做个对比] 她看着手机,沉默下来。 [你邮箱里没备份吗?] 韩锐:[清理过了] ……一位优秀的清理大师。 盛致传文件一贯是走邮件,但她自己工作邮箱离职时已经注销了,唯一的备份在笔记本电脑里。 [我电脑里有一份,不过我现在在外面,需要回去帮你发吗?] 韩锐秒回:[急用、麻烦、谢谢!] 使唤人还真不客气……什么人呐!又不是老板了! 盛致心里嘟哝,起身和周谦瓴道歉,结束了闲谈,立刻往家中赶。 韩锐耍了这点鬼心眼,只妥帖了十分钟又开始焦灼,盛致没有回复,没有明确说帮他还是不帮,话到这个份上,他已经开口求了,她再不理他,他也没辙。 好在过了四十分钟,就收到了她用私人邮箱发来的资料。 韩锐盯着邮箱里的正文发了近二十分钟呆,只有一句大概是她发邮件的模板,硬生生从“FYR”三个字母中读出了爱意。 她多爱他啊,就为了发一封工作文件,当场就扔下风度翩翩精致文艺的黄金单身汉,离开娱乐休闲应有尽有的游艇,穿过半个城市回到她的小出租屋。 自豪中又夹杂些歉疚。 等他越想越细,就被歉疚湮没了。 是人吗?他扪心自问。 她离家出走了,今天没有家人在身边,本来阖家团圆时,她能去那纸醉金迷中休假,和帅气有情调的男人聊天,现在他找借口让她奔波,骗她回一个人的小房间——李和铃应该也回家过年了,她发完邮件在做什么?能做什么?除了孤独入眠。 去年这时候,他在向她示爱,与她互相温暖。 今年他没能陪着她也就算了,还自私地破坏了她的快乐。 接下去半天的会议也是坐立难安,捱到最后,他做了决定。 他和自己约定过,先处理完正事再回去理清和她的关系,可到了这地步难免陷入疑惑。引力场让光线都发生了弯曲,究竟什么才算正事? 盛致可以随时为他放下一切,难道他就不行? 工作是工作,永远有更重要的工作,等一个又一个里程碑根本没有尽头。 韩锐用剩下的几小时做了点安排,抵达江城时值傍晚,先回河滨府家里冲了个澡换了衣服。 出门时小区里亮起了灯,暖融融的光一盏接着一盏。 他慢慢走着,平复心情,看树影在微风中摇曳,看人影被拉长再缩短,心里却始终无法安宁。 抬眼时数过楼层,盛致的住处亮了灯,电梯上行这一路便更心潮澎湃。 他深深吸气,深深吐息,按下门铃。 门开了,李和铃见他有些惊异,困惑地裹紧居家服的外套:“啊!Ray?公司有事吗?” 公司没事我有事。 韩锐撑着墙壁略微冷静,咽过喉咙,沉声问:“盛致呢?” “…………嗯………………嗯,”小铃消化了一下顶头上司敲门不是找自己这局面,往客厅退回去,敲敲盛致的门,推开条缝看了看,“刚才我们还一起吃饭呢,这会儿不见了。她经常吃完饭去楼下转一圈,估计没走远。要、要不,你进来坐会儿等一下?” 韩锐没往前迈步,仍等在门口,看着李和铃慌张地拨打电话,比她更加慌张。 忽然盛致卧室里响起清晰的手机铃声。 “Rain rain go away, come again another day……” 李和铃挂了电话,尴尬地冲他笑笑:“没带手机,肯定马上就回来了。” 换了铃声,讨厌的茶壶战歌终于下线,但换的这个未必就更好。 前后几秒间,屋里寂静了。 韩锐走之前问李和铃:“Rain听起来是不是有点像Ray?” “不像不像!绝对不像!”小铃举起了四个手指发誓,“发音差别很大!完全不会混淆!” 回去的一路被冷风一吹,韩锐格外清醒。 少自作多情了。 盛致愿意发那个邮件是因为和她工作相关,过去的工作也是工作,她这个人本来就有责任心。 分开这么久,怎么还能指望她留有旧情?那么多人追,还故意地换了那种铃声,态度早已摆明,人家move on了。 韩锐走出电梯,转弯后看见盛致,与其说是震惊,不如说是思维还迟钝着没跟着人转弯。 沉默三秒。 他问了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为什么不进去?” “进去了,看里面到处开着灯,你人不在,又出来了。”盛致实话实说。 又沉默十来秒。 他忘不了刚才当着李和铃的面受过罪,傲娇起来:“找我有事吗?” “我来拿鞋。” “……鞋?” “嗯。”盛致理直气壮,“鞋坏了,没有能穿的鞋。虽然寄存在你这儿,送我的就是我的。” 她只穿了件土里土气的珊瑚绒居家服,平底鞋,手插在兜兜里,有点搞笑,像临时起意来的。 尽管在女生里就不算矮,但和他身高差20公分,在他面前,还显得挺迷你的,头仰得好高,倔强得像颗蹦来蹦去的小豆子。 韩锐无法不觉得可爱,一把将她揽进怀里:“人送你要不要?” 为您提供大神 在逃白桃 的《日偏食》最快更新 引力场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阳奉阴违 冬日的光是蒙着灰的,即使最亮时也像屋外罩了毛玻璃盖子。 一到下午四五点,连这点黯淡天光也一并收去。 晚饭后时间本来还早,室外已向兜了一团沉重的幕布,客厅的灯光撞不出去,电流似的绕转。 电流般的高光从她的眉梢划过颧骨,找不到栖息之地。 她像瓷娃娃一样剔透,笼在他上方时,夜蛾般的眼睫微微振翅打颤。 他吻得一如既往温柔,也许是因为贴靠得太紧,生出些激烈的味道。 缠绵之间,嗅到他身上性感的乌木香,烟酒皮革交织后沁出一点甜,层层叠叠如浪涌似的环抱她,无限沉迷地下坠。 突然她叫停:“……你有,有那个吗?” 他的唇离开她的皮肤,声线的欲中带了点困惑:“那个?” “小雨伞。” 他停顿须臾,把她整个人架在身上抱起来往里走:“在里面。” 边走边笑,又亲亲她颈侧。 怎么她使用的这些称呼都有点可爱。 把人放在床上,他去打开抽屉翻找,回来拆开包装,问:“不吃药了?” “停了一段时间。突然吃是没用的。” 他心里一热,嘴依然不饶人:“遁入空门了?别呀,天涯何处无芳草,君腾男女比率7:1,挑选余地很大啊。” 她白他一眼,作势要爬起来:“那我去挑了,别拦我。” “温柔情话你是一句也不会说?”他将人拽回来,脱掉那件可笑的毛毛居家服,略高的体温熨着他的脸。 “温柔情话?”她被舔吻弄得呼吸不畅。 “好比,‘非我不可’之类。” 她洗过澡,皮肤溢出沐浴露和身体乳的气味。 杏仁奶香糅合檀香,浓稠的桃色蜜糖从高处流往低处,像爱神乘龙去赴酒神的约,金色楼船在波光闪烁的海面航行,银桨在浪中起伏。撩开薄如蝉翼的金线纱帐,别有一番洞天。香扇缓缓摇曳,让混着浑厚椰香的汗蒸进暖风。 使人深深呼吸,更想贪婪攻略,压到尽处,榨取汁液淋漓。 . 晚上她又洗了澡,肚子饿,去捣鼓了一点下酒菜,和他坐床边地上边喝边聊天。 大部分聊的是康益千方的事。 韩锐并不避她,知道她站在自己这边。 有问必答。 才让她渐渐宽心一点。 喝到夜深了,她失控喝得过量了,醉意和困劲一并上来,简单洗漱后扑进被子里睡觉。 他怕她晚上起夜时踩到地上的碗碟,把东西全收拾到厨房放好才回房间,正碰上她从房间出来,半阖着眼像梦游,好奇地停下脚步再跟在身后。 盛致睡了一会儿,觉得口干舌燥,本是想去客厅水吧找水,可方向感错乱,摸到客卫去了。 这也有漱口杯和水龙头,人困在半梦半醒间,没那么讲究,拿杯子接了满满一杯灌下去解渴。 韩锐看着她,没有阻止,寻思反正家里都是直饮水,打断她没必要。 她喝完水心满意足,仍没有睁眼,出了客卧方向感又错乱一遍,往来路反向摸过去,又进了客卧。 本来身上只穿了内衣,她却当套头衫一样脱。 韩锐喝得少,做好了照顾她的打算,眼下倚在门边旁观,见她把自己剥得精光钻进被子里睡得安逸,才连人带被子一卷,抱回主卧。 早上睡醒和她说这段,她没有丝毫印象,断片了。 事发突然没留存证据,韩锐有些遗憾:“应该拍下来,让你自己看看。不过总算真相大白,那次喝醉了你怎么会光溜溜一个人出现在我床上。” 没存证的插曲,她果然会睁眼抵赖,摇头晃脑装糊涂:“哪次喝醉?是我吗?没有吧。是别的女人,你记错人了。” 哪来别的女人。 韩锐睨她一眼:“是女鬼。” 盛致躲进被子里,遮了半张脸,藏在被子下笑。 他把她捞出来抱在怀里:“你没有发现少点什么?” “少什么?” “手机。平时爱不释手的,说扔就扔啊?” 盛致怀疑他在阴阳怪气,但没有证据。 “不过这下解释起来有点麻烦,我上门去找你,没想到Lynn在家,她可能会觉得奇怪。她怎么过年也不回家?” 盛致:“她回家的,只不过家里亲戚上门打麻将,家里有点吵,她又跑回来睡觉。没关系,现在我们不在一个公司,交往的事让她知道也不要紧。” 韩锐纳闷地侧头转过来:“是因为在一个公司才不想公开?” “对呀,”她点点头,“不然呢?我不都说过吗?” 韩锐有点怨念:“我以为你多少也有点享受单身贵族被人追捧的意思吧。” “我才懒得沾那些烂桃花。” “既然如此……”他一边察言观色,一边低声蛊惑,“那……办个婚礼?” 盛致想着就头大,转个方向,脑袋从他肩窝里移开:“怎么又来了!” “婚礼,不是结婚。专挡‘烂桃花’,不好吗?” “我不是那么注重仪式感的人呐,要折腾那么多杂事,应付那么多人……” 听起来她并非完全不愿意,只是惰于去操办。 韩锐飞快地接话:“全交给我。我来筹备好不好?你只要到那天露个面。” 盛致眯起眼:“有必要吗?” “当然有必要!”他说,“我有宣示主权的必要。昭告天下了我好歹有个名分劝退你身边那些烂桃花吧。” 名分……盛致兀地笑了。 “再说也不能总不明不白的,像两个小孩躲在公园水泥管里玩闹。成年人有成年人的社会身份,我和你交往,至少双方家庭面子里子都要摆好。我就说个最实际的,一旦我们交往的消息被父母知道了,本来有婚约却绝口不提,你爸爸难道不会对我有意见吗?宝贝女儿被拐走连个招呼都不打。”韩锐忙不迭列出许多“暗度陈仓”的坏处。 “别提我爸,这都已经够乱了,还把他扯进来。”盛致挥挥手,“我才不会跟他低头。” “让我低啊,我来低。要办婚礼不可能不请你父母吧?你带我见家长,剩下的事你不用管了,我保证把你爸说通,哦,也不怎么需要说通,我们婚礼一办,你爸爸不就认为我们结婚了吗?皆大欢喜。” “韩锐,”盛致冷着脸严肃警告,“这是原则问题,你别捣糨糊好吗。” “盛致。”韩锐苦口婆心,“亏你还是公关,和长辈打交道的技巧你是一点不得要领啊?” “什么技巧?” “阳奉阴违,懂不懂?两代人、截然不同的生活经验,怎么可能统一意见?他们认为生你养你教育你,自然比你见多识广,你想要反向‘教育’,根本不现实。最好的办法就是当面一概点头,过儿不走心,转身你自己搞另一套就去搞,别被发现,就天下太平。” 这好像和盛致想象的战争结局不一样,可是她也想象不出爸爸向她低头认错的模样。 她不吱声,自己琢磨。 韩锐又说:“结婚看起来已经是你对他做了让步,我会说服他也对你做出让步。让他理解你工作的必要性,夹道欢送你回电视台。” 交道欢送?更想不出那种场景。 这人真正经不了两分钟。 盛致笑着锤他:“说的什么。他送我也要回得去啊。” “回得去。”韩锐有些懊恼,怎么昨晚光顾着“答盛致问”,说的都是自己,把她的事抛诸脑后了,“你老师梁志峰要去市委了,调令年后就下,他到了重要岗位会再提《财经零距离》做标杆,这种直播访谈又不是谁都有能力做的,你最晚四月就能复播。” 盛致被这突如其来的喜讯摄住了,久久说不出话来。 韩锐默数着秒,逐渐忐忑,低头询问:“你不想回去?” “我想。”盛致咬咬下唇,认真感动道,“我只是震惊你偷偷为我做过这么多。” 他松一口气,得了表扬,立刻得意忘形,伏低了亲她:“办婚礼吧。也为我做一点。你不喜欢仪式感,可你喜欢我吧?” 拿他没辙,套路一个接一个,连环的。 “那你想什么时候办婚礼呀?” “我当然想越快越好,不过考虑实际,还是定在五月吧,等你工作安排好,我也要抽空把云上雾凇的软装换成你喜欢的……” 盛致插嘴问:“住那么远吗?我怎么上班?” “只是婚礼当天住,婚车去你父母家接你,仪式结束后就在云上住下,从紫杉院出门,住进雾凇院,排场上正合适。婚礼就在云上酒店办,规格也够了。” 盛致听他说得头头是道,不禁疑惑:“我不是刚答应你办婚礼吗?这些细节你什么时候想的?先斩后奏啊?” “哪里,未雨绸缪而已。”他笑着找床头靠回去,“雾凇院算我们的固定据点,不结婚也应该按你的心意装。” “那,你想什么时候去见我父母?” “这个肯定希望是明天。” “明天?!” “盛致啊,”他促狭地望她微笑,“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给我个痛快吧。” . 大年初三,外出容易遇到熛怒神,据说在这天跟谁拜年就会跟谁吵架。不过这条习俗,唯物主义者盛致不理睬,从小在美国长大的韩锐不知道。 为表庄重,韩锐穿着三件套的西装。而为表不屑,盛致穿了周末被他叫去喝茶那身行头,卡通棉服加爆款运动裤,全身价格不超过300元。 介于他对她说过,她也认同,见什么人穿什么衣服。 韩锐很高兴不值300元的人不止他一个。 只不过从视觉而言,两人并肩,实在不搭。 步行在紫杉院车道上时他还忍不住吐槽:“每一天你都能叛逆,何必争这朝夕?我上门见家长,你这么拆台。乍一看以为我从马戏团偷了演职人员。” 盛致从棉服口袋里掏出拳头捶他:“谁马戏团?你才马戏团!我爸特喜欢看我打扮得漂亮,我偏不打扮给他看。” 韩锐的视线迅速扫过来:“你不打扮也漂亮,穿成马戏团也漂亮。” 盛致翻翻眼睛,算他求生欲强。 走到家院门口,她用下巴点点一旁叫韩锐先别“出镜”,独自在门禁和佣人对答了。 院门打开让他们进去。短短这段路程,佣人一定飞奔去通报家长。 家门一开,开门的是她爸爸盛卫平。 盛致并不觉得奇怪。 盛卫平看见穿得五颜六色的女儿,心里又来气,不过也怕把她气跑,没发出恶言恶语,只冷冷地:“你回来干什么?” 盛致两只手揣在兜兜里,一眼就看见妈妈在后面,梗着脖子理直气壮道:“我给我妈介绍男朋友。” ???? 盛卫平被整不会了,眉心拧成一个结:“…………什么?” 盛致刚发现放出的豪言有歧义:“嗷,我给我妈介绍我男朋友!” 有点坍台,盛致决定靠场外援助找回场子,伸胳膊把躲在门边憋笑的韩锐拽进她爸视野:“这是我男朋友。” 韩锐被拖拽得重心不稳,勉强撑着门才借力站直。 立在温暖阳光下,他努力笑出靠谱有为青年的气场。 “平叔,好久不见。” 见家长 盛卫平离开部队许多年,仍习惯坐沙发不靠后背,时刻要磨练自己的意志,从前也不允许盛致东倒西歪。 家中一楼外间起居室的沙发被他换成一套上好红木的,只有薄薄软垫,美则美,坐起来硌人,跑动时不小心撞上就一片青紫。盛致管它叫“老虎凳”。 现在一家人整整齐齐都坐上了“老虎凳”。 韩锐从头说起,当初如何为盛致公关,后来两人在公司日久生情,也提到碍于“办公室恋情容易招惹是非”,最近盛致去了君腾,才决定公开。 盛卫平听完概述,抿紧唇线,过许久,喉结才缓慢滚动一下。 “你家里知道吗?” 韩锐忙不迭道:“知道的,跟我妈妈说明的时候她正在父母家,所以外祖父母也知道了,他们表态婚礼日期定了就过来参加。我爸爸是最早知道的,我让他跟您先保密给我个机会来说。向盛致求婚前我告诉了爷爷,也请他暂时保密,不过盛致的爷爷隔天就知道了,还打了电话给我,大家都挺高兴。” 盛致心里暗叫不妙,有种上当的感觉,狗男人偷摸挖了好多坑! 盛卫平听说爷爷对他满意,又想着这也是早前看好的女婿,也不好再摆谱作梗,仍板着脸,转头问盛致的妈妈:“午饭好了吧?走吧,边吃饭边说。”边起身边问韩锐,“会喝酒的吧?” “会喝点,酒量不好。” 盛卫平立眉道:“酒量不好怎么行?酒量不好就得练!” 韩锐就知道有这一关,今天特地没开车,也没让司机送。现在这局面,进展都在他意料之中。 厨房备餐需要点时间,盛卫平带韩锐先去参观他的藏酒。 等人离开了视线,妈妈把盛致拽到一边,神色严肃:“丫丫,这婚千万不能结。” “怎么了妈妈?”盛致和她走到餐厅旁的书房窗下,在无人处小声问。 妈妈说:“按照他说的,和你谈了快两年恋爱,可是为什么偏偏这时候求婚?你知道他爸爸投资的那个什么保健饮料出事了吧?” “我知道。”模模糊糊的,盛致已经有点悟到妈妈想表达什么。 “我看新闻评论分析,他们这一次有可能摘牌退市,肯定是损失惨重的。以前他对你什么态度?说你是‘花瓶’可别忘了。现在又腆着脸来求婚,不是摆明了惦记你爸爸留给你的钱吗?要不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他们家资金紧缺、你又正好有钱的时候来?” 盛致帮着解释:“爸爸给的钱我没有要。而且韩锐也不知道这事,他只知道我和爸爸互不来往四年,实际分了家,我什么也没有。” “这你也信?他是搞公关的,什么调查不到?你爸爸那钱在海外建信托、小沈在办,也不会完全密不透风,那个保健饮料,我看第一轮投资就有山水,他和小沈说不定很熟。你别傻乎乎的,被男人算计得明明白白,还自以为瞒得很好。谋财事小,当心一结婚命都给人害掉。” 盛致挠头尬笑,也不能跟妈妈坦白只是办个婚礼假结婚,妈妈只要知道,爸爸就会知道,然后全世界都会知道,因为爸爸肯定要炸毛。 她只好宽慰妈妈:“爸爸的钱我不要,而且也会签好婚前协议。” “没有用,防不住。你要签婚前协议不也是听律师的,律师狡猾得多,经常是两头吃,韩家要想给你设局,搞定你律师也很方便。你没懂我的意思,不管你怎么防,我觉得这个人动机不纯。” 听这意思,妈妈不满意的是韩锐这个人,也能理解,在妈妈看来,就是当盛致明确继承财产后,韩锐对婚事的态度180度大转弯,能是个人品好的吗? 一旦妈妈认定他人品不好,还能找出更多“罪状”。 “他爸爸在外面有女人,感情不忠也是会遗传的。” “他长得太帅,也太会打扮了,你看今天,太招人了。” “以前我就觉得,他看不上你,连吃饭都不露面,相当短视不会做人,情商很低,智商也没有你高。” “话说回来,你要是生个小女儿,这个混血基因倒是还不错。”说到这里,妈妈才流露出一点惋惜和留恋。 盛致笑得抖肩,韩锐知道么,妈妈有许多类似苗猪养殖、种猪交"配的考量。 阳奉阴违,这招她还操作不熟练,只好先施个缓兵之计。 她略带无奈地揽着妈妈往外走:“我知道了。距离计划的结婚时间还有几个月,我先观望,如果逮住他人品上的问题,推了婚事也有正当理由。” “那要是逮不住呢?”妈妈着急。 “逮不住再议。” 妈妈出了门,正碰上盛致爸爸和准女婿看酒走回来,也不便当人面再说什么,沉下了脸。 盛卫平倒是单纯豪放得可爱,冲母女俩扬了扬手里的白酒瓶:“我说要喝50年的,小韩非说先喝个15年的。” 盛致心累:“爸,你别为难他,他只有两杯倒的量。” 盛卫平吹胡子瞪眼:“你不要护着他!两杯倒?算什么男人!还想娶我女儿!” 盛致:“…………” 原本知道有这一战,却不知道这还是决胜局。 后厨通知开饭,本来过年期间,家里备的菜就丰盛,海鲜痛风套餐。 盛卫平高兴,当场摇人来分享喜悦,亲戚们住得都不远,转眼之间,盛致的叔叔姑姑堂哥堂弟表妹呼啦啦都冒了出来,餐厅里嘈杂鼎沸。 盛致也没能跟她爸说上几句话,全都是男人在斗酒。妈妈吃完后去了客厅,听姑姑诉苦女儿上高三进了重点班却顶不住压力想休学的事儿,盛致只好待在一旁听着。 很有些过年的气氛。 这顿饭吃到下午三点才结束。 盛卫平摇摇晃晃地回客厅,操着大舌头搂住女儿,把酒气都喷到她头发丝上:“这个女婿不错,啊,虽然酒量啊……一般,但是……酒风很正。我给你找的女婿,不错吧?” 盛致搀着他,哭笑不得,又成他找的了。 她说:“还行吧。”抬头问堂哥,“哥哥怎么不拦他一下,又让他喝这么多。” 盛卫平没儿子,平日把侄子当儿子养。 堂哥苦不堪言:“他要喝谁拦得住?我给他们换成矿泉水,二伯一下就发现了,还骂我。” 盛卫平又大声呵斥:“当然不行了!你这个思想很危险!做人喝酒都不能掺假!” 堂哥一边被骂一边得给盛致交待:“二伯也没喝多少,半斤还差一点儿。” 盛致妈妈听见这边热闹,已经赶了过来,埋怨的语气:“他现在哪儿喝得了半斤?年纪大了。你们快扶他上去躺会儿。” 堂哥堂弟一左一右把老爹架进电梯,盛致妈妈问:“女婿呢?” 堂哥走之前答:“女婿还好,我看还好。在卫生间吧。” 盛致赶到他们指的卫生间门外,敲敲门,听不见动静,又敲了敲:“韩锐,韩锐,没事吧?” 里面静了几秒,才响起哗哗的流水声。 又过了几秒,门打开,韩锐支着门框,一脸水迹,和她对上视线。估计刚才是在掬水冲脸保持清醒。 “没事儿。”他云淡风轻地嘴硬着。 盛致妈妈见了这阵仗,虽然背后说不喜欢,但当面讲个礼节,还有了点歉意,拽盛致手肘:“你带他到你床上躺一会儿,下午能睡就睡一觉,晚饭在家里吃,等清醒点再回去。” 盛致伸手扶他,把人迅速抓进电梯扔到床上,并严正警告:“你要吐的话,去洗手间哦,不能吐在我床上。” 韩锐晕晕乎乎,躺在云朵般柔软的大床上看少女心的星空天花板:“你房间?啧,原来你是这个品位。” 盛致赧然,听出他讽自己公主病。 她不跟醉鬼计较,恩将仇报,在床上爬来爬去,给他拿了个枕头垫在脑袋下:“这是我初三时的品位。” 韩锐捉住她手腕,只微微用力就把她带倒。 也许微微用力不过是他的错觉,喝多的人下手本就没轻没重。 他懒洋洋环住她箍紧:“你爸爸挺喜欢我的哎!” 可我妈妈有不同意见呀。 盛致笑了,没说,要说也得等他清醒时说。 “你在嘲笑我?”他继续嘴硬,“我没喝醉。” “没醉没醉,你先睡会儿,没多少时间,按我爸的习惯,他顶多睡一小时就要起来吆喝大家斗地主。” 盛致挣扎着爬起来,又被他按回床上。 “都说了我没醉,不用睡。”他压住她,轻啄她的唇和颊,把手伸到针织衫下抚摸,逐渐将欲望点燃。 有浓郁的酒气将两人环绕。 她其实并不反感,反而很享受这种严丝合缝的压迫感,温热贴身,让她不可抑制地有点动情,一点点。 他像往常一样吸吮她的耳垂,把灼灼气息吹进她的耳道,温声软语:“好爱你。” 她答不上话,只顾着急喘,脑子像发烧似的糊,又有根神经警惕着,提醒她不要受男妖精蛊惑。 那神经太吵,最后她亲手把它扯断,翻身反客为主,那双他以为格外好看的手顺着紧致的腹肌往下摩挲,直到—— 狎弄到作案工具,两人同时怔了一下。 四目相对,面面相觑。 太柔软,柔软中带着微妙的Q弹,充满韧劲。 盛致在最初那一秒,条件反射地露出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微笑,从他面前爬下来,端正坐好:“还是睡个午觉吧,休息一下。” 韩锐大脑略显空白:“嗯……原来喝多真的不行……” “嗯……这个房间也缺乏品味……” 两人客气地保持礼仪,直到盛致明明背对他快要成功离场却终于忍不住爆笑出声的那秒。 他生无可恋:“我说你、不至于吧?” 盛致趁人之危,边笑边瞎说大实话:“我就是突然想了想该不会这是你三十岁以后的常态吧哈哈哈哈,好比——你不行,我还得绞尽脑汁哄你‘亲爱的不是你的问题,怪天花板令人眩晕’。” 韩锐咬牙切齿:“三十岁不至于好吗!你缺德!你等着!” 白牙 果不其然,以盛致对她爸的了解猜对了,刚过了四点半,韩锐就被回荡在二楼上空的音乐铃声吵醒。 盛致善解人意地递来矿泉水,他一口气灌下一瓶,酒稍醒了点,觉得音乐旋律熟悉,好像是什么儿歌。 “这音乐表示什么?晚饭铃声?” “只是喊人的铃声,我爸以前犯懒,老不愿上楼到房间找人,站在一楼楼梯口声嘶力竭,妈妈说太不优雅,就在全家装了音乐铃,开关在一楼楼梯口。” 话音未落,韩锐分明听见远处又传来一声声喊山似的吆喝:“快下来打牌——!快点——快点——快点!打牌打牌——!” 盛致并不意外,耸耸肩:“对,但我爸还是觉得用喊的更靠谱。” 韩锐笑起来,起身去盥洗室冲脸清醒:“你家家庭氛围很好。” 盛致长叹一口气:“很多人这么说。” 韩锐不明所以,跟在她身后下楼,听她做出一些紧急安全提醒。 “打牌千万别跟我爸做队友。” “为什么?” “他超会骂人。” 打的是“掼蛋”,盛致不太清楚区别。 上了牌桌韩锐才意识到盛致的友情提醒救了他一条命,盛致的堂哥做他爸爸队友,全程被骂得狗血淋头,大呼小叫不绝于耳,连旁观者都胆战心惊。 韩锐大气不敢出,本来酒还没醒脑子就转不快,见这阵仗更是不太敢赢,烂招频出。 幸好做了盛致爸爸的对家,盛爸爸一边赢得高兴一边啧啧感叹:“你牌技不行啊,打牌不行的人智商就一般。” 韩锐一听这话,又不敢输,如坐针毡。 玩过几轮,盛致她堂哥实在扛不住骂,败下阵来,换了盛致她堂弟上场,也只不过是换了个人被骂的区别。 好在过一会儿,盛致的妈妈在后厨安排完晚餐来了牌室,把挨骂的孩子换下来。 终于,牌桌上稍稍安静了。 盛卫平偶尔还是会抱怨两句队友出的牌给自己帮倒忙,但没再那么肆无忌惮地骂骂咧咧,他抱怨时,盛致妈妈并不接话,小辈们会打几句哈哈把场面圆过去。 晚饭后,韩锐没有再立刻加入打牌阵容,四处找了找盛致。她也在找他,从餐厅旁的小书房冒了个脑袋,朝他招招手要他进去。 韩锐推门进去时,她手里翻开一本相册。 “这是我小时候。” 韩锐接过相册,坐在长长的软沙发上揽着她一起看。前几页是婴幼儿时期的她,剃着板寸,短衣短裤,圆溜溜的大眼睛占了大半张脸。 “你小时候好像个男孩。” “只是发型和衣服的原因。” 翻页后下一张是她和爸爸的合照,她嘻嘻哈哈劈叉劈了一半,机灵地看镜头,爸爸弯腰往上拎着她的胳膊,姿势太搞怪,韩锐笑起来。 “嗯,”盛致也笑,“我有点皮。妈妈说我无时无刻不在出汗,像水里捞出的小鸭子,什么时候闻脑袋都酸酸的,就干脆把我头发剃了。” 他又往后翻了几页:“我小妹也这样,她小时候也这么可爱。不过、”他顿了顿,斟酌须臾要不要说,“我父母感情不好之后也影响了她,正好赶上她青春期,感觉她整个人从根本上被摧毁了,至今依然是感情生活一团糟,药物依赖、过度节食、酗酒……身体也眼见地变差。” 他从相册上抬起视线转头看着她:“所以挺羡慕你家的,你父母感情挺好,打牌他都舍不得骂她。” “那是因为我爸非常清楚妈妈比他聪明,他们俩配合他打不好只能是他自己的原因。” 盛致起身把相册放回架子上,怅然地站了一会儿,靠着书架转过来:“看起来每个家庭都难免有牺牲品,我们家牺牲的人是我妈。” “我妈妈才是恒安的创始人,我爸其实还算不上,他只是会当官、会管人,可是一离开部队发现做生意没那么容易,他有职位时办事很顺利,离开了平台才知道那不完全取决于他的能力。” 韩锐靠近过来认真听,颇有感触:“这是常见现象,很多人会高估自己的能力。” 盛致:“面对社会上那些尔虞我诈,我爸没有半点心机,他只会喝酒,对人掏心掏肺,来路不明的人吹捧他,他就和人称兄道弟,被人拿着伪造批文骗得团团转。” “中间有几年,我爸妈经常为了那些骗子朋友吵架,事后证明,我妈看人从来错不了。” 韩锐突然插问:“那你妈妈对我评价怎么样?” 盛致:“…………” 这个节骨眼上笑而不语已经说明一些问题了。 “我怎么了?哪里不好?”韩锐有点急。 盛致想了想,既然没打算真和他结婚,说开了倒也省心,省得之后妈妈对韩锐冷淡,韩锐想示好也不得要领。 “我爸为了逼我回家拿出留遗产这招苦肉计,当然,我没要。不过你对结婚这事的态度突然巨变时间点就在这前后,所以我妈妈阴谋论了。你别较真,实在是因为我爸‘吸渣体质’,被骗子盯上的概率太高,她习惯往坏处想了。” 韩锐沉默了片刻,才说:“想昭告天下,我确实有点私心,暗中没少做铺垫,也催你催得急了点。” “你还知道啊!” 他见她笑了,神经稍稍放松:“不过我绝对不会强迫你去敲章领证。没必要,人各有志,不是所有人都把‘成家’排位在‘立业’前面。有些人,比如我小妹,我倒希望她还是别成家,不然就会把一个人的悲剧变成两个人的灾难,万一还生了孩子,那真是毁人一生。但你情况不同。” 盛致转眼看过来。 韩锐笑着摸摸她的脑袋:“你已经证明了四年,你一个人可以过得很好。如果保持来去自由的可能性让你感觉更舒服,那我没有异议。我也不是结婚狂。” “想通啦?” “当然得想通。你妈妈这边……我来想办法改变她的看法。” 提到家里的情况,盛致又蒙上愁容:“我妈妈苦心经营的时候,我爸今天被骗走几百万,明天被骗走上千万,有时能追回来,也是我妈妈去追回来。是妈妈力挽狂澜把恒安做起来,再交到他手中。” “接下来你看见了,他又有了权力,在高位耀武扬威,觉得自己又行了,把妈妈赶回家里。” 韩锐支在她身边,点头附和:“我爸也说过,平叔是那种特别赤诚讲义气的人。” “在朋友看来当然觉得是优点。你说他们感情好,那也得看看这很好的感情中是谁在受益、谁在吃亏。我只觉得妈妈的亮点被爸爸磨灭了,光彩的羽毛被爸爸偷走了。” “可他又到底是我爸爸。”盛致说着说着,眼眶有些湿润,“这次回来感觉他老了很多,鬓角都白了,身体大不如以前,他以前轻轻松松喝一斤白酒的……” “这个好解决,”韩锐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一边开始操作发消息,“最近不是都在打干细胞的针?安排客户去打过,反馈都还不错。去医院二十万一针但约不上,其实是济开研发的。我来给平叔安排,不说恢复到一斤,恢复到八两应该没什么问题。” “疯啦?!”盛致连忙上前抢手机,“哪有为了多喝酒去打针的?” “就这么一说。酒量反映健康指标,你难道不是这个意思?父母年纪大了身体没有以往好,你不找办法解决,在家哭有什么用?” “……哦。” 盛致把情绪收了收,眼泪憋回去, “那你不能跟他说打完针能喝八两。不然那我妈更恨你了,我妈讨厌他喝酒。” “放心吧。我情商没那么低,你妈妈总有一天会喜欢我的。”韩锐牵起她的手,“眼泪擦一擦,别操心父母爱情了。你是没见过感情破裂、反目成仇的,没有律师在场都不能见面。知足吧。牢固的感情总有至少一个人示弱,你妈妈不是离不开你爸,是还愿意迁就你爸。一旦她撂挑子一切都完了。这一点其实你爸也明白,他只是要面子、对外逞强罢了,你还天真看不懂。” 盛致从他的话语中听出潜台词,“反目成仇、没有律师在场不能见面”是指的谁?可能是和他关系最近的亲人。 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问。 自己一直见证了家庭生活的烦恼,抱怨出来,但好像别人的家庭生活更水深火热,那些抱怨好像显得很“凡尔赛”。 可是既然准备一起生活,她也想关心韩锐家的烦恼。 犹豫了好久才问:“你父母……关系很糟糕吗?” 简直是明知故问,话刚出口,盛致就嫌自己笨,人家妹妹都已经精神崩溃了,严重程度肯定不言而喻。 韩锐非常不爱自揭伤口,可提问的人是盛致,想邀请人走进自己的世界,就不该介意让她看见这世界不堪的一面。 他认真组织语言去描述破碎的关系,却发现毫无头绪,全方位的崩坏让人很难找到合适的言辞去概述。 到最后他只能举个实例:“有一个夏天,我无意中看见过我爸读书时写给我妈的情书,在赞美她的时候,他说她笑起来漂亮,笑露八颗牙,牙齿很白。她很爽朗外放,一点不忸怩含蓄,那是他最喜欢她的特质。他和我妈妈闹得不可开交分居后,有一次对我进行过‘男人对男人’的吐槽。他说我妈妈从面相上就很像巫婆,越老越瘦,特别是——连牙齿都又尖又长。” 在盛致这样共情力极强的人看来,这像个恐怖故事。 “我不认为所有真挚的感情都会走向这个结局。”韩锐郑重地说,“我爸爸感情失败源于事业的失败,虽然外界看他还挺成功,但他上了年纪少了冲劲回首看自己的堂兄弟姐妹在国内都吃了不少红利,难免心里不平衡。明明是自己选择出海迎风浪,被他推卸责任成了为一个女人乘风破浪。结局不够好,才会分崩离析。” “而你,盛致,你爸爸不过是侥幸成功了……凭借你妈妈的能力,所以他斤斤计较,时刻想掌控全局。” “但是我们,我们不会像他们那样的。我开始觉得,我们保持这种利益上毫无瓜葛的感情关系或许是好事。你对你的人生负责,我对我的人生负责,谁也别想把自己人生的失败甩锅给对方。” 盛致咧嘴笑开,露出八颗牙:“牢固的感情总有至少一个人示弱。我们俩呢?” 为您提供大神 在逃白桃 的《日偏食》最快更新 白牙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出局 按韩锐的初衷,婚礼最好安排在五一假期中,长假比双休日时间宽裕,外地来的宾客好往返。 可是盛卫平算出来,五一假期那几天,只有5月3日宜嫁娶。如果晚上举办婚宴,外地宾客不方便连夜返回,还是要耽误半天工作。 议事进程卡在这里,盛卫平很固执,还得到了两位爷爷的支持。老一辈人眼里,做事看黄历更是必须的。 平日做事滴水不漏的韩锐,甚至因此受到了盛致爷爷的批评。 电话开了免提:“你们小孩子真是不懂,凡事‘顺天而行则生逆天而行则悖’。我算过你们俩八字,本来很好的一段姻缘,非要放在不适合办酒那天办酒,也有可能好事变坏事啊。” 韩锐赶紧滑跪,答应按黄历选日子,会再考虑其他周末时间。 盛致在沙发上盘腿坐着抱碗吃麦片,等他一挂电话就迫不及待吐槽:“好事变坏事?能变什么坏事?阁楼上住了疯女人啊?” 韩锐笑着摇头,从餐椅上拿起领带边系边靠过来:“阁楼上住了疯女人对你来说也不是坏事,你一个,Lynn一个,会兴奋到婚也不结了上窜下跳。” “哦对,Lynn在微信里疯狂问我,你上门找前员工是怎么回事。” “你怎么说的?” “我说‘说来话长’。” “没见你这么坏的,她可能整个年假都没过安稳。” 盛致见他凑近,用勺子挖了一口喂他。 韩锐吃进嘴里,差点立刻吐出来:“用什么冲的麦片?” 盛致:“米酒。” 韩锐:“…………那你怎么开车去上班?” 盛致:“你让我蹭个车呗,反正也烦不着你,小何开车吧?” “这会儿不用避嫌了?” “今非昔比了韩锐,现在你我身份是男公关和甲方女高管,风评被害的只会是你。‘哇,不得了,原来瑞廉做这么大是靠老板出卖色相,啧啧啧’。”她摇头晃脑,学得惟妙惟肖。 “女高管,”韩锐朝她看一眼,深吸一口气,不跟幼稚鬼一般见识,嗤笑道,“上班前就开始喝酒不好吧?” 说到这个,盛致眼神中泛起一丝哀怨,肩往下沉:“我需要一点精神麻痹才能去开那破会。” “怎么了?”他察觉到她对工作的些微不满意。 “大柳强在技术,组织水平极低,每次听他们开会都觉得累死了。他们老是事先完全不作准备,坐下来每人轮流说一堆空话套话,对解决问题一点帮助也没有。上午十点开始开会,下午五点才刚刚进入正题。” “大多数公司开会都这样。有几个像瑞廉这么高效?”得意地勾唇一笑。 盛致这厢在抱怨,他倒好,炫耀起来了,直接送他个白眼:“瑞廉开会高效,唯独一点不好,老板在会上太装。” “我装?我这叫成熟稳重。开会,老板跟着叽叽喳喳聒噪,成何体统?” 盛致想象不出他聒噪的样子,把剩余那点麦片扒拉进嘴里,抿嘴笑着去厨房扔碗。 出来时他已经西装革履收拾完毕:“先送你。” 河滨府还是离瑞廉更近,盛致拎包出门,边走边说:“别那么折腾,顺路送完你再送我一样的。” “不,”韩锐扣着领带结略微扯松,“我要去勘察敌情。” “敌情?” “在门口观察一下,公司有没有长得好的男人。”他不着痕迹地接过她手里的包。 盛致斜睨过来,揶揄道:“你这叫‘沉熟稳重’呀?” . 春暖花开时,盛致就不必再为开会和加班而烦恼,提前递了辞呈,开始交接工作。 宋云开很是惋惜,盛致离职原因写的是“结婚”,说服力实在有限。 “结婚也可以请婚假,然后继续回来工作嘛。盛致啊,你不是事业型女性吗?怎么能一结婚就去当家庭主妇!”宋云开在走廊上直接喊住她,嗓门又大,惹得人来人往耳朵里漏进几个关键词都想走慢点、多看两眼。 盛致心情良好,笑容可掬:“不完全是因为结婚,我要回电视台了。” “噢——”宋云开拖着长音,语调转了个弯,不加掩饰地露出痛苦表情,“那我这儿可怎么办啊,Fleur车型就要上马,我希望公关营销能理解理念,第一时间进来配合的。” 果然如盛致和周谦瓴预料,开春新气象,设计家用suv新车型。 盛致其实很乐意参与这个项目,只是与个人规划分道扬镳,只能搁下了。 宋云开像小孩子似的不高兴,盛致只好把他当小孩子哄。 “工作方案的框架我已经制定好标准给到市场部了,他们按照流程可以自运转。规划总思路的人选我帮你打听打听,有没有资深媒介老师想跳槽。给你推荐几个人,肯定比我专业,你看呢?” 宋云开勉强接受,指着她敲定:“一定记得啊,不然你结婚我就去婚礼上闹你。” 这算什么威胁?盛致哭笑不得。 宋云开打算走了,又转回身,确认道:“是跟韩锐结婚没变吧?” “啊……没变。”这问法怪怪的,盛致不禁蹙眉,在宋云开眼里是那么善变的人吗? 哪能想到,结婚这件事八字还没一撇的时候,韩锐就去宋云开跟前散播过假消息。 盛致递完辞呈交接这个月,韩锐格外紧张,生怕柳逢青看准最后机会闹个大动静,美国也不太去了,每天一到点就下班回家蹲守盛致,像块望妻石。 并且一到盛致下班时间就打卡似的发消息打探:[今天没出什么事吧?] 她一开始还困惑地回:[能出什么事?] 后来这变成了例行提问,盛致也只是简单回个问号或直接回“没有”。 盛致发现他鬼鬼祟祟,故弄玄虚,追问半天,他搪塞了一句:“只是最近右眼皮跳得厉害。” 盛致无语:“……那你怎么不觉得是康益千方要有坏消息?” 韩锐:“不会的,一切尽在掌控。” “……我天天看新闻都觉得是坏消息,不知道你哪来的自信。” 韩锐光是笑眯眯,也不反驳。 盛致说:“该不会你的‘尽在掌控’有遭人报复的危险吧?我听说禧福轩一开年就资金周转困难,你是怕别人又来害我?” 韩锐怔了怔,没想到盛致会往那方面联想,权衡利弊,还是让她不提心吊胆更重要,把她拉过来抱着坐,实话实说:“我怕你离职要走,柳逢青来个让人永生难忘的华丽告白。” 盛致哪能猜到他脑回路绕到大柳身上,难不成在他眼里,大柳还算长得好? 她乐了:“韩锐,你也是男人,你怎么会把男人说的暗恋那么当回事啊?立个深情人设罢了。多少人嘴上立着深情人设,也没耽误现实中女朋友走马灯似的换。当然,我没说大柳是那种人,他私生活我没兴趣了解,他在公司也不怎么和我说话。男人的暗恋,听听就算了。” 韩锐不同意:“你是海王啊?你才接触过几个男的?人和人性格不同怎么能一概而论。我要是从高中暗恋你至今,听说你要结婚,我肯定想方设法把婚礼搅黄。” 盛致:“……不是、你这人怎么这么理直气壮?你暗恋至今你不好好努力追求,忙着破坏别人婚礼?” “……饿不饿?”韩锐心虚地东张西望,缓缓走远,“晚饭还没做好吗?” 盛致轻笑一声,换了个舒服的坐姿,看他还有心情操心她的男同事是否策划表白,估计康益千方的纷争也快云开雾散了。 刚起了这一念,韩锐就一边挂断手机一边从厨房走回来:“明天得去一趟纽约,收尾了。” 盛致挑眉:“搞定了SEC?” “罚款数额谈到了预期内。”韩锐用手指朝她比了个数,“还有集体诉讼,原告中有‘自己人’,这趟去,也能把和解意向书签下来,一样的数额。” “这些钱全部由你支付?” “我不是说过吗?钱能解决的问题就不算问题,”他笑得春风得意,当即要开瓶香槟来庆祝,“你猜我还搞定了何方神圣?” 盛致等着他的下文。 “陈美仪的债主。”韩锐走近,把香槟杯递给她,抓着她的手碰了一下。 盛致瞠着圆眼:“她把股票抵押了?” “她得优先保住禧福轩。我只是做了做银行方面的工作,收紧借贷,又催她还款。她原本想着只要出海成功,就能解决一切危机,在‘黎明之前’把股票抵了出去。” 所以,连康益千方股价持续下跌也是韩锐计算之内的? 股价大跌,金融机构手里作为抵押物的股票变得越来越不值钱,就要开始强制平仓。 陈美仪在春节前后依然气定神闲,应该本来是打算用与方兴投资一起套的利来赎回股票,但是…… 盛致大脑急速运转,紧攥酒杯却忘了喝,直到她醍醐灌顶:“方兴也是你的人?” 韩锐摇摇头:“方兴谁的人也不是,但要考虑被山水、曜石、鸣金三家联手轧空的风险。何况我开的条件很好,他小赚了一笔,而且又搏得了‘战绩’。” 盛致垂下眼睑,开始慢慢品尝杯中酒,复盘这一路铺垫、反转,只觉得背后直冒冷汗。 韩锐收起他的喜悦,在她面前坐下,摸摸她的肩安抚道:“你不必愧疚,陈美仪知道她在做什么,野心太大才会不断加大杠杆,也太绝情才会在启航时就计划‘手刃合伙人’,她想把我和丁英廷清除出局的时候也没念人情。” 盛致点点头,把香槟一饮而尽,将空杯放在茶几上:“她会怎么样?只是‘出局’吗?” 韩锐沉默片刻:“不好说。她不懂政治,以为像美国那样交完罚金就好,国内可不仅限于罚款处罚,影响这么坏,出事时陈美仪是康益千方的实际控制人,怎么会天真到认为自己能全身而退?她最好是已经离境了。” 盛致沉默了更久,很艰难地开口:“还没机会跟你说,她是我发小姐姐,从小到大很熟悉,可以说,我是看着她爸爸早逝,看着她一个人撑起家业的……” 头疼了。 韩锐长叹一口气:“那我从美国回来,要直接去北城了。”伸手托起她的脸,“向你保证,我会让她‘安全离场’,好吗?” 盛致感动地点头。 他喝完最后一点香槟才回过味儿来:“不过你怎么回事?我又要出差,你好像一点也不留恋嘛,你不会想我吗?就这么无所谓?” 盛致笑嘻嘻,在沙发上扭来扭去:“老公不在家,一个人上、火……” “…………”韩锐看她扭得像滚筒洗衣机,还是绷不住笑了。 面对这种场面,崔姨竟能不笑,还能对着沙发上那扭动的一条人叫出尊称:“小姐,先生,可以吃饭了。” 韩锐回头答应,见她一本正经,怀疑她干过特工。 再回身拽盛致胳膊拉她起来,又想起正事:“我这一走不知道多久,要不要晚一天走,请孟衔章吃顿饭?你回电视台,节目复播,要收视率好看点,是想邀请他做嘉宾吧?” 盛致正色道:“他可以排后面。复播第一期,我有更好的人选。” “谁啊?”韩锐微微生出点遐想——该不会是我?想借着上节目大秀恩爱啦? “陈屿宁。” ……行吧,果然自作多情。 韩锐心服口服:“野啊盛致,流量被你玩明白了!” 为您提供大神 在逃白桃 的《日偏食》最快更新 出局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婚讯 崔姨做的菜太好吃,让盛致倍感痛苦。 离开直播间20个月,饮食上太放纵太随便,她长胖了7斤。虽然韩锐安慰她,非说看不出来。但镜头是糊弄不过去的。 运动其实一直没有停过,所以靠运动减肥也不太现实,只能老老实实挨饿。 韩锐家是不能去了,香喷喷的诱惑太多,反正韩锐在外奔波,也没回家。 父母家当然也不能去,爸爸仿佛生怕她长不胖,竟然说好久不回家眼见地瘦了,让厨房给她炖佛跳墙,佛跳不跳墙不好说,反正盛致是连夜跳墙跑了。 保险起见,她住回了自己的出租屋,还是姐妹知心,李和铃说要和她一起吃草减肥。 但只过了三天,小铃就半夜偷偷摸进厨房冲泡面,被盛致逮个正着。 盛致哭笑不得:“你就正常吃饭吧,反正你自己弄那些吃的也都像生化武器似的,对我本来也没诱惑性。” 小铃不服:“哪像生化武器,泡面加芝士加小龙虾仁是最好吃的。大小姐不食人间烟火。” 自从盛致告诉小铃自己的真实家境,就老被叫“大小姐”。她倒没什么嘲讽之意,只觉得恍然大悟,生活习惯方面以前就觉得盛致有点娇生惯养的,话一扯穿,所有疑惑都找到了答案。 更让她震惊的是韩锐和盛致的恋情,她问公司里其他人知不知道。 盛致如实说Maggie和Lance知道。 余朗都知道?那八竿子打不着的人都知道?那不就相当于谁都知道了吗?媒介部这些和盛致走得近的人,察言观色说不定就能知道。 李和铃震惊之余有点受宠若惊,豪门贵公子和豪门大小姐谈门当户对的恋爱,竟是为瞒着她这个小角色,偷摸搞起了地下情! “韩总就住河滨府,你经常不在,是去他那里了啊!可恶!居然骗我是单身,到最后寡王竟是我自己!” 盛致笑着说:“没骗你,说是单身的时候和他还没有任何瓜葛。” 她心胸宽广,马上把瞒着她的过错翻了页,凡事要往好的方面看,做公关,经营人脉是最要紧的,原本以她的生活轨迹,是绝无可能和盛致这种出身的女生成为闺蜜的,现在因为这段奇遇,她不但和她成了闺蜜,还有机会和韩锐、肖君尧、宋云开谈笑风生…… 等等…… “宋云开知道你家是做什么的么?” 盛致摇摇头:“还没说。不过婚礼要请他,到现场一看自然知道了。” 小铃苍蝇搓手般期待起来:“天哪!给我个机会让我站门口迎宾,我想见证他知情那一刻的脸。” “当伴娘吧。我未婚的女朋友不剩几个了。”盛致说。 这事就这样定下。不过,盛致回电视台上班,又得回锦湖苑去找房子,不可能再住河滨府,小铃的室友身份告一段落,好在她现在也成了独当一面的组长,托盛致的福,占坑不干活的刘炜明被挪走了,她手里有君腾这么大客户,薪水翻了几倍,付整套的房租绰绰有余。 离职入职的事一了,盛致刚开始找新房,就被韩锐在电话里拦住了。 “别租了,我买好了,什么都是现成的。明天叫人开荒,晚上你就能住进去。” 盛致问:“什么时候买的?怎么没听见一点风声?” 韩锐说:“早买了,做好你要回电视台的打算,找了个房价低的节点买的。” 盛致佩服他做事有条理有计划,挂了电话才反应过来,好像……被套路了? 虽说要办婚礼,但没登记注册,明明还是情侣关系,他怎么就自说自话把“同居”安排好了?也没知会一声。 盛致更喜欢先前在河滨府的格局,自己在同小区也有住处能落脚,整天黏在一起,万一吵架了,连个藏身小窝都没有。 可韩锐出这一招,让她没了主张,他买好了房,自己偏要去同小区租一套,显得很不识好歹,再说她住她租的地方,让韩锐买的房都失去了意义,韩锐不在附近上班,住那个地段纯属陪她。她再不近人情,大概让人心寒。 只能同居了,试试看吧,盛致自我安慰,吵架了大不了住酒店。 谁知这套房产还引发了一点后续麻烦。 韩锐不懂装修,完全信任朋友,他朋友是获过安德鲁马丁奖的世界顶尖室内设计师。 盛致住进去没两天,就有知名家装杂志找上门想做采访。 她问过韩锐的意思,韩锐对此也不敏感,两人心想采访就采访吧,拍照也都给拍,有人觉得你家漂亮,也是件让人开心的事。 不过没想到,杂志为了彰显设计师的品味,把屋主身份也天花乱坠地吹了一通。 盛致起初没留意,请柬还没发,婚讯已经不胫而走。 家装杂志竟然也是有人看的! 小铃期待的“宋云开当场变脸”名场面不存在了,宋云开某天深夜连打了五个电话给盛致,只表达一个意思——“哇靠!早不说!” 看宋云开那懊恼劲儿,恨不得穿越回“那个夏天”,亲自发微博替盛致澄清绯闻,打死他也不敢发vlog蹭热度。话又说回来,如果能穿越,还不如穿回“那个春天”,接受盛致采访时,把“盛小姐说这个就很外行”那些吹嘘恒安电池的话咽进肚子里去。 盛致说:“没事啊,都过去那么久了。” 宋云开最后愤然总结:“韩锐这小子太阴险了!” 这点,盛致也同意:“谁说不是呢!” 与此同时,肖君尧的震惊电话是打给韩锐的,表达了多么炸裂的讶异,盛致就不得而知了。韩锐只是顺口那么一提,说肖君尧知道了。电话粥也是宝贵的,韩锐才不会让别的男人成为通话内容的主角。 另一位绯闻男主周屏同样提前得知真相,不过河童就是河童,为了避嫌,没有直接和盛致联系。 盛致在第一期节目录制前先约陈屿宁小姐吃了顿饭熟悉熟悉,陈屿宁自己向她透露的,就像翻过参考答案才知道怎么做题,周屏事后诸葛亮,感慨难怪最初那次公关请得动韩锐本人出面。 盛致实在好奇,为什么家装杂志的读者覆盖面如此之广? 陈屿宁为她揭开了答案,虽然家装杂志是消息的源头,不过最近很多自媒体关注这次“豪门联姻”。 盛致当年因绯闻血洗热搜的事迹还有人津津乐道,韩锐近几个月又因为康益千方资本战常上新闻而出圈,另外,两个人都因颜值出众而名声在外,原来还附加了不凡的出身,是块成为茶余饭后谈资的好料。 再加上自媒体博主们一通“人生赢家珠联璧合”的夸张描述。 虽然没上热搜,但就连下沉市场的知名度都打开了。 盛致怀疑又是韩锐搞小动作,韩锐发誓赌咒绝对没有,她回家认真看过账号,确实没有瑞廉长期合作方,真是群众自发的? 也不全是。 关于这件事,有个点赞上千万的爆款视频,盛致发现,竟然是电视台的娱乐新媒体官方号,叫“娱乐新鲜事”。 盛致不记得自己在电视台时与新媒体部或娱乐频道有特殊交集,又打破砂锅查看了“娱乐新鲜事”之前的内容,播报的主持人有时会出镜,名叫林笠。 原来是她!盛致对她有印象,她在实习生中能力很出挑,让盛致也常有危机感。 刚离开电视台时盛致还会看财经频道节目,她代替自己播过一阵新闻。盛致心里总有些疙瘩,后来不太看了,没想到她去了新媒体部做娱乐。 盛致不知道,她是林笠最喜欢的主播,“财经零距离”是林笠最喜欢的节目。林笠一直以“像盛致那样做出一档《财经零距离》类型的节目”为职业理想。但后来的事大家都知道了,盛致离开电视台,财经零距离也自此消失。 按部就班播新闻在林笠看来没什么意思,她也没背景,在新闻主播的位置上被空降的关系户踩着竞争,简直侮辱智商。林笠干得不开心,索性去了新媒体部,做娱乐自由度更大。 这次她小偶像的消息冒出来,“零距离”也传即将复播,事业爱情双丰收。 林笠当然高兴,赶紧推波助澜加了点热度。 家庭背景和婚讯传开了,盛致反而陷入了新困境。 这个季节总是下着连绵不绝的春雨,她有点失眠,后半夜才刚开始迷糊,雨声夹着杂音,她没有警觉。 窸窸窣窣声越来越近,他掀开被子从身后把她环住。 人终于醒过来。 夜色既深又稠,她回转身反抱住他,他在客卫刚洗过澡,索性赤着上身,皮肤还在散着潮热。 “怎么这个点回家?” 他吻过她的脸颊、唇、颈、耳侧,再伏在耳边说:“电话里听你心情不好。” 她微怔,接着长叹一口气:“只是工作,我没有头绪。” 韩锐坐起来,和她并肩,仍揽着她:“不是老本行吗?还能难倒你?” “我以前的方法彻底行不通了,”盛致忧心忡忡,“以前我扮成无名小卒,有时故意在直播前段用杠精的提问方式把嘉宾激怒,嘉宾的心态很好引导,当他们想着‘你算哪块小饼干敢这么对我说话’的时候,就会开始处处露破绽。” 韩锐回想曾看过的访谈,的确是这个路线。 “可是现在,不管我再怎么杠精,嘉宾也只会想着“盛致背靠恒安和韩家”对我笑脸相迎。第一期请陈屿宁来播,收视率不会低,可是吸引这么多人来看,如果节目平平淡淡,怎么才能留住?” “就算第一期蒙混过关,以后怎么办?” “人们一定会说,盛致复出后转型了,节目也变得温吞平庸没看点了。” 韩锐用力搂紧她,指尖陷入她的发丝里,果然连夜赶回来是对的。 回电视台,她居然有这么大压力。 他竟一点也没有提前想到,太粗心了。 为您提供大神 在逃白桃 的《日偏食》最快更新 婚讯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新生 韩锐略做思考,沉声道:“做新闻我不如你专业,我只能帮你用公关思路来考虑,我们做公关业务最重要的两大任务就是品宣和获客,前者你之前做得很漂亮,一个节目也可以视为一个品牌,你的节目走出了非常鲜明的特色,以‘攻击’为基调,对不对?” 盛致点头,她挑衅权威,揭露他们的短板,本质就是一种攻击。 她被造谣报复,导致节目停播,也是因为攻击遭遇反击。 “有一条公关界的共识,‘攻击’能撬动最大的流量。一个品牌要想做出口碑,连吹一个月也无人在意,但只要受到一条专业的攻击,马上就会出名出圈。所谓‘坏事传千里’。” 盛致:“所以我认为以前那些大佬不跟我计较,是因为我的攻击没有触动他们根本性的利益,同时又产生了良好的传播效果。” “没错,你的小小攻击没有影响股价,也没有触发监管风险,仅仅是让观众觉得大佬也会犯蠢。能坐到一览众山小的位置,折损点面子对他们来说不算什么。但你成为人家IPO路上的绊脚石,那就不行了。” “还有一个关键要素,”盛致说,“我在攻击中夹带了阶级叙事。” 他点头附和:“一个草根阶级攻击资产阶级,群众实在太喜欢看这种故事了,但反过来就不行。现在你的困扰是,由于身份的曝光,你丢掉了‘攻击’和‘阶级叙事’两大法宝。但哪又有什么关系?品宣是上个阶段的主要任务,抢流量博眼球的阶段过去了,该是考虑获客的时候了。” “我就是在考虑啊,不都说难以维持住这种关注度吗?” 韩锐慢条斯理地笑:“我又要提醒你切换公关思路,获客的精髓是什么?” “……让用户对品牌产生信任感。”只有当用户信任品牌,才会付诸消费或保持长期关注,简而言之,成为“忠实粉丝”。 “那么就出现下一个问题,你要考虑让观众信任你的节目能持续为他提供什么?情绪价值?娱乐性?你的目标不是相当一个喜剧节目主持人吧?” “我希望观众信任……”盛致垂眸思索,“我的节目能持续提供信息。” 韩锐摊摊手,表示不言而喻:“财经频道的主流观众收看节目的目的都是想要了解与财富有关的信息,每个人都希望以信息差去博取更大的经济利益。看股市分析的想炒股赚钱,看大佬访谈的想了解他公司的前景从而预测股价涨跌,或者有些人更直接,想了解他为什么可以坐到那个位置、他的成功之路能不能复制。这都是你能考虑的方向。” 她抬起眼:“可这样,节目偏传统,缺乏爆点。” “爆点?时刻提醒你,吸睛阶段过了,该是拿出你真正实力的时候,你的身份变了,观众对你的预期也会变。你本就是资本牌桌上的人,能和受访嘉宾进行更平等的对话,人们想看的是另一种阶级叙事,他们知道,被仰望的那些人只要透露出一点财富密码,就可以让普通人掘到第一桶金。” 盛致醍醐灌顶,原来身份变化有利有弊,采访中,有些提问是只有身为无名小卒的盛致能问的,也有些提问是只有身位人生赢家的盛致能问的。 有些干货只有她知道怎么深挖。 有些伪装只有她知道怎么击穿。 不必再执着于做一个“杠精”,如今的目标会让她更接近成为财经访谈主播。 “你说得对,”她感到热血沸腾,忍不住亢奋地跳下床,在屋里来回走动,“我可以做到,让‘财经零距离’成为财富风口的风向标!” 好可爱。他笑眯眯地抱臂,视线随着她做简谐运动,走哪儿跟哪儿。 他看错过许多,但唯独没看错过这点,她像雪鸮般的爆发力、生机蓬勃、赤诚朝气,永远会吸引他的目光。 他也永远忘不了初见时的那一幕,她鲜活的脸蛋从灰衬衫组成的山脊背后冒出来,像太阳。 “你想好怎么采访陈屿宁了?” 盛致停下走动,迎过他的目光:“她不止是一个网红。” 韩锐点头:“她成为网红中的佼佼者,关键是她成功地完成了资本化。” “她现在就算马上隐退,游悦文化也不会受影响。”盛致靠近回来,坐在床边,“她是游悦的大股东,更重要的身份是企业家。” “那游悦的成功源于什么呢?”他启发道。 “去中心化的营销矩阵。” “以及选品体系。”他补充。 “还有强大的供应链。”盛致越说越有灵感,“我做过功课,陈屿宁之所以成为网红,最初是为了给他父亲的服装厂带货,她和其他网红的差别是最早建立销售目标,她不是为了出名。” 韩锐总结:“她从一开始就知道供应链的重要性,游悦的本质是以网络营销为优势的销售网。” “批量制造网红只是在进行‘游悦’这个渠道资源的品牌建设。” “游悦又通过为其他品牌背书,大吃生厂商和消费者的中间利润。”盛致琢磨着,忽然笑起来,“游悦算公关公司的竞争者呀,瑞廉做的事是建设客户品牌,游悦做的事是建设自己品牌去替客户背书直接卖货,挤掉公关的位置,成为经销和代理的巨头。” 韩锐佩服她的洞察力:“是一种此长彼消的关系。” “有危机感么?” “危机一直都在。”韩锐笑道,“现在,值得庆幸的是,你终于找到了方向,知道该从她身上挖出什么。”他也跟着松口气。 的确值得庆幸,盛致想,不仅找到了方向,也找对了人。 和韩锐总是有那么多共同话题,她说得他都能回应,也能启发她的思考,同样,韩锐的工作,她也能跟上思路,懂得他在筹划什么,懂得他的追求。 盛致轻轻吻上他的唇瓣,蜻蜓点水地触碰,像早恋的少女一样羞涩。 韩锐笑道:“只有一个吻的奖励吗?红眼航班,飞了一千多公里回来。” 她把他从床上拖起来:“喝一杯?” 韩锐见她已毫无睡意,欣然同意,跟随她去起居室,开了瓶红酒。 沉沉夜色中,好像有无形的藤蔓破土而出,一直缠绕到落地玻璃窗边。 盛致贴着玻璃,好借点凉意给自己褪去亢奋。 他们又靠着岛台聊天。 他给她的采访方案添砖加瓦:“你还可以加入性别叙事,网红行业以女性为主,你要讲女性的奋斗故事,陈屿宁可太有代表性了。” “他们家两代人都有代表性,她爸爸创业赶上中国加入世贸,服装业爆发。她创业赶上经济从外贸转内销,互联网基建完成、物流和快递业爆发。两代创业……” “正好踩准市场经济两次转轨的节点。”他接话。 她望着他,脸颊又因兴致高涨而发烫。 “我也发现了你的小动作,上周PPRM集团完成对SIRIUS的全面收购,又是去年那场公关战的余震。拿到VIC名单后没少干坏事吧?” 韩锐笑着呷一口酒:“怎么会是坏事呢?为客户服务,PPRM才是我们的客户。” 夜稠密深沉,室内没开灯,雨声缓慢地滋生暧昧。 两人眼神遇到一起,互相往对方眼里下钩。 好像是突然间涌起的默契,两个人同时放下手里的酒杯,向对方靠近,他搂住腰把她抱起来的一瞬她攀上他的脖颈,莽撞的吻,分不清是由谁主动发起。 他狂热地吮她灵巧的舌尖,她也贪婪地吞下他偾张的气息,他把她压在落地玻璃上借力,顺着凉意泻走的却不是体温而是力气,她软到成为水,承载不住这发狠的吻,满当当的热流溢出来。 三更雨落在梧桐叶上。 冷峻的树蓄着势,等一个晴天喷射铺天盖地的芽絮。 像透明的穹顶撕开缝隙,炸裂果实,筛下爱的种子。 鹅黄的,洁白的, 比雪花温暖,比雨露寂静。 心有灵犀时我们并不言语,时而风动,时而幡动, 总有什么从暗涌中新生。 . 节目复播那一天,盛致坐在灯火通明的直播间,被烤热了,血液自皮肤下蒸发,如同近两年时光的流向不知所终。 光晕在她眼前展开,直到“ON AIR”的红色指示灯亮起。 她穿着离开电视台那天穿的西服裙——也是遇见韩锐那一天。 韩锐当然记得,但他没见过这条裙子出现在应该的场合,它应该在这里,在光明汇聚处。 他的女孩回到她作为光源的位置,在导播通知嘉宾介绍片播放完毕后,沉着抬头看向镜头:“大家好,我是盛致。好久不见……” 一小时的录制结束。 毫无疑问,在半小时后出现许多条游悦买的宣传位和一条高位自然热搜: #陈屿宁 盛致 很好,嘉宾成为主角,访谈成功了。 盛致卸过妆,满意地收起手机,像小鸟挂在男朋友胳膊上进电梯:“你今天迟到了。” “没有,”韩锐狡辩,“我在大门口被保安拦住了,非要登记证件,一直在门口等着不让进,折腾小何送过来。” 盛致嘲笑:“哪有人进电视台不带证件?” “我上次来就没带。” “你上次来不是工作时间,走后门了。” 两人聊着天穿过大厅,忽然毕竟路上有个年轻女孩飞速背过去对着摄像机开始播报,这场面在电视台也常见,本没有必要好奇驻足,偏偏耳朵里漏进只言片语。 “……《财经零距离》复播,我们看到韩锐接盛致下班,看来是想宣誓主权,不知道真情侣能不能压到此前绯闻制造的CP……” 韩锐听觉灵敏,倒回去走到主播身后:“什么CP?和谁传绯闻?” 女孩回过头,面露讶异,攥紧手里“娱乐新鲜事”的卡通小话筒:“额……丁英廷。” “丁英廷?”韩锐冷笑,目光落向她胸前挂的工作证。 “还有宋云开。” “呵。” “和周屏。” “…………” 没等韩锐大放厥词,盛致不由分说地把他直接拖走了。 不过,人虽走了,影像却留存下来,“娱乐新鲜事”即拍即发。 二十分钟后,丁英廷发出一条微博,只有五个字:完全是误会。 这回像是本人写的。 宋云开紧随其后,但仍不放弃宣传君腾,他发出了盛致在职时那张6个人的高管宣传照,配以格外煽情的文案: 盛致是我最铁的战友,我们曾在一个团队同甘共苦。虽然她已经从君腾“毕业”,但我们都深深怀念与她一起奋斗的日子,君腾永远是你可停靠的港湾,祝扬帆远航! 热评第一条:[你戏真多] 看来张嘉桓的文案水平不行,充满虚伪的味道,没人买单。 周屏一看装腔作势效果不好,干脆不装了,斩钉截铁划清界限,发表声明:纯属造谣,已交由律师处理。 前排评论炸了锅: [处理谁啊?] [处理宁宁吗?] [我看你是失智了] …… 渐渐地,评论区看不见字了,放眼望去,只见缺德网友的河童图在不断刷屏。 星期日晚七点,意外的暴雨瓢泼而至。 为您提供大神 在逃白桃 的《日偏食》最快更新 新生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91章 搬家 为了这一次的赐福,陈心石做了许多准备,而那些被消灭的魔化鼠人尸体则成为了养料,终于,忙活了多天之后,陈心石觉得差不多了,于是就进行了相应的赐福。 在进行仪式的时候,那些洞穴人奴隶们已经将原先的要塞缺口进行了封闭,而为了防止那些魔化鼠人又突然出现,众多的普通士兵都严阵以待,势要将敌人阻拦在要塞之外,不让他们干扰这一次的赐福仪式。 而在准备好之后,所有的初级符文祭司们就都聚集在夏族营地的神殿之中,这些往日里位高权重的祭司们,此刻却虔诚地跪倒在陈心石的神像前面,一次又一次地祈祷着。 而陈心石,也随之将那无数的信仰点数和文明点数,一起投入到了那些信徒的身上。 随着众多能量的注入,这些初级符文祭司们,显然感觉到了不同。 在初级符文祭司的身边,那些澎湃的能量一次次冲击着他们的身体,而在他们的意识之中,原本因为各种情况而不能够触摸到的那些魔法元素,却一下子密密麻麻地出现在了他们身边。 这一次的赐福仪式相当成功,毕竟这些士兵们经过之前的魔法符文研究,已经提前锻炼过了,所以在陈心石的能量注入之下,他们没有经过多少麻烦,就这样顺利转化成了四阶的夏族符文魔法师。 兵种:夏族符文魔法师(四阶精英兵种) 体质:15(稍微受过训练的人类生物) 力量:3(他们的攻击显得有些软弱无力) 敏捷:4(他们的速度还算迅捷) 精神:12(在人类之中,他们的精神已经特别强大了) 天赋:火之意志,驯兽术,初级符文精通,元素亲和,初级魔法精通 评价:他们是夏族的祭司,也是掌握了一定超凡力量的魔法学徒,随着他们的知识越丰富,他们的实力也就越强大 符文魔法师,同时掌握了魔法符文和魔法的特有兵种,或许是因为这样的原因,直接使得他们成为了四阶精英兵种。 而且这一次的夏族符文魔法师,就连他们的天赋也都发生了变化,先前一直存在于所有夏族人类身上的特有天赋,火焰亲和已经进化为元素亲和,在涵盖范围上来看,也让这些符文魔法师们多了更多的可能性。 因为魔法元素的多样性和复杂性,大多数的魔法师都是选择一种魔法元素进行研究的,就像先前的大祭司夏启,他就选择了自然元素,这个他最初感应到的魔法元素,成为了自然系的魔法师。 而曾经的四阶洞穴人火焰魔法师,也是因为相同的原因,直接转职成了火焰魔法师,而夏族的这些符文魔法师也不例外,只不过他们各自所感应到的元素并不相同,有的感应到了火焰系的魔法元素,有的感应到了自然系等等。 只不过这些经过陈心石赐福的符文魔法师虽然成为了四阶精英兵种,可是魔法师作为一种随着时间成长,而慢慢变强的兵种,在刚转职的现在,他们所掌握的魔法,大都是比较基础的,所以陈心石也就让他们先研究各自的魔法,争取在最短时间里提升自己的实力。 陈心石这边忙活完了,而大祭司夏启所守卫的地下世界,却发现了新的问题。 “大祭司,这个鹰身女妖受伤了,怎么办?” 一个夏族猎人看着眼前伤势惨重的鹰身女妖,有些不知所措。 按照常理来说,夏族的猎人们遇到这些飞在半空中的其他文明生物,肯定先是一通箭雨伺候的,但是这家伙不知道怎么回事,在他进入洞穴后不久,就有一大堆的魔化鼠人战士紧跟其后,在这些夏族猎人们收拾完了所有的魔化鼠人后,才发现这家伙居然还没有死。 “杀了,还是留着?” 大祭司夏启看着眼前的这个鹰身女妖,内心也在不停地纠结,原本只要杀了就可以的鹰身女妖,但是当他们和那些魔化鼠人战士纠缠到一起的时候,问题就有些诡异了。 夏族这段时间一直被堵在这处地下通道之中,完全不知道地下世界的具体情况,毕竟在眼前这时候,他们大多数的兵力都在地面时间,驻守在地下世界的兵力不是很多,所以他们也不敢派遣士兵或者斥候去查探周围的情况,要是将那些魔化鼠人战士再度召来,那可就不妙了。 可现在的这个鹰身女妖,却成了他们了解地下世界的一个窗口。 “先救活吧,看看会不会知道地下世界的变故,要是救不活,再送到伟大的火焰之神那里吧。” 大祭司夏启犹豫了片刻,最终决定这么做。 他并不知道此时的陈心石已经完成了相应的赐福仪式,按照他前一次所接受的赐福经历,大祭司估计,伟大的火焰之神那边怎么也得再过两天才有可能成功。 而且在另一方面,因为地面世界的防守压力要比地下世界的要大,所以他也知道,即使眼前的这个鹰身女妖说出了地下世界变化的经过,整个夏族暂时也是不可能会转变重心的。 或许是幸运,又或许是有意为之,这个鹰身女妖战士的伤亡并不重,那些鼠人们虽然不停地对他发起了攻击,可是因为被攻击的部位都是翅膀的原因,他的飞行能力虽然受到了损伤,可是生命却没有危险。 那些夏族的猎人们掌握着不少的重要知识,他们利用森林中的各种草药,制作了简易的药粉,随身携带在身上,这样虽然不能够彻底治好伤病,可有时候,对那些伤痛,还是有一定的效果的。 就这样,过了不久之后,晕倒的鹰身女妖醒过来了,而在醒过来之后,还没有等大祭司夏启出口询问,他却突然开口说道,“求求你们,救救我们鹰身女妖一族吧,我们伟大的鹰身女妖神灵发誓,如果你们能够救援我们,那么等战争结束之后,他会主动成为你们神灵的附庸。” 而大祭司夏启,听了这话,则一脸懵逼,他没有想到,还没等自己询问,对方反而开始寻找起援兵来了。 “到底怎么回事?” 大祭司夏启立刻问道。 他隐隐约约间感觉到了一些不同寻常之处,先前他以为地下世界的几个种族已经都被那些魔化鼠人战士给消灭掉了,但是现在看来,似乎不是那样子。 “那些邪恶的魔化鼠人一族,在他们的邪神指引下,已经攻占了大多数的地方,我们的军队节节败退,到现在为止,那些魔化鼠人已经围住了我们鹰身女妖一族的首都,再过不久,他们可能就会攻破那里了。” 鹰身女妖哭泣道,甚至在说到那些魔化鼠人战士的时候,他的神情会变得异常恐惧。 “那些只有一阶的魔化鼠人战士,他们的实力这么弱,又不会飞行,是如何击败你们的?” 听完了鹰身女妖的话,一个夏族猎人随之问道。 根据他们现在所遇到的那些魔化鼠人战士来看,他们虽然疯狂,可似乎还没有到不可战胜的地步啊。 鹰身女妖一族作为地下世界的霸主之一,他不信还对付不了那些魔化鼠人战士。 “这里的魔化鼠人实力是最低的,在地下世界的中央地带,他们不但有着无穷无尽的数量,而且还有着大量的高级兵种,要不是那些鼠人的高级兵种大多都是陆地生物,我们的首都早就已经沦陷了。” 鹰身女妖苦笑道。 他也知道刚才追击自己的那些魔化鼠人很弱,可是在包围鹰身女妖首都的那些魔化鼠人,实力可不是一般的强。 “那其他种族呢?” 大祭司夏启连忙追问了一句。 既然鹰身女妖一族有着独特的飞行优势,那么其他的洞穴人和暗夜精灵一族呢,他们难道已经被消灭了? “他们目前还在坚持,洞穴人一族孵化了一个龙蛋,利用新出生的巨龙龙威,大大削弱了那些魔化鼠人的实力,所以他们的的中央城市目前还算安全,而暗夜精灵一族则趁机收复了那些蝎尾飞狮,利用这些强大的霸主级生物,和地下森林的特殊地形,也挡住了那些魔化鼠人的攻击,只有我们鹰身女妖一族,目前孤立无援。” 鹰身女妖说到这里的时候,眼神明显有着黯淡,在当初地下世界开战的时候,他们谁也没有想到,洞穴人一族占据着那个丢失的龙蛋,并且还能够将他孵化。 巨龙,那可是传奇中的生物,虽然他们的成长要耗费无数时间和资源,可拥有了这头幼龙之后,洞穴人一族的发展前景几乎不可预料。 而那些暗夜精灵同样也不简单,蝎尾飞狮的强大实力是有目共睹的,现在加入暗夜精灵一族,不但繁衍后代有了保证,整个暗夜精灵一族的实力也大幅度上升。 而只有他们鹰身女妖一族,却一直孤苦伶仃,这会儿还在面临着魔化鼠人大军的围攻,这让这个鹰身女妖的心理极度不平衡。 可就算再怎么不平衡,他也没有任何的办法。 魔化鼠人一族已经打通了不同地下世界之间的地道,利用那些复杂的地下通道,魔化鼠人的大军一波又一波地往半神大陆的各处增援,要是找不到援兵的话,那么他们鹰身女妖一族,覆灭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鹰身女妖一族的半神也知道自己的处境,于是,他宁愿作为对方的附庸,也不想就此消失在历史长河之中。 在地下世界找不到援兵之后,鹰身女妖们就想到了那些突然出现的人类,他们不是地下世界的种族,作为地面生物,虽然当初的那几个夏族人类实力不强,可这不代表夏族的整体实力不强,所以,他们就派出了使者,来到这处地下洞穴作战援军。 “你的要求我们会转达给我们的神灵的,不过这需要时间,你得再等等。” 大祭司夏启在听明白了消息之后,就先打起了太极,他既没有拒绝,也没有同意。 虽然在他的心中,夏族是绝对不会答应这个要求的,可是他并不能擅自做火焰之神都决定,所以这最终要不要救援鹰身女妖一族,还得看陈心石自己的意思。 面对大祭司夏启的回答,鹰身女妖听了之后也点了点头,作为鹰身女妖之神的信使,他也知道眼前的这个人类并不能做出决定,所以也没有怀疑,只是他希望这个时间尽量能够快一点,毕竟现在的鹰身女妖一族,可能坚持不了多长时间了。 可大祭司夏启却没有立刻到达地面世界,他这一次的首要任务是守住地下世界,好让伟大的火焰之神赐福仪式能够顺利进行,所以在没有得到地面世界的信息之前,他是不回离开地下世界的。 而鹰身女妖对此虽然气愤,可也只能等待结局。 没过两天,地面世界的信使就来到了地下世界,将那些初级符文祭司已经成功转职成符文魔法师的消息告诉了大祭司夏启,到了这个时候,他才将地下世界的消息告诉给了陈心石。 “没想到,地下世界居然是这样的结果,不过,这也说明了地下世界为何没有那些强大的魔化鼠人,毕竟他们被那些地下种族的营地给纠缠住了,可是,地面世界的那些高级兵种呢?” 在知道消息的第一时间,陈心石想到的不是救援那个鹰身女妖一族而是地面世界失踪的那些魔化鼠人高级兵种。 至于救不救援鹰身女妖一族,陈心石的态度比较明显,如果是正常情况下,他有实力,在面对着魔化鼠人这个共同的威胁前,他还可能会帮助一下对方,但是现在他自己都自身难保,怎么可能还去帮助那个鹰身女妖一族呢? 所以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想过这个选项,只是这个鹰身女妖所说的一些情况,确实引起了他的注意。 地面世界的魔化鼠人肯定不少,可是在这一段时间,他们却没有任何动静,联系上鹰身女妖的情报,他明显感觉到了一丝不安。 为您提供大神 在逃白桃 的《日偏食》最快更新 第91章 搬家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92章 如人饮水 而后,于芷晴和杜湘湘吃完了饭,也是各自去忙各自的事情了,毕竟杜湘湘的休假也是结束了! 而让杜湘湘没有想到的是,她自己刚到办公室没一会儿,就收到了外卖小哥送过来的鲜花! 这个时候,办公室里的人又也是各种的惊讶,而后也在小声议论着。 这个时候的杜湘湘也是蒙圈了,拦着了外卖小哥询问一下快递的出处,可是根本就是什么都不知道! 杜湘湘自己也是疑惑了,而这个时候,她突然看到了鲜花里隐藏的一张卡片,也是缓缓的拿了出来,没有想到,上面竟然写着: “致杜湘湘: 希望你工作一切顺利!” 后面根本没有任何的备注!可是这个时候,杜湘湘也是知道了送花的人是谁了! 毕竟,之前,她也是和沈景琛在一起工作了一段时间的,这不,对于沈景琛的字迹也是很熟悉的,此时看到这个卡片,她心里真的是不知道还说什么了,激动,颤抖…… 而后,杜湘湘也是沉默了一会儿,好不容易平复下来也是接着就给沈景琛打了电话。 “湘湘?怎么了?” 这一边,接收到电话的沈景琛也是有一些紧张,毕竟他也是第一次给女生送花的。 之前他也没有想到该怎么处理和杜湘湘之间的关系,还是询问了一些平日里的狐鹏狗友,这不,都说了: “女人啊,就没有不喜欢收到花的,对了还有名牌包包,这些啊,绝对的,一个准!” 沈景琛也是听进去了,名牌包包什么的,他现在也是已经从国外调货了,只是现在还没有到罢了。 而这个时候,杜湘湘也是有一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但是她自己也清楚,自己和沈景琛之后的问题,绝对不能就这么拖拉下去。 这不,她也是立刻开口说道: “沈景琛,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沈景琛也是听出了杜湘湘的不开心,很是疑惑,而后,开口问道: “怎么了?你不喜欢这个花?不对啊他们都是说,女生会喜欢的啊!” 听到了沈景琛这么说,杜湘湘也是无语了,而后说道: “沈景琛,我也是很认真的再一次和你说,你真的不用在我这里找什么存在感的,我知道,对于你来说,我的存在就仿佛是你身边的一个保障!” “我知道,对于你来说,我就是一个尝试,可是沈景琛我可以很认真的和你说,我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的,我很胆小的,我根本没有这个勇气的!” 听到杜湘湘这么说沈景琛也是沉默了,心里也是有一丝丝的慌张随后也是脱口而出,“我没有!” 杜湘湘也是一愣,随后她就听到了沈景琛继续说道: “湘湘,我也是认真的,虽然我们之前有一些不愉快的问题,甚至是尴尬的事情,但是请你放心,对待感情,我也是认真的!” “湘湘,你真的不用担心!” 听到了沈景琛这么说,杜湘湘也是一愣而后真的是第一反应就是直接挂了电话! “嘟嘟嘟……” 当话筒传来了这个声音的时候,沈景琛也是蒙圈了,真的是不明白此时杜湘湘是什么意思! 杜湘湘此时真的是慌了,这种慌张感,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害羞加上喜悦,更多的还有一种小小的期待! 期待…… 想到了期待,杜湘湘真的是愣住了! 而后,也是拍了拍自己的脸,让自己时刻保持清醒,随后过了一会儿,这不,杜湘湘也是再一次的回到了办公室,耐下心来,认真的工作! 而这个时候,闫志刚也是考虑到了于芷晴的问题怎么都觉得他们不应该因为一个杜湘湘而又到了今天这一步! 想了想,闫志刚也是觉得自己不能再这么下去了,这不,也是直接回到了家,想了想,拿出手机,搜了一下,做甜品的事情,想着就给于芷晴准备一份自己亲手做的甜品,当做是赔礼道歉的礼物! 这不,想着,闫志刚也是动起了手。 看了一圈,最后闫志刚选择了一份简单的豆沙松糕。 首先,第一步闫志刚就是材料制备阶段:糯米粉180克,糯米粉60克,水120克,糖粉30克,豆酱适量。 看了看准备齐全的材料,闫志刚就开始动手操作了! 首先闫志刚也是将所有的糯米粉、糯米粉和糖粉倒入一个大碗中,用筷子搅拌均匀,然后开始加水,一边往一个方向搅拌,一边加水,直到粉类被搅拌成大颗粒。 接下来,闫志刚也是用手挤压大颗粒,在挤压的同时抓住并混合它们,直到粉类变成这样一种状态,它会在被球抓住后立即散开。 等到做好了之后,闫志刚又找到一个大屏幕,把粉类倒入屏幕,然后筛选它。它处于如此微妙甚至沙沙的状态。 在筛分结束时,闫志刚也是用手按压粉末筛中剩余的较大颗粒,并在按压的同时通过筛,最后将它们全部筛分。 等到一切都准备好之后,闫志刚就开始刷容器内的油,底部和侧面应刷均匀。用勺子将过筛后的粉末倒入容器中,撒到容器高度的三分之一处,然后用勺子轻轻弄平。 一切都是就绪之后,闫志刚也是把它放在蒸笼上,在上汽,让粉类先蒸15分钟后再蒸,然后粉类会粘在一起,把它从蒸笼里拿出来。 而后,闫志刚也是直接在上面撒一层豆酱,用勺子把它弄平,然后撒一层筛过的粉末,直到容器被盖住。用勺子抹平后,放入蒸笼中继续蒸20分钟,这样海绵蛋糕就完全蒸熟了。 最后的时候,也就是等到这个蒸好后,闫志刚戴上手套拿出来。然后把砧板盖在容器上,把它翻过来,轻轻地拿起容器。海绵蛋糕可以脱模,待稍微冷却后,用刀将豆酱海绵蛋糕切好,放入盘中食用。 因为这个本来就不是什么复杂的甜品,做起来也是十分的顺利,准备闫志刚第一次尝试做甜品,最后的成果也是让人有些意外! 而后,闫志刚想了想,有的时候于芷晴也喜欢买一些驴打滚这种食物回来,所以,这不闫志刚也是一个决定,再一次搜了做驴打滚的事情。 闫志刚也是根据视频的介绍,首先就是准备食材:糯米粉250克,玉米淀粉50克,水350克,糖30克,熟黄豆粉适量,豆沙适量。 接下来,闫志刚也是按照事情的步骤,一步一步的,首先就是先将糯米粉全部倒入一个大碗中,再加入玉米淀粉,白糖。然后加水,一边搅拌一边少量多次加水。 接下来,闫志刚就把这些给搅拌到糯米粉完全与水混合没有干粉,状态浓稠有轻微流动性就可以了。根据视频的介绍,也就是这样的状态做出驴打滚儿的口感比较Q弹软糯。 而后,闫志刚有准备了一个碗,在一个浅一些的碗中,放入一张保鲜膜防粘,将和好的糯米粉糊倒入碗中,全部倒好之后轻轻晃平。 接下来,闫志刚就是把装有糯米粉糊的碗放入蒸锅中,盖上锅盖。蒸锅上汽之后蒸20分钟就好了,蒸好之后从蒸锅中取出放到一旁晾至不烫手。 而后,闫志刚也是把糯米面团从碗中取出来,倒扣撕下保鲜膜,保鲜膜撕的时候微微有一点粘,顺着劲儿轻轻撕下来就可以。 等到做好了之后,闫志刚就是戴上一次性手套防止粘手,把面团切成两份。桌面撒少量黄豆粉,铺匀,把其中一份糯米面团放在黄豆粉上,上面再撒一层黄豆粉,轻轻抹匀,用擀面杖把糯米面团擀平,边擀边补适量的黄豆粉,擀一会儿翻面,然后擀另一面,直到面团被擀成一张大饼,而且表面均匀铺满黄豆粉。 铺满了之后,闫志刚又在这个上面挤上一些豆沙,然后用勺子背面抹平,使豆沙均匀铺在面饼上,边缘留出适当的空隙。 随后,闫志刚把面饼从一侧慢慢卷起,边卷边轻轻压实,保证不留空隙。卷好之后收口朝下,再补充一些黄豆粉。 而这个最后的时候,闫志刚就是把豆面卷切开,两头可以切掉,剩下的切成均匀的段就可以了。糯米面皮和豆沙层次分明! 而这个时候,已经是快要到了傍晚了。 闫志刚看了看窗外,傍晚天边出现了火烧云,火烧云总是一眨眼就变一个形状,这一会儿天空出现了一只凤凰,它全身金灿灿的,翅膀张开有一米长,身后还有五色的尾羽,一条一条的,仿佛和丝带一样地面上不知道从谁家跑出来一只小狗,! 闫志刚也是心里有些喜悦,接着就把这些东西全部一一的打包好,就直接往于芷晴的店里走去。 这个闫志刚还是很清楚的知道的,于芷晴平日里都是喜欢等到八点半的时候在关门,现在,她还是在店里的。 而后,闫志刚也是没有任何的耽搁,这不,他也是直接拿起了东西,就直接的往车库走过去。而这个时候, 于芷晴在店里,正在给人做生日蛋糕呢! 此时,她也是刚刚准备好了材料,黄油:105g,鲜奶:50g,水:40g,低筋面粉:115g,蛋黄:130g,鸡蛋:2个,蛋白:290g,塔塔粉:适量,细砂糖:140g。 首先,于芷晴也是加热融化黄油,加入水和鲜奶;而后倒入用于搅拌的不锈钢容器中,加入过筛的面粉,搅拌均匀;接着加入蛋黄,搅拌均匀,温度保持40°C。 而这个时候,她又是另取一容器,放入蛋白和塔塔粉,打蛋器高速打发至呈乳白色。 接着,于芷晴就是加入细砂糖,继续高速搅拌;等到打发至挑起蛋白时尖端会下垂为湿性打发; 而后,她又是取三分之一的蛋白霜放入蛋黄面糊中轻搅;接下来,于芷晴就是将余下的蛋白霜倒入当黄面糊中轻轻拌匀;最后的时候,于芷晴就是把混合好的面糊倒入模具中,抹平表面,送入烤箱。 为您提供大神 在逃白桃 的《日偏食》最快更新 第92章 如人饮水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93章 变数 想着席城长期对着电脑伏案工作,眼睛一定很难受,于是安好好让工人将房间的颜色刷成了淡绿色,这种颜色让眼睛会感到比较舒服,而且还有助于睡眠。然后将客厅刷成了大海和天空的颜色,这种颜色会让人心情感觉到愉悦。 安好好想着席城经过了那么多事情,虽然他表面上什么都不说,但是安好好知道他一定非常的难受,很是压抑,希望这个颜色会让他心情变得好一点。 席城不会做饭,但是现在今非昔比了,安好好买了很多厨具来,厨房一下子就被锅碗瓢盆给挤满了。安好好决定要教会席城做简单的家常菜,也不至于肚子饿的时候只能煮泡面吃。 况且这个楼下什么东西都难得买得到,学会做饭就成为了一件非常有必要的事情了,安好好相信席城能够想明白的,况且今非昔比了。 安好好又给席城重新换了一张新床,买了质地很好的四件套和床上用品,毕竟人的一天就有好几个小时是在床上度过的,床上用品的好坏直接关系着一天的睡眠,所以安好好向来是非常注重厂商用品的质量的。 安好好又给席城的空屋子添置了一些家具,沙发是必须的,当结束了一天的疲惫之后,回来了家中,直接往家中的沙发一趟,还有什么事情比这更惬意的呢。 安好好甚至能够想象到席城像是葛优一样慵懒的躺在沙发上的情景会是什么样子,记忆中的席城总是非常严肃的样子,他总是一副精神满满的精神面貌,像是那些接受了良好的教育的人,有着对自己的高标准要求。 所以安好好从来没有看到过席城放纵自己的言行举止,也难得他身上有一股贵族的气质,如果每个人都像一滩烂泥巴一样躺在沙发上,还有什么气质可言呢。 既然是布置家具,买东西的时候怎么能少得了那些花花草草呢,安好好的最爱可是往屋子里放很多的花花草草,这样才有家的感觉,让人心情变得平静和明媚。 但是安好好考虑到席城对那些花花草草好像并不是那么的感兴趣,她总不能强求席城和自己的兴趣爱好也一样,这样太不现实了,况且每个人的兴趣爱好是不一样的,席城也没有勉强安好好要喜欢人际交往中的那些勾心斗角。 安好好给席城买了很多容易养活的植物,比如仙人掌还有绿萝,正好摆放在阳台上面,看上去一片绿意,心情顿时好了很多,让人感觉到生命的顽强和不屈。 安好好也还喜欢其他的花,特别是向日葵,让人觉得明媚,但是考虑到以席城的性格,他是没有心思和心情去用心的呵护和浇灌那些花朵的,与其这样,让他们莫名其妙的死掉,还不如让有心的人去养花呐。 所以安好好索性给席城买了一些干花,还有一些人工做的布料花,塑料花,因为非常的逼真,所以放在屋子里一样非常的漂亮。 装修进行得非常的顺利,转眼期间,墙壁就被重新刷上了一遍,如果不看外面的话,还以为这是一个新房子呢。 安好好觉得虽然墙壁是刷好了,但是空空的墙上始终少了点什么,对了,应该是作为一个文艺爱好者最喜欢的画,虽然席城大概是不喜欢那些不实用的东西的,但是总该有些生活用品来体现一个人的品味吧。 于是安好好又想了一些办法,他想到以前在别墅中看到了席城的房间里收藏的名家的作画,于是便找了一些赝品来,她是出不起那么高的价格买真的名画,但是赝品也不错,总比什么都没有强。 安好好安慰着自己,不知不觉,房间已经布置得差不多了,就等着墙壁干了将东西挂上去便可以入住了,天也快黑了,安好好累的全身像是要散架了一样,她此刻正像是一滩烂泥巴一样躺在沙发上。 什么形象气质啊,在这种时候还端着那就真的是活得太累了,安好好一直在等席城回来。 席城只是说出去一下,但是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也没有说出去做什么,安好好有些不放心。 安好好多么希望自己能够成为席城的战友,和他并肩作战,但是她也知道,以席城的能力,就算没有安好好,他也能够重新站起来。 席氏失去之后,安好好能够明显的感觉得到席城的变化,他变得不再像过去那样自大,那样冷漠和霸道了,这一点让安好好始终有些不习惯,现在的席城身上多了一些平凡和烟火气。 这样也挺好,安好好想着从一开始,她就只是想过平凡人的生活,她不稀罕当什么少奶奶,也没有寄希望于嫁人改变命运,更没有想过要从此一劳永逸,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 安好好只是想通过自己的努力,去更多的看这个世界,来这个人间走一趟,死去多留下一些美好的记忆。 只是命运却偏偏让她和席城相遇了,并且在这之间发生了那么多一连串的事情,兜兜转转,他们最后还是相遇了。 安好好躺在沙发上回忆着两个人的过去,属于那些已经成为过去的往事,安好好也希望席城通过这个打击,他们都能够更加珍惜彼此。 不知不觉,安好好竟然在沙发上睡着了,睡梦中她梦见了自己和席城还有小宝在一起,他们一家人终于在一起了,这次大家都在祝福他们,梦中的婚礼正在举行,在大家的见证下,席城终于给了安好好一个简单而又浪漫的婚礼。 这是安好好所喜欢的,也是她所喜欢的,在她的心目中,她始终觉得,如果两个人结婚,就应该举行一个婚礼仪式,在大家的见证下,许下一生一世的承诺。 席城终于回来,看到了焕然一新的家,心中说不出来的感动和惊喜,他知道自己给安好好的那点钱根本就不够她买那么多的家具和东西,但是安好好却愿意用自己微小的力量让席城过的舒适一些。 看着已经累倒在沙发上的安好好,她的面庞还和当年相遇时那般美好,只是多了一些岁月留下的细纹和痕迹,但是在席城看来,这反而是一种美好,一种特别的魅力。 席城轻轻俯下身子,在安好好的额头轻轻的吻了一下,然后给安好好拿了一件他的厚衣服盖上了。 也许在不知情的人眼中,他席城已经变成了一个人渣,而安好好就是小三,插足了别人的感情,害的席城和赵瑶瑶最后以离婚的结局收场,但是不管怎么说,席城已经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了。 别人也应该原谅他们了,虽然他们一点都不了解真实的情况,但是情况却并不是如此,安好好有时候在街上被人认出来了之后,还是会有人在她的身旁指指点点,仿佛大家已经认定了安好好就是一个破坏别人家庭的小三。 并且还用孩子危险席城分手,大家都觉得赵瑶瑶才是那个被离婚的人,被大家同情和可怜的人,果然这个社会就是这样不公平,安好好经历了这么多,已经习惯了。 可怜的是安好好身边的人,因为和安好好相处密切而受到了影响。 安好好给小宝选择了一个距离简兮家比较近的地方上幼儿园,虽然他还未满三岁,但是已经像一个小大人了,非常的聪明,比其他的孩子懂事成熟一些,安好好也不知道这样的早熟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还是一种悲哀。 因为安好好想到了席城,那么小就成熟懂事,用自己的聪明才智担起了整个家的重任,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活得比别人辛苦和努力。 安好好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对小宝说:“小宝,去了学校要好好的听老师的话,乖乖的吃饭,好不好呀?” 小宝睁着大大的眼睛,点点头说:“好的,妈妈,我会听老师的话好好吃饭的。” “这就乖了。”安好好摸了摸小宝的头,然后牵着他的手朝着幼儿园的方向走去。 安置好了小宝,安好好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开,心里想着,小宝上幼儿园之后,自己也能多出更多的时间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因为平日里忙着照顾小宝,安好好已经放弃了很多事情,比如写作,还有餐厅的事情。 安好好想到了飒风,好久都没有消息了,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因为当初他写作路上受到了阻碍,所以后来失去了音讯。 小宝第一天上班,安好好害怕小宝会恋家,不习惯外面的生活,所以安好好在和小宝离开之后,又重新返回去幼儿园,想知道小宝有没有偷着哭,有没有想家,有没有听老师的话...... 安好好悄悄的躲在暗处,观察着小宝,却发现小宝正在和小朋友玩,将一颗棒棒糖从书包里拿了出来,分享给身边的小朋友,两人还拉拉手,这么快就成为了好朋友了。 安好好看到这里非常的欣慰,果然是席城的孩子,从小就这么聪明伶俐,竟然知道拿东西来拉拢别人,让给别人成为自己的好朋友。 幼儿园的老师是一位年轻貌美的小姑娘,刚刚毕业的年纪,脸上的皮肤嫩得像水一样,让安好好好生羡慕。 漂亮的老师让小朋友们自我介绍,然后又说了一些上学的规矩等等,小宝非常认真的听着,他的接受能力也表现出比其他小朋友更加强,大概是老师也发现了,竟然选了小宝来当班长,负责帮助老师一起照顾其他的小朋友。 安好好心中非常的自豪,看着小宝像一个小大人一样,真的把自己当成了班长,有模有样的去告诉其他的小朋友要怎么做,要听老师的话,要好好的吃饭。 安好好觉得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看来小宝的适应能力很强,别的小朋友都在哭哭啼啼的闹着要回家,小宝没有,小宝很乖,一点都看不出来是一个未满三岁的小朋友。 安好好欣喜之余又有些难过,因为小宝看上去一点都不想妈妈,不想家的样子,好像已经开始适应这个班级了,已经能够照顾好自己一样。 一种巨大的失落感涌上心头来,安好好觉得自己不再被需要,曾经以为小宝是她的一切,是她的生命,即使到了现在,她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她觉得在小宝的心目中,自己也应该是他的生命和一切。 但是小宝的表现让安好好觉得孩子长大了,已经不再是那个在襁褓中的小婴儿了,也不再是不懂事只知道哭哭啼啼的小娃娃了。 时间过的真快,一转眼小宝就变成了一个小大人,他不再整天依赖安好好,不再安好好一离开就哭哭啼啼了,还记得安好好第一次出去上班的时候,小宝哭了老半天,保姆哄了很久才哄睡着。 终于小宝适应了,他以后会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小朋友,倒是安好好觉得此刻自己才是一个小孩子,希望得到小宝依赖的小孩子。 安好好内心百感交集,不管怎么样,小宝总是要长大的,这一天总是要来的,他会有更广阔的天空,未来他还会有自己的妻子孩子,父母和子女的关系就是不断的目送,不断的送着孩子从自己的视线中离开。 阿正苦苦的守在餐厅中,每天眉头深锁着,快要做不下去了,原本想要直接找到程浩然解决这个问题的,他已经打听清楚了,浩然一直喜欢去一家酒吧玩,那个酒吧就在这家餐厅的不远处。 但是奈何安好好和席城都一致认为要等浩然主动找来才能出击,这样他们才处于有力的地位,阿正不明白这些心理上的较量,但是他非常的清楚,自己再这么等下去的话,肯定要得抑郁症了。 因为之前有过这个经验,对于酒吧阿正是非常的熟悉的,于是决定以身犯险,自己亲自去会会这个官二代,他就不相信这个官二代还能把他怎么着了。 况且他每天那么无所事事也不是办法,而这个官二代呐,却可以每天花天酒地,他当然耗得起,但是阿正耗不起,席城和安好好也耗不起啊。 阿正打听到了程浩然又去了酒吧,他也乔装了一番,然后乘着月光悄悄的去了酒吧,酒吧里非常的热闹,各种摇晃的身体和震耳欲聋的音乐。 阿正擦过各种露着半个酥胸和大白腿的身体,转转找到了程浩然所在的地方,果然他还是那么的拽,即使到了酒吧里也丝毫掩饰不住身上的那股傲气和底气。 为您提供大神 在逃白桃 的《日偏食》最快更新 第93章 变数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94章 爱的奉献 芒神星系。 南部区域。 方成皱着眉头,感知扫荡。 “如果是准品真仙,必然是吞噬宇宙本源为主,吞掠智慧生灵为辅。有真仙存在,战神帝国如何能延续三千载,人口千万亿?” 方成眉头轻轻皱起。 尽信任务讯息,不如无讯息。 任务讯息只是一个提醒,真正的情况仍需守卫者,进行推敲分析,查探斟酌。 况且。 有着经过不朽力点化启灵的智能生命,进行辅助,任何一位守卫者,都堪称是一位囊括无数知识讯息、思维敏锐的智者。 “贝贝栗,分析一下现在的情况。”方成下达命令。 贝贝栗应声回答,随后运转自身庞大数据库,以及守卫者信息,进行全方位、综合性的数据。 贝贝栗已经近乎一枚真正的智能生命,运行速度无可比拟,与中寰城守卫者城堡的朗布顿,都是相差仿佛。 在庞大数据库、涵盖宇宙亿万年数据讯息的支撑下,贝贝栗所发挥的作用,即使是方成,也有些心颤。 “请方成主人允许链接芒语星系微子光网。” 贝贝栗叫道。 即使是智能生命,也有权限禁锢。 许多运算,必须取得主人的授权许可。 若是一枚自行进化的智能生命,在无所管制的情况下,可以轻易掀起宇宙战争。 方成颔首。 贝贝栗继续运行数据分析模拟。 “方成主人,根据贝贝栗分析得出,芒神星系、战神帝国存在疑点有三。 一、战神帝国发展太过迅速,战甲师道路的出现,极其不合理。可疑度百分之八十一。 二、战神帝国西部区域、阻击暗魔战役,耗时两千余年,黄金级战甲师,约有百分之七十以上,殒落该区域,可疑度百分之二十六。 三、战神帝国境内发生的宇宙灾难,并未造成应有灾难烈度、广度,可疑度百分之十五。” 方成眨眨眼睛。 根据智能运算得出的可疑度概率,百分之五十之上,就已经是十分恐怖的数据。 百分之八十一,基本上是已经确定的。 方成不由得问道:“第一个疑点,为什么可疑度这么高?” 贝贝栗解释道: “方成主人,根据正常科技文明发展态势,生灵足迹纵横覆盖一个十三点五六光年直径的星系,至少需要四万年以上的时间。 四万年,只是理论上的数据上限。 因为科技发展,拥有无数个瓶颈。 经过一次瓶颈阻碍后,会有一段科技爆发增涨的态势,随后至少千年左右的时间,进行沉淀酝酿,才能继续进行科技突破。 最后是战甲师道路的出现,极其不合理,极其不科学。” 说到最后一句话,贝贝栗的小声音,都有些严凝。 “哦?” 方成有些疑惑。 贝贝栗道: “方成主人,战甲路道路的出现,至少领先了当前科技一万六千年左右。而且根据历史记载,战甲师是由战神帝国当代帝王独立创造而出,称其智慧无量、先觉先知等等。” “以上两点,可疑度已经达到百分之六十九。” 贝贝栗最后总结道。 “汇聚战神帝国众多畸形发展态势,综合分析得出结果,可疑度百分之八十一。” “原来如此。” 方成轻轻点头。 沉吟许久,方成抚掌长笑:“贝贝栗,这些分析很好。” 经过不朽力点化启灵的贝贝栗,堪称是完美质变,无论是运算速度,还是思维逻辑,远超之前。 仿佛由家用电器,转为军用武器。 贝贝栗仿佛有些不好意思:“嗯嗯,谢谢方成主人的夸奖。” 方成摇头失笑,一步跨出,前往战神帝国最西端。 三道疑点之中,所谓的暗魔战役,最简单直观,方成只需观察战场情况即可。 根据贝贝栗分析,暗魔应该是灰甲人族。 灰甲人,性格基因,普遍偏向暴躁。 —— 战神帝国。 战神帝国战文置顶所有网络页面: 告全星系人类—— 暗魔族,皆凶残暴戾,须加之以刀兵,不可施之以仁义。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帝国繁华,亿兆百姓,择遣战甲师守西区,必抗杀暗魔族,于帝国境域之外。 西方区域。 在一艘中型战舰内。 “犯帝国者,虽远必诛!必诛!”一个青年,长身而起,立下战场誓言。 “正该披战甲,杀尽暗魔卫家园!宁为战甲师,不做一教授!” 帝国南区、十大青年天才之一、艺嫦箜,俏脸紧绷,神态肃穆庄重,仿佛是在宣誓: “但使我等战甲师仍在,不教暗魔度西区!戮尽暗魔,帝国永昌!” 无数热血青年、中年,投身西区,奋勇击杀暗魔,抗击侵略,保家卫国。 —— 宇宙星空。 方成淡淡望着。 宇宙间的种族战争,在方成看来,无分对错,无分善恶。 两者都是智慧生灵,方成的立场自然是绝对公正。 只要不是生灵灭绝的屠杀,方成都不会出手。 倏尔。 方成轻叹一声。 “唉。” 感知着这一幕幕血勇之气,方成有些心潮澎湃,不由得想起前世地球。 设身处地。 推己及人。 若是地球遭遇到了侵略—— 方成可以肯定,自己根本控制不住怒火,必然一根指头,点死所有侵略者,一刀劈斩,屠灭一切来犯之敌。 因为地球是家乡,是方成心中仅存不多的柔软之地。 这,也无关对错,无关善恶。 纵亿万生灵所指,纵宇宙大局使然,方成也不会原谅侵略者。 “那么,让我来看一看这灰甲人族,到底是何等暴虐凶残。” 方成眯起眼睛。 一步跨越,方成前往西区战场。 为您提供大神 在逃白桃 的《日偏食》最快更新 第94章 爱的奉献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95章 渐入佳境 李汐和凤尘在林间游荡,李汐也很快发觉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你是有意的?”李汐见到凤尘并不心急,他似乎早就意识到只有他们两个人在这里。 “花莲有心想和沈清鸣在一起,我们为何不成全他们?他们是兄妹,那件往事,沈清鸣已经放下,花莲还没有放下,要是沈清鸣能劝服花莲,也是一件好事。 “而且,我也不想别人打扰我们独处的时候,放心,汐儿,有我在,我们一定可以找到紫灵芝和孔雀草。” 李汐虽然看不到凤尘的脸,心里却是非常踏实,她已经学会完全依靠凤尘,原来有一个人可以依靠是如此幸福的事情,很多事情都变得简单。 “我们自己能找到紫灵芝和孔雀草?”李汐没有把握可以找到解药,她不能再错过这个机会,既然来到,就要带走解药。 “我身上有法宝,只要有这个法宝,就立即可以找到解药。”凤尘胸有成竹,他的头往李汐的脸上靠去,他感觉到李汐的气息如常,心里稍微放心,这里过于阴凉,如果在日落之前没有找到解药下山,他们都会被活活冻死在这里。 李汐看着凤尘,不明所以,凤尘莞尔一笑,他拿出一个锦盒,打开锦盒,里面赫然就是黑夜之魅的雌虫,李汐立即明白了风尘的意思,黑夜之魅是天下最毒的蛊虫,靠它去辨别解药就最好,能让雌虫畏惧的东西,自然就是解药,就如花莲对沈清鸣所说的,万物相生相克。 李汐靠在凤尘的背脊上,看到雌虫对所有的植物都是不屑一顾,凤尘小心地背着李汐,一边拿着锦盒,小心地往前走。 很快,锦盒里的蛊虫发出刺耳的摩擦翅膀的声音,往锦盒的底部不断地缩去,李汐和凤尘都喜出望外,想不到这么快就找到了解药,凤尘背着她,俯身查看,果然见到在距离他不远处的一处草从发出蓝紫色的微光,正是孔雀草的特征。 凤尘藏好锦盒,想伸手去摘下孔雀草,李汐的手再次触碰到长有倒刺的长草,她吃痛惊叫出声,凤尘想回头查看,脚下忽然打滑,凤尘也跟着一声惊叫,两人都摔倒在地上,李汐的脚正好压在孔雀草上。 一个黑色的身影闪电般地飞出,眼看就要落在李汐的身上,一个灰色的身影比黑色的身影更快地落在李汐的身上,李汐觉得一阵清凉的气息迎面而来,一个人扑在自己的身上,黑色的身影随即咬在这个人的背脊上。 李汐过了半晌才察觉,扑在自己身上的人,竟然是沈清鸣,而在他背脊上的东西是一团黑色的物事。 “不要动,这是守护紫灵芝和孔雀草的黑貂,全身都有毒性,你用手去捉,你的手就会烂掉,无药而治。”沈清鸣感觉到凤尘想把黑貂从自己背脊拿走,他急着说道,手往凤尘方向摆动,阻止凤尘走过来。 李汐和沈清鸣的距离不过几寸,沈清鸣可以清楚看到李汐的眉眼,这是在他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容貌,如今竟然近在咫尺,他忽然笑了,就是为了这一刻,他就算死了也算值得。 “你怎么样了?”李汐顾不上凤尘,她见到沈清鸣背后的黑貂,看到沈清鸣看着自己一时笑,一时愁眉苦脸,眼神茫然,李汐一看就知道沈清鸣中毒了。 “汐儿,不要担心,黑貂的毒只有一次,它咬了……”沈清鸣的话没有说完,就开始胡言乱语,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凤尘在沈清鸣的身后听到之后,瘸着脚找到一根粗壮的树枝,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中仍然趴在沈清鸣背脊的黑貂,用力挑起黑貂,扔向远处。 李汐到了此时才被沈清鸣推开,沈清鸣仍然在胡言乱语,他已经看不清楚眼前的人是谁,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李汐看着沈清鸣,心中感慨,对沈清鸣隐瞒自己的怨气顿时烟消云散,她没有想到沈清鸣居然舍身相救,沈清鸣的脸色越来越黑,黑貂的毒已经侵入他的血脉。凤尘见状也是无言,不管他对沈清鸣如何反感,适才是他舍命相救,否则此刻神志不清的人就是李汐了。 李汐毫不犹豫,扯起脚下的孔雀草就塞进沈清鸣的嘴里,沈清鸣的额头顿时现出涔涔的冷汗,李汐暂时放下心,这些汗水全部都是黑色的汗水,孔雀草在沈清鸣的体内起到了作用,但是要彻底清除沈清鸣体内的毒性,还需要紫灵芝。 沈清鸣已经可以睁开眼睛,只是意识还没有完全恢复。 紫灵芝和孔雀草的生长正好相反,孔雀草站在低矮的地方,紫灵芝长在高高的树丫上,凤尘的脚扭伤,暂时无法上树,李汐的身手不足以攀上光滑的树干,两个人只能暂时坐在地上仰望着高高的紫灵芝。 “要是幻樱在这里就好了,以她的身手,立即就可以摘到紫灵芝了。”看着长在高处紫灵芝,李汐忽然想到幻樱,从前的幻樱,身手极好,随便就跃上高枝摘下紫灵芝,如今凤尘的脚扭伤,沈清鸣意识还没有清醒,她能想到的人,是幻樱。 想到幻樱,她的心内更加黯然,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次坚持没有带新衣出来,如果新衣在这里,不知道又会遇上何种危险。 她已经对不起幻樱,不能再让新衣遭遇同样的事情。 没有了幻樱,凤尘又受伤,如何能采到紫灵芝,眼看太阳已经过了中天,已经到了下午,要是再不能走出这里,他们在这里过夜就会被活活冻死。 “等着,我还有一个办法。”风尘看到李汐焦急的神色,不忍李汐难受,他想起以前兰青言教自己的一个办法,他解下自己的腰带,用腰带环绕着高大和光滑的树干,借助腰带的力量,套住树干往上爬。 李汐看到凤尘的举动,心中感动至极,凤尘很注重自己的形象,要不是为了自己,他绝对不会做出这种好像猴子爬树的举止,即使这里只有自己和还是神志不清的沈清鸣。 “再忍忍,很快凤尘就会把紫灵芝摘下来,你和皇兄都有救了。”李汐转头对躺在地上的沈清鸣轻声说道,他见到沈清鸣的眉头紧锁,似乎遇到烦心的事情,李汐记得《毒经》里面记载,被貂毒所伤,虽然神智不清,但是想到的都是过往的一些事情,对记忆不会有任何影响。 李汐仰头看着凤尘已经爬到树顶,眼看就可以采下紫灵芝了,身边的沈清鸣在这个时候喃喃自语,声音忽高忽低。 “幻樱……幻樱,隐华……你们为何要逼我出手……我……不过想报仇而……我不是想对……汐儿不利,为何……你们……不信我……要不是你们要告诉……汐儿……我……我也不会杀了你们……” “你说什么?幻樱和隐华,都是你杀的?” 李汐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沈清鸣,尽管知道沈清鸣是秦家的后人,接近自己是为了报仇,但是她一直尊重沈清鸣,把他当做挽救自己皇兄的恩人,况且刚才他还救了自己,李汐本来想等到出去之后再报答沈清鸣,不想竟然从沈清鸣的嘴里听到了惊天的事情。 万万没有想到,沈清鸣居然是杀害了隐华和幻樱的凶手,她们被杀的原因都是和自己有关,都是因为她们看出了沈清鸣的真正身份,为了保护自己,和沈清鸣发生冲突而被沈清鸣所杀。 李汐以为自己听错了,她稳住心神,声音颤抖着引导沈清鸣继续说下去:“她们是不是要去告诉汐儿,你的身世,所以你……杀了她们?” 李汐的声音到了后来简直就是在颤抖着说不下去了,她的手在发抖。 “隐华……隐华要去告诉三皇子……我不能暴露身份……只能……杀了她……幻樱……幻樱是自己……和我交手,正好……碰上李承锋他赶来,我借……借李承锋的手……” 沈清鸣没有可以再说下去,李汐急速点住他的昏睡穴,使沈清鸣彻底昏睡了过去。 李汐呆呆地坐着,直到凤尘回来,她都没有察觉,凤尘没有察觉李汐的异常,他喂沈清鸣吃下紫灵芝之后,才发现李汐一直都没有说话。 “汐儿,怎么了?是不是黑貂又回来了?”凤尘见到李汐的目光呆滞,他赶紧追问,眼光扫遍李汐全身,没有发现任何伤痕,李汐双目失神,她的脸对着凤尘,目光却在不知名的地方流连,凤尘大为焦急,呼唤李汐的名字,李汐却是恍若未闻。 “是不是沈清鸣死了?”凤尘看到沈清鸣依然昏迷,李汐奇怪的表现令凤尘只是想到一个可能,他的手伸到沈清鸣的鼻端,沈清鸣的呼吸还算正常。 听到沈清鸣三个字,李汐的意识清醒过来,她的目光,集中在沈清鸣身上,凤尘看到李汐的目光,心知不妙,但是李汐拒绝和他目光交接,她的眼神固执地停留在沈清鸣身上。 沈清鸣吃下紫灵芝之后,很快清醒过来,悠悠睁开眼睛,见到李汐,他立即挺直身子,抓住李汐的手臂,虽然凤尘很不高兴,但是见到李汐的神色,他并没有立即说话。 沈清鸣本来想开口追问李汐是否受伤,他还没有开口,感觉到李汐的神色幽冷,她的目光从来不曾如此阴冷地盯着自己,他身上的衣裳本来就已经湿透,加上李汐的目光,沈清鸣感到从来没有过的寒意从心底升腾起来。 “汐儿,你是不是……”沈清鸣见到凤尘也是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他心里更加有不详的预感,他干脆直接问李汐,目光接触到李汐的眼神,他的话到了嘴边又收了回去。 “沈清鸣,隐华和幻樱,都是你杀的。李承锋也是你杀的,是不是?” 李汐的话一出口,不仅是沈清鸣,就连凤尘都是极为惊讶,不知道为何李汐会忽然说出这样的说话,凤尘的手想伸过去握住李汐的手,李汐紧紧盯着沈清鸣,手紧紧握成拳头,对凤尘的动作视而不见。 沈清鸣看着李汐的神情,再听到李汐的说话,他心知就算自己否认,李汐也不会相信自己,她既然把话说出来,代表她已经知道真相,至于李汐如何得知真相,沈清鸣已经不再关心,他看着李汐的眼神黯淡下去,一片黯然。 沈清鸣的沉默在李汐看来已经是默认,她站起来,身子摇晃了一下,凤尘及时扶住了李汐,李汐不再看沈清鸣,她对着远方,神态冷漠,鹅蛋脸上的眸子盛满看不见的哀伤,她不知道自己要如何面对死去的幻樱和隐华,她们都是因为她而死。 “沈清鸣,我念你救了我的皇兄,你刚才舍身救我,我不会杀你,以后,不要让我再看见你,我不知道,下一次见到你,我会不会杀了你给幻樱和隐华报仇,这一刀,算是我们之间恩断义绝,以后再见,你要杀我,不用手软,我要杀你,不会心软。” 李汐扶着凤尘的手,咬着牙对沈清鸣说出这句话,她反过来搀扶着凤尘,一步一步离开这里,沈清鸣看着李汐的背影,百般滋味在心头,他的手抬起,又落下,李汐一步一步的离开,是在他的心上刻下一个又一个的伤口。 凤尘忍住脚痛和李汐回到百草镇,李汐看着那些等候自己下山的侍卫,已经昏倒在客栈,她的心里又是一痛,沈清鸣熟悉百草山,他早就赶在自己和凤尘下山之前,回到客栈。在凤尘和李汐回到之前,他已经带着花莲离开。 沈清鸣虽然是奉了璇玑的命令追赶自己,但是他还是阴奉阳违,放倒了这些侍卫,好让自己和凤尘可以顺利离开,在他们的房间,放着最好的伤药,凤尘按照沈清鸣留下的指引涂上药膏之后,脚伤果然好了很多。 “汐儿,忘了吧。”凤尘看到李汐一直站在窗前,凝视着远方摇曳的树影,他从李汐的口中得知沈清鸣竟然是在中了貂毒之后口吐真言,他不禁心疼李汐。 李汐痛恨自己不能为隐华和幻樱报仇,救了自己和李铮的沈清鸣对自己有恩,她不能恩将仇报,她的心犹如被放进油锅,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面对新衣,她要如何告知新衣,她一直奉为上宾,待为好友的人,竟然是杀害幻樱的凶手。 凤尘握住李汐的肩膀,把李汐身子转过,面对凤尘,李汐眼中一片茫然。 为您提供大神 在逃白桃 的《日偏食》最快更新 第95章 渐入佳境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96章 蓄谋已久 叶谦和张柔听到了外面的声音,对视了一眼,然后两个人走了出去。 外面的王相成兴奋的笑着说道:“表妹,妹夫,走吧,跟我去吃我们这里的特色餐,蛟肉火锅,告诉你们,只能在这个地方吃到,其他地方真的是一点点都吃不到的。” 叶谦笑了起来,这里竟然也有火锅,倒是挺好玩的。 三个人往外面走,然后就看到前面摆放了一个很长的桌子,桌子上是一个很长的铜锅,在通过的上面,则是一条十多米长的蛟蛇,这个蛟蛇已经被人给弄死了,它身上的皮也被扒了下来了,下面就是滚烫的汤,看起来就是把整个蛟蛇给完全的放进长长的火锅里煮着吃。 这种吃法,也算不上多么新奇吧。 王相成却是很高兴,估计这家伙的确是有些缺脑子,所以说他对于吃这种事情,也比正常人要兴奋地多。 蛟蛇下锅,然后开始沸腾,王相成邀请叶谦和张柔开始尝一尝。三个人正吃着的时候,远处,两个人走了过来。 叶谦看了下那两个人,也没在意,这两个人只是两个王者一重境的武者而已,刚刚进入王者,显然也没有太大的威胁。 那两个人过来之后,朝着王相成说道;“哎呀!王老板,你这是又在吃好吃的呢,正好,我们兄弟也饿了,就一起吃把。” “应该的应该的。”王相成哈哈的笑着,好像对两个人还挺忌惮的感觉。 叶谦有点奇怪,不知道王相成干嘛害怕这两个人。 那两个人过来后,也不客气,朝着整个蛟蛇就开始吃了起来,而且,他们的吃相实在是太难看了,直接就开始把半条蛇都拽了过去,然后两个人在那里,直接用手在油锅中捞着吃。 关键是,这个油锅都是相通的,对于武者来说,这点温度的确不算是高,但是很脏啊,特别是叶谦这种从地球上过来的人来说,对方直接把手给插进油锅里了,这特么还怎么吃。 叶谦皱了下眉头,放下了手中的叉子。 张柔一看,也撇了撇小嘴,嘀咕道:“真是没素质。” 其中一个人抬起头来,看到张柔,愣了下,随后嘿嘿的笑着说道:“美女,你这话说的,我们要是有素质,我们会去当矿工吗?真是的。不过,我觉得美女你长得可真是漂亮,胸也大,请问你叫什么啊,我叫梁超,是这个金钻矿的工会会长,我觉得我们可以深入的聊一下,你觉得呢。” “工会的会长?”叶谦冷笑了下,看着王相成问道:“这个金钻矿,竟然还有工会?” “哎!”王相成不太想说话。 那边的梁超已经是冷笑着说道:“哎呀,你这话说的,你谁啊,为什么就不能站在我们旷工的角度来考虑一下问题呢,我们这旷工的工会,就是为了保证我们这些受苦受难的工人的权益的。” 叶谦看了眼梁超,冷笑了两声,没再说什么。 梁超以为叶谦害怕了,退缩了,他也就没在理会叶谦这种没卵的男人,他朝着张柔靠近,说道:“美女,我跟你说,这种蛟蛇肉啊,真的,这个尾巴处的是最好吃的,不信你来是试试,就好像是女人的屁古这里,最是鲜嫩一样,嘿嘿,来,尝尝看。”说着,梁超朝着张柔这边走,然后把一个蛟蛇尾巴一样的东西,递给了张柔。 张柔立即躲闪开,很恶心的看着梁超,梁超哈哈大笑,他根本不在乎旁边的叶谦和王相成,还是不停的劝说着张柔,同时一双大手,还想往张柔的屁古上摸去。 张柔躲闪,不过,她显然不如梁超实力强盛。 叶谦皱了下眉头,刚想说话,这时候王相成已经走了过去,他哈哈的拉着梁超的肩膀,说道:“梁超兄弟,别这样,这位是我表妹,来,来,我的屁古给你摸。” “草拟妈的,你特么给我滚开!”梁超一巴掌扇在了王相成的脑袋上,指着王相成说道;“快点,闪开!真以为我不会发脾气吗!” 王相成只是陪着笑容,说道:“超哥,好好吃肉就行了,咱们不去和我那表妹说话了,啊,乖。” “你赶紧给我让开,不然的话,老子就让全体工人都给你罢工,还把你的旷工给毁了,你信不信!你要是不信的话,我现在就去试试。”梁超冷笑着说道。 “信,信信”!王相成只能陪着笑,看得出来,他很畏惧这个梁超,更畏惧他所在的这个职位。 “信就滚蛋,放心吧,我就是和你表妹聊聊天,难道我还能做什么不成,再说了,我们旷工多辛苦啊!整天黑灯瞎火的在下面干活,根本看不到女人,难道让你表妹来慰问一下我们这些辛劳的旷工,就不行了吗!”梁超说的十分大义凛然。 旁边的王相成只能是陪着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梁超很自觉的绕过王相成,朝着张柔走过来。这时候叶谦算是看明白了,看来这个梁超就是用工人罢工,损坏矿场这样的事情,来要挟王相成的,他冷笑了下,还真是够可怜的这个王相成,竟然被这些工人给整成这样! 那边,梁超已经朝着张柔的肩膀楼了过去,张柔吓的往叶谦身边躲,梁超最是瞧不起这些上门的认了,在他看来,男人上门,那肯定是因为太没有本事了。所以说,梁超根本就没在意叶谦,还是朝着张柔调戏了过去。 叶谦眯了下眼睛,然后他一抬手,抓住了梁超的手腕,咔擦一下,叶谦生生的把梁超的手腕给捏碎了,他看着梁超,说道:“哎呀,真是不好意思,我就是想和你握握手呢。” 梁超愣了下,随后疼的大叫起来,他指着叶谦,大声的说道:“你……你特么找死!”说着,梁超身上灵力爆发,猛地朝着叶谦的头上涌了过去。 叶谦冷笑一下,他突然抬起拳头,砰的一拳,直接把梁超的脑袋给打碎了!接着,叶谦把梁超的尸体,往前面的油锅里面一扔,油锅里面,立即滋滋啦啦的响起了一阵的声音,接着就是肉香味响了起来。 “吃,吃吧。”叶谦朝着梁超的那个同伴看去,说道。 梁成咕咚一声,咽了口唾沫,他惊恐的看着叶谦,然后慢慢的后退,再后退,接着就想要转身逃走。 叶谦的身形一闪,直接出现在了梁成的身后,然后把他给猛地扔了过来,说道:“你叫什么,在工会是做什么的?” “我……我……我叫梁成,我是副会长,是……是他的一个远方堂弟。”梁成被吓的结结巴巴的,双腿发软,现在还能够站着,已经是很不错了。 叶谦点了点头,说道:“原来是这样啊,算了,那我就不把你的肉给煮了,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工会的会长,知道了吗。” 梁成愣了下,然后慢慢的点了点头,他还不知道叶谦到底想要干什么。 叶谦开口说道:“从现在开始,我需要让这个金钻矿的产量提升十倍,三天的时间,比以往提升十倍,如果做不到,我就请你吃火锅,去吧。” 梁成的脸色煞白,他没想到自己能够活下来,听到叶谦说让自己离开,他飞快的跑走了,一刻也不敢停留。 张柔呆呆的看着叶谦,她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娶来的这个夫君,原来这么厉害,这么霸道的!这一瞬间,张柔发现自己又动情了,她搂着叶谦的胳膊,说道:“夫君,你竟然这么厉害的,可是之前,记得那个媒婆说,你只是一个洗碗的神通境武者啊,怎么这么厉害了?” 叶谦捏了下张柔的脸蛋,说道;“这个吗,哈哈,其实是你的功劳啊,你每天晚上都这么主动,让我的男人的信心一下子大为提升,然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现在我实力就到了现在这么高了。” 张柔的脸红了起来,娇嗔的瞪了眼叶谦。 旁边的王相成都呆住了,彻底的呆住了,他开口说道;“你们……你们别再说让人起鸡皮疙瘩的话语了,妹夫,你知道不知道,你闯祸了,闯大祸了!” “怎么了?”叶谦耸耸肩膀,开口问道。 王相成指着叶谦,说道:“你……你把梁超给杀了,你知道吗,那些旷工肯定就会要来闹事了!舅舅让我在这里看管好这个矿场,千万别出事,可是……可是你一来,就出事情了!那些旷工,一旦把矿场给捣毁,就全部都完蛋了!而且,梁家在整个青峰镇,那可是非常有势力的,你这么做,肯定会得罪他们啊!” 叶谦笑了起来,他拍了拍这个憨厚的表哥的肩膀,说道:“放心吧,接下来一切有我,你这种总是忍耐的态度,只会让他们越来越放肆,越来越不把你放在眼里,等着吧,哦,我和张柔先回房间了,两个小时候,咱们一起去矿区,到时候看我的。剩下的蛟蛇肉,还有那个梁超的尸体,都归你吃了。” 说完,叶谦搂着张柔上楼去了,他感觉得出来,张柔刚才已经动情了。 张柔红着脸,低着头,低声的嘀咕着:“真是的,两个小时哪里够啊,相公你应该和表哥说明天一早再去矿区的吗,哎……” 叶谦只能无语。 为您提供大神 在逃白桃 的《日偏食》最快更新 第96章 蓄谋已久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97章 念想 在一片残破的宗门遗迹中,欣妍等人记挂着的林云,藏身在其中一动半塌的殿宇中。 在他面前,摆放着三十多枚黑莲妖丹,大多都是三瓣。 不过三瓣,并非是指整个黑莲只有三片花瓣,说的是内圈最核心处,只有三片花瓣包裹着莲心。 少数几朵妖丹,则是只有两片花瓣。 对比之下,两片花瓣的黑莲,品质和光泽,明显都不如三瓣黑莲。 黑莲妖丹不少,可惜,并没有四瓣及以上的。 除了黑炼妖丹外,还有几株灵草以及,那最为瞩目的紫冰寒焰果。 眼前这些,一半是林云自己斩杀所得,一半是杀人所得。 价值最高的紫冰寒焰果,则有些运气的成分。 短短一日,就有如此收获,魔莲秘境确实有他吸引人的独到之处。 可其血腥残酷,超高的死亡率,依旧让人不寒而栗。 想了想,林云稍稍清点后,便将其全部收了起来。现在还不到炼化的时候,这些资源,不足以让他百分百晋升玄武八重。 等积累到足够,让他一举突破时再来炼化,才是最佳时机。 不炼化则已,一旦炼化,就必须突破。 身形一闪,他落在这破损宫殿的最高处,放眼看去。一望无际,尽是残破的殿宇,倒塌的阁楼,古老而苍凉的气息,弥漫在这片遗迹中。 虽说在青阳界见过类似的场景,再次见到,依旧让人感到震撼。 很久以前,此地,只怕有一处辉煌上古宗门。 可一场大战,却打的什么都没有了,只能支离破碎的殿宇中,缅怀当年的盛世。 嗖嗖嗖! 七玄步施展下,林云犹如一只雄鹰,盘旋在这片遗迹中。俯瞰八方,不漏过半点蛛丝马迹,细心寻找着。 遗迹中,有不少宗门子弟的身影,散落各处。 时不时能够听到激烈的打斗声,除非有异宝现世,林云从不主动参与这些纷争。 瞥一眼后,就不在去看。 等等…… 半空中的前行的林云,突然回身几个起伏,落在一片瓦砾堆前。刚才此地,似有灵纹波动,微弱不闻,可确实引起了他的注意。 没感应错的话,这地方应该有座灵纹交织的阵法。 长袖挥舞间,林云出拳如电,呼吸之间,便将这零落纷乱的瓦砾清楚干净。 果不其然,一座黑脸法阵,出现在林云视野中。 看法阵中心旋转扭曲的黑色光圈,大概可以猜到,这是座小型的传送阵法。 犹疑片刻,林云闪身一跃,末入其中。 哗! 落上去的瞬间,像是掉落在万丈深渊中,悬在半空,不停的下落。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林云脚底触地,踏在实处,悬着的心也慢慢松了下来。 打量一番,发现自己处在一个古旧的石室中。 石室被洗劫一空,到处都是碎裂的装饰和损毁的玉瓶,地上的东西也是眼花缭乱,时间太久,让人没法分辨。 嘭! 有真元激荡,低沉怒吼的打斗声,从远方传来。看来这地方,不止一个入口,进来的人也不止林云一个。 倾听片刻,林云便在石室中,搜寻起来。 翻了一圈,并没有找到什么有价值的宝贝,唯有一枚武学玉牌。 不过玉牌中的令印有所残缺,贴在眉心,里面的记载的文字有许多缺漏之处。 有文字便好,交给宗门长老,或许能够推衍出一些功法和武技来。 将玉简收好,林云便走了出去,出现在一条甬道上。 看了看头顶的石板,大概能够判断出,这里应该是一座地宫。地宫中岔道极多,像是迷宫一般复杂,不过林云也不急,他本来就没有明确的目的地,随意走在其中。 拐弯之后,便进入了第二座石室。 与他出现的石室,差别不多,杂乱不堪,遍布尘埃。唯一不同的是,多了两具尸体,尸体的年代并不久远。 应该是以前魔莲秘境开启,自相残杀,而同归于尽的宗门子弟。 林云在两人的储物袋中,搜寻一番,没有黑炼妖丹和灵草异果,想来是被炼化掉了。 倒是二品灵玉不少,足足有接近两千枚。 意外之喜。 两人的身份,看来是宗门核心弟子了,普通弟子身家如此丰厚。 二十年前,怕也有番声名,定是宗门翘楚。 可惜,武道之路太过艰难,终究是化为一堆白骨,二十年后,再无人知晓。 离开石室,林云在诸多石室中,进进出出。 没有找到太多有价值的宝物,不过残缺的上古武学玉牌,倒是积累了许多。 回去交给宗门,二品灵玉定然是少不了的。 魔莲秘境就是如此,哪怕你没有奇遇,只要能有耐心,能活着出来都会有不错的收获。 等到前行数千米后,隐隐传来激烈的争吵和打斗之声。 “如此多的争吵声,怕是有地宫的异宝被发现了。” 收敛真元,林云悄无声息,朝着甬道尽头缓缓走去。 尽头处,是一处开阔的宫殿,宫殿上方,有奇异宝珠镶嵌在天花板上。光华璀璨,照耀着下方大厅,一片明亮柔和,引得数十人聚集其中。 大厅的中央,有一个盘膝而坐的麻衣老者,低垂着头颅。身上布满灰尘,死气沉沉,不知道存留了多长岁月。 在他面前,一柄同样布满灰尘的古剑,插在地面上。 “散开,这柄剑是老子的,谁也不要跟我争!” “就凭你?痴人说梦!” “死!” “哼,一群废物,都给我本公子让开。” 宝珠光辉照耀下,真元激荡,武技碰撞的巨响声,连绵不绝。为了争这死者身前的古剑,一群人大打出手,乱战不停。 林云暗中观察一番,目光落在古剑身上,若有所思。 古剑怕是一件宝器,保存的相当完整,在这魔莲秘境中若是能斩获一柄上好的宝器。相当于性命便有了保障,甚至能横行无忌,大杀四方。 不谈其他妙处,光是这点,便让古剑充满着无穷的诱惑力。 轰! 大殿中,突然间有狂风骤起,乱战中的许多宗门子弟,还未反应过来。就被震飞出去,劲风所过之处,挡者披靡。 等到数十人惊醒过来,才发现不是什么狂风,而是一道道锋芒肆意,霸道无匹的残影。 可这残影,速度太快,等到他们反映过来,残影的主人已经来到老者身前。 为您提供大神 在逃白桃 的《日偏食》最快更新 第97章 念想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98章 旅行 秦书凯这时候才想起来,昨天晚上说好了今天上午八点钟拜访市领导的事情:“你和司机等我一会儿,我这里有点事情要处理。”秦书凯一边接着电话一边在张晓芳的身上上下运动着。 张晓芳笑着说:“你这是工作生活两不误啊。” 休息一会儿后,秦书凯一个人出了门,先去了区门口的吃店填饱肚子,就算是区委书记,也要每天为一日三餐发愁,尤其是早餐,从来都没有下属主动请领导吃早饭的,秦书凯一家老都在省城,每天早饭的问题都得自己想办法解决,快餐面和面包片吃腻了,他有时候会到区门口的吃店换换口味。 “帅哥啊!今早怎么这么迟啊!”说这话的是“董姐早餐店”的老板董凤,此人只知道秦书凯住在这区里,瞧着穿戴像是在官场混的人,却对秦书凯的情况并不是十分了解。 这“董姐早餐”的老板董凤,身材颇高大,怕是有170的样子,一双结实的大腿看去也是紧绑有力的感觉。说起话来,声音颇有浪劲,是那种一让男人瞧见就不由自主撑起帐篷的女人。由于这段时间秦书凯一个人,每天都到这家早餐店吃早餐,生意人见了谁都是这副熟络的口气。 “有点事情,所以起来就迟了!董老板,最近生意越来越好啊!” 秦书凯一边偷瞄着董凤那肥硕的胸部一边略显局促的答道。“哎哟!帅哥,我这么一个开早餐店的没文化的粗人算什么老板啊!” 董凤一边端来秦书凯的丝粉条一边更浪的调侃着他,心里对这个0多岁的帅哥还是很看好的。秦书凯虽然有很多女人,可没一个像这位做生意的见人下菜,说什么都透出一股亲热劲,他边吃边说道:“董…董老板,你的生意这么好,一年收入比那些上班的人好多了,也算是老板了!” 董凤把碗筷放到秦书凯的面前,干脆大咧的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还刻意的调了调身子坐着的角度,故意把胸部对准了秦书凯坐的方向,略带嗲音的说:“好好!姐知道你是嘴巴甜,说些好听的让我有面子罢了,董姐知道你不是那种瞧不起我们女的坏男人,但说好了,以后可别我什么老板不老板的,就我董姐,知道了么?” 秦书凯斜瞟着董凤那隔着宽松棉布衬衫却仍旧不安分的呼之出的房,答道:“诶!我听你的!” “咯咯咯,瞧你那傻样,像个童男子!”董凤边说着又起身转回厨房去忙她的事去了。心里却不禁得意:这样的男人照样也是不管用,老娘我还没使手段就这样了。唉!天天吃那些个老肥肉,哪天换个嫩生的牛犊口味肯定不错。 秦书凯付了钱,准备打电话给程光辉,看看他跟司机到了没有,背后又传来一声唤:“秦书记,你每天都在董姐这里吃早餐吗?” 秦书凯一回头,看着那个和他说话的女人正从楼上走下来,他一眼便认出来是赵浩霞,旁边还站着一个女孩,瞧着两人有点相像。 赵浩霞主动介绍说,秦书记,这是我妹妹赵红霞,以后多关照。 赵红霞赶紧过来说,秦书记,早就听姐姐说过,秦书记那是年轻有为,一直不信,现在看起来和我差不多的年纪,已经是这样的作为,真是年轻有为啊。 秦书凯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赵浩霞,瞧着吃店老板一副吃惊的模样看着赵浩霞姐妹主动跟帅哥打招呼,秦书凯心里不由暗说了一声,坏了,以后只怕是不能经常到这家吃店吃早餐了,泄『露』了身份,人家能不高看这家两眼,只怕这老板是绝不会在像今天这样坐在自己旁边,随便跟自己胡侃了。 跟两个女人寒暄了几句后,秦书凯转身离开,一出门瞧见区大门口,程光辉正拿着手机站在车旁,看情形也正在犹豫着要不要打电话给自己。 进入市委大院后,秦书凯直接去了唐平的办公室。 一进门,秦书凯满脸喜『色』的向唐平汇报说,唐书记,我这次过来可是报喜来了。 唐平一听说有喜事,脸上的表情难免先轻松了几分,这阵子浦和区里各种意外事情不断,现在总算是风平浪静了,居然秦书凯今天还带来好消息,作为领导人来说,心情自然是舒畅的。 不管是多高级别的领导干部,心里喜欢听到的一定都是一些歌功颂德的好话,即便是再开明的领导,表面上对于直言不讳的下属表现的相当大度,背后还是难免要骂人的,说起来,人都有七情六欲,强求领导人有包容一切的度量也是不可能的,想明白了这一点,即便是面对那些主动征求意见的领导,有些话其实说之前,也是需要好好掂量掂量的。 唐平饶有兴趣的问道,秦书记,是什么好消息? 秦书凯赶紧凑过来汇报说,唐书记,月亮湾商业圈拆迁中出现的意外事故,现在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处分了几个相关责任人后,死者家属对区里的处理意见相当满意,表示不会在这件事上再做任何纠缠,另外,关于浦和区的发展,经过最近一段时间的考察,我心里已经确定了一个很好的全新规划方向。 唐平瞧着秦书凯两眼炯炯有神的模样,感觉到秦书凯到浦和区后想要大干一场的决心,对于下属认真干工作,领导一向是支持的,尤其是下属有心干些形象大工程的时候,领导更是相当的乐意,只有每个下属都能干出些成绩来,领导的脸上才会感觉光荣,首先领导有方的荣誉是必定的,其他一些美誉,即便是上头的领导想要给你,也得拿出点实际成绩才行,成绩从哪里来,自然是底下人认真干出来的。 唐平点头说,秦书记,在地方稳定的前提下,年轻人的确应该多干点实事,只有多干事,干实事,才能尽快的锻炼自己各方面的领导才能,为以后的发展打好基础。你这年轻,可以说是全市年轻干部的典范,那么就要多做有影响的事情。 秦书凯笑道,唐书记说的是,月亮湾商业圈的事情告一段落后,我按照市委提出四区联动的重要部署方针,一直在考虑浦和区在这个方案中应该承担起什么样的角『色』,经过了缜密的思考后,我决定把浦和区的工业园区范围往东边尽量扩张,再把义乌商贸城的项目建设起来,这样一来,不仅把浦和区和市区直接连在一起,商业中心的转移,必将带动当地经济的发展,这样的格局,无论对于市区还是浦和区的经济发展来说,都是相当有利的。 唐平对秦书凯的想法表示支持。 唐平说,秦书记,你这个想法完全和全市的发展规划一致,是个很好的想法,必须要尽快的实施,近期看到成效那才是关键。 秦书凯借机说,唐书记,我是很想立即实施,不过,这么好的方案要想实施到位的话,恐怕还有一点的阻力,结果肯定是好的,只不过需要浪费些无效时间倒是真的。 秦书凯这么一说,唐平立即明白过来,秦书凯必定是担心邬大光在其中搞出什么名堂来,阻碍他制定好的发展规划实施。 果然,秦书凯解释的口气说,据说,义乌商贸城的建设当初胡亚平书记是坚决反对的,而现在的浦和区工业园区往东扩展的规划,浦和区里,邬大光区长的反对是最强烈的,我这心里琢磨着,要想从思想上让邬区长彻底放下诸多成见,支持规划的发展,只怕还需要一点时间啊。 唐平心里这才弄明白秦书凯今天来自己办公室的深意,这孙子拐弯抹角哄自己到现在,其实就是为了让自己支持他对付邬大光罢了。 唐平并不是傻瓜,他并不想被别人当枪使,尤其是面对狡诈的秦书凯,以前斗争的经历,让他更是多防备了一层。 唐平说,秦书记,胡亚平书记已经调到省政协去了,市里的阻力基本没有,至于邬大光反对你的规划,那就是你浦和区内部的事情了,你作为一个区委书记,如果连掌控全局的能力都没有,那你这个区委书记当的可算是不称职了。 秦书凯一招诱敌深入不成,反被对手看破了心思,被狠狠的将了一军,心里不由笑了一下,唐平可是比以前精明多了。 心里笑着,脸上却摆出愁眉苦脸的模样,唉声叹气说道,唐书记,您是不知道,本来浦和区的局面想要控制也是挺简单的事情,可区里的人武部长胡海啸,简直是个活宝,听说军分区已经有领导放话出来,明知道此人是个问题干部,希望地方『政府』配合处理一下,可到现在光打雷不下雨,此人过于嚣张,说话又不知分寸,实在是浦和区诸项工作开展的绊脚石啊。 唐平见秦书凯再次提到胡海啸的问题,坦诚说,胡海啸的问题,军分区那边的确已经有些风声出来了,我的意思是,此人的确有问题的情况下,自然该严肃处理,但我一个市委书记总不能在常委会上自说自话,要调整胡海啸,还是得有军分区的人出头,把事情挑明白了才好,军区管理的人,如果地方『政府』领导过于主动,就有些不合适了。 为您提供大神 在逃白桃 的《日偏食》最快更新 第98章 旅行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99章 穷困潦倒 在万象道宫第八层的空间,叶长空足足呆了七天的时间。 这七天的收获,无疑是巨大的。 踏入第九层空间之时,他所掌的秩序力量,已有二十九种达到了第九境圆满的奥义层次。 其中有二十三种,达成了完美融合。 其余一些未达到奥义层次,处于真意层次一境到九境不等的秩序力量,更是都有着四十多种。 他本想继续在第八层中掠夺秩序之力,在第八层通往第九层的考验石阶上再多积累、沉淀、感悟一番。 可,却是发现,他对天地秩序之力的掌握,已经达到了他的天丹境极限了。 哪怕掠杀再多的秩序之灵,受到自身境界所限,都无法在提升分毫了。 所掌秩序力量的融合,也亦是如此。 盘坐在第九层入口前的第九重考验石梯上,明明能够感觉到,在真意融合方面,还有着很大的突破空间。 可却是任由他如何感悟如何推演,都无法触碰到与第二十四种奥义力量的完美融合点。 这种感觉,就好似明明看的见,却摸不着一般,中间始终隔着一层云雾薄纱。 他知道,他对天地秩序力量的领悟,已经达到了他当前的极限了。 想要将自身所掌的秩序力量再做突破,唯有突破天丹境,踏入人皇之境。 可,受万象秘境中的规则所限,完全切断了他对元气以及自身元力、血脉之力的联系。 而在肉身和气境上,距离一等人皇,他却是还有着一段距离。 在这秘境中,想要踏入人皇之境,几乎是不可能。 这也就意味着,在这秘境之中,他已经没有了可突破的空间。 除非能够争来万象道果,亦或是是借助某种能够帮助武者打破自身境界极限的天地灵物,让他在天丹境时,所能掌有秩序力量的上限得以提升。 “不过,在秩序力量方面,我的天丹极限,放在圣域所有的天丹极境武者中,应该算是比较拔尖的。” 对于自身天丹境时所能掌有的秩序力量极限,叶长空还是非常满意的。 记得,当初在地狱的血狱秘境中。 燕无双那等妖孽人物的天丹极境,也只是掌有着十九种完美融合的武者奥义。 他现在,却是掌有了二十三种。 这足以证明,在武道资质上,他比燕无双更加优秀。 未来所具有的成长空间,比燕无双更大! 燕无双,放在整个圣域中,都足以称之为妖孽之才的存在。 而他比燕无双还要优秀,这还有什么不满的。 天丹境,就掌有堪比三等人皇的天地秩序力量。 即便是在圣域内围地带的武域中,怕是都足以引起那些超一流宗门、家族的高度重视了吧。 “第九层!” 盘坐的身形,自通往考验石梯上站起后,凝望着前方那扇联通着第九层空间的门户,叶长空目光泛起了希翼之色。 进入万象秘境,前后加起来,已有十七天的时间。 通过这十七天的努力,层层往上攀爬,此刻终于踏如万象道宫最高的第九层了。 当即便是一步踏出,跨过了身下的最后一道考验阶梯,踏入了第九层中。 而万象道宫的第九层空间,所具有的环境,与第一层的古城有些相似。 只不过,第九层空间没的各种建筑,明显比第一层要保存得完好一些。 一眼望去,已经不再是那种残破的断壁残坦之状,而是一座几乎完整的古城。 城内所有建筑群皆都是层次分明,街道四通八达,很是恢弘气派。 “外围圈域中那些最顶尖的二等人皇人物,应该寻到了第九层之后那存有万象宝树的入口空间。” 踏入到第九层中后,凝望着前方那那浩瀚而又广阔的建筑群,心中暗暗地道了声。 那些外围圈域中最顶尖的人物,踏入秘境的第一天,得知了这处秘境是万象秘境之后,便是直奔九层,根本没有在其它层次中过多的停留。 按道理,这些顶尖二等人皇人物,踏入第九层,至少也有半月左右的时间了。 应该是寻到了九层之后的那片空间。 “九层之后空间里的争斗,应该非常激烈吧,也不知聂焱和陆云汐有没有挣得万象道果。” “希望万象道果的争斗还没有结束。” 行走在第九城古城中,叶长空止不住的如此想着。 以他现在所掌的秩序力量,再加上肉身体魄的优势,已经具有着与那些顶尖二等人皇人物争锋的资本了。 他自是希望九层之后存有这万象宝树,并且万象道果的争斗还没结束。 这样,他也就能够有机会,能够分上一杯羹了。 叶长空在这第九层中,疾步行走了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可四周街道上依旧是空荡荡的。 竟是连一个秩序之灵都未曾发现,被清理得极为的干净。 “第九层的秩序之灵,竟是被外围圈域中的那些顶尖青年人物给清理得如此干净?” 走在空荡的街道上,穿插在各个建筑群间,这样的景象当真是让叶长空感到很意外。 他继续在这古城中快速疾行着,犹豫没有秩序之灵的主动攻击,让他行走的速度很快。 又是半个多时辰之后,他来到城中心的中心广场之地,才在前方看到了诸多的身影。 在那里,不仅仅有着诸多身上散发着强横气息的青年身影。 更是还有着一群浩浩荡荡的秩序之灵,这些秩序之灵,好似镇守一方的驻军般,驻守着那片区域。 这密密麻麻的秩序之灵与前方的武者身影相隔着约莫有两千米左右距离,好似两军交战前,双方相互进行对峙般,任由谁都没轻举妄动。 “我就说,在这第九层中,别说秩序之灵了,连一个人影都没见着,原来都汇聚在了这里。” “不过,这是什么情况?” 看着前方远处,那与秩序之灵大军对峙着的一群人影,叶长空完全弄不明白情况。 不过叶长空却是没多想什么,直接便是朝着那边走近了过去。 在那人群中,他已经看到了聂焱和陆云汐的身影。 洛天离、韩飞云以及洛家、韩家的数位最为优秀的年轻人物,也皆都在。 由此足以可以看出,汇聚在了这里的八十多人,皆都是来自圣域南部外围圈域中,最顶尖的青年人物。 正是在叶长空走向人群中的聂焱、陆云汐时,人群中不少人也看到了叶长空。 洛天离和韩飞云也亦是如此。 在他们见到叶长空的时候,面上的表情却是异常的精彩。 他们自是未曾想到,只具有天丹境后期修为的叶长空,竟是通过了第八层的考验,来到了第九层中。 第八层通往第九层的考验石梯,难度有多强,洛天离和韩飞云亲身经历过,自是知晓。 考验石梯的第九重阶梯上,可是足足具有着二十一种达成了完美融合的奥义力量威压。 无论是洛天离还是韩飞云,都很费了一番功夫,才通过了考验石梯来到了第九层中。 此刻,见到叶长空的一刻,他们甚至都认为自己是否出现了错觉。 在场之人皆都是二等人皇之境,所掌秩序力量,能够达到抵抗二十一种奥义力量威压的程度,很正常。 为您提供大神 在逃白桃 的《日偏食》最快更新 第99章 穷困潦倒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100章 苦中作乐 459、 “我没事……”皇帝忙拉住廿廿的手,抬眸迎上廿廿已经红了的眼圈儿去,将她的小手团在掌心里,“傻丫头,别担心爷,照顾好你自己。爷可比你大了十六岁呢,该爷照看你的,这会子却反倒你回头来照看爷。” 原本皇上不这么说,廿廿还是坚强的,叫他冷不丁这么一说,廿廿的鼻尖儿反倒酸了。 她终究还年轻,自己又从小就进宫,生活在宫廷里,几乎与世隔绝,故此对人间的丧事经历得本就不多。这一刻又是太上皇崩逝,她既陌生又心焦,只觉仿佛天都要塌下来了。 可是她却已经是中宫,倘若真是天塌下来了,她不但不能躲,她更得踮起脚尖儿高高地站起来,用自己的肩膀去扛起来。 责任如此,可是平心而论,她自己心下何尝没有紧张,甚至是慌张和怯怯去? 好在这是在大行太上皇的丧期里,掉泪本是再正常不过,她便索性纵着自己在皇上面前掉了几滴眼泪去。 ——还有方才那事儿的后怕啊。 当时是豁出去了,自是一片孤勇;可是这会子反过劲儿来,倒有点儿后怕了呢。 眼泪不是软弱,倒能帮她将心底的情绪宣泄出去些儿。 可是抬眼,却又迎上皇上一双红肿的眼——皇上是为太上皇而几番举哀所致。两夫妻这会子四目相对,跟照镜子似的,眼睛是一样的,倒叫廿廿哭不下去了。 不能破涕为笑,倒也心下一稳。 幸好,这个天下,就算没有了太上皇老爷子撑着,但是他还有她,她也还有他。 不然这天下这么大,只有一个人的肩膀只力撑着,那该有多孤单。 . 天渐渐黑了。这一日,整个宫廷内外都过得不容易。 皇贵妃宫里再度派人来传话,说今天晚上也免了请安。 莹嫔扭头坐回炕上,不由得有些皱眉,“诶?有些不对劲儿啊。” 星镞拿抿子,帮自家主子将不听话的头发往里抿了抿。 太上皇崩逝,皇贵妃以下俱剪发成服。故此莹嫔的发辫也解开,截下了一段去,此时那一段发辫茬口新鲜而平整,却有些硬撅撅地戳在莹嫔脖子那,叫她有些不舒坦。 如鲠在喉,去之才快。可是偏偏,去不了。 “主子是说皇贵妃免了请安么?毕竟是太上皇孝期,她自己怕也是要到乾清宫那边儿去守灵。” 莹嫔摇头,眯眼望着窗外,“过了申时了。太上皇于申时大敛,按说自应当所有王公大臣、内廷主位都齐集举哀才是。可是你没瞧见么,今天这都一整天了,我都只呆在自己宫里,门儿都没出去过。” 星镞听了也是皱眉,“对呀!今天皇上传旨后宫,皇贵妃及妃嫔以下俱翦发成服。可是到了齐集举哀的时候,皇上只是传旨令‘公主福晋以下、侍卫妻以上,及包衣佐领等男妇俱成服。各按位次齐集举哀’……皇上怎么没叫皇贵妃和主子们去啊?” 莹嫔眯起眼来,“说的就是啊。太上皇崩逝,此为天下最大的孝,皇贵妃和后宫诸位都是当子妇的,自然该同举大哀,哪儿有不齐集举哀的道理!” 星镞也想不明白,迷惘地甩了甩头,“既然已经剪发成服了,为何不叫举哀去?当真有些古怪啊。” 莹嫔垂眸,指尖无意识沿着炕桌上的纹理划着,“……或者说,就算我们不去倒也罢了,那皇贵妃已是中宫,又是被太上皇亲下敕旨晋位的中宫,她怎么能不去行礼?可是皇上的旨意里,偏偏连她也没有。” 莹嫔望着那一点点吞食紫禁城的夜色,“难道,她有旁的、更要紧的事要办?” “而且皇上也知道,故此才特地免了后宫嫔妃齐集举哀……否则,皇上和她,岂不是不孝?” 星镞也是迷惑,“皇贵妃也没见忙什么啊。” 莹嫔又向窗外看了一会子,“皇贵妃,究竟在忙什么呢?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比给太上皇举哀更要紧的呢?” 她静静地想了一会子,旋即淡淡一笑,“想来这会子叫她闹心的事儿,倒也不少。” “一来,太上皇宾天,她最大的靠山就没了。二来,她虽说已是事实上的中宫,可是她毕竟还没正式册立为皇后呢。可是啊,她也是运道乖舛,前边儿孝淑皇后的二十七个月的孝期还没完事儿呢,紧接着就又是太上皇的二十七个月孝期!” “哈哈!说来连我都忍不住要替她掬一把辛酸泪。看似唾手可得的皇后宝座,可是她就是得不着。这么前面一个二十七个月孝期,后面又一个二十七个月孝期的……天知道这中间又会不会出什么事,叫她前等后等,就是等不到她的册立之期了。” “所谓啊,名不正则言不顺,她就再是事实上的中宫了,可是她的名号依旧只是皇贵妃,终究还不是大清皇后啊。” 莹嫔想了想,忍不住又是一笑,“既是这样,那她就更多了一重担心了……只要她还没能正式册立,那她就还不是皇后,只是个皇贵妃;那她的三阿哥,就依旧还只能是皇贵妃之子,而并非皇后之子。” “既是如此,那三阿哥的身份,又怎么跟二阿哥比啊?” “眼看着太上皇崩逝,皇上势必要在一年之内建储;可是一年之内,距离二十七个月的孝期便连一半还不到呢。无论是从身份上,还是从年纪上,皇上都没有理由立她的三阿哥,而不立二阿哥啊!” 莹嫔越想便越是忍俊不已,“也怪不得连太上皇崩逝,她都没来齐集举哀呢。我猜,不是皇上不叫她来,怕是她自己心急如焚躺倒了,这才来不了的吧!” “原来这就是对于她来说更要紧的事……也是,太上皇崩逝了,终究是亡人的事;而活人的事,总归比亡人的事更要紧。她现在指不定如何绞尽脑汁,设法算计二阿哥,而去捧她的三阿哥去呢!” 星镞听了也是大为佩服,“主子思虑之高,后宫之内就是无人能匹敌!主子这么一说,奴才当真茅塞顿开!” “只是,主子,倘若皇贵妃当真要开始处心积虑算计二阿哥的话,主子这头儿可要提醒二阿哥福晋一声,叫二阿哥那头儿防备着些?” 莹嫔点头,“这个时辰,乾清宫那边儿举哀的公主福晋们应当已经散了。去瞧瞧,二阿哥福晋出来没。若是出来了,你便设法将这话儿先过给她去,瞧瞧她是作何反应。” 星镞蹙眉,“由奴才告知二阿哥福晋么?不用请她过来,主子亲自说给她?” 莹嫔轻哼一声,“民间俗话说‘上赶着不是买卖’,且叫她自己掂量着办去。若她自己有自知之明,知道就凭她的阅历,她没本事与皇贵妃斗,那她就该自己求到我眼前来。而不是我主动要帮衬她去。” “唯有是她主动求到我跟前来的,咱们才是更贵重的;否则倒成了我巴结她了似的。唯有她知道我贵重,那将来……我指望的事儿,才有成的可能。” 星镞听罢想了想,终究抿嘴一笑,“奴才隐约明白了。奴才这就去。” . 这一整日下来,皇帝啼哭不停,竟日水浆不进。 王公大臣们都伏地环跪,恳求皇帝节哀。皇帝悲痛不能自已,左右皆不忍仰视。 无论王公大臣们如何恳求,皇帝都不肯用膳。没办法,成亲王永瑆和仪郡王永璇这才一起来廿廿宫中求见,请皇贵妃出面劝慰皇上。 成亲王和仪郡王都是自家哥哥,廿廿自不能端着中宫的架子,这才应了所求,正式来到乾清宫上书房苫次。 廿廿来的时候,已然夜深。 廿廿也不自己来,而是传了諴妃、莹嫔,三人一起来。 途中莹嫔故意与諴妃嘀咕道,“都这会子了,咱们才得了机会到乾清宫来。也不知道皇上今日小敛、大敛,为何都不叫咱们来给大行太上皇齐集举哀。” “你瞧瞧,皇上本来是叫‘皇贵妃及嫔妃以下俱剪发成服’啊,怎地到齐集举哀的时候,就变成‘公主福晋以下’,将皇贵妃和咱们都给略过去了?” 諴妃叹一口气,“皇上自有皇上的道理,又岂是你我一介深宫妇人能揣度得明白的?” 莹嫔故意盯着廿廿的背影道,“……皇贵妃乃是大行太上皇亲下敕旨晋位中宫的,大行太上皇如此抬举皇贵妃,怎地皇贵妃也都不来乾清宫行礼?便是皇上没让来,皇贵妃也可代妾身们陈情,想必皇上也不能阻拦吧?” “还是说,皇贵妃自己也没想来?” 廿廿心下微微一动。 不能不说,莹嫔是聪明的。这一点,竟被她给瞧出来了。 太上皇宾天,小敛之后梓宫从养心殿移奉乾清宫,这个过程里她正在带人办事,处置和珅与福长安两个,故此她不可能分身出现在乾清宫齐集举哀来。 故此皇上旨意只叫公主福晋以下前来举哀,却免了后宫嫔妃们。 廿廿静静垂眸,“皇贵妃及嫔妃以下……莹嫔你怎么敢忘了,如今后宫嫔妃并非只有咱们这些人,还有太上皇身后的乾清宫主位们呢!” “太上皇刚刚宾天,在皇上还没给太上皇身后的嫔妃们上太妃尊号之前,她们的名号依旧都只是嫔妃啊……怎么,你当真忍心叫年事已高的娘娘们也来举哀?” 为您提供大神 在逃白桃 的《日偏食》最快更新 第100章 苦中作乐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101章 偷家 许星辰正在做晚饭的时候,邵怀明回了家。 她从厨房探头出来看了一眼,只一眼,便有些愣住了。 不是平日的有些破旧的T恤长裤,今天的邵怀明,黑色衬衣西裤,瞬间撅住眼球,修长挺拔,冷峻的面容,在这一身黑色的衬托下,越发显得犀利英俊,有一种许星辰说不出的气场,黑眸深邃,震慑人心。 邵怀明看着许星辰愣住的样子,微微挑眉。 “怎么?” 许星辰赶紧的笑笑,似乎脸颊有些热,她心跳有点加快。 “没……你——回来了?今天没去工地?” 邵怀明还了拖鞋走进来,应了声,走到厨房门口,就在许星辰的跟前,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低头,咬住了她的唇瓣,随后深深的吮了下,才作罢。 就这么突如其来的热情亲吻,许星辰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已经退开,眸色深沉的,拇指抚摸了下她的嘴唇,然后转身回了房间去换衣服。 所以,许星辰完全忘记了,她刚才的问题。 这就是被男色所惑了。 吃过晚饭,许星辰看了看自己的投递简历的情况,有好几个回复的,白天的时候也有给她打电话去面试的。 她仔细的选择了两家,决定明天去面试。 邵怀明洗完澡,又半裸着出来,现在已经是秋天,屋内有些冷,他却还不怕冷的样子。 许星辰看了眼,耳朵微红,还是开口嘱咐。 “天冷了,你这样不怕感冒吗?” 邵怀明坐到她身边去,许星辰越发觉得,自己买的沙发,太小了,在邵怀明出现之后,总有种逼仄的感觉。 他突然长臂一伸,将许星辰揽入了怀中,低头,凑近她的脸旁,灼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低沉有磁性的声音溢出。 “冷吗?” “……” 热,由内而外的热。 许星辰的脑袋里,真的不受控制的闪过,他们晚上各种的让身体发热的姿势和动作。 她不是一个色女,真的,但是,从接触到了邵怀明之后,真的总会不经意的想到那些让人脸红心跳的画面的。 一如此刻,她的脸不受控制的发热,然后变红,然后,在邵怀明的灼灼目光中,许星辰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了。 最后,她只能突然的起身,想要逃,却被邵怀明一下扯了回来,惊呼一声,人已经坐在了邵怀明的腿上,被他圈在了怀抱中。 掌心下,是他毫无阻隔的带有热度的皮肤,结实的肌肉…… 许星辰觉得自己可以自燃了。 邵怀明始终都沉默着,看着这个小女人,在他怀中各种反应,真的很诱人又可爱。 真的很想欺负她到哭。 男人啊,就是禽shòu,变态的禽shòu。 “你……放开我啊~” 许星辰自己先挣扎开口。 邵怀明故作不明,“为什么?” “你……” 她看着邵怀明,面无表情,冷厉漠然,却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简直是过分。 “我还有事儿……” “不是说要谢我?现在谢吧……” 许星辰想到了,那天舅舅他们来闹事,她的道谢。 她忍不住的想要反驳,“哪有这样,我……” 邵怀明黑眸微闪,不容她反抗,还是直接用行动来实施他心中所想。 欺负她到哭。 …… 许星辰第二天爬起来可真是不容易,要不是有面试,她大概会睡到很晚。 揉了揉酸痛的腰,许星辰心中吐槽怨念,还是换了比较正式的衬衣西裤去面试。 许星辰投的其中一家是国内知名设计公司浮世在青城的分公司。 她跟几个面试的人,一起参加一轮面试,当场,一轮就有几个人筛选下来,进入第二轮面试。 许星辰表现都还不错,而且面试官对她也并没有多为难,很是温和。 最后结果没有确定,许星辰却觉得应该是有谱的。 她走下楼,看看时间,正好邵怀明要下班时间,她给邵怀明打了电话。 “……喂,怀明,我刚面试完,正好在你工地附近,我们一起回家?” 此时,还是不甘心,从燕城悄悄来到青城的顾廷川,正刚从车上下来。 远远看到一道修长窈窕的身影,白衬衣黑西裤,腿长的让他心驰荡漾的女人背影。 而他走过去,想要悄然靠近女人,便听着她开口。 “怀明……嗯,那我过去找你。” 许星辰迅速的往公交站那边走去,微风拂过她的发丝,她微微侧脸,抬手拂过耳边的发丝…… 竟然是昨晚上逃了的女人。 顾廷川突然若有所思的一笑,眼镜后,锐利的眸子微微一闪。 有意思的是,她刚才叫的名字是怀明? 叫怀明的肯定不少,但是顾廷川认识的,可就那位邵三爷了。 所以,昨晚上,三哥在酒店,反常举动,又跟这个女人有什么关系? 这就真的让顾廷川有想要探寻,寻找真相的**了。 许星辰如愿入职了浮世的青城分公司。 刚入职的时候,才发现,俞飞鹏竟然也是一个公司的,不仅仅是俞飞鹏,池冉冉也是同事。 而俞飞鹏甚至还是他们的这组的组长。 对这两个人是自己的同事,许星辰真的很不舒服,可是,为了这个公司,她也不能轻易离开。 中午,在员工餐厅吃饭的时候,池冉冉就拉着俞飞鹏去跟许星辰坐在一起。 “星辰,真的没想到,我们竟然是同事呢。你这A大的高材生,跟我们是同事,会不会觉得屈才了啊?” 池冉冉声音有点大,员工餐厅本就比较安静,她这么一问,好多人都听得到。 许星辰皮笑肉不笑,扯了扯嘴角,“浮世可不是小公司,不用说A大了,名牌大学毕业的人可不少。再说了,工作中,能力是首要的,池冉冉同学,难道你留学回来的,还会瞧不起我们国内学校的人?” “……呵呵,怎么会?” 池冉冉尴尬一笑,俞飞鹏立刻开口解释,“冉冉没有这个意思。” “嗯,我知道。” 许星辰很快起身,不想多说什么。 而在她离开之后,池冉冉暗暗翻了翻白眼,小声的跟俞飞鹏表达不满。 “拽什么啊?还不是在燕城混不下去了才回来?不知道她在燕城跟男人怎么乱来呢,不然怎么可能随便找个建筑工结婚?怕是被男人玩的没意思了,找个不熟悉的男人从良吧?” 这种话从池冉冉嘴里说出来,俞飞鹏心中似乎并不高兴。 不过,他没有反驳,只是笑笑,“管她呢,对了,婚礼准备,舅舅还问我了,他这么关心我们的婚礼,真是很疼你啊!” 池冉冉立刻得意的笑了笑,“当然啊,俞飞鹏,你能进这公司,还是个组长,全都是我舅舅的功劳。要是你以后对我不好,他分分钟让你滚蛋。” 为您提供大神 在逃白桃 的《日偏食》最快更新 第101章 偷家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102章 搅黄 上京是不可能上京的, 永远不可能上京的。 何司令心里的想法大概如上。不过他并不是为了逃避责任, 而是基地离不开人。事实上他觉得冤枉死了,先说韩思栋吧, 那是被他自己的警卫杀害的,人证物证都在。再说韩鑫栋吧, 他自己以出任务的名义出门, 结果不知道为什么去了基地外面一个房子里,那房子经过检查,可以判断其为韩鑫栋的秘密基地。他在自己安排的秘密基地里失踪了, 外人从何得知? 都是成年人了,还在基地担任要职, 何司令还能每时每刻不错眼地盯着? 因这两人的死亡与失踪问责花城, 何司令心中是无法接受的。但他也能理解韩家人的心情, 毕竟都是韩家年轻的下一代, 倾注的感情就像他对侄子的期盼与爱护一样。 “您不能去,花城不能一日无主。”何司令的亲信也这么说,“您如果过去了, 花城就被掣肘, 到时候那边提出什么要求, 我们也只能照办。因为上一次丧尸潮,今年秋收受到了很大的影响,收成只有往年的十之二三, 就这些东西, 海市基地又苦哈哈地哭穷要分一部分, 首都基地上次才说要让我们交粮食,您是拿丧尸潮搪塞过去的……” 何司令心中无奈,这种无奈感一年一年下来越发厚重。他仍然对首都方面忠诚,可看着基地里的居民,他也只能先照管这一城的幸存者了啊! “如果我不去的话,那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那也没有让一城之主远离基地的做法!”亲信坚决地说,“我可以代替您去,何书记也可以,只有您不能去。” “我不会去的,至于让别人代替我去……我再想一想吧。”独自一个人的时候,何司令出神地看着桌上的文件,置顶的来自罗秀与陆桂洪。一个要三号粮仓的保护管理权,一个要建立新兵种,要求批准他就地征兵。 再迟钝的人,这几年亲眼看着,亲耳听着亲信与侄子的提醒,到了这个时候也能领悟了,所以何司令才越来越无奈。他的野心真的不大,就是护着这一基地的民众安居乐业,在末世里安安稳稳地活下去,那些算计他完全不想参与。 自己不去,若是别人替自己去却受到伤害怎么办?何司令想起侄子以前跟他说过的话:小叔,我们问心无愧就能抬头挺胸! 侄子的想法偏激,一团孩子气,却是真心为自己这个叔叔着想。 何岚啊…… 何司令又想叹气了,眼睛也有一些酸涩。 “司令,猎鹰小队的林队长想见您。” 何司令抬头:“请他进来吧。” 瑞和进来后就直入主题:“司令应该不会同意进京吧?基地不能没有你。” “正在发愁这件事呢。” “我有一个主意,您听听看。” “你快说!”何司令坐直了,期待地看着瑞和。 “韩家想要的是说法,想要的是花城的代表进京,那可以啊。您是司令,也是基地长,那就再扶一个副基地长起来,我知道这些年罗主任和陆部长一直在往这个位置奋斗,那就给他们吧。” 何司令若有所思:“你说得有道理……他们本就是首都基地的人,扶一个做副基地长,要想做基地长,就要帮我完美解决这个难题,副基地长进京,这个重量也够了。”不过,副基地长的提议几年前就由罗梨提出来了,何司令的亲信班子都说不可以同意,侄子阿岚反对得尤其强烈。 “此一时非彼一时。”瑞和淡淡地笑,“当年如果真的设了副基地长一职,您压不住。”也不会去压。 何司令愣了一下,随即苦笑:“那也是。” 之后,瑞和利用何岚安插的人手,分别给罗秀与陆桂洪递消息。 “真的?何钰真的能同意?”罗秀地,就剩下罗秀与陆桂洪两人了。两人的短暂联盟迅速破裂,开始争夺起来。 一个副基地长带来的一系列后续,让何司令终于得以松一口气。罗秀与陆桂洪都明里暗里保证:只要我做副基地长,韩家那件事我来办! 行吧!你们去办! 两人开始斗起来,先是互相试探,互相给出承诺,像老太太买菜一样一块一毛地精打细算,一点点地逼近对方的底线。这个说,你让我一次,我给你多少利益。那个说,不行,太少了如果再加上这样那样再这样,就差不多了。商量不成,两人就彻底撕破脸,各凭本事了。 何司令上京一事就这么搁置了下来,瑞和利用何岚安排好的计划东边点火西边加柴,让罗陆两家斗得轰轰烈烈,火焰日日高。 此时,花城也遇上了不少烦恼,最严重的莫过于丧尸的问题了。这一次魔花降临,基地里丧尸化的人数近两万,新生异能者不过一千多。托这些年时常演习的福,丧尸化的人伤人数量有限,没有扩大成无法挽回的局面。难题出在基地之外,那些丧尸在魔花的滋养下,变得更厉害了! “我的妈呀,我今早出去杀丧尸,竟然把砍刀崩断了!你们看看这刀的裂口,什么丧尸啊!是石头吧!之前我一天能杀十只丧尸,这两天一天三只一天四只,付房租都不够,还好之前省吃俭用还有积蓄,不然今天就得睡大街了!” “基地这房租一天一交我觉得不妥当,应该改……不然的话普通人可怎么活啊,丧尸根本杀不动啊!” “我儿子虽然是异能者,但也说丧尸难杀了,好多丧尸有异能了,说是变种丧尸,怎么办啊?” “……” 卫星与无人机都监控到花城附近丧尸又有聚集的趋势,初步分析又有等级高的变种精神系丧尸出现了。为了应对可能出现的丧尸潮,何司令调兵出去杀丧尸,同时发布众多守卫基地任务,听了底下人报告上来的民众的难处之后,何司令还得举办听证会,下调房屋租金,同时减少每日基础杀丧尸的数量,忙得不可开交。 “裴叔叔,我的朋友说她想来家里和我住,可不可以啊?”这一天,谢争春的女儿琪琪来找瑞和。瑞和正在擦枪呢,闻言笑着问:“可以啊。” 琪琪有些不好意思:“是要住好几天……可能要很久,也可以吗?” “为什么呢?”瑞和温声问,“她不跟她的爸爸妈妈一起住吗?” 琪琪红着眼睛:“她没有妈妈了,爸爸前几天杀丧尸受伤了,还好没有变成丧尸,不过她爸爸就没办法杀丧尸了。她家的房子没有交租金已经被收回去了,她爸爸本来想把她送去孤儿院的,她不舍得不想去,就想来跟我挤一挤,等她爸爸赚钱回来就能再租房子了。” “好,我们家还有空位置,你也可以邀请她爸爸一起过来住。” “真的吗?谢谢裴叔叔!” 带着女儿新住进来的男人瘸着腿跟瑞和道谢,瑞和让他安心住下,养好伤再说。男人却面露纠结,瑞和看得奇怪:“你是还有什么困难吗?如果有的话就直说。”瑞和对这个男人印象还挺好的,琪琪与他的女儿玩得来,时常在家里说起那女孩家里的事情,这个男人是一个顶天立地疼爱女儿的好汉子,这样的人是值得尊敬的。 “我、我……”男人很明显是那种不善言辞的,憋得脸都红了:“林队长,你是一个好人,好人……我没什么可以报答你的,如果帮得上忙……那个,我有一件事可以告诉你,你是一个好人,我希望能帮上你的忙……” “好,你请说。” 等男人说完,桌子上的书不停翻动,沙沙沙! 男人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看向窗户,窗户关着呐!登时就吓出一身冷汗。 “好,我知道了,谢谢你告诉我这个消息,这阵子你就安心在这里住下吧,有什么需要的就跟我说。” 等男人出去,瑞和打开执法仪扫描动能,果然看见消失一阵子的何岚就在面前。 “听见了?”瑞和问。 何岚沉沉点头:“听见了,我这就回家一趟,我要盯紧她。” “好。” “这是我刚探出来的可能有变种精神系丧尸的位置,你得空就赶紧去看看吧。”何岚报出十几个地点,刷一下就不见了。 ※※※※※※※※※※※※※※※※※※※※ 早早早!!! 元旦快乐嗷!新年新气象,今天发红包,给你们比心! 为您提供大神 在逃白桃 的《日偏食》最快更新 第102章 搅黄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103章 出轨疑云 感谢我的父母生下我,养育我,并且在我最糟糕时没有放弃我。感谢我爸像一个哆啦A梦给予我童年时想要的所有。 我庆幸我没有在任何一个绝境转角处走上歧途。 我庆幸,我活着。 随着6月的临近,随着补考各种考各种老朋友的唏嘘与见面,我们终于迎来了大学毕业。三年的大学生涯,至此月结束。 记得刚来武汉的时候,我并不知自己能上大学,我穿着理工大夜市上30块一件的衬衫,为表成熟和解放我烫了一个泡面头,脚上蹬着一双八块的塑料拖鞋。 来到大城市的感觉就是迫切想在这里扎根生存下去,那时候没有想过要离开武汉,那时候希望自己能在汉口的某件写字楼里上班,不指望很高的工资,1500能够生活就可以。 能在早上买一碗热干面,穿着廉价的衣服和鞋子,坐着公交车,路过知音集团和地质大出版社时还能踮脚张望一下。 那是我刚来武汉时梦寐以求的生活。没有很多钱,没有很多渴望,没有很多烦恼,步行在长江二桥,诧异他们为什么因为生活而跳了桥。 多年以后我回到武汉孤身站在江汉路,我身上揣着足够我挥霍的钱,我拎着一堆品牌衣服和沉重单反相机蹲在站牌下哭。这个城市的公交我再也不记得那辆去往那条路,没有人接我,我也打不到车,我甚至不知道上了车该去哪里…… 我记得当时耳朵里炸开的音乐,是古巨基一遍遍唱着“孤独并无罪”,我靠着报刊亭坐在一张楚天都市报上,不顾形象的洗着眼泪鼻涕。 我不是怜悯自己时刻孤独与恐惧相随,而是想起了多年以前站在这里萌生的梦想——我们要在这里活下去,我们在这里扎根,结婚生子。 而这么多年后,只有我一人站在此地,我们早就被生活痛击得千疮百孔。 读过那么多学校,事到如今,没有一个朋友仍不间断的与我保持着联系。曾爱过那么多人,无一不是相逢也成仇的路人。做人失败至此,只庆幸这一路上仍有人追随着我走过这么多荆棘。 我总是在对比今年和去年我得到了些什么失去了什么,我有没有进步,我有没有被现实打败。如今我坐在办公室里,面试和我同龄同届的大学毕业生,看着他们化着粗糙的妆忐忑的表达着自己,我在想那一年夏天我的模样。 我记得自己因为赶不上火车而脾气暴躁的从二楼扔下行李箱,我记得自己满头大汗拖着行李举着地图在马路旁打车,我记得我找不到公司地址托着箱子从A座爬到B座,我记得我在这个城市落脚第一天我住在30元一夜没有洗手间的招待所里,害怕被打劫我将随身带的1000块钱装进内衣的口袋里…… 我都记得,我多庆幸眼前应聘的女孩子遇到的是我,因为我并没有这样的运气可以找到一个可以依靠的人。 交完两所大学的学费,我现在身上也只有1000来块钱,我又回到了去年6月我开始为生活拼命的日子,一切就像一个轮回,又转到了最初的点。 还记得去年6月义无反顾离开武汉,我哭着说我一定要在这个城市扎根,我一定要活下去,我一定要你们所有人后悔,我一定要你们今后为自己曾做过的蠢事在我面前抬不起头来…… 今年年初,我将封好的红包给父母给亲戚家的孩子,我信誓旦旦我一定能在这所城市里买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我不要依靠任何人,我不信命我不信我拼到最后上天不肯怜悯我…… 就像打了鸡血一样生活,过了整整一年没有情绪波动的日子,没有爱人没有亲人没有交际圈,每天除了工作就是工作,除了看过一场张学友的演唱会,我没有任何记忆残存在2010年冬天。 最后,我从一个悲春伤秋的文艺女青年演绎成一个可以被讴歌的好青年奋斗史。 人在做,天在看,上天待我不薄。 我真的很用心在生活,我从来不说我已经尽力,我知道那是给自己做不好找借口。我有一些小虚荣,但我从不被物质左右得迷失本性和方向;我并不温柔,我处在一个与男人竞争的城市,我得拥有体面的生活我得活下去。 我控制欲占有欲极强,因为我是从一无所有走过来的,我不能放手任何我曾得到过的;我有些啰嗦,因为我平时完全没有倾诉的对象,因为我稍微不留神就会造成公司损失;我不近人情,因为我是靠实力走到今天我不会拍马我不怕得罪人;我太冷漠,我不是高傲只是我厌倦了虚情假意的人,亲我的心不包邮…… 我有这么多缺点不代表我不配去爱上一个人。我比任何人都了解自己的缺点,我臭美、虚荣、毒舌、浮躁、自信过头、脾气暴躁…… 我拥有正常女人通有的缺点,甚至更恶劣。可是我只对事不对人,每个遇见我的人都愿意试着和我相处,我的这些毛病无一不是我保护自己的方式。 这个世界不允许我软弱,因为没有人保护我。初中时被一个非常优秀的男生喜欢,因此被一群女生堵在厕所抓到楼顶扇耳光。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相似的经历,当我的头被抵在肮脏的墙壁上,当我不敢反抗,当唾沫吐在我的校服上,就注定了我这一生要强。 我抓住那个领头染着黄毛的高年级女生,用指甲撕她的脸,扯她的头发,后来我被打得很惨……再后来,我转学了。再再后来,我在家乡大街上遇到那个男生,我发现他长得真的很难看,我不明白当初那一群女人究竟是为了他痴迷什么。 生活就是这样,我身边的环境就是这样,我做不到任人宰割。我只知道,我需要不断变强,不断进步,我不能让别人有机会欺负我,我不能让他们看不起我…… 可是,我时常是这样无能为力。因为他们说,我走的路直达尽头的终极称号是钻石败犬。我会变成一个男人惹不起,女人得罪不起的可怜女人,我会嫁不出去,我会孤苦终生……这些预言一遍遍由身边各种八婆党转述给我。 我一点也不害怕,虽然这么说有些自欺欺人。真的,我不害怕。 因为还要活下去,无论用哪种方式。就像那一年我坐着公交车走过长江二桥,看见一个穿黑衣服的男人歇斯底里的叫了几声纵身跳了下去。我捂着嘴巴终于泪流满面的尖叫出声。 也许我们都曾流过泪,也许我们面前还摆着几道坎。可生活哪有那么多悲春伤秋的年月,你能否站直了腰笑着淌泪,无悔自己最初的决定。 人生已经如此的艰难,有些事就不要拆穿。就让我们都自欺欺人,假装一无所知的走下去。 安好好合上电脑,心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疼痛和平静,被这样的文字深深的感染着,她不知道在电脑的对面,是怎么样的一个姑娘,能够在这样的环境中成长,然后写出这么让人觉得疼痛的文字。 “你又在上网了?医生不是说让你尽量不要玩手机和电脑的吗?要多休息多喝水多吃有营养的东西……” 阿正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到了安好好的身边,安好好吓了一跳,她当时正沉浸在文字的悲哀当中,她是一个学编剧的人,对文字也有一定的把控力,那些朴实的字,并没有太多华丽的辞藻。 她只是感叹于行走在这些文字中的感情,让她深深的想到了自己,每一个等爱的女孩都是一座孤岛,她能感觉到内心深处渴望被爱的憧憬。 而阿正,越来越啰嗦了,就好像安好好的保姆一般了。不仅在生活起居上面对她非常的照顾,甚至在说话的口吻上,也越来越像是一个长辈。 安好好笑了笑,连忙对阿正说道:“我知道了,不过一个人呆着总是太过无聊了。” “你可以出去走走呀,看你现在都开始浮肿了。”阿正摇头看了一眼安好好,在他的悉心照顾下,安好好的身子是越来越笨拙了,并且她也开始犯懒起来,越来越能睡了。 “我倒是想出去转转,可是楼下的人我又不认识,你每天都在忙,我只好自己呆着了。”安好好一副委屈的模样。 大概怀孕的女人受到激素的影响,心情总是变得多愁善感起来,安好好觉得自己好像心情总是非常低落的样子,尽管美国的天气其实不差,可是她还是不想出去。 她来到了这个异国他乡,原本以为可以开始重新的生活,再也不被被人打扰,可是她错了,在这里,她觉得非常的寂寞,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她甚至已经开始怀念之前的人生了。 每当想起豹哥,席城,想起喜宝,还有慕初然那些人,她都觉得那些人好像只是出现在自己梦中的人物,又或者只是出现在她剧本中的人物,虽然他们都活得非常的光鲜和精彩,可是安好好觉得自己和他们是那么的遥远。 “好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吗?我陪你到下面走走吧,而且医生说了要多运动才行,不能一直在家里躺着。” 阿正小心翼翼的扶着安好好下楼去,遇到了楼下的房东善意的笑容,阿正用蹩脚的英语和她打招呼,安好好则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傻瓜一样,事事都得依赖别人。 在来美国之前,她的英语是比阿正要好的,阿正没有读过多少书,英语单词都不认识几个,可是他竟然依靠自己顽强的毅力,在短短的时间内学会了很多英语,竟然也能和别人熟练的打招呼了。 而安好好,则好像英语功能退化了一般,越来越懒得开口和别人说话了,阿正经常鼓励她多出去和别人交流或者学习,可是安好好始终觉得这里并不是自己的故乡,她总有一天还是要离开这里的。 大概就是心中有一种预感,虽然安好好和苏杰已经登记结婚,但是她仍旧在这里找不到归属感,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安好好在床上辗转难眠,她不断的想起了席城。 就好像是这个孩子在不断的提醒着她,只要这个孩子存在,她这一辈子都无法摆脱席城了。 两人在楼下散了下步,安好好看着外国同胞们脸上喜悦的笑容,内心似乎也晴朗了许多,她还是没有朋友,真是好羡慕那些可以结伴同行的人,她们的脸上洋溢着青春的笑容。 安好好想起了喜宝,也不知道喜宝现在怎么样了,以前两个人也如现在这般好吧,可是这些都变成了过去。 安好好不知道为何,心中总是充满了感伤,她甚至了解过,这是不是产前抑郁呢?可是她觉得自己太过于侨情了,长这么大了,遇到了那么多难题,哪一次不是自己抗过来了,现在竟然会被一个抑郁症打败? 虽然心里是这么想的,但是安好好一个人的时候,还是会非常的失落,情绪时好时坏,她也不知道自己这到底是怎么了,内心总是充满了不安,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恐惧和害怕。 总担心这个担心那个,特别是一想到席城现在身边站着的女人是别人的时候,安好好的内心便涌现出一种深深的无助感,和一种生无可恋的绝望。 她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做,才能让自己变得开心快乐一点,大概只有肚子里的孩子能够真的让她感到快乐一些吧。 渐渐的她已经能够感觉到胎动,像是小家伙在和她打招呼一样,肚子越来越大,胎动也越来越明显了,安好好唯一的安慰,也就是如此了。 安好好也数着日子,每日虽然觉得煎熬,但是也一日一日的熬了下来,她和抑郁症做着斗争,期待着孩子的降生。 席城在给了喜宝一笔钱之后,并不希望瑶瑶和花少追究这件事情,因此在瑶瑶和花少事后问起的时候,席城只是淡淡的回答说:“没有抓到人,不过我相信他不会再来打扰我们了,这件事情就这样吧……” 尽管席城的语气非常的严肃,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可是瑶瑶和花少的心中始终不放心,因为担心这个人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出尔反尔,毕竟这件事情对瑶瑶和花少的影响更大。 “你觉得席城在处理这件事情上是不是很奇怪,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放过对方,这实在不是他的风格呀。” 瑶瑶冥思苦想,她已经了解席城的性格,自然知道,席城既然这么做,肯定有他的理由和想法。 为您提供大神 在逃白桃 的《日偏食》最快更新 第103章 出轨疑云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104章 刀枪不入 489、 因烹茶费事的缘故,淳贵人与莹妃在咸福宫里延宕了好一会子才告退出来。 虽说今儿皇上并没对淳贵人做什么,可莹妃心下却还是满意的。 一来淳贵人今儿来咸福宫,皇上并未怪罪,之后她给了淳贵人展示烹茶技巧的机会,皇上还因此夸赞了淳贵人两句,说难得如今还有人保留着唐时遗风,肯花工夫和心思这样细细烹出一壶茶来,可见内心沉静。 皇上说,从烹茶这一事上可见,淳贵人的性子真正当得起她封号里的这个“淳”字。 所谓“淳”,从封号上来说,“淳”的满文为“bolgo”,意为“干净”、“纯净”。从汉字上来说,“淳”字又有“醇厚”、“质朴”之意。 若从这个“淳”字的内涵上来说,倒是与皇上自己的品性颇有些相像,皇上能将这样一个封号给了淳贵人,又当面又说淳贵人当得起这个“淳”字,那皇上心下对淳贵人必定是喜欢的。 今儿能探知皇上对淳贵人的心思,那就是个再好不过的开头。 出了咸福宫来,淳贵人却有些脚步迟疑。莹妃回眸瞟淳贵人一眼,发现淳贵人的目光是望向紧挨着的储秀宫方向的。 莹妃不由得轻哼一声,“怎么,后悔跟着本宫一起出来了?” 淳贵人赶忙道,“莹妃娘娘误会了,小妾怎么会呢。” 莹妃心下有些不高兴,眉眼间便也没加掩饰,“那你一个劲儿地往哪边儿看,又安的是什么心?” 淳贵人赶忙上前轻轻挽住莹妃的手臂,讨好地摇一摇,“莹妃娘娘~~小妾心下所想的,只是如何能与莹妃娘娘更亲近些才好。以后小妾还巴望着能有更多的机会如今日这样随着莹妃娘娘出门,却不必再如今日这般小心翼翼的。” 莹妃不由得挑眉,“哦?你这是何意啊?” 淳贵人含笑道,“因小妾原本是承乾宫的人,便是从前出入,都要由諴妃娘娘带领。如今諴妃娘娘刚挪出承乾宫,一时倒不知该由何人带领,故此小妾出入才不方便。” “小妾想,倘若小妾是莹妃娘娘延禧宫里的人,那小妾出入自然都由莹妃娘娘娘娘带领。若是小妾再如今日这样随着莹妃娘娘外出,便都不用再回明皇后娘娘了……” 莹妃隐约听出滋味来了,“你的意思是……?” 淳贵人忙蹲了个身儿,“莹妃娘娘真是洞察秋毫,小妾正是想着,今日小妾既然已经跟随莹妃娘娘一起来给皇上请安,皇后娘娘的储秀宫挨着这么近,这自然是逃不过皇后娘娘耳目的。” “那既然皇后娘娘必定已经知道了,小妾不如索性就去跟皇后娘娘求个恩典,就让小妾挪去延禧宫跟随莹妃娘娘同住就是了!” 淳贵人说着轻轻叹一口气,“小妾明白,今日之事,小妾必定是已经开罪了皇后娘娘。那索性小妾就也豁出去了,从此以后只管跟随莹妃娘娘就是。” 莹妃约有意外,原本以为这年轻的贵人难免想左右逢源、两头讨好,跟着她进了咸福宫之后,还想着再到储秀宫去怎么跟皇后娘娘解释。 倒没想到,这个年轻的丫头却颇有几分胆色,这已是含了豁出去的劲头,想要跟随她到底了。 她倒小看了这年轻的贵人。倒叫她这一刻,对这淳贵人生起不少的激赏之情来。 莹妃便伸手,难得主动地拉了拉淳贵人的手,“没料想,你倒有这样的心气儿。” 见莹妃神情软和下来,淳贵人欢喜得立时蹲身,“那小妾就先跟莹妃娘娘请个时辰,这就顺道去储秀宫回明了皇后娘娘,以期尽早搬过延禧宫去,跟随莹妃娘娘居住!” 莹妃看着眼前这满心上赶着的淳贵人,再回头想想自己宫里那跟半个死人似的,一点都不跟她齐心的玉贵人,便忍不住哼了一声,“好啊,你越早挪过来才越好。” 她跟那个玉贵人一处住着,真是眼不见心都烦,若是得了这个懂事儿的淳贵人在眼前住着,应当是能舒坦许多。 再者来日若是这淳贵人真能得宠,那皇上以后来宫里看淳贵人的话,自也能顺路先来看看她……这对她自然没什么不好的。 莹妃这便先走了,淳贵人行礼恭送莹妃离去,一直到莹妃走得没了踪影,这才悄然松了口气。 “去储秀宫前先递我的牌子,看皇后娘娘这会子能否见我。”淳贵人吩咐星墨。 星墨应了一声,赶紧去了。 . 宫门外当值的奏事太监接了牌子,入内奉与四喜。 四喜没敢怠慢,亲自奉了牌子进内回禀廿廿。 廿廿瞧着牌子,静静想了一会子,便回眸叫月桂,“你出去见见淳贵人吧,就说我去看三阿哥的功课了。” 月桂会意,蹲礼而出。 远远的,见是月桂出来,淳贵人心中上下起伏了一番。 月桂上前行礼,“奴才请淳主子的安。” 淳贵人忙给扶住,“姑娘万勿多礼。不知主子娘娘这会子可在宫中?我今儿来得唐突,原也没想着能立时就见着主子娘娘,只是好歹先递牌子试试看。” 月桂含笑点头,“淳主子心如明镜。皇后主子其实并未离宫,只是皇后主子先前儿去看三阿哥的功课了。淳主子知道,皇后主子看三阿哥功课的时候,是谁都不敢打扰的。” “奴才们这便也只好先出来给淳主子告个罪,奴才们着实是这会子不便通禀,等回头皇后主子闲下来,奴才们再将今儿的事儿回了就是。淳主子若不嫌弃,只管将事儿先交代给奴才,奴才必定一个字儿都不差地转奏皇后主子。” 淳贵人忙道,“姑娘这是说得哪里话来,是我来得不巧了,姑娘们何罪之有呢。” 月桂莞尔,静静等着。 淳贵人深吸一口气,心里拿捏了一番,这才缓缓道,“是前儿听皇后娘娘说起,承乾宫里人多,皇后娘娘从前也挺为这事儿发愁的。我这便想着,虽说我的位分只是贵人,刚进宫也还年轻,可是终究也该尽自己的心力帮皇后娘娘分忧才是。” “我便想着,不如我自请挪出承乾宫,挪到延禧宫里随莹妃娘娘一起居住,不知皇后娘娘可会允准?” 月桂也是微微扬了扬眉,不过随即又只是圆融的微笑,“淳主子的话儿,奴才记下来了,回头必定代为回禀皇后主子。还请淳主子别急,静待皇后主子定夺就是。” 月桂按住心底的冷意,说完就要行礼告退。 宫里的女子太监们都是天生一张笑面,对着所有的主子都是这样一副浅浅含笑的模样,叫人看着喜庆,全都挑不出毛病来;却也因此,叫人完全看不出他们的喜怒哀乐来,便也更无法从中去窥测他们本主儿的意思来。 其中最了得的,当属宫殿监五品大太监吉祥,那真真儿是修到了骨髓里了。 故此淳贵人此时对着月桂一张笑脸,反倒心下是越发没底的。 “哎,桂姑娘你等等。”淳贵人却有些着急,忍不住伸手拽住了月桂的手臂。 月桂不解地抬眸望过来。 淳贵人有些尴尬,左右望望,见宫墙夹道间并无闲杂人等走过,这才红着脸道,“烦劳姑娘转告主子娘娘,小妾想要挪去延禧宫与莹妃娘娘同住,是想着若能与莹妃娘娘朝夕相处,便能更多聆受莹妃娘娘的教诲……” 月桂又看了淳贵人一眼,面上依旧是圆融的浅浅笑意,“淳主子放心,淳主子的话儿,奴才依样儿全都记下来了。” 淳贵人压住心下的忐忑,便也只得松了手去。 一切,都要看这位月桂姑娘会如何回禀,又归根结底都要看皇后娘娘是如何听了。 . 月桂入内,将这话转奏给了廿廿。 廿廿垂首细细翻看着绵恺这几日来的一摞小楷,一边听着。 月桂转奏完了,忍不住叹口气,“这淳贵人竟也是个没眼色的不成?倒可惜了皇上给她的封号。” 初入宫时,各位贵人有得封号的,也有如安贵人这样的压根儿就没有封号的。在有封号的几个里头,倒是以“淳”、“信”二字最有品性上的褒奖之意,为最好的。 可是信贵人虽说忠心于廿廿,可是却失之于心急。 而这位淳贵人,这回却这样明目张胆地投靠了莹妃去,还哪里“淳”了?纯净与质朴,在这一刻都已经离她远去了吧? 封号虽说是礼部拟好的,奏请皇上圈定,而非皇上亲自赏的,可是好歹皇上也要从礼部奏请的三个字里来选一个,也能代表了皇上的眼光和心思。 难道说,皇上这回竟是将两位贵人都看走眼了不成?倒白瞎了两个这么好的封号去。 廿廿却没急着说话,只静静地将大字看完,抬眸看了月桂一眼,“你可知,我为何会某一日只看绵恺大字,某一日却只看小楷,却从不将两种字儿合在同一日里来看?” 月桂轻轻咬了咬唇,遂摇了摇头。 廿廿淡淡而笑,“看他写大字,看的是他的意志坚定与否。写大字时,若意志不坚定的,便只是一横一竖,中间都会有笔意凝滞、不能一气连贯之处。若不能气定的,定写不好大字。” “而小楷,看得是他的耐心。如此指甲盖大小,又这么多笔画,他若有半点的不耐烦,便会写成黑乌乌一团,必定分不清横竖撇捺去了。” 月桂恍然,忙道,“主子这是分别从大处与小处着眼,看的是三阿哥性子的不同方面。写大字时候的气定,便如做大事时候的格局和胸怀;写小楷时候的神闲,便如做小事之时的谨慎耐心……两者缺一不可,相辅相成,却又不能混同。” 廿廿满意而笑,“看一个人的性子,便是这该大则大,该小则小,不能以一时一事而论。” 月桂点头,“故此信贵人的事,第一回是功,第二回才是过了。所谓过犹不及,可能从大处来说,她的方向是好的;可是从小处来说,她则有些不知分寸了。” 廿廿这才轻轻捏了捏月桂的手,“所以,且先别急着下结论,且再瞧着淳贵人二三事去。我若此时就急了,就设法整治了那淳贵人去,那我哪里还是皇后,我又与莹妃还有什么区别了?” 月桂释然,松了一口气道,“是奴才方才心急了。” 廿廿点头,“以后随着后宫里的人越来越多,这样的事儿自也会跟着越来越多,人心更是各个方向都有。这一回便对咱们来说,都是个历练,是好事。” 月桂点头,“那,主子打算怎么办?” 廿廿静静抬眸,“你这就叫太监去传话,说我准了,她即刻就可以开始准备挪动。若有任何所需的,知会内务府就是。” “此外,你明儿再亲自过去一趟,转告她,就说我说的,她虽年轻却懂事,知道为我分忧,我心下十分欣慰。” 廿廿想想,随手将炕几上一方锭子墨拿了递给月桂,“明儿你去时,就将这个赏她了。” 月桂忙道,“这陈年锭子墨,是给三阿哥留着配药使的啊……主子要赏锭子墨,尽管拿旁的就是,那还不有的是么?” 这陈年的锭子墨,不是用来写字的,而是因其为陈年的墨炭,可入药,外用可金疮止血。故此廿廿为了绵恺,身边儿倒是常存着几块好的。 宫里不缺锭子墨,什么好的都有,这陈年可入药的锭子墨倒不易得,这么随便赏了,倒可惜了。 “她必定不知道主子这陈年锭子墨是做什么用的,或许在她看来不过只是一块普通的墨而已,倒糟践了。” 廿廿浅浅一笑,“无妨,就拿着个去赏她吧。此外,这锭子墨在咱们这儿的用途,你也一个字儿都不必对她讲。” . 六月二十,皇上下旨:“以故克勤郡王雅郎阿孙四品宗室尚格,袭爵。” 雅郎阿是第十任多罗克勤郡王,就是冲撞廿廿轿辇的恒谨的父亲。恒谨是雅郎阿的第三子,为侧室所出;而恒谨之所以能以侧室所出第三子的身份袭爵,是因为他上头两位嫡室所出的兄长都死在他前头了。 这次袭爵的尚格,乃是恒谨二哥恒元之子。 这便是说,皇上将克勤郡王这顶王帽,转给了另外一个房头去。皇上这便是不仅革了恒谨的王爵,更褫夺了他的儿孙们袭爵的资格。 为您提供大神 在逃白桃 的《日偏食》最快更新 第104章 刀枪不入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105章 亲情友情 南宫离这话一出,反让高旭俊一愣,“一个女孩子,又是哑吧,如何让她上来?还有,让一个小女子当着众男人之面,这不是给苏家丢人现眼吗?” “陛下,莫非是忘了,你当初可是要苏义晨把自己这个义女当作质子献出去,怎么不想是一个女孩子呢?” 南宫离一笑,随即紧紧『逼』问高旭俊,顿时让霍公公手心出汗,这南宫王爷能不能别这么直言不讳啊,这可是得罪皇上之罪。 高旭俊听到这时,也明白南宫离的言外之意,一笑,“离这是责怪朕在糊涂吗?” “臣不敢。”南宫离轻声道,是不敢,而不是不会,这可是两个不同的意思。 “朕也是……罢了,糊涂就糊涂吧。也就听你一回,反正你也从未害过朕。”高旭俊本来是想解释的,可是转眼一想,也许见一见那个苏玄歌能让南宫离改变心意的,或许就能与自己一样了。 “不过,朕只准她一个人来,至于有没有人能为她说话,朕可就不管了。” “臣明白,谢过陛下。臣告退。”南宫离看到自己的心意得到,也就告退而走。 次日一早,就在皇上宣苏义晨带枷上朝时,同一御旨,也传到了将军府里,让苏玄歌这个女儿去朝堂之上,但是只准她一人前去,丫鬟可陪同但是要在殿外守候。 “歌儿,一路小心。”苏歌怡担心女儿,可是皇上的旨意不能不听,如果是两个人,她还能陪同,可是没法子,只得让芙儿陪同而去。 “娘,放心。”苏玄歌点点头,示意不用她担心自己,又看了苏弘才一眼,比划道,“小弟,照看好娘,等姐救父亲回来。” “嗯,我相信姐姐。”苏弘才点点头,“姐姐,要保重,一定要把父亲救回来。” “我会的。”苏玄歌一边点头一边比划,随即这才上了皇上命人抬的四人轿子,而芙儿却是站在了轿子外边,随轿子而走。 在苏玄歌走后,苏歌怡还是担心丈夫和女儿,最终犹豫了一番,走进了佛堂,并双膝跪下,闭上眼,轻声念经。 与此同时,青云也在郑府那边得知了一件事,那就是苏玄歌竟然是三年前就被人差点害死的郑梦菱,而且当时这个云怡所生的孩子是中毒所制的,所以说,这一切都是郑府的夫人陆蓉天所害。 就连郑梦菱变哑,也是弄了毒『药』所搞成的,怪不得苏玄歌和苏义晨会说是由毒而成的,可是那些毒,他从未听说过的。 “皇上上朝!”随着这一声喧,本来还在吵闹不休的大臣们,顿时按照官员级别站立两侧,然后跪倒在地,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高旭俊这才踏步而来,右手扶着霍公公的手,缓缓的走到龙椅上,在坐下后,这才挥手,随即就由霍公公开口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微臣有事启奏陛下。”歌承信立马第一个说了出来。 “何事儿?”高旭俊高了歌承信一眼,随即问道。 “是与苏将军有关。就是关于送质子之事。” “宣苏将军和他义女一同上朝。”听到皇上如此说,歌承信和歌绍海忍不住看了一眼,这一个哑吧竟然要出现在朝堂之上,这可是有违背宗旨的。 “陛下,此事万万不可的,毕竟,女子不得干政!”就在歌承信这话刚刚说完,只听一阵鼓掌声,紧接着就见苏义晨带着枷身后,跟随一个戴着帷帽的女子,出现在大朝堂上。 “你是何人,一个女子岂能出现在朝堂上?”歌绍海忍不住问道。 苏义晨刚刚要开口,却不想苏玄歌拉了义父一把,轻笑了一下,随即用手比划了一下,“臣女可是奉御旨而来的,如若不来,是不是歌氶相又要说臣女抗旨不遵呢?”说完,就和苏义晨一同跪下行礼,“微臣,臣女,见过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高旭俊虽然知道苏玄歌是哑吧,可是没有想到她的比划,竟然连他也能看得懂,因为她比划得都是字,根本不用担心别人看不懂的。 歌绍海一愣,还没有醒悟过来,就听到有人在说“南宫王爷到,三王爷到。” “老三怎么会和南宫离一起来啊,老二呢?”高旭俊有些惊奇,他不明白南宫离不是二弟的好友吗,怎么会突然与三弟一同来的。 “见过皇上,见过皇兄!”南宫离和三王爷高平善一同行礼。 “免礼!”说着,高旭俊挥了挥手,随即就让人给两个王爷分别搬来一把椅子,高旭俊这才又问道,“不知苏小姐刚才是给谁鼓掌的?” “为歌军师!”苏玄歌比划完之后,就微微的一笑,而这一笑,反而让南宫离有些诧异,他没有想到她的胆子会这么大,而且还会如此直白。 “此话何意?”虽然有些惊奇,不过高旭俊还是问了出来。 “因为歌军师竟然能替陛下说话。”苏玄歌再次比划道,她这一比划刚刚一结束。 歌绍海立马就斥责道,“大胆妖孽,竟敢说为臣之子的坏话,为臣之子岂能替皇上说话的,你这不是在给皇上脸上抹黑吗?” “呵呵,”苏玄歌一笑,先是比划出来前两个字,又继续比划道,“臣女是在回答陛下所问,这一切还要有陛下所答,丞相就能代言吗?如果这样真的能,那丞相不更是……欺君吗?” 被苏玄歌如此一“问”,歌绍海顿时哑口无言,他实在没有想到苏玄歌竟然能说出这种话来,让他一时答不出来,毕竟,是他抢先在前的。 歌承信可没有歌绍海的耐心好,看到自己的父亲竟然被一个哑巴给『逼』得没法说话时,忍不住说道,“苏玄歌,你一介女子上朝来,这可是要扰『乱』朝纲的?!”他本意是在指责苏玄歌的,毕竟,女子不得干政。 可是没有想到,歌承信这话音刚刚落下,就听到一声“噗哧”的笑声,顺声望去,却见是三王爷在笑。 他看到众人都向自己投来目光,笑道,“本王一时觉得好笑,也不知军师听了什么消息,而让苏小姐上朝来,这可是皇兄之意,如果说苏小姐上朝是扰『乱』朝纲,那么,是不是在说皇兄扰『乱』朝纲呢?” “微臣不……不敢!”歌承信被高平善这么一问,顿时吓出一身冷汗,他竟然一时忘记了,急忙认错道,“是微臣一时粗心而已。” “苏玄歌,你可知朕让你来这里有何事儿?”高旭俊看了一眼自己的这个三弟,还有就是南宫离,随即就挥手,让前边话题过去,而开始另外一个话题。 “臣女知道。”苏玄歌点点头,比划道,“因为有丞相父子二人要举荐臣女去敌国那边当质子的,但是臣女认为这样不妥当的,因为我们不能被敌人小看的,更加是对不起熙朝的!到时候,咱们更加是会被人欺负的!” 听到这时,不仅南宫离诧异的看了苏玄歌一眼,就连其他大臣也是极为诧异的扫向了苏玄歌,这哪里像一个女子的话,完全比男人还要男人,甚至更加有军威气势的,这一切的一切还真是不像一个女子所说的话。所有人心里都是这么想的。 “哦,你是说你一个哑吧,岂能当本朝的一个救星吗?”高旭俊说到这时,又有意看了看在座的其他男人,再次补充道,“还是说,本朝的人,没有人能比得上你?!” 他实在是有些气了,生苏玄歌的气,已经网开一面的,竟然还如此说,这真得让他有些不舒服。 “回陛下,微臣之女是……”苏义晨见状,刚刚要替苏玄歌再次辩解时,没有想到竟然又一次被苏玄歌先截了胡。 她自己比划,“陛下,难道让臣女去当质子时,就忘记了臣女是一介女子吗?而且臣女所言与陛下所说,有何不同呢?再说了,当初军情如何,而且想必罪魁祸首是何人,想必陛下应该比臣女更加清楚的。” 听到这时,苏义晨再次为苏玄歌捏了一把汗,这孩子到底吃了什么『药』,竟然如此正直,这不是在给她自己带罪吗,这是自找死路呢。 高旭俊一冷,他竟然也是没有话可说了,果然如同霍公公所说,这人还真是能说会道的,如果要是一个男子,如果要是能说话,那不是更好吗? 就在高旭俊愣怔之时,一道声音,在安静的朝堂上响了起来,那声音是极不和谐的,带着极度的嘲讽之声,“可笑,可笑之极。” 高旭俊一听,向那说话声人望去,正是吏部尚书孟峥天,眼前一亮,随即问道,“孟爱卿有何想法,不妨大胆说一说。” 正好,由他来问,可比自己这个皇上问,也算是给苏玄歌一个机会了。 “回陛下,微臣觉得这苏玄歌是有意要追问陛下的,而且这是完全蔑视陛下的。这一罪责是不小的,得要斩头之罪!”孟峥天缓缓说道,语气极为郑重,似乎是为高旭俊考虑的。 南宫离听到这时,看了一眼,随即心里在想,到底苏玄歌会如此说呢。 就在他还没有回过神时,却已经看到苏玄歌又在比划,“那么依孟大人之意,那就是不让玄歌回答陛下所问之事吗?那么,孟大人,您是不是又会说玄歌是无视陛下言语,同是死罪呢?” 孟峥天一怔,这苏玄歌还真是够牙尖嘴利的,看到孟峥天也被苏玄歌说得哑口无言时,歌绍海这才回过神,开口道,“苏玄歌,你当圣面竟敢不摘帷帽,这是罪一,罪二,随意责问重臣,罪三就是……” 然而,不等歌绍海说完,苏玄歌又是淡淡的一笑,“陛下,三王爷,南宫王爷,臣女有所不知,到底这是陛下所定臣女之罪,还是歌氶相要定臣女之罪的?” “还有,据臣女所知,就算歌氶相定罪,但是没有皇上之命,这不是……替皇上定罪吗?如果这样以来,那不是对皇上可不好啊。” 高平善拍掌,“看起来,苏将军不愿意让苏小姐前去,这倒是好事儿啊。” “陛下,万万不可,不让人去,敌人就会打入咱们国都,到时候,陛下还得要迁都的!” 为您提供大神 在逃白桃 的《日偏食》最快更新 第105章 亲情友情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106章 品味 刘冬梅吃了饭就走了,当然了,中间吃饭时候也把肖萍和赵素芬夸了又夸,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贤惠,又能持家又能赚钱,夸人都不带重样的。 这顿饭算是宾客尽欢,刘冬梅走的时候还得到了娇娇小朋友的香吻一枚,而高登宝脑子里全是孙悟空,和刚刚桌上好吃的饭菜。 “妈,咱家也安一个电视机呗,小军叔叔家都有电视机了,咱家还没有呢,西游记可好看了。”高登宝开始央着刘冬梅买东西了。 刘冬梅现在买倒是买得起,但是他们过不久就要搬到市里去了,现在买了,到时候搬家颠坏了咋办。 于是跟他说“你要是考了第一名,妈妈就给你买,行不?” “啊?!”高登宝一下就焉了,“唉,那我不是看不上电视了。”虽然高登宝现在也是个乖宝宝了,也知道认真学习,但是第一名还真挺难的。 “没事儿,儿子,妈妈觉得你可以的!你考了第一,妈妈马上给买行不行?” “唉,妈,我能留这儿吗?”高登宝充满希冀。 “嘿,你这臭小子,为了个破电视连爸妈都不要了?皮痒痒了是不?”刘冬梅作势要打他。 高登宝赶紧躲闪“唉,妈,妈妈,妈,冷静,冷静,你看看你和我爸都那么忙,之前爸还能回来给我做饭,现在我都只能自己去火锅店吃炒饭。” 这也确实是个问题,家里本来是想找个煮饭阿姨的,一直没找到称心意的,所以这段时间两人忙起来只能让他去火锅店吃饭。 “儿子,你再坚持坚持啊,再过不久,我们就要去市里了,到时候你爸就有时间给你做饭了。” “走吧走吧,我这两天带你在杭州看看,这边还有大学呢,咱家去那边也开个店,儿子,你以后可得考上大学了,就能带同学们去吃火锅了,到时候给你打折。” …… 天气渐渐变凉,肖萍给赵素芬做的衣服终于做好了,还给家里的三个小娃娃也都做了衣服,小孩子的衣服在赵小军的提议下做了背带裙,里面则是白色的小衬衣,怕小孩子冷,里面还搭了一条裤子。 之前给赵妈裤子上绣的狸花猫是完全写实的,跟真的似的。赵小军看了之后,想起了动画片里的猫,于是他来描述,肖萍来画,经过几次失败后,终于画出了卡通形象的橘猫。 胖墩墩的身子,憨憨的神态,一下子就俘获了肖萍的心,“哎呀,真是太好看了,小军,你太聪明了。” 赵小军不好意思地笑笑,“这也不是我想出来的,我是在其他地方看到,就记下来了,还有其他的,我们也可以画,来,我们来试试画个狗。” 肖萍把这些卡通形象绣在了几个孩子的衣服上,都喜欢得不得了,小玉已经有了自己的小伙伴,穿着自己的小裙子就出门找小伙伴了。 赵素芬的也是裙子,本来赵素芬的年龄也不大,比赵小军大两岁,不过25的年纪。所以肖萍想着也给她做一身年轻点的衣服穿上,和街上的小姑娘一样。 上衣是衬衫的样式,不过面料是雪纺的,领子和普通的衬衫不一样,领子做得更大更圆润,还加了蕾丝,领子旁边还有带子,可以系上蝴蝶结。 肩膀加了一点流行的垫肩,但是并不夸张,扣子是带有珍珠样式的,特别精致。 裙子则是收腰的伞裙样式,腰线收得很好,腰上有肉也不会显出来,长度刚好到脚踝,面料厚度也刚刚合适,这个季节穿就刚刚好。 赵素芬有些迟疑地看着大红色的上衣,“我说,这颜色是不是过分鲜艳了点,我除了结婚的时候就没穿过这个颜色了。” “哎呀,二姐,你这么年轻怕啥,你相信我,我全是按着你的尺寸做的,穿出来肯定好看。”肖萍直接把她推进房间里。 赵妈让肖萍进去抱孩子,小梅现在已经能扶着椅子桌子自己走了,就娇娇还是不肯动弹。 肖萍进去抱起娇娇,“唉,女儿哎,你再不走路,我们家就只有你爸能抱动你了。” 娇娇可不管,自己美着呢,捏着裙子上的猫,“妈妈,看,看。” 肖萍笑道,“这是猫,我们家以前也养了的,你还记不记得?也是这个颜色的,胖胖的,奶奶叫它咪咪,还记不记得?” 娇娇点头,“咪咪,玩。”娇娇以前喜欢跟猫一起玩,还老喜欢逮人尾巴,好在那只猫脾气好,不然肯定挠她好几回了。 肖萍和赵妈都带着孩子在院子里等赵素芬出来,结果十几分钟过去了,赵素芬还没出来。 赵妈吼了一声“老二,换好了就赶紧出来,不晓得的以为你在屋头现做衣服嘞,赶快出来。” 赵素芬这才扭扭捏捏地打开门出来,肖萍看见赵素芬的一瞬间就笑了“二姐,你怕啥,都是自家人,这身衣服穿你身上好看。” 赵妈也点头“是不错,你把背挺起来,像个啥子样子。” 赵素芬主要是不好意思,这才弓着背的,现在赵妈这么说,便把身体打直。 这下才能真正看清楚这件衣服长什么样子,肖萍把娇娇放椅子上,去帮赵素芬理了理衣服,把头发重新束高,看了看,又回屋拿出口红给赵素芬涂了一点。 “妈,你看,我二姐是不是特好看?”肖萍邀功道。 赵妈点头“不错,老二,你现在就跟你十八岁的时候一样。” 赵素芬都不好意思了,“哎呀,妈,我都生了两个娃娃了,啥子十八岁哦。” 赵素芬来了杭州之后人瘦了一圈,也白了一些,衣服上身后显得腿长腰细,再涂上口红,真的就看起来年轻了不少。 “二姐,你得自信,小军给咱买的口红你得用起来,你看看,涂上多漂亮。”肖萍完全是发自内心的夸赞。 赵素芬回屋去照了照镜子,确实是好看,胸是胸,腰是腰的。 “那我今天就先穿这个了,肖萍你真厉害,做的衣服都好好看啊,你以后要是卖衣服,我天天给你跑宣传。”赵素芬穿着裙子小心翼翼地坐下。 肖萍把娇娇抱下来,让她学走路,回道“那就先谢谢二姐了,有妈给我做见证呢,我就不怕你到时候赖账了。” “你放心!我说话肯定算话!” 娇娇站在地上了,却是不肯配合,就站在原地看着肖萍,又看看她奶她二姑,眼看着摇摇欲坠就要倒了,但就是不肯走。 “娇娇,快过来,过来妈妈抱。” 没动静… 肖萍拍两下手“娇娇,过来妈妈奖励一颗糖。” 没动静… 被投喂多了的娇娇,现在已经不觉得糖有多稀罕了,不为一颗糖折腰。 试了好几分钟,愣是没反应,肖萍没办法,去把她抱起来,“唉,妈,你说娇娇不肯学走路咋办哦,她原来学爬的时候很积极的啊?” 赵妈也不知道“不晓得,可能有的娃娃就是走得晚,没得事,我们以后少抱她,她要是想去哪,就晓得走了。” 也没其他的办法了,肖萍刮刮娇娇的小鼻头“小懒蛋!” 第二天穿着新衣服的娇娇受到了肖萍同学的大加赞赏,娇娇知道是在夸她,乐得嘎嘎笑。 还指着自己裙子上的猫说“咪咪,我家,咪咪。”一脸傲娇的小模样太逗人喜欢了。 也有同学问肖萍的衣服在哪买的,想给自家亲戚买两件,太可爱了。 肖萍不好意思地说是自己做的,其他人都震惊了,“肖萍你太厉害了吧,你这才学设计几天啊,就自己做衣服了,而且还做得这么好看!” “没有没有,我就是自己做着玩玩的,我在老家的时间也经常做一些简单的衣服。” “上不得台面的土包子!” 突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出现,带着轻蔑和嘲讽。 这人是班里出了名的毒嘴,也是出了名的不讨喜,在班上人缘很差,只有两三个跟班跟着她。 “你能干,那你做几套呗!牛逼哄哄的,你的作业被表扬过吗你,也好意思说别人土?”班上看不惯她的人挺多的,当然也是因为大部分人都被她怼过,都结下梁子了。 “算了算了,小雨,要上课了,咱们赶紧坐好吧,下节课是李教授的。”肖萍赶紧把身边的同学拉着坐下。 李教授的脾气可不好,众人这才安静下来,赶紧坐好,被李教授盯上可就完了。 下午只有一节课,上完课,肖萍就抱着娇娇回去了,在校门口,娇娇用新学来的飞吻跟来送她的几个阿姨拜拜,又赚了周围一波人的眼球。 想了想,肖萍抱着娇娇去了西美服装厂,找到赵小军,“小军,要怎么才能见厂长啊?” 赵小军擦擦汗“萍儿,你找厂长啥事儿啊?你急吗?” 肖萍摇摇头,“不急,我就想问问他,咱们娇娇身上这衣服他买不买。” 赵小军一愣,“是啊,咱这还能卖钱呢,不过这也得看陈厂长肯不肯买。” 赵小军摸摸下巴,“萍儿,你等会儿,我去问问厂长在不在,看今天下午能不能见上。” 说着给肖萍搬过一个板凳擦了擦,示意肖萍坐会儿,便去门卫室问问。 保安给李助理打了个电话,挂了之后说“李助理让你等等,他去问问。” 行吧,那就等着。 没一会儿电话来了,保安接起电话,“唉,李助理,好的,好的,再见。” “赵同志,厂长现在有空,你现在可以上去。” 赵小军点点头“好,谢谢你啊,小李。” 赶紧回去找肖萍,“萍儿,厂长现在有空,咱们走吧。” 肖萍有点紧张“小军,这样会不会不好啊?” “没得事,你放松,厂长人挺好的,走嘛。” 为您提供大神 在逃白桃 的《日偏食》最快更新 第106章 品味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107章 婚姻咨询 敬书记说完这番话后,底下立即响起雷鸣般的掌声,尤其是程中坤等人,一边拍手,一边要激动的流出来了。 敬书记笑眯眯的伸出手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后,冲着大家说:“从今天开始,从现在开始,秦书记重新回到浦和区委书记的工作岗位上来,希望在座的各位在秦书记的领导下,兢兢业业做好本职工作,把浦和区的经济,政治等各方面发展再上一个新台阶。” 敬书记这句话刚说完,底下又是一阵热烈的掌声,坐在敬书记身边的夏邦浩瞧着邬大光也伸出两只手象征『性』的拍了几下,心里不由叹了一口气。 尽管心里极其不情愿,可作为送秦书凯过来的市委副书记的身份,一些场面话还是要说的。 敬书记讲话结束后,夏邦浩接着说了几句场面话。夏邦浩说:“希望大家以后在秦书凯书记的领导下,能够积极认真的开展工作,完成上级领导布置的任务,为浦和区的发展添砖加瓦。” 夏邦浩的发言相当简短,却还是赢得了底下一帮四套班子成员雷鸣般的掌声,秦书凯瞧着底下一帮自己亲手提携起来的人,心里不由暗自庆幸,幸亏这次自己只被关押了半个月,邬大光还没来得及对更多的干部动手,否则的话,即便是自己回来了,要多费多少时间和功夫才能把局面捋顺啊。 夏邦浩讲话结束后,秦书凯也说了两句。 秦书凯瞧着底下坐的一帮人,用一种冰冷的口气说:“这些天,听说咱们浦和区发生了不少大事,我在这里当着市委领导和市纪委领导的面说一句,我秦书凯在浦和做一天书记,没有经过我点头同意的一切决定都是无效的,不管是谁做出的都一样,接下来的工作,还需要在座的各位鼎力配合,如果对我秦书凯有什么意见可以提出来,但是背后搞动作,肯定是不容许的。” “我还要说的就是,不希望一些干部在背后做什么文章,即使做,我秦书凯不怕,不会怕,任何见不得人的东西我都不怕,要想在浦和的地盘上胡作非为,那是坚决不可以的,不要说我不同意,就是市委、市『政府』也不会同意的!” 秦书凯说这话的时候,所有人都能听得出来,绝对是有的放矢,可秦书凯就是这么张狂了,当着夏邦浩的面,丝毫没有留任何面子,夏邦浩也只能低头假装思考的表情,对秦书凯的发言毫无反应。 简短的见面会结束后,秦书凯把夏浩邦等人送走后,让其他人可以先行离开,常委领导班子留下来继续开会。偌大的会议室里,立即只剩下十个领导班子成员。 秦书凯第一句话是问副区长王大奎:“王区长,我以前让你负责月亮湾商业圈的项目,那可是全市关注的重点项目,进行到哪一步了?” 王大奎有些委屈的表情看了秦书凯一眼,狗日的,邬大光已经调整了不是自己负责,低声回答:“秦书记,现在月亮湾商业圈这项工作的负责人已经做了调整,是李伟高副区长在负责这件事。” “荒唐,这是谁做出来的决定?我怎么不知道?”秦书凯坐在那边,很是张狂的问道。 “是我。” 坐在秦书凯身边的邬大光此时不得不发出声音来,只不过,那声音听起来相当的没有底气。 秦书凯立即转脸向邬大光,满脸怒气的表情呵斥道:“邬区长,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王区长负责这项工作这么长时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又没有发生任何失误行为,你为什么好端端的就要把这个项目换了负责人?是不是王大奎做错了什么事情?还是你看不得别人进步?” 此时的邬大光一时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来回答,只能敷衍道:“秦书记,我是瞧着王区长手里负责的工作比较多,都是重要的大事情,想要让李区长帮他减压罢了,既然您已经回来了,不同意的话,就让王区长继续负责这件事好了。” “你简直是放屁!这么大的事情能这样朝令夕改吗?你把人民赋予你自己手里的公权当成是什么了?你自己家里的电视遥控器,随便转换频道?邬区长,你要是不想干,或者说想在浦和如此的胡作非为,你就给我趁早提出来,不要工作没怎么干,倒是在背后拖后腿,我是坚决不希望看到这样的人!” 所有人都惊呆了,秦书凯居然当着众多领导班子成员的面,对邬大光爆了粗口,偏偏邬大光除了憋的满脸通红之外,却一句反驳的话都不敢说出口。 邬大光的心里很清楚,从他到楼下见到秦书凯的那一眼开始,他就明白过来了,自己十几天的好日子居然这么快就到头了,不要说秦书凯的手里原本就控制着对他不利的证据,即便是秦书凯手里没有那些证据,瞧着秦书凯居然能从省纪委安全出来的通天本事,自己也不敢跟他过不去啊。 秦书凯见邬大光不出声,心里并不想就这么放过他,伸出一只手重重的拍了一下桌面说:“邬区长,当着全体领导班子成员的面,难道你不该有个合理的解释吗?” 邬大光只能有些无奈的口气说:“这件事的确是我决定的,我是因为” 邬大光的话没说完,就被秦书凯呵断道:“邬大光,既然编造不出什么理由来,你就别继续费脑筋了,像你这样的素质,心里想东想西的,你心里是不是想着,我秦书凯被省纪委的人带走了,反正是回不来了,我的位置就让你邬大光坐定了,所以你才敢胆大包天的为所欲为,你把月亮湾商业圈的项目负责人都给我换了,你可真是够心急的。” 邬大光见秦书凯用这种口气跟他说话,赶紧解释的口气说:“秦书记,我没有,我只是。” 秦书凯伸手一指邬大光说:“你给我闭嘴,你没有?你还想怎么样才算是有?是不是要我现在就去市委跑一趟,把你邬区长的职务立即换成邬书记,你才满意?邬大光,我告诉,你这样的人我见过多了,我还真的是没有见到你这样的,做过事情还不敢承认的!” 邬大光算是看出来了,秦书凯今天就是故意找碴要他难堪,这也难怪,秦书凯心里有气,自己趁他不在的时候,猴子称大王,现在老虎回来了,自然要对自己发一通脾气。 邬大光索『性』一言不发,与其这样说一句就被秦书凯教训的狗血喷头,那还不如什么都不说。 程中坤和王大奎等人坐在那里,瞧着秦书凯像是老子教训儿子一样的教训邬大光,心里那个痛快啊,如果不是顾忌到场合的原因,真是恨不得立即开怀大笑起来。 秦书凯见邬大光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心知,他今天丢人也算是丢到家了,于是冲他说道:“会议结束后,邬大光,给我写一个深刻的检讨,内容一定要有深度,不能马虎交差。” 邬大光低声回答:“好的。” 秦书凯教训完邬大光后,才转脸面向大家,一副怒其不争的表情冲着王大奎说:“王区长,你也有责任,你也是不能做事的人,既然心里明知道领导作出的决策不正确,为什么不据理力争呢?这件事你也要检讨,跟邬区长的要求是一样的,检讨一定要有深度。” 王大奎赶紧点头应承着。 对于王大奎来说,秦书记回来了,就算是让他写十份检讨他都是愿意的,毕竟局面的本质发生了变化,他是不是写检讨都改变不了他是秦书记自己人的关系。 秦书凯转脸问李伟高:“李区长,邬区长刚才说,最近一段时间,月亮湾商业圈的项目是你负责的,你倒是跟大家汇报一下,你负责的月亮湾商业圈现在项目有什么进展吗?” 李伟高瞧着刚才秦书凯教训邬大光那副蛮横的口气,心里早已吓的有些发抖,猛然听到秦书凯叫自己的名号,吓的浑身一哆嗦,赶紧回答说:“那个,情况是这样的,月亮湾商业圈的项目,我刚刚接手,我也正处于对这个项目的了解中,所以” “荒唐!简直是荒唐至极,一个简单的项目,招投标已经结束了,底下不过是走程序的问题,你李伟高居然了解了半个月,什么工作都没开展,你就是这样负责月亮湾商业圈项目的?不能干事给我滚出浦和,我不需要你这样混日子的干部!” 李伟高见自己话没说完就被秦书凯给打断了,居然还被教训了一通,原本就有些紧张的神情更加绷紧了,一只手不停的推着自己脸上架着的眼镜,好像推一下那眼镜就能缓解一下他的紧张情绪一样。 秦书凯冲着李伟高训斥道:“没有那个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你作为一个副区长,你对自己的工作能力难道没有一个基本的认识吗?邬区长让你接手月亮湾商业圈的项目,你就立即喜滋滋的去接手了,难道你没有自己的主见吗?一条狗吃大便的时候还要闻一闻,可是你你,不闻这么吞下去,你有那个胃口吗?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东西,本事没有多少,心眼倒是不少。” 作者题外话:今日三更 为您提供大神 在逃白桃 的《日偏食》最快更新 第107章 婚姻咨询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108章 接亲 我剑化天 “浮云十三剑,万剑归宗!” 当身上剑势达到极限时,林云双手举着千雷剑发出怒吼,直接一剑劈向了秦苍。 轰隆隆! 这一刻有无比恐怖的气息弥漫世间,天塌了下来,地陷了进去,日月无光,天地失色。 一柄长达数百丈的青芒巨剑,出现在林云身后,浮云十三剑的真正圣灵出现。 无尽的能量,注入到那柄青芒巨剑中,林云身上绽放出刺眼的剑光,黑色的长发迎风乱舞。背上金乌羽翼,闪耀夺目,他如大日般伫立虚空,他像是太阳中的神祗,千雷剑的光芒就像是一座燃烧的不朽火山。 砰砰砰! 伴随着这一剑劈落下来,这片天地颤抖了起来,整个枯玄岛都在颤抖起来。 枯玄岛的封禁本就快没了,在加上之前被玲珑塔来了一次重击,地面到处都是四分五裂。 本就不堪重负的枯玄岛,像是风烛残年的老人,摇摇欲坠随时都会崩塌。 “金龙补天术!” 感受到无边危险的秦苍,容不得多想,他面色凝重将金龙补天术催发到极限。 胸前黄金龙骨释放出耀眼的光芒,他双手虚抱在胸前,一颗太阳直接被在其胸前诞生了。 轰! 这是有黄金神龙盘踞蜷缩凝聚而成的太阳,它蕴含着极为惊人的力量,就像是真有一颗太阳被秦苍给推了出去。 嘭!嘭!嘭! 一连串的爆响中,这颗太阳被直接震碎,天地间有凄厉的龙吟声响起,数不清的黄金神龙碎片,落向四面八方。 在巨大的爆裂声中,本就四分五裂的地面,被炸出一个个直径数千米的巨坑。 轰! 有些深坑甚至直接砸穿了枯玄岛,有海水从中窜了出来,冲霄而起,显得极为壮观。 黄金神龙被斩碎的刹那,数百丈的剑光,在神纹之力的加持转瞬就落在了秦苍身上。 他双臂交叉,两根手臂都生出金黄色的龙鳞,身上的玄天重甲也被催发到了极限。 咔擦! 可这一剑威力太过恐怖,林云背后的金乌羽翼不停扇动,在羽翼拍打剑磅礴剑势不停累加。 嘭一声巨响,秦苍再也撑不住,直接被轰飞出去。 噗呲! 一口鲜血从秦苍口中涌出,他神色莫然,这浮云十三剑的万剑归宗,威力远超其所想象。 就算将黄金龙骨,催发到极限,也依旧难以挡住。 可远处瞧见此幕的人,却是心惊肉跳,头皮发麻。 这家伙的肉身太变态了,林云这一剑明明已强到逆天了,可也仅仅只是破了玄天重甲。 他的肉身完整无缺,看不出受到重创的迹象。 “变态!” 远处,南宫泽等人暗自咋舌,忍不住吐槽道。 同样是龙族炼体神诀,这秦苍的肉身似乎比林云还强,很多人都不知道秦苍有一块黄金龙骨,都显得极其不可思议。 有点无法想象,这么恐怖的一剑,居然被秦苍用肉身给接住了。 “哈哈哈哈!” 秦苍一口鲜血吐出,可却锋芒不减,他仰天狂笑,大声道:“林云,你还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便好。我秦苍,无惧一战!我倒要看看,这柄千纹圣剑,你可以催动几次!!” 他和林云不是第一次交手了,对这千雷剑印象深刻。 对方还在半步神丹时,就能以此剑伤到自己,如今到了神丹之境,果然更为不凡。 可他早已发现,此剑威力林云无法全部发挥,甚至连百分之一都很难。 而且无法持续使用,消耗的代价很大。 实际上这是他的错觉,林云无法使用,是因为自己断剑之躯的远古,真正消耗的星元并没有那么多。 一剑没重创对方,林云也很果断,直接将千雷剑甩手扔了出去。 锵! 剑身,落在了一块浮空的巨石上。 林云金乌羽翼猛的一扇,瞬息间,杀到了秦苍面前。 二人再度厮杀起来,他们速度太快,身体显得极为模糊。但有一个特点很明显,二人体外都有诡异的气体环绕,让他们身上威压显得格外恐怖。 “那是什么?” “我怎么感觉,他们的威压远超小神丹巅峰了,大神丹尊者在他们面前完全不够看了。” 有超级宗派的天命开口,声音带着颤抖。 他们都很惊恐,这两人强的太过逆天,给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那是先天圣气,从星元中转化而成的……这等先天生气,本该在龙脉境才可以尝试转化的。” “他们的圣气都很稀薄,可一旦转化成功,就必然会拉开同辈间的差距。” “真的是怪物!” 有人道出了缘由,其实不少人已经猜到了,但被人真正说出来,内心深处还是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许多人在之前就猜测,秦苍掌握了黄金龙气,如今看来猜测不假。 可谁能想到,秦苍掌握了黄金龙气,也还是没能在林云面前讨到便宜。 虚空中,两人交手的速度实在太快了,身形交错之间,音爆不停炸裂,化成各种喷薄的霞雾。 他们闪电般交手,各种杀招如星辰般爆炸,看的人眼花缭乱。 砰! 这一次,林云和秦苍再次隔空交手,一人出拳,一人出掌,发出声音震动苍穹,犹如蛮荒战鼓的声音,震的人气血翻涌。 “神龙日月鼎!” 林云一拳轰出,天碎之声响起,星河倒灌,一尊巨鼎出现,日月烙印其中,神威无匹。 可秦苍丝毫不怂,直接出手,以掌为刀劈了过去。 嗖! 一击之后,林云身形横移,并指如剑,直接点在了他的右肩上。 锵锵锵! 这一指,若是点在其他人身上,半个身体都会炸裂。可点在秦苍身上,却发出了沉重的金属闷哼声,火星四溅,在他身上荡开一片如涟漪般的金光。 “嘿嘿!” 秦苍咧嘴一笑,伸手撕裂虚空,化作龙爪朝着林云脑门抓去。 呼哧! 林云身后金乌羽翼向前冰冷,黄金龙爪抓在羽翼上,发出尖锐无比的金属声音,同样迸发出飞溅的火星。 “开!” 并拢的金乌羽翼,猛的散开,羽翼犹如刀锋般挂在了秦苍身前两侧。 嘶嘶! 秦苍身上的金光,顿时被不停的撕裂开来,这金乌羽翼几乎差点就伤到了他的血肉。 “你伤不到我的!” 秦苍长发张扬,眼中神色,疯狂无比。 他已处在劣势,他的速度比林云要慢,黄金龙气也占不到优势,可却丝毫无惧。 黄金龙骨! 对方仗着黄金龙骨,简直立于不败之地。 林云眼中寒芒激射,他有心祭出神霄剑意,直接一剑劈死对方。 为您提供大神 在逃白桃 的《日偏食》最快更新 第108章 接亲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109章 秘密 八大豪门的众人看到那些修罗宫弟子突破了飞剑的防御,转眼间就要杀到,一个个都是惊恐不已,有的人甚至吓得直接瘫倒在了地上。 他们这些人,大部分从小到大都是处于衣食无忧的状态之下的,哪里见过如此凶险的场面,此刻都是吓得不行。 黎南见状,第一时间便调集了飞剑想要帮忙,只可惜,此时那些修罗宫弟子早已分散开来,仅凭那些飞剑也是跟无法拦得住的。 这时,只听萧尘星直接怒吼一声,“龙组听令,保护平民!” “遵命!” 随着萧尘星一声令下,那些龙组队员们立刻便做出了反应,直接第一时间便结成了防护阵营,将那八大豪门的众人,直接便全部保护在了中间。 下一瞬,龙组队员们便直接与那些修罗宫弟子厮杀在了一起。 一时间,喊杀声连天,一道道的鲜血飙射而出,转眼之间便将整个地面染红。 那些修罗宫弟子的实力都很强,可那些龙组队员们的实力也都不弱。 双方在势均力敌的情况下,这完全就是一场你死我活的较量! 不过,对于龙组这边来说,当前最重要的是保护那八大豪门的众人进入到中心大殿之中,所以龙组这边所要面对的压力要更大一些,顾忌也要更多一些。 还好有黎南的那数百把飞剑在左右辅助,那些龙组队员们的压力才算是减轻了不少。 只不过,袁千山却是并没有打算要黎南继续帮忙下去。 “陈家小子,你管的闲事已经够多了,给我受死吧!” 袁千山说着,直接便化作了一团黑雾,朝着黎南便杀了过来。 黎南刚才几乎所有的念头,都注入到了那些飞剑之上,此刻袁千山杀来,他尽管第一时间做出了抵挡,可还是慢了一步。 “轰!”地一声,黎南整个人便被袁千山那一拳给直接向后轰飞了出去。 “师兄!” “黎南!” 萧尘星唐瑾兰看到眼前这一幕,都是不由得惊呼出声,作势就要上前来帮忙。 只是,还没等他们出手,黎南却是直接用神念传音对他们喊道:“不用管我,我一个人能够应付他,赶紧去帮大家撤离!” 听到这话,萧尘星唐瑾兰他们都是不由一怔。 说实话,他们心中还是有些担心黎南的,不过他们也都知道,黎南说的没错,眼下最重要的,便是要帮助那八大豪门的众人逃脱这场无妄的杀戮。 “走,去帮忙!” 萧尘星直接做出了决断。 唐瑾兰原本还心有不甘,不过最终,她一咬牙还是跟了上去。 此刻,龙组与修罗宫的厮杀已经进入到了白热化的状态。 因为黎南的那些飞剑失去了掌控,修罗宫那边瞬间便占据了上风,直接就要朝着那些龙组队员们进行反扑。 而就在这时。 “轰隆隆!” 一声惊人的巨响陡然响起,一道巨大的雷霆从空中落下,直接便朝着那些修罗宫弟子轰击了过去。 数十名修罗宫弟子,直接就被这漫天的雷霆笼罩其中。 等到雷霆寂灭,那数十名修罗宫弟子,直接就从空中掉落在了地上。 只一瞬间,他们竟是已经从大活人变成了一具具焦黑干瘪的尸体,砸在地上直接便碎裂开来,化作了一团灰烬! “嘶……” 那些修罗宫弟子看到眼前这一幕,都是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如此惊人手段,他们也都是第一次见到。 而就在这时。 “都愣着干什么,给我杀了他们!” 下方陈凌君,忽然怒喝道。 此时的陈凌君,虽然断了一条手臂,可是整个人看上去却是更加地杀气腾腾,面目狰狞。 那些修罗宫弟子闻言,便再也没有任何的犹豫,几十道身影直接便朝着唐瑾兰与萧尘星围杀了上去。 这几十个人,全部都是修罗宫的真传弟子,实力都是不容小觑。 萧尘星与唐瑾兰自然也能看出来对方的实力,都是不敢轻敌,直接便与那些修罗宫真传厮杀在了一起。 而另外一边,黎南与袁千山也已经交手。 事实上,在交手的那一刻,袁千山便已经感觉到了不对。 他本以为,以自己的修为,在对方面前绝对是能够以一种碾压的状态的。 可是这一交手之间,袁千山却是赫然发现,对方的实力竟是比自己想象得要强大得多。 别说是碾压,袁千山竟是隐隐地感觉自己在面对对方的时候,有种深不可测的感觉! 袁千山的心中一阵骇然,这怎么可能! 三年前,对方的实力明明还很弱的,跟自己完全不在一个层次上面,可是如今,这才短短三年的时间,对方的实力竟然就已经精进到了如此地步,这般精进速度,简直是太匪夷所思了! 可尽管如此,袁千山却也并没有太多的忌惮。 他袁千山毕竟是堂堂修罗宫掌教,多年前便早已步入金仙。 毫不夸张地说,当年袁千山成就金仙的时候,眼前这个所谓的陈家大少爷,都还没生出来呢! 所以,这种情况下,袁千山怎么可能会太把眼前这位陈家大少爷放在眼里。 在袁千山看来,对方多半是靠着一些旁门左道的手段,才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精进至此,只可惜,靠着这点小聪明想要与他袁千山为敌,却是差了太远! “给我死!” 袁千山隔空一掌打出。 只见在他面前的空气中,陡然间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巨大手掌。 这个黑色的巨大手掌,乃是以袁千山的真气所化,威势惊人。 此刻,这只黑色的巨手在空中直接做出了一个手势,黎南一眼看出,这赫然竟是陈凌君刚才才使用过的修罗手! 只不过,眼前袁千山所使出的这一记修罗手,显然要比之前陈凌君的修罗手要强悍得多! 黎南很清楚,这种情况下,即便是自己借助体内阴神的力量,也是不可能将这一记修罗手的力量给彻底消化掉的,因为这一掌中的威力实在是太强了,根本就不是那么容易消化的,一不小心,只怕自己便可能会直接爆体而亡。 所以,黎南没有任何犹豫,第一时间便朝着一边躲避开来。 也就是在黎南躲开的几乎同时,那只巨大的修罗手,便已经是直接轰击了过来。 “轰隆!” 一声巨响。 那巨大的修罗手打在了地面之上,竟是将整个地面,都给炸开了一个深达两米,直径五六米的巨大深坑! 连同刚才地面上所站着的几个修罗宫弟子,以及龙组队员,竟都是被这一记修罗手给直接轰得尸身无存! 周围众人看到这一幕,都是心中骇然。 一掌之威,竟然恐怖如斯! 这已经完全超出了所有人的认知! 黎南的眉头也是不禁微微皱起。 他心中不由惊叹,这袁千山不愧是修罗宫掌教,对方的实力,只怕在整个真武界,也没有几个人能够出其右! 尽管一击击空,可袁千山的脸上却是十分得意。 “哼,这次算你幸运,可下一次,你就没那么侥幸了!” 袁千山说着,心念一动,便只见那空中的黑色巨手,竟是瞬间便分化开来,直接从一个变成了四个! 为您提供大神 在逃白桃 的《日偏食》最快更新 第109章 秘密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110章 圆满 心如止水。 西路。 清思。 憾负。 秋昔。 神武军,数百名战士,仅仅屹立在原地,便犹如山峰般,令人喘不过气来。 满地落叶纷飞,原本巍然耸立的霜英宗,此刻如破败的枯木。 站在诺大霜英宗前,张罗冷眼望着众位弟子。 “你若是再说废话,我就走了。” 说罢,张罗就迅速站起身子,就要转身离去。 看着张罗的行动,贺娆适才恢复正色道:“我需要你为我做一件事情,只要你完成了,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张罗盯着贺娆,从里到外,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扬眉道:“做什么都可以?” 被这炽热的视线所扫射,贺娆脸颊通红,黑发白衣更是宛如仙女,互相相称煞是好看。 “是的....你想要做什么都可以。”贺娆红着脸慢吞吞的道,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 对贺娆羞怯样子,张罗豪不感冒,随即问道:“说吧,你究竟想要我做什么?” “在测试当中,杀了陆权!”贺娆一脸杀气的道。 “杀了陆权?”张罗嗤笑道:“谁不知他父亲,乃是先天高手,真当我是三岁小儿?为美人不要命?” 石榴裙下亡魂数不胜数,但张罗敢保证,他才不会为了区区美色,而去送死。 听见张罗的回答,贺娆轻笑一声道:“你会答应的。” 望着笃定的贺娆,张罗眯眼道:“你就如此肯定?” 摇了摇头,贺娆踏着柔软的步伐,缓缓来到张罗眼前,在其耳旁细语道:“你想知道‘皇级经世’么?” 闻言,张罗双眼精光一闪而逝,所谓的皇级经世,乃是邵雍所着,以易理和易教推究宇宙起源、自然演化和社会历史变迁的着作,以河洛、象数之学显于世。 次书共有十二卷,四十二 “你若是再说废话,我就走了。” 说罢,张罗就迅速站起身子,就要转身离去。 看着张罗的行动,贺娆适才恢复正色道:“我需要你为我做一件事情,只要你完成了,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张罗盯着贺娆,从里到外,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扬眉道:“做什么都可以?” 被这炽热的视线所扫射,贺娆脸颊通红,黑发白衣更是宛如仙女,互相相称煞是好看。 “是的....你想要做什么都可以。”贺娆红着脸慢吞吞的道,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 对贺娆羞怯样子,张罗豪不感冒,随即问道:“说吧,你究竟想要我做什么?” “在测试当中,杀了陆权!”贺娆一脸杀气的道。 “杀了陆权?”张罗嗤笑道:“谁不知他父亲,乃是先天高手,真当我是三岁小儿?为美人不要命?” 石榴裙下亡魂数不胜数,但张罗敢保证,他才不会为了区区美色,而去送死。 听见张罗的回答,贺娆轻笑一声道:“你会答应的。” 望着笃定的贺娆,张罗眯眼道:“你就如此肯定?” 摇了摇头,贺娆踏着柔软的步伐,缓缓来到张罗眼前,在其耳旁细语道:“你想知道‘皇级经世’么?” 闻言,张罗双眼精光一闪而逝,所谓的皇级经世,乃是邵雍所着,以易理和易教推究宇宙起源、自然演化和社会历史变迁的着作,以河洛、象数之学显于世。 次书共有十二卷,四十二 “你若是再说废话,我就走了。” 说罢,张罗就迅速站起身子,就要转身离去。 看着张罗的行动,贺娆适才恢复正色道:“我需要你为我做一件事情,只要你完成了,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张罗盯着贺娆,从里到外,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扬眉道:“做什么都可以?” 被这炽热的视线所扫射,贺娆脸颊通红,黑发白衣更是宛如仙女,互相相称煞是好看。 “是的....你想要做什么都可以。”贺娆红着脸慢吞吞的道,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 对贺娆羞怯样子,张罗豪不感冒,随即问道:“说吧,你究竟想要我做什么?” “在测试当中,杀了陆权!”贺娆一脸杀气的道。 “杀了陆权?”张罗嗤笑道:“谁不知他父亲,乃是先天高手,真当我是三岁小儿?为美人不要命?” 石榴裙下亡魂数不胜数,但张罗敢保证,他才不会为了区区美色,而去送死。 听见张罗的回答,贺娆轻笑一声道:“你会答应的。” 望着笃定的贺娆,张罗眯眼道:“你就如此肯定?” 摇了摇头,贺娆踏着柔软的步伐,缓缓来到张罗眼前,在其耳旁细语道:“你想知道‘皇级经世’么?” 闻言,张罗双眼精光一闪而逝,所谓的皇级经世,乃是邵雍所着,以易理和易教推究宇宙起源、自然演化和社会历史变迁的着作,以河洛、象数之学显于世。 次书共有十二卷,四十二 “你若是再说废话,我就走了。” 说罢,张罗就迅速站起身子,就要转身离去。 看着张罗的行动,贺娆适才恢复正色道:“我需要你为我做一件事情,只要你完成了,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张罗盯着贺娆,从里到外,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扬眉道:“做什么都可以?” 被这炽热的视线所扫射,贺娆脸颊通红,黑发白衣更是宛如仙女,互相相称煞是好看。 “是的....你想要做什么都可以。”贺娆红着脸慢吞吞的道,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 对贺娆羞怯样子,张罗豪不感冒,随即问道:“说吧,你究竟想要我做什么?” “在测试当中,杀了陆权!”贺娆一脸杀气的道。 “杀了陆权?”张罗嗤笑道:“谁不知他父亲,乃是先天高手,真当我是三岁小儿?为美人不要命?” 石榴裙下亡魂数不胜数,但张罗敢保证,他才不会为了区区美色,而去送死。 听见张罗的回答,贺娆轻笑一声道:“你会答应的。” 望着笃定的贺娆,张罗眯眼道:“你就如此肯定?” 摇了摇头,贺娆踏着柔软的步伐,缓缓来到张罗眼前,在其耳旁细语道:“你想知道‘皇级经世’么?” 闻言,张罗双眼精光一闪而逝,所谓的皇级经世,乃是邵雍所着,以易理和易教推究宇宙起源、自然演化和社会历史变迁的着作,以河洛、象数之学显于世。 次书共有十二卷,四十二 “你若是再说废话,我就走了。” 说罢,张罗就迅速站起身子,就要转身离去。 看着张罗的行动,贺娆适才恢复正色道:“我需要你为我做一件事情,只要你完成了,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张罗盯着贺娆,从里到外,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扬眉道:“做什么都可以?” 被这炽热的视线所扫射,贺娆脸颊通红,黑发白衣更是宛如仙女,互相相称煞是好看。 “是的....你想要做什么都可以。”贺娆红着脸慢吞吞的道,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 对贺娆羞怯样子,张罗豪不感冒,随即问道:“说吧,你究竟想要我做什么?” “在测试当中,杀了陆权!”贺娆一脸杀气的道。 “杀了陆权?”张罗嗤笑道:“谁不知他父亲,乃是先天高手,真当我是三岁小儿?为美人不要命?” 石榴裙下亡魂数不胜数,但张罗敢保证,他才不会为了区区美色,而去送死。 为您提供大神 在逃白桃 的《日偏食》最快更新 第110章 圆满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