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在雌君怀里后他疯了[虫族]》 1. 陆怀玉和他的雌君 这是一栋外表朴素造型常见的小别墅,位于帝都一片中上等的住宅区。 鹅黄为主,柳绿为辅的色调,两层高,有落地的大窗户,客厅里还有后来才加上去的壁炉。 任谁也想不到,帝国的三皇子与他的雌君,会住在这样普通的地方。 其实无论是三皇子陆怀玉名下也好,还是他的雌君格林恩军团长名下也好,都有许多的房产。随便挑一处出来,都比这里有档次得多。但,陆怀玉结婚的时候,还是选择了这里。 有虫问他为什么喜欢这里,他只是笑笑说喜欢这个社区的平和温馨气氛。谁也不会知道,他之所以选择这里,仅仅是因为,这个社区的布局和房屋造型,很像是从前他身为蓝星人的时候,所居住的地方。 成为虫族雄虫已经二十二年,从前在蓝星的记忆似乎已经开始模糊。但,始终是难以忘却的。 那仿佛已经是他灵魂的一部分了。 现在时间是清晨七点半,两只虫都已经起身了。 这真是一件稀奇的事,雌虫起得早是常事,但是雄虫?不都是睡到大中午才懒洋洋的起床吗? 陆怀玉就是这么一只与众不同的雄虫,在几乎所有的雄虫都暴戾成性,不学无术的时候,他不但从来都彬彬有礼,温和优雅,还凭借自己的本事考上了帝都第一文学院,堪称雄虫里的异类,被雄虫唾弃的叛徒,却是无数雌虫和亚雌的梦中情虫。 所以,当他一年前娶了第三军团嫁不出去的军团长格林恩的时候,才让那么多虫大跌眼镜,实在想不通到底是为什么。 别虫怎么想的,陆怀玉并不在乎。在这一年间,他觉得幸福而且满足。 幸福满足的陆怀玉,现在正穿着简单的白衬衣黑长裤,系着围裙,哼着小曲儿,站在橱柜前忙碌着。 淡淡的金色晨光从落地窗外洒落进来,给他的黑发白肤,还有唇角的微笑染上一层淡金色,这幅场景就像是画儿一般的美好。 于是,刚刚从锻炼室走出来,正在擦汗的格林恩,就站在门口愣住了。 这样的场景他已经看了许多次,可是每一次,都还是会觉得不可思议,且,难言的滋味从心底深处涌出来。 很久以后他才知道,那种感觉叫做甜蜜。 三皇子陆怀玉会亲手给他的雌君做饭——这件事要是传出去,愤怒的陆怀玉拥趸们恐怕会恨不得把格林恩给活吃了。 本来他们就觉得三十五岁的大龄毁容老军雌配不上他们家三殿下了,现在还知道,三殿下竟然会给格林恩做饭? 简直是天荒夜谈啊! 谁家雄虫会给雌虫做饭?不轻易动手家暴的,就算是好雄主了。 而像是陆怀玉这样的,恐怕,整个黑蝎帝国都找不出第二只了。 所以说,这格林恩到底是走了什么大运?莫非他是虫神的私生子? 无数倾慕三殿下的雌虫与亚雌,一想到这个名字,就恨得牙根痒痒,却也无可奈何。 …… 察觉到一道火热的视线,陆怀玉抬眼看过去,送给自家爱虫一个露出八颗雪白牙齿的大大笑容:“早上好啊。” 格林恩仿佛是军雌的模版,面对此情此景,依旧能保持住一张面无表情的死虫脸:“雄主早上好。” 陆怀玉见状啧了一声,走了过来,踮起脚尖捏捏自家雌君的脸颊。呃,脸颊太瘦肌肉太硬,他没有捏起来。 陆怀玉有点尴尬的收回手,掩饰般的摸摸鼻子:“这么好的天气,不给你家雄主笑一个吗?” 格林恩努力咧嘴,学着陆怀玉之前的笑容。但是,这样不自然的举动,牵动了左边眉间延伸到耳根的一道长长的疤痕,愈发让他显得狰狞了,简直是小虫崽看到了都要吓哭的一张脸。 格林恩很快就意识到自己此时一定非常丑陋难看,局促的想要转身,然而却被陆怀玉一把搂住了劲瘦的腰身,埋在他胸口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格林恩,你真是可爱极了……” 格林恩的灰色眼睛里,显露出几分茫然不解来。 自己这样的虫,被很多虫说过可怕、古板,不近虫情,好一点的,就说他严谨可靠,勇武过虫。但是说他可爱? 只有雄主会这样说。 看起来冷漠严肃的灰色眼珠里,涟漪泛起,那是藏在很深地方的,他自己也不了解的一种感情。 他只是感觉,面对敌军一千艘战舰也不会有情绪起伏的一颗心,现在仿佛,柔软得能滴下水来。 陆怀玉继续抱着自己似乎在发呆的雌君,非常满意手底下的触感。 嗯,腰真细,手感真是好极了。 瞧瞧我爱虫的宽肩窄腰大长腿,还有结实饱满的大胸肌,手感爆好的翘臀,再加上一张冷峻的面容——那道被许多虫诟病的伤疤,在他看来,更有味道了好么! 更别提爱虫还是帝国的上将,手握实权的军团长,战功赫赫。而我自己只是徒有一个三皇子的虚名而已,混吃等死富N代。所以根本不是爱虫配不上我,而是我配不上他好吧! 谁都不知道,他对他是一见钟情。两年前,星盗袭击了行宫,差点要了他的一条小命。就在那个危急关头,一对仿佛可以遮天蔽日的银灰色骨翅从天而降,牢牢将他挡在身后,为他抵挡住了一切袭击。最后,骨翅的主虫转过身来,单膝跪下,声音冷淡的说道,殿下受惊,格林恩来迟了。 在那个时候,当他看到那张冷峻的面容和淡漠的浅灰色眼眸的时候,当时就觉得,就是他了。 不会再有别的虫了,就是他了。 陆怀玉陷入到美好的回忆当中,埋首在自己最爱的饱满胸肌里,迟迟没有抬头。 格林恩当然不知道自家雄主心里在想些什么,迟疑半晌之后,还是煞风景的说道:“雄主,我……快要迟到了。” 陆怀玉只得放手,拉着爱虫一起走到餐厅里,道:“那也得吃了饭再走,这可是雄主做的爱心早餐啊!” 格林恩被陆怀玉按着肩膀坐下,眼神有点无奈的看着自己的雄主。 当然是要吃了饭再走啊,这可是雄主做的早餐…… 见格林恩坐下了,陆怀玉便笑了笑,在他对面坐了下去。他们餐厅里用的就是普通的方形木质餐桌,并非雄虫之间流行的那种长长的一眼几乎看不到对面坐的虫的那种大桌子。 所以,格林恩几乎可以清晰的看到雄主脸上绒绒的一点点细毛,还有头顶上不小心翘起来的两根墨黑发丝。 爪子有点痒痒的,但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干什么。 要是格林恩再多一点乱七八糟的阅历的话,就会知道,这种感觉叫做可爱,想挼。 很浅淡的晨光从落地窗外洒落进来,淡金色的,落在雪白的桌布和玻璃花瓶上。烟粉色的花朵还带着一点晨露,在晨光底下一闪一闪。 恒星的光芒很灿烂,却比不上雄主的笑容灿烂。 面前的洁白餐盘里,两只煎蛋是心形的。洒了一点点细盐和一点点胡椒,散发着诱惑的香味。 可格林恩却觉得,还是雄主身上的味道更香。 呃,这样想也许不大好,怎么能把雄主跟煎蛋相比较呢…… 但是,格林恩还是觉得,雄主跟煎蛋是有相似之处的。比如现在,他就很想像吃煎蛋一样,把雄主一口一口吃到肚子里去。 他突然想起关于远古虫族的传说,据那些考古学家们说,远古的雌虫全靠武力值抢夺雄虫。抢到了之后就关在自己的山洞里,哪儿也不让他去,也不让别的虫再看到自己的雄虫。雄虫便只能依靠他的雌虫,给他兽皮衣穿,给他果子和兽肉吃。 如果现在可以回到远古去的话,格林恩,自己肯定是非常愿意的。 他会把雄主藏起来,哪儿都不让他去,也不再让别的虫看到他。 这样的话,自己心底深处那日夜燃烧着的火山,就会安静下来吧…… 脑子里转动着这么多的想法,格林恩看起来却还是一张死虫脸,不动如山。只是安静的拿起刀叉,速度飞快的把食物一样一样吃下去。 陆怀玉眼带宠溺的看着他,递过去橙黄的果汁,里面还漂浮着一点点细碎的果肉:“慢点吃慢点吃,不会迟到的。来,喝点果汁吧……” 格林恩接过果汁,一口喝掉了,然后便有点迟疑的看着陆怀玉,欲言又止。 陆怀玉笑眼弯成月牙,道:“怎么了,有话就说。” 格林恩这才开口道:“雄主,我想问……为什么,你会对我这样好?我见过的雄虫对他们的雌虫,都不是这样的。” 这个疑惑,埋在他心头很久了。从这段婚姻开始,这样的疑惑就一直萦绕着他。 那个时候,因为长期得不到雄虫信息素,他已经快要接近崩溃期了。他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非常坦然的接受自己即将到来的身体精神双重崩溃,然后回到虫神的怀抱。 可是,那一天,他的门被敲响了。门外站着帝国的三皇子殿下,对他露出温柔的笑容。 “我娶你,好么?” 2. 格林恩的另一面 虽然能够坦然接受自己的死亡,但其实,若是能活下去,怎么会真的想死呢? 格林恩是黑蝎帝国第三军团的军团长,统领着偌大的军队,身上寄托着无数虫的厚望。 更别提,还有很多战死的战友们的遗属,需要他的照顾。 他不是一个懦夫,能够战胜的命运,他肯定会尽全力去战胜。 所以,当三皇子对他伸出一只洁白修长的手的时候,他只是稍作停顿,便抬起自己的手,握住了那只可以拯救他的手。 “我愿意,殿下。” 听到他的回答,面前的三皇子露出了八颗牙齿的大大笑容,就像是现在,每一天他都可以看到的那种笑容。 每一次当他看到他的笑容,就会觉得骨头深处仿佛有很多小虫子在爬爬,在轻轻的挠一样,说不出的感受。 几度他以为自己生病了,但检查了一次之后,医生告诉他,他什么毛病都没有。当初面临崩溃的精神海,也已经完全恢复了。 所以这个疑惑,他是得不到答案了。 他原本以为,三皇子愿意娶自己,或者是为了替帝国保存顶尖的战斗力。又或者,是看中了他身体素质强大,可以随意凌虐。 不是没有这样的先例的,他曾经看过好几位属下,欢天喜地的嫁虫,然后带回来一身的伤痕。 虽然大部分雄虫不喜欢军雌的冷硬,但是好这一口的,也不是没有。 他是做好了这样的准备的,为了生存下去,付出一些代价,他是可以接受的。 所以,新婚当晚,他主动把自己打理干净,然后跪在雄主面前,双手奉上一根带着骨刺的钢鞭。 “您可以对我做任何事,殿下。” 面无表情的雌虫冷静的说道,仿佛不是在度过自己的洞房花烛夜,而是在上战场一样。 然后,他看到自己新出炉的小雄主先是仿佛擦了擦口水,接着露出震惊的神情,最后,却温柔的笑了起来。 他也蹲了下来,与他视线平齐,眼神沉静柔和的看着他。接着伸出手,拿走了那条狰狞的钢鞭。 “格林恩,我永远不会对你施以暴力的。” 当时,他的雄主这样对他说道。 接着,他就来不及思考这是为什么了。因为他的雄主将他拉入了欲望的深渊之中,平时看起来温和可亲的他,原来,也有那样无法自控的激烈一面。 刚刚新婚的那段时间里,格林恩觉得,自己整只虫都变得迷糊了。 每天每天,脑子都觉得晕乎乎的,脚底下像是踩在云端一般,仿佛整只虫都飘在空中。 那样的自己,变得陌生得让他感到了久违的一种,怎么说呢,恐惧感? 陌生得不像他自己了。 他为之做好了心理准备的凌虐并没有到来,每天等着他的,是雄主激烈中带着温柔的爱抚,爽朗的微笑,还有美味可口的饭食。 他过的日子,说出去,别的虫会觉得他是在说梦话。 所以他一只虫都没有告诉,把一切都藏在了心底。每一次拿出来回味的时候,脑子就又开始晕乎乎了。 …… 没有哪只雄虫,会这样对待自己的雌虫亚雌。格林恩位高权重,见识也不算少了。他所见过的那些雄虫的家庭,都不是他们家这样的。 无穷无尽的暴力、虐待、战战兢兢,或是沉默忍耐。 而他在这段婚姻里感受到的,与其他雌虫亚雌是那么的不同。不同到,说出去都不会有虫相信的地步。 所以,他的心里一直怀着疑惑。终于,今天开口问了出来。 听了他的问题,陆怀玉放下刀叉,抬起眼睛深深的注视着自己的雌虫。 陆怀玉的眼眸是夜空般的墨黑色,跟他的发色一样。这双眼睛大多数时候都是温和平静的,但他稍一沉默思考起来,就会显得深沉起来。 面对这双变得深沉的黑眸,格林恩有点不安:“雄主,我……是不是不该这样问?” 闻言,陆怀玉笑了起来,眼里的深沉全都化为一江春水。 “没有,你可以问我任何问题。” 他的手伸过来,在餐桌上握住了格林恩的手,传达给他温暖和宁静。 格林恩心里几分小小不安随即消失,认真的看着自家雄主,等待着他的回答。 陆怀玉最受不了他这幅模样,像极了一只认真看着主人的大狼狗。明明长着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其实,却是那么的忠诚温厚。 迎着那双灰色眼眸,他轻声叹息般的说道:“你问我为什么对你好……那是因为爱呀……” “……爱?” 格林恩的瞳孔似乎震动了一下,眼神却还是迷惑不解的。 看着他的模样,陆怀玉的心里不禁有些无奈。 在雌虫的概念里,基本是没有爱这回事的。他们对于雄虫是刻在基因里的保护欲和顺服,还有不得不屈服于崩溃期的无奈。 雌虫强大数量多,雄虫弱小数量少。但强大的雌虫却不得不雌伏于弱小的雄虫,基本就是上面那些原因。 只有与雄虫□□,得到他们精神力的安抚,方才能安抚住他们精神海的崩溃。 而关于爱这件事…… 据说亚雌之间流传着这样的说法,但是冷硬粗糙的雌虫,仿佛是不配得到那样细腻的感情的。 格林恩抿了抿薄唇,道:“雄主,我……还是不怎么明白。” 陆怀玉起身走到他身边,俯身吻住他的唇,直到两只虫都气喘吁吁之后,方才舍得分开。他笑着用拇指抹去爱虫唇边一点水色,柔声说道:“格林恩,现在不明白没有关系的,我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你可以慢慢领会……” …… 回忆着那些往事和今早的吻,从悬浮车上走下来的格林恩脸上带着一丝梦幻般的微笑,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一眼瞧见格林恩上将的笑容,另一位刚刚从车上下来的军雌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还有一位更绝,差点从步梯上一头栽下来。 格林恩这个时候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异常,连忙收敛神情。那两位军雌揉揉眼睛,看到熟悉的死虫脸,这才恢复了正常。 我就说嘛,格林恩上将怎么可能会笑?还笑得那么肉麻,肯定是我眼花看错了。 格林恩走出停车场,搭乘上去办公楼顶层的电梯。电梯门刚刚关闭,开始向上驶去的时候,他手腕上戴着的光脑轻微的震动了一下。 他没有立即打开光脑查看信息,而是等到电梯到达最高层,走进自己的办公室,来到没有监控的卫生间里,这才打开了光脑。 接连输入好几次密码,那条经过多次加密的文字信息方才显示在光屏之上。 “第十二次全体会议,晚上八点整,老地方。” 非常简单的一条讯息,似乎完全没有可疑的地方。 格林恩关掉光脑,拧开水龙头,用冰冷的水洗了一把脸。而后,抹掉脸上的水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那张平时看起来就非常冷肃的面容,此时更是黑沉沉的,一双灰色眼眸完全变成了暗色,仿佛风暴来临前的深海。 另一边,送走自家雌君之后,又稍稍休息了一会儿,陆怀玉这才不慌不忙的换掉衣服出了门。 帝都第一文学院开课的时间是九点钟,完全来得及。 他驾驶着自己的悬浮车,来到文学院。 当他下车步行来到文学院之中的时候,正好一阵风吹过,吹起贯穿学院的柏油路两边的金黄色的大树,许许多多的落叶飞了起来,打着旋儿四处飘落。 宛如一群金色蝴蝶飞了起来,那场景真是十分美丽。 长身玉立的雄虫步行在这当中的时候,再美丽的场景,也只能成为他的映衬。 黑蟹帝国的雄虫普遍身高在一米七到一米七五之间,甚至还有更矮的。一个个站在平均身高超两米的雌虫身边的时候,宛如一只只小鸡崽。 估摸着,这也是他们不待见雌虫的原因之一。 但是,陆怀玉不一样。他身高一米八五,且身形挺拔修长,站在雄虫堆里宛如鹤立鸡群。再加上少见的墨色头发与瞳孔,洁白如玉的肌肤,俊美清雅的五官,温和淡雅的气质。整只虫往那儿一站,就是一道风景线。 忽略他尊贵的身份不谈,但凭他本虫的条件,就让无数虫儿趋之若鹜。 虽然高岭之花虫虫都想要去摘下,但是,也不是谁都敢去尝试的。不过,愿意去奋斗一下的勇士,还是有的。 这不,陆怀玉正匆匆前往教室的路上,就被一只从金色树林里钻出来的亚雌给拦住了。 亚雌娇小柔美,一双蓝宝石一般的眼睛柔情似水。本身条件挺好,估计这也是他敢拦住陆怀玉的原因之一。 “三殿下,请您留步。” 陆怀玉出于礼貌,停下了脚步。 “三殿下,我,我喜欢您,可以请您收下我在身边吗?”知道时间宝贵,亚雌不说废话,一上来就直截了当。 亚雌的眼睛里面满溢着情意和崇拜之色,再加上他的外形条件,足以让许多雄虫动心。反正万一娶回去了之后不喜欢,丢在一边不搭理就是了。 3. 帝国皇室 很快,亚雌眼里的期待和羞涩就消失了。因为陆怀玉的回答也很是直截了当,他干脆的说道:“不可以,请让开路好吗?” 亚雌感到失望而难以置信:“为什么啊,我不计较名分的,要是格林恩军团长容不下的话,我可以不当雌侍,雌奴也行啊!” 听到这话,原本表情温和的陆怀玉面容沉了下来:“谁给你诋毁我雌君的权力?” 亚雌看到那双星空般的眸子陡然深沉下来,不由得退后两步,有点瑟缩:“殿、殿下,我不是这个意思……” 陆怀玉沉声说道:“这与我雌君无关,是我自己的意思。我只要我雌君一只虫就够了,不需要再有别的任何虫。——还有,以后,我不想再看到你。” 说完,他大步离开,再不给亚雌一点注意力了。 亚雌含泪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单薄的肩膀颤抖着,好似一朵风中的娇花,却换不来心上虫一点点怜惜。 等到陆怀玉的背影彻底消失之后,呼呼啦啦的,从树林涌出来一大堆虫。亚雌和雌虫都有,但文学院亚雌居多,所以这个群体还是占了大多数。 他们都是陆怀玉的拥趸和爱慕着,因为知道他不喜欢被一大堆虫簇拥着,所以即便是每天都会在这里等着他只为远远的看他一眼,却不敢让他看到他们。 望着陆怀玉离开的方向,嗅着空气里他残存的信息素,一大群虫脸红的脸红,发痴的发痴,还有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一堆亚雌。 刹那间,这著名的金色大道的静谧闲适荡然无存。 “啊,三殿下,时隔二十一小时零三十五分钟,我终于再见到你了……你走过的地方,空气都是香香甜甜的……” 这是单纯发花痴的,一脸痴迷的嗅嗅嗅,导致其他虫都离他远了一些。 “很多雄虫结婚后就开始发福了,只有三殿下,还是跟以前一样,没有一点改变,真不愧是我最爱的偶像!——我要再次申明了,三殿下就是黑蝎帝国最帅的雄虫,没有之一!” 这是单纯追星来的。 更多的,则是围在先前告白的那只亚雌身边。 “呵呵,我先笑为敬。就凭你,也想染指三殿下?” 说话的亚雌笑得嚣张,眼睛亮闪闪的,显然因为那只亚雌的失败而非常兴奋。 “三殿下真是太帅太有担当了,你们听到他说的话了吗?他在维护格林恩军团长啊!”说话的是一只牛高马大的雄虫,激动得双颊泛红。“你们见过会当众维护自己雌君的雄主吗?三殿下就是不一样!” “格林恩军团长这是走了什么大运能嫁给三殿下?祖宗八辈的运气都耗费在他身上了吧?”说话的雌虫一脸羡慕嫉妒恨,就恨那只走运的虫不是自己。 还有好心一点的,拍拍那只哭得抽噎不止的告白亚雌的肩膀,安慰道:“算啦算啦,你也不是第一只被三殿下拒绝的虫了,我们都看习惯了,看开一点吧……” 旁边一只亚雌一脸愤恨不平:“恕我直言,格林恩军团长根本配不上三殿下!三殿下应该多娶一些优质的雌虫和亚雌,这也是为帝国做贡献啊!” 身边一只雌虫闻言,阴阳怪气的说道:“哦,对啊,娶的那些虫里面,应该有你的一席之地,对不对?——呵呵,长得不美想得倒美。” “你——”那只亚雌气坏了,看向他恨恨的说道:“我这样说有什么不对吗?格林恩又老又丑,还是一张冰块脸,浑身硬邦邦,哪有一点配得上三殿下的地方?” 之前说话的雌虫,应该对格林恩的印象不错,闻言便反驳道:“格林恩军团长哪里差了?他是手握重权的实权军团长,麾下直接可以指挥将近三十万的军队,超过一万艘的星舰。而且,他还是难得的平民出身,一路靠自己奋斗到了今天的地位,哪儿哪儿都比你这种只会背地里说虫坏话的小垃圾强!” “你他雌的——” 眼看着,这个地方就要开始上演全武行了。吵吵闹闹推推搡搡,宛如菜市场。直到路过的教授气呼呼的前来阻止,虫群这才散去。 自己离开之后发生了什么事,陆怀玉是懵然不知。就算是知道了,也不过是笑笑罢了。 他表面上看着温和,其实,内心深处,并非外虫看到的那样。真正在意的,也不过就那么几只虫而已。 今天离校的时候挺早的,才不过下午两点多。他想想现在回去也见不到格林恩,再者好些天没有回皇宫去看看了,便驾驶着悬浮车,朝着皇宫方向驶去。 黑蝎帝国的皇室已经存在了将近三百年的时间了,从最开始一代的励精图治宵衣旰食,到如今的醉生梦死奢靡颓废,宛如指间沙细细流过,不过一场过眼云烟而已。 遥遥的在车子里看到不远处屹立着的庞大皇宫,陆怀玉的心里不由得有些感叹。 在皇宫那大得吓虫的停车场停好了车,陆怀玉朝着皇室寝宫方向走去。路过举行宴会的雨花台的时候,听到了震耳欲聋的音乐声。 会大白天在皇宫里开派对的,肯定就是自己的二哥了。 一眼看到自己的二哥,雄虫陆怀瑾,带着一群高官子弟正在摇头晃脑。大厅里起码有数百只外形靓丽的亚雌和雌虫,服侍他们二三十只虫。现场堪称酒池肉林,星际里数得着的珍馐,在这里都能找得到。上百万一瓶的高档红酒,一瓶又一瓶就那么浇在不着寸缕的娇美亚雌身上,他吃吃娇笑着,任由周围贪婪的雄虫一点点舔舐掉那些酒渍。 陆怀玉本想直接走开的,没想到陆怀瑾一眼就看到了自家三弟,远远的冲着他喊道:“嘿小老三,过来一起嗨呀!” 陆怀玉笑着摆摆手,指了指父皇寝宫的方向。 陆怀瑾知道自家三弟的习性,也不勉强,只道:“还有钱花吗?没钱了跟我开口。” “有的。” “好,那你走吧,等会儿我再去看你。” 陆怀瑾说罢,伸手揽过旁边一只经过的雌虫,搂着他精壮的身躯,按着他在自己面前跪倒下去。 陆怀玉觉得简直没眼看,逃也似的就一路小跑着离开了这里。 走入父皇寝宫,迎面便撞见自家大哥,雌虫陆怀珉。他似乎很忙,只匆匆跟他点点头,便走掉了。 走进厅堂见到自家胖乎乎的父皇,陆怀玉问道:“雄父,大哥忙着去做什么呢?” 陆曦乐呵呵的拍了拍自己圆滚滚的肚皮,道:“小老三来啦——你大哥就要出征了,忙得很,等他回来再跟你玩儿。” 我不是想找他玩儿——陆怀玉心里苦笑,道:“雄父,大哥上次出征这才多久,怎么又要去了呢?他不适合干这个啊,就待在家里不行吗?” 想起大哥的上次出征,陆怀玉的心情就有些沉重。 虫族武德充沛喜好征伐,这不是错。反正帝国有的是精兵强将,足以扫清一切障碍。 可是陆怀珉,他不是什么强将啊!可他偏偏一点儿没有自知之明,特别想要证明自己的能力,去年强行给自己弄了一个中将军衔,领着一支军队就去出征了。 然后,损兵折将灰头土脸的回来了。 具体损兵折将到什么程度,陆怀玉不清楚。他也不敢问,总之就是一种逃避心理。 只知道,那一段时间,一向乐呵呵的父皇都愁眉不展了很久。 黑蝎帝国在那一次的战事里,损失一定很大。 无能不要紧,最怕没有自知之明,一将无能累死千军。 陆怀玉还想跟父皇提提这件事,最好能够阻止。但虫皇拍拍肚皮说道:“那些事你就别管啦,随你大哥去吧。等到他觉得腻了,自然就不会再去了。——来来来,跟我一起去看看新修的万兽园,可好看了!” “父皇,你才刚修了千鸟园,这次怎么又是什么万兽园?” “哈哈哈你家父皇就这么点爱好,这么大一个黑蝎帝国,还满足不了我吗?走吧走吧,快去看看,第二军给父皇抓来了罕见的银羽兽,咱们赶紧去看看……” 被父皇抓着一起欣赏他新修的万兽园看了很久,又陪着他一起用过饭之后,陆怀玉这才启程回家。 雌父去得早,在他离开之后,父皇就变得意兴阑珊,遣散了后宫十几个雌侍,消沉了很长时间。 其他的雌侍都没有生育,他们兄弟三个都是同一个雌父。 陆怀玉不知道父皇和雌父算不算真爱,他也懒得去想这件事了。 父皇对他们兄弟三个都非常宠溺,要星星不给月亮的那种溺爱。大哥和二哥都被宠得有点不像话,唯独他自己,因为有前世身为蓝星人的记忆,还算是没有长歪。 父皇对自己当然是没话说,二哥虽然喜爱花天酒地,但对自己也挺好。哪怕是大哥,一心扑在他的军神之路上,但也算是融洽。 照道理说,这样的家庭,他应该很喜欢才是。但是,怎么每回去一次,就感到累心一次呢? 陆怀玉看着车窗外华灯初上的城市,眼神有点怅惘。 改日还是得找机会跟父皇提提大哥想要再次出征这件事,不能再这么让他糟践帝国的军雌们了。 4. 夫夫俩 陆怀玉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但是,格林恩竟然还是没有回家。打了他的光脑联络号,一连几次都是无法连接。 他去了哪个偏僻地方,竟然没有光脑信号? 陆怀玉有点担心,坐立不安。 正在他想要去军部找找看的时候,有虫按响了门铃。 起身打开门,一只穿着铁灰色军装,金发碧眼的雌虫站在门外。 “莫尔斯,你怎么来了?格林恩没跟你一起?” 陆怀玉往他身后看了看,有点失望。 格林恩的第一副官莫尔斯冲着陆怀玉笑笑,拿起手里的金属保温食盒示意一下,开口道:“三殿下,长官有点事情需要加班,让我来给您送夜宵,陪您说说话。” “麻烦你了,请进来吧。” 虽然已经接触过陆怀玉多次,但是每一次,莫尔斯还是会被他的温和优雅所折服。 这样的雄虫,是个雌虫都会喜欢得不行吧…… 强自按捺下心里的涟漪,莫尔斯跟着陆怀玉进了门。 两只虫坐在庭院的露台上,吹着小风,吃着烧烤海鲜,喝着小酒。 接连几杯酒下肚,陆怀玉的脸颊开始泛红,不由得伸出手解开了两粒扣子。 看着他露出来的修长脖颈,星光下莹莹洁白的肌肤,还有几点可疑的紫色瘀痕,莫尔斯的喉结嚅动了几下,难耐的低下了头,不敢再看。 因为白天去皇宫的事情,陆怀玉的心里有点郁闷,不知不觉间,半瓶酒就下肚了。 这是军雌喜欢的一种类似于竹子模样的植物酿造出来的酒,看起来碧盈盈的仿佛果汁一般,其实度数不低,应该在三十到四十度之间。 所以,现在陆怀玉的脸颊看着只是带点绯红色,其实,脑子已经晕乎乎了。 莫尔斯觉得自己热得厉害,只能起身走开一点。否则那蜂蜜蛋糕味儿的信息素一直笼罩着他,在那甜甜的味道包裹里,他觉得自己都快要出丑了。 他站在露台边缘看着星空,觉得漫天的繁星都没有三殿下的眼睛好看。 突然就很佩服长官,竟然还能天天坚持去军部上班,甚至经常还加班。要是换成他……他觉得自己可能更喜欢辞职留在家里,就守着三殿下,哪儿都不去。 想想就觉得自己真没出息,要不怎么别虫是长官,自己只是个副官呢? 再转念一想长官今天没有按时回家的原因……他转过身看向还什么都不知道的三殿下,心里忽然就有点酸涩。 虽然他知道三殿下肯定会没事,长官会保护好他。但是,等到事情真的发生的那一天,他会不会觉得,自己的整个世界都被颠覆了呢?他……真的可以坦然接受吗? 无声的轻叹一下,莫尔斯走回去,拿起一串烤大虾递给三殿下,声音非常温柔的说道:“殿下,吃点东西吧,别再喝酒了。要不明天起来,你的脑袋又会不舒服的。” 虽然有点醉了,但陆怀玉还是礼貌的道谢,然后接过大虾,一口一口慢慢吃了起来。吃着吃着突然打了个酒嗝,然后看向莫尔斯,认真的说道:“这个虾好好吃哦,我明天还想吃。” 有点像是小虫崽撒娇的语气,明显还是醉意上来了。 莫尔斯心里软成了海绵一样,哄着他回答道:“好好,殿下要是喜欢,我明天还去那家店买了,给您送来。” 陆怀玉歪了歪脑袋,道:“可以去学吗?” “什么?”莫尔斯没明白他的意思。 陆怀玉一脸认真的说道:“我想去学这个虾的做法,然后做给我家格林恩吃,因为真的很好吃,想让他也尝尝。” 听了这话,莫尔斯一时间怔住了,半晌无法开口说话。 心里涌起难言的复杂情绪,羡慕,嫉妒,不忿,悲伤,感叹……他现在才知道,原来雌虫的情绪也可以这样的激烈。 好一会儿之后,他才能开口说话:“不用殿下亲自去学啊,我明天买了来,殿下跟长官一起吃就是了。” 陆怀玉想了想觉得也对,但最后还是摇头道:“我还是想亲手做给他吃……” 就在这个时候,大门被打开,一脸倦色的格林恩走了进来。 他来到露台,看了看脸颊红红的自家雄主,然后对着自己副官说道:“辛苦你了,你先回去吧。” 莫尔斯没说什么,迈步往外走去。与格林恩擦肩而过的时候,轻声道:“长官,别伤害他。” “那是我最不愿意做的事。” 格林恩这样回答道。 等到莫尔斯离开之后,格林恩才抱着醉酒的陆怀玉上楼,给他清洗,换上舒适的睡衣,轻轻安置在床上,盖上被子。 陆怀玉全程都很配合,安静乖巧。 鹅黄色暖暖融意的被窝里,是雄主安安静静如玉一般的睡颜。旁边橙色的台灯光芒打在一边的侧脸上,可以看清楚鼻尖上一点点细细的绒毛。 看着这样的雄主,格林恩觉得,那种熟悉的莫名的感觉又来了。 心底深处仿佛一直埋藏着一座火山,日夜燃烧不止,却被强行的压抑下来。 这种感觉常常煎熬着他,让他有的时候会很想变出小山那么大的原型,把雄主藏在自己的骨翅之下,牢牢锁住,让他再也不见天日,让他再也不能见到其他任何虫。 只能待在自己身边,只能对自己笑。 这样奇特的幻想让他觉得烦躁,却又会觉得异常的满足。 就这么安静的待在雄主身边,让他内心的火山得以暂时休止下来,内心感到平和宁静。但转念想起开了很久的这次会议,心里又变得沉甸甸的。 格林恩坐在床边看了陆怀玉很久之后,起身来到阳台上,开始对着夜空一根接一根的抽烟。 一直到天色微微明亮起来,他这才回到房间里,洗去自己一身的烟味,在雄主身边躺了下去。 翌日醒来,陆怀玉还没睁开眼,便从喉咙里发出一点点痛苦的声音,抬起手按在额头上。 妈呀,脑袋疼死了! 嘤嘤嘤嘤嘤,救命! 他抱着被子在床上滚来滚去,也不打算去学校了。 反正现在已经将近毕业了,要学习的东西也不多了。 就在这时,两边太阳穴被按住,手法稳定的给他按摩起来。力道合适,动作标准,让他很快就觉得舒服了很多。 他睁开眼,看到自家雌君,穿着简单的家常衣服,表情认真的给自己按摩头部。 “你没去军部?” 他看到他之后,刚刚才睡醒的惺忪睡眼都亮了起来。 格林恩的事情很多工作很忙,所以,他很珍惜每一天能跟他一起的时间。 格林恩扶着他坐起身来,塞了一个厚厚的靠枕在他背后,一边继续给他按摩,一边回答道:“我今天请假,留在家里陪你。” 听到这回答,陆怀玉顿时觉得神清气爽,脑袋都不痛了。 “太好啦,我们好久没有一整天都可以在一起了……” 欢喜的说着,陆怀玉搂住自家爱虫的细腰,把脑袋靠在他怀里,贪婪的嗅闻爱虫身上清爽的味道。 甜蜜的蜂蜜蛋糕味道包裹住格林恩,让他觉得一阵晕眩。 “好啦,我要起来做早饭啦……” 和爱虫抱在一起卿卿我我半晌之后,陆怀玉掀开被子,就要起床。但是,却被格林恩给阻止了。 “我做好早餐了。” 他让他在床上坐好,然后端来一张木质的床上小餐桌,搁在他面前,也就是大腿上方。这样,就算是半躺在床上,也可以好好吃一顿饭啦。 陆怀玉眨了眨眼,有点诧异的看着爱虫:“怎么了宝贝,嗯,你不是最不喜欢这个样子的吗?” 他以前也试着想要在床上吃饭,却被格林恩用不赞同的眼神阻止了。 格林恩给他摆放好刀叉,回答道:“没关系,在家里,雄主可以做一切你想要做的事情。以前,是我不够体贴。” 他要对他好一点,再好一点。这样,或者可以稍稍弥补,他将要给他带来的伤害。 伤害已经不可避免,他只希望,他可以受伤轻一些,少恨他一点。 或者,这也是一种奢望吧……他内心苦涩的想到。 也许到时候,他就不愿意再继续跟他在一起了。不过没关系,他会用一辈子来补偿他,好好的对待他。就算是他赶他走,他也不会走的。 他哪儿都不会去,只会待在他身边。哪怕他恨他也好,厌恶他也好,他都会一如既往的,陪在他身边。 如果他实在恨意难消,他也愿意让他对自己做可以让他消弭哪怕一点点仇恨的事情。比如那些雄虫们最爱对身强力壮的军雌们做的事,他可以配置一间地下室,安置好所有的器具,随便他将自己怎么样……可以提前在地下室放一个最高档次的医疗舱,这样,就不会影响他第二天继续工作,也不会对雄主的名声有影响…… 脑子里正想着这样的事,突然,雄主放大的面容有点惊到他了。 陆怀玉咔咔咔的笑着,有点不怀好意:“你啊,脑子里肯定在想着一些色眯眯的事情吧?嗯?” 5. 原来还有系统 闻言,一向正经的军雌脸红了,虽然在蜜色的皮肤上不大能够看得出来。 这下子换成陆怀玉吃惊了:“你还真的在想着色眯眯的事情啊!啧啧……” 他上下打量着自己的雌君,仿佛第一天认识他似的,逗着他玩儿。 最喜欢看这只一本正经的军雌露出跟平时不一样表情的面容了,让他打心里觉得非常可爱。 军雌的脸更红了,只能笨拙的转移话题:“雄主,快吃饭吧,要凉了。” “好吧好吧,今天就放过你了,不过等到晚上嘛……” 陆怀玉凑在军雌耳边,低低的说了几句话。 这下子,军雌连耳根子都红透了,说话都开始打磕巴了:“雄主,这、这……” 这也太难为情了,但是,心里却隐隐有点向往,可,还有点羞耻。 军雌的情绪十分复杂,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摆放了。 陆怀玉捂住脸开始嘤嘤嘤:“嘤嘤嘤这都不行吗?那算了吧我也不难为你了,唉……” 终究,格林恩还是不忍心让雄主失望,下定决心,点点头道:“好的,雄主。” 陆怀玉终于得偿所愿,满意的啾了自家害羞的雌君一口,开始拿起刀叉,坐在床上享用雌君的爱心早餐了。 两只虫的手艺其实差不多,都只是会做一些简单的家常菜而已。陆怀玉是因为带着上辈子的记忆所以才会做菜,而雌虫,大部分都是在学校里专业学习过做菜的,以便将来可以更好的照顾自己的雄主。格林恩只会做简单的菜肴,唯一的解释就是,当初在学校的时候,压根没有用心去学。 陆怀玉吃着吃着,忽然想起这个问题来,随口就问了出来。 格林恩道:“是的,我当初并没有好好学习过烹饪。每次上烹饪课的时候,不是请假去学别的,就是开小差了。” “为什么啊?我听说,绝大多数雌虫和亚雌都会认真学习的。” 虫族雌虫和亚雌基因里带着的对雄虫的渴慕可不是作假的,更何况,还有精神海崩溃这一座大山压在头上。所以,大多数雌虫和亚雌,都还是很希望可以嫁出去的,并不介意身份地位,亦或是雄虫的品性。 所以格林恩这样的,算是异类了。 格林恩听了陆怀玉的问题,迟疑了一下,才回答道:“我当初,并没有想过要嫁虫。” 陆怀玉一边吃着烤面包一边看着格林恩,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格林恩也只好接着说道:“我当时只是一心想着要变强,好早日进入军队,实现自己的,算是理想吧。” 陆怀玉笑着亲了他一口,道:“所以呢,你现在实现自己的理想了吗?——一定实现了吧,毕竟你现在可是很有本事的军团长了呢!” 说着他哈哈笑了起来,很开心的又亲了格林恩一口。 自家雌君这么厉害,他也感到与有荣焉。 听到他的话语,格林恩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伸出手臂,抱住了他,抱得有点紧。 我的理想……那个时候的理想只是想要实现自我价值,可是现在的理想,却是需要建立在摧毁之上。 理想这个词,从来都是沉重的。起码对于他来说,就是如此。 晨光很美好,淡淡洒落在花园里,给花草树木镀上了一层绚丽的金边。 院子里的绣球花正在怒放,大朵大朵的嫣红色和蓝紫色,艳丽非凡。被恒星光芒一映照,更显得华丽骄矜了。 两只虫安静的坐在露台上,面前的小桌子上摆放着热咖啡和几样小点心。 难得的一天假日,陆怀玉只想要跟爱虫一起待在家里,安静依偎的度过一天,并不想要出去玩之类的。 本质上,他还是上辈子那个有点宅的性子,喜欢家里多于喜欢室外,喜欢安静多于喜欢热闹。 耳边有鸟语,鼻端有花香。眼前有自己喜爱的虫,陆怀玉此时心里一片安宁和满足。 爱虫正在翻看一本纸质书,一只虫爪牵着他的爪子,放在膝盖上。 就这么亲近的坐在一起,不需要做别的事,就已经觉得很幸福了。 唇边带着不自觉的微笑,陆怀玉任由爱虫牵着自己的爪子不放,另一只手端起自己的拿铁咖啡喝了一口。 他喜欢拿铁,爱虫喜欢浓缩。 一边喝着咖啡,一边脑子里其实还想着之前的事。 其实还有点想要问一问,既然当初他并没有想过要嫁虫,怎么自己当时一求婚,他就答应了呢? 可别说什么一见钟情,光看当时的眼神,就能察觉出来不是这么一回事。 当然,爱虫肯定有需要拯救自己精神海这一考虑。但,仅仅只是因为如此吗? 转动眼珠看向身边认真看书的爱虫,那英挺的侧颜,他觉得,他不是那种为了活命,什么虫都可以嫁的那种虫。否则,身为军团长他早已经脱出了一般雌虫难以婚嫁的范畴,甚至还可以挑拣一下,何必要等到自己精神海濒危的这一天呢? 所以当时爱虫对自己,到底是怎么看的呢?他真的很是好奇。但又害怕问出来之后,并非自己想要的答案,徒然惹得这么美好的一天生出几分不开心来。 所以,还是算了吧。 长时间的沉思,让身边的雌虫留意到了。他放下书本看了过来,开口问道:“怎么了?” 陆怀玉笑笑,凑过去吻住他的薄唇。 明明看起来那么冷厉的一只虫,嘴唇却是柔软得不可思议。 唇齿间还带着咖啡的香气,这是一个长久的咖啡味道的热吻。 “没什么。”陆怀玉这样回答自己的爱虫,然后揽住他的腰,低低的在他耳边说道:“不如,之前你答应过的事,现在就兑现了吧,不用等到晚上了……” 白昼宣淫什么的,格外刺激呢。 军雌的耳根又开始发红了,但却温顺的回应道:“好……” 这一番胡天胡地,连午饭都没有吃,就这么躺在床上累极的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身边的爱虫可能真的累了,不仅是今天下午的胡混,还有这段时间以来老是在加班,身体素质再好也撑不住,又不是铁打的。所以,他睡得很沉,丝毫没有要醒来的意思。 倒是陆怀玉自己,整天吃得香睡得好,现在就已经醒来了。 房间里暗沉沉的,没有开灯。 窗帘没有拉上,可以看到窗外远处的城市灯光。与天上的星星连成了一片,不分彼此了。 虽然醒了,但还是有点懒懒的,不想起来。 肚子有点饿了,却不想离开温暖的被窝和身边的爱虫。 正躺在床上发呆,突然,脑海里一阵久违的电流滋滋声响起,再然后,一个暌违许久的声音响了起来,是稚嫩的童音:“嗨,宿主,这么久没联系你,是不是已经把我忘记了?” 听了这话,陆怀玉呆了呆,然后在脑海里回应它,带着一点笑:“是啊,差点就忘了,我还有个系统了。” 这个系统是他出生不久之后就知道其存在的,从前看了不少网络小说的他对这个当然是不陌生,很容易就接受了。 但,他并不肯如系统所愿,去做任务,得积分,换得重新回到蓝星的机会。其一是因为这是个什么万人迷系统,需要他当个花心大萝卜。其二是因为他也没有很想回蓝星,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想法,躺平了。 这个系统应该是属于比较温和的那种,他不愿意,它也并没有逼迫他。像是一些小说里说的什么电击啊噪音啊之类的惩罚,也并没有发生过。 这一点倒是让陆怀玉觉得庆幸,否则要真是每天电击攻击噪音攻击来一套,他还真的不一定能挺住,肯定就屈从了。 系统快十年没有联系过他了,他还真的就忘记它的存在了。如今突然出声,所为何来? 系统很快就解开了他的疑惑:“宿主,我要离开了。” 听了这话,陆怀玉先是惊讶,随即便是欢喜。这么个奇异的存在留在自己身体里,始终是个隐患。如今它肯自己离开,那当然是很好的。 “嗯,那好吧,我就不留你了。”他假惺惺的说道,顿了顿,又客气一番:“你一路走好啊,以后记得好好照顾自己。” 他不过是蓝星人习惯性的客气一下,没想到,渣渣小系统就感动了,声音都有点哽噎了:“嗯,我会好好的,你也要好好的啊……” 话语真情实感得让陆怀玉有点赧然起来:“别伤心啦,我们之间有这么一段缘分,也算是很好的啦……我以前生活的蓝星有句古诗,叫做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你想想看,这样是不是也挺好的?” “嗯嗯,这诗写的得真好……”渣渣小系统抽了抽鼻子,语气恢复正常:“宿主,临走之前,我有礼物要送给你。” “啊,这就不用了吧?我也没有替你做什么。”陆怀玉觉得还是无功不受禄为好。 “你为我做了很多啊。”系统说道:“你虽然没有答应去做任务,但是这些年来,我从你身上还是得到了不少积分呢!这些积分足够我从主脑哪里购买寿命年限,升级一下,再去其他小世界寻找下一个合适的宿主了。做完了这些之后我还剩下一些积分,就想着,应该给你也买点什么,算是留个念想吧。” 6. 系统的临别赠礼 “嗯,我哪里来的积分?”陆怀玉觉得奇怪。“我什么也没有做啊!” 系统老老实实的告诉他道:“我这里的积分分为主动积分和被动积分,你现在主动积分是一分没有,但是被动积分,可是足足有十万多呢!” “十万多?!”陆怀玉闻言小小的惊了一下。 “嗯,就在昨天,你达成了万虫迷成就。我在这里也不算是无功而返,总算可以向主脑交差啦。——对啦,跟你解释一下,所谓的万虫迷成就呢,就是在这个世界里,有一万只你的同类发自真心的喜爱着你,怎么样,高兴吧?” 原来系统那里的所谓万人迷或是万虫迷成就,不一定非得在恋爱这个小小范围打转啊! 乍一听到这个所谓的成就的由来,陆怀玉的心情颇为复杂:“我其实……什么都没有为他们做过啊……” 竟然有这么多虫发自真心的喜爱自己,陆怀玉觉得这份感情沉甸甸的,他有点担当不起。 系统见不得他这么看不清自己,一五一十的数道:“你怎么没有为他们做过什么?你每年皇子俸禄的三分之一都捐给战后残退军雌抚恤协会,别的雄虫都不愿意去做的要上前线去的慰安会,你每次都会主动报名。还有那些大大小小的慈善,我都数不清啦!所以不要妄自菲薄了,你值得他们的喜欢!” “这……” 陆怀玉被系统赞扬得脸颊都发烫了,其实他真的没有那么高尚伟大,只是觉得自己既然身在这个位置了,多少还是得替皇室做点事。要不然,不真的就是混吃等死了吗? 自家两个哥哥那个样子……总不能让民众觉得皇室真的就一无是处吧?他这么做,也是为了自己的家虫们。 能力多大责任就多大,前世他只是个普通人的时候,就没有做过这些事。今生好歹占了个皇子的位置,感觉不做点什么的话,有些对不起自己每年白白拿的那一大笔俸禄了。 所以这份万虫迷成就,他还是觉得受之有愧的。 “好啦,不说那个了。你只要记得,你比你自己想象中还要好很多就行了。——我今天主要就是要跟你说,临走时送你一份礼物这件事。我在主脑哪里购买了自己想要的那些东西之后,还剩下差不多一万积分。这一万积分,就拿来给你买礼物吧。” 主脑这种比系统更高级的存在,它那里的东西,一定很不错,非常不错。再者,既然这积分确实是自己赢来的,也不算无功受禄了……想着想着陆怀玉心动了,于是问道:“一万积分能买什么?” 系统掰着手指数给他听:“我帮你看了看,一万积分可以购买三种最划算的东西。第一种是体质药水,服下去后可以把你现在的体质提升到最佳,基本一辈子都不会患病了。第二种是好感光环,使用之后所有人对你的好感提升百分之十。最后一种是复制一具跟你现在一样的身体,可以存放在你指定的任何地方。你看看,想要哪个?” 陆怀玉认真思索了一下,第一种体质药水有点鸡肋。虫族医疗科技颇为发达,一个最高级的医疗舱基本可以解决任何身体上的问题,虫族是不存在还有绝症这回事的。当然,雌虫的精神海崩溃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第二种好感光环更加鸡肋了,他要那么多虫喜欢自己干什么呢? 想了想,他告诉系统:“我还是要第三种吧。” 系统赞同的说道:“我也觉得你选第三种比较好,毕竟这里不算是个低危世界,多个身体多条后路嘛!” 也确实,在主星之外的地方,战争年年都在发生。雄虫算是被保护得很好的啦,但也怕个万一不是? 还有,三大帝国的其他两个皇室,都曾经遭遇过刺杀事件。所以身为皇室的虫,危险性又大大增加了。 多一个身体,多一条命。系统的临别赠礼,还真是诚心诚意啊! 这份礼物说没用也没用,可能一辈子都用不上。但是,等到真有用的时候,那就是大用了。 选定了要复制一具身体之后,他们继续商议应该把身体安置在什么地方。陆怀玉倾向于就放在主星,而系统却觉得,放在其他地方更好。 “你想想看,在大概率非健康原因的情况之下,你都需要换一具身体了,主星这个你长住的地方还安全吗?”系统的这句话,打动了陆怀玉,让他打消了把复制身体放在主星的想法。 系统查了一下,又告诉陆怀玉:“我看中了一颗名字叫做鸾尾花的星球,它从前是一颗垃圾星,不过后来已经被整顿好了,现在环境已经不算差了。再一个,它不属于三大帝国任何一方势力。等到你需要换身体的时候,形势未明,当然是三不管地带最好。它位于三大帝国都触及不到的偏僻角落,位置也合适,你觉得怎么样?” 陆怀玉跟系统商议了一下,最终决定,就把复制身体安置在这个鸾尾花星球了。 再然后系统又告诉他,这份礼物还是有年限的。超过二十年之后,身体就没有用了,会逐渐腐坏消失。 原来如此,我就说这份礼物是怎么跟前两种并列的,原来还有这样的自限性。要不然,都显得跟那两种不是一个档次的了。否则等到年老的时候换身体,不是白得一具健康年轻的身体吗? 计议已定,系统立即跟主脑购买复制身体。不过短短半个小时,系统就告诉他,一切都搞定了。 陆怀玉觉得自己并没有感受到什么不同,就把这个疑问提了出来。 系统意味深长的回答道:“等你感觉到了的时候,你就已经不在你熟悉的地方啦……” “我说假如啊,我什么时候有可能会换一具身体呢?” “那当然就是你现在这具身体已经用不了的时候了。” 陆怀玉在心里笑笑,道:“我觉得应该不会有这么一天的,我想,等到二十年年限快到的时候,我就主动换身体好了,这样还能白白年轻二十岁,多好。” “我当然也希望这样了,这就说明你过得很好,安全健康幸福,一切都完美。”系统认真的说道。 “再见啦,陆怀玉。” 话音落地,陆怀玉忽然觉得心中一动,仿佛有什么东西,就这么消失了。 半晌之后,他才轻叹起来:“还真是说走就走哇……” 这件事对陆怀玉的影响并不大,不过一两天之后,他就把这件事丢开了,继续过自己的日子。 又过了半个月,身在军部的格林恩又收到了同样的加密信息。 距离上次开会的时间才没过多久,这样急切,同伴们是越来越无法忍耐了。 他看着镜子里自己阴骛的眼神,黑沉沉的。 忽然觉得这样的自己,看起来有点陌生了。 临近下班时间,他拨通了自家雄主的光脑联络号。铃声只响了一下,就被接了起来。那边传来雄主有点小小怨气的声音:“我家雌君啊,这个时候打过来,肯定没啥好事。唉,让我猜猜,又要加班了吧?” 听了这话,他忍不住唇角微翘,但随即就落了下来:“是的雄主,我恐怕要很晚才能回去,抱歉。” “没事啦,不过我今晚在网店买了上好的雪花牛肉打算做牛排吃的,现在只能我自己一只虫享用啦……” 他的声音愈发柔和,心里满是沉甸甸的愧疚:“对不起,要不然,我让莫尔斯到家里来陪你吃,好不好?” “哈哈,我们俩的烛光晚餐,让莫尔斯来算是怎么回事?——好了好了,我理解你工作繁忙,没关系,你忙你的,我不要紧的。” 两只虫又说了几句之后,便挂断了光脑。 陆怀玉结束通话之后,就起身去给自己做晚饭了。格林恩不回家吃他也懒得再搞什么牛排大餐,简单煮了一碗面吃,就算了。 吃完面,家务交给机器虫,他自己则去了游戏室,躺进游戏舱里面,玩起了全息游戏来。 唉,雌君不在家的寂寞日子,就靠着游戏打发时间了。 陆怀玉在全息游戏世界里玩得昏天黑地,忘记了时间,而格林恩那边,则又是另外一番光景了。 这里是一间空旷的地下室,虽然灯光很明亮,但因为长久不见天日,总有一种阴沉沉的感觉。 这地方位于城市郊野的大型仓库区域,方圆百里全部都是一层层的各种类型的大小仓库。任谁也想不到,足以颠覆整个国家的秘密会议,竟然会在这个地方的一间地下室里召开。而且,已经很多次了。 格林恩坐在上首,沉默不语。 他的脸上是一贯的冷凝,这个秘密会议的气氛则是更加冷凝了。 下方长桌两边各坐着一排雌虫和亚雌,一只雄虫都没有。而这些雌虫与亚雌无不是跺跺脚震慑一方的虫物,政商军界的都有。 他们还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都比较年轻。瞧着,平均年龄不会超过四十岁。 改革的浪潮,似乎从来都是年轻的专利。 7. 骤然起风 这次会议已经停滞很长时间了,大家也沉默了很长的时间。 终于,一只雌虫忍不住拍了桌子,声音冷厉:“格林恩军团长,诸位,我们还在等待什么?那位大殿下已经在积极筹备他的第二次出征,难道我们就打算眼睁睁的看着他再次去糟践我们的军雌吗?” 他的脸色很不好看,眼神里满是怒火。 他的名字叫做范德西,是第四军的一位少将。他的同胞兄长,死在陆怀珉的第一次出征当中,尸骨无存。 所以,在黑蝎帝国这些革新党之中,他是激进派的绝对代表。 相反,原本处于中间位置的格林恩,这两年来,却是愈发趋于保守派了。这一点,让以范德西为代表的激进派非常不满。 范德西的话音落地,偌大的地下会议室一片寂静,大家的视线都投向了坐在上方的格林恩。 格林恩之所以成为他们的领袖,一是因为他本虫的能力,确实是卓绝。再一个因为他是平民出身却在短短数年里屡立战功,完全凭借自己的能力爬到了上将这个位置,独掌一个大型军团的权力。三是因为他在数量很大的平民军雌里面威信很高,五个大型军团里都有他为数不少的拥趸。 他坐上这个位置,确实是实至名归的。 如今,这位最年轻的上将眼神沉沉,开口道:“我认为,现在还不是时候,应该从长计议。” 闻言,范德西冷笑起来:“现在还不是时候,那么还要等到什么时候?——格林恩军团长,你是不是因为你那位三殿下,心软了?” 格林恩冷漠的眼神投向他,声线毫无起伏:“这与他无关。” 范德西继续冷笑,显然并不服气。 下方一位保守派这个时候开口道:“我相信格林恩军团长,现在确实还不是时候。第一件需要斟酌的,就是皇室的拥护者依旧还占了大多数。毕竟将近三百年多年的平稳统治,国民都已经习惯了安稳的生活。我们乍然起事,拿下皇室当然是不成问题,那么,在这之后呢?皇室成员如何处理?底下的国民会服气吗?再者,不说大皇子和二皇子,但说三殿下,你们也应该知道,三殿下虽然不管事,但在国民当中,尤其是军雌当中,喜欢他信任他的虫不少。但说该把他如何安排,就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你们都考虑完全了吗?还有陛下,他虽然喜好奢侈,这些年靡费不少。但是并不是一个暴君,国民对他的印象算是不咸不淡,谈不上非得换掉他不可。我们并没有完全的能力在拿下皇室的同时,还能够防止一切反对者和浑水摸鱼的……如果趁着我们国内内乱的时候,其他两个帝国联合起来对我们出手,我们又该如何面对,你们想过了吗?如果一个不慎面临灭国,你们能担负起这个责任吗?” 这话说得非常中肯,因此就连范德西的脸色都平缓不少。 商议许久,还是没有一个全然能被大家接受的结果。 这一次会议,还是没有做出最终决断。 翌日深夜,睡得稀里糊涂的陆怀玉突然被光脑吵醒,睁眼一看,却是二哥陆怀瑾的联络号。 今晚格林恩又要加班,他独自一虫在家里。 接通光脑,那边立即响起二哥有点慌乱的声音:“小老三,我、我闯祸了……” 陆怀玉昏昏沉沉的脑子顿时清醒不少,一个轱辘爬起来,急忙问道:“怎么了?” “我这也不是故意的,就是今晚我们开趴体,大家都喝得有点多了,嗯,就,谁让他这个时候从旁边路过呢?有只虫就随手把他拉了进来,你说他也是,不愿意就不愿意吧,怎么还骂虫呢?这不就把大家给激怒了,场面有点失控,所以,所以……” 陆怀玉的脸色难看至极:“你们伤害了谁?” 自家二哥确实有些不靠谱,喜好花天酒地,整天领着一群官二代雄虫胡吃海塞,酒池肉林。但是,据他所知,平时跟着服侍他们的雌虫亚雌都是自愿的,不存在强迫谁这回事。如今,却又是怎么了? 那边,陆怀瑾期期艾艾的说道:“我们在那个金色年华夜总会开趴体啦,正玩得高兴,那个很出名的亚雌,会演戏会唱歌的那个,名叫艾尔维亚的,就从这里经过了。不知道谁去把他拉了进来,所以,所以后来就……他现在虫已经送进医院了,应该,应该是没有生命危险的……” “应该没有生命危险?” 闻言,陆怀玉气得脸色铁青,只觉得整只虫都不好了。 艾尔维亚他也知道,堪称国民级的偶像,在电影和流行乐方面都非常出色,拥有着很多粉丝。如今却被二哥他们打进了医院?! “陆怀瑾!” 陆怀玉愤怒的吼声,在卧室里面回响着:“你这个王八蛋!” “哎哎别呀,小老三,你帮我想个法子吧,我们也不是故意的,当时酒喝多了嘛……” 陆怀玉在卧室里走来走去,怀疑的问道:“你们只是打了他?还有没有做其他的事?” “没有,保证没有!就是拉扯了他几下,他掉了几颗扣子,然后就开始破口大骂,再然后就被打了。真的,绝对没有再做什么了!” 陆怀玉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绪,道:“我先去医院看看,看看他的伤势如何,然后再说吧。” “哎好好好,你去帮我们看看,你的名声好,他一定愿意见你。我之前也去了,他不愿意见我。如果你能说服他愿意和解,那就再好不过了,多少钱我们几个也都能凑得出来……” 陆怀玉不想再跟他多说,怕自己会忍不住开骂。当即挂断光脑,换掉衣服就出了门。 坐进悬浮车里,调成自动驾驶模式。然后,他打开光脑,开始搜索新闻。 当他看到网站的时候,觉得自己已经不用搜索了。因为新闻头条,赫然便是陆怀瑾等虫□□不成,动手打虫,国民巨星艾尔维亚如今正在医院,情况未明。 一连看了几个网站,全都登录了这条新闻,还特么全都是加急头条。下方的讨论正在急速攀升,这件事已经是全民皆知了! 关闭网站,陆怀玉的表情非常凝重。 才短短几个小时,这件事就发酵到这个地步。不可能没有有心虫在背后推动。只是,他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是针对二哥的,还是针对皇室的呢? 若是针对皇室而来的,他们又希望得到一个什么样的结果呢? 陆怀玉的眉头紧蹙,心里沉甸甸。 这个时候,他迫切想要听到自家雌君的声音。 但是,拨通他的光脑联络号的时候,却是无法连接。 不知为何,一团阴云笼罩在了他的心头。 这件事,究竟最后会发展到什么地步呢…… 不多时,陆怀玉赶到了医院。 往门口一看,到处都是虫群,还有数不清的新闻记者们,密压压的挤在了一起,等待着下一条惊虫眼球的新闻的诞生。 看到这场景,他心头更是一沉。 绝对有背后推手,现在可以肯定了。 他动用关系联络了医院负责虫,希望可以不惊动记者悄悄进入医院,先见一见艾尔维亚,看看他的伤势如何,再做打算。 可是,这个合理的请求,却被医院负责虫拒绝了。话说得很好听,却架不住软中带硬,丝毫没有商榷的余地。 负责虫的背后站着谁?他不得而知。 未知的危险正在接近,他却还不知道敌虫是谁。 独自一虫在悬浮车里苦笑,瞧瞧吧,平时不管事的后果这个时候到来了。 最后,他问医院负责虫:“抱歉打搅你了,我只是还想问一问,艾尔维亚的伤情是否严重,会危及生命吗?” 那边的虫顿了一顿,回答道:“没有生命危险,再过几天就可以出院了。” 挂断光脑,此时也无处可去,他只好回到了自己的住宅。 坐在沙发上发了半天呆之后,再次试图联系格林恩,还是联系不上。 听着光脑里面传来的嘟嘟忙音声,他的心里有点酸涩。 这么大的新闻,格林恩会不知道吗?就算忙得很来不及看新闻,身边的虫也会告知他啊! 这个时候,哪怕是来一个安慰的电话呢,他也会觉得好受很多啊…… 一只虫发呆许久之后,他再次打开新闻网站,接着,心里便又是一沉。 铺天盖地的新闻标题,全都是关于艾尔维亚的伤势沉重,进入到抢救室里,好不容易才保住了性命的。 之前院长是怎么说的,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还是说,这也是阴谋的一部分呢?又或者,就连艾尔维亚这只虫,都是被安排好的呢?否则,陆怀瑾他们一群纨绔子弟在那夜总会聚会,以艾尔维亚的身份,能不知道,就这么瞎闯进去吗? 他起身走到窗前,朝着外面看了过去。 天色已经开始变成淡青色,快要天亮了。 城市灯光正在渐渐熄灭,一点点的,一盏盏的,陷入黎明前的黑暗之中。 8. 惊变 天亮的时候,各大网站的头条新闻里,又出现了一个内容。 还是关于皇室的。 那是之前被压下去的关于大皇子的出征的,内容详尽。告诉了普罗大众们,咱们的大殿下是怎么以一己之力,做尽了荒谬决策,让近十万优秀军雌葬身在那星辰大海之中,再也无法回家了。 两件大事齐出,国民们议论纷纷,阵亡军雌的家虫和艾尔维亚的粉丝们言辞激烈。黑蝎帝国皇室的威信,在今日,降到了历史最低点。 至于后来再被爆出来的关于虫皇的奢靡浪费,已经算是烈火烹油了。 黑蝎帝国的局势,在前途不明的同时,变得紧张起来。 身在家中的陆怀玉试图再次联系自家雌君,无果。 在那间气氛一直显得阴沉沉的地下会议室之中,上一次开会的那些举足轻重的虫物们,再次聚集在了一起。 他们的秘密会议的举行时间,还从来没有如此接近过。 坐在上首的格林恩,面沉如水。 下方众虫议论纷纷,激进派个个面带喜色,而保守派们,也露出了明朗的神色。 十年之功,眼前就要实现在眼前,能不高兴吗? 范德西笑着说道:“诸位,这可是咱们百年难得一遇的机会啊!这都不抓住,咱们还搞什么革新?” 一位保守派面带迟疑的说道:“可是,其他两大帝国……咱们不能不防啊!” 这确实是一个问题,一些虫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 与黑蝎帝国实力相近的红河帝国、蓝月帝国,三大帝国明里暗里斗争了近千年了。在这期间无论哪个帝国实力弱小的时候,都会被其他两个帝国狠狠咬下一块肉来。如今黑蝎帝国内乱,其他两个帝国会眼睁睁看着不管吗? 换个位置想想,他们都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呀! 范德西笑了起来:“诸位,我们第四军团有一支队伍正在远征,这你们是知道的。就在昨晚,我们收到了前方发来的密信。红河帝国与蓝月帝国的交界处,著名的乱星海,发现了纯度极高的大量银星石矿。如今两大帝国都整装待发,想要第一个强占银星石矿,哪儿还顾得上我们?诸位,这就是我们最好的机会,虫神赐予的时机到来了!——稍等,你们应该就会收到讯息了!” 银星石是一种用途广泛的能量石,远航的飞船星舰必须使用它来作为动力源。所以,是非常珍贵的,永远不嫌多的东西。两大帝国为此而开战,再正常不过了。 果然,就如范德西所说的那样,没过多久,在座的虫们纷纷收到了讯息。两大帝国已经在乱星海开战,打得难舍难分,一时是分不出精力来看顾黑蝎帝国这边的。 确实,天赐良机,就这么毫无征兆的降临了! 现在,曾经让他们顾虑的那些阻碍,都不存在了。 众虫商议了一阵之后,都觉得,就是现在了。 范德西看向坐在上首没有开口说话的格林恩,笑道:“首领,该您发话了。”说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格里恩还是一副他标准的死虫脸,没有像是底下的虫那样面露喜色,亦或是跃跃欲试,激动得面色通红。 白亮亮的灯光从他头顶打下来,眉睫下方是两团青灰色的阴影。浅灰色的眼珠里面,隐隐泛红。 他迎着众虫的视线,缓缓站起身来。 “行动开始。” 他冷静的开口说道,语气冷淡,丝毫不带情绪。 尽管,很可能在今天过后,他原本进无可进的地位,就要迈进一大步了。 …… 陆怀玉站在阳台上,不知道第多少次拨通那个熟悉的号码。然后,再继续听着里面传来的嘟嘟声。 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他的一颗心愈发难以安定下来了。 已经是中午时分,可是看那天色,却像是就要黑下来了似的。天空彤云密布,狂风呼啸,好像就要下雨了。 他再也无法继续在屋子里待下去,匆匆穿了外套,走出了房门。 然后,在自家花园外面,被两只穿着军装的雌虫给拦住了。看他们肩上的徽章,都是第三军团的军雌。 “三殿下,军团长命令我们留在这里保护你,外面很危险,请您回去吧。” 其中一只军雌态度恭敬的开口,但话语里面的含义,却让陆怀玉感到了一阵不寒而栗。 “我要出去。” 他努力保持冷静的开口说道。 那军雌面露难色,态度却依然坚定:“我们收到的命令就是在这里保障您的安全,三殿下,您就别难为我们了。” 在这个时候,格林恩始终联系不上,却安排了军雌来家里软禁自己。这,意味着什么? 他几乎不敢去深想,只要稍稍一想,就会从骨子里感到一阵寒意。 自己的枕边虫,自己的爱虫,自己真的了解他吗? 天空满布密压压的浅灰色厚云,山雨欲来了。 他不再跟守卫的军雌纠缠,转过身缓缓走进了屋子里,双肩塌下去,仿佛已经认命了似的。 在他身后,两个军雌眼里露出不忍之色,低声交谈起来:“你说,三殿下他……以后会怎么样?如果……没有了的话,他也就失去了尊贵的地位了。我觉得,这样对他,太残忍了……” 另一只军雌道:“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情的吧,毕竟还有咱们军团长在呢……军团长肯定会安排好他的,要不然,现在也不会让我们来这里保护他了……要是军团长成为了大元帅,他就是元帅的雄主,地位照样尊贵啊!” “唉,你不明白,这跟之前的地位能一样吗……你想想看,就大皇子和二皇子那个样子,要是继承虫皇的位置,能服众吗?三殿下到底失去的是什么,你现在懂了吧……” “那也没办法了,不过我瞧着三殿下平时的做派,应该也不喜欢当什么虫皇吧?他不是不喜欢管事么?” “你不懂,自己不愿意,和被逼迫着放弃,那能够一样吗……” “这也倒罢了,上层的事情我们也管不着。只是,屋子里面就只有一个三殿下而已,犯得着这么大的阵仗吗?” “你稍微想想就明白了,局势未明,有的时候,拘禁也是为了保护……” 身后的军雌们在说什么,陆怀玉不关心,也不在意了。 他木然的回到别墅里,来到二楼,站在窗前朝着外面看去。 之前没有留意,现在一看才发现,自己这边,花园外面一圈,早就已经被荷枪实弹的军雌们给围起来了。 手掌撑在冰冷的玻璃窗上,他眼神漠然的看着外面严阵以待的军雌们,只觉得从昨晚开始发生的一切,就像是一场幻梦似的,那样的不真实。 突然之间,仿佛一切都改变了,是那样的让他措手不及。 头顶忽然传来嗡嗡的声音,抬眼一看,好家伙,居然连军舰都出动了! 他的唇角勾起一丝苦笑,这个阵势,我何德何能啊!雄虫没有翅膀,还怕我突然长出翅膀来飞了吗? 他就这么保持着一个姿势,过了很长一段时间。 直到外面暴雨来袭,黑云滚滚,他仿佛这才清醒过来似的。 他双眼死死的盯着外面,期望可以找到一线生机。 心里其实已经焦急如焚,但,面上还保持着冷静。 在这样的局势下,他竟然都有点佩服自己了。起码,还能保持冷静,就算是不错了。 皇宫里现在究竟怎么样了?父皇和哥哥们,他们是否还安全? 政变……这个他不愿意去想的词,到底还是浮上脑海。 政变往往都伴随着流血和牺牲,那么这一次,流血牺牲的会是谁呢…… 不敢去想,只要稍稍一想从前蓝星历史上那些惨烈的政治变局,他就觉得忍不住想要干呕。 什么玄武门之变,安史之乱,五胡乱华之类的,他现在想一想历史书上轻描淡写的几个字,就感到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剧烈寒意。 尸山血海啊…… 就在他几乎要绝望的时候,突然一道熟悉的身影,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双眼亮了起来,匆匆下楼,连伞都顾不得打起来,就朝着那只虫跑了过去。 那只虫也看到了他,挥手遣退了几只想要阻止的军雌,自己打着伞匆匆赶来,把那大黑伞撑在他的头顶。 陆怀玉用自己能露出来的最可怜的神情看着他,祈求的说道:“莫尔斯,求你,求你帮帮我……” 金发碧眼的第一副官担忧的看着他:“殿下,您穿得太单薄了……放心吧,我会一直守在这里,您一定是安全无虞的。” 他看着陆怀玉,心里一阵一阵的抽痛着。 往日里神采飞扬的雄虫现在脸色煞白,连嘴唇都是苍白的。只穿着单薄的衬衣,站在雨里瑟瑟发抖着。一双平日温和淡雅的眼睛,现在里面全是哀恳和不安。 他何曾见过这样的三殿下啊! 在这个不合时宜的时候,他的心里,甚至对自己的长官生出几分怨怼来。 长官啊长官,但愿您,将来真的不会后悔吧…… 9. 血色宫廷 陆怀玉觉得自己的上下牙齿止不住的打战,但他还是努力控制住自己,摇头道:“不是的,我不是担心自己的安危,莫尔斯,我担心我的亲虫们。求你,让我去看看他们吧!我什么都不会做,也没法做什么,只想看看就行,真的……” 虽然莫尔斯也知道,三殿下手里没有权力,确实做不了什么,但他还是狠心拒绝了:“不行的殿下,我奉命留在这里看着你,哪儿也不能去,抱歉。” 陆怀玉闻言,脸上的最后一丝血色,仿佛也退去了。整只虫就像是漂浮在海水里的一叶孤舟,满满都是无助和脆弱。那模样,简直让虫有些不忍心看。 起码,莫尔斯就忍不住扭过了脸去,觉得心脏的抽痛更加严重了。 陆怀玉没有再说什么,缓缓转过身,朝着雨幕里面走去。 莫尔斯想要把伞塞进他手里,他拒绝了。 莫尔斯撑着伞站在雨里,看着他一步一步缓缓而行的背影,显得是那样的孤寂。 他的衣服完全被打湿了,紧紧贴着身体,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 这还是那温雅可亲,风华绝代的三殿下么? 忍了又忍,莫尔斯还是忍不住紧赶几步,把伞笼罩在他头顶,语气变得严肃:“三殿下,凡事总有解决的办法,您不应该这么虐待自己。” 陆怀玉苦笑着,昂首看向天空:“我也许连自己亲虫的最后一面都见不上了,还在乎自己的身体做什么呢?往后的日子,只怕都要在痛悔当中度过了……” 很多水渍从他脸上流淌下来,也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 他脸上完全没有了血色,表情似乎还平静,但一双平时神采飞扬的眼睛里,满满都是无尽的凄楚。 看着这样的他,莫尔斯觉得自己的心脏就像是被一把钝刀子搅动着一般,痛得难受极了。 陆怀玉也并没有继续难为他,他一直是个和善的虫,最擅长的是难为自己。 他迈步走出伞面的遮盖,一步一步朝着远处走去。 那孤寂的背影,就像是要融入到灰色的雨幕里一样。整只虫仿佛都要消失了。 莫尔斯再次紧追几步,一把拉住他,咬咬牙道:“我带你出去。” 陆怀玉闻言肩膀猛然一震,回头看向他,眼睛发红:“那你自己怎么办?你怎么跟……跟他交代?” 现在,他已经不想提起那个名字了。 那个名字,已经在他心上狠狠的划下了一刀,鲜血淋漓,痛不可挡。 他与他之间的事他暂时不想去考虑,现在,只想去看看自己的家虫到底怎么样了。 莫尔斯的心里酸酸软软的,这就是三殿下啊,事到如今,还在为别的虫考虑。 他愈发坚定了要帮助他的决心,说道:“没关系的,我跟了长官十几年了,他不会那么狠心把我怎么样的。起码,肯定不会杀了我。——走吧,三殿下,在这里我就是最高长官,我开悬浮车带你去皇宫。” 陆怀玉紧紧握住莫尔斯的一只手,嘴唇微微颤抖:“我,我一辈子都会记得你的恩情的,莫尔斯……” 他平常与莫尔斯的接触并不很多,却没料到,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竟然是莫尔斯帮助了他。 冰冷的心泛起一丝潮热,脸上也多了几分血色。 莫尔斯的唇角微微翘起来,却又很快收敛了那一丝笑意。他抬起一只手靠近陆怀玉的脸,仿佛是要触摸一下他,但很快就收了回去,只道:“好了,跟我来吧……” 两只虫也不再多话,莫尔斯驾驶着军部的悬浮车,朝着皇宫驶去。在这个时候,也只有军部的车还能通行无阻了。 车子刚刚停稳,陆怀玉便连忙跳了下去,险些崴了脚。 “小心——”莫尔斯连忙扶住他,然后追着他的脚步,把自己的军装外套脱下来,罩在他身上。 大雨还在哗哗啦啦的下着,随处可见一队一队全副武装的军雌正在巡视。看起来,他们已经完全掌控了这里。 不少地方残留着大片的血迹,被雨水冲刷着。 平时里熟悉的皇宫,一下子变得陌生起来。 莫尔斯凭着第三军团第一副官的脸,还有通行证,一路带着陆怀玉来到了寝宫。 “父皇,二哥——” 刚刚一进门,陆怀玉便觉得自己的血液都冷了。 在一队军雌的看守之下,父皇正坐在地下抱着二哥,凄凄惨惨的哭着。转眼看到陆怀玉,虫皇吓得脸色煞白:“小老三,你、你怎么会来这里?难道说,难道说他们连你都不放过吗?天杀的,格林恩这个王八蛋无情无义啊!” 说着,他痛哭起来。 “不是这样的,是我自己偷着跑进来的……”陆怀玉稍微解释了一下,低头看到昏迷过去的二哥,还有他血肉模糊的左腿,忍着泪问道:“二哥的腿是怎么了?” “之前皇宫外面发生□□,除了这些叛军,还有被煽动起来的,那个什么明星的粉丝,就是他们,一群混蛋啊,把你二哥的腿打断了……” 往日里总是笑眯眯的虫皇,仿佛今天要把所有的眼泪都流尽一般,抱着自己受伤的儿子,哀哀哭着。 这个时候,陆怀瑾睁开了眼睛看向陆怀玉,气息微弱的开口道:“小老三你怎么在这里,快,快躲起来,叛军,叛军来了……” 陆怀玉的泪水终于忍不住低落下来,握住陆怀瑾的手道:“二哥,我没事,你的腿……” “咳咳……小老三,那个明星的伤势根本不严重,我们,我们都被算计了……”陆怀瑾唇色苍白,勉力开口道。 “我知道,我知道,你别说话,我想法子让医生过来。”说着,他转头看向莫尔斯,眼神里满是哀求。 不等他开口,莫尔斯便道:“我这就让军医过来。” 这个时候,看守虫皇他们的军官开口道:“莫尔斯副官,我们并没有接到可以医治他们的命令。” 莫尔斯看向他,淡淡说道:“一切后果,我会负责。” 闻言,那军官便不说话了。 很快,军医就来了,看了看陆怀瑾的伤势之后,对陆怀玉说道:“没有生命危险,但是左腿可能保不住了。伤势太严重,必须尽快截肢。” 听到截肢两个字,虫皇几乎昏倒过去。 军医便看到陆怀玉道:“需要尽快做出决定,三殿下。” 这个时候,陆怀瑾努力抓住他的手,睁大了满是血丝的双眼:“我不,我不截肢,不要,我不要……” 陆怀玉强忍住一切情绪,对那军医说道:“我同意截肢,尽快进行手术吧。” 皇宫里就有医疗部,一切需要的东西都是齐全的。 眼看着陆怀瑾被送进手术室,外面的军雌,还是荷枪实弹的看守着。 手术需要的时间很长,起码在十个小时以上。 虫皇到底还是调整好了情绪,这个时候才想起另一个儿子,连忙对陆怀玉说道:“小老三,你快去看看你大哥怎么样了,这里有我守着,你快去!” “大哥在哪里?”陆怀玉连忙问道。 “他这些天一直在自己的办公室忙着准备出征的事,连睡觉都不离开,肯定就在那里!” “好,父皇你就在这里等着二哥出来,我去找大哥去。” 说着,陆怀玉便匆匆朝着外面走去。然而刚刚一迈步,手臂就被虫皇给拽住了。 “父皇?”陆怀玉看向他。 虫皇原本圆润的面颊好像就在这么一天之内苍老了起来,昔日光滑的皮肤起了不少皱纹。他看着自己最爱的三儿子,颤抖着嗓子说道:“你……你要好好的,要是你大哥那边出事了,起码,起码你自己要好好的……”说着他又看向一旁等着的莫尔斯,道:“莫尔斯,你,你看好我的小老三,我们皇室就算是罪大恶极,起码,小老三从来没有做过坏事,你,你一定要看好他……” 莫尔斯朝着虫皇行了一个军礼,郑重的说道:“我一定会照顾好三殿下的,用我的生命起誓。” “好,好……去吧,去吧……” 莫尔斯与陆怀玉一起出了门,匆匆朝着办公大楼跑去。 大雨倾盆,两只虫浑身湿透,却无暇顾及这些。 天色黑了下来,就要入夜了。 狂风呼啸,树木在风里发出厉啸声。 一路来到大哥的办公室之前,陆怀玉的心沉了下去。 门口守卫的军雌,穿的不是第三军团的制服。 莫尔斯想要领着他进门,果不其然的被拦住了。 “我不能进去吗?最起码,我的三皇子位置还没有被废除吧?”陆怀玉苦笑,心急如焚,却无可奈何。 军雌不为所动,甚至举起枪来。 这个时候,恰好一队军雌巡视到了这里,是第三军团的军雌。 莫尔斯连忙把他们招呼过来,两方开始对峙。 趁着这个时候,陆怀玉找到机会,跑了进去。 在踢开大门的瞬间,他的呼吸仿佛都停滞了。 自己大哥正跪在地上,举起了双手,看向身边的军官:“我投降,范德西,就算是我有罪,也该是军事法庭来审判我。” “你不能动用私刑!” 10. 他的呼吸 范德西冷笑起来,手里的激光枪,枪/口顶住了陆怀珉的太阳穴:“军事法庭不会要你的命,我会。” 话音落地,他扣动扳机。 陆怀珉的身体晃了一下,眼睛大睁着。一丝细细的血线,从他耳朵上方流淌下来。 激光枪造成的伤口不会很大,但对内里的破坏力惊虫。 一切都发生在短短几秒钟的时间里,根本来不及阻止。 陆怀玉整只虫都僵住了,心跳骤停。 他摇晃着朝着陆怀珉走近,然后看到他砰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胸口停止了起伏。 陆怀玉双膝一软,跪在了陆怀珉身前。抬起一只手,凑在他的鼻端。 没有感觉了。 没有呼吸了。 大哥……死了。 许许多多的画面走马灯一样在他眼前浮现,父皇把他们一起举起来的场景,大哥背着他在花园里跑步的场景,还有,他小时候寝宫前方,一片樱花树林,花朵纷纷落下去的场景。 再然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陷入到了彻底的黑暗当中。 整整一天一夜,他的身体和精神都已经到了极限了,晕过去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 恒星淡金色的光芒洒落在花园里,花朵开放得非常艳丽。 他走在翠绿的草坪上,看到前方白色花园桌椅,坐着自己的父皇和两个哥哥。 他们都在笑着,非常开心。 看到他们的笑容,他情不自禁的也跟着笑了。 然后,迈开脚步,朝着他们跑过去。 可是,明明是那么短的距离,明明就在眼前,怎么就是跑不过去呢? 他急得满头大汗,张嘴大声喊着他们的名字。 他们仿佛没有听到一样,兀自笑着说着,可就是不看他。 忽然,在花园的后方,一道巨浪,铺天盖地的袭来。 那速度快得让他来不及有任何反应,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笑得那么开心的三只虫,被卷入到巨浪之中! 啊……他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呼喊声。 ——猛的睁开眼,他看到了橙黄色的灯光,还有熟悉的天花板。 这是他家的卧室。 过了好几秒钟,他才反应过来,刚才只是做了一个噩梦而已。 刚刚稍微松懈下来,残酷的现实,就袭上脑海。 呼吸都仿佛带着痛意,他猛的坐起身抓住胸口的衣裳,大口大口急促的呼吸着,却似乎怎么都吸不进去足够的氧气。 就在这时,门被轻轻推开,走进来的虫看到他的模样,连忙疾步走来,替他揉着胸口:“怎么了,胸口不舒服吗?” 听到这个声音,他整个僵住了。 格林恩…… 格林恩立即察觉到他的疏离和僵硬,顿了一下,然后继续给他揉着胸口,轻声问道:“我让医生来给你看看好不好?” 声音里带着无比的温柔,温柔得让陆怀玉觉得好笑。 他渐渐的平静下来,然后抓住那只曾经抚摸过牵过无数次的手,一点点的,坚定的推开。 雌虫收回手,没有做声。再然后,起身跪在了床边:“雄主,我……” 想说什么,却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个时候,再多的解释,再多的祈求,仿佛都是多余的。 陆怀玉没有看他,视线投向虚空:“我大哥……是不是……” 格林恩默然一下,才回答道:“遗体已经安置好,择日会葬在皇家陵园。” 明明已经不怀有期待和妄想了,但听到这话,陆怀玉还是觉得喘不过气来。 他努力让自己平静,然后又道:“我二哥的腿呢?” “手术很成功,他现在在疗养院住着。等到以后安装好义肢,他会重新站起来。现在的义肢技术已经很成熟了,习惯了之后,就跟自己的腿差不多,雄主不要太过担心。” 听了这话,陆怀玉觉得自己似乎是冷笑了一下,但脸上的表情其实并没有变化。 “莫尔斯的事,都是我引诱逼迫了他,你不要难为他。” 格林恩抬眼看着陆怀玉,期待他能够看自己一眼。但陆怀玉冷漠的直视前方,没有分给他半丝眼神。 一夜之间,仿佛从前那个温柔风雅,未语先笑的雄主,已经消失了。 格林恩沉默了一会儿,才道:“莫尔斯触犯军规,要受到他该受的惩罚。” 听起来,性命是无碍的。 陆怀玉只觉得自己从身到心都疲乏得厉害,无力的靠在床头,道:“随便你吧,反正,我什么都做不了,谁都救不了……” 格林恩看着他冷漠的侧脸,心里有无数话想说,但干枯的唇瓣嚅动两下,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他想说陆怀瑾的事是自己没有考虑周到,没想到那些粉丝会那么激进,真的不是有意如此。还想说当时局面太过混乱,第三军团的军力大部份在外出征,他不得不将权力分散给其他军团。没想到范德西竟然那么疯狂,宁可上军事法庭,也要杀了陆怀珉,这些都是他没有预料到的,他不是有心的…… 无数话语堆积在唇边,但仿佛一切解释都是多余的。 伤害已经造成,再多加辩驳,只会显得无耻。 所以他只好沉默。 窗外是暗沉的黑夜,远处的城市高楼依旧灯火辉煌。这一次政变显然是成功的,外面已经平静下来了。 陆怀玉看着虚空半晌,才又开口道:“我的大哥……真的害死了十万军雌吗?” 格林恩道:“没有,没有那么多。” “那是多少?” “将近三万,伤残的有两万多。” “因为他做出了错误的决策?” “……是的。” 格林恩的回答并没有让陆怀玉好受一些,沉默良久,手指紧紧抓着被褥又放开:“我知道他罪有应得,但……他是我哥哥啊……” 低低的泣声在卧室里回响着,格林恩心痛如绞。 他想起身将他拥入怀里,但……他也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强烈抗拒。所以最终,他还是继续跪在地上,什么都没有做。 哭归哭,该问的问题还是得问清楚,就算是死,也得当个明白鬼不是? 他调整情绪,哑着嗓子问道:“之前发生的事,都是你安排的吗?” “不是,雄主,我……”跪在地上的军雌急切的想要解释。“我没有想做得这么快这么激烈,但是——” “不是你,那就是你的部下?”陆怀玉打断他的话,笑了一下。“不要紧,你的部下做的事,跟你做的有什么区别吗?” 闻言,格林恩哑口无言了。 还没有等他缓过来,陆怀玉又丢过来一个让他浑身冒冷汗的问题:“我之前一直想问,当初为什么我一求婚,你就答应了。在我的印象里,你并不是一个会屈服于精神海崩溃的虫。所以,你的计划,在那个时候就开始了?我也是你计划中的一环,对不对?” 格林恩终于忍不住骤然起身,紧紧抓住陆怀玉的手,看着他,眼里直冒火星。那双向来看着感情淡漠的灰色眼眸,此时有了剧烈的情感起伏:“不是那样的,雄主,绝对不是那样的!” “那么,是为什么呢?” 陆怀玉的眼神却很平静,直直的看着他。 军雌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 这个问题的答案,仿佛,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陆怀玉看着他,缓缓笑了:“算了,那都不重要了。你先放开我吧,也不必跪着了。你再跪下去,我的大哥也不能活过来,我二哥的腿也不能再长出来,是不是?” 格林恩的样子,看着竟然有些手足无措。 换成从前,要是看到他这个样子,陆怀玉早就心疼得把虫搂住温柔安慰了,可是现在,他的心里,一片平静无波。 再然后,就是最后一个问题了。 “你们会怎么处置我的父皇?” 格里恩迟疑一下,才回答道:“不日会公开审判。——雄主,我会尽全力保住他不被判处死刑。” “你尽全力,就能管用了吗?” 格林恩一时没有回答,他自己也清楚,这件事要做到的话,难度会有多么的大。 他确实是首领没错,但是,也无法完全随心所欲。尤其是现在的局面还处于混乱当中,权力分散。一个不慎,就是满盘皆输。 陆怀玉闭上了眼睛,掩住眼里的痛色。 改朝换代的时候,上一代的皇帝要保住性命,难如登天啊! 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如果,皇室完全没有威胁了呢? 如果,民众对皇室生出了强烈的同情呢? 他们是刚上台的政权,尤其得注意顺应民意。 一个决定,在这个时候,在他心里,开始成型。 他睁开眼,再次看向格林恩,他的雌君,也是即将上台的大元帅。 昔日熟悉的容颜,突然变得那么的陌生了。 他躺了下去,自己盖好被子,轻声道:“你出去吧,我想安静的睡一会儿。” 格林恩道:“我出去,但是,你先吃点东西好吗?” 他之前进门的时候,带来了一些食物和饮料。 “就放在那儿吧,我现在不饿。” 陆怀玉紧闭着眼睛,明明身在温暖的被窝里,却从骨子里觉得发冷。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听到脚步声和关门的声音,格林恩离开了。 11. 诀别 新任大元帅的办公室里,虫来虫往,非常繁忙。 这地方位于军部,暂时并没有去占据皇宫。 等到几个穿着高级军装的雌虫离开办公室之后,十几位一看就是精英的穿着西装的虫走了进去。 他们都是黑蝎帝国里,非常优秀的,堪称行业巨擘的律师们。平时一位也难得见到,现在却一下子都聚集在了这里。 他们进去了很长时间,一直没有出来。 脸色惨白,看起来非常虚弱的第一副官莫尔斯,守在门外。 本来按照军规他是该被发配去最危险的前线的,但现在正是用虫之际,就换成了体罚。 一百光鞭,怎么也能要了半条命。他在医疗舱里躺了足足半天,才能爬出来。 刚爬出来还没有来得及歇一口气,就又开始上班了。 简直是最没有人情味的资本家也得甘拜下风的程度。 他手里抱着一大叠文件,等在大元帅的办公室外面,神情有点复杂。 自从开始起事的那个时候开始,大元帅就没有休息过了。 一直一直像个陀螺似的连轴转,连吃饭都是坐在办公桌后面,匆匆吃几口就算了。 眼睛通红,脸色铁青,笔挺的身影却依旧不动如山。 别的虫都觉得格林恩厉害,但只有莫尔斯知道,其实,他这是在惩罚自己。 等到那些律师们终于出来之后,莫尔斯这才迈步上前,抬起手敲了敲门。 “进来。” 格林恩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强自压抑着疲乏。 莫尔斯推门进去,把手里的文件放在偌大的办公桌上:“这些文件,今天必须得到批复。” “嗯。” 得到回答之后,莫尔斯却并没有出去。 “三殿下,他还好吗?”他终于还是开口问道。 格林恩放下手里的笔,抬眼看向他,回答简略:“他睡了一天一夜之后醒了过来,目前看起来精神还好。” 莫尔斯稍微安心,然后又道:“那些律师们,有把握救下前任虫皇吗?” “这些事你不必过问。” 莫尔斯道:“我知道,但是……” 他突然上前几步,双手撑在桌面上,眼带祈求看着格林恩:“长官,这件事非常重要。我觉得,如果虫皇出了事,恐怕三殿下,也就没有了活下去的信心了……” 格林恩沉默良久之后,才道:“我不会让他有事的。” 看着他眉宇间深深的疲乏和血红的眼珠,莫尔斯欲言又止,终于没有再说什么,敬了一个礼之后,退了出去,轻轻带上房门。 房间里只剩下他一只虫了,格林恩这才靠在椅背上,看向苍白的天花板,整只虫都显得脆弱起来。 这是他绝对不会在虫前展示的一面。 好不容易,接连十几个小时过去之后,他终于暂时可以休息。 尽管已经非常疲倦,他还是稍微打理了一下自己之后,就匆匆回到家中。 从悬浮车里面走下来,只见到往日温馨的小别墅一片黑暗,没有一盏灯亮起来。 他站在门口沉默了一会儿,这才打开门,轻轻朝着楼上卧室走去。 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动静。 格里恩心里一紧,连忙推门进去。当看清楚床边好端端的坐着他的雄主之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轻轻走过去,蹲下来,看着他。 雌虫的视力很好,即便是没有开灯,依旧可以看得清楚。 “我把台灯打开,好不好?” 他低哑的开口说道。 半晌之后,陆怀玉才轻轻的回答道:“嗯。” 吧嗒一声,开关打开,暖和的橙色灯光柔柔洒落。 陆怀玉表情平静,看着窗外的夜色。 他的轮廓一半在光明里,一半隐藏在黑暗里。往日光彩夺目的眼眸暗沉了很多。 看着他的模样,格里恩难受得几乎无法顺畅呼吸。 扭头看看床头柜,早上他端进来的早餐还是好端端的放在那儿,一点都没有动过。 “雄主,吃点东西好吗?我去给你煮碗面,你多少吃点,好不好?” 陆怀玉听着雌虫极力温柔的声音,终于把视线转到他脸上。 被他这样面无表情的注视着,格林恩忍不住握住他的一只手,贴在自己脸颊上,道:“雄主……以后,以后我用我的一辈子来补偿你……”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有点哽噎,难以再继续说下去了。 陆怀玉听着他动情的话语,眼里还是雾沉沉的,唇角却微微勾了起来。 他慢慢抬起自己的一只手,与被雌虫抓住的那只手一起,轻轻放在雌虫消瘦的脸颊上。 自他醒来之后,还是第一次主动跟雌虫亲近。 雌虫惊喜的抬眼看到他,激动得声音都微微颤抖:“雄主……” 他端详了他半晌之后,开口道:“瘦了。” 雌虫欢喜的盯着他不放:“以后会长回来的。” “格林恩?” “雄主,我在。” 雌虫又朝着他凑近一些,依旧专注的看着他,舍不得挪开视线似的。 陆怀玉表情柔和起来,心里却在止不住的冷冷笑着。 “我还没有问过你,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做呢?”他淡淡开口问道。 雌虫的表情僵硬起来,半晌之后才艰涩的开口回答道:“三百年来,皇室已经腐朽,无法带领国家更进一步……” 陆怀玉打断他的话,道:“其实那些都是虚的,本质上,是雌虫想要得到更大的权力。是雌虫觉得,自己付出的和得到的已经不对等了,改变势在必行,对不对?” 格林恩只能沉默。 心里,却隐隐泛起奇怪的骄傲感来。 自己的雄主是不一样的,他一直都知道。 他这样聪明,又这样坚韧。他就是世上最好的。 他没有回应,陆怀玉也没有继续追问。 点燃一盏柔和橙黄色台灯的卧室里,弥漫着沉默。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外面开始下起雨来。 不是政变那天的狂风暴雨,而是簌簌的小雨。 落在草叶上,打在玻璃窗上,细微的声音,渐渐打破一室的寂静。 陆怀玉站起身来,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的雨幕。 格林恩跟着起身,走到他身后,想要抱一抱他,却又不敢伸手。 “格林恩。” 陆怀玉看着窗外,轻声开口。 “雄主,我在。” 格林恩连忙答应,手臂抬了一抬,又垂落下去。 “你知道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心里在想些什么吗?”陆怀玉轻声一笑,继续说道:“那个时候场面那么混乱,我心里慌得很,可是当你一出现,我立即就不慌了。” “那么多虫都在那里,我眼里却只能看得见你。” “你的眉眼,你的神情,还有你那对神气的大翅膀,一切一切,都那么的合我心意。当时我就想,如果我要结婚的话,我希望,对象是你。” 又是轻轻一笑,声音仿佛要融入到冷雨之中似的:“原来,这世上真的有一见钟情啊……可是现在我觉得,其实,还是不要遇见你,才最好……” 格林恩的心情一时飞上云端,一时又坠落在地,忽悲忽喜,折磨得他露出痛苦的神情来。他的视线牢牢锁住面前的背影,总觉得,那飘忽的背影好像要消失一般。 他的心突然就慌乱惶恐得不行,一把紧紧搂住陆怀玉,急急的说道:“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雄主,求求你,求你别这样……我,以后,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真的……我今天约见了我们国家最好的律师团,陛下他会没事的,我们还有很长的以后,真的,你相信我好吗……” 陆怀玉在他怀里转过身来,看着他的面孔,看着他消瘦的脸颊,青色的胡渣,还有通红的双眼。 他认真的注视着他,道:“从来没见过你这样狼狈的样子呢……” “以后太遥远了,我太累了……” 他的身体突然软倒下去,格林恩连忙蹲下来,将他抱在怀里,不知道他究竟怎么了。只觉得他的脸上丝毫血色都没有了,连唇色都苍白的。 “雄主,你是不是不舒服?我这就送你去医院。”雌虫慌乱的说着,就要抱起他往外走去。 陆怀玉躺在他怀里吃力的摇了摇头:“没用的,十毫升的银星矿液,足够毒死一头大象,我没救了,咳咳……” 他咳了两声,有殷红的血液从唇角流淌下来。落在苍白的皮肤上,是那么的触目惊心。 银星矿是少不了的珍贵能源矿石,融入酒当中之后却是剧毒。 无法拯救的那种。 格林恩的脑子里忽然嗡的一声,整个世界就在他的眼前,崩塌成碎片。 他兀自抱着陆怀玉往外走去,嘴里絮絮的说道:“没关系,现在医疗技术那么发达,没关系的,雄主,你放心吧,你很快就没事了,只要去医院,对,只要去医院就好了……明天,明天等你好起来,我们一起去看樱花,樱花开了,我不是早就答应带你一起去看吗?你先别睡,别闭眼,你看看我,看着我好吗?樱花,樱花很好看的,我们一起去看……” 他从来没有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他的声音止不住的颤抖着,他的眼泪不自觉的流淌下来。 陆怀玉安静的躺在他怀里,眼前浮现出一片开放得绚烂的樱花树林。 “真好看啊……” 他用几乎无法再发出声音的唇说出来这样一句话,然后,闭上了双眼。 12. 疯掉的他 轰隆—— 一道惊雷伴随着闪电,把莫尔斯从沉睡之中惊醒。 他坐起身来,忽然觉得心慌得厉害,再也睡不着了。 起身穿上衣服,他走出自己的屋子,便看到凄冷的夜雨已经落了下来。 等到他驱车来到大元帅家的住宅区的时候,小雨已经变成了大雨。 心里烦躁又不安,莫名的不祥预感,笼罩着他。 他刚刚下车,一眼便瞧见了大元帅,手里还抱着一只虫。 抱着的肯定是三殿下,他这是怎么了,生了急病? 莫尔斯匆匆走到大元帅身前,急急说道:“三殿下这是怎么了,白天不是还好好的吗?我——” 话语说到这里,他整个一僵,瞳孔放大,呆立不动了。 雨水湿透了他们的衣服和头发,轰隆又是一个惊雷,照出了格林恩怀里那张惨白的脸。 莫尔斯觉得自己仿佛在做一个很荒唐的梦,他完全不愿意去相信这个残酷的现实。 他的手指颤抖着,那曾经是百发百中拿着枪稳定得丝毫不会有动摇的手,此时却像是一个得了帕金森的老虫,抖动着,靠近怀里的那只雄虫。 他面色平静仿佛睡着了,但是,他已经开始发冷了。 他已经停止呼吸了。 “三殿下……陆怀玉……怀玉……” 他喃喃的念叨着他的名字,第一次念出那个深藏在心底的名字的时候,那只虫却再也听不到了。 格林恩好像根本没有察觉到莫尔斯的异常,兀自急切的说道:“你来得正好,雄主服下了不好的东西,我们得赶紧送他去医院,来,你开车,我抱着雄主,赶紧走吧!” 莫尔斯缓缓抬起眼看向格林恩,面无表情,冷冷说道:“他已经死了。” “走吧走吧,别胡说,我们快去车子里,雨下得好大,雄主该冻坏了,他一向怕冷,等会儿该抱怨了。” 格林恩还在催促着莫尔斯。 莫尔斯定定的看着他,雨水打湿的脸颊青白一片。整张脸上水滴不断滑落,不知道有没有混合了泪水。 他定定的看着自己的上司,生活里亦师亦友的存在,继续说出那个残酷的事实:“三殿下死了,你看不见吗?” “你看不见吗?” “他死了,他死了,陆怀玉死了——” 最后几个字他是从喉咙里嘶吼出来的,一股咸腥味,涌上喉咙,却被他又强行咽了下去。 再然后,一道黑洞洞的枪口,抵在他的额头上。 持/枪的雌虫眼神冷得可怕,声音凝冻寒冰一般:“再说一句,我就毙了你。” 莫尔斯对上格林恩的眼神,在那里面,竟然像是……再也看不到半丝温情了。 他面对着的,好像是一头凶兽。 他有感觉,自己再说一句的话,格林恩真的会开/枪的。 见莫尔斯不说话了,格里恩收回枪,继续用双手抱住怀里快要彻底冷却的尸体,小心翼翼,转过身,朝着他们的家里走去。 竟然不提要去医院了。 莫尔斯跟了上去,却被关在了门外。 他呆立在门口,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怎么做。 瓢泼般的大雨,不断的倾泻下来。 他浑身湿透,遍体冰寒,站在黑暗一片的别墅大门口。 眼神恍惚,好像失去了灵魂。 “怀玉……” 刚刚建立的新政权,哪里能少得了领头虫? 可是,任凭大元帅办公室里面的文件堆积如山,却已经整整三天不见元帅的虫影了。 谁都联系不上他,急得一堆虫嘴角上火起泡。 好不容易,终于,同样失踪三天的大元帅最信任的第一副官莫尔斯今天来了。 一堆虫顿时围了上去,七嘴八舌,弄得好好一个办公大楼跟菜市场似的。 “莫尔斯副官,大元帅呢?我申请的经费什么时候才能批下来?” “莫尔斯,元帅到底去哪里了?” “急死虫了,今天能不能见到大元帅啊?” “莫尔斯,莫尔斯,你……” 莫尔斯好不容易才从虫群中挤出来,对他们说道:“诸位,冷静。” “怎么冷静啊?我都已经等了三天啦!” “对啊对啊,无论如何,我今天一定是要见到大元帅的!” 莫尔斯无奈扶额:“好了好了,我等下就去找找看。” 见他承诺去找大元帅,众虫这才散去。 莫尔斯离开军部,悬浮车朝着元帅家的方向驶去。 短短三天时间,他就憔悴了很多。 胡子也没有刮,整个看起来还是有点精神恍惚的样子。 他都这样了,大元帅他…… 莫尔斯有点不敢想。 当时确实是对他生出了强烈的恨意,但三天时间过去,莫尔斯已经想通了。 无他,他只是觉得,现在,大元帅才是最可怜的那一个。 逝者已矣,痛苦只会留给还活着的虫。 “唉……” 看着前方看起来与往昔没有什么不同的城市,他长长的叹息起来。 按了半天门铃,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似乎,屋子里面并没有虫。 莫尔斯蹙眉,难道说大元帅离开了?可是,他能去哪里呢?或者该说,他能有什么心情去其他地方呢? 他觉得,格林恩应该还在这里才对。 破门进屋对于一只经过专门训练的军雌来说并不难,很快他就破解了指纹锁,开门进了屋。 屋子里看起来还是从前的样子,只是桌面柜台上浮起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他抬眼看向旋转楼梯,仿佛还能够看到那只虫,一边挽起衬衣的袖口从上方走下来,一边笑眯眯的跟他打招呼:“莫尔斯来啦,这么早,吃过饭了吗?有你这么能干的副官,真是我家格林恩的福气呀……来来来,跟我们一起吃早饭吧,我今天做了很好吃的小笼包哦……” 他笑容温和而爽朗,眼睛亮晶晶的,让虫如沐春风。 每次到这里来最大的期待,就是能够看他一眼。仅仅只是这样而已,他没有其他奢望。可是现在,就连这么一点点的期待,都如春雪般消融了…… 莫尔斯用力的眨了眨眼,眨去眼里一点水光,迈步朝着楼上走去。 走到楼梯口的时候,他整只虫都僵住了。 用力的吸了吸鼻子,他不敢置信的睁大了双眼。 为什么,为什么这里还弥漫着一股蜂蜜蛋糕的甜香气息? 难道说,难道说?! 惊喜才刚刚泛起来,他就敏感的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这股味道多了几分甜腻,少了几分自然。不是三殿下的信息素味道。 那么,这是怎么回事? 很快,他就知道了答案。 打开卧室门进去,他看到里面的小边桌上,床头柜上,还有衣柜里面,都放着一盘蜂蜜蛋糕。那股甜香,就是它们散发出来的。 卧室里面窗帘低垂着,床上可以看到两个身影。 强烈的愤怒袭上副官的心间,你找个别的雄虫过来抱着一起睡,把房间里摆满蜂蜜蛋糕假装三殿下还活着,你是在侮辱谁? 愤怒让他大步走过去,一把掀起了被子。再然后,他僵住了。 床上,被格林恩抱在怀里一起睡的,并不是什么陌生雄虫,而是……三殿下。 已经变成冰冷尸首的三殿下。 三殿下闭着眼睛,表情平静。若不是胸膛完全没有起伏肤色太过惨白,真的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在他身边,安静躺着三天不见虫影的大元帅。表情平和,一只手臂伸出去,把三殿下的尸体圈在怀里。 直到这个时候,格林恩方才睁开了眼睛,先看了看身边的尸体,给他拉好被子,然后才看向呆住的副官:“你怎么来了?” 下意识的,莫尔斯回答道:“你三天没有去上班了……” “哦……” 格林恩答应了一声,起身一边穿衣一边低低的说道:“我这就去,都三天了,应该堆积很多事务了,耽搁不得。” 他仿佛像是怕吵醒了三殿下似的,动作很轻,声音很低。 莫尔斯的情绪从来没有像是今天这样,转换得这样快,简直都快要神经错乱了。 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元帅的精神还正常吗? 他就这么假装三殿下还活着,然后若无其事的去上班? 一直到两只虫一前一后走出卧室门,格林恩小心的关上门,莫尔斯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三殿下……” 他想说,就这么摆着,不下葬吗? 大元帅到底想要干什么?! 格林恩看向他,表情平静的说道:“我正要跟你说这件事,你安排一支队伍在外面,日夜轮班,不要让其他虫进来。” 莫尔斯打量着他的神情,所以到底你是正常的还是已经疯魔了? 小心斟酌了一下用词,他开口道:“三殿下应该安葬在皇家陵园,让他得以安息。” 格林恩平静的神色被这句话打破,眼神陡然变得无比凌厉:“照我说的去做,否则,你一定不想看到那个后果,很严重的后果。” 莫尔斯对上他幽深的视线,竟然打了一个寒颤。 那夜的那只凶兽,仿佛,他又看到了。 他只得暂时安抚住这个变得陌生的大元帅,低低的回答道:“我知道了。” 格林恩满意的点点头:“好了,我们走吧。” 13. 鸾尾花星 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怎么也醒不过来的梦。 梦里是无尽的黑暗,无尽的孤寂。 偶尔会有五光十色的片段画面闪过,当他想要去看清楚的时候,却又转瞬即逝,无法留住。 再然后,他来到了一条长长的,黯黑的隧道之中。 看不到前方有什么,只能往前走去。 一直朝前走,一直朝前走。 走啊走啊,走啊走啊。 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一点点淡淡的白光,出现在前方。 他加快了步伐,朝着那里跑去。 白光越来越大,越来越明显。 终于,一道亮白色的光门,出现在他面前。 他毫不犹豫的,迈步越过了那道门。 顿时,无数的记忆,铺天盖地的袭来—— 从那颗蓝色的星球,到后来的巨大陌生星球。从一个普通的人类,到虫族黑蝎帝国的三皇子。一切的记忆,都回来了。 从牙牙学语,到青葱少年,到成熟的青年,只是,都没有到暮年。 最后,他看到了一片粉色的樱花树林。大风吹过,花瓣纷纷飘落,像是下了一场粉色的雨…… 脑袋里一瞬间塞进去两世的记忆,那信息量真是恐怖的。他不自觉的呻今了一声,大口大口的喘息起来,只觉得整个脑袋都在抽痛。 他能够感觉到有不少的汗水,从皮肤底下渗透出来。 过了好一会儿之后,不适的感觉,渐渐在消失。 也慢慢的,得到了这个身体的控制权。不像刚开始的时候,完全觉得整个身体都是木僵的。 没想到刚刚醒来的时候,会这么的难受。 也可能生命一开始,本就是从痛楚里诞生出来的。 想必婴儿从母亲的产道里被硬生生挤出来的时候,应该也是很难受的吧…… 脑子里闪过这样的想法,然后,他慢慢睁开了双眼。 眼前可以看到隐约的淡淡绿色光芒,星星点点的,像是一群不会飞的萤火虫停在四周。 看得久了,终于,看清楚了周围的环境。 这里是一个天然形成的山洞,四周的淡绿色光芒,原来是一些依附在石壁上,可以自己发光的绿苔。 适应了很久之后,他才能够站起来。 又过了好一会儿,方才终于可以活动四肢了。 就像是一个木偶,有了生命,一开始行动起来有点僵僵的呆呆的,但是很快就适应了。 因为有那些会发光的绿苔,周围环境并不黑暗,隐约可见。 他低头看看自己的身体,生怕系统做事不用心,少了个零件什么的怎么办?又不能退回去重新换一个。 检查一番终于放心,还好,该有的都有,也没有多出什么来。 摸摸脸颊,相貌似乎也没有改变。 还真的就是原本那具身体的复制体啊! 正看着看着,突然觉得肚子叽里咕噜的叫唤起来。他还想了一下,才想起来自己应该是饿了。 好吧,看起来各种功能也是正常的。很好。 这个洞窟里除了那些绿苔之外什么都没,他只能出去找吃的。 走到洞口,发现洞口非常狭窄,只能隐约看到一点点外面的微不可查的天光。 他有点急了,系统搞什么啊!这样是比较安全没错,但是外面的虫进不来,他也没法子出去啊! 静下心来摸索半晌终于搞懂了,这洞口的石头是砂质的,很松软。只要用点力气,就能一块一块掰下来。 费了些时间把洞口扩大,光线也一点点洒落进来。 再次看到天光,他才终于意识到,自己真的,再次活过来了。 走出洞窟之后才发现,这外面竟然还有一大片浓密的植物遮盖着,非常隐蔽。心里不由得感叹,这地方选的,系统真的是用了心了。 祝愿你得偿所愿,可以找到一个优秀的宿主,早日超越主脑……这样一边在心里嘀咕着,他一边迈步走出了洞外一道狭长的山谷。 山谷外面又是幽深的山岭,不是说这颗鸾尾花星从前是一个垃圾星吗?这也未免治理得太好了吧? 这个时候,肚子已经饿得不行了,还很渴。 他只能就地找点吃的,要不然怕是走不出去。 还好身上穿着一套衣服,保暖防止划伤是足够了。要不然就得跟个原始虫一样,荒野求生了。 找了一会儿,发现一颗长满野果的小树。野果有被鸟类啄食的痕迹,看来是无毒的。 吃了很多酸涩至极的果子,胃里都开始泛酸水了。不过,到底还是解了渴,也不那么饿得慌了。 一直到了这个时候,他才有闲心抬起头来看一看天空。 不是想象中垃圾星那种灰蒙蒙的天空,头顶的上空高远而湛蓝,天气晴好。 看不到发光的恒星在哪里,但感觉上,天色明亮。 驻足看了一会儿天空之后,他迈步朝着树木稀少的地方走去。 一路上饿了就摘野果子吃,渴了就找山泉水喝。艰难跋涉了两个日夜之后,他终于走出了这片山岭。 当他站在一片高高的山坡上,俯瞰下方藏在青山绿野之间的小镇的时候,不觉一阵恍惚。 这地方的建筑竟然都是木质的小楼,让他想起了从前蓝星上的那些古镇。 可以看到一条清澈的小河翻滚着雪白的波浪,从小镇中间穿行而过。许多小木楼沿河而建造,显得安静而古朴。 看起来应该是个和平的地方,但他心里还是有点忐忑。不知道自己这样贸然进入,会不会被接受。 他喜欢这个小镇子,反正也没有可以去的地方。要是能被这里接受的话,他打算暂时就在这里住下来。 至于如何生存下去……他有手有脚,总能想到办法养活自己。 转念一想,既然系统把自己的复制身体安置在这个小镇附近,那么就应该说明,这里肯定不是一个危险的地方。 这么一想心里大定,一刻也等不及,便匆忙的从山坡上下去,朝着小镇而去。 原因无他,这几天下来,肚子实在是饿坏了。 小镇的入口处有一块空地,上面生长着一棵巨大的老树,也不知道生长了多少年了,浓密的树冠几乎遮蔽了一小片天空。 老树后方就是那条小河,一条造型简单而古朴的灰色石桥横跨两岸,对面就是小镇的街道了。 来到这里,他停下了脚步。 因为老树下方就坐着几位居民,好奇的看向了他。 陆怀玉也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高等生物,眼里也带着好奇。 于是,双方就带着好奇的神色,互相打量着。 这几个坐在这里歇凉的生物,身体四肢和面容长得像是人类,或者说像是虫族。但他们身高没有虫族那么高大,这几个看着就在一米七到一米八之间。不像是虫族,尤其是雌虫,普遍成年后都会高于两米。 这几位当中有两个都长出胡子来了,肯定是成年体了。 他们的皮肤是绿色的,眼珠都是黄褐色。头上长的不是头发,而是……像是微型的树冠?枝枝丫丫的,长着绿油油的叶子,其中一个,竟然还结了几个红色的小果子,在头顶上晃晃悠悠的。 看着那几个小果子,莫名的,陆怀玉就想笑。 这应该就是,宇宙中的另一种智慧生物,树人族了。 他曾经在课本上学习过,犹记得书上说树人族科技不发达,但是寿命很长。他们爱好大自然,性格平和。 照道理说科技不发达又爱好和平,差不多就该灭族了才对。但是树人族的医术非常高超,运用草药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而且很擅长用毒。再一个,经由他们的手种植出来的植物,生长得极好。很多在其他种族手里濒临灭绝的植物,在他们手里都活了过来。 就凭这些,就会有需要植物和草药的种族自发的去保护他们。 所以,树人族不但没有灭族,还活得挺好的。就是他们没有自己的星球,族人散落在宇宙里,不怎么能经常见到。 见到是树人族,陆怀玉的一颗心更是彻底的安定下来。 就是……不知道他们跟虫族有没有仇?要知道虫族可是整天在宇宙里横行霸道的,作风强硬武力值高超,尤其是训练有素勇猛强大的军雌们,那是非常的让其他种族敢怒不敢言。 这样想着,等到树人族开口询问他是什么种族的时候,他告诉他们,自己是流浪的一位人族,希望可以暂时在这里落脚。 这里的树人族说的是宇宙通用语,让他不由得庆幸,得亏自己上学的时候,通用语这一门功课没有落下。 虫族的雄虫们,完全是可以冒充一下人族的。外貌基本跟人类男性没有区别,身高也没有雌虫那么突出,还没有骨翅。 只有雌虫和亚雌能一照面就区分出人类和雄虫,据说还不完全是因为信息素的缘故,这一点一度让陆怀玉觉得非常神奇。 人类在宇宙里名声不差,起码比虫族好。 凭借着与人类男性没有什么差别的外貌,陆怀玉被这里的树人族接受了。 有一位长了胡子的矮小树人看来在这里是德高望重的那种,名叫微微,点头答应让陆怀玉暂居下来,并说道:“镇上好多年轻人耐不住寂寞,搬出去居住了。空着的房子还有不少,你可以挑一套住下来。” 14. 小镇生活 清晨的风吹进窗内,凉悠悠的感觉让陆怀玉醒了过来。 还没有睁眼,就闻到了炸油条的香味,从楼下飘散过来。 闻到这味道,让他产生了一种,还身在蓝星的错觉。 仿佛他还是那个朝九晚八的社畜,清早起身胡乱洗漱一番,就匆匆提起包跑出去赶公车。途经早点小摊的时候,闻到油条的香味,停下脚步来买上两根,看着那刚出锅的焦黄色,再配上一杯热乎乎的豆浆。 往往在挤上公交车之前,简单的早饭就已经全部下肚了。 油条的酥香,豆浆的醇香,一起在口腔里回荡着……这样一感觉,他不禁砸吧了一下嘴巴,再也躺不住了。 翻身起床,打开留了一道缝隙的窗户,很好的晨光就洒落进来。 他的卧室在二楼,也是顶楼。窗户外面就是小镇的街道,铺着大块的青石板。 对面的小楼底层是一家早点店,一叠叠的烧饼堆成小山,筐子里油条一根根的站着,还在往下滴着油。大锅里满满一锅烧开的油,里面还有好些麻花在翻滚着。 麻花和油条都炸得有些焦了,不是完美的金黄色,而是有些过火的焦黄。但他喜欢这个口感,更酥脆。 炸物最好的伴侣是热豆浆,早点铺大油锅的旁边就安置着一个铁皮炉子,上面放着炖锅。里面满满一锅奶白色的豆浆,腾腾的热气冒了上来。自家手磨的豆浆,每天现煮,那股气息馥郁而带着微甘。 这也就罢了,偏偏右手边还有一家馄饨店。也是一口大铁锅放在大灶之上,只是里面不是热油而是热水。树人老板动作麻利的拿着大漏勺,舀出一大勺煮好的小馄饨,舀到旁边放好了佐料的大碗里。 一个个薄皮大馅的馄饨在汤碗里漂浮着,可以看到里面洒了葱花紫菜还有小虾米。再舀上一勺红艳艳的油泼辣子,香味霸道极了。 他就说自己怎么这么容易就被树人小镇接受了,敢情他们都是蓝星厨艺的忠实爱好者啊!爱屋及乌,福泽于他了。 这倒是造福了他,每天可以换着口味吃不同的美食。 起身换上衣服,踩着陈旧的木质楼梯走下楼,咯吱咯吱的响。 这栋他选择的好些年没有人居住的木楼是靠着河岸建造的,一应家具都有,几乎都是木质的。虽然旧了些,但是质地依旧坚实,还多了几分历经岁月洗礼的韵味。 树人的生活真就挺自然的,没有自来水,每天需要的水就在河里面用桶打上来。没有电,照明靠蜡烛,煮饭取暖用炭。 刚开始有点不习惯,但这几天过下来,也就渐渐开始习惯了。 他也有点惊讶,自己的物欲,竟然可以低到这个地步。 每天呼吸着充满草木气息的清新空气,闲闲的在小镇的青石板街道上走来走去,看着每家每户屋檐底下挂着的蓝星风格红灯笼,心里安静极了。 他觉得,自己可以就这样一直平静的生活在这里,直到老去。 这次醒来之后,那些原以为会一直鲜明的记忆,竟然已经变得模糊了。就像是在脑子里存贮着一张张照片,泛着黄,并不真切。 他不知道是因为换了一具身体的缘故,或者还是因为什么机体开启自我保护之类的原因,才会这样。不过好像也挺好的,能够让他安心的过日子。 恨也模糊了,爱也模糊了。 鲜明的是打开后窗就可以看到的碧绿的河流,还有每天早上都可以闻到的油条豆浆的香味。还有下过雨后青石板街踩上去哒哒的脚步声,晚风中轻轻摇晃的红灯笼。 眼前柴米油盐的生活,就是一切。 走下楼梯,伸手推开后门,就来到了河流旁边。后门连接着窄窄的一块石头铺成的平台,放着炭炉和桌案碗柜等物,就是他的厨房了。需要水的话,弯下腰去就能提一桶上来,还是很方便的。 这里家家户户都在后门平台处做饭,这样冒出来的油烟不会污染房间,还透气。 洗衣服也在这里,石台侧面修建着两三级阶级,走下去就可以直接在河水里浣洗衣物。 炭炉上放着一个铁皮水壶,里面的水是整夜温着的,早上起来就可以用。 他提起水壶,倒了热水出来洗漱。末了又重新换上蜂窝煤,拿火钳掏出昨晚烧剩下的炭渣,原本几尽熄灭的炭火就又开始熊熊的燃烧起来。 重新灌了一壶水放在炉子上之后,他摸摸干瘪的肚子,朝着街道上走去。 刚一来到街上,各种食物的香气就扑鼻而来,十分诱惑。 这边眼角瞥见热气腾腾刚出锅外皮冒着红油的大肉包子,脚底下却一拐,忍不住迈步走进了小馄饨铺。 馄饨店老板是个胖乎乎的矮树人,总是乐呵呵的,让他想起自己的父皇。想必现在,他已经安全了吧? 大哥死了,二哥瘸了,他这个名声最好的三殿下也死了。皇室就剩下一个并没有什么能力的父皇,就这样新政权还不放过他的话,民众都不会答应的。这一点,他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 他知道自己的父皇,除了喜好奢靡和对三个儿子太过溺爱之外,其实,他并没有什么大错。若不是赶上雌虫想要争取权力的这个时间,他基本上是可以安坐皇位到老的。 所以说,这就是命运啊……心里微微的叹息起来。 胖老板看见他进来,笑呵呵的示意他坐,随手拿着的毛巾擦了擦油乎乎的桌面,道:“还是多辣不要醋吗?” 陆怀玉笑着点头:“麻烦你了。” 手指忍不住轻轻摸了一把裤兜,那里揣着一叠纸币,是这个鸾尾花星球的通用币。 好久没有用过纸币了,一开始出门的时候总忘记带。 打着空手从山里走出来,一开始自然是没有钱的。幸好系统考虑周到,给他裤兜里放了一颗名贵宝石。他用这颗宝石换了一些钱,暂时不用考虑生计问题。 也多亏树人们淳朴,不会看他孤身一人,就抢劫或是压价什么的。 再次感叹,把他的复制身体放在这儿,系统真的是考虑非常周全了。 现在是不缺钱的,自然,若是要长久居住在这里的话,以后他还是得想办法赚钱的。不过现在,他暂时不想去考虑这件事。 就只想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去考虑,也远离那些爱恨情仇。就这么安安静静的,贴近生活本质的,活下去。 脑子里胡思乱想着,忽然听到“笃”的一声,一大碗小馄饨已经放在了面前。 “慢点吃啊,小心烫。” 老板嘱咐一声,接着又去招待下一个客人去了。 薄皮大馅的一个个小馄饨被微白的骨汤浸泡着,洒满绿绿的小葱花,舀了满满一大勺红艳艳的油泼辣子,让他食指大动。 拿起白瓷勺子,先喝了一口汤。满口鲜美回甘,带着葱花和油辣子的浓香,烫烫的喝下去,温暖了胃部。 接下来,再连汤带汁的吃下一个馄饨,皮儿很薄,一抿就化了。里面饱满的肉馅儿加了莲藕末,吃起来鲜鲜的又微脆,口感极佳。 很快,一大碗馄饨就下肚了,胃部饱足又暖暖的,很舒服。 付了钱之后起身,忍不住又去对面小店买了一碗热豆浆喝了,这才满足的迈步走了出去。 那天下山的时候以为鸾尾花星看不到发光的恒星,原来是他搞错了。这不,天空上明晃晃的挂着三个发光球体,散发出金灿灿的光芒。 也许有上百年历史的青石板路面被踩得十分光滑了,倒映着日光,有的地方亮闪闪的一片,看起来晃眼得很。 一栋栋挨挨挤挤的小木楼檐下挂着红色灯笼,晃晃悠悠。 大黄狗躺在门前石阶上,无聊的打了一个呵欠,看到他过来,象征性的吠叫两声之后,又继续把长长狗嘴放在两只前爪上,合眼打盹。 几个上了年纪的树人坐在各自家门前纳鞋底,时不时的交谈几句。 破旧搪瓷盆里种着的不知名小花,嫩黄色的,在轻轻的风里摇曳生姿。 一切都是懒懒的,淡淡的。 就像他现在的心情一样。 慢慢的,他走出了小镇的街道,走过质朴的石桥,走过桥头的老树,来到了河流的另一边。 这边没有什么房屋,唯独看到一座孤零零的小楼建造在稍高的坡地上。站在那儿,可以看到整个镇子。 他知道,整个镇子最受人尊敬的长老就住在这里,就是那天开口允许他住进来的那个微微。 说起来也很可爱,树人族的名字都是两个叠字,没有姓。 当时他以为微微可能五十岁左右,后来才知道,原来,他已经一百二十多岁了。 虫族的寿命已经很长了,平均在三百岁左右。树人族的更长,达到了平均五百岁。 所以,果然心态平和贴近自然,就是延长寿命的良方吗? 走着走着来到山坡下,他昂首看到小楼二层的阳台上满满放着竹编的簸箕,里面是晒干的草药,隔多远就能闻到草药那股特殊的清苦味道。 15. 草药 矮墩墩的微微正坐在小木楼的门口,检视一兜刚摘下来的草药。 见到陆怀玉过来,打了个招呼:“青空你来了,坐吧。” 他给自己重新取了个名字,就叫做青空。 陆怀玉走过去在木椅上坐下,看着微微认真的一根根捡出药草来。有的掐掉叶子只要根茎,有的则是不要根茎只要枝叶。他看那些药草长得都差不多,难为微微能够一种一种分得清清楚楚的。 看了半天,微微终于清理好一筐药草,直起身子来。见到陆怀玉认真观看的样子,道:“怎么,你对中药有兴趣吗?” 中药? 陆怀玉有点诧异:“这是人族的医术?” 微微道:“是啊,是我千辛万苦去东方人族聚居地学来的呢。再结合我们自己的医术,我觉得两方面都有自己擅长的地方。我们更擅长用毒,人族更擅长救治。你要是有兴趣的话,我可以教你哦!” 听了他的话,陆怀玉真的来了兴趣:“我可以学吗?” “当然了,我正愁找不到传人呢!你知道的,我们这里留不住年轻人,一个个都出去闯天下了。老人呢,现在开始学又太晚了,精力和记忆力都不如年轻人。你要是愿意学的话,每天过来两个小时,我教你。你学会了,就可以跟我一起帮镇子里的大家调理身体,我也不用整天忙不过来了。” 见微微是真的想要教自己,而自己反正每天闲着也是闲着,多学一门技术也是好的,陆怀玉想了一下就回答道:“那好啊,我每天过来跟你学,你不要嫌我笨就好。” 见他答应了,微微很高兴:“不会嫌弃你的,你只要态度认真就好。” 就这么,陆怀玉留在安宁的树人小镇,一天天的,开始了自己的学医之旅。 生活平静而充实,如同小镇里的河流一般,时间就那么静静的流逝了。 虫族,黑蝎帝国。 曾经的政/变已经完全平息,国内又恢复了平静的日子。反倒是蓝月帝国和红河帝国,在乱星海为了银星矿,虫头打出狗脑子来了,如胶似漆不可开交。看起来,短时间内不会恢复和平。 皇室并没有一败涂地。 政/变当时发动得出乎意料,十分迅捷,导致支持皇室的雄虫保护协会和第二军团完全没有反应过来,才让格林恩范德西他们钻了空子。当得到一丝喘息的机会之后,他们就开始反扑。 虫皇不是个聪明能干的,但是雄保会的能虫不少,再加上第二军团的鼎力支持,最重要的,是三皇子陆怀玉的死亡让头脑发热的国民们清醒过来。于是,两方势力开始对峙。 但是,皇室这边的实力,到底还是比不上反对军的。 尤其是在武力值方面,皇室这边只有第二军团,反对军那边却有着其他四个军团的无条件支持。于是,到了最后,皇室还是退居幕后了。 皇室开始荣养,成为吉祥物一般的存在,再也不能插手政务。 格林恩坐稳了大元帅的位置,成为黑蝎帝国真正意义上的掌权者。 雄保会的势力缩减不少,但仍然有一定的话语权。最重要的是,第二军始终跟他们站在一起。 不管怎么说,黑蝎帝国的内乱还是迅速平息了,日子还是如同从前一般,顺畅的过了下去。 但是有些虫的日子,却是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军部,大元帅办公区域。 皇室依旧居住在皇宫,深居简出。大元帅就留在军部没有挪窝,只是新辟出一片区域,专门用来给大元帅以及他的部众们处理公务。 大元帅的第一副官,如今堪称一虫之下万虫之上的莫尔斯,走出自己的办公室,朝着停车场走去。一路上遇到的虫,都恭敬的朝他敬礼。 莫尔斯一一点头回礼,坐着电梯下到地下停车场,乘坐上自己的悬浮车,风驰电掣一般的离开军部,朝着皇宫方向行去。 今天虫皇特意给他办公室打电话说是想要见他,也不知道是什么事。 半个小时之后他来到皇宫,下车朝着虫皇寝宫方向走去。 皇宫这个地方从前他也来过许多回,已经习惯了它草木繁茂虫来虫往的样子。如今乍然一见,到处冷冷清清,不由得心里十分感慨。 手里有权力和没有权力,就是这么不同。 途径金鱼池,他看到一只雄虫坐在池子边上发呆。手里拿着金鱼饲料,有一下没一下的往下洒着。再看看池子里的金鱼们,好像也没有从前那么肥壮了。 莫尔斯停下脚步,朝着那只雄虫敬了一个军礼:“二殿下。” 陆怀瑾抬头看了他一眼,视线又转回到池子里,语气淡淡:“是莫尔斯啊。” 陆怀瑾瘦了很多,脸颊都凹陷了进去。一双黑色的眼珠比起从前的轻浮,现在倒是沉静了下来。 乍然一看,那双眼睛很像是陆怀玉。 莫尔斯怔忪起来,半晌挪不动步子。 见他迟迟不走,陆怀瑾又抬眼看过来。顿了顿,开口道:“我还没谢谢你,那天帮我叫了医生来。” 话音落地,半晌得不到回应。莫尔斯还是站在原地看着他发呆,一语不发。 陆怀瑾眼露诧异之色,又看向莫尔斯:“父皇不是找你吗,你还不走?” 闻言,莫尔斯这才清醒过来,跟他道别之后,迈步走开。 走出老远了之后,他还是忍不住回头。 陆怀瑾依旧坐在池子边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拿着鱼食喂金鱼。 从前的他意气飞扬整日呼朋引伴的玩闹,现在,却与金鱼为伴。 金鱼池子看起来脏兮兮的,许久没有打理了。边上坐着一个还没有装上义肢的陆怀瑾,看起来更加凄凉。 看着他落寞的样子,莫尔斯就仿佛看到了陆怀玉落寞的样子似的,心里并不好受。 行至虫皇寝宫处,却见从前胖乎乎圆滚滚的虫皇正坐在花园桌旁边喝茶,看起来也瘦了很多,连肚皮都瘪了下去。 见到莫尔斯过来,虫皇眼睛一亮,连忙招呼道:“你来啦,来来,快过来坐。” 莫尔斯给他敬礼后坐下,摘下帽子放在一边,背脊挺得笔直。 虫皇笑呵呵的说道:“别这么严肃嘛,来,喝杯热红茶,尝尝这个点心,刚烤出来的,很好吃的……” 他仿佛也很寂寞。 莫尔斯心里一软,便喝了一口红茶,吃了一块点心,道:“味道很好,谢谢您。” “是吧是吧,我就说吧,来来来,再多吃点……” 一杯红茶下肚,莫尔斯方才又开口问道:“您今天要我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这个嘛,这个……”虫皇搓了搓手,欲言又止。 莫尔斯露出温和的微笑,说道:“三殿下在的时候,对我很好……所以您放心,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事,都会尽力而为的。” 事情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再提起三殿下,那种刺骨的疼痛感,仿佛已经好了很多。它从表面上的可怖伤痕,变成潜入到骨血里的哀痛。看起来不再那么触目,却更加绵绵不息。 听到他提起三皇子,虫皇仿佛陡然变得苍老了许多。肩膀塌了下去,缩着脖子,低低的说道:“小老三啊……” 抽了抽鼻子,他调整语气,强打精神对莫尔斯说道:“我今天找你来,就是为了小老三的事情……到现在他都没有下葬,甚至我想去看看他,都不被允许,格林恩究竟想要怎么样?” “这……”莫尔斯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事实上,自从那天离开之后,他也没有再见过三殿下了。 大元帅在白天办公的时候,看起来十分正常,工作能力跟从前一样,干练而强大,看着仿佛还是从前那个格林恩,没有改变。可是,事实上呢? 他现在都不敢跟他对视,总觉得,往日那双他无比熟悉的灰色眸子,如今就像是不见底的深潭一般,完全不知道他内心真正的情绪是怎么样的。 有的时候他又会觉得,如今大家对着的大元帅,只是一具空壳而已。内里的灵魂……或者,已经随着三殿下的死亡,而毁灭掉了。就算是没有彻底毁灭,好像,也已经……扭曲不堪了。 说实在的,他现在都不想跟他单独相处,总觉得瘆得慌。 可是确实如虫皇所担心的那样,三殿下总不能一直不下葬吧?那像什么话?虫都死了,还不能让他安息吗? 虫皇见莫尔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便带着哀恳的语气说道:“莫尔斯,你去找找格林恩,劝说一下他吧!小老三该下葬了,这么多天,尸体……尸体都不知道怎么样了,一定很难看,他那么爱美的一只虫,要是地下有知,会难过的……” 说着说着,虫皇的眼圈都红了起来。 这么一看才发现,往日黑漆漆的一头发丝,现在,两鬓已经斑白了。 莫尔斯深深呼吸了一下,拿起自己的帽子戴好,起身道:“您放心,我本来也打算去大元帅家里一趟。确实如您所说,三殿下应该入土为安了。” 说完,他再次对着虫皇敬礼之后,转身大步离开了。 “但愿你能做到啊……”虫皇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喃喃自语道。 16. 不让他安息 莫尔斯的银色悬浮车来到大元帅宅邸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车子降落下来,他打开车门迈步走出,看到院子里的景象,不由得心头一酸。 从前三殿下还在的时候,小巧精致的花园里草木繁盛,一年四季都有不同的鲜花盛开。而如今,却是草木凋零,一派凄凉景象了。 夜风轻悄,吹过残败的花园,都带着几分凄清。 再看看这栋两层的小别墅,一点灯光都没有。黑漆漆的一片,伫立在灯火通明的住宅区,别有一种诡谲感。 他知道格林恩肯定在屋子里,这段时间,新任大元帅就是办公室和家里两点一线,绝不去其他地方。 别墅四周有军雌在巡视,见到莫尔斯过来,敬礼之后,便走开了。 这就是他按照格林恩吩咐的,调了一队军雌过来专门驻守。白天黑夜三班倒,保证不会有其他虫能进去。 所以,虫皇才实在没有办法,只能求助于他。 上次离开的时候他留了一个心眼,在大门锁上留了自己的指纹。所以现在,很简单的就进去了。 打开门,里面黢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之前弥漫在四周的那股蜂蜜蛋糕味儿,现在也不见了。 所以说,大元帅现在到底是好些了呢,还是更疯了? 莫尔斯怀着复杂的心情,楼上楼下找了一遍,不见大元帅,也不见三殿下。 这可真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了,怎么会不见呢? 好不容易,他才在不起眼的锻炼室的角落里,发现了一道镶嵌在地板上的金属门。他记得清清楚楚的,从前这里可没有这个东西。 这是干嘛用的? 金属门上方有密码锁,前面我们说了,莫尔斯受过专业训练,他会开这种锁。 然而这一次,原本以为轻而易举的事,竟然失算了。折腾半晌汗都出来了,门锁还是没有打开。 正在懊恼的时候,门被从里面打开了。 门板缓缓滑开,里面金属楼梯上,格林恩阴沉沉的看着他:“你来干什么?” 随着他声音的响起,一股冷气,冒了出来。 好冷……莫尔斯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寒颤,盯着自家上司:“你在这下面弄了一个密室?” “不是密室。” 好吧,确实不算是密室,这门还挺明显的。 莫尔斯没有再开口,却用眼神表达了自己想下去看看的意思。 格林恩的眼神愈发阴骛,莫尔斯心里有点发憷,却还是勇敢的撑住了。 两只虫互相盯着看了半晌,末了,格林恩还是让开了道路。 莫尔斯暗自松了一口气,迈步走下了金属楼梯。 一进去,就觉得冷得不行。这个地方,完全就是一个地下冷库。 好吧,现在不用说他也能知道,格林恩建造这个地下室是用来干什么的了。 他心里十分不满,甚至可以说是愤恨。 虫都死了,你他雌的还不肯放他入土为安,弄成这个样子,到底是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早干嘛去了? 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迟来的深情比,比什么贱来着? 莫尔斯心里嘀咕着,走下了长长的灰色金属楼梯。 下面接着是一条走廊,安装着精致的壁灯,甚至还挂着几幅画。他发现,这些画都是三殿下生前所画的。 灯光是暖黄色的十分温馨,壁纸和地板都是三殿下喜欢的暖色调风格。 莫尔斯在心里吐槽,自家这个上司简直是槽多无口。 走到走廊尽头,推开一扇门,就是一个很大的房间了。 有床,有柜子,有桌椅,甚至还有一个卫生间。 灯光跟外面一样很温馨,装修得也温暖家常。但是架不住这里完全是一个冷库,连家具上都结着寒霜。 床上躺着穿着淡蓝色睡衣的三殿下,身上盖着薄薄的被子。若不是脸色实在惨白,瞧着,就像是睡着了似的。 虽然已经见过这样的三殿下一次了,但再次见到,莫尔斯还是难以自拔的沉溺。 看着这样的他,莫尔斯不由得怔愣好久,才逐渐把自己从幻觉里拉出来。 用力抹了一把脸,他转头看向格林恩,眼里满是不赞同:“你不该这样,这样算什么呢?且不说你长时间呆在这样的环境里对自己的身体有多大的损害,但说三殿下,这样一来,他该如何安息?” 格林恩静静看着床上的虫,轻声开口道:“我不让他安息,他怎么安息。” 这话让莫尔斯浑身一震,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一把揪住上司的衣领,怒吼起来:“你他雌的究竟想要怎么样?” 再多的爱恨,虫死如灯灭,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已经这样了还不肯放过他,莫尔斯简直怀疑格林恩是不是深恨三殿下。 格林恩被最信任的下属兼好友这么揪着衣领,却还是没有什么表情,端着一副他标志的死虫脸,声音却是嘶哑的:“他不能安息,安息了就不会再对这世界有所留恋,我不能允许他这样,你懂吗?” 莫尔斯听得怔住了,不知不觉的放开了格林恩,声音也喑哑起来:“你这是……要让他灵魂不安吗?” 格林恩看向床上的尸首,忽然嗤嗤的嘶声笑了起来,笑声凄厉宛如鬼哭。他慢慢走过去在床边蹲下,握住尸体的手,贪婪的注视着他:“你不能安息,我不会让你安息……我等你回来,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你都是我的……我日日夜夜受着你的煎熬,我甘愿,但你不能想要一只虫去安息,我不允许……你活着是我的虫,死了也是我的尸体,我们会一直一直在一起,永远也不会分开……” 说到这里,他竟然俯下头去,深深的吻住了床上尸体灰白色的唇,辗转不休,这场景是那样的深情而可怖。 “你疯了……” 莫尔斯看着这一幕,简直连灵魂都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白天在办公室的格林恩看起来与从前没有什么不同,依旧冷静睿智。但是私底下……原来已经成了这个样子了。 莫尔斯不想再看格林恩接下来要做的事,摇摇晃晃的走出了地下冷库,眼神恍惚,好半天才冷静下来。 继续待在这栋房子里,让他觉得喘不过气,让他觉得窒息。 他大步走了出去,手指颤抖着从口袋里取出烟和打火机来,打了好几下才将烟点燃。 大口大口抽着烟,喷出浓浓的白雾,遮住了他表情复杂的面容。 原来看起来正常的格林恩,其实……早就已经不正常了。 原本已经安宁下来的心脏因为今天看到的这一幕,又开始觉得抽抽着痛了。 他突然觉得,爱情,真的是一种可怕的存在。 “这辈子也不要结婚了。” 过了许久之后,站在晚风中的军雌喃喃着对自己说道。 比起这边的水深火热,距离此地极其遥远的鸾尾花星,树人小镇之上,完全就是另外一幅光景了。 转眼间,夏季流逝,已然是入秋了。 自从初秋来临,便开始断断续续的下着小雨,已经快十来天了。 阴雨连绵,照道理说会让人心情不大好。但陆怀玉却不受天气影响,内心平和宁静,过得很好。 来到这里之后,他恍惚间觉得自己真的又变成了人类,不再是一只雄虫了。反正在这个镇子上,树人们都当他是人类,他自己也就这么觉得了。 好像,其实,他的灵魂,也许一直都没有离开过那颗水蓝色的星球。 雨水像是连绵不断的珠串一般从屋檐落下来,滴滴答答,没完没了的。 后门开着,他端了一把木椅子坐在门口,对着下雨的河流,专注的看着一本泛黄的纸质书。书本封面上写着几个人族古体字:草药详解与应用。 旁边窄窄的石板平台上,小炭炉上放着一只黑糊糊的炖锅,咕噜噜的冒着热气,散发出米粥和肉的香味。 他看得认真,半晌之后闻到一股焦糊味,这才连忙放下书,手忙脚乱的起身揭开锅盖,拿起勺子搅动锅里的粥。 “哎呀,还是有点糊了……”看到翻起来的米粒带着一点点焦黑色,他遗憾的嘀咕起来。 把锅端开,随手将旁边放着的水壶再次放上去。就这么把煮好的粥放在地上让它自然变凉,他开始转身去炒菜。 平台处靠墙砌了砖石的灶台,平时就在这里炒菜。 他完全没有想到过会有一天,自己还能在灶台上用大铁锅炒菜,锅铲抡得飞快,可厉害了。 不一会儿,两个下饭的菜就炒了出来,端放到一旁小木桌上,再舀起一碗粥,就可以开始吃午饭了。 粥煮得很绵软,米粒全都化开了,里面放了肉沫和白菜碎,口感不错。可惜还是带着一点点焦糊味,算是美中不足了。 下饭菜是一个番茄炒蛋,一个辣椒炒肉,卖相看着一般,其实味道还挺好的。 他一连吃了三碗粥,把两个菜吃了一多半去,这才满足的放下了筷子。 收拾了碗筷之后,他又开始继续看书。 书是微微借给他的,一开始觉得枯燥,后来慢慢的就觉得有意思了。 小河静静流淌,雨丝缠绵不尽。 时间就这么过去,好像也还不错。 17. 一个梦 他看到自己穿着铁灰色的军大衣走在路上,是傍晚时分,天色昏暗。 晚风微凉,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飘来一阵一阵的茉莉花香。 路边的黄叶树在暮色里并没有丝毫逊色,依旧是那么的鲜艳夺目。 一切的感觉,都是那么的分明清晰。 路面是干净的柏油路,黑色的军靴一步一步稳定的踏步向前,发出有节奏的响声。 一步,一步,又是一步。 再然后,他就看到了他。 他坐在树林前面的石凳上,手里拿着一本纸质书正在看着。 轮廓清晰的侧脸,在暮色中。然后,一切都成为了他的背景。 只有他的存在,是那么的鲜明。好像陡然从画面中跳出来了一样,只一眼,就是万年。 晚风忽然变得大了起来,树林在风里摇晃。树冠沙沙的响着,许多叶子打着旋儿从空中飘落下来,像是一只只金色的蝴蝶。 他仰起脸来看着那些落叶,唇角微翘露出笑意,伸出一只手来,像是要接住那些叶子。 这幅画面,如此清雅隽永,一下子就烙印在他眼底,永不能忘却。 ……这是一个梦境,藏在记忆里的往昔,贸然闯入梦中,让他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那个时候看到的场景,还有当时的感觉,他并不知道,这对于自己来讲,意味着什么。 …… 再后来,他知道了他的名字,陆怀玉。 舌尖微卷,唇齿轻启,缓缓的吐出一个一个的字,带着他不自觉的缱绻。以及,温柔。 陆、怀、玉…… 帝国的三皇子殿下。 于是那一天,听到他在行宫遇袭的时候,本来另有要务在身的他,竟然就那么鬼使神差的,不顾一切的,展翅飞去了那里,救下了他。 他向来不爱做多余的事,凡事更喜欢谋定而后动。可是却为了他,就此破例。 为什么呢?当时的他,也并不清楚自己的心里在想些什么。 再然后,他被精神海崩溃的前兆折磨得极其痛苦的时候,打开门,看到了他。 他向他求婚了。 当时的他笑得那么温柔,如同星空一般的黑眸专注的看着他,好像眼里只能看得见他一样。 让他觉得自己是被珍惜着的。 梦里,他又看到了那幅场景。 他打开门,门外站着意想不到的虫。 他的笑容温柔,他的眼睛里有星星在闪烁。 他说,我们结婚好吗? 蜂蜜蛋糕的甜香气味包裹住他,让他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他伸出手,期待的看着他。 他抬起自己的手,就要握住他的手。 可是,就在这时,天崩地裂。眼前微笑的面容片片碎裂,消散在空气里。 啊—— 他痛叫,他疯狂,他醒了过来。 大口大口的喘息着,脑袋像是要裂开一样的疼痛,半晌无法缓过神来。 我之前在想什么?很重要、很紧迫的事是什么?——对了,我要告诉雄主,其实,早在很久以前,我就已经喜欢他了。所以我跟他的婚姻不是计划,不是阴谋,也不是无奈的选择,而是因为爱。 ——那是爱呀! 为什么我到现在才明白呢?! 他狂喜,他震撼,他觉得整个天地都新生了! 丝丝缕缕的喜悦从血肉里挣扎出来,一点一滴的汇集,终于汇成了河流,汇成了汪洋大海。再然后,卷起滔天巨浪! 宛如毛毛虫破茧成蝶,又宛如转眼之间,冰雪消融,百花盛开。 雄主不知道的事,我要告诉他啊! 雄主不知道我为什么答应他的求婚,以前的我也不明白。现在我懂了,那是因为爱啊! 为什么我每次看到雄主心里都会有异样的感受,原来……那是爱啊! 那是爱啊—— 他狂喜着想要跟身边还在睡着的雄虫说话,但触碰到他冰冰凉僵硬的肩膀的时候,突然兜头一盆冷水泼来,他瞬间清醒了。 有什么事比刚刚从最美好的幻梦中醒来,就要面对冰冷现实,更加残酷的呢? 还不如永远停留在梦中。 自从陆怀玉离开之后,军雌并没有真正的痛哭过。 一股莫名的力量促使他正常的上下班,安静的躺在冰冷尸首旁边入睡。一脸平静的进食,洗漱,批阅文件、开会……就好像其实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 只有他自己知道,心脏处已经破损了一个大洞,血淋淋的,能看到惨白的骨节。 除非他的虫死而复生,否则这个血肉模糊的洞永远都不会愈合。 他正常的过着自己的日子,做着自己应该做的事。 他知道底下的军雌怎么背地里议论自己,说他心如铁石,连对他那么好的雄主死了都不难过,是个天生的政客,冷血动物。 他不在乎别的虫怎么看待自己,他的感情好像自从那夜过后,就被蒙上了一层纱。 他隐约意识到,这是机体的自我保护,防止精神在巨大创伤和打击之下彻底崩溃。 他从来都是个格外坚强的虫,否则也不能爬到今天这个地位。就连在战场上断了腿折了双翅,他也能抱着自己被炸断下来的半截腿,一步一步爬回阵地,哪怕在身后留下长长的一道血痕。 但是现在,在这个时候,在他与雄主的家里,在柔软的床上,在雄主的身边,他所有强装出来的坚强,在乍然梦醒的时分,彻底消融了。 他无声的哭泣着,泪水浸湿了他的衬衣。 他怕泪水染在雄主身上,从床上连滚带爬的下来。 他现在连正常的动作好像都做不出来了。 全身每一块肌肉每一根骨头都在叫嚣着疼痛,仿佛无数把钝刀在身体的每一个部位搅动着,冲着他狞笑。 就是要你痛,就是要你哭,都是你应得的,哈哈哈哈哈…… 他趴在地板上,大口大口的往外呕血。血液一朵朵染在大理石的地板上,很快被冰冷的温度冻成了一朵朵殷红的花。 格外鲜艳好看呢。 军雌趴俯在冰冷冷的坚硬地板上,一边呕血,一边惨笑。 身边,是一朵朵绽放开来的血色花朵,凝冻着冰霜…… 镜头给到主角这边。 今天天气晴好,三颗恒星光芒大放,照耀在安静祥和的树人小镇之中。 金灿灿的晨光底下,已经改名换姓甚至连种族都换了的陆怀玉正在微微的小楼之前,跟他一起整理刚摘下来的草药。 两个人今天起了个绝早,去山上采了草药,收获不少。 微微一边把草药从背篓里取出来打理,小心的撇去泥土,摘去不要的部分,一边跟陆怀玉讲述它的效用和特性:“这个呢,就是三七了,止血是很好的,还可以散瘀止痛,是制作外伤药少不了的……这个就是益母草了,治疗女性月经不调是最好的,痛经也可以喝它。但是在炮制中格外要注意的几点就是……” 陆怀玉认真的听着他的讲述,一边记下草药的模样。 一个讲,一个听,手上还拾掇着草药,很快,就到了中午了。 微微起身拍拍手上的泥土,笑道:“留下来吃午饭吧,我一个人怪孤单的。” 微微的妻子早就去世了,唯一的儿子离开了小镇,去了大城市定居。所以,他还真的是挺孤单的。 陆怀玉也愿意多陪陪自己这个老师,便点头道:“好啊。” 说是留下来吃饭,但他肯定不能看着老师去忙碌而自己坐享其成,于是,就两个人一起开始做饭了。 微微家的厨房紧靠着山崖,透过巨大的窗户可以看到外面崖上垂下来的紫藤花,一串串好像是紫色的瀑布一般,散发出一阵阵幽香。 在花香弥漫中两个人做了饭吃了饭,下午又学习了一阵炮制药材之后,陆怀玉方才告辞回家。 夕阳的光芒从金色变成了橙色,河面也是半边碧绿,半边橙红,粼粼清波荡漾,可以看到鱼儿吐出的一个个水泡。 石桥旁边的老树底下照旧是坐了好些人,纳着鞋底,抽着旱烟,说着闲话。 忽略他们头上形态各异的小树丛的话,还真会生出自己回到了人群当中的错觉。 陆怀玉微笑着跟他们打招呼,他们也热情的回应。 “青空真是勤奋啊,每天都会去微微那里,吃过饭了吗?” “吃啦,跟微微老师一起做的饭,好吃。” “难得看到你这样能安静下来的年轻人,看看我们镇上,稍微年轻一些的树人都待不住啰,跑到大城市里去啦。” “他们有他们的想法吧,我喜欢安静。” “哈哈,那就好,每天看到年轻人,就会觉得自己也年轻了一些呢……” 与他们寒暄几句之后,陆怀玉走过石桥,朝着家的方向慢慢走去。 小镇的青石板街道看起来永远是那么悠闲的样子,连恒星的光芒照到这里,都变得不紧不慢起来。 晚风吹过,带着花草的气息,清新怡人。 颜色陈旧了的红灯笼在风里摇摇晃晃,也像是这里的日子一样,那么悠闲自在。 木楼里面的灯光一盏一盏亮了起来,照亮了回家的路。 陆怀玉双手揣在裤兜里,唇角带着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淡淡笑意。 仿佛,真的已经,一切都看淡了。 18. 遇见 军部一共有七个食堂,每个食堂占据生活大楼的一层,也就是说大楼底下这七层都是食堂。非如此,不能供应这里每日成千上万的军雌来来往往。 第七层食堂是专门供应军官的,也因此不像其他六个食堂那么拥挤。尤其现在不是饭点,虫更是少了,堪称清净。 没有穿着整齐军装,只穿了一件普通制式墨绿色衬衣和铁灰色军裤的军雌迈步走入食堂,金发碧眼在恒星光芒之下闪闪生辉。 扫视了一眼只有寥寥几虫的食堂大厅,他迈步走到餐桌前,拿了盘子和餐具。 第七食堂是自助式用餐,长长的两条保温餐桌上摆满了食物。除了低度数的酒水之外,各色饮料也是应有尽有。 莫尔斯拿了满满一盘食物和一杯小麦汁,坐到窗边吃了个肚儿圆。等到起身想要走出去的时候,忽然又停下了脚步。 好久都没有在食堂见过长官了。 他拿了打包盒,取了食物和饮料之后,朝着格林恩的办公室走去。 这个时候还好,一向虫来虫往的大元帅办公室门口并没有虫在等待着。 笃笃,他抬起手敲了敲门。 “进来。”格林恩特有的冷淡声音响起。 莫尔斯端着餐盘走进去,把它放在一旁的茶几上,才转头对格林恩说道:“吃点东西吧,你看你——” 话音到这里戛然而止,他看着眼前只是两三天没有见到的格林恩,一脸惊色。 “怎么就……憔悴成这个样子了?” 面颊深深的凹陷下去不说,眼底的青黑不说,但说他的两鬓……竟然已经斑白了。 长官才多大年纪啊!按照虫族的年龄算法,他现在还是年轻虫啊! 莫尔斯神色复杂的看着自己亦师亦友的长官,半晌之后才说道:“你……别再折磨自己了。” 就在此刻,所有的怨怼不甘,好像……都消失了。 他所受的内心的折磨……他简直不敢想象。稍微试着想象一下,就觉得,空气里堆满了沉沉的砂石,无法呼吸。 痛苦原来可以是一件有实质有重量的东西,紧紧压迫着你,不给一丝一毫放松的间隙。 格林恩默然的看着他,半晌之后开口道:“没事了你就出去吧。” 莫尔斯沉默了一下,端起餐盘走过去放在他面前:“多少吃一点,你不能只靠着营养液过日子。” 格林恩低头看了一下面前的食物,道:“我等会儿吃,你先出去吧。” 莫尔斯却不离开,固执的说道:“我看着你吃完,然后我们一起出去走走。你每天除了办公室就是家里的地下室,再继续这样下去……” 就离彻底崩溃不远了。不管是身体还是精神,都撑不住了。 格林恩拿他没法,只得拿起筷子,慢慢吃了起来。 监视着他把一盘子食物都吃了下去,再逼着他喝下一杯甲虫奶,如此,第一副官这才心满意足了。 “走吧,我们出去走走,今天天气不错。” 莫尔斯叫了勤务兵进来收拾残羹,然后拉起格林恩,不允许他拒绝的迈步走出了办公室。 午后的风暖暖的,秋季的冷意并不明显。 军部是没有什么花园的,可以散步的地方只有一片偌大的空地,规整的四大块草坪,被碎石路分割开来。草坪上规规矩矩各自种了一棵树,巨大的树冠伸向浅蓝色的天空。 两只虫沿着碎石路慢慢走着,或者是因为呼吸了一会儿新鲜空气的缘故吧,莫尔斯觉得长官的脸上终于稍微有了一点点血色。 说实话,就他之前的样子,跟只死虫也差不多了。 走到道路尽头,两只虫在长椅上坐了下来。 暖风轻扬,带来一点点不明显的花香,好像是远处公路上栽种的花朵香气飘进来了。 一直沉默的格林恩突然开口了:“茉莉花。” “嗯?”莫尔斯不解的转头看向他。 格林恩轻声说道:“是茉莉花的香味。” “呃……”一开始莫尔斯有点费解,但他很快因为长官有兴致谈起花香来而感到高兴:“很香的味道,是吧?” 格林恩看着前方的空气:“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闻到了茉莉花的味道。” 莫尔斯闭口不言,等待着他继续说下去。 自己一只虫迟早憋坏,能够倾诉一下,也是好的。他很愿意聆听。 但,格林恩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只是看着虚空发呆,好像陷入到了回忆之中。 莫尔斯觉得不能让长官继续沉浸在回忆里,这样只会愈发伤痛,便开口打断道:“话说……你原本是怎么打算的呢?” 话一出口他就意识到这个话题并不比让他沉浸回忆更好,但,既然已经问出来了,他只好硬着头皮撑下去了。 他原本以为长官不会回答,没想到,格林恩竟然开口了:“在我原本的想法里,事情……本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我想着我们可以做得更加缓和一些,肯定也少不了流血牺牲,但,其中并不包括皇室成员的性命。虫皇虽然奢靡了一些但并不算是暴君,二皇子热爱花天酒地,却也没有闹出过虫命。对于他们两个只需收回一切权力供养着就行。至于大皇子,他固然无能,导致三万军雌战死在星海,也可以终身□□在其他星球,不必……” 只是错估了一个属下的复仇之心,便导致了如此惨烈的结局。 暖暖的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寒冷起来,天色阴沉下去,恒星被铅灰色的云层遮蔽。 叹息一声,莫尔斯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范德西啊……谁能想到他为了他哥哥的死,竟然能做到这个地步……从前看起来他一向都是个理智的虫,素来都能做到以军队的利益为重。谁也没有料到他会这样激烈,这样不顾一切,这实在是不能怪你……” 经过军事法庭裁定,范德西现在已经被剥夺一切职务和军衔,离开了军队,全副身家也缴纳了巨额的罚款,不知去向了。 表面看来他已经付出了代价,但是,悲惨的结局却已经无法更改了。 他可以潇洒一走,以后的日子是在星际间流浪还是索性去当个自由自在的星盗都随他,日子不会难过。留下的,是一个被刺激到半疯的大元帅。 范德西离开之前,在大元帅家门口跪了两天两夜,元帅并没有见他。第三天,他就离开了这颗星球,不知所踪了。 格林恩难得的在这微凉的风中,在茉莉花隐约的香味里,与最信任的属下和朋友剖白了心迹。但他的内心并没有因此而稍稍好过一些,或者该说,自从那夜起,他的虫生中,便不再有光亮了。 他的光亮和温暖都系于他的雄主一身,他走了,便将那些美好的一切都带走了。 跟莫尔斯说完了那些话之后,他沉默了一会儿,就起身离开了。看着他萧瑟的背影,莫尔斯只是无奈叹息。 没有谁能拯救他,唯一能够救他的那只虫,已经永远离开了。 莫尔斯觉得心中非常郁闷,于是,他做出了一件从前从来没有做过的事。 他逃班了。 放着一大堆工作不去做,潇洒的回到办公室穿上外套戴上帽子,就这么施施然离开了军部。 期间也遇到了一些感到疑惑的虫,不过,没有谁敢去质疑他。 不想上班也不想回家,现在的他,只想找个地方好好放松一下。天知道,他跟着大元帅一起压抑多久了,实在是受不了了。 悬浮车开到最大的夜生活中心停车场,下车之后正准备离开。忽然看到一行虫,其中一道熟悉的身影,让他停下了脚步。 几只打扮浮夸的雄虫围住一只瘦削的虫,明显不怀好意。 陆怀瑾站在墙角,不习惯的挪动了一下左腿的义肢,抿紧嘴唇,一语不发。 一只红发雄虫嘲笑的看着他:“怎么不开口啊二殿下?你以前不是很嚣张的吗?嗯,当年你对着我拳打脚踢的英姿呢,去哪儿了?哦对了,你现在打不了虫了,因为——”他垂下眼睛盯着那金属的腿,哈哈大笑起来:“因为你成了个残废了,是吧?叫你一声残废,你没有意见吧?” 其他几只雄虫都笑了起来,被围住的陆怀瑾握紧了拳头,却依旧没有开口。 有一只雄虫笑了两声之后面露不忍之色,道:“算了,让他走吧,皇室现在也怪可怜的。” “可怜?那是他们自找的!”红发雄虫上上下下的打量着陆怀瑾,道:“二殿下,你想走吗?” 陆怀瑾慢慢的点了点头。 红发雄虫笑眯眯的看着他:“想走也行啊,来,钻过去,钻过去我就让你离开,而且保证以后都不再找你麻烦了……” 说着他稍微岔开了双腿,示意让陆怀瑾从他胯/下钻过去,还调戏般的比划了一个下流的手势:“来吧二殿下,别客气。” 几只雄虫纷纷大笑起哄,只有之前为陆怀瑾说情的那只雄虫没有说什么。 “别不好意思啊二殿下,请吧,哈哈哈……” “腿没了膝盖还在吧,趴下去肯定不难,快啊,我们等着看呢!” 19. 被迫同居 停车场的灯光昏暗,天花板上的灯光冷冷淡淡的洒落下来,笼罩着陆怀瑾瘦削的脸颊和身体。 他咬紧了牙关,拳头捏得死紧,脸上完全褪去了血色,苍白可怜。 军雌站在暗影里看着他,雪色灯光之下他的黑发黑眸愈发明显,眼神的幽深与从前的轻浮放浪完全不同,这么一看,像极了他的三弟。 像极了陆怀玉。 等见到那一堆纨绔强逼着要让陆怀瑾趴下的时候,军雌再也无法忍耐,大步的走了上去,粗暴的拉开一只雄虫,挡在了陆怀瑾身前。 红发雄虫看到莫尔斯,眉毛竖了起来:“一只下贱的军雌而已,也想来替虫出头?” 原谅他吧,见识浅薄到都不认识莫尔斯肩膀上的勋章代表的含义。 莫尔斯冷笑着,把他的面容跟脑海里浩瀚的记忆库对上了讯号:“菲利公爵家的老五?” “你知道就好,还不赶紧滚?”红发雄虫骄矜的开口。 “去年的三月份,你把一位从附属第七星来的子爵阁下打断了三根肋骨,我没记错吧?”军雌慢条斯理的开口。 红发雄虫眼里闪过一丝慌乱:“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我们已经私了了,你还提起来干什么?” “按照帝国法典贵族权益保护法第五章第十五条规定,伤害了贵族必须由法庭提起公诉,不能私了,哪怕同为贵族也是一样。雄虫断掉三根骨头起码会鉴定为五级伤残,至少要赔付三百万星币。我觉得,身为黑蝎帝国的公民兼一名军雌,这件事不能装作不知道,您觉得呢?” 菲利公爵出了名的吝啬,极为爱财。谁让他破财,哪怕是他的雄性子嗣,他也一定不会让他好过。 莫尔斯在记忆库里翻出来这么一条,神情淡定的看着面前的红发雄虫。 红发雄虫果然慌乱起来,眼珠子乱转,却还支支吾吾的不想离开。 莫尔斯又看向他身边另外一只雄虫,脑子里转了转,便开口道:“林思中将家的大雄子?哦,我记得就在今年初——”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那只雄虫的脸色就变得又青又白,拉住红发雄虫说道:“算了算了,出来玩就图个开开心心嘛,何必在这里跟他们纠缠不清呢?走了走了,喝酒去了,走吧走吧……” 雄虫大多数都放浪形骸,被这个重雄轻雌的社会给宠坏了,要抓把柄,一抓就是一大把,个个都不清白。 只有昔日的三殿下是不一样的…… 围住他们的雄虫都已经离开半晌了,莫尔斯还站在原地发呆,深深的陷入到了回忆之中。直到,袖口被轻轻的拉扯了一下。 他转过头来,看到了陆怀瑾的脸,此时脸上已经恢复了一些血色,直直的看着他,轻声道:“谢谢你。” 莫尔斯用力眨了眨眼,把自己的思绪从回忆里拉扯出来,道:“二殿下,我送你回去吧?” 陆怀瑾垂下墨色长睫:“我不想回去,很闷……” 莫尔斯看着他低着的头,乌黑的头发中间有个小巧的发旋。发丝有点凌乱,几缕短短的墨发翘了起来,让他觉得虫爪子有点痒痒的。 从前的他一直是飞扬跋扈的模样,让他敬而远之。如今的他,竟然多了几分柔软可爱,有点陌生,却又不感到讨厌。 “我不想回皇宫,现在那里都已经没什么虫了。只有一直服侍皇室的老管家和一些年纪大的仆役……我整天整天都是一只虫待着……” 从前一直捧着他顺着他的那些虫,眼看皇室败落了,就都不见了踪影。这样想着,心里愈发酸楚了。 莫尔斯听着他低低的絮语,心里涌上怜悯之情。 想想他从前过的什么日子,再看看他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确实……让虫觉得不忍。更何况,他还有那样的一张脸。 “不然,二殿下去我家玩儿?” 还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话就已经说出口了。一出口就觉得不对,莫尔斯后悔的想要收回,却看到陆怀瑾猛的抬起头来看向他,眼睛亮晶晶的说道:“好啊,我们这就走吧!” 呃,来不及收回了,失算。 莫尔斯暗地里无奈扶额,看看小狗一般眼巴巴的盯着自己的陆怀瑾,只得露出温和的笑意:“那好吧,二殿下。坐我的车还是你自己开车?” “坐你的车吧,我的车就让它停在这里,明天叫仆虫来开回去好了。” 陆怀瑾兴致勃勃的自己爬到莫尔斯的车子上,一边系安全带,一边催促道:“来啊来啊莫尔斯,你还愣着干什么?走吧,出发!” 看着突然振奋起来的陆怀瑾,莫尔斯再次暗恨了一下自己的嘴快,一边只好上了车,按动开关按钮。 “坐稳了,二殿下。” 翌日上班的时候,见到第一副官英姿的军雌们,都有点惊讶。 瞧这一脸青黑摇摇欲坠的样子,莫副官难道是一夜没睡? 有相熟的军雌拍拍莫尔斯的肩膀:“别太拼命了,工作总是做不完的,还是身体要紧。” 莫尔斯只得笑笑,并没有解释什么。 难道要他告诉别的虫,自己不是工作了一夜,而是被迫陪着某只虫,打了一晚上的游戏吗? 说不出口,还是让他们误会好了。 原来二殿下不再花天酒地之后,重新有了别的爱好。现在宛如一个游戏宅,玩起来就根本停不下来。 自己临走的时候,看到他还戴着游戏头盔,不愿意摘下来。出门的时候已经联系了皇宫来接虫,等到回去的时候,再好好补觉吧。 一心惦记着回去好好补觉的莫副官下班之后,拖着疲惫的步伐进屋,脱下外套,解开领带,打开卧室的门走了进去。 再然后,他整只虫都僵住了。 莫副官生活简朴,对物质要求不高,因此他的住处就是军部分配的房子,一套位于高层的三居室,只有一个卧室。 现在,这间狭小的卧室里,空气里弥漫着的都是红酒的香味,这是陆怀瑾的信息素味道。始作俑者正躺在他的床上,呼呼大睡着,睡得那叫一个香甜。 沉睡着的雄虫对于副官可以杀虫的视线完全没有感觉,反而还美美的呼了一个鼻涕泡出来,那样子看着真的有点蠢。 莫副官无奈扶额,自己怎么会觉得他跟三殿下很相似的?这副样子,与他优雅美好的三殿下哪儿相似了?! 看着自己的大床被他占据,一天一夜没有休息的军雌一肚子都是火,于是毫不留情的走过去,拍拍被子:“二殿下,起来。” 没有反应,那只蠢虫子翻了一个身,挥了挥爪子像是要赶走苍蝇似的,睡得更香了。 军雌面无表情的加大了力度:“二殿下,你该回去了!” 这一次,陆怀瑾终于睁开了眼睛看向他:“莫尔斯啊,你下班了……” 说着,还打了一个呵欠,然后又道:“我肚子饿了,要吃黑胡椒牛排和刚刚烤出来的小面包,加一点点黄油最好,别太多了。” 莫副官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二殿下回到自己家里,就能想吃什么吃什么了。” “我不回家啊。”雄虫睁着黑漆漆的眼睛一脸无辜的看着他:“管家来接过我了,我跟他说了,我不回去,就住你这里了。” 看着那双跟陆怀玉极其相似的眼睛,军雌先是心里一软,接着听到他的话,又是眼前一黑,道:“卑下这里太过简陋,与二殿下的身份不相称。再者,陛下也同意你住这里吗?” 瞧给莫副官气得,卑下两个字都出来了。 对他的情绪毫无察觉的陆怀瑾又打了一个呵欠,说道:“我跟父皇说过了啊,他很赞成呢,父皇对你的印象很好的,你放心好了。对了,我还想吃一点点海鲜面,再加一点芝士和番茄酱,配餐的酒我想想看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起身穿衣服,那姿势叫做一个娴熟自然,就像是在自己家里一样。 莫尔斯淡淡说道:“我这里实在不能够接待殿下,等会儿我带您出去用餐,然后再送您回皇宫去。” 听了他的回答,陆怀瑾转过身来看向他,一脸的坦然自若瞬间变成了泫然欲泣:“我不想回去,莫尔斯,那个皇宫给我留下了太可怕的回忆,我整夜整夜睡不着……莫尔斯,求你了,让我留下吧……” 看到那双黑眸隐隐泛红起来,莫尔斯心底又是一软。 对着这双眼睛,他实在说不出绝情的话语来。 “你要留下也可以,但我们得事先说好。”军雌板起脸来,雄虫立即怂了,连连点头:“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第一,没有什么海鲜面和牛排配餐酒,我做什么,你就吃什么。” “好好,没问题。” “第二,不能带其他虫回家来。” “行行行,反正我现在都没有玩伴了。” “第三,我不想陪你打游戏的时候,你不能强行要求。” “好好,可以可以。” “第四……我想到了再补充吧。” “好欸,对了,不吃牛排和海鲜面,吃披萨总可以吧?” “……可以,再给你加上烤鸡翅。” “太棒了!” 莫副官被迫同居的日子,就这么开始了。 20. 殴打 新任帝国大元帅的办公室,位于军部新建办公大楼的顶层。这一层除了他的办公室,就是他副官和秘书的办公区域,全部都是他的虫。 元帅办公室占地足有三百多平,极其宽敞。 这采光极佳视野极好的地方,可看起来,却总是阴沉沉的。 每一只走进这个地方的虫,似乎都能隐约感觉到这种气氛,导致他们的心情都变得沉重了一些。 所以,若非必要,谁都不愿意到这里来。 其实大元帅并不会随便朝别的虫发脾气,办公起来跟从前也没有什么差别,干净利落头脑依旧聪慧清醒,但就是……让虫觉得沉重。 或者是因为他古井一般再无波澜的一双眼睛,或者是因为他的脸上连细微的表情都不会再有。而从前,虽然他也看起来冷淡严肃,但他的眼睛,却是柔和且时不时就会透出温情来的。尤其是在他结婚之后,那种温情,仿佛可以化为实质流淌出来。 现在,这一切全部都消失了。大家都知道是什么原因,却没有谁同情他们的大元帅。 他现在是帝国实质上的一把手,所以有些话,他们并不会当着他的面说出来。但私底下,难免还是议论纷纷。 比如,当几只虫聚集在茶水间的时候,闲话就难免多了起来。 一只军雌给自己冲了一杯咖啡,接着又有两位文职工作的亚雌走进来,泡咖啡,从冰箱里取出冷冻过的果汁。 一边喝着饮料,一边说起闲话,没说几句,说到了大元帅的身上。 “你今天进去过了?” “去了,哦哟,要不是非得去送文件不可,我真的是不想进去。就感到那地方吧,跟个坟墓也差不多了,阴森森的。” “他瘦了好多,看着也怪可怜的。” “呵呵,可怜?可怜的难道不是去了的那一位吗?他可怜,我觉得是活该!” “就是,到现在也不让那一位下葬,他到底想要怎么样呢?” “这还不能理解吗?后悔呗,舍不得呗,得不到虫也要得到尸体呗,这么简单的想法还不能理解?” “咦,快别说了,一想到那个场景我就浑身起鸡皮疙瘩……虫都死了还不让人家安息,坏透了简直……” “那一位真的可惜了,从前他来这里的时候,我给他端茶进去,他还冲着我笑,对我说谢谢呢,想到我就心里难过……这位现在这副样子,都是活该,哼……” 三只虫正说得高兴,忽然瞟到一道高大瘦削的身影从旁边门口经过,顿时闭了嘴,有点怕怕的。 格林恩只是淡淡扫了他们一眼,没有说什么,就朝着电梯口走去了。 茶水间里,一只亚雌怕怕的拍了拍胸口道:“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被他听到了呢!” 军雌笑道:“当然听到了,雌虫的听力可不是亚雌能比的。” “那他怎么什么反应都没有?”另一只亚雌道。 军雌撇嘴:“我们又没有说错什么,他有什么好计较的?” “唉以后还是注意一点,他要是公报私仇怎么办?” “放心吧,虽然这只虫在感情上就是个渣渣,但是这一点品德他还是有的……” 今天格林恩提前离开办公大楼,是要去城郊新建的兵营视察。 视察完毕,他让跟着前来的副官秘书还有警卫等虫自行离开,自己一只虫驾驶着悬浮车,朝着城市前方驶去。 他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是漫无目的的朝着开着。 等到他停下车来的时候,这才察觉,自己竟然来到了帝都第一文学院,自己雄主的母校。 慢慢的走到一条熟悉又陌生的道路之上,看到满目的金黄色树叶,他这才惊觉,这里,就是自己第一次见到雄主的地方。 站在这条干净的柏油路上,他闻着空气里淡淡的茉莉花香,恍惚间觉得,似乎只要自己一抬头,就可以看到心爱的虫坐在石凳上,对着自己露出微笑来。 这样的幻觉,很快就消失了。 一名头发花白的老教授胳膊底下夹着书本,一脸冷漠的看着他:“这里不是闲杂虫等随便可以进的地方。” 格林恩这张脸常常出现在新闻之中,老教授不可能不认识他。这样对待他只可能是因为,他很厌恶他。 格林恩沉默以对,他不需要开口询问,就知道,这是为什么。 老教授见他没有反应,到底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狠狠瞪了他一眼之后,便气呼呼的离开了。 格林恩还是一副他标志性的死虫脸,迈步朝着前方走去。 一只亚雌抱着书本迎面走来,看起来应该是这里的学生。 他看到了格林恩,先是一愣,接着,巴掌大的小脸上露出了愤恨的神情来,疾步上前,拦住了格林恩的去路。 “你还敢到这里来?”亚雌气得小脸通红。 格林恩面无表情,漠然的看着他。 亚雌的眼睛里,开始有泪花闪烁:“你为什么那么狠心,你得到的是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你为什么不珍惜……你知道吗?就是在这条路上,我跟三殿下告白了。他拒绝了我,因为你……如果当时我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的话,不管他怎么拒绝,我都会死缠烂打的跟着他……最起码,我不会害死他,我会把他看得比什么都重要,而你呢,你都做了什么?” 说到最后,这看起来娇娇柔柔的亚雌,甚至开始嘶吼起来:“你根本不配得到他的爱,你不配!” 说完,他痛哭起来。 看着面前哭泣的亚雌,格林恩的死虫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个堪称恶劣的表情,轻声开口道:“可惜,不管你怎么爱他,他都不爱你。就算是他不在了,我知道,到最后,他心里也只有我一只虫。” 亚雌被他无耻的话语给震惊住了,一时都忘记了哭泣。半晌之后反应过来,惊愕的说道:“你、你无耻,你卑劣,你、你……” 格林恩冷冷的扫了他一眼,迈步越过他,继续朝前走去。 所以,亚雌也没有看到他紧握的拳头深深陷入皮肉里,渗出鲜艳的殷红来。 格林恩慢慢的在校园里走着,寻找着,曾经他可能留下的每一丝痕迹。 这一片草地,他也许曾经坐在上面,懒洋洋的看着天空。微风吹过来的时候,会吹起他的发丝和衣襟,温柔的抚摸他的脸庞。 这一块带着长椅的小花圃,他也许曾经在这里吃过午餐。用完餐之后可能还会靠着椅背小小的打个盹儿,长长的睫毛覆盖在眼下,留下一片诱惑的青影。 这一块图书馆的小角落,他一定会喜欢。坐在这里不会引虫注意,还可以闻到外面草木的气息。恒星太过炽热的光芒洒落进来的时候,他肯定会拉上窗帘,稍微蹙一蹙眉…… 格林恩慢慢的走遍了学校的每一处,寻找着那些未曾留意的曾经。一点一滴的,在心里构筑起一个生活在校园的陆怀玉。 那是他未曾见过的他的另一面,他要把他的一切都刻在心里,永志不忘。 这样做或许显得可笑,或许多余,但是,能让他的心稍稍松快一点,并且,对于他来说,也是意义非凡的。 越是知晓已经失去,越是想要紧紧抓住可以抓住的一切。尽管,那都是虚幻的。 行至一条虫迹罕至的林荫道的时候,忽然眼前一黑,一个硕大的布袋兜头罩了过来。 格林恩是何等虫物,反击起来怕是立即就要出几条虫命。但他在转瞬间就意识到了什么,竟然没有反抗,而是默默的承受了。 帝国的大元帅被黑布袋罩住头脸制住手脚,然后,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阵殴打,拳打脚踢十分凌厉,但并没有要伤害他性命的意思。 围住他的有好几只雌虫,一语不发,只是殴打。 他咬紧牙关一声不吭,最后一只虫踢在他腿弯,让他半跪下去。 “呸——” 一口唾沫隔着布袋吐在他脸上,末了好似有谁拉住了那只激愤的虫。只听到一阵脚步匆匆,那些虫很快就离开了。 格里恩半跪在地上剧烈喘息了一阵,然后才摘下了袋子,站起身来。 天边的恒星已经快要落下去了,染得那小半边天空橙紫蓝绿十分艳丽,然而这极致的艳丽之后,却是黑暗就要降临了。 他吐出一口染血的唾沫,看着天空,露出一个微带苦涩的笑容:“你看,那么多虫喜爱着你呀,你怎么忍心离开……” 夕色照在落寞的大元帅身上,隔着许多高楼与街道,也照在了正在打游戏的陆怀瑾身上。 今天他使用游戏头盔的时间已经超时了,所以现在只能打开光脑玩玩普通游戏,勉强过过瘾罢了。 下班的莫副官推门进屋,见状无奈的说道:“你好歹每天出去转转吧,总是待在屋子里不闷吗?” “才不要出去呢,看到虫就烦得很!”陆怀瑾抬眼看向莫尔斯,露出快乐的笑容:“你可算是回来啦,我肚子饿了!” “中午不是给你点外卖了吗?” “外卖不好吃啊,我想吃你做的!” “好吧好吧,我这就去做……” 21. 水之城 树人小镇的每一天,仿佛都与上一天没有什么不同。安静,闲适,慵懒,平和……在这里住得久了,整个人仿佛都会变得懒懒散散的,心底十分平静。 秋季的天空高远湛蓝,几朵淡淡的白云飘在空中,遮住了三颗发光的恒星,让光线变得朦脓起来。 他睁开双眼,抱着花被子发了一会儿呆之后,这才懒洋洋的起床穿衣洗漱。 出门吃了一大盘皮薄馅儿大的肉包子加一碗香糯的小米粥之后,他朝着镇子外面,微微的小木楼走去。 行至小楼底下,却看到平时总是笑眯眯坐在门口打理草药的微微愁眉苦脸,拿着一封信笺,唉声叹气。 “老师,你这是怎么了?” 陆怀玉走上前,蹲下来看着树人。 微微看向他,用手擦了一把眼睛,才道:“青空你来了……唉,这段时间我可能教不了你了,我得出去一趟。” “怎么了?” 微微迟疑了一下,把手里的信纸递给他道:“迟迟来信了,这个混蛋,借了一大笔钱还不起,现在人家要拉他去抵债,我怎么也得出去看看……” 微微的妻子早就去世了,迟迟是他的独子,一个人在外面城市里居住着。 陆怀玉拿着信粗略的看了一下,才道:“你一个人去吗?” 微微点头:“是啊,我一个人去。” “信上说的那个水之城,你熟悉吗?” 微微迟疑了一下,才道:“我去过一次,大概知道怎么走。” 那其实是一点儿都不熟悉了。 看看这个明明感到害怕却还强装着坚强的老人,陆怀玉尽管不想抛头露面,却到底还是不忍心。略微思索了一下之后开口道:“我陪你去吧。” 微微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真的可以吗?会不会,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说着,他一双粗糙的手搓来搓去,十分不好意思:“这毕竟是我们父子俩的事,青空你不喜欢出门的,我知道。” 陆怀玉见状,微笑起来:“你是我的老师啊,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怎么能看着不管呢?” 放着这个老老实实的老人一个人去,还不得给人活吃了啊? 微微十分欢喜又十分抱歉,但最后,情感还是压倒了理智,与陆怀玉计议已定,明日就出发,去那水之城。 翌日清晨,两人与镇子上的大家告别,踏上了路途。 这个树人小镇真的是与世隔绝,两个人竟然就靠着双腿走了大半天,才来到山外一处火车站,在这里搭乘火车去水之城。 陆怀玉走得双腿酸痛,这才觉得,难怪那些年轻人在这里待不下去,还是可以理解的。 火车这东西在虫族根本已经看不到了,没想到在这鸾尾花星上面还能乘坐到。 两个人等待了将近两个小时之后,终于坐上了火车。上了车之后,方才买票。 售票员是一名兽族的姑娘,长着两只长长的白色兔耳朵和团团的圆尾巴,让陆怀玉觉得十分新奇。 鸾尾花星原来是一颗杂居星球,可以看到很多种族的高等智慧生物。 车上的生物其实并不多,但本着能少让别人看到就少让别人看到的心思,陆怀玉还是买了两张软卧车票,跟微微一起住了进去。 坐在白色的床铺上,听着车轮碾过铁路的哐哐的声音,他凝神看着外面飞速闪过的青山绿野,又一次生出了自己还在蓝星的错觉。 火车的速度当然是比不上星舰和悬浮车的,两天一夜的时间坐得他们俩腰酸背痛,然后,车子来到了大海上。 当看着火车行驶在海面上,身边波涛起伏的时候,那种梦幻般不真实的感觉,愈发强烈了。 他以前在蓝星的时候,看过一部叫做某贼王的动漫,里面就有行驶在海面上的列车。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够亲眼见到,真是十分感慨了。 车子在海面上行驶着,浪涛的声音不绝于耳。 天空是墨蓝色的,海面也是墨蓝色的。天与海连成一片,不分彼此了。 半天时间过去之后,陆怀玉终于察觉到有什么不对,便问微微:“老师,看时间现在应该是白天才对,怎么外面还像是黑夜一样?” 微微回答道:“啊我忘记告诉你了,这边的污染没有像我们那边清除得那么干净,天空上的污染物还是很重。所以呢,这里光线昏暗,基本上就算是白天,也需要整天开着路灯的……” 陆怀玉笑道:“这叫什么水之城啊,该叫夜之城才对。” 有陆怀玉一路陪伴着,让微微紧张的神经松弛不少。两个人笑谈了一会儿,终于微微睡意来袭,靠着枕头渐渐睡着了。 陆怀玉看着外面没有尽头一般的海洋,出神起来。 两个小时之后,一座坐落在海洋中心的城市,渐渐在黑暗的色调里显出了它庞大暗沉的轮廓。 陆怀玉叫醒微微,两个人带着简单的行礼,走下了火车。 车站外面有一排买杂货和食物的小店,陆怀玉走进一家礼品店。再出来的时候,脸上戴上了一个黑色的木质面具,只露出一双清隽的眼睛,还有秀致的下颌。 面对微微不解的眼神,陆怀玉解释道:“我这个人社恐,不喜欢别人盯着我看。” 微微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接受了这个解释。 “你社恐还陪着我出来,真的是难为你了。”微微很是抱歉。 “没关系,我也想出来看看其他城市是什么样子的。”陆怀玉拍拍微微的肩膀,让他不要介意。 两人离开车站,搭乘上一辆自动驾驶的出租悬浮车,朝着城市中心地带驶去。 没错,来到水之城之后,陆怀玉终于又看到了熟悉的现代科技。 这座晦暗的城市整个建立在大海之上,大块大块的合金地面,一片片漂浮在波涛上面。高耸的楼宇基本都是灰黑的色调,就连在楼宇间穿梭的悬浮车,也都是灰色或是黑色的。 这是一个灰黑色的,压抑的高科技城市。 悬浮车在一片华灯璀璨的地带停了下来,两个人付了款,这才走下去。 顺便说一句,这个地方就不能用纸币了。他们俩在车站外购买了临时的支付装置,存入了一笔钱,才得以能在水之城里畅通无阻。 站在高楼大厦之间,摸摸手腕上的临时支付装置,陆怀玉恍然间生出一种恍如隔世般的感觉。 根据微微儿子寄来的信笺上的地址,他们走入一座大厦,来到了第七十五层。 位置太高,风声极大,隔着窗户都能听到,呼呼的巨大声响。 走进一间门牌上写着“灿金娱乐公司”的房间之后,陆怀玉见到一个胖成了球状的兽人,有一张毛绒绒的几乎看不清五官的脸,和一对很小的圆形耳朵,竖在头顶上。 “你们就是这小子的家人?” 说明了来意之后,微微的独子迟迟被带了进来。一老一小两个树人立即抱在一起哭了起来,真是凄凄惨惨的场景。 陆怀玉冷静的看向这个所谓娱乐公司的老板:“什么条件,你才肯放他离开?” “哈哈,不急不急,来来,坐吧,坐下慢慢说……” 兽人族老板上上下下打量了陆怀玉一阵之后,原本骄矜的态度突然变得好了很多,笑着让他们坐,又让漂亮的兔子小姐端上茶水点心来。 陆怀玉不知道这只肥熊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能继续做出一副淡定的神情,道:“不必麻烦了,还请你尽快说明你的条件。” “这个嘛,哈哈……请问你的名字是?” “青空。” “人族?” “人族。” “人族啊,人族好啊,跟虫族一样,都是进化到了几近完美的外形……”肥熊砸吧砸吧嘴,遗憾的摸了摸自己的耳朵。“不像我们兽人族,多多少少都有一些本体的形态在,唉。” 陆怀玉不明白他到底想怎么样,于是保持沉默。 肥熊没有再继续说什么,只是递了一张纸过来。 陆怀玉接过来一看,却是一张借据,数额是星币五百万。 他不禁蹙眉,看向跟微微抱在一起的迟迟。 迟迟是个身材矮小面貌清秀的男性树人,胆怯的看向陆怀玉,嗫嚅着说道:“我,我被骗了,明明是想要赚钱的,可是钱打过去了,却没有收到货……我,我本来是想要赚一笔大钱买房子,然后接爸爸出来一起住的,可是现在……” 说着,他抽噎起来。 微微抱着他老泪纵横:“傻儿子呢,你老爹不求你赚大钱,只要你平平安安的就好,唉,傻儿子……” 两个人又抱在一起哭了起来,场面再度戚风惨雨。 明白了,心气儿太高却没有相匹配的智慧,才导致现在这样。 陆怀玉暗自扶额,却也只能看向肥熊说道:“我们暂时拿不出这么多钱来,但一定会想办法筹钱的,能不能先让我们带他离开?” “这个不急不急,哈哈,交个朋友嘛,青空先生不必这么见外……”肥熊打着哈哈,小到几乎看不见的眸子里却闪烁着精光。 22. 蓝先生的直播间 陆怀玉有点不耐烦了:“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要怎么样,才能放人?” 肥熊干咳一声,收起笑容:“青空先生你们不来的话,再过两天,迟迟就该卖身抵债了。” “怎么个卖法?” “哈哈哈青空先生别误会,我们不是那种肮脏低下的所谓公司,我们可是正经的娱乐公司啊!迟迟的卖身抵债呢,就是成为我们公司的签约主播,为公司直播赚钱。什么时候赚够了,就会给他自由。当然,要是想要继续留下来给自己赚钱,我们也是很欢迎的,哈哈……” 接下来的时间,陆怀玉看了他们这个灿金娱乐公司的所谓直播。好家伙,原来是这样的直播啊! 没怎么见识过这些的微微看了之后脸色青白,连连摇头道:“不行不行,怎么可以这样?不可以的,迟迟,我们回家,我们回家……” 迟迟与微微继续抱在一起,瑟瑟发抖。看这样子,完全指望不上了。 陆怀玉只得一个人奋斗,看向肥熊正色说道:“这样的事情,我们是绝对不会接受的。” “不然呢,青空先生你们还能怎样?”肥熊剪开一只雪茄抽了起来,眯起了眼睛:“水之城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你不会不知道吧?” 陆怀玉默然了。 来的路上他已经简略的了解过了,这个水之城,就是一个法外之地。谁的拳头大,谁就能说了算。指望依靠法律?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胖熊打量着他们几个人的神色,笑容再次和善起来:“迟迟长得其实一般般,只是树人族还算稀少,所以我们本着无可不无可的态度,给他一个机会让他赚钱还债。这也是我们公司的善心,否则直接把他买去外星当奴隶,一个照面就把钱给赚回来了。所以啊青空先生别觉得我是什么大恶棍,只是熊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说着他竟然装模作样的叹息起来,嘴里喷出的浓浓烟雾挡住了一双狡黠的小眼睛。 胖熊打量着陆怀玉的表情,看不出什么情绪来,心里有点犯嘀咕,但还是继续说道:“要是迟迟来做主播的话,这笔钱就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赚回来了。也许五年十年,也许更久,但要是青空先生您,那就不一样了。运气好的话,也许一个月就能赚到五百万,那么,你们不久可以开开心心回家了吗?” 好家伙,敢情在这儿等着呢! 陆怀玉冷冷的看着他,一向温和的黑眸里此时却是寒光闪烁。 微微此时也停止了哭泣,连连摆手道:“这不可以,这不行,这件事与青空无关,他本来是好心陪我走这一趟的!” 说着,他思索了一下,眼圈发红,却咬着牙说道:“迟迟去,让迟迟跟你们签约。” 迟迟闻言吓得小脸苍白,哆嗦着拉住自己的父亲:“爸爸,别,我不要……” “这本来就是你自己的事!”微微甩开儿子的手,自己也跟着哆嗦,却还是坚定的说道:“去,跟他们签约还债。爸爸,爸爸总会陪着你的……” 说完,微微又看向一语不发的陆怀玉,道:“青空,你回去吧,回到镇上去,这里的事我们自己会弄好的,你就不要管了……我屋里还有一些医书,你可以自己学习。你聪明,一个人也可以的。” 听到微微的话,陆怀玉内心在无声叹息着。 之前看到的那些直播虽然真刀真枪的时候很少,大部分时候都是主播自己拿着道具娱乐,但长期这样下去,迟迟这辈子怕也是要毁了。看他的模样根本不是内心强大的人,绝对撑不下去的。迟迟毁了,微微呢…… 当初自己怀着忐忑的心情走入树人小镇,是微微第一个发话接纳了他,也是他耐心教导自己医术。如今他只剩下这么一个亲人,真的能看着不管吗? 思及此,他摆手示意微微他们暂时先不要开口,自己则看向肥熊,道:“答应我的三个条件,我就跟你签约。” 肥熊的小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站起来连连搓手喜不自胜,道:“你说,你说,凡事都好商量,好商量!” 陆怀玉镇定自若的说道:“第一,直播内容和时长完全由我自己来定,你们不能插手丝毫。” 竖起第二根指头:“第二,我不会在直播里露脸,就像现在这样,会戴着面具。” “第三,我只会跟你们签约一个月,一个月之后,一切一笔勾销。” 肥熊在屋子里转圈,思索半晌,道:“我可以答应,但是,如果一个月之后你没有还清五百万,签约就要延续下去,直到还清为止。” 陆怀玉点点头,眼里有自信的光芒:“可以,但我觉得是不会延续下去的。” “哈哈哈,青空先生有自信,我喜欢……” 走出灿金娱乐的办公室,微微眼泪汪汪的看着陆怀玉:“青空,我……你……我,我……” 微微是个老实人,明明满心感激感动,却一个字都数不出口,只觉得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就像是看到了救世的神祇。半晌之后,只干巴巴的说道:“这太委屈你了……” 咬了咬牙,跺跺脚之后还是说道:“不行,这真的不可以,我们回去,重新商议。” 陆怀玉此时没有了之前的冷漠,微微一笑,说道:“老师你放心吧,我不会委屈自己的。不该露的地方绝对不会露,不该做的事一件都不会做。” 微微的眼睛亮了起来:“这,这真的可以吗?” 陆怀玉笑着说道:“嗯,我要站着,还把钱挣了。” 三个人都重新恢复了活力,陆怀玉道:“好了,老师,我们走吧,出去找个地方吃东西。来这么一趟,怎么也要多吃点这里的美食才划算啊。” “好好,走吧……” 灿金娱乐公司的办公室。 肥熊老板乐呵呵的抽着不知道第几只雪茄,快乐的哼起荒腔走板的小调来。 兔子小姐走进来,他吩咐道:“宝贝,开一瓶红酒,昨天刚刚送来的那瓶。” 兔子小姐踩着细细的高跟鞋,扭着不盈一握的小腰走到酒柜前拿出红酒来,娇笑着说道:“波士,你怎么这么看得上那个人类啊,他不是连脸都没有露出来吗?” “呵呵,这你就不懂了吧……”胖熊喝着红酒抽着雪茄,好不快活。 兔子小姐坐进他怀里,摸着他的圆耳朵说道:“我不懂,你就教教我嘛!” 胖熊掐了一把小嫩脸,得意的说道:“这真正的美人啊,不需要看到全部,就能知道。所谓美人在骨不在皮,就是这个意思了。那个青空,那身形,那气质,那眼神,啧啧,不必露脸,就能看出那个什么,绝代风华来。呵呵,这一届的花王之王,我们灿金是要定了!呵呵,看那死老狼和臭狐狸怎么跟我争……” …… 三日之后,水之城的傍晚。 因为城市上空一直弥漫着没有完全消除的雾霭和污染,这里的傍晚,看起来跟夜晚也并没有什么不同。通常只有在正午的时候,才能够感觉到一些光线的存在。 这是一个昏暗的城市。 光线昏暗,治安也昏暗。 没有法律,秩序却还是有的。通常是哪个组织拳头大,哪个组织就说了算。 这样的城市能长久存在下去,早就已经形成了自己的那一套规则,在规则之内运转。 一个名叫克洛的雄性兽人族,在结束了长达十个小时的工作之后,十分疲倦的回到了自己租住的小屋内。 简单的吃了从便利店买来的食物之后,他打开电脑,点开了自己习惯去的直播网站。 跟好些独居单身人士一样,这是他派遣寂寞和无处消解的欲/望的一种方式。廉价,便捷。也就是说,他一般都是白嫖的,不会花钱给主播打赏。 克洛喜欢看新鲜的主播,所以他一打开网站,就朝着新主播强推区去了。 “嗯,人族,倒是少见……” 当这只长着鹿耳朵的年轻雄性兽人看到一张只露出双眼和下颌的封面的时候,不禁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 “看看名字哦,蓝先生的直播间?蓝先生,应该是人族吧,总不至于是虫族吧,哈哈哈那绝对不可能的……” 众所周知,宇宙里拥有完美外形的只有人族和虫族。但人族比较和平,虫族却是凶名在外。所以,克洛万万不敢相信这个蓝先生会是一名虫族。而实际上直播间的简介也说了,蓝先生是一名人族。 克洛移动鼠标,点开了这个“蓝先生的直播间”。 直播还没有开始,上面倒计时写着还有八分钟。 八分钟倒是也能等得,克洛起身给自己拿了两瓶冰冻啤酒过来,打算就拿直播间当做下酒菜了。 八分钟的时间很快过去,一片黑暗的直播间,迎来了一点点的光亮。 那是冷冷的纯白光芒,一般很少会有主播选择这种光,因为会把他们的缺点暴露无遗。这个蓝先生,看来很有自信啊。 克洛的兴趣,顿时被提高了。 23. 一战成名 直播间里面显露出来的房间,完全是冷色调的。 非常简单的装饰,白色的墙壁,冷蓝色的地板。 几乎没有哪个主播会搞出这么简单的房间来,要么华丽,要么靡丽,要么就走可爱风,却不会走这种家徒四壁风。 可以说,几乎是一开场,屏幕前方的许多人就震惊了。 这得是多么大胆,多么自信的人啊! 再然后,主播人呢? 而端坐在其中的那个人,却是一身的墨黑色。这样鲜明突兀的色彩对比,让他宛如一道电光或是什么的,一下子就狠狠撞进人们的视野里。 无法忽视。 修身的黑色西装裹着他颀长的身体,脸上则带着一个黑檀木的面具,只露出一双星空般深邃的眼睛还有一个挺秀的下颌,淡色的花瓣一样的嘴唇。他靠在深红色的椅背上,似笑非笑的盯着屏幕外的克洛,一只手自然的放在下颌底下。那只冷白的手明显可以看到皮肤底下青色的血管,明明该是脆弱的,却又带着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感觉。两种矛盾的气质奇迹般的融合到一起,形成了一种别样的诱惑感。 若是换成别人,克洛就该吐槽一句,明明就是不正经的直播网站,你还穿这么多?然后就该换个直播间了。但是现在,克洛就像是着了魔一般,非但没有离开,反倒是牢牢的盯着那个看不清面目的人,喉结都嚅动了一下。 似乎察觉到了屏幕外的克洛的模样一般,屏幕里面的他低低的笑了一声。那笑声仿佛一只手轻轻抚摸过克洛的脊背,让他感到一阵酥麻的火花滑过身体,整个人一时间完全失去了力气。 夜空般的黑色眼眸牢牢锁住屏幕外的人,低声道:“goodboy,就是这样。” 克洛再次浑身战栗了一下,忽然觉得坐不住了,起身趴在地板上,双眼还直勾勾的盯着他。 他,蓝先生。 “对了,就是这样。goodboy……应该给一点奖励,对吧?” 蓝先生轻轻的笑着,端起旁边桌上一杯红酒,轻轻的晃荡着,让酒液充分激发它原始的香气。 殷红的酒液和白到发青的肤色,形成了绝妙的对比色。 克洛觉得自己闻到了那红酒的味道,哦不,那该是蓝先生的味道。 他朝着屏幕逼近,竟然生出一种想要伸出舌头去舔/舐红酒杯的冲动。或者,他更想舔/舐的,是那仿佛没有血色的手背肌肤吧…… 蓝先生晃荡了一会儿红酒,才姿态极其优雅的把酒杯凑近唇边,喝了一口。一滴酒液沾染在淡色的唇边没有及时擦拭去,过了好一会儿他仿佛才察觉,轻笑一声,用拇指将其轻轻擦去。 这个时候,不知道多少正在舔屏的舔狗们,遗憾的叫了起来。 接下来,蓝先生的眼睛在旁边长桌上巡视着,仿佛在挑拣着什么。最后,他捡起一条黑色的长鞭,在空气里挥动了一下,仿佛在试试手感。 当长鞭凌厉的声音划过空气,克洛控制不住的跪了下去,整个人激动的战栗不止。 从来没有谁,一点不该露的地方不露,就能带给他这样极致的感受。 蓝先生的视线转向屏幕,轻笑道:“手感还行……” 接着,他的眼神突然凌厉起来,语气里带着高高在上的轻蔑和不可一世,冷然说道:“好了,现在,爬过来吧。” 克洛真的忍不住在地板上爬行了几步,视线里带着臣服和深深的悸动。 对了,就是这样,你天生就该高高在上不可一世,不染半点尘俗就能得到我所有的臣服和热爱。别堕落下来,这就是你该有的模样! 当短短一刻钟的直播快要结束的时候,从来都是白嫖的克洛,颤抖着手指,点下了最贵的礼物…… 这样的事情,在许多许多的房间里,都在发生着。 另一边,陆怀玉结束了自己的第一次直播,有点疲倦的扯开领带,走出了房间。 外面一群兽人傻乎乎的看着他,一脸的不敢置信。 没有谁责问他直播时间太短,反而,好几个兽人都是一脸的敬畏。 这也太厉害了吧?这就是他们的衣食父母啊! 陆怀玉还在自己扮演的角色里有点没有走出来,轻轻挑眉用蓝先生的口吻问道:“成绩不错?” “岂止是不错啊……”一个狐族兽人满脸的惊叹回答道。 陆怀玉也有点好奇,于是问道:“收了多少礼物?” 一只兔子小姐嘴快的回答道:“蓝先生你知道吗?就刚才那么一点点时间,我们收到了价值足足五十多万的礼物!太不可思议了简直,你简直太棒了!” 等在外面的微微和迟迟,吃惊的长大了嘴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兔子小姐看着陆怀玉,钦佩的说道:“就你这样,要不了多久,就能把债务全部还清了,真的太厉害了……” 陆怀玉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只对微微说道:“老师,我们走吧。” 微微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连连点头道:“好好,你一定累了,我们走吧。” 三个人走出大楼,来到外面。看着这灯光璀璨的城市,陆怀玉深深吁了一口长气。 大厦里面的空气憋闷得很,出来之后感觉就好多了。 灿金娱乐公司给他们提供了一套宽敞的四居室,就在附近,交通十分方便。 他们在餐厅用过了夜宵之后,方才回去休息了。 另一边,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那一段时间不长的直播被录了屏做成短视频之后,疯狂的在网络上传播着。短短一夜,点击量已经高达千万,并且还在迅速增长着。 得知这一切的肥熊老板喜得不住搓手,在办公室来回走着,根本安静不下来。 又过了两日之后,关于蓝先生的几个直播视频疯狂传播,点击已经上了亿次。直播间收到的礼物价值,已经超过三百万之数。 肥熊老板在办公室里猖狂大笑:“哈哈哈,花王之王非我莫属,我赢定了哈哈哈……” 兔子秘书小姐拿着平板电脑看着数据,对老板说道:“现在连邻近的两个星球都知道蓝先生的大名啦,我们网站的数据已经翻了十倍。不过老板,应该也就差不多这样了,数据基本已经饱和了。” 肥熊不满的说道:“怎么就叫已经饱和了?附近的天马星,不是还驻扎着虫族的军队吗?应该把他们也争取过来。那些大头兵们发了军饷都没地方花,又长年憋着,肯定舍得花钱,我们要把他们的钱通通薅过来!” 说着,他狠狠的做了一个抓钱的姿势。 兔子小姐噘嘴道:“哦哟老板,你又不是不知道?虫族的那些军雌们哪怕长年累月的憋着,也对除了雄虫之外的生物不感兴趣,哪儿能赚到他们的钱啊,不可能的!” 虫族确实是这样的,自视甚高加上生理因素。雌虫们哪怕一年年连一根雄虫的毛都看不到,也不会屈就于其他种族,长得再像雄虫也不可能。 肥熊沉吟了一下,用力一击掌,道:“那就暗地里宣传,就说,就说蓝先生是虫族,嗯,是一只雄虫!” 闻言,兔子秘书吓得花容失色:“绝对不可以!波士,虫族把他们的雄虫看得比什么都要紧,要是知道这里有一只雄虫阁下被迫在我们网站直播,怕不是立马就要大军压境了!不行不行,绝对不可以这么干,不行的!” 肥熊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想法不可行,发热的头脑冷静下来,道:“哎哟我太大意了,这样确实不可行。但是……” 他突然露出熟悉的狡黠笑意:“不是雄虫,说是长得像雄虫阁下的流浪雌虫,总可以吧?角色扮演,总可以吧?”说着拍着肚皮大笑起来:“哈哈哈,就凭那群老单身狗对雄虫的渴望,这还不大火特火啊,啊哈哈哈哈……” “说是雌虫倒是不要紧的,星际间的流浪雌虫确实也不少……”兔子小姐迟疑着说道。“但是波士,这样做,真的不会有问题吗?” 被成绩和星币冲昏了头脑的肥熊一拍手道:“这还能有什么问题?就这么办!” 一锤定音了。 在城市的另一处地方,无数高楼大厦的一个小小阳台上,这些天疯狂发酵的传说级人物正坐在花园椅上,安静的看着昏黑的夜空。 水之城的夜空都不是纯净的漆黑,而是一种浑浊的黑色。那些污染物形成了低低的灰黑色云层,长年压抑的遮盖住天空。 陆怀玉手里拿着一杯从便利店买来的冰咖啡,一口一口慢慢的喝着。 咖啡杯表面凝结了许多水珠子,一颗一颗冰冷的滴落在手指上。 这是个横流着欲望和金钱的城市,他不喜欢这里。 想要回到树人小镇里去,继续过自己安静的生活。 他怀念自己那栋飘散着淡淡潮湿木头味的小楼,怀念每晚都可以听到的潺潺的流水声。也怀念窗口飘进来的豆浆油条的味道,还有每逢雨天屋檐下那一串串的雨滴,好像是一面最纯然的珠帘。 “一个月的时间一到,就立刻回去……”他在心里嘀咕起来。 其实还是失算了,早知道会这么赚钱,就不跟那头熊定什么一月之期了。 在这个夜晚,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蓝先生的大名,赫然已经传到了虫族军队驻扎的星球。并且,如同病毒一样,迅速开始漫延。 还是那句老话,命运之轮,转啊转啊,该是谁的宿命就是谁的宿命,谁都无法逃脱……