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八卦帝王情史》 1. 毒妇吕雉 “太子软弱,这么多年来,朕给过刘盈那么多次机会,可是刘盈却没有一次达成过朕的期望!这样的儿子,怎么配做朕的太子,怎么能够稳住朕的江山!” 皇帝的声音十分威严,有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和权威,大臣们低着头,一言不发,而身穿皇后朝服的中年女子却跪在地上,泪流满面:“陛下,刘盈也是您的孩子啊!他虽然天资不足,但却有一片赤诚之心,事君至孝,难道,您一点儿都不记得这孩子的孝心了吗!” 皇后吕雉声泪俱下,字字泣血,听的人哪怕是铁石心肠,也很难不为她动容。 偏偏皇帝刘邦的心肠却比铁石还要硬。 听了皇后吕雉的话,刘邦不仅没有缓和神色,反而更加厌恶起自己的儿子来,也不顾臣子还在场,便斥责道:“朕不需要这样软弱无能的儿子,朕只需要一个能够坐稳江山,让我大汉千秋万代的太子!刘盈无能,不配坐在太子的位置上!” “陛下三思!” 皇帝震怒之下,绝大多数人都不敢作声,却还有老臣颤颤巍巍开口,看见老臣这么旗帜鲜明站在了吕雉这边,刘邦更加生气,气得咳嗽几声。 就在此时,天空中忽然传来几声巨大雷鸣,猛地将所有人的思绪一下子都吸引了过去。 只见那天空之上,白云飞速翻涌着,快速融成了一片灿金色! “这,这是天象!” “天降异象,必然是上天有训示降下!” 老臣颤颤巍巍的声音越发激动起来,连花白胡子都跟着猛烈颤抖,激动得似乎下一刻就要晕过去了一般。 “陛下,上天降下训示,还请陛下移步殿外,接受上天的训示!” 在臣子们热切的目光之下,哪怕刘邦心里面其实并不完全相信这些所谓的神谕,他也不得不露出庄严肃穆的神色,站起身来:“吕雉,你不要再胡闹了!你看看自己的模样,还像不像个皇后!” 吕雉看着面前男子眼中毫不掩饰的厌恶神色,一颗早已经千疮百孔的心还是剧烈地疼痛了一下,她咬着牙,想到自己即将被废的儿子,到底还是地下了自己骄傲的头颅,顺从道:“陛下教训的是。” 看见这个自从掌权之后,越来越傲慢的妻子终于再一次在自己面前流露出服软的模样,年迈的皇帝体内仿佛重新又涌起了无数的能量,他起身的步子也比之前更快了,施舍一样地说了句:“既然你如今还是皇后,那你就一同出来,随朕一起,聆听圣训!” 吕雉咬牙跟了上去。 夫妻两个人看起来还能够维持住表面上的和平,实际上,两个人心里都不约而同地猜测起来,这个所谓的天降异象,到底是真的异象,还是这人搞鬼? 两个人隐秘地打量了一眼对方,发现对方的眼神刚好和自己对上,吕雉勉强笑了一下,而刘邦则是不悦地转开眼神。 吕雉实在是越发大胆了!居然连自己都不放在眼里,看来,还是戚夫人说得对,吕雉如今是觉得她大权在握,已经可以不把自己这个做皇帝的放在眼里,若是真让吕雉知道了自己的身体…… 想到这里,刘邦的眼神猛地一寒,心里面更加坚定了废太子的决心。 这么想着,两个人来到了殿外,此时的天空几乎已经被染成了一整片灿金色,仿佛一块金灿灿的绸缎飘在天上,而最中间的位置,竟然还有着一块四四方方的光幕,那里面居然是—— “各位观众们大家下午好啊!我是你们的小狐狸,想我了吗?” 一只毛绒绒的狐狸从光幕里面现身出来,而最可怕的不是一只狐狸竟然出现在了天上,而是,它居然口吐人言! “这,这怕不是修炼成仙的狐仙大人吧?” “狐仙大人是替上天给我们传递神谕么?” “商周以来,哪有朝代被狐仙传过神谕呢?看来,还是上苍庇佑我大汉啊!” 听着这些臣子们的话语,刘邦心里因为吕雉燃起来的怒火逐渐消散了许多,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股豪气干云在胸中回荡,他微笑起来:“想来,是上天对于我大汉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十分满意,所以才降下神迹,让我大汉万民敬仰!传令下去,史官将此神迹记在下来,画郎将此情此景画下来,朕要将这神迹传给后代,让千秋万代知道,朕,刘邦,是受上天庇佑的皇帝!” 皇帝如此兴致高昂,底下的臣子们自然不可能在这个时候驳了皇帝的形制,纷纷赢合起来,史官和画郎飞速接过小黄门送来的纸笔铺开,席地而坐,奋笔疾书。 刘邦志得意满,而另外一边,吕雉的心里面是一片的凄风苦雨。 本来刘邦就深受那贱妇蛊惑,对于刘盈这个太子不满之至,去岁就已经闹过一回废太子,当时若不是元老周昌站在她这一边,那时候太子刘盈就已经被废了!这一次,刘邦更是心意已决,又携了平定叛乱的威势而来,便是吕雉自己,也不得不低声下气避开刘邦的锋芒。 这一次,吕雉为了保住刘盈的太子之位,请教了许多有识之士,千辛万苦之下,才请来了商山四皓出山,为的就是能够借商山四皓在民间的声望,令得刘邦知道,太子刘盈在民间同样是有支持者的,希望刘邦能够因为这份忌惮,至少不要在此时此刻就将太子废掉。 然而,这样争取时间的计策,在“天意”面前,根本就不堪一击! 吕雉绝望地抬眼看了一眼那高高在上,光华流转的天幕,心里不甘嘶吼:老天爷,难道您就真的要亡我儿刘盈么!您真的不能够给我们母子二人一条生路吗! 天幕高高在上,衬得地下的人们如同蝼蚁,正如神明眼中,或许也是将这些个凡人视作蝼蚁一样。 那只火红色的狐狸晃了晃自己的爪子,声音十分愉悦,似乎一点儿都听不到吕雉的绝望嘶吼一般:“今天小狐狸就来和大家讲讲,这史上第一毒妇,汉高祖刘邦之妻,吕雉的故事!” 这话一出来,顿时一片哗然,就连内心绝望嘶吼的吕雉此时也猛然一怔,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有无数或是惊讶或是畏惧的眼神落在了她的身上。 “……毒妇?” 吕雉嘴唇轻轻颤抖,难以置信地重复了一遍。 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过,怎么到了这狐仙的口中,她就成了第一毒妇? 吕雉悲哀地低吼一声,缓缓跪倒在地:“我不服!” 2. 毒妇吕雉 皇后一向威严大气,自从掌权之后,更是充满了上位者的高高在上,哪怕是被戚夫人夺走了疏于皇帝的宠爱,这位皇后也从来不曾流露出软弱的神态,只会将那高傲的头颅高高扬起。 几时有过这么狼狈不堪的时候? 有几个忠于皇后的臣子看不过去,低声提醒:“皇后娘娘,或许狐仙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那是什么意思? 刘邦心里冷笑一声,一双眼睛冷冷扫视过去,将这不识相的大臣记在眼里,好在还是有人知晓他的心意,当即反唇相讥道:“狐仙说得明明白白,说娘娘是史上第一毒妇!我等熟读史书,还未曾见过谁有过这样的称号,可见娘娘的所作所为,哪怕是在上天看来,也是看不下去了!” “你!” 吕雉一党的大臣对此人怒目而视,却无法反驳,毕竟,毕竟那光幕中的狐仙也是那么说的,他们这些凡人,难不成还要和天意对着干? 吕雉看自己身边的拥趸都垂头丧气,像是也默认了天幕的说法,她心里更加悲愤,仰头对着天空嘶吼起来:“我不服!你凭什么那么说我,我从来都没有做过一件坏事!你没有资格这么说我!” 吕雉声音嘶哑,连日来为了刘盈的太子之位担惊受怕的她,此刻看起来越发形容枯槁,面目可憎,刘邦看在眼里,厌恶至极,面上却还做出一副温和模样:“皇后第一次见到神迹,恐怕是被这神迹吓坏了,你们还不快点把皇后扶起来?若是狐仙计较皇后的失礼,降罪于我大汉,可如何是好?” 彼时的天灾时有发生,臣子们也一样十分惧怕,连忙让人把皇后扶起来,还不忘记出声提醒皇后:“还请皇后莫要在狐仙面前失态,以免有害我大汉国运!” 面前的臣子们一个个看起来那么正义凛然,然而说出的话却那么恶心,吕雉看着面前这些熟悉的面孔,心里泛起一阵阵的悲凉,讥笑道:“我当初做皇后的时候,诸位大人可从来都没有说过我失态,不配做皇后啊。” 被那双看透了一切的眼眸扫过,几个大臣不由自主移开了视线,其余人也都闭口不言,安安静静低头“聆听圣训”。 狐狸说完了那么一句,故意停顿了一段时间,似乎是在等待这些人的反应一样,等了一会儿,上面的狐仙才笑了起来:“众所周知,刘邦乃是当世豪杰,可以说是一无所有,白手起家,创下了不世之功,推翻了荒淫无道的秦二世,建立了光耀后世的汉王朝。” 这样一长串的褒奖话语从“神仙”的口中说出来,哪怕这神仙只是一只狐仙,也足以让听到这一切的人浑身战栗。 无数臣子热泪盈眶看着刘邦,激动道:“陛下,陛下,连上苍都承认了您的功绩!” “您可是天下第一的明君啊!” “史上第一明君!” 也不知道谁灵光一现,学着前面狐仙说的话,就给了刘邦一个史上第一明君的称号,这样的话语围绕在耳边,使得刘邦觉得自己周身都轻盈了起来,仿佛这段时间在战场上承受的伤害都在这一瞬间全部修补好了一般。 刘邦志得意满,昂首挺胸看着天幕,哈哈大笑起来:“我刘邦,也不过是做下了一点微末功绩,不值得狐仙如此夸赞!” 刘邦此话是自谦,而其余的臣子们则没有停止自己对于刘邦的夸赞,阿谀奉承之言一个接一个,几乎要把刘邦夸成了尧舜之辈。 吕雉看着面前荒谬的画面,心内一片冰冷:刘邦这样的卑鄙小人,居然也配称作是千古明君?只怕尧舜若是知道自己被拿来和这么个小人相比,恐怕也会气得从地底下爬上来吧! 刘邦志得意满之际,却仍然关注着吕雉的一举一动,自然没有错过吕雉眼睛里面的嘲讽神色,当即,刘邦笑起来,眼神看似温和,实则锋利如刀,直直刺向吕雉:“皇后看起来,似乎是和狐仙的意见相左啊?” 吕雉银牙紧咬,还没有说话,就见刘邦笑起来,一派宽和大度:“不过皇后放心吧,有朕在,以后朕一定好好规束皇后的行为,至于什么,我想,或许是狐仙弄错了!既然大汉光耀后世,那大汉的皇后,也一定是一位仁慈传世的皇后!” 听着刘邦的话语,吕雉的心直直沉浸了深渊。一定不会让皇后成为什么史上第一毒妇,令光耀后世的大汉蒙羞的!” 刘邦的话语看起来是大度不计较,实则暗暗指责吕雉不遵守做皇后的本分,要她从此以后,都老老实实做一个皇后,不要在朝堂上呼风唤雨! 三言两语,刘邦就要剥夺她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势力么?凭什么?就凭这天幕里的神仙? 下一刻,天幕里的狐仙再度开口,然而她话锋一转,这一次话语里面却不再是对刘邦的喜爱,而是有几分戏谑:“那么,这么了不起的汉高祖刘邦,为什么会有一个史上第一毒妇的皇后呢?他如此圣明,难道会认不清皇后的真面目么?” “皇后吕雉,可不是个娇滴滴的女人,相反,这个吕雉相当厉害,在古代的女政治家里面,也能够排的上号,是一位女中豪杰!” “女政治家?” “女中豪杰?” 众人低低的惊呼声纷纷响起,而刘邦面上的笑容也僵住了,天幕中的狐仙这么说,究竟是何用意?它的意思,难不成竟然是夸赞吕雉这贱妇不成?! 刘邦对于光幕的喜爱一下子降了下去,可先前心已经沉到了谷底的吕雉此刻却一下子就燃起了希望:“狐仙所言极是!” 她虽然还没有把握改变刘邦废太子的决心,但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使得吕雉在看见希望的第一时间,就本能地抓住了这一线生机:“既然狐仙都已经称赞我是数得上的女政治家,想来,我吕雉也能够在史书上留下姓名,这般,总算是能够配得上开国皇帝,汉高祖陛下了吧?” 这女人看起来依旧是狼狈的,然而那蓬勃的生命力又一次回到了吕雉的身体上,那双总是野心勃勃的眼睛里熊熊燃烧着欲望之焰,让这已经势弱的女人重新回到了巅峰:“陛下,您说呢?” 刘邦不愿意面对的就是这样野心勃勃的吕雉,他明明差一点就可以把这个女人彻底关进后宫,却还是叫这女人抓住了机会! 但此刻,刘邦却不得不忍住内心厌恶,咬牙切齿地笑起来:“皇后自然是女中豪杰,足以与朕相配。” 帝后之间的博弈自然不会被臣子们忽视,一时间,天幕之下,所有人的情绪都紧张了起来,提心吊胆地等着天幕中狐仙的下一句话。 “那么,这样一个女中豪杰,怎么会成为第一毒妇呢?” 3. 毒妇吕雉 狐仙的话一下子就把所有人的心高高吊起来,吕雉的拥趸们提心吊胆,生怕狐仙说出来皇后做过什么皇后的恶行,毕竟,这位皇后可是连国公韩信都能够杀死的女人,她的手上若是还沾了别人的血,那可一点儿都不稀奇。 臣子们战战兢兢,刘邦看着吕雉的眼神则难掩恶意,这吕雉如今的权力如今已经越来越大,吕家依靠吕雉,如今也隐隐成了不可撼动的一方势力,连他作为皇帝,想要收拾这个吕家都遇到了不少阻力。 不能再让吕家和吕雉发展下去了! 刘邦尝试过一次,试图以刘盈作为切入点,废了刘盈的太子之位,吕雉和吕家没有太子作为倚仗,便是权力再大,将来刘如意即位,这些人的权力便如同无根浮萍一般,风吹就散了。 只可惜,当时没能完成自己的计划,不过现在么—— 刘邦阴森的目光落在吕雉眼前,对方眼睛里面对生存的渴望刺痛了刘邦,与此同时,刘邦冷笑起来:既然上天都已经定性吕雉是毒妇了,今日以后,再有人想要站在吕雉这一鞭,都要好好掂量一下,以后他会不会被史官,好好记上一笔!毕竟,谁会愿意做毒妇的佞臣? 怀着这样的心思,刘邦对于吕雉的不快,如今也转变成了看吕雉苦苦挣扎的快感。 吕雉咬牙看着刘邦,知道自己如今的处境十分不妙,她如今已经不能够继续依靠刘盈和刘邦纠缠,而是因为这天降异象,一下子就被拉到了刘邦的面前,被迫和刘邦生死相斗。想到这里,吕雉立即扬起头来,对着天幕中的狐仙大声道:“狐仙,请为我正名,为吕雉正名,吕雉绝非毒妇!” 吕雉在赌,赌这狐仙并不是真的要置她于死地! 吕雉的言语让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老古板的臣子们纷纷投来不赞成的目光,还有人急切地念叨:“失礼,太失礼了!” “娘娘怎么能够在神使面前这般无礼?” “娘娘此举实在是太过分了,若是得罪了神使,神使降罪于我大汉,可如何是好?” 身边全是反对自己的人,吕雉的心里也急切不已,然而她的面庞上却看不出一丝担忧,依旧是脊背笔直,仿佛再大的风雨也不可能打弯她的脊梁。 吕雉强行压着自己狂跳的心脏,屏息凝神,等待着天幕中狐仙的回应。 狐仙也许是没听见吕雉的话,下一句开口便是:“吕雉之所以是第一毒妇,便是因为吕雉手段毒辣,将一个美人制成了人彘,从此以后,这恶名便流传千古,人人畏惧!” “人彘!” “这,这也太残忍了!” “皇后竟然如此丧心病狂!” 随着狐仙的话音落下,吕雉的一颗心猛地颤抖了一下,随即继续下坠,她听着周遭的窃窃私语,下意识就将目光迎向了刘邦。 果然,刘邦再也维持不住在外面宽和大度的形象,勃然大怒起来:“毒妇!你究竟对戚姬做了什么!你竟敢如此残忍地对待吾的爱姬!如此毒妇,怎堪为后!” 刘邦气急败坏之下,竟然一下子拔出自己随身佩戴的长剑来,要往吕雉身上劈去,臣子们吓了一跳,自然不可能眼睁睁看着皇帝如此作为,一个个大呼小叫扑上来挡在了吕雉身前:“陛下三思!” “陛下莫要冲动!” 看着眼前这闹哄哄一片,吕雉心底冰凉,只觉得可笑,她苍凉地笑起来:“刘邦,我当年陪伴你左右,为你做了那么多事情,如今,就因为这狐仙的一句话,你就要杀我?你果真没有良心。” 吕雉平静而苍凉的话语如同滚烫热油浇在油锅上,让本就闹腾不休的刘邦又一次暴怒起来:“毒妇,你还有脸说!这么多年,若不是念你昔年劳苦,吾早废了你这皇后!” 帝后二人闹到如此地步,臣子们都不敢再听,吕雉则冷冷看着刘邦,心中一派悲凉:“我早该知道,我早该知道……” 吕雉嘴唇微微颤动,刘邦心里一惊,以为吕雉接下来要说些什么,刚要开口制止,却忽然听见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可是吕雉之所以这么做,实在是戚夫人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 此话一出,众人无不悚然。 那狐仙没有等待其余人反应的意思,继续往下面说:“要说二人恩怨,必须从吕雉这一生的开头说起。人人都知道刘邦创下了丰功伟绩,是个了不得的大英雄,可是没几个人记得,刘邦当初起势的每一步,都有妻子吕雉的支持。” 话音落下,刘邦的脸色越发难看:“吾是凭借着自己的一双手起势,与这毒妇有何干系!” 刘邦还在嘴硬,而先前已经丧失了希望的吕雉这时候的眼睛却在一瞬间就亮起来,她大声说道:“刘邦,你不愿意承认我的功劳,但,千秋之后,自有史官之笔替我言说!” 她话音才落,就见那天幕中的狐仙开口说道:“下面,我来给大家放一段影视作品,节选自《汉高祖》电视剧。” 忽然间,众人就看见那狐仙的身形缩小,众人免不得又是一阵惊呼,为了这狐仙显出来的神仙手段而拜服。 紧接着,缩小了一大半的狐仙旁边,显出来两个人影,身上的服装—— “怎么,怎么看起来竟然有几分像皇后?” 大臣们面面相觑,实则惊骇莫名,这天幕上出现的两个凡人,看起来怎么和皇后皇帝那么相似? 便是刘邦自己,牙齿都格格作响起来。 他起先一点儿都不害怕这所谓的狐仙,毕竟他也曾经在起义时一剑斩断白蛇头颅,这所谓的狐仙再厉害,想来也不是他一剑之敌。 可是,可是若这狐仙这么本事通天,能够将与他相似之人拘在这天幕之中,难保狐仙没有能耐,把他也拘进去! 想到自己有可能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方,刘邦才强行忍住了自己内心的愤怒,没有打断天幕的话。 而吕雉却完全不同,她先前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希望,既然和刘邦撕破了脸,这时候她心里面没有恐惧,只是看到面前一幕便快意大笑起来:“刘邦,你好好睁开眼看看,看看你自己当初是如何求娶我的,又是如何对我父亲承诺的,如今,你做到了你自己的承诺了吗!” 4. 毒妇吕雉 “刘邦当然无法完成自己的许诺。” 天幕中,狐仙侃侃而谈,话语里面似乎带了一点儿对于吕雉的同情:“虽然是影视作品,但是根据相关史料可以推测,吕雉的确是在刘邦最困难的时候嫁给了他,还带来了相当丰厚的嫁妆,正是有了这些嫁妆的支持,才有了汉高祖刘邦后来的崛起。” 臣子们都已经不敢再去看皇帝的脸色,人人都知道皇后在皇帝发家之时做出了多少的贡献,可是自从皇帝登上了皇位之后,这样的事情,是绝对的禁忌。 不过,这一点儿也不难理解,毕竟,没有人愿意让人知道自己不堪的过往。 可是,现如今,这样的过去被天幕中的狐仙直白地说了出来,就这么毫无遮掩地展示给所有人看,那么,陛下心里,究竟会怎么想呢? 刘邦不知道臣子们在想什么,刘邦只知道自己快要气炸了! 这狐仙懂什么!吕雉不过是一个妇人罢了,当初若不是吕公看出来他非凡人,又怎么可能愿意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现在看见他得了势,便要夸赞起对他的帮助了? 笑话! 刘邦冷笑连连,看起来一点儿都不信狐仙所说,吕雉则越发激动起来,她极力压抑着自己急促的呼吸,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一些:“看吧,我就说,我的功过,自有后人评说,连狐仙都说了,我曾经——” “聆听圣训时,不要言语!” 刘邦威严地打断了吕雉的话,面孔肃然。 这样的肃然下,却藏着许多见不得人的心思,吕雉对此心知肚明,冷笑一声,只是面上保持了恭敬,毕恭毕敬垂手一旁,做出一副虚心倾听的模样。 只是这一次,两人之间的气氛已然悄悄转变,紧张不安的吕雉慢慢放松了下来,变得平静许多。而先前志得意满的刘邦,这时候面容严肃,腮帮子微微鼓起,显然是咬紧了后槽牙。 狐仙的话还在继续:“吕雉虽然不是什么世家大族出身,但也是衣食无忧长大,嫁给了刘邦之后,便过上了苦日子,需要自己事事亲力亲为,但是吕雉这时候就展露了华夏女性的优良品德,那便是吃苦耐劳。即便是从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一下子沦为为人洗衣做饭的农妇,吕雉也从来都没有抱怨过。” “不仅如此,吕雉还为刘邦生下了一双儿女,并且为刘邦侍奉爹娘。目前为止,吕雉的所作所为,完全可以称得上是一位贤妻良母。” “是啊,皇后娘娘任劳任怨,可真是贤妻良母!” 狐仙的话说完,底下立即就响起了小小的议论声,这议论声十分微弱,就好像是狂风中远处响起的虫鸣。 但这微弱的声音却一下子钻进了刘邦的耳朵,他猛地皱起了眉,身边立即就有侍从大声呵斥:“肃静!” 场中立即肃静起来。 这些臣子们畏惧皇帝的威严不敢吭声,然而天上的狐仙可不怕刘邦。 她的声音如同清澈泉水一般流淌,把过去的一切细细带到了所有人的眼前:“可是面对这样一位贤妻良母,刘邦又是如何对待她的呢?刘邦此人,雄才大略,能屈能伸,可是换句话说,他这个人,没有多少良心。” “啊,怎么能够这么说陛下?” “神使莫非也不满陛下么?” 这一次,更多的虫鸣响起,耳边完完全全都是虫子的嗡鸣声,让刘邦一时烦躁起来,很不能够拔出自己腰间佩剑,把这烦人的嗡鸣声全数斩落! 可笑,可笑,这是什么神明?哪里来的神明,也配审判他?他可是皇帝! 刘邦的一双虎目怒瞪着天幕中喋喋不休的狐仙,若是他的臣子们看到,只怕要被他那威严的目光吓破了胆子,但狐仙却一点儿都不怕,继续摇了摇自己毛茸茸的火红尾巴,笑着说道:“刘邦自己犯了事,就带着人逃走,连自己的妻儿和父母都不管不顾,于是,吕雉代替刘邦,受了牢狱之灾。这怎么说,吕雉也能够夸一句有情有义吧?” 刘邦愤怒地发现,周遭居然有几个臣子听了狐仙的话后,点了点头,一副十分赞同的模样! 蠢货,蠢货,他们懂什么!当时若不是他当机立断,真让他去蹲大牢,怎么可能还有以后的大汉王朝! 刘邦觉得自己的肺都快要气炸了,他如今再抬头看着天幕上的狐仙时,眼睛里面吗再也没有了因为神迹降临而带来的喜悦。 愤怒过后,刘邦的激动情绪逐渐平静,他现在也已经明白了,这狐仙的到来,不是要表彰他建立大汉王朝的功绩,而是—— 给吕雉讨个公道? 这个念头从心底冒出来的时候,刘邦自己都被自己吓了一跳,然而目光转到了吕雉身上,看见她那强忍激动、甚至眼含泪花的双眼时,这个原本有点儿荒谬的想法,在一瞬间就被刘邦肯定了。 也不知道这毒妇究竟是哪里得了“神使”的青眼,居然还如此大张旗鼓,来为她讨公道! 想到这里,刘邦心中不由得浮起几分不甘:明明他才是创下了不世功绩的汉高祖!他才应该是被上天眷顾的人,既然上天能够看到每个人,那就没有理由看不到他! 然而让刘邦失望的是,狐仙并没有听见刘邦的所思所想,依旧是带着一点可惜的语气说道:“只可惜,这么个有情有义的女人,碰到了无情无义的丈夫。” 又是一个让刘邦愤怒的词砸下来,只是这一次,刘邦的怒气并没有立即浮现出来,他面无表情地听着,似乎被狐仙斥责的人并不是他一般。 “刘邦此人,无情无义到了什么地步呢?他和项羽的战斗中遭遇失利,就能够把自己的亲生骨肉推下马车,以此加快逃走的速度,虎毒不食子,而对于刘邦来说,这根本就不值一提,也许是因为,刘邦还能和别的女人生孩子吧。” 这狐仙不大不小开了个玩笑,然而场中没有一个人能够笑得出来。 狐仙的声音还在继续:“孩子不是唯一的,但自己的亲爹宗室唯一的吧?不过咱们这位雄主不愧是雄主,为人就是不一般,自己的亲爹落进了敌人手里,他不仅不受威胁,居然还让敌人把自己亲爹的肉分一碗给他吃!” “这样的魄力,哪怕是在几千年来,也是少有!” “原来传言居然是真的!” “陛下果真如此心硬……” 这一次,无论侍从如何虎视眈眈,都压不下四面八方传来的窃窃私语,刘邦要分食亲爹的传言先前就有,只是亲眼所见之人毕竟是少数,又是刘邦的心腹亲信,自然不可能将此事到处宣扬,而其余人并未亲眼所见,对于这些事情也不敢轻易相信。 而今天,竟然是从神使的口中说出了这么惊世骇俗的消息! 古代以孝治天下,一个人哪怕不是孝子,也不可能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可是—— “可是,听起来,神使似乎没有怪罪陛下?” “狐仙看起来,还觉得陛下此举……” 这些臣子们的话不止落进了刘邦的耳中,同样也刺痛了吕雉,吕雉不敢置信地看着天空,明明那狐仙一开始是向着她的,怎么,怎么现如今竟然帮着刘邦说话? 难道在神仙看来,这些事情,竟然都不值一提么? 5. 毒妇吕雉 狐仙就是狐仙,凡人的情绪不会影响它,它忽然间轻笑了起来:“这么厉害的人,几乎是没有弱点的,所以,他的成功,是注定的。” “但是话说回来,吕雉为什么会从一个贤妻良母,一个有情有义的女人,最后变成了一个毒妇呢?那就要从第二个女人,戚姬戚夫人说起。” 随着狐仙的话音响起,天幕中出现了第三个曼妙身影,一个娇滴滴的女郎婉转伏在皇帝膝上,语调轻柔,说出来的话仿佛都带着钩子,让听的人都心痒痒。 “岂有此理!” 刘邦差点儿维持不住自己的情绪,臣子们更是不敢再看,此人虽然不是真正的戚夫人,但这女子的所作所为,想必与戚夫人无异。 难怪说英雄难过美人关,这戚夫人若是如天幕中的女子一般,那也难怪陛下对戚夫人言听计从,连太子的位置都要亲手捧给戚夫人的儿子。 “戚夫人仗着自己深受刘邦的宠爱,不将年老色衰的吕雉放在眼中,几次三番刁难吕雉,要说吕雉脾气也是好,明明戚夫人不是她的对手,吕雉也从来都没有教训戚夫人。或许,正是这样的宽容,才给了戚夫人可以击倒吕雉的错觉。” 听着自己心爱的戚夫人被狐仙挂在嘴边,用轻佻的语气说着,刘邦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心火又烧灼起来,只是这仇恨不可能向着狐仙去,便投向了一旁咬牙恨恨的吕雉:都是这毒妇搞的鬼! 吕雉听着狐仙的话,一股悲凉之意也油然而生,她迎着刘邦厌恨的眼神,低声惨笑起来:“是啊,就是我太过仁慈,一次次放过了这贱妇,才让她贪心不足,竟然妄想盈儿的太子之位!” 刘邦目光冷淡,嘴唇微动,直视着吕雉说道:“刘盈怯弱无能,这太子之位,本来就该是有能之士得之。” 帝后二人间微妙氛围凝结,无形寒冰在二人之间塑成结界,任何人都无法轻易搅进其中,一旦娇入,便是粉身碎骨! “戚夫人想要做皇后,只是吕雉毕竟是陪着刘邦一路从刀山火海里杀出来的,怎么可能是戚夫人一个小小宠妃可以撼动的?戚夫人做皇后的梦自然破碎,于是,戚夫人就把主意打到了刘盈的身上。她这想法本来是天方夜谭,但荒谬的是,刘如意的个性比刘盈更加活泼可爱,年纪又小,年老的刘邦居然还真的动了废除刘盈太子之位,册立刘如意做太子,重新培养一位继承人的想法。” 刘邦面颊的肌肉狠狠地抽动了一下,他没有想到,这天幕上的狐仙,居然能够将他心中想法说了个七七八八。 而吕雉的眼中也迸发出强烈的恨意,她从来就没有想过要把戚夫人直至与思迪,置于死地,可是戚夫人却步步紧逼,夺不走她的皇后位置,就唆使自己的儿子来夺刘盈的太子之位! 实在是欺人太甚! 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吕雉对于戚夫人的恨意在这一刻达到了最高点。 狐仙继续说道:“戚夫人自然是没有成功的。” 刘邦一愣,怎么这一次,居然还是没有成功废除刘盈的太子之位么? 吕雉也是猛地一喜,她本来就是破釜沉舟,想尽了办法,可是也不觉得自己请来了商山四皓,又有周昌等老臣的支持,刘邦就一定能够转变心意。毕竟,刘邦此人,一向是自己说了算的,并不会完全听从臣子的意见。 但,狐仙大人都说了,戚夫人失败了! 刘邦瞥见了吕雉眼中那激动的光芒,越发觉得碍眼,沉沉吸了口气,望向天幕。 狐仙的声音里带了点儿笑意:“刘邦虽然偏爱自己的小儿子,但是太子的废立可是国家大事,不可能依照皇帝个人的喜好来做事,是以,在臣子的反对下,刘邦或许是害怕激起朝堂变故,或许是担忧影响民间的声望,总之,这一次,刘邦气势汹汹的废太子之举,依旧没有成功。” “从这一次起,戚夫人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狐仙晃了晃脑袋,明明是残酷地宣告了一位宠妃的死期,但是它的动作和语调依旧是那么轻松,让听者不寒而栗。 “戚夫人是依靠刘邦的宠爱活着的,这一次,她争夺太子的位置失败后,没多久,刘邦就因病去世,戚夫人要留在宫中,靠着吕雉生活。” “陛下去世!” 这样惊天动地的消息一出来,所有人都惊呆了,没有人想到,刚刚打了胜仗回来的皇帝,居然会在不久后就驾鹤西去!他们才为了自己的君王是受到上天盛赞之人而狂喜,下一刻就让他们知道,这样的王,居然马上就要离开他们了! 这如何不让臣子们恐慌? 甚至还有胆子小的臣子立即哭了起来。 “都哭什么!人都有生老病死的一天,收起你们的眼泪!” 刘邦一声大喝,一下子就驱散了这愁云惨雾的一片,吕雉也精神振奋起来,收起面上多余的表情,严肃喝道:“陛下说得没错,现如今陛下还好端端在这里,你们都哭什么!” 两位权力最高之人同时制止,这些臣子们当即不敢再哭泣,而刘邦看了一眼脊背笔直的吕雉,心情有些许复杂。 这个女人的能耐他是清楚的,这大汉虽大,可若是要找出一个最有魄力的女人来,那还真的如同狐仙所言,非吕雉莫属。 若是不知道他死期将至,刘邦还有意培养刘如意,可是既然他没有多少时间,那刘如意的太子之位…… 不必再提。 一瞬间,这位精明强干的皇帝便下定了决心,儿女情长如何比得过天下? 6. 毒妇吕雉 “刘邦死后,吕雉身为皇帝的生母,顺理成章成为了太后,从此大权独揽,权倾朝野。” 狐仙的话仍在娓娓叙说,但刘邦和吕雉的情绪却随着这狐仙的话而不断变化。 刘邦手指紧紧握住剑柄,压住自己愤怒情绪,而吕雉则眼睛越来越亮,她辛苦了那么多年,容忍了刘邦那么久,不就是为了狐仙大人所描述的将来么?能够完完全全地掌握权力,是多么美妙的滋味! “那么掌握了权力的吕雉又是如何对待戚夫人的呢?她将戚夫人关押起来,责令戚夫人每日舂米,当做是对戚夫人的惩罚。小狐狸以为,这样的惩罚其实并不算恶毒,不知道大家怎么看?” “是啊,这也不恶毒啊。” “皇后还是心软呢。” “那又怎么会说皇后是毒妇呢?” 身边窃窃私语落进刘邦的耳朵里,只是此时此刻,刘邦不会再为了这样的话语而动怒,他的心思已经飞到了另外一边,迫切地希望这狐仙多说一些,让他能够知道他到底会死于什么时候。 哪怕表现出来得对生死再怎么不在意,但刘邦毕竟也是一个人,是人,就没有不畏惧死亡的。 狐仙却仿佛故意要吊着刘邦的胃口一样,漫无边际地说起了吕雉:“要说毒妇,倒也不算是冤枉了吕雉。戚夫人被吕雉罚去舂米,但以戚夫人娇生惯养的个性,自然吃不了这样的苦头。于是戚夫人就编成一支曲子,将自己的经历传了出去,希望在封地的刘如意能够将她从宫中救出去。这样一来,外面的人也知道了吕雉针对戚夫人的事,一时间,吕雉的名声被败坏得不成样子。” 吕雉听到这里,脸色也不大好看起来,这个贱人果真是她的克星,不过是罚这贱人舂米,已经是极其宽容,这贱妇居然还不知足,竟然败坏她的名声! 狐仙笑了一下:“吕雉现如今可不是以前的吕雉了,她不愿意自己的名声受损,也不想在和这个多年仇敌纠缠下去,干脆利落地把刘如意毒死,将戚夫人头发剃光,装进瓮里,砍掉了她的手脚,将她做成了人彘。” 说完这么一串,所有人都寂静了下去,众人不再敢盯着皇后看,眼神里面满是恐惧。 “这样的手段不能不说是残暴。” 狐仙说出了所有人内心的所思所想,刘邦听着狐仙的声音,才勉强把自己从快要气疯了的情绪中抽离出来:这毒妇恶毒至此,他倒要看看,这毒妇将来会有怎样的下场! 狐仙的总算没有再笑了:“这也就是为什么那么多年来,明明吕后也是有功绩的人,却始终被人称作是毒妇的缘由,这样的手段过于可怕,让她的支持者都觉得她有些可怕,更成为了这么多年来,反对者攻击她的理由。” 刘邦的目光注视着吕雉,吕雉此时也从惊慌讶异中缓过来,她似乎是不能够接受狐仙的话,深深吸了口气,张口欲言。 那狐仙却开口盖过了吕雉的声音:“不过我想,这或许是吕雉被压抑到了极点,她的一生当中,把自己的一切都毫无保留奉献给了刘邦,只可惜刘邦不仅没有回报她同等的支持和尊重,还让戚夫人骑在她头上,差一点把她最重要的东西都夺走。所以,这一次刘邦死后,戚夫人再次挑衅吕雉,吕雉才会忍无可忍,做出极端的报复行为。” 狐仙幽幽叹了口气,语气里面竟然还有些同情惋惜:“一位女政治家,明明可以有更光明的前途,却困于情感,最后在史书上落下这样一个评价。小狐狸在这里劝告大家,珍爱生命,不要因为冲动,让自己后悔。那么,今天的直播就到此结束了,留下一个小小的讨论给大家,你们认为,吕雉到底是不是毒妇,刘邦,又算不算渣男呢?” 问完问题,小狐狸身上光芒一闪,那光幕黯淡下去。 刘邦长长呼出了一口气,刚要开口,忽然见那黯淡下去的光幕上出现了一行又一行的字迹。 那字看着既熟悉又陌生,不过不要紧,因为文字之外,还有浑厚大气的声音随之响起。 “汉高祖刘邦,出身草莽,凭借一己之力,在秦朝灭亡之后,创建了一个崭新的大汉王朝,也为我华夏民族的延续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刘邦,大小历经数十战,战功赫赫,曾经击败了虎视眈眈的匈奴人,为新建立的汉王朝争取到了绝佳的发展时期。” “可以说,华夏民族的灿烂光辉,绝少不了汉高祖刘邦的浓墨重彩……” 随着这浑厚大气的声音一句句念诵刘邦的功绩,所有的臣子们都激动得涕泗横流,跪在地上,额头紧紧贴着粗粝的地面,但那痛感也远远不能够磨灭内心的激动,一个个高呼:“吾皇天命所归!” “天命所归!” 臣子们的声音和宫仆的声音一起,汇聚成了无可撼动的海潮,似乎在这样的历史洪流之下,所有人都能够乘着大汉这艘大船,驶向充满了希望的未来。 刘邦看着对自己完全心服口服的臣民,面上终于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诸位爱卿快快请起,我不过是忝居此位,当不得诸位如此盛赞。” 臣子们还没有说话,吕雉就振臂一礼,声音坚定道:“陛下何须自谦?您的功绩,光耀华夏,连神使都已经将您的功绩昭告天下,让万民敬仰。臣妾能够有幸服侍陛下,实在是三生有幸!臣妾自觉资质驽钝,不足以继续——” 吕雉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觉得自己的手臂被一双大手用力抓住,她吃痛抬头,不用演都已经盈满了眼泪。 果不其然,刘邦又是一副宽和大度的姿态,将吕雉的双手扶住,他激动地说道:“皇后,你也是才能足以配得上这皇后之位的奇女子,只是有些许错误,并不是不能够挽回。这些事情还没有发生,既然上苍告诉我们,就是给你一个改正的机会,皇后,你可愿意,在这么多人的面前,在神使面前发誓,绝不会犯下大错,令我大汉蒙羞呢?” 这双眼睛充满了压迫感,手臂上传来的压力使得吕雉轻轻颤抖起来,她定定看了刘邦几眼,忽然间悔恨万分一般 ,痛哭出声:“陛下今日,和神使一道点拨了我,我从前困于自己的私心,才会嫉妒戚夫人,从今天起,我一定把自己的错误都通通改变。绝不会犯下神使口中的罪孽!从此以后,我一定会恪尽职守,好好尽我身为皇后的职责!” 帝后二人相视一笑,刘邦看起来也被皇后的话语感动了,他拍拍皇后的肩膀,笑道:“皇后不过是脾气急了些,我与皇后像只多年,皇后的秉性如何我清楚得很,皇后是个说到做到的人,将来有你辅佐盈儿,想来盈儿也可以带领我大汉更好地走下去!” 吕雉也一脸的感动,她微微仰头看着刘邦,那目光里满是感激信赖:“是啊,陛下如此不计前嫌,愿意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吕雉定当拼尽全力,报效陛下的恩情!以后,如意就是我吕雉的亲生儿子,戚夫人纵然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吕雉也只会好好教导戚夫人,绝不会对她有所损害。” 刘邦那笑容停顿了一刹,随即满不在乎地说道:“儿女情长都是小事,唯有我大汉的国运才是大事,皇后,往后,你也要辛苦一些了!” 吕雉铿锵有力地回答道:“陛下放心,有您这话,吕雉便是披肝沥胆,也在所不辞!” 刘邦握着吕雉的手,欣慰地对着臣子们笑起来:“上天怜爱我刘邦,给了我这样好的天下和臣民,还赐给我一位如此贤德的皇后,何其幸也!” “天幸大汉!” “天幸大汉!” 臣子们一齐高呼起来。 在这样的齐声赞颂中,刘邦和吕雉双手紧握,两人的姿态相依相偎,彼此的眼神看似温暖信任,但其中的真实情感,只有两人才清楚了。 7. 毒妇吕雉 天幕彻底消失,刘邦怅然看着天空一会儿,才又振奋了精神,对史官说道:“今日神迹,你们务必要完完全全记载下来,将来好叫后人也知道,我大汉是被神所庇佑的。” 史官自然垂首答应。 刘邦这时候才看向吕雉,他一脸的笑容,仿佛一开始那个想废了刘盈的太子之位的人不是他:“皇后此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刘邦的笑容温和,吕雉同样也收起了自己的眼泪,回以温柔一笑:“吕雉前来,是想恭贺陛下,陛下雄才伟略,英名传遍四海,便是隐士也愿意前来投效陛下,为陛下这样的明君所用。” 刘邦大喜,伸出双臂道:“甚好甚好!皇后速速为吾引荐隐士吧!” 吕雉便顺着刘邦给的台阶,请出了四位衣着风雅的隐士:“陛下,这四位便是隐居于商山的隐士,人称商山四皓。他们听闻陛下功绩,了解到陛下这么多年来治国的本事,早早便想要来觐见陛下,吕雉得知后,便请来四位先生,为陛下引荐人才。” 刘邦眼前一亮,急切上前,拉住了为首之人的衣袖:“太好了!我早就听说四位先生的才名,只是一直无缘得见,心里甚是可惜!今次既然能够见到几位先生,还请几位先生留下来,我们畅谈一番!” 如此一来,又是一派君臣相得的景象,史官提笔记下:“皇帝英名远播,有隐士商山四皓闻之来投,陛下大喜,相谈甚欢。” 吕雉在一旁笑意盈盈道:“陛下,我特意了解过几位先生的喜好,安排了一桌筵席,恰逢今日神迹降临 ,诸位大人们不若一同共赴此宴如何?” 刘邦微微惊讶一刹,而后大喜:“甚好甚好!皇后果然是朕的贤后,能够把朕不曾想到的事情想得如此清楚,实在是朕的得力臂助!既然如此,大家便随皇后一道,共赴盛宴!” 在这场宴会中,刘邦得到了四位隐士来投,和这些隐士们畅谈一番后,也是大为欣喜,席间还喝得酩酊大醉。臣子们不敢失仪,见皇帝喝醉,更是一个个请辞。 吕雉落落大方令其余臣子们离开,这才看着倒在桌上,醉醺醺念念有词的刘邦。 她走近了一些,在烛光之下,这个男人的白发看得更加清楚了一些。 吕雉的心情忽然间复杂起来,当初嫁给刘邦的时候,刘邦也能称得上是英武不凡,后来刘邦更是在一次又一次的胜仗中,磨炼出来坚不可摧的气质。 可现如今,他也老了。 这个念头一出来,吕雉便是一愣。 刘邦老了,他已经不再对这座宫殿有着绝对的掌控力,那么,只要让他就这么醉过去…… 吕雉更靠近了一步,眼眸里光彩变幻着,烛光微微摇曳,更衬得她眼神莫测起来。 良久,吕雉方才轻轻弯腰,一双手贴了过去,声音极轻柔:“陛下,陛下,您喝醉了,快快起来,回寝宫去吧。” “我没醉。” 忽然间,刘邦的那双眼睛睁开,寒光湛湛,哪里还有一分醉意。 吕雉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了半步,她的手就那么不尴不尬地停在了半空中。 刘邦对于吕雉的反应显然是满意的,他笑了起来:“皇后,你应该庆幸自己刚才的举动。” 这话不必说完,吕雉就明白刘邦的意思,而她后背沁出一层薄薄冷汗,勉强笑道:“陛下说笑了。” 刘邦冷冰冰看着吕雉:“这里没有别人,吕雉,我们两个也认识了那么久,没必要装下去了。” 刘邦的话语,撕开了两人之间仅有的温情面纱,似乎傍晚时分,在臣子们面前展现的帝后情深都完全不曾存在过。 吕雉也缓缓站直了身子,似乎这样的姿势可以给她多一点支撑:“陛下,到底想和我说什么呢?” 刘邦虽然是坐着的,但他的气势一点儿都不必站着的吕雉少,他看着面前早已经没有了青春美貌的妻子,感慨地笑了:“吕雉,我原本以为,你没有多少能耐,可是没想到,你居然有那么好的运气,周昌支持你,商山四皓也愿意站在你身边。而这从天而降的神迹,居然也夸赞你。” “你明明是个毒妇,可神使居然完全不责怪你!” 刘邦忽然间大喝一声,声音之大,连烛火都震动了一下。 但吕雉却一点儿都没有被刘邦吓到,相反,吕雉看着刘邦的眼神越发冷漠:“是吗?陛下不也是神使眷顾之人么?我作为一个毒妇被钉在耻辱柱上,可是陛下的功绩全被广而告之,想必这个时候,连老百姓都知道了,陛下乃是大汉的开国皇帝,是华夏民族最了不起的皇帝!” 哪怕面前的女人让人厌恶,但从吕雉口中说出来这样的话语,还是让刘邦的脸色缓和了一些,刘邦哈哈大笑起来:“你说得没错,哪怕这神使对我没有好感,但是她也不得不承认,我刘邦才是了不起的皇帝!而你——” 刘邦恨恨看了吕雉一眼:“你这毒妇,居然还能够让神使对你动了恻隐之心。” 吕雉看着对自己一点儿温情都没有的刘邦,心内悲哀莫名,她惨笑起来:“陛下,难道你就一点儿愧疚都不曾有过么?您扪心自问,这么多年来,我为您付出的难道还不够么?可是,这么多年的付出,您就要为了一个贱人,把我置于死地么!” 说到自己的眼中钉,吕雉的声音也凄厉嘶哑起来,而提到戚夫人,刘邦也勃然大怒,猛地一拍桌子:“你还有脸说!朕不过是宠爱戚姬罢了,你却要对戚姬下如此狠手!戚姬何等柔弱爱美,你居然那么狠毒,要将她制成人彘!” 吕雉看着刘邦为了戚夫人怒不可遏,自己也火了,和刘邦硬顶:“她柔弱爱美又如何?我就是要让这狐媚子以后再也不能够用自己的那张脸,去迷惑任何人!只可惜,陛下您看不到这贱妇被我做成人彘的样子!” 此言一出,场中顿时一静。 刘邦心里存着根刺,便是不知道自己的死期究竟是什么时候,如今被吕雉说了出来,他面色骤变:“吕雉,你好大的胆子!你难道就不怕我现在就赐死你!” 刘邦眼中满是冷色,吕雉心知肚明,这是刘邦想过无数次的念头,不然也不会说得如此顺畅,她哈哈大笑起来:“刘邦,我为你生儿育女,陪着你打天下,帮你杀了韩信这个心腹大患,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吗?你也不怕千百年后,世人戳你的脊梁骨!” “我死都死了,还怕这些!” 刘邦的话掷地有声,然而吕雉却看出来他的动摇,下一刻,刘邦冷冰冰问道:“吕雉,如今说这些没有意义,你我今日若还是斗气,便不必再说。” 刘邦迅速调整了自己的情绪,而吕雉却心绪起伏不定,一时不能自持。看吕雉依旧是恨恨看来,刘邦也没耐心等她平复,站起来欲要离开。 “且慢!” 吕雉却忽然开口叫住了刘邦:“刘邦,我知道你的意思,不如,我们来做个交易如何?” 8. 毒妇吕雉 刘邦缓缓停下自己的动作,转过来盯着吕雉的眼睛,他不耐道:“吕雉,你没有资格和我做交易,你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我给你的,我如果想,随时都可以收回。” 吕雉却迎着刘邦的眼神,露出一个近乎挑衅的笑来:“是吗?陛下不妨试试,能不能够那么轻易地收回我所拥有的一切。” 这女人的眼神那么桀骜不驯,那么—— 充满了力量。 刘邦忽而移开眼神:“好,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既然我们双方都明白彼此的诉求,那我也不兜圈子了,吕雉,我可以不废除刘盈的太子之位,前提是,你要留如意和戚姬的姓名,放戚姬跟如意去他的封地生活。” 吕雉却并未立即答应刘邦的话,相反,她盯着刘邦的脸放肆大笑起来:“陛下,你要搞清楚一件事情,现如今不是您施舍盈儿一个太子的位置,而是那么多人都支持盈儿,你以为,你真的能够让刘如意挤掉盈儿,当上太子么!” 刘邦眉头微皱:“你好大的口气,我才是皇帝,太子的位置,我想给谁就给谁!” 吕雉依旧是放肆地直视刘邦双眼,如今她算是已经和刘邦撕破了脸,干脆装都不装,笑问道:“既然如此,陛下为何还要与我多费唇舌?不若今夜就费了我的皇后之位,把盈儿也一起废了,作为送给您爱妾的礼物如何?” 吕雉唇边的笑意充满了讥讽,说出来的话语也一点儿都不客气,刘邦听着,额角青筋暴起一根:“吕雉!” 吕雉一点儿都不害怕,笑盈盈道:“怎么,陛下莫非是舍不得?” 在烛光里,吕雉的眼神里仿佛又重新染上了初见时的光彩,刘邦凝视着吕雉的眼眸,眼神忽然间柔软了下来,他轻声叹了口气:“吕雉,你我少年夫妻,何苦闹到如此地步。” 这样的叹息声里,两人不约而同沉默了。 好一会儿,吕雉方才勉强挤出一个浅笑来:“陛下,少年夫妻,走到了今日,也是难得,若是有机会,我也不愿意和您离心。” 刘邦望着不再像一开始那么步步紧逼的吕雉,轻叹道:“吕雉,我明白这么多年来,你是吃了很多苦头,我也确实是忽视了你。狐仙说得没错,也许,我真的……” “不是!” 刘邦就快要说出口的话被吕雉打断,他有些讶然看来,吕雉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移开眼神,解释道:“陛下不过是被人蒙蔽了而已。” 刘邦看着吕雉,眼神微动,感慨道:“吕雉,难为你,不愿意怪责我。” “好在今日你我二人,还有这样的机会能够敞开心胸,也是上天待我们不薄,让我们不至于带着对彼此的误会永别。” 刘邦向来硬邦邦如同一块钢铁,难得说出这样柔软的话语,吕雉的态度也一下子软化了,她微微皱眉,眼神哀伤:“陛下不要这么说,您正春秋鼎盛,还有许多许多的好日子呢,您忘了,就连神使都说了,您以后能够领着我们大汉王朝走向光明的未来呢!您将来啊,一定是史书上最了不起的皇帝!” 吕雉的话语诚恳而真挚,刘邦眼底那些垂头丧气的情绪一瞬间烟消云散,他再一次像之前一样意气风发起来:“你说得对,朕以后要做青史留名的好皇帝,做这些儿女态做什么?皇后,到底还是你能够开悟我,有你作为我的贤内助,实在是我刘邦的福分,也是大汉之幸。” 吕雉连忙又后退了半步,行礼道:“陛下谬赞,我不过是一个普通妇人,只是有幸嫁给了陛下,陛下不嫌弃我资质驽钝,已经是吕雉的幸运了。能够常伴在陛下身边,感受陛下的恩德,实在是我吕雉十辈子修来的福分。” 夫妻二人相视一笑,互相握住了对方的手,似乎就在这一刻里 ,所有的龃龉都烟消云散。 当晚,刘邦久违地宿在了皇后宫中。 不止如此,刘邦当晚还十分大张旗鼓,命人送来了不少奇珍异宝,让满宫的人都知道刘邦对吕雉的宠爱。 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都说吕雉重新获得了刘邦的宠爱。 吕雉的拥趸自然十分欢喜,然而另外一个人却高兴不起来。 “岂有此理!” 娇柔美丽的戚夫人此刻面容扭曲,那一向最得刘邦欢心的温柔嗓声,这一刻也变得格外的尖锐刺耳:“岂有此理,那老妇到底是用什么手段迷惑了陛下!你们去给我查清楚,看看她是不是借用了巫蛊手段!” “母亲,您别乱说,这可是大事!” 一旁的刘如意皱眉,制止了戚夫人的话。 戚夫人看着自己眉清目秀的儿子居然冲着自己摇头皱眉,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上来就要拧他的耳朵:“刘如意,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你?现在倒好,你看我没有为你拿下太子的位置,你就开始怪我了是不是?” 小小少年依旧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是眼睛里是早熟的冷漠:“母亲到底是为了谁,母亲心里清楚。” 看着这少年的眼神,戚夫人有一瞬的心绪,而下一刻,更深的愤怒涌上来:“刘如意!你莫不是被刘盈给骗了?我告诉你,我才是你亲生母亲,真正对你好的人只有我!你要是信了刘盈的话,你迟早要被刘盈和吕雉母子两个害死!” 说到这里,戚夫人就打了个哆嗦,颤颤巍巍上前两步,把这个还没有长成的少年抱进怀里,好像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似的,放声大哭起来:“如意,如意,你说说,我会不会真的像那狐仙说的,最后被吕雉做成人彘啊?” 刘如意再怎么聪慧,也只是个小小少年,他显然也是害怕的,然而这个时候,面对已经被吓成惊弓之鸟的母亲,小少年只得深深吸了口气,安抚地拍拍戚夫人单薄瘦削的后背,轻声安慰道:“母亲不必过于担心,还有父皇在,父皇一定不会坐视不理的。” 提起刘邦,戚夫人立即就被打足了气,她放开了刘如意,胡乱擦了几把脸:“对,你说得对,陛下不会不管我的!陛下说了,他这一生唯一爱过的女人就只有我!也只有你才是他最爱的儿子,我们两个都是陛下最爱的人,陛下肯定不会放任那老妇害我们的!” 9. 毒妇吕雉 戚夫人喃喃自语,似乎是从这样的话语里吸取了力量,很快,戚夫人脸上的泪水还没有完全干涸,她又恢复了袅袅婷婷、婀娜多姿的第一美人之态,雍容华贵地一抬手:“来人,为我梳妆,我要去皇后宫里,拜见皇后!” 最后几个字,戚夫人说得咬牙切齿,十足十地充满恨意。 宫女们不敢做声,一个个低着头过去,小心翼翼帮戚夫人上妆。 戚夫人再怎么青春貌美,毕竟已经生下 了刘如意,脸上有了细细的纹路,她对着铜镜仔仔细细赏看自己的脸,发现了第一丝皱纹便勃然大怒,反手就给了那为她施粉的宫女一巴掌,大声喝问:“蠢货,你会不会上妆?看看我的脸都被你弄成了什么样子!” 那宫女挨了一巴掌,吓得捂住脸站在一旁,既不敢马上跪下求饶,也不敢继续施粉,甚至哭都不敢哭,只捂着脸强忍眼泪,肩膀还一抽一抽的。 戚夫人见了更是生气,看这宫女正是青春年少的模样,那脸蛋生得虽不如她 ,可皮肤光滑幼嫩好似剥壳鸡蛋,怒不可遏:“你做出这副哭哭啼啼的勾人样子给谁看!啊,陛下还不在这里,你就这般作态,若是陛下在 ,你不是要使出百般本事来引诱陛下!” 那宫女完全没有想到自己会遭此横祸,再也承受不住,跪在地上抓住戚夫人的裙摆哀求起来:“夫人恕罪,夫人恕罪,奴婢绝不敢引诱陛下!” 她哭得可怜,可戚夫人却只留意到那宫女抓住自己裙摆的手:“好大胆的奴婢,你居然还敢对本宫动手!来人,把她拖下去,重责二十大板!” 娇滴滴的小宫女怎么可能经得住这板子? 听见这样的惩罚,旁边的宫女们也都吓了一跳,纷纷僵在原地,而被下了如此惩罚的宫女更是吓傻了,连哭都哭不出来,只是张大了嘴巴,无声哀求。 刘如意见此,流露出不忍神态。 不多时,便有人把这宫女拖走,刘如意走了出去,对行刑之人轻声道:“你们到时候就配合一下,虚张声势既可,若是有什么怪责,就说是我的命令。” 那宫女原本以为自己死到临头,不料还能得此生机,眼睛顿时一亮就要道谢,刘如意连忙制止:“先别谢我,你们还要演一场戏才行。” 说完,刘如意指了指屋子里戚夫人的方向,几个人会意。他转身走回去,身后便传来宫女大声的惨叫。 回到了屋子里,还能够时不时听见惨叫连连,哪怕知道是假的,但这样的声音还是令刘如意听得皱眉。 但始作俑者戚夫人却一点儿都没有动恻隐之心,她只是伸出自己的小腿,皱眉看着裙摆:“如意,你来看看,这裙子时不时皱了?都怪那个贱婢!好好的一条裙子,这贱婢还给弄皱成这样,真是死不足惜!” 她话语里面满是对生命的漠视,刘如意听着难受,没忍住开口劝道:“母亲,毕竟是一条人命。” 戚夫人却不在乎地扁扁嘴:“这都是贱命,哪有我一条裙子贵重?不说了,如意,快帮母亲看看,这条裙子好不好看?母亲要去见吕雉那老妇,可不能够被她比下去了!” 看着眼睛里只有自己美貌的戚夫人,刘如意小小年纪,叹了口气,走上前去。 长乐宫。 往日里,总是看起来有些冷清的宫殿,此时居然显得热热闹闹。 吕雉看着刘邦教刘盈看沙盘,忍不住眼里注满了笑意,她端着自己亲手烹制的清茶走上前来,笑容柔和:“你们累不累?我煮了一点茶,是周大人礼赠的茶叶,陛下要不要尝尝?” 刘邦态度也十分温和,自沙盘间抬头,笑道:“既然是周大人所赠,想来必然是个好东西,皇后割爱了。” 吕雉含笑走近,自有宫女接过茶盘,要奉茶与刘邦,但吕雉却微微以眼神示意,自己亲自端了一杯捧到刘邦眼前:“这天下万物都是陛下所有,莫说一杯清茶,便是臣妾所有的一切都是陛下所赐,如何谈得上割爱?” 吕雉的话语极尽谦卑,刘邦眼里笑意更深,他哈哈笑了两声,慷慨道:“皇后既然是朕的妻子,朕所拥有的天下,自然与皇后共享!这天下,当有皇后的一半!” 刘邦那锐利如刀的眼神看着吕雉,明明是慷慨大方的话语,吕雉却不敢应下,只更加谦顺低下头去,柔声道:“陛下此言差矣,我不过是一个妇人,如何能够与陛下共分天下?陛下,以后这样的话莫要再说,吕雉无颜听闻。” 见吕雉低头,刘邦凝视着吕雉,笑意更深,他刚要开口说话,忽然听见外面响起娇弱的女子声音:“皇后说得对,陛下,我们都是弱女子,如何能够扛得起天下?陛下可再别说这样的话,折煞姐姐了!” 那声音娇弱,让人一听就忍不住想去看看声音的主人是何等楚楚可怜。 戚夫人袅袅婷婷走进来,满怀信心等着刘邦看向自己,然后再顺势撒个娇,把刘邦的注意力从吕雉这个老女人身上抢回来。 哪知往日里百试百灵的技巧竟然失效了。 刘邦不仅没有如戚夫人所愿去看她,还皱眉道:“这是皇后的长乐宫,为何没有通报便进来了?” 戚夫人还从没被刘邦当着外人的面儿这么斥责过,一时间急得脸都红了:“陛下!” 她生气的时候,声音越发娇弱可怜,刘邦从来都挡不住她这样的声音。 但这一次却是个例外。 听着戚夫人这样的声音,刘邦居然更生气了,看着吕雉道:“皇后,你长乐宫的人,往后要多加管教才行。” 吕雉对于矫揉做作的戚夫人也是厌恶至极,这时候便道:“可是陛下,妹妹哪里是外人呢?妹妹是陛下的心头肉,我宫里的人如何敢拦?” 刘邦瞪了吕雉一眼,这个时候,居然还闹起脾气了? 偏偏吕雉表情那么诚恳,好似在无理取闹的人是刘邦一样。 戚夫人看自己没有吸引刘邦的注意力就算了,现在刘邦居然还和吕雉眉来眼去,一时更是心急,不顾外人在场,急匆匆走过去,身上的香风吹到了刘邦的鼻端,美人娇滴滴的声音也落在了耳畔:“陛下,连皇后都叫我妹妹,你就别计较我了吧?” 若是平日,别说吕雉在场,哪怕是在大臣的面前,刘邦也会听了戚夫人的话,可如今时候特殊,刘邦不得已板着一张脸,严肃道:“那是皇后大度,你不要再胡闹了,以后好好跟着皇后学,怎么做一个好女子!” “跟皇后学?” 戚夫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陛下,您忘了吗,以前您还对我说,皇后……” 戚夫人的话还没说完,刘邦就脸色一变,打断了戚夫人:“戚姬,你不要仗着朕宠爱你,你就使小性子!朕往日里和你说,皇后那么宽和大度,你是一点儿都没有学进去!以后可不能够再如此任性了!” 10. 毒妇吕雉 戚夫人睁大了眼睛看着刘邦,想说的话被刘邦噎住了。 你当初跟我说的可不是这样啊! 刘邦和戚夫人的互动被吕雉看在眼里,她心下冷笑,不用说她也知道,刘邦这个老匹夫和戚夫人私底下说了她多少坏话,现在好了,刘邦要在她面前作息,就看戚姬这蠢货受不受得住了! 不过这看热闹的心思也就持续了一小会儿,为了两人之间的和平局面,吕雉不得不强忍着恶心,站出来笑道:“好了,妹妹那么天真活泼,别说陛下,就是我也喜欢妹妹,陛下就不要那么苛责妹妹了。” 总算吕雉出来缓和了局面,刘邦也不忍心看着戚夫人对自己露出这么可怜巴巴的姿态,他松了口气,对戚夫人的语气就流露了亲昵:“你听见没有,皇后那么宽和,你要好好谢谢皇后。” 戚夫人鼻子都快气歪了,过去什么时候刘邦都看不起吕雉,在她面前说吕雉也都是些不好的话,现在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居然还让她对吕雉道歉?做梦吧! 戚夫人气得不行,吕雉却轻轻松松笑起来:“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道谢就不必了。妹妹,这是姐姐亲手煮的茶,你来尝尝?” 说罢,吕雉端了茶递到戚夫人面前,那茶汤色泽清莹,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 但戚夫人正在气头上,又想起狐仙所说,吕雉毒死了刘如意,顿时看那碧莹莹的茶汤就一阵恶寒,猛地退了一大步:“我不喝!” 她动作太大,身上的裙子又是紧窄的曲裾,是以不仅没有站稳,还踉跄了一步,慌乱之下,戚夫人挥舞手臂去抓住刘邦的手才站稳。 “咔嚓!” “哎呀!” 只是这么一番大动作下来,她的宽大袖子就打翻了茶盏,顿时一杯好茶就掉在了地上,那茶盏也碎成了几片。 “皇后!” 刘邦也没想到会这样,他一时间脸色铁青,虎目怒气冲冲看着自己的宠姬:“戚姬,你!” 戚夫人几时看见这么吓人的刘邦,一时吓住了,呆呆愣愣站在原地,吕雉看见这样的戚夫人,心内嗤笑不已,面上却温柔劝说:“陛下不要生气,妹妹也是无心之举,你不要责怪妹妹。” 刘邦看着温柔大方的吕雉,再看看傻乎乎不知道反应的戚夫人,十分头疼。 这戚姬,平日里看起来也不是那么不聪明的的人,怎么到了吕雉的面前,居然看起来有点儿蠢? 他深吸一口气:“你听见没有,皇后不和你计较,你还不快快谢谢皇后?” 吕雉在一旁一言不发,而戚夫人才意识到刘邦说了什么,她睁大了眼睛,一双波光粼粼的眼睛难以置信看着刘邦:“陛下,我不是故意的!” 说完,她想到了什么,就指着吕雉大叫起来:“是吕雉害我!” 刘邦简直是拦都拦不住戚夫人说话,他原本缓和了一点儿的脸色一瞬间沉下去:“戚夫人下糊涂了,先送戚夫人回去。” 皇帝发话,其余人怎敢不从?纷纷上前扶住了没反应过来的戚夫人,戚夫人还没有意识到情形,还在挣扎:“陛下,是吕雉,是吕雉……” 刘邦面色更难看:“你们还不快点儿送戚夫人回去休息?” 若是时间一长,戚夫人再说些什么,恐怕吕雉这毒妇将来报复戚姬的手段更狠辣! 宫女们看见刘邦脸色难看,连忙加快了动作,把戚夫人送走了。 闹了这么一出,刘邦看着地上摔碎的茶盏,调整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对吕雉道:“你也知道戚姬这脾气……” 吕雉心里厌恶至极,面上却还是一派体贴:“陛下不必苦恼,戚姬妹妹天性烂漫,我不会和妹妹计较。” 但愿如此。 刘邦看着吕雉的笑脸,也露出宽慰的笑容:“如此甚好,有你这么一位深明大义的皇后管理后宫,想来,后世的君王也必然会羡慕朕。” 吕雉笑容微微僵住。 这厮真会威胁人! 两个人言笑晏晏,实则刀光剑影,暗地里过了几招。 只一个刘盈看不出来父母之间的诡异气氛,还以为父母已经和好如初,上来打圆场:“母亲不必难过,儿臣那里也有好的茶盏,回头命人送给母亲就是了!” 看着儿子这么“天真无邪”的模样,吕雉心里忍不住叹了口气,这都什么傻儿子啊! 往日里,刘邦也看不上这个蠢笨的儿子,认为刘盈不如刘如意聪明伶俐善于察言观色,可是这一刻,刘邦却由衷庆幸刘盈不善于此,他笑着拍拍刘盈的肩膀:“好,你如此孝顺,朕也十分欢喜,不过,不用你从自己的库房里面拿东西出来,朕送你和你母亲一人一套茶盏!” 刘盈自从刘如意会说话开始,就很久没有得过刘邦的好脸色,这时候听见刘邦的夸奖,很有些受宠若惊:“谢谢父皇!” 刘邦看一下子就高兴起来的刘盈,也是微微一笑:“不必多谢,你可是我的太子,将来,这天下都是你的,不过是一套器物,不值得谢。” 刘盈却有点儿慌乱:“父皇千秋万岁,这天下永远都是父皇的!” 刘盈心思单纯,所有的情绪都写在了眼睛里,刘邦只用看上那么一眼,就能够看出来刘盈说的是真是假,他看刘盈说话都是发自内心,不由得欣慰起来:“人哪有千秋万岁的?不过,你有这样一份孝心便很好。只是还需要继续磨练,我才能够放心你去坐这江山。” 不论刘盈如何战战兢兢,刘邦倒是真的如他所说,耐心教导起刘盈如何通过沙盘去推演战事,还教了刘盈回顾他之前平定叛乱的那一回。 要说起来,刘邦也的确是个军事奇才,在他的点拨之下,刘盈也从一开始的懵懂无知,到后来恍然大悟:“是啊父皇,我当时怎么就没想到呢?父皇,您也太厉害了吧!” 11. 毒妇吕雉 刘邦从来都喜欢听别人对自己的夸赞,当这夸赞来自于自己的亲生儿子时,刘邦发觉自己也有些飘飘然:“这不算什么,我跟你说,当初我打楚霸王的时候,那一战才叫凶险,后来啊……” 刘邦兴致勃勃,把自己经历过的大战一一讲给了刘盈,刘盈在一旁听得惊叹连连,止不住夸赞刘邦,听得刘邦通体舒泰。 吕雉在一旁给这父子二人添茶,笑意盈盈。 这么看来,也是一家三口和乐融融的景象。 到了夜间,刘邦还没有说够,干脆就大手一挥,决定再度留宿长乐宫。 如此一来,刘邦居然连着三日夜宿长乐宫,皇后盛宠一时,竟然压过了宠姬戚夫人。 戚夫人气得不行,这几天的时间里面,砸碎了花瓶若干,杖责了数名宫女,一时间吓得宫女们在戚夫人面前小心翼翼,生怕自己哪里做错了又招来一顿毒打。 “陛下究竟被这老妇下了什么蛊!竟然如此迷恋这老妇,这么久了也不来看我一眼!” 刘如意被宫女找来的时候,听见的就是戚夫人的这句话,他迈进去的步子停顿了一下,又叹了口气。 这口气那么轻,却立即被神经敏感的戚夫人听见,她刷地一下转过头来,看见不是刘邦之后,眼睛里面的光彩一下子黯淡下去:“如意。” 母亲这般失魂落魄,刘如意的心里也不好受,他走进去,站在戚夫人面前,轻声道:“母亲,我听说你已经好几日没有吃东西了。” 戚夫人心烦意乱,身边散着许多鲜亮衣裙,愁眉苦脸说:“是啊,我最近又胖了一点,这裙子都穿不进去了!肯定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你父皇才不来看我,我要重新瘦下来……” “那也不能够不吃东西。” 刘如意皱眉,小少年看起来有几分少年老成的模样:“母亲,你把自己的身体弄坏了,难道父皇不会心疼你吗?” “会!” 刘如意的话本来是想劝说戚夫人,谁料戚夫人却眼睛一亮,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握住自己儿子的肩头,笑逐颜开:“如意,你真是聪明!一下子就帮我想到办法了!” 戚夫人放开摸不着头脑的刘如意,风风火火要求宫女:“快快快,你们把窗户都打开!” 宫女们不敢违抗,依言照做,很快,流动的风就吹得戚夫人一个激灵。 刘如意一见,立即就皱起眉来:“母亲,您这是做什么?大晚上的吹风,您要生病了怎么办?” 可是戚夫人却一点儿都不把刘如意的担忧放在眼里,她反而充满了期待地说:“我就是要生病!我生病了,你父皇就会来看我了!” 看着戚夫人憧憬的模样,刘如意摇摇头,走了出去。 宫女看刘如意走出去,也着急不已,跟上来问到:“公子,夫人这样,您就不劝劝吗?” 刘如意的眉头紧紧锁着,他道:“罢了,母亲这里我是劝不动了,我另想办法。” 那宫女看着刘如意,忽然间小声说道:“公子,会不会夫人是被狐仙说的吓到了,觉得自己会……” “不会的。” 刘如意年纪虽小,但说出来的话斩钉截铁,天然就待着让人信服的魔力:“狐仙说的是将来,将来的事情,事在人为,还不一定呢。” 刘如意说到做到。 只是他没有第一时间去找宠爱他的刘邦,而是—— “弟弟,你怎么来了?” 刘盈听说刘如意来找自己的时候还十分意外,但他一出来,看见穿着单薄的刘如意,立即就拉着刘如意进屋:“怎么也不多穿点?” 这絮絮叨叨的模样,看起来还是个负责的兄长。 刘如意看了刘盈一会儿,忽然间跪了下来,行了一个大礼。 刘盈被刘如意的动作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去扶:“弟弟,弟弟你怎么了,有什么事你直说就是了,快点儿起来!” 但刘如意却不肯起来:“请哥哥救我!” 刘盈骇然:“弟弟,何人要害你?” 刘如意仰头,小少年的眉间权势一片坚毅神色:“哥哥,如今只有你才能够救我,请哥哥答应,无论如何,也要帮我!” 刘盈心地善良,一听说滴滴优势,就急切万分,这时候自然无忧不应:“你快说,我怎么才能救你?” “哥哥,您应该也看到了狐仙,知道狐仙说的那些话吧?” 刘如意抬头看着刘盈,目光里满是惶然无措,小小一团缩在地上,怯生生说:“哥哥,我不想死!” 刘盈早两日看到狐仙所说,心里就埋下了一根刺,只是他天性纯善,不可能去质问自己的亲生父母,再见两人似乎关系恢复如初,刘盈便将此事刻意淡忘,充作未发生一般。 可现如今,看着面前害怕得瑟瑟发抖,面青唇白的刘如意时,这份压下去的恐惧又一次被人翻了上来,刘盈的面色骤然变了。 刘如意见此,就知道自己走的这一步没错,他仰面看着刘盈,更加可怜地说道:“哥哥,你能不能帮帮我?” 刘盈心软,何况弟弟刘如意还那么小,他蹲下来,将刘如意扶起,眼睛里也湿漉漉的:“如意,我要怎么才能够帮你?” 长乐宫。 吕雉听着自己手下的汇报,有些奇怪:“刘如意来找盈儿做什么?他们兄弟二人,什么时候关系那么好了?” 宫人低头:“奴婢也不知道,只听见如意公子进去就哭了起来。” 吕雉漫不经心赏玩长指甲的动作一顿,笑容渐渐收起来:“好一个刘如意,倒是把他母亲的招数学了个十成十。” 吕雉缓缓把手放在桌面上,眼眸里闪过一丝煞气:“我本来还不想动他,可是这刘如意若是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那我也不得不……” 她说了一半,发觉自己身边的宫女哆嗦了一下,顿时话锋一转,笑道:“不是说戚夫人病了么?如意年纪小,恐怕是乱了分寸,求到盈儿那里。这傻孩子,明明我才是皇后,戚夫人生病了,也不知道来求我。传令下去,为戚夫人请医官来看病,需要什么药材补品,都从我这里送去,不许怠慢戚夫人。” 皇后如此宽和大度,让紧张的宫女松了口气,由衷赞叹道:“皇后大度,想来戚夫人得知皇后如此为她着想,也会感动的。” 吕雉轻轻翘起尾指,看那长甲上的精致花纹,笑道:“我倒不求她的感动,不过是为陛下分忧罢了。陛下日理万机,若是叫他知道戚夫人病了,难免分心,还是先别叫陛下知道,等戚夫人好了,我再设宴请陛下和戚夫人一聚。” 12. 毒妇吕雉 长乐宫的命令下达下去,自然有人层层执行。 当医官进来的时候,戚夫人满心欢喜:“可是陛下令你来为我诊治的?陛下可说了什么?” 医官拱手行礼:“是皇后令臣来为夫人诊治,皇后对夫人的身体关怀备至,令臣诊治过后,立即回报。” 戚夫人失态张大嘴巴,她此刻内心被惊讶填满,已经无暇顾及自己的姿态是否足够美丽,只是猛地一巴掌打过去:“我不信!陛下知道我病了,怎么可能不来看我?肯定是那吕雉瞒住了我的消息,不叫陛下知道!你,你是吕雉的人,我不要你来给我治病,你肯定是听了吕雉的话,要来毒死我!” 戚夫人惊慌失措,大喊大叫:“来人,来人,快去请陛下来,告诉比下,有人要害我!我已经把贼人抓住了!” 宫人们早就听见了戚夫人的话语,但却不敢上前,而医官突然挨打,也是面色难看至极:“夫人,臣是奉了皇后的命令来为您诊治,若是您实在不相信臣,臣即刻就走!” 戚夫人却沉浸在被吕雉迫害的恐惧中,怎么肯放人?当即也顾不得没人来帮手,还伸出手把医官的袖子扯住:“你们,你们还愣着做什么?你们真要看着这个狗奴才走吗!” 戚夫人再三呼喝,宫人们才慢慢吞吞走过来,却无人是按照戚夫人的心意把医官抓住,而是劝说戚夫人:“夫人,您真是糊涂了,医官大人怎么可能假传旨意?您误会了……” 戚夫人看着面前这些不再听自己话的宫人们,气得眼睛都红了,她恶狠狠诅咒:“你们,你们等着,我要把你们这些贱婢都杀了!” “母亲!” 终于,一个小少年的身影出现在戚夫人面前,戚夫人一见到来人,立即眼睛一亮,伸手指着面前的宫人们,一叠声道:“如意,如意你总算来了!你快去请你父皇过来,告诉你父皇,这些奴才以为我失宠了,就一个个迫不及待向吕雉献媚!她们还准备害死我,来向吕雉邀宠呢!你,你快去找你父皇,让你父皇来为我做主!” 刘如意走上前来,然而他开口说话却是向着别人:“医官大人,您不要计较,我母亲如今是病糊涂了,才会说这些话。” 刘如意态度谦和不说,更是刘邦宠爱的儿子,医官哪怕忍了一肚子气,也耐心行礼:“公子客气了。” 戚夫人眼睛里面的希冀一下子就成了不敢置信,她看看刘如意,再看看医官,痛苦质问:“如意,难道,难道你也怕了吕雉,所以你也投靠她了?” 戚夫人如今的话让刘如意皱起眉:“来人,先让夫人安静下来,好叫医官能够为夫人诊治。” 宫人们本来就害怕戚夫人胡言乱语,只是碍于身份不敢妄动,如今有了刘如意发号施令,宫人们自然立即就照做,各个上前轻手轻脚把戚夫人按住,露出一只手来给医官诊脉。 戚夫人想不到刘如意竟然会如此做,挣扎着尖叫起来:“如意,如意!我是你母亲,我是你母亲啊,你怎么能够为了吕雉害我?” 戚夫人尖叫不休,再也看不出来从前那婀娜多姿,曼妙多情的美人模样,如今看来,反而与疯女人无异。 医官见此,也犹疑起来:“公子,这恐怕不好吧?” 刘如意年纪虽小,但态度却坚定,他看了戚夫人一眼,咬了咬牙,对医官道:“既然是皇后娘娘的命令,那便照做就是。陛下都说皇后娘娘有贤德美名,必然不会为难我母亲。” 医官赞许点头:“公子此举甚是明智。” 唯有戚夫人还在尖声反驳:“她是毒妇,她怎么可能贤德?她就是要害我,她巴不得我死!” 医官落在刘如意身上的赞赏目光一瞬间就变成了同情。 明明是那么聪明的公子,只可惜,摊上了这么一位又愚蠢又贪心的母亲。 希望这位小公子,能够顺顺利利地去到自己的封地吧。 待医官诊脉过后,当着刘如意的面儿写下了脉案后,对刘如意道:“公子,毕竟是皇后娘娘派我来为夫人诊治,这脉案我还需要呈给皇后娘娘,至于药材,也需要待皇后娘娘示下……” 医官的话还没有说完,刘如意便明白过来,他颔首笑道:“这是自然,还请大人自便。” 戚夫人自打入宫以来,顺风顺水至今,如今要被视作死敌的吕雉派来的医官诊治,她心内无比不安,尖叫不迭:“我不要,我不要吕雉送来的药,她肯定只会送来毒药!” 在这样的声音中,小小年纪的刘如意居然还能够维持住面上笑容,不流露出情绪波动:“另有一事,我母亲如今状态不好,还请医官告知皇后娘娘和父皇。” 听到刘邦的名字,戚夫人眼睛顿时一亮,她激动得坐直了身子,重复道:“是啊,告诉陛下,你一定要告诉陛下!” 谁知刘如意的下一句话就成功令戚夫人眼底的希望瞬间破碎:“请告知我父皇,如今我母亲的情绪太不稳定,不适宜侍奉陛下,还请父皇体谅我母亲的病情。” 医官先是一惊,而后再不敢用看一个孩子的眼神看刘如意,他郑重行礼:“请公子放心,臣一定做到。” 在刘如意和医官的客套话语中,戚夫人的声音也越发嘶哑,等刘如意送走了医官回来,还能够听见戚夫人喋喋不休的叫骂声。 他在门外站了好一会儿,然而戚夫人的恨意似乎无穷无尽,根本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那些话还越说越过分,他脸上露出痛苦神色,深吸一口气抬步走了进去。 戚夫人身边的宫女们早就跪了一地,地上还布满了碎瓷片,刘如意皱眉走过去,已经看见几个年轻宫女的双膝都染上了血色,他开口道:“你们都出去。” 宫女们如蒙大赦,纷纷退出去。 唯有戚夫人现如今看见自己的亲儿子反而愤怒无比,大叫起来:“你现在叫她们出去,是不是怕自己的嘴脸被别人看见?你现在知道心虚了?那你卖了自己亲娘,去向吕雉那毒妇摇尾乞怜的时候,怎么就不心虚呢!” 13. 毒妇吕雉 被戚夫人这么责备,刘如意面上流露出痛苦之色:“母亲,您当真这么看我?” 小少年眼里的痛苦令得戚夫人愣了一下,她忽然间放声大哭起来:“明明你是我怀胎十月省下来的孩子,你怎么能够那么狠心,那么狠心?你难道不知道,吕雉那毒妇要害我吗?我算是瞎了眼了,养出你这么个白眼儿狼的儿子!你滚,你滚!” 戚夫人根本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大喊大叫着拿起手边的东西就往刘如意身上砸,她甚至摸起了玉枕砸过去。 好在戚夫人还残存着最后一点儿理智,她丢过去的时候,到底收了一点儿力气,只是这玉枕沉重,砸到了刘如意身上,发出一声闷响。 刘如意也痛呼出声。 一时间,罪魁祸首戚夫人吓得够呛:“如意,如意,你怎么了?来人,快来人!” 长乐宫。 刘盈满面急切,在医官面前来回兜圈子:“如意还那么小,被砸了这一下,怎么受得住?还是再看看,有没有伤到内里?” 刘邦在一旁,面色阴沉,也不知道想什么,吕雉等了一会儿,见刘邦没有说话,方才温柔劝阻道:“盈儿,你也不要太担心了,几位医官都来看过,他们都是经验丰富的医官,难道不比你这个小家伙清楚如意的伤势么?你呀,也就是关心则乱了。” 听见吕雉这么说,小少年苍白着一张脸就要起来:“兄长,我无事,你不要为我担心。” 刘盈连忙快步过来按住了刘如意,责备道:“你都受伤了就老老实实躺着,还起来做什么?还嫌自己伤得轻了?戚夫人也太过分了,你是个孩子,她居然还对你下那么重的手!” 刘如意听见自己的母亲被刘盈这么说了,面色黯然:“母亲,其实也是无心之失。” 刘盈心疼弟弟,嘴快道:“我看,戚夫人就是气狠了,连轻重都不知道!” “盈儿!” 吕雉观察到刘邦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心下畅快,面上却露出不赞成的神色来:“盈儿,戚夫人不是你一个小辈可以评判的。” 刘盈生性温和,若不是被气狠了,也难得说出这样的重话,当即低下头去:“是儿臣说错话了。” “你没说错。” 这次开口的是刘邦,刘邦面色阴沉,看向刘盈的时候却多了一分肯定:“戚夫人确实是不知轻重了。她如今这么大的人,还那么不明事理,我看,也该好好教导她一番,皇后,这份责任,就交给你了。” 刘如意闻言一颤,不由自主就去看吕雉,小脸上满是紧张神色。 反而吕雉不像刘如意预想中那样通打落水果,而是沉吟片刻后方才看着刘邦问到:“陛下,先前医官和如意都说了,戚夫人病了有些糊涂,我看,她也不是有意要伤了如意,而是糊涂了。既然如此,所谓教导也不急于一时,倒是该让戚夫人好好养病才是真的。” 这话说出来,刘邦刷的一下转过眼神盯着吕雉,似乎要把吕雉连上看出两个洞来。 而刘如意则更加紧张,他的手不由自主抓住了被子,手指泛白。 唯有刘盈一派天真无邪,全然看不出来这其中的暗潮汹涌,还欢欣雀跃道:“正是如此,既然戚夫人病了,就好好休养,我回去也翻翻自己的私库,把我那里的药材送一些给戚夫人好了。” 刘盈这一开口,那无形的暗流似乎被人打断,吕雉笑吟吟反问刘邦:“陛下以为如何?” 刘邦深深看着吕雉,忽而笑道:“既然皇后如此宽怀,不计较戚姬的言语之过,自然是依照皇后的想法去做就是。” 吕雉眼底笑意才要展开,便听得刘邦补充了一句:“不过盈儿说得也有道理,他和如意这么饿兄弟情深,你作为兄长,替他尽孝也不是不行,那就以你所说,之后诊治戚夫人需要的药材,全都从你的库房走。” 给戚夫人尽孝? 她吕雉还活着呢! 听闻此言,吕雉信众自然大怒,只是面上还要维持笑容,刘盈更是一脸莫名:“这,这恐怕于理不合吧?我可以送一些药,但是所有的药……” “兄长就当帮如意一回吧!” 刘盈的话没有说完,自己袖子就是一重,已经被刘如意扯住,刘如意可怜巴巴看着刘盈,乞求道:“兄长,我如今年岁还小,自己库房里面没有多少好东西,所以才厚颜来请求兄长帮助,若是我自己库房里有,必不来讨要兄长的东西!” 说到后面,刘如意似乎是不好意思,急得脸都红了,他那么小,又刚刚受了伤,刘盈连忙说道:“你不必说求,我们兄弟二人,何必如此生疏?你放心,我答应就是了。” 有了刘盈的话,刘如意顿时松了口气:“谢谢兄长!” 刘邦显然也轻松了不少,双肩微微下沉,看着刘盈露出满意笑容:“不错,盈儿果真是纯善。” 吕雉在一旁添茶,意有所指道:“盈儿虽然愚钝,但这心却是赤诚一片,若非如此,商山四皓也不会……” 添茶的动作一顿,吕雉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骤然改口:“陛下喝茶。” 那碧莹莹的茶汤奉到唇边,刘邦哪怕不愿,也只得顺势接过来喝了一口,只一入口,那滚烫茶水便令得刘邦咳了一声。 吕雉慌忙接下来茶杯,手忙脚乱帮刘邦擦身上的茶水,慌张道歉:“陛下恕罪,是我一时失手……” 刘邦很快调整了自己的表情,亲手扶了吕雉的双臂:“不必这么惊慌,小事而已。皇后是来帮朕料理后宫的,本来就不应该做这样端茶倒水的小事。” 吕雉被刘邦扶着,露出感激笑容:“多谢陛下。” 这夫妻二人如此诡异相处,刘如意也看出来其中不对劲,唯有刘盈对此一无所知。当晚还陪着刘如意歇下,睡前不忘记叮嘱刘如意:“如意,你要是觉得身上不舒服,或是哪里痛,就教训我,我去帮你传唤医官。” 刘如意看着侧身躺下的刘盈,心下十分复杂,好一会儿,他才轻声问道:“兄长,如果有一天,我快要死了,你救我不救?” 刘盈睡得迷迷糊糊,听见有人问自己,当即下意识回答道:“你是我弟弟,我当然要救你!” 现实世界中,一个青春少女点开了自己的后台记录,数着面前的评论,忽然间神色一凝:“刘邦?吕雉?这期观众戏瘾这么大的吗?” 14. 毒妇吕雉 这少女不是别人,正是历史区的八卦主播萧狸。 历史区的热门话题是秦皇汉武,唐宗明祖次之,偏偏萧狸反其道而行之,做了一期汉高祖刘邦和吕雉的视频后,这数据自然比不过其他热门视频,是以她有时间仔细看评论。 而这被顶上来的第一条评论就看得萧狸一愣。 刘邦:请问神使,我还能活多久? 萧狸噗嗤一声笑出来:“这也太入戏了吧?” 她随手拍了一张图到主播群聊,没多久,群里信息就嘀嘀响个不停。 “汪汪队立大功:我这也有。图片” “大地春回:最近观众都在玩梗吧?我这儿也有个始皇。图片” “妙妙公主:我这也有始皇,脾气还大得很呢,说是要把我们这些装神弄鬼的人都宰了!图片” 接二连三的截屏里面,唐宗宋祖等人都出现在了评论区,无一例外入戏很深,底下还有配合的观众把自己的ID改成了大臣的名字,和他们互动,一个两个都盖成了高楼。 “小狐狸:那你们还真陪着一起演啊?太中二了吧!” “十步杀一人:这你就不知道了,这些大佬打赏超大方的,陪着演演怎么了?” “妙妙公主:汪汪都已经上到第三了吧?再接下去估计拿下榜一,那我们历史区就有面子了!” …… 消息一条条飞速刷过去,萧狸放下手机,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没回复ID刘邦的观众,而是回起了另外一条。 吕雉:我为刘邦付出了所有,到头来落得这样的下场,我不甘心! 萧狸的观众多是女孩子,对于这种情感问题多有关注,这条评论两天前留评,底下已经有许多女孩子留言劝说。 “那个渣男你理他做什么?” “姐姐独美就好!” “不能那么轻易就放过渣男和贱人,要我说,就该把戚夫人做成人彘!” “刘邦自己杀的人都数不胜数,凭什么吕雉只是把戚夫人做成人彘就要挨骂?” “一样的事情男人做了就是无毒不丈夫,女人做了,呵呵……” “前面的别歪题好不好?这是男女的事情吗?如果吕雉是把戚夫人直接杀了,也不会这么挨骂的。” 眼看着评论区吵起来,萧狸不得已删除了几条言辞激烈的评论,想了一会儿,留言劝导:“不甘心的话,也不要和刘邦耗着。把自己接下来做太后的日子过好,不是美滋滋?刘邦火不了多久了,以后刘盈当了皇帝,你就是太后,到那时候,天下你一个人说了算,戚夫人一辈子都比不过你,你还和手下败将计较什么?不如放她一马,也免得被史书记下恶名。” 萧狸敲下这一行字后,便去准备下一期的素材,她打开直播频道,看到一水的汉武帝视频下几方粉丝大战的情形,萧狸一拍巴掌:“我想好了,就做汉武帝!” 与此同时。 深夜,长乐宫一片静谧。 所有人都进入了深深的睡眠里面,吕雉也是如此。 只是睡梦中的吕雉眉头紧锁,眼睫毛颤抖个不住,看起来陷入了让人痛苦的梦境中。 她在梦境里面,面对着嚣张得意的戚夫人。 戚夫人抱着自己的儿子坐在皇位上,居高临下看着被几个人按住的吕雉,声音尖厉地笑起来:“吕雉,你这毒妇也有今日啊?你不是想把我做成人彘吗?我倒要看看,如今我的如意做了太子,你还怎么把我做成人彘啊?” 吕雉张口要说话,但却惊恐发现自己无法发出声音,她睁大眼睛怒视着这窃取了她儿子皇位的女人,恨不得把戚夫人剥皮抽筋! 戚夫人伸手一指:“你还瞪着我?好,把你的眼珠子抠出来!我看看你还能不能够这么瞪着我!” 说完,立即就有人拿着刀子逼到吕雉面前! 吕雉惊怒万分,奋力挣扎起来:“贱人你敢!” 她大喝出声,猛然从梦境中惊醒过来。 只是这样一嗓子,也把一旁睡着的刘邦惊醒了。 刘邦睁开眼睛看着惊魂未定的吕雉,目光里满是探寻:“皇后梦见了什么,如此惊慌?” 吕雉深深吸了几口气,方才将自己的呼吸慢慢平复:“无事,就是做了噩梦。” 刘邦看着吕雉,道:“皇后若是心神不宁,不若让医官也来为你诊治一番。” 吕雉的手缓缓从自己的胸口放下:“不必了,医官有戚夫人的病情要关心呢。” 说到戚夫人,吕雉就想起梦境里面惊魂一幕,顿时更加咬牙切齿,刘邦自然看出来吕雉对戚夫人的恨之入骨,当即皱起眉来:“吕雉,戚姬……” 他话还没有说完,忽然间,就听见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 与此同时,面前还浮现出一行奇怪字迹。 这个字迹同先前天幕上面所见一模一样! 刘邦眼睛猛地睁大,他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立即坐起身来:“可是又有什么神谕要降下了?” 吕雉也反应过来,她顾不上再想着戚夫人,专心致志听着那道神秘声音。 那道神秘的声音说道:“其实吕雉啊,你根本就不需要这么恨戚夫人,戚夫人之所以那么嚣张,她背后的靠山是谁,难道你还不清楚吗?” 刘邦:…… 吕雉果然下一刻就转过眼神,夫妻二人相视无言,各自盘算。 那声音继续漫无边际地说着话,听起来好像是和自己的一个亲近朋友闲聊一般,完全不把吕雉和刘邦这个天下最尊贵的人放在眼里。 “刘邦不就是喜欢戚夫人么?这也正常,他一个皇帝,喜欢的人多了去了,难不成你还能把他喜欢的人全部都抓起来削了手脚塞进酒缸里面不成?听我一句劝,你还是想开一点,不要计较那么多,将来刘邦一死,你做太后,这些人不还得看你的脸色过日子?对待自己的手下败将,根本没必要那么狠。他们单是看你过得那么好,自己气都要气死了!” 吕雉听了这话,面色果然好看了起来,她瞥了一眼刘邦,只见刘邦面上风云变幻,显然是在暗自忍耐,她不由得轻声开口:“陛下莫要担心,您还是春秋鼎盛的年纪……” 只是吕雉的话都没有说完,那白日里的狐仙声音就道:“刘邦快要死了,他死了之后,你还是好好做事,不然啊,你们大汉的江山也不稳固。” “我大汉江山如何了?” 刘邦一下子就着急起来,顾不得自己的生死,急切追问,吕雉也不再故意气刘邦,很是关心:“狐仙大人还请明示!” 那狐仙神通广大,听见二人说话,便继续说道:“唔,我看看啊,你这个税制改革就不错,吕雉,你加油,我看好你,后面你帮你儿子的那段时间,你们大汉人口税收都长了不少,所以我说啊,女人就该好好搞事业!搞什么男人啊!” 15. 毒妇吕雉 狐仙后面的话嘀嘀咕咕,声音也逐渐小了下去,渐渐归于寂静。 只留下紧张不已却等不到答案的帝后二人面面相觑。 最后,还是刘邦打破了沉默,看着吕雉问:“吕雉,你挺清楚了吗?” “听,听清楚了。” 搞事业才好,搞什么男人? 这话说得未免过于无礼,可是,听起来…… 却怎么那么痛快呢! 吕雉面上神色变化自然瞒不过刘邦,刘邦是个洞察人心的高手,已然猜透了吕雉心里面在想什么,他暗恨不已,面上却得做出一副宽和模样:“皇后,看来,狐仙很是喜欢你,所以才和你说了那么多话,朕这个做皇帝的,反而不得狐仙的喜爱。” 吕雉低头,掩去眸中窃喜,而后轻声道:“陛下难道忘记了,狐仙在天下人面前,将您的功绩广而告之,如今,哪怕再偏远的地方,都已经流传了陛下您的伟大事迹,难道,这还不是天道对您独一无二的偏爱吗?” 这样的话听得刘邦浑身舒坦,虽然他还不知道自己的死期究竟是哪一天,但是经过这几日的事情,刘邦已经敏锐发现,狐仙承认他刘邦的功劳,但个人感情上,或许,是更偏向吕雉。 至少,愿意和吕雉说那么多,还会考虑到吕雉之后在史书上留下的名声问题。 他深吸一口气,和颜悦色道:“如今依照狐仙所说,皇后将来能够很好地辅佐盈儿,让盈儿为我们大汉江山的延续出力。皇后,我在这里,先替我刘家列祖列宗,谢过你了。” 说着,刘邦抬手就要行礼,吕雉哪里肯让刘邦这般?连忙阻拦,两人握住彼此的手,相视一笑:“既然如此,我从今日起就把盈儿带在身边,好好教导他料理政事。” 吕雉激动得眼泛泪花:“陛下如此疼爱盈儿,我,我替盈儿谢过陛下!” 吕雉也要行礼,刘邦有样学样,拦住吕雉:“我们都是为了大汉江山,何须这么谢来谢去?将来啊,史官若是给我们一家人都在史书上记下一笔,岂非美事一桩?” 刘邦的话成功让吕雉燃起了一点儿渴望,又有些犹豫:“自古以来,女子的名字从不留在史书当中……” 刘邦摇头道:“非也非也,你难道忘记了,嫘祖也是女子,同样也因为自己的功劳被记在了史书里面?皇后,既然狐仙都说了,你有治国理事的才能,难道,你就对自己将来青史留名一点儿信心都没有吗?” 吕雉自己不是没有野心的人,相反,她的野心在权力的滋养之下,越发蓬勃,这狐仙的话语一而再再而三,更是令得吕雉的野心前所未有地膨胀起来,她望着刘邦的眼睛,笑了:“我当然有!” 两人收拾了心情之后,见天色已经有了一线光明,便传唤宫人来为二人洗漱,吕雉还有意无意问道:“你们在外面守夜,可曾听到些什么不寻常的声音?” 宫人捧着铜盆毛巾,毕恭毕敬答道:“奴婢什么都不曾听见。” 刘邦便笑道:“外面鸡鸣声你们也不曾听见么?看来还是平日里过于劳累了,从今日起,你们便轮流前来值守,不必那么劳累了。” 皇后闻言,立即笑道:“你们还不快谢谢陛下,陛下如此体谅你们,实在是明君!” 宫人们听了这样的话,看出来两位主人心情不错,也都壮着胆子叽叽喳喳笑起来:“是呀,奴婢们也听了狐仙大人的话,知道陛下乃是千古明君,实在是了不得的人物。” 又有另外一个小宫女道:“以后我们大汉有陛下这样英伟的居住,一定是能够千秋万代的了!” 宫人们极少在外面议论君王,这一次也是大着胆子说出这样的话,但刘邦和吕雉两人却毫不在意,甚至还笑了起来:“好,你们都是陛下的臣民,你们对陛下有信心,是好事。”、 刘邦故意反问吕雉:“你们既然听了狐仙所说,难道不知道皇后也是我大汉之幸吗?你们对我这个皇帝有信心,对皇后也要有信心才是。” 宫人们纷纷称是,有个机灵的看着吕雉,还笑盈盈说道:“不止于此,陛下和娘娘伉俪情深,可堪天下人的表率,也是我们对大汉江山信心的来源呢!” 看着宫人们充满了憧憬的笑脸,刘邦也缓缓笑了起来,他握住吕雉的手,看着吕雉的眼睛道:“皇后,你听见了么,我们二人同心协力,方才能够不辜负旁人对我们的信任啊。” 皇帝和皇后二人如此和谐共处,对于臣民来说也是一桩大好事,至少这些臣子不再会为了该听从谁的命令而左右为难,朝堂上达成了罕见的平和局面。 而刘如意和刘盈两兄弟也相处的十分愉快,刘盈作为兄长,白日里跟随刘邦一同学习理政,夜间回来,便将学到的东西教给刘如意。 吕雉原本还觉得刘盈此举过于仁弱,难免有便宜了刘如意之嫌,但吕雉安排在刘如意身边的人则回报说,刘如意聪明伶俐,有些问题刘盈讲不清楚,刘如意年纪轻轻,竟然能够帮助刘盈梳理明白,为刘盈解惑。 再联想到刘如意的所作所为,吕雉心里对这个识时务的便宜儿子便放心了不少,虽还十分厌恶,但也不会刻意为难他。相反,为了在刘邦面前做出一副宽和大度的模样,吕雉还多番关怀,刘如意在刘盈处是否住得安心舒畅,为他添置了不少器件。 刘如意也是个会来事儿的,当着刘邦的面再三感谢吕雉对他的照顾,和吕雉一起执手相看泪眼,来了一番母慈子孝。 吕雉感动得泪光盈盈,握着刘如意的肩头,不住感慨:“如意这孩子过于懂事,我只恨自己从前没有早些留意到如意,不能早得此嘉儿!” 刘如意更是激动,直接扑进了吕雉的怀里,嚎啕大哭起来:“如意多年来未曾尽孝,承蒙母后不弃,愿此生都为母后承欢膝下,以报母后之慈恩!” 看着刘如意和吕雉如此情态,刘盈也被感动的眼泪汪汪:“早知如此,我便应该早日为弟弟和母后引荐,也不至于这些年来,因为戚夫人闹得如此不愉快。” 刘邦扫了刘盈一眼,见这傻儿子如此情真意切,便知道刘盈说的是真心话,只实在是不聪明。 明知道戚夫人是他心爱之人,刘盈居然还能在他面前说出这样的话,也不怕给吕雉招来麻烦。 刘邦不由得多看了吕雉一眼,这一次他的眼光里有些许同情:养出这么一个傻乎乎的儿子,这些年来,怪不得吕雉那么辛苦。 不过,傻儿子也有傻儿子的好处。 刘邦看看为了刘如意不辞劳苦的刘盈,一颗冷硬心肠也融化了几分:吕雉和他都算不上什么好人,也不知道是怎么养出刘盈这么个……善良得过分的孩子。 但,有这么个善良的孩子,将来也不必担心刘盈会对如意赶尽杀绝。 如意也聪明,和刘盈这个太子哥哥保持好关系,以后去到封地不也是快快活活做个逍遥王爷? 只可惜戚姬的心性如今已经被养大了,要她一下子接受这个事实,她断断不能答应。 想到戚夫人这段时间以来闹个不停,刘邦心里也罕见地动了几分怒气,他眸光一沉:罢了,就让戚姬好好冷静冷静吧。 16. 毒妇吕雉 戚夫人完全不知道刘邦的想法,然而她是凭借她人好恶来生存的一把好手,能够在第一时间敏锐察觉到别人对她态度的变化。 这段时间以来,虽然宫人们对她的态度还算得上是恭敬,可是早已经不如从前,戚夫人心里的恐慌更是达到了极点。 这一大早的,她对镜梳头,却有个手脚慢的小宫女手中的篦子勾到了戚夫人的长发,痛得戚夫人按住了自己的脑袋,痛叫一声:“贱婢,你是要痛死我吗!” 那小宫女发现自己做错了事情,早就吓得跪在地上连连求饶,可戚夫人咋气头上,哪里肯放过这小宫女,当即厉声道:“来人,把她的手给我……” “夫人不要!” 几个宫女都齐声求饶,瑟瑟发抖。 戚夫人看这些宫女跪在自己面前的模样,气得俏脸煞白:“好啊,你们如今是不是看我失了宠,所以觉得可以不听我的话了?你们等着,等陛下来我这里,我一定要让陛下知道,你们是怎么怠慢我的!” 戚夫人身边跟她时间最长的那个宫女是从她家里带来的,一向忠心耿耿,听闻此言,却也忍不住,含泪磕头泣道:“娘娘,娘娘您清醒一点儿吧!现在陛下已经摆明了,不可能再来我们这里,您还是快快像个办法,不能够再这么坐以待毙了!” 戚夫人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宫女:“你,你说什么?你胡说八道!陛下最疼爱的就是我,陛下怎么可能不来我这里!我看,你也是被吕雉收买了,所以你才在这里危言耸听!来人,给我拔了她的舌头!” 戚夫人声音尖锐,发出的指令也更加可怕,那宫女却好似把自己的生死都已经完全抛在脑后,抬起头来,大声呼喊:“娘娘,你不要自欺欺人了!陛下如今都在皇后那里,就连公子也在太子身边,您若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以后,您完全不是皇后的对手了!” 这宫女字字泣血,说出来的都是肺腑之言,可是戚夫人却不把她的话放在心上,怒喝道:“如意是我生的儿子,怎么可能站在太子那一边?他是现在年纪小,被太子的假仁假义骗了!我,我是他的母亲,他不可能不要我的!你们大胆,你们都该死!” 戚夫人站起来,状若癫狂,居然拿着一把小刀就要往那宫女脸上去。 其余的宫女看得还怕,有个年纪最小的宫女终于没忍住,用力拉了戚夫人一下:“夫人不要!” 只是这一下动作太大,戚夫人这段时间又在病中,还不肯好好吃东西,本来就纤弱的身形弱不禁风,居然一下子就被拉倒在地。 几个宫女吓得不行,一个个凑过去喊戚夫人,只是戚夫人此刻牙关紧咬,面如金纸,看起来已经是一副时日无多的模样了! 宫女们到底是畏惧戚夫人受伤,连忙派人去报信。皇后那边的人倒也没有为难她们几个小宫女,居然还放任她们进了内殿。 这一次,还是刘邦亲自见了她们,等几个小宫女战战兢兢把事情原委说了一遍之后,长乐宫里一片寂静。 还是吕雉先开了口:“陛下,戚夫人如此,应该作何处置呢?” 刘邦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即就去看看戚夫人如何,偏偏听了吕雉的话,明白吕雉这一次不打算善罢甘休,当即压下自己心中怒火,看着吕雉问到:“皇后以为呢?” 吕雉先前都那么温和,以至于刘邦都差点儿忘记了吕雉对戚夫人恨之入骨,他盯着吕雉,做好了准备,满心想着吕雉如果实在是过分,哪怕撕破了脸,也不叫吕雉害了戚夫人,可却没想到,吕雉居然一脸的忧心忡忡:“陛下,戚夫人过去是个多么娇滴滴的女人,这一病下来,就性情大变,连服侍她多年的宫女都要杀了,恐怕是病得太重。陛下如果为了戚夫人好的话,还是广招名医,来为戚夫人诊治吧。” 吕雉的话让刘邦提好的气无处发泄,只得闷闷地憋了回去,他看着吕雉,好一会儿才摇头拒绝:“不必为了戚夫人一个人如此大张旗鼓,若是叫天下人知道了,恐怕以为我是为了美人昏了头!” 可不就是为了那小贱人昏了头么! 吕雉看着刘邦,眼里有嘲讽之色闪过,但她说出口的话依旧温柔:“可是陛下,戚夫人毕竟也跟了您那么多年,如今她病了,您不……” 刘邦越听越烦,一边担心戚夫人,一边又怕吕雉给他挖坑,干脆就打断了吕雉的话,斩钉截铁说道:“宫中的医官医术高明,若是连医官都治不好,外面的医者更是没办法。好了,我意已决,你不必劝我。” 戚夫人的宫女看刘邦态度如此坚决,已经是心凉了半截,本以为陛下那么宠爱夫人,知道夫人病了,至少也要去看一眼。可是,没想到,陛下居然如此铁石心肠! 现在夫人已经是彻底失宠,若是皇后不计较夫人从前的失礼就罢了,若是皇后要计较,夫人哪里能够招架? 刘邦继续说道:“皇后,依旧是让医官为戚夫人诊治,至于如意那边,暂时不叫他知道,免得如意分心,不好读书。” 吕雉自然是顺从答应,同时也觉得心中涌起淡淡悲凉,刘邦这人,之前看起来那么爱戚姬,可是,如今戚姬这般模样,刘邦居然就一脚把她踢开,还真是,无情啊。 刘邦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那么其他人就不可能违逆他的旨意,在这样有意无意的强势压迫之下,戚夫人那里的动静一日少过一日,最终归于平静。 本来吕志还想要自己动手收拾戚夫人,但却没想到刘邦此人,竟然如此狠绝无情,连自己多年宠妃都能够置之不顾。这样一来,吕雉心里对于戚夫人的那份恨意,竟然奇迹般的消散了许多。 这么多年来,她和戚夫人斗得你死我活,最终也不过是刘邦手里随时可以抛弃的棋子罢了。 何苦为了这样一个薄情寡心的男人和那样愚蠢可恨的一个女人,连累自己身后骂名? 想通了这一点,吕雉在照顾刘如意的时候,再也没有了先前的故作慈爱。 吕雉态度一转变,聪明伶俐的刘如意立即敏锐地察觉到了,他对待吕雉也更加恭敬,与刘盈的相处更加和睦,一时间,在长乐宫处,刘邦竟然久违的感觉到了家的温暖。 17. 毒妇吕雉 半年后的某一日。 刘邦照例下朝之后就和吕雉一起来到长乐宫,和自己的两个儿子用膳,一边吃饭一边聊起今天在朝堂上所见所闻,随口考刘盈道:“今日之事,盈儿认为应该如何处置?这韩家人的后代,朕已经对他们如此宽容,他们居然还不知满足,想要折腾些东西出来,真是不知死活!” 说道最后一句,刘邦的话语里已经带了明显的杀意,若是从前,刘盈一定不敢违抗刘邦的意思,但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下来,刘盈已经能够在刘邦面前大胆的表露自己的想法。 此时刘盈便放下自己手中的筷子,正色对刘邦说道:“父皇,儿臣以为,韩佳人虽然胆大妄为,但或许是因为他们心中还有着对陛下的畏惧,他们心中不安,所以才会在背地里做这些小动作。” 刘邦仍旧怒气未消,气冲冲一拍桌子:“天下谁人不畏惧我,难道每一个畏惧我的人都要给我闹出些幺蛾子来吗?” 他这一敲桌子动静之大,震的茶盏一齐响了起来。 吕雉侧目看过来,而刘如意则坐在桌上,忽然突发奇想,伸出筷子在茶盏上敲了一下,顿时那叮叮咚咚的声音,便如同流水一般从他手下倾泻而出。 这样的举动立即缓解了场上的尴尬又紧张的氛围,刘邦的脸色缓和许多,吕雉更是笑道:“我早就说如意有音乐上的天赋,陛下还不相信,今日亲眼所见,可算是信了吧?” 刘邦对着最喜欢的儿子,自然不可能发火,当即就无地看了吕雉一眼:“我知道错了还不行吗?以后皇后说什么便是什么,我绝对不反驳了。” 吕雉微微笑开:“这我倒不敢,只是有一点,既然如意有这样的音乐天赋,那先前说过的给如意请大师教导的事情,陛下可不许再反对了!” 刘邦无奈叹气,转向刘如意,无可奈何的问了句:“看到没有?为了给你请老师,你的母后啊,把我训成什么样了?” 刘邦这么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先前紧张的气氛顿时一扫而空。刘如意这时候笑起来,看着一派天真无邪:“父皇和母后都那么疼我,如意哪边都不想得罪,要不同时上两边的课程好了,哥哥你说呢?” 话头重新递到了刘盈的嘴边,刘盈愣了一下:“如果两边的课程都要学的话,会不会太累了?弟弟这段时间本来就辛苦的很,我看弟弟都熬瘦了。” 刘盈的话让刘邦多看了他两眼,意有所指地说道:“你这人啊,还真是擅长为别人考虑,你怎么就不知道为自己想想?” 刘盈更是反应不过来,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还是坚持为韩家人求情:“父皇母后,国公毕竟为我大汉立下莫大功劳,虽说他做错了事情,但是他也付出了代价,我们若还是对他的后人赶尽杀绝,恐怕也会让功臣寒心!” 刘盈这般说话,成功让刘邦好转一些的心情又变得不快起来,他一双虎目沉沉看着刘盈:“难道你以为你父皇会畏惧这所谓的人心吗?” “兄长不是这个意思。” 相比较笨嘴拙舌的刘盈,刘如意则显得机智得多,刘如意抢在刘盈开口之前为他辩解:“兄长此举,也只是为了维护父皇的名声,父皇若是实在介怀,不妨放手将此事交给兄长处理。” 吕雉也正有此意,只是还没说出来,便被刘如意抢了先,此刻心下更加满意刘如意的识相,帮腔说道:“说的不错,韩家人的确是有些恃宠生娇,不知所谓。可是韩信此人在朝中还是有些知交故旧,若真是依照陛下的手段,恐怕这些老臣也会有兔死狐悲之感。” 刘邦一直以来便受制于这些老臣,不能放开手脚,心中暗恨,却不得使用雷霆手段,闻言哼了一声以示不满,但却没有制止吕雉接下来的话。 吕雉看出来刘邦的意思,笑笑继续说道:“但若此事是交给盈儿处置,无论事情好坏,大臣们都不会把这件事情记到陛下的头上,还能够借这次机会好好考验一下盈儿的能力,岂不是一举两得?” 刘邦其实已经被刘盈说动,只需要一个台阶下,吕雉和刘如意都帮忙劝说,再看看刘盈充满了期待的眼神,刘邦便大大叹了口气,拍了拍刘盈的肩膀:“既然你母后和你弟弟都这么相信你,那我也希望你能够完成这件事,不要让他们两个失望。” 刘盈大喜过望,拜倒下来,大声说道:“儿臣一定不辜负父皇和母后的期望!” 刘盈来处理这件事情,并没有引发朝臣们的意外,这段时间以来刘邦处处都带着刘盈,朝臣们都习以为常,甚至还暗自庆幸这件事情交给刘盈来处置。 毕竟刘盈个性仁弱,不像刘邦和吕雉下手酷辣,动辄收人性命。刘盈出面后,果然将韩家后人收拢,将他们关在一处,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韩家后人竟然主动臣服,痛悔前非。 一时间这些老臣们也不吝啬对于刘盈这位太子的赞美,刘盈这位太子的名声又好上一层。 另外一边,戚夫人如今已经形容枯槁,没有了刘邦的宠爱之后,她迅速衰老,整日里呆呆坐在铜镜前,用已经有些干燥起皮的手摸着自己昔日里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 然而此时这头乌黑亮丽的长发却变得斑驳起来,里面掺杂了数不清的银发,宫女们每日拔去白发都来不及。 戚夫人也从一开始的不能够接受自己已经衰老的模样,到现在逐渐麻木,这一日听着宫外传来隐隐的奏乐之声,戚夫人忽然笑了一下,问道:“外面可是发生了什么喜事?” 如今服侍在戚夫人身边的宫人都已经习惯了戚夫人的喜怒无常,平日里做事都小心翼翼,不叫戚夫人受到一点儿刺激,听闻戚夫人这么问,她们第一时间就是打哈哈:“或许是哪里举办宴会吧?不一定是什么喜事儿。” 但戚夫人也仍旧呆呆地念了起来:“宴会吗?陛下已经好久没有让我去参加宴会了。你们说,现在宴会上,还有什么新鲜的曲子和舞蹈?要我说啊,她们所有人跳的舞蹈都不如我。” 戚夫人痴痴抚着自己的长发,面上露出一个憧憬的笑容:“如果是我区,我一定会让陛下尽兴而归,就是不知道吕雉,能不能够让陛下开怀了。” 宫女们只得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什么都不敢说了。 不过戚夫人也不是要听宫女们说话,她继续说道:“不过,现在陛下的心思都在吕雉那里,想来,吕雉也一定让陛下觉得很开心吧?没有我,也没关系。不只是陛下,就连如意,我亲手养大的如意,都只向着吕雉,你们说,我做人是不是很失败?我真是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入宫的。” 听戚夫人没有恶毒诅咒任何人,看起来还算是情绪稳定,宫女便壮着胆子说道:“夫人不必想那么多,现如今夫人住在这里,不也挺好的吗?皇后娘娘那边也早就说过,有任何的需要,都可以去皇后娘娘那里……” “去皇后那里?!” 戚夫人霍然转身,一下子就听清楚了宫女的话,她的眼神锐利起来,逼视宫女:“这么说来,你们这段时间一直都在听从皇后的命令做事?” 18. 毒妇吕雉 戚夫人霍然转身,一下子就听清楚了宫女的话,她的眼神锐利起来,逼视宫女:“这么说来,你们这段时间一直都在听从皇后的命令做事?” 宫女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直接吓傻了:“我,奴婢,奴婢什么都不知道!” 她跪在地上,以为按戚夫人这喜怒无常的个性,她这次一定是凶多吉少,却不料,戚夫人只是定定看着她,追问:“那,这段时日来,我的吃穿用度,都是从皇后那里过手么?” 宫女呆呆点头。 她的视线里面,看见戚夫人脸上露出了一个奇异的笑容:“我还以为,我一旦失势,吕雉就会迫不及待地来对付我,却没想到,这段时间来,对我不闻不问的人竟然是陛下,而可笑的是,我一直当做是假想敌的皇后,居然才是对我照顾有加的人。” 戚夫人说着,面上露出的笑容更加凄惨,甚至多了几分可笑,然而这样的笑容落在她比从前失色的面容上,竟然显出了惊人的美丽:“真可笑啊。” 宫女此刻已经不再害怕了,她凝视着戚夫人那美丽又哀婉的笑容,竟然由衷地产生出了一种心疼的情绪:“夫人……您别难过了,或许,或许陛下只是一时间没有顾得上,陛下心里肯定还是有您的啊!” 戚夫人惨笑着,她的面孔充满了悲伤:“你不必哄我了,以后我也不会再欺骗自己。” “我和吕雉斗了那么多年,吕雉对我不算狠,相反,是我一直以来,以为陛下宠爱我,就处处和吕雉作对,我做了那么多事情,换成我是她,我也不会放过这个对手。” 戚夫人越说越清明,那股子疯癫的味道从她身上消失,虽面容还是比从前苍老一些,然而一直困扰她的偏执情绪被抽离后,戚夫人的身上多了一分清澈的美丽。 她微微仰头,笑了起来,那笑容清澈极了,似乎在这转瞬之间,戚夫人回到了自己无忧无虑的少女时代:“罢了,这么多年下来,我才终于看清楚,虚度了那么久的人生,如今,我也要好好为自己活一次了。” 戚夫人是真的想开了,宫女们互相看看,面上也都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恭贺夫人!” 长乐宫。 戚夫人的变化自然会有人告诉吕雉,吕雉收到了信息之后,等了一段时间,观察了戚夫人的所作所为,确定戚夫人如今是真的变了之后,便在用膳的时候将这件事情告诉了几个人。 刘盈自然是欢欣雀跃,由衷为戚夫人的变化感到高兴:“真的吗?那实在是太好了,戚夫人能够自己想通,就能够少折磨自己,岂不是一桩美事?” 刘如意虽在吕雉处谨小慎微,得知了生命的好消息之后,,也忍不住露出了一脸的开心神色:“太好了,我一直担心母亲她钻牛角尖,如今既然母亲自己想明白了,想来,也不需要医官再去诊治,母亲自己就能够恢复。” 吕雉也言笑晏晏看着刘邦:“陛下,您可听见了,两个孩子都觉得是好事情,我也为妹妹感到高兴,既然如此,不如陛下和两个孩子一起去看看戚夫人,妹妹那么长时间没有见到陛下您,想来也很挂念您呢。” 刘邦却是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事实上,他一开始冷落戚夫人,是想要让戚夫人自己冷静一段时间,不要总是在后面惹出事来,干扰他的计划,但到了后面,刘邦竟然发现,和吕雉以及刘盈刘如意在一块,竟然也和过去一样,有了家的味道,他渐渐就把戚夫人抛在了脑后。也不是说没有想起来戚夫人,只是偶尔想到,刘邦也不再像过去那样心痒难耐,反而是面前的吕雉几人让他相处时觉得更轻松。 久而久之,这一开始的冷静,就变成了真正的冷待。 若不是吕雉自己主动提出来,恐怕刘邦今日还想不到,可以去看看戚夫人了。 他有些意外,看了吕雉一眼,问:“戚姬从前那么妄为,你就一点儿都不责怪戚姬,还为了戚姬向我求情?” 吕雉面对刘邦的时候,那副温婉笑容已经是摆的格外熟练,当即温柔说道:“那也是妹妹当初心智不成熟的时候做的事情,现如今既然妹妹都已经盖过了,我若还是揪着不放,岂不是失了皇后的本分了?” 看着面前大起的吕雉,刘邦心下复杂,他默然一瞬,点头道:“好,既然如此,便传戚姬前来见见。” 曾经戚夫人最开始见不到刘邦的时候,满心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见到刘邦之后,一定要好好诉苦,让刘邦知道她有多么想念他。 可是当刘邦终于再一次出现在戚夫人的视野里,戚夫人却发现,那样长久ad灯带,早已经磨灭了戚夫人心里所有关于刘邦的期待。 她行礼的时候,依旧是那么弱不禁风,姿态楚楚,但心情却再也不像从前:“见过陛下,见过皇后,戚姬这厢有礼了。” 刘邦见到了戚夫人,看清楚了戚夫人外貌的变化,还来不及许久,就先是大吃一惊:“戚姬,你的容貌?” 戚夫人心下更是悲凉,对于刘邦的最后一丝期望也在刘邦的话语里面破灭:“陛下,人都是有会老的时候,戚姬如今,已经老了,不堪入目了是吗?” 刘邦如何听不出来戚夫人语气里的哀怨,只是他毕竟爱的是戚夫人的年轻貌美和温柔小意,如今戚夫人容貌不复从前,说话的时候不再如同解语花一般体贴动人,刘邦的心情一下子就从故人重逢的惊喜中托里出来。 刘邦看着面前的女人,有些想要发火,但余光瞥见已经激动得开始流眼泪的刘如意,还是忍了下来:“戚姬,你过去做的事情,也是皇后不与你计较,今日,也是皇后劝说,让我见你,你从此以后,都要牢牢记住皇后的恩德,明白吗?” 戚夫人闻言,深深看了吕雉一眼:“我原本以为,皇后应该是恨我入骨,却没想到,皇后才是最不计较我错误的人。以后,我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冒犯皇后。过去的事情,就请皇后大人大量,全部忘记吧!” 戚夫人说完,竟然跪了下来,以额触地,发出砰的一声。 刘盈和刘如意两个孩子沉不住气,一下子就跳起来,只是刘如意虽然担心自己的亲生母亲,却不敢出声,还是刘盈急切催促吕雉:“母亲,您快让戚夫人起来吧!” 看着傻乎乎一心为了异母弟弟的儿子,吕雉心内暗叹,她同时也留意到了神色复杂的刘邦,便大方说道:“妹妹快起来吧,如意,你也是个傻孩子,还不快点儿去把你母亲扶起来?” 19. 毒妇吕雉 得了吕雉的话,刘如意才好像恍然大悟一样,赶忙过去把戚夫人扶起:“母亲,快快起来。” 这一搀扶,刘如意才发现自己母亲的手臂比之前细瘦了许多,刘如意顿时鼻子一算,眼泪脱框而出:“母亲,您瘦了好多。” 戚夫人看着这个儿子,眼神里终于不再是满满的悲伤荒凉,而是欢喜,她伸手摸了摸刘如意光洁的面庞,欣慰道:“如意,你长高了,也更健壮了。” 刘如意发觉自己母亲的手心都比从前粗糙不少,更是心酸得泪流不止:“是,是儿子不好,儿子在外享福,却不曾考虑过母亲的处境。” “我的处境好得很,皇后对我很照顾,我知道,皇后也很照顾你,不然,你也不会这么短的时间内长得那么高,是不是?” 戚夫人和儿子抱在一起,止不住眼泪,话语却是平和感激的:“如意,太子和皇后都对我们母子二人有莫大恩德,以后,你可千万不要辜负你哥哥和你母后的栽培,你懂吗?” 刘如意的脑袋窝在戚夫人怀里,不住点头,哽咽道:“我知道,我知道的。以后,我一定会好好报答母后和哥哥。” 她们母子二人泪眼汪汪,感动得刘盈也背过去擦眼泪,唯有刘邦看着二人,面色却沉了下去,吕雉在一旁看得分明,心内冷笑。 这薄情寡义的男人,心里面向来只有自己,刘邦如今的不满意,无非也就是为了戚夫人没有在第一时间对他感恩戴德罢了!他也不想想,那么长时间他都不去过问戚夫人的事情,戚夫人早就已经对他心死了,怎么可能再多看他一眼? 看刘邦心里憋闷,吕雉也除了口气,好生欣赏了一会儿后,眼看着刘邦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吕雉才抢在刘邦前面开口:“好了,既然今儿是如意和妹妹母子二人相聚的好日子,不若,举办一场宴会,庆贺一番,陛下以为如何?” 刘邦一侧头,看见两个儿子都齐刷刷用充满了期待的眼神看着自己,顿时把拒绝的话咽下去,忍着不快点头道:“好,我也正有此意。” I这场宴会本该是由吕雉独自承办,但吕雉非常热情,硬是拉着戚夫人一起参详,戚夫人倒也没有辜负吕雉的一番好意,把这宴会举办得有模有样,歌舞丝竹都是戚夫人挑出来的技艺超群的乐姬。 席间,刘邦和吕雉坐在上首,刘盈和刘如意分坐在两人手下,戚夫人本来还想坐在一旁,却被吕雉邀请坐在她的旁边,吕雉全程对她都十分热情,欣赏了歌舞表演之后,更是不吝赞美之词:“还是妹妹会挑人,我之前也举办过宴会,但总挑不好表演的人选。” 戚夫人有些拘谨,闻言不自在地拂了一下耳边的长发,对着吕雉笑了一下:“不过是一些微末本事,娘娘如果看得上,以后这些事情尽管可以找我。” 吕雉似乎是完全忘记了戚夫人先前的所作所为,对戚夫人笑道:“妹妹如此多才多艺,以后不妨常来姐姐宫里,也免得姐姐成日里对着这几个臭男人。” 说完,吕雉扫了刘邦一眼,又对着刘如意的方向笑起来:“不过如意可不在此列,这孩子聪明伶俐,又十分孝顺,有时候啊,我可真是羡慕妹妹你,能有这么一个好儿子。” 戚夫人满是慈爱地看了刘如意一眼,刘如意在吕雉和刘邦身边也依旧是光彩夺目,风度翩翩的少年郎。她想了想,下定决心一般郑重其事地看着吕雉说道:“若是皇后不弃,如意将来也是皇后您的儿子!” 这便是投诚了。 吕雉满意地看着识时务的戚夫人,缓缓笑起来,她拉着戚夫人的手背拍了拍,温柔大方地说道:“妹妹说的哪里话,我又不会和妹妹抢如意这个好孩子。不过妹妹有句话说得没错,我既然是皇后,这后宫里所有的孩子都叫我一声母亲,如意自然也是我的儿子。” 在这样温柔的笑容里面,戚夫人呆呆的看着吕雉,良久之后,戚夫人才低下了自己的头颅:“皇后说的对,过往是我过于骄纵,如今以后,我一定会谨听您的教诲。” 吕雉的笑容,越发温柔,也越发端庄,她握着戚夫人的手和和气气说道:“既然妹妹如今想明白了,以后便和我一道,我们姐妹二人共同服侍陛下,可好?” 戚夫人对刘邦已经心灰意懒,闻言勉强一笑:“我不过蒲柳之姿,怎么配和姐姐相提并论?往后我一定恪守本分,绝不与姐姐争锋。” 刘邦见二人对话如此和谐,也动了好奇心,谁知侧耳一听便是这样言语,当即有些不悦起来,轻咳一声:“爱姬莫要妄自菲薄,以爱姬的美貌……” 说话间,戚夫人转过来看了刘邦一眼,刘邦喉间语句顿时一滞,先前顾着吕雉,不曾细看戚夫人,如今一看,竟然发现戚夫人如今容颜已经和从前完全不同。 这,这个苍老妇人,还是那个脚娇弱爱美的戚姬吗? 刘邦呆了一瞬,手里的酒盏都掉了下去,发出一声轻响。 众人齐齐看过来,戚夫人心下了然,自从看清楚刘邦有多么无情之后,刘邦在戚夫人眼中就比从前透明得多。 刘邦此举无非是嫌弃她年老色衰,男人,哪怕是开国皇帝,也是这么肤浅的东西! 刘邦久违地有些尴尬,他还没说话,吕雉就先一步扶起酒盏,温声道:“陛下可是许久没见到妹妹,高兴坏了?也不必如此失态,既然妹妹如今已然大好了,往后就由妹妹来服侍陛下,也为我分担一二。” 与其让那些花枝招展的小姑娘分了刘邦这老匹夫的宠爱,倒不如让已经被收服了的戚姬来笼络刘邦。 更何况…… 吕雉瞥了一眼神色古怪的刘邦,心下快慰,面上神色愈发温柔:“妹妹向来是陛下的心头肉,又病了那么久,陛下可要好好补偿补偿妹妹。” 看着吕雉温柔得体的笑容,刘邦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只得僵硬一笑:“皇后如今是越来越大度了。” 这一番交锋令得戚夫人看了吕雉两眼,最后还是沉默地忍了下去。 既然无法指望刘邦的良心,还不若从此就改旗易帜,投了皇后麾下。皇后虽严酷,但对于威胁不到她的人,到底算得上是仁慈。 戚夫人苦笑起来,昔年风光无限的宠姬,何时能够料到自己竟然有朝一日,落得看皇后脸色的下场? 男人的宠爱果真如同无根浮木,不可依靠,从此之后,唯有成为皇后吕雉的盟友,待吕雉成为太后之后,才有将来跟着如意去封地的可能。 吕雉和戚夫人虽未明言,但却达成了默契,二人可说是将刘邦握在了手中,刘邦多少觉得有些憋闷,但曾经的爱姬能够和妻子和平共处,传出去也是一段妻妾和美的佳话,他一人觉得憋闷,外面的人却还对他艳羡无比,实属有苦无处说。 恰逢英布作乱,刘邦自觉刘盈年岁还小,不足以当此重任,硬是自己披甲上阵。不料在战场上受了伤被送回来,吕雉找来医官为刘邦诊治。 20. 毒妇吕雉 但刘邦也许是因为病痛,又或者是别的原因,这一次的刘邦不仅没有依照医官的话接受治疗,反而大怒之下,提剑将医官赶走。吕雉劝说无果,无奈将戚夫人和刘如意一起招来,流泪劝说道:“陛下,您哪怕再怎么不愿意,为了妹妹和如意,您也要振作起来,好好疗伤啊!” 戚夫人和刘如意都是一样的泪眼汪汪,戚夫人则更加柔弱,将刘如意拉到刘邦身前,哭泣道:“陛下,如意还那么小,他怎么能够失去父亲呢?您还是早日好起来,孩子们还等着您教他们剑法呢!” 刘如意也十分配合,当即大哭起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父皇,父皇,我不想你死!” 刘邦一腔怒火无非是源自于对死亡的恐惧,等他发了火之后,也渐渐冷静下来,意识到自己的死亡不可避免,再看看面前对自己万般不舍的儿子,心下也是痛苦不堪,他轻轻抚摸着刘如意的头发,看向站在一旁,只是默默忍泪,憋得两眼通红的刘盈,板起脸来呵斥:“何苦作此儿女态!” 刘盈从来畏惧刘邦,只这次被刘邦训斥,刘盈却顾不得畏惧,任由心中悲伤冲过了恐惧,泣不成声:“父皇,儿臣舍不得您!” 看着稳重的长子也流露出痛苦神色,刘邦到底心软了,他重重叹了口气,看看哭个不停的小儿子,再看看刘盈,无可奈何道:“你是太子,我死了之后你就是皇帝,可你的个性还如此软弱,看见我要死了,就哭成这个样子,你叫我以后还怎么放心把天下交给你?” 刘盈紧紧握着刘邦的粗糙大手,哽咽难言,只是一个劲摇头,刘邦心下软成一片,再看看刘如意,目光最后还是十分不舍地转向了吕雉。 “皇后。” 刘邦只叫了吕雉一声,便立即剧烈咳嗽起来,吕雉赶忙上前扶住了刘邦的肩头,要唤来婢女倒水,但刘邦却摇摇头,举起自己的手。 吕雉会意,将自己的手也伸过去,这一刻,帝国地位最高的两只手握在了一起。 刘邦死死看着吕雉的眼睛,因为过于用力,连脖子都爆出了青筋:“皇后,盈儿是你的儿子,你将来,一定会好好辅佐盈儿,对不对?” 吕雉自然点头:“陛下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看着盈儿,不叫盈儿被人骗着做错事。” 这一点,刘邦倒不担心:“你自来胸有沟壑,盈儿有你的看顾,也不会吃亏,只是如意……” 刘邦重重叹了口气,目光移到了看似懵懂的刘如意身上,吕雉心下冷笑:都这个时候了,难为刘邦还能够记得给刘如意谋后路! 她心内冷笑着,面上就难免带了一点儿不快出来,没有回答。 刘盈没意识到吕雉的不对劲,但看着刘邦那急切的神色,刘盈率先保证:“父皇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如意的!” 这傻孩子! 吕雉瞪了刘盈一眼,偏偏后者泪眼模糊,对吕雉的视线一无所知。 而刘邦得了刘盈的话之后,松了口气,欣慰地将刘盈和刘如意两人的手拉过来握在一起,费力地喘息了几下,才说道:“盈儿,如意,从此以后,你们两兄弟一定要互相扶持,明白么?” 刘盈用力点头,连刘如意都哽咽着表忠心:“父皇,以后我唯一能够依靠的人就只有哥哥了,我一定会听哥哥的话!” 刘邦心下稍宽,但看着吕雉的脸色,挣扎着又要起身:“来人,我要拟召!” 他这一动作,那咳嗽声立即就剧烈起来,密集无比,听得刘盈担心起来:“父皇,您有什么话直接告诉儿臣吧!” 刘邦被两个儿子扶住臂膀,借着刘盈的力量艰难喘息,靠在刘盈怀里,一字一顿说道:“盈儿,我要你答应朕,即日起,让如意去他的封地!” 此言一出,吕雉更加怒不可遏,她怒视着刘邦,逼近几分,在刘邦耳边用极低的声音逼问道:“你就那么担心如意和戚姬的安危吗!” 她声音虽然低,但刘盈离得近,听了个七七八八,顿时刘盈面色惨白起来,难以置信看着吕雉:“母后,您怎么能……” “住口!” 吕雉勃然大怒,看见自己的儿子和刘如意那么亲近,被戚姬的儿子耍得团团转的模样,吕雉就一肚子火:“我没有你这么没用的儿子!” 吕雉的大怒也吓了其余人一跳,刘如意聪慧,猜到吕雉的突然爆发与他有关,当即便跪下请罪:“母后息怒,不要为了我和哥哥置气啊!若是如意有哪里让母后不满,如意愿意受罚!” 吕雉被刘如意的举动惹得越发生气,怒道:“你以为你这么说了,我就不能动你了?刘如意,这些年来,我待你不薄!可是,你却在这个时候,居然和你父皇要求离开去封地!怎么,你是觉得留在这里,我还会吞了这封地不成!” 吕雉的突然爆发显然也让刘邦措手不及,他想要说话,但却因为剧烈的咳嗽而无法发声,刘盈也被吕雉的举动吓坏了,看着老弱的父亲和弟弟,刘盈觉得自己肩上的责任一下子就重了起来,他起身,对着吕雉郑重说道:“母后,您实在是不应该在父亲病重的时候,违背父皇的旨意,如意这些年来,也对您如同亲生母亲一般,有时候,连我都自愧不如,您这么对待如意,过于不公平了些!” 看着自己的儿子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吕雉怒极反笑,指着刘如意问到:“你如今是要为了这个刘如意,和你的亲生母亲翻脸不成?” 刘盈左右为难,但却有自己的坚持,他看着吕雉道:“母后,我无意违逆你,但你若是做得不对,我无法苟同!” 刘盈那么坚持,梗着脖子站在自己的对面,吕雉看着这样的儿子,气得心口一阵发疼,刘如意见此,膝行过来,抱住了刘盈的腿,哭到:“哥哥,不要为了我和母后争执,都是我的错!如果母后想让我离开宫里,我离开就是了!母后,你不要怪哥哥,哥哥,你也不要责怪母后,母后的做法是对的,我年纪还小,还应该留在宫里,服侍兄长和母后。” 刘如意一边哭,一遍说话,语句清晰,但刘邦却听得面色越发红了,他怒视着吕雉,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吕雉,你当初是怎么答应我的,难不成,现在看刘盈的地位稳固,你就要翻脸不认人了!我刘邦还没死呢!” “父皇!” 刘盈听着刘邦的话,面色大变,他再度对着吕雉行礼道:“母后,或许您今日是一时想岔了,所以才会猜疑弟弟的用心,但是我可以和您保证,弟弟从来未向父皇要求离开京城前去封地!您错怪了弟弟!” 现如今闹成这样,吕雉也是意想不到。 本来她已经答应过刘邦放刘如意一马,这段时间和刘如意的相处也算得上是舒服,可是,从刘邦的口中说出这样的话,面对刘邦的怀疑,吕雉法诀,自己压抑在胸中那么久的怒火,再也憋不住了。 她发了一通邪火,再看看面红脖子粗的刘邦,看看自己面前泪痕满面的儿子,地上哭泣不已的刘如意,逐渐冷静下来。 吕雉缓缓走到了刘邦近前,不过是一步之遥,可两个人都清楚地知道,他们二人之间的隔阂无异于天堑。 “刘邦,我知道我答应过你,可是,这些事情,只能是我自己想做,而不能是你来逼我,你明白么!” 吕雉盯着刘邦的脸,眼里的厌恶不加掩饰,刘邦自然也知道吕雉这么长时间都是虚与委蛇,可是没想到他还没死,吕雉居然就这么大张旗鼓地跟他唱反调! 刘邦喘着粗气,恶狠狠看着吕雉:“吕雉,你不会以为,你真的能在这个时候,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吧?你等着,我……” “陛下待如何?陛下难不成真的要在这个时候废后?” 吕雉一点儿都不畏惧刘邦,她轻蔑一笑:“外界虎视眈眈,盈儿唯有他自己,你废后之后,局势混乱,你要盈儿一个人如何面对?” 刘邦知道吕雉有恃无恐正是因为这个缘故,但也被吕雉的态度气得气血翻涌,他往旁边测了一下,猛地呕出一口血来。 看见刘邦呕血,两个孩子都吓坏了,顾不得和吕雉对峙,纷纷扑过来刘邦身上。 “父皇!您怎么样了?我,我去找医官来!” 刘盈视线都已经模糊了,只能够看见面前的一片红色,但刘邦却因为一口血吐出来,郁烦的心绪平静一些,他看着满眼都是不甘的吕雉,忽然间笑了。 “吕雉,你如今,无非就是不平罢了。可是吕雉,你已经是最大的赢家,如何还要和自己的手下败将去计较?” 21. 毒妇吕雉 吕雉的心结被刘邦戳破,她绷紧了下颌,冷冰冰看着刘邦道:“是吗?我本来也不想计较,可是你那么眼巴巴护着刘如意的模样,叫我看了好笑,怎么,你那么护着他,就是怕我为难,现如今,我真的要为难他了,你待如何?” 刘如意明知道自己是两人纷争的源头,但却无法解开两人心结,只得沉默不语,握着刘邦的手垂泪。 刘邦仰面看着吕雉,他明明虚弱至极,这一刻却仿佛又变成了昔年那个打天下的猛将:“吕雉,要不怎么说你是个女人呢!你已经赢了那么多,可是,你的眼睛里面,没有自己的战利品,居然只有你过去的委屈。怎么,你现在要和我说,这么些年来,你还是耿耿于怀我对戚姬的偏爱,你也想要做戚姬那样的宠妃么?” 吕雉看着刘邦那张欠揍的笑脸,一股怒气喷薄而出,怒喝道:“放你娘的屁!” 吕雉极少说出这样的粗鄙言语,惊得刘盈都抬头看过来。 但吕雉却从未觉得自己如此畅快过,她连声道:“我是正妻,是皇后,这大汉江山,有我的一半,我做什么还要和一个以色事人的戚姬争宠?你这样的男人,永远只能够看见女人的容貌,可是容貌有什么用,明明只有能力和手腕才最重要!你看,你现在快要死了,你最宠爱的戚姬能如何,还不是要看我的脸色过日子?但凡她有我的能力和手腕,又怎么会落得这个下场,现如今,她唯一能够仰仗的你,也要看我愿不愿意给你这个面子!” 吕雉一口气说完,觉得自己胸中那股子郁气总算是宣泄了出去,她猛然一惊,看向刘邦,发现刘邦笑了一下:“吕雉,你看,你现在不就很明白了么?” 刘盈一愣,呆呆问到:“明白什么?” 但吕雉却陡然笑起来:“刘邦,为了戚姬,你可真是用心良苦,居然连我,都有些感动了。” 刘邦淡淡笑着:“你的感动,很重要么?但你要记住,以后你就是太后,一个太后,至少要说话算话,是不是?” 吕雉和刘邦对视着,良久之后,她才点点头,笑着扶起了刘如意:“很好,我先前想岔了些东西,但你父皇如今已经让我想明白的,先前是母后不好,母后吓着你没有?” 刘如意立即摇头:“自然不曾,我是担心父皇,所以才失态了。” 刘如意这么识相,吕雉也满意地拍了拍刘如意肩上不存在的灰尘:“以后,你就好好和你哥哥一起,等你过两年大一些,我就派人送你去封地,可好?” 刘如意本已经做好了准备,但不料峰回路转,吕雉竟然答应送他离开,他即刻点头答道:“一切听凭母后吩咐便是,难为母后在这个时候还要为我考虑那么多。” 刘盈看着刘如意和吕雉的对话,有些反应不过来,还是刘邦笑着招呼了一句:“盈儿,你还不快谢谢你母后,你母后也是怕你一个人孤单,所以才要留你弟弟在你身边,明白么?” 刘盈迷迷糊糊,脑子没有反应过来,但看见自己父亲和弟弟两人截然不同的眼神,他猛地一惊,点头顺势答应下来:“多谢母后。” 见这一次的问题总算有惊无险地解决,刘邦长舒一口气,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胸膛刺痛,他皱着眉,竭力让自己的神色显得平静,絮絮叨叨交代刘盈:“盈儿,往后的事情要你一肩担下,周昌是大才,你往后若是有什么地方不理解的,就直接问他,懂么?” 刘盈胡乱点头,后面刘邦又交代了一些事情,吕雉在一旁冷冷看着,渐渐松开了自己紧锁的眉头。 无论刘邦之前对刘盈如何,但总归此时此刻,刘邦在刘盈面前,是一位慈父。 多可笑啊,刘盈小的时候得不到的感情,居然在刘邦临死之前得到了。 她勾起唇角,缓缓笑了,再看见始终站在她身边不敢挪动的刘如意,她心下稍微舒坦了些,总算又记起刘如意的乖巧懂事来,她冲刘如意招招手:“如意,你父皇和你哥哥有话要说,你随母后来吧。” 刘如意战战兢兢跟着吕雉过去,见吕雉直奔戚夫人的居处之后,更是心急如焚,先前吕雉突然发作,他便明白,吕雉和戚姬那么多年的积怨,不可能因为这么短时间的和谐共处就一笔勾销,吕雉心里还记恨着他们。 现如今吕雉即将成为太后,还去找戚姬,难道是为了耀武扬威? 在这样的猜测里面,这段路也到了尽头,皇后的车驾还没到,吕雉就远远看见戚姬一身单薄,在外面跪迎。 吕雉面上露出笑容,不紧不慢走上去,对戚姬道:“妹妹怎么这么拘谨,咱们姐妹相见,何须这么客气?快起来吧,免得如意看了心疼。” 刘如意正色道:“母后严重了,母亲本来就应该对您行礼,礼不可废,母后勿要因为心疼儿臣,而废了礼法。” 这样的话说得吕雉笑开来,指着刘如意对戚姬笑道:“你看看,如意这么机灵的孩子,和盈儿这个古板的家伙待在一起,也染上了一身的呆气!这套礼不礼的说辞,居然还用到咱们身上来了!” 吕雉笑得开怀,而戚姬和刘如意母子二人却是不自觉松了口气,母子二人对视一眼,都拿不准吕雉的态度,偏偏刘如意有心想提醒戚姬,但碍于吕雉在此,他无法提醒,只好在心里面暗自期盼,希望戚姬不要说错话,惹怒了吕雉。 戚姬也没有让刘如意失望,她态度谦卑,对着吕雉极尽奉承:“姐姐这段时间不是忙于盈儿和陛下的事情么,怎么今日反而得空来了我这里?若是因此耽误了姐姐照看陛下,那,妹妹才是死罪!” 吕雉看戚姬这么害怕的模样,伸手按在了戚姬的肩上:“不必说这样的话,妹妹这么讨人喜欢,莫说陛下,我都有些舍不得妹妹。一想到到时候妹妹要随着如意去封地上,以后都见不到妹妹了,我可真是舍不得呢!” 戚姬惊讶地抬起头来,连脸色都忘记修饰,吕雉欣赏着戚姬面上的神色,笑道:“看看,妹妹可见是欢喜傻了!不过,我有一句话告诉妹妹,这如意啊,年纪还小,我想着,留他在盈儿身边多待两年,好好磨炼,也能够给他哥哥出力,毕竟他们两个人是兄弟,妹妹,你说是不是?” 这样的消息让刚刚陷入了极大欣喜的戚姬呆住了,结结巴巴问:“还要几年?” 吕雉笑着,手上力度增加了一些,按得戚姬伏低了脑袋:“妹妹,我说几年,便是几年,毕竟,一切未定。” 按在自己肩上的那只手仿佛是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得戚姬动弹不得,她张开了嘴巴,先是呼吸了几口,才温声道:“姐姐说的是,我以后,什么都听姐姐的。” 22. 毒妇吕雉(完) 汉高祖刘邦逝世之后,太子刘盈即位,皇后吕雉封为太后,吕家权倾朝野。 但历史上那位风流传奇的戚夫人,却没有像从前一样,被吕后制成人彘,而是有另外一种传说,传言中,新帝对自己的同胞手足刘如意疼爱至极,居住出行都将刘如意带在自己的身边,后来刘如意成年之后,新帝恩典,令刘如意前往自己的封地居住,还放了戚夫人出宫。 至此,毒妇吕雉的名号算是彻底告一段落。 刘如意出宫那日,新帝刘盈亲自相送,送至城门口了依旧依依不舍,连连叮嘱刘如意:“弟弟,你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从此哥哥也不能够照拂你,想到父皇的嘱托,我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啊。” 刘如意如今已经长成了英俊少年,在阳光下更加耀眼,他诚挚道谢:“哥哥,这么些年来,也是您对我如此照顾,我才能够有今时今日。哥哥,以后如意在封地也会日日为哥哥焚香祷告,祈求哥哥平安康健,祈求我大汉风调雨顺。” 刘如意的话使得刘盈感伤起来,他背过去,轻轻擦了擦自己的眼角,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母后若是看见,又要说我没有一国之君的霸气了。” 说到吕雉,哪怕如今车驾卫队都已经在城外了,刘如意仍旧心头一跳。 并非是吕雉对他这个“儿子”不好,实属当年吕雉和先皇为了他们母子闹成那样,令刘如意的灵魂深处刻下了对吕雉的深深恐惧。 那个狐仙的预言也不只是预示了戚姬被制成“人彘”的可怕结局,同样也让年幼的刘如意对于“被毒死”这个死法充满了畏惧。 这么多年来,无论吕雉表现得多么的慈爱,刘如意心中始终暗暗绷紧这根弦,也养成了绝不饮酒的习惯,此刻听闻刘盈开口,刘如意便道:“哥哥不必自责,世上的人有千百般模样,成为君主也不一定要像父皇那样威震寰宇,似兄长这般温和大度的仁君,将来也一定会被臣子们喜欢的。” 兄弟二人交谈甚久,皆有不舍,直到有侍从低头前来:“公子,夫人问您何故车队滞留,可是陛下有什么旨意要吩咐的?” 戚姬这些年来心里亦是始终存着几分警惕,对于吕雉的种种对待都如同惊弓之鸟一般,这么多年下来,哪怕吕雉始终客客气气,戚姬都觉得自己的小命被时刻捏在手里。 不过随着吕雉手里权力的无限扩张,戚姬也越来越不重要,渐渐不被吕雉在意。 按说这样的情形,戚姬应该觉得庆幸,可是她真的完全被吕雉无视了之后,戚姬竟然觉得有些失落。曾几何时,她是第一宠姬,分走了皇后的宠爱,她的儿子,也几乎夺去了太子的位置。可是到后来,没了宠爱就罢了,连自己的儿子也几乎成了吕雉的儿子。 要说完全没有怨恨,那是假的,可是见过了掌权的吕雉那雷厉风行的手段过后,戚姬心里面那一点儿微弱的怨恨都很快消散,被她深深埋在了心底。 戚姬渐渐把出宫的愿望也一起埋葬了,在她看来,哪怕吕雉是真的记恨她,一直都不愿意放她出宫,她也只能够认了,好在还有个刘盈那么宽容,一定是能够容忍她们母子的。 可是,今日吕雉居然真的允诺让她们母子出宫了! 这如何不让戚姬欣喜若狂? 戚姬在马车里面就恨不得能够插上翅膀,直接飞到封地,从此以后不用再在吕雉的眼皮子底下过提心吊胆的日子,她一路上也提着心,防着吕雉随时派人过来拦下他们,所以刘盈和刘如意耽误了那么久,戚姬才会顾不得失礼,也要派人来催。 刘盈一瞬间就明白了戚姬的担忧,看着有些不好意思的刘如意,刘盈体贴笑笑:“倒是我一时没有考虑清楚,叫夫人多虑了。弟弟,等你回去之后,记得给我来信。” 刘盈如此体贴,不加追问,刘如意心内也是感动,当即就点头道:“好,哥哥也要一切小心,勿要为了公事累坏了身体,以后如意不在宫中,还要哥哥替我向母后尽孝了。” 宫中。 刘盈送走了刘如意便来拜见吕雉,看见吕雉正慢悠悠批阅着奏报,刘盈的鼻子就是一酸,开口的时候难免带了一些出来:“母后,弟弟他……” 吕雉的头都没有抬一下:“皇帝,你弟弟本来就要去封地,怎么,难道还有什么旁的事情你要找哀家?” 吕雉的淡然使得刘盈的多愁善感显得越发不合时宜,他窘迫地说:“儿臣以为,您那么喜欢如意,应该是会去送一送他的……” 吕雉这一次终于停下来自己手上的动作,抬了一下眼睫,笑道:“怎么,他叫我一声母后,不应该是他来拜别我么,怎么还要哀家去送送他?” 刘盈在吕雉面前显得十分笨嘴拙舌:“母后,如意也说了要我来替他……” “罢了罢了,”吕雉放下手里的公文,拍了拍身边的座位,对刘盈点点头,“过来吧,今天还要办许多事情,你过来看看。” 刘盈乖乖过去,按照吕雉的话提笔落下批注,盖上自己的印鉴,等到天色渐渐沉下去,批完了最后一份公文,刘盈才如释重负把印鉴推开。 看着舒展身体的刘盈,吕雉的眉眼间终于浮起了一丝慈爱的笑意:“你这孩子,都已经是一国之君了,怎么做事还是那么没样子?” 刘盈当着亲生母亲,行事也要自在得多:“儿臣觉得疲累,实在不行,这印鉴,还是母后您收着吧!我看,母后您处理这些东西,比我快多了,您就是陪着儿臣辛苦呢!” 吕雉的笑容有些无奈:“你现在怎么学会偷懒了?有时候啊,我真希望如意是我的亲儿子,他比你聪明,还比你刻苦,这些东西,他从不喊累。” 提到刘如意,吕雉的笑容淡了一些,刘盈却看不出来,只单纯以为是在夸赞刘如意,顿时点头道:“可不是嘛,有时候我也这么觉得,如意才更像母后,我就没有如意那么聪明。” 吕雉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道:“你倒是和你兄弟从小一般情谊,丝毫不见嫉妒。” 说罢,也不等刘盈反应过来,吕雉便起身去了外面,她背对着刘盈,负手望天:“我也从未将戚姬放在眼里,我的敌人和对手,从来都只有我吕雉自己。” “多亏了那狐仙点化,如若不然,我恐怕也会和那些蠢笨的女人一样,眼里只有那点儿东西。” 刘盈呆呆看着自己的母亲,在这一刻,他居然从母亲身上,看见了父亲那豪迈的气概。 “千百年后,史书又会如何说我吕雉呢?” 23. 金屋藏娇 这一次直播的时候,萧狸就眼尖地发现,直播间里的礼物被刷得飞快,这下,萧狸倒是受宠若惊起来:“哎,怎么回事儿,你们怎么一个劲儿给我刷礼物了?我不是说过嘛,姐妹们不用给我刷礼物,你们的钱啊,都留着回去吃好喝好!诶,吕雉?” 萧狸凑到屏幕前,仔细看清楚了刷礼物的任务名字,当即惊讶地提高了声音:“吕雉,吕雉给我送了个黄金千两?大手笔啊,谢谢了。” 紧接着,又有个名为“戚夫人”的ID送了一个礼物,萧狸又一次被惊呆了:“戚夫人也送了我黄金百两?那,我谢谢您二位了?” 萧狸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本来还想感慨一下这波这ID配合得好,但转念一想,既然已经是金主了,那人家爱搞角色扮演,还不能配合两句么? 当即萧狸转变了思路,笑呵呵问了一句:“吕雉是吧?过了那么久了,你想通了没有,是不是觉得,搞男人没意思,搞事业才有意思?” 直播间的屏幕上,字幕飞速滑动,吕雉的回复很快就显示出来:“自然,若非神使点拨了我,我如今也不会这么快就想明白。现在,既然已经没有了刘邦阻碍我,这天底下,就再也没有任何能够阻碍我的人了。” 萧狸一拍巴掌:“这才是大女人的做派嘛!” 她看屏幕上其余的观众们也都一一发表了自己的看法,想了想,问道:“刘邦和吕雉的故事我们已经说得差不多了,那么下一个,大家伙儿想听谁的故事呢?我看看你们评论啊,评论最多的那个人,就是我接下来的选题了。” 萧狸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嘴里倒数了几个数字之后,一拍巴掌:“好,我刚才数了一下,点名要我讲汉武帝刘彻最爱的女人的最多,那明天,明天我们就来说汉武帝刘彻!” 长门宫外。 宫娥们曼声歌唱,曲调婉转,唱词悠扬,听的人都忍不住停下自己的步伐,全部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 这样的歌曲很快就在极短时间内传遍了整座咸阳城。 就连皇帝刘彻,都听到了这首曲子。 身材高大,样貌俊朗的皇帝坐在案前,手里握着案牍,一面听着歌谣,一面轻轻随着歌曲的节拍,敲击着桌面,良久之后,歌女唱完了曲子,刘彻还似乎沉浸在音乐的世界里未曾脱离。 歌女自然不敢打扰皇帝,低眉顺眼在一旁等候。 良久之后,还是刘彻先一步反应过来,他感慨地笑了起来:“真是一首好曲子,这曲子叫作什么?” 宫女也没想到这首曲子竟然真的能够得到皇帝的亲口赞许,一时间有些激动地说:“回陛下,此曲名为长门赋。” “长门赋?”刘彻轻轻重复了一遍,语气里面竟然多了几分怅惘,“长门赋啊……” 在这样的语气里,歌女鼓起勇气,悄悄抬眼看了一眼皇帝,只见皇帝殷俊面容上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犹豫,这样的情绪衬托得他硬朗的面容似乎多了些柔情,也显得,更加动人了。 歌女的眼神越发希冀,充满了柔情蜜意,刘彻也不是个傻子,早就留意到了歌女的眼神,此时似笑非笑看过来:“你这么看着朕,莫非,是朕的脸上有什么脏东西不成?” 歌女看见皇帝那英俊面孔上的笑容,更是一颗心已经飞了起来,娇媚说道:“陛下英俊非凡,奴婢,奴婢一时看花了眼,所以才大胆如此。还望陛下恕罪!” 刘彻先是笑眯眯听着宫女说完,在这宫女一位自己像那卫子夫一样得了皇帝的喜爱之后,方才猛地脸色一沉,冷声喝问道:“你既然知道自己大胆,还敢如此妄为,朕看你是嫌自己的命太长了!来人,把这个不懂规矩的丫鬟拖下去,好好学学规矩!” 刘彻的脾气如今也算是喜怒无常,他忽然发作,宫人们都吓了一跳,赶紧照做,还有贴身服侍的宦官低头上前,小声问道:“陛下何必动怒,一个小小歌女罢了,若是陛下不喜欢,以后,这首曲子,都不叫她们唱了。” “不必!” 刘彻的声音似乎有些激动,他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反常,轻咳两声,掩饰性的说道:“不过是一些小宫女平日里的消遣罢了,朕还不至于这么苛刻,连她们的小小消遣,都容不下。” 宦官心下奇怪,但也不会忤逆皇帝的意思,低头道:“是。” 皇帝的情绪看起来有点儿不对劲,他一个人在原地坐了好一会儿,却依旧没有翻动自己手里的竹简,勉强自己盯着那上面的文字看了许久,皇帝却也看不下去,他站起身来。 小黄门立即殷切地上前来,问道:“陛下今晚可是要去未央宫?” 未央宫是卫子夫的住处,卫子夫这段时日以来,可谓是风头无两,她毕竟是生下了皇长女的人,皇帝几乎时不时就去未央宫与女儿相聚,连带着卫子夫也跟着水涨船高。如今皇后被废,卫子夫隆宠日盛,大家私下里都认为,下一个登上皇后宝座的女人,只有卫子夫。 然而皇帝却没有一口答应下来,他顿了顿,道:“不去。” 小黄门笑容一僵,下一刻又调整了自己的笑容,笑呵呵道:“那陛下打算去哪里?” 这问题问出来,小黄门就自觉有些蠢笨,但这一次,有主见的皇帝却显得有些茫然,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竟然叹了口气:“罢了。你不必跟着,朕,自己出去走走。” 小黄门被皇帝甩在身后,呆呆看着皇帝的背影,好一会儿才一跺脚,恼怒地使唤其他的小黄门:“你们还不快远远地跟着陛下?!” 别的小黄门唯唯诺诺跟上去,而这人却一咬牙,悄悄看看四周无人,招来哥小丫头:“你快去与夫人说一声,就说陛下今日心情不善,待改日,一定会去未央宫里。” 刘彻从宫殿里面走了出来,看看外间的天色沉沉,有些郁郁,这样的天色,不知道那长门宫的宫殿里面,看到的会是什么样的风景。 猛然间,刘彻为自己的思索一愣,而后反应过来,他究竟是在想什么?他怎么可能在想陈阿娇那个女人?不讲道理,蛮横无理,和温柔可人的卫子夫比起来,根本就不堪一击。 刘彻按住自己的额角,失笑起来:看来还是因为听了刚才那首曲子,所以才会想到长门宫吧?那司马相如还是有些才气,能够把陈阿娇那么蛮横无理的人,写得哀婉可怜,恐怕连陈阿娇自己看了那长门赋里的词句,都认不出来自己吧? 想到陈阿娇读书学字时那痛苦的模样,刘彻不由得又一次笑起来。 小时候他和陈阿娇一起长大,那时候的陈阿娇就不爱学习,她怕吃苦,也向来骄纵,她的母亲,馆陶公主更是娇惯这个女儿,向来什么都由着她,不爱读书便不读书,不爱学字便不学字,现在他还记得,陈阿娇那一笔字…… 难看得很。 刘彻忍不住笑起来,摇摇头,眼神却又逐渐沉下去:就是因为馆陶公主对陈阿娇无底线的放纵,所以才把陈阿娇养出了这么个天怒人怨的性格,陈阿娇如今落得这样的下场,也是她咎由自取。 他其实,已经对陈阿娇仁至义尽了,身为皇后,居然妄图使用那样愚蠢的办法获得宠爱,好在被发现的早,不然,一旦让外面的人知晓,堂堂皇后做出如此蠢事,只怕是连他都保不住陈阿娇。 刘彻这么想着,忽然间,听见了一道声音。 “亲爱的朋友们,小狐狸又来啦!这一次,小狐狸要讲的是汉武大帝三个女人的故事!” 24. 金屋藏娇 突如其来的声音令刘彻下意识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抬头看去,这一抬头,立即就被天空上洒下来的光芒刺得抬手去遮眼睛,只是他微微一侧身,瞳孔便立即因为所见到的一幕猛地睁大。 那是什么? 天上出现的,是狐仙? 只见天幕上出现一大块发光的光幕,光幕中间,是一只火红的小狐狸,那小狐狸摇头晃脑,憨态可掬,最重要的是,它居然能够口吐人言! “谁都知道,我们汉武帝可是能够和一统天下的秦始皇相提并论的存在,这位大哥,在我们的帝王史上,那也是响当当的人物,这么一位了不起的皇帝,功绩就不必小狐狸我来多说了,但是呢,小狐狸倒是可以和大家八卦一下,与汉武帝密切相关的,三个女人的故事。” 这样大的动静,自然吸引了不少人出来看,宫人们闻讯而来,看见皇帝的身影,也纷纷吓了一跳,个个跪下来行礼。 “起来吧,难得看见狐仙,咱们今日不妨听听狐仙大驾光临,是想传些什么旨意。” 刘彻一挥手,大大咧咧转过去,看起来似乎并不把所谓的神谕放在眼里,此时的刘彻还是意气风发的天子,并不很信这些神仙道道,只是觉得稀奇,对宫人们笑道:“你们看见没有,至少要到了这个程度,才能够装神弄鬼,别的那些巫术道士,比起这个狐仙来,可是差远了!” 宫人们则远不如皇帝这么胆大,对于天上的狐仙是看也不敢看,闻言更是瑟瑟发抖:“陛下慎言啊,可不要开罪了狐仙大人!” 刘彻哈哈大笑起来:“朕的长剑征战四海,四海域内,都臣服于朕!朕,不畏惧所谓的狐仙,反倒想看看,这所谓的狐仙,能够把朕如何!” 刘彻的哈哈大笑声中,那狐仙似乎完全不在意,自顾自转了一下自己的爪子,挥了挥道:“今天呢,我们就从第一个女人,金屋藏娇的陈阿娇说起。” “陈阿娇?!” 听见这个名字,刘彻一直哈哈大笑的神色猛然一收,他那双眼睛射出鹰一样的目光,牢牢锁住了天幕中的小狐狸。 底下的宫人们也忍不住开始窃窃私语:“天呀,狐仙说的是冷宫里那位……” “怎么都有狐仙来为那位说话了?” “该不会是……” 这样的窃窃私语中,刘彻面上彻底没有了笑意,他仰头看着狐仙,神色冰冷地低声喃喃:“好啊,陈阿娇,你还真是有本事,一个巫术还不能让你记住教训,又开始装神弄鬼了是吗?” 他轻轻摩挲着自己的佩剑,眸中闪过杀气:“看来,我还是对你太仁慈了。” 狐仙根本不在意底下的人说什么,它只是自顾自往下说:“金屋藏娇到现在为止,都没有一个准确的史料,但谁叫我这里是八卦直播呢?我们就聊聊这个八卦好了。” “估计没有几个人不知道这个故事吧?说的是年幼的时候,馆陶公主逗当时才几岁的汉武帝刘彻玩儿,问他如果娶了陈阿娇应该如何,当时还是个孩子的汉武帝很会说话啊,说出了那句名言,若得阿娇,当以金屋贮之。这也就是金屋藏娇这个词的来处。” 长门宫外。 “娘娘,娘娘,您快些下来吧,小心掉下去!” 扶手边上,站着一位弱不胜衣的女子,那女子紧紧攀着扶手,恨不得再站高一些。 陈阿娇根本就不听自己宫女的话,还在要求她们:“你们快点再般些椅子过来,我要再站高些!本宫想去和那狐仙大人说话!” 宫女都快被废后吓坏了:“娘娘,娘娘,那是狐仙大人啊!它怎么可能听见您说什么呢?您听话,快点儿下来吧!” 然而废后此时觉得自己惟一的希望就在眼前,怎么可能甘心放弃?废后仍然要求:“不行,你们快点儿,不然狐仙大人听不见我说什么,不能够帮我实现愿望,那你们能够负责得了吗?!” 宫女急得不知道如何是好,但有一个小宫女脑子快,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试探道:“娘娘,狐仙大人既然降世,必然是有神谕降下,您若是不肯尊听,恐怕会惹怒了狐仙大人啊!” 陈阿娇往栏杆上面爬的动作果然停了下来,她有些迟疑地看过去:“你,你说我会惹怒狐仙?” 那小宫女发现自己说的话有用,当即连连点头,恳切说道:“对啊,娘娘,您快点儿下来和我们一起聆听神谕吧,好不好?听完了,我们再沐浴焚香,好好祈求狐仙!” 陈阿娇疯狂激动的脸上出现了动摇神色,这么一动摇,立即就有宫女上前,赶紧拦腰抱住陈阿娇,把她从高处抱下来:“娘娘,快快低头,不要直视狐仙大人了!” 陈阿娇被说服了,顾不得追究她们的失礼,也低下头去,听着狐仙说话。 那狐仙继续说道:“既然有了金屋藏娇的典故,那么汉武帝和陈阿娇的故事就成了最被人津津乐道的一版,甚至于,许多后人,都写过关于她们的,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 听到这里,陈阿娇的头猛然抬起,她的眼泪夺眶而出,激动说道:“是啊,狐仙大人,我和阿彻,明明也曾两情相悦,明明也有过山盟海誓,都是卫子夫,都是卫子夫那低贱的歌女,夺走了阿彻!您一定要帮帮我!” “缠绵悱恻?” 英俊的帝王蓦地笑了一下,他侧过脸,问旁边弯着腰的宫人:“你们说,朕和废后,还有过这么缠绵悱恻的时候?” 这话语里面依稀带着阴冷味道,听起来分外瘆人,那宫人不疑有他,连忙说道:“当然不曾!狐仙大人都说了,这是故事,自然不是真的!” “不是真的?” 刘彻似乎是跟着重复了一遍,然而下一刻,他就冷笑起来:“朕的事情,岂容你这个奴才置喙!滚开!” 宫人吓了一跳,不明白自己是哪里说错了话惹怒了皇帝,但现如今皇帝只是呵斥并未动手,他赶紧退到了一旁,脑袋贴着地面,完全不敢抬头。 刘彻的心情却并未因此好起来,他目光阴鸷地看着天幕,唇角挂着冷笑:“朕倒要听听,你这个狐仙,还能够说出些什么东西来!” 25. 金屋藏娇 狐仙的话语不紧不慢:“不过这也是后话了,刘彻的母亲和馆陶公主合作,很快就让刘彻当上了太子,当然了,另外一种说法是,刘彻的父亲本来就很宠爱刘彻,所以刘彻这个太子之位呢,不需要什么合作,也是板上钉钉。不过我们这里还是继续按照金屋藏娇这个版本往下说,刘彻当了皇帝之后,如约娶了馆陶公主的女儿陈阿娇,很给面子让陈阿娇做了皇后,与此同时,馆陶公主作为岳母,也得了不少好处。” “本来就是合作而已,说什么感情?” 刘彻轻轻笑着,目光却沉郁至极,似乎在压抑着某种难以宣泄的情感。 而长门宫的陈阿娇却疯狂摇头:“不是的,不是的,阿彻当时就是喜欢我,他娶我不是为了什么合作!他是愿意娶我的,他告诉过我的!” 陈阿娇说到后面,自己也支撑不住软倒在地,后面的话语都变成了一声又一声的呜咽,她的长发散在肩头,衬得她整个人看起来越发瘦弱不堪,好不可怜。 “不过是不是合作都好,后面的那几年皇后生涯,陈阿娇可谓是无比风光,她作为皇后,享受着至高无上的荣耀,但与此同时,也承担着相当巨大的压力,身为皇后,居然一无所出,甚至很长一段时间内,整个后宫都无一人为汉武帝生下儿女。” 狐仙的声音自天幕倾泻而下,然而吐出的秘辛却让每一个听见的人都恨不得捂住自己的耳朵,这可是皇家的龃龉,他们这些人听见,那可是要没命的! “那,那不关我的事,我什么都没做过!” 瘫软在地的陈阿娇听见狐仙所言,早已经三魂没了七魄,当即就要反驳,但却因为过于激动,还呛咳了几声,她的宫女们连忙帮她拍背,还一个劲劝说:“娘娘,娘娘您别太激动了,您,要不还是别听了,进去歇歇吧,我们在这里替您听着。” “我不!” 陈阿娇缓过来一点儿,就立即断然拒绝了宫女的建议,她擦了擦脸,苍白面孔上神色坚持:“我一定要在这里,亲耳听着这狐仙是怎么说我的!我没做过的事情,不可能就让她们把这样的罪名栽赃在我身上!” 刘彻的脸色也彻底冷下来,他先前还以为这狐仙是陈阿娇找来的人装神弄鬼,但是听着它说的话,完全不是帮着陈阿娇的,那,这个狐仙,又是谁指示的? 带着这样的疑问,刘彻用自己冰冷的眼眸审视着狐仙的一举一动,想要从狐仙身上找到破绽,奈何那狐狸一举一动都灵动至极,只看外表,根本就看不出来破绽。 “所以,有一种说法是,陈阿娇生性嫉妒,自己无法生育,就给后宫里面其余的女人下毒,让其余的人也无法生育。而第二种说法,则是汉武帝自己无法生育。” ! 皇帝无法生育? 这样惊悚的消息一出来,众人无不悚然,这下子,他们都后悔自己这个时候为什么要在此地了。 而汉武帝刘彻自己,更是勃然大怒,一下子拔出佩剑来怒指天空:“放肆,胡言乱语!” 只是他这一声厉喝,忽然间,天幕中便降下一道雪色电光,那电光落在地上,擦着长剑带出一串火星子! “陛下小心!” “救驾!” 刘彻自己也没有想到,他这一个动作就会招来那么大的动静,自己也被吓了一跳,只是这闪电分明是冲着他来的,但却一点儿都没有伤到他,刘彻便明白,这或许只是一个小小的“警告”。 这算什么? 警告他一定要好好说话么? 刘彻眼底寒光闪烁:若是叫他查出来这幕后之人,一定要将此人千刀万剐,以解今日之恨! “不过两种传言不好解决,但第二种还是很好解决的,汉武帝临幸了卫子夫,当时卫子夫已经被汉武帝带回了宫,不过据说,那么多年里,卫子夫也不算得宠,汉武帝根本就不怎么宠幸她。直到陈阿娇许久无子,汉武帝临时宠幸了卫子夫一次,卫子夫便生下了皇长女。只这一次,汉武帝无能的传闻就不攻自破。卫子夫的地位也就跟着水涨船高。” 这句话一出来,刘彻明显能够感觉到身边的气氛变了,然而这样的变化也让他愤怒不已。他所有的愤怒都在这狐狸的身上,凭什么这样的狐狸,居然能够装神弄鬼,高高在上,大胆将他的事情都说出来,还点评他的事情? 真是好大的胆子! 刘彻心里已经将背后的人千刀万剐了好几遍,但因为找不到遏制的法子,只得暗自忍耐下来。 而陈阿娇听了狐仙的话,呆呆地坐了一会儿,忽然弯腰用力捶打自己的肚子:“为什么,为什么你那么不争气!都是你,都是你害得我现在一无所有!” 陈阿娇的动作吓了其余人一跳,宫女们都手忙脚乱围上来:“娘娘不要,娘娘小心啊!” 陈阿娇的手被抓住,但刚才那几下的力道一点儿都不轻,她此刻的肚子就火辣辣痛起来,然而她却顾不得痛,只是恨恨说道:“为什么卫子夫那低贱之人都能生出来孩子,就是我不能生?” 陈阿娇说话间,已然是泪流满面,曾经不可一世的皇后,现如今竟然和任何一个被人抛弃的可怜女人没什么分别。 就连平日里受了不少委屈的婢女,这时候见了陈阿娇的模样,也忍不住心生怜爱,安慰道:“娘娘,娘娘,或许是缘分没到呢?” “是呀,说不定,以后还有机会!” 陈阿娇的眼神一亮,生出了一点儿希冀,然而这么一点儿微弱的希冀,都很快就被那狐仙的话语打破:“陈阿娇一生都没能够为刘彻生出孩子,但卫子夫则不同,她不仅为刘彻生下长女,还生了个儿子,这个儿子,日后便是太子。不过,这都是后话了,我们留在下一期卫子夫的专题再聊。” “太子?” 陈阿娇重复了一遍,面上的所有光彩都消失了:“原来如此,原来,只有卫子夫能够为阿彻生下儿子,怪不得,怪不得阿彻那么喜欢她,原来她能够生儿子!” 陈阿娇仰头笑起来,笑声悲怆至极,两行珠泪滑落她苍白面颊。 “太子?” 另外一边,刘彻的反应和陈阿娇完全不同,他的神色依旧冷峻,并没有为了这个即将得到一个儿子的好消息而兴奋,反而越发冷淡,他玩味地低语:“卫子夫还没有生出儿子,就开始给自己的儿子造势了么?卫家人的野心,这么快就不掩饰了?” 26. 金屋藏娇 身旁的宫人根本听不清皇帝说什么,只是感受到了皇帝身上那骇人的杀气,个个抖如筛糠。 狐仙继续说道:“陈皇后被废之后,在冷宫里面住了一段时间,她出身那么高贵,自然不甘心自己落得一个幽居冷宫的结局,她背后还有馆陶公主,许多人为了陈皇后出谋划策,只可惜,一无所用。” 刘彻的唇角冷笑更甚:无用才是真的。他对陈阿娇已经是仁至义尽,让她住在长门宫也不曾亏待过她,但陈阿娇如果想要回到皇后的位置上,那是断断不可能!他千辛万苦才把陈阿娇废了,怎么可能让陈家人那么轻松就把陈阿娇送回皇后的位置,重新成为最大的外戚? “也不能够说完全没用,后期有一篇非常著名的文学作品,《长门赋》便是出自这个时期。陈阿娇为求复宠,不惜花费千金,向当时的大才子司马相如购买作品,希冀用文学作品的传唱 ,来引得刘彻的回心转意。” 刘彻顿时想起那哀婉动人的曲调。 那样的曲调和词句,实在是能够勾起人内心最柔软的记忆。 哪怕是那么愚钝蛮横的陈阿娇,刘彻的记忆里面想起来的,也是她那活泼可爱的动人一面。 刘彻不由得微微闭眼,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眼里的些许动容消失不见,文人的笔墨向来厉害,能够把死的说成活的,那么也自然能把原本就不深厚的情谊,描绘得感天动地。 更何况,陈阿娇居然还能够耗费千金,看来,她还是日子过于舒坦了。 刘彻心里冷笑着,嘲笑陈阿娇不明智的举动,同时对于自己的魅力再次涌出了些许自得的情绪。 而长门宫外的陈阿娇却已经自暴自弃了一般,她睁大双眼,喘着粗气,双目都无神了起来:“什么千金买赋,什么大才子,根本就没有用!阿彻,阿彻根本就不会听了司马相如的词赋就回心转意,都是骗人的!” 几乎是在她凄凉又绝望的控诉声落下的一瞬间,天幕中的狐仙开口了:“那花费千金买下的长门赋到底还是起了作用,失宠的陈废后凭借这么一篇词赋,重新回到了汉武帝刘彻的视线里面。所以说啊,只要有足够的钱,氪金改命不是梦!” 狐仙自己说完,还觉得说得挺有意思似的笑了两声。只可惜,外面听它说话的人,没有一个笑得出来。 刘彻冷笑出声:他是觉得这词赋写得有点儿意思,可是,他怎么可能为了一篇词赋,就重新让陈阿娇复宠?他又不是昏了头! 而陈阿娇的双眼却在一瞬间亮起来,她伸出自己还能够动的手指抓住了最近的宫女的衣摆,眼睛里面满是迫切,急急追问:“你们听见了没有,狐仙刚才说了,长门赋,可以让我复宠!” 幽幽的月色之下,陈阿娇的一双眼睛却因为巨大的渴望亮得惊人,任何人看见了她的眼神,都会被这样的眼神所灼伤。宫女下意识避开眼神,但也顺着陈阿娇的话说道:“娘娘,您没有听错,我们都听见了,狐仙大人说了,这首词赋能够让您重新回到陛下眼前!” “是呀,娘娘,我们也都听见了!” 宫女们七嘴八舌表示自己听见了,陈阿娇一颗心狂跳起来,而后涌上来的就是狂喜:“太好了,我终于要从这个鬼地方出去了!我在这里待得够久了!等阿彻过来找我,我一定要告诉他,这里根本就不是人能待的地方!” 陈阿娇的手渐渐松开了宫女,但她的眼睛却越来越亮,仿佛如今的她已经走出了这座冷宫,回到了皇后所居的椒房殿,她仿佛又一次成为了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后,开始发号施令起来:“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让我觉得厌恶!我最讨厌的就是桂花的味道,等阿彻过来接我,我就让他把这里的桂花树全部都砍了!我一棵树都不想见到!” 宫女们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废后娘娘虽然没有像刚才一样闹着伤害自己,但她现如今这般狂热的状态,看起来,也很吓人啊。 只是宫女们不敢刺激陈阿娇,只得小声劝说:“娘娘,这些事情晚一点再说吧,您还是好好休息,这段时间,您都没有睡好过,您看看自己的脸色,多么憔悴啊!” 一听到这里,陈阿娇立即就急了:“什么?我的脸怎么了?你们快点儿给我拿镜子过来,我要看看我的脸!” 陈阿娇的声音大呼小叫,而狐仙的声音则十分平静:“跟你们多说一句这长门赋相关的八卦,相传啊,这个长门赋一出来,汉武帝就对这么一位大才子产生了兴趣,将这位才子召唤进了宫,后面他也很赏识这位才子,司马相如也凭借这一首词赋声名远播。” “但是呢,当时还有另外一种传闻,说的是,这长门赋啊,并不是出自司马相如之手,真正的创作者另有其人,正是和司马相如私奔的卓文君。相传,这位卓文君也是一位才女,正是因为她的才气斐然,又同为女子,能够对于陈废后的遭遇感同身受,所以才会创作出那么有感染力的长门赋。” “不过,都说了是闲话,这个也没个定论,大家可以当做是传闻,听一耳朵就算了。” 刘彻越听越觉得不耐烦,这什么狐仙,怎么说话的时候还能东拉西扯,说到司马相如的身上?他才是皇帝,陈阿娇是他第一位皇后,勉强能够够资格被拿出来说,可这司马相如又算什么? 偏偏狐仙好像专门要和他作对似的,不仅没有说回到他的身上,还再接再厉,继续说起了司马相如:“这个司马相如和卓文君的故事也被传为佳话,不过在我看来,这佳话还是很有水分。首先啊,他一个男的,在当时那样的时代背景下面,居然拐了人家的女儿私奔,这个就很不负责任了吧?一点儿都不为女孩子考虑。其次,他后来也不能够算养家糊口,还要靠自己老婆当街卖酒。虽然销售业在我们现在看来不算什么,可是当时来说,还是很丢脸的,这也侧面说明了,司马相如除了笔下功夫厉害,手里没什么真本事。” 笔下功夫厉害,那还不叫本事么? 这狐仙不知道是长了什么脑子,男人本来就该建功立业,为了生计操劳的事情,本就不该男人去做。这卓文君私奔也还不是因为看中了司马相如的才华,不然,她怎么不和别的男人私奔? 刘彻对于狐仙的话嗤之以鼻,有些不耐烦了。 若不是这天幕上的影像无法消失,刘彻简直是立即就要走。 狐仙还自顾自说道:“本来两个人历经艰险,好容易司马相如得了汉武帝的赏识之后,也算是苦尽甘来,该过好日子了。可是饱暖思淫·欲,这个司马相如啊,犯了全天下男人都犯过的错误,他在这个时期,想要纳妾。” 刘彻听了这话,更是好笑:一个当了官的男人,想要纳妾,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么?这狐仙难不成是做狐狸没见过狐狸三妻四妾,所以用自己狐狸一族的标准来要求他们人? “而卓文君的思想就很超前,或者说,这本来是个正常的诉求,但在当时的时代背景下,她的要求显得很异类。卓文君不愿意与别人来分享自己的丈夫,于是写下了流传千古的名句,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这句子直到今天也被人广泛应用,用来歌颂举世无双的爱情。可是谁能想到,这样动人的句子,居然是创建在自己的爱情即将遭遇巨大危机的时刻呢?” 那狐仙的话语里面听起来还有些遗憾,刘彻嗤笑出声:看来这狐狸也是只蠢狐狸,什么情情爱爱,无非是上位者对于下位者的怜悯罢了,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存在从一而终的感情?硬要说有,那也无非就是,没机会去找第二个罢了! 27. 金屋藏娇 “不过,卓文君和司马相如到底是因为这样一首诗挽回了岌岌可危的感情,司马相如想起卓文君曾经为他付出的一切,自觉惭愧,再也不曾提出来要纳妾。两个人也因此和和美美生活在一起,最后成为一对口口相传的神仙眷侣。” “不过,在小狐狸看来,这样的神仙眷侣,还是失色了些,毕竟,司马相如中间可是有过别的心思。话又说回来,我们的故事里,汉武帝因此重新宠爱陈废后,不过这样的宠爱也只是暂时的,陈废后希望能在这个阶段恢复自己的皇后地位,但始终没有达成愿望。之后不久,卫子夫生下了皇子,被封为夫人,没多久又成为皇后,真正实现了一个歌女到皇后的跃升。而陈废后的故事也没有到此为止。” 刘彻本来对于陈阿娇未能恢复后位的事情一点儿都不意外,他神神在在听着,却在听到这里时猛然挣开眼睛,目光灼灼看着天幕中那只得意洋洋的蠢狐狸。 陈阿娇,又能闹出来什么事儿? 果不其然,那只狐狸摇头晃脑说道:“陈废后不甘心自己的失败,居然在冷宫里面搞出了巫蛊的事情,还和巫女楚服搅在了一起,皇帝知道之后更是震怒非常,此后陈废后相关的消息就彻底消失,相传皇帝让陈废后在长门宫幽居至死。” “什么,我死了?” 陈阿娇的心情仿佛一下子跌入了谷底,她先前还因为复宠二字而兴奋无比,觉得自己马上就要离开这个暗无天日的鬼地方,但现在告诉她,她只是短暂地离开这里,最后还是要回到这个牢笼。 这如何不让陈阿娇愤怒又恐慌? 她的手在半空中无意识地晃动,试图抓住点儿什么,奈何都是一场空:“不会的,阿彻只是暂时生我的气,阿彻不可能对我那么狠心的!阿彻,阿彻!我要见他,我要见他!” 眼见着废后又一次激动起来,宫女们害怕她激动之下做出失礼举动,惹恼了皇帝,赶紧七手八脚又围过来,拦住了陈阿娇。 凝视着天幕的刘彻却久久没有反应。 好一会儿,他才轻轻呼出一口气,心里面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 陈阿娇那个蠢女人,从来都不懂得看人脸色,被他打入冷宫之后,还总是仗着从前的情分,一而再再而三地闹事,根本就不可能复宠。可是,听了这狐仙所说,陈阿娇复宠之后再度失宠,最后死在那冷宫之中,他的心情,为何没有一分一毫高兴呢? 按理说,这个胡搅蛮缠的女人,最后落得这样的结局,完全是她咎由自取,可是,他为什么不觉得高兴呢? 刘彻有一瞬间的心烦意乱,他很快就把自己心里面那怪异的情绪压下去,他眼中闪过一丝狠色:无论这背后主使是谁,敢用这样的手段,都该死! “废后陈阿娇的故事就这么简单结束了,她之所以能够在历史上留下这一笔,主要是和汉武帝这个充满了传奇色彩的帝王有关,在这位帝王的一生当中,他的功绩和他的风流债一样出名。金屋藏娇只是其中之一,关于卫子夫的故事也同样精彩,明天,明天我们就来聊聊卫子夫的故事。” 说完,那天幕瞬间熄灭,狐仙也不见踪影。 宫人们依旧跪在地上,刘彻在原地等了一阵才有些意外地想到:陈阿娇,那个从小就觉得自己是天下最厉害的女人的陈阿娇,居然在别人口中,那么快就结束了自己的一生么? 她如果知道了,能甘心吗? 怀着这样的心情,当刘彻自己漫无目的地走了一阵,被人出声提醒的时候才反应过来。 “陛下,这里是长门宫了,您……” 宫人的声音异常小心,刘彻却被这样小的声音一下子惊醒,他抬头看看那不远处的宫殿。 在这座皇城里面,长乐宫竟然显得无比的荒芜,根本不应该出现在皇城里面。 那,里面的陈阿娇呢? 如果是小时候的他,能够想象到天之娇女,有朝一日会在这样的冷宫里,了此残生吗? 刘彻的眼神忽而剧烈地闪动了一下,他不愿意去想陈阿娇那么快就死了,更不愿意知道这样一个人居然死的无声无息。 在刘彻的记忆里面,以陈阿娇的个性,她如果要死了,一定会闹得惊天动地,绝不可能什么动静儿都没有。肯定是狐妖弄错了。 刘彻抬脚走了进去。 越是往里面走,这座宫殿的冷清就越让刘彻心惊。 当初他把陈阿娇发落冷宫的时候,并不是想要虐待她,只是希望陈阿娇能够从此收敛一些,别以为自己还是高高在上的皇后,在后宫里耀武扬威,甚至让陈家人把爪子伸向前朝。 可是,他并没有想过,让陈阿娇受这样的苦。 刘彻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脚下的步子比之前更急更快了。 皇帝突然驾临冷宫,还只带了一个小宫人,长门宫里的宫人先前没有留意到,等发现了皇帝的踪迹之后都吓了一跳,连手里端的铜盆都差一点儿泼了。 “慌慌张张的做什么!你们要是烫着陛下,你们是打算掉脑袋么!” 刘彻身边的小宫人也被这样毛手毛脚的宫女吓了一跳,连忙站到刘彻身前,大声呵斥。 那做错了事情的宫女更加惶恐,眼泪都掉出来了,她赶忙磕头:“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这样笨手笨脚的丫头,若是从前,以陈阿娇的骄纵,怎么可能容忍她留在身边服侍?可现如今,是陈阿娇改了脾气,还是来服侍她的人都是这样的蠢笨,所以她才迫于无奈,留下了这样的宫女? 刘彻无意识间眉头紧锁,锐利眼眸看了一眼其余的宫女,冷声道:“陈阿娇呢?” 皇帝对于废后的直呼其名让宫女们更慌张了,她们求饶道:“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这样的声音让刘彻越发烦躁,他冷冷说道:“叫陈阿娇来见朕,不然,还等着朕去见她么!” 帝王的身上爆发出煞气,胆子小的宫女直接吓哭,泣不成声,看得小宫人又急又气,恨不得上手拧几个宫女的耳朵:“你们哭什么呀!陛下都说了要传召废后,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去呀!” 小宫人才说完,立即就觉得自己的后颈一凉,仿佛有什么阴冷的目光落在了他的后颈上一样。小宫人也不敢动作了,陛下自从看了天幕中狐仙的话语之后,就变得有些奇怪,还来了废后的住所,该不会,该不会真的是如同天幕那狐仙所说,陛下真要让废后复宠了? 28. 金屋藏娇 小宫人战战兢兢不敢动作,而那几个哭泣的宫女里面总算有个机灵一点儿的抽泣着答道:“陛下,娘娘没办法过来见您……” 刘彻微微眯眼,愠怒道:“怎么,她还拿乔了是吗!” “不是的陛下,自从昨夜狐仙临世后,娘娘,娘娘听了狐仙的话,便失魂落魄,从昨夜开始,便发热昏迷,现在,娘娘确实是没办法过来见您啊陛下!” 刘彻面色一变,那狐仙所言的“死在冷宫”几个字又一次在耳旁轰然炸响,他疾步往里面走去:陈阿娇绝不能现在就死去! 见皇帝往里面走,宫女们立即就意识到了皇帝的想法,她们挣扎着爬起来,为了皇帝引路,而最开始说话的那个宫女更是一边抹眼泪,一边小心翼翼看着皇帝,试探地说道:“陛下,陛下,娘娘虽然许多事情做得不对,但娘娘现在也知道错了,您不要和她一般计较……” 各种各样的声音在刘彻的耳边回响,刘彻心烦意乱之际,看见这小宫女不知死活围上来,更加烦闷,一挥手:“走开!” 那小宫女被刘彻的动作推得往后踉跄几步,被后面的宫女扶住,她惧怕地看着皇帝,小宫人则冲她皱眉:“你好大的胆子!陛下要做什么,岂容你置喙?还不快滚!” 这一番闹腾下来,本就没多大的长门宫很快就被步子又急又快的刘彻走到了里面,他来到了陈阿娇居住的宫殿,一推门进去,便看见了躺在榻上,面色潮红,神色痛苦的陈阿娇。 刘彻猛地停下了脚步。 他几乎在一瞬间看见了陈阿娇临死前的模样。 许是那狐仙作祟,让刘彻眼前的景象都是旋转的,他站在原地,面色紧绷,而周身萦绕的气息让所有人都不敢上前。 好在这样的沉默只有片刻,很快,刘彻反应过来,对狐仙的作为越发愤怒,他压着郁气道:“你们的主子病了,你们都不知道请医官么!” 人群里面有人小声辩解:“陛下,我们请了医官,可是,可是没有人愿意来,他们说,娘娘是废后,若是来为娘娘诊治,恐怕陛下会不高兴……” 刘彻觉得自己的额角猛地跳动了几下,他怒而回头,目光灼灼:“好啊,你们现在就去找医官来,朕倒要看看,为何为她诊治,朕会不高兴!” 有了皇帝的旨意,很快就有医官带着药材前来,医官一见到坐在废后身旁的年轻帝王,吓得不轻,扑通一下跪下来,药箱都砸得一声巨响:“拜见陛下!” 刘彻没好气地看着他:“叫你来医病,你若把药箱都摔坏了,用什么医病?!” 医官直面皇帝的怒火,更是怕得两股战战:“陛下息怒,臣,臣这就为废后医治。” 刘彻没耐心地打断他,一挥手:“别废话那么多了,朕不是来听你废话的!” 医官唯唯诺诺答应:“是。” 为陈阿娇诊治过后,医官这才对皇帝讨好一笑:“陛下,废后的病……” “有病说病,不要那么多口舌!” 年轻帝王看起来十分没耐心,医官哆嗦了一下,加快了说话的速度:“病得不重,只是忧思过渡,开点药调理一下便好了!” 听到这里,刘彻的眉头才舒展些许:“那还不快去!” 医官吓得不行,赶紧照做。 等医官踉跄跑开后,刘彻这才转过来看着床上躺着的女人,那女人看起来那么脆弱,和她以前嚣张的模样完全不同,甚至和之前装模作样扮柔弱时也根本不同。 陈阿娇,是不是真的要死了?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刘彻就怎么也挪不开步子,直到亲眼看着宫女把药汤喂给陈阿娇的时刻,莫名的烦躁更是在一瞬间达到了顶峰。 宫女试图用汤勺给陈阿娇灌药,可是陈阿娇的嘴巴紧闭,怎么也喂不进去,喂药的宫女急得都快哭了,哄也哄不好陈阿娇:“娘娘,您要是不吃药,怎么好呀,您怎么醒过来呢?” 刘彻看着陈阿娇那没有血色的嘴唇,面色阴沉地问医官:“这就是你说的没什么大碍?你的医术就是如此么?” 被皇帝虎视眈眈威逼,医官几乎吓得要说不出话来,但还是强撑着给自己辩解:“这看来,是废后娘娘不愿意吃药,恐怕是她没了求生的希望,所以才……” “胡言乱语!” 刘彻一声怒喝,打断了医官的话语,他一双虎目锁住了闭着眼睛的陈阿娇:“陈阿娇,你以为你不吃药,让自己病着就可以了?我告诉你,我没让你死,你就不能死!” 说完,他亲自拿过药碗,宫女吓坏了,生怕皇帝要做什么,只见皇帝的大手伸过来,强硬地捏住了废后的下颌,在疼痛的作用下,昏迷的女人也张开了嘴,皇帝的手腕一沉,顺势把药汤灌了下去。 药汤入口,陈阿娇猛地咳嗽起来,但刘彻的动作没有一丝犹豫,他的手非常稳,逼着陈阿娇几乎喝完了这碗药汤才松手。 皇帝一松手,服侍的宫女立即上来扶住陈阿娇的面颊,一叠声地叫她:“娘娘,娘娘,您听得见我说什么吗?” 而刘彻收回自己的手,厌恶地在帕子上擦了几下,那药汤实在是过于黏腻,沾在手上的湿滑感觉半天都消散不掉,他恶狠狠看着医官:“下次开药的时候,你要好好想清楚!” 医官一个哆嗦,没意识到自己哪里开错了药,但还是老老实实答应下来。 小宫人看见皇帝如此反常,还要问问,就见皇帝豁然转身:“行了,你们好好看着她,若是再有什么事,不许隐瞒!” 刘彻大步离开了这个压抑的宫殿,踏出宫殿的一瞬间,那空间上的压抑感荡然无存,然而心头却仿佛被人压上了一块巨石。 当天夜里,刘彻罕见地进入了梦乡。 从少年时期开始,刘彻就是一个意志相当坚定的人,他的意志坚定不止体现在做事情极有自己的主见上面,甚至连梦境都习惯于自己控制。而到了后来,他的意志力已经强悍到几乎一年半载都难有梦境。 而这一次,落入了梦境的刘彻也同样很快意识到自己处在梦境之中。 29. 金屋藏娇 看着面前两个小孩子一块玩闹的情形,刘彻的心房依旧不曾柔软,他面无表情地看着两个小孩玩耍,不为所动。 哪怕听见了小男孩的金屋藏娇之语,刘彻也依旧没什么表情。 那不过是当时的一句戏言,或者说,是他的生母为了赢得一个盟友,所以教会了当时的刘彻,说出那样的话语。 而实际上,没有人会相信一个孩子,真正结成盟友的是两个大人,所以,那样的话,根本就不作数。 更何况,馆陶公主也已经取得了足够的回报,不只是陈阿娇做了皇后,连带着陈阿娇的兄弟也跟着水涨船高,若不是馆陶公主和陈家人的野心膨胀到了不能不管的地步,陈阿娇的皇后之位,或许还能够坐得更长久一些。 青年刘彻走向笑得无忧无虑的两个孩子,冷冰冰地想:陈阿娇,你实在是不能怪我无情,如果要怪,就怪你太过愚蠢,怪你的母亲,贪得无厌。 和帝王做生意,居然还要得寸进尺,不是愚蠢,又是什么? 他的目光看着那两个孩子,那样天真无邪的笑容出现在他们的脸上,不知为何,刘彻居然觉得有些刺眼。 天家的孩子,那么天真,不就只有死路一条么? 赌帝王的真心,何其可笑! 刘彻冷冰冰看着这一幕,拔剑欲要劈开这道梦境,然而梦境却仿佛预知到刘彻的想法,一阵抖动之后,这个梦境的画面扭曲起来,很快,面前的两个小孩子的身影都消失不见,出现的是一对少年男女,两个人正是刘彻和陈阿娇的少年时期,他们二人看起来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如胶似漆。 刘彻亲眼看着少年时的自己揽着少女陈阿娇,满心欢喜地说:“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辜负你,到时候,我做皇帝,你是皇后,我们一辈子都不分离!” 陈阿娇那时候看起来虽也娇蛮,但那面孔中的无忧无虑也如同春日阳光一般,和后来的那个蛮横贪婪的女人完全不同。 她的声音里透着天真和不安:“可是阿彻,你是皇帝,将来也会有别的女人,如果你有一天厌烦我了,那怎么办啊?” 青年刘彻目光有一瞬间的松动,他听见少年刘彻道:“哪怕有别人,你也依旧是皇后,我们还是不分离。” 刘彻就看见了陈阿娇笑起来,娇妍明媚:“好,一辈子都不分开!如果你反悔了,我就算是变成鬼,也不可能放过你的!” 青年刘彻眼里的松动一瞬间就消失了,他冷笑起来:“你不放过朕?朕倒要看看,你有没有这样的本事!” 梦境再度扭曲起来,很快便碎裂得让人看不清楚。 这一次,刘彻面前的人依旧是陈阿娇,或者说,是一个死去的陈阿娇。 只在一刹那,刘彻的脑海里就浮现出了这个念头。 他不是没有见过死人,可却从来没有哪一次见到的死人,会像陈阿娇一样让他惊讶。 刘彻站在原地,看着那个苍白安静的女人,久久不能够言语。 陈阿娇,死得那么安静,那么不给人惹麻烦的,还是陈阿娇么? 像陈阿娇那样的女人,如果要死,也一定会闹出不小的动静,像她之前,又是千金买赋,又是巫蛊,从来都不顾事情后果,她如果真的死了,怎么甘心自己连一笔都没在史书上落下呢? 可是,那个死人,还是明明白白出现在了刘彻的眼前。 陈阿娇,到底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死了。 人一死,先前做过的恶好似就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就连刘彻都想不起来陈阿娇先前做过多少坏事,心头居然涌起淡淡遗憾。 他默默站了一会儿,最后开口道:“陈阿娇,如果你死了,朕原谅你先前做过的一切。” 长门宫中。 陈阿娇与刘彻同时进入了梦境之中。 只是和刘彻的梦境不同,陈阿娇在梦境里面经历了自己短暂的一生。 身为最高权力的掌控者的窦太后将一个小小的女童抱在膝上,拿着奇珍异宝逗弄她:“阿娇,快叫一声外婆,这些东西,外婆就都送给你,好不好呀?” 陈阿娇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老一少,眼睛里一瞬间凝满了眼泪,她轻轻张唇,声音低如梦话:“外婆,阿娇好想你……” 可无论有多么想念自己的外婆,陈阿娇也只能眼睁睁看着面前的画面飞速消失,紧接着,入眼的就是一片红色,身边的人也都是一派的喜气盈盈,陈阿娇泪水还没有干涸,便见到了满脸都是野心勃勃的母亲,她的神色开始有了几分紧张,想要伸手阻拦:“母亲,别……” 可是伸出去的手却碰到了一团空气,她茫然地看着自己扑了个空的手,再看看面前一点儿阻碍都没有的画面,终于醒悟过来,垂下了自己的双手,惨笑一声:“原来是梦啊。” 这一次,面前的画面依旧在进行着,可陈阿娇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事情在向着自己记忆里的方向发展,无能为力。 无数人充满了艳羡地看着穿戴着皇后服饰的少女,少女的脸上全是骄傲和自得,母亲的声音在耳边不断响起:“阿娇,从今天起,你就是皇后了,我们陈家的将来,都在你身上!” 这样野心勃勃的话语,令得如今的陈阿娇心房一紧,她痛苦地揪住了自己的胸口处的衣襟,喃喃道:“母亲,我们都错了,陈家的荣辱可以在我身上,可是皇后的位置,却不一定,永远是我的。” 但无论现在的陈阿娇多么痛苦,当年的场景还是一幕幕发生了。 兄弟们的声音也源源不断传来:“我的姊妹可是皇后,我们就是国舅!敢得罪我们,你们看来是不想活了!” 昔年的陈阿娇得知过兄弟们的所作所为,然而那时候春风得意的陈阿娇,并不认为兄弟们做的错事多么的严重,她只是在一次次的请求中大包大揽,把所有的声音都给挡回去。 看着沉浸在维护了家人的喜悦中的青年陈阿娇,梦境里的陈阿娇面上流露出痛苦神色,她知道,按照记忆,很快,就要发生她如今不愿意见到的事情了。 果然,那样一呼百应,被人追捧的声音中,很快就出现了不和谐的声音:“皇后又如何?那么多年了还不能够给陛下生育子嗣,恐怕这辈子也生不出来!” “我看,还是早点退位让贤,把皇后的位置留给能生育的!” “如果有人能够给陛下生出来一个儿子,恐怕皇后的位置就会给那个人了吧?” 30. 金屋藏娇 陈阿娇猛然闭上了眼睛,哪怕明知道是梦境,哪怕现在的她几乎已经接受了自己无法生育的残酷事实,可是当这个梦境重演,让她亲耳再度听见这样的“诅咒”,也让陈阿娇觉得自己的胸口刺痛无比,难以呼吸。 但那些事情根本就不可能放过陈阿娇,那是她的过去,无论陈阿娇如何逃避,她的过去都是她身上的烙印,无法避免。 最后,陈阿娇还是忍不住睁开了眼睛,在一派喜气洋洋的音乐声中,陈阿娇看见了从未见过的自己。 准确来说,陈阿娇看见了生下儿子的卫子夫,她笑得那么娇羞动人,在刘彻宽阔的胸膛中,这位歌姬出身的娇弱美人越发显得娇小可怜,让人由衷地生出保护欲来。 刘彻脸上那样的喜色,陈阿娇曾经也是见过的,那是在,那好像是在他们当初成婚的时候? 但很快,陈阿娇就摇了摇头,否定了这个念头,她苦笑起来:“阿彻和我的婚姻,本来就是一场合作,他怎么可能对这场婚姻有什么期待呢?” 否定了这个念头之后,陈阿娇的目光落在了刘彻和卫子夫互相依偎的画面身后,在他们身后不远处,就是失魂落魄的陈阿娇。 那么近的距离,明明只要一回头就能够看见,可是沉浸在喜悦中的刘彻根本就没有留意到,他身后那痛不欲生的女人。 “不可能的,我要见刘彻,刘彻明明答应过我,我永远是他的皇后,不可能有人能够夺走我的位置!” 但如今的陈阿娇已经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后,身边的人都换了一副面孔,一个个指手画脚,讥讽道:“你还以为自己是皇后娘娘么?告诉你,你如今已经是废后了!” “陛下现在有了卫娘娘,有了皇子,怎么可能还会来看你?” “你生不了孩子!” “卫子夫会做皇后!” 那么多纷乱的声音混在一起,无数张熟悉或者陌生的面孔交叠着 ,让陈阿娇觉得自己的思路也无比混乱,她尖叫着:“你们大胆,竟然敢冒犯我!我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但失去了权力的陈阿娇在极短的时间内遭遇了巨大的反噬,先前受过她气的人都抓住了机会,开始明里暗里给陈阿娇难堪。陈阿娇一开始还不甘心,试图通过自己的公主母亲和兄弟来回击。 可是这时候,先前对她恭维奉承的兄弟们都远远躲开:“姐姐,你如今已经在长门宫了,就不要胡闹了,免得让陛下更生气。” 陈阿娇找自己的兄弟求助无用,只好把最后的希望放在了亲生母亲身上,只可惜,馆陶公主一开始还为了陈阿娇出谋划策,可是失败了几次之后,连馆陶公主都对陈阿娇避而不见。 陈阿娇从一开始的愤怒,到后来求告无门的苦闷恐慌,这样的情绪,一点点侵蚀了她。 而梦境里的陈阿娇,在短短的时间里,就看遍了她高高在上、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童年时期,册封皇后、万人之上的少年时期,再到日渐癫狂、被人踩在脚底的中年时期。 最后,陈阿娇看着中年时期的自己,从一开始的不甘心,到逐渐绝望,最后一点点沉默下去,眼里的疯狂光芒也一点点彻底熄灭,归于死寂。 陈阿娇以为这已经是她的结局了,可是她没有想到,她的结局居然是那么平静,那么乏味的死亡。 陈阿娇眼睁睁看着自己在长门宫里日渐失去了自己的声音,直到一个冬夜,她在寒冷中咳嗽起来,照顾的宫女却只是厌烦地翻了个身,没有理会。 最后,一代天之娇女,居然就死在了这样一场寻常的风寒里。 更可笑的是,她死了之后,宫女们居然出于恐慌,没有第一时间报上去她的死讯,直到下一季度的用度发下来,她的死亡才被人得知。 她可是皇后啊! 哪怕是被废的皇后,也不该死得那么无人知晓。 可偏偏事情就这么发生了。 陈阿娇怀着最后一点希冀,希望自己的死亡能够让她得到拥有又失去的关怀,只是这样卑微的愿望也落了空。 连她的生身母亲得知了她的死讯之后,也没有什么反应,更不用说其余人了。 陈阿娇在梦境中经历了这一切后,她只觉得先前还支撑着她去争夺刘彻宠爱的执念渐渐消失了。 如果最后的结局是这样子,那么这些争抢,还有什么意义? 连死亡都那么悄无声息,倒不如,一开始就什么都不做,就那么安安静静,去过不被人打扰的日子。 “好了,这个就是我们金屋藏娇的番外篇。” 忽然间,两个人的梦境里面都出现了那狐仙的声音,一只火红色的狐狸再度现出自己的身影,狐狸的脸上还露出近似于人类的“笑容”:“其实这都是我个人的看法了,说起来,刘彻对自己的青梅竹马陈阿娇也算得上是狠心,但另外一方面,他其实也还算对她不错。” 刘彻猛然反应过来,自己之所以进入了那么奇怪的梦境,那也多半是这个狐妖作祟,但此刻的他停了狐妖的话,总算是没有动怒:说得不错,他对陈阿娇已经是仁至义尽。 “汉武帝此人一生杀伐果决,对于背叛自己的人下手也从不少软,哪怕是对于自己的亲生骨肉,也能够做到屠灭满门。后世许多人都羡慕卫子夫从一介歌女当上了皇后,可是卫子夫的结局也一点儿都不好。她身为皇后,但自己的儿子却被人灭了满门,何其残忍?” 31. 金屋藏娇 这个消息实在是让人震惊,就连刘彻都微微睁大了眼睛:他后来居然会杀了卫子夫所生出来的孩子么?居然还用了这样的手段,那么这个所谓的太子,到底是犯下了怎么样的大错,才会让他如此不留情面? 但狐狸显然不打算给刘彻解释清楚,它继续说道:“在刘彻在位期间,可以看出来,他对于巫蛊之术是深恶痛绝的,然而哪怕陈阿娇弄出了巫蛊的案子,汉武帝也并没有向对其余人一样赶尽杀绝,陈阿娇的皇后之位虽然被废除,但据相关的记载可以看出来,陈阿娇被废之后,待遇还与皇后时期相近。比起汉武帝另外两个阶段性真爱,陈阿娇的结局可以说得上是最好的了。” 听着这样的话,陈阿娇自嘲一笑:已经被废了皇后的位置,对于她来说,比死了还难受,这算什么好待遇? 刘彻也嗤之以鼻:这狐仙根本就是胡说八道!陈阿娇毕竟是馆陶公主的女儿,他难不成还要把馆陶公主一家都杀了不成?再说了,别人的巫蛊之术和陈阿娇闹出来的怎么可能一样?以陈阿娇的脑子,她多半是被人骗了,用巫蛊也是为了复宠,和其余人的目的不一样,还要怎么和她一个女人计较?果然还是后世的人闲的没事做,居然编排起他和陈阿娇的故事来了! 狐狸摇了摇头,有些感叹:“不得不说,汉武帝的本事和他的绝情成正比,他那么大的本事,手段就那么狠辣。对于陈阿娇也算是手下留情了。所以今天我出这个番外篇,就是想说,如果陈阿娇会听我一句劝的话,我希望她能够放下对于刘彻的执念,安安心心过自己的生活,也未尝不可。或许,她还可以借着和刘彻过去的情分,求刘彻放她离开这座宫殿,远远找个地方自己生活。这不比永远都活在痛苦里好一万倍?” 狐狸的话语结束,刘彻神色一动,刚要开口,就见面前的画面扭曲起来,他知道自己马上就要从梦境中醒来,当即便收住了动作。 果然,没多久,刘彻就觉得自己身体一轻,先前隐隐约约的桎梏瞬间消失了,他睁开了眼睛。 皇帝一醒来,立即就被服侍的宫人发现,当即就有宫人上前来低声问:“陛下,可是您口渴了,奴婢给您倒水?” 刘彻点点头,眨眼功夫便有温度恰好的清水奉上,刘彻接过来一口饮尽,那甘甜的清水落入喉中,刘彻却发觉口中发苦的感觉一点儿都没有减轻,他有些烦闷,放下茶杯的动作自然就比之前用力。 服侍的宫人吓得不轻,低声问道:“陛下,可是水温不合您的心意?” “不关水的事情。” 刘彻否决了她们的猜测,觉得自己心烦意乱,干脆披了件衣服起来,宫人们立即跪着帮刘彻穿靴子,一边小心翼翼问道:“陛下,如今还没有到上朝的时候……” 刘彻站起来,淡淡道:“朕出去走走。” 宫人想跟上去,他顿住脚步,微微侧过半边身子回头看着他们:“朕自己出去走走,你们不许跟着。” 摆脱了这些人之后,刘彻才觉得自己身子轻松了一点,他出来的时候,看见了宫外那棵高大的榕树,不由得停下来多看了那榕树一眼。 少年时期的刘彻是个顽皮的少年,虽说不能上房揭瓦,但这最近的一棵榕树却没有逃过他的魔爪,隔三差五就被刘彻爬上去祸害一顿。 到了后来,有一次刘彻差点儿从树上摔下来,才惹了先皇的震怒,责令他不许再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也命人把榕树封锁起来。 刘彻面上露出一个少年时期的笑容:他还记得,当时父皇最震怒的时候,都要把这棵老树砍了,还是陈阿娇撒娇求情,才保下了这棵老树。 想到那个时候的陈阿娇,刘彻的笑容也不由得深了一些,那时候的陈阿娇虽然骄纵不讲道理,但对他的关心和担忧也是实打实的,当时除了父皇勒令他不许再爬树,陈阿娇心里也是不愿意的。 只是那个时候陈阿娇到底还是对他心软,看见他实在喜欢,又可怜兮兮改了口:“好吧,你如果还想爬树的话,我可以给你打掩护。不过说好了,你一定要带上我一起,我可不想看见你一个人,又像上次一样那么危险!” 过去的情形带来的喜悦如同一阵青烟,被风一吹,轻易就能消散。 刘彻的笑容也渐渐淡去,那时候的陈阿娇毕竟是年纪小,后来她做了皇后,时间一久,在那么多人的吹捧奉承之下,她的眼睛里面就只剩下那个凤冠,不再像从前一样,眼睛里面只有他了。 刘彻的脸色在寒风中渐渐冰冷下去,想起了狐仙的话,他冷笑起来:“就凭一首辞赋,陈阿娇想要复宠,哪有那么容易?” 他倒要看看,陈阿娇这一次,会不会真的装死来博同情。 这次刘彻来到长门宫已经是轻车熟路,明明只来过数次,但这条路却那么熟悉,仿佛上辈子,这条路就已经走过无数次了。 刘彻进了长门宫,一进去,便感受到了寒风阵阵。 那屋子里面似乎都没有点燃炭火,这么冷的天气,陈阿娇准备把自己冻死不成? 她自己想死可以闹,可这么个死法儿,是准备让馆陶公主来胡搅蛮缠么! 刘彻眉眼冷酷,迈步走了进去:“为何不点燃炭火取暖?” 青年冷冰冰的声音里满是不耐烦,宫人们早被通传,说是皇帝亲自驾临,此时都已经避开,唯有大宫女还留在殿内,小声回禀:“陛下,非是我们不愿意点燃炭火,是因为,是因为根本就领不到炭火!娘娘失宠以来,人人都以为陛下彻底厌弃了娘娘,我们长门宫里的东西,成日里都缺斤少两,如今更是连炭火都不发下来了!陛下,求您为我们娘娘做主啊!” 宫女说得十分可怜,配合着这萧索的宫殿,看起来倒是很有说服力。 只是刘彻不置可否:“这些事情,朕要听陈阿娇说。” 宫女还以为皇帝这两日来得频繁,是对废后重新起了怜爱的心思,可没想到,废后的处境这么可怜,皇帝居然也不为所动,她一时间愣住,不知道后面的话还该不该说。 而这一停顿的功夫,陈阿娇就开了口:“刘彻,你想听我说什么?” 32. 大汉贤后 这两人开口说话,便没有了其他人的事情,宫女们都一一退了出去。 刘彻看着陈阿娇苍白的脸色,笑起来:“看来,你还挺有精神,以来就能和我斗嘴。” 陈阿娇盯着刘彻的脸,好一会儿才回以一个惨淡的笑容:“阿娇不敢。” 陈阿娇如此反应,不同于装出来的柔弱,更像是已经心灰意懒的模样。 刘彻的目光落在她干燥起皮的嘴唇上,现如今的陈阿娇,和过去那个娇生惯养的陈阿娇比起来,可谓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他忽然开口问道:“你的侍女说,你这里,如今连炭火都领不到了?” 陈阿娇也是一愣:“陛下问这个,莫非是在关心我的死活?” 刘彻轻笑起来,只是这笑容没什么温度:“我当然会关心你的死活,你如果死了,姑母可不会轻易放过我,必然会借此为陈家讨一笔好处。所以,你要好好活着,我可不想被人敲竹杠。” 陈阿娇眼底微弱的希望霎时破灭,她叹了口气:“你说得对,阿母不会放过这件事,阿母从来都是最厉害的,如果我没办法做皇后,或许,我死了,她才能够拿到更多好处。” 陈阿娇这么垂头丧气、了无生趣的模样,看得刘彻没来由地有些心慌,他打断了陈阿娇的话:“不过,陈阿娇,你都能够千金买赋,难道还没钱买炭火?你这苦肉计,太蠢了吧?之后我会让人盯着你这里,你所有的吃穿用度还和从前一样,姑母是不会找到我苛待你的证据的。” 陈阿娇摇摇头:“果然,和狐仙说的一样,可是阿彻,既然我们都已经想开了,不如,你再最后帮我一个忙。” “不行!” 刘彻想都没想,直接就拒绝了陈阿娇。 陈阿娇有些意外:“阿彻,我们怎么说,也有那么多年的交情了,哪怕你如今有了新人,难道我们过去的情谊就一点儿都不剩了么?你就当帮我一个忙,也不可以么?” 刘彻也意识到自己的态度过于激烈,他咳嗽了一声:“你如今的吃穿用度都不愁,不要想着复宠了,我不可能让你重新做皇后的。” 陈阿娇苦笑起来:“我当然知道你不可能再让我做皇后了。” 她仰头看着刘彻,诚恳说道:“也许说出来你不相信,我刚才做了个梦,在梦里面,我看见,我死了。” 刘彻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舌尖发苦:“我信。” 这次,陈阿娇有些意外了,她感激一笑:“谢谢你阿彻,你现在还愿意相信我,不过,也是我在梦里死过一次,现在我发现,狐仙说得对,我不应该强求那些不属于我的东西,我应该享受自己剩下的时间。所以阿彻,你能不能放我出宫?” 刘彻一愣。 陈阿娇显然是已经想了许久,她迫切地说道:“阿彻,我知道这个对于你来说会很没有面子,可是我已经想好了!我到时候就假死出宫,你把我随便放到那个封地去都可以,以后我出去了,就隐姓埋名,绝不让任何人知道我的身份!阿彻,你能不能够答应我这一次?” 刘彻看着陈阿娇那双渴望的眼睛,居然无法在第一时间说出拒绝的话来,他的犹豫让陈阿娇看见了希望,陈阿娇居然两手握住了刘彻的手:“阿彻,你帮帮我!” 他们两个人已经许久没有如此亲密的接触了,刘彻看着握住自己的那双手,没有动,好一会儿他才说道:“你让我想想。” 从长门宫走出来,被外面的冷风一吹,刘彻才彻底清醒过来,他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答应陈阿娇那离谱的请求。 更离谱的是,他居然认真考虑了这件事情要如何去做。 让一个皇后假死出宫,想想都觉得离谱! 可是,可是陈阿娇那么想要离开,他也许,是可以答应陈阿娇的么? 这样的疑惑在心头萦绕了好几天,直到卫子夫那边派人传信过来,请皇帝驾临。 刘彻本来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理会卫子夫,若不是狐仙说的,卫子夫将来能够生出太子,恐怕刘彻也不会去见她。这一次,既然卫子夫主动邀约,刘彻就去看看卫子夫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古朴的宫殿中,一位素衣丽人乖巧地跪坐着,一见到刘彻前来,立即就盈盈拜倒:“子夫拜见陛下!” 刘彻大步前来,信手一扶:“起来吧。” 卫子夫却没有顺势起身,而是用一双水汽盈盈的眼睛看着皇帝:“陛下,子夫近日有些不太舒服,不知道是不是病了……” 刘彻心里腻歪,明白这是后宫女人争宠的手段之一,他只是不耐烦说道:“既然不舒服,那就让医官来看看,你找朕来做什么?难道朕是医官不成?” 刘彻的语气算不上好,卫子夫一听,一下子就吓白了一张俏脸,看着好不可怜:“陛下息怒,子夫绝无此意!” 只是刘彻看着铁石心肠,一点儿都不似怜香惜玉之人,卫子夫想到狐仙所言,强行压住自己心里面的恐惧,对刘彻挤出一个楚楚可怜的笑容:“子夫是私下里找人看过,说是,说是子夫可能有孕,所以想请陛下前来,一同得知这个喜讯。医官,已经在路上了,即刻就到。” 刘彻更加不耐烦了:“既然还没有诊治出来,这么急匆匆叫朕过来,当朕很有时间么?” 卫子夫被皇帝毫不给面子的话羞得满面通红,喃喃道:“子夫知错了,子夫以后再也不敢了!” 所幸医官很快就赶到,当着医官的面,刘彻还是给了卫子夫些许面子,等听见医官欢喜万分恭贺的话语时,刘彻一点儿都不意外,他若有所思看着医官,点头道:“是个好消息,你下去领赏吧。” 医官欢天喜地离开,可卫子夫却敏感地察觉到皇帝的情绪并不算高兴,她缩了缩自己的肩膀,把准备好的话都吞进了肚子里。 可刘彻这时候才注意到了卫子夫一般,对她笑了笑:“子夫,如今,既然你已经身怀有孕,那么这里就不要住了,你搬去未央宫吧,另外,你被人叫了那么久的卫夫人,也不能让你一直担着这个虚名。今日起,你就是真正的卫夫人了,如何?” 看着刘彻那双含着浅笑的眼睛,卫子夫无端打了个寒战。 “谢过陛下,陛下的恩典,子夫,不敢领受。” 刘彻用一根手指挑起卫子夫的下颌,感受到对方已经紧张到牙齿打颤,他轻笑起来:“怎么,子夫是不满意朕的赏赐,还是不想做夫人……” “想做皇后呢?” 33. 大汉贤后 卫子夫猛地一颤,她想低头,然而自己的下颌被人控制,她无法躲开刘彻的眼神,只好逼出两行眼泪,泪眼汪汪看着刘彻哭道:“陛下,子夫绝无此意啊!子夫并不是……” “罢了,若是这一次,你能够生下皇子,那么,你自然就是皇后。” 刘彻根本就不听卫子夫说了什么,他放开了卫子夫,兴致勃勃说道:“朕期待太子太久了,陈阿娇既然生不出儿子,那么这个皇后的位置,自然要留给别人坐。” 卫子夫脱离了钳制,在巨大的恐惧笼罩治下,她一下子失去了自己的力气,跪了下来。 她听见皇帝那轻飘飘的声音落在了她的头顶,带着无法抗拒的诱惑力:“子夫,你要对自己有信心,这皇后的位置,凭什么不能是你的呢?” 刘彻的话音还未彻底落下,外间忽然响起几声雷鸣,刘彻霍然回转,疾步来到殿外,果见那天空中浓雾翻涌,现出一块四四方方的光幕来。 又是那个装神弄鬼的狐妖! 刘彻眼睛微微一眯,而在他身后,卫子夫也颤颤巍巍走了出来,心惊胆战看着天幕道:“陛下,神迹再度降临,不知是否上仙有和神谕告诫我们?” 刘彻似笑非笑睨她一眼:“哦,你觉得是要告诫我们什么?” 那一眼实在是可怕,看得卫子夫的心房蓦地一颤,低下头去,不敢再多言语:“子夫不知。” 刘彻看着卫子夫的脖颈,那一段颈项雪白而柔软,捏在手里的时候,能够让人有一种轻易掌控她人姓名的感觉,这样一个菟丝花一样的女人,如今还没有攀附上来,居然有胆子说这些话了?难不成,是那个所谓的狐仙的出现,给了她勇气? 刘彻低笑一声:“既然不知道,那么就少说些,多说多错,明白么?” 卫子夫察觉到了刘彻的警告意味,更加害怕,颤声道:“子夫知道了,谨遵陛下教诲,子夫以后,绝不再犯!” 刘彻得了卫子夫的这句话,也觉得没什么意思,一个柔顺的女人,要她低头是一件易事,因此看着她柔顺的模样,十分乏味。 刘彻收回视线,看着天幕。 只见先前见过的那只红色狐狸又一次摇头摆尾地出现在了视野里,这一次,她的声音似乎比之前还要高兴:“今天是汉武帝的第二个视频了,大家有没有做好准备,听听卫子夫的故事啊?我今天来给大家播放一段影视作品,节选自《卫子夫传奇》。” 卫子夫传奇? 一个只懂得依附于他的女人,居然还能够算得上是传奇?果然是装神弄鬼的狐仙,弄出来的事情都叫人觉得可笑! 但无论刘彻心里如何作想,天幕中很快就露出一张女人的面孔,那女人面目平凡,看起来不是什么角色美女,但身上温婉可人的气息却让人移不开眼睛。 刘彻眼神微凝,缓缓落在了低眉顺眼立在一旁的卫子夫身上。 这张脸,和卫子夫有八分相似。 卫子夫,看来,还是小瞧了你。 卫子夫自然也察觉到了刘彻那打量的眼神,她急得后背都冒出了一层汗,然而此时此刻的卫子夫却一动都不敢动,她只得把自己温柔谦恭的一面发挥到了极致,希望能够借此打消了汉武帝的猜忌。 没错,伺候了汉武帝那么久,她卫子夫了解汉武帝是一位多么了不起的帝王,但同时也知道,这位帝王的脾气暴虐,对待自己的枕边人也多有猜忌,先前那么多的宠姬昙花一现的原因也都是如此,她们仗着皇帝的宠爱恣意妄为,不知已经得罪了皇帝,自然就被皇帝所厌弃。 是以卫子夫自己—— “卫子夫虽然是一介歌女,但外貌十分出众,在平阳公主为汉武帝准备的宴会上表现突出,成功吸引了汉武帝的注意力。平阳公主是何等样的聪明然,一看见自己的弟弟对一位歌女似乎有意,立即就安排卫子夫去伺候汉武帝更衣,于是汉武帝便在更衣时临幸了卫子夫。不过,这一次,汉武帝虽然痴迷于卫子夫,但却畏惧于陈皇后的霸道,不敢将卫子夫纳入后宫,只得让姐姐好好照料卫子夫,两人私下里时不时借着姐姐的名义私会。” 卫子夫的冷汗已经浸透了身上的衣衫,而刘彻听到这里,再看看那光幕里面和自己一点儿都不像的男人,满脸痴迷地搂着“卫子夫”说那些傻话,更是面色黑如锅底:“岂有此理,简直是胡说八道!” 卫子夫听见皇帝动怒,不得已抬头安慰道:“陛下息怒,这只是仙人以为的……” “在这狐仙的眼里,朕就是这样一个贪花好色之君不成?!”刘彻厉声打断了卫子夫的话,怒气未消。 卫子夫心里发苦,她根本就不愿意在皇帝动怒的时候正面对抗,可奈何这天幕中的人正是“卫子夫”自己,是以卫子夫不得不开口辩解:“天高路远,或许神仙也不一定了解我们凡间发生的故事呢?” 刘彻气了一会儿,似乎是被卫子夫的话语劝解了,他忽而看着卫子夫笑了一下:“这么说来,反而是子夫你比较厉害,神仙不知道凡间的事情,但却知道你卫子夫的传奇!” 听着刘彻冷冰冰的话语,卫子夫的心一瞬间凉了半截,她楚楚可怜地滴下眼泪:“陛下,那只是玩笑罢了,上面的人,并非陛下,也并非奴家!” 见卫子夫落泪,刘彻按在腰间长剑上的手总算松了松,又放开来,他轻笑起来,上前一步作势要去扶卫子夫:“子夫,你看看你,朕不过是随口说说,你怎么就当真了?还哭起来了?若是叫卫青知道,还以为朕欺负了你!” 卫青两个字从刘彻的嘴里吐出来,卫子夫就浑身一颤,她明明收不住自己心里疯长的恐惧,可却不得不强逼自己忍住眼泪,就着皇帝的手起来:“陛下玩笑了,陛下的一言一行,都是对子夫的偏爱,我们卫家人感激涕零,愿意为了陛下效死!” 刘彻更加满意地露出笑容:“又在说胡话了,卫青可是我的爱将,朕可舍不得他死。行了,既然这都不是咱们了,咱们就好好看看,狐仙到底想要咱们看到什么。” 34. 大汉贤后 刘彻的手无比有力,将卫子夫的手臂圈紧了,卫子夫含泪点头,随着刘彻的动作一同仰头望天,但眼角余光却不自觉瞥了一眼刘彻,只见青年帝王目光明亮,下颌线条却绷紧了,显然正在咬牙忍耐,可见是对这狐仙之说厌恶到了极点! 偏偏那狐仙还火上浇油一样,画面里的帝王不仅没有刘彻一成的英姿,行事作风更像是一个眼睛里面只有女人的纨绔子弟,成日里便追着那“卫子夫”的屁股后面跑。两人经历了一系列教人张目结舌的蠢事,诸如“卫子夫”要嫁给旁人,卫子夫怀孕,卫子夫落水被汉武帝亲自跳下去救起,卫子夫生病,汉武帝冲冠一怒为红颜,差点儿让整个医官局为她陪葬…… “真是荒天下之大缪!” 刘彻牙关紧咬,一刻都忍不下去,悍然拔剑劈向汉白玉制成的栏杆,他力大无穷,这一剑下去,那栏杆居然也被劈出了一道深痕。 宫人们吓了一跳,纷纷叩首祈求:“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啊!” 汉武帝觉得自己的脸都要被这狐妖丢尽,却不能奈何那狐妖。好在狐妖也懂得见好就收,上面那一段画面到了“汉武帝”同“卫子夫”甜甜蜜蜜在一起后,就变成了一片黑色。 那只让刘彻看了就觉得心烦的红色狐狸也出现在了光幕中间,她拍了拍两只爪子,笑嘻嘻问:“大家都已经看完了这部狗血大作了吧?当初这部剧一出来,立即就收到了无数汉武帝粉丝的投诉,但凡对这段历史有点儿了解的人,都不会觉得这么一个被女人迷得晕头转向的人会是汉武帝。” 此言一出,不只是卫子夫自己,就连在场的所有宫人都不约而同长长松了口气。 刘彻自己的脸色也肉眼可见好看了几分:总算这狐妖知道不胡言乱语! 哪知狐狸的下一句话就让刘彻的眼神再度冷下去:“事实上,卫子夫自己的境遇也能够算得上是传奇,她本来只是区区歌女,能够被汉武帝纳入后宫已经是最好的结局,可是谁让她有一个好弟弟,还有一个好外甥呢?后世有不少人戏称卫子夫是史上嫁妆最丰厚的女人。汉武帝自从得了卫青和霍去病两员猛将之后,可谓是所向披靡,这两位大将也为汉武帝的江山立下了汗马功劳。可以说,若没有他们两位,汉武帝如今的功绩都要少上几分。” 汉武帝的神色冷下去,无论狐妖说的是否是真实的,但把所有的功绩都归功给卫子夫? 可笑至极! 卫子夫同样是汗如雨下,她抬眼就看见面色沉沉的刘彻,心下冰凉:“陛下,这都是无稽之谈,若非是陛下您慧眼识珠,卫青如何能够有这样的机会?陛下,若是您……” 刘彻打断了卫子夫的话,笑道:“这狐仙说的本来也没错,卫青确实是不世之才,你能够把卫青带到朕的身边,也是一员福将啊。” 刘彻的话语将卫子夫的话完全堵住,卫子夫无话可说,只得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多谢陛下夸赞。子夫的运气,也是承蒙陛下的恩惠。” 刘彻懒得再理会卫子夫,这时候,他的怒气虽盛,然而却比过去更加有兴趣听狐妖所说,这狐妖先前对于陈阿娇的遭遇只是同情,可是对于卫子夫,却是话里话外,都认为卫子夫做出了不少贡献,卫青的确是厉害,可是,如何能够到了狐妖所说的程度? 卫家,一个皇子的影儿都没见到,就如此迫不及待了么? 刘彻眼神冰冷,心里已经想出了无数种手段将卫家置于死地。 狐仙继续说道:“按说卫子夫没有那么顺利入宫,可是谁叫陈废后本事不够,不仅没有把自己的大敌灭掉,反而把自己的皇后之位都折腾掉了。既然皇后已废,卫子夫又生下了儿子,于是她顺理成章登上了皇后的宝座。至此,歌女成为皇后,完全可以说是飞上枝头变凤凰。” “可是,她的皇后生涯,真的这么顺利么?” 狐狸的话语还带着笑意,然而这句话一落下,先前还有些许窃喜的卫子夫的心如同一下子就落入冰窟,她艰难地眨眨眼睛,努力让自己的表情不那么恐惧。 而刘彻也投过来一眼。 那一眼里没有同情怜爱,有的只是冷冰冰的审视。 卫子夫在这一刻清楚地看清了,刘彻心里面根本就没有她卫子夫的位置,若是没有卫青和儿子,恐怕,之后她的地位,也岌岌可危。 狐狸显然不打算让别人猜测太久,直接就公布了答案:“当然,卫子夫做了皇后,她的儿子做了太子,按理说,她很快就要成为吕后或是窦太后那样的人物。只是事与愿违,太子被人诬告,使用巫蛊之术诅咒汉武帝,汉武帝大怒之下,将太子软禁起来,太子不甘心坐以待毙,起兵反抗。” 狐仙的话语慢慢悠悠从天空中落下,但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屏住了呼吸。 卫子夫更是发觉连空气都如此的苦涩:她听见了什么?她的儿子,将来会起兵造反? 卫子夫这时候连转动眼珠子去看刘彻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了,不必看都知道,刘彻此人…… “哼,起兵反抗?他好大的胆子!” 果不其然,卫子夫听见了刘彻那毫不犹豫地冷笑声。 明明什么都还没有发生,可是卫子夫却遽然从刘彻的声音里面听出来,那冷冰冰的杀气。 她浑身一软,仰面倒了下去。 “夫人!” 众人惊呼着将卫子夫扶住。 而刘彻却看都没有看卫子夫一眼。 他只是专注地看着天幕,听着那狐仙的一言一语。 “汉武帝虽然年老,但这么多年的历练下来,如何是一个久居深宫的太子能够抗衡的?太子如果不反抗便罢了,他这一反抗,更是中了贼人的圈套,在贼人的诬陷之下,汉武帝大怒,以为太子是试图谋反,更是气愤不已,在盛怒之下,将太子及其儿女全数斩杀!” 35. 大汉贤后 狐狸的声音猛然拔高,昏迷中的卫子夫也剧烈抽搐了一下,吓得宫人大呼小叫起来,但刘彻的神色则越发冰冷。 那狐狸的声音还在继续:“卫子夫由此经历了自己惨痛的晚年,她痛失自己的子孙,无法承受这样的痛苦,最后卫子夫选择了自杀。” 这样的结局,使得宫人们都有些唏嘘,也有人小声说道:“还好夫人这时候没听见……” 但刘彻的眼神却依旧没什么温度,他听见那狐仙说道:“但是还有一种说法,是太子向母亲卫子夫求援,卫子夫动用了自己身为皇后的权力为儿子调动兵力,这样一来,皇帝便认为皇后和太子里应外合要谋反,卫子夫无法解释,只好选择了自杀以证清白。” 刘彻愣了一下,但本能地觉得这个说法更加可信,卫子夫虽然柔顺,但却不是个蠢人,陈阿娇定然做不出用皇后印鉴调兵的事情,但卫子夫身边有卫青和霍去病这样的人才,她也像是能做出这样事情的人。 这时候刘彻的脑袋反而异常清醒,他根本就不去想被杀死的“太子”,只想知道这个太子是不是真的那么胆大包天,居然想来篡位。 狐仙继续道:“等刘彻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有可能错怪了儿子,他命人查清楚了这件事情,得知自己的儿子是被人陷害的,也十分后悔,只可惜,这个时候悔之晚矣,已经失去的生命不可能再回来。刘彻,也就带着悔恨继续生活下去,只是不知道曾经风光无限的卫子夫,如果知道自己的结局,会不会后悔呢?会不会认为,平凡地过完自己身为舞女的一生,才是更好的结局呢?” “那么,本次视频到此结束,最后一期视频,则要为大家描述,汉武帝的最后一位爱姬,也是他继承人的母亲,钩弋夫人。” 随着狐狸的话音渐渐消失,光幕的光芒也逐渐熄灭,刘彻眼睁睁看着天空上方不断翻涌的云层归于静谧,久久不能够平静。 那个奸人究竟是谁?居然能够三言两语便让他处罚了太子。而太子也能够按照所谓奸人的陷阱一步步泥足深陷,这么一个奸人在身边,实在是如鲠在喉,不除不行! 刘彻习惯性想事情的缓慢踱步,只是这一次才走了两步,就看见被宫人们围在中间的卫子夫。 若是先前,刘彻还有心情陪着卫子夫玩这样的小把戏,可是知道侧脸卫子夫将来会为了太子做出这样的事情,哪怕明知道太子是被人诬陷,刘彻也不能够容忍有人利用他的权力。 于是刘彻面色微沉下来:“既然夫人病了,那么从今日起,就好好养病,不要过了病气,影响了腹中孩儿。” 卫子夫的眉头微微蹙了一下,刘彻心知肚明,拂袖而去。 闹了这么一出,卫子夫的人看着卫子夫的眼神也诡异起来,虽然这位将来是要做皇后的,可是太子都要被人灭门了,这样的皇后,还有巴结的必要么? 倒不如,巴结一下将来的继承人之母,钩弋夫人? 宫人们心思各异,卫子夫的家人则是为了卫子夫担忧不已,卫青想方设法,总算是来到了卫子夫的面前,只是此时的卫子夫形销骨立,看得卫青脱口惊呼:“姐姐,怎么几日不见,你竟然消瘦至此?” 卫子夫迎着卫青焦急担忧的目光,轻轻咳嗽了两声:“不必担心我,我,我现在还好,只是有些没胃口。” 跟着卫青一同前来的少年郎剑眉星目,正是卫子夫的侄子,霍去病。 此时少年皱眉说道:“姨母,你不必说这些话,我们都看见了那天幕,都听到了狐仙所说,姨母,你是不是担心狐仙说的话,怕以后弟弟出生了……” “去病!” 卫青厉声打断了霍去病的话,而后对卫子夫苦笑道:“姐姐,我本来也不想告诉去病,可是去病这孩子。” 霍去病满不在乎地撇撇嘴:“舅舅,你怎么能什么都不告诉我呢?我现在已经是个大人了,你不告诉我,总也有人和我说。再说了,这天幕的事情,全天下的老百姓都知道了,还能够瞒得了谁?不过,有这个预言也是好事,毕竟我们现在就知道了,以后姨母一定能够做皇后,姨母的孩子也一定是太子!” 少年的眼神里满是锋芒,锐不可当。可是卫青却叹了口气,忧心忡忡:“去病,事情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卫青的反应让霍去病觉得好笑:“舅舅,你不用那么担心,你也不想想,狐仙都说了,就是有我们的存在,所以陛下才能够立下那么大的功绩,既然如此,我们的表弟做太子怎么了?” “大胆!” 卫青几乎是吼出来的,可他越是如此,霍去病就越是梗着脖子不肯服软:“本来就是!我们是天生的将才,我将来也是要上战场的,我要把匈奴人全部打回老家去!既然这样,我们凭什么不能够为了我们的表弟争一争!” “你你!” 卫青举起了自己的手,但看着这个年轻气盛的外甥,他无论如何都打不下去,只得颓然地扭过头去,重重叹了口气。 霍去病少年气盛,看见自己舅舅气成这样,心里也有悔意,但却不肯认输。 这时候,听得卫子夫长叹一声,泣道:“去病,是我对不起你。” 霍去病吃软不吃硬,听到卫子夫哭了,顿时着急起来,认错道:“姨母,你快别说了,我错了还不行吗,以后你不喜欢听这样的话,我就不说了好不好?” 但卫子夫这时候已经是满面泪痕,她这几日以来思前想后,都想不出解决的办法,心理已经紧绷到了极致,等听了霍去病的话之后,更是担忧万分,情不自禁就落下泪来,哽咽道:“我原本只是一个小小的舞女,若是能够安安分分过完这一生也未尝不可,可是我却贪恋这权势,还把你们都带了近来,我,我对不起你们。” 卫青握住了卫子夫的手,动情说道:“姐姐,若不是你,我早就饿死了,怎么可能有今天?你莫要再说这样的话了!” 霍去病也迫不及待地说:“是啊姨母,做舞女有什么好的,人人都能够轻贱我们!可现在就不一样了,他们那些人,看见我们都要低头!等以后你做了皇后,那之前欺负你的人,就更要看你的脸色行事,这不比做个舞女强一万倍!” 看着少年人意气风发的脸,卫子夫叹了口气:“我先前也是如同你那么想的,可是,既然狐仙都说了,以后连太子都……” 卫子夫的心头忽然一阵剧痛,虽然还没有生出来儿子,但只要想着她将来的子嗣落得那样的下场,她就哽咽难言,痛苦万分。 卫青也体谅卫子夫的难过,用力握着卫子夫的手,希望能够提供些许力量给卫子夫:“姐姐,你放心吧,既然狐仙提醒了我们,那就是告诉我们,事情还能够改变,你不要丧气!” 霍去病也跟着点头,少年郎的眼睛亮亮的,满是热忱:“是啊姨母,你放心,既然我们都在这里,以后也不会让这件事情发生的!狐仙不是说有奸人诬陷弟弟么?那以后我们就把这个奸人找出来,让他没办法诬陷弟弟!” 36. 金屋藏娇 霍去病提出来的建议成功让卫子夫振作了一些,她惶然地握着卫青的手,问:“真的可以吗?弟弟,真的能够把那个奸人找出来么?” 卫青看着卫子夫的眼睛,十分郑重点头:“会的,我会帮你!” 霍去病在一旁嚷嚷起来:“姨母,你放心吧,我和舅舅一定会好好保护你和弟弟,让弟弟顺利做太子的!” 有了两个血脉至亲的支持,卫子夫惶惑的心情总算是安定了下来,她哭着抱住了霍去病:“还好由你们,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霍去病小大人一样拍了拍卫子夫的后背,沉稳说道:“放心吧姨母,有我们在,没事的。” 另外一边。 刘彻又一次挥退了众人,自己漫无目的地走了一段。 “阿彻!” 一声熟悉的呼唤落在他的耳边。 刘彻抬起眼,看见用力冲他挥手的陈阿娇。 刘彻下意识就皱眉走过来:“你,怎么一点儿规矩都没有,这么大的人了,还趴在窗户上?” 陈阿娇支着身子趴在窗边,她听见刘彻的话,缩了缩脖子,嘟囔说道:“我都这么大的人了,你还管我呢?” 这一来一回两句话,就把刘彻拉回到了他和陈阿娇小时候的回忆里。 陈阿娇并不是一个听话的孩子,小时候刘彻很顽皮,总和陈阿娇一起胡闹,但他被骂的次数多得多,人人都以为,是他一个男孩子顽皮,带得陈阿娇失仪。 想到这里,刘彻走上前来,隔着窗子看陈阿娇,忽而抬手敲了陈阿娇一下:“你还好意思说,小时候你可没少害得我挨骂。” 陈阿娇反应快,一下子就缩回去,见刘彻的手落空,还得意洋洋笑起来:“谁叫你动作慢,每次都没跑掉?” 刘彻见陈阿娇如今的模样,也笑起来:“怎么,你如今是好了,就这么嚣张?现在还不关窗子,等着晚一点儿又生病?” 刘彻推了推窗子,陈阿娇不得已缩着肩膀躲进去,她从窗户的另外一头走出来,看着刘彻肩上落了片叶子,想也没想,过来拍刘彻的肩膀。 但刘彻却下意识闪了开。 这一个闪避的动作,一下子就让两个人之间那若有似无的气息消散了。 陈阿娇站住了,她看着自己的手,自嘲一笑:“啊,我又忘记了,你是陛下。” 刘彻有些不自在,这样的滋味儿有些久远,久远得陌生了:“嗯。” 又是一阵沉默。 还是陈阿娇先忍不住,故作轻松地耸耸肩:“那陛下来这里做什么?总不能,是来看看我过得好不好吧?还是说,我先前的建议,陛下已经有了决断了?” “你还是想出宫?” 刘彻下意识问了这一句,得到的是陈阿娇毫不犹豫的点头回应:“那是当然!既然你已经废了我的皇后位置,我还留在这里做什么?留在这里丢人现眼么?” 看着那张已经不再年轻,却还透露出年少时分傲气的面孔,刘彻笑了:“你既然知道,当初为何?” 陈阿娇反问了一句:“陛下废了我,难道不是因为,我不能够为陛下诞育子嗣么?陛下今日这么说,难不成是对我还余情未了?” 陈阿娇问的话语一落下,刘彻便否认了:“自然不是,阿娇,我们虽有少年情谊,但你心里也清楚,这几年里,你做了多少错事,我能够容忍你,已经是看在过去情分了。” “你还真是,一点儿都不留余地啊。” 陈阿娇苦笑一下,低头去玩自己腰间的玉佩,那玉佩色泽温润,一看就知不是凡品。 刘彻忽然道:“这长门宫本来也是你母亲的产业,你住在这里,你母亲送东西给你也是方便,何苦一定要出宫去?” 陈阿娇摆弄玉佩穗子的手一顿,她叹了口气,仰脸看着刘彻,道:“你难道真的不知道,我母亲……自从我废了之后,我母亲对我也不过平平,有这么一个废物女儿,她应该也很难受吧。” 刘彻点头:“是的,姑母那么骄傲的一个人,不会容忍自己人生有这样的污点。” “刘彻,你真的一点儿好听的话都不会说啊。” 陈阿娇凝视着刘彻的眼睛,苦笑起来:“卫子夫能够待在你身边那么久,果然是她本事,我输给她,是天意,也是我不如她。” 提到卫子夫,刘彻才缓缓道:“我今日过来,也是为了问你卫子夫的事情。” 陈阿娇的手指僵住了,半晌她才往窗户上一靠,姿势放肆,但话语却很是无奈:“刘彻,你都不肯放我出宫,居然还来问我卫子夫的事情,你不觉得自己很过分吗?” 刘彻当然对自己心知肚明,可他自来如此,当下便道:“你觉得,这狐仙是不是卫子夫弄出来的?” 这个问题倒是把陈阿娇问住了,她愣了一下,失笑起来:“刘彻,你以为这样的神迹,真是人能够弄出来的么?” 刘彻的眼神认真,凝视着陈阿娇:“你也认为是神迹?” 陈阿娇笑了起来,她面容虽还有些病后的憔悴,但眼底总算是多了几分生气:“我从前也不肯相信,毕竟我总觉得,我们那么多年的感情,你多少对我是不一样的。可是狐仙说,我将来的结局那么惨,我在梦里经历过自己的死亡,原来被废都不是最惨的,最惨的是无声无息地死在这里。” 说到这儿,陈阿娇的笑容渐渐暗淡下去,她看着刘彻,刘彻不由捏紧了拳头,而后陈阿娇叹了口气:“阿彻,我实在是怕了,你明白吗,我宁愿求你放我出宫,也不愿意真的去赌我将来,会不会落得梦里那个下场。” 面前的女子已经容貌不再,说话时的语气也和从前不同,但刘彻却觉得面前的人给了他一众熟悉的感觉,他顿了顿,道:“其实长门宫……” “你不必劝我了。” 陈阿娇抬手,做了一个噤声的姿势,她的眼睛在手指后面笑起来:“阿彻,这样的话,你觉得,我会信么?如果我还继续留在这里,哪怕这里是我母亲的产业,哪怕你不曾让人亏待我的吃穿用度。可是阿彻,你我都是在这里长大的,这是个什么吃人的地方,难道你不知道么?” 37. 金屋藏娇 刘彻沉默着微微垂眸。 但陈阿娇的声音还在继续:“阿彻,小时候我就知道,你要做太子,做皇帝,我将来就是太子妃,皇后。而且,小时候的我,有外祖母和母亲照拂,这座宫殿里面,没有人敢踩在我头上。等我做了皇后之后,更是觉得,这天下人,除了,都要臣服于我。” 陈阿娇苦笑起来,正对上刘彻复杂的眼神:“我明白,你那时候,一定很讨厌那样的我吧?我现在想想,我也是够讨厌的,所以现在落得这样的下场,人人都来踩我一脚,也是我活该。” “不必这么说。” 刘彻沉默了许久,他终于没忍住打断了陈阿娇的话:“我不会看着你死。” 陈阿娇失笑,她上前来,和刘彻近距离地面对面:“阿彻,我当然相信你不会看着我死,毕竟,我如果死了,我母亲,一定会用我的死来和你讨价还价,所以,我已经想好了,如果你答应放我出宫,我就装作自尽,母亲到时候也会因为我这个女儿丢了她的脸,少和你追究些。” 刘彻怔怔看着面前神色生动起来的陈阿娇,她一边笑,一边有些顽皮地歪了歪脑袋,像极了小时候每一次闯祸时要刘彻料理首尾的样子。 “不过,你肯定是要吃亏一些,但,谁叫你是我的丈夫呢?你吃点亏吧!” 陈阿娇笑得那么狡黠,终于也让刘彻笑了笑,他抬手在陈阿娇额上戳了一下:“你就那么肯定,我一定会答应你?你是不是自信过头了?” 陈阿娇被刘彻戳的往后仰了一下,连忙退开:“我不管,反正你是一定答应了,大不了,我帮你参谋一下卫子夫一家的事情!” 听见卫子夫的名字,刘彻眼底的些许笑意彻底消失,他还没有开口,就被陈阿娇拉着胳膊去一旁坐下:“好了,你还准备在这里和我站着说多久啊?你不累,我都累了!” 许是在梦境里面经历了两人的少年时光,此时的陈阿娇面对刘彻时,无疑是就流露出了少年时候那样的亲昵姿态,而刘彻在一开始的不适应之后,很快就习惯了,任由陈阿娇拉着他在一旁的椅子边坐下。 桌上摆着的茶具依旧华美,刘彻看着陈阿娇提起茶壶给他倒水—— 却倒了一个空。 陈阿娇尴尬地又沉了沉手腕,但茶壶里却一滴水都倒不出来,她看着盯着自己的刘彻,尴尬一笑:“这个,可能是前面的水我已经喝完了,阿彻,你忍忍,回去再喝?” 刘彻没忍住,也被逗笑了:“你还是第一个,连口热茶都不肯给我喝的人,居然还叫我回自己的宫里去喝。你这样,让姑姑见到,又要说你了。” 陈阿娇放下茶壶,满不在乎地撇嘴:“说就说吧,我现在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她了。” 看她眉眼间的失落,刘彻居然下意识就说道:“如果你想念姑姑,我帮你。” 话一说出来,刘彻便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可陈阿娇却全然意识不到,摆手拒绝:“不必不必,我本来就计划着假死离开,若是见了我母亲,到时候被我母亲看出来点儿什么,那就完蛋了!不说我了,咱们说卫子夫,阿彻,你听了狐仙的话,是不是很担心自己太子的安危?” 刘彻顿了顿,摇摇头:“太子还未出世,不必这么早就开始担忧他。” 陈阿娇了然:“我知道,你其实不一定多么期待一个太子,不过是现在国本需要一个继承人罢了。其实,卫子夫的确是一个好的皇后人选。” 这样的话从善妒的陈阿娇嘴里说出来,怎么听都不对劲儿,刘彻不由多看了陈阿娇几眼。 陈阿娇将耳侧的长发拂去另一边,满不在乎地笑笑:“你不用这么看着我,我以前嫉妒,是因为我是皇后。可是现在我既不是皇后,又有求于你,所以自然要考虑你所考虑的事情了。我说真的,卫子夫地位卑贱,可是卑贱也有卑贱的好处不是吗?至少,她做了皇后之后,卫家不像我们陈家那么难缠。” 这一次,刘彻看着陈阿娇的时候,终于不再是像梦里那样,用一种带着看旧友的眼神看她了,她有些意外:“你这回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我都在这个鬼地方待了那么久,每日里没别的事情可做,就是胡思乱想,你说我能不能想到这些事情?” 陈阿娇反驳了刘彻,她歪着脑袋笑起来:“卫子夫还有卫青这样的好兄弟,你如果让卫子夫做皇后,将来扶持卫青不是理所应当?他们卫家人孑然一身,你扶持他们,是完全属于你的力量,不必被任何人掣肘,而同样的,你收回赐予的力量,也要轻松得多。” 陈阿娇的笑落下来,轻飘飘的,却能够轻易掌控卫家的命运。 刘彻看着陈阿娇,也笑起来:“阿娇,你知道吗,如果你早这么和我说,或许……我不会那么早就废了你。” 陈阿娇凝视回去,眸中含着浅浅笑意:“但是你也还是会废了我。” 她的话说完,看见刘彻怔了一下,却没有否认,而后陈阿娇的笑容更轻了:“不过,这样的话,你从前没有废了我,我都不会想到。” 陈阿娇说完,便转过身去,又一次推开了窗户。 这一次,刘彻没制止陈阿娇。 窗外的冷风灌进来,两人俱是神思一凛。 陈阿娇慢悠悠说道:“我在这里待了很久了,每一天,都无比漫长,所以我可以想很多事情,包括你为什么一定要废了我。同样的,我也把我的敌人,卫子夫研究得很透彻。当然,她其实不是我的敌人,不过也无所谓了,她现在是最合适做皇后的人选,一个无权无势,无依无靠的皇后,将来,就不必担心外戚干政的隐忧。还有一位猛将卫青,也会因为卫子夫做了皇后,而对你死心塌地,这样划算的买卖,阿彻,你别错过。” 刘彻的眼神逐渐复杂起来,他一直觉得成为皇后的陈阿娇愚蠢,可是直到今日—— “阿娇,我从前是轻看了你。” 38. 大汉贤后 听着刘彻的话,陈阿娇回转过来,苦笑道:“并不是我从前愚蠢,而是因为,我那时候的眼界就只能够看见你和这一片小小的天地,如今狐仙给了我机会,亲眼看得到我的将来,和外面的世界,所以我……能看开了。” 一口一个狐仙,让刘彻听着有些气不顺:“那依你所言,让卫子夫做皇后是惟一的解决手段不成?难不成,我一个皇帝,让谁做皇后,都要听那狐妖所说?” 刘彻的话让陈阿娇笑起来:“阿彻,我就知道,你这样的人啊,绝对不会甘心让人指挥,哪怕狐仙给你预警,你也只会认为,狐仙的所作所为,是在教你做事。你这样的脾气啊,我习惯了。” 刘彻抿唇:“那狐妖不知从何处来,居然开口就说帝王家事,实在是荒谬大胆!若是被我找到了幕后主使,定叫他好看!” 陈阿娇笑着摇摇头:“我接触过许多方士,你也知道,但这些人和这狐仙比起来,那都是招摇撞骗之辈,我敢说,没有一个人能够在天上做出这么大的动静儿。” 刘彻自然知道陈阿娇所说的方士是如何而来,他皱眉看过去,陈阿娇便心虚地笑笑:“好了,我知道我找方士不对,可是阿彻,你也不是不知道,我那时候都已经病急乱投医了,从前的事情,你就一笔勾销又怎么样?再说了,要不是我找过那么多方士,也不可能一眼就看出来这个狐仙是个有真本事的高人。她既然愿意提前警示你,就证明,这样的高人眼里面,你也是值得被警示的,连高人都不希望你遭遇后面的那些事情,你又生气什么?” 这样的话也不是没人和刘彻说过,但偏偏陈阿娇说完了,刘彻气顺些许:“那狐仙与其说是警示我,倒不如说是劝你不要钻牛角尖,不过现在看来,你也的确是想通了,没有辜负人家的一片好意。” 陈阿娇笑吟吟点头:“是啊,也是被狐仙警示过后,我才想明白,我的生命如果只剩下那么十来年,我希望能够自由自在活下去,而不是在这座吃人的宫殿里面,被一点点蚕食。” 刘彻眼神微动,刚要说点儿什么,就被陈阿娇打断:“但是阿彻,我知道你不一样的!你是胜利者,是这座宫殿的主人,你适合留在这里,其余人在这座宫殿里存活下去或许很难,但是对你来说,轻而易举。” 刘彻看着面前神色恳切的陈阿娇,默然一刻:“可是既然狐仙都已经提前预示了卫子夫的结局,难道卫子夫会甘心坐以待毙?” 陈阿娇笑起来:“阿彻,你以为,她会像我一样,想要离开这里么?” 陈阿娇伸手在窗外的空气中佛了拂,感受到风从自己的指尖溜走:“阿彻,你明白吗,哪怕有人想从这里离开,但也有更多的人,希望在这里抓住权力。我是个失败者,所以才要离开,而更多的人,刚刚卷入这个决斗场,在没见到最后的胜利前,怎么甘心离开?” “卫子夫,不会愿意就这么认输的,阿彻,你要给她这个进场的机会。” 刘彻看着陈阿娇眼里那向往自由的光彩,缓缓道:“朕,明白了。” 没多久,卫子夫便封为皇后,她的儿子也水涨船高做了太子,卫家因为卫子夫一人,鸡犬升天。 椒房殿。 卫子夫被一大群宫女簇拥着,一个个都喜气洋洋,她怀里则小心翼翼抱着个小小的婴孩,此刻看着那婴孩,她竟然有些移不开眼睛。 霍去病坐在榻边,那么近的距离,他们所有人却都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亲近,没人觉得有何不妥。 刘彻踏入此地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一幕,少年郎虽还未彻底长成,但眉宇间已经有了近似于卫青的意气风发,他眼神一沉,但下一句便笑起来:“去病来了,怎么不先来找朕?” 皇帝进来的第一时间就被其余人发现,当即便跪了一屋子,卫青更是谦卑行礼,唯有霍去病一个少年人抬起头来,指着卫子夫向刘彻告状:“姨丈,你看,自从弟弟一出世,姨母就看都不看我一眼了!” 霍去病的声音朝气蓬勃,听得刘彻笑意更深:“那是自然,自从有了刘据,你姨母连朕都不看在眼里了。” 卫青和卫子夫俱是一震,霍去病却没意识到异常,哼哼道:“姨母,你听见没有,连姨丈都吃醋了,你还不改改?” 有了霍去病打岔,卫子夫总算是能够提起胆量去看刘彻,她歉然一笑,谦卑恭顺的姿态十足:“陛下,是子夫有了孩子,一时间失态了,多谢陛下不与子夫计较。” 刘彻笑了笑,看向这乖巧柔顺的女人:“既然你如今明白过来,那改掉便是,虽咱们难得有了个孩子,但也万万不可溺爱,以免耽误了这孩子,你明白么?” 刘彻的话里似乎别有深意,卫子夫一愣,低下头去:“子夫知晓。” 卫子夫和刘彻说了那么短短几句话就觉得自己后背湿透,无法应对,好在还有个卫青似乎看出来了皇帝的不满,主动开口道:“陛下,前些日子,您给臣的封赏实在是过于丰厚,当时臣不敢说,现在没有别人,臣大胆请求,陛下收回赏赐!” 刘彻的目光这才转到了卫青身上,看着自己的爱将,刘彻眼神也流露出熟稔之色:“卫青,你这话说的是什么意思,莫非你以为,朕是舍不得那点儿赏赐的人么?朕都和你说过,你立下汗马功劳,朕便是赏你万户侯又如何?” 卫青依旧沉稳应对,并不因为自己受宠而骄傲起来:“陛下,卫青为陛下效命是分内之事,布置得如此厚赏,长此以往,恐怕朝中其他大人心生不满,以为我,是因为姐姐的关系,所以才得了陛下的偏爱。” “朕本来就偏爱于你。” 刘彻笑意更深,说出了这么一句后,满意看着卫青惊愕神色,笑道:“难道不是么?卫青,你有惊世之才,又对朕忠心不二,你说说,你这样的臣子,朕若不去偏爱,那难不成,还要冷待你不成?” 卫青张了张口,想要辩解,但却无从说起,还是霍去病在一旁按捺不住,叫嚷起来:“就是就是,舅舅,你不用听那些人的话,他们都是嫉妒你,觉得你升官升的快,可是这些人也不想想,和舅舅你比起来,他们根本就不够看!我要是陛下,我也选你!” 此话一出,卫青骤然色变,卫子夫也一改柔顺,厉声喝道:“去病,你莫要胡言乱语,还不快向陛下请罪!” 霍去病也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他这才后怕,单膝跪地要向刘彻认错,但他的手臂却被刘彻扶住,一抬头,就对上了刘彻那双含笑的眼睛:“去病,朕明白你的意思,不会和你一个孩子计较。” 皇帝如此宽容大度,卫青却没有松一口气,依旧是板着一张脸呵斥:“去病,陛下宽宏,你还不快点儿谢恩?” 谁料这少年郎脖子一梗,居然说道:“陛下,我都和你说过无数次了,我已经是个大人了,你不要总是把我当个小孩子看!上一次,我和舅舅比试,舅舅都快赢不了我了呢!” 这少年生机勃勃,满是活力,充满了对战争的渴望。 这样的生机落在刘彻的眼睛里面,也同样点燃了刘彻,他笑起来,朗声道:“好儿郎!” 39. 大汉贤后 卫青看着霍去病和刘彻如此亲近,更加紧张,劝道:“陛下,你不要听去病这孩子瞎说,明明是我放了他一马,他那点儿本事,完全不够用!” 霍去病被自己的舅舅这么一说,顿时不乐意了,当即扭过脸来就反驳道:“舅舅,你先前明明不是这么说的,你说,我是天生难得一遇的将才,没有几个人比我更厉害!怎么到了姨丈面前,你说话就变了!” 少年人的声音如此尖锐,刺得卫青面色煞白,刘彻看着这两员爱将争执,先按住了霍去病的肩膀:“去病,这你还不明白么?你舅舅是怕战场上面凶险,你去了之后恐怕是对你不好,所以才在朕面前这么说。是不是啊,卫青?” 卫青额上落下豆大的汗滴,按说他应该要辩解一二,但奈何卫青此人性格耿直,不善狡辩,二来,皇帝是何等精明人物,有几个人能够骗过皇帝? 卫青僵持着没有说话,而刘彻则笑了:“好了,卫青,朕不过是开个玩笑,你怕什么?咱们之间的关系,难道开个玩笑都不成么?” 刘彻似笑非笑说着话,可卫青却一点儿都笑不出来,他低着头,说道:“陛下,虽然外面都那么说,可那是无知百姓说的玩笑话,我是您的臣子,永远都是,您不要被外面的传言…… “外面的传言也没说错,你本来就是朕的小舅子。” 刘彻大步上前,拍了拍卫青的肩头,又坐到榻边,将卫子夫和孩子一起揽在怀里,冲着卫青和霍去病笑起来:“你看看,朕既然娶了你姐姐,那就是你姐夫,外面的传言,根本说的是大实话。” 卫青紧张不已,但霍去病却自在地上前来,笑嘻嘻说:“就是嘛,姨丈对姨母那么好,对舅舅你也当做是一家人,舅舅,你就不要听那些文人的算话,觉得自己配不上姨丈对你的好,行吗?我每次看你,都觉得你辛苦!” 少年的话满不在乎,刘彻也点头道:“是啊,卫青,你看你,还不如去病一个孩子明白事理。你自己心里面总是存着这些事儿,你怎么能够尽心替朕做事呢?” 卫青一震,忙抬头热切说道:“陛下,卫青愿意为了您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刘彻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说的是什么话,朕要你死而后已做什么?朕还要你,好好替朕打天下,替朕,把去病这样的少年天才教出来,到时候,你们是朕的左膀右臂,有了你们两,打败匈奴,就指日可待!” 青年君王的眼里燃烧起熊熊战意,而少年郎也被这战意激起万丈豪情,他拍着自己的胸脯对刘彻道:“陛下,你等着吧,将来,我一定把匈奴人打回他们的老家去,叫他们一辈子都不敢再来侵犯我大汉!” 若干年后。 卫青和霍去病果然就成了大汉双雄,而卫家在大汉的地位也牢固不可撼动,卫子夫作为皇后,那么多年都安枕无忧,太子刘据也一日日壮大了自己的势力。人人都知道,等皇帝年老之后,皇位一定会传给刘据,到时候,卫子夫就能够顺利成为太后。 可是,卫子夫却越发心绪不宁,甚至晚上睡觉的时候,都会被噩梦吓醒。 这一日,卫子夫面色苍白地醒过来,身边的宫女连忙上前安慰:“娘娘,您又做噩梦了?都和您说过了,那都是无稽之谈!” 但卫子夫却摇摇头,她缓缓走了出去,扶着那白玉栏杆,当年的栏杆上面有一道剑痕,如今这剑痕历经风霜雨雪,消磨了不少。 可是用手覆盖上去,就能够立即体会到当时那一剑的汹涌怒意。 卫子夫的手按在上面,久久不能够平静,她苦笑起来:“怎么会是无稽之谈呢?当年狐仙就是在这里现世,难道你们都忘记了不成?” 宫女也是经历过当年狐仙降下神迹之事的,但是为了安慰卫子夫,宫女不得不笑道:“那仙人也不一定是什么都知道的!再说了,都过去了那么多年,您看,这世道都变了,仙人从前说的话,也不一定作数!” 说完,为了能够让自己的话语更加有说服力,宫女还绞尽脑汁地举例:“那狐仙当时不还说废后复宠吗?可是,废后完全没有复宠啊,而且,她没多久就死了,和狐仙说的也根本就对不上,所以啊,娘娘,您不要总想着那狐仙说的话了。” 卫子夫面色依旧是苍白如纸,一点儿都没有被安慰到 ,她苦笑着摇摇头:“你以为,废后真的不曾复宠么?” 卫子夫的话让宫女猛地一愣,不敢置信地问:“废后那么早就死了,也没有出长门宫,如何复宠呢?以陛下的个性,他若是宠爱废后,那必然要像宠爱卫大人一样,弄得举世皆知啊!” 卫子夫的目光看着不远处的虚空,看似十分空茫,但按在那剑痕上面的手却越发用力,连手背上面的青筋都暴露出来:“你错了,陛下真的宠爱谁,不会把她架到火上烤的。” 这不是宠爱,这是捧杀。 剩下的话卫子夫没有说出来,但她的心却一片雪亮,她看着不远处的星星,笑起来:“说来,狐仙的话一点儿都没错,我成了皇后,我的儿子做了太子,那么接下来呢,我的儿子,是不是真的要被废了?” 这样的话,让宫女都不敢接下去 。 只卫子夫一个人看起来还在自言自语:“你说说,我如果和陛下求情,让陛下放过刘据,陛下,肯不肯答应呢?” 宫女这下子总算敢怯生生开口:“那是自然,太子殿下和陛下那么多年的父子感情,没有什么大错,陛下为什么要那么对待我们的太子殿下?” 这正是卫子夫这么长时间以来的心结所在。 狐仙口中的奸人,究竟是谁?! 那么久了,她当初拜托卫青去查个清楚,可是以卫青的本事,居然也没有把此人找出来,反而引发了刘彻的不满。 卫子夫闭了闭眼,把当时的不愉快记忆给压了回去,那时候的卫青本来就步履艰难,所仰仗的也就只有皇帝的宠爱和信任,偏偏她为了刘据这个亲儿子,狠心让卫青去查验这件事情,最后连皇帝的信任都丢了。 若不是卫青早逝,恐怕,以皇帝的多疑猜忌,连卫青都难得善终。 是了,刘彻如今年纪大了,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英明神武的帝王,相反,他和每一个意识到自己生命流逝的帝王一样,开始求仙问道,哪怕之前他曾经对于真正的神迹,不屑一顾。 卫子夫皱起了眉,问到:“你们这段时间,可有看出什么不对劲么?” 那宫女小心翼翼看了一眼四周,确认没有多余的人之后,才小声对卫子夫道:“娘娘,奴婢们是没有查出来什么不对劲,但是太子殿下那边,却很有些奇怪的地方。” 卫子夫的眉头猛地一跳,她有些不祥的预感涌出来,但面上还是不动声色道:“太子能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他成日里只知道和自己的太子妃在一处,连那些个属官的面儿见的都不多,本宫平日里,想叫他多多和大人们往来,都是难事。” 那宫女面露难色:“正是这样才奇怪,太子殿下近来一反常态,居然频繁和外面的人往来,连太子妃娘娘见到太子的次数都比从前少得多。” 若是以前,太子能够不沉迷女色,卫子夫知道必然大为欢喜,可是如今这样敏感的时候,太子居然闹出来和外臣联络的事情,再想想刘彻许久没有来过椒房殿,卫子夫的心就不住下坠:或许,是皇帝察觉到了什么,所以故意冷落她,目的就是为了给她一个警告吧。 想到了这一点,卫子夫便冷冷道:“我稍后会亲书一封,到时候,你便送去太子府上,务必要太子亲自读完了信,才许回来。” 卫子夫写完信传出去后,才望着窗外的浓黑夜色,心绪不宁。 那天幕上,何时才能够再见到狐仙呢? 刘彻和陈阿娇的关系改善,想必也是因为那狐仙的缘故,可是狐仙凭什么就只看到陈阿娇一人呢?她卫子夫同样是皇后,特兹还落得那样悲惨的境遇,难道这都不足以让狐仙怜悯她,也给她一个机会么? 卫子夫的眼睛里面涌出许多的不甘,她握住了手里的毛笔,一使劲,毛笔咔嚓一声断折。 看着断在授信里面的毛笔,卫子夫失神了。 40. 大汉贤后 另外一边。 刘彻在自己的寝宫里面,但如今的寝宫和过去时候大不相同,皇帝的宫殿里面,居然摆了好几尊青铜鼎。 这样的东西出现在皇帝的寝宫里面已经有些奇怪,但更为奇怪的是,竟然还有隐隐的青眼从青铜鼎里面冒出来。 皇帝面色狂热地看着这青铜鼎,还不住催促旁边的打扇宫人:“你们快点儿,别耽误了朕的宝丹!” “如若不然,朕要是炼不出来宝丹,你们小心脑袋!” 刘彻的态度狂热又残暴,他的脸在火光的照映下,竟然肿胀得有些扭曲,看着十分瘆人。 可他身边一个青衣道士看起来却十分的自在,一点儿都不畏惧刘彻一般,慢慢悠悠说道:“陛下,这炼丹一事,最要紧的就是心诚,若是炼不出来,那也和这些个小东西无关,是陛下的心乱了。” 这样的话若是在从前的汉武帝听来,那必然是不屑一顾,可是现在的皇帝却对自己从前看不上的“装神弄鬼”之人十分信服,听了他的话便收敛了自己几分戾气,对宫人们恶狠狠道:“你们听见没?不只是朕要心诚,你们一样要心诚,若是因为你们心思不纯,耽误了朕的大业,有你们好看!” 宫人们战战兢兢,畏惧异常。 这青衣道士却摇了摇扇子,一言不发。 刘彻双眼急切地盯着炼丹炉,看了许久,连眼珠子都看酸了,总算是等到了青衣道士一句慢悠悠的:“时辰已到。” 刘彻立即激动起来,挥舞着自己的衣袍:“你们让开,让朕来!” 他虔诚地走上前去,嘴里念念有词,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等睁开了眼睛,才往那炼丹炉里看去。 只一眼,先前刘彻脸上的兴奋神色一瞬间就烟消云散,他怒不可遏:“朕的宝丹呢!怎么会这样!” 宫人们吓坏了,纷纷跪下来磕头:“陛下饶命!” 只是这一次的皇帝却没有之前那么好说话,他的愿望落空,随之而来的则是无尽的愤怒:“你们这群废物,朕千辛万苦才收集到的材料,居然让你们这群废物给耽误了,你们罪该万死!来人,把他们都拖下去,喂朕的炼丹炉!” 在皇帝的暴怒之下,下达的命令立即就被人执行,这些宫人被拖走了的时候还一个个口中不断求饶,希望道士能够解救他们。 只可惜道士自己也看起来自身难保,刘彻猩红着一双眼睛恶狠狠看过去,逼问:“江充,你不是说,只要朕诚心,就一定能够炼出来宝丹么?怎么,朕前两次失败的时候,你说是朕心急,这第三次还是失败,你还有什么话好说的!” 江充看着面前睚眦欲裂的皇帝,心里也是打鼓一般,那宝丹自然不可能每一次都能够炼制成功,可是这样的话却完全不能够让皇帝知道。 江充眼珠子轻轻一转,立即就想到了一个新的说辞:“请陛下再相信我一次,我已经找到了原因,只要把那原因祛除了,这一次陛下再来炼丹,一定可以炼出来宝丹的!” 江充的衣领子被刘彻凶巴巴放开,他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道长怎么不早说?若是早点说出来,朕也不至于误会了道长。既然如此,等朕的丹炉吃饱了之后,咱们夜里再来炼制下一炉宝丹吧。” 皇帝对于江充虎视眈眈,命人严加看管,江充自己逃过一劫,松了一口气之余,还是要卖力扮演起来,他作势在屋子里面掐掐算算,又让侍卫们去守着宫殿的几处角落,旁人问起,江充就说是为了陛下炼丹成功作法,不让陛下被奸人干扰。 刘彻也听说了这些事情,但一点儿都不在意,他知道江充这个人不一定有真本事,可是那又如何?现在哪怕是当初那只狐妖出来,他也愿意听那狐妖的,只要能够长生不老,他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到了夜里,果然刘彻如约开始炼丹,江充在第一时间就被叫来了刘彻身边,刘彻这一次也十分前程,坐在丹炉前面一动不动,而江充的眼珠子则飞快转动,他紧紧地捏着自己手里面一张纸,盘算着接下来要如何做。 那炼丹炉在快要开炉之前,发出了一阵阵的嗡鸣声,刘彻在这样的声音里面猛然睁开了眼睛,一脸惊喜地问江充:“道长,这样可使快要开炉了?朕的宝丹,是不是马上就要出来了?” 江充却面色十分凝重:“宝丹出世之前,必然会有邪祟来争抢这天地灵气气,如今这丹炉正是在为了灵气和那邪祟相斗!” 刘彻一惊,立即就追问起来:“道长,无论如何都不能够让邪祟得逞,道长可有什么办法?” 江充就掐指一算,装模作样眉头紧锁,道:“贫道发现,还是有一个办法,只要贫道找到那邪祟,在此时将邪祟击垮……” “那道长还等什么?还不快点作法?!” 刘彻急迫地催促江充,江充神色郑重点头,起身拿着自己的拂尘在空气中一阵挥舞,好一阵后,江充猛地咬破自己的舌尖,喷出一口鲜血,仰面倒下,大叫一声:“你这妖孽,竟敢潜伏于龙子身上,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江充闹出来那么大的动静,刘彻都被惊了一惊,他连忙指挥小宫人:“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快点儿把道长扶起来!” 小宫人其实也畏惧江充口中的“邪祟”,但更加畏惧这个日渐残暴的皇帝,是以强忍着恐惧上去搀扶江充。 岂料还没有碰到江充,江充便像是被人附身了一般,浑身剧烈抽搐起来,嘴里也不住发出怪声。 这下子,更是没有宫人敢上去了。 连刘彻都拔出了自己日日不曾离身的佩剑,警惕地站在原地,若是江充有什么异动,他立即就一剑劈死江充! 好在江充抽搐了一段时间之后,脸色慢慢就恢复了正常,他剧烈地喘息着,缓缓坐起身来,连唇角的血迹都还来不及擦去,便对刘彻道:“陛下,不是不妙,那邪祟在龙子身上,恐怕有损龙子,还请陛下恩准小道带着弟子前去,为龙子祛除邪祟!” 江充的话说出来所有人都大惊失色,唯有皇帝自己,只是睁大了自己冷冰冰的眼睛,如同一只野兽一般,看着那道士说道:“你说的龙子,是何人?” 江充的后辈已经被冷汗浸湿,奈何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也不得不一意孤行,他大声说道:“是太子殿下!” 41. 大汉贤后 此言一出,举室寂静。 江充的额头贴着冰凉的地面,大气都不敢出,满室之中,唯有静静的呼吸声。 刘彻喉咙里面溢出了一声诡异的笑:“太子?” 江充听着这样的声音,更加不敢抬头,只是心惊胆战听着皇帝的下一步指示。 果然,如今的皇帝已经不再是昔年那个英明神武的皇帝,面对如此一看就诡异的指控,皇帝居然未经调查,就直接准许了江充的举动:“好,既然如此,你就去太子府上,把那邪祟找出来!” 江充率队前去太子的府上,闹出来不少动静,卫子夫被婢女们团团围住,还有一个婢女在卫子夫面前哭泣哀求:“娘娘,求您救救殿下吧!太子妃娘娘千辛万苦才把我送出来,就是希望您能够救救太子殿下啊!您是唯一一个能够改变陛下心意的人了,只要您去找陛下……” “我不可能去找陛下。” 谁也没有想到,向来慈和的皇后,居然会面无表情拒绝了太子妃的求援,那婢女瞪大了眼睛看着卫子夫,眼神里面满是不敢置信:“娘娘……” 然而卫子夫只是微微抿唇,说出来的话却更加冷酷无情:“来人,即日起,我这里一概不见外客!” 卫子夫是皇后,她一声令下,哪怕是太子妃的人,也只能听命于她,那婢女被人拖了出去,临走的时候还在一路哀泣:“娘娘,太子是您的亲儿子啊,您不能够为了自保,连您自己的亲儿子都不管不顾啊!娘娘,您好狠的心啊!” 卫子夫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似乎根本就听不见那婢女的指责一般,然而只有站得最近的婢女才看清了卫子夫眼神里面的挣扎痛苦神色,她犹豫了一下,小声道:“娘娘,若是不见外客便罢了,您是皇后,总也是要给陛下请安的……” 卫子夫猛地看过来,眼神异常凌厉:“我是不是要去拜见陛下,岂容你来置喙!拖下去,等学好了规矩,再来近前伺候!” 卫子夫干脆地拒绝了太子的求援,还封闭了自己的宫门,这让想要看热闹的一众夫人们都议论纷纷,唯有新入宫几年,却迅速承宠的钩弋夫人十分惋惜。 面容妖娆的钩弋夫人斜斜倚在榻上 ,那曼妙身姿看得人惊心动魄,她勾着自己的手指,翘起来看涂了红色蔻丹的指甲,惋惜极了:“哎呀,我还想看好戏呢,怎么,这皇后突然转了性子,她居然不救自己的儿子了?” 跪在钩弋夫人腿边的小婢女手上一边轻轻柔柔给夫人捶腿,一边机灵地说道:“那皇后今时不如往日了,往日里,有卫大将军和霍小将军给她出头,可是谁叫皇后没有福气呢?明明有那么厉害的兄弟和外甥,居然也守不住!” 钩弋夫人唇角的笑容越发得意起来:“天助我也!若是卫青和霍去病都活着,我怎么可能有这个机会?既然皇后没了天眷,那我自然不可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钩弋夫人冷笑起来,带着张扬和肆意:“去吧,把我之前的部署全部放出来,能不能够扳倒太子,在此一举了!” 太子府内。 江充带着人里里外外搜寻了一遍,居然还真的在太子府的树下找到了写着生辰八字的布娃娃,这么一来,江充更是大呼小叫说是已经找到了邪祟,太子信众惊惧,但也于事无补,想要用金银打动江充也无法奏效。 江充义正言辞,口口声声说是为了陛下效命,这邪祟一事,一定要报给陛下。 太子挽留无果,又不能够强行拦截带着那么多宫人的江充,只能够眼睁睁看着江充离开,等江充一走,太子就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问太子妃道:“你说母后不愿意向父皇求情,江充又这么说,那我这次不是死定了!” 太子妃也是脸色苍白,但她却比太子还要镇定几分:“太子殿下不要过分担心,皇后娘娘一定不会真的坐视不理,是我没有想到,这个时候陛下还在气头上,娘娘若是贸然前去求情,恐怕是连她自己也会被陛下厌弃,还是静观其变……” 谁料太子妃的话一点儿都没有安慰到太子,太子拂袖甩开了太子妃握着他的手,怒道:“什么静观其变!人都杀上门了,我还怎么静观其变!” 太子妃拔腿就走,袖子一紧,被太子妃拉住,太子妃十分担忧地看着太子,求道:“殿下三思啊!陛下英明神武,娘娘聪慧无比,他们两个一定不会被奸人蒙蔽,殿下不要操之过急了!” 只可惜,太子妃的话根本就没有让红了眼的太子听进去,他用力把自己的袖子从太子妃的手里面抽出来,怒骂道:“妇人之见!若是依你所言,我必死无疑!” 说完,太子再也不看太子妃一眼,直接大声喝道:“召集属官,所有人都来议事厅!” 太子一声令下,便有无数人应诺,看着那么多人进进出出,再看看那亮起灯火的议事厅,太子妃的眼眶渐渐地红了起来,低声喃喃:“太子一意孤行,这可怎么办啊……” 太子的事情所有的动向其实是都已经到了刘彻的眼前,刘彻看着面前的奏报,表情十分冷峻,半晌,他笑了一下:“江充说是已经在太子那里找到了巫蛊娃娃?既然如此,还不快点儿把东西给朕送过来,他留在自己手里做什么?难不成,他还有什么别的用途?” 其余的宫人被皇帝话里面的深意吓了一跳,赶忙去请了江充,江充也不敢耽误,把自己找到的巫蛊娃娃恭恭敬敬送上去。 刘彻冷笑着拿起那个做工精致的布娃娃,看那娃娃如同人一样,还穿着绫罗绸缎,再反过来,背面赫然写着他的生辰八字。 当即,刘彻的眼神猛然一变,怒不可遏:“岂有此理!” “来人,朕要去椒房殿!” 42. 大汉贤后 刘彻气势汹汹来到椒房殿,本以为卫子夫一定会哭哭啼啼哀求他 ,却不料老远便看见卫子夫一身素服跪在殿外,腰身挺直,两手捧着自己的皇后发冠,面容平静。 刘彻一路走过来,原本的熊熊怒火都已经消散了一些,但看见卫子夫如此,那熄灭了几分的怒火又一下子重燃,他疾步上前,在卫子夫面前站定了,冷笑道:“怎么,你如今是打算用自己的皇后之位来威胁朕?你该不会以为,你不做这个皇后,又损失的人,会是朕吧?” 所有人都能够看出来皇帝强忍着自己的怒气,偏偏以前温柔恭顺的皇后在这个时候居然像是完全看不出来一样,对皇帝道:“陛下,既然已经相信了欲加之罪,那子夫领罪便是。” 面前的女人油盐不进,看起来语调恭顺,实则态度强硬,刘彻看着卫子夫,怒极反笑:“你还以为朕不敢废了你不成?” 卫子夫早已经把所有人都遣退,刘彻带来的人也都只是远远看着,此时他们身边一个多余的人都没有。 刘彻看见卫子夫抬起头来,那眼神里面是从未见过的桀骜和讽刺:“我当让相信陛下,有废后的魄力。毕竟,子夫不过是一介歌女,唯一倚仗的兄弟和外甥,都已经死了,陛下废了我,还有什么顾忌呢?” 刘彻被卫子夫激怒:“你好大的胆子!” 卫子夫虽然已经鼓足了勇气,要和刘彻鱼死网破,可是听见刘彻那勃然大怒的语气,还是没忍住颤抖了一下,她很快稳住了自己的心绪,浅浅笑起来,那永远温柔的笑此刻也骤然化成了伤人的刀锋:“再说,陛下也不是第一次废后了,不是么?” 心里面介意的东西被人猛地揭开,刘彻的瞳仁骤缩,他看向卫子夫,森然道:“卫子夫,朕这么多年,是小瞧你了。” 卫子夫柔柔一笑:“陛下威震宇内,从来都没有把任何人放在眼里,自然,也不曾把子夫一个小女子放在眼里。只是,子夫如今愿意把自己的皇后之位让出来,只求陛下,能够看在子夫识相的份儿上,放过刘据。” 卫子夫哪怕再怎么强迫自己神色镇静,但说出来自己的渴望之后,眼神里面表现出来的畏惧和忐忑也依旧是被刘彻捕捉到了。 刘彻是一头狮子,面对猎物露出的破绽,他第一时间便露出獠牙:“朕,凭什么要答应你?皇后的位置,是朕赏赐给你的,不是你的所有物,更不是你能够拿出来和朕讨价还价的底气。” 凝视着面前凶神恶煞的皇帝,卫子夫心内寒冰凝结,她的声音也嘶哑起来:“陛下,刘据是您的亲生儿子,您就算是厌恶他,也请您留他一条性命吧!何况陛下,您难道真的不清楚,刘据是被江充陷害的吗?!” 最后一句,卫子夫几乎是拼尽全力嘶吼出来,奈何她的勇气已经消耗了许多,此刻就算是竭力死后,发出来的声音也像是猎物的悲鸣。 卫子夫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刘彻对这件事情并不知情上面,她吼完,立即就紧张地盯着刘彻的脸,哪知下一刻刘彻表情的变化,让卫子夫所有的期望都落了空,她难以置信地指着刘彻,哑声道:“原来,你知道?” 刘彻的表情在夜色中显得晦暗难明。 但卫子夫和刘彻相处了那么多年,这么久以来,卫子夫都在用心揣摩刘彻的心意,是以此刻刘彻不必说话,卫子夫就已经猜到了刘彻的想法,她不由得惨笑起来:“哈哈哈,我早就应该想到,你是那么精明的一个人,那狐仙说的话,你怎么可能不记得?我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提心吊胆,生怕刘据遇到那个害他的人,现在江充跳出来,你却……” 卫子夫心下冰凉一片,她笑着,连眼泪都掉了下来:“陛下,你真是好狠的心啊,为了能够在把那个狐仙逼出来,你打算装作完全不知道江充陷害刘据,任由江充胡作非为下去!” 听到这里,刘彻看着卫子夫的眼神彻底冷下去:“很好,你比我想象的聪明。” 刘彻走近了一些,看着瑟瑟发抖的卫子夫,他微微低头,手指掐住了卫子夫的下颌,破事卫子夫看着自己:“既然你这么聪明,就该知道,怎么配合朕做事。当然,朕现在只是演戏,但具体要做到什么程度,就要看,这出戏,能不能够把那狐妖引出来了。” 皇帝下手没有一点儿收敛,卫子夫只觉得自己的下颌几乎都要被捏碎了,但是身体上的疼痛远远抵不过心头剧痛,卫子夫泪流满面:“陛下,莫非真的要逼子夫去死,才能够保住刘据一条命么?” 卫子夫的话成功让刘彻愣了一下,在过去的某个时段,他曾经也听过类似的话。 只是,那个人却不会这么哭。 刘彻有一瞬间的失神,只这一点点动摇,就被卫子夫牢牢抓住,她的眼泪落在了刘彻的手背上,声音也柔顺可怜:“陛下,子夫少年时期便跟着您,一直以来,您都是子夫的依靠。若是您如果不垂怜于子夫,子夫活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不若立即去了!” 卫子夫说着,竟然双手去拔刘彻腰间的佩剑,看样子,是真的要自绝于此! 忽然间,天空中传来了几声巨响! “是狐仙?狐仙来了!” 卫子夫对这个声音记忆深刻,不用看那天幕上的变化,她便已经忘记了自己手里夺剑的动作,猛地激动起来。 但比她更激动的却是刘彻。 刘彻顾不得寻死觅活的卫子夫,大步走了出去,他几乎是要跑起来,等看见那天幕中熟悉的光彩流动,露出一块四四方方的屏幕时,更是激动得屏住了呼吸。 刘彻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的手紧紧地握在了剑柄上。 好在这样的紧张没有持续太久,不过眨眼的时间,那空无一物的天幕上,居然再一次出现了火红的狐狸身影—— “是狐仙!” 43. 钩弋夫人 所有人都听说过狐仙的存在,这一批的宫人们年纪小,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也听说过狐仙降世之事,只她们都当做是传说,万万想不到,居然还真的能够亲眼所见,一个个激动地跪下来喃喃祷告。 就连以前看见狐仙都会叱骂为“狐妖”的刘彻,这一次都压抑住了自己内心的激动,只是往前走了两步,被那栏杆拦住才回过神来,他紧紧握着剑柄,不知道下一刻会做什么。 那狐仙依旧是摇头晃脑的模样,它看起来和多年前见到的模样并无分别,一露面就十分亲昵地和其余人打招呼:“家人们有没有想念我啊?小狐狸我啊,不是故意拖那么久的,是有点儿事太忙了。不过啊,我们今天不多说废话,上来就直接聊聊钩弋夫人的故事吧!” 刘彻的眼睛微微眯起,他不明白,为什么这狐仙明明有那么大的本事,但却每一次都只说女人的故事,明明他刘彻才是这大汉的主人! 只是刘彻再怎么不快,这时候也只能够按捺下去,等着狐仙说话。 狐仙继续道:“上一次我们说道,陈阿娇的金屋藏娇黯然退场,卫子夫这歌女浓重登场,但她也不是最后的赢家,后期的汉武帝,宠爱的除了卫子夫,还有李夫人,李家也是名噪一时的大家族。但除了李夫人之外,还有一位美人,是卫子夫的劲敌。那便是钩弋夫人。” “相传,汉武帝出行的时候,遇见了钩弋夫人,钩弋夫人除了貌美,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她的左手,从出生开始,就一直握拳,不能打开,但见到了汉武帝之后,那只手便可以打开,因此汉武帝大喜,带了钩弋夫人回宫,不久便封为婕妤,可谓是盛宠无限。” 钩弋夫人是如何入宫的,宫里面也多有传闻,只是如今从狐仙的口中说出来,便是亲自盖棺定论。 卫子夫此时也从一开始的情绪里面挣脱出来,她收拾好了自己的皇后发冠,赤足走了出来,安静站在刘彻身边。 刘彻看了卫子夫一眼,见宫人们悄悄看过来,便不悦皱眉,低声道:“把衣服穿好,堂堂皇后,这般模样成何体统!” 卫子夫面色苍白,她惨笑着看着刘彻:“陛下,若是过了今晚,子夫还能是皇后的话,子夫一定会为了自己的不成体统,向陛下请罪。” 看着笑容柔弱,但眼神却坚持的女子,刘彻的眉心越发紧皱,他沉沉看了卫子夫一会儿,不耐烦道:“好,你自找的!” 卫子夫移开视线,目光紧紧盯着天幕。 狐狸的话语还在继续:“这位钩弋夫人自来是个传奇,不过,后世的学着也研究过,一来是不曾见过这样的怪病,二来嘛,大家都倾向于,这个所谓的怪病,是人为打造,就是为了引起皇帝的注意。当然,这样的操作,也很有风险,不过,按照结果来看,钩弋夫人和她的家族的冒险获得了超额回报,毕竟,她后面生的儿子,居然能够打败在位多年的太子。” “太子?”卫子夫嘴唇一下子发白了,她的手指无意识抠住了那白玉石栏杆,手指磨得生疼。 而钩弋夫人这时候也已经来到了外面,哪怕是在夜里,钩弋夫人身边的宫人也都布置好了华盖和座椅,将钩弋夫人安置得舒舒服服。 但钩弋夫人自己却无法安心享用这些东西,她只是坐在宽大的座椅上,身子前倾,等听清楚了狐仙的话后,更是美眸发亮,问旁边的人:“你们都听清楚了没有?狐仙刚才是不是说,我的儿子,以后是太子?” 宫人们都奉承地说起好话:“是啊,恭喜娘娘,贺喜娘娘,陛下一定会听从狐仙的话,封咱们的小主子做太子的!” “是啊,谁不知道太子如今已经被陛下厌弃了,那这太子的位置,倒不如让出来!” 钩弋夫人听着这些话,脸上越来越得意:“刘据不足为虑,唯一麻烦的,就是卫子夫,不过卫子夫那女人,这么多年来都是一样的寡淡无味,陛下想来,也厌烦了她这一套。” 钩弋夫人只觉得自己如今前途就在眼前,那狐仙描述的将来,让她整个人都飘飘然起来,说话也更加肆无忌惮:“等我儿子做了太子,我就是皇后,将来就是太后,若是能像吕太后一般,该有多么潇洒!” 狐仙的声音缓缓飘荡着:“钩弋夫人比起卫子夫,真的是最后的赢家吗?其实不然。” 那声音陡然一转,露出了冰凉的底色:“汉武帝刘彻年老,太子幼弱,为防外戚专政,凌驾于小皇帝之上,这位大汉雄狮,在生命的最后时刻露出了自己的凶悍獠牙,杀母立子。” “杀母立子!” 卫子夫被这几个字吓得一个激灵,而后,有些疯狂的笑容便出现在了卫子夫那恬静的面容上:“哈哈哈,钩弋夫人,你也有今天啊!将来,我一定要看着,你是怎么死的!” 钩弋夫人也难以置信,她猛地转过来,抓住一个小宫女就厉声逼问:“你刚才听到了没有,那狐仙到底是在说什么?她凭什么那么说!陛下那么宠爱我,我一进宫,就那么快变成了婕妤,陛下还要把太子的位置给我的孩子,陛下怎么可能忍心杀了我?” 这一瞬间,钩弋夫人的艳丽面容上浮起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慌张,而这样的慌乱,居然还给她的美丽增添了几分韵味,钩弋夫人在极度的慌乱之下,居然还让自己的宫人取来铜镜,揽镜自照后,看见自己的美丽容貌,钩弋夫人的慌乱这才消失了些许,她放心的露出一个笑容:“陛下深爱我,怎么可能忍心?这狐仙恐怕是许久没有过来,所以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所有人都各怀心思,无一不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惊住,唯有刘彻一个人独自在原地,看着那天色,淡淡笑了起来。 “杀母立子?倒是不错。” 44. 钩弋夫人 刘彻的心里响起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但狐仙那没有几分情绪的声音,却比他的话更加冷酷。 “杀母立子可以说是汉武帝开创的先河,从武帝时期开始,后面的帝王,也有不少人效仿这个行为。毕竟,历史上,有许多皇帝年幼,因此皇权旁落,太后临朝的事情并不少见,吕后便是其中之一。” 太后临朝? 这样的事情,他决不允许再次出现! 刘彻眼神微冷,下了决定。 而卫子夫也狂笑起来:“原来如此,陛下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允许自己的权柄落在外人的手里面?钩弋夫人以为有了陛下的宠爱就有了一切,真是可怜可笑!她的野心,就是她的区死之道!她今日如此嚣张狂妄,异日,我要看她如何取死!” 另一边的钩弋夫人身子微微颤抖,偏偏面上却还是一片倔强:“我不信!这狐仙就是在胡说八道!我的儿子做了太子,我将来是太后,陛下不可能忍心杀了我!” 但谁都能够听出来,在钩弋夫人的尖利声音之下,隐藏不住的惊慌和畏惧。 众人看着钩弋夫人的眼神也逐渐变得古怪起来。 从前狐仙的预言都一一实现了,那么这一次,狐仙说的如果是真的,那钩弋夫人将来…… “当然,或许会有人觉得汉武帝此举过于冷酷无情,为了防止外戚专政,就把自己心爱的女人处死,这也是后世许多人为钩弋夫人鸣不平的原因所在。” 听了狐仙的话,钩弋夫人仿佛找到了一线生机,她伸出手指指着天空,颤声道:“你们听见了没有?连狐仙都觉得,陛下不能要我的性命,若是要我的性命,那,那也太无情了!” 然而下一刻,狐仙的话语就让钩弋夫人仅剩的希望完全破灭。 只见那火红的狐狸,慢悠悠吐出残忍的话语:“但是大家或许不知道另一件事情,汉武帝临死之前,不只是把太子的母亲钩弋夫人处死了,还有其余的宫妃都全数殉葬。” 此言一出,顿时引起了一片哗然。 其余宫殿里的宫妃都吃了一惊,预知了自己的死讯,没有几个人还能够冷静的,当场就闹起来,更是有人直接一头撞了出去,要当场寻死觅活。 外面乱哄哄一片,钩弋夫人则心下冰凉,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每一次皇帝都会在欢愉之后,用那样的眼神看着她,原来,皇帝是一开始就想着要她死! 皇帝是想着让她到地底下去接着侍奉他! 钩弋夫人双手抱住了自己的肩头,感觉到了一阵密密麻麻的冷意,她发着冷,但很快,又有一股子火气从自己的心里蔓延出来。 钩弋夫人愤怒地想到:凭什么,凭什么皇帝想要人服侍,就一定要杀了她?她还年轻,还有那么大好的年华,怎么能够就那么死去?她不甘心! 而卫子夫则了然地笑起来。她早已经看透了刘彻,哪怕是被这个消息惊到,但也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把对刘彻的评价再降了几分,她看着刘彻那面无表情的脸,笑道:“果然是陛下,陛下雄心壮志,我们这些女子的性命,从来都不在陛下的眼里,只可惜,那么多姐妹,一个个都青春年华,就要随陛下去了,真是可惜。” 卫子夫的话口口声声是可惜,但眼睛里面的嘲讽之色半点儿都不掩饰,刘彻不悦地看着卫子夫,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他不想处置卫子夫,便低声威胁:“卫子夫,朕劝你还是收敛一些,毕竟,刘据的性命,就在你的一念之间。” 这样冷冰冰的威胁落下来,仿佛一串无形的锁链套在了卫子夫的脖颈上,卫子夫只觉得自己呼吸逐渐困难起来,她凝视着刘彻,但实现却越发模糊,过去那个刘彻的模样已经几乎看不清楚了,她面前的人…… 好像一只怪物。 卫子夫的眼睛里面盈满了泪水,她双手虚空地按在自己的脖颈上,和那看不见的锁链抗衡着,几乎要缓缓跪倒在地。 只是肩上却忽然多了一只大手,那只手力道大得像是一只铁钳子,让卫子夫无法挣脱,刘彻冷冰冰的声音落在卫子夫的耳边,寸寸将卫子夫冰封:“现在还在狐仙面前,你要好好配合。” 卫子夫无言地望着天空,泪水渐渐滑落:狐仙若是真的有灵,为什么不能够救救她们这些弱女子? 似乎是听见了卫子夫内心的呼救,那狐狸晃了晃自己的爪子,在自己胸前交叠起来:“不过,这个做法虽然无可厚非,但手段未免过于残忍了一些,我个人认为,制约外戚也有别的办法,把皇帝的生母杀掉,是一种偷懒,且不负责任的做法。” 刘彻眼睛里面若有似无的自得和笑意在这句话之后彻底消失了,他眉头紧锁,看着狐仙,不服气地想:这怎么算偷懒?这方法只是最简单,代价最小的方法,狐仙这么说,难不成,它有更好的办法? 狐仙没有直接告诉刘彻方法,而是说起了旁的:“其实不只是外戚专政,对于皇帝来说,只要是自己的权力被分走,对他们都是巨大的威胁。那么,除了外戚,历史上还有宦官专政,还有官员集团集体制约皇权,最后才轮到了民众权力制约皇权。不过,我们现在既然是在说古代王超,那么,民众权力这一条可以忽略不计。” 简单的几句话,让刘彻的内心掀起了惊天波澜。 宦官专政?官员集团? 简直是岂有此理! 小小的宦官,凭什么和皇权相提并论,他们不应该匍匐在皇权的脚下摇尾乞怜么?居然还敢觊觎皇权! 刘彻觉得自己心里的杀意翻涌着,随时都要拔剑劈死这些跪在他面前的小黄门,而很快,天幕中的狐狸又开口了:“前面我说的,只是最为常见的几个因素,但说一千道一万,都是因为皇权衰落,所以才会被其余的集团所制约。” “若是皇帝自己本身势弱,无法制约旁人,说一句活该,不过分吧?” 45. 钩弋夫人 大家都惊呆了,他们可从来没有见过有人居然敢用这么轻慢的态度,说着至高无上的皇帝。 卫子夫留着眼泪,痛快地笑起来,她们这些弱女子在皇帝面前,就像是一只可以随时被踩死的蚂蚁。可是哪怕是皇帝,在自由的神祇面前,又算得了什么呢? 刘彻牙关紧咬,发出了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好,好得很!” 他还以为狐仙能够说出什么解决办法,却不料狐仙居然如此轻视他! 这样的狐仙,怎么可能给他长生之法? 刘彻的眼神冷下去,听见了狐仙的话:“汉武帝自己年富力强,从来就没有几个人敢踩在他头上,他自然也不会面临皇权旁落的问题,但他到了老年时候,则有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就是沉迷于求仙问道,以期长生。” 长生! 刘彻眼睛一亮,顾不得对狐仙的不满,他聚精会神听起狐仙的话。 “其实不只是汉武帝,就连千古一帝秦始皇,他到了晚年的时候,也是热衷于求仙问道,那徐福便是因此骗了秦始皇的大量钱财,逃去了海外,至今还有一批海外华侨在国外,相传是徐福那艘求仙的船上带去的童男童女的后人。” 刘彻当然清楚秦始皇求仙最后被骗的结局,但他向来自负,认为秦始皇会被人欺骗,是他愚蠢,他刘彻可不会和秦始皇一样受骗! “当然,汉武帝早年时候也是厌恶这些东西的,只是人一旦到了生命的尽头,就会想方设法,无论如何都要求得一线生机。所以他到了晚年,也是沉迷于炼丹,希望能够延年益寿。但是我们现在清楚的是,古代的丹药都是重金属物质,迟进人的肚子里面,不仅不能够延年益寿,还会导致重金属中毒,如果汉武帝知道千辛万苦求来的金丹不仅没用,还会让他短命,不知道会不会气坏了。” 这声音里面,刘彻居然听出来一点儿幸灾乐祸,他咬牙切齿的同时,也意识到了一件事。 这狐仙根本就看不见他! 刘彻眼神发冷,看着上面的狐狸:既然狐仙根本就看不见他,那么狐仙在大庭广众说这些话,目的是为了什么?总不能是为了炫耀自己知道的事情多吧? 狐仙做这么多事,一定有自己的原因,如果他能够找出来这原因,或许,可以借此向狐仙要来长生之法! 刘彻想到了这个可能性,立即就激动起来,他的眼前已经有了无数的辉煌:若是他可以长生,那还怕什么外戚专政?他可以永远做这个皇帝,永远掌握大汉江山!到了那时候,无论是钩弋夫人,还是卫子夫身后的外戚,都不值一提! 卫子夫畏惧地看着刘彻,虽然刘彻什么都没有说,但他眼里迸发出来的狂热和笃信,让卫子夫婶子都颤抖起来:皇帝到底想做什么?他该不会是,要做什么不敬神仙之事吧? 凡人心里面在想什么无人知晓,狐仙在天幕上悠悠然道:“不过这都是题外话了,今日这个专题说到这里,已经是把汉武帝的三段传奇风流债说完了。那么说回我做这个专题的初衷啊,因为汉武帝的功绩,他一直是后世最有热度的皇帝之一,因此,他的后宫也很有讨论度。一直以来,后宫争论得最多的就是汉武帝的真爱,到底是谁?” 这句话说完,狐狸停了下来,似乎是有意给听者一个思考的空间。 本来已经被吓傻了的钩弋夫人忽然间精神一震,似乎有了反败为胜的希望:“陛下最爱的当然是我!为了我,陛下哪怕明知道我的手是刻意做出来的异象,陛下也还是力排众议把我带回宫里,而且,在我之前,陛下从来都没有那么快就封一个女人做婕妤不是吗?” 钩弋夫人声音都在发抖,一时间听不出来是激动还是畏惧:“最重要的是,陛下若不是最爱我,那为什么要废了已经长成了的太子,立我的儿子做太后?” 想到自己要被赐死的结局,钩弋夫人的声音低下去,几不可闻:“陛下要赐死我,也是舍不得我,所以才要我去地底下陪他不是吗?” 看着这美艳动人的女人面上露出那样凄惶的神色,她的宫人都不忍心在这个时候戳破钩弋夫人的幻想。 不同于钩弋夫人,卫子夫这时候已经完全没有了关于刘彻的幻想,她凝视着刘彻那张已经苍老了许多,但却仍然浸满了权力的味道、因而显出难以抵御的魅力的面孔,她轻轻开口:“陛下,其实,你也从来没有爱过谁,对不对?” 刘彻的眼神终于也转过来一点儿,他的目光落在笑容凄然的卫子夫脸上,那张脸经过了岁月的洗礼之后,也有了一层风霜的痕迹,但过去的卫子夫,总是用温柔谦顺的神情面对刘彻,他以前从未见过这样的卫子夫。 刘彻喉结微微动了动,刚要开口,就听见狐仙的声音:“后世有人说,一个金屋藏娇,一个大汉贤后,一个天生异象的美人,个个都是汉武帝的真爱,惟一的区别就是,那是阶段性真爱。” 阶段性真爱? 真是一个新鲜词。 刘彻冷笑了一下,这些个神仙实在是闲得慌,上一次,它跳出来说陈阿娇的事情,这一次倒好,居然关心他的真爱是谁? 刘彻的冷笑声落在卫子夫的耳边,让卫子夫一个激灵,然而在畏惧的潮水褪去后,涌上来的是无尽的悲凉。 是啊,这个男人,根本就没有感情,她们那么多年了的,要争夺这个男人的爱,何其可笑? 这群女人争得头破血流的东西,根本就从来没有存在过! 卫子夫干涸的眼睛重新流下眼泪。这一次,她的笑容苦涩得同泪水的滋味一样。 卫子夫啊卫子夫,从一开始,你就错得彻底。 “但小狐狸要说的是,汉武帝也不存在什么阶段性真爱,他唯一爱的,只有他的江山。” 狐仙的声音依旧那么平静,说出来的话却如同一记洪钟,让卫子夫骤然间清醒过来:“无论是陈阿娇,还是卫子夫,亦或是钩弋夫人,刘彻爱她们的时候,爱的都是她们能够带来的好处,或者说,她们对于稳固河山的好处。” 这个说法从前倒是没听人说过,刘彻手上的力道稍稍松了些,从卫子夫的肩头垂下,卫子夫也因此获得了喘息之机,她的手也按在了心口,大口喘气。 “陈阿娇代表宗室,卫子夫身后的卫青和霍去病代表的是军事力量,而钩弋夫人,则是在太子刘据力量稳固之后,做的一次大洗牌。刘彻自己,是不会容许任何威胁到他对权力绝对掌控的人或物存在,这样子的危险因素,一定会被刘彻扼杀在萌芽之时。” 小狐狸的爪子上下拍了拍:“如果不信的话,可以看看她们三个的下场,陈阿娇,无子被废后幽禁至死,为他养育太子的卫子夫算得上是被灭族,最后一任钩弋夫人,也在即将登上太后宝座之前被赐死,年华结束在了最美丽的一刻。” 那声音终于露出了一点儿残忍的警醒。 “汉武帝其实并不爱任何人,他爱的,只有他的江山。” 汉武情史(完)) 他爱的,只有他的江山! 卫子夫终于看过来,见那野心勃勃的冷酷帝王,面上终于有了一丝满意微笑,她流露出了痛苦的神色,是啊,这样一个充满了权力欲望的皇帝,怎么可能容许太子分走他的权力? 哪怕没有江充,为了把太子从皇位旁边驱走,也会有王充刘充,真正想要刘据死的,分明就是他的亲生父亲! 这一刻,刺骨的寒意将卫子夫笼罩住,她沉入了无底深渊。 另外一边的钩弋夫人同样也是如此,若她只是一个女人,那么她完全相信自己对于男人的魅力是无限的,可是,皇帝不仅仅是各男人,最重要的是,皇帝还是一个帝王,他无论有多么地爱她,也绝不会大过对江山的爱。 任何人,如果会威胁到他的江山,皇帝都会毫不犹豫地斩杀! 钩弋夫人觉得外面的风是彻骨的冷,她抱住了自己,那艳丽的美被寒风击穿了。 就当所有的女人都为皇帝的冷酷和自己的命运感到无边恐惧之时,天幕中的狐狸忽然又开口了:“所以,想要在汉武帝身边长久地待下去,有两条路可以走,要么,就让自己活成卫青霍去病那样的名将,可以帮助他开疆拓土。” 这句话一出来,本来还燃起了一点点希望的卫子夫眼神重新黯淡下去,她苦笑着,这狐仙眼睛里面也只有璀璨如星的皇帝,怎么可能有她们这些卑微如尘土的女人? 而下一句,狐仙就叹了口气:“第二条路么,也很简单,若是没有生下可以威胁皇权的太子,自然是高枕无忧。” “实际上,我希望汉武帝可以做到对于其余人的网开一面,毕竟,这些女人也翻不起什么风浪,哪怕钩弋夫人是未来皇帝的生母,也不足为惧,有她和霍光周旋,说不定还能够达到一个相互制衡的局面。毕竟,我猜汉武帝自己也不愿意见到后人被霍光拿捏住。” 霍光? 刘彻的眉心猛然一紧,他从来都没有考虑过此人,而此人也暂时还不成气候,但听狐仙的言语,恐怕将来没有外戚干政,却有大臣权倾朝野,居然还能够操控将来的皇帝! 刘彻的脸上露出几分杀气,卫子夫就在这一瞬间抓住机会恳求道:“陛下,子夫以为狐仙说的有理,刘据才疏志浅,资质平平,不堪重任,不过是因了年长,所以才占了太子的位置那么多年,如今既然狐仙都说了钩弋夫人的孩子能够成为下一任陛下,那么,子夫愿意请命,求陛下废了刘据的太子之位!” 刘彻的心绪还沉浸在霍光操控皇帝的震惊之中,听了卫子夫的话,心头顿时一松,他转过半边面孔,似笑非笑道:“皇后以为,这太子是那么好废的么?太子早就有了自己的一套班底,连自己的军队都有了,若是皇后和他里应外合,说不定,还能够打朕一个措手不及,皇后为什么不干脆联合太子,把朕这个老东西赶下去?” 刘彻的声音低,但眼神里面的试探明明白白,卫子夫看得喉头一阵发紧,她紧紧掐住了自己的手心,才勉强让声音平静些许:“陛下,子夫和刘据对您绝无二心!刘据虽然是资质平平,但这么多年来对陛下向来是孝心有嘉,即便是江充诬告刘据,刘据对陛下也绝无怨言!” 刘彻盯着卫子夫的眼睛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起来,他亲昵地伸出另外一只手握住了卫子夫的手,道:“子夫,你果然是朕最欣赏的女人,既然如此,朕便依你所言。” 卫子夫的手被一只冷冰冰的手握住,但她的心却因为刘彻的这句话彻底活过来,她喜极而泣,一下子就涌出许多泪水:“多谢陛下!” 刘据的命,这下终于保住了! 狐仙继续道:“其实,我还想对卫子夫说,你已经是贤后了,就不必为了你的儿子搭上自己的后路,和刘彻争,你争不过的。还是老老实实,带着自己的子孙过小日子去吧。钩弋夫人,你既然从一开始就给自己造势,也求仁得仁,成了未来皇帝的生母,但同样的,既然你动了刘彻的权力,想要全身而退,就不可能了。” 钩弋夫人呆呆地看着天空,忽然间口中溢出鲜血:“凭什么,别人都可以是皇帝的母亲,就我不可以?!这是我应得的!” 钩弋夫人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之中,跌跌撞撞从座椅上起身,冲着天空挥舞着手臂:“是我应得的!我应得的!” “没有人有资格杀了我!” 在夜色中,凄厉的叫喊声越来越小,渐渐变成了呜咽。 数年后。 京城中忽然响起了一声接一声的钟声。 就连远离京城的小城镇,似乎都听见了这样的钟声回响。 一个面目柔顺的女人在院子里面晒着稻谷,手上的动作忽然一顿,她发愣的时间有点儿久,连那憨厚青年走过来的时候都没有听见。 直到那青年拍了拍她:“娘,娘?您怎么了?” 卫子夫猛然回神,有些心烦意乱地说:“我突然有点儿不安,你去打听打听,看看可是发生了什么?” 那青年不是别人,正是刘据,他闻言就有点不高兴,嘟囔起来:“娘,我们都出宫那么久了,您还惦记着……做什么?” 他隐去了皇帝的名字,但那话里的意思也清晰明了,他身侧的太子妃看了刘据一眼,轻轻推了他一下:“娘叫你去打听,你就去,那么多话做什么?” 被妻子和母亲连番催促,刘据不好说什么,便起身拍拍自己身上的灰土,走了出去:“行吧,我正好出去给你们买点儿新布匹回来,都好久没做衣裳了。” 太子妃唇边扬起甜蜜笑容,嘴里却说着:“不用了,家里面这些钱要省着点儿用,你可不要再大手大脚花钱了!” 等太子妃送了刘据出门,又回来卫子夫身边,顺势接过卫子夫手里的东西:“娘,我来吧,您要是心里面不舒服,不如回去歇一会儿?” 卫子夫却摇摇头:“不了,我就在这里等着刘据回来。” 刘据回来的时候几乎是破门而入的,口中还失魂落魄念着:“娘,娘,父皇他,父皇他……” 他情急之下,居然连称呼都忘记改换。 可他定睛一看,看见屋子里面还多了一位锦衣华服的老妇人,他一愣:“陈,陈夫人?” 那锦衣妇人不紧不慢看了刘据一眼,对卫子夫道:“刘据还是一样,就是沉稳不了。不就是陛下驾崩了吗?陛下这个年纪,不驾崩才奇怪呢。” 她的语调那么轻快,似乎对这一切都并不在意,而卫子夫则讶然看着她,陈阿娇笑一笑,举起茶杯到唇边,但又默默放下来:“卫子夫,我先前不是送过你一套凤凰明月的茶具么?你怎么还用这么粗糙的东西?用着也不嫌硌得慌!” 陈阿娇还是一如既往地骄矜,哪怕已经苍老了,但她的举止做派,依旧是没吃过苦的模样,看着这样子的陈阿娇,卫子夫忽然间有点儿恍惚:“陛下如果知道你那么说,恐怕会伤心的。” “他才不会伤心呢!”陈阿娇噗嗤一声笑了,“他啊,只会治我一个大不敬,然后逼着我认错赔礼,这人啊,可小气了!” 那笑声里面,渐渐透出了一点伤感:“刘彻那个霸道的家伙,以后啊,再也不能管我说他什么了。” 卫子夫看着眼泛泪光的陈阿娇,也心生感慨:“其实,阿娇你走出来之后,个性真的变了很多,如果陛下看到今日的你……” 陈阿娇立即打断了卫子夫的话,她哈哈大笑起来:“陛下看到我现在的样子,估计又要说我不成体统了,再说了,陛下看我做什么,他自己后宫那么多佳丽,难道还不够看么?” 说到后宫,先前的轻松氛围顿时一扫而空,卫子夫心情沉重:“陛下还是把钩弋夫人杀了,这,未免也过于心狠。” 但不同于卫子夫的物伤其类,陈阿娇的态度却是极其轻慢的:“是她自己利益熏心,若是她和你一样急流勇退,把权柄教出去,阿彻未必会杀她。你看,这一次,阿彻不就没有像狐仙说的那样,让所有的妃嫔陪葬么?可见阿彻这一次啊,是有了不少的变化。” 卫子夫看了陈阿娇一眼,陈阿娇面上的残忍和漫不经心,和刘彻惊人的相似,她叹了口气:“或许你说的对吧,但是,我还是觉得,毕竟也是服侍过陛下一场,陛下这么做,未免有些不近人情。” 陈阿娇拍了拍卫子夫的肩膀,笑起来:“你不用同情她,你先看看自己吧,这新帝年幼,那么多人都跳出来了,哪怕阿彻临走之前挑了辅政大臣,我看啊,要不了多久,这朝廷就会乱成一锅粥,到了那时候,你的儿子,恐怕就要被人拉出来做靶子了。” 陈阿娇笑着,眼神里面有警示:“我若是你,就趁现在还来得及,举家搬迁。” 卫子夫心里一紧,明知道陈阿娇说的是对的,但她心里面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一股留恋,让她竟然没有立即答应,而是问了一句:“那你呢?你不走么?” 陈阿娇放开了卫子夫,站起来往门外走,背影看起来竟然多了几分潇洒:“我?我如今已经是个死人了!这个乱世,死人还是可以留下来,看看热闹的。” “到时候,刘彻的江山闹到哪一步,我想替他看着。” 看着那女子的身影渐渐走出去,卫子夫的心情也逐渐坚定下来。 陈阿娇说得对,此地离都城那么近,还是不能够久留,这曾经的身份带给他们的不是荣耀,而是危险。 卫子夫的唇角终于又露出了些许笑意:“既然如此,这个危险的世界,还是阿娇你来替我看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