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以为拿了炮灰剧本》 1、娇惯 三月初一,大朝会刚散,朝臣们有序退离崇华殿。 忠勇侯贺峻没有急着离殿,等人走得差不多了,他来到守殿的内侍跟前,说自己有事要觐见皇上。 内侍没有多问,忠勇侯战功赫赫,是皇上最信任的武将,他要觐见陛下,自然是有军国大事。 御书房就在崇华殿的偏殿,忠勇侯立在偏殿门口,等候宣召。 等了有一刻钟,忠勇侯才被请进去。 忠勇侯见皇上已经换下朝服冠冕,坐在御案前,御案上堆着好几摞奏折,刚呈上的茶点冒着热气。他刚要行礼,盛隆帝摆摆手:“早上行过大礼了,免礼吧,何事禀告?” 忠勇侯随即行了个军礼,道:“陛下,微臣想求陛下赏赐一个物件。” 盛隆帝道:“刚才在朝上,朕要赏赐予你,你不是拒绝了?”忠勇侯前些日子改良了军中的弓弩,大功一件,朝会上盛隆帝要嘉奖于他,他说久蒙圣恩,不求赏赐。 身高八尺,虎背熊腰的忠勇侯,屈了屈背道:“陛下,微臣的闺女,想要星星。” 盛隆帝闻言一愣,继而失笑道:“你闺女想要星星,你这当爹的搭梯子去摘吧,朕这儿可没有。”早就听说忠勇侯夫妇娇惯他们那唯一的小闺女,没想到,竟到这程度。 忠勇侯腰背又往下弯了些,声音也低了些道:“微臣听闻,上个月,朔州降下一块陨星……” 盛隆帝笑容微收,看着贺峻。 忠勇侯见皇帝不说话,拿手比划着大拇指掐着小拇指的关节,眯着眼祈求道:“就敲下这么一点点赐给微臣就行了。” “见过惯孩子的,没见过你这么个惯法的。”盛隆帝见忠勇侯比划着手的滑稽样,觉得好气又好笑。 忠勇侯收回手,憨笑道:“叫陛下见笑了,我那小闺女,她从小身子弱,家里又只有她一个女孩儿,才偏疼些。不过陛下放心,我闺女乖巧懂事,知书达礼,绝对没有被宠坏。” 盛隆帝笑了。 “钦天监说那陨星恐对人身子有碍,就不赏赐于你了。”盛隆帝说着,忠勇侯肉眼可见地泄了气,整个人都矮矮了一截似的。见他那憨样,盛隆帝继续笑道,“西陵进贡了一对宝石,通体幽蓝,夜里还能发光,倒更像星星,朕赏一枚给你吧。” 闻言,忠勇侯眼睛都亮了,忙跪谢皇恩。 “起来吧。你这慈父之心,属实叫朕感动。”盛隆帝笑着吩咐身旁的内侍道,“福茂,去把那一对宝石取来,一枚给忠勇侯,另一枚,送到东宫。” …… 忠勇侯府内,大小姐贺宝言正领着两个小侄儿在自家演武场上放纸鸢。 宝言的两个嫂子在一旁远远地看着自家孩子跟在宝言身后跑,仰头看着被宝言越放越高的纸鸢。 这会儿本该是两个孩子习武做早课的时候,宝言却说今日晴好,又有风,放纸鸢最好,她一来,两个孩子收起马步就朝她飞奔而去。 一阵风吹过,宝言逆风走了几步,将纸鸢放得更高,惹得两个小侄儿连连惊呼。 “啊呀,宝言真是会放纸鸢,飞那么高!”贺宝言的二嫂卢玉蘅仰头看着飞高的纸鸢赞叹道。 一旁的世子夫人邱璇薇目光却流连在迎风而立的贺宝言身上,叹道:“真羡慕啊……” 卢玉蘅目光下移,正好一阵风吹过,薄薄的杏色春衫贴着贺宝言,显现她高挑婀娜的身段。 “宝言这身段确实叫人羡慕。”卢玉蘅道。 世子夫人笑道:“就只有身段叫人羡慕?” 卢玉蘅看向宝言的面庞——暖阳照耀下,比春日里任何一朵花都要娇艳。点点头道:“还有脸。” “你真是……”邱璇薇失笑。 “咦,我说错了?那大嫂羡慕宝言什么?”卢玉蘅见大嫂笑话自己,不解地道。 当然羡慕她是京城最快活、最自由、最受宠爱的姑娘,世子夫人邱璇薇心道。她没有回答弟媳妇的话,想起一些往事—— 那会儿她刚及笄,家里给她议亲。父亲中意清远侯府世子,而母亲却觉得忠勇侯府好。 对于母亲的坚持,璇薇心中不解,她可从闺中好友那听说了,忠勇侯府才从西北进京,虽说陛下对忠勇侯信任,还封了侯夫人巾帼县主,但到底根基浅又是武将没底蕴。而且,忠勇侯府还嚣张跋扈,为一点小事,全家打上定国公府,还闹到御前。 璇薇向母亲问出心中疑惑,母亲告诉她忠勇侯一家是为何大闹定国公府的。竟是为了他们家的大小姐贺宝言。 贺大小姐虽然称作大小姐,却是家中最小的,唯一的女孩子,颇受宠爱。贺大小姐受邀去定国公府作客,被几个闺秀明里暗里刺了几句,大小姐可不受这委屈,别人暗讽她,她不会暗讽,只会明着骂,当场骂哭好几个。 其中一个表小姐,哭到了定国公六少爷跟前,这六少爷见自家表妹和妹妹都受了委屈,就去找贺大小姐算账。 彼时,贺大小姐已经准备离开国公府,被六少爷拦住了去路。两人起了冲突,竟动起手来了。贺大小姐把六少爷打了一顿,国公府的大人们早就知道贺大小姐和闺秀们起冲突,故意没管,等他们知道自家少爷被打了赶过来时,贺大小姐已经跑了。 国公府准备去忠勇侯府要说法,他们还没出门呢,忠勇侯府就先打上门来了,说他们欺负了贺大小姐。 璇薇记得母亲当时问她:“你觉得贺大小姐受欺负了吗?” “受欺负了。”璇薇颔首道,“一是那些闺秀暗讽她在先,二来也是六少爷失礼在先。国公府故意不管,就是欺负她。” 母亲点头笑道:“那贺大小姐有错吗?她可骂了闺秀,又打了六少爷呢。要是你,你怎么做?这事若是在咱们府上,你父兄会怎么做?” 璇薇想了想道:“错……女儿不知道,女儿不会骂人,要么也讥讽几句,要么忍气吞声。女儿也不会打人……若果真发生贺大小姐那样的事,父兄大概会罚我跪祠堂。”为她打上国公府这种事,是万不可能的。 “在旁人看来,贺大小姐或许有错,做得过火了,但贺家人却只护着贺大小姐。定国公说六少爷被打了,贺家世子却说,六少爷挨多少打都是他活该自找,他们家大小姐却是白受的委屈。”母亲说。 母亲说能这样护着女眷的人家,总归对媳妇也不会差。 璇薇当时想,要是将来贺家世子也这样护着自己就好了……成亲多年,璇薇心里一直感激母亲,替她选了好人家。 “啪!” “哎呀!” 璇薇看到自家儿子,左脚绊右脚,整个人朝前扑倒。 “明廷!”玉蘅先叫出了声,璇薇思绪收回,抬脚朝武场中间走去。 宝言见侄儿摔倒了,扔了手上的线轮,将侄儿扶起,捧起他的手查看。 “姑姑,我不疼。”明廷笑嘻嘻地说。 “还好,擦破一点皮。”宝言说着,从袖中取出一方丝帕,轻轻擦掉明廷手上的土,又把丝帕包在他手上。 明廷来回翻着手笑着说:“谢谢姑姑。” 宝言拍掉明廷身上沾的土,璇薇两妯娌已经走到近前。明廷显摆似的,向自己娘亲展示手上的丝帕。 纸鸢飘飘悠悠地即将落下,璇薇将线轮捡起递给宝言:“快拿着,要掉下来了。” 宝言笑着接过线轮,迎着风小跑几步,纸鸢又飞起来,两个侄儿还跟在宝言身后跑,见纸鸢又飞高了,欢呼起来。 璇薇和玉衡,缓缓地又往回走。 宝言玩累了,朝侍女们招手,四个侍女忙过来侍奉。 空着手的侍女接过宝言手上的线轮,往回卷着线,将纸鸢收回。 另有三个侍女,一个拿着湿帕子给宝言擦手,一个端着几样果子点心等宝言取用,还有一个端着几样茶水。 侍女换了三块湿帕子为宝言擦手,宝言挥手让侍女退下,捏了一块杏脯放进嘴里,又给两个侄儿一人喂了一颗。姑侄三人,慢慢悠悠地边吃边往演武场旁边的亭子走去。 玉蘅看着儿子跟在宝言后头,仰着头等他姑姑投喂吃食,摇头道:“今日这早课,又叫他们逃了。” 璇薇笑道:“逃了便逃了吧,不差这一日。” 玉蘅道:“也是,趁现在跟他们小姑多亲近亲近,宝言也不小了呢。” 贺宝言今年十七,寻常人家这个年纪的女孩儿早就定亲了,宝言的亲事却一直没定下。也有一些勋贵人家的女孩儿们没定亲,是因着宫里的太子和三皇子还没定亲,但贺家不是。 宝言当年舌战群芳,拳打六少;贺家大闹国公府,又把定国公告到御前的事,在京城传了好些年,等闲人家可不敢娶他们家这个宝贝闺女。 寻常人家不敢上门说亲,忠勇侯夫妇和宝言的兄长们又舍不得她出嫁。 至于宝言自己,她简直忘了女孩儿家到了年纪要出嫁这事,每日痛痛快快地玩乐——春季里她就踏青放纸鸢,夏季她敢到荷花池凫水,秋日她就去城外自家的庄院里爬树摘果子,冬天她也不怕冷,下雪就堆雪人,还和兄长们打雪仗。她从不烦恼,没有忧愁,她每日开心。 宝言的亲事便这么一直拖着,阖府倒没一个人为这事急的。 璇薇对玉蘅笑道:“你可别多嘴,广孝回头跟你急。” 玉蘅直点头:“大嫂说的是,别说我家广孝,世子、还有爹娘,我看全家都不想宝言出嫁呢。” 璇薇笑道:“要不我怎么这么羡慕宝言呢。” “大嫂这么说着,我也羡慕了。不过宝言不出嫁也好,我也舍不得。”玉蘅笑道。 可不是么,璇薇心里也舍不得呢,也不知宝言最终会花落谁家?总归要门第相当,家风开朗的人家才好。门第太高,规矩太多的人家,肯定是不行的。 2、重生 午后,宝言慢悠悠地往正房走去,身后跟着的四个侍女,每人手上都抱着箱子。 忠勇侯夫人见闺女来了,放下手上的账簿,笑道:“你爹还没下值呢,这么早就来等星星了?” “谁说我等星星来了,我来给娘演傀儡戏呢。”宝言笑嘻嘻地道。 “哦?你这就学会了?傀儡戏哪有这么容易学的。”忠勇侯夫人慈爱地看着自己的小闺女。 “娘等着瞧吧。”宝言笑道,说着她便吩咐侍女们布置桌案,只见她从带来的几个箱子里,往外拿东西。她取出一面小鼓,一对小铜铙钹,她分别给了两个侍女,一面折叠的矮屏,布置在了桌案上…… 忠勇侯夫人看着忙前忙后的宝言,笑着把账簿合上,放到了一旁,小声吩咐身边的侍女去准备宝言爱吃的茶点来。 准备就绪,宝言坐在布置了矮屏的桌案后,她从屏风一侧,歪头探出半张脸,看向她娘亲,笑道:“要开始了哦。” “好~”忠勇侯夫人看着宝言,慈爱地道。 “哐~~” “咚!咚!” 好戏开场! 忠勇侯夫人一直看着闺女,这会儿宝言躲在屏风后头,她才看向桌案上的傀儡——竟是个女将装扮的傀儡,身跨骏马,手持长枪。再细看看,哎哟,这不是自己么?再听宝言那稚气不成调的唱词,还真是唱的她。 忠勇侯夫人被封为巾帼县主,可不是沾了忠勇侯的光,她曾在垠州组建娘子军,立过大功。 宝言这个半吊子傀儡师,一开始还有模有样,手下的傀儡能做出骑马,冲锋的动作来。后来唱词也忘了,手下的傀儡乱了,她身边的敲锣打铙的侍女也乱了。 乱唱乱舞乱敲,倒是热闹。 世子夫人邱璇薇和二少夫人卢玉蘅来的时候,正赶上这热闹。忠勇侯夫人做了禁声的手势,她们两人便笑着在忠勇侯夫人下手落座看好戏。 就这么乱来着,宝言终于把记得的词全唱了,戏算是演完了。 傀儡师贺宝言,对于自己后半场的错乱完全没有自觉,她放下傀儡,一脸得意地从屏风后走出。 看戏的婆媳三人,脸都笑僵了。 忠勇侯夫人笑着朝宝言招手:“真不错,快来吃点茶,润润喉。” 宝言坐到忠勇侯夫人身侧,侍女端来水给宝言净手。 一旁的玉蘅笑道:“宝言演得这样好,也不知会我们早点来看,差点错过好戏。” 宝言接过侍女递来的干帕子,边擦手边笑道:“我果然演得好吧,哼哼~~一开始我还有点拘束,后面越来越好了。” “哈哈哈……” 宝言这话一落,就连忠勇侯夫人都没忍住笑出声,玉蘅笑得东倒西歪。 宝言也不恼,跟她们一起笑,端起身边案几上的茶水吃了一整杯,见有梨膏糖,取了一小块吃。 忠勇侯夫人看着喜滋滋吃着糖的宝言,心里软软的。宝言见娘亲看着自己,眯着眼给娘亲一个撒娇的笑。 看着笑得又憨又娇的闺女,忠勇侯夫人心道,再留两年吧。虽然她从不说,但心里对宝言的婚事还是有计较的。她不希望女儿嫁高门,做宗妇,最好是清白人家,门户相当,女婿和宝言能情投意合就行了。看着找吧,不急。 …… 忠勇侯贺峻抱着皇上赏赐的宝石,哼着小曲,美滋滋地回府,刚进垂花门,就被突然跳出来的人吓了一跳。 “爹!我的星星呢!”宝言从垂花门口跳出来,朝他爹伸手。 忠勇侯见是闺女,一拍怀里的盒子:“在这儿呢!” 宝言喜出望外:“爹呀!皇上真的赏赐星星给您啦!快给我瞧瞧。” 忠勇侯嘿嘿一笑,将盒子举高:“抢到就给你。” 宝言根本不抢,手叉腰看着她爹,嚣张道:“爹,这可是御赐的,抢来抢去摔坏了可就遭啦。” 忠勇侯一愣,这一愣,手上的盒子就没了,宝言跳起来,抢过盒子头也不回地跑了。 宝言抱着盒子来到忠勇侯夫人跟前,笑着道:“娘,爹真带星星回来了!快来看。” 宝言打开盒子,见是一枚幽蓝色宝石,是极漂亮的,但是这和三哥说的不一样啊,三哥说星星就是石头呢。唔,大概不是同一颗星。 “哎哟,真漂亮。”忠勇侯夫人叹道。 忠勇侯这会儿进了屋,见母女俩正扒着那宝石看,笑嘻嘻地走来:“怎么样,好看吧。” “好看!谢谢爹。”宝言欢喜地道。 忠勇侯见闺女开心,心里也开心,把这宝石压根不是陨星的事,就瞒着没说,只道:“你晚上再看,它还会发光呢。” 宝言听了更喜欢了,巴望着天快点黑。 晚膳前,贺家当值的,上学的都回来了,贺家的规矩是一家人一起用晚膳。宝言一见她三哥,就拉着他看自己新得的星星。 “爹给我的星星特别漂亮,他说晚上还会发光呢。”宝言献宝似的把那宝石给他三哥贺广礼看。 广礼拿过那宝石看看,又朝他不远处的爹看了看,他爹正朝他挤眉弄眼。广礼知道了,爹这是“摘星”不成,弄了块宝石糊弄宝言呢。 “真是颗漂亮的星星啊。”广礼只有帮他爹圆谎,看着妹妹这比宝石还要闪的无辜大眼睛,广礼也不想让她失望呀。 “嗯,一定是从最亮的星星上掉下来的。”宝言认真道。 广礼笑笑,将宝石还给宝言:“嗯,一定是,你可要收好了。” 宝言没收好,又将“星星”一一展示给大哥大嫂,二哥二嫂,还有两个小侄子。所有人都夸过一遍后,她才老实坐下用晚膳。 贺家没有食不言的家规,一家人其乐融融,说着各自今日发生的事。玉蘅说起宝言下午演的傀儡戏,还学着唱了一两句,惹得一桌人都笑。 世子贺广贤夸道:“难为宝言能想出这么好的唱词。” 宝言吃完口中的鱼羹,朝她大哥道:“是三哥写哒。” 广礼笑道:“我怎么记得这两句不是这样的,是二嫂学错了,还是你记错了?” 璇薇笑道:“玉蘅没记错,我也记得是这两句。” “那反正大哥夸的是我唱的。”说完她就埋头吃鱼羹,坚决不承认是自己唱错了三哥的词。 席上人都笑,二哥广孝道:“那就是宝言改得好。” 广礼觉得碗里的肉丸都不香了,幽怨地道:“二哥,大哥是武官不懂平仄对仗,不知典故就算了,你可是正经读过书的。” 众人又笑,宝言悄悄地分出半碗鱼羹推给广礼,朝他眨眨眼。 广礼得了鱼羹,不管平仄对仗,也不管大哥二哥偏心眼了。毕竟妹妹都舍了她最爱的鱼羹给自己了。 忠勇侯夫人想,宝言将来能嫁进他们这样的人家就行。 晚膳过后,一家人玩笑一会儿就要散,宝言拦着不让走,说天黑了正好看星星。一家人便果真留下一起看星星。 宝言吩咐侍女们将灯烛都撤了出去,膳堂里一片黑,宝言两个小侄儿兴奋得上蹿下跳。 宝言拿出宝石,黑暗中,果然发出幽蓝的光,瞧着真像一颗星。 一家人高高兴兴地看了“星星”,宝言大方地让每个人都上手摸了摸,这才心满意足,在侍女的簇拥下回了自己的梧桐院。 玩乐了一整天的贺大小姐,在“星光”伴随下,香甜酣眠,无忧入梦。 东宫内,太子萧祺彦,手上正拿着一枚幽蓝的宝石。 “这是父皇派人送来的?”太子问一旁的内侍冯一。 “回殿下,是的。”内侍冯一回道。 太子指腹摩挲着这颗宝石,他曾见过这个。在前世,在一个女子那,怎么父皇突然赏赐给自己了。 “谁送来的?”太子道。 “是福公公亲自送来的,说是西陵进宫的宝石,一共两颗,另一颗赏赐给了忠勇侯。”冯一回道。 原来有两颗,太子忽然笑了,他轻轻地摩挲着宝石,一人一颗,真好。 内侍笑道:“这里头还有一桩趣事呢,殿下想听吗?” “你说。”太子听说是与忠勇侯有关,自然要听。 内侍绘声绘色道:“今日下了大朝会,忠勇侯拜见皇上,说他唯一的小闺女,想要天上的星星,让皇上赏赐一点儿给他。” “星星?”太子看向手中的宝石。 冯一笑道:“可不是么,这位忠勇侯大人可真会惯女儿。陛下叫大人自己搭梯子去摘呢。” 太子笑意更甚:“然后呢?” “忠勇侯就说是要一点陨星,陛下说陨星与人身子有碍,便赏赐了这颗像星星的宝石。”内侍道。 太子笑道:“那孤是沾了贺大小姐的光呢。” 冯一可不敢接这话,只笑了笑。他偷瞄了太子殿下一眼,今日殿下似乎心情好得很,看来也很喜欢这颗宝石呢。 太子看着宝石,想起前世拥有这宝石的女子,前世的太子妃,贺宝言。他曾与她度过一段短暂的日子,那是他对前世唯一的留恋。 可惜,他却没能救她。哪怕他颠覆了大梁朝,她也回不来了。 还好,他重生了。宝石滑入手心,太子将它紧紧握着。这一世,他定要全力护她,爱她,便是她果真要星星,也摘给她。 3、少年 忠勇侯府正房内室,忠勇侯夫妇歇下后说着家常闲话。 忠勇侯夫人问道:“你跟皇上要陨星,皇上怎么说?就痛快赏你了?” “呵呵,那不是陨星。”忠勇侯笑道。 “不是?”侯夫人胳膊支起身子,看向忠勇侯。 “皇上说钦天监的人说了,那陨星恐对人身子有碍。这宝石是西陵进贡的,像星星,就赏赐给我了。” 侯夫人瞪了忠勇侯一眼:“你怎么骗宝言,回头她要知道了,指不定跟你怎么闹呢,到时候她要你摘月亮,你也得摘下来给她。” “嘿嘿,瞧她那么高兴,先哄着她了。过几日她就丢开手,想要新玩意了。”忠勇侯笑道,“虽说不是陨星,却也是极珍贵的呢,一共就两颗,一颗给了宝言,另一颗给太子殿下了。” “嘶,给太子殿下了?”侯夫人整个人坐了起来。 “怎么了?”忠勇侯见夫人反应这么大,也跟着坐起身来。 侯夫人坐着想了会儿摇摇头:”不可能,不会的,睡吧。”说完自己又躺下了。 忠勇侯闹不明白,看着已经躺下的夫人道:“你跟我说说啊,怎么了刚才?” 侯夫人小声道:“是我想多了,这一对儿的东西,一人一个,难免叫人多想。但咱们宝言,不可能的。” 忠勇侯哈哈一笑:“那肯定不可能。” 宝言当然是他们的好闺女,他们的心头肉,可实在不适合嫁入皇家,他们清楚得很。别说皇家了,就一般的规矩多家教严的人家,宝言都不适合嫁。 两夫妇笑笑,放心入眠。 …… 这日,宝言正和她娘亲商议,让兄长们带她去郊外踏青。 “你才从庄子回来几日,就又要出去。”侯夫人佯装生气,不想让宝言成日往外头跑。 正说着门房上的人前来禀告,说长公主府派人送帖子给大小姐。 侯夫人和宝言都有些愣住,夫人问道:“谁送的帖子?给谁的?” “长宁长公主府给大小姐的。”门房上的人又说了一遍,将拜匣递上。 侯夫人疑惑地接过拜匣,打开一看,还真是长公主府给宝言的。自从宝言十岁那年在定国公府闹过一出后,这些年几乎没收到过什么帖子,就算偶尔有,宝言也从不去的。 但这是长公主府送来的,不去可不行。 侯夫人来不及多想,忙叫宝言回帖子,又赏了来送帖子的人。 宝言看着帖子,疑惑道:“娘,长公主怎么会邀请我去赏花?” “娘也不知。”侯夫人道,“等你爹回来,让他去打听打听吧。” “娘,去长公主府,我肯定要受许多规矩,说不定还要被人欺负呢,我这回不打人,也不骂人,回来后你可以让哥哥们带我去郊外吗?”宝言心里还想着去郊外踏青呢,压根没把去长公主府当回事。 侯夫人笑道:“你倒是长大了。” 宝言笑嘻嘻:“那当然。” 侯夫人到底没松口,只说等过了这次的长公主府桃花宴再说。 事关宝言,侯夫人心里急得很,先是派了人出去打听,后又叫人给兵部的忠勇侯递消息。 打探消息的人先回来,告诉侯夫人道:“这次长公主邀请了许多闺秀,都是未成亲,未定亲事的。” 侯夫人当下便在意起来,这么一说,倒像是要相看。可长宁长公主家的独子早已成亲,长公主为谁相看?该不会的宫里的吧…… 忠勇侯一回府,便被侯夫人拉进房,问他打听了没。 忠勇侯没事人一样:“打听了,皇上要为太子和三皇子选妃呢。我问了,咱们宝言属于顺带的。本来没有她,为了给我面子,才加上去的。不然别人家的闺秀都去了,就我们宝言没去,这不显得君臣离心?连沈家那个傻丫头也去呢。” “这样……”侯夫人稍稍放心,看了一眼忠勇侯道,“其实这面子,不给也不要紧的。” “放心吧。”忠勇侯凑到侯夫人耳边小声道,“太子妃多在苏家,三皇子妃在蒋家。” 侯夫人想想苏家和蒋家的门楣,再想想自己家的。觉得自己的担心,确实是多余的。 忠勇侯拍拍侯夫人的手,让她看窗外。 只见宝言正和两个比她膝盖高一点儿的侄儿,追逐打闹玩得开心呢。 忠勇侯小声道:“你看看,咱们闺女什么样儿,皇上清楚着呢。上次我说我们家闺女,乖巧懂事,知书达礼,皇上都笑了。” 侯夫人不满地白了忠勇侯一眼:“我们宝言本来就乖巧懂事,知书达礼。” “是是,但你见过苏家和蒋家的千金吧,别说这两家,就是陈家的,方家的?比咱们宝言怎么样?”忠勇侯道。 侯夫人哼了一声,要说做太子妃,皇子妃,那自然是她们那些闺秀更合适,但这也不能表示他们家宝言不好。 忠勇侯笑道:“放宽心吧,咱这闺女入不了宫里贵人们的眼。”见夫人又瞪自己,他忙又补充道,“他们可不知道宝言的可爱之处!” 侯夫人这才满意,她才不稀罕什么贵人知道呢! 虽说知道宝言只是凑数的,侯夫人还是约束了宝言好几日,宝言趁机让侯夫人松了口,答应桃花宴后,让哥哥们带她去郊外踏青。 转眼到了桃花宴这日,宝言难得妆扮了一番。侯夫人看着款款走来的宝言,一时间失了神。 宝言本是大气明艳的五官,平日里不上妆不显,今日上了妆,又换了衣着,再加上她故意端着,瞧着与平日大不相同,竟有那几分世家大族闺秀的庄重。 可惜长了嘴。 “娘!你看我今天好看吗?”一开口就露馅,一有动作就更露馅。 “好看。”侯夫人拉过宝言的手,闺女自然是好看的,只是今天似乎过于好看了。 侯夫人想了想道:“你要不要换身衣裳,再换副头面,妆也改改?” 宝言不解:“娘不是说好看吗?怎么又要改?” “娘怕你太好看了,遭人嫉妒。”侯夫人道。 宝言想起小时候在定国公府的事,说不定今日见的闺秀里,就有当年被她骂哭的呢,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太显眼比较好。 宝言回院换衣裳,侯夫人看着宝言的背影,觉得闺女真的长大了,心里暗暗把给宝言寻人家的事,又往前提了提。 重新换过妆扮的宝言,瞧着少了先前的庄重,但仍是美的。忠勇侯夫人忽然觉得自己从前似乎低估了宝言的美貌。 再换也来不及了,且也不能太过素净,那就失礼了。 临行前,侯夫人对宝言道:“不失礼,少说话,但如果被欺负了,也不要忍太过,该如何便如何,有爹娘在呢。” 宝言笑道:“娘放心,我好多年不打架了,也不骂人。” 忠勇侯夫人笑笑,又叮嘱了跟随宝言的侍女几句,才亲自送她出门。 这次跟着宝言去的有侍女四人,健壮仆妇四人,车夫一人,其中两个侍女跟宝言进长公主府,其余人等在外头。 这是宝言少有的单独出门,没有兄长们在,她觉得怪无趣的。好在长公主府并不太远,半个时辰便到了。 宝言一下马车,便有长公主府的侍女迎上前来,恭敬地将宝言迎进院。进了长公主府,宝言被侍女领着,走了挺长一段路,过了一道月亮门,来到偏院。 宝言看到远处有成片的桃花,觉得今日过来也不算坏,脸上浮起微笑。 顺着东边的院墙,有一排客房,侍女领着宝言进了最北面一间,道:“贺大小姐暂在这儿休息,等宾客到齐了,一起觐见长公主殿下。” “有劳姐姐带路。”宝言客气道。 “不敢当。”侍女行礼退下。 到底是长公主府,客房布置的很雅致。宝言修整好仪容,坐在窗边的榻上吃茶点。 窗开着,正好能看到桃林,宝言想,要是不用觐见长公主,就一直在这吃吃点心,赏赏花,倒是惬意。 宝言看着远处的桃林,忽地看到有人在放纸鸢。离得不算远,宝言看到那是一只很漂亮的纸鸢,只是这放纸鸢的人实在是不像话,让这纸鸢飞上去,掉下来,飞上去,掉下来。 宝言实在看不过去,怎么会有人这样放纸鸢?她觉得自己得去教教放纸鸢的人,让她见识一下自己高超的本领。 “青竹,你去问问,宾客来齐了么?”宝言吩咐身边的侍女道。 青竹不疑有他,出门去问守在门口的侍女。 青竹很快便回来,道:“大小姐,宾客还没到齐,侍女说您要是嫌屋里闷,可以出去走走,在园子里不走远就行。” 宝言嘿嘿一笑,没等青竹反应过来,就从窗户翻了出去,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青竹刚想喊,忙捂住嘴,生怕惊动门口守着的侍女,另一位侍女翠柳已经跟着宝言翻出了。 青竹叹气,还好这里偏僻,没人看得到。她们家大小姐也真是,跟她说可以走走,她就敢翻窗户。 宝言当然也知道这里偏僻,不然她也不敢。她看到那纸鸢还在飞起又落在,循着方向就往那儿去。 翠柳跟在宝言身后,小声道:“小姐,您是想教人家放纸鸢吗?” 宝言笑道:“果然翠柳懂我。” 园中并无旁人,宝言很快便找到了正在放纸鸢的人,是与她三哥年纪相仿的少年。 宝言还以为是和她一样喜欢放纸鸢的女孩儿,没想到是男子。宝言没有靠太近,对翠柳道:“你去教他,跟他说要逆着风,要快点跑。” 翠柳得了吩咐便上前去和少年搭话。 宝言远远地看着,这两人飞了好几次,还是掉下来。宝言生气,这翠柳真是白跟自己这么久。 见两个人手忙脚乱,纸鸢再一次掉下来后,宝言实在看不下去,终于朝少年走去。 4、初见 翠柳和少年见宝言过来,两个人停下来看宝言,表情出奇一致的委屈,好像是那纸鸢故意不肯飞,辜负了他们两个似的。 宝言见这少年与自家三哥身量一般挺拔,眼神温润,面貌俊朗,气质高贵,对他印象不坏,就是放纸鸢的本领差了点,给扣了点分。瞧他身边没人侍奉,估计是家里管得严,不让玩,他偷跑出来玩哩。 翠柳对少年说:“这位少爷,我家大小姐可会放纸鸢了,你和她学,一准能学会。” 少年朝走近的宝言微微颔首:“有劳。” 宝言走近了发现,少年手上的纸鸢比她想的还要精美。这么好看的纸鸢,不能放飞,多可惜。 “给我吧。”宝言对少年道。 少年将纸鸢递给宝言,温和地冲他笑。 宝言接过纸鸢,上手摸了摸,果然是顶好的纸鸢,用的竹好,纸也好,画得也好。 “真是漂亮的纸鸢,你这样……”宝言同少年讲怎么放纸鸢,又亲自做了示范。 那少年一直在看宝言,宝言眼里只有那漂亮纸鸢,这比她从前放的纸鸢都好看呢…… 宝言示范过后,少年试了几次,还是飞不起来。 宝言见少年脸发红,连耳朵尖都有些红,似乎是为自己没有本事而难为情,便安慰道:“哎呀,也不能完全怪你,你看今天风太小了,这里地方又不够宽敞。下次,你等风再大一点,到宽敞的地方,像我刚才教你的那样,一定能行的。” 少年冲宝言笑,宝言觉得他听进去了,满意地点点头,准备带翠柳离开。 “少爷。”宝言看到有侍女找过来,应该是找这位少年的。 “家里人来找我了,这纸鸢就送你吧,多谢你今日教我。”少年说完,将纸鸢往宝言手中一塞,就朝侍女跑去,跑得比刚才放纸鸢的时候快多了。 “我不能要,这很贵重。”宝言忙对着少年的背影喊。 少年回过身朝宝言挥挥手:“请帮我把它飞得又高又远吧!”说完,他就转身跑走了。 “哎呀,跑走了。”宝言叹道。 翠柳道:“可能是不想被家里人发现呢。” “他人都走了,总不好丢了这么好的纸鸢。也不好问长公主府的人,说不定要害他受罚呢。”宝言想了想道,“我先替他保存吧。回去问问三哥,说不定他认识呢。” 两人又悄悄地翻窗户回到了客房。 青竹见宝言手上拿着纸鸢,忙问道:“小姐,这纸鸢是哪里来的。” “捡的。”宝言道。青竹是宝言身边最严格的侍女,还最会告状,宝言不想告诉她这纸鸢是旁人给的。 青竹看翠柳,翠柳不吱声。 “小姐发髻有些散了,重新梳一下吧。”青竹没有追问,但这事,回去肯定要和夫人讲的。 宝言又重新整理好仪容,安静地坐回窗边,仔细地看自己刚“捡”到的纸鸢。 桃林另一侧的花厅里,长宁长公主看着眼前脸颊微红的少年笑道:“纸鸢送出去了?” “叫姑姑见笑了。”这个脸颊微红的少年,正是太子萧祺彦。 长宁长公主笑道:“你放心吧,有姑姑在,定叫你抱得美人归。你爹上次不都表示过了,担心什么?你娘再厉害,还能越过你爹给你定媳妇不成?” 太子对长宁长公主行了晚辈礼,道:“多谢姑姑,有劳姑姑。” 虽然前世宝言也是太子妃,但他重生后,有很多事都变了,他不敢冒险,他要万无一失。 宝言在客房等了不到半个时辰,外头侍女敲门,请她们去见长公主。 宝言出了客房门,隔壁客房的门也打开。宝言循声望去,看到一个身形娇小,圆白脸盘,圆眼睛的姑娘也出门。 那姑娘一见到宝言,本来就圆的大眼睛,睁得更大更圆了,直接朝宝言冲了过来。 青竹和翠柳忙挡在宝言身前,那姑娘身后的侍女则跟在她后面拦她。 宝言属实被吓到了。这姑娘怎么往人身上扑,明明没有见过…… 那圆脸姑娘被自家侍女拉住了,可她嘴却没闲着,冲着宝言道:“姐姐,你是哪家的姐姐,这样美的姐姐,我怎么不曾见过!姐姐我叫沈嫣,姐姐叫什么名字?你们放开我!” 宝言惊呆了,京城的闺秀们如今竟是这样的了?如此的……活泼? 沈嫣的侍女拉着她不敢放,把她一放,她肯定要往人家小姐身上扑。自家小姐,这是又犯病了。她们家小姐有“花痴”病,但不对俊秀男子犯,只对长得美的姑娘犯。而且,只对她认为的最美的姑娘犯。 宝言见沈嫣一双大眼睛,直盯着自己看,嘴角弯弯,痴痴地笑,这模样活像她从前养的小狗儿。连要往她身上扑的样子,也有点像。 青竹小声道:“这是户部尚书沈家的七小姐。” 宝言不认识什么沈尚书,她觉得这个活泼小狗儿一样的姑娘倒是有趣,她将青竹和翠柳拨开,朝沈嫣笑笑:“我叫贺宝言。” “原来宝言姐姐!姐姐是哪里人士?才进京的吗?”沈嫣见宝言对自己笑,笑得更痴了。 宝言在家是最小的,亲戚又都在垠州老家,平日里只有她叫别人哥哥,从没有人叫她姐姐的,沈嫣这一声声姐姐叫得这样热切,宝言心里还真有些高兴。 宝言道:“你老实些,不要往我身上扑,我们一起去见长公主。” “好的姐姐,我老实,我不扑。”沈嫣听了宝言的话,站得笔直。 宝言笑了,真是听话“小狗儿”。 沈嫣挣开侍女的束缚,来到宝言跟前,还没靠近,宝言就道:“走吧,敢扑就不理你。” “不扑不扑。”沈嫣一双圆溜溜的眼睛,边走边盯着宝言看,“姐姐真好看。到底是哪里的水土能养出这么好看的姐姐?” 宝言笑道:“我家就在京城。” 沈嫣惊呼:“怎么会!那我怎么从未见过姐姐。姐姐是京城最好看的!平日到底躲在哪里了,叫我今日才得见!” 宝言看看沈嫣,笑道:“你也好看。” 沈嫣双手捂脸:“我不好看。” 因着宝言两人的客房在最里头,这会儿往外走,难免遇到别家的小姐。 别人不认得宝言,却都认得沈嫣,见沈嫣跟在宝言身边,“姐姐”“姐姐”地叫着,有位身着浅碧色衣裙的姑娘对她道:“沈小七,你又换姐姐了?怎么,不跟着你的苏姐姐了?” “我现在只有宝言姐姐!”沈嫣小脸一扬,讨好地朝宝言笑笑。 苏音音正好也从房中出来,正好看到沈嫣一脸讨好地看着贺宝言。 浅碧色衣裙的姑娘笑道:“那么你觉得你的宝言姐姐比苏姐姐美?” “没错,我的宝言姐姐是京城最美的。”沈嫣说着朝贺宝言笑。 宝言看沈嫣,这位沈七小姐,好像不太聪明,一开口就替她得罪人。 苏音音看了一眼贺宝言,心头微微一震。贺宝言,竟出落得这样美了。当年在国公府她见过贺宝言,那时她刚从西北进京,又黑又土,连说话都带着土气,还被她们嘲笑过……如今,竟出落成这样的大美人。 苏音音自然不觉得自己输给贺宝言了,但贺宝言实在让她觉得碍眼,尤其是沈家那个小傻子,竟然当这么多人面说自己不如贺宝言。 京城里的闺秀们,哪个不是弯弯肠子,一时间在场的都朝苏音音看。她们与苏音音未必有什么过节,有些甚至关系不错,但有乐子,也都愿意瞧一眼。 苏音音款款走到贺宝言和沈嫣跟前,沈嫣这个傻子,还护在贺宝言跟前,苏音音瞧着更气了。 “贺大小姐,久违。”苏音音对宝言行了个平辈礼。她当然不是为了行礼,而是要提醒这里的闺秀,这位贺大小姐到底是谁,可别忘了,你们都是被她骂过的。 宝言压根不记得对方是谁,朝青竹侧了侧身,青竹说是承恩公府的苏四小姐。 宝言这才回礼:“苏四小姐,好久不见。” 众人知道宝言的身份后,也不想看热闹了,谁知道这么多年过去,这位贺大小姐骂人、打人的功夫有没有精进呢? 苏音音满意地从宝言身边走过,看都没看本就个子小的沈嫣一眼。 宝言对这些闺秀的态度很满意,觉得果然大家都长大了,全部都有涵养,没有人出言不逊。 那浅碧色衣裙的小姐,走到宝言和沈嫣身边,对宝言道:“瞧见没,她上次还这样粘着苏音音叫姐姐呢,别以为她真心把你当好姐姐。等她下次又觉得谁长得美,就头也不回去喊别人姐姐了。” “你不要乱说!”沈嫣在一旁急忙道。 宝言笑道:“我知道了,没关系。” 沈嫣看着宝言,可怜兮兮:“不是这样的……” 这位小姐和宝言说完这些话后,也不走,倒和宝言还有沈嫣一起了。 “你肯定不记得我了,我叫蒋晗雪,行三。”浅碧色衣裙小姐自我介绍道。 宝言当然不记得,但还是笑着招呼声:“蒋三小姐。” 宝言心里忍不住想,不知道当年被她骂哭的有没有这位蒋小姐,她朝蒋晗雪看了看。 “对,有我一个,当年也被你骂哭了。”蒋晗雪没好气地道。 “哎呀!你莫非会读人心?”宝言诧异道。 “你都写在脸上呢,哪里需要读心?”蒋晗雪看看贺宝言,又看沈嫣,觉得她俩一般傻。 5、新友 宝言看看蒋晗雪,笑道:“蒋三小姐心里想的也写脸上呢。” 蒋晗雪脸一红,贺宝言还是比沈嫣聪明的。自己刚才确实没有掩饰嫌弃的表情,被她瞧出来了。 蒋晗雪见贺宝言笑盈盈的,目光澄澈,五官明艳大气,行动言语自然不做作,倒叫人讨厌不起来,问道:“好端端的,你怎么都不出门?” 宝言道:“我常出门。” “我是说……像今日这样的宴会,从前没见你来。”蒋晗雪觉得和贺宝言说话得直接点。 “没有人给我下帖子呀。”宝言说着看了蒋晗雪一眼。 蒋晗雪觉得自己被贺宝言当傻子看了。 “那回头我给你下帖子,你来不来?”蒋晗雪问道。 宝言道:“做什么呢?我平日还挺忙的。” 蒋晗雪差点被自己绊倒,这贺宝言也太直接了,这么多年,难道只有外表长进了不成?要不是她目光实在澄澈,蒋晗雪都怀疑她是不是瞧不上自己了。贺宝言这是实在地问她邀请她做什么呢!听她的意思,要是自己的邀请没意思,她就不去了。 蒋晗雪一时想不起到底要邀请贺宝言做什么才能让她感兴趣,便问道:“你平日都忙什么?” 宝言想了想道:“上个月学傀儡戏,前几日去庄子上看春种,过两日要和兄长们去城外踏青游湖。” 还真是怪忙的,蒋晗雪心道,就是没一样是正经闺秀该忙的事。她曾听说过忠勇侯府很宠爱贺大小姐,看来果然是极宠的了。蒋晗雪心里羡慕起来,同时也好奇,贺宝言平日还会做些什么。 “姐姐要去城外踏青?去哪里?我也去!”一旁的沈嫣道。 蒋晗雪不满地看了一眼打断她们说话的沈嫣,沈嫣正满眼期待地看着贺宝言呢。 “要去哪儿我还不知,不过我是和兄长们一起,沈七小姐去的话,可能不方便。”宝言道。 蒋晗雪心里暗暗点头,倒是知礼的。 只听宝言又道:“叫你家兄长一起应该就可以了。” 知礼,但不多。蒋晗雪看看贺宝言,对她有了新的认识。 沈嫣失望地道:“我家兄长不会陪我的。” 宝言表示遗憾,世家大族,规矩繁多,自然不是人人如她一般。 蒋晗雪想着临来前母亲的交待,道:“你就非要和你哥哥们一起吗,要不我们三个去踏青游湖?” 沈嫣高兴地直说好,就差跳起来了。 贺宝言却道:“我要和哥哥们一起去,我们说好了的。” 蒋晗雪没想到贺宝言又拒绝自己,她都有些生气了。 “但我们可以重新约,蒋三小姐可以给我下帖子。”贺宝言又道,这样她就可以出去游玩两次了,真好,宝言心想。 这还差不多,蒋晗雪心道。但她对贺宝言那么直接地拒绝她还是有些生气,便有些阴阳怪气地道:“还是贺大小姐给我下帖子吧,你成日怪忙的,我可不知你何时得空。” 宝言只笑道:“也行。” “姐姐别忘了我!”沈嫣在一旁忙道。 “成日见人就喊姐姐,你知道人家几岁?”蒋晗雪瞥了一眼沈嫣。 宝言笑道:“我属兔,生辰在六月。” “那还真是姐姐呢。”蒋晗雪对宝言道,“我与你同岁,她比我们小一岁。” 宝言看看蒋晗雪:“蒋三小姐和沈七小姐很熟呢。” 蒋晗雪有些无语:“原来你不知道,我才是她正经表姐呢。可惜,我貌丑,人家不稀罕我这个姐姐。” “嗯?我应该知道吗?”宝言疑惑道。 呵呵,不该……蒋晗雪觉得自己和这两个人一起,早晚要被气死。 “我觉得蒋三小姐很美呢,今日这身衣裙也很适合你,还有这头面,也和蒋三小姐很相配。”宝言看着蒋晗雪认真道。 由于贺宝言表情过于严肃,目光实在真挚,夸得太认真了,蒋晗雪反而有些难为情。 “你更好看,沈小七虽然‘痴’,看美人倒是有眼光的。”蒋晗雪道。 宝言笑:“我们都好看,各有各的好看。” 见贺宝言一直笑盈盈,说话也和气,蒋晗雪觉得她和小时候,还是不一样的。就是不知被人惹恼后,会不会还像小时候那样骂人,打人。当年她们才见的时候,她也是笑嘻嘻的,却被闺秀们嘲笑……当年她真是长了见识呢! 年纪一般大的女孩儿们不愁没话说,加上蒋晗雪有意要与宝言结交,三个人很快熟稔起来。宝言素来只与他兄长们一起玩,今日结识了蒋、沈二人,心里倒是有三分喜欢。 长公主的宴席设在桃林中假山顶上的鸳鸯亭,人在亭中四周皆是桃花,最是赏花的好地方。 假山并不高,山脚下仍为体弱的闺秀们准备了肩舆。 三人走近时,便有侍女们问是否要坐肩舆。 宝言抬头看一眼,就这么一点高,要什么肩舆,这会儿要是没旁人,她能“飞”上去。 “我不用。”宝言道。 蒋晗雪早就得了娘亲吩咐,不能坐肩舆,便也没用。沈嫣是个小短腿,她倒是想坐来着,可她眼珠子一转,也说自己不用。 她们三人便缓步登山,走到一半,沈嫣便说自己走不动了,要贺宝言搀才能走得动。 看着自家表妹那不值钱的样子,蒋晗雪没好气地道:“你那点心眼子,全长这上面了!我搀你!”说完一把拉过她的胳膊,拖着她往上走。 沈嫣委屈地看向贺宝言,宝言便也搀她另一只胳膊。沈嫣觉得自己计谋得逞,仗着自己个子小,低头偷笑。 宝言她们走在最末端,等她们山顶时,闺秀们都已经入座,除了最上首长公主的席位,正好还剩下三个空位。 她们三人被分开了。蒋晗雪的席位在长公主右下手第一个,宝言和沈嫣的席位都在偏末端,两人坐在长桌斜对面。 入座后,宝言明显感觉到身侧的两位闺秀都与自己拉开距离,宝言心想,莫非也是被我骂哭过的?人家蒋晗雪都不在意了呢。她们疏远宝言,宝言自然也不会去搭话,安静地坐着。 入座后不久,长公主就在侍女的簇拥下过来了。 宝言跟着众人一起离席,给长公主行礼。长公主受了礼,和气地请她们入座。 入座后,宝言有些好奇地看向长公主,没想到和长公主对视了。宝言见长公主冲她笑,便也回了一个笑,心道,长公主瞧着很有皇家威严,但还挺和气的呢。 因着忠勇侯夫妇以为宝言是来凑数的,便没有告诉她,这桃花宴到底是为什么办的。所以当别的闺秀铆足了劲儿要在长公主面前表现的时候,宝言正认真地吃着桃花鳜鱼羹。这可是时令好物,又是她最爱的鱼羹。 席上有人说,春色好,春意浓,提议以“春”为令行飞花令。宝言吃鱼羹的勺子差点没拿稳,好好的茶点不吃,做什么要背诗?她们又没吃酒,行什么酒令! 长公主笑着夸赞了那位闺秀的才思,然后拒绝了她。 宝言又偷偷看了一眼长公主,觉得长公主人真是和蔼可亲。 宝言一碗鱼羹吃完,吃了两块印着桃花的方糕,觉得口干,又吃了一盏浸着桃花的茶。宝言心道,不愧是桃花宴,样样都和桃花有关呢。她回去看看自己可以弄一个什么宴,一家人吃,肯定开心。 闺秀们用过茶点,长公主便领着她们往桃林去赏花。 蒋晗雪因着吃茶的席次在长公主身边,离开的时候也在长公主身边,而苏音音一直在长公主的另一边,她是与长公主交谈最多的。 蒋晗雪觉察到苏音音一直在跟自己较劲,心里冷笑,苏音音肯定不知道,这场桃花宴有一半就是为她办的,为了让她当不成太子妃办的。笑完旁人之后,她心里又觉得无趣,她们这样的闺秀,成败也好,荣辱也罢,全是家族给的,做不得自己半点主,她笑别人,别人何尝不笑她。 这会子听到沈嫣跟在贺宝言身边“姐姐”“姐姐”地喊着,觉得她们更“讨嫌”,真是傻人有傻福,一个傻子是皇上和太子选定的太子妃,另一个傻子因为太傻,家族不寄希望于她,反而过得最潇洒。倒是自己…… “晗雪,你去叫小七和她的新‘姐姐’过来。”长公主忽然笑着对蒋晗雪说道,打断了她的思绪。沈嫣这个“痴病”真是人人都知晓了。 蒋晗雪自然知道,叫沈小七是假,要见贺宝言才是。蒋晗雪看了一眼苏音音,正好见到她轻咬了下唇,但一瞬间,她又恢复了原样。 蒋晗雪走近宝言两人时,听到两人正小声说着,长公主府的桃花能不能摘…… “不能摘,长公主叫你们过去呢。”蒋晗雪道。 沈嫣吓得往贺宝言身后缩了缩:“叫我们?做什么?” “赏你个大美人给你抱回家。”蒋晗雪没好气地道。 “我不要,我有宝言姐姐了。”沈嫣道。 贺宝言转身对沈嫣道:“你不要怕,那可是长公主,召见你怎么能躲?我们赶紧一起去吧。” 蒋晗雪觉得贺宝言也就是直了些,单纯些,自家表妹那才是真的傻。 三人来到长公主跟前,蒋晗雪怕她们不懂规矩,领着她们行了礼。 长公主将沈嫣叫到跟前,笑问:“听说你又有新姐姐了?” 沈嫣忙两手示意介绍身边的贺宝言,道:“这是我的宝言姐姐,长公主殿下可能从前没见过。” 长公主看看宝言,笑道:“确实没怎么见过,小七眼光确实好,真是个大美人,以后可要多见见。” 蒋晗雪看了一眼苏音音,见她脸色有些难看。蒋晗雪心里叹,往后有你脸色更难看的时候呢,明明和太子是表兄妹,从小被皇后安排着与太子一处,却要看着太子娶旁人为妻,也不知道太子成亲那日,她当如何。 再看一旁的贺宝言,她似乎连今日来做什么的都不知道,却要成为太子妃了。 6、打听 宝言便一直跟在长公主身边,不过有苏音音和蒋晗雪在,长公主并未与宝言说话。 宝言觉得自己是沾了蒋晗雪和沈嫣的光,不过她心里是不太想沾这个光的,跟在长公主身边,她拘束得多。这么大的桃林,要是叫他们一家人在这玩,才开心呢。 桃林走到头,她们在另一处亭子休息,有闺秀趁机想往长公主跟前靠,宝言和沈嫣则是偷偷地往后躲,两人又到了离长公主最远的地方。 蒋晗雪看着躲远的两人,心里直叹气。 长公主在亭子里休息,和闺秀们说着话,不多时,来了位侍女,将长公主叫走了,似乎有急事。长公主临走前,交待苏音音和蒋晗雪领着闺秀们在园中自行游玩。 园中的闺秀们,自然而然地分成了三拨。苏音音领着几个,蒋晗雪领着几个。贺宝言和沈嫣两个自成一派,没人靠近她们。 三拨人渐渐分开,宝言和沈嫣两个,离着旁人都远远的。沈嫣瞧着别提多开心,她时时刻刻关注着身边的贺宝言。地上有树枝碍事,她眼疾手快,亲自捡开,身边有枝叶挡路,她亲自拨开,有花瓣落在宝言肩头,她亲手拂去…… 两人走到一块大石头前,贺宝言要拉沈嫣坐下,沈嫣忙掏出自己的帕子给宝言垫着。 宝言也掏出自己的帕子给沈嫣垫上。沈嫣看着那帕子,有点舍不得坐。 宝言拉着她坐下,斟酌道:“你不要只看旁人,要多看看自己。” 沈嫣愣了一下,看向宝言。 宝言俯身拍掉了沈嫣裙摆上的落叶:“你瞧,叶子沾在裙摆,你都没注意。” “姐姐嫌我多事么?”沈嫣小声道。 宝言歪头看着沈嫣:“没有,就是觉得你不必要做那些事来讨我欢心,我今天认识你就很开心了。” 沈嫣看着宝言:“姐姐认识我很开心吗?我也开心!” 宝言也不知道沈嫣听没听懂自己的话,她笑笑点点头,没再多说。 沈嫣偷偷地看贺宝言,她觉得贺宝言和旁人不一样,她小声说:“谢谢姐姐。” 她们两个躲得隐蔽,桃林里旁人发生的事,她们完全不知。宝言未再多言沈嫣的事,两人说着平日自己都做些什么。宝言自己说完一句,便停下等沈嫣也说一句,安静听她说。沈嫣从未被人这样对待过,心里发狠,以后再不找别的姐姐了。 长公主一直没有再来桃林。申时上,宝言和沈嫣回客房,快走到时,她们遇上了前来寻她们的蒋晗雪。 “你们躲哪去了?”蒋晗雪问道。 “就在园中。”宝言笑道。 “时辰不早了,该回府了。”蒋晗雪这话是对沈嫣说的。 沈嫣恋恋不舍地看向贺宝言。 “行了,别瞧了,回头不是还要一起去踏青游湖。”蒋晗雪说着看向宝言,“你没忘吧?” “记着呢。”宝言笑道。 三个人就此告别,沈嫣还是恋恋不舍,被蒋晗雪拽走了。 宝言回到客房,休整片刻,没有急着离开。宝言在想该怎么把这纸鸢带回去,毕竟她们来的时候,手上可没这个。 最后宝言让青竹手上拿着自己的备用的披风,挡住纸鸢,以这种掩耳盗铃的姿势,顺利离开了长公主府。 宝言回府后,先回了自己院子,才换了衣裳,侯夫人就带着两个儿媳妇,两个孙子一齐过来了。 宝言从更衣的隔间出来,看着几人笑道:“哎呀,并没有给你们带礼物回来哦。” 侯夫人瞥了宝言一眼笑道:“谁跟你要礼物了,今日在长公主府怎么样啊?” 侍女们给几人上了茶点,宝言吃了口茶道:“嗯,长公主府的桃花鳜鱼羹做得好吃。” “谁问你吃什么了。”侯夫人没好气道。 大嫂璇薇笑道:“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没有事,大家这么大了,很友好,没有什么矛盾,我还结识了两位好友呢。”宝言笑道。 二嫂玉蘅忙问道:“是哪家的小姐?” “蒋家的三小姐和沈家的七小姐。对了,娘,她们约我去踏青呢,我可以去吗?”宝言趁机问道。 侯夫人听说蒋家的三小姐的时候觉得还好一听沈家七小姐,眉头就皱起来了,这不是沈家那个傻丫头么,怎么宝言和她玩到一处去了。但见宝言脸上欢欢喜喜的,侯夫人也没有说什么,或许就是别人传的疯,其人并不呢。 璇薇和玉蘅也对视一眼,她们也都知道沈嫣。不过见婆婆没说什么,两人也都没开口。 “难得你结交了新友,当然让你去。”侯夫人慈爱道,“既然这样,你就和她们同去,就不要缠着兄长们一起去了。” “那不行。”宝言忙道,“不如我们全家都去好了,大家一起多开心,我今天在长公主府就想着我们一家在一起多好呢。” “哟,宝言还想着我们呢?”玉衡笑道。 “那当然,家里每个人,我都放在心上呢。”宝言说完捏了捏两个侄儿的脸。 侯夫人没有立即应下,又问宝言:“长公主和你说话没?” 宝言道:“不曾,长公主一直和苏家,蒋家的小姐说话。” 侯夫人想着忠勇侯说的,心道,果然是去凑数的。她又问了宝言一些事,见并无特别,便放下心。 晚膳时,宝言又说要全家一起去踏青,侯夫人见儿子,媳妇,孙子似乎都很期待,便松口答应了。 晚膳过后,宝言拉着她三哥说悄悄话。 “三哥,我跟你打听一个人,你一定要替我保密哦。”宝言小声道。 “谁?”广礼道。 宝言看看广礼:“你们学堂有没有一个和你长得差不多高,年纪差不多大,嗯,好像比你稍微俊俏一点点的同窗?” “没有。”广礼想都没想回道。 “你都不想一下!”宝言急道。 “我们学堂不存在比我俊俏,哪怕一点点的同窗。”广礼道,说完他狐疑地看着宝言,“这人是谁?你怎么认识的?今日在长公主府见到的?你打听他做什么?他干什么了?” 见广礼越问声音越大,宝言忙拉着他往外跑。 宝言拉着广礼来到小花园,广礼见她这样,更加觉得不对劲。 “赶紧交代!”广礼板着脸道。 宝言拧了她三哥胳膊一下:“交待什么呀!他落了一个东西,我想还给他。” “就这事,值得你这样?还叫我保密?”广礼不信。 宝言忙道:“真的是这样,今天在长公主府,他丢了一个纸鸢,我捡到了,想要还给他而已。” “这也没什么不能叫旁人知道吧?”广礼道。 “他好像是偷摸出来玩的,要是爹他们告诉他爹娘说不定害他挨打呢。三哥你就没有背着爹娘不想叫他们知道的事?”宝言道。 广礼摸了摸鼻子,好像还真有。 “好了我知道了,我替他保密,你说吧,那人到底长什么样?别说什么比我俊俏一点点,那种人没有的。”广礼道。 宝言皱眉想了想,她那会儿光顾着看纸鸢了,模样的话……宝言看向自家三哥,道:“眼睛好像比三哥大一点,鼻梁好像比三哥挺一点……” 广礼脸发黑:“别拿我比较。” 宝言笑:“不像普通人家的少爷呢,衣着打扮比哥哥们都考究呢。三哥去学堂问一问应该就知道了。” “知道了。”广礼想了想,京城大也不大,又能在长公主府出入的肯定不是一般人了,打听起来应该不难。 “多谢三哥。”宝言笑嘻嘻歪着头看广礼,“三哥是全京城最英俊的少爷,什么样的人家才能养出三哥这样英俊的美男子啊!哎呀,是、我、家!” 广礼笑着敲了宝言额头一记:“哪里学来的油嘴滑舌。” “三哥,那纸鸢也不是普通纸鸢,你要不要去我房里瞧瞧?”宝言道。 “今日太晚了,明天下学我去。”广礼笑道。 宝言回房后,将那纸鸢又拿出来看。 “真是漂亮的纸鸢,不过还是要还回去呢。”宝言自言自语。 青竹在一旁问道:“这纸鸢果然是小姐捡的?” “是啊!我还骗你不成。”说完宝言突然转过头看向青竹,“你是不是又准备去我娘那告状!” 青竹垂头:“没有。” “没有就好!”宝言说完,转头又看向纸鸢,观摩一会儿后吩咐道,“你去准备笔墨纸砚,浆糊,还有竹子和线圈,明日我要照着这个纸鸢,自己做一个。” 青竹得了吩咐下去做事,心里在想要不要去夫人那禀告这事。总是告状的人,身边是没人喜欢的。几个侍女里,大小姐就和自己最不亲,还有翠柳,紫娟几个平日里也疏远自己……想到这,青竹觉得还是算了,也没什么大事,就一个纸鸢。 此时的辅国公府蒋家,蒋晗雪的闺房内,国公夫人才得空来和女儿说话。 “今日的事,你避开了吧?”国公夫人问道。 “避开了,到现在,我都不知道那边儿发生什么了,娘亲知道吗?”蒋晗雪道。 “没那么快传开的。”夫人道,“避开就好,和贺大小姐说上话了吗?她人如何?” “说上话了。”提到贺宝言,蒋晗雪想说的可就多了,“您是不知道,您那外甥女已经跟人家身后喊了一天姐姐了。” “小七?”国公夫人笑道,“这么说来,这贺大小姐果真美貌。” “确实美貌,女儿瞧着,她并不知道今日为何会去,忠勇侯府应当也不知。她的装扮很普通,打扮得也素净,但挡不住人确实美,苏音音看到她脸色都变了。” “性子如何?”国公夫人又问。 蒋晗雪道:“女儿瞧着是好性子,就是太直了些,也单纯,能和小七玩到一块儿去呢,今日她们俩一直在一处。” 国公夫人笑道:“那样的家世,简简单单的,又受宠,确实会单纯些,不像咱们这些人家。” 蒋晗雪点头,叹道:“听她说自己平日都做什么,女儿心里可羡慕呢。” 国公夫人握住蒋晗雪的手:“一人一个命,咱们羡慕不来的。我们家养不出那样的女孩儿,她们家也出不了我们晗雪这样的。” 蒋晗雪反握住娘亲的手:“女儿都知道呢,羡慕女儿的人也不知多少呢。我也担心她,这样直性子,天真烂漫的,到时候还不被那位……”蒋晗雪说着,头往皇宫方向撇了撇,“拿捏死?” 7、再遇 在忠勇侯府眼里,平平无奇,与自己无关的桃花宴,在别人家可不是。桃林中发生了一些事,只有宝言和沈嫣不知道。别人家,有些闺秀被罚跪祠堂,有些闺秀开始另寻亲事。而苏音音,连夜被皇后娘娘接进了宫。 贺宝言当然对此一无所知。 酣眠一夜的宝言,第二日一醒来便开始做纸鸢,折腾了一整日,浪费了不少笔墨纸砚,还弄脏了两身衣裳,结果做出来的纸鸢却和人家那个完全不相干。 广礼从学堂回来,到正房去找宝言,一般这个时候她都会在。 “宝言不在?”广礼道。 侯夫人笑道:“你快去瞧瞧她吧,做了一整日纸鸢了,今日都没过来。我午后去瞧她,小脸都花了。” 广礼便笑着往宝言的梧桐院去。 到了宝言的书房,广礼看到书案周围乱成一团,地上满是画错的纸,弄断的竹片。宝言小脸倒是洗干净了,手上还沾着墨呢。 书案上倒是干净,放着两个纸鸢,一看就知道哪个是宝言做的了。 宝言见广礼来了,得意地展示自己做的纸鸢:“三哥,我做的纸鸢,好不好,像不像?” 广礼看着那一言难尽的纸鸢道:“像不像,你自己心里没数?人家那是纸鸢,你最多能算土鸡。” “嘿嘿,我觉得挺像的。纸鸢嘛,最重要的是能飞得高!”宝言笑道。 宝言之前玩的纸鸢,要么是买的,要么是广礼做的,这是她第一次做,广礼也不好太打击她,模棱两可地嗯了一声。 宝言凑到广礼身边,小声问道:“三哥,你问到了吗?” “问过了,应该不是我同窗的。”广礼拿起妹妹捡回来的纸鸢,确实是非常好的纸鸢,一看就价值不菲,上头画的鸟儿,活灵活现,不是寻常人家能拿出的东西。 “找不到啊,那只有我先替他保存了。”宝言笑道。 “不拿出去放?”广礼问道。 宝言想起,那少年对她说的——一定要让它飞得又高又远啊! “等我们去郊外的时候放吧,说不定他看到了会过来找呢。”宝言道。 “哪有那么巧的事,再说飞高了,哪看得出来?”广礼笑道。 宝言笑,找不到他,把他的纸鸢放得又高又远就可以啦。玩了一整天的纸鸢,宝言也有些倦,吩咐侍女将两个纸鸢收好,拉着广礼去正院。 两日后,忠勇侯一家子出城踏青。 春光正好,又是休沐,城外的人,瞧着比城内都多。城东有鹿鸣山,山下有鹿鸣湖,山中可狩猎,湖上可泛舟,垂钓,湖边又造了亭台楼阁许多景致,最是城中人士常来游玩的地方。宝言就经常乔装,和她兄长们一起过来。 今日鹿鸣湖附近停了不少车马,湖边官道旁商贩叫卖声不绝。宝言买了几样平日鲜少吃到的吃食,见有卖纸鸢的,又买了两个纸鸢,他们一家人,带的两只纸鸢可不够。 开始全家都聚在一处放放纸鸢,吃吃点心。后来,忠勇侯和夫人两人偷偷溜走了;再后来,广贤两口子带着儿子明佑去捞鱼了,广孝单带了玉蘅,不知道去哪儿了。 宝言一心要把少年给她的纸鸢放得最高,玩得比平日还要专注。广礼放的是宝言做的纸鸢,没想到真能飞起来,两兄妹便这么比谁放得高,等他们回过神来,只有二哥家的明廷在他们脚边,别人一个都不见了。 “爹娘,哥哥嫂子们都去哪儿了?”宝言诧异道。 广礼愤愤道:“肯定各自去玩了呗。”都带着各自的媳妇去玩了,只有他没有媳妇,在这陪妹妹,还要带小孩。广礼一边说,一边收纸鸢的线。 “他们去玩什么了?”宝言道,“怎么不带我去呢?”宝言将手上的线轮递给翠柳,让她收线。 “你小孩不懂。”广礼道。难得出来,自然是夫妻成双成对去游玩了,不像他…… “小孩不能玩吗?那怎么带明佑去了呢?”宝言道,“再说我也不是小孩。” 广礼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便道:“等你嫁人就知道了。” “嫁人?”宝言愣住了,她还从来没想过这个呢。 广礼说完,自己也皱起眉,宝言嫁人?不行不行!这世上不存在配得上他们家宝言的男人。 “走吧,我们去垂钓。”广礼忙转移宝言的注意力,“看谁钓得多。” 宝言听说要比赛钓鱼,就把嫁人这事抛到脑后了,道:“上次三哥可输给我了!” “那是你捣乱,吓唬我的鱼。”广礼道,“今日可不许耍赖,不要给明廷做坏榜样。” 宝言嘿嘿一笑,牵着明廷往湖边跑:“我们要先挑地方啦。” 广礼忙跟上他们,一直在不远处看护他们的侍女和家丁也都跟上。 宝言只管选她想要的地方,选定了便在湖边等,旁的一概不管。 广礼买了竹鱼竿和鱼饵,见日头上来,又给宝言买了顶草帽。草帽是附近村民自己编织拿来卖的,算不上好看,但广礼知道宝言喜欢。置办好这些,广礼往湖边走,又见有卖迎春花的,便让卖花人在宝言的草帽上,加了一圈嫩黄可爱的迎春花。 来到湖边,宝言正带着明廷看湖边的虾蟆子呢。 广礼把草帽扣在宝言头上,宝言回身,笑道:“谢谢三哥。” 明廷仰头看他三叔,被太阳照眯了眼:“三叔,我怎么没有草帽?” “男子汉要什么草帽,三叔也没有。给你买的小鱼竿,咱们去钓鱼。”广礼道。 “我在姑姑这。”明廷靠在宝言身边,不肯跟广礼走。 广礼笑笑:“那你就在姑姑这,不许乱跑。” 安排好宝言和明廷,广礼去了离宝言不远处,坐下钓鱼。 宝言平日虽是好动,钓鱼时,却能静下心来。当然静也只能是她喜欢的事,叫她读书、写字、绣花,她肯定静不下来的。 今日的鱼儿好像和宝言作对,一直不上钩。连明廷都在侍女的帮助下钓上一条小鱼,宝言一条都没钓上来。宝言把明廷送到三哥身边,又把侍女们都赶得远远的,所有她觉得碍事的都赶走,还是没有鱼。就在这会儿,宝言发现离她不远不近的地方,有一个也戴着草帽的人,一直有鱼上钩。 越是在意别人,自己这儿就越钓不上来。宝言托着下巴,微微侧着头,看着那人的鱼竿,不一会儿就又鱼上钩了,宝言觉得那人把自己的鱼都钓走了。可人家钓走是人家的本事,也不能怪人家。宝言看看自己鱼钩,羡慕地叹了口气,今日肯定要输给三哥了。 就在宝言准备去三哥那捣乱的时候,她看到那个戴草帽的人朝她这边看了过来。 虽然只见过一面,宝言还是一眼就认出来,这是送她纸鸢的那个人啊!他也来踏青了呀,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自己放纸鸢,放得可高了! 宝言见少年朝她笑,便知道他也认出自己了,她偷摸小幅度地指了指水里的鱼竿,又摆了摆手,示意自己钓不到鱼。 宝言见那少年笑意不减,跟自己示意,他要走了,叫她到他那儿去。宝言忙摆手,示意自己不去。少年却只笑,又钓起一条鱼后,收起鱼竿朝宝言笑着点点头就走了。 真走了……宝言看着少年的背影,连忙提起鱼竿,跑到少年坐过的地方。 宝言过来一看,还有一小桶鱼他没带走呢!宝言急了,她想喊他回来拿鱼,却见他正好转身看她,手放在唇边示意她噤声。 宝言只好看着他离开,还想问他有没有看到自己放纸鸢呢…… 算了,以后再说吧。能偶遇两次,说不定以后还会遇到呢。宝言坐到少年坐过的地方,发现旁边还有一包鱼饵呢,应该也是留言她的。宝言换了鱼饵,果然很快就有鱼上钩了。好一会儿没钓到鱼的宝言,一个人对着刚钓上来的鱼笑偷笑。 广礼一个不留神,发现宝言不在原来的位置,吓出一身冷汗。还好,看到她只是换了地方。 “你姑姑钓不到鱼,开始换地方了。”广礼对明廷说道。 “姑姑会钓到的。”明廷对姑姑很有信心。 “那你觉得今日是三叔钓的多,还是姑姑钓的多?” “姑姑。”明廷非常肯定地道。 广礼生气:“找你姑姑去!” 此时,太子萧祺彦已经上了回城的马车,他出来一趟可不容易,还是到城外来。但今日出来一趟,很是值了。 他看到了忠勇侯府一家是如何相处的,亲眼看到他们这样和睦,他才明白,为什么他们会养出宝言那样可人的姑娘。他也看到了宝言的兄长们对她的体贴入微的照顾,将来他定要百倍千倍地对宝言好,才能将她的兄长们比下去吧。 想到宝言,萧祺彦的唇角就忍不住往上弯,他看到她将自己送她的纸鸢放飞了。她在放纸鸢的时候,肯定也想到自己了。她还让她三哥打听自己呢…… 还有今日,她戴着草帽,格外俏皮可爱,她看到自己时,惊讶的表情那样生动,这世上再没有比她鲜活动人的女子了。萧祺彦嘴角越来越弯,简直要笑出声来。 8、牡丹 宝言得了新鱼饵,鱼一条接一条上钩。广礼远远地看宝言一直在上鱼,有点纳罕,牵着明廷来找她。 “哇,姑姑钓了好多鱼!”明廷趴在小木桶上看。 广礼一看也惊了:“怎么钓了这样多。” “那当然是因为我有本事呀,三哥又要输了哦。”宝言得意道。 广礼看看宝言的手,皱眉道:“钓这么多,手该疼了,明儿胳膊也疼,三哥认输,你快别钓了,三哥带你去找爹娘哥嫂他们,咱们坐船游湖去。” 宝言钓了不少鱼,这会儿已经心满意足,听说要坐船,便乖乖地收起鱼竿。 广礼提起宝言身边的下木桶道:“哟,还真沉。”他朝远处的家丁招招手,让他把鱼带上。 “等下到船上,叫他们用你钓的鱼,给你做鱼羹。”广礼笑道。 宝言笑着应了,广礼问道:“手疼不疼?上船后,叫翠柳给你揉揉,胳膊也要揉。” “知道啦!”宝言朝他三哥笑。 两兄妹领着明廷往游船的码头走,一边走一边找爹娘和哥嫂。很快他们就看到了广贤和璇薇领着明佑朝他们走来。 两个小的一照面,便朝对方跑去。明佑把手上的饴糖分了一个给明廷,明廷边吃糖边说自己刚才钓了好多鱼,但是没有姑姑多,姑姑钓了很多鱼…… 一家人很快便汇合了,登上了广贤早就定好的游船。这种春光好的时候,能定到船可不容易。广贤一开始还没订到,后来是旁人取消了,他才捡了漏。 上船后,他们发现这船,不但宽敞,陈设也古朴雅致。忠勇侯夸道:“广贤这次定的船好。” 广贤笑道:“运气好。” 一家人各自找了喜欢的地方入座,宝言缠着她娘问道:“娘,你刚才和爹去哪儿玩了,怎么不带我?三哥说我小孩子才不带我呢。” 侯夫人瞪了忠勇侯一眼,还不是他说什么机会难得,两个人去逛逛…… “没有去哪儿,就在湖边走了走。”侯夫人道,“你三哥胡说逗你呢。” 宝言认真点头道:“嗯,三哥惯会胡说。” 侯夫人笑道:“你这样说你三哥,他不疼你?” 宝言笑:“疼呢!” 广礼这会儿正在船上的后厨,吩咐人给宝言做鱼羹呢。 “三哥还说我嫁人后就知道呢。”宝言又道。 侯夫人脸色一变:“这真是胡说八道!” 宝言以为娘生三哥气了,忙道:“三哥随口说了玩的,娘别生气。” 侯夫人看看宝言,闺女这么大了,自己还从来没说过这些事呢。她不愿意说,总想让宝言就这么无忧无虑地在自己身边。嫁得再好,总不如在家人身边好。嫁了人,要融入另一个家族,再往后有了孩子,心里有各种牵绊,哪还有这样单纯的欢乐呢。 侯夫人抚着宝言被草帽压扁的发髻,温柔地问道:“宝言心里怎么想的呢?” 宝言见娘亲看自己的眼神,慈爱之余,还带着些许哀伤,她头歪进侯夫人的手中,撒娇道:“我从没想过,我只想留在娘身边。” 广礼一过来,就被娘亲狠狠地瞪了一眼,宝言有点抱歉地看向他。广礼看到这场面,一下子心里就明白了,肯定是宝言说了自己说她要嫁人的事。 广礼嘿嘿一笑,在他娘亲的另一侧坐下,讨好地给他娘亲捏肩膀。 侯夫人没有再说这事,不过今日开了头,以后还是要说的。她看看坐在身边讨好自己的广礼,广礼也该说亲了。做人娘亲的就是要多操劳,她如今都不怎么想起她在西陵,筹建娘子军,上阵杀敌的事了。 广礼和宝言似乎都觉得娘亲有些感伤,两人乖得很,一直陪在她身边。 侯夫人回过神来,见两个最皮的这会儿最老实地在身边陪着,笑道:“你们去玩吧。” “我不。”兄妹俩异口同声。 “行了,你们去玩,不要在这碍事了。”一直没说话的忠勇侯说道。 广礼这才给宝言使眼色,叫她跟自己出去。 宝言还有些懵懂,不过还是跟着广礼走了。 “小心点啊,广礼看着妹妹。”忠勇侯朝着两人背影叮嘱了一声。 两兄妹来到甲板的看台,双双趴在栏杆上,看着湖面发呆,难得的沉默了好一会儿,宝言才道:“娘亲刚才忽然有点忧伤呢。” 广礼嗯了一声:“是我不好。” 宝言忙摇头:“不怪三哥,是我的错。” 广礼看看妹妹,娘亲一定是舍不得妹妹出嫁才难受的,都怪自己乱说话。他们家就宝言一个妹妹,就是一辈子不嫁人又如何,要他多什么嘴! 两兄妹同时叹了口气,广礼不想妹妹也不开心,道:“刚才我在去后厨,瞧见这船上有很厉害的大厨师傅,要不要去看看?” 宝言好奇道:“多厉害?” 广礼比划着切菜的样子道:“切菜得飞快,老大的一把刀,在一根萝卜上雕花。” “好像真的有点厉害,去看看吧。”宝言道。 广礼见妹妹注意力被转移了,笑笑,领着宝言去后厨。 两兄妹走到后厨门口,听到有人吩咐道:“鱼蓉一定要弄得细细的,一根小刺都不能有,这可是给贺大小姐吃的。出了纰漏,我也保不住你们。” 宝言朝广礼挤眼睛,小声道:“三哥,你刚才是不是吓唬他们了?” 广礼有些诧异,他刚才确实交代做鱼羹要仔细些,但也没有这么夸张。不过,当然是他们做得越精细越好。 广礼推开门,那大厨一见宝言来了,恭敬地喊了贺大小姐,然后才喊三少爷。 宝言笑道:“我就来瞧瞧,你们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大厨忙吩咐帮厨门麻利干活。 宝言走到案板前,看到有雕好的萝卜,细看发现是一朵盛开的牡丹花,夸赞道:“果真雕得很好呢。” “贺大小姐还喜欢什么花样儿,小的都可以雕。”大厨忙道。 “这个就很好了。”宝言笑道,“这么好看,等下都舍不得吃了。学这个难吗?” 广礼忙道:“肯定很难,又要用刀,你可别想着学了,仔细划了手。”他这个妹妹就是对什么都好奇。 大厨忙道:“三少爷说的没错,我有个徒弟,手指都削掉一个呢。” 宝言一听,有些害怕,不想着学了。 广礼笑道:“要么你现雕一个给我们瞧瞧。” “好嘞。” 大厨挑了个红萝卜,拿起刀,手下利落地雕起花来,他下刀又快又准,很快另一朵牡丹花就被雕出来了。 “真厉害!”宝言夸赞道,“您应该到京城最大的酒楼里去呀,怎么在这船上的后厨呢。” “雕虫小技,当不得大小姐夸奖。”大厨笑道,将新雕好的花递给广礼道,“给大小姐拿去玩。” 广礼接过花,又递给宝言。宝言接过花,对大厨道声谢,大厨忙道不敢。 “好了,我们不耽误大厨们做饭,先回去吧。”广礼对宝言道。 “我们去拿给娘瞧瞧。”宝言说着和广礼离开后厨。 看着两兄妹离开,大厨长舒了一口气,扭头一看他的帮厨们也都松了口气。 这可是未来的太子妃啊!要是伺候不好,太子殿下不得把他们丢到湖里喂鱼? 船舱里,忠勇侯在劝慰夫人:“莫要想那么多,宝言也不急着嫁,实在舍不得宝言就给她招婿好了。” “这不是招婿不招婿的事儿。”侯夫人白了忠勇侯一眼,有些事,男人根本就不懂。忠勇侯在男人里算是好的了,不纳妾,不狎妓,但有些时候,有些事,他作为男子是想不到,理解不了的。 “行行,不管什么事,咱们背地里说,你刚才那样,孩子们瞧了,不得多想?”忠勇侯道。 侯夫人叹口气,这倒是是实话,宝言和广礼瞧着调皮,心里都细致着呢。 “我知道了,刚才就是有些突然。”侯夫人道。 “我说了,你别着急,这些事,你也该和宝言说说了,不是说就急着把她嫁出去,总得叫她开开窍,好问问她的意见,想想以后要嫁什么样的男子?如今她还一团孩子气呢。”忠勇侯道。 “我就想她能孩子气久一点。”侯夫人道。 忠勇侯不敢再说了,端起身边的茶吃了一口。 宝言小心地拿着萝卜雕的牡丹花,回到船舱,献宝似的,给她娘亲看:“娘你看,这是后厨的大厨雕的,好看吗?” “好看。”侯夫人看看牡丹花,笑道,“你们怎么去后厨了,没捣乱吧。” “没有,瞧那个大厨挺有本事的,就带宝言去看看。”广礼道。 大厨果然是有本事,用膳时间,看着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忠勇侯又把广贤夸了一通,夸他定到了好船。 宝言吃了一口鱼羹,握着勺子,话都说不上来了。 璇薇见状忙道:“宝言是烫到了,还是有鱼刺?” 宝言道:“是太好吃啦,比上次在长公主府吃到的还好吃呢!” 众人都开始吃菜,果然味道非常好,完全把他们家的厨子比下去了。 忠勇侯吃了块鱼肉道:“要不把大厨请到我们府上去?” 广孝道:“爹您想多了,这些游船背后都是有主的,您可别乱挖墙角,没得砸到自己。” “这倒是。”忠勇侯放弃了这个念头。 一家人痛痛快快地游玩了一整日,太阳快落山才回城。 夕阳的余晖照在贺家的马车上,也照在凤仪宫的花窗。 太子萧祺彦这会儿正在皇后的凤仪宫中,皇后瞧着面色不好,一旁的苏音音也面容憔悴。 “母后,您要保重身子。”萧祺彦道,他本想表现得更有孝心些,可话到嘴边,总是显得不够真诚。 “你和你父皇不气我,我就好了。”皇后冷声道。 “儿臣不孝。”萧祺彦垂着头,不看她的脸。 皇后长叹一声道:“总觉得你和小时候不一样了,那时候你多乖,一生下来就会笑,早早地就会喊我娘亲,现在大了,也不听娘的话了。” 萧祺彦袖中的手,紧紧地握成拳,然后又松开,朝皇后走几步,脸上带着为难的表情,带着些许撒娇的意味道:“娘,我也想听您的话,可我也得听爹的话啊。” 皇后看看太子,她知道太子妃的事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但儿子,她还是得牢牢得把握住。见儿子有服软的意思,她也不好太过,慈爱道:“娘知道你有孝心,带你表妹到花园散散心吧,她可受委屈了。” 苏音音期待地看着太子,眼眶红红的。 太子又狠狠地攥拳,按下心头所有情绪,笑道:“好。” 9、相约 游湖回来后,宝言没有急着给蒋晗雪两个下帖子,每日乖巧地陪在娘亲身边,一连几日下来,侯夫人都有些不习惯了。 这日一早,宝言就过来陪侯夫人用早膳。早膳过后,也不寻摸什么新玩意玩,安静地待在侯夫人身边。 璇薇和玉蘅不知道那天的事,见宝言最近总是缠着娘,以为她又想要什么星星、月亮这种难弄的东西呢。 见宝言似乎要一直这么着,还是侯夫人主动提道:“不是约了蒋家和沈家两位小姐去游玩,怎么还不给人家下帖子?天一日日热起来,再出门,你不怕晒,人家可怕呢。” “不是才出去过嘛,想着过几日呢。”宝言乖巧笑道。 侯夫人没有揭穿她,往日里恨不得日日往外跑呢,现在忽地这样乖。 “嗯,已经过了好几日了,赶紧给人家下帖子吧。说不定人家正巴望着呢。”侯夫人笑道。 见娘亲这样说了,宝言才应下。 侯夫人吩咐身边的侍女取了拜匣和花笺给宝言,道:“写好了,叫门房给你送去。” 宝言欢喜地接过来。 “回房去写吧,就你那字,总要写个几遍才成的。”侯夫人笑道。 “我在这儿写吧?”宝言讨好道。 侯夫人拍了拍宝言的手:“好了,娘这儿不用你陪,回去吧。” 宝言知道自己这几天做的,娘亲都看在眼里,眯眼朝她娘亲娇娇甜甜地笑。 看着这样的闺女,侯夫人心里更舍不得她嫁人了,那些原本也要说的话,侯夫人又咽回去,心道过些日子再说吧。 宝言回到自己房中,给蒋、沈两人写信。她很自觉地没有直接在花笺上写,而是先在练字的纸上先写了。 两张请帖,宝言写了一上午,花笺浪费了好几张,主要是花笺小,她的字,有些大…… 沈嫣每天巴望着能收到贺宝言的帖子,要不是家里拦着,她都要冲到忠勇侯府去找宝言了。 终于收到帖子,沈嫣在院子里喜得来回跑,没少被府上的姊妹们笑话。欢喜过后,她就翻箱倒柜找东西,想要给宝言带礼物。沈嫣这会儿有些后悔,早知道上次就不把那个红珊瑚手串给苏音音了……宝言姐姐肯定更适合。 蒋晗雪平日要跟着娘亲学庶务,又要看书,写字,练琴,作画,倒是那么多闲功夫去在意贺宝言。不过收到拜帖后,她脸上还是带着笑的。 辅国公夫人见闺女面带微笑,道:“晗雪对贺大小姐倒是喜欢。” 蒋晗雪笑道:“是不讨厌,娘亲要是见了她也不会讨厌的。最直接不过的人,现在想想,正是她这个性子,小时候听了那些话,才会骂人呢。” “这样的人,相处起来是容易。”辅国公夫人颔首道。她们家晗雪,板上钉钉的三皇子妃,日后和贺宝言这个太子妃总归要相处的,这样一个直性子总比那些弯弯绕绕,满肚子心眼子的好。再者有这样的太子妃挡在前面,在皇后娘娘跟前,她家晗雪也过得容易些。 蒋晗雪看过帖子,递给她娘亲看:“您瞧这字,都说字如其人,那应当是如这个人的性子,而不是外貌。” 辅国公夫人接过来一看,笑道:“哟,自成章法。” 宝言的字,全是凭感觉去写,没什么笔锋,横平竖直,利利爽爽,落笔还总有些圆圆的,显得有点可爱。而且,字越写越大。一张花笺,差点没够她写。 蒋晗雪,笑着给回了帖,应了宝言的约。 三个姑娘出游,选的是非休沐日,去的还是鹿鸣山。忠勇侯府和辅国公府都事先过去巡查了一番,看到有可疑的人,都事先被清离了。 见面是在湖边的鹿鸣茶馆,忠勇侯府包了场。 宝言是第一个到,沈嫣紧随其后。她一见到贺宝言,便扑了上来。 宝言双手按着她的胳膊笑道:“怎么又扑,不是说了不要扑。” “我忍不住哇!”沈嫣简直有些眼泪汪汪,她抱住宝言的一条胳膊,“你怎么这么久才给我下帖子啊!” “家中有些事耽搁了。”宝言道。 “往后我可以给你写信吗?”沈嫣问道。 宝言想想,沈嫣给她写信,她就要回信,她可不怎么想写字,道:“你知道的,我平日有些忙的,可能没时间给你回信。” “不要紧,我给你写,你不回也没关系。”沈嫣道。 “那多不好意思,咱们偶尔这样见面聊不是更好。”宝言笑道。 沈嫣听说还能见面,被伤到的心,又活了过来。 这会儿蒋晗雪也到了,她一下马车,就看到沈嫣缠着贺宝言。也亏得贺宝言有耐心哄她。 蒋晗雪和沈嫣可不一样,她上前和宝言行了平辈礼。宝言的规矩并不比沈嫣好多少,先前也全忘了,见蒋晗雪行礼,她才想起来。 沈嫣在一旁嘀咕:“表姐就是规矩多。” 蒋晗雪懒得理她,对宝言道:“你平日是不是常来,今日就听你安排好了。” 宝言虽然常来,但每次都有兄长们在,所以这次出来之前,广礼便给她写了一个纸条子,给她们安排好了。 宝言笑道:“一路颠簸,先到楼上休息片刻,吃些茶点。” 三人上了鹿鸣茶馆的二楼,三人入座,宝言对着窗道:“你们瞧,从这儿看出去,景致最好。” 蒋晗雪朝窗外看去,远处的鹿鸣山层层叠叠,近前的鹿鸣湖碧波微澜,湖边杨柳掩映,确实是一副春日好画卷。 沈嫣只觉得风景再美,也得和美人姐姐一起才好。 茶店很快呈上来,宝言介绍了几样这里的好点心,又说起不同的季节这里有什么好景,好物。蒋晗雪心道,果然是常出来的,样样都熟悉。 三人边吃茶点边说话,说的多的还是蒋晗雪,她想多了解贺宝言。叫蒋晗雪没想到的是,贺宝言对沈嫣的态度。贺宝言这样被家里娇惯的人,应该习惯被人捧着,她被沈嫣这样捧着,却一点都不怠慢沈嫣。蒋晗雪自己说话时,总忽视沈嫣,贺宝言却总能叫三个人都说上话。 蒋晗雪想起苏音音,沈嫣也曾这样捧过苏音音,苏音音的态度和贺宝言完全不一样。 幸好太子妃是贺宝言,蒋晗雪想到这,对宝言又热络了几分。 不过很快,蒋晗雪发现不管她怎么热络,贺宝言还是贺宝言,说话还是直接,对她和沈嫣一视同仁,完全不会因为她的热络就对自己亲密半分。 这让蒋晗雪暗暗有些不服气,她这样世家大族精心培养出来的千金,“拿捏”一个单纯的贺宝言还不是手到擒来,没想到她在贺宝言这儿,和沈嫣是一个样儿的。 宝言可不想那么多,两个是同一日交的新友,自然不能厚此薄彼,三人初相识,总不好太好热络。她反而对蒋晗雪突然热络感到奇怪呢。 三人说着话,沈嫣忽地提起自己一个堂姐要出嫁了,有些伤感起来,长长地叹一口气道:“照我们家的规矩,堂姐出嫁后,就该我了呢。” 蒋晗雪看看沈嫣心道未必,毕竟她痴名在外。但见她脸上的伤感倒是实在的,又想到自己即将嫁入不想嫁的皇家,心情竟也跟着沉重起来,她端起茶杯吃了口茶,将心思压下去,道:“家里会给你找好人家的,你担心什么。” 沈嫣蔫蔫地道:“可我不想嫁人。” 宝言看看两人,又想起前些日子三哥说的她要嫁人,也跟着有些不开心起来。 “想不想嫁人,总归不是你能说了算,再说,不想嫁人往后当如何?”蒋晗雪这话说给沈嫣,也是劝慰自己。 蒋晗雪想起她从娘亲那听来的,忠勇侯府似乎还不知道太子妃定了的事,便问宝言:“你呢?” 宝言摇头:“我自己从来没想过,家里也没有说过。” 蒋晗雪笑道:“你就没想过自己将来的夫君会是什么模样?没想过自己要嫁个什么人家?” “我从来没想过。”宝言道。 蒋晗雪逗她:“那你现在想。” 宝言从前只知道玩乐,心里装着的也都是自己的家人,从来没想过这事,今日听蒋晗雪所言,真的托腮思索起来。 蒋晗雪盯着宝言看,见她为难的眉头都皱起来了,忍不住发笑:“那么难想吗?” “我从来没想过,因此这会儿实在想不出来。”宝言认真道,又问蒋晗雪:“晗雪你呢?” 蒋晗雪可不会叫她给问住,笑道:“不就是门当户对,品性过人?” 宝言道:“这也不是具体的人呀。” 蒋晗雪道:“怎么,你还想到具体的人,想得这样深远?” 宝言摇头:“我什么都想不到,我之前从来没想过嫁人这件事呢。咱们现在也别想了吧,怪无趣的。” 宝言觉得大家提到嫁人都不开心,不如不提。 蒋晗雪也没有再追问,毕竟贺宝言都要成为太子妃了,万一真问出个什么人来,呢那可不得了。 三个千金出门,到底不像宝言和兄长们一起出来,几人不适宜多抛头露面,下了茶楼后,在湖边略走走,就直接上了贺家定好的船。 船停在湖中心,三个人边垂钓,边说话,倒是惬意,只是鱼没钓上来几条。宝言不禁想起送她纸鸢和鱼饵的少年。有他的鱼饵,一定可以钓很多鱼,也不知道他是谁家的少爷…… 10、比较 就在宝言和两个好友在外游玩的时候,忠勇侯夫人正和两个媳妇说着宝言的事。 玉蘅笑道:“难怪前几日宝言一直缠着娘,我以为她又要摘星星,摘月亮呢,竟有这事。不过我看广礼就是随口说的,宝言真要出嫁,他要哭鼻子了。” 璇薇听出婆婆话里的意思,试探地道:“娘是要给宝言物色人家了?” 侯夫人道:“物色人家倒是不急,得和宝言说说这事,我想你们帮我提提。经过上次那事,我要问,她肯定什么都不说的。你们都是过来人,也都知道,虽说嫁什么人,依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说句违礼的话,谁心里还没有个偏好?” 玉蘅和璇薇都点头,她们出嫁前,也是有过考量和选择的。比如她们都知道贺家的少爷长得都俊朗,贺家的后院干净…… 璇薇笑道:“我瞧着宝言还未开窍呢。” “可不是。”侯夫人叹道,“你们有意无意地和她提一提,探探她的话。” 玉蘅笑道:“包在我们身上,到底十七岁了,稍微提一提还不开窍?” …… 宝言她们三人,在船上优哉度过一日,三人之间比先前要熟络得多,就连蒋晗雪对沈嫣都没有那么瞧不上了。她是被贺宝言影响了,贺宝言不会在意别人的看法,她更在意自己的看法和感受。 蒋晗雪想,要是早点认识贺宝言就好了。 沈嫣自是不必说,就是她家中的姐妹,对自己也不会像宝言这样。 宝言什么都不想,她游玩的时候,只想着游玩。但在分别的时候,宝言心里还是有些许不舍。 沈嫣拉着宝言的胳膊,不想上自家马车,可怜兮兮地道:“我真的不能给你写信吗?” 宝言想了想道:“少写一点是可以的。” 沈嫣闻言,立马高兴起来。 三人在马车前又磨蹭说了许多话,才各自上了自家马车回府。 宝言觉得交得新友也是一桩妙事,好像有说不完的话。 宝言的马车回到侯府,广礼正好也从学堂回来。 广礼见到宝言,酸溜溜地道:“今日不带三哥,自己出去玩,好不好玩?” 宝言笑道:“好玩。” “比和三哥一起好玩?”广礼更酸了。 宝言笑眯眯地看广礼:“三哥觉得和我出去好玩,还是和同窗好友出去好玩?” 广礼笑笑:“不一样的,但都好。” 宝言点头:“嗯,就是这样,原来三哥也知道这理呢。” 广礼也不恼,他侧脸看着与自己并肩的妹妹,妹妹已经长大了呢。 广礼和宝言直接去正院,侯夫人见两兄妹一起来了,笑道:“你们俩倒像是一起出去游玩回来了。” “宝言结交新友,往后可不稀罕我这个三哥了。”广礼故意用失落的语气道。 侯夫人瞪了他一眼:“又胡说。” 宝言朝广礼做鬼脸,乖乖巧巧地做到侯夫人身边,歪头贴着她娘亲的肩:“今日我不在,娘亲有没有想我。” “不想。”侯夫人故意道,“这几日你天天缠着我,不够烦的。” “嘿嘿,娘撒谎。”宝言笑嘻嘻,娘亲的眼神可不是这么说的。 一旁的广礼也道:“就是,娘也胡说。” 广礼在被他瞪之前,笑嘻嘻问道:“爹还没回来吗?” “许是有事耽搁了。”侯夫人道。 一直到晚膳开宴,忠勇侯才迟迟归来,一家子等他开宴呢。 侍女侍奉忠勇侯净手,忠勇侯问宝言道:“宝言今日出游如何?” 宝言笑着回道:“很好呢爹。” “那就好,我下职回来,遇到辅国公,他请我吃茶去了。”忠勇侯道。 “难怪这么晚才回来。”侯夫人道,“往日不是没什么来往?如今闺女们交好,你们当爹的也要好起来了?” 忠勇侯爽朗一笑:“也是巧遇。” 一家人其乐融融用晚膳,宝言看看爹娘,看看兄嫂,又看看两个可爱的小侄儿,难得在用膳的时候,发起了呆。 她想和他们一直在一起,不想嫁人。 广礼发现宝言拿着勺子发呆,把她面前的翡翠虾给端走了。见宝言竟然还没反应,广礼把虾推回去,问道:“宝言,怎么发呆,今日的菜式不喜欢?” 宝言回过神,冲广礼一笑:“喜欢。” “那不安心用膳,吃饭发呆,等下要积食难受了。”广礼道。 宝言轻轻颔首,嫁人的事,想到就不开心,以后就不想了,安心用膳才是正理。 …… 璇薇和玉蘅自从接了婆婆的任务,时不时地找宝言,言语里总会提起他们小夫妻之间的一些趣事。 比如璇薇说自己听说广贤为宝言打抱不平的时候,心里就觉得广贤定是特别会疼人的。玉蘅说自己婚前相看了好几家少爷,最后还是广孝最好。 宝言听了这些话呢,只会没心没肺地跟着笑。 璇薇两人不想问得太直接,但旁敲侧击对宝言是没有用的,一连数日毫无进展。 玉蘅还给了宝言一本话本子,写的是一对青梅竹马,历经磨难,终成眷属的故事。玉蘅看的时候可感动了,哭了好几会呢。玉蘅给宝言的时候,叮嘱她好好看,第二日到她房中,就发现这话本子被她垫桌脚了。 玉蘅故作生气地问宝言:“你怎么把我借你的话本,垫桌脚?” 宝言哎呀一声:“顺手拿的,二嫂别生气,我这就叫青竹换下来。” “你看了没?”玉蘅问道。 宝言嘻嘻笑道:“看了看了。” 玉蘅闻言,狐疑道:“果真看了?” “嗯,看了呀。不就是刘三小姐和张大少爷隔墙而居,后来成亲了嘛!” “你怎么就看了个这?”玉蘅真有点生气,这么曲折离奇的话本,怎么到宝言嘴里就这么简单了。 “嗯?”宝言疑惑,“还有旁的吗?” “就他们两人,中间历经磨难呢?”玉蘅道。 “哎呀,那些我没看,我就看了个开头和结尾。”宝言理直气壮道。 “哪有人这样看的!”玉蘅简直痛心疾首。 宝言只管笑,她本就不爱看书,看到书上的字她就觉得困。她把从桌脚换下来的书递给玉蘅,假模假样地道:”哎呀,多谢二嫂,真是本好书,真是太有趣了。” 玉蘅被气笑了,她知道用这些迂回的办法对宝言根本一点用都没有,她就没有那个心思。 玉蘅不由得想起自己那时候,偷看了话本,跟着大人看了几回戏,又和家中姐妹偷看过几回来家中作客的少爷,心中难免会想自己将来会嫁什么样的夫君。 宝言怎么就不想呢,玉蘅从宝言处离开,去找璇薇,说了心中的疑惑:宝言为什么这么不开窍。 璇薇笑道:“这有什么不解的?说句实在话,咱们拿什么和宝言比?咱们家里多少姊妹,父兄待我们又如何?娘亲算是对我们最好的了,可总不能只顾着咱们?我有两个嫡亲的妹妹,还有三个庶妹,不都得她操心?你家也差不多吧?再看看宝言。” 玉蘅颔首:“这倒是。” “换成我是宝言,我也不想嫁。咱们府上,谁不喜欢她?她要个星星,父亲都能亲自去问皇上要。她三个哥哥,哪个不把她看成眼珠子一样的?试问嫁了谁,能做到?”璇薇道。 “确实是这样。”玉蘅重重地点头。 璇薇叹道:“咱们想出嫁,是想有个好奔头。有个自己的小院儿,小家,不用和姊妹们明争暗斗,最好再有个人疼惜自己,宝言哪里尝过那种苦呢?” 玉蘅觉得璇薇说的很是,宝言过得太自由,太快活了,她不需要通过嫁人来改变自己的处境。 “但是,她总归要嫁人吧?”玉蘅道。 “这不母亲正为这事愁呢,大不了多看几个,叫宝言挑挑。”璇薇道。 璇薇还有些话没说,她担心的不是宝言能不能嫁出去,而是嫁出去后怎么办。婆家总不会还有人能这样宠她,到时候,那样的落差,她该怎么办?她如今也说不好,宝言在娘家这样受宠,到底是好还是不好了。 …… 自从那日忠勇侯被辅国公邀请吃茶,邀请他吃茶听戏的同僚变得多了起来,连一向和自己不对付的沈尚书都请过自己一次。忠勇侯想着自己进京这么多年,一直被排挤,突然这么“受宠”还有些不习惯。莫非真是因为两家的闺女关系好?沈家的小姐给他们家宝言写信呢,两三日就来一封。倒是承恩公,瞧见自己时吹胡子瞪眼的,也不知道哪里得罪他了。 这日下了早朝,忠勇侯被内侍留了下来。忠勇侯想,皇上近来对自己似乎也颇和颜悦色,看到他在朝堂议政时打瞌睡也不骂他了。 忠勇侯觉得皇上是知道自己和承恩公有些矛盾,来劝慰他的,因为皇上说了承恩公不少好话。不过这些好话里,忠勇侯还是听出一些别的意思的,简而言之,皇上也惧内,他得顾忌皇后娘娘,毕竟承恩公是他老丈人。 本来就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忠勇侯,自然大度地说自己不在意。皇上似乎很开心,赏了些好东西给他。大概知道他偏疼闺女,赏赐的东西全是首饰,布料,香料等等。 侯夫人近来发愁宝言的事,把忠勇侯身边的这些变化,也没大放在心上。 又到了休沐日,忠勇侯夫妇起得比往日晚了些,两人才坐下用早膳,听到外头吵吵嚷嚷,听声音像是宝言身边的侍女在喊她。 “怎么了这是?”忠勇侯夫妇都放下碗,他们身边的侍女忙出去查看。 宝言已经冲进房来,却见她只在里衣外披了一件披风,披头散发,满脸泪痕,看到忠勇侯夫妇,便扑进侯夫人怀里,嘴里不住地哭喊爹娘。 11、圣旨 忠勇侯夫妇皆被宝言此举吓到了,在他们的记忆中,宝言也只有在襁褓中才哭过。 “怎么了这是?”忠勇侯夫人急忙问道。 “爹,娘!”宝言看着爹娘,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流。 “好了,好了,娘在这。”忠勇侯夫人扶着宝言做到榻上,将她搂在怀里,“谁叫宝言生气受委屈了?” 忠勇侯在一旁忙道:“对,告诉爹,爹去收拾他!” “我做了一个噩梦!”宝言抽泣道。 忠勇侯夫妇都松了口气,原来是被梦吓到了。忠勇侯夫人轻轻地安抚着宝言的后背。 “宝言不怕,梦都是假的。”侯夫人温柔地道。 宝言却直摇头,眼泪还一直在流,情绪并没有被安抚,她缩在侯夫人的怀中,颤抖着道:“不是……不是假的,不是……假的。” 侯夫人柔声道:“宝言梦见什么了?可以和娘说说吗?” 宝言被吓狠了,牙关打着颤,眼泪还在一直流,断断续续地说着自己的梦。 她梦见自己被赐婚成了太子妃,但是太子原本想娶的人是苏音音,会娶她只是看上他们家在军中的权势和威望,太子觉得她占了苏音音的位置,对她十分苛待。太子登基之后,封了苏音音为皇后,还杀了他们全家。 宝言说到全家被杀,又失声痛哭起来。 忠勇侯两夫妇对视一眼,他们不觉得宝言有当太子妃的可能,就连曾经有那么一点怀疑的忠勇侯夫人,这会儿第一反应也是不可能。况且这只是梦。忠勇侯夫人一边给宝言拭泪一边道:“宝言,梦是假的,不要怕,你不会成为太子妃的。” 忠勇侯坐到宝言身侧道:“爹还梦见自己会飞呢,上刀山、下火海,一人抵挡千军万马,无所不能。都是假的,不要怕啊。” 宝言仍是哭得停不下来,宝言从梧桐院一路奔到正院,她的几个兄长们也知道了,全都赶了过来。 宝言一看见哥嫂,越发哭得厉害,喊着哥哥。 广礼从来没见宝言这样哭过,他紧张得不知如何是好。 “宝言怎么了这是?”广礼问道。 “被梦吓到了。”忠勇侯道。 一家子都松了口气,他们从来没见过宝言这样,都被吓到了,听说是做梦,总算放心。 广贤见宝言只是被梦吓到了,笑道:“宝言,大哥今天休沐,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广孝忙道:“对对,咱们还像上次一样,全家都出去玩,不管什么梦都是假的,忘掉就好了。” 一家人围在宝言身边,每个人都说着劝慰的话。宝言缩在娘亲的怀里,感受着娘亲的温暖,渐渐从梦里走出来,哭声渐渐平息。 璇薇吩咐宝言的侍女取来衣裳,又命侍女打了水,她亲手拧了帕子给宝言擦脸。 宝言还在间歇地抽泣,嘟哝着谢过嫂子。 璇薇和玉蘅扶着宝言去里间更衣,两个嫂子亲手给宝言换了衣裳,璇薇又亲手给宝言梳头。玉蘅则在一旁说笑逗宝言开心。 宝言渐渐回转过来,感觉有点不好意思,自己做了一个梦而已,闹得一大家子来伺候自己。 “谢谢两位嫂子。”宝言小声道。 “你都叫我们嫂子了,自家人,客气什么?”玉蘅笑道。 外间,忠勇侯夫妇也给兄弟三人说了宝言到底梦见什么,三兄弟听完后恍然大悟,难怪宝言会哭得那样伤心,不过,梦就是梦,都是假的。 广孝见屋里有几个侍女,正声道:“大小姐今日做这梦的事,谁都不许说出去。” 侍女们忙道不敢,这样的事,给她们十个胆子,她们也不敢说啊,她们可只有一颗脑袋。 忠勇侯点点头:“广孝说的对。” 宝言梳妆好,和两位嫂子一起从里间出来。 忠勇侯夫人慈爱地看着她:“还没用早膳吧?” 宝言点头。 广礼道:“我也没吃呢。” “那就一起吃些吧。”忠勇侯道,“广贤,广孝你们呢,都留下吃点吧。” 璇薇道:“我得回去看看明佑,这会儿该醒了。” 广贤道:“我也先回去了,收拾一下,等下再过来。宝言想去哪儿玩?大哥等下过来带你去。” 宝言正为自己闹得一大家子不安生难为情呢,小声道:“下次吧,今日不想出去。” 侯夫人道:“你们都先回去吧,今日她这眼睛哭肿了,出去风吹了可不好。” 广礼和宝言留在爹娘这用早膳,几人都不提宝言梦中之事。 用过早膳,广礼还陪着宝言留在正院,和她讲学堂里的趣事。广礼平日就最会哄宝言,不到半个时辰,宝言就被广礼逗笑了。 广礼见妹妹又笑了,他心里才放心。 就在这会儿,门房上来人禀报,说宫里传话来,今日巳时,有圣旨到,请忠勇侯府准备接旨。 宝言闻言,人呆愣住。忠勇侯夫妇心里也不安起来,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来圣旨。 忠勇侯夫人担心宝言,忙想宝言搂进怀里:“不要怕,应当是赏赐给你爹的。” 宝言只觉得周身如浸润在冷水中一样,梦里的无助,绝望,悲恸,全部又袭上心头。 “不怕不怕。”侯夫人安抚着宝言。 忠勇侯道:“赶紧先换朝服吧,宫里人快来了。” “娘,我陪着宝言,您快去换吧。”广礼如今只是学生,不用换衣裳,宝言刚换了衣裳,也不用换。 “娘去换衣服,三哥陪你,不要怕。”侯夫人轻声道。 宝言已经说不出话来,侯夫人不放心,可接圣旨也不是小事,她只有先去更衣。 广礼坐在宝言身边,小声道:“宝言不要怕,三哥会保护你的。” 贺家人都聚集到了正堂,这会儿他们心里都有些忐忑,虽然他们都觉得宝言不可能成为太子妃,可偏偏要来圣旨。 忠勇侯夫妇还在一直哄宝言,宝言一直沉默着,双目无神,整个人呆呆的。 侯夫人说着劝慰的话,宝言忽然说道:“来传旨的内侍叫福茂,鼻翼有颗痣。” 忠勇侯心下一惊,宝言没见过福公公,她怎么知道他的? 眼看到时辰,一家人来不及多想,侯夫人叮嘱宝言道:“不管今日来的是什么圣旨,接旨的时候,你都要照规矩来知道吗?”宝言轻轻点头,规矩她还是懂的。 巳时一到,福茂到了忠勇侯府。 宝言见到福茂的那一刻,人就摇摇晃晃要倒,她在侯夫人的搀扶下跪下接旨。 只听福公公尖着嗓子道:“应天顺时,受兹明命。忠勇侯贺峻长女贺宝言……” 跪了一地的贺家人,如遭雷击,耳中嗡嗡作响,他们家宝言,真的被选为太子妃了! 侯夫人感觉到宝言在颤抖,她抓住宝言放在膝盖上的手,紧紧地握了握。 福茂宣读完圣旨,满脸笑意道:“侯爷大喜,请接旨。” 忠勇侯双手高举接过圣旨,福茂上前将忠勇侯扶起。 “恭喜侯爷,恭喜县主,恭喜大小姐。”福茂笑道。 忠勇侯手托着圣旨,心里还不太敢相信这事竟是真的。 广贤上前亲手给了福茂一个大荷包,福茂笑着收了。人精的福茂看出贺家人表情不对劲,收了荷包就走了。 福茂离开后,宝言哇地一声又哭了起来。 侯夫人不敢让宝言哭,可又舍不得让她憋着不哭,只有跟着她流泪。 忠勇侯闷声道:“你们先别哭,明日我进宫,请皇上收回旨意。” “爹,娘,那只是一个梦!是宝言的梦啊!”广贤道 广孝忙也道:“对对,只是一个梦!宝言碰巧做了个梦。快都别哭了,隔墙有耳。” 璇薇和玉蘅不说话,她们心里是觉得有些离奇的,怎么会这么巧。 宝言现在听不进任何话,她只会哭,十几年没哭过的宝言,好像今日要一次哭够。 广礼红了眼眶,他不信宝言的梦,他只认皇上的圣旨,他只知道自己的妹妹即将嫁人,还是嫁到宫中去,到时候,再见一面都是难。 一家人屏退了所有侍女家丁,坐在正堂中,宝言还在哭着,侯夫人的朝服都被她哭湿了。 广贤见一家人这么垂头丧气的,觉得这样不行,他对宝言道:“妹妹,你先别哭,大哥跟你说,你这梦,是好事啊!” 正在哭得厉害的宝言,听了广贤这话,哭声骤停,扭头看向广贤,抽抽搭搭道:“怎么……怎么就好事了?” 广贤忙道:“你想,你们想,万一,我是说万一,宝言这梦是真的,那我们现在提前知道了,我们想办法避免不就好了?这可不是好事吗?” “对啊!”广孝一拍大腿,激动地道,“大哥说的对!” 忠勇侯也点头:“还是你们年轻人脑子活。” 宝言听了大哥的话,想想觉得也是这个理,竟真的不哭了,但她哭得太久,一时抽泣还停不下了。 广礼嘟囔道:“不管宝言的梦真的假的,宝言都要嫁进皇家。” 才松了口气的一大家子,又全都蔫下去了。 忠勇侯道:“我明日去求皇上收回圣旨。” 虽然大家都觉得皇上既然下了圣旨,肯定不会收回,但说说应该也没事,众人便都没反对。 广贤见宝言还呆呆的,想着今日一定要把妹妹这心结解了,要是还做噩梦就太可怜了。 “宝言,跟大哥说说你梦里的细节,咱们到时候全都规避了,大家就都好好的,你也不用怕了!”广贤哄着妹妹道。 宝言从梦中惊醒后,脑中记忆最深的就是家人处死,这会儿大哥叫她想细节,她才惊觉:她梦里的太子就是送她纸鸢和鱼饵的人啊! 12、梦境 宝言想到这,连抽泣都忘了,整个人呆愣住。 广贤以为她又吓到了,忙道:“现在害怕,就先不要想。” 宝言缓缓地摇头,看了一眼广礼,担心三哥因之前的事被责怪,宝言把这事,暂时瞒下来了,又说起梦来。 要说细节,宝言其实记得的不多,所以,她只能把她记得的再说一次。 “……太子会娶我,是因为爹的兵权……”宝言说到这,被广贤打断了。 “宝言,你等会儿……” 宝言看向大哥。 “爹现在虽然在兵部当差,但他手上并无兵权啊,‘隆武新政’后,兵权已经全都被皇上收回了。” 宝言张张嘴,她哪什么“新政”“旧政”的,反正她梦里就是这样的。 忠勇侯笑道:“确实是这样没错。” “那这个,就先不管,反正只是梦,你继续说。”广贤道。 宝言这会儿有点迷糊,继续说道:“……太子心里真正娶的人是苏良娣……” 忠勇侯皱眉道:“太子和苏良……苏小姐确实是青梅竹马。之前也一直有传闻,苏家要出两位皇后。” 宝言的梦记得七零八碎,她说的也乱七八糟,总之,太子登基后,没有封她为皇后,还杀了他们全家。 再次听宝言说完这个梦境后,一家人又沉默了。 还是广贤先道:“伴君如伴虎,很难说宝言的梦就完全是假的,眼下宝言确实已经被选为太子妃,我们不如暂且当这个梦是真的,然后想尽一切办法规避。” 众人都点头,宝言也跟着点头,看着爹娘和兄长们都在想办法,她也没那么怕了。 忠勇侯先道:“明日我去求皇上收回圣旨,只要宝言不嫁太子,后面的事,就都没了。要是不成,咱们再商量。” “也只好这么办了。”忠勇侯夫人叹道。她看看闺女,心里不免自责起来,她将宝言养成这样的性子,嫁到寻常人家便罢了,做太子妃,那得多大的规矩?下面还有个苏良娣是皇后娘娘的亲侄女,宝言的日子能好过? 广贤道:“咱们也别坐着了,该干什么该什么。先打听一下外头还有什么风声,咱们家从前只顾一家人安生过日子,对京城里各种事情了解的还是少。选太子妃这样的事,就算有什么内情,也不该一点风声都没有。” 侯夫人看看忠勇侯:“只怕蒋家人,早就知道了,不然怎么好端端邀请你吃茶?苏家肯定也早就知道了,不然辅国公怎么和你不对付?怎么就没想到呢!”侯夫人越想约觉得一切都有迹可循,她懊恼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还有长公主的桃花宴!好端端的邀请宝言,对了!还有近来皇上赏赐给的东西,全是首饰。哎呀,还有和太子一人一颗的‘星星’!我当时还疑心了呢……” 忠勇侯听自家夫人这么说着,觉得自己真是老糊涂了……皇上早就暗示过了,自己竟愚钝至此!想到这,忠勇侯觉得叫皇上收回圣旨肯定是不成的。 “主要是宝言……这谁能想到呢,皇上到底为什么会选宝言当太子妃呢。”忠勇侯十分不解。 贺家人都不解,宝言自己更不解。但凡他们家宝言是个规规矩矩的寻常大家闺秀,他们也不至于一点都没发觉。 一直没说话的玉蘅道:“或许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复杂,就是太子殿下看上宝言了呢,我倒觉得这个可能性比较大。宝言时常和她兄长们一起出去游玩,说不定太子早就见过宝言呢。看惯了一般无二的大家闺秀,乍见我们宝言这样,生得貌美,性子又特别的,看上了也不稀奇吧。” 玉蘅看过的话本子里就有这样的呢,她觉得自己的推断很合理。 宝言觉得不可能,肯定有阴谋,真看上自己,怎么会苛待自己,不封自己当皇后,还杀她全家!在她心里,她还是觉得这个梦是真的,现在她想见见太子,看他是不是给自己纸鸢的人。如果连这个也对上了,那梦就肯定是真的了! “选太子妃,哪是这么简单的事。”璇薇道,“我看还是皇上不想苏家出两个皇后。” 璇薇这么一说,大家都点头,但是不选苏家,为什么会选宝言,问题又绕回来了。 宝言微微垂着头,双手在袖中紧紧地握着,这会儿她哭够了,心里也平静许多,心道:我不当太子妃,不管梦是不是真的,我都不当,如果爹不能叫皇上退亲,我就自己想办法。 此时的承恩公府内,承恩公脸色铁青,苏音音的爹娘承恩公世子夫妇脸色也不好看。圣旨来得太过突然,近来皇上闭口不提太子妃的事,他们以为还有运作的可能,没想到突然就下圣旨,看样子就是要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呢! “去宫里把音音接回来!”承恩公厉声道,“姑侄两个都无能!” “父亲!娘娘已经很难了。”世子忙道。 承恩公哼了一声:“把音音接回来,出嫁前,别进宫了。良娣,良娣,好得很呐!” 世子面色发苦:“父亲,您少说两句,隔墙有耳。” 承恩公目光狠厉,不过到底没有再说什么过分的话。 忠勇侯府大小姐被选为太子妃的事当日就在京城的勋贵人家传开,有不少爱攀附的,已经开始给忠勇侯府递帖子、送礼了。 忠勇侯气得叫门房上的人把送礼的全赶走,礼也都摔出去,帖子当然也是一个都没收。 他这会儿才不管呢,最好有人告到皇上面前,叫皇上好好想清楚,他们是什么样的蛮横人家! 吵吵闹闹一整日,到了晚膳时分,往日的这个时候,一家人其乐融融。今日,一家人都在,却只有碗碟轻微的声音,一个说话的都没有。宝言的食量,比平日少了一半,连最喜欢的鱼羹都没吃完。 用过晚膳,侯夫人不放心宝言,陪着她回梧桐院。到梧桐院门口,侯夫人忽然想起当初璇薇刚嫁过来,她的娘亲曾说过,这院子最好改个名,因着有“凤栖梧”这个说法,犯忌讳。她没当回事,他们家都是武将出身,舞文弄墨都不行,叫梧桐院,不过因为院子旁有梧桐树。 早知道就把名字改了!连梧桐树都给它刨了!侯夫人愤恨道。 晚间,母女俩早早睡下,可都睡不着。 侯夫人见宝言翻来覆去的,小声道:“宝言不要怕,娘在这儿呢。” “我不怕。”宝言道,“我可是爹和娘的闺女,将门之后,哪这么容易就被一个梦吓到。我现在反而还想梦到呢,梦到更多的事。” 侯夫人沉思片刻道:“宝言,那只是梦,我们只是假设他有可能是真的,不能完全当真的。”侯夫人怕宝言把这个梦太当真,对太子心生怨怼,那她嫁过去,可要更遭罪了。 “我知道的娘。”宝言知道大家都是哄着她,想让她不要怕,可她心里始终觉得这梦就是真的。不然那么巧,她一梦见,当天就来圣旨,她梦的内侍也是一模一样? “知道就好。快点睡吧,今天啊,我们宝言要做个一个美梦。”侯夫人轻柔地道。 “娘也做美梦。”宝言道。 娘儿俩又过了许久才睡着,宝言一个梦都没做,一觉睡到天亮。醒来时,侯夫人已经不在身边了。 宝言有些懵懵地坐在床上,眼睛还没完全睁开,青竹和翠柳上前来伺候。 “娘什么时候走的?”宝言问道。 “夫人卯时起身的。”青竹回道。 宝言点点头,心里有点遗憾,怎么昨夜什么都没梦见呢。 起身洗漱后,宝言来到前院。侯夫人和宝言的两个嫂子正在说话,宝言平日随性惯了,也不行礼,倒是她的两个嫂子,看见她关怀她早膳吃了没。 宝言说不曾用膳,不多时便有侍女端来早膳。宝言坐在榻上慢悠悠地吃早膳,听着娘和嫂子们说话。 她们说的只是家常,宝言听了却觉得很安心。她想过这样的日子,一直这样下去,她不想嫁人,更不想嫁给太子。 早膳过后,宝言自然也没心思找乐子,乖乖地坐在侯夫人身边,听她们说话,偶尔她也插一两句。 她们一直没提宝言被选为太子妃的事,好像这事不曾发生一样。她们既不着急为宝言准备嫁妆,也没有和宝言说任何嫁人相关的事。就和往常一样说着闲话—— 什么今年端午要多包些粽子啦,明佑和明廷的衣服鞋子坏得快啦,谁家媳妇生了双生子,母子连夜被送走啦…… 忠勇侯今日听了许多恭喜的话,耳朵都快起茧子了,他面上笑嘻嘻,心里却苦得很。尤其是皇上在朝堂上宣读了选定太子妃和太子良娣的圣旨后,他苦得好像吞了一斤黄连。 好不容易挨到退朝,忠勇侯又去偏殿门口求见皇上。连守门的内侍都恭喜他,他只有苦笑着敷衍过去。 还是等了一刻钟的功夫,忠勇侯被召见了。 皇上倒是客气,见到他非但叫他不要跪,还管他叫亲家公。 忠勇侯扑通一声跪下:“皇上,小女资质平庸实非太子妃人选啊!” 盛隆帝笑道:“之前你不是说她,乖巧懂事,知书达礼么?有这两样,就足以当太子妃了,你不用担心。” 忠勇侯实在没想到,皇上居然连他随口说的话都记住了,他又叩首道:“小女素来被微臣娇惯,性情难与寻常千金相较,实在难堪太子妃之位。” 盛隆帝笑容微收道:“贺峻,朕看你这忠勇侯,只剩下个勇了,你的忠呢?” 忠勇侯闻言顿时后背惊起一层冷汗,想起宝言梦里自己一家被杀的事来。天子威严,圣旨已宣,岂能收回?他忙叩首道:“微臣誓死忠于皇上!微臣蒙圣恩过重,一时糊涂,口出胡言,望皇上恕罪。” “原来是高兴坏了,那朕不怪你了,快起来吧。”盛隆帝面上又堆起笑来,说话还和先前一样和气。 忠勇侯起身,心道,看样子宝言非当太子妃不可了。他见皇上对自己和气,面上也堆起笑来,憨憨地挠了挠头问道:“皇上,您能告诉微臣,您看中我们家宝言什么了吗?” 盛隆帝笑道:“朕是皇帝,也是父亲啊,是太子看上了令千金!儿子非要娶,当父亲的能怎么办呢?” 13、姑爷 假笑一整日的忠勇侯,上了自家马车,双手搓了搓自己的脸,长长地叹了口气。回去该怎么和宝言说呢,这孩子心里肯定还怕着呢! 忠勇侯身子后仰,闭眼靠在车厢上,一脸愁容,比当年在西北的战场还叫他为难。 太子看上宝言了,那不是更糟?儿子违逆母亲娶的妻子,能有个好?以后宝言和皇后娘娘婆媳关系岂不是难上加难。他们宝言又是那个性子,再加上她还做了那个梦。忠勇侯越想越替闺女担心,眉头越锁越深。 马车停下,车夫道:“侯爷,到家了。” “这就到了?”忠勇侯低声自言自语一句,他实在有点不敢见家人。 不敢见也得见啊,这一大家子,还得他护着呢! 才进门,广礼就迎了上来。 “爹!皇上同意了吗?”广礼问道。 忠勇侯摇头叹道:“皇上今日当朝宣读了圣旨,已经定下来了,金口玉言,又是事关太子这样的大事,怎么能收回。” 广礼本来也没报多大希望,可这会儿听父亲亲口否认了,心里还是难受得紧,空了一大块似的。今日在学堂,许多人都恭喜他,调侃他将来要成为国舅,他差点和人打起来。他才不想当什么国舅,他只想宝言能过的好。 父子俩到正院,一家人都在。众人一见父子俩的神情便知道退亲的事是不成了。 忠勇侯和广礼各自落座,一家子再一次陷入沉默。 过了许久,忠勇侯夫人才道:“皇上是怎么说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忠勇侯叹道:“皇上说是太子看上了宝言,非宝言不娶。” 玉蘅闻言道:“呀,还真被我说中了。要真是这样的话,宝言嫁过去,应该也不会差吧,太子肯定会护着宝言的。” 璇薇瞥了玉蘅一眼道:“你是话本子看多了,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皇后娘娘肯定是想太子娶苏家小姐的,太子违逆她,偏要娶宝言,以后婆媳关系肯定难。而且太子已经在这件事上违逆皇后,为了缓和母子关系,说不定反而会听皇后娘娘的话,到时候委屈的只有宝言。” “这倒也是。”身为女子,哪有不知道婆媳关系难相处的呢,虽然她们有个好婆婆就是了。 璇薇说的,也是大家心里最担心的。宝言心里最担心的却是家人的安危,太子看上看不上自己,皇后会不会刁难自己,她完全不在乎,她只要自己家人好好的就行。 宝言小声道:“要不我装病,或者毁容?这样可以吗?” 侯夫人忙道:“莫要胡说!这是欺君之罪,要诛九族。” 宝言一听诛九族忙止了念头,但总归她不死心,又说道:“那我装死行吗?” “这不还是欺君?”玉蘅道。 “那我能不能犯点错,让太子讨厌我,叫他主动退亲呢?”宝言又道。 侯夫人见闺女的主意一个接一个,怕她乱来,忙道:“你可别乱来。” 宝言嘟哝道:“反正我本来性子就坏,会骂人,会打人,犯点错应该没什么惹人怀疑的吧。”说着宝言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声音也大了,激动道:“对了,这样行不行?现在我被选为太子妃,性子更加骄纵,把从前讽刺我的闺秀们,全都召集起来,统统再大骂一顿,把定国公府的六少爷也再打一顿。还有谁从前欺负过我们来着,全都教训一顿!这很合理!光我这样还不行,咱们全家都跋扈起来!看谁不顺眼就打谁!” 全家人都看着宝言,表情一言难尽,心里更加担心,就宝言这样,真的能当好太子妃吗? “我看挺好的。”广礼道。 侯夫人瞪了广礼一眼:“你也跟着胡说。” “不行吗?”宝言觉得自己这计甚妙。 侯夫人叹道:“不行,你什么性子,皇上和太子肯定知道,你做那些都是没用的。而且,这两日宫里应该就会派人来,很有可能是皇后娘娘派的人,你得学宫里的规矩。” 宝言眼珠子一转:“皇后娘娘不是不希望我当太子妃吗?我们从她那下手行不行啊?说不定她也想抓我把柄呢!这不是正好?” 侯夫人看着闺女,她一直觉得宝言憨,平日里除了吃就是玩,这会儿她这小脑瓜一会儿一个主意,她都要招架不住了。 璇薇接话道:“当然不行,因为你掌握不好度,万一皇后娘娘正好趁机把你斩草除根呢?” 宝言心里想,要是只除她这一颗草,保全家里所有人,她也可以的。 “你大嫂说的对。”侯夫人这会儿真的担心宝言会乱来,“你千万不要乱来,你要是出事,娘也不活了。” 宝言看看娘亲,瘪瘪嘴道:“那我就只能嫁了吗,万一……”宝言想起那个梦,眼眶又开始发红。 “不会的,没有万一。只要你好好的,我们全家都会好。”忠勇侯夫人道,事到如今,她只能让宝言当好太子妃了,这样对她,对全家都好。 宝言知道自己肯定抗不了婚,不管做什么,都有可能连累家人,她头垂了下来:“我知道了,我不乱来。” 侯夫人笑道:“没事的,咱们宝言肯定能当好太子妃的。” 宝言嘴上应了声,心里还是不甘心。可惜现在她没有好办好,没关系,她可以慢慢想。 宝言虽然胡说八道一通,倒是让贺家人都清醒了,这个太子妃,宝言是当定了。 玉蘅是比较想得开的,她道:“咱们现在也不要把一切都想那么坏,宝言这么讨喜,又是太子看上的,皇上亲选的,咱们爹娘又是为朝廷立过大功,皇后未必就会十分刁难宝言。宝言到底是太子妃,也不是什么寻常小媳妇,皇后难不成还打她?怕什么呢。” 事到如今,谁也不能再说什么叫宝言害怕的话了,就她刚才那一连串的主意,随便一个都能要他们一家子的命。 璇薇颔首道:“就算不嫁进皇家,嫁到一般人家,也有各种各样的烦心事儿,不如看开点。” 宝言对于嫂子们的话,是一个字都听不进,她谁都不想嫁,尤其是太子。 侯夫人倒是听进去了,是啊,闺女大了,总归要嫁人,本来她为难选什么样的人呢,现在好了,直接当太子妃了。 侯夫人想想,其实太子的风评是极好的,既有才干、有贤名,又有孝心,谁不夸他是一个好储君呢。皇上亲口说了是太子非要取宝言,说不定真的没有他们想的那么糟呢。而且不管怎么说,都不能叫宝言再这么抗拒了,侯夫人心道。 不光是侯夫人,贺家人都已经反应过来了,开始劝宝言不要乱来,不要想着梦里的事,还说太子其实是非常不错的男子。宝言面上乖乖点头说好,心里当然是一句也听不进去。 太子萧祺彦听皇上说了贺家想要退婚的事,一整日都心神不宁—— 是他们家不愿意把女儿嫁给自己,还是宝言自己不想嫁呢。前世明明没有请求退婚的事,莫非他们家谁也重生了,会不会是宝言?不可能,如果是宝言,她见到自己的时候,应该就会认出了…… 萧祺彦重生后,可谓步步为营,到目前为止,所有的事,他都做成了,他还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心神不宁。 思索良久后,萧祺彦决定亲自去忠勇侯府上。他要亲自去打消贺家的疑虑,而且,他也想见宝言了。上次在湖边一别,已经过去好久了。 贺家的晚膳今日有有些晚了,天擦黑,饭菜才端上桌,一家人刚要动筷子,门房上的人跌跌撞撞跑进来。 “侯爷,夫人,姑……姑爷来了!”门房上的人哆哆嗦嗦地道。 “姑……姑爷?”忠勇侯先是疑惑,继而惊呼,“太子殿下!人呢!” 门房上的的人早就吓坏了:“在门房等着呢,他,说……说自己是咱们家的姑爷。” 贺家人一听,全都起身,夺门去迎。 忠勇侯嘴上还不忘喝斥门房:“你怎么能叫太子殿下在门房等呢!” 门房带着哭腔道:“小的不知道怎么办,殿下叫我这样说,这样做的。” 一家人浩浩荡荡去恭迎太子,宝言心里十分不满,竟然赶晚膳的时辰来,真是失礼!不过来得正好,她倒要看看太子到底是不是之前那个人。 萧祺彦听到乱七八糟的脚步声,心里竟紧张起来,要正式见宝言和她的家人了,得叫他们对自己满意才行啊! 萧祺彦走出门房,朝贺家人走去。 暮色已晚,灯火昏黄,宝言一眼就看出那人正是之前送她纸鸢和鱼饵的人!这人肯定不怀好意,隐藏身份接近自己! 萧祺彦也最先去看宝言,她竟然没有太吃惊,反而带着愠色,她早就知道自己是谁了么?莫非果真是她不想嫁给自己?为什么呢,因为自己先前的隐瞒,还是因为她也重生了? 不敢多想,也不敢多看,萧祺彦已经走到贺家人跟前。 侯夫人从前只是远远地看过太子,这会儿见一个身姿挺拔,样貌过人,气度不凡的少年面带微笑朝他们走来…… 14、独处 谁能对这样的少年郎心生恶意呢?侯夫人对太子的感观是很不错的。 忠勇侯领着全家要跪拜:“忠勇侯贺峻携全家恭迎太子殿下。”他说完话,人刚要做跪拜的动作,就被太子拦住了。 萧祺彦托着忠勇侯的胳膊,和气道:“使不得,使不得,今日我不是以太子的身份来的,是以贵府未来女婿的身份来的。” 太子这一扶,这话一说,忠勇侯心里很受用。当然跟在忠勇侯身后的贺家人也很受用,只有广礼和宝言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不屑。 贺家人摸不准太子殿下这会儿来是做什么,忠勇侯道:“殿下与微臣去书房?” 萧祺彦笑笑:“岳父大人莫要客气。” 这一声岳父大人,叫的忠勇侯一愣,看样子太子是真的看重宝言啊。 “我瞧两位侄儿手上拿着勺子,想必是在用晚膳?我也没吃呢,不知道岳父,岳母大人可否容许小婿与你们一同用膳?”萧祺彦的语速比一般人要慢些,吐词格外清晰,声音清爽,语气轻柔,叫人入耳舒心。 尤其他还岳父,岳母这么叫着,格外亲热。 忠勇侯忙道:“粗茶淡饭,殿下莫要嫌弃。” 宝言又和广礼对视,两人眼中对太子的嫌恶更上一层。 萧祺彦一直关注着宝言,她低着头和她三哥互动被他看见了,虽然看不清两人的神情,但他能感觉到他们大概是不喜欢自己。 贺家人让开路,忠勇侯夫妇领着萧祺彦去膳堂。 到了膳堂,侯夫人吩咐人去后厨加菜,又给跟着太子来的内侍单开了一席。 “殿下请上坐。”忠勇侯道。 萧祺彦其实是想坐宝言身边的,他怕自己表现太过,越发惹宝言不喜,遂作罢了。 忠勇侯夫人道:“我们家用膳不分席,失礼了。” 萧祺彦笑道:“这样才好呢,都是至亲骨肉,一家人其乐融融。往后我和宝言成了家,也这样。” 侯夫人一听这话,嘴角的笑都抑制不住。太子今日来干什么,她是明白了,多半是他们家侯爷今日要退婚,他来安自家的心了。能做到这点,表示太子对宝言确实是看重的。 宝言低着头,忍不住想翻白眼:谁要和你这样了,你还有苏良娣呢!我爹可没有小妾。 贺家人是不吃酒的,也不敢叫太子喝酒,忠勇侯招呼太子用膳。 太子呢也一点都不客气,好像已经当了人家十年女婿似的,一点都没把自己当外人,吃得大大方方,中间还添了一碗饭。 一开始贺家人还有点拘谨,只见太子先从入口的美食开始夸,然后在交谈中夸起忠勇侯夫妇的英勇,夸广贤爱护家人,夸广孝灵活会办事,夸广礼读书有灵气,夸两个嫂子把两个侄儿教得好……一家人全都被他夸了一遍,他不但夸人,叫得也亲热,岳父,岳母,哥哥,嫂子……他这样随和,一家人渐渐也就放松了。 经过这一餐,忠勇侯夫妇对太子已经完全改观,他们相信太子肯定是看重宝言的,不然绝对不会做到这种程度。 宝言却觉得太子狡猾得很,一来就笼络她的家人,明明也不熟,却能叫得那样亲热。 晚膳过后,萧祺彦对忠勇侯夫妇道:“小婿想和宝言单独说几句话,望岳父、岳母首肯。” 这都定了亲了,说几句话又不要紧,忠勇侯夫妇自然应了。侯夫人给宝言使眼色,示意她不要乱说话。 贺家旁人都离开了,只留下萧祺彦和宝言两人。 萧祺彦温柔地唤了一声:“宝言。” 宝言不吱声,也不看萧祺彦。 “你生我气了?怪我一开始没有表明身份?”萧祺彦的声音还是那样清爽温柔。 宝言这才看萧祺彦,问道:“你为什么要娶我?” 萧祺彦朝她笑:“自然是心悦你,想与你共度余生。” 鬼话,宝言不信,她和萧祺彦才见过两面,根本就不了解,还共度余生…… “宝言不信吗?”萧祺彦笑道,宝言还是这样,脸上藏不住事。 “哪里可信?”宝言道。 萧祺彦笑笑:“可我全是肺腑之言,日久见人心,宝言往后就知道可信不可信了。” 往后的日子谁知道,宝言记得梦里,萧祺彦确实对自己好过一段日子,可那并不长久,更多时候,他对自己只有冷漠苛待,直到后来,还杀了自己全家。 “你非要娶我吗?”宝言问道。 萧祺彦觉得宝言的神情不太对,似乎带着些恨意,莫非宝言真的也重生了?要不然这恨意从哪里来的? 萧祺彦暂时把这事放在心里没说,他看着宝言,正色道:“是的,我非要娶你。” 宝言想骂萧祺彦几句,可隔壁一屋子的家人都在呢…… 萧祺彦一直看着宝言,他心里还在疑惑宝言是否真的重生了。他不希望宝言重生,前世的她太苦了,他不想她记起那些,他想她一直都这样开心,随性。 “那日,我见你把我送你的纸鸢放飞得很高,很远,谢谢你宝言。”萧祺彦忽然说。 “你还敢说。”宝言哼了一声。 萧祺彦笑道:“隐瞒身份是我的错,宝言莫要生气了。” “所以,那两次果然是你故意接近我的?”宝言问道,“为什么呢?” “我想见你,又怕吓到你。”萧祺彦的声音很温柔,眼里是与他年龄完全不符的深情。 可惜宝言没看他。 萧祺彦算着时辰不早,他该回去了,便起身往宝言身边走了两步。 宝言坐在圈椅上,见萧祺彦走过来,双手撑着椅把,人往后躲。 萧祺彦走到离宝言两步的距离停下,看着宝言的眼睛道:“苏音音的事,你不用担心。相信我,我想娶的人只有你。” 宝言张张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她觉得太子的眼神有点吓人…… “我……知……知道了。”宝言道。 萧祺彦见宝言有些惊讶,又呆得可爱,很想拥抱她,甚至亲吻她,可惜那样只会吓到她。 “我先回去了,改日再来看你。”萧祺彦道。 宝言看着萧祺彦的背影,没有起身送他。只见他走到门口忽然回过身,宝言被吓一跳,从椅子上站起来。 萧祺彦又冲宝言笑。 宝言想起她梦里,梦里那个太子对自己好的时候,就会这样笑。 萧祺彦去隔壁同贺家人道别,宝言又跌坐到椅子上。 宝言听到父亲送太子离开,她才来到隔壁,广礼忙迎上来。 “他跟你说什么了?”广礼问道。 “没说什么,就说想娶我。”宝言面无表情地道。 侯夫人道:“你爹去求皇上,殿下肯定知道了。今日来应当也是为这事。” 玉蘅笑道:“太子殿下果真十分看重宝言,生怕宝言不肯嫁他呢!” 璇薇也颔首道:“太子今日真是叫人意外,感觉不光是看重宝言,也看重贺家,非常难得了。” “所以呀,咱们也不用担心宝言了。”玉蘅道。 广礼嘟哝一句:“一个个的那么轻易就被收买了!” 宝言重重点头。 广贤笑道:“你们两个小的实在是不谙世事呢!就我和你二哥头一回到你们嫂子家,也未必能做到太子殿下这样呢!” 璇薇瞥了广贤一眼,心道你还好意思说。 广礼其实也不是完全不懂,他单纯就是不想妹妹嫁人,今日不管来的是谁,他都不会高兴的。 宝言则是既不想嫁人,更不想嫁给太子,她和广礼两人同时哼了一声,两兄妹坐到一处,离一家人远远的。 “你两个坐那么远干什么,坐到娘身边来。”侯夫人担心宝言心里的疙瘩过不去,想要开导她。 广礼拉着宝言的胳膊:“我们不去,娘您已经在太子殿下的一声声岳母大人中迷失自己了。” 宝言狠狠点头附和道:“没错!”说完,宝言对着广礼做苦脸,“只有三哥你最好,没有迷失。” “广礼你再胡说!”侯夫人被两个小的气笑了,“宝言你过来,不要理你三哥。” 宝言不情不愿地走过去,小声喊道:“娘。” “你哥嫂他们说的没错,太子殿下今日确实是很难得。他是太子,是将来的皇上,他今日能来,就是要告诉我们,他看重你,真心实意要娶你。宝言,娘不会被叫了两声岳母就迷失自己的。太子殿下的眼神骗不了人,他时不时会看你,他确实中意你,喜欢你。” “我可一点都没看出来。”宝言道。 侯夫人叹口气:“那是你没朝他看,也还好你没朝他看,你那眼神说不准就出卖你,还有你和你三哥的小动作太多了,太子殿下只怕看在眼里了。” “有……有吗?”宝言有点心虚。 璇薇道:“有,宝言啊,你不能一直带着那个梦过日子,尤其是和太子相处的时候。” “没错!”侯夫人赞许地看了一眼璇薇。 宝言不情不愿地哦了一声。她心里也不是完全不明白,只是一时间还难以接受。 侯夫人慈爱地摸了摸宝言的头发:“难为宝言了。不过你嫂子说的对,那个梦只是给我们一个警示,但如果带着那个梦过日子,无疑相当于给自己戴了枷锁。” 一家人都点头,宝言也跟着点点头。 忠勇侯回来了,身后跟着的小厮手上抱着许多锦盒。 侯夫人迎上来道:“这是太子殿下给我们的礼?” 忠勇侯笑道:“那是,哪有女婿头一趟上老丈人家空着手的。” 15、礼物 侯夫人白了忠勇侯一眼道:“我看你已经在太子殿下一声声岳父大人中迷失自己了!” 侯夫人这话一说,屋里人都笑。 忠勇侯不知他们笑什么,他确实有点迷失,刚才太子可亲口和他说了,他中意宝言,将来一定会对宝言好,护着她,绝对不会叫她受一点委屈。他还和自己说了苏家的事,坦言不管苏家还有什么不切实际的想法,他想娶的都是宝言,将来的皇后也一定是宝言。 太子殿下都说到这份上了,忠勇侯怎么能不迷失呢? 忠勇侯把太子的话和贺家人复述一遍。 侯夫人感叹道:“太子确实不错了。” 宝言心道,谁知道他有什么阴谋呢!说不定都是装的! 太子给贺家每个人都准备了礼物,锦盒上都写了名儿。 可以看出每样礼物都是精心挑选的,符合每个人的身份和喜好。忠勇侯夫妇忍不住又夸赞太子做事周到。 宝言打开属于自己的礼物锦盒,仍不住小声“哇”了一声。宝言被眼前的物件恍得短暂地迷失了自己。 这是一个金丝掐的香囊,做工极为精巧,上头镶嵌着各色珍贵宝石。 宝言将香囊拿起,众人朝宝言手上看去,玉蘅惊呼:“好精贵的香囊。” 璇薇走到宝言跟前瞧瞧,道:“真是精致,价值不菲。嗯,也只有太子妃才配使这样的物件了。” 宝言一听太子妃,从短暂的迷失中清醒过来:“不就一个香囊,大嫂喜欢就送给大嫂!” 侯夫人闻言瞪了宝言一眼:“刚才和你说的话,你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啊!” 宝言嘿嘿笑了一声,将香囊又放回锦盒。 璇薇笑道:“这可是太子送你的第一个礼物,你得好好收着。” 宝言心道,这才不是他送的第一个礼物呢,她屋里的纸鸢才是。回去她就把它给撕了! 贺家人之前还愁云惨淡,太子来一趟,吃了顿饭,又送了礼,让贺家人心都定了许多。 宝言见广礼看着锦盒发呆,喊了他一声:“三哥!你是不是也迷失了!” 广礼忙把锦盒盖上道:“谁迷失了,一本字帖而已,你喜欢,三哥送给你!” “我才不喜欢呢!我又不喜欢写字。”宝言道。 广礼确实有那么一丁点迷失,太子送给自己的是一本前朝大书家的孤本字帖,十分珍贵,千金难买。 但也只有一丁点而已!什么金贵的东西,都不能和宝言相比。 “时辰不早了,你们都回去歇着吧。往后要忙碌一阵子了。”侯夫人道。 要忙碌到宝言出嫁为止。 众人抱着礼物离开,侯夫人问宝言:“今日还要娘陪你睡吗?” 宝言摇头:“不用了,我已经不怕了,娘不用担心我。” 侯夫人欣慰地笑笑:“那就好,不用怕,娘今日要和爹商议事情,明晚去陪你。” “好。”宝言笑着应下。 宝言抱着锦盒,带着侍女回梧桐院。 一回到小院,翠柳就把宝言拉到一旁,激动地道:“太子,太子殿下就是送小姐纸鸢的人吧!” 贺宝言:“!” 她差点忘了,翠柳也见过太子! “这事谁都不许说啊!”宝言忙道。 翠柳直点头:“我还以为记错了呢!可憋死我了。没有小姐的允许,我肯定不说的!” “嗯,不错!还好你没说。”宝言不想叫家里人知道这事,“对了,那个纸鸢呢!去拿出来给我!” “小姐,这么晚,放纸鸢看不见吧,还是您要明早放?”翠柳道。 “谁要放了,我要撕了它!”宝言狠狠地道。 “啊?为什么啊,那么漂亮,又是太子殿下送的。”翠柳不解道。 “你别管,快去拿来便是。”宝言道,他肯定是故意在那放纸鸢引自己过去的,真是不安好心! 翠柳不敢违抗宝言,哦了一声去库房取纸鸢。 宝言想,爹娘他们都说太子好,那是他们不知道,这都是他装的,他早晚要原形毕露!可惜他们都没做过那个梦,他们没有亲身体会过,所以他们不懂。不过宝言不怪他们,都是太子太会装了。 宝言将纸鸢和香囊都放在桌案上,她叉着腰看着这两样东西。真亏他知道自己喜欢什么呢!宝言越看这两样东西,心里越喜欢。可一想到这两样东西是太子给的,她心里又生气。 翠柳小声道:“小姐,别撕了,纸鸢多可怜啊,它又没有错。” 宝言想想,确实,是那个人不好,东西有什么错呢!将来有机会,打他一顿才好呢! “罢了,收起来吧!都收起来!”宝言叹了口气。 “哎!”翠柳松口气,还好小姐没有执意要毁了这纸鸢,万一将来太子殿下问起来多不好。这可是太子殿下和小姐的定情信物啊!太子殿下肯定就是那个时候喜欢上小姐的。翠柳觉得自己知道了别人不知道的秘密。 …… 回宫的路上,萧祺彦一直在想宝言,他觉得宝言实在不对劲。先前两次见面时,她完全不厌恶自己,现在他甚至能从她的眼神里看到恨意。这段时间,宝言身上到底发生什么了?自己就算隐瞒身份接近她,也不至于叫她恨,除非,她也重生了,而且就在这段时间里。 如果宝言重生,忠勇侯会去退婚,宝言恨自己,就都说得通了。 萧祺彦叹了口气,如果宝言重生了,她还是没能认出自己么,他感觉胸口刺刺地疼。前世他们最后一次见面,她也没能认出自己呢。 萧祺彦决定下次再见宝言的时候,试探她一下,如果她的真重生也不要紧,他会告诉她所有事,到时候她肯定理解的。 马车到宫门口,正好遇上了苏家来接苏音音的马车。 苏音音从宫里出来,她认出冯一,便冲着萧祺彦的车里道:“车里可是太子表哥?” 萧祺彦撩起车帘,看到苏音音款款走来。 “怎么这么晚回去。”萧祺彦声音冷淡,没有任何情绪。 苏音音略带哀怨地看了一眼萧祺彦,她也不懂为什么这个时候,祖父偏要接她回去。难道不是趁着还有机会,多和表哥相处么? “祖母想音音了。”苏音音道。 “确实应该多在老人跟前孝敬。”萧祺彦道,“天色不早了,赶紧回去吧。” 萧祺彦说完,就把手上的帘子放下。 苏音音还想说什么,见帘子放下,又全都咽了回去。苏音音不明白,她从小就和太子在一起,太子为什么对她就一点感情也没有,甚至连对表妹的那种兄妹情,她都感觉不到。 苏音音看着太子的马车进了宫门,才上自家马车。 太子的车马进宫门,就被皇后身边的内侍拦住了去路。 萧祺彦就知道会这样,他已经有心里准备了。 到了凤仪宫,没想到皇上也在,萧祺彦给两人行礼。 皇后面色不虞,语带讥讽:“你不是上赶着给人当女婿去了,还知道要爹娘?” 盛隆帝在一旁笑呵呵地道:“是有点晚了。” “儿臣在宫门口遇到表妹,同她说话了。”萧祺彦道。 皇后闻言这才脸色稍缓:“你表妹可受了大委屈,上次在你姑姑那也是!好好的,竟然出了那么大纰漏。长宁竟然还躲着我,叫她进宫她就装病!” 盛隆帝笑笑:“坐吧,坐吧。贺家如何?知道为什么要退亲了吗?” 萧祺彦挨着皇后坐下,皇后见儿子还是和自己亲,心里舒服许多,叫人端太子爱吃的点心来。 “还是娘亲这的点心好吃。”萧祺彦先吃了一块点心,才道。 皇后脸色缓和:“等下叫冯一带点回去。” “谢谢娘!”萧祺彦笑道,“贺家就是胆小,本分。还有就是太疼闺女了,留到现在没说人家,是准备给她招婿呢。” 盛隆帝笑道:“贺峻两口子确实都是本分人,这很难得,他们进京这么年,也就是当年为着太子妃和定国公府闹过那么一出。” 皇后道:“反正都是你们父子说了算,谁叫苏家不本分呢!” 盛隆帝拍拍皇后的手安抚道:“苏家也好,也好。” 皇后哼了一声:“也罢,我瞧父亲近来是有些过了。我也不是非要音音当太子妃,到底两个孩子从小的情分在呢。” 盛隆帝笑笑没接话,对太子道:“祺彦回去吧,我和你娘要歇了。” 萧祺彦忙笑道:“那儿子不打扰爹娘安寝。” 皇后瞥了一眼盛隆帝,还真是个慈父,为了儿子操碎了心,竟然不去睡那些新进来的鲜嫩宫嫔,要在她这歇了。不过这样最好,毕竟皇上最疼爱的太子是她生的。为了太子,他们总要维持体面。 皇后命人装了一匣子点心给萧祺彦,萧祺彦趁机撒娇道:“还是娘亲好,最疼儿子。” “行了,快回去吧。”皇后到底被太子哄得心里三分开心,言语也柔和得多。 萧祺彦行礼告退,一出凤仪宫的宫门,脸就阴沉下来。 从他一出生,他就在拼命讨她欢心。这么多年来,他不知道在她面前,装模作样多少次,那种带着孺慕之情的假笑,他早就手到擒来,心中的厌恶也越来越深。 回到东宫,萧祺彦打开食盒,剥开一块糕点,从里头取出一张纸条,只见纸条上写着:十、三。 萧祺彦将纸条烧毁,脸色阴沉地对冯一道:“把这些点心拿去喂鱼。” 十、三,表示皇后娘娘十天内,进了密室三次,真是越来越频繁了。 16、夜访 宝言一觉醒来,还是没有做之前那样的梦,但是她梦见太子了。梦见他们去钓鱼,她把太子一脚踹河里飘走了,后来她钓上来一条鱼,那鱼在岸上跳两下,竟然变成了太子,还冲她笑…… 什么乱七八糟的梦,真吓人!宝言晃晃脑袋,想把这个梦从自己脑中赶走。 用过早膳,宝言也不去前院,在院子里一边想心事一边打秋千玩。 侯夫人以为宝言一定会来,等了许久没见她影子,问道:“大小姐呢?” 恰好有刚从梧桐院回来的侍女道:“大小姐在院子里打秋千呢!” 侯夫人扶了扶额,无力道:“去把大小姐请来。” 玉蘅笑道:“看样子宝言已经忘了那个梦了,这样也好。” 侯夫人叹道:“真是把我难住了,我是怕她忘不了,又怕她全忘了。” 璇薇道:“该教的规矩,还是要教起来,不然宫里来人,真的要被抓把柄。” “可不是么。”侯夫人又叹了口气。 “府上的人,也要多约束。尤其在外头办事的,要多长一个心眼。玉蘅回头要和广孝说说。”侯夫人道。 “娘放心吧,昨儿晚上广孝就和我说过了,今日要去各家铺子里训话呢,庄子上也都派人去了。”玉蘅道。 侯夫人颔首:“广孝办事,我是放心的。宝言的婚期还有半年,要辛苦你们和我操劳了。” 璇薇道:“娘这说的哪儿的话,我们哪就辛苦了。先前我一直想着宝言要是能嫁一个咱们家这样的人家就好了,没想到竟要当太子妃。” “谁说不是。”侯夫人道,“我和你们爹的心里可愁死了,也不敢在宝言面前表现出来。太子虽说是好的,可太子妃也不仅仅是太子的妻子而已,尤其将来是要当皇后的,她能做好吗?” “娘,我看您是多操心。人本来就各有各样,您看,您有大嫂这样的儿媳妇,又有我这样的儿媳妇。您说我和大嫂,谁好,谁不好?”玉蘅道。 侯夫人看看玉蘅:“你们自然都是好的。” “但我和大嫂,完全不一样吧!”玉蘅又道。 侯夫人点点头,她这两个媳妇确实完全不一样。璇薇就是规规矩矩的大家闺秀,性子沉稳,玉蘅性子就要跳脱些,说话也直,但确实她们都是好媳妇。 “将来广礼找的媳妇,大概跟咱们也是不一样。既然人和人都是不一样的,太子妃也有各种各样吧,怎么就不能有宝言这样的太子妃呢!我看没必要让宝言变成什么样的太子妃,那样她多辛苦,多累?宝言她就是太子妃,她什么样,太子妃就什么样!”玉蘅道。 璇薇和侯夫人被玉蘅这番说辞给镇住了。 过了一会儿璇薇幽幽地道:“可宝言没有我们这样的好婆婆。我们也不会因为一点行差踏错而被弹劾。” 玉蘅嘿嘿一笑:“这倒也是呢,但我还是想宝言能保持本性。不就是规矩么,有人的时候装装就行了。” 宝言进来,正好听到这句话,道:“没错,装一装,我会装好的。” 侯夫人白了两人一眼,宝言朝她二嫂做鬼脸。 侯夫人本来想说说宝言,听了玉蘅的话之后,又憋了回去。 “娘,您找我?”宝言道。 “嗯,就这几日,肯定会有礼官和教养嬷嬷过来。到时候,只怕你要吃点苦头了。”侯夫人道。 宝言无所谓地道:“娘您放心,只要我想学,我很快就能学会。保准叫他们抓不住我的把柄。” 璇薇看看宝言:“嫂子先提醒你一句,宫里的规矩,可不比一般人家,太子妃的规矩就更多了。还有,宫里的宫规可有不少条,是要背的。” 宝言一听要背,总算当回事了。心道果然嫁人就没好事,嫁给太子就更不好了。 “既然这样,不如这几日让我出去痛快玩耍吧。往后这玩耍的日子,肯定没有了。”宝言道。 璇薇笑道:“寻常人家的千金小姐,从出生就没有玩耍的日子呢。” 侯夫人想起昨夜忠勇侯交代的,忙道:“你不能出去,你现在身份不同了,哪能随便出去。” 宝言感觉自己像还没进笼子就被掐断翅膀的鸟。 侯夫人想得没错,第二日一早,宫里就来了两位教引嬷嬷,一位姓李,教规矩;另一位姓张,教礼仪。 这两位来了,不光宝言受罪,整个侯府都跟着受规矩。 一连七日,宝言每日都在背宫规,练字,学走路,学吃茶…… 这日两位嬷嬷休沐,宝言终于可以歇口气,忠勇侯府全家都能歇口气。 宝言瘫坐在她娘亲的榻上:“娘,当太子妃可太难了。” 侯夫人心中自责,都是她从小没教好宝言,她现在才会这样辛苦。 “好孩子,过段时间习惯了就好。”侯夫人道。 宝言摆手:“习惯不了,我大概只能装装样子了。” “那能装得像也行。”侯夫人道。 宝言吃了这么多苦,心里对太子的怨气又增加了三分。 太子这会儿正和李嬷嬷说话:“太子妃规矩学得如何?” 李嬷嬷道:“太子妃聪慧,她要是静心背,很快就能背不少。不过,她很容易分心,所以背得不多。” “她对宫规一点都不知道吗?”萧祺彦问道。 “是,不光是宫规,很多寻常规矩太子妃也不知道。”李嬷嬷顿了一下道,“忠勇侯夫妇对太子妃太娇惯了。” 完全不知道宫规,这是不是表示宝言没有重生?还是她装的?萧祺彦又不确定了。 “你们没有罚她吧?”萧祺彦问道。 “没有。太子妃虽然学得慢,但总能在大差不差的时候,给出一个勉勉强强过关的成绩。”李嬷嬷道。 萧祺彦笑了:“那就好,你们也不用太严格,够她不犯大错就行了。皇后娘娘那边知道怎么说吧?” 李嬷嬷应了声是,心道太子对太子妃也太上心了。太子妃真是好命,在家的时候一家人宠着,嫁给太子,太子也宠着。李嬷嬷在宫中多年,她可从没见过太子殿下对那位苏小姐上过心。 另一边给皇后回话的张嬷嬷就没那么容易了,她得小心着回话,既不能把太子妃说得太好,也不能说的不好,毕竟她也不能得罪太子殿下啊! “贺大小姐被忠勇侯夫妇娇惯太过,有些孩子心性,不够沉稳。不过学起规矩礼仪,也是刻苦的。”张嬷嬷道。 皇后娘娘冷哼一声:“别的千金早就会的东西,她要现在才学,也不知道忠勇侯夫妇怎么教女儿的。” 张嬷嬷不敢接话。 皇后又问道:“太子妃和忠勇侯府可有过什么不当的言语和作为?” “不曾。”张嬷嬷道。 “行了,你下去吧。”皇后挥挥手。这次派去贺家的都是宫里资历比较老的教引嬷嬷,并不是她的心腹。她的父亲承恩公说她无用的话,早就传到她耳中,既然他们这么说她,她自然要冷待他们一段时日的。 至于贺家,皇后其实没有放在眼里。皇上想为太子寻一个不那么强势,没什么野心的岳家,可不强势怎么斗得过苏家?皇后觉得皇上老糊涂了。 宝言学了十日规矩,宫规略记得一些,仪态也能装装样子,是时候进宫谢恩,见公婆了。 忠勇侯递了宝言进宫谢恩的折子,皇上很快就批复,定了三日后进宫。 侯夫人自从知道宝言要进宫,她的心就没一刻安宁过,担心宝言出岔子,担心皇后刁难宝言。 相比较侯夫人的不安,宝言倒是没当回事。 宝言从不把与自己、与家人不相干的事往心里放。两位嬷嬷将进宫的规矩,该怎么行礼,教了宝言好几遍,宝言觉得自己记得很牢,心里一点都不担心。 太子倒是担心了两日,到底在宝言进宫前一夜,忍不住又来到忠勇侯府。这次他是乔装出来,瞒住了皇后。 这次再进侯府,门房没有让太子等,直接领着进了正院。 忠勇侯正在劝慰侯夫人不用太担心,皇后娘娘不会做得太过,宫里毕竟还有皇上和太子…… 听说太子过来了,忠勇侯朝侯夫人挤眼睛,小声道:“怎么样,我就说不用担心。” 侯夫人白了忠勇侯一眼。 忠勇侯夫妇来到正堂,太子不等他们行礼,便略带羞涩地道:“小婿今日瞒了人过来的,岳父岳母莫要声张。明日宝言进宫,我想与她说些事。” “快去请大小姐过来,悄摸的,不要惊动两位嬷嬷。”侯夫人忙吩咐。 忠勇侯引太子入座,忠勇侯这会儿看太子,是越看越中意。当然中意是人这个人本身,而非太子的身份,不如说他要不是太子就更好了。 不一会儿,宝言就过来了,因着她先前已经睡下,头上的钗环发髻全都拆了,只用一根细绸带绑着,衣裳也是简单的春衫。但是就这么简简单单,还是叫太子看呆了眼。 从宝言进正堂的那一刻,太子的眼睛就没办法从她身上移开。 宝言不看太子,可不是她不想看,不敢看,是规矩不允许哩!不像有些人,大晚上上门,还直勾勾盯着人看,真是没规矩,宫里怎么教的? 17、进宫 宝言对着爹娘和太子略福了福身子,算是行礼了,随后便靠着她娘坐下。 忠勇侯笑道:“宝言,明日你进宫,太子担心你,过来看你呢。” “真是劳殿下费心了。”宝言端着腔调说道,听着别别扭扭,阴阳怪气。 侯夫人瞥了闺女一眼,朝她使眼色,叫她别作怪。 萧祺彦只觉得宝言可爱得很,看着她笑道:“不费心。” 忠勇侯夫妇想着,太子难得来了,总归给两个小的单独相处相处,便道:“宝言,你好好听殿下说,我和娘就先进屋了。” 侯夫人本来还想跟着听听呢,没想到忠勇侯会这么说。见太子没有反对,她只好跟着忠勇侯回了内室,将正堂留给太子和宝言。 进了内室,侯夫人就白了忠勇侯一眼,他可真是迷失自己了!这就上赶着把闺女往外送了! 忠勇侯回了一个你不懂的眼神,又遭了侯夫人一记白眼。 正堂里,宝言端坐着,不管太子怎么盯她,她都不看太子一眼。 萧祺彦笑道:“宝言还生我气呢。” “不敢。”宝言仍用那怪里怪气的腔调回道 萧祺彦听了直乐,笑道:“宝言你从前说话不这样,莫非是宫里嬷嬷教错了?那我回头可要罚她们。” 两位嬷嬷虽然严格,但宝言觉得她们都挺好的,可不想叫她们受罚,而且万一她们受了罚,说不定回头就来罚自己呢,她扭头瞪了太子一眼。 萧祺彦遭了一记白眼,非但不恼,还温声细语道:“别闹了,跟你说正事。明日见皇后娘娘,你怕不?” “不怕。”说着宝言终于看太子,“我瞧我娘挺怕的,今日你还特意来了,莫非皇后娘娘果真有什么可怕之处?” 萧祺彦看着宝言,他总觉得宝言不管说什么,都有趣得紧。萧祺彦笑道:“倒也不是什么可怕之处,是我和岳母担心你。” 宝言很想阴阳怪气两句,想到爹娘就在隔壁,她忍住了。 “不过,皇后娘娘确实有些好恶,你可以记一下。”萧祺彦道。 宝言突然问太子:“你管你娘叫皇后娘娘呢?当面也这么叫吗?” 萧祺彦笑道:“不是,当面会叫母后或者娘亲。” 宝言哦了一声问道:“皇后娘娘不喜欢什么?”皇后娘娘喜欢什么她不管,只要不叫她讨厌就行了。 “首先,颜色,她不喜欢绿色和蓝色,所以明日的着装,首饰最好不要有这两种颜色。她不喜欢珍珠,所以明日的头面,不要是带珍珠的。娘娘不喜欢莲花,所以最好也不要有莲花的纹饰。”萧祺彦道。 宝言直皱眉,问道:“如果我上半身穿绿,下半身穿蓝,全都秀了莲花纹样,再戴一头珍珠,皇后娘娘会怎么样?” 萧祺彦乐了,不知怎么的,他竟有点想看看这画面。 “我也不知道,往后等我们成亲了,或许哪天你可以试试,但明日不成。”萧祺彦笑道。 宝言觉得太子果然不安好心,明知道皇后娘娘不喜欢,还想她将来去试! “我知道了。”宝言道,“还有呢。” “皇后娘娘喜静不喜动,喜文不喜武。文里,喜诗不喜词,喜杜不喜李……”萧祺彦道。 宝言眉头又皱起:“皇后娘娘还要考究我的学问?” 萧祺彦道:“不是考究,而是说话的时候,可能会提到。” 宝言看看萧祺彦:“苏四小姐,是不是照着娘娘的喜欢长大的?” “是。”萧祺彦道,“但那是皇后娘娘的喜欢,不是我的喜欢。” 宝言将视线移开:“我也没问你喜欢什么。” “嗯,宝言没问,是我自己想告诉宝言,我就喜欢宝言这样的。”萧祺彦笑道。 宝言并不信,只觉得太子骗人,还油腔滑调,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萧祺彦又说了一些宝言进宫应该注意的事,他越说宝言就越觉得皇后娘娘是个麻烦的人,皇宫是个龙潭虎穴、猫狗都不想去的地方。 萧祺彦见宝言脸色难看,忙道:“宝言不用太但心,明日会有我安排的宫女跟着你,到时候她会提醒你的,只要在穿着上多注意些就行。” 宝言看看萧祺彦,并不感激他告知自己这么多,总归她要面对皇后娘娘,都是因为他想娶自己,他不娶自己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自己都多久没出门了,连新交的两个好友都没机会再见。 萧祺彦似乎看穿了宝言的心事,他柔声道:“放心吧,往后我会竟然避免你们见面。” 能怎么避免,都在宫里,总归要见的,还是亲婆婆! “相信我,有我呢。”萧祺彦郑重道。 信你才怪,要不是为着家人,这会儿她早就逃跑了。萧祺彦说一句,宝言在心里反驳一句。 “宝言,我得回宫了。”萧祺彦觉得宝言似乎忍受自己要到极限,心里有点刺痛。 “恭送太子殿下。”宝言立马起身行了个礼。 来的时候,不见她这么规矩地行礼,送他走,倒是规矩得很。 萧祺彦抿唇笑笑,起身经过宝言身边时,没忍住摸了一下她后颈束得松松的头发。 宝言惊得往后躲,坐回到椅子上。 “失礼了。”萧祺彦站在宝言面前,低头看着宝言,轻声道。说完他就转身离开了。 萧祺彦没有和忠勇侯夫妇道别,他心跳得厉害,他忘了。一直到回到马车上,他的心还在扑通扑通跳。他靠着车壁,用刚才抚过宝言头发的手捂住心口,心里默念着宝言的名字。 忠勇侯夫妇从内室出来,见宝言呆坐在圈椅上,侯夫人忙问:“怎么了这是?” 宝言恨恨地道:“他摸我头发!” 侯夫人愣了一下道:“怎么摸的?” 宝言抬手在萧祺彦刚才摸过的地方捋了一下:“就这样。” 忠勇侯夫人瞪了一眼忠勇侯,忠勇侯憨笑道:“不要紧,不要紧,都定亲了,摸一下头发不要紧。” 侯夫人抬脚狠狠地踹了忠勇侯一下,忠勇侯这才老实,收起笑容道:“太子殿下确实有些失礼。” “他下次再来,娘教训他。”侯夫人道。 “真的?可他是太子啊娘。”宝言道。 “他不是每次自称小婿么!丈母娘训女婿怎么了!”侯夫人道。 “那娘狠狠训他。”宝言忙道。 侯夫人慈爱道:“好,太子殿下都跟你说什么了?” 宝言皱眉叹道:“皇后娘娘的规矩可多着哩!”说着她看向爹娘,见她娘亲穿着一件湖蓝色直坠长裙,直摇头:“娘,您这样的,只要出现在皇后娘娘跟前,就已经被她讨厌了!” 侯夫人低头看看自己:“我怎么了?” “皇后娘娘不喜欢蓝色。”宝言道。 侯夫人一时失语,这些事,他们还真不知道,侯夫人忙问道:“还有呢?” 宝言便将太子刚才说的,又和忠勇侯夫妇复述一遍。 两口子听完,异口同声长叹一口气。 忠勇侯道:“多亏太子殿下来告知了,这些事,谁知道啊?太子殿下对宝言是真的上心。” 侯夫人颔首,虽然他刚才失礼了,但对宝言的用心是没得说。侯夫人很想知道太子到底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看上的宝言,能让他做到这个份上。能做到这份上,宝言那个梦应该是假的吧? 有了太子殿下的提醒,宝言第二日的着装,妆容,首饰等自然是无一出错。宝言打扮好后,侯夫人特意叫了两位嬷嬷来看过。两位嬷嬷将宝言狠狠夸赞一番。 盛装的宝言,让贺家众人都觉得她们家宝言确实有当太子妃的资质。 侯夫人先前告诉宝言,只要她盛装装扮起来,就是太子妃,从前的小动作,说话的语气全都改掉。然后养成这种习惯,到时候就不会出错了。宝言觉得娘亲这个方法很好,因此今日盛装,即便是还在家中,她也是处处规矩得体。不像之前那样,一开口,一有动作就露馅。 在侯夫人的叮嘱中,宝言上了宫里派来的车。 宝言心中并不怕,不过这盛装华服穿在身上着实是有些累人。宝言谨记着娘的教诲,因此哪怕车中只有她一人,她还是太子妃。 顺利进了宫门,宝言被两个宫女扶下车。 看着巍峨的天子宫阙,宝言有种熟悉感,觉得她曾经来过。大概是梦里吧,宝言想。 两位宫女领着宝言往皇后的凤仪宫去,途中僻静的时候,其中一个宫女道:“太子妃不用担心,太子殿下在呢。” “嗯。”宝言应了声。 此时的凤仪宫中,皇后看看盛隆帝,又看看刚赶来的太子。她知道,一个个的都不放心呢!她是那种会当面拿捏人的恶婆婆?皇后觉得自己的丈夫也好,儿子也好,一个也不懂自己。 宝言一踏进凤仪宫的正殿,殿上的帝后和太子三人都有些愣神。 尤其是皇后,她竟不知这未来太子妃竟有这般过人的容貌,忠勇侯夫妇她倒是都见过,相貌平平,怎么都不像能生出这般出色姿容的女儿来。皇后看看自家儿子,果然看呆了眼。 宝言上前规规矩矩行大礼,皇后注视着她,心道徒有其表啊。 “平身。”盛隆帝先道。 皇后紧跟着也笑道:“快快起来吧,到近前来我瞧瞧。真是好样貌。” 宝言没想到皇后竟然挺和蔼?演的吧? 18、国色 宝言不敢掉以轻心,她缓缓走到帝后二人跟前,又福了个晚辈礼。 皇后细细地打量宝言,越看越觉得她确实美,而且不是那种小家子气的美,而是大气的美。双眸有神,鼻梁高挺,脖子修长,身量高挑,皇后甚至觉得她确实有母仪天下的姿容。将来她只要盛装出现在众人面前,不会有人反对她当皇后。 皇后和气笑道:“是个好样貌,快坐吧。” 宝言在皇后下手的软凳上坐下,双手置于膝上,甚是乖巧。 盛隆帝朝太子笑笑,萧祺彦有些羞赧,不再盯着宝言瞧。 “早就想见你了,往后就是一家人,哪有那么多规矩。”皇后笑道。 宝言略带羞涩地笑笑回道:“娘娘慈爱,宝言惶恐。” 皇后心道,看样子教引嬷嬷还是教了些东西的。 皇后又细细地打量着宝言,笑道:“听说你家就你一个女孩儿,平日里你都做什么?” 那可多了去了,可是都不能说。宝言笑道:“宝言从小在西北长大,爹娘在常军中,由兄长看护长大,到了京城,也是兄长们带我。如今我大了,便带兄长家的孩子。” “真是个好孩子。”皇后夸道。 宝言浅笑着谢过皇后娘娘的夸奖。 此后皇后又问了宝言一些事,宝言都能大方应答,当然,这全因皇后本来就没准备当着皇上和太子的面为难贺宝言,傻子才会那么做呢。 就是皇上被内侍请走后,皇后娘娘也没有为难宝言。反而说如今春光正好,叫太子带宝言去御花园逛逛。当然对宝言来说,其实这个就怪为难的。 萧祺彦也很意外,他知道皇后不会做得太过,但没想到她对宝言会这么和气。他不认为这是因为宝言惹人怜爱,细想想,又觉得以皇后的性子,这样才是合理的。自己对宝言是关心则乱。 萧祺彦领着宝言来到御花园,四月天,花园中正是争奇斗艳的时候。 宝言对于身侧的太子,就当没这个人,专心赏花。萧祺彦也不敢惹她,主要是怕她控制不住情绪,万一再朝自己瞪眼,或者骂自己一两句,被人瞧见、听见可不好了。 在经过牡丹园时,萧祺彦小声道:“宝言,可以为你簪花吗?” 若是在宫外,宝言当然会给他一记白眼,说不行,可如今在宫中,宝言不知道这会儿是不是有人在暗中盯着他们呢,所以她没有同意,但也没反对。 萧祺彦就当宝言答应了,他在园中挑挑拣拣,选了一朵最大最红的牡丹,采下后,簪在宝言的发髻上。 盛装的宝言,与牡丹相得益彰。 萧祺彦为宝言簪好花,小声道:“卿与牡丹,皆是国色。” 宝言摸了摸头上的牡丹花,不理萧祺彦,这人惯会夸人呢!她才不信他。 日头渐渐升高,萧祺彦见宝言的脸被晒得红扑扑的,越发明艳得晃人眼,若是四下无人,他定要在她脸上啃上一口,不,一口不够,得许多口。 “日头晒了,我们回去吧?”萧祺彦道。 宝言其实宁愿在外头晒,也不想回到皇后面前。不管皇后表现得多随和,多喜欢她,她都知道这不是真的。相比较而已,就连太子也比皇后瞧着可信一些。 宝言道:“从那边过行吗?”那样可以多绕一会路。 萧祺彦看着宝言指的方向,笑道:“那边过不去的。” 萧祺彦忽然觉得宝言应该没重生,不然对御花园不会这么陌生。当然也不止这一点,除了对自己的厌恶和没来由的恨意,宝言完全不像重生的样子。只有等日后,慢慢地了解,自己到底哪里惹到她了。 回到凤仪宫,皇后一眼便看到宝言发髻上的硕大红艳的牡丹,不由得怔了一下,她倒是适合牡丹。这国色天香的牡丹花越发衬得她高贵起来,皇后不由得竟生出一丝嫉妒来,这样年轻,这样美貌…… 宝言觉得皇后没有之前那么和气了,虽然没有为难她,但语气总归和先前不太一样。而且她好像看了两次自己头上的牡丹花,莫非这是皇后喜欢的花?嫌恶自己摘了?太子昨日只说皇后不喜欢莲花,最喜欢梅花,没说喜欢牡丹啊…… 太子害我!宝言心道。 好在没多久,出宫的时候就到了。宝言行礼告退,皇后娘娘命人取了见面礼给宝言,还让宝言有空多进宫。 宫女领着宝言离开凤仪宫,没走几步太子就追了上来。 “我送你出宫。”萧祺彦道,说着又挥手让宫女退下。 “你怎么来了。”宝言小声道,语气带着一丝埋怨,在萧祺彦听来,像在撒娇。 “我想送你。”萧祺彦道。 宝言不吱声,到了无人处,宝言忍不住小声问:“皇后娘娘是不是喜欢牡丹花?” 萧祺彦笑道:“皇后娘娘喜欢梅花。” “那她总朝我头上瞧呢,难道是讨厌,但讨厌肯定就不种嘛!”宝言声音很小,说话的时候会往萧祺彦身边靠,这让萧祺彦觉得两人有种亲密之感。 他也朝她那边靠,略低着头,声音小到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她嫉妒你美。” 宝言想要瞪萧祺彦,扭头却见他正笑盈盈地看着自己,阳光璀璨,他微笑的眸子中好像有繁星闪动。 宝言忙又将头扭回,小声怒道:“认真问你,莫要胡说。” 萧祺彦将宝言的反应看在眼里,眼中笑意更甚,小声道:“没有胡说,她就是嫉妒你年轻、貌美,嫉妒你和牡丹相得益彰。” “她是你娘啊!”宝言的语气像在训斥一个不孝子,带着些许痛心疾首。 萧祺彦乐得不行,恨不得大笑起来,最终他只是小声道:“没办法,男人是这样,有了媳妇忘了娘。” “还说没胡说,不理你了,不要你送了,你赶紧回去吧。”宝言都想掐太子一把。 萧祺彦见他要把宝言惹急了,这才道:“宝言,娘和娘也是不一样的,我娘她不是岳母那样的娘亲,这样说你能明白吗?” “她对你不好?”宝言朴素地只能想到这个,她朝萧祺彦看去,见他的眼神与之前不一样了。 萧祺彦笑笑:“好,但是和岳母的好也是不一样的。” 宝言有点糊涂,但她能感觉到太子似乎有些悲伤,虽然他仍在笑。 两人一直到宫门口都没有再说话,出宫门前,萧祺彦抬手将宝言发髻上的牡丹又扶了扶,让花问问地插在发髻上。 “改日再去看你。”萧祺彦对宝言笑道。 宝言没回话,福了福身子,出了宫。 宝言全须全尾地回到忠勇侯府,侯夫人心里的大石头才落地。 璇薇和玉蘅围着宝言问话。 璇薇问道:“宫里如何?” “挺好的,皇后娘娘很和气。”宝言道。 玉蘅眼尖看到宝言发上的牡丹,问道:“牡丹是皇后娘娘赏的吗?” 侯夫人见宝言似乎累了,便道:“你们俩等下再关心她,叫她先回院去换身轻便衣裳吧。” “还是娘好,心疼我。”宝言道,忽地她想起出宫前太子说的话,娘和娘之间是不一样的,太子那话是什么意思呢?皇后娘娘对他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她觉得太子是认为皇后娘娘对他不好的。皇后娘娘不就他一个儿子么,为什么对他不好? “怎么呆住了?快去吧。”侯夫人道。 宝言回过神来,福了礼才离开。 宝言慢悠悠地往梧桐院后去,身后的侍女追上来,原来她把皇后娘娘的见面礼给忘了。 回到梧桐院,侍女们侍奉宝言卸下一身行头,宝言感觉自己出了汗不舒服,又命人打了热水来沐浴。 坐入浴桶,宝言舒坦地小声哼哼,今日真是太累了。 沐浴过后,宝言感觉精气神都恢复了,心道皇宫真不是好地方,简直吸人精气,往后真不想再去,可惜自己半年后就要嫁进去了。 宝言坐在梳妆台前,翠柳给她梳头,她看到之前她头上簪的牡丹花,被侍女们用一个矮矮的花瓶养起来了。真是多事的丫头,丢掉不就好了,怎么还养起来了。 “小姐,这牡丹真漂亮,小姐簪得也好看,等下还簪上吧。”翠柳边给宝言梳头边道。 “我才不要。”宝言道。 青竹在一旁道:“翠柳你真是不通,簪花就像戴首饰,得合适的衣裳来配呢。” 翠柳不服气:“我觉得小姐怎么都好看。” 宝言没管两个侍女斗嘴,打开面前皇后娘娘给的锦盒,只见里头放着一套珍珠头面。 做工精致,珍珠硕大圆润,粒粒饱满,一看就价值不菲。 侯夫人婆媳三人见宝言一直不过来,便来梧桐院看她,正好看到宝言拿着一对硕大的珍珠耳坠在耳边比划。 玉蘅惊呼:“哎呀,我算开眼了,竟有这么大的珍珠!” “二嫂喜欢啊,送给你。”宝言笑着,将珍珠耳坠递给玉蘅。 玉蘅一时没反应过来,还真接了过去。 侯夫人瞪了两人一眼:“这是皇后娘娘今日给宝言的见面礼!” 玉蘅忙还了回去,跟烫手似的。 “宝言,这可不兴送啊!婆婆给的见面礼可要好好收着。”玉蘅忙道,玉蘅最喜欢珍珠,忍不住又赞道,“这么大的珍珠,也只有皇家能有了。” 璇薇没好气地道:“你长着什么脑子?昨日太子殿下才说了皇后娘娘不喜欢珍珠!” 宝言嘻嘻一笑,将珍珠耳坠放回锦盒中,笑道:“给我收好啦,我要当嫁妆带走呢!” 19、端午 当娘的最懂闺女,侯夫人听宝言这么不着调地语气,就知道她要干什么。 “你可不要乱来!将来特意戴到皇后娘娘跟前去!”侯夫人道郑重道。 玉蘅和璇薇两个老实人这才反应过来,忙也道:“是是,不可胡来。” “那怎么行,婆婆给的见面礼,就要戴着,大大方方地戴,大嫂二嫂对吧!”宝言笑嘻嘻道。 侯夫人给璇薇和玉蘅一人一个玉镯当见面礼,两人时常戴呢。 “这哪能一样!”玉蘅惊呼。 宝言哼哼了两声:“就要戴,她给我我就戴,最好下次她再赏我的些蓝的绿的布料,我全穿戴上,天天去给她请安。” 侯夫人被宝言吓到了,她这一身反骨,将来还得了?她想起宝言的梦来,突然觉得那梦怎么好像又真实了几分,大热的天,脊背一阵凉意往上窜。 宝言在镜子里看到她娘脸色难看,忙转身道:“娘,我一时生气胡说的,我不会那么做的!您别生气,别害怕。” 侯夫人声音带着颤抖:“你知道,你今日进宫,娘有多担心吗?” 宝言垂下头:“娘,我错了,我就是有些生气,胡说的,您别往心里去。” 璇薇道:“宝言你确实错了,这事可不是能拿来玩闹的。” 宝言乖巧点头:“嗯嗯,我知道了。我肯定不会那么做的。我也就在你们面前才这样,在宫里我比鹌鹑还乖呢。” 侯夫人气道:“你最好是!”说完她转身就走了。宝言在后面喊了两声她都没应。璇薇给玉蘅使眼色,玉蘅忙去追婆婆。 宝言见娘竟被她气走了,眼眶有些发热。 “大嫂,我惹娘生气了。”宝言可怜兮兮地道。 “谁叫你调皮来着。”璇薇无奈道,“娘不是生气,是担心,害怕。你知道吗?” 宝言点头:“我知道。” 璇薇叹道:“你不知道,娘还很自责,她觉得自己对你的娇惯害了你,觉得自己没教好你。” 宝言从来没想过这点,她终于落下泪来:“原来我这么叫娘失望吗?” “不是的宝言。”璇薇叹道,“是谁都没想到你会被选为太子妃,你还做了那样的梦,娘怎么能不担心不害怕呢?不是对你失望,就是她担心你,怕你当不好太子妃,怕你受委屈。”璇薇替宝言拭了泪,道:“别哭了,等下去和娘倒个歉,娘不会怪你的。” “嗯。”宝言应道。 ”大嫂给你输个娘喜欢的发髻好不好?”璇薇道。 “好。”宝言乖巧应下。 璇薇给宝言输好头,又给她挑了件鹅黄色的裙子,看起来乖乖巧巧。 宝言跟在璇薇身后来到前院,发现她娘和二嫂的眼眶都红红的,知道自己今日是闯大祸了。平日自己怎么着,家人都纵着自己,这次是自己有些不分轻重了。 “娘,我再也不敢乱说了。”宝言走到侯夫人跟前,小声道。 “真的不敢了?”侯夫人道。 宝言重重点头:“不敢了。” 侯夫人看着宝言,本想说一家子的性命都在你身上,可她到底说不出口,这可是她从小捧在手心里长大的闺女,她舍不得说这重话。本来她做了那样的梦,心里就很怕了…… “娘相信你。”侯夫人最终道。 宝言一下扑倒侯夫人怀里:“娘,对不起。” 侯夫人悄悄拭去眼角的泪,抚着宝言的头发:“好了,你还委屈上了。宫里可是吃人的地方,你和皇后娘娘作对能有好?” “我真的就是乱说的,没准备那么做。”宝言郑重道。 “嗯,那娘就当你调皮了,不过下次不允许了。”侯夫人道。 宝言连连保证,绝对不会那么做,侯夫人才放心。 经过这么一闹,宝言性子沉稳了许多,倒像是一下子长大了,连学规矩都比从前认真。每次到前院,来也好,回也好,都会规规矩矩地行礼。平日里,即便是和广礼也不像从前那样玩闹了。 侯夫人见宝言懂事了,心里也不是滋味,背地里不知流了多少眼泪。 这夜侯夫人又偷偷地流泪,忠勇侯叹道:“怎么又难受了?又担心宝言吗?她现在不是很乖巧吗,多懂事。两个嬷嬷都夸她呢,最近进步特别大。” 听忠勇侯这么一说,侯夫人哭得更凶了。 “你真是……你最好不要叫宝言知道,不然孩子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忠勇侯叹道。 “好了好了,不哭了。我知道你舍不得闺女,但我看宝言现在这样是好事,稳重点少犯错,你也放心。再说了,孩子总要长大的,难不成你要她一辈子孩子心性?再像上次那样吓你?”忠勇侯拍着侯夫人的背,安抚道。 “你不懂!”侯夫人哭道。 “好好,我不懂,我不懂,快睡吧,你再哭,明日眼睛肿了,闺女瞧见肯定要多想。”忠勇侯只有拿闺女来说事了。 忠勇侯又劝解了好一会儿,侯夫人才平息下来,说话带着鼻音:“你们当爹的根本不懂当娘的苦心!” “是是,我不懂。宝言懂就行了,她心里什么都明白呢。你以为你这样闺女看不出来?她就是不像以前会说了,说不定背地里不知道怎么自责呢。”忠勇侯道,“还有她做的那个梦,她心里不知道多怕呢,你看她现在说吗?是不是一个字也不提了?还不是怕你担心。闺女长大啦!” 说完,忠勇侯长长地叹了口气。 “是我不好,我上次吓着她了。”侯夫人又要哭了。 忠勇侯将老妻搂进怀中:“我怎么从前没发现你这么爱哭呢?以前上阵杀敌眼睛都不眨一下,现在这是怎么了?要不咱们再要个闺女吧。” 侯夫人掐了忠勇侯一把:“你胡说什么呢,一把老骨头了!” “老蚌怀珠嘛!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忠勇侯道。 被忠勇侯这么一闹,侯夫人终于不哭了。 “罢了,你说的对,宝言总归要长大的,不能由着她胡闹。翻翻史书,多少太子妃,皇后难得善终,她就缺点稳重。”侯夫人叹道。 …… 转眼到了五月,经过一个月的“磨炼”,宝言已经将宫规背得差不多了,礼仪也学得像模像样,很是能唬人了。 端午将至,往年的端午,宝言都会和兄长们去看赛龙舟,今年去不成了,往后说不定永远都去不成了,没听说过太子妃娘娘,皇后娘娘去看赛龙舟的。 宝言一连几日有些神伤,总想起从前和兄长们一起出去游玩的日子。不过她只在自己院中这样,到了前院,一个字都不提。 不光宝言不提,广礼也不提。好像都忘记先前端午他们是怎么痛快地玩乐的了。 宝言知道他们是因着自己,主动对广礼道:“三哥,今年你和你同窗们去看赛龙舟吧。” 广礼愣了一下,刚想说不去,只听宝言又小声道:“今年还押鹰队,一定要把去年输的赢回来。”说着,广礼手上被宝言塞了一小锭银子。 这些天宝言都乖巧得过分,广礼心里一直很难过,觉得妹妹长大了,和自己不亲了。这会儿宝言这样,他简直要哭出来。 “帮我多为他们助威!”宝言握着拳头对广礼说。 广礼笑道:“好,今年鹰队一定赢。” 兄妹俩相视一笑,好像都懂了什么似的,两人眼眶都有些发烫,双双把头别到一边去。 五月初四这天,太子竟又来到忠勇侯府,说是来送节礼的,青天白日就来了。 宝言才用过膳,站在正堂廊下看桐花,太子突然出现在梧桐院,宝言以为自己见了鬼! “你怎么来了?”宝言问道。 萧祺彦笑道:“端午节,来送节礼。” “送节礼,应当送到我爹娘那吧,怎么到我这里来了?”宝言道。 一旁的两个嬷嬷不停地“咳咳”“咳咳”,嗓子都要咳冒烟了,宝言就像没听到。 最后张嬷嬷没办法,小声道:“太子妃,您该向太子殿下行礼。还有,您不能这么和太子说话。” 最近太子妃不是挺乖巧懂礼的,怎么到了关键时候,竟和太子这么直来直去的!那怎么行! 宝言捂嘴轻轻啊了一声,她怎么看到太子,全忘了呢! 萧祺彦笑道:“我今日是不速之客,就不用行礼了。两位嬷嬷辛苦了,去歇会儿吧。” 两位嬷嬷得了吩咐便退下。 萧祺彦站到宝言身侧,两人并排站在廊檐下,萧祺彦道:“宝言在看桐花?” 宝言嗯了一声道:“我想把这些梧桐全挖了。” 萧祺彦低低笑了两声,凑到她耳边轻声道:“挖了也没用,你定要嫁给我。” 宝言瞪了萧祺彦一眼,转身进了正堂,萧祺彦笑笑,跟在她身后。 “殿下请上座。”宝言敷衍道,反正已经失礼了,她也懒得装,最好他气她失礼然后不娶她。 萧祺彦在正位入座,看到一旁的桌案上放着一个针线筐,里头有些丝线。 “宝言想去看赛龙舟吗?”萧祺彦问道。 宝言看看萧祺彦,觉得他有阴谋,摇头道:“不想。” “真不想?听说今年鹰队换了两个很厉害的划手呢。”萧祺彦笑道。 宝言看萧祺彦,这人真坏! 萧祺彦拿起一团丝线,朝坐在远处的宝言招手:“宝言,过来。” 宝言走过去,干脆和太子平起平坐,坐在桌案另一侧。 “宝言给我编一个五色绳好不好?”萧祺彦看着宝言,温声细语问道。 20、脸红 宝言看看萧祺彦,见他面上全无愠色,反而是带着浅笑,这人倒是不恼自己的失礼?见太子不计较自己的礼数,宝言索性还是直来直去,她倒要看看他会容忍自己到什么程度,宝言问道:“给你做五色绳,你让我出去看赛龙舟?” “可以吗?”萧祺彦说着,假模假样叹口气,“我倒是想叫你给我做一个香囊呢,想来你是不愿的,这五色绳,编起来简单些。” “宫里不是做了很多香囊,我都有份呢,样子精巧,用料考究。”宝言瞥了萧祺彦一眼。 “那怎么一样,那些是宫女们做的,又不是未婚妻做的。”萧祺彦看着宝言,说到未婚妻三个字的时候,他笑意更盛,眼睛亮得吓人。 宝言避开他的眼神,顺手扯过一绺丝线:“我做的可不好。” “只要是宝言做的,都好。”萧祺彦道。 宝言从针线筐里挑丝线,过了一会儿道:“不用绿的话,不够五色。” “用。”萧祺彦道。 宝言心道,你可真是大孝子。明知道皇后娘娘不喜,还要用。 宝言便从针线筐里挑出绿色丝线,她将丝线一绺一绺排在桌案上,只见萧祺彦将手伸了过来。 宝言道:“做什么?” “不量一量吗?”萧祺彦笑着用手背敲了两下桌案。 宝言脸一红,从针线筐里拿了一根粗线放在萧祺彦手上:“你自己量,量好了打个结给我。” 萧祺彦见宝言脸红了,没有再逗她,自己拿过粗线在手上绕了一圈,量好后,递给宝言。 宝言看看线结,心道他看着瘦瘦的,没想到胳膊这么粗呢? 宝言将五绺丝线合在一处打了个结,喊了一声翠柳,叫她过来给自己拉着线头。 萧祺彦道:“我来。”说着将手伸了过去。 翠柳听见太子殿下说他来,走了两步,又退回去了。躲在远处偷偷地看他们,小姐和殿下坐在一处,瞧着真是登对,金童玉女一般。 宝言见翠柳不来,只好将丝线给萧祺彦。萧祺彦紧紧地捏着丝线,宝言利落地编织起来。叫宝言绣花做衣服,她不会,编织这种简单的小玩意,她手到擒来。 萧祺彦见宝言双手翻飞,笑道:“没想到宝言这般手巧。” “这又不难。”宝言道。 “那你慢些,教教我。”萧祺彦笑道。 宝言抬眼看萧祺彦:“真要学啊?” “嗯,等下我给你也编一个。”萧祺彦笑道。 “我才不要。”宝言又低下头,继续编织,手下还是那么快。 “宝言慢一点嘛,给我瞧瞧。”萧祺彦撒娇似的,宝言有些受不了他,便放慢手。 萧祺彦看了一会儿便知道怎么编了,不过他也没说自己会了,就这么看宝言慢悠悠地编好。他看着宝言的手,心里痒痒的,想抓在自己手里,揉一揉,捏一捏,亲一亲…… 宝言看看长度,对比一下先前的线结,道:“好了,你松手吧。” 萧祺彦松开手,手却还是放在桌案上,宝言面前,这会儿宝言知道他什么意思,叫自己给他系上呢! 宝言看了一眼萧祺彦的手,这会儿他手背朝上,手指纤长,关节分明,真是好看的手,可惜没长在好人身上。 “手抬起来!”宝言道。 萧祺彦乖乖照做,见宝言将五色绳放在他手下,他便将手放在绳上。 宝言小心翼翼地,避免碰到萧祺彦的手。 “在系绳的时候,是不是该说些什么?”萧祺彦笑道。 宝言瞪了萧祺彦一眼,事真多! 宝言一边系绳,一边对着萧祺彦的手小声道:“无病无灾,百毒不侵。” “好了。”宝言系好绳子,抬头示意萧祺彦把手拿走,只见他的脸不知道为什么红了,正盯着自己看呢。 宝言一扭身子,不让萧祺彦看自己,这人真奇怪,她又没碰到他,脸红什么! 萧祺彦收回手,用另一只手摸了摸,用了好几息的功夫才平息了心绪,道:“我也来给我们编一个。” 宝言问:“你学会了?” “不会等下宝言再教我。”萧祺彦笑道。 宝言瞥一眼萧祺彦,心道,宝言宝言的,跟你有那么熟吗? 萧祺彦说着从针线筐里挑丝线,看上去是真的要编了。宝言看看认真挑丝线的萧祺彦,他神色温润,唇角噙着一抹笑,似乎很开心。他确实是比三哥要英俊的,瞧着也和善,他到底是装的,还是后来变的心…… 萧祺彦发现宝言在看自己,抬头朝她笑,宝言忙收回视线,拿起刚才给太子量手腕的粗线,给自己量好长度。 “哎呀,我来给你量多好呢。”萧祺彦遗憾道。 萧祺彦将理好的线头递给宝言,宝言只有给他打下手了,接过线头捏在手里。 没想到他还真学会了,就是稍微有点笨拙,动作有点慢,不过很快,他就编的又快又好。就是时不时地目光会从丝线上离开,转而看向宝言,宝言觉得他是在等自己夸赞。她可不轻易夸人,不像他。宝言一言不发。 “可以了。”宝言见长度差不多了,提醒道。 萧祺彦停下手,啧了一声:“我编的还不错嘛!” “嗯。”宝言最多就这样应和他一声,夸赞是绝对不可能的。 宝言已经收回手,她不想萧祺彦帮自己系,萧祺彦当然不会如她愿,道:“宝言,手来。” “我叫翠柳给我系就行。”宝言不看萧祺彦。 “我不碰到你,就像你刚才一样。”萧祺彦道。 宝言不知为何,脸有些发烫,她将手伸过去,萧祺彦正好将五色绳放在她手下。 宝言盯着萧祺彦的手,他要是敢趁机碰自己,她就立马缩回来。宝言见萧祺彦果然小心翼翼地系着,一点都没碰着她。在快系好的时候,他脸靠近宝言的手,轻轻道:“愿我宝言无病无灾,百毒不侵。” 宝言收回手,将五色绳藏进袖中,脸越发有些烫起来。 “做,做好了。明日怎么说?”宝言竟有些结巴起来。 萧祺彦看看宝言,见她脸透着红,不由得心跳加快了几分。今日他的心跳一直不受控制,刚才他险些就吻在她手上…… 宝言见萧祺彦不说话光盯着自己看,将脸别到一旁。 萧祺彦回过神,笑道:“适才在前院,我已经岳母说好了,明日你兄长们会带你去的。” 宝言闻言立马扭头看萧祺彦:“那你刚才是骗我给你编五色绳!” 萧祺彦做伤心状:“大节下的,求未婚妻做个五色绳而已,我竟成骗子了。况且我也还了你一个呢。” 宝言哼了一声,不过她心里有些高兴,明日又能和兄长们一起出去了。她先前还以为,太子会叫她和他一起呢。 萧祺彦算着时辰,觉得自己该回宫了,起身道:“我该回去了。” 宝言见太子起身,自己也跟着起来。 “宝言送我?”萧祺彦笑道。 “只送到院门。”宝言道。 “我以为要送我到大门呢。”萧祺彦道。 “走不走?”宝言瞪他。 “走咯,这次见过,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你呢。”萧祺彦叹了一声,近来宫中有些不太平,也不知道宝言生辰他能不能来呢。 宝言跟着萧祺彦,她想他最好不要来,最好不要娶自己。 两人走到院门口,萧祺彦停下脚步看宝言,过了好几息的功夫,看似艰难说道:“宝言,我不知你对我为何这样抗拒,往后,往后你总会明白我的心意的。” 宝言不知道如何回答,索性没有开口,低头看自己的脚面。 “进去吧,外头晒。”萧祺彦说完便抬脚离开了。 宝言也转身进院,心道:往后,往后你不但要伤我心,还要杀我全家哩!我现在对你这样,全是因为你是太子,我不敢太放肆,已经收敛了呢。 回宫的马车上,萧祺彦一直摩挲着宝言给他编织的五色绳,前世他也曾得到过宝言编的五色绳,到死他都戴在手上。 21、谈心 约莫过了一刻多钟,宝言想太子肯定已经离开了,才去前院。 侯夫人和两个媳妇正在核对端午的礼单,今年要来往的人,比往年多多了。如今她们得处处小心些,不能失礼。 见宝言进来,玉蘅先笑道:“我们太子妃来了,太子殿下可走了。” 宝言坐到玉蘅下手道:“他不走,我还不来呢,突然到我院子去,把我吓到了。” 侯夫人笑道:“他说想与你说会话,娘想着两位嬷嬷都在,便叫他去了。我提了上次的事,这回他没做失礼的事吧?” “娘还真说了?怎么说的?”宝言诧异道。 “那娘肯定是委婉地说的,他听进去了,脸都红了,害羞呢。”侯夫人笑道。 玉蘅往宝言身边靠靠小声道:“你们说什么了,太子殿下可待了挺久的。” “不记得了,都是些寻常话吧。”宝言道。 “跟二嫂保密呢,那我不问了。太子殿下可送了不少东西来,瞧着比宫里送来的好些,有些是单独给你的……”玉蘅和宝言说着太子送来的东西。 宝言看着大家面上都带笑,她想大家应该把那个梦都忘了,毕竟太子殿下处处都好。只有她还记着…… 宝言在前院待了不多时,便说自己还有功课要做,行礼回了梧桐院。 宝言一走,玉蘅便叹道:“总觉得最近宝言变了。” 侯夫人闻言,心下一刺,她都未这事愁了许多天了。 璇薇道:“那你觉得宝言是变好了,还是变不好了?” 玉蘅皱眉:“难说,看着似乎长大了,懂事了,但总感觉她没以前快乐,和我们也没有以前亲昵了。” “她都十七了,也该长大了。”璇薇道,“你十七的时候,都怀明廷了,总不能叫她一直孩子气不长大吧,往后怎么成?” 玉蘅道:“也不是这个意思,就觉得她好像一夕之间长大了一样,我不习惯,大嫂,你习惯现在这样的宝言?她从前多开心,和我们多亲?” “不习惯也要习惯,她往后可是要做太子妃,做皇后的,总该稳重些。”璇薇道。 玉蘅又叹:“可我们是她家人啊,要是跟我们都要这样,那宝言也太可怜了。” 侯夫人闻言顿时愣住了,不一会儿,她放下手中的账册就走。 玉蘅看着侯夫人匆匆离开,诧异地问璇薇:“娘怎么了这是,要去哪儿?” 璇薇看看玉蘅:“去看宝言。” “宝言不是才走么?”玉蘅不解。 璇薇笑笑,玉蘅这性子也是有趣,说她通透吧,她能看清很多事,可有时候又笨笨的,不过和她做妯娌,是一家人,也挺好。 宝言回到梧桐院,准备给蒋晗雪和沈嫣回信,正好也当练字。她挽起袖子,看到手腕上的五色绳,她想解开,却发现太子给她系了个死结,还系得特别紧。 宝言想起太子给自己编手绳时的样子,他嘴角始终噙着笑,后来给自己系绳的时候,神情和语气那样诚挚,怎么这样一个人,后来会要杀她全家呢。 翠柳见宝言看着五色绳发呆,一边给宝言研墨,一边偷笑。 宝言发现翠柳偷笑,白了一她一眼道:“去拿剪刀来!” 翠柳忙道:“小姐要剪刀做什么,莫非要剪掉太子为你亲手编的五色绳?这可使不得?” 侯夫人进来时,正好听到这句话,她看向宝言的手腕,果然系着五色绳。 “娘怎么过来了。”宝言放下袖子,将五色绳藏回袖子里。 “真是太子殿下编的?”侯夫人问道。 宝言缓缓点头:“嗯,我也给他编了一个。” “那做什么要剪掉?”侯夫人道。 “没有,我要剪旁的东西,翠柳胡说呢。”宝言道。 侯夫人看看宝言,觉得她没和自己说实话,她拉过宝言的手,娘儿俩进了内室。 “宝言,跟娘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侯夫人道,“不管你以后是太子妃,是皇后,你都是娘最疼的闺女。” “娘。”宝言闻言眼眶有些发红,依偎到侯夫人的怀里。 “真的要剪?”侯夫人又问道。 “真没有,就是翠柳偷笑,我逗她呢……”宝言道。 “没有就好,太子亲手做的,可不能剪。”侯夫人说着拉过宝言的手细看看,“编得还挺像样,你教的?” 宝言点头:“他偏要学的。” 侯夫人笑笑:“这是好事,太子看重你,喜爱你。” 见宝言不吱声,侯夫人也不再说太子事,她没忘她来是要说什么的。侯夫人抚着宝言背后的发,慈爱地道:“这些日子学规矩,累了吧,明日和你三哥好好出去疯一疯。规矩是要学,是要稳重些,可也不能太拘束着自己。你二嫂说的对,你就是太子妃,你什么样,太子妃就什么样。先前娘也是被吓着了,才对你那样严厉,但娘可不想你在咱们跟前也拘束。” “娘不怕我胡来了?”宝言看向她娘。 “那你会胡来么?”侯夫人笑道。 “嘿嘿,不会。”宝言笑笑,头埋在她娘怀里。 娘俩说了许多话,宝言终于松弛下来,不再那样紧绷着。 侯夫人离开后,宝言便给蒋、沈两人回信。这会儿宝言能在一张纸上写大小差不多的字了,但也仅此而已,字迹还是算不得好看…… 次日端午,广贤和璇薇有事,广孝和玉蘅带着两个孩子,和广礼,宝言一起去看赛龙舟。 太子给他们安排了最好的位置,到了地方,广孝笑道:“这个位置好,千金难买。” 广礼哼了一声,那又如何,宝言又不是因为在什么位置看才开心,是因为和他们一起才开心的!太子以后能让宝言开心吗! 宝言这会儿确实开心,她许久没出来了,离了府,好像也离了束缚,什么规矩,什么礼仪,全都抛在脑后,龙舟赛开始时,她和广礼一起为鹰队呐喊助威。 鹰队果然换了两个厉害的人,不负众望地夺魁了!宝言忽地想起太子,他不是太子么,应当有很多事做吧,怎么连鹰队换了人他都知道,还有自己要投什么队他也知道……宝言越想越觉得太子叫人琢磨不透。 赛过龙舟之后,还有水战可以看,这也是宝言爱看的,宝言小时候还想着自己长大能像娘亲一样上战场呢,可惜爹娘都不同意。 宝言真如她娘亲说的那样,和广礼疯玩了一整日,广礼瞧着比宝言还要开心些。 回府时,宝言和玉蘅一辆车,玩累了的宝言,靠在玉蘅肩上闭目养神。想到往后的端午,她恐怕再也不能和家人这般游玩,宝言轻轻地叹了口气,将二嫂的胳膊抱进怀里。 玉蘅问道:“怎么叹气?玩得不开心?” “开心,就是太开心了,往后可能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啦。”宝言说着将玉蘅的胳膊抱得更紧。 玉蘅笑道:“成亲了也有别的乐子的。” 宝言道:“能有什么乐子,和苏良娣打架玩么?” 玉蘅哈哈笑了一声:“我瞧见过她,瘦瘦弱弱的,她必打不过你,没意思。不是还有太子么,你俩也可以找乐子呀,两夫妻的乐子。” 宝言问玉蘅:“二嫂和二哥有很多乐子?” “那当然,白天晚上的,我们的乐子可多了。等你成亲了,我告诉你。”玉蘅掩嘴笑,可惜宝言根本没听懂。 “他是太子,肯定很忙吧,哪有功夫同我找乐子。再说了,我也不想和他玩。”宝言嘟囔道。 玉蘅看到宝言手上的五色绳,笑道:“瞧瞧,这是什么,太子亲手给你编的吧,你放心,他肯定有功夫陪你找乐子。” “哼,谁稀罕。”宝言将五色绳藏到袖中。 “你得稀罕,这可是太子钟爱你的表现。”玉蘅道,“没几个男子能做到这样的,何况他是太子。” 宝言不吭声。 玉蘅道:“莫非你还想着梦里的事,心里对太子有成见?” 宝言还是不吭声,但是她没否认就是承认了。 “哎呀,宝言你糊涂呀!”玉蘅忙道。 “怎么了?”宝言嘟起嘴,觉得自己聪明得很,怎么就糊涂了。 “眼下太子对你的喜爱,我们全家可都看在眼里了,绝对不会假的,他也没不要做这个假。不管梦是真的假的,你都要牢牢抓住他的心啊!”玉蘅道。 “那说不定他以后就变心呢!”宝言也承认,当下的太子对她确实还不错,可是她不像二嫂他们那么肯定他一定不是装的。 “那更要放下心里的成见,趁现在把他的心抓住!那梦里的事,不就绝对不会成真了?”玉蘅道。 宝言看看玉蘅,觉得二嫂可能是话本子看多了。明知道这个人将来要杀自己全家,还要去抓他的心,那还不如趁他没杀自己全家时,先把他杀了呢,永绝后患。 宝言被自己的想法吓一跳,往玉蘅身边靠了靠。 “怎么了?”玉蘅道。 “冷。”宝言道。 “胡说什么呢,什么天了,还冷。”玉蘅点了宝言额头一下,“二嫂可和你认真说的,趁着太子一颗心扑在你身上的时候,赶紧抓牢了。” “好好好,抓牢抓牢。”宝言把玉蘅的胳膊抓得紧紧的。 萧祺彦这会儿正在凤仪宫,忽然感觉背后凉嗖嗖的…… 22、玉镯 凤仪宫中,萧祺彦已经等了半个时辰。他来时,宫女说皇后娘娘正歇着,一歇便歇到这会儿。 天色昏黄,已经是日暮时分,萧祺彦不记得皇后有这个时辰歇息的习惯。想来又进密室去了,又是端午,自然要多待的。萧祺彦本可以离开的,但他想知道皇后到底能在密室待多久。 直到凤仪宫中掌上灯,宫女才道皇后娘娘起身了。 皇后听闻太子等了近一个时辰,将宫女训斥了一番,才来到正殿。萧祺彦能听到皇后训斥宫女的声音,想来是故意说给他听的。 “你个实诚孩子,母后歇着,你便先回去,晚些时候再来请安便是,何苦在这等。”皇后一来便道。 萧祺彦笑道:“母后一起身便能见到儿臣不好吗?” 皇后笑道:“自然是好,母后年纪大了,每到大节,都觉得累得慌,从你父皇那回来便睡到现在。” “母后风华正茂呢。”萧祺彦笑道。 听到风华正茂,皇后忽地想起太子妃来,想起那张和牡丹相得益彰的年轻姣好的面庞,那才叫风华正茂呢。皇后面上笑意微收道:“昨日又去忠勇侯府了?” “是,儿臣去送节礼。”萧祺彦道。 “哪就要你亲自送了,你什么心思,母后还不知道?”皇后瞥了萧祺彦一眼,“你可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谨遵母后教诲。”萧祺彦道。 皇后看着萧祺彦,她近来总觉得太子不如小时候乖了,有几次她发现太子转瞬即逝的眼神冷得很,不像他表现出来的这样和顺,叫她感觉到陌生。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和他亲近不起来。 明明“歇息”了许久的皇后,面上却略带着疲态。萧祺彦当然看出来了,要是孝顺儿子,这会儿应该主动离去才是。但萧祺彦却不走,不但不走,他还说要陪母后用晚膳。 皇后见儿子孝心大发,自然不能赶他走。萧祺彦看出皇后已经在密室用过膳,偏生还伺候得极为殷勤,频频给皇后夹菜。 皇后不能拂了儿子的孝心,竟吃了大半。 用过晚膳,萧祺彦又留了半个时辰才走。萧祺彦一走,皇后便命人煮了消食的汤药来,心里隐隐有种感觉,太子莫非瞧出什么来了,故意这么做? 皇后心中疑惑,便对心腹钟嬷嬷道:“太子是不是瞧出来什么来了,今日莫不是故意的?” 钟嬷嬷道:“娘娘多虑了,太子殿下就是孝敬您呢。娘娘不防这样想,您确实歇息了,也不曾提前用过膳,太子的举止是不是就正常了。” 皇后这样一想,觉得太子的举动确实也属正常,只是积食实在难受,心里难免对太子生了一丝埋怨。 萧祺彦做了回“孝子”心里痛快得很,回东宫的路上,他一直在想,人与人之间的牵绊真的很玄妙,不管前世还是今生,皇后都放弃对他的母爱,不管他怎么努力都没用。 …… 端午过后,一日热过一日,往年热起来宝言会去凫水,今年是不成了,就连有一次她在水榭将脚伸到水里去探了探也被嬷嬷教训了几句。 婚期还有四个月,侯府已经开始忙碌起来。侯夫人每日忙着见不同的人,璇薇和玉蘅两个也跟着忙碌。宝言去前院总会遇到人,旁人见着她要行礼,她嫌烦,便不怎么去了,成日只能在梧桐院待着。 侯府的人都忙碌起来,就连晚膳时分,人都时常聚不齐。 侯府越发热闹,显得梧桐院格外冷清。 这日晌午,飘着细雨,天总算不那么炎热。 不热时,宝言才有耐心写字。字没写几个,一滴墨不小心滴到左手腕的五色绳上。宝言看着手绳,戴了这么久,现在弄脏了,正好可以剪掉。 “翠柳,拿剪刀来。”宝言放下笔道。 “要剪刀做什么?” 宝言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转身见是太子,忙将手藏到背后,惊慌道:“你……怎么来了?” 不远处的张嬷嬷心一凉,太子妃还能教得好吗?平时瞧着规矩是越来越好,怎么一见太子就全忘了? “咳咳……” “殿下……”宝言这回听到嬷嬷的暗示了,慌张补了个礼。 张嬷嬷见太子神色如常,似乎还带着欢喜,心里才放心。也许,太子就喜欢太子妃这性子呢。 萧祺彦朝桌案看去:“宝言写字呢?” 宝言脸一红,忙用手去捂自己写的字。 “墨没干呢!”萧祺彦来不及阻止,宝言已经弄污了手,脸越发红起来。 萧祺彦看到了宝言沾了墨的手心,也看到了宝言沾了墨的五色绳,原来是要剪这个。 侍女端了水来给宝言净手,萧祺彦就在一旁看着。宝言略背着身子,不想叫太子瞧见自己的样子。刚才怎么就那样慌慌张张的,不就是不好看的字被太子瞧见,那又如何! 萧祺彦见宝言难为情,便不看她,走到窗边,看窗外的雨景,院中被雨水洗过的草木葱葱郁郁。 宝言净过手,也走到窗边。 萧祺彦转身对宝言笑笑,没有说话,两人就这么站在窗边,听着雨声,看着窗外的景致。忽地一对燕子飞来,停在支撑窗户的叉杆上。 萧祺彦觉得这是个好兆头,唇角弯弯看向宝言。 宝言疑惑地看向萧祺彦,想问他笑什么,还想问他要在这站到什么时候,虽然她的小院景致很美,但也没有御花园美啊! 见宝言面带疑惑,萧祺彦笑意更盛,略低着头,小声道:“窗沿下,停了一对燕子。” 宝言也看到了两只燕子,她时常看到燕子,不觉得有什么稀奇,莫非太子在宫里不常看到? “是有两只燕子,殿下在宫中不常见?”宝言道。 萧祺彦叹气:“不是两只,是一对。” 宝言愣了一下才回过味来,什么叫不是两只,是一对,太子想说他和自己也是一对呢。 见宝言的神情,萧祺彦便知她懂了。 “呀,两只燕子飞走了。”宝言故意道。 宝言这是故意使坏呢,萧祺彦心道。 “你要剪掉我给你亲手编织的第一条手绳吗?”萧祺彦问道,语气带着些委屈。 “弄上墨点了。”宝言道,“谁叫你给我系了死扣解不开呢。” “手来。”萧祺彦道,“我来解。” “我等下叫翠柳解,我不剪了便是。”宝言把手藏到身后,不给萧祺彦。 萧祺彦笑道:“我系的结,旁人解不开。”说着他朝宝言伸出手。 宝言不动,萧祺彦指着窗台道:“那你手放这儿我来解,这可是我亲手编的,头一回,你要是剪了,我可伤心。” 宝言只好往窗边走了一步,将手搁在木窗台上。 萧祺彦右手轻轻地转动五色绳,将绳结转到正面,接着他捻了捻绳结,然后两手一起很快就解开了。他没有做任何多余的动作,只是把五色绳抽到了自己手上。 “瞧瞧,这么简单就解开了,可不许剪了。”萧祺彦道。 “端午都过去这么久了,我要换新首饰戴呢,哪有姑娘家一直戴手绳的。”宝言道。 “是吗?”萧祺彦笑笑,将五色绳放到窗台上,“那你手再来。” “又做什么?”宝言觉得萧祺彦总跟自己的手过不去似的。 “来,给你换个首饰戴。”萧祺彦说着,从袖中拿出一个通体莹白的玉镯来。 宝言不想要,但萧祺彦一直看着自己,宝言觉得她要是一直不伸手,他能一直站到晚上。她只好将手伸了过去。 萧祺彦左手拖着宝言的手臂,右手将玉镯戴在宝言手上,他极为小心,避免两人接触。宝言看出他的手在轻微颤抖着。 宝言转转手腕,这玉镯一看便知是稀罕物了,客气道:“多谢太子殿下。” “提前的生辰礼。”萧祺彦笑道,“此后几个月,我不能再来了。” “哦。”不来更好,宝言低下头,怕自己偷笑被发现。 萧祺彦身子略往前倾,细声道:“我再来,便是来迎亲了。” 23、相思 宝言往后退了一步,忽地一阵风吹过,萧祺彦忙用袖子遮住吹进来的细雨,人也略侧过身,宽阔的背挡住了窗口吹进来的风雨。 宝言抬眼,撞进萧祺彦温柔的眼神里,她呼吸一滞,竟忘了移开眼,就这样和萧祺彦对视着。 窗外的风越刮越大,雨飘到宝言脸上,她清醒过来,移开视线。 “起风了。”萧祺彦温柔地道,“该把窗关上,书房不宜太湿。” “嗯……嗯。”宝言垂眸,她刚才怎么了,看太子看呆了? 宝言退到桌案后,吩咐侍女关窗,收拾起桌案上的纸笔。 窗关上后,雨也大了,打在窗户上劈啪作响。宝言感觉雨声敲在自己心里似的,雨这样大,太子还要留到什么时候…… “雨下大了,但我得走了,今日本就是抽空来,偏还遇上雨天。”萧祺彦走到宝言身边道。 宝言心里松口气,还好他要走了。 萧祺彦知道宝言不会留自己,可看到她松了个口气的样子,心里难免泛起一阵酸楚。 “雨天路滑,殿下当心,我送殿下出门。”宝言福了福身子道。 萧祺彦轻叹:“就这么想我走啊?” “殿下自己说得走了,想必是政务繁忙。”宝言轻声道。 “是呢,是呢。”萧祺彦叹着,并没有迈动步子,而是静静地看着宝言。 宝言被他看得不自在,催促道:“殿下?” 萧祺彦终于忍不住在宝言脸上轻轻捏了一下:“小没良心,我走了,等我来娶你。” 说完萧祺彦头也不回地走了,宝言愣在原地,捂着自己被太子捏过的脸。这人,真是过分…… “太子妃,您得送殿下。”张嬷嬷上前道。 宝言不情不愿地追出去,萧祺彦已经出了梧桐院的正堂,候在门口的内侍,给他撑了伞,他头也不回地走进风雨里。 此时风大雨大,但他步履稳健,身姿挺拔,看着似乎再大的风雨他都不惧。 宝言看着萧祺彦消失在院门口,她摸了摸手上的玉镯,转身又回了书房。 宝言来到窗台前,没看到刚才解下来的五色绳,先前太子明明放在这儿的,莫非是风大吹落到地上了?宝言又在书房的地上找了一会儿,还是没有找到。 “小姐找什么?”翠柳问道。 “没什么。”宝言不想说她在找太子编的五色绳。 “莫非小姐是想找太子殿下给您编的五色绳?那个被太子殿下拿走了呢,我亲眼瞧见了。”翠柳道。 “谁找那个了?他拿走就拿走,我是看到有只蝴蝶飞进来了。”宝言说着,心道,他拿走做什么?莫非是怕我剪掉?罢了,拿走就拿走。 翠柳掩嘴偷笑,小姐就是嘴硬,这么大的雨,哪来的蝴蝶。 回宫的马车上,萧祺彦将宝言戴了月余的手绳握在手心,过了一会儿他又放在鼻尖轻轻地嗅了嗅,沾了墨,但能闻到淡淡的香气。萧祺彦脸一红,觉得自己像个偷香的痴汉,慌忙将手绳塞进袖兜。 晃晃悠悠的马车上,萧祺彦又想起了前世之事。那时,宝言将他误认为旁人,端午时,送了他五色绳,还亲手为他系上。 萧祺彦心头一阵灰败,莫非自己竟这样失败,处处不敌那人,宝言今生对自己才这样冷淡。她的笑,她的好,全都不是为他,是为另一个人…… 萧祺彦长长地叹了口气,旁人对他如何,他不在意。但是宝言,唯独宝言,他想要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拥有她。不然,他重活这一世,又有什么意义呢。 …… 风停雨住后,宝言才到前院去。难得今日前院人也少,花厅里只有侯夫人和两个媳妇在商讨着不久后宝言的生辰宴。 “宝言来了。”玉蘅一见宝言,便起身过来迎她,“我们近来忙,都没时间陪你,快到二嫂身边坐,二嫂可想你呢。” 宝言给侯夫人和两位嫂子福了礼才和玉蘅一起入座。 “太子殿下给你送了什么生辰礼?”玉蘅笑问。 “原来二嫂是好奇这个。”宝言故作失落道,“不是想我了。” 璇薇笑道:“那你真冤枉你二嫂了,她真的每日都要念叨你好几句。” 宝言笑笑,将手伸给玉蘅:“喏,就送了这个。” 玉蘅撩起宝言的衣袖,婆媳三人都看向宝言的手,只见宝言白皙无暇的手腕上,戴着莹白透润的玉镯。 “哦唷,真是好东西。”玉蘅连连称赞,“果然好东西都进贡到宫里了啊。” 宝言这会终于没说:二嫂喜欢就送给你。 璇薇开玩笑道:“那你赶紧多讨好太子妃娘娘,将来叫她多赏赐你一些好东西。” 玉蘅将宝言的胳膊一抱:“我和宝言好着呢,不用讨好。” 宝言笑道:“那是,我和二嫂最好了,往后好东西,少不了二嫂的。娘也有,大嫂也有,全家都有。” 几个人都笑起来,经过两个月,贺家的人都接受了宝言即将出嫁的事实。不像一开始,一提宝言出嫁就全家愁云惨淡。 至于宝言的那个梦,表面上大家都没再提,但背地里谁都没忘,为官的,做事的,读书的,一个个都比从前更严格地约束自己。 贺家人的表现自然逃不过皇上的眼,逃不过京城各勋贵人家的眼。皇上自然是对贺家的表现格外满意,城中人家各有说法,但再也没有人说忠勇侯府蛮横了。 说笑了一会儿,侯夫人对宝言道:“你生辰要到了,照习俗,姑娘家在娘家的最后的一个生辰要大办。” 宝言道:“我是不是可以邀请蒋三家和沈七小姐来?” 璇薇笑道:“可不止她们,可别忘了苏家的小姐。除了她们,一些递过帖子的要来的和皇家沾边的小姐,都得请。” “那可热闹了。”宝言笑道。 侯夫人笑道:“可不是,你素来见的人少,也该见见。” 宝言当然是不想见的,但那又有什么用呢。她还不想嫁人呢,不也得嫁。还是嫁一个将来可能要杀自己全家的人。 宝言再也没有做过那样的梦,时间久了,梦里的细节,她记的也越来越少了。有时候她自己也恍惚,或许那不是个预知梦,就是一个普通的梦,一切就是一个巧合。但事关家人,她又无法完全忽视。 所以,宝言时常苦恼,自己到底该怎么面对太子才好。宝言想起适才太子以衣袖为她挡雨时的样子……她摸着手上的玉镯,思绪飘得越来越远。 “宝言……宝言……” 侯夫人连叫了两声,宝言才回过神。 “想什么呢,走神了?”玉蘅笑道。 宝言含羞一笑,微微垂下头:“什么都没想。” 玉蘅凑到宝言身边:“害羞了,莫非在想太子?” “才没有,想他做什么,不是才来过。”宝言道。 “好了,玉蘅,你别打趣宝言了,宝言可不像你,想当年……”璇薇笑道。 “哎呀,大嫂!”玉蘅忙阻止璇薇,“不许说!” 宝言好奇道:“二嫂怎么了?大嫂赶紧说。” 璇薇知道玉蘅性子,压根不怕说,便笑道:“你二嫂和你二哥订亲后,两人偷偷写了许多信,你二嫂没少在信中对你二哥诉相思。” 玉蘅果然是不怕被说的,哪怕是当着婆婆的面,她颇得意地道:“相思当然要大胆地诉说出来,不然广孝怎么知道!我瞧那戏里、话本子里许多都是有话不说的,惹得闹误会,闹矛盾,最后一拍两散的都有,我和广孝就不会。” “那确实,瞧你们小两口天天好的蜜里调油似的。”璇薇笑道。 相思……那是什么感觉?宝言跟着笑,心里却想着这个词。她好像还从来没有过这种感受呢。 宝言要回梧桐院,玉蘅正好有些坐不住了,说送她。姑嫂两人出了正院,天又飘起小雨来,玉蘅亲自撑了伞,宝言挽着玉蘅的胳膊,两人慢慢地往梧桐院走。 走到一半时,宝言问玉蘅:“二嫂,相思的感觉是什么样的?” 玉蘅笑道:“诗里不是写着,寤寐思服,辗转反侧不就是相思。” “这谁能懂。”宝言也会背诗,可她也只是会背而已。 “所以说你不开窍,你还真是没开窍。”玉蘅直摇头,“太子有苦受了。” “他能受什么苦?”宝言不以为然道,他可是太子,谁能叫他受苦。 “受你不开窍的苦。”玉蘅笑道。 “二嫂你怎么把我越说越糊涂了,我还能叫太子受苦?”宝言道。 玉蘅重重点头:“太子现在正受着呢!” “你们总说我不开窍,到底开什么窍?”宝言问道。 “当你懂得相思了你就开窍了。”玉蘅道。 话又绕回来了,宝言还是不懂。可开窍这事,三言两语怎么说呢,玉蘅一时也总结不出来,最后玉蘅道:“若是哪天你见不到太子,时时刻刻心里都盼着见到他,那就是开窍了。” 宝言道:“那我可能永远都开不了窍了……我要是见不到娘可能会盼着呢,盼太子做什么?” 24、婚前 玉蘅将宝言送到梧桐院,西边儿天又暗下来,大雨将至,玉蘅没有多留,趁着雨小回前院。 宝言其实还想和玉蘅多说会儿话,她记得二嫂一嫁过来就和二哥很要好,她觉得自己将来和太子肯定做不到,就算没有梦里的事,她也做不到。明明前一日还是陌生人,拜堂成亲了,就一下子成了最亲的人,她无法理解。但大家似乎都这样…… 两位嬷嬷正等着宝言回来,一见宝言,张嬷嬷便痛心疾首地道:“太子妃近来规矩已经学得极好,怎的到太子跟前,反而全忘了。” 宝言觉得自己有点委屈,试图为自己争辩:“他总是突然出现,我心里没有准备。” “说到底,太子妃还是没有把规矩都记在心里,今后,我们要得罪太子妃了。太子妃也别怕苦,现在吃点苦,往后少犯错。”张嬷嬷道。 宝言在心里叫苦不迭,觉得都是太子害得她,往后又要多受苦。 此后两位嬷嬷对宝言果然越发严格了,宝言自然知道两位嬷嬷是为自己好,但心里还是对罪魁祸首太子存了怒气。规矩学的越多,心里攒的怒气也越多,可惜眼下这些怒气无处发,只有全堆积在心里。 转眼到了六月二十八,宝言十七岁生辰。 这日一大早,来忠勇侯府送贺礼的就一批接一批。从宫内到宫外,整个京城与忠勇侯府有无来往的人家,几乎都送了礼来。 送礼的人多,忠勇侯府送出去的帖子却不多。 有人收到帖子却没来。承恩公府只派人送了礼来,说苏音音害了暑疾,来不了。 忠勇侯夫妇收到承恩公府的礼,脸上有些挂不住。人没到,礼也轻。承恩公府可不光是苏良娣的娘家,也是太子的外祖家,这样怠慢太子妃,是连太子的脸面都不顾了。 宝言倒是不想见苏音音,往后见的日子多着呢,今日不来正好。 蒋晗雪和沈嫣各自带着一个嫡妹过来,邱家,卢家也来了几个小姐,除了这些宝言熟悉的人之外,长宁长公主的小女儿华阳郡主也来了,还来了两位县主。 宝言到底被两位嬷嬷狠狠调’教过,如今在礼数上,谁也挑不出她的错儿来。 宝言与贵女、闺秀们见过礼,便和华阳郡主,蒋晗雪,沈嫣几个说话。 沈嫣见这会儿人少了,可怜巴巴地看着宝言,挪着小步走到她身边:“我还能叫太子妃姐姐么?” 宝言笑道:“你愿意这么叫,就这么叫吧。” 蒋晗雪没好气地道:“你就宠她吧,你都不知道她这些日子闹出多大的事来。还让她叫姐姐!” 宝言看看沈嫣:“你闯祸啦?” 沈嫣瘪着嘴,可怜兮兮地点点头。 蒋晗雪道:“在家里吵着要嫁给太子呢!” 宝言诧异地看着沈嫣:“你竟中意太子么?” 沈嫣委屈地眼睛都红了:“我是想跟姐姐在一起啊!”谁中意他了…… 宝言眨眨眼,这算怎么回事? 蒋晗雪是被沈嫣的娘亲叮嘱的,这事一定要当着太子妃的面说出来,以免将来闹误会。 华阳郡主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事,笑道:“沈小七,你就这么喜欢太子妃啊!” 沈嫣只看宝言,心里委屈得很,还带着些不服气,怎么苏音音能嫁,她就不能嫁…… 宝言看着沈嫣,只因为样貌,便可以这样喜欢一个人?宝言其实不太理解沈嫣的行为,但她不讨厌沈嫣,便温柔地同沈嫣道:“上次我同你说的话,你都忘了?” “没忘……”沈嫣小声道。就是没忘,才觉得宝言姐姐最好呢,沈嫣心道。 蒋晗雪笑道:“太子妃不必担心她,我有位表姐要从江南来京,有着倾国倾城的容貌,到时候,她就有新姐姐了,也是她正经的表姐。” “我也听说过呢,说是江南第一美人。”华阳郡主道。 沈嫣瞪了蒋晗雪一眼,表姐压根不懂,谁都没有她宝言姐姐好。 蒋晗雪把沈嫣闹的这事说出来,今日倒是任务便算完成了,很快将话头岔开。 华阳郡主是个话很多的,很快便和宝言熟络起来,管宝言表嫂表嫂地叫着。 梧桐院热闹的花厅里,宝言坐在正位,身边陪坐的是华阳郡主,下手坐着县主们,勋贵家小姐们。宝言看着这些原先都不熟悉的人,有些恍惚,如果不是要当太子妃,她和这些人应该永远不会认识。包括她已经视作友人的蒋晗雪和沈嫣…… 天气实在炎热,花厅里的冰化得格外快,侍女们打着扇,还是难以驱赶酷暑。若是从前,宝言这会儿说不定已经去庄子上避暑,或者去凫水了呢。 终于开宴,宝言先吃了一小碗冰酪,才觉得凉爽些。她小声对右手边的蒋晗雪道:“那位或许真是患了暑疾也说不定。” 蒋晗雪掩嘴笑:“难说。毕竟这样热的天。” “我想去凫水。”宝言又道。 “那也只能想想。”蒋涵雪道。 散席后,侯府安排宾客们去客房休息。宝言则领着华阳郡主,蒋涵雪和沈嫣到自己闺房。 沈嫣终于进了宝言的闺房,眼睛四处瞧,最后落在宝言的床上,瞧着很想上去躺一躺,被表姐蒋晗雪狠狠瞪了一眼。 这会儿只剩下她们四人,宝言道:“我瞧明安县主一直郁郁寡欢的模样,可我们侯府哪里怠慢了?” 华阳郡主忙道:“不是,不是,本想着带她来散心的,早知道今日我便不叫她来了。” 蒋晗雪道:“出什么事了?我也瞧出来了。” 华阳冷笑一声:“看样子,一个个都知道把丑事瞒着呢。” “这怎么说的?”蒋涵雪问。蒋家素来各方消息精通,这次竟有她不知道的事。 “这事儿原不该我们姑娘家说,听也不该听。也就是你们,我才说的。”华阳郡主道。 “我们绝不往外说!”沈嫣忙道。 华阳道:“明安有个表姐,从小一处长大的,前年嫁给到了定国公府。”华阳说着看了一眼宝言道,“就是嫁给被表嫂打过那个六少爷。” 蒋晗雪轻轻啊了一声:“我好像知道一些。” 华阳点头:“明安的表姐怀了身子,八个月了,本来她欢欢喜喜等着孩子出生。偏生,这六少爷的一个贵妾,成日在定国公夫人跟前嘀咕,说少夫人的肚子过大,显然是双胎,那黑心的娘儿俩给六少夫人硬灌了下胎药,结果只落下一个成形的男胎,一落下就死了。其实少夫人的肚子并不大,不过是那小妾作妖罢了。” “我也听说了些,倒没郡主知道的这么详细。”蒋晗雪道。 宝言眉头紧皱:“定国公府怎么这般行事!” 沈嫣气愤道:“都怪前朝的神棍!说什么大梁要亡于双子……” “沈嫣!”蒋晗雪见沈嫣口无遮拦,忙喝停了她。 沈嫣忙住了嘴。 其实这事大家都知道,只不过寻常谁都不会拿出来说。前大齐朝有位道行很深的国师,曾预言了大齐的灭国,也预言大梁将三朝而亡,亡于双生子。 前朝国师说的双生子,应当是指皇室的双生子,奈何不少民间人家怕惹祸,于是但凡孕妇肚子大了就疑心怀的是双生子,便强行落胎,若是因个头小生下来的,也没什么好下场,多数的当场溺死至少一个。 大梁朝立国以来的两朝皇帝,皆是勤政爱民的好皇帝,出了不少惠民爱民的政策,却对民间落双胎的事只字不提。这样一来,民间觉得孕妇肚子大便落胎的事便时而有之,出现定国公府这样落下后只得单胎的竟占了一大半。 两朝皆有言官上书鞭挞此事,但先帝也好,如今的圣上也好,都没有做出批示,反而这些言官在事后都收到了贬斥,如此一来,此事在民间自然愈演愈烈。就是宫里也隐约传出过嫔妃落胎之事。 蒋晗雪白了沈嫣一眼,这沈小七就是没脑子,也不看看眼前这两人什么身份。这事郡主能说,她们却不好说什么。 四人一时沉默了,还是宝言作为主人,先将话岔开,问她们各自家中可有什么好的解暑的好法子。说自己再不能凫水,实在是件遗憾的事。几人便顺着宝言的话,之后谁都没有再提刚才的事。 宝言的生辰宴总算风光且体面的结束了。华阳郡主和蒋、沈她们走的晚,宝言送她们到二门。 送走她们,宾客也全都离开了,宝言便去正院。宝言见娘亲和两位嫂子面上都有疲态,福了福身子道:“今日劳娘和两位嫂子费心了。” 侯夫人慈爱地朝宝言招手,叫她到身边坐:“宝言今日如何?人这样多,可应付得来?” “人是多,还听了些事,应付倒也不难,也不是人人都要结识,今日便只和华阳郡主熟悉了。”宝言想了想道。 “如此便不错了。”侯夫人拉着宝言的手,心里有些酸酸的,这是她最后一次为闺女办生辰宴了。 还有三个多月,宝言就要嫁人了,还是嫁入皇家…… 白天的生辰宴是为了办给旁人看的,到了晚间,才是贺家自家人为宝言过生辰。 贺家每个人都为宝言准备了礼物,这些礼物虽然不如宫中送来的精贵,却都是投了宝言的喜好。其实往年也是这般,但今年,宝言瞧着面前堆的礼物,忍不住红了眼眶。 晚膳后,宝言的两个嫂子一起送她回梧桐院。走到一半时,宝言问两个嫂子:“嫂子,你们嫁人前也是这般么?” 宝言虽然没说是哪般,但两个嫂子都懂,两人异口同声道:“都是这般。” “就算不嫁给太子,也是这般?”宝言又道。 “是。”两人又道。 宝言轻轻叹了一声,一直到梧桐院门口都没有再说话。明明才和太子定亲没多久,宝言已经决定从前的日子离自己很远了。 到了院门口,宝言邀请两位嫂子进去歇会儿,两人没进去。离开前,璇薇对宝言道:“总归要嫁人,还是嫁人上人的好,叫旁人跪你,好过你去跪旁人。” 璇薇和玉蘅离开后,宝言还想着璇薇的话,她觉得大嫂说的是对的。 晚间歇下,宝言才想起,太子今日竟真的没来呢,倒是又送了礼来,不知送了什么,她还没看呢。 罢了,明日再看。 次日,宝言将这事完全忘记了。一直到临近婚期,准备嫁妆单子的时候,翠柳才从库房的礼盒里拿出太子当时送的礼物。 宝言打开锦盒,看到里头竟是一把坠了宝石的团扇。这宝石也不知什么来历,摸上去格外冰凉。想来太子是希望宝言在夏日能日日将这团扇拿在手上的,只可惜宝言连盒子都忘了打开。 “收起来,明年再用吧。”宝言将团扇放回锦盒,又看起别的锦盒。 婚期将近,她要忙的事情,多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